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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女福妃,别太甜》


第一章 为什么让她重生

身体被裹覆在一片暖流中,耳边能听到水流轻轻晃动的声响,四周有压力不停的挤压过来。

同时,还能听到不真切的惨叫声及嘈杂声,从外面传来。

柳玉笙安静的躺着,也不作为,任由挤压的力道将她往外推挤。

她现在正在一个女人的肚子里,眼下,是要生了。

已经心灰意冷,她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她再次投胎为人,而且,还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

连忘掉那段悲惨的权利都没有。

“哎呀,柳娘子,你可别晕过去!快,再加把劲,用力,用力!”

“已经撑了两个时辰,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晕啊,就差临门一脚孩子就出来了!”

“继续用力,孩子好像没动静,要是再不下来,就危险了,使劲儿!看到头了,快快,再加把劲儿!”

刮噪的声音过后,是一声更为凄厉的惨叫,接着一股大力袭来,柳玉笙被硬生生从狭窄的出口给挤了出去。

不可控制的哭声,从她嘴里蹦出。

“生了,生了!”有人拿襁褓将她裹住,“是个女娃儿,恭喜柳家婶子,母女平安。”

眼睛睁不开,柳玉笙眼底仍然流露出嘲讽来。

女娃儿,要被嫌弃了,跟前世一模一样。

待会,她就要被扔到冷冰冰的地方,无人理会了。

“女娃儿?好!好!”一双手将她接了过去,轻轻抱着怀里,像是怕弄疼了她,声音里是毫不作假的喜悦,“这是我们柳家第一个女娃儿,哎哟奶奶的乖孙女儿!”

“老婆子,你别一个人在那嘚瑟,快把娃儿抱出来给我看看!”稍远的地方,大嗓门的爽朗男声隔着门板咋呼,声音里透出来的,是激动、欢喜与心急。

柳玉笙眼底的嘲讽凝固,冰冷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经意划过,微微颤抖,又被她刻意忽略。

“急什么急,老婆子还没抱够呢,哎哟看看这眼睛,这眉毛,跟老婆子我长得像!奶奶的乖乖哦~”小身子被拢在老妇人怀里,一股淡淡的汗味跟泥土味道钻进鼻腔,奇异的,柳玉笙竟然不觉得难闻。

前世是医生,有着极为严重的洁癖,可是这股味道,真的,一点都不让她厌恶。

“娘,趁着我还有点力气,我先给孩子喂奶,一会麻烦娘给孩子洗澡,换上干净的小衣裳。”床上,年轻的妇人声音柔和,温暖,有些虚弱,却不掩怜爱。

“诶,好,你先喂娃儿,我去兑好热水,你就躺着别动,刚生完孩子不能见风,更不能劳累,没得整出什么病痛来,其他事情有娘在,还有家里老爷们,你就别操心了。”将小婴儿小心翼翼放到儿媳妇旁边,老妇人急惊风似的出门,不忘吆喝,“老头子,把准备好的利市给稳婆,再添五个铜板!大林,你在门边守着,秀兰有事好搭把手,知秋、知夏过来帮奶奶摆盆,把奶奶床头放着的那些小衣服拿来,奶奶要给你们妹妹洗澡!”

“知道了,利市就揣我兜里呢,你快去兑热水去!”

“奶奶,我们帮忙,一会能不能抱抱妹妹?我长大了,有力气,肯定不摔着她!”

“我也要抱,我也有力气!”

……

吆喝声,叽叽喳喳的交谈声渐渐远去,整个家里欢快的气氛,却弥漫在空中,久不消散。

稳婆将房里的血污收拾干净,乐呵呵出门拿了利市走了。

柳玉笙被一双手温柔抱进怀里,意识到这是要喂奶了,下意识的抗拒,奈何身体根本不受控制,一碰到凑在嘴边的温热柔软,嘴巴就自动张开吸吮,并且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对于这一点,柳玉笙感觉有点绝望。

她是有洁癖的!

可是背上温柔抚摸她的手,嘴里柔软的触觉,以及甘香的**,这一切,又是那么陌生而又新奇的体验,让人……留恋。

所幸,破罐子破摔,闭着眼睛拼命吸吮。

“秀兰,秀兰,”门口,汉子压低了声音,“娃儿怎么样,在吃了吗?”

“在吃呢,娃儿很乖。”妇人语带笑意,低应。

“娃儿是不是很漂亮?长的像你还是像我?娘也真是的,都不抱出来给我看一眼!”汉子心里猫抓似的痒,不满抱怨。

妇人噗嗤笑出声来,“等里面收拾干净,你就能进来看了。”

随后,就听妇人低呼,“你进来干什么,快出去,不吉利!屋子里气味还没散干净呢!”

“嘘,嘘~小声点,我就看一眼!我是娃儿爹,生出来一眼还没得看到呢,我呆在外面实在忍不住!”汉子慌忙制止,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蹲下身子,一双眼睛黏在正在进食的小婴儿身上,眼底充满为人父的喜悦与宠爱,“这就是我们女儿啊,小小一团,真让人疼到心坎里,娃儿,我是你爹,听到爹爹说话吗?哎哟看这小嘴,吃得真急,饿坏了吧,慢慢吃,吃饱了好好睡……嘿,秀兰你看,娃儿这眉毛,这眼睛,是不是像我?是不是?我们家囡囡长得像我……”

“噗嗤!娘刚才也说娃儿眉毛眼睛长得像她。”妇人忍俊不禁。

汉子急了,“明明像我!这是我囡囡,我女儿,怎么能长得像娘呢!你再看看,仔细看看,眉毛、眼睛,分明跟我一模一样!你看是不是!”

“你眉毛眼睛就长得像咱娘。”“……反正囡囡就是长的像我!”

柳玉笙把眼睛闭得更紧,吃得更狠,假装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初生儿,这个爹,蠢毙了。

同时,对于现在的情况,她觉得很无措。

一切,跟她想的,似乎不一样。

跟前世,似乎不一样。

“秀兰,你说,囡囡什么时候能长大啊?等她长大了,我带她去摘果子,捉兔子,给她买漂亮的头花……秀兰,我真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我们囡囡……”

汉子窝在床边,嘴巴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喜悦,很吵,很啰嗦。

可是,一点都不让人觉得烦。

只是,好蠢。

柳玉笙逐渐停下吸吮的动作,不自觉睡过去。

睡着前,清晰的感觉到心底冰冷的一角,在回温,在变暖。

第二章 就是偏心

陈秀兰出月子这天,也是柳玉笙满月。

一大家子齐聚一堂,氛围有些压抑。

“爹,娘,我想着囡囡的满月酒就不办了,一家人简单吃顿饭,能省下点银钱来,过后我就去镇上多打几份短工,等攒够了银子,我想带囡囡去县城医馆治眼睛。”柳大林低着头,憨厚的脸上挂着愁绪。

陈秀兰坐在一侧,看着自己怀里乖巧安静的娃娃,眼圈微微发红。

小婴儿出生,一般最多几天时间就能睁开眼睛,可是她家囡囡,整整一个月了,一次眼睛都没睁开过。

为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在发愁。

“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柳老爷子点头,“我跟你娘也商量过这事,趁着咱家囡囡还小,要是眼睛真有什么问题,越早治越好。家里还有些银钱,一会让你娘拿给你,明儿你就带囡囡去县城!”

柳老婆子二话不说,转身就去房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陈旧的小木箱子。

箱子打开,她先从里面数出两百个铜板,剩下的连同箱子一并推到柳大林面前,“这是这些年娘攒下来的,留下两百大钱做日常备用,剩下的你全拿去,有十六两六钱,原是想着再攒两年,把家里两个小子都送去学堂认几个大字,不至于以后两眼一抹黑。但是囡囡这事不能拖,先紧着囡囡。要是还不够,猪圈里那两头猪到时候拿去卖了,也能再凑点出来。”

抖着手,柳大林眼睛通红,声音哽咽,“娘……”

陈秀兰更是已经泣不成声。

“行了!”柳老婆子眼睛一瞪,“大老爷们流什么马尿呢!囡囡也是我亲孙女!”

顿了下,又道,“老二,老二家的,你们也别怪娘偏心。人心都是偏的,娘就是偏心老大,但是这些年也没亏待了你们,家里两个小子我都一样看待。要是你们心里不满,那也忍着,忍不了,想要分家也行,这事没得商量!”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跟大哥是亲兄弟,囡囡也是我侄女,在您眼里我就那么小心眼?”屋里另一个汉子不满的嚷嚷,大嗓门跟柳老爷子如出一撤,“我手里也还有三两多银子,是我这些年打短工,还有杜鹃卖绣品存下的,大哥急用,都先拿去。家里也不缺吃喝,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有手有脚咱也饿不死。”

“大哥,回头我把银子给你送来,你们也别那么担心,囡囡是个有福的,兴许去看过就好了。”二林媳妇杜鹃安慰道。

“二林,弟妹……”柳大林声音哽咽沙哑,眼底的感激实实在在。

“瞧你那德性,又不是天塌了,把那点马尿收回去!看着让人怪不自在!”柳二林撇过脸嘟囔。

随即屋里响起噗嗤的笑声,将满室压抑驱散了几分。

柳玉笙一直安安静静的躺在陈秀兰怀里,将屋里发生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心绪,复杂汹涌,几乎无法抑制。

感受到的扑面而来的真挚与淳朴,以及血脉之间真心的疼爱,在在冲击着她的彷徨与茫然,冲击着她对人性的认知。

原来,家人之间还有这样的情感吗?相互扶持,守望相助?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亲人,都精于算计,恨不能将你啃得渣都不剩?并不是所有的亲人,为了利益能轻易将你出卖?并不是所有亲人,在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立即将你弃若敝履?

心脏周围,涌出越来越多的暖流,将心包围,温暖而灼烫,让她想要流泪。

她不是不会睁眼,也不是眼睛有问题。

她是不敢。

闭着眼睛的时候,感受到的那种温暖、温情,太过让人留恋。

留恋到她害怕,害怕一旦张开眼睛,看到的,是温情表象下丑陋的嘴脸。

陈秀兰抹掉眼泪,眼底的愁苦散去几分,有家人的支持,那些苦,就压不折她的脊骨,“爹,娘,明天我也回娘家一趟,跟娘家爹娘哥嫂筹借点银子。知夏我就不带回去了,路上不方便,劳烦爹娘帮我照看一天。”

“行,臭小子搁家里我看着,你就别操心了。”

“娘你放心去,我很乖的!”站在一旁年方五岁的柳知夏拍着小胸脯,“以后,我会努力赚大钱,孝敬爷奶跟二叔二婶!”

“哟,你孝敬爷奶爹娘就行了,还孝敬二叔二婶呀?”柳二林逗趣。

“爷奶跟二叔二婶好,对妹妹好,我就要孝顺!这叫……这叫一报还一报!”

“哎哟喂,还一报还一报,打哪听来的呀?”

“我也要!我也要赚大钱一报还一报!”柳二林家四岁的柳知秋也跳了出来,舞着小短手要还一报。

童言稚语,引得大人们开心大笑。

纯净的温情,驱散了这个家的阴霾。

柳玉笙闭着眼睛,嘴角轻轻弯起。

用过晚饭,就是柳玉笙的洗澡时间。

柳知夏拖木盆,柳知秋抱衣服,然后又一起在盆边摆上三张小凳子,等柳老婆子添好热水,两小只就坐在盆边眼光光的看。

一个月来都是这样。

对于被人旁观自己洗澡,柳玉笙从最初的无力抗拒,到现在的麻木,已经无力吐槽。

反正她还小,反正她闭着眼睛,羞耻感什么的羞愤什么的,眼不见为净。

泡在热水中,沾着热水的毛巾轻轻抚在身上,很舒服。

两小只眼里满是惊叹好奇。

“妹妹好滑,摸着好好玩!”一只小猪手摸上她藕节似的手臂,接着是第二只手第三只手……

又有一只则是试探的戳戳她肉嘟嘟白嫩嫩的脸颊,“好可爱,都是肉肉,好软!”

“奶奶,妹妹什么时候才会对我们笑啊?”

“等妹妹去县城回来,就能看见我们了吗?”

柳老婆子认真道,“能,肯定能,我们囡囡这么乖,只要有得治,奶奶砸锅卖铁也治好妹妹。”

“那以后我不要新衣裳了,也不吃肉包子,钱钱都留给妹妹治病!”

“我也留!我也留!给妹妹治病!”

身上那四只把她当成新奇玩具的小猪手,柳玉笙觉得,一点也不讨厌。

第三章 奶奶的心肝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柳玉笙就被人抱起来了。

给娃儿裹好尿布跟襁褓,柳大林抱着她出了房门,“娘,县城远,我去早一点,免得晚上回不来。”

“诶,我在锅里摊了几个饼子,还热着,你带在路上吃,还有囡囡要吃的奶水跟糊糊,我都用水袋子装好了,不会洒,够她一天吃的,好在现在天气不热,放一天应该没事。晚上一定得回来,不然囡囡就没吃的了。你爹已经跟村里李大家说好了,你坐他家的牛车去,回来也坐车回来,这点钱别省。钱袋子收好,县城人多手杂,可不兴掉了……”柳老婆子嘴里絮絮叨叨,手上动作则很是利落,几下将要带的东西打包好。

柳大林不停点头应着,心里热乎乎的。

陈秀兰也收拾好走了出来,“娘,我也趁着这时间赶回娘家一趟,晚饭之前回来。知夏还在睡着,劳烦娘照看了。”

“行,家里事情有我呢,你们崩操心了,赶紧着走吧。喏,这两个饼子你带上,别饿着肚子,路程也不近。”

“谢谢娘。”

柳老婆子摆摆手,转而从柳大林怀里抱过柳玉笙,亲了亲,“我们囡囡要去县城,奶奶可一天见不着你咯,你要乖乖的,晚上回来奶奶给你熬糖糊糊吃,乖啊。”

说罢,不舍的将娃儿递给柳大林。

柳大林正要伸手接过来的时候,动作陡然僵在半空,眼睛慢慢越瞪越大,“娘……娘!”

后面一声叫唤,声音高得劈了岔。

柳老婆子第一反应是飞快把手收回来,把娃儿保护性的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刮上儿子后脑勺,怒骂,“那么大声做什么,吓坏囡囡我抽死你!”

“娘,娘!”柳大林激动的,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妇人怀里的小娃儿,语无伦次,“囡囡、囡囡她刚才看我了,真的,娘,囡囡刚才看我了,她睁开眼了!”

柳老婆子忙低头,正正对上一双如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干净、澄澈,天真无邪。

隔了点距离的陈秀兰,也几步奔了过来,“真的?囡囡真的睁开眼了?”

当看到女儿如同被水洗过般透亮的黑眼睛,陈秀兰一把捂住了嘴,喜极而泣。

“真的,我们囡囡,哎哟,真的睁开眼睛了,我们囡囡,在看着奶奶哟!哎哟老婆子我这心肝啊!”柳老婆子眼睛一下通红,抱着怀里的娃儿,稀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悄悄放松了紧攥的小拳头,柳玉笙努力控制藕节似的小短手,举起,小手轻轻触碰老妇人布满风霜的脸。

“啊。”张嘴,嘴巴就吐出个泡泡来。

老婆子原本还忍在眼眶里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心软得简直一塌糊涂,“我们囡囡这是在叫奶奶呢!奶奶的乖乖,奶奶的心肝哟~”

“娘,娘,给我抱抱!”柳大林激动过后,心急的凑上来,“囡囡,我是你爹,我是爹爹,囡囡……”

话没说完,被家里两个女人同时挤开去,“别烦,赶紧去李大家把你爹叫回来,让他高兴高兴。”

柳玉笙从缝隙中溜了自家蠢爹一眼,对他的沮丧决定,视而不见。

等柳大林被赶出门,两个老中妇女开始了对柳玉笙的争夺。

“娘,您抱了这么久也累了,囡囡给我抱会吧?”

“不累,这才多大点,抱囡囡我能一整天不带喊累的!”

“……娘,囡囡好容易睁开眼睛了,你也让她跟我这个亲娘亲香亲香,不然她以后都不跟我亲了。”

“说到亲香,都说祖孙是隔代亲,这个你比不上娘我。我再抱会,趁着他们没回来,你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刚出月子呢,身体还是要注意。”转身避开了陈秀兰伸出来的手,当没看到。

反正,说啥老婆子就是不撒手,抱着柳玉笙不停的嘟嘴逗弄,逗不够。

老娘也战败了。

柳玉笙咧着没牙的嘴巴,不停吐泡泡,小爪子一下一下摩挲在老婆子有了褶皱的脸上。

心,很暖很暖,很安很安。

终于勇敢迈出了这一步,她想,她真的还可以再相信一次。

这一世的家人,是不同的。

“老婆子!老婆子!囡囡呢,快,给我看看!”很快,门外就传来熟悉的大嗓门。

顺着柳老婆子转身的姿势,柳玉笙一眼看到了脚步生风往里冲的老者。

花白的头发,黝黑的脸,朴实的五官上,也被岁月刻下了痕迹,眼睛却很亮,盈满激动和喜悦。

柳玉笙小手朝那个方向晃,咧嘴,“啊。”

“囡囡!哎哟我家囡囡在看着我呢!真的开眼了,真的开眼了!”满是老茧的粗糙大手,颤抖着,左比右划,好一会没敢把小奶娃儿接过来,怕自己太激动,一个不小心伤到娃儿。

“见天咋咋呼呼的,别吓着囡囡,我抱着,你看看就行,粗手粗脚的你抱囡囡我不放心。”

手还在半空抖着,满心沉浸在即将抱住小孙女的激动中的老头僵住了,还能这样?他就只能在旁边干瞪眼?

“我说你这老婆子,真是,我还能摔着咱囡囡?你看囡囡都跟我伸手了,想爷爷抱抱呢!”

柳老婆子把柳玉笙小手一拢,“尽胡说,囡囡最喜欢的是奶奶!”

柳老爷子,柳玉笙:“……”

朝老头子翻了个白眼,柳老婆子转向被冷落在一旁的儿子儿媳,“大林,一会你还带着囡囡,坐李大家的马车去镇上医馆看看,虽然囡囡能睁开眼睛了,是不是真的没事我们也不知道,大夫看过了总能放心些。镇上离得近点,一来一回中午就能到家,秀兰,你娘家那边暂时不用回去,等囡囡看过回来再说。”

柳老婆子说话做事都风风火火的,有一股泼辣爽利劲儿,几句话做好了接下来的安排。

柳老爷子点头,“对,是得去看看,要是没事当然最好,要是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治。”

几人一致点头,柳玉笙是唯一持反对意见的,自己有没有事她最清楚,可惜,不能说话,没有发言权。

第四章 噗、脏

这一天,整个柳家欢欣热闹。

柳玉笙的眼睛经由大夫检查,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将这个家连日来的阴霾一下驱散干净。

一高兴,柳老爷子大手一挥,办满月酒!

杀鸡炖肉,请了几乎半个村子的人来庆祝。

至此,整个杏花村的人都知道了,柳家最得宠的不是传接香火的男娃,是他们家小孙女。

小娃儿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

五月能爬,九月能走。

一岁半,柳玉笙已经能走得稳稳当当。

从学会爬开始,柳玉笙每天最喜欢的就是在午前跟下晚十分,吭哧吭哧爬到大门口坐。

因为那个时间,是干活的人们收工回家的时候。

“哎哟,我家乖囡囡又来等爷爷了!”远远的,夕阳余晖下出现几道熟悉的身影,最当先的是笑出满脸褶子的柳老爷子。

把扛着的锄头往自家儿子手里一塞,大步就朝门口坐着的小小身影奔。

柳玉笙裂开了嘴,乌溜溜的大眼睛笑成弯月,一骨碌爬起来,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的朝柳老爷子扑去。

“爷、爷!”藕节似的小手举得高高的,小脸笑得像花一样灿烂。

柳老爷子心都化了,软成一片,将扑过来的小奶娃儿接住,一把架在脖子上,脸上菊花纹笑得更深,“我家囡囡是不是想爷爷了?爷爷带你骑马马!”

身后,柳大林抱着两把锄头,满脸幽怨,他才是亲爹!

不甘心的几步凑上去,“囡囡,还没叫爹爹呢,下来爹爹带你玩飞飞?”

“爹……爹……”柳玉笙小嘴跟涂了蜜似的,放糖不要钱。

柳老爷子急眼,一脚踹在柳大林屁股上,“一边去,别来捣乱,囡囡是来接我的!”

跟儿子争宠,爹您还要不要脸!

柳大林满腔委屈没地方诉。

后头柳二林、陈秀兰几人笑得差点岔气。

“还在门口磨蹭,快进来洗手准备吃饭!”屋子里,柳老婆子拿着个水瓢走出来,看到柳玉笙又在柳老爷子脖子上,炸毛了,“你个死老头子,说多少次了,干完活回来一身脏别抱囡囡!生病怎么办!囡囡下来,奶奶给你熬了糖糊糊,可好吃了!”

柳老爷子被骂的心虚,嘟囔,“地里干农活哪有不脏的,这不是半天没见到囡囡,心里高兴嘛!”

柳玉笙两只小爪子抱住柳老爷子的头,“奶、奶……噗、脏!”

口齿不清的稚嫩话语,逗出一家人开心的笑脸。

哎哟,柳老爷子一颗心又化了,“瞧,咱囡囡都不嫌我,就你话多!”

说是这么说,还是将柳玉笙放了下来,先去把手脚洗干净,顺便洗把脸。

囡囡是心肝宝贝,真要生病了,全家都心疼。

家里两个男娃子是最后结伴回来的,衣服上到处脏兮兮的,也不知道跑哪里野去了。

柳知夏一进门,先从兜里掏出一把红果子,献宝似的递到柳玉笙门前,“囡囡,这是小红果,我特地摘的,给你吃,可甜了!”

“我也摘了,我也是摘给囡囡吃的!”柳知秋在后面嚷嚷,边嚷还边跺脚深怕囡囡不知道他的功劳。

柳知夏身为哥哥,觉得自己得做出哥哥的样子,疼爱妹妹,也让着弟弟,于是点头,“是我们一起摘的,有好多人抢,我跟知秋好不容易找到这些,都给囡囡吃。”

柳知秋这才满意了,虎头虎脑的咧嘴笑。

柳玉笙一一看过两张稚嫩可爱的脸,弯起眼睛,“哥、哥!”

软软的声音,把两小只喊得满脸陶醉,晕乎乎的。

这一幕,再次让家里大人们失笑,一天的劳累疲惫,在孩子们的笑脸中全然消解。

日子,便在这样的简单、温馨中,每日重复。

柳玉笙依旧每日里坐在门口等放工归家的亲人,柳老爷子总是第一个冲上来抱人,把儿子踹到一边,柳老婆子也每日里都要骂上一回。

柳家大门前,那个坐在家门口等亲人回家的粉雕玉琢奶娃娃,成了村子里的一道风景。

以至于后来,经过柳家门口的村民们,总会忍不住停下脚步来把娃娃逗一逗,再欢笑着回家。

双手捧腮,坐在木门槛上,柳玉笙看着天际美丽的夕阳、火红的晚霞,嘴角有甜甜的笑意。

南陵国,杏花村,她的家。

这里偏远且贫穷,没有高楼大厦,没有五彩霓虹,也没有纸醉金迷。

却简单质朴,宁静美好,如同世外桃源。

最幸运的是,这一世,在这里,她终于遇到了真心爱她的亲人。

从今以后,她只是柳家的小囡囡,爷奶的心肝肉,爹娘的手中宝。

“囡囡,怎么又跑去坐门槛了,一会你爷他们就回来了,不用等。”柳老婆子在院子里无奈的看着门槛上的粉团子,又好笑又心暖。

也不知道一个奶娃儿哪来的毅力,从能爬开始,就雷打不动的每天要在门口等爷爷、爹娘回来。

乖巧懂事得,直让他们疼到心坎里。

柳玉笙回头,两眼弯弯,“奶、等、等……”

“好好好,你呀,心里就只有爷爷,把奶奶都丢一边了。”

“爱、奶、奶。”

柳老婆子顿时心里跟灌了糖浆似的甜,笑骂一句小人精,回厨房忙活去了。

回头,继续两手捧腮,眼巴巴的望着门前直通远方的大路,等着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尽头。

陆陆续续的,不断有村民踏着夕阳余晖往家赶,就连在外头疯玩的两小子都回来了,却始终没有看见另外几道熟悉的身影。

柳玉笙心头隐隐不安起来。

“这死老头子,天黑了还不知道回来!……”柳老婆子边骂边走到门口,往路口方向引颈望去,眼底闪过担忧。

一道惶急的身影就这样闯进她们眼帘,踉踉跄跄,脸上全是泪痕。

登时,柳玉笙心里便咯噔一下。

柳老婆子则快步迎上去,“秀兰,咋啦这是,你爹他们呢?”

“娘,娘!爹他,他从山上摔下来了!村里郎中说、说恐怕不行了,让去镇上呜呜呜……”陈秀兰脸色煞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林二林用牛车拉着,去镇上,我回来拿银子,娘呜呜……!”

第五章 灵液

柳老婆子身形一个晃荡,脸上血色尽失,怔怔的看着陈秀兰,“你说啥?”

“娘……”陈秀兰已经说不出话来。

杜鹃赶在陈秀兰后头也回来了,同样一脸泪痕,人相对冷静些,“娘,大嫂,先把银子带上,爹还等着咱们,这个时候不能慌!”

“对!”柳老婆子一抹眼泪,抄起柳玉笙往里走,嘴里胡乱应着,“先送银子过去,我去送,秀兰,杜鹃,你们看好家,我去送!”

柳玉笙脑子是空白的,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眼前失去颜色的脸,心口像有刀在一下一下的扎。

爷爷,摔下山了,要不行了?

直到柳老婆子拿了东西要出门,她才陡然回过神来,冲上去,“去、救!爷爷!”

“囡囡,别捣乱,爷爷很快就会回来的!”陈秀兰忙一把抱住小人儿,由着她挣扎,哽咽道。

柳玉笙挣着,拼命想掰开困住她的手,眼睛通红,没有一刻那么恨自己,为什么还不能好好说一句完整的话,为什么还没有长大,什么都做不了!

不,她能的,她能救爷爷!

“娘,我、要去!救爷爷!”奶娃娃近乎凄厉的哭叫声,让陈秀兰眼泪落得更急。

“囡囡!”陈秀兰将头扭过一边去,不忍看小娃儿的脸。

杜鹃搂着两个小子坐在一旁,看这情景也红了眼眶。

两小子也哭声震天。

家里可以说一团乱。

此时,谁都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其他。

柳玉笙眼睁睁看着柳老婆子消失在门口,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小手紧紧扣住揽着她的手臂,柳玉笙仰头,竭力让自己口齿清晰,“娘,带、我、去,我救爷爷,会好!”

哽咽着,陈秀兰把小人儿紧紧抱在怀里,只当她懂事,心疼爷爷,却没将她的话当回事。

“娘,去,求你!求你!”

“去,我要,去!”

“娘!娘!咳咳咳!”

一句比一句更加凄厉,喊到最后,竟然咳出血来!

“囡囡!”陈秀兰被吓得声音都变了。

“大嫂,你带囡囡去吧,走快点还能追上娘,家里我看着!”杜鹃看着这情况,心里也是吓的不行,劝道,“不带囡囡去,她也不消停,囡囡跟老爷子感情素来深厚,你拘着她,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来!”

看看同样眼泪汪汪的两小子,再看看怀里咳得脸色已经发青的小娃儿,陈秀兰牙一咬,“去,娘带你去!”

牛车已经出发了,她们只能走着去。

村里离镇上近三十里,需要走一个时辰。

带着个小娃儿,脚程要慢不少,一路都没追上先几步离开的柳老婆子。

到达镇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陈秀兰抱着柳玉笙直接往医馆的方向赶。

在离医馆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就听到了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医馆门口,围了一大群人。

“大夫,您再给看看,求您再看看,我老头子还有气呢,怎么就说没救了啊老天爷呜呜呜!”

“大夫,我给您磕头了!求您救救我爹!不是说人参能吊命吗,已经吃过了怎么还是不行?大夫,大夫,您行行好,再给看看!”磕头的声音砰砰响,隔着距离就能听到,可见用了多大的力。

陈秀兰脚步一个踉跄,抱着柳玉笙奋力挤进人群,就看到柳老婆子瘫在地上,大林跟二林跪在一边不断磕头,每个人身上都透着悲戚绝望。

在他们旁边,是李大家的牛车,柳老爷子已经被搬回了牛车上,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站在他们面前的大夫,神色沉重,叹息摇头,“老爷子磕破了脑袋,摔伤了五脏六腑,伤势太重了。老夫已经尽力,也说过,试着喝一贴药,要是有起色就有得治,要是没起色,我也无能为力。你们赶紧带着人回去吧,趁着还有一口气……”

陈秀兰脚下一软,跌坐地上。

柳玉笙趁势挣了开来,走到牛车前,奋力往上爬。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柳老婆子等人身上,加之灯光昏暗,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手脚并用,憋红了脸,好容易爬上牛车,柳玉笙立即扑到柳老爷子身边。

有了沟壑的脸庞,失去了熟悉的笑容,呈现灰白,嘴唇已经开始发乌。头上的白色绷带,在脑后侧的位置氤出血迹。身上的粗布衣裳被刮破了多处,脏污不已。

许是血脉的感应,柳老爷子紧闭的眼睛,竟然缓缓撑开一条缝隙来,看着面前的奶娃儿,努力咧嘴,做出个笑的表情。

布满青筋的粗糙大手,颤颤巍巍伸进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努力送到柳玉笙面前,“乖……囡囡……”

没有声音,只有口型。

看着老爷子手里的东西,柳玉笙隐忍了一路的眼泪,顷刻决堤。

野梨子,午后出门前,爷爷说回来给她带好吃的野梨子。

他是为了摘这个梨子,才上山的,这个梨子,差点要了他的命。

抱住梨子放在一边,眼见老爷子再次陷入昏迷,柳玉笙指尖金光微闪,飞快的拍在柳老爷子胸口几大要穴,然后弯下身,小心的抱住柳老爷子的头,小手食指塞进他嘴里,低声道,“爷,吃。”

食指尖溢出一滴一滴甘凉清甜的液体,滑入喉间,柳老爷子下意识的吞咽。

随着液体入腹,一股奇异的暖流迅速游走全身,从五脏六腑传出来的疼痛飞快的减轻、消失,连脑袋都不沉了,浑身透出松快。

浑浑噩噩的,人就这么睡了过去。

所有动作,柳玉笙都做得很隐秘,在外人看来,只是小娃儿抱着老人的头依依不舍,加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别处,没人关注马车上的动静,一个快要死的人,也没什么好看的。

做完这些,双手抱住梨子,柳玉笙站起来,小小的人儿也只比车栏高出一个头,“大夫,救!”

稚嫩的奶音,穿透所有嘈杂,把人们的视线一下拉了过去。

就看到牛车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粉团子娃娃,小嘴紧抿,表情严肃,直直的盯着对面的老大夫。

好笑,又让人笑不出来。这么小的人儿,已经懂得什么是生离死别。

第六章 都要以为自己误诊了

老大夫姓胡,是这南风医馆的主人。

在梧桐镇开医馆二十多年了,手上所经病例无数,什么样的家属都见过,却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

一个奶娃娃,看起来只有两岁左右。

站在那里,很矮很小。

街道两边店铺透出来的晕黄光线打在小人儿脸上,昏暗得看不清五官,可是那双如同琉璃一般的眼睛,是黑暗也遮挡不住的透亮。

有着超越年龄的沉静与坚持。

此时定定的望着他。

胡大夫低叹,走过去抬手抚摸小娃儿的头,“娃娃,不是老夫不想救你爷爷,实在是……乖,跟家里人回家吧,回家多陪着你爷爷……”

看惯生离死别,依旧不忍心把那些过于残忍的话说出来,泯灭小娃娃眼睛里的光亮。

周围围观的人群,看着这幅场景,皆摇头叹息。

“大人赶紧把孩子抱下来吧。可不能让孩子被吓着了。”

“胡大夫医术是整个镇子里最好的,他说没办法那就是没办法了,你们也别拖着了,赶紧把人带回家,小孩子懂什么呀。”

“唉,真是可怜……”

没有理会那些话语,柳玉笙腾出一只手,一把攥住老大夫的衣袖,另一只手始终紧紧抱着怀里的野梨子,用力将老大夫往前拉,“救,救!能救!”

还瘫软在地的柳老婆子看着车上小奶娃拼命拉扯大夫的一幕,眼泪扑簌而下,柳大林柳二林眼睛通红,勉强站着的陈秀兰悄悄撇过了头,已经不忍再看下去。

老大夫无奈摇头,安慰性的朝牛车上老者看着了一眼,在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眼睛蓦然睁大,惊讶的探过头去,然后又伸手望闻切脉!

“这、这……”眼底尽是震惊,随即顾不得探究,高声道,“快,把人抬进医馆!”

突然转折,周围人全愣愣的反应不过来。

最先回过神的是柳大林柳二林,一骨碌爬起来,抬起柳老爷子飞快往医馆内堂去。

之前还赶他们走,现在又让把人抬进去,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点他们清楚,老爷子的伤势有希望了!

否则胡大夫也不会这样吩咐来砸自己的招牌!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对视一眼,慢了半拍之后,空洞的眼睛陡地注入希望!

“一定是有救了……一定是,一定是!”边爬起身边落泪,“快,秀兰,抱上囡囡,我们进去!”

“诶!诶!”陈秀兰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不住点头,将车上的小人儿抱在怀里,半跑着冲进内堂。

外头,围观的人群没有立即散去,已经被宣布无救的人,突然又被抬回医馆了。

这种转折,牵扯着人心,想要等着看到结果。

“真是奇了怪了,还能有奇迹发生不成?”

“我倒是觉得,那个小娃儿是个福娃娃,她一来,人就有救了!”

“对对,这事玄乎,要不是人有救,胡大夫能重新把人接收进去?那不是给自己找事么!”

内堂里,胡大夫脸色沉肃,再一次细细探诊,过程中眼底惊异不断,“奇了,奇了,怎么会这样……”

他的医术,自己知道。

此前给老汉诊断,五脏六腑已经移位,且出现了破裂,脉象弱得几乎探不出来,现在再诊,脉象竟然变强了不说,内伤也好似正在愈合!

最奇特的是,这种好转现象还在持续上升!

一个明明已经药石无医的重伤患者,转眼成了轻伤……

若非深信自己的医术,他都要以为自己之前是误诊了!

最难治疗的内腑破裂竟会自动愈合好转,当真是出现了奇迹。

眸光微动,胡大夫着手解开了柳老爷子头上的纱带,视线落在伤口处,眸心猛地一凝!

原本拳头大的伤口,此时已经缩小了一半,而且,伤口处还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疤!这比内伤自动好转有着更强烈的既视感,更让人震撼!

这、这怎么可能!

想到在医馆门口,小小奶娃儿执拗要他救人,嘴里说着“救!能救!”……胡大夫忍不住看向此时安静伏在年轻妇人怀里的小娃儿,眼神带上了几分探究。

“胡大夫,如何?我家老头子怎么样?”柳老婆子紧张得呼吸都不敢用力。

胡大夫这才拉回思绪,点头,“现在老夫倒是有几分把握了,病人能救回来。老夫再开几帖药,你们回去煎了给伤者服下,半个月后再来复诊。”

“这是…没事了?真的能救过来?”听完诊断,一家子都跟做梦似的。

“老夫可从不说大话。”

“可那么重的伤,能回去吗?要不大夫您看,让我家老头子留下来吧,等治好了我们再走行不?”

“不用留堂,伤者现在的情况,回去休养比留在医馆更好,医馆平时可不清净。”站起来,胡大夫大掌抚上柳玉笙头顶,揉了揉,意味深长,“这娃娃啊,有福气。福气惠及亲人啊。”

柳老婆子一颗心总算放下了大半,泪中带笑,一把将柳玉笙抱进怀里,紧紧的,“对,我们囡囡是福娃娃,有囡囡在,爷爷也不舍得丢下我们囡囡。”

柳玉笙小小的手环上柳老婆子脖子,小脸埋在她肩头,挡去背后的探究。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有风险,很可能一不小心就暴露了。

可是她觉得值得,若空守宝藏却不能护家人安康,重活的这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因为开的药方里有人参片,大夫心慈,给抹去了零头依旧要二十两。

掏出银子的时候柳老婆子面露踌躇,歉意道,“大夫,我们这……总共只有十八两银子,您看,能不能剩下的给打个欠条?我们一定会还的!”

柳玉笙知道,这是家里全部的家当了,遂看向老大夫,小脸严肃的点头,“会、还!”

胡大夫饶有兴致的看着奶娃娃,小小人儿摆出老成的表情,好笑得紧,又让人喜欢得不行。

大手一挥,“好,十八两就十八两吧,剩下的老夫给你们免了,你们家这娃娃老夫看着欢喜,就当结个善缘。”

“谢谢大夫!”柳老婆子笑了开来,把娃儿抱得更紧。

第七章 随身空间

医馆外围观的人群还在,看着那一家人又出来了,但是跟之前的茫然绝望不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对胡大夫一再感谢。

牛车渐渐远去,后面的议论却不曾停止。

“这是救回来了?这么快?……我的天!”

“我说那个小奶娃是福娃娃准没错,要不是她坚持,连胡大夫都放弃了!”

“是啊是啊,运气真好,的确是福娃娃!”

牛车上,此前的凝重压抑一扫而空,柳大林在前面赶着牛车,只觉浑身都是力气。

柳老婆子跟柳二林、陈秀兰坐在后面,一边照看柳老爷子,怀里抱着奶娃娃还不肯撒手。

“我们家囡囡,幸亏啊,幸亏来了。”来来回回的,柳老婆子高兴,嘴里一直念叨这句话。

大家都知道,要不是囡囡坚持,现在老爷子恐怕……

陈秀兰抿嘴笑,眼底浮着浅浅的心疼,囡囡为了要过来,哭得咳血那一幕,一直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她的囡囡,怎不让人疼到骨子里?

柳玉笙双手抱着野梨子,窝在柳老婆子怀中,只眉眼弯弯。

爷爷摔下山,那么重的伤,可是他怀里的梨子却完好无损。

那是爷爷摔下来的时候都没忘了护着要给她的梨子。

一个不起眼的野梨子,承载的,是沉甸甸的爱。

她得到的,远比付出的要珍贵更多更多。

山路周围的山林很黑很寂静,然有月光相送,有家人的笑语相伴,一点不觉寂寥。

回到村庄已是夜半,听着农户家中传来的狗吠声,夜归的人莫名就有一种回家的心安。

洗漱用膳过后,躺在床上,听着身边娘亲累极睡着的均匀呼吸,柳玉笙明明也很累,却了无睡意。

今天发生的事情,推翻了她重生后固守的某种认知,让她重新下了一个决定。

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识海,眼前乍然是另一番景象。

黑土地,灵泉池,小竹楼。

这里是她的随身空间。

黑土地一亩大小,种满了各类珍贵草药,人参,灵芝,何首乌,铁皮石斛等等应有尽有,长势极好,且年份都极为惊人。

在黑土地的一角,还种着几颗不同品种的果树,果树上果实累累,把枝桠坠弯了腰。

苹果、雪梨、香蕉、芒果、蓝莓,每种种了一棵,都是她喜欢吃的。

在黑土地的一端,是一座两层小竹楼。

一楼放着她行医用的各类工具,一套金针,一个炼药炉,一套手术刀,一个医用药箱,还有消毒水消毒酒精等用品。

二楼是储存仓库,放在里面的东西能永久保鲜。

里面堆放的东西不多,前世经常要飞世界各地医治疑难患者,以及参加一些学术交流峰会,她就把这个仓库当成了随身行李箱,装的都是一些换洗衣物,以及简易食品。

数量不多。

至于医治过的病患送给她的庞大礼品,包括各种珍贵金银玉翡、奇珍药材、高档补品等等,她全送给了家族当做培养家族人才的资源。在这方面,对家族她向来不遗余力,还把自己多年行医经验整理成册送给家族长老及子弟。

结果,柳玉笙自嘲一笑,喂的全是白眼狼。

走出竹楼,就是一汪清澈的灵泉池,不大,三米见方。

泉口的灵泉水潺潺往上冒,打出无数水汽泡,浮到水面又轻轻爆裂开来。

走近了,能闻到灵泉水独有的清香。

这池灵泉水,是柳玉笙年少扬名国际的功臣之一,同时,也是她的催命符。

正是因为有了前世那番经历,看透人心险恶,世态炎凉,所以再世为人,她曾打定主意做个平庸的人。

在这杏花村里,只要有真心疼爱她的亲人,她愿意平平淡淡度过这一生。

直到这次爷爷为了给她摘野梨子,险些丧命,她才突然清醒。

这一生,何其有幸,拥有这些真心疼爱她的家人。

她为什么要因为前世的那些经历止步不前、杯弓蛇影?为了避免自己再次受到伤害,画地为牢,置真正关爱她的亲人于不顾?

她柳玉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懦弱了?

不,有爷爷奶奶,有爹娘,有给予她力量源泉的家,她柳玉笙应该活得比上辈子更浓墨重彩!

身上,有人轻轻为她掖了被子,在她额上温柔轻触。

收回沉入空间的意识,柳玉笙含笑入梦。

一大早,天际刚刚透亮,一个小身板蹭蹭蹭的冲进东厢房,吭哧吭哧往炕上爬。

柳老婆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短手短脚的奶娃儿,憋红一张脸,拼命往跟她齐高的炕头上拱。

那小模样让人忍俊不禁的同时,心软成棉花。

赶紧起身一把将娃儿抱上来,亲亲她的小脸蛋,“奶奶的乖囡囡,怎么一大早就起来了?是不是想奶奶啦,哎哟,可人疼!”

“想,想!”用最简单的字眼哄得柳老婆子眉开眼笑,小眼神嗖嗖的往炕上瞄,找爷爷。

柳老婆子哪里看不出来娃儿这是担心爷爷了,心里又酸又暖,多大的娃儿啊,乖巧成这样,知道记挂人了。

把娃儿轻轻放在柳老爷子身边,“囡囡,你在这里陪着爷爷,奶奶去打水洗脸,一会给你坐好吃的,乖乖的啊。”

“嗯!”柳玉笙重重点头,小眼巴巴目送柳老婆子出了房门,立即趴下来,小手食指塞进还在昏睡的柳老爷子嘴里,灵泉一滴一滴,慢慢汇入。

老爷子的伤势,其实险象环生,内脏破裂,腹腔内已经积了血水,要不是她到得及时,恐怕真的无力回天。

最为庆幸的是摔下来时候为了护住怀里的梨子,老爷子形成防御姿态,前胸没有受到过多重创,护住了肋骨。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种浑身暖洋洋的感觉再次袭来,游走全身,驱走身体里残存的疼痛,柳老爷子眼睑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来。

入目,就是小奶娃儿粉雕玉琢的小脸,然后黑溜溜的大眼睛便这么瞪着他,嘟起小嘴,眼泪吧嗒吧嗒下来了。

“囡囡……”柳老爷子发愣,哎哟他家小囡囡哭了,他这心揪得比受伤的地方还要痛啊!

第八章 挤在这里空气都浊了

看着小奶娃儿也不大哭大闹,就盯着他,抽抽搭搭流眼泪,那小模样可人疼得,柳老爷子彻底躺不住了,手慌脚乱的撑着坐起来。

心急之下竟然没察觉身体没有半点疼痛不适。

把小娃儿搂进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哎哟,别哭别哭,囡囡一哭,爷爷浑身都难受了,乖啊不哭不哭~”

背上的力道有些重,有些笨拙,然每一下,都传递着让柳玉笙心灵安定的力量。

抬起眼泪斑斑的小脸,柳玉笙抽噎,“囡囡、不要、梨子,囡囡、要、爷爷!”

柳老爷子拍背的动作一顿,凝着眼前小小的一团,眼圈倏然就红了,忙不迭点头,“好,好,囡囡要爷爷,爷爷一直陪着我宝贝囡囡!”

小娃儿破涕为笑,笑容灿烂如冲破乌云的阳光,明亮了一整个房间。

小手抱住柳老爷子脖子,吧唧一下,就在老爷子布了沟壑的脸上印下一记。

“囡囡、最爱、爷爷!”

“哈哈哈,爷爷也最爱我家宝贝囡囡咯!”

一老一小,爽朗与稚嫩的笑声交织,融了一室温情。

门外,本来要进来看看的柳老婆子,停住了脚步,悄悄抹掉眼角泪花,转身又进了灶房。

得给她家囡囡煮米糊糊,老头子的药也得煎上了。

灶房里,看到柳老婆子这么快去而复返,陈秀兰好奇,“娘,这里有我看着就行,您去照顾爹吧,我担心囡囡闹她爷爷。”

“不用不用,老头子醒了,一老一小腻歪着呢,由着他们折腾去。”摆摆手,柳老婆子眉开眼笑,眉间最后一丝愁绪也散得无影无踪,“你去拿点玉米面来,掺点白糖,我给咱囡囡烙两个糖饼子。”

老头子这一遭,虽然花光了家底,但只要人还能好好的,那些都不重要。

这个家的笑声,不会消失。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院子里渐渐传来动静,柳大林跟柳二林一道进来看过柳老爷子,在女儿面前刷刷脸,“囡囡,爹爹要下地去了,你在家乖乖的啊……”

话没说完,就见奶娃儿吭哧吭哧滑下炕,然后蹭蹭蹭的跑出去了。

柳大林,“……”怎么总感觉,他这个爹爹在女儿心里特没地位。

柳二林在旁毫不避讳的咧嘴嘲笑,气得柳大林想当头给他一拳。

“行了你们俩赶紧走,挤在这里空气都浊了!”眼看着小娃儿一言不发跑了,柳老爷子中气十足赶人。

浊了空气的俩兄弟,“……”

吭哧吭哧,小小身影又回来了,怀里抱着个有小人儿一半高的皮质水袋,显得很是吃力,小步子走得一摇三晃的,粉嫩的小脸都憋红了。

柳大林赶紧上前把水袋接过来,脸上郁闷一扫而空,“囡囡,这是给爹带上的?”

柳玉笙点头,喘着气儿,“爹,带,喝。”

“好好好,爹带到地头上去,渴了就喝,囡囡给爹拿的水,肯定特别甜!”蠢爹笑得见牙不见眼。

“叔,一起,喝。”

柳二林心里一丢丢失落立马被治愈。

不用柳老爷子再赶人,一齐下地去了。

柳家跟村子里其他人家一样,都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主要靠地里收成维持整个家计,轻易耽搁不得。

再者现在家里一下穷了个底儿掉,他们兄弟是老爷子外唯二的主要劳动力,为了让一家老小不挨饿,自然更得卖力干活。

柳玉笙自然也知道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银子花光了,家里两个哥哥本来打算好了今年送去私塾的,也不得不暂时搁置下来。

爷奶爹娘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一定是很着急的吧。

重新爬上炕头,给柳老爷子逗乐,柳玉笙小眉头时而微微皱起。

有什么办法,能让家里赚上银子,又不会显得突兀?

要是她能再大一点就好了,才两岁,一身本事也没办法使出来,否则在旁人眼里就得成怪物了。

头一次,遇上事情她觉得束手无策。

午饭时间,一家人准备就坐,柳大林大二林也掐着点的回来了。

一回来就抱着宝贝女儿亲了一口,“我家囡囡装的水就是好喝,爹干了一上午活,喝几口水下去竟然一点不觉得累,哈哈哈!”

“可不是,平时在地里忙活一上午,回来恨不得马上躺一下,今儿可奇了,好像浑身力气还没使完一样。”柳二林一屁股坐在马凳上,大嗓门咧咧。

光听声音就能听出精神来。

“行了你们两个,赶紧吃饭,”柳老婆子一边布置饭菜,一边嗔了两人一眼,“你爹身子骨还得养一段时间,地里的活计就靠你们俩了,有力气就多干点,还怕力气使不完了?”

柳玉笙只在一旁抿嘴笑。

水袋里的水,她加了灵泉,消疲解乏的同时,还能滋养身体恢复元气,应付基本的体力劳动,自然是无碍的。

如今她还小,家里什么都帮不上忙,至少可以暗暗照顾家人的身体,出一份力。

还有家里的水缸,装水的时候她也加了灵泉进去。

没有别的愿望,只愿以己所能,护一家安好。

思忖间,俩大男人已经吃上了。

“喝,奇怪了,娘,今儿菜里加了什么,怎么感觉比平时好吃多了?”柳二林一边称奇,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一大筷子大白菜。

“就跟平时一样煮,还能味道不一样了?”柳老婆子不以为意,等真正尝到嘴里的时候,怔了一下。

这味道,是不一样,多了几分甘甜,口感尤为鲜嫩,尤其她上了年纪之后,胃口其实不大好,吃过东西胃部总会有些不舒服,今儿却没有那种感觉。

明明跟平常一样,就一道水煮白菜,怎么就这么大不同?

“娘,是不是,我没乱说吧?真比平常好吃!”柳二林一看老娘那表情就知道,她肯定也尝出来了。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赶紧吃饭!”想不出原因,柳老婆子眼睛一瞪,一家子全低头乖乖扒饭。

与往常稍微不一样的,是饭后,菜盘子里已经清洁溜溜,连汤汁都不剩。

第九章 旱情将至

饭后不久,家里就来人了。

以村长为首,带着村里几家跟柳家交好的人家一道来探望柳老爷子。

昨儿入夜,柳老爷子摔下山重伤的消息在村子里瞬间就传遍了。

因着赤脚大夫的诊断,各种传言沸沸扬扬,说得最多的就是柳老爷子活不过当晚。

尤其是村子里一些嘴碎的三姑六婆,把现场描述得绘声绘色,什么头上破了个海碗大的窟窿啦满身满脸血啦当时人就没气儿啦……端是吓人。

要不是今儿一大早柳家就去还了李大家的牛车,还有人看到柳家兄弟俩去地上上工,他们都不知道人已经回来了。

而且事情似乎并不像传言的那么严重?否则柳大林柳二林还能有心情下地干活?

要知道柳老爷子这一家子在村子里那是出了名的,有名的父慈子孝家庭和睦。

所以得了消息之后,一行人就找了中午得空的时间过来。

一为探望,二为看下情况。

然在看到柳老爷子精神饱满中气十足的时候,一行莫不震惊。

“柳老哥,你这是……大好了?”村长柳金福四十来岁模样,蓄着短须,为人看来沉稳中透着精明,此时说话却因为太过震惊显得不利索。

来之前有想过或许柳老爷子伤势不至致命,但是摔的那么重,头上还给开了瓢,怎么的也该躺在床奄奄一息吧?

难道消息错误,柳老爷子根本没受重伤?

“哈哈哈,大好了大好了,要不是老婆子跟我家囡囡盯着,我都能下地干活了。”老爷子朗笑,提到自家宝贝孙女,眉眼间都是得意和骄傲,“这次的确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要不是我家小囡囡,人估计真没了……”

一旁柳老婆子忙啐了他一口,“胡说八道什么呢,呸过呸过!不吉利!”

尽管老头子眼下看着精气神已经大好,但是昨晚的惊心动魄心有余悸仍在,光想着当时胡大夫让他们回家准备后事,心里依旧怦怦直跳,渗得慌!

柳金福跟几个村民面面相觑,“真那么悬?还跟小囡囡有关?到底怎么回事?”

嘿,柳老爷子登时就来了精神,抱着自家小囡囡开始口沫横飞,把当时的场面添油加醋一一道来,间中还由柳老婆子补充上几句,愣是把自己乖孙女说成了天上下凡的福娃娃。

柳玉笙窝在老爷子怀里默默捂脸,爷,您这就有点坑娃了啊。

村长几个看她的眼神都带上邪乎了。

偏生她才两岁,什么都不好说,只能眨巴着眼睛装懵懂。

“没想到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你们家囡囡当真是福气厚的,好,好!看着就乖乖巧巧懂事得很,不像我家那两个,四五岁的年纪了,见天只知道抓鸡撵狗。”

“我家那皮猴子不也是,六岁了都,除了疯玩什么都不会干,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还是女娃儿乖巧,又懂事又贴心。”

……

炫了乖孙女,柳老爷子心情高涨,都快红光满面了,正要再说话,院子外头传来急忙慌的喊叫。

“村长!村长!出事了出事了,您赶紧去看看!村里人跟下坡村打起来了!”

“是牛子。”柳金福脸色凝了下来,起身,“柳老哥,你好好休养,我去看看。”

柳老爷子忙道,“快去快去,可别让他们闹出大事儿来!”

一同来的几人也跟着纷纷往外走,嘴里骂咧,“又是下坡村!那些狗娘养的,肯定又在上游把水截住了!”

瞬间,热闹的屋子就空荡下来。

气氛也变得有些压抑。

柳老婆子坐不住,“你说这下坡村的也太野蛮了!临近几个村子总共也就那么一条河能灌庄稼,他们在上面把河一堵,下面庄稼可怎么活?仗着他们村子在上游,干出这种缺德事来,一群遭瘟的!眼看再有一个月庄稼就能收成,这时候断了水,这是要庄稼人的命哪!可不得打起来!”

“有什么办法?今年南陵大旱,很多地方都开始缺水,听说北方那边都已经闹上饥荒了。”柳老爷子叹道,“就说我们村子边上那条青河,虽然还有水,其实水位已经很低了,依我看撑不了多久就得干枯,到时候只怕还得出大事。”

柳玉笙默默听着,心头也跟着压下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庄稼人靠天吃饭,老天不赏脸,不说庄稼颗粒无收,人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

现在两个村庄的人因为水的事情已经争端不断,若是情况得不到改善,会发生什么事情几乎可以预料。

她没有心怀天下的悲悯,她只担心爷奶爹娘。

便是她有空间在,在这种大环境下,又能否独善其身?

“不行,我得去看看,咱家地头就在青河边上,老大老二刚去上工,我担心他们也掺和进去。”说着柳老婆子就往外走。

“回来!你一个老婆子去顶什么用?别去凑那热闹,万一磕着碰着了咱一家子都得乱,”柳老爷子忙喝止,“村长已经过去了,事情怎么样最后总会有个说法,再说老大老二那么大人了,做事情有分寸!你要实在担心,我去看!”

风风火火的柳老婆子哑火了。

老头子刚鬼门关走过一遭,让他去?她更不放心。

所幸没等多久,去上工的两兄弟就回来了。

只是脸色都不太好看。

“怎么样?下坡村那些人还是不肯开河道?”人一进门,柳老婆子就迎了上去,看兄弟俩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才松了口气。

柳二林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个痛快,才一抹嘴骂道,“那些龟孙子,死活不肯开道放水,现在我们下游的庄稼供水全停了!村长跑过去也不顶事,人家下坡村村长连个面都不露,摆明了任由那些人闹!反正吃亏的不是他们!一群王八犊子,我呸!惹急了老子操着刀把他们全剁了!”

“说什么浑话呢!”柳大林瞪了他一眼,安慰柳老婆子,“村长那边已经在想办法,实在不行就闹到衙门去,青河是几个村子共用的,现在下坡村人不讲理,想要绝了大家的活路,到了衙门就是他们理亏,肯定能解决。”

第十章 灾星?

话是这么说,情况却不容乐观。

就算闹到衙门,衙门办案也还有程序要走,拖个一两天是常有的事。

庄稼却是等不得的。

柳玉笙安静的听着大人们对话,心里的大石头越来越沉。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翻篇。

果然,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外面骤然起了喧哗。

喧哗嘈杂声中还夹着哭声,很快院子里就亮起了灯火。

家里人全被惊醒了。

“这哭声……是杜鹃!糟了!”

“肯定是二林那家伙惹事了!”柳大林外衫都顾不得披上,趿着鞋就往外冲。

“囡囡,你乖乖在房里呆着,娘去看看。”陈秀兰脸都白了,胡乱安抚了娃儿一句,也跟着往外走。

房里一下就只剩了两个娃儿。

柳玉笙小嘴紧抿,看看在旁边睡得四仰八叉丝毫没被惊到的哥哥,再看看窗外明明暗暗的火光,略一沉吟,扒着床沿滑下了床。

院子里挤满了人,不少村民手里举着火把,把小院照得透亮。

人群在院子中间围城一圈,只留下一个缺口,正好能让柳玉笙看清楚中间的情景。

二婶杜鹃瘫坐在地,伏于一人身上哭声凄厉。

而躺在地上的人眼睛紧闭一动不动,满脸鲜血,是她二叔,柳二林。

“杜鹃,你先别哭,大夫一会就来了,没事的,没事的。”陈秀兰眼底噙泪,半抱着痛哭的杜鹃,嘴里来去只说得出这一句话。

“人没死呢,哭什么哭!”灶房,柳老婆子端着盆水走出来,红着眼睛骂道,“先把人抬床上去,收拾干净!别待会大夫来了连伤口都看不见!”

一群人又七手八脚把人往屋里抬,将人放在堂屋一侧的竹床上。

柳玉笙往里让了让,抬头就看到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老脸沉沉的,染着怒色痛色。

“爷!”柳玉笙喊,小小娃儿脸上没有长挂的灿烂笑容,只两岁的年纪,便似已经懂得悲欢离合。

柳老爷子矮身,牵起娃儿的手,“囡囡,怕不怕?”

“不、怕。”娃儿摇头。

欣慰点头,柳老爷子强笑道,“我们囡囡儿乖,现在家里乱,你先回房睡觉,睡醒了家里又跟原来一样了,去吧。”

柳玉笙再次摇头,“我、有福,给二叔!”

柳老爷子便觉嗓子堵了,蹲下身将小小一团抱进怀里,手拍着她的背,眼圈慢慢发了红。

他的小囡儿啊。

窝在老爷子怀里,柳玉笙扭头看后面的景象。

二叔的伤口在头上,应该是被人用农具砸的,看着虽然恐怖,好在暂时不会危及性命。

只是那血流得多了些,容易导致人虚弱休克。

周围的人又太多,她不能像上次救爷爷一样,直接给他喂灵泉。

眼珠子转了下,视线落在堂屋桌上的竹水杯,蹬蹬蹬的跑过去。

“囡囡……”老爷子有心想拦,后见小娃儿走得稳当,才放下心来,加上心里记挂着小儿子的伤势,也是在没有心力想太多。

拿起竹水杯,先跑到灶房,假装从水缸里舀了点水,然后悄悄往杯中注入灵泉。

又蹭蹭蹭回到堂屋,从人群缝里钻进去,然人小,又矮,堪堪跟竹床齐高,根本没办法喂水。

只能扯了她爹的衣袖,“爹,喂、二叔!”

“囡囡,别闹,先到旁边去,乖。”柳大林低头看着小娃儿挤进来,忙哄着将人拉开,“秀兰,把娃儿带回房里,这里乱得很。”

兵荒马乱的,所有人都暂时没心里顾及小娃儿。

眼见娘亲就要把她抱走,柳玉笙急道,“喂,喂!囡囡有福!”

情急之下,后面这句话特别利索。

不是她想说自己有福,但是这种情况下,她只能这样说,古代人对鬼神敬畏,大多迷信,就算她是随口说的,有那层信仰在,大人也不好无视。

果然,说到福这个字,柳大林犹豫了下,还是接过了水杯。

要是不理会,那岂不是等于阻拦二弟的福气?

就当借着娃儿的话,搏个彩头吧!

亲眼看着爹把竹杯里的水都喂下去了,柳玉笙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灵泉,二叔头上的伤口很快就能止血好转。

最严重的伤势处理好了,其他自然更不是问题。

等到早上,二叔就又能生龙活虎了。

至于周围人看她的眼神,柳玉笙不关注,也不在乎。

却不知道村子里随后跟着来看热闹的几个妇人,聚集在灶房门口,聊得正欢。

“……前儿老子刚刚鬼门关走一回,今儿马上就轮到儿子重伤不醒,你们说柳婆子家别是今年犯了太岁吧?”

“什么犯太岁,这两天村子里议论的你们还不知道?都说他们家那小囡囡是灾星降世!”

“嘶!这话谁说起的?哎哟想想可还真是!当初他们家囡囡出生那会,不是说一个月了眼睛都睁不开吗?把一家子急得上火,扒拉银子准备带她去医馆的时候,又突然好了!邪乎得很!”

“何止啊!这娃儿现在才多大?两岁!他们家又是老子又是儿子的接连出事!还有咱村子,十几年没遇上过旱情了,现在全都赶齐活了!”

“我的天,照这么说来,还真的是灾星啊!要是她继续呆在村子里,以后不定村子还会出什么大事呢……”

“哗啦!”一盆红色污水朝几人兜头泼下。

“啊!搞什么!”

“柳老婆子你是不是疯了!把血水往我们身上泼!”

几个妇人跳脚尖叫,一头一脸连同身上全都湿哒哒的,狼狈至极。

“咣当!”把手里的水盆往地上狠狠一摔,柳老婆子瞪着几人冷笑,“灾星?站在我柳家地头抹黑我家囡囡?!她没吃你们家米没花你们家银子,是福是灾也自有我们柳家担着!你们几个立马给老娘滚!我告诉你们,谁要是嘴巴碎到处胡咧咧,别说一盆血水,老娘直接拿刀砍上你们家门!滚!”

道人是非被抓包,几个妇人虽然恼怒,更多的是尴尬心虚,何况柳老婆子泼辣不好惹在村子里也是出了名的,眼前这副要把他们撕了的架势着实骇人,哪还敢多说什么,讪讪准备走人。

第十一章 福星

恰好门外,村民带着赤脚大夫到了。

“就是这里,古大夫快点!人命关天哪!”

见大夫到了,柳老婆子暂时顾不上撕那几个妇人,忙上去把大夫往里迎。

却听屋里突然起了一阵喧哗。

“哎哟!醒了!柳老二醒了!”

“嘿!这小囡囡真的是身上带福啊!喂了杯她倒的水,人竟然真醒过来了!”

“你们不知道吧?前儿柳老爷子那回,就连镇上的胡大夫都亲自夸他家囡囡有厚福!”

几个妇人还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人居然醒了?

就喝了杯那小娃儿倒的水?

有没有那么邪乎?!

“走,跟进去看看!”

八卦心作祟,连身上的狼狈都暂时忽略了,几人轻手轻脚凑到堂屋门口,伸长脖子往里打探。

古大夫是附近几个村庄唯一的赤脚大夫,就住在杏花村村口,平时在各个村子里走街串巷,给人治点小毛病,赚些小钱糊口度日。

不说医术多高明,却也从没诊出什么差错来,对他,村民还是挺信服的。

就见他坐在竹床畔,先查看了下柳二林的脸色,再探手诊脉,眉头一会拧紧一会松开。

周围人随着他的表情,心也是忽上忽下。

“我说古大夫,到底怎么样啊?我觉得我没什么大事,就是头还有点疼,下坡村那王八羔子出手太快,我一时没注意才给打蒙了,回头让老子逮着他,非给他也开上瓢不可!”柳二林醒了,嗓门依旧大,气息还挺足。

一点不像刚昏迷醒来的样子。

“你给我闭嘴!打架还打出能耐来了你!有本事你还躺在这里!”柳老婆子一听他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这兔崽子,她家囡囡能被人说成是灾星?

等他好了,她转手就再收拾他一回!

被老娘吼上一嗓子,再看旁边老爹也沉着脸对他虎视眈眈,还有媳妇儿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柳二林缩着脖子噤了声。

明明是他受了伤,怎么一点特殊待遇没享受到,都跟看罪人似的看他?

憋了一阵,还是憋不住,“爹,娘,媳妇儿,我这也算是有功之臣,跟村里人去开了河道,好歹给庄稼灌上水了,你们对我好点……”

话没说完就看自家老娘眼睛又瞪起来了,柳二林立即改口,“古大夫,怎么样,诊出来了没有?”

睨他一眼,古大夫开口,“诊脉平稳,气血充足,没什么大事,就是头上伤口平时注意些,我开些敷外伤的药,每日换药一次,等伤口结痂就不需用药了。”

“古大夫,您没诊错?没什么大事?柳二头上那么大个血口子!您来之前他还昏迷着呢!”不等柳家人开口,旁边就有人先插了话,脸上配着惊悚的表情。

不止是他,整个屋子里外,除了古大夫跟一个两岁的小奶娃儿,没有一个不震惊的。

就连柳二林自己,醒过来之后虽然感觉浑身精气神充沛,自认为自己没事,真听大夫说他没事的时候,仍然一脸的不太敢相信。

古大夫淡淡扫众人一眼,“我医术虽说不高,也没下错过诊断,若是自认诊不了的,也都会建议你们去找镇上县上的医馆大夫。若是觉得我的诊断不可信,你们也可以去找别的大夫再诊一次。”

“不不不,古大夫说笑了,我们不是不信你,就是太惊讶了,太惊讶了……”

能不惊讶吗?真的不敢置信啊!

被人用铁镐在头上狠狠来了一记,就算命大,也伤筋动骨了吧?

怎么会没事呢?

古大夫又拧了下眉头,“我来之前,可曾给他喂过什么药?”

他心里也极为疑惑,照着柳二林头上的伤势来看,至少是流了不少血的,而且还昏迷过,可是脉象怎么会那么平稳有力?

太过匪夷所思。

“药没有喂过,不过之前柳二喝了一杯水,还是他家小囡囡倒的水,总不能那是灵水吧?”

“什么灵水,镇上大夫说小囡囡有厚福,能惠泽家人,依我看就是小囡囡把福气过到她二叔身上了,哈哈哈!”

村民们善意的打趣,柳玉笙听着,面上平静。

用福气一说掩盖真相,倒是不失为好办法。

如此,她能为家里做更多的事。

柳二林低头看着站在自己床边,只勉强露出一个发顶的小人儿,心里高兴,大手搭上娃儿发顶就是一阵揉搓,“这么说来二叔是沾了我们囡囡的福气了,等二叔好了,带你去青河摸鱼!”

任由大掌把一头小软毛揉成鸡窝,柳玉笙扬起粉嫩嫩的小脸,眯眼笑,“囡囡、摸鱼!”

“好,二叔肯定带囡囡去!”

哎哟囡囡怎么不是他女儿呢?女儿多好,娇娇软软的,忒贴心了!

柳大林莫名就觉出一股子危险来,大手往柳二林手背一拍,顺势把小奶娃抱进自己怀里,警惕的瞪着柳二林。

柳二林,“……”他干啥了?

领了古大夫开的药,付钱,将人送到门口,一回头柳老婆子就瞧见了还挤在自家堂屋门的那几个妇人,“怎么?还没看够热闹?看清楚我们家囡囡是福星是灾星没?都赶紧的滚出去!别惹毛了老娘拿扫帚赶你们!”

几个妇人忙灰溜溜的离开。

屋子里都是村子里的村民,这要是被人拿扫帚赶出门的事情传扬出去,她们老脸往哪搁?

只是,走出很远之后,几个人并没有马上散去,聚在黑漆嘛乌的路边低低窃语,“可真是邪乎了,你们说,她家囡囡不会真的带了福气吧?”

“不好说啊,不是说就连镇上的大夫都夸他们家囡囡福气厚,能惠泽家人吗?镇上的大夫见识多,眼界宽,没准说的是真的。”

“我也觉着像真的,虽然说吧,这老的小的都摊上事儿了,但是最后却都逢凶化吉了不是?那柳老爷子的事情我们不清楚,今天这事可是我们亲眼看见的,柳二在大夫来之前就醒了,就是因为喝了一杯水!”

“嘶!哎呀妈,这事情邪乎的,我浑身都凉飕飕!甭管什么福什么灾的了,赶紧回家睡吧!”

相觑几眼,几人鸟兽散,跟被鬼追似的,飞快往家跑。

第十二章 救稻田

当夜事情还有后续,听说随后村长也赶过来了。

只是到底年纪小,熬不住,柳玉笙迷迷糊糊睡着了过去,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早上,靠着毅力,起了个大早,正好赶在爹娘要下地头之前。

一双小手攥着柳大林裤腿,仰着小脸,“爹,囡囡也、去!”

“不行不行,地里头干活又脏又累,爹爹到时候顾不上看着你,”柳大林忙拉开她的小手,给老娘打眼色示意把人抱走,“囡囡乖啊,爹尽快忙活完回来陪你!”

“囡囡听话,再过会太阳就出来了,可晒了,小脸蛋会晒黑的。”陈秀兰也矮下身子劝道。

那头柳老婆子忙从灶房门口走过来,双手抱住小奶娃,“乖囡囡在家里陪奶奶,要是真想去玩儿,等奶奶忙完手头上的活计,带你出去溜达,咱不缠着爹娘,乖啊~”

“囡囡、想去。”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几人,可怜兮兮的

柳大林赶紧把头扭开,不敢看他家囡囡的小脸,看了太容易心软了。

“奶奶,爹爹,娘,我去嘛!”也不攥裤腿了,改为抱住她爹的小腿不撒手,“囡囡、有福,庄稼,好!”

一感受到小腿上软绵绵的奶娃儿,柳大林的坚定立即化为乌有,“要不、要不把囡囡带上吧,让她做地头上,带个草帽,我们看着点就行……”

这个没原则的,陈秀兰瞪他一眼,刚想拒绝,耳边传来一声软软的,“娘~”

“……那就带着吧,囡囡性子乖,不会乱跑。”第二个没原则的。

柳老婆子嘴角直抽抽。

“囡囡,爷爷带你去!”就见后头柳老爷子换了一身干活的粗布衣裳走了出来,大嗓门中气十足。

“爹,您不能去!您身子还没好呢……”

柳大林阻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爷子瞪回去了,“怎么不能去?我自己身体我能不知道?别墨迹,来!囡囡!爷爷带你去地里玩儿去!”

“爹!大哥!我也去!”紧跟又来一个凑热闹的,“我头上这伤不碍什么事了,去地里干会活我回来早点就行!”

柳二林头上缠着纱带,也精神抖擞的走了出来。

柳老婆子看看爷俩个,只觉一阵头晕,一个个的,没一个省心!

囡囡那小眼巴巴的瞅着她,张了张嘴,手一挥,“去吧去吧!都去!我跟杜鹃留家看俩小子!”

“奶!唔嘛~!”柳玉笙眼睛亮汪汪的,扒着柳老婆子就亲了一记。

立即让老婆子乌云转晴。

“你们都看着点囡囡!玩一会就回来!大林你盯着点你爹跟老二,别让他们带着囡囡玩疯了!”

“诶!知道了娘,我看着的!”

“我说你这老婆子,我都多大岁数了,还叫孩子看着我!”

“看着,看着,爷乖!”

……

欢声笑闹延路洒在几人身后。

鉴于身边两名伤员,柳大林终于抢到了一回亲近自家宝贝女儿的主权。

将娃儿架在脖子上,顿感气势赶超两米八,走路都带风。

一路上,时而能遇见早早到地头上工的村民,柳玉笙皆跟着家人声音甜甜的打招呼。

村子里的田地大多集中在村子南边,靠着青河。

柳家田地正正在青河边上。

他们到的时候周围已经有不少人赶来上工,埋头干活,偶有抬头看见柳大林一家子的,远远就扯着嗓子招呼。

清晨的阳光洒在田地上,驱散晨曦薄雾,空气中全是混合了泥土与草香的清新气息。

偶有晨风拂过,送来一片清凉。

乡间田野,云卷云舒,这样的环境能轻易洗去人心的尘嚣浮华。

到了自家田地,柳大林把柳玉笙放在田埂上,就跟其他人下了田。

柳玉笙乖乖坐在那里,暗自打量环境。

杏花村的田地里,种植的是水稻,稻苗已经结穗上浆,一粒粒未成熟的稻谷,坠在青青黄黄的稻杆上,将稻杆压得频弯腰。

若是水源光照充足,必然会是一片丰收的景象。

昨夜闹了那一出,暂时开了河道,解决了田地缺水的燃眉之急。

许是下坡村的伤了人之后心虚,没有立即又将河道堵上。

但这也是一时的。

举目微眺看向前面的青河,柳玉笙皱眉,之前就听爷爷说青河水位已经很低了,然亲眼看到才发现,事情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整条青河,几乎已经快要见底,水源又细又缓。

若是旱情持续,很快这条河就会干涸。

而距离丰收,至少还有一个月。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很可能,稻田等不到丰收。

庄稼人辛辛苦苦大半年,就靠着田地里的创收养家糊口,若是出了篓子……

“这些水,不够啊,要是继续旱下去,田地里的稻子都得打水漂,”来时的轻松心情,在看到田地里的情况后全数散去,柳老爷子蹲在田埂边上,浓眉紧锁,“再等几天看看,实在不行,只能提早收割!”

“爹,要是提早收割,怕是最少得减一半收成!”丢掉手里刚拔出的野草,柳大林脸上也爬上愁容。

这段时间家里老爷子跟老二接连出事,存下的那点银子早花光了,还指望着靠地里收成给家里缓缓压,怕是不成了。

柳二林性情使然,反而看得比较开,“少一半总好过全被祸祸没了!等收了稻子我们再去镇上找些短工,日子总能过下去,别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有手有脚还能饿死啊?”

隔壁田地里的村邻搭话,“咱庄户人家靠天吃饭,老天不赏脸,再愁也没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咱杏花村其实还算好的了,听说在镇子另一边的几个村子,那田都开了裂纹,地里种的东西全糟蹋了,还不知道怎么活呢!”

柳玉笙趁着人不注意,悄悄走到了水渠口,把小手没入浅浅的沟水里。

灵泉从指尖流出,混入水中,顺着水流的方向,流入周边稻田。

她能做的不多,刚才听爷爷说提早收割,便起了给稻田水混入灵泉的主意。

灵泉有催生植物及缩短生长周期的功效,而被水稀释过的浓度,呈现出来的效果不会太过逆天,不至于吓坏人。

正好。

第十三章 福娃娃名声初起

柳老爷子发了会愁,发现身边宝贝孙女儿不见了,惊得差点仰头栽到后面水渠里。

等看到小孙女在水渠口玩水,才松了口气,走过去,“囡囡,不要玩水,衣裳湿了容易着凉。”

柳玉笙扬起笑眯眯的小脸,“玩,玩。”

边说,小手在水里边拨来拨去。

软软的奶音跟灿烂笑脸,驱散了人们心头几分沉重,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

“小娃儿都爱玩,让她玩嘛。”

“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还能看不住一个娃儿呀?”

“都说小囡囡有福气,让她在这里多玩会,把福气也分给我们一些,哈哈哈!”

“一群胡咧咧的。”柳老爷子笑骂一句,挽起裤脚下水,“囡囡,看爷爷给你捉泥鳅!”

周围又是善意的哄笑,柳大林柳二林陈秀兰在田里也笑得略带无奈。

老爷子出来,其实就是为了陪囡囡玩的吧。

柳玉笙蹲在田埂上,看爷爷真个认真捉泥鳅的样子,圆圆的眼睛笑成弯月。

估摸着时间,就拉了老爷子的裤腿,小手随意往别的地方一指,成功把老爷子带离水沟。

他的伤势虽然好了,到底伤重初愈,且年纪大了,长时间弯腰弓背对身子不好。

在田地里呆了小半日,准备回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离开的时候,隐隐听到后面的人惊呼。

“诶!你们有没有发现,稻苗比起早上好像更精神了点?”

“看着还真是呢,禾苗叶子亮油油的,有精气神!”

“我这也是,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总觉得稻穗更加饱满了点。”

……

柳玉笙骑在亲爹脖子上,小手抓着他的大耳朵,蹬着小短腿喊,“得得得、驾!得得得、驾!”

生生把亲爹的耳朵当方向盘使,左扭右旋,支使得柳大脚下走出了s形。

把柳老爷子几个笑得直打跌。

秋风拂面,吹来的空气里夹带着乡野清新宁和的气息,围绕在身边洋洋洒洒的笑声,把柳玉笙的心涨得满满。

让她的家人永远欢笑,这样就好。

七日后,天气依旧炎热,尤其是午后烈阳高照,人走在外面,迎面便是一阵阵的热浪。

立秋已过,气温也没有降下来。

青河的河水已经见了底,这对依靠青河水灌溉庄稼的农户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

整个杏花村都弥漫出紧张凝重的气息,每个人脸上,都染着化不开的愁容。

柳家也是一样,大人们少了笑容,背地里都在唉声叹气。

到了第十日,田地里的水彻底干涸,开始出现裂纹。

站在田埂上,看着满目裂土,柳老爷子眉头一拧,拍案,“不等了,明天就开始抢收!”

“等等!爹,你看!”一旁柳大林手里捻着几粒稻谷,憨厚的脸上盈满激动,“爹!熟了,成熟了!”

飞快从稻穗上抓下一把稻子在手指间碾压,柳老爷子表情慢慢龟裂。

以往这个时候,稻子最快也才刚刚凝浆,要成熟至少还要十几二十天的时间!

可是手里饱满硬实的手感又在在告诉他,稻子成熟了!

而且米粒比以往更加的大粒饱满!抖着手把稻壳搓开,看着掌心里莹白透亮的大米,柳老爷子久久发不了声。

“爹,能收了,现在就能收了,而且看情形,还是丰收!”

这边的情况很快传到周围村邻耳里,全是急忙慌的扑到田地里,抓起稻谷查看。

“真的!真的成熟了,能收了!”

“没糟蹋,没糟蹋……老天有眼哪!”

“快,脚程快的人回村里吆喝一声,让大家赶紧收割!免得继续放田里晒成瘪谷!”

凝重悲怆在此刻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喜悦。

激动的笑声荡满田野。

田地里稻谷成熟的消息一夕传遍整个村落。

这一天,弥漫在整个村庄的压抑被欢欣鼓舞驱散,田野上人们收割稻子热火朝天。

柳玉笙坐在院子门口的门槛上,小手撑着脑袋,听清风送过来一串串欢笑声,小嘴上扬。

青河另一边,是下坡村的田地。

隔着一条河流,能清楚看到这边热闹的景象,能清楚听到张扬的笑语。

这出奇景,让人不可置信,河岸旁汇聚越来越多的下坡村人看热闹。

看热闹的同时,个个脸色难看至极,对杏花村又羡又妒。

“怎么回事?为什么那边的稻子能收了?”

“咱们堵着河道,他们比咱们还要早缺水四天!再看看咱们的田地,干裂成旱田,稻穗上有一半都是瘪谷,他们怎么可能情况比我们好!”

“说不定人家是狗急跳墙,为了减少损失提早收割呢?”

“提早收割能笑成这样?靠河边上那几块田里,人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分明是丰收!”

下坡村村长安财脸色沉沉,眸光晦暗,“去打听打听,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让稻子提前成熟!”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同样的田地,同样的稻苗,共用同一条河水,而且他们下坡村在水源方面还占据了优势,不可能结果截然不同!

就算是有不同,也该是下坡村的情况好过杏花村!

很快,就有人挤到他身边,“村长,我找他们村子里人打听了,他们田地确实丰收,但是具体怎么回事没人知道!”

顿了下,略显犹疑,“不过他们那边私下里现在流传一个很荒谬的说法……”

欲言又止。

“什么?”安才眯起眼睛。

“听说之前他们的情况也很糟糕,所有人都作了欠收的准备……十天前,他们村一个小娃娃去了田地里玩,从那天之后,田里的稻子长势就开始奇怪,明明供水不足,却长势极好。他们说那个小娃娃是、是福娃娃,把福气带给了整个杏花村……”

“荒唐!一派胡言!”

安才脱口呵斥,说话的人立即噤声退回人群。

但是他们说话声音本就不小,周围又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自是将一番话给听了过去。

“他们说的是不是柳大家那个小囡囡?”

“你认识他们家?”

“听说过,之前去镇上有听到几句关于他们家的传言,很是玄乎……”

说道这里话音一顿,把人胃口高高吊起。

第十四章 摘葡萄

“怎么个玄乎法你倒是快说呀!”

“就是,吊什么胃口呢!”

见吊足了众人胃口,先前说话那人才又故作神秘道,“前段时间,柳大家老头子从山上摔下来,送到镇上医馆的时候大夫都说救不活了,让拉回家准备后事,当时那柳家老婆子给哭得哟!柳大柳二求着大夫把头都给磕破了,大夫都只道无能无力。你们猜后面怎么着?他们家那小娃儿赶去了,她一到,也不知道爬上牛车做了什么,嘿!柳老头居然活了!

还有那柳二,那天晚上跟他们村的人来开河道,大成家亲手给他开的瓢,那伤严重吧?大成吓得三天没敢待家里怕人来寻仇!你们猜这回又怎么着?就喝了杯他们家小娃儿倒的水,第二天就生龙活虎下地去了,跟没事人似的!……”

一番话抑扬顿挫,唬得下坡村村民一愣一愣。

村长安才看着那边丰收的喜庆,脸色阴冷黑沉。

而相似的对话,在杏花村不少民房院落里,一一上演。

一股关于福娃娃的传言如同旋风,火速席卷杏花村及周边村落。

对此柳玉笙一无所知。

一担担金黄的稻谷挑回家里,堆放满院子,看着家人洋溢的笑脸,她便极高兴。

“今年的粮食,比往年多收了近一成!交了赋税,剩下的,也足够我们家吃上一年!”伸手抓了一把稻谷从指缝漏下,看着小山堆般的粮食,柳老爷子笑容满面。

“爹,今儿这么高兴,打壶酒呗?”柳二舔着脸凑过来。

没等柳老爷子开口,柳老婆子巴掌就呼过来了,“喝什么酒,你跟你爹什么情况?身子骨没好全呢就惦记喝酒了,不准喝!”

得,老佛爷发话,没戏了。

柳大笑道,“酒就别想了,农忙结束了能闲一段时间,我记得杏花岭后山山坳有一片野葡萄林,现在应该已经熟了,明儿跟我去摘一些回来,给孩子们打打牙祭。”

“摘葡萄!爹,明儿我也跟你去!”蹲在谷堆旁玩沙堡的柳知夏探出头来,眼睛晶亮。

柳知秋也不甘示弱,吸着口水,“我也要去!”

“一个两个贪吃鬼,”柳二笑骂,“行,明儿一起去!要去就早点,去晚了得被人摘光了。”

“去吧,你们都去,多摘点回来让囡囡也尝尝,我们囡囡还没吃过野葡萄吧?”抱起柳玉笙,柳老婆子慈爱的刮刮她小鼻子。

柳玉笙笑眯眯的,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引起笑声一片。

“娘,家里谷子还得晾晒,我就不跟着他们去了,留家里帮你晒谷子。”陈秀兰坐在堂屋口,看着一家子其乐融融,抿嘴浅笑。

杜鹃也道,“我也留家里帮忙,摘葡萄让他们爷几个去就行。”

“那我……”柳老爷子想发表意见,被柳老婆子瞪了一眼,“你不许去,搁家里休息,一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的还不消停,你当你还年轻啊!”

“……”一群小的在旁暗笑,老爷子无奈,死老婆子一点面子不给他留。

柳玉笙虽然没有说话,小脑子却转得飞快,葡萄林,后山,山坳……或许她可以做点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柳大柳二就把俩小子叫起床,准备往后山出发。

那片葡萄林是无主之地,谁都能摘,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今儿柳玉笙也起得很早,穿上了自己的小褂子,让娘亲在头上梳了两个小揪揪,冲天的。

跟年画里的娃娃似的,白嫩可爱。

一看柳大一行背上背篓要出门了,哧溜一下扑过去抱住他小腿,“爹,囡囡也、去!”

“哎哟,囡囡咱别去,林子里好多小虫子,会咬人的。乖乖呆家里,等你爹爹把葡萄摘回来给你吃,乖啊!”在灶房听到囡囡小奶音,柳老婆子立即冲出来阻止。

不去?那怎么行,她还有事儿要做呢。

柳玉笙仰头看着柳老婆子,小嘴一瘪,水汪汪的大眼睛立即溢出水光,要坠不坠,小模样别提多可人怜了。

对上小娃儿,柳老婆子的强势全使不出来,“囡囡,山路不好走,太阳还晒人呢,就搁家里等……”

“奶,囡囡、想去。”转身抱住柳老婆子小腿,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摇啊摇。

“……去!奶奶跟你一起去!秀兰,再拿个背篓出来,我记得灶房里有个很小的菜篮子,也拎出来给囡囡带上!”

全程没机会说话的众人,“……”

对上囡囡,就算是老佛爷,原则也成了没原则。

最后,一家子去了大半。

被勒令留下看家休养的柳老爷子,蹲在家门口,可怜巴巴看着老婆子拖家带口越走越远。

杏花岭在村子东边,岭不算高,长着葱茏的树木,有松树,有红枫,还有许多灌木夹杂其中,一眼看去,青红绿黄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幅自然彩色织锦。

去往后山山坳的小路沿着杏花岭山脚弯绕,走在其间,鼻端是草木泥土的芬芳,耳边偶有鸟叫虫鸣,头顶是晨间朝阳透过树荫缝隙漏下来的缕缕金光。

置身其中,柳玉笙只觉心都在欢快跳跃。

绕到后山便是山坳,一大片葡萄藤攀附灌木生长,坠在绿叶间紫黑色的野葡萄半隐半现,空气中,盈满果香。

“幸亏来得早,没人!看样子我们是第一批过来的,都赶紧摘!我估摸着再过会就得有人来抢了!”柳二林边说,边冲进葡萄林里,动作飞快,一串串紧密漂亮的葡萄扔进背篓。

俩小子最是兴奋,根本顾不上摘,小爪子直接揪下一粒粒葡萄往嘴里塞,咬一口,满嘴的葡萄汁液飞溅。

“唔!好甜!挑颗大的给囡囡尝尝!”

“等等等等,这葡萄没洗呢,囡囡等会啊,哥哥给你剥了皮再吃!”

尝过了味道,争先恐后投喂妹妹。

“啊呜!”张嘴吃下哥哥们剥的非常不漂亮的葡萄,柳玉笙眉眼弯如月。

洁癖,在这个家里她已经很久没发作过。

柳大林笑着揉揉俩小子脑袋,“你们照顾妹妹,爹跟二叔去摘葡萄!”

“囡囡有我看着呢,你们都去玩,难得出来这一趟,别拘着。”柳老婆子挥手赶人,拎起特地给囡囡带的小菜篮,“囡囡,走,奶奶带你也去摘,今儿让我们囡囡玩高兴喽!”

第十五章 大蘑菇,给奶奶!

一老一小穿行在葡萄林间,丁点大的小娃儿跟个小尾巴似的。

地面不平,娃儿偶尔蹒跚,憨态可爱极了。

灌木林低矮的地方,靠近地面的地方都有葡萄,柳玉笙便伸手拽。

力气小,没能把葡萄串拽下来,倒是染上满手的紫红色葡萄汁。

惹得一家子大笑。

太阳逐渐高起的时候,众人背篓里的葡萄已经快要堆满,就连柳玉笙的小菜篮,都放上了几串,把个菜篮子堆得满满当当。

村子里的人这个时候也陆陆续续来人了,看到柳老婆子一行,笑着打招呼。

尤其是在看到柳玉笙的时候,村民们笑意更浓。

“哟,连小囡囡都来了!”

“是啊,娃儿爱玩,这不带她来凑凑热闹!”

“小娃儿哪有不爱玩的,不过在林子可得小心些,这些灌木上不少带刺的,别刺着了。”

“看着呢,就是放心不下,这不我才跟着一块来。”

……

趁着柳老婆子跟村们闲话分心,柳玉笙拖着自己的小菜篮子,小短腿慢慢往旁移,然后哧溜一下转到一颗大树后面。

有大树遮挡,加之她人小,周围灌木丛又高,完全掩住了她的身形。

确定没有被人发现后,从空间里取出一把小药铲,是她平日整理空间药田用的,在大树根部飞快挥舞药铲,制造出一个小坑模样,然后在空间药田里筛选一遍,选了一朵灵芝拿出来。

这就是她今天出门要做的事。

爷爷那一摔,把家里家底掏空,两个哥哥上学堂的事情被搁置下来不说,家里连点备用的余钱都没有了。

她有好几次听到爷爷奶奶还有爹娘背地里叹气。

她心疼。

现在拿出来的这朵灵芝有五十年左右,估摸着能卖出二三十两银子。

能解燃眉之急,也能让家人安心,足够了。

更好的药材,她空间里有的是,只是现在不方便拿出来。

等她再长大一些,有了好的名目,再继续改善家人的生活。

小手捧着灵芝,柳玉笙小脸上漾出笑意来。

“囡囡?囡囡?哎哟我家囡囡不见了,快快,都帮着找找!”外面传来柳老婆子焦急的喊声。

柳玉笙回神,忙从大树背后钻出去,“奶!奶!”

看到小娃儿身影,柳老婆子跟柳大柳二都冲了过来,“囡囡,怎么跑大树后面去了,山里危险,得跟紧奶奶知不知道?可急死奶奶了!”

柳玉笙点头,把灵芝举到柳老婆子一行面前,“奶,大蘑菇、漂亮!”

几人视线落到柳玉笙手里的大蘑菇上,细瞧之后齐齐变了脸色。

“这、这是……”

柳二林一把挤到最前头,拿起大蘑菇端详,激动得结巴,“灵芝、是灵芝!娘!大哥!这是灵芝!我在医馆里见过,可值钱了!”

周围听到动静的村民一听灵芝,也顾不上摘葡萄了,全凑了过来。

“还真是!真的是灵芝,没错!”

“怎么这地儿居然会有灵芝?小囡囡,你在哪儿摘的?以前可从没人发现过!”

“真是走运,这下可发大财了!”

说到走运二字,福娃娃的传言不约而同浮上人们心头,看柳玉笙的眼神一变再变。

以前的传言真假暂且不说,来摘个葡萄,随便乱钻都能弄出个灵芝来,不是有福气是什么?

柳大林蹲下来,握着小娃儿肩膀,“囡囡,这东西你在哪里找到的?”

财帛动人心,虽然村民淳朴,但是总有人心里会生出羡慕嫉妒。

已经有人开口问了,囡囡要是不说清楚,回头可能就会有不利囡囡的流言传出来。

柳大林憨厚,不代表真的傻,也不代表没有一点心眼。

眨巴了下眼睛,柳玉笙小手往大树后面一指,“那里,就一朵。”

然后踮起脚尖把灵芝从柳二手里拿过来,塞到柳老婆子怀里,“漂亮,给、奶奶!”

地位不及老娘的柳二林,看娃儿毫不犹豫的动作,嘴角一抽一抽,好酸。

柳老婆子抱着那朵灵芝,看脚边娃儿甜甜的笑脸,鼻头骤然就酸涩了,“好,给奶奶,我就说我们囡囡最爱奶奶么!”

“最爱!”柳玉笙用力点头,声音又响又亮。

这时候刚从葡萄林里钻出来的两小子立即跟风。

“我也爱!”

“我也爱!”

说还不够,把用衣兜兜着的一串串葡萄全堆放进柳老婆子的背篓,逗得老婆子一人捏了一把脸,然后又在小囡囡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看着笑得眼睛都看不见的妹妹,俩小子有些哀怨。

待遇不一样啊,对他们就是捏脸,对妹妹就是亲亲……

而听到柳玉笙答案的村民们,已经一股脑的钻到了大树后面,到处搜找,希望能再找出朵灵芝来。

那是很高级的药材,卖到药铺能换大价钱,足够寻常人家好几年的开销!

“娘,我们先回去。”村民换了阵地,葡萄林一下清净,柳大林给柳老婆子及柳二林使了个眼色,一家子收拾收拾,背起背篓就往家走。

走到半路,柳二林才问,“哥,我们干嘛要走?再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灵芝呢!”

“你当珍贵药材那么易得?囡囡能挖到一朵,都是运气了。而且就算有,我们也不宜再去抢,否则就要招人恨了。”

柳老婆子点头,“你哥说得对,做人眼光要放长远。我们在村子里生活,更重要的是人缘。一个村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招了嫉恨对我们家没好处。做人,要懂得见好就收。”

柳玉笙窝在柳大林怀里,安静听着家人的对话,始终笑眯眯的。

通过这些话,对家人她有了更深的认知。

爹爹看似憨厚,实则大智若愚,看事情通透。

二叔就是个直肠子,想什么说什么浑没有心眼。

奶奶平日里脾气风风火火的,却有着阅历沉淀后的精明睿智。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懂得适可而止,容易满足。

这才是为人最难的,在利益诱惑面前,能够守住本心。

抬头,闭上眼睛,任由金色阳光从树荫缝隙落在脸上,柳玉笙笑得沉静恬淡。

拥有这样的家人,她真的,很幸运。

第十六章 卖灵芝

回到家里,一家人顾不上葡萄,把柳老婆子小心翼翼揣着的灵芝拿了出来。

柳老爷子眼睛瞪得老大,“这、这真是灵芝……”

“当然是真的,我们囡囡摘的!还专门说了,要给奶奶!”柳老婆子特地强调,眼角眉梢都是骄傲。

“是是是,瞧把你给得意的,”老爷子小心拿起灵芝,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我们家囡囡福气好,有了这灵芝,咱们家能缓一缓了,也不用再耽搁俩小子。”

柳大、柳二夫妇坐在旁,相视而笑,眉眼间都带着轻松之意。

其实他们心里现在最惦记的,也就是孩子上学的事情。

尽管是上邻村里的私塾,一个孩子一年也至少要一两银子束脩,还有笔墨纸砚又是一大笔钱,没有二三两银子,根本拿不下。

何况家里有俩小子。

光靠着他们自己赚钱存钱,按照眼下的情况怎么也得劳累上两三年,才能供得上孩子读书,势必把孩子给耽误了。

现在好了,有了卖灵芝的收入,正好能解了他们燃眉之急。

俩小子听到能去读书了,拍着手又笑又跳,高兴极了。

柳老爷子蹲下身来,抚着柳玉笙的头,“囡囡,这朵灵芝是你摘回来的,爷爷得征求下你的意见,我们把它卖了换成银子,送两个哥哥上学好不好啊?”

家里其他人忙眼巴巴的看着她。

柳玉笙怔,然后小脸缓缓笑开来,重重点头,“卖!哥哥、上学!”

爷爷,家里每个人,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就忽略她。

一句询问很简单,却是他们给她的尊重。

“好!好!哈哈哈,我们家囡囡最是懂事!”把小娃儿抱进怀里,柳老爷子心坎软得,都不想放手。

“爹,那我们明儿就去镇里,正好您明天也要去复诊了,我去李大家借牛车,把灵芝带上顺便卖出去。”

“行,就这么定!”

这个下午,家里的欢笑声几乎没有停歇过。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柳大林就去李大家借了牛车,拉上老爷子,带着小囡囡,又接过柳老婆子塞过来的水袋子,在殷殷嘱咐中出发。

到达镇上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来。

早晨的小镇显得比较清静,除了街道两旁早早开起来的铺子,还没有什么行人。

柳大林直接将车赶到南风医馆门口,看到祖孙一行三人,医馆里的伙计一眼就给认了出来,忙转身去内堂请胡大夫。

实在是印象太深刻,本来已经没救的人,转眼大喘气了,这在南风医馆算是头一例。

三人走进医馆的时候,胡大夫也出来了,看着柳老爷子容光焕发的面貌,笑道,“老爷子,精神不错啊,看来这段时间恢复得很好。”

边说边示意柳老爷子在堂内凳子上坐下,探手诊脉。

期间看特意看了柳玉笙一眼。

“哈哈哈,托胡大夫的福,这段日子是恢复得不错,平时精神头也足,能吃能喝,一觉睡到天大亮,“老爷子乐呵呵的,全部担心复诊的结果。

他自己能感觉到到,身体真的啥事没有。

柳大林看起来反倒比他这个病患更紧张。

直到亲耳听到胡大夫说老爷子身体大好了,没有什么遗留症状,甚至以前留下来的一些沉珂都消失的时候,才算是放下心来。

“对了胡大夫,昨儿家里人上山,采摘到一味药材,您看看您这里收不收?”说着,柳大林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打开来。

初时胡大夫只以为是普通药材,平日医馆里也有庄稼人为了生活,采摘一些药草来卖,能收的他都会收下。

这柳老爷子一家挺合他眼缘,只要不是废掉的药材,他想着就收下,当是帮他们家一把。

然当布料打开,看清里面的药材时,胡大夫一下睁大了眼睛,“灵芝!”

急忙把灵芝拿起来,凑到眼前细细查看,确实是灵芝没错,而且药味浓郁,色泽透亮,品相极好!

“到内堂说话。”

闻言,柳大林跟柳老爷子相视一眼,眼底浮上激动,有门。

到了内堂,胡大夫又将灵芝查看了一番,才道,“这灵芝品相极好,若是百年灵芝,能卖上几百两,但是你们这朵年份只在五十年左右,价格就会低很多。我给你们四十两,这个价格绝对童叟无欺,便是拿到县城去,大医馆开的也是这个价。你们意下如何?”

四、四十两?

柳大林跟柳老爷子又是一阵激动,这个价格已经大大超过他们预估。

四十两对于农家人来说,算得上一笔巨款了。

对于药材他们虽然没有研究,但是胡大夫的口碑在镇上素来很好,这方面想来也不会坑他们。

柳玉笙也在旁默默点头,她之前估价是三十两上下,胡大夫能给出四十两,确实是高价了。

毕竟灵芝不比人参,且年份也算不得高。

柳老爷子做主拍板,“行,卖了!”

直到走出医馆大门,两人还晕陶陶的。

感觉不太真实。

“爷,买、肉肉!”柳玉笙抿着小嘴,眉眼弯弯。

“好,囡囡想吃,买!”

老爷子心情好,带着柳玉笙就开始在街上扫荡,到最后不止买了猪肉,酒,糖果,做衣服的布料,还给俩小子买了笔墨纸砚。

全是小囡囡指着要买的。

回到马车上的时候,银子花了三两多!

柳大林赶着马车,心里在滴血,面上还得笑呵呵。

牛车轱辘在大路上慢悠悠行驶,顶着大太阳,爷俩也不觉得热,看到路边一朵还没凋谢的野花,都能叽叽喳喳热聊上半天。

笑声交织,洒在身后。

柳大林时而回头看看身后一老一小两张笑脸,再望向前路,只觉得这样的日子,让人浑身是劲儿,因为有盼头。

“爷,看,看!”

行到半路,柳玉笙突然指着路边一株大树叫。

柳老爷子凝目望去,惊呼,“哟,这是咋了!大林,快停下,过去看看!”

大树底下,倒着一个妇人,妇人身边跪坐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娃儿,将妇人的头吃力半抱在怀里,惊惶又无助。

第十七章 我抽死你们!

听到动静,男娃儿豁然抬起头来,被凌乱发丝遮盖的眼睛,透过缝隙朝几人看过来。

眼光凶狠、警惕,又隐隐流露着不安。

像是身陷绝境的小兽。

看到几人穿着打扮,那份凶狠才敛了下去,只是警惕跟不安仍在。

柳大林停了牛车,柳老爷子将小囡囡抱下来,一同走了过去。

“娃子,这是怎么了?”柳老爷子大嗓门,率先问。

男娃嘴唇抿得紧紧的,瞪着几人不说话。

走得近了,柳玉笙也更看清楚了两人的情况。

瞧着他们身上穿的布料,虽不是极好,却也不差,但是浑身脏污,衣裳还有不少被勾破的地方,发丝蓬乱,脸上也沾着尘土。

而倒在地上的妇人,此时脸色很白,嘴唇干裂,闭着眼睛应该是昏过去了。

柳大林皱眉,“这怕是给晒晕了。”

“爹,水!”柳玉笙提醒了声,这妇人应该是太过疲惫,加上天热中暑,家里的水她都加了灵泉,喝下去能够缓解症状。

柳大林忙把腰间水袋子解下来,顾不得男女大防,将水袋对着妇人的嘴灌了下去。

这个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太阳光热烈,很是晒人。

好在头顶有片树荫遮挡,挡住了直晒的炙热。

男娃子也看出来了几人有心帮忙,所以过程中并没有阻拦,只是眼睛一直紧盯着妇人,捏紧的小拳头泄露出紧张。

柳玉笙看了他一眼,视线停在他同样干裂起皮的嘴唇,从柳大林那拿过水袋,递到他面前。

看着面前水袋,男娃儿目光有些缓滞的移到柳玉笙脸上,看到的,是一张带着善意的灿烂笑脸。

“哥哥、喝。”

双手略带犹疑接了过来,深深看了眼那张笑脸,男娃儿仰头喝水。

水质清凉,甘甜,他吞咽的速度不自觉加快,直到水袋快见了底才停下来。

许是察觉自己喝得太多,还回水袋的时候,男娃儿眼底带了淡淡的窘迫。

柳玉笙抿嘴一笑,又从怀里掏出几粒糖递给他,“给。”

小小的嫩白的手心,在黄褐色糖纸的映衬下,极是好看。

他拿起糖块的时候,指尖不经意划过女娃儿掌心,感触到的温热绵软,让他指尖发烫。

“咳咳!”地上,昏迷的妇人适时醒来。

“大妹子,醒啦?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妇人有双很好看的眼睛,扫过几人,似很快明白了当前处境,撑着坐起来,“我好多了,谢谢……”

“不用谢,举手之劳,不过这天气太热,可不能一直呆在外面,赶紧回家去吧,你们家住哪,要不要我们送你们一程?我们赶了牛车也方便。”柳老爷子问道。

“多谢老爷子好意,我们家就在附近,自己走回去就行。不知老爷子家在何处,救命之恩,日后小妇人定当上门答谢。”

“嗨!说什么答谢不答谢,乡里乡邻的帮个忙,多大事儿!我们住在杏花村,大妹子有时间可以来串串门,谢字就别提了!”老爷子朗笑两声,抱起小囡囡,“天热,你们也别多耽搁,我们就先走了。”

妇人笑笑,点头。

牛车轱辘悠悠,继续往家的方向慢慢驶去。

身后,大树下,一双眼睛看着牛车不见影儿了才收回来。

“修儿,让你担心了,”树荫下,妇人探手轻揉男娃儿发顶,“等我们找到落脚的地方,以后就不用再颠沛流离。”

连日奔波加上酷暑燥热,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吃不消,撑不住昏迷的时候,她很害怕自己不会再醒来。

她一个大人尚且觉得辛苦,修儿这般年纪,一定更加难受。

该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了。

离了这么远,那些人,不会再追来了吧。

慢慢站起来,对娃儿笑笑,“走吧。”

“……杏花村。”稚嫩嗓音,吐出三个字,很轻。

“修儿?”

“杏花村。”他又重复一次。

这次妇人低头看了他好一会,才道,“我们不能跟任何人有牵扯,否则很可能会连累别人,修儿,记住你的身份,你跟他们是不同的。”

男娃儿不说话了,只半垂着眸子,无声坚持。

他从未对她提过要求,这是第一次。

最后是妇人妥协,“走吧,杏花村。”

……

这边厢,柳老爷子一行回到家,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搬下马车。

得知柳老爷子身子彻底好全,灵芝还卖了四十两银子,一家子高兴坏了。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压在心头的两块大石总算卸了下来,浑身轻松。

柳老婆子摸着手里崭新的布料,不住点头呢喃,“好,好,真好……”

两个儿媳妇坐在她旁边相视而笑。

还有家里俩小子,看到那套笔墨纸砚的时候,简直要乐疯。

“爷爷奶奶!爹,娘,我跟弟弟(哥哥)是不是可以去上学啦?”

“对,明儿就送你们去学堂!”

“啊啊啊!我们真的可以去上学啦!以后我们也是读书人啦!”

俩小子的喜悦,感染屋子里每一个人。

读书,去学堂,意味着日后能高人一等。

为了小子们的前程,一家人苦爬苦累好几年,好容易攒下点银子,本来以为能送娃儿们去读书了,哪里想到又出了老爷子那一桩,把家底掏了个精光。

就在大家都以为事情没有希望的时候,却又来了个峰回路转。

现在回想起来,心里仍然五味杂陈。

“老婆子,这是剩下的银子,你收着。”柳老爷子掏出剩余银子放到柳老婆子面前,也借此冲淡空气中的那丝酸涩,“三十六两四钱,都在这了。”

柳老婆子一顿,“三十六两四钱?你们今天,花了三两六钱?!”

“……”柳老爷子、柳大林脚步齐齐后退,想溜。

“呵呵!”柳老婆子一声冷笑,抄起手边的扫帚追着两人就打,“你们这两个败家爷们!赚点银钱容易吗啊?这还是我囡囡运气好捡回来的银子,你们大手一挥就败去三两六!都够一家人嚼用一年的了!我俩孙子的读书钱!我囡囡的嫁妆……我、我抽死你们我!”

三两六钱啊!心都滴血了!

第十八章 养生果酒

“老婆子你说你这是干啥!哎哟别打别打,娃儿们都看着呢,你好歹给我留点脸!……”

“娘!娘!哎哟别打!银子花的都有数!”

柳老婆子气上头,可什么都不管,一人一扫帚的打,一视同仁。

追得两人满屋子乱窜,鸡飞狗跳。

“娘!花的真有数!笔墨纸砚二两五钱!布料整一两!还有肉跟糖果花了一钱,全在这了!”柳大林跳着脚,边躲边解释,眼睛不经意扫过捂着嘴偷笑的小囡囡,计上心来,吼,“娘,别打了!那些东西都是囡囡让买的!”

柳玉笙,“……”甩锅?甩给两岁小奶娃?

以前怎么没发现,爹爹居然这么无耻?!

后头,打得气喘吁吁的柳老婆子扫帚一扔,把想要偷偷后退的柳玉笙抱进怀里,粗糙的手捏捏她小脸蛋,“那些东西都是我们囡囡让买的呀?”

嘶!有点胆战心惊,柳玉笙小心翼翼点头。

“哎哟,奶奶的乖孙女儿,这么小就知道疼人了,真招人稀罕!”柳老婆子瞬间变脸,雨雪放晴。

劫后余生的爷俩,“……”这待遇,差别也忒大了!

他们花了银子就是败家,小囡囡花了银子就是疼人!

一旁,家里其他人均憋红了脸忍笑,柳二林还冲柳大林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大哥,这招牛!

以后想要对付老娘,把小囡囡往跟前一拉,保准就是个保命王牌!

闹了一通,柳老婆子把银子拢一起,三十六两整数放进了装钱的小木箱,另外四钱,给柳大林夫妇、柳二林夫妇四人,每人发了一钱银子。

“之前家里那摊子事儿,娘知道,你们手里存的那点私己也都拿出来了,这一钱银子,相比你们拿出来的不算多,当是娘给你们的零花,自己留身上备用。”

“娘,我们不要……”零花钱,给两个儿子无妨,可是两个做儿媳妇的,拿了觉得烫手,整个村子没有哪家对儿媳妇如此宽厚的。

“给你们就拿着,啰嗦什么,行了,都赶紧做饭去!大林二林帮着把晾晒的谷子收起来,天儿不早了,收整好回来正好吃晚饭!”柳老婆子眼儿一瞪,就没人敢开口了,各自找活干。

只有柳玉笙,抱着柳老婆子小腿,仰起的小脸全是孺慕,“奶、真好。”

真好。

柳老婆子不明她心境,只当娃儿嘴甜,染着风霜的脸被娃儿一句话哄得笑开了花。

家里已经很久没这么轻松欢乐了,晚饭很丰盛。

有肉啊,可以吃顿饱!

农户人家寻常吃的饭菜,油星子都很少,何况是满满一大盘子的肉。

还有酒。

老爷子身体好了,加上心情好,解禁一回,老婆子也没拘着。

爷仨一壶酒,喝得脸红脖子粗。

高声阔论,欢颜笑语,洋溢在小小的农家小院。

饭后,柳玉笙扒拉出买回来的糖块,给俩哥哥每人分了一把,又亲手剥了糖衣,给爷奶爹娘嘴里各塞了一块。

糖吃在嘴里,甜入心。

俩哥哥也没亏待妹妹,把昨儿剩下的洗净晾干的葡萄拿来,一人一颗,剥皮投喂给妹妹。

柳玉笙弯着眉眼,品着葡萄的酸甜,视线不经意扫过酒壶,一个想法又冒了出来。

酿果酒。

前世行医,手里掌管着家族的药业集团,旗下就有药酒及养生果酒这一项,她全程参与制作,酿制方法还牢牢记在脑海。

如果事情成了,以后家里能有个长期进项,爷爷跟爹还有二叔就不用总是去给人打短工那么奔波辛苦,还得看人脸色。

想到这里,柳玉笙打发了俩哥哥去旁边玩,趁家人不注意,悄悄把酒壶抱了过来,借由饭桌遮挡,窝在桌脚边上打开酒壶。

一股酒味扑面而来,冲得柳玉笙直皱脸,不用尝,光闻着味儿就知道,这酒是下品。

罢了,条件限制,将就用吧。

小手抓过葡萄,一颗颗捏破了直接扔进酒壶里,这种酿制方法简单粗暴,但是对于柳玉笙来说,于结果没有什么影响,因为取决果酒口感跟品质及效用的关键,是她的空间灵泉。

何况,就算她想要精制,现在也不具备那个条件。

“囡囡,你在做什么呀?哎哟看看你,糊了一手葡萄汁了!”柳老婆子第一个发现小囡囡异样,忙把人从桌脚拉起来,用干净布巾给她擦手。

“哎呀我的酒!囡囡,你把爷爷的酒给糟蹋了!”拎起酒壶,看到里面漂浮的葡萄,柳老爷子满脸肉痛。

故意剩下那么一丁点,想着等没人了自己偷偷喝。

囡囡这个小捣蛋精!

面对众人脸抽抽的表情,柳玉笙挤出一个非常无辜的笑脸,然后两手一伸,把酒壶抢了过来,“囡囡,要玩!”

“囡囡,这是酒,很贵的,你想玩儿,爷爷给你找别的东西玩?”柳老爷子试图讲理。

柳玉笙把头摇成拨浪鼓。

“行了行了,见天惦记你那点酒,也没剩多少了,反正里面已经扔了葡萄,就让囡囡玩吧!”柳老婆子可见不得自己宝贝孙女委屈,一锤定音。

柳老爷子只能眼巴巴盯着自家孙女怀里的酒壶,心头揪痛。

然后小孙女咯咯笑着,跟小蝴蝶似的抱着酒壶跑走了。

一旁俩小子见状,跟了上去。

“囡囡,酒壶有什么好玩的,你扔葡萄进去,酒很快就会变坏了!”

“是啊囡囡,你要是想玩,哥哥带你到外面玩儿去,这酒壶拿去给奶奶洗干净,以后还能装东西。”

“不!”柳玉笙回答相当坚定,败家哥哥,这壶酒以后能生钱!

她看过镇上酒馆里的酒,全是米酒,品质高中低不等,爷爷买的这壶是最便宜的约莫半斤左右,花了大五十文,能买五斤精肉了!

所以酒是真的贵,怪不得爷爷肉痛。

那么等她酿出品种独特还兼具养生功效的酒来,应该能在酒业开辟出一块市场。

带着两个小尾巴回到房间,在密封酒壶的时候,悄悄滴入几滴灵泉,然后把酒壶藏到了床底下。

“藏、这里,不能、说哦,秘密!”酒藏好了,柳玉笙不忘叮嘱两位哥哥。

“知道啦,秘密,我们肯定不说!”

保密联盟暂时达成,而没过多久,俩小子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

第十九章 小疯子

时光悄然流逝。

转眼,柳玉笙过了三岁生辰。

过去的一年因为大旱,梧桐镇周围几乎所有村子都粮食欠收,百姓生活变得极为难熬,听说甚至有人饿死。

杏花村是整个镇子唯一没受到什么影响的村子,还曾因此引起过官府注意,派人来调查核实,最后什么原因都没找出来,不了了之。

如今哥哥们已经上了学堂,旱情结束家里今年又种上了水稻。

而她也有了正式的名字,是生辰那天爷爷去庙里求取来的——柳玉笙。

跟前世一样。

要说还有什么其他特别点的事情,大概就是村口罗浮山脚下的废弃小木屋,住入了一对母子。

没人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发现她们的时候,是在半年前。

除此之外,让柳玉笙稍微觉得好笑的,就是村子里流传的那些有关她的传言。

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她极有福气,是个福娃娃。

尤其是去年采摘灵芝事件。

听说后来村民们几乎把那片林子翻遍了,也没找着丁点灵芝的影子,只在一颗大树后面看到个小坑,便是柳玉笙留下的。

村民叹息,同人不同命,灵芝就在眼皮子底下,大家都没发觉,柳家小囡囡却能拿到手,不是福气又是什么?

福娃娃?柳玉笙笑笑。

如果她身上真有福气,她愿把自己的福气分给家里每一个人。

“囡囡,哥哥回来咯!”院门外传来柳知夏柳知秋的声音。

“哥哥!”柳玉笙蹬蹬蹬就跑去迎接。

这样的场面,自从哥俩上学堂后每天都在上演。

只要下学回来,人还没进门,便会先拉着嗓子喊一声,然后等着妹妹跑过来给他们一个灿烂笑脸。

看着小小身影朝他们跑来,柳知秋把书包往背后一甩,伸手就将妹妹抱住,眉眼间神采飞扬,“囡囡,哥哥一会带你去粘知了!今天一天闷坏了吧?”

“好!”柳玉笙点头,眉眼弯弯。

稍后一步的柳知夏把书包都接了过去,八岁小小少年眉眼间已经多了一分沉稳,“我去拿竹竿,你带上一壶水,待会囡囡会口渴。”

柳老婆子从灶房探出头来,“又要带妹妹去玩啊?你们看着点囡囡,别让她摔着!”

“知道了奶奶!”

“奶奶,我玩一会就回来陪你哦!”挥着小手,柳玉笙笑眯眯跟着拿好工具的俩哥哥出了门。

现在她走路已经很稳当,而且,说话也很流畅了。

终于摆脱了两岁时候的单字眼及口齿不清。

村口有颗很大的古榆树,一帮小伙伴已经等在那里,汇合后一行人蹦蹦跳跳往罗浮山进发。

都是熟悉的面孔,自从上学堂后,囡囡稍大了点,两个哥哥就经常带她出去疯玩,基本能把村子里同龄人认个全乎了。

“待会大家就在罗浮山外围附近玩,别往里跑,山里危险,都记住了?”

“记住了!”

“囡囡,你人最小,到时候不要乱跑,跟在我们后面哦!”

“我家囡囡有我们看着呢,你们别瞎闹她,不然揍你们!”

“怎么叫瞎闹呢,囡囡也是我们妹妹!”

“滚边去,想要妹妹叫你爹娘再生一个,别抢我家的!”

“哈哈哈……”

同伴之间嬉笑怒骂,精力无限,柳玉笙乖巧的跟在后面,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

罗浮山位于杏花村村口,与杏花村隔着青河相望。

相对村东头的杏花岭,罗浮山是名副其实的深山,山岭高,且绵延深长,深山里藏着凶禽猛兽,村民日子艰难的时候,便常常会组织人手一起进山打猎。

所以在各村的印象里,罗浮山深林就代表着危险。

但是山外围,村民们却会时常光顾,因为树木多,野菜多,能打柴,还能挖野菜。

“到了,大宝跟狗娃先去找粘蜘蛛网!”到了外围树林,柳知夏开始分工,“知秋,我们俩一组,待会我爬树,你看好囡囡,树林那头别去,小心小疯子跑出来打人。”

一片蝉鸣声中,柳玉笙顺着柳知夏指的地方看去,什么都没看到。

“哥哥,什么小疯子?”

柳知秋道,“你没见过,是那边山脚小木屋里住的人,以前大宝他们来玩遇见过几次,那小疯子会拿石头砸人,囡囡,可别往那边去知不知道?”

柳玉笙点头,想来应该是村子里人说的,入住小木屋的那对母子。

大宝跟狗娃很快就回来了,也不知道哪找的蜘蛛网,每人分了点缠在自己带来的竹竿上,一个建议粘知了的工具就做成了。

“好了都分散点,两人一棵树,最后谁粘得最少就算输,给赢的人挖三天红薯!”

打上赌注,小伙伴们呼啦一下四散,各自找到一颗大树,寻找知了,那兴奋又紧张的劲头,看得柳玉笙直暗笑。

很快柳知夏这边就有了收获,一只大知了粘在竹竿上被放了下来,柳知秋抓过来就把知了的透明蝉翼撕了,然后递给柳玉笙,“囡囡,拿去玩儿!”

黑色圆滚滚的一只,头部很大,晃动着六条细细的腿,生长蝉翼的部位不时炸起,柳玉笙小心翼翼的拿了过来,放在地上,小脸上满是新奇。

这种体验,是她曾经的童年没有的。

相对于知了,她更新奇的是童趣的感觉。

“谢谢哥哥!”仰起小脸,笑容灿烂。

谢谢你们参与我的童年。

柳知秋愣了下,挠着后脑勺,咧嘴笑得傻乎乎。

他们家囡囡实在是、太可爱了!

置身树林,蝉鸣,听小伙伴为了捕捉知了不时的嘘声,还有那些蹑手蹑脚的搞怪样子,柳玉笙笑脸就没歇过。

童年就该是这般,无忧无虑,快乐单纯,充满绚烂的色彩。

夕阳西沉,树林落下一片紫金余晖,村里人家升起了袅袅炊烟,远远的,还能听到村口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小伙伴们腰间的布袋子也大多装了半满,该回家了。

“集合,得回去了!”

“大宝跟狗娃呢?”

“他们之前好像往那个方向粘过去了!”议小伙伴指着另一个方向道。

话音刚落,便听那边传来一阵喝骂。

“喂!小疯子,谁让你来这里的!快滚开!我警告你哦,你要是再不走,我、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

第二十章 好,他说

是大宝的声音。

柳知夏跟柳知秋对视一眼,“知秋,你带囡囡呆在这,其他人跟我去看看。”

说罢,跟其他人就匆匆往那个方向跑去。

“哥哥,”等人走远了,柳玉笙扯扯柳知秋衣袖,“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

小疯子会打人,她有些担心,大哥他们能不能应付得来,毕竟全是一群七八岁左右的小屁孩儿。

“不行,那疯子会打人,大哥就是担心这个才让我带你待在这里的,囡囡乖,不能过去。”柳知秋一口拒绝。

“哥哥,去嘛,去嘛,”摇晃柳知秋手臂,柳玉笙仰着小脸眼巴巴瞅他,声音软软的,“我担心大哥呀,我就看一眼,哥哥……”

……柳知秋立即战败。

两人猫着身子,鬼鬼祟祟接近事发地点。

躲在一坡草丛后面,扒开草丛看过去。

就见柳知夏等人围成半圈,大宝跟狗娃在最前面,大宝手里横着竹竿,面上眉毛倒竖正努力做出凶巴巴的样子,呵斥蹲在他们面前的人。

从柳玉笙的方向,只能看到那人侧面,估摸也是七八岁的年纪,身子很瘦小,因为蹲着,甚至能清楚看到灰色布衣下凸起的脊骨,头发绑成一个童髻,前额有乱发坠下,挡住了他的脸。

“……你又不是我们村子的人,这地方是我们杏花村的,你不准来这,赶紧滚!否则我真揍你了!”来了帮手,大宝胆子一下壮起来,腰杆子也挺直了,跋扈的气势更是活灵活现。

“小疯子,听到没有,快走啊!以后不许跑出来吓人,否则我们就去砸了你的破木屋!”狗娃也扬起拳头,颇有气势挥来挥去。

小疯子始终没有开口说过话,任凭他们喝骂威胁,浑无反应跟个木偶一样。

柳玉笙抿了下小嘴,视线不经意下滑,随即瞳心猛的一缩。

那个人并非毫无反应!

他置放脚边的手指在地面来回刮动,随着喝骂声,越来越快,越来越躁!

前世她见过类似的情形,这是狂躁症患才有的表现!

那只手,突然停下,抓住了手边的石块!

“哥哥!”柳玉笙心脏一紧,冲了出去。

“囡囡!”

柳知秋拉都拉不及,只能懊恼的拍了下额头,拔脚跟上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听到囡囡两个字时,小疯子所有动作停滞。

那头,柳知夏也惊讶的看了过来,“囡囡?”

随即沉了脸,反手把柳玉笙拉到自己身后,瞪向柳知秋,“柳知秋,你怎么看囡囡的,快把囡囡带回去!”

柳知秋苦巴了脸,大哥连名带姓叫他,是真生气了。

囡囡,你坑哥啊!

“囡囡,跟你二哥先回去,大哥一会就回来,快去。”一边警惕看着前面的小疯子,柳知夏一边哄着妹妹。

“对,囡囡你别过来,这疯子很凶的,还会砸人!”

“囡囡后退,小心别被他伤着了!”

小伙伴们也你一言我一语,对小疯子如临大敌。

柳玉笙摇头,从柳知夏身后转了出来,看向蹲着的人。

那人竟也抬了头,漆黑的眼睛在乱发后,紧紧盯着她。

而他原本紧抓石块的手,放松了些许。

柳玉笙观察得很仔细,而且她从他的眼神中,没有感觉到恶意。

试探的上前一步,柳知夏跟柳知秋立即出声阻止,“囡囡!”

刚要伸手把人拉回来,却见自家妹妹回头对他们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好像有魔力一般,莫名就让他们伸出的手顿住。

柳玉笙再次看向蹲着的小男孩,又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对他软声道,“不打人,好吗?”

拳头大的石块,从男孩脚边滚了出来。

一众小屁孩这才发现,疯子手里竟然有石块,后知后觉冒出一头冷汗来。

要不是小囡囡冲出来,不定他们这里就有人被开瓢了!

众人前面,柳玉笙小脸漾出笑意来,走到了小男孩面前,蹲下,与他面对面的对视。

然后伸出小手,慢慢握住了他垂在脚边不安刮动地面的手。

握实了,那只手也不动了,僵硬的关节,彰显他的不可置信与紧张。

“他不是小疯子。”回头,柳玉笙对身后目瞪口呆的哥哥及小伙伴道。

“囡囡,他……”

“他不是小疯子。”她再次道,认真,郑重。

“可、可他会打人!”大宝梗着脖子,很是不服气,囡囡怎么帮个小疯子说话,刚才小疯子都要拿石头给他开瓢了!

柳玉笙歪着小脑袋,“要是有人很凶的骂我赶我,我也会生气打人呀。”

“……囡囡,你帮他,不帮我!”大宝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其余一众小伙伴不知所措。

柳知夏柳知秋可见不得有人说妹妹一句,“行了啊大宝,几岁了还跟我妹别扭!”

“我平时可疼囡囡了!囡囡才刚见那小疯子就帮着他,还不许我别扭了!”大宝嚷。

“大宝哥哥,囡囡也可喜欢你了!”女娃儿软软娇娇的声音,让人心头鼓着再大的气都能一下瘪下去,“大宝哥哥对囡囡好,对村子里别的小伙伴也好,大家都喜欢大宝哥哥,因为你会照顾大家,心肠好还讲义气!”

大宝愣了会,耳根爬上绯红,“……真、真的?我真的那么好?”

“当然是真的了!所以,那么好的大宝哥哥,还有大家,都不要排斥他好不好?他看起来跟我们一样大呢,也是个小娃娃。被人排斥,驱赶,是很难受的。”

众人眨巴眼睛,看着这样的囡囡,心里觉得软软的,有点暖,有点酸,又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

但是无一例外,所有人对她的话,没人再反对。

柳知夏看了眼小囡囡,然后撞了下大宝手臂。

把大宝撞得歪了出来。

“那、那他得保证不能再打人!”这算是妥协了。

柳玉笙抿嘴,笑开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歪头看着一直盯着她的小男孩,他问。

“……阿修。”他道。

小伙伴们倒抽一口气,嘶!还以为这家伙是哑巴呢,他居然会说话?

囡囡太厉害了!

“以后,不打人好不好?”

她的笑脸就在他眼前,一如初见灿烂。

“好。”他说。

第二十一章 揍你俩不带喘气的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是很奇怪的。

前一刻还相互敌视,下一刻就能哥俩好。

看着围将过来好奇的对阿修叽叽喳喳的小伙伴,以及僵硬着身子不知如何应对的阿修,柳玉笙只抿嘴轻笑。

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手。

因为,他将她反握得很紧。

她想,他或许是太紧张无措,需要一个支撑。

她愿意给。

前世虽然于心理疾病这一块没有涉猎,但是处在医者的圈子里,总有所耳闻,识得一些皮毛。

“阿修,你今年多大啦?”

“平时你一个人在林子里都干什么呀?”

“你会爬树么?改天我们去掏鸟窝,叫上你啊?”

阿修话很少,大多以一两个字作为回答,更多时候是沉默。

好在孩子们心思单纯,也不会觉得他冷淡,自己说出来的话自己就给答了。

比如,看你跟我们差不多高,肯定不是七岁就是八岁!

比如,那是你的野菜篮子吗?原来你是来挖野菜的呀!

又比如,不会爬树也没事,到时候我教你!保你半天就能爬得比猴儿还快!

“修儿!修儿?!”远远,有妇人焦急的声音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很快便见到一个着湖绿粗布裙裳的妇人急匆匆跑过来。

待走近了,见到小男娃安然无事,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婶婶好!”柳玉笙仰头,甜甜打了声招呼,这就是阿修的娘亲吧。

肌肤白皙,粗布裙裳也难掩秀丽姿容,且她身上还有一股寻常妇人没有的气质,很优雅。

此时妇人已经看到两只相互牵着的小手,眼底浮出惊异,听得柳玉笙唤她,视线移到小女娃儿脸上,随即讶道,“小娃娃,是你呀!”

柳玉笙眨巴了下眼睛,有些莫名。

“你不记得我们了?去年我在路边晕倒了,便是你跟家里人赶着牛车经过,给了我水喝,救了我一命呢。”

去年,路边……柳玉笙眼睛睁大些许,是那对母子!

当时不过是看到了顺手帮忙,回到家她就把这事情给忘了。

没想到住进小木屋的人竟然是他们。

遂点头笑道,“我记得了,那时候我还给了阿修哥哥几颗糖呢!”

“三颗。”阿修突然开口,稚嫩声音透着夜泉般的清冽。

“?”

“三颗糖。”他定定看着她,重复。

“……”柳玉笙眨巴了下眼睛,慢慢笑开来,原来他也记得呢。

所以刚才,他才不排斥她的接近吗。

村口方向又传来一声吆喝,隐隐约约,似乎是奶奶的声音。

“囡囡,得回家了,再晚奶奶就要找来了。”柳知夏牵起柳玉笙另一只手。

“呀,那我们赶紧回去,不然奶奶要担心了。”柳玉笙抽出了小男孩紧握的小手,朝他挥了挥,“阿修哥哥,我叫柳玉笙,你可以叫我囡囡,下次我再来找你玩儿!”

话毕,小女娃儿拉着哥哥的手就朝村子里飞奔。

“诶!哥!囡囡!你们等等我!”柳知秋拔腿跟上。

一群小伙伴也呼啦啦跟在她们身后离去。

热闹的林子一下沉寂下来。

阿修看着女娃儿迎着夕阳余晖欢快远去的背影,慢慢握紧空落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她带来的暖意。

“修儿,你记得她?”妇人低头请问,眼神有些复杂。

有过那些经历,他对人群便一直很抗拒,不喜人接近。

可是刚才,修儿牵着那个小女娃的手,还站在一群小娃儿中间。

这种突然的改变,让她心里又是欣慰又是苦涩。

阿修没有回答,只是转头提起了地上的菜篮子,“娘,回去吧。”

“你又出来挖药草了,娘说过这些事情娘来做就行,你还小,不用总操心那么多……”

一大一小的背影,透着慈爱的絮叨声,融合了余晖的热度,冷寂的树林似乎比以往多了些什么。“奶奶!”另一头,柳玉笙远远看到等在村口古榆树下的身影,就乳燕投林般飞奔过去,一把扑进柳老婆子怀里。

“诶哟慢点慢点,小心别摔着了!”把娃儿抱进怀里,柳老婆子笑嗔,“鬼丫头,又跟哥哥们玩疯啦?是谁说一会就回来陪奶奶的?”

柳玉笙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奶奶,我早就想回来陪您啦,是哥哥们玩疯了忘记时间,回头打他们屁股!”

后头哥俩,“……”囡囡的专属背锅侠。

柳老婆子被逗得哈哈大笑,“你这鬼精灵哟!”

回到家,家里人都坐齐了,就等着他们开饭。

免不了俩哥哥又被数落一通,柳玉笙则躲在大人身后朝哥哥吐舌头,捂嘴偷笑。

“今年的庄稼长势还不错,我估摸着能有个好收成。”柳老爷子面带红光,一年下来,年岁涨了,精气神却比以前还要足。

柳二林点头,“而且我发现,大家都是一样种的庄稼,我们家的就是长得比别人家好。”

“村子里头都在传,是因为咱家坐了个福娃娃。”杜鹃根陈秀兰相视轻笑。

这事情都开始传玄乎了,有点什么好事儿,大家都归到福娃娃头上,对他们家是又羡又妒。

提到这茬,柳老婆子哼道,“村子里还有人跑到我跟前说酸话,说把囡囡抱到他们家住上一段,让他们也沾沾福气,气得我拎着扫帚赶人!”

想象那个场面,一家人失笑不已。

笑过后,柳大林道,“爹,娘,现在地里的活不多,我跟二林想着早上下地干活,下午就去镇上找找看有没有短工。”

柳老爷子沉吟片刻点头,“行,地里也就是看看水除除草的活计,到收割还有两三个月,我跟你们一起去。”

“爹,您就别去了,您这一把年纪的……”

“咋?看不起你老子啊?我现在揍你们俩都不带喘气的!”

“……”

柳玉笙在旁,眼珠子转了转,悄咪咪溜去房间,拱着小屁股往床底钻,把她去年藏这里的酒坛子给拿了出来。

她的灵泉葡萄酒,是时候该上场了。

有了这个,爹跟二叔脑子稍微灵活些,就用不着去镇上干辛苦的短工,就算是季节性的收入,也绝对不会比他们打工来得少!

第二十二章 葡萄果酒

现在葡萄林的葡萄还没成熟,但是等做好前期准备,时间也差不多了。

而且娘葡萄果酒,并一定需要熟透的葡萄不是。

抱着小酒坛回到灶房,憋着坏窝到柳老爷子背后,柳玉笙将酒坛子解封,拔掉瓶口的木塞,一阵浓郁的果酒香气立即弥漫开来。

柳老爷子鼻子翕动,使劲嗅,“什么味儿这么香?”

“酒味?不对不对,有葡萄的香味!什么东西?”

围桌而坐,一家人扭头四处张望寻找。

“咯咯咯!”柳玉笙笑开来,“爷爷,是这个!”

举起酒坛子,在柳老爷子面前晃。

“哟!酒坛子,囡囡,你哪来的这东西?”

柳知夏跟柳知秋是最先认出来的,“这个酒坛!囡囡你不是说这是秘密吗?怎么拿出来了?”

“爷爷,这就是去年囡囡藏起来的那酒坛子!”

“哎哟,一年前的?”柳老爷子惊讶,吞了口口水,“藏了这么久,里面装的什么这么香?”

还馋人,果香并着酒气,把他的酒虫子都给勾上来!

“你这老头子,就是馋酒了!”几十年老夫老妻,尾巴翘一下就知道对方想什么,柳老婆子瞪了老爷子一眼,对柳玉笙道,“囡囡,酒坛子给奶奶,奶奶拿去洗干净。都放了一年了,里面的东西怕早坏咯。”

“诶别别!让我看看,这味道怎么闻都不像是坏的。”老爷子抢先一步把酒坛子拿过来,半眯着眼睛朝里看。

光线太暗,看不见。

“大林,取个干净的碗来!”

柳大林转身就去拿碗,虽然他不馋酒,但是那味道确实勾人,他好奇囡囡究竟做了什么,能弄出这个味道来。

记得去年那时候,好像囡囡玩葡萄,把葡萄丢进酒里去了?

青花瓷碗,酒液缓缓倒出流入碗内,漂亮的紫红色澄澈透明,赏心悦目,空气中酒香更加浓郁。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酒液中掺杂着些许杂质。

“这个颜色,真好看。”陈秀兰跟杜鹃不懂酒,不妨碍她们喜欢这个颜色。

“味道也香!”柳二林砸砸嘴,眼睛盯着碗里的紫红酒液,有种想要尝一口的冲动。

还没等他动作,有人抢先一步了。

柳老爷子端起碗就抿了一口,速度快得柳老婆子都拦不及,“我说你这老头子,有酒味儿你就喝啊?万一出个啥事你……”

“好,好酒!”柳老爷子一个好字打断了老婆子的话,紧跟着又喝了一口,砸着嘴巴一脸回味,“香气浓郁,口感醇和带甘,余味绵长,好喝!”

柳大林柳二林憋不住了,齐齐凑上去,“爹,给我尝一口!”

柳老婆子,“……”她心都提起来!

这东西是能随便乱喝的?那是囡囡拿来玩儿东西!

不行,待会去把郎中请来!

就这么一岔神的功夫,小半碗酒光了,把她给急的哟!

“奶奶,不担心,囡囡偷偷喝过哦,肚子不会痛。”见不得奶奶担心着急,柳玉笙小小撒了个谎。

闻言柳老婆子先是心口一松,跟着又面色一紧,把柳玉笙从老爷子背后拉过来,头一次对她沉了脸,“囡囡,你怎么能偷偷乱喝东西,要是出什么事怎么办?你是想急死奶奶哟!以后不许再这样,听到没有!”

柳玉笙赶紧点头,乖巧道,“奶奶,囡囡以后不这样了。”

另边厢老头子一见着小囡囡被凶,不乐意了,“嗨!我说你这老婆子,大惊小怪!这个其实就是果酒,就跟那大户人家煮的青梅酒一样的!只要密封好了,放得越久越香醇!你还没我们囡囡有见识!”

“就会说我,你就有见识了?”

“我当然有见识了,以前去大户人家做短工,我就有幸喝过一次青梅酒。不过跟囡囡弄的这个比起来,味道差远了,哈哈哈!”囡囡弄的这个酒喝下去以后,跟寻常酒下肚感觉不太一样,腹部也会窜起一股暖意,但是来得比较柔和,好像能舒缓身体似的,喝完了很舒服,连骨头都透着轻松。柳二林也赞道,“没想到囡囡随手玩儿能弄出这么好的东西来,就是在咱整个南陵,都是独一份!”

柳大林、陈秀兰等人与有荣焉点头。

“来,老婆子,你也尝一口试试,这个口感比较甜,你应该能喝。”老爷子又倒了一些葡萄酒出来,递给柳老婆子。

“真那么好喝?”看着清透的紫红色,柳老婆子半信半疑。

“你尝尝就知道了!”

带着犹疑小小抿了一口,随即眼睛睁大来,“哎哟,还别说,味道真的不错!没有米酒那么苦,带着甜味,还有葡萄的果味!”

“嘿,你还挺会品,喝完了人也舒服,轻松。这个真是好酒。”柳老爷子乐,晃晃酒坛子,略带遗憾道,“可惜没剩多少了,干脆给它喝光,免得心里老惦着!”

一家子,“……”你馋就馋,还找借口。

最后还是柳大林道,“喝吧,回头等野葡萄熟了,咱再摘些回来酿!”

柳玉笙第一个点头,“还酿!卖钱!”

“……”一家子又静,面面相觑,同时心里有些震颤。

“卖钱!会有人买!爷爷跟爹爹还有二叔就不用去辛苦打工了!”小小娃儿浑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这酿来自家人解解馋就行了,拿去卖没人会买吧?”换钱?能让家里三个爷们轻松些,柳老婆子自然是心动的,只是不太敢确定。

在土里刨食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哪里干过买卖?

光是想想,心里都有些发慌。

可是,诱惑真的很大。

老爷子也有些懵,喝着酒呢,怎么一下就说到卖钱上去了?

能卖吗?酒的味道确实不错,他一个老酒虫都喜欢,那别人会不会买?

“囡囡,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弄出的这坛子酒吗?”好一会儿之后,柳大林正色问道。

“爹,囡囡记得!”柳玉笙点头,“有葡萄,囡囡还能弄出来!我可聪明了!”

有些幼稚的话语让人发笑,被震住的气氛缓和不少。

“老爷子,你看呢?”

第二十三章 真诚的心意,不该被糟蹋

在老婆子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老爷子终于体现了一回家庭地位。

轻咳一声,“囡囡,你当真记得这酒是怎么酿的?”

当时囡囡在玩,一家子都看到她只是随意把葡萄丢到酒坛子里,完全没有技艺可言,那么简单,当真能酿出来?

“囡囡真的记得!”柳玉笙有点哀伤,要是年纪再大些就好了,说话更有说服力,“不信,等葡萄熟了,我再酿给爷爷喝!”

“好,那咱就酿葡萄果酒!葡萄是现成的,就算到时候亏,也就亏点酒钱跟功夫!”老爷子拍板,“就当给囡囡玩儿了!”

柳玉笙嘴角有点抽。

爷这样,也不怕把她给惯歪了。

“行吧,家里现在还剩有三十两银子,买酒钱亏得起!酿!”

奶奶也这样。

“爹,你把酒再分一分,我觉得这葡萄果酒味道男女老少皆宜,就算老爷们不喝,卖给大户人家女眷,说不定也会有人喜欢,主要是这东西稀奇。”柳大林道。

“来来,都尝尝,剩的不多了,每人一小口啊!”

勉强凑了小半碗,余下的都是果渣了。

每人一小口,就连柳知夏柳知秋都抿了一点点,交口称赞。

事情算是定下来了,柳玉笙松了口气。

年纪太小,真怕家人以为她胡闹,把她的想法给毙了。

只要有个好的开头,她相信,结果一定会是好的。

虽然酿酒的方法简单粗暴,很容易被人学了去,她也不担心,用灵泉提升出来的果酒口感,不是轻易就能超越的。

是夜,家里的大人们都有点难以成眠,有点兴奋,有点惶恐,更多的是对于未来的希望。

事情始于孩童一句稚语,却似乎给整个家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大门的背后是什么,他们一无所知,但是每个人,心里都升起了一种期盼。

第二日,干完地里的活计,用过午饭,柳老爷子商量着先提前买一批酒坛子回来备着。

“我想着既然要酿来做买卖,分量肯定不能太少了,酒坛子需要的就多,干脆直接上李大家找他订制一批,他家那个瓷窑现在也不景气,一个村子的,找他订能便宜点,他也能赚点,相互帮帮。”

“行,就去他哪里订吧,平时咱也没少借用他家牛车,”柳老婆子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我给你拿钱去。”

拿了钱,柳老爷子把小囡囡架在脖子上,爷孙俩就出了门。

到得李家时,李大跟媳妇杨氏正蹲在院子里,看着堆满院子的瓷器叹气。

“李大,在家呢?”吆喝一声,径自推开院门走进去,柳玉笙跟着脆脆喊了声“叔公,叔婆!”

李大夫妇实则也就四十岁上下,比柳老爷子小上几岁,但是两人皆头发花白面染沧桑,看起来倒跟柳老爷子差不多年纪。

李大回头,看到两人颇感意外,“哟,柳老哥怎么过来了,带着小囡囡呢?是不是要用牛车?我给你拉去!”

杨氏也忙敛去脸上愁色,笑着站起来,“柳老哥,难得带小囡囡来我家,先进屋坐会吧!”

“不坐不坐了,都别忙活,我过来是跟你们订酒坛子的。想着你们家烧瓷器,顺便给我烧上一批,一个村子离得近,我省事儿。”柳老汉忙摆手阻了两人。

“你要买酒坛子?烧一批?”

“对,订一……”百字还没出口,就被头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抢了先,“一千个!”

“!”要不是顾及自家乖孙女还在脖子上,柳老爷子差点没一个踉跄。

一、一千个?一百个他都担心卖不完!

孙女儿到底随了谁,心怎么那么大?

她知道一千个是多少吗?

李大愣了下,只当小娃儿开玩笑,失笑捏捏她的脸蛋,看向柳老爷子,“柳老哥,你要订多少?我都帮你做了。做完这次家里准备封窑,以后不烧瓷器了。”

“咋?咋不烧了?”柳老爷子意外,李大家这两年瓷器生意不景气他知道,怎么严重到封窑的地步了?

李大苦笑,“镇子里烧瓷器的不止我一家,货品多,买的人少,就算有好手艺也没用,这半年我都一直往里搭钱,亏不起了。烧了十几年瓷,到头来连家里俩小子娶媳妇的钱都攒不下来……不如安安分分种地,还能养家糊口。”

柳老爷子叹息,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拍了拍李大肩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庄户人家一辈子里外忙活,图个温饱罢了。

此路不通,就走另一条路,没啥大不了。

就是李大家这祖传的手艺,丢掉可惜了。

那边厢杨氏一手拿了两张小杌子,另一手端着个碗从灶房出来。

让柳老爷子爷孙俩坐下,又蹲下身子把碗递到柳玉笙面前,“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叔婆冲了碗糖水,来,囡囡喝。”

“糖可是精贵东西,囡囡,谢谢叔婆。”白糖价钱高,寻常人家根本不舍得买,柳老爷子不太好意思,却没说破费的话,给他家囡囡的好东西,再精贵都不破费。

能精贵得过他囡囡?

不过这份人情他记在心里。

柳玉笙两只小手把碗接过来,甜甜说了声,“谢谢叔婆!”

“咱不兴外道,囡囡人乖巧嘴巴又甜,叔婆可喜欢小囡囡了。”摸摸娃儿发顶,杨氏笑道。

半碗温开水,凑近了能闻到白糖的味道,柳玉笙并不喜欢。

看看妇人花白头发,再看看她脸上慈蔼笑意,低头慢慢把一碗糖水喝完,末了还满足的咂嘴,“好甜,好好喝!”

逗得柳老爷子直道小馋猫。

杨氏笑容更为开怀,眼角堆出一条条鱼尾纹,“囡囡喜欢呀,以后来家,叔婆还冲给你喝!”

“好!”柳玉笙点头,眼如弯月。

很多东西,珍不珍贵不在其价值,在赠予人的心意。

真诚的心意,不该被糟蹋。

这边话题回到了订制酒坛上。

柳老爷子拍板,“订制一千个,我先给定金,什么时候做好了吆喝一声,我来拿。”

“柳老哥,真要定那么多?”李大有些不敢确信,一千个,要是烧成碗碟那些瓷器,他三个月都卖不完。

第二十四章 夸奶奶最好

“就一千个,另外再要五个半人高的大缸。”他还能没他家小囡囡有魄力?

李大跟老婆子杨氏相视一眼,“柳老哥,我做是能做,但是你定这么多是打算做买卖吧?买卖都有风险,一不小心就得吃亏,要不你看这样,你先订少一点,等确定有奔头,再追加订制也成,大不了到时候我还给你做!”

“嗨,你还替我操心上了,”柳老爷子失笑,心领的拍了下李大肩膀,“我订坛子其实就是酿一些东西,到时候要是买卖成不了,大不了自己用,一千个,你尽管给我烧出来!”

李大叹了声,“成,一千个酒坛子加五个大缸,十天我给你烧出来!有什么要求你说说,我一并记下。”

“酒坛子就按半斤装那种大小,其他没什么要求,你的手艺我信得过!”

“行,正好我这还剩下不少陶土,分量足够。反正都要封窑了,就当老弟我送你的,给我些柴火钱就行。”

“李大你可别!该是什么价就什么价,你也要养家糊口的,我要是占了这个便宜,你是想叫我一辈子不安心?”

“你说你这人,怎么就那么轴呢!”

“怎么轴了!我柳老头就不爱占人便宜欠人情,这是、这是原则!”

“我都要封窑了,那些陶土堆着也是浪费,我送你还不行了?”

“不行,我不要!”

俩老爷们一下脸红脖子粗,互瞪对方,柳玉笙在旁抿嘴偷偷笑。

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俩年近半百的人可爱。

杨氏也忍俊不禁,最后打圆场道,“你们呀都别吵了,这些东西,咱按行价低一些卖给柳老哥,这样咱们不亏,柳老哥也不用觉得欠人情,就这么定,柳老哥你再较真可就真是拿我们当外人了啊!”

俩老爷们才偃旗息鼓。

“这类酒坛子行价三文一个,我给你两文,别争了,我亏不了。大缸贵些,三十文一个,总共两千一百五十文,收你两百文定金,赶紧走人!”李大核算好,赶人,看着心堵,“囡囡可以留下,陪下我跟老婆子。”

柳老爷子数出两百文塞李大手里,一把抱起自家囡囡,“打我囡囡主意,美不死你!走了!”

“诶!十天后过来提货,剩下的银子等你买卖成了再给我!”

“还用你操心!看不起我咋滴?合着我买卖一定亏本似的,老子偏要做成了给你看!”

柳玉笙从老爷子怀里探出脑袋来,朝李大夫妇挥手,“叔公叔婆,不要封窑,以后一定会好的!”

“好,咱囡囡有福,以后一定会好的!”杨氏乐呵,看着冲自己挥手的小奶娃儿,越看越喜欢。

怪不得柳老哥一家子把囡囡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这孩子,暖心。

出了门,柳老爷子前一刻的雄心壮志一下不见了,走路都觉脚底下有点发虚。

他真的,订了一千个酒坛子?

“咳!囡囡啊,咱酿的酒一定能卖出去对不对?”

柳玉笙用力点头,小奶音嘹亮,“肯定能!”

“一千个……不多,对不对?”

“不多!一千个都不够卖!”

“嗯,囡囡说得对,那么好的酒,一千个肯定都不够卖的,你爷爷我眼光长远,未雨绸缪,一次定下一千个,到时候也不会因为准备不足手忙脚乱的!”

“爷爷最棒了!”吧唧亲一口,囡囡卖的这个乖,效果等同强心针。

柳老爷子弯下来的腰板瞬间又挺直了。

要是卖不出去,大不了自己喝!爷仨一块喝能喝一年的,都不用花钱买酒了!

回到家里把消息一宣布,其他成员静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各自散开,各干各的活。

剩下柳老爷子愣在那儿一脸懵逼,这是啥?沉默抗议?无声谴责?

柳老婆子翻了个白眼,“愣那做什么,干活儿去呀!订了那么多坛子,不更得铆足劲儿去做好啊?不管最后行不行,你们爷仨有手脚有力气的,难道还能让家里女人孩子饿死?多大点事儿!”

“……”最开始连决定都不敢下的是谁啊?柳老爷子提着的心头却真正放了下来,舔着脸凑到老婆子身边,压低了声音,“老婆子,还是你好。”

老婆子赶紧一手拐把人顶开,老脸有些红,低骂,“起开!囡囡看着呢!这个老不羞的!”

啐了口,扭身去了屋子后的菜地。

“囡囡,爷爷刚是夸你奶、奶呢!”轻咳一声,柳老爷子努力摆出正儿八经的表情。

柳玉笙也一本正经点头,“囡囡知道,爷爷夸奶奶好!”

“对!”柳老爷子往屋后方向瞅了一眼,扬高声音,“爷爷夸奶奶最好!”

屋后,柳老婆子一个错手把没长好的菜苗子给拔了出来,嘴里不知啐了句什么,慢慢笑容满面。

接下来几天,日子又恢复到了按部就班。

早上柳玉笙时常会跟着爷爷、爹爹、二叔一起到田地,悄悄放点灵泉。

自家屋后那片菜地,也是她重点照顾的对象,几天前还是菜苗子,现在已经长成郁郁葱葱一片,过不了多久就能上桌。

偶尔还会跟着爹爹去杏花岭后山看那片葡萄林,记下葡萄长势。

家里还把西厢的杂物房给清理出了一间,用于存放酿酒的大缸。

就连地窖也重新整理了一番,务求空出尽量多的地方来放那些酒坛子。

时间一晃就是十天,柳家父子仨去提货,用李大家的牛车来回拉了十几趟,才把东西全部搬回来。

这么大动静自然也在村子里引起了震动和好奇,不少人上门打探消息,都被老婆子一句自家酿点东西给打发了回去。

家里捣鼓新玩意儿,拉回那么多酒坛子,柳知夏柳知秋兄弟俩放学后难得没出去玩,围着酒坛子这个摸摸那个摸摸。

“知夏,知秋!我来找你们玩儿啦!”门外,大宝扯着嗓子吆喝,一边跑进来。

“你怎么来了?”柳知秋问。

“还说呢,等你们你们都不来,我不是来找你们了么。”大宝抱怨了句,随即跟着伸手摸上酒坛子,“刚在村口又看到那小疯……阿修了。见天就坐在林子前面大石头上,叫他也不说话,也不跟我们玩儿,真是怪人。”

第二十五章 只是很难过

说着,大宝有些心虚的瞅了坐在旁边的柳玉笙一眼,“囡囡,不是我不跟他玩哦,是他不跟我们玩,这些天我们去了几次罗浮山林子,每次都撞见他,跟他说话也不理人,就坐在大石头上跟呆子似的望着咱村口。

哦,不对,有跟我说一句话,问我‘笙笙呢?’,我说什么笙笙,我都不认识,然后再没理过我了,你说他怪不怪?”

柳知夏一掌呼上大宝后脑勺,“滚犊子,什么不认识笙笙,我家囡囡就叫柳玉笙!”

大宝,“……”他给忘了。

三人胡闹上了,柳玉笙这边皱起了小小的眉头。

阿修问起她了?他天天坐在大石头上望村口?

不会是在等她吧?

糟!她忘记自己跟他约好下次去找他玩了。没有约好具体的时间,所以他天天等?

有焦躁症状的人,带有一定偏执,而且她觉得阿修的情况还不仅仅是焦躁,他不喜欢跟人交流,也不跟人一块玩,性情已经偏向孤僻了。

如果处理不好,对他未来影响会很大。

这些天心思全在家里,把这事忘脑后去了。

看着暗下来的天色,柳玉笙咬唇,现在是不可能过去找他了,明儿一定得去。

村口对面罗浮山脚下,大石上坐着一道小小身影,夕阳余晖罩下来,模糊了影像,那背影看来瘦削,又孤独。

“修儿,该回家了。”妇人挎着篮子,来到小男孩身边,语气轻轻的,眼底带着疼惜。

“娘,”他收回望着村口的目光,回过头来,漆黑眼睛里空无一物,“她又忘记我了。”

妇人的心莫名揪了一下,强笑,“她还太小,可能家里不放心她出来。”

“是吗?”

“嗯。”

一大一小两道背影,在夕阳没入天际最后一瞬,慢慢往远处小木屋走去。

第二日一早,家里人或去上工或去整理菜地或去浆洗衣裳,柳玉笙跟个小尾巴似的,一直跟在柳老婆子身后,小眼儿巴巴。

“囡囡怎么了,小模样委屈巴巴的?”利落收拾灶房,柳老婆子逗弄小娃儿。

“奶奶,你忙完了带囡囡去罗浮山脚好不好?”

“罗浮山脚?”柳老婆子停下手里的活,疑惑,“囡囡去那里做什么?你俩哥哥都上学去了,这个时候那里也没有小娃儿能陪你玩。”

“我想去小木屋探望阿修哥哥跟漂亮婶婶,他们就是爷爷跟爹爹去年在路边救过的人哦。”顿了下,柳玉笙开启忽悠模式,“我前几天跟阿修哥哥约好去找他玩儿,奶奶教导囡囡说过的话要做到才是好孩子,囡囡不能食言。”

柳老婆子还在酝酿中的拒绝就卡壳了,好一会,叹气点头,“好,一会奶奶忙完了带你去!”

“谢谢奶奶!”

“……”

有种被娃儿将了一军的感觉,应该不会吧?囡囡才多大?

三岁。

肯定是她的错觉。

罗浮山小木屋坐落在山脚深处,茂密树林中间。

因为荒废太久,院墙已经倒塌,很是荒凉,一眼就能看清小木屋的情况。

单独一栋小木屋,陈旧破败,屋子不大,只有一个堂屋两间耳房,一侧连着个灶房。

柳玉笙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小木屋前木架子上,用竹筛晾晒着什么东西。

“婶婶!阿修哥哥!”

小男孩豁然抬头看向门口,乱发下漆黑眼眸漾出波动,紧紧盯着小奶娃。

看她扬着灿烂笑脸蹬蹬蹬跑到他面前。

“囡囡来啦!”妇人看到柳玉笙,立即笑开来。

“这小丫头,一大早说要过来看你们,缠得不行,叨扰你们了。”柳老婆子跟在后面,手里挎着个菜篮子,里面放着自家菜地里摘的大白菜,绿芹,“农家人没什么好东西,我带点菜过来,大妹子别嫌弃。”

“这……大娘,谢谢。”妇人顿时拘谨,似乎很少应对这种情况。

“都是自家种的,谢什么。”

“婶婶,阿修哥哥,这是我奶奶!”柳玉笙笑眯眯的介绍。

“大娘,您进来坐,”有了柳玉笙打岔,妇人拘谨散去不少,把人迎进堂屋,“修儿,你跟0囡囡玩儿。”

柳玉笙即眼巴巴看向柳老婆子。

柳老婆子失笑,“去吧去吧,奶奶在这跟婶婶唠嗑唠嗑等你。”

“谢谢奶奶!”

一旁,小男孩紧抿的唇角微微放松。

等俩个大人走开了,柳玉笙仰头看向小男孩,“阿修哥哥,这几天我家里有些忙,我就没有出来,对不起。你不要生囡囡气好吗?”

“……没有生气。”只是很难过。

“真的?”女娃儿微微歪着脑袋,眼睛睁得圆圆的,极可爱。

小男孩双手贴着裤腿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试探的伸出来,轻轻握住了她的小手。

那日她抽手离去后空落下来的掌心再次充实,他眼底划过光亮。

“嗯。”

女娃儿圆圆的眼睛立即弯成了弯月,眼波璀璨像缀着星湖,“那你带我玩儿?”

“好。”他应得很快,“你想玩什么?”

“你平时都玩什么呀?”

“我,我每天练功,练字,帮我娘采药。”越说,声音越低,他发现,除了这些,他根本什么都不会。

不会像别的小孩一样,每天能变着花样的疯玩。

她一定觉得他无趣了吧。

“哇!阿修哥哥你会功夫?还认字?还会采药材?你好厉害!”小女娃儿软软的声音里全是惊叹。

阿修抬头,看到的便是女娃儿发亮的小脸,还有盈满崇拜的眼睛。

“嗯!我都会!”他重重点头,嘴角不自觉轻扬。

“是不是那种打架很厉害的功夫,咻一下就能飞上房顶?你也上学堂了吗?是不是能写好多好多字?你认识草药是跟婶婶学的吗?囡囡也想学!阿修哥哥你教囡囡好不好!……”叽叽喳喳的声音洒落在他周围,像林中晨起歌唱的百鹂,驱散了破败小院里浓郁的空寂,融入浅浅的暖。

“笙笙,你想学的,我都教你。”他看着她,连漆黑的眼睛都弥漫了笑意。

第二十六章 他叫她,笙笙

呆呆看着那双眼睛,柳玉笙有片刻怔忡。

真漂亮。

漆黑,明亮,柔和。

像仲夏夜的星空。

“阿修哥哥,我小名叫囡囡,你可以叫我囡囡哦。”

他摇头,“笙笙。”

每个人都叫她囡囡。

他叫她笙笙,不想与任何人相同。

柳玉笙作罢,左右是一个称呼,叫什么都行。

牵着她的小手,他带她走到竹筛前,翻动上面的药材,“这是萝藦,可以止血,消肿解毒,根跟果实都能入药;这是苍耳子,能发散风寒……”

柳玉笙偷眼瞧向真个一板一眼教她识别药材的小男孩,眼睛弯起。他教得认真,她听得也认真,哪怕这些药材她烂熟于心。

堂屋里,看着这一幕,妇人眼眶控制不住的发红,“让大娘笑话了,谢谢您今天带囡囡过来。修儿平时不爱说话,也不喜跟人接触,难得见到他跟寻常小娃儿一样,我心里高兴。”

“谢什么。阿修喜欢跟囡囡玩,以后可以常去我家,不是我夸,我家囡囡啊,见过的人都喜欢。”安慰人,习惯性夸夸自家孙女,柳老婆子对妇人也是好奇的,“大妹子,你外面晒的那些都是药材?你懂医术?”

“我闺名婉容,大娘唤我名字即可。因家学渊源,我略懂些岐黄之术,平日采卖药材维持生计。”

妇人言谈举止之中有一种农户人家没有的优雅,只是对于自己的事情,她似乎不愿多提。

柳老婆子便识趣的没再追问,免得徒揭他人伤疤,将话题岔开了去,“行,以后我就叫你婉容。你带着阿修在这里生活也有一段时间了,是打算在此安居吧?怎的没在屋子周围开些菜地?乡间贫苦,咱农户人家讲兴自给自足。”

闻言,阿修娘有些窘迫,“我、我不会种菜。”

柳老婆子也尴尬了,都看出人家世不同了,应是出自大户,大户人家怎么会种地?人老了脑子也不灵光了。

“没事儿!我家菜地里的菜多得吃不完,以后我常给你送些过来!”

“大娘……”阿修娘眼眶又红了。

“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不容易,大娘都懂,咱杏花村里乡里乡邻的有事互相伸把手是常事,不值当哭的。”

“诶!”阿修娘笑着抹掉眼角湿意。

人漂泊无依太久,见惯了世态炎凉,偶然间收获一份善意,便会让人酸涩得想落泪。

另边,讲完了药材,阿修把柳玉笙带到他平常练字用的沙地前,用树枝在上面,写下了他跟她的名字。

柳玉笙、修。

写的时候,他也念给她听。

“阿修哥哥,你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吗?”女娃儿问。

阿修抿了下唇角,片刻后在修后面加了一个字。

修远。

“阿修哥哥,你的字真好看。”笔画虽然还稚嫩,却已经能初窥风骨。

不像两个哥哥,学了一年,字体还停留在狗刨阶段。

“我教你,以后笙笙也能写得很好看。”

“好!”

扔掉树枝,牵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笙笙喜欢玩什么,我都可以带你玩。除了这些,我也能粘知了,也会爬树掏鸟窝。”

笙笙才三岁,辨认药材、识字练字这些于他来说只是日常,但是对笙笙而言,终是太枯燥了。

他怕她会嫌弃他闷,就不来找他玩了。

柳玉笙暗暗扬眉,看着似在跟她展示技能的小男孩,有些忍俊不禁,他好像很紧张?

“那阿修哥哥今天带我晒草药,明天我们就去粘知了,后天去掏鸟窝……”

话没说完,他便急切的问,“你天天都来吗?”

漆黑眼睛藏着紧张、期待。

“当然天天来啊!我要跟阿修哥哥识字认草药呢!”拍着小胸脯,柳玉笙小脸上一派认真。

于是,第一次,她看到他脸上露出明显笑容。

很好看。

干净,腼腆,柔和,像春风。

牵着手,四目相对,一个笑得无声,一个笑如百灵。

这天的早晨,连空气,都是甜的。

“囡囡,时候不早了,该回家做早饭喽!”柳老婆子走出来,笑道。

这俩娃儿,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杵那笑了好久了,真是小孩子。

阿修脸上的笑即沉了下去,牵着柳玉笙的手收紧。

“奶奶,阿修哥哥好厉害,会认字,还会认药材!”柳玉笙扬着小脸,“奶奶,以后我想来跟阿修哥哥认字,好不好?我还想跟婶婶学识草药!”

“你这丫头,才多大啊,想法那么多,想认字可以跟你俩哥哥学,没得见天来打扰你婶婶跟阿修哥哥。”

后头阿修娘忙道,“大娘,不打扰,您让囡囡来吧,她跟修儿一起还能做个伴。”

她是真的希望囡囡能来,那样,修儿或许真的能改变。

“奶奶~”柳玉笙撒娇了。

阿修看向柳老婆子,抿紧唇角,上前一步把柳玉笙挡在自己身后,“三字经,千字文,孟子,论语,诗经,中庸,我都学过了,我能教笙笙,比别人教得更好。”

柳老婆子有点懵,“……”

这、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成了要抢人的恶人?

小男孩一板一眼,还那么防备的看着自己是怎么回事?

囡囡可是她的孙女儿!

还有,他刚刚说那一长串,除了三字经之外别的她听都没听过!才几岁大的娃娃就学了那么多东西?忒吓人!

且经他这么一说,让囡囡跟家里俩小子学认字的话,她都不好意思再提了!

“奶奶,您就让囡囡学嘛,囡囡想学东西,囡囡也想变得很厉害!”男孩儿后面,小女娃探出个脑袋来,眼睛眨巴眨巴,声音娇娇软软。

哎哟柳老婆子的心呀,“行,咱学!”

“奶奶最好了,囡囡最爱奶奶了!”柳玉笙小鸟一样飞过去抱住柳老婆子小腿,小脸笑成花儿。

阿修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星!有了他当挡箭牌,以后她把本事亮出来的时候,都不用再绞尽脑汁找借口了。

好歹混过中西医双料博士,熟读唐诗三百首宋词两百篇,当过神医做过总裁,还有个堪称金手指的空间,全都是干货,不能拿出来兴家岂不暴殄天物?

第二十七章 她怕亲不待

柳老婆子带着柳玉笙走的时候,阿修追到了门口。

“笙笙,识字学功夫需要每天持之以恒。”

嗯,柳玉笙甜甜点头,“阿修哥哥,我知道啦!我每天都会来!明天见!”

神助攻。

“明天见,”阿修应着,双手在裤腿反复收紧,看向柳老婆子,“……奶奶,明天见。”

柳老婆子暗嘶了一声,这是怕她明天不让囡囡来了,叫她一声卖好?

来了这么久,从头到尾小男娃可没跟她说过一个字。

合着她还是沾了自家孙女的光了。

好气又好笑的摆摆手,“回吧,别送了,明天奶奶再给你们送些菜过来。”

阿修顿了下,小脸慢慢凝出一丝笑意。

目送二人背影消失,阿修才转头,便看到娘亲站在后面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修儿,你想跟囡囡玩,言行举止需要更加小心,刚才你不该说你会那些,太过引人注目了……”

“娘,”他打断她,小脸倔强,“我不怕他们,便是被发现了,他们也不敢杀我,我死了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妇人眼底浮出一抹痛苦,“修儿,他们不敢杀你,可是他们会折磨你,让你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若是只为活命,她何必带着他远远逃到这里来。

阿修眼睛慢慢垂下去,走到沙地前,看着地上的字良久。

然后蹲下,在名字前又写了一个字,随即手一挥,沙地恢复原样,不留半点痕迹。

柳家小院,晚饭后,一家人齐齐整整的时候,柳老婆子说了今天的事情。

“囡囡想学识字?”柳老爷子问。

“想!”柳玉笙答得响亮。

“那就学!”柳老爷子笑道,“识字是好事,咱不学其他人,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娃儿也该有见识,这样才能更加明辨是非,通晓事理。”

柳玉笙小腿吧嗒吧嗒,跑过去就拱进柳老爷子怀里。

这辈子,她真的很幸运。

在这个家里,她不是赔钱货,不是日后只能换一笔彩礼钱的货物。

哪怕那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或许也在家人心里根深蒂固,但是当她表达出自己的向往,他们给出的,都是支持的态度,只这一点已经足够她感动,继而去珍惜。

柳老婆子在一旁笑嗔,“咱家囡囡啊,心大着呢,不只要学识字,还说要跟着婉容学习辨认草药,才多大点人儿,想法就恁多。”

柳老爷子不乐意听囡囡被数落,玩笑话他听了也不高兴,“小娃儿想法多些怎么了,会想说明咱家囡囡聪明!你看看村子里哪家女娃儿有我们囡囡精灵的?不懂想,不懂上进,一辈子也就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咱囡囡以后要是也那么辛苦,你舍得?反正老头子我舍不得。”

“你看你,我就两句玩笑话你还来脾气了,我能不心疼咱囡囡?”白了老头子一眼,柳老婆子看向柳玉笙,“囡囡,既然你决定了要学东西,那咱可说好了,要坚持到底,不能新鲜劲儿过了就不学了,做得到吗?”

“囡囡做得到!”柳玉笙点头。

“娘,那个叫阿修的男娃真能教囡囡?他也没多大吧?”柳大林虽然没有反对,但是对小先生心存犹疑。

“跟知夏知秋差不多年纪,不过那小娃儿还真有点本事,”想起早上为了说服自己,阿修说的那一长串话,柳老婆子失笑,“他说他已经学了三字经,还有什么论语,什么诗经中庸的,哎哟一大串老婆子我都听不懂,不过他暂时教教囡囡,应该没问题,不就是认认字嘛。”

被忽略良久的柳家俩小子不服气了,“吹牛皮的吧,才多大点就快把四书五经都学完了?他一出生就开始学习不成?再说了,要教囡囡认字,我们也可以啊!”

学了一年,还能教不了囡囡写几个字?

柳玉笙抿唇浅笑,也不反驳,蹬蹬蹬跑去灶口拿了根没烧完的干树枝,又蹬蹬蹬跑回来,在几人面前的空地上歪歪扭扭写下一个字。

农家晚饭吃得早,这个时候光线还不算暗,地上的字能看得很清楚。

“这是什么字?”笑眯眯的,柳玉笙问俩哥哥。

“……”兄弟俩抓耳挠腮,看了半天没认出来,这字先生还没教过他们啊!

柳玉笙刷刷刷又在那个字前面加了两个字,连起来念,“柳玉笙,我的名字!”

小下巴微抬,眼角斜睨,那小模样儿傲娇的,“阿修哥哥今天教我写的!”

俩哥哥彻底歇菜,妹妹已经被人抢了。

相比蔫了吧唧的哥俩,家里其他人可就高兴了。

“哟,囡囡,一早上就会写自己名字了,写得比俩个哥哥还好,不错啊!”

“咱囡囡聪明,比俩小子强多了!学,就跟着阿修学!”

“我今儿去小木屋看过,婉容跟阿修娘俩连个菜地都没有,回头我再给他们摘一篮子送去。”

“那小木屋荒废十几年了,也就勉强能住人,等我跟二林空下来,去帮着把院墙屋顶什么的修修,当是交束脩了。”

一家子顷刻议论得热火朝天,撇下哥俩在背后对阿修怨念深深。

人就不能比,一比气死个人。

这一晚,柳玉笙睡得很好,做梦都在笑。

空间里的黑土地,药材密密麻麻,囊括了所有名贵药材,是她前世花了十几年时间收集的结果。

只要在小木屋学习一段时间,慢慢的,她就能一点一点把药材拿出来用,能为这个家做的事情,会越来越多。

不用再苦等到她长大。

人在骤然拥有极致幸福的时候,反而会害怕,她便是这样。

不是怕穷,也不是怕苦,她怕子欲养,而亲不待。

第二天一早,柳老婆子带着柳玉笙如约而至。

还没走到罗浮山脚,在村口古榆树下,远远就看到一道站在山脚下大石头旁的小小身影。

柳老婆子不禁失笑,那孩子,是在害怕她们不来?

时间还很早,太阳刚刚升起,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开,也不知道小男孩在那里站了多久,一头凌乱发丝沾满被晨雾打湿的湿气。

第二十八章 能给她的,很少

当小小身影从朝阳晨雾中跑来,带着灿烂笑脸跃入他眼帘,被雾水沾湿的长睫颤了颤,阿修朝女娃儿张开了双手。

漆黑眼眸中迸出的光亮,黯淡了朝阳。

“阿修哥哥!”小奶娃儿一把撞进他怀里,把他撞得倒退了两步,却让他唇边笑意更浓。

柳老婆子在后面抽了抽嘴角,真想上去把自家囡囡给拉出来。

阿修抬眸,看了她一眼,“……奶奶。”

“……”算了,回头等囡囡再大点,再告诉她男女有别。

现在就算说了她也不懂。

“阿修哥哥,你是不是等了好久了?”他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不久,我刚来一会。”

柳玉笙伸出小手擦去他脸上一层水汽,笑着,装作信了他,“以后不要出来等啦,奶奶会送我过来的。”

他抿唇,只笑不语。

做不到的,他不答应。他不想敷衍、哄骗她。

去往小木屋的小道,一路盈满女娃儿娇娇软软的声音。

这条路今日,变得格外短。

最心酸莫过于柳老婆子,孙女一下好像就成了别人家的了。

把俩小娃儿送回小木屋,阿修娘正在整理药篓子,往里放小铲子跟水袋。

“婉容,我把囡囡送过来了,晌午饭再来接她。”走到灶房,把菜篮子放下,“给你又带了一篮子菜过来,尽管吃,以后我每天给你们送来。”

“大娘,”阿修娘脸有些红,“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你们家的菜很好吃。”

真的好吃,比曾经吃过的山珍海味更让人回味。

柳老婆子一乐,“不是我老婆子自夸,我家种出来的菜那是真好吃,水灵鲜嫩,还有一股子甘甜,现在左邻右舍的都经常去我家菜地里摘菜,哈哈哈!”

阿修娘抿嘴轻笑,虽然差了一个辈分,但是柳老婆子性格开朗爽利,跟她说话总让人不自觉就能轻松起来。

“囡囡,那奶奶先回去了,晚点再来接你啊!”

“奶奶再见!”

俩小只蹲在沙地前,已经开始练上字了,眼角都没往她这边瞟一眼。

柳老婆子的心,酸了。

干脆眼不见为净,先走,回头再来接她家宝贝孙女。

等柳老婆子出了门,阿修才稍稍往门口的位置掠了一眼,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

“笙笙,我每天教你认十个字,待会带你去山上玩好不好?”

十个字?太少了,柳玉笙想了想,比出一个巴掌,“每天五十个字!”

“一下认太多,恐会记不过来。”

“阿修哥哥,我都记得!不信我写给你看!”小看她?这个时代的字跟现代差不多,只是化简为繁。

要不是怕太惊悚,她能一天“学完”一本三字经。

拿起小树枝,刷刷刷在沙地上把刚才阿修教的几个字全写了下来,包括昨天他写的,他们俩的名字。

写得不是很好看,但是全对,一笔一划没一个地方出错的。

柳玉笙扬起小下巴,很是嘚瑟的看着阿修,小眼神好像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静静凝着娃儿小模样,阿修眼眸深了几许,嘴角漾开。

伸手揉上她的小脑袋,很早,他就想这么做。

“笙笙好聪明,那就每天学五十个字。”

手底下毛茸茸的触感,让他笑意更深。

等阿修娘准备妥当,俩小就跟在她后面往林子进发。

一路上,两个童音交替响起,林间小路上多了一股蓬勃朝气。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阿修娘时而回头看看两个小娃儿,浅浅笑意始终未落。

这样的画面,如岁月静好,让人流连。

沿路而上,看到草药的时候,妇人便会停下来采挖,同时不忘给囡囡普及草药的知识。

而囡囡吸收知识的速度,快得让她惊讶。

通常只要她讲过一遍,她就能全部记住,而且之后再看到那种药草时,她能马上就认出来。

原本小囡囡说要学习辨认草药,她只当是小娃儿贪图新鲜,一时热乎劲儿罢了。此时却因着娃儿的表现,让她改变了态度,教学更加认真细致。

囡囡认真听教的时候,阿修便站在她旁边,专注的看着她。

为她每一次让人意外的表现,浮出笑意。

是他小看了她。

罗浮山深林有野兽,山脚往上一点的位置就鲜少有人来了。

这里的草药,比山脚更多更丰富。

没到晌午,药篓便装满了。坐下歇脚的功夫,阿修牵着柳玉笙三绕两绕来到一片斜坡。

入目,是一大片艳红欲滴的红色果子,掩映在绿色藤蔓之间。

“小红果!”柳玉笙惊喜叫道。

“笙笙,这是蛇莓,你想吃吗?我去给你摘。”顿了下,阿修有点紧张,“我尝过了,很甜的,不酸。”

他是希望她喜欢的。

因为他现在能给她的东西,很少。

而这些蛇莓,并不值钱。

柳玉笙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想吃想吃,谢谢阿修哥哥!”

“那你乖乖在这里等着,别乱动,蛇莓藤有刺,小心刺到你。”

“嗯!阿修哥哥也小心。”

他一边摘蛇莓,一边频频抬眼看她。

当他把一捧蛇莓放到她小小掌心,她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

阿修便觉,心都涨得满满的。

一颗蛇莓塞进嘴里,柳玉笙小嘴便满满当当了,特有的甜味滑过味蕾,让她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果子是没洗过的,她都能吃得下去,洁癖那个鬼东西,离她真的越来越远了。

“好吃吗?”阿修问。

“好吃!”柳玉笙点头,从手心里挑了颗大的递到他嘴边,“阿修哥哥你也吃!”

将蛇莓咬进嘴里,品着她正在品尝的甜,阿修眼底漾出浅浅笑意来,“笙笙。”

“嗯?”

“以后我送你更多更好的东西。”

“好。”

清风拂过,吹起小男孩额前发丝,露出一张极为精致的脸庞,还有一双如同仲夏夜星空般温柔迷人的眼睛。

彼时,柳玉笙只当那是玩笑话。

却不知有个人,会把这句话记了一辈子,也做了一辈子。

第二十九章 一起玩呀

晌午过,柳玉笙再去小木屋的时候,随行是呼啦啦一群人。

阿修仍旧在大石头旁边等着她。

远远便张开双手,等着她朝他跑来。

“阿修哥哥!”柳玉笙刚迈开小短腿,后领子就被人拽住了。

然后景色一变,被老爹架上了脖子。

凌乱发丝后面,阿修眼睛顷刻冷了下来。

慢慢垂下的双手收紧,呈僵硬状态贴在腿边,及不可见的发抖。

柳玉笙心都提起来了,蠢爹不识眼色,她看得是极分明。

要发作啊这是!

“阿修哥哥,我爹爹跟二叔说过来帮着修葺一下小木屋的院墙,奶奶跟我娘也来帮忙!”人小腿短,下不去,柳玉笙只能撑着笑脸叽叽喳喳开口,尽量去缓和阿修的情绪,“等他们忙开了,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我没有带别人去过的哦,你是第一个!”

阿修僵硬的手似乎微微放松了。

“囡囡,你还小呢,可不能什么地方都疯跑,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还有,你是女娃儿,以后跟玩伴一起玩不能随便抱抱,知不知道?”柳大林拍拍柳玉笙小短腿,看向阿修,“你就是阿修啊,我记得你,我是囡囡爹爹,你叫我叔就行。”

柳玉笙心情简直了,爹,咱能不能不作死?

好在,还有个明理的奶奶,“俩娃儿还小呢,说这些干啥?哪个娃儿小时候不喜欢到处玩儿?你比阿修还小的时候,都开始上树打鸟了!”

“对!囡囡喜欢跟阿修哥哥玩!囡囡最喜欢阿修哥哥了!”柳玉笙一边扬声一边悄悄儿观察阿修反应,那双握拳的手指骨猛的泛白之后,逐渐逐渐松开。

这是暴风雨转平静,警报解除。

总算松了一口气。

殊不知这句马屁,让她老子之后几十年,看阿修都没顺眼过。

一行人来到小木屋,阿修娘正坐在堂屋口整理早上才回来的草药,准备晾晒。

“婉容,我带儿子媳妇过来帮你修整修整屋子,你一个妇道人家,这些事情你也做不来。”稍微熟了些,柳老婆子说话就不见外了,“尤其是屋顶,不翻修好了,等下雨天的时候,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哪能住人。”

“大娘……”阿修娘站起来,看着笑容质朴的几人,鼻子发酸,“谢谢,谢谢……”

“你呀,就是太见外,赶紧把药材晒晒,咱一道去山上割些茅草回来铺房顶。”

“诶!”阿修娘忙点头,招呼了几人进来,加紧手上动作。

同时心里也更是感激,家里来了俩大男人,柳奶奶此举是带着她避嫌,免得她遭人闲话。

趁着大人们闲聊的功夫,柳玉笙下地就跑到阿修身边牵住了他的手。

“阿修哥哥,走,我带你去玩!”同时脑子里转得飞快。

刚才说带阿修去好玩的地方,其实她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当时情急随口一说,现在还得自己绞尽脑汁。

没什么地方是特别好玩的。

乡下孩子,玩乐的地方无非就是田里、山上、河边。

山上去过了,田里长着庄稼,除了钓田鸡也没什么好玩的。

去河边!正好她也没去过!

青河就横在杏花村跟罗浮山中间,距离山脚不算远。

去年大旱过后,水位又慢慢涨了回来,山清水秀。

河畔两边垂柳依依,野花野草葱郁,还有一望无际的稻田,轻风一吹,便荡出金色稻浪。

“阿修哥哥,快过来这里!”蹲在一株垂柳下,柳玉笙把小手放进清凉河水中,笑脸灿烂,“河水好凉!”

“笙笙,你小心些,别掉下去。”

“才不会!阿修哥哥,你帮我折些柳枝!”

阿修脚下轻点,蹭蹭几下就蹿上了柳树,将她要的柳枝折了下来。

利落的动作看得柳玉笙目瞪口呆,“这就是武功?”

一对比,哥哥们猴子爬树的招式简直就没办法入眼!

阿修眼底漾着浅浅笑意,跳下来,把一把柳枝递给她,“笙笙要柳枝做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神秘一笑,接过柳枝三两下绕成圈,还摘了身边的小野花点缀在其间,往阿修头上一扣,“遮荫帽,哈哈!”

“……”缀着花朵的遮荫帽,阿修把帽子取下戴到小娃儿头上,“笙笙戴着好看。”

粉雕玉琢的娃儿,灿烂笑脸,扣着鲜花帽儿,像个漂亮的小仙子。

“还有柳枝呢,我再编一个就好了。”

“我来编。”帽子简易,看过一次就会了。

很快,阿修头上也戴了个,只少了白色粉色的花朵。

他心理上较能接受。

“诶诶!快看,这不是杏花村的福娃娃吗?”

“好像真是她诶!我以前见过她一次!”

“好可爱,比村长家的小香儿还可爱!”

“都说谁跟她好都能沾到福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两人身后稻田间,四个八九岁小童从田埂走来,很快到了他们面前。

阿修迅速把囡囡拉到自己身后,面对几人时,脸上柔和已经转为阴沉。

“诶躲什么呀!我们又不欺负人!”当中一个男童嚷嚷,探着脑袋看向被挡在后面的柳玉笙,一脸好奇,“你是杏花村的福娃娃吧?你们在玩什么,一起玩呀?”

福娃娃三个字让柳玉笙嘴角直抽抽,这几个人她没见过,从下坡村田地过来的,应是下坡村人。

没给她说话的机会,阿修牵了她的手就往另一边走,“笙笙,我们去别的地方玩。”

“喂!喂!别走啊!一起玩嘛!”后面几个小童有点急眼,有一个情急下伸手就想去拉柳玉笙。

身高差距,加上顺手,扯到了小娃娃翘在鲜花帽外的羊角辫儿。

柳玉笙头皮吃痛,“嘶!”

然后就听到了尖叫声。

飞快回头,只来得及看到那个小童倒飞出去的身影,最后狠狠砸进田里,压倒一片稻穗。

还有一道身影几乎是紧贴在倒飞小童身边,在他落地瞬间一手掐上了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整个面朝下摁进泥水里。

且,一直往下压。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得动弹不得,脑子里空空的无法反应。

第三十章 笙笙,还没抱完

手底下挣扎的力道在逐渐转弱。

阿修低着头,乱发下双眼冰冷,毫无波动。

平静得让人脚底生寒。

“阿修哥哥!”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柳玉笙小脸发白,拔脚冲了上去。

她的惊叫声也惊醒了几个被震住的小童,尖叫再次频起,带着惊惶哭音。

“杀人了……杀人了!!”

“你、你这个疯子!快放开他,他就要死了!”

柳玉笙已经冲上去抱住了阿修手臂。

只是,明明同样幼小的手,她使劲所有力气,却无法撼动分毫!

她注意到他的眼睛,是空的。

周围发生的一切,他就像是感觉不到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阿修哥哥……阿修哥哥!”柳玉笙尖叫,那个小童,动静已经极微弱了。

如果再不撒手,阿修就会成为杀人犯。

下坡村的人不会放过他。

后果,她不敢想!

“阿修哥哥!”

他空洞的眼睛似乎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波动。

柳玉笙心收紧,咬牙,“阿修哥哥!”

放开他的手,小手抱住了他脖子,整个偎上去,“阿修哥哥,阿修哥哥!笙笙害怕!”

笙笙害怕!

阿修眼波骤然浮动,聚焦,掐着小童脖子的手松开,拉住他衣领将人往后甩。

“笙笙,”他抬眸,入眼是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脏不受控制缩起,“笙笙……”

伸出手,抚向她之前被拉扯的羊角辫,眼底深藏了慌乱不安,声音不可察的颤。

“……笙笙,还痛吗?”他说。

柳玉笙小嘴一瘪,眼圈红了。

“哇!”后头,哭声惊天动地,把柳玉笙即将掉下来的眼泪给吓得收了回去。

那个小童正正被甩上河边,缓过劲儿来之后,哭得惨绝人寰,他差一点点就死掉了!

“你、嗝!你给我等着!嗝!我回去告我爹!哇~呜呜呜呜!”一个泥人,一边张口嚎,一边手抹泪,把被眼泪冲刷掉的泥巴又糊上一脸。

明明刚刚受了惊吓,还心有余悸,然这副场景,柳玉笙又莫名想笑。

可是没能笑出来,而是一把紧紧抱住了阿修的腰,她看到他的手,又躁动了。

娇娇软软的小奶娃,双手抱着他的腰,整个人似依偎在他怀里,阿修胸腔里肆虐着想要寻找出口的躁意与戾气,竟然奇迹的被压制住。

抬手轻轻回抱怀里小娃儿,阿修眼睛溢出欢喜,“笙笙,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扶他起来。”

“阿修哥哥!”柳玉笙下意识把他搂得更紧,不敢信。

“我只是扶他一把,我不会再让笙笙害怕。”

他是笑着的,眼睛平和,漾着高兴的情绪,没有焦躁,确定了这些,柳玉笙才慢慢把手放开。

看到阿修走过来,还在嚎的小童跟其他三个不约而同往后退。

“你想干什么!嗝!你别过来!我爹会打死你的!嗝!我、我回去就告我爹去!”

手臂一紧,坐在河岸往后蹭的小童,就被比自己矮了一头的男孩给拉了起来。

他笑着,抬头,乱发下黑眸冰冷,“我会杀了你。”

“嗝!”

除了控制不了的抽噎,所有声音销声匿迹。

很久以后他们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只凭眼神,就让他们呼吸困难,浑身打颤。

连告状的念头,都不敢再有。

那是气势。

阿修做了个眼神示意,四人竟然心领神会,立即软手软脚相互搀扶着跑开。

一场风波莫名其妙就收了尾。

至少柳玉笙看来是莫名其妙的,她很肯定阿修说了什么,可惜她站的距离,听不到。

“笙笙,他们走了。”他转身过,笑着朝她走来,眼睛漆黑清亮,“裤腿脏了,我带你去洗洗好不好?”

刚才两个人都进了田里,裤腿上全是泥。

“嗯。”柳玉笙乖乖点头。

在不确定他情绪真的恢复之前,她不敢逆他的意,就怕他冷不丁就发狂。

刚才,她真的被吓着了。

前世医过各种各样疑难杂症,独没有医过心理疾病的患者,所以她其实并不擅长。

只能依着涉猎的一点皮毛,尽量去帮助他。

回到垂柳下的石块上,两人坐下来,脱了鞋子把脚放进水中。

污泥瞬间被河水冲刷,带起一片浑浊。

浑浊过后,清澈河水里显露出来的,是柳玉笙白嫩圆润的脚丫子。

阿修俯下身,伸手细心的把她裤腿上剩余污泥全部冲洗干净,才整理自己。

湿了的鞋子,则洗干净了放在大石头边上晾晒。

然后,把柳玉笙拉了起来,双手垂在两侧反复紧握、松开。

“笙笙。”他唤她,眼底流泻紧张跟羞赧。

“怎么了,阿修哥哥?”柳玉笙歪着脑袋,莫名所以。

“刚、刚才没有抱完。”

“……”

该被抱着安慰的是自己吧?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心理阴影面积绝对比他大啊。

强抑抽搐的嘴角,柳玉笙挤出笑脸,小手环住了小男孩的腰。

再次把小娃儿抱在怀里,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奶香,阿修眼睛里终于又迸出了光亮,平和,欢喜。

娇娇软软,暖如骄阳,是他最喜欢的笙笙。

耳边有河水潺潺,有麦浪滔滔,头顶是艳阳斜照,吹送清风十里。

时光,宁静而美好。

欢喜的阿修,把大石板两边所有的花儿全摘了,捆成一抱,全塞到柳玉笙怀里。

连狗尾巴草都没放过。

被花束淹没的柳玉笙,木了脸。阿修哥哥,打鸡血了。

“阿修——囡囡——”远处,传来柳老婆子的喊声。

忙穿上还带着点湿意的鞋子,柳玉笙急道,“阿修哥哥,快,回家了!”

阿修不急,先蹲下身子把柳玉笙的鞋子脱了拎在手里,然后背对她,“笙笙,鞋子没干透不要穿,我背你。”

柳玉笙也不矫情,真个连人带花扑到了男孩背上。

他背起她,走得稳稳当当。

“不知道院墙弄好了没有,屋顶应该铺上新的茅草了吧?那个不用费太多时间,”趴在男孩背上,柳玉笙晃着白嫩嫩的小脚丫,小手扯着花朵一朵一朵插在男孩发髻,“阿修哥哥,你们在小木屋住了那么久,以前下雨的时候怎么办?屋子里都是湿的吧?”

他只笑着,专心听她说话,却不回答。

他想,要是能一直背着笙笙,多好。

第三十一章 土匪么我去!

几天功夫,小木屋周围终于擂好了院墙,屋顶重新翻修,连屋子四壁漏风的地方也都不上了。

看起来虽然依旧陈旧,却没了破败萧瑟之感。

更像一个家。

时间推移,葡萄林里的葡萄,已经到了可以采摘的时候。

因为是野生葡萄,人人可以采摘,为了避免纠纷,柳家商量了一番,由柳老爷子去村长那里协商,以花钱收购的方式,收购那些葡萄。

村子里的人去摘了葡萄都可以卖给他们,一文两斤的价格。

这个消息传出,村子里男女老少都惊动了,一窝蜂的涌去杏花岭,争抢着采摘葡萄。

不过是野生的果子,两斤,五六串就能赚上一文,采摘一天起码都能赚上三四十文,抵得上壮劳力一两天干苦工的收入。够家里好几天的生活花销了。

小孩子们则想着卖了葡萄,能给自己挣点糖钱,异常踊跃。

“阿修哥哥!阿修哥哥!我们去摘葡萄!”这天下午,柳玉笙兴冲冲跑到小木屋,拉着阿修就往外走,“婶婶也一起去,摘了葡萄可以卖给我们家哦!比挖一天草药划算!”

柳老婆子在后头笑呵呵的进来,跟柳玉笙同一个作风,拎起屋角的背篓,拉了阿修娘就往外走,“走,去摘葡萄,跟着大家一道乐呵乐呵,你整天独来独往的,村子里除了我们家,其他人你都不认识,这样可不行。多跟村里人走动走动,有什么事大家都能搭把手。”

“大娘,我、这……”阿修娘想拒绝,面对柳老婆子的好意,又说不出口。

最后只能暗叹一声。

此时的杏花岭葡萄林,极是热闹。

远远的就能听到朗笑声,高谈声,还有孩童们的哄闹声。

置身葡萄林间,一串串葡萄摘了放进背篓,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那种生动的画面,欢快的氛围,让人不自觉就想加入其中。

“婶婶,阿修哥哥,我们也去摘!我家里准备酿葡萄果酒,以后拿去卖哦!”柳玉笙凑近两人,故作神秘的低语。

“葡萄果酒?”阿修娘脸上闪过诧异,“囡囡,你们家里会酿这个?”

柳玉笙把小胸脯一挺,“我会!去年我酿过,爷爷奶奶还有爹娘、二叔二婶喝了都说很好喝!真的很好喝的!等酿好了我拿一坛子给婶婶,你也尝尝!”

阿修娘怔了下,看柳玉笙的眼神深了几许。

葡萄果酒,那是番外才有的东西,每年进贡到南陵不过十坛。

有价无市。

那是宫中皇上才有幸喝到的东西,偶尔,赏赐下一坛子给功劳极高的臣子。

“囡囡,如果真酿出来了,能不能先拿来给婶婶尝尝,或许,到时候婶婶能给你点建议?”

阿修喜欢囡囡,她也喜欢这个乖巧善良又聪慧的小娃儿,且柳家一家子对他们母子都极友善,如果能帮上他们一点忙,也算是偿还他们家一点恩情。

“真的?好!等酿好了囡囡先拿去给婶婶尝尝!”柳玉笙眼睛晶亮。

她感觉得出,婶婶绝对不是普通人。

那她主动说要给建议,绝对不是随口说说。

“囡囡,摘葡萄。”阿修抿着嘴唇,拉扯柳玉笙的手,把她的注意力一并拉过来。

“好哇,阿修哥哥我们去那边,你看到大宝了吗?他们那一群今天可乐疯了,说等卖了葡萄存下钱就去买糖,哈哈,都是馋嘴猫!”

俩小牵着小手往葡萄林里钻,阿修娘跟在后头,微扬的嘴角浮着些许无奈。

修儿这是,连当娘的醋也吃。

“诶,婉容,来我这里!我这边葡萄比较密,咱一起摘!”陈秀兰回头看到她,开口招呼。

村子里的妇人们听到了皆回头看过来,“这就是住小木屋里的妹子吧?叫婉容?快快,来跟我们一起摘葡萄,多摘些,回头上秀兰家换钱去,哈哈哈!难得在村子里都能赚些块钱,咱都加把劲儿,非把他们家银子给掏光不可!”

“你们尽管掏,等我家吃不上饭了,就上你们家蹭饭去!”

“行,你来,还缺你一口饭怎滴?”

玩笑话,引起一阵善意哄笑。

阿修娘浅笑,加入了进去。

这些村民,并不排外,且相互之间的交谈也非常随意,不会让人有拘谨感,你一言我一语的,见她话少,还时常把话题带到她身上来,帮着她融入氛围。

都是善良的人,简单而质朴,让人温暖。

“大宝,你们都摘了这么多了?”走到一群小伙伴中间,看着他们填了大半的背篓,柳玉笙惊叹。

手脚可真够利落的,她就去喊了趟人的功夫,他们这都快摘了一背篓了。

“那是!这些可都是我的糖果钱!”大宝扬着下巴,很是嘚瑟,“囡囡,阿修,你们也赶紧啊,回头都被摘完了!快点,等我摘满了帮你们一起摘!”

阿修眉头有些皱,周围人太多了,他不喜欢。

囡囡跟这里每个人说话,他更不喜欢。

想拉着小娃儿去只有他跟她的地方,可是整个葡萄林,没有清净的地儿。

而且,囡囡现在很高兴。

抿了下嘴角,斜眼看大宝快满的背篓,伸手就把里面的葡萄掏出来,全堆到囡囡空溜溜的小背篓里。

手快的速度让人几乎看不清。

大宝傻眼,“……阿修你在干什么?那都是我摘的!”

“囡囡,你乖乖呆着,渴了就吃葡萄。”叮嘱一句,才看向大宝,“我再帮你摘。”

“……”

土匪么我去!还有这操作?

大宝很想跟大人似的爆句粗口,可是小疯子动不动给人开瓢的本事,让他心有余悸。

算了,反正他摘完了也会给囡囡摘的,就当先帮囡囡摘了!

他不计较,他大度!

一旁,柳玉笙看着满背篓不劳而获的葡萄串儿,再看看理所当然的阿修,默默捂住了眼睛,无颜面对小伙伴。

这个,有狂躁症的人,别招惹,顺着吧……

放下手,挤出灿烂笑脸,“谢谢大宝!”

大宝的憋屈,不想提。

以后,他再也不跟囡囡玩了!

呜——!

第三十二章 她也有少女心啊

这片葡萄林不算大,也不小。

一个村子里空闲的男女老少都出动了,大大小小七八十人,一下午功夫把整片葡萄林搜刮了个干净。

背着空背篓从柳家出来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笑得合不拢嘴。

摘得多的,一个下午时间挣了四五十文。

摘得少的,也有二十多斤,半天功夫赚上十几文轻省钱。

娃儿们一个也多拿到了五六文零花钱。

柳家院子里堆得满满当当,几乎没了下脚的地儿,清理出来的空房间都是葡萄。

柳老爷子又愁了,“这么多,合计下来得有两千多斤!天气热,放久就会坏,得紧着把这些全酿完,时间来得及吗?”

第一次做这些功夫,一家人没有经验,面面相觑干瞪眼。

要是放坏了可就不值得当了,全是花钱收上来的。

“爷爷,别担心,能酿得完!就是要辛苦些。”柳玉笙安慰,两千多斤葡萄,数量挺大,但是全酿出来对她来说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洗晾要麻烦些,得辛苦家里人。

“辛苦不怕,只要不亏本,咱就安心了!”

“肯定不会亏!爷爷奶奶,爹,娘,咱先得把葡萄清洗干净,然后晾干水,接下来就能酿了。不过家里大缸不够用。”当初也是没想到一片葡萄林能收下这么多葡萄来,五个大缸,完全不够。

“要大缸还不容易,我去村子里借几个水缸回来就行!”柳大林主动接了这个任务。

“晾葡萄得用竹筛吧?这个我去借!”杜鹃也揽了任务。

“行,先吃晚饭,吃完了先把这些葡萄给洗了,之后要怎么酿,都听囡囡的!”柳老爷子对自家孙女迷之信任。

而柳玉笙担心的洗、晾问题,晚饭后得到了完美解决。

一家子正准备把葡萄担到河边,村子里来人了,都是左邻右舍以及交好的村民。

“柳老哥,柳大,看你们家这葡萄堆得满院子都是,要酿酒人手不够吧?咱来帮忙!”

“要干些什么尽管开口,咱庄稼人别的没有,一把力气够使唤!”

李大还把家里牛车赶了过来,笑呵呵的,“我猜着酿酒这些葡萄得洗,我来帮着搬运,省你们功夫。”

就连阿修娘,都带着阿修赶了过来,“种地我不会,洗洗晒晒还是能帮上忙的,这回,你们可别跟我客气,我家那院墙还是你们帮着擂上的,连顿饭都没请你们吃上。”

柳玉笙站在爷爷奶奶身边,看着这些质朴憨厚的面孔,小脸笑容洋溢。

晚上,柳家小院难得点了好几盏灯,昏黄灯光映照着院子里的景象,透着融融暖意。

人多手快,两千多斤葡萄清洗起来,竟然也没花费多大功夫,接下来就是搭上木架,摆上竹筛,把葡萄放在上面一串串摊开来晾干水分。

柳玉笙整个晚上都跟只小蜜蜂似的,穿梭在大人们中间,为他们送上一杯杯加了灵泉的水。

阿修则跟在她后面,给她提水壶,拎装着杯子的篮子。

“囡囡,给叔再来一杯水!你们家这水也奇了,喝起来恁是感觉不一样,清甜!”

“嘿!别说还真是,一杯喝下去,浑身都透着舒爽劲儿!”

“柳老哥,以后上工回来,我就专门打你家过,先来喝上一杯水再回家!”

“咱要都这样,柳大每天光是挑水都挑不赢,哈哈哈!”

柳老头笑骂,“都是从村里水井担的水,你们还稀奇上了?行,想喝尽管来!大不了让柳大柳二每天多挑上几桶回来!”

“这可是你说的啊,那咱可就不客气了!”

“看把你们能的!”

夜,院子里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柳玉笙抿着小嘴甜笑,拉着阿修回到灶房,用干净的竹杯倒上一杯递给他,“阿修哥哥,你也喝,跟我转了一晚上,累了吧?”

“不累。”阿修摇头,接过水杯小小抿了一口。

随即眼睛一亮。

入口清凉甘洌,喝下去以后,能感觉到一股很淡的暖意充斥胸腹之间,真跟大人们说的一样,浑身都透着舒爽劲儿,之前忙活带来的疲惫,也消失不见。

看了柳玉笙一眼,再看看手里竹杯,阿修仰头把水一饮而尽,乱发黑眸,暗光闪烁。

游走体内的暖意更为强烈,他习武,五感比寻常人要敏锐上许多,他的经脉、筋骨此时正在被那股暖流滋养!

“笙笙……”他唤她。

“怎么了阿修哥哥?是不是水很好喝?还要不要,我再给你倒一杯!”小娃儿仰头看他,笑得甜甜的,眼睛干净清澈,透着这个年纪才有的无邪。

他突然就什么都不想问了。

“很好喝,再要一杯。”

“好!”柳玉笙不疑有他,“阿修哥哥,明天后天我哥哥他们沐休,等明天忙完了,后天下午咱们一起上山掏鸟窝好不好?很好玩的,烧鸟蛋也很好吃哦!你以前肯定没吃过!”

“好。”阿修微笑,“上树掏鸟窝,我会。”

他特地学过了。

院子里热火朝天一直持续到夜半。

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流露出不满,也没有一个人喊累。

将人一一送出门口,阿修娘俩因为住在村外,天太晚了,柳老婆子做主把人留了下来,所幸家里还有空置的房间,铺盖被褥什么的也有干净的。

忙活一晚上,虽然只是帮忙送送水,柳玉笙小身板也有些熬不住了,呵欠连天,在大人们安排住处的时候,一头扎进房间,睡得香香沉沉。

阿修走到房门边上,靠着门框,定定看着床上酣睡的小人儿,嘴角爬上极浅笑意。

直到听到动静传来,才闪身离开。

他不惯陌生环境,但是囡囡就在这里,那种陌生感便显得微不足道。

第二天早上,柳玉笙是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的,顶着一头乱发,迷迷糊糊走出房间,一眼就看到了守在房门口的身影。

吓她一大跳。

“阿修哥哥?”

“笙笙。”阿修上前,自然牵过柳玉笙的手,“我带你去洗漱。”

“阿修哥哥,我还没梳头发!”虽然小,可是她也是要形象的!

她也有少女心啊!眼下邋邋遢遢的样子被别人看去了,那滋味简直一言难尽!

第三十三章 口水印子

“先洗漱,一会我给梳辫子。”

牵着小奶娃儿来到灶房,用木盆打了水,等她漱好口,拿了布巾打湿便要帮她擦脸。

柳玉笙一把抢过来,布巾在脸上胡乱抹,“阿修哥哥,我自己来!”

阿修不做声,等娃儿把布巾丢进水里,又重新扭起来盖上她的脸,“笙笙,口水印子你没擦干净。”

柳玉笙,“……”她很想问,眼屎呢,擦干净了吗?

院子里大人们已经忙活开了,都顾不上她,阿修再说帮她梳辫子的时候,柳玉笙乖乖认命。

她倒是想自己梳,奈何人小,技能还没点满。

坐在小马扎上,头顶动作很轻,完全没有扯痛她。

“阿修哥哥,你的头发是自己梳的吗?”

“嗯。”

那你怎么不把自己捯饬利落点,额前头发总是乱糟糟的。

柳玉笙有点不相信他的手艺,但是人家一片好心,她愣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阿修在后面抿嘴笑,他知道囡囡是什么意思,便由着她猜。

娃儿头发很软,梳顺了抓在手里,柔软顺滑,很舒服。

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照着她平时的发式,他给她梳的也是羊角辫。

过程中每个动作他都细心细致,务求不让小娃儿感到一点不适。

等到阿修说好了,柳玉笙立马起身,蹭蹭蹭跑到灶房,在木盆里舀了一瓢水,凑过脑袋往里看。

水里清楚映出小奶娃儿的倒影。

粉雕玉琢,眉眼精致,头发梳得很整齐,两个弯弯的羊角辫儿看起来俏皮可爱。

“阿修哥哥,你梳得真好看!”

阿修站在门口,漆黑眼睛盈着宠溺,“等笙笙长大些,我给你梳更好看的发式。”

“你还会梳别的?”柳玉笙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惊讶。

“到时就会了。”

没等柳玉笙品出这句话的意思,外面就传来俩哥哥的大呼小叫。

“囡囡,弄好没有?赶紧过来,葡萄、缸子都准备好了,来酿酒了!”

“囡囡,快点,就等你了!”

柳玉笙忙道,“来啦来啦。”

冲出灶房的同时,拉上阿修的手,“阿修哥哥,你也来!”

阿修站在原地没动,“囡囡,你去酿酒,我娘在屋后菜地摘菜,我去帮帮她。”

说着抽回手,摸了摸娃儿小脑袋,便往屋后走去。

囡囡还小,不懂有些事情需要避忌他人。

倘若她真的用葡萄酿出酒来,势必能让柳家名利双收,她的手艺,也会引来无数人觊觎。

若是被人偷学了去,损失不可估量。

他对囡囡的教学与引导,也该做些改变了。

不用泯灭她的单纯,也不用她多圆滑世故,至少,她需要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柳玉笙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男孩的背影才回头。

阿修远比她想象的要聪慧、通透。

这么小的年纪,已经有了与外表不符的城府,究竟他曾经,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

边走,眼底边荡出点点无奈笑意。

他此时定然觉得她太过单纯,做什么都不防着人。

其实她不是不防,而是用不着。

这手艺他人便是会了,也酿不出一样的味道来。

笨蛋。

“囡囡,现在怎么做?”一大家子挤在西厢房里,对着满屋子的大缸干瞪眼。

“爷,奶,咱现在先把葡萄一粒粒摘下来,不要梗,然后娘跟二婶帮着把葡萄挤碎了放进缸里。”

“爹,二叔,你们负责往缸里倒入盖过底部的酒,对,这么多就行了。”

“哥,你们就帮忙把竹筛上的葡萄抬过来吧。”

酿酒大业,一家子都紧张,注意力全在这上面,没人发现柳玉笙此时说话的神态与平时不同,浑然不像那个整天同他们撒娇卖乖的三岁小奶娃。

这些只是基本程序,其实最关键的还是她的灵泉。

屋子里每个大缸都有半人高,柳玉笙踮着脚都看不到缸里,没办法,抱了张小马扎站在上面,趁着家人不注意的时候,每个缸里偷偷加灵泉。

一下子收了两千多斤的葡萄,摊子铺太大,前期准备的大缸根本不够用,好在村民们好说话,把自家水缸借出来,勉强凑齐了二十个。

也把柳玉笙家的空房间跟地窖都占满了。

做完所有步骤,盖上油纸密封,一家人整整忙活了一天。

阿修娘叫吃饭的时候,大伙拿筷子手都是抖的。

“笙笙,我喂你。”看着柳玉笙接连两次没把菜夹起来,阿修放下了自己的碗筷。

柳玉笙直接把筷子递过去,张嘴,“啊——”

大人们忍俊不禁,“这孩子!”

对此,柳玉笙振振有词,“我也忙了一天的,喂饭怎么了,我还小呢!”

“行行,你小你有理。”

阿修抿嘴笑,喂饭动作半点不含糊。

柳知夏柳知秋哥俩相视一眼,“来,知秋,我喂你,啊——”

“哥,我也喂你!张嘴!”

然后哥俩都把菜喂到了对方鼻子上。

“噗嗤!”

“哈哈哈!”

小小一张餐桌,围绕的全是笑声。

饭后,趁着天还没黑透,阿修娘带着阿修告辞。

“婉容你等等,我给你摘点菜顺道带回去,早上用水烫烫就能吃了,当个早饭。”

“好,我就不跟大娘客气了,今天我看了菜地里的菜,长得是真好,一大片呢。”阿修娘笑道。

现在她也有些摸清了柳家人的脾气,他们给你东西,是真心实意的,拒绝,反而会让他们觉得你拿他们当外人。

“我就说了我家菜地的菜又多又好,摘完了没多久就又能长出一茬来,村子里吃过我家菜的人家,回头再吃自己种的都没滋味了。”提到自家菜地,柳老婆子眼里都是自得。

自己种的菜别人爱吃说明什么?说明她种的好呀!

摘了满满一篮子的青菜,送了阿修娘俩出门,柳玉笙还在后头蹭蹭蹭的追出来,“阿修哥哥!阿修哥哥!别忘了明儿下午啊!”

“嗯,我记得呢。”阿修回头,看着杵在门边的小小身影,不自觉笑意就漾开来。

等两人走远了,柳老婆子低头问,“囡囡,明儿下午什么事呀?”

“唔——不告诉奶奶,哈哈哈!”小娃儿拔脚溜远,留下柳老婆子后面笑骂。

可不能说,要是奶奶知道她要上山打鸟,明儿就别想出门了。

第三十四章 再订两千

村口小路上,阿修娘回头往村里望。

“本不想有太多交集,现在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他们。”

“不会的!”阿修下意识反驳。

他不想跟笙笙没有交集,哪怕再聪颖,哪怕知道不会事事如自己所料,他还是忍不住私心一回。

阿修娘低头,看着抿唇倔强的孩子,无声低叹。

修儿,到底还是个八岁孩童。

“娘,我们以后……再不回去了好不好。”

“好。”阿修娘目光闪烁。

这个决定,不知道究竟是对修儿好,还是不好。

如果一直呆在乡间,她的修儿日后,可能只能做个寻常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埋没他的天资。

可若是回去,如自投虎穴龙潭,那些人,绝对不会允许修儿成长起来。

……

柳家,睡前又召开了一次小家庭会议。

“这次酿了这么多斤葡萄,到时候酒坛子肯定不够,还得订一批回来。”

“爷,再订三千个吧。”

全家吓一跳,“要那么多?能酿出那么多酒来吗?”

“能啊!”柳玉笙点头,“去年爷爷那个酒坛子里就剩几口酒,后来酿出来,不是倒出来差不多两小碗吗?我才丢了半串葡萄进去呢。”

“……”能这样算么?这次酿酒,每个大缸里只倒了一斤酒液,其余全是葡萄!

看着柳玉笙信誓旦旦的样子,一家子莫名就觉得,有点不太靠谱了。

要再订三千个,可得差不多八两银子了!

真不会亏本?

看着家里人怀疑的眼神,柳玉笙泪目,人小就是这点不好,说话忒没可信度。

“要不,咱先订一千个?”柳老爷子最见不得宝贝孙女沮丧,试探道。

柳玉笙瘪嘴。

“……两千个!”话从嘴巴说出来,心都在滴血。

“好,两千个!”柳玉笙立即转笑。

其他人皆抬头望天,这家里要说谁最宠囡囡,非老爷子莫属。

“不过,爷爷,我们这次订酒坛,让叔公给在酒坛底下印个字吧。”

“印字?印字做什么?”不只老爷子,家里其他人都好奇。

柳玉笙蹭蹭蹭跑去拿了块碳头回来,在地上写下一个字,“这是杏字,杏花村的杏,在酒坛子上印下这个字,就像是一个标志,人家以后一看酒坛,就知道这是杏花村的酒。”

“嘿!这个主意好!要是咱的酒能卖出去,有人喜欢,连带着咱杏花村都能风光一把!”

“咱家囡囡识字以后,越来越聪明,可比家里两个小子强多了。“

俩小子,“那字我们也会写……”

“那你们怎么想不到给酒坛子印字?”

“……”囡囡,能给哥留点发光的机会不?

等家里人说笑声停了,柳大道,“爹,娘,昨儿去借回来的大水缸,都是各家储水用的,给我们拿了回来,他们喝水只能用木桶装,我想着这也是份人情,回头咱得把这人情还回去。”

“行,要还。回头我给各家送点地里的菜,不多讲究,总是个意思,等酒卖出去了,再各家给包糖果点心什么的。”柳老婆子道。

“那就这么定了,都洗洗睡吧。”

会议结束。

第二天一早,柳玉笙没有去小木屋,骑在柳老爷子脖子上,爷孙俩晃悠晃悠就上了李大家。

听到还要订两千个酒坛子,李大惊得差点被口水呛着。

“事情既然已经决定去做了,就要做完,总不兴半途而废,你也甭替我担心,直接给我烧出来就是。”摆手止住李大的劝阻,柳老爷子道,“这次烧的酒坛子,得印个咱杏花村的杏字上去,我家囡囡说了,那就等于是个标志,以后别人一看到那酒坛子,就知道是咱杏花村出去的酒,哈哈哈!”

“哟,咱囡囡这主意可真不错!要是酒卖得好,整个杏花村的名声也上去了!”李大惊叹。

“那是,我们家囡囡聪明!”

事情定下,临走前,柳玉笙跑到李大脚边,招手让他低下身来,在他耳边说了句话,然后牵着柳老爷子蹦蹦跳跳走了。

杨氏走过来撞撞李大胳膊,“老头子,囡囡刚跟你说了什么?”

“这小丫头,以后可不得了。”李大笑,转身招呼屋后头整理菜地的长子,“阿平,和泥胚,准备烧窑!”

“嘿,这死老头子,还保密!”杨氏在旁咬牙。

“你看你,这是我跟囡囡的小秘密,秘密怎么能告诉别人呢!”

“你就嘚瑟吧!”白了李大一眼,杨氏叹,“柳老哥家一下订那么多酒坛子,你说到底能不能卖出去?要是卖不出去,他们可得亏大了。”

“有囡囡这个福娃娃在呢,说什么晦气话,肯定能卖出去!”想了想,李大道,“这回,咱还是先只收定金,余下的等他们家把酒卖出去咱再要。”

“我省得,就是咱家的钱够不够垫上?光是烧柴咱也得垫上一大笔,还有胚土……”

沉默片刻,李大咬牙,“把阿平那边退回来的彩礼钱先拿出来用,那边咱也别再去说项了,嫌弃咱家穷,那样的人家就是最后娶进门,日子也过不安生!”

杨氏低叹,神色一下黯然。

李平从屋后走出来,正好听到这番对话,“娘,爹说得对,既然她看不上咱家,咱也不稀罕!我踏踏实实干活,只要把咱日子过好了,还愁娶不上媳妇?”

“你们爷几个,一个比一个心大,行,我啊也不操那心。”

这段小插曲柳玉笙不知道。

从葡萄全放进缸里密封开始,除了她之外整个家,甚至可以说整个杏花村的人都在暗地里紧张,抑或观望。

收了整个葡萄林的葡萄,又是买缸子、酒坛又是买酒的,砸了那么多银子进去,到底能不能成?

成,自然欢喜。

要是不成,这一亏可就等于亏了寻常人家三四年的嚼用。

柳玉笙自然也知道家人藏在平静表面下的紧张焦虑,但是这种事情,她没有办法安慰,因为安慰没有用。

只能等,唯有事实才能让他们安心。

要是早知道这一出会让家人心里不安稳,她真的宁愿一开始就不做这些。

第三十五章 我也疼你

赚钱么,她办法多的是。

大不了等她年纪稍长一点,再想别的办法。

或者跟着爹爹上山玩的时候,偶尔“发现”一株珍贵草药,那也是钱啊。

能让家人过得舒坦就行了。

心里压了心事,下午去小木屋的时候,柳玉笙蔫头巴脑的。

“阿修哥哥,你说我是不是不该让家里人酿葡萄果酒?害得他们现在连觉都睡不好。”

阿修想了想,伸手摸上她发顶,“他们都很疼你,笙笙。若是你以后不平凡,他们遇上的场面,会比现在更大更具有冲击力。如果连这点小事你都担心他们看不开,以后的坎,他们要怎么过?你能确保以后一定不会让他们担心吗?笙笙,既是一家人,你若爱他们,就让他们跟你一同成长,淬炼心境,才能追上你的脚步。”

柳玉笙抬头,呆呆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八岁的男孩,心里剧震。

只不过是随口一句苦恼,她想不到阿修会说出这番话来!

这绝对不是一个寻常孩童能说出来的!

而且,他似乎预见了她的未来,不会平凡。

至少,她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农女!

藏在这具幼小躯体下的灵魂,究竟具有怎样的妖智?!

都说智多近妖,慧极必伤,是这个原因,所以才造成他有心理疾病吗?

不,不是,阿修曾经生活的,定然是个她完全不了解的世界!

被震撼的同时,那些纠缠着她的苦恼也尽数散去,脑中豁然开朗。

他说的对。

酿葡萄果酒,投入的不过是些银子,爷奶爹娘他们之所以会焦虑不安,是因为他们的一辈子都扎在这片黄土上,他们希求的只是一生平淡安稳。

他们习惯了循规蹈矩,一年花上几两银子的辛苦钱,让一家人能不饿着,不冻着,就很满足。

他们的眼界,局限在那个农家小院。

那她呢?

为了让家人安心,她或许可以甘于平淡,可是她不会平凡。

那怎么样才能让家人的脚步与她一致?唯有共同成长。

小脸慢慢绽放出笑容,柳玉笙凝着眼前男孩,“阿修哥哥,谢谢你。”

发自内心的。

一时走进死胡同,并非她智商不足,而是因为太过在乎。

所以骤然遇上跟家人有关的问题,她才会手足无措。

看到她脸上再次绽开笑容,阿修眼底的紧张悄然褪去,“还上山掏鸟窝吗?”

“当然去了!”柳玉笙一拍脑袋,懊恼,“我哥跟大宝他们还在山脚等我们呢,咱赶紧过去!”

抬手轻揉她刚才拍过的地方,阿修无奈,“以后不许拍脑袋,会变笨的。”

“……”她会信?

山脚下,一群半大小子都等急了,频频引颈观望。

“囡囡,阿修,你们怎么这么慢,我们等半天了都!”一看到两人影子,大宝就嚷上了。

“得赶紧啊,半下午的,还得找鸟窝,不知道能不能掏到。”

“阿修,囡囡,走快点,一会到了山上都先分开找鸟窝!”

柳知夏跟柳知秋同时抬脚踹嚷嚷的几人,“催什么催什么,这不来了么?我妹还小呢,能走多快!”

几人捂着屁股哇哇叫着往山上跑,柳玉笙在后头捂嘴偷笑。

“笙笙,你在幸灾乐祸。”阿修轻道。

“哪有!我是开心,我哥哥疼我!”柳玉笙不承认。

牵着小奶娃儿小手,不疾不徐走出几步之后,“我也疼你。”

柳玉笙,“(⊙﹏⊙)!”心尖尖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了一下,怎么回事?

“我、我也疼阿修哥哥!”礼尚往来么。

男孩低头,笑意浅浅看着她。

金色阳光从林中缝隙洒下,落在两人周围,映入男孩眼底,照亮了那抹缓缓氤氲的温柔。

柳玉笙便觉脑袋晕乎乎的,阿修哥哥……眼睛真好看。

此时小伙伴们早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跑到哪个角落寻鸟窝去了。

她跟阿修是最不像来玩的,倒像是来午后漫步,走得那叫一个清风浅度,悠游自得。

“啾啾!啾啾!”

清脆鸟鸣出现在头顶。

“阿修哥哥!鸟!有鸟!”柳玉笙抬头,眼睛发亮,飞快扯着阿修的手让他往上看。

笔直树干上,接近顶端树杈分枝的位置,真有一个鸟窝!

只是这树,非常高!

“阿修哥哥,我在这等着,你去找找我哥跟大宝他们,让他们过来爬树!”

阿修抬手挠了挠眉心,轻叹一声,松开了柳玉笙的手。

然后足尖轻点,蹭蹭几下踏着树干就——上去了。

柳玉笙目瞪口呆。

男孩蹲在鸟窝旁,往下看,语气里都充满了无奈,“笙笙,我真的会爬树。”

“……”柳玉笙心虚捂脸,她这不是没见他爬过,以为他不会么。

鸟窝的鸟在有人上树的时候就被惊飞了,只是仍然盘旋在鸟窝周围不肯离去,啾啾啾啾的叫着。

“笙笙,有六枚鸟蛋,我们拿一半好不好?”

下面,深深看着男孩,柳玉笙弯了眉眼,“好。”

两人带着三枚鸟蛋离开,盘旋的母鸟再次落在鸟窝,虽然叫声没有之前精神,却也少了一份凄厉。

不知道是柳玉笙真的自带福气,还是阿修选的小道比较赶巧,沿路下来,他们掏了四处鸟窝。

每次,都只拿走一半。

合计下来,有十一枚鸟蛋,大小相差无几。

“不知道他们掏到多少,我猜我们肯定是最多的,哈哈。”掏鸟窝可没那么简单,鸟窝不是随处可见,就算见到了,遇到狠的母鸟,能把人啄得满头包,还有些鸟窝则是空的。

小娃儿兜着鸟蛋叽叽喳喳说不停,小脸上笑容绚烂。

阿修静静站在她旁边,听她说,看她笑,唇边弧度浅浅。

“这些都是我们掏的,十一个,阿修哥哥三个,我三个,剩下的就分给大宝他们吧,肯定有人没掏到,待会得蔫了吧唧的过来。”毫不客气把阿修的功劳揽了一半到自己身上,柳玉笙煞有介事分配战利品。

“我的三个,也给笙笙吃。”

“为什么?你不喜欢吃吗?烧鸟蛋真的很好吃的。”

阿修摇头,浅笑,“笙笙喜欢的,都给笙笙。”

第三十六章 小杂种

心在瞬间,像有温泉刷过。

“笙笙喜欢,跟阿修哥哥一起吃。”她说,“一起吃会更高兴。”

“好。”

小伙伴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坠。

确实如柳玉笙所说,有人兴高采烈,有人蔫头巴脑。

一群七八人,鸟蛋也不过二十来个,每人分三个差不多。

寻了处空地,捡干草、树枝生火,把鸟蛋埋在下面烧。

这种事情阿修没有经历过,难得的脸上带了点新鲜稀奇,有了八岁小娃儿该有的正常表情。

火苗烧得旺旺的,大热的天,醺得人不停流汗。

小家伙们却没有一个因为怕热跑开,全围在火堆旁两眼晶亮的等待。

随着空气中逐渐弥漫出一股蛋壳香,有人发出了吸口水的声音。

农家,平时吃食大多贫苦,要吃到好吃的,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

有点肉末,有点鸡蛋,已经能称之为丰盛了。

所以掏鸟蛋成了孩子们最喜欢的玩乐节目之一,鸟蛋,那也是蛋啊。

最重要的是,不要钱!

“熟了熟了,把火灭掉,小心点别把鸟蛋给弄破了。”柳知夏在一群人里年岁最大,担任着指挥的角色。

拿了根树枝把灰扒开,露出下面被烧得黑乎乎的蛋,“一人三个,别拿多了,不然不够分。”

鸟蛋分到手里,娃儿们顾不上烫,拿起来在手心左颠右颠,然后利索剥壳,直接往嘴里塞。

“香,好吃!呼呼!”

“真想能变出一堆鸟蛋来,我可以一口气吃个饱!”

“哈哈哈,做梦就能变,赶紧吃吧,白日梦都没你想得那么美!”

置身这种氛围当中,哪怕柳玉笙并不贪口腹之欲,也想要跟着扒拉鸟蛋,共享这份童趣。

小手还没碰到鸟蛋,就被阿修拦住了。

“笙笙,还烫,我帮你剥壳。”

柳知夏从旁边斜插进来,“你自己吃吧,囡囡有哥哥照顾呢。”

说着把手里一直剥了壳的蛋凑到柳玉笙嘴边,“囡囡,你吃。”

“囡囡,我也剥好一个了,给你先吃。”柳知秋拱过来,差点把柳知夏撞歪。

然两人手里的蛋,都没能送到柳玉笙嘴里,再次被人拦下。

兄弟俩对阿修怒目而视。

阿修淡淡道,“有灰,脏,囡囡不吃。”

“……”烧出来的蛋,蛋壳上本来就有灰,剥壳的时候难免会沾到点。

他们都习惯了,乡下孩子哪有那么讲究,有的吃就不错了。

柳知秋颇不服气,“又不是水煮蛋,哪能剥那么干净,能吃不就行了吗?我说你是不是添堵来的?我就不信你能剥得多干净,那咱囡囡还吃不吃了!”

柳玉笙倒是想帮两个哥哥说话,用不着那么挑剔。可是瞧见那鸟蛋上的灰斑,还有拿着鸟蛋的黑乎乎的手,洁癖症立时发作。

鸟悄儿将自己往阿修身后挪了挪。

她真没办法昧着良心给哥哥撑腰啊!

反观阿修,也不争辩,不疾不徐从旁边抓了把干草,将鸟蛋上的灰擦拭干净,然后剥壳。

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迷之优雅。

蛋壳剥去大半,露出白嫩嫩一尘不染的蛋肉来,真的一点都没沾到灰!

这技能,知夏知秋服气,默默退散。

“囡囡,吃。”送到柳玉笙嘴边。

啊呜一口咬下,柳玉笙眯了眼睛,“谢谢阿修哥哥!”

六个鸟蛋,几乎全进了柳玉笙小肚子,最后一个她只咬了一半,然后眼睛巴眨巴眨盯着阿修,阿修才吃掉了另外半个。

把柳知夏柳知秋给酸得不行,总感觉比起他们来,囡囡对那小子更好。

下山的时候,夕阳已经只剩了红彤彤的半圆,像半个咸鸭蛋悬挂在天际水平线。

大片绚烂的火烧云,把整个天地都渲染出一层紫红。

“阿修哥哥,明天见!”分岔路口,柳玉笙朝阿修挥手告别。

“嗯。”他应,凝着娃儿跟一群人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才返身往回走。

嘴角,一直挂着自己都不知道浅笑。

接近小木屋的时候,平和黑眸陡然凌厉,蹿出去的速度快得让人不可思议。

小木屋里,是一连串打砸跟咒骂声,凶神恶煞。

“臭娘们!我告诉你,那个小杂种敢打伤我们家小子,要是不赔钱,有你好受的!”

“三十两银子,一个铜板都不能少!你那小杂种可够狠的啊,还威胁人,要不是我们家娃儿吓得半夜说梦话,我们都得被蒙在鼓里!”

“哎呀对着个娘们说话那么凶做啥?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也不容易,再说都是住在这一片的,也算近邻了,都给点面子,”另一个声音嬉皮笑脸,“看小娘子整日里采药日晒风吹的,还长得这么细皮嫩肉,要不这样,三十两要是拿不出来,陪咱哥儿几个乐呵乐呵,陪一次,给你减点银钱,如何?哈哈哈!”

院子里一片狼藉,木架,竹筛被踢得东倒西歪,晒好的药材洒得满地都是。

阿修娘被几个人逼到屋檐下,面容冰冷,眼睛里全是隐忍怒火,“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若真是我家修儿把你们家孩子打伤了,该赔的我赔,但要想狮子大开口,门儿都没有!”

三十两,简单三口之家能吃上十年!

他们还真敢开这个口!

“狮子大开口?今天我们还真开这个口了!不是说我们欺人太甚吗?哥几个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欺人太甚!”一人欺身上前便把阿修娘搂在了怀里,粗糙的手往她胸前袭去,眼底染满淫、邪,“一个外来破落户,还敢跟我们横?信不信只要我们哥几个一声吆喝,你这破木屋立马就得拆了!给老子老实点!”

院子里一共三人,全是壮实的庄稼汉,另外两个虽然没有参与进来,却也没有阻止,任由阿修娘惊惧的挣扎哭喊。

阿修冲进门,看到的便是娘亲被男人强搂在怀里,衣裳已经被扯下肩膀,羞耻而绝望,哭声凄厉。

眼睛一下赤红。

那个男人因面对门口,最先看到阿修,不仅没有松手,反而笑得更加猖狂

“哟!这就是那个小杂种吧?自己撞上门来,省得外面去找了!你不是能耐吗?不是能打人吗?今儿就让你亲眼看看,你娘要为你付出什么代价,哈哈哈!”

第三十七章 你想玩?我陪你啊

“陈三,差不多得了,咱是来要银子的……”

“怕什么?一个小寡妇,一个小杂种,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避难的,你们还怕有人帮他们出头不成?老子非要当着他的面玩他老娘!——”陈三狠话没说完,一道虚影近在眼前,骇得他瞳孔骤然扩张!

“砰!”极大力道,让他整个人狠狠撞上墙壁,后背一片火辣。

原本被他禁锢的女人已经被拉到一边,抱着衣襟冰冷睨着他。

而那种冰冷,却远及不上小娃儿看他的眼神,带给他的恐惧!

“小杂种,你——”

阿修一脚踢上他膝盖,陈三跪倒在地。

拳头,就这样轰上他脸颊,一下又一下。

无力抵抗!

“住手!小、小杂种!阿贵,老二,快来、帮忙!”说话的时候,伴随剧痛,他明显感觉到有腥甜液体流出口腔,混在其中的,还有他的牙!

他的两个同伴就站在他几步开外,像两尊僵硬雕塑,只眼睁睁看着他被打,却全无动作。

痛,一阵更甚一阵,陈三惊恐的看着滴落在衣襟前的鲜血,粘稠,鲜红得刺目!

小孩的手也同样沾染了血红,可是他像是看不见似的,机械的挥着拳头,那双眼睛,漆黑中漫着猩红,冰冷而空洞!

给人的感觉,好像他根本没有灵魂!不,不,他有灵魂,他的空洞来自于他根本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恐惧,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他会死!

“你想玩?我陪你啊。”稚嫩的嗓音,淡淡响起。

陈三瞳孔涣散,拼尽全力摇头。

“不想玩了?我还没玩够呢。”他终于停下拳头,从地上捡起一根从木架上脱落出来的木棍,回头照着他的手臂就狠狠砸下来。

没有丝毫犹豫。

咔嚓。

“啊——!”剧烈的痛楚,让陈三发出凄厉嘶吼,却连抱着断臂翻滚都做不到。

他动不了。

“踢一脚,要三十两,那你手段了,要多少两?”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小孩举起木棍,把陈三另只手臂敲断。

然后,木棍缓缓移到他头顶,试了试,“多少银子都好,死了你也用不到,我要是有时间,烧给你好了。”

陈三眼睁睁看着那根木棍高高抬起,骤然落下!

眼睛张大到极致!

“修儿不要!”阿修娘的喊声,也只让木棍在半空停顿了一下,“你以后会见不到笙笙的!”

——

陈三以为自己死了。

木棍,在阿修娘最后一声厉喊之后,停在他头皮处。

阿修娘跑过来,一把抱住阿修,手在他背上不停轻抚,“修儿,修儿,不要这样,不要杀人。娘没事,娘没受伤,别这样……”

阿修低下头,木棍从手中滑落,乱发遮挡了他的眼睛,然被抱住的小身子,几不可见的颤抖。

“一个寡妇?一个小杂种?”良久之后,死寂的小院再次响起稚嫩嗓音,阿修缓缓抬头,环视表情骇极的三人,“无亲无故的人,走到哪里都能随遇而安,没了小木屋,可以住别的地方。你们,家在下坡村吧?能不能跟你们斗,要试试吗?”

话毕,挣开妇人怀抱,在三人身上分别拍了一掌,走进堂屋,“把院子给我收拾干净,恢复原样。”

身体恢复自由,没有受到波及的两人拔腿就想跑,男孩的话又让他们僵在原地。

满院狼藉,是他们弄的,现在,得要他们来恢复原样!

几乎不可能,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

乡下打架的不是没有,可是从来没有人敢闹出人命!

他们再横,也比不上那个小孩狠!

院子里淅淅索索的动静持续了很久,阿修娘站在堂屋里,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声凝泪。

一门之隔,房内。

阿修靠着门板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昏暗光线中,小小的身子颤抖剧烈。

他控制不住。

他想杀人。

看到那些胆敢欺辱他的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满目皆是血红,他才能感觉到心在跳动!

他是怪物。

笙笙,笙笙要是知道了,看他的时候,会是什么眼神?

是不是,也跟那些人一样?

抱着膝的双手抠着腿上的肉,一下一下,越来越快。

天全黑下来之后,院子里终于清静。

阿贵、老二架着半昏迷的陈三逃也似的离开了小木屋。

直到走出很远,才陡然瘫倒在地,腿还在发着颤。

一个月后,陈三死在了自家茅厕。

据说是半夜上茅房,不小心掉了下去,没能爬起来。

等家里人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咽气。

陈三家发丧的时候,阿贵跟老二站在人群中间,脸色青白,出了一身冷汗。

当日上小木屋讨要赔偿,他们二人确实是因为孩子被欺负了气不忿,加上也想讹上一笔银子花用。

陈三不是,陈三是个赖子,年近三十都没能成上亲,半路遇上了他们,知道他们要去小木屋找晦气,临时起意跟着去的。

这一去,要了他的命。

回家以后两人都大病了一场,从此以后对小木屋的事情闭口不提。

彼时,已经是稻谷丰收的时候。

杏花村田地里热火朝天,一片喜气。

今年,他们村子里的稻田又是大丰收!

而且没了旱灾危害,收上来的稻子比去年还要多上一成!

这一点,让杏花村村民特觉扬眉吐气,尤其是在跟河对面下坡村人打上照面的时候,下巴都抬得高高的。

去年为了稻田灌水的事情,下坡村人使阴手,结果怎么样?

杏花村最后一样丰收!

大家同用的都是青河水。

田地土质也都差不多,为什么杏花村的收成就是比下坡村好?

套用村民一句经典评价,人贱自有天收,下坡村那就是报应。

他们的作为,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现在,嘿嘿!下坡村人也只能在河对岸对他们羡慕嫉妒恨的份!

稻谷丰收,心情舒坦,还出了多年以来的恶气,杏花村这边更是笑语欢声不停。

柳玉笙也来了,身后跟着被她召唤来的阿修。虽然人小,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她可以给家人送送水,递递汗巾呀。

第三十八章 有人罩啊!

小小人儿,便戴着个小草帽,满场子的飞扬。

看到爷奶爹娘二叔哪个暂时停下来了,立即送上一杯清凉甘甜的灵泉水,消暑解乏。

惹得周围田地里的人家羡慕不已。

田地离得近,往常下地干活的时候彼此之间经常调侃闲聊,感情也颇为亲近,有人眼红了直接喊,“柳老头,你把囡囡带过来就是招人恨的啊,太扎心了!回头把囡囡抱我家去,给我家当孙女儿得了!”

“臭篓子你想得挺美!我家囡囡就认我这一个爷爷!你想要,家里俩小子拿走!”

“谁要你家俩小子了!闹腾得!哼!囡囡,给大爷爷也来一杯水!”

其实来收稻子的谁家没带水?就是看不得柳老头那嘚瑟样儿!

也是有心逗逗小囡囡,那娃儿太招人疼了,才多大人啊?就懂得心疼爷奶爹娘辛苦。

那头,小娃儿脆生生应了一声,当真跟个小蜜蜂似的跑过来,用干净竹杯倒上一杯水。

“哟,还真给大爷爷送水呀?那大爷爷也享受一回小囡囡的孝敬,哈哈哈!”嚷得最大声的老头开怀大笑,接了水杯一饮而尽。

末了咂咂嘴,奇了。

甘甜清冽,喝下去浑身一股舒爽劲儿,精神头都好像一下子上来好多,太阳暴晒的炙热也消散不少。

“好喝啊!来来,再来一杯!”

周边有喝过柳家水的村民,一听这话,馋虫立马被勾上来了,“柳老哥家的水是真好喝,我喝过一次,回家以后再喝自己家的水,就是找不出那种滋味。囡囡,给叔也来上一杯!”

“好!”柳玉笙笑得甜甜的。

阿修跟在她身后,提着水壶水杯,她往哪里走,他便往那个方向跟。

从头到尾,眼里都是她灿烂的笑脸。

于是整个田地里便出现了有趣的一幕,两个半大娃儿满场飞,给累了渴了的人送上一杯杯甘甜的水。

把柳老爷子气得直跳脚。

这一个个的,把他家囡囡当小丫头使唤哪?!

“我说你们差不多得了啊,累坏我孙女老子抗你们家谷子抵罪!”

“行啊,没问题!今年又是大丰收,一点谷子咱给得起!”

“哈哈哈哈!”

柳家特地担过来的两桶水,转眼就见了底。

不过放在田边的水桶一大排,可不止柳家有,柳玉笙也不拘,自家的水没了,就去装别人家的。

一起喝,一起乐。

但凡是从柳玉笙手中递出来的水,不管装的是谁家的,都一样甘甜,解渴解乏!

“这真是我家的水?喝着跟自己装的不一样啊……”

“是不一样,不过不奇怪,囡囡可是咱村福娃娃,福娃娃送的水,能一样么?”

“嘿!还真是这个理!”

村民们笑语,柳玉笙听在耳里,抿嘴偷笑。

那抹灵动,正正撞入阿修眼底,伸手扶正她歪掉的草帽,“笙笙,累不累,休息一会,谁再要喝水让他们自己装吧,我们去你哥那边捉泥鳅?”

柳家哥俩在河边水渠里,跟一群半大小娃儿玩疯了,满身泥水,连脸上都是晒干的泥巴。

捉泥鳅捉得入了迷。

“好啊!”柳玉笙点头,两眼亮晶晶。

牵着娃儿走到水渠边上,离那群疯小子稍远的距离,阿修赤脚下了水,然后才把柳玉笙小心抱下来。

脚踩在水里,脚底是软滑的淤泥,调皮的从脚趾缝里往上钻,痒得柳玉笙咯咯直笑。

“阿修哥哥,你会捉泥鳅吗?”

“不会。”他没玩过。

“那让我哥他们捉,我们自己玩!”

“好。”她说什么,他都应着。

便见娃儿眼睛骨碌碌一转,俯身挖起一团泥巴便糊上了他脸颊。

“哈哈哈哈!”

“……”

“阿修哥哥,我要让你变成小泥猴,看招!”

小小泥巴一团团飞过来,阿修下意识闪躲,也没有多大动作,身子微微一偏,泥巴就往身后飞去了,正正砸中后面疯玩的小子们。

“谁!谁用泥巴砸我!”

“哎哟!谁啊!我眼睛都看不见了!”

“哎哟喂!别砸!别砸!泥都进嘴里了,呸呸!”

“哈哈哈哈!”躲在阿修身后,罪魁祸首捧腹笑。

小子们回头,气得哟。

“囡囡,你玩偷袭!等着!”玩泥巴,谁不会!

眼见小子们摩拳擦掌开始团泥巴了,妹妹还在那笑不停,柳知夏柳知秋狠狠抹一把脸,飞身就朝准备动手的几个扑上去,把人直接扑进水渠。

得,全成泥猴了。

泥巴大战由柳玉笙开始,演变成团战。

等到上岸准备回家的时候,没一个是能看出脸轮敦的。

除了她。

有人罩啊!

直挺挺一个人形盾牌,招呼过来的泥巴,全落阿修身上了。

“阿修哥哥。”女娃儿咯咯笑。

阿修勾起唇角,“淘气。”

“咯咯咯!”

洗干净了脸上的泥巴,牵着小娃儿,慢悠悠走在田埂上。

太阳依旧很晒,偶有清风吹来,也拂不去空气中燥热。

身上淤泥的味道也很不好闻。

阿修唇角,却始终噙着淡淡的浅笑。

他喜欢这样的时光。

有笙笙。

有欢笑。

还有一群能打能闹,又不会转过身就算计你的……小伙伴。

收割稻谷,晾晒,入仓,花了整整七天时间。

这天,待一家人终于能歇下来松口气的时候,柳玉笙揭开了一个大缸的密封油纸。

葡萄果酒酿好了。

“囡囡,这,真的酿好了?怎么这么快?”

“不用等上一年?”

家里人挤在西厢房里,站在柳玉笙身后,有点不敢置信。

可是空气中弥漫的果酒香,又在在告诉他们,是真的。

柳玉笙抿嘴轻笑,“爷奶,爹娘,二叔二婶,真的酿好了哦,我每天都进来看的。不信你们尝尝!”

自酿葡萄酒,发酵好了一个多月就能喝,她在里面掺入了灵泉,不止能提升果酒的口感,还能缩短果酒成熟的时间。

第一次酿这个的时候,之所以等上一年,不过是为了能找到好时机,提出酿果酒的想法罢了。

“柳大,去拿个勺子,再拿个碗来,咱都尝尝!”柳老爷子吩咐,手心里都紧张得冒了汗。

第三十九章 果酒酿成了

拿了勺子舀酒的时候,柳大手都是抖的。

红色酒液,澄澈透明,弥漫着浓郁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咽了下口水,柳大道,“爹,你先喝。”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柳老爷子,紧张又忐忑。

这酒还没喝呢,一股压力就扑面而来,柳老爷子捧着碗,深吸一口气,低头品酒。

酒一入喉,眼睛立即大张,醇和甘柔,齿颊留香!与去年喝的几乎无二致!

“成、成了!真的成了!好喝,是好酒!”

柳老婆子紧绷的身子骤然放松,脸上全是喜悦,“真的?真成了?太好了,太好了!”

“爹,给我尝一口,我看是不是跟以前喝的一样?”柳大喜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安放。

柳二不甘示弱,“我也尝尝!没亲口喝过,心里就是不敢相信!”

“哈哈哈!来,都喝一口,看看味道怎么样!我敢说,这酒拿出去,就算不赚钱,也绝对亏不了!”柳老爷子大笑,把碗递给柳大,转头就把柳玉笙抱起来用力亲了口,“哎哟我家宝贝孙女儿,真的把酒酿成了!高不高兴?哈哈哈!“

“吧唧!”一口亲在柳老爷子满是褶子的脸上,柳玉笙咧着嘴,“爷爷高不高兴?”

“爷爷高兴!高兴得不得了!整个杏花村都找不着比咱囡囡更聪明的娃儿!哈哈哈!”

“又嘚瑟上了,你出去这么说一句,全村人都得恨死你。”柳老婆子笑骂,眼眶湿润。

从收了葡萄酿酒开始,她的心整天都是悬着的,怕家里人担心,也怕打击到小孙女,平时没敢表现出来。

现在好了,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一碗酒,每个人都喝了一口,只有柳知夏柳知秋兄弟俩去了学堂还没回来,没能参与这场喜悦。

“真没想到,才一个多月酒就酿成了,喝起来的口感丝毫不比去年的喝的差,只纯度低上了那么一点点。”柳大砸砸嘴巴,评价中肯。

“酒放得越久自然越醇。但是咱这次是做出来卖的,为了一点醇香等上一年,对我们来说就不值当了。”柳老爷子笑道。

柳二点头,“爹说得对。既然酒已经成了,咱是不是先分装?明儿一早我跟大哥就去镇上卖酒去!”

“行,现在就分装!也不装多了,就把这一缸子装完,明儿你们兄弟俩带着酒先去镇上酒坊酒楼探探路。”

柳玉笙在旁浅笑。

现在就等于是一个梦想,成功踏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为家人注入了信心,后续,她相信只要不出意外,不会太难。

她的家人,会过得越来越好,眼界也会越来越开阔。

她会带着他们,走出新的人生。

“可惜酒里有很多碎果皮果肉,要是没有这些东西,看起来就会更好看了。”探着小脑袋,柳玉笙佯作不经意道。

没白说,立即引起了爹跟二叔的深思。

“杜鹃,去找块干净的纱布来,我记得之前我头被砸破了,用的纱布还有剩下的。”柳二一拍手掌。

杜鹃立即风风火火到房里把收放得好好的纱布找了出来。

当初因为孩他爹伤口在头上,她心疼得紧,照顾他极是细致,用来包扎的纱布都特地用开水煮过的。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柳二话一出口,柳大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这个主意好!直接用纱布把那些果皮果肉筛出来!剩下来的就是纯酒液了!”

“嘿,你们兄弟俩,平时一个木讷一个莽撞,难得聪明这一回。”柳老爷子戏谑,跟柳老婆子、陈秀兰一道,把早就洗净晾干的小酒坛搬了过来,顺便又搬来一个干净木盆盛放过滤出来的碎渣。

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干净大缸,要分装,只能直接用小酒坛子过滤。

虽然麻烦了点,但是出来的酒液极为纯净,光看着就比之前上了不止一个档次。心里充满信心和希望,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浑不觉得累。

一个大缸,一百斤葡萄,一斤米酒,分装完毕整整两百二十坛!

相当于一斤葡萄出了一斤一两的酒!

一百五十文的成本!一百一十斤果酒!

“就算一斤果酒只卖十文钱,咱、咱都赚大发了!”柳二傻笑。

柳老爷子一巴掌呼上他脖子,本想呼脑袋的,兔崽子脑袋受过伤,他给临时改了道,“眼皮子浅的东西,半斤低等米酒都卖五十文,十文钱你想祸祸这些果酒,老子抽不死你我!知不知道这是啥?这是整个南陵国独一份的东西!”

“爹,那咱卖、卖多少?”

“……”柳老爷子卡壳,他也不知道该卖多少。

照理说独一份,价格肯定得高,但是真卖贵了,有人买吗?

“爷,奶,爹,二叔,婉容婶婶说要是酒酿出来了让她品一品,她说能给我们建议呢!你们说,婉容婶婶能不能帮订个合适的价钱?”柳玉笙笑眯眯问。

“对呀!”柳老婆子一拍大腿,“婉容看起来就像大户人家出来的,见识肯定比我们乡下人多,我带上一坛酒,这就上小木屋找她去!亏得咱囡囡提醒,不然我都没想起来!”

柳老婆子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一说就做,带上一坛子酒,牵着柳玉笙就奔小木屋去了。

此时已经是下傍晚,夕阳完全沉入天际,天幕上已经挂上了启明星。

看着时间,陈秀兰跟杜鹃去了做饭,直到饭做好了,人还没回来。

小木屋里。

柳老婆子紧张看着阿修娘,“如何?味道怎么样?婉容你见识多,可得给我句准话,不然老婆子我这心定不下来啊。”

放下装了果酒的小杯,阿修娘沉吟片刻,才道,“大娘,酒很好,味道也不差,而且喝下去之后,感觉很不一样,比一般的葡萄果酒多了一种滋养脾胃的效果,这只是我初品的感觉,到底是不是真有这个效果,需要时间来验证。但是不管有没有这个效果,光是喝下去之后的舒适感,就比寻常果酒更有价值。卖得!”

“真的?哎哟那我就放心了,你说说,这酒要是拿出去,订什么价钱合适?”

第四十章 咱是给他们送钱来的

柳老婆子跟阿修娘商量价钱的时候,柳玉笙乖乖坐在旁边,小手被阿修握在手里。

“阿修哥哥,晚点你也尝尝,这个酒很甜,不会醉人,小孩子也能喝哦。”

“好。”阿修道。好不好喝,囡囡亲手酿的,他都会品一品。

“你以前喝过葡萄果酒吗?”

“……喝过。”他不想骗她。

“我酿的肯定比你以前喝过的好喝!”

“一定比。”他笑。

囡囡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喝过南陵国没有的酒。

他的肯定,让小娃儿骄傲的抬起了小下巴,

可爱招人的模样,让他手心发痒,很想,把她紧紧抱进怀里不放。

那边,阿修娘思索一番后给出了建议,“这个酒,定价五百文一坛。”

柳老婆子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五、五百文?”

一个壮劳力赶上一天苦力活也只能换二十文左右,一坛子果酒就卖五百文,差不多等于壮劳力干一个月活的工钱!

这么贵,有人会买吗?

阿修娘解释,“大娘,这酒值这个价,若是卖低了,就是糟蹋了好酒。而且五百文的价格,其实还算是低的,香山县地方小,卖不上好价钱,若是在京都,像这样的一坛子酒能卖上几两银子。”

“那,真定价五百文?”

“五百,别在镇上卖,去县城,县城大酒楼才吃得下。”

柳玉笙认同这个价格,她酿的酒她知道,确实有滋养脾胃的功效,而且还能提高人体免疫力,美容养颜。

光是里面加上的灵泉都是无价之宝。

但是也确实如阿修娘所言,香山县地方太小,在这种小地方,再好的东西也卖不上价,所以五百文一坛子果酒,她能接受。

反正她的目的,也只是想借此让家人过得好,生活无忧。

赚的钱足够就行,她不贪心。

走出小木屋的一路,柳老婆子都是晕乎乎的。

回到家把事情跟家里人一说,全家都晕乎乎的。

一顿晚饭,一家子摔了三只碗,掉了七八次筷子。

第二天一大早,柳大柳二就去李大家借了牛车,装上一百坛酒直接往县城出发。

柳玉笙使了一回撒娇打滚的本事,还把自己福娃娃的名头给搬了出来,硬是跟着一起去了。

爹跟二叔人生首战,她不在旁看着实在不放心。

无奸不商,爹和二叔都是老实庄稼人,再给他们装上十个脑袋,也不够人家坑的。

香山县是云州辖下一个小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比起苍梧镇,自是更为热闹繁华的。

马车进了县城大街,就能看到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路人身上穿的衣裳布料都比镇上高一档。

沿路打听到县内有两大酒楼,福安酒楼,万金酒楼。

“爹,咱先去福安酒楼,然后再去万金,两个酒楼一起跑。”柳玉笙道。

“好,听囡囡的,两个酒楼咱都去瞧瞧去。”柳大点头。

柳二便直接驱车到了福安酒楼附近。

但见一座三层高的酒楼临街而立,大气豪华,门口牌幅上写着大大的福安酒楼四字。

有小二在门口迎客,进进出出的客人皆衣着光鲜,气质富贵。

“二叔,你在这里看车等我们,我跟爹爹进去,很快就出来。”

“好。”柳二松了一口气,光是看那么富贵的建筑,他就心里发虚。

真进去了,他都担心自己的鞋脏了人家的地儿。

柳大就紧张了,抱柳玉笙下来的时候,手臂都是僵硬的。

往酒楼接近的时候,脚步越走越慢。

柳玉笙暗暗无奈,“爹爹,你害怕吗?”

“胡说,爹怎么会害怕!”柳大不承认。

“就是呀,没什么好怕的,咱去卖东西,赚小钱,要是他们收了咱家的酒,再卖出去赚的肯定是大钱。他们还受了我们的实惠呢,爹说是不是,咱为什么要害怕?咱又不是坑他们,是给他们送钱来的!”

柳大细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个理,买卖买卖,有买有卖,大家一起赚钱,他做什么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上个门好像去求人似的。

“爹,咱们就进去问问,他们要是不买,咱换另一家就是了,亏的还是他们呢!”

“对,咱就先问问,买不买的再说,东家不收还有西家呢!”

柳大踌躇的脚步逐渐变得坚定起来,走到福安酒楼门前,对门口的小二笑道,“小二哥,请问贵酒楼掌柜的在不在?”

小二扫了柳大一眼,看到他身上的粗布衣裳之后,脸上笑容收了起来,眼底尽是轻视,“我们掌柜忙着呢,没时间应付闲杂人等,客官您要是吃饭呢,往里付了钱点菜,要是不吃饭,就赶紧走开。”

“你!”柳大忍了怒气,“我们是想跟掌柜的谈个营生,要是他在,还麻烦小二哥告知一声……”

“你一个泥腿子还想跟我们掌柜的做生意?你也不嫌磕碜!真是,就你们这种人,拿着咸菜都能当成宝,以为我们酒楼什么寒酸东西都往里收呢?赶紧滚!”

连主事都没见着,在个打杂小二这里就吃了闭门羹,还被奚落一番,柳大怒容难掩,正想争论,被怀里娃儿抱住了脖子,“爹爹,我们走吧,这种地方,连个跑堂的都狗眼看人低,掌柜的又能好到哪里去?他们这种人,就是以后求着我们,我们也不把东西卖给他!”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牙尖嘴利,骂谁是狗呢!你……”

“爹,走,上万金去!狗吠,用不着理会。”柳玉笙偏头看向那个小二,眼神凌厉冰冷。

一个小娃儿,这样的眼神,竟然一下把店小二给惊得愣住了,等回过神来还要再骂,人都没了影儿。

“县城里的人,真的就是狗眼看人低。”柳大咬牙,依旧余怒未消。

“爹爹都说那是狗眼了,跟狗计较什么呀,不气哦,等咱们的酒卖出去了,以后有他们后悔的时候。”柳玉笙信心十足的样子,总算逗乐了老爹。

“你这小人精,爹爹还是第一次发现,咱家囡囡居然会骂人,骂得还挺利索,哪学来的呀?”

“爹爹小瞧我了吧,当我这阵子跟着阿修哥哥学读书识字,都是白学的么,哼!等我再多学些时候,有人敢看不起爹爹,囡囡会比现在骂得更厉害!骂他个狗血淋头!”

第四十一章 小胖子

“好!骂他个狗血淋头!哈哈哈!”柳大的郁闷在笑声中释然。

而柳玉笙,看着被抛在后面的福安酒楼,眼神很冷。

刚才爹爹顾着跟店小二说话没注意,她却是看到了的。

酒楼里主事的人就在大堂,看着店小二羞辱她爹却不阻止,只若无其事的扫了一眼,便走到柜台里跟其他跑堂的吩咐事情。

福安酒楼,列入她黑名单的第一位!

再次坐上牛车往万金酒楼出发,两大酒楼,失败了一个,柳二有些沮丧。

柳玉笙也不再继续说话安慰,事情办成了,二叔自然能高兴起来,这也算是他跟爹爹心路的一种历练吧。

来了县城,她没打算空手而回,就算万金酒楼也失败,整个县城那么大,她就不信,没有别的地方有识货的人。

万金酒楼其实就在福安酒楼不远处,与福安斜对门而立。

也是三层的建筑,装修上显得更为豪华,也,俗气许多。

生怕人不知道他家有钱似的,牌幅都镀金!

这里进出的客人依旧都是光鲜亮丽的有钱人,迎客的店小二看起来,比前面那个还要趾高气扬,鼻孔朝天,皮笑肉不笑。

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都一副爱进就进不爱进走人的架势。

怪不得只能成为县城第二。

柳玉笙撇嘴,下牛车的时候,顺手抱了一坛酒。

“囡囡,真要进去?”柳大有些犹豫,这家看起来比福安更势力。

“去呀,都到门口了,问问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嘛,大不了囡囡待会再把这个小二也臭骂一顿!”

“噗嗤!”柳大柳二忍俊不禁,心里的忐忑一下烟消云散。

“哥,去吧,要是不行,大不了咱去酒坊里转转,再不济,直接去大户人家问问,我就不信用心了还能办不成事!”

柳大深吸一口气,把柳玉笙连同酒坛子一起抱起,“走,囡囡,跟爹去大杀四方!”

“大杀四方!”柳玉笙挥着小拳头高喊,引起周围行人一片侧目。

就连不远处的店小二都看了过来,嘴角,似乎隐隐在抽搐。

这次走近,柳玉笙依旧乖乖巧巧的没有先开口,全部交给爹爹。

历练嘛,需要实战经验才能记忆深刻呀!

“小二哥,请问你们家掌柜在不在?”

店小二双手抱胸,上下打量柳大一番,抬着下巴懒洋洋道,“掌柜的不在。”

“……”

“咱东家在,有什么事?”

“东家在也行!我们想跟他谈点营生,能不能让我们进去?”心情一个大起落,但是柳大的紧张松散不少。

这个店小二看起来虽然更不靠谱,至少没有跟前面那个似的直接赶人。

撇了下嘴角,小二直接转身往里走,“进来吧。”

柳玉笙伏在柳大耳边,“成功一半了,爹爹真棒!待会谈价格的时候,记得不要松口,五百文!谈成了就是大成功!吐气扬眉啊爹爹!”

大饼画在眼前,柳大腰杆子不自觉挺直,架势上来了。

跟着小二上了三楼,停在一间包厢前。

小二敲门,“主子,有人求见,说是要谈点营生,小的把人带上来了。您见见?”

柳玉笙看了小二一眼,对他的第一观感推翻不少,他一句您见见,是变相的在帮他们求情。

“谁啊?酒楼都要关门了还谈什么营生?不见!”里面传来的声音,很是稚嫩,听着也就八九岁的年纪。

柳大跟柳玉笙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这都是什么事儿

几岁大的主子,能做主吗?

“主子,死马当作活马医嘛,说不定有惊喜呢?这人都上来了,您看?”

“再吵吵回去罚你洗马厩!”

“……”小二回头,朝两人耸耸肩,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人吧,他尽力了。

柳大眼底浮出失望,勉强朝小二笑了笑,转身准备走人。

“爹爹,放我下来。”柳玉笙挣扎。

“囡囡?”怕摔着小娃儿,柳大把人放下。

脚一着地,柳玉笙直接推开了包厢门撞了进去,“这桩买卖要是谈成,说不定你的酒楼不用关门,你真的不肯谈谈?”

包厢的圆桌旁,坐着个锦衣小胖子,年约八九,胸前挂着好几个大大的金锁,头上束发用的也是金冠,连衣服上都用金线绣着花纹,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行走的金元宝,肉呼呼的圆脸上不耐烦还未褪去,此时看着柳玉笙瞪圆了小眼睛,“小娃娃?谁让你进来的,爷不让进你还敢往里闯!反了还!”

后头追着进来的柳大看着这一幕,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是个缩小版的镀金弥勒佛。

越看越像。

小二没有跟进来,躲在门边探头偷偷往里看,要是进去,主子的怒火铁定全撒他身上。

他得有多蠢才主动进去送死。

无视小男孩怒火,柳玉笙上前把酒坛子往圆桌上一放,人跟着爬上了椅子,然后奋力打开酒坛塞子,浓郁果酒香立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盈满一室。

“这是什么?好香啊!”小胖子鼻子翕动,末了不满足,飞快绕过圆桌跑到柳玉笙身边,捧了酒坛子往里看,“这是酒?不对不对,果酒?也不是,南陵国什么果酒小爷没喝过,这种味道第一次闻到,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葡萄果酒,整个南陵国只有我家会酿!”柳玉笙双手一抱,把酒坛子抢了过来,“买卖谈不谈?”

“谈!”

柳大杵在旁边,刚从小男孩弥勒佛的形象中回神,一听对话再次风中凌乱。

谈?成了?

这么容易?

小胖子也不走了,直接再柳玉笙旁边坐下,“要谈买卖,我总得尝尝这葡萄果酒的味儿吧?别看爷年纪小就想着坑爷!这整个酒楼都是小爷一手经营的!”

柳玉笙悄悄翻了个白眼,这不经营得快倒闭了么?

想是这么想,还是取了桌上的酒杯,往里倒了一小杯果酒,“喏,你喝!”

小胖子迫不及待执起酒杯,先嗅了嗅香味,然后低头就抿了一大口。

酒液还含在嘴里,就惊喜的张大了眼睛,拼命点头。

是果酒,又很甜,但是那种甜又不是往里添加的糖甜味,混合着酒的微苦,醇和绵柔,很不可思议的口感。

只一口,都让人回味无穷!

第四十二章 看着就招恨!

“爹!”柳玉笙压低声音,朝呆站后面的柳大使眼色,示意他过来。

她打好了开头,后面的事情还得让爹爹来,这样爹爹才能学到有用的东西。

柳大会意,忙上前坐在了柳玉笙旁边,紧张看着小版弥勒佛,“小东家,味道如何?”

小胖子一点不急,把酒咽下,再慢悠悠把杯子里的酒全品完,才道,“味道还行。”

“这酒味道真的很好,不是我说大话,整个南陵都很难找出这种喝下去让人浑身舒服的酒来,小东家要是觉得可以,咱现在就谈谈?”

“酒我要了,开个价。”

柳大心头一喜,狠狠压下激荡情绪,“五、五百文一坛!”

“五百文?大叔你在跟我开玩笑?在香山这地界,最好的酒一坛子也卖不到五百文,你想蒙我怎么着?我也不压你价,一百五十文一坛,行现在就可以把酒拉来,小爷全要了!”

一百五十文?价格去了一半不止,还说不压价?

柳大深呼吸。

囡囡说了,他们卖酒,是给别人送钱来的,不是求着人买,不能表现得低人一等。

最重要的,不能降价!不然就是糟蹋了他们的酒!

“我们的酒不止是味道好,男女老少皆宜,而且长期饮用的话,还有调理身体的效果,能滋养脾胃,调气血!”把囡囡之前教给他的话全说了出来,柳大咬牙,“五百文,不能少!”

“人心不足蛇吞象,大叔,人太贪心了可不是好事。”小胖子眯起小眼睛,冷光乍现,内里透出来的精明,才是少东家真正的样子。

“爹,我们走!县城里的人都太坏了,看不起人,还老想欺负我们!”柳玉笙跳下椅子,抱上酒坛,拉起老爹就往外走,动作一气呵成,“明明是咱把赚钱的机会送到他们手里,他们非要表现得施舍我们一样!哼!这酒只有我们家有,但是买家有成千上万!咱不在这里受他闲气!”

“囡囡说得对!这酒只有我们家有,买家却有成千上万!咱们走!”柳大被说得豪气万丈,爷俩说走就走。

小胖子傻眼,他的气势都还没完全秀出来,咋突然就这样了?

嘿那小丫头片子,暴脾气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站住站住你们给我站住!”小胖子跳脚,“大黄快拦住他们!”

大黄,店小二在门口利落把人一关,止住了爷俩离开的脚步。

小胖子也从椅子上跳下来了,胖的像个球,动作却利索,过来就把柳玉笙牵了回去,笑得像弥勒佛,“你看看你们这急脾气,买卖嘛,自然是有来有往才叫买卖,我说的价格你们不满意,可以好好谈啊,一句话不对就走人,可不是买卖人的作风,是不是?”

到了圆桌前,柳玉笙甩开了他的手,抱着酒坛子满脸戒备。

小胖子尴尬,轻咳一声,“行了行了,这酒我要了,五百文,一文不少你们的!但是你们得保证,只卖给我一家,行咱现在就交易!签个文书,银货两讫!如何?”

陡然的转变让柳大有点回不过神,“小东家,你真要买?”

“当然是真的!我钱万金向来说话算数,一口唾沫一个钉!”这葡萄果酒,他要是不买下来能后悔一辈子!那可是贡酒!从来只有番国才能产得出来!

“行,行,那咱卖了!”

“等等,不签文书,一锤子买卖!”柳玉笙脆生生道,“我们家这次酿的酒不多,可一次全卖给你,但是文书不签,太麻烦了!对我们没有好处的事情不干!”

“……”小胖子瞪着柳玉笙,咬牙。

多大娃儿啊?比他这个经过世家熏陶的还鬼精?看着就招恨!

“虽然不签文书,但是只要这单买卖成了,我可以跟你保证,要是我们家以后还酿这个酒,都先跟你买卖。咱家虽然是乡下人,也知道信用两个字怎么写,一口吐沫一个钉!”

“我听我们家囡囡的!”不等小胖子眼神扫过来,柳大就立即表态。

“……行!”不答应,小丫头片子真能转身走人。

他钱万金打出生起就是横着走的人物,第一次吃瘪就是栽在小丫头手里。

行,她行的!

跟着小丫头走下楼,看到牛车上的酒坛子,钱万金皱眉,“就这么点?”

这么点够干啥?走关系搞宣传都不够分的!

柳二得知酒都卖出去了,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我们这次出门就带了这些,家里还有!有两千多斤!四、四千多坛!小东家,你全要吗?”

“废话,当然全要了。”钱万金翻了个小白眼,四千多坛?他还嫌少呢。

“车上跟刚才你喝的那坛,一共一百坛,先给你,五十两。”柳玉笙白嫩嫩的手掌心伸到小胖子面前,“家里的酒还没有分装好,给我们五天时间,五天之后小哥哥派人去取。”

“那坛喝过的你还给我算钱?”钱万金不可思议,合着这是连推销的本钱都不肯出?

柳玉笙眨巴眨巴眼睛,“那也是小哥哥你喝的呀。”

“……大黄,给钱!”咬牙切齿,真想捏这丫头的脸!

“还要给定金!”

“给!!”

柳大和柳二在旁叹为观止,他们家囡囡真是太聪明了,懂得先要定金不说,把个小东家气得头顶冒烟还不敢发火。

真厉害!

牛车清了一空,带着五十两货银加五百两定金,一家子三人喜滋滋上路。

“小哥哥,我家在杏花村,去到一说福娃娃就知道是哪家了!”牛车上,柳玉笙转身朝小胖子挥手,笑脸灿烂如骄阳。

钱万金闪了下小眼,撇嘴,“笑成这样干啥?阳光是你家的?还福娃娃,切!”

返身往酒楼内走。

大黄在后跟上,“小东家,要不要派人跟上去?万一遇上骗子……”

钱万金脚步顿了顿,“不用。”

五百两银子,他赌得起!

回程的路上,柳大柳二笑容不断,开心激动的同时,心里也感叹万千。

半天功夫,经历了期待、沮丧、愤怒,再到柳暗花明,品尝到成功的喜悦。

真正经历过,才发现,原来他们之前生活的世界,天空是那么小。

第四十三章 没见过大场面

过尽千帆,才会淡定从容。

历经风浪,才能傲然无惧。

回到家,是下午。

听到门口牛车轱辘的声音,院门打开,呼啦啦一家人全涌了出来。

“怎么样?有人买吗?”人还没到跟前,柳老婆子就心急的问。

“哈哈哈!还用问,看这俩兔崽子嘴巴咧到耳根,肯定卖掉了!”柳老爷子大笑,话说得肯定,心却还悬着。

没亲耳听到,没办法踏实。

陈秀兰跟杜鹃分站在两老身边,都眼巴巴看着牛车上的汉子。

柳大伸手,“爹,娘,扶我一把,我不敢动,怕一动银子就掉出来了!”

“……”柳老爷子长长出了一口气,笑容彻底真切下来,一巴掌呼上柳大脑袋,“混小子,还糊弄起爹娘来了!”

“爷奶,娘,二婶!酒全卖出去了!咱赚钱啦!”柳玉笙从柳大腿边钻出来,咧着小米牙,“而且我们拿了定金,人家把咱家里的果酒全要了!”

“真、真的?全要了?”柳老婆子声音发抖。

柳老爷子更是连胡子都颤了。

“爹,娘,咱先进门再说。”陈秀兰轻声提醒,左邻右舍的听到动静已经跑出来看了。

“对对,先回家,进门再说!囡囡来,爷爷抱!”柳老爷子伸手把小奶娃儿抱在怀里,满脸笑褶子,“囡囡一会把事情都跟爷爷好好说说。”

“好!”

关了门,一家人齐坐在堂屋。

柳大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小心翼翼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

一张银票,五个银锭子。

因为一路紧紧护着,布包都是压在胸口上的,浸了汗水,连银票都有些受潮湿润。

“爹,娘,这五个银锭子是今儿一百坛酒的钱,还有这张银票,五百两,是万金酒楼小东家给的定金,咱家的酒,两千多斤他全要!”柳大眼睛发亮,这份成功的喜悦,在面对家人的时候更成倍放大,因为,想跟他们分享。

“这么说一坛酒真的卖了五百文?”

“对!五百文!一个子不少!”

“哎哟我这心哪!”柳老婆子突然捶着胸口,呼吸急促,“你们说,这酒没卖出去的时候吧心里慌,咋酒都卖出去了,怎么心跳还那么快呢?”

柳老爷子吸吸鼻子,笑骂一句,“老太婆就是老太婆,没见过大场面。”

“你见过大场面你酸什么鼻子!”

“谁酸鼻子了?”

“就你!”

柳玉笙在旁咯咯笑,爷奶的反应太可爱了。

小手抓起一个银锭子,小米牙啊呜一口咬上去,“奶奶,你看!这银子是真的!这下能踏实了吧?咱家酒都卖出去了,是真的,不是做梦哦!”

“你这鬼丫头,跟你爷爷一个样儿,打趣起奶奶来了!”

“哈哈哈!”一家人哄笑,笑中又带着酸涩。

这段日子,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忐忑不安,辗转难眠,不只是担心会亏钱,更多的,是害怕怀揣的梦想会破灭。

害怕家人努力过后迎来的是打击,是失败。

不着痕迹抹了下眼角,柳老婆子把那张银票拿起来,对着光细细端详,“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银票,原来长这个样子。”

柳二乐呵道,“得多亏了囡囡这次跟着一道去,定金还是她开口跟小东家要的,不然我跟大哥两个大老粗哪里懂这个!而且这次的买卖能成,囡囡也是最大功臣!”

“具体咋回事,快跟我们说说!”

要论讲故事,柳二来精神了,把从大哥嘴里听来的过程添油加醋,说得口沫横飞,直把家人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时而,就能听到堂屋爆发出一阵笑声。

柳知夏柳知秋从学堂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家门口溜达着不少人,频频伸长了脖子往他家院子里观望。

等哥儿俩进门,柳二的故事刚好说完。

“爷爷,奶奶,爹,娘,咱家门口咋那么多人?怎么回事?”

“今儿爹跟大伯去卖酒,是不是没卖出去啊?”

兄弟俩同时出声。

“小兔崽子,你就不能盼着你爹一点儿好啊!”柳二冲着柳知秋笑骂,“总之以后,家里不用为你们哥俩的束脩发愁了!”

俩小子对视一眼,骤然爆出欢呼。

这是卖出去了啊!

家里的酒有人买!爷奶爹娘终于不用背地里发愁了!

他们也能安安心心的念书了!

欢呼完,齐齐朝柳玉笙跑去,合力把她托起来,“囡囡,你真是太棒了!”

“咯咯咯!”小奶娃清脆的笑声,与小子们的欢呼声交织,传出堂屋,传出院外。

溜达在外头的人立即安静下来侧耳倾听,然后议论开。

“这么高兴,事情肯定是成了!”

“肯定成了,我前头都隐约听到囡囡好像说是卖出去了的,没听清,就不敢上门!”

“哎哟都卖出去了咱还在这里担心什么劲儿?走,进去!问柳老头要酒喝去!”

院门立即被拍的邦邦响,“柳老哥,柳大,快开门!躲屋里自己偷乐呢啊!”

亏得他们在院子外面担心那么久不敢上门。

就怕老柳家生意没做成沮丧,他们这时候上门去就好像是去看笑话的。

白担心了,人一家子乐呵着呢!

屋里,听到声音柳老爷子笑骂,“这帮家伙,有这样给人道贺的吗,不知道还以为上门讨债呢!”

柳大则把银票跟银锭子拢在一起推到柳老婆子面前,“娘,这些你都收起来,别被人看见了。”

“行,娘先收着,等家里的酒都卖了再合计。”

陈秀兰和杜鹃两个儿媳妇对此没有意见,更不会眼红抱怨,家里钱多钱少,爹娘都不会亏待她们两个做儿媳妇的。

比起别人家,能嫁进柳家来,是福气。

等老婆子把钱票收好了,柳老爷子才拍拍裤腿,走去开门。

“再拍,再拍我家大门都得坏咯,你们赔呀!”

“嘿你这老小子,不是担心你我们能呆门外头瞎转悠?当我们都闲着呐!”外头人不服气嚷嚷。

门一开,呼啦啦的一大群人挤进门,个个眼睛闪亮,全是八卦之火。

第四十四章 干不来这事儿

“怎么样?是不是卖出去了?”

“没亏吧?”

一进来就把柳老爷子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问。

柳老爷子朗笑,“卖出去了!没亏!”

周围的人闻言也都漾开了笑脸,是真心的为柳家高兴。

“柳大,开一坛果酒,给这帮老小子婶娘的都尝尝!”

“好咧!”

这个下傍晚,柳家小院里酒香弥漫,笑声阵阵。

柳老婆子带着两个儿媳妇在灶房做饭,时而抬头看看外面热闹场景,时而低头看看绕在自己脚边跟前跟后的小孙女儿,眼中溢满满足。

等送走老爷们小媳妇的,再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快要暗下来了。

“老婆子,一会给我拿些银子,我去李大家还牛车,顺便把欠的坛子钱还上,这也老长时间了,估计是担心咱生意不好,一直没催过咱还。”柳老爷子道。

“行,干脆把后面订的坛子钱一块结了,他们家也不容易。前段时间他家阿平还刚被退了婚,”柳老婆子叹道,“都是穷给闹的。”

柳老爷子也暗自叹气。

说到穷,杏花村家家都穷,以前都是只能勉强混个温饱。也就这两年稻田丰收,交了赋税之后还能剩下不少粮食,大家伙日子才好过一点。

换做两年前,连个病都不敢生,因为吃不起药,真要倒霉生病了,只能熬着,熬得过去是造化,熬不过去是天意。

带上银子,带上宝贝孙女儿,驾着牛车悠悠往李大家去。

但凡闲暇时候出门,只要自家宝贝孙女儿在家,柳老爷子是势必要带上她的。

就算只是在家门口附近闲逛一圈,听着孙女儿娇娇的笑声,都让人心里乐呵。

这次来赶上刚过饭点,李大一家子都在。

李大、杨氏夫妇,长子李平,次子李安。

“李大,牛车我给牵过来了,顺便把买坛子的钱一道结给你。”在门口柳老爷子就吆喝上了。

“快进来,我这下晚刚回来,时间太晚了就没去你家,听村里说你那果酒都卖出去了,我心里也安了。”李大迎出来,帮着把牛车牵进院子里。

“我就说我家酒肯定能卖出去,一开始订的酒坛子就订少了,哈哈哈。”把孙女儿抱在怀里,柳老爷子脸上褶子舒展,边走边道,“这次家里剩下的酒也都有人要了,加上后来追订的两千,坛子还是不够,你再给烧一千五百个出来。”

“没问题!只要有买卖,你要多少坛子我都给你做,也不需要替你担心了。”

“不过这次事件有点急,你看看用最快速度帮我烧出来,人四天后就来拉酒了。”

此时两人已经进了院子,杨氏提着几张小马扎出来,放在院子里让几人坐下聊,闻言讶道,“四天后要来拉酒了?哟,这时间可有点赶……”

他们一家子就这么几个人,就算加快速度赶制,至少也得五六天的时间。

“叔公叔婆,是囡囡莽撞了,当时没有想到这个,开口就让人四天后过来,”柳玉笙回来才想起这茬,也是懊恼得想锤脑袋,“你们先做着,等人来了我们再说说,让他们宽限几天好了。”

“爹,娘,现在家里稻子已经收完了,暂时没什么事情,咱这几天稍微辛苦点,赶一赶应该能赶出来。”李平道,“囡囡既然答应了人家,咱就不能让她食言,做买卖很讲究信用的。”

李大点头,“行,咱赶一赶,怎么的也得在四天内把坛子烧出来!”

“叔公叔婆,平叔叔……”柳玉笙真觉得内疚,自己一时心大开了口,害旁人为自己受累。

“哎哟这小丫头,脸都皱巴成一团了,可不兴难过啊,有买卖是好事,叔公叔婆也跟着挣钱呢,再说了就是赶一赶的事情,自家人辛苦点没事,咱不能让外人说咱不讲信用是不是。”杨氏一看柳玉笙小脸低落下去就不落忍,捏捏她的小脸蛋笑道。

看看眼前几人,柳玉笙抿了小嘴缓缓笑开来,重重点头,“嗯!谢谢叔公叔婆,谢谢平叔叔安叔叔!”

“这孩子,哈哈哈!”

柳老爷子也抬手刮了下宝贝孙女小鼻子,忍俊不禁,“我家囡囡啊,人小鬼大!”

跟着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递给李大,“喏,这里是十三两。”

“怎么是十三两?给多了啊柳老哥,坛子两文一个……”李大一听忙推拒。

“你听我说,”柳老爷子按住李大的手,“我跟家里人商量了,按照行价三文一只买你家的坛子,大家赚的都是辛苦钱,不能我赚钱了,还从你手里抠那一文血汗钱,我柳老头干不来这事。”

“可……”

“要是我这酒没卖出去,你也是打定主意不催我还货款的吧?做几千个坛子你帮我垫了钱以为我不知道?既说了是自家人,就别再这个事情上计较了,我要是亏本了我还真不会给你钱。”

院子里安静了好一会。

李大紧紧攥着钱袋子,最后咬牙,“行,我不跟你争,争多了生分,这银子我收下了!”“这才对嘛,不然我以后都不好意思来你家借牛车了!”揶揄的话带来一阵笑声,“加上前面三千个给的定金,一共十三两五百文,数目全了啊。天色不早,我这就回了。”

“诶,你先回去,明儿我把先头做出来的两千个先送过去,剩下的四天内一定交货!”

“行,那就这么着!”

抱起宝贝孙女儿,柳老头慢悠悠走在回家路上,看着天幕上升起的明月繁星,听着邻家小院子里传来的狗吠和人声,很是开怀。

柳玉笙窝在爷爷怀里,品着这份宁静温馨,小手抱住老爷子脖子,“爷爷,您真好,咱家也好,咱村子里的人也都很好。”

“那是,咱杏花村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和气团结,像别的村子里那些鸡毛蒜皮就能吵翻天的事儿,杏花村几乎就没出过。”柳老爷子乐呵呵的。

“为什么?难道村子里每个人都能做到无私吗?”这是柳玉笙长久以来的困惑。

人生而不同,不同在性情,不同在人品。

她想不通,是什么能让这个村子处处透着亲善与美。

第四十五章 笙笙,是他的药引

“为什么?这个问题爷爷得好好想想怎么答,”柳老爷子略作思索,“要说每个人都无私,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周围的环境,却能够改变一个人。

当人身处在一个和善的环境里,身边的人大多对你释放善意,在你困难的时候给予你帮助,久而久之,人的心境便也会随之改变。

只要不是天性恶到极致的人,我想,都会在这样的氛围里学会感恩,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在别人也需要帮助的时候,适当的去帮助别人,享受施与的快乐。做人,就该是这样的,别人予你善意让你感觉温暖,你予别人善意让你感觉快乐。

这是人与人相处最好的氛围。”

柳玉笙默默听着,心绪受到极大震动。

爷爷或许没有大学问,也没有多高的身份多宽阔的眼界,但是他的感触,全是生活中的阅历沉淀,是岁月积累凝结出来的通透与豁达。

比书本上所谓大文豪的心灵鸡汤,更能触动人的心灵。

“囡囡,你要记着,做人呐,处处与人为善,结下善缘,这样走到哪里都不会觉得孤单。自私的人不管他能因此占到多大的便宜得到多大的好处,他的心啊,都是空的。”

“我记住了,爷爷。”

以前,她的心是冷的。

这一世的家人为她的心注入了暖流,从此以后,她会牢记爷爷的话,做个让爷爷让家人都为她骄傲自豪的人,做个自己快乐的同时也能带给别人快乐的人。

她要家里每个人,何时何地都能挺直了腰杆,骄傲的对别人说,“看,那是我家的囡囡!”

与此同时,李大小院里,氛围也不平静。

“这钱,咱收下了,柳老哥是知道咱家情况,变着法儿的帮咱一把,这情咱得记着。”李大握着钱袋子,轻叹。

“爹,你放心,我跟阿安都记在心里。”李平郑重道。

性子教闷的李安没有说话,却大力点了头。

杨氏眨眼,眨去眼角湿润,笑道,“咱这次真的是托了柳老哥家的福,本来家里已经穷得快掉底儿了,没想到当初想着帮他们一把给他们烧出酒坛子来,结果到最后,受到帮助的反而是我们家。”

“十三两多的银子,扣掉成本咱能赚上六两多,两个多月时间,赚了一年干苦工的钱。孩他娘,你把银子存着,回头,再给阿平寻个好人家的姑娘,老子非要让那家人看看,嫁到咱李家来,能不能过上好日子!”

“爹,我不急,再说那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犯不着跟人斗气。我想着咱多存两年钱,到时候把阿安的亲事也一起办了,他也快到娶亲的年纪了。”李平道。

提到亲事,木讷的李安顿时红了脸,“哥,我也不急,就算要娶亲也得你先娶,我的事儿以后再说。”

“行了,你们都别争,我琢磨着,老头子,咱家窑子要不不封了。我觉着吧,囡囡那小丫头真的能带福气,说不定咱以后还能给她烧瓷!要真是那样,咱干上一两年的,还愁给不了俩小子娶媳妇?”

杨氏越说越兴奋,迷之自信。

爷仨看了他一眼,齐齐起身提了小马扎走人。

“哎?怎么都走了?我说的话同不同意你们倒是吱个声啊!”

“诶呀同意同意!真是能啰嗦!”

这边李家小院传出笑骂,那头柳玉笙跟柳老爷子刚走到家门口,就被吓了一大跳。

乡下地方入夜后本来就少有人在外面走动,这冷不丁的突然看到家门口杵着个黑影,不动不语,胆小的魂儿都得吓飞。

“笙笙。”稚嫩嗓音淡淡的,是阿修。

“阿修哥哥!”柳玉笙微讶,这么晚了,他怎么突然跑来这儿?“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柳老爷子拍拍柳玉笙后背,又捏捏她耳朵给她散惊,“阿修?这孩子来了咋不进门,有事咱进去说,不怕啊,啥事柳爷爷都给你解决喽!”

阿修摇摇头,走近两步,整个人仿似融在黑暗之中,“一天没看见笙笙,我过来看看,事情还顺利吗?”

他一天没见着她了,心头很躁。

“顺利!阿修哥哥,我家的酒都卖完了,今天回来之后没有时间去小木屋,我打算明儿一早就去告诉你的!”挣扎着从柳老爷子怀里下来,柳玉笙走过去就牵住了阿修的手。

秋天,天气依旧燥热,阿修的手却有点凉。

“爷爷你先进去,我跟阿修哥哥说会话!”看他杵着不动的架势,应该是不想进门,考虑到他的特殊性,柳玉笙赶人。

“这小丫头,有话进门说不行,这到处黑漆嘛乌的,两个小孩子家家也不知道害怕。”柳老爷子嘀咕,不情不愿进了门,也没走远,就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给俩孩子壮胆。

“阿修哥哥,我跟你说,我家酒全卖出去了,五百文一坛子哦!”压低了声音,柳玉笙兴致勃勃将一天发生的事情全倒了出来,小嘴喋喋不休,一口气下来,嘴巴都要说干了,“再有四天万金酒楼就会派人来拉酒,阿修哥哥,这几天我可能去不了小木屋,得给爷奶他们帮忙,要不你来我家好不好?来帮我装酒,陪我玩儿!”

“好。”伸手,摸了摸娃儿发顶,阿修嘴角漾开浅浅笑意,光线昏暗,柳玉笙看不见,“你没事就好,我先回去了。”

“好,阿修哥哥再见!明天要来陪我哦!”

“嗯,你先进门我再走。”

看着小娃儿进门,将院门关上,阿修才转身离开。

与来时的暴躁不同,转换了一种心情,他竟然感受到了小村庄特有的宁静与平和。

回小木屋的一路上,耳边全是小奶娃儿娇娇软软的声音,像百灵一样叽叽喳喳不停。

他一点都不会觉得烦躁,他喜欢听她说话,喜欢看她说话时候专注凝着他的眼睛,喜欢她在他面前说话时候展露出来的灵动神情。

所有这些,都让他心情极为愉悦。

他就像是个中了剧毒的病人,而笙笙,是他唯一的药引。

第四十六章 笙笙,你该唤他小东家

当时定下四天的取酒时间,柳玉笙是计算过的。

家里人一齐忙活,每天装个千坛不成问题,不会太过劳累。

而且这几天家里的早晚饭,都是阿修娘过来帮忙做的,又省了家里一些功夫。

第四天的早上,李大家李平把最后订的一千五百个坛子也给送来了,顺道的留了下来帮忙,然后又引来了久不见李平回去的李家其他人,以及一些顺路跟过来的村民。

多了这些人的帮忙,竟然在晌午刚过就把所有果酒过滤分装完毕。

看着把房间乃至堂屋都堆得满满当当的酒坛子,众人脸上眼底都是笑意。

就在众人刚在灶房里外坐下来,准备歇会喝口水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马蹄声。

坐在廊檐下的柳老爷子一个激灵站起来,“是不是拉酒的人来了?”

所有人齐齐探头看向门外。

柳大刚要站起来往外走,柳玉笙就抢先往外跑,“爷奶,爹、二叔,我去看看!”

一家子里,除了俩哥哥要上学没办法留下来帮忙,就剩下她是最轻松的了,跑腿的活儿就她来干。

阿修亦步亦趋跟在小娃儿身后,到门口的时候帮着她把院门拉开。

入目,就是一辆豪华马车,马车后面还跟了好几辆,车厢是专门定制用来拉货的。

一溜儿把柳家门前的道儿占了大半,有不少邻里跟在后头围观,还有村中顽童穿梭在马车之间又笑又跳,小脸上全是惊叹好奇。

豪华马车车帘拉开,最先下来的是大黄,然后,是肉球钱万金。

依旧是一身标志性的金光闪闪,看到柳玉笙第一句话就是,“福娃娃,小爷来了。”

福你妹。柳玉笙挤出笑脸,“小哥哥来得可真准时,先进家来吧。”

回头朝院里喊了声,“爷爷,爹,小东家来拉酒了!”

“囡囡,先把人请进来。”

“诶!知道啦!”

柳玉笙再次扬着笑脸看向钱万金,还没开口脸就被一只手蒙住。

“笙笙,我帮你招待他。”阿修说话的时候,看着钱万金。

“……”柳玉笙无语,嘴都给她捂上了,她能说不么?

钱万金本来没怎么着,一个小小农家,他能来那都是屈尊降贵,谁稀罕招待?但是看了阿修的举动,恁是不爽,双手叉腰,眯着小眼睛嫌弃的把阿修打量了个来回,“你谁啊你,小爷要你招待?”

“进不进?”

“不进!小爷还非要福娃娃亲自请了!”

手微使力把柳玉笙拉到背后,阿修上前一步,隔着门槛,“打一架,输的人闭嘴。”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他走错道了?这人知不知道他是送银子上门的财神?“哈!哈!你别以为小爷长得胖就不会打架!小爷是懒得跟你动粗!掉份儿!”

“进不进?”乱发下,阿修缓缓抬眼。

钱万金立即两脚跨进门槛。

进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妈的!好丢脸!

他怕什么?他有大黄啊!

“大黄!”

无良大黄正低头憋笑,闻言立马屁颠儿跑过来,“小东家。”

“把礼物拿进来!”钱万金咬牙切齿,脚步重重越过阿修,往院子里走去。

柳玉笙躲在阿修背后,两只小手默默捂脸。她完全不知道阿修抽的哪门子疯啊!

里面,柳老爷子跟柳大已经把人招呼上了,这段小插曲总算没有引出什么枝节来。

外头,大黄从马车上抱出大包小包的东西,使了人往屋里送。

牵上阿修的手,拉着他边走柳玉笙边小声叮嘱,“阿修哥哥,待会可不能再那样了哦,来者是客,再说人家是来跟我家做买卖的,咱得礼貌点,和气点。”

“笙笙,生意场上的人注重身份,你该唤他小东家。”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刚才搞了那么一出?她不就是叫了声小哥哥么!“好,小东家!”

心里有病的人,他较真的时候,你就不能跟他较真。

院子里,钱万金背着双手,跟君王巡游似的巡视了一圈,村民们挤在灶房门口,显得很是拘谨。

都是老实乡下人,平时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更没见过这么富贵的人,金子多值钱啊?乡下地方好多人一辈子手抖没摸过金子!

可看看人家,直接把金子穿身上!

“小东家,这里装好的总共有四千四百坛,您看要不要验验货?”柳大问。

钱万金点头,“随便开一坛我看看就行,反正你们家就在这里,要是货真有问题,小爷直接找上门也就是费点时间的事儿。”

“小东家放心,咱都是庄稼人,便是做买卖也只做实诚买卖,绝对不会玩鬼心眼子。”柳大笑道,随手打开一坛酒递到钱万金面前。

钱万金随意看了眼,用手指沾染了坛口的些许酒液放进嘴里,确实没有问题,点头,“装车吧。”

此时院子、屋子里到处还飘散着浓郁的果酒香,就可以知道这些酒坛是刚刚分装完毕的,说要验货倒不是信不过柳家,而是生意人,惯了万事小心谨慎。

这些也都是钱万金从自家老爹身上学来的。

坑别人可以,被别人坑那是万万不成的。

马车队开始搬货装车,院子里柳家人跟滞留的村民跟着搭把手。

柳玉笙没有再跟上去掺和,牵着阿修去了堂屋,一进门就看到奶奶对着一堆东西皱眉。

“奶奶,怎么了?”

“囡囡,这小东家上门给送了好多礼……阿修也过来看看,都老值钱了,好多东西我老婆子见都没见过,这,咱要不要回礼啊?家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能送的,多不好意思。”柳老婆子下意识把纠结说了出来。

柳玉笙抿笑,“奶,小哥……小东家送好东西给咱,咱也送咱家好东西给他就好了呀,回头给他摘一篮子青菜带走。”

“青菜?就送青菜啊?人家能看得上眼吗?”

“怎么不能!咱家青菜多好吃,杏花村的叔婶伯娘都爱吃!还有,咱家还卖给他葡萄果酒,整个南陵独一份的呢!这些都是咱家最好的东西了!”

她好想说,人家送的在人家眼里根本不值钱,不用放在心上。

可惜年纪只有三岁,她还得装装嫩。

第四十七章 你本来就胖

“奶奶,笙笙说的对,城里人都吃大鱼大肉,反而新鲜青菜很少能吃到。回礼讲究的是心意,心意到了就行,不一定要多贵重。”阿修道。

柳老婆子犹豫了下,“行,那咱就送一篮子青菜,再好的咱也拿不出来!”

说着便拎起屋角的菜篮子,“我这就摘菜去。”

依旧风风火火的性子,说风就是雨。

等柳老婆子去了屋后菜地,柳玉笙便翻看起那些大包小包的,全是精致的点心糖果,还有上好的布料……光是布料就值十几两银子,确实贵重,怪不得奶奶那么纠结了。

“啧啧,福娃娃,你家也太小了点吧,屋子加上整个院子,都不够小爷溜达一来回的。”趾高气扬的调调,肉球钱万金从门口慢慢滚进来。

反正,看在柳玉笙眼里,就像是滚的。

“我家是挺小的,小东家这样的体型,再来两个我家都装不下了。”柳玉笙笑眯眯的,说出来的话让钱万金窝火。

“小丫头片子,你敢说我胖!”

“你还说我家小呢。”

“你家本来就小!”

“你本来就胖。”

“……”

瞧着小奶娃儿气定神闲,全程笑眯眯的,小胖子钱万金吭哧吭哧,愣是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阿修瞥了他一眼,走到柳玉笙前面,挡住他喷火的眼神。

“做什么,你还想帮着小丫头片子欺负我怎滴!”

“需要么?”又是一记轻飘飘的眼神。

钱万金觉得自己跟这俩人犯冲,只要跟他们打上照面,自己就受憋屈!

“我好歹算得上大客户吧?买你们家的酒,还给你们送好礼,你们就这样对我?懂不懂待客之道?”伸长脖子,努力往阿修身后看,钱万金愤愤不平。

莫名的他对上这小男孩眼神就觉得脖子有些凉,他不看他,他看小丫头片子!

“你买我们家的酒倒手卖出去,赚的可是大头,说起来我们家是在给你送钱,你送点礼不应该啊?再说我还让我奶奶给你回一篮子青菜呢。”

人精吧这是?咋长的?脸皮还贼厚!

“……一篮子青菜你都能嘚瑟?当爷没吃过青菜怎样?我不要!”

阿修转头看向柳玉笙,“笙笙,他不要我要,我跟我娘都喜欢吃你家菜。”

柳玉笙点头,“好,那给阿修哥哥吃,最近越来越多婶娘到我家摘菜,也没剩多少了。”

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钱万金一脸狐疑,“你家青菜好吃?”

“当然好吃了,我爷奶爹娘手艺好,地里种出来的都是精品!整个杏花村找不出比我家长得更好的菜。”

“福娃娃,带我看看去?”

“就在屋后呢,走吧,正好帮我奶奶一块摘菜。”

嗤!他钱万金长这么大,除了数钱什么时候干过别的?要他摘菜?笑话!

片刻后,柳家菜地里,一个金光弥勒佛绕着菜垄大呼小叫。

“这真是大白菜?也太水灵了吧,看起来跟玉翡翠似的!”

“诶这水芹味儿真香!闻着就知道味道好!”

“呀!这是芥蓝?怎么这个大个?比我酒楼里收的都大上一倍了!”

水灵,鲜嫩,个头足!钱万金跟看到宝地似的,两眼发光。

蹲下身子抱了个芥蓝就往后拔,“柳奶奶,这个我也要,给我装上两个,还有水芹也多装点,那个我爱吃,那萝卜都从泥里冒出来了,也给我拔上两个!”

“好,好,小东家喜欢吃,柳奶奶给你多装上些!”

“喜欢吃!柳奶奶您种菜真是好把式!”

“哈哈哈!以后想吃了就来柳奶奶家,什么时候青菜都不缺你的!”柳老婆子被哄得,脸上笑褶子都舒展了。

“柳奶奶放心,我肯定得来!”

柳玉笙站在阿修旁边,愣愣看着前一秒还高冷范的人瞬间变成逗比,还三言两语把奶奶给收买了,恨不得把地里的菜都给他带上……好想把他扔走。

“阿修哥哥,他是假的吧?”

阿修揉揉小娃儿脑袋,失笑,“他不是假的,是精。做酒楼的一般都会有自己的农庄,耕种大米、蔬菜提供给酒楼运作,蔬菜的好坏,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笙笙,可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小看了他。”

“我知道了,不能以貌取人,就像阿修哥哥,年纪也小,懂得却好多!”柳玉笙笑。

钱万金年纪是小,但是他家里人既然敢让他经营酒楼,就必然有他过人之处。

这个时代,当真任何人都不能小看。

外面,马车已经装车完毕,四千四百坛酒全部带上了。

大黄走到菜地禀报,钱万金拍掉手上泥粉,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柳老婆子,“柳奶奶,菜我带走了,有时间再来你家摘,这个你收好别让外人看见,财不露白。”

最后一句话,倒是让柳玉笙对这个看似骄傲纨绔的二世祖稍稍改观。

至少那是真心提点。

“诶,福娃娃,那些点心你记得吃啊,要是喜欢,爷下次来再给你带。”吵小奶娃挥挥手,让大黄拎上擂得满满的菜篮子,肉球潇洒的走了。

柳玉笙在后面眨巴眨巴眼睛,仰头,“阿修哥哥,他是不是心大?刚还被我气得头顶冒烟呢。”

凝着小娃儿无语的小表情,阿修嘴角忍俊不禁,“因为笙笙很好,没有人会舍得真跟你生气。”

“真的?那你以后可不许跟我生气哦!”

“嗯,我不会。”永远不会。

马车队引人瞩目的来,引人瞩目的走。

柳家院子里,帮了一天忙的人也准备回家了。

“奶奶,这点点心糖果太多了,我们留下自己吃的,剩下的也让来帮忙的叔伯婶娘们尝尝好不好?”

“哟,咱家囡囡舍得呀?”本来也有这个打算,柳老婆子嘴里故意逗弄一句。

“舍得!爷爷说了,受到别人的帮助,要懂得感恩!”

“这小嘴呀,涂了蜜糖啦,哪里还用吃糖果。”柳老婆子乐着,把点心糖果重新分成一份份,院子里帮忙的每人送了一份出去。

东西精贵,乡下人少有吃得着的,拿了这么一份礼物,大半天的忙活更觉有价值。

不止是因为收到礼物,而是你出了力,有人记着,那是比礼物更精贵的尊重。

第四十八章 是不是亲儿子

知道柳家的事情下午就忙活完了,阿修娘便没有再过来。

阿修也没有留下来吃完饭,临走的时候,被柳玉笙硬塞了一包点心,还有一小壶果酒。

晚饭过后,一家子关上院门,再次坐在堂屋开起了家庭会议。

柳老婆子把这几天卖酒得的钱全拿了出来核算。

七张银票,四张五百两,两张一百两,加上五个银锭子。

一共两千两百五十两银子。

大人们好一会都没能发出声音。

还是往嘴里塞着点心的柳知秋激动嚷嚷,“爷奶,爹,娘,咱家这是发财了吧?”

柳二呼了一口浊气,笑骂,“臭小子,你知道什么叫发财啊?”

“当然知道了,赚了好多银子,可不就是发财了么!以前咱家哪有这么多钱!”

“吃你的吧!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柳知秋转身跟大哥柳知夏头碰头,继续蒙头吃点心。

好吃,第一次吃到这么精贵的点心,先不说味道怎么样,光是一个贵字都够他跟小伙伴们炫耀好长一段时间的了。

“没想到啊,忙活两个月,一下子竟然赚了这么多钱,就跟天上掉馅饼似的,不真实。”柳老爷子叹,“谁能想到当初咱囡囡一同胡闹,最后会换来这样的光景。”

“村子里到处都在说,囡囡是福娃娃,现在我也觉得是,囡囡生在咱家,把福气都带来。”柳老婆子戏语,将那几张银票重新压进小木箱底下,三个银锭子跟碎银放在上面,剩下两个银锭子则分到了陈秀兰跟杜鹃手里,“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上一次给你们分钱还是一年前了,那时候日子还紧巴,只给你们每人分了一百文。这一次,给你们分十两,回头找时间买点东西,你们也回娘家看看。不是让你们回去显摆,只是也教你们爹娘放心,在咱柳家,没有委屈了他们女儿。”

“娘……”陈秀兰跟杜鹃拿着银子,手里沉甸甸的,心里却是又满又暖。

“行了,多的话不用说,你们俩嫁进来之后,娘都是拿你们当女儿看待的,以后咱家只要还是这样一团和气,和和美美就行,日子过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柳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悄悄撞了下柳大的手,柳大转过头去根本不搭理他。

没办法,只能自己硬着头皮,腆了脸凑到老娘身边,“娘,这段时间吧,我跟大哥也很辛苦,您看,又是收葡萄酿酒,又是进县城谈买卖的,真不轻松,是吧?是不是,也给我们点……嗯?嗯?”

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笑容那叫一个谄媚。

柳老婆子眉头一挑,反手巴掌就呼上去了,“嗯什么?啊?嗯什么?想要钱跟媳妇要去,看她们给不给你,混小子!家里有吃有喝你又用不着回娘家,你要银子干啥,啊,不给老娘说出个四五六出来,你别想好!”

柳二抱头鼠窜,“不是,娘……哎哟!娘!我到底是不是您亲儿子!”

“不是!老娘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咋地!”

“……”柳二悲愤,“我错了我错了娘!别打了!媳妇儿,大嫂!快给拦一下,哎哟喂!”

“哈哈哈!”他媳妇跟大嫂挨着笑作一团,不忘开口帮凶,“娘,他皮实着呢,您别把自个手给打痛了,用扫帚吧!”

经鉴定,这不是亲媳妇儿!

笑闹过后,重新坐回竹床上,柳老婆子把小木箱盖好上了锁,“这些银子娘收着,用作以后俩小子念书,再给咱囡囡留出一笔嫁妆,咱们呢,也别老想着家里赚了多少银子,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老老实实种地,踏踏实实过日子。”

柳老爷子点头,“老婆子说的对,你们都记好了,嘴巴也严实点,银子的事儿别往外说,村子里虽然没有奸恶之徒,但是咱们突然发家,私底下总会有人嫉妒,咱不去惹那个眼,安分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兴招摇。”

众人点头,“我们都记下了。”

就连柳知夏柳知秋也下了保证,“爷,奶,我们也不会往外说的,财不露白!”

柳玉笙小手捧着脸颊,安静乖巧的依在爷爷奶奶身边,没有插嘴发表任何意见。

她认同爷爷奶奶的话,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最重要。

坚守本心,不忘初衷。

第二天,柳大柳二把当初借来的大水缸还回各家,还给各家送上了一包点心,半篮子青菜。

路上,遇到不少人凑上来打听家里卖酒的事儿,也有旁敲侧击问赚了多少钱的,两兄弟都只摇头笑笑,道一句赚了几斤肉钱,就把事儿带了过去。

但是村子里依旧扬开了传言,说柳家行大运,有福气,日子越过越好了。

主要的说道目标,依旧集中在柳玉笙身上,因为当初这果酒是柳玉笙捣鼓出来的,福娃娃的名声在柳家人不知道情况下,慢慢传遍十里八乡。

而柳家的日子却依旧按部就班如同平常。

田里稻子收割之后,重新翻地沤一下农家肥肥,时而去自家旱地给红薯浇浇水,等待收获。

柳玉笙也依旧每天去小木屋报道,跟着阿修识字、扎马蹲,跟着阿修娘学习辨药及基础医理,举一反三。

平静持续到十日后中午,钱万金再次坐着他那辆拉风的马车拉到柳家。

“柳奶奶,我又来了!”

彼时柳家一家子刚吃过晌午饭准备小休一会。

一声吆喝把全家人都惊出来了。

柳老婆子从堂屋竹床上坐起来,“哟,这不是那个小东家的声音么?还真又上门来了?”

午休,柳玉笙是跟着柳老婆子一道躺竹床的,凉快,还能跟奶奶增进祖孙感情。

闻言暗地撇了下嘴角,无事不登三宝殿,那个二世祖,上门来绝对没有好事。

柳大去给开了门把人迎进来。

钱万金依旧一身的金光闪闪,身后带着店小二大黄。

“叔,你们都在家呢?正好我有事跟你们商量。”边说边走进堂屋,一点不见外。

“跟我们商量?不知道小东家说的是什么事?”

第四十九章 有钱不赚王八蛋

“叔,别急,等我喘口气,热气我了!”一屁股坐在竹床边上,接过大黄递过来的汗巾擦掉脸上汗渍,“柳奶奶,有没有水,给我来一杯,要上次来我喝的那种。”

“有,柳奶奶给你倒去。”柳老婆子乐呵,这娃儿,喝过家里一回水就惦记上了。

“奶奶,我去倒!”柳玉笙骨碌爬下床,背着陆续走进堂屋的家人狠狠瞪了钱万金一眼,少爷病,还使唤她奶奶!记他丫一笔!

钱万金莫名其妙,他干啥了他?不就讨口水喝,至于瞪他么?

小丫头片子!

等接过小丫头递上的水,恶劣心起,抬手揪了下她的小辫子,被柳玉笙一巴掌拍开。

随即,柳玉笙眼底情绪不可见的微变,小手垂在身侧,指尖轻捻,退到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钱万金。

喝了一杯水,全身舒坦,钱万金这才笑眯眯的看着聚在屋中的柳家人。

“柳爷爷,柳奶奶,叔,上次从你们这运出去的果酒,行情很不错,供不应求。说明你们家手艺是真的好!但是我钱家生意覆盖整个南陵,就算你们一家子全部跟着忙活,也跟不上需求。我想着,不如你们把这酿果酒的秘方卖给我,价钱方面我定不会亏待你们,足够你们家在整个香山县成为大地主,你们意下如何?”

“你要买秘方?”柳老婆子讶道,跟家里人面面相觑。

“是,柳奶奶,我出五万两,你们卖二十年果酒才能卖出这笔钱来,现在只要给我秘方,我立马给你们银票,你们还省了自个劳累,以后拿着这笔钱在香山县买屋买地,也过有钱人的日子!”

五万两,对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甚至于对乡间富户来说,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怎么可能不心动。

但是柳家人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并没有如钱万金预料的欣喜若狂。

柳老爷子沉吟片刻,道,“这……小东家,秘方不是我们不肯卖给你,而是这果酒,其实是我家小孙女捣鼓出来的,别看我家囡囡年纪小,主意大着呢,这秘方卖不卖,她说了算。”

钱万金暗讶,小丫头捣鼓出来的?她还有这本事?才三岁吧她?

看清二世祖眼底的怀疑,柳玉笙笑道,“小东家,秘方可以给你,而且不收你分文,但是就算你有了秘方,也做不出我柳家酿酒的相同味道,你确定要吗?”

“小丫头,你说笑么?”钱万金轻嗤,“除非我拿到的是假秘方,否则,没有我钱家酒坊酿不出的酒!”

“那你钱家酒坊的水跟我家水的味道一样吗?”

“……”

“你钱家种出来的青菜,跟我家青菜一样的味道吗?”

“……”

“你就是在我整个杏花村挨家挨户的找,也找不出跟我家一样的水一样好吃的菜,你信么?何况你钱家的地头。”

被小丫头三连问都无法反驳,钱万金慢慢收了笑,眯起小眼,“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葡萄果酒只有你家才能酿得出来?”

“不,果酒人人能酿,但是味道最好的,一定是我柳家。”

“原因。”

“没有原因,从我家出去的东西,就是好。真要追究原因,你大概听过村里的传闻了,大家都说,我是福娃娃。”

“……”

一段对话,不止钱万金连连哑口,就连柳家人都大感惊诧。

这样的囡囡,与平日完全不同,似乎陡然褪去了稚嫩与娇软,模糊了年龄,口齿伶俐得超越他们这些大人。

而且所说的话极有理据与逻辑,连忽悠人,都忽悠得那么有说服力……

定定看了柳玉笙很久,钱万金换了个姿势,之前刻意收敛的高人一等的气势乍然流出来,给人沉重的压迫感。

“若我定要秘方呢?”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啊。”柳玉笙歪着脑袋,笑眯眯,似浑然感觉不到那股压力,“你要怀疑是假秘方,可以寻些这个时节还有的水果,我跟你钱家酒坊各自酿一坛果酒,当着你的面密封让你带走,开坛的时候你试试味儿,真假立马可知。”

钱万金身子一瘫,突然就跟泄了气似的,“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事情。行了,小丫头片子,我信你。看来我钱家是捞不着这块饼了。”

“你可以跟我家合作呀。”柳玉笙又道。

“合作?怎么个合作法,你说说。”

“在我们杏花村建一个酒坊,你出银子,我们家出手艺,至于工人可以聘我们杏花村村民帮忙。”

柳家众人再次相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真是他们家囡囡?怎么鬼精成这样?

简直是……太棒了!

“啧啧,你这小丫头,到底吃什么长大的,这么会想?”钱万金摇着头,啧啧称奇,“在你们村建个酒坊不是不可以,但是一年经营下来加上聘人工,要撒出去的银子可不少,只一年一季的酿葡萄果酒我本金都回不来。”

“除了葡萄果酒,不是还能酿别的么,桃果酒,山楂酒,杨梅酒,柑桔酒,荔枝酒,桑葚酒,还有各种药酒,我家婉容婶婶就精通各种药材配制,可以请她帮忙这一块。如此下来,一年四季不落,小东家还觉得会亏本吗?”

“利润分配呢?”

“二八,你二我八。”

“五五!我出了银子,酒出来以后还要我钱家渠道销售!”

“七三!我杏花村出的酒,只要一出了市场,定能为钱家赢来史无前例的口碑,你们是以钱生钱,但若酒品质不行,渠道再多也没用。”

“六四!”钱万金咬牙。

“行,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来我柳家逼迫秘方。”

“……”钱万金突然觉得,他掉了个大坑。

出钱出力不止,还得给人挡刀,人家只管在后面闷声发大财!

“干不干?”柳玉笙一直是笑眯眯的。

“干!”有钱不赚王八蛋!他钱万金是那种人吗!

地上有一个铜板他看见了要是不捡他都浑身难受!

第五十章 天才,妖孽?

两个小娃儿正儿八经谈生意。

一群大人站在旁边,俱是石化状态。

像在做梦。

梦还没醒,一切都敲定了。

等柳家人回过神来,钱万金已经离开,回去拟定建新酒坊的事。

留下一堆糕点。

柳玉笙对上一双双看着她发怔的眼神,扬起笑脸一把扑进柳老婆子怀里,眼睛亮晶晶的像求表扬的小奶狗。

“奶奶,囡囡厉不厉害?都是阿修哥哥教我的哦!他说如果小东家再来,肯定想买我们家的秘方,然后教了我好多遍怎么跟他说话。囡囡一个字都没忘!”

“阿修教你的?”

“对呀,这几天我去小木屋,阿修哥哥都在教我这些,他说我们家的酒一旦卖出去,肯定会有好多人打秘方的主意,如果小东家再来,就让我这样跟他谈,还要提出要求,这样我们才能继续过平静日子哦。”

全家人嘘了一口气。

阿修那个小孩,在他们眼里是极聪明沉稳的,如果是他教的,那就没什么好意外的了。

柳老爷子把柳玉笙拉过来,“今天咱囡囡可让爷奶大开眼界了,说起话来一道道的,还真像那么回事,确实厉害!”

“爹,娘,你们说我要不要也去跟阿修那小子学学,以后一张嘴巴就能大杀四方?噼里啪啦说上一顿就能拉来一个酒坊,简直太爽了!”柳二一脸梦幻。

被一家丢了满头白眼,“就你那个资质悟性,得,别去丢人现眼。”

“……”

“爹,娘,如果真的在咱杏花村建酒坊,这事情咱要不要先去跟村长谈谈?”柳大问道。

“不急,等那边确定下来再说,小东家虽然答应了在咱这建酒坊,但是这事情不算小,他应该也要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最后成不成的还不一定。”柳老爷子道。

这件事拉去了家里人的注意力,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开来,柳玉笙暗地悄悄松了口气。

之前跟钱万金交锋,不是她不想继续在家人面前扮天真娇憨,是事情不允许。

柳家的酒一旦面市,打配方主意的人绝对不会少,钱万金是第一个,也或许是好对付的一个,换做别人来,柳家现在兴许就不是这个氛围了。

一个小小农家,无钱无权,没有背景,那些权贵想要拿捏他们家,就跟捻蚂蚁似的,他们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所以她只能抓住这个机会,把钱万金拉下水,换柳家安全无虞。

而她跟钱万金谈判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这个。

至于酒坊,是十拿九稳的,她的果酒不简单,钱家一定已经看出来了,他们怎么可能放弃这块肥肉。

第二天一早,到了小木屋柳玉笙就拉着阿修的手,叽叽喳喳把这事情全倒给他了。

“爷爷奶奶他们都被我吓了一大跳,咯咯!阿修哥哥,你会不会也被我吓到?”

凝着小娃儿灿烂笑脸,还有她略微游移的眼神,阿修浅笑,“不会。”

“真的?”

“真的,笙笙只是很聪明罢了。”

柳玉笙小手拍拍胸口,放下心来,“阿修哥哥也很聪明!阿修哥哥,你三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啊?”

“三岁……跟先生辩论中庸之道。”

“……”木着脸,柳玉笙放下小手。所以,他才不会被吓到。

如果说她是天才,那他就是妖孽。人资质碾她几条街!吓?吓个毛!

她白担心一场。

在沙地愤愤练了几遍大字,才安慰好受打击的心情。

嘴巴又憋不住了。

“阿修哥哥,钱万金很快就会在杏花村建酒坊了,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没有,有笙笙在,酒坊一定会蒸蒸日上,整个杏花村也会因此受益。”

“那我说婉容婶婶配制药酒的事情,你说她会答应吗?”

“笙笙,这得问我娘。”

“我不是紧张嘛……”柳玉笙讪笑,什么紧张,她就是心虚。

在钱万金面前画大饼的时候把婉容婶婶画进去了,没经过她同意。

“不用紧张,笙笙是想帮助我们才会那样说,你是好心,我娘怎么会责怪你。”

他好像总能一眼看透她的心思,然后用最简单的话语抚平她的情绪。

柳玉笙心头踏实起来,小手指勾啊勾,勾住了男娃儿的手,轻轻摇晃。

嘴角是甜甜笑意。

而他,由着她晃,另一手执树枝,写下新的生字教她念。

阿修娘整理好了要上山的工具,背着背篓走过来,“修儿,囡囡,我得上山采药去了,你们是呆在家还是跟我一块儿?“

“婶婶,今天我跟阿修哥哥在家练字!您上山小心些,早去早回!”小娃儿奶音脆生生的,听着就甜。

阿修娘笑道,“好,那我去了,灶房锅上有烙好的玉米面饼,饿了你们自己拿来吃。”

“婶婶慢走!”挥着小手目送阿修娘出门,柳玉笙一转头就对上阿修似笑非笑的眼神。

“笑、笑什么!”呛了一声,又凑过去晃他的手臂,“阿修哥哥,我还是不敢跟婶婶说,要不回头你帮我提好不好?给酒坊配制药酒,婶婶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天天上山采药,也能更多些时间陪着阿修哥哥……”

“好。”没等她把一连串好处说出来,他便应了,宠溺的捏捏她脸蛋,留恋指尖的触感。

柳玉笙微愣,心情一个激动小嘴就凑了上去,吧唧亲在男孩脸上,“阿修哥哥你最好了!”

男孩身形骤然变得僵硬。

晨风轻轻吹拂,飘起男孩额前乱发,柔了他的眼睛。

退出去的柳玉笙后知后觉,觉出自己举动的不妥,悄悄捂脸。

她不是故意的,在家里卖乖习惯了,时不时就要亲爷爷奶奶一口逗他们开口。

刚才,真的是下意识的行为,没过大脑。

搞得现在,她都不好意思看他,只能佯装若无其事的在沙地上划划划,小眼神四处乱飘。

须臾,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笑声。

柳玉笙红着脸抬头,正对上了男孩如同夏夜星空的眼睛。

他笑看着她,眼睛里星光璀璨。

然后低下头,在她脸上,笨拙印下一吻。“笙笙,更好。”

第五十一章 小心嫁不出去

是夜,小木屋。

阿修跟娘亲说了酒坊的事情。

“修儿,你知道我们不可以跟别人有太多接触,很可能会给我们、也给别人惹来麻烦。”

“娘,你整理一些常见的药酒配方,以卖配方的方式跟酒坊合作即可,这样既不用掺和进去,也能赚上些银子免你诸多辛苦,同时也全了笙笙想帮我们家的一番心意。这样即可。”

阿修娘闻言,沉吟片刻,点头。

这样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而且冬季将临,到了那时候大雪封山,是没有办法上山采药的,日子会非常难熬。

笙笙把她带进酒坊的举动,不亚于雪中送炭。

“修儿,那便听你的,娘这两天把常见药酒的配制方法整理出来,回头你拿给笙笙,由她帮着跟酒坊交接吧。”

“嗯。”

事情定下了。

阿修扭头,视线透过堂屋木门看向屋前沙地的位置。

脑海里浮现出晨光清风中小娃儿突如其来的亲昵,还有那泛了红晕的娇嫩脸庞。

眼底,如缀繁星。

这次钱万金来的非常快。

昨儿下午回去拟定,第二天一早就又赶过来了。

“福娃娃,事情敲定了,接下来选址,我得在杏花村转悠转悠,你也来?”

不知道为何,明明是柳家最小的娃儿,他却有种她更能拿主意的感觉,下意识先找她说话。

小丫头片子,不能小看啊。

说话比大人还溜。

“好啊。”柳玉笙笑眯眯答了句,然后转向柳老爷子,“爷爷,您去请村长过来一趟吧,这么大事情,村长爷爷得在才行。”

“好,爷爷这就去把人请来。”柳老爷子答应一声,立即出了门。

农忙过后家里事情不多,这个时间一家子都在,听钱万金的话,事情是真的确定了,柳家上下都晕陶陶的。

他们杏花村,会是十里八乡第一个拥有村中作坊的村子,他们柳家,还是这个作坊的合伙人。

有种咸鱼翻身的不真实感。

“小东家先坐下来歇会,擦擦汗,喝口水。”

过胖的人容易盗汗,钱万金就是这种,坐着马车来的,都好像累得不行的样子,满头大汗。

柳玉笙给他提了张小马扎过来。

看看小马扎,钱万金,“福娃娃,有没有大点的凳子,这种的小爷坐不下,坐下了起不来。”

“……小东家,您还是进堂屋坐竹床吧。”那个不会垮,还够宽。

“对对,屋里坐,一会柳奶奶给你倒水喝,瞧你这孩子,满头大汗的。”柳奶奶从巨大惊喜中回神,忙把人请进去。

“还是柳奶奶关心我。”钱万金笑呵呵拍马屁,扬手示意大黄把东西拿进来,“柳奶奶,今儿我可能得呆上大半天的,中午就在您家吃了,我给带了点菜过来,您看着做就行。”

一家子看向大黄手上提进来的东西,白花花的五花肉,一大块猪腿,还有一扇排骨。

全是肉。

“你这孩子,吃顿饭你还带菜上门,你怕柳奶奶亏了你吃的咋地。”柳老婆子嗔道。

“当然不是了,柳奶奶,其实我更喜欢吃您种的青菜,回头青菜多放点啊。”

“行,柳奶奶给你整顿好的,包你吃得肚儿撑圆!”

“好咧!”

“柳大柳二,囡囡,你们招呼小东家,秀兰杜鹃跟我去灶房,一会村长过来招呼他也在咱家吃了,咱娘几个早点忙活上,免得晚些时间不赶趟。”

“诶,来了娘!”陈秀兰跟杜鹃忙往灶房走。

柳玉笙在旁斜眼看钱万金,又是一句话把奶奶哄得眉开眼笑的,半点不露他骨子里的高人一等。这种虚伪功夫,她甘拜下风。

“小东家你先坐会,我去提点水来,待会我爹跟村长来了咱再带你在村子里四处走走。”柳大柳二坐在竹床对面,行止间略带着拘谨,就连莽撞咋呼的柳二都不怎么敢开口说话。

爹跟二叔还是得多锻炼,见惯世面,才能彻底扭转他们见到富贵人等时骨子里的卑微。

等柳大走出去,柳玉笙压低了声音嘀咕,“每次来都要我家里人伺候,你是没长手啊,灶房里就有水缸,想喝水自己舀去呀!”

喝,小丫头露出爪子来了,有趣。

钱万金笑嘻嘻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小丫头,来者是客。”

“咱现在是合作伙伴,地位平等,客什么客,下次再使唤我家里人忙活,大门都不让你进!”小丫头龇牙咧嘴,像只故作凶狠的猫。

“行行行,下回小爷自个招呼自个,行吧?亏得我还带了那么多肉来,想让你们都能多吃点,我听说乡下人家一个月都吃不了一回肉。”

“我家缺钱买肉了?您没忘您掏了多少银子吧?说得好听,明明是你自己想吃。”

说一句顶一句,真是,没见过这么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每次见你不是皮笑肉不笑,就是凶巴巴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要你管!”

柳二坐在那里,开始是不知道说什么,现在则是真插不上嘴了。

俩娃儿说着说着就吵嘴,他一个大人,好意思掺和?

看了下情况,自家囡囡正处在上风,嗯,他就装作没听见吧。

等柳大提了水壶过来,看到的就是俩孩子跟俩准备干架的奶狗似的,相互瞪得凶狠。他拿蠢弟弟则抬头望天低头看地,就是不看俩快掐起来的娃。

他不过是走开了那么一小会,发生什么事了到底?

放下水壶,柳大立即走过去把柳玉笙保护性抱进自己怀里,皱眉看着钱万金,“怎么了囡囡,小东家欺负你了?”

钱万金僵硬,“……”

他好歹是贵客,撑腰能不能别撑得这么明显?

明明是小丫头先挑衅好么?他做什么了他?带猪肉上门还带出错来了?

我去,我勒个去!

他冤!冤得呕血了都快!

柳玉笙把脸埋进老爹怀里,着实憋不住笑,好像是她把人给欺负了。

估计二世祖一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冤屈。

“爹,没有啦,我跟小东家在争论猪腿怎么做比较好吃。我说奶奶做得酱猪腿最好吃!”

第五十二章 谁咒你了

“那是!”柳大挺直了腰板,给女儿撑腰任何时候不能怂,“你奶奶做的酱猪腿在整个村子里那都是一绝!小东家,待会你多吃些,保证你吃得停不了嘴!”

“呵呵呵……一定一定……”抽着嘴角,钱万金打落牙齿活血吞。

说什么?说他被个小丫头欺压了?硬要掰出个理来?

丢不起那人!

村长那边,一听柳老爷子说明情况,有大贵人要在他们杏花村建酒坊,建好了之后还会直接在村子里聘人做工,村长柳金福套上鞋子就跟柳老爷子往柳家走。

一路上嘴巴就没合拢过。

“柳老哥,这事是真的?确定了?贵人真要在我们杏花村建酒坊?”

“事情还是囡囡给谈下来的?哎哟咱小囡囡可厉害了这是!我就知道那娃儿福气厚!”

“会不会回头就没消息了?这事情必须得先确定啊,不然事情传开来最后却连个泡儿都没影,那就闹大笑话了。”

柳老爷子忍了一路呱噪,“确定了确定了,本来昨儿就该跟你打个招呼,我就是怕没确定,所以今天人再来我才过去请你,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柳家门口停着的豪华马车让村长涨了见识,屋子里坐着的小弥勒佛让村长涨了姿势。

后生可畏啊。

村子的前程,抓在娃娃手里。

一番寒暄过后,一行人出门,找合适的地方选址。

此时正是早晨人们上工的时间,看到村长、柳老爷子、柳大柳二并小囡囡一行,众星拱月似的伴着个锦衣华服的肥胖小男孩,纷纷凑过来搭话,打探信息。

村长一律摆手,堆着满脸褶子打哈哈,“没啥没啥,这万金酒楼小东家要在咱村逛逛,看能不能找个合适地方给建酒坊,你们先去忙,事情回头我再给你们说,忙去吧,都先忙去!”

在杏花村建酒坊?!

这么大的消息,还忙个屁呀!天大的事都没这事来得重要!

很多村民当即也不去地上了,直接扛着锄头、木镐跟在后面,队伍越发壮大,到最后几乎跟了半个村子的人,就连小孩子都绕在周围跑跑闹闹。

杏花村不算大,百来户人家,一千多人口。村子坐落的位置依山傍水,风景极好,在村边周围一圈有无数空地,能用作建作坊。

最后钱万金敲定了青河边附近的地域,大小有十来亩,小作坊足够了。

就算要扩建,地域还能够往外延伸,而且离青河近,用水也方便。

这边近半个村子的热闹,引起了河对岸下坡村人的注意。

纷纷走近河边引颈遥望,看杏花村在搞什么鬼。

这个时间不下地上工,全跑一处凑什么热闹。

有眼尖的人,一眼看到了被捧在人群中的锦衣小胖子,那体型加着装都无法让人忽略,当然,受到注意的还有小胖子身边,老头子怀里抱着的小奶娃。

柳玉笙!杏花村的福娃娃!

“看到没,福娃娃!杏花村肯定又要搞事情!”

“搞什么事情?不会真那么玄乎吧?”

“玄乎?两年前杏花村是什么光景?这两年又是什么光景?尤其是柳家!听说前儿卖出去的果酒赚大发了!人家嘴上不说,闷声发大财呢!”

下坡人的人一边看一边极力把耳朵伸长,想从河对岸的哄闹声中听出点什么来,还有人把全部注意力全放在福娃娃身上,真给看出了点端倪。

“诶你们看,快看!那个穿锦衣的富贵小孩跟福娃娃很熟稔!他跟福娃娃说话呢!看到没,老子敢打赌!人绝对是福娃娃招来的,连柳金福都陪在旁边供菩萨似的表情,他们绝对是准备干大事了!”

“赶紧找人回去告诉村长,让他打听打听杏花村这是要干什么,咱两个村子就隔一条河,不能啥好事都让杏花村占了,以后在杏花村人面前,咱还有抬头说话的份儿?”

“说得轻巧,福气是能抢得来的?真有那本事,就先把福娃娃弄咱村子里来,让咱先沾沾光!”

河这边,杏花村人听不见河对面的议论,却能看得清那一张张羡慕嫉妒恨的表情,简直了,扬眉吐气!

为了河水灌溉问题,两个村子斗了多少年?下坡村人仗着田地都在青河上游,给他们下了多少绊子使了多少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现在可好了,有贵人挑中了他们杏花村建酒坊,丫下坡村只有干看着眼红的份!

所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还真是那个理!

“福娃娃,给点意见?这里怎么样?要是没意见,就真敲定这地方了。”徒步圈地,钱万金走出一身汗,尤其还被人群围在中间,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畅了,光擦汗的汗巾都已经湿了两条。

看他快要吃不消的样子,柳玉笙点头,“小东家饿了吧,我们先回去吃饭好不好。”

同时暗暗对柳老爷子做了个小动作,柳老爷子即刻会意,转身对着周围堵得严密的村民道,“转悠一早上了,耽误了大家上工时间,都先回家吃饭吧,至于酒坊的事情,小东家说出来的话肯定是算数的,大家耐心等着。具体事情之后村长爷会找机会同大家说清楚,好了好了,都先散了。”

柳大柳二也帮忙劝散。

人群这才逐渐散开,让开道来,看着柳老爷子抱着福娃娃,带着贵人往回走。

老远之后,钱万金重重喘了口气,“福娃娃,你们村的人也太热情了,从头跟到尾,我差点喘不了气,这种事情以后我不能再亲力亲为了,累得我小命都去了半条。”

“小东家,跟你说个很严重的事情。”柳玉笙抿抿小嘴,“你要是再这样胖下去,不用干什么,小命也悬。”

“……”钱万金拖着沉重步子,咧嘴,“小丫头片子,我好歹是杏花村贵人了吧?你咋还咒我呢啊?”

翻了个白眼,“谁咒你了,我说的是真的,我一直在跟婉容婶婶学习医理,她很厉害的。你要是不信我说的话,回头找大夫看看就知道真假了。”

第五十三章 她像个谜

“哟!小囡囡,你还开始学医了?能听得懂吗?学医理可不简单!”村长柳金福惊讶。

“听得懂呀,婉容婶婶说我学医很有天赋哦。”小娃儿一派天真,为自己以后展示医术提前打下基础。

“真的呀?那好那好,你一定要好好学,这样以后咱杏花村也有大夫了!柳老哥,你们家囡囡真不简单,你老有福啊!”

柳老爷子眉开眼笑,“哈哈哈,小孩子不经夸,先让她学着,至于以后能不能当大夫还得看她自己努力。不过我家囡囡确实聪明!”

嘴上谦虚不经夸,自己又给夸上了。

老爷子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让柳玉笙抿了小嘴偷笑。

至于钱万金,根本没把小娃儿的话放心上,他这种胖叫做富贵胖,越胖越有福。

看看穷苦人家,能挑得出一个他这种体型的吗?

家里午饭已经做好了。

一行人回到家,柳老婆子刚摘下围裙准备去叫他们回来。

饭桌上一溜儿菜品丰盛,清蒸排骨,酱猪肘,五花肉炒菜叶……香味引人垂涎欲滴。

柳老爷子高兴,去盛了一壶果酒出来跟村长对饮,除了小囡囡,人人有份。

村长柳金福是第一次品果酒,兴叹,“味道是真好,没想到野葡萄酿出来的酒这么好喝,比高度的米酒喝起来更舒服。柳老哥,合该你家发家啊。”

怪不得贵人会愿意来杏花村建酒坊,就是冲着柳家的果酒来的。

“什么发家不发家,就是我家囡囡捣鼓出来的新鲜玩意。好喝你就多喝点,家里还有,回头我给你捎上一坛!”柳老爷子笑道。

“行,我不跟你客气,这酒喝第一口我就馋上了!”

笑声一片。

另边,刚闻到果酒的味儿,钱万金就凑柳玉笙耳边咬牙咋呼了,“福娃娃,你家竟然还藏了酒!不是全卖给我的吗?还剩多少待会我都带走!”

带回去那几千坛根本不够卖,没想到柳家居然还有私藏!

怎么滴他也要把这些酒全弄到手!那可都是银子!一小坛就能让他进账近十两!

看着餐桌周围一圈人,一个个的把果酒喝到嘴里,他心都痛了。

他们在喝的是他的银子!

柳玉笙无语看着钱万金,嘴角止不住抽抽,“那是我家最后剩的一点点了,不卖,留着自家人喝。”

当时只订了四千五百个坛子,全分装完以后还剩下大半缸的酒,家里也懒得再去订酒坛,干脆酒就留着自家喝,有客人来家还能有点好东西招待。

“干嘛不卖!有钱你还不赚,嫌钱腥么!”看看喝得正酣的村长,钱万金下意识把声音压得更低,避免被外人听去对柳家影响不好,“五百文一坛呢!卖十坛够你家吃一年了,卖一百坛就能纯赚五十两!寻常人家有些一辈子都存不下这个数,你是不是傻?啊?再说你们家要是想喝,明年多酿点,到时候爷肯定给你们留点!”

这人真是掉钱眼里去了,柳玉笙撇嘴,“四千多坛足够你家卖上一年的了。你可以安排下去把酒限量,每个月就卖十坛百坛的,物以稀为贵,那些有钱人肯定疯抢,酒的价值也就上去了,还能显得更加珍贵。到了明年葡萄季,刚好能接上新的酒开坛。”

钱万金眸光骤暗,看柳玉笙的眼神带上了探究,意味深长。

这番话,恰好是他老爹跟他说的,他们家也的确打算把酒限量保持新鲜感及抬升价值。

可是这话从一个三岁小奶娃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一个寻常农家小娃儿,就算再聪颖,眼界也有限。

柳玉笙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像个农家小奶娃,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接触越久,越发觉得,她像个谜。

让人忍不住想要继续的深入去探究。

装作没看懂二世祖的打量,柳玉笙乖巧用膳。

两方合作,以后他们之间会一直打交道,她总不能老把自己扮得真跟个三岁娃娃似的,钱万金这样的人,以商为本,本质狡诈,一旦逮到机会他就会给你挖坑。

那不是叫她柳家吃亏?

她不干。

就是要让他忌惮,心有顾忌,老老实实当个合伙人,大家还能愉快玩耍。

饭后,离开前,钱万金找了机会跟柳玉笙单独谈话。

“福娃娃,之前问你的问题还没答我,选址确定在青河边上了,你有什么意见就赶紧说,不然等到动工再想改就来不及了。”

“别的意见我没有,不过酒坊建在河边上,得做好防汛,地基打得高一些。天气万变,去年刚大旱,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汛情。提前做好预防,也就是多花些功夫的事,好过损失惨重之后后悔。”

她说的话,真的跟年龄完全不搭边。

钱万金小眼睛微微眯起,点头,“这事到时候我会跟动工的人说好。你还有没有别的想说?”

柳玉笙想了想,走近钱万金跟前,伸出小手搭上了他的手腕。

腕间骤然覆上的柔软温热,让钱万金下意识瑟缩了下,想要避开,又硬生生忍住,莫名的就感觉有点紧张,胸腔里某处跳动有些失序。

扬起嘴角故作痞笑,“嘿你这小丫头片子,学了几天医理还真把自己当大夫了?这是给小爷诊脉?诊出什么来了?”

抬眸淡淡睨了他一眼,钱万金的痞笑就维持不下去了,轻咳一声扭开头,闭嘴。

他跟前不到他腰部高的小娃儿,秀气眉头微微拧起,片刻又松开。

小大人的模样让他颇觉好笑。

“小东家,你若是信我,回去以后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看看,对你绝对没有坏处。”

“诊出什么来了?别这么危言耸听啊,小爷是胖了点,但那不是病……”

柳玉笙皱眉,小脸认真严肃,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若咱不是合伙关系,我才不会多管闲事,你真以为你只是胖?你是中毒引起的虚胖!要是你置之不理,我敢断言,你活不过十五。你自己的命,你自己想清楚,要不要用来做赌。”

第五十四章 做她喜欢的人

“中毒?虚胖?哈哈哈!”笑着笑着钱万金笑不出来了,“福娃娃,你没跟我开玩笑?”

“我人小你信不过,可以自己去找大夫,总有能诊得出来的人。”说完顿了顿,柳玉笙又道,“你家里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不过这事情最好别宣扬出去,能给你下这种恶心的毒,又不会让你立即暴毙,对方恐怕有所图,甚至,有可能就是你身边的人。你既是贵家公子,很多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言尽于此,我算仁至义尽了。”

昨儿拍开他扯她小辫子的手,当时手指不小心按到他脉搏,她就觉出了不对劲。

今儿的探脉,确定了她的怀疑。

话语已经说开,钱万金到底会不会信,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钱万金表情整个沉了下去,凝着柳玉笙好一会,转身上车,“大黄,回城!”

坐在马车上,钱万金眼神极冷。

如果说一开始他的确没有信过小丫头,但是她确切说出他活不过十五的时候,他开始信了。

他们钱家,嫡子一旦满十五岁,跟家族订下的女子成亲后,就能开始获得继承权,家族会将主要生意及人脉一应交接到继承者手中。

他是钱家这一代唯一嫡子。

若他在十五岁前死掉,……呵,背后的人,要他的命不止,还要他这一支香火断绝,再无继承家族的可能!

豪门大宅从来不缺阴私,只是他万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有一天会发生在他头上。

是他太自以为是,以为有祖父祖母及爹爹的宠爱护航,没人,会敢对他下手。

“少爷,您刚跟柳家囡囡聊了什么?”大黄同坐在车厢里,忍受了好一会的低气压之后,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

钱万金看向窗外,须臾之后,眼底墨色渐淡,嘴角扯出若有似无的笑意,“大黄,你说,这世上会不会真有福娃娃,能带给别人福气的那种。”

大黄干笑,少爷魔怔了么?这种不靠谱的事情也开始信了?“小的觉得吧,这种事情就是传得玄乎,若真有福娃娃,那天下就得乱套了,那些有权有势的,还不都想着把人给抢回去?”

“……你说的对,这世上,哪有能带给别人福气的人,不过是个人际遇恰好遇上罢了。”

……

柳家,钱万金离开之后,几乎每天都门庭若市。

尽管事情已经传遍整个村庄,村长柳金福也把具体事宜一应告知,村民们依旧忍不住寻上门,再三从柳家人口中确定,再三感谢。

短短几天功夫,光是村民们送上门的鸡蛋,都堆了好几篮子。

除此之外还有送菜的,送自家烙的大饼的,甚至有送柴火的。

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表达他们的喜悦与感激。

杏花村的酒坊,会在杏花村招工。

这对杏花村人来说,就是给了他们另一条养家糊口的门路。

而这门路,是柳家,是福娃娃柳玉笙给带来的。

导致柳玉笙每每去小木屋时,一路上都能收到各家特地塞到她手里的小吃食。

或是一个水煮鸡蛋,或是一颗小糖块,或是一小把野果。

到得小木屋的时候,兜兜都给塞满了。

村民们更是背地里告诫自家娃儿,任何时候都不能欺负了小囡囡,谁要是敢对小囡囡不好,回家就等着吃排头。

从兜里掏出个鸡蛋递给阿修,柳玉笙往自己嘴里塞了颗糖,煞有介事叹气,“阿修哥哥,我现在都快成村宝了,好苦恼。以前出门还能跟别的小娃儿说说笑笑,现在人都不敢离我太近,就怕我哪磕着碰着了,害他们背黑锅。我感觉我被孤立了,真的。”

阿修浅笑,“笙笙忘了,你还有我。”

有我就够了。

把蛋壳细心剥掉,喂到娃儿嘴边。

柳玉笙赶紧把嘴里的糖爵碎了咽下,然后啊呜一口咬在鸡蛋上,剩下的一半推回去,“阿修哥哥你也吃。”

有好东西的时候,他总是留给她吃。

最后她便想出了这个办法,她吃一半,他吃一半。

在娃儿眼巴巴的眼神下,阿修慢慢把另一半鸡蛋吃掉。

笙笙,心疼他呢。

“阿修哥哥,你知道吗,最近村子里好多叔伯婶娘的,都跑来问我能不能把他们家娃儿也送来小木屋,一起跟着你识字识理。”

“嗯?”阿修顿了下,抬眸看向小娃儿。

却见小娃儿双手托腮,笑嘻嘻的大眼睛里尽是戏谑。

明了她在逗趣他,故作不懂,顺着她的意陪她演下去,“为何?”

“因为我跟着阿修哥哥识字,变得又聪明又懂礼呀!”

“笙笙想我教他们?”

柳玉笙摇头,“还是算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吵闹,他们要是真想学,跟我学好了,我是阿修哥哥最好的学生!”

“对,笙笙是最好的学生。”他笑,也是他唯一的学生。

“阿修哥哥,你那么聪明,又那么有学识,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要做个怎样的人?”

阿修沉默片刻,凝着小娃儿,“笙笙,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小娃儿愣了下,当真认真思考起来,“我喜欢……温柔的人,能够温暖别人,学识渊博,温文尔雅,善良谦虚,进退有度。”

“好。”他摸着她发心,浅浅笑。

“什么好?”娃儿呆呆问。

他笑而不语。

好。

他做她喜欢的人。

……

钱万金上次一走,之后就再没来过杏花村。

只着人请了施工的队伍到杏花村施工,传话的人只道,酒坊一应事宜,全部交给柳家柳玉笙监管。

柳玉笙没有多问钱万金行踪,上次他离开前一席对话,如果钱万金听进去了,她猜,他之后必然会有所动作。

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来了。

眼见着青河边那块空地,一点一点规划出模样,杏花村每一天都洋溢着希望。

与之相反,下坡村持续低迷。

村长安才已经蹲在家里几天了,脸色阴沉。

堂屋里还有聚在一起的一群村民,人人脸色愤愤不平。

“村长,咱得想想办法,不能让杏花村就这么起来,不然以后咱就真没有立足的地儿了!”

第五十五章 会成为习惯

“就是啊,以前咱两个村子闹过多少场?前仇旧恨的,杏花村以后能对咱有好脸色?村长,依我看,咱不如把人给拉拢过来!那小贵人不是要建酒坊吗?咱下坡村也能建啊,青河边咱一样有空地!只要他来,咱多给他点好处,就不信他能稳在杏花村不挪窝!”

“对!把人拉过来,赚钱在哪不是赚?就不信了,咱下坡村会比不上杏花村那帮二傻子?”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

安才狠狠一闭眼,猛地喝道,“都给老子闭嘴!都做梦呢?抢人?咱凭什么抢人?人在杏花村开酒坊,是因为那边会酿葡萄果酒!咱村谁会?谁有这本是?你有吗?你有吗?你呢?”

村民们被问得哑口无言。

一时逞口舌痛快,大家都刻意的忽略了这个客观因素。

没人愿意承认,一旦承认,就等于不得不接受他们下坡村不如人的事实。

日后,别人会过得越来越好,而他们下坡村只能在旁干看着!

“那怎么办?就由着杏花村起来?”有村民烦躁咒骂一句,“他娘的,杏花村就是走了狗屎运了!咱下坡村怎么就没那么多好事!”

“人村里有福娃娃,咱怎么比?咱还能把福娃娃抢过来不成?”另有村民嘀咕。

事实,一下让整个屋子陷入沉默。

村长安才靠坐墙壁,眼睛慢慢半眯起,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明明灭灭,晦暗阴冷。

“福娃娃是不是每天都去罗浮山脚?”

村民们愣了下,道,“对,每天都去,我们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经常看到那个小娃娃,听说是每天都去山脚小木屋跟住那里的一对母子学东西,学什么就没注意过了。”

抬起阴冷眸子,扫过屋里每个人,“听说葡萄果酒就是福娃娃捣鼓出来的,收购之后直接运送上京城,供给京城的贵人享用,可以想见果酒有多值钱。如果能从她那里得到秘方,咱下坡村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秘方,就等于源源不绝的银子。”

话毕顿了顿,又摇头叹息,“可惜,福娃娃是杏花村的人,怎么可能会把秘方告诉我们,也只能想想了。行了,都散了吧,堵在我家也没用,我只是下坡村村长,管不到杏花村的事,更管不到杏花村人头上去。都散了,散了。”

把人赶出屋子,安才关上了院门,转身之际掠过门外的眼神,阴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村民们暂时散开了,心却没有从村长的话里收回来。

秘方……如果能得到秘方,酿出酒来卖到京城,那就是一步登天!哪里还用的着在村子里过这种苦哈哈的日子?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一个。

而福娃娃每天都会去小木屋,这是极为重要的一个信息!

彼时,柳玉笙还在小木屋里帮着阿修娘一起晾晒药材。

借着晾晒的时间,阿修娘把每种药材如何炮制,那些适合配制药酒,各有什么功效也都细细的教给她。

到了下傍晚快吃晚饭的时辰,柳老婆子准时过来接人。

“囡囡,该回家了,今天又跟婶婶学了什么呀?”

柳玉笙在竹筛旁抬起头,脸上漾开灿烂笑容,“奶奶!今天婶婶教我怎么泡药酒哦!囡囡都记住了,等回去了就试试!”

“你这孩子,说风就是雨的,行,都依你!”

牵上柳老婆子的手,柳玉笙跟阿修娘俩告别,“婶婶,我先回家啦,明天再过来!”

“好,去吧。”阿修娘看着阿修跟在两人身后出门,笑着摇摇头。

每次囡囡回家,修儿是定要把她送到村口的,风雨无阻,她呀也不拦着,拦不住。

夕阳西落,天边燃烧着大片火烧云,把整个天际渲染成紫红色。

走在林间小道,晚风相随,小小奶娃儿在前一蹦一跳,两只羊角辫儿在半空跳跃,透着朝气与俏皮。

“阿修哥哥,你到我家吃晚饭好不好,前几天家里菜地又种了一垄萝卜,今天已经出苗了,长得可好了,我带你去看呀。”

“我下次再去看,囡囡在家要乖乖的,不要到处乱跑,也别跟你哥哥们大晚上的跑出去玩,天黑不安全。”即将走到村口古槐树,阿修叮嘱。

又没能把人拐回家,柳玉笙嘟了嘟小嘴,“我猜不会乱跑呢,村里小娃儿都不敢跟我玩了,每次跟他们出去,好像我是瓷娃娃似的一碰就会碎,离得我远远的有什么好玩……”

她期待的童年,被福娃娃三个字给破坏了,把她郁闷得要死。

每次想起这茬都会生闷气。

阿修嘴角翘了翘,揉抚她的发顶,“明天过来我陪你玩,快跟奶奶回家吧。”

“你真不到我家吃饭么?我们可以一起喝果酒哦。”

“下次,好不好?”

“好吧,下次再叫你你一定要来,不可以又说下次。”

“好。”

柳老婆子都要以为自己是个外人了。

俩娃儿依依不舍起来旁若无人,每天这种场景都要上演一遭。

她就是那个棒打鸳鸯的外人加恶人。

“好了囡囡,咱先回家啊,不能老缠着阿修哥哥,阿修哥哥还要走回去呢,再磨蹭天都黑了,看不见路咯。”

柳玉笙脸有点红,她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吧,撒娇的时候有人宠着哄着。

会成为习惯。

而这种习惯,会让人上瘾。

“阿修哥哥,那我回家啦,再见,明天一早我就去小木屋找你!”

“好。”男孩笑着点头。

过了会。

“你怎么不走呀!”

“囡囡先跟奶奶走,我就回去。”

“你先回去,我都在村子里了,你还要走上一段呢,快走呀,天要黑啦!”

柳老婆子实在是,她孙女儿是阿修家的吧?

弯身把小娃儿抱起来,“走了囡囡,咱先回家,你不走,你阿修哥哥也不走,俩娃儿打算在这里站到天亮?”

“……不是,奶奶,阿修哥哥还没走呢,我看他走了我们再回去嘛,阿修哥哥要走好远的!”

“你确定你在这看着,阿修哥哥能自己先走?”

“……”不能。

天不是还没黑透么,就是再磨蹭一会,也、也没关系吧。

第五十六章 偷酒去了

看着柳奶奶抱小娃儿走远,阿修才松了攥紧的拳头,转身回头。

他想把囡囡抢回来。

这个念头,耗尽了他所有克制力。

尽管如此,他依旧开心极了。

看天边颜色越发浓郁的火烧云,都觉明亮耀眼。

笙笙,也舍不得他。

曾经以为,从那个地方逃出来,日子也不过是从如履薄冰转为一潭死水。

未曾想到,他的世界里,会闯入一个笙笙,给他带来波澜,在他的领域里画下明亮的色彩。

笙笙,笙笙。

回到小木屋,阿修娘刚收拾好晾晒在院子里药材,在灶房里烙饼子。

晚餐,他们几乎都是吃这个。

阿修娘做饭的手艺,不太好。

幸而有柳家送来的美味青菜,哪怕只用开水烫一烫,卷在饼子里也很好吃。

“回来到现在笑就没停过,也就囡囡能让你这么开心。”戏谑一句,饼子上桌,“用膳吧。”

“娘,用膳。”

饭桌上,几乎没有声音,极高雅的用餐礼仪。

直到吃完了,阿修娘才略带踌躇开口,“修儿,我们到这里也一年多时间了,你一直待在家里,便等于荒废了课业。这次给酒坊供应药酒配方,应能拿到一笔银子,娘想着,送你上学堂,把课业重新拾起来,你意如何?”

“娘,寻常学堂教不了我东西。”逃离那个地方之前,他的学识,已经仅次于大学士。

想要学到更高深的东西,势必要入最好的书院,找最好的大儒。

可是他们的情况,不允许。

阿修娘沉默良久,苦笑,“娘真不知道,带你出来究竟是对你好,还是害了你。”

“娘,若是不出来,孩儿现在或许已经疯了,又谈何学识?娘想得太多,是庸人自扰。何况日后我们要在这里生活,乡间农户,学识再高也无甚用处。”

“修儿,你告诉娘亲,你真的……想要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一辈子?”

“这里不好吗?”阿修反问,阿修娘很久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好,只是不该是他生活的地方,他本为天之骄子。

可是,她更不愿意他再回去那里,随时随地,都要防着人吃人。

“罢了,你若打定主意,娘都依你,只是学习一事也不可放下,不管学来有用无用,总比不知的好。回头娘会替你寻一些合适的书籍来,你便自学吧。”

“好。”闻言,阿修脸上才又浮现出了笑意。

只要不离开这里,怎样都好。

柳家,吃过晚饭,柳老爷子吆喝一声就准备抱着柳玉笙出去溜达。

因为酒坊事情,这段时间整个杏花村都处在亢奋状态。

晚饭过后村民们也不跟以前似的早早上床休息,而是三三两两聚在村口古槐树下热聊。

聊酒坊,聊建筑规模,聊果酒,聊日后招工,全与酒坊有关,老生常谈也不觉腻。

俩小子眼见妹妹又要被爷爷抱走,忙拦住,“爷爷,你们一帮老头在那聊天,囡囡一个小娃娃多无聊,待会我们带她出去玩去,你自个出门吧!”

“嘿,小兔崽子,还跟爷爷抢人来了,这黑灯瞎火的到哪玩去?”

“爷爷您就别管了,快走吧快走吧!”俩娃联手把老爷子给推出了门。

“去玩可以,就在村子里,看着点囡囡,不然回来仔细你们的皮!”

“知道啦!”

等到被家里人一一问了一圈之后,俩小子拉着柳玉笙悄咪咪摸到地窖口。

“哥哥,你们要干嘛啊?”

“嘘!囡囡小声点!”柳知秋忙捂住了柳玉笙小嘴,“囡囡,咱去弄点酒呗,今天跟大宝他们说了,带点果酒去给他们尝尝,他们也带些家里好吃的东西出来交换,你别出声啊,我们就装小半壶的,带你去聚餐!”

柳玉笙无语,拿酒就拿酒呗,葡萄果酒小孩子也能喝的,跟家里说一声就行了,至于在自己家里跟做贼似的么。

但还是配合的点点头,也做出小心谨慎的样子,然后站在地窖口给哥俩放风。

柳老婆子拿着包点心走过来,就见小孙女儿急忙慌的朝她做手势,意思是要她小声些。

小手又指了指地窖。

哦~俩小子偷酒去了。

“奶奶,你就装作不知道哦,不要骂哥哥。”压低了声音,柳玉笙叮嘱。

“行了,奶奶有那么不知趣么,”把点心塞进娃儿衣兜里,摸摸她小脸,“去玩一会就该回来了啊,别太晚,不然奶奶得寻你去。”

“知道了,谢谢奶奶,奶奶最好了!”

柳老婆子眉开眼笑走开,“这几个娃儿真是,老婆子还能舍不得那点酒?”

罢了,由着他们高兴去。

小哥俩浑然不知有这么个插曲,只以为瞒住了家里所有人,藏着酒壶,牵着妹妹,乐滋滋出门。

秋夜,天上缀着明月繁星,将大地拢上一层朦胧。

便是不点灯火,也依稀透亮。

三人一路直奔青河边上田地,还没走到,远远就能听到孩童喧闹声。

“诶,知夏,夏秋,囡囡!这里这里,快点过来,怎么这么久,差点以为你们不来了呢!”大宝从人群里跳出来,朝三人兴奋咋呼。

“怎么可能不来,都说好了,我们还能说话不算数?”柳知秋颠颠儿走过去,扬起下巴,一手拍拍腰间水壶,“喏,葡萄果酒,给你们带来了。”

“真带来了?快快,让咱尝尝!”小伙伴们轰一下围将过来,两眼放光。

“急什么,你们呢,带了什么东西过来,不好吃的可不要啊,还有,辣的也不要,我妹妹不能吃辣。”

柳玉笙站在旁,就见娃儿们纷纷从衣兜里往外掏东西,光线暗,看不清是什么。

不过,这种氛围很有意思,无忧无虑的,让人轻松。

“谁带了打火石,把禾垛子点上一把,这么黑怎么看。”

农忙过后,田地里剩下的稻杆,人们都会扎成一捆一捆的,堆叠在一起,就晾在田里,用得着的时候再往家里搬。晒了这么多天,稻草早就干透了,一点就能燃。

柳知夏从一个小伙伴手里接过打火石,在田地的稻草垛子上抽了一扎出来,点燃。

顿时整片小空间亮堂。

第五十七章 囡囡,奶奶接你回家了

“囡囡,这是刚摘下来的枣子,很甜的,我都给洗过了。你要不要吃看看?”

“囡囡,囡囡,我这里有石榴,也很甜哦,我给你剥开!”

“我带了几片柚子……”

“我装了一碗酸萝卜片……”

柳玉笙都不知道怎么,小伙伴全围到她面前来了。

一个个还眼巴巴看着她,希望能够雀屏中选……

都不知道哥哥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这些东西,你们平时自己也很少吃到吧?”

乡下娃儿是没有什么小嘴可以吃的,偶尔家里给买几块糖已经很是难得了,所以他们最期待的便是山上野果子成熟的季节。

那时候,能摘果子尝尝鲜,过一把嘴瘾。

这次换果酒,他们定是把自己平时不舍得吃的东西都掏出来了。

“囡囡,你吃吧,我们要是想吃还能再去摘。”

“对,囡囡你吃吧。”

柳玉笙看看他们,伸出小手,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点东西,没有拿完。

就连那个捧着小碗,有些怯怯不好意思的小男童,她也当着他的面吃了一块酸萝卜。

酸得她牙都快掉了。

“哥哥,这些我都喜欢吃。”

小伙伴们扭头,眼巴巴看向柳知夏柳知秋。

“好了好了都过来,每人一口,别喝多了啊。”柳知秋拿出水壶,拔了塞子,递给他们。

柳玉笙则把捧着的各种果子,分别分到俩哥哥手里,“东西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哥哥帮我吃一点。”

柳知夏看看她,再看看手里的石榴,没有吃,转手塞到了衣兜里。

柳知秋见哥哥这样,吃柚子的动作顿了下,把没有啃到的半边果肉撕下来,也塞进了衣兜。

那边,水壶已经在小伙伴手里传了一圈。

舔着唇瓣回味果酒的味道,大宝眼睛闪闪发亮,“有葡萄味儿,又甜又香,真好喝!”

“好喝!知夏,知秋,以后酒坊里是不是就酿这样的果酒?”

“我能不能再喝一口,刚喝太快,都没尝出味道来!”

柳知夏拿回水壶,笑骂一句,“滚犊子,我跟知秋都还没喝呢,就小半壶,一人一口没多的了。”

“那以后咱还能再换来喝吗?”

“只要你们有好东西换。”

“说好了,别反悔!”

田地里禾垛子烧得噼啪响,周围萦绕着孩童们笑语欢声,这个秋夜,显得格外欢快热闹。

晚上难得这样聚在一块,娃儿们都不想太早回家,把带来的东西相互瓜分之后,在一堆堆比大人高的垛子间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哥俩把柳玉笙藏到了离火堆最远的垛子里,用稻草在外面做好掩饰。

“囡囡,不管谁诈你,都别自己走出来,知道吗?藏好了啊。”

嘱咐好妹妹,哥俩故意分两边跑远,一路弄出重重声响,用来迷惑当“猫”的人。

远处,猫已经开始行动,很快就有人被抓了出来。

柳玉笙因着躲得远,一时半会的估计人找不过来,便悄悄扒开了草垛透气。

秋夜虽然已经开始转凉,但是整个人埋在草垛子里,是很憋闷的。

透过扒开的缝隙,仰头看月朗星稀,听耳边蛙叫虫鸣,还有远处时而一声“抓到你啦!”,柳玉笙小嘴抿出浅浅笑意来。

这样的日子,前世,无数次向往过,却从未得到。

今生得到了补偿,她很感激上天。

她会好好珍惜,用自己的全部。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柳玉笙皱眉,她藏身的垛子,离河边很近,而声音正是从河里传将过来。

这么晚了,什么人还在河边?

洗澡还是落水?

声音似乎比较靠近自己这边的河岸,柳玉笙想了想,钻出垛子往河边走去。

走近了,隐约能看到河水里靠岸的位置有黑影在移动,往岸边靠近。

“谁在那里?”不像是落水的样子,柳玉笙便停在了岸边没在继续往前走,心里生出警惕。

黑影听到声音,没有回应,却更快游向岸边。

柳玉笙嘴角轻抿,转身就跑。

然一步还没跨出,一只大手便从身后伸了出来,死死捂住她的嘴,紧接着把她拖进青河。

随后脖颈处一疼,失去知觉。

……

整个杏花村闹翻了天。

娃儿哭着跑回家说囡囡不见了的时候,柳老爷子跟老婆子差点当场厥过去。

第一次夜里村子灯火通明,处处是村民敲击的紧密锣声,狗吠声,呼喊声。

还有人组织了队伍去青河捞人。

村里的小娃娃不见了,还是在青河边上禾垛子里不见的。

村民们猜测最大可能,就是娃儿藏着的时候乱跑了,不小心摔进了河里。

虽然这种猜测极为残忍,让人无法承受。

柳家女眷瘫坐在河边,哭声凄厉,声嘶力竭。

柳老爷子脸色惨白,强忍悲痛,带着人沿河一直往下寻找,只要人没找到,他绝对不承认他囡囡摔下河里没了!

柳大柳二则领头带着村里年轻力壮的青年人,一遍遍潜入河底,没了再游水的力气依旧不肯上岸,最后是被村里人给架上来的。

这一夜,柳家遭受了致命打击。

便是整个杏花村,都弥漫着沉重的悲伤。

小囡囡啊,那个聪明伶俐善良可爱的娃儿,给他们带来福气的福娃娃,突然说没就没了,甚至连尸体都没找到,怎么会这样?

怎么就这样了!

天际将明的时候,已经哭干眼泪抽空灵魂的柳老婆子,突然站起来就往村口方向跑,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如同疯婆子。

“快,快追上柳嫂子!别让她寻了短见!”村长柳金福厉喝,率先追上去。

同样瘫坐在地的陈秀兰,愣愣移转视线,然后,也疯了似的跑上去。

她知道娘要去哪。

小木屋,去小木屋!

他们家囡囡最喜欢跟阿修一块玩,昨晚上一定是玩得无聊了,囡囡去小木屋找阿修去了。

一定是。

囡囡在小木屋呢。

囡囡在等着她接她回家呢!

柳老婆子站在小木屋门前,把院门拍得啪啪响。

“囡囡,奶奶来了,奶奶来接你回家了,快出来呀,来给奶奶开门,奶奶想你了!囡囡,囡囡……”

第五十八章 为何绝望

门开。

阿修赤着脚,连外衫都没穿。

阿修娘也紧跟从堂屋走出来,看到门口披头散发状若癫狂的柳老婆子,大惊失色。

“囡囡怎么了。”阿修问。

“阿修,囡囡在这里吧,奶奶来接她回家。”柳老婆子眼睛直直看着小木屋,越过阿修走进来,边走边喊,“囡囡,囡囡啊,快点出来,怎么还躲着呢,跟奶奶回家了。囡囡——”

“人呢,躲哪里去了,阿修啊,你是不是把我家囡囡藏起来了?婉容,快把囡囡叫出来,这孩子,都不知道家里人着急。”遍寻不着,柳老婆子看向婉容,扯出笑容,眼睛赤红。

“大娘……”阿修娘发慌,究竟出了什么事?

门口,陆续有人跑到,人声喧闹。

是村长跟一些村民,还有柳知夏柳知秋兄弟俩。

人人形容狼狈,尤其兄弟俩面无血色,眼底青黑疲惫,眼睛又红又肿,眼里布满红血丝。

“囡囡怎么了。”凝着他俩,阿修又问。

柳知秋眼睛陡然更红,抖着唇,“囡囡、囡囡掉进青河,找不到了。阿修,我妹妹找不到了,没了,哇呜呜呜呜!”

衣襟陡然被人抓起,对上阿修黑不见底的眼睛,他一字一句,“带、我、去!”

大人们无暇顾及小孩,纷纷跑进院子里,想要先把柳老婆子安抚下来。

阿修娘从旁人字句中知道了囡囡的噩耗,站立不稳。

善良可爱的小娃儿,说没就没了?

这不是真的,不可能。

要是囡囡出事,那修儿……

阿修娘慌忙抬眸,院门口,已经没了阿修的踪影。

青河边,依旧挤着很多人。

柳大柳二被人架上岸后,躺在地上喘息,眼睛空洞死寂。

周围人俱是脸露同情面容哀戚。

阿修没看任何人,依着柳知秋指的位置走去。

哭什么,为何绝望。

他的笙笙不可能有事。

昨夜笙笙藏身的禾垛子,有个小小的空洞,洞口被扒开了,露出一道缝隙。

返身,阿修走到河边,整个过程中,没有露出过半点表情,似乎非常平静。

平静到冷血的地步。

柳知秋柳知夏跟在他身后,不知道为何,见了他这幅样子,纷乱的心竟然奇异冷静些许,绝望中隐隐生出一丝希望来。

一夜慌乱,河边来往了太多人,到处是水渍和脚印,寻不到可疑痕迹。

阿修继续往前,在几乎半悬了身子的位置停下脚步,眼睛在半浸河水中的河草上掠过,来回搜寻,突然目光一凝,定在一丛被压塌的草丛。

从那里到河边,有一条已经不太明显的痕迹,是人滑下河中留下的滑痕!

“阿修,怎、怎么样,发现什么了么?”柳知夏握紧拳头,心砰砰直跳。

他发现了阿修眼睛的变化!

他希望能从阿修口中听到一个答案,又害怕,听完了会更绝望。

阿修扭身就走。

经过躺在地上的两人时,顿了下,“去救笙笙,下坡村。”

他们是笙笙的亲人,若他们难过,笙笙会更难过。

“你说什么?”柳大死寂的眼睛恢复一丝神采,死死盯着阿修。

“想知道,跟我走。”

柳大柳二一骨碌爬起,抽空的身子像被注入力气。

杏花村的人面面相觑,心里虽有怀疑,却也跟了上去。

说不定,说不定事情真有转机呢?

很快,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青河另一边,在众人打捞位置斜对面的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包。

阿修拾起,打开,里面是已经浸水后散开的点心!

“是我们家的,我们家的点心!小东家送来的!怎么会掉在这里!”柳知秋一眼认了出来,指着点心大喊。

这种点心非常贵,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要不是小东家送来,他们根本连见都没见过!

所以极好辨认!

“是囡囡带的,一定是!昨晚我们说要跟大宝他们换东西吃,囡囡一定是带了这个点心出门!”

柳大冲上来一把抢过点心,手颤抖得几乎拿不稳,七尺大男人,泪如雨下,“是,是……是我们家里的点心,剩下不多了,我娘藏了两小包,说留给囡囡……昨晚,囡囡来过这里!”

周围轰然炸开。

“真的?如果昨晚囡囡来过这里,这么说来她根本没有掉下河溺水!”

“囡囡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这么说来,阿修说的肯定是真的!有人抓了囡囡!下坡村,是下坡村的人!从这个位置穿过稻田就是下坡村!”

柳暗花明,所有人脸上露出希望,同时遥望下坡村的方向,义愤填膺。

阿修已经站起身来,看着远处屋舍栋栋的下坡村,黑不见底的眸子墨浪汹涌,一个巨浪,似便能将那个小小村落吞没!

所有人都说笙笙没了,他不信。

没亲眼看到,他不信。

第一次,他能如此理智克制那股想要发疯的戾气,逼着自己冷静的,去寻找有关笙笙的所有蛛丝马迹。

他找到了,他是对的。

他也,用不着继续忍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虚影如同离弦的箭,往下坡村破空而去。

是阿修!

“快,跟上去,咱一起去下坡村要人!”

“知夏,你去小木屋找村长,把事情告诉他跟奶奶。知秋,你去村口等着,爷爷一回来叫他把人带来下坡村!其他人跟我走!“

柳大柳二领着人追着阿修的影子往下坡村而去。

柳知夏柳知秋相视一眼,分头往两个方向狂奔。

下坡村的清晨,跟寻常村落一样宁静祥和。

这个时候,天色也才刚刚彻底透亮,太阳还隐在地平线下没有爬上来。

不过农庄人大多起得早,家家户户的,都已经有了动静和人声。

“诶当家的,昨儿大贵不是说杏花村那个福娃娃掉河里去了?这都一晚上了,你说人捞没捞上来?”

“捞没捞上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不是说他们杏花村都被福娃娃带上福气了吗?嗤!那丫头片子死了倒好,老子看杏花村的还怎么嘚瑟!”

“看你说的,到底是个小娃娃……”

“小娃娃咋了?你沾着她好处了?臭娘们,干活去,别跟老子这叽叽歪歪的!”

第五十九章 笙笙在哪

同样的对话,不止一户人家。

“人没捞上来?哈哈哈,老天有眼哪!自从那边柳家出了个福娃娃,你看看他们,平时见着咱下坡村人,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这下好了,福娃娃没了,哈哈哈!”

“哼,听说柳家的把他们家小孙女给宠得都赛过家里男娃儿,现在好了吧,嘚瑟过头,现世报了。诶,老头子,你说既然福娃娃没了,那酒坊的事情,咱村子有没有门儿?回头你跟村长那撺掇撺掇去?”

“这事儿悬乎,主要是咱手里没秘方呀。待会我上村长家看看去吧,有门没门儿的到时候再说。”

杏花村福娃娃掉河里淹死了,这事情昨晚就有夜归的人传回了村子里,一夕之间传遍每家每户。

很多人在这一夜里辗转难眠,兴奋的。

以前他们下坡村几乎是把杏花村压着打,这两年却频频被杏花村反压一头,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那个福娃娃么?

福娃娃没了,他们下坡村人重新爬头的日子又有望了。

现在已经过了一夜,掉进河里的人,水性再好,也该死透透了吧。

“铛——铛——”

突然而来的钟声,打断了各家各户的热议。

“怎么回事?村子里召开大会的时候才会敲钟,现在这个点儿,出什么事儿了?”

“手里活儿先放下,赶紧的,去村子广场集合!”

“怕是村长有大事要宣布!你们猜会不会跟杏花村福娃娃有关?”

家家户户人影涌动,齐齐朝着广场跑去。

下坡村广场就设在村子中间,是一大片用石板砌成的平地,农忙时候用作晾晒各家谷子,不过须臾功夫,这里就聚满了人。

在人群中,人们也发现了同样急匆匆赶来的村长安才。

“村长,你怎么在这儿?不是你敲的钟吗?”

“村长在这,那钟是谁敲的?谁那么狗胆包天,耍人玩儿呢?”

安才喘着气,脸色阴沉,盯着广场最前面高台上的大钟。

他是这个村的主宰,平时除了他,没人敢碰那口大钟,就算是最顽劣的孩童,也不敢跑到高台上玩乐!

就在众人震惊恼怒,准备上去逮人的时候。

大钟后面缓缓步出一个人影。

一个,七八岁的男童。

“这不是住在罗浮山小木屋那个寡妇家的娃儿么?嘿!胆儿肥了,敢跑到咱村里来捣乱,不要命了是不?!”

有人凶神恶煞咒骂,撸起袖子就上前逮人。

而在人群中,却有两个人瞬间面无血色,惊惧往后倒退。

“笙笙在哪?”男童慢慢走到前台边缘,视线淡淡扫视下方人群,对于上来抓他的壮汉,视若不见。

“什么笙笙,不认识!找人找到我下坡村来了,什么意思?老子看你就是来找打的!”壮汉已经爬上高台,伸手就去抓男童胳膊。

不懂事的娃儿,被打也是活该,能让他以后记住教训。

台下有人准备离场,既没什么大事,教训个娃儿也没什么好看的。

然砰一声,全场惊叫,让这些人忍不住回头,随即大惊失色。

却见高台之上,那个男童依旧淡然的站着!

原本要揍他的壮汉,却整个人跪在了他的脚边,动也不动!极致的屈辱!

哗然一片。

不敢置信,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一脚把壮汉踢得跪下来!

而且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能把人变得一动不动!

太可怕了!

此时,柳大柳二也带着村民赶到了,指着尚在震惊中的人,“你们下坡村掳了我家囡囡,赶紧把人交出来!”

“把人交出来!我告诉你们,要是我家囡囡有半点损伤,老子跟你们拼命!”柳二瞪着这些人,眼睛赤红,兄弟俩身上都带着欲要拼命的气势,让人心惊。

“你们杏花村这是想干什么?跑到我们下坡村来叫嚣来了?什么掳了你们家囡囡,交什么人,你们发什么疯呢!”

“怎么,你们村福娃娃自个贪玩掉河里淹死了,转头想赖到我们下坡村头上来要好处?当我们怕你们怎么着?是不是要打架?来啊!”

下坡村人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咒骂,甚至有人当即把袖子撸起来了。

见状,杏花村村民立即站到柳大柳二身边,要打架,奉陪!

就算他们人少比较弱势,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眼见两边人马就要打起来,安才从人群中走出来,抬手压下躁动的下坡村人,双手交叠身前,看着柳大柳二俩兄弟及杏花村众人。

“杏花村福娃娃的事情,我听说了,对此我也深感痛心和惋惜,那么可爱一小姑娘,说没就没了。但是你们杏花村突然跑到我们下坡村来,张口就让我们交人,这我安某人就看不懂了。人死不能复生,再难过,你们也不能随便往我下坡村泼脏水!咱两个村子虽然有不少小矛盾,但是不至于到深仇大恨的地步,我下坡村的人也绝对不可能平白去对一个小娃娃下手!这事儿,安某人需得要你们给出一个交代!”

“哈哈!交代?!”柳大双眸猩红,逼前一步,死死盯着安才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咬牙舔血,“你们掳走了我女儿,反过来要我给交代?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今儿你们要是不把我女儿交出来,我柳大林在此起誓,必与你们不死不休!”

“他娘的你还来劲儿是吧?不死不休?吓唬谁呢!老子现在就干死你!”安才身后有人挤出来,举起拳头就往柳大林砸去。

安才微眯了眼睛,冷眼瞧着。

形势一触即发。

“笙笙在哪。”男童稚嫩嗓音淡淡的,穿透这处喧哗,落入每个人耳中。

喧哗便骤然静止。

举着拳头的汉子拳头硬生生停在柳大林鼻尖,再不能寸进,面色大变之余,冷汗从额头密密麻麻冒出来。

柳大林因着女儿失踪的事情,本就乱了心性,浑然察觉不到对方变化,反击的拳头一下一下砸到汉子头上,脸上,把人打倒按在地上,动作也未曾停止,像被逼到谷底的野兽,疯狂撕咬每个敌人。

第六十章 有谁,不在

老实敦厚的柳大,此时浑像变了个人。

柳二本就性子莽撞冲动,在对方扑上来的时候,已经跟着柳大一道出了拳头。

只是打着打着,突然发现周围安静得诡异。

而且打了那么久,下坡村人竟然没一个上来帮手?

抬眼,就见对面所有人全瞧着一个方向,视线尽头,是小男孩跳下了高台,一步一步走过来。

走得很慢,走得很稳。

明明什么话都没有多说,也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愣是让人觉得心底发寒。

源自于男童的眼睛,黑得像是无尽深渊。

与他对视,便有跌入深渊粉身碎骨的危险!

男孩慢慢接近,人群死寂无声,连呼吸都变得极轻。

阿修最后站定在安才面前,抬头,“笙笙在哪?”

“……小娃儿,你这话问得好笑,我已经说过了,这事跟我下坡村无关!”安才眯眼,面上镇定,心里翻江倒海。

他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害怕。

因为那双眼睛,他完全看不透!

膝处陡然剧痛,安才在自己的不可置信中,跪倒在地,视线恰遇男童平齐!

同时喉咙被一只小小的手扣住,扣得死死的。

他不敢挣扎,那个力道,他害怕只要一挣,喉管就会爆裂。

分站两边,两个村子的人都被这一幕震慑住,呆愣当场。

“哥,哥,别打了,先停手!”柳二睁大了眼睛瞧着阿修,一手去拉柳大,“你看,阿修他……快看!真得出大事!”

柳大喘着粗气,扭头看去,瞳孔骤缩。

这个角度,他看得极清楚,阿修扣住了安才喉咙,手指已经生生扣进了肉里!

刺目鲜血从安才脖颈处缓缓往下流!

而阿修的脸,空无表情!

好似他手中捏着的,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生死毫无价值!

阿修视线横扫,掠过下坡村人,“有谁,不在这里?”

什么意思?

有谁,不在这里?

下坡村人惊惶不定,这小娃儿问的是,大钟召集过后,还有什么人没有到场?

没人回答。

阿修手指一紧,安才痛得闷哼出声,脖颈处鲜血流得更快!

温热、湿黏的液体在肌肤上流淌的感觉,终于让安才变了脸色,“找……找、谁不在!”

“你们两个,找,其他人,呆着。”阿修另只手往人群中一指,是早就面无人色的阿贵和老二。

对于阿修的话,他们两个根本不敢反抗,更不敢阳奉阴违!

将在场人头都点了一遍,不敢有半点马虎,最后战战兢兢给出两个名字,“癞、癞子跟安德不在……”

“没赶来,还是不在家,什么时候离家的,问!”淡喝,同时手腕微微提起,迫得安才不得不把头仰起来,整个脖子暴露在人们视野中。

血淋淋的伤口,刺目的血色……原来人的脖颈,是这么脆弱!

而抠住人脖颈面无表情的小娃儿,此时看来,俨然是索命的魔鬼!

明明那么瘦小,站在大人中间,应该是最弱小,最不起眼的存在。

可是他的气势,却让他犹如一个修罗,睥睨周围比他强壮的所有人,让人惧怕,让人胆寒。

恐惧,在空气中迅速蔓延。

终于有人支撑不住,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信息,“我知道,我昨天看到了!赖子跟安德在入夜的时候就出了村子,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在,真的,我们没有撒谎!”

阿贵跟老二也战战兢兢的补充,“赖子跟阿德是我们村子里,最游手好闲的两个人。平时在村子里都是偷鸡摸狗,跟我们处不来。他们经常会出村子外面,但是做了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

下陂村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所有的信息补充得极为完整,生怕说漏了,眼前就会多一具死尸。

阿修微微垂下眸子,将手从安才的脖子上放开,手指顺势在安才衣服上擦了擦,将血迹擦拭干净。

得了自由,安才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脖颈处传来的疼痛与血液流出身体的感觉,让他恐惧的看着阿修,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生平头一次,感觉死亡离他那么近!

而杏花村的人,听完了下坡村人的话,怒意更盛。

柳二更是脱口而出,“肯定就是那两个人掳走的囡囡,一定是他们!我们赶紧去把他们找出来,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安才村长,如果最后证明真是他们两个人抓走了囡囡。你下坡村,势必要给我一个交代!”死死瞪着安才,柳大怒到极致。

阿修没有理会两方人的交锋,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讯息,便离开了广场。

柳大跟柳二见状连忙跟上去,杏花村的人一并跟在后面,呼啦啦的一群人,一下子走了个干净。

整个广场上,只剩下下坡村的人站在那里,心有余悸。

阿贵和老二看到小男童走了之后,浑身发软,整个瘫坐在地上,脸上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呼吸,嘴里喃喃念着,“魔鬼,魔鬼……他是魔鬼!为什么招惹他?为什么要招惹他!完了,这次全完了,如果福娃娃真是癞子和安德掳走的,我们整个下坡村就没有活路了!”

“老二,你们在说什么?那福娃娃是自己掉进河里淹死的,关我们下坡村什么事?他们就算要报仇,也找不上我们下坡村!。”

“这杏花村的人真可恶。跑来我们村子里面找茬,分明就是迁怒,是想要趁机报复!”

……

老二和阿贵冷笑,失望的看着这些同村的村民,“癞子和安德是什么东西,你们心里不清楚?掳走福娃娃,想要逼她拿出秘方这种事情,他们不是做不出来!如果人真是他们抓走的,就凭刚才那个阿修的身手跟行事作风,你们以为我们下坡子能好过?”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刚才那一幕,他们简直不想去回想。

不是他们看低自己,一个那么小的娃儿,他们连他用什么方法制住壮汉跟村长都看不出来!就算人再多,又怎么可能斗得过?

第六十一章 搜山

虽然没有见过小男童那些手法,但是他们都知道一点,那肯定是他们没有接触过、没有看到过的功夫!

会功夫的,小老百姓如何敢招惹?

村民们议论的时候,安才依旧跪在地上不能动弹,也一言不发,望着阿修离开的方向,眼睛阴鸷沉冷。

身为一村之长,在村子里德高望重,如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迫下跪!这样的羞辱,他记一辈子!

他不会放过那些人的,一定不会!

柳大柳二跟着阿修,一行人还没走到村口,就迎面撞上了刚刚赶到的村长以及柳老婆子等人。

柳老婆子一看到阿修,就扑上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激动得语无伦次,“阿修,阿修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囡囡还活着,真的没死,她还活着对不对?”

阿修空寂的眸子动了动,微微抬起,看着柳老婆子。

但见她披头散发,满脸疲色,眼睛里布满了红色血丝,但是,之前的癫狂混沌已经褪去,眸子里满是期待与害怕。

定定的看着他,希望他给出肯定的回答。

这个老妇人,她真心的疼爱着笙笙。

“我会把笙笙带回来的,奶奶。”

柳老婆子定定凝了阿修好一会,眼睛慢慢集聚出水光,然后,泪雨滂沱,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

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陈秀兰踉跄着走到老婆子身边,半拥着她,把头埋在她肩头,肩膀剧烈抖动,哭的无声,哭得压抑。

囡囡出事,她心里比任何人都痛苦,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心肝肉!

“娘,阿修说,会带楠楠回来,一定会的,楠楠一定会回来!阿修不会骗我们的、我们跟着他一起去找,我们一起去,一定能找到囡囡!”

这是绝望过后,乍见希望的撕心呐喊,周围的人感同身受那份心情,个个红了眼眶。

阿修转头对柳大柳二道,“你们带人搜山。分开行动,不用跟着我。”

说完,人就飞驰而去,转眼不见了身影。

柳大柳二回过神来,忙对众人道,“对!我们去搜山!癞子跟安德掳走人之后,肯定不敢回村里,他们一定是带着囡囡藏起来了,但是带着一个人,又不能走太远,那他们就一定是藏在这里的附近山上,我们这就带人去找!分开找,每个山头都要搜索!辛苦大家了,你们的恩情,我柳大记在心里,日后一定报答各位!”

闻言村民们斥责,“柳大,你说什么呢?我们也是看着囡囡长大的,囡囡也等于是我们闺女!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担心囡囡?以后再说这样生分的话,别怪我们不搭理你!行了,不要说那么多,赶紧的,咱们分头上山。”

“罗浮山,还有下坡村周围的几座山里,全部都要去看一看,救人要紧,抓紧时间!”

柳大柳二离开之前,看着强撑着身子跟在他们身后,执意要跟他们一起上山去找人的柳老婆子跟陈秀兰还有杜鹃,“你们脚程太慢,就不要上去了,你们去咱村子村口的地方等着,要是看到爹回来,跟他说,叫他带人上山,然后你们回家去烧水做饭,如果找到囡囡了,我们马上把她带回家!到时候囡囡肯定很累很饿,身上也很脏,你们得给她准备吃的,囡囡爱干净,身上脏了是一定要洗澡的,水也要准备好……不多说了,我们这就走,你们赶紧回去吧。”

知道自己如果硬跟上去的话,一定会拖慢大家搜索的进度。柳老婆子没有再强行要跟着,她相信阿修,相信阿修的判断,囡囡一定没有死,只这一点,就能够让她情绪冷静得下来。

恢复了些许平日里干脆利落的性子,柳老婆子一抹眼泪,“你们快去吧,我跟秀兰和杜鹃这就去村口等着,家里的事情你们不用操心。赶紧去,囡囡等着你们去接她回家!”

另一头,柳知秋在村口等了一段时间,仍然没有等到柳老爷子回来,怕耽误时间,便沿着青河下游一路找过去。

走了好几里地,才遇上刚刚准备折返的柳老爷子,大喊,“爷爷!快回去,快回去!囡囡没死!囡囡是被坏人抓走了!爷爷你快点带人去救她!”

整个人已经恍惚的柳老爷子,闻言眼睛骤然迸出光亮来,上去一把抓住柳知秋的胳膊,抖着唇,“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囡囡没死,囡囡还活着?是不是真的?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没有骗爷爷?”

柳知秋拼命点头,“真的!是真的爷爷!阿修去查过了,他发现了坏人抓走囡囡的痕迹!还有,我们在河对面,下坡村田地旁的河岸,看到了囡囡昨天晚上带在身上的点心!爷爷,囡囡真的没死,是被人抓到河对岸去了,被坏人藏起来了,你快点去救她吧,爷爷!”

“好,爷爷这就去,爷爷马上就去!囡囡,我的乖囡囡……你等着爷爷,爷爷马上就来救你!”

听闻了这个消息,跟在柳老爷子身后的村民同样感到高兴,“柳老哥,我们赶紧走,不要耽误时间,救人如救火,越早把人救回来,囡囡越安全!”

“好,好!我们这就走,马上走!都快一些。你们的人情我记住了,我替囡囡感谢你们,大恩大德,他日必定衔环相报!”

柳玉笙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

她的眼睛被人用布条蒙住了,连手脚都被绳索捆住。

对一个小娃娃如此严防死守,抓走她的人也算是够小心谨慎的了。

醒来之后,她并没有马上动弹,依旧安静躺着,跟昏迷的时候一样。

“人怎么还没醒?癞子,你真没下重手?”身边不远处,有压低的声音传来。

另一个声音不耐烦道,“都说了多少遍了,真没下重手!当时就是怕她挣扎引人发现,我才把她打晕过去。你也不想想,这可是咱以后的财神爷,我能一不小心把她弄死?”

“那她怎么还不醒过来?这都过了一晚上了!时间拖得越久风险越大!格老子的!”

第六十二章 她是势必要死的

“再等等吧,等她醒了咱问出秘方立马走人。有了秘方,咱以后可就能做上人上人了,你想想,能买到京城的酒,得多值钱?可惜了,陈三那小子没福气,恁是短命。要不然,现在也能跟我们一块分一杯羹。”

柳玉笙一边听着他们谈话,一边暗自分析自己所处的环境。

身周的空气有些凉,有点潮湿,还夹杂着泥土山石的气息,她猜测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某处山洞。

至于抓她的两个人,他们的声音她没有听过,但是他们打的是秘方的主意,那必然是生活在杏花村周围的人,不然他们不会知道果酒的秘方,是出自她一个小娃娃手里。

迅速估计了自己所处的形势,柳玉笙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弄出声响来。

正在说话的两个人,立马禁了声,跑到她身边压着嗓子就道,“杏花村的福娃娃,果酒是你酿出来的,秘方就在你手里吧,快把秘方交出来,我们就放你回家!”

柳玉笙装作害怕的样子,说,“我,我没有什么秘方,我只知道怎么样酿酒。”

两人一听,喜形于色,忙追问道,“怎么样酿酒的你快点说出来,别想着骗我们,如果我们知道你骗了我们,你就死定了!以后你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柳玉笙忙不迭点头,然后把酿果酒的顺序说出来,当中自然隐瞒了一些关键又不会引人发现的步骤。

那个叫癞子的人听完之后狐疑,“买点酒,把葡萄洗干净晾干了捏破丢进去,然后密封,半个月后搅拌一次再密封,这就成了?这就是酿果酒的秘方,怎么这么简单,小娃娃,你骗人呢吧?”

柳玉笙几乎快要被吓得哭出来的样子,“没有没有,我没有骗人,真的就是这样酿的果酒。这个酒本来就是我以前胡乱玩弄出来的,不信你们去村子里问问就知道了,我真的没骗人!”

小娃儿怯生生的样子,不知道是真的取信了这两个人,抑或是别的,他们没有再追问下去。

然后柳玉笙听到两人离去的脚步声,估摸着是到外面商量去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商量过后是会放了她,还是杀人灭口?

柳玉笙不敢去赌人性。

趁人没回来,从空间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术刀,悄悄握在手心,反绑在背后的两只小手不停使劲,去割手腕上的绳子。

她必须要自救,不能只等着别人大发慈悲。

她只把命,掌握在自己手里。

手术刀非常锋利,很快,绳子就应声而断,

跟着柳玉笙,又把脚上的绳子解开,但是眼睛上蒙着的布带她没有扯掉,只拉开了一点点方便打量周围环境。

眼睛适应光线之后,勉强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地方,真的就是一个黑乎乎的山洞,光线非常昏暗,往洞口看去,只能看到微微的光亮。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她突然不见了,两个哥哥一定吓坏了,家里人也吓坏了吧。

他们现在是不是在找她?家里的人一定很着急,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想到这些,柳玉笙心里不禁开始着急起来,暗暗思索,怎么样才能更快的脱离险境?

可惜的是她的空间又不能进人,如果可以的话,她就直接躲进空间里,哪里还需要这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很快,那两个人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往里走来。

柳玉笙忙跪坐起来,把脚藏在身下,然后用绳子在手碗上做出掩饰背在背后,昏暗的光线下,只要不凑近了看看不出来异样。

“癞子,真的要这么做?”

癞子闻言嗤笑一声,“怎么?难道你还真打算把她放回去?现在杏花村可是已经建起酒坊来了,把她放回去之后,继续让杏花村的酒坊跟我们抢生意?那我们还赚个屁?再说了她可听过我们的声音了,你能担保回头哪天撞上,她不会认出我们来?安德,事情做都做了,就得一不做二不休,怕死,当初就别干这样的事儿!”

声音里的狠劲,透着威胁。

叫安德的人默了片刻,软下来,“我不是那意思,都听你的,你说咋我都跟着干!”

如果之前还有点不忍,现在也由不得良心发现了,癞子刚才说出了他的名字。

分明是故意的。

名字都被人听去了,还能把人放回去举报他们?

柳玉笙心底有些发沉。

那两人说话,尤其是那个叫癞子的,没有再放低音量,似根本不怕她听到。

他们真的不打算让她活着回去了。

将死之人,他们哪里还用得着顾及。

她该怎么办?

就凭这个小身板,想从两个大男人手里逃出去,难于登天,何况还被堵在山洞里,跑都没地方跑。

能够作为武器的,只有手里那把手术刀,以及几支金针。

随着脚步声接近,柳玉笙心跳越来越快,背在身手的手,分别将手术刀跟金针握紧。

待人走近身前,柳玉笙故作瑟缩,怯生生道,“叔,我可以回家了吗?”

“回家?”癞子怪笑一声,语意莫名,“可以,当然可以了,叔这就送你回老家。听说跟福娃娃沾边的人,都能沾上她的福气。福娃娃,叔送你回家,你把福气,给叔留下吧,啊?”

说着,人在柳玉笙面前蹲下,一手揭开了她眼睛上绑着的黑布。

柳玉笙睁眼,对上的就是一张流气脸孔,笑容掩不去他眼底的杀意。

“啧啧,真是一个漂亮的小丫头,再过些年,该是这十里八乡都能闻名的小美人儿,可惜,你咋就会酿酒呢?你咋就把杏花村给带起来了呢?福气都给了别人了,你的命,可就不好喽。”癞子笑嘻嘻的,眼底杀意越来越来浓,映得眼珠子灼灼发亮。

伸手,掐上小娃儿纤幼的脖子。

站在他背后几步远的汉子见状,背转过身去。

不忍看,也不阻止。

眼罩子都揭下来了,脸都被小娃儿看见了。

她是势必要死的。

否则,遭殃的就是他们了。

第六十三章 笙笙不怕

那只手,已经搭上了柳玉笙的脖子。

只需要轻轻一拧,就能把柳玉笙的脖子拧断。

柳玉笙秉了呼吸,害怕的看着癞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恐惧和哀求。

这种姿态,让癞子变得更加兴奋,也让他放松了戒备。

便是在这一瞬间,柳玉笙突然出手,将手上的金针狠狠扎进癞子身上的一个穴道。

那处穴道能让人骤然失去力气。

金针入穴,癞子一声惨叫,卡在柳玉笙脖子上的手软软的垂下来,整个人也瘫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柳玉笙。

“安德!快给老子抓住她,这臭小娘们,竟然给老子来阴的!去,抓住她,把她弄死!绝对不能让她逃了!否则咱们的事情一旦捅了出去,死的就是咱们两个!”

在癞子惨叫的时候,安德已经转过身来,看着倒在地上的癞子,以及迅速背靠石壁上,双手握着一把奇怪小刀,警惕看着他们的小娃儿,不可置信。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奶娃,竟然会有反抗的力量!

更奇怪的是她手上的刀,是从哪里来的?她就是靠着这把小刀挣脱了他们的捆绑?

“安德,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上啊!这小娘们之前一直在装,她肯定早就割断绳子了!他娘的,居然在老子面前装了那么久都没被发现!就这个年纪,有这种城府心计,你还对他心软?”癞子躺在地上,一手按着被金针刺中的穴道,气急败坏的叫骂。

安德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极为认同癞子的话。

是他们都小看了这个小娃,现在,绝对不能让她离开!

安德快速的朝柳玉笙逼去,想要用最短的时间将她制服,可是又忌惮她手上奇怪的刀具。寻思着,怎么样才能把那把刀,从她手里夺下来?

柳玉笙小嘴紧抿,眼睛紧紧盯着只离她两步远的安德,心里也是又怕又急,只是面上不敢表现出来,怕自己露出软弱,就会被人看出破绽。

如此,她更加没有逃跑的机会。

可惜她人太小了,之前能够伤了一个癞子,是占了出其不意先发制人的先机,现在对方对她已经有了防备,她根本不可能得手。

可是如果不能尽快把安德也解决掉,等到癞子回复力气,她的处境就会变得更加危险。

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自救?

柳玉笙第一次这么后悔,为什么自己以前没有学习制作毒药?

白白把时间全部浪费在了一群白眼狼身上!

否则用那些时间,足够她在毒的领域里有所建树,现在也不会如此受制于人。

在她对面的安德,也在思考着用什么样的方法,尽快把小娃娃弄倒。

心绪飞转之间,眼角余光不经意瞄到山洞壁角下散落的几块碎石,眸光一闪,安德往那个地方悄然移动。

然后捡起了石块,突地就朝柳玉笙扔过去。

被石块袭击猝不及防,柳玉笙下意识闪避,只是这一个晃神之间,两只小手就被人死死地钳住了,动弹不得。

转眼手里拿着手术刀和金针,就全部被缴到了阿德手里。

“哈哈哈!小丫头片子,你以为你逃得了!阿德,不要浪费时间,赶紧把她杀了,咱们下山!“”癞子躺在地上大笑,声音里弥漫着满满杀意,又阴又狠。

闻言,阿德眼睛阴了下,就着手上的手术刀,就冲着柳玉笙的脖子狠狠划去。

这一下,足以割破了柳玉笙的喉咙,让她生消命陨!

这一刻,昏暗光线中,柳玉笙竟然看清了手术刀上折射出来的寒光,直往她脖子袭来!

瞳孔扩张到极致。

就仿佛看见死神的镰刀,朝自己迫近,下一刻,就是自己的死亡。

绝望,在柳玉笙心头蔓延开来。

脑海里飞快划过的,是家人们一张张熟悉的脸孔。

有爷爷朗笑的脸,奶奶慈爱的眼神,娘亲温柔的手,爹爹宽厚的肩膀。

有哥哥们围绕着她的笑颜。

还有阿修,看着她时比仲夏夜星空更加迷人的眼睛。

本以为这一世,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幸福,也曾发誓,会拼尽一切去珍惜这一世的拥有。

可惜的是,命运不如人意。

她终究,没有办法陪伴他们到老。

睁着眼睛,看着手术刀落在自己脖子上,柳玉笙嘴角露出一抹苍凉的笑来。

手术刀的冷光,在空中,画下弧度。

然而,那种冰凉的感觉并没有附着在柳玉笙的勃颈。

安得魁梧的身躯,在她眼前慢慢倒下。

洞口处,一道身影逆着光,慢慢朝她走来。

瘦小的,熟悉的,让她眼睛发热。

爬起来就朝那道身影扑过去,“阿修哥哥!”

她喊着,小手抱着他的腰,整个人埋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所有的害怕与惶恐、绝望,通通消失不见。

他在,她莫名就心安了。

哪怕,他也跟她一样,只是一个孩子。

阿修的脸,藏在阴影中,表情看不清。

双手轻轻抱着怀里的小娃儿,生涩的,笨拙的,轻拍她后背轻抚,“笙笙不怕,阿修哥哥在这儿。”

他的语气轻柔,透着能让人信赖的沉稳。

那双看着癞子跟阿德的眼睛,却比这山洞之内最暗的地方,更加黑暗,更加深不见底,连一点微光都不透。

“阿修哥哥,只有你一个人来吗?我爷爷奶奶呢,我爹我娘呢,他们是不是都很担心我,他们在哪里?都去找我了吗?”

只要有他在身边,柳玉笙就会变成那个叽叽喳喳,话语不停的小姑娘。

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在阿修面前,任何时候,都最为放松。

阿修点头,紧紧搂了柳玉笙一下,然后拍拍她的背,哄道,“他们都很担心你,也在找你,我很快就带你回去,笙笙乖,先在门口等我一下,好吗?”

“阿修哥哥,你要做什么?我不要一个人在外面,你跟我一起走吧。”柳玉笙摇着头,不肯一个人出去外面。

她不是害怕自己再遇到危险,她是怕,阿修会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

她不希望他为了她,变成被暴戾操控的恶魔。

第六十四章 我一定能找到你

“笙笙,只要一小会,我很快就来好不好?”

“不要!阿修哥哥,笙笙害怕!”

她一句害怕,阿修便抱着她往外走,没再多看洞里面的两个人一眼。

癞子眼睁睁看着两人走掉,身上的力气又还没完全恢复,不甘的怒吼,“你们两个给老子站住!想跑,门儿都没有!果酒秘方是我们的,谁都别想用!”

他扶着石壁爬起来,表情狰狞,“阿德,赶紧起来!跟我一起把他们抓住,别让他们跑了!不然我们就真完蛋了!他娘的!你躺在那里装死吗?”

之前伏在地上,他根本没有看清楚阿德是怎么倒下去的,只以为是受了小孩子的袭击,跟他一样不小心中了招。

然任凭他呼喝,地上的人却全然没有反应。癞子飞快往地上看了一眼,只见阿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声息全无。

还待冲出口的怒骂,顿时卡在了喉咙里,挤不出来。

心里有些发慌,可是果酒秘方的诱惑太大了,他终究不甘心。

捏紧了拳头,跌跌撞撞地朝两个小娃儿扑去。

山洞门口,阿修搂着柳玉笙,看都没有往后看一眼,像是没有听到后面的动静一般。只搂着娃儿的手臂紧了一紧,“生生不怕,我们走。”

被阿修搂着,柳玉笙没有回头。

身后也没有再传来声音,她不知道那两个人到底怎么样了。

因着心里记挂着家人,她也无暇去想太多。

现在已经是早晨,天边太阳升起半高。

金色阳光散落在山林里,温暖而宁静。

“阿修哥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柳玉笙一边走一边问。

他说,“不管笙笙在哪里,我都一定能找到你。”

却没有多言其他。

那个山洞的位置已经靠近深林,平日是人迹罕见的,然今日两人往山下没有走多远,便听到前方传来的嘈杂。

柳玉笙在嘈杂声中,听到了爷爷的声音。

“阿修哥哥,是我爷爷找来了,他肯定担心死我了,我们走快点!”激动的柳玉笙,同时挣脱了阿修的怀抱,朝声音来源飞快跑去。

全是下坡的路,也不怕摔着。

“爷爷,爷爷!”欢快的声音,响彻整个山林。

在视线中,出现那个老人疲惫身影,看到老人一夜之间仿似苍老了十岁的面容时,柳玉笙顿时视线模糊,如同归巢的乳燕扑进老爷子怀里。

此时的柳老爷子早已是老泪纵横,将小娃儿紧紧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随在后头的杏花村村民,看着这一幕,都悄悄抹泪。

一夜惊心动魄后,失而复得。

谁能切身体会这一家人经历过怎样的心灵煎熬?

“回来了、回来就好…”刘老爷子嘴里呢喃重复,又哭又笑,然后又将小娃儿抱开些许,仔仔细细的查看她有没有受伤,“囡囡,那些人有没有打你,有没有吓着你?是不是…很害怕?”

越问声音越哽咽。

柳玉笙哭着笑着,摇头,“爷爷,我很好,我不怕。您不要担心,囡囡什么事都没有,是阿修哥哥救了我哦,阿修哥哥还教训了坏人。”

“好,好好,”柳老爷子点头,再次抱紧小孙女,才抬头朝前面不远处的阿修看去,“阿修,是不是那两个人抓走了我囡囡?他们在哪?我要把他们绑起来报官,我要问问他们,怎么忍心对一个小娃儿下手!”

村民纷纷附和,提起两个人,依旧是个个愤怒交加,“说得对!这种人就要送到官府去,让官老爷判他们的罪,把他们下大狱!”

“这种恶人,绝对不能放过他们!免得他们以后又去祸害别人。”

阿修点头,“是不能放过他们。爷爷,我带人去找他们去,你先把囡囡带回家,家里人肯定很担心,她在山上呆了一整夜,应该也又累又饿了,先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吃点东西。”

“那我先带囡囡回家,大伙儿,那两个人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把他们抓回来,不能让他们逃了。他们一定要受到严惩!”

村民们点头,在山腰的位置,兵分两路。柳老爷子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孙女,快步往家赶,而阿修带着村民们则往山上走,去寻那两个人。

今天的杏花村特别安静,屋前巷后的,都空无一人。连平时随时都能见到的,蹦蹦跳跳活泼喧闹的小娃儿,也没有看到一个。

柳玉笙知道,村子里的人都帮忙出去找她去了。

因为,她不只是柳家的小孙女,她还是杏花村的一员。

这一刻开始,柳玉笙对这个村庄,真真正正的有了归属感。

在靠近柳家的时候,远远的,柳玉笙就看到了靠坐在院门前,呆怔垂泪柳老婆子。

一把挣脱柳老爷子的怀抱,柳玉笙着地后两腿飞奔,朝着那个人奔去,“奶奶,奶奶,我回来了,囡囡回来了!”

柳老婆子霍然转头,不敢置信的瞧着那个飞跑而来的小小身影,模糊视线中,那到道身影越来越近。柳老婆子急急抬手擦掉眼泪,紧盯着那道小身影不放,眼睛都不敢眨。

等到小娃儿扑进她怀里,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份真实,柳老婆子眼泪滂沱,嚎啕大哭。

屋子里,陈秀兰跟杜鹃听到外面稚嫩的小娃儿声音,已经飞快的跑了出来。

看着小娃娃完好无损,活生生的就在眼前,陈秀兰再也忍不住,哭倒在地上。

最后四个人哭着抱成一团。

柳老爷子在旁看着,笑着抹泪。

听到囡囡掉进青河,人没了的时候,一下子好像天都塌了。

阳光没有了。

视线所到之处,全是阴霾。

囡囡回来了,才有晴天。

在其他山上搜索的人,很快的赶了回来。

柳大,柳二,还有杏花村所有去帮忙的村民,几乎都来了柳家,来看看柳玉笙。

等亲眼看到了,确定小娃儿真的回来了,才欣慰离去。对于一晚上的劳累、焦急担心,所有人都没有抱怨一句。

柳老婆子喂柳玉笙吃过饭,又帮她洗了澡之后,一家人围着柳玉笙坐在一起,开始问她一晚上的经历。

第六十五章 饶了我吧!

知道家人是担心自己受到什么伤害,担心自己害怕,柳玉笙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知,除了自己割断绳索这种不能说的秘密之外,毫无保留。

柳老婆子帮囡囡洗澡的时候,检查过她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一家子这才放下心来。

午时,带村民上山找人的阿修也回来了。

“怎么回事,没抓到人?”柳老爷子看着神情愤愤的村民,问道。

“别提了,让那两个王八羔子给跑!我们去到山洞的时候,里面人影都没有!后来我们又在附近搜了一阵子,也没搜出来,都不知道他们藏哪里去了。不过也没事,只要囡囡能认出他们来,到时候去到衙门一告,他们准跑不了!”

事已至此,村民们帮忙也尽了力了,柳老爷子也没办法再说什么。

但是这件事情,柳家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如果下坡村不给出一个交代,他就上衙门告状去。

都说民不与官斗,老百姓都害怕当官的,能私下解决的问题,绝对不会闹到官府。

但是这一次为了囡囡,他霍出去了。如果镇上不管,他就到县城上去告,如果县城还不管,他就告上州城,京城!

总之,绝对不会放过那两个人渣!

阿修走进堂屋时,柳玉笙还被陈秀兰紧紧抱在怀里,柳老婆子,柳大,柳二,都围在他身边,不肯走开。

丢失的宝贝重新回到家里,生怕少看一眼,又把她再给丢了。

那份关爱,莫名的,让阿修起了一丝羡慕,也为笙笙高兴。

只是,他依旧不喜欢看到陈秀兰抱着笙笙不放的样子。

生生只让他一个人抱就好了。

“阿修哥哥!”小娃儿看到他进来,脸上立即迸出灿烂的笑容,适时压下了阿修心底浮出的那丝戾气。

“笙笙。”他浅笑着走过去,拉住柳玉笙的手,把她从陈秀兰怀里,拉了出来。

“我没抓到人。”他说。

“没关系,我见过他们,他们这种时候一定不敢回村子里面,那就得在外面躲躲藏藏,流浪过日子了。有家归不得,还要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惩罚,是不是?”小娃儿歪着脑袋。

便是受到这些伤害,她眼睛里,依旧没有仇恨、愤怒,没有阴霾。

干净澄澈得,让人自惭形愧。

这样的笙笙,美好得让人想将她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见。

这样,便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她的美好。

他将她搂进怀里,像是宣誓一般,“笙笙,我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他会为他报仇,他会让他两个人,得到该有的惩罚。

柳大看着那个正抱着自己女儿的小男孩,五味杂陈,依旧觉得很碍眼。但是,就是这个小男孩,救了他的女儿。

如果不是阿修发现疑点,他们一家子现在都还以为囡囡真的掉进了青河里。

那么不知道,囡囡落在那两个人手里,会继续遭受到什么样的折磨?甚至很有可能,如果他们搭救不及时,那两个人丧心病狂,真的就要了囡囡的命,让他彻底失去女儿!

“阿修,这次柳叔要谢谢你。好听的话,柳叔不会说话,但是从今往后,柳树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

“对,”柳老婆子道,“以后阿修也是我们柳家的孩子,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只要是家里小子们有的,奶奶一定也会给你备上一份。”

陈秀兰则是走上前去,一把将两个孩子拥在怀里,哽咽,“阿修,婶婶谢谢你,真的谢谢!”

屋子里每个人,看着阿修的眼神都充满了感激,那种感觉太过浓烈,以至于让阿修觉得非常不自在。

不自在到,一时忽略了自己被生人抱在怀里。没有及时的,去避开。

好一会之后,阿修才垂下眸子道,“用不着谢,笙笙不一样。”

这句话换来家里人更多的感激与欣慰,只当阿修说的不一样,是他早就已经把柳玉笙当成自己妹妹一样看待,当成了一家人。

阿修没有为这个误会,作出任何解释。

孩子重新找回来了,家里人的心神一下子放松下来,惊魂一夜的疲惫,便如同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这个下午,柳家的院子里特别的安静,所有人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呼呼大睡,睡得极沉,极安稳。

夜半,万籁俱静。

小木屋里窜出一道小小的身影,往罗浮山上飞驰而去,瞬间融入黑暗之中。

黑影最后停驻在白天那个山洞前,点燃了带出来的松油火把,然后慢慢往里走去。

洞里的一切,依旧如同白天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就连躺在地上的那两个人,位置也没有挪动半分。只是他们的眼睛是睁着的,身体动不了,眼珠子却朝声音来源处转动。

在看清来人的时候,瞳孔扩张得极大,充满了怨恨与恐惧。

“你,你想干什么?!”癞子声音干裂嘶哑,色厉内荏。

安德则试图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挣扎,恐惧的厉吼,“你是怎么把我们变成这个样子的?快点把我们放开,快把我们放开!”

小小身影听而未闻,小小身影一步一步逼近。映照在昏黄光线下的脸,全无表情,眼睛遮挡在乱发之下,看不清。

知道走近了站定了,阿修停在两人面前,才微微抬起漆黑的眸子。

也终于让癞子跟安德看清,那双白日里不透光的眼睛,最深处,藏着凶恶狰狞的野兽!

恐惧,铺天盖地袭来,安德嘶吼的声音转为了哀求,“求你了,放了我们吧!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银子我也有,我把身上的银子全都给你,你放了我行不行?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绝对不会出来碍你的眼!放了我,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阿修手中两粒石子,分别砸在二人某处穴道上。

立即,那种禁锢的感觉散去,两个人试着坐起来,居然能动了。

二人喜形于色,互视一眼,再看看挡在前面的小男孩,俱是眼神一狠,反身就朝小男孩扑去。

“去死吧!”

第六十六章 囡囡都给你买!

然而,下一瞬,两个人便直接又扑到了地上,本该被他们制住的小男孩却不见了踪影。

此时。两人才觉浑身莫名的发寒发颤,后知后觉的意识过来,这个小男孩并不是普通人,不是他们靠这一点蛮力,就能够制服。

明白了这一点,两人便想要往外逃去。几乎用尽了生平所有的力气,拼命的往洞口外跑。

出了洞口后,连路都不看,横冲直撞,只想着快点逃得远远的,远离那个人,远离那个魔鬼!

所以只要看到有火光的地方,两人便立即就往反方向跑。

而那如影随形的火光就像是戏弄他们似的,一会出现在右边,一会出现在左边,有时在前面,有时候后面。

癞子跟安德,像被困在铁笼子里的两只野兽,作着困兽斗。

等到两个人精疲力尽,再也跑不动的时候,就着远处缓缓接近的晕黄火光,看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罗浮山深林。

最有经验的猎手,都不敢来的地方。

“游戏该结束了。”稚嫩嗓音淡淡响起,在这空寂的月夜深林中,显得诡谲,又凉薄。

嗓音落。狼嚎起。

野兽发出的低吼,仿若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心中的恐惧无限扩大。

灭顶的恐惧,教人连逃跑的勇气都失去。

“你要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个恶魔!”癞子捶地,狰狞的朝着小男孩嘶吼,眼睛赤红。

瘫在他旁边的安德,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浑身瑟瑟发抖,身下溢出一片腥臊水渍。

“你白天带着人上山来,故意没有找到我们,就是为了现在吧?哈哈哈!你想要我们的命!”野兽在逼近,这一刻,癞子终于明白为何白天能逃过一劫。

阿修扬唇,笑了笑,手腕微微一抖,火光熄灭。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而黑暗之中,又有光点,无数的光点,闪烁着亮起来。

那是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狼的眼睛。

嗷呜——

长长的狼吼。

随后而起的,是血腥的扑杀,撕咬,与凄厉的惨叫。

这些动静,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空气中,溢出浓重的血腥味,随着时间流逝,又慢慢转淡,变薄,最后消失无味。

当清晨第一缕晨光,透过参天古树的缝隙落在这片空间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了狼群。

只余下满地的血迹,和两具森森白骨。

这一天起,阿修再没有在大石头旁边等过笙笙,而是直接去了村口的古槐树下,每天在那里接她,每天又将她送回那里。

而柳玉笙被掳走的后续,也没有结束。

身为杏花村的村长,柳金福对这件事情极为重视。

自己村里的小娃儿被下坡村人掳走了,事情肯定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否则他们杏花村就成了软蛋。

以后岂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

然在这件事情上,下坡村人却耍起了无赖,声称事情与他们无关,是村子里个人行为。

冤有头债有主,杏花村想要找人算账,便只管找事主去,他们不会掺和,也不会包庇,但是更加不会为了那两个人承担责任。

因为事情已经牵涉到了谋财害命、绑架撕票,告到衙门去绝不可能会轻判。

所以,等于说下坡村放弃了安德和癞子。

几经商议之后,柳家一纸诉状告到了衙门,要求衙门抓住嫌犯严惩

接了诉状之后,衙门派了衙役前往杏花村跟下坡村调查取证,之后还下了通缉令。

只是被通缉的那两个人再没有出现过。

很多人说,他们已经去逃亡了,成了山匪,也有说他们成了乞丐。

随着时间流逝,这两个人渐渐消失在人们记忆长河之中,甚至很少有人会再想起他们来。

柳玉笙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只是家人们看她看得更严。

入夜之后如果没有大人陪着,再不许她跟一群小娃儿出门。

酒坊的建造依旧在继续,钱万金也依旧一直都没有出现。

转眼就到了中秋,喜庆团圆的日子。

中秋在乡间也是一个很大的节日,跟过年一样,家家户户在这一天都会备上一些糖果,做一些手工糍粑,让家里小娃儿们有个零嘴可以吃。

这一天可以说是小孩子们除了过年之外,最喜欢的一个节日。因为有小零嘴,还有一顿丰盛的饭菜。

农家贫苦,想吃点好吃的,只有等到过大年大节的时候才有。

所以一大早上的,村子里各处就已经充满了孩童们的欢笑声,显得欢喜热闹。

柳知夏柳知秋这天沐修,不需要去上学。俩小子早早就爬起来洗漱,准备出去跟小伙伴们疯玩一天。

“奶奶,今年我们还做糍粑吗?”柳玉笙也起来了,跟小尾巴似的跟在柳老婆子身后,叽叽喳喳的问。

“当然做啦,我们囡囡喜不喜欢吃糍粑呀?”柳老婆子笑问。

”喜欢!奶奶做的糍粑最好吃了!”

“囡囡喜欢呀?奶奶就多做一些,给你包上糖馅儿,咬一口,满嘴都甜滋滋的。”

“好!”柳玉笙脆生生的答,眼珠子转了转,抱上柳老婆子小腿,“奶奶,糍粑我们下午再做好不好?”

“为什么呀?”柳老婆子奇怪的问。

下午还得给家里弄一桌子饭菜,再要做糍粑的话,时间可能会来不及。

但是她并没有一口回绝,囡囡人小鬼大,怕是不知道那小脑袋瓜子又要钻出什么主意来了。

果然,只见小娃儿笑眯眯的道,“今天是中秋节,镇子上肯定很热闹,囡囡想跟爷爷奶奶,还有爹娘,二叔二婶,还有哥哥们,一起去镇上逛街买东西去。

奶奶平时管着一大家子,又是做饭,又是操持家务,又累又辛苦,都没能得好好休息过。囡囡几乎都没有看到奶奶去逛过街。奶奶,囡囡想带您到街上去,给您买好多好多的好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只要是奶奶喜欢的,囡囡都给您买!”

柳老婆子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小腿,不及自己腿高的小人儿,眼睛控制不住的发热。

为这个家操劳一辈子,她从不觉得累,也没有抱怨过。

因为这是女子的本分。家家户户的哪个妇人不如此?

可是她不觉得累,并不代表她真的不累。

第六十七章 少了阿修

家里虽然和乐,但是男人也粗心,很少意识到这些东西。

柳老婆子想不到第一个对她说出这种贴心话的人,会是她的小孙女。

她的囡囡,心疼她啊,她的囡囡,想孝敬她。

心,被小娃儿稚嫩的言语,涨得满满的。

全是暖意。

见她久久不出声,小娃儿以为她不同意,还在软软的磨着她。

小身板扭的像个麻花一样,又娇又软又可爱,她说,“奶奶去吧,去嘛,我们今年赚到钱钱啦,不要怕钱不够花,奶奶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囡囡以后还会赚更多更多的银子,给奶奶用!”

柳老婆子装作风沙吹进了眼睛,扭头抹去眼角的湿润,笑开来,“好,囡囡想奶奶去呀,那奶奶就带着囡囡一块去,咱们全家都一起去好不好?今天咱也开心一回,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都听囡囡的!”

小娃儿小脸顿时灿烂如骄阳,拍着小手掌蹦跳欢呼,“好哦好哦,我们可以上街喽,哥哥,快点准备准备,我们今天一起到镇上好好玩儿去!”

这一幕,家里其他大人都看在眼里,齐齐笑开来。

寻了周边没人的机会,柳老爷子悄悄摸摸凑到老婆子的身边。

看着她眼角掩不住的细细皱纹,柳老爷子轻咳,“老婆子,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我、谢谢你。”

男人嘴拙。

明明有满肚子感性的话想要说,却吭呲吭呲憋红了脸,憋出的只有一句谢谢。

柳老婆子白了他一眼,把他推开,“行了行了,你那张嘴啊,我还能不知道!笨的要死,还不如咱囡囡嘴甜。”

柳老爷子咧嘴笑,老夫老妻几十年,有些话,就是嘴上不说,老婆子也明白。

懂他呢。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把你娶进门,让你成了我媳妇儿。老婆子,以后我下工回来,家里的活我跟你一起干,再不让你跟以前一样操劳。”

背对老头子收拾东西,柳老婆子嘴角凝出忍不住的笑意,嘴里却不饶人,“你呀,顾好地里的活就行了,家里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又不是铁人,累坏了还得我伺候你,那我不是更累。”

柳老爷子背着双手,站在后面,呵呵傻笑。

空中弥漫着一股沁暖人心的温情。

岁月静好。

另边厢,陈秀兰也佯装抱怨,“咱家囡囡呐,眼里只有爷爷奶奶,都没有我这个做娘的了。”

柳大傻笑两声,凑近自家媳妇,“咱囡囡对家里长辈孝顺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你不有我呢吗?你看看我眼睛,里面是不是有你?哪里用得着跟爹娘吃醋是不?”

妇人白了他一眼,“得了吧你,我是爹娘亲女儿,你呀,嫁进来的,可别跟我面前油嘴滑舌,小心我让娘削你。”

抿笑走开,脸颊晕出浅浅绯色。

嫁进来的柳大,“……”身中一万点暴击。

柳知夏,柳知秋听到一家人都能上街去玩,快要乐疯了,回到房间就扒拉自己的小背包背在身上,急吼吼的催促爹娘准备出门,将一帮约好的小伙伴抛在了脑后。

一家人整装待发,然后去了村口等车。

因为整个村子只有李大家有牛车,遇到节日的时候,到镇上去的人多,遇上车子不赶趟,就要等。

平日里,李大家也借着用牛车拉人,赚一些辛苦钱。

到了村口古槐树下,一眼就能看到站着好多人,都是等车来,准备到镇上去采买东西的。

大家伙见了柳家一家子,纷纷热情的打招呼,闲聊八卦的,甚是热闹。

“柳老哥,柳嫂子,你们也到镇上去啊?哟呵,一家子全部出动,齐活了,这下可热闹。”

柳老爷子哈哈朗笑,“是啊,我家囡囡心疼我们老家伙平日辛苦,说这都赶上过节了,非要拉着一家子都到街上去逛逛,买些东西,轻松轻松,乐呵乐呵。”

“你们家小囡囡就是孝顺,多大点人啊,就这么贴心。”

“哈哈哈,”柳老爷子大笑,“小娃儿嘛,就是图个热闹开心!”嘴上这么说,老脸却笑出花来。

得意的模样特招人恨。

周围也有别人家带着小娃儿一起到镇上去的,看到柳知夏柳知秋跟柳玉笙三个人,都兴奋的围将上来,叽叽喳喳的说着街上的事情。

兴高采烈,激动又期待。

柳玉笙站在他们中间,小嘴抿着微笑,认真听着每一个人说话,只是明明很热闹的场景,心里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够圆满。

视线环视一圈,看着一颗颗的小萝卜头。最后发现,少了阿修。

这么热闹的日子,独独少了他。

他性情比较孤僻,便是跟小伙伴们一起玩的时候,也不会全然融入进去。

本该是人团圆的日子,此时,他在干什么呢?一个人呆在小木屋里,蹲在沙地上练字?还是一个人坐在大石块上,孤独的发呆?

想着这些,愉快的情绪慢慢沉了下来。

抿了抿小嘴,柳玉笙走到柳老婆子身边,拉了下她的袖子,“奶奶,今天这么热闹,不如我们叫上阿修哥哥一起去街上玩好不好?除了婶婶,都没有别人陪着他。”

柳老婆子哎呦一声,“哎呀,看我这记性,忘了叫上婉容。这大过节的,他们母子俩就在小木屋里,也不知道怎么过。”

边说边抬头往路上看了一眼,牛车还没个影呢,这点时间,应该也够跑小木屋一个来回的了。

想着就牵起柳玉笙往小木屋走,“老头子,我去小木屋一趟,叫上婉容跟阿修一起,要是牛车回来了,你让等我们一下。”

老爷子点头,“行,去吧。”

有了爷爷奶奶的支持,柳玉笙走路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这是她说话利索以后,过得第一个中秋。开始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真正的参与到这个节日当中来。而且,有特别的人陪伴着,感觉很不一样。

更加开心。

因为这天是中秋,头天晚上,柳玉笙就跟阿修说过,今天不去小木屋,在家跟家里人一起过节。

所以大石头旁边没有看到阿修的身影。

小娃儿吧嗒吧嗒往小木屋跑,还没跑近,远远的就把嗓门扯开了,“阿修哥哥,阿修哥哥快点出来,我是囡囡。我来找你玩啦!”

第六十八章 嗯,不反悔

很快,小木屋院门就被人打开,一个小小身影站在门后,微笑的看着她,乱发下,黑眸发亮。

柳玉笙高兴的跑过去,一把扑进他怀里,仰头,“阿修哥哥,我们家今天要到镇子上玩去,你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我们可以去吃好吃的,街上还有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阿修哥哥跟我一起玩,好不好?”

小小奶娃儿频频发问,阿修有些犹豫。回头往小木屋里看了一眼,他不想拒绝囡囡,可是娘亲会允许他出去吗?

门口的对话,阿修娘一早就听到了,此时走了出来,本想着找个借口拒绝的。

可是两个娃儿,几乎一样期待的眼神,让她那些话顿觉难以启齿。

“婉容,收拾收拾东西,走,跟我们一块上街去!待会牛车就来了,赶紧着啊。”柳老婆子的声音,出现在小娃儿身后。

“大娘,我,我这、我不……”阿修娘想着怎么样开口回绝。

柳老婆子只当她为难的样子是因为不想麻烦人,笑呵呵的上前拉上她,“走吧,别多想其他的,今儿个中秋,就该团团圆圆,热热闹闹。小木屋就你们娘俩,今天也别开火了,上我家吃去,人多才热闹,我可是把阿修当成自己孙子一样看待了,你别拒绝啊,老婆子会伤心的。”

中秋,团团圆圆的日子。

阿修娘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黯然,随后沉吟片刻,慢慢点头,“好。那今天我们就跟着大娘一起上街,凑一回热闹。”

“这就对了嘛!你要是不去呀,小娃儿该多失望,是不是?你也别带什么东西,咱就随意逛逛,这一年忙到头的,难得能轻松一回。”

看着奶奶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婉蓉婶婶,柳玉笙抿嘴笑的像只小狐狸一样,拉起阿修的手,就往外走,“阿修哥哥,你有没有坐过牛车?等一下我们就坐牛车去镇上哦。也不知道镇上都有什么东西卖,有什么好吃的。除了糖果点心之外,有没有月饼啊?”

“月饼?”阿修皱了皱眉,然后道,“笙笙说的可是月团。”

月团?柳玉笙一脸懵,“月团是什么东西啊?”

“是一种小饼。中秋的时候,用作祭月。饼里面裹着芝麻、胡桃等馅儿,是一种味道不错的甜食。”

柳玉笙这才恍然,月团应该就是月饼吧,她一直以为古代没有月饼呢。

“月团好吃吗?”她又问。

阿修道,“味道尚可。”他并不是很喜欢那种甜腻的口味。不过,笙笙似乎很喜欢。

“那除了月团,中秋的时候大家还吃什么呀?”

“除了月团,还吃西瓜,饮桂花酒。除此之外,有些地方中秋会去观潮、放花灯。到了晚上。很多城镇都有花灯会,供人游览、竞猜灯谜。极是热闹。”

听着这些描述,柳玉笙不自觉就产生了向往。

前世忙碌,一心扑在家族上,节日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个日子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就算是家族的聚会,有时候她也无暇参与。

那些由别人口中说来的热闹,离她很遥远。

久而久之的,她也就不向往了。

不知为何,听着那些描述的话语,从阿修口中淡淡道出来,她竟然再次升起期待,期待能跟自己爱的人,喜欢的人,在乎的人,过每一个节日。

能在日后想起来的时候,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最珍贵的回忆。

“阿修哥哥,你以前去过花灯会吗?”

阿修点头。

“我也好想去呀,我都不知道花灯会是什么样的,听阿修哥哥说的,一定非常热闹!可惜花灯会都是在晚上,爷爷奶奶肯定不会让我出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亲眼看到你说的那些盛景。”

小娃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阿修的心,便像是被一只手拧了一下,闷闷的有点疼。

“笙笙,以后我带你去。”话便这般脱口而出。

“好呀!”小娃儿立即笑脸灿烂,仰起头来,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阿修哥哥答应的,可不能反悔哦!”

“嗯,不反悔。”

“那你也不能忘记哦!”

“不会忘。”答应她的事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几人重新走回古槐树下的时候,牛车正好来了。

一家子兴奋的挤上马车,把牛车坐了个满满当当。反倒是最早等在树下的人没有挤上来。弄得柳家大人们都有些不好意思。

村民们笑呵呵的,“难得你们一大家子一起到镇子上,就让你们先坐吧,我们要是再挤上去了,不就把你们一家子给分开了吗?行了,走吧走吧,我们最多也就是再等一趟。让囡囡今儿个玩得高兴些!”

“好,老头子就谢谢大家伙啦。回头啊,我给你们送点酒过去,让你们今个晚上,中秋佳节的也品一回好酒!”柳老爷子笑开。

“得咧!那我们可等着了啊!”

说说笑笑,牛车起行,慢慢悠悠驶向了古道。

是李平赶的车,带着一大家子,满车的欢声笑语,往镇上出发。

“平小子,家里现在怎么样啊?瓷窑没封吧?”柳老爷子搭话。

“没呢,柳伯。我爹我娘说,咱家也沾沾囡囡的福气,把瓷窑继续开下去。好好干,以后说不定能有转机。”

“说来你们家烧瓷的手艺是真好。与镇子上后来开起来的那几家比,好太多了。就你家烧出来的瓷碗,用上十来年,只要不摔都不会坏。你爹你娘说的对,好好干,以后肯定会有转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酒香不怕巷子深,是不是这个理!”

李萍点头笑道,“说得对,就是这个理。咱也不是怕辛苦的人。卖力干活还养不了家,糊不了口不成?”

柳老爷子朗笑,“有志气,就该这样。”

柳玉笙在旁听了会,奶声奶气的插嘴,“平叔叔,瓷窑不要封哦。等酒坊开起来了,是需要好多好多酒坛子的,要是你们封了瓷窑,囡囡可就找不到那么合心意的酒坛子了。”

闻言李平一个激动,扭头过来兴奋的看着柳玉笙,“囡囡,酒坊以后要用的酒坛子,你意思是要在我家订?”

第六十九章 处处,是人间烟火

话音刚落,柳大柳二咋呼开了,“诶诶诶!阿平!看路看路啊,别把牛车赶歪了,待会直接拐进沟里去!”

放手一会的功夫,牛车就走歪了!

李平忙回头,重新驱车走上正轨。

而柳大柳二被吓得叽哇乱叫的画面,引来哄笑一片。

轻咳了声,李平脸有些红,尴尬道,“我我刚才就是太高兴了,不太敢相信。你们放心,我家这都是老牛了,肯定不能把你们带沟里去。”

这话一出,笑声又起,几个妇人给笑得东倒西歪的。

等大伙笑声停了,柳玉笙才道,“平叔,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回头等你回去了,跟叔公叔婆说一声,现在就可以开始制造酒坛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上面印下杏字。先打造半斤装的,如果以后需要别的规格,我会再跟你说。”

“好、好!”李平高兴得满脸通红,声音都有些结巴了,“柳伯,伯娘,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当初听到杏花村要建酒坊的时候,我也想过要不要上门找你们说说,让我们家给酒坊烧酒坛子的事情。可是后来又一想,那小东家家里的酒坊不算少,他们肯定有自己专门烧酒坛子的瓷窑。我们这里要是在上您们家一说,那不是让您们为难吗?所以这事就在心里搁下了。

现在听囡囡说要我们的酒坛子,我真是高兴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过囡囡,你还是得先跟小东家问上一声,如果行,那我们保证,烧出来的酒坛子,不会有半点瑕疵,肯定不给你丢脸!如果不行,那也没事,你不要为了我们惹小东家不高兴,也别为难。

道理我们心里都明白,肯定不能怪你。”

李平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柳玉笙只抿嘴轻笑,“平叔你就放心吧,咱村里这个酒坊的事情我还能做得了主。再说这酒坊是新建的,就算这批酒坛子的单子不给那边的老客户,也不会影响他们原来的生意,是不是?而且咱一个村子里,离的近,省事方便许多,要是舍近求远,不是加大成本吗?我这么说不只是为了帮叔家一把,也是为酒坊着想。”

“看我们家小囡囡,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跟个小大人似的。”

一家子人看着柳玉笙故作老气横秋的模样,着实好笑得紧,忍不住揶揄,换来柳玉笙一个鬼脸。

阿修挨着柳玉笙坐,全程都把她稳稳半抱在怀里,凝着她脸上慧黠灵动,眼底浮着淡淡的宠溺与温柔。

他的笙笙,总是让他意外。

他喜欢她的善良,喜欢她的善解人意,喜欢她周身萦绕的温暖。

抱着她,像抱着金色的阳光。

这是他的笙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中秋佳节,镇上的街道,人山人海,车水马龙。

街头巷尾的萦满孩童们的欢笑声,咋呼声,热闹非常。

柳家人就在街头的位置下了车。

付车钱的时候,李平推拒不肯拿,柳老爷子就把铜板硬往他身上塞,“平小子,一码归一码,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这次你必须得收下,不然回头我都不好意思坐你家的车。至于酒坛子的事情,你要是心里感谢,回头柳伯去你家的时候,你给柳伯添双筷子就行。”

话说到这份上,李平才将那些铜板收下,“柳伯,那回头我就整一桌饭菜,到时候您可要上我家来,跟我爹喝上两盅!说好了啊!”

柳老爷子笑呵呵挥手,“行,我肯定去,你赶紧回走吧,村子里好多人等着坐车呢,别耽搁了。”

目送李平调转车头,一家人往镇子里走去。

有阿修在,囡囡也不要家里人抱了,小手被阿修牵着稳稳的,绝对走散不了。

柳知夏柳知秋俩小子,一到镇子就放飞了,看到什么新鲜事都咋呼一番,又笑又闹。

孩子们的笑声最容易感染人,柳家人跟阿修娘走在稍后几步,听着那些童言稚语与欢笑声,全程脸上的笑容就没收过。

融入人群之中,更能感受中秋节喜悦的气氛。

随便一个转眼就能看到一张挂满笑意的脸。走几步,便能听到一个小贩的吆喝。处处都有讨价还价的声音。

在这里,见不到一掷千金的豪气,看不到一呼百应的排场,有的只是实实在在,平平淡淡的生活。

简单质朴,处处,是人间烟火。

街道两边的小摊,货品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有卖小饰品的,有摆着小玩具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手工小吃。

孩子们一路看下去,兴奋不已。

阿修的视线,不经意被小摊上一对红头绳吸引住了。

鲜红的颜色,如同一簇火焰,热烈蓬勃,跟笙笙一样。

绑在她的小辫子上,一定很好看。

牵着小娃儿走过去,阿修指着那对红头绳,“笙笙,你喜欢吗?”

柳玉笙点头,“喜欢,颜色好漂亮呀!”

小贩见状,又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笑意盈盈的大人们,即刻热情招呼。

“这位小哥眼光好,这种红头绳,是我这里卖的最好的一种头饰,尤其是小姑娘们最喜欢。看这小女娃长得跟画里的小仙童似的,带上红头绳,肯定又漂亮又可爱,买一对吧?”

“多少钱?”

“不贵不贵,一对十文钱。”

阿修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手下意识抚上衣襟,那里只有六文钱。

不够。

现在的他,连送一对头绳给笙笙的能力,都没有。

“十文钱都能买20斤葡萄了!这么贵的头绳我不要,戴在头上我都心疼呢!”阿修还没出声,手里的小女娃儿就瞪圆了眼睛咋呼开了。

拉着阿修的手,便往外走。

小摊贩见状,有些急了,忙道,“哎,别走啊。不是我把东西卖得贵,是红头绳,他就是这个价呀。小姑娘再看看,要是真的喜欢,我给你便宜一点,如何?”

柳玉笙扭头,“五文一对!”

“五文……”小摊贩脸部抽搐,“五文钱卖出去,我自己还得倒贴呢,最少八文,买就买不买就算了。你们就是走遍整条街去问,也绝对没有五文钱的红头绳。”

“不买。”柳玉笙小脸一扭,继续拉着阿修往前走。

拉不动。

第七十章 小胖子回来了

阿修看着小摊贩,嘴角微抿,“六文,我只有这么多,卖不卖?”

细察,能看到他耳根泛起的羞红,他买东西从未跟人讨过价。

十文钱他不是拿不出来,可以跟娘亲要一些,可是买给笙笙的东西,他只想用自己的钱。

而六文,是他攒了近一年的全部。

小摊贩上下看了阿修一眼,再看看后面笑而不语的大人们,最后是为难的点头,“算啦,我看你们也合眼缘,六文就卖你们一对吧,也不赚你们钱。小丫头长得这么好看,戴上我这红头绳保管让小伙伴们羡慕。”

说着取下摊位上的红头绳,仔细卷好了,递给阿修。

阿修则从衣襟掏出了仅有的六文钱,放到小摊贩手中。

崭新艳丽的红头绳摊在柳玉笙眼前,小男孩眼神羞涩而明亮,“笙笙,送给你。”

凝着男孩手心里耀目的红色,柳玉笙接了过来,然后珍而重之的放进自己的小兜里,漂亮眼睛弯成月牙儿,“谢谢阿修哥哥!我很喜欢!”

阿修嘴角悄然翘了起来,漆黑眼睛里氤氲出轻风浅柔,她一句喜欢,胜过所有。

小娃儿之间,两小无猜的情谊,让跟在后面的大人们,相视而笑。

柳知夏,柳知秋此时也回过头来,分别拽着两个小娃儿往前走,“前面有好多小吃,咱们去吃馄饨,然后吃牛肉面,然后再吃大馅饼!”

兴高采烈的童声,穿插在喧闹之中,依旧响亮。

孩童小小身板挤在熙攘人群之中,几乎被淹没看不见。

正对着一群人的酒楼三楼雅间,靠窗的位置,有人往下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查得怎么样了?”

“回主子,小的去衙门查探过,近两年来都没有生人上户。这地方离京城已经很远了,地处偏僻,他们会不会根本就没有来到这个地方?”男子身后,站着个全身黑衣的人影,躬身谨答。

坐着的男子,不置可否,“既是逃出来的,躲在某个地方不上户也有可能,需得查仔细了,免得有所遗漏,现在那拨人也追赶得紧,很快就会查到这边来,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把事情处理干净。”

沉吟片刻,又道,“最近周边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太一样的事情?”

“小镇子上的事情,无非就是一些偷鸡摸狗,小打小闹。不过要说不太一样的事情,倒也有那么一两件。最近两个月,镇子周边有一个村庄,接连三个人出事。一个人死了,还有两个人据说是失踪,一直没有找到人,依小的推测,死亡的可能很大。”

“另一个怎么死的?”

“夜半上茅厕,摔进茅坑里淹死的。不过此人死亡之前,好像被人打过一顿,手都被打断了。”

“哪个村子?”

“下坡村。”

男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须臾,“去查。”

街上,几个娃儿吃了个肚儿溜圆。

每一个小摊面前,都有他们的足迹。从街头到街尾走了一圈,每个人手里都拿了满满当当的东西。玩具、小吃、糖葫芦、编制的小草帽,等等等等。

大人们则跟在身后,与他们一起分享这份欢乐。

路过首饰店的时候,柳玉笙还非要拉着柳老婆子等进店,为家里女眷们每人挑了一款金饰,结账的时候差点没把柳老婆子心疼死。

待得准备回城的时候,大人们手上也抱满了东西。

猪肉、点心,糖果,还有给孩子练字用的草纸,以及一些书籍。

一家子人,又把李大家的牛车挤得满满的,回程的路上,笑声洒满一地。

因着晚饭在柳家一起吃,所以阿修娘带着阿修,直接去了柳家,中途没有再下车回小木屋。

到家的时候,也不过是晌午刚过。

放好了东西,家里女眷们就开始准备做糍粑,准备晚餐。

孩子们则是扒拉出点心,糖果之类的,坐在一块,开开心心的分享。各自说着身边发生的趣事。不亦乐乎。

做糍粑的时候,娃儿们也参与了进去。

最为好奇的是柳玉笙。

前世小时候,跟着外公外婆一起生活,过节的时候他们也做糍粑。

但是做的是白糍。

直接用糯米蒸熟之后捣烂,捻出一个个匀称圆形饼状来就算做成了,吃的时候可以蒸一下,也可以煮或者煎,然后裹上糖,或者醺上盐、酱之类的一起吃。

而柳奶奶做的糍粑,是艾糍。

摘取鲜嫩的艾叶煮成汁,和进糯米粉里,揉搓后捻成一个个剂子,当中包上芝麻糖馅儿,下面用柚子叶垫上,放进蒸屉里蒸熟,就成了一个个青翠墨绿的艾糍。

咬一口又甜又糯,满嘴都是艾叶跟柚叶以及芝麻混杂的香气,分外好吃。

不一样的味道,柳玉笙很喜欢。

期间还有大宝跟狗娃一帮小伙伴跑过来,拿了自家的糍粑大伙相互交换着吃,院子里全是娃儿们的欢呼打闹声,又是一轮热闹。

直到晚膳时间,各家大人来领人了才散去。

柳家晚饭也摆上桌了。

乡下没有祭月的习惯,饭菜摆好了人也直接入座。

一家子正准备开动的时候,门外来了不速之客。

马蹄声声,是马车。

众人脑海里不约而同浮现出一道身影来。

院门砰砰响起。

“我去开门。”柳大放下筷子,起身往院门走去。

等到他将人迎进来的时候,众人一看,果然是许久未曾露面的钱万金。

身后跟着大黄,还有一个锦衣华服,面相俊朗,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

“柳爷爷柳奶奶,叔婶,福娃娃,我来你们家过中秋!”一进门钱万金嗓子就扯开了,“哎哟这段时间可把我憋坏了,时间全在赶路上了,一晃眼居然过去一个多月,我人都给整瘦了!”

边喊,人也跟着往柳玉笙面前挤,“福娃娃,快看看,小爷是不是瘦了?有没有?”

柳玉笙抬眼看着眼前某爷的吨位,嘴角抽抽,“没看出来。”

“怎么会看不出来?我真瘦了!下巴都小了!我……”

话没说完,一只小小手掌伸出来往他身上推了一把,明明没见用什么力气,愣是把他这体型给推得倒退了两步。

第七十一章 还能这样操作

“去那边。”推他的小男孩,面无表情,眼神示意柳玉笙对面,离她最远的位置。

嘿!比他还嚣张!

钱万金把肚子一挺,“凭什么!我不要!我还就坐福娃娃旁边了!”

说着人就往刚好坐满的餐桌挤,愣是把坐在柳玉笙另一边的柳知夏给挤到了一边,占据位置,还不忘扬起下巴,挑衅看着阿修。

乱发下,阿修眼睛沉下来,在钱万金暗暗提气准备战斗的时候,手一使力,直接把柳玉笙抱进了自己怀里,“知夏,你坐这。”

“……”雾草!钱万金傻眼,真够绝的!

还能这样操作!

满桌子的人,包括眼睛一花落在了阿修怀里的柳玉笙,全都一脸懵逼。

发生了神马?

“哈哈哈,犬子顽劣,让各位见笑了。”门口,衣饰华贵的中年男子朗笑,“不过倒是很久没见着小子跟人这么亲近了,托各位的福,让他有了些小孩子的模样。”

男子面相阔朗,风姿儒雅,身形挺拔,说跟钱万金是父子,完全看不出有相同的地方。

除了都是一身富态,以及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尊贵。

柳老爷子站起来,还没从阿修那波操作中完全回神,笑得有些僵硬,“这位老爷,是小东家的父亲?”

“什么老爷不老爷的,我叫钱百豪,伯父直唤我名讳即可。”钱百豪笑道,“我们一路从京城赶过来,没想到,恰恰赶上了中秋这个好日子。今天可要在伯父家打扰一番了。”

“不打扰不打扰,钱老爷快入座。既是赶过来的,还没吃饭吧?就在我们家吃!太好的饭菜没有,图个热闹。”做为一家之主,老爷子招呼人入座,但是终究没有直唤对方名讳。

钱百豪点点头,也没有再就对方的称呼纠正什么,大大方方入座,面上没有丝毫嫌弃。

“这段时间一直听犬子念叨柳家福娃娃,今日可算见着了,”说着钱百豪看向柳玉笙,笑容意味深长,“长得好,看着就是有福气的,当得一声福娃娃。”

窝在阿修怀里,柳玉笙朝对方笑笑,甜甜唤一声钱伯伯。

钱百豪大笑,“哈哈哈,好!冲这一声钱伯伯,就得给见面礼!”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琐递给柳玉笙,“给,这是伯伯给你的见面礼。长者赐,不可辞,拿着!”

那个金锁,是常见的款式,但是光从分量来看,可以看出是足金的。

一家子顿时有些无措,这样的礼物太贵重。

乡下人家,寻常有一个镀银的饰品,就已经算是很了不得了。便是送给小娃儿,银锁已经当得上大手笔。

足金的金锁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要是带出去了,还不招人眼红?

还没等柳玉笙反应,柳老婆子已经站起来,连连摆手,“钱老爷,这可使不得。这东西真的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对对,太贵重了。小娃儿用不着,这么金贵的东西,要是收下了,我们心里面可不安稳。”

钱百豪看着手足无措的一家人,他们的拒绝并非违心,而是真的不想收下。他们看着金锁的眼睛,没有一丝贪婪。

钱百豪笑容里,便多了几分真切,“实不相瞒,这个金锁不光是给福娃娃的见面礼。也是谢礼。你们家的酒,在整个南宁国都是独一份。能有幸跟你们合作,为我钱家带来了不少利润,那些利润可不是一只小小金锁能比拟的,所以这东西要是你们不收那就是把我当外人看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柳家人不好意思再拒绝,柳玉笙便抿着笑,将金锁接了过来,“谢谢钱伯伯,我很喜欢。”

说着将金锁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她知道钱百豪所说的谢语,并非是单指葡萄果酒给他带来的利润,若猜测不错,定是跟她提醒钱万金有关。想来这次钱万金回去后已经请了名医确诊,有了确切结果。

所以,收这份礼物,她问心无愧。

对于柳玉笙接下礼物,阿修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淡淡看了一眼金锁便将视线收回。

眼睛里没有对看到贵重物品的惊喜,惊叹,很是平静,平静到似司空见惯。像是见多了奇珍异宝,一个小小的金锁,根本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他的注意力,只在柳玉笙身上。

但是也有旁人注意力,在他的身上。

比如囡囡爹,柳大,眼神恁是不爽。

自己宝贝女儿,被一个臭小子抱在怀里,还是以那种强势霸道的占有姿势,怎么看怎么碍眼。

年纪再小,也有七八岁了吧?

男女大防懂不懂?七岁不同席懂不懂?这不是摆明吃他闺女豆腐吗?

吭哧吭哧的,柳大想着怎么样把自己闺女从阿修怀里捞出来。

只是他现在还站在钱百豪身后,贸然上去把闺女扯出来,太过生硬了。

于是老实木纳的柳大对钱百豪展现出了极大热情,拉着人入座。等坐下来,手臂一伸,就把闺女给抱过来了。

“阿修,你也是小孩子,囡囡我来抱,你吃饭。多吃多吃,不然一会菜就凉啦。钱老爷钱小东家,你们也吃!千万别客套!”

“对对,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好好唠嗑唠嗑。”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忙招呼。

一顿中秋团圆饭,总算可以开席。

怀抱里空落落的,小人儿不在怀中,流动进来的空气都带了凉意。阿修暗暗握了下掌心,把胸腔里不断想往外涌出的戾气给压下去。

他不喜欢这种有人把笙笙从他怀里抢走的感觉,非常不喜欢,哪怕那个人,是笙笙的爹。

可是他也知道,他没有理由把笙笙禁锢在身边。

要如何,他才能拥有那种名正言顺的权利。如何才能把笙笙,变成他一个人的,独独属于他的。

乱发之下,阿修眸光深沉幽暗,不停闪烁。

坐在他对面的钱万金,却觉心情很好。

哈哈哈,不让他坐福娃娃旁边,现在好了吧,以为自己可以一个人独享福娃娃?还不是被人老爹抢走了,让你得瑟,哼。

第七十二章 他就是会护着她

心情一好,胃口就好。钱万金一边吃着可口的饭菜,一边不停夸赞,“这个菜好吃,鲜嫩可口!哇柳奶奶,您的手艺真棒,这个酱蹄子真是绝了,比我酒楼里厨子做的还要好吃!还有这个汤,怎么这么鲜甜呀,口感太棒了!”

整的跟在自己家里似的,一点不见外。

也因为他的不见外,让柳家人从拘谨中放松下来,氛围逐渐融洽。一顿饭吃下来,很是欢快。

酒足饭饱之后,钱百豪放下筷子,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其实我这一趟过来,除了是来看看新建的酒坊之外,最主要是为了谢谢你们家囡囡。若非有她提醒,很快,我钱家可能就是另一番景象,她是救了我儿的命哪。”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柳家人面面相觑,“前老爷这话从何说起?”

比之家人们惊讶的反应,柳玉笙心里却哀嚎,只想把头埋起来。

她就要掉马甲了……

注意力全部放在柳玉笙身上的阿修,见着娃儿眼神闪烁,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的表情,眸光黯黯,若有所思。

另边厢,钱百豪缓缓道,“家丑不可外扬,具体情况钱某不方便说。上一次犬子过来,小囡囡曾提醒说犬子身中异毒,一听说此事我们便上了心,之后延请多位名医探诊过。的的确确,小儿中了一种很是隐晦的毒。此前我们一无所知。

要不是遇上了你们家楠楠,可能再过几年,我儿就会暴毙身亡,而我们甚至连死因都不知道,而今回想,仍然心有余悸。没想到啊,小楠楠小小年纪,于医术上竟然已经有如此造诣,虽不知她师从哪位神医,但是日后定能大有作为。

此前我听小儿说,囡囡在杏花村有一个外号,叫做福娃娃,钱某以为,福娃娃一说,名副其实!”

此时,所有的目光已经都落在柳玉笙身上,弄得她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找个借口糊弄一下家人,还可以说是跟婉容婶婶学的医术。

可是婉容婶婶本尊就在这里。糊弄得了家人,怎么糊弄本尊?

“囡囡,真是你提醒小东家的?”

“我们家囡囡竟然已经学会医术了?”

“哎呦,当初囡囡说跟婉容辨药习医,我只当她是随便闹着玩,没想到还真学出个名堂来了!”

一句一句的,更让柳玉笙无语凝烟。

咋整?

就连阿修娘都是一脸莫名,“我是教囡囡学习辨药跟一些医理,可是……”

“囡囡习医很有天赋。”阿修突然开口,打断了娘亲的话。

阿修娘看了阿修一眼,眸光微闪,然后生硬笑着点点头。

虽不知道为何儿子会将这个名头揽到自己头上,但是他自幼聪颖,多智近妖,其中必有他的用意。

她便不拆穿。

“原来您就是小囡囡的师傅,幸会幸会!”钱百豪目光落在了阿修娘身上。

大隐隐于市,没想到这小小乡野,竟然隐了一位神医。

从进门开始,钱百豪就已经注意到了阿修母子,他们身上的气质跟乡野村民截然不同。哪怕已经竭力收敛,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贵优雅也是没有办法全然掩住的。

只是想不到这样一位妇人竟然懂得医术。

南陵医术高超者屈指可数,但是就他所知皆为男性,未曾听过有女医。

女医,只在皇宫才有。

而皇宫对女医的管戒极为严苛,若无皇上亲口放行,根本不能踏出宫门一步,又怎会流落于民间?视线再次落在母子俩身上,钱百豪不动声色的打量。

妇人年近三旬,肤白细腻,眉眼婉约,自有一股沉静淡然的气质,这是非大户人家培养不出来的。

更让他讶异的是那个年约七八岁的小男童,身上衣裳整齐干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条深色发带系起,但是,男童额前刘海却违和的又长又乱,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最能让人看出情绪的眼睛,也掩在了乱发之后。

即便如此,他依然能够感觉到男童身上让人无法忽视的气质,很淡,淡而疏冷,又诡异的,透出成年男子都难历练出的波澜不惊,与年龄格格不入的成熟。

似察觉到了他的打量,男童稍稍抬眼,藏在乱发下的黑瞳幽深冷冽,惊得钱百豪即时收回视线,心头竟隐隐发凉。

无怪,在京都都能横行的儿子,在他面前都缕缕被压制。

那哪里是一个稚儿会有的眼神。

“我只是粗通医理罢了,说神医万万当不得,钱老爷莫要折煞妇人。”妇人温婉声音浅浅响起,拉回钱百豪思绪,忙口中应对。

一番寒暄又起。

另一头,柳玉笙对着阿修悄悄眨了眨眼睛,以示感激。

她跟婉蓉婶婶学习成什么样子,阿修是全然看在眼里的,哪怕已经开始学习医理,她也展示了举一反三的聪慧,但是对于探脉诊治,却尚未有涉猎到。

如今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出,她没有想到阿修竟然会为她圆谎。更奇怪的是,对着阿修,她丝毫没有心虚,反而是理所当然。

莫名就有一种,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会站在她身边的直觉。

阿修就是会护着她,她无比笃定。哪怕她表现得再奇怪,阿修都不会将她当成怪物。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只是自然而然的,对阿修,她全心信任。

那头,看到小娃儿俏皮的眨眼,阿修眉眼深深,眼底漾开浅浅笑意。

好像有一块小小的糖块,在心头化开,甜甜的。

柳玉笙抿了抿唇,跳下爹爹膝头,朝阿修奔过去,两只小手举得高高的,“阿修哥哥,抱。”

柳大,“……”嘴角抽抽,一脸呆滞。

闺女投敌叛国啊这是!那臭小子有啥好的?让闺女连爹都不要了!

陈秀兰在旁看着夫君有气不能撒的样子,扭了头,偷偷憋笑。

小娃儿之间感情单纯纯粹,玩得越好越黏糊,本是很正常的。他一个大男人非要插进去掺和,被嫌弃了不只能自己憋气?

活该。

从柳玉笙朝自己跑来,张开手让自己抱开始,阿修心底强抑的戾气,便悄无声息的消弭。

一声娇娇软软的阿修哥哥,能让他为他,抛开一切。

第七十三章 你确定要揍他吗

把娃儿圈在自己怀里,有种想要将她揉进身体的冲动,可是阿修只将手臂松松的环着她,根本不舍得收紧。

只怕紧了她疼。

就像是糖粒,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只要她在他身边,他的心都是满的,没有一丝空隙。

悄悄嗅着娃儿身上的奶香,阿修半垂着眸子,满足的同时又生出贪婪,他想永远抱着笙笙。

怎样,才能永远?

在阿修斜对面,还有三个男孩聚作一堆,频频看过来的眼神,表达出极大的不满。

柳知夏跟柳知秋是真的不满,他们才是囡囡的亲哥哥,凭什么阿修比他们跟囡囡更加亲近?

囡囡可从来没有这样娇滴滴的让他们抱过,好气!

钱万金则是纯粹看阿修不爽,好歹他也是个小东家,是个小少爷,家缠万贯娇生惯养。且不说聪明绝顶吧,家里也给了一家酒楼给他试手,在同龄人之间,算得上是个佼佼者。可是那种骄傲,站在阿修面前的时候,却一点都没有显示出优势来。

那小子一个眼神,他就有点怂。

连他都不明白是为什么。明明是个穷小子,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跟气势,而且自己到底怕什么呀?

愤愤之下,煞是不甘。

再看旁边哥俩,同样不甘心的表情,钱万金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把脑袋凑过去,“你们看那小子不爽吧?我也看他不爽!要不咱把他拉出去,合伙揍一顿?”

闻言,哥俩齐齐朝钱万金望过去,只是眼神却不是在看同道中人,而是有种看白痴的意味,“揍他?小东家,他一个人曾经挑了下坡村一村壮汉,你确定要揍他吗?”

钱万金,“……”默默把挺出来的肚子,往后缩。

而且,他觉得那臭小子好像听见他们说话了。不然干嘛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眼神还凉飕飕的。

切,就凭那个眼神,他就敢断定,这小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轻咳一声,钱万金怂怂的扭开了头,不跟阿修对视。

自幼爹爹就教他,身为商人要懂得审时度势,规避锋芒。

对方锋芒太盛的时候,不要跟他直接对上,得迂回制胜。

所以他不承认自己是怂了,他只是遵循爹爹的教诲,仅此而已。

“谢谢你,阿修哥哥。”

耳边传来小娃儿温热的气息,阿修收回视线,朝小娃儿弯唇一笑,眼角眉梢都柔了下来。

为什么谢谢,只有他们彼此知道。

这种独属于二人之间的秘密,让他心里获得极大满足。

将小娃儿往怀里揽了揽,更加贴近自己,阿修轻道,“我说的是实话,笙笙习医确实很有天赋。”

柳玉笙转着黑白分明的乌眸,“那你信不信我以后会是神医?”

“信,笙笙以后一定会是神医。”

深深凝着他,好一会,小娃脸上慢慢绽开笑容,绚烂如花。然后小脑袋一拱,埋在他胸前,不停的蹭。

蹭得阿修心软如泥。

此时,大人们的谈话,已经从医术,转到了酒坊上。

钱百豪对于在杏花村建造新酒坊的事情很是支持,言语间颇多夸赞。

他的态度让柳家人松了一口气。

虽说建造酒坊的事情,钱万金已经跟柳家签下了文书,但是到底钱万金年纪太小。

如果钱家插手此事,只恐钱万金没有什么话语权。现在得了钱百豪的肯定,柳家大人们总算彻底安心。

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还伴着熙熙攘攘的喧哗。

一听就知道,是村民们上门了。

“嘿,这帮人狗鼻子不成,闻着味就来了。”柳老爷子起身往外走,边骂边笑。

“估摸着是知道钱老爷来了,过来打探消息的。”柳老婆子道。

能明显感觉到两位老人的身上洋溢出来的轻松,是与在面对自己时不同的。钱百豪无声笑侃,他倒是更加喜欢这种轻松的氛围。

徜徉其间,似乎能让人心中无形的枷锁都暂时消失,怪不得每每儿子提起杏花村的时候,都满脸笑意。

就连他都开始喜欢这里。

不管是杏花村邻里之间的和睦,还是柳家的温馨和乐,都让人流连。

果然,门一开,村民们就呼啦啦的涌了进来,连村长柳金福都来了。

柳老爷子无奈跟在旁边介绍钱百豪的身份。

村民们忙朝坐在堂屋里的钱百豪父子打招呼,言行间虽有拘谨,更多的则是憨厚质朴,让人无法反感。

“之前听到马车的声音,我们就猜测肯定是钱小东家来了,还真让我们猜对了,我们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感谢小东家,在我们杏花村建造酒坊,造福乡邻!”

“大家多礼了,不过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当不得谢,酒坊建在这里,日后还要靠乡亲们多多支持。”钱百豪站起来,代表钱家发话。

“这,东家言重了,言重了,哈哈哈!”村长搓着手,干巴巴的回道。

村子里以前哪里有过这么富贵的人来访?乃至骤然直接对话,村民们既紧张又敬畏。尤其是钱柏豪,锦衣华服,一身贵气,气场比之钱万金更加足上许多,甚至比起镇上的官老爷来都不遑多让。

教人不敢放肆。

哪怕对方满脸笑意。

来的人多,柳大柳二已经去找了长凳过来,让众人一并进了堂屋坐下,把本就不大的堂屋挤得满满当当。

“现在酒坊已经快要完工,趁着钱小东家在这里,我们想过来问一下,酒坊什么时候可以开工干活?大家都等不及了。”

“对,从酒坊开始建立起,大家伙儿就一直等着呢,几乎每天数着日子过,眼看酒坊一点一点建起来,但是小东家一直没有出现,大家心里急着!

前期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小东家也可以吩咐我们,大家伙一人一把手,把活就干完了。等到酒坊正式开始要上工的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浪费时间。”

酒坊建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基本上已经完工,再过几天,施工队就要离开了。之前一直没有见到钱万金出现,大家心里难免焦急,正主不来,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工干活?

第七十四章 体型限制想象

眼看着离年关也不远了,大家伙心里都想着趁年前多赚一点钱,到时候过一个肥年。

在来柳家的时候,经过村口,钱百豪已经在马车上大致看过酒坊的建造情况及规模,此时闻言,笑开。

“此前听犬子说过酒坊的一应事宜,已经交给柳家的小囡囡,现在我也在这里发话,酒坊所有事情都交给柳家交给小囡囡全权做主,我们不会多加干预,钱家只是入股资金,剩下的都交由柳家以及杏花村的村民们一手操办,这个酒坊不止是我钱家的,也是杏花村的,是大家的!”

铿锵有力的发言,像是一颗定心丸,送到众人嘴里,落在心里,村民们笑意浓烈。

“那个,钱老爷,我冒昧想问一句,”站出来的是李大,搓着手,黝黑的脸上全是拘谨,“我家是烧瓷器的。之前柳老哥家卖酒的时候,他们家的酒坛子就是我们烧的,我带了一个过来给柳老爷看看,就是想问一句,若是、若是酒坊正式开始运作,我们想争取一个机会,能不能为酒坊烧制酒坛子?其实这事情,之前我儿子李平已经问过囡囡。但是我们又担心囡囡会为了顾及情面左右为难,所以趁着这次钱老爷也在这里,我想着亲口问清楚,行就行,不行也无妨。就是、争取一个机会……”

钱百豪接过李大递过来的酒坛子,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

观其形,摸其质,耳后满意点点头,“这就是老哥家里烧制的酒坛子?质量确实不错。瓷器色泽均匀,手感光滑厚实。这份手艺比之我们钱家自己的瓷器坊,质量也毫不逊色。我之前说酒坊的事情已全部交给小囡囡,那么这些琐事也一并交由她定夺,我们钱家全力支持但无二话。”

李大呆愣了好一会,才骤然醒神过来,脸上只差笑开了花,激动的来回搓着手,浓浓的喜悦从心底一层一层的蔓延开来,“真的、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有了钱老爷点头应允,这样子也不会让柳家为难,那他就放心了。

如此一来,李家为酒坊制造酒坛子的事情等于是板上钉钉了。村民们纷纷流露出羡慕的眼神,跟李大道上恭喜。堂屋里,一片和乐。

大人们谈着生意经,孩子们觉得无聊,相互对视一眼,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悄默默的往外溜。

走的时候,各自还不忘顺走几块糕点,揣在兜里。

“这次回来,短时间内我应该不会走了,会一直留在县城里。有时间的话我会经常过来,福囡囡,酒坊这边完工之后你看着开始招工吧。需要我办的事情,到时候你说一声就行。”挺着弥勒肚,钱万金金光闪闪往柳玉笙身边凑,“还有,你想好到时候要酿什么酒没有?现在已经十月份了,过不久就是年关,这个时节能用来酿果酒的水果不多,你那边可有什么想法?”

“酒方子我早就准备好了,是婉容婶婶给我的药酒,有好几种疗效的,方子稍后你可以拿去看看,找人帮你鉴定一下。至于果酒,可以等来年春的时候再加入时令品种,这个不急。以后我们要做的是长期生意,一点一点来吧。总之,肯定会越来越好。”小娃儿说话一板一眼,有条不紊,若非亲眼所见,根本难以相信这只是个年仅三岁的小娃儿。

“我信你,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说这句话的时候钱万金不忘斜眼阿修,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只是,他娘的好气。他在这挑衅,对方居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把他当空气一样。这种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忒没劲。

阿修确实没有理会对方,在他眼里,钱万金就是一个路人,跟他没有关系。若非因为笙笙,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交集。

柳知夏柳知秋在旁郁闷的抱怨,“出来玩,能不能不要老是谈什么酒方子酿酒的,多没意思呀。你们到底要不要玩?”

“当然玩了!”钱万金忙道,“玩什么说吧!”

“要不咱玩躲猫猫?”

“不行不行不行,我这福态往哪躲啊,哪哪都装不下,我太吃亏了,不玩!”

“那玩斗拐,来不来?”

“什么是斗拐啊?”

柳知夏柳知秋随即示范了一遍。

一看就是两个人在那里单脚跳来跳去的互撞,钱万金脸都绿了,“不玩不玩,斗什么拐呀,你们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你们觉得我能跳得起来?”金鸡独立他努力一把还是勉强做得,但是金鸡独立外加跳起来撞人?别开玩笑了!

四人视线落在钱万金身上,然后又默默移开。体型限制了想象,真是一种悲哀。

“那……咱们去村口,找小伙伴玩!”

“村口那也太远了,我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不去不去不去!”

每次提议出口,立即遭到钱万金强势反驳。柳知夏柳知秋深吸一口气,要不这人是小东家,他们早就动手揍上去了。

矫情得让人火冒三丈。

“还玩不玩啊到底,要不小东家你说!玩什么?”

钱万金轻咳,“来斗酒,谁喝多谁赢?都是小娃儿,咱也不喝度数高的,就喝果酒。”

“……”

其余几人看了他一眼,扭身就往屋里走,搞半天,还在打他们家那点酒的主意。

这是玩么?这是嘴馋!

“诶!别走啊你们!每次都这样,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们听我说嘛…”

“没什么好说的,能卖给你的果酒都已经卖了,家里就剩下那么半缸子,你就别打主意了。”柳玉笙无奈道。

“半缸子呢!起码还能装个七八十坛的,让我尝尝怎么了,至于这么小气么,我哪次过来不给你们带礼物带好吃的了?太计较就是把我当外人了不是?”钱万金腆着脸凑到柳玉笙身边,想着怎么样把果酒再忽悠点过来,“福囡囡,要不这样?你再给我匀个二三十坛的,让我拿回家孝敬孝敬家里长辈?我祖父也好这一口,比我还馋嘴!我付你银子?”

没等柳玉笙开口,阿修身形一切,切到两人中间,硬生生扯开两人的距离。

钱万金瞪着阿修,嘴角抽搐。

他跟这人肯定八字相克!

他看他怎么就那么不顺眼呢!

第七十五章 落地凤凰不如鸡

下坡村隐僻一角,阿贵跟老二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惊惧的看着眼前蒙面黑衣人,以及对方手中折射寒光的匕首。

“大、大侠饶命,知道的我们全说了,绝对没有隐瞒!这两年除了那对母子,没有别的生人来过了!”

“他们就住在罗浮山脚下的小木屋里!一去就能找到!大侠饶命,饶命!”

两人抱成一团,不停求饶,甚至害怕得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那种没有波动的眼神,让人打从心底发寒。

黑衣人眸光微动,冷冷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开。

他身后,角落里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唯有猩红血液缓缓往外蔓延,浸湿地面。

浓稠血腥味,充斥这方空间。

中秋夜,月上中天。

柳家聚集的村民散了,钱百豪父子也起身告辞。

因着顺路,顺便捎上阿修母子一程。

走的时候,钱万金不忘带走一大篮子青菜。

自从吃过一回柳家自种的青菜,他就一直念念不忘。

“诶,福囡囡,要不咱再谈个生意怎么样?你们家青菜不错,要是能大规模种出来,我出比市价高两倍的价钱收。”

“不要。”柳玉笙想也不想拒绝,跟在阿修身后送他上车。

“为什么呀?有钱赚你还嫌钱腥不成?”钱万金亦步亦趋,颇为费解。

要换做是他,他巴不得收拢所有能赚钱的法子。

“钱够用就行了,我们家又不争首富,赚那么多干嘛。”一个酒坊的收入足够家里衣食无忧,没必要为了多赚钱让一家子更加辛苦。

那不是她的初衷。

不理会还绞着脑汁想要游说她的钱万金,柳玉笙在阿修上车前,扯住了他的衣袖,“阿修哥哥,明天一早我就去小木屋找你哦。”

阿修反手将小娃儿小手握在手心,展颜,“好,我来接你。”

“那要早一点,要是你起来晚了,我就不等你啦,我自己过去。”

“嗯。”紧了紧掌心柔软小手,放开,阿修跨上马车。

眼看马车就要起行,不知为何,柳玉笙只觉得心里莫名有些发慌,追上去几步,小小身影杵在车窗下不肯走,“阿修哥哥,早上一定要来接我哦。要不、要不你跟婶婶今儿别回去了,就在我家住下好不好?”

柳家人闻听,都笑开来,“囡囡,怎么越来越粘着你阿修哥哥了,好了不闹了啊,明儿一早就是阿修哥哥起不来,我们也把你送到小木屋去。”

钱万金则窝在车厢里暗暗撇嘴,看阿修的眼神很是不爽。

怎么着,他跟福囡囡也算是有牢固交情了吧,怎的不见福囡囡对自己那么黏糊?

分明就是歧视,他不就比阿修长得有福气了些么,嗤!

阿修撩开了车帘,凝着车旁不肯走开的小娃儿,唇角不可抑制扬起来,眸光极柔,“笙笙乖,明儿我一定来接你,很早就来,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好么?”

柳玉笙自己都有些脸红,她平时不这样的,也许是因为今天恰逢中秋,是寓意团圆的日子,所以她不想让阿修跟婶婶回到那个冷冷清清的小木屋,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她自己都说不出来的原因。

“那、那明天见。”

“明天见。”

马车渐行渐远,很快融入远方夜色。

望着已经看不见影儿的方向,柳玉笙小嘴轻抿,强行压下心底烦躁,跟着家人回屋。

中秋月圆,月色极好。

马车前还亮着一盏引路风灯,昏黄光线隔着一层车帘氤氲,将车厢里的黑暗冲淡些许,能隐约看见模糊的影。

“夫人医术高明,日后犬子会经常往来杏花村,若是可以,钱某冒昧想请夫人对犬子照顾一二。眼下虽然已请了诸多名医为他解毒调理,钱某还是不能放心。”盯着安静坐在斜对面的妇人,钱百豪语带试探。

“若我能帮上忙,自当不遗余力。只是对医术高明一说,愧不敢当。实不相瞒,其实小妇人也只是粗通一些医理,囡囡能够恰巧探出小东家身中奇毒,是他们二人的造化,小妇人不敢居功。”

昏暗中,阿修娘身体僵硬。

直到手臂上搭上一只小手,感受到孩子的安抚,才又缓缓放松下来。

“如此,以后犬子就劳烦夫人多加照看了。”钱百豪似乎是感觉到了对方的抵触,没有再就医术一事纠缠。

闻言,阿修娘暗暗松了一口气,自是点头应允。

几句言谈之间,马车已经行到罗浮山脚下的路口。

下车,作别。

马车再次踏着月色起行,哒哒马蹄声回荡夜空。

“爹,府里已经请了不少名医,为何还要跟一个乡下妇人拉扯关系?就算她真是医术高明,也乃无名之辈,还能比府里请来那几个厉害?何况我身上的毒也快解完了。”

对于爹爹一而再的行为,钱万金很是纳闷。

他们钱家是什么人家?南陵国第二巨富。用得着这么降低身份去结交一个乡野村妇?

当然,福囡囡除外。

而且他们跟柳家已经有利益关系,另当别论。

钱百豪将身子靠在车厢,微闭上眼睛,“此二人绝非寻常乡野之民,他们身上的气度你当真没看出来?为父一直教导你,想要做个成功商人,定要练就一双好眼力,好好学吧。”

自己这个儿子,精明是有,但要达到那个高度,还差得远哪。

又被变相打击了一通,钱万金扭头龇牙,暗嗤一声。

他能没看出来那个叫阿修的不平凡?

那又怎么样。

落地凤凰不如鸡,就算他以前多显赫,如今还不是流落到杏花村,过着愁米愁油的清贫生活?

见天冷着个脸,阴沉沉的,让他跟那个家伙打交道,他才不干呢!

夜间小路静谧,偶尔晚风吹过,山间树林便发出簌簌声响,透出一种幽沉诡秘。

母子俩走在回家的小道上,身影被月色拉得老长。

“娘,你在担心。”望着前方,阿修突然道。

阿修娘微怔,然后轻叹了口气,“如果只是跟村民打交道也就罢了,现在……事情越来越不受控制,修儿,娘确实担心,只怕那钱老爷会猜出咱的身份。”

第七十六章 有些事,由不得你

钱家的名头,她是听过的。

南陵第二巨富,豪富之名仅次于首富京都柳家。

大本营同样在京都。

钱百豪,是钱家现任家主,钱家生意遍布全国各地。而钱万金之所以会亲自观礼香山县的酒楼,大概是因为其母钱夫人万氏娘家就在香山。

借由一个酒坊再与京城的人车上千丝万缕的关系,阿修娘都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钱家不比普通人家,若是对她起了好奇,想要查出她的底细不难,到时候……

“钱百豪为人精明谨慎,最擅明哲保身,他不会让自己陷身麻烦,娘不必过于杞人忧天。”阿修淡淡道。

“希望如此。”事已至此,除非再次逃离,否则,也只能心存侥幸。

看了眼走在自己前头的小小身影,阿修娘暗自叹气,离开此地,修儿怕是怎么也不会愿意的吧。

他,太喜欢囡囡了。

到得小木屋门前,阿修娘刚要伸手推开院门,被阿修一把拉住。

“修儿?”

阿修用力将她往后拉,暗夜下,盯着院子里的眼睛陡然冷厉,“娘,快跑!”

“修儿……”阿修娘脸色瞬间惨白,心底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后退的脚步虚软。

“快跑!”阿修大喝,同时伸手将她狠狠往外推,“别管我,他们不敢伤我!”

再顾不得其他,阿修娘咬咬牙,转身往外跑。她不能留下,她留下,反而成为修儿的软肋!

月色下,四道黑影从小木屋中蹿出,将阿修团团围在中间,对逃跑的妇人视而不见。

“十六皇子,闹够了,该跟我们回去了。”当中一人轻笑,语气中全无恭敬。

“做梦!”

“皇子莫要教我等为难,否则伤了小胳膊小腿的,我等也不好向主子交差。”那人边说边打了个手势,示意身边的人去追妇人。

阿修眸光一寒,倏然出手,阻住对方脚步,不管不顾的姿态,不要命的打法,愣是将四个高手牢牢困在这方寸之地离不得。

对方有所顾忌,不敢对他下重手,这是他唯一的筹码。

他必须得拖延时间,让娘亲能逃得更远。

身上越来越多细小又不至于致命的伤口,血迹渗出,将粗布衣裳染得斑驳,力气也在打斗中极速流失。

直到再也支撑不住,阿修一个后翻跳出打斗圈,单手锁在自己咽喉,“都滚,否则我就死在这里!”

那四人停了下来,暗夜中凝过来的视线森诡阴冷。

并没有依言离开,四周静谧得让人心慌。

轻轻的脚步声,在这种静谧中响起时,便显得格外突兀。

“小主不愧是连太傅都赞一声多智的人,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就为了给一个下奴活命的机会吧,”另一个方向,有黑影缓缓接近,手中抓着,刚才逃跑的妇人,“可惜了没能让你如愿。”

黑衣人手中,阿修娘脚步踉跄,发鬓凌乱,满脸仓惶泪水,在月色下折射出光泽,“修儿……”

声音哽咽破碎。

阿修的心,下沉,他竟没察觉还有潜藏的敌人!“放开我娘!”

“十六皇子,您叫错了,您的娘亲,是皇后。”说着,亮出匕首抵在阿修娘脖子上,黑衣人淡道,“还请皇子手下留情,否则我可能会失手。”

“修儿,别听他们的,快走,离开这儿!唔……”锋利匕首刺破肌肤,刺进肉里,鲜红血液立即从伤口处涌出。

看着阿修缓缓放下锁在咽喉的手,任由黑衣人将他制住,阿修娘绝望闭上眼睛。她终究,成了累赘。

捆绑的绳索几乎勒进血肉,阿修似浑然未觉,直直盯着对面黑衣人,“放了我娘,否则,我必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与阿修对视片刻,黑衣人突然一声轻笑,匕首一转,狠狠刺进阿修娘胸口,取出,沿着妇人嘴角往外,缓缓划,延伸至耳根!

惨叫划破夜空,阿修黑眸立转猩红,“住手——!”

“皇子骄傲惯了,不知道有时候有些事,由不得你。我们只要你活着就行,至于怎样活着,我们并不在乎。”话毕,将浑身是血的阿修娘扔进院子里,“一个下贱卑微的医女,竟然敢拐走皇嗣,罪不可恕。主子有令,抓到了,格杀勿论。”

“你们敢!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这些畜生!”拼命挣扎,挣不掉束缚,阿修被人死死摁住,眼睁睁看着黑衣人燃起火把,将小木屋焚烧,连同,屋子里的人。

火光冲天而起,院中传来凄绝惨叫,回转身来的黑衣人,拽住阿修头发,迫他抬起头,亲眼看着院中倒地的妇人痛苦翻滚,绝望挣扎,最后被火海吞没。

“娘……娘……啊!啊——!”嘶吼悲怆而绝望,阿修大睁着眼睛,瞳孔周围,密布血丝!

胸腔里的空气像是被人抽空,喘不过来,很冷,人很沉,脑子一片空白。

是怎么挣脱那些力道,他不知道,跌跌撞撞进了院子,跪在已成一团焦炭的人旁边,阿修眼神涣散,找不到焦距。

后脑猛地一股力道袭来,有人踩住了他的脑袋,狠狠压在焦炭上头。

残留的炙热瞬间灼烧他肌肤,发出轻微刺啦声响,阿修感觉不到痛,只呼吸急促,眼神越来越涣散,失去生机。

嘴里,只剩无意识的嘶吼,如同濒死的小兽。

若有似无的轻笑,在周围低低响起,于暗夜下阴森诡谲。

“头儿,这次能成么?”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呵。若不是这贱人作梗,他早就疯了,哪里还能蹦到现在?如今也不过是让她来完成最后一步,将功抵过。”顿了下,黑衣人转身,“把人带上,回京复命。”

其他人正要动手,将已经陷入疯癫的娃儿抓起来,利刃破空声,穿透而来。

看清来人,黑衣人齐齐变色!

“保护皇子,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沉冷音色,伴随兵刃相接的声响,再次在成了废墟的小院中响起。

这场打斗持续了半夜,待一切尘埃落定,只余黑衣人尸首,以及满地苍痍。

第七十七章 他们找的人,是阿修

疯癫的娃儿,不知去向。

“统令,皇子不见了,周围找了一圈,全无踪迹!”

紧紧握着剑柄,身形伟岸的男子脸色极为难看,“找,搜遍附近村落,务必将皇子找出来!”

近两年的追踪寻找,没想到终究迟来一步,酿出如此惨剧!

视线落在院中那具已然成炭的身影上,男子手颤抖,手背青筋迸现。

薛婉蓉,薛医女,死了。

陪伴了皇上二十年的女人,被活活烧死了。

而这个消息,皇上是否能承受得住?

这是他,最爱的女人。

他能想象,消息一旦传到京城,必然风起云涌,血雨腥风。

狠狠闭了下眼睛,再睁开,走到那些黑衣人尸首旁,拉下他们脸上的面巾,暴露在月色下的脸孔,无一不丑陋狰狞。

这些人,全部被人毁了容。

如此一来,查都无从查起!

其实,也根本不需要查,会对十六皇子下手,且恨不得薛医女死掉的,无非就是那些人。

天色渐亮,这方搜索也惊醒了周边村民,各个村子茫然之余议论纷纷。

不知究竟出了何事,竟然劳得那么一大批衙门官差传入村子。

前段时间杏花村柳家小孙女被绑架,搜寻绑架犯的时候,也不过才出动了几个人而已。

眼前阵仗,真真是吓人。

柳家大门也被拍响了,官差搜了一圈,屋里屋外的一个角落都没放过,确定没有任何发现才离开。

等人走了,柳老婆子拍着胸脯呼气,“真是吓死老婆子我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住在这里几十年,都没遇上过这等阵仗!”

“怕什么,咱都是安分守己的庄稼人,没做过亏心的事儿,官差拿不到咱头上。”柳老爷子斥一句,伸出大手在老婆子背上拍了几下,帮她压惊。

柳老婆子白了老头子一眼,“你当我是怕什么,这不是好奇究竟出了什么大事么。”

“妇道人家,就是爱操闲心。”

柳玉笙也醒了,官差要搜查所有睡房,娘亲就把她从床上捞了起来。

这些办案的人,并不喧哗,甚至可以说得上沉默,每个人身上的气息都很是冷凝。

搜了一圈之后,领头的人问了几句话就带着人离开了。

院子重新归于平静,柳玉笙的心,却开始不安稳。

莫名的心慌,烦乱,甚至焦躁。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心底就一直隐隐不安。

刚才隐约听到官差询问有没有见过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那种不安就越来越剧烈。

挣扎着下地,连头发都顾不上梳,柳玉笙拔腿往外蹿,“爷,奶,我去小木屋看看!”

“诶囡囡!你还没洗漱呢!辫子都还没绑……”

“我很快回来!”

柳家人相互对视一眼,人人脸色转变成凝重。

柳老婆子拍拍裤腿,“我跟上去看看,囡囡一个人我不放心。”

“娘,我也去,官差动静那么大,不知道小木屋那边有没有事。”柳大也跟了上来。

这时候,他们其实已经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只是,没人敢说出口,都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

柳玉笙跑得很快,小小娃儿,拼了命的奔跑,后头柳老婆子几乎追不上。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清晨的空气依旧清新好闻,柳玉笙却再没有了享受晨曦的心情,心跳得很快,砰砰,砰砰,像是随时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离小木屋越近,脸色越苍白,连身后的呼声都全然听不见。

远远的,她看见了,爹跟二叔搭建起来的木屋围墙,焦黑一片。以往一眼能看到的小木屋茅草屋顶,却没有出现在视野中。

就好像,那个院子,只剩下四堵围墙,而院子里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等到站在小院门口,切切实实看到里头满地灰烬,满地苍痍,到处是凌乱的脚印,还有大片大片凝结变暗的血迹。

柳玉笙脚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阿修哥哥……婉容婶婶……阿修哥哥!”

冲进去,在小小院子里打转,继而双手扒拉地上厚厚的灰,柳玉笙嘴里不停叫唤,好似这样,消失不见的人,就能从灰烬下面冒出来。

柳老婆子跟柳大随后赶到,看着院子里的景象,也如木雕一样呆愣在原地,表情空白。

“怎么会这样……”

此情此景,再联系官差一大早搜寻,不用再去猜测,他们找的人,是阿修。

“奶,爹,阿修哥哥不见了,婉容婶婶也不见了,怎么会这样,是谁烧了他们的房子?”无力坐在地上,柳玉笙抬起小脸,眼泪不停往下坠。

滴落在地,凝结那一指灰土。

“囡囡,先起来,我们回家,回头让你爹去打听打听,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别哭,咱别哭。”

“既然官差来寻人,说明阿修应该是没事,只是人不见了,咱们也去找,让村子里的人都帮忙找,肯定能找着!”

柳玉笙缓缓将视线落在院子当中某一处,没有再说话,眼泪彻底将视线模糊。

奶奶跟爹爹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人若被烧死,会落下尸油。

这里,有人被烧死了。

心里好像破了个大洞,有寒风呼呼的往里灌入,冷得她浑身打颤。

“阿大,快,把囡囡抱走!”柳老婆子眼看着柳玉笙小脸由白转青,忙让柳大去抱人。

怎么回的家里,柳玉笙都不知道,耳边一直有人嗡嗡的说话,院子里来了好多人,都是村子里的村民。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沉痛。

那种表情,她不喜欢,就好像他们认定小木屋里的人都已经遭了不测。

不会,阿修哥哥不会有事。

他有功夫,那么厉害,寻常人就算寻仇,也不可能动得了他。

有他在,婉容婶婶应该也会没事的。

官差都在找人,不就说明人没事么,只是失踪了。

她要去找。

她要找到他们!

从恍惚中醒转过来,柳玉笙眼神逐渐聚焦,沉淀。

上一世,经历过的打击多了去了,这次之所以会慌乱不知所措,不过是因为,出事的,是她在乎的人。

太过在意,才会在骤然的情况下,乱了方寸。

第七十八章 还不如吃瘪

钱家马车是踩着饭点来的。

这次来的只有钱万金。

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以往总是活力满满笑语欢声的院子,今天格外沉寂,家里人都在,各自坐在一角,沉默着,神情凝重。连每次见到他就笑呵呵的柳奶奶,这次也只是勉强牵了下嘴角。

“福囡囡,怎么回事?一个个如丧考妣的,要去奔丧?”凑到坐在廊檐的柳玉笙身边,钱万金悄声问。

转头就对上小娃儿深幽幽的眼神,莫名眼皮子一跳,有点心慌。

不好的预感。

“小东家,你们家是不是很有钱?”

“一般般吧,南陵第二。”回答时,钱万金下意识挺了挺胸脯,胸没挺出来,肚子尤为突出。

“那定是生意做得很大了,人脉是不是也很广?”

钱万金立即把肚子收了回去,看柳玉笙眼神带上了警惕,“你想作甚?”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福囡囡,我是生意人,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没有好处的事情我是不干的。”

“价码你提,只要我给得起。”

闻言,钱万金慢慢收了脸上的嬉笑,静静凝视小娃儿片刻,在那双澄澈黑瞳里,他竟然看到了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与认真。

她是真的在跟他谈价码,不是玩笑。

“你想要我做什么?”

“帮我发散人手,找到阿修哥哥。”柳玉笙轻道,语气坚定。

村子里,爷爷跟爹已经去打过招呼,让村民们一道帮忙找人。

只是忙活了一早上的功夫,将村子周边乃至到镇上一带都跑遍了,却没有半点收获。

且各家各户的,还有家要养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帮忙也有限。

柳玉笙等不得,寻思办法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了钱万金。

做生意的人人脉广,找起人更加方便有效率。

只要他肯帮忙,她愿意付任何酬劳。

捞了张凳子坐在柳玉笙旁边,钱万金又恢复嬉皮笑脸,“怎么,那小子失踪了?还得要大阵仗的广发人手去找人?你对他也太好了吧,他是你什么人啊你就敢对小爷说价码随我提?”

当初要建酒坊,谈到利益分配时跟他脸红脖子粗的斤斤计较,半点亏不肯吃。现在为了另一个无亲无故的乳臭小子,倒是大方得出乎人意料。

差别待遇可真够大的。

“小东家,我没人能求了,认识的大人物只有你一个,我求你,帮我找他好不好?”钱万金在拿乔,她知道,若是能把人找回来,她不介意低头。

她的骄傲,没有那么重要。

在她说求他的时候,钱万金瞬间把头扭到了一边,惯常的笑脸都冷了下来。

突然就觉得心里很不痛快。

在她身上吃瘪的时候,他每每都想着怎么样扳回一城,眼下她真跟他示弱了,他发现,那心情还不如她让他吃瘪。

“小丫头片子,你可找对人了,别的我不敢说,论人脉,我钱家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人手小爷有的是,”再回过头来,依旧是痞里痞气的笑容,多了点漫不经心,“酒坊利润我七你三,另外,加三张高级配方,你不占股。”

顿了下,又道,“阿修娘亲给出的药酒配方不算,我说的高级配方,得你亲自研究提供,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也不欺负你,一年内交给我。”

“行。”柳玉笙点头,毫不犹豫。

那德性,钱万金暗嗤了一声,又不爽了。

站起身,抻了抻没有皱褶的锦袍,“这都饭点了,该开饭了吧?小爷特地空着肚子过来的,你还想要爷继续空着肚子回去?”

看看冷火清烟的灶房,再看看还沉浸在难过中走不出来的家人,柳玉笙抿了下小嘴,“没有饭菜,家里还有些艾糍,味道很好,要不你吃点再走?”

“……”这是赶人还是赶人?他就不走,他就不急!“当然!吃!”

艾糍,那东西他是吃过的,甜腻腻,还粘牙。

他并不想喜欢。

而且这丫头给他的艾糍,还是冷的,连热一道的功夫都省了!

要不是两人算得是有点交情了,加上看她年纪小,他非怼她一顿不可。

就这待客之道,还求人办事呢,呵呵了!

带着愤愤的心情,钱万金将不满发泄在了艾糍上,狠狠一口咬下去。

唔……艾叶清香顿时盈满口腔,中间的芝麻馅儿甜而不腻,味道刚刚好,很好吃。

比他曾经吃过的好吃不止一点点。

“奇了怪了,福囡囡,我怎么觉得你家的东西,格外好吃呢?青菜、米饭,艾糍,就连家里的水都比较好喝。难道福气这个东西还能影响食物口感?”

柳玉笙不解释。

家里所有吃的东西,里头都有灵泉提升的功劳。

她只想赶紧把这小祖宗伺候好了,他能立马回城,帮着找人。

小木屋的事情是昨晚发生了,已经过去一夜时间,不知道阿修哥哥到底面临着什么情况,现在是个什么情景。

但是她直觉时间拖得越久,阿修受到的痛苦折磨会越大。

那个只对她温柔以待的小男孩,那个有一双仲夏夜星空般黑眸的小男孩,她不想再见时,他浑身已经染满阴霾。

她害怕,也心疼。

钱万金走的时候,带走了一袋子艾糍,也带着柳玉笙最终的期待。

临走前,本来还想告诫一句,不要抱着全然的希望,事情惊动了官府,出动那么多官差都没能把人找到,他也不一定就能把人带回来。

只是对上小丫头那双眼睛的时候,到嘴边的话愣是说不出口。

揉着眉心,钱万金坐上了回县城的马车,这是他在柳家逗留最短的一次。

在各村落里搜寻的官差已经收队离开,据去打听消息的村民回来说,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在等待中,柳玉笙内心寸寸煎熬,时间,编的特别漫长。

一天,两天,一月,两月……

酒坊已经开始正式运营,村民们也开始在酒坊里上工,李大家的酒坛子不断运往酒坊仓库。

那件事情带来的阴霾,逐渐在杏花村上空消散,村民的生活,随着酒坊带来的收益,逐渐红火。

而那个柳玉笙寻找的人,始终没有半点信息。

第七十九章 一家子疯子

秋去春来,转眼三年。

打发了又一波上门求招工的人之后,柳玉笙走到屋后菜地,坐在屋檐一角发呆。

视线落在青葱翠绿的青菜上面,却没有焦距。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声音,“那些人又求上门来了?”

柳玉笙扭头便看到钱万金走了过来,然后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也不嫌地面脏了他的锦袍。三年的时间,他倒是越来越接地气了。

三年,也让一个小弥勒佛,长成了外形俊俏的小少年。

自从两年前身上的毒完全解了之后,钱万金便没有再继续发胖,反而是日渐一日的瘦下来,露出了少年精致的轮敦。

“你说那些人也真是,都拒绝了三年了,怎么还纠缠不清?”

柳玉笙朝他笑了一下,“杏花村,这几年过得越来越红火,他们在河对岸眼睁睁看着,自然是要眼红的。不光是他们,现在周边村落也不断有人找上门来,想要在酒坊求个上工机会。”

如今的杏花村可谓日新月异。一个酒坊,让他们成了十里八乡最富裕的村落,上门求工作的人络绎不绝。

这几年陆陆续续的,柳玉笙给邻村不少人安排了位置,唯独有一个村子被她全然排除在外。

下坡村。

当初绑架事件随着两个嫌犯的失踪,最后不了了之,而下坡村的人由始至终连面都没露一个,一句道歉都没有。

尤其是后来小木屋出事,彼时下坡村也死了两个人,被人杀死的,一剑封喉。

据钱万金探听到的消息,那两个人不管是谁杀的,都跟小木屋出事有关联。

她又发呆了。

这是三年来,他在她脸上看得最多的表情。

好像心飘到了不知名的地方,任凭旁人怎么伸手去抓,都抓不住。

抓不回来。

当初柔软温暖的小娃儿,那双眼睛里逐渐染上一丝冷硬,若有似无。

即便一如从前灿烂的笑容,也好似,少了点温度,不明显,堪堪他能感觉到。

“还不打算放弃?”钱万金撇开脸,低问。

“这次可有带回来什么消息?”果然,一旦跟那个人有关,她便立即回神。

“三年都过去了,连官府都早已经放弃找人,你还要坚持到什么时候?他跟你有什么关系?需要你心心念念的去找,不惜耗费人力财力!”心底陡然升起怒气,钱万金话语尖锐,“柳玉笙,你到底图什么?图他一句感谢?还是图个菩萨的名声!三年,一千多天!说不定他人早就死在什么旮旯角落里了!”

她没有回答,也不反驳,那双沉静眼眸定定凝着他。

“他娘的!”钱万金挫败低咒一声,强压下满心烦躁,“有个线索,有人曾经在镇上见到个跟他很像的人,年龄十岁上下,一头乱发,具体的要求见面再详细说,酬劳开口千两。”

“带我去见他。”

操的,千两酬劳,眼睛都不带眨,说要就给!

真是疯了!

“怪不得几年下来家里还是这个破落样,合着你赚的那点家当全砸在这上头了!”

柳玉笙站起来,抿抿粉唇,“小东家,谢谢你。”

“……小爷缺你这一声谢了?真要谢,找到人再说吧,嗤!”跟着起身,钱万金扭头就走。

就知道这消息一说出来,她准要立马见人,好在就习惯了,早有准备。

看着前头少年连走路都带着暴躁情绪,柳玉笙扯唇笑笑。

当初求他帮忙找人,嘴里说着利润七三分,最后到底没死坑她,重新拟定的合同文书上写明利润各自五五。

傲娇少年,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财迷。

她心里也是真的感激他。

衙门那边确实早就放弃继续找人,就连曾经出现在村子里的几个大人物也只是昙花一现,后来再没来过杏花村。

若非有钱万金帮忙,一直动用钱家人手帮她的忙,她即便是能坚持到现在,也不会这么轻松。

“囡囡,眼看就晌午了,你们这是还要出去?”柳老婆子正在灶房忙活午饭,看到两娃儿一前一后从屋后拐出来,准备出门的样子,忙探头问道。

“奶奶,我去一趟镇上,小东家说有人提供了新线索。”

“真的?那你快去!午饭不赶趟你就在镇子上吃点,带上银子!”

“诶,知道了奶奶,回头您帮我跟爷爷还有爹娘二叔二婶说一声。”

“知道了,快去快去,可别去晚了让人跑了!”

钱万金站在马车前,听着院子里的对话,狠狠抹一把脸。

一家子疯子!

三年了都!他地位咋还赶不上那个失踪的死小子?

越想心气越不顺,钱万金回头上眼药,“奶奶,人家只说有线索,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以前去见的线人还少了?哪一次真找着人了?”

“话不能这么说,不管真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是真的呢!”

“说不定人家早回了自己的地方,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把你们忘到脑后去了……”到底没把死字说出口,奶奶年纪大了,不经吓。

“胡说什么呢,阿修那孩子不是那种人,要是真回到自己家了,肯定会给我们来消息,免得咱担心着急。”柳老婆子白了钱万金一眼,反身回灶房,嘴里还碎碎念,“哎哟,晚饭我得整好点,万一阿修回来了,吃不饱可不行……待会再把干净被褥拿出来晾晾,就让他先跟家里俩小子住一屋……这孩子,这些年在外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钱万金跺脚上了马车,闭眼,免得再听下去自己气上火。

柳玉笙带上了银票,临出门前想了想,又回头拿出一对红头绳,绑在了两侧发髻上。

铜镜里女娃儿肌如白雪,皓齿明眸,曾经的羊角辫如今绑成了两个童髻,看着娇萌可爱,发髻上的红色头绳颜色艳丽,衬得女娃儿更加朝气蓬勃。

那是阿修送给她唯一的东西,三年,她始终保存得很好,不曾褪色。

一如她要找到他的执念,不曾衰减。

若真要问,为什么她能始终坚持,连她自己都不明白。

第八十章 没他护着,她可怎么办

马车速度很快,从杏花村到达镇子上,也不过半个时辰不到。

跟着钱万金进了钱家酒楼,这是去年果酒生意越来越好之后,钱万金自行做主开在镇子上的。

也是整个苍梧镇唯一一家大酒楼,生意稳压同行。

掌柜的一看到两人,立即迎了上来,“小东家,柳姑娘,雅间已经备好了,我带你们上去。”

如今但凡钱家所有营生行当,上到管事下到跑堂的小二,莫不知道柳玉笙,对她也都尊称一声柳姑娘,不敢因为她年纪小有半点看轻。

敢么?人家年纪是小,可是人家手里研制出来的果酒,能让钱家在短短三年间财富直逼南陵首富柳家!甚至隐隐有了并驾齐驱之势!

假以时日,只要不出意外,钱家问鼎首富也不是不可能。

京都柳家之所以一直坐在首富的位置,并非就多了不得,只是因为对方朝中有人,多年来皆是皇商。

“人来了吗?”走上三楼,钱万金问。

“来了来了,就在雅间等着呢。”

跟在后头,柳玉笙心头微微发紧。

类似的场面,三年来她经历过无数回,每次皆失望而归,下一次,又满怀期待而来。

像是循环不止的自虐,她却一根筋的往前,从未想过放弃。

三楼,雅间的门缓缓打开,柳玉笙抬头看去。

坐在里面的是个中年男子,粗布灰衣,面相愁苦,颧骨偏高,皮肤黝黑。

见到出现在门口的人,眼睛立即一亮,站了起来,“钱小东家,您来了。”

“嗯,”钱万金朝对方微微颔首,走进去大马金刀坐下来,“你知道的线索,跟她说吧,她是金主,可有钱了。”

那人一听,即看向柳玉笙,眼里亮色更甚。

这种眼神柳玉笙见多了,并未说什么,来提供线索的人,大多是冲着丰厚酬金。

只要能买到有用线索,她不介意对方见钱眼开。

“小姐,您要找的人我真见过,我知道他在哪,现在就能带你去找,但是,那个酬金……呵呵?”男人搓着手,憨笑。

“只要找到人,我当场付酬劳,一千两,一文不少。”柳玉笙没有坐下,站着也只看看跟雕花原木餐桌一样高,将银票拍在桌上的气势却丝毫不弱。

亲眼见到银票,男人笑得眼睛眯了起来,伸手便朝银票探去,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找到人,给银票,记住规矩,我钱家可不是能由着人糊弄的。”语气带着凉意,钱万金把银票重新塞进柳玉笙钱袋。

真是不谙世事的死丫头,要是没有他在身边护着,她可怎么办?

男人讪讪收回手,干笑道,“明白,明白,我这就带你们去找人,地方不远,就在镇子东头不远的破庙!”

背地里,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别看钱小东家那几句话轻飘飘的,分量全在最后一句话上。

他要是敢投机取巧耍小心思,别说拿到钱了,怕是以后任何地方都难有立足之地。

这些年因为想骗取酬劳起小心思的人不是没有,后来,哪一个落着好了。

想到这一层,去往镇东的一路上,男人都没敢再随意说话。

加上钱万金出来时候特地选了两个护卫,高头大马的杵在那里,更让人不敢动歪心思。

镇东破庙,柳玉笙从未去过,也没听人提起过。

若非今日这男人说到,她都不知道镇子附近居然有破庙。

那种地方,聚集的,应该都是乞丐吧。

柳玉笙小手不自觉攥成拳头,心又痛又涩。

像是看透她心中所想,钱万金嗤道,“别想了,破庙能是什么好地方,聚在那里的无非是无家可归的人,平日以乞讨为生。”

顿了下,又道,“我倒是希望他真的在那里,这样我的苦日子也能结束。见天满南陵的帮你找人,我自己都快疯魔了。”

“……谢谢。”

又是这句,就不会说点别的?

马车出了镇子,没走多远便停了下来,柳玉笙的心也高高提起。

下车,春末的空气还带着料峭寒意,她不自禁瑟缩了一下,才抬眼看向前面。

破庙,很破,墙壁斑驳,多处已经崩塌。

连门都没有,直接就能看到庙宇里头,最里正中一座掉了金盔的佛像,昭示着这里曾供奉香火。

四周墙角到处挂着蜘蛛网,墙角还有不少散乱的稻草,以及看不出原色的黑絮被褥,其间或躺或坐着几个头发蓬乱浑身脏污的乞丐,看到有人进来,纷纷站了起来,局促又警惕。

“你说的人呢,在哪?”钱万金捏着鼻子,努力屏蔽空气中难闻的气味。

要不是福囡囡,这种地方他一辈子不会踏进来。

什么鬼地方,又破又脏,到处是尿骚味并食物馊掉的气味,简直了,漏一点点进鼻子里都要命!

男人搓搓手,忙周围转一圈找人,为了千两酬金,他几乎半年时间没干正事,精力全耗在找人上头了,眼看事成,可不能功亏一篑。

最后在佛像后面看到了他要找的人,也顾不得对方多脏,直接动手把人拖出来,“这里这里,就是他!”

那一瞬,柳玉笙几乎静止了呼吸,凝目朝被拖出来的人看去。

又脏又破的单衣挂在身上空荡荡的,瘦骨嶙峋,头发蓬乱几乎盖住了整张脸。

年纪大约十岁上下,跟男人所说相符,但是只一眼,柳玉笙的心就沉了下来。

不是。

这不是阿修。

男人一直紧紧盯着柳玉笙的表情,看到她身上透出来的失望,有些急了,“姑娘你再仔细看看,你都还没看他长什么样呢!我是照着你们的要求找的,十一岁,相貌俊俏,沉默寡言不合群……这些都符合啊!我、我找了大半年呢!”

柳玉笙酸涩一笑,“不是他,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回头我会给你五两银子,当做你奔波大半年的工钱。”

“这、谢谢姑娘!谢谢姑娘!”男人顿时笑开,虽然千两酬劳没了,能拿五两也凑合。打半年长工累死累活都未必能拿到这个数。

再次希望落空,柳玉笙竟不觉多难过,似乎有点麻木了,涩涩一笑,转身离开。

第八十一章 我带你回家

直到走出门口,钱万金才把捏着鼻子的手放下来,不忘在身上各处拍了拍,试图把沾染在上面的气味拍掉。

好在没待多久,要是再多待一会,他恐怕就要吐了。

嘴里想要抱怨几句,只是回头看到柳玉笙的脸色,到嘴的话便改了,“那个,你也别太难过,爷手下有的是人手,就算掘地三尺也把人给你找出来,你就别哭丧着个脸了,再说了,这么久没找到,说不定人家真回自己家去了呢。”

“我也希望是这样。”柳玉笙扯唇,想要挤出一丝笑容来,没能成功。

“行啦,不想笑就别笑了,这样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闻言,柳玉笙也不再试着去伪装,只是把脸抬起来,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努力把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倒回去。

春末的气温,没有暖阳,感觉跟冬天一样冷。

“啊!这疯子又打人了!快,把他摁住!一起揍他!”一声惊呼从破庙拐角传来,伴随着咒骂声,及紧接而来的拳脚相加声。

“什么破玩意儿还当成宝一样,不就是别人扔掉的烂头绳,老子就抢了怎么着!把手给老子撒开!”

“捡块石头过来!他不是攥得紧吗,就不信用石头砸不开!”

柳玉笙停下了即将跨上马车的动作,扭头往那边看去。

不知道为何,心跳突然有些急,下意识就要往那边走,被钱万金一把拉住。

“弱肉强食什么地方都有,这种事情管不过来,福囡囡,别多管闲事,我们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

顿了下,给身后护卫使了个眼色,“你去看看,把那些人驱散。”

这样,她总能安心了吧。

在柳玉笙看不见的拐角,一群小乞儿围成一圈,不停踢打匍匐在地上的人。

拳脚到肉,发出沉闷声响,地上的人却似感觉不到痛,一声不吭。

直到有人拿来石头,砸在他手上,趁势将他手心紧攥的红色头绳扯走。他原本空洞呆滞的眼神,陡然出现强烈波动,迸出如野兽般凶狠阴鸷的光芒,反手捡起石块,朝抢走头绳的乞儿头上狠狠砸去,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

沉寂。

鲜红血液顺着那名乞儿头上流下来,周围被震住的乞丐才发出了惊叫。

“杀人了……杀人了!”

混乱一片,那些人见鬼似的瞪着凶手,又恨又惧,他浑若未见。

小心翼翼把失而复得的红头绳捂在心口,缩回角落里,眼神再次回归空洞死寂,只嘴唇微微动了动,在混乱嘈杂中,几近无声。

一个拐角之遥,正要再次上车的柳玉笙,突然浑身僵硬,血液几乎逆流。

猛地甩开钱万金的扶持,往拐角处飞奔,几次要踉跄跌倒也不管不顾。

她听见了。

混乱嘈杂声中,一声浅若轻风的呼唤,笙笙。

这个时空,只有一个人,会那么唤她,用那样温柔的腔调。

“福囡囡!柳玉笙!”钱万金眼睁睁看着小娃儿跑向那处混乱,急得狠狠跺脚。

她都不知道什么叫危险?就那个小身板,这种时候跑过去不是纯找死么!

真是……他真是欠了她的!

“追上去,保护好她!”边下令,自己紧跟着跑过去。

绕过阻隔视线的破败墙壁,柳玉笙看到了那里的情景。

受惊过后的乞儿们,被激起了更大怒气,不敢再凑近缩在墙角的人,却捡起散落地上的石块,不停的往那人身上砸。

很快,墙角少年头上,脸上,便冒出血迹来。

“住手……都给我住手!”柳玉笙大吼着,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被打砸却全无反应的少年,在彻底看清那一刻,视线全然模糊。

脚上像灌了铅,沉重得迈步都艰难无比。

流着泪,喘着气,每一口呼吸,胸口皆刀绞剧痛。

那个人,她记忆中温柔的男孩,全然变了样。

褴褛脏污的衣裳,蓬乱结团的头发,还有,布满狰狞疤痕的脸。

以及一双空洞死寂的眼睛。

在那双眼里,再找不到璀璨星辰,看不到仲夏夜空,寻不到灵魂。

一个人,他是一个人。

孤零零的,一个人。

面目全非的,一个人。

“阿修哥哥。”她轻喊,想朝他笑一笑,一笑,眼泪便流进口腔,又苦又咸。

他不理会她,像是没听见一般,动也不动。

“阿修哥哥,我来带你回家了。”在他面前蹲下,柳玉笙笑着,颤抖着,伸出手,“我们回家。”

手刚接近,还没碰到,少年眼神突然就变了,狠狠把柳玉笙推开,另一手把掌心红头绳捂得更紧,生怕被人抢走了,防备的背转过身去。

钱万金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柳玉笙被推倒的一幕。

“囡囡!”惊呼脱口而出,忙上前将人抱起,对墙角少年怒道,“真是不知好歹!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她花了多少工夫!”

可惜那人根本不予回应,像是全然不认识他们。

“福囡囡,我们走!既然人家不承情,我们也犯不着上赶着去卖好!”钱万金气呼呼拉着柳玉笙就走,“再说了,脸都毁成那样了,说不定你认错人了呢!”

“别说只是毁了半张脸,就算整张脸都毁了,我也能一眼认出他来!”柳玉笙再次甩开他的手,回到阿修身边,“我要带他回家!”

“他根本就不认你!”钱万金快要被气死了!他这是为了谁?还不得好了?

“他不是不认我,他是……”谁都不认得了。柳玉笙擦掉眼泪,望着近在眼前的少年,浑身脏兮兮的,瘦骨嶙峋,这三年,他究竟吃过什么样的苦,吃了多少苦。

她都不敢去想,一想,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视线最后落在少年掌心紧紧攥着的头绳上,原本鲜艳的红已经褪色,长年被抓在掌心,染了汗渍后油腻得发亮,他却像宝贝一样小心翼翼的护着。

柳玉笙涩涩一笑,眼泪再次顺着脸颊滑落,热热的,滚烫的温度。

哪怕他不认得她了,他依旧潜意识里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如同本能。

第八十二章 啊呸!不计较?

这个少年,曾经有狂躁抑郁。

她花了好大功夫,才让他慢慢接受周围的人,慢慢变得正常。

一夕巨变,他再次把自我封闭,甚至,可能比她想象的更糟糕。

哪怕这样,他依然记得笙笙,记得要保护笙笙。

看着他缩在墙角像与世界隔绝,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可是她知道,她的痛苦,及不上他所受十分一。

有什么,痛得过唯一的亲人死在自己眼前。

是的,婉容婶婶死了,到这一刻,她终于肯承认。

“阿修哥哥,跟我回家吧,我是笙笙,你看,我是你的笙笙。”没有再去拉他的手,柳玉笙压低了身子,让自己的脸能映入对方视线,指着发髻上的红头绳,她说她是他的笙笙。

钱万金在后头看着,一颗心高高悬起,那是个会给人开瓢的疯子,福囡囡她还真敢,就这样把脑袋伸过去,不要命么!

“你们上去把她拉开,另外,”顿了下,很是不甘愿,“把那个人逮上车,押回杏花村!”

恰在此时,他以为依旧会不理人的少年,眼眸动行了,视线落在柳玉笙头上的耀眼红色,又低头,看看手中已经褪色的头绳,眼睛里有一瞬间露出迷茫,似在奇怪,怎么颜色不对。

“我才是笙笙啊,会说话,会笑,活的笙笙,不信你摸摸看。”试探着,柳玉笙缓缓拉起少年另一只手,带领他抚上自己的发髻,抚上那对红头绳,抚过自己扬起笑容的脸颊。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甚至动作间带了好奇,小心翼翼。

“笙笙……”又看看掌心的头绳,“不是笙笙?”

手指在面前的新奇事物上又捏又恰,而对方脸上始终挂着暖暖的笑意,只是脸上的水光有些刺眼。

想了想,少年把手心的头绳松开,扔掉,然后把柳玉笙抱进了怀里,转过身,继续背对众人。

钱万金,“……”发生了神马?

这么容易就见异思迁了?刚才为了头绳把人开瓢的狠劲哪去了?

卧槽,这是假的吧?

“喂,喂!福囡囡,柳玉笙?你想干什么?准备跟他在这里扎窝了?别闹了,快点跟我回家!”好想炸毛,现在的阿修就是乞丐的加强版,脏得让人不忍直视,她都不觉得臭的吗?

“阿修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你带笙笙回家。”柳玉笙抬起小脸,轻声道。

只要他眼睛里有她,她说话,他听得见。

少年眼睛里再次露出迷茫,呆呆的。

“你是不是不记得回家的路了?笙笙给你带路好不好?”

钱万金坐上马车的时候,眼睛还瞪得老圆。

那个随时随地能把他堵得心火狂冒的难啃石头阿修,真好说话,呵呵。

把柳玉笙当成头绳捂在怀里,好想揍他!哈哈!

狠狠闭了下眼睛,再睁开,钱万金眼珠子一转,朝抱在一起的两人凑过去,阴阳怪调,“阿修哥哥,我是笙笙,那个是假的,你把她放开,抱抱我啊?”

砰!车厢里响起一声巨响,整个马车都震荡了一下。

随即,飘出某人怒吼,“柳玉笙!我要把他赶下车!这王八蛋,太欺负人了!”

“噗嗤!哈哈哈哈——”窝在阿修怀里,看着狼狈趴在地板上的人,柳玉笙笑得不能自己。

听到女娃儿清脆笑声,阿修沉寂眼眸微微波动,垂下头,看着那张灿烂笑脸,眼底慢慢溢出柔意。

“那个,小东家,柳、柳姑娘……”缩在车厢门口极力缩小存在感的中年男人,在马车进入镇子的时候,搓着手讷讷开口,“人已经找到了,不知道酬金还算不算数?”

“想什么呢你?人是你找到的吗你有脸要酬金?要不是福囡囡自己把人认出来,又给错过了!你还当这是你的功劳了?拿着五两银子赶紧滚蛋!”憋了一肚子气,找着发泄的地儿了,钱万金对着中年男人就是一顿狂喷。

中年男人被骂得老脸涨红,碍着对方身份不敢辩驳,只能转看向柳玉笙。

“这银子我给,虽然你一开始找错了人,可要是没有你带我们过去,我也不可能把人找回来。”柳玉笙笑笑,掏出银票递给中年男人。

一千两对寻常人家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她给出来却一点不觉心疼。

值得。

那边厢,钱万金撇着嘴扭过头去,没有阻止。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银子,人家都不心疼,他心疼个屁啊。

拿到银票,男人千恩万谢下了马车。马车继续行往杏花村。

看着自被踹了一脚之后,脸色就没好看过的人,柳玉笙想了想,决定拍个马屁,“小东家,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帮忙,回头我给你调配两坛顶级药酒聊表谢意。刚才的事情你也别跟阿修哥哥计较,他的情况有些特殊,我以后再跟你详细说。何况,你可是游走商场大杀四方的钱小东家,哪会计较这种小事不是?”

钱万金嗤笑一声,“我钱万金什么人,我会跟个疯……跟他计较?说好的顶级药酒,你别忘了就行。”啊呸!不计较?换你被踹一脚试试!

不能想,一想就心口疼!

回到杏花村,已经是下傍晚。

田地里忙活的、酒坊里上工的村民们正陆陆续续走往回家的路上,看到钱家马车,纷纷让开路来,不忘吆喝一声同车里的人打招呼。

车里没人应答,只留下一串尘土给落在后面的人。

“小东家今天心情又不好了。”

“但凡他心情不好,肯定是在囡囡那里吃了瘪。”

“嗨,小东家那脾气来得急去得快,明儿让小囡囡朝小东家笑一笑,带他到处转一转,保管立即天气放晴。”

村民们说笑,嗓门恁大,走出老远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对话,听清了那些对话的内容,钱万金脸色彻底黑成墨汁。

长这么大,他算是栽在福囡囡手里了。

连村民都知道怎么对付他,他还能捡起多少身为小东家的威严来?

视线在柳玉笙身上来回打量了好几遍,钱万金眯起眼睛。

……话说,他真有那么好哄?

第八十三章 得到了就不珍惜,全是渣

“奶奶,家里烧有热水没?快快,我要洗澡,身上臭熏天了!”

马车刚停下,钱万金就跳下车,扯了嗓子大呼小叫。

柳老婆子从灶房里钻出来,“哎哟,怎么了这是,衣裳沾上什么脏东西啦?小金子你等会啊,奶奶待会给你弄热水,囡囡呢?还在后头?”

三年时间,钱万金成功占领柳家,赢得一家老小除了柳玉笙之外所有人的喜爱,称呼也从生疏的钱小东家变成了小金子。

对于这个跟唤小太监似的称呼,他是拒绝的。

奈何老人家喜欢,他……认了。

私底下,他是非常平易近人的一个人。

只有柳玉笙不识货,对他的称呼从来没变过。

一听老人问起柳玉笙,钱万金立即翻了个大白眼,拇指往后一指,“在车上呢,有大惊喜啊奶奶,您老悠着点,待会别太激动。”

“什么大惊喜?”其他人或从灶房或从堂屋冒出头来。

得,除了已经去镇上私塾读书的柳知夏柳知秋兄弟俩,全齐活了,回来得真是时候。

柳二疑惑过后,眼睛蓦然大睁,“小金子,不会是、人找、找着了吧?”

“找着了?”

呼啦啦一群人立即往门口涌去,钱万金只享受了一瞬间的宠爱,就被众人抛在脑后。

“……奶奶,我还要热水洗澡呢!”愤怒之下,声音都劈叉了。

没人搭理他。

得到了就不珍惜,全是渣!

马车上,柳玉笙还在跟阿修苦口婆心,“到家了,我们先下车好不好?”

“以后阿修哥哥会有很多家人,大家都会疼你爱你,我保证,好么?”

少年似乎认为这个狭小的空间更加安全,把柳玉笙抱在怀里死活不挪地儿,任凭她说干口水,一如老僧入定。

“囡囡,是不是阿修找着了?是不是啊?”

“这俩孩子,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下车呢?”

“快下来,奶奶已经做好饭了,咱回家吃饭……”柳老婆子冲在最前面,一把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在看清车里孩子时,眼眶一下就红了,浑身哆嗦得说不话来。

所有人的声音都淹没在看清阿修的那一瞬。满怀激动欣喜被迎头浇下一盆冰水,透了心的凉。

像个乞丐,露在乱发下的半张脸,一半脸颊遍布坑坑洼洼扭曲狰狞的伤疤。乱发下的黑眸,像是被抽掉了灵魂,他们刚才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若非他怀里依旧紧紧抱着囡囡,看起来就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柳老婆子胸口剧烈起伏,转身挤出去,走到家院子的拐角一屁股坐下来,捶着胸口嚎啕大哭,“畜生,那些畜生!对个孩子他们怎么下得了手!会遭报应的,他们一定会遭报应的!”

“秀兰,杜鹃,把你们娘扶回去,”柳老爷子紧紧咬着牙,眼睛通红,“囡囡,阿修,下来,咱回家!”

陈秀兰跟杜鹃齐齐抹了下眼角,一道去把柳老婆子扶回院子里,免得惊动左邻右舍。阿修现在的情况,不适宜引出太大动静,那孩子……变了很多。

而在看到阿修独自一人出现的时候,家里人也都明白了另一层含义。

婉容,那个温柔秀雅的妇人,没了。

家里三个大男人,柳老爷子,柳大柳二都站在马车旁,等着车里的人下车。

车里迟迟没有动静。

柳玉笙把想要往外冲的眼泪眨回去,更加用力的回抱住阿修,“阿修哥哥,我们下车吧,到家了,家里人都等着我们哪。”

阿修不说话,视线落在小娃儿泛红的眼角,好一会之后,抿了抿嘴唇,搂着娃儿慢吞吞的挪下马车。

柳玉笙心底松了一口气,她差点以为他又不给她反应了。只要有反应,就没到最无望的地步。

她最怕的是他把心完全封闭起来,任何人都再进不去,那么他也必然,再走不出来。

院子里,钱万金已经沐浴完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沿袭他金光闪闪的风格,双手抱臂靠在灶房门,脸上哪哪都透出大爷我不爽几个字。

“先把他洗刷干净,这么臭,待会我可不跟他一个桌吃饭!”

嘴巴不饶人的臭德性。

柳玉笙看了一眼阿修,全身确实很脏,散发着一股古怪的气味。要是以后他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曾经这副模样,一定很嫌弃吧。

只是看他抱着她不放的模样,要怎么说服他去洗澡?总不能让她看着他洗吧……

没等柳玉笙想出理由来,那边厢柳老婆子已经抹了眼泪,“灶房应该还有热水,对,让阿修先沐浴,换套干净的衣裳,我们摆桌上菜也还要一点时间,正好。老大,你给阿修提水。秀兰,你去找一套知夏的旧衣衫先给阿修穿着,回头我们再帮他裁几身新衣。”

“哎好,我这就去。”柳大跟陈秀兰分头行动。

主角阿修却没什么反应。完全感觉不到大伙是在为他忙活。

最后一切准备就绪,柳玉笙把他带到澡房,问题又来了。

阿修抱着她不撒手。

只要她微微挣扎,少年就用更大的力量把她往怀里捂,好像自己的宝贝要跑掉似的。一来二去,动作间透出一种急躁不安来,连眼神都变了。

钱万金杵在门口,越看越不爽,“臭小子,差不多得了,你还想让福囡囡跟你一起洗澡怎么的?”

柳玉笙,“……”

柳家人,“……”

最后还是柳玉笙把头绳挂在了浴桶旁边,才解决了这个问题,暂时的从阿修怀里脱身。

趁着爹跟二叔帮阿修洗澡这点时间,柳玉笙也给自己梳洗了一番。

听着那边澡房里时不时传出来的惊叫、痛呼,柳玉笙眼底爬上淡淡笑意。

走出自己房间,就看到爷爷奶奶、娘还有二婶都等在门口,“囡囡,你快给我们说说,阿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两个小娃儿以前就玩的好,但是却没有黏成这样过,眼下阿修表现出来的神态,分明不太正常。

柳玉笙抿了下小嘴,轻道,“是心理创伤。”

第八十四章 奶奶你得教训他!

她不愿意说阿修陷入自闭,更不愿意说他已经疯了。在她看来,阿修只是在生病,总有好的一天。

“心理创伤?那、那是什么病啊?”四个大人面面相觑,“能治好吗?要怎么治?”

柳玉笙点头,“是一种心理疾病,能治好。只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暂时不要在阿修哥哥面前提起,免得他再受到刺激。”

“好好好,我们不提,都不准提。孩子受的罪已经够多了。可不兴再让他受刺激!”

“对,我们不提,都不提。”

洗澡房里传来柳二的喊声,“娘,再烧一锅水来,不够用!”

柳老婆子忙拍拍衣角,风风火火转身就往灶房跑,“就来就来,我添一把柴火,热水很快就好,等会啊!”

柳老爷子则去拿木桶,朝着澡房那边扬声道,“你们先帮娃洗着,水烧好了我给你们提过去。”

陈秀兰跟杜鹃相视一眼,也往灶房走,“咱再去炒两个菜,等阿修出来了,刚好可以上桌。”

堵在房门口的人一下走都清洁溜溜。就剩站在后面的钱万金,气鼓鼓的瞪着柳玉笙。

“小东家,你又怎么了?”

钱万金把头一扭,“你们都去伺候那臭小子好了,都不用理我了!帮你找人累死累活那么久,人找到了,马上过河拆桥!我看透你了福囡囡,反正我不值钱,你别理我!”

柳玉笙,“……”闹什么呢这是?还比较上了。有什么可比较的?整得她一头雾水。

搞不明白,也懒得去猜了,转身又回了房间,在里面翻翻找找。

阿修哥哥头发长了,等晾干了头发,得帮他把头发束起来。她得找一条发带出来才行。

钱万金背对房门口等了好一会,没等来柳玉笙哄他,扭头一看,人都没了!气得他脸色发青,咬牙切齿,“福囡囡,你好样的!“”

“小东家,你那里有没有多余的发带,给我拿一条,待会我给阿修哥哥绑头发。”这三年,钱万金经常往返县城跟柳家,后来便时常在这里留宿,所以家里他备了不少的衣服配饰。

钱万金一听,气得更狠了,不理他不打紧,还想把他的东西拿给别人用?

“没有!”有也不给你。

话刚吼出来,房间里柳玉笙刚好翻出一条旧的发带,“不用了,我正好找到一条。”

钱万金,“……”吐血三升。

灶房里饭菜摆上桌,阿修那边刚好洗完出来。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洗去了脏污,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样。

虽然单薄却修长的身形,已经有了少年独有的气质,干净清冽。

柳玉笙还在少年的变化中失神,人就被拥进了熟悉的怀抱,鼻端是少年沐浴过后清爽好闻的气息。

感受着他占有性的怀抱,柳玉笙浅浅笑开来,眼里却是难以掩藏的心疼。他太瘦了,衣裳下全是硌手的骨头。

明明是跟大哥一样的年纪,可是大哥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却显得很空荡。

以后,她得给他好好补回来。

跟在阿修身后出来的还有柳大柳二。跟阿修的精神奕奕完全不同,两人累惨了。头脸及衣服上到处是被泼洒的水渍,就跟刚打了一场水仗出来似的,颇为狼狈,引得一家人发笑不已。

“你们两个去换身衣裳,然后过来吃饭。小金子,别杵那么远了,开饭了,快过来。阿修跟囡囡分不开,你们两个就坐一块吧。”一边摆碗筷,柳老婆子一边招呼。

闻着饭菜引人垂涎的香味,钱万金才不情不愿的挪过来,路过阿修的时候,还不忘斜他一眼,“哼!”

柳玉笙摇头失笑,扯着阿修的袖子,“阿修哥哥,你先蹲下来,我给你擦干头发,然后咱们吃饭。”

阿修眨了下眼睛,听懂了,温顺的蹲下身子,任由小娃儿转到自己背后,用干布巾为他擦拭还在滴水的湿发。

发上传来的力道极轻柔,透着怜惜,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珍宝。阿修又眨了下眼睛,手不自觉捂上心口,明明是在擦头发,那些动作怎么好像落在心上一般,酥酥麻麻的,流窜着一阵阵暖意。

很陌生,有似乎很熟悉。

他……很喜欢。

“还要个六岁小娃娃伺候,没长手么,真好意思!”钱万金站在灶房里,两手叉腰,不停磨牙。

“小金子,站在那里干嘛呢,没事过来帮递下菜。”

“诶!来了奶奶!”一个箭步蹿到柳老婆子身边,端菜盘子的动作驾轻就熟,那小子一回来,他就有种地位不保的感觉。

他得刷好感,不能给比下去了!

一桌子家常菜,愣是给他摆出了花样来,完了还自我感觉良好,“奶奶,我厉不厉害?”

柳老婆子失笑,“厉害,不愧是开酒楼的。”

“我会做的事情可多了,您以后可得再疼我点。”

“疼,乖孩子奶奶都疼。”

握拳,再接再厉。

陈秀兰跟杜鹃两人看着一老一少逗趣,唇边尽是笑意。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对家里的称呼就越来越亲近,尤其是对两个老人,开口直接唤爷爷奶奶,这些年每每因为阿修的事情情绪低落,都是这孩子跟囡囡一道撒娇耍宝,把老人逗得重新乐呵起来。

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摆好碗筷上好菜,那边阿修头发也擦了半干,柳玉笙用找出来的发带将头发松松束在脑后,然后牵着他走进灶房入座。

没等她放手,人又被卷入熟悉的怀抱。

“干什么呢,吃饭抱什么抱,你真把福囡囡当成头绳了,随时随地捂在胸口啊!”钱万金炸毛,指着阿修冲柳老婆子告状,“奶奶你看他,太不像话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这样不对,奶奶你得教训他!”

“没事没事,囡囡才六岁呢,还是个小娃娃,都坐下来,吃饭吃饭。”柳老婆子笑眯眯的,对阿修的举动视而不见。

钱万金感觉自己在即将被气死的道路上狂奔。

都不当回事,男女大防这种东西能等闲视之吗?等福囡囡吃了亏再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懂不懂?懂不懂?

哎哟我去!他就是操心的命!

第八十五章 梁子结大发了!

柳老爷子轻咳一声,“好了,开饭!”

柳大跟女眷们即埋头吃饭,剩个一根筋的柳二暗地撞了钱万金一拐子,“吃饭,别咋呼了,阿修心理创伤呢,咱包容点。”

“……”这些人是指望不上了。

对面,阿修看着被塞到手里的筷子,眼底再次浮上疑惑。

怔愣片刻之后,把筷子扔下,用手抓了一团米饭直接塞进嘴里,然后又抓了一小把,喂到柳玉笙嘴边。

一桌子人目瞪口呆,尤其是钱万金,差点没把嘴里的饭菜给喷出来。

震惊过后便是狂笑,“哈哈哈,不会吧?出去一趟回来,连筷子都不会用了,居然用手直接抓着吃,你脏不脏啊臭小子?哎哟真是笑死我了!”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除了他在笑之外,其余的人,每个都眼眶发红,隐隐有立即掉眼泪的趋,脸上交织着心酸,心疼。

钱万金只觉得耳朵有些发烧,这么一对比,他刚笑成那样……就跟个傻子似的。

摸摸鼻子,讪讪的闭了嘴。

早就知道这一家子思维都异于常人,反倒是他自己献丑了。

能遇上柳家人,算那臭小子好福气。

能够对现在的阿修毫不嫌弃的,除了柳家也没有别人了。换做第二个,就算不嫌弃估计也会被吓坏,哪还能这么镇静,当做什么事也没有。

饶是钱万金性格别扭,也不得不承认,他挺嫉妒这小子。

柳玉笙吃下了阿修喂过来的米饭,没有一点嫌弃,笑眯眯的,然后握住了阿修那只手,取出手帕帮他细细的把手指擦拭干净,然后再次把干净的筷子拿起来放到他手里,“阿修哥哥,用手直接吃东西虽然比较方便,但是不干净哦,我们要学会用筷子吃饭好不好?你看大家都用筷子呢,阿修哥哥聪明,只要一学就能学会。”

说着,另一只手拿起自己的筷子,示范了几次夹菜的动作,引导阿修就跟着学。

少年黑眸闪着疑惑迷茫,以及隐隐的好奇。

尝试着指挥手指做出开合夹菜的动作,把桌上的菜夹起,放到柳玉笙碗里,再夹再放。几次之后,动作就已经很是熟练。

于是少年眼中爬起一股小小的兴奋来,直接结果就是柳玉笙碗里各种菜堆得冒了尖。

“阿修哥哥好棒,这么快就学会了,那你试试给自己夹菜吃好不好?”阿修现在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世界如同一张白纸,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人做出正确引导。

于是合家欢的餐桌,一时间成为了柳玉笙跟阿修的教习地,两人玩得不亦乐乎,旁边不时有家人们插嘴说上两句,竟然异样的温馨。

钱万金轻哼一声,夹起一只肥美的鸡腿,朝阿修扬了扬,“学用个筷子能花那么长功夫,小子看过来,小爷让你瞧瞧什么叫做如指臂使,看好了啊!”

花落,手指翻飞,把筷子舞得让人眼花缭乱。

片刻工夫,一根干净的鸡骨棒子就被完整的剔了出来扔在桌上,碗里剩下的全是鸡腿肉,“看到没,我这才叫用筷子的高手。至于你那种程度,三岁小孩都能玩儿得比你熟练!”

看那小子盯着他目不转睛的样子,钱万金心里舒坦了,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把那小子给比了下去。

对面少年眼睛眨了几下,视线在菜盘子上寻找,很快找到领一只同样肥美的鸡腿,夹起来,手指翻飞。

以比钱万金更快的速度,剔出完整的鸡腿骨,在钱万金目瞪口呆之下,鸡骨头轻轻一扔,正好砸在刚才钱万金扔的那块骨头的一侧。

重力相压,鸡骨头弹起,正正砸在钱万金脸上,然后吧嗒一声,掉落地上。

“……”

“哈哈哈!”桌上哄笑一片,驱散了空气中隐秘的沉重。

“嗷!奶奶你看!这臭小子欺负我!他居然拿鸡骨头砸我,太不像话了!我不要跟他一个桌吃饭!”钱万金俊脸通红,恼羞成怒。

他大爷!鸡骨头砸脸,比直接挨上一拳更丢人啊!

还是人么这死小子?他怎么能学得那么快!操啊!简直不能忍!

“哎哟,砸到我们小金子了,痛不痛啊?快把脸上的油渍擦一擦,不气不气啊,阿修跟你闹着玩呢。”柳老婆子笑出眼泪,“来来,奶奶给你夹菜,咱多吃一点啊!”

“……”还是好气,气不顺。

“再给你夹个小鸡腿。”其实就是鸡根翅,乡下通俗叫做小鸡腿。

“要两个!”一个都不给那臭小子留!

“好好好,都给你都给你啊,别气了。”

看着碗里多了两个小鸡腿,加上柳奶奶宠溺的语气,钱万金勉强气顺了些。横了阿修一眼,然后埋头吃菜,暂时不跟他计较,等以后找着机会,他非把这个仇报回去不可!

臭小子,这个梁子结大发了!

晚饭过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流老婆子几乎是一刻不停歇的又去抱出干净的被褥,铺在平时柳知秋睡的床上。

“这被子被褥都是洗干净了的,白天我还特地拿出来散了散味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知夏知秋兄弟俩现在到镇上去读书了,平时很少回来,回来的时候就让他们兄弟俩挤一个被窝就行。”

阿修抱着柳玉笙,站在老婆子身后,听她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时而皱眉时而迷惑,却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心底溢出一股很奇特的感觉,那种感觉,就跟怀里的小娃儿带给他的一样。

暖暖的,很舒适。

铺好床铺,柳老婆子回过身想摸摸阿修的头,触及他戒备的眼神,又缓缓将手放下来,“好孩子,晚上好好睡一觉,家里很安全,家里人都在,没人能伤害阿修。”

这话,少年似乎听不懂,眼神漆黑平静,没有反应。

叹了口气,柳老婆子看向柳玉笙,“囡囡,阿修哥哥这段时间就交给你多照顾了。”

“我知道的,奶奶。”柳玉笙点头。

家里人都看出来了,除了她说的话,其他人无论说什么,阿修都不会有反应,他无意识的,把家里其他人屏蔽在了世界之外。

至于饭桌上跟钱万金的鸡骨头小插曲,柳玉笙觉得,那是个意外……

第八十六章 所以你是奴才

自认跟阿修梁子结大了,钱万金坚决拒绝跟阿修睡同一个房间。

最后很有骨气的坐上马车,连夜披星戴月往县城自己的地盘赶。

春夜,寒意料峭,月光朦胧暗淡,夜幕中的星子稀稀落落。

身后车厢静得很,大黄边赶马车边注意里面动静,生怕自家少爷不开心,小心劝慰,“少爷,您别难过……”

“你哪只眼睛看到爷难过了?”少年声调懒洋洋传来,顿了下,“大黄,如果一个毁容的臭乞丐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如何?”

“捏着鼻子走开?”不明自家少爷这样问有何用意,大黄回答得心惊胆战的。

“所以你只能是个奴才。”

“……”所以,少爷其实就是心情不好,拿他开刷呢!“少爷,那柳家呢?”

“柳家……那是可以让人放心交托后背的人家,”隐在黑暗里,少年不知道想到什么,眸底染上点点笑意,“若有一天少爷我落魄了,会对我伸出援手的人里,必有柳家,你信不信?少爷我能上他们家白吃白喝去,爷爷奶奶还保准心疼得不行。”

越说,眼底漾出的笑意越浓。

大黄在车头暗暗撇嘴,叫爷爷奶奶叫上瘾了,您亲爷爷亲奶奶在京城咧我的爷!

嘴里没忘了投诚,“奴才自然信,柳家不一样。一个对他们家带不来任何好处的人,他们都能一找好几年,最后把毁了容的人带回来还没有半点嫌弃。日后少爷若是真有难处,凭着这么些年的交情,他们对少爷肯定会比对阿修还要好。”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否则少爷又怎么会对他们那般看重,对吧?”

“好好赶你的车,别叽歪墨迹!话真多!”

“……”多憋屈,只有大黄自己知。

柳家俩个老人的卧房里,晕黄火光还没熄灭。

柳老婆子披着外衫坐在床头,眼睛红红的,时不时抬手抹眼泪。

“你说那孩子在外面到底受了多大的苦,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说你,不管咋滴,孩子找回来了,还好好活着,就是好事,你怎么又给哭上了。要是让孩子看见了,不得难过?”柳老爷子斥道。

“所以我才忍了这么久,回房哭一下都不行?婉容走了,阿修一下没了娘,还遭了那么大罪,我这不心疼呢吗!”

“心疼你就对孩子好点,只要人还在,什么事都能慢慢变好。”

“以前多好一个娃儿,现在痴傻了不说,连脸都毁了,老头子,你说修儿那脸还能不能治好?要不明儿你到镇上到县城医馆给问问去?”

“行,明儿我就去。你也别哭了,赶紧睡吧,回头起来了眼睛又红又肿的,不是让孩子们担心么。”

同样的对话,也出现在另外两间卧房,主屋的灯光这天一直亮到子夜才熄灭。

大人们为孩子操碎心的同时,另边西厢房里,柳玉笙跟阿修还在较劲。

少年不肯就寝,抱着她窝到角落去了。

“那是床,用来睡觉的,躺着睡,舒服。”一字一句,无数次反复传达自己的意思,少年依旧眼波不动。

最后柳玉笙一咬牙,挣开少年怀抱,飞快往床上扑去,躺平,笑脸嫣然,“真的很舒服哦,阿修哥哥,你要不要来试试?”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柳玉笙心里抖了一抖,莫名想到狼外婆诱、惑小红帽,把自己给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整张脸都在发烧。

好在,她还小,他也还小。

不会让人想得更歪……

少年歪着头,盯着床上舒展身子的小娃儿好半晌,然后慢慢挪,挪。

挪上了床。

躺下来之后,眼底浮出新奇,身下软绵绵又温暖的感受让他有片刻失神。

“舒不舒服?床褥很软吧?”柳玉笙坐起来,把叠在床尾的被子拉过来展开,盖在少年身上,“阿修哥哥,现在天气还有些冷,晚上睡觉的时候得盖上被子,不然容易得风寒。你摸摸,这是被子。”

拉着少年的手抚上柔软棉被,带着他感受在他看来新奇的触感。

被子被褥白天晾过,带着清爽的味道,还有极淡的皂角香。

他此刻看来,就像个刚接触新事物的孩子,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透着茫然与好奇,还有惊叹。

“好好睡一觉,笙笙就在隔壁,明天见,阿修哥哥。”道了声晚安,趁少年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柳玉笙飞也似的蹿了出去,带上房门。

再晚点,怕是走不了。

虽然以自己现在的年纪来说,男女大防还不需要太明显,但是真要睡同一个被窝,她还是会害羞的。阿修已经是个半大少年,而她,也不是真的只有六岁。

房门关上发出轻轻砰响,床上少年身上盖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来,漆黑眼睛看着紧闭的房门,眨了眨。

一整天心情大起大落,加上几年来心情一直处在紧绷状态,找到人之后骤然放松,身体上的疲惫便如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回到房间,柳玉笙倒头就睡。

三年了,终于,能睡得安安稳稳。

夜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听到门开的声响,半梦半醒间,床边似有异动。

柳玉笙强撑着睁开眼睛,昏暗中看到床边蜷着一团黑影。

吓得她豁地坐起,瞌睡虫瞬间无影无踪。

“……阿修哥哥?”

黑影动了动,似在回应她的话。

“你怎么不睡觉?”松了口气,柳玉笙挪到床边,探手摸上少年手掌,很凉的,也不知道他在床边蹲了多久了。

清冽嗓音僵硬生涩,在昏暗中浅浅传来,带着些许疲惫的沙哑,“笙笙,在这里。”

所以,他来寻她?

鼻头突然就酸涩起来,为他安全感的缺失。

“你要不要上来跟我一起睡?”她说。

少年站起来的动作极快,以致蹲得太久麻痹的双腿跟不上反应,一下摔在床上。

压得柳玉笙咧嘴龇牙,然后噗嗤一声笑开来。

笨蛋。

好在自四岁以后,她就要求一个人睡,家里给她辟出一个单独的房间来。

若还跟爹娘睡一块,半夜他就这么摸进来,那场景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第八十七章 全是软脚虾

少年钻进了被窝,身上还沾染着寒气。

许是意识到自己身上冷,他没有立即抱住她。

柳玉笙却挪了身子,自动钻进少年怀里。

以她的体温,为他驱走寒冷,是她此时此刻最想做的事情。

他的双手便自动自发,将她整个人紧紧圈住。

脑袋在少年胸前蹭了蹭,柳玉笙打了个哈欠,“睡哦,阿修哥哥。”

少年点头,睁着眼睛,黑暗中,眸光亮得紧。

怀中娃儿呼吸很快匀称绵长,少年却似浑然没有睡意,双手悄悄的不停变换着抱她的姿势。

每个姿势变换,都让他唇角上扬一点点,像是得到了不得了的玩具,玩得乐此不疲。

这是笙笙,怎么抱都舒服的笙笙。

软软的,暖暖的,香香的。

这个房间,到处都是她的气息,他很喜欢。

以后,他都要在这里睡。

夜半,主屋里三个房门几乎同时打开,三个妇人相视一眼,怔愣过后失笑。

“娘,您怎么也起来了?”陈秀兰跟杜鹃问道。

“我担心孩子踢被子着凉,起来看看。你们白天要干的活儿多,回去睡吧,我去看就行。”

“都起来了,也不差这一点时间,那娘您去看看阿修,我跟大嫂去给囡囡掖被角。”两妯娌都知道,娘是挂心阿修刚回来不习惯,睡不着呢。

三人举着油灯,分别往两个房间走。

陈秀兰跟杜鹃刚推开柳玉笙房门,就愣住了,晕黄灯光映照在拱起的棉被上,被子里,半大少年把小娃儿紧紧抱在怀里,相拥而眠。

面容皆恬静而安稳,睡得香甜。

本是不合宜的事情,偏偏,透出岁月静好的美好安然来,让人不忍打扰。

另个房间,柳老婆子着急忙慌的冲出来,白着脸,声音都变了,“不好了,阿修、阿修不见了!快,快去叫家里男人起来,赶紧去找去!这孩子,又要跑到哪里去哟!……”

“娘!嘘——”杜鹃忙压低嗓子唤了声,手指往房间里指了指,示意柳老婆子过来看,“孩子在这呢娘,睡得可香了,别担心,没事儿!”

“……”等看清了孩子确实在囡囡房里,柳老婆子的心才落回原处。

然后,就尴尬了。

到底,该不该把孩子叫醒,让他回自己房间睡去?

虽然晚膳时候柳老婆子大大咧咧说囡囡才六岁,男女大防不用限定那么严格,但是也不到两人睡在一起也无所谓的地步啊。

柳老婆子第一次为这事情纠结不已。

“娘,回去睡吧,以后大半夜的不要起来了,您老可不兴这样折腾,得顾好自己身子骨,要不回头让囡囡知道了,得跟您生气呢。”陈秀兰把房门关上,若无其事。

“咳,那我回去睡了,你们也赶紧睡,离天亮没多少时候了。”

“诶,知道了。”

娘三各自回房。

对于囡囡房里的那一幕,只字不提。

睁只眼闭只眼,就当不知道算了。

还真能把人拉起来分开不成?不说阿修现在的死倔劲儿,就说囡囡,她要是不愿意,阿修也上不了她的床。

现在在阿修眼里,囡囡只是一对红头绳……临睡前,柳老婆子唯有这样安慰自己。

三人都不知道,她们关上房门后,床上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朝房门看了一眼,等她们走后,才又重新闭上眼睛。

期间,鼻子还在枕头被子上嗅了嗅,又在怀里娃儿身上嗅了嗅,味道一样。

安然入睡。

梦里,嘴角泛着甜。

当然,这样的事情,是瞒不了多久的,最多一个晚上。

第二天那一早,整个家里都知道了。

反应最激烈的是柳大,脸色臭得不要不要的,好几次想冲进那个房间把臭小子拎出来,都被柳老婆子揪着耳朵强势镇压。

“娘!囡囡以后要嫁人的,臭小子这样,以后囡囡的名声可就没了!”

“囡囡才六岁呢,跟自己哥哥睡一屋怎么了,再说阿修现在也跟三四岁小娃儿没区别,瞧把你给紧张的。”说这话,柳老婆子心里是虚的。

“反正这样肯定不行!做哥哥的更得护好妹妹名声!不能因为他不懂就放任,吃亏的可是咱囡囡!”柳大梗着脖子据理力争,同时寻找盟友,“爹,老二,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理?阿修不懂,咱可以好好教嘛!”

柳老爷子点头,看起来挺认真严肃,“是这个理。”

没等柳大露出喜意来,下一句话就把他打蔫了,“问题出在,咱说话,阿修听吗?”

“……”

“也可以跟囡囡说去,你是囡囡亲爹,这事情就交给你亲自处理吧。”话毕,老头子背着双手悠悠出门避祸去了。

柳大,“……”他舍得跟囡囡说重话还用得着在这里急跳脚?

都在甩锅,通通在甩锅,事到临头忒能看清一个人的秉性!

全是软脚虾!

“我去就我去!”憋着一股勇气,柳大吼了声。

他是为了闺女好,也是为阿修好,不能因为不舍得就不去做!

家里其他人纷纷瞥了他一眼,然后各干各的活去,都不兴搭理他。

现在硬气,待会就看着你怎么被打脸。

天色大亮后,西厢房门被人从里打开,柳玉笙打着呵欠往外走,抬头就看到杵在门边的柳大。

“爹爹早!”娃儿眉眼弯弯,一笑,比朝阳还灿烂。

“哎哟怎么就起来了,还早着呢!”柳大傻笑,伸手揉揉娃儿发顶,“等会,爹给你打水洗脸去!”

“谢谢爹!”小娃儿回头望房里看了眼,床上少年也起身了,睡眼惺忪,“爹,多打点水,阿修哥哥也起床了。”

“好咧!”男人应得干脆。

柳老婆子并家里其他三口冷笑,还“我去就我去”呢,这会儿,都不知道人还记不记得起来自己刚才的壮语豪言。

鄙视。

还是柳老婆子看着阿修边揉眼睛边从房里走出来,佯作惊讶,“呀,阿修怎么也睡在这边了囡囡?”

“奶,阿修哥哥可能还不习惯,连怎么歇息都不懂,半夜到我房里蹲在床角,我担心他凉着,就让他一块睡了。”

第八十八章 哥,脸呢?

“怕是在外头受大委屈了,心里不安稳,得跟着你才安心。”柳老婆子叹道。

柳玉笙点头,“嗯,奶,我会慢慢教阿修哥哥的,尽快让他学会自己睡,你们别担心。”

“奶奶不操心,咱囡囡做事有分寸。”

柳大在听了柳玉笙的解释后,脸色彻底放晴,“就是,咱囡囡做事情从来没让咱失望过,村子里哪个娃儿有我闺女懂事的?我就说用不着担心嘛!哈哈哈!”

陈秀兰放下手里活计,过去帮忙端水盆,顺便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脸呢?”

柳二蹭过去倒水洗手,完了,也丢下一句揶揄,“哥,脸呢?”

杜鹃什么也没说,只憋笑,憋红了一张脸。

“咳!”柳大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又装了一盆水,端到两孩子面前,“囡囡,你教阿修洗脸,爹上工去了啊,过两天春播,得把赶紧把田地整整。”

“诶,知道了爹。记得带上水壶,我给你调了养元解乏的药茶,多喝些。”

“好嘞!”

男人今天离家的背影有点急促,柳玉笙只看了眼,没放在心上。

左右不过是做了什么丢脸了,不好意思呗。

家里人没在孩子们眼前多晃荡,默认的把阿修交给囡囡照顾了。

不是他们不想帮忙,是帮不上。

除了囡囡,其他人,阿修都不带搭理。

很快,其他人跟着去地里上工了,柳老婆子坐在灶房门口纳鞋底,时而看看院子一角的俩孩子,脸上浮着浅浅笑意。

偶尔晨风拂过,吹起院子淡淡宁馨。

这个时间,酒坊那边也开始上工了,柳家没人去酒坊干活,把名额都留给了村子里的村民。

有酒坊收益进项,足够他们家日子过得富足。

知足常乐。

对于酒坊一应事宜,柳家人也从未掺和其中指手画脚,以致几年下来,在村子里的声望反倒越来越高。

“囡囡,待会你得去酒坊吧?阿修是呆在家里还是跟你一块去?”

柳玉笙正指导阿修洗脸净手,闻言沉吟片刻,“我带阿修哥哥一块去吧,人回来了,村子里总会知道的。让阿修哥哥多接触人群,对他可能会更好。”

“可是……”看着阿修满是疤痕的半张脸,老婆子欲言又止。

她倒不是怕阿修现在的样子丢人,是担心村民们见着了,有些人一时管不住嘴大惊小怪,那不是让孩子心里难受么。

“奶奶,没事儿,咱们怎么看待阿修哥哥,久而久之,村子里的人也会是一样的。”有时候,自身态度能影响别人态度。

那是一种潜移默化。

而且,她愿意去相信,杏花村人本性中的善良。

“行,那就听你的。”几十年的乡邻,彼此了解甚深,柳老婆子想了想,同意了柳玉笙的做法。

少年已经把自己捯饬干净,蹲在水盆边,眼睛巴眨的瞅着眼前小娃儿。

眸子黑漆漆湿漉漉的,带着点水汽,莫名有种,邀宠求赞的意味。

很招人。

“阿修哥哥好棒,学东西特别快,一学就会,瞧,脸洗干净了,清清爽爽的多好。”柳玉笙毫不吝啬。

少年眸子动了下,耳根泛出一层极浅的薄粉。

柳老婆子看着两个娃儿互动,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放下纳到一半的鞋底,起身抻抻衣角,“囡囡,奶奶出去一趟,锅里蒸了白面馒头,一会你们吃了再出门,不用等我回来。”

“诶,好!”

老婆子身影风风火火消失在门口。

灶房里的锅还热呢,揭开盖子,馒头香气扑鼻,柳玉笙拿了三个出来,不烫手,正好能吃。

回头却不见了阿修的身影,“阿修哥哥?”

心头一紧,柳玉笙急急走出灶房,却见少年迎面走来,一只手掌伸到她面前,摊开。

上面赫然是昨晚晾在澡房的红色头绳。

“笙笙。”她站在那里很久没有说话,他声音里带了些焦躁紧张,“好看。”

柳玉笙吸吸鼻子,举起两手,“我拿着馒头呢,绑不了头绳,阿修哥哥帮我绑上?”

阿修有些傻眼,看看手里的红头绳,再看看小娃儿头上两个光溜溜的发髻,露出为难的表情。

努力回想自己昨日才见过的,小娃儿帮着头绳的样子,然后开始笨拙的尝试,把头绳系到发髻上。

少年的动作笨拙僵硬,几次扯得柳玉笙头皮发疼,她却一声不吭,眼睛弯着浅浅的弧度,啃了一口馒头,把另一个递到少年嘴边,“阿修哥哥,咱一边吃一边系,慢慢来,不急。”

她察觉到,好几次没系好,少年眼底已经开始浮动出焦躁的情绪,表现在手指翻飞越来越急,力气越来越大。

阿修凝着小娃儿笑脸,慢慢张嘴咬下一口馒头,然后把自己绑了之后怎么看都不满意的头绳再次解下来,重新系。

这一次,他下意识放轻了动作,褪去了急躁,将注意力专注在手上。

鼻端,是娃儿身上淡淡的香气,混合着馒头香味,很好闻。

晨起的清风吹来,带着春末的沁凉,吹散心头浮躁,再看眼前事物,竟然觉得,很好,看不厌。

红头绳打成蝴蝶结,留下一段流苏坠在耳边,随着清风舞动,耀眼而热烈,如同正灿烂的骄阳。

头顶被温热手掌轻拍,像拍小狗一样,少年声音柔和清冽,“笙笙,好看。”

柳玉笙眉眼更弯,“阿修哥哥真棒。”

馒头正好吃完,两人一身轻出门。

沿路,偶尔碰上赶着去上工的村民,在看到阿修的时候,每个人的表情都惊讶无比,在柳玉笙意料之中。

又在她意料之外。

没有一个人,对阿修的脸提及一个字,没有受惊嫌弃的眼神。

便是到了酒坊,几十名上工的人,也只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极其自然的跟他们打招呼,感性的妇人会多问几句阿修的情况,心疼半大孩子所受的诸般苦。

酒坊门口,柳老婆子探头飞快往里看了一眼,然后立即把身子缩回去,拍拍胸口,放松的笑开来。

不枉她心急火燎跑出来,提前跟乡邻们打好招呼。

总算可以放心了。

第八十九章 这是我家阿修!

村民们在酒坊干了三年活,所有分工已经能做得有条不紊,根本不需要人再在旁边监督。

且大家自觉自律性都很强,柳玉笙过来走一趟,不过是例行公事。

酒坊的账簿由村长柳金福负责,跟着钱万金拨过来的账房学了半年时间,如今也已经能做得很好。

需要她操心的事情不多。

在酒坊短暂停留后,柳玉笙便带着阿修离开了。

本来来之前,她还担心在人多嘈杂的地方,阿修可能会出现负面情绪,比如不安、不适、焦躁等。

结果,什么都没有,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少年跟没事人似的。

不是他适应良好,是人家根本就是把周围的人当成了空气……

心理创伤后自我封闭形成的自闭症,以及巨大痛苦激起身体保护机制,潜意识遗忘曾经。想到这里柳玉笙暗暗叹息,她一身医学唯独在他身上没有用用武之地。

脸颊被一只手指戳了戳,侧目,看像有把她当成宠物嫌疑的少年,“怎么了阿修哥哥?”

阿修迟疑了下,用手指将她垂下的嘴角往上拉。

“……”

“这样好看。”

“那是笑。”她哭笑不得。

阿修点头,“笑,你笑。”

一本正经的样儿,像在训狗……

从酒坊出来,途径村口古槐树,远远就看到自家奶奶坐在树脚下跟村里老人们唠嗑。

看到两人走过来,柳老婆子立即站起来,“不唠了不唠了,孩子回来了,我也家去。”

“奶奶您怎么跑这来了?”柳玉笙有些奇怪。

大早上跑出来唠嗑,这在奶奶身上是从没有过的。看她出门时风风火火的样子,还以为有什么急事。

“在家里也是闲着,就过来找人说说话,走吧,奶奶跟你们一起回去。”柳老婆子把偶遇做得自然无比,柳玉笙没有起疑。

阿修视线却在老人身上落了一瞬,眉头微皱,“在酒坊,偷看。”

柳老婆子,“……”修啊,这种时候你可以不说话。

柳玉笙,“……”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神马?

一老一小两双眼睛看着阿修不停抽搐,阿修静静的,无辜茫然。

三人各怀心思往家走。

半道上,迎面来了一群村中孩童,笑笑闹闹的,当看到阿修的时候,笑闹声立马停了。

柳老婆子心里咯噔一下,糟糕,她忘记了跟村子里的娃儿们也交代一声。

心急之下,身子就往阿修面前一挡,试图挡住孩童们的视线。

来不及了。

“哇呜呜!鬼啊!”好几个孩童哇一声哭起来,小身板挤成一团往后躲。

“你们这些孩子真是……这是我家阿修,大活人!怎么就是鬼了!不信你们看!”柳老婆子回身就把阿修抱在怀里,双手紧紧捂上他的耳朵,十一岁的少年,几乎与她一样高了,只是身形过于单薄,看着就还是个孩子,“是吧?你们见过有人能抱住鬼的吗?我们家阿修也就比你们大上几岁,你们啊该叫他阿修哥哥!”

心里疼死了,百密一疏,咋就漏了村里的小娃儿,阿修听到那些话,心里得多难受。

阿修不难受,只是很想把抱着自己的人推开。

他不喜欢有人碰他。

但是很奇怪,明明想立即把人推开,手却不听指挥,怎么都抬不起来。

抱着他的老妇人,身上带着灶房的烟火味,并不好闻,他是不喜欢的,可是,心里好像很安定,很……踏实。

这种复杂的感觉他一时想不通,被难住了,于是被难住的阿修拧眉思考,决定暂时不管这个对他又抱又捂的妇人。

孩童们的哭叫声,在看到眼前一幕后,抽抽噎噎的降下来,只是仍然没人敢靠近。

实则在遇上这群孩子的第一时间,柳玉笙跟老婆子几乎是一样反应,想马上把阿修护起来,只是人小,慢了一步。

这一步让她发现了不少东西,最后心底哭笑不得。

她跟奶奶担心得要死,实际上阿修根本什么反应都没有。

平静淡定得,甚至让柳玉笙怀疑,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鬼,也或许,是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别人对他怎么看,因为对面孩童们的种种反应,阿修连看都没看一眼。

漠不关心,毫不在乎。

走到这些孩童面前,柳玉笙微微歪着脑袋,“为什么你们说阿修哥哥是鬼啊?”

她跟这些娃儿们一样大,加之是村宝,但凡是杏花村的小童,每个都被家里耳提面命过,绝对不许欺负笙笙,谁敢不听话,回家等着挨板子。

所以柳玉笙一问,就有人抽噎着回答,“囡囡,他长得好丑,太吓人了!”

“你们平时摔伤了,磕破的地方是不是会结疤,留下疤痕?”

“是,我以前磕破膝盖,现在的疤都还在呢!”莫名的提问,转移了娃儿们的注意力。

“我身上也有,还有好几个!”

柳玉笙点点头,“那些伤疤是不是丑丑的?”

“是挺丑的……”

“你们其实已经很幸运了,疤痕都在衣服能遮到的地方,可是阿修哥哥就没有那么幸运,他伤了脸蛋,最后疤痕就长在脸上,才变成这样子。你们以前摔伤了磕到了,都痛得直哭吧?你们看看阿修哥哥脸上那么大一片疤痕,他比你们痛十倍百倍。现在长了疤,还要被人说成是鬼,可不可怜?”

孩童们一时无声,面面相觑,有些比较懂事的,羞愧得涨红了脸。

柳玉笙又道,“虽然阿修哥哥现在的脸不好看,但是他并不可怕,他是个很棒很有本事的人。我现在能识字,会被三字经、千字文,能看懂很多书籍,还会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都是他教的。他玩游戏也非常厉害,以前跟大宝、狗娃还有我哥哥他们比赛抓鱼、捉蝉、掏鸟窝,每次阿修哥哥都是第一名!”

小娃儿喜欢什么?

喜欢玩。

且最佩服有本事的人。

听完这席话,之前僵凝的氛围已经不见了,哇声一片,是惊叹。

“他真的那么厉害?比大宝哥哥比知夏知秋哥哥还厉害?”

“当然了,你们看我就知道了,我跟你们一样大,都能管理酒坊了!”柳玉笙臭屁的扬起下巴,转身走到阿修身边,举起小手,“阿修哥哥,抱。”

第九十章 不行,他不会

“……”柳老婆子跟阿修是懵逼的。

尤其是在迎着孩童们惊恐转崇拜的眼神的时候。

阿修对柳玉笙的话下意识令行禁止,她说要抱,他便挣开柳老婆子,把小娃儿抱了起来。

“举高高。”

举。

“骑大马。”

骑。

“飞。”

没飞起来,因为阿修不知道该怎么去呈现飞这个动词。

这不妨碍逐渐围过来的孩童们又叹又羡。

“鬼会这样吗?”骑在阿修脖子上,柳玉笙居高临下,眼神睥睨,颇有气势。

孩童们摇头,“不会。”

“看看刚才把你们吓得,哭起来眼泪鼻涕横流,丢不丢人?要让别的村子里的小娃儿知道了,能笑死你们。”

“……囡囡,阿修哥哥那么厉害,以后能不能让他也、也带我们玩?”丢脸丢到别的村子?肯定不行!有娃儿磕磕绊绊问。

“行啊,平时我们都在家,你们有时间可以来我家找我们玩。”

“那说好了,不能反悔啊。像大宝哥哥,就总不带我们玩。”

“说话算话,等你们来。”柳玉笙拍着小胸脯下保证,然后小手在阿修头顶一拍,“阿修哥哥,回家!”

人形大马立即启动。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还有小童羡慕,“囡囡真厉害,阿修哥哥好听她的话……”

“我也想有这样的哥哥……”

走远了的柳老婆子,慢慢笑起来,最后笑得有点兜不住,差点岔气。

“哎哟,想不到我们囡囡还有这一套,把群小娃儿训得服服帖帖。”

“我说的都是事实,阿修哥哥本来就厉害,有本事。”

“是是是,怪不得乡邻都说你就是个孩子王。”村里人都把囡囡宠着,而囡囡,值得所有人宠。

尤其是阿修,对囡囡言听计从,说骑大马,真个就一直让她骑着,“好了,离家还有一段路呢,囡囡你先下来,阿修也还是个孩子,这么托着压着骨头以后长不高。”

“奶奶,我不重。”柳玉笙无语,她真的不重。

“你怕累呀,奶奶抱你。”

这次不等柳玉笙说话,阿修先身形一闪避开了老婆子伸出来的手,瞬间蹿出老远,生怕坐在脖子上的小娃儿被抢了似的。

柳老婆子,“……”再次笑开来。

她刚才是真担心孩子们无心之语会伤害到阿修,也担心阿修会因此被村里的娃儿们排斥嘲笑。

现在看来,孩子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而囡囡,也把事情解决得相当圆满,比大人做得还好。

她可以放心了。

前头少年架着小娃儿,步履轻松沉稳,心情也不错。

还是笙笙好闻,没有烟火味,香香甜甜的,像……早上吃的白面馒头。

回到家里,老婆子就去灶房忙活午饭去了。

柳玉笙牵着阿修坐在堂屋,然后借着回房一趟的借口,从空间取出一小杯灵泉,做了稀释后回到堂屋。

灵泉水有去腐生肌的功效,还能完美去疤。

只是有些事情不能太打眼,需要循序渐进。太过惊世骇俗,会给家里招来祸事。

回到堂屋,少年仍旧乖乖坐在凳子上,安静看着她。

他的头发,是她帮着束的,连同额前的刘海一起梳了起来,也让半张脸的疤痕展露无遗。

走近,站在少年面前,柳玉笙看着少年的脸,极端的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结合。

疤痕在右脸,从眼睛下方至嘴角再至耳根,一整片。

凹凸不平,肉芽虬结,带着偏红的色斑,看起来丑陋又狰狞。

不怪那些小娃儿被吓着。

柳玉笙的心微微拧起来,泛着钝钝痛意,“阿修哥哥,我给你擦点药,你乖乖的不要动。这是治疗你脸上疤痕用的。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你治好,变得跟从前一样。”

阿修眨巴了下眼睛,没有反应。

也没有乱动。

用干净棉团沾了灵泉水,一点一点涂抹在疤痕上面,柳玉笙动作轻柔细致。

灵泉稀释过后虽然作用降低了,但是坚持涂抹,最多几个月的时间,就能把这些丑陋疤痕消除。

她倒是想三两天就让他恢复原样,但是那样做,事情一旦传将出去,整个柳家乃至杏花村怕是都再得不到安宁。

灵泉,会引来无数人抢夺,在皇权至上的时空,她甚至没有抵抗还击之力。

随着灵泉浸透肌肤,传来清爽凉意,少年舒服的眯起了眼睛,露出享受的神情。

凉意不再持续的时候,少年便不满了,瞪起眼睛,扣住小娃儿的手贴上脸颊,示意她继续。

柳玉笙好气又好笑,小手在少年另边脸颊掐了一把,“你当这是玩儿呢,不许闹。”

掐完了,看少年委屈抿起嘴角,又心软的给他揉上一揉顺毛。

阿修立即乖了。

把用剩的灵泉水倒到屋后菜地,柳玉笙又再院子里摆上一张小方桌,取出笔墨纸砚,在纸上写下一段三字经。

少年全程跟在她身边,对她一举一动都带上好奇。

“这些,是你以前教给我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想起那段少年教导她背诵习字的日子,柳玉笙笑笑,眼底透出怀念,“那时候我们都是用树枝在沙地上练习写字。”

后来条件好些了,用笔墨纸砚练字也不会心疼的时候,他却不见了。

想起来,她似乎从未见过他用毛笔写字,不知道是不是跟在沙地上写出来的一样,遒劲有力,清俊飘逸。

“阿修哥哥,你来试试。”将毛笔塞到少年手中,手把手教他正确的拿笔姿势,“就照着我写的这些,这是三字经,我刚开始跟你学习的时候,你教我的就是这个。”

少年怔怔的,有些愣,视线落在白纸上,似乎对上面的黑色图形疑惑不解。

握着毛笔的手指反反复复,放松,捏紧。

却怎么都下不了笔,他不知道要怎么做。

可是笙笙在看着他,她希望他能写出字来,满脸都是期待。

阿修开始着急,脸色越来越白,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手也开始发抖。

不行,他不会,他想把笔摔了,想把面前的纸张全部撕碎,想把整张桌子扔出去!

他不想看到这些东西!

第九十一章 失宠

“阿修哥哥!”

手已经扬起,下一瞬就要把毛笔狠狠摔下的时候,小娃儿一声急唤,让阿修身体僵硬。

急促的喘着气,看向小娃儿的眼神暴戾阴翳又无助。

柳玉笙整颗心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一抽一抽的疼。

她挤进少年怀里,小手握住了他执笔的手腕,拉下来,然后把小手搭在少年纤瘦苍白的手背上,“以前我不会写字,一开始,阿修哥哥就是这样教我的。”

小手使力,推动少年的手,将笔尖落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带动着他,在纸上留下墨色痕迹。

“这是人字。”字体松散,歪歪扭扭,有形无骨,柳玉笙脸上迸出的笑容却异常灿烂,回头看着少年,眼神里都是高兴雀跃,“看,是不是很容易,写字没有想象中那么难,阿修哥哥,你不要气馁,你只是暂时忘记了,并不是不会。就算真的不会也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我陪你。”

那个字很丑,几乎是一团墨汁,跟旁边小娃儿亲手写出来的娟秀字体完全没有可比性。

可是很奇异的,阿修身体里弥漫的狂躁竟然慢慢减淡、消失。

因为那张笑脸,因为那只堪堪他手背一半大小的幼嫩小手传递出来的温度。

眼神平静下来,阿修抿了抿唇角,“不会,还要教。”

“好。”

小娃儿转过身,全神贯注的手把手,教他在白纸上写下横直撇捺。

小小人儿只比方桌高出一小截,只能站着,便是这样,他坐在凳子上,都还比她高出半个头。

他环着她,就是把她全然环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这样的情形,他喜欢极了,只觉得,这是世上最宝贵的珍宝,能让他拼了命的去守护。

“不是头绳,是笙笙。”不自禁的,嘴里溢出这么一句轻语。

声音就响在耳边,很轻很淡,像是无意识的呢喃,柳玉笙恰好听得一清二楚。

微怔过后,唇角缓缓翘起来。

嗯,阿修哥哥终于能分辨出,她不是他曾经捂在怀里的红头绳。

白纸上墨汁越来越多,字迹变得越来越清晰,少年全然没有意识到,他写字越来越顺畅,速度也越来越快,甚至到了最后,他没有再看小娃儿写的那些纸张一眼,笔下却不曾停歇。

柳玉笙最先察觉到了,偷偷卸了手上的力道,只虚虚搭在少年手背上,而笔,依旧在滑动。

少年渐渐沉迷其中不自知,直到写完了几页纸张,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没了那只给他传递温暖的小手,才陡然顿住动作,手僵硬在半空。

愕然的,看着转过来头,朝他轻眉浅笑的小娃儿。

“这张,还有这张,是阿修哥哥自己写的,厉不厉害?”小娃儿把最上面的两张白纸并排摆开,稍微斜了身子,让少年能清楚看到纸上的字迹。

遒劲有力,清隽飘逸,一如她所想。

“我、我写的?”

“是,阿修哥哥写的,写得比笙笙更好。我早就说过,阿修哥哥很棒,是个很厉害的人。”小娃儿抬起下巴,骄傲自豪,好似那些字,是她写出来的一般。

少年眼睛瞪得圆圆的,依旧不敢置信。

柳老婆子出来倒脏水,正好看到这一幕,惊讶的走过来,“哟,俩娃儿在写字呢?奶奶看看写得怎么样。”

“奶奶,阿修哥哥可厉害了,他把三字经我没写出来的部分都背出来了!您看,这是阿修哥哥写的字,好不好看?”

柳老婆子是看不懂字写得好不好的,只能将这字跟自己看过的两相比较,然后连连点头,“好看,好看,比你俩哥哥写的字可好多了!”

没有拿柳玉笙写的作对比。

他们囡囡就没什么地方是不好的,若谁说囡囡哪不好了,那肯定是那人眼睛有问题。

祖孙俩就着字体与有荣焉的夸耀半天,夸来夸去都是在自家的地儿。

莫名的,阿修就笑了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就浮现出一句话来,王婆卖瓜。

他是王婆种出来的瓜。

今日有骄阳,半挂在天空,投射下暖暖的光线,不热烈,不刺眼,让人舒适的温和。

清风微拂,吹起小娃儿发髻上的头绳流苏,时而打在阿修脸上,带起轻微的痒意。

阿修没有躲开,放下手中毛笔,微微歪着脑袋看一老一小蹲在方桌边,对着那张不大的白纸品头论足,从第一个字夸到最后一个字。

老妇人爽朗的笑声,小娃儿清脆娇软的奶音,在农家庭院里交织出温馨的旋律。

让人,连打扰都不舍得。

钱万金快要被气死了。

以往他每次来,只要听到马车声柳奶奶就会第一时间出来招呼他进门。

现在他在门口都站了好一会了,院子里的人愣是没一个注意到他的存在。

失宠的感觉成倍增加,钱万金黑着脸,“咳,咳咳!”咳得又重又响亮。

“哟,小金子来了?怎么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这孩子!”柳老婆子听到咳声终于回头,“赶紧到灶房喝点水,看你咳的,被风给呛着了吧?”

钱万金一个没绷住,差点咳岔气,被风给呛、呛着?“奶奶,你怎么不说我生病了!”

委屈巴巴,少年跨进门,几大步走到老婆子身边,挨着她蹲下。

“尽胡说,生什么病,你都壮得跟个小牛犊子似的,这几年连个喷嚏都没打过,奶奶还不知道你?”柳老婆子嗔他一眼,手却不放心的抚上了他的额头。

不烫,这才放下心来。

小牛犊子钱万金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抬眸看向小丫头,嘿没良心的,正捂着嘴笑他呢!

“小丫头片子,笑什么呢,出来,窝在那里像什么话!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早看这个姿势不顺眼了,小丫头不懂防人,被人吃豆腐了都!

阿修看他,眼神凉凉,“笙笙六岁,还小。”

顿了下,“奶奶说的。”

哟呵,钱万金气笑了,士别一日刮目相看啊,小疯子居然会好好说话了。

还知道拿柳奶奶说的话堵他!

还有,他刚叫什么?奶奶?

他就知道,这是个阴险的!

哪怕傻了呆了,也改变不了本质!

第九十二章 真是他欺负我!

两人又掐起来了。

柳老婆子跟柳玉笙相视一眼,齐齐叹一口气。

“奶奶去做饭,你们自己先玩着,”回灶房前,柳老婆子特意叮嘱一句,“别打架就成。”

柳玉笙也着手收拾笔墨,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渐进,便是想要阿修重新拾起曾经的本事,也要一点一点来。

眼看就要到吃饭时间了,再者钱万金来了,他们就算想继续练字也是练不成的。

那家伙就不是个能安静在旁边呆着的主。

院子里一下就剩了两个少年,一个坐着,一个蹲着。

钱万金对比了下此刻两人的高度,觉得自己气势有点弱,若无其事站起来,慢悠悠转到阿修身后,暗地里一边偷瞄对方有没有看过来。

很好,人家根本不理他,就坐在那里呆愣愣的,跟个木头一样。

嘴角扬起略带邪恶的弧度,钱万金从怀里掏出一抓红头绳,飞快在头上绕了几绕,确定不会掉下来,然后暗戳戳又转到阿修面前。

蹲下身子,两手在下巴处做出捧花状,特地把头往人跟前凑近,“红头绳,你的宝贝,喜不喜欢,想不想要?我有很多哦!”

呵呵呵,昨天马车上一脚之仇,他记着呢!

小子诶,等着爷一雪前耻啊!

昨儿是他没有防备才中了暗算,今天他就盯着他的脚,不信挡不下来!好歹,他也学了三年功夫了!

坐着的少年眼睛深幽安静,毫无波动,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呆呆傻傻的疯子。

钱万金扯起头上红头绳,在少年眼前晃,“笙笙,你的笙笙,这个,给点反应啊小疯子!你要想要,全给你,怎么样?”

顿了下,又指向墙角正在洗砚台的柳玉笙,“要是你以后能离她远点,我送一箱‘笙笙’给你,不是,你要多少,我给你送多少!怎么样?”

只要他敢答一声要,他立马告诉福囡囡,就看以后福囡囡还给不给他抱!

要是他敢再给自己一脚,那就简单粗暴了,他还手完全是自我防卫啊!

阿修动了,站起来,往柳玉笙的方向走。

钱万金嗖一下飞快挡在他面前,“诶,疯子,你还没答我呢!到底要不要!不要我扔了哦,这么多‘笙笙’,扔到地上得被多少人踩啊,你……”不心疼了?

没能说出来。

砰一声,闷响。

柳玉笙飞快抬头,连柳老婆子都被惊动了从灶房急忙慌跑出来,看到的就是钱万金贴在院墙上,慢慢往下滑,顶着一头的红头绳,表情懵逼。

直到贴在墙上往下滑,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中招,明明他全方位戒备了。甚至他都看清楚对方出招了。

可!是!他居然挡不住!

“小金子!哎哟你怎么贴墙上去了,别坐地上赶紧起来,多脏啊这!”

钱万金还在呆滞中,愣愣的看着跑过来扶他的老婆子,再回味她的话,确定自己绝对失宠了。

他就不信奶奶看不出来他是中了小疯子阴招了,奶奶的话完全就是故意避重就轻,妥妥的护着他仇家啊!

“奶奶!”钱万金悲愤,“是他踹我的!”

阿修面无表情,眼睛微垂,“你说把笙笙扔地上,让很多人踩。”

“……”卧槽这他娘的真绝了啊,颠倒黑白还装得很无辜!

钱万金指着阿修的手指都在发抖,悲愤欲绝,“奶奶,福囡囡,他血口喷人!”

“行了行了!”柳老婆子在钱万金后脑勺轻拍了一记,把人拉起来,顺便把他头上七零八落的红渗透一并扯下来,“奶奶还能不知道你,肯定是你把阿修招惹急了,阿修才踹你的。这事情呀,奶奶不掺和,你们自己解决去。”

说完柳老婆子憋着笑,干脆利落回灶房忙活去了,留下少年在后面傻眼。

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常有的事,这头打完回头就能哥俩好,让他们自己折腾。

阿修走到柳玉笙旁边蹲下来,看她继续清洗砚台,样子看起来安静温驯,跟刚才出脚的乖戾判若两人。

那副纯良无害的样子,直让钱万金看得咬牙切齿。

“福囡囡,你得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啊,这人表里不一!真是他欺负我!”还是不肯死心,钱万金做最后挣扎。

“知道他会欺负你,你还不吸取教训,一次两次往上凑?”柳玉笙忍笑道。

“……”啥?小丫头片子说啥?

“虽然阿修哥哥现在看着有些呆,但是他只是暂时不记事,并不是人傻了。再招惹他,下次你还得自作自受。”

“……”真的,这个世界对他全是恶意。

雄赳赳气昂昂的傲娇少爷整个人蔫吧,跟晒干了水分的大白菜似的,耷拉着脑袋坐到方桌旁,一言不发。

感觉天不蓝了,云不白了,连空气都不好了。

“嗒。”眼前落下一小片阴影,一个小小的白色小瓷瓶立在眼前,“是不是伤着了?身上痛的地方擦点药水,一会就好了。”

“你还会关心我啊?”钱万金哼唧,把头扭过一边不看柳玉笙。

“多大人了还闹小脾气,你比阿修哥哥还大一岁呢。再说你要是真看他那么不顺眼,想对付他,还用的着自己亲自动手,你身边两个护卫又不是摆设。”柳玉笙哭笑不得,有时候真没觉得这俩是哥哥,反而她更像是姐姐,“快把药擦一擦,别让我奶奶担心。”

“哼,奶奶也不疼我了。”

后脑勺立即又挨上一记,“奶奶刚回灶房是去做某人最喜欢吃的翡翠春卷,你不领情,那你待会少吃点?”

“想得美!”钱万金满血复活,抓起小药瓶先嘚瑟的朝阿修扬了扬,然后钻进自己常留宿的西厢,狼吼,“奶奶,春卷多撒点香葱,我爱吃!”

“知道了知道了,撒了好多呢,擦好药洗手就能过来吃了,赶紧着啊!”灶房里,老婆子声音中气十足。

回应她的是西厢里飘出来的戏曲小调,五音不全,又欢快异常。

哄好了小少爷,柳玉笙回头,就对上一双眨巴眨巴的黑眸,纯良无辜。

“别的事情都要我教,暗地使坏怎么就无师自通信手拈来呀?”柳玉笙好气又好笑,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他都记得怎么给人挖坑。

第九十三章 他当我傻

少年抿了抿唇角,眼睛眨巴,“他当我傻。”

“……”柳玉笙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少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微扬,好像挺得意。

她也有点没救了,她竟然觉得少年这样子鲜活得可爱。

咳。

“福囡囡!你这药水真不错,擦上去立马就不疼了!这个能不能生产?”钱万金出来的很快,举着小药瓶,眼睛噌亮。

这种药,比治疗外伤的跌打损伤药酒好太多了,宫廷出的治外伤良药都没这种立竿见影的功效。

要是能投入市场,绝对抢疯!

那可都是钱啊,钱啊,白花花的银子!

“这个不生产,秘药,自家人用的。”

钱万金眼里狼光一下被掐得七零八落,“别啊,这么好的药就该生产出来造福百姓嘛!我敢保证,只要咱这药一上市,那些什么神医出品都没办法争锋!”

虽然一句自家人用的让他受伤的心立即治愈,但是,他还是更喜欢用钱疗伤……

“这种药水要用到的药材太昂贵,大批量生产不现实,现在我们酒坊里出产的东西已经很惹人注目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知道的。”柳玉笙淡道。

钱万金满身兴奋这才慢慢冷却下来。

确实如此。

这三年来,酒坊里出产的果酒在酒类产业里独领风骚,其后推出的几种药酒功效也在同行里一直立于不败之地,无人能赶超。

杏花村酒坊的名声,已经传遍整个南陵。

要不是酒坊是挂在钱家头上,怕是早就有无数人打主意了,就这,这些年暗地里也依旧有不少竞争对手想着从酒坊里挖人,探取秘方。

只是没有人成功过。

每每想到这里钱万金都无数次庆幸,幸好,酒坊是建在杏花村,幸好,跟他合作的人是柳玉笙。

酒坊每种果酒药酒的核心配方都抓在柳玉笙手里,由她亲自完成酿酒的最后一步。

这才是让竞争对手全部无功而返的原因。

因为即便他们拿到了配方,也酿不出同样的酒,不管是味道还是功效,都差之甚远。

“是不能更加出风头了,否则,怕是我家也顶不住上头压力了。”

“上头已经有人开始打主意了?”柳玉笙皱眉。

“早就开始打主意了,稳赚不赔财源滚滚的买卖谁不想要?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还嫌钱多呀?好在我家里有点根基,那些人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尚且能应付得来。”钱万金说得保守。

能应付得来也仅仅是指眼前,如果钱家再出一些让人趋之若鹜的东西,迟早有人按捺不住贪念下狠手。而上头,总有钱家都扛不住的人。

想到这里,钱万金把小药瓶一收,钻进灶房端起一碟子春卷风卷残云。

有钱不能赚的感觉太痛苦了,他得吃点好吃的才能安慰自己。

两人在生意的事情上谈话简练,阿修在旁听着,安安静静的,乖巧得很。

只要柳玉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都能保持这种状态。

“饿了吗?我们也去灶房吃东西?奶奶肯定做了很多春卷,以前你没吃过呢,去尝尝看好不好吃。”牵着阿修的手刚要往灶房走,门口就有牛车停下的声音,伴着些许喧哗。

“柳老哥你慢着点,都到家门口了急什么,等我下来扶你一把!”

“不用不用,没什么大事,我这身子骨好着呢,不用紧张兮兮的!”

是李大跟柳老爷子的声音。

柳玉笙心口提了下,快步跑出去,“爷爷,您怎么着了?”

“囡囡哪,别急别急,爷爷没事,就是腿给撞了下,别担心啊!”一听小孙女的声音就知道她着急了,柳老爷子忙扯着大嗓音安抚。

这一嚷嚷,把屋子里的人全给招来了,柳老婆子,钱万金,阿修。

“怎么就撞到腿了?严不严重?”柳老婆子手里还拿着锅勺,挤出来就去看老头子的腿。

“嗨,都说了没事怎么一个个都拧眉皱脸的,先进屋,我坐下歇会,真没事!”老爷子中气十足,只是掩不了脸上的青白之色。

李大帮着把人扶下牛车,那边厢钱万金忙跟着扶住老爷子另一边胳膊,两人几乎把人架着走,尽量不让他脚使力,等扶着人坐下来了才撒手。

“今儿一早柳老哥说要去县里医馆询医,我早上有时间,就赶车把人送去了,本来好好的,出医馆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街道上突然乱起来,好像听说是什么官家急事赶着回京,马车在街道一路疾驰,柳老哥就是避车的时候动作慢了,被马车给蹭到了腿。”李大说到这里脸上浮出怒色,“当时为了避开马车,街上不少人都受了伤。结果马车连停都没停!这些个当官的,一个个的都不把百姓性命当回事!老百姓不管是伤了死了,都得自己受着,根本没地儿去说理!”

这话,让三个大人都为之沉默。

民不与官斗。

怎么斗?

管辖内若是个清官还好,若是个鱼肉百姓的贪官,百姓也只能咬牙受着。

柳玉笙已经把柳老爷子的裤腿卷了起来,看到伤处的时候眯了下眼睛。

老爷子整个小腿都发紫肿胀了,里面凝了淤血,骨头有没有断裂还需摸骨之后才能确定。

柳老婆子倒抽一口气,差点把锅勺敲到老爷子头上,“腿都这样了你还说没事,你当你还是年轻那会啊,什么都强忍着!街上就有医馆,你就近找大夫看看能怎么滴?你、你真是要气死我哟!”

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李大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当时人被撞到他也劝着先去医馆看看,老爷子摆摆手说没事,还自个一瘸一拐的上了车,他便没有多想,以为只是轻微蹭到养养就能好。

“这也怪我,当时我应该拉着柳老哥去医馆的……”

“不关你的事,他这犟脾气一辈子都这样,就是头倔驴,轻易劝不动。”柳老婆子鼻音浓重。

柳玉笙忙道,“奶,别担心,爷的腿就是沉了些淤血,骨头没断,只要擦上药好好养两天就没事了。”

第九十四章 爱,温暖而磅礴

“真的?真没事?”

“真没事。”柳玉笙点头,没敢说爷爷有骨裂迹象。

要是说了奶奶怕是登时就能把锅勺甩到爷爷身上。

好在骨裂是轻微的,以她的医术加上灵泉,一两天就能好。

“奶奶,笙笙的医术你还不知道?比镇上县上的大夫都厉害!”钱万金在旁帮腔,“当初我中毒连京城的名医都没看出来,还是笙笙给诊出来的。”

柳老婆子这才放下心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阿修道,“焦味。”

一闻,可不是,空气里飘着隐隐约约东西被烧焦的呛味。

“哎哟我锅里烧的菜!”柳老婆子惊呼一声,忙往灶房跑。

刚才心急,哪还顾得上灶房,完了,糊了一锅好菜!

李大看没自己什么事,柳玉笙又忙着给老爷子治伤,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回家干活去,再说都快到饭点了,也不好意思继续留下来,免得柳家还要招呼他吃饭。

堂屋里一时就剩了个老头子跟三个娃儿。

柳玉笙的脸便沉了下来,“爷爷,您忘了怎么答应囡囡的了?”

柳老爷子一时有些心虚,保重身体,这话他们家囡囡经常在他们面前耳提面命。

当初从山上摔下来差点命都没了,后来为了安抚小娃儿,拍着胸脯答应她以后一定好好保重身体,要陪他们囡囡长大,要活到很老很老。

“囡囡,答应你的事情爷爷都记着呢,这些年可是连一点小伤都没受过,这次是意外。当时走出医馆,哪知道那辆马车突然蹿过来,躲都躲不及……”

老爷子身为一家之主,除了怕家里老婆子之外,最怕的就是他们囡囡板着小脸生气的样子。

每次她这样,必然是他们做错事情了,而且事情一定是关乎他们的身体。

“您去医馆做什么?”

“这不是跟你奶奶商量了下,去医馆问问看阿修的脸能不能治嘛,多好一个孩子,不能被那些疤给毁了,不然以后连媳妇都不好娶。”说到这个,老爷子背脊挺直了些,他去县里是为正事。

可是他们家囡囡就蹲在他脚边静静的瞪着他,一言不发。

老爷子心又虚起来。

“爷爷,这么一大片伤疤可不好治,就凭县城那些大夫的医术,怕是治不好。而且这种事情您应该先问问福囡囡有没有办法呀!她的医术水平真的比一般大夫高!”

钱万金的话让老爷子气更虚,弄得好像自己还没个孩子相信自家囡囡,囡囡怕是要难过失望了。

沉默片刻,柳老爷子大掌抚上柳玉笙头顶,语重心长。

“囡囡,这次是爷爷不好,应该事先跟囡囡商量一下,以后爷爷肯定记得。爷爷奶奶也是关心则乱,阿修这孩子伤在脸上,要是治不好或者治疗不当,对他一辈子都有影响。

不是爷爷奶奶不相信你的本事,而是你年纪还太小,一旦由你来治疗,你会背负上很大的压力,你秉性纯良,如果治疗结果不尽如人意,你必会负疚……你明白我们的意思吗?”

他们心疼阿修,也心疼囡囡。

去寻医,是为了尽可能找出最稳妥的办法,来将阿修治好。

柳玉笙心头剧震,软下了神情,脑袋在老人手心里蹭了蹭。

是她疏忽了老人的顾虑,自己确实年纪太小,除了钱万金那次,后来甚少展现过自己的医术,平时更多时间是放在酒坊上,研制药酒药茶,爷爷奶奶才会没有将她当成一名医者,在想到为阿修哥哥寻医的时候,第一时间将她忽略过去了。

在他们眼里,估计一直认为自己虽然曾经跟着婉容婶婶辨药习医,水平也就是个半桶水晃荡,毕竟学习的时间太过短暂,以这种水平若是他们还支持自己去给阿修哥哥治疗,是对两个孩子的不负责任。

但是他们对自己的爱从未变过,一如现在,哪怕他们心里认为她是半桶水,却对她的诊治没有半句别话,因为,他们愿意以自身,来做她医学路上的试验品,用这种方式,来默默给予她支持,成全她习医的梦想。

这种爱,温暖,而磅礴。

却一点都不沉重。

“爷爷,囡囡明白了。”柳玉笙看着老爷子,暖暖笑着,“您的腿有轻微骨裂,伴有淤血,刚才我没有说实话,爷爷,给我个机会证明给您看,我可以。”

这一刻,她选择坦诚,方不辜负他们的信任。

老爷子朗笑,“我说怎么那么疼呢,原来是骨裂了,那一下确实撞得不轻,爷爷等着咱囡囡把爷爷治好!你想怎么治都行,爷爷不怕疼!”

“噗嗤!囡囡可不舍得让爷爷疼。”

钱万金将妥善收在怀里的小药瓶拿了出来,递给柳玉笙,“爷爷这是撞伤,这个药应该能用吧?我早上试过了,有很好的止疼散瘀效果。”

“能用。”柳玉笙点头,本来她也是打算先给爷爷擦上这个药先行止痛散淤。

接过药瓶,没等她起身,面前出现一只纤瘦白皙的手,手上拿着她放在堂屋柜子里的干净棉团。

是阿修。

早上为他擦药水,他记下了她放棉团的位置,而且,第一时间为她取了过来。

像是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默契得紧。

“都是好孩子。”柳老爷子笑眯眯的,脸上现出笑褶子,小腿的疼痛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家人受伤,本是凝重的气氛,堂屋里却时而传出爽朗笑声,让人心情变得轻松。

柳老婆子在灶房做着饭,时不时竖起耳朵听下那边动静,脸色柔和。

待得饭菜做好,家里上工的人都回来了,柳老爷子也从凳子上被挪到了床上。

柳大柳二几人进屋的时候,还能听到自家老爹的惊叹,“嘿,这药真不错,擦上去当真就不疼了,囡囡,药是你亲自配的?哎哟我们家囡囡这么厉害呀!”

平时喝着宝贝孙女调制的药酒药茶,只感觉身体一直棒棒的,几年下来小病小痛都再没有过,因为长时间下来习惯了,反而没办法体会到宝贝孙女的医术水平。

现在有这药水立竿见影的效果一对比,老爷子真的是,自豪得要飞起。

第九十五章 能活下来的有几个

经过家人一段轮番轰炸与慰问,老爷子被勒令两天内不能下床走动。

阿修自觉担当了监督的重任,每每在老爷子想偷偷下床的时候就突然从各个角落蹿出来,也不说话,就用眼睛静静看着老爷子。

老爷子,“……”默默缩回去躺好。

太神出鬼没了,全方位无死角无漏洞。

午饭过后,一家子坐在堂屋里闲话唠嗑,陪着老爷子,免得他闷。

“爷爷今天碰上的骚乱可能跟京城那边有关,”看了眼老爷子被夹板夹住的小腿,钱万金难得神色正经。

“京城?”老婆子讶异,“出大事了?”

一家子都看向钱万金。

京城什么地方?那可是皇城,天子脚下!

“我也是早上才收到的消息,听说那位不太好了,缠绵病榻好几年现在病情再次加剧,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说到那位时,钱万金手指顺势往天上指了指,“京城局势变得很紧张,皇室子弟个个蠢蠢欲动,斗得很是厉害。牵一发动全身,南陵各个地方肯定也不会平静。”

柳家人都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京城、天子离他们的世界都非常遥远,那是他们只能仰望的存在,但是他们又生活在天子管辖之下,是南陵子民。

骤然听到那位可能不行的消息,心里跟翻腾倒海一样动荡。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现在是风雨欲来之势。当今膝下十六子,最长者已经过了而立,最小的听说才十岁上下,偏偏当今一直未曾立下太子,导致各方势力都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这番争斗下来,也不知道最后能活下来的有几个。”

这是在柳家,若是在外面,钱万金绝对不会把话说得透彻直白毫不防备。

连老爷子都倒吸一口凉气,被龙子夺嫡的血腥残酷给吓着。

不知道最后能活下来的有几个,这句话,为生活在乡间平静平凡的柳家人绘出了一副从不曾见过的画面。

那画面冷酷,残忍,鲜血淋漓。

柳玉笙轻轻闭了下眼睛,呼出一口气,自古夺嫡都是血雨腥风,皇子们往上走的每一步,皆踩着无数白骨。

而他们,就活在这样的时局当下。

“为何当今一直不立下太子?”她问。

“不知。”钱万金摇头,顿了下,“不过坊间有个传闻,也不知道真假,据说当今此举是为了保护他最喜爱的儿子。只要这位皇子活着好好的,当今会在弥留之际册立其他皇子为太子,如果这位皇子出事夭折,那么皇室里所有人都将无缘皇位,为此当今早早就写下了密旨。具体事情是怎么样的,就不得而知了。”

倘若这个传闻是真的,当今反而等于把他最爱的儿子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这话柳玉笙没有说出来,毕竟只有六岁,这种对时事的透彻分析从她嘴里说出来,太过违和了些。

且皇家太多密辛,身为一国之君,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绝对不是糊涂,更大可能是他别无选择,最后唯有出此下策。

众人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谁也没有注意到阿修空寂的眼睛里慢慢翻出浪涌。一手抚上太阳穴,那里似被针扎般,痛得他脸色发白。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画面,他想要凝神去看,却看不清。

怎么都抓不住。

戾气在心头飞快凝聚涌出,在视线触到对面小娃儿的脸时,又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这事情对你的生意会不会有影响?”想到什么,柳玉笙问钱万金。

“影响肯定有,多少人盯着我家酒坊呢,”钱万金冷笑一声,“那些人争权夺势需要大量金钱支持,想着法子的捞钱。”

眼见柳家人脸色凝重下来,又道,“好在我家有点根基,还能撑得住,而且那些人现在主要精力在夺权上,暂时没办法把手伸得太长,杏花村这边不会受到干扰,不用担心。”

柳老爷子道,“如果实在撑不住,那些人想要酒坊配方你就给,别硬撑着,其他东西都是身外物,人活着才最重要。人活一辈子也就短短几十年,别为了身外物拿命犯险。”

钱万金眼底深处涌出暖意,轻轻点头,“诶,我知道了,爷爷。”

外面风雨飘摇,杏花村依旧宁静。

占了地处僻远的便宜,离风暴中心千百里之遥,反而不受风波影响,平和安宁。

午后,柳家来了一群意外之客。

早上在半路遇到的那群小童。

挤在柳家门口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往里看,被发现了立即把脑袋缩回去,推推搡搡的嬉笑,眼里透着忐忑。

柳玉笙一眼就发现了他们,“小七,凤丫?你们是来找我跟阿修哥哥玩的?快进来。”

这些小童她都记得名字,但是实际上并未跟他们一起玩过。

以前还小的时候,大多跟在两个哥哥屁股后头,后来认识了阿修,一天的时间就尽数耗在了小木屋,再后面就是酒坊建立,她参与酒坊生产运作,更加没有时间跟机会与同龄人一起玩。

所以跟这些小童们,说起来也是生疏的。

嗯,还有一个让小童们不来找她玩的原因,是因为她成了村宝,在同龄人眼里太高大上……

听到柳玉笙招呼,小童们扭扭捏捏进了门,羞涩又兴奋。

这是柳家囡囡呢!家里大人们每天都要夸上好几遍的囡囡,识字,会酿果酒、药酒,很厉害的囡囡!

她愿意跟他们一起玩啦!

等孩子们捏着衣角局促的站在院子中央,柳老婆子已经端了两盘子糖果点心出来,放在方桌上,“你们这些小娃儿,除了过大年都不上柳奶奶家来窜门,快过来,尝尝柳奶奶家的糖果点心。”

小童们开始还不好意思,柳老婆子直接拿了点心分到他们手里,一会功夫,什么局促、羞涩都不见了,院子里满是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能震翻天。

柳玉笙拉了阿修跟钱万金一起,跟小童们一道蹲在桌子旁边,你一块点心我一颗糖的分享,玩着你问我答的游戏,气氛融洽。

第九十六章 没有心跳

“囡囡,你家的点心真好吃,这种的我以前都没见过呢!”

“这是小东家平时带过来的,我一个人都吃不完,剩好多,以后你们常来,帮我分担一点,不然放久了坏掉多可惜。”

“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能放坏掉呢!以后我们常过来帮你吃!”

“那说好了啊!”

“嗯嗯!”

还有孩子吃着吃着,注意力逐渐被放在桌上没收起来的纸张吸引,“囡囡,这些字是你写的吗?写得真好看!”

“不是我写的,是阿修哥哥写的,他会的还有好多呢!”

“哇!好厉害!”

“阿、阿修哥哥……能教我们写字吗?”

“囡囡教。”聊天死。

柳玉笙噗嗤笑出声来,“阿修哥哥不爱说话,我是他徒弟,想学的我教你们。”

“囡囡跟阿修哥哥都会写字,那小东家呢,也会吗?”

钱万金笑嘻嘻的,“这还用说,除了识字,我还会算数看账本,怎么样,要不要也跟我学?”

“要,要!”

“没问题,有时间我就教你们!”

现在杏花村生活好了,手里有了银钱,家家户户都把到了适龄年纪的娃儿送去私塾学习,就剩下一群四五六岁的小萝卜头,整日里抓鸡撵狗。带着他们自己就成孩子王了,钱万金对此饶有兴致。

堂屋里两个老人一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一个坐在门口纳鞋底,听着院子里的热闹,时而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

有孩子的地方,总是充满童趣与欢乐。

“囡囡姐,我们准备明天去田里捉泥鳅,你跟我们一起去吧?现在是春播,那些泥鳅养了一个冬天可肥了!”

“行啊,明天你们来叫我,我跟阿修哥哥都去!”

“我也去,最近酒楼事情不多,我在村子里住几天再走。”

孩子们欢呼雀跃,原来囡囡是很好接近的,还有阿修哥哥,那张脸看多了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就连那么富贵的小东家都对他们很友好,一点没有大人们说的什么架子。

欢呼声中,柳家院子外头隐隐透来一阵呼声,尖锐凄厉,越来越近。

柳玉笙眉头一拧,站起来跑出去。

孩子们见了,也呼啦啦跟上。

没有了喧嚣声遮掩,哭声变得清晰。

刚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妇人抱着个小泥人在前面发了疯似的跑,后面一群人在追赶。

小泥人垂下来的小手随着大人奔跑动作无力的一晃一荡,好似,没了生命气息。

看到柳玉笙等人站在院门口,妇人赤红眼睛迸出光亮,扑过来便跪倒在地上,癫狂道,“小东家,小东家,你有马车,带我去镇上找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栓子,求求你!”

“桂花!栓子已经死了!”追上来的男人面若死灰,声音里全是绝望,“跟我回去,咱把栓子好好安葬了,别为难东家……”

妇人用力甩开男人拉扯,瞪着他厉声尖叫,“没死!栓子没死!只要去镇上找大夫,大夫能救、能救!他没死!”

柳玉笙已经认出来人。

是桂花婶夫妇,她怀里的小泥人,是他们老来得子,四年前生的,小名叫栓子。

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

现在无声无息闭着眼睛,胸口全无起伏,已经没了气息。

院子里,柳老婆子跟午睡的柳大柳二等闻讯而来,看到眼前场景俱是大惊。

“这是怎么回事,桂花,栓子咋了这是?”柳老婆子颤声问。

一道追着桂花婶过来的村民道出原委,“今儿翻耕田地,桂花把孩子带上了,人忙着的时候一个没注意看,孩子什么时候溺到水沟里的都不知道,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快没气了,现在……”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在跑来求救的半路上,孩子彻底没了呼吸。

柳老婆子等人登时脸色煞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失去孩子的痛苦,他们感同身受,当初囡囡失踪的时候,一家子都差点疯掉。

“大黄,调车头,带桂花婶去镇上医馆。”钱万金拧着眉吩咐。

知道孩子没救了,可是,他开不了口拒绝,去打碎一个母亲最后的希望。

马车就停在柳家院门口,大黄得了吩咐立即拉起缰绳准备调头。

“谢谢小东家,不用去了。”最后,还是桂花男人开口,慢慢蹲下身子,把桂花的手按到小男孩胸口,男人脸部肌肉剧烈颤抖,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的涩,“桂花,别折腾了,咱栓子……没了。”

掌心下,没有心跳。

桂花婶跪着的身子瘫软下来,突然安静,没有再撕心裂肺,没有再声色俱厉。

安静得让人想哭。

人群一阵沉默。

“婶娘,把栓子放平。”此时,一道小小童音响起,与周围人带着强烈情绪的声音不同,平静而坚定,莫名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人们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柳玉笙走到了桂花身边,一只手贴在栓子脖颈,另一只手探进了栓子衣服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桂花婶愣愣看着柳玉笙,似乎反应不过来,还是男人像被什么蛰了下般,飞快把孩子抱出来平方在地上,死死盯着柳玉笙,“囡囡……?”

声音哽咽得像被堵住,眼睛深处跳跃出极细小的光亮。

“奶奶,帮我把堂屋柜子下面的小木箱拿来。”

“爹,帮我取盆水。”

没有多说废话,柳玉笙一边吩咐,一边解开栓子身上的脏污泥衣,脸色沉着,小嘴紧抿。

柳老婆子跟柳大飞快回屋把她要的东西拿来,放到她旁边,中间也没有多问一个字。

没有犹豫,没有阻止,没有质疑。

空间安静极了。

所有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丁点声响打扰女娃儿,只眼睛紧紧凝着她一举一动,心跳剧烈。

栓子已经没了呼吸,但是刚才柳玉笙用手探过,心口还是温热的。

说明真正断掉气息的时间不长。

人还没有死透,她要赌一把!

从小木箱里取出一套银针迅速刺入小男孩身上几处要穴,封锁心脉,保住那丝即将散掉的生机。

小木箱是她平时放在家里的简易小药箱,里面有不少应急药品及医疗小工具,银针是她后来打造放进箱子里的,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正好排上用场。

第九十七章 亲眼见识

封穴后,再以清水将孩子口鼻里的淤泥清理干净。

最后从兜里拿出一个瓷白药瓶,打开瓶塞,将里面的液体慢慢灌入小男孩嘴里,一手在他咽喉处轻揉,帮助液体顺利流入体内。

“吞、吞下去了?”若说银针入穴让大伙儿震惊于柳玉笙的本事,那眼前这一幕则神奇得叫人不敢置信,有人脱口呢喃,然后马上被身边同伴捂住了嘴巴,“嘘!”

震撼最大的是桂花夫妇,眼睛瞪到极致,慢慢的,浑身开始颤抖。

桂花婶干涸的眼睛,眼泪再次汹涌冲出。

他们不懂什么医理,她们只知道,死了的人是不可能吞咽东西的!

孩子吞下那些药水了,是不是代表,他还、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们心里涌出不可抑制的希望来!

柳玉笙给栓子喝下去的药水,是没有稀释过的纯灵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保证栓子身体机能没有因为失去呼吸缺氧受到更多损害,并且,灵泉还能修复受损神经。

否则,就算把人救活了,五脏及大脑被损坏得太厉害,人也会变成傻子。

收起药瓶,接下来柳玉笙开始做心脏复苏。

反复的按压、捶打、渡气,叫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种救人方法,闻所未闻!

“笙笙,我帮吹气,这个我会。”所有人沉浸在震撼中的时候,阿修来到柳玉笙身边,抬起袖子擦掉她额头及睫毛上沾染的汗水,对她轻声道。

她的脸色很白,呼吸越来越急促,笙笙累了。

他想帮她。

吹气很简单,他看一遍就会,他能帮得上忙。

柳玉笙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将位置让开了些。

她是真的很累了,年纪太小,身子对这些急救动作有些不堪负荷。

只是没人帮她,她不能停,停了,就是一条人命。

看着阿修做了几遍渡气的动作,确定他能胜任,柳玉笙继续手上的心脏复苏。

钱万金就站在两人身后,看见这一幕,心里突然觉得不是滋味。

他竟然没有留意到福囡囡动作间越来越无力。

“福囡囡,我也来帮忙,有什么我能做的你说。”

柳玉笙虚弱摇头,其他的,他帮不了。

钱万金抿紧嘴唇,然后卷起袖子,把旁边水盆里的布巾拧起来,帮柳玉笙额上再次渗出的汗珠擦掉,顿了下,转而将阿修额上的汗水一并擦了。

柳玉笙没有阻止,三个人蹲在一处,此时看起来,像个合作无间的小团队。

柳老婆子等人,及围观的村民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有自告奋勇要帮忙。医术在他们眼里是很高深的手艺,他们不懂,便不胡乱插手,免得给囡囡添乱。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刻钟,半个时辰。

就在桂花夫妇脸上的希望再次被一点点磨碎的时候,一声极为微弱的咳声,从地上平躺的小男孩嘴里发出来。

桂花一把攥紧了男人胳膊,盯着孩子的眼睛眨一下都不敢。

周围死一般寂静,在第二声咳声传来的时候,人群轰的一下爆发了。

惊叹,欢呼,喜极而泣。

那群挤在柳家院门口的小童们,此时看柳玉笙的眼神全是崇拜,就跟看小仙女似的。

柳老婆子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没人知道她的心经历了怎样的起落。囡囡救人,她不能拦着,因为她了解痛失亲人的感受。同时,她又是极担忧的。

囡囡年纪还太小,以这个年纪去救人,还是救一个已经没了气息的人,倘若结果不如意,事情传扬开去之后,囡囡必然会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闲言碎语。

人言可畏,她可受得住?

这样的患得患失,几乎掏空了她所有力气。

只是她没有想到,囡囡真的把人救回来了。

而且,是起死回生!

他们家囡囡,竟是这样有本事!

等气息顺过来之后,柳老婆子脸上浮现出大大的笑容。

柳大夫妇、柳二夫妇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眼里、脸上全是震撼过后的骄傲与自豪。

地上的小男孩,已经颤颤巍巍睁开了眼睛,桂花婶嚎啕大哭,紧紧抓着柳玉笙的手,嘴里囫囵不清的反复,“囡囡……谢、谢谢……谢谢!”

桂花男人双手抱着头,咧着嘴,隐忍半天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地面。

“婶娘,地上凉得很,栓子刚遭了大罪,不能再受凉,您先把他抱回去好好休息,回头我开几副调养的药给栓子,吃完人就恢复了,保准跟以前一样活泼乱跳。”

听了这话人群发出善意哄笑。

“赶紧赶紧,先把娃儿带回去,人能醒过来肯定没事了,栓子是个命大有福气的,以后肯定出息!”

“对,也让囡囡休息会,看那小脸白的,怕是耗了心力了。”

桂花男人拉起哭到没力的桂花婶,抱起又昏昏睡过去的娃儿,“囡囡,好听话叔伯不懂说,嘴笨,但是以后但凡你开口,做牛做马、刀山油锅!叔伯绝无二话!”

“行了,什么做牛做马刀山油锅的,囡囡没累坏都要被你吓坏了,赶紧先回去吧。都先散了啊!”柳老婆子从地上站起来,佯怒赶人。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慢慢散开去。

没有过多逗留,每个人都看得出来,这场震撼人心的救治,囡囡尽了全力。

小娃儿已经累坏了。

他们留下来,就是一种变相的打扰。

事情告一段落,柳大立即冲过去想把自家女儿给抱起来,刚刚跨出一步,就眼睁睁看着单薄少年把闺女抱住了。

且走过来的时候,还故意装作没看见他伸出去的双手。

这臭小子!

柳家院门口一下清净,唯有空气中还残留着那场震撼过后的余韵。

钱万金没有立即进屋,在那里蹲了很久,眼睛直直望着女娃儿已经消失的背影,眼神复杂幽深。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亲眼见识到她的与众不同。

超乎常人的冷静,超乎常人的医术,超乎常人的心智。

无论哪一种,都在他心里激起层层波涛,如巨浪拍岸无法平静。

他信了,这个女娃儿有福,她的福是她自身能力带来的馈赠。

第九十八章 他心里很疼

阿修直接把柳玉笙抱回了房间,关门,上锁。

心情还在无比激荡中的柳家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很快,外面就传来柳大的咆哮声,“这臭小子,还把门给锁上了!干啥?那是我闺女!我闺女!”

“行了行了,阿修是心疼囡囡呢,囡囡确实累坏了,让她好好歇会。”

“就他心疼,我不心疼啊,我……”

后面的话淡了下去,应该是人被柳老婆子拉走了。

阿修没有去理会,只垂头定定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娃儿,眼睛漆黑,嘴唇紧抿。

然后抱着小娃儿走到房间最黑暗的角落,蹲下,把小娃儿紧紧捂在怀中。

整个人怔怔的,身体,隐隐颤抖。

“阿修哥哥。”柳玉笙声音都透着一股疲累,“我没事。”

他在害怕。

所以下意识的又缩回了黑暗的角落,回到他认为最安全的地带。

她想,是她的虚弱疲累吓到他了。

他害怕她会消失,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想将她藏起来,谁也带不走。

“我只是太累了,”柳玉笙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色,然后可怜兮兮举起小手,“刚才一直反复做复苏动作,累得连抬手抱你的力气都没有了,真的很累很累。”

“你抱我回床上躺着好不好?这样我不舒服。我保证,只要睡一觉起来,我马上就能生龙活虎。”

“好不好?你这样把我捂着,我手脚都舒展不开……难受。”她加了最后两个字。

一直沉默的少年终于动了动,也只是把她的脚放下来让她能够伸展出一个略微舒服的姿势,却完全没有换地方的打算,双手依旧紧紧抱着她,把她捂在怀里。

贴近到能清楚感觉到她的心跳,仿佛这样,才能心安。

柳玉笙默默叹了口气,罢了,就这样吧。

她真的很累,手酸软得不像自己的,身体承受了超负荷,疲倦一波波的袭来,实在难以抵挡。

眼皮子直往下掉,她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了。

这个下午,房间里很静。

窗棱缝隙偶尔透进来几束光线,将室内映照得昏灰暗淡,能隐隐约约看清角落里蜷缩的黑影。

少年靠坐在墙角,双手环抱怀里女娃儿,整整一个时辰,没有挪动过位置,没有变换过姿势。

她睡得很熟,呼吸浅浅的,看起来乖巧极了。

可是即便在昏暗光线下,他依然能看清她脸色的苍白,粉粉的唇色都变得暗淡。

他心里很疼。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拼尽全力,把自己累成这样。

别人死不死,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想过阻止,人都没气了,死了便埋掉好了。

是那人自己运气不好,跟笙笙真的没关系。

可是他最终没有拦她,因为那是她想做的。

因为,他想到了自己。

他也曾无所依,混在乞丐堆里,流离浪荡。

他们都说,笙笙一直在找他。

找了三年。

因为她一直坚持,她从未想过放弃,所以现在,他才会在这里。

当他被全天下抛弃,她绑着耀眼的红头绳出现在他面前,她说,阿修哥哥,我带你回家。

那一刻,她便成了他生命里唯一的光束,他的救赎。

那么美好的笙笙,被那么多人喜欢的笙笙,做任何事情都全力以赴的笙笙,救人时夺目得让人挪不开目光的笙笙,他怎么能去阻止。

“笙笙……”少年凝着小娃儿酣睡的脸庞,眸光幽暗深邃,然后低低笑开来。

笑声在这个角落起浅浅淡淡扬开,透着莫名的诡异。

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什么怎么能去阻止?不,他只是怕笙笙讨厌他,才强压下阻止的念头。

他想要笙笙只对他一个人好,只跟他一个人玩,若是可以,他甚至想要把她关起来,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见!这才是他心底真正的想法!

这个下午,杏花村上空刮起了一道飓风。

囡囡把栓子救活了!把已经断了气的栓子救活了!

这个消息像是在村子里投放了一枚重磅炸弹,轰的一下炸开。

以前囡囡跟着阿修娘学习辨药、医理的事情,村子里人是知道的,并没有过多放在心上。

到小木屋出事阿修娘跟阿修一道消失为止,囡囡总共也就学了大半年的时间,大半年能学到什么来?

人医馆里的学徒,得要学个十年八年的才能勉强出师呢。

所以大家的印象,都停留在囡囡于研制药酒配方最拿手的本事上,谁都不曾想到,她会医术,而且医术高明到让人震撼的程度!

使用银针的手法娴熟无比,还能给断了气的人灌药一滴不漏!还有后面那套救人时候做的动作,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囡囡可只有六岁呀!要什么样的天赋,才能在大半年的时间里,学会如此逆天的医术?

村头村尾乃至酒坊处处都是对这件事情的热议,在对这件事情感到震惊之后,又一致认为理所当然。

“六岁怎么了?囡囡可是福娃娃!那么有福气的娃儿,天赋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我也这么觉得。这种事情发生在囡囡身上真不叫稀奇。那就是个连老天爷都厚待的人!”

“对对对!想想自打囡囡出生之后到现在,咱村子里的变化,不说别的,就拿咱地里的庄稼来说,为啥同样田地同样用水,咱村子的庄稼就是比河对岸的长得好?嘿!老天赐福!”

“我的天,这种事情光是想想都带劲!囡囡那手绝活,称一声神医都没人敢说二话!日后有个什么病痛的,也甭去医馆了,找囡囡,比寻别的什么大名医都安心!”

柳玉笙完全不知道,短短小半日时间,自己已经被村子里叔伯婶娘们给传成了神话。

她是被门口的拍门叫嚷声吵醒的。

惺忪睁开眼睛,眼前光线很暗,下意识往窗外看去,天色已经快要入夜了。

“喂,阿修!赶紧开门,把门反锁了干什么呢!”钱万金大嗓门在门口呼呼喝喝,砰砰砰的可着劲儿拍门,“福囡囡,你醒了没有?吱个声儿!你们到底在里面干啥!天黑了,起来吃饭了!”

第九十九章 我也是杏花村人

声音又吵又刺耳。

可抱着她的少年像是听不到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阿修哥哥?”她推推他,“开门吧,不然门要被小东家给拆了。”

少年沉默,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少年眨了眨眼睛,抿唇,“他好吵。”

声音里带着委屈,给她透露出外面拍门的人神烦的信息。

柳玉笙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我睡了半下午呢吧?估计是家里人担心,又不想来打扰我休息,小东家自告奋勇了。”

睡了那么久,流失的体力已经回来了,因为刚睡醒,又是一直被少年抱着怀里暖暖的把她捂着,柳玉笙脸颊泛着淡淡红晕,看起来活力充沛。

门外还在又拍又嚷的,柳玉笙提高音量喊了声,“小东家,别拍了,我一会就出来。”

噪音这才消停。

“阿修哥哥,先放我起来。”拍拍他抱着她的手臂,柳玉笙示意他松手。

“放不了。”

“?”

“手麻。”

“……”

明明做了那么轴的事情,可是委屈巴巴的声音,愣是让人气不起来,哭笑不得。

等他缓过手脚上的麻劲儿,两人走出房门,钱万金举起的手正要再次敲下。

一见着阿修,钱万金立即把手放下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有你这样的,进福囡囡房间还反锁门!让人知道了囡囡名声还要不要了!我要是家里长辈我早拿大扫帚抽你了我!”

“你不是。”

“……”操的!要他是,这小子还能近福囡囡的身?

“小东家,你别老欺负阿修哥哥。“柳玉笙无奈道,“很多事情他现在还不懂。”

钱万金傻眼,“福囡囡你偏心了啊,我欺负他?”到最后被欺负的是我好不好!

这句话没好意思吼出来,丢人。

等他顺过气来,柳玉笙牵着阿修已经走远了。

哎哟更气了!

晚饭过后,没等家里人三堂会审,桂花婶夫妇就来了,抱着已经醒过来的栓子,还抓了一只鸡并一篮子鸡蛋。

进门就让栓子给柳玉笙叩头,把柳玉笙吓得够呛。

“囡囡,要不是你,栓子就没了,这个礼你受得起!”桂花婶红着眼睛。

下午的事情,到现在她仍然心有余悸。

“婶娘,您别这样说,当时我也只是尽力而为。就像当初我失踪的时候,您跟叔伯不也一宿没合眼,到处帮着找我么?”

“可不是?乡里乡邻的大家处的是感情,可不兴虚头巴脑的外道了。咱家有困难的时候,不也是你们跟大伙伸手帮忙么?”柳老婆子拉着桂花婶动手坐下来,看向虎头虎脑的栓子,“这娃儿看着就精灵,大难过后必有后福。”

“真有后福才好,这小子调皮捣蛋着呢。”

栓子已经站起来,站在大人中间也不怵,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柳玉笙,神情里带着亲近。

虽然下午遭了罪,但是精神头却没差,该是灵泉水起的作用。

“你看着我干什么呀?”逗趣,柳玉笙也歪着脑袋看小奶娃,笑问。

“囡囡姐!”栓子突然喊了一声,特别响亮,然后蹬蹬蹬跑过来就抱住柳玉笙的腿,“以后我做脑袋小跟班,谁欺负你我揍他!”

屋子里静默片刻,笑声哄起。

唯有一个人看着挂在柳玉笙腿上的小娃儿,手指反复收紧,在将他扔出去与扔出去之间犹疑。

似乎是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阴冷的视线,小奶娃嗖地躲到柳玉笙身后,然后探出个脑袋来往冷冷凝着他的少年看去,做了个鬼脸。

阿修第一次感受到了钱万金总是想找自己茬时候的心情。

真的,很不顺眼。

知道桂花婶一方面是过来道谢,一方面是来拿药的,趁着大人们闲聊的功夫,回了一趟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小药瓶。

桂花婶接过药瓶的时候,几乎是小心翼翼带着虔诚的。

“栓子恢复得很好,身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毕竟受了惊吓,晚上可能会出现发烧的情况,如果发烧了,就给他喂这两瓶药水。”

“好,我们记下了,囡囡,真的谢谢你。”桂花婶把药瓶小心收好,然后取出个钱袋子,“囡囡,栓子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又是耗心力又是给药水,你别嫌婶子俗,诊金你一定要收。这是家里这几年存下来的,总共有十一两,我知道肯定是不够的,你先收下。回头我们攒下银子了再给你送来。”

“桂花,你这是干什么……”

“老姐儿,您别急着说话,我栓子的命咋滴也不止这十一两不是?不说没有囡囡我家栓子已经没了,就算我是找别的大夫看诊,人家还能不收钱?镇子上那些医馆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病小痛去一趟,没几两银子都下不来。我现在只拿出这么点已经脸上没光了,你们一定得收!而且,现在囡囡医术好的名头周围已经传遍了,在我这你们要是不收钱,以后别人真把你们当成免费医馆你们还咋说?”

柳家人纠结了。

收吧,这都是桂花家全部家当了,不收吧,桂花说的话也在理,要是再有人上门寻医,总不能一直不收钱吧?囡囡那些药水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婶娘,看诊的银子我收,”此时柳玉笙接过了钱袋子,然后从中取出一个银裸子,剩下的又还了回去,“这两瓶药水是滋养退烧的,用的是普通药材,加上之前用的药水,一两银子足够了。”

“囡囡,这咋行!……”再不懂行,他们也知道,囡囡下午用的那药水绝对不普通。

“婶娘,我也是杏花村人,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句话,让桂花婶一下又红了眼眶。

没有再推拒,收了钱袋子,抱起还揪着柳玉笙衣摆的栓子,“行,婶娘不跟你矫情,栓子,这份恩情,你一辈子都要记住。”

栓子用力点点头,“我记着了,娘!”

好容易送走了一家子,回屋,就见家里人齐齐整整坐在堂屋,全部眼光光的盯着她。得,三堂会审来了。

第一百章 我要

“囡囡,过来,坐爷爷这来。”柳老爷子招呼柳玉笙在竹床坐下。

柳玉笙走过去,乖乖巧巧坐下,等着家里人发问,以前从来没提起医术这茬,是因为年纪太小,经过这一遭,也用不着藏拙了。

只是等来等去,都没人提问。

“爷爷?奶奶?爹?娘?二叔二婶?”你们有话赶紧问啊,不用酝酿那么久。

“囡囡。”柳老婆子轻咳一声,柳玉笙立即正襟危坐,“收一两银子,真不会亏本?”

“……”奶奶您心好大,怎么可能不亏本,灵泉水有银子都买不着!试探的,柳玉笙答得小心翼翼,“刚才那两瓶药水,不算亏本,如果要算上下午用的药,亏……一点点。”

“以后上门求医的人怕是不会少了,有时间你好好合计合计,怎么样看诊怎么样收费,自己做到心里有数。一切,以问心无愧为本。”

柳玉笙点头。

“以后囡囡要是在家坐诊,肯定得给人开药什么的,咱要不要在家里备上殿常用药材?”陈秀兰皱眉。

“还得辟个坐诊的地方出来,家里空房间没有了,要不就在院子里吧,回头我跟老二在院子里搭个棚子,遮风挡雨应该没问题。”柳大摸着下巴思考。

柳二一拍大腿,“要我说,不如直接把家里房子扩建起来,反正以后孩子们大了,也需要各自有个窝儿。”

听到这话,钱万金立即凑了过去,“二叔,你这主意好,照我说,干脆把房子推了重建算了,建个大宅子,一人一间房!反正咱家里现在不差钱!跟镇上那种三进三出的院子,最多也就千两银子,施工队我包了!”

阿修摇头,“我不要一间房,我跟笙笙睡。”

柳玉笙,“……”

柳家人,“……”

接下来的时间,一家子包括钱万金就药材、药房、坐诊地、扩建等等讨论得热火朝天,就连阿修都时不时插句嘴,一再强调要跟笙笙一起睡。

唯独柳玉笙被晾在了一边,完全搭不上话。

到最后,也没聊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一个个开始打哈欠,柳老爷子才大手一挥,“行了,天色不早,都洗洗睡吧。明天再继续琢磨。”

“……”这就完了?她等了半天的三堂会审呢?“爷,奶,你们没别的想问了?”

“问什么?你医术摆在那里,能够治病救人救死扶伤是好事,只要你想走这一行,家里人就都支持你。其他的没什么好问的。”顿了下,老爷子看看自己还打着夹板的腿,“囡囡,你说了我这腿两天能好,后天可不能再勒令爷爷不许下床走动了啊。”

“……”直到回了房间,柳玉笙还处在懵逼状态。

亏她还为了即将对家人撒上一个善意的谎言,良心不安老久。

结果,家里人问都没问,过关了。

是家里人心太大,还是她太过于纠结?

房门口,阿修跟钱万金在拔河。

“你得跟我一个房间!福囡囡是姑娘,我跟你说你真不能这样,你老往姑娘房里钻,以后福囡囡会嫁不出去的!”

“笙笙不嫁。”

“怎么就不嫁了?哪个姑娘长大了不得嫁人生子?你现在把她名声给败坏了,以后福囡囡要吃很多苦头的你知不知道?”钱万金气得牙痒痒,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一点。

反正,他得把她看牢了,好歹是合作伙伴,他不能看着她吃亏。

看着两手把着房门不让他进去的人,阿修没眉头皱了下,“姑娘长大了一定要嫁人?”

“当然了,如果不嫁人,会被人取笑的,人家会笑话囡囡是没人要的老姑婆!”

“不会没人要。”

“怎么不会了?姑娘名节大过天……”

“我要。”

卧槽,你想得美!钱万金气得撒了两手抱住阿修,磕磕绊绊往另一间房间走。

“臭小子你太阴险了!合着你现在坏福囡囡名声,是想以后占便宜?小爷告诉你,没门!窗户都不给你开!”

阿修没答话,眼睛幽暗不知道在想什么,顺着钱万金的力道往前走,也不挣扎。

等回了两人的房间,钱万金刚准备把房门关上,就觉脖子后面某处一麻,人就倒下了。

陷入昏暗钱,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这个卑鄙小人!

离开前,阿修看了眼躺在房门口的某人,抿了下唇角,最后还是把人拎起来扔到了床上,顺手好心给他盖上被子,直盖到鼻子下面,堪堪露出鼻孔呼吸。

嗯,这样顺眼多了。

回到柳玉笙房前的时候,阿修发现,刚才他们吵闹一番离开了,小娃儿并没有把房门关上。

笙笙在等他呢,这个认知让他心情变好。

“你又欺负小东家了。”小娃儿童音在房内响起,带着无奈笑意。

阿修进房转身把门关了落栓,“下午你明明说是他欺负我。”

他还记得呢,她对钱万金说不要老欺负他。

“他先欺负你,可是每回吃亏的都是他啊。”柳玉笙哭笑不得。

真当她什么都不懂么?他哪回能被人欺负了去?她之所以说那句话,只有一个原因。

护短罢了。

脱了鞋上床,把小娃儿抱进怀里,阿修依旧不忘给自己正名,“我没有欺负他,他欺负我。”

柳玉笙懒得同他争辩,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你对小东家做什么了?怎么突然安静了?”

“他累了,睡着了。”

呵呵,她才不信。

不过她知道,他有分寸,不会把人伤着。

就如下午救人的时候,她能察觉出来他身上的抵触情绪,可是最后,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她的。

阿修哥哥依旧跟以前一样,从来不会让她为难。

堂屋里,给老爷子洗了脸,擦了身子,躺下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老头子,你说,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囡囡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那么厉害的医术,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突然冒出来的,也不知道囡囡背着他们下了多少苦功夫,才会有这样的成绩。

“娃儿怕我们担心呢,咱也别给她压力。真逼着她说出来,咱心疼她,她又得转过来心疼咱,这不是没事瞎折腾。”老爷子伸手拍拍老伴的手,“睡吧,囡囡想做什么,咱只要支持她就行,这孩子,最怕咱操心。”

“嗯,睡吧。“

第一百零一章 又卑鄙又阴险

自从那天救了栓子之后,柳家小院就开始热闹起来。

每天都有很多小娃娃跑来找柳玉笙、阿修还有钱万金一起玩。

虽然阿修脸上的伤疤依旧丑陋狰狞,但是那天他帮着一起救栓子的举动,让娃儿们觉得他并不是那么难以接近,他的脸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吓人。

加之钱万金虽然已经十二岁,但是性子外向健谈,说起话来的时候一点架子都没有,总能跟小孩子打成一片。于是两个半大少年跟一群小萝卜头们玩闹的时候,气氛竟然也异常融洽。

相比较之下,阿修比较冷淡寡言,钱万金就当之无愧成了孩子王。

因为时值春播,酒坊给工人们放了几天假,大人们在田地里忙活的时候,田埂上、小路里、水沟边,到处能看到孩子们撒欢玩闹的情景。

快乐无邪。

“哎哟,不行了,不行了,年纪大了,折腾不起来了!跟这帮小萝卜头玩一会,腰都直不起来了。”钱万金扶着腰,喘着气,走到田埂边,一屁股坐在柳玉笙旁边,苦哈哈的自嘲。

柳玉笙笑道,“你不是立志要做孩子王吗?这么会功夫就不行了?”

“气虚体弱,不行。”这句话是阿修评价的。

柳玉笙觉得,还算中肯。

但是钱万金一听到,立即炸毛,差点没跳起来,“什么气虚体弱,什么不行!我身子骨壮着呢,等我缓口气,继续下去大杀四方!笑话,我还能玩不过一群小萝卜头?”

柳玉笙跟阿修齐齐扭过头去,对他的辩解不予置评。

“哎,我说你们什么意思啊?看不起我呢这是?我告诉你福囡囡,自从瘦下来之后,我每天都有锻炼的!以前怎么样不敢说,现在我能绕着整个杏花村跑三圈不带喘气的!”

“行了行了,知道你厉害了,喝口水,歇一会。”柳玉笙拿起带过来的水壶递过去。

钱万金这才满意的消停。他听爹说过,男人,什么时候都不能说不行!

打开水壶,咕噜咕噜把水直往嘴巴里面灌,抹了砸砸嘴巴。“福囡囡,你家的水真的就是特别好喝!甘甜清冽,累的时候喝上几口,疲劳全消,好东西呀!”

说到这里,鬼鬼祟祟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凑到柳玉笙耳边,悄声道,“福囡囡,你偷偷告诉我,你家水里是不是也放了什么特别调制的药材进去?寻常人家的水除了解渴之外,我真没见过还有自带解乏功效的。”

瞥了眼少年八卦的神情,柳玉笙抿嘴浅笑,“你说呢?”

晨曦清风下,女娃儿浅笑轻眉,腮边碎发随风飘动,细碎阳光下肌肤白得几近透明。粉嫩唇瓣轻勾,爬着一丝俏皮意味。

鲜活灵动。

钱万金在心里嗷哟了一声,只觉得从未看过这样可爱的小娃娃。让人都有点舍不得挪开目光。

清了清嗓子,正要说什么,就见坐在小娃儿另一边的阿修突然伸手把小娃娃的脸板正。

这人真是,总在莫名其妙的时候跳出来打乱!

让人想揍他。

另一边,阿修似乎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气息,抬起漆黑的眸子看过来,眼神幽暗深邃,毫无波动。

传递着一个信息,随时奉陪。

钱万金想了想自己的武力值,又想起自己全力戒备下都挡不住的那一脚,决定暂时放过对方。

等他把功夫练好了,再跟对方算账,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等得起!

“福囡囡,以前没有想过你的医术会这么好。那天的事情传出去之后,你们家很快就会不复之前的平静。你打算好怎么做了吗?”

柳玉笙双手捧腮,看着在田野边追逐打闹笑声飞扬的小娃儿们,笑道,“我没有什么打算,以前怎么过的,以后还怎么过。”

她不会改变现在的生活节奏,这一世,不争名,不为利,她只想在这个纯净的小村庄里,陪伴家人到老。

钱万金皱眉,“没有打算怎么行,估计村子里很快就会有外人找上门来,你总得有个应对方法。”

“有人上门求医,能治就治,不能治也没办法。还需要怎么应对?”柳玉笙歪着脑袋,“难道你还怕我被人欺负了去?要是有人敢在我家闹事,不用我家里人动手,村子里的叔伯婶娘们都会把他们赶出去。”

想想柳玉笙现在在村子里面的声望,钱万金翻了个白眼。罢了,要是真有个什么事情,他尽力兜着便是。

两人之间的谈话,阿修插不进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目光在田野里扫视。很快就落在了柳家田地里。

春播时节,做好了前期准备,今天开始要插秧了。

柳老爷子的腿已经完全康复,今天也来到了田地里,跟柳家其他人一块忙活,此时正卷着裤腿在田间插秧。

柳大柳二则来回穿梭在田埂上,用箩筐挑来一筐筐秧苗,一扎一扎的堆叠在田埂上。

陈秀兰跟杜鹃负责把秧苗一一抛进田里,分工有序。

“笙笙,抛秧苗吗?”阿修问。

柳玉笙凝目一看,可不是,家人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她能帮的忙不多,抛一下秧苗还是可以的。

至于其他的就算她想做,家里人也不会让她动手。按奶奶跟娘亲的话来说,女娃要娇养。比她还要宝贝自己的双手。

遂点头起身,“走,咱帮忙去。”

阿修立即牵起小娃娃的手,往田地里走去,期间看都没看钱万金一眼,自动把他落下了。

钱万金狠狠闭眼,在阿修背后挥了挥拳头,简直了!就知道做小动作,又卑鄙又无耻!

偏偏他做的无声无息,还让人看不出来!

不甘心站起来,追在两个后头嚷嚷,“我也去,人多力量大!”

所谓抛秧,就是把秧苗事先抛在田里各个方位,等到插秧的时候,就不用一次一次到田埂上拿,只要伸手抛在自己附近的秧苗解开,就能直接插进田地里,节省了很多功夫跟精力。

柳玉笙跟阿修站在田埂的对角线,一把一把的将秧苗抛进田地里大人附近,周围原本疯玩的小娃儿们看见了,纷纷跑过来,争吵着要帮忙。

第一百零二章 仙丹灵药?

“囡囡姐,这个我会,我也来帮你!”抛在最当先的就是栓子。

自从被柳玉笙救下来之后,就成了柳玉笙的第一迷弟,妥妥一号小跟班。

周围娃儿也争先恐后,“我也要帮忙!我也要帮忙!”

叽叽喳喳的童音,穿透整个田野,看得周围的大人们齐齐乐呵起来。

“看到没,那是我家臭小子。自己家田地都不管,跑到囡囡那儿献殷勤去了,真想揍他一顿!”

“我家这个也没好多少,平时在家里面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见天在外面疯玩。老子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干活这么积极!”

大人们聊天的声音很大。因为距离远,平日里干活的时候多是扯着嗓子闲聊,习惯了。

这些话自然传到柳老爷子耳里,老头子手里抓着秧苗,单手叉腰,得意洋洋的,“这就要论带头的重要性了。你们这帮家伙,平日把娃儿宠得恨不能上天,还指望他们干活?以后多跟老哥我学学!“

“要说宠娃,你老哥称第二,整个杏花村都没人敢道第一!还跟你学?你真好意思!”众人群起而攻之,泥巴,秧垛子一齐飞来。

躲不及,柳老爷子干脆不躲了,反正在田里忙活上一天,少不了裹一身泥,虱子多了不痒!“来来来,扔吧扔吧,也别整泥巴了,有本事直接把秧苗扔过来!”

扔秧苗?众人纷纷转身埋头,“美得你!”

“爷爷,囡囡给你扔秧苗!”柳玉笙仰头喊了一声,眼里光芒狡黠,一把秧苗砸在老爷子面前,激起的泥水正正溅在老爷子脸上,然后汇成小溪流,吧嗒吧嗒往下掉。

小娃儿们见了,哄笑成一团,也学着柳玉笙把秧苗扔到大人们脸前面。

见者有份,人人遭殃。

气得老爷子手往脸上一抹,抬手反击,田里的污水拼命往外泼。

只是方向有选择性。

泼自家宝贝乖孙女,不舍得。

泼阿修,那孩子什么心理创伤还没好呢,病人有优待。

最后,钱万金一身泥水湿吧嗒的站在田埂上,被整懵逼。

他干啥了?

无缘无故被群攻,他么他这是现世版窦娥啊他!

田里干活的人,田埂上疯闹的娃儿,齐齐笑趴。

午饭,钱万金包圆了饭桌上鸡腿。

就这,也只堪堪弥补回他那么一丢丢的心灵创伤。

“哎哟喂,动不了动不了,都怪奶奶手艺太好,害我每天你都吃撑,好不容易下去的肉又给整回来了。”饭后,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钱万金捏着肚子上的肥肉哼哼。

柳老婆子被哄得笑眯眯的,“家里奶奶天天给做饭,吃不下就吃少点嘛,看把你给撑的。”

“不行啊奶奶,我待会就要回县里了,接下来得有好几天吃不到你做的东西,多亏啊!”

振振有词,让人哭笑不得。

“待会就要回去了?这么快?”小活宝要走,柳老婆子有点舍不得。

只有阿修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

钱万金看得真真的,气得磨牙,只是正事总不能丢着不管,在这逗留的时间不短,估计县里事情已经堆成山了。

“奶奶不用太想我,我把事情忙完马上过来,呆在这里真舍不得走。回去了我肯定会想你跟爷爷。”

柳老婆子也顾不上洗碗整理灶房,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抓起菜篮子就往屋后菜地走,“那奶奶给你摘点青菜带回去,你爱吃。”

“诶,奶奶最疼我了!”拍了句马屁,不忘在背后偷偷横阿修一眼,“你别得意啊,小爷很快就回来!”

阿修看都不看他一眼,安安静静坐在柳玉笙身边,像个逆来顺受的小可怜。

……又来了又来了,装!

然后,冷不丁的就让他背上一顶大黑锅!

“你别老欺负阿修哥哥!”

看,他就知道是这种结果!“我都要走了,你能不能少偏心一回!没良心的死丫头!”

柳玉笙淡淡睨了他一眼,“阿修哥哥不会先挑事。”

钱万金无言以对,立即转移话题,“我待会就走了,奶奶还知道让我带上一篮子青菜呢,你就没什么东西送给我的?”

“不是送了你一瓶药水?”

“当天小爷就贡献出来给爷爷用掉了!我说福囡囡,你能不能长点心!差别待遇也别太大了行不行,我心凉啊我!”

柳玉笙摸摸鼻子,好像是那么回事。

想了想,“待会再给你带上两瓶药水好了,自己收好,轻易别拿出来用,关键时候可以救命。”

一听这话,钱万金立马忘了刚才的不开心,两眼冒光,“可以救命?仙丹灵药?快快,拿出来我看看!”

她说的话,他从没有怀疑过。

既然她说是关键时候可以救命的药,那必然是极其珍贵的。

只是不知道,药效会好到什么程度,好奇得他心跟猫抓似的。

柳玉笙拿出来的,依旧是两个很寻常的白色小瓷瓶,两指大小,半掌高。晃一晃,能听到里面液体晃荡的声响。

小心翼翼拔掉瓶塞,闻一下,没有特别的气味,乍一看跟水似的,“福囡囡,这是什么药水?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

但凡药水,不管贵贱,必然是以药草炼制,会带着或浓或淡的药味,像这种无色无味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没有给这种药水起名字,你只需记着我说的话就行,轻易别用,免得浪费。也别现于人前,别给我招惹麻烦。”

柳玉笙认真的样子,钱万金看在眼里,对待小瓷瓶的态度更加小心翼翼,这可是福囡囡第一次这么郑重交代他,就凭这一点,他对这两瓶药的珍贵程度都不会有任何怀疑。

末了,柳玉笙又掏出两张写满字的信笺,“这是有关酒坊下一阶段的计划书,回去以后你好好看看,我准备提议村民们种植药草,把杏花村发展成药材种植地,就种一些普通药材,用来供应给酒坊,制作新的药酒。下次过来,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想法和意见。”

六岁娃儿侃侃而谈,面容沉静,条理清晰,莫名有一种商场上浸淫多年老手的雷厉。

第一百零三章 过来跪下

这一刻,她身上仿似散发一种光辉,莫名吸引人心。

钱万金凝着她,半晌没能回过神来,只觉得心腔某个位置跳动剧烈,他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像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而她,并非他的对手,她是他的伙伴。

这一点,更叫他觉得难以自持。

很想把她抱起来转上几个圈,扯着嗓子大喊。

只是没等他动作,有双手先他一步把小丫头抱开了。

钱万金,“……”卧槽这人,探测雷达么?他想什么他都能提前知道!

就跟心有灵犀似的,可是他一点也不喜欢跟这家伙心有灵犀!

“笙笙要睡午觉了。”那个淡漠少年,说的话比脸更淡漠。

言下之意,你可以滚了。

滚你妹呀!

门口,大黄赶着马车如约而至,探头往院子里看,就看到自家少年捂着心口,一脸不甘不愿的瞪着坐在对面的少年,怨念冲天。

“少爷,小的接您来了,咱是不是现在就走?”

“催什么催!爷的青菜还没带上呢!”钱万金气哼哼往屋后走,帮奶奶摘菜去!

大黄忙垂头跟上,免得待会又被当成出气筒。

怨妇么,不能轻易招惹。

等两人拐没了影儿,柳玉笙才无奈抬头,两手捏住少年脸颊往两边扯,“你又故意气他了。”

“到时间了。”少年抬头看看天色,示意时辰。

“也不差这一会,小东家马上要走,我们总要送送,这是待客之道。再说他在家里也不是客人,是朋友。”因为是朋友,且她看出钱万金对柳家人真心相待,所以最后才会拿出那两瓶药水。

算是对他的回馈。

少年歪着头看了她一会,眼神黑得让人看不透,然后问,“那我呢。”

柳玉笙怔了下,懂了少年的意思,钱万金是客也是友,所以经常出现在柳家,能跟家人打成一片。

那他呢?他呆在这里,算什么?

“你是家人。”认真、郑重,柳玉笙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若清风的笑意,在少年脸上缓缓漾开来,拂掉了他眼睛里的尘埃,亮过璀璨星辰。

他很高兴。

钱万金带着一篮子青菜并两瓶药水离开了。

离开前还跟家里两位老人腻歪了好一会,撒娇似的提出好几个要求,等下次来的时候要实现。

全是关于吃的。

家里烧了个随时随地能咋呼的家伙,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清净起来。

柳老婆子为此,还叹了好几口气,就在柳玉笙琢磨怎么哄自家老太太开心的时候,老太太转头捏着鞋底子乐呵呵出门,跟老姐妹们讨论花样子去了。

“我发现了,家里下到小上到老,自愈能力都是这个。”柳玉笙哭笑不得的比了个大拇指。

完全是不需要人操心的类型啊。

可爱得她想抱着老太太亲一口。

阿修抿嘴笑了笑,笑容干净柔和,“这样才好。”

奶奶一直这么乐呵呵,家里每个人都一直这么乐呵呵,那笙笙也每天都会笑眯眯的。

他喜欢看她没有烦恼不需忧愁的样子。

春耕过后没多久,转眼就到了清明。

祭祖的时节,天公应景,接连几天绵绵细雨,把清明的轻愁浅悲渲染到极致。

因为是大节,镇上书院特地休了两天假,放学子们回家祭拜祖先。

柳知夏柳知秋兄弟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围着阿修打转好几圈,有激动有兴奋也有怜惜,唯独没有对他那半张被烧毁的脸的恶心和嫌弃。

他们在书院的时候,钱万金去探望过几回,早就将家里的事情说了,没忘了提及阿修,对于阿修的情况他们是知道的。

“回来就好。”柳知夏轻擂了阿修肩头一拳,以此表达自己的心情。

柳知秋抓抓脑袋,更想揽着阿修的肩膀咋呼上一顿,只是见到了人,反而话堵在嘴边说不出来。

现在的阿修,比以前更加安静,也更加淡漠。因为经历了太多。

而他们能跟他谈的,不过都是以前的时光。还怎么敢谈?

那段时光里,有阿修最深的苦痛。

三年时间,兄弟俩也到了十一岁的年纪,因为吃得好个头足,此时比起阿修来还高上半个头,身形也较为健壮,最后柳知秋干脆把胸脯一拍,“阿修,看到我这体格没?在整个书院都是最壮的,力气也最大,以后我罩着你!”

柳玉笙在旁抿嘴偷笑,二哥还是那样一根筋的性子,跟二叔简直一模一样。真要说罩,哪里轮得到他?他跟大哥加起来,都不是阿修哥哥的对手。

四月初五这天,柳家一大早就准备好了祭祖用的东西,猪头,鸡鸭,清酒,香烛纸钱等等,柳大柳二负责担箩筐打头,一家人紧随其后,踩着泥泞小路给柳家各个祖先都拜了一遍。

好在早上的时候春雨停了,否则路更难行。

沿路地上撒满了纸钱元宝,空气里全是香烛燃烧的味道。

阿修似乎不懂这些,只懵懵懂懂亦步亦趋跟在柳玉笙身边,学着她的动作或跪或拜,点蜡烛,插香,烧纸钱。

一轮走完,已到正午,柳知秋累得直想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这鞋子,都成泥鞋了,快走不动了都。”

柳老爷子蒲扇巴掌在他后脑勺一拍,“怪道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一肚子墨水有什么用?爬个山拜拜祖先都喘成这样!不像话!赶紧跟上,还有地儿没去!”

“不是,爷爷,咱这不是已经祭拜完了么?家里几个祖先几座坟我记得清楚着呢,您可别唬我啊!”

后脑勺又挨上一记,这次是柳老婆子,“叫你跟上就跟上!话那么多,讨打是不是!”

柳知秋无力的挂在大哥身上,摇头叫屈,“咱家男娃都是草啊,都是草……”

柳知夏把肩膀一抖,紧走两步到了前头,不带搭理这二货。

一行人绕过村子较为集中的墓地,循着小路拐到了山坡背后,一眼就看到了山脚上不远,立着一个小坟包。

单独的一座,没有墓碑。

孤零零的坐落在那里,于这样的节日里,透着萧瑟悲凉。

“阿修,过来跪下。”

第一百零四章 终究,辜负了她

阿修看向老爷子,面上疑惑、懵懂。

这个表情让女眷们悄悄红了眼睛,他不知道老爷子为何要他跪。

“过来,跪下,叩头,上柱香。”老爷子又道。

阿修下意识去拉柳玉笙,以为是跟之前一样,那他要跟笙笙一起。

“阿修哥哥,你去,这里……我不能陪你。”柳玉笙抽开手。

“为什么?”

因为这里面,是你的娘亲。

不知道为何,小娃儿眼里浮出的悲伤让阿修很抵触。

他不知道自己抵触的是那种情绪,还是那种情绪背后所代表的某种意义。

他不想跪下,甚至不想接近那个坟包。

柳老爷子带着柳大柳二已经将坟包周围过长的杂草清理干净。

柳老婆子则跟陈秀兰、杜鹃一道,在坟包前摆上了祭品,点上了香烛,只等阿修过去。

最终,他还是抬起脚步,一步一步走近,在坟前缓缓跪下。

脑中有根紧绷的弦在此刻重重一颤,震得他脑袋尖锐的疼。

心头如被重重乌云覆盖,压抑得他难以喘息。

柳老婆子轻声叹息,手触上坟包上的湿土。三年了,大妹子,我们把阿修找回来了。

日后,柳家就是他的家,他就是我们柳家的孩子。

你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等阿修叩了头,上了香,柳玉笙也走上前来,点香祭拜。

柳知夏柳知秋相视一眼,分别跪在了阿修旁边。

当初小木屋被烧成一片灰烬,什么都没留下。

后来是奶奶在家里翻出了婉容婶婶以前落下的一件外衫,立了这个衣冠冢。

如果阿修哥哥能找回来,至少有个祭拜的地儿。

如果阿修哥哥没找回来,他们也会每年过来祭上些冥纸香烛。

她在这个世间存在过,至少,有人一直记得。

天空灰蒙蒙的,停了一早上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来。

细细绵绵,淅淅沥沥,并有逐渐转大的趋势。

落在人脸上,透着沁凉。

“行了,起来吧,该回去了。”柳老爷子发话。

阿修站了起来,垂着头一言不发,膝盖上全是泥渍。

一行人收拾了东西回城,临走之际,陈秀兰对着坟包轻语,“婉容,你放心,我会代你照顾好孩子。明年,再带他来看你。等他病情好转了,亲手给你立碑。”

很轻的声音,几乎被绵绵细雨盖过。

走在人群最后的阿修,却身体蓦然一僵,脸色煞白,直直往前栽去。

清醒的最后一刻,耳边,是惊叫纷杂。

同一时间,千百里之遥的京城同样细雨淅沥连绵。

整座皇城被笼罩在一片灰蒙烟雨之中,压抑而冷清。

皇宫紫宸殿里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皇上!”老太监惊叫,疾步上前为躺在龙床上的宏元帝顺气,“皇上您可不能再大急大怒了,保重龙体为要啊!”

宏元帝摆手挥退太监,重重喘着气。

缠绵病榻六年,男人脸色蜡黄枯瘦,浑身透着病态,花甲头发昭示着他的苍老。

唯有那双眼睛,帝王气势不减。

“朕乃天下之主,坐拥整个南陵,在自己的皇土之上,却找不到自己想找的人!”帝王睨视跪在龙床前的男人,哪怕躺着,一身气势也教人不敢迎视,“魏统领,你说,是朕本事不够大,还是朕的属下太无能?”

“卑职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魏青伏跪地上,不敢抬头,冷汗一颗一颗从额上不断往下滑落。

身为皇上身边隐卫统领,却在任务中一再失利,他早就失去了继续担任统领的资格。

“朕想将你活剐!”

魏青脸色瞬间煞白,咬牙,“卑职,认罚!”

“身为朕的隐卫,却不够尽忠,要说道背叛,又背叛得不够彻底。”帝王声音平直缓慢,却让伏跪地上的男人颤抖越来越剧,“听说你有个妹妹,在淑贵妃身边侍候,这几年挺受看重,是个机灵的。”

“皇上!”魏青豁然抬头,脸色已经呈死一般的灰白。

“朕这紫宸宫,缺机灵的奴才,明日朕把人调过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月内,朕要捷报。”

“谢皇上隆恩!卑职定全力以赴!”走出紫宸殿大门,走进雨幕,雨水打在身上,不及魏青心里冒出的寒意更冷。

皇上,什么都知道。

三年前,他落后一步找到现场,是有意而为。

将在场的黑衣人屠杀殆尽,断了对方传回线索的可能,是他在最后一刻选择忠心。

只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最后一次机会,并非机会。

皇上是要他用这样的方式,来为自己写上结局。

人找回来,他以死谢罪,事情终结。

人找不回来,他当初因为什么背叛的,最后,他的叛因也将跟他一道下地狱!

“皇上,魏青已经背叛皇上,为何还要给他机会?倘若他再次背叛皇上,那十六皇子岂不是更加危险……”

宏元帝缓缓闭上眼睛,一声几近虚无的叹息,溢出口腔。

若有选择,他怎么会再用这样的人?

只是魏青一直追着这条线索,相比弃他启用新人,魏青能把人找回来的速度更快。

他的时间,不多了。

等不得了。

亏欠那娘俩太多,他只想在临死之前,尽自己最后的努力,给那孩子一个好的保障。

“传令魏紫,让他作为魏青副手随行。找到人,立即带回宫!”

“是,奴才这就去!”老太监忙领命退下。

皇帝侧头看向窗外,细雨依旧,细细的下着,像是她落泪的时候,无声无息,偏生能落到人心底。

终究,他辜负了她。

而他最引以为傲的孩子,恨他吧?

忧急攻心,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急咳,闻着嘴里溢出来的血腥气味,帝王视线再次落向窗外,焦点飘向很远很远。

清明过后,宫中又出大事。

这几年在宫里越发顺风顺水的淑贵妃,因一碗羹汤被皇上降妃为嫔。

皇上缠绵病榻数年,对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有太多忌口,稍有不慎吃错就有可能让皇上病情加重伤及龙体。那碗羹汤里恰有皇上吃不得的一味调料。淑贵妃是赶上了风口浪尖,不退不行。

第一百零五章 认准小大夫

降了品阶,被迫从华贵的寝殿迁往嫔妃用的四合院,几人共住。

就连身边一直得用的内侍宫婢,都被全数替换。

听说那天前淑贵妃现在的淑嫔,将自己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一地。

朝堂因此引起了一番动荡,掩盖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涌再次翻腾。

后宫更是风声鹤唳,人人谨言慎行。

因着皇上的这番动作,无数人暂时按捺下心思,收起触角,静观其变,再伺机而动。

京城皇宫的风云变幻,离偏远的小村庄太遥远。

那些风雨,没有波及这方的宁静。

清明那日突然昏倒过后,阿修醒来只说做了个很长的梦,可是再要回想,梦里的画面却记不起来了。

生活没有什么变化。

柳玉笙把在杏花村种植药材的想法提了出来,得到家人一致支持。

毫无意外的,也得到杏花村村民的一致支持。

酒坊上工,每家每户也只招收一人,剩下的村民们平日里除了侍弄田地,就没有别的忙活。

听到要在村子里种植药材,自然是支持的。

别的手艺他们不懂,要说到种地,乡下人家没有一个是生手。

再者柳玉笙要种植的药材寻常可见,也好养活,只要教过一遍就能上手。

不算有难度。

何况,囡囡有那手医术,种出来的药材经过她手,必有大用。

不见现在的酒坊只出了几种药酒,声望口碑却能在行业里始终占据鳌头?

有了新的奔头,整个杏花村再次展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

把周围村落给嫉妒得眼睛都发红了。

相比杏花村现在的势头,一河之隔的下坡村却是每况愈下。

前几年村子里好几个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本就让这个村子带上了阴霾。

自那以后,村子的境况就再没好过。

田地庄稼,不温不火,明明用同样的水,种同样的地,每年都比杏花村少收至少三成。

杏花村起来以后,还有人因为嫉妒,想着用堵住青河源头的方式给杏花村使绊子。

结果以前不管事的官府,直接派人前来镇压,搞事的人通通拉去衙门走了一个来回。

后来再没人敢在这上面生事。

如今的杏花村不比从前,不说每年交税从不缺斤少两,交上去的粮食还都是优品。其次,杏花村酒坊出的酒,在给官府带来丰厚税收的同时,还让官老爷添上一笔不小的政绩,得到官府的大力支持跟重视。

谁要想让杏花村不好,第一个出头的绝对是官府。

谁还敢?

“囡囡,囡囡!”村长柳金福兴冲冲跑进柳家院子,看到柳玉笙身边围坐了一圈人,愣了下。

然后自觉收了声息坐在旁等候。

自从柳玉笙救回栓子之后,杏花村柳家的福娃娃有一手起死回生医术的事情就不胫而走。

开始的时候人们还带着犹疑,毕竟福娃娃年纪太小,不过六七岁,更多人觉得是以讹传讹夸大了事实。

后来有邻村人家的娃儿感染风寒,因为两个村子离得近,当时又已是大晚上,去镇上不方便,于是试探的把孩子带了过来请柳玉笙帮忙诊治,两小瓶药水下去就好完全了,而且诊金比镇上医馆便宜好多,只收了药钱。

经此之后,寻上门来的人就开始多了起来,柳家小院都成了半个民间小医馆了。

“这段时间昼夜温差大些,小娃儿较容易着凉,晚上得多注意些。”诊治完最后一个,柳玉笙拿出两小瓶药水递给对面妇人,“惠顾四十文。”

“四十文?”妇人有些讶异。

“怎么?”

“不不不,我没别的意思,来的时候听人说这里诊金便宜,小大夫照顾穷家人,还真是这样。我这就付钱。”妇人急忙取出钱袋子,数了四十文出来,道了几句谢才走人。

来的时候她心里是揣着不安的,家里银钱实在不多,每一文都是咬着牙省出来的。若是去镇上,就算不拿药光是诊费都至少得上百文钱,没办法她才来了这里。

但是刚才看着小大夫诊脉确实有模有样,而且同在院子里看病的人,似乎还有回头客,让她心里疑虑放下不少。

若是这两瓶药水能把娃儿给治好,以后她就认准柳家小大夫了!

这一波病人都走光了,柳金福刚想过去说事情,一道小身影蹭蹭蹭的就越过他朝正做着揉脖子的女娃儿跑去,手里还捧着一杯水,“囡囡姐,喝水!”

是桂花婶家的栓子,以前被大人拘在一旁都能调皮捣蛋,现在完全沦为小囡囡的小跟班了。

居然还学会了端茶递水拍马屁。

嘿,小子不得了。

“谢谢栓子。”接过杯子喝了口水润嗓,柳玉笙在小奶娃脸颊上捏了捏,“去玩吧。”

栓子小脸涨红,害羞的扭扭小屁股,“我去那里学认字!”

说完迈着小短腿往院子另一角奔去。

那里,阿修被一群小屁孩围在中间,堵在老爷子月前特地整出沙盘前,脸色从头黑到尾,想走走不得,要不然刚才给笙笙递水的就是他!

“阿修哥哥,这是囡囡姐昨天教我们认的字,念土,对不对?”

“念士。”

“嗷!我又记错了!”

“阿修哥哥,看我写的!水字,对不对?”

“少了勾。”

哪怕脸色再黑,娃儿们问的问题,他还是一一回答。

这点教柳玉笙颇为意外,却也乐见其成。

这代表他又开始慢慢融入人群。

“这些个小娃娃,现在倒是一点都不怕阿修了。”柳金福笑道。

“何止不怕,有时候还故意捉弄阿修哥哥,看阿修哥哥黑脸。”想到这里,柳玉笙哭笑不得。

好在阿修已经越来越能控制自己脾气,即便暴躁得不行,也克制着从未伤害过这些孩子。

这也是孩子们对他越来越大胆的原因。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杏花村小娃娃。

“村长爷爷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柳金福一拍脑袋,从怀里掏出两张文书,“你之前说要买下杏花岭,事情我已经办好了,这是官府出具的文书,因为是荒地,官府那边给了优惠,五百多亩总共只收了一千两银子。你签名摁上手印,回头我再拿去官府盖管戳就成了。”

第一百零六章 喜欢你喜欢的,守护你喜欢的

“好,谢谢村长爷爷,这事情劳烦您多跑一趟了。”

“谢什么,你要带着村里人种药材,以后村子发展越来越好,我这个做村长的脸上也有光,托你的福,说不定村长爷爷有望能升为里长呢,哈哈哈。”

“那囡囡先恭喜村长爷爷!”

小娃儿嘴甜,柳金福心里受用。当了这么多年村官,也不是说贪那个芝麻大小的官位,但是人活一世,谁不想往上走,走得高些,做得好点,子孙后代也能蒙荫不是。

“现在村民们已经开始积极开垦荒地,到明年春,估计家家户户能开个十来亩出来。囡囡,你确定了要种什么药材,也提前给大家说说,让大伙儿心里有个底,顺便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不过关于药材种植,大家都是第一次接触,以前没人种过这些,所以你也得好好教教他们,免得到时候粗手粗脚的,白糟蹋了药材秧子。”

“好,我知道了村长爷爷,明年开春前,我会把药材要种植的种类跟种植方法跟村里说清楚的。”

顶着另一角少年有些锐利的目光,柳金福在小女娃毛茸茸的头顶揉了揉,才背着双手哼着小曲儿离开。

少年频频看过来,柳玉笙自然注意到了,却没有走过去,而是坐在椅子上,两手捧腮,笑眯眯的看着少年时不时黑脸的窘迫样。

褪去了淡漠外衣,展露出真实情绪来,这才像个少年真正该有的样子。

半个月前,她已经过了七岁,阿修哥哥应该也有十二岁了,遗憾的是她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哪天,没办法为他庆祝。

可是哪怕十二岁,也依旧是个半大少年。

比起自小老成持重,她更希望日后有一天,回想少年时,他回忆里有年少轻狂,有恣意张扬。

她希望他少年时光里的每一笔,都是浓墨重彩,多姿绚烂。

才不枉年少二字。

远远的,感受到女娃儿落在自己身上的注视,看到她看他时眼睛里明亮的色彩,还有脸上明媚的笑意,阿修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

压制了半下午的躁意,也逐渐消散。

她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让他感受到关注,就能完全把他安抚。

看看时辰差不多,柳玉笙才走过去把少年解救出来。

娃儿们缠了他半下午,已经到达他的极限了。

“你们看看,天边就剩半个红鸡蛋了,都赶紧带回家吃饭去吧。”阿修刚刚吐出一口浊气,就听女娃儿紧接着道,“明天再过来学认新字。”

“囡囡姐,阿修哥哥,那我们走了!”栓子很听话,挥挥小手带领一帮萝卜头排队离开,“囡囡姐,你吃了饭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照顾你。”

“好,那我等你们哟。”

阿修抿唇,明天在他们来之前,或许可以带笙笙去爬山,不是刚买了杏花岭?

自己的地头,去巡视巡视也合情合理。

娃儿们一走,柳家小院立即清净下来。

正值入夏,天边太阳西坠带起一片紫红色的火烧云,将整个天空烧成紫灰色。

小院里也拢上了一层绚丽薄纱。

是安宁的,岁月静好的味道。

“不开心了?”主动牵住少年的手,柳玉笙笑问,黑眸狡黠。

“我可以不理他们吗?”

“那我来教他们好了,就是可能会有点忙不过来。”边说,边揉上早就不再酸涨的脖子。

阿修无奈低叹。

以退为进,吃定了他会妥协。

抬起食指,在女娃儿小巧鼻尖上轻点了点,“笙笙,你是在欺负我。”

“哪有。”柳玉笙忍俊不禁。

他这样控诉,她是不会心软的。

她也是杏花村的娃儿,得寸进尺那种。

阿修也笑,笑容轻轻柔柔,像是天空落下来的柔软霞光。

漆黑深眸里闪耀星光点点,不知何时,那双蒙了尘雾的眼睛,已经被冲洗干净,再现星河。

“有也无妨,准你欺负。”

入夜后,沐浴完毕,柳玉笙就牵着阿修回了西厢房。

自过了七岁生日,她便提议阿修回西厢房单独睡。

本以为得费好一番口舌,然让她惊讶的是,少年只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出任何抗议。

自此两人分开睡。

家里大人们总算可以彻底放心。

“涂了近两个月的药水,你脸上凸起的肉芽差不多平复了,颜色也已经恢复得跟旁边的肌肤无差。”将少年按坐床边,柳玉笙拿出药水跟棉团,熟练的涂在他脸上,“这是最后一瓶药水,涂完以后,待外层结起来的硬疤脱落,应该就能好全。”

一瓶药水,能用差不多一个月。而且这最后一瓶药水,她特地提升了浓度,效果会比前两瓶更好。

很快,他就能恢复得跟以前一样。

在她涂抹药水的时候,少年眼睛始终注视着她。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他能感觉到她喷洒出来的气息,带着温热。

鼻端萦绕着她发上散发出来的花香,清雅好闻。

笙笙七岁了,除了个子长高了些,与小时候并没有太多变化。

黑白分明的眸子,笑起来的时候会弯成漂亮月牙。

白嫩嫩的肌肤,像是扑了一层粉,每每捏她脸颊的时候,便能感觉到绵软滑腻的触感。

脸上有未褪的婴儿肥,非但不影响五官的精致,还于精致中增添了几分可爱娇憨。

女娃儿很漂亮,可是他最喜欢的,是她的笑容。

明媚温暖。

那种笑,有四月骄阳的柔暖,又具有冲破乌云的穿透力。

吸引着生活在阴暗中的人去追逐,抓住了就不想放。

“笙笙。”

“嗯?”柳玉笙疑惑抬眉,“怎么了?”

“现在的生活,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啦。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简单平淡。”她经历过喧嚣繁华,经历过纷争烦扰,挨过至亲背后捅过来的刀,如今的杏花村在她心里,是一片难得的净土。

能够拥有这样的生活,她很庆幸。

“你呢?你喜欢吗?”她问。

“嗯。”他答,“我喜欢你喜欢的。”

所以,我守护你喜欢的。

有那么一瞬间,柳玉笙以为自己在少年眼里看到了苦涩。

可是在一眨眼,他依旧笑得柔若晚风。

第一百零七章 回头,会不舍

“阿修哥哥,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咬着唇,柳玉笙的心悄悄提起。

阿修摇头,“你叫我阿修哥哥,该是我操心你才是。”

柳玉笙撇嘴,她操心他还少么。

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如果想起往事只能让他痛苦,她宁愿他永远不想起。

就当那些过去,已然埋葬。

她可以陪他一起去展望未来,展望新生。

她希望他快乐。

“好了。”擦完药,收拾好药瓶放在床头的小木柜里,柳玉笙作乱在少年鼻子上狠狠一捏,“晚安,阿修哥哥!哈哈哈!”

女娃儿使坏得逞,飞快闪身出门,只留下张扬的笑声。

看着房门掩上,阿修嘴角笑意逐渐淡薄,收起。

鼻头还残留着痛意,他却想将这种痛铭刻心底。

那是她能在他眼前放肆嬉闹的证明。

怎么办呢,就是想宠着她。

烛火跳跃下,少年眼底酸涩越来越浓郁,最后眼帘阖起,遮盖了所有情绪。

子夜,万籁俱静。

农家的狗都停止了犬吠,免得扰了人们沉睡。

柳家小院,落下一道黑影,最后,停在西厢房门前。

门外的人不动,门里也安静无声。

良久,房门才咿呀一声打开,少年缓步走了出来,身上衣裳没有一丝褶子,也未见凌乱。

他,一直不曾入睡。

黑影立即跪下,“卑职前来护送十六皇子回宫!”

“你为什么还活着?”少年声音清冽,在夜半时分,清清淡淡,却让人听得一身寒意。

黑影几不可见一颤,十六皇子他,什么都知道!“卑职失责,带皇子回宫后,卑职定当领罚!”

“你自裁便是,难道我还不认得回宫的路了?”

“十六皇子!卑职自知罪不可恕!绝不求情!但是请皇子给卑职一个机会,让卑职护送您回宫!如今皇上病体每况愈下,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皇子一旦踏上归京路途,必定危机四伏!多卑职一人,总能多一分保险!”

“魏紫。”

“卑职在!”暗影中再次闪出一个人来。

若是柳玉笙在,必定会认出,院中两个陌生人,白天,皆来小院向她求过医。

“把他脑袋割下来,半个时辰后启程。”少年越过跪在地上的人,声音冷得听不出起伏,“别脏了柳家的地儿。”

“……是!”魏紫低头,看向跪得笔直的男子,眼神复杂。

同在隐卫营,这个男人带领他们出过无数次任务,无往不利从不失手。

唯一的一次,害死了皇上最爱的女子,让十六皇子陷入绝境。

同僚之谊,已不足以让他为他求情。

因为他的失手,出自私心。

把魏青拖出去前魏紫回头,“十六皇子,皇上病情已经很危急……另,我等悄然离京的事情想来已经被发现,很快就会有人追来。趁那些人到达前,皇子最好尽早离开,以免波及无辜。”话毕,挟着人飞离。

院外发生的一切,没有破坏小院里的宁静。

阿修的脚步,停在隔壁房门前。

手几经抬起,都没有勇气去将它推开。

她在安睡,他即将离开。

倘若将她惊醒,他该说什么才好?

说他早记起所有,说他早就打定主意离开?

再假惺惺的说让她不必记挂,他或许,再不会回来?

他落魄时她伸手扶持,他痴傻时她相濡以沫。

只当是梦境一场?

他遇上她,像是在风雪夜中孤独行走许久的旅人骤然遇上阳光,他情不自禁去拥抱她给予的温暖,可是最后,却不得不再次踏上征途。

如果可以,他想永远留下来。

可是娘亲惨死的仇,他势必得报!

那场焚烧他至亲的大火,他永远不可能忘记。也是那场火,教他认清一个事实,纵然他退让、逃避,也换不来他想要的安宁!

少年静静站在门口,背影瘦削单薄,天上有淡淡月光投下来,映照出他纤长的影子,于这夜半时分,分外孤独。

最终,少年似禁不住心里渴望,轻轻,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垂眸,近乎贪婪的看向床上半侧身子睡得香甜的小娃儿。

半开的窗户缝隙,透进几缕月光,正正落在他跟她之间。

她沐浴月光下,睡颜祥和安宁,而他,刚好站在月光惠泽不到的阴暗里,满身尖锐暴戾。

同一个空间,仿似被分割成两个世界。

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又横亘着无形的无法跨越的障碍。

她的世界阳光明媚,每走一步都能绽放美丽的花朵。

而他的世界,跨步,踩的是森森白骨,转身,只见血雨腥风。

“十六皇子。”门外,有人低声催促。

阿修蹲了下来,将小娃儿放在脸侧的小手轻轻握在掌心。

她的手很软很小,只有他掌心大小,只要稍收五指,就能将她的手全然包覆。

小娃儿似于甜梦中受到了骚扰,反手扯住他的手垫到脸蛋下面,末了,还轻轻蹭了蹭。

滑腻柔软的触觉,一直软到他心坎里。

笙笙,你说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你喜欢这样的简单平淡。

你喜欢的,我来守护。

闭眼,再睁开,少年眼眸里浮上坚定决绝。

以最轻的力道抽回手,站起,就着床头小桌上的纸墨挥毫几笔,最后再深深看了眼仍在梦中的小娃儿,阿修转身离开。

没有再回头。

回头,会不舍。

一行人离开得无声无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身后杏花村被夜幕苍穹笼罩其下,依旧祥和静谧。

这份静谧,在清晨时分,于柳家的嘈杂喧哗声中,才宣告结束。

柳玉笙是在起床的时候看到床头小桌上的纸签的。

归去,勿忧。

四个字,笔锋流畅,清隽有力。

他只用这四个字作别,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昨晚睡前他眼睛里饱含了无数复杂的情绪,藏着万语千言,他是早就打算好要走了吧。

却不肯亲口对她说哪怕一个字。

这,算什么呢?

柳家人齐齐坐在堂屋里,气氛沉默。

柳老婆子到现在都不相信,阿修那孩子已经离开。

“囡囡,阿修真的走了?这真是他写的?”

第一百零八章 记住他一辈子

“是他写的,奶奶。”他的字,她认得。

又是一阵沉默,柳老婆子坐了好一会才慢慢起身,去灶房准备早饭,嘴里还喃喃念叨着,“这孩子,要走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好歹还能给他准备点东西带身上,这是怕说了我们会拦着他不成?就这么走了,连点上路的盘缠都没有,不是叫我们担心么……”

柳玉笙垂着头一言不发。

她知道,奶奶伤心了。

真心真意对待的孩子,说走就走了,毫无预兆,可曾想过家人的心情?

而且他走的时候,天都还没亮吧。

柳老爷子长叹一口气,“罢了,走就走吧,孩子既然留了话,应该是深思熟虑过的,回去,肯定是有他想去做的事情。不跟我们亲口告别,估计是怕离别伤感。都别多想了,各自干活去。阿修大了,做事情有自己的分寸,咱也别瞎担心。”

“爹,要不这样,晚点我去镇上、县里找找,阿修一个人走的,这半会功夫应该走不了多远。说不定有人见过他。”柳大琢磨了会,提议。

“行,也别等晚点了,你现在就去,找李大家借下牛车,饿了就在街上买点东西垫垫。”

“那我这就去。”

柳大揣上点银钱就出了门,末了老爷子仍嫌不够,禁不住念叨,“早知道咱也买上一匹大黑马,骑马脚程能快上许多。”

“我倒是也想,咱寻常百姓家,能买马?这头付钱,那头衙门就能来拉人。”老婆子白了他一眼,借此发泄抑闷。

“你看你还较真上了,我不是这么顺嘴一说么。”老爷子服软,他当然知道马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家才能买的,对普通百姓有限制。

说那话他也是心里着急,话赶话的就蹦出来了。

这天早上,整个柳家小院气氛低迷。

同一时间,阿修一行已经乔装改扮,登上了前往京城方向的货船。

“船只会在襄州码头靠岸,到时候咱们转往小道赶去徐州,在徐州再乘船,只要稍加注意些,不会被人发现,二十五天后能够到达京城。”魏紫拿出地图,报告接下来的路线。

阿修靠坐在船舱边上,偏头看外面波涛磷磷的江水,“到徐州后走大道,无需遮掩。”

“皇子,这样会引来危险!咱们时间不多,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要赶回京城!走水道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走大道,还不遮掩,皇子这分明就是把自己当成活靶子,吸引敌人朝他进攻!

“我没问你意见,你听命即可。”少年话语淡淡,眼眸无波无澜。

魏紫无奈闭眼,“是,卑职遵命!”

没有理会隐卫的想法,阿修思绪飘向远方。

只要他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注意力就会集中在他身上。杏花村,柳家,才可安全无忧。

而徐州离云州杏花村已经很远,就算那些人想要追查他曾经的线索,也不会再那么容易。

这个时辰,笙笙应该已经看到纸签了吧。

爷爷奶奶他们,也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吧。

不知道他们是生气难过,还是担心着急。

他更倾向于他们会为他担心着急,便是生气,也气不了多久。他们太过善良淳朴。

所以,他绝对不能将他们拉到自己的世界。他们在他的世界里,无法存活。

柳家小院,被一群小娃儿围在中间,叽叽喳喳的问阿修哥哥哪去了,阿修哥哥怎么不在,柳玉笙想挤出一抹笑容来,却发现分外牵强。

“阿修哥哥有事回家去了,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也可能再不回来。

尽管他从没说过,她也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定然是不一般的。

若不然,小木屋也不会被焚烧,婉容婶婶也不会死,他也不会被刺激得发了疯。

他选择此时归去,在家族里必是群狼环伺的境况,一着不慎,尸骨无存。

还怎么回得来。

他自己也清楚的吧,所以才会在夜半悄然离去,免了面对诀别的伤悲。

只是这人,却也有怎么都改不掉的陋习。

若真的那么决绝,留言何必写勿忧,该写勿念。

别再挂念。

那是他的私心。临别前,依旧忍不住,留下一点私心。

船舱边上,阿修看着江水的眼睛漆黑如墨,流动眼波似笑似悲。

哪怕去赴死,他都不想她忘记他。

不要勿念,他死了,化成灰了,也想她记挂他一辈子。

他始终以为,这些霸道到几近偏执的念头,源于他对温暖的无法割舍。

如同一个瞎子骤见光明,再无法忍受重陷黑暗。

很久很久以后,才恍然,那是他懵懂不知的,年少情动。

“到徐州地界,魏红魏蓝留下。”

“十六皇子?”魏紫心头一紧,不知道小主子又要闹哪一出。

阿修没有理会魏紫,直接对魏红魏蓝下令,“柳家年后会发展药材基地,届时需要不少人手,你们二人混进去,在京城局势稳定下来之前,暗中保护柳家。”

魏紫面色一变,“皇子不可!隐卫的职责是保护好皇上跟十六皇子!身在隐卫营个个皆是精英,人数并不多,皇子身边本就危机四伏,这种关头再把魏红魏蓝留下,等于削弱己方实力给敌人增加机会!”

皇子要求大张旗鼓回京,他忍了,可是把直隶皇上的隐卫划去保护一个小小农家,他实在没办法接受!

那些人的性命,如何重得过皇子安危!

“现在,我还是主子。”冷冷睨了魏紫一眼,阿修转向另外两人,“若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听明白了吗!”

“是,卑职领命!”

“定要装作是徐州流动人口,不可露出破绽。扮得可怜些,他们……会将你们留下。”

魏红魏蓝对视一眼,立即明白了主子既有这个想法,为何不在杏花村的时候就吩咐他们留下。

作为流动人口流落到杏花村,补办身份证明的时候就不会太过严格。

山长水远,谁会为了两个流民,特地从云州跑来徐州细查。

到时候随便捏造个身份就可过关。

第一百零九章 天之骄子

对于阿修的骤然离开,杏花村在最初的好奇及热议之后,很快释然。

人们依旧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柳家人也在时光流逝中,逐渐将这件事情放下。

初时,除了担心阿修之外,家里人也担心柳玉笙。

她跟阿修的感情一直很好,甚至连亲哥哥知夏知秋都比不上。

阿修突然离开,最难过的在他们看来,便是他们家七岁的囡囡。

好在小娃儿的忘性也比较大,沮丧了几日之后,囡囡便恢复正常,跟以往一样爱说爱笑,时不时的跟家里人撒撒娇。

总算让他们放下心来。

“喂,喂!福囡囡,回魂了!”钱万金随手抓起手边的草编蒲扇在柳玉笙眼前招魂,“人都走了几个月了,就算住在最远的北地,爬也也能爬到家了。人家愣是一个字信息没捎来,你还记挂他做什么?瞧瞧你这半个时辰功夫,走神六回了都!小爷就那么不招你待见啊!你知不知道小爷费了多大劲儿才逃到这里来跟你闲聊?”

柳玉笙回神,揉了下被荼毒半个时辰的耳朵,“知道知道,你家里正对你逼婚,你为了逃出来简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辛苦你了小东家。”

“假惺惺,没诚意。”钱万金哼唧一声,没形没状往长椅上一摊,“福囡囡你说句公道话,小爷现在怎么的也算得上是玉树临风俏公子一枚了吧?你说他们到底急什么?现在就赶着要给我相亲!小爷才十三,十三!……”毛都没长齐!

看看小娃儿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钱万金把最后一句话给咽了回去。

“你不是说家族嫡子十五岁要成亲么?”

“这不还没到十五么?差两年呢,一个个心急火燎的,搞得小爷嫁不出去似的!”

柳玉笙忍俊不禁,噗嗤一声喷笑。

“总算笑了,不枉小爷一番苦心哪。”

“……”柳玉笙看着钱万金微愣,合着他故意那样说话就是为了逗她笑。

“这样看我干吗?我告诉你啊,小爷是浪子,别对我认真。”伸手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柳玉笙的脸,“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吧,八字眉,吊梢眼,嘴角下垂,活脱脱一愁苦老太太……”

柳玉笙拿起蒲扇就往他脸上盖,“你才老太太呢!”

“武力镇压对小爷是没用的,小爷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一碟炸春卷,屈吗?”

“坚定不移!”

“一碟水晶肘子?”

“……傲骨不容践踏!”

柳玉笙拿出个小药瓶,在钱万金面前亮了亮,“祛痘消炎药水一瓶。”

“要我叫你姑奶奶都成!”卧槽,这药水简直就是他的救星啊!

骨气那东西值几两?当务之急是消灭他俊俏脸蛋上每天不断增长的痘!

门面问题,刻不容缓!绝对不能忽视!

拿过药瓶,钱万金立即对着小镜子捯饬他那张脸,务求不放过一个痘痘。

“你说你吧,小小年纪,到底怎么学的一身医术,比扬名多年的老大夫还要本事!现在杏花村小神医的名声都传到云州城了。”涂着药水,夸完柳玉笙夸自己,“现在想想,小爷真的天生就是个做商人的料,拥有一双如炬双眼!慧眼识宝啊!”

“尽耍贫。”嗔了他一眼,柳玉笙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前段时间你在各大州城跑,有没有听到什么八卦大消息?”

“八卦大消息?”钱万金不明所以。福囡囡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时事了?

“比如什么大家族震荡,豪门子回归之类的……”

钱万金擦药的手顿了下,“切,想问那小子的事情就直说,遮遮掩掩干嘛。大消息没有,咱杏花村药酒口碑更甚以往的好消息倒是听到许多,这个季度酒坊的订单又增加了一大笔。”

女娃儿兴致不高的垂下了头。

没注意到钱万金眼底闪过的晦暗。

大消息,皇室十六皇子游历归来,获皇上诏书册封南陵王,引起京都整个上流圈子大震荡,算不算大消息?

十六皇子归京后,宫中发生巨变,短短几个月时间,上百人获斩刑,事情一度牵扯到后宫妃嫔、朝堂权臣,好几个顶级家族从云端瞬间掉落谷底甚至覆灭,算不算大消息?

如今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连话都不敢多说,生怕说错一个字,下一秒脑袋就得搬家。

阿修六月不辞而别,七月中十六皇子封王,且是以南陵国命名的王,地位几乎与皇帝平齐。加之后来的一系列洗牌动作,钱万金没办法不将两者联系起来。

阿修,是不是就是那个游历归来的十六皇子,如今的南陵王?

如果是,他希望他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柳玉笙面前。

一个天之骄子,一个平头百姓,云泥之别,本就不该有交集。那人生活的世界太过复杂诡谲,每走一步都需如履薄冰,他不希望柳玉笙被卷进那个旋涡里,只会给她带来无尽伤害。

金秋十月,农历中秋。

宫中处处挂起了寓意团圆的红灯笼,却没有渲染出多少喜庆来。

皇上身子越发差了,近两个月,已经停了例行的朝事。

整个皇宫从上到下,皆谨小慎微,走路都把脚步声放到最轻,更遑论表现出喜色来。

紫宸宫里咳声一阵急过一阵,在旁听着的人都觉难受极了。

“皇儿……来、来了吗?”撑着床头,宏元帝吃力的问。

“皇上,王爷在赶来的路上了,很快就到。”老太监躬身回答,没敢说王爷一开始根本没打算来。

宏元帝闻言脸上泛出一丝笑意,抬头看向殿门口,“中秋啊……团圆的、日子,这、可能是朕,跟皇儿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了。”

“皇上福泽齐天,定能千秋万岁!”帝王话里的寓意,吓得老太监咚的跪下来。

宏元帝笑而不语,也没叫老太监起身,只看着门口方向,视线没有焦点。

直到,视野出现一道瘦削淡薄的身影。

一身紫蟒锦袍,丰姿俊朗,脚步不疾不徐。

第一百一十章 你是帝王家的孩子

如缎黑发整整齐齐束在紫金冠内,修眉微扬,凤眸狭长,面若冠玉。

气质温润清冷,周身气势强势又不会过于尖锐。

这个少年,身上的一切都展现得恰到好处。

与他的行事手段大相径庭。

但能斩尽杀绝,他绝不会收手给人留下活路。

宏元帝看着越走越近的少年,眼底恍惚,不自禁想起他刚回宫时的那一次见面。

彼时,他已得知魏青在杏花村被迫自裁谢罪。

他询问的时候,少年没有作任何解释,只道了一句,“我对他心软,谁又对我心软。”

是啊,没人会对他心软。所以婉容才死得那么委屈,那么惨烈。

他们生活的世界,本就人吃人,一旦有了妇人之仁,就只有被人吃掉的份。

恍神间,少年已经走入殿内。

老太监跪地的身子略偏了偏,“奴才见过王爷。”

帝王回神,朝少年笑道,“你来了。”

视线,落在那张还有着稚嫩棱角的脸上,右脸原本盘横错落的疤痕已经平复消失,丰朗俊俏,三分似婉容,七分更像他。

“我来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少年站定殿中央,远远看着挨靠龙床的帝王,“你的宠爱,让我娘亲万劫不复,让我屡屡陷入绝地。父皇,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并非爱我,而是用你的爱,把我推上风口浪尖,吸引明刀暗箭,去保护你真正想保护的人。我猜的对吗?”

帝王凝噎,看着不肯靠近的少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唤了老太监喂药。

良久,才开口。

“朕为君,处在这个位置,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出现极端的两面性。

朕宠爱你,你即是天之骄子,但背后会有无数人想置你于死地。

朕不宠爱你,你便是地底烂泥,就连宫中最低等的丫鬟,都能明着欺负你,践踏你。

所以朕宁愿你带着光环站在高处,面对冷刀。至少你还有优势能抗衡一二,而不是我为鱼俎任人宰割。

生在帝王家,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没得选择,要么踩着他人的尸骨往上爬,要么,被他人踩着你的尸骨往上爬。

朕护不了你一辈子。想要在这个地方活下去,你唯有自己成长,靠自己的本事。若你能爬上最高那个位置,这天下,还有什么你做不得。”

“所以我小时候被那些人囚禁了整整两年,你明知道,却无动于衷?”

帝王没有说话。依旧伏跪在地上的老太监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我那时候还是个孩子!”

“你是帝王家的孩子。”这声低语,让整个大殿陷入沉寂。

晚风荡起殿内垂挂的帘幔,清清冷冷,宏元帝缓缓从龙床上坐起,老太监忙爬起来扶着他走到置在室内的小餐桌旁就坐。

“陪朕吃一顿团圆饭吧,以后,或许再没有这个机会。你纵是恨我,也只忍耐这一次。”

少年移目小桌。

却见桌上,没有大鱼大肉,没有琳琅满目的各式菜色,摆着的竟是几碟家常菜,很寻常很简单。偏生是这几个简单的菜色,让这冷寂宫殿染上了几丝温暖的烟火气息。

让他神情微滞。

中秋佳节,宫中本应大摆宴席,后宫嫔妃与天子同乐。因帝王龙体欠安,才免了宴席。

看着那简简单单的饭菜,少年眸光隐隐波动,复杂晦暗。

这个中秋,只有他跟他两个人一起过。他是真的爱他,还是在演戏。

不管是哪一种,这一夜过后,他都会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在想什么?”

“在想你这样做的目的。”

帝王脸色有一瞬间的黯淡,继而又淡淡笑起来,“在这个地方存活,确实应该时时刻刻心存警惕,你做得很好。那么,希望以你之聪慧,能够想得通。”

一顿饭,吃得寂静无声。

席间,皇帝频频用干净筷箸为少年布菜,自己从头到尾,没有吃上一口。

偶尔抬眸凝着少年的时候,视线透过他,怀念另一个故人。

饭毕,少年即起身告退。

待少年走后,老太监轻语,“皇上,为何不告诉王爷,当年您正值发病,诸事被隐瞒,您并非故意……”

“那不是借口,在他看来,都是朕两年时间对他不闻不问。否则……”否则她又怎会拼尽一切带孩子逃离,最后阴阳两隔。

“咳咳咳!”一阵剧烈咳嗽,捂着嘴的丝帕上,染满血色红梅。

“皇上!”老太监大惊失色,“太医早交代那类药不能多吃,虽能暂时压制病态,一旦药效过了,反噬起来会更厉害……”

就为了跟王爷顺畅说上几句话,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值得么!

老太监扯了袖子抹泪。

“别大呼小叫的,让太医院加紧研制新药,至少,让朕再撑上一年。”短短一句话,皇帝喘得脸色发青。

“是,老奴这就去!”

老太监着急忙慌的跑了出去,在殿门口拐角的地方,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少年。

出了殿门之后,他竟然一直没走,也不知道刚才殿内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王爷。”太监讷讷。

少年身上的气势并不凌厉,可是一旦与他面对面,就能清晰感觉到一股让人不敢迎视的压迫。

“他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少年问。

“皇上这一病已经病了六年。初初发病的时候就是急症,那段时间,皇上几乎都是在半昏半醒中度过的,没有全然清醒的时候,连床都下不了。”老太监轻声回答,借此解释为何当初王爷被囚禁的时候,皇上没能及时把他解救出来。

其实皇上那两年发病间中是醒过的,当时就下令让人把王爷给救出来。

奈何有人阳奉阴违,把事情给瞒了过去。也导致了后来薛医女带着王爷逃出皇宫的后果。

“太医院怎么说?”少年又问。

老太监面露犹豫,皇上是不想让王爷知道他具体病情。

照理来说,身为皇上身边最忠心的内侍,他应该帮着皇上一道隐瞒王爷,可是,他又见不得王爷始终误会皇上。

父子之间,如同陌生人一般。

第一百一十一章 想看我们笑话

每每夜深人静,他常常能听到皇上的轻叹,无奈又悲凉。

咬了咬牙,老太监道,“太医说,皇上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破烂得跟个筛子一样。破洞的地方基本上已经难以补回来,照这个情况下去,恐怕…恐怕时日无多!”

说完这句话,他便偷偷观察少年的脸色,然少年面上始终淡淡的,无波无澜,竟让他看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王爷…”老太监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少年已经拾步往前走,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生死有命。”

他的淡漠,让人发寒。

从皇宫出来的一路,少年没有骑上马车,沿着宽阔的大道一直走到京城大街。沿路处处挂满橙黄色的灯笼。

整个京城亮如白昼。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繁华处处喧嚣。

戏曲,杂耍,猜灯谜,每个摊位前都挤满了人群,喝彩声阵阵。

少年独身一人,穿梭其中。明明置身在热闹的街景,却一身清冷,与周围格格不入。

在热闹喧嚣的映衬下,反而显得更加孤独。

在一个摊位前,买了一盏造型简单的花灯。

走到京城护城河处,将花灯放入其中,看着它流向远方,少年抬头望天上冷月。

月光柔和而朦胧,笼罩整座京城。

这么美的月光,是不是也同样笼罩在杏花村上空,笼罩着柳家小院。

那个小院里,此时,一定份外热闹吧。

少年记挂的小院,此时笑声阵阵。

中秋有沐休,柳知夏柳知秋兄弟俩也回了家过节。久未归家,兄弟俩显得特别兴奋。

从进门开始,嘴巴就没停过,叽叽喳喳说着学院的趣事,说着得了先生的表扬,说着课业有明显提升,说先生准备让他们试水明年春闱,下场考一考童生试。

便是吃晚饭的时候,整个饭桌上,也都是他们两个耍宝的表演。逗得一大家子嘴巴笑得合不拢。

“先生既然让你们下场考试,就是认可了你们现在的能力。到时候好好考,别丢了咱杏花村的脸。”酒足饭饱,老爷子捧着宝贝孙女端上来的消食茶,一边喝一边告诫,脸上尽是满足的神情。

听到这话,柳知夏用力点点头,反观柳知秋,则苦巴了一张脸,缩头缩脑的看向自家老爹。

“要是考砸了怎么办?爹,到时候你可别打我啊,我快十三岁了,要脸的。”

柳二气乐了,一巴掌拍上自家小子的脑袋,“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送你去读书,就没求着你以后做大官有多大出息。你用心学了,尽力考了,问心无愧就行。你考不出个状元来,你老子我还能不认你不成,臭小子!”

得了定心针,柳知秋顿时咧了嘴,也不觉得后脑勺痛了,“所以我说爹您就是明事理。听您这么一说,我现在是半点压力都没有,等下了场,肯定下笔如有神助,半点不带怯场的。”

“我看你去学院这些年,别的没学到,光学着怎么磨嘴皮子去了。”柳二笑骂。

柳老婆子跟两个媳妇乐呵呵的听着,边整理堆满了堂屋的礼物。

有钱万金托人送过来的贵重礼品,也有村民们送上来的一些家常东西及土特产。

要是不整理出来,堂屋都没地方放脚步了。

“这些东西着实太多了,光是我们家吃用,一两个月都用不完。”柳老婆子看着琳琅满目的礼品,想了想,“秀兰,杜鹃,把这些东西分出两份来,赶明儿你们带回娘家去。东西不算多好,就是个意思。回去了,多住几天,陪陪爹娘,赶在农忙前回来就行。”

陈秀兰跟杜鹃相视一眼,笑道,“诶,我们听娘的。”

哪有女儿不想家的,只不过她们已经嫁做人妇,不可能再像当初做少女时候一般整天往家跑。好在婆婆开明,时常叮嘱她们回家看看,只这一点,她们就对婆婆异常感激。

一家子两个小圈,各自忙活,各自闲聊,却又紧密相连,欢乐温馨。

柳玉笙坐在老爷子旁边,安静听着家里人闲聊调侃,说笑逗趣,享受此刻的氛围。

李老婆子带着大儿子李平于笑声中,走进柳家小院。

“柳老哥,老嫂子,我来送喜糖来了。”人未进屋语先至,透着爽朗的精气神,一改从前愁苦。

“老妹子,阿平,快进屋来坐。这个时候送喜糖有什么喜事啊。”

“我们家阿平相看了个姑娘,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准备明年六月摆酒。这个事情刚谈好,我就赶着过来给你们送喜糖来了。”

“哟,阿平准备娶媳妇啦。”柳老婆子惊讶,“是哪家姑娘?人怎么样?”

“隔壁村子里姓何的一位姑娘。这回我特地打听清楚了,人家里虽然穷了些,但是一家子都是老实人,姑娘也勤快孝顺,长相也还算端正,人品不错,我就把人家给定下来了。”

听到特地二字,李平的脸有些胀红。

家里是被他以前那门亲事弄怕了。

当初那姑娘是他先看对了眼,让家里人上门提亲的,结果谁承想,他家境况不好的时候,对方就开始嫌弃他家穷,最后给悔了婚。为这事,还让爹娘受了气,他到现在心里都还内疚。

“打听清楚了,心里有底就好。”柳老婆子点点头,又问,“那阿平的意思怎么样?是不是也看中人家姑娘了?小两口子成婚最主要看年轻人的意思。他们各自喜欢,是第一前提。”

李老婆子满脸堆笑,调侃,“他呀,第一眼就相中人家姑娘了。刚见面的时候,看到人姑娘眼睛都忘了眨。”

“娘!”李平不好意思的轻咳,听到旁边两个半大少年窃笑声的时候,脸胀得更红,“现在笑话我,以后轮到你们,有你们受的。”

“哎哟,我们才十三岁不到呢,离要娶媳妇早着,想看我们笑话呀,平哥你还要等好几年,到时候你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说到娶媳妇的事情,柳知秋丝毫不害臊,反口就怼。

屋子里又是一片哄笑。

第一百一十二章 都怪那小子!

李老婆子感叹,“当初家里穷的时候,为了孩子娶媳妇的事情,我跟家里老头子差点没愁白了头发。幸亏有你们家帮衬,后来又让我们帮着酒坊烧酒坛子,家里才有如今这般光景。不然,都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翻得了身。”

头几年确实是太难了。磁窑生意每况愈下,到后来赚不了钱不说,还欠下了一些外债。

阿平以前定下那姑娘为此悔婚,还出言羞辱老两口,将她气得差点病倒。谁能想到三四年后,自己家会再次成为村子里的富户,过上如今这般的好日子。

柳老婆子拍拍她的手背,“你们一家子都是勤快人,如今可好,苦尽甘来。更好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别再放心上。等阿平阿安都娶上媳妇生了娃,就是你们夫妻俩享清福的时候了。”

“什么享清福呀,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是劳碌命,一辈子都得为孩子们操心。”说到这里李老婆子神情一变,颇有些吐气扬眉的意味,“这回去街上采买喜糖,你们猜猜我看到谁了?”

典型准备说八卦的语气,柳老婆子婆媳仨立即停下手里活儿凑过去,一脸好奇兴奋劲头。

柳玉笙捂嘴暗笑,只要是女人,甭管什么性子,私底下都有一颗爱八卦的心。

今天她才发现,连自家老太太,老娘跟二婶也不能免俗。

李老婆子对她们的关注太满意了,一拍大腿,“我啊遇到以前跟我家退亲那姑娘了!听说后来嫁到镇上一户家境颇为殷实的人家,但是过得并不好。男人整天往赌坊花巷跑,喝醉了酒还打人。那家里公婆也是厉害的,特会磋磨人!这不嫁过去刚两年多,现在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见到我的时候,你们猜她咋滴?”

“咋滴呀?”

“嘿那婆娘!居然扑过来跟我说她错了,还想跟我家阿平一起过,让老娘拿银子赎她!”

“然后呢?”

“然后我抱着东西就跑了!”

……

一群老娘们聊得是热火朝天,金句频出。

李平在旁听着,如坐针毡,老娘把这事情当八卦说也就算了,毕竟当初为了他的事,老俩口没少受委屈,可你说就说吧,能不能别总在最后吐槽一句“我家阿平当初眼睛就是被屎糊了!”

偏生柳家俩小子还跑来他跟前挤眉弄眼,“平哥,你这眼睛可厉害了,以前吧被屎糊了,后来吧,看人不会眨眼了,咋整的,教教咱?”

他,“……”脸快冒烟了都。

说了一轮八卦,李老婆子走的时候神清气爽,“对了,差点忘了说,家里小子要成亲,我想把房子给翻修重建一下,整新房。老哥,嫂子,你们家要不要跟着一块?我看知夏知秋也大了,家里房间快住不开了吧?干脆跟着我们一道得了,正好农忙之后村子里人没事儿还能帮帮忙。”

“这事情我跟老头子合计合计,回头找你商量。”柳老婆子有些意动。

俩小子快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也到说亲的年纪,家里房子确实小了些。

“行,那我等你消息。想好了告诉我一声,我再去找施工队。”

“诶,得咧!”

热闹了一晚上的小院,月上中天才平静下来。

俩哥哥回来了,一直门户紧闭的西厢房点上了油灯,灯光从窗户暖暖透射出来,里面不时传出哥俩咋咋呼呼的声音。

柳玉笙回房的时候,在西厢房门口站了片刻。

抬头,天上月亮又大又圆,月光柔和朦胧,甚是明亮。

这月光,可也照着那个少年?

归家后,他的中秋可也这般热闹?

他,可还好?

女娃儿回了房,房门轻轻关上,发出细微响声。

隔壁房间,耳朵贴在门上的柳知秋这才踮着脚尖跑回床上,“哥,要不明儿咱叫上大宝他们,带囡囡出去玩去?”

“囡囡心思重,出去玩也不见得会开心。”柳知夏轻道。

柳知秋坐了会,把枕头狠狠一摔,“都怪阿修那小子!他要回家谁拦着他了?你好歹说一声让人心里有个数,不辞而别算怎么回事!整得囡囡都不爱笑了!以后要是让我见了他,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柳知夏没说话,只是嘴唇抿得紧紧的。

他们早发现囡囡的变化了,以前什么时候都爱说爱笑爱闹的小娃儿,骤然之间变得安静了很多。

兄弟俩耍了半天宝,也没见娃儿笑上几回。便是笑,眼睛里也藏着一抹化不开的忧郁。

阿修,该揍!

一大早起身,柳玉笙刚打开房门,就对上了蹲在房门口的两张笑脸。

“大哥二哥,你们蹲在这里做什么呀?”还笑得老夸张了。

柳知秋蹦起来,一把拉住柳玉笙的手,“囡囡,今儿我娘带我回外祖家,你跟二哥一起去吧?到时候我带你去溪里捉虾,上山摘果,可好玩了!”

话刚说完就被柳知夏白了一眼,“囡囡,你二哥不着调的,别跟他玩,娘今儿也要回去看看外公外婆,咱跟着一起去。大舅家的长东表哥你还记得吧?跟我们在一个书院,时常念叨你,说外公外婆老想你了。”

说着便伸手要把小娃儿拉过来,被柳知秋一挡,“什么叫我不着调!大哥你给我说清楚了啊!不说清楚小心我不敬长!”

“还能耐了你?”柳知夏嗤之以鼻。

“这跟能耐没关系,就算你是大哥,你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假话,你不能因为我比你会玩你就诋毁我!”

“我怎么昧良心说话了?怎么诋毁你了?多大人了还整日惦记着怎么怎么玩!”

“惦记玩就是不着调了?你怎么不说读了几年书你读成榆木脑袋了快,说那些话攻击我不就怕囡囡跟我走么你!”

“我是囡囡亲哥!她本来就该跟我玩!”

“我还是囡囡二哥呢!她跟我玩不行?!”

“你是不是找打!”

“打就打!”

“石头剪刀布!”

“来!谁输了谁闭嘴!”

下一瞬,传来柳知秋不甘嗷叫的声音。

看着莫名其妙吵起来的哥俩,柳玉笙怔愣了片刻,然后浅浅笑开来,伸手一一将两人抱住。

“哥,谢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她会错意了?

兄弟俩顿了下,脸上闪过不自在,“谢什么?”

“吵的这一场,你们练习很多遍了吧?”女娃儿笑眯眯抬头,眼睛亮晶晶的。

“……”柳知秋挠挠头,抱怨,“我就说囡囡肯定会看出来,你还非不信!”

柳知夏哼笑,“那是因为你演得太浮夸。”

“我怎么浮夸了,明明是你表情语气不到位!”

“不信你再演一遍让大家评论评论?”

“演就演!怕你啊……”话脱口而出,柳知秋才后知后觉不对劲,扭头往后看。

被院子中央端着小马扎啃着白馒头看戏的观众吓了个懵。

真悠闲,自家俩孩子吵得脸红脖子粗眼看就要打起来的架势,他们还能淡定啃馒头,看得津津有味。

“爷奶爹娘,大伯大伯娘!你们就在旁边干看啊?”

“不看着你想我们帮忙咋滴?”他老爹笑得很贱。

“不帮忙至少劝个架吧?”

“劝什么,不是没打起来么。”这是他亲娘。

没好戏看了,啃完馒头,观众们自动散席。

“……”柳知秋突然觉得很忧伤。

紧跟着后脑勺就被拍了下,“笨蛋。”

“大哥!”

有个玻璃心的弟弟,柳大哥很无奈,“我是你哥,我还能真欺负你?”

柳小弟脸红了一下,扑到他哥背上,“哥,你都不说欺负我了,平时你再多让让我?偶尔给我欺负下嘚瑟嘚瑟?”

“滚你丫的!”

“不滚!”

“柳知秋你给我下来!”

“不下,刚说不欺负我,转头就吼我了!”

……被落在后面的柳玉笙,神情有点呆滞。

她以为俩哥哥一大早耍宝是为了逗她开心。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

用过早膳后,柳大夫妇带着一双儿女,柳二一家三口也背上一堆礼品,准备出门。

柳老爷子抱着柳玉笙直把人送出门口还不想放。

“囡囡,去那边玩会就回来啊。

“知道了爷爷,我住两天就回来。”

“要住两天啊……”老爷子暗自嘀咕,觉得两天好久。

“爷爷奶奶,这两天就你们两个在家,要照顾好自己,我在灶房橱柜里放的养生茶你们要记得喝。家里重活别干,留着等我爹跟二叔回来了再干。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去找村长爷爷,别怕欠人情,人情我回来了会还……”

听着小孙女跟个小大人似的念叨叮嘱他们,老爷子跟老婆子心里越发不舍。

每年孙女回外家的时候他们就觉得日子最难熬。

“囡囡,要不在外家住一天算了?爷爷明天拉牛车去接你,让你爹你娘他们多住几天就行。”

柳大夫妇在旁哭笑不得。

“爹,咱两天就回来了,你就甭折腾了,要你真自个拉车去接囡囡,囡囡还得穷担心。”狠心把女儿抱过来,柳大拉着媳妇、儿子逃似的飞奔,“行了别送了,我们自己去搭车!”

被冷落在一旁的柳二有点不甘心,凑到老爹面前,“爹,我跟杜鹃、知秋也走了,您跟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没有,赶紧走,脑袋长那么大,碍眼!”老头子气哼哼背着手回屋。

“赶紧走赶紧走,真是,临走还要气你爹一回。”柳老婆子也返身走了。

柳二磨牙,“媳妇,回头咱也生个囡囡!”

“你说你这臭德行,儿子就跟你学的不着调!”杜鹃憋着笑,把手上大包小包全挂在自家男人身上,“瞧爹娘被你气的,我这算是给爹娘出口气。”

“……”

柳知秋在旁,则直接给自家老爹翻了个白眼,“爹,您就别折腾了,一大把年纪了才来生娃,早干什么去了?将来娃生出来,您给带出去,人家还以为你们是祖孙呢。”

柳二沉默了下,脱了鞋子就追着不省心的儿子打。

“孩他爹,慢点,慢点,小心包裹掉了!”杜鹃在后头,扶额直叫。

一路鸡飞狗跳。

坐李大家的牛车到达镇上,再从镇上转搭牛车近一个时辰到达凉水村。这里,就是陈秀兰娘家,柳玉笙外公外婆所在的村子。

山清水秀,鸟鸣花香,长河环绕。村庄很漂亮。

牛车刚进村口,就已经有人认出陈秀兰,纷纷扯着嗓门打招呼。

“哟,秀兰这是回来看你爹娘来了?”

“你们夫妻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呀,好像不会老似的,样子还跟前几年都一样。”

“这是你们知夏跟囡囡吧?知夏又长高了不少,囡囡也越长越俏了。”

跟着娘亲的介绍,喊了一路的三姑婆表舅公,到得陈家院门外,嘴巴都干起皮了。

应该是有村子里脚程快的人先一步通知了陈家,柳玉笙他们到的时候,陈家两老已经等在院门外。柳知夏跟柳玉笙,齐齐叫了声外公外婆。

陈老婆子立即上前把柳玉笙抱了起来,嘴里哎呦哎呦的跟娃亲香,“又快一年没见了,让外婆掂掂,咱囡囡重了没有。”

“个头都比去年涨了好多,哪能不重呢。”陈秀兰边笑,边拿下车上的包裹,一行人进了门。等院门关上,坐在堂屋,陈老头才瞪起眼睛,“咋又拿那么多东西来呢?都说了现在家里什么都有,大老远的路,带着东西也不嫌折腾。”柳大憨厚一笑,“没事,不折腾,我们一路都是坐车过来的。没走几步路,不费力气。”

“那也太破费了,没必要买这些东西。”陈老婆嗔道。陈秀连忙解释,“这些礼品大多是人送的,我们就往里添了一点点,东西都拿来了,给你们就留着。来的时候,我婆婆还特地叫我多带一点。一年到头的也回来不了几趟,好容易回来了,总要孝敬孝敬爹娘。”

“这些东西爹娘留一份,剩下的让大哥跟大姐分一分。”

陈家三个孩子,陈秀兰上面还有一个哥,一个姐,都已成家。

大哥陈启明娶的是本村的姑娘,大姐陈秀英就嫁在临近隔壁村,陈秀兰嫁得最远。

听到是亲家母让带上的礼物,陈老婆子又嗔了陈秀兰一眼,“你说你,都做人媳妇这么多年了,婆婆明理客气,你也不能老那么不懂事。说让你拿你就拿呀。这么些东西折合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那些是囡囡该得的!

带过来的包裹放在堂屋炕上,陈老婆子已经一个一个解开了,里面贵重的东西不少。有几匹一看就价格很贵的细棉布,还有包装精致的点心糖果,有风干的野味,煮熟了的火腿,还有白糖、果脯等等。

陈老婆子乍舌,“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都说大都是别人送的…”

“别人送的,回头你不得回礼呀。这都是人情,欠不得。”

眼看陈老婆子摆出要训斥爹娘的架势,柳知夏立即给柳玉笙使眼色。

柳玉笙意会,眼珠子一转,仰头冲陈老婆子甜甜一笑,“外婆,我大舅他们怎么都不在家呀?城东表哥不是也放假了吗?人不在,是不是出去玩去了?”

陈老婆子注意力立即被拉了过来,“玩什么呀?这都半下午了,早下地去了。”

说到这里,陈老婆子又哎呦一声,“你们这又是一大早就赶过来的吧?肚子是不是饿坏了?外婆先去给你们下碗面,垫垫肚子,等晚饭给你做好吃的啊。”

陈秀兰忙卷了袖子准备到灶房帮忙,低声跟柳大道,“我去给娘打下手,你在这陪爹唠嗑唠嗑,别光坐着跟个闷头葫芦似的。”

“诶知道了,你去吧。”

女眷一走,堂屋就变的有点冷清下来。陈老爷子是典型的大家长,严肃脸,不爱说话。柳大林又是个憨厚老实的性子,真叫两个人唠嗑,哪里闹磕的起来?

还是陈老爷子先开口,“村子里有人在镇上听到不少传闻,说是杏花村柳家的小囡囡医术很好,甚至都夸成小神医了,囡囡,他们说的那个小神医是你吧?”

柳玉笙尴尬的咧咧嘴,“外公,他们说的应该是我,我是懂一点医术。”

“医术是一门治病救人的手艺,这事马虎不得。你要真懂医术还好,要是半桶水晃荡,可不能随便给人诊治,否则出了什么问题,你要担大责任的。再说你是女娃娃,年纪还小,就安安分分在家里呆着,这赚钱抛头露面的事情,交给你爹你哥去做。”

“我知道了外公。”柳玉笙点头,也不辩解。

这里离杏花村山高水远的,在那边有爷爷奶奶宠着,有爹娘宠着,她想做什么自然不会受到拘束。

所以外公的想法,她就算不赞同,也不用硬着脾气跟他顶嘴,把话题揭过去就是。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爷爷奶奶,这个时代大部分长辈思想还是很封闭的,见不得女孩子抛头露面。

他们的认知里,女娃儿就该安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了年纪就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做个贤妻良母。

柳大林跟柳知夏对老爷子的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对意见。在这一点上。父子三人应对出奇的一致。老人家说他们就听见,也只是听听罢了。

灶房里陈老婆子也在教女儿,“你们家跟那什么钱小东家开的酒坊,生意挺不错?”陈秀兰点头,“还行,能赚得温饱。”

陈老婆子轻哼,“跟你娘面前还打马虎眼,那么大一个酒坊,就只能挣个温饱,你糊弄谁呢?我又不问你拿银子,你紧张个什么劲?还有,以前我跟你说的事情,你上心了没?”

“娘,那酒坊其实就是小东家的,跟咱家没多大关系,是囡囡把当初做的那个果酒配方抵给小东家,占了一点点股份而已。酒坊盈利,就按股份给我们分红,挣不了多少,也就比大林去镇上辛辛苦苦打短工好上那么一点罢了。”

“甭管赚多赚少,我说的话你也得记着,不然以后吃亏的是你。”陈老婆子道,“囡囡是女娃,抛头露面总不太好,再说到现在也七岁了,那小东家是个男娃吧?两人天天凑在一块,次数多了,人家还不得说闲话?坏的也是囡囡的名声。

你这个做娘的有责任看着她,把那个什么股份攥在手里,以后交给知夏。不是娘重男轻女,囡囡以后终归是要嫁人的,难道你还准备让她带着那些股份嫁到别人家里,便宜了别人不成?

知夏可是你亲儿子!是你以后半辈子的依靠!他过得好了,你也就能过得好。再说娘家有钱硬气,以后囡囡嫁出去了,底气也足,不会让人小看了去。这不是对大家都好吗?你得听娘的。回去以后尽快把这事情办妥了,听到没?”

陈秀兰低着头干活,没有吭声。

这件事情,从两年前开始,每次她回娘家,娘都要跟她唠叨一遍。

她不喜欢娘亲的想法,可是这毕竟是长辈,她也没办法顶着脖子跟她吵架,索性就不搭理,不吭声。

但是这次陈老婆子似乎不打算放过她,干脆劈手拿过她手里的东西阻止她干活。这架势摆明就是非要个答案不可。

陈秀兰无奈低叹,抬头,“娘,杏花村之所以有这个酒坊,能跟有钱大户一起做生意,都是囡囡的功劳。如果没有囡囡,柳家不会有今天的光景,我们陈家也不会过得像今天这样富足。

酒坊的那些东西是囡囡该得的,我不会叫她把那些东西让给知夏。便是知夏今天能在书院里安安心心的读书,也是沾的囡囡的光。身为男人,读了那么多书,日后要是还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那是他自己没本事。

但是他没资格到囡囡手里抢!他真要去抢了,就是忘恩负义,我陈秀兰没有这种儿子,柳家,也没有这种子孙!”

一席话听得成老婆子脸色青白交错,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这榆木脑袋,你真是……气死老娘了!你当我是为了自己?你当我贪钱?我还不是为了你跟知夏!”

“那囡囡呢?”陈秀兰问,“你为我跟知夏想,那囡囡呢?所有的一切是她凭自己双手挣来的,我们所有人没能帮上她一点忙反而处处沾她的光,到最后还要从她手里抢去她的所有?”

这是女儿第一次如此尖锐的质问她,甚至看她的眼神都透出失望来。陈老婆子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还想给我生孩子?

她说不出来抢这个字,可是她教给女儿的方法,的的确确,就是要从外孙女手里抢东西,像个蛮不讲理的强盗。

厨房里沉默下来。

陈秀兰深吸一口气,缓和了神情和语调,“娘,囡囡是柳家的孙女,那边的事情你们就别操心了。现在我哥种的果园能赚点钱,每年我回来看你们,也给你们一些银子,足够你跟我爹平时花用的。你们就放宽了心,好好享清福吧。其他别想太多了。”

最后陈老婆子叹息,“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愿意听那些,老婆子也就不管了,免得招人嫌。”

陈老婆子做的面条味道很好,料也放得很足,一家子赶了一早上的路,确实是有些饿了,大快朵颐。

陈启明一家子是下傍晚的时候回来的,一道回来的还有嫁在隔壁村的陈秀英,柳知夏跟柳玉笙的姨妈。

陈秀英是带着两个女儿回来的。她嫁的比较早,两个女儿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年纪都比柳知夏要大。

进门就是一阵寒暄。

陈秀英道,“要不是有人跑去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们回来了,也不提前捎个信,弄得我赶紧忙慌的,什么都没带过来。”

“有什么要准备的,我就是回自己家,又不是来做客。”陈秀兰笑道,顺便招呼大姐两个女儿,“这是淑芳淑月吧。大姑娘了,越长越好。淑芳今年该十五了,订婆家了没?”

半大姑娘被说的羞红了脸,扭捏不做声。

还是陈秀英摆摆手,“还没呢。这事不急,慢慢寻摸,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相当于女人投第二次胎,马虎不得。”

这话女眷们深感认同。可不是,一旦嫁了人,后半辈子就要在婆家生活。

婆家对自己好,就好,对自己不好,那就是水深火热,可不等于第二次投胎呢。

那头女眷们聊得融洽,这头陈长东直奔柳知夏跟柳玉笙,“囡囡,还记得我不?我是大表哥,长东表哥。”少年眉眼意气飞扬。

柳玉笙笑眯眯的,“大表哥,我当然记得了。我哥在家还提起你,说你们在一个书院呢。”

闻言陈长东笑得更欢快,“算你有良心,没把表哥忘到脑后,明儿表哥带你出去玩去!”然后凑近到柳知夏柳玉笙跟前挤眉弄眼,“救你们于水火,免得呆在这里,俩老的把你们念得耳朵长茧。”

三人相视一眼,噗嗤偷笑。

可不是耳朵长茧么。

现在天色晚了老人没念叨,等明天起床开始,就又要老生常谈了。

无非是柳玉笙年纪太小,管理不了一个酒坊,手上攥着的东西最好交给爹娘,女娃儿在家里绣绣花做做家务,以后嫁到别人家才能做个贤妻良母不被人诟病。

知夏是男娃,以后要肩挑一房顶门立户,该多顾着他些。

诸如此类种种,没有明着说,意思也差不多了。

也不是说老人多专制,只是有些观念根深蒂固,他们认为对的,就要你按照他们说的来。

大人们在一旁闲话家常,几只小的没有去凑热闹,自玩成一团。

晚饭后洗洗睡,倒也还算安宁。

只是有人睡得香甜,也有人满腹心事辗转反侧。

一厢房里,陈家儿媳王氏捅了捅快要睡沉的男人,“孩他爹,你说秀兰这次回来,会给爹娘多少银子?”

陈启明困得不行,闻言不耐烦,“给多少那都是我妹孝敬爹娘的,你管那么多干嘛?睡觉!”

“你瞧你这急脾气,我说啥了你就吼啊?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捯饬屁大点果园,赚的那点银子还要养活一大家子,咱长东读书每年也要大笔支出。你妹手里攥着大把银子,随便漏点都能让咱松泛许多,可你看这些年她顾过你没?就你在这兄妹情深!

还有秀英那里,不是我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拖家带口的回来又吃又住就算了,把娘家的东西往婆家划拉就不应该了吧……”

“你有完没完?不睡觉就出去!我告你啊,有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转头敢在我妹面前嚼舌根,老子直接送你回娘家!”

主卧里,也有人唉声叹气。

“你说说我掏心掏肺的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她好啊?咱这哪家不是男娃挑大梁?她老了以后不靠儿子难道还靠出嫁的女儿?囡囡再能干,以后还能不嫁人了,搁家里顶门立户?”

“行了别叨叨了,回头我再跟大林好好谈谈。”

“谈?怎么谈?大林那人你说什么他都笑呵呵的点头,转过头该怎样还怎样!

说到这个两老一阵无力。

柳大林那人,你说他老实吧是真老实,平时话不多,人也实诚,属于闷头干活不说虚话那种人。可是你要想欺他老实拿捏他,嘿,拿捏不住!他不跟你吵架不跟你驳嘴,回头他要干什么事他自有主见,他绝对不会盲目顺着你的意思走!

这么多年能让他言听计从的,还就他家宝贝闺女柳玉笙一个。

陈老婆子深深叹了口气,“秀兰那里也不用想了,闺女大了,嫁了人,心也外道了。”

此时,他们外道的闺女正靠在自家男人怀里,扬唇苦笑,“爹今儿跟你说了不少话,让你为难了吧?”

“为难什么?”男人不解。

陈秀兰咬唇不语,生闷气了。

柳大林无奈,拍拍她肩头,“岳丈跟丈母娘的想法虽然跟我们不太一样,但是他们心是好的,我能理解,当父母的对儿女的关心大抵是一样的,我也让是当爹的人了,怎会跟他们计较?你别老多想,也别为了这种事情跟他们怄气。一年也就回来这么几天,多孝敬着些。”

陈秀兰抬头,灯光下男人眼角已经悄然爬上了皱纹,耳边他沉稳的心跳却让她觉得安定又安稳,“大林,咱再要个孩子吧。”

柳大林愣了下,然后低笑,“还想给我生孩子?”

“你要不要生!”

“不要。”

陈秀兰讶然,不解的看向男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抓田鼠

“你身子弱,怀孕本就比一般人更辛苦,我不想你受累,现在咱们儿女双全,我已经很满足了,”抱着自家媳妇,柳大林语调沉稳,“咱好好把娃带大,看他们成家立业、嫁人生子。

等咱老了,也跟爹娘一样,我下地干活的时候你给我擦汗递水,闲暇了一道去村口古槐树下跟乡邻唠唠嗑,一起看看夕阳,等孩子们有了小的,给他们带带娃。这样一辈子,就很好。”

“嗯。”陈秀兰轻应,拥着男人,嘴角笑意盛满温柔,“大林,能遇到你,真好。”

天刚亮没一会,院子里就响起了孩子们嘻哈笑闹的声音。

柳玉笙是起得最早的。

昨儿两个表姐也在这里住,房间不多,最后陈秀英跟杨淑月母女睡一间,她跟大表姐杨淑芳睡一间。

结果一夜没睡安稳,除了认床外,她更不习惯身边睡着个不太熟悉的人。迷迷糊糊间看天际透出亮光,干脆起床。

没一会,柳知夏也打开房门走出来了,后面跟着还打着哈欠的陈长东。

陈长东是个话痨,有他在,立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知夏,囡囡,一会咱别在家里吃早饭了,我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打水胡乱洗了把脸,陈长东神秘兮兮的蛊惑俩娃。

“村子里又没有小吃铺,去外头能吃什么好吃的?总不会你想打野味吧?”柳知夏疑惑。

“野味没有,不过肯定比家里的玉米饼好吃。走!”

“表姐还没起床呢,不等她们一块去吗?”柳玉笙问。

“不等了,十来岁的女娃儿扭扭捏捏的,一点小事就能大呼小叫,看着烦。”陈长东没给柳玉笙考虑的机会,上前一把把小娃儿抱起来就往外走,走得很急,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出了门,柳知夏打趣,“我看你就是不想带两个表姐一块玩。我刚都听到动静了,她们应该起床了。”

被点破,陈长东翻了个白眼,“以前我也带她们一块出去玩过,跟村里伙伴一道,玩的时候有男娃淘气,从路边踢了只蛤蟆出来,正好掉到她们面前,登时就给她们吓得几哇鬼叫的,哭着跑回家告状去了,回头我就挨了我爹一顿揍。娇气,又不是城里的千金小姐,跟没见过蛤蟆似的。”

柳知夏柳玉笙嘴角齐抽。

“囡囡放心,表哥肯定不会拿蛤蟆吓你!”

“……”她还真不怕,蛤蟆皮可以入药,前世,她动手解剖了无数。

就怕解剖的时候,被吓着的是表哥。

乡间早晨,空气清新,很安静,很祥和。

随着天际透亮,天边爬上淡红霞光。

陈长东带着兄妹俩七弯八拐的走在村中小道,沿路吹口哨,隔着农家小院呦喝一声,不大会就能钻出个人来加入队伍。

等到走出村口的时候,柳玉笙他们这支清晨小队已经已经有近十个人,全是半大少年。

柳玉笙是里面唯一的女娃,最小。

频频引来少年们好奇的注视。

“这是我表妹,小名囡囡。你们都知道吧?十里八乡最出名的福娃娃!”

少年们笑开来,“知道!杏花村酒坊,小神医!”

柳玉笙囧。

一行人说说笑笑,等到了地头,柳玉笙才知道他们干什么来了。

这里是凉水村的稻田地,稻谷黄灿灿的一片,沐浴在晨曦朝露下,时而随风摇摆,荡出金色稻浪。

因为即将要收割,田地里已经断水,稻泥变得不软不硬。他们现在就站在稻田与小山坡的中间,隔着一条已经干涸的水沟。

“准备好家伙,好好大干一场!”陈长东振臂一呼,干草、打火石齐齐奉上,“让它们养了一秋,够肥了,现在到我们饱餐一顿了。”

柳玉笙跟柳知夏在旁直想扶额。

不就抓田鼠吗?搞得要干大事似的,还来个开幕仪式,战前发言。

“囡囡,你离远点,待会田鼠蹿出来把你吓着。”柳知夏示意柳玉笙走远些,跟着一帮少年在水沟旁、田埂上找鼠洞。

分堵几个洞口,把干草点燃塞住洞口处,另一边则分几个少年拿着竹篓子在鼠洞另一头守株待鼠。

只要洞里有田鼠,被烟熏着了就会逃生,往另一个洞口奔逃,侯在那里的人就有收获了。

柳玉笙对这种原生态抓田鼠的做法颇有兴致,蹲在路边看得津津有味。

“嘿!嘿!有了有了,撞进来了!”一个洞口处,少年满脸兴奋,飞快盖上竹篓盖子,得意的朝众人扬了扬,“三只!”

另一边也传来捷报,“哈哈,我也抓到了!一身的膘,够肥的!”

……

捷报接二连三,少年们越加兴奋,唯独陈长东守的那个洞口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气得他骂娘。

“东子,要不别守了,估计你守那个里面根本没有货。”

“咱抓的这些加起来也够吃上一顿的了,赶紧的,撤吧!”

陈长东吹了下刘海,“再等会,老子就不信了,就我一个人杨白劳?”表弟表妹都在那看着呢,空手而归他多没面子。

“阿海,那头再多加点干草,把烟整浓点!”

“烟要再浓些,田鼠没跑出来就在里面熏晕了……”

“叫你加就加嘛,说不定它逃得更快呢!”

这一回,终于听到洞里面传来隐约动静。

陈长东眼睛发光,抓好了竹篓子做好准备。

随着淡淡烟雾冒出,里面也钻出了个家伙来。

“……”看清是什么之后,陈长东抖了下,把竹篓子一扔,飞奔,“我操他大爷!蛇!蛇啊!赶紧闪开!”

伙伴们立即鸟兽散,柳知夏抄起柳玉笙也跳得远远的。

等到陈长东惊魂未定的跑过来,众人面面相觑,“……”

下一瞬,爆发哄笑。

“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

“东子你个倒霉催的,让你别守了你非要守,他娘的这笑料我能笑一年!”

“你们刚看见东子的样儿了没?脸都白了,说真的,这是我见过他跑得最快的一回!哈哈哈!”

陈长东无语望天。

里子面子全没了。

如果可以,跟表弟表妹商量商量,让他们把刚才的画面忘掉?

第一百一十七章 拍马屁也没用

烤田鼠,柳玉笙前世今生都没吃过。

第一次尝试,味道还不错。

烤出来之后金黄金黄的一小只,引人垂涎。

“怎么样?表哥没骗你吧?这味道可不比玉米饼好吃多了。”陈长东得意洋洋,啃得满嘴油光。

“我看是你吃腻了烙饼,找个借口出来打牙祭吧。”柳知夏打趣。

寻常农家的早饭很简单,大多是烙几个饼子,加一碗菜糊糊。

条件好点的能吃上馒头。

“你们不知道,东子这小子只要在家,没一天是安分的。不拘着他能一天往外跑。”叫海子的少年吐槽。

东子抓起一个地瓜扔过去,“在我表弟表妹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啊!”

话题很自然转到柳知夏柳玉笙身上,对比柳知夏,少年们对柳玉笙的兴趣明显又大很多。

“囡囡,杏花村酒坊的果酒,以前真是你酿出来的?”

“外面都疯传你是小神医,比镇上医馆的大夫还厉害!你这么小年纪,咋学的?”

“我以前没见过你,听外面传得那么神乎,差点以为东子这个表妹有三头六臂……”

柳玉笙噗嗤一笑,“三头六臂那不成怪物了。你们别信外头传的,我没有那么神。果酒是我以前贪玩无意间捣鼓出来的,至于医术,外面传成那样,我猜是因为我这里诊金比较便宜?”

少年们愣了下,哄笑。

鼓起勇气搭话的紧张忐忑在笑声中化为乌有。

酿果酒,开酒坊,还医术高明,是杏花村的村宝,是福娃娃,……这些光环把小女娃抬到了他们无法触及的高度,俨然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以为小娃娃会看不起他们,不屑跟他们说话,就像那些富户人家一样在他们面前高高在上。

真的接触了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小娃娃身上没有一点架子。会安静看他们抓田鼠,能跟他们一样坐在地上啃地瓜,甚至还跟他们玩笑自嘲。

不娇气也不矫情。

随和得像个活在他们周围的邻家小妹妹。

“我就说我小表妹跟一般女娃儿不一样,带她玩肯定不会扫兴,现在信了吧。”陈长东很嘚瑟。

“是是是,咱看走眼了。”少年们嬉笑着,毫不扭捏认错,一边还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把海子往前推。

海子被推得踉跄了两步,脸色涨红,眼神闪缩看着柳玉笙似乎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慌张得直挠头。

“海子哥,怎么了?”柳玉笙疑惑。

“就、就是,我、我想问问你酒坊还收不收人做工!如果收,我能、能不能去?如果不收了就算了,我我就是问问!”海子一番话说得磕磕绊绊,看得伙伴们替他干着急。

“酒坊暂时不收人了,如果收也是从杏花村村民里招人,因为离得近比较方便些。”柳玉笙说完,对面少年们脸上浮出显而易见的失望,“海子哥不念书了吗?怎么想着要打工?”

“海子家里条件不好,他爹娘还在的时候上过两年私塾,后来……就没再去过学堂,现在跟他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陈长东揽住海子,拍拍他肩头安慰,“今年老太太得了肺病,吃过两贴药不见好,后来为了省银钱不肯再去拿药,海子就想着出去做工挣点银子回来。”

“我去镇上找过活计,人家要么不收,要么就让我做学徒,干活不给工钱。”海子苦笑。

闻言,柳玉笙沉吟片刻,“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可以推荐你去镇上酒楼干活。就是镇上离凉水村有点远,家里老人你就不方便照顾了……”

“我去!我去!”话没说完,少年已经兴奋点头,激动道,“我奶奶我可以托人帮着照看一段时间,等做工拿了工钱,我打算在镇子上租个小房子把我奶奶接过去,这样看病什么的就方便了。”

“对对对,海子你尽管去,家里奶奶我们几个先帮你看着。”有几个少年拍胸脯。

柳玉笙笑笑,“既然这样,那你半个月后去镇上万金酒楼报道,他们东家回家过节去了,半个月后才能回来,到时候你说是柳玉笙介绍的就行。”

“好,我一定到,一定准时到!”海子笑得傻乎乎的,话都不会说了,“谢谢你囡囡!”

这样转折性的结果,少年们都为海子感到高兴,纷纷向他祝贺。

“囡囡,你还认识万金酒楼的东家?不会就是跟你一起开酒坊的那位吧?”陈长东好奇。

“是他,他的酒楼现在就卖果酒跟养生酒,还有一些招牌菜,生意挺不错的,应该缺人手。”

“海子可算走了一回大运了,万金酒楼可是镇上最好的酒楼!囡囡,其实你真是天上下凡的好运童子吧?”

“表哥,你拍马屁也没用,你今天带我出来就是为了海子吧,还说什么带我出来吃好吃的,做了那么长铺垫。”

“哈哈哈哈!东子被戳穿了!”少年们再次哄笑。

陈长东恼羞成怒,冲过去逮谁踹谁,“笑,笑!我这是为了谁,好心糟了驴肝肺啊我这是!”

吃了一顿野味早饭,看看时辰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早上溜出来就算了,要是中午再不把人带回去,陈长东估摸着自己得挨揍。

一行人,嬉闹笑骂着往村子里走。

海子家比较靠近村口,门前也是入村必经之路,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站在家门口翘首以盼。

等看到人群中的海子,露出笑容来。

“海子,回家吃中饭啦,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又跟东子他们出去野去了吧。”老妇人一边笑骂,一边咳嗽,手不自觉按住胸口。

见到老妇人,海子急忙跑上去,“奶,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不是告诉你不用老出来等我么,到时间了我自己会回来。”

“我就出来看看,累不着。”老妇人看向门口的少年们,“你们这些皮小子,都到饭点才知道回家,还不赶紧着,待会又得挨骂了。”

“哎哟,海子奶奶,我们这就走了!回头再来看您啊!”

老妇人笑着摇摇头,转身的时候脚步一个踉跄,手用力压上胸口。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为什么不

“奶奶!”海子惊叫。

正要离开的众人停下脚步,回头就看到老妇人靠着海子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不停喘气,脸色煞白,嘴唇乌青。

海子急得直掉泪,双手用力想将老妇人扶起来。

“别动她!”柳玉笙喝了一声,跑过去搭上老妇人脉搏。

众人被这一幕震得有点回不过神,愣在原地。

只有柳知夏立即跟了上去,在旁候着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等柳玉笙切了脉,在老妇人身上几处穴道按压几下,老妇人脸色略有好转悠悠睁开眼睛的时候,陈长东才猛然醒神,“卧槽,咱忘了我表妹还是个小神医!”

耳听为虚,因为没亲眼见识过,所以他们心底其实是没把这个传闻真正放在心上的。

可是亲眼看到之后,就是另一回事,另一种滋味了。

震撼。

七岁的小女娃儿,按他们村里糙汉子的话来说,刚刚断奶的年纪!

诊脉救人一举一动都沉稳从容,有模有样,跟刚才还同他们一起谈笑风生的小娃儿,像是两个人!

“把人扶到床上躺下,开窗通风。”

少年们铺床的铺床,抬人的抬人,动作虽然笨拙,却始终小心细致。

等伺候了老妇人躺下,海子白着脸走到柳玉笙面前,“囡囡,我奶奶到底是什么病?”

“肺痈,通俗点来说就是肺脓肿,有咳嗽,脓痰,并胸痛的症状,要是不及时治疗,会感染许多并发症,严重的时候会危及性命。”

听到会危及性命,海子的脸已经白得全无血色,“对,对,镇上医馆大夫也说是肺痈,我想问详细些,但是他们说的话全是我听不懂的东西,我……囡囡,你能治吗?你救救我奶奶吧!等我赚了钱我会还你诊费的,求你……”

“我能治。”小女娃儿朝惊惶无助的少年笑了笑,淡淡笑容,却神奇的有种安定人心的魔力,“别慌,会好的。”

“嗯,嗯!会好的!”少年哽咽。

很多年以后,少年成了手掌几大州城运输枢纽的一方豪富,站在高处俯瞰万家灯火,依旧记得在他年少最害怕无助的时候,有个小姑娘笑着对他说,别慌,会好的。

“有纸笔吗,我写个方子,你照着方子抓药,先吃几天看看。”

“我家里有,我去拿!”一少年立即跑了出去,很快又跑回来,手里捧着纸墨笔砚。

老妇人肺部溃烂脓肿已经很严重了,倘若不立即治疗,很快肺叶就会出现败死,进而感染其他器官溃烂。

要治,就得用好药。

柳玉笙视线扫过这个近乎家徒四壁的家,凝眉想了想,才开始在白纸上写下药方,一共三张。

“这张药方吃三天,三天后痰的颜色转淡,就换第二张药方,吃七天,七天后如果咳嗽开始消失,再抓第三张药方的药。”顿了下,“等你去了镇上,把老奶奶接过去之后,我会找时间再去给她诊诊脉。”

“好、好,谢谢你囡囡。”此时海子心思都在抓药上,也顾不得招呼柳玉笙,看着药方上一大串的药材名,咬了咬牙,回屋子里翻找出个钱袋子来就往外跑,“东子,我先去镇上抓药,回头再好好谢谢你们!”

“镇上那么远,你跑着怎么去!海子,你还是先到村里郎中那看看,他那里的药材比镇上便宜些,他那里买不到的你再去镇上买!”

听到这话,海子转了个方向跑。

少年们呆在屋子里帮照看老妇人的时候,柳玉笙走出了房间,到灶房舀水净手。

顺势,往水缸里注了些灵泉水。

大伙本来以为海子去抓药至少要两个时辰才能回来,等到他们安抚了老妇人,准备到院子里坐坐的时候,看到迈步进来的人,一个个愣住了。

不止他们愣住,海子的神情也是呆滞的,像在梦游。

陈长东登时心里一沉,“海子,出什么事了?银子不够?还是搭不到车?”

“不是,”海子摇头,呆呆举起手里的药包,“药抓回来了,一副……二十六文钱。”

便宜得他不敢相信。

他都做好掏空家底的准备了,结果,二十六文钱!

“……”

“……难道囡囡开错药方了?”上一次镇上医馆给海子奶奶开药方,陈长东是知道的,一副药花了一百六十文。

二十六文钱的药,应该全是便宜货吧?

大病用这种药,真的……能治好?

柳玉笙已经从灶房里出来了,看着少年们疑惑的神情,笑道,“我把药方里名贵药材去掉了,取了药性相近的便宜药材代替,一副二十六文,大概是这个价。回来了就煎药吧。”

“囡囡,药材还能代替?”

“可以,虽然替换了药材,但是药效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去贵取简,极考验开药方者对各种药材药性的熟悉度。

海子已经从梦幻里走出来,深深看着柳玉笙,她会这样开药方,定是考虑到他的家境在内吧。

“我这就去煎药!”他愿意相信她。

善良的人绝不会拿别人性命开玩笑!

离开海子家,已经过了晌午饭点了。

“回去少不了一顿骂,待会你们俩就躲我后面,狂风暴雨我扛了!”陈长东做出视死如归状。

得了柳知夏一个大白眼。

小女娃儿则抿嘴轻笑,“好,我肯定不会出来跟你共患难。”

歪头,看着只到自己腰高的小娃儿,陈长东眼神有些复杂,明明是自己表妹,明明也见过好几回了,可是直到今天,他才像是真正认识她。

“囡囡,问你个问题啊,你为什么要那么帮海子?你就没想过很有可能吃力不讨好吗?”

“我爷爷从小就教我,与人为善,助人为乐。不是为了收获什么,图问心无愧罢了。”女娃儿笑容恬淡,“再者,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却可以让人脱离眼前困境,我为什么不做呢?”

顿了下,朝陈长东眨眨眼睛,“我医术真的不错的。”

小娃儿说完,就牵着自家哥哥的手,乐呵呵走到前面去了。

身后,陈长东看着小娃儿欢快背影,停顿了好一会才拔脚追上去。

“等等我,一起回家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看他管你是老几

回到陈家,饭点确实已经过了。

家里吃饭时间都是定好的,陈长东一大早哄了俩孩子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家里就没等他们,只留了饭菜。

一进门,柳玉笙就看到老爹给自己打眼色,然后虎着脸瞪向柳知夏,“一大早就往外跑,吃饭时间也不知道回来,尽调皮捣蛋,自己跑出去就算了,还拉上囡囡!外公外婆等了你们半个时辰!”

柳知夏立即垂下脑袋,蔫蔫的,“爹,我错了。”

柳玉笙想了想自己现在该扮演的角色,悄悄挪了挪,半躲到柳知夏身后,装出怯生生的样子。

“以后不许这样,不能仗着外公外婆疼你们就胡闹!”说完这句,柳大立即把怯怯的小娃儿抱起来,“哎哟爹的乖囡囡,早上早饭也没吃,饿了没?爹带你去吃饭,特地给你留了个大鸡腿!”

想要训斥被抢了先的外公外婆,“……”话都被柳大说完了,他们再说,已经没了那个气势了。

准备扛风扛雨的陈长东,“……”姑丈抢戏,他连表现的机会都没了。

挡了顿炮火的柳知夏仰天一叹,跟在老爹身后进了灶房,这种随时随地顶锅的情况,他已经能应付得游刃有余。

习惯了都。

可惜知秋那小子不在,不然,还能坑他一把。

屋子里,陈家两老脸色又黑又白,轮转了好几个来回,最后看向陈秀兰,刚准备说话,就见陈秀兰站起来抿了下鬓角,往外走,“我去灶房看看,大林一大老爷们粗手粗脚的,别把碗筷给摔了。”

“……”

屋子里剩下的人皆面面相觑,表情各不一。

灶房里,柳玉笙一下地立马换了张脸,笑得跟只小仓鼠一样。

“爹,您太厉害了,解救我等于水火啊!”

柳大笑骂,“你就皮吧,跟你哥哥学坏了!”

柳知夏叹气,又躺枪。

“姑丈,你确实厉害,我第一次见到爷奶被堵得连说话机会都没有的。”给了姑丈一个大拇指,陈长东转头盛饭祭五脏庙。

“诶鸡腿,鸡腿留着,那个肉多,给囡囡。”

“知道啦知道啦,我不抢!”

三人吃得欢着,陈秀兰也钻了进来,“我给囡囡留了俩鸡翅膀,她喜欢吃那个。”从橱柜底下扣着的碗里又端出一碟菜来,除了鸡翅膀,还有鸡脯肉。

陈长东,“……小姑,姑丈,好东西都在这里,你们刚才吃的啥?”

“不还有鸡爪子鸡屁股呢嘛。”

“……”厉害了姑丈。

柳知夏在旁快要笑喷,“别呆着了,赶紧吃吧,咱这一顿尽是好料,亏得托了我家囡囡的福。”

真是托福,要是囡囡不在,他爹娘鸡屁股都不会给他留。

食不言寝不语,柳玉笙安静吃着不说话,脸笑得像朵花。

灶房里暗戳戳的欢乐满满。

堂屋里反之一片压抑的安静。

王氏私下里已经踢了陈启明好几下,示意他开腔说话。

这种时候随便说几句附和爹娘的话都能赚到好感,后面要好处也更好开口。

男人不解风情,最后反重重踢了她一下。

王氏登时脸色青红交错。

“爹,娘,秀兰已经嫁人了,是柳家媳妇,人家里怎么做事什么想法都是人家里的事,我说句难听的,你们根本管不着。”陈启明最终还是开了口,只是说的是他自己想说的话,“秀兰跟大林回来看你们,是孝顺是心意,你们享着就行了,别倚老卖老对人指手画脚,人有自己亲爹娘!还有囡囡,她姓柳!”

“混账东西,怎么跟你爹娘说话呢!”陈老头一下沉了脸,怒喝。

被亲儿子这样说,只觉老脸挂不住。

“我说错了?你们就折腾,不定秀兰下次都不想回来了!以前回来一次住十天半月都有,后来呢?七天,五天,三天!”陈启明拧起来也是牛性子,丝毫不怵老子冷脸,“我估摸着下次就是当天回当天走了。”

旁边没人敢搭腔。

陈秀英拉着两个女儿坐在一侧有,头都没敢抬一下。

王氏也哑火了。

陈启明说话不留情面,老头子已经气得脸色发黑,抓在手里的水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砸下来。

这种时候谁帮腔谁倒霉。

气氛越加沉闷。

“爹,娘,你们就知足点吧。大林是个好的,对秀兰已经足够好了,要你们再摊上个秀英男人那样的女婿,你们那才是真糟心。”

莫名被点名,陈秀英垂着头,不满的低声反驳,“哥,你说话就说话,扯我男人头上干嘛?”

陈启明气笑了,“难道我说错了?不说其他的,就说两个村子离那么近,走路一趟来回都不要半个时辰。这过大节,秀兰夫妻俩那么远地方都跑回来看爹娘,你男人呢?来了吗?他一年来家几次?给过爹娘啥孝敬?他是根本没把爹娘放在眼里!你们又能拿他怎么样?拿他没办法!再气也得忍着!为什么?因为你们知道他只是女婿,不是儿子,他做得再不对,也只有他爹娘才真正有资格治他!要是你们去训他,你看他管你是老几?”

一番话下来,陈启明把自己都给说上火了,索性也不在这呆了,起身就走了出去,在院子里拿了农具准备出门,不忘朝着灶房吆喝一声,“秀兰,大林,我上果园干活去了。下午没事你们带知夏跟囡囡到果园来吃果子,都熟了,甜着呢。”

陈秀兰在里面应声,“哎,知道了哥,你先过去。晚点我们就去果园看看。”

“到时候让东子给你们带路,这么久没回来,怕是连怎么走你们都给忘了。”

陈长东立即在里面吼了一嗓子。“爹,放心吧,保准完成任务。”

院子跟灶房的对话,堂屋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没有人吭声。最后陈老头子颓然放下紧攥在手里的水杯,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回房去了。

屋子里一下只剩了几个女眷。受刚才压抑气氛的影响,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的欲望。

第一百二十章 有几人真心

陈秀兰是因为羞恼,自己男人跟陈大林相比差的太远,偏生还被大哥拿到台面上来说。脸上挂不住,心里也憋了一股气。

王氏倒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是不敢说呀。男人太牛了,脾气是真爆。她这头把话说出去,回头男人就能把她给收拾了。

陈老婆子则静坐在那里,低眉敛目,表情木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柳大林、陈秀兰带着吃饱的孩子回到堂屋的时候,屋子里的人已经散了。

陈成长东暗暗吁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做怕怕状,“刚过来我还怕人都在呢。现在好了,想说就说,想笑就笑,不用顾忌。”

陈秀兰忍俊不禁,点了下陈长东脑门,“从小到大都是个皮性子。十来岁年纪,操心那么多干嘛?跟个管家公似的。”

话虽这么说,谁都知道陈长东那句话是为了缓和气氛,怕大家尴尬。

就是他想的有点多。他们还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的。他们又没做错事情,理不亏,心不虚。

坐着缓了下神,顺便让孩子们消消食,一家子没有惯常午休,直接去了果园。

陈家果园就在村子后面不远的土岭上,占地不算大,三十多亩。

平时都是自家人打理,勉强能忙活得过来,到了采摘的时候,就需要请人帮忙了。

一行人到达的时候,陈启明正坐在树荫下靠着树干打盹。

陈长东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鸟悄儿走过去,准备挠老爹鼻子。

刚把狗尾巴草举起来,脑门上就挨了一巴掌,“混小子,老子就知道是你!”

“爹,你不是睡着了吗!”陈长东丢了狗尾巴草,捂着脑袋哀嚎。

“有影子呢!着了你几次道了,只要你在家,老子时时防着!”

“……”

“噗!哈哈哈!”柳玉笙柳知夏笑得直捂肚子。

“哥,东子就是开个玩笑,看你那一巴掌实的。”陈秀兰乐。

陈启明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哼笑,“他那是皮。从小到大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长成这德性!走,我带你们到处逛逛,园子里有柑橘,有梨,想吃就摘。还有一片板栗,等你们回去的时候带上些。”

“舅舅,梨子今年结果了?”柳玉笙问。

“去年就结了,就是个头小,味道一般。今年好多了。”说着陈启明抬手指向东边,淡黄色果实掩映在一大片青葱翠绿当中,极是漂亮,“喏,那一片就是,待会舅舅给你们摘几个吃,汁多,忒甜。”

“谢谢舅舅!”

“谢什么,自家果园,想吃吃到饱!”陈启明伸手呼撸娃儿毛茸茸的脑袋,笑呵呵的。

看得陈长东眼角直抽抽,凑到柳知夏耳边吐槽,“我爹冲我从来用吼的,冷不丁看到他这么和善的样子,啧,浑身鸡皮子都起来了。”

柳知夏斜眼,“要不我去跟舅舅说,让他给你松松皮?”

“好兄弟,求刀下留人!”

“噗!”

孩子们凑作一团说说笑笑,空气里满是果树与果实交织的清新芳香,大人们走在后头,且行且聊,享受此刻的惬意悠然。

回家的时候,柳玉笙一路都在打饱嗝,教人笑得不行。

刚摘下来的柑橘、梨子太鲜,加上氛围太好,她一时没忍住,贪多吃撑了。

她空间里也种了果树的,论起滋味自然比土生土长的果子要好得多,可是空间果实,自己摘自己吃,那种感觉太孤独。

与跟家人、伙伴们开心分享是不一样的。

有人在旁边陪伴笑闹,一同品尝,酸也能品出甜来。

这一晚陈家意外的安宁,让柳玉笙感到有些意外,外公外婆居然没有拉着爹娘继续谈话。

不知道是已经放弃了还是发生了其他的变化。

不过这不妨碍她心情好,睡一觉明天就能回家了。

她想爷爷奶奶了。

十五后的月亮依旧很圆,月光柔和明亮,落下来如同给大地罩上朦胧轻纱。

静谧祥和。

却融不入此刻的紫宸殿。

皇上身体又开始恶化,午时出现昏迷,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太医们聚集在紫宸殿内,紧急研究让皇上醒转的方案,气氛紧张又沉重,处处透着压抑。

殿门口时而就会传来几声违和的喧哗。

是皇帝的皇后、嫔妃们被拦截在外不得入内。

为此,已经闹了一个下午,吵嚷几乎没停过。

不是吵着要进殿内来,就是在外头一直啜泣。

好在她们勉强还记得一点分寸,不敢做得太过,便是训斥、吵闹也压低了声音。

少年坐在紫宸殿内殿圈椅上,看着龙床上始终眼睛紧闭,形容憔悴枯槁的男人,他拥有无上权势,享尽富贵荣华,可是外面那些正在为他哭泣的人,有几人,掉的眼泪是真心?

有几人希望他能再次醒来。

又有多少人,巴不得他就这样死去。

紫宸殿内宫婢内侍来去匆忙,脚步放到几近无声,一宿忙忙碌碌。

少年坐在圈椅上,藏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安静得像个隐形人。

直到天际即将破晓,龙床上传来男人的低咳,太医们才松了一口气。

醒了,再次把皇上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放松下来之后,身心俱疲,留下值守的太医看护,其余人暂且退下稍作休整。

“……青柏。”帝王视线在室内搜索一圈,落在少年身上时候,黯淡眼眸闪过一丝光亮,嘴角浮上欣慰笑意,“你在啊。”

一直在床边伺候的老太监深知皇上心意,立即道,“昨儿皇上昏迷,王爷赶过来在紫宸殿守了皇上整整一宿,到现在未曾合眼。”

“担心了吧。”皇帝似乎很高兴,只是声音软绵绵的,虚弱得没有一点力道,“难为你肯守着朕这么久,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无需多想。”

少年从圈椅上站起,修长身躯立即暴露在昏黄宫灯下,立体五官被灯光雕刻出剪影,模糊了表情。

慢慢走到床前,看着神气全无的人,“大病初醒,父皇且好生歇着,孩儿先行告退。”

垂眸,转身。

他自是不会多想。

因为多想无用。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只是想家了

走出紫宸殿,原本殿外守着的妃嫔已经散了,紫灰色天幕下,殿门口显得格外冷清。

京都十月,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尤其是将晓未晓,沁凉空气带着雾气的潮湿,打在肌肤上很冷。

接过贴身内侍递上来的披风,少年领先而行。

踩着灰蒙光线,脚步从容悠然,不疾不徐,挟出的气势已经初显峥嵘。

在离开紫宸殿好一段距离之后,有人追上前几步,贴在少年身后,“王爷,已经勘察完毕,路上并无埋伏,可要直接回府?”

少年点点头,“嗯。”

蓦地,眼角余光感受到一片火红。

少年脸色登时一变,猛地往那方瞧去。

冲天火舌在灰紫色天幕下显得异常突兀,又狰狞。

似张开了血盆大口,等待着随时将靠近的人吞没,焚烧成灰。

紧攥拳头,指甲狠狠潜进肉里,少年浑身颤抖,盯着那处火光,迈不动脚步。

魏紫是离他最近的人,见到少年这般状态,忙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通知人去救火!另外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毕抱着浑身僵硬的少年飞快离去。

同时心里懊恼至极。

这个时辰,这个地点,突然冒出来的大火,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身为隐卫,护卫王爷安全,他们避过了多次埋伏,甚至将王爷回王府的路防护得密不透风。

没想到会在这上面出了疏漏!

王爷怕大火,这一点,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消息到底是怎么走漏出去的?

“……查,杏花村的消息可有走漏,若有,”少年紧闭着眼睛,脸色白若金纸,声音几乎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艰难,“灭口!”

“是!”

宫里那场火很快被扑灭,火势其实并不大,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彻查过后的结果,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破绽。是个小太监起夜的时候太过大意,打翻了油灯。等从茅房回来,火已经烧起来了。

小太监为此受了责罚,事情看似这么揭过去了,藏在表面下的暗涌却开始变得更加激烈。

南陵王在宫中受惊后高烧不止,整整两日才清醒过来。

皇上为此龙颜大怒,连带整个朝野上下都为此心惊胆战。

生怕王爷受惊发烧这事情烧到自己头上来,人人俱是在这几日里夹紧了尾巴行事。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当初南陵王刚归京,皇上就曾做过一番大动作,百人受刑,官员落马,连京中顶级世家都受到牵连从云端跌落泥潭,一蹶不振。

南陵王是皇上逆鳞。

这一点,从王爷归京那一刻起,权臣勋贵无人不知。

“查出什么来了?”南陵王府,少年靠坐床头,脸色仍然带着苍白。

“回王爷,那边消息没有走漏,不过据徐州传回来的消息,有人在徐州地界四处暗中打探,似乎想要查出主子此前的事情。”

少年皱着的眉头松开些许,只要那边安然无恙,他就能冷静下来筹谋。

“既然他们那么想知道,那就把消息送到他们手上。”

“王爷的意思是?”

“编出来的故事只要有人信,那它就是真的。”

魏紫愣了下,“卑职这就去办!”

王爷打算圈地。

把所有敌人,圈在他画出来的战场里。

生死输赢,都在这个战场见分晓。

他不允许战火波及到杏花村一分半毫。

少年抬眸看向窗外。

京城阴天,窗外灰蒙蒙的,不见明亮色彩。

而他的视线穿透那片灰蒙,投向很远很远的远方。

远方尽头,他的小姑娘此刻在干什么呢?

柳玉笙已经坐在了归家的牛车上,头顶阳光明媚,天色正好。

“终于要回家了。”这话是柳知夏说出来的。

牛车上一家子面面相觑,继而都抿嘴轻笑开来。

确实,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家了,心情都变得格外轻松。

呆在这里的这两日,虽然没有什么大矛盾发生,到底气氛压抑了些。

“我猜爷爷奶奶肯定一大早就跑古槐树下等我们了。”

“这个还用猜?是肯定会去等。”

……

“不知道二哥回来了没,他那边离家比较近。”

“等回去就知道了。”

……

俩孩子时不时搭上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没有什么特别意义,只是想家了。

牛车从凉水村到镇上,需要再转搭去杏花村的车才能到家。

原本柳大想着多给些钱,让人直接把他们送到家里,结果在镇口一眼就看到了戴着个草编帽子坐在牛车上,频频往这边方向张望的柳老爷子。

老头子真是,接人行动升级,不待村口等了,直接跑镇口来等!

柳玉笙也一眼看到了老人,扶着柳知夏肩膀就站了起来,举起小手用力挥,大声喊,“爷爷!爷爷!看到我没有,爷爷!”

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继而,会心一笑。

“哎哟!我家囡囡到了!”柳老爷子立即绽开一脸笑褶子,一面紧张兮兮的喊,“囡囡坐下坐下!别站起来,小心摔着!”

等牛车在老爷子旁边停下,老爷子立即把柳玉笙抱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赶早回来,在家里呆不住,干脆借了李大家牛车出来接你们。”

“爷爷是不是等很久了?”这都快中午了,爷爷要是赶早来,得等了有一早上。

“没多久,坐在这里跟人闲唠嗑,时间一会就过去了,哈哈哈!”

“你出来吃没吃早饭,肚子饿不饿?”

“吃了吃了,你现在管家比你奶奶还厉害,爷爷可不敢犯规。”捏捏娃儿小脸蛋,老爷子乐呵呵的,“奶奶在家里做了好吃的,就等我们回家吃饭了,赶紧的把东西搬过来,咱回家!”

牛车重新上路,慢慢悠悠,稳稳当当。

柳大挪到车头赶车,老爷子抱着柳玉笙坐在后头。

接下来的一路,全是柳玉笙叽叽喳喳跟小麻雀似的声音。

听着爷爷时而爽朗的笑声,她心里特别高兴,特别安宁。

在最亲的家人身边,她就止不住想要说话的念头。

太高兴了,那种高兴,也想要传达给家人。

让他们,都感染她的快乐。

第一百二十二章 钱小爷专用

回到杏花村,有种落叶归根的安定。

日子重新走回按部就班的正轨。

柳知夏柳知秋哥俩再次回到书院,为年后春闱的童生试做准备。

杏花村也到了稻田丰收的日子,忙得热火朝天。

离了凉水村的柳玉笙,完全不知道就在她们走的当天,凉水村就因为她掀开了一波猛浪。

海子奶奶的病村里人都知道,好几个少年是亲眼看见那天她难受的样子,躺在床上起不来的。脸色白得发青,嘴唇都变成了吓人的乌紫色。

然而第二天晌午,海子奶奶就走出了家门,脸色甚至已经恢复得跟常人无异,带着海子往陈家走,同路上遇到的村民说是要去感谢柳家小囡囡。

这病折磨了她那么久,以前也吃过药,就没有过好转,可是小囡囡给开的药只吃了两次,病痛症状就好了很多,整个人都轻松下来。身为病患,海子奶奶的感受是最直观的。

尤其是小囡囡给开的药,还不贵!

是个医术好又善良的小姑娘啊。

小神医的名头名副其实。

可惜,等祖孙俩到陈家的时候才知道,柳家人一大早就已经离开了。

人没感谢到,事情却在凉水村持续发酵,好长时间里处处都在热议柳家小囡囡的医术,满是神奇、惊叹。

带来的这波震荡为柳玉笙小神医的传闻又添加上了一笔有力的佐证。

慕名来寻医的人,也越来越多。

今年的杏花村稻田,依旧大丰收,看着谷子入仓,是庄户人家最开心的日子。

一年忙活到头,最后换来收获的喜悦,足以弥补长久以来的辛苦。

而这两年每每丰收过后,杏花村就会出现一个颇为好笑的现像,便是镇上甚至县城里的大户人家,纷纷着下人来杏花村收购大米。因为杏花村的米好吃!

好吃到什么程度?让人疯抢的程度。市场上一旦摆出来瞬间能被抢完,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已经炒到了特级大米的价格!

杏花村种出来的谷子,色泽金黄鲜艳,颗粒饱满,捻开外壳,里面米粒雪白莹润,散发淡淡米香。用这些大米做出来的饭,粒粒分明,口感极好,吃到嘴里香极了。最为特别的是,吃过之后,身体会觉得特别舒服,轻松,精神。

杏花村村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们竟然会为他们种出来的大米感到骄傲自豪。

如今村民们靠着酒坊工作,手里大多有了余钱,于是好多人缴税的时候都不乐意拿大米抵税了,直接用银子补足。

自家种的优质大米,留着自家人吃!经年累月的忙活,有条件了,让家人也吃好点!

有富足的,才拿出来高价卖给收粮的人,赚上一笔银钱。

总之秉承一个宗旨,绝对不把自己嘴里要吃的,以各种形式给任何人!

亲戚来借粮?

不好意思,没有。

借给你,你将来还的时候能还杏花村的大米吗?

我家小子吃自家米饭,一顿能吃三大碗,你能保证你还回来的米,让他饭量不减产吗

三倍价格收购大米?

对不起,不卖。

我家老爹老娘牙口好胃口好精神头足,认的就是自家大米饭,这些可是用银子买不来的。

收粮、借粮的热闹持续好长时日,杏花村才慢慢恢复平静。

秋收过后,柳家翻建新房也提上了日程。

李大那边等着盖新房给儿子娶媳妇,心急火燎的,早早就找好了施工队,就想着趁农闲这段时间把房子弄好,年后等着新媳妇过门。

柳家一家子商量过后,决定也盖新的,就在自家现在的地头上,再往外圈一些地,盖个二进院子。一进给老爷子老太太还有柳大、柳二夫妇住,二进院子则辟成四个院落,三个孩子各一个小院,剩下的一间给小孙女做药房。

好在乡下农院都是独门独户,彼此之间还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甚少有相互靠墙而建的情况,柳家要在自家的地头上圈地,对左邻右舍全无影响。

有村长帮忙,地基很快批复下来,李家柳家同时开始了修建新房。

在此期间,李家全部暂时住到邻居家里,方便施工队施工。柳家则依旧住在自家小院,施工队先行建造第二进小院,建好了他们再挪窝,届时把现在的小院子改建成一进就成了。

至于施工队的工钱及中午一顿饭食,李大家都谈好了,柳家只要掏钱,其他事情不用管。落得轻松。

因着农闲,本村及邻近村庄闲下来的壮劳力,正好到李家柳家帮忙建房,离家近每天还能拿几十文工钱。

人多力量大,建房进度非常快。

钱万金从京城跑过来的时候,柳家二进小院已经建成一半了。

“啧啧,这速度可真够快的,我瞧摸着再有个把月,房子就能建好了。”站在柳家菜地里,钱万金看着前面热火朝天的建房景象,把个生地瓜啃得咔嚓响,“记得给小爷留个房间,门口写上钱小爷专用。”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睡知夏知秋的旧房间了。

虽然他平易近人,谦逊低调,可是他也是个有洁癖的少爷。

对他好点。

“到时候你跟爷爷奶奶住一进门,他们早给你准备好住处了。”

“为什么我不能住二进?”

“你是客人。”

“我怎么是客人了?卧槽你没良心了啊福囡囡,爷掏心扒肺对你,敢情你从没把小爷当自家人!”钱万金捧心,他受伤了!

柳玉笙无奈,“我七岁了,要守男女大防了。你又不是我哥,还能跟我住一进?”

“怎么就不行了!又不是在同一个院子!”钱万金梗着脖子,“再说我怎么就不是你哥了,爷大你六岁呢!你随时叫哥,爷随时应你!我这就去跟爷爷奶奶说,多加个院子,大不了爷出钱!”

凭什么他就得住外间啊,这么多年,他对福囡囡跟亲哥没两样了吧?什么事儿他不想着她?

小少爷犯了牛脾气,拧头就往外冲,柳玉笙拦都拦不住。

扶额,这家伙,一个住的地方罢了,犯的着这么计较么,他又不是在这里长住。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十里飘香

小半个时辰后,某少爷又嘚瑟的出现在柳玉笙面前。

“我就说嘛,爷爷奶奶不可能不疼我!从此以后,这二进里也有小爷一席之地!”钱万金踩在拆了大半的围墙上,双手叉腰,颇有笑傲江山的王八之气。

“爷爷奶奶答应了?”柳玉笙眨眨眼睛,“地基早就打好了,怎么再多辟一个院子出来?”

难道是把她的药房分给这家伙。

倒也不是不可以,她制药炼药,其实用不了多大地,只是需要房间堆放药材。

但是两个人在一进院落,确实不太好,这几年钱万金跟家里关系好,不代表他不是外男。等自己再大些,就不方便了。

她不想打破这个时空某些约定俗成的礼教,不是怕自己名声有损,只是不希望柳家门楣招黑。

“放心,不占你的地儿。”看穿小娃儿心里所想,钱万金哼了哼,手指往二进后方一指,“小爷看过了,二进院墙后面还有很大一块空位,直接在那里建个三进小院出来,单独给你用!”

“……那一块是用来给奶奶做菜地的。”

“对呀,你的房间就在菜地边上!”

“……”

“到时候关窗就是你自个的天下,开窗还能看到一片油菜花!满屋子都是香葱芹菜油菜的香气,菜园田居,多有意境!”

柳玉笙抽着嘴角,手好痒,想打人。

这家伙知不知道,菜地浇肥的时候,浇的是粪啊粪啊!

十里飘香啊!

顶着小娃儿要吃人的眼神,钱万金居高临下的气势矮了一截,“你想干什么?我告你啊,福囡囡,你别冲动,万事好商量……奶奶,救命啊!”

这天,钱万金被小娃儿抄着屋角的竹笆篱追杀了好几回。

事情尘埃落定。

钱万金跟柳家哥俩住在二进,多出的一个小院用来待客。

柳玉笙被挪到了后来加建的三进独、立小院落。

至于柳奶奶的菜地,重新在院墙外一侧开垦出一块来。

臭也熏不着人。

柳玉笙这才消停。

知道生命安全有保障了,钱万金死贱死贱的,立即凑到小娃儿旁边,“消气没?你说你,不就开个玩笑嘛,追着我满院子跑了十几圈……”

柳玉笙斜眼睨他,以前觉得这人只是有点皮,现在是真贱皮。

“你给介绍到酒楼来的人,小爷一听他报你名号二话不说让他做了小管事,跟着掌柜的学习,亲哥都没我对你好吧,别气了?”要是他说这话不嬉皮笑脸,看起来会更加顺眼。

“海子到你那报道了?”

“去了,爷刚回到镇上,就看他杵在大堂里等着,等了两天了。”

“他家境不太好,家里就剩个老奶奶,又没有一技之长找不着工,我之前听你说酒楼里忙,人手不太够,就推荐他去了,做个小二跑堂的,也能拿一笔工钱。”她没想着钱万金看她的面子直接给人做了小管事。

于她而言,她只是为海子引荐一个机会,能做到哪一步,需要他自己努力,靠自己的本事来获取。

“放心吧,我是商人,别的本事不敢说,看人的眼力还行,这小子有敢闯的胆量,只要好好培养,是个堪用的。”钱万金不以为意,“我还给他在酒楼后院腾了间屋子,听说你之前给他奶奶治病了,回头他把人接来复诊,也能有个地儿住。”

柳玉笙愣了下,笑开来,“难得见你这么好说话。”

白了她一眼,钱万金轻嗤,“傻。你都能免费给人奶奶看病,我抬手给他个方便怎么了。”

最终,也还是看在她的面子。

傻丫头。

柳家新房子在十一月底竣工。

此时已经入冬,天气彻底冷下来。

选了最近的吉日上梁,请村里人吃了餐进伙酒后,柳家人搬进了新居。

新家很宽敞,光线明亮。三进院落,一进有老爷子等长辈住的睡房,待客用的堂屋,在两侧还分建了灶房,及给柳玉笙平时接诊用的小屋,并两间耳房。

二进四个院落,早做好分配,属于柳家哥俩及钱万金。这个时候,钱万金不要脸的把自己划为柳家人,怎么的也要在柳家地盘上占住一亩三分地,往外介绍的时候,直接指着柳家大院,“这我家。”

从二进后院墙开出来的拱门往里,就是柳玉笙一个人住的三进小院子。

比起二进来,面积小了不少,就一个院,没有再分什么睡房药房,一排三个厢房,打造了雕木廊檐,廊檐外头是院子,用青石板铺出路来,以青石板路间隔出一小块一小块的区域,钱万金说,那就是花圃,来年春撒上种子种上花,到时候满园花香,姹紫嫣红,精致又雅致,最适合囡囡。

柳家老爷子老太太信了。

他们就想给他们家囡囡最好的,钱万金是豪门大户出来的,见识多眼界高,他的意见肯定中肯。于是两老一个冬季都在讨论开春的时候,给囡囡院子里种上什么花最漂亮。

寒冬来临,接近年关,家家户户的门户紧闭,也不多出去走动了,都窝在家里猫冬,一家子就这个话题慢慢商量,每天都热闹无比。

钱万金依旧镇上、柳家两点一线,出去一趟回来总要住上个三五天。某天用马车拉回来一堆奇形怪状的石头,说是搬到三进小院里。

堆假山。

面对家人高涨的热情,柳玉笙扶额。

来年春开,她那个不大的院子里,一角花草一角青竹一角桃树一角爬山虎,加上家人合力堆出来的小假山,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场景。

十一月底,天气越发冷,外面已经刮起呼呼寒风,人往外站一会,能把脸刮得生疼。

搭着钱万金的顺风马车,柳玉笙去了趟镇上。

本来家里不放心,奶奶想要跟她一起来的,被柳玉笙劝住了。

外头太冷,老人家身体受不住,她不想奶奶跟着遭罪。

最后出门的时候,柳玉笙差点没被裹成粽子,又在钱万金一再保证把人照顾好的前提下,才成功登上马车。

她是去镇上给海子奶奶复诊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活在世

海子已经把家里老太太接到镇上来了。

天气太冷,乡下那间屋子不抗冻,老太太一个人在家清烟冷火的,为了省钱连炭都不舍得烧。海子便打了主意把人接过来。

当初钱万金腾给他的屋子,往里加一张床,铺上褥子棉被,再点一盆炭火,整个屋子暖洋洋,适合老人家猫冬。

柳玉笙到的时候,海子正在房门口洗药罐子,抬头看到从酒楼大堂后门走进来的小姑娘,一下直起腰来,眼里满是惊喜,“囡囡!你来了!”哪怕她裹得像个粽子,半边脸都被围领遮住了,他仍然一眼认出了她来。

钱万金轻咳,我就在福囡囡身后,你看不到我吗?你的东家,你的衣食父母在、这、里!

“东家。”听到咳声,海子才恍然发现钱万金的存在,恭谨打招呼,跟看见柳玉笙时候的惊喜截然不同。

“海子哥,我听说你把老奶奶接来了,今儿过来给她看看。”柳玉笙走过去。

“好,好!”海子局促点头,忙放下药罐子把人往里请,“我是昨儿把人接来的,现在一直在吃你留下的第三张药方,因为你没有说吃到什么时候,所以我就没敢给奶奶停药。”

说到这里笑容真切起来,“囡囡,你真厉害,当时你说第一张方子吃三天,正好三天时间,我奶奶咳出的痰色真的变淡了。吃那药的第二天,她气色就恢复了很多,当时我们想着上陈家跟你道谢,哪知道你已经走了……”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把这段时间心里的惊讶惊喜都告诉小姑娘,不善言辞的少年也有口若悬河的时候。

屋子里,炭火烧得正旺,扑面就是一股暖意,驱散从外头带进来的寒气。

老奶奶就坐在火盆旁,笑容慈蔼,同时眼里带着点好奇,好奇一个看起来这么小的姑娘,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医术,“我说海子怎么突然那么高兴,是囡囡来了。”

“老奶奶,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胸口痛的症状吗?”柳玉笙笑着走到火盆旁,在海子拿过来的小凳子上坐下,取下裹住了她半边脸的大围领,“我看您现在气色不错,给您切切脉吧,看看恢复得怎么样。”

“好,那你给看看,顺便也让海子这孩子安心,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是真的好了,小娃儿用的药很厉害。”

柳玉笙将老人手拉过来平放膝头,细嫩手指轻轻搭上老人脉搏。

脉象不是很强,但是跳动平稳和缓,再看了老人舌苔,闻辨呼出的气味,一连串检查很是细致。

海子站在旁边,紧张的蜷起手指,眼睛紧紧盯着小娃儿,就怕她脸上出现一个皱眉。

钱万金没有走进屋子,而是挨靠在门边,从这个方向,能清楚看到小娃儿侧脸。

白嫩嫩的脸蛋,被炭火烘出粉红色暖晕,覆在脸颊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起来弯成月牙儿的形状,可爱至极。还有覆盖在眼帘上纤翘浓密的睫,每每她垂下眼睛的时候,会轻轻颤动,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圈漂亮的灰色剪影。

他突然就有些心痒,想摸上那扇黑色羽睫,看看那么细那么密的睫刷过指尖是什么感觉。

最吸引他的,还是她的神态。面对老人,乃至面对每一位前来求医的病患,面上始终带着淡淡浅笑,耐心又细致,轻声软语,从未见过她不耐烦。

哪怕病患再多,接连看诊再累,他都没见过她显露出任何不好的情绪。

好像乐在其中,行医,为人诊治,为人驱赶病魔,她很快乐。

“可以停药了,肺部溃烂已经好转,未见其他感染,接下来只要好好调养身体,不会有太大问题。”火盆旁,女娃儿已经复诊完毕。

“囡囡,真的不用吃药了?我奶奶是……已经完全好了?”海子仍旧有些不敢相信。

肺痈,后来他又去镇上医馆打听过,这个病诊治起来极为麻烦,一度让医馆大夫都觉得头疼。

因为内脏的溃烂肉眼看不到,稍有不慎就会出现反复,进而让感染出现其他病症。不是没有治愈的例子,但是那些人都是家底丰厚,付得起诊金吃得起好药的。

而他为奶奶抓药诊治,到现在,总共花了不到一两银子。

不是不相信囡囡的诊治,而是,太不可思议了。

“大体上已经好了,但是还要注意后期疗养。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药就尽量不吃,这个时候药补不如食补。平时多吃些清淡、润肺的东西,要是不懂哪些食物对肺部比较好,可以问问酒楼里的大厨。”

海子不停点头,“我、我记下了,谢谢你,囡囡!”

“囡囡,老婆子也谢谢你,这病发作起来难受得要命,现在病治好了,老婆子心里又有盼头了,兴许还能看到我家海子成家立室。”老奶奶笑着,眼尾微红。

拍拍老太太的手,柳玉笙笑道,“一定能,老奶奶会长命百岁,以后不光看海子哥成家立室,还能孙儿绕膝,福乐满堂。”

“好,老婆子就等着那一天。”

这件事情了了,柳玉笙起身告辞,得赶着回家,免得家里老头子老太太担心。

“囡囡,你等等!之前看诊我一直没给你诊金,前几天我拿到工钱了,我先还你一部分,剩下的等我攒了钱再慢慢给,行吗?”海子有些紧张,他知道小娃儿不会不高兴,但是他心里是极羞愧的。

“行啊,诊金五十文,等你手头松了再给我。”

“五、五十文?”不仅海子,连老太太都瞪大了眼睛。

“嗯,我不急用钱,你人在这里也跑不了,我让小东家每月在你工钱里扣一点好了。”小娃儿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有,我有!我现在就给你!”数出五十文钱小心放到女娃儿摊开的白嫩掌心,目送她跟在东家身后走远,海子目光很深很沉。

她不会知道,她治好奶奶病的同时,也点燃了他心里的希望,对生活的希望。

人活在世,不该仅只是为了不饿死的活着。

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活出自己的人生,那才叫生活。

他想要的样子,是日后有一天,当她需要的时候,他也有能力,为她做任何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计划一,失败

万金酒楼斜对面一条暗巷里,两个人影贴墙而站,目光紧紧盯着对面。

出了酒楼,柳玉笙没有立即回家,往点心铺子买了些奶奶爱吃的枣花糕,还有娘亲跟二婶喜欢的绿豆糕,又给家里每个人买了几双厚实的鞋垫子,给三个老爷们带点下酒的炸花生,最后去布行称了二十斤新棉花,全堆到马车上,这才启程回家。

“买这么多东西,你的呢?不给自个买点?”钱万金问。

“我的不用买,爷奶还有爹娘二婶都会帮我准备。”柳玉笙笑眯眯的,“要是我给自己买了,他们就没表现的机会了。”

“……”合着她买东西几乎从来不买自己的,是被这样惯出来。

暗巷里,眼见马车驶往镇口,两个身影随即一闪,悄无声息的跟上。

最后竟然超越马车赶到了前面,选在一块巨石后面躲着。

“大红,快看看,我这身打扮怎么样?够惟妙惟俏了吧?够可怜吧?”男子拉扯身上的装束,务求将破烂装整到最破烂,最逼真,见者伤心的程度。

“你确定要这么做?”女子声音冷冰冰的,没什么感情。

“不然还能怎么办?咱盯梢都盯了半个多月了,今儿才捡着一次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不想再天天睡大街了!”

为了将流民饰演到底,他们好容易走到苍梧镇,每天吃睡在街上,怀揣着银子却连客栈都不敢住,就怕日后某天被人认出来暴露身份。

说好的是无家可归落魄潦倒的流民,然后某天跟着新主子上街的时候,被人指着鼻子说,“哦,我见过你!就在镇上客栈,你睡的还是上等天字号房!”

呵呵,那就尴尬了。

主子当初说让他们扮得可怜点,目标就会收留他们,他现在把自己弄得比乞丐还凄惨,再在寒风凛冽的严冬晕倒在半路,不救就会死的那种。如果目标真跟主子说的一样心软有善心,肯定会救他。到时候他再打蛇随棍上,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了。

马蹄踢踏声响起,越来越近。

“他们快过来了,你且去试试吧。”女子道,然后冷不丁从后面给了男子一脚,直接把他踹趴在大路上,“还有,我说过别叫我大红,小、蓝、蓝。”

“……”妈的死女人,背后下黑手,有种明着来啊!男子还想回头大骂,马车已经出现在眼帘,忙闭上眼睛头一歪,装死。

而女子已经消失在石头后面,躲到了更隐蔽的地方。

“少爷,柳姑娘,前面有人晕在路边,要不要停车看看?”大黄驱车,率先看到了伏在路边一动不动的人。

蜷缩着看不出身量,但是一身衣服破破烂烂,脏得看不出颜色,估摸着是游荡在附近被冻僵的乞丐。

柳玉笙撩开车帘一角,立即有冷风灌进来,冻得钱万金一个哆嗦,想立马把车帘合上。

“停车,我去看看。”小娃儿已经开口。

马车慢慢停靠在大路另一边,马匹踢着脚,鼻子里发出喷嗤的呼噜声。

“你说你怎么那么会找事儿呢,这天寒地冻的,人倒在那儿不定早就没气儿了。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回去吧!”钱万金不满的嘀咕,看到小娃儿跳下车,又立即跟着跳了下去,“你等会等会,急什么啊,我跟你一块,万一遇上故意晕倒绑架的,你跑都没机会跑!”

几步走到女娃儿身边,隐隐超前半步,半边身子把女娃儿不着痕迹挡在身后。

一步,两步,近了近了。

躺在地上的人眼睛紧闭,数着对方走过来的步子,测算距离。

在距离他三步之遥,脚步声停了。

柳玉笙一手拉住了还想往前走的钱万金,在他开口之前捏了捏他手掌。

钱万金愣住,掌心里小手绵软温暖,便是用力捏他都感觉不到疼,可是那种触感却直接传到心底,好像心被捏住了一般。

柳玉笙瞧着地上毫无动静的人,静站了片刻,另一手手心微扬,洒下一把几乎看不见的粉末,正好随风向飘到男人身上,然后拉着钱万金后退,上车,“走。”

“……”钱万金心头疑惑,然刚才女娃儿示意他别出声,便暂时闭嘴,有话待会再问。

福囡囡虽然年纪小,但是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做多余的事。

亲耳听着马车逐渐远去的声音,地上男人心里哇凉哇凉。

这就是主子说的心软?

他都凄惨成这样了,结果人下来看了一眼就走了!

走了!

就算他这种成天刀口喋血的人,大冬天看到路边乞丐太可怜,还会偶尔赏一两个馒头!目标人物心简直不能再硬了!

计划一,失败!

心里骂了声娘,男人翻身想要爬起来,骤然发现,自己居然,动、不、了、了!

张嘴想呼救,发不出声音!

卧槽,大红你在哪,赶紧出来救人啊!

女子躲在隐蔽处,将外面发生的一幕全然看在眼里,甚至连小娃儿掌心细微的动作都没有错过。

叹了口气,慢慢现身走出来,“目标比我们想象的要警惕得多,小看她了。”

什么意思?男子气苦,开不了口,只能以眼神询问。

“应该是你暴露了,她发现了你不对劲,所以转身走人。”顿了下,女子道,“哦,临走前,她还给你下了点药。”

“……”他不仅想骂娘,他还想骂爹。

“这个计划失败,下一次就不能再这么敷衍了,对方出乎意料的精明,想要取信对方,得好好想办法。”双手抱臂,女子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大红,大红,特么你能不能先把老子救了再慢慢感叹?!

马车里,离开很远之后,钱万金才发问,“刚才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走了?”

“那人不对劲,心跳沉稳有力,被冻僵晕倒的人,心跳不是那样。还有他露在外面的手,皮肤脏污,但是指甲很干净,你见过乞丐指甲缝一点污垢都没有的吗?”

“你站得那么远,居然感觉得到别人的心跳?”钱万金见鬼似的瞪大眼睛,“福囡囡,你真的是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下次,他也这么干

“想什么呢你!他歪着脑袋趴地上的,正好露出了一小截脖子,可以看到脖子上的脉息!由此能推断出他的心跳节奏!”

“看、看到脉息?”钱万金立即用手摸上脖颈处经脉部位,手指确实能感觉到经脉跳动,然后眼睛又瞄向小娃儿脖颈,确定,看不出来,入目只有一片粉白,“咳!我什么都看不到。”

“你关注点是不是错了?”柳玉笙无奈一叹,“我说的是那人有问题,所以不救。”

“真是来绑架的?现在酒坊生意越来越好,我的身价水涨船高,来绑架我的确大有可能。”钱万金拧眉,“可是刚才我们走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拦住我们,不追上来?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对劲啊。”

“我洒了迷香粉,他起不来。”

“……”钱万金挪了下屁股,靠近小娃儿,“福囡囡,迷香粉还有吗?给我点防身。”

“……”

“我不是开玩笑的!在苍梧镇我出门几乎都不带护卫,万一真被歹人寻到机会绑架我,有你那个能让人起不来的迷香粉,我活命的机会会大很多!”摊开手掌,少年一脸给我点吧给我点吧的表情,“你什么时候弄出来的这些个东西?我一直以为你只会炼救人的药。”

“闲下来无事的时候炼的。”避重就轻,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钱万金,“这事情回去别跟我家里人说,免得他们担心。”

“知道知道,我是那么不讲究的人么!”

少年拿到药瓶就兴奋的想要研究里面的粉末,被柳玉笙拍了一手,“等回去我给你备上解药再玩,不然待会动不了我可不扶你。”

“还有解药?”

柳玉笙晃晃自己腰间垂挂的小香囊,“这个就是。”

“……”佩服。

视线在小香囊上划过,柳玉笙眼睛黯了黯。

三岁那年被人抓上山之后,她就有了炼制迷药毒药自保的想法。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初有成效。可惜她想要分享成果的那个人,不知道现在何方。

回到家,拿出买的那些小东西,把家里人喜得眉开眼笑的,看小囡囡的眼神都跟化了糖似的甜。

三个老爷们更是,直接就把鞋垫子给换上了,神情里又是骄傲又是满足。

钱万金暗暗留了个心眼,小恩小惠还能换来这么大反应。

下次,他也这么干。

等到大黄把马车后箱的大袋棉花拿出来,柳老婆子一边开心一边心疼,“怎么买棉花,这东西老贵了,尤其是新棉。家里棉被褥子什么的都还软和着呢,不用换。”

“奶,你跟爷爷垫的那褥子都硬实了,东西都买回来了,你就整一床褥子换上吧。剩下的棉花拿来做棉袄,够家里每人做上一件的,”柳玉笙抱着老婆子胳膊撒娇,“之前小东家送来的那些细棉布不是一直没用处么,正好拿来做棉衣外罩。今年冬天特别冷,我哥哥他们在学院里不定冻得直哆嗦呢,就没办法专心学习了。”

本来老婆子还有些心疼,想着给娃儿做件小棉袄子,其他的棉花留起来以后再用,一听哥俩在学院得挨冻,立即动摇了。

“听囡囡的,在家里猫冬也是闲着,你又是个闲不住的,正好带着秀兰杜鹃一道,整新衣咱过新年。”老头子拍板,“咱现在也不差这点钱,吃好点穿好点,娃儿也开心。”

不然,不是浪费娃儿孝心么。

“行,一会我去把细棉布拿出来,小金子一送送了十几匹,什么花色都有,足够用的。”老婆子不纠结了,点点头应允。

嘴里冷不丁就被塞了一块枣花糕,“奶奶,接下来要辛苦您跟娘亲还有二婶了,奖一块枣花糕!”

“哈哈哈!”

钱万金不甘寂寞,“奶奶,还有我,我也要新棉衣,给我也整一件!”

“好好,待会奶奶给你度尺寸!”

“小东家,你不缺棉袄吧?”柳玉笙哭笑不得。

“怎么不缺了,缺奶奶做的!”钱万金理直气壮,“爷也是自家人,怎么能把我撇在外头那么见外,我得多伤心啊!是不是啊爷爷奶奶,叔,婶?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是,说的对,都是自家人。喏,枣花糕,给你吃一块。”老太太乐呵递上一小块枣花糕。

钱万金抬起下巴,手伸得飞快。

一家子围着烧得火旺的火盆子说说笑笑,吃着小娃儿特地买回来的小点心,满屋子其乐融融。

屋外,寒风凛冽,时而往里刮进来一缕,瞬间被屋内暖意席卷融化。

时间在一家子合力整棉衣棉被中悄然流逝。

“给我递个剪子。”

“这个角缝好了,把棉芯平一平就成了。”

“穿线哪,穿好没有,我这还差个袖子。”

“囡囡别动别动,那个剪子不能拿小心割到手!放着让你爹拿来!”

柳玉笙唯一能做的就是烘着暖烘烘的炭火,然后看着家人劲头十足的忙活,一点也不会觉得无聊。

眼前的画面太过鲜活,哪怕是一句扯着嗓子嚷嚷的喊话,一个穿针递线的小动作,都让她觉得美好。继而想让这份美好永远持续。

天气愈发冷,天空灰蒙蒙的,寒风在屋子外头嚣张呼啸,将没关紧的窗户拍打的哐哐响。

三个老爷们被家里女人使唤得团团转,偶尔偷个闲过来烤烤手,看外面天气便开始感叹。

“冷成这样估摸着得下雪。”

“前儿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刚停下来。再要下雪,连月都没法出门。”

“不然怎么叫猫冬?放心吧,菜窖里堆的菜够我们吃老长时间的,不出门也饿不着。”

话刚落音,他们家小囡囡突然指着外面大叫,“看!快看!下雪了!”

众人立即探头往外看去,只见天空被压得极低,好似伸手就能触到顶端灰蒙。

在那片灰色天幕中,纷纷扬扬洒下一片片暗影,形如鹅毛,无声掉落地上化成雪白。很快,层层叠叠为大地裹上银装。

“……”

跟着柳二就被砸了一脑袋布头,会下雪那句话就是他说的。

乌鸦嘴。

第一百二十七章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是夜,因为开始降雪,大人们担心柳玉笙一个小娃儿睡会冻着,给她被窝里放了汤婆子。

本来陈秀兰想要跟她一块睡的,被柳玉笙给拒了。

好说歹说,看娃儿确实乖乖躺在被窝里不乱动,又有汤婆子暖着,陈秀兰这才回了自己屋。

这场初雪来得又快又急,断断续续的下了半日没有停下的迹象。

寒风带着雪沫子扑打在窗户上,发出簌簌声响,夹杂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依旧清晰。

外面风雨飘摇。

室内宁静温馨。

柳玉笙轻轻闭上了眼睛,安然入睡。

“砰!”

小院里传来一声清晰的砰响,将柳玉笙从睡梦中惊醒。

拧眉细听,却又再无动静。

外面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静悄悄的。

想了想,柳玉笙下床,点亮油灯,打开了房门。

另一手,紧扣着防身用的迷香。

油灯昏黄的光线将院子照亮些许,因为院子小,除了家人堆出来的两座小假山之外,几乎能一览无余。

满目皆是雪白色,所以靠墙坐在雪地上的那一抹黑,便突兀的显现了出来。

黑色劲身衣裤,蒙着黑色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于此时,冷冷盯着出现在房门口的小娃儿。

“你是谁。”女娃儿清亮的声音响在雪夜,淡淡的,冷静的。

那人没回答,依旧盯着女娃儿,只是眼里冰冷褪去些许,似乎因为对方小娃儿的身份,放松了点警惕。

四目相对。

柳玉笙不敢喊人。瞧对方装扮,以及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她能断定这人受伤了,而且,来人会功夫。

若是把家里人引出来,等于把羊群带到狼面前,会让她更加受制。

好一会之后,对方动了动,“抱歉,身体有伤,实在撑不住了,才进来避会。不过你放心,已无后患。”

略带沙哑的声音,女声。

说完话的同时,那人拉下了脸上面巾,确实是位女子。

年约二十,受伤的缘故,让她脸色略显苍白。

但是她这一举动,也等于在向小娃儿示好,她对她没有恶意。

柳玉笙歪了下脑袋,“你确定你说的话,小娃娃能听懂?”

“我只知道,小娃娃遇到这种情况,不会这么冷静。”

已无后患,柳玉笙确实听懂了。

对方应该是除掉了对手,只是自己也受了伤。

恰恰巧的,路过这里,翻进了她家院子。

“你是想在我家避一夜风寒?”

“如果能给我治治伤更好,小神医。”

柳玉笙嘴角一抽,敢情人家是有求而来。

什么撑不住了进来避会,专门跑来的吧。

“先进来吧。”身体往旁边让了让,示意女子进屋。

没想过要去扶人,小身板扶不动。

女子自己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往看起来很温暖的房间走,经过柳玉笙的时候,低声道了句,“谢谢。”

“希望真的不会给我引来麻烦。”柳玉笙淡道。

“绝对不会。”

不管会不会,她也没得选择吧。

等女子坐在房中,柳玉笙特地又朝她刚才坐的地方细看了两眼,雪地上没有血迹,墙壁上也没有痕迹。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我身后没人追踪。”看穿柳玉笙的担忧,女子皱眉解释。

“嗯,”回身,将油灯放在桌上,“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女子直接将衣裳从衣领处扯到肩膀。

伤口在左肩,一道不长不短的伤口,但是深度可见骨,两边的皮肉往外翻卷,看起来血淋狰狞。

柳玉笙想了想,将床上的汤婆子跟床头小药箱一并拿过来,将汤婆子的盖拧开,取了干净纱布沾上里面还温热的水,将女子肩头血迹擦拭干净。

然后消毒,上药,上绑带,动作一气呵成。

快速利落。

“你可以到隔壁房间休息一宿,明早离开,别让我家人发现。”做完这些,柳玉笙走回床上躺下,“我要睡了,出门顺便熄灯。”

“……”饶是女子淡漠冷静,表情也微微龟裂。

这么放心她?小女娃儿是真胆大还是有恃无恐?

灯熄灭,离去的脚步声轻轻的,在门全然关闭的时候,飘来女子一句轻语,“我叫燕红。”

翌日,柳玉笙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视线在房中桌上的小药箱及汤婆子上顿了顿,起身。

她作息时间很准时,只要不是起得太迟,家人几乎不会来打扰她。

自己穿好衣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门,让娘亲帮着梳头。

不是她自己不想动手,而是她不会。

其他什么事她都能做好,她就是,学不会绑发髻……

房门拉开,抬头就被门前黑影吓了一跳。

柳玉笙看着直挺挺站在门口的女子,眼角轻挑,心里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你怎么还没走?”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柳玉笙想晕,“我不要你以身相许,我也没救你的命,你肩膀那点伤随便一个大夫都能给你治好,真的!”

“是你救了我。”

“我是救了你,但是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是大夫的职责。何况我就只是给你治了个小伤,绝对不到以身相许的程度!你要想谢我,你付我银子,然后走人?”

“我没银子。”

“那我给你免费,你走人?”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许你大爷!柳玉笙扶额,第一次感觉到让人想骂粗口的抓狂。

这人她轴啊!

故意的吧?

燕红飞快看了柳玉笙一眼,又立即将视线挪开。

她知道小娃儿快要被她气疯了,但是为了完成任务,她没有别的办法。

主子说的扮可怜完全没用,小娃儿警惕心太强。

她只能不要脸的耍无赖了。

平静表面下,燕红觉得脸在发烧。

她第一次干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为此,她还特地选了个苦肉计,硬生生挨了魏蓝一刀。

如果可以,她宁愿选择用刀剑直来直去。

这是,实在没办法了。

“……我会绾发。”

柳玉笙,“……”居然用这种方法贿赂她?

等到柳玉笙带着个大活人从小院里走出来的时候,柳家一家子都是懵逼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求收留

一大家子坐在堂屋里,抱着颓然的柳玉笙,以审视目光看燕红。

女子身量很高,比陈秀兰高了差不多一个头,周身有一种冷肃气息。

脸冷,眼睛冷,看人的眼神都冷飕飕。

穿着一身紧身束腰黑衣裤,肩头有破洞,直挺挺站在堂屋中央,跟杵了个柱子一样。

这么冷的天,衣裳单薄,她也不觉得冷。

“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怎么在我们家?”

“燕红,年二十二岁,无家可归,”女子表情明显顿了下,有些抽搐,下一句话是挤出来的,“求……收留。”

“……”

柳老婆子斟酌了下用词,“你……这么大了,自己应该有生活能力,你看,咱家就是一个小小农户,帮不了你什么忙,待会我给你带上些包子馒头,你去别的地方吧,能寻到更好的出路。”

“我会功夫,能打架能下地,”女子视线在屋子扫了一圈,选了个最坚实的凳子拎起来,掂掂,然后一手劈下去,凳子四分五裂,“看家护院做保镖,我都行。”

“……”

“这凳子太脆了,我还能一脚踏碎这么大的石头。”女子比了个手势。

柳家人,“……”

有种一旦拒绝,就是那张凳子下场的直觉。

“收留我,我能帮着打架揍人干活打杂,包食宿可以不用工钱,”又顿了下,柳家人心一瞬提起,“如果给工钱,服务更周到。”

“……”

柳玉笙快疯了。

强硬推销?强买强卖?

“我不要呢?”

“报完恩之前,我不会走的。”

已疯。

这一天柳家人过得有点食不知味。

做饭,人抢着烧火,把一个灶房弄的浓烟滚滚。

饭后,人抢着洗碗,碎了一半的碗碟。

唯一让柳家人没有露出异样表情的,大概就是人吃了三大碗米饭,把饭锅掏干净了还意犹未尽。

“所以,你除了劈凳子跟吃得多,什么都不会。”柳玉笙斜眼走过。

女子,“……”

是夜,女子被安排在一进客房,暂住一晚。

到底留不留人,柳家还没明确表态,燕红处变不惊。

不管留还是不留,她都留定了。

夜深人静,万籁无声。

几声细弱的猫叫声异常突兀。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越出柳家大院,在一处暗角准确无误找到了头顶雪花冻得直哆嗦的人。

“有吃的没,先给我来点!”男子吸吸鼻子。

女子扔给他一个纸包,里面是两个冻硬了的馒头。

“你在里面你吃香喝辣的,你就给我带这个?”

“柳家吃饭量都是算好的,没有剩饭菜。”

“……”饿狠了,硬馒头也得吃,男子抓起馒头用力咬了一口,“混进去了?”

“算是吧。”

“这么幼稚的招数也能行?”说破绽百出都不为过,柳家人是不是傻?

“幼稚点无妨,我好歹留下了,好过有人绞尽脑汁,最后在大路上躺了半天无人问津。”她没说柳家人很有可能是被她给吓的不敢拒绝。

“……大红,你这样就有点伤自尊了啊·!”

女子冷哼一声,“柳家人简单纯朴,比较好糊弄,加上我是女子,他们戒心没那么大。但是那个小娃娃绝对不简单,就是在那个地方,我也没见过遇上事情能沉稳冷静成那样的六七岁孩儿。用寻常方法骗不过她,那就干脆不骗,简单粗暴赖着不走,她反而没办法。心软的柳家人还能不给饭吃?”

魏蓝从生气到服气,把最后一口冷馒头吞下,噎得直翻白眼,“既然成了,那你赶紧想办法把我也弄进去!”

“不行,”魏红立即拒绝,“我一个都够他们紧张的了,再加上你,更遭人怀疑,主子的目的是要我们护好小娃儿,以后我在明你在暗吧。”

“……”魏蓝炸毛了,“凭什么呀!你在里面吃饱穿暖睡大床,我就得风餐露宿连客栈都不敢住?你看看这什么天气?老子在这里蹲了小一会都快冻成人形冰柱了,你居然要我在暗!合着我就只能天天猫角落里喝冷风?我不干!”

一同出任务,凭什么他就得落得那么凄惨!

“杏花村现在很安宁,两个人出现在这里反而目标太大容易引人注目。”魏红冷冷瞥了魏蓝一眼,“而且愿赌服输,我成功混进去了,你就得听我的,找个别的地儿先呆着。”

一提起打赌,魏蓝蔫了。

打赌这个事情还是他先提出来的。

以前在暗卫营,但凡有任务都是听老大的,他们只需听命行事。现在突然单独被主子派出来,心里头他们俩是谁也不服谁,都想当能做主那个。

上次扮可怜失败后,他在大马路上躺了半天,她在旁边看着愣是不搭手,事后他一气之下扬言分头行动,谁先进了柳家大院算谁本事,有话事权。

“那我能去哪呆着啊?总不能蹲破庙吧?这个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要是主子一直不招我们回去,难道我一辈子就混破庙了?”

“你不是会做烧饼吗?去镇上支个摊卖烧饼吧,至于住的地方,你随意。”

“……”

女子身影一闪就不见了,留下魏蓝雪中凌乱。

随意?意思是他想睡破庙还是睡大街都行?任他自由选择?

什么袍泽之谊,都是假的!你大爷!

摆了队友一道,魏红晚上睡得不错,起床的时候冷脸都带了点温度。

只是这温度没能坚持多久,早饭后,小娃儿把她叫到了三进小院。

“有事?”看着把自己招过来的小娃儿,魏红问。

“你确定不报完恩不走?”

“是。”

柳玉笙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尊重你的意愿。把这个签了吧。”

魏红眉头微微一皱,疑惑的把纸张拿过来,待看清上面写的什么之后,脸都绿了,“卖身契?!”

“有问题?不是你说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那就签吧,顺便盖个手印。”

“……”名字可以作假,手印做不了假,

这个跟头,她栽得心服口服!

能入主子眼的人,怎么可能简单!

魏红咬紧牙关,在两份卖身契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加盖手印。

这天起,她堂堂隐卫,成了卖身的家奴!

第一百二十九章 脑袋可能有问题

“老头子,你说这个燕红是怎么回事,真就这样让她留在我们家了?”看着在院子里奋力扫雪的高挑背影,柳老婆子低声问老头。

这人吧,是真勤快,眼里有活,看到家里人要做什么,都抢着干。

比如刚才,就抢了她手里的扫帚,主动帮着扫雪。

可是老婆子还是觉着哪儿不对劲。

上赶着求报恩的,背后真没问题?

柳老爷子往外看了一眼,沉默片刻,“囡囡既然做主让她留下,暂且留着吧,囡囡做事情有分寸。何况人家连卖身契都签了。”

说到这个老婆子哆嗦了下,燕红的卖身契就锁在她平时装银票的小箱子里,“咱庄户人家哪里想过要什么家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居然还真给签了,虽然是活契,可那也是十年,好好一个姑娘家,咋想的报恩到要卖身的地步?”

“事情都定了,想那么多干啥,咱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好好的,平平静静就行。”

老婆子咂摸了下嘴,“我寻思着,她脑袋可能有问题。”

院子里,脑袋有问题的魏红浑身一僵,脸都黑了。

她现在后悔了,如果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她宁愿自己去卖烧饼,换魏蓝混进来!

抬眼,正正对上小诊室里小娃儿淡淡看过来的目光,魏红忙敛了外泄的情绪,低头继续清扫积雪。

那头,柳玉笙收回视线,诊完最后一名来求医的患者,随手整理诊桌。

燕红的突然出现,以及无赖式的强留,背后有什么目的她不知道,但是她能感觉到对方对她乃至整个柳家没有恶意。

及后一纸卖身契的试探,让她清楚了燕红留下来的决心。

那一瞬,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那个不辞而别的少年。

柳家有什么可让人觊觎的?充其量也就是现在日子比以前稍微好过了点,家里有了些余钱,但是这些东西,豪门大户根本看不上眼。

酒坊那边有钱家在前面挡着,就算有人打主意,火苗也烧不到她这边来。

思来想去,一个清冷肃杀武功高强的人突然出现在她家硬赖着要留下来,签卖身契也在所不惜,还能有什么理由?

如果只图两餐温饱,以她的能力还愁没饭吃?

是他吧。

一定是他吧。

既然选择不辞而别,何故还要拖泥带水瞻前顾后。

走干净了就是。

这么长时间,没捎回来过只言片语,派个人来还藏头露尾的,算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他给柳家派个保镖来,就当是抵消之前的情分,两不相欠了?

他不在,她也有能力保护好自己跟家人。

谁稀罕他做这些!

除夕,整个京城笼罩在新年的喜庆之中。

歌舞升平,车水马龙。

这天,皇室会在城中观景台上与民同庆。

运气好的,说不定能有幸看一眼天颜。

街上的积雪早早被清理干净了。

街道两旁挂满了画着各种吉祥图案的红灯笼。

天还未入夜,灯笼就已经点亮,将整个京城大街照得亮如白昼。

临街店铺门户大开,人潮络绎不绝,繁华熙攘,热闹无比。

观景台前有带刀侍卫把守,将周围一圈防护得密不透风,台上缀着蝉纱帘子,将里面的情景与外界隔绝开来。若想观景,只需撩开帘子,就能将整个皇城尽收眼底。

观景台很高,遥不可及。一如皇族之于百姓。

即便如此,百姓们依旧情绪高涨。

随着皇族到来,百姓们跪地高呼吾皇万岁,恭迎天子登上高台。

有百姓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人影影影绰绰,正从阶梯往台上慢慢攀登,所着衣饰无不华贵,气势与排场只一眼都能让人感觉自己低微到尘埃。

随着唱报太监一声平身,礼炮鸣响,除夕夜君民同乐正式拉开序幕。

高台之下,喧嚣震天,喜庆气息扑面而来。

纱帘里,君王携皇后贵妃及内阁大臣、几位皇子分席而坐,不时抵唇轻咳。

“皇上身体受不得风寒,本劝着您不要过来了的,您非要来,看看现在,又咳上了。”皇后递过一杯温水,一手欲为君王抚背顺气,被君王摆摆手拒了。

“大节日,既是君民同乐,朕怎么能不来。”皇帝笑笑,气息有些短促,“朕得亲眼看看,朕治下国泰民安的场面,才能放心哪。”

“皇上勤勉国事励精图治,才有百姓今日之安居乐业,皇上乃南陵百姓之福。”群臣恭维。

“江山社稷以民为本,有民才有君,朕的福气,是百姓给的。”皇帝容色不惊,侧头看了眼坐在皇子席自斟自饮的少年,与热闹环境似格格不入,“青柏,到朕这来。”

妃嫔、群臣面色齐齐微变,又强做若无其事状,在君王面前,总要做足样子。

少年似没感觉到周围人的反应,放下酒杯站起,慢慢走到帝王这一席。

这里,只坐了帝后,便是皇后亲子,都没能在旁陪同。

“朕一众子女当中,你年纪最小,跟几位大你许多的皇兄坐在一起,怕是也无话题可聊,”皇帝露了个浅淡笑容,“就坐这里陪陪朕吧,这里视野最好,闷了便瞧瞧下面的热闹。”

少年垂眸坐下,掩去眼底复杂眸光。

他身子不好,太医都建议他不宜出宫,可他还是来了。是怕他不在,自己被其他人孤立,无人撑腰么。

视线不经意扫向刚才那一桌,皇兄们笑容满面,甚至举杯同他致意,似在恭喜他得到父皇垂青。

少年勾起唇角,朝他们回以一笑,与他们同样的,虚伪。

高台下,灯火璀璨,载歌载舞,鼓乐声声,喝彩阵阵。

热闹喧哗一浪高过一浪,皇帝在这种环境中终究没能坚持太久,未几,便由内侍扶着回宫。一众妃嫔也跟着离去,只剩下几位内臣跟皇子们为庆典收尾。

没了皇帝镇场,高台上氛围瞬间就变了。

一名年约三十来岁的男子端起酒杯,脚步微晃朝少年走去,“十六弟,这杯酒皇兄敬你。而今你独得父皇宠爱,教皇兄好生羡慕。他日若十六弟扶摇直上,可莫要忘了提携提携皇兄。”

第一百三十章 他没有发疯

“三皇兄,你喝醉了。”少年淡道。

“我没醉!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便是真喝醉了也无妨,好日子就该高兴!来,喝!”男子将酒杯强硬往少年手里塞。

推搡间,打翻了席上酒坛子,酒液尽数倾洒出来,溅了一桌一地,也湿了少年衣衫。

男子故作懊恼,“抱歉十六弟,是皇兄不是,一不小心弄得你这么狼狈。”

“无妨,不过是脏了一件衣裳,哪值得皇兄致歉的地步。”少年依旧淡淡的,神色之间未见恼怒。

“哈哈哈,怪道父皇最是喜欢你,行,你年纪尚小,皇兄也不逼着你非要喝酒了。”说罢男子撑起身子回走,脚步突地一个踉跄,撞到了席桌,以及桌上点着的纱罩油灯。

火苗瞬间蹿了起来。

经由地上酒液,哄的一下炸开。

男子尚半撑在桌席,看到这一幕傻了眼,脸色惨白。

其余人则在最初惊吓过后,迅速往阶梯跑,“赶紧走,快点撤离!”

“来人,救火,救火!”

高台上,为了让帝后观景舒适,取的是毯子铺地,四周挂上蝉纱帘子,全是易燃的东西。

此时人人忙于奔逃,纷乱成一片,没人去顾及那个跪坐在桌席旁脸色煞白的少年。

甚至在少年站起想要往外走的时候,不断被人重新撞回去。

地毯,帘子已经全是熊熊火焰,高台上滚出的浓烟让台下尖叫骇然。

少年双手紧攥成拳,豆大冷汗不停在额上渗出,漆黑瞳孔里映照出来的,全是疯狂跳跃的火舌,在他面前对他叫嚣嘲笑。这个场景,不断与他脑海中深藏的那一幕重叠,让他想要尖叫,想要发疯。

已经逃出高台的人回头,看到的便是身形单薄的少年站在火海之中一动不动,似被吓傻了一般。而他身上的衣裳,也开始被火焰席卷。

这一夜的最后,喜庆氛围不再,留给百姓的只有心有余悸。

观景台被烧毁,沉浸在喜庆中的人们受了惊吓,逃离过程中致不少人受了伤。

现在回想当时人踩人的场面,心头仍砰砰急跳。

南陵王府,苍白少年躺在床上昏睡,眉头皱得极紧,嘴里时而冒出一句呓语来,昏迷中都不安稳。

“太医,王爷如何?”魏紫站在床头,浓眉紧锁。

“王爷是再次受惊引发癔症,待他退了烧,人会慢慢清醒过来。”

“如此,有劳太医了。”

拿了药方,将太医及侍童送出王府后,魏紫再次回到刚才的厢房。

床上,原本该是昏迷不醒的少年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走了?”

魏紫点点头,叹道,“王爷,您这样做太危险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万一计算出现偏差,卑职没能及时出现……”

“没有万一。”少年淡道,“宫中动静如何?”

“皇上雷霆震怒,当时在场的所有皇室子弟及内臣皆受到处罚,三王爷被关了禁闭,暂时不允他再插手朝政,其他几位也都一并被皇上削了权。”顿了下,魏紫又道,“听说三王爷一直坚称自己是冤枉的,是被人算计了。”

少年眸色淡淡。

是他故意弄洒了酒液,是他故意让三王爷撞倒油灯。那场火也是他自导自演。

皇权之争,此消彼长。别人拿的多了,你能拿的就少,反之亦然。

那些人一直致力于将他弄傻、弄疯,揪着他怕火这一点已经做了无数回试探,既然如此,他何妨将计就计,把他们往下踩。

况且,他也想就此机会克服自己的心魔。

他不能有弱点。

事实证明他做得很好,他撑过来了,他终于不被心魔左右。

他没有发疯。

窗外到处缀着喜庆的红色,少年不自觉又想起了那个小村庄,那个农家小院。

现在他们一定在很开心的过新年。

而他的新年,还需得为之后的每一步小心算计。

是夜,宫殿一隅,姿容华丽的女子展开手上信笺,看着上面写下的两个字,“筝筝?”

“是,南陵王昏迷时呓语叫的就是这两个字,这次听得分明!”

“去查,不拘于徐州,周边范围全部查一遍,如果查到了,把人抓回来。”

“是!”

**

杏花村的新年是另一番热闹。

家家户户门口张贴着大红春联,门板上还贴上喜庆的年画。

年初一这天早早把院门打开,在屋里备上糖果点心等着前来拜年的小娃儿们上门。

柳玉笙穿着新棉袄,绑着小童髻混在一群小萝卜头当中,跟着走东家窜西家,进门说上几句吉祥讨喜的话,就能抓一把糖果瓜子放衣兜里。不大会功夫就把小衣兜给塞得满满的。

两个哥哥自觉年纪大了,拉不下面子来再干这些事,没跟她凑合在一起,柳玉笙也自得其乐。

吃的东西,其实自个家里都有,她享受的是氛围。

吃着百家搜来的小零嘴,听小童们唱着喜庆的童谣,一道把鞭炮埋在雪堆下面炸雪堡……这些都是独属于这个年纪的无忧无虑。

晚上兄妹三人吃过晚饭,暗戳戳聚在一起数红包,时不时就爆发出一阵嚷嚷。

“掂着挺称手,估摸着比去年的要多一点,这个不是我娘给的就是大伯娘给的。”

“嘿!银裸子!出手这么阔绰,肯定是奶奶!”

“雾草!才装五文钱?不用想,这个肯定是我爹!”

咋咋呼呼的,让柳家长辈们哭笑不得,又忍俊不禁。

将压岁钱放好,沉沉睡去前,柳玉笙想,幸福大抵就是这样了吧。

有最亲的家人陪伴,过细水长流的平淡生活。

他们的关切和爱护,足以填补生命中的留白。

新年的热闹氛围一直持续到元宵结束,才慢慢散去了年味。

猫了一冬的人们也开始慢慢出来活动,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做准备。

之前买下的杏花岭,柳玉笙打算建成果园,间种药材。

前期准备也够她忙活好一阵子。

等到钱万金从京城回来,已经是阳春三月,冰雪消融。

村子里春耕春播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化雪之后,柳家就请了人帮忙把杏花岭翻整了一遍,只等栽下果苗药秧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摄政

“喏,给你带的,在车上我一直捂着,这会还热乎呢。”

“是什么东西?”柳玉笙疑惑着将纸包打开,迎面扑来一股葱香味。

“大葱烧饼。”钱万金道,“镇上新开的一家烧饼摊子,味道还不错。”

离柳玉笙不远的魏红背影一僵,魏蓝那二货真去卖烧饼去了?

柳玉笙将烧饼撕下来一小块,拿在手里还是温热的,尝了口之后点头,“嗯,味道是挺不错的。”

“喜欢吧?那家摊子就开在酒楼对面,下次我带你去吃。这种烧饼,刚出锅的时候味道最棒。”说着钱万金看了眼忙碌半天始终没消失在他们视线范围的女子,“这是你们家亲戚?”

“不是,忘了跟你说,这是红姨,暂时住在我家。”柳玉笙轻描淡写,“你这次回去怎么这么久才过来,京中有事?”

站在不远处装作忙碌的魏红立即竖起了耳朵。

“京中能有什么事,无非是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在上头掐的你死我活,弄得下面局势跟着紧张。”嗤笑一声,钱万金看了柳玉笙一眼,意味不明,“听说当今龙体有恙,无力继续执掌朝政,准备册封太子了。呼声最高的是十六皇子南陵王。当今对他一直宠爱有加,福囡囡,你觉得他有没有机会?”

“皇室那些事情离我们太远了,不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能妄加议论的,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啃了两口烧饼,柳玉笙动作慢下来,“小东家,你说那个十六皇子是年前游历归京的?”

钱万金眼睛暗了暗,“传出来的消息是这么说。”

“那……你知不知道他的名讳?”

“十六皇子从国姓,风,风青柏。”

柳玉笙肩膀有些垮下来,姓风,风青柏。

不会是他。

钱万金将这个消息带回来不久,朝廷就张贴了皇榜,皇帝诏书昭告天下。

拟皇太孙风墨晗为太子,在太子有足够能力操持国事之前,南陵王风青柏代为摄政,内阁首辅莫文海、太子太傅冯谦共同从旁辅佐。

天下哗然!

整个皇族更是不敢置信。

风墨晗!若不是皇榜上清清楚楚写着这个名字,他们甚至记不起有这个人!

皇四子的遗腹子!出生日,也即是亲生母亲的祭日!年两岁!虽无父无母,却是货真价实的皇室血脉!

他们集中了手脚一齐对付风青柏,最后太子之位竟然花落别家?

那么风青柏这么些年获得的帝王宠爱,都是假的?是障眼法?

帝王最疼宠的儿子,居然只是一块挡箭牌?

滑天下之大稽!

后宫,面目狰狞的女人打碎了铜镜,“都要死了,他心心念念都还是那个孽种!扶他做摄政王,免他受宫闱束缚!却依旧能做那个执掌最高权柄的人!好,好!你这着棋下得让我心服口服!哈哈哈!”

紫宸殿里,帝王躺在龙床,脸色青灰,呼吸短促,已是苟延残喘之态。

“青柏…修儿,我能帮你的只到这里了,以后的路你…自己走,别恨朕…”喉咙如破了洞,帝王喘息间发出嚯嚯声响,“这些东西你拿着…足以…自保,好好、利用!”

老太监立即拿过一个上了锁的锦盒递给风青柏,风青柏将之接过,再抬眸,眼尾微微发红,“你撑着,各地名医正在赶来…”

帝王摇头,“不用啦…来了也没用,朕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去早一点,可能,还能见到你娘亲。朕要…给她道歉…”

帝王眼神逐渐恍惚,依稀中看到了那个十岁的小姑娘,来到他身边为他调理身体,彼时,他已年过而立。

这一陪伴便是二十年,她从少不更事的小姑娘长成温婉风华的女子。而他两鬓也开始染上霜白。

最后是他生了情愫,不顾年龄跟身份的巨大差异,要了她。

他想,她定然是极恨他的,所以她先他一步走,让他往后岁月里,生无可恋。

现在,他要去找她了。

得跟他的小姑娘道歉,求她原谅他。

若有来世…他不要这江山社稷,只…宠着她。

六月,南陵国发丧。

宏元帝驾崩,举国哀恸,半年内不许办红事。

同月,年仅两岁的太子风墨晗登基为帝,改年号宏景。

因新帝尚年幼,南陵王风青柏奉先帝旨摄政,内阁元老大臣莫文海,太子太傅冯谦辅佐。

这两个都是朝中大名鼎鼎的老臣,先帝死忠派,有他们二人护佑,南陵王风青柏能掌握朝堂半壁江山。

这些事情,柳玉笙大多是从钱万金口中听来,有时候燕红会跑跑镇上,回来的时候也把听来的传闻当成八卦故事讲给柳奶奶听。

她就喜欢听各种八卦。

对于这些,柳玉笙皆是听完之后一笑而过。

人为利来,人为利往。

尤其是皇权最集中的地方,争斗更残酷。

人人都想往那个位置爬,可是那个位置只有一个。那么唯有活到最后的,才是王者。

而能成为王者的人,哪个,不是双手染满血腥。哪个,不是心硬如铁。

柳玉笙摇摇头,那个世界离她的生活太遥远,根本不会有交集,她在这里感叹什么呢。

照料果树,药苗,研制药方,医治病人,陪伴家人,这才是她的生活。平淡又充实,简单而纯朴。

白驹过隙,时光如梭。

又是一年春,粉刷整洁的农家院里,有枝桠从院墙探出来,带着新绿,枝桠上几个含苞待放的粉色花骨朵散发清幽暗香。

马车在农家院大门前停下,颀长精壮的青年跳下马车,熟门熟路推门往里,“奶奶,我回来了,哎哟可累死我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灶房里,花发童颜的老妇人探出头来,手里还举着锅勺,嗓门洪亮,“小金子,你是不是又逃婚了?”

“哎哟喂我的奶奶诶!您老小声点!什么叫又逃,不是说了嘛我没点头的那婚约都不算!”钱万金压低嗓门,气急,脸都憋红了。

老婆子闪身进灶房了,声音还清晰传出来,“你说你今年都二十有二了吧?要是早成亲,现在都当爹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照顾我才不放心

“你是这样,知夏知秋也是这样,你说你们这些后生,一个个的怎么都不想成亲呢?一谈亲事的就跟见到洪水猛兽似的。哎哟,老婆子老了,弄不懂你们后生的想法了。”

老婆子一边数落一边把锅勺舞得虎虎生风,不一会就烧出一碟菜来,动作麻利全然看不出这是个已年近六旬的老太太。

钱万金探手偷菜,假装听不见老太太吐槽,“奶奶,知秋呢?又到岭去了?”

“一早就上杏花岭了,天天去侍弄那些果树药材的,要是放点心思在亲事上多好……”

三年前,柳知夏柳知秋兄弟一并考上了秀才,之后柳知秋自觉对仕途没多大兴趣,弃了笔杆子跑回来做农夫,管着那片杏花岭,日子过得最是悠闲逍遥。

柳知夏则继续求学,准备参考科举,如今在云州书院每日刻苦钻研。

“奶奶,您的手艺越来越棒了,吃得我都不想停嘴,”又偷吃了一口菜,钱万金往外溜,“我先去找囡囡,一会回来继续吃啊。”

看着青年转瞬跑远的背影,老婆子笑骂了句,摇摇头,这孩子,这么多年了就没怎么变过,还是那么不定性,大大咧咧的。

穿过二进门,到达后墙拱门的时候,青年脚步慢了下来,恢复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

“就知道你肯定又泡在这里捣鼓药材,连哈气都是药味儿了。”

三进小院里,青石板路铺成小径,小径两边开着白色紫色的小花,将两座小假山包围其间,斜墙角处,是一丛长得郁郁葱葱的青竹。

青竹前石凳上,坐着位沉静少女,正在翻检晾晒的药材。

闻言,回过头来,扬唇浅笑,“嫌弃我这药气重,你还来?”

鹅黄素裙浓纤合度,明眸善睐巧笑倩兮。

当初的小娃儿,如今,已是豆蔻年华,一颦一笑皆动人。

钱万金眸光闪了下,嗤的一声走过去坐下,“不是有事找你我才不来这呢。你之前研制的止咳膏口碑持续上涨,这次商会想邀请你过去走一趟,也可以算作是个交流会。”

“在什么地方?”

“徐州。”

“太远了,我不想去。”要去到别的州城,一来一回至少个把月,浪费那个时间去做场面,她宁愿在家晒药材。

“听说百草谷也会派人过去,你不是对他们研制的药感兴趣?正好能交流一番,不定会有所收获。”

百草谷。

听到这三个字柳玉笙有些心动,百草谷很神秘,听说是个隐世的神医家族,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莫不在医术上大有建树。

她曾经有幸见过百草谷流出来的药丸,炼制手法精妙,能将所有药材的药性最大限度完美融合。

发挥药材药性,这点她也能做到,但是说到炼制手法,则较为粗糙。

所以经她手出来的成品药材,大多是液体或者膏体,没办法长时间保存,也不便携带。

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能抑制住想要精益求精的欲望,点头,“好,我去。”

钱万金笑开来,“那你准备准备,明天我们就出发。”

“这么急?”

“商会五月中旬召开,现在已经四月了,不去早点,到时候连落脚的客栈都订不到。很多参加商会的商户都是早早跑过去占位子的。”

这个柳玉笙倒是知道的,这些年跟着钱万金也参加过大大小小几次商会,每次与会前后,所在地景象就会火爆一番。各地商户蜂拥而来,早早的就占据摊点做商品的推广推销。

届时人确实会非常多。

“那我把药材整理好,再跟爷奶爹娘说一声,明天出发吧。”

晚饭时间把事情一说,反应最激烈的是柳大,“咋要去那么久呢?还是那么远的地方,不去行不行?那个什么商会,以前不都小金子一个人去的嘛!”

柳玉笙哭笑不得,“爹,这次是我想去,我想去见识见识别家的长处,来弥补我的不足,这样我才能进步。”

“……就你们两个去啊?”孤男寡女的,姑娘家要被说闲话的。

“红姨跟我们一块去。”

柳老爷子点点头,“有燕红跟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去吧,多去走走看看也好,有对比才能知道自己哪方面不足,进而改进。”

“说得对,取长补短,说明咱囡囡有上进心,二哥也支持你去!”柳知秋也道。

“谢谢爷爷!谢谢二哥!”柳玉笙甜笑,惹得柳大嘀咕,“不就没有马上同意么,都不冲着爹笑了。”

被柳老爷子一瞪,年近四十的大男人立即正襟危坐,惹得旁人噗嗤直笑。

柳老婆子已经站起来了,“时间赶得挺急,我现在去给你收拾行李,免得到时候临急临忙的落下东西忘记带。”

“奶奶,不用忙活,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到时候我自己带上几套换洗衣裳就行。”柳玉笙忙阻止。

钱万金也道,“是啊奶奶,不还有我照顾福囡囡呢嘛,您就放心吧!”

“就是你照顾我才不放心!”柳老婆子白了钱万金一眼,“自己都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还照顾人?”

钱万金,“……”他只是比较活泼,这也有错么。

最后柳老婆子跟陈秀兰一道,给柳玉笙带上了换洗衣裳,常用小药箱,还有平时她喜欢戴的几件小首饰,连她惯用的梳子都没落下,最后是一叠银票。

第二日准备启程时,看着马车上多出来的一大个包裹,柳玉笙哭笑不得。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我参加完商会就回来,别担心。”

柳大还企图做最后挣扎,“囡囡,一定要去啊?”

“爹……”柳玉笙无奈。

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立即合力把柳大挤了出去,“都当爹的人了怎么还尽拖后腿,一边儿去!行了,赶紧启程吧,快去快回!”

“燕红,出门在外你多看着点囡囡,她心肠软,别让人给欺负了。”

魏红依旧是冷脸冷眼的模样,穿着寻常女子的裙装坐在车头,听到叮嘱只点点头。

“哎呀行了行了,时辰不早了,让他们赶紧启程吧。”柳知秋在后面看一家子叮嘱个没完,仰天一叹,过来把人往旁边划拉,“你们全堵在车头,让马车怎么走!”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必藏拙

小心思戳破,柳知秋收获家人无数白眼。

让开了路,马车起行。

眼看着马车走远了,柳老婆子揪起柳知秋的耳朵就拧,“臭小子!”

“不上道!”

“没眼力见儿!”

“活该!”

家人鱼贯走进院子,留柳知秋一个人捂着发红的耳朵一脸懵逼。

他干什么了他?不就说了句真话吗?

“待会你哥肯定没好果子吃。”马车里,钱万金闷笑。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而且亲身体验过好几回。”最有力的人证。

通常,柳家人是非常通情达理平易近人的。

但是只要事情跟福囡囡有关,想讲理?呵呵哒。

让你见识什么叫护短没底限。

柳玉笙靠着车厢抿嘴轻笑,这些年,俩哥哥包括钱万金确实因为她吃了家里不少排头。

每每想起那些场面,都觉窝心想笑。

马车拐弯的时候颠簸了下,钱万金撩开车帘子,正值岔路口,“怎么走这条道,直接穿小路去县城近很多。”

大黄无奈又憋屈,往旁边示意,“少爷,不是我想走这条道,是这位大姐拉的马车。”

罪魁祸首冷着脸,“肚子饿,先去镇上买俩烧饼。”

“……”钱万金摸着下巴,“红姨,你不会是看上卖烧饼那大叔了吧?不然怎么每回去镇上你都要去买烧饼?”

魏红吓得差点没从车头栽下去。

“你胡说什么呢,看把红姨吓得脸都白了!”柳玉笙把人拉回来,憋笑,“反正我们也不赶时间,红姨喜欢吃那家烧饼就去买嘛,不差这一会儿。”

“……”魏红有口难言。

魏蓝那二货因为她随口一句话,真去卖烧饼维生去了,而且一开开了九年,苍梧镇年年发生变化,只有他那小摊从来不挪窝。

就死蹲在万金酒楼对面。

马车进了镇子,直奔万金酒楼方向,远远就能看到对面街边支棱着个不大不小的摊子,现在摊位前没客人,老板脖子上搭着条布巾,毫无形象蹲在路边,跟周围的摊贩子谈天说地,俨然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将马车停在酒楼门口,魏红跳下车朝对面走去,“来四个烧饼,多刷点酱。”

“好咧!客观您稍等啊,马上就做好!”魏蓝立即站起,手脚利落的往锅上倒面糊,撒葱,加馅料,动作又快又利落,颇有高手风范。

“去徐州,估计两个月后回来。”低头,魏红唇角几乎没有蠕动。

“那我也跟过去?”魏蓝同样声动唇不动,嗓子压得老低,“去徐州卖烧饼?”

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新鲜出炉的烧饼,魏红有种想把烧饼扣他头上的冲动,“你干脆改名吧,叫蓝烧饼!”

卖烧饼卖上瘾了还!

等女子浑身冒着冷气驾车走远,魏蓝才摸摸鼻子,“不卖烧饼我吃啥呀?养家糊口容易么我!”

苍梧镇隶属云州香山,从这里赶去徐州,走陆路需要十天左右的路程。

因为一行人启程早,不需要赶时间,钱万金带着柳玉笙、魏红、大黄一路游山玩水,慢慢悠悠朝徐州进发。

与此同时,京城,皇宫。

太和殿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殿内一侧书桌旁,坐着两个身影,一高一矮。

矮个儿的是个年约十岁的少年,面容稚嫩,正挥毫在摊开的奏折上写写画画,时而,偷偷用眼角偷瞄下坐在斜对面的人。

那是个五官如被精雕细琢过的男子,修眉微扬,眼睛微阖,浓睫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虚影,笔直高挺的鼻梁,往下,是一双唇色稍淡的薄唇,形状优美。

男子似乎是在小憩,单手支颌半靠在椅背上,如瀑黑发因着这个动作从颈侧滑落胸前,透出些许疏懒意味,让男子周身清冷气息柔化下来。

“午时这些奏折批阅不完,明日翻倍。”薄唇轻启,声如山涧溪流潺潺,如四月和风拂面。只听声音,便让人如置身春暖花开。

少年却立即垮了脸,“皇叔……为何我一定要批阅这些东西,不是有你在吗?”

“不用这样讨好我,也不必藏拙,给了你的位置,我不会抢。”男子缓缓睁开双眼,眼眸狭长,瞳仁漆黑深邃,深沉得看不到尽头,“想要跟我抗衡,就成长吧。”

少年面色微变,衣袖下的手陡地紧握成拳。

成长,他真的有机会成长吗?

殿外传来禀报声。

“何事?”

“启禀王爷,有传百草谷门人会出现在徐州,参加一个商会,请王爷指示!”

少年听到这个消息,拳头捏得更紧,半垂眸子泄露出紧张。

男子静默片刻,“魏橙那边还没有传回消息?”

“尚未。百草谷此前一直隐世,没人知道他们具体位置在哪里,魏橙追查近一年时间,依旧一无所获。”

“整装待发,启程徐州。”

男子的话让少年惊讶抬头,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你身上的毒,不是本王下的。”男子起身,负手离去。背影英挺颀长,气势如琢如磨,芝兰玉树,清俊飘逸。

少年只见过这么一个人,能将那么深沉霸气的暗紫色蟒袍穿得清风明月。

他相信自己身上的毒不是他下的。

这个男人,以十三岁之龄,在波云诡谲的权力旋涡中杀出血路,最后站稳脚跟,将他稳稳护在宝座上。如果他真的要杀他,多的是手段和机会。绝对不会用下慢性毒这一种。

他只是不相信,男人会真心救他罢了。

毕竟,他也只是先帝用来保护皇叔的一枚棋子,不是吗。

南陵王南下徐州的消息,被压下秘而不发,以免在找到百草谷的人之前,再生枝节。

此次出行,只带了几个亲近心腹。

坐在马车上,少年都还有点不敢相信,皇叔真带他离开皇宫,离开京城了!

从二岁起,他就没有离开过宫闱半步,一时之间竟然兴奋得跟个小孩子一样,话也变多了。

“皇叔,筝姨不跟我们一块去吗?”

男人眼眸轻阖,声线淡漠,“你记住,她只是个侍女,有些东西不能给的太多,以免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第一百三十四章 原是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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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只觉得这个男人他从没看透过。

明明听说筝姨是皇叔的救命恩人,也听说皇叔曾在昏迷中念叨筝姨的名字,两人在徐州曾经共患难,可是人找到了,送到他身边了,他却只给了个侍女的位置。

是皇家人都薄幸,还是皇叔根本没有感情?

“皇叔,从京城去徐州要多久?”不再纠结那些,免得影响自己的好心情,少年换了话题。

“行水路,十二日。”

“皇叔,我们要坐什么样的船?是那种拉货的大船还是载人的小篷船?还是包船?”

魏紫在车外嘴角抽抽,小皇帝出了宫门,撒欢了,还知道包船。

“不包船,”男子顿了下,“出门在外,叫我小叔。”

“哦,我记住了皇叔,”少年兴奋劲儿有点受打击,在男子淡淡一瞥之后,立即改口,“小叔。”

好像自他懂事以来,从未见皇叔发过脾气,待人处事皆是淡淡的,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浅笑。可是他只要这么眼神轻扫,却让人觉得比见他发脾气还要害怕。

京都码头登船,上船没多久少年就开始发晕了,再鼓不起先前的劲头,病恹恹的躺在船舱里,度过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水路行。

“爷,明日船就靠岸,商会开始时间是五月十二,我们早来了三天,可以让小少爷在别院稍作调整。”

“跟盯着百草谷的人联系,确认他们的位置,不得出差错。”

“是!”

另边厢,提早了一个多月出门的柳玉笙一行,终于到达徐州地界。

“还好赶上了,”大黄靠着车头拍胸口,“要是真跟着少爷再去看那什么苍耳山瀑布,肯定来不及!”

“去看瀑布来回至多就耽搁一天!”钱万金辩解,顺势踹了大黄一脚,“少爷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是。”魏红答,冷冷的。

这一个多月,要不是他拉着柳玉笙到处疯跑,他们早就到徐州了,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样,找了半条街都没找到一间不客满的店!

钱万金有点心虚。他确实是一高兴,玩过头了。

主要是跟福囡囡两个人游山玩水,那种感觉太好,好到他有点流连忘返。

“再……再去找找看,不还有半条街没问呢嘛,说不定有空房呢!”

“要是没有呢?”

“没有……大不了爷直接去买一间民宅!”

柳玉笙叹气,伸手撩开车帘子看斗嘴的三个人,“咱们先去问问看吧,如果实在订不到客栈,看看周围民居能不能提供住宿,咱们给银子便是。”

“对,这个主意好!”钱万金松了一口气,好在福囡囡没有生他的气,不然回头跟家里一说,他就真成了柳奶奶眼里不靠谱的人了。

许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最后还真给钱万金订到了两间客房,拿到门牌号的时候,差点没喜极而泣。

“福囡囡,订到了订到了!”青年扬起手里的门牌号,朝站在街道旁的少女跑去,边跑边兴奋大喊,“福囡囡!我就说嘛,得相信爷是不是!”

与街边少女擦肩而过的一辆马车里,有人浑身僵凝,血液逆流。

“停车!”

马车速度快,即便令行禁止,也已经驶出去好一段距离。

“皇叔,您怎么了?”少年声音发紧,他从未见过皇叔这般模样,喜怒形于色。

男子像是木雕般,直愣愣坐着,直到外面再响起那一声“福囡囡”,才似恍然惊醒。

抬手,极缓慢的探向窗帘,不敢快,怕掀开帘子什么都没有。

在指尖触碰到帘子的时候,又飞快将帘子拉开,不敢慢,怕慢了外头的人儿就不等他了,看不到了。

透过狭小窗户,他视线在斜后方定格,近乎贪婪的落在那张巧笑倩兮的容颜,周围一切全褪色为陪衬。

她穿着粉绿色的襦裙,淡雅清新得像是晨光中初绽的茉莉,漂亮的眼睛笑出浅浅弧度,一如从前,极易感染人。

瓷白的肌肤,在阳光照射下几近透明的细嫩。

一抬眼,一垂眸,皆沉静动人。

记忆中的小娃儿长大了,原是这般模样。

他曾经在脑海中无数遍描绘过她长大后会有的样子,却都远远及不上眼前她半分灵动鲜活。

“爷?”魏紫此时也认出少女来了,能让爷有如此大反应的,除了杏花村那一位,还能有谁?

只是偏生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

五指狠狠扣住车壁,“走!”窗帘垂下,男子强逼自己斩断视线,靠着车厢闭上眼睛。

若再继续看下去,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冲动,把她拽到自己身边,拽到自己的世界中来。

街道上,柳玉笙狐疑往周围张望了几眼。

“怎么了?”

“没什么,”摇摇头,好奇怪,刚才有种突然被人盯上的感觉。许是她太敏感了,街上人来人往的,谁会没事盯着她一小姑娘看。

“咱先在这里等一会,等大黄跟红姨都过来了就进客栈。”

柳玉笙点头,刚才他们三人分头去询问客栈,而她则被留下来看马车。反正时间尚早,等聚头了再一块进去也成。

太阳有点西斜的时候,大黄跟魏红回来了,全都耷拉着肩膀,生无可恋。

“少爷,您可能真的要去买一座民宅了。”

钱万金乐了,从怀里摸出两块牌子,在两人眼前一晃,“我钱少爷亲自出马,能有办不成的事儿?跟爷走!”

“有房啊!”大黄眼睛登时亮了,疲惫全消,“少爷您早说啊,还逗我们一场!”

两个人挤一间房,也总好过晚上睡大街风餐露宿。

然等四人走进客栈,还没来得及吆喝小二带她们上楼,掌柜的就满脸歉意跑过来了。

“客官,客官实在对不住,刚刚站柜台的管事没搞清楚,剩下的那两间房已经被人订了的,只是还没来把门牌号拿走。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的疏忽。”

“不是,你这是什么意思呀?”钱万金有点傻眼,举着门牌号,“你是说我手上这两间房早被人订了?被人订了你们还转订给我?糊弄小爷呢,怕小爷没银子给呀!”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墙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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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息怒,息怒,”掌柜的满脸赔笑,“这确实是我们的疏忽,但是做生意得讲究诚信不是,要不这样,我们也不推卸责任,客官把这两间房退回来,我想办法帮你们找个住处,作为补偿如何?如此我不用失信于人,你们也能有个落脚地方。收藏本站”

“你还知道做生意要讲诚信?我门牌号都拿了,定金也给了,回头你给我说房间早订出去了?”钱万金冷笑,“你现在想保持对那边客人的诚信,那我这边呢?诚信谁给?”

本来找了半下午地方就够心浮气躁了,好不容易订到房间了吧,回头说弄错了?哎哟他这个暴脾气,要不是福囡囡在旁边,他早动手揍人了他!

“小本生意,实在没办法,还请诸位多多包涵,多多包涵。”任凭钱万金火冒三丈,掌柜的始终笑脸相迎,让人头疼。

“算了,既然掌柜的说能给我们提供个落脚的地方,且凑合着吧,明儿再去看看哪家客栈有空房。”柳玉笙打圆场,闹下去也没用,人家摆明了油盐不进。

听出柳玉笙有妥协的意思,掌柜的松了一口气,“谢谢这位姑娘体谅,你们放心,我肯定给你们安排好!”

对掌柜拍胸脯的保证,钱万金嗤之以鼻。

订出去的房间还能收回,诚信都没了,下的保证谁敢听?

把客栈事情交给管事,掌柜的亲自带着他们出了门,七弯八拐的最后停在一处民居小院门前。

灰墙黛瓦,朱漆大门,有种历史的厚重感。

“就是这里了。”掌柜的上去扣门,三声响后,大门缓缓打开,“我把人带过来了,麻烦您给他们安排一下住的地方,这不客栈里闹了个乌龙,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打扰您。”

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闻言摆手笑道,“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自家屋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都进来吧。”

招呼柳玉笙钱万金等人进门,立即有小厮上来牵走了马车。

有老头子陪同,掌柜的借机告辞。

这院子从外面看颇有历史感,里面的布置却很是雅致,园林假山相映成趣,场地阔朗,而且打扫得很干净。

可以看出宅子的主人是个讲究的。

老头子带着一行四人来到客房,钱万金跟大黄被安排在东厢,柳玉笙跟魏红在西厢。

房门打开,一眼就能看清客房的布局。

装饰简单不失华贵,看起来质朴秀雅,床铺细软一应俱全,而且干净整洁得教人意外。

这个环境,自是比起客栈来要好得多,且清净。

“你们每人一间屋子,暂且住在这里吧。稍晚会有丫鬟送热水过来,几位可以梳洗一番,累了就歇会,饿了让丫鬟去找厨房管事的做饭。有什么事情可以去门房处找我,叫我福伯就行。”老头子交代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钱万金忙把人叫住,“福伯!这里住一晚上租金是多少?”

“跟客栈一样就行,待你们走的时候再给我吧。”福伯笑笑,走了。

“我不会是在做白日梦吧?”钱万金狠狠掐了大黄一把,“以为正倒霉的时候,突然砸下来一个大馅饼,那种感觉太不真实了。”

大黄痛得眼泪都要彪出来了,“爷,咱住这里也是要给银子的,您就安心吧成吗!”

柳玉笙跟魏红对视一眼,眉头微皱,“既然来都来了,且住下吧,这个时间再去外面找也找不到好地方。不如好好歇息一晚。”

魏红眸光微闪,点头,“晚上小心些。”

是夜,折腾了半天的人倦极了,躺上床便沉沉睡去。

饶是柳玉笙一直告诫自己要保持警惕,也没能抵住睡意侵袭。

西厢另一间客房里,黑影从房中闪出,身姿快速鬼魅,检查了客房周围无异常后,正待潜入小院别的地方查探,被堵了个正着。

“魏红,别打!自己人!”同样黑衣蒙面的男子低叫。

“你?”

男子扯下自己面巾,“我,魏白!”

魏红登时大喜,“这么说,主子也在这里?”隐卫需要时刻跟随在主子身边,魏白在这里,那么主子肯定也在。

“这里很安全,你们可安心住下,没事不要乱跑。”魏白默认,“主子说,你跟魏蓝做得很好,辛苦了。”

“为主子效命,是卑职职责!”

得了主子一句夸赞,魏红回到客房里,几乎一夜没睡着。

这九年来为了不被人抓住痕迹,她跟魏蓝甚至不能跟京城那边联系,实打实将自己当成流民在苍梧镇、杏花村生活了九年。

虽然不苦,时日长了难免有种自己被抛弃的感觉。

主子一句辛苦了,既肯定了他们的付出,也肯定了他们的位置。

他们依旧是皇族隐卫。

与这处别院一墙之隔的小筑,少年皱着眉头,不安的问魏紫,“皇叔到底怎么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天了!”

“王爷只是在试图克制自己的情绪。”魏紫道。

“为何要克制情绪?谁惹得皇叔生气了?有人敢?”

“皇上日后就会懂了。”

少年撇撇嘴角,冷不丁道,“是不是跟我们在街上看到的那名女子有关?”

紧闭房门砰一下打开,“不该你问的事情,别多问。”

清隽男人站在房门口,眸光冷而锐利,全然不复平日清润淡然。

少年不敢与之对视,垂下头去,被长睫遮盖的眼睛里,盈溢着委屈。

在皇叔眼里,自己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小子罢。入不了他的眼,连他的事情都不能过问。

皇叔实则从未对他打开过心扉,从未将他当成自己人。

所以,才会防范他。

“魏紫,带皇上去歇下。”缓和了语气吩咐,男子声音里透出一股疲惫。

耳边终于清净下来。

天幕上明月高悬,星光璀璨,撒落下来的光晕,让火烛都变得黯淡几分。

风青柏走出了房间,一步步,接近那堵隔着她与他的墙,伸手,贴上墙面。

他想念了九年的姑娘,在他一墙之隔外酣然甜睡。

若他伸手能为她撑起无忧的天空,那么,不见也无妨。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怎么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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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他不敢去见她,不敢给她写只言片语。收藏本站

他生活的世界,走错半步,都会万劫不复。

她,有没有怪过他?

有没有怨过他?

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很少会想起他?

如何转到前院来的,他不知道,等他恍然,已经站在了西厢门前。

一房内有响动,门开,缝隙里的人看了他一眼之后,立即将门关上,之后静寂无声。

“我看看她就走。”他轻语,不知是在告诉别人,还是在告诉自己。

抬手,轻轻推开面前的房门,他身后的月光立即越过他肩头,往室内倾泻而去。

他抬脚往里,一步一步,走入室内,走到床前。

她侧身于床榻安睡,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恬淡笑容。

而他,在床边看着她,窗棱洒进来的月光正正落在他与她之间,像将两人,隔绝成两个世界。

似曾相识的场景,一如当年,他不告而别那一夜。

她睡得很香很沉,累坏了吧。

黛眉淡淡横在眉骨,眼睫毛乖巧的伏在眼睑上,秀气挺翘的鼻子随着呼吸微微翕动,柔美菱唇半张,在嘴角一侧有疑似水光。

风青柏蓦然失笑。

那些失去的时光像是突然折返,他的笙笙,睡觉依旧是会流口水的模样。

小心翼翼的,他探出指尖,想为她擦去嘴角水渍,许是轻触带来的痒意,她不适的动了动脑袋,不听话的青丝顺势滑了下来,落在她鼻尖。

小姑娘用手去挥,一次,两次,三次……恼了,皱眉了。

他赶在她睫毛颤动前,轻轻将那缕发丝拨开,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贪婪的,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鲜活的表情。

以致成功让她将他的手压到了脸颊下,才察觉,他早就失了神。

掌心相贴,是细嫩柔软的触感,带着暖暖的温度,一直传达到到他心里,让他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

“阿修哥哥……”小姑娘轻唤。

风青柏整个人蓦然僵硬,瞳孔骤缩。

从心而生的窃喜与懊恼两种情绪在胸腔剧烈冲突,一边窃喜于她并未忘记他,一边懊恼于大意被抓了包。

可是,即便懊恼,却又不是很想逃。

心里叫嚣着快走,脚步稳稳定在那里挪不动。

有那么一瞬,他竟然不敢抬眸去看她的表情。

既想她看到他,又不想她发现他。

矛盾而纠结。

“……还不回来……再也不理你了……”轻轻的,有些模糊不清的嘟囔。

风青柏愕然抬眸,他的小姑娘依然睡得香甜,刚才,只不过是梦呓。

而他却做了一番十足的内心斗争。

像个演独角戏的丑角。

这一刻,风青柏突然觉得自己异常狼狈。

那种狼狈让他落荒而逃。

他在干什么?

放纵渴望去接近她,然后把她拉到自己身在的深渊?

最后,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痛苦?

那种痛苦,他尝过,所以,他怎么舍得,让她也去经历一番。

房门仿似被风吹过,发出咿呀声响,床上人儿似受到了惊扰,微微皱眉,继而翻身继续酣睡。

魏红蹑手蹑脚把半开的房门小心关上。

若是主子在隐卫营里训练,这样的素质肯定过不了关,做完贼了连门都不关,还得她来帮他收拾干净尾巴。

翌日起身,柳玉笙边洗漱边疑惑皱眉,“红姨,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好像是门开关的声音。”

魏红面瘫脸,答得诚意十足,“没有听到,应该是晚风太大,把门吹晃了。”

柳玉笙看看十分结实的房门板,再看看魏红,“风能吹晃那么厚的门板?”

魏红抬头望天,“能。”

……

“福囡囡,红姨,你们好了没有,好了咱出去吃饭!”钱万金在东厢,隔着一条长长廊檐喊话。

“咱不在这里吃?”

“一般民宅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等他们折腾出来,还不如咱直接出去吃来得爽快。”要论精致跟口味,民宅大多是比不得酒楼的,钱万金宁愿多花点银子,吃的必须要好。

柳玉笙想想也是,她们现在等于是借宿在民宅,虽然也交银子,但是到底不是专做营生的客栈,与其劳烦别人还不如自己出去吃,反正他们过来参加商会,也要到处走走看看的。

“你们先到客厅等会,我们一会就来。”

等柳玉笙换好装束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她们走不了了。

客厅摆放的圆形餐桌上,一道道精致食点让人目不暇接,最重要的是,钱万金那货已经吃上了。

边吃还边竖大拇指。

柳玉笙扶额,朝站在圆桌旁微笑看着他们的福伯道谢,“福伯,麻烦你们了,之后我们的住宿费跟餐费您一并核算吧。”

福伯点头笑笑,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福囡囡,吃这道点心,这叫朱兰玉翠,在京城很有名的,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人能做!”柳玉笙一入座,钱万金就做起了推荐,“还有这道,这是北方才有的小食,糯米鸡卷,风味很正宗,你也尝尝……”

不大功夫,面前的食碟上就堆满了钱万金夹过来的各种食点,柳玉笙只想把这些东西塞他嘴里,把他的嘴给堵上。

这个地方,服务周到的让人起鸡皮疙瘩,钱万金这货到底发没发现?

怕是发现不了了,一碰到好吃的,金算盘能瞬间变身二愣子。

这一顿早膳,柳玉笙吃得有点食不知味,根本没心情去品尝那些精致食点的味道。

早膳过后,一行四人离开那座小院,柳玉笙先行提议去寻客栈,若有空房就订下来。

“这不是住得好好的干什么要去客栈?”钱万金扬眉,“福囡囡,你想得太多了,住在那里咱也是付银子的,银货两讫。用不着觉得心里不舒服,要是那家人真对我们有所图谋,也不会收银子了。”

柳玉笙抿唇不语。

魏红眸光闪了闪,“不用换,我昨晚查探过了,这个院子没有不妥之处。那个福伯看起来是管理这个院子的下人,惯了服侍人,所以做起事来太面面俱到,应该只是他的习惯。他没有恶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破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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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喂红姨,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一次说那么长一段话,还说得句句在理!内涵埋得深啊!”钱万金嬉笑,“商会开始在即,到了这个时候城中客栈是很难找到空房的,我们反正也在这里呆不了多久,最多三四天的功夫商会就结束,凑合凑合吧福囡囡?这个小院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清净,干净,舒适,服务周到,一数全是优点啊,别人想来住还没那个际遇呢!”

大黄也眨巴着眼睛看柳玉笙。

一比三。

柳玉笙只能点头,“我总觉得哪哪不太对劲,反正,住在这里这几日大家都小心些,就当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防备些总没错。”

钱万金主仆颔首赞同。

魏红悄悄把脸扭到一边。守了这么多年的姑娘,不知道她警惕心有多强,主子,失败。

因为是商会,所以很多商家早早就来这边订了摊位,在商会正式开始前,就先展示推销一波自家的产品。所以沿街而行,入目的商品可谓琳琅满目。

有丝织品,绣品,有药材,还有金石玉器……种种能在商会里摆上台面的,都是各行各业里口碑顶尖的商品。

柳玉笙感兴趣的是药品及药材类,所以直奔药品区域,在其中搜寻百草谷出品的成药。

“怎么会没有呢?不是说百草谷的人会来吗?没看到他们的牌子啊。”

“……有可能是他们来晚了没订到摊位?也有可能人家等到商会开始当天才展示商品,百草谷嘛,一直神神秘秘的,行事古怪点也不出奇。”钱万金下意识解释安抚。

柳玉笙眯起漂亮眸子,“不会是百草谷根本没有在与会名单吧?”

“怎么可能!我收到的请柬里详细注明了与会的商户,上面的确有百草谷!不信等回去了我拿给你看!”我去,那个小眼神,好像自己是大骗子似的。他能骗她?

眼神不闪烁,鼻尖不冒汗,没有心虚表现,柳玉笙这才扭开视线,放过男子。

只是看不到自己想看的东西,也就兴致缺缺了。

“既然人家现在没来,咱就再等一天,明天商会就开了,你还怕看不到?”钱万金最见不得她意兴阑珊的样子,“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收藏珍贵药材?这次能见到的珍品肯定不会少,你得打起精神来跟人抢啊!”

柳玉笙都不想冲他翻白眼了,以前收集珍贵药材,是为了把空间药材拿出来用的时候有个来源可说,真要比药材珍贵度,这场子里加起来都不够看的。

那些个比较稀缺些的药材,她这几年早就收集够了,不需要了。

再买纯浪费钱。

“那要不我带你们游湖去?徐州边上有个星月湖,在徐州也是名景点之一,租个画舫逛上一圈也不错。现在天色还这么早,我可不想太早回去,闲得能发霉!”

“你们去吧,我想回去歇着,有点乏。”柳玉笙拒绝。

钱万金一下蔫了,“你不去我们三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怎么没意思,去游下湖,听听曲儿,回来的时候说不定能给我唱上一段逗逗乐。”

“你想听唱曲?”

“……”我只是随口开的玩笑。

“行吧,等爷学会了,唱来给你逗逗乐!”

别啊大爷,您能别学吗,我其实不想听……

把柳玉笙送回小院门口,钱万金三人就往星月湖去了。

转身前魏红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确定同伴在,柳玉笙安全无虞,才放心离开。

一个人走在民宅静谧的园林里,没了那三人尤其是钱万金在身边,刮噪一下就远去了,清净得让人有些不习惯。

柳玉笙自嘲笑笑,习惯,有时候真的是个挺可怕的东西。

就好像你明明想忘了一个人,可是有些习惯,会时时提醒你去想起。

除非你能忍痛,连同那个习惯一并戒掉。

沿着园林小径兜兜转转,边走边失神,思绪放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出了客房的地界,似乎是,闯到了这间民院的里间。

布置与外间风格一致,秀致静雅,里面是漂亮的花草,入口处则盘着一颗两人合抱的古樟树。

应该是主人住的地方吧,柳玉笙自觉自己已经失礼,转身要返回之际,视线不经意扫过樟树干根部某物,停下了动作。

转而走过去,慢慢蹲下来,看着那个东西出神。

那是一只茧。

附着在树根上,顶端已经破了个很小的裂缝。

里面蚕蛹正在破茧。

奋力挣扎,扭动,冲撞,用尽一切力量,拼命的去冲开束缚。

那般痛苦和艰难。

她只要伸出手指轻轻一捏,就能把它解救出来,可是她不能。

破茧,是蚕蛹蜕变的磨练。只有靠自身破开茧壳,它才能化为美丽的蝴蝶。

像阿修。

倘若她援手,为它省去了生命的历练,那么它最终只会娇娇弱弱的死去,因为它没有历经过苦痛蜕变,它就承受不了大自然的风雨,它化不成蝶。

看着茧在蚕蛹的拼命努力下,慢慢碎裂,蚕蛹从碎裂的洞口笨拙又坚定的爬出来,柳玉笙弯起嘴角,由心而笑。

她希望阿修也一样,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破茧成蝶,哪怕她看不到他展示的美丽。

蹲得太久,腿脚有些麻,柳玉笙缓了一下才走出来,继而,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糟,呆得太久,被主人抓正形了。

心底哀嚎一声,柳玉笙抬头,挤出笑脸准备道歉,正正撞上一双深邃星空的眼眸。

熟悉得,让她眼眶突然发热,嗓子失了所有声音。

太熟悉了,那双眼睛。

可是那张脸,却透着陌生。

是了,她几乎从未见过阿修完整的模样,连做个对比都不能。

直直瞧着那张脸,那双眼睛,然后看着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目不斜视。

柳玉笙紧提着的心,一下荡到谷底,浑身发凉。

“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男子询问声。

声如山间流泉,如和风拂面。

只听声音,便让人觉出一股暖意,这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只差写上他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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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笙愣愣转过身,才发现男子不知何时停下脚步,就站在她身后。收藏本站

此时,略带疑惑的看着她。

君子清润,明月清风,暗紫锦袍随风微动,那双狭长眼眸似有温柔流淌。

那种眼神,莫名将她心底埋藏的委屈给勾了上来,眼眶更红。

“你在这里做什么?”男子又问,声音放得比刚才更轻,像是生怕惊扰了她的眼泪。

“在看茧。”她吸吸鼻子,声音闷闷的。

她没发现男子在她开口说话的瞬间,广袖下紧攥的拳头微微松开来。他害怕她哭。

一刻之前,收到属下密报,百草谷门人出现在城东福运来客栈,他带着两个随从准备赶过去,他没有想过会撞上她。

那么意外又恰巧的,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是放空的,脑子一片空白。

而脚,还在机械的往前走。

多年练就出来的波澜不惊,在这个时候竟能发挥到极致。

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他该装作跟她不认识,那样才对她最好。

可是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看到了她泛红的眼角。

心猛地刺痛,怎么都没办法再若无其事往前走。

迈不动脚步。

他见不得她这般模样!

“看茧?”男子视线看向她刚走出来的位置,落在地上空空的茧壳,划过了然,“同情它?”

“不是,”柳玉笙摇头,垂下眸子,不再去看那双眼睛,“只是想陪伴它经历那个过程,让它不至于独自孤独的作斗争,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无人知晓。”

她没看到头顶,男子眼眸骤然变深,强烈情绪冲突得那层伪装摇摇欲坠。

“爷,我们得赶紧过去了。”魏紫低声提醒男子,半垂眼眸神色复杂。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主子跟这位姑娘说话时候的样子。

怪不得这些年主子一直对杏花村避而不谈,他是怕一谈起就再无从隐瞒。

一如他对这位姑娘的态度,只差明明白白写上了他在乎。

而这已经是他极力克制的结果。

在京都九年,谁见过主子对一位女子耐心有加小心翼翼的模样?

听到他们要走,柳玉笙飞快抬头看向男子,正对上他同样凝着她的目光。

只见男子跟身边人点了点头,然后又对她道,“这个院子里景致也不错,你若是无事,可以四处逛逛。”

顿了下,玩笑般揶揄,“可莫要哭了。不然旁人见着你从这里走出去,会以为我欺负你。”

怔怔的看着男子转身,大步离去,柳玉笙捏紧手指,不知哪来的一股孤勇,“你、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脚步微顿,“风青柏。”

风青柏?

南陵国大名鼎鼎的摄政王爷,南陵王风青柏?

柳玉笙呆呆看着男子离开的背影,自嘲,她还在想什么?

除了眼睛之外,两人没有一点共同之处。

小院门口,又有脚步声急匆匆赶来。

“爷……百草谷门人……”

距离有些远,柳玉笙只隐隐约约听到这几个字,心下一动,追了上去。

“你们是要去找百草谷门人吗?”

男子回头,微拧的眉头里还有未散的凝重,闻言点点头,“是。”

“爷……”他身边侍卫似乎想要说什么,在他眼神示意下,欲言又止。

柳玉笙抿唇,“可不可以带上我一起去?实不相瞒,我这次之所以会来徐州,就是慕百草谷之名。”

风青柏愣了一瞬,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下意识想要拒绝,视线在触及她期待的眼神时,改了口,“可以。”

魏紫直想扶额。

那边出事了,他们现在是要去办正事,带上个娇娇弱弱的女子,爷到底在想什么?

而柳玉笙,直到坐上马车,都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

她从来不是个随意纠缠别人的人,可是话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说出口了。

用钱万金的话来说就是,不见外。

可是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尚且是陌生人。

马车速度很快,车厢里空气有些沉闷。

上了车后,男子没有再说话,她也想不出该要说点什么。

而且她好像一次两次都在唐突别人,这让她觉得有些尴尬,干脆扭开了脸假装看窗外风景。

她刚扭开头,他的视线就落在了她侧颜上。

那双狭长黑眸里,丝丝缕缕密密麻麻涌动的,全是思念。

马车在一处客栈门前停下,柳玉笙跟着男子脚步上了客栈二楼,最里面的客房房门大开,房门口全是围观的人。柳玉笙挤了进去,入目可见房中一片凌乱,像是打斗、纠缠过后的痕迹。

地上还散落着碎裂的瓷片,以及一些药丸。

空气里,是一片浓重血腥味。

柳玉笙顿了下,想将视线往房中角落移,眼睛即被一只微凉干燥的手捂住,“别看。”

是男子气息喷洒在她耳边。

淡淡的,带着清雅的香气,冲淡了空气中血气带来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的这个动作,让她跟他靠得极近,她的后背几乎能感觉到他胸膛散发出来的热量。

让人心慌。

随后她就被人拉了出来,迷迷糊糊又坐上了马车。

“他,那个人,死了?”柳玉笙问。

“没有,折损在房中的是另一方人手,那个人逃掉了。”男子坐在她对面,说到这里眼神带了些歉意,“我们来晚了一步,抱歉,没能让你见着人。”

“……”她想不通,他怎么会为这个跟她道歉?

“怕吗?”他又问,狭长眸子漆黑深邃,语气仿似不经意般随口问起。

可是柳玉笙觉得,他问这句怕吗,绝对不仅仅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想了下,晒然一笑,“这种事,得事到临头才知道怕不怕。”

男子怔了下,然后低低笑开来,声音洋洋洒洒,像附加了魔力的音符,引人着迷。

他点头,凝着她,“你说的对。”

他的笙笙,并非养在温室里的菟丝花。

她也娇养,可是她骨子里的韧劲,能让人为之侧目。

一如当年所有人都放弃寻找他的时候,独她坚持了三年,坚持到找到他为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找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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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院,在客房与内院的分叉路,柳玉笙低声作别。收藏本站

男子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远。

钱万金几人还没回来,客房里一片安静。

柳玉笙坐在床畔,不由自主的就想起那个人。

风青柏,人如其名,清风朗月,如柏如松。

他待人处事很克制,克制在一个礼貌又不至于太过疏远的距离。

说话的时候,眼神清润柔和,让人生不出反感来。

摄政大臣,南陵王。

站的位置那么高,该是个历经千帆的人,偏生在他身上寻不到一丝冷硬。

仿似天生,那就是个霁月风光的人。

而且,那么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她在他身上竟然感觉不到距离感。

他看她的眼神让她感觉,她跟他是平起平坐的人。

内院,风青柏坐在圈椅上,有些失神的望着自己的右手。

刚才,她的睫毛在他手心轻轻刷过,她肌肤细腻的触感还在上面残留。

时隔九年,再次真真实实的触碰到她,竟是这样的情况下。

答应带她去客栈,他已经预料到了她会看到什么场景,他是故意的。

他想让她看清楚,他所生存的就是这样的环境。

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算计他,无时无刻,都有人想要他死。

他的生活,每一刻都在厮杀。

她该会害怕,再见到的时候对他避而远之吧。

可是最后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捂住了她的眼睛,不愿意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看到肮脏血腥。

与其说他在吓她让她害怕,不如说是他在逼迫自己让自己远离。

“皇叔,那个人,还能找到吗?”少年坐在一角,轻声问。

自出门回来,皇叔就一直坐在那里发呆,表情眼神都跟平时大不一样。

这种陌生的变化,让他觉得不安。

“本王会尽力。”男子说,“找不到,再寻其他办法,若所有办法都不行,那你便做好心理准备,生死有命。”

很无情的话,真真切切从男子嘴里吐出来,少年却觉得有种莫名的踏实。

至少,他没有如其他人一样,用好听的话来哄骗他。

“皇叔,如果我真的死了,能不能不要把我单独葬在一个墓,让我跟我爹娘埋在一处吧。”少年声音平静,看向男子的眼神里,有着淡淡的期盼。

哪怕从未见过,他也想跟他们埋在一起。

如果他们还活着,他想,他们一定会爱他的。

爹爹的爱跟娘亲的爱,死后,他总能体会一番吧。

风青柏静静凝着少年半晌,道,“好。”

“谢谢皇叔!”少年脸上漾出高兴的笑容。

要是往常他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皇叔是不会理会他的。

今天他能那么干脆的答应,他很高兴。

皇叔是个答应了就会去做到的人,所以不怕他骗他。

只是到时候,为了完成承诺,皇叔怕是要跟朝中那些个肱骨老臣好一番博弈。

皇帝死后跟爹娘葬在一起,先朝从未有过先例。

晌午后,福伯过来禀报居住在客院的姑娘已经用过午膳,歇下了。

少年看到皇叔脸色流露细微柔和。

之后是魏紫前来汇报百草谷门人失踪的进展。

趁着无人注意,少年悄悄溜出了房门。

早上那一幕他看到了。

当时他就站在花厅的窗户旁,正好将那一幕看在眼底。

他看到皇叔居然主动跟女子搭话。

用他从未看见过的表情。

隐隐约约的,他总觉得这女子跟昨日大街上惊鸿一瞥的少女有些相像,当时皇叔的反应就特别剧烈。

他没想到那个女子竟然住到了客院,而且皇叔现在居然还照顾到人家的起居饮食,说没有古怪他绝对不信。

他想去看看,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爷,皇上悄悄溜去客院了。”少年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就被人打了小报告。

正在听汇报的男子面色微顿,片刻后,“不用拦着。”

少年也不知道,若不是有人有心放行,他根本走不出这屋子的范围。

一路蹑手蹑脚钻进客院,有种做贼的刺激感,少年抹了一把脸,摆正心态,同时把弓着的腰挺了起来。

沿着廊檐走,从各个客房打开的窗户往里看去,很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少女睡着了,睡颜安安静静,看起来很乖巧。

白皙脸蛋布着淡淡潮红,肌肤吹弹可破。

挺翘琼鼻,小巧菱嘴。

组合起来至多也就一个清秀佳人,勉强耐看。

少年有些失望的撇了下嘴角,“也没多漂亮啊。”

比起宫里千娇百媚的美人差远了。

怎么就偏偏能让皇叔另眼相待?

手肘支在窗台上,撑着下颌,少年不死心的继续打量那张脸,试图找出点独一无二的亮点来。肯定有他没发现的地方吸引人,否则单凭这张脸,他敢打赌皇叔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直到那双轻闭的眸子打开,大大方方看着他,少年才恍然。

亮点,是那双眼睛。

干净澄澈得像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

却又不是那种近乎天真无邪的单纯,而是不藏污垢的纯净。

“还看?”柳玉笙起身,扬起眉毛,好笑的看着窗口半大少年,“你不知道这样盯着姑娘家看是不礼貌的吗?”

在这古代,这个年纪也能称为登徒浪子了吧。

“那你怎么不生气?”觉得他不礼貌,怎么不生气?不是该跟那些女子一般作态花容失色大叫登徒子哭的梨花带雨吗?

少年没有被抓包的心虚,眼睛里反而带上了更多好奇。

柳玉笙笑开来,灵动双眸弯成漂亮月牙,“因为你眼神很磊落啊。”

登徒子跟纯打量的眼神,她尚且能分辨得出来。

唔,少年点点头,笑容也是一个亮点。

勉强算她过关。

其实他怎么看她不重要,关键是皇叔喜欢,根本没他什么事。少年只是不承认这一点。

皇叔都答应让他以后跟爹娘合葬了,他应该是能多相信他一点点的吧。

两人都无父无母,也算相依为命八年。

他既看上这个女子,他来帮他掌掌眼也合情理,应该的。

第一百四十章 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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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莫风,今年十岁,问人名字之前先自报家门,我知道规矩。”

“……柳玉笙,年十六。”柳玉笙有种哭笑不得之感,这半大少年到底干嘛来的?

“哦,”少年点点头,“比我大几岁,我该叫你柳姐姐,不对,我得叫你柳姨。”

他要是敢叫她姐姐,皇叔可能会劈了他,那不是差辈了么。

“……”柳玉笙确认,她不想跟这小屁孩聊天。

她怎么就是姨了?

“你家在哪啊?我家就在这里,不过我爹娘都死了,平时我一个人住。”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他们对你好吗?我家里没人了,就剩一个小叔,他不太爱理我。”

“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他们会带你玩吗?要是没有的话就孤单了,像我一样,从来没人陪我玩。”

少年每次提问题之后,都会自动就这个问题给出自己的现状,大概是牢牢遵守他所谓的“规矩”。

开始柳玉笙只木木坐在那里,听趴在窗台上的少年说单口相声,可是听着听着,倒有些怜惜起他来。

他好像很爱说话,因为平时,没人跟他交谈吧。

而且他能走进客院没遭人阻拦,想来确是这个院子的人。

“你怎么都不答我话?那样很不礼貌你知不知道?我把自己家底都掏出来给你了,你怎么能这样!”少年皱起眉毛,气恼了。

柳玉笙倒了两杯水,走到窗台,一杯递给少年,一杯自己喝。

“说了那么久,口渴了吧,喏,先喝口水润润嗓。”

“……”少年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喉咙确实舒适许多。

“想知道我家里的事情?”靠着窗台,跟少年隔窗相望,柳玉笙笑道,“那能说的可多了,估计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确定要听?”

“当然要了!你说,我听着。”

“行,那我开始说了。听过杏花村吗?一个很漂亮的地方,那里的人都特别好,勤劳朴实,善良本分,那里有个酒坊,出产的杏花果酒很出名的……”

少女声音很清灵,说话语速不快不慢,带着一种软软的尾调,听在耳里,让人觉得舒服。

少年听着听着就入迷了。

下晌的客院里,满是少女清灵和缓的语调,以及少年时不时的一声惊呼。

“豁!你爷爷那么大年纪了还去爬树摘果子?”

“啧啧,你奶奶也太厉害了,怎么能老拿扫帚打人呢!”

“你爹怎么那么笨,把农具扔给你二叔不就能抱你了么!”

“你二叔也是,打个架还能让人给开瓢了,我告诉你,我八岁那会能一次打倒三个壮汉了!”

魏紫觉得自己来的不太是时候,里面故事讲得正热烈,少年已经听得入戏,简直恨不能身临现场指点一二。

可是他要是再不进去叫人,估计等天黑了故事也讲不完。

到时候,爷的脸能比天色更黑。

“小少爷,该回去了。”到时辰吃药了。

少年身子一僵,显然明白魏紫出现所为何,怕是皇叔早就知道他在这里了。

依依不舍的站直身子,边朝魏紫走去边回头叮嘱,“柳姨,故事没讲完呢,打个记号,明天接着讲啊!”

柳姨沉静的脸抽了抽,“姨明儿没空,要去参加商会,有空再给你讲吧。”

过来唤人的,她认得,是跟在风青柏身边的随从,那这少年跟风青柏是一道的吧。

等院门口两人一同离去,柳玉笙才慢慢琢磨过味儿来。

跟风青柏一道的,十岁少年,莫风,爹娘死了,一个人住,只有一个小叔。

……风墨晗。

她给当今小皇帝讲了一下午故事。

柳玉笙以额捶窗,我了个去啊!

内院,少年回到书房乖乖喝了药,然后坐在风青柏对面,等着他下达指示,很是自觉。

自己偷偷溜出去,以皇叔对他尤其严厉的性子,不可能不罚。

可是左等右等,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只静静翻阅手中书卷,半点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那这是……什么意思?

放过他了?

咬了下唇角,少年小心翼翼试探,“皇叔,我下晌去客院溜达了,见到了一位叫柳玉笙的……姨姨。”

说完姨姨两个字,少爷特地紧凝男子表情,试图能探出他的情绪。

翻页,不语,沉默,面无表情。

也不知道听没听。

但是至少没叫他闭嘴,也没罚。

少年胆子大了点,“柳姨跟我聊天,说了好多她家里的事给我听。她说她家在杏花村,一个很漂亮的村子……”

为了求生,少年几乎把女子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完整复制,连一个停顿都没错过。

讲完了口干了,倒杯水准备润润嗓,男子开口了。

声音浅浅淡淡,没有起伏,“回房把《论语》卷六颜渊问仁抄写百遍,明日辰时交上来。”

“……”

男子抬眸,“现在。”

少年咻放下已经送到嘴边的水杯,逃也似的飞回屋,愣是没敢偷喝一口水。

站在门外的魏紫,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他去客院唤人前,魏白曾过来汇报,“皇上过去的时候柳姑娘正歇着,皇上在窗边看了很久,说了句也没多漂亮啊,之后柳姑娘醒来,给皇上倒了杯水……”

皇上挨这顿罚,他一点不觉得意外,逃不掉的。

卧房,打开论语抄写的少年,在看到颜渊问仁篇的时候,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是被罚了。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

皇叔对柳姨绝对有情况!要是他猜错了,他立马让出帝位!

含着怨念抄到天黑,手腕快要断掉了,少年数了数,才写了四十多遍。真要写完一百遍他得半夜子时才能上床,这还是在他不吃饭不洗澡不如厕的情况下。

放下狼毫笔,少年咬咬牙,求生欲让他做出了个决定。

叩叩,叩叩,书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进。”

放轻脚步走到书桌前,看着正在批注文案的男子,少年道,“皇叔,柳姨说明日要去参加商会,我没有见识过,想让柳姨带我一块去看看,行不行?”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感觉他快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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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没有回答,而是停下了书写动作,狭长凤眸半抬,静静看着少年。

少年吞咽了下口水,他最怕皇叔这种目光,因为看不透,总觉得下一句话不能让他满意,他眼睛里就会冲出一个野兽,一口把他吃掉。

“柳姨要参加商会,应该会早起,我怕到时候睡过头了会赶不上……我今晚,能不能……早点歇息?”

“去吧。”男子垂眸,手中批注动作继续。

少年半晌没回过神来。

成了?

这么轻易?

“还有事?”

“没、没了!皇叔,明天你也要起早点哦,出门在外,皇叔不在身边陪着我会害怕。”

说完,少年立即溜。

书房里,男子的毛笔停顿在文案上空,久久未能下笔。

笔尖慢慢凝聚了浓墨,往下滴落,在文案上留下一团黑渍。

一如他心头纷乱如麻,顺不清纹理。

他已经用尽全力去克制了。

克制自己不去跨越那堵墙,不去看她,不出现在她眼前,也不让她出现在自己眼前。

可是他还是没忍住,让少年去客院,借由第三个人,来获取与她的联结,去隐晦的探取关于她的一点一滴,一言一语。

刚才少年说要他一同参加商会的时候,他心里钻出压制不住的窃喜。

风青柏挫败将手中毛笔扔了出去,抵着额头低低喘息。

他感觉他快要疯了。

起身,推门而出,脚步不由自主来到客院后墙,风青柏倚墙而立,抬头望向夜空。

星光闪烁,月色朦胧,冷清寂寥。

而他身后客院里,正当热闹。

有人在唱曲,一句词没有一个字在调上,可是欢呼夸赞声不绝于耳。

哪怕隔着院墙,他都能想象那副场景有多欢乐。

微勾唇角,男子闭上眼睛,于脑海中开始想象,此时自己也置身在那个场景之中,坐在少女身旁,看他们笑,听他们闹。

钱万金只唱了半曲,院子里三位观众有两位已经笑得东倒西歪,就连魏红都忍不住,肩膀颤了好几颤。

他们在画舫里呆了大半天,就为钱万金非要学会一首曲。

银子花去不少,学出来的成果就是当时在画舫上唱的时候还勉强能入耳,等他们回到小院,钱万金已经把调子忘得差不多了。

最后演绎出来的结果,用钱万金自己的话来评价就是,能把调子唱得全不在调上,他也是个人才。

“笑够了没?”扯掉头纱,收起兰花指,钱万金瞪柳玉笙,“不是你说让爷唱曲给你逗乐,爷至于劳心劳力费工夫么?笑起来没完了还!”

“我现在很乐,乐得收不住啊。”柳玉笙眼睛快笑没了,擦了好几次眼泪。

钱万金这货,学唱曲就唱曲吧,把人家歌姬勾人那一套也给学了去。

兰花指,摆腰,抛媚眼。

“这事情只能咱四个人知道,要是有第五者知情,别怪小爷我灭口!”

柳玉笙,“放心,绝密情报只在内部消化。”

大黄,“少爷,我一定守口如瓶。”

魏红,“我从来不八卦。”

钱万金信了。

可他忘记了,魏红从来不八卦,但是她搬运八卦。柳玉笙的内部消化,那个内部,范围特别广。还有大黄,嘴是闭上了,但他闭嘴的时机总是无声胜有声。

月上中天,热闹方歇。

客院里的灯光熄了,人歇下了。院墙外的人依旧倚墙而立,站了很久很久。

月光打在他脸上身上,更加寂寥。

翌日一早,柳玉笙起了个大早。

今天是商会正式开幕的日子,她想早点过去,看看有没有百草谷的消息,昨日那人失踪的后续她不知道,如果人没事,今天会不会出现在商会?

她倒不是非要找到百草谷的人不可,只是如果有机会能解答她炼药中存在的疑惑,她还是想试试。无关名利,就好像人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遇到了难题,想要寻求人交流借以找到答案一样。她喜欢医术,也喜欢这方面的钻研。这是她的兴趣。

而且今天商会还有他们一席之位,杏花村止咳膏也是要摆上会场展示的。

这几年酒坊除了出产果酒药酒之外,她也推出了一些常备用药,比如针对小儿伤风感冒的药剂,退热散,以及止咳膏。都是常用又不突出的。

能造福百姓,又不会过于显眼给同行造成危机感,避免了树大招风。

“柳姨,柳姨,你今天要去商会吗?”客院里,突然传来少年叫喊声。

跟大黄在廊檐下数横梁的钱万金立即探头,对闯进院子里来的人横眉,“你谁啊?大呼小叫的干什么?什么柳姨,你找谁?”

少年不紧不慢打量了钱万金一眼,“问别人名字前,先自报家门,这是规矩。”

一身浅蓝束带锦袍,头戴白玉冠,十岁少年背手而立,神情淡淡,看起来颇有风范。

一板一眼的风范。

“白痴。”钱万金翻了个白眼,“这里没有柳姨,你找错地儿了,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互道姓名就免了,好走不送。”

柳姨?除了来找福囡囡还能找谁?

这小子油头粉面小白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出门前他答应家里好好照顾福囡囡,不能让她被人给坑了。

外面坏人多啊,钱万金莫名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少年看着钱万金,还他一声,“嗤。”

西厢客房,柳玉笙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少年立即露出笑脸,“柳姨!”

“……”看着装得人模狗样的少年,柳玉笙五味杂陈。

姨你妹啊。

小皇帝的姨?

她敢应吗?嫌脖子不够硬?

“你怎么过来了?”她问。

钱万金几步蹿过来挡在她跟少年中间,“福囡囡,你认识这小子?”

柳玉笙点头,“昨天见过,他叫……莫风,也住在这小院里。”

魏红在旁边看了莫风一眼,然后移开视线。

她认识,但是她得装作不认识。

少年也已经蹿了过来,还把钱万金往旁边挤了挤,“柳姨,我也想去商会玩,我们一起去吧!”

钱万金火了,抬手把少年隔开,“远点远点!凑那么近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第一百四十二章 俩货都不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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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授受不亲,我跟柳姨差着辈呢,你脑子都在想什么东西,龌龊!”

“差什么辈?你们又不是亲戚!就是亲姐弟,七岁还不同席呢!无知!”

柳玉笙额角暴跳,扭头,“红姨,能让他们闭嘴吗?”

“能。”魏红出手,两人同时噤声。

哑穴被点了。

点了小皇帝哑穴,魏红一点压力没有。

她不认识他嘛。

两个说不了话的人齐齐看向柳玉笙,眼神同样惊愕又委屈。

像两只无声控诉的长毛犬。

“走吧,咱们得赶紧出发。”没理会两只犬,柳玉笙吩咐大黄,“大黄,把带来的止咳膏拿出来,待会得摆出来展示。”

一行五人终于安静出门。

柳玉笙没想到会在小院门口见到风青柏,脚步顿住。

暗紫锦袍,长身玉立,他就站在那里,站在马车旁,眸波淡淡扫过来,像是在等她。

四目相对,谁都没出声。

钱万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探头到柳玉笙面前,两手乱七八糟比划,唔唔唔!

什么情况!福囡囡,这人又是谁?也是昨天见过的?爷就半天时间不在,你到底认识了多少人?

莫风半垂眸子双手交叠身前样子特别乖巧,心里哼笑,本来想告诉他们皇叔一起去的,点我哑穴,呵呵呵。

对面,风青柏朝这方微微颔首,启唇,“莫风,还不上车。”

“唔唔唔!”莫风立即摇着尾巴跑过去,不忘指着自己嘴巴,又指了指魏红,告状。

魏红望天。

“再要聒噪,以后便用这个方法。”男子广袖轻拂,声色淡淡。

莫风,“……”穴道是解了,他也没胆子聒噪了。

因为那是柳姨的人,所以皇叔才偏心的吧,是吧?

莫风瞬间看破沧桑。

唤了莫风之后,男子便再没往这边瞧过一眼。

柳玉笙抿抿唇角,举步走向钱家马车,目不斜视。

没看到男子上车前,隐晦看过来的眼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生了闷气,又更像是在跟谁赌气。

总之心里很不舒服,难过。

潜意识里其实她知道,是她把阿修代入到了风青柏身上。

哪怕只是代入某一瞬间,某一时刻,不对的也是她。

她有什么资格发脾气。

之前还吱吱呜呜不停的钱万金,上了马车之后莫名安静下来,看着垂头情绪低落的少女,眸光复杂。

他知道她为什么这样。

那个男人,气质跟阿修太像了。

九年时间,她很少再提起当初那个少年,他以为她就算没有遗忘,至少也该淡忘吧。

那时候她才多大点?六岁多的小姑娘。

记一个人怎么就能记那么久?

换做是他,他早把人忘到九霄云外了,怎会等到今时今日还为一个离开了的人难过。

“唔唔唔。”

柳玉笙的脚被人踢了踢,抬头,就对上一张凑到她面前的猪鬼脸。

钱万金拇指把鼻头往上推,手掌在脸两侧打开,一看柳玉笙抬头,“吭吭吭!吭吭!”

柳玉笙,“……噗嗤!”

魏红差点没呛着。

能耐啊钱大爷,说不了话,他都能用鼻子弄出猪叫声来。

见柳玉笙笑了,钱万金顿时来劲了,各种鬼脸换个不停,就跟演哑剧似的,车里全是喷笑声。

最后魏红抬手把他哑穴给解了,“小东家,你放过我们吧。”

再让他演下去,她能让笑给憋死。

钱万金把脑门一甩,蹲在车厢有限的空间里,撅着屁股鸭子走,嘴里配音,“嘎,嘎嘎嘎!”

哼,太晚了!

“……”柳玉笙已笑死,魏红已气疯。

马车到达商会会场,车厢里低落气息已经一扫而空。

尽管时辰还早,会场却已是人潮涌动,分给各商家的摊位上,不少已经摆上了参展商品。

柳玉笙一行下了马车,准备先找到自己的摊位摆上商品,再在周围到处逛逛。

“柳姨,柳姨!”几乎与他们同时下车的少年,又嚷上了,“你们现在要去哪,带我一起去啊,我没来过商会,免得自己不懂闹笑话。”

钱万金斜眼睨他,“你玩你的,我们玩我们的,你又不是没人带!还有,福囡囡大不了你几岁,要叫也该叫姐姐!”

“我小叔也没来过商会。”少年眨巴眼,自动忽略后面那句话。

他身后锦袍男子闻言,顿了下,“叨扰了。”

“……”钱万金有种感觉,这俩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少年还眨巴着眼睛看柳玉笙,眼神里隐隐有一种你不带我玩就没人带我玩了,我一个人好孤独,你就是大坏蛋的控诉。

“一起吧。”柳玉笙扶额。

她是因为想起少年昨天说他总是一个人,没人陪他玩,小叔也不太爱理他,她才心软的。

绝对没有其他。

“柳姨,我们现在要去干什么?”少年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

“去找商会分给我们的摊位,把商品陈列上去。”

“然后要卖商品吗?”

“算是买卖的一种。就是你展示出商品,有人有意向购买,可以交定金下订单。”

有少年在,钱万金几乎找不到插嘴的机会,那小子实在太能说了。

好在,那小子嫩了点,福囡囡不可能看得上,他主要要防的,是安安静静走在后面那位。

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不看紧点,转头福囡囡被人给叼走了,他怎么跟柳爷爷柳奶奶交代?

钱万金防贼似的紧迫盯人,风青柏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不过是没放在心上罢了。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少女清灵娇软的声音上。

她说了什么,他没有去细听,只是享受她的声音萦绕在耳边的感觉。

杏花村止咳膏的摊位划分在药材区域,占据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桌子上是用红绸布铺陈的陈列位。

走到自己的摊位前,把用小坛子密封好的止咳膏摆上去,只要留个人在这里看着就行,剩下的时间他们可以随意走走逛逛,去看别人卖的商品,或者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大黄,你留下来看摊子,如果有人想要下订单,就让他交定金签合作文书。”钱万金拍拍大黄肩膀,把这任务交给了他。

第一百四十三章 皇叔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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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黄心里苦,面上还得笑着,“是,少爷,您们好好玩嘞!”

以往商会都是少爷亲自上阵的,每次都能拿回一大笔订单。他虽然在旁打下手,但是没实际操作过,心里慌。

可是他不敢说。

少爷斗志昂扬要上战场的架势,他能拦着?

“福囡囡,咱先在这片区域转转?说不定能遇到好药材。”钱万金开始做安排,“转完这一片拐到后面就是小吃街,我们去吃个早饭再过来,到时候会场里的商品应该已经全部陈列出来了。”

“好。”柳玉笙点头,因为出门太早,没有吃东西,确实肚子有些饿。

跟着顺口问了少年一句,“你们吃了吗?”

“没有!”少年答得极快,好像就等着她发问。

“那一起去吃点?”问这句话的时候她有些犹豫,不自觉看向男子,“不过小吃街的东西可能比不上大酒楼做的精致好吃……”

她想说的是,王爷跟小皇帝,受得了街边小摊吗?

那种闹哄哄的环境,她想象不出这样两个人要是真坐在那里跟寻常人一样大块朵颐是什么样子。

男子眼波从她脸上轻轻拂过,唇角笑意清浅,“无妨,我小时候……也吃过的。”

“哟,看你穿这一身也是不差钱的主儿,你还会去吃路边小摊?”钱万金眼神上下打量探究。

“我也以为,你会去金碧辉煌的豪华酒楼。”男子视线在钱万金身上掠了一眼,从小到大品味没变过,什么衣服都得绣上一团金线。

钱万金,“……”好家伙,这是准备舌战么?

“你……”撸起袖子钱万金准备干,后头传来热情朗笑声,“这不是钱万金钱小东家吗?你可总算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说话就说话,还拽他胳膊,把他拉过去了。

看着来人,钱万金微讶,“贺会长,您不在后面看着,跑这干嘛来了?”

来人正是徐州商会会长,只是他这种位置的人通常只在后方筹谋策划,怎的还亲自跑到场上来了?

“嗨,还不是为了你!来来来快跟我走,江老说要见你,等了你老半天了!”来人边说边拉着钱万金往外走。

“江老?谁?不会是商会大佬江……”钱万金激动得嗓门飙高,那人可是他一直钦佩的商界大鳄,听闻只要是他看中的人,最后都大有可为。

寻常商人以能得见他一面引以为幸。

可惜他后来隐居幕后,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能再请动他出山了。

“嘘,此事不宜张扬,待会再说,跟我走就是。”

“可是我这还有事呢……”钱万金犹豫了,福囡囡还在这,他要是走了像什么话?一边是一直想见的偶像,一边是福囡囡,怎么就赶在这个时候让他选呢!

看出他的为难,柳玉笙失笑,“你去吧,我这还有红姨陪着呢,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还能走丢了不成。”

咬咬牙,钱万金道,“那我过去一趟,你就在这里逛逛吃些东西,别乱跑,跟紧红姨啊!红姨,把福囡囡看好了,这里人多,别让她被人挤着……”

话没说完被拉走了。

气得钱万金脸黑,卧槽他话还没交代完呢,还有最重要的没说!最重要离那俩叔侄远点!远点!

目送钱万金被人不甘不愿的拉走,柳玉笙收回视线不经意就对上男子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似深似浅,似笑非笑。

以为他是笑话她这么大了还被人当做小孩子似的保护,柳玉笙有些不好意思,“见笑了。”

“你想买药材?”他岔开了话题,缓解她的尴尬。

“不是,只是随意看看,如果有想要的也会买。”

“逛逛吧。”

“好。”

钱万金走后,气氛就变得有些古怪。

总好像多了一股不自然。

之前跟小喇叭似的少年也安静了很多,更多时候是静静走在他们身边。

至于魏红,几乎就是个隐形人。

这让柳玉笙有种跟风青柏孤男寡女单独逛街的感觉。

而且很诡异的脑海跳出一个画面,第一次相亲见面的男女一起去逛街,相顾无言……

时间越晚,会场的人越多,走道变得拥挤,一不小心就能撞到人,或被人撞到。

风青柏不着痕迹走在少女后侧方,为她挡去两方的碰撞。

另一边,魏红自动自发护住另一侧。

少女在失神,皱着眉头不知想着什么心事,浑然不觉身周的变化。

少年坠在后头,眼睛噌亮。

他真的发现了皇叔的小秘密!

啧,装高冷不跟人说话,眼神却跟粘在人脸上似的,撕都撕不开。

如果有镜子,应该给皇叔照一照,你看看你什么眼神!

“在想什么?”同一个地方转了两圈后,男子终于开口问。

“在想相亲……”顺口就答了出来,等意识到不对劲柳玉笙忙闭嘴,只是有点晚了,脸一下涨得通红。

还不如把话全部说完,说一半更让人误会!

“相亲?”男子轻问,狭长眸子有瞬间眯起。

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周遭空气冷了两分。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才只是想到别人相亲的画面,不是说我要相亲……”柳玉笙情急,停下脚步返身解释。

冷不丁背后一股力道撞来,把她撞得踉跄,直直跌入男子怀里。

坚硬,宽厚,带着强烈的男性气息。

她整个人几乎全然被这股气息笼罩住。

四目相对,周围一切仿佛静止。

她忘了站起来,而他没有推开她。

“对不住对不住……”耳边有人低声道歉。

柳玉笙这才跟被火灼烧似的猛地退开,心砰砰砰的猛跳!

刚才他凝视她的眼神,跟阿修一样,一模一样。

深邃而温柔,她才会失了神。

为什么他总是给她这种感觉!

“若没有什么想看的,不如先去吃点东西。”男子声音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半,全然不受影响。

“好。”柳玉笙低头,应了声。心里乱得紧。

“想吃什么?”他又问。

刚才没有为她挡下那个冲撞,他故意的。

她说相亲,他的情绪变得有些没办法控制。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笙笙,他在心里这样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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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做些什么来安抚,他想,他很可能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来。收藏本站

于是,他看着那个人把她撞入他怀里。

借着这短暂的拥抱,来镇压心里咆哮的野兽。

他不是无知小儿,早就明白了自己对她绝非寻常情感。

他会生气,会嫉妒,会想要去占有。

骤然听她说相亲,只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想杀人!

“小叔,柳姨,我也好饿了,我们先去小吃街,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再决定吧?”莫风适时插口,让柳玉笙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她,哪怕没有抬头,都能感觉得到他视线带来的压迫感。

那其中,还夹杂着极为隐秘的侵略性。

像他这个人一样,外表清润平和,实则他的强势,埋在骨子里。

到了小吃街,安静了老大会的莫风又开始撒欢了。

“哇!羊肉串!鱼丸子!炸豆腐!……我都想吃!”每走到一个摊位前,少年眼睛都会发光,跟看新奇事物似的,“小叔,买这个吧,吃这个!”

男子对他的大呼小叫自动屏蔽,带着三人来到街道靠里的一家铺子,选了张桌子坐下,“老板,来四碗牛肉馄饨,加葱。”

柳玉笙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牛肉馄饨加葱,她爱吃的。

是巧合吗?

而且看他点馄饨时熟络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来。

男子没有回应她的探究,自然坐在那里,周身贵气在这种环境里很是突兀,他却没有一点不自在。反倒把这小馆子拉高了档次。

一旁莫风有点蔫,“就吃馄饨啊?好吧,吃完这个能不能再吃点别的?”

馄饨,他在宫里吃过了,不新鲜。

男子依旧没理会他。

这让柳玉笙开始相信,少年昨天说的话是真的,他小叔真的不太爱理他。

魏红脸冷话少,但是坐得笔直眼巴巴看着老板煮馄饨的架势,说明她对吃的,不挑。

馄饨上得很快,清汤馄饨,上面撒着香葱,空气里都是清香味,瞬间勾起人的食欲。

闻着香味,柳玉笙一下就觉得饿了,拿起勺子舀了馄饨边吹凉边吃。

吹凉一点咬一小口,小嘴轻轻蠕动,埋头认真吃东西的样子,很像一种动物。

风青柏看着,狭长眼眸慢慢浮出柔软笑意来。

她的一举一动,都能将他带回曾经那段美好的过往。

那许会是他一生当中最苦也最甜的时光。

“小叔,你怎么不吃啊,不喜欢?那你给我吃!”开始不太情愿吃馄饨的莫风,现在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两大碗,看到男子碗里的还原封不动,吃货上身,一时忘记了察言观色,失去平时机灵。

他一嚷,柳玉笙就抬起头来看向风青柏。

看到了他没来得及撤走的目光,以及眼里没能消散干净的宠溺温柔。

心一跳,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

突地就冒出一股心头火来,“看我做什么,你吃不吃啊!”

少女气鼓鼓的瞪着他,眼睛因为生气特别有神采,嘴巴被馄饨烫得红艳艳的,脸颊夜被热气醺出了红晕,这副模样,似极被惹怒的小猫,让人想要把它抱起来,揉一揉它身上炸起的毛。

“笑什么,很好笑吗!”少女又是一句怒怼,眼睛瞪得更圆了。

风青柏才意识到自己笑了,干脆不去隐忍,任由笑声闷闷冲出胸腔,凝着她的眼神里,分明有清风化不开的柔。

他居然笑得更放肆了,柳玉笙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更恼火才对,可是想想自己刚才的样子,颇像只无理取闹的猫。

忍了会,自己憋不住了,噗嗤一声抿嘴笑出来。

周围人来人往,热闹喧嚣,在此刻仿似都与他们无关。

男女相互凝视,笑声浅浅,于这闹市中晕染出静好来。

释然一笑过后,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之前相处时候的那丝别扭与隔阂,似乎在无形中渐渐消弭。

“干嘛不吃,你不饿吗?”心中莫名的抑闷在笑声中消散后,柳玉笙对男子说话态度更加自然。

这一点,她自己没察觉。

风青柏看了眼她碗里快要被消灭殆尽的馄饨,“一碗够吗?”

“够了,吃一碗我已经很饱了!”柳玉笙莫名其妙,难道她看起来像大胃王?

而风青柏眉头不可见的皱了皱,小时候跟她一起去吃馄饨,那时候六岁,她吃一碗会剩两个。

现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进步就只比以前多吃下两个馄饨?

怎么养的。

“要不你再叫一碗吧,饿着肚子可不好。”男子手边那碗,已经被莫风划拉过去了,察觉柳玉笙看过去的目光,还护食的把馄饨碗用两手捂住,眨巴着眼睛瞪她。

柳玉笙嘴角抽抽,宫里饿着你了?

“你帮我叫一碗吧。”男子凝着少女脸上鲜活小表情,眼底笑意缕缕。

“你刚不是挺顺口的,一坐下来就点四碗牛肉馄饨,这会倒要人伺候了。”柳玉笙吐槽一句,回头又点了一碗。

他将她的小抱怨听在耳里,笑而不语。

因为这样的机会太少,他每制造出一个来,以后回忆起来的时候,就能多回忆一点。

少女抱怨完之后,转而去嘀咕小皇帝,吃慢点,饱了就别硬撑着吃,对胃不好。

可是这种细碎唠叨,在他听来,却分外美好。

笙笙,他在心里这样叫她。

再回到会场已近晌午,场中每个展示摊位后面都坐了商家,各摊位前都围着不少人进行咨询、讨价还加、下订单。

柳玉笙一行几乎把整个会场走了个遍,最终没有发现百草谷的摊位及展示商品。

那人应该是不会出现了,又或许,是已经来不了了。

虽然没有多大意外,到底还是失望的。

“为何想见百草谷的人?”风青柏问。

“因为百草谷炼制药丸的手法很精湛,我在这方面有所欠缺,所以想跟对方有个交流,借以提升自己。”想见的人没来,会场上的东西柳玉笙也不感兴趣,一行人干脆慢慢往出口走,至于摊位那里有大黄看着足够了。

柳玉笙素来没在生意上对钱万金的决定插过手。

第一百四十五章 那,风青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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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人少了许多,呼吸都觉轻松不少。收藏本站

眼看天色还早,要等到商会散场还要两个多时辰,钱万金被商会会长拉走了人又还没回来,他们想走都走不成。

“你们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我跟红姨找个地方坐坐,顺便等他们。”

“一起走吧,我的马车空间足够四个人坐,摊位那边让红姨过去说一声,留下一辆马车给他们即可。”风青柏道。

没等柳玉笙吩咐,魏红就已经转身往会场里走去了。

柳玉笙无奈,点头应了。

她有午睡的习惯,到了时辰不歇一会,人就困乏得很,会一直打哈欠流眼泪。

男子似乎察觉到她的困顿,叫上她三人先行上了马车。

坐在车厢里靠着挂了壁绣的车壁,整个人舒服许多,柳玉笙感叹了句,“你这车厢装饰挺不错的。”

空间宽敞,坐垫较宽,要是困乏了人能直接躺下来。车厢一侧是个连着车壁的小矮几,在壁柜里装着些干果点心,甚至还放了打发时间用的小说游记。

这种马车,长途跋涉的,人也不会太过累。

“你喜欢制药?”还在感叹马车的华贵,冷不丁听男子问了句。

柳玉笙点头,顺便调整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很喜欢,算是我的兴趣爱好吧,比如有人喜欢唱曲,有人喜欢骑马,我喜欢制药。”

“除了制药,平时在家还做些什么?”

“还给人看诊,空闲了陪爷爷去村口找人唠唠嗑,给奶奶打打下手,跟我爹去地头看秧苗,也帮我娘晾晒衣裳……”

柳玉笙不知道后来对方有没有再说什么,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远。

身子自发往下滑了一点,睡着了。

“……”莫风看着歪靠在车壁的少女,有点不可置信。

还说着话呢,就这样睡着了?她就没有一点安危常识?

这样的,随便都能让人把她给拐去卖了,皇叔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还没腹诽完,便觉眼前一花,刚才还坐在他身边的皇叔,已经到了少女身边。

用手将少女抵着坚硬车壁的脑袋托住,缓缓的,将她放平在车座。

“转过去。”极低的声音,带着凉意。

莫风心里一突,立马转了个身面对车外。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昨儿抄了四十几遍的东西,他倒背如流,绝对不会再犯!

凝着少女沉沉睡去的睡颜,风青柏勾起唇角,笑意又涩又甜。

她还是那么信赖他,不管他是阿修,还是风青柏,她潜意识里对他全无防备。

所以,才会有问即答,事无巨细;所以,才会这样睡着。

怎么办才好,她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想放开她。

魏红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身份尊贵的男子直接靠坐在车甲板上,长臂横于车座,护着睡着的女子免她翻身的时候摔落下来。

这个姿势,时间长了挺辛苦的,尤其是主子的身量太高,那双腿有点无处安放。

但是,这个姿势又贴得太近,囡囡一翻身,不等于把豆腐送到主子嘴边给他吃?

要不要叫醒囡囡?还是装作视而不见?

魏红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忠于主子,柳家对她很好,但是身为隐卫忠诚第一,她不能轻易变节。

所以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跟小皇帝一样,面朝车外坐下,继续当个隐形人。

马车起行很稳,车厢里几乎感觉不到震荡。

少女没有被惊醒,依旧睡得香甜。

直到马车猛地一个晃荡,她在惺忪间滚落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

耳边,有什么东西穿透空气钉在车厢的声音,咚、咚,咚!

柳玉笙乍醒。

入目便是男子紧绷的下颌,继而感觉到他紧紧环住她的有力手臂。

“怎么回事……”

“魏红,护好她。”男子低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很短暂的一眼,以致于他眼里翻滚的复杂的情绪,她没能来得及看清,人就已经被交到了魏红手上,“带着她跟莫风回小院,那里防卫严密,有援手。”

“是!”魏红应声的同时,男子飞身离开了马车。

马车依旧在疾驰,马车后传来了冷兵相接的声音,然后越来越远。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柳玉笙觉得心里很慌,很沉,怎么就睡个午觉,醒来就变这样了?

车夫不见了,拉着缰绳赶车的变成了魏红?还有风青柏莫名其妙的话,外面怪异的声响。她突然觉得发冷。

“有刺客袭杀,别怕,我会护好你们。”魏红一手扣着腰间软剑,目光肃杀,侧耳倾听周围动静。

这也是柳玉笙第一次看到魏红身上浮出战意,让她整个人气势更冷厉七分。原来平时她在他们面前面无表情的样子,根本不算冷。

可是,有刺客?袭杀?

“那,风青柏呢?”想到什么,柳玉笙脸色一下发白,风青柏呢?

他们驾着马车逃走了,风青柏呢?

他一个人去迎战刺客?引开刺客让他们得以顺利逃脱?

魏红抿着唇,想告诉她王爷身边有隐卫,隐卫会援手。

可是,囡囡在这里,王爷真的会把隐卫留在身边吗?怕是只会让隐卫一同来保护她们吧。

所以,她无话可答。

“回去!”

魏红惊讶回头,少女脸色虽然依旧很白,可是眼神里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回去,红姨,去帮他,我不会拖后腿。”顿了下,“我有办法。”

“可是……”主子让她护送囡囡跟小皇帝回小院。

“回去,听她的。”一直没说话的莫风开口,尚稚嫩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惧,反而很是平静。

魏红咬牙,没有多加犹豫就调转车头往回疾驰,“囡囡,有什么办法跟我提前说一声,免得到时候出了纰漏!”那主子会扒了她的皮。

她不怕死,她怕痛。

“我有药啊!”经过最初的剧烈冲击,柳玉笙强迫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冷静了下来,心依然慌,手依然发抖,但是脑子变得异常清晰。

前世活在新社会,没有经历过电视上演的刺杀拼杀桥段,才会在一开始那么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原来真有用啊

但是她前世是被人害死的,也算经过一次大风浪了吧?历经风浪才能淡然无惧。

来吧,这种事情多来几次,她就习惯了!

她适应能力快得很!

智商185医学院博士高材生!

本来也没走出多远,调转车头跑回刚才的地方没花什么时间。

很快就又听到了兵器相接的蹡蹡声,打斗中的身影也开始跃入眼帘。

“别靠太近,到这里停,停!”跪趴在马车门口,柳玉笙遥控距离,把手里的药丸递给魏红,“红姨,朝着他们扔过去,多扔点,我这里有很多!”

“你确定这个有用?”魏红轻轻捏着药丸心有点悬,这药丸松松散散的她都不敢用力,别是失败品吧?

“你可以怀疑我任何东西,就是别怀疑我的医术,扔!”

魏红顺手扔,力道控制得刚刚好,药丸飞出去到达人群打斗的位置上空,就哗的散开了。

“……”

“再扔!”

少女手里药丸一个接一个递给魏红,几乎没有停顿。

这种迷香丸,得亏得她心血来潮想做来玩玩,又亏得她炼制药丸的水平很粗糙,所以出来的是失败品。药效不减,就是有一点点小作用力,就会散成粉状。

莫风半跪在少女身后,没有说话,却是见鬼一样盯着她腰间的小荷包。

这种荷包内有乾坤?能装那么多大药丸?

另一头,为了能让马车顺利冲出重围,风青柏以一己之力拦下了所有刺客,十二人。

只要她们能顺利回到小院,待得魏紫转回头救援,他死不了。

可是未几,清晰听到马蹄声,他心里就开始发紧。

趁隙看了眼,果然就是他那辆马车!差点没把他九年练出来的修养毁于一旦!

此时魏紫魏白重新加入打斗圈,都不敢去看主子的脸。

再接着,天上就下起了……粉末?灰尘?

再然后,所有人都躺倒在地,他们眼睛里倒映出魏红的冷脸。

“原来真有用啊。”

“……”

讲真,自从跟在主子身边,平均每个月一次暗杀他们都已经很习惯了。

次次险峻无比。

从来没有一次结束得这么莫名其妙,这么逗比。

成功了。

趴跪在马车门口的柳玉笙,无力倒下,全趴。

歪着脑袋才看清楚自己乘坐的这辆马车,车壁上插着森寒的星状暗器。

所以之前那些怪异的声音,是暗器偷袭。

她真的是捡回来的一条命。

肩膀被人戳了戳,柳玉笙软绵绵扭头,对上莫风晶亮的眼睛。

“柳姨,你那个小荷包,能不能给我玩玩?”

“……”

战斗圈里,倒地的三个男人已经站起来了。

魏红在他们鼻子底下抹了不知道什么东西,须臾功夫流失的力量就涌了回来。

可惜地上那些刺客,没一个活着的了。

“服毒自尽,无一活口,又是死士!”魏紫咬牙。

那群人简直就是疯子!每个月送一批死士上门寻死,培养死士是不要钱吗!

“魏白留下,把尸体处理了。”风青柏从起来开始,眼睛就一直看着马车上毫无形象趴着的少女,“我们先回去。”

“是!”魏白应声,处理尸体他是老手,轻车驾熟。

这个营生也干了有九年了。

这些人还真是会给自己选地方,会场回小院他们是拐了道的,这个位置周围除了掩映的树木恰好没人烟。

他们死了也没人知道。

再次坐上插满暗器的马车,往小院奔跑。

车厢里魏紫魏红莫风一致脸朝外,不敢吭声。

别人不知道,他们还能不了解?

主子身上的怒火已经快要燃烧到极致。

谁吭声谁死。

“为什么回来?”看着靠坐车壁的少女,风青柏问。

声音淡淡的,平直得没有一丝起伏,狭长眼眸如被点了浓墨,黑得看不出深浅。

柳玉笙此时已经缓过神来了,有了说笑的力气跟心情,歪着脑袋朝男子抿嘴一笑,“我厉不厉害?”

风青柏唇角紧抿,心中怒火冲突无门,看着她犹不知死活的样子,简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我不是每次都能保你能逃走,万一……”

“就算有万一,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啊。”女子依旧歪着脑袋,“你能为我们舍命,我为什么不敢助你脱险?”

她当然怕死,谁不怕?可是事到临头的时候,你会做出什么反应有时候你自己都不知道。

就如她,现在回想起来也很佩服自己,真孤勇。

风青柏撑在身体两侧的手颤抖,越颤越厉害,最后得借由死死扣住车座的实木板,才能克制自己快要失控的欲念。

她说就算有万一,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啊,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理直气壮。

那一瞬间,他想抱她,抱得死死的。

他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当胸腔里燃烧到极致的怒火变成想要占有的疯狂,他该怎么办?

胸口剧烈起伏,木板已经快被他扣得碎裂,风青柏闭上眼睛,咬牙,“柳玉笙,你别招我。”

他的声音很低,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柳玉笙疑惑皱眉,她听到他叫她名字了,后面那句是什么?

“风青柏,你刚说什么?”他都叫她名字了,她也叫他名字不算唐突吧。

她的声音像是一个开关,开启了他眼睛里严丝合缝的门,他豁然张开眼睛,直直凝着她,然后,缓缓笑起来。

那双狭长凤眸里,清润淡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沉汹涌的风暴,浓烈又危险。

此刻的风青柏,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双眼睛,然褪去了清风朗月的外衣,他整个人,充满了侵略性。

坐在车门口的三人,已经浑身僵硬,死死压抑呼吸,试图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说,你很厉害。”男子薄唇轻启,声音透着不明意味。

柳玉笙吁了一口气,嗔他,“那你干嘛突然变这样,吓我一大跳!”

“你害怕?”

“当然怕啊,像变了个人似的,眼睛死盯着我,看仇人一样。”

“……”风青柏抬手,用力压了压眉心,感觉一阵无力。

她说他看她像看仇人?

手放下,眼眸里的汹涌迅速褪去,重又恢复成往日淡然。

“以后不许这样。”

“什么?”柳玉笙有点懵,愣愣看着男子,他又变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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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看你什么时候掉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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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刻是君子,下一刻就能成魔,再眨眼又成了君子。

这什么本事?还能切换自如?

“以后,让你走,不许回头。”风青柏闭眼,一字一顿。已是无力加上挫败。

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吓着她,非常郑重的告诫她,她居然走神。

她在研究他的脸!

不用猜他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此时懵的不止是柳玉笙,还有坐在车门口的三只。

他们已经摆好架势随时准备跳车了,结果,没下文了。

主子变态的样子他们见过。

就是没见过他变态之后马上回复正常。

刚才那是他的真性子,一旦被激出来了,绝对不好收场。

现在这是光打雷不下雨,重拿轻放了?

可惜他们还是不敢回头,否则真的很想看看主子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车里,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不行,我得看情况,做不到的我不能答应。”

“你……”

“你放心,我也没那么视死如归,如果帮不上忙,我会走的。”

“你……”

“我没告诉你,我逃跑很厉害的,不信你问红姨。”

“你……”

“那些人干嘛刺杀你?因为你位高权重?你是不是经常遇到这种危险?我送你点药啊?”

这次,久久无声。

三只两两对视,主子有克星,是柳玉笙。

堵得男子没办法说话,柳玉笙转过脸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心情好了。

他刚变脸,想吓唬她?

她才不怕他呢。

不明所以,就是不怕。

风青柏慢慢将身子也靠在车壁,视线落在少女脸上,眸光无奈、宠溺又晦暗。

她很少任性,在家人朋友面前都是极懂事乖巧的,便是撒娇也是为了逗家人开心。

只对他,撒过野。

笙笙,你早就认出我了,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

我原只想远远护你安好,你为什么非要跳到我面前来,非要招我,抓住你不放呢。

若我动了真格,你便再也逃不掉了。

我怕你,受不住。

柳玉笙又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得还很沉,一点防备都没有。

醒来的时候再自己客房的床上。

看窗外,已经黄昏,太阳都要落山了。

懊恼的拍了下脑袋,她原还想着等回了小院具体问问风青柏,刺杀到底怎么回事。

她也算是当事人,虽然是被牵累的。

不过以风青柏的性子,怕是不会告知她实情。

事关朝廷、皇室,当中复杂怕不是她这种平民百姓能理解的。

也不知道他长这么大,遇到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

受过很多伤吧?

翻了下自己存放在空间里的药品,疗伤的,止血的,消肿祛瘀的,补血培元的……

这些都适合他用。

等真把药品都翻找出来了,她又纠结了。

这些药一传出去,就等于是把自己暴露了。

不行,她不能这么干。

她背后还有整个杏花村呢。

可,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出现在马车上的一幕。

她从沉睡中摔落,他把她稳稳抱在怀里,转交给红姨,说,“魏红,护好她!”

及至飞出马车前,深深看她的那一眼,当时他眼中所包含的那些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现在看来,像是不舍,又像是诀别,还有,还有别的……

等等!

柳玉笙豁然张开眼睛。

当时他叫红姨,魏红?

红姨当时的反应是,“是!”

“燕红,年二十二,无家可归。”红姨当时来到柳家硬赖着不走,说的话她还记得。

她甚至猜到是阿修派来保护柳家的人。

阿修,红姨,风青柏。

魏红,魏紫,魏白。

……

柳玉笙呼吸急促,俏脸渐布寒霜,扬唇冷笑。

呵呵。

好啊,风青柏。

你好样的!

你当老娘傻帽!

老娘就看你什么时候掉马甲!

把整理出来的药品一股脑又塞回空间,他不是能撑吗,撑不死他!

伤吧,痛吧,死……呸!忍着吧!

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十圈,柳玉笙还是忍不了。

气冲冲就往内院去了。

凭什么她一直挂着他,他明明在她面前却不认她!

还装作素不相识。

想起在内院里第一次见到他时,自己那呆逼样儿。

再想想他当时停下来问你在这里做什么的装逼样儿。

她怒火冲天!

内院书房,魏白刚打完小报告,说柳姑娘往内院过来了,房门就被砰的一脚踹开了。

柳玉笙从来没这么粗鲁过,但是用脚踹门的感觉真的很爽。

倍儿有气势!

风青柏挥退了魏白,从书桌后面站起来,面色依旧淡淡的,看着她,“柳姑娘,可是有事?”

“有啊,没事过来找你干嘛。”对上那双分外熟悉的眼睛,再看他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柳玉笙怒火更加高涨,气怒里夹杂了委屈。

保持气势走到他面前,比他矮了一个半头,“你坐下!”

风青柏垂在广袖下的手指紧了紧,依言坐下,狭长黑眸凝着她,安静不说话。

心里没底的时候他习惯以静制动。

而能让他心里没底的人,只有一个柳玉笙。

他不敢妄自去猜测她为何横生怒气,为何,委屈得眼尾微红。

“今天我救你了,你认吧?”少女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

“认。”他点头。

“救命之恩是不是得报?”

“你想我怎么报?”

“我说要什么你都给?”

“都给。”

“要你的命也给?”

风青柏薄唇轻抿,看着她的眼神渐转深幽,“你要,我给。”

冷眼瞧着这个男人,柳玉笙捏紧拳头,气怒翻涌。

她不想哭,可是眼泪不听话。

她不明白,连命都能给她,为什么,就是不认她?

而眼见她落泪,他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般,砰的站起来,甚至忘了去掩饰眼里的焦急与心疼。

柳玉笙眼泪落得更急。

风青柏要用尽浑身力气才勉强克制自己不去抱她,艰难挤出声音,“柳姑娘……”

“风青柏,你混蛋!”

一句柳姑娘,彻底让柳玉笙爆发,在男子未反应之前,举起拳头就往他胸口砸去。

一下一下,用尽全力。

她哭着,怒吼着。

“我要你命干什么!你命那么不值钱啊我说要你就给!我要天上月亮你去给我摘啊混蛋混蛋混蛋!”

胸口砰砰作响,他僵直站着,看着她的眼泪,看着她赤红的眼睛,想要哄她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任由她捶打发泄,还怕她手疼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她也是有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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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除了又哭又打的声音,一片沉寂。

直到少女哭累了打累了,手无力垂下,风青柏仍然直直站着,一动不动,眸光颤抖得几欲破碎。

笙笙,她……认出他了。

伸手,握住她无力的手腕,他将人慢慢的,轻轻拥入怀,哽咽。

“天上的月亮我摘不到,给你做一个可好?”

柳玉笙刚下去的眼泪再次汹涌。

龇着牙就在男子身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颤都没颤一下,反是她被磕了牙。

连他的肉都欺负她!

胸前衣襟湿了,只是温热的温度,却烫得风青柏心都起了血泡,火辣辣的疼。

“别哭了,”他将额抵在小姑娘额前,声音颤着,叫出了那个萦绕他舌尖千百回的名字,“笙笙。”

掌心下是他激烈成狂的心跳,耳边是他柔若晨风的一声笙笙。

柳玉笙闭上眼睛,然后猛的一下推开他,咬牙,“笙笙什么笙笙,谁准你叫我笙笙了,那是我阿修哥哥叫的!不准你叫!”

“……那我该叫你什么?”

“柳姑娘,之前不就这么叫我的么!”

“……笙笙。”

“再叫,信不信我给你下药!”掏出一颗迷香丸在男子面前晃了晃,柳玉笙一抹眼泪转头就走。

呵,柳姑娘,让你叫的欢,以后别叫我笙笙!

“笙笙。”那道声音如影随形。

柳玉笙转身气势汹汹扬了扬拳头,继续走。

后面的人继续跟,“笙笙。”

“说不让你叫你还叫!”柳玉笙再次转头,心火一直冒!现在叫笙笙,早干什么去了!

“笙笙,”风青柏凝着她,声音轻轻的,“叫不够呢。”

他眼睛里,不再遮掩的情潮,汹涌得能将人溺毙。

柳玉笙心头一跳,飞快转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脚下越走越快。

胸腔里的心跳,砰砰,砰砰,跳得剧烈。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心慌。

待走到内院门口,柳玉笙才强压满脸燥热,硬着声音开口,“你不许再跟了,也不许叫我笙笙,不然以后都不理你!”

他的脚步声,终于顿住。

柳玉笙几乎是用跑的回客院,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心软。

不是不认她么,不是叫她柳姑娘么。

既然如此,追着她作甚,用那样的眼光看她作甚?

说两句好话就想她原谅,不计前嫌?

做梦去吧!她柳玉笙也是有脾气的!

客院里,钱万金跟大黄已经回来,没看到她人,正焦急的等在她房门口。

一看到她钱万金就迎了上来,“福囡囡……”

视线落在她红肿的眼睛,发红的鼻头时,钱万金一顿,眼神骤然沉了下去,“谁欺负你了?”

“哪有谁能欺负我,是被洋葱熏着眼睛了。”柳玉笙扯唇笑笑,但是掩不住那一丝鼻音,“你们刚回来?会场成果怎么样?”

“真不是被人欺负了?”钱万金没有跟往常一样顺着她的话题走,紧瞧着她,很是怀疑。

这分明就是哭过的样子,熏洋葱,得熏多久才能把眼睛熏成核桃,连声音都变了。

当他好骗?

“真没有,我哪有那么好欺负,打不过我还有法宝呢!”柳玉笙拍了拍腰间小香囊。

钱万金眼中狐疑这才散了些,还是不忘交代一句,“要是被人欺负了告诉我,爷给你讨回来!”

平时总是逗萌逗萌的家伙突然一本正经起来,还挺有那么点气势。

柳玉笙不想让人担心,强撑笑颜,“真没有,对了红姨呢?”

总在她身边转悠,几乎不离开她视线范围的红姨,不见人影。

哼,心虚躲起来了吧!

“福囡囡,你今儿奇怪了啊,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少女情绪变化钱万金尽收眼底,再次狐疑的眯起眼睛。

他不是真跟外表一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他也只在柳家人面前才那个样子。

福囡囡分明就不对劲,但是不肯跟他说,这是不信任他?

钱万金脸沉了,“就算我不是你亲哥,这些年待你跟亲妹妹也没什么两样,不管你把我看做什么,我总该值得你一些信任。福囡囡,是我带你出来的,如果真让你在我身边受了委屈,不说我没法跟家里交代,我自己心里也过不去那关!”

身为商人,真一根肠子通到底,他早就吃土去了。

他只是不想把精明世故用在柳家人身上。

而且,想到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委屈,他浑身都想炸开。

柳玉笙心中微微震动。

她知道钱万金一直对她对家里都很好,几乎把柳家当成他自己家,她也不是不想把事情告诉他。

而是不知道能不能说,风青柏不肯认她,背后有什么原因她尚且不知道,倘若真把这事情说了,会造成什么影响或者后果是她无法预料的。

她得把事情整明白了才能决定该怎么做。

这跟信任与否无关,可是她的态度,似乎真把钱万金伤到了。

少女眼里的犹豫,钱万金看在眼里,心里莫名堵,“你不想说我不逼你,我会问,是因为我关心。我只希望你真受了委屈的时候,能告诉我,我没有太大本事,至少够你依靠。”

“小东家,不是我不相信你,也不是我不想说,”柳玉笙抬眸,坦然看着钱万金,“我不说,是因为不知道能不能说,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若是确定能说出来的事情,我保证一定不会瞒你,好吗?”

人待我以诚,我还人以诚。

她不想因为这些事情,伤害真心关心她的人。

能解释的,她不会吝啬。

钱万金脸色慢慢缓和下来,虽然福囡囡的解释他不是很满意,但是她没有敷衍他,而是很认真的说明了原因。

冲这个,放她一马。

轻咳一声,放松脸部表情。

刚才搞得那么严肃,他真特么不自在,不是他的风格啊。

“红姨刚才出门去了,说晚上回来,不用等她吃晚膳,”解释了魏红去向,钱万金下巴一扬,嘚瑟范儿回来了,“福囡囡,跟爷走,带你去看看咱一天的成果!”

瞧着变回来的青年,柳玉笙配合他,小手一挥,“走,看看我们钱大爷今儿赚了多少钱!”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吃到他肉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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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房,钱万金从床头拎出一个包裹,掏出里面厚厚一沓银票。收藏本站

“这些都是今儿别人下订单预交的定金,

还有这一沓,是当场签下的合作契书,

抵得上咱三个月的营收了,

这才第一天,接下来还有两天呢。”

谈起赚钱,钱万金简直眉飞色舞,他这辈子没别的爱好,除了吃,就是赚钱。

“接下来一年,酒坊的运作都不用发愁,等到年底,还能给干活的人每人发个大红封,哈哈哈,美死他们!”

听他描述,柳玉笙觉得乐,低落的心情回升不少。

酒坊里干活的人,每个月工钱不算少,不过他们最乐呵的时候反而是过节过年,收到酒坊里发下去的福利。

“今天收获这么大,晚上咱吃好点的庆贺庆贺!大黄也辛苦了一天,得犒劳犒劳!”

“那咱去酒楼好好吃一顿?多点几个招牌菜?”

“不!在小院吃!”柳玉笙瞬间做下决定,“咱去厨房点菜,点满汉全席!再点几坛最贵的酒!”

吃到他肉疼!

钱万金,大黄,“……”囡囡魔怔了?满汉全席是什么鬼?听都没听过,让人厨房怎么做?

“点不点?”柳玉笙斜眼看他们,眼冒凶光。

“点!”

……

内院,魏白又打小报告了,“爷,柳姑娘说,要吃满汉全席。”

“满汉全席?”

呆坐在书桌前的风青柏,闻言怔了下,“让厨房问清楚菜名,她想吃的都做,厨房做不了的,请酒楼大厨外援。”

魏白脸抽搐,又道,“柳姑娘还要几坛最贵的酒。”

“最贵的,去城中酒庄寻两坛果酒,要杏花村出的。”

“是!”

魏白走后,杵在一边的魏红木着脸走过来,“爷,要不卑职去负荆请罪?”

“好。”风青柏顿了下,“先把本王说的事情尽快办好,你的事情容后。”

“是!”

虽然是主子让她混进柳家的,但是主子没说让她报假名编身世骗人,所以她还是有错,得请罪。

虽然请罪越趁早越好,但是主子的事情该排在第一位,这也应该。

魏红离开的身影有点悲壮。

另边厢客院里,看着尽职尽责来问询的福伯,柳玉笙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满汉全席有哪些菜色?

她要是记得她就直接报菜名了,她还会说满汉全席?

她只知道满汉全席有一百零八道菜!

跟福伯大眼瞪小眼良久,旁边还有钱万金跟大黄瞪着四只眼睛凝望,柳玉笙磕磕绊绊报菜名。

“燕窝鸡丝汤……鱼肚煨火腿……鸭舌羹……芙蓉蛋……”

她想不起来了,又不甘心太便宜那个过分的家伙。

大话说出来了,现在自己报不出菜名,不是闹笑话么?

“总之一百零八道菜,前菜羹汤大菜小菜甜点面点水果,最好吃的整出来!”

福伯想了想,“柳姑娘,现在时辰不早,要赶在晚膳前把这些备好,恐怕厨房忙不过来,需得请城中各大酒楼帮忙,还请柳姑娘耐心稍待。”

“那么麻烦?”柳玉笙皱眉,她就是想出口气,但是这样受折腾的好像只有厨房,罪魁祸首除了掏银子,根本没受罪。

“算了,让厨房准备几道拿手菜,再来几坛酒吧。”

“好,我这就去吩咐。”福伯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刚柳姑娘报出来的菜名,除了燕窝鸡丝汤跟芙蓉蛋,其他的他基本没听过。

没有过的菜色,厨房做不出来,王爷一怒那下面的人都得遭殃。

幸而柳姑娘良善明理。

“福囡囡,你是不是生病了?说起胡话来了?”

钱万金上下打量柳玉笙,想看看她到底哪里不对劲。

“很明显吗?”

“非常明显。”

明显的不对劲,但是眼中,又分明有种平日没有的神采。

柳玉笙有些丧气。

看着小姑娘沮丧的表情,钱万金顿了下,伸手揉上她发顶。

“想吃什么就点,大不了咱多付点银子,又不是吃不起。厨房本来就是给人做菜的,咱付钱他们做菜,银货两讫,用不着有负担。”

“那多点几道?”

“多点几道!”

这晚客院里晚膳吃得异常欢乐。

除了他们点的拿手菜,厨房送过来的还多了十几道,都是各大酒楼里的招牌。

最后福伯还拿过来两坛杏花村果酒。

柳玉笙吃得倍儿撑,最后瘫在椅子上走不动道了。

在内院里忙活的魏红,听着客院里热闹的声音,闻着隐约菜香,频频咽口水。

等主子的事情办完,她得立马去认个错,回归队伍。

晚饭吃得太撑了,柳玉笙吃了点消食药膏,又在院子里走了会,才沐浴上床。

上床前,还别别扭扭贴着房间后墙听了好一会动静,墙外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好容易好点的心情,又气闷了。

那家伙,心里没点数?

做错事情了要道歉要解释懂不懂?会不会?

不给他来他真就不来了?

如果是她做错事情,立马就道歉了,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辗转反侧,睡不着。

依旧生气,心里又意外的安宁。

阿修……就在她不远的地方。

想着想着,嘴角不知何时微微翘了起来。

迷迷糊糊中,耳边隐约听到异响。

柳玉笙撑着睁开眼睛,便看到床前出现一个黑影。

“谁!”

“囡囡,是我。”魏红。

“红姨?你在做什么?”现在夜深人静了吧?大半夜突然出现在她房里,解释?道歉?

魏红默了下,一咬牙,壮士断腕,“囡囡,得罪了!”

出手就点在柳玉笙哑穴,给她套上件外衫,把人扛起来从窗户蹿了出去。

莫名被绑架的柳玉笙,只觉眼前一花,咻一下,房间在她眼前迅速飘远。

然后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塞进一具温暖的怀抱,散发着她熟悉的气息。

柳玉笙顿时浑身僵硬,心跳乱了节拍。

“爷,人带来了。卑职告退!”

一闪,逃了,都不敢看柳玉笙一眼。

负荆请罪的时候,魏红觉得,自己得带上两根荆条。

眼睁睁瞧着魏红溜了,柳玉笙忙挣开男子怀抱,转过身怒瞪他。

不想办法让她消气就算了,居然把她给掳了过来,他想干嘛!

第一百五十章 继续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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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青柏低头凝着少女,月夜下,少女身姿单薄,满目怒容,瞪着他的眼睛灼灼闪亮。

她还气着他。

肯定气的,他有那么多不该。

“我不方便入你睡房,所以才让魏红将你带过来,我没想到她会用那样的方式……”把她扛过来。

柳玉笙冷哼,没有声音,只鼻子喷出一股气。

柳玉笙,“……”

风青柏,“……”

伸手解了她的穴道,刚想开口道歉,就被少女喷一脸。

“你什么意思啊,掳我过来还不让我说话,怕惊动别人,做贼心虚!”

气死了,太丢脸了!

他眸光微黯,“笙笙……对不起。”

她气头上,他说什么她都会认为他狡辩,推卸责任。

柳玉笙扭头,不想理他。

想很硬气的抬脚就走,又做不到。

分别那么多年,好容易见到了人,闹一次就够了,再要继续任性,就是作。

她不想作,她想听他解释。

她不舍得走。

她……很想他。

鼻子又开始发酸,柳玉笙倔强抿着唇角,不让眼泪掉下来。

风青柏伸手触上少女肩头,想将她转过来,少女一拧,把他的手甩开。

低叹,风青柏轻道,“笙笙,你得看着我,才能知道我是不是在说谎。”

说的有道理。

柳玉笙立刻转头,硬声,“你想说什么,我听……”

“我很想你。”

怒气,被他一句话拦腰斩断。

他看着她,专注,认真。

月色下那双狭长眼眸,很深,很幽暗,盈动着让她心慌腿软的情绪。

柳玉笙只觉得浑身发紧,心口有什么东西砰砰直撞,想要从那里跳出来。

几乎连站着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脚步不自觉往后踉了一下。

风青柏眼睫微颤,眸中神采暗淡两分。

“笙笙,我很想你,想柳家,想杏花村,没有一天不想。”

柳玉笙紧绷的肩头倏然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心头又似划过不易察觉的失落。

“既然想柳家想杏花村,为何九年来,一次都不回去看看?

我不信,你会忙得连这个时间都没有!

你别想着随便说两句动听的话我就能轻易原谅你。

我要的是解释。

风青柏,我只要一个解释。”

他解释了,她才能相信,这么多年的挂念,不是她一个人在犯傻。

她不是一直那么善解人意,处处都为别人着想,她也会计较,也会害怕。

害怕自己付出的,在别人看来只是笑话。

一如前世,因为太傻,换来那样的下场。

她不想将风青柏想成跟那些人一样,她也不愿意相信他会跟那些人一样。

他不是白眼狼。

纠结于这一点,并非要他回报什么,她不图他什么。

但是,他什么都不说,会让她觉得,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转身即忘的过客。

她,柳家,乃至整个杏花村,于他而言,不曾具有任何分量。

他一直没有说话。

在长久的沉默中,柳玉笙的心逐渐下沉。

垂眸,转身,“如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那就这样吧。”

“我不能回去!”

身后的人终于开口。

“笙笙,我不能回去。我若回去,等于将危险带到杏花村,那里,是你生活的地方。”

若杏花村出事,你会难过,会痛苦,甚至会恨我。

我怎么能,又怎么敢。

柳玉笙离开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也没有继续往前走。

她在等他,继续解释。

“今日的凶险,你亲眼看到了。权势斗争,是你想象不到的残酷,我不能,让杏花村成为斗争中的牺牲品。”

“便是如此,难道连捎个信息都不行?让红姨传个话都不行?她不是你的人吗?”

他的解释她相信,只是,仍然介怀。

再多理由,他终究是一走九年。

若不是如今碰巧遇上,他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杏花村,不再出现在她眼前?

“当初让魏红去杏花村,京城这边就跟她切断了所有联系。

我不能留下任何可能会让杏花村暴露的危险。”

顿了下,风青柏闭了下眼睛,又道,“便是在徐州,我身边也有无数人在暗中盯着。我不是不认你,我害怕你被牵连。”

他并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免得她担惊受怕。

可是笙笙骨子里其实很倔强。若他不把话说清楚,不坦诚,她怕是真的会不再理他。

既然如此,那他选择坦白。

“那你现在干嘛认我?不怕我被牵连了?”

“我让魏紫魏白带人将周围清理了几遍,现在小院里暂时安全。”

柳玉笙沉默片刻,语气开始缓和,“……真的那么危险?”

“危机四伏,如履薄冰。”风青柏低道,“笙笙,我永远不会骗你。”

这句话,让柳玉笙心头最后一丝介怀释然。

只是自己纠结难受了那么久,莫名就不肯太轻易放过他。

“怎么没骗?在这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骗我了,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说你叫风青柏!那阿修呢?”

风青柏无奈,“我没骗过你,最多只是隐瞒。我姓风,名青柏,字修远。只是我的表字,只有我娘跟父皇知道。”

“……”

“现在,能不生气了吗?”

柳玉笙转身看向男子,很想继续再坚定一下立场,证明自己没有那么好哄。

可是他认真解释的样子,略带紧张的表情,愣是让她开不了口来。

月夜下的少女,明明已经释怀却硬要板脸的模样,像极了闹别扭的猫。

落在风青柏眼里,便觉心软成泥。

低了嗓音,深深凝着她,“以后再不惹你生气,就原谅我这一次,可好?”

“要是不原谅呢?”柳玉笙不自在的哼唧。

“继续哄。”他扬了唇角,狭长双眸里的光越来越柔,“哄到你不生气为止。”

他的哄,让她心境微妙的发生着变化。

抬起下巴再次转身背对他,柳玉笙一边唾弃自己立场不坚,一边抑制不住唇角渐渐上扬。

“怎么哄我,说来听听,我考虑考虑。”

“想知道?”

男子嗓音更低,蕴了浅浅笑意。

在只有月色的夜里,多了一丝勾人的魅惑,惹人心跳急促。

柳玉笙倏然耳根发烫。

第一百五十一章 致命的撩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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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谁想知道了!爱说不说!”柳玉笙嘴硬。收藏本站

低沉悦耳的闷笑声从后方传进柳玉笙耳里,惹得她急了,甩手想跑,被男子从后方拉住。

“笙笙,闭上眼睛。”

“干嘛!”她不敢回头,故作凶巴巴的道。

干燥温凉的手掌便从后方捂上了她的眼睛,带着她将眼帘合上。

“等我一会儿。”这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边响起,过近的距离吓得她整个人僵住,哪里还敢动弹。

“你快、快点,要是等太久我可走了!”

没有回应。

身后也没了他的气息。侧耳倾听,听不到任何动静。

柳玉笙心里有点没底,又不敢睁开眼睛找人,“喂,风青柏!你在干什么?”

“你是不是走了?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捉弄我,我跟你没完!”

“风青柏?你到底在干嘛?好了没有?”

“我睁开眼睛了啊,我真睁开眼睛了啊!”

一直没有回应,柳玉笙又气又恼,气他,恼自己。

他叫她闭上眼睛,她就真的闭上。

叫她等他,她就真的等。

那么听话,没骨气!

最后干脆咬着嘴唇,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再等他一回,要是还不来,她就真的走了。

……

再等一下下,五分钟,不,一分钟!再不来的话,她真的走了,真的真的不理他了!

……

“笙笙。”柳玉笙不知道自己发了几次誓,身后终于响起她熟悉的声音。

气怒转身,“风青柏你……!”

所有怒气在下一瞬全然消弭,失了声音。

内院门口,那颗古樟树上,挂满了巴掌大的纱罩灯笼,莹润光线透过纱罩,散发出朦胧光晕。

在这些光晕环绕中间,是一个手制的弯月状灯笼,氤氲柔和。

笼罩在夜幕下,像一片降落在眼前触手可及的星空。

星空下,清润俊美男子长身而立,凝视着她,目光专注,灼热。

眸心里,全是她的身影。

“笙笙,天上的月亮我摘不到,做一个给你,”他从星空下款款向她走来,站在她面前。

眸光温柔而缱绻,他说,“不生气了,好不好?”

那一刻,柳玉笙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砰,那么清晰,那么剧烈。

那种感觉陌生得,让她想逃。

“你……”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柳玉笙飞快移开了目光,“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些东西?”

“下午,你走之后,一直准备到现在。月亮灯笼是我亲手做的。”顿了下,“这样,能哄到你吗?”

心头有什么情绪迅速溢了出来,将心房涨得满满的。

柳玉笙双手不自觉绞着衣摆,别扭哼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勉强放过你一次。就这一次啊!”

男子笑了,狭长凤眸里光芒闪亮,“嗯,就这一次。”

见状,柳玉笙趁机提要求。

“那你以后不可以再欺负我!”

“好。”

“也不许骗我!”

“好。”

“不许有事瞒着我!”

“好。”

柳玉笙终于满意了,浑身舒坦,眼睛看向那满树星空,满满的全是欢喜。

原谅他太快了吗?不,她本来就没有真正怪过他。

而风青柏,凝着少女,眼底有笑意越来越浓。

她没发现,她又回到了小时候待他的亲昵,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撒野,肆无忌惮撒娇。

不见外的,对他提任何她能想到的要求。

她知道,他会宠着她。

是,他就愿意宠着她。

“笙笙?”

“啊?”少女眼睛粘在古樟树上,都没空看他一眼。

“我们去放星星。”

“放星星?”

风青柏长臂一探,在少女惊呼声中搂住少女纤细腰肢,纵身往树上飞去。

足尖在树枝末梢轻点,绕着树冠凌空飘逸,探手取下一盏纱罩灯笼递给柳玉笙。

“来,拿着,然后放开手试试看。”

柳玉笙捧住灯笼,看了男子一眼,然后小心翼翼松开双手。

但见灯笼脱离了束缚力后,竟然开始冉冉上升!

“孔明灯!”柳玉笙惊呼,眸子里又是惊奇又是兴奋,极雀跃。

小小灯笼,在视线里越来越远,像是她亲手将星辰送上天空,那种感觉妙极了。

原以为只是普通灯笼,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花心思,弄出这么多孔明灯来。

风青柏含笑凝着少女,将她的欢喜瞧在眼底,身形再动。

绕着树冠,将一盏盏灯笼摘下,让少女一一放上夜空。

相依飞舞的身影,踏着头顶月色,踩着满树星火,凌空徜徉其间。

飞纵带起的风流,拂过面颊,将两人发丝轻轻舞动,衣袍飞扬。

远远看去,似谪仙于月夜星空中亲密嬉戏,携手共舞。

又似比翼的蝶,悱恻缠绵。

羞得月色星光一点一点,变得暗淡。

待所有小灯笼都放完了,风青柏抱着少女落在了那盏弯月前。

不待他手探出去,就见少女急急横出双臂,将弯月护住,警惕的看着他。

“这个不许放,我要留着!”

他神情微顿,目光变得幽深,声音低哑,“为何?”

“这是你亲手做来哄我的,我当然要留着!”她答得理直气壮。

这需要理由吗?他给她的东西她就是喜欢留着,好好保存着。

哪怕是他小时候送的一对红头绳,她至今都保存完好,珍重存放在她的首饰盒最下层。

十二年,颜色依旧鲜艳。

满树星空,只剩下一盏光晕朦胧浅淡的弯月。

微弱光晕,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模糊。

凝视她的眼睛更加深沉幽暗,眸底,似乎翻涌着巨大的旋涡,只待随时卷起风暴。

空间陡然静谧下来。

静谧得让人心慌。

“风青柏……”这种氛围,让柳玉笙有些发慌,放开了那盏弯月,下意识朝男子靠近。

像受惊的幼兽,下意识寻找最信赖的港湾。

却没察觉到,男子越来越深黑的眼眸里,已然爆发的狂潮。

“笙笙,”他声音轻到近乎低喃,“我警告过你,别招我。”

“啊?”少女抬头,茫然又无辜。

她的确无辜。

她根本不知道,她的每一次珍惜,每一次靠近,她所有下意识的信赖与依赖,对肖想她的男人而言,都是最致命的撩拨!

他想放过她的。

今晚,他只想着哄回她,哄她不再生气。

他没想做其他。

他真的打算放过她的。

可是,她无知的,偏生要招惹他!

笙笙,是你自找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笙笙,你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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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笙。”

“嗯?”他莫名的又唤她一声,柳玉笙不知道为何,心里更加紧张。

然后又靠近了些许,张着澄澈水润的眸子,疑惑看他。

她自己不曾发觉,任何情况,她都不曾对他远离。

潜意识的,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任何情绪,都只想往他身边靠近。

她对他的信任与依赖,远远超过她的想象,超出她自以为。

风青柏笑了,唇角浅浅勾起,清隽温柔。

“我说我想柳家,是因为你在那里。”

“我说我想杏花村,也因为你在那里。”

柳玉笙心头重重一跳,眸光晃动,隐隐觉着他话里有着别的含义,让她手足无措的含义。

她该阻止的,该马上叫停,可是她竟然发不出声音。

她也,忘了可以后退。

“笙笙,我想念的一切,都跟你有关。”

“那种想念,时间越久越深刻,每一天我都以为自己会疯掉。”

“我不能回去,我想着你那时候还那么小,时日久了,你慢慢就会把我忘掉。

我不在,你依旧会过得很快乐,我这样安慰自己。

其实我很怕,我怕你真的把我忘了。”

“九年,我的每一天,都在煎熬。”

轰的一声!有东西在脑子里爆炸开来。

柳玉笙脑袋一片空白,心脏被什么东西陡地紧紧攥住。

他一句一句的剖白,来得那么突如其来,那么猝不及防,以致她根本无法应对。

耳边除了他清冽低沉的声线,剩下的,全是她骤然而起的剧烈心跳。

体内似被投放了微弱电流,由内而外全身发麻。

呼吸困难。

男子的手,带着点微凉,轻轻触上她脸颊。

他说,“笙笙,现在我想抱你,可以吗?”

而她似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

只能看着他。

看着他伸出手,将她僵硬身体拥抱入怀。

鼻腔里,全是他的气息。

干净清冽,带着股淡香,还带着,她无法抗拒的温柔的强势。

将她整个人环绕。

身体相贴,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甚至清楚听见他胸腔里比她更急更乱的心跳。

柳玉笙很慌,身体颤抖着,发着软。

很想说些什么,可是她发现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只知道,她很羞,很紧张,连呼吸都带了紧张的情绪。

可是,从头到尾,她没想过拒绝。

没想过拒绝他,不再单纯的拥抱。

她从未谈过恋爱,没有过经验,但是她知道,他刚才说的那些,做的那些,代表着什么。

他在,跟她告白。

“你没有拒绝。”他低下了头,轻声说。

“风青柏!”被看透的窘迫,让她羞极之下,丧失许久的声音冲口而出。

可是那声调,娇羞柔媚得让她恨不能再把那句话抓回来吃掉!

那哪里是呵斥,分明是撒娇!

也是这一声娇斥,深了他的眼眸,搂住她柳腰的手臂骤然收紧。

她听到他变得急促的呼吸,看到他眼睛里再次涌出的侵略,跟在马车上变脸的时候一模一样。

“笙笙,接下来我要做的,你可以拒绝,可是我不会停,也不会让你逃。”

他强势抬起了她下巴,喉头微微滑动,声音异常紧绷,透着让她想逃的危险。

他几乎一字一顿,“我警告过你了,别招我。”

男子深深凝着她,下一刻,俊颜在她眼前放大,朝她压下来。

带着他独有的,强烈的男性气息

柳玉笙瞳孔骤张,“风青柏!”

“今日在马车上,我就想这么做……”

他的声音,淹没在她唇瓣。

温凉,干燥,柔软,摩挲着她。

继而,有温热濡、湿启开了她唇瓣,滑入她口腔。

柳玉笙脑子再次轰的一下炸开,世界变成空白。

陌生的触觉,陌生的情潮,将她席卷。

反抗无力,动弹不得,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唇瓣相接那一刻,风青柏发出满足喟叹。

终于,一尝相思中的甜美。

然后,涌出更多的不满足。

本以为浅尝了就能填补上他心中的贪婪。

待尝到了,才知道远远不够,他想要的,更多更多。

温柔的,疯狂的,在她唇内辗转吸吮,如果可以,他真想将她拆吃入腹!

心里那头野兽,他压制太久太久了。

……不,他不能吓着她。

至少现在不能。

他不能让她知道,他对她到底有着多可怕的占有欲!

呼吸交织,鼻息乃至身体里,都填满了他的气息。

唇舌被掠夺,被撩拨,被吞咬,被追逐。

身旁,弯月灯笼散发着莹润光晕,静静见证男女情定的一幕,为他们笼上唯美背景。

柳玉笙软软挂在男子身上,只觉空气越来越稀薄。

在即将窒息的时候,无力捶打他胸口,发出了微弱抗议。

他才,不舍的放开她,却未远离。

依旧贴着她的唇,剧烈喘息。

用这种暧昧的姿势,吞吐她的呼吸。

柳玉笙羞得眼睛都泛了水光,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如何打破这种让她想要钻进地洞里的氛围。

“你害羞了,笙笙。”喘息着,他说,甚至,带着在她听来恶劣的愉悦。

“闭嘴!”出口的声音,软得不像她亲口说出来的。

柳玉笙脸上又轰的一下烧起来。

“你、你放开我!我要回去睡觉!”

窘得想死一死,柳玉笙恼极了,捶打他,推他。

他一言不发,只抱着她不放。

任由她在他身上发泄所有情绪。

至她累了,无力了,才贴着她耳畔,温柔低语。

“你再也逃不掉了,笙笙。”

她看不到他眼睛里乍现的势在必得,可是他的声音,无端让她战栗。

似猎物被野兽攫住,无路可逃的危险。

然而,她竟然没有升起哪怕一丝丝,要逃的念头。

她知道,她完了。

月夜静谧,她一时无声,他也没有再说话。

整个空间,只剩彼此仍然紊乱的呼吸,浅浅的交织着。

交织出暧昧,交织出旖旎。

交织出独属于两人馨谧。

“笙笙。”

“……”这种时候能不能憋说话?她还在害羞。

“我盖过烙印了。”

“……”

“以后你便是我的,就算我死了,你也只能是我的。”

“……”卧槽,死变态!

柳玉笙没谈过恋爱,但是她敢确定,这绝对是刚表白完就叮嘱身后事的第一人。

“所以,除了我,别去招别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唯独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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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笙觉得自己刚才的顿悟绝对是错觉。

她怎么会喜欢这个人的?

什么时候沦陷的?

如果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她肯定……也没辙。

心里居然,还甜甜的!

“……看你表现。”她不自在的哼唧。

“我会表现得很好,只要你想要。”

“……”她是现代来的,可是风青柏,他才是老司机,真的。

在小院古樟树不远的园林背后,几只鬼鬼祟祟的身影缩在那里。

将刚才那一幕从头欣赏到尾,表情变化夸张,时不时发出一声无声的惊叹。

“皇叔真是太厉害了!”风墨晗压着嗓子惊叹。

厉害,是真厉害。

这么多年皇叔都不近女色,他差点以为皇叔对女人没兴趣,估摸着有暗疾。

没想到主动起来,这么骚!

一树星空,再加一吻就把人拿下了!

想想下午书房里的时候,柳姨多生气啊?

捶得皇叔胸口邦邦响,打沙包似的,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得分明!

末了皇叔还只能可怜巴巴跟在后面喊几句笙笙。

这才多久,转眼就粘着分不开了!

让他叹为观止!

啧啧,这招数,他笑纳了!

魏红冷着脸,背对那个地方蹲着。

从主子轻薄囡囡开始,她就没敢再看,心里满满罪恶感。

是她亲手把囡囡送到主子手里的,羊入虎口,就这么被叼走了,她愧对柳家。

“你们,都帮我想想辙,怎么才能将功赎罪。”

若是柳家人知道真相,会拿菜刀篱笆子劈了她。

“赎什么罪啊,你立了大功!以后准保是主子跟柳姑娘跟前红人,安心,安心!”

魏白眼睛一直冒着绿光,紧盯那边不放,看得津津有味,头都没回一下。

魏紫猫在他们身后,“都小声点,别得意忘形,你们以为主子没发现我们?他现在心情好,暂时没空理我们,等回头你们就知道了。”

“……”

四人相视一眼,就着眼下蹲着的姿势,分不同方向迅速挪动。

撤!

弯月旁,风青柏往这个方向淡淡瞥了一眼,将怀中女子放松些许,抱着她寻了处枝桠倚靠树干坐下来。

他这个姿势,她为了不掉下去,只能依偎得他更紧。

情动过后的余韵还在两人之间浅浅缭绕,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柳玉笙耳朵贴着男子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

激荡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满腔羞意终于淡了些许。

而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的呼吸,环绕在她身边,让她觉得异常满足和安定。

她想,或许在很久以前,她就对他不一样了吧。

又或许,那种她一直没有察觉的情愫,便是在他离开之后,于从未忘却的挂念中滋生。

而那些悄然变质的情感,在重逢之后,于冲击中迅速发酵膨胀。

否则,他不认她时,她怎么会那么难过。

他装作对她视而不见时,她怎么会闷气横生。

他独身一人迎战危险的时候,她怎么会那么义无反顾。

明明所有情绪都被他牵引着,而她到此刻方恍然大悟。

一切,早有征兆。

“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依偎良久,她轻声开口问道。

他将她往自己身上拢了拢,大手抚着她垂下青丝,“每一天,都在跟人打心理战,斗智斗勇,所幸,尚没有输过。”

听出他语气中淡淡的自夸,柳玉笙噗嗤笑骂,“自恋。”

他也轻笑,会如此说,为让她放心罢了。

事实,又怎么会是如此轻描淡写。

“很危险吧?就连来了徐州,都有人追过来刺杀你们。”

“还好,我现在还活着。笙笙,用不着担心我,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会有事。”

她知道,他一直在避重就轻,试图安她的心,可是她并非真的不懂世事。

皇族里的权势倾轧,又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我想知道,你别瞒着我,你既不准我招别人,为何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

我知晓是什么样的情况与环境,才能有所防备,更好的保护自己。

你也能更放心不是吗?”

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蜕变成蝴蝶。

那她,也想与他匹配,至少,不拖他后腿。

风青柏深深凝着少女,对上她眼里坚定,沉默好久,才低声道,

“每天都有人在筹谋如何刺杀我,像今日这种刺杀,几乎每月都会发生一两次。

我的王府里,各方势力眼线无数,每日都需防着人在我的食物里下毒,防着他们在我的私人领域里盗取机密。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需步步为营。”

“我的存在,阻碍了太多人的利益,他们无时无刻不希望我死。

在对付我的同时,他们也对付风墨晗。

先是对我们的关系进行挑拨分化,失败后便试图制造他的死亡……一直,便是这么过来。

到了这个位置的人,皆是心狠手辣之辈,为了争夺权势无所不用其极。

我不敢回杏花村,甚至不敢让杏花村暴露人前,便是如此。

一旦他们抓住我的弱点,便会对这个弱点极尽利用。

你想象不到他们手段的残酷,整个杏花村或都会灰飞烟灭。”

“所以你让红姨来保护我们,甚至切断了与她的联系?”

“嗯。”他抚着她的发,声音在这半空中近乎缥缈,“我可以拿我的所有去博弈,去作为制敌的诱饵。唯独你,不行。”

柳玉笙心弦一震,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捏住般,闷得厉害。

手微微用力,将他抱得更紧。

心很疼。

她在杏花村,虽然挂念他,会伤感,会难过,会担心他回去之后是否被人欺负遭受不公。

可是她是幸福的。

身边有爱她的家人陪伴,有知心的朋友笑闹,有乡邻们的和睦以待。

从不用担心被人算计,也不需步步为营,日子过得安稳无忧。

他呢,每天,每时每刻都险象环生,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

那年,他走的时候才十二岁。

先帝驾崩的时候,也仅仅十三之龄。

却要一力肩负起保护自己保护小皇帝的重任,以摄政大臣的身份步入朝堂,一人独对周围虎狼环伺,孤立无援。

最苦的人,是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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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青柏,似乎,从未被上天厚待过。

他的背景,给了他最风光的身份,却并未给过他与身份相等的对待。

被迫离宫,安居乡野,被追杀,失去至亲,及至回去后,被逼着承受他本不该负担起的责任。

可有一天,他过得安稳?

她纤细的手臂紧紧环着他,用力的程度,甚至让他觉出痛来。

风青柏反而嘴角盈出笑意,下颌抵着她头顶,声音低沉几分,“笙笙心疼我?”

“嗯,心疼。”她没有抬头,隐有鼻音。

他笑意顿了顿,“你可以安慰我。”

“嗯?”

“给我点回应,足够我心慰。”

回应?她这样抱着他,任由他将她搂入怀,还不够明显的回应?

抬头,疑惑看向他。

风青柏浅笑,叹道,“不是这个回应,我教你。”

低头,再次霸住她的唇,将她唇瓣撬开,“现在,可不可以给我点回应?”

柳玉笙,“……”脑子一抽,伸出小舌头,便往他唇间探去,舔了下。

小小动作,开启了风青柏的变身机关。

有夜风吹过,溜过树叶缝隙,带出簌簌声响。

其间夹杂着少女唔唔的挣扎声。

若有似无。

夜已极深。

夜风拂在脸上沁凉,带着湿润粘腻的水汽。

风青柏低头,看着在他怀里困极睡去的少女,心里缠绕着细细密密的柔情。

想拥着她不放,就这样在这里坐到地老天荒。

不去管名利场上的你争我夺,不去管外界纷纷扰扰。

可是不能,她需要他守护。

他终究没忍住,在没能把一切隐忧扼杀之前,还是将她拽到了身边。

自私的霸占了她,贪婪吸取只有她才能给他的美好。

在她伴着蚕蛹破茧成蝶的时候,他就有了那样的冲动。

在她无意说出相亲的时候,他心里有了危机,她已十六,很快,终究会嫁人。

及至她坐着马车去而复返,对他说,不能丢下他不管,那种冲动终于化为实质,让他下了决心。

他不能再等,等不了。

他真的很害怕她忘记他。

他更害怕,等他将一切安定下来再去寻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另一个人身边,笑颜如花。

他不要,也不准。

他受不了。

什么只远远守护她,只要她安好,不见也无妨。

自欺欺人,他根本做不到!

如果连她都彻底失去,这世界对他来说,便只剩暗无天日的寒冷。

唯有现在这样,拥着她在怀里,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心,还是热的。

小心翼翼抱起他的小姑娘,跃下树梢,尽量不惊动她一分一毫,将她抱回她的睡房。

将人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于床畔看着她娇美睡颜半晌,风青柏俯身在少女额头印下轻轻一吻,起身离开。

内院门口,男子双手抱臂倚墙而靠,看到风青柏走过来,站直了身子。

风青柏在男子三步开外站定,启唇,“久等了。”

钱万金嗤笑,“知道我久等,也没见你早点出来。我是该唤你王爷呢,还是该叫你阿修?”

“人前,唤我王爷为好。阿修是亲近之人叫的,钱东家的身份,跟本王太过亲近不见得是好事。”

“呵,”钱万金变了脸,“你也知道跟你亲近不是好事,那你还要把她牵扯进来!

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你想害死她,想害死杏花村吗!”

他也是习武之人,哪怕隔得远了些,柳玉笙房中传出动静的时候,他已然有所察觉。

他在这里已经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将内院里发生的一切,从头看到尾。

他的质问,让风青柏沉默片刻。

“我既然这么做了,就会护好她。

如果她跟杏花村有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死了。”

这是他的宣告,也是他的誓言。

钱万金凝着眼前长身玉立,浑身散发出强势无匹的男子,五味杂陈。

当年那个清冷寡言的少年,他戏言落地凤凰不如鸡的少年,已经站在了万人之巅,手握至尊权柄,受人仰望。

同时,他所处的境地,也绝非寻常人能够承受的危险。

风墨晗以皇太孙的身份坐上皇位,那些比他更有资格的皇子、王爷怎会甘心谋算多年的位置,被一个毫无所依的小娃娃半路拦截。

帮助他称帝并护他一路坦途的风青柏,便成为权贵们的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风青柏的命,几乎等于悬在悬崖边缘,一个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可他就在那样的环境里,稳稳当当站了九年,并且于九年间,除掉一个又一个异己。

他的本事,钱万金是相信的。

他既然敢做出这种宣告,发下这般重誓,他就一定会做到。

可钱万金还是不爽。

他从小就看风青柏不顺眼,他想,大概就是因为柳玉笙对他,比对自己更好。

至今他仍然不明白自己对柳玉笙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

但是毋庸置疑,他对柳玉笙是真心维护,冷不丁的她就被拐跑了,他心里,酸!

“你要是敢让她受伤难过,我绝对不会让你舒坦!

论权势富贵,我钱万金或许比不得你,但是给你添堵的本事,我多的是!”

风青柏勾唇,“小时候你就一直在给我添堵,没有哪次成功过。你想重蹈覆辙,本王随时恭候。”

“……”钱万金脸黑了,那是他的血泪史。

操的,风青柏这个王八蛋,从小就不是好东西!他居然到现在都还记得!

贵人不是应该事忙的吗!

想到他的阴险,他又想起一件事来。

“早上那个江老把我找过去,这事情是不是你干的?就为了把我支开好去勾引福囡囡?”

他当时真以为是好事,结果过去人根本没跟他说几句话,就让他在那坐着,害他喝了一整天的茶,到现在说话都是茶味!

问话的同时,他紧紧凝着风青柏那张讨厌的脸,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别的本事不敢说,透过表情看本质,他精于此道。

从小就火眼精金。

果然,那家伙一点不意外,眉头都不皱一下,一点被冤枉的愤怒都没有。

反而睨着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第一百五十五章 以后你过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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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你这个王八蛋,卑鄙小人!使这种阴招!”

钱万金彻底炸毛了,“我回去告诉爷爷奶奶去!”

风青柏嘴角笑意一僵,“……”

“你给爷等着!哼!”扬着下巴,跟风青柏擦肩而过,钱万金这才舒坦了一丢丢。收藏本站

输人不输阵,在王爷面前,他钱万金也不能输了气势!

不就是放狠话吗?谁不会!

回头就去写份计划书,把所有能让风青柏添堵的事情全部列出来,他一件一件安排!

欺负他还想勾搭他们家姑娘,就看最后谁着急!

柳玉笙清醒前的最后一瞬,风青柏还在她唇间不知厌倦的探索。

待得再睁眼的时候,已是在自己睡房床上,窗外光线透亮。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是怎么回来的。

唯唇上轻微刺痛,提醒着她昨晚上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

也让她确定,风青柏是只真禽兽。

下床,在铜镜前仔细照了下,嘴唇仍然能看出红肿,唇瓣一处还破皮了。

想到昨晚激烈的唇舌相缠,柳玉笙脸迅速爆红,心又砰砰跳。

禽兽……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柳姨!柳姨!你起来没有?”叩叩,窗户被人轻敲,随之传来风墨晗的大呼小叫。

柳玉笙忙过去把窗户拉开,即看到少年过于灿烂的笑脸,笑容有点谄媚,眼神还有点崇拜?

“……你怎么过来了?”柳玉笙有点不自在,总有种被人看透心底秘密的感觉。

这家伙,难道知道了?

风青柏告诉他了?

“柳姨,那天的故事你还没讲完呢,我来听故事的!你继续给我讲呀!”

“不行,我今天还要去商会,没时间给你讲……”

“不用去了,你同伴已经走了,说让你多睡会,今天他们自己去就行!

再说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都快晌午了!”

少年挥挥手,说话小大人样。

柳玉笙抬头看天,“……”脸红。

她第一次起床这么迟,也是第一次睡那么晚。

昨晚好像是实在撑不住了,在他亲、亲着她的时候睡过去了。

“柳姨你怎么了,脸好红啊,你很热吗?”隔着窗户的少年,惊讶状,眼底分明有着狭促笑意。

柳玉笙确定,他绝对是知道什么了!

“我先洗漱吃点东西,你待会再过来吧。”

“我在这里等你,反正我也没事。小叔忙着呢,没人理我。”

一听到他的消息,她刚平息下去的心跳又砰一下跳起来,有羞涩感从心头钻出,还夹杂着一丝丝的甜蜜。

以前不懂恋爱中的男女为什么只要提到对方就会笑得那么腻歪,只差没在脸上写着我正在恋爱,现在,她算是有了体会。

少年也不走开,就两手撑腮在窗户外面看着她,毫不觉得这样无聊。

眼睛放射x光一样,一直在她身上打转,让柳玉笙分外不自在。

“咳,要不你跟我说说你跟你小叔的事吧,他……你们平时都忙些什么?”

风墨晗扬眉偷笑了下,切,想知道皇叔的事情直接问呗,还拐着弯儿的问。

清了清嗓子,少年双手一撑,坐上窗台,“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

柳玉笙,“……”

“我的事情就不说了,反正你也不想知道,”

少年小大人样,一脸我懂的表情,让人有些牙痒,

“至于我小叔,他就忙了。

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从早忙到晚,每天能睡两三个时辰都是多的了。

不过小叔很厉害,只要是他定下来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总之他什么都好,就是性子不太好,对我老凶了,经常动不动就罚我!

柳姨,以后你过了门,帮我跟小叔说说好话,让他对我好点!”

柳玉笙,“!”脸爆红。

这小子真的什么都知道!

还有多少人知情的?

少年,还在絮絮叨叨,“有了柳姨,以后我就用不着找筝姨帮忙求情了。柳姨你说的话,比筝姨管用多了。”

柳玉笙疑惑,“筝姨?她是什么人?”

“哦忘了说,筝姨是小叔的侍女,叫傅玉筝。

她对我还挺照顾的,以前我被小叔罚的时候,她经常会帮我求情。”

说到这里,少年有些讪讪的挠了下鼻子,“十次里,倒也有一两次求情能够成功。”

侍女?

柳玉笙知道,豪富权贵之家都是有人伺候的,有丫鬟小厮,有管家,有侍女等等。

但是听到风青柏也有侍女伺候,而且听少年言词之间,他们的关系好像颇为亲近,柳玉笙心里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即便知道那些都是正常的,可还是会介意。

少年也是个极善察言观色的,一看柳玉笙表情有些不对劲,心中暗叫一声糟糕,慌忙解释。

“柳姨你可别误会,小叔跟筝姨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只是因为筝姨小时候救过小叔,小叔感谢她救命之恩,所以她被送到府上来的时候,小叔才会把她留下来。

让她做了一个侍女,给她一个安身之地。

小叔从来没有跟她亲近过,真的!”

“她救过你小叔?这又是怎么回事?”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我小叔小时候曾流落民间,在徐州呆过好几年。

便是那时候跟筝姨认识的,两个人相处过一段时间。”

少年不敢说,小叔小时候发烧呓语,嘴里曾叫过筝姨的名字。

这话绝对绝对不能说,一说出来肯定坏事,小叔非活剐了他不可。

看着少年着急解释的样子,柳玉笙为自己刚才的小心眼感到有些赧然。

“我又没说什么,看你急的,不就是个侍女吗?只是照顾你们日常生活罢了。

你小叔平时那么忙,就算有心,也没有时间亲自操心这种琐事。”

少年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柳玉笙失笑,洗漱完毕之后走出房门,朝少年道,“走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吃完了再好好给你讲故事。”

“好!”少年跳下窗台,神秘一笑,与少女一同走出院门。

还没跨出去,柳玉笙就僵住了。

门口,男子一袭暗紫锦袍,负手而立,背影颀长挺拔,如芝如兰,仅只是一个背影,就让她心跳加速。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笙笙,你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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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动静,男子回过头来,视线第一时间便攫住了她,狭长凤眸里浮出温柔笑意。

“你怎么在这里?”柳玉笙脱口而出,随即反应过来,转身朝少年狠狠瞪了一眼。

狼狈为奸呢!明明男子就在门口等着,刚才少年还骗她说小叔忙着。

少年狭促一笑,做了个鬼脸,转身跑了。

开玩笑,他倒是想继续跟着,小叔肯吗?与其被赶丢脸,还不如自己识相的滚。

院门口顿时就剩下柳玉笙跟风青柏两个人,一个在院门之内,一个在院门外。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感受到男子眼里涌动的温柔,柳玉笙的心跳不争气跳得更加欢快。

看到他,她就会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一幕。突兀的,又好像是水到渠成的,情定拥吻。

视线不受控制的扫过男子漂亮薄唇,但见唇型优美,厚薄适中,唇色粉白自然。

完全看不出昨晚使用过度的样子。

柳玉笙心中有些不忿,她的都破皮了,怎么他反而一点事都没有?

连这种事情都有男女强弱之分?

她看得目不转睛了,视线太过专注,好奇转懊恼,再转不甘。

落在男子眼里,岂会不知她在想什么?

她在他面前,从来不加掩饰自己的情绪。

“好看吗?”他声线淡淡,揶揄。

柳玉笙脸上一热,慌忙收回视线,却又不甘自己在他眼前落了气势,强作镇定。

“好看!”她说。

男子修眉微扬,嘴角笑意又深几许,启步朝她走来。

站定她面前,将身子压低,男子在她耳畔低道,“想吃吗?”

想、想吃吗?

柳玉笙觉得自己整个人瞬间跟被点了火,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这人,光天化日的,简直太不要脸了!

“想吃我自己拿!”不甘示弱的话冲口而出,等听到自己说的是什么,柳玉笙感觉自己冒烟了。

她是脑子抽了,绝对是抽了!不然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忍俊不禁的笑意冲出口腔,风青柏将头偏了两分,轻轻抵在女子额头上,凝着她的眼睛。

“嗯,随时候着你来拿。”

暧昧的,宠溺的,哪怕柳玉笙已经羞得不行,心里却不可抑制的,滋长出密密麻麻的甜意。

垂下眸子,唇角上扬,“不是说你在忙吗?过来干嘛?”

他沉默一瞬,说,“想你。”

简单两个字,带来的甜蜜,几乎要将柳玉笙溺毙!身心愉悦,连空气都能闻出甜味来!

风青柏慢慢站直了身子,笑问,“睡到现在该饿了吧,带你去吃东西,想吃什么?”

柳玉笙轻咳一声,强做无事状,

“听说你在徐州呆过好几年,想来定是对这里颇为熟悉的。

要不你给我介绍介绍有什么好吃的?”

突然之间就想起了少年说的筝姨,说的男子曾在徐州度过好几年,柳玉笙的话便脱口而出。

带着酸味。

风青柏微微扬眉,了然道,“是不是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

“亏得他跟我说了,不然我都不知道王爷身边还有个过往甚密的侍女。

听说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们还在徐州一起呆过好几年,青梅竹马。”

柳玉笙哼唧,“这可真是奇怪了,你当初走的时候十二岁。

即使后来十三岁成为摄政大臣,中间也不过一年的时间。

是怎么跟你的青梅竹马在徐州待过好几年的

难道成为摄政大臣之后,你那么倒霉催的,又被人害得流落民间了?”

少女语气里满满的酸味,却让风青柏嘴角弧度越来越深,“笙笙,你吃醋。”

不是疑问,是笃定。

柳玉笙跟被蛰了一下似的,差点没跳起来,“谁、谁说我吃醋了,我才没吃醋!”

“没吃醋,为何介意一个小小侍女?”

他笑问,言语形容间,分明是对这件事情毫不在意的样子。

柳玉笙顿时真的气闷了。

他是生活在古代的男子,是这里真正的皇族。

在他的观念里,是不是认为男子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是正常的,是应该的?

他如此不在意的样子,是不是说明他根本不把这些当回事?

可是她不同,她很介意。

她没有这个时代女子的三从四德,也做不到以夫为天。

在感情上,她要的是一心一意,她要的是一生一人相对。

她只有他一个,对方也只能有她一个!

柳玉笙突然觉得委屈,也觉得害怕。

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她想她无法接受,她也不会为了他而妥协。

哪怕一辈子不嫁人,她也接受不了自己的男人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别人。

察觉到女子情绪的波动,风青柏收起了玩笑揶揄,双手握住她肩头,“笙笙,怎么了?”

柳玉笙凝着他,咬唇不语,然眼里分明有着倔强和委屈。

她在胡思乱想,而他完全猜不透她此刻在想什么,这让风青柏觉得心慌。

他有一种如果此刻不问清楚,不说清楚,他会失去她的感觉!

所以,他容不得她闭口不言,容不得她逃避。

“笙笙,不管你在想什么,在怀疑什么,有一点你必须要确定,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境地,我都绝对不会伤害你。

“之前你还没有认出我来,你潜意识里都能对我信任,为何现在不可以?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如果对我有任何怀疑和不确定,亲口问我,也给我一个亲口回答的机会。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因为猜忌,因为赌一口气,引起任何不必要的误会!我在意你,非常在意!”

男子字字句句都极认真,极笃定。

柳玉笙咬着唇,将男子焦急懊恼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那股气闷奇异的淡了下去。

他说的没错,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自己跟自己较劲,为何不问?他就在自己眼前不是吗?

他是她那么了解那么信任的阿修不是吗?

她为何连问都不问,就将他整个人否定?

“那我问你,你要认真回答。”

风青柏点头,定定看着她。

柳玉笙紧了紧手指,深吸一口气,“你以后会不会有三妻四妾?听说皇室重子嗣,讲究开枝散叶。皇室子弟都会娶很多很多妻妾,以求多子多福。”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你不是抱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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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青柏愣了下,终于明白刚才少女在纠结什么。

眼底紧张散去,浮出好笑意味来,“你担心我以后会三妻四妾?”

柳玉笙没有否认,咬唇不语。

“若我三妻四妾,你待如何?”

柳玉笙表情一空,给出的反应是转身便走。

脚步刚刚跨出一步,便被男子从身后紧紧抱住。

她听到他无奈低叹,“傻瓜,你到底在想什么?从我识得情字开始,我心里想的念的要的都只有你一个,除了你没有别人。

别的男子是如何过,会娶多少妻妾,那都是他们的事。我不是他们。

笙笙,我很少发誓,因为誓言太虚妄。

比起说,我更习惯去做。做到了才是真正的承诺。

我只要你一个,这句话,我会用一辈子去证明。

你愿意,用一辈子去见证吗?”

柳玉笙定定站着,从他说她只要他一个起,她就相信他了。

她想,或许是她对他着了魔,但凡是他说的,她通通都信。

在他怀里转过身,柳玉笙抬头望着眼前男子。

视线描绘过他好看的眉,温柔的眼,挺直的鼻梁,漂亮的唇,最后,定在他凝望她的眼眸。

慢慢,慢慢笑开来。

笑容灿若骄阳。

“我愿意。”她说。

风青柏整个人,融化在她的笑容,融化在她一句我愿意里。

松开紧抱女子的双手,手臂下滑,将她小手轻轻握住,手指嵌入她指缝,十指紧扣。

他晲着她,他眼眸深幽,“笙笙。”

“嗯?”

“你想嫁给我了。

“……”

“我们刚重逢三天,刚情定一夜,你便想嫁给我了。如果你真的很急切,我可以配合。”

“……风青柏!”

小院门口,传来少女恼羞成怒的怒吼,以及男子愉悦的大笑声。

他没有告诉她,当初,帝位本是他的。他拒绝了,为了她。也才有了现在的风墨晗。

他没有办法去对抗皇室祖制。但是他只想给她一个人的后宫。

所以,他选择退下帝位。

一番单方面的抓挠啃咬之后,柳玉笙被风青柏拐到了星月湖,坐上了他定下的画舫。

上一次钱万金叫她过来游湖,她没来。

仅仅相隔一天,她却跟着男子一道来到这里。

星月湖,湖如其名。

整个湖泊以延伸到湖中心的狭长河岸为边界,分成左右两个湖,一侧如弯月状,一侧如星状。

以此得名。

算得是徐州最著名的景点之一。

湖边停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木船、画舫,供游客乘坐游湖。

其中还有一种歌舫,船上有歌姬舞姬献舞弹唱。

有钱的游客大都会租个歌舫,邀三五好友在船上把酒言欢,欣赏歌姬舞姬的曼妙舞姿、优美琴音,享受一日闲暇。

风青柏租的是画舫,除了船家,只有他们两个。

画舫船舱里很是宽阔,布置优雅精致,有坐垫,有茶几,有木雕长榻。

茶几上摆着酒壶点心干果之类,供客人品用。

除此之外,也能在此用膳,只要给够船家银子,他们就能帮把客人需要的膳食准备好端上来,很是方便游客。

担心柳玉笙一早上没吃东西会饿着,风青柏点了精致膳食,都是她喜欢吃的菜色。

看着一一摆在面前的菜色,柳玉笙心里发甜,她喜欢吃的,他到现在还记得。

她也确实饿了,闻着饭菜的香气都想流口水,接过男子递上来的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

她吃饭不似闺阁千金小姐那般处处在意仪态。

动作不快不慢,很自然,吃得香。

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让人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饭菜比平时更可口,胃口都变得更好一点。

男子单手支颌,坐在女子对面,静静看着她,时不时拿起筷子为她布菜。

总能及时赶在她碗里的菜吃完之前,重新给它添上。

“你怎么不吃?看着我干嘛?又不饿吗?”

柳玉笙皱眉,“昨天去吃馄饨也是,光看我吃,自己不吃,难道你是在减肥?”

视线放肆的在男子身上打量几个来回,柳玉笙故意调笑。

“你用不着减肥,增之一分则胖,减之一分则瘦,身材刚刚好。”

她这是调戏他?

风青柏扬眉,“身材好不好?你昨晚不是抱过了吗?”

柳玉笙差点把嘴里的饭给喷出来!

这人长着一张禁欲的脸,骨子里其实是闷骚吧?

光天化日的,随时随地都能开撩!

接收到少女羞恼的眼神,男子嘴角尽是笑纹。

不敢再逗她,怕她恼羞成怒。

那种将她逗弄得脸红心跳的感觉,会让他上瘾。

他需要克制些,免得吓坏了他的小姑娘。

画舫悠悠起航,缓慢行驶在湖面上,于水面荡起一条条水纹。

湖风从水上吹来,带着湖水特有的味道,很是清新。

随着画舫行驶,两侧的景色渐渐变化,坐在船舱里,从几乎占据半壁船舱的窗户往外望去。

近处,是湖光粼粼;远处,是河岸杨柳,屋舍青烟;再远,是远山连绵。

景色独好,让人心旷神怡。

湖面上有不少船只,穿梭而行,时不时能听到邻近船只传来的人声,以及歌画舫里的琴音舞乐。

这个午后显得惬意悠闲。

“风青柏,跟我说说那个筝姨的事情吧。

当初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真的在徐州呆过好几年?”

饭后两人依偎坐在船舱里,倚着窗栏,看湖光景色。

柳玉笙终究忍不住好奇,问出口来。

不是吃醋,而是她真的对他的事情好奇。

她想知道他离开那几年,经历过的所有事。

将少女半抱在怀里,风青柏斟酌了一下用词,将事情慢慢叙来。

“当初,我从杏花村离开,回到京城之后,有一次被人算计,发了高烧。

昏迷的时候说胡话,念过你的名字,被有心人知道了。

我担心他们会从你的名字调查,最后查到杏花村,给你们带来危险。

所以之后设计了一场火灾,假装再次犯病高烧昏迷。

为了迷惑政敌,我故意在昏迷中念了筝筝两个字,借此混淆敌人视线。

并且着人放出消息,假传我曾在徐州呆过几年,被一个叫筝筝的小姑娘救过,后与其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

给了他们一种我记挂并且在意那个小姑娘的假象,引导对手往错误的方向去做调查。”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什么叫点火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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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筝筝本来是我凭空捏造出来的一个人物,我想就算他们真的去徐州调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们能查到的,都是我想让他们查到的东西。

我没想到的是,我捏造了一个人物,他们也同样能捏造一个人物,然后送到我身边来。

当时那个小姑娘来到我面前,我第一时间就准备杀了她。

手已经掐上了她脖子,可是最后我留下了她的性命。

不是因为我心软,同情她。实际上,是她自己救了自己。”

说到这里,风青柏脑海中浮现出了当时的情景。

当时对方抓住他的手,因为呼吸困难脸色已经开始发紫,她眼睛里却没有害怕,而是闪着另一种光芒。

是强烈求生欲。

她想活着,并且为了这个信念,她能拼尽所有。

跟曾经的他很像。

当时她艰难的挤出声音,

“我知道我过来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你不会放过我。

我想跟你谈个条件。

只要你答应,也许我能成为你的助力。”

对方很聪明,从被人送过来开始,她就知道她瞒不住。

假的就是假的,南陵王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救命恩人?

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出现在他身边是为了什么目的?

那些人将她送过来便是让她监视他,并且从南陵王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她是那些人送过来的间谍?”柳玉笙好奇的问,“所以她跟你投诚了?”

“她跟我说,只要我留下她的命,那些人让她做的事情,给她下的每一道命令,她都能告诉我。

她还能帮着我从那边探听消息,让我更加轻松的在博弈中反制对手。

如此,我要对付政敌的时候,便事半功倍。而她也能保下她的命来。

除此之外,她还让我答应一个要求。

她叫傅玉筝,是京中一个小家族的庶女。

因为母族家道中落,她娘亲跟她在她小时候就被家族驱逐,被她爹抛弃。

这次有人把她找回来,也不过是利用她来对付我。

她让我帮着把她的家族捧上高处,在他们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再狠狠把他们打落深渊,让他们粉身碎骨。

我答应了,给了她一个侍女的身份让她留在府里。

当时的情况,如果没有留下她,那些人依旧会继续不断把第二第三个筝筝送到我身边。

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把这个人留在身边,可以挡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自己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实际上,她等于是别人放在我身边的一个被策反了的间谍。

我们之间表面上是主仆,有着恩情的联系,背地里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那个女子,很聪明,也心狠。

以后去了京城,无需跟她接触。只要知道她跟魏紫魏蓝一样是我的助手就成了。”

柳玉笙安静听着,没想到当中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此时倒有些替那个女子心疼,也有些心折。

一个小姑娘从权势斗争的牺牲品,到以自身心智保住自己的性命。

甚至还能找到机会为自己报仇,以一己之力在最绝望的境地搏杀出一条生路。

傅玉筝是个极有本事的人。

她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历练出那样的心机与魄力。

“想来她小时候,应该也是过得很苦的。”柳玉笙感叹了一句。

“你同情她?”风青柏有些好笑,将少女下颌抬起来,问,“那我呢”

不知为何,现在每每对上他的眼睛,柳玉笙都会觉得羞赧,觉得不自在,心跳总会失序。

装作镇定的把脸扭开,脱离他指间禁锢,柳玉笙轻咳,“什么你呢?”

“你同情她,那对我呢?同情,心疼,还是其他?”他又问一遍,问得更加详细,狭长眼眸里,是丝丝缕缕笑意。

这人真是,真的动不动就撩人!

他真正想听的是别的字眼吧?柳玉笙暗哼,偏不,就不如他的意。想要诱哄她表白?他都还没对她说过那个字眼。

“我对你呀,又同情又心疼,肯定不能跟别人一样呀,谁让你是我阿修哥哥呢?”

风青柏闷笑,再次将少女的脸转过来,贴着她的额,低声道,

“我不想要同情,也不让你心疼。我想要你喜欢我,行不行?”

漆黑深邃的眼眸,凝着柳玉笙,里面流动的温柔将她整个人全然笼罩。

让她挣不开,逃不得,只能沉溺其中。

柳玉笙的脸以可见的速度,慢慢染上潮红,滚烫的热度,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灼烧起来。

可是柳玉笙就是不肯在他面前认输。

凭什么每次都是他撩得她落荒而逃。她柳玉笙也是能撩人的!

死撑着,与男子对视,“你想让我喜欢你哪里?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她伸出手指,莹白指尖从他的额一路往下,轻轻划过他的鼻,唇,喉结,下延至胸口,乃至最敏感的腰间。

然后在腰下一寸处,被他一把握住。

力道大得让她手腕上生了疼。

柳玉笙扬起唇角,眼底流露出得意来。

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真当她什么都不懂么?

叫你撩,叫你撩!哼!现在知道被撩的滋味了没?

我柳玉笙也不是吃素的!

少女得意洋洋,明媚眼眸半眯,于不经意间流露出少女自然的媚态来。

这种不经意,最是勾人。

风青柏只觉口干舌燥。

尤其是少女刚才指尖抚过的部位,像是在那道轨迹上留下了一道火焰,烧得他肌肤灼痛,血液沸腾。

她在点火。

深邃的眼眸在瞬间沉暗,风青柏钳住少女纤细腰肢,“笙笙,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点火**?”

他握住她的那只手,在她惊愕之中,竟然带着她继续往下!

在指尖滑过他下腹,即将到达某个部位的时候,柳玉笙大叫一声,用力抽回手,连滚带爬逃出了船舱。

“风青柏!你这个禽兽!”

留下一句怒吼。身后,是男子畅快的大笑。

柳玉笙跌坐在画舫甲板上,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心口怦怦跳得快要蹦出来似的,脸色红得几欲滴血!

这人,撩都快要成妖了!

她这种小白怎么跟他斗?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只让你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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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终于开始体会到,以前钱万金每每作死去找男子茬,最后自取其辱的滋味。

简直不能再丢人了!

风青柏笑得很痛快,前俯后仰。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笑得这么畅快过。

甚至在京城那几年,他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笑过。

唯有笙笙,唯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发自内心的愉快,才会卸下厚厚的伪装,展露出真实的心情。

他以为少女会气恼得一直呆在外面。

歇了笑声,正打算出去将少女哄进来,没想到的是,不过一会功夫,少女就蹭蹭蹭的自己跑进来了。

而且看那架势气势汹汹,颇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风青柏迅速在心里回想,除了逗弄了她一场之外,自己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又惹她生气了。

“风青柏,”女子娇叱着,扑上来,一把抓住他衣襟,水眸眯起,

“看不出来呀,你这么会撩人,经验老道,练过的吧?实践过的吧?

你在京城是不是去过青楼红坊!是不是诸多红颜知己!

怪不得我说呢,第一次那啥啥的时候,我连呼气都不会,差点没把自己憋死,你却那么老练!

合着这事以前干过无数次了吧,是不是,是不是?”

风青柏愣了一下,刚停下的笑意,又从胸腔喷涌出来。

若非发现少女似乎真的在生气,在介意,他真要忍不住再笑一场。

他的笙笙,怎会如此可爱。

就着她抓他衣襟的姿势,大掌把她小手全然包覆在掌心,闷笑,“笙笙,昨晚,我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你能那么熟练,你骗谁呀!”少女不依不饶,也不信。

“这种事情,男人都是无师自通的。我若不懂,难不成还要你来主动?”他叹。

她来主动?

柳玉笙眨巴下眼睛,一想到自己主动扑倒风青柏,占据主导对他上下其手的画面,柳玉笙头发丝都快要冒烟了!

“放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只让你染指。”男子还嫌不够,再加了一把火。

“……”

柳玉笙静默片刻,默默把手抽出来,再次往船舱外甲板连滚带爬爬出去。

真的,她甘拜下风了。

坐在甲板,视线都不敢乱飘,柳玉笙直直瞪着船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窘迫的想哭。

男人太撩,招架不住怎么办?

坐在甲板板上吹着湖风,柳玉笙举得自己有点忧伤。

风青柏坐在船舱里,望着她的小姑娘,整颗心涨满柔情。

起身,举步走出去,不能让他的笙笙郁闷太久,否则下一次,她怕是要羞得躲着他走了。

实则他的性子,并不孟浪。

可是只要跟她在一起,那些逗弄的话自然而然的就脱口而出。

以致于她竟然怀疑,他经验丰富。

无奈揉揉眉心,风青柏失笑不已。

真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有,她竟然知道红坊青楼?

笙笙生活的世界一直很单纯……

风青柏边走,边微眯双眸,能让她知道这些讯息的只有一个人。

除了钱万金那个不靠谱的家伙,没谁了。

商会会场里,正跟客户交换合作契书的钱万金莫名打了个喷嚏,抖了抖,惹得他左顾右盼。

“卧槽他大爷的,谁在背后骂老子!”

“少爷,您这忙活一早上了,要不休息下,我来替你?”大黄坐在旁边小心翼翼提议。

今早少爷跟打了鸡血似的,整个早上忙活不停,一口气没歇。

跟他平时想尽办法偷懒的态度大相径庭,他担心爷别是受了什么刺激,给气狠了。

“用不着!我自己来!”钱万金哼道,

“爷今天心情不好,要赚很多很多银子才能转换心情。

你去会场外酒楼给爷订两份八宝饭三份水晶猪肘两份红烧排骨两份爆炒大肠一盘酱鸭掌一只金脆烤鸡……”

钱万金一口气报了十几个菜名。

大黄,“少爷,您不是心情不好么?……”

“心情不好才要吃饭知不知道?吃饭赚钱双管齐下,才能抚慰少爷我落到水渠里的心情!赶紧去!”

大黄,“……”

这个中午,杏花村止咳膏摊位上摆了满满一桌菜。

某东家毫无形象坐在人来人往的会场里大快朵颐风卷残云,吃得满嘴流油。

近半个会场都是菜香。

星月湖上画舫歌舫穿梭交织,不少船头可见轻歌曼舞,引人驻足。

柳玉笙忧伤了片刻,便对离得最近的一艘歌舫吸引了。

船头上,几名穿着艳丽轻纱的曼妙舞姬载歌载舞,歌声轻灵舞姿柔美,一举一动皆透着妩媚。

在舞姬对面,船舱里,一群长相堪忧的富态男子把酒畅谈,时不时发出大笑声。

在他们身边还有衣着清凉的妙龄女子软语劝酒。

这场面奢靡得,啧啧,真像夜总会。

好在阿修哥哥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啊呸!

柳玉笙忙把脑子里清隽高贵男子招蜂引蝶左拥右抱的画面给叉掉。

忍不住往身后瞄了一眼,正好看到男子浅笑着稳步朝她走来。

然下一瞬,却见他面色陡然一变,“笙笙!”

未明白发生什么事,整个人已经被飞身过来的男子抱在怀里,跃上半空。

“砰”一声巨响,柳玉笙呆呆往下看去。

刚才他们乘坐的画舫,船头被一艘大船撞得粉碎,正在湖面上飘摇,然后慢慢倾斜,下沉。

大船里飞出一群黑影,手中执着寒光利剑朝他们扑来。

……又遇上刺杀了。

以前风青柏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柳玉笙很奇怪,这种时候她竟然还能想那些东西。

兵刃相接,她是完全帮不上的。

只能挂在风青柏身上,随着他翻飞旋转,他将她护得很好。

魏紫魏白魏红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也加入战场。

一群人在各个画舫舱顶上飞纵跳跃,打得激烈。

手掏腰间荷包,拿出她的迷香丸,柳玉笙开始频频找机会把药丸往黑衣人方向扔。

这一刻,她心里异常平静。

她就说嘛,这种事情多来两次她就习惯了,她适应能力非常强!

第一百六十章 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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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剑影,鲜血飞溅,身下尖叫纷乱一片。

各个画舫在湖面上,一下成了无头苍蝇,到处找地方逃窜。

“风青柏,给,往那边扔!”

“还有那边,魏红被三个人围着呢,扔,扔!

“魏紫也危险,快去支援!”

少女挂在他怀里不停惊呼,四处指挥,看起来很有统筹全场的架势,风青柏嘴角抽抽,莫名想笑。

他身边围着的黑衣人是最多的,五个,他家笙笙居然一点不紧张。

在他身边,她就那么放心?

头一次,在肃杀的打斗中,风青柏有了啼笑皆非之感。

她总能在莫名的场合里,给他意外之喜。

“风青柏,魏白!魏白那边!”

“笙笙,那边不能扔,扔了,魏白会一道掉进水里。”风青柏无奈。

“哦。”柳玉笙顿了下,“风青柏,这种杀手你一个人能对付几个?”

“拼尽全力,十个。”抬手将刺到面前的利剑挥开,给了右边刺客拦腰一击,风青柏游刃有余的回答。

“哇!你好厉害!”

“……”笙笙,我不介意你等打完了以后慢慢夸我。

“那你现在只对付五个,怎么半天打不赢?”

“……笙笙,我现在一只手抱着你。”

“……”

围绕在风青柏身边制敌的三个隐卫,听到这边对话,几乎同时打跌。

就连黑衣刺客,动作都为之一滞。

对方来了十五个人,因为顾忌怀中女子,打斗结束的时间延缓了些。

最后以黑衣人尸沉星月湖结束。

正义的衙门官兵最后才赶来,风青柏把后续交给魏紫处理,带着柳玉笙先行回了小院。

回去的路上,风青柏问,“怕吗,笙笙?”

“不怕啊,不是有你在吗?”柳玉笙答得理所当然。

“若我不行呢?”

“什么?你不行?”

跟在两人身后的魏紫魏红一看望天一个看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须臾,他们听到他们主子咬牙,“……我行!”

对话被终结。

风青柏觉得,他一直以来都小看了他家姑娘。

一直知道她不是菟丝花,只是没想到大胆成这样。

曾经害怕她会被那些阴暗、血腥吓到,现在想想都觉好笑。

或许他一直以来自以为的守护,可以换种方式了。

他跟她,可以在一起。

光明正大的。

回到小院书房,魏红一步一挪走到柳玉笙面前,直挺挺站着。

“囡囡。”

“红姨,好久不见,我以为你失踪了呢。”柳玉笙坐在软塌上单手托腮,笑眯眯的。

魏红抽了抽,“三根荆条?”

“什么?”

“负荆请罪。”

“那你把荆条拿来呀。”

“……”囡囡,真打啊?“能不能罚我三天不吃饭?囡囡,我有点怕痛。”

对上魏红认真打商量的脸,柳玉笙拜服了,“风青柏,她是怎么当上隐卫的?”

这么逗比的人,真能当隐卫?

书桌后,风青柏眼底宠溺,从善如流配合他家姑娘,“除了脑子不好使,身手还行,所以她排行十,最后一位,只需动手不动脑。”

魏红尊严受到一万点暴击。

“脑子不好使你还派她去我家当保镖?”

“脑子要是好使,以你的警惕,你不会要。”

魏红身心受到十万点暴击。

两个无良男女一唱一和,直到把魏红打击得体无完肤,才放过她。

让魏红捡回一条残命。

这天起魏红做了个决定,以后在主子跟囡囡之间,她一定要站在囡囡那边。

主子罚人手起刀落一痛就过,囡囡罚人,那种精神伤害能让她很长时间萎靡不振,比肉痛更恐怖。

钱万金跟大黄是在夜幕降临之际回来的。

钱万金看起来有些怪,一手托着腰,脚步慢吞吞的,一副行走艰难的模样。

彼时,柳玉笙跟魏红正在客厅等两人回来吃晚饭。

见状,柳玉笙皱着眉头迎了上去,“小东家,你这是怎么了?”

钱万金精神萎靡的摆摆手,声音有气无力,“福囡囡,你那里有没有消食的药,快拿点过来,爷今天吃撑了,哎哟我的娘哎,撑死小爷了!快点快点,好难受,哎哟我的肚子不行了,不行了,感觉要破了!”

柳玉笙一脸呆滞,“吃撑了?怎么回事?你这到底是吃了多少东西啊!”

大黄几乎是咬着舌尖,才勉强顶住要冲出口的爆笑,瞄了一眼自家少爷伏在桌子上要死不活哼哼唧唧的样子,悄声对柳玉笙道,“少爷今天一个人,中午吃了十二盘肉菜,满满两大碗八宝饭,最后还塞了一碟子点心!”

柳玉笙,魏红,“……”

就算是只猪,一顿都吃不了这么多!

钱万金这吃的,比猪还厉害!是闹哪样?

让魏红跟大黄先用膳,给钱万金挖了一勺消食药膏,想了想,又兑了杯灵泉水给他。

就这,他都坐了至少有小一刻,才勉强能直起腰来。

然后,不断用幽怨的小眼神瞄她。

跟受了大委屈的怨妇似的。

瞄一次柳玉笙可以当做看不见,十次八次,她真没法忍。

这家伙,不就是用眼神告诉她,是她惹他不开心了,所以他才化悲愤为食欲吗?

她做什么了她?

叹了口气,把吃到一半的饭搁下,柳玉笙起身坐到钱万金对面。

“说吧,到底怎么了,把自己弄成这样?”她要不是不问,他还能继续折腾。

看到少女总算过来关心他了,钱万金精神一振,面上仍然保持委屈巴巴的神情。

“福囡囡,从小到大,爷对你算够好了吧?随叫随到任劳任怨但凡你有事我赴汤蹈火不死不辞,谁要是敢欺负你,爷第一个跳起来揍他!……”

“你想说什么?”

“那个就是吧,咳,”钱万金眼神飘忽了一下,然后很严肃的看向柳玉笙,“要是爷被人欺负了,你帮不帮我?”

“帮。”

“真的帮?帮亲不帮理的帮?”

“帮,”柳玉笙无奈,“你要被人欺负了,就算我不帮,爷奶也扛着锅勺锄头的帮你出气不是?”

想到柳家爷奶叔婶的,钱万金顿时笑开来,很是自得,“那是,爷奶把我当亲孙子的!”

柳玉笙暗笑,这家伙,好哄得很。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才是你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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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受委屈了?”

钱万金拼命点头,“受大委屈了!”

“说说怎么回事。”柳玉笙坐直了些,虽然这家伙平日大大咧咧乐天得很,但真看他被欺负了,她心里也不会舒服。

人心肉长,他对柳家怎么样,她都看在眼里,彼此之间其实也跟亲人差不多了。

“那你可得帮我出气啊!”

闻言,柳玉笙眉心皱了一瞬,有点不对劲。

心生警惕,总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事,会跟某个人有关。

他在给她挖坑。

“你先说。”

“就是后面内院那家伙!”钱万金用力一拍桌子,手心疼得他龇牙,“他老嚣张了!背地里给我使绊子阴我不说,还当面嘲笑我!囡囡,你帮我教训他!那人蔫坏蔫坏的,不是好东西!”

“……”柳玉笙就知道,能让钱万金这样针对的,总共也就那么一个人。

“福囡囡?”

“你再歇会,等缓过劲来了洗洗睡吧。”

钱万金眨巴下眼睛,“刚还说好帮我的,转眼说话不算话!福囡囡,做人不能这样啊,太没良心了!你就看着我被他欺负啊?”

柳玉笙起身往外走,“你也说了,我这人帮亲不帮理啊。”

“……那你更应该帮我了,我才是你娘家人!福囡囡!喂?喂!”看着消失在门口的女子背影,钱万金怒了,“汪!”

整个客厅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魏红跟大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钱万金颓然的耷拉下肩膀,将下巴搁到桌子上,任由两手吊在半空晃荡,有气无力,没精打采。

像是生病了的长毛犬。

心里闷闷的,觉得难受,心里有点凉。

许是身边太过空荡冷清,莫名的生起一种孤独感来。

一个人笑,一个人乐,一个人展现所有情绪,但是无人理会无人应和,把场面弄得再热闹,也是假象。

一个人的热闹,孤独更明显。

突然,门口又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钱万金扭头。

看到刚才离开的少女,去而复返,手里还端着一个水杯。

不自觉的,钱万金坐直了身子,嘴巴慢慢扁起来。

委屈,这次是真觉得委屈。

像是长毛犬被冷落之后,主人终于过来顺毛,浮现出的那种委屈。

“不是帮亲不帮理吗?不是走了吗?不是把我扔在这里了吗?还回来干嘛?

用不着理我,反正小爷不受人待见,也没人关心,没关系,小爷都习惯了。

不就是一个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人玩小爷照样能乐呵!”

男子絮絮叨叨,努力表现自己的不在意,还把脸扭到了一边去。

唯有耳朵,直直的支楞着,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了。

钱万金又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把下巴扬起来,就是不扭头往后瞧。

一只白瓷青花底的茶杯闯入他眼帘,在他面前轻轻落下,搁在桌上。

“这是五味子消食茶,睡觉之前喝上一杯,会舒服一些。

以后便是心情不好,受委屈了,不开心了,也不要这样暴饮暴食,拿自己的身体折腾。

你以前中的那种毒虽然已经解了,到底伤了底子,平时需得多注意着些。

以后再要这样任性,我就告诉爷爷奶奶,让他们收拾你。”

少女话语淡淡的,语气不重,就连语气里的关心也是淡淡的,却意外的让人舒适。

这种说话的方式,一如对待亲人一样自然,钱万金心里面的那点凉意,瞬间消散,然后被暖意一点一点包围。

两只爪子立刻把那只茶杯捧在手里,转过头来,斜视柳玉笙,哼道,“还算你有点良心。这次爷就不跟你计较了,好歹也是哥哥,爷大度一点。”

“还有,我这人帮亲不帮理,你也是我亲朋中的一个,如果真有人伤害了你,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少女这句话,让钱万金嘴角抑制不住的咧开来,心里最后一丢丢失落消失殆尽。

哼唧,“那内院那家伙欺负我你帮谁?”

这个问题就好像母亲跟媳妇一同掉水里你先救谁一样,让人分外无语。

纯粹刁难人的脑残招数。

柳玉笙无奈,“你若不主动去招惹他,他哪次先欺负你了?说欺负,不过你嘴上斗不赢他,还好意思跑来告状?”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撩者贱?

钱万金被数落得小眼神乱飞,什么主动招惹,他还不是为了她?不是怕她受伤,他会主动去找虐?他钱大爷很忙的好吗,以为人人那么有荣幸被他钱大爷划归为自己人巴心巴肺的护着?

“还生气?”少女问。

钱万金立即梗了脖子,左右张望,“谁?谁生气了?谁敢跟我们家福囡囡生气,小爷揍不死他!”

柳玉笙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家伙。

“既然不生气了,就赶紧去梳洗一番,上床歇着。走得动吗?要不要叫大黄来扶你?”

钱万金感觉自己被严重小瞧了,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抬头挺胸。

“笑话,那点东西还真能把爷撑死了?看好啦,爷走了啊!你也赶紧回去歇着,时辰不早了!”

说完,雄赳赳气昂昂走出客厅直奔自己客房。

背着柳玉笙,钱万金无声吸了下口水,眼睛闪闪发亮。

赶紧梳洗沐浴,然后就能坐下来好好享用福囡囡亲手给他泡的消食茶!

这东西好喝着呢,尤其是福囡囡亲手泡的,味道更是绝了!

他以前喝过一次,后来惦记了好几年,可惜福囡囡再没弄过这玩意儿。

看着男子急吼吼回房,就猜到他是馋上那杯茶了,柳玉笙忍俊不禁。

回到房间,漱口净面后,柳玉笙了无睡意,推开了房间的窗子,倚窗看天上朦胧月色。

心里想的是白天那一幕。

风青柏时时生活在那么危险的境地里,她要做什么,才能帮上他?

除了医术,她好像没有什么会的。

管理公司?在这里不需要,跟钱万金合作赚的钱,足够一家人生活无忧,她在这方面不贪心。

发扬医术赚取显赫名声?她也没想过。树大招风,名声太显赫,也意味着麻烦无数,前世她就吃够了这方面的苦。这一世,她只想守着自己在乎的人,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活着。

那她,能帮他些什么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给你们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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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院书房。

风墨晗坐在一角,两手托腮,时不时往书桌后正在专注办公的男子脸上看一眼。

心里猫抓似的。

又不敢出声打扰皇叔。

他都看了这么久了,皇叔怎么还不理他?

问他呀,问他呀!

“想说什么?”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心里呼唤了几十遍之后,书桌后的人终于开口了。

“皇叔!”风墨晗立即站起来蹭蹭跑过去,又不敢靠得太近,选了男子对面的位置站着,小心翼翼,“皇叔,以后柳姨会是我的皇婶吗?”

风青柏顿了下,抬起眸子,“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风墨晗连忙摆手,开玩笑,有意见?他作死么!“我很喜欢柳姨,真的!”

对他的答复满意,男子才收回视线继续办公。

“只是,皇叔,你要真跟柳姨在一起,朝里那些老不死的能答应么?柳姨的身份地位怕是会被他们拿来做文章。”

皇叔手握权柄,最近这几年,那些人想着法儿的把女人往皇叔身边送,从没成功过。

最后那些人都放弃了,甚至京中一度传皇叔不近女色,有隐疾,最夸张的都传出他有龙阳之好来了。

这冷不丁的出宫一趟回去,就多了个皇婶,还是个村子里出来的小农女,那些老不死的还不得闹翻天。

想到这里风墨晗眉头皱起,他得帮着皇叔筹谋筹谋,相依为命的,他不替皇叔操心就没人替他操心了。

“你有何想法?”书案后,男子没有抬头,也没呵斥他多嘴,倒是又问了一声。

这简直史无前例!

风墨晗激动得眼睛都冒光了。

以前在宫里皇叔从来不问他意见!也不会跟他商量!他从来只能听令跟受罚!

“皇叔!”激动过头的风墨晗扑到桌案前,“我给你跟柳姨赐婚吧!我是皇帝,我赐婚你们是不能反抗的,只能成亲!这样你就能跟柳姨在一起,柳姨就能做我皇婶了!那些老不死的也没办法在你身上找毛病,最多向我这边施压。我不怕!反正我都要死的,让他们尽管来,我给你扛着!”

“你扛得住?”男子音色淡淡,听不出起伏。

“扛不住最坏的结果不就是他们弹劾成功,做不了皇帝么?那时候你跟柳姨成事了,把我拉下台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气死他们!”

越说越兴奋,少年脑补出一场群臣抓心挠肝眼睁睁看着皇叔皇婶成亲拜堂洞房生子的画面,嘴巴咧得大大的。

没看到男子已经从书案中抬头,眸光复杂的看着他。

“你很喜欢你柳姨?”

“喜欢!”少年毫不犹豫点头,“柳姨会陪我说话,给我讲故事,跟柳姨在一起从来不用担心说错话做错事。”

不像在宫里,身边每一个人,你都得警惕防备。

生怕说错一个字换来的是对方转身狠狠一刀子。

不敢行差踏错,担心一点点把柄引来朝堂颠覆,为皇叔带来大麻烦。

少年小心翼翼看了男子一眼,正对上了男子幽深的眼神。

愣了下,少年心里有些打鼓,“皇叔?”

他说错话了?不可能啊,他都是为皇叔着想!

那干嘛用这种眼神看他?

片刻后,一张大掌盖上他头顶,一触即离。

少年彻底愣住,眼睛慢慢睁大,错愕的表情。

皇叔刚才摸、摸他头了?

像他以前看到过的,别人家的爹爹揉小娃儿头顶一样?

虽然只是一抚而过,可是他确定,肯定!皇叔真的摸他头顶了!

风墨晗觉得有点晕,心跳嘭嘭嘭的,他……好高兴。

“这些无需你操心,下去歇着吧。”

“哦。”令行禁止,少年愣愣转身回房,转身瞬间,眼眶悄然发了红。

走出书房,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好久好久少年才陡然醒过来一般,猛地跑出去在房间周围各个黑暗隐秘的角落里来回奔跑,又笑又跳又叫,压低了的嗓音也掩不住他的激动雀跃。

“魏叔!魏叔!你知道吗?刚刚小叔摸我头顶了!”

“小白!我跟你说,刚才小叔摸我头顶了!真的,可舒服了!”

“魏橙!你看到没有,刚才在书房里,小叔他摸我头顶了!嗷嗷嗷!”

……

书房里男子已经停了办公,视线落在眼前燃烧跳跃的烛火上,半垂眸子漆黑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起身,走出书房,朝某个方位冷喝了声,“风墨晗,去睡觉!”

隔了老远距离的院子里,那点子嘈杂立即消失,静悄悄。

客院里亦是静悄悄的。

各个客房里已经没了灯光,这个时辰,大多睡下了。

风青柏慢慢走到少女的睡房前,原本只是想离她近一些,再看她几眼。

不曾想还未走近,就被眼前一幕摄住了心神。

窗户半开,伊人凭栏。

少女倚着窗栏,正在抬头看月。

月色朦胧暗淡,落在她脸上的月光,将她的脸映照得极为婉约柔和。

月色下,她身上那种温柔沉静的气息浅浅环绕,让人看着便觉舒适。

在她身边,心头再多的鼓噪,似都能最快平静下来。

美人静好。

这样的画面,让人不忍打扰。

可他还是走过去了。

比起站在远处看着她,他更喜欢到她身边去,与她一道,成为画面中的景。

甘愿做她的陪衬。

耳边有轻轻脚步声响起,柳玉笙转眸,看到的便是男子踩着月光而来。

颀长身姿,清隽气质,俊美无匹。

周身覆着一层朦胧光晕。

像被拉下人间,沾染了人间烟火的谪仙。

柳玉笙嘴角轻轻扬起,未语先笑。

“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想你,便来了。”他已经走至她面前,隔着窗台凝望少女,眼底是比月色更柔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恋爱中的男女都这样。

对方有时候只要一句话,甚至只要一个表情一个眼神,都能让你从心里滋生出甜意来。

然后甜意会爬上你的眼角、眉角,让你无法自控。

柳玉笙便是这样,嘴角笑意根本收不住,甜蜜的情绪将心房填得满满的。

“你呢?”他似乎也有所感,声音不自觉就低沉暗哑了几分。

“什么?”

“你想不想我?”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他的小姑娘,太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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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月色下,少女水眸莹润,带着淡淡的羞赧。

哪怕羞到了极致,她仍然大胆的望着他,告诉他,她也想他。

风青柏只觉胸腔鼓胀得要爆开来。

眼里心里满满都是她娇俏羞涩的脸庞,再容不得其他。

他想抱她。

想吻她。

横亘在两人中间的窗台,让他生出极大不满。

风青柏翻身从窗台跳了进去。

“你……”

女子低低的惊呼声好未能诉诸于口,就被风青柏抱在怀里,压在了窗台上。

四目相对,呼吸骤乱,在静谧的空间,心跳声显得异常清晰。

身体紧紧相贴,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对方不断攀升的体温。

柳玉笙双手被迫抵在男子胸前,紧张得眼睫飞颤。

而他,深邃眼眸紧凝着她,探手,关上了她身后的窗。

月光,被窗户阻隔在外,室内光线乍然黑暗了下来。

黑暗中,看不到对方的脸,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隐隐约约描绘出一个轮廓。

交缠的呼吸声,在被密闭的空间里,更加清晰,交织出让人心荡神驰的暧昧旖旎。

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潮湿,越来越热。

心跳随着这种热度,变得越来越快。

五感在这种时候,也变得异常敏锐。

他终于朝她压了下来,薄唇吮上她的唇瓣。

一点一点摩挲,一点一点啃吮,慢慢将她蚕食入腹。

他的吻,从温柔试探到激烈纠缠,最后,化为疯狂的索取。

静谧空间中,是纷乱的呼吸,失序的心跳,是唇舌交缠间暧昧的水渍声。

柳玉笙只觉浑身软得像泥,在男子强势的索取与给予中,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予取予求。

而风青柏,已经快要疯了。

他的小姑娘,太乖了。

任由他索取,任由他为所欲为,无辜的诱惑着他,让他心甘情愿为她沉沦为她疯狂!

在一切即将失控之前,风青柏用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逼迫自己清醒。

将他的小姑娘紧紧揽在胸前,让她去听他已然脱轨的心跳。

“听见了吗?”喘息着,他问。

小姑娘紧紧抓着他胸前衣襟,羞得不敢抬头,手指绞得发了白。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还能为你疯狂到什么程度!”

他的话,他暗哑到极致的声音,让柳玉笙心尖颤得快要跳出来,脚指头都羞得蜷缩起来。

他将她抱得很紧,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激荡到极致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这样的禁锢,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柳玉笙却没有挣扎,没有推开他,静静贴在他胸前,用自己的行动,倾诉她的情衷。

灼烈的情感,不止他有,她亦然。

客房窗户,再次被推开,月光倾泄进来,洒下一地温柔。

男子将少女抱在怀里,挨靠着窗台,一同仰头看天上缺了一角的月。

空间安静,安静中缭绕着温情。

置身其中,让人不舍得抽身。

“商会只剩下一天了吧。”从后抵着少女发心,风青柏轻道。

“嗯。”商会结束后,她就该……回家了。

想到即将再次分别,她心里涌出浓浓的不舍。

很想开口叫他,让他一起回去看看。

可是开不了口。

他的顾忌,她已然懂得,又哪里还舍得为难他。

“你呢,这次来徐州要办的事情办完了吗?”强压下感伤,她问。

“尚未。”

柳玉笙突然记起相逢第一天的事情,“你来这里,是不是就为了寻找百草谷门人?”

“是。”

“到现在,还没能查到他的消息吗?”

“暂时无所获。”

“你找他要做什么?求药还是治病?”柳玉笙拧了眉头,边说边拉起男子手腕,为他切脉。

百草谷一系被称为隐世神医,他寻他们,除了这两样,她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风青柏也不阻止,任由少女在他手上动作,享受她关心担忧他,为他带来的满足感。

“没毛病啊。”皱着眉头,少女嘀咕,脉搏强健有力,无隐疾无暗伤,他身子好得很。

“有毛病。”他翘了唇,答她。

“哪里有毛病?”

柳玉笙紧张转身,看着他,她相信自己的医术,但是事关他,她便会不由自主对自己都产生怀疑,难道真的有毛病,她没有诊探出来?

“这里,看不见你就心乱烦躁,总想到你身边去。”他将她小手拉起,贴在心口,“你说,这是什么毛病?”

柳玉笙脸颊发烧,却仍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你这是相思疾,病入膏肓,唯心上人可医。可要将你心上人入药?”

男子闷声,低低笑开来。

“那便将我心上人打包了带着,时时医我相思疾,可行?”

柳玉笙撑不住了。

把男子推出房间砰一声关了房门,连带着窗户也从里扣上,“我要歇了!”

风青柏嘴角笑意,直到出了客院才缓缓收起。

来寻百草门的原因,他不想她知道。

一旦她知道了,定然是要想要为他解忧的、

他知她医术好,但是他从未想过要让她去医治风墨晗。

风墨晗的身份是天子。

若有幸医治好了,必然声名大噪。

但若出了丁点差错意外,少女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

他不允。

赶走了撩拨得她恼羞成怒的男子,柳玉笙没有上床歇着。

而是拿出了空间里的炼药工具,开始搜寻记忆里能用的药方,准备炼药。

她要为他炼药。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那她就要做到最好。

尽自己最大所能,保障他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借由那些药,获得更多生机。

止血的,疗外伤的,护心脉的,回血回元的……因为是要给他的,之前炼成的那些她皆弃之不用。

重新炼制过程中,在药材里她兑上了未经稀释的灵泉水,务求将药效提升到极致。

这一夜,便在炼药中流逝。

直到天际透亮,看着躺在手边的各种药丸,柳玉笙拿出药瓶分类装好,甚至还用几个药瓶直接装上了灵泉水。

有了这些,他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保命的筹码就能多上许多。

这是她仅能为他做的,而她,尚且觉得不够。

第一百六十四章 臭小子,还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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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熬了一夜,精神不太好,柳玉笙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眼睛仍然布着熬夜后的红血丝,眼下泛着淡淡青黑。

让过来找她玩儿的风墨晗直接受到惊吓。

“柳姨,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颓废?”

“……”少年,你可以不说话。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眼大无神,毫无光彩,本来就不漂亮,连点精神都没有,看起来更丑了。你要是不注意点,小心遭了我小叔嫌弃!”少年看她的眼神是真真嫌弃,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告诉你,你不能仗着我小叔现在喜欢你,就不注意自己形象了,这样你以后要吃亏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狐媚子每天绞尽了脑汁的往我小叔跟前凑?别真等被人撬了墙角才后悔,到时候你可没地儿哭去。我是不会帮你的,我得跟我小叔一国。”

柳玉笙被数落得嘴角直抽抽。

不漂亮?丑?

她这张脸不说倾国倾城,在他们杏花村也是一朵娇滴滴的村花,小皇帝简直是品味有问题!

“那你眼里,怎么样才算漂亮?”

“当然是狐媚子了,不然怎么能叫狐媚?当得这个称呼的,都是美人!”

呵呵,感情你喜欢的是狐狸精类型的!

懒得跟少年争辩美的真谛,柳玉笙边洗漱边转移话题,“又来听我讲故事?你每天没事可干?”

“谁说我没事可干了,我的课业都完成了我才溜出来的!”风墨晗立即反驳。

被柳玉笙抓住一个字眼,斜睨他,似笑非笑,“溜?”

“……”少年微僵,皇叔是不让他老来打扰柳姨的,可是他没忍住,悄悄跑过来了。

柳姨会不会去告状?

“我来找你有正事!我不是过来玩的!”少年开始为自己正名。

“何事?”

“你那个荷包,能不能给我玩玩?”少年指着柳玉笙腰间坠的小小荷包道。

柳玉笙也僵,事情都过去两天了,怎么他还想着这茬?

当时情急之下,她一时顾不得多加掩饰,哪里知道就被少年瞧个正着!

想了想,柳玉笙把荷包取下来,递过去,“喏,想玩就玩吧,这就是个普通荷包,没什么特别的。”

“怎么不特别了,我明明看到你从里面拿出好多药丸来!”

“你眼花了,我那天是从荷包里拿出了一些药,其他的是从衣襟里直接掏出来的。”

当时她半趴着背对少年,就不信他真能看清楚她的动作。

果然,少年眼睛里涌上狐疑。

接过精致小巧的荷包检查,从里到外翻了个个,也就巴掌那么大。

里面什么都没有。

少年不死心的连针脚缝隙都研究了,依旧没看出特别来。

“柳姨,你不会是拿了假的来糊弄我吧?”

“……”好烦,谁来把他领走!

最后的最后,少年怏怏把荷包还了回去。

直到走出客院脑子里还在疑惑,不可能啊,他那天明明看得真真的,不可能看错,也不可能眼花。

到底咋回事?

难道真是柳姨拿了个假的哄他?

眼角余光瞥到个丫鬟从内院迎面过来,少年想了想,朝丫鬟招手,“诶你,过来,过来!”

丫鬟听到唤声,忙疾步上前行礼,“小少爷。”

“你有没有荷包,就是那种小小的,外面绣着花的,巴掌大那种?”少年问。

“……小少爷说的可是这种?”丫鬟愣了下,小心从衣襟里取出一个荷包来,展示给少年看。

“对对,就是这种,拿来给我瞧瞧。”没等丫鬟呈上,少年就忍不住先一步把荷包抓了过来。

从外到里翻看,里面就装了一小块碎银子几个铜板,还有一对珍珠耳环,除此没有其他。

他把东西倒出来,不死心的继续抖,也没见着里面能继续掉出什么来。

“真是我眼花了?”不得不接受事实的少年,把碎银铜板耳环重新扔进荷包里,丢回给了丫鬟,郁闷回内院。

还以为找着好玩的东西了,一切都是假象,骗人的。

用过午膳后,小院来了客人,而且是直奔着客院而来。

见着来人,柳玉笙愣了好一会,“钱老爷?您怎么到这来了?”

自小时候中秋见过钱百豪一面,后来他再没去过杏花村。

不过每逢年过节,柳家都会收到钱百豪托人送上的节礼。

关系这么不咸不淡的维持着。

她没想到再次见面,她仍然能一眼认出对方来。

十几年时间,钱百豪身上没有发生太大变化,要说有,也只是眼角多了几条鱼尾纹,依旧一副精明儒雅的商人风范,周身带着贵气。

“柳姑娘,叨扰了,我听下人说犬子在这参加商会,正好途经此地就过来看看。”钱百豪这个爹比钱万金靠谱得多,说话让人如沐春风,进退有度,距离感也把握得刚刚好。

“是,小东家白日在会场,看天色应该结束了,估摸着现在在回来的路上。”柳玉笙着人奉茶,请了钱百豪入座,笑道。

“那小子,还知道认真做生意,”钱百豪笑骂,“我道他只会整日里瞎跑,这么大了还没个正行,不肯定性。”

这话柳玉笙不好插嘴,人老爹口嫌体正直,嘴里骂着,眼底却是笑意与欣慰。

正说着,门外就传来钱万金的嚷嚷,“福囡囡,小爷回来了!快出来迎驾,顺便上杯茶!有好东西给你看!”

人未到语先至。

等到钱万金快要跨进客厅,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时,一僵,转身就跑。

“臭小子,还想跑!”钱百豪自进门开始一直儒雅微笑的表情顿变,冷笑,“把人给我押进来!”

押的是钱万金。

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伏在客厅门口的钱家护院死死钳住往里拖,两条腿还做着往外跑的动作。

“放开放开放开!放开老子!”

“你是谁老子呢!跑路还跑上瘾了是吧!”钱百豪拍着桌子怒骂。

这番变故让柳玉笙有些懵,合着钱老爷并非顺路经过,人家就是来逮钱万金的!

钱万金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把他老爹给气成这样,连面具都撕下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就你这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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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不逼我,我能跑吗?”钱万金犹自挣扎,“老头子,让他们给爷撒手!撒手!”

“撒手好让你继续跑?”钱百豪冷笑,转而对上柳玉笙时候,冷笑又恢复了精明儒雅,“让柳姑娘见笑了,犬子顽劣,迫不得已才用这样的方法逮他回家。收藏本站”

柳玉笙有点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应答。

想管吧,这是人家的家事,她没有立场置喙,不管吧,看钱万金那抵触的样子,真让他被抓回去,还不定他半途干出什么大事来。

左右为难。

“老头子我说你这样有意思么?钱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男孙,传宗接代还非我不可了?”

“钱家不止你一个男孙,可你是唯一能接掌钱家的嫡长孙!”

“那你让别人接掌去,我不要了行不行!”

“混账!我钱家没有兄友弟恭那一套!该是你的,谁也拿不走!把他押上马车,立即回京!”

钱百豪拂袖而去前,还不忘儒雅的朝柳玉笙一笑。

在真假面具之间切换自如。

钱万金被拖出去了,知道躲不过,回头朝柳玉笙交代,“福囡囡,你明儿就直接回杏花村,别在外面多呆,外面坏人多!我回京一趟很快就回来!”

恰逢风青柏从外走进来。

一看见风青柏,钱万金如临大敌,再次冲着院子里吼,“红姨,红姨!记得明儿一早马上带福囡囡回去,别让她被坏人给骗了!尤其是某些人面兽心的家伙!!”

边吼,边斜眼瞪风青柏,被拉过去了扭着脖子也要瞪。

柳玉笙,“……”这人对风青柏究竟藏着多大怨念?

藏在暗处值班的魏红,“……”小东家,你托付错人了。

钱百豪落在后头,经过风青柏的时候,掩下眼底诧异,微微朝他点了点头,神情间只见恭谨。

南陵王!

他参加应酬的时候曾有幸得见一面,没想到这么一位大人物,居然会屈居在这个小院里!

摸不清此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敢明着打招呼以免坏了人家的事,只能隐晦见个礼。

待走过去之后,眼中现出若有所思。

吼叫着的青年被拖上马车,绝尘而去。

柳玉笙琢磨着,听父子俩的对话,钱万金这家伙应该是被逮回去相亲去了。

不定下次再回来,他身边就多了位钱少夫人。

逃婚逃了那么多次,从十五岁逃到现在二十二,七年时间,怕是已经到了钱家能忍耐的极限。

豪门家族的密辛,外人难言道。

“怎的这时候过来?”看着走进来的男子,柳玉笙微讶。

“过来找你用膳。”男子道。

“你是知道钱万金会被带走?”因为这里有钱万金,有魏红跟大黄,既是一起来的,她不欲丢下他们在内院用膳,所以每到饭点时间,她都在客院里。

今钱万金被带走,大黄也跟着一道走了,剩下个魏红是他的隐卫,能跟其他隐卫一道用膳,所以整个客院,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形单影只。

“嗯。”风青柏没有否认,“钱家嫡子屡屡逃婚,这事情在京中已经无人不晓,累得整个钱家招人笑柄,钱家长辈已经下了死命令,务必要把人逮回去成亲。钱百豪会出现在这里,就不会轻易放过钱万金。”

说罢牵起女子的手往外走,“内院已经备好膳了,过去吧。”

而此时坐在马车里的钱万金,也开始琢磨过味儿来。

当时心思全在反抗挣扎上,所以看到风青柏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想想,他怎么就出现得那么恰巧,像是特地跑过去看他笑话似的!

“老头子,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风青柏那个家伙把你招来的?为了对付我,所以他给你通风报信?!”

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钱百豪,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他一会,又闭眼长叹。

想他钱百豪一世精明,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蠢儿子?

“我就知道!风青柏这个卑鄙小人!为了对付我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钱百豪忍无可忍,抄起手边书卷就往钱万金头上砸去。

“你以为你是哪根葱哪根蒜!人南陵王为了对付你还得专门花心思?就你这脑子,十个加起来都不够人家一个手指头碾的!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除了他还有谁!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在徐州!”钱万金捂着脑袋哇哇叫。

“你当我钱家探子是吃素的?你当我钱百豪是吃素的?只要我想逮你,你跑到哪我都能知道!早在你到徐州之前我就已经从京城出发来抓人,否则你以为我能来那么快!我告诉你这次家里被惹急了,回去你要再敢想着法儿的跑,老子打断你的腿!”

“打就打!残废了正好,伤了残了就用不着娶亲了!”

“你就是躺在床上瘫了老子也照样有办法让你传宗接代!”

“……”

钱万金有预感,这次他老子是来真的了。

那他还跑不跑?感觉腿有点凉。

“说说吧,你跟南陵王又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怎么认识的,又怎么结的梁子?跟柳家小姑娘有关?”

南陵王出现在客院,自是去找人,客院里除了他的蠢儿子,就只剩下柳家小姑娘了。

这么说来南陵王与那小姑娘之间也有渊源。

被老头子强势镇压了一番,钱万金稍有收敛,闻言哼了哼,“当然认识,我跟他结下的梁子多了去了,十个手指数不完!他小时候便在杏花村,还曾坐过我们的马车,就是那个叫阿修的家伙,有印象了没?”

钱百豪眼睛一眯,脑海里浮出很久远之前的一幕来,讶道,“竟然是他?”

“就是他!”

“真没想到……”怎么想得到?当初看那母子俩身上气质非同寻常,他的确想过他们的身份不一般,但是当时也只猜测是哪个权贵家族里出逃的妾室庶子。

没想到,竟然是皇家子嗣!

钱万金瞄着自家老头,眉头皱了下,“诶,老头子,别把你在商场上算计的那一套用到这里来。回去以后别把遇上那家伙的事情往外传。他在这里应是有事要办,不宜四处宣传。”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只觉人生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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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看风青柏那家伙哪哪都不顺眼,但是如果自家老头子把主意打到风青柏身上,他觉得不爽,也看不惯。

他最讨厌这种趋炎附势的钻营。

那家伙吧,确实是讨厌,但是正如福囡囡所言,风青柏实际上并没有真正伤害过他。

否则以对方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对付一个商贾,易如反掌,甚至风青柏只需一句话,就能把他钱万金打落尘埃。

可是风青柏没有。

以风青柏有仇必报的性子,对他实则已经是极为宽容了。

有几个人能像他这样,指着风青柏鼻子破口大骂,最后还能活得好好的?

他这种行为,说难听点的,叫以下犯上,冒犯的还是皇室,真要较真起来,整个钱家搭进去都不够的!

钱百豪没好气的瞪了钱万金一眼,“我还需要你来跟我说教?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天生一个猪脑袋!”

他就是再爱钻营,他还有胆子敢打南陵王的主意?

就算不爱惜自己这条老命,他也得为钱家上下百来口人命着想!

这个话题算是揭过去了。

安静了会,钱万金又憋不住了,往他爹旁边凑了凑,“老头子,你给我透个底,这次回去,我得吃几趟相亲宴?”

“还几趟?”钱百豪气笑了,“就你这几年跑了百八十回的,你以为还有那么多姑娘任你挑?人不想丢脸,一听到你钱万金的名字,直接就把媒婆挡门外边了!你还以为自己多有行情!”

“……”

“这次就一位,没得给你挑,是京中石将军家二千金。”

“将军千金?二……二千金?!”钱万金尾音飙高,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是他知道的那一位吧?

“石家二千金,石纤柔。”

钱万金眼前一黑,只觉人生无望!

“爹,您真要这样对您亲儿子?你知不知道石纤柔是什么人?那是个下山能揍人,上山能打虎的主!您让我跟她相亲?您是把您儿子亲手推进火坑啊您!”

“这不正好?”钱百豪老神在在,“以后你再要敢跑,不用我们多操心,石家丫头就能先打断你的腿!”

“……停车!我要下去!我要回苍梧!”

徐州别院内院。

晚膳已经摆上桌,柳玉笙,风青柏,风墨晗三人围桌而坐。

膳食是普通家常菜,不算多精致,然只家常二字,便足够温馨。

风墨晗显得特别兴奋。

平时用膳,都是他跟皇叔两人四眼相对,一顿饭下来不会多说一个字,氛围冷冰冰。

如今多了个人,感觉立即就不同了。

只是多了那么一个人,冰冷的氛围便全部消散,取而代之是淡淡温情。

氛围变得轻松自在,让人喜欢。

虽然依旧得保持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但是,心情好了,他吃饭都吃得多一些。

少年一边扒饭,一边趁着男子不注意,把一道果油焖鸡悄悄往柳玉笙面前推。

这是厨房的招牌菜,他最喜欢吃的,味道很好。

唔,还有这道瓜叶汤,清淡甘甜,好喝。推过去。

今天的菜心好像比平时吃的要嫩。推过去。

……

一顿饭还没吃到一半,桌子上的菜盘子就几乎全移了位。

除了风青柏面前两道菜没动之外,其他的全偏移到了柳玉笙面前。

睨了眼捧着饭碗只露出两只晶亮眼睛瞧她的少年,柳玉笙啼笑皆非。

“只此一次。”这是风青柏说的。

少年立即将头埋进碗里。

皇叔是在教训他呢,要不是柳姨在,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一句话完事。

在用餐的时候推菜盘子是很失礼仪的行为,这在宫中是不被允许的。

万幸的吐了下舌头,少年窃笑着继续扒饭。

他就知道,只要有柳姨在,皇叔就会变得温和许多。

无论说话,还是行事。

“唔!”刚刚窃笑完,胸口陡然一阵窒闷,风墨晗眼前眩晕,整个人愣愣往后栽去。

“莫风!”柳玉笙惊呼,想去拉住少年,风青柏赶前一步,将少年后栽的身体截住,眉头皱得极紧,继而抱起少年飞快往厢房走。

柳玉笙忙跟上,“这是怎么回事?他身体有疾?”

“嗯,他的情况很复杂,一时解释不清,我日后再跟你说,”风青柏脚步顿了下,“笙笙,你不用跟过去,留下用膳。”

“不行,我跟去看看,不然不放心。”

“他房间里有抑制病情的药,吃过就没事了,别担心。”

柳玉笙不理会他的阻拦,只跟在一旁不说话,双目紧闭的少年鼻子嘴角开始流出黑色血液来,绝非只是有疾那么简单。

风青柏眉头拧得更紧,他从来就拗不过笙笙。

可是这件事情,他真的不想她牵涉进来。

厢房里,魏紫已经准备好了应急的药,待少年被平放在床上,即接手喂药。

动作间很是熟练,想来这种情况发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风青柏站在床前,看着床上脸色苍白昏迷过去的少年,眸子深幽沉暗。

“魏白,去查,今日他接触过谁,碰过什么东西!”

“是!”角落里,魏白领命后飞身离去。

“风青柏,究竟是怎么回事?”柳玉笙心里摸不着底,但是能感觉得到,事情很严峻。

察觉到女子的担忧,风青柏散了紧皱的眉头,牵住少女的手握了握,“没事,别担心。”

“风青柏!”他在敷衍她!柳玉笙还待说什么,却听哇的一声,床上少年张嘴吐出一大口黑色鲜血,连同之前喂下去的药一并呕了出来。

“主子!”魏紫变了脸色。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皇上发病的时候,只要及时喂下药,就能将病情压制,歇息一晚好转。可是现在,分明是病情加剧的样子。

“速去回春斋请张老,务必让他前来医治!”风青柏眉头再次柠起,沉声吩咐。

“风青柏,我也是大夫。”等魏紫走开了,柳玉笙抿唇看向风青柏,她感觉得到,他是故意忽略了她大夫的身份,“我想给他探探脉,至少在那位张老到达前,我能帮着照顾他。”

说着想抽回手,往床边走去,却被男子紧紧扣住。

“笙笙,”他说,“这件事情你别插手,好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需要,我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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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人命关天,风青柏,你给我个理由。”柳玉笙凝着他,“还是说,你对我的医术不信任,对我不信任?”

男子复杂的看着她,没有回答,也没有放手。

“风青柏,那是你侄子!”少年脸色已经越来越差,气息极弱,他却还能在这里跟她纠结其他!

“笙笙,你若插手进来,日后便再难脱身,你知不知道到时候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我不需要知道那些,我有你!”

风青柏整个人狠狠一震,深深凝着少女回望他的眼眸,那里面,是坚定,是无惧,是对他十足的信任。

紧扣女子的手,慢慢松开来,他嘴角微扬,“去吧,笙笙。”

她说的对,无论前方是瀚海还是悬崖,她身前,都有他。

柳玉笙飞快转到床前,先行探了少年脉搏,跟着检查少年瞳孔与口腔。

他的脉象很古怪,时有时无,忽强忽弱。

想要得出更详细的结果,还需得用金针探测。

刚这么想着,一个小药箱便出现在她面前。

柳玉笙愣了下,抬头,即对上男子温柔眼眸,“刚才着人从你睡房拿过来的。”

多年过去,他仍然记得她行医时的习惯,所以在她探脉的时候,已经示意隐卫前去将她需要的东西取来。

柳玉笙心头泛暖,打开小药箱取出金针,将一枚枚金针摊入少年身上各处穴道。

男子始终站在她身边,陪着她,不出声,不打扰。

“他中的是什么毒?”间隙,柳玉笙问。

“不知,只知道是一种慢性毒,每次毒发过后,他体内五脏六腑都会衰弱许多。迄今为止已经发作过六次。这么多年一直没人能研究出个具体来,便是合整个太医院之力,也只勉强研制出了能暂时压制毒素,不让他毒发的应急药。”

“所以你才来了徐州想着寻百草谷门人?”

“嗯。”

怪不得,怪不得百草谷门人会在客栈遇袭。

想来就是有人不想风青柏把人找着了,治好小皇帝的病,所以先下手为强,赶在之前想要把百草谷门人杀掉。

如今百草谷门人已经无所踪,这条路暂时是走不通了,偏生小皇帝这个时候毒发,想来他心里压力是极大的吧。

取回金针后,柳玉笙眉头微微皱起来。

小皇帝身上中的毒她未曾见过,想要研制出解药来,得弄清楚毒药的成分,她需得取血化验。

至得出结果,需要的时间不会短。

小皇帝眼下的情况,是等不得的。

从荷包里取出药瓶,将装在里面的灵泉水慢慢给小皇帝喂了进去。

灵泉水是她的依仗之一,不说是不是一定能解了这种毒素,至少在保护身体机能并加以滋养上,是毋庸置疑的。

喝下灵泉水之后,未几,少年脸上惨白之色慢慢慢慢褪去。虽然人仍然在昏迷,但是气色已经好了很多。

风青柏松开紧攥的拳头,不着痕迹吐了一口气。

他并未察觉到自己紧张,待察觉的时候,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今天暂时这样,看他明日能不能醒过来,醒过来之后会出现什么症状,到时候再继续找办法治疗。”

“嗯,辛苦了,笙笙。”

柳玉笙抬头,朝男子一笑,“不辛苦,你比我辛苦。”

相视而笑,一切无需多加言语。

魏紫最后将张老请了过来,听闻是以前退下来的御医,医术很是了得,后来因年纪大了才告官回乡。只不过这位张老只稍坐了一会就走了。

走之前留下一句话,“后生可畏。”

算是间接承认了柳玉笙的医术。

这一晚,两人都没有回房睡觉。

柳玉笙想就近观察少年喝药后的种种变化,所以晚上便一直在旁守着。

她既不走,风青柏自然也是不会走的。

着人将厢房外间的长榻铺上柔软垫子,让少女累的时候上去躺一躺,他负责守着人,但有情况第一时间去叫她。

柳玉笙本来是想撑着的,在频频打了好几个哈欠之后,被男子强制赶去歇息。

实在太困了,沾床即睡。

再醒来的时候已天将破晓。

看着窗外天际隐约的鱼肚白,柳玉笙一惊坐起,迅速起身往内室跑。

到得内室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畔的男子,然后是靠坐床头的少年。

风墨晗已经醒了。

“柳姨!”一看到柳玉笙,少年就朝她打招呼,笑眯眯的。

“醒了?”柳玉笙道了句,走进去,顺势嗔风青柏一眼,“你怎么不叫我?”

风青柏浅笑,“他已经醒了,暂无大碍,便想着让你多睡会,睡醒了再给他探诊也是一样的。”

“对对,柳姨,我现在感觉好多了,真的!”少年一边说,还一边拍拍胸脯,力证自己说的话。

他没说谎,确实是感觉很好。

以前每次毒发过后,他都虚弱得起不来床,有种生命在流逝的感觉,体内五脏六腑隐隐作痛。

可是这次醒来,非但五脏没有觉出痛来,还觉着精神饱满,他甚至能撑着自己坐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他心里生出希望。

他知道自己中的毒连整个太医院都没法解,他也早就认命了自己是很快就会死的。

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转折。

柳姨,昨晚救了他,不止如此,救治后的效果甚至让他感到惊奇。

好像自从遇到柳姨后,他的运气都变得好了。

小叔对他不说和颜悦色,相较以前也温和了许多。

遇上刺杀不再只有惊心动魄劫后余生,过程增添了一点莫名的喜感。

还有这次的救治。

少女在床畔坐下,再次为他探脉。

见状,少爷闭了嘴,眼睛巴眨,等待结果的过程中心里有点紧张。

不知道结果是好还是坏?

待少女收回手,他心里已经快要揪起来了。

“如何?”风青柏问。

“体内损伤及以往留下的后创有所恢复,但是毒素还在体内积聚。”柳玉笙凝着眉,若有所思。

少爷听了她的诊断,肩膀失望的垮下来,顿了下,又扬起笑脸,“柳姨,没关系,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中的这种毒可厉害了,整个太医院都治不好!所以你不用多想,不是你医术不够好!只是我这种毒太难缠。”

第一百六十八章 在她的领域里,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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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明明很失望,却仍强撑笑脸安慰她的半大少年,柳玉笙抿唇笑开来。收藏本站

抬手揉揉他的脑袋,“你放心,柳姨一定会尽力把你治好,就算这个毒一时无法解决,我也能保持你身体不被毒素拖垮。信我吗?”

她虽然在疑问,可是眼里闪烁的光芒却坚定得耀眼。

凝着那双澄澈温柔的眼睛,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暖,风墨晗重重点头,“我信!”

刚回答完,少女的手就被坐在旁的男子拉了下去扣在掌心。

“……”风墨晗第一次,对皇叔起了小小怨念。

不就是摸摸头么,这都不行?他又不会对柳姨起歪心!

外面,魏白几步走了进来,“主子,查出来了。”

“说。”

柳玉笙跟风墨晗皆竖起了耳朵。

“小少爷昨日只在内院接触过一个丫鬟,翻了那丫鬟的荷包,除此没有别的。只是那丫鬟……今晨已经死了。”

查出皇上跟一个丫鬟有过接触之后,他就加紧排查,最后确定了是个后院二等侍茶丫鬟。然今晨前去找那个丫鬟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在屋内悬梁自缢。

风墨晗已经听明白始末,气得捶床,“原来是那个小丫鬟搞的鬼!我就说嘛,我这毒没有诱发是不会随便发作的,怎么会那么倒霉,第一次跟柳姨吃饭就丢脸!”

柳玉笙,“……”

一旁风青柏嘴角轻抿,面无表情。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

那些人既然敢做,就不会留下把柄。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手段这么大,居然能把人渗透到他的别院里来。

“莫风说的诱发是怎么回事?”柳玉笙关注的重点在少年的话上。

“这事情也是在三年前才发现的,莫风体内虽然有毒素盘积,但是轻易不会发作,每次发作之前,都是因为他接触了什么东西。所以后来在这方面我们特别注意。至今三年未再发作过。”风青柏道。

想了想,柳玉笙又道,“那个荷包还在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魏白看了风青柏一眼,见他点头,忙将带来的荷包呈上。

柳玉笙将荷包左右翻看了会,打开里面,只有一块小碎银跟几个铜板,别无其他,寻不出特别。

“咿?还有一对珍珠耳环的,怎么不见了?”莫风惊疑。

“珍珠耳环?”风青柏眸心动了下,问魏白,“那丫鬟死时刻耳朵上课带有耳环?”

魏白点头,“有,是一对银边嵌翡翠耳钉。”

不是珍珠耳环,可选择荷包里的耳环不翼而飞。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把东西重新给她装进去的时候,手指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当时我以为是不小心蹭到耳环的耳钉,就没在意。那对耳环肯定有问题!”

闻言,几个大人相视一眼。

“笙笙,你可是发现了什么问题?”风青柏先行问柳玉笙,她既能剔出要看荷包,应是有所发现。

柳玉笙点头,“莫风中的毒很奇怪,昨晚我给他喂下药之后,至夜半的时候再检查,他体内毒素已经有所减轻,照那个速度,今天早上就算不能完全解毒,余毒液不会太多了。”

她给少年喂下的是纯灵液,不敢保证解百毒,但是对于吞噬毒素是很有功效的。

“可是刚才探脉,我发现毒素又开始浓郁起来。”

“又、又浓郁起来?”莫风傻眼,只觉不可思议,“既然已经减轻了,怎么会又加重,难道我睡着的时候又有人给我投毒了?不可能啊!”

他睡着的时候皇叔在旁边守着的,皇叔不可能这么干!

到底怎么回事?

“我猜测,不是有人给你投毒,而是你体内有毒源,它在你身体里寄居,循环排出毒素。”

“……”这下不仅莫风,风青柏跟魏白都现出惊异。

这种事情闻所未闻。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莫风身体里,或许被人种了蛊。”否则无法解释毒素再生的原因,且莫风每每毒发,都有一个诱因,“倘若能找出这个毒源,把它清除掉,莫风身上的毒或能真正解除。”

柳玉笙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抬眸就对上三双噌亮的眼睛。

魏白眼里是惊叹,莫风眼里是喜悦拜服,而风青柏,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凝着她的黑眸里,分明有与有荣焉的骄傲。

这就是他的小姑娘,在她的领域里,她整个人能发光。

沉着,自信,冷静,对她熟悉的术业侃侃而谈。

耀眼得让人炫目,挪不开目光。

柳玉笙避开男子灼热视线,脸上飞快爬过一抹绯红,“我想试试,如果……莫风愿意的话。”

“我愿意我愿意!柳姨,你尽管试,我信你!”莫风咧着嘴,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不就是试试嘛,怕什么,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跟以前一样!

他连自己的坟地都选好了,死都不怕,还怕试着解毒?

“可是……需要多长我无法确定,或许几天,也或许几个月,”说到这里柳玉笙咬唇,飞快偷瞄了眼对面男子,“你们总不可能离京太久,我也不能一直在这里逗留,家里人会担心。”

风青柏眼底笑意加深,眸光悠远深邃,直直凝着她的小姑娘。

小姑娘就是不看他,小眼神四处乱飞,睫毛似受惊般的颤。

心虚。

少年已经苦恼的挠起眉心,“那怎么办,京中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小叔确实不能离开太久,要不柳姨,你跟我们去京城啊?”

尾巴也跟着出主意,“要不柳姑娘您就暂时跟着一道去京城,杏花村那边着人去说一声,免您家人担心如何?”

“要不,要不干脆把你家里人一块带上,这样我们能治病,他们也能放心!”

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声里,就是没有男子的声音。

他始终不曾表态,柳玉笙慢慢垂下眸子,掩去眼底快要泄露出来的失望。

风青柏轻叹,便是逗弄她,他都舍不得太过,“魏白,放出消息,皇上喜欢杏花村果酒,要去杏花村酒坊参观巡视。”

“是!”

柳玉笙愣了下,飞快抬头,正对上男子盈着无奈宠溺笑意的眼睛。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小叔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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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要回杏花村?”柳玉笙捏紧十指,紧张得心跳飞快。

“好不好?”他凝着她,轻问。

床头,少年默默把头扭到一边。

不说柳姨俏面布满飞霞,他一个小少年都觉得耳根发烫。

皇叔简直太骚了!都是说话,怎么就他说话特别撩!

又骚又撩!

皇叔在他心里固守了几年的清冷高贵形象,轰然坍塌。

连带他对他的畏惧心理都变淡了!

以前每每是老鼠见了猫。

现在,他觉得他开始有胆子,偶尔去扯一扯猫嘴边的毛。

这个早上,柳玉笙心情飞扬,嘴角笑意一直高居不下。

他要跟她一起回家了!回杏花村!

她欢喜得像是长了翅膀,走路脚步都轻快得像在飞一样。

风墨晗在一旁叹为观止。

不矜持。

太不矜持了。

名声闺秀闺阁女子面对这种情况哪个不是扭扭捏捏羞羞答答的。

她倒好,只差脸上写着我好高兴了。

还有,以给他解毒要很长时间为借口,耍小心思试探皇叔,勾搭皇叔去杏花村,以为他不知道吗?

柳姨,你小看我了!

心里吐槽,看着少女满屋子满院子的走来走去,跟快乐的蝴蝶一样,小少年嘴角跟着不自觉翘起。

杏花村,他其实也很想去看看。

去看看柳姨的爷奶爹娘二叔二婶,还有她的两个哥哥,都是什么样的人。

去看看她口里勤劳善良,憨厚朴实的村民是如何的。

去看看青河,看看杏花岭,看看一望无际的稻浪。

这一早上,风青柏也很忙。

坐在书房里下达一个一个指令。

务求所有安排周密,万无一失。

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未雨绸缪,步步为营,有备无患。

他不希望到了杏花村,还不断受到刺客的骚扰。

还有风墨晗的事情。

这次对方追到徐州来,再次诱风墨晗毒发,以此来试探他的底线和底牌。

风青柏扭头看向窗外,视线飘落不知名的远方,嘴角缓缓浮出一缕笑意,冰冷,薄凉。

之前每次博弈,双方都是在相互试探,一点一点削弱对方的助力。

在朝堂在后宫乃至各个战场不断拉锯。

他腻了。

“通知魏玄,加大打击京城柳家所属营生的力度,下次甄选,把对方拉下马。”

“是!”魏紫听命,顿了下,“主子,既要拉下京都柳家,需得甄选出其对手,不知主子可有属意?”

风青柏食指敲了敲桌子,长眸一眯,“钱家。”

“是!”主子这是打算把钱家拱上皇商的位置,用来压制柳家,对钱万金来说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还有,柳家在宫中那位,怕是得气得发疯。

京都柳家的势力,对于主子来说,是一颗大毒瘤,根系盘根错节,与当朝右相、大将军秦啸一系同根,想要一次拔除是不可能的。

以往双方之间都只能彼此小心试探,各有得失。

现在主子是下了决心,要换战场干大的了。

魏紫领命退下,心里极是激荡。

那是一种战前的兴奋。

就该给对方一个迎头痛击!痛到他下一次不敢再伸手!

慢慢将落在远处的视线收回,风青柏起身,走出了书房。

脚步不疾不徐,从容稳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越来越强,然后又慢慢收起,化为内敛。

刚刚走进院落,就看到少女从里探出头来,笑面如花,“风青柏,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攫着她的笑颜,他浅笑着回答。

心,涨得很满。

她在等他。

走近,他长臂一探,将她拥入怀中,抵着她光洁的额,“笙笙,我们去逛街?”

“逛街?”少女红着脸窝在他怀里,扑簌眨眼睛,纤长睫羽划过他的脸,带来一阵轻微痒意。

“离家那么久,总要带点东西回去收买人心,不然我担心,爷奶不让我进门。”男子轻叹,故作委屈。

柳玉笙忍俊不禁,“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走吧,上街,我给你掌掌眼,带些家里人的心头好回去,给你减轻点罪行。”

“小叔,柳姨,我也要去!”风墨晗趴在床上,颤颤举起手,一脑门子的期待。

逛街,他也想去啊!

他喜欢逛街啊!

风青柏淡淡瞥他一眼,“在床上呆着,修养。”

“柳姨……”莫风立即可怜巴巴看向柳玉笙,“我从来没逛过街……”

小叔靠不住,他不求!

看他这作态,风青柏额角一跳,脸黑了。

果然,下一瞬。

“那就一起去吧。”少女含笑点头,顺带着还向他解释,“他现在没什么大碍,逛个街还是可以的。”

说完,少女就挣了他的怀抱,转身去稍作收拾准备出门。

风青柏抬手按上额角,头有点痛。

他该把风墨晗扔得远远的。

这边厢,风墨晗已经飞快下床,自己给自己套上外衫扣上腰带,还自个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上了高大上的紫金冠。

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俏少年一枚!

对着铜镜左右前后把自己审视了一番,风墨晗点头,他对自己很满意。

视线微微一偏,铜镜里一角,某个男子双手抱臂,在后面直视他的眼神很冷。

风墨晗立即把视线挪开。

有柳姨在,他怕啥?皇叔就是个纸老虎!

大不了,大不了以后他就粘着柳姨了!

“风青柏,莫风,走了,出发!”少女也不知道收拾了什么东西,弄好了往里喊了一声,“我们中午在外面吃吧,尝尝徐州膳食风味。”

风墨晗立即看向风青柏,不出所料,柳姨一开口,皇叔眼神立马就变了!“好。”

是好,太好了,哈哈哈,他以后的救命符指定柳姨了!

窝在某个不易察觉的角落里,不停变换方位或远或近跟着三人,魏红抓心挠肝。

相比现在,她更喜欢以前能跟在囡囡身边的日子,想吃就吃,光明正大。

她有点想回杏花村了。

徐州大街很繁华,或许赶不上京都,比之一般州城也要好上许多。

刚刚结束一个商会,城中热潮还未散去,从各地赶来的商户仍然逗留城中寻找更多商机。

大街上,几乎人满为患。

第一百七十章 我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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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姨,待会我们去吃什么?去大酒楼吗?还是吃路边小摊?我都行,我不挑的!”少年出了门话很多,兴奋劲头很足,还有点选择困难症,视线在各大食肆之间打转,哪个都想要。

“要不要先去酒楼吃一顿,出来的时候再边逛街边吃路边小吃?”柳玉笙好笑,给出了两全其美的主意。

“要要要!”小鸡啄米。

柳玉笙偏头看向男子,“那咱先去酒楼点菜吃午膳,待会再去逛街买东西,好不好?”

“嗯,听你的。”人群挤挨,他靠得很近,将她稳稳护在怀里,几乎是将她整个人半揽着。

这一次跟上次不同,上次他只能偷偷护着她,还生怕她发觉了,根本不敢朝她靠近。

这次,他是名正言顺的。

心情好,对于旁边拖油瓶的不顺眼都少了两分。

三人选了城中最有名的福泰酒楼。

里面招牌菜很有名,膳后甜点也颇有口碑。

酒楼大堂布置得颇为雅致,干净整洁,因为有名气,来往的客人也多。

大堂已经坐满了,遂选了二楼隔间雅座。

少年跟个小蜜蜂似的,到了二楼就往靠窗边还空着的座位跑,挑选选视野最好的位置。

“小叔,柳姨,这里这里!坐这来!”

坐下后点了菜,等上菜的时间可以从大开的窗户看下面街上小摊林立,车水马龙。

自上而下感受着这个城市的热闹繁华,颇有种置身尘世之外的看客心态。

在三人斜对面一个角落里,有人不经意往这边看了眼,然后视线重新移回来,几不可闻的咦了声,眸光微闪。

那一桌的男子立即有所察觉,淡淡看过来,眸光犀利。

这边的人若无其事将视线收了回去,没有跟男子对视,知道对方扭开头去,才微微勾了下唇角。

呵,好敏锐的男人。

“柳姨,待会我们去玉石坊看看吧,就在街角,那边,看到没?你可以给你家里每人挑一个玉器,我付钱!”那边,传来少年豪气的声音。

接着是少女娇软揶揄,“嗯?你那么有钱啊?”

“有!我有印章!小叔说我想买什么东西,盖个印章就行,回头让人去家里拿钱!”

让人去家里拿钱?那不等于是他盖章,风青柏付账吗?

敢情着小子是慷他人之慨啊。

“……哈哈哈!”

少女笑得捧腹,坐在她旁边的男子无奈揉眉,少年浑然不觉自己逗了乐子,小下巴扬得高高的,还颇为得意。

这一幕,引起不少人注目,为他们莞尔。

用过午膳,走在街边,闻着街边小摊里风味美食传出来的香气,少年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兴叹。

刚才吃得太饱,忘记留点位置,现在是想吃都塞不下了。

只能流着口水可惜。

因为是要给家里人买礼物,柳玉笙并没有挑选那些华丽的铺子,没打算买多贵重的东西。

不是怕花钱,是花了钱,家里人反而不喜欢用。

贵重的东西他们很少带在手上身上,多是压在箱底存着。

家里人不爱惹眼。

所以给他们挑东西,挑适合他们的,才得用。

柔软厚实的手工布鞋,外观朴实的茶罐子,点缀了珍珠的头花,几本书籍,一对毛笔,一块松烟墨,最后去布料行买了几匹质地好看起来又不显眼的布料,

除了这些,柳玉笙打算等回到云州,再在县里买些干果点心,回村以后给各家都包上一小包。

看着那些加起来不超过五十两的礼物,风墨晗揉了揉眼睛。

以为少女担心没银子,一再强调,“柳姨,我真有银子,你不用给我省钱!”

风青柏又有了想将他扔出去的冲动。

“莫风,你话太多了。”

少年睁大眼睛,“小叔,我这可是为你好!讨好柳姨家人,这种事情不能省银子的,你不能太小气了!”

“……”风青柏脑门上刻井字,眼睛危险眯起。

这是在报复他以前罚他,所以侯在这时候给他添堵上眼药来了是吗?

风墨晗眼神飘移,慢慢挪到柳玉笙背后藏起。

柳玉笙已经笑得泪花飘。

买的东西多,风青柏干脆付了布行小费着人将东西一并送到别院。

转身的时候,有人迎面撞了上来。

风青柏将身子微偏,两人错身而过,然那人在即将走过去的时候,又脚跟打歪往一旁倾倒。

压的正好是柳玉笙跟风墨晗方向。

风青柏眼眸顿时眯起,长臂将身侧两人往自己身后一揽,抬腿将那人踹了出去。

然后看也不看,牵着少女跟半大少年离开这间店铺。

后面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柳玉笙跟风墨晗齐步走在风青柏身侧,抖了抖,光听声音都觉得疼。

摔了个狗趴,地上人龇牙咧嘴撑起身子,转头看着转眼走远淹没人海的背影,眼底流露遗憾,“没摸到,可惜了,啧啧。”

然后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对周围人的指点浑若未见,若无其事离开。

左拐右拐左拐右拐,又鬼鬼祟祟跟在了柳玉笙三人身后,没敢靠近,离得远远的。

那个男的太粗鲁了,简直不是人。

他穿这一身人模狗样儿的,怎么看也不是地痞流氓小混混吧?不就是走路打了个歪,竟然二话不说把他给踹了!

前头,走出那间布行老远了,柳玉笙才开口问,“刚才那人怎么回事?是不是刺客?还是又想来暗算莫风?”

她现在对能随时随地冒出来的刺客已经完全不会感到惊讶了。

但凡是风青柏动手揍的,肯定都是坏的。

不然以风青柏的性子,你就是穿着唱大戏的红马褂在他面前走上一百圈,他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少女的话让风青柏扬了眉,眸中涌上笑意浅浅。

他的小姑娘啊。

“现在尚不能确定。不过那人跟了我们一路了,从酒楼开始,到布行,现在,还在我们后面。”

柳玉笙想了想,“待会拐到没人的地方,我给他下点药。”

“……”风青柏没忍住,伸手将少女抱进了怀里,只一瞬便松开。若非这是大街,他想做的更多。

怎么办,他只觉,快要爱死她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见过这么蠢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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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后半路,风墨晗几乎全程捂着脸走过来的。

眼神斜着望天望地望路边。

他还是个半大少年啊,齁个半大少年真的好吗?

尤其是,这种场面明明是他最爱看的,可是他不能看!

皇叔眼神能杀人!

好……折……磨!

三人进了别院,门关上。

外面拐角处现出个人影来,歪歪倚靠在墙角,双手抱臂。

“原来住这里啊。”

那他只能在这里蹲点找机会咯。

好容易碰上个好玩的东西,实在不太舍得放过。

别院内院里,书房中。

风青柏正收拾一些自己需带上的文案及细碎五品。

魏紫现身,“主子,外面那个人要不要解决掉。”

“不用。”

“万一是刺客……”

“你见过这么蠢的刺客?”

“……”魏紫退了。

从徐州回杏花村,最快也需要十来天的路程。

为了路上舒适些,风青柏弄了两辆马车。

分开坐。

风墨晗跟魏红魏紫魏白坐第二辆。

本来出门的时候欢天喜地的,终于能去看看传说中的杏花村了。

一听自己得跟隐卫坐一块,还是硬座,风墨晗蔫了。

很有怨念。

他觉得皇叔除了小气之外还记仇。

这次他用眼神瞅了柳玉笙无数次,柳玉笙也没能救得了他。

“这边坐着会舒服些,怎么不让他过来,他身子才刚好些。”柳玉笙无奈。

第二辆马车内部布置虽然也不算简陋,但是比起他们坐的这辆来,就显得档次不够了。

之前这辆马车一直是他们叔侄俩坐的,弄得柳玉笙有种自己抢了少年东西的感觉。

风青柏将少女搂过来,靠在舒适的靠枕上,“不能惯着他,再惯他能上天。吃点苦头,能让他更懂事些。”

那小子,是个给根杆子就能顺着往上爬的主。

这才几天功夫,知道他软肋,都能躲在少女背后跟他耍心眼了。

“可是……”

“操心他,你不如操心操心我。”

“操心你什么?”

风青柏轻叹一声,低头堵住少女的嘴,“这个,趁着现在,多补偿我点。”

“……”

回去以后,到处都是眼线。

他希望能在路上,先把一些分量补回来。

风墨晗就这样被柳玉笙抛到了脑后。

马车途经云州城是正值晌午,柳玉笙去了趟云州书院,探望大哥柳知夏。

给他带上在徐州买回来的书籍笔墨。

云州书院是整个云州城第一学府。

坐落在城郊青山脚下。

听得有人探望,柳知夏就知道是家里来人了。

彼时他正跟夫子讨论学问,闻听急匆匆的就往书院门口跑。

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隐隐猜到来的应该是他们家囡囡,只有她因为跟钱万金的合作关系是偶尔往外跑的。

但是他没想到这次陪在囡囡身边的不是钱万金,是另一个陌生男子。

两人并肩站在书院门口的书墙下,有说有笑。

男子凝视他们家囡囡的眼神,让他立刻升起警觉。

而囡囡回望男子的眼神,差点没让柳知夏崩溃。

上去就把少女拉到自己身边,柳知夏眼睛犀利盯着浅笑而立的男子,“囡囡,他是谁?”

少女头一歪,笑得狡黠,“看,我就说大哥认不出你。”

“囡囡?”柳知夏皱眉,仍然紧盯着对面男子不放。

“知夏,”男子笑着,“红头绳。”

“……”下一瞬,柳知夏瞪大了眼睛,“你……阿、阿修?!”

男子颔首。

柳知夏晕乎,“怎么回事?你真是阿修?”

男子长身玉立,清隽俊美,优雅高华,暗紫锦袍更衬得他沉稳贵气。

通身诉说着他的不普通。

柳知夏没办法把眼前这个人跟小时候的阿修联系起来。

那时候的阿修是什么样子?

额前乱发覆盖半张脸,青布灰衣,沉默寡言,总是安静跟在囡囡身后。

至后来失踪再寻回,已是被毁掉了半张脸,陷入痴傻。

哪哪都不像,不一样。

除了……那双眼睛。

可就是那双眼睛,以前看着囡囡以外的人,也是不会浮出笑意的。

“我跟囡囡回杏花村,”男子仍然浅浅笑着,对他的意外不以为意,“你怕是没有时间回去,不如跟我去喝一杯,叙叙旧?”

柳知夏好容易收起了惊愕,深深看着风青柏,点头,“是该叙叙。”

当初他不告而别,害囡囡暗地里伤神了多久,如今说回来就回来,他可没那么容易跟他不计前嫌。

一想起刚才囡囡看风青柏的眼神,柳知夏不止头疼,胃都疼了!

书院外面有不少人家开的小食铺,小酒肆。

供学子们平时过来消费。

因着学院离城里有些距离,进出不方便,所以这些小铺子的生意尚算不错。

挑了家看起来较为干净的小酒肆,柳知夏带着两人入座。

店家笑呵呵的上来招呼,送了一坛子酒,几碟子小菜就没再过来打扰。

这个时间学院还未下学,整个铺子也只他们一桌客人,清净得很,正好叙旧。

给自己跟风青柏分别斟了杯酒,看了眼柳玉笙,才道,“说吧,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遇上的?你现在又是什么身份,回杏花村探望一下就走,跟我们家保持旧识关系,还是有其他打算?”

柳知夏不爱说废话,说话直切核心。

他希望风青柏选择的是前者,既然那么多年不出现不联络,那彼此之间只做个旧识就够了。

别再冒出来招惹他们家囡囡。

风青柏执起酒杯抿了一口,入喉辛辣,酒质低劣,“我回来看看就要离开,呆不了多长时间。”

柳知夏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把心提了起来,他直觉男子话没说完。

“然后呢?”

“我有个侄子,身患重疾,想让笙笙代为照看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会来接他回去。”

“就这样?”柳知夏不信。

风青柏笑语,“不然你以为我还要怎样?”

陷阱,柳知夏不答,“希望真是如此。至于你那个侄子,囡囡医术虽然不错,但是不是神仙,不是任何人她都能治得好,所以,你心里得有个计较。”

治得好固然好,治不好,也怪不到他们家囡囡头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 真有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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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收藏本站”风青柏点头。

全程,柳玉笙都在埋头吃炸花生。

莫名有种心虚。

就是那种她早恋了,在家长面前绝对不能承认的感觉。

至于风青柏,装得比她还像一回事。

完全不需要她担心。

人打起太极来,一套一套的。

酒过三巡,柳知夏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遍,“当初是怎么回事?”

他猜测男子应该已经跟他们家囡囡解释过了,他得知道事情的始末,才能决定以后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对方。

说对当初的事情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一家子掏心掏肺的真心相待,人走了道别都没一句,突然消失了。

整得他们三年的苦心寻找到头来跟笑话似的。

搁谁心上都会有个疙瘩。

“哥,这事要不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我要听他亲口说。”柳知夏难得在自家妹妹面前硬气一次。

是个男人,就亲口解释,躲在他妹妹背后算什么本事。

尤其,还是个对他妹妹明显心怀不轨的男人!

风青柏沉默了一瞬,对柳玉笙道,“笙笙,马车就在酒肆门口,你先上去坐会等我好不好?”

柳玉笙抿唇,看看两人,然后起身离开。

大哥的心情她能理解,若她一直护着风青柏,反而会让大哥更不舒坦。

何况,风青柏是该给家里一个解释。

因为,家里每个人对他都是真心相待的。

走到马车前,没等柳玉笙掀开帘子,里面已经有人先一步探出个脑袋来。

“柳姨,那人就是你大哥啊?”

“是啊。”这家伙,刚才躲一旁偷看了吧。

“长得还算可以,不过没我小叔好看。”少年煞有介事品评。

“能寻出几个人比你小叔好看的?”柳玉笙爬上马车,笑问。

“那是,”缩回车厢里,少年熟练从壁柜里扒拉出小零嘴,窝在夸大舒适的车座上边吃边道,“我跟你说,就是在京城,我小叔那张脸都是一等一的好看。柳姨你以后得把我小叔看紧点,别让他着了那些狐媚子的道儿。”

“……”柳玉笙抿唇,“你偷偷跑过来蹭吃蹭坐,还爱背后编排你小叔?”

“怎么是编排,我是给你提个醒!要不是看在是你的份上,我才不瞎操心呢,你以为我闲的1”少年梗着脖子,飞快往窗外溜了一眼,没见着人影,这才放下心来。

飞快把小零嘴往嘴里塞了一嘴,剩下丁点儿又给塞回壁柜里,然后趴下马车。

“柳姨,我先去后边了,待会小叔回来别跟他说我来过!还有,壁柜里的东西不是我吃的!”

“……”

给个杆子就能往上爬,一惯能给惯上天,柳玉笙信了。

真有熊孩子!

酒肆里两个人出来是一刻钟后。

从两人神色上看不出什么来。

只在临走前,柳知夏深深看了柳玉笙一眼,“还有半日时间,应能在入夜前赶回家,赶紧着回去吧。”

“哥,那我下次再过来看你。”柳玉笙有些不舍。

进了云州书院后,大哥能回家的时间很少,三两月的才能回去一趟,待不到两天又得急匆匆赶回书院。

柳知夏摸摸她的头,“不用,下个月我有两天沐休,到时候我会回家看你跟爷奶爹娘。走吧。”

马车上路,渐行渐远,柳知夏在后面看了很久,才返身回走。

刚才在酒肆里,风青柏解释了过往,但是其他的却没有多说。

也不需要多说。

他不是当初在杏花村漫山遍野撒丫子疯跑的单纯小子,这么多年书院生活,常能听到其他学子及父子们谈论时事,对如今的朝堂算得稍有了解。

得到了解释,消除了疙瘩,风青柏在他眼里,总算能跟当初的阿修重叠。

但是,柳知夏却没办法再把对方当成那个阿修来看待。

九年,到底觉得生分了。

差距太大了。

那是仅仅靠着当初的情分,跨越不了的。

而囡囡……想起书院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柳知夏不想让自己多想,又没有办法不去想。

然风青柏对此没做任何表态,他除了隐晦警告一番之外,没办法做得更多。

总觉得那家伙就是故意对此不做解释!由着他在背后胡乱猜测,却么办法实质的做点什么去加以阻止。

人家什么都没说,没表态,你贸然去插手阻拦,那不搞得跟他们家囡囡自作多情似的?

心事重重回到书院,迎面撞上一群往外走的学子。

已经是晌午下学时间。

“哟,这不是我们柳知夏柳大才子吗?怎么从外面进来?讲学时间居然往外跑,大才子也会怠学!哈哈哈!”说话的是学院里有名的二世祖,云州知府的侄子梁钰,家里在云州城也是望族,有权有势。

“听说人家家里来人探望,刚才急匆匆的就跑出去了。”

“跑那么急,不会是怕我们看到他家里人的穷酸样吧?”

“说不定他家里就是给咱大才子送酸菜馒头来的。”

哄笑声一片。

柳知夏目不斜视走了过去,对他们视而不见。一群不学无术之辈,多看一眼他都觉得脏眼睛。

他跟知府侄子有梁子,在秀才考场上结下的。

考前梁钰携带小抄,无意中被柳知夏看见了,后其在考场上被揪了出来,以为是柳知夏告的密,自此把柳知夏给恨上了。

没想到会在云州书院再遇,梁钰就一直针对柳知夏,极尽嘲讽诋毁。

柳知夏的无视,让梁钰阴了脸,回头冷冷看着他背影。

旁边有人啧啧有声,“不愧是我们书院里的大才子,可真够清高的。”

“哼,一个寒门出身的小小学子,且让他先张狂,待到科举之日,爷让他翻不了身!”

当初要不是舅舅帮着把那件事情压了下来,他现在哪还能在这书院里立足!

饶是如此,他也在很长时间里,成了云州城上流圈子的笑柄!

这一切,皆拜柳知夏所赐!

这个仇,他非报不可!

……

“你跟我大哥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自然是好好解释。”男子笑,“谁让我做错了事情呢。”

因为是她的亲人,因为是柳家人,他愿意道歉。

第一百七十三章 笙笙,我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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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云州城,马车开始直奔杏花村去。

越近杏花村,柳玉笙心里越紧张。

不知道家里人看到风青柏,会是什么反应。

还有她跟他之间的事情,家里人会怎么看?

反观风青柏,反倒没有流露出任何紧张情绪来。

一直淡淡的,很平静。

不知道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他真的不紧张。

“看我作甚?”察觉她的打量,风青柏好笑的问。

“你一点不紧张?”

“紧张。”他握了握她的手。

“我没看出来。”

“笙笙,我是男人。”他无奈。

她已经紧张到手心发汗,若是他还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她该怎么办?

任何时候,他都希望自己在她眼里,是那个强大的,能随时让她依靠的人。

他的所有,他自己扛,她的所有,他帮她扛。

将她手心的汗汽温柔拭去,他说,“相信我,笙笙。”

少女定定看了他片刻,唇角缓缓翘起,将头靠上他的肩,“嗯。”

他眸色微深,将她揽入怀。

实际上,他怎么可能不紧张?

杏花村,柳家,在他心里占据着一定的分量。

那是他这一生中,为数不多对他真心以待且无所图的人。

最重要的是,那是她的家人。

是他需要经过他们同意才能真正拥有她的人。

他需要让他们喜欢,让他们信任,他们才会舍得把她,把柳家的珍宝交给他。

“笙笙,等家里人谅解我之后,找时机把我们的事情坦白好不好?”

“要是家里人不同意怎么办?”

“若是他们不同意,那必是我做得还不够好,我会继续努力。”

“好,你好好努力。”

“……”

柳玉笙眼底划过狡黠笑意。

他想要挑明关系,首先就得过她爹爹那一关。

实则自她十三岁起,家里就开始有媒人寻上门来。

每次反应最激烈的就是爹爹,屡屡黑着脸把人赶出去,后来干脆连门都不让人进了。

爹爹的反应,获得家里所有人的支持。

好在她本就接受不了十三岁就议亲,加之根本没那心思,家里人才松了一口气。

便是她如今十六岁,爹爹依旧坚持她年纪还小,不急着嫁人。

所以之前她才没敢把事情跟大哥说。

阿修哥哥,接下来怕是还有得煎熬。

马车已经进入苍梧镇,在经过某个位置的时候,魏红撩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烧饼摊位前,一小摊贩漫不经心往车里扫了一眼,下一瞬,浑身一僵。

扔下脖子上的汗巾撒丫子就追。

魏紫!他看见魏紫了!那张棺材里脸化成灰他都不会错认!

是主子来了!肯定就在前面那辆马车!

主子,爷!我是魏蓝啊!我在这里啊!看看我看看我!

让我回去啊!

魏红这个王八蛋!他就说去徐州卖烧饼!要是去了,哪需要现在抡着两条腿追马车!

“诶!阿蓝,你这是要跑去哪?摊子不要了?”有熟悉的摊贩喊他。

魏蓝大吼,“前面那车里有人欠我烧饼钱,我找她要账去!”

烧饼摊?烧饼摊有他邀功重要?

他可不想一辈子卖烧饼!

出了镇子无人的地方,魏蓝几下飞纵,半路跳上了后面的马车。

“老大!你终于来了!”

“下去。”魏红冷声。

“我不下!大红啊,我卖了九年烧饼了!你跟主子喜相逢,把我撂一边不让我回来,真打算把我撂烧饼摊上了?凭什么!我不干!”

魏紫魏白坐在一旁冷眼旁观,魏蓝这二货,再嚷嚷,不用他们赶,主子待会就能把他扫出去。

“你一卖烧饼的,突然跟我们一道出现,待会柳家怎么想?村子里人可都吃过你的饼。”魏红斜眼,“让囡囡知道,还有个卧底的猫在镇上,到时候主子不好过,我们不好过,你会更惨。”

“……”

魏紫这才开口,“事情还不明朗,你继续在暗处,留作底牌,下去。”

魏蓝被赶下马车,落地的时候,听到里面那个一直没出过声的少年说,“这个也是隐卫?好蠢。”

“!!”看着马车扬起的尘土,魏蓝气得脸发绿。

敢不敢下来跟他打一架?

新来的吧,你大爷!

杏花村。

夕阳已沉。

天际只剩下一片紫红色的余晖,将整个杏花村笼罩在暗色之中。

村庄静谧,炊烟袅袅,一派安静祥和。

烧好饭,柳老婆子走出灶房,往天际看了一眼,轻叹。

囡囡走了已经近两个月了。

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也不知道在徐州怎么样?小金子有没有把她照顾好?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柳老爷子坐在堂屋门口,捧着个茶杯,里面是囡囡泡的养生酒,端在手里也没什么心思喝,看着那片余晖轻道,“老婆子,你说囡囡是不是该回来了?这都快两个月了,一来一回的也差不多到家了吧。”

柳大从他屋里走出来,“我估摸着应该快到家了,有可能就在回家的路上,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我们就能见到囡囡。”

这段时间老两口坐在院子里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心里想囡囡了。

家里谁不想?那么个宝贝疙瘩,突然离家那么久。

他们想的同时也担心的厉害,不知道囡囡一个人在外面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小金子看起来又是个不靠谱的,大少爷一个,自己都还要人照顾呢,又哪里懂得懂得照顾别人。

“爹,娘,咱先吃饭吧,要不等囡囡回来,知道你们在家不好好吃饭,没好好照顾自己,得生气呢。”

陈秀兰把饭菜摆上桌,探出头来,叫大伙吃饭。

柳二跟杜娟,柳知秋一家三口刚从杏花岭回来。

放下手里的农具,洗了个手,凑过来道,“爹,娘,你看你们从囡囡离家到现在,就每天开始愁眉苦脸,她要知道得多心疼啊,赶紧吃饭吃饭,说不定你们吃着饭的时候囡囡就回来了。囡囡虽然年纪小。却很懂事,肯定能照顾好自己,不会让你们担心的,来来吃饭。”

柳知秋已经走过去,把老爷子拉起来,扶着往灶房走。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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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忙守护着茶杯,叫道,“哎呀慢点,慢点!小心就洒了,这可是囡囡专门泡给我喝的。”

“是是是,我扶着您哪走慢点,慢慢走。”柳知秋无奈,还要再说什么,突然,耳朵一动,脸上浮出喜意来。

“哎,马蹄声,你们听到没有?是马蹄声,肯定是囡囡,囡囡回来了!”

柳老爷子一把挣开柳知秋,快步往门口走去,动作利索又急切。

柳老婆子紧跟其后,风风火火的,这个时候,两个老人身上完全看不出刚才的颓态来。

陈秀兰也顾不得灶房了,跟柳大相视一眼,飞快走到门口,挤在两个老人身边,一同引颈朝村道尽头看去。

夜幕余晖下,马车的身影慢慢出现在眼帘,由远及近,往柳家门口行驶而来。

马车里,柳玉笙紧了紧相牵的手,轻道,“风青柏,我们到家了。”

“嗯,我们到家了。”凝着她,男子笑笑。

然后双手环住她,用力抱住,紧紧的。鼻子在她颈间芬芳流连,直到马车缓缓停下才放开。

柳玉笙只以为他是近乡情怯紧张了,所以任由他抱着没有挣扎,哪怕她心里慌得要死,担心家里人过来掀车帘。

马车外,已经响起家里人欢喜又期待的声音,“囡囡?是不是囡囡回来了,快下车呀!”

“哎,怎么是两辆马车?还有什么人来我们家?”

“…这不是小金子的马车,是谁呀?”

眼见着爷爷奶奶的声音失落下来,柳玉笙忙道,“爷爷奶奶,爹娘,二叔二婶,二哥,是我回来了!”

外面轰的一下热闹起来。

“哎哟,真的是囡囡,我就说嘛,肯定是囡囡回来了!”

“刚才我就说我们吃着饭的时候,可能囡囡就回来了,是不是,我没说错吧?”

“什么你说的,这话是我说的,我一早就想着待会囡囡可能就会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在家里雀跃的争论声中,柳玉笙笑开来,心里涨得满满的,又温暖又安宁。

钻出车帘跳了下去,一把扑进奶奶怀里,欢喜得柳老婆子不停抚摸她头发,“哎哟,多大人了还喜欢抱着奶奶撒娇呢?”

“多大也是奶奶的小孙女,也要跟奶奶撒娇呀!”柳玉笙笑眯眯的,小嘴齁甜,把老婆子哄得眉开眼笑。

旁边有人咳嗽,“咳!回来就挂着奶奶,倒把爷爷撂一边了。哎呀人老了,没人喜欢咯!”

这酸溜溜的语气让一家人失笑不已。

柳玉笙返身挽住老爷子手臂,摇晃,“爷爷,囡囡在外边可想您了,最想爷爷跟奶奶。”

老爷子本来就是佯装失落,听得小孙女撒娇,哪里还舍得跟她板着脸?立即喜笑逐开。

放开老爷子,柳玉笙走到柳大跟陈秀兰面前,“爹,娘,我回来了。”

“好,回来就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柳大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频频点头。

陈秀兰性子比较温柔内敛,没有多说什么话,眼睛微微发红,伸手将女儿轻轻抱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回来就行。饿了吧,我们回家吃饭。小金子呢,叫他下车吧,在车里面呆那么久做什么呢?”

柳知秋坏笑,摩拳擦掌,“这家伙不知道要玩什么把戏,我去把他拉下来,”

说着就往车走去,柳玉笙看得心里面一悬。

不知道待会家里面人会是什么反应?

没等柳知秋接近,马车车帘已经被一只干净修长的大手撩开来。

接着,颀长高大身影步出马车,在柳家人惊愕的眼神中,稳步走到他们面前。

“爷爷,奶奶,柳叔,柳婶,知秋,我也回来了。”男子脸上挂着浅笑,声音轻轻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众人傻眼,面面相觑。

面前这人他们都不认识,怎么也叫他们爷爷奶奶柳叔柳婶,甚至还知道知秋的名字?

一家人着眼打量眼前男子。

暗紫色锦袍,身形高大修长,脸长的很俊,通身气质比起小金子来更加贵气,而且有一种沉稳内敛的气质。

很容易获得人的好感及信任。

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是个靠谱的。

可是,他们真的不认识。

一家人看向柳玉笙,“囡囡,这人到底是谁呀。”

柳玉笙抿着唇,凝着长身玉立的男子,不知道该要怎么介绍他。

说他是风青柏?

还是直接就说他是阿修?

柳家人的疑惑越来越浓,频频往马车里面看去。

“小金子呢?囡囡,你们是一起去的,怎么小金子没跟你们一起回来?这人到底是谁呀?”

柳老婆子话还没说完,就见后面那辆马车里又下来几个人。

除了燕红之外,其他三个都不认识,竟然还有一个小少年。

“这里就是杏花村呀?感觉还不错,就是小了点。”少年小声嘀咕。

就他目测观察,这整个村子,还没有皇宫大。

这么小的地方居然能形成一个村落,真神奇。

两辆马车回来的动静太大,周围邻里已经有人出门来观望。

看到柳玉笙,大家都很高兴。

“我一猜就知道是囡囡回来了。这是又有客人过来呀?看着一身贵气,打哪来的?”

“都来客人了,你们怎么还杵在门口呢?柳老哥,柳嫂子,赶紧把人迎进家里去啊。”

柳玉笙跟风青柏对视了一眼,挽起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的手,“爷爷奶奶,我们先进家去,有什么事情回家说。”

顺势看向两边观望的乡邻,“叔伯,婶娘,晚点到我家来坐坐,我给你们带了礼物呢。”

乡邻们纷纷笑道,“行,晚上我们就过去,你们先回家去吧。是赶了一路回来的吧?这个时间正好吃晚饭。”

不想打扰了一家子团聚,左领右舍的说笑两句之后,转身回了家,关上院门。

进到院子里,坐在堂屋,柳家一家子仍然一直打量风青柏,眼里的疑惑始终没有褪去。

尤其是柳大,脸色还有些不太好看,照理说有客人上门,以杏花村人的好客热情,应该是很欢迎的。

但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刚刚这家伙,是跟他家囡囡单独两个人坐在一辆马车里下来的,孤男寡女呀!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他不想做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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囡囡年纪小单纯不懂事就算了,这个男的怎么看也有二十往上了吧?

男女大防,难道他也不懂?

这不是败坏他家囡囡的名声吗?

还是……想到这里,柳大的眼睛凶狠起来。收藏本站这家伙难道在打他家囡囡的主意?!

如果真是那样,他打断他的狗腿!

堂屋里一直没有人说话。

魏红跟魏紫魏白没有进来,悄无声息站在门口,像守门神一样。

风青柏坐在一家子对面,安静的接受柳家人打量,风墨晗则坐在风青柏旁边,同样的安静。

这个氛围,他该保持缄默。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跟我们家囡囡一起回来?你是想来买果酒,还是过来找我们家囡囡治病的?”最终柳老爷子先开了口,身为一家之长。总得秉持一点待客之道。

但是他也没办法和颜悦色,门口那一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就算小金子带他们囡囡出门,身边都还有个大黄隔着呢,可是眼前这人是真真跟他们家囡囡单独坐在一辆马车里!就两个人!

话音刚落,便见身姿颀长的男子站了起来。

堂屋顿时变得有些逼仄。

这个男人,气场太强,哪怕极力收敛,也压不住通身的气势。

直觉告诉柳老爷子,这是一个上位者。

却见那男子朝他们走了过来,然后,在一家人惊愕的眼神中,慢慢蹲下。

“爷爷,奶奶,我叫风青柏,我也是…阿修,九年前离家的阿修。”

堂屋死寂一般的沉默。

全是不可置信的目光,震惊,呆滞。

“阿、阿修?你是阿修?”良久,柳老婆子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

“是,我是阿修。”风青柏点头,声音柔和。

“你真的是阿修?”柳老婆子再问。

“我真的是阿修。”风青柏回答。

旁边,陈秀兰震惊的捂住了嘴,一手把柳大抓得紧紧的。

柳大柳二也一时被震住了,半晌说不说话来。

所有人齐齐看向柳玉笙,向她确认,直到少女再三点头,才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俊美清贵的男子,真是阿修!

那个曾经灰布青衣走在乡间田野的阿修!

“我就说囡囡怎么会毫无防备跟个陌生男子同乘马车,搞半天原来是你!你的脸好了?好家伙!原来你长这个样子!”震惊过后,柳知秋脱口嚷嚷。

其他人看风青柏的眼神很是复杂,但是无一例外的,复杂中都带着激动喜悦。

柳老婆子红着眼眶,紧紧凝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矜贵青年,连声低喃,“回来了,好,好…”

柳老爷子犹豫片刻,抬起手想想拍拍青年肩头,最后到底没落下去,“好,回来了就好,看到你平安无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风青柏视线在两个老人之间来回片刻,然后在众人莫名的眼神中,把头在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面前低了下来。

一手握住柳老婆子手腕,带着她往他的后脑勺拍去。

“奶奶,你打我一下吧,就像以前知夏知秋跟钱万金淘气犯错的时候,你打他们一样。其实我很羡慕他们能被你打,因为那样子,更像一家人。”

老婆子眼眶顿时变得更红。

青年淡淡的一句话,让中间横亘的九年距离,一下消失无形。

在眼泪流出来前,真个抬手往男子后脑勺拍去。

闷闷的响声。

风墨晗差点跪了!

那是他皇叔!

整个南陵国比他这个小皇帝更尊贵的人!

居然主动让一个老婆子打后脑勺!

眼睁睁看着那一巴掌落下,风墨晗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摆了。

想哭,他看到的不是真的!

哪怕一早从魏紫魏红嘴里知道了柳家跟皇叔的渊源,他还是没办法接受眼前看到的事实,太惊悚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从此以后,除了皇叔跟柳姨之外,他还要看更多的人的脸色?

嗷!他不想做皇帝了!

堂屋门口,魏紫魏白魏红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知道主子对柳玉笙有多好,只是想不到,主子能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

这都还不算完!

挨了老婆子一记,男子转而含笑看向柳老爷子,“爷爷。”

老爷子刚才,连拍他的肩头都不敢。

他知道是自己多年来上位者的气势,给了柳家人莫大的距离感。

唯有将暗中距离感消除,他才能再次做回他们心目中的阿修。

才能让他们真心以对,没有隔阂,没有防备。

柳老爷子没有拍他的头,而是抬起手,在他肩头重重拍了几下,“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风青柏笑意深了几许,爷爷奶奶,承认他了。

在老爷子老婆子后面,柳大眯着眼睛摩拳擦掌,做足准备。

阿修?那又怎么样,抹不去他带着囡囡孤男寡女相处的事实!也不知道一路回来,他们到底这样相处了多少天!

哼,打后脑勺是吧?等着,他可没有爹娘那么好糊弄!

几乎把全身力气都集中在蒲扇大掌上,柳大坐直了,就等着男子走过来卖好!

“你当年突然说走就走,就留下寥寥几个字,一走就断了所有讯息,整整离开了九年。现在既然回来了,就给我们好好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你是回家了,还是去了哪里?”柳老婆子抹着眼泪,“要是不说清楚了,奶奶可不原谅你!”

“好,”风青柏坐回原位,同时跟柳大夫妻柳二夫妻点头致意,“我解释过后再跟柳叔柳婶赔罪。”

柳大,“……”娘,您给您儿子拖后腿了您知道吗?我拳头都准备好了,您让他跑了?!

陈秀兰在旁看得直扶额,蠢男人!你都已经把心思摆在脸上了,人家还能傻乎乎过来挨你的揍?

阿修从小就是个人精,何况现在一看就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你那点道行,你还是算了吧,别丢人现眼!

风青柏没有就以前发生过的事情长篇大论,简明扼要的说明了当初离开的原因,为何一走九年没有音讯,也说了现在的处境。

魏红在门口听着主子把自己给供出来,腿都软了,主子,我埋伏九年,您一朝就把我给卖得干干净净,以后老柳家还能给她好脸吗?

不带这样玩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吾心归处是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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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处境那么复杂,那你这次回来是干嘛来了?”柳大明显仍不太信任。

这小子从小就粘他家囡囡,这次回来还共处一辆马车。

他不能轻易相信。

“这次跟笙笙在徐州偶遇,实在想念杏花村,想着回来探望一下长辈,”顿了下,“还有,也想笙笙能给我侄儿诊诊病。”

“没有其他?”

风青柏捻了下手指,视线从柳玉笙脸上划过,小姑娘睫毛都颤了,“暂时没有。”

一家子除了柳大,视线齐齐投放到风青柏旁边安静乖巧的少年身上,“这就是你侄儿?”

风墨晗神情一整,露出最能讨好人的笑容,“太姥,太姥爷,叔公,叔婆,知秋叔叔,我叫莫风!在徐州听柳姨提起你们,我就想来看你们了!现在一见,你们比我想的还要好!”

“哟,还是个嘴甜的。”柳老婆子笑开来,这娃儿比阿修小时候还要讨喜。

风墨晗立即打蛇随棍上,“都是我小叔教的好!”

他一定要好好讨好这家人,这关系到他回宫以后能不能得到更好的待遇,能不能在小叔手里活得更久!

小叔不是不让自己讨好他么?他曲线救国!

有了风墨晗舌灿莲花,堂屋的气氛一下融洽起来。

风青柏在旁微微眯眼,他从未教过风墨晗如此世故圆滑,如此多的心眼,是怎么在他眼皮子底下炼成的?

灶房里的饭菜已经有些凉了。

陈秀兰跟杜鹃一道把菜翻热了一遍,各人入座用膳。

一一从堂屋走出来,经过魏红的时候个个目不斜视,当她不存在般,没有一个人招呼她一声。

魏红眼睁睁看着同站在门口的魏紫魏白都被拉到了膳桌上,就剩她一个人在原地迎风含泪。

灶房里飘来菜香阵阵,魏红百爪挠心。

柳家的饭菜是真好吃啊!要是平时,她就厚着脸皮蹭上去。

可是现在她不敢,主子在!

卧底潜伏的事情也不是她做主的,她就是个小喽啰,听命行事而已!为什么连罪魁祸首都受到热情对待,独独把她落下了?

等了会,确定没人会来叫她,魏红逗留片刻,苦哈哈溜到屋外菜地,拔了个白萝卜洗净生啃。

总不能不吃吧?没有饭,有个萝卜也是好的。

水灵灵,脆生生,甜滋滋,柳家种的萝卜都是极品。

边啃边含泪,这是她唯一的安慰了。

“前几年家里翻盖了房子,明天让知秋带你四处转转,晚上就在二进院里住下吧,正好多了一个院子,够你们住下的。”饭间,柳老爷子做下安排。

“好。”风青柏点头,视线再次飘向他的小姑娘。

小姑娘没看他,低头用膳,安静得很,只嘴角,悄悄翘起。

风青柏回来的冲击太大,家里人需要点时间缓缓,柳玉笙便一直保持安静。

且老爹在旁紧盯的眼神,她一早察觉了,哪里敢造次。

真要被老爹察觉出什么来,风青柏一行也别想在家住了。

“既然回来了,这几天去祭拜一下你娘吧,这么多年,也让她看看你现在过得如何,安安心。”柳老婆子道,“明儿我给你准备些祭拜用的东西,家里香烛纸钱什么的也都还有,一块给你备上。”

风青柏微顿,眼神划过黯色,“好。”

这个信息量大,风墨晗虽然没有开口说话,耳朵一直竖得高高的,听到这里,眼睛滴溜溜转。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皇叔流落宫外那段时日,明显跟柳家感情更加深厚,尤其柳家竟然还跟皇叔娘亲有渊源,这份情谊远不是筝姨能比的。

若是柳姨日后去了京城,筝姨那边,可弃了。

而且,筝姨在皇叔身边呆了那么多年,皇叔对她的定义始终只是一个侍女,未曾有任何亲近熟稔举动,只这一点,柳姨就稳赢。

魏紫跟魏白,全程没有发出过半点声音,安安静静用膳,除了吃得香之外,不曾流露任何情绪。

把隐卫的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隐形人。

饭后,跟着柳知秋把二进院子逛了一遍,返回到自己院落的时候,屋子里已经铺上了干净被褥,带来的衣物等细软也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房间的柜子里。

风青柏踱步,在屋子里慢慢走了一圈,眼底氤氲着浅浅暖意。

哪怕他时隔九年再回来,只简单说明了当初离开的原因,柳家人还是轻易接纳了他。

没有多问,没有多加为难。

跟从前一样。

只要他说了,他们就相信。

他们心里,始终有他一席位置。

在这里,有家的味道。

推开窗户,天上的一轮弯月,倾泄着温柔的光芒。

在京城,在皇宫,他也经常这样站在窗边望月。

那时候,月光是清冷的,每一缕月光都透着寂寥。

而这里的月光,是暖的。

这个家重新建的时候他不在,可是再回来,他却没有一点陌生感。

不止是因为柳家人,更因为,这里有她。

“吾心归处,是吾家。”轻轻念出这句,突然很想很想他的小姑娘。

心思一动,人影即消失在窗边不见。

此时柳家大院里正热闹。

聚集了一帮乡邻,在院子里沐浴月色说说笑笑,气氛热烈。

柳玉笙坐在爷奶身边,说着自己在徐州的见闻与趣事,时不时引出一阵轻呼。

村子里的人,去过大州城的寥寥无几,便跟听故事一般津津有味。

喝口柳家的养生茶,吃两口干果点心,惬意又舒适,时光闲暇。

风墨晗也坐在一边,两手捧腮看得津津有味。

这种氛围很陌生,是宫里绝对见不到的,村民们的见识短浅得让他叹为观止,一件在他看来并不好笑的小事,都能让他们捧腹。

他心里明明很是鄙夷,却不觉得无聊,也……不舍得走。

这些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闹出笑话也不怕被人嘲讽讥笑,这里没人这么干,最多就是善意的打趣两句,大家笑闹一番便揭过去了。

风墨晗甚至集中了全部精力,想要在其中找出一句半句的口蜜腹剑来。

都没有。

他们让他觉得怪异,也让他百思不解。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还盯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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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都会有私心,有私欲。

怎么会有杏花村这样的人,单纯得让人不敢置信。

人跟人之间的交往,不是应该为了自身利益去讨好,为了自身利益去规避吗?

看着眼前这些人,听着满院子不曾停歇的欢笑声,风墨晗眼里的天真单纯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很少展露在人前的世故深沉。

到月上中天,院子里终于人群散尽,重新清静下来。

柳玉笙摸摸风墨晗脑袋,“很晚了,早点去休息吧,坐这么久累了吧?”

“不累。”风墨晗笑容咧得大大的,眼底尽是意犹未尽,“柳姨,杏花村的人都这样吗?像一家人似的。”

“是啊,大多都是这样,你在这里待久些时日就会了解,”柳玉笙笑道,“你肯定也会喜欢他们,喜欢上杏花村。”

就跟她一般,喜欢这里。

“刚才那些人问题小叔,为什么你们没有告诉他们,小叔是阿修,只说小叔是来求医的?”

不是一家人么?怎么还需要隐瞒?

“虽然杏花村人淳朴,但是架不住有心人打探,你跟你小叔的身份,瞒着对你们好,对他们也好。”若是消息传了出去,离家多年的阿修回来了,正是当朝摄政王,那他们的政敌就会抓住这个软肋。

杏花村帮扩整个柳家,都会陷入危险。

风墨晗沉默,眼神明明灭灭。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一直感觉不太真实的心,终于落了地。

看,他就知道这个世上不会真的有那么单纯的人。

不也是隐瞒了村民么?这不就说明,人跟人之间根本没有真正的信任么?

他努力挑着毛病,努力的说服自己。

不论在哪里,都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心思不单纯,他没有错。

院子里,滞留的柳大一直去拐自家媳妇,“秀兰,今晚你跟囡囡一块睡吧。”

“作甚?”

“比较安全。”柳大支支吾吾。

陈秀兰斜了他一眼,懒得理他,转身去灶房把热在锅里的饭菜端了出来,晾了燕红那么久也够了,总不能让她朕饿着肚子睡觉。

至于自家男人,不就是死守严防阿修么?把人说得跟登徒浪子似的,还随时随地能找机会占囡囡便宜?

囡囡那么大个人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有分寸。

瞎操心。

眼瞅媳妇不理会自己,柳大挠心挠肺,追上去,“你怎么就不信呢!那家伙肯定对咱囡囡有歪心思!他瞅咱囡囡的眼神你是没看见,冒绿光!”

“就你眼睛厉害,咱囡囡出去走一圈,有几个后生看见她不是眼冒绿光的?一家有女百家求,囡囡有分寸,你就别折腾讨人嫌了!”阿修喜欢他们家囡囡不是正常的吗?村里、镇上同年纪的,哪个不喜欢囡囡?不然也不会有媒婆踏破门槛了。

陈秀兰心里很定。

囡囡自小做事稳重有主意,比她爹靠谱,她信囡囡。

柳大叉腰在院子里站了会,媳妇不去,他自己去!

守不了囡囡,他还盯不住阿修了?

柳二跟杜鹃已经进了房间准备休息,听到外面对话,柳二闷笑了会,“大哥真是自寻烦恼,老这样盯着,囡囡以后怎么嫁人?”

杜鹃白了他一眼,“你是没闺女,有闺女你就知道大哥的心情了。囡囡一直是咱家宝贝疙瘩,等嫁人了就成别人家的了,想见一面都难,去了夫家,面对一群陌生的夫家人,还得担心她在那里会不会受欺负,会不会受委屈,会不会过得不好。在那里可不会像在家里这般自在,要是夫君再是个心多的,回头整个小妾什么的回来……”

柳二脸色一变,“他敢,老子打断他的腿!”

杜鹃憋笑,“你跟大哥也就半斤八两,还好意思笑话人?”

“媳妇,你去三进院看看囡囡睡了没有,没睡你就在那里歇了吧,我去二进院!”男人说着就冲出了门。

“……”

主厢房里,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面面相觑,一并熄了灯躺下。

随他们折腾去。

“老头子,你说阿修现在那么大的官,怎么做事还是那么不自由呢?”

“站的位置越高,越多人想把他拉下来。就好像一块最好吃的饼,你吃了,别人就没份了,人心不足,谁都想要最好的最多的。”

“这些年也不知道他在外头是咋过的,那孩子嘴实,也不肯多说。”

“他现在好好的就成,朝堂上的事情咱老百姓也不懂,咱就在杏花村守好咱的一亩三分地,那孩子累了倦了想回来,随时能回来。家里总留有他一个位置。”柳老爷子闭上眼睛,拍拍老婆子的手,“睡吧。”

“……你说阿修对咱囡囡,不会真有那些个心思吧?”

“有没有的你还能把人心思掐灭了?咱管着囡囡就行,才十六岁呢,不急着找婆家。”

柳老婆子抿嘴,她最担心的反而不是阿修,是囡囡。

家里人都道阿修从小粘囡囡,她看到的却是囡囡从小对阿修最特别。

就拿小金子来说,认识多少年了,囡囡对人称呼始终是一句小东家,把界限划的分明。

在一群玩伴里,打小也就只让阿修抱,连她俩哥哥都没那待遇!

哎,愁人。

回到自己的小院,刚踏进房间,就被一股大力拉了过去,房门旋即砰一声关上。

柳玉笙甚至来不及惊讶,便被拥进一具温暖的怀抱抵在了门板上,闻着赖人身上熟悉的气息,柳玉笙心神松下来。

“风青柏。”

“嗯。”

她伸出手,回抱住了他。

房门隔绝了月光,室内一片黑暗,男子没有多说话。

她依偎在他怀里,耳边,是他强有力的心跳,鼻端是他身上清冽淡香。

“你半夜闯女子闺房。”她低声控诉,语气里透着淡淡戏谑。

“我想你了。”他的声音压在她耳边,低低的,让人心颤,“笙笙,你一晚上没看我。”

这是秋后算账?

“我若是一直看你,你现在可没办法安稳在二进院住下来。”想到爹爹防狼似的眼神,柳玉笙窃笑。

风青柏无奈闭眼。

回来之后他什么都没做过,柳叔都能把他防成那般,“那我就只能夜闯闺房了。”

“别呆太久,不定爹爹不放心,跑去盯你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不惯与人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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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可能,心头升起无力憋闷,风青柏低头寻上女子唇瓣,“嗯,不呆太久,只要一个吻的时间,行不行?”

“风青柏……”柳玉笙一下腿软。

唇瓣被男人衔住,轻轻啃咬**,呼吸交缠,渐变急促,心跳砰砰加快。

空气中的温度开始攀升……

少女已经启开了唇瓣迎接他的掠夺,风青柏正待深入品尝,叩叩敲门声起。

“囡囡?囡囡你睡了吗?”

柳玉笙一僵,立即将男子推开。

风青柏,“……”

平整了下呼吸,柳玉笙作无事状,“二婶,我正要睡,有事吗?”

“我今晚跟你一道睡吧,你出门那么久才回来,婶跟你唠会嗑。”

“啊?哦,好!婶你等会啊,我先点灯。”柳玉笙心里那个慌,手忙脚乱推着男子就往窗户走,“快出去!快点!别被发现了!”

“……”风青柏想打人。

明明是两情相悦,结果搞得他好像来偷情似的!

让他有种想要立即表明立场的冲动,可是他的小姑娘慌成那样,他只看着便心软的不行,又哪里舍得她为难。

堂堂摄政王,钻了窗户,做贼似的走了。

本以为这已经够憋闷的,回到二进院,还有惊喜等着他。

未来岳丈跟柳二叔在他房门口拍门。

“两位叔公,我小叔应该已经睡下了,这些天长途跋涉赶回来,很累的,我小叔睡着了不大容易醒。”旁边,少年在阻拦。

“这么大的拍门声都震不醒他?他得睡得有多沉!”

“累极了那还听得见?雷打不动都有可能!”

“你也一道长途跋涉的,怎的不见你累?”还能精神抖擞玩到现在,还有精力拦他们!

风墨晗顿了下,“我小叔年纪大了……”

风青柏狠狠一捏眉心,再次两下飞纵,从后窗跳进房。

解开外衫随手丢到床上,顺势将叠得整齐的被子拉开,走出去开门。

“柳叔,这么晚找我何事?”房门咿呀打开,风青柏一身白色中衣站在门内,月色下乍看,精神困顿。

柳大狐疑的将男子上下左右打量了个遍,柳二更是直接探头朝房里查看,“你刚才在睡觉?真睡着了?”

风青柏颔首。

“我今晚跟你睡一块。”说着柳大就要往房里走,被风青柏伸手拦住。

“柳叔,我不惯与人同睡。”被窝是冷的,一模就能知道刚才根本没人在。

“那你睡你的,我在旁边坐着。”

柳二立即表态,“哥,今晚我陪你唠嗑!”

“柳叔是长辈,岂能我睡着却让你们坐一夜。”风青柏无奈,然后道,“要不这样吧,您们跟莫风一道睡,他房间就在隔壁,晚上柳叔不放心的话,还能过来给我掖掖被角。”

躺枪的莫风,“……”完了,他刚说小叔年纪大,被听到了,这是报复呢。

柳大柳二,“……”这小子是无心还是存心?看出来他们是过来盯人的了?还给他们找了个掖被子的理由?怎么听着那么像讽刺?

不过这小子从小不喜与人同睡的性子他们都知道,姑且不为难他,睡在隔壁也行,只要能盯人!

这一晚,风墨晗可怜兮兮的被挤到了床角。皇叔明知道,他也是从小到大习惯一个人睡的,从来没跟别的人挤过一张床。他敢笃定,这就是打击报复,太过分了!直到睡着,风墨晗都怨念满满,在梦里都梦到自己哭唧唧喊冤。

清晨,院子里的人声打破了宁静。

柳老婆子一大早起来,就准备好了香烛纸钱,跟陈秀兰杜鹃一道,忙活着祭拜用的祭品。

等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之后,才去二院叫风青柏起床。

今天要去祭拜阿修娘亲。

柳玉笙也跟着一道去,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他心里应该是很记挂娘亲的。只是身不由己,连回来祭拜一下都不能。

每到清明节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冷冰冰的皇宫,心里是不是很难受?

在去往墓地的路上,沿路遇到不少村民。柳老婆子解释说去祭拜一下先祖,让先祖保佑家里一切平平顺顺,把这件事情圆过去了。

依旧是那片山坡。

在山后的位置,依旧是一座孤零零的坟墓。

因为时日太久,坟墓应该塌陷过,之后又被人用泥土堆了起来,维护得很好。

坟墓被清理得很干净。坟上杂草被割掉了,再长出来的只有短短一茬,坟前清出了一片空地,方便烧香烛纸钱。上面还有之前祭拜过后散落的一些纸钱碎屑。

风青柏紧了紧手心,心中涌上无言的感激。

这些年他没能回来,但是柳家一直帮他祭拜着娘亲,替他尽着那一份孝道。

让她不至于孤零零的到头来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

风墨晗跟在身后,一路没有说话,祭拜祖先,氛围本就沉闷的。

沉闷得让人没有心情去说笑,去轻松气氛。

看到那座伶仃简陋的坟墓时,他心里莫名涌上一阵酸楚,想到了爹娘。

他们是皇族,死后在皇陵里有他们一席之地。

每年皇族祭祖,他会带着满朝文武,为他们上香,诵读奠词,以此来证明他们一直被后人记着。

可是同为皇室中人,皇叔的娘亲却只能孤零零的躺在这里,像个孤魂野鬼,至死都没有一个清晰的名分。

许是当初怕被人报复,甚至连墓碑都没有立。

皇叔心里一定非常难受吧。

也许比他还要难受的。

这么一相比起来,撇除皇叔对他的严厉冷淡不谈,他竟然觉得皇叔有点可怜。

把祭品一一摆在坟前,点上了香烛,倒上一杯清酒,柳老婆子看着眼前小坟包,叹息。

婉容啊,阿修回来了,这孩子,九年不见,已经长成一个大人了。

生的可好了,模样俊,身量高,眼睛长得特别像你,稳重懂事。

他一切都好好的,你在九泉之下也安心吧。

风青柏走到幕前,撩了衣摆,缓缓跪下来,风墨晗见状,也走到她身边跪下。

在这里,在杏花村,他不是皇帝,他只是风青柏的侄子。

一个半大的,不懂事的小少年。

这一跪,不是讨好,无关其他。

是他对一个母亲的敬意。

对一个为了孩子甘愿抛下富贵荣华的母亲的敬意。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他难过的时候,她不想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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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清晨的风,有些凉。收藏本站

吹过来,带起空气中香烛纸钱的味道,透出一种别样的萧瑟。

风青柏在墓前跪了很久,一言不发。

而他隐藏在眸子里的情绪,也无人能看懂。

柳玉笙蹲在他身边,拿出带来的纸钱点燃焚烧,默默的予他陪伴。

下山的时候,柳家人走在前面,柳玉笙跟在后头,风青柏放慢了脚步,不紧不慢坠在少女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又回头远远看了一眼安静伫立在那里的坟包。

跨前一步,借由宽大袖摆的遮掩,轻轻握住了少女的手。

少女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挣扎,任由他牵着。

风青柏眼里的沉重慢慢消融,浮出暖意来。

娘,这是笙笙,是我自小就喜欢的女子,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

为了她,我愿意付出所有。

你所经历过的遗憾、痛苦,我不会让她受一分。

而那些曾经让你遭受委屈的人,我也不会放过一个。

就在家人的眼皮子底下,跟男子手牵手,如此的亲密,柳玉笙的心,砰砰的直跳。

紧紧盯着前面家人的动静,好几次感觉心跳快要蹦出心口了,可是她始终没有挣扎,没有抽回手。

因为这个时候的他,需要她安慰。在他难过的时候,她不想远离。

她舍不得。

在柳老婆子一次回头的时候,风青柏不着痕迹松开了少女的手,没被任何人察觉。

她不舍得他难过,他又如何舍得她为难。

若非这次祭拜,柳老爷子及柳大他们没有一道跟过来,他是不会放任自己情绪失控,去将她牵住的。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阿修,哪怕心里依旧阴暗偏执,依旧恨不能时时刻刻把她锁在自己身边。

如今的他,已经学会了克制。

回到柳家,还没进门,柳大就急吼吼的冲了出来,视线在柳玉笙跟风青柏之间来回打量了几圈,没看出异样,才放下心来。

轻咳一声,“囡囡,有人来寻医了。”

用这个借口,拙劣的掩饰自己刚才的行为。

让人哭笑不得。

柳玉笙看了男子一眼,憋着笑,跟在她爹身后走进了门。

风青柏则低头,重重按捏了下眉心。

他须得想办法,消除柳叔对他的戒备,看到他的好。

否则只要在柳家,他就别想靠近笙笙身边半步。

没办法忍受,那就去改变。

可是他不会对柳家人动用强取豪夺的手段。

因为他们不一样。

除了笙笙之外,他们也是他想要好好对待的人。

柳玉笙的小诊室里,坐着一个年轻男子。

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柳玉笙愣了一下。

原以为是附近的乡民,可是眼前这人,一袭白色锦袍,白玉带束冠,看着一副书生模样,清雅高华。

乍见便不像本地人。

男子看到她的模样和年纪,似乎并不惊讶,微笑着朝她点点头,“你就是柳大夫吧?“

柳玉笙点头,隔着诊桌在男子对面坐下,示意他伸出手腕来。

莹白指尖搭上他脉搏,“你是哪里不舒服?有什么症状?”

“我自小体弱,但是一直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最近这两天突然时常觉得浑身无力,头脑晕眩,昨日开始更是一连晕倒了两次。在城中医馆检查不出任何情况来,听人说杏花村有个小神医。我便想着过来看看。希望小神医能为我探诊一二。”

柳玉笙皱了下眉头。

指尖下的脉搏跳动确实很是虚弱,男子的脸色也偏苍白,体虚之症跟他说的一般无二。

奇怪的是,男子的眼睛却不是体虚之人惯有的神采暗淡。

那双眼睛很黑很亮,只看眼睛,会让人错以为这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

还有男子伸出来的那只手,自然弯曲的手指上,指甲健康莹润,透着淡淡的粉色。

与他脸上以及肤色的苍白截然不同。

柳玉笙垂下眼眸,眸中闪过若有所思。

男子的病症不是他说出来的那般简单,她直觉男子对她有所隐瞒。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身体状况还是在撒谎?

“柳大夫,可有眉目?我这病症很难查证出来吗?”

“除了体虚之外,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感觉?或是这段时间,你有没有碰过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吃过什么特别的食物等等。”

男子沉眉想了想,摇头,“没有,我的起居饮食有人伺候,就跟平时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柳玉笙只道,“还需细查。待会我用银针再探一次,你尽量放松些。”

看诊用的银针是柳玉笙后来专门去让人打造的一套,空间里的金针太过打眼,她现在很少拿出来用了。

男子闻听,点头,“劳烦柳大夫了。”

风青柏靠在小诊室门口,没有进来打扰,只斜倚在门边静静看着。

饶是这样,他的存在感也太过强烈,容不得人忽视。

柳玉笙低头取银针间隙,男子回头朝风青柏笑了笑。

风青柏凝着男子,眸光深暗,然后朝他缓缓扬起嘴角来,透着丝丝凉意。

男子怔了怔。

这头,柳玉笙已经将银针拿了出来。

“放松些,我现在要用银针刺入你的穴道,这样能更准确的探测你体内隐藏的问题。”

男子转过头来,点头,张嘴正欲说话,突然身子晃了晃,然后缓缓倒了下去。

咣当一声,随着他跌下去的动作,椅子一同倒地,发出巨响。

“笙笙,他被你吓晕了。”

柳玉笙,“……”

明显察觉风青柏语气不同,柳玉笙看向门口男子,男子朝她扬眉,眨了下眼。

这个动作让柳玉笙愣了下神,再看地上昏迷过去的人,眼神变了。

因着人昏迷,看诊没有继续,柳玉笙让魏紫魏白帮忙把人暂时抬到一进院的客房里安置,待他清醒过后,再说其他。

等人被搬走了,柳玉笙走到风青柏身边,“那人有问题?”

“还记不记得在徐州,有一次你们差点被人撞到,我把那人给踹了?”

柳玉笙讶异,“就是你说的那个在酒楼里面跟踪了我们一路的人?”

风青柏点头,“虽然换了装束,但是我不会错认,他身上的气息没变。”

“是刺客?”

“不是刺客,来意尚不清楚。不过暂时没觉察出恶意来。”

第一百八十章 牛黄加牛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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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走光后,本应该昏迷的男子突然睁开眼睛来。

两手不忘拍拍胸口,“我的娘哎,差点以为被认出来了。那人什么来头啊眼神那么厉。”

双手垫在脑后,翘起二郎腿,望着绣双鱼戏水图的帐顶,男子砸嘴。

是装下去呢?还是继续赖下去?

总之是不能走的。

跟了一路那么辛苦,没点回报怎么行?

顿了下,想起刚才的小诊室里那一幕。

“小神医?医术有待商酌。不知道她那点医术,能不能解了那个小子的毒,可真有趣。”

临近晌午。

院子里飘出一阵阵菜香,引人垂涎。

男子是流着口水醒来的,鼻子左右嗅了嗅,循着香味,打开房门,一路走到灶房。

看到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碟菜,色香味俱全。

灶台前,一个老妇人并一个中年妇人正在忙活。

锅里还没盛起来的菜,冒着咕噜咕噜的热气,香极。

看到来人,柳老婆子讶道,“你不是今早上过来寻医的病人吗?醒了?有没有好一点?”

男子摸摸肚子,朝柳老婆子送上一个虚弱的笑容,“还是感觉很晕,肚子饿了,大娘,你们做的菜可真香啊。”

柳老婆子笑开来,“饿了吧?你一早上没吃东西,待会就在这里吃吧。饭是够的,我多炒个菜就行。”

男子笑得甚是感激,“那可谢谢大娘了。”

“不谢不谢,一顿饭而已,客气什么?”

待饭菜全部盛上桌,一家子过来用膳的时候,柳玉笙看到早早就坐在膳桌旁的男子,微微挑眉。

来蹭吃的?装不下去了这是?

面上不动声色,同风青柏一道在桌旁坐下来。

本来两人座位是靠在一起的,然后柳大提了张凳子硬生生插进了两人中间,把两人隔开来。

“过去点,坐这么近干什么?那边位置多着呢!”

男子看到这一幕,眸光微闪,眼底兴味更浓。

除了这一大家子,他也看到了那个引起他兴趣的小少年。

嘴巴跟涂了蜜似的,把一家长辈哄得眉开眼笑,左右逢源,全然看不出身上中了致命毒素的颓废。

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短短几天功夫,柳家的饭菜已经成功俘获了几个外来人口。

饭桌上,人人吃得喷香。

要论精致,膳桌上只是家常小菜,远远比不得大酒楼。

但是味道就是特别鲜美可口,让人回味。

尤其是柳家的饭菜吃下去以后,身体会觉得很舒服,好像四肢百骇被滋养过一般,整个人都轻几分。

男子也不例外。

明明看起来很虚弱,但是抢菜的动作全然没有一点虚弱的样子,筷子舞的飞快,横扫各大菜盘子。

让一大家子目瞪口呆。这真是病人,没搞错吗?

比魏紫魏白还能抢!

风墨晗觉得,这种事情多来两次,他也能习惯了。

只要是上门的客人,柳家都能把人招呼进饭桌,好客的让他无语。

什么人哪这是?到人家里做客,做得这么不客气,他还是第一次见!

没点素养!

眼睛瞄了瞄菜盘子上快速减少的菜,一抄筷子,他也抢!

而对于刚刚被允许上膳桌的魏红来说,眼前这个抢菜的人,再有下一次,就是她的仇人。

抢食者杀无赦。

整个饭桌,唯一笑得合不拢嘴的就是柳老婆子。

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大家都喜欢吃,有种莫大的满足感,胃口都要比平时好两分。

可惜,今天做的菜好像还是有点少。

饭后,重新把人带到小诊室里。柳玉笙再次拿出银针,“再诊一次,如果还是诊不出你身体到底有什么问题,那你就另请高明吧。”

因为好奇柳玉笙为人治病的过程,风墨晗也跟了过来,在旁眼巴巴的看着。

闻言点头,“要是诊不出来,自然是要去另请高明的,总不能赖在人家里面不走了吧。这里可不是免费的客栈,任你吃喝睡。”

男子嘴角抽了抽,感觉就是吃了一顿饭,这些人对他就开始不和善了。

乖乖坐着,任由柳玉笙在他身上扎针,“小神医,我相信你,端看你扎针的架势,就不比城里的老大夫差。”

柳玉笙屏气凝神,抿着嘴角,专注在探诊上,没有理会男子的絮叨。

片刻后,取出一根银针,在手里看了看,眉头慢慢皱起来。

“如何,小神医可有诊出什么来?我这身体到底是什么毛病?”

柳玉笙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你的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是中了弱体之毒。只需对症下药,毒便可解。”

男子眸光闪了闪,“中毒?怎么会中毒呢?还请小神医开出药方来,若我能好转,必有重谢!”

“药方很简单,只需牛黄加上牛尿,并服即可。”

男子,“……”

“红姨,去李叔公家取点牛尿回来,他家有牛。待会看着这位公子将药服下,待他好转之后再放他走,如果一剂分量不够,可以再加一剂。”

男子浑身抖了抖,莫名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突然很想走了,他不医了…

这小神医是在整他的吧,牛黄加牛尿?

要是他真将那药吃下去,那才是真得去半条命!

风墨晗在旁听得也是惊呆半晌。

“柳姨,他中了什么毒啊?真的得喝牛尿?”

柳玉笙一本正经,“不要小看了牛尿,那也是一种解毒圣药,只是人们大多抵触,所以很少应用到实际,这位公子正好赶上了。他体内毒素过重,如果不及时解的话,很快就会虚弱而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既是大夫,怎么能眼睁睁看他死呢?”

男子腿都打颤了,“若是连吃几剂药,我体内的毒一直没解呢?”

“若是如此,说明我医术不精,你另请高明就是了。”

合着他一定要喝牛尿就是了!

不管他这毒能不能解,人家都没什么损失。一句医术不精,就能把责任全部卸掉。

可是他得喝尿啊尿啊!

这事情要是传出去,他一世英名尽丧!

以后还如何有里面在外行走!

第一百八十一章 收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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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神医,不是我质疑你,只是我从未听过牛黄加牛尿能解毒的。你会不会弄错药方了?”

“你在怀疑我的医术,你懂医?”

“就算我不懂,我也知道喝牛尿定然是解不了我身上的毒的!”

“我对自己的医术有自信,你的毒必须牛尿来解。”

“牛尿真的解不了!”

“解得了。”

“解不了!!”

“那什么才能解得了?”

“半夏一钱,风婆子半钱,苦地根……”男子陡然噤了声,抽着嘴角瞪大眼睛看向少女。

而女子已然单手支颌,看着他,嘴角似笑非笑。

全然没有刚才与他争论时候的激动。

他被阴了,露馅了。

“原来公子自己就知道解药啊。合着你是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医治呢?好稀奇呀。”

“……”男子转身想溜。

门口,本来应该已经离开的魏红,直挺挺堵在那里。

让他走投无门。

风墨晗在旁边,再次目瞪口呆。

柳姨玩把戏竟然这么厉害?

果真人不可貌相,他简直太佩服了。

这分明就是把精明藏在肚子里,你若敢小看她,随时坑你!

男子显然也发现自己早就被看破了,既然跑也跑不了,干脆放了逃跑的心思。

将身子坐直,漫不经心靠在椅背,男子一手摸着眉心,笑道,“阴沟里翻船了。小神医不仅医术好使,脑子也好使,倒是我小瞧你了。”

柳玉笙没搭理他的话,只道,“说吧,混到我家什么目的?”

而男子,同样对她的话避而不答,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来扔给她。

“刚才说了,你若能治好我,必有重谢。结果虽然不怎么如意,但是你也说出了我所中的毒种。这个药丸就当对你的奖励。百毒丹,藏好了,这可是江湖上人人想要而不得的东西,有价无市,算的重礼了吧。”

接住药丸,柳玉笙冷笑一声,“莫风,告诉他什么是规矩。”

莫风小胸脯一挺,“上人家里做客应该自报家门!寻人诊病也应该自报家门!这是规矩,懂不懂!你已经犯了两大不该!”

男子摸着眉心的手一顿,差点没失手掐上自己眼睛。

这种规矩,逗他玩么?随便捏造个身份就能糊弄过去的规矩,也好意思挂在嘴边。

“不报家门该当如何?”

魏红往前跨上一步,捏起拳头二话不说就打,“不守规矩,揍!”

我去你大爷!

男子旋身一闪,堪堪躲过攻击。

一个小小农户之家,来这套,简直是蛮夷之地!

嗤,小看他不是?

身姿诡异闪避,男子朝门口逃去。

眼看胜利在望,迎面陡然飞来一脚,躲都没法躲!

砰一声,男子倒飞,直直砸在地上。

撑着抬头看向云淡风轻从外走进来的男子,举起两根手指,“第……二次!”

卧槽你大爷!

第二次躲不过!

“抓起来,让魏紫审。”风青柏看都不看地上的人一眼,上前牵起他家小姑娘转身离开。

“我现在交代行不行?!”男子大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没让你现在说。”

“……”

闯荡江湖多年,他就没遇见过这样的人!

简直不是人!

魏红提溜着人麻利的下去了。

风墨晗在屋里看着小叔悠悠然的背影,两眼全是星星。

以后,他要成为皇叔这样的人,任何时候,都能让敌人错愕无语,捉摸不透!

出了小诊室,风青柏即放开了少女的手,不是不想牵,门口不远处,聚着柳家人。

刚才诊室里的动静,他们都听见了,齐齐跑出来看情况。

“阿修,刚才是怎么回事,燕红怎么把病人给抓起来?”柳老婆子最是惊愕。

刚才饭桌上,人还夸她的菜好吃呢。

怎么转眼就这样了?

风青柏笑笑,“那人没病,是来捣乱的。”

“没有其他事情?”

“没有。”

“那就好。”

柳家人很容易安抚,哪怕知道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但是他们不懂的事情,就不多问。

帮不上忙,也绝对不去拖后腿。

不管那人是好是坏,风青柏出手教训他,自然有他该有教训的理由。

回屋前,柳大往后看了眼,“囡囡,该睡午觉了。”

“……”柳玉笙默默拐回自己的小院。

她跟跟风青柏靠得太近,老爹不爽了。

只是转身之际,朝男人暗暗眨了下眼睛。

风青柏将头微扭向一边,嘴角无声翘起。

他的小姑娘,淘气。

回到小院,柳玉笙没关房门,坐在屋子的桌前等。

未几,门口便闪进一道身影。

“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都邀请我了,我岂能不来。”

牛氓……

“你真让魏紫去审问那人了?”

“不用审,我也大致猜到他身份了。”风青柏在少女身边坐下,长臂一探,将人抱起放到自己腿上。

这个姿势让柳玉笙分外不自在。

人在他腿上,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被他的气息全然包裹,他身上传递过来的体温,让她浑身冒出丝丝热气。

小身子一扭,想下来,被男子拦腰禁锢。

“放我下来,待会要是有人来……”

“我跳窗便是。”又不是没跳过,现在他已经能坦然视之。

“……”柳玉笙扶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的脸皮,用一次厚一层。

他还引以为豪了。

“那人是什么身份?”

“想知道?”

“想!”少女点头,明知他又要给她挖坑了,偏生她心甘情愿往里跳。

“收买我。”

就知道!

朝门外看了眼,没人,柳玉笙飞快在男子薄唇上啄了一下,“快说!”

男子低低笑开来,“笙笙,我好歹是摄政王,要收买我你不能拿太凑合的东西敷衍。”

柳玉笙就差没咬牙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认真点来。”

“风青柏你个不要脸的!”柳玉笙红着脸,攀着男子脖子把他拉下来,仰头啃上去。

重重的“报酬”!

“唔!”痛哼一声,男子不退反进,接住她的吻反攻。

一遍遍**吸咬,食髓知味汲取她的甜美,直到女子气喘吁吁才放过她。

单手抚上唇角被咬破的地方,风青柏笑,“笙笙,这是你留下的罪证,你说,你爹会不会猜到?”

“!”风青柏你大爷!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既生瑜何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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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靠近唇角的唇瓣上,一小块破皮醒目又明显。

只要稍微了解的人都知道那伤口是怎么来的。

整个柳家大院,有谁能在他嘴上留下印记?

柳玉笙想哭,这还不是人家阴她的。

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急吼吼想跳下来去翻药,怎么的也要尽量把那个伤口遮掩下去。

男子闷笑,搂着她不放。

“风青柏你快放开,我要去找药!”

“不用去。”

“不去你想被我爹抄扫帚追着打啊!”

眼见他的小姑娘是真急眼了,风青柏无奈,“待会我去找魏紫打一架。”

“……”

柳玉笙淡定了。

这个主意好。

打架嘛,出个小意外,伤了嘴角不是不可能的。

风青柏把头埋在少女颈窝,再次无声闷笑。

他说什么她都信,乖成这样。

怎么办。

他更想欺负她了。

双手将少女全然环住,将她柔弱无骨的柔夷裹在掌心轻轻揉捏。

“那人出现在徐州,从徐州一路跟着我们到这里,另他对毒相当了解,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也是个医者。”风青柏顿了下,“还有他给你那颗百毒丹,如果是真的,那么确实如他所说,江湖中人人想要而不得的东西,有价无市。这种丹药能解百毒,最珍贵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一旦服下这种药至少一年之内,再不用惧怕任何毒药。”

柳玉笙惊讶瞪大双眸,“一年之内都不再怕毒?竟有这种药?”

风青柏点头,“据知,这种解毒丹唯百草谷出。”

“你说他就是我们一直遍寻不着的百草谷门人?!”柳玉笙差点没跳起来。

“若我没猜错,应该是。”

“那他怎么会跟着我们来杏花村?”

把玩着少女纤细手指,风青柏笑得意味不明,“因为这个人,对疑难杂症非常感兴趣。”

“……所以,他是被莫风吸引来的?”

男子点头。

柳玉笙彻底无语了。

所以这人,明知道人家是从百草谷来的,是他一直在找的人,莫风所中的毒,有那个人在就有更大治愈的可能,他还把人抓起来让魏紫审?

什么脑回路?

男子似看透了她的腹诽,“他不会走。”

“……”

“既然被抓住了弱点,活该他倒霉。”不是么?

他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弱肉强食。

只是他没把话说得太狠,免得吓到他的小姑娘。

他的阴暗,其实,他并不想让她看到,不想她知晓。

她只需活在明媚阳光下,开开心心的就好。

“那你别把人欺负得太狠,有他在,莫风的希望能多几分。”

“好。”风青柏笑,百草谷出来的人,又岂会真的那么容易被欺负。

尤其是,那个人。

此时,二进院的一间屋子里。

魏紫魏白魏红排排坐在桌子旁,神情木然。

他们对面,男子斜靠椅背散漫慵懒,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嘴里却在苦口婆心。

“都说了不要太粗鲁,看看你们刚才,居然拿湿布巾往我脸上捂,我最讨厌不能呼吸的感觉了,我是迫不得已才反抗的,现在闹得多难看?大家和和气气的,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好好说多好,干什么非要动粗呢?干什么非要逼我出手呢?是不是?”

对面坐的三人没有回答,冷冷的看着男子作妖,不是不想说话,是说不了。

魏红把人提过来,开始审问的时候一问九不答,一个劲在骂主子冷血。

魏白直接湿了一块布巾往他脸上盖。

然后他们就中招了,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

是他们一时大意,这结果怪不得人。

谁也没想到这人会用药,而且神不知鬼不觉,他们连他什么时候下的手都不知道。

本以为这人得了自由会马上逃跑,偏生人不但没跑,反而坐在这里跟他们说起教来。

生平第一次吃这种憋,这在隐卫看来不亚于羞辱。

魏红眼神更冷,如果能动,她一定割了这家伙的舌头!

紧闭的房门,咿呀一声被人推开。

正说得起劲的男子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就想往外窜。

晚了。

轮到他动不了了。

脚步声轻轻,不急不徐,慢慢走进来。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暗紫锦袍映入男子眼帘,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将桌旁椅子稍微拉开,坐了下来,狭长深邃的眸子毫无波澜看过来,平淡得没有一丝情绪。

只被他这么看着,便让人觉得心惊肉跳,被他的气势压得死死的。

男子心里哀嚎,就知道是他!

每次他都是在他手里吃瘪!

驰骋江湖这么多年,所有的狼狈全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这人是他的克星吧!

男子有苦说不出。

“我说,你走路能不能发出点声音,跟鬼一样突然出现很吓人,你知不知道!”

不能动,他还能骂,不然太憋屈了。

实在忍无可忍。

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所有的小手段都不能用了。

他有种这个男人早就已经看破他身份的感觉,否则怎么可能每次都正正好的把他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

“说吧。”男子音色比眼神更淡。

“说什么?”男子装傻。

风青柏唇角勾起半弧,眸子轻眯,危险气息扑面而来。

“我现在还有心情听你说,等我没心情了,你可能再也说不出来。”

“……”男子想骂娘,这人真的把他吃的死死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既生瑜何生亮!

眼看对方准备站起来走人的样子,男子连忙大叫,“别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让我酝酿一下情绪,斟酌一下用词都不行?”

风青柏停下起身动作,后背缓缓靠在椅背上,淡淡凝着男子,洗耳恭听。

只是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在向男子透露一个信息,他现在心情不太好,没什么耐性,再敢作妖,以后他都不用再说话了。

“我是个大夫,听闻杏花村小神医医术好,就想来试探一下。所以自己给自己下了药,来找她解毒。”

说到这里,男子再次怄血,没想到那小姑娘也是个心黑的,不动声色就把他阴得露出破绽,丢了个大脸。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这不叫女人,叫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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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青柏手指微动,解开了魏红的穴道。

“揍。”

你大爷!

“我都已经交代了,为什么还要揍我?有没有搞错啊,说也打不说也打,有这么办事的吗?”

魏红拳头毫不留情,砸上那张讨人厌的脸,冷声,“不老实,就挨揍。”

几拳把一张俊脸打成猪头,青青紫紫看不出原貌。

“提醒你,徐州。”

男子整个人都哆嗦了,要是这时候他还反应不过来,好去投胎做猪了。

原来人家早就认出他来,却不动声色,看他跟个小丑似的上蹿下跳。

他还觉得事情有趣!有趣你七姑八大婆!

“名字。”

“薛青莲!”

青莲?魏红视线在那张猪脸上溜了一圈,嘴角隐隐抽动,又是一拳挥过去,好名字!

嗷!薛青莲真的飙泪了!

这女的分明就是在公报私仇!

“目的。”

“我就是看那小子身上中了奇毒,一时没忍住好奇才跟着过来,真的没有其他了,我是好人!”

“你能治?”

听到这话,男子放下捂着脸的手,挺直了背脊,“能不能治我得试过才知道,但是我敢说,如果连我都治不好,这天下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治好了。”

“给你三天时间。”风青柏站起身往外走。

“我不明不白挨了这顿打,现在轮到我心情不好了,要不要治,看我心情。”既然有求于他,那这就是他的筹码,受了这一顿冤枉气,不讨回来他还是薛青莲?

“魏红,砍掉他的腿,只要人不死就行。”

我操你二大爷!“我治!”

目送主子离开,魏红才出手解开了魏紫魏白的穴道,刚才主子在,她没敢。

隐卫办事反中了别人的道,这是大忌,刚才主子已经动怒,好在这里是柳家。

柳家某人,让主子心底多了一丝仁慈,否则他们仨逃不掉受重罚的后果。

屋子门口,柳知秋已经站了半天了,听着里面惨叫哀嚎的声音,只觉浑身肉疼。

得打的多痛,才能叫的那么凄惨。

看到风青柏走出来,立即迎了过去,“阿修,里面那人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的仇家派来的?”

“不是,他是个大夫。”

“我刚才听到你说要砍掉他的腿!”

“吓唬他的,吓一下才能乖乖听话。笙笙喜欢炼药,把他拿捏住了,让他教笙笙的时候,他才不敢反抗。”风青柏淡道。

柳知秋点点头。

“下次再打的时候,把他嘴巴堵上吧,叫的太难听了。吵着爷奶他们睡午觉。”

风青柏看了柳知秋一眼,微微笑开来,“好。”

这世上,唯有真心待你的人,才会不问缘由,就跟你站在一边。

“对了,你嘴角这是怎么了,口子破得挺深的,结痂了都。”

“刚在里面跟人动手,不小心挨上的。”

“以后小心些,你手下好几个人呢,犯不着亲自跟人动手,还把自个给弄伤了!”

“嗯。”风青柏唇角轻扬,脑子里是他的小姑娘,恼羞成怒啃破他嘴角。

风青柏的好心情只维持到走出二进院。

走到外院,便见门口一阵嘈杂。

柳老爷子柳老婆子跟柳大夫妇都在,背对着他。

而他们对面,一打扮光鲜的四十多岁妇人,满脸堆笑,“你看你们真是,我都来了几趟了,好歹让我进去,听我细细说给你们听不是?那王大官人真是个顶顶好的……”

风墨晗人小,挤在后面看热闹。

最先发现从二进院出来的人,蹭蹭就跑过来,“小叔!小叔!媒婆来了!来给柳姨提亲的!”

话说得咬牙切齿,跟炸毛的小兽一般。

“又来了?”柳知秋瞪眼,“这些人怎么回事,耳朵不长在位置上!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家囡囡暂时不议亲!”

撸起袖子柳知秋大步走了过去。

风青柏没有动,唯有眼底弥漫出的浓郁凉意,泄露出他此时的情绪。

“说了我们家姑娘不议亲,你是听不懂是不是?不让你进门,你还在外边嚷嚷开了,你要再这样败坏我家姑娘名声,老子跟你没完!”柳大怒吼,已经被气得不行了。

这些人,为了那点谢媒银,良心都给狗吃了!

居然在外头散步谣言,说他们家囡囡跟那狗屁王大官人看对眼了!

面都没见过,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看对眼?

我家菜刀看你对眼!

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俱被气得脸色发青,陈秀兰跟杜鹃已经分别抄了两把扫帚出来,准备往人身上招呼。

欺人太甚了!

“娘,扫帚给我,我来打!”柳知秋去接杜鹃手里的扫帚。

“女人的事情男人别掺和,就这样的,老娘一个打俩!”

“这样的不叫女人,叫贱人,我来!”柳知秋强硬抢下扫帚冲出去。

嘴贱,败坏他家囡囡名声,不教训回去真当老柳家好欺负!

柳二在前拦着被气坏的柳家老俩口,冲柳知秋道,“狠狠打,让这种狗东西长长记性!”

媒婆站在门口脸色都变了。

要不是男方给的银子足够多,她真的不想接这趟媒。

十里八乡都知道,柳家亲事是最难啃的!

不说他们家宝贝疙瘩柳玉笙,就是家里哥俩的亲事,至今都没人能拿下来!

柳家如今已是十里八乡的富户,有个财源滚滚的酒坊,家里还有个小神医,哪个姑娘不想嫁进来?

柳家愣是一个不要,眼界高得很。

今儿要不是王家身份不一般,她还真不敢来走这一趟。

“我告诉你们,打我没关系,但是你们打了王家脸面,王家可不会善罢甘休,人家里是在官府做大官的,真给得罪了,到时候蹲大牢的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那时候你们家姑娘就是送都没人要了!”

强撑着面子试图软化柳家,扫帚已经砸下来了。

媒婆尖叫着抱头逃窜,就这样都不肯跑离柳家大门口。

“我张媒婆的口碑是有数的,这么多年说的亲桩桩美满!王家当官的有权有田,你们家姑娘虽然是嫁过去续弦,那也是一去就当姑奶奶的命,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个乡下农户,你们都算高攀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有权有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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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般对待媒婆,事情若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来你们家议亲,真想把小子闺女的留在家养老不成!”

这场热闹,引来了村子里的人,得知事情始末,骂声不绝于耳,还有乡邻拿了家里的烂菜叶子鸡粪猪粪往媒婆身上砸。

“还媒婆呢,嘴上不积德,跑来我们杏花村耍威风来了,赶紧滚!”

“赶紧滚!谁还非指望你们这种人寻好亲事了!”

院子里,风墨晗不解的看着自家皇叔。

有人来给柳姨提亲,明晃晃从皇叔手里抢人,他以为皇叔会立马爆发。

可是不是,皇叔居然站在这里从头看到尾,神情没有半点波动?

难道皇叔不如自己以为的那么在意柳姨?

不可能啊!

绝对不可能!

以他这么多天来的观察,柳姨就是皇叔的宝贝疙瘩瘩!

皇叔咋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连他这个小侄子都炸毛了,皇叔居然没反应。

有后招!

想通了,他也不着急了,安静呆着,做个乖巧的小尾巴!

风青柏听着门口的对峙,用了很久时间,才压抑下自己当场杀人的冲动。

冷静?

他一点也不冷静。

只是多年来练就的喜怒不形于色,越是情绪波荡,越是在表面上看不出端倪来。

王家官人?

有权有田?

续弦?

少奶奶?

勾起嘴角,风青柏往门口走去。

气场太强,他一出现,喧嚣的门口自动安静下来。

混乱成一团的人群自动退开,露出中间被打得狼狈不堪的媒婆。

披头散发,头上顶着烂菜叶子,身上灰尘泥土粪,散发阵阵臭味。

走到媒婆面前,居高临下,对她身上的味道浑若味觉,风青柏轻笑道,“张媒婆?给王大官人说亲?”

“没错。”媒婆浑身紧绷,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眼前这个男人气势极强,便是在她见过的官位最高的人身上,都没有如此强势的气场。

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只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竟然会出现在柳家这小小农院里。

“王大官人有权有田?”

“王大官人在县衙当值,家有良田千亩,名下还有几座庄子,是香山县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对着这个人的眼睛,媒婆气势越来越弱,有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

那双眼睛,明明不含任何情绪,却让人从头凉到脚,连只是他的勇气都没有。

“那你回去告诉王大官人,不该肖想的,别多想,否则,我让他带着他的权、田一并消失!”

“你、你是什么人……”

风青柏缓缓眯起眸子,眸中陡现杀意如同实质,“滚!”

媒婆转身就跑,一字不敢多言,一刻不敢多呆!

直到跑离柳家老远,停下来喘气,两腿还不停打颤。

在张媒婆跑走的时候,人群外面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深深看了风青柏一眼,转头无声无息离开。

村口不远处,停着辆马车,张媒婆靠在马车旁心有余悸。

看到前面婆子走过来,忙迎上去,“王嬷嬷,你刚才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尽心尽力,实在是这柳家油盐不进,一家子都是野蛮人!还有刚才那个后生,也不知道打哪来的,太吓人了!”

“先回去。”婆子没看张媒婆,径自先行上了马车。

张媒婆忙跟上去,同时扯扯自己脏得不行的衣裳,“王嬷嬷,你看我这趟出来,受的委屈可不小,身上又是菜叶子又是粪的……”

“放心,回去后老爷少不了你赏。”

“是是是,王老爷是个大方的。”张媒婆这才眉开眼笑,王家大方,一次打赏多的上十两银,她豁出去受的这些勉强值了。

可惜没能把亲事说下来,谢媒银整整百两啊!

马车起行,婆子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张媒婆也不敢开口惊扰。

刚才发生的时候,回去后王嬷嬷定然会一五一十告知王老爷,包括那个后生口出狂言。

不知道到时候,会生出什么事端来。被当官权贵看上,柳家又还能硬气多久?

所以说家里姑娘再有能耐,能赚再多银子有什么用?没有背景没有后台,随便一个有点权势的都能对他们强取豪夺。

最终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

想到刚才自己遭遇的对待,媒婆冷冷一咬牙,这样的人家,活该他们倒霉!

柳家,打发了来帮忙的村民散去,一家子回到堂屋。

气压低迷。

柳大时不时看风青柏一眼,眼神复杂。

这小子,两句话比他们又打又骂还管用,气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以前从没觉得他那么能镇场面,倒是挺好用。

日后真给囡囡找夫家,得找个这样能护得住她的。

不过囡囡还小,找婆家的事情不着急。

还有阿修,坚决不能作为考虑对象,他的环境太复杂,不适合他们这种安安分分的人家。

相比较起来,他宁愿选择小金子。

不行,小金子也不行,那就是个还没长大的,总不成囡囡嫁过去了还得给他当娘,反过来照顾他!

柳大愁上了。

柳二想的没那么多,坐在屋里老大会仍然气愤难当。

“那个什么王大官人到底是个什么狗屁东西!居然让人到处传说囡囡跟他看对眼了!而且还是要囡囡做续弦!那就是以前娶过亲的!年纪怕是老大不小了!死不羞!”

柳老婆子也愁,“咱囡囡生得好,又有一手本事,这几年年年有媒婆寻上门。也不知道咱还能护着囡囡多久,就怕那些人软的不成来硬的,咱拼命不要紧,就怕拼命都护不住囡囡。”

陈秀兰寻思良久,一咬牙,“实在不行,咱就自个招婿!给囡囡挑个好的先定亲!”

“不行!整个云州城能配得上咱囡囡的都没有!不能随便来!这可是关系囡囡一辈子的大事!”柳大一激动,差点又要跳起来,“等真撑不住了再说!至少也要等囡囡长大点,十八……九岁再议!”

柳知秋,“大伯,十**岁、可是老姑娘了……”

不是他不识相吐槽,十**岁真是老姑娘了。

但凡家里有闺女的,大多十三四岁定亲,最晚也就十五六岁,他们家囡囡拖到现在,在整个村子乃至整个镇,都算得是奇葩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纵使朝堂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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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人家姑娘谁要是这个岁数还没嫁人,是会造人非议的!

“老姑娘就老姑娘!咱囡囡一等一好,还愁没人要?真要没人要,搁家里她爹我养一辈子!”柳大冷着脸,囡囡十九岁嫁人他都嫌早!

“就一个当官的,就把你们一个个吓成这样,乱了阵脚了!”

柳老爷子适时展现一家之主的威严,“那姓王的耍手段想逼咱囡囡嫁过去,咱不答应,他还真敢强抢民女不成?至于外面那些谣言,用不着理会,咱经得起!囡囡的事情,该怎么打算还怎么打算!”

风墨晗窝在一旁急得直想跳脚,你们讨论来讨论去,怎么就没想起我皇叔呢!

看过来啊!看过来啊!柳姨要嫁人,我皇叔就是最好的人选!

真是没一个眼明心亮的!一大家子全眼瞎啊?

再看他皇叔,也反常。收藏本站

在门口威风了一把,不知道趁热打铁,坐在这里当木头桩子有什么用?

上啊!大不了我给你们赐婚还不行!

简直操心死他了!

“爹,娘,大哥大嫂,你们都急出乱来了,哪里用得着担心那些?”一直没说话的杜鹃看了坐在边角的风青柏一眼,意味深长,“刚才阿修在门口的时候说了什么你们不记得了?那姓王的真要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就是自找倒霉。”

一家子顿时沉默下来。

柳老婆子柳老爷子眼睛发了亮,一急,把这茬给忘了。

阿修能看囡囡受欺负?

就冲他小时候护着囡囡那劲儿,就不可能。

当日阿修跟他们解释的时候,虽然没有具体说他现在在朝廷是什么位置,但是也说了他如今是个京官。

京官啊,那是比县太爷还高级的官了吧?

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阿修,要县衙里真有人施压,你兜得住不?”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笃定,柳老爷子还是问了句。

至于会不会让他为难,柳老爷子可没考虑。

阿修就是自家孩子,护自家妹子再为难都得上!

一家子议论的时候,风青柏坐在一旁始终未曾抬眼,眸子半垂,遮住眼中所有情绪。

此时听得老爷子问,方抬起眸子来,眸光深幽平静,“爷爷,要不我现在就把那姓王的给摘了?”

摘什么?摘他的命。

老爷子放心了,摆摆手,“这个倒不用,只要他不再与咱家为难,他继续做他的官,咱继续过咱的日子。”

摘什么?一家子都以为摘乌纱。

风墨晗扭脸,呵呵,一家子不仅眼瞎,还特单纯。

只有他听出了小叔语气里浓烈起伏的杀意。

敢觊觎他皇婶,抄家灭族都是正常,只摘一条命那是顶了天的隆恩!

柳老婆子比柳老爷子又多担心一层,“你当初说你还有不少政敌啊对手什么的,要是你真的出面,那些人会不会给你使绊子?”

“不会。”风青柏微笑。

谁敢朝笙笙伸手,他让谁鸡犬不留。

纵使朝堂倾覆。

“爷爷,奶奶,柳叔,柳婶,笙笙如今年岁已到,娉婷妍丽,日后会有越来越多人想要上门求娶,打她的主意,笙笙手中有酒坊,又有好医术,求娶的人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思实难揣测,与其如此被动推拒,何不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你有什么办法?”一家子看过来,柳大最是警惕。

风青柏淡然自若,“柳婶刚才说的主意就不错,并非不可为。”

“你的意思是让囡囡找人定亲?”柳大豁地站起,还以为是什么好主意,根本就是馊主意!“且不说人是不是那么好找,单说囡囡真要定了亲,那就等于是跟人绑上了!万一那人不是个好的,万一那人包藏祸心,岂非害了囡囡一辈子?何况,囡囡未来夫婿,一定要是她自己喜欢的!”

“柳叔,我的意思只是寻个挡箭牌,以未婚夫婿身份为笙笙挡去那些麻烦,日后笙笙遇上自己喜欢的人,再行将婚约解除即可。”

“定亲再退亲,那我囡囡的名声就坏了!”

“真心喜爱笙笙的人,不会在意这些。若是在意,那人也不值得托付。”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柳大犹豫了。

柳老婆子却是意动,“说是如此,就算我们同意,又去哪里寻这样的人。”

只当个挡箭牌,会有人愿意?便是当时愿意,事成后又能担保对方不会变卦,不会生出别样心思?

“我适合。”

所有人的心绪,被男子淡淡三个字震得七零八落,俱张大了嘴巴看过来。

没问他们意见,直接就说他适合!

柳大直接炸了,“我就猜你不安好心!原来等在这里呢,还大言不惭,你适合?你的意思是你是囡囡喜欢的?!”

他敢说是,他立马把他叉出去!

“柳叔,我的意思是,我适合当这个挡箭牌。”

“你做梦!”

风青柏缓缓站起来,负手而立,风姿淡然,一身矜贵展露无遗,气势无匹。

“若我是笙笙未婚夫婿,没人有自信敢再打笙笙主意。除非这世上还有人,比我长得好,比我身家厚,比我地位高,比我,对笙笙更真心爱护。”

“……”柳大嘴角一抽一抽,若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也甭定亲了,他立马把囡囡嫁了!

他怎么感觉这小王八蛋说的话那么不得劲呢?好像在跟他们展示他的优点似的!

只凭最后一条,他还真不敢确定,世上能找出一个赶得上小王八蛋的人!

这种感觉,简直操蛋!

“没人比我更适合做这个挡箭牌,他日,若笙笙有了心上人,我会拱手成全。柳叔,你们对我可说知根知底,还有更能让你们放心的人吗?”

“……”说得好有道理,让人无言以对,可是柳大就是不得劲,而且他隐隐有种直觉,今日一旦他松口答应,日后,必定追悔莫及!“总之不行!这事我不同意!我就不信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柳家其他人沉默,说实话,他们确实是意动的。

阿修对囡囡如何,他们心里都看得分明。且凭阿修现在的身份地位,也确实最是适合。

只是让阿修去当这个挡箭牌,对囡囡是好了,那阿修呢?

这种事情万万草率不得。

不管是基于什么原因。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免得连名字都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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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柳家人的心态,风青柏沉默片刻。

“爷爷奶奶,柳叔柳婶,不管如何,任何时候我都不会让笙笙有事。没人能逼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也没人能逼迫柳家。”顿了下,“这个家,我护着。”

一家子看着淡然站在屋中的男子,五味杂陈。

当初那个小小少年,真的长大了。

这个认知,今日无比清晰。

再不是当初那个遇事时候便满身尖锐的娃儿。

他已经学会了内敛,学会了克制,他变得沉稳。

他越来越懂得,如何去守护自己在意的东西,在意的人。

柳老爷子起身,走到男子身边,大掌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两下。

“这个家,你一直在护着。”

他离家九年不敢归来,便是在用他的方式护着。

他们已经懂得。

而柳大,难得的没有习惯性开口斥责。

眼里有光影浮动,最后浮出几不可察的欣慰。

这小王八蛋。

真的长大了。

他以为会看到他仍然如小时候那般偏执,但凡牵涉到囡囡,就变成另外一个人。

阴暗,一身戾气,不容人靠近囡囡,也不容人靠近他。

或许,他能稍微改变一些对他的看法了。

离开堂屋,会二进院的路上,风墨晗低道,“皇叔,若你真想成事,只要放任那姓王的再施手段,柳家退无可退的时候,柳姨就是你的了。你为何要下那样的保证?”

柳家只是一介农户,有钱,有名声,然这些在权势面前毫无用处。

权贵想要拿捏他们,一如拿捏一只蝼蚁。

待得他们无力反抗的时候,他们能求着皇叔保护柳姨。

“风墨晗,你记着,那些用在朝堂上的手段,别拿来施展在柳家人身上,”男子停顿片刻,再出口的语气极冷,“我会生气。”

他想跟笙笙在一起,有无数方法,诚然风墨晗所说或许是最快捷的。

但是他不会用。

这是柳家人,便是不为笙笙,他也不喜看到他们为任何事愁眉紧锁,着急难过。

这个家,这个家里所有人,他已经划归羽翼。

风墨晗紧咬了下嘴唇,“我知道了,皇叔。”

心里有些闷,有些凉,还有浓浓的羡慕。

皇叔从未用这样的语气,护过他。

他一直以来自以为他们两个也是一家人,是自己人,这一刻,却对柳家起了嫉妒。

若是爹娘还在,他也是有家的,他也是有家人的。

他也……想有家人。

再回到二进院那个审讯房间,里面只剩了魏紫在看着薛青莲。

乍见进来的人,薛青莲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躲到椅背后面,“我说了我治,我治!别玩了啊!再打我我要还手了!”

别以为他真的没有还手之力!

这院子里除了这个穿暗紫锦袍的,没人能压得住他。

他是毒的祖师爷,放个小毒自保自救轻而易举,他输是输在不够这个男人动作快!

但是他若真想逃跑,这里任何人都拦不住他。

他是不舍得走。

好容易遇到个毒小子,他身上那稀奇古怪的毒他要是不研究透彻了,他会吃不下睡不香。

不然他跟过来干嘛?

天大地大任他逍遥,多自在。

来这里又被揍又被威胁的,来找虐,他脑子又不是驴踢了。

“记住,你只有三天时间。”风青柏淡道。

“三天有点少,我又不是神仙,说什么时候治好就能治好,不能这样限定时间,我尽力而为就是了。”三天,不是他对自己没自信,但他也不会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大,得留下余地。

不然出个万一,那他不是惨了?

“薛青莲,百草谷少主,医术卓绝,善毒,非疑难杂症不医,非奇毒不医,看不顺眼不医,心情不好不医。江湖人称四不医,后称死不医。”风青柏凝着男子,眸光淡漠,“别想着耍什么手段,否则,我能做的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从风青柏说出他的来历开始,薛青莲便站直了身子,敛了故作的畏缩姿态,定定瞧着对方,心里惊涛翻涌。

他今年二十三岁,百草谷隐世二十四年。

他是在百草谷隐世后出生的,可以说除了谷里人,没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外界更没人知道,百草谷有一个少主。

他没想到转个身的功夫,男子就将他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份能力让人心惊。

对于他所说的,他能做的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这一刻,他丝毫不怀疑。

蓦然笑起来,薛青莲大大方方走到男子对面坐下,吊儿郎当靠着椅背,“怎么,若我耍手段,你还准备将我百草谷寻出来灭门不成?”

男子淡淡挑眉,“有何不可。”

我可你大爷!薛青莲牙疼,有点后悔招惹这煞星了。

明明看着清风朗月的一个人,心怎么那么毒呢!

风墨晗看着面前咬牙切齿的男人,越看越觉得人不靠谱,下意识往风青柏身边凑近了点,“小叔,真要让他治?他行不行啊?”

不等风青柏说话,薛青莲先怒了,“小子,你是在怀疑我的医术?我告诉你,我要是不把你治好了,我就不叫薛青莲!”

“哦,”风墨晗看了他一眼,“那你可要好好治,免得最后丢了招牌不说,连名字都丢了。”

“……”这小兔崽子谁教出来的?

风青柏起身,“莫风,这几天跟着他。”

“知道了小叔。”风墨晗乖巧答道。

这个时候不敢腻着皇叔,他察觉到皇叔身上的黑色气息,从前院开始一直压抑到现在,即将要爆发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风青柏关闭门窗,隐身黑暗,才将周身压抑的气息全然释放出来。

整个人浑然一变,狂躁暴戾,眼眸猩红,但凡现在有任何东西出现在他面前,都会被毁灭!房间骤然阴冷。

他还是当初那个阿修,哪怕掩饰得再好,他骨子里的暴虐从未削减。

他的笙笙,那么多人觊觎!

他想杀人,想将所有胆敢踏上门来,胆敢将目光锁在笙笙身上的人,撕成碎片!

可是在外,他得压抑着自己表现得风光霁月,虚谷若怀!

她喜欢。

第一百八十七章 敢笑话他皇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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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以及男子身上发生的一切,柳玉笙一无所知。收藏本站

此时她正在房间里,着手炼制刚想到的一味药方。

莫风身上的毒拖不得。

不管百草谷那人能否医治莫风,她这边也不会放手不管。

回来这两天,之所以没有立即着手治疗,是她一直在观察。

之前在徐州给莫风喂下灵泉水的时候,她就察觉出了他体内毒素的异常。

这两天是在做进一步确认。

喂下灵泉水之后,那些毒素短时间内有大幅度的消散,可是过了最初那段时间之后,毒素竟然又慢慢弥漫了出来,而且逐渐变得浓郁、活跃。

就像是灵泉水非但没能解毒,反而对毒素进行了一次滋养般。

家里的饭菜乃至饮用水里也带有灵泉水,只是分量稀释过,效用小了许多,同时,莫风吃过哪些饭菜,喝过哪些水之后,体内毒素的消散及重新活跃也变得缓慢。

所以她心里浮出个大胆的想法,潜藏在莫风体内制造毒素的某种东西,喜食灵泉,而且灵泉对它有着同样的滋养效用!

空气中逐渐弥漫出药香,越来越浓郁。

药炉里的药已经凝成膏体状,柳玉笙没有再继续,她倒是想把这些炼制成药丸,可惜功力不够。

炼出的药丸都是劣质品,稍微一捏就松散,药效还不如药膏呢。

而且,脑中想法的实施,用药膏反而更好。

做好准备,柳玉笙才去了二进院,准备将自己的想法跟风青柏说一说。

刚走进小院,就听其中一个房间里传出莫风极不耐烦的声音。

“好了没有?我都坐半天了,你到底还要诊多久?”

“就你这医术,还百草谷少主呢,连我柳姨都不如!”

“我柳姨给我切脉,一息功夫就诊出具体问题来了,你这都耗多久时间了?”

此话一出,有男子急道,“你柳姨诊出来了?她可有说你中的是什么毒?可有具体应对?”

“怎么?”莫风声音警惕,“问这些,你想偷师还是想将我柳姨的诊断结果据为己有?”

“我是那种人么?既然你说得你柳姨那么厉害,我跟她交流交流有什么问题?这也是为了医治好你,你当我能有好处?”

莫风冷哼,“能有什么好处只有你自己知道。这世上道貌岸然沽名钓誉的人多了去了。”

“……”当真没见过嘴这么毒的小孩!他死不医还需要去算计一个小姑娘?

柳玉笙脚步拐了个弯,进了这间屋子,“莫风。”

“柳姨!”少年一看到她立即露出笑脸。

薛青莲则是两眼冒精光,“小神医,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想要请教!”

“叫我柳姑娘吧。”柳玉笙朝男子笑笑,百草谷少主?想来风青柏已经说服此人医治莫风,“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她是万万不敢小看他的。

一个敢以身试毒来纠缠的人,艺术造诣绝对不会低到哪里去。

何况,他背后还有个隐医世家。

“指教不敢当,柳姑娘也别唤我公子了,直接叫我名字吧,薛青莲。”

这名字一说出来,风墨晗噗一声呛了口口水。

薛青莲脸黑了。

高洁若青莲,他恨这个名字!

柳玉笙忍着抽搐的嘴角,憋笑,“薛公子请说。”

“听这小子说之前你曾给他喂过药,将头从鬼门关给救了回来,不知道我能不能看这味药?”

那绝对是他见所未见的好药,甚至连百草谷都没有的!

这小子现在的脉象太让他好奇了!

明明该是衰竭之像,偏偏生命力一直保持稳定强盛!

甚至他体内有两股力量,在不断的争抢命息!

凝视男子片刻,柳玉笙笑道,“抱歉,那是独家秘方,不供研究。”

“……”这小丫头,看出他的心思来了。

他就是想研究来着。

有好东西就在自己面前得不到,成心吊他胃口!

一咬牙,把身上能搜刮出来的东西一股脑儿摆到桌上,“这是千机散,这是复春丸,这是失心丹,这是忘尘丹……全是我独家秘制,只要你看中的,尽管拿去研究,我直接告诉你配方都行!你那药,给我一点点?”

“……”看着跟垃圾似被胡乱丢成一团的各种丹药,柳玉笙嘴角狂抽。

听说百草谷丹药一药难求。

这人,可真不讲究!

而且这些药,她真的不心动,她自己就能炼制出来,甚至药效也不会比他的差。

唯一区别只在于,人家的是药丸,她的是药膏或者药水、药粉。

思及此,柳玉笙心思一动,“我对这些药不感兴趣,不过你若真想交换,也不是不行……”

“你想要什么?”

“教我炼制成丸的方法。”

“……你不会炼药?”薛青莲瞪着柳玉笙,表情古怪。

“不会炼药很奇怪?”在现代,还有几个中医能炼制出好的药丸来?早就失传了好吗!

“噗哈哈哈哈!”薛青莲扑倒在桌上,捶桌爆笑。

不会炼药的神医。

全天下怕是只此一个!

风墨晗冷冷看了眼笑得形象全无的某人,双手一划拉,把桌上堆放的药丸全搂了过来塞给柳玉笙,“柳姨,拿着,我们走!”

让他在这里笑个够!

敢笑话他皇婶?

斜里,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来,从柳玉笙怀里挑了粒药丸,迅雷不及掩耳塞到薛青莲嘴里,顺手在他身上拍了下。

“哈哈哈!你、你刚才喂我吃的是什么?”

风青柏,“你亲手炼制的,独家软筋散。”

“……哈哈、哈哈哈!”卧槽你大爷二大爷三大爷!

王八蛋你他妈的没人性啊!

你喂我吃药,你还点我笑穴!你不给老子留活路!

他旧年吃的百毒丹刚刚失效没多久,还没来得及补上,现在他不是百毒不侵啊你四大爷!

风墨晗看着自家皇叔,眼睛再次冒出小星星。

他怎么就没学会皇叔的手段,对待敌人一针见血呢!

三人慢悠悠离开,房间里爆笑声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

等停下来的时候,薛青莲已经去了大半条命,软在桌子上生无可恋。

他发誓,他跟那男人不共戴天!

第一百八十八章 知道,别招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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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他在那笑真没问题?”离了二进院,柳玉笙带着两人往外院走。

心里有点担心,人一直大笑不停,很容易岔气。

“放心吧柳姨,他死不了。”风墨晗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习武之人要是连半个时辰都挨不住,那活该他倒霉。

风青柏笑而不语,默认了风墨晗的回答。

死不了,也不比死了好过就是。

柳玉笙放心了,“下午有空闲,趁着现在没有人上门求医,我带你们到村子各处走走看看。如今村子变化很大,你那么多年没回来,怕是很多地方不认得了。”

“好。”

刚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柳大的唤声,“囡囡,要去哪啊?”

“爹,我们出去走走,晚饭前就回来!”

柳大看了眼风墨晗,跟这个小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算不得孤男寡女,“逛一圈就回来,没多久就得开饭了!”

“知道了!”

柳玉笙暗暗吐了下舌头,知道自家老爹毛病又犯了。

好在旁边跟了个风墨晗,否则她怕是没办法走出门口。

风青柏看着小姑娘微微探出来的粉色舌尖,眼神黯了一黯,“走吧。”

声音几不可察的暗哑。

这是家门口,他不能乱来。

再等等,晚点就让她知道诱惑他的代价。

出了家门,风墨晗显得很兴奋,看着路上的一花一草都觉得新鲜。

“柳姨,你们这村子小是小,风景还不错。这些小野花还挺漂亮的,感觉不比御花…”

风墨晗猛的收住口。

差点一时嘴快,把御花园给说出来了。

好险。

此时已是六月末,正值炎热夏季。

太阳炽热的很,阳光猛烈。

便是这种天气,村子稻田的田埂上也有不少人影来来去去。

给稻田灌水,清理水渠,清除田间杂草,检查虫害等等。

人人都被晒得汗流浃背,脸上却洋溢着跟阳光一样热烈的笑容。

那些笑容里,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喜悦。

杏花村的稻谷,一如既往长势良好,看着这些势头,就能让人从心由衷的高兴。

这代表着,今年又会是一个丰收年,粮仓里又能装满晶莹饱满的大米。

风墨晗几步走到两人前面,看着路边一眼望不到头的稻田。

风一吹,稻禾迎风摇摆,乍看就像一片绿色的海,荡出一波一波绿色稻浪,空气中夹杂着稻禾的清香。

这风这香这景,带走了酷暑的热燥,让人心情舒畅,心旷神怡。

若是在宫里这种天气,他是绝对不会出来行走的,小转一圈便会沾上一身粘腻,汗湿衣襟,他不喜欢那种感觉。

可是在这里,哪怕能清晰感觉到额上身上流出汗水来,他也不觉难受,只觉分外好玩。

这就是乡村,这就是乡村的生活。

简简单单,平平淡淡。

却让人心里意外的充实。

“稻田那边是青河,河水凉爽清澈。到了下傍晚,村子里的孩童跟半大少年会到这里来洗澡,在河里畅游一通。那个时间是青河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柳玉笙指着稻田另一边道。

“在河里洗澡?!在河里泅水?!”风墨晗瞪大了眼睛,眼里全是惊奇和不可思议,还有跃跃欲试。

柳玉笙失笑,“你要是想玩,晚上可以叫知秋叔叔带你一块来,他经常到河边洗澡。”

风墨晗立即看向风青柏,两眼亮晶晶的,满含期待。

看了他一眼,风青柏淡淡道,“若是想来便来吧,注意安全即可。”

“我会的皇叔!”风墨晗嘴巴咧得大大的,露出一排小白牙,轻易就能让人感觉到他有多开心。

沿着小路一直走,过了稻田区域,又是另一番景象。

依旧是在河边划分出来的一块块地头,只是地里没有水,是旱地。

地里被人整理出一道道整齐的垄,垄上种着不同的绿色草植。

在阳光暴晒下,草植也显得精神抖擞,翠绿茎叶在风向下轻轻摆动。

“这一片是药田。八年前开出来的地,村子里的村民家家户户都有一块地头,这些年靠着药田里种植出来的药材,大家伙赚了不少钱。如今的杏花村,在十里八乡也是第一富户村。

以前村里的小伙子想娶媳妇,难的很。因为太穷,外面的姑娘都不肯嫁过来。现在境况已经截然相反,外面的人以能够嫁进杏花村引以为荣。

每年来村子里,说亲的媒婆一波接一波。一年到头的都热闹的很。

村子里的姑娘也是外面小伙子们争抢着想要娶的对象。用奶奶的话来说,是香饽饽。”

说起村子的变化,柳玉笙眼里露出几分自豪。

“她们是香饽饽。那你呢?”风青柏突然冒出一句。

柳玉笙愣了下,对上男子的眼睛,那双眼里光芒深幽,暗沉。

看似平静,实则里面潜藏着汹涌暗流。

柳玉笙顿时心里一虚。男人大概是知道有媒婆跟她提亲了。

看他这神情能隐忍到现在,实属不易。

她对他了解甚深。

自小狂躁抑郁,性情很容易钻牛角尖,在常人看来开个玩笑就能过的事情,他却会较真,且做出常人不能理解的暴力举动。

即便他现在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样,可是柳玉笙知道,他只是将那些晦暗隐藏得更深,不再轻易让人看出来罢了。

男人有炸毛倾向的时候,得安抚。

左右望望,四处无人。

柳玉笙壮了狗胆,勾住男人手指,凑到他耳边飞快舔了下,“我是你一个人的香饽饽,只让你吃。”

男人眼神瞬间幽暗,哑了嗓子,咬牙,“笙笙,我警告过你……”

少女马上跑远几步,回头笑嘻嘻道,“知道知道,别招你嘛!”

“……”

风墨晗默默捂脸,柳姨,你是不是忘了旁边还有个人?

风青柏闭眼,狠狠吐了口浊气,凝着少女抛在前头的身影,已经招惹了,以为能跑得掉?

呵,先让你高兴高兴。

这种账,他不介意留着到时候一并算。

“走,下一站带你们去看看我的地盘!”前方少女玉手一抬,指向杏花岭。

如今的杏花岭,在风青柏看来是整个村子变化最大的地方。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其实,他真的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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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杂书杂草全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一大片果林。

果树葱茏,枝繁叶茂,在绿叶掩映间,露出一串串橙黄。

站在树下能闻到果香馥郁。

是琵琶。

在琵琶树下,还种着不同的喜阴凉草药。

一片一片的,长势喜人。

“你将杏花岭买下来了?”

“买下来了,这里就是我的地头,不仅是这片枇杷林,还有后山那片葡萄也一并划给我了。”柳玉笙笑道,“可惜还没到葡萄成熟的季节,不过你们恰巧赶上了枇杷采摘期,过两天带你们来摘枇杷!”

“柳姨,我给你帮忙!”风墨晗眼睛盯着一串串成熟的枇杷,眼睛都不舍得挪一下,嗷,好想吃!

不是没吃过,是没吃过还没从树上摘下来的!

“想吃?”

“想!”小鸡啄米。

柳玉笙拍拍小少年的头,“想吃自己摘去,会爬树吗?”

“柳姨,看我的!”爬树?需要吗?他飞上去!

小少年脚往地面一跺,整个人直直往上蹿起,然后稳稳落在一根斜出的枝桠上,低头冲下面的人扬眉,得意的笑,“柳姨,等着啊,一会我给你摘!”

“你在这吃,我带你柳姨到旁边走走。”风青柏牵着少女就走。

“……”用力摘下一颗枇杷,剥皮塞进嘴里,风墨晗眼睛还等着两人消失的方向。

什么走走?以为他不懂?

明明就是找没人的地方欺负柳姨去了!

嗤!

不就是嫌他碍事么。

嗷!柳姨种的枇杷好好吃!

被一粒枇杷降服,小少年转瞬将被嫌弃的抑闷抛诸脑后。

“我二叔二婶还有我哥他们应该在里面一点,我们进去打个招呼。”柳玉笙隐隐觉得自己要遭,想办法自救。

风青柏也不反对,任由少女带着他往里走。

绕过一片果林,前面不远地界开阔,种的全是同一种草药。

药田间有三个身影在忙碌,赫然是柳二一家三口。

“看,我就知道她们在这里,这一片是我特地种的石斛。”少女看到人,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举起手正待打招呼,被身边男子猛地一拉,转眼被抵在了旁边的树干背后。

他用行动告诉她,她高兴得太早了。

“笙笙,该算账了。”

耳垂被男子衔住,柳玉笙浑身发抖,欲哭无泪。

就算要算账,能不能换个地儿?

这个位置,药田里的人只要抬头细看,就会被发现啊!

“爹,娘,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柳知秋的声音隐隐传来。

“能有什么声音,村子里人不会随意来这里,你听错了吧。”柳大头都没抬。

“我也没听到,应该是听错了。”杜鹃。

柳知秋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泥,“我去看看,别是村子小娃儿进来乱跑,踩坏了草药就可惜了。”

树干背后,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腿都软了!

想反抗,又怕弄出什么声响,更把人招过来。

风青柏,快放开我,我错了还不行!

男子吮着她小巧柔软的耳垂,一路啄吻至她唇边,对近在耳边的脚步声听而未闻。

最后抵着少女的额,眼底尽是恶劣笑意!

柳玉笙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再看到他眼里展露出来的恶劣,一个没绷住,狠狠在他腰上拧了一下。

男子痛的表情微变,张嘴欲要呼痛。

这还得了!她二哥就在后面啊啊!

行动比脑子更快,柳玉笙垫脚将男子的嘴堵住!

眼泪真要下来了!

自作孽不可活,本来他没怎么着她,结果她反倒把自己送上门了!

风青柏眼底笑意浓郁,在女子反应过来想要后退之际,禁锢住了她纤腰,长舌直入,将这个吻坐实。

同时足尖微纵,带着怀里的人跃上了树枝。果树茂密枝叶将两人身形完完全全遮掩。

与此同时,柳知秋从树干前面转了过来,在两人刚才呆的地方看了几眼,疑惑,“奇怪,明明听到声音好像从这里发出来的,怎么什么都没有,当真是我听错了?”

在他头顶半人高的树枝中间,两道相依的人影安静无声。

只要他抬头,就能发现上面的人。

吻,仍在继续。

柳玉笙整个人晕乎乎的,耳边全是自己嘭嘭嘭的心跳声。

她甚至已经分不清,这过急的心跳,是因了下面的人,还是因了男子的吻。

他吻得又深又重,似要将她吞入腹般。

满腔无法诉诸的柔情,借由这个吻,悄悄埋进她心底。

待下面的人离去,少女全然软在他怀里,风青柏才稍稍退开。

“再有下一次,我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你。”抵着她的额,他几近无声的低喃

柳玉笙隐忍着喘息声,说不出话来。

玩心跳玩得这么大,她快吓死了,还想有下次?做梦!

风青柏微微遗憾。

其实,他真的很想。

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她是他的。

尤其是在受了早上的刺激过后。

可惜,终究是更心疼她。

柳玉笙生气了!

这人,放肆也不看场合!

把她惊吓了一场,要是再轻拿轻放,他真个要翻天!

从树上下来之后,柳玉笙没过去柳知秋三人打招呼,她都不敢露面!

不用看都知道自己嘴唇边蹂躏成什么样,要是露面了,还能瞒得住?

跑离了药田,柳玉笙转回头去找风墨晗,一路都不看风青柏一眼。

让他嘚瑟,让他仗着有功夫吓唬她!

远远的,风墨晗就看到少女气呼呼的走过来,他家皇叔屁颠屁颠跟在后面,一口一个笙笙。

全程柳姨都不带搭理。

呀哈!这是惹柳姨发怒了!

蹲在树枝上,往嘴里又扔了粒枇杷,风墨晗看得津津有味。

虽然他跟皇叔是一国的,但是这不妨碍他看皇叔笑话。

尤其是看他在柳姨身上吃瘪。

平时将他管得那么严,还对他那么凶,这个仇他自己是报不了的,他没那个胆。

只能寄希望于柳姨了。

“小风子!扔串枇杷下来,解解渴!”少女走到树下,一声气吞山河。

风墨晗差点倒头栽下树!

柳姨叫他什么?

小、小风子?

他可是皇上!

她怎么能把他叫成个太监!!

第一百九十章 不争气,那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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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里的枇杷吧唧一声,被风墨晗捏出汁来。

气死他了!

少女身后,男子抬眸,视线冷冷射过来。

风墨晗一个激灵,立即将外泄的情绪收敛,“柳姨你等着啊,我这就给你摘枇杷!”

都不敢往下瞧,只能尽力展示自己的殷勤。

要是被皇叔在心里记上一笔,他以后的日子就更水深火热了!

这个时候哪里还敢生气,只希望柳姨多给他点机会献殷勤,讨好了柳姨他才有活路!

但是!他刚往一串枇杷伸出爪子,手背就被一粒小石子给砸了!

这里就他们三人,除了皇叔还能有谁?

少年委委屈屈的朝下看去,皇叔,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你吱个声啊!

男子没理他,一跃一摘,一串黄澄澄的枇杷送至少女面前。

柳玉笙斜眼,“我有叫你摘吗?”

男子笑笑,“你叫小疯子,不是叫我吗?”

闻言,柳玉笙的心不争气的揪扯了一下。

眼前蓦然浮出小时候,他被村里顽童围着用石头砸,叫他小疯子的画面。

他故意引她心疼!

咬牙,硬起心肠,“没叫你,让开点!莫风,给柳姨摘一串下来!”

风墨晗哭了,要收刚才,他二话不说就摘!

可是现在,气氛不对,他不敢了啊!

皇叔明显不让他出风头啊!

在宫中别的不敢说,他学得罪精湛的就是察言观色!

而这里,他最不敢得罪的,就是他皇叔!

柳姨,你自己珍重吧!

树下,男子又抬眸,“摘。”

“……”

拿起少年哭唧唧递上来的枇杷,柳玉笙扬着下巴,边吃边往山下走。

任由男子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就是不理他。

太坏了!

走至半路,身后一直萦绕的那股熟悉气息突然消失不见了。

柳玉笙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柳姨,柳姨,我小叔走了!”少年飞快凑上来,做贼似的压低嗓子告密。

边说还边贼头贼脑四处张望。

“走就走,脚在他身上!”柳玉笙赌气道。

没耐心!

就这还想哄人?

弄得她吃枇杷都没心情了!

“柳姨,你还吃吗?不吃给我吃?”

“……”将枇杷递给少年,柳玉笙心里憋了一股气,加快脚步下山。

真不想理那个坏蛋了,明明是他先欺负她的,结果把她丢在这里自己反倒先跑了!

随他去哪!反正也没人欺负得了他!

她记挂他做什么?她还气着呢!

“诶?柳姨柳姨!我皇叔又回来了,你快看!”

柳玉笙脚步在此一顿,不停反而走得更快,哼道,“他爱走就走,爱回就回,有什么好看的!”

没走出两步,手腕被人拉住,柳玉笙还是梗着脖子不肯回头。

她真的很气,还委屈。

不是走了吗?不是跟她甩脸子么?还回来哄她做什么?

脑子里乱哄哄的,鼻端便首先闻到一股花香,跟着,眼前出现一大捧粉紫色花束。

“小时候我也送过你花,当时几乎把青河边所有的花全给摘光了,你笑得很开心。”男子声音清清淡淡,每个音符都透着缱绻温柔,“这是第二次,你能对我笑一笑吗?”

望着眼前花束,听着他传递的温柔,柳玉笙鼻子蓦然就发了酸,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有暖暖情绪在胸腔里迅速滋生蔓延。

她好像真的很不争气,总是轻易就能被他感动。

可是,又如何呢?

他是风青柏,是阿修,是她喜欢的男人。

而她现在,很开心。

双手接过花束,合抱在胸前,低头轻嗅,嘴角慢慢翘起来。

这么一大捧,亏得他还能摘那么快。

从小到大都这样,摘花总恨不能把所有能看见的给摘个干净。

“若是下次再这般吓我,我定不轻易饶你。”

“好。”风青柏眼底笑意氲开。

他的笙笙,让他疼到骨子里。

其实他知道,她纵是生气,也不会真的气他太久。

只是他仍然不舍得,不舍得看她皱眉。

更不喜欢那些负面的情绪,在她心里停留哪怕多一刻。

柳玉笙心情好了。

允许男子继续走在她身边。

时不时低头拨弄一下怀里的粉紫花朵,拨着拨着,柳玉笙嘴角笑意一滞,扭头问男子,“这花你在哪里摘的?”

“果林边上,刚才无意见看见这些花开得漂亮,我就折回去摘了。”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风青柏微顿,摇头,心里已然升起不妙。

果然,女子咬牙,一字一顿,“这是我特地种的极品枸杞!再过几天花期过了就能结果了!”

风青柏拔腿就跑,身后,少女怒吼响彻青河两岸,“风、青、柏!你给我站住!我保证不打死你——”

剥着枇杷皮,吐着枇杷核,风墨晗慢悠悠走在最后,对眼前跌宕起伏的大反转叹为观止。

皇叔啊,可别跑太快,柳姨追不上,最后倒霉还是你。

在山脚拐角不远的青草地上,男子被女子摁在草地,举着花束砸他一头一脸。

“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种活那些枸杞费了多少心思?今年第一次开花啊!你就给我全摘了!”

那是特级枸杞!特级!让钱万金帮着寻遍整个南陵才寻来的一点种子,她用灵泉液泡发芽了移栽的,是珍品,珍品!

“说,你摘了多少!是不是全给我祸祸了!说,说!”柳玉笙气得说话都哆嗦了。

风青柏憋笑求饶,“笙笙我错了,我没全摘,还留了一点点……”

“留了一点点……我砸死你我!”

“笙笙,我真错了,我不知道那是你种的枸杞……”

枸杞他见过,枸杞花他不认得。

以前跟着娘亲辨草药,见过的都是炮制好的成品。

他哪里知道枸杞开紫花。

这次他是真冤枉。

少女咆哮声,男子求饶声,怒声闷笑声低哄声盈满这片草地。

风墨晗蹲在不远处,津津有味看着这一幕,时不时感叹一句。

被女子压着打还不反抗乐在其中的,这世上除了皇叔也没谁了。

这一点,他不能跟皇叔学。

他也不需要学。

他是皇帝,只有女子绞尽脑汁往他身上扑的份,他哪里需要去哄女人?

这一幕,永远不会出现在他人生中。

他是帝王,帝王无情。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赚再多银子有毛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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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某个大宅院内。收藏本站

王嬷嬷将在杏花村见闻一五一十禀报。

在她面前的主座上,三十岁上的中年男子眼皮半垂,眸色深沉。

“一个小小村落,竟然还有贵人出现?哼!”

“老奴看那人确实一身贵气,穿着锦袍乃是极为上等的料子,那种料子在云州城都没见过。猜不透此人来历,是以老奴当时没有上前表明身份,怕给老爷招来麻烦。”

“跟柳家有来往的贵人,无非是生意上的商贾,士农工商,商排在最末,再贵能贵到哪去。”中年男人冷笑,“小子狂妄,口出狂言,无非是仗着背后可能有点关系,就胆敢小瞧我王某。殊不知,猛龙过江犹得低头!”

王嬷嬷犹豫片刻,“老爷,那柳家,您看?”

“备上厚礼,明儿我亲自去一趟!”

让他带着他的权、钱一并消失?

他倒要去瞧瞧那到底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柳家过于清高,也是时候让他们吃吃苦头了。

想他王成滨在香山县以县丞之位,做到能与县令并驾齐驱的地步,有多少年没受过这等闲气了?

一个柳家,胆敢拒绝他不说,还想着爬到他头上来。

谁给她们的胆子!

待到王嬷嬷退下之后,从客厅隔间的屏风后面转出一个人来。

王成滨见到此人,立即站起来躬身,“大人。”

男人摆摆手,在王成滨身边位置坐下,执起置在桌上的茶杯,“今日有消息传回,那位已经来了香山县,就在杏花村。你们刚才所提及的贵人,或许正是他。杏花村柳家可是手中握有杏花村酒坊的那一家?”

那位?王成滨瞬间背上冒出冷汗来!

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恭敬回答,“正是。”

斟酌了下又道,“当初小人也是看着柳家有酒坊,他们家闺女在医术上也颇有能耐,能积累不少名声,这才想着将其娶回来,作为续弦,岂料他们不识好歹,拒绝不说,还聚众羞辱我家奴!今听大人所言,想必就是那位在身后给他们撑腰,才壮了他们的狗胆!”

男人抿了一口茶,“明天你且去探探虚实,确定一下贵人身份,顺便打听一下他跟柳家之间,可还有其他渊源。若能探出重要线索,待我等事成之日,就是你飞黄腾达之时。当然,那人身份非比寻常,你若害怕,现在也可退出,我们不会加以勉强。”

王成滨忙道,“小人万万不敢!既然小人已经选择了站队,自此以后就是大人这一方的人,理当为成就大业,鞠躬尽瘁!只要事成之后,大人还能记得小人的忠心,小人于愿足矣!”

男人这才笑开来,“王大人放心,但凡对主子忠心,一心为主子效力的人,我们绝不会亏待。如此,我便等王大人好消息。”

“是,是。”王成兵眼底闪过一抹狠意。

他既然已经选择了阵营,那么就没有后悔的道理。

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成就不了大事!

在这场权力博弈中,他只是个小人物,但是小人物也能发挥大作用。

将来一旦事成,他直步青云绝非妄想!

男人,怎么可能没有野心?他也有。

他的野心,绝不仅仅满足于香山县。

只是他料不到,所谓贵人,真的贵不可言。

那么一位大人物,居然真的会出现在穷乡僻壤,屈身在一个小小村落。

可惜他的消息不够灵通,刚才那人又未将话言明。

他不知道从外边传过来的消息可还有其他。

明日独上杏花村,他该如何应对方能全身而退,且立下功劳来?

那位年纪轻轻,就能坐上摄政王的位置,以一己之力,在朝堂上震慑群臣,绝非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最怕的是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事情没办成,先把祸事招到自己头上来了。

没了性命,又怎么还享日后的富贵荣华。

他需得好好合计合计,想出最好的办法来。

出王家离开的男子,回到住处,立即挥毫书写,将密信转交手下,快马加鞭送达京城。

那位出行杏花村,防守比任何时候都要严格,他们都人,连杏花村地界都进不去,这种情况下,以飞鸽送信不稳妥。

遣退手下,男人手指轻敲桌面,轻喃,“杏花村,柳家……”

与此同时,有关当今巡视杏花村酒坊的消息也在上流圈子中传扬开来。

弄得一时之间,但凡杏花村出产的果酒药酒再次火爆,价格节节攀升都架不住客人热情,钱家名下各大酒庄里的果酒药酒短时间内疚被抢售一空,还带动了钱家其他酒业销量。

钱家狠狠大赚了一笔。

看着堆叠在面前的账本跟银票,钱万金却全无喜意,生无可恋状摊在椅子上。

赚再多银子有毛用?

他现在连出个门的自由都没有,去如厕,茅房周围都有四个护院看着!

风青柏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已经杀到杏花村了,依他对柳家人的了解,他们是防不住那个家伙的。

没有他在旁看着,福囡囡得吃大亏!

“爹,您就放我出去吧行不行?我保证,绝对不再逃跑!你看看这些账簿,酒庄里的招牌果酒已经卖空了,我总得去确定进货事宜啊!”

“这些酒庄掌柜会负责,生意往来这么多年,跟杏花村酒坊那边的交接他们比你还要熟悉。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找借口,一句话,想出门,没门!”

钱百豪最近几乎什么都没干,除了必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剩余时间,全用来盯着这个蠢儿子了。

就这样严防死守,几天前还给他逮着了机会,半夜绕过眼线去爬墙。

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让他再次逃跑成功!

如今跟石府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怎么的他也要守到他们拜堂成亲洞房之后!

生路断绝,钱万金气得想暴走。

恰逢下人来报,“老爷,少爷,将军府二小姐来见。”

“不见!”钱万金怒声。

要不是那个怪力女,他至于现在这么悲催么!

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眼睛有毛病!议亲当日他把自己打扮得丑出新高度了,甚至当着一众人的面把自己整得眼歪嘴斜,那女人就跟看不见似的,笑眯眯当场就应了亲事!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你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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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嫁她就应了,她有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娶!

钱万金怒气腾腾往门口瞪去,一道火红身影闯入他眼帘,渐行渐近。

身形浓纤有度,姿容妍丽,飒爽行来的女子长相很是明艳,眉宇间带着一抹英气,与钱万金当初想象的虎背熊腰粗鄙不堪完全不符。

传闻石加二小姐下山能揍人,上山能打虎,一开始,他脑子里冒出的就是个女武夫形象。

待得见面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小小惊艳了一把,但是这完全不妨碍他对她的反感。

京城那么多名门世家公子,她脑子有轴非要嫁给他?

啧!别是她太能打,把那些个弱鸡似的公子哥儿全给吓跑了,没人要,所以才转而瞄上他吧?

当然,他也不差。

脸蛋俊俏,风流倜傥,玉树芝兰。

……

“钱伯伯,钱公子。”女子已经走进门来,朝两人笑着打招呼。

声音有些砂质的哑,语调平和,毫不扭捏。

“哼!”钱万金把头一扭,给了对方一个后脑勺当做回应。

钱百豪狠狠瞪了他一眼,起身朝石纤柔笑道,“纤柔来了,来找万金这小子的吧,你们好好聊,让下人上壶茶来,我就不碍着你们了。”

“钱伯伯客气了,我确实是来找钱公子的,顺便想跟钱伯伯提个不情之请,”女子看了钱万金一眼,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笑容丝毫未变,“我想跟钱公子去街上逛逛,不知可行?钱伯伯放心,晚些我会将钱公子好好送回来。”

钱万金心里先是一喜,能出门!

再是一怒,她什么意思?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出个门回家需要她送?

她这是羞辱他怎么地?!

回头,怒道,“谁要你送了!”

“那你去吗?”女子含笑。

“去!”不去是傻!多难得的出门机会,待出了门,找个机会把这怪力女甩了,他马上跑!

钱百豪在两人之间打量一圈,点头,“既然是纤柔的请求,万金,那你便陪着纤柔好好逛逛。”

“钱伯伯,不用另外派人跟着,我既承诺会将人送回来,就定会做到。”

深深看了石纤柔一眼,钱百豪笑道,“好,钱伯伯信你,不过这小子淘气得很,你可得看好了他。”

目送两人身影出了大门不见,钱百豪脸上的笑都没收回,眼底精光频动。

这石家千金,能制得住他的蠢儿子。

一出了钱家大门,钱万金立即跳离石纤柔三丈远,一副离近了会被玷污的模样,“你离我远点,男女授受不亲!”

“你怕我?”女子微微偏了脑袋,笑容玩味。

“放屁!谁怕你了!我是不想跟你靠得太近了被人当成一对!我告诉你,爷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要是识相的,自己主动退亲!免得最后自个丢脸!”

他话说在前头了,他不会跟她成亲,要是她不想成为京城笑柄,自己退亲是最明智的选择。

虽然他不喜她,但是也不想因着自己的原因,把人好好的大姑娘给拖累了。

要不是他抗议无效,他也不会对她说这种话。

“我不怕丢脸。”

“反正我话摞在这了,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你要是执迷不悟,以后可别后悔!”

“那你喜欢谁?”石纤柔微微挑眉,“柳家那小姑娘?”

钱万金差点没跳起来,脸瞬间涨红,“胡说八道!福囡囡是我妹子!你别扯上她坏了她名声!”

青年急得跳脚的模样,让女子噗嗤笑开来,“我就是随口问问,你那么大反应作甚?”

“谁反应大了,你胡说八道的我还不能辩驳了?别过来!离我远点!”眼看女子又慢慢朝他靠近,钱万金扭身大步走,脸上涨红久久未退。

她就是胡说八道!

他怎么会喜欢福囡囡?

不是,他是喜欢福囡囡,那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被她那么一说,好像他心思多龌龊似的。

福囡囡喜欢的是风青柏……

石纤柔不紧不慢跟在青年身后,收了嘴角玩味,眸光微深。

他这么迟钝,或许是好事。

“你用不着特地离我那么远,就算你再跑远十丈,我若想抓你,你也跑不掉。”眼瞅男子越走越快,身后,女子慢悠悠开口。

钱万金,“……”所以说,女子家家的,呆在闺阁里绣绣花念念诗,斯文点不好吗?

把武功练得那么高干嘛!想着成亲后家暴啊?

“你想去哪逛?”

“要你管!”哼了句,眼角瞄到街边药材铺子,钱万金走了进去。

福囡囡喜欢收集珍贵药材,看看铺子里有没有好货。

有的话买下来给她捎过去。

京城大街热闹繁华,街上什么时候都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可是任凭钱万金怎么往人群里钻,身后总有一道火红身影如影随形,甩不掉。

反而还惹得行人频频观望过来,是不是指点窃笑。

好像他是个渣男,没有一点待女子的风度似的。

怄死他了!

等逛遍药铺布行古瓷行书行,拎着大包小包累得半死,钱万金才肯消停。

找了家茶楼坐下来歇脚。

好久没逛得这么过瘾了。

要是后面没有个跟屁虫,会更好。

在他大肆购买期间,女子跟在他身边始终未曾多说一句话。

现在坐下来了,看着钱万金一口气喝干了一杯茶,还好脾气的给他续上。

钱万金有点不自在了。

他可没药她伺候他。

不是能打吗,不是虎将之后吗,干嘛做出这种小媳妇的姿态。

“你好像很喜欢柳家,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干嘛?”

女子一笑,“就是有些好奇,想来那家人一定很好,不然不会让如此惦记。”

“哼,那是,我在柳家呆得比在自己家还自在,在那边混了十来年,爷爷奶奶疼我跟疼亲孙子似的。”提起柳家,钱万金情绪稍微缓和,说话也没了那么多刺。

“爷爷奶奶?除了他们,柳家还有什么人?”

女子分明感兴趣的模样取悦了钱万金,加上她问话比较温婉,难得没引起他的反感,一下把钱万金的话匣子打开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有句话,叫温水煮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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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午后,茶楼一隅,青年滔滔不绝说着自己在柳家的各种得宠,眉飞色舞。

女子双手交握撑着下颌,听得津津有味,嘴角始终挂着笑意。

说得兴起的青年,丝毫没有察觉到,女子的眼睛在他身上未曾有片刻离开过。

整整喝光了两壶好茶,钱万金才慢慢停下来。

“要说柳家跟杏花村的事情,三天三夜说不完,你要是有兴趣,下次再说给你听,不过事先说好,别对我有幻想,聊天归聊天,我不会喜欢你的,也不会跟你成亲!”

女子笑了下,不答。

搞得钱万金心有点悬,不明白她那一笑是什么意思,总觉得……那是不怀好意。

想了下,钱万金小心翼翼的问,“你今年好像有十九岁了,还待字闺中,算得是老姑娘了,说真的,是不是没有人肯要你呢,所以我家要给我议亲,才把你给招来了?”

“你觉得呢?”

又是这样,答了比不答好让他郁闷。

他要是知道确切答案,还需要多嘴去问她?

眼看青年又升起防备,女子慢声道,“其实你不用一直提醒我,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是,为什么你不反过来想想,就算这次我主动退亲,你跟我是没关系了,可是你家里会善罢甘休吗?你还得一次又一次议亲,直到你妥协为止。与其一直重复那种折磨,倒不如保持我们这桩婚事,你既可以从无休止的压迫中解脱出来,说不定还能提前得回自由。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了,我想自由,那得我跟你宝堂成亲之后!否则我爹不会放过我的!我不想成亲!”

“你不想,那便不成亲。”

钱万金眼珠子一突,“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想,那便不成亲。这件事情,我可以帮你解决。”

“你说真的?不是在哄我?”

“我哄你做什么?”女子勾唇一笑,“让我堂堂将军府千金,强压着男子成亲?我也是要脸面的。我们之间只需双方保持这桩婚事,你解脱,我爹也不用为我的亲事再愁白头发,互惠互利罢了。”

钱万金简直快要欢喜疯了,要她说的是真的,那他解脱有望啊!

只是,狂喜过后,钱万金捏捏扭扭的,假惺惺了一把,“你年纪是真不小了,要是跟我保持婚事,我又不跟你成亲,待得以后有一天解除婚约,你可就真成老姑婆了。”

“无妨,反正我也没人要,不是你说的吗?”

钱万金尴尬,他那是气话。石纤柔虽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是她长得不差,加上背景雄厚,说起来跟钱家定亲,是钱家高攀了,京中权贵子弟不可能没有一个对她有想法。

搞得他有点内疚。

“咳,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算是约定好了,当然,日后你若是遇上喜欢的人,只要你说一声,我随时可以跟你解除婚约!”

“好。”女子笑容更明艳,美眸中闪烁的深幽光芒,钱万金没看懂。

这世上有句话,他大概忘了。

叫做,温水煮青蛙。

钱万金,是她的。

沉浸在兴奋中的钱万金,背脊有那么一瞬突然发凉,被他忽略了。

“既然这样,要不待会你送我回家的时候,帮我跟我爹求求情,就说我们的事情定了,让他放我走吧?我还有好多事要做,生意总不能丢着不管,杏花村酒坊那边的订单还在我这里,要是不及时送回去,到时候交补了货,我要赔好多钱的!”

“好。”

……

皇宫,慈宁殿。

中年贵妇站在窗台前,手里执着一把金剪子,饶有耐性的修建盆景。

宫婢走进来,“娘娘,傅姑娘到了。”

“让她进来吧。”

“是。”

宫门外,缓缓走进一道娉婷身影,身姿袅娜,淡青纱裙将人衬得素净纤柔,流云鬓,柳眉杏眸,温婉娇美。

“傅玉筝见过娘娘。”女子行了跪礼。

“起来吧。”没有回身,贵妇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你可听闻了。”

“回娘娘,玉筝已经知晓。”

“皇上不过十岁稚儿,怎的突然会对酒坊感兴趣,想来是摄政王的意思,皇上只能应和罢了。”

“玉筝不敢揣度。”

“杏花村酒坊,京城钱家的产业。”贵妇顿了下,“这些年钱家一直被我柳家压在第二位,心中早就不服气,奈何资本不够雄厚,无法翻身。若非手头上有那几种稀奇果酒,钱家的风光早就不复再了。摄政王突然对一个小小酒坊感兴趣,难不成是有心想要扶持钱家,跟我柳家打对台?”

“玉筝从未听王爷提过这事,具体不知。”

“这些年,你倒是本事见长,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叫人拿捏不出错处。”贵妇放下手里剪子,缓缓转过身来,凝着垂首而立的女子,嘴角噙上若有似无的冷笑,声音轻而缓,“他不提,你就问。别忘了你是谁的人,柳家若是吃了亏,你怕是也睡不安稳。你既能在南陵王府安安稳稳一呆这么多年,自是有你的手段的。在本宫这里,用不着过于谦虚。”

傅玉筝眼眸暗了暗,“玉筝不敢。”

“我等你消息,尽快,摄政王带着皇上在外呆的时间也够久了,该回来了,朝中不能一直无人。你催催吧。”

“是。”

低着头躬身退下,出了殿门很远,女子才缓缓回头。

望着远处阳光折射下笔走游龙的慈宁殿三字,眼底冰冷。

出了宫门,门口就是南陵王府的马车。

她在南陵王府虽然只是个侍女,地位却与寻常侍女不同。

人人都知道,她是南陵王的救命恩人,南陵王感恩,待她别有不同。

只有她知道,不是。

她只是一颗棋子。

是双方的棋子。

而她明知如此,为了活命,为了心头那股执念,甘于在夹缝中拼命求存。

南陵王府坐落在最近皇宫的梧桐巷,周围百米,无人敢与南陵王府比邻而居。

这座低调华贵的府邸,是京中最具地位与权力的象征。

它的主人,南陵王,是高于皇上的存在。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这是熬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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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这样一位站在权势顶端的人,偏偏又活在最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环境中。

无数的人,一边畏惧他的权势,一边绞尽脑汁的想把他拉下来。

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那个位置,太诱人。

几乎每月一次的暗杀,屡屡查出被投了毒的食物,各方势力安插于府的眼线暗桩。

他每天活在别人的监视中,时时游走在死亡边缘。

人们对他,一边嫉妒,一边幸灾乐祸。

傅玉筝是佩服他的。

如果她站在他那个位置,她想,她活不到现在。

回到王府,没有回自己居住的院落,傅玉筝去了男子书房。

站在门口,没有推门进去,唤了声魏橙。

这是他办公重地,从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她也从不敢仗着身份贸闯,她远不够资格。

即刻,有男子回音,“傅姑娘,何事?”

“王爷一去数月,可有来信说何时回来?”

“王爷行事自由分寸,卑职不敢过问。”

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傅玉筝顿了下,“京中已经传开,说王爷去了一处小酒坊,王爷素来不关心这些民生,朝中为此已有诸多流言,还望王爷能尽早赶回来为好。朝堂,需王爷摄政。”

“卑职会代为传话。姑娘可还有事?”

“劳烦了。”

没有回音再传来,傅玉筝转身离开。

她知道,在她跟隐卫对话的时候,暗地里有无数人盯着。

该给宫里那位看到的,她已经做了。

只是,杏花村,酒坊?

王爷当真只是去那里巡视吗?

听闻当日跟王爷一道走的,除了皇上,还有跟钱家少爷同行的一位姑娘。

姓柳。

京中因为风青柏着人传出的传言,暗地里再掀云涌。

已经隐隐又见不平静。

而千里之外的杏花村,依旧一片祥和。

入夜,用过晚膳之后,柳玉笙就将风墨晗带到了自己的小院。

来的还有风青柏,以及薛青莲。

甚至柳家老爷子跟老婆子,因着不放心,也过来呆了好一会。

后怕打扰到柳玉笙,才肯离开。

用膳的时候,囡囡说要尝试替莫风诊治。

听到尝试二字,俩老心里有点打边鼓。

头一次,他们家囡囡在医治病人的时候没有笃定。

说明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们不知道小少年到底是得了什么病那么厉害,能让囡囡乃至阿修神情凝重。

但是,他们没有阻止。

救人,是善行。

不能因为没把握就撒手不管。

大夫医治病人,哪个敢说一定能医得好,端看尽心尽力,问心无愧。

走前,柳老婆子摸了摸小少年的头,“好孩子,不要怕,相信你柳姨,她一定会尽心尽力医治你。太姥待会去给你做好吃的,做你喜欢吃的白菜馅儿饺子,等你医治完出来就能吃上。”

头顶那只手有些粗糙,指腹间的老茧甚至刮起了他整齐的头发,但是很暖。

这种暖跟皇叔带给他的又不同,可是他一样喜欢,甚至……有些依恋。

不着痕迹在老妇人手心里蹭了下,风墨晗眼睫轻颤,“谢谢太姥!”

待两位老人拿走了之后,柳玉笙拿出了自己中午炼制的水糊状药膏,黑乎乎的一小盆子。

薛青莲看了,一个趄趔。

“这就是你炼了一中午的成果?”

这是炼药吗?

这是熬药吧!

“有用就成,不拘于形态。”柳玉笙给自己长脸。

她就这水平,有什么办法?

而且她要用的解毒方法,需要的恰好是这种药液,药丸反而不成。

“你想如何着手?”风青柏问,“可需要我帮忙?”

“等等,既然你们让我也医治这小子,那我也该参与其中,你们这边有什么想法该跟我说一说吧?”薛青莲道。

他总要明白始末,这么有趣的毒,要是小姑娘给解了,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他来这一趟,还挨了那么多打,岂不是白受?

而且,他也很好奇小姑娘的医术到了什么程度。

柳玉笙看了眼薛青莲,没有隐瞒,“我怀疑莫风体内的毒,是来源于蛊虫,想要把他身上的毒彻底解掉,首先就得解决那只蛊虫。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将蛊虫给诱出来。”

“蛊虫?”薛青莲微讶,“诱出蛊虫?你指的是就用这盆黑乎乎的东西?”

说罢他再次将视线转向那盆药糊糊。

能用一个诱字,说明这药糊对蛊虫有非常大的吸引力,否则,蛊虫不会轻易离开寄居体。

到底是这药里有什么乾坤,能让小姑娘有如此大的自信,能将蛊虫诱出?

“成不成,得试过才知道,”柳玉笙没有多说,“我会在莫风手上割道小口子,将伤口处浸在药糊中,之后,就是等。”

“若真有蛊虫出来,别弄死,我留着做研究。”薛青莲眼睛隐隐发光。

将少年拉过来在桌旁坐下,柳玉笙揉揉他发心,“别怕,不会有事的。”

“柳姨,我不怕,”少年伸出手腕,拉起袖子,“你割吧!”

柳玉笙笑了下,用备好的烈酒给少年手腕消毒,然后从药箱里取出她惯用的手术刀,速度极块的一划。

干净利落,快到少年甚至没感觉到疼痛,腕间便出现一道指头宽的伤口,随即那只手被柳玉笙放进了药糊中。

她的动作很有技巧,割开手腕外皮的同时,于筋脉处也割出了极为细小的口子,不会伤及少年身体的程度。

蛊虫在少年体内是跟着血液游走的,寄居于少年经脉当中,药糊她放了大量未经稀释的灵泉液熬制,如果灵泉的味道能诱到蛊虫,那么它会从经脉里钻出来。

接下来是最为煎熬的等待,一时间房内没人开口说话,视线全落在药糊上。

唯有薛青莲,眼里光芒越来越甚,紧盯着被搁置在桌上的那把手术刀。

这种刀具,他从未见过!

只从大小形态他就能觉出来,这是一种极为适合用在医术上的用具,他也是医者,可是却从未想到过去打造这样的东西来作为辅助!

小姑娘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出如此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有暖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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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将她的药箱拿来仔细翻看。

看看里面还能继续掏出什么宝贝来。

古怪的药,古怪的刀具,看不出深浅的医术,小姑娘身上似乎带着谜,让人想要不断的去探究,弄个明白。

这趟他本是冲着少年身上的毒而来,没想到,柳玉笙,反而是他更大的惊喜。

视线不自觉从药箱转到了小姑娘身上,眼里兴趣越来越浓。

陡然,一股冷意从旁袭来,薛青莲转眸,正对上男子淡到极致的视线。

啧啧,这就护上了。

他又不会跟他抢。

薛青莲无声哂笑,正待调侃一句,忽听莫风发出一声闷哼。

不知何时,少年脸色已经发了白,额上冒出细密汗珠,紧咬着嘴唇强忍痛苦。

在他拉起了袖子的细瘦手臂上,经脉浮现的地方,隐隐可见一颗米粒大的凸起,正顺着经脉飞快的往下移动!

真的是蛊虫!

而且,真的就奔着那盆被他嘲笑的药糊来了!

薛青莲眸光浮动,下意识的又看向少女。

但见少女嘴唇轻抿,眼睛紧紧盯着少年腕间,神色平和,既不紧张,也不为即将到来的成功而欣喜。

宠辱不惊。

蛊虫已经到达伤口处,一波血液喷涌出来,少年又是一声隐忍闷哼,跟着手臂被少女飞快抽起。

黑色药糊里,有东西蛹动!

成功了!

虚软半靠在少女手臂,莫风脸色惨白,喘着气,看着少女声音几近无声,“柳姨……”

真的成功了吗?

“放心,没事了,睡会吧。”

少女声音像轻柔和风,话落,少年就闭上了眼睛,安心昏睡过去。

风青柏转手将少年接过来,放在了旁边长椅上。

薛青莲此时无暇顾及其他,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在药糊里翻滚的蛊虫,一手飞快在身上摸索出药瓶,将里面装着的药丸倒垃圾似的倒出来,然后朝那只翻滚的东西罩过去。

“好家伙,可算把你弄出来了!”这只虫子是他的!他要好好的透彻的研究!

不定就能再研制出新的毒药来!

长椅旁,柳玉笙掏出手绢将少年额上汗珠拭去,看了他片刻,始露出放松的笑容。

看向风青柏,笑容灿烂。

她做到了。

她救了少年。

她又为她喜欢的人,帮上了一个忙。

虽然她会的东西实在不多,也总算不是毫无用处。

是不是。

风青柏凝着少女半晌,伸手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抱住。

“笙笙,谢谢。”

少女偎在他怀里,笑声浅浅,“那你以后,再多相信我一点,好不好?”

“好。”他声音里,隐见哽音。

他的小姑娘,在极力的,用自己的方式跟他拉近距离。

她在用她的方式告诉他,她想站在他身边,与他风雨同舟。

而不是只站在他身后,享受他的庇护。

偷瞄了眼抱在一起你侬我侬的两人,薛青莲又悄咪咪摸出个药瓶,把黑色药糊装满一瓶藏进怀里。

蛊虫他想研究。

这药糊他更想研究。

他想知道,能诱得蛊虫破体而出的,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没我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桌上留了瓶百毒丸,等小子醒了可以喂他吃一颗,防百毒!”

算是他偷了药糊的报酬,嗯,价值也不低了。

话毕薛青莲一溜烟跑了,免得被发现他堂堂死不医居然偷后辈东西。

丢不起那个脸。

莫风是在夜半醒来的,睁眼,房内是暖暖的灯光,身上是干净柔软的薄被。

在他视线可及之处,两道身影安静坐着。

一直,在守着他醒来。

莫风没有开口,去打扰那两道相互依偎的身影,躺在那里静静看着。

看了很久。

以前,在宫里,每每他毒发之后,醒过来身边只有宫婢太监。

同样是守着他,可是他们对于他,只有敬畏,做的是他们本分要做的事情。

那时候,他心里是平淡无波,习以为常的。

惯了。

甚至他都以为,本该如此。

原来不是的。

之所以会那样以为,是因为他没有体会过亲人守护在旁的温暖。

一旦尝过就会发现,曾经的世界原来是那样冰冷。

冷得他不愿去触碰。

“咕噜——”肚子里发出的声音,惊扰了那边的人。

“醒了?”少女含笑起身走过来,带着满身淡雅的药香。

那是他曾最讨厌的味道。

此时觉着,意外好闻。

有暖暖的味道。

“柳姨,我饿了。”他竟然没察觉,他说话的语气,隐不可见的撒娇。

少女探出素手触了下他的额头,然后顺手的捏了下他脸颊,“锅里蒸着太姥给你包的饺子,还热呢,现在吃正好。”

“太姥还没睡?”

“没睡,赶都赶不了,非要等你醒来。”少女笑意里颇为无奈。

莫风蹭一下掀开被子站起,顾不得脑子里还带着的眩晕,眼睛晶亮晶亮的,“柳姨,我现在去吃饺子!”

“去吧。”

瞧着少年飞奔出去的身影,柳玉笙摇摇头,转身对上男子深幽目光。

“你也想吃?”

“嗯。”想吃她。

只是她眼底下显露出的疲惫,让他轻易打消了念头。

少女过来牵上了他的手,“走吧,奶奶做的饺子挺多,莫风一个人估计吃不完,分你一点点。只能一点点哦,得先照顾病患。”

“好。”都听她的。

她分给莫风的注意力有点多,他以为自己会很不舒服,可是他没有。

那种晦暗的情绪,敌不过温柔轻暖的温情。

刚才,他们真的很像一家子。

远远的,还没走近灶房,就听到了莫风欢快的说话声。

“太姥,您包的饺子真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饺子了!”

“真这么好吃?那你多吃点,不够锅里还有。”老婆子笑声愉悦,“多醺点酱,这个酱可香着呢……喝口清汤,别光吃饺子,……哎哟吃慢点慢点,太大口了小心噎着,这孩子……”

“你就让孩子好好吃吧,刚医了病,这会肚子肯定饿呢,”老爷子数落了两句,“老婆子,你也吃几个,大半夜的别待会睡了饿肚子。”

“行了我不饿,留着给娃儿吃……”

“太姥,您跟我一块吃,我能吃得更香!啊——我喂您,吃一个!”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近者死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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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里面喁喁对话,柳玉笙跟风青柏相视一笑,正欲走过去,堂屋里突然蹿出个人影来,把柳玉笙给吓得飞快甩开了风青柏的手。

风青柏脸色微黑,无奈朝黑影看去。

“柳叔,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柳大视线狐疑的在两人之间溜了溜,天色太黑,没发现什么异样。

就是靠得太近了点,肯定是这小子粘着他家囡囡。

柳大伸手把柳玉笙拽过来,“没睡呢,小子在医治,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大家都担心,加上两个老的都没睡,我们哪里睡得着。”

陈秀兰跟杜鹃也在后面钻了出来,还有柳二跟柳知秋。

柳玉笙想扶额,以为只有爷爷奶奶等着,一时没想到家里人都不放心,就没留意堂屋。

好在刚才甩手快,屋里亮着灯,从里面走出来短时间里是看不清楚外面情况的,否则她就真的被抓包了。

“爹,娘,二叔二婶,二哥,你们赶紧去睡吧,莫风没事了,接下来几天好好休息就能痊愈。天色太晚了,别撑着了。”

乡下人家习惯早睡,一般吃过晚饭,闲坐一会就熄灯休息了。

熬到这么晚,肯定很难受。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娘亲跟二婶都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听得柳玉笙的话,确定了没什么事情,一家子总算放了心。

心神一松,就撑不住了。

陈秀兰道,“行,那我们先去睡了,你们也早点歇息,别熬太晚,忙活完了就赶紧休息。”

“知道了娘。”

陈秀兰拖着还想盯梢的柳大回了放,柳二一家三口也打着哈欠各自休息。

等人影全部散去,柳玉笙拍拍胸口,悄然吐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要不下次,我们别躲了?”风青柏语带诱哄。

“行啊,不躲我是没事,就怕你会被扫地出门。你确定吗?”

“……”还是先躲着吧。

灶房里,老婆子老爷子被莫风一人喂了好几个饺子。

三人边吃边笑,老婆子还在唠唠叨叨,习惯性的操着心。

整个灶房里氛围都是暖暖的。

风青柏走进来,先看了眼莫风手里的筷子,微微挑眉。

洁癖在某些场合,能自愈。

在宫里最是讲究干净的小皇帝,到了这里,反不讲究了。

莫风嘴里塞着饺子,朝风青柏咧嘴笑,嘴里是嚼了一半白色绿色糊成一团的东西

风青柏眼角跳了下,迅速移开目光,免得影响了他吃饺子的胃口。

“囡囡,阿修,是不是也饿了?锅里还剩了点饺子,你们分分吧,垫垫肚子。要是还饿,明儿起早点吃早饭。前面青莲过来端了一大盘子走,不然也足够你们两个吃的……”柳老婆子想要起身帮两人盛饺子,被柳玉笙按下了。

“奶奶,我们自己来,您跟爷爷一会先去休息吧,等莫风吃完了他也该睡了。”

莫风点头,“太姥,太姥爷,我吃完马上就睡,你们也快点去休息,很快就天亮了,你们早上起不来,我可没有好吃的早饭吃了。”

“好好,那我们先去睡了,你们也赶紧啊。”老婆子笑眯眯的,孩子孝顺,心情好起来都不觉得多困。

“走吧,别撑着了,你当还是年轻那会呢,我都快困得不行了。”老爷子拉起老婆子胳膊,在她还要唠叨之前,把她给带走了。

老婆子不睡,他一个人睡不着。

老伴老伴,老来伴,看她忙活一宿撑到现在,老爷子心里心疼。

“柳姨,蛊虫出来了,我的毒是不是已经解了?以后我是不是不会再毒发了?我是不是不会那么死了?”填饱了肚子,少年连珠炮似的发问,给兴奋的。

本来早就接受自己短命,死了埋在哪里都跟皇叔约定好了。

没想到柳暗花明,他的毒居然被解掉了。

整个太医院做不到的事情,柳姨做到了!

能不开心吗?

这意味着他以后再也不用每天在等死里煎熬!

“你的情况还要再观察几天,只要那些毒不会再生,以后你就没事了。”柳玉笙答,顺势将碗里的饺子拨了几个到风青柏碗里,他一个大男人,一小碗不够他吃的。

至于莫风的毒,除了蛊虫,解毒并非难事,她的灵泉能解百毒,薛青莲的百毒丸也能解百毒。

观察几天只是为了确定,少年体内没有留存别的,没发现的毒源。

莫风自动把柳玉笙的话转换成毒已经解了,他没事了,他也能活上几十年,跟正常人一样了。

这么一想,心情飞扬,笑成傻子样,“小叔,我好了哦,真的好了哦!以后我能好好的帮你一起对付那些老东西了!”

“嗯。”男子淡淡应了声,眸色,微见柔软。

夹起碗里的饺子,直接喂到少女嘴边,“你吃,我不饿。”

“刚才还说饿呢!我吃这些够了。”

风青柏听而不闻,执意喂她。

最后,柳玉笙反被多喂了半碗饺子。

撑得她直打嗝。

男子这才将剩下的半碗饺子吃掉,然后喝了满满一大碗汤。

翌日,一大家子齐齐起晚了。

待看着各自眼底下方淡淡的青黑色眼圈,又齐齐的笑出声来。

柳家小院的早晨,笑声洋溢。

柳玉笙从自己小院出来,就看到莫风满院子飞跑,在柳老婆子身边跟前跟后,帮着倒水递柴的小模样。

像个快乐的小尾巴。

“囡囡,起来了?你去看看青莲是咋啦,关着房门一直不出来,房门口还挂着写字的牌子。”看到柳玉笙,老婆子忙道。

“太姥,都告诉你没事的嘛,我识字,薛青莲闭关去了!”莫风嚷道。

柳玉笙心念稍转,便大概猜到了原因,看奶奶担心的模样,到底还是走过去看了眼。

便见二进院薛青莲的房间房门紧闭,门口贴着张白纸,纸上用碳灰写着:闭关中,禁止打扰,门口已投毒,近者死死死!

“……”柳玉笙莫名想到了现代的研究疯子,跟薛青莲一样一样。

莞尔失笑,在房门口捏碎了一粒百毒丹洒下,转而去了风青柏房间。

昨晚他睡得很晚,没有出现在前院,应是还在睡着。

心里如此想,止不住脚步往那个方向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还想摸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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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床上睡得香沉的男子。

这人,便是睡着了,睡相也极为克制。

安安静静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上,纹丝不动。

她猜,他睡一晚上,没动过一下。

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在床前蹲下。

修眉平卧,眼睫轻闭,呼吸平缓,他睡着的样子,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柔和,倒比醒着的时候看来更容易亲近。

柳玉笙视线最后折回落在男子眼底浅浅的青灰色上,微微心疼。

不自觉伸出手指,想去轻抚那片青灰,到底没敢落下,怕扰了男子好眠。

待得想抽回手,却被一只微温大手攥住,带着她的手往他脸上贴去。

“可以摸,我不反抗。”

“……”这人什么时候醒的,在这等着她呢?

男子缓缓睁开眼来,眼神清明,丝毫没有刚睡醒的惺忪,“还想摸哪里,你说,都让你摸。”

“……”柳玉笙脸腾一下涨红,使劲抽回手,在男子胸前狠狠拧了一把,“醒了就快起床!”

夺路而逃。

没看到身后男子僵了表情,然后视线愣愣落在自己胸前,久久不动弹。

她知不知道她刚才拧了什么的地方?

要是她跑慢一步,他非……

扶额捂脸,长叹一声。

光知道点火的丫头。

你倒是……灭火啊!

疾走出了二进院,在拐角的地方柳玉笙蹲了下来,两手紧紧捂着脸。

她的脸热得快要爆掉了!

刚才她一时气恼拧他,拧的时候就察觉不对。

正值夏季,男子睡觉身上穿的本就是薄衫,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拧的是一个小凸点!

微软带硬!

回过神就知道自己拧错了地方!

暗暗哀嚎一声,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她没脸见风青柏了!

听着前院时不时传来的欢笑声,蹲了好一会,用力拍拍自己的脸,将热气挥散,柳玉笙才起身往外走去。

还没等她穿过前院的门,笑声突然停了,短瞬怪异的沉寂。

柳玉笙眉心皱了下,加快脚步。

却听外边再次传来人声。

陌生的,低沉浑厚的男子声音。

“这里可是柳玉笙柳家?”

“你是谁?上门问人前应该先自报家门,这是规矩,懂不懂?”风墨晗先一步挡在了柳老婆子身前,冷然看着突然出现在院门口的锦衣男人,“还有,在外直呼女子闺名,有失教养,出去,重新问一遍!”

“……”柳家人看着突然气势爆发的小少年,有种哭笑不得之感。

沉寂氛围一扫而空。

锦衣男子愣了下,当真退了回去,“请问这里可是柳小神医家?鄙人香山县县丞王成滨,特来拜访。”

眼前小少年衣着华贵,气质不俗,尤其是他刻意散发出来的气势,非同常人。

王成滨心里一下有了计较,再未确定小少年身份之前,不敢莽撞。

“找我们家囡囡?姓王?”正在灶房前帮自家媳妇倒水洗菜的柳大立即想到来人是谁,将手里水瓢子一扔,直起腰来,“接连两日都有姓王的来找我们家囡囡,可真是奇了,尤其今儿个还是县丞大人亲自前来,不知大人想要寻医还是问药?”

县丞?柳大冷笑,开口就搬名头来吓他们平民百姓?

敢打他囡囡主意,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给面子!

何况眼前这位,看着人模狗样儿的,那张脸比他还要老!

就这样的,还敢肖想他们家囡囡?

他怎么就不撒泡尿给自个儿照照!

“不知道这位是?”王成滨转向柳大。

“草民乃是柳小神医的爹,早有耳闻香山县王县丞大名,原还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学士,今日一见,没想到这般年轻,跟草民年岁相当。”哼,直言你跟老子年岁一般大,这样,你还有脸提亲吗?

你敢提,老子就敢轰你出去!

一家人慢慢站到一块,谁也没阻止柳大此时显得放肆的言论。

柳大说的,就是他们想说的。

王成滨是带着随从来的,此刻柳大在随从眼里俨然是刁民,就要上前一步呵斥,被王成滨反手拦了下来。

“原是小神医爹爹,鄙人失礼了,不知可否进屋详谈?”

看这架势,知道想要谈亲事是无望,不过他此次来的目的也并非为了提亲,王成滨依然笑得和气。

真是够不要脸的,假装听不懂?柳二暴脾气,袖子一撸便冲了过去。杜鹃想拦都来不及。

吓得心都提起来了。

这种时候,该智斗啊!当官的身边待得人都是会几手功夫的,你冲上去挨揍吗!

“王大人贵客上门,岂有不请进门的道理。“二进院门口,柳玉笙缓缓走了出来,适时打断了柳二的莽撞,“二叔,请王大人进来。”

民跟官斗,斗不赢。

何况他一旦动手,有理也成了没理。

非必要时候,她不想让风青柏出面。

官场水深,不管大官小官,都有各自的势力阵营,万一来人正好跟风青柏是敌对阵营呢?

两方一旦对掐,势必牵扯到杏花村。

王成滨站在门口,看着款款而来的少女。

一袭湖绿细棉长裙,青衣素面,发如云,眉如黛,剪瞳水眸,琼鼻菱唇,没有极致的艳丽,却如清水芙蕖,静婉动人。

又如空谷幽兰,不染俗世尘埃。

这个少女,干净得让人想要毁掉。

“谁允许你这样盯着我柳姨的,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剜掉!”风墨晗上前,阻住了王成滨的视线,深黑眼瞳里,丝丝戾气冒出来。

乍看,竟能从他身上隐约看出几分风青柏小时候的影子!

柳玉笙忙上前压住了他肩膀,“莫风,跟太姥回灶房。”

“我不!”冷冷睨着王成滨,风墨晗眼神越发冷。

一个小小县丞,八品绿豆官,居然敢打他柳姨主意,还跑上门来逞威风吓唬太姥太姥爷!

他一句话就能抄他九族!

暴露?暴露什么?皇叔一早放出风声,他前来杏花村巡视酒坊,在这里处置个不长眼的小喽啰,连理由都不用找!

“柳姨,太姥,你们别怕,这种小杂碎,八品小芝麻,这辈子能在我面前露个脸,他都能死而瞑目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京官见了他都得跪!



柳老婆子,“……”一脸茫然看向自家老头子,小风儿说的话她怎么有点听不懂?

柳玉笙眼角抽抽,要不要让人在死之前先给你叩个头谢主隆恩?

这小脾气,被风青柏养歪了。

平时乖巧都是装的,戾气埋在骨子里。

脸色变化最巨的是王成滨,他不傻,相反,极善于钻营,要是此时还听不懂小少年话里的含义,他也不是现在的王县丞了!

“不知道这位又是?”语气里,隐隐带了畏惧。

极权贵的人,才能以睥睨气势,说出那样的话来。

小少年模样,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那么在这小院子一直还未露面的人,必然是那位,南陵王无疑!

跟南陵王一道的少年,十岁上下年纪,极贵……

王成滨腿一软,跪了下来!

眸光里骇极。

那人叫他来打探,只说南陵王在此,却没告诉他,皇上也一块来了!

若是南陵王,行事或许还会诸般考虑顾及,可惹恼了皇上,他这般年纪哪会思虑许多?打杀了就打杀了,他根本不用考虑后果!

而他,恐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跪什么?谁让你跪了?别脏了这块地,滚!回去以后告诉全城的人,谁再敢不安好心打我柳姨主意,杀无赦!”

话毕,风墨晗伸手把门一关,转头扬起小下巴,眼神里的邀宠意味毫不掩盖。

“柳姨,不用我小叔出手,我也能保护你!”

定定凝了小少年好一会,柳玉笙噗嗤笑出声来,抬手将他梳得整齐的发髻揉松散。

她终究仍然受着前世的影响,遇事时,会想得比较多,反而不如小少年纯粹了。

他的确该夸。

“真棒,小风子!”

风墨晗,“……”能不能换个称呼?

想是这么想,脑袋依旧在少女手心蹭了蹭,然后蹬蹬跑到还在呆滞的柳老婆子身边,“太姥,咱今天还做饺子吗?我帮你拌馅儿啊!”

老婆子大喘了口气,拍拍胸口,“你刚才那么气势汹汹赶人,可吓死太姥了,下次别这样了,人家身边带着人,万一打你,太姥都救不了你。”

“对,下次不能这么干,家里大人都在呢,小孩子家家的就在后边呆着,别冲出来先跟人对着干!”柳老爷子沉着脸,虽然事情结果是好的,过程,着实吓人。

不管莫风是什么身份,这里毕竟不是京城,遇上那种心黑的故作不识人,吃亏的就是他了。

“太姥、太姥爷别怕,那人不经吓,我随便凶巴巴的说几句,他就被吓跑了,那就是个纸老虎!”小少年对纸老虎嗤之以鼻,一边安慰老太太老爷子,一边挽着人嘚瑟嘚瑟往灶房去,“下次他要还敢来,我还吓走他!”

两老一小进了灶房,院子里一众人才回过神来。

柳二一抹脑门,“哎呀我的娘喂,阿修教出来的娃儿就是不一样,跟他一样从小就熊,可吓死我了!”

他自己撸袖子上去揍人他都没那么慌。

一个十岁小娃儿,哪来的胆儿那么肥!

“你被吓着了?你冲出去的时候咋没想着吓着我了?”杜鹃扑过去拧住男人耳朵,“哎呀我的娘喂,这句话该我说才是!说过你多少遍了?做事要用脑子,用脑懂吗?脑袋长那么大,你是摆拉好看的,啊?!”

“嘶!媳妇,轻点轻点,孩子们看着呢!别拧了疼!”

打打闹闹,又走了一对。

院子里剩下柳大夫妇,柳知秋,一起眼深深看着柳玉笙。

他们不想两个老人那么心宽,也不像柳二夫妻那么心大,没那么好糊弄。

莫风究竟是什么身份,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们总要做到心里有数,不然万一有什么事,他们糊里糊涂的,很可能就无心坏事了。

柳玉笙有点头疼,不知道该不该说,她有点怕他们背吓到。

就是风青柏的身份,当初解释的时候也没对家里人明确说明,只说是京官。

冷不丁的告诉他们,家里那个爱吃白菜馅儿饺子住在他们家二进院简陋客房的欢脱小少年是当今皇上,他们晚上还能睡得安稳吗?

“囡囡,要不你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保密!”柳知秋举起三根手指,就差发毒誓了。

他没别的想法,他纯粹就是好奇。

刚才小少年气势太强了,说的话做的事都大快人心!

他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那么熊!

“要是不方便说就不说,我们也不是非要知道。”到底看不得自家宝贝闺女为难,柳大道。

柳知秋心里抓狂,你们不想知道,我想知道啊!

大伯,态度能不能不要变得那么快?

他们一退,剩下他一个人独立难支,甭想从囡囡嘴里听秘密了!

柳玉笙咬唇,爹不想她为难,她也不喜欢看到爹爹眼里的失落,那种女儿有秘密了,不跟爹爹分享了的失落。

爹爹也是个心里黑的,抓住她的弱点,她还偏就吃这一套。

叹了口气,凑过去,三人立即把耳朵附过来,动作快极。

等听完柳玉笙压低了声音道出的两个字,柳知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久没能回过神来。

柳大陈秀兰夫妇也没能好到哪去,接下来的时间,干活频频失手,洗大白菜的时候差点没把菜叶子全撕开扔了,只留下菜梗子,柳大帮着打水,水瓢子滑了好几次。

那样的身份,叫阿修做小叔。

那阿修的身份,还用得猜吗?

京官?狗屁京官!

京官见了他都得跪!

想起自己曾经抄着扫帚追着男子满院子跑,柳大突然涌上浓浓的自得感。

暗戳戳。

风青柏就靠在二进院门口的内门框旁,半掩着身子,将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全然看在眼里。

嘴角噙着无奈笑意。

当时躺在床上,花了好一会,才把被少女调起的血气压下去,起身的时候便听出了前院的异样。

本来他打算出面,让魏紫直接把人扔出杏花村的。

没想到小子会那么快跳出来。

极少的沉不住气,极少的不加掩饰隐藏的戾气。

那小子在他面前的时候,一直以来都装得很乖巧,安静听话。

骨子里,原也是只凶狠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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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他这是被判无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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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帝王,坐在那个位置,压不住别人就得被别人压着,最终沦为傀儡。

现在看来,小子根本不需要他多教。

是个做帝王的料。

至于少女说出风墨晗的身份,在他看来无关紧要。

他没有什么,是定要对柳家人隐瞒的。

包括他对她的感情。

转身走回二进院,坐在房间桌旁,手指在桌面轻敲了两下。

魏紫即出现在桌前。

“主子?”

“去查查王成滨,他这次到柳家来的目的不太单纯,看看他背后,是什么人。”

“是!”顿了下,“主子,魏蓝一直在镇上混迹,要调查香山地方官,他现在的身份较为合适,可要将他暂时调回来?”

“他现在什么身份?”

魏紫又顿了下,“卖烧饼的,现在镇上混迹九年,看起来已经跟本地人无异。”

“……”风青柏手指轻轻按上额角,“让他去。”

卖烧饼?跟本地人无异?倒是过得清闲,还能自得其乐。

不过这身份确实比魏紫更为适合调查。

魏紫是生面孔,容易引人注目,换了魏蓝则不一样。

去通知魏蓝的任务交给了魏红,时隔九年再次接到同伴传递的秘密暗号,魏蓝差点没喜极而泣。

直接关了烧饼摊,把摊子往街边一撂,挂上张东家有喜的牌子,消失在苍梧镇街头。

出了镇子不远,是一片荒无人迹的杂乱树林,也就是当初他假装晕倒的乞丐想要博取柳家小姑娘同情的地方。

魏红在路边大石头后面发现了很是隐秘的点,适合两人做接头用,此后这里就成了他们的秘密地盘。

“大红,是不是主子终于想起我来了,准备招我回去待命?”

钻进树林,直奔魏红藏身点,魏蓝对着一棵树喜极嚷嚷。

“不用待命,现在就有任务给你。”

“什么任务?”

“去香山县,调查县丞王成滨,这个小喽喽的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背后的势力。”

魏蓝收了笑,点点头,“任务完成后我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主子说你这个身份适合潜伏,任务完成后,继续卖烧饼,开个铺子也成。不用特地回去复命,到时候跟我接头汇报即可。”

“……”

隐卫对话简洁明了,交代完任务,魏红闪身溜了。

魏蓝甚至连她正脸都没看到一眼。

对着树干呆了好一会,魏蓝泪流满面。

他不想卖烧饼了,他想回去啊!

他是隐卫!他娘的,还有人记得吗!

就算当卧底,也有个最终期限,他这是被判无期了?

王成滨一路奔回县城,到家就倒下了。

眼睛里一片混沌。

这次出师未捷,别说探听那位跟柳家人的关系,甚至连人的面都没见到,他就被吓回来了!

该如何交代?

上头还会信任他吗?

这且不说,如今他还被皇上惦记上了。

只要皇上不倒,他日后便是为上头立下再大功劳,也再没有加官进爵的可能!

他这是被那位大人给耍了!让他做了士前卒!

怕是那人等着他的失败,故而一开始就故意没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他!

“去,把西厢房的客人叫来,把他叫来!”

“老爷,那位客人在你出门之际已经离开了。”

“……”王成滨眼睛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他的仕途,玩完了。

同一时间,香山县某间客栈里,男人面窗而立,很快有人敲门进来,店小二打扮。

“大人,不出您所料,王成滨失败而归,且连那位的面都没见到,甚至柳家的门都没能进去。是皇上出手将人拦了,看起来皇上对那柳家小女甚为在意。”

“南陵王连面都没露?”

“是,外面好一阵吵嚷,始终未曾见到那位身影。”

男人沉吟,“莫非真只是巧合…继续在王成滨身边监视,若有异动,即刻禀报,只要他出手,就说明当中必有有问题!”

“是!”

南陵王,代掌朝政,几乎无懈可击,这么多年都没人能抓住他的弱点给出致命一击。

人,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弱点?

不是没有,是尚没人能找到罢了。

短短几天时间,整个香山县就传出来一条传言,迅速沸腾大街小巷。

王县丞亲上杏花村柳小神医家提亲,结果亲没提成,人一回来就病倒了。

柳小神医果真是上天赐下的福娃娃,福泽深厚,但凡打她主意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不管外界怎么传,杏花村依旧风平浪静,不受半点影响。

经过几天的观察期,被确定身上的毒完全解除了之后,风墨晗整个人就撒了欢,见天满村子跑,很快就结识了一群小伙伴,上山打鸟下河摸鱼,在杏花村过得如鱼得水乐而忘返。

薛青莲在闭关后的第五天,也终于踏出了房门。

出房门就直接奔着柳玉笙去。

彼时柳玉笙正在自己小院里晾晒草药。

风青柏坐在青竹下的石凳上,手执书卷翻阅,时而抬头,看向在药架子间忙碌的纤细身影,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旁侧还有被勒令练字的风墨晗,笔走游龙唰唰唰就写满一张,唰唰唰又写满一张。

皇叔要他默写三篇子义才能出去玩,他默得越快,就能越早出门。

早晨的阳光不烈,不时有晨风吹来,吹出满院药香竹香。

静谧馨宁。

“小神医,你告诉我你那药到底是什么配方?我把所有材料都研究出来了,可是就是不对,药效完全不对!不可能啊,我不可能弄错的,可是怎么就不对呢?”大声叫嚷的声音,打碎了院子中的宁静。

院中被打扰的三人齐齐皱眉看向来人。

蓬头垢面,眼屎巴拉,眼睛赤红,邋里邋遢,乍看,像是突然蹿出来的疯子。

看着面前全无形象眼带痴狂的人,柳玉笙无语凝噎,当然不对了,她炼药用的水是灵泉。那才是真正的主药。

“你告诉我,我就把我刚研究出来的死而不僵送给你,我再教你炼药,如何?”为了一解疑惑,薛青莲拼了,“我百草谷的炼药手法整个天下堪称顶级,非百草谷弟子不能传,只要你肯告诉我,我就偷偷教你!”

第二百章 钱小金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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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而不僵是什么?”风墨晗好奇的问。收藏本站

这么奇怪的名字,毒药?

提到自己的最新研制,薛青莲颇为得意,从怀里掏出个药瓶晃两晃,“用你体内蛊虫研制出来的最新毒药,跟蛊虫一样,解掉了一段时间之后,只要一个诱因就会复发,每复发一次都会比前一次更为痛苦,是为死而不僵。”

“诱因是什么?”风墨晗又问。

“诱因……”说起这个薛青莲更为得意,斜睨向风青柏的目光不怀好意,“是脂粉香,只要中了死而不僵,一旦闻到脂粉香就会复发。这种药用来对付三心二意的男人最是痛快,他若敢有外心,让他一辈子碰不了女人!”

柳玉笙,“……”他这到底是想对付谁呢!

风青柏则只淡淡扫了男子一眼,全无反应。

“可有解药?”

“自然是有的,需得我独门解药方可完全解毒。除此之外,无人能解。”

柳玉笙挑眉,“用你百草谷的百毒丹也解不了?那岂非砸了百毒丹的名头?”

“……”薛青莲转头就往外跑。

“去哪啊?”

“去改良百毒丹!”男子咬牙切齿。

砸什么都不能砸了百草谷的招牌!

等男子走后,风墨晗趴在石桌上捧腹,“柳姨,你太厉害了,一句话就把人解决了。他估计已经忘了来找你的目的,哈哈哈!”

风青柏凝着少女,亦嘴角莞尔。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少女浅笑回望,晨风拂来,吹起少女颊边发丝,晨曦淡金色光芒打在她身上,笼出一圈浅浅光晕,美得让人炫目。

这次,只一日时间,薛青莲就从房里成功出关。

看着再次蹿到自己面前纠缠不休的人,柳玉笙无奈至极,“不是我敝帚自珍,我的确没什么能告诉你的。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为什么配齐那些材料,我炼制出来的药效会别有不同。”

“你是大夫,是小神医!怎么可能会连自己炼制的药都解释不清楚?”薛青莲满脸不信,她就是不想告诉他!

“有些事情就是无解的。比如,为什么我家的菜比别人家的菜好吃,为什么我家的水比别人家的水好喝?可能是我家风水比较好。”

“……”这些确实无解。

薛青莲退了,没退远,之后每天在柳家菜地跟水缸边上转悠,开始进行他新一轮的研究。

风墨晗对此是彻底服气了,以后,他绝对不轻易招惹柳姨。

她不凶,但是晃悠起人来,你死了她不偿命。

杏花村外,一辆四角追着金葫芦的马车,缓缓驶入村子。

“待会就到柳家了,你记得到了人家里可别摆你千金大小姐的架子,也别嫌东嫌西的……”

“你已经叮嘱了一路了。”女子略沙哑的声音透着淡淡无奈。

“这不是怕你忘记么!”钱万金嘟囔一声,确实是他紧张了。

这么久没回来,冷不丁的带个千金小姐上门来,也不知道爷奶他们会怎么想,福囡囡会怎么想?

还有风青柏那家伙,铁定会在背后笑话他!

要是带来的人还不懂事,那就真要把他脸面给丢尽了。

想到这里,钱万金还是不放心,“你记得,一定要记得啊,不然以后就算你帮我,我也不带你来了!”

“知道了。”女子虽然无奈,却没有不耐烦。

这次钱万金之所以能出门,还得了大赦能回杏花村,便是她私下跟钱老爷子谈了一次话。

钱老爷子放行,唯一要求是,石家二小姐跟着一块去。

钱万金再不乐意,为了能回来,也只能妥协。

最后两人一块上路,紧赶慢赶路上花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

马车刚近柳家大院,就听到了院墙里传出来的嘻哈欢笑声。

钱万金凝神倾听,然后笑开来。

这是老爷子干家务,又被老太太骂笨手笨脚了。

还有柳二叔的大嗓门,这个时间估计刚从果园下工回来。

至于最为稚嫩的少年音,除了风青柏身边带着的那个,没别人了。

嗤!回京后听到徐州那边传来的传言,他才知道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居然是当今小皇帝。

那么不靠谱的小皇帝,当初怎么给选上的?

钱万金在脑子里把不喜的人自动滤掉,脸上重新又浮出笑意来。

回到柳家,不自觉的就会开心笑,所有压抑沉闷在这里,都会轻易的一扫而空。

拎起手边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钱万金跳下马车,没进门就开始吆喝,“爷爷,奶奶,二叔,我回来了!”

晚他一步下马车的女子怔了下,对柳家更是好奇。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男子如此轻松欢快的一面,连声音都似要溢出欢喜来。

“哎哟!小金子,你可算回来了!这次怎么出去那么久?”

院子里,老太太嗓门一吼,正要跨过门槛的石纤柔脚下一个趄趔,淡然面庞出现龟裂。

小金子?

……

“还带了个大姑娘回来?”老太太嗓门又起,院子里的人,视线全落到了钱万金身后那道火红身影上。

放下手里大包小包,钱万金有些不情不愿的介绍,“她叫石纤柔,这次跟我一道过来玩的。”

“哦——”

院子里的人异口同声,露出懂的表情,让钱万金俊脸一下涨红,“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没人搭理他,老婆子朝石纤柔招呼,“姑娘快进来,坐下歇会喝口水,你是小金子的朋友?”

柳知秋插嘴,“我猜是小金子未来媳妇!”

风墨晗附和,“我也这样认为。”

柳老爷子跟柳二是男长者,这种事情不好掺和,便不说话,在一旁看着。

石纤柔视线扫过这些眼神干净质朴的人,走了进来,落落大方,“爷爷,奶奶,二叔,初次见面便上门叨扰,我叫石纤柔,是小金子未过门的未婚妻。”

钱万金脸色由红转紫,却又无法反驳!

他们确实是定了亲,石纤柔现在也确实是他未过门的未婚妻。

可是他们明明说好了只是互惠互利,她现在这样子,搞得好像她以后一定会过门似的!

到时候他不娶,他不就成了福囡囡曾经说过的渣男?

第二百零一章 天下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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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叨扰不叨扰!既然是小金子的未来媳妇儿,那就是自己人!来来来,过来坐,喝杯茶!”

那头,老太太已经热情招呼上了。收藏本站

风墨晗那个马屁精,还帮着老太太斟茶倒水!

这活以前都是他干的!来抢存在感?来踩他在老太太心目中的地位?

小皇帝我也给你压死!

不甘被冷落的钱万金,拽过地上的大包小包打开。

“爷爷,奶奶,二叔,知秋!我给你们从京城带来礼物,先把礼物分一分,剩下的待会我拿去内院给福囡囡,这次在京城淘了几味好药材,可得高兴死她!”先掏出在古瓷行买的古色古香茶罐子递给老爷子,“爷爷,给,听说用这个茶罐子泡茶,味道特别香醇!”

“家里什么东西都有,怎么每回还买那么多回来,浪费银子!”老爷子嘴上骂了声,然人人都看得出他很高兴,将茶罐子仔细端详,越看越喜欢。

“都是地摊上淘来的,不值钱,您喜欢收藏这些,买个心头好!”钱万金轻描淡写。

石纤柔暗暗失笑,五百两淘地摊,大概也就钱万金一人了。

“这是给奶奶顶针,以前用的都老旧了,换这个,纳鞋底针不扎手。二叔的暗扣锦盒,待会我教您怎么打开,用这个存私房,保准二婶搜不出来……”

“真的?哎呀小金子,你这礼物送到我心坎上了!”柳二抱着锦盒爱不释手。

柳知秋在旁喷笑,“爹您就算了吧,多少年了也没能存下一个大钱来,现在还玩这套?我娘不搜,她要是知道了能把整个锦盒抱走!”也不看自家老爹黑下来的脸,转头伸长脖子,“我的呢,我的礼物是什么?”

收礼物,他们家喜欢的是那份惊喜心情。

“急什么!喏,你的是个束冠,还有一盒养颜膏,麻烦你赶紧把自己那张脸捯饬捯饬,黑成碳头了都!”转而朝老太太喊,“奶奶,赶紧着给知秋寻思门媳妇吧,老大不小了,再拖一拖,越长越残,到时候可没人肯嫁了!”

顿时哄笑一片溢了满院。

石纤柔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哄笑嬉闹中灵活躲着柳知秋追打的青年,视线凝在他神采飞扬的脸,不自觉就感染了满眼笑意。

钱万金对柳家人真的很了解,买给他们的礼物都是看似普通寻常的贵重东西,最重要的,买的每一份礼物都似乎极合各人心意。

他很用心。

从小到大,从一个小胖子长成今天英俊倜傥模样,他变化极大。

唯一不变的,是表象下那颗赤子之心。

仍是她喜欢的,钱万金。

打闹了一番停下来,收拾剩下的礼物,钱万金看了眼坐在老太太身边的小少年。

小少年虽然面上表现颇为不屑,那眼神分明就是极为羡慕。

身为小皇帝,还能没收过礼物怎么的?

又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小少年偷过来的眼神,然后对方飞快把脸扭到一边去。

钱万金翻了个白眼,算了,他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在包裹里掏了掏,掏出一对绣银线水纹的天青色束袖递过去,“喏,这个给你!”

“给我的?”小少年怔住,有些不可置信,眼睛瞪得大大的。

“用这个束着袖子,上山下河的不容易刮破衣袖,行动会方便许多,要不要?”

少年伸手飞快将束袖拿了过来,“既然你送了,那我就收下吧。”

嘴巴咧那么大,还能把话说得那么为难,大人们纷纷扭脸忍笑。

自觉对方既然送了议和的礼物求和,那自己也该大方点,展现自己的大度,风墨晗问,“你怎么知道我会上山下河?”

“嗤!爷就是过来人,还能不知道?”钱万金扬起下巴,想当初他也是娇生惯养贵公子一枚,来了杏花村之后,半个少年时光都是跟知夏知秋疯玩度过的,“想当年,小爷跟知夏知秋在村子里,那就是妥妥的孩子王,没什么是我们玩不溜的!”

“你也下河摸过鱼,上树抓过鸟?”

“不是我吹,论起爬树我是这个!”比了个大拇指,“不信你问柳知秋!”

风墨晗顿时眼睛冒光,找到知己,“明儿柳姨的果园要摘枇杷了,敢不敢跟我比一比,看谁爬得快,摘得多!”

“比就比!”

两个没长大的孩子。

柳家一众人退散,抱着自己的礼物各忙各活,“小风儿,去内院叫你柳姨小叔出来,等大叔公他们回来就吃晚饭!”

老大跟秀兰去了青河边药田干活,看时间估摸着快回来了。

钱万金立即站起,“我去叫!”

“你坐着,在这陪石姑娘,瞎跑啥!”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不开窍,未来媳妇在这儿,他往哪儿跑?

石纤柔笑着站起,“没事儿,奶奶,我跟他们一块去叫人,一直听钱万金提起福囡囡,早就想见见她了。”

“行,那你们一块去吧。”老太太没多想,点头应了。

这么多年囡囡都扑在医药上,虽然也跟村子里的同龄人交好,却未有一个真正交心的闺阁好友。

不定小金子媳妇以后能跟他们囡囡成为朋友。

刚近内院,一阵淡雅药香扑鼻而来。

这种香气,奇异的让人心境变得平静宁和。

跨进内院的门,整个院落格局便跃然眼前。

院子不大,青石板铺成小径,两边有绿草植皮,开着叫不上名字的小花,在小花丛旁边,是两座人高的小假山,怪石嶙峋,院子两角还分别种着桃树跟青竹,桃树已经结果,小拳头般大小,颜色青绿,未到成熟期,有几枝枝桠爬过墙头伸展到外面,为院子添了几分趣意。

桃树斜对角便是靠墙栽种的青竹。

竹下有石桌石凳,还摆放着一张可以躺下的竹椅。

往前几步开外,便是不规则摆放的竹架子,上面架着竹编箩筛,晾晒着药材。

石纤柔便是在那些箩筛中间,第一次看见柳玉笙。

少女面容素净温婉,唇边挂着柔柔笑意,一边翻晾药材,一边侧耳倾听身边男子说话。

她身边,男子暗紫锦衣,头束玉冠,面容清隽俊美,矜贵高雅,说话的时候头微低,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让石纤柔想到一个词。

天下惟你。

第二百零二章 他得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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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该是个清贵疏冷的人物,可是他看着女子的时候,满身倾泻着柔。

一眼,她便知道。

这个男子,爱极了少女。

“福囡囡,我回来了!”不和谐的声音,破坏了那方的和谐。

夕阳余晖下,女子抬眸看过来,唇边笑意更为舒展,浮着一圈圈光晕般的暖意,“你当日走的时候我就猜,再见不定你会带着友人过来,所料果然不错。”

轻柔和缓的声线,带着浅浅戏谑,听在人耳里依旧觉得很是舒服。

风墨晗立即蹭蹭跑过去,贴在少女手边,“柳姨,他带的是未婚妻,不是友人!”

说着还不忘暗戳戳朝自家皇叔使眼色,钱万金有媳妇了,敌情解除!

这头钱万金一下不自在起来,不着痕迹加大步伐,极力拉开自己跟石纤柔的距离。

“我这不是没办法么?你不知道,我爹简直把我当犯人似的看管,如厕门口都有四个壮汉守着,你见过这样的爹吗?”

“比起钱老爷,我更没见过逃婚百八十次的儿子。”

“……”福囡囡,在外人面前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咱可是自家人!

看着男子在少女面前委屈不敢申辩的模样,跟平时好斗小公鸡模样大相径庭,石纤柔抿唇暗笑。

“欢迎来柳家做客,我叫柳玉笙,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少女已经将视线转了过来,眸光温和清澈。

石纤柔闪眸,“我叫石纤柔,虚长姑娘三岁,钱万金每天都提起你,久闻不如见面,福囡囡。”

两个少女相视一笑,氛围融洽。

钱万金摸着鼻子,莫名觉得,眼前这场景看起来,也不错。

如果没有旁边那个碍眼的家伙在,会更好。

眼刀嗖嗖落在少女跟男子几乎插不进手指的距离,钱万金把包裹拎上石桌,“福囡囡,快过来,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柳玉笙莞尔,走过去,顺便请石纤柔入座。

风青柏跟在少女身后,待少女坐下后,俯身单手将旁边的石凳一拨,稳稳坐在少女身侧,比刚才的距离还要近,手臂都贴着了。

钱万金眼角狂抽,“……”他妈那是石凳啊!你轻飘飘一拨就拨过来了,你吓唬谁呢!

比力气?

他、他还有怪力女呢!

柳玉笙已经打开包裹,露出里面两个玉盒。

将玉盒盖子打开,赫然是两位草药。

品相极佳的紫灵芝,还有一朵保存完整的雪莲。

年份俱是不低。

“对了,还有这个!”光顾着生气,才想起来,钱万金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递过去,“这是在药铺里偶然遇到的,听说是火烈草种子,我没听过这名头,想着你喜欢收集跟药材有关的,家里也种着药田,就给你带回来了,不定能种活。”

“火烈草?”少女眼睛乍亮,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忙小心接过袋子。

火烈草,性烈,治疗寒毒的珍品。

生长在熔岩边上,贵重程度且不说,最重要的是它极为难得。

前世她寻遍大江南北都没能得到这东西的种子。

看到少女表情,钱万金嘚瑟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快,谢谢我。”

“谢谢,小东家。”柳玉笙弯起弯月般的眼睛,“惯例照旧,费用在酒坊分红里扣。”

钱万金仰天一叹,忧伤,“知道啦知道啦,真是,每次都要提醒一遍。”

石纤柔在旁暗暗挑眉,对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又了解了一点。

柳玉笙这个人,看似对谁都和气,但是有界限,她似乎会下意识的划下一道防线,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这种距离无关信任,是她的教养,也或者,该说是原则。

她想,她有些清楚钱万金为何会喜欢这个少女了。

风青柏将少女欢喜模样放在心底,眸光闪动,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喜欢草药,他也知道。

做的,不会比钱万金少。

南陵王府的库房,乃至国库里,堆积着各种珍贵稀少的药草,是他耗时九年从各国为她搜集的。

只是从未曾真正送到她手里。

不敢,也不能。

“柳姨,你喜欢草药?”旁侧,风墨晗歪着脑袋问少女。

“嗯,喜欢。”

咬着手指,风墨晗眼睛滴溜溜转。

他记得这些年,国库里存放了好多极为珍贵的草药珍品,太医院曾一度想讨要,所幸皇叔没给。

回头他给弄出来,全送给柳姨!

“刚才过来前,柳奶奶交代让我们早些过去,准备用晚膳。”夕阳余晖已经暗沉,夜幕初降,石纤柔看着已经全然忘记了老太太交代的两个男子,迫不得已开口提醒。

钱万金蹭跳起来,一拍脑袋,“哎呀,我给忘了!福囡囡,赶紧的,磨蹭这么久估计菜都凉了!”

话没说完,人已经嗖的快要蹿到门口了。

在京城最想念的是什么?

当然是柳家的饭菜啊!

现在家里多了这么多人口,他又是带人突然回来的,也不知道奶奶做的饭菜够不够吃。

他得抢!

柳玉笙在后头扶额,她要不要跟石纤柔解释一下,钱万金不是吃货,真的不是?

“在京城,我带他出门都会带他去吃好吃的。”女子朝柳玉笙眨了下眼睛。

钱万金好吃,她早就知道。

柳玉笙愣了下,噗嗤笑出来,那她就不用替钱万金遮掩了,“走吧,去晚了,他一人能扫完全场。”

两个少女并肩而走,笑声阵阵。

“……小叔,我们也走吧?”两个被遗忘的人相视一眼,起身默默跟在后面。

这晚,柳家的膳桌上异常热闹。

“燕红,你能不能吃得斯文点,好歹是个女人,有点女人样子行不行?别抢!”

“薛青莲!懂规矩吗?在主人家里抢菜,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是客人,客人!”

“嗷,柳知秋!我刚回来,两个多月没吃家里菜了,你给我留点!”

全是钱万金为了口吃的,怼全场。

数完一圈,菜盘子上最后一只鸡腿被风墨晗夹走了。

钱万金气得想暴走,为什么这里每个人都是吃货!

第二百零三章 宠你大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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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长辈对这种现象似乎司空见惯,谁都不掺和,淡定吃自己的,由着这些小辈们吵去。

饭桌就该这样热闹闹的,吃得才香。

至于几个吃货只为吃,任由钱万金气炸,个个筷子舞得飞起。

眼看仅剩的鸡翅膀自己也捞不着了,燕红那丫的手比他快!钱万金痛苦哀嚎一声,那是他最喜欢的!比鸡腿还喜欢!

却见。

一双筷子,堪堪比魏红快了一步夹起鸡翅,然后,放到了他碗里。

“抱歉,钱万金喜欢吃鸡翅。”女子声音淡然,朝魏红歉意点点头,转而看了眼呆愣的钱万金,勾唇,“吃吧。”

“……”钱万金突然耳根就发了烫。

埋头啃鸡腿,少有的安静下来。

肯定是他听错了,绝对是,他耳朵出问题了!

不然他怎么会觉得女子那句吃吧,老宠溺了?

宠、宠你大爷啊!他是男人!

把头几乎埋进碗里的钱少爷,没看到满桌子人憋笑的表情。

对此,石纤柔安之若素。

然后,屡屡在各吃货嘴里夺食,钱万金小菜蝶里的好料慢慢增多。

自被柳家人认定为叛徒,冷落了一晚上才能重归饭桌之后,魏红乖巧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凡用膳,都只吃不说话,这次实在没能忍住。

她已经被女子抢了三次了!

手速之快,让她叹为观止!

“石小姐学过功夫?”

“嗯,”石纤柔笑笑,“我没什么别的爱好,自小就喜欢舞刀弄棒,跟家父学过一段时间。”

学过一段时间,速度就快过她这种死亡训练里爬出来的隐卫?

“待会我们切磋一场?”

“可以。”

柳知秋摇头兴叹,“小金子,以后成了亲,把皮绷紧点。”有胆子接燕红挑战的,功夫肯定差不了!

风墨晗点头,“附议。”

钱万金,“……”所以说女子绣绣花念念诗不好吗?干嘛非要学打架?

不是,他为什么要把皮绷紧点?

他又不会跟石纤柔成亲!

一气,吃得更快了。

“吃慢点,小心噎着。”身边女子轻道。

要你管!脱口就要怼回去,看看小菜碟上堆得满满的菜,钱万金把话吞了回去。

下顿饭,还得靠她帮他抢菜,他才有得吃!

形势比人弱,他且忍!

膳后,柳家人都会在院子或堂屋里坐坐,一家子唠几句嗑,喝杯消食茶,然后才洗漱睡觉。

因为饭桌上魏红跟石纤柔约战,一家子也不唠嗑了,端了小马扎到院子里,整齐坐成一排,准备观看表演。

柳知秋还细心的在院子里好几处挂上了防风的灯笼,保持尽量好的光线。

武斗,他们从戏文里听过,却没真正亲眼见过,给兴奋的!

钱万金也坐在观众席里,浑身不自在。

打架的其中一位,是他名义上的媳妇。

多彪悍!彪悍得他脸皮摇摇欲坠!

现在他都能预料到,以后走在杏花村,遇上村民的时候大家会说什么。

刚才柳知秋都让他以后把皮绷紧点了,村民们的糙话还能比柳知秋的好听?

他不信!

“你说她们谁会赢?”排排坐队伍末端,柳玉笙悄声问坐在她后面的男子。

“石纤柔。”

“她那么厉害?”柳玉笙惊讶,真的看不出来,石纤柔看起来虽然不至于娇娇弱弱,但是身上流出的气势,太过平和,相比魏红的肃杀,于气势上便输了许多。

男子好笑,没想到他的笙笙也有八卦的时候,“石纤柔深藏不露,便是气势也不输。魏红的气势为刚,摧枯拉朽。然石纤柔气势为和,能容纳百川。”

相较来说,魏红杀气外露,而石纤柔并非没有杀气,只是她将杀气完全隐藏。

两人表现出来的,皆是性格跟环境使然。

“咳!”

交头接耳的两人立即坐直。

柳玉笙都不敢回头去看男子脸色。

她身边坐的就是爹爹,防得紧着呢……

这么想着,外侧手指突然覆上一抹温热,惊得柳玉笙差点没跳出来!

他居然勾她的手!

一旁是紧迫盯人的老爹,身后是不肯安分的男人。

柳玉笙坐得直挺挺的,动都不敢动一下,就怕一动,引起老爹注意两人都要玩完。

风青柏是真无力了。

看着少女板得硬邦邦的腰,不用猜都知道她有多紧张。

偏生,却不舍得拒绝他。

以此来安慰他的失落。

风青柏眸中浮上无奈的宠溺,悄悄想将手收回,不料少女手心一紧,将他堪堪握住。

静默片刻,风青柏微抿的唇角,缓缓,缓缓翘起。

观众席里,起了口哨声。

院子正中相对而立的两名女子身形骤起,已然开战。

双方动作都快得让人眼花缭乱,虚影重重。

柳家人注意力全被拉过去了,眼睛俱张得大大的,惊叹声频起。

柳知秋看得热血沸腾的同时,也觉得腿软。

我的娘喂,高手打架原来是这样的,杀气腾腾,慢个一分恐怕都有被抹脖子的危险!

钱万金本来憋屈着,此时也被场上那抹火红身影吸引。

动作干净利落,极是凌厉。

翻飞旋转间红色裙摆飞扬,绚丽至极!

尤其是打斗间女子的眼睛亮若繁星,意气飞扬,将她身上独有的英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竟然隐隐升起一种感觉,女子此刻淡然对战的身姿,游刃有余的神态,比舞姬妩媚的舞姿还要好看。

随着一声砰响,场上一黑一红两道身影一触即离,各自退回最开始所站的位置。

魏红微微倒退了半步。

“石姑娘深藏不露,魏红服气!”

“红姨承让了。”

拱手一礼,下场。

这场切磋到此结束,坐在一旁的柳家人犹意犹未尽,心依然还砰砰的跳着。

“太精彩了!”柳知秋低喃。

柳老婆子拍着胸口,一直提着的心始落回原地,“哎哟,我这心从头砰砰的跳到尾,打成这样,可把我吓着了!”

“太姥,那你说好不好看?”风墨晗揶揄。

“好看!”

“噗!”

院子里哄笑,柳老爷子笑骂,“你这老婆子,说怕也是你,说好看也是你,真是……”

“没见过还不能给吓着了,打得太真了,好几次我都怕她们会伤着!”

“是是是,你都对,都对!”老爷子低头,安抚老妻。

被齁一嘴的小辈们,“……”拎起小马扎退散。

第二百零四章 我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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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柳家人习惯早睡,看完了对战,相互打声招呼便各自回房了。收藏本站

留下几个小辈还对刚才那场切磋津津议论。

石纤柔被柳知秋跟风墨晗夹在中间,“石姑娘,你功夫那么厉害,是怎么练的?刚才我看到了,你打出一拳,拳风都把红姨头发刮起来了!”

“刚才简直太精彩了,没想到魏红都逊你一筹,你是不是经常跟人打架?看你动作娴熟老练,私下没少揍人吧?”

石纤柔好脾气一一回答,“自小跟着我爹练武,后来曾经跟他去战场见识过……我不经常跟人打架,不过实战也确实不少……暂时不曾输过……”

钱万金站在旁边,撇着嘴,越听心里越凉。

脑子里突然就浮出一个画面,他跟石纤柔吵架,然后他被她压着打。

嘶!浑身都哆嗦!忙晃着脑袋把那个画面赶出去。

他魔怔了吗?

他又不会娶她!就算以后有人挨揍,那也是她夫君不是他!

他怕毛啊!

还腿抖了!

石纤柔因着是钱万金带来的,身份又是他未婚妻,所以家里没给安排在一进院客院,而是让她住进了内院客房,就在柳玉笙隔壁。

一行人往内院走,钱万金等人在二进院分道扬镳。

走前,石纤柔看了他一眼,突然凑到他耳边,“放心,以后我不打你。”

“……”钱万金落荒而逃。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鬼!

他想什么她都知道?

看着男子狼狈而逃的背影,再看女子凝着男子背影,嘴角露出的微显戏谑的笑意,柳玉笙也忍俊不禁。

“看不出来,你还会戏弄人,刚刚见面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个挺正形的人。”

走到少女身边,跟她并肩往内院行去,石纤柔笑道,“你没看错,我只对钱万金这样。”

顿了下,“他太迟钝了,我要是不主动,这辈子都成不了事。”

柳玉笙挑眉,“你们不是已经定亲了?”

“他并不想娶我。”

“你想嫁给他。”

石纤柔转头看柳玉笙,“我喜欢他。”

“……”这句表白,应该对钱万金说吧。

“被我吓着了?”女子失笑,“你知道吗,来之前,我把你当对手,其实我是来刺探敌情顺便施下马威的。”

“……那现在呢?”

“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你很好。”

“我也挺喜欢你的。”柳玉笙笑开,石纤柔的性子,很磊落,她确实喜欢。

敢把话说得那么直白的,女子之中,这么多年她只见过这一个。

她让她想到现代的一种人。

军人。

身上的气息很正,但是又不死板。

敢爱敢恨,英姿飒爽。

进了内院,两人并没有立即回房歇息,而是走到青竹下的石桌坐了下来。

月色朦胧,晚风徐徐,吹过竹叶发出簌簌声响。

夜色深幽而宁静。

“我听你说你曾经见识过战场,你是不是上场打过仗?”

石纤柔仰头望头顶月色,微微眯起眼睛,似在回忆那段过往。

“小时候,我爹还只是个小小校尉,兵营里一个小头目,当时边疆有动乱,跟随大军调令,从京城调往边关,我们一家子都去了,住在边关一个小城里。在那边见识多了战乱震荡,看着百姓流离失所,便时常会气血沸腾,待得长大些,我悄悄溜进了军营,女扮男装在里面呆了三年。所以有时候我行事作风,更像男子。”

“后来呢?”

“后来……”女子低下头来,唇边笑意清浅,“后来听到京城来的消息,钱家嫡长孙频频于相亲途中逃婚,惹得钱家长辈下了死令,抓也要把他抓回去娶亲,我急了,便回来了。”

“你是说,你是为了钱万金回京的?”

“恰逢我爹在军中升了副将,加之今年边关安稳,得以重新调回京城。你说,我这算不算天时地利人和?”

柳玉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钱万金那丫的,走了狗屎运。

不过,他配得上这样的女子。

赤诚,堪配真性情。

二进院里,钱万金对这边厢谈话毫不知情,回到自己房间倒头就睡,一会功夫就响起了熟睡的呼噜声。

迷迷糊糊间,似做起梦来。

梦中有两个小胖子,男胖子,女胖子,脸上皆是鼻青脸肿的,坐在京城街边小巷里。

“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胖怎么了?我跟你说,胖的人才有福气,越胖越有福!”吸吸鼻子,擦掉上面的血渍,男胖子气势十足开口。

“真的?他们都说我胖成这样好丑。”女胖子抿着小嘴,胖嘟嘟的脸颊一鼓一鼓,圆圆眼睛里还挂着泪花。

哎妈呀,贼可爱!好像对面小摊卖的年画里的胖娃娃。

“哪里丑了?肥肥胖胖多好看,看到那边挂着的年画没,年画娃娃就是胖乎乎的,多可爱!”

“可是他们还说我胖成这样,以后没有人要的。”

“他们没眼光!你别怕,要是以后没有人要,你来找我,我要!”

钱万金被吓醒了。

梦里那个神气活现的死胖子他太熟悉了,不就是他么!

可是,那个女胖子是谁?

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好在,只是做梦。

不是真的。

他怎么可能那么小就跟人定下终生!

简直蠢爆了!

今儿柳家果园摘枇杷,一早上院子里就闹哄哄的。

村子里有闲暇的村民大多来了,来帮忙。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正在准备茶水,到时候提到山上,摘果子渴了能就近喝杯茶解渴。

人多,茶水也需多准备,忙活得没办停下来。

家里几个老爷们都挤进灶房帮忙来了。

风墨晗挤在大人中间来回蹿。

“太姥,是不是放这种茶叶?那么一大锅水,放一小碗茶叶够不够啊?”

“太姥爷,柴火堆你旁边了,记得添柴,别把火烧熄了!”

“大叔公,太姥说要是个装水的木桶,让你去邻里家借几个,家里的不够!”

“知秋叔叔,人手不够啊,忙死了,你去把金子叔一道叫来帮忙!”至于小叔,算了吧,他都不敢提。

柳玉笙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小少年架势十足指挥的画面。

都快成了管家公跟传声筒了。

第二百零五章 确实老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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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知秋去叫人的时候,柳玉笙在院子里跟村中妇人们一道准备箩筐担子。收藏本站

这些都是要运到山上去的。

“囡囡,你去旁边呆着去,这些粗活留着我们来,你那双手可是要治病救人的,得好好护着。”桂花婶看到柳玉笙居然在提箩筐,飞快上来拦住。

“婶儿,这不算粗活。”柳玉笙哭笑不得。

“行了行了,听婶儿的,一边玩儿去。这里有我们就够了,你过来还尽添乱。”自从当年柳玉笙救下栓子,桂花婶就把她当自家孩子一样护得紧。

家里但凡有什么活儿需要帮忙的,他们一家子准第一个来。

还特别看不得她干活。

旁边妇人打趣,“囡囡,听你桂花婶的,不然她能唠叨一整天,她一见到你啊,就成老母鸡了,护崽子呢!”

“可不是成了老母鸡嘛,这些年她护他们家栓子都没那么紧张。”

桂花婶扯下脖子上挂的汗巾就往几人身上拍去,“说得好像你们比我好多少似的,你们没护着囡囡了?”

哄笑一片。

同时,很是齐心把柳玉笙挤到了一边,啥啥都不让她伸手。

要不是知道村里婶儿伯娘的惯着她,她都要以为自己被排挤了。

无奈走去灶房,还没进门口就被家里老太太喝住,“囡囡别进来!里面又挤又乱的,脚都没地儿伸,你先回内院,晾晾药材看看书,待会准备好了可以跟着去岭上玩玩。”

柳大,“去什么岭上啊,再过会太阳就晒人了,就在家呆着,晌午爹给你带最甜的枇杷回来。”

风墨晗,“是哦柳姨,女子晒黑了就不好看了!你今天就呆在家里,岭上我会帮你看着的!”可不能晒黑变丑,不然以后怎么跟京城那帮狐媚子斗!

柳玉笙仰天一叹,从灶房退出来,到哪儿都被嫌弃,除了炼药治病,她现在就是个纯废人。

本耷拉着脑袋,觉出院子里嘈杂人声突然慢慢安静下来,柳玉笙抬头,便看到了二进院门口缓缓走出来的人。

褪去了一身锦袍,穿着寻常粗布短装,一如农户打扮。

即便如此,也遮掩不了他的光芒,站在人群中,总能第一眼虏获他人目光。

一同走出来的还有钱万金跟薛青莲、石纤柔,几人俱换了装束,却也同样出色。

但是对面少女的目光愣是没往他们瞟过一眼,好像他们都是背景。

钱万金心里不爽,转溜着眼珠子,暗戳戳想招准备搞破坏。

想勾搭他们家姑娘,有那么容易的事?

待会找柳叔去,到了山上,把他们两个分开,不准呆在一块!

风青柏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少女目光,回视凝望,狭长眼眸浮出星点笑意。

她这般,让他心情好极。

走过去,跟少女擦肩而过,“把口水擦擦,晚上,让你看个够。”

柳玉笙反射性的就抬起袖子往嘴角擦去。

等反应过来,男子已经闷笑着去了灶房。

周围,婶儿伯娘们睁着眼睛看她,八卦之火熊熊。

“……”

柳玉笙想溜,被桂花婶一把拉住扯到一边,妇人们瞬间把她围住。

“囡囡,那人就是你家贵客吧?叫什么名字,是哪人啊,家里干什么的,可有家室了?”

“还有,他人品如何?男子最重要得看品性,品性不好的不管什么身份,都不能要!”

“看他年纪应该有二十上了吧?这个年纪,就怕家里已有家室,那也是不行的,配不上咱囡囡。”

柳玉笙扶额哀嚎,婶儿,伯娘,你们都在说什么啊!

她刚才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婶儿,伯娘,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可别乱点鸳鸯谱啊!”钱万金从外面杀进来,解救柳玉笙,“刚才那人吧他身子骨不好,从京城过来找囡囡治病。这不囡囡看他居然要去帮着干活,太惊讶了才盯着他看,身子骨弱的人怎么能干活是不是?万一半道撑不住给晕了整的大伙手忙脚乱,还不如在家里待着休养呢!”

“真是这样?”桂花婶狐疑,她们都是过来人,刚才囡囡看人家的眼神,可不太对劲。

还有那个男子,虽然直接走过去了,可是人家从走出来开始,眼里瞧着的,就只有囡囡一个!院子里这么多人呢,其他人他都看不见似的!

真没其他?

桂花婶看向身边一群妇人,你们信吗?

妇人们眼珠子横移,不信!

“真是这样!”钱万金重重强调,心里举着菜刀把风青柏砍了百八十遍,“咱们家囡囡还小呢,现在不考虑这些事情,就算要考虑,家世清白又拔萃的人多了去了,哪轮得到一个病秧子老男人是不是?”

“老男人?”听到老字,妇人们眼里亮光立即退去一半,“那人多大了?”

要真是老男人,可不兴跟囡囡拉扯到一块。

“二十有一了!”

“只比小东家你小一岁,确实老了些,囡囡今年才十六呢!”

钱万金膝盖中箭,好痛!

人群外,柳知秋、薛青莲、石纤柔并排而站。

柳知秋拧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灶房方向若有所思。

薛青莲便转而调侃石纤柔,“你不去给他解围?”昨晚抢菜他记忆犹新,这女子宠着钱万金呢。

石纤柔淡淡一笑,举步,“这就去。”

走到还没堆叠好的箩筐旁,将箩筐提起,“婶儿,伯娘,这些箩筐是不是要叠一块?我来给你们帮忙。”

那边妇人扭头一看,哎哟她们都把正事给忘了!哪能围在这里八卦,让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干活呢!

“囡囡的事情晚点说,把正事忙完要紧,那边等着箩筐用呢!”

围住柳玉笙跟钱万金的人群瞬间一哄而散。

瞧着一口气提四个大箩筐跟没事人样的女子,钱万金眼睛又抽了。

力气那么大,还是女人么!

虎着脸走过去,也学着女子的样儿一手提两个叠着的箩筐。

……好重!

提得起来。

叠不上去!

憋红脸努力了三次,然后钱万金默默放下箩筐,往灶房走。

他去帮装茶水!

薛青莲则撇了下嘴角,暗啧一声,孤家寡人没人疼,真是寂寞啊。

第二百零六章 那是不是她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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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房门口,一个小脑袋咻一下缩了回去。

刚才某人在外边说他皇叔病秧子老男人的话他可听到了!

眯着眼睛摩拳擦掌,风墨晗冷笑一声,对风青柏低道,“小叔,待会我给你报仇!”

等到了岭上,他一定把钱万金整得怀疑人生!

风青柏淡淡扫了他一眼,“若敢闯祸,站一晚上桩子。”

“放心,我肯定不惹祸!”看在那对束袖的份上,他下手会轻点。

没有多加理会少年,风青柏边帮着将茶水装桶,便对柳老婆子等人道,“爷爷,奶奶,柳叔柳婶,待会让笙笙一块上山吧,笙笙还是个小姑娘,正是喜玩爱闹的年纪,总是拘在院子里不好。”

“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太阳晒,小虫子还多,囡囡要是想玩,可以找村子里的丫头们一块玩,也不拘在家。”柳大立即反驳。

山上干活又脏又累,摘枇杷的时候树上还会掉很多绒毛,沾上就浑身发痒,不适合他们囡囡呆。

“笙笙自小懂事,平日喜好也不多,除了制药就是给人看病,家门都很少出。摘枇杷一年一次,她想去,让她凑回热闹也无妨,到时戴个帷帽坐树荫下就行。”风青柏语气不疾不徐,轻轻缓缓的,“刚才笙笙从灶房出去,脑袋肩膀都是垮的,她想去,只是不愿意拂了你们好意。”

可他见不得她无精打采的模样。

灶房顿时一阵沉默。

柳老婆子跟老头子相觑一眼,心头跟被拧了一下似的。

确实,这些年每每他们拦着囡囡,囡囡总是乖乖的顺着他们意。

久而久之,反而让他们忽略了去问囡囡心里真正的想法。

他们自认为是为她好,可那是不是她想要的?

柳大更不是滋味,他闺女,别人比他还要了解还要体惜!他能好受?

可不得不承认,臭小子这回,是对的。

陈秀兰看着几人,“要不就让囡囡去吧,咱一家子都在忙活,囡囡肯定是想跟咱们一起的。就像囡囡小时候,咱一家子收稻子从早忙到黑,囡囡不也在旁边迈着小胳膊腿的给我们递水喝吗?那时候她笑得多开心。”

“可不就是么!像我,家里人忙活的时候独独不让我参与,我便会觉得家里没把我当自己人,虽然囡囡跟我不能比,但心情是一样的。”钱万金走进来,先用小水瓢子舀了一瓢子茶水,吹凉了自己喝,“其实就是摘摘枇杷,累了就坐下歇歇,饿了就回家吃饭,多大点事啊,整那么严肃!让囡囡一块去嘛!去了不一定非要干多少活不是?”

他就是干活间中偷懒的鼻祖。

以前家里春播插秧,他插到一半累了,抓条蚂蟥能在田埂上蹲着玩半天,玩到回家吃饭。

秋收的时候也就帮着捆捆稻子,然后撸一把稻粒转头跟小娃儿们凑一堆,点火烤稻粒吃。

吃完天黑,收工回家。

活没多干,乐呵一点不少。

风墨晗鬼精鬼精的,把手里活一放,拍拍两手出门,“我去叫柳姨准备,待会跟我们一块上山摘枇杷!”

这次没人拦着。

屋里慢慢的,又溢出笑声来。

最后一家子除了老爷子老太太,全往山上去了。

村子里,也留了几个妇人在家里,帮着和面做馒头,做好之后挑到山上给大伙吃。

摘枇杷的时节,有得吃有得玩,村里孩童们乐得漫山遍野的跑。

果林里大人们呦喝谈笑声与孩童们的欢呼交织成一片,异常热闹。

柳玉笙一行人到的时候,地上枇杷已经堆了不少了,黄澄澄的跟小山包似的。

一群妇人正在小心把枇杷往箩筐里捡,孩童们围绕在旁帮忙,间或摘下一粒剥皮塞进嘴里,甜得眉开眼笑。

“囡姨,过来吃枇杷!”

“囡姨,你们家枇杷可甜啦!真好吃!”

一看到柳玉笙,孩童们就围了过来,叽叽喳喳欢叫不停,丝毫不怕生。

柳玉笙笑着挨个揉揉他们的小脑袋,“好吃你们多吃点,玩的时候不要踩到树下的草药就行。”

“知道,我们仔细着呢!我们还帮着看着大人不叫他们踩到药苗!”

“真乖,玩儿去吧!”

孩童们蹦跳着散了。

对此钱万金颇为吃味,“一块来的,怎么就招呼囡囡不招呼我们?这帮小兔崽子。”

知道讨好谁最有用,一个个鬼精鬼灵的。

风墨晗活动了下手腕,往前头最高的两颗枇杷树一指,“昨天打的赌没忘吧?我们比一比?”

“比就比!让你看看小爷的风姿,待会输了可别哭鼻子!”

嗤!朝只会嘚瑟的男子做了个鬼脸,风墨晗嗖一声跑过去就往树上飞。

钱万金跳脚,“下来,你给我下来!比爬树呢,谁跟你比轻功了!重新来,用爬的,谁飞谁输!”

以为他不会轻功?他只是不屑用!

风墨晗从树上跳下来,站得稳稳的,单手叉腰,伸出食指朝钱万金勾啊勾。

卧槽,这小崽子可真够嚣张啊!

不能忍!

钱万金走过去,撸起袖子,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搓,“准备,开始!”

后面人就看到两道身影蹭蹭蹭往树上爬去,动作飞快,几乎不相伯仲。

最后钱万金以混迹杏花村多年的经验小小险胜,抹了把额上惊汗,笑得志得意满。

“小子,别灰心,继续努力!”

爬树爬不过娇生惯养的臭小子,脸往哪搁?

风墨晗嗤道,“别得意太早,还要比谁摘的枇杷多,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小爷怕你不成!”

两人比赛引来了孩童们的注意,聚集过来在树下欢呼呐喊。

大人们也纷纷在不远处吆喝,“小东家,小风儿,赶紧开始吧,我们给你们助威!”

“开始,开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场玩闹似的比赛吸引过去了。

风青柏不着痕迹贴近少女,“我也去摘,你在树下帮我接?”

“好。”少女眼睛闪亮,微微弯出月牙。

两人离开悄无声息,甚至连柳大都没留意到。

选了稍微远离人群的枇杷树,风青柏一跃,上了树梢,自上而下凝着少女,长眸浅笑,“笙笙。”

第二百零七章 千万别喜欢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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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柳玉笙仰头。收藏本站

树上男子一身束腰短装,眸光柔化了脸上清冷,背着光,那双眼睛显得更加深邃。

“这般看你……是十二年前。”他道。

柳玉笙一怔,唇角漾开浅浅笑意。

是啊,十二年前。

而那些印象,仿似就留存在昨天。

不管中间流逝多少时光,过去多少年,那份记忆始终未曾褪色。

彼时,在罗浮山上,他还是个八岁稚嫩小童,而她,是个刚刚能清晰口语的小团子。

跟着村里孩童一道爬树掏鸟窝,他上了树,蹲在鸟窝旁,亦是这般往下看着她,唤她一声——

笙笙。

时光冉冉,再遇,他们一个成了执掌朝堂的摄政王,一个成了小有名气的小神医。

再次这般相视而笑,已不再是小时候懵懂的玩伴情谊。

男子伸手摘了一粒枇杷,剥了皮,放进嘴里。

凝着她的眼眸,浮出一缕暗色。

整个人突然往下坠落!

“风青柏——”柳玉笙瞳孔骤缩,惊叫出声。

却见男子一脚倒勾在树木枝桠上,人倒立着朝她接近。

柳玉笙只觉有风拂过脸颊,紧接着唇上微微一凉,双唇一触即离,泛着甜的枇杷入了她口腔。

男子已然借着力道重新回到树上,凝着她,缓缓由唇瓣吐出一粒果核!

“笙笙,我更喜欢现在。”

“……”红着脸,柳玉笙慢慢将嘴里没有果核的果肉咽下。

眼神飘忽看向旁边,心里,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甜。

天边,澄红骄阳渐渐升空,阳光透过茂密枝叶落下,投出斑斑驳驳光影。

山风间或吹来,送出几许清凉。

站在果树阴影下,戴上特地带来的帷帽,少女纤巧身影在果树下忙碌,不停接住上面递下来的枇杷。

那边呐喊助威声还在继续,很是热闹嘈杂,却丝毫没有影响这方隐隐流动的旖旎与宁馨。

“风青柏。”

“嗯。”

“以后,你会一直在朝堂吗?”

“你想我在哪,我便在哪。”

少女没有再问。

只他这一句回答,已经足够了。

这边动静似乎没有人注意。

也只是似乎。

二人离开,石纤柔是知道的,偶尔不着痕迹将视线投过来,看到两人间那种无法介入的氛围,唇边噙起浅笑,很是羡慕。

另一人,也是知道的。

便是一早上怀了心事的柳知秋。

他性情更多承袭了老爹柳二,直肠子,喜直来直去,不代表他没脑子。

只是懒得动。

但是早上那一幕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们家囡囡看阿修那小子的眼神,分明不同。

带着遮掩不住的,少女的心事。

现在两人还悄悄溜到一边,男耕女织的状态让他脑壳一阵阵泛疼。

他是极力忍着才没有说破,甚至在大伯不经意转过视线的时候,还扭身帮他们挡了一下。

这要是以后让大伯知道了,他也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怎么偏偏就是这小子!

风青柏凝眸看着底下乖巧忙碌的少女,眸光深深,光影浮动。

他跟她的事情,从柳知夏柳知秋着手,让他们一点一点知悉,作为缓冲。

日后,他们二人可为助力。

“怎么不摘了?”上面久久没有动静,少女抬头问。

男子弯起唇角,“歇一会,那边比赛快结束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看看钱万金不服气的样子,挺好笑的。”

“……”钱万金要是知道被人这样子评价,得气得发疯。

那边比赛正好结束。

凑热闹的村民帮着评断,最后判定风墨晗取胜。

本来钱万金好歹摘过几年枇杷,经验比小少年老道不少,该赢的。

他输在摘果子的时候没忍住,边摘边吃。

果子摘了很多,树脚下吐的果核也不算少。

扳回一城,小少年扬起下巴,吐气扬眉。

钱万金嗤,“小爷看你年纪小,让着你,得意什么?”

“输了就是输了,找借口就是输不起,丢人!”

“嘿你这小子,怎么丢人了,小爷要是摘的时候不吃果,赢的就是我!”

“那得你忍得住不吃啊!”

“……”

人群哄笑一片。

可不就是忍不住么。

小东家好吃,整个杏花村上至八旬老人,下至三岁孩童都知道。

改不了了。

“有什么好笑的!能吃是福!”钱万金不服气的嘟囔,被淹没在善意哄笑声中。

“喜欢吃便吃,能吃是福。”微沙哑的嗓音轻轻传进耳朵,钱万金扭头就对上女子有些清冷的眼睛。

独独她没有笑话他。

唰一下,飞快扭回脸,心头砰砰,重重跳了两下,又快又急。

“当然了,吃得好睡得香,身体才好!”不知道为什么,连说话的速度都加快了。

“嗯,我也挺喜欢吃的。”

“哦!所以每次一起出门,你都带我去吃东西,原来你也喜欢吃!我就说嘛,还以为你故意讨好我……”一手顺着胸口,钱万金松了口气,放心了。

可千万别喜欢上他。

虽然这有点难。

但是他真的真的不会跟她成亲,他们之间就是定亲,互惠互利!

“听说苍梧镇上也有不少好吃的街边小吃,是京城没有的,找个时间一起去吃一顿?”女子似没看见他的神情,做出邀请。

“想去镇上吃东西还不容易,家里两辆马车,你随便挑一辆,自己去就行了。”

“在京城我招待你了,来了这里,你不该尽下地主之谊?我是可以自己去,就怕柳爷爷柳奶奶会数落你。”

钱万金皱眉,她说的有道理。

“行吧,我带你去,镇上还有我开的一家酒楼,做的招牌菜也是苍梧镇一绝,包你吃完了还惦记!”

女子笑,将眸子转开,“你定时间,我先去帮忙。”

温水煮青蛙,不能操之过急。

一点一点来。

若让他生了警惕,他就会想要跳出锅了。

这一幕,薛青莲柳知秋几人全然看在眼里。

叹了声,薛青莲把手搭上柳知秋肩膀,“你有没有也想找个媳妇的感觉?”

柳知秋肩膀一歪,把人甩开。

找媳妇?找个屁!

他还在愁着他们家囡囡要被人叼走了该怎么办呢!

第二百零八章 不能输了就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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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墨晗自然也是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的。

看着钱万金还懵然不知的样子,朝天翻了个大白眼,蠢成这样,活该你掉坑里。

不过该整治还得整治,他不会因为他蠢就心软的。

叫你口没遮拦,说我皇叔病秧子,说我皇叔老男人!

等周围人的注意力散去,悄咪咪跟在又扑到琵琶堆里吃得欢的男子背后,风墨晗掏出一个小荷包,将里面东西偷偷扔到了男子衣领,然后若无其事走远几步观看。

那是摘枇杷的时候在树上发现的毛毛虫,由着它爬到皮肤上,会瘙痒无比。

这还是他来了杏花村才知道的。

就等着看钱万金跳起来的样子,哈哈。

“噗!”吐出果核,觉着脖子后面不太对劲,钱万金伸手往后探去,拿过来一看,“啧!”

扔在脚边,一脚踩死,还用力碾了两下。

“敢爬你钱小爷身上作妖,找死!”

风墨晗,“……”他第一次被这种毛茸茸软绵绵的虫子爬到脖子上,差点没哭爹喊娘。

便是现在,看到那种东西他也是非常恶心的,要不是为了整钱万金,他真不会去抓那个东西。

怎么能那么淡定的一脚踩死!

磨牙,风墨晗钻进了林子里。

就不信没东西能吓到他!

待得山下馒头挑上来的时候,小少年又跟着钻出来了。

在钱万金坐树底下啃馒头的时候,运劲把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扔了过去。

被钱万金一手接住,眼睛顺势瞧了过来,哼笑,“我就说怎么可能会那么巧,小爷跑外面吃枇杷,还有虫子从天上掉下来,原来是你这个臭小子搞的鬼!”

被抓包,风墨晗也不否认,挺着小胸脯,“是我,怎样!”

不服打一架啊!

将手中黑色软体动物丢地上,顺手捡起一块小石头砸上去,“山蚂蝗,拿这种东西吓小爷,告诉你,当初小爷玩这种东西的时候,你还包着尿布呢!”

“……”风墨晗咬牙,解开腰间小袋子,打开扔了出去,“山蚂蝗你不怕,那这个呢!”

钱万金再次伸手一接,帅气的笑还没摆上脸,就浑身一僵,蹿起三尺高,“啊啊!蛇啊!”

他什么都不怕,他就怕蛇啊!

这小子是不是有病!为了吓他连蛇都抓来了!

有没有这么深的仇!他做啥了他!

昨天还送他一对束袖呢,过河拆桥!

“哈哈哈!”风墨晗舒坦了,要不是看在那对束袖份上,他抓的就不是无毒的菜蛇了。

哼,老男人,你才老,你还手无缚鸡之力!

钱万金闭着眼睛边跳边叫,掌心那种凉凉的湿滑湿滑的东西还在不断挣扎,甩都甩不开,救命啊!

惊惶间,有人靠近,钱万金也顾不得其他了,一把跳上那人身子,整个人挂在来人身上把人紧紧抱住。

有力道轻轻扯掉了他手里的袋子,语气无奈,“把袋子扔掉就没事了,是菜蛇,没有毒。”

“……”钱万金睁开眼睛,女子艳丽面容近在眼前,放得极大。

他眨眨眼睛,睫毛能扫到她脸上瓷白肌肤。

低头,他是把她当成桩子攀着的,腿紧紧夹在她腰上,似为了防止他掉下去,女子一手还揽住了他的腰,将他半托着。

刚才他只是害怕,现在,他想死,真的。

放开女子,双脚踩上地面,钱万金木然转身,往山下走,走了几步,撒丫子飞奔。

迟来的哄笑声,震荡了整片果林。

就连石纤柔眼里,都浮上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脸皮厚若城墙的钱小少爷,害羞了。

好现象。

只是,视线扫过人群中笑得最猖狂的小少年,石纤柔微眯了眼睛。

她的男人,任何人都不能欺负。

哪怕那人,是当今小皇帝。

晌午下山回家吃饭,经过村中稻田的时候,得意忘形的小少年莫名摔了一跤。

从路边摔进了水渠里,带着满头满脸泥巴,一瘸一拐拐进家门,看见柳老婆子心疼的脸就哭了。

彼时钱万金正坐在院子里吃炸素丸子,看到小少年狼狈的样子,笑岔了气,把一上午的郁闷全笑了出去。

听着男子恢复精气神的大笑声,石纤柔微微翘了唇。

“皇叔,我确定,有人阴我!”坐在内院石凳上,自个搓着柳姨给的药酒,风墨晗怨气满满。

他走得好好的,怎么可能自己摔跤,还恰好摔到臭水沟里!

“别人能阴到你,是技高一筹,想赢,提高自己。”男子跟在少女身后,帮着她一同翻晾药材,对少年告状的行为视如不见。

风墨晗撅嘴,他是为了谁呀?

不过皇叔说的也没错,确实是他技不如人。

他是皇帝,不能一输了就找皇叔告状。

可是,他还是想在柳姨面前扮扮委屈,“柳姨……”

“我谁都不帮,你今日把钱万金吓成那样,还让他丢了那么大脸,有人帮他报仇,算是打平了。”柳玉笙顿了下,憋笑,“钱万金现在是有靠山的人,以后你别老去招惹他。”

要不是男子告知她,她根本不知道少年摔跤中间还有内情。

这事情前因后果皆让人啼笑皆非。

没能得到支持,小少年嘟着嘴巴伏在桌上,心思暗戳戳。

今日是他大意了,以后,绝对不会再让这种情况发生!

不过他是个乖孩子,得听柳姨跟皇叔的话。

钱万金的事情就算了,本来也没真打算对他下重手,否则怎么会只是意气用事的吓吓他。

他是皇帝,皇叔说身为帝王需眼界开阔眼光长远胸有沟壑,他的未来在朝堂。

而不是只在这乡间跟人斗气。

一天时间,杏花岭上的枇杷被摘得干干净净,直接运到了酒坊。

这是制作枇杷酒的主要材料。

同时运过来的,还有大量枇杷叶,晒干泡制之后,用作止咳膏。

光是这两样产品,足够酒坊忙活上好一阵子。

等到了年底,酒坊的人又能得到好大一笔分红,人人干劲十足。

夕阳西下,村庄里炊烟袅袅,笑声阵阵。

快用晚膳的时间,柳知夏踩着落日余晖,踏进了家门。

第二百零九章 他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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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知夏的归来,让柳家又热闹了一场。

孩子在府城求学,一年里也就能回来几次,除了年节,几乎都是两三个月才能回来一趟,家里人都惦记着。

扫了眼围在饭桌周围好几张的生面孔,柳知夏一点不觉意外。

爷奶爹娘都好客,他每次回来,饭桌上几乎都能看到生面孔。

大多还是囡囡的病患,到了饭点就招呼着人一块上桌。

相互之间简单介绍一番,接下来就是抢食的画面。

那个阵仗,把柳知夏给震了个外焦里嫩,要不是他们家囡囡手明眼快给他夹了几次菜,他这一顿都吃不饱。

“爷爷,奶奶,爹,娘,二叔二婶,今年八月秋闱我会下场考试。”吃饱了柳知夏才敢说话,不然待他说完,也没得吃了。

“确定了?有把握吗?”柳大问。

柳知夏点点头,“书院先生说我有望下场一试,学了这么多年,我不想平白浪费机会。”

秋闱三年一次,他不想错过了,然后再等一个三年。

柳家人听罢,一喜一忧。

喜的是孩子学有所成。

忧的是他要走仕途,官场水深着呢。

若是可以,他们希望一家子平平淡淡,和和乐乐的过一辈子。

但是孩子有自己的理由抱负,他们该支持。

何况阿修置身朝堂,他们家早就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平静。

若是知夏真能在仕途上有所建树,给阿修添一份助力也好。

柳老爷子拍板,“去吧,好好考,既然你决定了要走这条路,就倾尽全力,不管成不成,家总在这里。”

“我会的,爷爷。”柳知夏笑道,心头暗压着的沉重悄然退去。

他知道,无论他的前路是风光无限还是波诡重重,家人都会站在他身后。

对于柳知夏要参加科举,钱万金没有柳家人的诸多顾虑,只觉高兴,拍着柳知夏的肩膀,“知夏,好好考,以后你若去了京城,我罩着你。”

“行啊,若真能去京城,我便找你做靠山。”

“没问题!”

风墨晗在旁暗暗撇嘴。

真要找靠山,也应该找他才对。

钱万金能罩什么?罩柳知夏吃香喝辣吗?

混官场的人还怕没吃没喝?

真是脑子简单。

可是他人眼里的脑子简单,在石纤柔眼里,却是难得珍贵的赤诚。

只这份赤诚,便让她想要宠着那个傻子。

饭后,一大家子坐着唠嗑了一会儿,便各自洗漱睡去。

风青柏坐在房间,将有些暗淡的油灯挑亮,静静等待。

未几,虚掩的房门便被人推开,发出咿呀声响。

风青柏朝来人看去,“来了。”

“嗯。”

柳知夏走过去,坐在风青柏对面。

没有过多对话,风青柏知道他会来,他也知道风青柏会等他来。

他们之间有很多事情可以谈,也必须谈。

上次在书院门口,很多事情不方便细问,这段时间在书院里,他心情一直不能平静。

想了许许多多,这次回来,便打定主意把事情跟风青柏问清楚。

不管哪一方面,他都不希望自己受到隐瞒,尤其是,事关囡囡那一部分。

“你跟囡囡,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柳知夏直接问。

眼睛紧凝着对方,不容漏过一丝一毫。

风青柏坦然回视,“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这个混蛋,你打我们家囡囡主意已经很久了吧!”柳知夏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怒火上涌,举起拳头便朝那张俊脸挥去,被男子抬手挡下。

“你若要揍我,别打脸,其他地方随意。脸上有伤,被笙笙看到了,她会担心,也会为难。”

柳知夏顿了下,恨恨抽回手,深呼吸,良久,才平复心绪。

“囡囡不适合那样的生活。你的环境太复杂,你要是真心爱惜囡囡,就不该把她拉到水深火热中去!”

“我不会强要笙笙去适应那种环境,我会将环境改造得适合她生存。但你不能以此为由让我放弃她,不可能。”

“改造环境?话说的轻巧,做起来却绝非易事,你做不到的话就不要信口开河。”柳知夏嗤笑着,根本不信。

“你可以拭目以待。知夏,我爱笙笙,我能为她做任何事情,包括给她我的命!我既然对笙笙袒露了自己的感情,就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将我跟她分开,包括你们。”

风青柏半步不退,眼里是极为强势的坚决与坚定。

笙笙,他不会放手,她只能是他的。

“你这番话,我且放在心里。但若我发现囡囡跟你在一起不会幸福,我便绝对不会将她交到你手里。誓言若是做不到,便是废话。”

离开前,走到门口,柳知夏回头又问了男子一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风青柏抬眸,“南陵王。”

男子走后,风青柏敲了敲桌面,淡声道,“出来吧。”

一道黑影鬼魅般出现在桌前,跪到地上,“隐卫营魏蓝,叩见主子。”

“我让你跟魏红接头,没让你亲自过来汇报。”

魏蓝埋着头不敢说话。

他确实是私自过来的。

他害怕自己要是一直不在主子面前露面,主子都要不记得他了。

被遗忘的隐卫,那还是隐卫吗?

“说吧。”

好在主子没有追究,魏蓝暗暗松了一口气,将这几日查到的事情一一禀报。

“王成滨背后确实有人,主子来到杏花村之后,相爷门生濮廷几乎同时间抵达香山县,曾在王成滨府上短住过几日,后来转住到城中客栈,现今仍然在城中逗留。期间曾不断派出人手想要刺探杏花村情报,不得其门而入后便在王成滨身上着手,卑职恐怕……柳家已经入了他们的眼。”

顿了下,魏蓝道,“主子,可要解决濮廷?”

只要主子一声令下,他立马去将濮廷咔嚓了。

然后,带功回归大本营!

风青柏曲起食指,轻敲桌面,咄咄声萦荡整个房间,不紧不慢。

“不,暂时不能动他。”若所料不错,魏蓝能这么快查到对方,乃是对方故意为之,就等着他们这边动手。

一旦他们有所动作,正好说明对柳家的紧张,正中对方计谋。

第二百一十章 到他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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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主子示下!”

“继续盯着他,若他离开,即时来报。收藏本站另,三日内查出王成滨所有罪证。”

“是!”

魏蓝离开前,特意往暗处瞟了一眼,颇为得意。

大红那个家伙,不想让他见主子,他岂会上当?

等他将事情办好了,多在主子面前露几次脸,就能回来了!

想压制他?没门!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窗外,只有一轮弯月静静挂在天空,散着朦胧月华。

风青柏又坐了一会,起身往内院走去。

从窗户跃入柳玉笙房中,女子早已经睡下了,静谧中,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轻缓绵长。

她睡得很沉,也或许是他的气息,她未加防备,所以对他的到来一无所知。

走过去,在床边轻轻坐下,抬手隔空虚抚女子秀气的眉眼,描绘她柔美轮廓,风青柏手指隐约颤抖。

凝着女子睡颜的眸光幽深沉暗,流动着极为浓烈的压抑与不舍。

笙笙……

柳玉笙从梦中醒来,天已经大亮。

抬手浮上眉骨,视线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总觉得有人来过。

想到什么,心头重重一跳,柳玉笙掀了被子下床,连鞋都顾不得穿,打开房门便跑了出去。

刚跑两步,又陡然停下。

青竹下,石桌旁,锦衣男子单手执书卷,狭长眸子正朝她看过来,笑意清浅。

晨曦的光打在他身上,晕出一层柔柔的光晕。

柳玉笙忽地就松了一口气。

他还在。

而男子视线在她足下顿住,笑意敛了下去,起身朝她走来。

“怎的不穿鞋就出来了。”他斥着,打横将她抱起,回到房中。

将她放在床边,继而蹲下身子,将她玉白美足握在掌心,取鞋为她穿上。

柳玉笙安静坐着,看着细心为她着上白袜,套上绣花鞋的男子,咬唇,“我以为你走了。”

就像九年前,她一觉醒来,再寻不到他的身影。

男子动作一顿,没有抬头,“笙笙,我不会再不告而别。”

他这个回答,她该开心的,可是她没有,反而心底涌上一股涩意。

他不会不告而别,可是他终究要走。

风青柏不敢抬头,怕一抬头,就会泄露眼底情绪,泄露他……即将要走的讯息。

京城那边不断探出来的触角,昭示着他能逗留的时间已经不多。

这段短短时光,于他而言,已是偷来的。

两人之间,一时竟然沉默下来。

其实他们都知道,他们还会分开。

只是从徐州一路行来,谁都没有先开口谈过这个问题。

都在刻意逃避。

柳玉笙很清楚,他能在这里呆上那么久,已经极为难得。

他不是寻常人,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自风墨晗身上的毒解了之后,她就知道,他们离开的日子不远了。

昨晚是他来过吧,在她身边呆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从梦中醒来,还能从空气中依稀感受到他的气息。

他一定很煎熬,煎熬了一个晚上,都没能想出办法,该如何同她开口。

说他就要离开。

“风青柏。”

“嗯。”他应,轻轻的。

脖子忽然被一双纤细手臂抱住,她倾身靠进了他怀里。

“风青柏,我等你回来。”

眸光剧颤,风青柏动着唇角,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咙堵塞得厉害。

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捏住,闷得发痛。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他的笙笙,是极聪慧的。

而他,却连承诺都不敢给她!

他不敢信誓旦旦的说,他什么时候,一定会回来。

许下誓言倘若做不到,比什么都没说更伤人!

“好。”最终,私心仍然占了上风,他环住她,“笙笙,若我很久都没办法回来……”

“那我就去找你。”

他回不了,她去找他便是。

她到他身边去。

风青柏将手臂收得紧紧的,几乎要将少女整个揉进骨血的力道。

这样,才能稍稍抵抗他内心骤起的震荡!

教他如何,不爱她?

身子被勒得生疼,柳玉笙没有挣扎,反将自己更贴近男子。

两颗心,挨靠出最近的距离。

呼应着剧烈跳动。

门外,柳知夏悄然后退。

走到内院中央,才开口唤人,“囡囡,起来了没有?”

房内隐约传来一声呼痛声,紧接着少女声音出来,“大哥,等等,我就出来!”

柳知夏在石桌坐下,头痛扶额,不用看都能猜出,因着他的突然打扰,房内怕是兵荒马乱。

确实是。

被吓得,柳玉笙当时就整个人弹起,偏生还被男子紧紧禁锢在怀,抬头太用力,脑门磕上了男子下巴,痛得她龇牙咧嘴。

便是这样,都不忘赶男子离开,连推带撵的,“快走,从窗户出去,别让我哥看见!”

风青柏,“……”他更想撵柳知夏离开。

闹出这番,他还在激荡的心绪唰的一下,像被泼了一盆冰水,凉透了。

哪还寻得出一丝伤感来?

柳知夏没等多久,便见自家囡囡衣装整齐走了出来,若是忽略她脸上还未褪干净的薄红,几乎看不出异样。

而那个本应在房内的男子,也紧随囡囡之后,从内院门口镇定自若走进来。

那么快的速度从房内出到院外再绕回来,可真是难为他了。

“哥,怎么不多睡会。”看到几乎跟她同时到达院内的男子,柳玉笙眼皮子跳了跳。

“惯了早起,倒是你,家里没什么事情,起那么早作甚。”

柳玉笙干笑,“也不早了,天都大亮了。”自打嘴巴。

风青柏已然走到桌边,自然的在柳玉笙身边位置坐下,好在,不是前日他拨过来的那张。

“真决定了要走科举的路子?”风青柏看向柳知夏。

少女心虚已经写在脸上了,茫然不知座上男子早就心知肚明。他只能说话来缓解她的紧张。

“决定了。”柳知夏点头,“能上则上,不能上就退,放手一搏。”

“那你好好考,我在京中等你。”

“我想看看以自己的本事能走到哪一步。”

风青柏凝眸,对上对方视线。

九年时间,当年跟柳知秋一道嘻嘻哈哈的少年,已经褪去了一身浮躁,变得沉稳内敛,眉眼清正。

在他身上,能看见傲骨。

第二百一十一章 倒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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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句话,是在告知,他不需要多余的助力。

也即不需要自己插手。

风青柏笑开来,“我朝科举制度公平公正,以个人学识能力挑选人才,绝不容徇私舞弊,我也不会这么做。”

朝堂上波云诡谲,人心如魍魉。若柳知夏没有那个本事,他绝对不会利用权力把人提上来,那样等同推他去送死。

那还不如让他呆在这乡间,安安稳稳活到老。

柳知夏也笑了,“那便在京城再见。”

身为南陵王,风青柏不可能一直窝在着杏花村,置政务不理。

很快,他就会回去京城。

下一次再相见,或许真的要等到他科举入仕,赶赴京城之后。

想到这里,柳知夏又看了眼他的傻妹妹,无声轻叹。

倘若他早知晓囡囡会喜欢上风青柏,他一定在第一时间掐灭那个苗头。

可惜现在,为时已晚,阻拦,只会让囡囡更难过。

既然拦不了,那他需更加努力,朝着目标往上爬,唯有他爬到高处,将来才有能力,作为囡囡的依靠。

书院只有两日沐休,柳知夏没能在家里多呆,第二日下午便重新回了书院。

柳知夏走的第二天,香山县出了大事。

县丞王成滨被查出为官八年间,结党营私,利用职务之便搜刮民脂民膏,强取豪夺,贪污受贿,获利高达数万两白银!

除此之外,其名下产业更计十多处,全是受贿所获。

知县康世鸣亲自提审此案,公台上摆放的证据足有半掌高。

王成滨无从抵赖,最后认罪伏法,判斩刑。

王家被抄家,王家所有家眷流放。

抄家当日,王家府宅门口围满了百姓,亲眼看着王家被查抄的金银玉器,字画古董等装了一箱又一箱,被贴上封条由官兵抬走。

最后,王家宅院大门也被贴上了封条。

昭示着香山县土皇帝王成滨彻底倒台。

百姓们欢呼震天,奔走相告。

县衙里。

知县康世鸣朝身前男子鞠了一躬,“这次若非大人从旁助力,仅凭下官一人之力,绝对无法扳倒这颗毒瘤,下官代香山百姓多谢大人!”

身为知县,苦于人微言轻,身后没有雄厚背景,又不愿意随波逐流选择势力投靠,康世鸣多年来被王成滨压制,空有爱民之心,无施为之力,有苦难言。

今日,惩治了王成滨,当真是大快人心!

“康大人正直清廉,身为一方地方官,本应是百姓之福,奈何受小人钳制,此事纵然王成滨可恶至极,大人也缺了几分破釜沉舟的魄力,望日后改之,莫让皇上失望。”魏紫将主子交代的话转述过后,从桌上拿起一叠地契,“王家所抄金银玉器充入国库,这些地契我拿走,回头会着人将等价银票送来,如何还之于民,康大人自行做主。”

“下官遵命!”眼看魏紫即将离开,康世鸣犹豫了下,“大人,皇上既在此间,不知下官可否前去拜见?”

如果不是这人突然出现,还带着皇上盖了大印的手谕,他当真不知道,皇上竟然来了香山县。

“无需,皇上此次微服巡游,不喜人打扰。”

话毕,人纵身消失,留下康世鸣在后兴叹。

主子特地授意他前来帮着康世鸣断案,不然仅凭康世鸣一人,动不了王成滨。

这些年来王成滨跟乡绅富吏勾结,背后又有人撑腰,势力在香山县极难撼动,若不是他手上四品官员的腰牌,根本压不住那些人。

魏紫将地契呈上之后,风青柏在房中坐了很久。

近半个时辰,一动不动。

“皇叔,太姥跟太姥爷让您去前院。”门口,风墨晗探个脑袋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桌面那叠纸张,眼睛暗了下,什么也没说,返身跑了出去,“皇叔,你快点哦!”

前院里,一大家子坐在堂屋,很是热闹,正在议论的正是香山县今日发生的大事。

这件事情传播得极快,小半天的功夫,整个杏花村都知悉了。

风青柏过来的时候,老太太还在拍着大腿,骂人生气十足,“我就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搜刮民脂民膏,欺压百姓!听说从他家里抄出来的金银玉器整整装了十个大箱子才装完!这得贪了老百姓多少血汗银子啊!”

“当时我就应该拿扫帚打他一顿!现在想想,真是便宜他了!”柳二也捶着大腿后悔不迭。

那种贪官,该打!

“没什么便宜不便宜的,当时没打到,他现在也被判斩刑了,这才是真正大快人心!”杜鹃道。

“都说官字两个口,好在这次知县断案公正,没有让百姓失望。”陈秀兰叹息,“王成滨被斩刑,整个王家人被流放,当官的,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啊。”

知夏日后要走仕途,她定要时时提醒他勿忘初心,万万不可做出愧对百姓愧对良心的事情来。

“爷爷,奶奶,你们找我?”风青柏跨了进去。

“哎哟!阿修,你过来!”老太太一看到风青柏,脸上褶子笑得更密,“你跟奶奶说说,那王成滨的事情,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不然哪有那么巧,他横行香山那么多年没事,偏生在这个时候栽了?”

这离王成滨寻上门来可没几天。

要说跟阿修半点关系没有,她绝对不信!

“阿修,跟我们说说,你怎么办到的?短短几天功夫就能把一个父母官给拉下台?”柳知秋已经完全认定是阿修干的了。

他做事情素来狠,一旦动手,肯定不留余地。

他从小就看出来了!

“我只是着人搜集了些证据,断案判案那是知县的事情。”风青柏没有否认。

“干得好!”老婆子一高兴,顺手就拍上了男子后脑勺,“这种贪官就该整治!要不是你查出那么多证据,百姓哪能知道,他居然贪了那么多的东西,做了那么多恶事!”

风墨晗在旁边看的眼睛疼,太姥太高兴了,刚才给的那一下可不轻。

不过,皇叔是不会生气的,皇叔对太姥跟太姥爷的容忍度,是无底线。

第二百一十二章 未离开,已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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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他,太姥平时捏他的脸,拧他耳朵,偶尔还给他屁股上揍一下,他就一点都生不起气来。

风青柏笑着,矮身在老太太身边坐下来,顺势将一叠东西放到老太太手里,“奶奶,这个是王家千亩良田的地契,我给买下来了,记在您跟爷爷名下,您收着。”

老太太还笑着的脸僵住,跟着飞快撤开手,跟拿了烫手山芋似的,“不行不行,我不要,你这孩子,千亩良田买下来,那得多少银子啊!咱家不缺地,你放出去,把银子拿回来!”

我的个天,一千亩的田说买就买!

老太太心里数了下自己小金库里的银子,顿时觉得心都要滴血了。

个败家小子!

而一旁柳玉笙,在看见那叠地契的时候,双手骤然握紧,心头涩意阵阵上涌,差点红了眼眶。

他这般做好了打算,是要走了吧。

风青柏沉默了好一会,他没敢扭头去看柳玉笙。

怕看了,会忍不住,会不舍得,该说的话,会说不出口。

“奶奶,我也是柳家的孩子。我孝敬你跟爷爷,同知夏知秋孝敬你们是一样的。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能理直气壮问我要。我给,你也能理所当然的拿着。我不是外人。”风青柏声语低缓,慢慢将头挨在了老太太肩膀,“除了你们,我已经……没人可孝敬了。”

刚才还气氛热闹的堂屋,一下沉寂下来。

柳老婆子眼泪湿了眼角,心疼得跟针扎似的。

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们阿修,心里该多苦啊。

柳老爷子抿着嘴,大掌伸过来重重在风青柏肩上拍了两拍,“既是孩子孝敬我们的,老婆子,你就收着,别替这小子担心,他既然买得起,就不会穷得没钱花。真要那样,回家来咱还管不起他一碗饭?”

老婆子眨去眼角湿润,挤出笑来,布着老茧的手在风青柏背上轻拍,“好,好,奶奶收着,这么多良田,咱阿修让奶奶一下成了大地主了。”

“啧!爷爷奶奶是大地主,那我就是大地主家的孙子,能做二世祖啦!哎妈呀,我一直羡慕二世祖来着,什么都不用干就能天天吃香喝辣的,奶奶,我求您,把我养成跟小金子一样的废物吧!”

钱万金一僵,炸毛,“卧槽柳知秋!你说谁废物呢!你才废物!小爷别的本事没有至少懂得吃,你连吃都不会!”

“我不会吃?哈哈!”柳知秋黑脸,“我不会吃我能长这么壮?”

“你那不叫吃,你那叫塞!山珍海味在你嘴里都是一个味!”

“小金子,这样咱就没办法好好说话了啊!”

“先撩者贱!不说话,来,打一架啊!”

柳大柳二同时起身,拎起两人后衣领把人扔了出去。

屋里沉默了片刻,爆笑。

老太太刚擦掉的眼泪又冒出来,“哎哟小金子这活宝,咋那么逗呢,骂人一套套的!”

“这俩臭小子,让他们掐去,掐完了回头搓药酒的时候,又是哥俩好。”老爷子笑骂。

石纤柔凝眸看向外边两个扭到一起的身影,也是忍俊不禁。

那哪能叫打架?你捶我一下我捶你一下,姑娘的拳头都没那么秀气。

唯二没有笑的两个人,是风青柏跟柳玉笙。

彼此,始终在回避对方视线。

这种情况持续到入夜。

晚膳后,风青柏追着柳玉笙的脚步进了内院。

“笙笙。”

“我今天有点累,想早点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柳玉笙低着头往房间走。

“笙笙……”

房门砰一声关上,风青柏站在门口,抬手想将门推开,最后颓然放下。

转身倚着墙壁,望向漫天夜色,现在她明明就在他身后,一墙之隔,他却觉得,此刻比起相隔千里的时候,更加难受。

“什么时候走。”门后,突然传来少女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

风青柏的心,一下被掐得缓不过气来。

好一会,才挤出了几个字,“三日后。”

“知道了,我要睡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顿了下,“晚上不许偷偷溜进我房里,我锁窗了。”

“……嗯。”

门外有脚步声离去,柳玉笙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

蹲下身子,靠着门板,把自己环得紧紧的。

她很难受,难受得快要死掉了。

他要走,她该笑着让他安心离开的。

可是她做不到。

有些感情,再多的理智都控制不了。

他们相遇才多久?两个多月。

分开之后又要多久才能见上一面?未知。

她对他说,她等他回来,现在她依然坚定。

只是事到临头了,他真的要走了,那种真切的别离,仍然会让她难过让她脆弱。

她从不曾体会过,世上会出现这样一个人,他还在你身边没离开,你却已经开始想念他。

少女隐忍的呜咽,在屋内低低回响,那声音,像把刀子,一刀一刀,切割着一墙之外另一颗心。

血肉模糊。

她现在不想见他,他以为自己能忍着,给她一点缓冲的时间。

他也的确在忍着。

继而发现,他太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在她面前,他根本没有任何正常可言!

一手破开了被反锁的窗户,风青柏越窗而入,走到抬头呆滞看着他的少女面前。

将人拉起,狠狠吻了上去。

“唔……”

少女气极,又推又拒,被他全然禁锢。

现在他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吻她,吻到她忘记难过,吻到她忘了哭。

房内并未点灯,一片黑暗,交缠的,是彼此急促的呼吸。

他失控了,在少女抽噎声中,将她压在门板,扯开了她衣襟,炙热狂乱的吻沿路而下。

柳玉笙双眸迷蒙,肌肤上被他双唇碰触过的地方,犹如火烧,让她眼睛失了焦距。

浑身虚软,无力的承受着。

男子大手,已经探入衣襟罩上柔软双峰,掌心粗粝划过她细腻肌肤,带出一片战栗。

“风青柏……”

风青柏猛然顿住,唇贴着少女精致锁骨,剧烈喘息。

艰难抽出手,将少女衣襟拉上,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对不起,笙笙……”

对不起,让你那么难过。

第二百一十三章 明知是毒,依旧想要去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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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青柏是被赶出来的。

少女回过神后毫不留情把他赶出了房门。

本还想再解释些什么,隔壁房门被人打开,石纤柔靠着门框,“让她安静会,你先走吧,我会帮忙看着她。”

沉吟片刻,风青柏哑着声音,“多谢。”

“不用。”

目送男子离开,石纤柔没有回房,走到院子石桌旁坐下。

习武的人耳目敏锐,便是隔着一大段距离,依旧能听清楚那边房中传出来的抽噎。

没有过去劝慰,这种时候,不适合打扰。

石纤柔抬头望月,眸光浅淡。

情字,是包了蜜糖的毒药,吃的时候很甜,吃下去了,总有为情所伤的一天。

然这世上痴人太多,明知是毒,依旧想要去品尝,如柳玉笙,如她。

到最后,有人痛不欲生,有人甘之如饴。

回到二进院,房中灯光微亮。

风墨晗坐在他房间桌旁,垂着头,整张脸隐在阴影中,看不出情绪。

听到脚步声,始抬起头来,“小叔,我们是不是要走了?”

“是。”

“什么时候走?”

“三天后。”

“我知道了。”小少年又垂下头,脚尖在地上一下一下的蹭,好一会之后,“小叔,我们能不能多留两天?”

“终是要走的。”风青柏淡道,终是要走,多留一天,人心也多一天煎熬。

“那我以后还能不能回杏花村玩?”

“你没时间玩。”

风墨晗再次沉默,起身回了自己睡房,把自己整个人蒙进了被子里。

堂屋各个房间,这时候,也没有人入睡。

“老头子,阿修是要走了吧?”

柳老爷子闭着眼睛,叹息,“他不是我们,每日里下地干干活,跟村里人唠唠嗑,就能过一天。下雨下雪的时候,还能窝在家里偷偷闲。阿修是个干大事的,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陪我们。”

“阿修走了,咱囡囡该怎么办?”

这句话后,满室沉默。

最后灯光熄了,也没有人再出声。

柳大柳二房间里,也都在讨论着同样的话题。

“这么多年才回来一趟,待几天就要走了,下次再回来,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靠着床头,陈秀兰叹息。

柳大沉声道,“难道他还能在杏花村呆一辈子?就是他想,也不可能。”

南陵王,那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地位?

要是一直窝在这小山沟里,过不了多久,整个南陵都得乱。

他不回去执掌大局,就成天下的罪人了。

“咱囡囡跟阿修自幼感情就很深厚,届时阿修走了,囡囡怕是又要难过好一阵子了。”

闻言,柳大沉默片刻,闷声闷气,“睡吧,睡醒了再操心。”

你就担心她难过,不知道你闺女要被人拐走了。

柳二房间,杜鹃摇醒了快要睡着的男人,“我在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媳妇,我困死了,快点睡吧,有什么话咱明天再说啊。”

“这些话白天不好说,免得被家里听见!”

被生生摇醒,柳二困的想抓狂,但是没敢,只能耐着性子,“你到底要说什么啊?那么神神秘秘的!”

“你有没有发现今晚上,囡囡跟阿修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他们不一直是那样!”强撑着一直想闭上的眼睛,柳二无奈道。

“不是,真的不对劲!囡囡好像在跟阿修赌气似的。你没看吃完饭后,囡囡前脚刚走,阿修后脚就追上去了,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

“哎呀,不会不会,咱囡囡跟阿修从小感情就好,以前阿修多粘囡囡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好容易见到了,又马上要分开,肯定心里难受。囡囡就是耍下小脾气,阿修去哄哄罢了。别老整天疑神疑鬼的,囡囡还小呢,这种事不急!赶紧睡吧!”

看着翻了个身,立即打起呼噜的男人,杜鹃头疼。

怎么心大成这样?

这晚,整个柳家丝毫没受到影响的,大概就只有钱万金跟薛青莲。

该吃吃,该睡睡,没有一点烦恼。

一大早,在灶房抓了个老太太摊的细葱薄饼,薛青莲晃晃悠悠的往屋外菜地走去。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研究柳家的水跟菜地,没有懈怠过一刻。

他甚至做好了打算,以后就在柳家扎根了,什么时候把秘密研究出来,再决定走不走。

柳家菜地就在侧面院墙边上,周边用篱笆围出界限来,里面是一片绿油油长势极好的青菜。

这段时间他观察过了,柳家的菜,不仅长得好,而且长得快。

就好像地头上的一小片香葱,前儿刚掐掉一茬,不到两天,就马上能长出新苗了。

太神奇了。

菜园最里边,是他做试验用的六个陶罐子,里面分别用寻常泥土、柳家菜地泥土种植了几丛韭菜,每个陶罐子浇不同的水。

长得最好的,是最右边那一丛,用的柳家菜地泥土栽种,柳家水缸的水浇灌。

嚼着饼,盯着那丛韭菜,薛青莲眸光深幽。

他已经看出了个中奥妙,只是这奥妙背后隐藏着的秘密,反而引出了他更大的兴趣。

“不用探究了,我告诉你原因。”身后,少女声音清灵,带着一丝疲惫沙哑。

“你改变主意了?”薛青莲慢悠悠回头,早就知道她来了,“可是我好像已经知道原因了。”

“那也只是知道,接下来你即便耗尽一辈子去研究,也研究不出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来。不信你可以试试。”

薛青莲沉默,会不会真的一辈子研究不出来他不知道,但是如果有捷径能轻易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当然选择捷径。

“这就是我用在菜地跟水缸里的东西,我给你一小瓶,”柳玉笙拿出一只小药瓶递过去,“你教我炼药。”

“就这么点,你就想换我百草谷的独门手艺?”

“手艺再好,你百草谷也炼不出这样的药,何况我只是要把药炼成丸,不一定非要跟你学。你不教,我找别人便是。”

柳玉笙收回手转身就走。

“我教!药给我!”薛青莲顿时急眼,谈买卖还不让人讨价还价,说走就走,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爷就是靠脸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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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少女说的话,他一点不觉得狂妄。收藏本站

因为他从她那里偷走的药膏,到现在他都没研究出来到底什么配方。看她拿出药材他才恍然,估计就是缺了这一味,所以药效怎么都不对。

他就知道她肯定留了一手!

把药瓶抢到手,薛青莲开始热血沸腾,“走走,我现在就教你炼药!”教完了他马上试药去!

院子里,柳家人已经陆陆续续起身,在廊檐下、灶房前洗漱,准备吃早饭。

柳玉笙跟着薛青莲往中间穿过,跟每个人都道了早安,独独漏了站在院子中央看向她的某人。

钱万金眼尖,看得真切,福囡囡居然破天荒的看都没看风青柏一眼!

顿时幸灾乐祸,“哟,哟!有人惹咱福囡囡生气咯!心凉咯!”

乐极生悲,脚下莫名一滑,往前栽去。

这个姿势,是要跌得狗吃屎的!怪力女就在旁边看着呢!

钱万金心里骂娘。

在脸即将亲上地面的时候,腰带被人拉住往后一拽,骂娘的人跌进了女子怀里。

“小心点。”

钱万金吭哧吭哧,一句要你管在嘴边硬是吐不出来,人家救了他,免他丢脸,他再骂人有点恩将仇报。

灶房门口,风墨晗翻了个大白眼,“每次都要女人救,丢脸。”

“怎么丢脸了!还不准英雄救美了?!”钱万金涨红脸。

“你是被救的那个‘美’?”

“不行吗?爷天生丽质!爷就是靠脸吃饭的!”

“是挺美。”石纤柔浅笑。

“那当然,爷这张脸往外一搁,就是钱家活招牌,不仅美,还值钱!哼!”钱万金脑门一甩,骄傲得像只小公鸡,连脑门上翘出的一小撮呆毛都神气活现。

“我很喜欢。”女子沙哑声音里渐起的笑意愈浓。

“……”钱万金脑门上的呆毛瞬间趴下,转身就跑,最爱吃的早饭都顾不上了,逃到门槛的时候还差点倒头栽。

这、这特么是女人吗!一大清早的就调戏人!

看了石纤柔一眼,风墨晗很服气。

他有些认同钱万金的话了,这是女人吗?男人都没她那么豪放,还豪放得一本正经!

哎,连钱万金都有人疼了,这么一比较,皇叔好可怜,柳姨生气了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得想办法帮皇叔把柳姨哄回来。

灶房里老爷子跟老婆子一个烧火一个炖清汤,侧耳听着外面动静,不时失笑出声。风墨晗眼珠子转了转,垮下肩膀走进去,“太姥,太姥爷。”

“小风儿,这是咋啦?跟小金子吵架输了不高兴啦?”

“……”太姥也惯是个会补刀的,小少年咬牙继续装,“不是,我是心疼我小叔,昨天小叔惹柳姨生气了,柳姨到现在都不理他。”

俩老面面相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家囡囡……

“太姥,太姥爷,你们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小叔难过得一晚上没睡着,可可怜了,再过两天我们就要回京城了,要是柳姨一直不原谅小叔,我小叔肯定会难过很久的。”

“过两天就要走?这么快!”

“是啊,太姥,走了以后我可能没有时间再回来了。”本来是装的,说到这里反而来了真情绪,风墨晗眼眶有点发红。

“怎么没有时间回来,小小年纪你有什么事情要忙的,”柳老爷子笑骂,“到时候我跟你小叔说说,你想过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来,你小叔要是没时间送你回来,太姥爷去接你!”

“谢谢太姥爷!”明知道不会出现那样的情景,风墨晗心里还是暖暖的。

柳老婆子已经放下了手里锅勺,悄悄往外看一眼,然后佯装不经意,“小风儿,太姥一直没问,你们在京城家里还有什么人啊?你小叔这年纪,便是没成亲,总该定亲了吧?”

风墨晗闻言,心里立即转开了,眼中闪过喜意,“没有没有,京城家里一直就我跟小叔两个人,连一个女眷都没有!不过,太姥,我悄悄告诉您,有好多人想嫁给我小叔哦!小叔一个没要就是了,看都不多看一眼,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

“我小叔有心上人的!他以前说漏嘴,说除了他喜欢的那个人,他谁都不要!您说在京城地界,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就我小叔不同,这么多年来始终守着承诺,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像我小叔这样的痴情种,整个天下都不多见!”

俩老沉默片刻,老爷子抬手揍上风墨晗屁股,“你这臭小子,多大点人,什么是痴情种你都知道!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姥爷知道了还揍你!”

风墨晗捂着屁股笑嘻嘻的,也不躲,“太姥爷,那不是我乱学的,就是听戏文里讲过,顺嘴就说出来了,您别生气,我肯定不学坏!”

“你记着就好,开开玩笑也就罢了,任何时候心都要正!”

“我记着了,太姥爷!”

老人教孙,柳老婆子看得满眼都是笑,“好了,先吃早饭,小风儿,去叫你小叔、柳姨他们过来。”

“诶,我马上去!”看,这不就帮着小叔创造了个机会吗?

小子跑出去后,柳老婆子笑容才收起来,轻轻叹了口气。

“再有两天就要走,我心里都不是滋味,何况囡囡,怪不得囡囡生气。老头子,你说咋整?”

老爷子把土灶里的柴火取出来,埋柴灰里熄灭,“能咋整?咱不能叫阿修留下来,也不能让囡囡不难过。彼此要是都有心,什么难题都不是难题。咱老了,不该掺和的时候别掺和,等真需要咱的时候咱再出面。”

也只能如此了,老婆子点头,“听你的。”

“嘿!这老婆子,平时不都让我听你的,这回没辙了,才有点老媳妇的样儿。”

“胡咧咧什么呢你!”举起锅勺朝老头子扬了下,老婆子先没忍住笑开来。

这死老头子。

这辈子,她算是没嫁错人。

当初说下工回来帮着她一块操持家务,还真说了就做到,到现在一做就是十二年。

想起老头子最开始做家务笨手笨脚的样子,老婆子嘴角笑意更浓。

恍惚中,竟似几分少女神态。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你只是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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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一辈子,最幸福满足的事情是什么?

就是有个跟你相濡以沫的人,相伴扶持到老,风雨同舟。收藏本站

她希望他们家囡囡也能遇上这么一个人,遇到对的人。

可惜风墨晗帮着小叔在两老面前刷了脸,却没能请来柳玉笙。

薛青莲那丫的又在门口挂牌子了!

好在房门没有关上,否则里面孤男寡女的,他非冲进去揍那丫的不可!

被少女转告暂时勿扰,风墨晗怏怏离开。

皇叔,我已经尽力了,你还是自己上吧。

钱万金也住在这院子里,听到小少年喊吃早饭,心里猫抓似的。

好想去吃东西,肚子好饿,他一晚上没吃了。

可是怪力女在那里,他不想去,看到她上火!

扑在被子上翻来覆去,钱万金痛苦呻吟。

香葱薄饼……萝卜清汤……

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香味,妈的他都饿出幻觉来了!

待面前真的出现一盘子薄饼加一碗洒了绿油油碎葱的萝卜清汤,钱万金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这是我房间!谁让你进来的!”瞪着站在床边的女子,钱万金色厉内荏,“闯男子香闺,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将东西放到桌面上,石纤柔走回来双手撑着床沿,“我是不是女人,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轰!

钱万金只觉全身着火冒烟,抖着手指指着女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饿坏了吧,过来吃东西。”没有盯着男子红透的脸看,转而攥着他那根抖啊抖的手指,把人拉了下来带到桌边。

钱万金吭哧吭哧,想很有骨气的转身就走,可是空气里飘荡的香味太馋人了!

再说,这是他房间!她一个调戏了他的都能坐在这里淡定自若没事人似的,他这个被调戏的凭什么落荒而逃!

多没面子!

忍着想逃的冲动,钱万金重重坐下,抓起薄饼就啃。

他还非要在她面前慢慢吃!免得真以为他怕了她!

“吃慢点,喝口汤,别噎着。”女子边说,边伸手撕了一小块薄饼放到自己嘴里。

“不是拿给我吃的吗,你干嘛抢!”

“怕你饿着,拿了东西就过来了,我还没吃。”

“……”钱万金眼神四处乱飘,突然不敢去看那张艳丽英气的脸。

心里升腾起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很陌生,又……有点甜。

像吃了一块麦芽糖。

“薄饼分、分你吃一点,不过汤是我的,就这一小碗,你再抢我就没得喝了!”

“好,都留给你喝。”

“……也不知道多装一碗,笨死了。”吭哧吭哧的声音低了下去,变成嘟囔。

抬眸,凝向埋头啃饼子的男子,石纤柔挑眉,眼底溢出不可见的笑意。

薛青莲房间相互讨论的声音隐隐传来。

“福囡囡也没吃早饭。真是的,做起事情来东西都不吃,还大夫呢,不知道照顾自己……”

石纤柔往那边看了眼,“待会我再给他们送点过去。”

“诶不用!”她这么识相,钱万金心情好了点,说话也开始自然起来,“福囡囡就是这样,做事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等她忙完了自己会去吃。”

顿了下,钱万金朝女子凑近了点,“你跟福囡囡住一个院子,你知不知道她跟风青柏怎么回事?为甚么突然连人都不理了?”

太奇怪了,福囡囡脾气素来很好,平时眼里除了风青柏,他们都是背景。

今儿居然一眼都没往风青柏看。

不正常。

想着,钱万金一掌拍上桌面,疼得他龇牙,“是不是风青柏那王八蛋欺负福囡囡了?!”

“风青柏过两日要回京了。”石纤柔自然拉过男子手掌,吹了吹,“这事情你别掺和,旁人插不进去,让他们自己解决,你若急吼吼跑去质问,福囡囡会更不开心。”

“哦。”抽回手,埋头吃东西,吃撑了钱万金都没敢再抬头看对方一眼。

掌心被温热气息吹过的感觉,挥之不去,连心头都似被吹麻了。

……特么,这是女人干的事吗?

他怎么感觉他才是小媳妇?!

柳玉笙跟薛青莲耗了一上午,亲眼观摩他炼了一次药之后,自己亲手操作,失败了一次,第二次成功做出药丸。

这种速度让薛青莲目瞪口呆。

他算是百草谷里最拔尖的鬼才了,当初学炼药手法,也花了整整一天才揣摩到窍门!

少女失败一次就凝炼成功,而且他分辨了炼制出来的药丸,药性结合完美!还是人么?

他要是收这么个徒弟,不出半个月自己就得江郎才尽,被她拍死在沙滩上!

柳玉笙不觉得自己学得有多快。

前世她有二十年的医药基础,自己着手炼药也有十多年,离凝结成丸,差的只是一句提点。

所以,在她看来眼下说成水到渠成更为贴切。

离开二进院,风青柏就站在内院门口,倚着墙壁等她。

一早上了,她沉浸炼药没有时间理会他,他等。

这个忍耐度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不希望在即将离开之际,两人仅剩的时间是在赌气中浪费的。

“笙笙……”少女朝他走来,风青柏迎上去便要解释。

不成想少女看到他,脸上竟然露出灿烂笑容来。

“风青柏,我学会炼药了,我可以给你炼药了!”她站在他面前,仰头看他,笑成弯月的眼睛亮过骄阳。

她很高兴,高兴能为他炼出更好的药丸来了。

风青柏胸腔鼓涨,这个瞬间,突然什么都不想说。

说什么都觉多余。

伸手,将她紧紧抱入怀里。

什么顾忌什么避嫌通通滚蛋!

现在他只想把她揉进身体里!

“你就要回去了,我帮不了你什么,会的也只是制药医人,对你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为你炼制一些药出来防身……”

“够了,笙笙,这样就够了。”风青柏低喃。

再要说下去,他怕他会忍不住,将她一并带走!

少女乖乖依偎在他怀里,由他抱着不放,“风青柏,我没有生你的气。”

“我知道。”

你只是不舍得。

我也是。

“风青柏,接下来两天我要好好炼药,可能没有很多时间陪你了。”

“无妨,你炼药,我陪你。”

第二百一十六章 笙笙,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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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收藏本站”脸埋在男子胸前,听他激烈的心跳,柳玉笙翘起了嘴角。

这样就好。

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一分一秒都珍贵。

所以,她不赌气。

接下来两天时间,柳玉笙几乎没怎么出内院的门。

一直埋头在房中炼制各种药丸,风青柏始终陪在她身边。

不开口打扰,只是静静在旁陪着,只要她抬眼,就能看得到。

薛青莲拿了那瓶药水之后,再次闭关了。

钱万金则带着石纤柔去了镇上,横扫各大小吃摊。

家里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是说好了,也一致没有过来打扰过她。

就连总是紧迫盯人的老爹,这次都没有多说什么,睁只眼闭只眼放任了风青柏陪伴的行为。

最是撒疯的,大概就是风墨晗。

许是因为即将离家,拖着柳知秋,让他带着他把杏花村所有能玩的东西玩了个遍,两天时间,把柳知秋累成狗。

再如何珍惜不舍,时间也不会放慢脚步。

眨眼,两日过去,到了风青柏跟风墨晗该离开的时候。

为了尽快赶回京城,他们行水路,已经订好了船只。

这天一大早,家里几个女眷就起来忙忙碌碌,把要让风青柏带上京的东西打包收拾好。

一样一样塞上马车,把后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村民们知悉柳家贵客要走了,也集了不少东西包裹好,带到柳家来,一并让带上。

都是乡邻自己家里做的东西,有腌制的咸鸭蛋,风干的野味,还有一些手工点心,不贵重,都是心意。

风墨晗从起床开始就蔫蔫的,浑没有往日精气神,便是钱万金故意来惹他,也只得了他一个白眼。

对掐的心情都没有了。

“不就是回京吗,多大点事,以后想杏花村了随时来便是。”掐出来的情谊,钱万金难得好心一回,开口劝慰。

“说得轻巧,我又不是你,想来就能来。”

钱万金挠挠鼻子,天天掐架,他差点忘了这人还有个身份是皇帝。

皇帝确实不自由,回了京城回了宫,想再出宫门就难了。

身不由己啊。

“大不了以后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我回京的时候给你捎点。”

“让你捎吃的,半路你就给吃完了。”

“……”他怎么知道的?

另边厢,风青柏还在少女院子里,石桌上摆着她这两天炼制出来的药丸,她一瓶一瓶给他说着功效,叮嘱他收好。

最后一瓶,是液状。

“这个,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要带在身上,其他药丸无所谓,这瓶药绝对不能忘!”少女极是郑重,“我爷爷以前受过重伤,大夫都说没救了,就是喝了这个,保下命来的。”

这瓶药,风青柏很久没有伸手接,凝着少女的眸光深得看不见光亮。

这是她的秘密。

他一直知道,从小就知道。

知道她的不同。

只是他从不曾过问。

现在,他的小姑娘为了他,开始慢慢揭开那层面纱。

“好。”将药珍而重之放在了心口衣襟处,“我一定不会忘。”

好像除了这些,相互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外头已经准备好,只待他出门起行。

脚却跟生了根似的,挪不动半步。

晨风拂过竹林,声响簌簌。

除此静谧无声。

即将离别的情人,相望凝噎。

良久,“笙笙,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柳玉笙强撑笑脸,摇头,“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那就别说了,”风青柏拾步朝少女逼近,“魏紫,看着门口。”

随着话落,一手扣住少女后颈,带着压抑与急切的吻朝少女压下。

他的吻,一如往常炙热,温柔,又带着极隐晦的野性。

在她口腔里强势掠夺,深深的,像要把她吃入腹。

柳玉笙闭上眼睛,挡住即将漫出眼眶的水汽,头一次,不管不顾的迎合。

这个吻,甜蜜中藏着苦涩。

不含任何旖旎。

每一次纠缠,都在诉说着不舍。

最后,风青柏移开唇,印上她颤抖的眼帘。

“笙笙,”他开口,祈求,“别哭,你若哭,我走不了。”

她咬着牙,死死压抑想要冲出口的呜咽。

风青柏,我想你了,我现在就想你了。

如果我真能流泪,将你留下多好。

用尽全部力气将男子推开,她朝他笑得灿烂,“风青柏,快走吧。”

马车缓缓起行,柳家大院门口,站满了来送行的人。

唯独,没有柳玉笙。

坐在石凳上,看着刚才他站过的地方,她脸上,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落。

如果刚才她能哭出来,多好。

那么现在,那个位置,他还在。

马车上,死一般沉寂,空气压抑得人几乎窒息。

风青柏仰头靠在车壁上,沉默无语。

风墨晗脑袋探出车窗,直到后方瞧不见杏花村的影儿,才重新坐回来。

杏花村,柳家。

他们终究离开了。

日后,他只能坐在朝堂上挥斥方遒,活在冷冰冰的皇宫,每一步,都将动魄惊心如履薄冰。

他一生中最轻松最快乐的日子,只能在午夜梦回时想起。

太姥,太姥爷,叔公,叔婆,知秋叔叔,钱万金。

还有杏花村里跟他一块玩乐的所有人。

最美好的时光,留在这里。

他只带走回忆。

风青柏走了。

只是走了一两个人,不大的院子却有种人去楼空的寂寥。

这一天,柳家少见的没传出欢笑声。

“笙笙还在内院?”柳大今天没有出去干活,在家里蹲了一天。

担心闺女。

“嗯,说是刚想出一个新的药方,想要炼制出来,让暂时不要打扰。”陈秀兰叹气。

家里每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

阿修走了,最难过的是囡囡。

她不想家里人为她担心,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内院里恢复情绪。

等到恢复好了,他们囡囡,会重新带着笑容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傻孩子不知道,这样反而更让他们心疼。

钱万金想去内院找人的,他别的不会,逗福囡囡笑的本事多的是。

被石纤柔一把拦住了。

“她现在正难过得紧,你凑上去,她还要强撑着应付你,岂非更累?你想看她强颜欢笑的样子?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钱万金沉默,心里把风青柏又骂了百八十遍。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可付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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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红在内院盯了好一会了。

主子走前交代,不能让囡囡在屋子里闷超过半个时辰。

超过了,要哄。

想了想,悄悄退出了内院。

一刻钟后,房门被人敲响,“囡囡,出来一下。”

柳玉笙正在配制药材,不断的重复的调配,听到魏红声音,沉默了下,“红姨,有什么事?”

“有,你先出来下,我有东西转交。”

闻言,柳玉笙飞快上前拉开房门,“什么东西……”

魏红让开了身子,在她身后,院子里,拉着绳索挂满了一张张画作,迎风飘舞。

画作下方,钱万金石纤柔柳知秋几个人正啧啧有声的评价。

“看不出那家伙还挺有水平,画得不赖。”

“我对他的手段比较好奇,怎么想出来的这种办法哄人?”

“笔画简单,神韵跃然纸上,确是佳作。”

钱万金转头朝这边招手,“福囡囡快过来,你看这张,风青柏那小子好阴险,当时那个画面明明我也在场,他居然把我撇掉了!”

“把你画上去干嘛?你在里面破坏美感。”

“柳知秋,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我是我们家囡囡这边的!”

他们在争论什么,此时柳玉笙全然听不进耳,眼睛盯着那些画卷慢慢走过去,一幅一幅仔仔细细的看。

这幅,是当初在徐州别院,他为她点亮满树灯笼,送予她的一片星空。那个弯月灯笼,现在还挂在她房里。

这幅,是她跟他在画舫上,她抓着他的衣襟,气鼓鼓的模样分外传神。那天他告诉她,他也是第一次。他说,只让她染指。

这幅,是她将他摁在草地上,手里花束高举往他身上砸。那天,他几乎摘光了她的枸杞花,她头一次那么抓狂。

这幅,是魏红跟石纤柔切磋那晚,他们在旁观看时候,他悄悄勾上了她手指。看到这幅画她才知道,当时他看她的模样,是那般温柔。

……

整个院子,几乎被他的画作填满,所作全是他们在一起时的画面,每个画面,都似能溢出甜。

他全记得。

最后一张,不是画。

是一副字,方遒有力,一笔一划,渗透他的誓言。

——予我以笙,可付天下!

呆呆站在这副字前,柳玉笙笑着,泪如雨下。

他离开给她心里带来的撕痛,在这一刻全然愈合。

因他离去豁开的空洞,被甜意全然灌满。

泪都是甜的。

在旁四人,静悄悄离开。

此刻,这里,这个空间,是独属于柳玉笙与风青柏的。

谁都插不进,谁在都多余。

出了院子,钱万金仰天一叹,“风青柏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半边脑袋执政,半边脑袋谈情,他还真能!”

福囡囡这回该彻底招架不住了。

不说福囡囡,就是他刚才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都觉得浑身酥!

卧槽那王八蛋,真能撩!

……他把这招记下来,以后哄媳妇用!

这是终极大招,必定百用百灵!

柳知秋也叹气。

之前还只是怀疑,留点余地让自己自欺欺人。

现在用不着了。

他们家囡囡确实被风青柏叼了。

而且,吃得死死的。

要是让大伯看到那些画,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他有点不敢想。

石纤柔看了眼魏红,“可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她有点好奇,风青柏那样的人,宠一个人还能宠到什么程度。

直觉告诉她,事情还没完。

“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用不着帮忙了。”刚才若非怕自己一个人弄时间耽搁太久,她也不会去叫他们。

钱万金跟柳知秋齐齐瞪眼,“还有?!”

魏红给了他们一个鄙视的眼神。

揣测主子的心思,你们只有输的份。

院子里,柳玉笙全没了伤春悲秋的心思与时间。

光是把这些字画拿下来整理好保存,就够她忙活上小半天。

小心翼翼抚着那些画,柳玉笙嘴角轻扬。

平日他几乎都陪在她身边,想要完成这么多画还不被她发觉,唯有晚上回房睡觉的时候。

那他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每日都睡得极少吧。

傻子。

收拾完东西,没有在内院多呆。

平复了心情,也需出去让家人们放心才是。

结果,到了前院,根本没她什么事,钱万金跟柳知秋两个已经把家里人逗得眉开眼笑。

看到柳玉笙,老婆子招手,“囡囡,过来,阿修那小子是不是真画了很多的画?”

“……”柳玉笙后退一步,面露紧张。

奶奶,别这样,我是不会拿给你们看的!

“这孩子,还怕我们看不成,画的什么呀那么保密?”

“你就别逗囡囡了,没看到她都想跑了么!”老爷子笑斥。

一家子哄笑,唯柳大有种不妙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爹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肯定不是他想的那样!

“爹,娘,阿修那臭小子在给咱囡囡灌**汤呢,你们就不紧张?”

“紧张什么,阿修哄囡囡那不是很正常吗?从小囡囡闹脾气都是他哄。”

现在不是小时候啊!

还想说什么,被媳妇背地狠狠掐了下,“好容易囡囡心情好了早些出来,你别多事!”

“……”

此刻,柳大真的有了种只剩他一个人在战斗的感觉。独木难支。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大哥过段时间就要下场考试了,到时候咱去府城陪大哥参考?”柳玉笙趁机转移话题。

她跟风青柏之间的小秘密,她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家里人果然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八月份下场,确实没多少时间了,到时候肯定得去人陪着,是该早点做准备了。”

“到时候我跟老二一块去,考试得好几天呢,我们大男人方便些。”柳大道。

“你们男人粗心,哪里懂得照顾人,到时候还是我跟杜鹃去吧。”陈秀兰也道。

“府城可不比家里,处处要注意……”

柳玉笙舒了一口气,转头对上石纤柔了然的目光,脸热了下。

那人,哄人就哄人吧,怎么没交代红姨保密些……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这个时辰,应该已经上船驶往京城了吧。

第二百一十八章 用他的方式,为她驱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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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青柏一行确实已经登船。

坐在船舱靠窗位置,倚着栏杆出神,手时而不自觉在心口处轻抚。

那里,是笙笙送他的礼物。

风墨晗期间看了他好几次了,对他衣襟里藏着的东西很是好奇。

“皇叔,你衣襟里藏着什么?是不是柳姨给你的礼物?”

男子回眸,淡淡撇了他一眼。

换做以往,风墨晗立即缩头不敢出声,在杏花村野了一段时间,对男子敬畏消减不少,现在已经不会动不动就怂了。

“我也有礼物,柳姨送的,她亲自炼的药。”说着小少年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玉白瓷瓶,“看,柳姨说这是她手里最贵重的药了,让我好生保管,说是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语带炫耀。

他就是想炫耀。

他要让皇叔知道,他在柳姨心里也是很有地位的。

凝着那个瓷瓶,风青柏眸心动了动,探手取了过来。

“皇叔,这是柳姨给我的!”连这个都要抢?他自己又不是没有!

不理会小少年大呼小叫,打开瓷瓶看了眼,里面赫然也是液体,跟他怀里珍藏那个一模一样。

风青柏脸黑了下来,随手将瓷瓶丢回去,一言不发。

小少年跟他有一样的礼物,这让他本来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差。

本该属于他的独一无二,被小少年分薄了。

看小少年对药瓶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模样,还是叮嘱了一句,“好生收着,别让任何人发现。任何情况都不能拿出来给别人用。”

小少年微微愣了一下,“我知道了,皇叔。”

本来他就对这个礼物很珍惜,如今又得了叮嘱,心里顿时明白,这瓶药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加珍贵。

甚至因为太过珍贵,一旦面世,会给柳姨带来麻烦。

心里对柳玉笙的感激更浓。

把他真正当成自己人,柳姨才会给他最珍贵的礼物。

天际入夜,船只依旧不停的向前行驶。

从船舱往外看去,整条江河笼罩在暗夜中。

唯有远处,闪着渔火星星点点。

同一时刻,柳玉笙已经用过晚膳,回到内院。

因着主子不在,魏红用不着再隐在暗处履行隐卫的职责,可以大摇大摆走在柳家大院各处,恢复了行动自由。

眼见着柳玉笙回房,魏红忙跟了上去,将主子交代的第二件事情办妥。

“这又是什么?”看着魏红捧过来的一大堆锦盒,柳玉笙瞪大眼睛。

风青柏到底交代了多少任务给红姨?

魏红什么都没说放,放下东西就闪了。

留待柳玉笙自己慢慢看。

桌上大件小件都有,十数个。

一一打开包装精致的锦盒

里面赫然是当初徐州商会上出现过的各行业之最。

布料里最贵重的蜀锦,巧夺天工的双面丝帕绣,设计高雅独特的羊脂玉簪花……

这些东西,让她脑中浮出一副场景。

“笙笙,以后我会送更多更好的东西给你。”彼时,年仅八岁的稚童,送出他给她第一份礼物时,这么说。

但凡对她说过的,他真的不曾或忘。

拉开梳妆台上首饰盒最下层,取出里面那对颜色依旧鲜艳的红头绳,柳玉笙嘴角,爬满甜意。

他走了,依旧在用着他的方式,为她驱散离别的苦涩轻愁。

让她一心沉浸在惊喜与甜蜜中,没有时间去感伤。

傻子。

日后他送她再多东西,再贵重,在她心里,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这对红头绳。

再次出现人前,柳玉笙眉间最后一点愁绪都已全然褪去。

柳家又恢复了井然有序的生活。

时间也在这样的有序中悄然流逝。

行水路,风青柏一行以最快的速度往京城赶。

耗时整整二十天。

京城城门口,满朝文武恭迎。

走的时候静悄悄,回来惊动全城。

他们的行踪,对方了若指掌,且能说动整个朝野的人来迎接。

比之讨好,这阵仗更像下马威。

马车里,风青柏眼眸幽暗,平静得不见半点波澜。

风墨晗身上也不见了在杏花村时的欢脱单纯,取而代之是超脱年龄的冷然与内敛。

回京,意味着踏上他们的战场。

处处,都将是不见血腥的厮杀。

那些人想在他成年前将他拉下马,手段越来越激烈,他就偏要,坐稳了那个位置!

回到南陵王府,门口亦有人迎接。

最当先,娉婷女子带着一众家奴躬身而立。

马车轱辘悠悠在门口停下,女子即迎了上来,“王爷,皇上,此行可顺利?”

“嗯,先回府。”男子下得马车,道了句,往府里走。

风墨晗紧跟在身后,经过女子的时候朝她点了点头。

回到王府了,也是自己的家。

可是与杏花村柳家相比,这里,没有让人心里熨烫的暖意。

傅玉筝蜷缩了下手指,领着一众家奴随行,进了院子里即将人遣散,独自往大厅行去。

男子已然坐在首位,暗紫锦袍一身高华,他的矜贵,能让人自惭形秽。

“说吧。”

傅玉筝走上前去,福身,“宫里那位曾把我唤过去,询问王爷离开事宜以及归期。最近柳家频频失利,让她有些心浮气躁,接下来恐会有更激进的手段,王爷需时时谨慎为好。”

“府里呢?”

“一切如常。”这句一切如常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指的是府中各方势力的暗线。

“让下人准备热水,沐浴更衣后,本王送皇上回宫。”

“是。”

一直沉默的风墨晗暗暗撅嘴,“皇叔,我今天能不能在这里住,明日再回宫……”

“不行。”

小少年肩膀一下垮下来,从今天开始,他又要变成一个人了。

男子留下交代,径自离去。

傅玉筝看了看可怜兮兮的小少年,走过去,“皇上,连日跋涉,你也去沐浴一番,换身干净衣裳吧,若你真想留下,待会我去劝劝王爷,看能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风墨晗无力摆手,“不用了筝姨,皇叔既然说了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况且我也确实离宫太久,刚回来,不宜在王府过多逗留,免得朝中对皇叔诟病。”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类闲言碎语私下里不是没有,只是暂时还没人敢在皇叔面前说。

第二百一十九章 非卖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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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一味任性,只会给皇叔闹出麻烦。收藏本站

他心里清楚得很,会提那个要求,只是想多跟皇叔呆一会罢了。

一下从温情环绕的地方抽离,他也需要点时间适应。

“那我先下去了。”女子笑笑,没再过多言语。

知进退,她才能在王府呆这么多年。

“好。”少年点头。

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眼神有些哀怨。

如果柳姨在这里,二话不说他就让柳姨帮求情了。

不在王府住,也可以让皇叔跟柳姨去宫里陪他。

可惜……他想柳姨了。

王府偌大汤池,水汽氤氲,男子挨靠池边,双眸轻闭。

水汽在他性感胸膛凝成水滴,汇流而下,最后隐没水中。

暗处,一道低沉男声将近来京中大小事一一汇报,事情精细到府中每一位探子的动向。

“柳家那边已经着手抽底,反应不小,柳家当家近来频频出入相府,秦啸与相府拧成一脉,也是动作频频,或许很快会再次对皇上下手。”

“秦啸……”两字在风青柏舌尖滚了滚,黑眸睁开,尽是冷意。

起身,从挂架上抽出便袍随意披在身上,“边关那边加紧分化,若无人可用,提一提石家。”

“是!”隐卫应声。

秦啸曾驻守边关多年,在军中威望几乎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也因此,使得王爷这边很是受制。若是强硬要动秦啸,恐怕会引起边关将士人心不稳,给敌国可趁之机。

在固守边防的同时,想对付秦啸只能先动摇他的根基,从多方下手。

这是一场需要耗时极久的仗。

柳家,相府,将军府。

三方势力囊括了钱、权、势,合力朝王爷发难,这些年,王爷还能稳立不倒,已是手段了得。

想要彻底铲平那些人的心思,唯有皇上有能力掌权那一天。

大厅,待风青柏换了身衣裳出来时,风墨晗又出幺蛾子了。

“皇叔,吃过晚膳再回宫吧?”

站在小少年面前,风青柏眸光冷淡,“放下,回宫。”

“不放!我要在这里吃饭,就让厨房炖这包菜干,吃完我就走!”抱着一包菜干,风墨晗不撒手,头一回这么硬气跟皇叔对着干。

这是太姥晒的菜干!

他要是现在回宫,杏花村带来的东西就全是皇叔的了,他一点份都没有!

他倒是想把这些东西带回宫,可是不能。

风青柏额角一跳一跳,疼得厉害,想把人拎起直接扔出去。

就为了一包菜干,他跟他拧!

“风、墨、晗!”

小少年身板一抖,往后退了两步,手里抱着的东西就是不放,眼睛里还委屈上了。

“王爷,不如就依了皇上吧,一顿饭的时间,倒也无妨,别人总不会因为这个传出什么诟病来。”傅玉筝在旁看着这一幕,开口轻劝道。

“皇叔……”风墨晗立即适时把可怜表现得更甚,眼睛眨巴眨巴。

风青柏便想起了这小子跟笙笙撒娇的画面,每每那个时候,笙笙总是纵着他。

若是笙笙在这里,怕也是会帮着小少年劝他的。

揉揉眉心,“只此一次,下次再任性,严惩不贷!”

“谢谢皇叔!”

“让人把菜干拿去厨房,煮一半。”

“……”太姥跟叔婆她们装的菜干有几大包!要不要连这点都省!

将菜干带到厨房,看着厨子把那些晒得干巴巴的暗黄物入水浸泡,傅玉筝站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王府的菜色色香味俱全,很是精致,然膳桌上,叔侄俩不约而同的瞄准那道最是没有卖相的炖菜干。

秉持侍女身份没有入席资格,傅玉筝只在一旁伺候布菜。

“皇上跟王爷都喜欢这道菜,想来这菜干味道真的极好,当中可有什么乾坤?”又为小少年布了一筷菜干,傅玉筝笑问。

“有什么乾坤,就是好吃,这是当地人自己种自己晾晒的,吃的是风味。”风墨晗随口就答。

“若是天下人知道这菜干入了皇上跟王爷的眼,怕是要风靡起来。”

“风靡也没用,人家做来自己吃的,有银子也买不到。”

傅玉筝还要再接话,座上男子已经淡淡扫了过来,“食不言寝不语,用膳勿要多话。”

风墨晗忙埋头,乖乖用膳。

傅玉筝则垂下头去,“是奴婢多嘴了,王爷责罚。”

“你下去吧,这里不用布菜了。”

等女子一走,风墨晗立即抬起头来,扬着小下巴朝风青柏笑。

皇叔,我做得不错吧?什么信息都没透露,就连筝姨都防着,定把柳姨跟太姥一家子保护得好好的。

风青柏垂眸,不理会。

现在已经不得了,再给他根杆子,他能上天。

回宫前,风墨晗又装了次可怜,成功从抠门皇叔手里抠出一小罐茶叶,柳姨特制,杏花村养生茶。

非卖品。

喜滋滋上路,到宫门前才将笑容收起。

宫门巍峨,恢弘又肃穆,彰显着皇城独有的气势。

可是这气势背后,藏的是看不见的肮脏和血腥。

踏进宫门的瞬间,少年所有鲜活隐没,只剩浑身淡漠。

“皇上,王爷,柳太妃听闻皇上回宫,甚为挂念,请皇上往清宁宫一叙。”

还没回到寝殿,清宁宫嬷嬷就来请。

“朕回寝殿换身衣裳就过去,你先退下。”摩挲着手里茶罐,不去看老嬷嬷,风墨晗直往寝殿走。

进入寝殿,把茶罐放到龙床边的柜子里,风墨晗换衫,“盯着可真紧,不知道这老妖婆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风墨晗,这是宫里。”风青柏语带警告。

风墨晗抿唇,没再言语。

他是太恨了,才没在皇叔面前掩饰。

待少年换好衣裳,风青柏在外殿长案前坐下,拿过上面堆积的奏折开始办公,“去吧,本王在这里等你。”

“皇叔,你不跟我一块去吗?”风墨晗愣了下。

“你总要学会自己面对,本王不可能护你一辈子。”

少年沉默离去,背影单薄落寞。

背后,风青柏唇瓣溢出一声叹息。

放手雏鹰,他才能学会飞翔。

若他一直护着,少年永远没办法真正成长。

而他,亦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第二百二十章 这种事情让男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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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里的人踏上征途,杏花村柳家,柳玉笙等人也到达府城。收藏本站

八月秋闱要开始了。

考场就设在府城,称贡院,离云州书院不远。

家里除了柳玉笙,柳大夫妇也来了,还有钱万金跟石纤柔。

至于其他人,被劝留在家。

为了能更好陪考,他们早来两天做准备。

幸而钱万金早早着人订好了客栈,否则又要遭遇当初徐州的客满事件。

城中各大小客栈,全是前来赴考的学子,以及陪同前来的家属。

走在城中,听得最多的不再是百姓闲谈,而是满耳朵的之乎者也,每个角落都有人引经据典的辩义。

知道家人来陪考,柳知夏一早就在订好的客栈里等着,安顿好后就在客栈二楼用膳。

“爹,娘,囡囡,其实你们不用来的,这个时候到处人多又挤,我自己也能行。”

陈秀兰笑嗔道,“哪能不来,别的学子都有人送上考场,难道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去?再说小金子有马车,过来也方便。”

钱万金当即拍着胸脯,“你在考场里好好考,柳叔柳婶还有福囡囡交给我照顾,等你凯旋而归!”

“你当是打仗呢还凯旋而归?”柳大笑骂。

“科举可不就跟打仗一样么,在上万学子中脱颖而出,才能中举!那也要看能力的!”

“行行行,你说的对,咱先吃饭!吃完了去考场外看看,熟悉下环境。”

环顾周围,几乎全是跟他们家一样的情形,柳玉笙想起前世高考,跟眼前差不多。

学子在考场里大考,家长们等在外头一并受煎熬。

天下父母心,古今相同。

一家子且说且笑,柳知夏心态很好,全然没有试前的紧张。

其乐融融。

偏生就有不和谐的声音,在此时插进来。

“哟,柳大才子也在这里吃饭哪?人来得可真多,这么大阵仗,万一不中,那就丢大人了!”

柳知夏抬眼,梁钰跟着一帮书院学生从楼梯走上来,显然也是到这儿来用膳的。

冤家路窄。

柳家人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只听这话就知道来者不善,针对他们家知夏呢。

“你谁啊嘴巴那么臭?来之前吃了大粪吧?”钱万金斜眼,看着来人嗤笑。

这种人他见多了,不外羡慕嫉妒恨,自己不如人,就要找人不自在。

被人当头骂,梁钰变了脸,大步逼近,指着钱万金,“你特么骂谁呢?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话音未落,手指被一只素手挥开,紧接着那只手反手一扬,“啪!”

耳光响亮,整个二楼都沉寂下来。

石纤柔慢慢站起,凝着梁钰眸光淡淡,“你再指他一下试试?”

梁钰被这一耳光给打蒙了,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舅舅是云州知府,家里在云州城也极有权势,素来是他在云州横行霸道,何时有人敢如此对他?

那头梁钰懵逼,这边钱万金瞪着女子背影脸色通红,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了。

谁要她出头啊?这种时候她应该躲在男人后面懂不懂?

再说了就前面这几个弱不禁风的白斩鸡,他一只手指头就能把他们碾压,用得着她出头?

等他打不过她再上不行!

回过神后,梁钰那边一群人立即炸开了,上来将柳知夏一席团团围住叫骂。

“瞎了你们的狗眼了,连知府大人的侄子都敢打!”

“随意动手伤人,伤的还是即将上场考试的学子,你们等着报官抓人!”

“殴打书院同窗,柳知夏,有种的等着,咱走着瞧!”

听到被打的人是知府侄子,周围的人更加安静,谁都不敢站出来掺和,生怕惹祸上身。

“这些混账,血口喷人不说,还仗势欺人!”柳大拍案而起,气得脸色铁青。

“爹!”柳玉笙忙把人拉住安抚,“跟这种人生气犯不着,就算他是知府的侄子,云州也不是知府的一言堂,你且坐着,让我大哥他们解决。”

“上了年纪,人也急躁起来了,你还不如儿子能沉得住气。”陈秀兰从旁将男人攥住,免得他一个冲动扑上去,毕竟不年轻了,可经不起几下推搡。

柳大放眼看去,果见自家儿子、石纤柔乃至平日最是冲动的钱万金,此时脸上都很是平静,看这些叫嚣的人,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他淡定了。

柳知夏这才在一群人的叫骂声中站起,走到石纤柔前头,钱万金顺势把女子拉了过来压她坐下,“好好呆着,这种事情让我们男人上,女孩子家家老那么爱出风头作什么!”

边说边也走到女子面前,将她跟柳玉笙等人完全挡在身后。

石纤柔挑了下眉,真个就安静坐着了。

“要说我殴打同窗,先不论你们是否颠倒黑白,事情也是你们先行辱骂挑起。”柳知夏背脊挺直,不卑不亢,“若要报官,行,正好我也是即将下场考试的考生,我朝对考生有诸多保护,届时监考官不可能不过问,听说这届前来监考的是当朝二品大员杨大人,为官清正严明,到时就看看,这云州城,是不是唯有知府一言堂!”

叫嚣的人顿时被镇住,面面相觑。

梁钰是知府侄子没错,可是知府也只是当朝四品,见了监考官还要行大礼。

他会不会在这关头为梁钰出头,给自己招来仗势欺人的骂名进而影响仕途?

显然不可能,何况梁钰跟知府的关系,中间还隔了一层!

到时候压制不了柳知夏不说,连他们这些帮腔的都有可能给监考官留下不好印象!

梁钰不傻,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咬牙,“我们走!”

大庭广众,本想羞辱柳知夏一番,最后反被羞辱回头,丢了这么大的人,梁钰走出客栈,回头往二楼看去,眼神毒戾阴冷,“柳知夏,你给我等着!”

挑事的人走了,二楼氛围重新恢复过来,只是周边学子仍旧没有同柳知夏一桌搭话。

唯有最靠近这边的一桌,有人悄声提了个醒,“柳公子,那梁钰为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接下来几日你还是小心着些,多加提防为好。”

免得十年寒窗苦读,最后落得一场空。

第二百二十一章 诬陷

柳知夏朝那方轻轻颔首,“多谢。”

梁钰为人,同窗几年他一清二楚。

当初不过是一场误会,对方都恨了他几年,这次面对面让他丢了脸,事情是断然不会轻易揭过的。

听得旁人提点,陈秀兰跟柳大眉头皱了起来,“知夏,那人会不会真耍出什么手段,让你入不了考场?”

他们不主动惹事,也不会怕事。

但是被小人阴另当别论,小人行事让人防不胜防,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会吃亏。

眼下又正是孩子考科举的重要关头,夫妻俩由不得不担心。

“爹,娘,不用担心,只要我小心些即可,这种时候,他们反而不敢太明目张胆。”

钱万金也道,“这种人,就算没有今天这遭,他们跟知夏不对付,迟早也会找他霉头,现在让我们心里多了防备,反而是好事。”

柳玉笙点头,认同钱万金的话,正经事上,他智商会自动上线,“爹,娘,你们放松些,大哥本来不紧张,你们这样反而会影响他考试情绪,接下来几日咱们多加小心些便是。”

也唯有如此了。

“他们若想破坏柳知夏参考,只有两个地方能下手,一是阻止他进考场,二就是在考场上使阴招,”石纤柔最后开口,“开考这段时间,柳知夏最好搬来客栈同我们一块住,有人照应他们不好下手。至于考场上,就只能靠自己了。”

商量一番,这顿饭吃得让人有点食不知味。

好在接下来两天风平浪静,很快到了考生入场的日子。

此次科考为乡试,分三场,共考九天,每三天为一场,可出来一次。

入场的时候,贡院门口人山人海,学子们排着队接受检查入场。

直到亲眼看着柳知夏成功进了贡院的门,柳大夫妇才小小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更大的担忧又浮上来。

过了第一关,考场里面能否一切顺利,他们不知道,只能熬着等。

因着心里忧虑,一家人也没心思闲逛,一直呆在客栈里,等着柳知夏三天出一次考场。

时间一晃而过,两场都安安稳稳,最后一场考诗赋。

“还有三天,这三天过了就没事了。”陈秀兰从窗户遥望贡院方向,眉头的褶皱始终打不开。

没到最后,就是放心不下来。

“柳婶,你别那么担心,但凡科考,考场里都是极为严格的,而且这次的监考官为人清廉公正,想在考场里使坏招,没那么容易。你别老自己吓自己,看看这几天,知夏当考生的没瘦,反倒是你瘦了一大圈了。”钱万金安慰。

陈秀兰点头,心里还是慌慌的。

这副样子,就连柳玉笙都没招了,没亲眼看到大哥好好的从考场走出来,旁人说什么,娘都是放心不下来的。

一天,两天,最后一天。

一家子早早等在了贡院门口,眼看着即将到考生出考场的时间,里面突然传出骚动。

柳玉笙心猛地一沉,升起不好的预感。

陈秀兰更是手都发抖了,直直看着贡院紧闭的门。

柳大浓眉也皱得紧紧的,拳头握得发白。

钱万金心里卧槽了一声,不会真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幺蛾子吧?

如果真是,那个知府侄子他么就是死不足惜的龟孙子!

这可是最后一天了,真要整人,第一天整那还不是最阴险的。

最阴险最可恨的,就是让你辛辛苦苦煎熬那么多天,付出努力过后,在最后一刻给出致命一击,把你踹进深渊!

贡院门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被扔了出来!

随即有搜检官当众宣告,“香山苍梧学子柳知夏,于科举中舞弊,经主考官裁定,予以处罚!杖三十大板,驱除考场,隔去秀才功名,永不录用,下三代亦不得参加科考!”

地上的人似已昏迷,一动不动,衣裳上能清楚看到血迹斑斑。

围在贡院门口的人群,震惊过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陈秀兰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娘!”柳玉笙忙把人扶住,“爹,小东家,你们先去把我哥扶回客栈,一切事情容后再议!”

一行人匆忙背着人返回客栈,柳玉笙给柳知夏喂下了些许药水,未几,人便幽幽醒来。

一看到柳知夏睁开眼睛,陈秀兰便哭出了声来。

到底没躲过小人,知夏在贡院里怕是受了极大委屈了。

整整三十大板啊!把人打成这样!

“娘,我没事。”柳知夏撑着安慰。

“你先说说,科考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大坐在床头,脸色沉沉。

他们家孩子绝对不会做出舞弊这种事情来,待他问明事情经过,他就去击鼓鸣冤!

不待柳知夏开口,钱万金就一脚踹上了旁边凳子,“哪里需要问,肯定是那个龟孙子搞的鬼!那个王八蛋,真仗着有个知府舅舅无法无天了!”

“先听柳知夏把事情说一说,之后要怎么办,再行决定。”石纤柔拦着男子,免得他立即暴走。

柳知夏吸了口气,慢慢把今日发生的事情道来。

入了考场,他便一直埋头专注考试,两耳不闻其他。

考场上有搜检官,会一直在考场上巡查,随时抽检考生有无舞弊情况。

在他恰好完成试卷的时候,抽检到他了,他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搜检官过来翻了下他所在的考座,从桌子底下翻出一张夹带来,上报给了主考官。

而夹带上所书写的笔迹,与他的如出一撤!

主考官认定他为舞弊,当即判下责罚!

他根本辩无可辩!

当朝对舞弊的惩罚极为严格,像他这般被杖责,隔去功名的还算是轻,严重的甚至要发放边疆乃至砍头!

柳大气得呼吸不畅,胸膛起伏剧烈,“简直目无王法!欺人太甚!”

这件事情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背后搞的鬼!

“这件事情不能这么算了,不能让知夏背着这种污名一辈子!我要去衙门击鼓鸣冤!”说着柳大就往门外冲。

“爹,去衙门没用!”柳玉笙把人拉住,“梁钰敢做下这件事情,背后必定有人撑腰,衙门跟他是一丘之貉!这个冤我们自然要申,但是得从长计议!”

第二百二十二章 欺人太甚

“囡囡说的对,得从长计议,这样贸然冲去衙门只会吃亏!”陈秀兰红着眼睛,却已经恢复冷静。

一行人强自冷静,慢慢回想刚才柳知夏所说的话,最后六人几乎异口同声,“搜检官!”

“没错,肯定是他,那个王八羔子!当时是他去抽检的,也只有他有机会在你考座上放出夹带,然后诬陷你作弊!”

“这么说来搜检官是被梁钰给收买了,衙门咱们也不能去,一丘之貉,估计等着我们送上门羞辱!”柳大咬牙,“那现在该如何,咱们往上告?”

柳玉笙跟柳知夏对视一眼,再次异口同声,“找主考官!”

兄妹俩想到一块去了。

如今云州城里只有主考官的官阶能够压制云州知府!

乡试有地域性,每个地方只监管自己辖内发生的事情,去别的州城告状显然不现实。而主考官,当朝二品大员,若是他能够点头彻查,这件事情或许还能有转圜余地。

“这个时间,考场考试应该已经结束了,咱们去哪里找主考官?”柳大皱眉。

他们对于这些不甚熟悉,想找人,总得知道别人行程。

“我……”石纤柔开口,话还没来得及说,门外就响起了嘈杂声,紧接着门被人大力踹开。

一群身影鱼贯而入,当先的正是梁钰。

扬着让人厌恶的笑容,周身跋扈气息,“啧啧,我当初说什么来着?一大家子来陪考,要是考不上,可就丢了大人了。柳知夏,你看看你现在,何止是丢人?简直连祖宗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考场作弊啊!我都有点怀疑,你的童生秀才之名,不会也是作弊得来的吧?”

“梁钰!”柳知夏从床上撑着坐起来,看着来人,目光恨怒至极,“你这个小人!除了仗势欺人,耍手段之外,你还会什么?要说丢脸,你才是丢了你家门楣!我告诉你,公道自在人心!总有人心里清楚所谓作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柳大跟钱万金同时站了起来。

“你给我滚出去!这里是我们订的房间,不欢迎你这种小人!今日你冤枉我家知夏,他日必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你不会得意太久!”

钱万金看着脸色变了又变的男人,冷笑,上前两步,“怎么,那天没打痛,还想挨揍?要是想你说一声,小爷成全你!”

梁钰脸色阴了下来,“一群刁民!徒逞口舌之利,你们还有什么本事?柳知夏作弊,证据确凿,众所周知!不然主考官也不会打他三十大板,革除功名,永不录用!你们在这里口口声声喊冤,说遭人污蔑,是怀疑主考官大人断案不公,循私包庇?”

这又是倒打一耙。

就连性子柔弱的陈秀兰都被气得失了理智,“小人之举,无耻之极!仗着背后有点权势,欺压平民百姓!老天有眼,你必会遭报应!”

梁钰大笑,“我招不招报应我不知道,但是你们马上就会遭报应。身为云州书院学子,身为云州学子,在考场上作弊,令整个云州蒙羞,柳知夏你就是云州耻辱!现在立马收拾你的包袱,滚回你乡下旮旯角落去!告诉你,以后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见一次整你一次!来人,把他们的东西扔出去!城中客栈,不容耻辱居住!”

梁钰身后带来的爪牙立即冲过来,手边但凡有什么东西抓起就砸,转眼之间房内满地狼藉,到处是瓷器碎片,以及摔的横七竖八的凳子椅子。

“梁钰,你别欺人太甚!”柳知夏脸色铁青。

“有本事你就欺回来……”

砰!

一只拳头狠狠砸上梁钰鼻梁,痛得他当场嗷叫,捂着鼻子不断掉眼泪。

待把手拿到眼前一看,上面赫然全是血迹。

“狗娘养的!居然敢打老子,都给我上!把这王八蛋的手给我打折了!”指着钱万金,梁钰怒吼。

这次他特意找了府中身手最好的几个护院过来,为的就是寻理由好好把柳家人揍上一顿。

现在这一拳让他连理由都不用找了!

看着身后爪牙冲上去,梁钰狞笑。

这些人,得罪了他,一个个都别想好过!

“福囡囡,柳叔柳婶,你们到角落去,不要过来!这些人,我一个人就能收拾!”

钱万金冲对面扑上去,拽着人衣襟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他打的是梁钰,且专门盯着他来打。

至于其它爪牙,用不着担心,怪力女一个人能够全部解决。

能胜过魏红那个影卫的身手,要是解决不了几个小喽啰,他笑得她没脸见人!

柳玉笙看着混乱的场面,拉着爹娘走到床边,挡在柳知夏面前,以免那边战场上突然扔出什么东西过来造成误伤。

有石纤柔在,一个人能吊打全场,双方武力过于悬殊的后果,是梁钰带来的人完全被压着打。

至于梁钰本人,已经被钱万金揍得面目全非。

这里的闹腾,让整个客栈都惊动了。

房门口围满了人,一层又一层,掌柜的在外面喊着,想挤都挤不进来。

最后跟石纤柔一块把这些人全部扔出房门后,钱万金甩着手腕,浑身舒畅。

这一架简直打得酣畅淋漓,最重要的是后背无忧。

怪力女配合的还不错。

等门口人群松散,掌柜的终于挤了进来,看着被毁得不成样的房间捶足顿胸。

“哎呦喂!我好好的房子!你们才住几天就给我祸祸成这样!你们走,都赶紧给我走,小店住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

钱万金怒笑,“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不就因为我们得罪了知府侄子嘛,全是一群趋炎附势、怕惹祸上身的胆小鬼!”

掌柜的目光闪烁,然后微微叹了一口气,“你们的事情我知道。但是我是生意人,要在云州城生存,有些人得罪不起。你们也别说我不近人情,这些砸坏的东西我也不要你们赔偿,你们赶紧搬走吧。刚刚你们把人揍成那样,这事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官府势必前来抓人,小店真的是惹不起。”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两罪并罚

钱万金还要说什么,被柳玉笙拦下,“不必掌柜为难,我们这就走。”

“福囡囡!”钱万金皱眉。

他们没有做亏心事,这般灰溜溜走人,丢人不说,现在城中各大客栈,学子们还在等着放榜,是订不到新房间的。

走出去了他们住哪?

柳玉笙抿唇,一字一顿,“咱们去贡院!”

柳知夏愣了下,立即反应过来,“没错,去贡院!考试刚刚结束,一应考官都需在贡院里批阅试卷,我们直接去找主考官陈情!”

柳家人精神一振,没有再多说什么,收拾了东西上马车,直往贡院驶去。

“去贡院后院,”石纤柔道,“放榜前,考官们都住在那里,也在那里批阅试卷。”

因着刚刚结束考试,放榜之前,贡院前后门口都有官兵把守,戒备森严。

柳家人想要求见,直接被拦在了门外。

看着阻在门口的卫兵,柳玉笙沉声道,“我哥哥柳知夏在考场被人诬陷作弊,我们只想来求一个公道,讨回清白。听闻杨大人为官清廉,公正严明,百姓有冤要诉,他是否要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科举期间,贡院乃是重地!岂容尔等刁民在这里胡乱喧哗!若有冤要申,可以去衙门。再要捣乱,莫怪我等不客气!”

钱万金那个暴脾气,撸起袖子就想冲上去,被石纤柔抢先一步。

凝聚了内力,石纤柔朝院子里扬声道,“镇南将军府石纤柔前来求见杨大人!杨大人乃是朝中极有口碑的大儒,素来求贤若渴,这些年为朝廷选中不少人才,皆得大用。此番考场上有学子遭到污蔑,若是冤情不能及时得到申诉,学子前途必将毁于一旦,朝廷也会失去一个有用之才!这定非杨大人所愿。所以我等请求杨大人拨冗一见!”

石纤柔声音传得很远,说完这番话之后,就拉着柳家人退后几步,站在门前静静等待。

卫兵见状也不再驱赶,免得一时意气用事赶错人,到头来遭了杨大人责罚。

听他们说的信誓旦旦,或许当中真有隐情。

女子说话行事散发出来的沉稳机智,让钱万金闪了眼眸,心里有莫名情绪翻涌。

这个怪力女,跟他之前以为的大为不同,一点一点推翻他最开始的印象。

很快,贡院门内传来动静。

一个仆役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看了几人一眼,“杨大人请诸位入内一见。”

成了!

柳家人本来死灰的心激动起来,忙跟在仆役身后走进了后院大厅。

厅里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须发花白,文士气息浓重的老者。

一个是着四品官服,满面威严的中年人。

石纤柔先朝老者行了一礼,“镇南将军府石纤柔见过杨大人。”

柳玉笙等人跟着行礼拜见。

老者看向石纤柔,“你就是石将军家的二千金石纤柔?多年未见,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女大十八变啊。”

“是多年未见,没想到杨大人还记得纤柔。家父时常跟我提起您,说您是当今最有名望的大儒,下次回京,纤柔该上门正式拜访一番。”

老者笑道,“好,到时候叫上你爹爹,老夫也想跟他好好喝两杯酒,哈哈哈!”

话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先处理眼前这件事情。今日考场作弊的事情我知道,惩罚还是我判下的,当时乃是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但你们口口声声被诬陷,我便听你们好好说一说,免得到时候被人说成是昏官,枉自断送有才之士的前途。”

此前门外石纤柔那番话,意在逼杨大人一见,没想到这个时候反被他拿来调侃,一群人脸上有些讪讪,搭不上话来。

老者看向被钱万金跟柳大搀扶着的柳知夏,“我记得你,你就是在考场上那个被检出作弊的学子,是叫柳知夏吧,你且说说,你如何被诬陷?若是敢糊弄本官,本官还会重罚你!”

闻言,柳知夏上前一步跪下,目光坚毅,“学子柳知夏,见过杨大人。考场作弊一事,学子确实是被冤枉,接下来所说一字一句皆是实情,绝不敢欺骗隐瞒,望大人明鉴!”

顿了下,柳知夏开始缓缓讲述考场上所发生的事情。

考试,答题,在刚刚完成试卷的时候,搜检官突然来抽检,从他考座下搜出夹带的小抄。

接着便说他作弊,将字条呈上给主考官,以此定了罪名。

“大人明鉴,那个小抄并非小子带进考场,而是有人故意为之,用这种方法陷害于我!小子怀疑诬陷我的人,就是当时负责抽检的搜检官!因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人近过小子的身!”

此时,坐在杨大人身旁的中年官员沉哼了一声,“你不过是一名寒门学子,与搜检官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他为何会无端端的去谋害于你?这样对他有何好处?简直就是信口开河,荒唐至极!”

“若要究其原因,那就必须得提到另一个人了,此人名叫梁钰,乃是现任云州知府子侄!”

听到这句话,中年人脸色微变。

很细微的变化,恰好被柳玉笙看在眼里,心思微转,即确定了男子身份。

着四品官服,认得梁钰,会为那个名字牵引出情绪,此人必然是云州知府侯德叶无疑。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柳知夏的话还在继续。

“数年前,梁钰参加县试考秀才功名,曾在考前夹带小抄,不小心被我撞到,后来事情在考场上暴露被罚三年不准参考,他便一直误认为是我告的密,多年来对我怀恨在心。

同在云州学院期间,梁钰给我下过不少绊子,每每见面就是冷嘲热讽,背后也曾多次着人与我为难。

这次事情爆发之前,小子曾与梁钰在客栈发生过一次冲突,当时梁钰就放话威胁,让小子走着瞧。此事有诸多在场人证,只要一问便知!

以他的身份背景权势,小子有理由怀疑,此次被诬陷作弊,事情很有可能同梁钰有关!”

第二百二十四章 真言药水

中年男子再次冷笑,“果真是荒唐,因着一个怀疑,就能给自己的同窗扣上诬陷罪名!如果你有证据证明自己是受了冤枉,证明梁钰就是幕后黑手。本官立即便能把人抓了,还你一个公道!但若拿不出证据,你就是信口雌黄,污蔑同窗,污蔑朝廷命官!届时两罪并罚,未必就比你眼下的惩罚轻多少!”

这话让柳家人一片沉默,他们确实拿不出证据。

没有证据,便是大人相信柳知夏的清白,但是真正想要推翻已经既定的罪名,怕是无望,何况还有个人一直从旁作梗。

“搜检官虽然官阶极小,但那也是官!污蔑朝廷命官之罪,情节严重的,甚至可以论罪当斩!今念柳知夏年纪尚轻,又是初犯,本官网开一面,你等速速离开,莫要再来胡闹!”

中年官员的话,让柳家人心头既悲愤又屈辱,最后,柳大气极反笑。

“都说官字两个口,口口相护!本以为今日来见的是一个能为民请命的好官,没想到依旧是一丘之壑!草民算是见识了,这世道哪里还有什么父母官,哪里还有什么青天大老爷!百姓有冤不能诉,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段话说的中年官员脸上阵青阵白,一拍扶手,怒斥,“放肆!”

冷眼凝着此人,柳玉笙缓缓走上前去,“小女杏花村柳氏,略懂医术,平日在村子里为人诊病开药,于香山、云州一带也算小有名气,今我哥哥蒙冤,家人悲愤,既然大人口口声声要证据,小女倒是有一法,可辨明冤情。”

在中年男子开口的时候,始终沉默在一旁看不出情绪的老者,听着柳玉笙的话,朝她看过来,“听闻杏花村有个小神医姓柳,医术颇为了得,可是你这个小姑娘?”

“百姓谬赞,小神医不敢当,正是小女。”

老者打量柳玉笙片刻,点头,“你有何办法且说来听听,若真能证明你哥哥被冤枉,本官自会为他正名,还他清白。”

柳玉笙笑了笑,“可否请大人稍移两步说话?”

老者眸光闪出兴味,当真起身,带着少女往隔壁的花厅走去,阻隔掉众人耳目。

中年男子坐在位置上,脸色沉了又沉。

这是在防着他!

两人没有离开多久,须臾之后就走了回来。

老者坐下来之后,即刻吩咐,“将当日负责抽检的搜检官唤来,另外,再随意找三个人过来协同破案,任何人都行,身份不拘。”

这话让人惊奇,破案还能随便找人帮忙?

柳大夫妇跟钱万金、石纤柔几人暗暗相觑,一时之间不明白自家囡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大人,你们这是?”中年男子想要探话。

老者摆了摆手,“候大人,你乃是云州知府,说来这件事情应该由你来审理,但是事关学子前途,又是在老夫监考当下出的作弊案,老夫此次便越俎代庖一次,还望大人见谅。”

柳家人一下全往中年男人看去,眸光愤怒不屑。

原来他就是云州知府,那个梁钰的舅舅!

怪不得一直在旁放狠话,对他们伸冤多加阻挠!

“杨大人说的什么话,若真能替学子澄清冤情,还他清白,本官自也是高兴的,此乃好事,本官怎么会见怪呢?”侯德叶面上带笑,心下却已是一沉,开始隐隐生出不安起来。

视线时而不着痕迹扫过柳玉笙,但见少女面容沉静,且周身萦绕着一种运筹帷幄的淡然。

对方越是淡定,他心里不安就越浓,这个少女给他的威胁感,极为浓烈。

到底这人是不是真有办法证明清白,又会是什么办法?

刚才柳知夏陈情,事情牵扯到侄子梁钰,一旦证明柳知夏真是被冤枉的,那最后势必会把梁钰拉进来,他也会受到牵连。

到时该如何应对?

在厅中众人各怀心思期间,搜检官及被找过来帮忙的三个仆役模样的人,陆续到齐。

杨大人朝柳玉笙做了个手势,“小姑娘,开始吧。”

所有视线顿时全部集中到柳玉笙身上。

柳玉笙从腰间荷包掏出四个小瓷瓶摆在桌面,“这是我这些年闲来无事研究出来的药水。喝下这种药水之后,它所发挥出来的作用,有些类似于酒后吐真言。但凡有人发问,喝了药的人所言必是真话。小女让杨大人找出三个人来,身份不拘,实则就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当面验证一下这种药的效果。”

侯德叶冷笑,“能让人说真话的药?当真可笑至极!一个乡间小小大夫,还真把自己当成神医了。在这种场合验证你的药效,难不成你是想用这种药,来破这个案子不成?”

柳玉笙微微一笑,不怒不躁,“大人何妨拭目以待。”

说罢,将三瓶药水分别递给三个仆役,“你们且把这些药喝下去,放心,药效过去之后,不会有任何不适。”

三人相视一眼,取了药喝下去。

看着三人把药喝下,柳玉笙笑道,“大人可要亲自验证?有什么想问的,尽可以发问。爹,娘,大哥,小东家,石姑娘,你们也可以问,什么问题都无妨。”

钱万金眼睛有点发光,“真的什么都可以问?”

“可以。”

“好,那我来!”搓了搓手掌,钱万金凑近三人,“你们可曾去过青楼?”

柳玉笙,柳家人,石纤柔,“……”一脑门黑线。

紧接着三道不同声音依次响起。

“去过。”

“没去过。”

“去过。”

钱万金又问,“去过几次啊?”

“六次。”

“两次。”

问,“那你们有没有谁勾搭过府里的丫鬟呢。”

“家里婆娘太凶悍,不敢。”

“我跟三姨娘身边的二等丫鬟晚青在一块,只是尚不敢跟三姨娘言明。”

“有丫鬟勾搭我,长得不好看,我不喜欢,见了她就躲。”

钱万金猥琐一笑,凑的更近,近乎耳语,“那你们有没有偷……”

话没说完被石纤柔往旁边拉开,“这是在审案,别胡闹。”

柳玉笙跟柳家一众已经捂住了脸,丢人。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连环计

钱万金遗憾的砸砸嘴,还想打听一些大杂院里的秘闻呢。

没劲。

那副样子让柳玉笙哭笑不得,在任何场合,钱万金都能随时不正经。

被钱万金这一番胡闹,柳大、陈秀兰跟柳知夏凝重的心情,意外的缓解了下来。

同时,对柳玉笙的办法,升起了更大希望。

最后由杨大人身边的人,又问了一些三个人私密的话题,随后派人下去核实,看看他们所言是否属实。

没等多久,就等来了回复,“大人,三人所说皆是实话,没有一句作假!”

杨大人点点头,“照这么说来,这个药确实神奇,没想到柳姑娘竟有这等本事,让本官大开眼界。既是能让人说真话的药,那搜检官将剩下那一瓶喝了吧。”

“大人?!”搜检官惊呼。

“考场作弊并非小事。这件事情既然牵扯到你,那么你身上也带了嫌疑,想要洗清嫌疑,就需要审问。眼看放榜在即,本官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里,所以速战速决。

喝了药之后,你说的话若没有问题,便证明你是被冤枉的。那么柳知夏作弊一事就不用再提。

你是经过层层选拔挑选出来的考官,在考场上地位举足轻重,为了证明自己清白,还请你配合。问心无愧,有何可惧?”

搜检官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盯着那瓶药,怎么也伸不出手去拿。

心底是又惊又骇。

那三个人已经验证了这瓶药的作用,一旦他把药喝下去,就证明他再没有秘密可言!

想到这里,搜检官腿软,跪了下去。

“大人,我…我招!柳知夏确实没有夹带,从他考座上搜出来的夹带小抄,是我带进去的!但是大人,这事情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呀!我是受了梁钰胁迫,才逼不得已而为之!开始我是不同意的,可是他扬言如果我不帮他的忙,他就让我在整个云州城无立足之地!小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又哪里敢得罪于他?最后实在没办法,才参与了这场舞弊,望大人明鉴,饶小的一命吧!”

“混账东西,你在胡说什么!”侯德叶豁地站起,疾言厉色。

“知府大人,小的没有胡说,确实是梁钰梁公子胁迫小的,这件事情小的有证据!”搜检官咬牙,豁出去了。

但凡当官的,谁身上没有污点没有做过见不得光的事情?

眼下他主动招了那就只是一个诬陷学子的罪名,而且他受人胁迫,只是从犯。

但若喝了那瓶药水,到时候吐露出来的事情,可就不可控制了,最后搭上他的命不说,还有可能祸及家人!

便是得罪知府大人,他也不能退这一步!

“杨大人,知府大人!梁钰公子当日去找我,我有人证,他给了小的一百两银子,尚且一文未动放在家中!还有那张小抄,是梁钰公子找同窗临摹,此人姓李名瑞,一查便知真假!”

……

搜检官招了,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一应人证物证通通指向梁钰,最后就连知府都变了态度,严查严办。

事情转交到府衙,一连串问讯下来,梁钰无从抵赖,事情真相大白!

当天下午官府就宣布了新的判决。

云洲书院学子柳知夏考场作弊一事系被诬陷,罪魁祸首梁钰被杖三十,隔去功名,永世不得参加科举,判入狱三年。

搜检官身为考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虽系从犯亦不可轻饶,隔去官职,入狱一年。

其余从犯李瑞等被杖十大板,隔去功名,永世不用。

听到判决的时候,梁钰整个都是懵的,不敢置信,他是知府亲侄子!他是云州望族子弟!最后,被一个他最看不起的寒门学子给掀翻了!所作的一切不只没有报复到柳知夏,反倒让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官府公文一张贴出来,满城再次哗然。

柳知夏讨回清白,科举期间所有试卷被重新抽回批阅。梁钰想在最后一刻击溃柳知夏的举动,此时反而帮了柳知夏,所有试卷答阅完成,成绩不会受到影响。

听到判决结果,公堂上,陈秀兰伏着柳大喜极而泣。

侯德叶坐在公案后头,看着下方从整个案件开始就一直平静沉稳的柳玉笙,“此案可破,最大功臣乃是柳姑娘,没想到柳姑娘年纪小小,竟然有这等医药本事,能制作出让人说真话的药水来,小神医之名名副其实。这种药一旦传开来,姑娘必将名震天下!”

皮笑肉不笑,一句话说得暗藏机锋,尽是城府。

让人吐露真言的药水,事情一旦传出,必遭人觊觎。届时有多少人想得到这种药水,就会有多少人想她死。

案子刚刚审完,堂上一众犯人的家属还在,谁若是想要报复她,只需把要药水的事情说出去,日后她就别想再过得安稳。

侯德叶心思不可谓不毒。

对此,柳玉笙微微一笑,“大人说笑了,这世上哪里有什么能让人说真话的药水,若有,小女早就上贡朝廷了,也能博得个好名声。此前三个仆役喝下去的药水,实则只是寻常井水,用这个方法来诈搜检官罢了。杨大人也是知情人,若非他点头配合,此事尚成不了。不信,之前余下的那瓶药水,大人找人一试便知。”

杨大人在旁抚着胡须,点头,“没错,这事情本官知晓,那药确实只是井水,还是本官亲自装进去的。”

满堂死寂。

被判决后跌坐堂上面若死灰的梁钰等人,闻听此言恨不得扑上前去把柳玉笙给撕碎!

所以他们事情最后败露,只是因为中了对方一招连环计!

先是拿出井水装神奇药水,虚张声势大唱空城计。

然后让三个仆役配合她的计谋以诱搜检官上当,来一出兵不厌诈。

最后设好陷阱挖好坑,等着他们一个个往下跳,瓮中捉鳖!把他们一网打尽!

这等心计,连混迹官场的老油条都被骗过去了!

侯德叶被噎话都说不出来,脸色极为难看,却还要极力控制自己的肌肉跟表情,努力挤出笑来,“柳姑娘玲珑心窍,本官佩服!”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忘了本心

离开衙门,门外围观的百姓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梁钰在云州城嚣张跋扈多年,被他欺压过的人不计其数,这次梁钰伏法,大快人心!

钱万金跟柳知夏等人的心情亦同样激动,若非不合礼数,他们都想将小姑娘举起来欢呼!

柳玉笙此次的表现,让他们大开眼界,最为震撼的是柳大夫妇。

这次出事,他们才突然惊觉,他们一直想好好护在手心的宝贝女儿,早在他们不经意间,已经长大。

看似柔弱,却聪慧、坚韧,遇事时展露出来的机敏与沉稳,比他们远远更甚!

他们的囡囡,早就不需他们再小心翼翼呵护!

“福囡囡,你真是太厉害了!脑子转得比柳知夏这个大才子还快!怎么长的?”坐上马车,钱万金兴奋劲儿都还没能缓过来。

石纤柔点头赞同,“确实是厉害,让我刮目相看。”

“一环扣一环,诱他们自动跳入陷阱还浑然不觉,囡囡,真的长大了。”柳知夏坐在柳玉笙旁边,抬手揉上她脑袋。

他的妹妹,比他所以为的更加刚强。

柳玉笙只抿着嘴角,笑得眉眼弯弯。

柳家人活得简单,杏花村人活得简单,在那样的环境里,她不需要满腹心计,不需要勾心斗角。

不代表她不懂,不代表她不会。

只是用不着。

因为他们,是她一辈子真心以待尚嫌不够的人。

“既然事情解决了,还有三日才放榜,我们在城里也没地方住,不如直接出城,咱们找地方玩去!”钱万金抚掌提议。

柳玉笙看向爹娘,“爹,娘,你们说呢?”

夫妻俩相视一笑,“去!”

心情好得不得了,虽然中间经历了不好的事,但是结果是好的,而且痛快。

更重要的是,这次府城之行,他们心里,变得比以前更通透。

“走!出发!”钱万金手臂一挥,马车出城。

车里,沿路留下浅浅笑声。

衙门,案情已定,杨老跟知府侯德叶告辞,“侯大人,老夫也该回贡院了,学子都在翘首以盼,需得尽快阅卷,排出名次方能安抚这届学子们的心。”

侯德叶忙起身,“下官恭送杨老。”

“不用送了,身为父母官,你的事情也不少。”杨老起身,看了侯德叶一眼,语重心长,“当初侯大人也是科举入仕,该明白寒窗苦读不易,且行且珍惜啊。”

目送老者离去,身后,侯德叶面色晦暗难辨。

杨老是在提点他,别高位站得久了,忘了本心。

梁家、侯家这些年因着他的关系,在整个云州城几乎到了无人敢惹的地步。尤其侄子在外行事太过张狂,他为他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这事情若是被参奏上去,他怕是会仕途不稳。

这次来的若非是杨老,换做任何其他官员,参他的本子怕是已经在去往京城的路上。

后背,冷汗湿了衣衫。

回到贡院,杨老特地抽了柳知夏的试卷亲自批阅,四书五经,策论,诗赋,三份答卷字体清俊工整,卷面整洁。

一张一张翻看过去,到后面动作越来越慢,笑容越来越深。

“好,好!见解精辟,辩证独特,好文章!”

“以底层百姓角度论时事,字里行间沉稳平和,又一针见血,敢想敢说,好!”

“幸好幸好,没埋没了人才!此子必成大器!”

阅卷过后,老者想了想,执笔着墨。

片刻后,一封奏折连夜送往京城。

三天时间,钱万金领头,带着一群人把云州城周边各处景点逛了个遍。

住民宿,吃小摊。看瀑布,游湖景。

诸事抛开,真正疯玩了三天。

第三日,下午便是放榜时间。

在一家民宿用过午膳之后,一行人乘坐马车往城里赶。

说赶也不准确,马车行的慢慢悠悠,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

车里时而传来人声阵阵,于空气中渲染出几分欢闹。

“知夏,马上就能看榜了,紧不紧张?”

柳知夏淡然一笑,“不紧张,我尽力了。”

“对,没什么好紧张的,尽力就行。”柳大拍拍儿子肩头,“心态就该放稳。”

钱万金揶揄,“柳叔,你刚才是不是没吃饱饭还饿着呢?手怎么那么抖?”

柳大,“……”

石纤柔看着使坏的男子,无奈又好笑,你就不能给柳叔留点面子?

陈秀兰、柳玉笙齐齐扭过脸偷笑。

话说得好听,老子却没儿子那个心态。

马车进城,贡院门口已是人山人海,榜台前被挤得水泄不通。

放榜时间还没到,一行人下马车,找了个茶肆暂时坐坐。

因着前几日考场作弊案的反转,柳知夏的名字已经传遍整个云州城。

一同在云州参考的学子们,几乎没有不知道这个名字的。

走进茶楼的一路,认得柳知夏的纷纷上前同他打招呼,笑谈两句,跟数日前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大相径庭。

趋吉避凶,明哲保身,这是人的本性,柳知夏对这些人皆淡淡回应,但恪守了一条防线,不会与他们太过热络。

在二楼选了个窗口的位置,视野极佳,可以将下方榜台前的动静尽收眼底。

只待榜文一贴出来,他们立即就能看到。

柳玉笙一边喝茶,一边看下方拥挤人群。

都说科举放榜,能看到人生百态。

古代学子十年寒窗苦读,心心念念无非是望着能够科举高中,一朝出人头地。

倘若不得,很多人心态会失衡,进而做出各种疯狂举动。

周围茶座上,皆是在等待放榜的学子,三五成群聚做一堆,彼此之间说着恭维的话。

听在耳里,柳玉笙无声叹息。

待会,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笑,又有多少人哭,多少人疯癫。

“咣!”一声震耳锣响,刚才还嘈杂的环境瞬间静止,像被按了静止键。

紧接着,人群潮涌般争先恐后往楼下奔去。

榜台前早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后面还不断有人挤过去,混乱一片,喊声震天。

这情景,让钱万金看的腿都软了,“我的娘诶,这时候我要是下去,估摸着得被人踩死!”

第二百二十七章 倘为男儿身

陈秀兰跟柳大双双捂着胸口,是目瞪口呆。

“这也太吓人了!大林,你看到没,最前边那些人被挤得脸都变形了!”

“中间那几个连书生冠都歪了呢!”

“哎哟!快看那里,衣服都被人撕破了!怎么还上起手来了呢!”

柳大朝那边晃眼一看,忙将陈秀兰脸给转回来,“光天化日,简直有辱斯文!别看了!”

柳知夏柳玉笙兄妹俩相视一眼,默默把脸扭过一边。

光天化日,老夫老妻的,秀什么恩爱……

唯钱万金没受俩夫妻影响,“知夏,你别下去跟他们挤,下面乱成那样,你这瘦不拉几的,我怕你一下就被人给挤没了。你等会,等人稍微少点了我去帮你看!”

“想去看榜?”旁边,女子声音问道。

“当然想去了,能去嘛?你不看看下面什么个情形,我可不想被挤得鞋都找不回来。”白了石纤柔一眼,钱万金嘟囔。

女子一笑,“想去就去。”

话毕,把男子拦腰一拽,揽着他就从窗户跃了出去。

“……”看着脚下挤挤挨挨的人头,钱万金想死的心都有了!

至于么!大庭广众这样抱他,害不害臊!

“你抱人能不能提前吱个声!慢点慢点!眼睛花了!你大爷的石纤柔!”

“唉呀妈呀!太快了!头晕了!……知夏,等着啊,我这就给你看榜去!”

“石纤柔,近点,到最前面去!老子在上面,我看他们还怎么挤,哈哈哈!你这办法行,看得一清二楚!”

耳边男子从抓狂怒骂一下转到兴奋雀跃,石纤柔唇角微扬,眼底溢出笑意。

钱万金双眼盯着下方涌动的人头,看自己两脚好像踩在他们头顶似的,乐得暗骂一句,这帮二傻子!

石纤柔这家伙功夫是真好,虽然他也学过那么几年,但是功夫这东西吧,也是要天赋的。

他也会飞,只是做不到石纤柔这般风过无痕,换做他一脚点下去,下面的人估计得脑袋错位。

回过神来,红榜炫目的挂在眼前,毫无阻挡。

榜文第一位,赫然是最熟悉的名字。

“嗷!榜首!石纤柔,柳知夏是第一名,是解元!嗷嗷!”揪着头发尖叫,一个激动,钱万金伸手就把女子抱住,想跳一跳,分享狂喜。

没跳起来。

只觉满怀温香。

“……”

女子挑眉,美眸亮若曜石。

钱万金慢慢的把手收回,假装女子什么都没感觉到。

“大庭广众的,抱了女子要负责,知不知道?”

“你、明明是你先抱我的!”

“哦,”女子点点头,“那我对你负责。”

“……”钱万金脸色红转紫,一颗心砰砰狂跳,怎么都恢复不了正常。

妈的,这还是女人吗?是女人吗!

她是不是早就觊觎他了,所以整天的挖坑给他跳!

“看完了,你回不回去!”他想吼来着,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怒。

然出口的声音跟哼哼似的,软绵绵,没有一点气势。

钱万金涨紫的脸刷一下转黑。

石纤柔忍笑,“这就回去。”

刚跳进窗口,柳家一家四口就围了上来。

“怎么样,小金子,石姑娘,看没看到知夏的名字?”陈秀兰尤为紧张。

小金子脸色不对劲,黑成那样,难道知夏没上榜?

钱万金点头,看了几人一眼,有气无力,“看到了,排第一,榜首,解元。”

“真的?”

“真的,不信你们问……”愣是把那个名字生生给吞了回去,不能叫,叫了会气血上涌!

石纤柔这才点头笑道,“是真的,柳知夏高中榜首。”

“那小金子怎么这幅样子?”

“他在闹小脾气。”

钱万金,“……”

再三确定真没出错,整个二楼爆出欢呼声。

陈秀兰安安分分了几十年,头一次这么激动忘形,掐着男人的手不停掉眼泪。

“中了,中了,第一名呢,咱知夏是第一名啊大林!”

柳大痛得脸都变色了,“对,第一!第一!”有话咱可以好好说,媳妇,先把手放开……

“哥,恭喜。”柳玉笙凝着呆坐位子上的俊伟男子,笑容大大的。

有些明白为何放榜的时候,人们诸多疯狂。

此时此刻,她也想大声叫大声喊,来表达亲人高中的喜悦。

她哥哥中了解元!

寒门苦读,能得到这份荣誉,全是他一步一爬走出来的!

柳知夏此时是懵的。

他尽力了,从考前到考后,他一直将心态放得很平和,以为自己能始终做到荣辱不惊。

老爹问他的时候,他也是那么答的。

可是事到临头,才知道那种心情跟反应根本没办法控制。

能得到什么成绩,他不会妄自菲薄,却也不曾想过,竟然能爬到那个位置。

解元。

这么多年远离家门,独自在外求学的心酸苦楚,于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

他没有辜负自己,也没有辜负亲人。

周围开始不断有人围将上来祝贺,甚至连茶楼掌柜都亲自前来贺喜,免了他们这一席的单。

柳知夏环眼,看着身边这几个真心为自己高兴的亲朋,一点一点溢出笑来。

解元回乡,光宗耀祖,城中喜报几乎同一时间到达杏花村。

处处欢呼雀跃,喜意洋洋。

京城,南陵王府。

书房里,风青柏看着手上的奏折,眼底同样流动着喜意,还有思念。

奏折是杨老着人递上来的,上面详细禀报了云州城贡院作弊案,以及事情的跌宕反转。

透过字里行间,他仿佛能亲眼看见他的小姑娘站在贡院大厅,站在衙门公堂,淡定自若做出反击的模样。

那么耀眼,那么夺目。

杨老以一句话评价他的小姑娘,才思敏捷,心窍玲珑,荣辱不惊,倘为男儿身,必是将才!

风青柏勾唇一笑,没有什么倘若,他的小姑娘,若想展现才能,便是女儿身,亦巾帼不让须眉。

突然的,就很想见到她。

想看到她在他面前傲然一笑,要他夸赞的小模样。

视线落在另一份喜报上。

云洲书院才子柳知夏高中乡试解元,明年春,来京参加会试。

第二百二十八章 皇叔今日吃错药了?

明年春,会试……

风青柏眸心微动,执笔书写,很快,一份诏书呈现眼前。

“王爷,该用膳了。”

门外,响起傅玉筝的提醒。

每每办公,他皆会忙得忘记时辰。

“不用布膳,待会本王要入宫。”收好诏书,风青柏走出书房。

“王爷,晚膳已经备好了,要不您吃点再入宫……”男子似没听到她的话,擦肩而过,脚步显得有些急切。

傅玉筝怔了下。

王爷模样与往日略有不同,比之往日的清润淡然,今日似乎多了些什么。

她刚刚是看错了么?

她竟然在王爷眼里看到了似少年般的兴奋!

在外,他是极少会这般遮掩不住情绪的!

是什么事情,能让谨小慎微的人,高兴得忘记伪装?

朝书房里看了眼,傅玉筝眼睛微暗。

秘密就在里面,可惜她窥探不得。

皇宫,风墨晗正在写辩义,抬头便见着脚步隐隐生风的男子走进来,瞪大了眼睛。

皇叔今日吃错药了?竟然喜怒形于色?

“皇叔……”

“玉玺呢?”男子张口就问。

小少年呆呆的,把手边玉玺递上,“这里。”

“盖个印。”

“……”

看也不看,举起玉玺就在打开于他面前的诏书上戳了个印,戳完了才看清上面写了什么。

眼睛瞪得更大,“皇叔!皇叔!是不是真的?!”

“不出意外,或许。”男子唇角勾起,哪怕语气仍是淡淡,亦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嗷!”丢下玉玺,风墨晗跑到旁边的榻子上,翻身就打滚。

睨了眼小少年撒欢的模样,男子终于低笑出声来。

八月底,杨老回京,受摄政王传召入宫,秉谈近一个时辰,回到府中即修书一封发往云州书院。

此番动静受多方关注,不少人明里暗里到杨老跟前打探底细。

杨老笑呵呵的,毫不隐瞒,称自己在云州遇到可塑之才,大为欣赏,想将之收为自己门下门生,昨日入宫同皇上、摄政王禀报乡试末节,将此事提了一提获允。

将各方揣测暂时压了下去。

乡试过后,柳知夏在家中呆了几日,便重新回了书院,继续为来年春的会试做准备。

而杏花村,因柳知夏高中的喜气,依旧久久未散,家家户户茶余饭后闲唠嗑,说得最多的还是当日喜报传来,整个村子的欢呼沸腾。

柳老爷子柳老婆子每每去大槐树下跟村里人闲聊,都带着满满的笑意回来。

家里人一看俩老表情,就知道肯定是村里人又把知夏给夸赞了一番。

这日,俩老出门溜达一圈,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好撞到上次前来传喜报的人。

很好认,穿着衙役服。

这是衙门来人,莫不是他们家知夏有什么事?

两老顿时心下一紧,脸上笑意收了起来,“官差大人,这是有什么事?难道云州城那边又传什么消息来了?”

别是他们家知夏中的解元名头出什么问题了吧?上次报错了?

两老不知道,他们这个紧张的样子,官差看了更加腿软!

杏花村柳家这一家子,他们衙门已经认了门的,从此以后,断断不能得罪!

这家子就是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以后他们只有供着的份!

要是把老人家给吓坏了,他也甭想在衙门混了!

“柳老爷子,柳老夫人,莫慌莫慌,是好事!好事!”官差赶紧解释,“我这次来是来传消息的,京中有旨传来,请柳玉笙柳姑娘即日去往衙门听宣!”

“京中有旨?传我们家囡囡?”两老相视一眼,老婆子哆嗦,“官差大人,京中有旨,是……皇上下的旨?”

官差笑道,“没错,正是当今圣上下旨,还请柳家姑娘尽快准备,跟我一道前往衙门。”

两老想晕,当今皇上?怎么会下旨给他们家囡囡?出啥事了?

门口动静,屋里人听到了。

下傍晚时间,柳大柳二等人皆已经回到家,此时齐齐跑出门口,闻听此言,柳大夫妇跟柳知秋一下放下心来。

皇上,那不就是小风儿那小子吗!

是他,肯定就不会是坏事。

那小子对他们家囡囡好着呢!

“爹,娘,没什么大事,先把官差大人请进来坐会,”柳大上前安抚两老,顺势把人迎进来,“知秋,你去跟囡囡说一声,叫她过来一下。”

彼时柳玉笙正在内院里被薛青莲纠缠,头疼欲裂。

这家伙大半月前出关,出了房门就来缠她讨要药水。

之前给的一小瓶被他霍霍完了。

而且,那一小瓶他后来也没干正经事!

几乎每天,都有隔壁邻居的叫骂声传进她耳里。

“哪个王八蛋不干人事儿!你来了你不偷鸡,把我家鸡的翅膀折一边,鸡冠剪一小块是有病吗!”

“你那是几只鸡被祸祸,我家的羊才惨!蹄子瘸了不说,身上的毛还被剪得东一茬西一茬的,丑得不成样了!”

但凡家里有了家禽的,鸡鸭牛羊全部被糟蹋过,无一幸免。

村里人集结人蹲守过,愣是抓不住这么变态的贼!

柳玉笙现在看薛青莲的眼神,就是在看一个变态!

“你要做研究,做试验,抓几只偷吃稻谷的老鼠来做不行?你去祸害村里人的家畜做什么?”

“老鼠没那么多,我也没时间去抓,有现成的我顺手就研究了。”

“……”你说这话的时候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变态都不足以形容你的心态了!

“柳姑娘,小神医,福囡囡,一小瓶,就再给我一小瓶行不行!之前那点确实不够用,太少了,你这次给了我,我以后肯定不来缠你!”

柳玉笙对他的保证嗤之以鼻,“不给,我不想村里人每天都被气得睡不着。”

“我可以去抓老鼠!”薛青莲信誓旦旦,胡子拉渣的模样看着很不可靠。

出关之后他就没顾过自己的形象,光顾着讨要东西了。

没理会指天发誓的人,柳玉笙转身就走。

男子一个箭步上前,就差没抱着她大腿哭了,“你不给我,我也会睡不着,我睡不着会干出什么事情我自己都不知道!福囡囡,小神医,就一瓶药水,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不让做的我绝对不做,行不行!”

那药水太神奇了,他还没研究过瘾就没了,把他吊着,他得忧思成疾!

第二百二十九章 把他们家囡囡宠成这样

柳玉笙揉着发痛的眉心,放下手,很认真道,“薛青莲,在这里逗留这么久,你是不是该回家了?或者继续去闯荡江湖也行?”

“我现在就在闯荡江湖。”薛青莲比她还认真。

“……”这人是属牛皮糖的,沾上就甩不掉了还!

柳玉笙彻底没脾气。

“我又不是直接问你要药方,你就给我一瓶药水嘛!就一瓶,半瓶也行啊……”脸那个东西是什么,薛青莲已经不认识了,他眼里只有那种能让伤口极速愈合再生的药。

如果让他给那种药取一个名字,叫神水名副其实,一点不带夸张的!

“囡囡!”门口,柳知秋跑进来,暂时解救了柳玉笙,“去前院,衙门来人,说让你去县衙听宣!”

“听宣?”

衙役正坐在堂屋里,捧着一杯茶细细品尝。

当时看着柳老婆子直接抓了一点茶叶用开水冲泡,他只以为是乡下那种不能入口的低劣大叶茶。

端起来的时候想着意思意思抿一口,给个面子,哪里知道抿了一口之后就停不下来了。

品不出茶种,但是味道比他曾经喝过的名茶还要好上许多,喝一口全身都觉舒服。

柳老爷子看他喜欢喝,笑道,“味道不错吧?这是我们家囡囡特意给家里烘培出来的药茶,说是解乏、滋养养身的,我们家里天天喝。你看看我老伴,以前头发上都长出白发丝了,这种茶喝了几年下来,现在再看可看不出一点老太太的样子,反倒是越活越年轻。”

老爷子下巴微抬,眼睛里那点得意掩都掩不住。

柳老婆子也笑开来,“咱囡囡亲自烘培的都是好东西,就是这茶叶,好多富贵人家寻上门来,想要花大价钱买上一点点,我们都没舍得卖,只留自己家里喝,有客人来了也会泡上一点待客。”

衙役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直冒咕噜泡,果然小神医家的东西,不能以寻常论。

柳玉笙出来,看到的便是两老小骄傲的模样,莞尔失笑,走进堂屋。

衙役一见到她,就忙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这位就是柳玉笙柳姑娘吧。我此番是来传话的,京中有圣旨直接下到县衙,县令老爷让请柳姑娘即日到衙门听宣,不知姑娘现在可否跟小的走一趟?”

听闻柳家只有一个小闺女,同时也是整个香山县闻名的小神医,应该是这个小姑娘无疑。

简简单单的嫩绿襦裙,青丝如瀑半垂在脑后,肌肤赛雪,明眸善睐。

尤其那双眼睛,干净澄澈得像一眼能望到底的湖泊,缀着星辰。

端是好颜色。

怪不得京中会下那样的圣旨,这小姑娘当得起。

柳玉笙已然笑道,“劳烦官差大人过来传话,我这就跟你去衙门。”

心里隐隐紧张。

京中传下来的圣旨,不知道风青柏又在玩什么把戏?

那家伙的心思一套接一套的,她根本就猜不着。

紧张的同时却不害怕,反隐隐泛着甜蜜,同时也有些迫不及待。

想要知道他借由圣旨,要跟她说些什么?

看到自家女儿这副模样,柳大心里直泛酸,但凡跟风青柏有关的消息,都能让他们家囡囡眼睛发亮。

最后并上钱万金的马车,俩老跟柳大夫妇陪柳玉笙一道前往县衙,为了凑热闹,钱万金也去。

虽然只是囡囡听宣,但是事关柳家,最好亦有长辈在场。为此,俩老还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都是他们家囡囡做给他们,平日里被压在箱底逢年过节才穿的好料子。

赶到县衙,刚刚下午,衙门口居然围了不少百姓,翘首以待。

这阵仗一下让老婆子等人紧张起来,“到底是要宣什么东西,怎地来了这么多人?”

“柳老夫人勿要惊慌,是好事。只是县里从未有过民女听宣的例子,百姓们一时好奇来凑个热闹而已。”衙役解释,这才稍稍安了老婆子的心。

衙役后背也冒汗。

京中圣旨下达,请柳小神医听宣的事情早在县里传遍了,现在门口这点人,还是他们驱散无数次后剩下的人数,不然,半个县城的人都会挤在这里。

衙门里,县令康世鸣陪同宣旨太监已经等了一个晌午。

心里也是思绪如潮翻滚。

一般宣读圣旨,太监带着圣旨直接到达接旨人家中宣读便完事了,可是这一次,上头却是明令将人请到衙门来宣读。

当中卖的什么葫芦药,让人揣测不透。

柳家一行被衙役恭恭敬敬请入大堂,周围围观的百姓立即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伸长了脖子瞧热闹。

太监已经在堂内等着,县令也站在侧陪同。

“大人,柳家人及柳姑娘已经到了。”

“柳氏女玉笙,上前听宣!”太监展开明黄圣旨,尖细的声音在堂内响起。

柳玉笙上前一步,准备跪下听旨。

“免跪——”尖细声音又起,“皇上特意交代,柳家人听旨,免跪礼!”

满堂轰然!

康世鸣眼皮子重重跳了两下,眸光骤闪。

他知道皇上特意交代让人来县衙听宣的意图了。

在小村子里宣旨,事情往外传递得慢,且真实性也会让人质疑。

在衙门宣旨那就不一样了,柳家人被皇上免跪礼的事情是城中百姓亲眼所见,又有整个衙门的人作为见证,绝对不会存有虚假性。

这件事情会以最快的速度在城中权贵中间传扬开,为他们敲个警钟。

日后见到柳家人,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不能让柳家人给你下跪行礼。

柳家人在皇上面前都不用下跪,给你下跪你是身份高大过皇上?想被抄家灭族呢?!

不说县令、围观百姓,柳家一大家子心里也是惊风骇浪。

整个南陵国,能免跪礼的有几人?

柳老婆子半挨着老头子,一手抚着胸口不停顺气。

哎哟喂,她快要被吓死了!

柳知秋则悄眼去看自家大伯脸色,风青柏把他们家囡囡宠成这样,大伯还能坚持多久?

继而又为自己哀叹了一声,他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除了地位太高,风青柏几乎无可挑剔,尤其是对囡囡的感情,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肯为囡囡做到这个地步的人。

第二百三十章 山沟金凤凰

此刻他都开始好奇起来。

风青柏那样性子的人,为了能跟囡囡在一起,他还会做到什么程度?

太监已经开始正式宣读圣旨,小姑娘双手交握,垂首站在前方听宣。

“兹杏花村柳家,有女玉笙,聪颖玲珑,蕙质兰心,于科考舞弊案中为其兄洗刷冤屈,机敏过人,不卑不亢,亦有一双杏林妙手,行医救人无有所图,是为女子典范,堪得嘉奖!今特赐封为如意县主,择日入京受封,钦此!”

“民女柳玉笙接旨,谢主隆恩!”从太监手里接过圣旨,柳玉笙只觉脸上一阵阵发热。

幸而,他人看不明白。

她怎么都想不到,风青柏竟然会用这样的方法,宣召她入京。

门口,百姓们纷纷惊喜欢呼。

“县主啊,咱县里出了个县主啊!”

“这可是殊荣!咱整个香山县都跟着风光!”

“是啊,可真没想到,山窝窝里居然真的飞出了金凤凰来!”

县主,品阶不高,但是历来受封的都是官家、乃至亲王子女。

平民百姓受封的,这是第一个。

确是一分殊荣!

“本官在这里恭喜如意县主!”康世鸣深深看着柳玉笙,眼神复杂。

当初皇上香山一行,他是在皇上离开回京之后,才从别的渠道得到消息,皇上彼时便是以巡视杏花村酒坊的名义,住在杏花村柳家!

今日柳家小女获封县主,看来柳家已经入了皇上的眼,具了一飞冲天、直步青云之势。

“谢过县令大人,也谢谢公公跑这一趟。”柳玉笙朝两人致谢。

“不敢不敢,这是咱家分内事,还请县主回去后尽早准备入京,皇上在京中等着。”太监道。

“好,我回家准备一番便启程。”

带着家人离开县衙,身后一路是尾随的百姓,直到马车出了县城城门,才得以清净下来。

城内因此事掀起的波澜,却并未因柳家人离开而平复。

一夜功夫,柳家小女柳玉笙的名字就在整个权贵圈子里传遍,人人心中惦起一杆秤,估算着日后要用什么态度去对待柳家。

从柳玉笙受封之日起,柳家已经不再只是山沟沟里一寻常农户,而是一跃,成为了香山县新贵,能跟县令平起平坐的等阶!

何况,柳家还有个柳知夏,云州乡试解元。

若他日柳知夏高中,必将步入仕途!

再加上一个县主,柳家就真的是他们这些乡绅高攀不上的存在了。

想要打好关系,需得趁早!

回程的马车里,氛围有些沉寂。

一家子都还沉浸在囡囡被封为县主的震撼当中。

同时,也夹杂着囡囡要离家入京的忧虑。

那可是京城啊!

他们一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会踏足的地方。

可是他们家囡囡就要去京城了。

那个地方远得,听说一个来回就需要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

囡囡要是去了,那他们得多久见不到孩子?

还有,回过神来之后两老想起一件事情来。

“知夏科考舞弊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当初回来没有人跟我们说过?”

柳玉笙跟爹娘还有钱万金面面相觑,当初怕老人知道了上火,而且事情已经过了,就没跟他们提,免得影响两个老人的心情。

没想到今日还是爆了出来。

几人在俩老质问的眼神下,有些讪讪。

“爷爷,奶奶,这事情吧,当初就是一场误会。知夏是被小人给陷害了,联合了考场上的考官诬陷知夏作弊。后来……”钱万金硬着头皮,开始描述当初发生的这件事情。

说到激动处绘声绘色。

“你们不知道囡囡有多机灵!她那小脑袋瓜子一转,就想出一个计谋来,引得那些个小人纷纷往陷阱里跳,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让知夏昭雪沉冤,坏人也自食恶果。最后知夏还给你们抱了个解元回来。”

“真这么简单,没有出什么别的大事?”柳老婆子狐疑。

孩子们都报喜不报忧,由不得她不多问。

“真没什么大事,爷爷奶奶,你们看看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小金子什么时候骗过你们来着?”

柳老婆子这才把眼里的狐疑散去些许。

“那皇上突然册封我们囡囡为县主,又是怎么一回事?可别哄骗我们两老说你们不知情,当中缘由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哄过了柳老婆子,没能哄过柳老爷子。

老人锐目精光,该精明的时候绝对不糊涂。

钱万金退散,这事情他真的不好回答,也不想回答。

左不过是风青柏那小子搞出来的花招,他可不想帮他说好话刷好感。

柳大跟陈秀兰也没有说话,在这个问题上保持缄默。

柳玉笙揉了揉眉心,无奈低叹。

她就要离家入京,或许要几个月后才能回来,如果没办法安爷爷奶奶的心,估计她离家期间,俩老会为她担心上好几个月。

“爷爷,奶奶,皇上之所以封我为县主,是他偏袒我们家。”

“为何?”老爷子又问,严肃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他们只是寻常农家,怎么会入了皇上的眼?

就算囡囡在舞弊案上表现出了机智聪敏,但是整个南陵国机智聪敏的女子无数,甚至身份地位比囡囡高的也多的是,为何皇上独独对他们家囡囡青眼有加?需要到册封一个平民女子为县主的地步?

“爷爷,奶奶,”柳玉笙扶额,“因为皇上是小风儿,莫风。”

沉默,死寂。

马车里一时间,连一丁点响声都没有。

好一会儿之后,柳老婆子才颤着声音问,“囡囡,你刚说什么?”

“我说,当今皇上是小风儿。那个整天跟在奶奶身后像个小尾巴的人。”

柳老婆子身子一软,差点从座位上滑下来,“老头子,我有没有听错,囡囡说当今皇上是小风儿,那个我整天拍他后脑勺,使唤他帮忙干活的小风儿?”

柳老爷子脸上已经没办法做出任何表情。

你是使唤他干活,我还动手揍过他屁股呢!

小风儿竟然是皇上!

那个喜欢吃白菜馅儿饺子,喜欢绕在他们跟前撒娇的小少年,是皇上!

第二百三十一章 肯定是那臭小子干的!

柳老爷子也想晕。

这个信息冲击力太大,他们一时间有点接受不来。

怎么都没办法把那个爱撒娇的小少年,跟威风八面掌生杀予夺的皇帝联系在一起。

“小风儿是皇帝,那他小叔阿修到底是什么身份?”

“那小子,是南陵王。”这次回答的是柳大,语气干巴巴的。

柳老婆子目光呆滞,转向柳大,“所以说,你是一早就知道小风儿跟阿修的真正身份?”

“我也是他们回来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的……”

柳老婆子下意识找扫帚没找着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马车上,然后脱了鞋子就往柳大身上砸。

“合着你一早就知道小风儿跟阿修的真实身份,却一直瞒着我跟你爹,混账东西,我抽死你我!”

在马车上,躲都没地方躲,柳大被抽的一路惨叫求饶。

陈秀兰跟柳玉笙还有钱万金,作为这件事情的另外三个知情者,默默把身体往后缩了缩,把头往旁边扭。

谁都没有开口搭救柳大。

这种时候谁凑上去谁倒霉,这个锅总得有人背。

只能委屈柳大了。

柳大受了大委屈,心里又给风青柏狠狠记上一笔。

要不是他突然发下这么一个圣旨,自己也不至于在媳妇闺女面前挨上老娘一顿揍,威严全无!

小混蛋,这个仇他先记着!

事情都没算完。

一家子回到家,打开门就看到本该在府城书院求学的柳知夏,此时竟然坐在院子里,跟柳知秋、柳二谈笑风生。

“知夏,你怎么回来了?”陈秀兰惊讶不已。

柳知秋先一步咋咋呼呼的回答,“大伯娘,这次我大哥可是福气寻上门!有大儒要收我哥为门生!是京城里的大儒,当官的,官位可高了!”

“京城大儒?要收我们知夏做门生?那知夏是不是要去京城求学?哎哟这可是好事!”柳老婆子喜得见眉不见眼,确实是福气来呀!

他们家囡囡成了县主,现在知夏又被大儒看中,收为弟子门生。

只要不出意外,必定前途光明。

柳老爷子提了张小马扎,往柳知秋柳知夏身边一坐,“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京城大儒怎么突然就看中了知夏?”

柳知夏笑道,“爷爷,那位京城大儒就是我乡试时候的主考官,之后是他亲自给我批改的试卷,看过我写的文章,觉得我是个可塑之才,所以起了收到门下的心思。这封是他写到书院里的信,我也是昨天才收到。”

说着,柳知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来,递给老爷子。

“书院里的先生告诉我,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杨老在文人学士里面的声望非常高,但凡是他亲自教出来的门生,最后皆大有作为,后来因为年事渐高,他已经多年未曾收徒。我这次算是他开的特例,先生建议我答应。做下决定之后我就回来了,想着跟家里说一声,然后我就去赶往京城拜师,接下来在京城学习,备考会试。”

柳老爷子接过那封信,展开里面的信笺扫了眼,装回去。

他不识几个大字,看也看不懂,就是拿在手里安安心。

一天里,接二连三的冲击,老人家心里有点承受不住!

“爷爷,您可是有什么建议?”柳知夏看老爷子的脸色,小心问。

“你先让爷爷缓缓。”

柳知夏愣了下,转向柳玉笙,“囡囡,可是去县衙听宣出了什么事?”

他们家囡囡跟爷奶爹娘前去听宣,他听柳知秋提了一嘴,但是具体是宣什么,待在家里的几个尚不清楚。

柳玉笙扬了下手里的明黄圣旨,“哥,我被赐封为县主了,需择日入京受封。还有爷奶刚知道,小风儿是当今皇上。”

“……”院子里又爆发了小范围的沉默。

县主。

皇上。

柳二夫妇好半晌迈不动腿。

等一家子心情缓缓平复下来,天都已经黑了。

用过晚膳,一家子开起了许久没开过的家庭会议。

柳大狠狠抹一把脸,“这事,肯定是阿修那臭小子干的!找个入京受封的名头把咱囡囡招到他那去,怕我们因为担心不放行,又把知夏也拖下水让他能陪囡囡一块入京!这小王八蛋,心里全是窟窿眼!”

柳玉笙眼神飘忽,脸色爆红,什么都不敢说。

老爹的话,简直一针见血。

柳知夏慢慢皱起眉头来,“如果杨老是因为压力才收我为门生,那我宁愿拒绝。我稀罕的是凭自己本事得来的,而不是受旁人恩惠。”

能成为杨老门生,是莫大殊荣,但是他不愿意为此,丢了他的傲骨。

在柳家人沉默下来的时候,石纤柔开口,“你这个顾虑是多余的,且不说皇上跟南陵王那边有没有给杨老施压,便是有,如果杨老看不中你,他也绝对不会亲自修书收你为徒。杨老秉性在整个文人圈子里都是有名的,曾经就有宠妃借着先皇给杨老施压,想让他收皇子为徒,最后都没能如愿。”

“对,那老头子的名声我听过,都说他是个老顽固,”钱万金亦道,“知夏,你心里要是有疑问,你就该去京城亲自问问杨老,如果没有问清楚就一口否决了,那不是骄傲,是傻!”

“哥,去京城吧,”见大哥垂首不语,柳玉笙轻道,“别因为有可能误会,让自己将来后悔。”

柳知夏眸光闪动,最后咬牙,“我去!”

囡囡说得对,如果这件事情是个误会,他却为了骄傲连问清楚都不曾,他会后悔。

“正好了,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回京,我出来也有几个月了,得回京看看,不然我爹那边没法交代,以为我又躲起来了。”钱万金抚掌,有柳知夏,有福囡囡,这次回京不会无聊了。

事情谈到这里,由老爷子发布最后陈词,“既然这样,也别挑日子了,明儿你们就一块上京吧,还能早去早回。”

对于风青柏耍花招让他们家囡囡去京城的事情,俩老几乎没有发布任何意见。

家庭会议宣告结束,柳大一肚子的话,也被家里老爷子老婆子集体扼杀。

第二百三十二章 那是能为囡囡豁出性命的人

回到房里,柳大仍然情绪低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陈秀兰无奈,“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媳妇,阿修是真吃定我们囡囡了。我心里不得劲,不是我不喜欢那小子,但是囡囡是咱手里的宝贝,我没办法不担忧。他身边是什么环境?跟杏花村完全不一样,咱囡囡能适应得了吗?”

男人心里的结,要是不给他打开,他怕是一直都走不出这个坎。

陈秀兰叹道,“你还记得前些日子咱知夏被诬陷作弊的事吧?事情发生,当时咱们都是懵的,可是囡囡呢?她应对得很冷静,一番巧心思化解了危机。大林,囡囡已经长大了,不是小时候蹒跚学步还要我们在旁扶着的奶娃娃,她再是咱手心里的宝,咱也陪伴不了她一辈子,总要放手让她走自己的路。囡囡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那你希望她日后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到自家囡囡要嫁人,柳大心里很不是滋味,闷声道,“当然是要能配得上咱囡囡的人,得疼她爱她护她,把她放在第一位,不能让她受委屈!”

“除了阿修,你还挑得出第二个能做到这些的人吗?”

“……”

“你始终担心囡囡会在阿修身边受委屈,为什么你不愿意试着去相信,阿修有能力保护咱囡囡不受到伤害?大林,阿修跟你一样,是能为囡囡豁出性命的人!”

柳大沉默了。

“最重要的是,囡囡在阿修身边,整个人都会发光,你一直不肯承认这一点,你呀,就是吃醋。”

“……”

“囡囡自小孝顺,要是你当真不同意,或许囡囡忍痛也会跟阿修分开,但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快乐,这是你想要看到的吗?感情事是最容不得旁人插手的,孩子大了,咱们总要试着放手,我们就在旁看着,他们能走到哪一步还得看他们自己,咱们只要始终站在囡囡这边,也就行了。”

“……你相信阿修能护好咱囡囡?”

“我相信。自小到大,有谁能在他面前欺负了囡囡?便是你都不行,别说旁人了。”想到小时候的趣事,陈秀兰失笑。

“睡吧。”柳大翻个身,扯起薄被盖过头顶,一个人生闷气去了。

那小王八蛋,从小就跟他抢他们家囡囡,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要把囡囡变成他家的!

他心气不顺还不行了?

男人大多有劣根性,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不珍惜,以后,他还得给那小子使绊子!

远在京城的男子莫名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

“皇叔,你着凉了?”小少年趴在长案另一头默写功课,闻听抬头问了句。

皇叔身体素来很好,平日小病小痛都没有,现在莫名打个喷嚏,可以列入大事记。

“写功课。”男子头都没抬,继续批阅奏折。

风墨晗撇了下嘴,想念杏花村了。

这个时辰,在杏花村,他们早就已经歇下了,回了京城逍遥日子全不复再,不忙到月上中天,别想睡。

要是柳姨在就好了,有她在,小叔肯定没时间老盯着他。

“皇叔,柳姨那边应该已经接到圣旨了吧?你说她启程来京城没有?”咬着毛笔头,风墨晗期待的问。

风青柏停下批阅,抬眸淡淡扫过来,“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睡,你可以继续说话。”

“……”说个屁,说得越久睡得越晚,皇叔一点都不好糊弄,还不近人情!

在杏花村一个样,回来一个样,双面人!

待小少年埋头奋笔疾书,风青柏却没了批阅的心思,望着旁侧散发淡淡光晕的灯笼,眼底氤出思虑柔意。

按照行程,圣旨今日应该已经到达香山县,笙笙接到圣旨了吧。

何时,会启程来京?

想到圣旨下,会在柳家掀起的波澜,风青柏莫名失笑,捏了下眉心。

柳叔大智若愚,看似憨厚实则精明,猜到他的把戏,怕是又要将他恼上一段时间了。

至于爷爷奶奶,应该会支持,两个老人一生活得睿智豁达,难得糊涂。

加上柳知夏为筹码,此行可成行。

他只需要在这里等着他的笙笙到来。

原想要一辈子把她守在背后的,只是他忍不住了。

从杏花村回来后,忍耐力变得异常薄弱。

他想跟她在一起,不论任何环境。

而少女在作弊案上表现出来的机敏果断,进退自如,让他彻底下定决心。

他的小姑娘,看似柔弱,实际上浑身带刺,若敢小看她,随时,会被扎得满头包。

柳家一大早的,前院就很是热闹,柳老婆子带着陈秀兰、杜鹃忙忙碌碌准备行李。

柳老爷子跟柳二两个大男人则手忙脚乱的在灶房里帮忙准备早饭。

柳大什么都没干,背着手在院子里从左走到右,再回头,就差没把那条道踏出坑来。

柳知秋哈欠连天,跟在柳知夏后面亦步亦趋,“哥,要不我跟你们一块去吧,你们都走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多没意思。”

“连你都走了,家里谁照看?我跟囡囡都不在,家里你得挑大梁,照顾好爷奶,逗家里人开心。这个任务挺重的,非你莫属。”

柳知秋翻个白眼,嗤,还当他小时候一样好糊弄呢?他这么一说,他就认为自己很重要,屁颠屁颠往坑里跳。

不过哥说的也没错,要是连他都走了,一家子老的,连个逗乐的人都没有,那得多孤单。

算了,他留下吧。

柳玉笙出来的时候,出行的东西几乎全都准备好了。

换洗衣物,家里自己作的特产,她的小药箱,甚至连一些常见药材都给她装上了。

吃过早饭,就该起行。

一家子堵在马车前轮番叮嘱了好久,才不舍的让开路来。

柳玉笙鼻子微微发酸,“爷,奶,爹,娘,二叔二婶,我会尽快回来的,你们别担心,有阿修哥哥跟小风儿在,没人能欺负得了我。二哥,这段时间你照顾好家里,等回来了我给你带礼物。”

“行了,家里有我呢,赶紧走吧,你再多说几句,大伯得哭鼻子了。”

柳大一脚踹上柳知秋屁股,看着马车渐渐远去,在家人回头之前,抢先进门。

眼睛红的不行,回头等囡囡回来了,知秋那个二傻子准得在囡囡面前笑话他。

不省心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牵引他心神的女子

柳玉笙这边,跟家人分别的离愁还没褪去,马车里突兀的就钻出个人来。

“我也去京城!”男子将肩上行囊往旁一丢,跟个无赖似的,“小神医,福囡囡,你是甩不掉我的,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除非你拿神水打发我!”

“……”谁来把这货扔出去!

闭了下眼睛,柳玉笙睁眼,头一次控制不住对外人咬牙切齿,“再提一次神水两个字,以后你都别想见到神水!”

薛青莲立即坐正,两手捂着嘴巴,点头,再点头。

“石纤柔,把他解决掉!”钱万金贼看不顺眼,耍无赖就想粘上福囡囡?

这马车可是他的地盘,他还有打手!

想赖在这里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打手石纤柔,“他会用药,解决不了。”

书生柳知夏,“动手之前,我们估计会先倒下。”

薛青莲再次点头,拿出个小包裹打开,里面琳琅满目各种药瓶,药瓶上还写着字:迷香,软筋散,三步颠,大笑丸……全是毒药。

钱万金,柳玉笙,“……”

赶往京城的五人小分队,暂时成立。

拉风的金晃晃马车一路往京城疾驰,太过打眼,路上还遇到几次打劫。

最后全被薛青莲兵不血刃解决得一干二净。

自此,看到薛青莲那张脸,钱万金都会很识相的闭上嘴巴。

他么他连人什么时候放的毒都不知道,万一一句惹人不高兴,他死都闭不上眼睛!

京城,风青柏收到魏红发出的密信,是在柳玉笙等人启程半月后。

因着家里人需要照顾,柳玉笙没把魏红带上,将她留在柳家大院继续当保镖。

抗议无效。

为了避免被主子责罚,魏红在密信里把自己的立场说得很可怜。

自从被柳家认定为“叛徒”之后,她现在在柳家大院成了小透明。

说话完全没有分量,只有听话的份。

将密信销毁,风青柏抬眸看向窗外夜空,眼睛亮得逼人。

哪怕面上不显,只从眼睛,都能看出他骤然好起来的心情。

“王爷,厨房那边泡了参茶,我给你端一杯过来,能进去吗?”书房门外,女子声音响起。

“端去客厅,我一会就来。”

紧闭的书房门透出晕黄灯光,将女子身影往后拉长。

傅玉筝转身,看了眼地上孤独的影子,端着茶盘离开。

在客厅稍候片刻,外面便响起了男子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待男子坐下,傅玉筝即将茶杯放到他手边。

抿了口参茶,男子眉头皱了下,“下次不用叫厨房准备参茶了,备一壶开水,本王自己泡茶。”

“是。”

“这几日将笙箫院跟柳韵阁打扫一下,里面布置不用动,打扫干净即可。”

傅玉筝愣了下,“王府有客人要来?”

笙箫院跟柳韵阁都是客院,尤其笙箫院,就在主院隔壁,与主院一墙之隔。

如果是有客人要来,那么这位客人的身份怕是不低,至少在王爷心里的分量,绝对不低。

“嗯,有客要来。”风青柏垂眸抿茶,掩住了眼底的柔情,却没能隐下嘴角的蜜意。

“不知来的是公子还是千金小姐,我好挑选需要添置的东西。”手指攥得发白,傅玉筝强笑。

她看见了,他嘴角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那一瞬,他身上的清冷疏离全被抹去。

不用他再回答,她都能猜到,来的定然是位女子。

还是能牵引他心神的女子。

而这种情形,在此之前,从未有过。

“只需打扫,其他的无需你管。你去忙吧。”

看了眼抿了两口即被放到一边的参茶,傅玉筝福身,“是,王爷也早些歇息。”

风青柏没有早歇,反而书房的灯光,熄得比以前更晚。

一连七日,都近天明才稍微躺一会,破晓即起身上朝。

七日后,风墨晗看着被清扫一空的政务,揉了好几次眼睛,以为自己眼花。

皇叔这是发疯了吗,七天时间做完近一个月的事情?

随即眼睛猛地发亮,“皇叔,是不是柳姨要来京城了?是不是已经快到了?她到哪了?你是不是要去接柳姨?我也要去!”

一连串连珠炮似的发问,不等男子回答,小少年就七手八脚把身上龙袍扯下来,换上便袍,边系带子边往男子身边跑,“你别想丢下我,这次我一定要去!”

皇叔要是不允,他挂在他大腿上粘着也要跟出去!

男子半靠着龙案,嘴角爬上一缕啼笑皆非,“你柳姨还没到。”

“……皇叔你是不是想骗我?柳姨没到你会这么急?”

“你柳姨喜欢制药,我不过是腾出时间去添置一些她需要用到的物什。”看着小少年垮下来的脸,风青柏犹豫了下,终抬手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拍,“既然衣服都换好了,那便跟我一道去吧。”

“好!”小少年笑脸立即漾开,摸摸刚才男子拍过的发顶,嘴巴咧得老大。

两人前脚刚离开乾德殿,后脚皇上跟摄政王出宫的消息就在整个后宫上下传遍。

清宁宫。

老嬷嬷跟在中年贵妇身后,“娘娘,王爷把持朝政多年,如今行事作风越来越独断专行,皇上乃是一国之君,该心在政务,他说带出去就带出去了,甚至没着人来说一声,越发不将娘娘放在眼里!”

中年贵妇起身,走到修剪完美的盆栽前,伸手拨弄叶片,掐碎,“这后宫里,上面还有个太后娘娘,虽说整日青灯木鱼的,对外说不管事,身份到底在那里,本宫不过一个太妃,终是不够分量啊。”

“娘娘切莫如此说,太后在养心殿闭门不出已经多年,如今整个后宫全靠娘娘打理,才能如此井井有条,这个功劳谁能抹煞?再者说,娘娘还是皇上太姨母,除了娘娘,还有谁会真心为皇上打算?皇上是因着年纪尚幼,未能想通透罢了。”

“若他能体会本宫苦心,本宫辛苦些,也值得,可惜啊……”贵妇翻身,盆景周围,已经落了一地枝叶碎屑。

“论能力论心智,七王爷都远胜过皇上,当初要不是……”

“闭嘴!”

第二百三十四章 始终,只是一个人

贵妇厉喝,看向老嬷嬷的眼神迸出凌厉,“以后再让本宫听到这种话,严惩不贷!”

老嬷嬷忙跪下,诚惶诚恐,“娘娘息怒,奴婢也是为娘娘跟七皇子不值,一时心又不忿才说错话,娘娘恕罪!”

贵妇这才缓和了语气,上前将老嬷嬷扶起,低声道,“你的心意本宫知晓,只是这是宫中,有些话,不能说出口。”

“奴婢记着了。”

拍拍老嬷嬷的手,从梳妆台上随手拿起一只碧绿玉镯,套到老嬷嬷手腕,“嬷嬷对本宫素来忠心耿耿,一心一意,你的好处,本宫记着。以后,本宫还有诸多事情需要嬷嬷去办,本宫身边最信任的人,便是你了。”

“是,奴婢定不会辜负了娘娘!”

贵妇唇角勾起,眸色晦暗悠远。

一走出皇宫,小少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撒了疯。

跟在风青柏的身后,叽叽喳喳的,嘴巴就没停过。

街边小摊,华贵店铺,但凡他看到的东西,什么都想买,一个劲儿想往马车上搬。

“皇叔,这个串风铃好看,是紫色的,挂在窗口一定很漂亮,买回去给柳姨挂上吧。”

“皇叔,这个珠帘怎么样?雅致不浮夸,跟柳姨的性格很搭,买吧买吧?”

“柳姨屋里有没有字画?挂上字画显得比较风雅。我们买两幅仕女图?锦鲤戏荷图也行啊!要不买两幅大师真迹?”

“这个座屏也不错,纯白狐狸毛刺绣的,买了,给柳姨放在梳妆台上,她肯定喜欢!”

风青柏频频揉捏眉心,生起了把小少年打包扔回宫的冲动。

他想做的事情全被小少年抢了,连嘴都插不上,还一刻不得安生。

待两人回到王府,马车上已经被堆得满满当当,东西从大件到小件什么都有,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让下人把东西往府里搬,风墨晗兴奋极了,摩拳擦掌,“皇叔,柳姨住哪个院子?我去帮她布置布置,肯定照着柳姨喜欢的风格来!”

风青柏听而不闻,指着小少年买下的那些东西,直接吩咐下人,“这些东西都搬到柳韵阁。”

“柳姨住在柳韵阁?我这就过去!”小少年兴致勃勃,跟在下人身后,边走边嘱咐,“你们都小心些,这些东西贵重着呢,可别磕了碰了,我买的都是独一无二的,万一坏了可就没有第二件了!”

后头,朝小少年欢呼雀跃的背影挑了下眉头,风青柏亲自拿起剩下的一个硕大包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傅玉筝是被嘈杂声的声音吸引过来的。

出来即看到小少年完全没有平日少年老成的样子,竟是蹦蹦跳跳走在下人们身后,两只袖子粗鲁的挽起,嘴里一刻不落的叮嘱小心。

看了下他们走往的方向,傅玉筝走近少年,“皇上,你这是在干什么?”

“筝姨。”小少年笑容微敛,“府里即将有贵客到,我来凑个热闹,帮忙布置一下客院。”

“你也知道有客要来?”傅玉筝微讶。

“知道啊,皇叔告诉我了。”

“不知来的是什么客人,竟然能劳动皇上从宫里跑出来帮忙布置院子。”傅玉筝笑问,语气听似揶揄。

“是我当初出巡时在外头交的朋友。当时我便是住在他们家,现在他们要来京,礼尚往来,我也该招待一下,不能让他们说我食言。归京的时候我拍着胸脯向他们作了保证的,君无戏言。只是我不可能请他们入宫,所以,就让他们暂居王府。”

“皇上的朋友?那想来年纪应该也跟皇上一般大吧?”

“不是…哎呀小心些!差点把座屏给摔着了!”少年晃眼看到下人手上颠簸,差点摔了狐狸毛座屏,忙紧张的上前去把座屏拿过来干脆自己抱着,“筝姨,等人来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不说了我先去忙!”

看少年随下人一道进了柳韵阁,傅玉筝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鬼使神差的,就去了笙箫院。

不出意外,在院子里看到了男子身影。

他亲手在用木条搭架子,将竹编的箩筛一个个架上去,这种下人才干的活,他做起来却没有一点违和,甚至极为细心,每加上一个箩筛,都要反复试试架子够不够稳固。

她站在门边,没有进去打扰。

从这个角度,清晰看到了他的眼睛,流动着从未示人的温柔。

傅玉筝悄然转身,离开。

从离京回来之后,王爷跟皇上都有了微妙的变化,在外人面前尚能掩饰,可是她距离他们太近,那种变化,逃不了她的眼睛。

抬头仰望天空,明明骄阳当空,她却觉得有些冷。

曾经,她以为她跟他们是一个基础的三角,稳固不可拆。至少,不会有人能轻易替代她占据的那一角,如今看来,只是她自以为了。

其实她是被他们排除在外的。

曾经,她偷偷把这里当成家,因为那人给了她一个栖息之地,她便在最绝望的时候,慢慢生出了感激,生出了依恋。

其实她从未真正融入这里。

她知道的,其实她一直知道的,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他人眼里,自己不过一颗棋子。

她始终,只是一个人。

始终,只有自己。

有风吹来,吹干了谁眼角刚溢出,又立即干涸的眼泪。

柳韵阁里,下人们被小少年使唤得团团转。

“不对不对,这副挂屏再往旁边移一点,左上角有点歪了!”

“把那边的柜子挪一下,挪到屏风后面!”

“这里,这个地方,放一张竹编的躺椅,要那种有些老旧的颜色,新编的不要!”

“那串风铃别动,我来挂!”

下人们只差没喊小祖宗了。

到最后都不知道小祖宗想布置出什么风格的房间来。

风墨晗可不管下人们怎么想,他就没想着布置什么风格,只想把房间弄得跟柳姨房间格局相同。

只是来了这么久,却没见到皇叔人影。

不对啊,柳姨住的地方,皇叔那性子,能任由他折腾不管不顾?

“嘶!”摸着下巴,风墨晗眼睛眯起来,下一刻飞出房间。

妈的,他又被皇叔给坑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朕这是顽疾

下傍晚回宫的一路,小少年都是气鼓鼓的。

难得的没有可劲儿讨好他皇叔,还双手抱臂,表达自己的愤怒。

忙活一下午,到最后发现尽是做白工,换谁不生气?

有这么坑人的吗?

他又不会跟皇叔抢人,他才多大?

那是他姨!他敢觊觎自己姨?

皇叔简直就是奇葩!

他就是个奇葩!

“嗤!”

“哼!”

小少年重重的鄙视音,踏进宫门都没停止。

“你柳姨到的时候,带你去接人。”男子终于给了点回应。

风墨晗斜眼,“你会那么好心?”

风青柏眉峰轻挑,眸色淡淡睨过来。

“……我当然要去,皇叔最好了!”

目送男子返身离去,风墨晗才耷拉肩膀往自己寝殿走。

门口,有人翘首等待。

远远看到来人,风墨晗即微微眯起眸子,将背脊挺直。

“皇上,太妃娘娘听闻皇上今日出宫,甚是担心,特意让奴婢过来候着,待皇上回宫了请皇上过去用膳。”

“太妃娘娘对朕一如既往的关心,”风墨晗笑笑,“不敢让她老人家久等,这便去。”

转过身,眸色暗沉。

那位倒是一点不避讳,手眼通天,明晃晃盯他的梢。

前脚刚近宫门,后脚就有人在他殿前等着了。

怕他不知道她的本事?

未进清宁宫的门,就听到里面笑声阵阵。

随着唱报太监一声皇上驾到,风墨晗敛了神情,漾开笑脸走进去。

殿内两人坐在长几旁,几上一壶清茶,茶香袅袅。

柳太妃及其子,七王爷风青岩。

见着少年进来,风青岩起身行礼,被风墨晗一把托住,“皇叔,这里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了。”

柳太妃笑着摇摇头,“君臣有别,礼不可废。在清宁宫里就罢了,在外皇上可不能如此,要遭人诟病的。”

“太妃娘娘提点的是,朕记下了。”风墨晗择位入座。

“人后皇上叫本宫一声太姨母,本宫会更加高兴。”

“太妃娘娘刚刚提点朕君臣有别,礼不可废,朕要是转头就忘,岂非将太妃娘娘教诲视如无物?”

柳太妃愣了下,笑开来,“你呀,嘴皮子倒是利索。”

扭头朝老嬷嬷道,“皇上已经回来了,传膳吧。”

风青岩替风墨晗斟了茶,递过去,“今日入宫,本是想寻皇上论一论政事,结果听宫里奴才说,皇上一早就随南陵王出宫去了,本王这才来了母妃这里稍坐。皇上出宫,可是有何要事?”

“无甚要事,出宫走走罢了。”转着茶杯,风墨晗笑道。

“不是本宫要说南陵王的不是,如今皇上未成年,朝中一应事务皆由南陵王一手把持,他既摄政,就该做好监督指导皇上用心学政,怎的能放着正事不干,反带皇上出宫玩耍?”柳太妃拧着眉头,面露不悦,“皇上心性未定,最是容易玩物丧志走上歧途的年纪……皇上,你自己还需诸事多三思而行,免得,被人误导引诱,最后误己误国啊!”

风墨晗垂眸,“太妃娘娘多虑了,皇叔这些年在国事上呕心沥血,对朕亦是关怀有加,断不是那等怀有异心之人,此话还是不说为好,免得引起误会,令太妃跟皇叔之间罅隙更深。”

“母妃,皇上所言极是。您虽一心为皇上着想,但是这些话落到旁人耳里,只会以为您挑拨离间,最后两头不落好。有些事情,皇上心里明白就行了。”

柳太妃叹息,“希望皇上真的明白才好,不管怎么样,柳家既是你的母族,就会一直站在你身后,本宫亦然。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才是一家人,断不会如外人般,生了害你的心思。”

“朕心里明白。”风墨晗笑。

膳食一一呈上,三人围席而坐,柳太妃亲自为风墨晗布了些菜。

“这些都是皇上爱吃的,本宫早早吩咐厨房备下了,趁热快尝尝。”

执起筷子,将菜夹到嘴里,“太妃娘娘一直记着朕喜好,有心了。”

菜入口,刚咀嚼一下,风墨晗陡然脸色一变,哇一下吐了出来,脸色惨白。

“皇上!”柳太妃、风青岩大惊,忙过来将人扶住,“快,快传太医!”

“不……不用……”风墨晗摆手,苦笑,“朕这是顽疾,吓着太妃跟七皇叔了,朕歇歇便好……可惜,浪费了太妃一番心意……”

“这时候说什么浪费心意!什么都没有皇上龙体重要!”柳太妃扭头朝外面怒喊,“快去传,让太医立刻过来!”

风墨晗缓缓推开两人扶持的手,“朕寝殿有药,回去吃过药就没事了,许是这阵子胃不好所致,太妃无需忧心,朕先回寝殿,待身子好些,再寻时间过来探望太妃。”

说罢便转身往外走,脚步略显虚浮。

“皇上!”柳太妃瞧着少年倔强背影,终无奈叹息,“嬷嬷,你送皇上回宫,若有事情及时来报!”

“是,奴婢省得。”

待人消失在殿门,柳太妃脸上的担忧焦急无奈,亦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

“母妃,他这是防着我们了。”风青岩扭头,看着一口未动的饭菜,还有他亲自斟的那杯,已然凉透的茶,冷笑。

“你先退下,这段时间无事别入宫,做你该做的事,专心政务,与世无争!”

“孩儿知道,孩儿告退。”

清宁宫人散尽,柳太妃回身,缓缓走向膳桌,站在那里看了一会,陡然袖摆一拂,碗碟落了一地,一片狼藉。

“不识抬举!”

再抬眸,眸光冰冷。

风墨晗踉踉跄跄回了乾德殿,待他躺上龙床呼吸变得平缓,似睡着模样,老嬷嬷才转身离开。

老嬷嬷一走,床上少年立即睁开了眼睛,视线冷冷瞧向清宁宫方向。

费尽心思想要挑拨他跟皇叔的关系,今夜他这般表现,老妖婆该要气得睡不着了吧?

让他在清宁宫喝茶用膳,那里的东西,是那么好吃的?

冷笑一声,等明儿皇叔来了,跟皇叔告状,他表现这么好,几乎毫无破绽,皇叔该会夸他一两句了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 来抢人的土匪

第二日风青柏出现在乾德殿,对上的就是少年蹲在门口可怜兮兮的表情。

“你作甚?”

“皇叔,我肚子好饿……”饿了一晚上了,饿得睡不着!

早知道他在王府用过晚膳再回来!

风青柏揉上眉心,“饿了不会传膳?”

“传膳我怕老妖婆怀疑。”刚从她那里病恹恹出来,转头就生龙活虎在自个寝殿用膳,那不是明晃晃告诉别人,他之前吐啊顽疾啊什么的都是装的?

“回寝殿稍作休息,身子已经好转,饿了自然要吃东西,你不吃,她就不怀疑了?”宫里发生的一切,风青柏了如指掌,少年还是稚嫩了。

风墨晗,“……”皇叔说的太对了,他这顿饿得冤!

传了膳食上来,风墨晗几乎一人全部包圆。

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别吃太多,带会撑着了还得难受。”

“没事,有柳姨的消食茶,吃再撑都不怕!”

风青柏再次按上频跳的眉心,去了趟杏花村回来,风墨晗几乎就变了模样,一节一节往歪了长!

“昨晚那老妖婆假惺惺的,跟我说是一家人,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真想一爪子挠上她那张脸!她可真好意思说!柳家人是我母族?站在我身后?嗤!”少年喋喋不休,提起柳家就咬牙切齿,“要不是柳家,我岂会受那么多年折磨!要不是有柳姨,最多再过两年,我就该在地下长眠了!”

“慎言、慎行!这是在宫里!”风青柏也咬牙。

“怕什么,有皇叔在这,谁能偷听了去!”

风青柏一掌呼上小少年后脑勺,少年整张脸扣进碗里,哀嚎,“皇叔!!”

风青柏则看着自己手掌,整张脸都黑了。

从杏花村回来,他把爷爷奶奶忍无可忍时的习惯给学了。

……

十月,一辆四角挂着金铃铛,连车帘都绣着金线的马车,缓缓驶入京城地界。

“还有两个时辰就能入城,跋山涉水的,终于能好好歇一歇了。”眼看即将到达京城,钱万金一扫连日来的颓废,来了精神。

他要带福囡囡跟柳知夏到家里看看,就安排他们住在他隔壁,以后跑酒坊店铺的,都能叫上福囡囡一起!

让她也看看他京中的酒庄跟酒坊,那规模可比杏花村酒坊大多了!

“待会入京,我先跟你回钱府见一见钱伯伯。”石纤柔道。

“不用,你可以直接回家,离家数月,你家里人应该很是挂念你。”

“我若不去,你确定能应付?”

“……当初我带你离京,你是该先去见见我爹爹,免得他以为我把你卖了。”

薛青莲当即一声轻嗤,见过怂的,没见过怂成这样的。

他还链路跟这样的人斗气,现在想想都觉得掉分。

柳玉笙掀开帘子,看着飞速往车窗后掠的风景,心头期待越来越浓,也越发紧张。

他就在她即将到达的那座城,他知道她来了吗?

若是见到她,他会是什么反应?

离京城越近,心头缠绕的那根线就拉得越紧。

想见他的念头,也愈发翻滚强烈。

“囡囡,到了京城之后我需去拜访杨老,可能没办法一直陪着你,你是跟小金子一道,还是……”去寻风青柏?柳知夏不太放心。

京城的风青柏,对待囡囡可还会跟在杏花村时一样?

他知道他处在那个位置定然会有诸多身不由己,但是他既然用计将囡囡招来京城,就不能让她受委屈。

负责,他不会让囡囡呆在他身边。

“哥,等到了京城看过情况再说吧。”柳玉笙没敢断言,前来受封,不知道到时候会是个什么情景。

“想那么多做什么,既然来了京城,我的地盘,肯定是跟我一道了,知夏你放心,我肯定把福囡囡照顾得好好的!”钱万金拍着胸脯,他都想好了带福囡囡大吃四方了。

石纤柔扫他一眼,“福囡囡可以到我府上住,同为女子,不会隐忍非议,诸事也会方便许多。”

她没说的是,他们在这里讨论得再热闹,最后可能都派不上一点用场。

没机会。

没说出来,是不想打击某个二傻子的热情。

此时,京城城郊十里凉亭,入京必经之路,一辆低调马车静静停在路边。

官道两旁,是漫山红枫,偶有山风拂过,荡起红叶飘零,转转悠悠从高处落下,在地面上铺下一层绚烂的红。

“皇叔,柳姨真的是今天入京?等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见着人啊?”风墨晗第一百八十九次从车窗探出脑袋,往道路尽头引颈眺望。

偌大官道上空空荡荡,除了他们,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风青柏双眸微阖,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从出城开始,少年那张嘴就没停过,一直吵到现在。

不需要搭理。

这段时间为了将空暇最大限度挤出来,每日他几乎都只能睡两个时辰。

身体已经疲惫到一个临界点。

他只想将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精神状态,迎接他的小姑娘,到他身边来。

“皇叔,柳姨到底还要多久……”

“风墨晗,闭嘴,否则我让你今天都没办法在说话。”

“……”

哒哒……哒哒……

空气中,马蹄疾驰的声音若有似无传来。

风青柏豁地张开眼睛,视线投过车帘,投向那个方向。

风墨晗什么都没听到,但是看皇叔突然紧张起来的样子,顿时大喜,是柳姨!

肯定是柳姨到了!

“车夫,快!往前走!”少年即可催促车夫前行,没有受到男子阻止,心中更加笃定,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柳姨来了,他的苦日子到头了!

一时间,空空荡荡的官道上,尽是马蹄的回响。

一左一右两辆马车,终于在官道中间狭路相逢。

前方马车骤然横在官道上,钱万金这方被逼停,没等他掀开帘子开骂,那边已经有人跃下马车。要出口的咒骂卡在喉咙,最后化为一句,“你大爷的!风青柏?!”

男子大步走过来,看都未看他一眼,长臂一探,将尚怔愣在车中的少女拉过来打横抱起,转身返回自己的马车,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浑像来抢人的土匪!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她是他的魔咒

望着扬长而去的马车,以及满地被卷起的红叶飘零。钱万金、柳知夏等人,坐在另一辆马车里,久久不能回神。

同样不能回神的人中,还有风墨晗。

他是被扔过来的,甚至连一声柳姨都没来得及喊出口。

抢,扔,走人,这一切的发生全在一瞬之间。

好久之后,停在官道上风中凌乱的马车,才想起了怒吼。

“风青柏!”

“皇叔!”

彼时,柳玉笙已经被压在马车长座上,溺入那双深邃如浩瀚夜空的长眸之中。

马车疾驰,不知方向。

马蹄声急急,哒哒的声音,跟她心跳的频率一样快。

男子压在她上方,贴得极近,呼吸直直打在她脸上,温热,酥痒。

整个车厢里全部都是他的气息,让她沉溺其中无处可逃。

他紧紧凝着她,眸光一瞬不瞬,好似看不够般。

然后,细碎的轻吻,慢慢落下来。

在她额上,鼻上,脸颊上。

往下,碎吻越来越密,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最后他终于寻上她的唇。

似要拆吃入腹般凶猛,将她狠狠吻住,掠夺她的呼吸,疯狂汲取她的甜美。

柳玉笙脑子一片浆糊,浑浑噩噩,无法思考。

心底思念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发了疯的吻她。

用这种无法克制的疯狂,来告诉她,他有多想念她。

柳玉笙纤细双臂,紧紧环住男子脖颈。

小舌迎上男子,嬉戏,追逐,纠缠。

用她的方式告诉他,她同样,思念着他。

胸臆间太过激烈澎湃的情感,让人不断滋生出不满足,总觉得不够。

多用力将她抱在怀里,多疯狂的亲吻,都嫌不够。

填不满他的贪婪。

在少女即将窒息的时候,男子放开她的唇。

带着湿意的吻,转至少女腻白耳后,纤长脖颈,精致锁骨,沿路而下。

少女衣襟被大手拉开,露出了大片如雪的肌肤。

莹润的肩头,浑圆双峰,以及挺立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的蓓蕾,让风青柏双目猩红,彻底发了狂。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马车内外,一片静谧。

车厢里,唯有两人交缠的凌乱的呼吸,以及节节攀升的温度。

抬眸,凝视少女迷蒙双眼,风青柏修长手掌握上了少女柔软浑圆。

接着在少女慌乱无助的眼神中,低头,将颤抖挺立的粉嫩蓓蕾,含入口中。

彻底失了理智。

“唔!”娇羞至极的少女一声无法抑制的嘤咛,为已经攀升到极致的温度,点上了火星,瞬间,星火燎原。

她在男子眼中,看到了能将人焚烧殆尽的谷欠望。

那么炽烈,那么疯狂,那么赤、裸!

他将她用力揉进怀里,让她清晰感觉到他疯狂的心跳,他紧绷的身躯,他的坚挺。

柳玉笙慌得无力,整个人似漂浮在虚空,唯有紧紧攀附着他,才不会往下坠落。

“风青柏……阿修哥哥……”

颤着唇,她发出无意识的轻喊。

被揉捏,被吸吮舔舐的柔软所带来的陌生,席卷全身,如电流遍体而过。

让她无法承受。

一切都失了序,他埋在她胸前蓦然低吼。

她不知道,一声阿修哥哥,能让他为她甘堕地狱!

是她对他最致命的撩拨!

她是他的魔咒,他却甘之如饴!

“笙笙………”停下所有疯狂,他喘息着,苦笑低喃。

她真的能随时要了他的命!

他不想停,想要她,想疯狂的将她占为己有。

发泄他对她刻了骨的思念!

偏生她那么唤他,让他舍不得,再多动她一点点。

车厢里缭绕的狂潮久久不散。

心跳声,喘息声,穿插交织。

良久,他才抬起依旧发着红的眸子,抱着她翻了个身,然她伏在他身上。

余韵还在,柳玉笙羞得根本不敢去看他。

未见之前,她紧张着,期待着,脑子里设想过无数相见之后会出现的情景。

唯独没想到,会是这般……疯狂。

她不害怕,只是,太羞人了。

“笙笙。”他伸手将她抱上来,抬起她下巴,迫她与他四目相对,“现在知道了?”

柳玉笙眸光闪躲,嗫喏,“什么?”

“我有多想你。”

“……”柳玉笙俏脸再次爆红。

他想她,想到发疯!

上身被他半撑着,胸口有些发凉,柳玉笙低头,胸前风光一览无遗,雪白之上布满他留下的浅红痕迹!

而他看着那里的眼神……

柳玉笙羞愤,忙拉起衣襟将自己裹住。

他将她拉下,在她头顶低语,“笙笙,那里,很美。”

“风青柏!”想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笙笙。”他又唤。

柳玉笙咬唇,埋着头,不想应他了。

羞死了!

“让我睡一下。”

让他睡、睡一下?!

少女抓着男子衣襟,手指都绞得发了白。

浑身肌肤已经红得如同熟透的虾。

这人!下流、无耻、混蛋……!

柳玉笙脑子里寻遍了自己所有骂人的词汇,在心里将男子骂得体无完肤,却听头顶,传来平缓的呼吸。

愕然抬头。

男子竟似,闭着眼睛睡着了。

“……”

细看男子睡颜,柳玉笙才发现,男子眼睛下方有些淡淡青黑。

蓦然就心疼了,他是多累,才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这般睡着。

担心自己压着他会让他睡得不舒服,柳玉笙悄悄起身想要下来,腰间即被一只有力手臂禁锢。

“就这样,让我抱着睡会,”男子声音轻得像在梦呓,“我很累,笙笙。”

柳玉笙不动弹了,乖乖伏回来,趴在男子胸前。

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眼圈却一点一点泛了红。

心好疼。

她知道,真正辛苦真正累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在她面前流露出哪怕一点点。

所以他说累的时候,她反而更加心疼。

双手轻轻环上男子臂膀,柳玉笙闭上了眼睛。

他累了,她便陪着他,让他能安心休憩。

头顶男子,嘴角爬上若有似无的浅弧,这才真正安心睡去。

秋日午后,骄阳不烈。

被车帘滤过,透进车厢的光线更加柔和。

车内相拥而眠的男女,睡颜恬静,呼吸清浅,丝缕交缠。

有光洒在他们身上,拢出一层极浅的薄晕。

这一幕,如同画卷。

美好了时光。

第二百三十八章 笙笙,准备好了吗

城门口,怨气冲天。

钱万金浑身冒黑烟,坐在车里怼天怼地。

“好歹他也是个王爷吧?这么抢人他还要不要脸?知夏还在这里呢!知夏可是福囡囡亲哥哥!他抢人问过知夏没!”

“要问过再抢,那就不是抢了。”小少年风墨晗也是一肚子怨气,他还是被扔出来的呢!他不冤?甚至连一声欢天喜地的柳姨都没来得及喊!

但是谁要怼他皇叔,他下意识就反咬。

柳知夏靠在一旁,根本不想说话。

能说什么?

人已经抢了,还是以那种让人没机会阻拦的方式。

有功夫的人,了不起!

钱万金满腔怒气没法发泄,浑身不得劲,瞄了眼懒洋洋瘫在座位上的薛青莲,又不顺眼了。

“一路下来对付劫匪你不是牛逼轰轰的吗?这次怎么怂了?你的药呢?带那么一大包,合着就是带来吓唬人的!”

薛青莲眼皮子都没抬,“关键时刻我要是把风青柏药倒了,福囡囡能放过我?这就跟男人洞房花烛的道理一个样,本来气吞山河的时候,你给他来个一泻千里,夫妻俩能恨你一辈子。”

当他傻?

跟风青柏作对?

他跟风青柏对上就没讨过好!

石纤柔跳着额角捂上小少年耳朵,钱万金又迅速捂上石纤柔耳朵。

“王八蛋,你说话能不能矜持一点含蓄一点!这有女人孩子呢!”卧槽简直污耳朵!

“你懂的还不定有这女人孩子多呢!”薛青莲摸摸鼻子,心虚把脸扭到一边。

钱万金,“……”脸色爆红,当初他就不该让这货上车!

男人脸红的模样,让石纤柔轻笑出声,“确实,以前在军中,士兵说荤段子习以为常,我听过不少,这种程度的,实算不上什么。

钱万金脸色再次飙紫,怒吼,“你还是不是女人!豪放成这样,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我不嫁‘不出去’,要嫁,我也只嫁‘未婚夫’。”女子眉峰轻挑,笑意不减。

“……”某二傻子迅速收回捂住女子耳朵的手,瞪着眼睛,呼吸急促,只觉心跳骤停。

再跟这女人说话,他得死!

除了小少年对两人之间状态饶有兴致,薛青莲跟柳知夏一致闭上了眼睛。

这里,论单身狗该不该存在。

女子一句话,让钱万金身上怨气再积蓄不起来。

车厢里静默了好一会。

最后还是薛青莲打破沉默,“都不知道风青柏把人带到什么地方去了,等了半天没回来,要不我们先进城?”

“不行!”剩下四只异口同声。

奔波一路,谁不想赶紧进城回家好好吃上一顿睡上一觉?

但他们要是走了,明日整个京中会立即传遍南陵王与女子单独共乘马车的传闻。

柳玉笙也将立马被推上风口浪尖。

啧了一声,薛青莲道,“你们就没想过风青柏或许已经做好应对,他能把福囡囡招到京城来,就没打算再继续瞒着?要不以他行事的谨慎,他会这么不管不顾把人带走单独相处那么久?再说了人都到他身边来了,以风青柏对福囡囡的疯狂,瞒又能瞒多久?他的对手可不傻。”

车内再次沉默。

“再等等吧,谨慎起见,至于风青柏有什么打算,回去以后再说。”柳知夏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事关囡囡,容不得马虎。

风墨晗也道,“等,以我皇叔的心智,肯定猜到了我们会等他,才无所顾忌。我得对得起我皇叔的信任。”

嗤声一片。

皇家子弟都这么虚伪?任何时候都把讨好卖乖放在明面上,生怕别人不在他皇叔面前帮他说好话呢?

小少年撇嘴,他是故意的吗?绝对不是。

这只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求生本能!

一群凡夫俗子!

几人猫在车厢里,盯着官道上偶尔路过车辆探究的目光,从日中等到日落。

晚风吹来,心沁凉。

钱万金已经睡着,呼噜声一顿一顿的,让人烦躁。

薛青莲想扯下脚下的臭袜子堵上他的嘴,对上男子身旁女人凉凉的目光,没敢。

简直身心煎熬。

哒哒,哒哒,天际只剩下最后一丝余晖的时候,终于再次听到逼近的马蹄声。

“来了来了!”薛青莲扯了嗓子就吼,把睡着的人惊得一抖,差点没摔下来。

“来了?哪里哪里?”擦了把口水,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钱万金就探出身子撩车帘,对着驶过来的眼熟马车怒骂,“卧槽你大爷的,风青柏,你可真够久的!你带福囡囡去干什么了能玩上一天!”

柳知夏也很想堵上钱万金的嘴。

这种话,听在耳里全是歧义,他们家囡囡名声还要不要了!

马车吁一声停下,对面传来男子微有些沙哑的声音,“风墨晗,知夏,上车。”

片刻后,马车再次扬长而去,留下官道上一片尘土。

瞪着入了城门的马车背影,钱万金狠狠摸一把脸上灰尘,再次怒吼,“卧槽你大爷的风青柏!”

他们等了那么久,就是等着让他过河拆桥的?

直接就把他们落下了!告诉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呢!

简直该杀千刀!

薛青莲同样脸色不好看,黑沉黑沉,问,“你们说,以我的本事,能不能潜入南陵王府?”

“做梦!”

操他二大爷!他就是缠着福囡囡来的,进不去王府,他还缠个屁?!

他去哪?!

没良心的不止风青柏,坐在王府马车上的少女,也从头到尾没想起他来。

至于柳知夏,记是记着,他就不提。

每天都缠着他们家囡囡要什么神水,现在总算能耳根清净了。

他也没问风青柏跟柳玉笙,那么长时间他们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

问了,只会让他堵心。

囡囡愿意,那么有些事,他们就只能放。

倒是风墨晗,上了马车之后,小眼神可幽怨了,就直直瞅着柳玉笙。

控诉她把他丢下那么久。

柳玉笙被瞅得心里直发虚,那时候,眼里除了某个人,她把全世界都忘了。

马车稳稳停在王府门口,临下车前,风青柏握住少女的手,十指交缠。

“笙笙,准备好了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他说,欢迎之至

准备好了吗?

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旦被发现,她的生活就再没法回复平静。

时时,都如行走悬崖,都如踏在薄冰。

呈现在她眼前的,不会再是杏花村里的祥和宁静与世无争。

入目,皆是残酷,是血腥。

看了眼交缠紧扣的十指,柳玉笙深吸一口气,抬眸,笑着点头。

很早以前她就准备好了,不管前路如何,她都会陪着他,一起披荆斩棘。

柳知夏也看到了两人交握的手,神情复杂,却没什么都没有说。

他要做的,不是阻止他们在一起,而是让自己变强,强到能在这波云诡谲的京城,成为囡囡的一方依靠。

强大到风青柏不在的时候,他也能护她安好。

“柳姨,别担心,我也会保护你!”明了了皇叔的心思,风墨晗攥住柳玉笙另一边袖子,眼神认真郑重。

含笑揉揉小少年发顶,柳玉笙应,“好,柳姨相信你。”

一句相信,让小少年心里瞬间涨满。

不是虚伪的应酬客套,柳姨说相信,就是真的相信他。

那种信任带给他的力量,让他只觉能打倒一切魑魅魍魉。

静坐片刻,再次重重揉捏了下少女柔夷,风青柏将她放开,率先下了马车。

却没有走开,在少女将要下来的时候,伸出手将她扶住,将少女稳稳托下来。

王府门口,负责守门的门房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使劲揉了几遍眼睛,依旧告诉自己刚才一定是眼花,出现了幻觉。

生人勿近,不近女色的王爷,亲自扶女子下马车?

就连府中最受王爷器重的傅姑娘,都未有过这样的待遇!

这些年来,王爷身边除了傅姑娘,从未出现过第二个女子,虽然两人之间关系不咸不淡,甚至看起来主仆界限分明,但也算得是唯一近了得王爷的人了。

府中下人私下里多有议论,不出意外,或许傅姑娘能陪在王爷身边一辈子。

可是现在,冷不丁的就出现了另一个人,得到了王爷给予的更大殊荣!

那傅姑娘怎么办?

一行四人已经走过来,门房连忙行礼,把身子埋得低低的,不敢再抬头多看一眼。

柳玉笙边走,边打量眼前环境。

南陵王府。

这座宅邸门前金丝牌匾上漆金的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字里行间都透着扑面而来的霸气。

彰显着它不容撼动的尊贵与地位。

整个府邸前面几乎占据了半条巷道。

拾级而上的台阶,两旁有威武的石雕雄狮。

再到红色朱漆大门,门边站着恭恭敬敬的门房。

只要跨过那个门槛,她就等于正式跨入了风青柏的整个世界。

他不曾在她面前展示过的世界。

“紧张吗?”男子低头,垂眸看她。

“紧张,”深呼吸,柳玉笙弯眉浅笑,“很荣幸。”

男子愣了下,眼底浮上笑意深深。

“欢迎之至。”

门房已经僵得没法动弹。

看不到,他耳朵还听得到!

京中都道王爷霁月风光,清冷温润。

可是今日,他才真正意识到。

温润,不等于温柔。

王爷的温柔,今日,才真正第一次在人前流露!

走上台阶,站在门槛前,柳玉笙垂眸,看着高高的门槛。

然后提起裙摆,毫不迟疑跨了过去。

一如跨过她跟他两个世界的界限,没有一丝犹豫。

进了大门,前院格局一览无遗。

只这前院的大小,就有整个柳家大院三倍多。

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平平整整。

两侧,是修剪美观的园林。

在中间,有一座偌大的假山,挡住了外人窥探大厅的视线。

沿着围墙一周,是凭栏游廊。

廊柱上雕刻出繁复花纹,低奢华贵。

绕过假山,翘角飞檐、雕梁画栋的大厅,便跃入眼帘。

柳玉笙第一次亲眼看到皇室贵族才能居住的宅邸,感受到了古代王公权贵所谓的尊贵,感受到了阶级的天差地别。

也是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她跟风青柏之间,身份上的差距有多悬殊。

感觉很复杂,却没有任何隔阂。

哪怕风青柏再尊贵,地位再高,在她心里,他都是那个掏出身上所有,为她买下一对红头绳的小小少年。

走进来的一路,风青柏没有再说话,注意力却始终停留在少女身上。

紧张着她脸上所有的细微变化。

发现她的目光除了新奇、感慨之外没有任何改变,才悄然放下心来。

眼角,泛滥开浅浅的暖柔。

“王爷,皇上,你们回来了。”厅中有人迎出来,声音清亮,身姿聘婷,着一袭青纱折裙,将女子映衬得纤柔娇弱。

很美。

见着跟在风青柏身边的人,女子愣了下,随即浅浅笑开来,“这两位便是王爷跟皇上说过的贵客吧。奴婢傅玉筝,是府中侍女。请两位入厅稍坐,奴婢这就去命人奉茶。”

“茶不要太烫,用凉水镇一下再提上来。另外让厨房备膳,准备本王昨日给出的菜单。再备上足够热水,饭后沐浴用。”风青柏带人往厅里走,边吩咐。

“是。”

“有劳傅姑娘。”经过女子,柳玉笙朝她笑了笑。

这就是风青柏跟她提过的那位傅玉筝。

娇柔纤弱,言笑浅浅,完全看不出风青柏所评价的狠。

是个不轻易泄露情绪的人。

女子看了她一眼,笑着垂首福身,“姑娘言重了。奴婢先且告退。”

“终于到家了!柳姨我跟你说,我有帮你布置房间,买了好多东西给你,可惜被皇叔给坑了!他居然骗我去了另一个别院!…”

转身,身后即传来少年少有的欢脱话语,傅玉筝眸子低垂,竭力掩盖爬将上来的苦涩。

跟少年相识多年,亦始终对他真心以待,今日始发现就连少年都从未对她敞开过心扉。

如今她明白了,并非她缺了什么。

而是一开始,他们就将她定位得非常明确。

是她自己,偷偷起了贪恋。

眨了下眼睛,笑笑,将那抹苦涩抹去。

抬眸,眼睛已经一片清明。

她傅玉筝,从来不自怨自怜!

厅里,少年紧挨着柳玉笙,壮着胆子开始告状,把自己这些日子来受的委屈一股脑儿往外倒。

有柳姨在,皇叔就成了纸老虎,他一点不怕!

第二百四十章 我也是行李之一

女子始终含笑倾听着,眼光柔柔的看着少年,显得很认真专注。

小少年说得简直不想停下来,最后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才堪堪罢休。

茶已经提上来了,风青柏亲自给女子跟柳知夏分别斟了茶。

恰逢门房来报,“王爷,门外来了一辆金光闪闪的马车,扔下一堆行李在门口,还扔了……一个人。”

柳玉笙,柳知夏,“……”这才记起来,他们好像忘了什么。

风青柏抬了下眼,“把行李搬进来。”

“是!”

“钱万金怕是被气狠了。”柳玉笙扶额。

不然干不出把东西连人一起扔下车的事儿。

“他只是怕被缠上,薛青莲不是他能应付的人,再者,薛青莲想缠着的人也不是他。”风青柏一针见血。

否则以薛青莲的性子跟本事,他不想走,少有人能赶得了他。

刚剖析完,门口冲进来一道青影,甩了行囊坐下来,抓起桌上的茶壶就对着嘴巴灌。

“渴死我了,福囡囡,我差点以为我要露宿街头了!”

“你想再被扔一回?”旁边,清冽声线淡淡的,没有多余起伏,“我没让你进来。”

“……我也是行李,之一!”

在场的人,“……”

薛青莲死不要脸了。

他不敢跟风青柏明着呛声,这人手段层出不穷,每次他都防不住!

人在屋檐下,他忍!

为了神水,受点屈辱算什么!

风青柏手痒,长眸缓缓眯起。

薛青莲几乎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危险,飞快往柳玉笙身后蹿,“福囡囡,我绝对不会坏你们的事,只要有东西让我研究,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别闹了。”柳玉笙扶额,“你跟我大哥住一个院子,记着别乱来,这里不是杏花村,你再跑去别人家把什么东西祸祸了,可没那么容易脱身。”

这是默认他留下了,薛青莲扬唇从少女身后走出来,“风青柏,福囡囡都同意我留下了,你别打她脸啊。”

风青柏笑而不语,执起茶杯轻抿。

“……”薛青莲回过味来,他三大爷!这人真的是浑身心眼!

就连这么点小事他都能算计上!宠着福囡囡开口作主,让她慢慢习惯做女主人!

合着他成了人家练习的素材!

客厅里闹闹腾腾,厨房那边膳食一道一道传上。

柳知夏扫了一眼菜色,大部分是他们家囡囡爱吃的,还有些应该是府里的招牌菜。

口味皆按照囡囡喜好,偏清淡。

昨晚就备上了菜单,风青柏算有心了。

加上今日早早等在城郊接人,撇开他强势抱走囡囡不谈,所作一切,几乎无可挑剔。

皆出自真心。

晚膳吃得还算安静,长途跋涉近一个月,桌上三人都精气神不足。

膳后,风青柏让下人把柳知夏、薛青莲带往柳韵阁,他领着柳玉笙去了笙箫院。

柳韵阁在王府北,距离主院玉青苑有一段距离。

风墨晗自告奋勇为两人带路,到了地方,柳知夏跟薛青莲各自整理自己的行囊。

忙完后之后在抬眼,发现小少年正在收屋子里的东西。

珍珠挂链,紫风铃,狐狸毛座屏……

“小风儿,你在作甚?”柳知夏眉角一跳一跳。

“这些东西都是我买给柳姨的,女子用的东西放在这里不合适,我就先拿走了。”小少年振振有词,“知夏叔叔,我皇叔库房里各种摆件挂件多的是,你要是喜欢尽管挑!我去趟笙箫院!”

怀里抱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小少年咻一下溜了。

留下柳知夏看着瞬间空荡不少的睡房,哭笑不得。

笙箫院与玉青苑比邻而建,两个院落只有一墙之隔。

进了院子,亭台楼阁、水榭游廊错落有致,院子里的小花园,栽种着一大片金菊,应时节怒放,空气中飘着淡雅花香。

小花园后面上一片空地,入目,竟是一个个晾晒药材用的木架子,箩筛已经全部搭好,排列整齐。

“喜欢吗?”牵住少女柔夷,男子含笑看来。

“你亲手做的?”否则,架子高低不会跟她院子里的一致。

“嗯。”

“喜欢。”

“你要是想种药材,可以把那些金菊拔了。王府后院还有个大花园,亦可以一并改建。”

柳玉笙偏头,看进男子深邃眼眸,笑,“好。”

种药材,是需在这里长住的。

他在隐晦的,向她邀请。

听到她的答案,男子眸色变得更深,发着亮。

“院子里有个小汤池,热水已经备好,你去沐浴,今晚好好休息。”男子顿了下,“明日,我好好陪你。”

“你要走了?”

他轻笑,“不走。”

赶都不走。

放好行李,目送少女进了汤池房,风青柏转身走到院子,将刚刚冲进来还没来得及咋呼的小少年拎起。

“皇叔……”风墨晗紧了紧满怀的东西。

“你该回宫了。”

“我还有东西没送给柳姨!”他不要!这些都是他亲自买给柳姨的,他得让柳姨知晓他的用心!

“东西留下,回宫。”

“我想在这里睡!”

少女不在,没人给小少年撑腰,所有挣扎无效,小少年被男子无情扔出院子,立即有隐卫接手,把人送回宫。

汤池房里,水汽氤氲,一个小型汤池落于房间里端,大半池的热水,水面上撒着干花瓣。

有女子立在汤池旁,见着柳玉笙进来,即上前将她手里的换洗衣裳接过来,挂在一旁的屏风挂架上。

“府里只有我一个侍女,所以由我伺候姑娘沐浴,若姑娘有何需要,尽管吩咐。”

是傅玉筝。

柳玉笙抓着衣襟分外不自在。

她不习惯这样,沐浴的时候旁边有个人看着,光是想想都不自在,哪怕这人同为女子。

“傅姑娘,我这里不需要伺候,我自己来就行。”

“姑娘是不习惯吧,您放心,我不会转头看你,只在旁边候着。这是侍女的本分,奴婢若是没做好,王爷该怪责了。”

柳玉笙揉揉眉心,“那你在旁跟我说说话吧,免得我洗着睡着了。”

太累了,她确实有沐浴到一半睡着的经历,而现在,她明显觉得精力不济。

“好,”傅玉筝莞尔一笑,“奴婢斗胆,不知姑娘名姓?”

“我叫柳玉笙。”

第二百四十一章 待会,你听……

“柳玉笙,”傅玉筝笑道,“很好听的名字,柳韵阁,玉青苑,笙箫院原来竟是以柳姑娘名字取名,柳姑娘跟王爷相识很久了吗”

玉青苑,她曾经以为,是傅玉筝的玉。

原来,是柳玉笙。

褪了衣衫,走入水中,浑即浸入满池温暖,柳玉笙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听得傅玉筝的话,柳玉笙怔了下,然后柔柔笑开来。

“是相识很久了,只是后来,多年未见。”

不管傅玉筝是随口问起,还是有心打听,她都没想隐瞒。

只这三个院落的名字,要瞒,也瞒不住。

“是九年未见吧,”傅玉筝眼睛有些恍惚,思绪飘到从前,“原来柳姑娘,就是那个让王爷心心念念多年的人。”

九年前,十六皇子游学归来。

九年中,一力扶持年仅两岁的稚子坐稳皇位,陷权力倾轧,危机重重。

所以,他们分开九年。

也所以,才有自己的出现。

王爷所谓救命恩人的故事,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是他昏迷呓语定是真的,只是彼时,他唤的是笙笙。

柳玉笙没有否认,“那些年,王爷都是怎么过来的,傅姑娘可否跟我说一说”

“姑娘想知道这些,为何不直接问王爷”

“他不会告诉我。”

“既如此,奴婢也不能告诉姑娘,王爷不说,怕是不想姑娘为往昔伤心难过。”

“你就不怕我同你们王爷告状,说你伺候不周”拨动水,水声潺潺,女子声音透着揶揄传来。

“奴婢伺候不周,甘愿受罚。”微顿,傅玉筝又道,“不过姑娘不会。能让王爷记挂多年的姑娘,定是十分心善的。”

柳玉笙笑开来,“怪不得风青柏说你是个极为聪敏厉害的人。”

“王爷同姑娘提过我”傅玉筝又是一愣。

“提过,他还说你狠来着。”

“”

片刻后,汤池里,两个女子笑声轻轻飘dàng)出来。

从汤池出来,傅玉筝即退下了。

男子竟然就在门前不远等待,也不知道刚才里面的对话他听去多少。

想到自己沐浴的时候他就侯在门外,柳玉笙脸部隐隐发烫。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天上明月升起,洒下如水银辉。

廊柱下,亦挂着防风灯笼,光晕澄黄。

男子倚廊柱而站,上已经换了一袭便袍,黑发披陈脑后,带着未擦干的水汽。

他应该也刚刚沐过浴。

“怎么不去歇着”柳玉笙朝男子走去。

便是下午睡过一会,他眼底下方的青黑仍在,透露着他的疲惫。

她猜,这段时间,他定是睡眠极少的。

月辉与灯光交错,在男子脸上打出立体剪影,于这夜色下,清冷之于增添了几分邪魅。

待女子走近,男子俯将下巴抵在女子肩头,唇贴着她耳畔,“等你一起睡。”

“风青柏”昏暗夜色都遮不住少女脸色蔓出的红。

低笑两声,男子直起腰,顺势牵住少女手往厢房走,“逗逗你,你便急了。”

柳玉笙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只是逗逗她她才不信,他根本就是想

不然午时在马车里怎么会

脑中浮出羞人的那一幕,柳玉笙脸色再次彪红。

洗澡的时候,她前被他弄出的那些印记,已经化为淤紫,一枚一枚密密麻麻,控诉着他的罪行。

他赖不掉的。

跟着男子顺从回到厢房,房中已经点上烛火,昏黄光晕暖暖的。

房内的布置几乎与她杏花村的房间一模一样,就连一个小小挂件都相同。

大到原色实木衣柜,小到一把黑色的牛角梳子皆是他用心布置。

熟悉的感觉,驱散了她初到王府的陌生。

她环视房间的时候,他便一直看着她,看不够般。

待她收回视线了,才低下头来,“喜不喜欢”

“喜欢。”她眸中氤氲上浅浅笑意,“谢谢你,风青柏。”

“道谢该有谢礼,才能显出诚意。”

少女偏了头,“你想要什么谢礼”

他眸子深了些许,低道,“再叫一声阿修哥哥。”

“”她尚以为他是又要调戏她,要她亲他了。

没想,谢礼却是这个。

“或许,亲了之后再叫”

“”

还是在调戏她

她就不叫,转头,视线落在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这些是什么”

风青柏略微遗憾直起子,随意往那边瞥了眼,“是风墨晗那小子买的,跟屋中摆设不搭,回头扔了吧。”

“”走过去,将那些东西在桌上摆放整齐,才发现都是一些摆件挂件,柳玉笙笑开来,“看着都漂亮的,可以用,这串风铃挂在窗户吧,还有这个座屏,就摆在梳妆台,珍珠帘子倒是用不着,可以挂到别的客院”

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都是贵重物,真扔了多浪费。

况且他那么说,不过是小心眼作祟。

越这样,她反越不想如他的意,叫他整里欺负她。

少女絮絮说着,风青柏便在旁坐下,听她说。

等她说完了,他拿起那串风铃起,“既然你喜欢,那便留着。”

说罢将风铃挂在了头。

“风铃挂到窗户去,开窗的时候有风吹来,响铃好听。”

男子回眸,眸色深如浓墨,“你喜欢听响铃,挂在这里,以后你每天都能听得见。”

“这里没有风”

“不用风吹,只要有晃动,风铃就会响。”

柳玉笙无言,“我睡觉很轻的,那么坚实的,晃不了。”

“晃得了,要不要试试”

刚要问怎么试,柳玉笙直觉预警不对,这是个坑,下意识就紧闭了嘴巴,警惕瞪着男子。

惹来男子一声轻笑。

长臂一探,将人过来旋压在了上,声音渐变暗哑低沉,“待会,你听”

风铃真的响了。

而且响的又急又乱,本该动听的声音,因着过急的节奏,变成让人羞煞的魔音

每一个声响,都代表着一次她几近承受不来的重击

随着榻上越来越沉的粗喘,房间温度在持续攀升,上人儿,也成了被煮熟的虾。

红透了。

“晃了吗,笙笙”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爱你

“风青柏”房中传出少女羞愤至极的怒吼。

晃。

晃你妹

已经天旋地转了都

有人被踹出了房门,砰一声,给他留下冰冷的栓门声响。

男子口中低笑仍然难消,声音带着浓浓笑意穿透门板,“笙笙,一起睡吧。”

“睡你妹”也不管男子听不听得懂,前世的俗语冲口就骂。

“小时候我们就一起睡过了。”

“那是小时候,那时候我把你当哥哥”

“除了我,知夏知秋未曾有这般待遇。”

“当然了,只有你有特殊待遇,”没等男子为这句话高兴,一盆冷水就哗一声泼了下来,“因为你有病神经病”

“”风青柏嘴角抽了。

笙笙说他神经病

看着头此时依然还在微微晃动的风铃,柳玉笙好想死。

她几乎要以为风铃的挂绳会被晃断

风青柏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只要两人单独在一起,他片刻就能给她挖个下流的坑

紧了紧上完好的衣衫,柳玉笙一把扑到上。

铛铛铛

扑的动作,晃了榻,风铃又响。

柳玉笙,“”

以后谁再给她送风铃,她就跟谁翻脸

想到刚才被男子压在下这般那般,还有被他压住时,透过薄薄衣衫感受到的,如同烙铁的触觉柳玉笙哀嚎一声,扯过被子把自己埋了。

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此时,一墙之隔的玉青苑里,男子问隐卫,“神经病是什么病”

隐卫沉默了下,“回主子,属下未曾听过这个病症,许是同魔怔有关,应该跟癫狂、疯子之类的差不多。”

风青柏,“”

片刻后,男子声音又起,“吩咐管家,明去买两个风铃,挂在我房间头。”

这次隐卫沉默更久,才答了声是。

饶是训练有素,都差点被主子爷这声吩咐弄得破功。

为隐卫,对手及五感要求极为严格,加之他们需要时时切保护主子安危,所以主子在笙箫院的时候,他们也隐在周围各个角落。

所以那个房中传出的所有声音,他们从头听到尾

本来以为会被气得睡不着,结果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这一晚她好似睡得又香又甜。

柳玉笙掀开半蒙着头的被子坐起来,抬眼,又看到风铃。

都没办法形容自己的心。

从空间拿出把手术用的小剪子,又搬了张凳子过来站上去,堪堪够得着风铃。

“让你用高欺负我”咔嚓一声,风铃挂绳被剪断。

连剪子带风铃一齐丢进空间。

这辈子都不会再拿出来了

扬着小下巴,心大好的拉开房门,男子清隽飘逸的影立即跃入眼帘。

柳玉笙小脸刷一下黑了。

这一刻,有种冲动,想把这个人跟风铃一起扔进空间

“还生气”好听的嗓音清冽低醇,温柔的笑意如同暖风,立即动摇了柳玉笙刚刚的决心。

好在她还能努力板着脸,“生气”

男子凑进一步,“笙笙,我是不自。”

柳玉笙立即往后推开一大步,“不自的人多了去了,人家也都这样对喜欢的女子”

那肯定不能

这里可是古代最讲究男女大防以为是现代化快餐吗

现在搞得,好像他才是从现代来的

男子顿了下,凝上她的眼睛,“他人对女子的喜欢,不及我你。”

不到深处,不识深。

别人会怎样对自己喜欢的女子他不知道,别人的感能有多深沉他也不知道。

他没有诸多研究,他只知道他对她,轻易就能失了理智,但求唯一。

柳玉笙满肚子的气,跟被针扎破的气球似的,咻一下就没了。

小脸又慢慢,慢慢的红起来。

他说,他她。

这是他同她告白的时候,都没有说出口的话。

她以为男女之间只要两相悦,心有灵犀,有些话不说出口也无妨。

可是现在亲耳听到了,却发现,不同的。

一句我你,能让人心生巨大的欢喜。

如浸入蜜罐。

呼吸都是甜。

“可以消气了吗,笙笙”

少女抬眸,眼睛流光溢彩,“再说一遍。”

男子愣了下,笑意缓缓浮起,“我你。”

“我也你。”踮起脚尖,在男子唇角一触即离,少女绕过男子往外跑去,裙角飞扬,姿蹁跹。

男子站在原地,浑僵硬,久久无法动弹。

后,有少女洒下的笑声如铃。

如同一串串魔咒,一点一点润了男人的眼睛。

秋阳和煦,徐风阵阵,这个早晨,比之以往任何一天,都要美。

早膳在前院花厅。

薛青莲揉着眼睛,跟柳知夏走进来就觉不对劲。

怪怪的。

视线在早就坐在膳桌旁的两人上来回转,“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都不说话,吵架了不可能啊”

风青柏多宠福囡囡,怎么可能会跟她吵架。

可是这两人光坐着不说话,也不看对方,还躲避对方视线,不奇怪

柳知夏越过薛青莲,黑着脸来了句,“把眼睛洗干净了再说话。”

眼睛被眼屎糊了

那是吵架吗

一个一个羞,空气里就差没冒糖泡泡了

薛青莲用力搓了下眼睛,再仔细看两人间的状态,“”

不想说话了。

呵呵,浓蜜意,原来是这个鬼样子

还吃什么早膳,他都要被腻死了

膳食是傅玉筝端上来的,清粥小菜,两碟小点心。

依旧是偏清淡的口味。

席间,少女始终埋着头用膳,碗碟有人给她夹小菜的时候,都没抬起头来。

耳根隐隐漫着粉红。

柳知夏揉额角,“膳后我想去杨老府上拜见。”

“我让府里马车送你过去,拜见礼已经备好了,到时你带上。”

事无巨细,男子总是安排得妥妥当当。

“风青柏,我有话问你。”放下筷子,柳知夏看向男子,“杨老要收我为门生,这件事你可曾插手”

风青柏挑眉,没有回答,只从膳桌下的小屉里取出一份文档,递给柳知夏。

狐疑将文案接过来,柳知夏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份奏折

第二百四十三章 还闹不闹?

云州乡试解元柳知夏,文采斐然,心智沉稳,品纯良,臣对此子甚为欣赏,收至门下。告之王爷,谨在表明此举并非拉党结派,实是惜才之心作祟。

奏折篇幅很长,仅有一段是有关他的。

但是仅这一段,已经足够化开他的心结。

紧紧捏着奏折,柳知夏庆幸他来了。

将奏折递还回去,看着面上淡淡的男子,柳知夏郑重说了句,“谢谢。”

这是奏折,唯有皇上及辅政大臣才能触及的东西,风青柏却想都没想,就给了他看。

他会对他这般,纵然大半是因了囡囡的缘故,其中也有对他的信任。

而且,风青柏心细如尘到了让人心惊的地步。

他什么都没说,他却知道他所想,那种细致的洞察力,柳知夏自问,自己远远不及。

“知夏要去拜师,福囡囡,你白应该没事吧,我们一起做研究”抓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薛青莲给自己找事。

不能没事干,没事干的时候他就想折腾人。

王府里的人,他折腾不起啊。

“她有事。”风青柏代少女回答。

“有事那也无妨,我自己研究,只要福囡囡给我点药。”

柳玉笙抬头,对上薛青莲笑得异常谄媚的笑脸,嘴角狂抽。

不给,打发不了他。

膳后,抱着做了一路跟虫得来的小药瓶,薛青莲立马回柳韵阁闭关了。

柳知夏也坐上了前往杨府的马车。

一时间便只剩了柳玉笙跟风青柏两人。

“我有什么事,你跟我说说。”好容易压下一早上的羞涩,少女睨着男子笑问。

男子眼神罕有的闪躲了下,起牵起少女的手往外走,“去受封,算不算有事”

跟在男子后头,前头光打过来,照的男子耳朵轮廓略微透明,藏在耳根处的绯红,便无处可躲。

柳玉笙顿时心大好。

原来,风青柏也会害羞

“风青柏,你耳朵红了。”

“笙笙,我让人去买了两个风铃,可以继续在你头挂上。”

“”羞意再次上涌,柳玉笙气急之下一脚踩上男子鞋跟。

男子脚步骤停,柳玉笙便一头撞上了男子后背,鼻子好痛

回头,轻揉少女小鼻头,笑问,“喜欢踩”

“怎样”

“让你踩。”男子手臂揽住少女纤细腰肢,毫不费力的一提,便将少女凌空提起,绣花鞋正好能踩在他鞋面上,就这么往前走,“不用你动手,只要你抱着我,想踩多久都行。”

“”柳玉笙真个想找地方拉他撞上去,伸出爪子在他上又抓又挠,“你快放我下来”

他的手臂锢着她的腰,他不放手,她根本下不来

周围路过的下人,皆被震得愣在原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柳玉笙羞愤得想死。

“还闹不闹”

“不闹了”

男子轻笑,在她微红的鼻子上轻吻了下,才将她放下。

柳玉笙,“”这效果,真不如不放

她都不敢往周围瞧了

将头埋到前,疾步往前走,后,是男子低沉悦耳的笑。

柳玉笙咬牙,转在男子上又狠狠挠了一把,拔腿就跑。

而男子笑声,更愉悦。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着出了王府。

院子里,傅玉筝站在一处园林后,慢慢收回视线,不过是带着下人来收拾膳桌,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她从未见过男子那般真切的笑容。

他真的喜欢极了那个女子。

“不过是乡下来的小户,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入了王爷的眼,论才论貌,她都远及不上傅姑娘”旁有下人轻哼,“傅姑娘,您陪在王爷边这么多年,任劳任怨,就真容着一个狐媚子作怪”

“你若觉得王府事太轻省,回头我可以调你去郊外别庄。”冷冷扫了眼说话的下人,傅玉筝转离开。

几个下人顿在原地,噤若寒蝉。

待得人走远了,之前开口的下人才呸了声,“装什么装,以为自己多高贵呢,最后不还是跟我们一样,一个下人罢了”

“别说了,小心被听见”

几人这才拉拉扯扯走了。

傅玉筝在自己住处门前被人轻撞了下,进房后,关上房门,在窗前坐下,缓缓打开掌心。

里面,是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

不用打开,她都猜到里面写着什么。

南陵王府有女子入住,与南陵王风青柏过从亲密,这件事一夜功夫,已经在整个京都传遍。

宫里那位不可能收不到消息。

打开纸条看了眼,点燃焚烧,傅玉筝看向窗外,骄阳正烈。

那种烈的温度,却驱不散她周萦绕的寒冷。

棋子,有既定的命运。

她想要抗争,可惜,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前方是深渊,后方是悬崖,不管往前一步或者后退一步。

都是粉碎骨。

行往京城郊外的马车里,柳玉笙还在祸祸男子黑色缎面的鞋,在上面踩出一个一个脚印。

跟印花似的。

“笙笙,还没踩高兴”男子无奈扶额,脚却不曾避开,由着女子在上面发泄。

“不是有事么,不是去受封么,你带我出城干嘛”

“昨晚我说了,今好好陪你,岂能食言,受封何时都可以,不急。”

“就这么带着我出城,你也不怕传出流言”

“早就传遍了,”男子低笑,“王府里的人,有四成是别人安插进来的探子。”

她跨进王府开始,这事,就瞒不住。

“传得这么快”柳玉笙皱了下眉头,“晚些回去我得问薛青莲多拿些药放在上,他研究的那些效果还不错,指甲缝那么点药粉,能药倒好多人。到时候给你跟小风儿都备上。”

薛青莲的毒药是经过临验证的,路上几批劫匪都亲体验过。

风青柏哭笑不得,“笙笙,你在我边,我就不会让你有事。”

以前,这话他尚不敢说,但是现在,他既说出口,就必定做得到。

“我知道,有备无患不是。”扬起唇角,少女笑得俏皮。

她有自保的能力,只是他不肯相信罢了。

“好,那你便备着。”能让她更安心些,也无妨。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一个贱婢

风墨晗一早上什么都没干,在自己寝里走来走去,时不时跑到门口张望一眼。

到近晌午,想等的那个人都没来,把他气得浑冒黑气。

柳姨刚来,皇叔就把他抛在脑后了。

之前天天盼着皇叔不要管自己那么严,现在没人管了,本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他要的不是这样啊,他也想跟柳姨一块玩。

凭什么把他丢在宫里,不带上他

看了眼寝附近时不时冒出来转悠的宫婢太监,乃至巡逻卫军,风墨晗冷着脸,回了大。

外有脚步声传来。

风墨晗耳朵动了动,回头看着走进来的太监,“是不是我皇叔来了”

问出口才想起来,皇叔过来是不需要通报的,便是他带着柳姨,也用不着太监通传才能进来。

果然,便听太监说道,“皇上,是傅姑娘在外求见。”

“傅姨”风墨晗愣了下,“让她进来吧。”

傅玉筝在宫里出现的次数不多,也不少,以前他年纪尚幼的时候,傅玉筝曾经照顾过他一段时间,后来也会时而入宫探探他,所以即便份低微,她也有出入皇宫的特权。

思忖间,女子影已经出现在大门口。

“筝姨,你怎么来了”风墨晗随口问,在傅玉筝面前,他倒是没摆过架子。

“王爷跟柳姑娘出门去了,我在府中无事,做了些皇上吃的糕点,想着送过来给皇上。”傅玉筝将手里提着的食篮放下,把糕点拿出来,继而声音压低了些许,“待会我需去一趟清宁宫。”

风墨晗坐直了子,“南陵王府有客入住,当中还有女子,就知道那边憋不住。”

自九岁慢慢接触政务开始,皇叔就将傅玉筝的事大致跟他说过,他知道她是一个反间。

好多次对方算计,他们看似险险避过,实则傅玉筝早就跟他们通了气。

而皇叔的一应手段,真正关键的地方,对方皆未能知悉。

所以反间这个份,傅玉筝做得尚算合格。

“王爷跟柳姑娘的事,京中已经传遍了,传我过来,应是想打听柳姑娘的份巨细,我会斟酌着说。”

风墨晗扬起笑来,“筝姨是聪明人,我自是相信筝姨的。”

目送女子离开乾德,风墨晗才将笑容收起,重新伏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摊上个事儿多的皇叔,愁人。

以他对那位的了解,怕是要不了多久,皇叔的亲事又会在朝堂上被提上程。

那些人绝对不放放任皇叔娶个寻常女子,让他们无利可图。

京中觊觎皇叔跟南陵王妃那个位置的狐媚子太多了,也不知道柳姨招不招架得住。

傅玉筝到得清宁宫的时候,里面有人,正跟柳太妃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左相孙女左旋,傅家嫡长女傅玉娴

视线落在傅玉娴上时,傅玉筝眸心有瞬间缩起,即刻又恢复平静。

“傅姑娘今怎的入宫来了”待傅玉筝跪地行礼后,柳太妃才将脸转过来。

“奴婢今入宫给皇上送糕点,想着太妃对傅家多有提携,心怀感激,斗胆过来探望。”

柳太妃笑起来,摆摆手,“当傅家一时失势,本宫不过是举手之劳帮了一帮,算不得大恩,起来吧,正好傅家大小姐在这里,你们姐妹应该多未见过了吧,正好可以好好聊聊。”

姐妹。傅玉筝强压心底恨意,抬眸看向坐在柳太妃旁的女子,“确实许久未见,姐姐跟家中一应可好玉筝甚是挂念。”

“家中一切都好,爹娘对妹妹也甚是挂念,可惜南陵王府门防甚严,无法前去探望妹妹,还望妹妹莫怪。”傅玉娴一脸纯善,看着像是不知世事的无邪少女,加之其喜着浅粉衣裙,看来反比傅玉筝要小上些许,更显纯真。

面容虽不及傅玉筝出色,却有一股甜美气息,笑起来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放低警惕。

坐在傅玉娴上座的是左旋,左相家孙辈里唯一的孙女,在相府颇为得宠,本也极为出色,容貌才在权贵圈子里,是为上佳。

十八芳华,上相府提亲的人不计其数,只是到现在,仍未定下来。

换做平时,左旋是不屑跟她说话的,今反了常,“傅二小姐这些年一直在南陵王府伺候王爷,算得是王爷边老人了,听闻昨王府有女客入住,不知那女子是什么份,竟然进得了王府的门”

傅玉筝趁势忽略了跟傅玉娴虚伪寒暄,“回左小姐,奴婢在王府也只是个下人,那位姑娘是何份,奴婢岂敢多问。”

“不敢”左旋先是冷冷掠过来,带着骨子里的傲慢,“怕是本小姐份不够,从你嘴里问不出话来。”

“奴婢不敢。”

三位年纪相仿的女子,两位坐着,一位站着,言语之间各有机锋及应对,柳太妃执茶慢饮,期间不置一词。

因着有人在,柳太妃是不会问她具体事宜的,是以傅玉筝并未停留多久,便告退离开。

走出皇宫没多远,后就有脚步声疾追而来。

傅玉筝眼神冰冷。

“傅玉筝,你给我站住”

呵,就猜到,但凡遇上,对方绝无可能轻易放过她。

缓缓转,眼下眼底冷意,傅玉筝面无表,“不知傅大小姐还有何事”

语气中,莫不讽刺。

是傅玉娴追出来了,在她后还有个不紧不慢的影,左旋,她得罪不起的人。

便是仗着有人撑腰,所以傅玉娴更加无所忌惮,在皇宫门口都敢欺辱起她来了

“南陵王府那女人到底是什么份,跟南陵王是什么关系,你在南陵王府风生水起,这点小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傅玉娴也卸下了伪装,全然没了此前的姐妹深,说话咄咄bi)人。

“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我为何要告诉你”

“傅玉筝一个jiàn)婢,你还冠着傅家的姓,就得在我面前记好尊卑别给脸不要脸,你那个短命娘亲一样下jiàn)”

傅玉筝眼睛一厉,扬手狠狠打了过去。

“啪”

第二百四十五章 干净的东西,不宜染上污秽

脸颊火辣辣的刺痛感,让傅玉娴不敢置信。

瞪着面前的人,恨毒了眼睛。

“你敢打我”咬牙,她一字一顿。

傅玉筝冷笑,“打你如何若是平时,你欺我辱我我也就忍了,今你胆敢辱及我娘亲,我就敢打你别在我面前摆嫡女的谱,从我进入南陵王府起,我就已经非傅家人”

“傅玉筝”傅玉娴尖叫,扬手想还给女子一个耳光,被傅玉筝截住,将她的手用力甩开。

扬手,又是一个耳光打过去。

“你若忘记了我现在的份,我可以再提醒你一边,我是,南陵王府的人凭你一介商户之女,想动我,你最好掂量掂量,南陵王府你可得罪得起”

她就是这样的人,为了存活,所有能利用的优势,她从不吝啬于利用

傅玉娴被气得浑发抖,两个耳光,把她在傅玉筝面前的优越感打得粉碎

可是她此时什么都不能做,一个南陵王府就能压得她无法动弹

后头左旋已经走了上来,看傅玉筝的眼光既深且沉。

看到她走过来,傅玉娴眼睛一亮,“我是跟着左小姐一块入宫的,即等同左小姐的人你看不起生养你的傅家且不谈,你打我,可有将左小姐放在眼里”

“傅玉筝,打狗还须看主人,不过南陵王府一个小小婢女,你也敢在本小姐面前狂”左旋道。

“打狗还须看主人,这句话说得好。不过左小姐忘记了,我不仅是南陵王府的婢女,我还是南陵王的救命恩人。你我之间本无事,我打傅玉娴,也是我跟她两人之间的恩怨。但若左小姐插手,那可就不仅仅是三个人的事,而是三府的事了你想替傅玉娴出头教训我,傅玉筝份低微无法反抗,但是南陵王的恩人被欺辱,他的脸面往哪搁”傅玉筝背脊直,迎视左旋不卑不亢,“左小姐确定要为了一个外人,大动干戈”

左旋沉着脸,一时无言。

祖父跟南陵王在朝堂上虽然两方对立,但是从未正面撕破脸,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否则,必出大乱。

她不是不能对付傅玉筝,但是为了个商户之女,得罪南陵王府不值得。

左旋的沉默,代表了她的态度。

“你嫡长女的位置怎么来的,整个京城都知道,我奉劝你别总时时挂在嘴边,丢人现眼”视线冷冷扫过脸色发青的傅玉娴,傅玉筝转扬长而去。

傅玉娴握紧双拳,蓦然蹲下来大哭。

傅、玉、筝

回到南陵王府,走到少有人影的后院,傅玉筝在假山前坐了下来。

隐忍许久的眼泪,汹涌而下。

时值下午,柳知夏刚从杨府回来,薛青莲正在闭关,风青柏跟囡囡又不知道去哪了没回来,一人无事,便想着到后花园走走。

同府中下人问过路后,从侧门进了后花园。

金秋十月,后花园的时令花卉开得正艳,满院馥郁花香。

秋阳光明媚,却不烈,伴随徐风吹来,再看满目花海,心旷神怡。

正合他此刻心,很好。

杨老已经正式收下他。

在杨府用过午膳后赶回来,本想跟人分享一下好心,不想府中没人在。

眯眼看了下刺眼的眼光,柳知夏噙着笑意,慢慢沿路往前走。

一阵极轻微的呜咽,随风传入耳中。

放轻脚步,循声而去,在假山边上看到了那个把自己抱成一团无声哭泣的影。

脚步声惊动了对方,对方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各自怔了怔。

柳知夏有些尴尬,“我打扰你了”这姑娘他记得,两次用膳,都是她传的膳。

“此处是后花园,人人来得,倒是我扰了公子赏花的兴致。”傅玉筝垂眸,起准备离开。

这人的问话怪异,打扰她了难道他还想说我先走,你继续哭不成。

这种好心,才更让人不喜。

她的软弱,不喜欢被人看见。

“姑娘,等等。”后男子唤住了她。

傅玉筝没有回头,她此刻的样子应该很狼狈,“公子有事吩咐”

轻轻脚步声走过来,接着,面前出现一块帕子。

“给,擦擦吧,”男子顿了下,“哭过之后便该放晴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轻轻的脚步声离去。

傅玉筝始终没有回头。

垂眸,看着手心那方被塞过来的手帕,叠得正正方方,浆洗得有些泛白,干净柔软。

她想将它扔了,手指却不自觉将之紧握。

明明没有温度的东西,此刻,却能让人感到一丝暖意。

自嘲一笑,娘亲过世后,第一个真心对她释放出善意的人。

竟是个陌生人。

扯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脸,没有用那方帕子。

那种干净的东西,不宜染上污秽。

后花园很快静谧下来,似无人来过。

而此时京都城郊红枫山,正当闹。

漫山遍野的红叶,如火如霞,前来踏青游玩的有人络绎不绝。

沿着石径小路往山上走,一路都能看到游人,路边供人小坐休憩的凉亭,也挤得满满当当。

少女走在山间,额上已经布了一层薄汗,白皙脸颊因为气染上红霞,眼睛却闪闪发亮,满是欢快雀跃。

“累不累”男子不紧不慢走在她后,爬到半山腰,连气都没喘一下。

“不累。”少女扬唇灿笑,“以前在家里,很少有这样出来游玩的机会,也没这般爬过山。”

小时候,去过最高的山便是罗浮山,跟着伙伴们去掏鸟窝,从未上至山顶。

罗浮山与这里也是不同的,入秋的时候,只有满地枯黄落叶,没有漫山红枫。

男子感染了少女的快乐,眉梢笑意柔软,更显俊逸出尘,“京都周围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后,都带你去。”

“好。”

紫衣青年矜贵高雅,绿裙少女温婉俏,两人并肩而行,成了小径上一道亮丽风景。

频频惹人注目。

游人当中也有京都权贵子弟,其中有人是曾有幸见过风青柏的。

乍然发现陪伴在少女边,气息柔如和风的男子,竟然是南陵王风青柏的时候,惊吓得差点窒息。

第二百四十六章 任君品尝

那样一个大人物,京都几乎只手遮天的男人,传闻有隐疾不近女色的南陵王,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陪女子踏青

能跟站在权力顶峰的人如此接近,他们本该上前近乎攀附讨好,却没人敢动。

风青柏与一般权贵不同。

他极少应酬,而行事手段又极狠。

若用一个词形容,便是六亲不认。

外人眼里风光霁月温润如玉,跟人说话嘴角时时挂着浅笑的男人,当年以十二岁之龄成为摄政王,边除了一个两岁娃娃,毫无所依,毫无所靠。

便是这样,在群狼环伺的况下,他仅用四年便在朝堂站稳脚跟,把当今圣上稳稳护在龙椅上,展现出来的心智谋略及魄力,叫人心惊。

随后着手于权力倾轧中杀伐果决,两年时间,将当初夺位呼声最高的大皇子、三皇子斩下马,落个首异处的下场,一下断绝了太后所有希望,自此闭门养心,常伴青灯木鱼。

彼时他刚刚十六岁。

其后,一年半时间里,二皇子、四皇子十一皇子分别被贬黜流放;九皇子自请幽王府,终不出;其余几位皇子纷纷放弃手中权力,退居二线,不敢再争。

皇室子弟被打击得七零八落,朝堂也因此几次大洗牌。

风青柏成长的速度,太让人害怕了。

最后迫得柳太妃一脉耗尽心力联合左相、秦啸大将军,三方联手,才堪堪将南陵王的势头挡住,双方于朝堂上成鼎力之姿,勉强保持表面上的平衡。

而背地里的斗争,一天都没停过。

便是这样,柳太妃一脉也是稍落下风的。

瞅着慢慢走远的两人,一众贵族子弟暗自相觑,各怀心思。

南陵王对那个女子极为亲近,他们不敢直接讨好南陵王,但他边的人,他们或可以着手。

柳玉笙不知道,不过是打了一个照面的功夫,就已经有人开始在她上打主意。

在半山腰往上,有一片平坡。

男子到底怕她累着,带她从小径岔了进去。

一走进去,柳玉笙就被迷了眼。

除了满树的红,地面上也铺了一层绚烂的颜色。

有红有黄有绿,五彩缤纷。

踏足其上,如一脚踏进了另一个世界,梦幻,童话。

外界纷纷扰扰顿时被屏蔽在外。

“风青柏,这里真美。”柳玉笙叹道。

男子含笑,牵着她往里走。

拐过最前头茂密的树丛,眼前赫然是一方开阔盆地。

足下,依旧五彩缤纷。

枫树,却退到了盆地周围,如一道屏障般将他们包围。

这个小小的盆地,安静而隐秘。

尤其,柳玉笙惊喜的发现,在这盆地中间,不知何人搭建了一座秋千。

用藤条编制,还缀着一片一片绿色的叶片。

整座秋千散发着林木的气息。

只看一眼,她便喜欢上了。

撩起裙摆,柳玉笙跑了过去。

坐在秋千上,足下稍微用力,秋千便dàng)了起来。

小小空间,响起少女欢快的轻笑声。

风青柏站在不远处,没有走过来。凝这坐在秋千上快乐的小姑娘,眼底流动着浓浓的宠溺。

趁少女不注意的时候,形微动,消失在原地。

待少女玩了一会,回过头来的时候,才发现竟寻不到男子踪影了。

环视周围,也遍寻不着。

“风青柏风青柏”少女停了下来左右张望,疑惑轻唤。

他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也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危险。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自己走开了。

不知道他走开是要去干什么

柳玉笙唤了好几遍,都不见回音,无奈道,“风青柏,快出来,这么大人了,难道你还想跟我玩躲猫猫”

话毕,空间里响起男子忍俊不尽的笑声。

轻轻的,低低的,醇厚而悦耳。

声音是从上方传来,柳玉笙抬头,然后蓦然睁大了眼睛。

乍见,漫天红雨,细细密密,纷纷扬扬。

飘dàng)着往下坠落。

这样的场景,美得让人失神。

空气中,弥漫着树叶揉碎后散发出来的清香。

置红色雨幕中,柳玉笙久久回不了神。

直到雨停了,男子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他问她,喜欢吗,笙笙。

呆呆看了男子好久,柳玉笙猛的扑进男子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腔间是剧烈的心跳,跟鼓胀得满满的绪。

她尝到了幸福的味道。

又欢喜,又甜。

“笙笙”

“我想吻你,风青柏。”

少女抬起头来,双颊满是红霞,水润的眸子盈着羞涩,睫毛剧烈颤抖,却依旧努力直视他,说出让他口干舌燥的话来。

扬唇,他眸意深深。

“任君品尝。”

交颈拥吻的男女,温柔辗转,悱恻缠绵。

时光似为他们停滞。

绝美的风景,在他们周围,黯然褪色,沦为背景。

林外,有倒抽气及摔倒声响。

极轻,男女或许听到了,或许没听到。

此刻,没人在乎。

“真、真的”因为弄出声响狼狈逃离的一群人,跑出好远才跌坐在地,抚着口顺气。

他们之前悄悄跟了上去,本是想要再确定一下南陵王跟女子的关系,怎知道会看到那样一副场景。

面面相觑,还需要确定吗

无意间窥探到南陵王不为人知的一面,太惊悚了

他们回去之后是势必要同人好好说说的。

明,京中传言会在上一个新高度

柳玉笙跟风青柏回到王府的时候,夕阳已斜。

下了马车,腿都是软的。

此前她爬到了红枫山山顶,已是累到不行。

下山的时候风青柏想背她,顾及山上还有其他游人,又被她拒了。

好容易坐上马车能舒缓一会,这一下来,脚一着地,立即酸爽得她龇牙咧嘴。

风青柏皱起眉头,这次没再管少女抗议,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走进王府。

一路上,下人纷纷行注目礼。

柳玉笙羞得干脆将脸埋了起来,来个眼不见为净。

下人们夜间闲聊,又有新话题了。

让人备了水,风青柏把人抱回笙箫院,让她泡个脚缓一缓。

水是傅玉筝提上来的,一并送上来的,还有一瓶药酒。

第二百四十七章 分一点点温暖

“这是我平里用的药酒,效果还可以,柳姑娘泡脚过后揉上一揉,会好许多。”

柳玉笙怔了下,“谢谢。”

她没想到傅玉筝那么心细,虽然她不需要,但是仍然将药酒接了过来。

在泡脚之前,风青柏已经被她赶出去了,他知道她上有许多用作舒缓的药物,所以才没有吩咐下人拿上药酒来。

显然,傅玉筝似乎不知道她是名大夫。

打开药瓶闻了闻,柳玉笙皱眉,“傅姑娘平里经常受伤吗”

傅玉筝愣住,不明女子为何这么问。

“这是专治肌筋骨劳损的药酒,你平里常用,不是因着常受伤”

明了了女子的意思,傅玉筝垂眸,“我平里会跟着护院武师训练防手段,磕碰难免。”

“抱歉,我没有探究你的意思,我以为你平在府里受人欺负了,所以多嘴一问。”柳玉笙解释,以免造成误会。

眼睫轻颤,傅玉筝抬头,深深看了女子一眼,岔开了话题,“姑娘怎知这是专治肌筋骨劳损的药酒”

这药酒是她寻京中老药医帮忙泡制的,市面上并没有卖。

柳玉笙莞尔,朝女子偏头笑道,“因为我是个大夫,我在我们村里还有个外号,叫小神医。”

“”

傅玉筝突然就不知该怎么去应对了。

有些手足无措。

她能从容面对冷言冷语,能在与人机锋巧辩中游刃有余,甚至被人指着鼻子侮辱咒骂,她亦能面不改色。

她最擅伪装,也最擅于应付伪装。

可是,面对这种融洽的轻松的,能清晰感觉到真诚与善意的聊天方式,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不破坏气氛。

从未有人对她如此过。

良久,她才嗫喏着唇,下意识挤出一句,“是我献丑了。”

答完,即自嘲一笑。

看,她只会这样跟人说话。

生硬客又虚伪。

女子看了她一眼,指着头边上的小药箱道,“你帮我把那个拿过来一下。”

拿过药箱,便见女子在里面一顿翻找,然后递出一个玉白瓷瓶给她,“以后要是训练完了难受,就用这里面的药粉兑点水喝下去,指甲盖大小的一点就行,兑小半杯水,喝完会舒服很多。”

愣愣接过药瓶,傅玉筝再次无法应对。

女子扬起她给的药酒,笑得灿烂,“这个我收下了,礼尚往来,你也收下吧。”

离了笙箫院,回到自己睡房,傅玉筝在窗前坐了很久。

没有掌灯,窗外有月光流泻进来,隐约可见窗前的木桌上,摆放着两样东西。

一块手帕,一个药瓶。

良久之后,女子将这两样东西收起,小心细致的,放到了为自己梳妆盒最下面一层。

笙箫院。

女子泡过脚之后,风青柏便走了进来。

此前,他一直等在屋外。

对上女子笑得弯弯的眼睛,抬手揉上她发心,“为何对她那么好,我说过,不用对她太在意,离远些。”

傅玉筝,跟他一样,是挣扎在这个圈子里的人,心早就不纯良。

柳玉笙偏着头,朝男子吐吐舌头,“她没那么可怕。”

因为她懂傅玉筝。

她懂得那种被至亲背叛、算计、抛弃的感受,她懂得那种如同堕入地狱的痛苦与孤独。

她曾经遭受过。

所以遇上傅玉筝的时候,倘若可以,她希望能让她感受到一缕善意。

前世她没得到的东西,上天厚待,这一世,尽数补偿给她了。

那么把她的温暖,分一点点给别人,没什么不可以。

男子眉头轻皱,仍有些不赞同。

少女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带了点撒意味,“放心,我不是对谁都这样,悄悄告诉你,我有火眼金睛,能看穿魑魅魍魉。”

俏皮又可人的模样,风青柏心一下就软了。

罢了,顺着她,总归有他护着她便是。

柳玉笙知道男子只当她在开玩笑,并未多加解释。

说火眼金睛是夸张了,但是她也确实曾经看尽人冷暖,世态炎凉。

一个人是真魑魅还是假魍魉,她能分辨得出来。

因着薛青莲闭关,膳桌上只有三个人。

柳知夏说了自己正式拜师的事,“及后需要跟着杨老学习,准备明年的会试,杨老推荐我入京城国子监就读,明入学,我想顺便搬去国子监宿舍住。”

“王府离国子监不远,无需搬出去。”风青柏道。

“我若一直居住在王府,恐多有流言,去了宿舍,能规避很多麻烦。”

“便是搬了,该有的流言也会有,何必在意人言”

柳玉笙心里也是不舍的,她知道大哥的顾虑,却也同意风青柏的话。

大哥担心被人说成是依靠王府爬上来的,同时也怕两相牵扯,会给风青柏带来麻烦。

可是自他们入住王府开始,在外人眼中,他们就跟风青柏拧在了一起,有些事是避不开的。

“一定要搬出去吗,大哥”

看出妹妹眼中不舍,柳知夏迟疑了下,“我再考虑考虑。”

心中装了事,睡不着,沐浴过后,柳知夏又慢慢逛到后花园,择一处石桌坐下,仰头望月。

月凉如水,秋夜温度已经有些沁人。

却降不去他心头那股浮躁。

下午走在这里,心尚且大好,不过几个时辰功夫,就浮上烦恼来。

柳知夏苦笑。

“需给公子沏壶茶吗”

柳知夏回头,青纱女子便站在他后不远处,容色淡淡。

朦胧月华落在她脸上,将她本就纤柔的脸更勾勒出两分弱来。

然这只是表象,女子的眼睛,与外表柔弱大相径庭。

很黑,很静,看人目光从不闪烁,那双眼睛里,藏着常人难及的坚韧。

“傅姑娘怎会在这里”

后花园,跟下人居住的院落并非很近吧

“我看到你了,跟了过来。”女子直言不讳。

“姑娘还怕我怕黑不成。”柳知夏失笑,“我自幼在乡间长大,不惯人伺候,姑娘实不必如此。”

“你给了我一条帕子,作为回报,我关心公子一句,并没有别的意思。”她解释。

怕他误会了。

她的确没有别的意思。

别人予她坏,她能果断回击。

可别人予她好,她不知道该回以什么。

是以刚才看到他绪不佳,她下意识就跟上来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你这种人死得最快

女子这般说话,让柳知夏更觉哭笑不得。

“不过是一方帕子罢了,我正好看见了,是以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傅玉筝抿了下唇角,“我不惯欠人。帕子没有了,我给公子沏壶茶上来,当是还公子好心。”

说罢转就走,柳知夏都没来得及把人叫住。

风青柏边的人,都这么强势吗

连个女子说话行事都这么果断不容人拒绝,柳知夏扶额。

傅玉筝很快就将茶盘端了过来。

那方帕子,她是不会还的。

就还一壶茶。

这样就两不相欠了。

不然她会一直记挂着,睡不好。

她边的关系,只有两相利用,从无例外。

将茶壶放在石桌上,傅玉筝便要走人。

真的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柳知夏叹了下,“姑娘若是无事,不如坐下来喝一杯”

女子皱眉,这样于理不合。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当是朋友间喝杯茶,随口闲聊几句,一个人坐着着实有些闷。”他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哪根线,明知道这样不好,还是开口把人叫住了。

大概是初到异乡,加之心烦闷,所以有了想说话的**。

被朋友二字出动,傅玉筝坐了下来。

她没有朋友,也从不奢望,只是,她确实对柳玉笙柳知夏兄妹俩有些好奇。

在他们上,她看不到世俗人大多都有的野望。

明明攀上了南陵王,却不见他们长出膨胀。

“公子可是为是否搬出王府烦心”晚膳席间的谈话,她是听到了的,彼时她就伺候在花厅门外。

“确实。我来京一心求学,想法很纯粹,但是京城,不是个纯粹的地方。住在王府里,会带来诸多便利,也会带来诸多不便。这些都无妨,我最担心的,是我妹妹被人诟病,说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斗胆说句不好听的,公子想这许多,全是庸人自扰。”傅玉筝淡道,“你既知京城是个不纯粹的地方,为何还要诸多顾虑不管你如何做,只要你本心是正即可,人做事,是为了能让自己更好,不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没有人能讨好整个天下。”

柳知夏一时无言。

她还真是一针见血,一点面子都不留。

“京城是个权力碰撞最激烈的地方,若我是你,能借王府的势,我求之不得。这样我能得到更好的待遇,能得到更多的资源,能让自己更快达成目标,有何不好”女子继续道,“明明有仗可依,你偏不要,说好听是清高,说难听是迂腐,在官场上,你这种人死得最快。”

“”他有点后悔把她叫住了。

她一通话,别说留面子,他里子都快被扒没了。

女子似乎察觉自己说话语气过于生硬,稍微缓和了些许,“国子监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能在里面求学的,俱是皇室贵族官家子弟,那里面的争斗,不比朝堂少多少。寒门子弟在里面没有一个能待得长久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势。无权无势的人,在哪都受欺压。若你在里面受了委屈,以你的清高,你想王爷帮还是不帮柳姑娘心里担心还是不担心”

“”他答不上来。

“你跟了杨老,后势必走上仕途这条路,官场是有规则的。要想在这条路上走得好走得远,你就需适应规则,掌握规则,最后将规则玩弄于股掌,否则,你就是别人成长的肥料。”

女子咚一声把茶杯放下,“茶喝完了,我先下去歇息了,秋夜天凉,公子勿要闲坐太久,免得着了风寒。”

说罢,女子起扬长而去。

还真是,说喝杯茶,她就真的只喝一杯。

柳知夏搓搓脸,什么烦躁忧虑都被整没了。

最后看着那只茶杯,低低笑开来。

白读了那么多书,他竟然没有一个女子看事透彻。

将自己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柳知夏也起离开。

明正式入学国子监,他得好好想想,如何借风青柏的势最合适。

他可不想辛辛苦苦努力一场,最后却做了别人的花肥。

两人皆离开后,影里闪出个人来,大摇大摆坐在石桌旁,执起茶壶里剩余的茶就往嘴里灌。

“啧啧,花前月下,风花雪月,柳知夏这书呆子还真有一手。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了,做点研究都要偷偷摸摸”

第二,南陵王府出了大事。

府中所有人,几乎集体闹肚子。

除了风青柏,柳玉笙,柳知夏跟薛青莲之外,无一幸免。

柳知夏虽说没有一直跑茅房,却也比抢茅房的下人没好到哪里去,整个人怏怏的,浑有气无力。

还是柳玉笙赶过来,拿了药给他喝下,整个人才好转。

风青柏跟着柳玉笙一道过来的,上气息有些冷冽,直接就去了薛青莲的房间。

看这架势不用多说,肯定是薛青莲那家伙作妖了。

“囡囡,这个药还有吗”

“还有,不过喝一瓶就够了。”柳玉笙道。

这是她特地调制的药水,解这种症状绰绰有余。

也是因着这些年柳知夏在家呆的时间太少,没能一直吃上家里的饭菜跟水,否则长期受灵泉滋养,这次根本不会有事。

“再给瓶药水给我,我想拿去给傅姑娘。”

“给傅姑娘”柳玉笙一怔,看柳知夏的眼神奇怪起来。

柳知夏忙解释道,“囡囡你可别多想,我是昨晚受她一番提点,获益良多,所以算作对她的感谢。”

柳玉笙忍笑将另一瓶药递了过去,“哥哥不说,我原也是要送去给她的,既然你要作谢礼,就由你送去吧。”

顿了下又道,“不过有解药这事暂时不要宣传,哥你也跟傅姑娘说一声。”

“出问题了”柳知夏不解。

“不是。”柳玉笙示意他附耳过来,悄声说了原因。

“好,我知道了。”说罢,便离开柳韵阁,去了下人居住的院落。

傅玉筝虽然也是下人,然在王府份特殊,所以独自居住一院。

彼时,她正蹲在门边,捂着肚子脸色惨白。

看到男子寻来,她用力闭了下眼睛,已经接连两次了,都被他看到她最狼狈的模样

第二百四十九章 难兄难弟

“快把这药喝下。”先让女子将药喝了,柳知夏才把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他也很尴尬。

但是整个王府的下人都倒了,他总不能叫风青柏送药过来吧。

至于囡囡,也不行。

他们家囡囡不能被使唤。

喝过药后,肚子里的翻江倒海迅速平息下去,傅玉筝脸色也恢复不少,“这是解药?到底怎么回事?府里其他下人呢,喝过解药了吗?”

“解药的事你别往外提,风青柏那边有动作,你只作不知。”

有动作?傅玉筝眉头微皱,转而便了然其中情由。

王爷在府中动作,要对付的,必然是那些放了几年的他方探子。

再看柳知夏时,眸光夹杂上几缕复杂。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并非寻常侍女,她是个在两方势力夹缝中求存的人?

只要能让她活下去,能让她达到目的,哪方对她更有利,她就会偏向哪方!

“是王爷告诉你的?”她问。

“不是,我妹妹叮嘱我的,让你不要把解药的事情泄露出去,府里出事之后她只调配了两瓶解药,一瓶我喝了,一瓶是给你的。”

傅玉筝闭眼,狠狠压下心头滋生的莫名情绪,“毒药,是柳姑娘下的吗?”

“不是,我妹妹不会干这种事,是……”话没说完,门口闯进一道青影,打断了柳知夏的话。

“知夏,知夏!江湖救急!给我求求情啊!”冲进来的人飞快躲到了柳知夏身后,紧紧粘着他后背。

薛青莲!

柳知夏揉揉眉心,移开身子,给紧随而来的府中护院让路,“人就在这,抓吧。“

“……柳知夏,你没义气啊!”

“你连我都下药的时候,怎么不说义气。”柳知夏语气凉薄。

“我一早就准备给你送解药的,谁知道风青柏那家伙来得那么快!”薛青莲还想垂死挣扎,被柳知夏往前推了一把。

“要是害怕,你可以溜之大吉,你行的。”

“……”他倒是能逃出去来着,可他不敢逃啊!逃出王府就进不来了,他的研究怎么办!

直到被护院给拎出了门,仍然能听到薛青莲挣扎的声音,“我就是试验一下新药,没想祸乱王府,真的,我是有医德有良心的人,不信你们问柳知夏,问福囡囡……手下留情啊各位大哥!”

屋子里,柳知夏抬头望天,表情一言难尽。

“噗嗤!”女子伏在桌上,肩膀轻轻抖动。

柳知夏站了会,也笑开来。

被拖下去后,薛青莲以为自己至少会被打几大板子以儆效尤。

结果没有,风青柏什么都没对他做,只是让他吃下了自己刚研究出来的新药,然后搜光了他所有的疑似解药,就把他丢回了房间。

拉到双腿无力躺倒在床的时候,薛青莲表情麻木,果然他对上风青柏就会很凄惨。

那人不按牌理出牌!

他要是只打他一顿多好,后续自救措施他都准备好了。

白搭了。

南陵王府闹出的这出动静,没瞒着外边。

很快整个京中都知道南陵王府合府被人下药了,城中有名的大夫频频被请进王府,最后又皆面上无光的被送出来。

也不是多厉害的毒,可是就是无人能解。

由此导致整个王府一时间竟然无人可用。

南陵王大怒过后,只得暂从别庄调人过来,将一应中了毒的人全部迁往庄子修养。

等同一日之间,南陵王府的人来了个大洗牌。

这个消息,气得无数人背地里呕血。

钱万金跟石纤柔是在晌午过来的。

一进王府,钱万金直奔柳韵阁,去观摩薛青莲的惨象。

叉着腰在薛青莲面前足足笑了小一刻。

想当时,回京的一路上,他被薛青莲的毒药震慑,都没敢怎么惹他。

这下好了,遇上风青柏,薛青莲也只有跟他一样吃鳖的份。

多了个难兄难弟,而且还能亲眼看到他吃鳖后的模样,钱万金心情好的要上天。

他终于不是孤单一个人了。

薛青莲在他面前不好招惹的形象,也彻底崩塌。

笑完过后,抛下生无可恋的薛青莲,两人回到客厅,捧着柳玉笙亲自冲泡的养生茶,钱万金一脸满足。

“福囡囡,知夏去国子监了,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也无聊,我带你去我京城的酒坊看看?”

柳玉笙笑着摇头,“酒坊就不去了,我对生意上的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有时间,我倒是宁愿在院子里晾晒药材,配制一下药方。”

钱万金撇嘴,“多大点年纪,怎么活得跟个老婆子似的,没劲。要是你不想去酒坊,要不,我们跟石纤柔去叫较武场玩也行啊。听她说,那里每日有人切磋比武,可热闹了。”

柳玉笙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发现但凡钱万金说话的时候,石纤柔视线总是落在他身上,专注,且有着淡淡的宠溺纵容,便连嘴角都是挂着笑意的,毫不避讳周围有人。

柳玉笙揶揄,“你们两个这是拧在一起了?”

石纤柔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钱万金则很是不自在,眼神飘忽,脸上弥漫出红色来,梗着脖子死不承认,“什么拧在一起了?我是实在没办法。要是不让她带着,我老爹根本不让我出门,就怕我一出门就跑了!”

“你有太多前科,这是自作自受。”

被说的梗了一梗,钱万金轻哼,又道,“去不去呀福囡囡?说真的,我还没进过较武场呢。听石纤柔说,里面除了切磋比武之外,还能看到士兵训练。咱们去见识见识呗?”

石纤柔笑睨他一眼,“是你想去见识吧?跟我呆在一块不好意思,还要拉上囡囡。”

“谁说我不好意思了,谁不好意思了?”钱万金转头瞪着她叫嚣。

待女子朝他轻轻扬眉,他又立即把头扭开,心口怦怦跳。

怎么回事?这死女人,挑个眉毛都变得越来越好看了?

知道钱万金是真的想去教武场玩一玩,石纤柔朝柳玉笙道,“囡囡,一块去玩玩吧,既然来了京中,老是闷在屋里,岂不可惜?再者,今日王府里出的这一遭事情,王爷还要花上一点时间把后续处理干净吧?怕是也暂时没什么时间陪你。住在王府,想见天天能见着,你们两个用不着粘那么紧。”

第二百五十章 他哪里小!

这下,轮到柳玉笙脸红了,暗暗瞪了石纤柔一眼,惹来石纤柔轻笑揶揄。

风青柏面色淡淡,对粘得紧的揶揄不反驳,“今日确实有些事情要处理完毕。你们陪陪笙笙也好,待我把事情处理完了,便去接她回来。”

闻言,柳玉笙不再拒绝,点头,“行,那去看看吧。”

三人定下行程便准备起行,恰逢傅玉筝走进来。

“王爷,柳姑娘,左相府今日递来了帖子,相府千金左旋邀请柳姑娘五日后参加城郊游园诗会,这是请帖。左相府下人还在门外候着,可要答复?”

风青柏眉眼淡了下来,接过请帖看了一眼,搁置一旁。

“把这事情回了。”

“是。”傅玉筝便要转身出去,将人打发掉。

“等等,”柳玉笙开口,“这左相府小姐都不曾见过我,却发了请帖过来,不外乎是想借机打探我的身份。有这种想法的怕是不止左相府一家,我若是始终避而不见,反而不好。”

钱万金立即嚷嚷道,“有什么不好的?这摆明就是鸿门宴!明知那些人不安好心,干嘛还要非去不可,人家在那憋着坏等着整你呢!”

石纤柔却持不同意见,“这种事情越避开,反越让那些人小瞧。还不如把事情应下来,正面交锋。王爷若是担心,那天我可以陪同一道去。”

左相府发出的这份请帖,也送到了石府。只是她素来对跟京中这些千金大小姐们交往不感兴趣,所以当即就回绝了。如果囡囡要去,那她陪着去一趟也无妨。

“我只怕那些人心思不纯,把笙笙请过去,不止打探消息那么简单。”风青柏也明白正面交锋的道理,只是事关笙笙,他就会有诸多顾虑。

女子聚会,他不能陪同到场。否则他不会阻拦。

柳玉笙从他手边拿过请帖,在手里翻看了一遍,笑道,“不用太过担心,便是他们真出什么幺蛾子,有纤柔在,应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再者我也没有那么弱。”

对上少女散发着自信的眼睛,风青柏沉吟片刻之后,最终点头,“那就去吧,诸事小心。”

他该试着相信她。

笙笙心里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若是一直躲在他背后,不让她去直面那些风雨,反而会渐渐磨掉她的光芒。会让她变得越来越暗淡,最后泯灭于众。

有了结论,傅玉筝即出去给左相府的人递了话。

柳玉笙、钱万金跟石纤柔三人也准备前往教武场。

柳玉笙把傅玉筝一道叫上了。

听到少女邀请她时,傅玉筝愣了好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最后被少女挽着手,拉上了马车。

风青柏则趁着这个时间,加紧处理那批被迁往别庄的探子。

对于那些人的身份,他了如指掌,哪些人尚可留着,哪些人不能再留,心里也有了计较。

他不想再给那些人可趁的机会。

笙笙已经来了京城,他就要尽快把自己身边的危险全部扫清。

不能再放任任何一个漏洞,让对手有隙可钻。

教武场设在城南,兵马司衙门后方。

寻常人是不能进去的。

好在石纤柔身份特殊,上头有个将军爹。

回京之后,跟着爹爹来过这里数次,这里驻守的人大多认识她,颇有些交情,遂没有阻拦。

“兵马司是管城中安全的吧?”对于古代的这些机构,柳玉笙一知半解,略带好奇的问。

石纤柔点头,“五城兵马司,掌管京城安防,同时维护京中秩序。若是京中出现混乱,他们会迅速出现。行事手段较为强硬。在百姓心中,对兵马司的敬畏甚至要高过京城衙门的官兵。”

柳玉笙点头,又悄声问道,“兵马司属哪个阵营?”

“兵马司指挥使是秦啸大将军从手下副将中提拔出来的,知遇之恩,你说呢。”

柳玉笙沉默。

即是说,兵马司也是那位秦大人的势力。

掌控京城安防的兵力握在对手手中,对风青柏来说,定是一股极大的压力。

看到柳玉笙皱起眉头沉默,傅玉筝低声道,“京中武装势力除了兵马司,还有金吾卫,禁林卫,御林军,锦衣卫等等。其中金吾卫、禁林卫是直接隶属皇上的直属兵力,堪与兵马司抗衡。”

闻言柳玉笙暗暗松了一口气,有些意外傅玉筝竟会对她说这些。

又道,“那御林军跟锦衣卫呢,又是属于哪一方势力?”

“这两方势力较为复杂,里面安插有各方阵营的人,很难说到底属于哪一方。所以皇上虽然一如既往使用他们,但是对他们的信任远远不及金吾卫。”傅玉筝娓娓道来,语气略带讽刺,“朝堂上争斗的厉害,人人都想手中握有更多实权。为了抢夺京城的兵力资源,各方势力经常斗得头破血流。有趣的是,这么些年时间,也没人能真正拉拢那些闲散势力。”

钱万金跟在三个女子身后,听她们大谈时事,有板有眼的,比男子还要厉害。

默默仰头望天。

他被打击的有点狠。

身为女子,就不能有个女子样吗?

懂不懂给人留点活路?

穿过肃穆兵营,来到后方,是一个偌大的场地。

场地周围排列着兵器架,上面架着各种兵器,刀剑枪棍齐全。

教武场中央,是一列打着赤膊正在训练的士兵,呼喝声阵阵。

钱万金一见,立即快步上前挡住三人视线,将她们往另一边赶,“非礼勿视!赶紧转身,都不许回头!”说完又朝后头狠狠瞪了一眼,恁是不爽,“训练就训练,打什么赤膊!没一点样子!”

三人,“……”

好在这边小小动静没引来训练士兵回望,个个依旧目不斜视,纪律很是严明。

石纤柔带着三人转而走到较场旁侧的一个比武台前。

轻轻一跃到了台上,回眸笑睨某人,“小金子,上来,咱们比一场。”

钱万金立即两眼望天,假装没听见。

小,小你大爷!

他哪里小?!

台上女子见他这副模样,笑意更浓,回身两手撑在栏杆上,“怎么,怕丢脸?”

第二百五十一章 这样的,就叫腹黑

卧槽,钱万金最受不得激,胀红了脸骂道,“谁怕丢脸了,谁丢脸了!我是怕你吃我豆腐!你昨天就这样!”

周围一片静寂。

看着上方伏在栏杆上肩膀剧烈抖动的女子,钱万金后知后觉,脸刷一下黑了!特么他刚才说了什么?

旁侧,柳玉笙已经笑倒在傅玉筝身上。

至于傅玉筝,也没有好道哪里去。

她自问自己是个足够自控的人,都得死死咬住牙关,才能把笑憋下来。

钱万金这个人她是知道的。

南陵第二富,京都钱家小少爷,钱家下一任继承人。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么一个豪富之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竟会是这副模样。

这么逗。

还有石纤柔。

镇南大将军独女,竟会是这样一个人。

有将门虎女的豪气,有胜于男子的不羁,又有属于女子的心思细腻。

京中传言所谓上山能打虎,下山能揍人,分明是将她丑化了。故意把她描绘成光有蛮力部长脑子的莽妇。

果真,闻名不如见面。

钱万金已经冲上擂台,朝着石纤柔挥刀舞棒的追逐不休。

看似两人在缠斗,实际上更像在耍花枪。

对钱万金,石纤柔似乎总有无限耐性,逗小猫似的逗着他,引他亮着爪子朝她扑过来。

张牙舞爪,浑身炸毛。

直到看时机差不多了,再以一句话,或一个动作,不着痕迹的把钱万金的毛顺下来。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吸引钱万金一点一点朝她靠近。

“腹黑女。”柳玉笙笑骂了句,拉着傅玉筝到一旁坐下,“他们还有的闹呢,我们先坐会。”

说罢随身小荷包里掏出几粒果脯递过去。

傅玉筝顿了下,犹豫着伸手接过来。

“腹黑女是什么意思?”她低声问,将一片果脯放进嘴里轻咬,果香甜味便在嘴里弥漫开来。

柳玉笙笑道,“腹黑,说的就是石纤柔这样,明明打着一肚子坏主意,表面上却一本正经,装得道貌岸然。”

傅玉筝,“……”

闹了一场,最后假装一个失手,让钱万金用剑指着鼻子,成功顺了他的毛,石纤柔拉着人跳下台来。

“纤柔,你功夫到底是怎么练起来的?能让一众男子自叹弗如。”柳玉笙揶揄。

自叹弗如的一众男子之一钱万金,轻哼了一声,罕见没有发脾气。

刚刚被顺完毛,心情还好着。

反正他是不会承认自己不如石纤柔的,他刚刚可赢了。

那啥,就算对方偷偷让他吧,那也是赢不是。

石纤柔几步走到在柳玉笙旁边坐下来,从她手心里拿过两粒果脯,一粒自己吃,一粒喂到钱万金嘴边。

“持之以恒刻苦训练。习武除了需要天赋之外,还讲求努力,没有捷径可走。我小时候没少吃苦。每次练完功回来,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没一处好地儿。”

傅玉筝点头,感同身受,“练功确实辛苦。便是现在我只跟着护院练习一些最简单的防身动作,都经常将身上磕伤扭伤,痛得不行。”

“你跟护院习武?”石纤柔奇道。

傅玉筝点头,“女子柔弱,若是能学一些招式,在危机关头或许能够侥幸保住性命。至少,也能让活命的机会增加。”

可惜她当年来到王府的时候已经十岁,早就过了习武的最佳时机。

而且那时候年纪尚幼,刚刚求得一个存活的机会,在王府里面战战兢兢的,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又哪有时间想那许多保命的手段。

还是后来在王府逐渐安稳下来,十三四岁的时候,她才跟王爷求了个情,跟着护院学些简单功夫。

至今为止,也不过学了三年多而已。

只比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稍微强上一些,然要跟真正懂功夫的人上手,却是远远不及的。

听得她的话,石纤柔皱了下眉头,“要不你将你所学的动作演练一遍我看看。”

傅玉筝虽然心有疑惑,却没有多说什么,依言走到一旁,按照顺序将自己从护院那里所学的各种防身反击动作,全部演示了一遍。

完成之后,回头便见石纤柔已经朝她走过来。

“你刚才那些动作是只适用于男子的招数。男子与女子在体格上天生不同,所以在招式的使用上面也是有差别的。你若强行去练,效果不佳不说,还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损伤。”

闻言,傅玉筝愣住,她并不懂这些,一直以为是正常的。

但是确实,在完成那些动作的时候,她觉得很吃力,不是动作难以规范,就是力道达不到要求。

“女子天生体弱,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想要取胜,就不能跟人拼力气,得取巧。”说着石纤柔将刚才傅玉筝演练的招数全部重复了一遍,做了略微改动,看起来竟然流畅许多,且爆发出去的力道并不弱。

傅玉筝跟柳玉笙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钱万金则频频翻白眼,女子天生体弱,嗤,所以这家伙投胎的时候拿错了身体,她应该是男的吧,男的吧!

“放心,我是女的,如假包换,不信你随时可以试试。”

钱万金一个屁股敦跌坐到地上,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死女人,这死女人……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男,要不要脸!啊?

有两女子已经笑作一团。

石纤柔简直,太彪悍了!

笑声回荡在教武场一角,头顶洒下来的明媚阳光,似乎将人心底被阴影笼罩的角落一并照亮。

暖暖的。

傅玉筝看着身边三人,头一次放纵自己将笑声放出来。

她只是个婢女,可是此刻在这里,她似乎能忘记这个身份。

他们让她忘了这个身份。

因为他们看她的时候,像是在看个友人,而不是下人。

那边的训练暂告一段落,被这边笑声吸引,有认识石纤柔的边扬了嗓子打招呼。

“石姑娘又来了?跟我们教头来一局?”

石纤柔紧了紧手腕的束袖,“行,来吧!”

回头,朝三人眨眼,低着嗓子,“看我怎么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又朝傅玉筝道,“待会我不跟他硬拼,只用巧劲,你仔细看。”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有些人,浓烈只让一个人看见

“等等等等!”钱万金一把拉住石纤柔不让她上台,扬着脖子朝那边吼,“你们先把衣服穿上!跟大姑娘比武还光着膀子,姑娘家亏不亏?!”

那边静了一下,继而爆发出哄笑声来。

有人扬声道,“这是怕我们占石姑娘便宜呢?放心吧,我们可不敢,我们都没敢把石姑娘当姑娘看!”

人本意是石纤柔功夫了得,比男人还要能打,他们根本不敢小瞧。

听在钱万金就成了这些人没把石纤柔当女人,想到京中对石纤柔上山能打虎下山能揍人的恶意丑化,顿时浑身不爽,“她怎么不是女人了?人英气,长得漂亮性情豪爽不扭捏,比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嗲声嗲气的千金小姐强多了!有没有眼光啊你们!”

哄笑声再次爆起,就连石纤柔眼里都浮上笑意来。

“石姑娘,这是你定亲的未婚夫吧?还挺护你。”

石纤柔凝着钱万金,红唇轻翘,“我男人护短,见笑了。”

话毕,轻飘飘跃上比武台,留下钱万金僵在原地,一张俊脸红得冒烟。

“被纤柔宠成这样,你就别挣扎了,认了吧,纤柔多好。”柳玉笙憋着笑,一张小脸都快憋成紫色了。

钱万金下意识反驳,“谁要她宠了……”眼神左飘右飘,却不知道该往哪放。

便是她宠他,那也是应该的。

他钱万金人见人爱!从小就受宠!

她找上他,哼,那还是捡到宝了!

比武台上,教头跟石纤柔已经开始过起招,士兵们围在台下喝彩声呵呵。

整个教武场声响震天。

兴奋又热血。

柳玉笙等人也开始被台上的精彩吸引。

兵马司教头是个身形很高大魁梧的男子,石纤柔身形也算高挑,但是站在教头面前,就显得娇小了。

可是对招的时候,却丝毫不显颓势,异常的灵活。

她真的在用巧劲钳制对方,没有硬碰硬,而是以粘、带、借力打力的方式,迫得对方渐乱阵脚。

傅玉筝看的尤其认真。

借力卸力,借力反震……

全部是以对方的力道反噬,借着女子身子娇小灵活的优势,把一个高大魁梧的对手耍的团团转!

“教头,用心点!别又败了!打败她!打败她!”

钱万金立即怒了,撸起袖子蹭蹭跑到台下,“石纤柔,揍他揍他!打得他屁滚尿流!”

尚嫌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声音不够响亮,往后大手一挥,“福囡囡,傅玉筝,一起喊,快点!揍他揍他!”

柳玉笙便也将双手拢在嘴边,“纤柔,加油!许胜不许败!赢了小东家就让你扛回家!”

钱万金差点脚下一滑,却没在这个时候反驳。

扛回家就扛回家,先让她赢了再说!

这些个兵痞,太嚣张了,居然敢说打败石纤柔!

两方对阵,一起摇旗呐喊,教武场上声浪阵阵,热闹异常。

最后石纤柔以一招四两拨千斤完美的结束了这场比武。

教头躺在地上累得半死,“又输了!”

“承让。”石纤柔一笑,跳下台,走到钱万金面前,“真让我扛回家?”

“……”钱万金转身,拔腿就跑了。

扛你大爷!

大庭广众的,老子一纯爷们让你扛起来,老子面子往哪搁!

后头三个女子笑的不能自已,并肩走在后面,慢慢离开了教武场。

门口,除了钱万金标示性的金马车之外,还停着一辆低奢马车,柳玉笙一眼就认出来了。

跟石纤柔告别,至于钱万金那家伙,估计躲在马车里不好意思出来,便不管他。

然后带着傅玉筝一同爬上了那辆马车。

掀开车帘,里面果然坐着风青柏。

他说来接她,便真的来了。

“等了多久了?”柳玉笙笑问,坐到了他旁边。

自然而然将女子柔夷握在手里,“你在里面喊小东家让你扛回家的时候来的。”

“……”

傅玉筝坐在门边的位置,把脸扭向外头,嘴角隐有忍俊不禁的弧度。

同时,亦有着淡淡的羡慕。

王爷在她的印象当中,一直是冷静自持,克制力极强的。

她曾经以为这样一个人,纵是喜爱一个女子,必定也是淡淡的,如温水。

原只是有些人,他心中隐藏的浓烈,只让一个人看见。

初入国子监,尚有些不适应,晚膳过后柳知夏就回了柳韵阁温书,没有再提搬出去的事。

薛青莲还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拉了一整天,连抬下手指的力道都没了,更别说出来用膳。

没人闹腾,膳后柳玉笙也回了笙箫院,沐浴过后整理自己带过来的药材,准备炼药打发下时间。

身边,自是坐着个赶不走的人。

“办公不应该在书房吗?”瞧着自己房中长桌被某人占了一大半,柳玉笙无奈。

“在这里也是一样,或者,你跟我去书房?”

“你的书房是重地,我不去。”

“对你,这府里没有重地,你哪里都去得,包括我的卧房。”

聊不上三句就变身,柳玉笙朝男子方向喷了下气以示鄙夷,不理他。

燃起药炉,把需要的药材一样样按顺序跟时间投入炉中,放假你很快弥漫出药香。

想起在教武场里傅玉筝说的话,柳玉笙道,“风青柏,跟我说说你现在的处境吧?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少对手。”

傅玉筝对京中形势及势力分布极为熟悉,这是她欠缺的,既然要跟男子在一起,她就需要了解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

以便任何时候,遇上人或事,她都能做出正确应对。

男子犹豫了下,“真想知道?”

“想。”

男子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勾勾画画之后,拿起来走到柳玉笙身边。

画上是个三角形势力关联图,最中间,是个柏字。

柳玉笙即明白了,中间的柏字,代表风青柏,他的处境,便是在铁三角势力包围之中。

所有的结构构架里,最为稳固最难打破的,就是三角形。

风青柏被困在里面,想要突破任何一方,都需要付出极大代价。

“这个三角,分别是柳太妃为代表的柳家势力,他们主财;还有左相为代表的朝堂派系,他们主权;最后是秦啸为代表的军中势力,主势。他们将财、权、势搭成一个整体,几乎无懈可击。”

第二百五十三章 商人的斗争,叫商战

“若将这三方势力以比喻论,那么左相相当于智囊团,擅长背后出主意操纵,秦啸就是那个站在前面替他们震慑对手的猛虎,而柳家,则是给秦啸提供粮草、给左相提供拉拢势力所需资金的粮仓跟金库。彼此之间可说合作无间。”

“我对任何一方出手,其他两方都会立即声援,将我的势头压下。想要同时将三方击垮,也几乎不可能。就整体势力而言,我尚且能稍压他们一头,但是打不垮。拆分开来比较的话,实则我是输的,除了权之外,在财及势上,我都及不上他们。”

“秦啸这些年在军中,声势如日中天,动他,会引起军中动乱,人心不稳,极有可能给敌国可趁之机。直接对付他这条路,不能走。对付左相,他又有柳家的财力跟秦啸的兵力支持,会导致我两败俱伤。所以我只能先从柳家着手,在其他两方护着他的情况下,尽量去寻找他的弱点,把他打下来。没有了粮仓跟金库,左相跟秦啸就不稳了。”

期间柳玉笙一直在静静听着,男子将自己身处的环境解说得极为详细,让人一目了然。

“柳家很难对付吗?”

“那是南陵首富,我没办法直接跟他比拼财力,只能寻其他途径打压,如今只能一时掣肘,想要打垮他,却是不能。”

“若是把他从首富拉下马呢?”

男子一怔,看柳玉笙的眼眸极是深沉。

“你对付不了他,是因为你身在朝堂,阻力太多。可我不是朝堂的人,我想要对付柳家,不用太多手段,只要我把他从首富位置上拉下来,让他掉落尘埃,让他破产,没了银子,他还怎么给另外两方支撑?成了累赘,不堪大用,对唯利是图的人来说,首先就会把他给踹掉,到时候便没有什么铁三角了。”

“你想如何做?”深深凝着少女,风青柏轻问。

少女偏头一笑,“柳家是商人,我自是用商人之间的手段了。商人圈子里的斗争,叫商战。”

自信,沉着。

这一瞬,她整个人在发光。

“……好。”哑着嗓子,他道。

“届时你也不是无事可做,我这边动手,柳家若起动荡,朝堂上的人势必会想尽办法对我打压,到时候,就该是你反过来给他们阻力了,让他们也尝尝被人联手后无计施为的滋味!”

“好。”

答得太干脆,少女挑眉,揶揄,“你真的相信我能做到?”

他探手将她拉入怀,堵住了她的唇。

她想与他并肩作战,他怎可能,不信她。

在权力旋涡里沉浮,除了拼尽全力,没有任何运气可言。

他这生唯一的运气,便是遇上她。

最后,男子偷得一吻,下场是再次被踹出房门。

就因为他,她好好的一炉药,全毁了。

气得柳玉笙在男子留下的那张势力分布图上,拿毛笔在“柏”字周围画满了一颗颗爆炸的炸弹,最后还在上头画了一朵蘑菇云。

炸晕他算了!

被闹腾得暂时没了再炼药的心情,躺回床上,柳玉笙开始思考之后的计划。

既然决定要把柳家拉下来,那她需得先了解柳家。

诸如柳家以什么起家,现在最为仰仗的又是哪门营生,他的经营模式,进出货渠道等等。

本是对生意不感兴趣的,现在,容不得她偷懒清净了。

这件事情,她还需找钱万金合作,否则以她一人之力,想拉下一个家族,光是打前期的基础,她就要花上很长时间。

那么等到她跟柳家的较量得出结果,或许是许多年后的事情了。

世事变化太快,战线时间一拉长,你就很难预料到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当初有把握的事情,也可能会变得没有把握。

所以,她既然加入了这场斗争,就务必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才能真正帮上风青柏的忙。

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日,本来想约见钱万金,不想却被男子拉入了皇宫。

来京城也有几天了,当初是以受封的名义被招过来的,那么这个仪式就得补齐全,否则会遭人怀疑。

马车在宽敞的大道上疾驰,从王府出发,不过一刻的时间就到达皇宫门口。

下得马车,柳玉笙抬头往那座恢弘的建筑望去。

高高的大红宫墙,显得庄严又肃穆,透着一种让人难以企及的尊贵。

皇宫门口,有两列穿着盔甲,面无表情的士兵守门。

越过士兵,进入门口,还有一道屏障。

整体看是一个凹形的建筑。

建筑两侧,各有东、西两道门,正前方,则是中门跟两个掖门。

柳玉笙对此大为好奇,“怎么有这么多个门口?”

“因为宫门的出入有讲究。”风青柏道,“东门是给朝廷官员出入皇宫用的,西门只有王公贵族才能走,至于中门则是皇帝专用。

若是皇上大婚,迎接皇后的喜轿可以从中门入宫。

通过殿试选拔的状元、榜眼、探花,宣布殿试结果后也可以从中门出宫。

至于中门旁边的两个掖门,只有宫中举行庆典的时候才会开启。”

“竟然有这么多讲究。”柳玉笙咋舌,转而道,“那我现在受封,是要去朝堂吗?”

“是,害怕吗?”

“不怕。”

男子嘴角勾出薄弧,牵着她穿越中门。

走过去之后,柳玉笙才后知后觉,“不是说中门只有皇上跟皇后才能用吗?”

风青柏笑,“我是摄政王。”

三个字,淡淡的。

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强势与霸气,彰显着他的地位。

这样的他,亦让她心折。

踏上长长的阶梯到得金銮殿前,一股厚重而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着大殿内挤挤挨挨的背影,柳玉笙心跳的有些厉害。

第一次,真正接触到权力中心,便是不害怕,终究是有些紧张的。

倘若没有风青柏,便是重活一世,她想她也不会知道,金銮殿究竟是什么样子。

殿内很安静,文武百官分两列对立而站。

正上方就是龙椅,十岁小少年一身明黄龙袍,头戴龙冠,面无表情坐在那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五十四章 帝王之威,初具

唱报太监通传后,看着缓缓走进来的两个人,小皇帝眼底划过一丝光亮,面上却无异样。

跟平时在她面前的跳脱与幼稚不同,小少年身上透出了有别于年龄的沉稳。

已然初具帝王之威。

文武百官看到跟着摄政王一同走进大殿的女子时,则皆有异动。

不至于议论纷纷,但是投射过来的眼神分外迫人。

柳玉笙努力让自己平静,眼睛微垂目不斜视。

在这里,如果直视天颜,会被视为大不敬。

行礼过后,风青柏站在文武百官中间,单手负背,“此前皇上拟旨册封云州香山县柳氏女玉笙为县主,现人已带到,还请皇上当庭授封。”

刚才还能保持安静的大殿,顿时起了瓮瓮声,且立即就有大臣站出来谏言。

“皇上,臣私以为此举不妥!柳氏女在云州考场作弊案上为其兄洗刷冤屈,才思敏捷,能言巧辩,确实颇为出色,但是光凭这一点就将其夸为女子典范,实不足取信于天下,无法令人信服!

纵观南陵,要找出比柳氏女更为出色的女子,比比皆是。倘若她凭此就得了一个县主的封号,那么其他女子,又当如何自处?”

“想要成为典范。,单只凭这一个缘由是远远不够的。为免天下人对皇上诟病,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文武官列立即有无数人应和,跪地高呼,“请皇上收回成命!”

“多年来,能册封为县主的皆是皇室女子、官家千金,却从未有平民得此封号的,倘若皇上圣旨一下,便等同开了先例。理由能服众还好,服不了众,岂不是让皇室被天下人笑话?皇上三思啊!”

“皇上三思啊!”

跪地高呼此起彼伏。

柳玉笙沉默不语,看着这种情形,竟觉有些好笑。

这幅画面,能完美诠释什么叫人云亦云。

但凡有人说出一个理由来,后面总会有人跟着高呼。

妄图以此阻止皇上所为。

这些人抨击柳玉笙不够资格的时候,风青柏并没有立即反击,只静静站在女子身侧,周身萦绕的气息极为平和。

高深莫测,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龙椅上,风墨晗的姿态习得风青柏三四分精髓,同样面色不动,叫人看不出情绪来。

冷静,且不浮不躁。

通身都是帝王的大气。

直到呼声渐渐弱了下去,风墨晗才道,“朕有没有说过,朕此次出巡期间,便是住在柳氏女家中,跟她相处过一段时日?当初朕颁下旨意,册封柳氏女为县主时,所提理由有两个。

你们只说了其一,为什么不说其二?

柳氏女有一双杏林妙手,在民间有小神医之称。这一点,是朕册封她最大的原因。

朕身体有顽疾,文武百官无人不知,出游期间,朕顽疾发作险些丧命。最后幸得柳氏女出手,救回朕一命,朕今日才能坐在这里,听你们频频高呼不妥,三思,收回成命!”

风墨晗眸光周人变冰冷,扫视堂下跪了一地的朝臣,“朕一条命,是不是还值不上一个县主的封号!”

满朝文武再次跪地高呼,“臣等惶恐。万不敢如此想,皇上恕罪!”

“既柳氏女对皇上有相救之恩,那么县主之位,她确实当得!”

“对对,只凭这一点,柳氏女资格绰绰有余!”

闻听朝臣们迅速改口风,柳玉笙垂着头,嘴角噙着不浓不浅的笑意。

没想到小风儿这孩子,坐在龙椅上还真像模像样。

怪道刚才风青柏没有立即站出来,他是旨在锻炼小少年吧。

朝臣们不敢再有异议,授封仪式得以顺利进行,

未几,便由宣旨太监宣读圣旨。

“柳氏女玉笙,今正式册封为如意县主,从八品。赏良田百亩,白银百两,赐玉如意一对。因如意县主在坊间有小神医之名,特赐下名贵药材若干,望如意县主日后也能保持本心,造福百姓。钦此。”

柳玉笙接下了赏赐。

今日早朝也宣布散朝。

待群臣纷纷退去后,坐在龙椅上的小少年表情一改,蹭的跑下来攥住柳玉笙衣袖,“柳姨,你昨天为什么没进宫找我!我又不能自个出宫,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整天!”

“我昨天有事……”柳玉笙脸色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

难道直接说她跟风青柏到红枫山谈情说爱去了?

小少年白眼一翻,偷偷瞪了眼旁边男子,不用说他也知道,肯定是皇叔把柳姨拐走了,特地不带他,嫌他碍眼。

“好在你今天来了,不然我可真就生气了。柳姨你过来,看看这些药材你喜不喜欢?这是我特地从国库里面精心挑选出来的,全是名贵药材,有些在南陵根本寻不到。”

说罢,便将女子拉到一口偌大锦箱面前,将盖子打开。

里面堆的满满当当的,全是用玉盒保存起来的各种药材。

灵芝,人生,雪莲,燕窝,麝香,熊胆……等等等等,饶是柳玉笙空间里名贵药材无数,也对眼前看到的这些东西暗暗咋舌。

像名贵如麝香、熊胆、虎骨这些东西,可不是空间能种出来的。

“怎么样?我送的这个礼合你心意吗?”小少年扬起下巴,洋洋得意。

没发现被落在一旁的风青柏,脸色已经全黑,额角青筋暴跳剧烈。

“风、墨、晗!”男子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小少年浑身一抖,咻一下立即溜到少女身后,连头都不敢冒出来,“皇叔你别生气,这些药材我没拿完,国库里还给你留着点呢,你想要再去拿就是了!反正都是要送给柳姨的,你送我送,不都是一样吗?”

风青柏冷笑,“呵,你送跟我送,不、一、样!”

柳玉笙夹在中间,很快听出两人话中原委,哭笑不得。

感情这些药材,风青柏也是想送给她的,最后被小少年给抢了先。

“好了,别生气了,反正药材都在我手里了,结果是一样的。”柳玉笙忍笑打圆场。

风青柏闭了闭眼,心里怄火一阵一阵往脑门涌。

结果是一样的,可是心情不一样!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五十五章 是本宫疏忽了

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他摘的果实,被人咬了,坐享其成不说,还拿着他的东西,去讨好他想要讨好的人!

风墨晗,长胆了!

少女身后,一个小脑袋探出来,冲风青柏讨好一笑,又飞快缩回去,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这下惨了,撩到皇叔的虎须了。

早知道就不这么冲动,应该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再把药材送到柳姨手里的。

接下来他必须要跟柳姨寸步不离,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从金銮殿后殿出来,小少年带着柳玉笙直接就去了他的寝宫乾德殿,让少女参观参观他的地盘。

乾德殿周围守卫甚严,一会功夫就能看到一队禁卫军来回巡逻,寝殿门口还有侍卫把守。

进了大殿,少年把头上龙冠摘下一扔,就开始撒风了,跟刚才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又回到在杏花村时欢脱的小模样。

“柳姨,我带你看看我住的地方。”扯着少女袖子就开始满殿跑,有皇叔在旁盯着,他玩不敢去拉柳姨的手。

“这是皇叔平时陪同我办公的长案,他办公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写功课,这张长几乎平时用膳喝茶的时候用……那边穿过那道珠帘,就是我晚上睡觉的寝室,还有这边是一个小书房,皇叔曾经在里面做了很多画,但是从来不给我看……”

小少年喋喋不休,偶尔回过头来看少女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像是个在跟大人分享玩具的孩童。

渴望能得到喜欢。

寝殿很大,几乎每个角落都能隔成一个独立的小空间。

长案上,小茶几上,处处都有散乱的奏折,还有各种文案文件。

端是乱的很。

只一眼,就能看出这些是谁的杰作。

风青柏有洁癖,喜爱干净整洁,断不会把东西扔的到处都是。

察觉少女揶揄的目光,小少年不自在了,“那个,你们昨天一天都没来找我,我生气了才这样的,我平时都把这些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不信你问皇叔!他对我要求可严格了!要是随处乱放东西,他就会打我手心,直到我改过来为止!”

啪,啪,轻敲的声音传来。

少女跟小少年循声看去,便见风青柏拿着一把戒尺,拍打着手心施施然走过来。

小少年立即哭丧了脸,“皇叔,今天就不要了吧?我又不是故意的。柳姨今日头一回来皇宫,您就看她面子饶我一回……”

风青柏勾唇,笑意凉薄,“伸手。”

语气间,没有商量的余地。

风墨晗整个人都蔫了。

磨磨蹭蹭伸出手,闭上眼睛,龇着牙,等待戒尺落下。

哎,一时高兴,现在要在柳姨面前丢大人了。

这么想着,头顶上突然有只手,揉上他发心。

温柔的,暖暖的。

清灵轻笑声响起,“好了,你就别吓唬他了。看这小眉头,怕的都揪起来了。”

风墨晗撑开一道眼缝,看到本拿着戒尺的男子,不知道何时已经把戒尺放下了。

再看一看朝他笑着眨眼睛的少女,风墨晗睁开眼睛,嗷一声就抱住了少女手臂。

“就知道柳姨对我最好了!”

果然,有柳姨在,皇叔就是一只纸老虎,根本就用不着怕!

“柳姨,待会在这里用膳,然后我带你去御花园去玩,那里开的花可多可漂亮了。有好多花卉是坊间没有的,你肯定没见过!”身无后顾之忧,小少年话变得更多。

少女笑着点头,“好。”

此时,皇宫上下已经传遍了皇上将新封县主带到寝宫的消息。

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紧密盯着乾德殿的动静。

在看到一行三人走出殿门,往御花园方向走的时候,立即有人回头报信。

各方反应不一而足。

养心殿里,木鱼声阵阵。

太监模样的人在门口将事情禀报之后,悄然退下去了。

殿内木鱼声始终没停,维持着刚才一样的频率,不急不缓。

里面的人似全无反应。

其余宫殿里的妃嫔,反应则要大许多。

“皇上把人带到他寝殿去了,王爷也跟着一起?如此看来,不仅王爷对那个女子青睐有加,就连皇上都被她迷了心智。如此手段,莫不是狐媚降世?”

“那个新封县主,听说今年年方十六,正是碧玉芳华、情窦初开的年纪,少不更事,可别惹出叔侄同抢一女的丑事来才好。”

“能同时得王爷跟皇上喜爱,也不知那女子长何模样,真想亲眼去瞧一瞧。可惜了……”

有摄政王在场,她们可不敢造次。

先帝驾崩后,她们还能留在皇宫,已是幸事。

要是惹得摄政王不高兴,不定就会被赶出皇宫,抑或被调去守陵。

届时,她们就连脸上维持的最后那一份体面,都没有了。

家族更会将她们弃若蔽履。

清宁宫里。

听到同样的消息之后,柳太妃摇头笑道,“倒是本宫疏忽了,始终把皇上当成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这个年纪,该给他选秀立妃了。”

展了下宽大袖摆,站起来,慢步往外走去,“嬷嬷,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人老了,得多活动活动,不然这老胳膊老腿的,都不灵活了。”

“太妃娘娘青春常驻,一点也不老。”老嬷嬷上前将人扶住,恭维的话张口就来,“便是娘娘跟那些未出阁的闺阁千金站在一起,旁人看了,也只道娘娘是诸千金的姐姐呢。”

这等恭维,引来柳太妃开怀大笑。

午膳过后,稍微休息了一会,柳玉笙就被小少年拉着兴冲冲往御花园跑。

风青柏数次想将少年扯下来,最后,都忍住了。

笙笙宠着小少年,他若有所动作,届时,不过是又多给了个借口给少年,让他能更粘着笙笙。

那就是个极擅打蛇随棍上的主。

看着前面欢脱的背影,风青柏脚步不疾不徐,长眸微眯。

他倒要看看,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少年还能扯什么来当挡箭牌。

风墨晗莫名觉得背脊一凉,不自禁抖了抖。

然后僵着小脑袋不敢回头。

这世上能让他预警危险的,除了皇叔,没有别人了。

不!过!他是不会放开柳姨的!哼!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五十六章 学他道貌岸然

十月中的天气,阳光和煦,气爽秋高。

御花园沐浴在明媚中,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比之春季的百花齐放,亦毫不逊色。

入眼处处是花团锦簇,鼻端送来花香阵阵。

少女跟小少年走在汉白玉宫道上,时而传出欢快的笑声。

风青柏慢慢走在后头,并不急着赶上去。

在少女眼中,这园林是景。

在他眼中,少女是景。

比起看满目花海,他更喜欢聆听她的笑声。

那才是最让他开怀的东西。

行下来这一路,御花园并非空寂无人。

时而便会见宫婢、太监从旁走过来,见着少年跟男子之后,纷纷下跪行礼。

待得三人走过去后,跪地的人才敢抬起头来,盯着走在皇上跟南陵王身边的少女背影打量。

他们看到少年老成的皇上竟然拽着少女衣袖,罕有的像个正常十岁少年,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南陵王身上,也淡去了平日清冷,看起来更为柔和几分。

尤其他看向少女的目光,像流动的水一般温柔!

而且,明知周围有人窥探,他竟然全然不避讳!

似乎丝毫不怕宣告所有人,他对这个少女的喜欢!

跪地的人起身,悄然从另一个方向匆匆离开,赶着回去告诉各自的主子,他们所看到的一幕。

震慑于南陵王之威,后宫妃嫔们再是好奇,都不敢亲自出现南陵王面前,去打探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又委实太过于好奇,于是伺候在身边的侍女、太监就成了被委派出来事前卒。

如此,便是南陵王怪罪下来,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最坏也不过是损失一个奴才。

皇宫这种地方,一个奴才的命,一文不值。

“这是墨兰?”少女蹲在一处假山脚下,看着从怪石嶙峋中开出的紫褐色花朵,问道。

“是墨兰。柳姨你喜欢?送给你!”少年本是半趴在一块假山石上,闻言伸手就往那朵兰花折去。

“啪!”轻响,一粒小石子阻止了他的动作。

又被砸了,在杏花村摘枇杷的时候皇叔就这样!

风墨晗瘪着嘴,委委屈屈看向男子。

柳姨喜欢的东西,他摘下来送给柳姨怎么不行了?

男子只淡淡睨了他一眼,一个字未多解释。

旁侧,柳玉笙则松了口气,抬手夹上小少年鼻子,“下次可别这样了,长得这么漂亮的花,你说摘就摘啊?我喜欢的是它开在枝头的样子,鲜活,生命力蓬勃。摘下来,等于让它提前枯萎。”

夹完了鼻子,又揉揉少年的头,“有些东西,不是喜欢就一定要拿到手里。让它沿袭自己的生命轨迹好好生长,我们只在旁欣赏这种好,这种喜欢,能让人的心境变得豁达。”

小少年眉头皱了下又松开。

在他看来,既然喜欢一样东西,就应该抓在自己手里。

可是柳姨不喜欢那样,那他暂且听着便是。

皇叔刚才砸他的手,应该就是明白柳姨的想法,所以才阻止他。

切,装得还真像,好像他是柳姨知己似的。

其实皇叔跟他根本就是一样的!

喜欢的,就抓在自己手里不放,不让别人觊觎,不让别人抢!

又瞟了男子一眼,正对上对方凉薄的目光。

彼此心照不宣。

小少年暗暗龇牙,他得继续跟着皇叔学习,学他的道貌岸然!

“笙笙,我们去游湖。”似乎到了忍耐的极限,男子上前,把少女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

“游湖?”

牵住少女柔夷,把她往自己身边带,“前面有一片镜湖,种着荷,此时花期已过,摘莲蓬倒是正好。”

“走!”少女立即兴致盅然。

“我指路,你带路,如何?”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玩法?柳玉笙扬眉,“指路!”

“前头左拐。”

“直走,右拐。”

男子开口指路,少女带路,如此,便是她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而他在后头,能将她整个人装在眼瞳。

风墨晗瞪着两人慢慢走远的背影,鼓了鼓腮帮子。

皇叔故意把他落下了!

又嫌他碍眼,他偏不识相!

“柳姨,等等我!”

蹬蹬蹬。

还没蹭到少女身后,便见男子宽大袖袍一拂。

蹬蹬蹬!

他倒退了几大步!

“……”要不要这么毒!

他干什么了他!

他还是个孩子,他又不会抢走柳姨!

等柳姨回了王府,他想见到柳姨还不定什么时候呢,至于小气成这样么!

“跟在后面。”男子语气轻飘飘的,飘进他耳里。

垮下肩膀,怏怏走在最后,风墨晗整个精气神都跑没了。

皇叔就知道欺负他!

拐了几个弯,一片湖泊出现在眼前。

湖面上是漫天荷叶,碧绿连天。

湖风轻拂,绿叶摇曳,便如荡出碧波来。

极美。

在湖边,还坐落着一座凉亭,供凭栏观湖用。

此时亭中,有人。

“奴婢见过皇上,见过王爷。”

亭中一老嬷嬷见着走进的三人,立即福身行礼。

老嬷嬷身后,坐在石凳上的锦衣贵妇已然转过头来,笑道,“皇上跟王爷也来此观湖?可真是凑巧。”

说罢视线转向柳玉笙,“这位是?”

在妇人转头的那一刻,柳玉笙整个人蓦然僵硬,迈不开脚步。

脑子里一片空白。

眼睛直直盯着那张脸,什么都听不见。

“柳玉笙,我们抬你上了家主的位置,为的是让你把家族带上顶峰,你既然有那么好的资源,为什么不拿出来给族里子弟用!”

“把空间交出来!那本该是整个柳家的东西,你想一个独占不成!”

穿着昂贵套装,头发烫成大卷的妇人,手里举着寒光闪闪的手术刀,狠狠朝她手腕划下来!

前世,今生。

同一张脸。

两个人,在她脑海里完全重叠!

风青柏第一时间察觉了少女异样,眸心一厉,上前一步把人半揽在怀,再看柳太妃的目光,冰冷凌厉,夹着刀锋。

柳太妃心头微凛,扬唇笑道,“王爷这是做什么,本宫第一次见着这姑娘,循例问一声罢了,怎的引得王爷如此大反应?”

“太妃娘娘误会了,如意县主头一次见到娘娘这般尊贵的人,一时有些被吓住,皇叔是护佳人心切,断没有别的意思。太妃莫要放在心上。”风墨晗从后走上来,笑着解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五十七章 当了九年傻子!

风青柏一点不领。

少女脸色太难看了,他能确定笙笙以前应该是从未见过柳太妃的,可是她此刻的神色,却又让他觉得明显有问题。

那个问题还一定跟柳太妃有关

“笙笙”

“我没事。”用力扣住男子的手,指骨泛白,柳玉笙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脑海里那张狰狞的脸挥去。

不同时空为何会出现一模一样的人她不知道,但是眼下不是她深想的时候。

这里是皇宫。

而亭子里坐着的,就是风青柏的对手,她不能因为自己把事弄得更糟。

松开男子的手,柳玉笙上前两步福礼,“小女柳玉笙,见过太妃娘娘。小女自幼居乡野,头一次见到娘娘这般尊贵的人物,一时被吓着了,还请娘娘莫怪。”

“原来如此。”柳太妃看着柳玉笙,眼底意味不明,刚才她瞧得一清二楚,南陵王几乎把她整个人揽在怀里,维护意味分明。

以风青柏为人,竟然还会有冲动到不管不顾的时候,足见他对此女的重视。

“柳玉笙,柳氏女,你就是皇上近新册封的县主”脸上挂着笑意,柳太妃的话却颇为犀利,“你是头一回到皇宫来,看来不太懂皇宫的规矩,在这里见了贵人,是要行全礼的。”

全礼,即跪礼。

风青柏跟风墨晗几乎同时冷下脸来。

没等他们开口,柳玉笙便含笑道,“确是小女不懂规矩了。因着此前接圣旨的时候,皇上曾右言小女不必行跪礼。所以刚才小女也是犹豫了一番的,不跪皇上,却跪了柳太妃,小女恐传出去会被人说太妃的闲话,毕竟后宫之中,无人尊贵得过皇上。是以,小女才会失礼。若柳太妃觉得小女僭越,小女可重新行礼。”

柳太妃笑脸慢慢淡了下来,沉沉凝着柳玉笙。

她若强要她跪拜,那岂不是等同告诉别人,她觉得自己比皇上更尊贵

这种流言要是传了出去,整个柳家都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如今她联合多方才能勉强跟南陵王权势抗衡,朝中想看着她倒霉的人不计其数,她岂能亲手将把柄送到那些人手上

柳氏女,柳玉笙,可真不能小瞧

“太妃在后宫地位尊崇,每里有无数人同太妃行礼,应该不缺如意县主这一跪。”风青柏从后上来,牵着少女的手往亭中坐下,抬眸,“太妃说,可是”

眸光淡淡,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与男子对视片刻,柳太妃移开了目光,笑道,“看你们一个两个紧张的,纷纷护着如意县主,本宫不过随口一句玩笑,你们还都当真了。”

“朕就说太妃娘娘平素里慈和大度,怎会计较这些小事,原来只是开玩笑,他人没吓着,倒是把朕给吓了一跳。”风墨晗也坐了下来,以玩笑口吻打圆场。

他们跟柳太妃之间彼此心知肚明,双方是什么关系。

但是在没有完全把握击败对方之前,明面上绝对不能撕破脸。

“看皇上这话说得,既知本宫,怎的还能被吓着怎么说本宫也是你太姨母,任何时候,都只会帮着你护着你。”

“太妃娘娘教训得是,是朕大惊小怪了。”

僵凝气氛,在虚伪的客中看似缓和。

柳太妃视线又回到柳玉笙跟风青柏上。

“刚才本宫听王爷唤如意县主为笙笙”

风青柏勾唇,眸意深幽,“确是笙笙。”

“没想到王爷也会对女子这般亲近,叫本宫颇为惊讶。看你们两人之间,像是已经相识很久似的。”

“久。”

视线再次停留在柳玉笙脸上,柳太妃摇头笑道,“本宫原曾以为,王爷许会跟傅姑娘走到一起,傅姑娘对王爷有救命之恩,又陪伴在王爷边这么多年,若在一起也算水到渠成。加之她原本份并不低,虽然父亲这边只是一介商户,母族那边却也曾显赫一时,不至于辱没了王爷。谁料想,王爷最后会衷如意县主。”

“恩是恩,不能混为一谈。并非谁救过本王,本王就要同谁在一起来报答。傅玉筝她帮过本王,本王在她孤苦无依的时候给她一个栖之地,早已扯平。”对于衷一词,风青柏毫不否认,同时略带讽刺反击,“至于份高低,是否辱没,对本王来说更是无稽之谈。本王份已经够高了,用不着再寻个人来锦上添花。”

“王爷待人待事清明,确实如此,恩跟感不能混为一谈哪。”柳太妃点头,随即抬手轻按额角,“本宫坐了许久,也该回寝了,不打扰你们年轻人玩耍。”

“太妃慢走。”

同三人各自点头致意,柳太妃离了凉亭。

转之际,脸上笑意骤失,眼神冰冷。

回到清宁宫即把内东西摔了一地,最后跌坐在软榻上剧烈喘气。

风青柏

好一个风青柏

九年前,他尚且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然将她耍弄在鼓掌之中

笙笙。

筝筝。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枉她整整当了九年的傻子背地里却毫不知,尚沾沾自喜

人家根本就是借用一场昏迷混淆视听,把真正想要保护的人护得密不透风

她把傅玉筝送上门的时候,风青柏指不定就在背后里面笑着她的愚蠢

柳太妃一手狠狠扣住软榻扶手,尖利护指在木质表面上留下深深划痕,再看御花园方向时,眼神狠毒戾

御花园这边,柳太妃一走远,风墨晗立即朝她背影呸了声,“老妖婆竟然敢暗讽柳姨份低微赔不上皇叔”

“她说的是事实,我确实份低微。”柳玉笙淡道。

这话让风青柏皱了眉,风墨晗更是担忧的唤了声柳姨。

刚才柳姨就不对劲,现在又这般都怪他,根本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瞧着两人皱起眉头来如出一撤的神,柳玉笙噗嗤一笑,“她本意就是想让我们不高兴,如果我真的不开心,那岂不是中了她的计,如了她的意”

“当真没事”风青柏问。

“真的没事。”她确实份低微,但是她绝对不会妄自菲薄,认为自己配不上风青柏。

第二百五十八章 皇叔果真碍眼!

份配不上又如何。

只要风青柏她,她就有站在他边的勇气。

看少女确实不像绪低落的样子,风墨晗才放下心来。

风青柏却没那么好糊弄,眼底涌动暗流。

他感觉得到,笙笙有事瞒着他。

“死老妖婆,她肯定是知道我们在御花园,特地过来等在这里装巧遇”

听着小少年犹自心气不顺的低骂,柳玉笙想起什么来,“刚才柳太妃说她是小风儿的太姨母,这是怎么一回事柳家,难道是小风儿母族”

“算不得母族,只是也有关联。”察觉少女对柳家事似乎异常好奇,风青柏遂缓缓道来。

“四十年前,柳家有双姝,长得极美,大的那个后来嫁给了当时京城望族袁家,小的则被选秀入宫,成了帝王妃。嫁入袁家那位即是风墨晗外祖母。当时的柳家还不是京城首富,乃是后来得了袁家扶持,才一步步发迹。及至十八年前,风墨晗外祖父外祖母双双重病离世,袁家所有资产被柳家一口吞并,柳家迅速跃升为南陵顶级豪富。当时风墨晗娘亲已经嫁入四皇子府,因为此事抑郁成疾,加之后来四皇子出事,马车坠崖车毁人亡,更是致她一病不起,最后在生产时撑不过去,难产而死。”

风墨晗在旁垂着头一言不发。

过往已是过往,可是再提起来的时候,仍然会揪扯出心里的伤痛。

柳玉笙抬手抚上小少年脑袋,原来小风儿是遗腹子,自幼,便已亲缺失。

“我曾听人说,我爹娘在世的时候,是很恩的。”垂着头,小少年低道,“如果他们还在,他们一定也会很我,对不对,柳姨”

“对,倘若他们还在,他们也一定会很你。”把小少年半搂进怀,抚着他的头发,柳玉笙道,“以前我曾听老人说,人死了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默默陪伴他们最的人,我猜,你爹娘一定也变成了星星,在天上看着你。”

“天上星星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哪颗是他们”骗人的吧,怎么可能。

“你能看到的最亮的两颗星星,就是他们了。”

靠在少女怀里,香香的,暖暖的,即便知道她说的只是安慰他的话语,小少年仍然浅浅翘起了唇角。

心里的凉意,被暖包围。

如果娘亲还在,娘亲的怀抱定然跟柳姨的一样吧。

温暖,又温柔。

不过他只感受了一瞬,就被人拉开了。

力道大得差点没把他整个人扔飞出去。

皇叔果真碍眼

“你柳姨心软,别整在她面前装可怜占便宜,你十岁了。”男子的话,像紧随而来的暴击。

风墨晗吊着眼睛,心里小人对男子左勾拳右勾拳,有种数落我,有种你数落柳姨呀

风青柏对他的眼神控诉视而不见,转头对自己家小姑娘谆谆教诲,“别老上他的当,他没那么脆弱,前脚你踩他一脚,后脚他就能继续爬起来迎风招展,比杂草生命力还强。”

“”柳玉笙扶额,“他还是个孩子,用不着那么苛刻。”

“十岁,不小了,你六岁的时候,柳叔已经整天盯梢不让我缠着你,谨守男女大防。”风青柏声色淡淡,头一回感受到了柳叔当年的心焦抓狂。

柳叔当年看他,定跟今他看风墨晗一样,分外不顺眼。

想把他给揪掉。

居然敢在笙笙肩头蹭脑袋

柳玉笙缩起脖子默默退散。以她的心理年龄,她把风墨晗当儿子辈看待,可是她这个壳子,着实是嫩了。

这个时候,先前的话题已经歪楼,加之不想小少年再绪低落,关于柳太妃的事,柳玉笙便没有再提。

游了一圈镜湖,吃了点莲蓬,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傍晚。

临走前风墨晗就差没黏在柳玉笙边,亦步亦趋,“柳姨,今晚就在宫里住吧,别走了。宫里有很多寝,你想住哪间都行不然就吃过晚膳再回去嘛你明天还来看我吗要是来不了,要不你让皇叔明天带我出宫,我去王府看你啊”

“风墨晗,你是皇帝,别忘记你的份。”

一句话,让风墨晗偃旗息鼓,眼睁睁看男子拥着少女渐行渐远。

“小风儿,我有空就来看你。”末了,少女也只来得及跟他说上这一句话。

有空,有空是什么时候。

他要等多久。

这一晚,小少年趴在寝宫窗前看了大半夜的星星,伸长了脖子去找寻满天星河里最亮的那两颗。

可是无论怎么看,两颗星星上出现的,都是皇叔跟柳姨的脸。

他根本不知道爹娘是何模样,便是想要去挂念,能挂念的也只有两张空白的脸。

何况,其实,他并没有真的多挂念他们。

他是皇家血脉,骨子里流着皇家的血液,生来就薄。

对于没见过,没相处过,没感觉过他们关的人,纵然是父母,他也生不出多深厚的感来。

只是每每在一个人太过孤单的时候,他会想,他是有爹娘的。他会幻想,爹娘是多么喜他的。

不过以后,他不会老是靠着想念他们来抚慰自己的孤寂了。

他有柳姨了。

搓搓酸涨的眼睛,小少年抬手将窗户关上,不再去流连天上星辰。

他不信鬼神,不信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是因着少女的话,他才乐意去做这样的傻事罢了。

对于这一遭,柳玉笙不知。

晚膳过后,继续炼制之前被某人毁掉一炉的药方,顺势,再提起白里未竞的话题。

“柳家以小风儿母族自居,他们应该没少想办法把小风儿拉到他们阵营吧”

没有回音。

柳玉笙抬头,便见男子单手支在桌边,定定凝着她。

“怎么不说话这样看着我作甚。”眼神怪怪的。

“要是你问的是跟我有关的话题,我会很乐意回答。”他不舒服一整天了。

“他是你侄子。”柳玉笙哭笑不得,“何况我问的是正事。”

风青柏轻叹,若是她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恐她会害怕。

把自己装得再风光霁月,骨子里,他依旧是那个别人碰她一根头发,他都会发狂的阿修。

第二百五十九章 如果,梦不是梦

“确实没少想把风墨晗拉过去,这些年里,明里暗里的,一直有人在挑拨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到底还是答了她,“不过风墨晗跟柳家,不可能站到一起。”

“为什么”

“风墨晗上的毒,是柳家下的,他两岁的时候。”

柳玉笙炼药的动作一下顿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风青柏。

两岁,那还是个连路都尚且走不稳当的幼儿。

柳家那个时候,就已经能下那般毒手了那还是有着柳家一部分血脉的孩子

“没有什么稀奇的,皇权争斗,父子反目,手足相残都乃稀疏平常,何况风墨晗只是柳家一个外甥,”风青柏讽笑,“当年夺嫡呼声最高的除了大皇子三皇子之外,还有七皇子,只不过七皇子隐藏得更深,更能沉住气。只是父皇立诏书传位给风墨晗,那一刻他就是所有野心家的眼中钉,人人除之而后快。柳家没敢下猛药立即要了风墨晗的命,是想给自己留个余地观望。风墨晗要是死了,最有机会的是大皇子跟三皇子。所以他们选择了慢毒药,先让我跟大皇子他们斗,他们在旁坐收渔利。”

柳玉笙一下明白了柳家当年的想法,“两虎相争,若是你败了,他们就打着帮助风墨晗的名义,以皇上外祖份名正言顺清君侧。倘若大皇子他们败了,就等于不费吹灰之力,让你帮着解决了对手,到时候再让小风儿的毒慢慢发作,在成年之前体衰竭而亡,那么接下来,顺位继承人就是七皇子。”

极为精明又歹毒的心思

“可惜,他们终究棋差一着,没算到你的存在。”风青柏轻笑,柳家人定然想不到,那么歹毒难缠的蛊虫,会有人能解得掉。

“他们也应该没算到,你到最后,能以一人之力跟他们抗衡。我猜这几年,柳太妃睡得可不安稳。”

倘若柳家知道她们这么多年的算计,到最后毁于一旦,不知道会是什么表。

柳家想到那张跟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柳玉笙对柳家起了极为复杂的心思。

再听人提起这个家族时,她没有办法再像以往一样,能心平气和的当个局外人。

她有预感,后她跟柳家的冲突,绝对不仅止于此。

“风青柏,跟我说说柳家吧,柳家当初以什么起家,主要经营那些买卖”

“柳家是靠成药起家的,他们家祖上曾经出过御医,手里有不少祖传药方。可惜后来家族中后辈能力不济,没能继承老御医衣钵,风光了一阵之后就开始落败,如果没有袁家,柳家现在应该还只是京城里一户寻常商户。”

说这些话的时候,风青柏不着痕迹观察少女表,她每一丝变化皆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少女对柳家在意得太过了。

而柳玉笙,在听到柳家以撑腰起家,祖上有人当过御医时,整个人便愣在了那里。

丝毫没顾得上掩饰自己的失常。

何况在她边的人,是风青柏,她对他极少会掩饰。

“笙笙,”他唤她,“你跟京都柳家应该是从未有交集的,为何对他们如此在意你有事瞒着我。”

顿了下,思及杏花村柳家与京都柳家同一个姓氏,风青柏皱起眉头,“家里跟京都柳家莫不是有什么渊源”

从呆滞中拉回心神,柳玉笙看向风青柏,他眼里的疑惑显而易见,其间还夹杂着对她的担心。

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发现无从说起。

说柳太妃跟她前世族里的长辈长得一模一样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从异世重生来的。

何况,除了柳太妃之外,她尚未见过柳家其他人,不能仅因为一个人长得太过相象,就起了那种匪夷所思的怀疑。

就算,柳家人跟前世那些人全都相像得十足十,又能说明什么呢

这里是南陵国,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朝代,是个架空的时空

这里这个柳家,跟前世那个没有任何关系

风青柏已经站了起来,走到少女边握住她肩头,认真凝着她的眼睛,“你若有秘密不想说,我不会bi)你,但是我的心会跟当初你被我瞒着时一样。我想了解所有跟你有关的事,很想。”

柳玉笙嗫喏无言,眸光轻晃。

跟他当初瞒着她时她的心一样

当初她是什么心

很难过,很担心。

想知道他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想知道所有跟他有关的事。

哪怕什么都帮不上,至少她能陪在他边一起面对,而不是糊里糊涂的,只能为他心疼。

“风青柏,”她唤他,声音透着一丝不确定的缥缈,像风漏过指缝,有心抓握,却握不住。

风青柏有些心慌,眉头皱得更紧。

“风青柏,”少女又道,“我曾经做过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我见过柳太妃。”

握着少女肩头的手不自觉收紧,风青柏声音紧绷,却特地降低了自己的音调,怕将她惊扰,“后来呢”

“梦里是另一个世界,跟这个时空,跟南陵国截然不同,”她凝着他,轻轻叙述,“在那里,我也是名大夫,很有名的大夫后来,我被柳太妃隔断了手腕筋脉,成了残废,再也拿不起手术刀。”

“再后来呢”风青柏声音越收越紧,几乎挤不出声音来,仍然咬着牙轻轻发问。

“后来我死了,死在了海里。家族里的人,把我扔下去的。”

很久,风青柏都再发不出声音,少女凝着他的眸光,晃得几碎裂,她好似沉浸在了梦境里,明明只是平淡的叙述一个梦境,可是魂魄却陷入其中,无法抽离。

将女子用力拉入怀中狠狠抱紧,风青柏不停亲吻女子脸颊,耳垂,发际,“好了,别想了,别再想了,我不听了,笙笙,不用再说了。这里是南陵,是南陵王府,不是梦境”

“风青柏,如果,那个梦不是梦,你会害怕吗会觉得,我是妖孽吗”闷闷的,少女声音从他怀中飘出来。

第二百六十章 唯怕失去你

“不会”风青柏答得没有丝毫犹疑,“别说那只是梦,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害怕,你便真是妖孽又如何你是妖孽,我也非你不可”

他怀中,少女眼神已经逐渐恢复清明,听着他的话,唇瓣轻轻翘起。

“听说这个时空,妖孽是腰背沉塘,被火烧的。”

“谁敢”风青柏将女子搂得更紧,眸光深暗如望不到底的深渊,寒气森然,“谁敢动你,我必灭他合族神挡杀神,佛阻屠佛”

“风青柏”

所有余音,消失在男子急切寻过来的唇中。

这一次他的吻,极致温柔,将所有小心翼翼藏在背后。

像是为了感受到她真实存在般,将她一点一点的,反复品尝。

她刚才说听说,这个时空。

那一瞬间,他整颗心猛地被拎到半空,触不着实地。

他不管什么时空,不管什么梦境,不管她来自哪里,不管她究竟怀着怎样匪夷的秘密

只要她是她,只要她是他的笙笙,他就什么都不在乎

满室,盈dàng)着浓郁药香。

旁边药炉因为无人看顾,炉火飘忽几下熄灭。

这炉药,又毁了。

等少女被男子吻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得以喘息的时候,回头看着炼废的丹药,无语望天。

要不是怀空间,所需药材不会短缺,以后她都不会让男子再踏进她房门。

每次她炼药的时候,只要他在旁边,总能整出点事来,把她的计划破坏得七零八落。

“这次不赶你,我要歇息了,你自己走人。”收拾好药炉,少女转瞪着赖在旁边不走的人。

风青柏沉默片刻,摇头,“今天心不好,不走。”

“白在小风儿面前是谁提的男女大防”合着大防还要因人而异她跟他现在可还没成亲。

不理会男子,柳玉笙径自掀开被子上,“出去帮我把门带上。”

今受到的冲击大了些,她没什么精力折腾。

谁知男子旋即跟了过来,坐下,脱鞋。

“风青柏”他真以为她不会赶他了

“我跟风墨晗不一样,无需防。”放好鞋,男子上榻,就躺在她旁边。

柳玉笙怒道,“怎么不一样了,难道你不是男人”

短暂沉寂,风青柏抬眸,“笙笙,你确定要在上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他这话一出口,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立即变味了。

“”柳玉笙怂得很完美。

拉起被子,慢慢盖过冒气的脸颊。

嘴巴快过脑子,她就不该说那句话

被男子逮住,他能折腾个没完。

她犹记得,他上一次躺在她上是三前。

现在她的脑子里还能浮出那暴走的风铃声。

“睡吧,笙笙,今我也很累,”他将她连人带被子一并搂入怀中,“不会趁你睡着的时候折腾你。”

柳玉笙在被子里扭扭子,不太自在,眨巴着眼睛瞧他,“你回房睡不行”

她不信他说的话。

男子垂眸,对上她视线,“你若再看我,我便当做是你在邀请。”

“”王八蛋,就知道吓唬她

柳玉笙飞快闭上眼睛,不敢再睁眼。

就怕一睁眼,他就说她是在看他。

很快,怀里传出女子平缓呼吸声,风青柏这才再次将视线落在少女脸上。

专注的,细致的,描绘她的眉眼,看不够般。

最后低头,在她眉心轻轻印上一吻。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就是个无赖,极为违背礼教,对她的名声亦不好。

只有她才如此纵容着他。

可是今,他真的不想走。

唯有看着她,抱着她,他才能缓解心头那股不安和空dàng)。

他必须要确定,她是真是存在这个时空的人。

活生生的人。

“笙笙”我什么都不怕,唯怕失去你。

当你诉说你的梦境时,我也害怕,害怕极了,你在我边只是一场梦境。

将头抵着在少女额间,与她呼吸交融,风青柏闭上眼睛,脑海里一幕一幕,全是儿时景。

全是笙笙。

认字极快的笙笙,反应极为迅速的笙笙,小点子极多的笙笙,三岁即让家人衣食无忧的笙笙。

聪慧善良的笙笙,懂事孝顺的笙笙,一举一动暖透人心的笙笙。

每每露馅的时候,总是拿他做挡箭牌的笙笙。

还有为了寻他,年复一年坚持不肯放弃的笙笙。

她的不同寻常,他早就知道。

可是无论哪一个她,在他眼里都是极致的美好。

良久,男子不舍的放开少女,下离开了她闺房。

回到玉青苑,站在黑暗房间,男子抬眸看向窗外无尽黑夜。

“去查,柳家从祖上开始,到发家再至现在所发生过的每一件事,事无巨细都给本王查出来”

“是”

那些曾经伤害过笙笙的人,哪怕只是曾存在于她的“梦境”里,亦让他愤怒。

那种愤怒,很自然的嫁接到现今柳家上。

笙笙既然对这个柳家如此在意,那他就查,查个底朝天,但凡他们敢对笙笙有所异动,他便将他们一个一个的,全部收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男子在边陪着,心绪受到极大震dàng),这一夜,柳玉笙依旧睡得香甜。

只是起的时候,才发现边没了男子踪影。

就连空气中,都闻不到属于他的气息。

应是夜半她熟睡的时候,他就悄然离开了。

坏蛋。

暗啐了句,柳玉笙嘴角噙上泛着甜味的笑意。

她还以为他真会在她房间赖到天亮。

到时候就算府里下人不敢往外传,私下里也会议论。

大哥也在王府里,若是听到了什么,终归不好。

打开房门,赫然看到傅玉筝竟然站在她房门口,后跟着个提着水盆的丫鬟。

应该是从庄子里提上来的新人。

“傅姑娘,你不会是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吧”抽抽嘴角,柳玉笙问。

不然怎么会那么恰好,她打开房门对方正好就在。

傅玉筝笑了笑,“没多久,姑娘既起了,就先洗漱吧。王爷一早上朝去了,特地交代不用等他用早膳,他下朝便回来。”

柳玉笙当即耳根发,这种交代,怎么听怎么像夫妻常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与你何干

“王爷一般什么时候下朝?”佯作若无其事状,柳玉笙问道。

“上朝时间一般都在凌晨卯时,下朝时间则不定,早一些晚一些都有可能。”

柳玉笙了然点头,怪道让她不用等他用早膳,怕是连他都无法确定下朝的时间。

昨日御花园里那一遭,他跟她的关系是全然被柳太妃知悉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朝臣把这种事情拿到朝堂上讨论。

就跟现代顶级豪门大家族一般,家族子弟的婚事,通常是没有个人选择自由的,都需要顾及各方面利益。

既然风青柏早上不在,那她趁着这点时间,可以做自己的事情。

心思稍转,柳玉笙就有了计较。

早膳过后,即坐上王府马车,在傅玉筝陪同下出了门。

京都柳家大本营就在京城,那么城中肯定有他们旗下的店铺营生,她想去看看,心里有个底。

而朝堂上,却是被柳玉笙猜个正着。

还真有人把她跟风青柏的事情提上了朝堂,让一众群臣热议。

“王爷,并非臣等想要插手王爷的私事,只是此事不能不提。王爷地位尊贵,身为摄政王,已是皇室子弟标杆,甚至周边各国都时时盯着王爷一举一动,王爷亲事势必万人瞩目。王妃的身份需得配得上王爷,才能不被天下人耻笑啊!”

“这些年来王爷摄政,一直忙于政务,于亲事始终不热衷,臣等颇为王爷着急,现今王爷有了打算,说来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可是若对象只是个平民县主,这……这不是闹笑话吗!”

“近几日,城中关于王爷与如意县主的传闻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王爷在人前的举动亦丝毫不避讳。若是王爷当真喜爱这个女子,将之收了也无妨,但是南陵王妃,她却是做不得的。”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慷慨激昂,把风青柏道私事当成国事来议。

端是热闹。

风青柏站在文官之首,微微偏头看着那些口沫横飞的官员,全是百官之中官位居中的人,皆是被推出来给他添堵的士前卒。

那些个大官员反而双手交握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等着看戏。

风墨晗坐在龙椅上,一手撑着腮帮子,眼眸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更似太过无聊昏昏欲睡。

一个早朝,几乎大半时间都是群臣们在热议这件事情。

反对的声音很多,支持的声音也不少。

唯独当事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发声。

直到退朝,都没人听到南陵王表出个态度来。

乃至有人按捺不住,追上已经快要走出大殿的男子,“王爷,刚才朝上大家讨论的事情,不知王爷心里是作何想的?”

“你们刚才讨论了什么事情?”男子问。

“……”梗了好一会,来人才道,“就是王爷的亲事……”

“本王的亲事,与你等何干?”轻飘飘一句,男子扬长而去。

留下一众朝臣愣在原地,风中凌乱。

敢情他们在朝堂上蹦跶那么久,就是唱了一出独角戏。

人家根本没把他们的话放在眼里。

这就是南陵王的态度。

你们可以议论,也只能议论。

但是议论得再欢,也跟他无关。

左右不了他任何决定。

风墨晗从金銮殿到得御书房的时候,男子已经坐在案台后面抽阅奏折。

上百本奏折,片刻功夫就被他分成了两堆。

其中一堆近乎全部奏折的九成,全部推到他面前,“这些你来阅,言之无物的可以不理会。”

看着男子面前寥寥不到十本,风墨晗眼角狂抽抽,“皇叔,你能不能再抽走一点?”

这么一大堆,他光是阅览不批复,至少都要花上大半天功夫!

“不能。”男子已经执起毛笔忙碌,回答甚是无情,“再过两年你就得总揽政务了,这些事情,现在就该学着上手。”

“就因为不用每天对着一堆政务呕心沥血,不用每天到后宫雨露均沾,所以你才不当皇帝的吧,皇叔。”瞪着面前小山堆一样的折子,风墨晗面无表情,好想一把火把这些东西烧了。

言之有物还好,最恨的是那些明明没事可说还非要写出长篇大论的文章来刷存在感的货!

一天有限的时辰,尽数耗在口水中了!

“担多大责任,就等同握多大权力,这天下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

“你要是觉得好,我把这天下给你啊,你来干。”你肯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男子视线淡淡扫过来,风墨晗立即低头阅折子。

但凡长篇大论的,扔。

寥寥数语的,扔。

字迹不好看的,扔。

写得密密麻麻的,扔。

……

很快,小山堆就解决得差不多了,风墨晗这才执起毛笔,打开面前仅剩的几本折子,慢悠悠批复。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可以励精图治,但是绝对不会死而后已。

做皇帝的人大多短命,为什么?就是给累的!

风青柏在对面按了按跳起来的额角,终是什么都没说。

他推给小少年的奏折,都是挑选过的,真正需要认真批阅的,也就他面前这几本。

待他批阅过后,会再让小少年拿过去详读,从此中学习治国之道。

“皇叔,那些人明知道左右不了你的决定,为什么还非要在朝堂上把你跟柳姨的事情拿出来高调讨论?”刷刷批完两本折子,小少年又按奈不住了,咬着笔头问。

风青柏唇角微勾,眼底流动着若有似无的讽意,“他们的真正目的,并非是要逼本王当场表态,而是想借由‘群臣反对’这一表象,去引导天下舆论。届时全天下都在说本王不该娶个平民女子,若本王人肉干要一意孤行,那么就会在瞬间失去民心,威望掉到谷底。”

风墨晗一时哑然,这个方法,才是真的毒。上位者最怕就是失了民意民心,一旦到了那个地步,一盘棋局就等于失去大半了。

同时,他对男子的崇拜之情也愈发浓烈,两眼装了星星般晶亮。

敌人再狡猾,皇叔也能一眼就看穿对方真正的意图。相比之下,他感觉只能看到表面的自己,真的不是当皇帝的料。

要不,再磨磨皇叔,让他把这个位置拿回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 我并不想认识你

“皇叔你说,柳太妃一介女流,想出的主意怎么能那么毒那么刁钻?一不小心就能让人踩进阴沟里!这样等对手,着实可怕。”若是没有皇叔为他护航,他或许早就被那个女人拆皮煎骨,尸骨无存了。

“柳太妃不可怕,别忘了他身后还有一个智囊,左相。那才是个真正老谋深算的。”

风墨晗额头捶桌,砰砰响了两下,再抬起头来,额头一片泛红。

“那皇叔可有应对之法?”

“这辈子,能拆开我跟你柳姨的人还没出生。既然他们以你柳姨身份低微做筏子,那我便同样在你柳姨身上做文章。”男子笑,运筹帷幄的气势浑然磅礴,让人心折。

“如何做文章?”

看了小少年一眼,风青柏薄唇轻启,字字清晰,“造神。”

风墨晗心神俱震,无法形容自己此刻所受到的震撼。

倘若皇叔想,整个天下他都能玩弄于股掌!

另边厢,柳玉笙在傅玉筝指引陪同下,已经逛了半条街。

京城大街店铺林立,泰半都装饰华贵,寻常百姓根本不敢踏足其中。

其中最高档的几间,店铺门口招牌上都刻着个柳字。

其中有两间是茶行,贩卖顶级茶叶。

一间布行,贩卖的布匹听说有不少是从番国进货过来的。

还有一间金玉首饰行,饰品成色花样上等精致,走的也是高端路线。

除此之外还有,一间酒楼两间茶楼,也纷纷坐落在最为繁华的路段。

可以说柳家一家的营生,就占了整条京城大街近乎三成的市场份额。

而钱家,身为南陵第二富,以经营酒楼为主要营生,在市场所占份额大约为两成五。在大街两端分有几间店铺,开设酒楼酒坊。

这两样的生意火爆程度,是稳压柳家的,但是没有柳家那么高端。

所以究竟谁赚钱多,谁赚钱少,还不好说。

傅玉筝不明柳玉笙前来逛街的意图。

但是柳玉笙与钱万金合作酒坊,京中常常卖到断货、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手的果酒,是出自杏花村酒坊的事情,她已经是知道了的。

此番见柳玉笙着重查看柳家及钱家商铺,只以为她是在对比两家的营业情况,便道,“姑娘实则不必担心,虽然柳家是南陵首富,但是他们家的营生跟钱家不同,不会存在打擂台抢占市场份额的情况发生。”

两家算是在各自的领域里独领风骚,避开了对方的触角。

若说唯一有些冲突的,大概就是柳家在京城也开了一家酒楼。营业情况却是及不上钱家酒楼的。

无需担忧。

柳玉笙笑笑,没有解释,只问道,“柳家在坊间风评如何?”

“风评自然是往好了说的,不好的也没人敢说出来。柳家出了个柳太妃,膝下有子。便是心有不满,也没人敢在嘴上说出来。”

在朝中手握权柄的人,谁敢得罪?

士农工商,商人本排在最末。

可因着有这样的权势后台,在商人的圈子里,柳家可说一家独大,笑揽风云。

“有这样的权势地位,又是豪富,柳家应是一个大家族。族中子弟不少吧,关系可复杂?”

女子对于柳家过多的关注,让傅玉筝多看了她一眼,眼底浮上狐疑,略想了下道,“柳家家族里的关系确实挺复杂,那么大一份家业,人人都想往手里多攥一点,子孙辈之间的斗争激烈得很。好在大家主柳老爷子坐镇,否则势必乱成一锅粥。”

顿了下,凉凉一笑,“柳家后辈里,没几个出色能担事的,却都心大得很。唯一的一个优点,就是懂计较。知道柳太妃是柳家的中坚砥柱,所以整个柳家都极为支持柳太妃。”

彼时两人刚刚走出柳家金玉铺子,迎面撞上一行正要往里去的人。

“呀,玉筝妹妹,你也来逛街呀。真是好巧,我跟娘亲正好过来看看昨日新到的首饰,没想着就跟妹妹遇上了。不知妹妹在这里买了什么,怎么没见你手上拿着东西?”

娇滴滴的女子声音打断了偏头交谈的两人。

傅玉筝一听这个声音,脸上所有神色立即敛起,眼底泛起几不了察的冷意。

她身上的变化,柳玉笙感觉到了,抬头朝声音来源方向看去。

有两人此时正站在她们对面。

一中年贵妇,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眉目流转之间,隐约带着一丝媚态。着翠罗裙,带金玉钗,通身高贵。

贵妇身边一圆脸甜美少女,挽着贵妇的胳膊,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傅玉筝。同时,视线也在自己身上打量。

似在揣测自己身份。

柳玉笙瞬间就想到了白莲花。

就是少女这种类型。

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偏生还要装得无辜高洁。

贵妇此刻也朝傅玉筝看了过来,眉头微皱,“身为王府奴才,别整日里往外跑,你是傅家出来的,别人会说傅家姑娘不安分。还有,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来走一遭又买不起东西,别人笑话你,跟着丢脸的还是傅家。”

就差没直接说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柳玉笙转头问傅玉筝,”你认识吗?”

傅玉筝垂眸,淡道,“京都傅家大夫人,跟傅家嫡长女傅玉娴。”

“姓傅啊,是你家里人?”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玉筝现在只是王府侍女。”

柳玉笙点点头,“那就是跟你没关系了,走吧。”

这般无视,让贵妇跟少女脸色皆微微一变。

“玉筝妹妹,你姓傅,自然也是我傅家人,一家人之间有个矛盾争拗实属平常,妹妹若是因此连家人都不认,那就太不应该了,爹爹昨日还在家中提起你,对你甚是挂心呢。”少女往旁稍移,挡住了两人去路。

因着两边人在电偶门前停驻太久,已经有人频频往这方看过来。

柳玉笙朝少女淡道,“姑娘,你挡着路了。”

少女视线转过来,“不知道这位姑娘是?”

柳玉笙一笑,“是谁都跟你没关系,我并不想认识你。”

说罢拉起傅玉筝,就从旁绕了过去。

她对面前这两人一点好感都没有。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这种招数,她早看腻了

她们那种作态,跟前世家族里的人一模一样,让她感到恶心。

人前扮着姐妹情深,扮着和睦一家亲,背地里恨不得将你踩到尘埃、压榨干净。

“啊!好痛!”

刚绕过去,身后就响起了痛呼声。

柳月笙回头,便见少女摔坐在地上,双眸含泪,似怨似控的看着她,“……”

“娴儿!”见着自家女儿突然摔倒在地,贵妇忙上前将人扶起,转而朝柳玉笙怒道,“小女不过问姑娘一声名姓,想要结交,姑娘不喜便罢了,为何还要将小女推倒!”

接着又对傅玉筝怒骂,“玉筝,我知道你对家里一直有怨,可是当初你娘亲的死确实跟家里无关!这些年你不认你爹,不认亲人,连家都不回,我们虽挂念你,却从未怪你,只当你还不懂事!可你怎能联合外人如此欺辱你姐姐呢!”

“你们别血口喷人!”傅玉筝紧咬了牙,被气得脸色隐隐发青。

这对母女惯用的伎俩她一清二楚,且刚才柳玉笙牵着她绕过去的时候,离傅玉娴分明是隔了一点距离的,碰都没碰过她,怎么可能把她推倒!

倘若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在场,被她们这般诬陷便诬陷了,她不在乎。

可是现在她们针对的人是柳玉笙,柳玉笙等于因为她无辜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若是任由她们这般颠倒黑白,回头她如何同王爷交代!

周围的人已经越聚越多,开始指指点点。

柳玉笙看着相互搀扶将受害者的身份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母女,分外平静。

这种招数,前世她早看腻了。

“你们真把别人都当傻子?傅家大夫人是怎么爬上位的,傅家嫡长女的名头又是怎么抢来的,整个京城还有谁人不知!当初傅家当家宠妾灭妻,扶持妾室上位,一个庶女摇身一变成了嫡长女,京都圈子里都当成笑柄在谈论!既然你们尚要污蔑柳姑娘,那我不介意当众把傅家的丑事拿出来掰扯!”把痛事拎出来摊在他人面前,傅玉筝红了眼圈。

刚才事情发生得太快,她没有办法去证明她们清白,唯有用这个办法,将傅氏母女暂且吓退。

岂料,这次傅玉娴竟然不管不顾,非咬着她们不放,“当年的事情有诸多误会,妹妹到现在都还没办法解开心结,若有时间,我可以跟妹妹好好解释清楚。但是妹妹说我污蔑这位姑娘,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我跟她素不相识,无冤无仇,若非真是她推了我,我冤枉她做什么?”

“你……”傅玉筝气急,还要再行争辩,被柳玉笙轻轻拉开。

站在傅玉筝前面,凝着那对母女,柳玉笙笑道,“这位姑娘,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这么多人看着,你非说是我推了你,这岂不是在坏我名声?你有证据吗?”

“若非你推我,难道我会自行跌倒不成!你我素昧平生,我也犯不着自己遭罪来污蔑你。何况这种事情若非亲眼看见,如何取证?难道你就有证据证明自己没动手了?”傅玉娴咬着唇瓣,愤愤不平。

还挺像那么回事。

柳玉笙也懒得去看周围人此刻什么目光,偏着头,“我还真有证据能证明自己清白。若最后证明是你污蔑了我,我也不要求别的,你当众,跟我躬身道个歉,如何?”

傅玉筝眸心微动,将起伏的情绪平静下来,站在少女身后,看她如何应对。

她似乎,比她以为的要更不同寻常。

那边厢傅玉娴母女也愣了下,相视一眼。

莫不是当真有证据?

可是眼前情况已经骑虎难下,若不答应,就先证明了自己心虚。

何况,她不信这个女子真有所谓的证据。

事情的发生对方根本没有预料,又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里找出证据来。

傅玉娴硬着头皮怒声道,“姑娘说得如此信誓旦旦,我若不答应,岂非成了小人。你有何证据,拿出来便是!”

“拿出证据了你便道歉?”

“……若你清白,我自当道歉!”

闻言,柳玉笙偏头笑了笑,缓缓举起双手,摊开在人前,“这就是证据。”

所有人视线一下落在少女双手上,却见少女纤白玉指,指腹处竟然皆是红色的!

“很不凑巧,来这金玉坊之前,我刚在隔壁书店看了下彩纸,手上沾染了些许颜色。撞上你之前,我先伸手拉过傅姑娘,诸位可以看看傅姑娘的衣袖,可是也沾染了颜色。”

傅玉筝立即把衣袖展开来,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水绿衫裙,浅色系上淡红的痕迹很浅,不是很明显,但却实实在在沾染上了。

周围便有人言了,“还真有颜色,看来这姑娘所言非需,此前她拉着这位姑娘想要绕开的时候我是亲眼看到的,只是没留意到她是否有推人,如今有这色渍为证那就好办了,只要看看哪位姑娘衣衫上可有被沾染,就能一清二楚。”

“那位姑娘穿的浅粉衣裳,沾上红色更加明显,”有人附和,同时朝傅玉娴嚷道,“姑娘,为了证明你没有污蔑人,把你身上沾染的色渍亮出来看看哪!”

隐约带着荤味的话语,引来一阵哄笑。

傅玉娴脸色一下白一下红。

她出门素来打扮规整不容有瑕疵,脏的衣服根本不可能穿出门,又去哪寻些色渍出来!

“我这围着转了一圈,哪哪都没看到红色色渍,姑娘,人家到底推了你什么地方,既让你摔着了,又不留半点痕迹,可真是奇了怪了。”

那么多热心的旁观者,根本不需柳玉笙多加言语,事情就已经真相大白。

静立人群中央,柳玉笙偏头,笑睨涨红了脸的少女,“姑娘现在是道歉呢,还是再找个罪名来扣我头上,或者说我不是用手推的你,是用手肘撞的,用肩膀撞的,用脚绊的?”

“……”傅玉娴银牙都快要咬碎了,这些,确实是她刚刚准备脱口而出的!

被抢了先,她要是再说出来,开脱不了自己不说,只会让自己更加丢人!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不用那么老实

贵妇见此情形,也知事情不能继续闹下去,娴儿还未出阁,影响了名声毁的是一辈子。

“姑娘,许是当时离得太近,你绕过去的时候小女避让间一时不小心摔了,乃至误会了姑娘,不过一点小事,姑娘大量,还请莫要同小女计较。”

“我不大量的,你女儿污蔑了我,我还得自己找证据证明清白,证明完了你夸我一句大量就想把事情揭过去,若是没能找出证据,我岂不是成了推人的恶女?我多委屈啊?”柳玉笙摇头,凝着傅玉娴,“道歉吧,言而无信,取巧耍滑,你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养成这样性子可不好。女子该娇养,可是不能娇惯,傅夫人也该反省自己教女的方式了。”

“噗!”傅玉筝忍俊不禁,赶紧捂了唇,看着少女背影的目光,闪过极浅光亮。

傅玉娴死死瞪着柳玉笙,对方由始至终气定神闲,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恨!要她跟对方躬身道歉,她怎么都张不开那个嘴!

“快道歉吧,一句话的事情,道完歉就散了,站在这里堵着人家店铺门口,挡生意呢!”

“就是,要是你刚才没有‘误会’人家,现在不就没这结果了吗?因果循环啊姑娘!”

“还是傅家嫡长女呢,到底是小门小户,教出来的女儿都这般小气性!”

人口一张嘴,越说越难听。

贵妇沉下了脸,“娴儿,道歉!”

“对不起!是我刚才误会了姑娘,还请姑娘多多原谅,莫要跟我计较!”傅玉娴的脊骨到底不够坚硬,最后折了腰,带着满心屈辱怒恨,躬身赔罪。

柳玉笙抿了下唇,淡淡道,“还请姑娘以后寻地站的时候小心些,不要再一不小心又摔了,到时候,也不知道姑娘会怪上谁。”

人群又起窃窃哄笑。

柳玉笙与傅玉筝并肩走人。

“啊!”刚走出几步远,身后未散开的人群中,又传来一声痛呼,这次的声音真真切切,不像装出来的。

柳玉笙跟傅玉筝对视一眼,嘴角齐齐一抽,往后看去。

果不其然,傅玉娴又摔了。

这次还摔得煞是豪放,四仰八叉。

“还真被刚才那姑娘说着了,这不,又摔了!地面上平平整整的,也没坑洼啊,怎么就是站不稳呢?“

“这次傅大小姐身边除了傅夫人可没有其他人靠近过,不会是傅夫人推的你吧?”

“哈哈哈哈!”

傅玉娴嘴唇颤抖,哇一声哭出来,爬起身拨开人群就跑了。

傅夫人连忙追着赶上去,其间不忘狠狠瞪了傅玉筝一眼。

待得人群散去,柳玉笙看到了站在街边不远的石纤柔。

相互打了个眼色,齐齐往一旁茶楼走去。

在茶楼二楼雅座坐下来后,三人相觑,继而一道笑出声来。

“我说好端端的怎么又给摔了,刚才是你搞的鬼吧?”柳玉笙抹着眼泪问石纤柔。

石纤柔挑眉,“她不是爱摔吗?这次,我以为她会怪地不够平呢,哪知道她哇一声就哭了。”

想到刚才傅玉娴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哇声,三人又是一阵闷笑。

上午的阳光从二楼窗户暖暖照射进来,三个同样碧玉年华的女子沐浴阳光下嬉笑说闹。

让人不由自主艳羡,她们身上透出的朝气和美好。

“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在大街上?我以为你应该在钱府逗未来夫婿。”笑闹过后,柳玉笙揶揄。

石纤柔,“在你们眼力,我就是那么痴缠的人?”

柳玉笙跟傅玉筝相视一眼,异口同声,“是。”

“……”石纤柔无语望天,“好吧,我是。”

她本来正在赶去逗弄未来夫婿的路上,准备到钱家酒楼带上钱万金爱吃的炸春卷给自己加分,哪知道刚好看到那一出。

不过这点她就不说出口了,免得这两人笑岔气。

“你们呢,无聊跑出来逛街?”未免自己一直成为话题,石纤柔转移注意力。

“不是,我出来探下敌情,走访了柳家不少铺子。”

傅玉筝微讶,“敌情?”

她只以为柳玉笙是来看卡那对方经营状况,她竟说是来探敌情,她要对付柳家?

她要对付柳太妃?!

便连石纤柔都觉吃惊,没想到福囡囡心那么大。

不过转而一想,又能很快想通。

怕都是为了风青柏。

朝堂上风青柏跟柳太妃为首的势力这些年来一直胶着,柳太妃合三方势力压不下风青柏,风青柏也一时间打不垮柳太妃,各有长短。

想要突破现在这种扭曲的平衡,就得求变。

福囡囡大概是要做那个变数了。

“若有需要帮忙的,说一声。”石纤柔道。

这句话一半是为了钱万金,一半,是她认可了柳玉笙这个人。

她们是朋友。

柳玉笙朝她莞尔一笑,“放心,真有需要,我不会客气的。”

两人之间那种无需多言的友谊,淡淡的,却让人觉出牢不可破的坚固。

傅玉筝心头隐有羡慕。

只是,她没办法像石纤柔一样,那么洒脱的说出那句话来。

她没那么大本事。

她的身份也不允许。

只是,刚才街头,少女站在她身前那一幕,她永远不会忘记。

相处时日短,她也知晓了柳玉笙并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可是刚才对于傅玉娴母女,她言语上有着不饶人之势,将两人一并踩了一番,她知道柳玉笙是在为她出气。

有些感激,也不需要言明,放在心底,记着就好。

思忖间,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少女食指指尖上,凝着指腹上透出来的红色出神。

“在看这个?”察觉她的视线,少女笑着将手指翻转过来。

“我们咱书店里,并没有翻看过彩纸。”所以她指腹上等颜色,不可能是被红纸染红的。

“是没有,”少女笑得坏坏的,从腰间小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倾倒,倒出来赫然是一小堆红色粉末,“以前研制失败的药粉,正好派上用场。恶人说谎污蔑,我们也不用那么老实有一说一是不是?我只是为证清白,撒了个小小的谎言。”

“噗!”石纤柔喷茶。

第二百六十五章 笙笙,我要来了

瞪着那堆粉末,傅玉筝好久没能说出话来。

所以,少女是在傅玉娴佯装摔倒后,趁着无人注意迅速个自己手指抹上了这些粉末。

一开始,她就知道傅玉娴打的什么主意。

所以,最后自取其辱,傅玉娴输得一点都不冤

少女在傅玉筝脑海里的形象,一下从沉静温婉变成了古灵精怪,富有极大跳跃。

若非亲近了些,怕是她真会被她外表给骗了,以为这就是个纯善的小姑娘。

喝过茶,三人走出茶楼,分道扬镳前,石纤柔问,“真不跟我去钱府拜访”

来了京城之后,柳玉笙还未踏足过钱府。

以她跟钱万金合作这么多年的谊来说,会让人觉得怠慢。

“放心,我过几会过去,这几里,我需要准备一下。”少女朝石纤柔眨眨眼就。

不知道那小脑袋瓜里又在转什么古灵精怪的念头了,不过只要她记得这一桩就行。

“那就游园会那见,我得去买炸卷,晚了小金子要生气了。”每里按点报道,今已经晚点了,不知道那家伙得怎么撒。

石纤柔很自动的,将撒疯转变为撒,心态便会下意识转变为,得哄。

媳妇没娶到手之前,段得放低,这是在军中无数老兵的经验之谈。

当然,娶到手之后,也得宠着。

男人就该有这样的气度,自己媳妇自己疼。

回到王府,马车刚停下,另一辆马车就驾到眼前,毁了她两炉药的男人跟她同时到家门。

傅玉筝见着男子,福之后就识相的退下了。

“看来我回来得准时。”站在马车前,看着朝她走来的男子,柳玉笙笑道。

“嗯。”男子勾唇浅笑,没说他早她一步回府,知道她出了门,便去寻她了。

他是跟着她的马车回来的。

坐在马车里,看着前面的车辆,知道她就在里面,那种心亦很好。

“去看柳家商铺了”牵住女子的手,往王府里走。

女子讶道,“你怎么知道”

“唔,大概是心有灵犀”他垂眸,睨着她,眼底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既是心有灵犀,那你应该知道在街上都发生了什么事,不用我再复述一遍了”

“我喜欢听你复述的,”男子特地顿了下,“声音很好听。”

柳玉笙用力掐上男子手心,让你撩

离用膳还有点时间,男子牵着她,绕去了后花园。

来到王府几天,她还是第一次踏足后花园。

满园花开,虽然没有御花园的规模,奇花异草却丝毫不少,人工湖上还修建这蜿蜒的水上游廊,从游廊上往下望,可以清晰看到湖中相互嬉戏的锦鲤。

柳玉笙正看得专注,冷不丁就被男子一把抱起,把她放在了游廊的护栏上

双脚悬空,后就是湖,前,则是堵住她退路的男子。

柳玉笙下意识攀附在男子上,双腿把他夹得紧紧的,“风青柏,你放我下来,我会掉下去”

“掉不了。”

“会掉”

“夹得这么紧,你掉给我看看”

“”

将她堵得哑口无言,男子腔传出闷闷的笑声。

“风青柏”柳玉笙抓狂,前一刻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笙笙,忍耐一下。”将她抓挠他的双手抓住,全然握在掌心,他声音都是闷笑。

“忍耐什么啊”他又想干什么

贴着她耳垂,他声音低低的,“这个高度,更适合我吻你。”

“”柳玉笙想踹人,又羞又气。

他居然嫌她矮

特么她可以发明高跟鞋的

“别生气。”他轻啄了下她唇瓣,没有深入,“把你在大街上发生的事复述一遍吧,我想听。”

柳玉笙将脑袋离了他些许,狐疑,“真的不闹我”

“不闹。”

他说了就会做到,她信了。

将自己在街上遇到傅玉娴母女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边,眉飞色舞,将自己塑造成机智过人的才女。

她从来不嘚瑟,在风青柏面前下意识的却会将自己美化再美化。

“你知不知道当时我的速度有多快伸手进荷包,抹粉末染色,就是一个转的功夫,没有一个人察觉我的小动作”

说到这里,柳玉笙扬起小下巴,煞是得意。

却没迎来男子的夸赞。

他只看着她,眼眸深幽,抿唇不语。

那种眼神,绿幽幽的,让柳玉笙想到狼,小板颤了颤,“干嘛不说话,这样看着我作甚”

“你的声音很好听,”男子答非所问,然后将少女往自己上压,“好听到能让我迅速变化,应是比你抹粉末还要快的速度。”

“”她夹着他,再被这么压向他,还有什么感觉不到

又见烙铁

“感觉到了吗”低头抵向她,他问。

柳玉笙涨红了脸,呼吸急促,想说话,又下意识把嘴巴闭紧。

他把她的声音说的跟催剂一样,她还敢出声吗

“笙笙,我要来了。”

来、来什么

紧闭双唇,在他的气息笼罩中,柳玉笙迷迷糊糊,脑子反应慢了好几拍。

他对她的反应似乎极是满意,低笑着,吻上她的唇,这一次,深入。

“不说话,当你默认了。”

被男子全然拉入旋涡的时候,柳玉笙脑子里都还在想,默认什么

说话不清不楚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来是要吻她,还是这样那样

很快,她就知道男子的要来了是什么意思了。

被放在护栏上,为了保持平衡她只能紧紧攀着他夹着他。

而他一个吻,把她吻得七晕八素,待他在她某处柔软反复研磨时,她根本就无力反抗

这个衣冠楚楚的禽、兽

用膳时间,得以逃生的柳玉笙,挂在男子上只剩下喘气的份,被男子抱着走出了后花园。

他总能用别样的方式,将她几乎吃干抹净。

然后,又堪堪停在最后一步。

光天化啊禽兽不如

抱着女子,风青柏步子走得极稳,似怀中人儿毫无重量般。

早朝,他是窝了气的。

一众老东西,敢对他的亲事指手画脚。妄图以控制民意来迫笙笙从他边远离那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第二百六十六章 你若为君,定是昏君

将怀中女子又紧了紧。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放她多离他一步。

女子全然不知男子心绪,被欺负狠了,用过膳后就窝进了笙箫院里。

学着薛青莲一样,闭关

知道将少女惹急了,风青柏没再继续去招惹。

安分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忍耐极限了,踏着月色潜入笙箫院。

门是反栓的,窗户也反锁了。

拉了几下没拉动,风青柏靠着窗门无声轻笑,纵一跃,上了房顶。

柳玉笙是知道男子在外头的,就是不出声,拍门拍窗都不开。

待察觉外头没了动静,才从上起,准备到窗户边上偷偷看一下。

刚踮起脚尖,准备蹑手蹑脚走过去,便有黑影从天而降。

“风青柏”瞪着从上头落下来的男子,柳玉笙抬头,看着屋顶上的大洞,一脸抽搐。

手动天窗月光洒下来真清凉

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顺手抓起手边枕头就往男子上砸,“这么熟练,你怎么不去做贼”

“现在就在做贼,”接过枕头扔回上,顺势把少女也压了上去,“你一天没理我了,很久了,笙笙。”

“你就会欺负我,理你干嘛你现在闯进来想做什么,又要这样那样了是不是起开,起开”推,推不动,咬,不舍得。

柳玉笙气死了。

“你要是觉得亏了,我让你对我这样那样”鼻对鼻,眼对眼,男子贴着她的唇道。

“我才不要”柳玉笙无语,好像如此她就不吃亏了似的,亏他说得出口。

“要不我脱了衣裳,让你欺负我一回”

“”

“你可以摸摸”

屋里打骂俏的声音越来越低,天上月亮都羞得躲进了云层。

隐四周的隐卫,恨不能捂上耳朵。

爷前二十几年清心寡,一朝破功,立马成神。

每天,他们的眼睛耳朵要受一番荼毒

这边厢你侬我侬,有人之间的花枪让人不忍直视。

另边厢,傅府一隅,有人还在房中摔着东西,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娴儿,你都哭了大半天了,也消停消停,先吃点东西,瞧这眼睛,都哭成核桃了。”傅夫人站在旁边劝解。

“我不吃今天丢了那么大一个脸,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傅玉娴抹着眼泪嚷道。

“再生气也别折腾自个子,等吃饱了慢慢想办法,出了这一口气便是。”

“只怕到时候便是有气,也只能憋着了”傅玉娴咬牙,“你以为今那女子是什么份人家就是皇上新封的县主哪怕只是个从八品,也不是咱们这种商户能动的”

“她就是新封县主”傅夫人讶道。

“若我所料没错,十成十就是她傅玉筝那个jiàn)蹄子可从没跟人结伴过,八成是住在南陵王府的新县主要上街,让她作陪同”

当时她就猜出那女子的份来了,所以才会故意摔跤污蔑对方,想着将对方整一整,届时好在左旋面前卖个好。

待过两游园会的时候,那女子份亮出来,她就不好动手了

怎料到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位新县主也不是省油的灯

山沟沟里出来的土包子野丫头,转个头就能让她颜面尽失

傅夫人沉吟片刻,冷笑道,“就算她就是县主又如何,京都是什么地方一个馒头能砸出一个官的地方真有心要对付她,那里用得着自己动手”

“娘,您的意思的”

”我们不好对付的人,总有人能对付,你要讨好左旋,不一定要亲自做什么,给她献计便是。左相府千金,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实则她那点小心思,过来人哪个看不明白”

说罢,妇人附耳在少女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少女眼睛立即亮起来,抱着她频频撒,“谢谢娘,只有您对我最好了”

“你这丫头片子,你是娘的女儿,娘不对你好对谁好”

转眼,便是城郊游园诗会的子。

用过早膳后,柳玉笙便准备带着傅玉筝出门。

看了眼还跟在她边的男子,颇为无言,“你想跟着我去”

不过就是去参加个聚会罢了,男子竟然连早上的早朝都缺席了,等着她起用膳,还亲自把她送到门口。

让她想起后现代孩子去上学,不放心的家长要把自家孩子送到目的地。

可是她已经十六了,便是不算在这里生活的这十几年,前世她也活到了二十六岁。

她生活能自理。

风青柏抬手将少女耳畔碎发抿到耳后,“我等你回来,小心些,若是有人欺负你,不用顾忌,尽管闹,便是闹出人命也无妨,有我撑着。”

“风青柏,我又不是上战场。”柳玉笙哭笑不得,还闹出人命,有那么夸张么。

还有,她真没那么好欺负。

前世会有那样的下场,是因为心若死灰。

这一世,有他,有整个柳家,她不会做忍气吞声的包子。

而今长出的散漫子,是被家人给宠出来的,若果没有柳家,她实则是个冷心冷的人。

嗯,有仇必报。

所以真的不用担心她。

除了王府大门,瞧着少女跟傅玉筝上了马车,在马车起行瞬间,风青柏还是没忍住,钻了上去。

“我送你到地方就走。”

“”揉了下眉角,柳玉笙凑到男子耳边,“风青柏,你若为君,定是昏君。”

醉卧美人膝,君王不早朝。

他缺席早朝却转而在游园诗会她的马车上出现,明朝堂上怕就会有人攻击她是祸国妖姬。

男子凝着她,唇角笑意忍俊不,“若为你,昏君也做得。”

柳玉笙兴叹,“可惜了,我倒是想祸你,可惜颜值撑不起来。”倾人国倾人城才能做妖姬吧

男子亦凑过来,在她耳畔低道,“笙笙在我眼里,美极。”

移开视线不看他,柳玉笙嘴角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因他一句话,心骤然极好。

傅玉筝都不敢打开耳朵。

这种话光听到都是一种罪过。

王爷跟柳姑娘也太大胆了,不顾忌场合。

若是教人听了去,必风起云涌。

第二百六十七章 装白莲嘛,谁不会

游园会设在城郊桂花林。

十月,正是金桂飘香的时节。

出了城门一路,桂花馥郁的香气便越来越浓。

到得桂花林前,空地上已经停了很多马车,马车上挂着各个府邸的徽标。

她们来得算晚了。

车外隐隐能听到人声传来,皆是女子的轻言笑。

“可还要再送么”车内,少女俏皮偏头,揶揄。

风青柏挑眉,“你若想,我便送。”

他是不怕的,只怕她会羞极。

轻笑一声,柳玉笙见好就收,悄悄勾了下男子手指,“我下去了,你回吧。”

“嗯。”手指被她勾得有些发痒,想反握的时候,少女已经飞快将手收回。

临下车前,还回过头来冲他吐舌头。

风青柏眸色暗了下来,警告过她很多次,别招他。

她似乎总是忘记。

敏锐察觉到危险,少女立即跳下车,逃之夭夭。

连傅玉筝都被她落在了后面。

“看好她。”

下马车时候,后传来男子低低一句。

“是。”

南陵王府马车到来,早就引起了桂花林入口一群女子注意。

左旋着一袭粉紫锦裙,装扮精致,被众女子围在中间,言笑晏晏。

因着面向马路方向,最先看到马车。

少女跳下马车时候,车帘一掀一落,便是那么一瞬间,她看到了马车里那抹暗紫色。

风青柏

即便只是衣衫一角,她依旧能认出来

整个朝中,唯他偏暗紫锦袍,何况还是坐在南陵王府的马车上。

除了他,断无第二个人

左旋双手不自觉紧握。

没想到,他竟然会亲自送个小小农女前来赴会

南陵王风青柏,当真那般宠着一个女子,若非亲眼所见,她绝对不会相信

京中那些传闻,只怕还不及真实的十分一

视线再落到少女嘴角扬起的笑意时,左旋微眯了美眸,只觉分外碍眼

循着她的视线,一众女子回望,皆看到了慢步走来的少女,还有少女后,刚调转头离去的马车。

而少女,与她们此前以为的形象完全不同。

肌肤赛雪,细腻如羊脂白玉,明眸皓齿,眉眼弯弯,似天生带笑。着一浅绿衫裙,如云秀发上只简单点缀着一枚珍珠绒花,简简单单,却将少女这个年纪的青葱水嫩展现得淋漓尽致。

少女漫步而来,上透出的温婉沉静气质,以及不紧不慢的散漫气息,融合起来相得益彰,极为引人注目,丝毫不输于她们这些盛装打扮的贵女

傅玉娴也在一众女子当中,看柳玉笙急傅玉筝的眼神狠淬毒,转瞬,又将那股毒压了下去,转而浮出惊讶来,“是你从南陵王府马车上下来,莫非你就是客居南陵王府的如意县主”

柳玉笙边走近边看过来,浅笑,“我以为傅大小姐一早猜到了呢,不成想现在才反应过来,这般真,倒不像我以为的狡精猾之辈。是我小人之心了。”

明明是骂人的话,愣是让人没办法当场发作。

人家骂了你狡精猾,可随即人家又立即说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如何发作

甫照面,傅玉娴就被堵得一口气下不来

“看来那姑娘故意摔倒污蔑于我,当真是个误会。”

又一击

“玉筝,你说是不是”少女偏头,很是无辜的朝傅玉筝问道。

“应是如此。”傅玉筝把头低了下去,才能勉强遮掩嘴角憋住的笑意。

因着女子这一番,本来无波无澜的心绪,竟然起了快意。

连带着让她的心也变得好起来。

那发生的事,在场人中有人有所耳闻,有人却尚不知的。

视线便齐齐落到了傅玉娴上,好奇、幸灾乐祸、看好戏,什么都有。

傅玉娴涨红了脸,强笑,“确实是个误会,当就已经解释清楚了。”

“对,傅大小姐已经当众道过歉,此事不该再提的,便揭过去吧。”柳玉笙笑意浅浅。

装白莲花嘛,扮无辜嘛,谁不会

走到众女子面前,没再去看傅玉娴精彩的脸色,柳玉笙朝众人致意见礼,“柳玉笙见过诸位姑娘,多谢左小姐发出的邀约,荣幸之至。”

抬头,视线无偏差落在左旋上,虽然没见过,却能猜出谁是这场聚会的主人。

何况,左相府家的千金,自是无数人恭维巴结的对象。

很好辨认。

左旋看着少女,笑开来,“柳姑娘过谦了。不过是一次京中贵女的聚会,虽然柳姑娘只是个县主,但是光凭南陵王府座上宾这一点,就足够与会资格。”

“那我就叨一次南陵王府的光了。”少女面色丝毫不变,像是听不懂话中讽意般。

让人生出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堵心

“既然人来齐了,我们就进去吧,再晚些时候游人多了就没那么清净了。”有人觉出左旋的不悦,忙打圆场。

众人一致应和,移步往里走。

期间,竟无人同柳玉笙介绍诸位女子份,也没人主动跟她互通名姓。

用这种方式表达她们的轻视。

也借此想给柳玉笙难堪。

岂料,人家根本就混不在意

但见少女不紧不慢走在最后,一边赏景,时而偏头同旁傅玉筝谈笑两句。

真把这次聚会当成纯粹出来踏青游玩了

真真是,要将人气死

左旋走在前头,注意力却始终放在柳玉笙上。

初时,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农户女,她还真没多把她放在心上。

出泥腿子,自幼呆在乡下,能有什么见识

不识字不懂贵族礼仪,头脑简单粗鄙不堪,遇事只会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穿着粗布衣裳吃着粗粮馒头,十两银子在她们眼里就是天大的钱。

这种人,当做对手她都觉得辱没自己格调。

现在,却不敢再掉以轻心。甫一露面,少女就打碎了她脑子里对农户女的固有印象。

且一个仅凭几句话就能把傅玉娴稳稳压住的人,也绝对不可能粗鄙无知。

最让她介意的是,一张小小请帖,让贵族圈中各大宴会绞尽脑汁都请不动的风青柏,亲自将她送过来

屈尊降贵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是乡下来的

这片桂花林,覆盖颇广,几乎占据了半个南郊。

绵延十里,空气中香气浓烈馥郁。

入目是高大树木,茂密枝叶中点缀着片片金黄。

走在其间,叫人心舒畅。

“每年十月,京中踏青的人最喜欢来这里,桂花林已成京中一著名景点之一。”见少女唇间挽着笑,傅玉筝低声同她讲解。

“同京郊红枫山一样”

“原来上次你跟王爷消失了一天,是去了红枫林”

傅玉筝难得放松了心的揶揄,让少女瓷白脸颊迅速爬上一抹绯红,动人得紧。

佯怒嗔了傅玉筝一眼,“你原来这般八卦”

“只是多嘴问上一句,你怎就脸红了”

“后待你有了心上人,你且等着”少女放豪言。

却让傅玉筝眼底揶揄敛了下去。

心头爬上苦涩。

她的心上人啊。

还会有吗

他,待得王爷事成,她大仇得报,或许她会寻一处不受纷扰的角落,过此余生。

倘若,她还能活着的话。

然于感事,她不会去强求,也不会去肖想。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何况,这世上,薄寡者居多,能够一心一意两相白首的男子,又有多少

遇不到,宁愿不要。

她不会重蹈娘亲的覆辙。

跟着前头众人的脚步,穿过桂花林一隅,面前视野赫然开朗。

这里竟然也建有凉亭,而亭中,已经摆上茶点清酒,亭子入口还有两位侍女并立守着。

左旋招呼众女入座,想来这里应该是她早早为游园所作的准备。

柳玉笙跟着入了席,在亭中往外看去才发现,凉亭的位置建得甚为巧妙。

地基搭得高于平地,坐在这里往外看去,能将周围林景完整收入眼底。

入眼是美景,空气中亦有暗香浮动,是个休憩的好地界。

“柳姑娘初来乍到,作为东道主,我先敬姑娘一杯薄酒,这酒乃是上贡宫中的青梅酒,相府得赏赐了两坛,今拿出来与大家共享,姑娘好好品一品。”坐下后,左旋即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柳玉笙。

“多谢。”柳玉笙笑笑,将酒接过来,当真细细品尝,一点点的轻抿。

有人噗嗤笑出来,“柳姑娘,饮酒当痛快,像你这般品尝,一小杯酒可不得品到天黑”

柳玉笙笑言,“我是小门户出来的,难得能品到贡酒,自要细细品尝,不及诸位见识广博,见笑了。”

“柳姑娘这话就折煞我等了,南陵王府什么好东西没有,姑娘住在王府,王爷还会吝惜这么一坛子青梅酒不成”左旋道。

“我倒是不知王府有多少好东西,只暂住王府做客,岂敢多问。”

又有人道,“听闻柳姑娘出云州杏花村,还有个小神医的称号,姑娘习医这么说来姑娘也识字我一直以为乡下人都是大字不识的。”

“柳姑娘既是大夫,当然得识字才行,否则怎么给人开药方开不了药方的大夫,那不是误人命么”

柳玉笙笑而不语。

傅玉筝是作为陪同来的,也不会随意越俎代庖,何况这里的人,没一个是她能斥责的。

恶意还在继续。

“我等生活京中多年,从未到过乡野,甚是好奇,柳姑娘,你们平里用膳,吃的都是什么”

“曾听人说过,乡间连白面馒头都少见,那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东西,还得是家境稍微富足的人家才舍得。大多都是吃的黑面馍馍,还喝野菜糊糊,是不是真的”

“听说乡下人都在自家院子里养鸡鸭猪羊,整与牲畜为伍,出门上都带着怪味儿。”

不管参与没参与这个话题的,女子们视线都投在柳玉笙上,或交头低语,或掩唇而笑,只等着看柳玉笙的反应。

“是吗原来贵女们还能听到这么多有关乡下的传言。我以前也一直以为贵女是那种只知朱门酒臭,不知路有冻死骨的人。今听得诸位小姐还懂得关心民生疾苦,倒是我误会了,”柳玉笙抿了一口小酒,笑眯眯的,“你们听了那许多听说,那不知可有听过,平里小姐们入口的青菜,是用出恭物浇灌的哦,还有,猪你们能吃上吧猪是吃潲长膘的,你们知道吗我也很是好奇,若不是擦香粉,吃过这些东西,不知道小姐们上,是个什么味儿”

众女纷纷变色,有人捂了嘴,用力压下反胃作呕,看着桌上摆着的吃食,瞬间没了入口的**

“柳姑娘这是闺女聚会,你说话怎能如此、如此粗鄙”

柳玉笙歪头,无辜道,“我是乡下来的,乡下人粗鄙,你们没听说吗”

“”

傅玉筝低着头,得极力才能压下肩膀的抖动。因着忍笑,一张俏脸憋得通红,眼底常有的清冷都不复在。

柳姑娘,总能教人出乎意料之外。

亭子里好一会没有人声,一袭对话,只有柳玉笙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赏外头风景,也赏贵女脸上颜色。

左旋深吸了一口气,扯出强笑来,“今既是游园诗会,大家不要因为几句话扫了兴致,不如来行酒令如何”

傅玉娴立即附和,“好,就以七言诗为范,各做一首诗出来。无需命题,做自己擅长的即可,柳姑娘既然识字,应该没问题吧”

“不敢扫兴,可勉强一试。”柳玉笙笑道。

那种笑,浅浅淡淡的,气定神闲,好像什么事都打不破她的气势,直让人觉得刺眼非常。

很快,便有人当场咏诗。

应时节颂金秋的,咏桂花的,造句工整押韵,贵族女子自幼便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可见一斑。

轮到傅玉娴,特地瞧了柳玉笙一眼,启唇缓道,“赤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讽刺意味分明,高高在上。

柳玉笙只莞尔一笑,未展露出一丝愤怒,反教那些密切关注她反应的人失望。

傅玉娴所作浅显易懂,柳玉笙不可能听不明白当中讽刺吧

如此能沉得住气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只认衣冠不认人

但是诸人却不认为柳玉笙会就这么乖乖忍下这种侮辱。

刚才她们不也言语之间诸多嘲笑轻视么?柳玉笙反手就给了她们一耳光。

现在还疼。

按照顺序,最后是左旋。

此次聚会,左旋特地下帖邀请如意县主柳玉笙,在座没人不知其真正用意。

就是想把人拎出来羞辱教训一番,以一平心中妒愤。

这些年,相府千金多次相亲都未有最终定下来,以致一直拖到现今十九岁。

对外说是说尚没有合意人选,相府千金也不愁嫁,所以不急。

知道实情的,有几人不知左旋实则是心系南陵王风青柏?

只不过为了维护千金脸面,没人敢说出来罢了。

饮下一杯清酒,左旋沉吟片刻,亦开始念出所作七言诗,“枇杷不是此琵琶,只怨当年识字差。若是琵琶能结果,满城箫管尽开花。”

同样浅显易懂。

左旋身份摆在那里,这首诗明摆着是在嘲笑柳玉笙出身低下学识粗劣,配不上南陵王。

几乎等同言明了柳玉笙痴心妄想,不会有结果。

这下,亭子里氛围更显出紧张来。

都在等柳玉笙应对。

众女子轻视之余,心头还隐约有着隐晦的兴奋。

贵女当中,左旋身份可谓最高,连郡主公主在她面前都得低下一头,皆是震慑于左相在朝的势力。

她们虽然玩在一起,却只能对左旋恭维讨好,从来不敢得罪。

没少受过气,却每每只能强行忍下,还得摆出笑脸来。

若是有人能够打一打左旋的脸,她们心下,是极为高兴的。

人性便是如此。

傅玉筝也抬眸瞧向柳玉笙。

她跟过来,只能陪同在侧,跟左旋带来的两位侍女一样,站在后方。

就算有心想帮上一帮,也无从着手。

何况对于诗词歌赋,实则她并不擅长。

自幼跟着娘亲被赶出傅府,颠沛流离,哪里还能得到多好的教导。

及后为了生存,所学皆是勾心斗角之术,于此时全无大用。

环视一圈,柳玉笙不慌不忙,不显躁意。

“我自幼长在乡野,见识不多,若是咏物,我想想……自小见得最多的,是家中奶奶纳鞋底缝衣物的样子,那我便以绣花针为题吧。”

顿了下,露齿一笑,莫名让人心头一颤。

“百炼千锤一根针,一颠一倒布上行。眼晴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满亭死寂。

又被打脸了,打的还是全部人的脸。

还不能生气,人家只是咏一根绣花针!

倘若因此生气,岂非对号入座!

许是察觉气氛不对,眨眨眼睛,柳玉笙略显无辜解释,“学识粗劣,让大家见笑了,我是乡下来的嘛,见识太浅,对于诗词歌赋着实不在行,你们就勉强凑合听一听,游园聚会,图的就是个乐子不是。”

“柳姑娘这首诗极为形象,听着,便觉能看到老人纳鞋底缝衣衫的画面,端是生动形象。”傅玉筝快憋死了。

若非场景不对,她真能不顾形象笑死。

柳姑娘此人,简直妙极!

柳玉笙回头,朝女子眨了下眼睛,“过奖了,要是喜欢,回头我教你。像这种程度的诗,我肚子里还能搜出一箩筐。”

傅玉筝点头,“好。”

众女,“……”

玩转一圈,不过是一小会功夫,但是没人有心情继续下去。

再来一轮,谁知道柳玉笙嘴巴里还能吐出什么让人发疯的诗词来?

就这一遭,左千金跟傅家大小姐的脸,已经紫得发黑了。

没了在亭中再坐下去的心情,一行人便起身,沿着林中小路继续往里游赏。

十里桂花林,当中风景不仅仅只有一大片的桂花,沿路还修建了不少小景。

有妙趣横生的石雕动物,有极大的平面刻字石碑,走到里,甚至看到了瀑布飞流。

水声轰隆,飞流直下。

浮动暗香的空气中,夹带了潮湿的水汽,瀑布直下带起的风流扑面而来,甚是清新舒爽。

到这里,已经走出很远,平日里娇养在闺阁,出行有轿子马车,今日亲自走过来,一众贵女们皆显出了疲态。

掏出小帕子铺在瀑布旁的石头上,便这么坐下来歇脚。

柳玉笙四处张望,看到瀑布岔进去不远,就有一座供人小憩的亭子,这些人竟是连多几步都不想走了。

“柳姑娘,可要到亭子里歇一歇?”傅玉筝问。

“不用了,就在这里吧。”柳玉笙摇头,亭子里隐有人影,便不过去凑合了,她也没觉着多累。

取出帕子擦掉额上薄汗,看着一众贵女显露出来的疲态,这场聚会应该差不多接近尾声了。

想到某个说来却一直没出现的家伙,柳玉笙失笑道,“石纤柔说了今儿一块来的,到现在都没见人影,也不知道是睡晚了还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怕是等到她来,我们已经准备回程了。”

“游园会估摸着一会就能结束了,石小姐便是没来也无妨,待会出去了我们便直接回程,兴许路上能遇到也不定。”傅玉筝低声道。

这些贵女们累成这样,再要继续走,没几人能继续坚持,大概稍坐一会缓缓,就会有人提议回去。

视线在不远处面向瀑布的左旋身上停留一瞬,傅玉筝又道,“柳姑娘待会跟紧我。”

柳玉笙微怔,点头。

只要还没回到王府,就不能放心太早。

这场游园会,是专门针对她设计的鸿门宴。

没能把她好好羞辱一番,设计的人不会轻易放手,只怕还有后招。

刚才那些言语争锋,不过是开胃小菜。

此时,面向瀑布而坐的左旋,偏头看了傅玉娴一眼,傅玉娴朝她稍微点头,两人视线对碰便又立即分开。

这个小动作,没被任何人察觉。

在瀑布边上坐久了,湿气重,肌肤上有了黏腻感让人不太舒服,便有贵女起身,提议往回走。

众人刚起身,便见岔道上的凉亭里走下来一群人。

看穿着打扮,应是城中平民,头上又绑着书生髻,不伦不类。

且走路脚步虚浮,歪歪斜斜,看似醉酒的模样。

见着站在水边的女子们,竟然不闪不避,直直走了过来。

第二百七十章 该遭受的,是柳玉笙!

“哟,这么多美人儿聚在这里,莫不是在等哥哥几个?”

“都说有缘千里一线牵,能在这里碰到,多有缘分,一起玩玩?”

这些人走过来的时候,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调笑。

让人听着直皱眉。

柳玉笙因着之前就站在岔道路口旁边,没有到水边跟贵女们一块,这群人下来的时候,最先就到了她面前。

一股浓烈酒气扑鼻而来,让人反胃。

柳玉笙皱起眉头,拉上傅玉筝就要避开。

不想当先一人见状,竟伸手向她抓来。

“美人儿,要去哪啊,别走,让哥哥抱一个!”

如此动作,将贵女们吓了一大跳,有人惊呼出声。

“放肆!”傅玉筝忙将那只手用力挥开,护着柳玉笙往后退去。

柳玉笙也冷了眉眼,“赶紧滚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被挥开的男子非但不怒,反而笑得更是张狂,“要对我不客气?尽管来呀!告诉你,哥哥我还就喜欢你这样辣的,玩起来才更够劲儿!”

说罢伙同周围同伙齐齐朝两人围将过来。

柳玉笙手已经探入荷包,就待洒出药粉,转眸后退之际,眼角余光却看到那边贵女里有人勾了下嘴角,竟似在笑!

心思一动,将手撤出来,另一手在傅玉筝手心挠了下,牵着她就转身往后跑。

见状,贵女们顿时尖叫,边叫边往四周逃散,生怕柳玉笙带着人逃到她们身边来。

整个瀑布边上兵荒马乱。

傅玉筝也紧张,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在这种混乱场合几乎派不上用场。

手被少女拉着飞快往前跑,随着她的力道左拐一下右拐一下的,速度虽然快,但是在她看来是跑不过几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的,可是奇怪得很,明明不该,那几个人却愣是追不上她们。

她几次回头,看到后面人涎笑着往她们扑过来想将她们搂住,都只差那么一点点。

柳玉笙跑的时候,则始终未曾回头,而是不着痕迹的观察跟着贵女们一块挤搡躲闪的人,果然很快看出端倪。

左旋,傅玉娴。

这两人面上跟众人一样表现得惊慌失措,可是眼睛里,却毫不见慌乱。

这场混乱的出现,她们是提前知情的!

柳玉笙眸心泛冷,她们想坏她的名声!

不再顾忌,带着那群醉汉在频繁拐弯中,朝着那边的人接近。

“救命!救命啊!”边跑,柳玉笙边作出慌不择路的表情,往贵女们中间冲。

贵女立即往两边哄散,叫骂不停,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了什么千金礼仪!

“啊!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柳玉笙,你不要过来,带着人走开啊!”

“走开,别过来,快滚开!”

贵女们一散,躲在后头的左旋跟傅玉娴两人就暴露出来了。

彼时她们二人是坐在离瀑布最近的石头上,为了躲避醉汉,女子们纷纷往里挤,导致她们后头已然是瀑布水潭,退无可退。

眼见柳玉笙竟然带着人往自己面前闪,左旋跟傅玉娴气得咬碎银牙,却又不能露出任何不妥的表情,只能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朝追来的那群醉汉悄然使眼色。

没路逃了。

醉汉将柳玉笙、傅玉筝围堵在了水潭边,她们两人身后还有左旋跟傅玉娴。

至于其他贵女,早就躲到一旁挤挨着发抖,惊惶看着这一幕。

“小美人儿,没地儿跑了吧?”当头醉汉喘着气,笑脸狰狞,“害哥哥跑了这么一大圈,今儿不弄得你半死,哥哥可顺不了那口气!”

“哈哈哈,把她衣服扒了,弄死她!”

“一个一个来,今儿就让小美人尝尝开荤的滋味!”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当先醉汉淫笑一声,张着膀子便往前扑来,目标直指柳玉笙!

左旋嘴角翘起了几不可见的弧度,与傅玉娴悄悄再往后退。

然就在醉汉即将抱住柳玉笙的时候,却见眼前一花,她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拉了上去!

站立不稳,正正被醉汉抱了个正着。

“啊!”左旋尖叫,飞快朝着醉汉甩出一个耳光!

不可置信,又怒又恨!

她甚至没看清到底是谁拉的她!

是柳玉笙?还是傅玉筝!

周围所有人都懵了。

就连醉汉也懵了,看清抱的人是谁后,慌忙撒开了手!

这个反应,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心思稍微活泛些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真要是醉汉调戏人,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马上把人放开,跟做了错事般。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场意外乃是人为,设计的人却反掉进了自己挖的陷阱里!

“简直放肆!你居然敢碰我?我要杀了你们,我要灭你们全族!”左旋已经气得失去理智。

众目睽睽,她被一个醉汉抱了!清誉毁于一旦!

事情若在京城传开,她左旋立即就会成为全城笑柄,会成为被嘲笑鄙夷的对象!

原本该遭受这一切的,是柳玉笙!

为什么会这样!

傅玉筝也明白了此间原因,跟着柳玉笙一齐退到水潭最边上,尽量远离气得要发疯的女子。

退的地方恰好是傅玉娴所站的位置,被人这么一挤,注意力在左旋那方的傅玉娴一时不察,直直往水潭里摔去。

哗啦一声响,傅玉娴呛水之后挣扎着站起来,边咳边骂,“傅玉筝,你敢推我!”

除了她还能有谁!

然而没人应答。

睁开眼睛就见所有人目光全转而落在了她身上,傅玉娴呆呆低头,才发现,衣裳湿透之后,紧紧包裹在身上,几乎透明,纤毫毕现,就连内里穿的肚兜都被完整呈现了出来。

“啊!”紧紧抱着自己身体,傅玉娴慌忙将自己沉入水中,试图将身子遮掩起来。

心头羞辱跟委屈一并上涌,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咬牙怒吼,“傅玉筝,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毒妇!”

瀑布这方空间,接二连三的变故,氛围几乎凝滞。

谁也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或者有人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是另一个结尾。

醉汉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往外跑,抱了左旋,哪里还有胆子继续待下去。

咻咻咻。

几声破空而来的响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很是突兀。

正往外逃跑的醉汉们,眨眼间竟然全部倒下了。

一道身影从桂树后面现身,慢慢走过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

“抱歉,路上遇到点事情,耽搁了时间。”

女子声调清冷,不疾不徐,踩着倒在地上的人,走到柳玉笙跟傅玉筝身边。

“我还以为你来不了。”看到她,柳玉笙松了口气。

别的她倒是不怕,就怕左旋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越来越歹毒。

若是她计划再周密些,自己不一定应付得来。

这次也是侥幸,对方怕是将她当成乡下土包子,所以手段也简单粗暴。

“发生这种事情,聚会应该也继续不下去了,事情虽然是意外,但是作为发起聚会的东道主,左小姐是有责任的,没有做好防护,保证好诸位贵女的安危。”

石纤柔瞧向脸色极是难看的左旋,说话半点不给情面,全然不顾忌对方相府千金的身份,

“这里全是京中权贵家的千金,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左小姐纵身为相府千金,怕是也担不起那个责。

女子最重清誉,清誉毁了,一辈子也就毁了,还望下次谨慎些。”

这些话,成功挑起了贵女们的怨气。

她们家族权势虽然比不上相府,但是也是顶级之家,按着家族安排,她们的未来绝对不会差了,但要是真在这次聚会中出了事情,那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左旋是相府千金,闯下天大祸事也有相爷给担着。

她们呢?她们被毁了,就会被家族放弃,没人会为她们负责。

更让她们怨恨的,是这次事情,左旋是提前知情的,甚至是她亲手设计的。

可是她却没对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透露过口风!

她只是利用她们来发起这次聚会,想整治柳玉笙罢了!

石纤柔话音落后,贵女们一个个转身离开,几乎没人跟左旋打招呼。

“我们也走吧,柳姑娘恐受了惊,早些回去歇一歇。”傅玉筝道了句,还特意走到僵硬立在原地的左旋面前福了个身,“左小姐,那我们就先离开了,您也勿要停留太久,免得周围再钻出什么无耻之徒来。”

三人并肩离开。

当然也没放过地上瘫倒的人。

石纤柔彪悍,走时直接扯了这些人的腰带把人捆在一起,拖行。

磕磕碰碰,身后一路鬼哭狼嚎。

“纤柔,要把他们带出去?”

“当然要带了,竟然敢光天化日对贵女们图谋不轨,这种人绝对不能姑息,务必要送到衙门让府尹严查严办!”

“我赞同石姑娘的话,不能让贵女们白白受一场惊吓。”

三位女子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还能落到后方人耳里。

有人目光淬毒,有人放声大哭。

无人在意。

及至最后,这里再次恢复平静,只剩下瀑布飞流水声轰隆。

桂花林入口,停着石府的马车。

石纤柔将腰带绳一头绑在马车后面,带着两人上了车。

坐好之后才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

“我路上被人拦截了,打了一场,还跟王府隐卫碰了头。

你们在里面的时候,他们就守在入口,刚才瀑布周围也有隐卫藏在暗处,危急关头他们会出手。

风青柏把你护得够紧的。只是没想到你们两个就把事情解决了,还解决得甚妙。

左旋跟傅玉娴聪明反被聪明误,够她们气上好一阵子。”

柳玉笙倒是不知道,风青柏会在她身边安排隐卫。

闻听石纤柔说出来,会心一笑。

“你怎么会无故被人拦截?”

石纤柔挑眉,“怎么是无故?若是让我准时到场,还能有后面那些二流子发挥的机会?”

所以左旋是怕石纤柔坏事,特地命人把她给绊住的。

“把这些人带去衙门,怕是也审不出什么来,相府势大,就算审出苗头,也会被压下去。”

“本来也没期待能审出个结果,不过就是做个样子,让那两个坏心娘们气狠些。”军营里的糙话脱口而出,说完石纤柔自己都愣了下。

三人相视一眼,噗嗤笑开来。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平时装得倒是正经。”柳玉笙捧腹,傅玉筝也掩唇而笑。

石纤柔干脆不装了,爷们似的往后一靠,破罐子破摔,“这事你们知道就行了,别在钱万金面前说,免得把他给吓跑了。”

忍俊不禁的笑声沿袭一路。

马车入城,沿路受到围观。

马车后面捆着一群男人,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的,太吸睛了。

百姓们指指点点,有好事的干脆跟在马车后面,看着马车停在京城衙门门口,然后跳下来一女子,把那些人拖拽着拉进了衙门。

茶余饭后的,又有谈资了。

只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人为什么会被捆成一团送官。

议论的同时,百姓们也揣测纷纷。

回到王府,一下马车柳玉笙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迎她的男子。

他好像提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似的。

转而想到他安排在她身边的隐卫,便心下了然。

傅玉筝朝风青柏福了礼之后,就要退下。

“玉筝,今天谢谢你。”柳玉笙冷不丁开口。

傅玉筝愣了下,低道,“便是我不出手,柳姑娘自己也会那么做,我只是快了一步,无需多谢。”

话毕,转身退下。

拉左旋做盾牌那一把,是她做的。

拉完之后,她才看到少女也伸了手,只是慢了她一点点。

当时她根本没有多想,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不能让少女被那些人碰到。

后果,她自己担着。

目送傅玉筝退下,柳玉笙才转头看向风青柏,对上他深幽眸光,“是不是担心了?”

“我知你能应对。”他道,没有说担心与否。

左旋将人请去聚会,他是知晓不会那么平静的,不过他也知道,左旋不敢做得太狠。

用的最多是后宅那些阴私手段,他在她身边布了防守,若她无法及时应对,隐卫会救她。

笙笙,需要成长。

他知道自己该稍微放手,给她成长的空间,他也正在这么做。

可是一整天,他的心都是提着的,呆在王府里,根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静不下心来。

那是他的笙笙,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担心到甚至一度想要亲自去寻她回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他爱她,爱入骨髓

男子的避而不答,让柳玉笙隐约察觉到什么。

待回到花厅之后,柳玉笙伸手搂住了男子的腰,依偎进他怀里。

“风青柏,你在胡思乱想了对吗?”

她能感觉得到他淡然表面下的矛盾。

风青柏竟然一时无言,他不知她竟然敏锐到这种程度。

他确实在胡思乱想。

自她到他身边之后,杏花村的安宁祥和她便再感受不到了。

在他身边,只剩下尔虞我诈波云诡谲。

时时刻刻,都需要防着别人算计。

她被逼着,从一个散漫天真的少女变成算心者。

她淡然自若避开柳太妃语言陷阱的时候,她笑嘻嘻的说着整治傅氏母女的时候,她机智逃过左旋鸿门宴的时候,他该为她高兴,可是,他并不觉得开心。

是他把她拉扯进了这个世界。

有那么一刻,他想将她送回杏花村,离他远远的。

在那里,她的笑才明媚。

男子眼眸里浮动的情绪乍起乍落,复杂晦涩。

柳玉笙在男子胸前蹭了蹭,声音娇娇软软,“风青柏,上次你离开杏花村,我甚至不敢去送你,我怕我会拉着不让你走,那种分别的感觉太难受了。我以为,那次分别,或许我们一年两年都没办法再见面,我都已经做好了一直等你的准备。我没想到你会以受封的名义把我招进京城。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高兴?我想见到你,我想呆在你身边,我想跟你在一起。风青柏,有你在,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我什么都不怕。风青柏,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少女在他怀里,娇娇的对他剖白。

她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她说,风青柏,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风青柏心头翻涌,眸光剧颤。

他想说好,发不出声音来。

他想紧紧抱住她,手抖得太过厉害。

胸腔剧烈起伏着,满涨的情绪在里面滚翻沸腾,风青柏眼尾竟泛出了湿意。

笙笙,笙笙……

他不知道怎样去释放这种让他无法掌控的情绪,唯有倾身,用力吻住她。

唇舌交缠,激烈而热切,以此来传达他对她的回应。

“笙笙,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一遍一遍,在亲吻间隙,他对她呢喃。

他爱她,爱入骨髓。

柳玉笙闭着眼睛,羞怯的,软软的承受,回应。

我也爱你,风青柏。

好爱好爱。

整个花厅,蜜意缭绕着,浓得化不开。

花厅窗外,偶有下人经过,不经意瞥到里面的一幕,皆立即扭开头,羞红着脸跑开。

也有人在跑开之前,多偷偷的看上几眼。

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王爷另外一个模样。

只有在那个少女面前才会展现的模样。

连眉梢,都晕染着对她的情意。

薛青莲在房里躺了几天,骨头都生锈了。

受毒害不说,还挨饿,无人理会。

骨头缝里都透着凄凉。

能动了,第一时间冲到花厅等用膳。

哪知道会看到这么让人牙疼的一幕。

尤其是风青柏那张脸,他恨得牙痒痒。

很想冲进去搞破坏,让粘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没那个胆。

风青柏这个人,在柳玉笙面前是禽兽,在他面前,那就是凶兽!

根本招惹不得!

他都吃几次亏了,要是还学不乖,他脑袋就是被驴踢过了!

捂着肚子在门口蹲在,含着两泡眼泪望天。

麻烦你们亲快一点,这里有人要死了。

求给饭!

肚子在咕噜咕噜响,回头看看还亲得如痴如醉的两人,薛青莲决定下一个研究,要做出让人气短的药来。

他恨风青柏气息那么长!

他腿都蹲麻了!风青柏这个禽兽,都不会窒息的吗!

……

坐上膳桌的时候,是一刻钟之后。

柳知夏在书院,中午不回来,膳桌上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等菜上桌的间隙,柳玉笙煞红着脸,一直把头埋得低低的,嘴唇还发着麻,不用看都知道肿成什么样。这不是她最羞的,最羞的是终于被放开的时候,一偏头,就对上门口某人幽怨控诉的眼!

她跟风青柏,全程被人观摩了!

薛青莲没去看小姑娘,只瞪着风青柏。

他感觉到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那么一个大活人在门口饿到最后一直用鼻孔喷大气,就差没咳嗽提醒了,他不相信以风青柏的敏锐,会察觉不到。

他就是亲得不想停!

无耻!不要脸!

“下次别蹲在门口看,非礼勿视。”男子只抛了这么一句话给他。

薛青莲龇牙,“不想让人看到,你倒是回房再亲啊!”

大庭广众亲热,还嫌弃“广众”碍眼!

男子抬眸,薛青莲气焰立即啪兹一声灭了,“我就要饿死了,我过来找饭吃,谁知道你们会在这里?”

“你可以直接去厨房。”

“……”他绝对是被饿傻了!

最后抱着饭碗,薛青莲夹了满满的菜,离风青柏三丈远。

那男人有毒!

整个席间,柳玉笙都没敢抬头,前面已经羞得不行,后面的对话,更是让她俏脸冒烟。

只觉没脸见人了。

薛青莲这人真是,明知道人家在亲热,也不知道走远点!

“吃饱赶紧走,笙笙害羞。”男人赶人。

柳玉笙,“……”

薛青莲,“……”他就是个不招人待见的!

把空碗一摔,薛青莲很有骨气的走过来,一手摊在柳玉笙面前,“福囡囡,给我一瓶药水,我立马消失,我不待见这人!他不走我走!”

柳玉笙,“……”拿出药水,默默塞到薛青莲手上。

第一次这么干脆。

她至少还要点脸。

等人走了,才敢抬头嗔向男子,“都怪你!”

凝着女子含羞带俏模样,风青柏笑,“嗯,都怪我。”

眼底浓得化不开的宠溺,让柳玉笙再次羞得低下头,嘴角,却高高翘起。

彼时左相府里,是另一番景象。

左旋失魂落魄回到府中,管家便将她带到了左相书房。

刚进门,一个耳光就迎面打了过来。

“啪!”极重的力道,打得她一个踉跄,嘴角鲜血溢出。

“祖父……”她甚至不敢捂脸,低声道。

“我平日对你的教诲,看来你是从未放在心上!”

第二百七十三章 她得不到,柳玉笙更不配

站在她面前的老者,头发花白,眼睛深沉凌厉,目光冰冷。

整个人散发出极大怒气。

左旋忙跪下来,“祖父,祖父教诲,旋儿不敢或忘,时时记在心头”

“若当真记得,你今还会闹出这样的丑事来你是不是嫌我跟风青柏之间还不够敌对,所以你特地来添上一把火”

“旋儿不敢”

老者双手负背,上刚才勃发的怒气只乍现一瞬便敛了下去,居高临下冷冷看着跪地的女子。

“我说过,京中贵族子弟你可以随便选,任何人都行,唯独不能是风青柏倘若你再记不住,你知道后果,我随时能挑个人把你嫁出去免得丢我左府的脸”

左旋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答话。

祖父的告诫,她怎么敢忘记,所以她明明心系风青柏,却只敢在背后偷偷喜欢,从来不敢表现出来。

只在亲事一项上,一拖再拖,纵容着自己的那点不甘。

风青柏,那个人,但凡看过一眼,便再没办法看上别的任何人。

她想嫁给最好的,可是那个最好的,偏偏嫁不得。

“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旋儿记住了,祖父。”左旋低道,“今桂花林的事”

“这件丑事你还好意思提一击不中,反把自己搭进去了,我才知道我左书榕的孙女如此蠢”老者冷笑一声,走回书桌后面坐下,不再看女子一眼,“此事我会解决,下去”

回到闺房,关上门,看着铜镜里半边脸红肿不堪的自己,左旋吃吃笑起来,边笑边流泪。

哭完了,镜子里女子的眼睛,渐变狠恶毒。

风青柏是宝石,衬得别的男子都成了鱼目。

这颗宝石她得不到,柳玉笙更不配得到。

柳玉笙,一个卑微下jiàn)的农户女,甚至连鱼目都算不上

她充其量只是一颗砂砾

午后,哄着女子睡着了,风青柏才离开笙箫院去了书房。

隐卫立即来报。

“王爷,相府那边果然伸手了,午前送到衙门的醉汉,其中一个在牢里突然暴毙。”

风青柏眸色淡淡,意料之中。

这次左相不下手,他也会下手。

“风声放出去了吗”

“放出去了,相府千金左旋在桂花林被醉汉轻薄,及后醉汉莫名暴毙大牢之中,百姓之中风向已起。”

“继续引导舆论方向,左书榕那只老狐狸,想一点腥臊不沾,怎么行。”

“是”

隐卫退下后,风青柏坐在书桌前,开始完成堆积的公务。

这次的事,除了让相府威望略有崩塌,没有什么实际上的作用。

他也没寄望一次能把左书榕打垮。

只是借由此类事,去一点点磨损对方的根基。

积沙成塔。

朝堂争斗,不可能快意恩仇,每一场博弈,都是一场持久战,端看最后,谁布局疏漏,谁垮台。

至于傅家,风青柏眯了眯眼睛,已经越来越得意忘形,快到可以收网的时候了。

这天,小半功夫,整个京城便被新的流言覆盖,喧嚣尘上。

大街小巷茶楼酒肆,处处都是在说醉汉刚进大牢就暴毙的事。

人人都知道原因,早传遍了,却没人敢把这件事挂到嘴上说出来。

醉汉的下场,对寻常百姓来说就是个震慑,以儆效尤。

然则左相府的狠辣手段,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也在百姓心里刻下了印记。

风评,一点点降低。

入夜。

房间里,傅玉筝看着面前的纸条,静坐了很久,及后将纸条烧掉,悄然出了王府。

从皇宫侧门进去,直接去往清宁宫。

柳太妃召见。

不用猜她便知道是为了何事。

也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到了清宁宫,老嬷嬷直接将她带到了刑房。

衣饰华丽高贵的妇人,便坐在刑房里,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没有绪的面容,却与那些森冷刑具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你该知道本宫为何召你入宫,自己领罚吧。”

老嬷嬷立即动手,扒掉了她的外衣,把她反向绑到了刑房墙壁的柱子上。

咬着牙,傅玉筝没有求饶。

这个后果,本就是她预料之中的。

帮着柳玉笙,让相府千金受了那般委屈,纵有再多理由,这场刑罚她亦逃不掉。

何况,她根本不后悔。

这个刑房里,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皮鞭,竹刺,钉子,琵琶钩,狼牙棒,烙铁

还有两个负责行刑的壮汉。

“啪啪”

面向墙壁,背后传来剧烈刺痛,冰冷的抽打声,一声一声回dàng)在丑陋狰狞的刑房。

傅玉筝几乎将唇瓣咬烂了,都抵抗不了那种折磨。

冷汗浸湿头发,面色惨白如纸,眼前一阵阵晕眩,她依旧能感受到背后那道冰冷无的目光。

刑房潮湿的空气里,逐渐染上血腥味,越来越浓,令人作呕。

等她被从柱子上放下来,已经成了个血人,躺在冷冰冰的地上。

极轻的脚步声接近,傅玉筝强撑着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双华丽的宫靴。

抬起,慢慢碾压在她手指上。

十指连心,痛入心扉。

“唔”死死忍住要冲出口的呻吟,傅玉筝蜷缩起子,不停颤抖。

“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这些年你待在南陵王府,是不是快要忘记,自己究竟是谁的人了”

头顶,贵妇声音不含半点起伏,看她如看最卑微的蝼蚁。

“傅玉筝,这还不是最大的惩罚,在任何位置,人都得认清自己的份,不可能由着你多方讨好。

如果你头脑还不能清醒,我有的是手段将你送给青楼老鸨,这辈子,让你过够迎来送往左右逢迎的生活”

伏在地上,傅玉筝一声不吭,咬破了舌尖,不让自己昏死过去。

“再上个水刑,让她走。”

“是”

傅玉筝瞳孔骤缩,无声惨笑。

水刑,比鞭笞更让人不堪折磨。

柳太妃这次,当真是怒极了。

被人毫不怜惜的拽起来扔到椅子上,有人用力抓了她的头发,脸上被盖上布巾。

冰凉的水当面浇下来,湿透了布巾,也堵住了她的呼吸。

在窒息到四肢抽搐至僵硬垂下的时候,脸上湿布巾才被拿掉。

第二百七十四章 有痛有泪,自己尝

待得她大口呼吸喘过一口气来,湿布巾再次盖上脸。

刑罚继续。

反反复复。

每一次,她都以为自己会死掉。

无法呼吸的痛苦,让人几发疯。

再次有意识,她已经躺在皇宫侧门外,上丢着她的外衫。

没有力气动弹,努力抬起眼皮,视野里是无尽黑暗。

侧门小巷,像个偌大的坟墓,将她整个人掩埋其中。

整个世界,似只有她一个人。

无所依,无所靠。

有痛有泪,自己尝。

再大的折磨,自己受。

没有人,会为她发出一声叹息。

没有人,会予她一丝怜惜。

傅玉筝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才能尝试着动下血迹斑驳的手指。

缓缓拉过上的外衫,将自己裹紧,撑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往王府方向挪。

往马车一刻钟能到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只觉得呼出的气息,都能带出体一股股强烈的疼痛,眼前整个世界,都是晕眩的,摇晃的。

直到眼前出现了南陵王府的宫灯,用最后一口气走到拐角无人能察觉的角落,靠着墙壁,傅玉筝笑着缓缓往下滑落。

真好,至少受了折磨之后,她还是有个地方可去的。

柳知夏今又回来晚了。

初入国子监,夫子教学与以前的学院颇为不同,在学术见解上也更为独到。

为了尽快跟上课业,他滞留在教舍里跟夫子议课,走出国子监的时候才发现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国子监往南陵王府的整条大道空无人影,唯有天上月朗星稀,淡淡光晕笼罩。

十月,秋夜的气温已经开始降低,有股沁人的冷,夜露已起。

王府马车依然等在外面,上了马车,直奔王府而去。

这段时间在国子监里,尚算平静无事。

许是因为知道他住在南陵王府的关系,沾了王府的光,夫子们对他算颇为客气,但有疑问皆尽心解答。

其他同窗有看不起寒门学子的,也不会在他面前展露太多,至于某些人躲躲藏藏施的一些小绊子,他尚能应付。

这么算来,因着王府,他确实获得了很多便利,也省却了很多麻烦。

至少相对于别的寒门学子来说,是如此。

他亲眼见过贵族子弟在国子监里如何欺负寒门学生,那种羞辱,他没有遭受过。

莫名就想到了傅玉筝跟他说过的话,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彼时她说,若她是他,能借王府的势她求之不得,那样才能得到更好的待遇,得到更多的资源,能让自己更快达到目标。

现在他脑海中还能清晰浮现出她说这番话时候的模样,清冷面容,眼神坦坦dàng)dàng),理所当然的态度很是耀目。

“柳公子,王府到了。”

车夫的提醒拉回了柳知夏思绪。

下得马车,道了声谢,刚要举步走进王府,眼角不经意之间,瞥到黑暗拐角处,一双绣花鞋。

视线顺延而上,被墙壁拐角挡住了,但仍可猜测出是有人倒在那里。

柳知夏皱了皱眉,转了脚步,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走近了,空气中便立即能闻出一股铁锈味来。

是血

柳知夏又将脚步加快了些,待得视线不受阻挡的时候,看清了拐角地上真的躺着一个人,一个女子,上半倒在影中,头发凌乱遮面,看不到模样。

然昏暗光线下,那一血迹斑斑却让人触目惊心

继而视线落在女子外衫上时,隐隐的熟悉感让柳知夏眼睑一缩,再顾不得其他,上去飞快将人扶起。

拨开她脸上遮挡的乱发。

傅玉筝真的是她

怎会是她

这一的伤,一的狼狈,一血

沉了眼睛,将女子抱起,快步往王府跑去。

柳知夏抱着人闯进笙箫院的时候,柳玉笙正伏案桌上构思自己的计划书,跟风青柏一人分占书桌一角。

因为太过专注,不知不觉就过了睡觉时间,全无所觉。

“囡囡,快过来看看,傅姑娘受了重伤”

此时也顾不得自己大晚上的闯了妹妹闺房,更顾不得这个时间为何风青柏还在妹妹房里,怀里女子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了,耽搁不得。

柳玉笙一眼看到了大哥怀里的血人,忙扔下毛笔站了起来。

“哥,把她放我上,你们两个先出去,顺便吩咐人打水过来。”

把两个大男人赶出房间,关上房门,柳玉笙回到边,看着上女子,眼睛沉暗。

没办法想象,眼前这个血人,会是早上还同她在马车上说笑的人。

那份鲜活还在眼前,下一瞬,她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着手将女子外衣连同里衣一并剪开剥下来,柳玉笙倒抽一口凉气。

女子背上皮开绽血模糊,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全是用鞭子抽烂的伤痕

深处可见白骨

还有她的右手指骨,也被人踩成了骨折,皮肤处被鞋底磨出来的痕迹还在

这些都是眼能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她尚不知道。

傅玉筝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受了怎样的折磨

用干净棉团沾上一些药水,挤进女子唇瓣,先护住她这口气。

待水上来后,帮她擦拭干净背上凝固的血团血渍,柳玉笙才着手处理那些伤口。

没有吝惜,直接用的稀释了一半的灵泉液。

否则她上势必会留下疤痕。

做完这些,拉下了雕花木的帐帘,确定无人能窥探里面,柳玉笙才走出房间。

柳知夏跟风青柏都在,就侯在门口。

风青柏面色淡淡的看不出神色,但是柳知夏却眉头紧皱,上充斥着愤怒与担心。

一看柳玉笙走出来,柳知夏立即迎了上去,“囡囡,她的伤势怎么样”

“已经处理过了,她还在昏迷,今晚就让她歇在这里,有什么事都等她醒了再说吧。”顿了下,柳玉笙道,“你们先回房休息,这里我看着就行,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如果是寻常大夫,处理那么大片严重的伤口,最怕就是伤患发烧,伤口感染。

但是在她这里不会出现那种问题,所以现在就只等傅玉筝醒来。

跟风青柏对视了一眼,其实,不用傅玉筝说,她也能隐隐猜到她受伤的缘由。

第二百七十五章 乖得让他心痒

跟宫里那位绝对脱不了干系

否则,谁有那么大胆子,敢这样折磨南陵王府婢女,且,还是南陵王的“恩人”

风青柏显然也是了然的,所以从头到尾,没显出异样绪来。

柳知夏看到两人之间短暂对视,眸心一暗。

他不傻,哪怕两人不说,他也一下猜测到了。

又是权贵之间的龌鹾

只是贵人相斗,为何却要将一个无辜女子牵扯进来,受到这般伤害

闭眼,双手捂上脸,柳知夏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质问压下去。

他知道事不会是他想的那样简单。

那是他还触碰不到的地方。

放下手,视线隔着房门投到房内,脑海里浮出女子清冷略带疏离的面容来。

她一定很痛吧,那么重的伤,便是个大男人,怕都没办法忍受。

她是怎么忍耐着,走回王府的。

“哥,这么晚回来,你应该还没用过晚膳吧,你去吃点东西睡一觉,明再过来探望,那时候傅姑娘也应该醒了。”柳玉笙道。

柳知夏点点头,人还昏迷着,他们杵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且亲眼见识到权贵争斗的血腥无,他受到的冲击也很大。需要点时间空间冷静一下。

后他要往这条路上走,他就得学会接受,学会习惯。

目送柳知夏离开,柳玉笙才转而对风青柏道,“你也去歇息吧,接下来,最不轻松的应该就是你。”

“无妨,你要看顾她,今晚是没办法好好睡觉的,我陪你。”风青柏抬手抚过少女白皙脸颊,轻道。

柳太妃此次动作毫不遮掩,等同变相的警告。

傅玉筝是她送来王府的,左相府那边出事,傅玉筝当时在场,她没有帮左旋,对柳太妃来说就已经是有罪。

事关自己利益,柳太妃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破坏她跟相府的关系。

没了左相的助力,她只有被打回原形的份。

所以哪怕忌惮南陵王府,这个教训她也要示下。

教训傅玉筝的同时,也是向相府表明自己的立场。更是给风青柏做出一个警告,警告他不要把手伸得太长。

傅玉筝双面间谍的份,其实柳太妃已经有所察觉,只差没扯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柳玉笙没能赶走风青柏,这人粘起人来,她是赶不走的。

偏生男子不方便进房。

两人便这么守在门口。

风青柏靠在廊檐下的廊柱上,而她靠在风青柏怀里,相互依偎。

累了,她还能闭上眼睛小憩一会,房中若有什么动静,男子会叫醒她。

察觉怀中女子呼吸悄然平缓下来,应是困极了的,风青柏低头,怜的吻了吻女子的额,用不惊扰她的方式换了姿势,把她打横抱起,让她能在他怀里睡得更舒适。

再朝暗处点了点头,着隐卫把庄子里调过来的那个丫鬟叫来,进房伺候。

天际即将破晓时,房里传来了轻微动静,丫鬟走出来,不敢抬头,下意识将声量放到最轻,“王爷,傅姑娘要醒了。”

“下去吧。”

丫鬟低头就走。

出了院子才拍拍口回头看了眼。

吓死她了。

不过王爷对柳姑娘可真好,竟然就这么抱着她一夜。

柳玉笙是被脸上酥酥痒痒的触觉扰醒的。

甫睁眼的时候,尚两眼惺忪,待看到天际竟然透出了灰白时,才猛然清醒。

她睡着了

“别急,她还没醒,现在你进去,应该刚好。”

风青柏将女子轻轻放下,柳玉笙这才意识到,自己睡着后他竟是将她整个抱起来了。

抿唇,伸手在他手臂揉捏,帮他缓解酸麻,“笨蛋,也不知道寻个地方坐下来。”

“我喜欢这样抱着你。”因为喜欢,所以甘愿。

柳玉笙红了脸,羞,也心疼。

“我进去照看傅姑娘,你回房好好睡一下,不许说不,不然不理你。”他待会就要上早朝了,便是睡也睡不了多久的。

明明那么精明一个人,有时候非要做出笨拙的事来引她心疼。

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了。

这次男子没有再跟她固执,将她的手在掌心握了下,“午时回来陪你用膳。”

“嗯。”少女应他,样子好乖。

乖得让他心痒。

站了一夜,他想看的便是这模样,看到了。

无声勾唇,在少女唇上啄了下,男子返离开。

柳玉笙进房,发现帐帘被人勾起来了,而上女子真跟风青柏猜测一样,刚刚睁开眼睛醒来。

视线从迷蒙到清明,傅玉筝看到了走过来的少女,一怔。

再看这房间,分明是少女闺房。

她被带回来了,还躺在了少女上。

“感觉如何,伤口可还有那么疼”

傅玉筝怔然瞧着少女,反应不知为何有些慢。

她不提,她甚至忘了自己背上有伤。

“不疼了。”她扯开唇角,笑,声音哑得完全变了样。

“昨晚我给你上过药,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之后可能会发痒,你别去挠,免得落下疤痕。”

少女边说,边倒了杯水,然后从药箱里拿出白色棉团,沾了水后压在她唇上。

有些凉了的水很快湿润了干裂的唇瓣,有水液溢进嘴里,她下意识吞咽,缓解喉间干渴。

“先这么润润嗓子,你趴卧着没办法直接喝水,容易扯裂背上刚结上的痂。待会再给你喂一次药,隔半个时辰要是很渴的话,我再给你喂水喝。”

傅玉筝半垂了眸子,“嗯。”

顿了下,“谢谢。”

谢谢她在她受伤的时候,照顾了她。

“谢什么,你受伤,说来还是我害的,我不对你说抱歉你也别对我说谢谢,好吗”

傅玉筝再次怔然,所以,她的份,少女其实是知道的。

对,王爷应是不会瞒着少女任何事的。

“好吗”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少女歪着脑袋,又问了一次。

傅玉筝自嘲一笑,“你该看不起我的。”

少女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直视她的眼睛,“傅玉筝,你很棒。我很喜欢你。”

“”少女的眼睛明亮,清澈,坦dàng),真实得让人自惭形秽。

傅玉筝想扬起嘴角,扯一个客的笑容。

眼泪却于笑容,先坠落眼眶,一滴一滴浸湿了枕巾。

第二百七十六章 总有人值得你相信

“囡囡,囡囡傅姑娘怎么样了”门外响起柳知夏询问声的时候,柳玉笙刚给傅玉筝绑上布带穿好衣裳。

“昨晚是我哥发现了你,把你带回来的。”抱着回来的,柳玉笙没说。

对姑娘家不太好,虽然况所迫,到底大哥是碰了人家。

傅玉筝眼睫颤了下,“让他进来吧。”

柳玉笙这才扬声冲着门外的人道,“哥,进来吧。”

进门,柳知夏视线首先落在已然在上半坐起来的女子上,“傅姑娘,如何了,伤口可还疼”

“好很多了,柳姑娘医术很好。”傅玉筝脸有点红。

柳知夏一个大男人,直接问她背上的伤口,太直接了。

看到女子不自然的神态,柳知夏也反应过来自己说话莽撞了,忙道,“傅姑娘别误会,我没有看过你的伤口,只是昨你一是血倒在王府门口,我猜测伤势应该很重。”

“昨夜,多谢柳公子了。”

“不必客气,我昨夜是恰好遇上了,若是没有遇上,姑娘那样子倒在那里,后果怕是很危险。

恕我多嘴一句,傅姑娘既能撑着回到王府门口,为何不肯呼救一声,以便及早能够得到帮助。

你是女子,应更懂得惜自己才是。有些时候其实无需太过倔强。

遇到事你自己撑着忍着,固然令人钦佩,可是那么严重的况你都不肯喊人帮一下忙,未免心防过重了些。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会算计你,总有值得你相信的人。”

一大段话下来,发现上坐着的女子目光呆呆的看着他,似被他吓着了般。

反应比平时慢上好些。

柳知夏也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了,过于交浅言深,只是,昨晚担心了一晚上,他实在有些气恼她这般作践自己。

“我一时口快直言,姑娘若是能听,就听一听,觉得柳某冒犯了,也别放在心上。时辰不早,我先出门了。”说罢便朝柳玉笙点点头,“囡囡,我先走了,晚上再回来。”

“好。”柳玉笙眨巴眨巴眼睛,很是奇怪的打量自家大哥。

柳知夏装作没看见,转走了。

往时这个时辰,他已经在教舍学堂了,今特地拖了会时间,就是想着过来看看。

昨夜一晚上他都没睡好,闭上眼睛,眼前就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

让人心烦意乱。

等男子走了,柳玉笙收回目光,笑叹道,“没想到居然会听到我大哥一本正经对人说教,以前在家里带我跟二哥玩儿,他只会不断挖坑给我二哥跳。”

“是吗,倒是看不出来。”傅玉筝回神,低道。

“别说你了,就是我二哥,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当年到底跳了多少坑。每每见着大哥,都还会颠颠儿跟在后面当跟虫。”

想到那种场面,傅玉筝噗嗤,闷笑出声,扯得背上伤口隐隐作疼。

但是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好。

真的很好。

没有每每受伤醒来后的孤寂与悲凉,无需一个人偷偷软弱之后又强bi)自己坚强。

只是多了那么一两个人,多了几句闲话交谈,一切就变得截然不同。

一个对她说她很棒,很喜欢她的少女。

一个教训她要懂得惜自己,总有值得相信的人的男子。

便让冷寂多年的心,变得暖烘烘的。

稍微能走动,傅玉筝便回了自己所在的院落,不肯再呆在笙箫院。

昨夜占了柳玉笙的,加之又要照顾她这个伤患,少女怕是一夜没得睡。

至于她的膳食,暂时让人帮送过来即可。

午膳时间,风青柏准时回到,开饭的时候薛青莲这家伙就冒出来了。

难得的,他居然没有一直闭关,还转而说起了听来的八卦。

“福囡囡,你昨去了桂花林,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外面传得可闹了。”

嘴巴塞得满满的,薛青莲口齿不清,“那个轻薄了相府千金的憨货,在大牢里暴毙了。

到处都在传是相府下的手,说那个相府千金当时就发话,说要杀了人家,还要灭人家全族,是不是真的

啧啧,相府这次挨的脏水,估计不容易清洗干净,城中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柳玉笙愣了下,看向风青柏,昨天回来后她就没有出过门了,不知道外面的闹,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开了。

当时瀑布旁边只有她们跟醉汉一群当事人在,没有第三者。

左旋说的话能这么快传出去,是风青柏做的吧。

他安排在她边的隐卫,才能知晓得那么详细。

风青柏没什么反应,“便是左旋没有说那句话,牢里的人也活不了。”

左相不会容一个把柄活着。

他也不会。

柳玉笙沉默。

这个时空,上位者要杀一个人,如同捏死一只蝼蚁。

那边薛青莲还在喋喋不休,“我昨天做着研究呢,听到窗外有下人议论,一时好奇,就去了趟牢房,刚好看到狱卒敛尸。

那惨状,啧啧啧,眼睛暴凸,舌头伸得老长,表凝固在恐惧状态,最恶心的是,一双手被剁掉了”

砰薛青莲也被踹飞了。

“风青柏我在吃着饭呢”倒地之后捂着股,薛青莲看着气定神闲的男子,气得鼻子都歪了。

他今天做错什么了他

“吃饭的时候再说这些东西,以后别上饭桌。”

“”薛青莲瞬间明白了,敢是他说的太恶心,人家怕恶心到福囡囡。

二大爷,您多虑了

您看看您女人有一点恶心的样子吗

您是没见过她把手术刀舞出花来的景

特么的,他冤死了

再看福囡囡,人家眼观鼻鼻观心,乖乖巧巧吃饭,看都没看他一眼。

装得恁是乖巧

这口锅,他背

站起来,默默爬回膳桌,拿起筷子。

吃饱肚子要紧。

瞧着人老实了,柳玉笙才开口,说的是傅玉筝的事。

“傅姑娘那里,你跟柳太妃都明白她处的是什么位置,以后柳太妃怕是不会再相信傅姑娘,还要让她继续下去吗”

薛青莲立即竖起耳朵,回头等柳知夏回来了,他到柳知夏面前八卦去。

第二百七十七章 这样就很好,我喜欢

“我跟傅玉筝之间,是交易,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的关系。

这么多年这种关系一直维持着,并非我强要她留在那个位置上,而是一旦她退下来,她就变得没了价值。

没有价值的东西,便没有存在的必要。”

风青柏的回答听来冷酷,“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就算我肯,她也不会退下来。”

柳玉笙沉默了。

傅玉筝有家等于没家,一旦她认为自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那么以她伤重得快死了都不肯求救的倔强和骄傲,她绝对不会在王府摇尾乞怜,她会选择离开。

可是离开了王府,她根本无处可去。

唯一可能的结果,就是完全站到柳太妃边,为她卖命,等到价值被压榨干净之后,被弃若敝履。

跟自己前世的际遇和下场,几乎相同。

许是因为有过一样的遭遇,所以对于傅玉筝,柳玉笙心里莫名多了一股怜惜。

再一想到宫中那个高高在上,将人的自尊和命玩弄在股掌的妇人,柳玉笙更加厌恶。

京都柳家,现在除了柳太妃之外,她还没见过其他人。

但是以柳太妃的行事作风,便能大概猜测出整个柳家的作态来。

她跟柳家的战争势必要打响,得加快速度了。

午膳后,柳玉笙去看过傅玉筝,给她换了药后,着丫鬟看顾着,便回房继续写她的计划书。

这是她准备去钱府拜访的时候,拿出来说服钱老爷子的。

要拉响这场商战,她直接找上钱万金,钱万金定然不会拒绝。

但是她不想那样。

这不是小事,一旦开启,将会是家族跟家族的对撞。

她要亲自说服钱老爷子,不能让钱万金夹在中间为难,让他一个人去顶家族的压力。

这个下午,整个院落都很安静。

风青柏反常的没有来扰她,也没来抢占她的书桌。

一心沉浸在构思计划书上面,不知时间流逝。

等抬起头来揉发酸的脖子时,才发现夜幕初降。

怪道光线越来越暗。

柳玉笙嗮笑一下,收起撰写了一部分的初稿,伸伸懒腰,走出房门。

房门打开,即看到了靠在门前廊柱上的男子。

今换了一玄色金边锦袍,夜色降下,将他笼罩在暗灰色的影中,清冷中多了几分强势与神秘,有股别样的魅力。

一如既往让人挪不开眼睛。

“来多久了,怎的不叫我。”

“嗯。”他笑。

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她专注认真的样子,他便不舍去打扰。

为了他,她全心的在努力。

“是不是过来叫我用膳”柳玉笙偏头,眼底也略带了笑意。

这个时间,该用晚膳了。

“不,今晚不在府中用膳,”风青柏摇头,上前两步将女子拉入怀里,低道,“今晚带你出去。”

“去哪”柳玉笙愣。

男子笑而不答,只牵着她往外走。

“等等,风青柏,要出门你该提前跟我说一声啊,至少让我换衣衫打扮打扮”她现在这个样子,埋头伏案一下午,样子不邋遢,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说平在府里她都清汤素面的,跟此时的他在一起,看着着实不匹配。

她还是在意这点的。

“这样就很好。”男子道,“我喜欢。”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柳玉笙唇角翘起。

走呗。

走出院子,柳玉笙才隐隐发现不对劲。

府中各处居然张灯结彩,处处挂上了大红灯笼。

节气氛浓郁。

“今天是什么子”柳玉笙愣愣道。

“十月,农历八月中,你说是什么子”

“”用力一拍额头,柳玉笙心底哀嚎。

中秋啊

没人提醒,这些时来又事赶事的,她居然把这个子给忘记了

合家团圆的子

“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无需你做什么准备,府中有下人,你跟着我便好。”

柳玉笙瘪瘪嘴,“没想到这么快就中秋了,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在家以外过这个节。不知道家里今天是什么景。”

团圆的子,她想家了。

在风青柏边也想。

想爷,想爹娘,还有二叔二婶跟二哥。

想杏花村。

风青柏紧了紧女子的手,“家里定是十分闹的,月前我已经着人带了节礼回去,中秋后隐卫会把家里的况报上来,今年你虽然不在家中,但是爷在村子里,也不会寂寞,有很多人陪着他们。反是我,边只有你一个。”

“”就会扮可怜,她还就吃这一,挠了挠他掌心,“只此一次,以后过节我要跟家里一起过。”

“那我呢”

“你你自然是陪我了。”

少女理所当然的回答,让风青柏笑意染了眉梢。

这次,两人没有骑马车。

从王府出来的沿路,两边都挂着红色灯笼,在夜幕下发着暖黄光晕,一眼望去,如同两条长龙。

只当景看,也是极美的。

“既今是中秋,你没有应酬还有,我哥跟薛青莲他们呢还有傅玉筝,还伤着呢”少女一下子冒出很多问题来。

风青柏略显无奈,“笙笙,你问题太多了。知夏跟薛青莲已经先一步出去玩了,至于傅玉筝,自有人照顾她。至于我,现在需要你陪着。”

应酬,自然是有的。

每年中秋宫中都会设宫宴,以往他会在宫里陪风墨晗。

今得知他晚上不会赴宴,小少年还闹了气,非要跟着他一块出宫,被他扔回去了。

明估计得在他面前闹腾。

王府离京城大街也不多远。

行上一刻,便能看到大街上的闹繁华。

中秋夜,街上灯火辉煌,人流如梭。

街道两旁商铺门户大开,沿街的小摊也吆喝阵阵,街道上方挂满了一盏盏精致漂亮的花灯。

出来看花灯游灯河的游人,一群一群,一波一波,围在各个不同的摊位面前。

或看精彩的杂耍,或看描画夸张的脸谱面具,或看舞狮采青,然最闹的,还是各个卖花灯的小摊。

人们笑着闹着猜灯谜,买花灯,街上几乎人手一盏花灯。

“原来京中的中秋夜这般闹。”柳玉笙叹为观止。

“我说过,以后,带你来看花灯会。”风青柏偏头,“这就是京城的花灯会。”

第二百七十八章 趾高气扬的猫

男子微微侧头,周围灯光打在他脸上,上,为他拢出一层薄薄光晕,俊美如谪仙。

灯光下,他的眼睛极为深邃,似映着星光点点,而他凝望她的眼神,温柔,深,比星河更迷人。

沉溺在他的目光中,柳玉笙一颗心软得如浸入糖水。

小时候的每一个承诺,他都记得。

他在一件一件,实现他曾经的承诺。

柳玉笙笑了。

这个男人。

她他。

万千灯火之下,少女展露出来的笑容绝美,柔了某人的眼,柔了某人的心。

让他想要珍藏,让他想要私藏。

周围人来人往,在两人的凝望中,成为布景。

时间尚早,风青柏没有带着少女直接游灯河。

选了城中最大的酒楼,先行带她用膳。

钱氏酒楼,很简单的名字,正好是钱家开的。

中秋佳节,酒楼的生意非常好,人满为患。

然掌柜的一见到风青柏,便扔了其他客人立即迎了上来,熟门熟路带他往三楼包厢走。

作为最大酒楼掌柜,平里接待的尽是官家权贵,于认人一事上出不得丝毫疏忽。否则一个不长眼,很可能就得罪了一个得罪不起的贵客。

南陵王,掌柜自然是识得的,岂敢怠慢。

沿着楼中阶梯而上,一楼大堂的喧哗就渐渐弱了下去。

行经二楼雅座,上得三楼,每个包厢里都能听到人声。

可见客满。

掌柜的推开了其中一间包厢门,言语恭敬,“这是酒楼一早为贵客预留的包厢,所订席面马上送来,还请贵客稍坐。”

风青柏朝他点了点头,牵着少女走进去,掌柜的立即掩上门,退了下去。

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擦拭额上冷汗。

南陵王啊气场真是太强了,光是站在他附近,都有一股强势的压迫感。

包厢里,柳玉笙笑道,“你一早就订好了包厢”

否则这么火爆的生意,不可能还给他们留下空座。

风青柏只凝着少女浅笑,不答。

一早就计划了要带她出来,自然是要及早做好准备的。

他不答,柳玉笙也已猜到答案,不再追问,扭头从包厢窗口往下望去,满城灯火尽收眼底。

这个包厢位置视野绝佳。

整条京城大街的灯火,从这个位置看去全无遮挡。

便是不逛街,只坐在这里,就能欣赏一幅好景,还清净。

为了她,他花足了心思。

“风青柏。”少女突然唤道。

“嗯。”

她回过头来,不说话,只看着他笑。

“风青柏。”

“嗯。”他勾唇,配合她的小玩闹。

她只想唤他。

他只想宠她。

包厢里,没有多余的交谈。

少女半边子撑在窗台上,却一直回头看着他,好似他比窗外的美景更好看。

时不时的,她就唤他的名字。

他便应着,宠溺的,纵容的。

任由她淘气的时而拉拉他的手指,扯扯他的衣袖,踢一下他的鞋。

她好像对此乐此不疲。

直到包厢外头响起敲门声,少女才消停。

放开被她蹂躏了一番的人,正襟危坐。

得了男子一记揶揄眼神。

“进来。”

门开,是掌柜的亲自带着小二将饭菜送上来,掌柜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小酒坛子。

柳玉笙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杏花村出的酒坛。

杏花村果酒。

安静的将饭菜跟酒放下,掌柜道了句慢用,就拉着小二恭谨退下,期间几乎没敢多看风青柏一眼。

“看你把掌柜给吓的。”少女抓着机会揶揄。

“是他胆小。”男子挑眉。

他非三头六臂,不是别人多看一眼就会吃人。

“是你太吓人。”

“好,是我太吓人。”他笑着,不与她争。

纵着她的强词夺理。

桌上全是她喜欢的菜色,清淡口味,加上一坛子杏花村酒,聊解她的思乡之。

“怎不点些你喜欢吃的”

吃下他喂过来的一块清蒸排骨,少女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喜欢吃的,我也喜欢。”

她便扬了唇,开心的眯眼笑。

他最喜欢她这模样。

像只被顺毛后,趾高气扬的小猫。

包厢里安静,却始终缭绕着满满的温。

及至门外传来吵闹喧哗,惊扰了这一室清宁。

“楼上这么多包厢,无论如何你也得想办法空出一间来给我们。知不知道我们都是什么份屈尊降贵到了你们这酒楼,是你们酒楼的荣幸,来了居然连间包厢都拿不到,让我们面子往哪搁”飞扬跋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几位公子,并非小的不想给你们挪出一间包厢来,但凡今定下包厢的皆是贵客,小的哪一个都得罪不得,还请几位公子多多包涵,要不这样,小的在二楼给你们寻个视野上佳的雅座可行”掌柜的声音,应是陪着笑脸。

“混账东西,你让我们去二楼掌柜的,你怕是不清楚我们的份吧知道这位是谁吗风公子整个京城有几人份贵得过他滚开,小爷今还非要进包厢不可了,就看看有谁是我们得罪不得的”

门外,一蓝袍锦衣公子用力推开了挡在前面的掌柜,寻了看起来最华贵的包厢,上前一脚踹开了门,“里面的人赶紧给爷滚,今这包厢小爷要了”

掌柜的看清这人踹的是哪间包厢后,吓得腿都软了,再想拦,跟着那位公子一道来的几人,已经越过他走了上去。

一行有男有女,皆锦衣罗裙,精致华贵。

待得几人走近了,才发现踹门的同伴在那一句话过后,竟然没了别的动作,而是站在门口,满脸惊恐看着包厢里头,浑发抖。

当先白衣青年皱了下眉头,凝目往里看去,神一变。

他怎么会在这里

但见包厢里只有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一袭锦衣玄袍,俊美优雅,周气质清冷矜贵,坐在那里神色淡淡,并未往门口方向看来一眼,而是执着筷子,正给坐在他边的少女布菜

反是少女一边用膳,一边歪着头,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白衣青年深呼吸,压下心底惊骇,好一会之后,才拱手低头,“侄儿风墨云,见过皇叔。”

第二百七十九章 嫉妒的,何止一两个

此时同行而来的所有人,都已经看清了包厢里的景。

南陵王

虽然少有得见,但是他们这些人跟着风墨云混,皇室子弟他们也俱是都见过的。

尤其像南陵王这等气场睥睨的人,只要见过一面,就不可能有人会忘记。

那可是整个南陵国手掌半壁江山的摄政王

左旋跟傅玉娴也在人群当中,她跟风墨云是姻亲,堂兄妹的关系,因着中秋,一行人相约一起逛花灯会,她也顺便散下心。

没成想,竟然会在这里遇上风青柏。

还是遇上他跟柳玉笙单独两人在一起

而且,她竟看到了风青柏亲手为柳玉笙布菜

锦衣水袖下,十指几乎刺破掌心

左旋嫉妒得红了眼

就算她跟他不可能,可是风青柏,怎么能看上那么一个卑jiàn)的女子

柳玉笙她凭什么

京中人人都道南陵王风青柏不近女色,自成年后起,多少人打着南陵王妃那个位置的主意,从未有人成功过。

风青柏清俊温润,待人接物圆滑不尖锐,看似平和,实际上却极难接近。

他从不曾对任何女子和颜悦色,甚至不曾多看过任何女子哪怕一眼

世家千金里,有多少女子为了能俘获南陵王一个目光而绞尽脑汁前仆后继

那么高贵,那么强大强势的一个人,怎会喜欢上一个农女

他怎么能对柳玉笙那么宠溺迁就,那么温柔

傅玉娴站在左旋边,将她一应反应全然看在眼里。

有幸灾乐祸,堂堂相府千金,竟也要沦落到去嫉妒一个小小县主,嫉妒一个农女的地步。

同样的,也夹杂着嫉妒,嫉妒柳玉笙。

南陵王那样的男子谁不想要,可不是想要就能要得起的。

偏生有人天生就有那样的运气,入得贵人眼。

整个京城,羡慕嫉妒柳玉笙的,何止一两个。

拉回思绪,风墨云躬见礼之后,包厢里一直没有回应。

风墨云因而也不敢抬起头来。

皇祖妃在南陵王面前尚且要避其锋芒,至于他父亲七王爷,在南陵王面前更是没有说话的份。

遑论他如今只是一个还离皇权甚远的皇太孙

气氛诡异极了。

里间男子像是没看到门口杵着的一群人般,自顾自又给少女布了一轮菜,才不紧不慢放下筷子,扭头瞧过来。

眼神深幽沉暗,一片漆黑,无波无绪似没有尽头。

甫对上男子视线,门口众人即刻心神一凛,纷纷低下头去不敢迎视。

猜不透南陵王的心思。

而男子便是不说话,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已经让一众人腿脚发抖。

最先踹门的男子浑冷汗早湿透衣衫,脸色惨白。

空间一度沉寂。

风墨云额上也是冷汗涔涔,他这个皇叔,最是叫人揣测不透。

但是这次的事症结在哪他还是知道的,心念电转,一脚踹上了蓝袍公子腿窝,迫得他跪下。

“胆敢在我皇叔面前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赶紧赔罪求饶,否则后果自负”风墨云咬牙。

蓝袍公子哪敢辩驳,当即求饶,“王爷饶命小子莽撞瞎了眼,冲撞了王爷清净,轻王爷恕罪”

说着抬手打上自己嘴巴,不敢留力,啪啪声响在包厢门口回dàng)。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周围的包厢里也一并死寂下来,像是空无一人般。外面那么大动静,包厢也没有多好的隔音,发生了什么事距离近的其他包厢皆能听得一清二楚。

没人走出包厢打探,只是也没人敢再发出丁点喧哗。

外头年轻公子一声皇叔,但凡在权贵圈子里的人,不用看都能立即猜出来,能有这种气场的“皇叔”,是哪一位。

蓝袍公子两颊已经打得通红发肿,里间男子依旧没有发话。

那便不能停。

坐在男子边,柳玉笙边吃东西边看门口那群人,都是人模人样的贵族公子千金,其中还有两个熟面孔。

左旋跟傅玉娴。

这两人看她的目光不那么友善。

只扫了一眼柳玉笙便移开了视线,当她们是空气。

在对上柳玉笙视线的时候,傅玉娴张了嘴,本想同她打声招呼,或许能在南陵王面前讨个好,岂料女子竟然像是不认识她般,扫一眼就把视线收回了,这让傅玉娴一下涨红了脸,想开口的话再说不出来。

慢慢将嘴里的排骨啃完,吐出骨头,柳玉笙这才拉了拉风青柏的手,道,“风青柏,不自在。”

她知道风青柏一直不开口的原因,是在等她说话。

刚才门口那一踹,她被惊着了。

男人在帮她出气呢,她开口了,他才会放人。

将女子手反握,风青柏看向风墨云,薄唇轻启,“滚。”

由始至终,都没有分给其他人多余的眼光。

便是自己打脸的蓝袍公子,在他眼里也跟不存在般,入不了眼。

“多谢皇叔大量也多谢小姐求我们立即离开。”

得了恩赦,风墨云忙扯起蓝袍公子,躬之后迅速离开,离开前,似无意看了柳玉笙一眼。

那一眼,冷了风青柏的眸光,只是风墨云已然转,未曾看见。

待这些人一走,掌柜的立即上前识相为两人关上包厢房门,一个字不敢多说。

心里的快意也不敢表现出来。

那些个公子哥,仗着有点份就嚣张跋扈,他是得罪不起,可有人能整治。

刚才那副画面,够他畅快好长时间。

因着这遭变故,丢了大脸,风墨云一行哪还有心思吃东西,出了酒楼就分道扬镳了。

唯左旋站在酒楼门口很久没动,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

傅玉娴眼珠子转了转,“左小姐,你是要回府,还是继续逛逛刚才的事虽然扫兴,可也不是我们惹下的,做什么我们要被牵累扫了自己的兴致中秋花灯会一年一次呢,不逛逛可惜了。”

左旋抬头看了眼满目辉煌灯火,缓声道,“是不该扫了自己兴致,逛逛吧。”

说是逛,两人走进川流人群,却始终游走在钱家酒楼附近,一直未曾走远。

第二百八十章 笙笙,我不玩这种游戏

包厢里,柳玉笙也给男子布了些菜。

刚用膳就被打扰了,他一点东西都没吃到。

“刚才那人叫你皇叔”那个叫风墨云的,年纪跟风青柏应该不相上下。

瞧着女子亮晶晶的眼睛,风青柏挑眉,“他父亲是七王爷风青岩,柳太妃之子。我跟他父亲是兄弟,他自要叫我皇叔的。”

柳玉笙嘴角抽了抽,“柳太妃今年贵庚”

“若我未记错,五十有八。”

“风墨云什么年纪”

“我比尚且大上一岁。”

柳玉笙闭嘴了。

柳太妃五十八,孙子二十三。

她当初生孩子可真够早的

似是明了女子在想什么,风青柏眼底藏了笑意,“柳太妃十四入宫,十五开始侍寝,生下皇嗣时年十八。”

“呵呵”柳玉笙眼神飘移,突然觉得有些口渴,端起茶水轻嘬。

“笙笙,你今年十六了。”

“噗”女子恼羞成怒,“风青柏”

闷笑声,在包厢里轻轻飘dàng)。

出酒楼的时候,夜色已浓,而城中闹,方真正揭开序幕。

街上几乎是人挤人。

顽皮孩童穿梭人群之中嬉笑玩闹,年轻男女三两结伴羞涩矜持,带着家眷的悠然漫步阖家共赏。

借着广袖遮掩,风青柏牵住了女子柔夷,带她汇入闹人群。

人群拥挤,而她在他边,几乎没有受到碰撞。

一路赏花灯,看杂耍,观人拔河,经过脸谱小摊的时候,柳玉笙还拉着男子买了两个脸谱戴在脸上。

周围很多人玩,她便想试试。

她买的是个旦角脸谱,戴上后一张小脸全部隐在后面。

风青柏的则是个半脸面具,遮了鼻子以上,露出线条完美的精致下巴。

恰逢旁边人群里爆发出哄笑声,柳玉笙便拉着男子挤进去看。

戴上脸谱以后,胆子好像莫名就会大上许多,脸皮也能变厚。

人来人往的,牵男子手的时候柳玉笙竟然一点都没觉得害羞。

有脸谱挡着,鬼知道她是谁做了就做了,古代又不能人

而就在两人不远处,一双眼睛看着两人相牵的手,眼神沉。

“乡下野丫头,可真够不要脸的,竟然当众去牵男子手”看着挤进人群的两人,傅玉娴嘲讽,隐带嫉妒。

左旋带着她一直在酒楼附近转悠,她就猜到左旋是想要再遇南陵王了。

可惜人家眼里只有柳玉笙那个土包子,根本没发现她们的存在。

亲眼看着南陵王宠别的女子,一幕接一幕,左旋心里怕是要不甘得发疯了吧。

“我累了,不想逛了,你自己去玩吧。”收回视线,左旋突然道。

“不想逛了”傅玉娴愣了下,“街上刚闹起来,我们还没逛完”

话未说完,左旋冷冷目光刺过来。

那种目光让傅玉娴心头一突,强笑道,“既然左小姐累了,那玉娴就不扰你了,我先回去。”

说着福了个便赶紧离开。

瞧着女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左旋讽刺勾起唇角,jiàn)东西,以为她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故意挑起她的怒气,想看她的笑话

等她手边闲了,回过头来再收拾她

再转头看看那边人群方向,左旋眼睛暗了暗,举步离开。

人群里玩的是月老牵线游戏。

月老手中攥着一把红线,男女各自从他手中选一个线头,将线拉直的两人是为有缘分。

很简单,也很好笑。

你不知道线的另一头在谁手里,待得红线拉直,很可能你的缘分是同。

每每攥着同一根红线的男子无语相望时,人群就会爆发出哄笑声。

柳玉笙也看得直乐。

“风青柏,你要不要去玩玩”

风青柏嘴角抽了下,“不玩。”

随即拉着女子离开。

柳玉笙不挣扎,只抿嘴笑。

她也不想看到风青柏红线另一头是别人。

这种游戏,只是图个乐子罢了。

想到缘分两个字,她晃了晃男子的手,“我曾听过一个传说,有男女在人潮中背向而行,如果最后还能找到对方,就是天生一对的有缘人。风青柏,要不我们试试”

“不试。”男子直接拒绝。

“玩玩嘛,如果最后你找不到我或者我找不到你,就在酒楼门口见如何”说罢,隐在脸谱后的小脸坏坏一笑,不待男子组反应便挣开了他的手返往另一个方向走,“风青柏,要是找到我,能赢一个礼物哦

后没有动静,她却能感觉得到他在看着她。

一,二,三,四她在默数。

风青柏站在人流之中,看着少女从他边一步步远离。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眼眸沉暗,在她即将跨出第十步的时候,箭步上前将她拉了回来,狠狠锢在怀。

力道之大,箍得她几乎喘过气来,似对她惩罚。

“笙笙,我不玩这种游戏,我不会把我们之间交给缘分、命运、天意那种虚妄缥缈的东西这辈子,我都不会放你跟我背道而离”

脸谱后,少女唇角越翘越高。

伸手缓缓将脸谱往上掀开,踮脚,柳玉笙吻上男子的唇。

风青柏呼吸一沉,“笙笙,我没有赢到礼物。”

“你赢到了我。”她说。

如果跨出第十步,他没有追上来,她也会回到他边。

他追来了,还说了那么动人的话。

周围依旧人来人往,她的举动太过惊世骇俗,甚至已经引来人们指点议论。

她不在乎。

盖着半张脸,谁知道她是谁

这一刻,她就想亲他。

风青柏眼眸黑如暗夜,在女子说出那句你赢了我时,暗色浓到极致。

揽着她的纤腰,姿稍纵,从人群川流之上,飞离大街。

昏暗无人的巷道,交缠的呼吸紊乱,嘤咛与低喘交织。

少女被压在墙上,蹂躏得彻底。

“风青柏我的衣衫、乱了”双手抱住男子脖颈,任由他埋头在她前,少女极力仰头,脖颈弯出优美曲线,浑战栗,在他唇下沉沦。

男子从她前抬头,转而袭吻上脖颈,耳后。

大手抓住她小手,往下某处按去,带着她的手,抓握。

第二百八十一章 我说过,别招我

“风青柏”少女声音颤得几近不成调,飞快想将手抽回,被男子紧紧按住。

硕大,坚,滚烫。

手心里的触觉,让少女浑发软,战栗感直从脚心涌向头顶。

“风青柏”再唤他,已经带了求饶的哭音。

男子啃着她耳畔、脖颈肌肤,喘息乱得失了序。

“我说过,别招我,笙笙,你总是记不住”

话毕,带着她的手探入他衣衫之内,完完全全触碰到他全部。

“风青柏”低低的,少女羞到极致,啜泣出声。

她从未遇过这种事,太过激烈的潮涌,陌生得让她不知所措,又羞又慌。

“知不知道你刚说我赢到了你的时候,我最想对你做什么”贴着她唇瓣,他嗓子暗哑几近无声,“我想带你上。”

柳玉笙双腿一软,往下跌去。

被男子单手锢腰肢,将她抱起,折起她双腿,盘上了他劲窄腰间。

抽出她的手,随即,将她抵着墙狠狠一撞。

“啊”沉寂巷道,响起少女媚喘声。

将头埋在少女肩头,喘着,他道,“笙笙,我们成亲吧。”

少女迷蒙双眸颤动,竟然失了反应。

那么突如其来的,在这个巷道里,他说,成亲吧。

心跳,已然寻不回节奏。

一如当初徐州别院里,他第一次吻她。

一如笙箫院闺房中,他第一次说她。

“我、我爹还没答应呢”太慌了,不知道怎么的,能发出声音的时候,说出来竟然会是这么一句话。

刚说完,柳玉笙自己就懊恼得把头埋在了男子上,余生只愿做鸵鸟

风青柏也,“”软了

两人本就贴得极紧,只隔了一层轻薄的衣裳。

对方的所有反应都能感觉得一清二楚。

柳玉笙抬起头,便是光线暗淡看不清他的表,她亦能感觉出他此刻的无言。

“噗嗤”

“笙笙,别笑。”男子声音,果然无奈至极。

“哈哈哈”

风青柏揉揉额角,抬起少女下巴,“我可以立即再来一回,要试试吗”

笑声戛然而止。

“乖。”吻了下少女发顶,哄小猫似的轻抚她背脊,慢慢将人放下来。

柳玉笙怂怂的,一点声音不敢出。

憋死了都不能笑

多伤自尊的事啊

居然被吓软了。

这种黑历史,怕是男人一辈子都不想提起。



少女肩头的抖动,风青柏怎可能察觉不到,再次扶额。

最后当做不知道,牵着少女走出了暗巷。

这个巷子,以后都不来了。

到了巷口,灯火便明亮起来。

风青柏低头看了少女一眼,有些不满。

灯火映照下,少女脸颊绯红未散,星眸还盈着水光,眼角眉梢覆着。

妩媚极了。

这样的她,只有他能看。

可惜脸谱面具丢在了巷道,没办法将她遮起。

不远的街道上依旧川流不息,闹喧哗。

风青柏却没再带着少女往那边去,而是选了人流渐少的方向,转往护城河。

“现在我们去哪”少女问。

“去许愿。”

“许愿”

待得到了满是游人的护城河边,柳玉笙才知道,所谓许愿原来是放花灯。

河边就有卖花灯的小摊,不大的摊子挂着琳琅满目的款式。

还纸笔书写心愿。

柳玉笙兴致盅然,在一堆款式里挑了良久,最后还是挑了中规中矩的莲花样花灯。

风青柏则拎了只画着憨态小猫的。

两人各自写下自己的心愿,折叠好放进花灯里。

去往河边的时候,柳玉笙打探,“你许了什么愿望”

男子含笑,“能说吗”

“可以的吧。”她好奇。

“不告诉你。”

“”

不说就不说,柳玉笙龇牙,她也有心愿,才不稀罕。

河边放花灯的,多为年轻男女。

且大多是一双一对的,彼此相望的时候就能感觉得出意来。

相的两个人上,会萦绕出一股特别的氛围,无需说明,一眼就能让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瞧着那些人,柳玉笙又抬眼悄悄看了看走在她边的清隽男子。

她跟风青柏,在别人眼里是不是也如此。

一眼,就能看出彼此相。

护城河水流平缓,河道很宽,将花灯放上去,不会有随时被水流倾覆的危险。

此时的河面上,花灯多如天上繁星。

加之灯光倒映在河面上的倒影,乍眼看去,就如一条灯河,蜿蜒而下,壮观极了。

柳玉笙将手中花灯小心放进河里,看着它顺流而下,带着她的心愿。

听说只要花灯不翻,愿望就能实现。

柳玉笙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双手合十,不停祷告,千万别翻船,千万别翻船。

保佑所有她的人,一生幸福平安,心想事成。

待得睁开眼,便见男子站在她面前,长眸含笑睨着她。

“你的花灯放好了”柳玉笙作若无其事状。

“放好了。”他走过来,柳玉笙下意识想后退一步,又生生忍住。

退后他还以为她刚才被他吓着了呢。

男子眼底浮上一缕不察笑意,低头抵住她的额,“唯你一人,两相白首。你说我这个愿望能实现吗”

柳玉笙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上翘的嘴角,“谁知道呢。”

不是不告诉她么。

怎的又说了

唯你一人,两相白首。

而她的心愿,愿他心想事成。

夜色渐深,喧闹的京城月夜慢慢清净下来。

走回大街,游人们已经开始逐渐散去。

就连一些小摊贩,也收摊准备打烊。

“风青柏,我们回去吧。”话刚说完,前面便传来一阵吵闹声,有人飞快往这边奔来。

“站住别跑”后面有人追赶,气喘吁吁的,“抓贼,抓贼啊”

此时正是游人将退未退之际的,百姓遇到这种事,大多选择明哲保,没人帮忙不说,反还纷纷往两边闪去。

场面变得略显混乱。

眼看那人朝自己方向冲来,柳玉笙刚要伸出脚把对方绊倒,就被边男子拉了开去。

同时,风青柏一只广袖轻拂,横冲直撞的男子在即将要撞上来的时候,像是被一道无形屏障给挡了回去,反弹摔到地上。

男子手里掉出个钱袋子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他甘之如饴的弱点

“谢谢谢谢,谢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

追在后头的小摊贩此时已经追上来,捡起了地上钱袋子,过来跟风青柏频频道谢。

风青柏见状,却眼眸瞬间眯起,一手护住柳玉笙急退,一掌将靠近的摊贩击开。

柳玉笙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见原在摊贩手中的钱袋子被打开抛到上空。

浓郁黑雾乍起,瞬间弥漫在周围。

这一幕惊惶了游人,尖叫声不停,再次混乱一片。

烟雾中尚有人群朝她跟风青柏撞来,一波接一波。

跟着她听到频频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而她跟风青柏,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中,堪堪被冲散。

刺杀

反应过来后柳玉笙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然已来不及。

有人从后捂住了她口鼻,架着她飞速逃离。

黑色烟雾没有多久便逐渐散去。

视野清晰之后,满地都是躺着的百姓,挣扎呻吟。

风青柏长眸巡视,只来得及看到柳玉笙一角裙角,转瞬消失在暗巷

眼底戾气乍起,纵追了上去。

暗巷幽静,没有丁点星火,只能循着隐隐的脚步声追踪。

最后,脚步声消失在巷尾一处极为隐蔽的民宅。

没有犹豫,风青柏闯了进去。

院子四周立即有暗影围攻而来。

冷着眸子,劈手,夺刃,一步一杀,毫不留。

眨眼间昏暗院子中,弥漫血腥。

将人杀了个干净,扔下匕首,风青柏直奔里屋,“笙笙”

“唔”几不可闻的呻吟,让风青柏在黑暗中辨出了方位。

“笙笙别怕”跑过去,风青柏伸手要将地上的人抱起,在手指即将触碰到人的时候,陡然停住,眸心冰冷,“你不是笙笙。”

气息不对,味道也不对。

笙笙上长年带着淡淡药香,而不是一脂粉味

地上本该昏迷的人显然没想到会这么快被认出来,僵了下,继而睁开了眼睛。

于昏暗中,痴迷的凝着近在咫尺的男子,这个距离近到她能闻到他上淡雅的冷香,她不自伸手想握住他的手。

却听男子嗤笑一声,形猛地后退,及至退到屋外,一掌挥出。

陈旧民宅的墙壁发出咔嚓声,然后往屋里,轰然崩塌。

“啊”屋里传出一声尖叫,继而是痛苦挣扎的呻吟,“救命,救我王爷”

“她在哪”没有理会女子求救,风青柏一字一句问。

“救我”

“她在哪别让本王问第三遍”

这就是南陵王,真正的风青柏

残酷,冷血,无

为了跟他能单独呆上片刻,为了能接近他哪怕一次来满足她心底小小的贪恋,她使出这种自甘下jiàn)的手段,却只换来他不屑一顾

被压在土墙残壁下的女子死死瞪着站在断墙之外的人,冷冷笑开来,笑声尖锐。

体上传来的剧烈痛楚,都压不下她此刻的恨意与不甘

“王爷离那么远,是想要跟我避嫌吗这个时辰,在这里,有谁看得见柳玉笙不在这里,可看不到王爷这般痴的模样”

风青柏转就走,“若她伤了一星半点,本王必将你五马分尸左旋”

若非忌惮左相会给笙笙带来更大危险,他现在就杀了她

五指扣住地面,看着头也不回的男子,左旋声色凄厉,“王爷这般没有耐心,连多跟我说几句话都不愿,柳玉笙的命,你不想要了吗”

这一次,男子连话都不屑再回,扬长而去。

徒留左旋在残垣断壁之下厉声尖叫。

彼时在大街上,之所以没有即刻察觉异样,是因为那些人上没有杀气。

与以往的任何一次刺杀都不同。

及至刚才发现屋里的人是左旋之后,他便觉出对方这一番设计并非刺杀,而是另有目的。

一旦冷静下来,很多刚才来不及细想的东西便一一浮上脑海。

院子里那些人的手不堪一击,绝非死士。

只要不是死士,笙笙的危险便大减,以她的小手段,她定然能安然无事。

这一刻,他异常相信。

走出民宅不远,魏紫便出现,“王爷,周围没有发现柳姑娘踪迹”

风青柏闭眼,双手缓缓收紧,又松开,片刻后,睁开眼睛,“不用找了。把手尾收拾干净之后,你们退下。”

“是”魏紫诧异,却不敢多问,立即去处理院子里的尸体。

以王爷对柳姑娘的在意程度,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让他们撤退,必然是心有打算。

风青柏脚步亦没有停留,快步走出暗巷之后,直接往钱氏酒楼狂奔。

“如果最后你找不到我或者我找不到你,就在酒楼门口见如何”

这句话,回dàng)在他耳边。

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沿着大街,往酒楼方向跑,

远远的,便看到了酒楼门口悬挂的一串灯笼。

还有站在灯笼下,背着小手左右张望的纤细影。

风青柏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灯笼下的少女恰在此时看过来。

四目相对,隔着一条街道相望。

少女歪着脑袋朝他嘟起嘴,“风青柏,我都等你好久了。”

软软的,抱怨着向他撒。

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拾步,往那边走去,最后脚步越来越快,到得少女面前,将她拉入怀里便狠狠堵上了她的嘴。

真正将她抱在怀里,那种真实感才让他的心落到实地。

哪怕他笃定自己不会猜错。

没有看到她,没有抱着她,他仍然会担心,会怕。

他的无所畏惧,一旦牵扯上她,没有半点用处。

笙笙,他的劫。

他甘之如饴的弱点。

因着此前的混乱,城中店铺已经尽数打烊,然街上也依然还有稀稀落落的行人行走。

明亮灯笼下,拥吻的男女却全然不顾。

此刻,谁还管得伤风败俗。

回到王府,乃至坐在笙箫院厢房,风青柏才稍稍将少女放开,抬手抚摸她脸颊。

“笙笙,你之前被抓到什么地方去了,是怎样逃脱的”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问。”少女扬起小脸,颇是得意,半点没有被绑架后的心有余悸,

“那些人把我带到了暗巷里,然后躲在巷口暗处,我亲眼看着你追人过去。那些人当时全都在注意着你的动静,我寻到机会就给他们撒了药粉。然后安全的回来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日后,就是个残废

“跑回大街上的时候,官兵还在处理混乱,好在那种毒烟只有短暂致迷效果,昏倒的百姓没什么大事。”

她跟风青柏服用过薛青莲的百毒丸,那种程度的迷药对他们更是完全没有效果。

“我怕你发现追错人后找不到我着急,便回了酒楼门口等你,我猜你肯定会找来,我聪不聪明”少女眼睛亮晶晶,像摇着尾巴邀宠的猫。

风青柏浅笑,“聪明,还心有灵犀。”

“引你过去的是谁这次事你知道是谁设计的吗”很奇怪,感觉不像刺客。如果是刺客,在迷雾中就应该把她杀了,而不是只把她掳走。

“事已经解决了,就不要多想了。”男子避而不答,抱了抱她,低道,“你去沐浴,我今晚在这里睡。”

“”这是又赶不走了。

等少女去了汤池,风青柏坐在房中,眼神幽暗。

那种恶心的事,他不想她知道。

经由这一次,左旋也没机会再出来蹦跶。

以左相的为人,容不得不听话的棋子,哪怕是至亲。

第二,城中又起流言。

相府千金中秋坠马,伤了腿脚,后恐不良于行。

说起相府千金左旋,最近似流年不利。

此前刚遭了醉汉轻薄,现又摔断了腿,倒霉的事接二连三发生。

以前在整个京城权贵子弟圈子里出类拔萃声名甚广的贵女,求娶者络绎不绝,如今怕是难了。

仅被人轻薄过这一点,已经是名声不洁,让人膈应。再要连路都不能走,纵然出相府,也没几个人愿意要了吧。

相府里,左旋躺在上,望着帐顶,眸中尽是汹涌恨意。

她被土墙压了近半宿,才有人寻去将她救出来

可是她的腿,却因为被压太久,没办法恢复如初了

前来为她医治的御医,每一个都摇头叹息

说的话都一样

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她会变成一个跛子

倘若当时风青柏肯救她,哪怕是将她拉出来,她都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后,她就是个残废

风青柏,风青柏她好恨

“你昨晚到底去做了什么,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现在可怎么是好女子要是瘸了腿,一辈子都毁了你以后还怎么嫁进皇家便是一般权贵,人家都不会要个这样的当家夫人”

左旋扭头,看着边在不停衡量她价值的人。

这是她母亲。

一旁还坐着她的父亲,执着茶杯饮茶,眉间淡漠,似事不关己。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听到熟悉的节奏,左旋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眼底隐隐浮出恐惧。

双手不自觉抓紧了被单。

紫色官服,腰坠金鱼袋,走进来的老者眼睛深沉,不怒而威。

“祖父”左旋喊了声,垂着眼皮,不敢直视。

“儿媳见过爹。”

“爹,您下朝了”

房中另外两人慌忙站起行礼,其后垂首退到旁侧不敢吭声。

嘈杂了一早上的房间安静下来,莫名压抑。

老者没有理会儿子儿媳,走到前不远,静静看了左旋片刻,直到左旋手心冒出冷汗,才道,“下月十二,与太仆寺少卿次子成婚。你有一个月时间准备。”

说罢即离开,不愿多呆一刻。

左旋心头一阵冰凉。

祖父言出必行,她没得反抗。

边,妇人声音再起,刺耳至极,“太仆寺少卿那只是个四品官吏,在朝中几乎没有实权旋儿这嫁过去,能有什么作为何况嫁的还是次子完了,全毁了”

“现在这样,还能嫁个四品官家,已经不错了,你还想着你女儿能嫁入皇族给你挣个诰命不成”男人冷笑,拂袖而去。

房中只剩了两人。

妇人看着躺在上麻木不仁的人,怒骂,“你看你把事搞成什么样堂堂相府千金,最后弄得自己低嫁不说,嫁的还是连继承权都没有的次子你心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怎样怎样吧”

待得周围恢复沉寂,左旋始笑出声来。

笑声在房中回dàng)久久不绝,尖锐,诡异。

南陵王府。

柳玉笙睡得一夜香甜,早晨睁开眼睛,昨夜伴在边的男子又是已不见踪影。

伸手抚上他躺过的已经凉了的位置,柳玉笙唇畔浮上一缕笑意。

上朝去了吧,看看时间,估计已经散朝了。

起洗漱过后,去下人居住的小院先行探望了傅玉筝。

看到她来,趴卧在的女子撑着坐了起来,“柳姑娘,我已经好很多了,不用劳烦时时过来探望。”

“过来看看我更放心些,走几步路罢了,也不麻烦,”柳玉笙笑嗔,“你不用总是那么客气,我们也算是朋友了不是”

朋友。

傅玉筝的心,因为这个词语暖了下,扬唇,“是。”

她说她很棒,说很喜欢她的时候,她们就是朋友了。

便是那一刻,她开始真正对这个美好的少女卸下心防。

柳玉笙给女子检查了下背部的伤口,即便是稀释过的灵液,效果也很好,血痂已经隐隐有脱落的迹象。

“快好了,只要不去挠它,应该不会留疤。”

“谢谢,你的药真的很好用。”傅玉筝不是没有见识的人。

少女给她用的药,甚至比宫中御医用的效果还要好。

柳玉笙朝她眨了下眼睛,“早告诉过你了,我在我们村有个外号,叫小神医啊。”

四目相对,两人皆笑出声来。

这时柳玉笙才留意到,在女子后头最里,竟然放着一盏精致小巧的莲花灯。

“咿你这里怎么会有花灯”

刚问完,就发现傅玉筝的脸突然红了,眼神闪躲。

柳玉笙立即了然,狭促道,“谁送的”

昨中秋,花灯只有街上有的卖,以女子体状况断然不可能是自己上街买的,那只有可能是别人送的了。

傅玉筝极不自在道,“一个、朋、朋友送的。”

“除了我你还有别的朋友啊介绍我认识下呀”柳玉笙暗笑,居然能让傅玉筝说话打结,这个朋友不简单哪。

“柳姑娘”傅玉筝又羞又急,却又不懂如何应对这种揶揄,只能无奈嗔她一句。

“好啦,不逗你啦,看你脸红得都能煎鸡蛋了。”

“”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他是其中一个,她愿意去相信的

除了背上的伤,傅玉筝元气已经恢复得很好,无需再继续服药。

了解过这些,柳玉笙便不逗留了。

临走前,才扭头同女子又道了句,“听说在中秋夜,如果男子送女子莲花灯,是表示喜欢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说完马上溜之大吉。

房中,女子脸上刚褪下的红霞又起。

看着被好生放在头枕边上的莲花灯,眼底绪涌动。

那是一朵青莲。

“我在街上逛的时候看到的,顺手买下来了,送给你吧,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连而不妖,像你。”将花灯送给她的时候,那个俊雅男子如是说。

她从不轻易接受男子礼物,那一刻,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就收下了。

许是因为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里隐藏的怜惜。

许是因为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不掩的欣赏。

他曾说,这世上总有值得你相信的人。

他是其中一个,她愿意去相信的。

晌午,用膳时间风青柏准时回来了。

后还跟着几未见的小皇帝。

彼时柳玉笙就站在花厅门口等男子归来。

一看到柳玉笙,小少年就风风火火跑过来抱怨,“柳姨,昨中秋你都不去看我皇叔连宫宴都不去,害得我一个人对着老妖婆那张脸,连团圆饭都没吃好”

“那待会你多吃些,补回来。”柳玉笙笑,捏了把小少年脸颊,把人带进花厅坐下。

“自是要吃的,”小少年股还没坐稳,就急吼吼的话赶话,“柳姨,你能不能帮我跟皇叔求求”

“怎么了”

风墨晗重重一叹,“昨夜老妖婆说要选秀替我选妃了这么急着想在我边塞人,你能不能帮我求求皇叔,让他想办法帮我拖一拖我才十岁呢,就算要选妃,也该等我成年吧”

“”柳玉笙抽着嘴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看向风青柏,男子神色淡淡的,似乎对于小少年十岁选妃的事丝毫不觉怪异。

“他是皇帝,选秀立妃是拒不了的,一他不需守丧,二国中无大事需将事延后。没有理由拒绝。”

风墨晗耷拉着脑袋,“我不是还小么”

“你五岁的时候,朝中参议选妃;八岁,又参一次。我皆以你年纪尚幼,将一应参议打回。”风青柏淡道,“现今你十岁,再过两年可以束冠了。选妃充盈后宫,是你避不开的事。”

停顿片刻,又道,“人选进来,也是暂时放在后宫养着,于你没什么影响,没人bi)着你现在行房。”

不说柳玉笙,就是风墨晗这个熟知后宫规则的人,脸上都隐隐发。

皇叔说话一点不知避忌。

“为何柳太妃这么急着给小风儿选秀”柳玉笙不解。

“因为柳家适龄女子年纪已到,如果再拖两年,超过年纪,就没有办法选秀入宫。”风青柏眼底带上一抹讽刺。

柳太妃打着选秀的旗子,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安排柳家女子进入后宫,更大化的揽实权,增加自己博弈的筹码。

若柳家女子在后宫能爬上高位,给风墨晗生下子嗣,那么风墨晗毒发暴毙之后,这整个江山,便都会落在柳家手里。这是柳太妃谋的又一条生路之一。

“如今柳太妃在后宫独大,照理说她上面还有太后,太后当真什么都不管吗”柳玉笙对于朝中事不太了解。

在一起这么久,几乎没有听风青柏提过这个人。

入宫受封那次,她也没有前去拜见,难道就连太后都被柳太妃稳压一头,失去了对后宫的掌控

风墨晗在旁嗤道,“太后现在确实是什么都不管,窝在她的养心里整天敲木鱼,念佛经,修养。别说她不管事,就算她管事,也不会站在我跟皇叔这边。”

太后当初最有希望登上皇位的两个儿子,都死在皇叔剑一下,她恨不能剥皇叔的皮,喝皇叔的血。对于自己这个所谓抢了她儿子皇位的人,也同样恨之入骨,怎么可能会帮他们。

只怕太后真的走出养心,也只会不断作妖,给他们增加更多的麻烦。

不过这些血腥,私的事,就没必要告诉柳姨了,免得吓着她,坏了皇叔在她心里的形象。柳玉笙看着神颓丧的少年,摸了摸他的头。

坐在那个位置上,看似风光,实则有诸多不由己。

小少年承受的,要超过同龄人太多太多。

在后现代,十岁年纪的小男孩在干什么呢背着书包上小学,跟玩伴们谈奥托曼,拿着手机玩吃鸡,在妈妈面前撒明天给我买什么什么玩具。

风墨晗呢,已经能在波云诡谲的环境中应对自如,面对被人cāo)控的人生,学会了不喜不怒。

“先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好好玩一玩。”

小少年立即眼睛一亮。“去哪玩啊柳姨,我们去玩什么”

“暂时保密,告诉你了,就没有惊喜了。”

这顿饭,小少年吃的贼快,吭哧吭哧扒完一碗大米饭,立即两眼汪汪的等在一旁,直直瞅着柳玉笙。眼睛眨巴眨巴,用眼神催促,柳姨,快点,就等你了

就是不敢开口催,皇叔坐在旁边。要是他敢急柳姨,皇叔会揍他。

柳玉笙莞尔。这个时候,小少年才真正有一点,少年该有的模样。

饭后,柳玉笙在风青柏耳边耳语几句,风墨晗伸长了耳朵都没能听到少女说了什么。却见,自家皇叔眼底微露讶异,随后点点头。

好奇得风墨晗心里跟猫爪一样。

柳姨到底要带他去玩什么嗷

直到跟着两人坐上王府马车,小少年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马车在城中疾驰,最后于东郊一处作坊前缓缓停下。

风墨晗撩开帘子,看着作坊前竖着的牌子,“南风染布坊”

嘴角抽了抽,柳姨不会是带他来这里玩染布吧

转头看向少女,得到一个肯定的颔首。

风墨晗顿时哀嚎。

“真是玩要染布啊柳姨,弄得一脏兮兮有什么好玩的,你带我去别的地方,逛逛街也好啊”

第二百八十五章 你们好歹理一理我啊!

他穿着一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把自己捯饬成锦衣玉袍俏少年特地来见她,结果她带他来玩染布

那是要弄得满调料的啊



他不喜欢玩这个

风墨晗心头所有期待一下幻灭,整个人都蔫吧下来。

柳玉笙佯作不见,憋着笑催促两人进去。

“皇叔,真要进去呀”风墨晗垂死挣扎,可怜兮兮看向风青柏。

皇叔平里比他更干净,这种东西他肯定不会玩的吧。

男子淡淡看了他一眼,“下车。”

希望彻底破灭,风墨晗耷头耷脑跳下马车,拖着脚步跟在两人后面,进了作坊。

作坊分前后院。

前院一侧是垒起来的大灶,灶上前后各放着一口大锅,用来煮布跟温水。

另一侧放满了一个个大缸子,每个缸子里都装着不同颜色的染液,用于将布染色。

作坊工人在各自的位置上各司其职,对于有人到来并不诧异,作坊里每都有客人前来观摩,若是对他们染出来的布料满意,就会将买卖定下来。

风墨晗进去后首先观察别人怎么染布的,免得一会动手的时候手忙脚乱弄得自己一染料。

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少女拉着往后院走了。

后院场地比前院还要大,整个院子搭满了高高的架子,一匹匹染过色后的布料挂在架子上晾晒。

风一吹来,满院子布匹飘dàng),煞是好看。

虽然有些残留的染料味道,倒是因为场地开阔,通风极好,所以并不难闻。

“这位公子,您要的东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这就给您搬过来。”

风墨晗这才发现皇叔在跟人说话,看样子应该是这作坊的东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不过他很好奇,皇叔要人家准备了什么东西,做什么用的

他们不是来玩染布

柳姨说带他来玩,玩字是什么意思他不可能理解错啊

他可是当皇帝的智商

很快,就有人给他解了惑。

几个作坊工人居然抬着两根木架上来了

而两根木架中间,卷着一匹长长的布匹

“把架子搭在墙边就行。”那边,柳玉笙让工人把木架子靠墙架上,布匹上头堪堪跟墙头靠齐,等人走后,招呼风墨晗,“小风儿,过来。现在教你怎么玩”

“”两根木架一匹布,玩什么风墨晗嘴角直抽。

而风青柏则站在木架前面,静静看着少女,他也好奇,她让他着人提前准备这样的东西,究竟是要玩什么把戏。

“风青柏,抱我上墙头”

风青柏抱人轻轻一纵,上了墙头之后,便见少女居然抬脚跨上布匹,整个人从布架子上咻一声顺滑而下

风墨晗眼珠子都突了

“你上去试试,感觉不错,架子很稳,布匹也够坚实。”少女朝他招招手,这是她想出来的简易滑滑梯,小子定然没玩过,给他图个新鲜。

风墨晗当即飞了上去,学着少女刚才的样子,咻一声滑下来。

因为摩擦,股隔着布料有些乎乎的。

但是感觉像在飞还是不用力气的飞翔

滑下来的时候,脸上有风,头发丝都飞起来了,轻飘飘的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新鲜又刺激

小少年一下上瘾,不停的爬上墙头,滑布梯

一会功夫院子里就响起了欢快笑声。

风青柏这才明白,还有这样的玩法,颇为好笑看着站在下头的少女,也不知道她那脑袋瓜子是怎么想出来的这种方法。

随即,想到了她曾经叙说过的那场梦境,眸色变深。

“风青柏,傅家是经营布料的吧”少女挨着木架子,突然问。

风青柏撩了下衣摆,在墙头坐下来,居高临下凝着少女,“嗯。”

“我听说以前京城经营布料染坊最出名的,是余氏。”这是这两天她跟府里下人打听来的。

本来想问的是傅玉筝跟傅家的恩怨,没想到牵扯出这么一桩密辛来。

“是,余氏曾经是京城望族,以染布技艺精湛起家,曾经给皇宫特供染布,余家长子举荐入仕,还曾在朝为三品侍郎,窒息后来余家出事,合家被判流放,在流放途中相继出事死亡。”

“这事我知道,”风墨晗一边滑翔一边插话,“傅家以前当家主母就是余氏女,余家出事后,傅家怕被牵连把余氏跟她当时不到两岁的女儿都赶了出来,听说余氏那时还怀六甲。不过傅氏因为这件事,被京中百姓诟病,下场没好到哪里去,生意一度跌倒谷底。”

“那傅氏现在是靠着柳家又爬起来了”

风青柏摇头,“傅氏一开始找柳家,柳家根本看不上,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拿起来都浪费力气。”

略作停顿,欣赏了会少女眼巴巴望着他的神,才又道,“是傅玉筝,交出了余家染布的技艺秘方。凭着那道秘方,傅家后来才入了柳家的眼,成为柳家附庸,跟在后面捡食。”

对于傅家行为,风青柏极看不上眼,语气里讽刺意味颇浓。

听完这些,柳玉笙心里了然了,“你当初说,傅玉筝帮着你的条件,是让你把傅家托到高处,再让他们摔下来,这种报复方式很有目的。难道余家当初出事,是跟傅氏有关”

风青柏跳下墙头,捏着她鼻子无奈轻叹,“你怎么总对别人的事这么关心。”

将他的手拉下来,作势恶狠狠在他手指一咬。

男子笑着,不闪不躲。

最后落在手指的力道,更像轻啃,轻微痒意一直传到心底。

“皇叔,柳姨,你们好歹理一理我啊”风墨晗两腿勾着木架子,躺在布匹上望天兴叹,“放我一个人在旁边玩,你们在那里你侬我侬的,能不能想想我的感受”

这真是带他出来玩放松心吗他现在非常怀疑

柳玉笙迅速甩了男子的手,一本正经指挥他,“你去把那边的木梯拿过来”

男子挑眉,不听话,反手搂了少女柳腰带她上了墙头,“用不着梯子,我抱你上来更快。”

他在,她还想用梯子爬

第二百八十六章 朋友之名

他可以让那个木梯子立刻寿终正寝。

风青柏勾唇,浅浅一笑,清风朗月。

在少女未反应过来时,抱着她一道滑下布梯。

“啊”猝不及防,两个人下坠的失重感让柳玉笙尖叫出声。

紧跟,是小少年的鬼哭狼嚎。

“皇叔我还在下面啊啊啊啊你好歹吱个声要压死人的啊啊”

风墨晗本是卡在布梯中间躺那里叹凄凉,头顶骤然黑影来袭,吓得他心跳都快停了,赶紧松了腿加速往下滑

他要是不滑,皇叔能把脚蹬在他头上把他踩下去

简直毫无人

瞅着小少年手忙脚乱满脸惊恐的样子,柳玉笙无良笑开来。

风墨晗一撸袖子,又爬上墙头,“有本事别跑,在中间等我”

“不跑是小狗。”柳玉笙朝他吐舌头,略略略。

“”他大爷,柳姨这样子怎么那么可,风墨晗瞪大眼睛,忘了滑下来。

迎面又是一粒小石子,吓得他飞快往后仰,差点从墙头上翻下去。

不用想,除了皇叔没别人了

再次坐稳,风墨晗是捂着眼睛往下溜的。

皇叔太欺负人了

这个下晌,作坊后院里很是嘈杂,声音欢快。

外面人识相的,一个下午没来打扰。

入夜前,把意犹未尽的小少年送回皇宫,柳玉笙吃过饭后就一头扎进了计划书里。

柳太妃势力步步算计紧bi),不停的想揽实权把风青柏拉下来,傅玉筝那边也露了馅,她需要尽快扰乱整个柳家的脚步,才能帮上风青柏。

全心投入计划的柳玉笙,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知风青柏在笙箫院门口,被柳知夏拦下了。

“风青柏,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风青柏看了眼笙箫院,最终扭转脚步,跟柳知夏一并去了后花园。

途中吩咐下人提壶酒上来。

这般正儿八经来找他,怕不是三言两语那么简单。

两人在后花园石桌相对而坐。

“何事,说吧。”因为对面坐着的是柳知夏,风青柏刻意收敛了上过强的气场。

而柳知夏,虽然无半职,尚只是一名学子,但是沉稳内敛,上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风骨,便是面对风青柏这样的男子,也不会过于弱势。

沉默片刻,他才道,“我想谈谈傅姑娘的事。”

风青柏挑眉,没出声,等他继续说下去。

柳知夏似在组织语言,语调有些慢,“我听薛青莲说,傅姑娘的份有些复杂,同时在帮你跟柳太妃做事,是个双面谍。这次她出事,是因为帮了笙笙,所以才在柳太妃面前败露。我不知道你以后会让她以什么份继续做事,我想,替她求个。如果可以,能不能不要让她再干那么危险的事”

“你以什么份替她求”风青柏道。

“她的朋友,你的大哥。”

“你跟她相识尚短,就自认是朋友份,你知她可有将你当成朋友这么容易付出,后走上仕途,你这般子,势必要吃大亏。”

“并非每个人,都能让我轻易认作是朋友,便是相识不久,辨人好坏的能力,我还有。”

风青柏眯起眸子,“若我不呢”

“算我欠你的人,你会有需要我帮忙的一,届时我定不推脱。”

“成交。”风青柏笑。

傅玉筝做不做间谍,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他不是非她不可,但是能让柳知夏承认欠他一个人,这对他来说非常有用。

看着男子唇角的笑意,算计满满,柳知夏闭了下眼睛再睁开,还是觉得刺眼。

他莫名就有种感觉,风青柏根本就是在等着他来求这个。

不过,他似乎并不后悔。

想到那个女子一血迹倒在王府外拐角,没有一个人发现。

倘若不是他那么恰好回来,那么不经意一眼看到了,或许那天之后,这世上便再没有傅玉筝这个人。

他心里便觉得闷得慌。

在书院多年苦学,期间也遇上过各种各样的女子,可是从来没有一人,能跟他相谈甚欢,所说的话能让他产生触动。

傅玉筝是第一个。

理智,冷静,聪慧,看得清形势,认得清自己的位置。

想要的,就去争取。

哪怕使手段,也使得坦坦dàng)dàng)。

那是个很多男子都及不上的弱女子。

让他钦佩之余,知道了她的世之后,更对她产生了怜惜。

石桌不远的假山旁边,一道人影静立,手里端着托盘,却久久没办法走出去,把他们要的酒送上。

体好了不少,不愿一直窝在房中修养,走出小院恰好遇上下人端着酒壶酒杯往后花园走。

随口问了声,知道是王爷跟柳知夏在后花园闲谈,她便揽了活计,想着帮他们把酒送上来。

她不知道会听到那样一席话。

他竟然帮她跟王爷求。

以朋友的份。

还欠下王爷一个人。

这次出事,她确实没办法继续从柳太妃那边获知什么消息了,这就意味着以后,她对于王爷来说没了利用的价值。

那么,她跟王爷一开始的约定就等同失效作废,她没有继续留在王府的理由。

柳知夏是猜到了,所以才会去求吧。

她心里五味杂陈,实则他们之间,说好听一句是朋友,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他根本不需要为了她这样一个人去求,去做任何事。

像别人一样,事不关己避免麻烦不好吗。

为什么,要管她。

沉浸在思绪中,傅玉筝不自觉就发了怔。

待得眼前黑影闪过,慌忙抬头,才看到薛青莲已经拎起了她手上的托盘,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真是的,端着好酒站在这里发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边两个男子已然看过来,视线一并落在她上。

傅玉筝首先对上的就是柳知夏微微诧异的眼神。

下一刻,她做了个非常丢脸的举动。

转就跑。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跑什么

这么一来,像极了心虚

可是她有什么好心虚的,不就是没有立即走上去,不就是偷听到了他说话吗

第二百八十七章 因为你值得

跑什么,跑什么呀

一边跑,傅玉筝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

脚步却连停都不敢停。

一鼓作气跑回房间,把门关上大喘气,连背上伤口隐隐作痛都顾不得。

单手抚上心口,那里,有东西在嘭嘭嘭的,跳得剧烈。

偷听他说话的时候,她尚且平静。

可是对上他眼睛那一刻,心跳突然就乱了。

她这是怎么了

后花园里,薛青莲迈着八字步,煞是得意,“知夏,我把人给你暴露出来了,这个人你得记着啊,欠我的,我以后找你讨要你得还。”

柳知夏面无表看向他,“你神医的名头,是靠脸皮厚得来的吗”

“你尽管酸吧,我不跟你计较,有没有真本事,自有人知晓。”薛青莲也不恼,笑嘻嘻的走过来,在两人面前摆上酒杯,给他们各自斟上一杯之后,自己捧着酒壶直接牛饮。

杯子就两个,他只能执壶了。

“真不明白你们,一个个陷进温柔乡拔不出来,女人有什么好像我这样活的才叫潇洒,没人管束,想去哪去哪,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多逍遥自在”

另外两男子将酒一饮而尽,相视一眼,同时起走人。

留下薛青莲傻眼愣在那里,一人饮酒空对月。

“喂喂你们要不要这样,我死不医就那么不招你们待见啊我来你们就走告诉你们我刚研究出一种新药,回头就拿你们试验”

后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直击他后背。

薛青莲捧着酒壶迅速一个翻躲过,逃之夭夭。

妈的,遇上个功夫比自己高的人,人生好不得劲

“风青柏你给老子等着回头老子一定研究出能破百毒丹的好东西出来,我看你嘚瑟到几时”

男子声音从远处悠悠飘来,“研究出来了,再来我面前蹦跶。”

“老子先让着你”

在后花园分道扬镳,柳知夏没有直接回柳韵阁。

在下人所居院落门口站了好一会,举步走了进去。

抬手,敲响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谁”里面传出女子清冷声调。

“是我。”

咣当里面打翻了什么东西,女子再开口时声音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柳公子,这么晚了过来,有何事男女有别,我不方便开门相见,若是无事,公子还请早回。”

“刚才,我不知道你听到了多少,我想跟你解释解释。”

“用不着解释,我知道公子一番好心,断然没有别的意思”女子声音急急答道,似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

门口,静默了下来。

听不到男子回答,房中傅玉筝咬住了唇瓣,心莫名提起,紧张。

他没有走,她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门口窗纸上也还倒映着他的剪影。

可是他不说话了,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难道是刚才她的抢白,让他不高兴了么

她并没有说错不是么

他亲口说的,以朋友的份,为她求。

胡思乱想着,门口依旧没有声音传来,傅玉筝慢慢垂下了眸子。

“我知道你是个不喜欢欠人人的人,我也是。”男子醇厚的嗓音,再次缓缓穿透房门,落入她耳中,傅玉筝眼睫颤了颤,手心握紧,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他想说什么,既然他也不喜欢欠人人,为何要为她

“倘若你欠人人,会时时想办法去还,还清了你才会安心。可是,我向风青柏求,没有图你什么,我不需要你感谢,也不需要你报恩。我只是你不喜欢欠的人,我来欠,我来还。仅此而已。”

顿了下,男子一声轻若清风的叹息传进她耳里,“夜深了,你早些休息,伤没好之前,莫要再乱跑。”

在男子即将走出院子之前,紧闭的房门咿呀打开。

“为什么”她问。

为什么帮我,为什么我不喜欢欠的,你来欠,你来还。

柳知夏回头,看着整个人沐浴在昏黄灯光下的女子,轻道,“因为你值得被好好对待。”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

而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回不了神。

乱序心跳已经平复,眼眶里,却有滚烫的泪水慢慢落下来。

他说,因为你值得被好好对待。

关上房门,擦掉脸上泪水,就寝前,她将枕边那盏青莲花灯抱在了怀里。

梦中,嘴角亦挂着笑意。

柳玉笙花了两天时间,将一份完整的计划书撰写完毕,第三一早,就乘着马车直奔钱府。

听到门房通报,钱万金风风火火的亲自迎了出来,一看到她就几哇鬼叫。

“现在才来看我,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知不知道我去找过你几次了除了第一次跟石纤柔一起的时候,能进去看你一回,后来每次都被挡在门外,连王府门槛都没能进”

柳玉笙,“”

看她这样子,钱万金就猜到了,她不知

“我就知道,肯定是风青柏那王八蛋搞的鬼他不让我见你,回头让我见到他,我非揍他不可太过分了”

柳玉笙扶额,哭笑不得,不是钱万金说,她真不知道居然还有这些事。

风青柏真是

不过,她没让钱万金嘚瑟,那是她男人,由得他数落那么欢

“想揍他,也得你打得过再说。”

“福囡囡,你到底帮谁的”

“帮亲不帮理。”

“我不亲啊我是你哥”

“没风青柏亲。”

钱万金想撞墙,早知道他就不出来迎她了,没良心的家伙

双手抱臂,斜眼看没良心的少女,“我不亲,你来找我干吗”

“我来找钱老爷的。”

“福囡囡,我警告你啊,快点哄我,不然我真生气了”

他每天都想去找她玩,心里惦着她,她倒好,怎么对他的

万箭穿心都没这么痛

柳玉笙抬手拍了拍他脑袋,“这招只对石纤柔有用,她今儿还没来哄你这个小太爷”

“”某小太爷脸色立即爆红,将她的手呼啦下来,“小爷现在也是有人罩的,你再欺负我,我让小石头给我报仇快进来吧,你来得凑巧,我爹他们都在。”

第二百八十八章 活成个老妖怪

小石头柳玉笙捂嘴偷笑。

石纤柔那个汉子,给起了这么个绰号,也就她才惯着钱小少爷。

跟在钱万金后,边走边顺势打量整个钱府。

不愧是南陵第二富。

府邸里的装饰以富丽堂皇形容不为过,进门的游廊柱子都是漆金的。

还有院子里的假山园林,都往豪华阵容修建。

柳玉笙隐隐明白钱万金的品味是怎么养出来的了,怪不得衣服绣满金线不说,就连马车都要弄得金光闪闪。

都是炫富。

得知柳玉笙上门拜访,钱家长辈们都聚集到了大厅。

等柳玉笙穿过长长的游廊到达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屋子的人。

坐在上首的是两个老人,皆头发花白,但是精神奕奕,老爷子面上还泛着红光,气色极好。

坐在右边下首的,是钱万金老爹钱百豪,钱老爷。

此前在徐州见过一次,依旧是儒雅富商的气质,嘴角天生带笑,眼神内敛又精明。

在钱老爷侧坐着一名四十岁上下的贵妇,皮肤白皙,保养得宜,有股江南美人的气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

柳玉笙猜测这应该是钱万金的娘亲,认识钱万金这么多年,今终于第一次见面。

左侧,也坐着一位妇人,比之钱万金娘亲要年轻不少,三十来岁,画着精致妆容,面容姣好,穿着一袭绛色衣裙,很是端庄。

乍看反而比钱万金娘亲更有当家夫人的气势。

妇人边坐着个青年,面相斯文俊秀,有钱老爷几分儒雅气质,但是眼睛过于柔了些,眼神闪烁,显得徒有其表,却少了能撑起表象的“骨”。

看到柳玉笙踏进大厅,在座的人纷纷起,跟她行礼。

柳玉笙顿了下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县主。

虽然品阶低微,但是对商人而言,也是需要行礼的官家人了。

“柳姑娘,你来京城多,我可一直盼着你上门来,今总算把人给等来了。”钱百豪先行开口。

柳玉笙无奈失笑,“钱老爷切莫如此说,我是一直想来,但是不能空手上门,直到今才准备妥当,钱老爷莫怪。柳玉笙在这里跟钱家各位长辈见礼了。”

客寒暄过后,钱万金介绍了厅中众人,与柳玉笙所料一致。

座上的分别是钱家老爷子老夫人,钱百豪夫妇,另一边的年轻妇人则是钱百豪妾室汪氏,及其子钱开银。

钱家取名能力,让人无力吐槽。

引着少女入座后,钱万金即好奇的问,“我家你什么时候想来都行,还要准备什么东西总是那么见外,拿出来我看看,你都准备了什么。”

柳玉笙笑睨他,“现在不能给你看,不是给你准备的。”

“给我家的东西有什么是我看不得的,还神秘兮兮。”话虽这么说,钱万金到底没为难女子,着下人奉茶,“别的茶叶都不要,上我带回来的养生茶,我房里还剩了一点。”

“你不是说已经喝完了吗我昨儿晚上还问你来着,你连祖母都骗”上首老妇人突然瞪着钱万金,质问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话,柳玉笙有点反应不过来。

钱万金撇嘴,“我要是跟您说实话,我那点茶叶还能保得住每次东西拿回来祖母您都划拉掉一大半,这也算了,我只留那么一丁点,您就别打主意了成吗”

“祖母人老了,你知不知道敬老我还能活几年”

“祖母您老当益壮,越活越年轻,定能长命百岁活成个老妖怪,您还得看我成亲生子不是”钱万金一点不怵,嬉皮笑脸的,应对哄人拈手就来。

可见是惯了这样的对话。

老妇人被堵得哑火,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上首的老爷子此时朗笑开来,“柳姑娘见笑了,实在是这小子拿回来的茶太好,每次带回家,家里人都得抢着分。听说那个养生茶是你亲手炮制的,是不是”

柳玉笙点点头,笑道,“确实是我亲手炮制,平里给家里长辈泡着喝,比较养生。”

“对对对,养生”钱老爷子笑道,“那茶是真好,看着不起眼,喝过一段时间好处就出来了,以前老头子我跑南闯北经商,临老了子骨里什么毛病都跑出来了,手脚发寒,一到雨天痛得都别想睡觉,就你这茶,喝了两个月不到,子就开始明显好转,比御医开的药还管用”

“柳姑娘,你这次来,有没有带上茶叶啊要是带了,你再给老婆子分点,我用银子买也成”老妇人道。

在钱百豪边的柔弱妇人,也用帕子掩了下唇角,柔柔看过来,“姑娘若有,我也用银子买一些,这些年我子一直不好,前几年还时常卧病在,是喝了你这茶,才能出来走动走动。”

钱百豪倒是没说什么,但是眼神跟其他人如出一撤,就连另一边的年轻妇人也凑闹,“老夫人跟姐姐都要买,那我也买些,以前总抢不到,这次怎么也得给我留一点。”

这场面,让柳玉笙颇感啼笑皆非。

来拜访,正话还没说上,怎的就聊起茶来了。

“若是诸位长辈喜欢,回头我再炮制些送过来,这次前来拜访,不知诸位喜欢茶叶,所以所带不多,只有一罐。”

说着柳玉笙将带来的茶叶奉上。

钱老夫人立即把罐子给抢过去了,抱在怀里笑得大为满意,“好,好,等你炮制好了,我让万金这小子亲自去拿”

小姑娘这是回头再去炮制的意思,到时候让万金多买些材料,能制出多少她都要

说说笑笑,厅中氛围甚是融洽。

未几门房又来报,“少年,石姑娘到了。”

原还懒洋洋瘫在椅子上的钱万金,立即咻一声冲出去了,“我的炸卷我去看看”

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继而厅中传出噗嗤笑声。

柳玉笙看看天色,原来石纤柔那家伙每天这么早就来给小少爷送心。

看样子,成效显著。

钱万金离沦陷不远了。

很快,她暗自念叨的两人就并肩走了进来,钱万金手里捧着个油纸袋,一手拿着炸卷边吃边走进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胳膊肘拐得都变形了

先行跟长辈打了招呼,石纤柔拉着钱万金转就坐在了柳玉笙旁边,“我还猜着你到底什么时候会来,想着届时跟你一道,你倒好,自己来了。”

柳玉笙揶揄,“你每天还要去酒楼排队买炸卷,我可不等你。”

吃着炸卷的某金,脸红了红,眼神飘移不说话。

钱家众长辈看着这场景,再次闷笑。

“原来纤柔跟柳姑娘交也如此要好。”钱夫人看着两个小姑娘,笑意柔和。

儿子的心思,当娘的最是清楚,当初石家姑娘要跟她家小子一块去杏花村的时候,她还暗自担心,怕两个姑娘见面,因为争风吃醋会闹出什么事来。

没想到事结果大出所料。

石纤柔笑答,“我子太刚,深交的朋友不多,柳姑娘子好,恰好与我合得来。”

“你也知道你子刚啊。”嘴里塞着东西,钱万金含糊不清嘟囔。

女子即笑看过去,“对你不刚。”

“”小少爷脸又红了。

上首,老夫人跟老爷子相视一眼,忍俊不。

当初小子频频逃婚,一逃就是七年,最后是老爷子下了死命令才把人给逮回来继续相亲。

开始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抱着希望能成,毕竟石纤柔出将军府,家世背景比他们这种商贾之家高上太多。

都说高嫁低娶,人姑娘怕是看不上他们家大孙子。

没想到这次偏偏就成了,人姑娘还屈尊降贵,把他们家小子纵得比以前还要无法无天。

看两人如今相处越来越融洽,这桩婚事是跑不了了。

对面妇人视线在三个年轻人上溜了一圈,掩唇轻笑,“万金跟石小姐感越来越好,咱们府上估计很快就能办喜事了。”

“办喜事好,办喜事好啊咱府上多少年没办过喜事了只要事成,这次我亲自cāo)办”老夫人频频点头。

钱万金竟然难得的没有开口反驳,光埋头吃他的东西,头还越埋越低,装作没听见。

露在外面的耳根子都红得要滴血了。

钱家一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要大孙子肯成亲,他们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了。

钱家人丁稀少,等着后辈开枝散叶传承子嗣啊

要不能立下那么古怪的规矩,十五岁就得成亲

柳玉笙听着众人打趣,唇角轻展,怪道钱万金老说他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

看来所言不虚。

以后成了亲,再多上石纤柔这个护夫狂魔,他的人生算得大圆满了。

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那个人,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她真心替他们俩感到高兴。

钱夫人已经招了下人过来,吩咐厨房备午膳。

若是寻常人上门拜访,他们家不会这么大阵仗,便是朝中三四品的官员上门,也很难看到整个钱家这么人齐的况。

钱家虽然在朝堂上没有多深厚的背景,但是经商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绝对不容小觑。

一般官员他们都未必会放在眼里。

但是柳玉笙不同。

一来是跟家里小子合作多年的生意伙伴,二来人家受封了县主,不说品阶高低,最重要的,是她后还站着个南陵王

这才是他们合家等在这里接待的原因

商人重利,重视人脉,在人际关系中世故圆滑,这是商人本色。

不是说他们算计柳玉笙什么,只是在结交过程中能利用起来的东西,他们也不会放过。

这些时来,京中有关南陵王跟如意县主的传闻纷纷扬扬,满城皆知。

南陵王对如意县主有多重视,没人亲眼看见过。但是仅凭前段时贵女当中传将出来的,南陵王亲自送如意县主往桂花林赴宴,便可窥一斑而见全豹。

那样一个风光霁月又高不可攀的男子,何曾对女子这般亲近关照过

“难得柳姑娘今登门,定要留下来好好用一顿膳,不然我们会觉得自己招呼不周。”钱夫人笑道。

“那玉笙就叨扰了,”柳玉笙颔首浅笑,同时看向上首老爷子跟钱百豪,“实则我此次上门拜访,还有事想跟两位长辈商谈,不知道能不能借个地方说话”

这个时候备膳,离上桌还有长时间,柳玉笙也不想多等了。

钱老爷子父子闻言皆愣了下,相视一眼,钱百豪点头,“那就请柳姑娘移步书房吧。”

平那里是他跟老父商谈要事的场合,比较密闭,不会有人轻易打扰。

柳玉笙随即跟着两人脚步往外走。

钱万金见状,捧着炸卷快步跟上,“福囡囡,你要谈什么事啊神秘兮兮的,我也去咱们合作这么多年,有事要谈也不知道先找我。”

他老爹跟祖父是商,想在他们手里讨好处很难的他不跟去福囡囡得吃亏

真是,要是早点告诉他,他这头应下来了,哪里还用的着去跟两个老狐狸打交道

福囡囡的聪明劲都被风青柏那家伙给祸祸没了

柳玉笙回眸,“你在这里陪纤柔,这次不带你,等我谈好了再跟你细说。”

“”钱万金瞪着眼睛,就差没说我是帮你的啊,帮你的啊干嘛撇下我

能不能长点心

柳玉笙无奈,朝石纤柔使了个眼色,离开了大厅。

钱万金真要给气疯了,指着已经没人的门口,“你说她咋就变得那么笨了上赶着被人坑呢”

厅里剩下的人,“”你还知不知道你姓什么

有这么说自己老爹跟祖父,胳膊肘拐得都变形了的吗

“福囡囡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别小看她,她不让你跟去,是不想你夹在中间为难,乖,先吃东西垫垫肚子,午膳还要好一会,别饿着了,你吃完了福囡囡不定就出来了。”

勉强被顺了下毛,钱万金这才消点气,轻哼,“就是知道她怎么想的我才要跟去,以前合作,生意都是我谈的,她根本就没上过战场,能知道怎么打仗”

上首,钱老夫人就差没把茶叶罐子朝不孝孙脑袋上砸了。

这要不是嫡子长孙,她非把他扫地出门不可

气死她了,心口疼

第二百九十章 我揍到她爬不起来(月票加更)

“万金你少说两句,看看把老夫人给气的,”旁侧汪氏上前给老夫人顺气,顺势劝道,“老夫人您也别给气狠了,万金这孩子子自小就直,他年纪还轻着呢,后再多磨练磨练,会好的。家里可指望着他接班呢。”

“说话能不能说得让人顺耳点什么叫从小子直磨炼什么爷在外做生意亏本了给家里抹黑了在自个家说真话还不行了,非得在祖父祖母爹娘面前也假惺惺的,才算合格继承人”钱万金往后靠上椅背,睨着妇人嗤笑。

“万金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解释解释,我好好听听”

此时钱夫人又掩了下唇角,轻咳两声才道,“娘,万金自小什么样大家都知道,这孩子对家里人素来实诚,不在亲人面前装模作样,有什么说什么,他跟柳家姑娘打小认识,交甚笃,说那些话也并非恶意,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娘您别放在心上。”

那头老夫人已经顺过气来,狠狠瞪了钱万金一眼,拂开汪氏的手,“看看你,在家就没个正行坐好来回头等你爹跟祖父出来的,我非得告个状让他们好好治治你”

“祖母,您怎么又来了”钱万金哀嚎,“每次都告状,我说我怎么现在越来越喜欢告状呢,合着都是跟您那遗传过来的”

“你这混账小子”扔茶罐,老夫人不舍得,只能拿眼睛瞪着不孝孙,瞪了会自己先笑开了,“哼,都说隔代亲,孙子肖祖,你就是跟祖母最像”

回到座位的汪氏听到这句话,眼底飞快划过一抹霾,却是笑道,“可不是,家里万金跟老夫人最是相像,皆是直子,倒是开银这孩子,平不喜说话,跟他爹更像些。”

“不喜说话的人心思重,像祖母的子就比较好,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不用连自己人都得时时猜心。”给钱万金递了杯茶,石纤柔哄道,“吃了那么多炸卷,得口干了,喝杯茶过过嘴。犯不上气,我最喜欢你这样的。若有外人敢在你面前胡言乱语,我揍到她爬不起来”

汪氏脸上笑意僵得差点维持不住。

女子的话是在拐着弯的警告她,若非她现在是钱家长辈,她就揍到她爬不起来

“咳”那边钱万金接过茶杯乖乖喝茶,嘴角翘起老高。

谁气了他才不会生气呢

跟那种人犯的着吗



此时钱府书房里,是另一种氛围。

进了书房摒除左右,坐下来之后柳玉笙就把带过来的一沓文案放到了书桌上。

“这是我这几撰写的一点东西,两位长辈且先看看,若有不足,可提意见。”

柳老爷子率先将文案拿起来,初时只想着大略翻一翻,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待看了一小段之后,神乍变得郑重起来,看得也极为认真。

看完一页就递一页给钱百豪。

而钱百豪看的甚至更为细致,越看眼睛里亮色越浓。

文案第一页最上面,写的是计划书三个字。

及下篇幅,全是有关未来生意场上的计划跟实施步骤

极为详细,且里面书写的内容,但凡有理想有抱负有野心的人,都能产生共鸣

将一沓文案看完,两个人看向柳玉笙的眼神,变得很是复杂。

“柳姑娘,这个计划书是你亲手撰写的”

“确是我亲自撰写。”对上两人目光,柳玉笙不闪不避,坦坦dàng)dàng)。

刚才她说是自己写的,老爷子其实是不相信的。

南陵国不是没有才女,但是柳玉笙出乡野,在老爷子看来是为穷乡僻壤的地方。

那里长大的女子,即便有学识也有限,最多也就是认几个字识几个数罢了。

可要让乡野女子做文章,几乎不可能。

没那个才。

可是柳玉笙却打破了他的认知。

这份什么“计划书”,名字古怪,但是里面的内容,事关生意上的细致与独到,便是他这个纵横商场几十年的老手都想不出来,更遑论写

怪不得万金那小子打小跟人做生意就被吃得死死的。

人家根本就是有大才

勿以貌取人,这是他一直以来教导家中后辈的话,没想到今却也差点犯了这个错误。

“不知柳姑娘给我们看这份文案,是何用意”老爷子坐了下来,问道。

刚才看得入迷,竟一直站着将整份文案看完。

既是看完了,不可能不懂她的用意,老爷子这是开始开启战场模式,正式应敌了。

柳玉笙不打算兜圈子,开门见山,“诚如老爷子跟钱老爷所见,我撰写这份文案,是想跟两位,或者说跟钱家谈合作。”

她开门见山,老爷子也不再装傻,气场全开。

“你说是合作,但是文案上所写每一门营生,都是柳家现今在做,而我们钱家未曾涉足的。

倘若合作达成,等于是正式跟柳家叫板。

我钱家只是寻常商贾,断没有本事对上柳家那个庞然大物。

一旦竞争失败,我整个钱家的下场是什么,可想而知。

我为何要答应你”

“老爷子说的没错,如果不跟柳家作对,钱家稳步发展现在手上的营生,定能安安稳稳过下去,不担什么风险。”

柳玉笙微微一笑,不紧不慢,

“但是那只是眼前。现在不争,固然能明哲保,但若柳家将来手掌更大权力了呢

那时候,他可还容得下钱家一直威胁着他柳家的地位,可能忍住不眼红钱家坐拥的财富

钱家柳家从以前就被人比较到现在,数次声望直bi)柳家,以柳家的容人之量,我敢说,一旦柳家掌势,钱家定会是他们第一个对付的对象。

到时候钱家下场会如何,不用我多说老爷子也应该能想到。

到了那个时候,便是想争都没机会了,你只能坐以待毙。

是先发制人为后博得生机,还是明哲保成后鱼在砧板,老爷子跟钱老爷可以慢慢考虑。

不过能考虑的时间不多。

我可以等,柳家不会等。”

第二百九十一章 没法管,你看着办吧

书房静默了好久。

显然柳玉笙的话正中核心。

这一点,钱老爷子跟钱百豪心里清楚得很。

一旦柳家掌权,京都势必一家独大。

柳家不会容忍有任何人的财富、势力能跟他们并驾齐驱,产生威胁。

而上位者最常的一个解决隐患的手段,就是斩草除根

“此前我们钱家一直是较为纯粹的商家,虽然也跟朝中官员有人脉关系,却从未涉足朝堂。

倘若我们之间达成合作,就等于钱家跻朝堂斗争,以后都不可能再独善其。

成,则风光无限,败,则无处葬。

柳姑娘,不是钱家不想跟你合作,是我们担不起那个风险。

没有保障,钱家不敢踏进那个旋涡。

将来的事,柳家能不能爬到顶端还不一定,但是一旦钱家有异动,柳家会立刻转过来先对付我们。

没等风光无限,钱家已经玩完。我钱家扛不起。”

钱百豪眼眸深沉,看着柳玉笙。

这是在向她要保证。

所谓的保证,无非是跟权有关。

她后的权只有一个,风青柏。

柳玉笙并不想把风青柏拉进来,朝堂上那堆烂摊子就够他收拾的了。

可是她要拉拢钱家,为的就是替他砍掉对手的后方依仗,不牵扯,是不可能的事。

如同柳家是柳太妃及秦啸的金库跟粮仓。

她要做的,也是成为风青柏的金库跟粮仓,却,还要把对手的金库给吞并掉

打仗都有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见粮草的重要。

她想要做风青柏的“粮草”,不是没有钱家帮忙就不行,但是会太慢。

而且,只要跟柳家打上对台,对方自然就会将他们视作风青柏的助力,两方阵营势必不死不休。

沉吟片刻,柳玉笙道,

“我们做的是正经营生,不罔顾法纪,别人要抓我们的痛脚没有那么容易。

当然,如果对方使了手段要对付我们,我们也不是没有说理的地方。

柳家想要一手遮天,还不够那个资格。”

没有明说,也算给出承诺了。

话已至此,剩下的,便是给时间他们考虑。

一行三人走出书房,厨房膳食恰准备好。

坐上膳桌,钱万金立即凑到柳玉笙边,低声道,

“你们到底在里面谈什么,谈那么久是不是生意上的事

我爹跟我祖父都是老狐狸,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是不是吃亏了

把事跟我说说,回头我跟他们闹去”

柳玉笙,“”

看向石纤柔,管好你家男人,再这样下去,钱家以后就不欢迎我来了。

石纤柔挑眉,摊手,媳妇就这德,管了他不高兴,没法管,你看着办吧。

柳玉笙扶额。

钱万金左看看右看看,有种被摒弃在外的感觉。

她们在打哑谜,而他看不懂

好不爽

坐在三人对面的老爷子跟钱百豪,还有老夫人,钱夫人等,一致扭开视线,着实没法看。

这个混小子就不是为自家养的

汪氏也一直在观察众人神色,因为不明白柳玉笙跟家里两个当家作主的谈了什么,不敢贸贸然开口。

在这家里她还有前科,没被赶出家门已经是大幸,想要回到以前那般被信任,几乎不可能。

唯有夹着尾巴做人。

菜上齐后,钱夫人亲自给石纤柔及柳玉笙布了菜。

“柳姑娘,你与万金、纤柔皆交好,后多来府上走动走动,当成自己家一样,莫要拘束。

这么些年万金在你家没少叨扰,我本早该前去拜访,亲自感谢一番,奈何子不争气,没办法远行。

如今你来了京城,可不能跟我们家见外。”

“钱夫人,我定不会见外,以后来得多了,你可别要嫌弃烦才好。”

“怎会烦,求之不得。”

老夫人也频频点头,“对,多来些,不过来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一罐养茶,我就喜欢那个”

“好,一定。”柳玉笙笑道。

席间言笑晏晏,少女应对得体大方,氛围融洽。

钱夫人偶尔看向柳玉笙,倒是越看越喜欢。

以前儿子年年逃婚,一走就是至少半年不回来,她是知道个中原因的。

然儿子自己没有察觉,她就绝对不会主动去帮着揭开那层窗户纸。

那时候她是真怕儿子去了杏花村,呆久了会跟柳家小姑娘整出什么事来。

钱家虽然不是顶级权贵,却也是京城的豪富之家,家中长媳不可能娶个乡下丫头回来。

商人重利。

不是看不起柳玉笙,而是家族事事以合族利益为先。

尤其是这些年柳家明里暗里使了不少手段打压钱家,想要挣出一片活路来,钱家需要在联姻上下功夫。

柳玉笙的家世背景,不合适。

如今自家儿子跟石家千金婚事定下,且相处越来越好,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再看三个年轻人相处的时候也极是自然,以前对柳玉笙的那点防备、隔阂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平心而论,她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有本事,子好,知进退。

而且,千想万想,也没人会想到,就是这么个小姑娘,竟然会跟南陵王风青柏有那么大渊源。

如若柳玉笙后嫁入南陵王府,那么就是钱家高攀不上她了。

用过午膳,柳玉笙便不准备多待了,赶着要回王府。

今晨出门前跟风青柏说了不回去用午膳,当时他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要是她再在这里逗留过久,只怕钱万金要遭殃。

男人不舒坦从来不在她面前表露,但是他转头就会找目标撒气。

“福囡囡,那么急着回去作甚小石头都还没走呢,风青柏那家伙管你也管得太紧了吧,白天出个门还有门”

对于柳玉笙急着要走,钱万金颇为不满。

来了才多大会,他们都没有好好聊上几句话

在书房里谈了什么事,都还没跟他说呢,回头他怎么跟老爹闹去

“下次你跟纤柔一道来王府找我,放心,到时候我保证没人再拦着。”

“嗤风青柏惯常阳奉违你不知道你这个保证我暂且听着。”他都被拦出影来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逮她来了

“好了,柳姑娘急着回王府定然是有其他事要做,你就别拦着阻着了,都在京城,还能见不着”老夫人斥了钱万金一声。

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个小孩子气。

想事也不知道往深了想。

汪氏也在一旁笑道,“可不是,柳姑娘要是有时间,也随时都能到府里来,你们是合作伙伴,来往见面势必少不了。”

说话的时候,视线不着痕迹扫过石纤柔。

却见石纤柔面上没有半点波动,对于自己未婚夫喜欢粘着另一个女子,全无反应。

柳玉笙已经站了起来,跟诸人告辞。

“老爷子跟钱老爷要是做下决定,请尽快通知我一声。

事宜早不宜迟。我也好准备接下来该做的事。

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好,到时定然会通知柳姑娘。”钱老爷子点头。

这个哑谜只有三人知,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

柳玉笙笑笑,转刚要走,门房又匆匆忙忙跑进客厅来,神色还极为紧张。

“老爷,老夫人,门外南、南陵王来了”

“”钱家一众人豁地齐齐站起,还是钱老爷子最快回神,“快把人迎进来等等,百豪,你跟我一道亲自去迎”

“是,爹。”

柳玉笙额角疼了。

迎什么啊,风青柏是来逮她来了

那男人真是的,当真多一刻都等不得

两个当家的去迎人,剩下的钱家一众女眷,还有个钱开银,视线皆落在柳玉笙上,那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

南陵王,离他们十万八千里远,想攀都攀不上的大人物

柳玉笙前脚刚来他们家拜访,后脚南陵王就亲自莅临了

只要脑袋没长草的都知道是什么原因

否则,南陵王怎么可能会来钱家

他们此前,从未打过任何交道

而钱万金,双手抱臂靠在椅子上,瞪着柳玉笙只差没鼻子喷气了。

“看到没我就知道那个捉摸不透的家伙肯定要做出点什么非人举动来”

石纤柔也摇头叹了下,把柳玉笙拉过来重新坐下,看她的目光隐带同,“人都寻来了,你也不用急着走了,等着人来接吧。”

“”柳玉笙脑袋也耷拉下来。

风青柏简直就是她的家长啊家长啊

孩子出门玩一会,到时间了不回家家长就要来找人

外面人进来得很快,不过片刻功夫,刚刚够钱家女眷压下震惊的。

待屋里人行礼过后,钱老爷子立即做了上请的动作,“王爷请上座。”

来的人份不一般,岂敢怠慢。

风青柏先扫了眼侧座上脑袋耷拉的小姑娘,才朝钱老爷子笑道,

“老爷子是长辈,理应上座,来这里我的份不是王爷,是钱万金的朋友,无需太过多礼。”

说罢径自走到柳玉笙边,坐了剩下的空位。

钱万金斜眼睨他,“王爷屈尊大驾,寒舍蓬荜生辉呀”

装,你就装,不就是想粘着福囡囡么

还大言不惭说跟他是朋友。

以前他可没在人前这么大方承认过

现在用的着了,就说是朋友了。

虚伪

钱家一家子冷汗都下来了。

自家孩子什么子他们能不知道只是不知道他胆子会大成这样,连王爷都敢怼

钱百豪压下隐跳的额角,忙打圆场,“王爷来此是为了接柳姑娘吧”

“确实。”风青柏点头,毫不避讳。

见他这般干脆承认,钱百豪心里反倒定了不少,眼底精光微闪,坐下来,着人奉茶。

“柳姑娘也刚刚急着要回王府,没想到王爷就来了,看来王爷跟柳姑娘感甚笃啊。”

“什么感甚笃,明明就是他死粘着福囡囡。”钱万金撇着嘴冷哼。

要不是有客人在,钱百豪当即就想把这臭小子抓住暴揍一顿。

胆子生毛

就算有点交,也没有这么跟王爷说话的

皇家的人那是好相与的这头刚对你笑脸相迎,转过头人家就能下令抄家灭族

二十几年苦心栽培,怎么就教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气死他了

坐在上首的老爷子跟老夫人更是眼前阵阵发黑,老狐狸遇到这种况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收场

反是汪氏母子,眼底闪过隐晦光亮。

此前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钱开银,看了眼面色无波的风青柏,面上忐忑道,“王爷莫怪,家兄素来心直口快,并非有意开罪王爷”

“我用得着你替我求”钱万金一点面子不给。

风青柏则点点头,“无需,你家兄开罪我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朋友间说话用不着诸多顾忌。”

钱万金立即横眼过来,却没有反驳,看在他跟他站在一边的份上,给他点面子。

钱开银眼底微暗,强笑,“没想到王爷跟家兄有这般深的交,是我枉做小人了。”

本来就是小人钱万金尚未开口,被自己老爹瞪了一眼,把要脱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而钱家其他人,则因风青柏的话心绪波涌。

这次回京之后,看钱万金跟石纤柔整腻在一块,人人乐见其成,便一直没有多过问其他事。

断没想到自家混小子跟南陵王之间竟然也有一番渊源。

两人之间相处虽然看起来就是在相互挤兑,但是纵然钱万金说话很不客气,南陵王却没有真正生气。

而且,他们好像是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两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一家人里,只有钱百豪知最多,其他人全都背地里在暗暗猜测。

只等王爷一走,就准备好好审一审钱万金。

“刚下朝”柳玉笙这是才抬起头来跟风青柏搭话。

“嗯,回去没见到你,猜测你应该还在钱府,便过来了。”

“福囡囡在我这里又不会走丢,至于那么紧迫盯人么”钱万金吐槽。

风青柏挑眉,“石姑娘每来这里盯着你,你怎么没赶她走,反甘之如饴”

说到紧迫盯人,石纤柔比之他好不到哪里去,有个二愣子还不知道自己早就掉了坑。

这句话怼得钱万金吭哧吭哧没法反驳,脸色涨红。

第二百九十三章 意思是,你做梦

被拉出来挡枪,戳破了小私心,石纤柔也不恼,反笑道,“陪小金子,我尚嫌一时间不够长。”

钱万金,“”

风青柏,“彼此彼此。”

柳玉笙,“”

钱家被无视了的一众人,更是说不出话来。

明明阵仗还摆在那里,合家绷紧了皮接待贵客,一眨眼功夫,他们就成了背景板了。

四个小年轻聊起风月来简直旁若无人。

钱百豪视线在四人上来回打转,最后一笑,

“万金,你既跟王爷是朋友,王爷难得来一次,就由你招待,陪王爷好好聊聊,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起跟风青柏告退,带着一众女眷离开。

临走前汪氏把钱开银推了过去,“都是年轻人,开银你陪着你哥哥一块招待王爷,万不可把贵客怠慢了。”

转瞬客厅满满的人就走了一半。

钱万金转头看风青柏,“知道你有多吓人吧人都不愿陪你。”

“你要不要一并下去”风青柏淡道。

“你别威胁我,我最不怕这个。”钱万金哼道,“告诉你,以后你若娶了福囡囡,那也是要叫我一声哥的,对我客气点”

柳玉笙嘴角抽抽,已经无力吐槽。

每每对上风青柏,钱万金就跟炸毛的公鸡似的,总想着怼一场。

从来没赢过,怎么就是不吸取教训

石纤柔没拦着男子怼天怼地,单手支颌看着他精神抖擞的样子,一派纵容派头。

钱开银跟几人之间实则皆是非常陌生的。

他知道娘亲推他出来的用意,无非是希望能借机搭上王爷,至少在王爷面前混个脸熟。

但是眼前这况他根本插不上话,也不想插话。

钱万金说话这般口无遮拦,总有惹恼王爷的一天

“要如何对你客气”清隽男子已经淡然反问。

“不能再老是欺负我,有人欺负我你要帮我,还有我教训你的时候你不能报复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其他的我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说”

风青柏扬眉,不紧不慢,“若你能让我即刻娶到笙笙,你所有条件我都答应,若不能”

“即刻娶到福囡囡”钱万金叉腰,大笑三声,脸色一,“你做梦”

想得可真美他是娘家人,他能让自家姑娘那么容易被人拐到手

有他在,他绝对不可能让福囡囡吃亏就算老爹他都不给面子,何况风青柏

风青柏点头,“这句话也是我的答案。”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做梦。”石纤柔勾着唇,给他解惑。

“”

柳玉笙已经捂着嘴笑出来。

钱开银也在一旁陪笑,心却只能用晦来形容。

让人连直视都不敢的王爷,钱万金在他面前却能自如得跟自家人一般

而风青柏对钱万金的容忍度,当真超出他的意料

另边厢,钱百豪、钱老爷子一众离开客厅之后,遣退了女眷,立即去往书房,关上房门,神皆凝重。

“爹,您怎么看”

钱老爷子闭眼长叹,“现在根本容不得我们考虑了。”

南陵王突然来到钱府,这等于是一个讯号。

昭示着他们上了南陵王府这条船的讯号。

就算他们原本打算拒绝柳玉笙的提议,不想涉足朝堂,现在怕也是不行了。

若是当真没有什么关系,南陵王那么尊贵的人,能屈尊降贵踏进钱府的地儿

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哪怕手里攥着大把银子,也改变不了地位低下的事实。

随便来个什么四品官,就能把钱家站到地底。

这种地位,还能入王爷的眼,除了两相之间有了牵扯,还能有什么原因

总之看在别人眼里,钱家就是站在南陵王那边了

这种况下,他们还有得选择

书房里沉默片刻,突然就传出笑声来。

父子俩相视着,笑声难以抑制。

“好啊,这下总算是吃了颗定心丸了。”钱老爷子道。

“确实。”钱百豪点头,“我们要的就是这个保障。

虽然柳玉笙隐晦下了承诺,但是南陵王没表态,我们到底心里难安。

若是将来出事,他来个抽而退拒不认账,那我们钱家就得沦为弃子。”

“嗯,现在看来,南陵王对柳玉笙的重视程度远远超乎我们意料。我们跟柳玉笙一道做生意,以后真有什么事,他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爹,恐怕就算没有柳玉笙,我们钱府出事,他也不会不闻不问。”

再次相视一眼,两人愉悦从心流露,压都压不住。

“想不到万金这个混小子,还能有这般际遇,就那种认死理的子,能得到南陵王认可,也算是我们钱家的幸事了。”

钱百豪点头,他这个混账儿子,别的本事没多少,就是特别会来事,整怼天怼地的,就这样,居然还能入南陵王的眼,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是如此想,眼底自豪掩不住。

钱老爷子又把还放在书桌上的计划书看了一遍。

“如此,事可以定下来了,过两就着人去王府给个回复。

之后的细节还需要再谈,合作项目,以及利润分配。

咱家是纯商人世家,可不能太过吃亏。”

“届时我亲自去谈这些细节,万万不能交给万金那小子,否则他能把咱家底都送到柳家小姑娘手里。”

两人越聊越兴奋,对着那份细致的计划书反复看了好几遍。

仔细推敲上面列出的项目,思考着每一个项目的可行及能预期到的利润。

利润是他们首先考虑的重中之重,商人重利,没有赚头,那还做来干什么。

风青柏没在钱府逗留太久,把钱万金踩了一番,领着自家小姑娘上了回府的马车。

车里,柳玉笙用力捏上男子脸颊,把他一张俊美脸蛋扯出奇形怪状,

“我出门前不是告诉你了要过来谈事,中午会晚些回去,让你自己用膳吗你跑过来吓人呢”

双手把女子搂进怀里,放任她在他脸上作怪,

“我不来,钱家那两只老狐狸定不下心,你要谈的事他们会故意拖上很久。

拖得越久,再谈的时候你会越吃亏。”

“他们会答应。”柳玉笙有信心。

就算钱家两个当家的把事拖一拖,对最终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最多是想从她手上多分些利益罢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喜欢的,未必能走到一起

“你是为我去做的那些事,我不会让你孤军奋战。

笙笙,我所有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

只要能对你有利,你可以尽利用,无需顾虑太多。”

只在钱家呆了一小会,对钱家两个当家人的心思,他便已然看得透彻。

商人,重利的同时还讲求稳妥,风险太大的事他们会特别小心翼翼,思虑良多。

一个世家的维持不容易,想要让他们痛快点头,就得加重砝码。

放开手,脑袋在男子脖颈间蹭蹭,柳玉笙笑道,

“我知道,若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我定将你拉出来,不过有件事我私下做了决定,你可别怪我越俎代庖。”

“何事”男子挑眉。

“关于傅玉筝的,”顿了下,柳玉笙道,

“柳太妃那边她不能再回去,否则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风青柏,我想让她去做别的,在别的领域换种方式帮你的忙,也帮她自己。”

“说来听听。”

“这次跟钱家的合作如果确定下来,我想交一门营生到她手上,让她来经营。”

“跟布料有关”

柳玉笙默了下,他可以不用那么聪明,弄得她都没了继续说下去的**了。

好像她想做什么他都知道,那还有什么能说的。

“傅玉筝当初能交出染布的技艺秘方,对于染布,定然有所涉猎。”

“所以你准备让她负责这一块,亲手把傅家从高处拉下来,报仇雪恨”

“风青柏,还有什么是你猜不到的”柳玉笙挫败。

“有,我猜不到什么时候你才会成为南陵王妃。”

“”

笑着在小姑娘脸上啃了啃,“你不为她打算,我也没准备再让她继续以前的事,你哥前几到我面前为她求来了。”

“我哥”柳玉笙微讶,随即长叹一声,“我哥可不是管闲事的人,看来下次回去,能叫爷爹娘准备聘礼了。”

“这么着急”

“不着急了,我哥都二十来岁了,家里人不说,私下里急得上火。

再说我哥对傅玉筝,确实是上心了,中秋夜那天晚上,他还悄送人一只莲花灯”

“你怎知是他送的”风青柏逗弄,小姑娘八卦的时候,眼睛比平时都要亮,可得紧。

“怎会不知道王府戒备森严,外人轻易进不了王府。

能把莲花灯送到傅姑娘手上的,只可能是住在王府里的人,下人可以排除,傅姑娘看不上。

那就只剩下我哥跟薛青莲了,你觉得薛青莲那种只对制药感兴趣的疯子,能有时间跟心思送女子礼物”

除了大哥,没别人了

在傅玉筝房里看到那只莲花灯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猜到。

风青柏抚着少女披散在后背的发丝,过了会才又开口,

“以后,知夏势必要踏足朝堂,且不说他会走到哪一步,便是最基本的,也能爬到四品,后在皇上跟前办事。

届时想要他做乘龙快婿的权贵人家不会少。

傅玉筝如今的份,太过低了些。”

“怎么低了,我家还是泥腿子出呢。”

柳玉笙不以为意,“这种事最主要还是看我哥的心思,只要他喜欢,别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何况我们现在说这些还言之尚早,有时候喜欢的,到最后未必能走到一起。”

“我喜欢的,最后一定会走到一起。”凝着她,风青柏极为认真。

喜欢的未必会走到一起,不过是因为未到极致,最后趋于向命运妥协。

他们没有为另一个人拼尽一起的勇气与魄力。

可是他不会,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挠不了他跟她在一起。

就算是她本人,也一样

钱家的答复来得很快,从钱府回来的第二天,钱府就着人上门递了请帖,请柳玉笙再次过府一叙。

这一次,柳玉笙带上傅玉筝。

被带着出门,傅玉筝心底还在疑惑,不明为何柳玉笙会带上她。

好在她背上的伤已经大好了,出门也出得。

因为这一次把人请过来,钱家有了准备,招待比昨更加周到细致。

彼时是下午,石纤柔没有过来,其他人,皆跟昨一样。

品了一轮茶之后,钱老爷子摒退了其他人,只留下钱百豪跟钱万金作陪。

汪氏是想将自己儿子留下来一道的,被钱百豪冷眼一扫,话都没敢说出口,忙带着人讪讪退下去了。

回到自己院落,关上院门,带着笑的脸即刻了下来,忿色难掩。

“同样是儿子,就因为嫡庶有别,差别就如此大

你有哪一点比不上钱万金

论头脑论人际论手腕,样样比他强

你爹当真是老糊涂了,钱家后要是真交到钱万金手里,迟早得败光

那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钱开银坐下来,给汪氏倒了杯茶,“娘,喝口茶消消气。

家里爹跟祖父祖母一直都偏心大哥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纵使再有能力又如何,究竟只是个庶子。”

“钱万金也只是走了点运气当初要是没被人发现”

“娘这件事万不可再提

如果不是大哥最后化险为夷,你以为我们现在还能呆在钱家吃香喝辣

当初若不是我苦求三,现在您还在北苑破院里出不来

倘若您再有什么异动被我爹发现,到时候我跟您都得被扫地出门

这还是轻的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厉声喝住了汪氏,钱开银眼底极为晦暗,实际上他又何尝不可惜

当初若不是被人发现,钱万金十五岁之前就已经暴毙了

那现在整个钱家都是他的,哪里还有钱万金蹦跶的份

娘到底妇人之见,目光短浅,既然要下手,就该一次下狠手来个干净

弄到现在后患无穷,他们母子更是举步维艰

如今钱万金跟石纤柔定了亲,搭上将军府不说,还搭上了南陵王那么一尊大佛。

后他在钱万金面前,更得做低伏小,永无出头之了

母子俩在别院郁气难疏,客厅那边则一派和乐。

“福囡囡,那份计划书真是你写出来的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大才,要是早点把那什么计划书给我,一应营生现在早就开始运作了

哪里还用的着跟我祖父跟我爹谈”

昨夜,老爹把那份文案给他看了。

看完后激动得他当即就想去王府找福囡囡

第二百九十八章 你没那个胆子

一秒记住

将茶叶翻晾了一遍,跟男子一道去了客厅,柳玉笙着手给他冲了一杯茶。

茶香袅袅,一股别致的香气蹿进鼻端,便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香气跟你刚才晾晒的那些有点差别。”执起茶杯,吹了吹,香气飘得更散。

柳玉笙莞尔,“是有些差别的,给家人用的茶叶都是最好的,院子里晾晒那些则是样品,是过段时间要投放到市面上去的货茶,没有你喝的这种那么精致。”

给家人喝的茶叶,是她在空间里特地种下的,每日里灵泉水浇灌,口感跟味道自然是不同的。

“你今天回来晚了些,宫中事务很忙吗?”她问。

今日他没有回来用午膳,而且是午时将近了才遣人回来告知她。

可见是临时遇上要处理的事情。

风青柏摇头,又点头,“不算忙,本该准时回来的,出宫的时候在宫门口遇上石将军,跟他谈了一番,耗了点时间。”

“石将军?纤柔的爹爹?”

“是,石将军名石可为,以前是一名骠骑校尉,在战场上屡立战功,一直升到现今的将军位置,品阶比秦啸要低上一阶。”说起石可为,风青柏语气里难得流露出赞赏,“他算得是军营老将了,以他的战功,真要算起来还能往上升一升,堪与秦啸平起平坐。可惜最初那几年,在军营里一直被上头打压。”

“被打压的情况下,还能以战功升到将军的位置,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了。”将士的战功,皆是用鲜血性命拼杀回来的,可见石可为这个人在战场上的彪悍。

想到石纤柔,她对这个人有点好奇起来。

石纤柔的功夫,比红姨还要高上一筹,尤其是其性情,比男子还要大气洒脱。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不知道那位石将军,是个怎样的人。

“以后有机会,带你去见一见。”看出少女眼底的好奇,风青柏笑道。

随即少女就冲他皱了下鼻子,“我要是想见,哪里要你带,我直接上石府找纤柔就行了!”

小模样,引得男子轻笑出声来。

“这么厉害,那笙笙带我去可好?”

“没问题!”

午后的客厅无人打扰,里面时而传来喁喁低语,时而漾出一阵轻笑。

是夜,宫中来人。

穿着便服的小太监得了通报后,低着头匆匆进了王府。

彼时风青柏正在笙箫院里看少女包装茶叶,闻听到宫中来人的时候眸心波动了一瞬。

“这个时候有人来,应该是小风儿遣来的人,你快去看看,不会是宫里出什么事了吧?”柳玉笙当即就皱了眉头,浮出担忧来。

“不是什么大事,午时我应承风墨晗,教他应对明日朝堂上权臣的提问,今儿回来晚了些,我把事情给忘了。”抚了抚少女发丝,风青柏笑道,“我去去就回,要是晚了,你便先睡,不用等我。”

“谁等你了。”少女面色一红,听了他的话后那层担忧降了下去,“快去吧,时辰不早了,早去早回。”

“好。”

走出房门,风青柏脸上的笑便隐了下去,眼底划过冷沉。

风墨晗知道他不喜随意被打扰,若非要事,绝对不会遣人来王府找他。

只怕宫中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他尚不知道!

可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同以前各方势力渗透他的王府,皇宫各处,同样有他的眼线的渗透。

但凡宫中有异动,他定会在第一时间收到风声。

前来的小太监就等在笙箫院门口,面色惶急又不敢在男子面前表现出来,“乾德殿内侍小松子见过王爷!皇上命奴才来寻王爷,有要事相商,请王爷务必立即拨冗入宫!”

务必,立即。

风青柏眼底暗色更浓。

“走吧。”

“是!”

马车一路疾驰,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直奔皇宫。

风青柏到得乾德殿的时候,殿内已经满地狼藉。

风墨晗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色难看至极。

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男子,才红了忍着好久的眼眶,“皇叔,那个老妖婆简直该死!”

“发生何事?”走进殿内,风青柏在长几后面坐了下来,正对地上想哭的小少年。

风墨晗抹抹眼睛,爬起来从案台上抽出一份书簿,“这个,是宫里眼线入夜后递上来的,从清宁宫偷抄的选秀名单,你看看。”

直接翻到其中被翻得皱起的一页,指着上面的名字给风青柏看。

看到上面用墨书写的,有些缭乱的三个字,风青柏眼眸骤然缩起。

柳、玉、笙。

柳玉笙!

手指微一用力,将那页纸张撕了下来,在掌心握成一团,风青柏扭头,视线透过重重宫墙,直落清宁宫方向,一字一顿。

“找死!”

“那个老妖婆,原以为她是想安插柳家女子入宫,那便算了,没想到她居然把脑筋动到了柳姨身上!”风墨晗红着眼睛咬牙,“皇叔,现在该怎么办?”

风青柏紧握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良久才让他压抑了下去。

“按照我朝律例,笙笙出现在选秀名单上,无错可挑。”强压想要杀人的冲动,风青柏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柳太妃走这一步,主要目的,是想挑起我们罅隙。怕是她以为,你对你柳姨有心思……”

“皇叔我冤枉啊!我发誓,我对柳姨绝对没有旁的心思!那可是我姨,是我皇婶!”风墨晗冷汗都飙出来了。

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她怎么还不死!

“便是有那个心思,你也没那个胆子。”

“……”

“挑起罅隙这是其一。其二,是借此事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我若是想阻止此事,势必要花大部分精力想办法将你柳姨从名单上剔除,他们背后应该还要生别的事。”

“这么说来,柳姨是已经入了她的眼,她要开始着手对付了。”

“她真正要对付是我们。”

“先不管她要对付谁,先把柳姨这事情解决了要紧!要是真让柳姨入了宫,满天下都会说我横刀夺爱,从皇叔手里抢人!日后皇叔即便是跟柳姨在一起,柳姨名声也会被诟病,皇叔同样会受到连累!”

老妖婆,手段可真毒!

专戳人软肋!

第二百九十九章 将计就计

“不,”风青柏摇头,眸心冰冷,“这不是她的真正目的。选秀入宫的秀女,皇上可做主将一部分赏赐给王公贵族,剩下的才会纳入后宫。届时你只需把笙笙赐给本王,后面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风墨晗拧眉,“以老妖婆的城府,她绝对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情,若是如此,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若是笙笙在宫里参加选拔期间,出了什么事情呢?会毁了她,还能让你我彻底决裂的事情?”

风青柏缓缓抬眸,看向风墨晗。

那种眸光,让人心慌。

风墨晗一下激灵,想通了关键,“她想毁了柳姨!若是柳姨被毁了,就算事情不是我干的,皇叔对我也不可能再亲密无间。分化目的达成,还毁了皇叔最爱的女子,让皇叔大受一番打击!人在愤怒之下,做出来的事情很容易会露出破绽,若柳太妃等在一旁伺机而动,届时……”

皇叔不落败,也会元气大伤!

思及此,风墨晗眼神也冷了下来。

皇宫这种地方,想要毁掉一个女子,方法太多了。

尤其是在后宫规则中一路爬上来的柳太妃,手段更是不能小觑。依她在后宫的地位及势力,随便刷弄个小手段,就能让柳姨名声毁于一旦,甚至直接失了清白!

若是那样,那柳姨跟皇叔就再无可能!

他也会因此负疚,与皇叔渐行渐远。

一石三鸟!

“皇叔,现在如何应对?事情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柳太妃将那份名单收着,显然是不打算让我提前知情,在那之前,只要你跟柳姨确定关系,那柳太妃的计划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你直接跟柳姨……”

“你且装作不知情。”男子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风墨晗有些错愕。

皇叔对柳姨那么在意,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先想尽所有办法把柳姨给摘出来么?为什么让他装作不知情?

“她既然将事情瞒着你,不过是想在最后打你我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先且按兵不动,到最后一刻再行反击。离春后各州城秀女们入京选拔还有几个月时间,若是现在就把事情闹开来,等于打草惊蛇,在最后选秀开始之前,他们会继续寻思别的毒计。”

“我明白了,与其防范他们再出别的手段,不如就着眼前将计就计,到最后,反过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届时事成定局,他们再想做些什么也来不及了。”风墨晗扬唇,“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皇叔,你就等着看老妖婆到时候有口难言还得强撑笑脸的模样!”

从皇宫出来,风青柏没有坐上马车,而是沿着宽敞宫道,迎着秋夜凉风,慢慢行走。

终究还是把她牵扯到了这个地步。

倘若现在就回去,他怕面对她的时候,他会泄露出不该让她看见的阴暗情绪。

柳太妃已经把主意打到笙笙身上。

而这一次,还只是个开始。

日后,他们遇到的事情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险峻。

不过有一点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柳太妃等人竟然如此沉不住气。

他这边不过是稍微改变了些动作,变得主动了些许,他们就立即如临大敌。

三方势力拧成的那股绳,似乎并没有以为的那么深不可测,牢不可破。

回到王府,笙箫院里少女已经睡着,呼吸轻轻浅浅。

风青柏在她身边坐了半晌,看着她的睡颜看得似入了迷,最后于少女唇畔印下一吻,转而离开。

谁想算计她,他必不会让那人好过!

……

魏红的密信,迟了六日才传到风青柏手里,彼时,于他已经没什么大用。

虽然密信上的解决办法让他大为心动,但是他不想用这种迫于无奈的方式得到笙笙。

他要她跟他在一起,是欢欢喜喜的,被所有亲人祝福的。

钱家那边来了告知,经过近一个月挑拣筛选,最后选定了两处离京城最近的茶山,只待视察过后谈妥了价钱,就能买下来。

明年,他们的茶叶生意就能正式投入经营。

一个月时间就能将事情大致定下来,不愧是南陵第二富,钱家的行动力可谓非常迅速了。

视察当天,柳玉笙跟着一并去,来回需要一天的时间。

风青柏由于政务缠身,没办法同行。

与此同时,傅玉筝的染坊也已经准备妥当,只待挑选了铺子,就能开始运营。

南陵王府名下在京都有不下十处好地段的铺面,皆可以供她挑选。

午膳过后,她也出了王府,准备去看看铺子,在王府门口,恰与柳知夏碰个正着。

四目相对,两人皆怔了一怔。

自那夜过后,两人就没有再单独碰过面。

只晚膳时间,他偶尔能及时赶回来用晚膳,傅玉筝负责传膳的时候,能彼此打个照面。

有旁人在的时候尚不觉得,如今单独面对面,那种被刻意忽略的尴尬,立即浮上心头。

傅玉筝不知道男子是什么感觉,她是浑身都觉不自在的。

“傅姑娘。”男子同她点点头,声音听来毫无异样。

“你今日不在书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她道。

“今日沐休,我想着去一趟书铺,买点墨条及书籍。”

“如此,公子慢走。”这么说,她却率先走出了王府门口。

不礼让他,赌气般。

他声音很平静,好像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只是平常。

本来也是平常。

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心里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耿耿于怀。

柳知夏走在后面,脚步不疾不徐,看着前方越走越快的单薄背影,嘴角缓缓漾出笑来。

“傅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后面传来声音,傅玉筝下意识放慢了脚步,抿抿唇,“去城中挑选合适的铺子。”

“我听囡囡说起,你会染布,可是要做那门营生?”问话的同时,男子加大了步伐,不着痕迹走到女子身侧。

他一上来,强烈的男子气息立即逼压过来,傅玉筝将唇抿得更紧,悄悄往旁移了一步才道,“是。”

“你要挑的铺子在大街上吧,既是顺路,不如一道同行。”

“……好。”

京城大街,不论何时都人来人往。

时近十二月,天气已经开始变冷,纵是这样,也浇熄不了街上的热闹嘈杂。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章 多口舌者,长舌妇

除了林立的店铺,街边小摊也如长龙,从街头绵延到街尾。

街上充斥着摊贩们的叫卖声,行人们的讨价还价声。

傅玉筝原以为到了大街上,男子就会跟她分道扬镳。

没想到他却一直跟在她身后,隐隐有陪同她一块看铺子的意思。

“柳公子不是要去买墨条书籍吗?”看向街边他处,她低问。

柳知夏笑笑,“我买东西用不了多久,先同你去看铺子吧,你一个女子,身边有人陪同会好些。”

“用不着那么麻烦……”

“走吧。”

傅玉筝低叹了声,走进王府旗下铺面之一,里面有人在经营小生意,生意不好不坏。

看到傅玉筝,掌柜的即迎上来,“小的见过傅姑娘。”

掌柜是别庄调上来的人,隶属王府,平时管着这边的铺子,对傅玉筝甚是熟悉。

以前的账簿核对,都是傅玉筝接手的。

人人都知道她是王爷跟前的红人,还是王爷的恩人,没人敢轻易开罪。

“不用招呼,你继续看铺子,我自己到处转转。”

把人打发了,傅玉筝在店前院后到处走走看看。

柳知夏也跟着一并看,看布局,看大小,也看女子认真做事的样子。

未几,就见女子走出后院,同掌柜的低声交代了几句,竟是将铺子确定下来了。

待得走出铺子,柳知夏才好奇道,“既然是挑选,不应该将所有铺子看完之后再行决定吗?”

她只走了这一处,万一有更好的呢。

傅玉筝笑笑,“不需要,王府下面的铺子我都去过,所有铺子布局大小及所在地段皆了如指掌,这次过来,实际上就是跟掌柜的打声招呼,让他将地方腾出来准备改换营生罢了。”

“所以出门之前,其实你心里已经选好了。”

“嗯。”

深深看了女子一眼,柳知夏蓦然失笑,“日后你要是见到我奶奶,想必你们两个会很谈得来。”

“你奶奶?”女子讶异,清冷眸子睁大了些许,看着,竟有些呆呆的可爱。

“她跟你一样,决定的事情便不会拖泥带水,很是干脆利落。”

“……”想到他竟然拿她跟他奶奶比较,有些忍俊不禁。

铺子门口,两人对视,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光天化日的,在店铺门口就与男子眉来眼去,傅玉筝,你可真给傅家长脸!”

本来甜美的声线,因为话里的尖锐显得异常刺耳,全然破坏了美感。

也破坏了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弥出的和谐。

傅玉筝跟柳知夏同时朝声音来源看去,便见傅玉娴带着个丫鬟从街道对面慢悠悠走过来。

眼睛里盈满嘲讽跟恨意。

“恶犬当道,”傅玉筝冷嗤了声,不想理会,同柳知夏道,“走吧。”

“你骂谁恶犬!傅玉筝,你给我站住!”傅玉娴立即加快脚步挡住去路,看傅玉筝的眼神又冷又毒,“好歹我也是你姐姐,你不知礼义廉耻当街跟男子勾搭,做姐姐的教训你一声也是应该!你却出口伤人!”

冷冷看着傅玉娴,傅玉筝唇角勾起冷笑来,“近来京中有关傅家大小姐的传闻沸沸扬扬,谁人不知桂花林里傅大小姐跌下瀑布水潭,当众湿身被人看了个精光,你名声不好了,心存嫉恨,当街的就想给我身上泼脏水,想让我跟你一样声名狼藉,也配说自己是姐姐?”

“你闭嘴!”傅玉娴尖叫。

被人戳破心思的恼恨让她涨红了脸。

傅玉筝说的没错。

当日桂花林的事情,京中传得沸沸扬扬,首当其冲的是相府千金被醉汉给抱了轻薄。

其次就是她傅玉娴,掉下水潭被人看了个精光!

传闻素来以讹传讹,传到最后便会背离事实,越传越难听。

现在甚至已经有人传,她傅玉娴不着寸缕被数个男人看遍了身子!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傅玉筝!要不是她,她根本就不会出那样的事情!

是傅玉筝把她推进水潭的!

如果可以,她恨不能杀了这个贱人,将她碎尸万段!

傅玉筝冷冷看着连装都不屑再装的女子,冷笑依旧,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讥讽。

看来那次的事情,对傅玉娴打击相当大,否则她那么一个爱在人前扮天真扮无辜的人,不会气得失去理智,在大街上就露出真面目来。

傅玉娴当真是恨极了她。

几人周围已经有人开始驻足围观,人越来越多,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傅玉娴,傅家大小姐,京中很少有人不认识的。

那可是最近京中流言里的风云人物,便是有人不认识,旁人也会指点一番,看热闹兴味更浓。

“你这个贱人,当日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死死凝着傅玉筝,傅玉娴咬牙问。

“是!”

“傅玉筝!”

傅玉娴尖叫着,状若癫狂扑上去想厮打傅玉筝,被一只极为有力的手臂挡开了,顺势拂了一下,差点将她推倒。

视线转向把傅玉筝护在身后的高大男子,一袭天青色书生袍,头戴方士巾,生的白净俊秀,眼神沉稳内敛,傅玉娴心中更是不忿。

“公子,看你也是书生模样,将来有大好前途,难不成,还对一个奴才看上眼了,如此护着这个贱人?”

柳知夏淡淡睨了她一眼,晒,“多口舌者,是为长舌妇,这样的女子安在后宅,定然家宅不宁,姑娘有时间在这里数落别人,不如先反省己身,本就名声不好了,还出来招摇,小心最后嫁不出去。”

“噗嗤!”站在男子后头,傅玉筝掩唇闷笑。

没想到这人平时看着总是一本正经,甚至有些迂腐的模样,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长舌妇,对上层女子来说,是极毒的一个词。

没人愿意娶个长舌妇回家。

周围那么多人在看热闹,长舌妇的名头传出去,只怕用不了多久,傅玉娴的风头就能赶上左旋了。

傅玉娴也没料到一个男子,会大庭广众的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丝毫不顾忌,没有一点书生该有的气度!

明晃晃的羞辱!

还不带一个脏字!

“跟这种人没什么好争的,长舌者,最惯无理取闹,走吧。”回头,看着掩嘴闷笑,憋红了脸的女子,柳知夏淡道。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零一章 我们家女眷都是宝

“你们都给我站住!贱男贱女,一丘之貉!你骂谁是长舌妇,你给我说清楚!”

傅玉娴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都红了。

周围一阵阵的哄笑声,全都是在嘲笑她!

本来傅玉筝亲口承认了当日是故意推她落水的,只要她趁机抓着这点不放,把傅玉筝的恶毒宣扬开来,流言就会转个方向!

全被这个男人给毁了!

“姑娘说话还是留点口德的好,张嘴闭嘴贱人,傅家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教出你这副德行?”看着站在面前死不肯让路的女子,柳知夏皱起眉头,“我们不愿与你纠缠,还请姑娘让一让道,男女有别,你本就名声不好,若是待会推搡之间有什么碰触,会抹黑我的名节。书生,名节最重。”

周围哄笑声音更大了。

“傅大小姐,您还是让一让吧,万一不小心碰着了,到时候是您说人家书生轻薄你呢,还是书生说你玷污了人家呢?那可不好掰扯呀!”

“以傅大小姐如今在京城的名声,日后想要再嫁个好人家怕是难咯,你们说她不会就等着人家碰到她,回头好赖上人家吧?”

“不无可能,这书生长得好眉好貌,若是日后能科举高中,也是一佳婿啊!”

耳边传来的话语越来越难听,傅玉娴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阵青阵白,却是再没办法拦在两人面前!

否则,就等于坐实了她想赖上人家的心思!

最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女并肩从她身边经过,扬长而去。

甚至,傅玉筝在经过她时,还笑着对她道了句,“多谢傅大小姐高抬贵手!”

谢她高抬贵手!这是谢她没有“玷污”那个男子清白的意思!

等人走远了,陪在傅玉娴身边的丫鬟才露出愤愤表情,“小姐,傅玉筝也太嚣张了……”

“啪!”傅玉娴回头就给了丫鬟一个耳光,眼神尖锐,“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刚才我被她欺负的时候你死哪去了!”

人群再次摇头热议。

“以前还觉得这傅家大小姐是个正经闺秀,没想到真面目竟是这般,堪比市井泼妇!”

“到底是小门小户爬起来的,没有家族底蕴,比不得以前的余家啊!”

“可不是,妾室庶女,换了个身份也改不了小家子气的本质!”

傅玉娴用力冲出人群,没脸再停留!

走远了,后方的热闹也就跟他们无关了。

傅玉筝看了眼身边男子,好一会才开口,“那天我是故意推她的。”

“嗯,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就这样?

“我知道她掉下去之后会是什么下场。她的名声会蒙污。”

“嗯。”

男子始终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他真正情绪来。

傅玉筝用力闭了下眼睛,终究问出了真正想问的话,“你不觉得我很恶毒吗?”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恩怨分明有仇必报不是应该的吗?”对上女子诧异目光,柳知夏淡道,“难道要为了个心地善良的好名声,委屈自己忍气吞声,任由他人践踏?”

男子眼神沉敛,话里隐约带着几分理所当然。他说这话就是他心里所想,不是为了安慰她,也不是为了讨好她。

深深看了男子一眼,傅玉筝道,“我以为你该是个有些迂腐的人,当初在搬不搬出王府一事上,你就曾经犹豫良久。”

柳知夏有些哭笑不得,“我那并非是迂腐,我得凡事替我们家囡囡多想想,否则日后我怕回家了进不了家门。”

“……”傅玉筝瞪大了眸子,对他的话有些不可思议。

“我们家有个墨守成文的规矩,男人可以为了顾全大局忍辱负重,但是绝对不能让家里女人受半点委屈。囡囡是我们家宝贝,我们家所有女眷都是宝。”

男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她,眸色深沉,似别有意味。

傅玉筝心头莫名慌了一下,飞快移转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嘴角,却在不经意间悄悄扬起。

“我所见过的家族,莫不以男子为重,没想到你们家却是个例外,很特别。”话语清浅,经由他说,她对柳家渐起好奇,女子是宝,那是个什么样的家庭?

“确实很特别。”想到杏花村,想到家,柳知夏眼底浮上暖意,“我爹跟我爷爷经常告诫我跟我弟弟,娶妻娶贤,贤妻一个就够了,谁要心思大,打断我们的狗腿。”

“噗嗤!他们真这么说?”

“嗯,还有囡囡,说自古都道男子养家辛苦,在她看来,女子也不遑多让。女子嫁了人,需要操持家务,侍奉公婆,和谐妯娌,还要生儿育女,比男子更加辛苦,更加伟大。怀胎十月本就不易,每次生产都等同在鬼门关走一遭,若是男子不懂体谅珍惜,得陇望蜀三心二意,是为渣男。要逐出家门。”

想到自家妹妹道理一套一套的,柳知夏眼底笑意更浓。

也不知道那个小脑袋瓜子,哪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认知和言论。

但是全家都以为,她说的有理。

“渣男?”这个新颖的词汇,让傅玉筝眼睛瞪得更大。

“男人中的人渣,便叫渣男。”囡囡是这么说的。

傅玉筝捂了唇笑,眸中清冷之色褪去,染着浅浅水光,清亮妩媚非常。

“这个词用的好。”她爹,就是渣男中的渣男。

“我也这么认为。”

四目相对,又若无其事移开。

话题到这里突然沉默下来。

好一会之后,带着女子走进书铺,挑拣墨条的时候,男子突然开口。

“以后若有机会,不妨去做客,你应该会喜欢那里。”

“好。”

去做客。

去杏花村,柳家。

不过是两人谈话间的随口一说,她心里,竟生出了期待来。

另边厢,柳玉笙跟钱百豪、钱万金三人马车已经出了京城,一个半时辰后,停在一处庄子前。

“这庄子后面的茶山,就是我们将要买下来的。先去看看,满意了再跟东家谈价格。要是不满意,还有一处,离这里不算太远,今日来回应该来得及。”钱万金道。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零二章 他儿子坑老子!

茶山的事情,钱万金跟着老爹跑了大半个月。

丝毫不敢怠慢。

家里祖父祖母每天都在他耳边念叨,养生茶是个绝好的东西,要做,就一定要做好来。

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一旦做成了,可全是钱!

钱万金自是点头应允的,他自己也十分上心。

不说这是福囡囡对上京都柳家的首要营生,光是想着那么好的东西放到市面上之后带来的滚滚财源,他就浑身热血沸腾。

他最爱的就是银子了!

因为即将转让,庄子里留下的人已经不多,只留了两个下人在这里守山。

看到钱百豪一行到来,即有人去通知东家过来,另一人则带着三人上了山,让他们再行视察。

在山脚下往上眺望,山上覆盖着一片绿色,在近十二月份入冬、寻常树木皆已经树叶败落枯黄的时节,那抹绿色显得格外新意。

“走吧,上去看看,这里整座山占地一千二百亩左右,茶树长势还不错,只是现在时令不对,茶树已经不长新芽,否则还能摘下来炮制出些许,品一品味道。”钱百豪道。

“钱当家若想品茶,我们庄子就有之前采制剩下的,不是我自夸,买下这茶山,只要好好打理,有门路售卖,绝对亏不了!”后头有个声音传来,柳玉笙扭头就看到个四十来岁的微胖中年人朝他们走过来,“若非资金周转不灵,我是不舍卖的。”

“这是茶山主人,姓梁。”钱万金跟柳玉笙悄声道。

许是因为赶得急,梁姓男人到得他们身边时,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大喘气。

“这片茶山,茶树种下已经有七年了,正好到了成熟期,茶叶制出来的口感更好。”男人环视整座茶山,手在面前的茶树叶上轻抚,眼底带着些不舍,“我亲自带你们四处转转,看得满意了,到时候再坐下来好好谈。想买我这茶山的人不少,当中我最信得过的是钱当家,所以第一个就是跟你们谈。”

钱百豪笑道,“承蒙梁东家看得起,钱某也希望事情能达成。”

这种应酬的事情交给老狐狸,柳玉笙跟钱万金则分别看起了茶叶的茶种、质量,还有地质等等。

见少女看得仔细,连地上的土都抓起一点点来捻在指间,钱万金凑过去,“福囡囡,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买得过吗?”

茶叶这一行,钱家以前从未涉猎,叫他品茶还可以,要分辨茶树好坏,他是不行的。

否则今天他也不会带上福囡囡一块来。

爬山这么累的事情,是女子做的么!

“看完再说。”柳玉笙没有立即回答,到底好不好,值不值得买,得看完整片林子才能有所决定。

一整座山,还有现成种好的成熟期茶树,价格断不会低了,更需要小心谨慎。

梁姓男子也看到了这边的细致检查,没有说什么,带着他们花了一晌午时间,把整座山几乎转遍。

茶山上的茶树,是小叶种,若打理好了,来年春长新芽的时候,能摘下的优质茶叶分量不小。

一芽三叶的中叶茶则要更多。

下山的时候,柳玉笙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前头钱百豪跟梁姓男子打太极的时候,柳玉笙悄声问了钱万金一句,“对方开价多少?”

“十二万两!”钱万金撇嘴,“可黑心了!”

柳玉笙无言,十二万两,一千两百亩带成熟期茶树的茶山,是要价高了些,但是不到黑心的地步。

若是自行买下荒山栽种,需要耗时耗力,前期投入也是一笔不小的钱。

“压到八万,十万以内都不会亏。”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能在我家老头子手里多坑一文钱的人,我尚未见过!”

“……”

两人咬耳朵,前头人听不到,钱百豪回头的时候,对上自家混小子的眼神,便知事情可行。心里也就有了底,可以坐下来谈价格了。

回到庄子,下人奉上自家茶山炮制的普洱,供几人品评。

同时,钱百豪跟梁姓男子坐到了另一桌上,开始了价格上你压我抬的较量。

待得拿着各自签好了字的契约书,坐上回城马车,钱万金还把文书在少女面前特地抖了抖,“我说得没错吧?我爹就是个奸商!在他手里少有人能讨到便宜的,所以说日后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说就行,别去找我爹了,不够他坑的!”

钱百豪闭眼深呼吸,心头憋着好大一股气发泄不出来。

他坑别人,他儿子坑老子!

养出这么个胳膊肘子往外拐的货色,也不知道上辈子他到底造了什么孽!

柳玉笙忍着笑,拿过文书在钱万金脑门上敲了敲,“行了,嘚瑟一路了,把这东西收好,这可是产权证明,不容有失!”

“什么是产权证明。”

柳玉笙扭脸,不解释。

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那么前卫的词。

不过对于钱百豪谈生意的经验跟手段,她是真服气。

她跟钱万金就喝了一壶茶的功夫,那边两人就已经谈好了。

拿下茶山的价格比她预期最低的价格还要低。

七万六千两。

钱万金悄悄跟她解释,人家急着脱手,肯定是有要急着用钱的地方,他爹最懂趁火打劫。一次性给足了所有款项,这对姓梁的来说就是一大诱惑。

纵然有别家想要买茶山,但是能一次性大手笔拿出这么多银子来的却不多。

所以这场谈判,他们是稳赢的。

回到城里已经是夕阳西下,临分别前,钱万金还特地问了两次,“福囡囡,一座茶山真的够了?要不多买两处地方,明年咱一次来个大的!”

“我们要走的是高端路线,主打精品,贵精不贵多,多了就不值钱了,自己还多受累。会不会算数!这些年什么都没学着,光学会抬杠了!”没等柳玉笙回答,钱百豪就忍不住骂了出来。

他心头气已经憋了一路了,要不是碍于柳家小姑娘在场,车上他就能打起来!

臭小子!

敏锐察觉到老爹身上黑气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钱万金非常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没敢再继续招惹。

真以为挨揍不痛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零三章 这一招,极狠

京城的冬季来的比云州要快。

往年这个时候,在杏花村穿上一件薄袄就能御寒了。

十二月的京城,人们却已经穿上了厚实的大棉袄。

初冬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淅淅沥沥,夹带着寒风,一直没有停的迹象。

茶山那边不用她多操心,钱家负责打理,诸如给茶树保暖一应事宜皆做得妥妥当当,柳玉笙便窝在了笙箫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闲暇了制药制茶。

再有一个多月便要过年了。

把这里的事情全数安顿好后,她准备启程回云州。

回家跟爷奶爹娘一块过新年。

离家已经数月,甚是想念家里。

这日,中午外面又响起了淅淅沥沥雨声,打开窗户,雨点飘进来带着沁骨的冷意。

柳玉笙缩了缩脑袋,却没有把窗户关上。

她喜欢这种冷风灌入时整个人头脑清醒的感觉。

“柳姑娘,我能进来吗?”

门外响起傅玉筝的声音。

“进来吧。”

傅玉筝推门而入,顺势抹掉水绿袄子上溅上的水珠。

屋子里暖意融融,走进来便让人觉着舒适。

“快过来烤烤火,外头冷吧?”

“没事,跑来跑去的不觉得多冷。”傅玉筝笑笑,走了进来。

屋子里点着一个小火盆,柳玉笙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手里甚至还抱着个暖手的汤婆子,端是畏冷得厉害。

知道自己这幅样子有些好笑,柳玉笙无奈,“不是我怕冷,是京城实在太冷了,我还没适应。”

这是个好理由,傅玉筝忍笑点头,“是很冷,平时府里下人不忙活的时候,也会点个火盆子坐在一块聊聊天,否则干坐着,着实坐不住。”

这般说法让柳玉笙好受了些,不是她太过娇生惯养。

绝对不是。

“这次过来,可是城中铺子已经打点好了?”

“嗯,”傅玉筝点头,“染制的布匹已经运送过去,这几日买卖还可以,天气转冷,买布匹制作新衣的人很多。”

“傅家那边呢?”

傅家也是做染布生意售卖彩布的,而且傅家盘踞京城多年,已经有一批固定的老客户,想要跟对方走到同一个高度,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

在少女对面坐下,似看穿她的担忧,傅玉筝翘起唇角,“此前我跟柳姑娘说过,傅家拿去的秘方是有瑕疵的。就算他们在京中早早站稳了脚跟,也不见得能一直维系下去。”

“这话怎么说?”当日秘方瑕疵的事情,傅玉筝是提了句,却没有细说,柳玉笙尚不明其中内情。

“傅家染出来的布料,初时看是好看,但是买回去之后,只要多浆洗几次,就会慢慢褪色,没办法长期保持布匹颜色的瑰丽。之所以这么些年一直没爆发出来,不过是上他们家买卖的都是有钱人家。有钱人家穿衣裳,穿上一两次的就会换新。所以察觉的人还少。”

“事情若是不爆发出来,对傅家的生意就构不成影响,那你要如何竞争?如何把你手里的染布打响名声?”

傅玉筝莞尔一笑,眉宇间神采飞扬,褪去那层清冷,极为夺目。

“以前或许有些困难,但是现在,却恰好有个机遇。”

还故意卖个关子,这样的傅玉筝,终于开始展现一丝少女的鲜活。

不再如以前那般,整个人浑身透着暮气,如同垂垂老矣的沧桑老人。

“愿闻其详。”柳玉笙笑道。

“皇上选秀,明年春进行最后选拔,届时宫中住了贵人,尚衣局就会开始往外采购优等布匹,回去给一众贵人做衣裳。届时会有一场布商之间的竞争。谁的料子好,谁就能青云直上。我会在那里,亲手把傅家打下来!”

提到傅家,女子眼底透出冷厉寒光。

柳玉笙也明了了女子所说的机遇。

以前小风儿尚年幼,后宫空悬,只有柳太妃及几个先皇身边遗留下来的妃子,在制衣上,仅由宫中尚衣局自行包揽,就能解决供应。

但是一旦后宫充盈,成百上千的秀女贵人入住,仅凭尚衣局是忙不过来的,那就势必得从外采买。

傅玉筝的机会就在那里。

傅家手持秘方,信心满满,怕是到现在都没察觉自己染制出来的布匹,存在着什么问题。

来年竞选他们肯定会参加,并且想着夺魁。

到时候布匹的问题爆发出来,傅家不仅会名声扫地,还要罪犯欺君!

傅玉筝这一招,极狠。

不出手则已,出手,势必要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发现少女在对面失了神,傅玉筝眼底一黯,紧了紧手指,“柳姑娘,可是不赞同我的做法?”

她是不是认为她行事太过狠辣了?

柳玉笙忙回神,笑道,“我刚只是在感慨,并非不赞同你的做法。恩怨分明,有仇必报。这世上,不是有一层血缘关系的人,就能唤做至亲。”

她前世,不就是受血缘关系连累,一再包容退步,最后尸沉海底么。

“你真不觉得我太……狠辣?”

少女偏头,“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难道要为了个破名声,一再委屈自己委曲求全?”

傅玉筝怔然,然后笑开来。

真是亲兄妹,说的话都如出一撤。

她心底,实则很在乎柳玉笙的想法。

因为她是她十九年来,第一个承认的朋友。

“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先下去了。”相处的时候,她依然恪守身份。

“急什么,这么冷的天,铺子里已经打点好了,没事多坐会,跟我聊聊天,风青柏不在,府里除了你就剩一个丫头是女子,我都快闲发霉了。”

“噗嗤!”傅玉筝忍俊不禁。

很少见到少女这般孩子气的抱怨。

“笑什么,这要是在杏花村,在我家,这个时候定然是一家子人围着个火盆子猫冬,热闹的不得了。”

“猫冬?”

“冬季没有农活,没事可干,人们都窝在家里避寒,就是猫冬。”

“你们家人的感情都很要好吧?”那个人每每提起家里的时候,表情也跟少女一般,流露着思念,眼底氤着温暖的光。

一定是个很温暖的家,才能育出这么温暖的人。

第三百零四章 你撒撒娇

脸上映着火盆子暖暖的光,傅玉筝不知道,她眼底竟然不知不觉流露出了向往。

柳玉笙看到了。

眼珠子一转,“月中我会回家一趟,届时无事,要不你跟我去我家做客?”

“去做客?”傅玉筝又是一愣,心头几不可察的颤了下。

“反正傅家你也不可能回去的,过新年王府里也没人陪你,你不如跟我一道回去,我家很热闹的,你去了肯定会喜欢。”少女朝她眨了下眼睛。

“……”傅玉筝一张略显清冷的脸,慢慢爬上红晕。

作甚那样同她眨眼睛,好像知道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内情一样。

让人心里乱乱的。

“不知道我大哥新年有没有休假,够不够来回家里一趟的,要是他没办法回去,新年就算不得大团圆,爷奶跟爹娘怕是得失望了。”

“……国子监年节是有休假的,只是不会太长,年后就是春闱了,以免耽搁了学业。”

确实是,年后最多三个月时间就是春闱了。

京城离杏花村路途遥远,一来一回的至少都要差不多两个月时间,太过耽搁。

柳玉笙心里涌起小小失望。

以往每一年过年,除了风青柏不在之外,家里人都是齐齐整整的。

长大了,需要为前程各奔东西了,人也慢慢变得身不由己。

那风青柏呢,今年应该也是不能回去的吧。

身为摄政王,临近年关更多事情需要他处理,最近他都已经越来越忙,每天往往只能回来陪她用个午膳。

风青柏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只剩了少女一人,抱着汤婆子蜷在垫了厚厚毯子的长椅上,失着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门口站了一会,待身上从外带着的寒气散尽了,风青柏才走过去,将仍然没发现他回来了的少女抱进怀里。

“在想什么?”

柳玉笙差点惊叫起来。

还在发着呆呢,突然就被人抱起,若非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非给他下药不可。

身子却比脑子更快的,下意识往男子怀里偎去。

“在想年节你是不是没空。”

“年节?”风青柏顿了下,眼眸颜色深了些许,看向少女。

“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我准备月中启程回家,几个月没见着爹娘爷奶,很想他们。”他们一定也很想她。

出来之后只借着隐卫的消息渠道往家里捎过几次口信,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怕是家里人担心着她呢。

风青柏抱着她的手臂紧了些。

最近忙得很,竟然忽略了年节将至。

笙笙孝顺,定然是要赶回杏花村的。

可是他回不了,手上政务丢不掉。

年节,朝中大臣都有年假,独独他没有。

反而一年之中这个时候他最忙。

得提前布置来年政业,赶在年前再次顺查一遍民情,避免过节期间各地出现乱子,还要抚慰边关将士。

“怎么不说话?”他意外的沉默,让柳玉笙不太习惯。

风青柏轻叹,“在想你。”

“……”

“笙笙,”既定的事情,要对她说出口,他竟然觉得难以启齿,怕看到她脸上的失望,“……我可能没办法跟你一块回去。”

“我知道啊。”少女偏着头,朝他眨巴眼睛。

竟是没有一点不舍!

“……”埋头,在她香香暖暖的脖子上啃了一口,发泄他心里那点不忿。

“啊!”少女轻呼,忙捂了脖子瞪他,“干嘛咬人!”

“你撒撒娇,可能我就跟你一块回去了。”他也挺委屈。

她不知道只要她皱个眉头,他什么都能答应她么?

少女皱起鼻子,“我才不要,你过年忙着呢,要是让你跟我回去过年,等到回来了,你得累成狗。”

“……”

她总有本事把刚开始蔓延出来的轻愁绞杀得七零八落,让人便是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也伤感不起来。

风青柏无力闭上眼睛,抵着少女肩头轻笑出声来。

他怎么就拥有这么一个宝贝,美好得小心翼翼捧着,都怕将她给抱疼了。

“别难过,虽然我不在京城,我大哥还在呢,你们两个凑合凑合,一块过得了。”少女安慰的拍拍他肩头,“要不把薛青莲也给你们留下,凑够仨?”

“……”

“别小看薛青莲,他那本事,留下来看家护院还不错。顶用。”

还窝在柳韵阁闭关,蓬头垢面没了人形的男子狠狠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对着一炉子半成品狠狠咬牙,“老子不信,就研制不出能破百毒丹的药来!”

等炼制出来了,第一时间他就拿去悄咪咪给风青柏那个变态吃下去!

你有你武功高,老子有老子毒药好!

这边男子的冲天怨念,笙箫院里两人不知道。

低低轻语还在继续。

“定要回去吗?”

“当然要回去了!”

“或者,将爷奶爹娘接到京城来?”那样就用不着走了。

“他们不会来的,在京城过年,哪能跟在自己家一样自在热闹。这里可没有杏花村一帮子叔伯婶娘小鬼头的来回串门子。”

又叹了一声,风青柏强压自己接受两人马上要分开的事实。

这一趟回去,不可能过完年立即回京城,杏花村那边酒坊的事情她也需要安排妥当了,才能往京城赶。

怕是,又要几月不能见面了。

“春闱是四月。”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他只能用这个事情来提醒。

“我记着呢,到时候我会赶回来陪同大哥考试的。”少女点头。

这让风青柏第一次后悔,为何春闱时间定在四月。

该定在三月,或者二月。

抑或更早。

觉出男子心情的低落,便是她故意轻松氛围,也拂不去那股不舍,柳玉笙转身,伸出胳膊抱住男子脖子,“风青柏,我会想你的。”

她开始体会到当初他走时的心情。

“我现在已经开始想你了。”男子叹。

两人对视片刻,接而便齐齐笑出声来。

上次分别,是他离开,这一次换成了她。

两人在这种分别中,皆切身体会到了当时对方是什么样的心情。

好在这一次,她有归期。

远远没有上一次分别时候,那般的彷徨难过。

第三百零五章 无良奸商,赔命来!

越近年关,京中铺子的生意就越好。

尤其是钱家经营的酒坊,天天人满为患,店铺里但凡是杏花村出品的果酒药酒,只要一摆上架立即被哄抢一空。

更甚的有大户人家还派了下人来蹲点守着,能抢到多少抢多少。

杏花村酒在京城可谓有价无市!

这两种酒,但凡喝过的都知道其中好处,便是对酒不上瘾的,品出好来之后也会开始往家里屯。

最可惜的就是杏花村酒好是好,它限量!

不是你有钱就一定能买得着的。

年关这种时候,不抢,就别想喝得上!

钱万金在酒坊后头数银子数得合不拢嘴。

哎呀,过年是他最喜欢的时候了!卖半月酒,利润赶得上平时半年的!

幸亏他有先见之明,之前从村子里运过来的酒,每次都不全部摆上柜台,就等着过年的时候把酒价格翻上一番,往贵里卖!

福囡囡真是太不懂赚钱的道道了,要是听他的,把规模再扩大个一倍两倍的,手里能数的银子也得翻几番啊!

抱着银票,听着外面热闹到极致的哄抢声,嘈杂都嘈杂得那么动听!

“少东家!少东家!”

门外传来掌柜的喊声。

“怎么了?是不是酒又卖空了?再搬一百坛,其他的别动了,留着明天之后一点一点上,细水长流。”钱万金撩了下眼皮子,懒洋洋的。

越近年关越能卖上钱,不能一下搬空了。

“不是!少东家你快出去看看!”掌柜的推门进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有人闹事!说是我们酒坊的酒喝死人了!”

“砰!”钱万金一下站起,脸沉了下去,“闹事?敢情一直不出招,等在这里呢!”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他可不是傻子。

邻近年关来这一套,除了柳家没别人了!

想借着年关人多的时候一次闹个大的,把钱家酒坊的声望口碑瞬间打到谷底?

钱万金冷笑,慢条斯理把银票收好,才走了出去。

“你着人立即报官,别让人发现,悄悄去,把官兵带过来。”

“是,我这就去吩咐!”

掌柜的虽然脸色难看,却并不显慌张。

都是见过世面的,这种阵仗还吓不着他,何况他们家酒坊的酒到底怎么样,他心里有数,杏花村酒,就是他平日里都自己买来喝!

要能喝死人,他现在还能在这里管理一个酒楼,越发精神饱满?

前头铺子里已经闹开了。

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就站在铺子前面,满脸怒容,眼底沉痛清晰可见。

“就是钱家酒坊!杏花村的酒!把我家里人喝死了!当初卖的时候吹得天花乱坠,什么养生,每天喝对身体好!我家条件算不得多好,平日里银子都节省着用,就因为听了他们吹嘘,就想着快到年关了买一坛子好酒孝敬家中长辈,谁知道最后竟然会这样!生生把人给害死了!无良奸商,赔我家人命来!”

“无良奸商!赔命来!大家都看好了,这家的酒能喝死人!说着养生养生,也不知道那酒里到底放了什么害人的玩意儿!大家可别为了一点嘴瘾,把命给弄没了!”中年人身后还跟着几个打扮不起眼的人,跟着在那呼喝起哄。

本来极是热闹的铺子,客人们一时竟然不敢继续买了,退到一旁观望热闹。

钱万金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这群人吵闹咒骂下,很多客人乃至老客都露出了怀疑犹豫,甚至开始隐隐被说动,要找他们酒庄退钱!

想让他把吃到嘴里的银子再给吐出来,最后赔个一干二净,真当他钱万金是软柿子了那么好糊弄!

“大家都让让,别挤在这里,我们少东家来了,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解释,”掌柜的识眼色,上前一步把堵在店里的人疏散开。

“至于这位客官说我们钱家的酒喝死了人,不知道死者是你什么人,什么时候死的,真的是因为喝了我们的酒才死的吗?可有什么证据?可让仵作验明过死因?”

一连串发问,快得让人没办法打断,等掌柜的把话说出来后,围观人群里立即有人发出了质疑。

“对啊,这人突然来闹事,开口闭口便说是喝酒喝死了人,可有拿出证据?没证据就来这里嚷嚷闹事,那不是吓唬人么?”

钱万金立即接上话头,“这位大哥说的没错,没证据就来这里嚷嚷,还偏偏是赶在年关的时候,不知道背后到底是什么居心?在场来买酒的大多都是我钱氏酒坊的老顾客,我这酒已经卖了近十年了,这么多年可有人因为喝了我家的酒出事的?酒好不好,自己的感觉最是明白不过。”

“没错,钱家卖的杏花村酒,从最初上来的果酒开始,我就在他们家买来喝,一直到现在差不多十年,果酒药酒我都喝过,而且是每月不断,可从来没感觉身体有什么问题,年纪是一年一年长,精神反倒越来越好,钱家酒的口碑,我相信!”

“钱家出的药酒,我们全家都喝,到现在至少喝了有三年多四年了,亲身体验的,不可能有问题!我说你们这几个来闹事的,别是打着讹诈的主意骗钱过年关吧?”

“这么一说还真是像,钱家杏花村酒价钱素来不低,能喝的起的多为城中权富人家,一般人家来买的也不是没有,只是你们这些人看着,不像一般人家,倒像二流子!”

周围声援钱家酒坊的人越来越多,在场的大多是熟客,有不少是权贵人家的小厮,虽然没亲口喝过酒,但是家里主子喝过酒之后精气神的变化眼睛能看得出来,绝对不可能是会喝死人的酒。

眼见闹事的几人脸色越来越难看,被周围人讨伐得出不了声,钱万金走近两步,笑道,

“这位来闹事的兄弟,你说你家条件不怎么好,想趁着年关买酒孝敬家中长辈,这么说来你应该是在我家第一次买酒,第一次买酒立即就出事了?你买的酒应该还有酒坛子在,能不能拿来我看看,别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买了假酒,最后被人糊弄算到我钱家头上来了?年关将近,想要骗钱过年的骗子不少,手段层出不穷,任何事情都需小心谨慎着些。”

第三百零六章 管杀不管埋

中年人脸色难看至极,被钱万金这么一问,怒容更甚。

“你是这酒坊的少东家?钱家酒坊口碑可真是不错,到处都有人帮着你说话!有钱人真是不一样!害了人还毫不在乎,底气十足!

“我告诉你,我确确实实在你家买的酒,也确确实实家中长辈喝了酒就死了!

“年关本该是一家子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时候,出了这事情,我家别说过年,接下来我一辈子都安不了生,我亲手害死了自己长辈!

“事实就是事实,不是你说几句话就能撇掉关系的,少东家你要是不认,可以,咱们就报官!让官老爷来判!”

“对!报官!你们不是要证据吗?原本我们也不想闹这么大,只要钱家给个说法,也给大家伙一个交代,那种害人的酒趁早砸了!

“既然你们死不认账,那咱们就官府见!我们就不信,天子脚下还没有王法了!”

几人一口咬定就是钱家的酒喝死了人,神情坚定悲愤交加的模样完全不似作假。

这让周围很是笃定的人们又开始面露犹豫。

不会真是钱家酒喝死人吧?

他们喝了确实没事,而且养生功效很明显,这也是即便酒价很贵,他们依旧倍加推崇的原因。

可是这些人连报官都不怕,信誓旦旦的模样……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直让人心里打鼓,不知道信哪边才好!

而且,相信钱家酒坊是一回事,可要是真的酒有问题,那就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安全了。

谁也不敢拿自己拿自己亲人的身子来开玩笑,那可是吃到肚子里的东西!

钱万金凝着当先的中年男子,眼睛慢慢眯起来。

三言两语一番作态就能立即动摇人心。

果真不是善茬!

就连他自己都有点琢磨不透,对方敢这么堂而皇之说出要报官,手里到底还捏着什么底牌。

能将他们钱家打沉的底牌。

事情一下子变得骑虎难下。

闹事的几人此时也紧紧盯着钱万金,看他神色变化。

两方出现僵持对峙。

“好,那就上公堂,把事情弄清楚搞明白,我钱家是生意人家,最重一个信字,绝对不可能弄虚作假砸自己招牌!

“行得端坐得正,我怕什么!有什么阴谋诡计,你们尽管使出来!我也不相信,这世上邪能胜正!”冷笑一声,钱万金放话。

他钱万金怕过什么?

南陵王他都敢指着鼻子骂,还怕心藏龌龊的几个瘪三小混混?

钱家酒庄少东家已经放话了,店铺的人立即转往衙门。

同时,钱万金朝掌柜的使了个眼色,趁人不注意时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跟着走了出去。

那些人有备而来,敢说报官,那必然是什么都打点好了,去到衙门,他未必不会吃亏。

如果所料不错,着人去请官兵来镇场子是不可行了,请不来。

这事情单靠他一个人解决不了。

他得搬靠山。

柳家既然敢给他下套,店铺周围现在怕全是对方的耳目,暗地行事绝对不能张扬,免得遭了对方阻拦。

掌柜的跟钱万金做生意多年,稍微几句提点就知道少东家要做什么。

悄然退下去后,找了心腹耳语,让心腹前往南陵王府报信。

彼时柳玉笙正在王府里跟好不容易出关的薛青莲讨论他的新药。

傅玉筝虽然不懂这些,坐在旁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她并不熟悉薛青莲,只知道这人神出鬼没的,平日里多是关在柳韵阁闭门不出,但凡出来总要闹出点动静。

现在整个王府的下人,最怕的已经不是王爷,而是薛青莲。

他一出关,总有人要遭殃!

不是闹肚子就是莫名四肢无力,不然就是突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次数多了,下人们便知道全是柳韵阁里那个怪人搞的鬼了。

但凡见过薛青莲,皆避之唯恐不及。

“福囡囡,给个意见,这药如何?赶得上百毒丹的功效吗?能超越吗?”

“要知道实际药效如何,拿只小兔子来试验就知道了,要是吃了这毒药,用百毒丹能救活,说明尚未超越。”

薛青莲立即把身子后仰,见鬼似的瞪着柳玉笙,“兔子那么可爱纯良的小东西,怎么能拿来做这么残忍的实验!”

柳玉笙白眼一翻,“人那么矜贵的灵长生物,你怎么总拿来做实验?”

王府下人没被祸害的,几乎没有!

“之前研制的那种小玩意儿能跟我这个精心研究比么!试验那么多次,王府里可没有人死翘翘的!”

“那是因为你每次的研究,恰好我都能解。”

“……”

薛青莲这人,要是没人压制他,他就是纯粹管杀不管埋的那种,下了毒之后拍拍屁股就溜了。

每回都要她来给他善后!

“福囡囡,你配药那么厉害,给我指点指点,我把研究出来的毒药全给你?”

不论他研制出什么样的新毒药,柳玉笙总能解掉,这让他挫败的同时,有种棋逢对手的兴奋,越挫越勇,越发有兴致继续研究!

“你不是一直致力研究出解除百毒丹的药么,整那么多名堂作甚?”

“你以为我不想?百毒丹是我们谷里的招牌,有那么容易研制出克制它的药来?我都把配方拆解组合上百次了,依旧毫无头绪!”

这事情他都不想提及,一提就心痛!

浪费了他多少大好光阴啊!今儿出关的时候他照了下镜子,差点没被自己吓死!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风流倜傥的模样了!

眉头微挑,柳玉笙道,“既然研制不出相互克制的,那换个方向研究如何?不用克制,反过来研究能与百毒丹产生共性,引发百毒丹产生质变的东西,两药相融之后,变成另一种新的剧毒?”

“……”薛青莲呆了好一会,然后一掌拍上桌面,震得桌上药瓶咣当响,“妙啊!妙啊!福囡囡,你这个提议简直妙极!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傅玉筝在旁听得浑身寒毛直竖。

尤其看到薛青莲亮得要闪瞎人眼的眼睛,更是冷汗一层一层冒出来。

这两个人,这么若无其事在谈论怎样研制出新剧毒来,真的没问题吗?

真的不用,顾虑一下旁人的感受?

第三百零七章 他?杀猪刀

扶上额角,傅玉筝可以想见,今天开始,府里下人又要开始新的一轮胆战心惊了。

薛青莲脑子里一旦有了新的想法,就坐不住了,把桌上的药瓶一股脑全推到柳玉笙面前。

“这些全给你当做奖励我先去闭关,回头再找你继续讨论”

话未说完,门房带着钱家酒坊小厮急匆匆进来了,

“柳姑娘,这是钱氏酒坊伙计,说是有人命关天的大事寻你事太急,小的直接带他进来了”

柳玉笙皱了皱眉,看向来人。

这人确实是酒坊伙计,她认得。

之前去了几次酒坊,都见过这个人,专门负责酒坊后院的事,很少在前铺出现。

“柳姑娘,少东家让我来寻你。

酒坊有人来闹事,说我们酒坊的酒喝死人。

现在少东家已经跟着那些人去衙门了还劳请您过去一趟”

小厮说话的时候,薛青莲已经走出门口了。

活人死人的,都不关他的事,等他有空了,再出来八卦八卦。

“我这就过去,”柳玉笙点头,没有怀疑。

衙门离王府乘坐马车不过一刻,出不了什么事。

“薛青莲,你跟我一块去。”

“我没空”薛青莲拒绝得干脆利落。

“能喝死人的酒,里面的毒,你当真不感兴趣”

薛青莲嗤道,“不过是二三流的门道,再厉害的毒能赶得上我亲手研制的”

“这事如果我所料不错,是有人特地下了。

这么有恃无恐的敢上衙门,可见那毒肯定不简单。

既然你没兴趣那就算了,我去见识见识。”

薛青莲脚步一转,“谁说不去了,走,赶紧的”

傅玉筝,“”算是长见识了

围绕在柳玉笙边的人,没有一个能以寻常眼光看待的,每一个都由着超乎常人的厚脸皮。

“既然是有人设计下,估计衙门那边不好应付,你们且先去,我想办法通知王爷。”傅玉筝道。

“暂时不用,我去看过再说。你要是无事,便跟着一道吧,当看看闹。”

少女勾唇浅笑,那份踌躇在的淡然,让傅玉筝为之一怔。

继而笑开来,点头跟上。

柳玉笙,是遇强则强的人。

绝非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纯良。

当她有心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似乎没有任何状况,能让她乱掉阵脚。

马车从王府直奔京都衙门,用时不到一刻。

彼时,衙门门口已经堵满了来看闹的百姓,大多衣着光鲜,其中有一多半,还是各权贵府邸的下人。

看闹的同时,他们也极为关心结果。

钱家酒坊的酒,他们是最为忠实的顾客,谁都害怕自己喝的酒有问题,进而影响到己。

这一关若是钱家过不去,仅凭那些买酒的客人家背景,联合起来讨伐钱家,以后酒业市场,钱家就再没有立足之地。

而钱家,偏生就是以酒楼、酒业起家,酒业出了问题,酒楼会直接受到巨大影响。

等同于从此以后,钱家会掉落谷底,再难有爬起来的可能。

柳玉笙眼睛沉了沉,挤进人群往里走去。

到得衙门大堂前,里面已经摆开阵仗。

钱万金跟一群几人分别站在大堂两侧对峙。

两旁还有立着刑杖的衙役,肃穆肃杀。

正前方公案后头,京都府尹着官服面色沉凝,已经开堂。

柳玉笙抬眸,看着大堂上方高悬的“公正严明”四个大字,就不知道待会京都府尹能不能做到公正严明了。

“小女柳玉笙,见到大人。”

跨进大堂门槛,慢慢走到钱万金边,“钱氏酒坊所售杏花村酒,乃出自小女经营的杏花村酒坊。

既然酒出了问题,小女请求跟钱少东家一块受审。

同时也想弄明白,那酒,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柳玉笙你便是如意县主”堂上,府尹问道。

“正是小女。”

“虽然钱氏所售的酒出自你的酒坊,但是酒中途经过运送,最后存放于钱家。

或是中间出的纰漏。

事本与你无关,然则你要陪同一道受审,本官没有理由拒绝,了。”

“多谢大人。”

钱万金看了眼少女,再往后方堵在大堂门口的人群看了眼。

神色毫不见慌张,也没有平在友人面前的放肆无忌无脑,现出他为商的另一面。

冷静,精明。

“我就知道你会带着他来。”暗暗低语,声音只够少女听得见。

“你还未卜先知了”少女没瞧他,声音同样极低。

“不让你见见真本事,你老当我傻不拉几。本来想叫风青柏来的,想着杀鸡焉用牛刀,就找你这把菜刀了。”

“”好想打他,“那薛青莲是什么刀”

“他杀猪刀。”男子语气甚是嫌弃。

薛青莲没听到,听到了能跳进来跟他拼命。

因为不是当事人,所以他跟傅玉筝没有进来,掩在人群中看闹。

公审已经开堂,上面却迟迟没有动静,柳玉笙始看向钱万金。

“等他们上证据。不是死人了么衙役去抬死人了,顺便将剩下的酒呈上来,另外仵作应该也快到了。”

未几,尸体抬来了,仵作也到了,当即验尸验酒。

很快就有了结果。

“如何”府尹问。

柳玉笙不着痕迹观察对面闹事的几人,皆是一脸沉痛悲愤,痛苦难当的模样,眼神里亦不见半点心虚。

有这种表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是真的认为死者是喝了酒造成的死亡。

要么,就是对结局已经有成竹,所以毫不害怕慌张。

她更趋向于第二种可能。

“回大人,”仵作躬,“验明结果,死者上无中毒迹象。

喉间酒气非常浓郁,死亡之前应该是饮用了大量酒。

至于剩下的这坛酒,小人也验过了。

里面没有毒药,所以死者中毒死亡的可能不大,应该是饮酒过量导致。”

府尹拧着眉头,“钱少东家,如意县主,你们看看,这可是你们酒坊出的酒”

酒坛呈到柳玉笙跟钱万金面前,让他们过目。

柳玉笙点头,“大人,这确实是我杏花村酒坊出的酒。”

堂外围观者顿时一片哗然。

第三百零八章 如何辩证?

“仵作已经验证过,如今你们也承认了这确实是杏花村酒,即是说,对于死者饮酒致死,你们是没有异议了。”

对面,闹事几人齐齐朝两人看过来,怨气得纾的模样。

堂外,更是已经嘈翻了天。

“杏花村酒真有问题那我们在钱氏酒坊光顾了几年,不是上当受骗了”

“喝了那么多年杏花村酒,感觉一直很好,没想到这酒居然会喝死人以后谁还敢去买”

“还买什么买骗了我们那么多年,钱氏酒坊跟杏花村酒坊都应该给我们赔偿

大人,这种害人的酒,必须给他查封了再要售卖,还想害多少人”

“对,查封杏花村酒,查封酒坊

酒有问题还拿出来卖,要是我们家主子出了什么问题,他们担得起吗”

“无良商该受严惩绝对不能姑息”

“绝不能姑息”

人群里有人带着节奏起哄,挑起围观人群的绪。

大部分人已经义愤填膺怨怒冲天,只有很小一部分人保持沉默,选择继续观望。

站在人群中的薛青莲跟傅玉筝已经皱起了眉头。

堂上,柳玉笙跟钱万金对视一眼,看向府尹。

“大人,这酒确实是我们杏花村酒坊出的酒,但是就此判定死者死亡的原因乃是饮酒致死,我们不认。”

钱万金跟着道,“仵作验证了死者是饮酒而死,小民对此持怀疑态度。

敢问仵作,你是以什么依据断定死者死于饮酒过量就凭他喉咙里有浓郁酒气”

“仵作说,因为酒坛子里没有毒,死者中毒的可能不大。

既是可能,怎知就一定没有可能怎知他死亡就一定是饮酒过量

事若是不弄个清楚明白,仅凭一个模糊判定就判我们的酒有问题,对我们不公

明明尚有疑点,若是不弄清楚,不明不白就判了我等的罪,毁的不仅仅是两个酒坊的声誉,甚至牵扯到一个家族的起落

大人是京都府尹,是整个京都的父母官,断不能为小人蒙蔽,辱了严明公正四字”

“大胆”府尹惊堂木一拍,脸色黑沉,“仵作是府衙任命的验尸官,手法经验丰富,十数年来与衙门合作无间。

你们质疑仵作,等同质疑衙门

你们既认下了那坛酒,却又口口声声不认罪,衙门岂是你们胡搅蛮缠的地方”

“大人,我们并非胡搅蛮缠,但是事关重大,被冤枉了,自然要为自己喊冤

外面这么多百姓在看着,在等一个最终结果,便是秉着对酒坊顾客的负责,我们也要为自己证明清白,还请大人给我们一个辩证的机会”

柳玉笙跟钱万金两人一唱一和合作无间。

站在大堂之上,面对府尹,顶着外面无数咒骂指责,始终不慌不忙,脸上无半点害怕惊惶之色。

这种镇定,落在对面几人眼里,反而引起他们不安。

如对方不知道他们的底牌,他们此时同样不知道对方的底牌。

但是看着两人似乎极有把握的神色,莫非真有办法能证明清白

当先闹事的中年人,悄眼往公案上看去,与府尹悄然对了个眼色。

府尹看着柳玉笙跟钱万金,沉吟片刻,道,

“你们要如何辩证

万事讲求证据,若是你们拿不出证明清白的证据来,本官会依法宣判

为京都府尹,本官需要为全城百姓负责”

柳玉笙镇定自若,“很简单,我们请求再验尸”

“小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商贾,却也知道但凡大案重案,需要到仵作验尸的时候,验证方法是极为繁复的。

为了不错过一丝疑点,不造成冤假错案,仵作往往需要剖尸验证”

钱万金直视府尹,继而又看向仵作,

“这位兄台,你刚才也就看了下死者的嘴巴,扎银针试毒,仵作做成这样,是不是太清闲了

便是让外面的百姓说说,在一桩命案上如此儿戏,你合格吗”

听到钱万金的话,外头嘈杂声微微降了下去。

仵作慌忙向府尹申辩,“大人,并非小的儿戏,小的以命担保,一应检验俱认真细致,绝对没有敷衍

只是本着尊重死者的道理,仵作验尸,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剖尸的”

这话让站在大堂另一边的几个原告,绪再次激动起来,手指着钱万金跟柳玉笙含泪痛骂,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死者为大,你们竟然还要剖尸验证明明就是你们的酒有问题,人已经死了,你们还要侮辱他吗”

“什么剖尸验证他们分明是想借此拖延时间”

中年男子边几人也怒骂,

“谁不知道如意县主现今一直住在南陵王府

南陵王权势滔天,在朝无人敢惹,他们是在等靠山来救他们

可是我们不怕你就算豁出命去,我们也要为家中长者伸冤”

如意县主柳玉笙一直客居南陵王府,整个京城无人不晓。

刚才太过专注案,很多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今受到提醒,才恍然,怪道如意县主从走进衙门开始就一直不慌不忙,一点都不害怕。

原来人家后有大靠山,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堂上的争辩,让围观人群偏向摇摆不定,此时看柳玉笙的眼神带上了忌惮和厌恶。

越发觉得这个县主乃仗势欺人

“不过就是验个尸罢了,想要验证分明,并非一定要剖尸。”

门口人群里,突然传出一道声音。

顿时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堂下何人”府尹沉声问道。

薛青莲整了整衣衫,往里走去,人群见状,竟然下意识给他让出路来。

“小民薛青莲,不知大人可还认得三年前,小人曾到京都一行,曾为大人子诊治过奇症。”

“是你”府尹眼睛缩了缩,脱口而出。

此时人群中亦有人惊呼起来,“死不医是江湖上有名的死不医医术极是了得我见过他”

“我也见过我家主子曾找上他求诊,可惜最后被拒了”

薛青莲唇角轻勾,有人认得他,那就好。

第三百零九章 我道第二,有人敢道第一?

原告几人看到薛青莲出现的时候,眼底闪过片刻惊惶,最后强自镇定才没露出异样来。

只是神色间再没有之前的笃定,浑紧绷。

“薛公子乃江湖神医,用作验尸为免大材小用。”府尹道。

“大人民如子,小民在外看大人为了这桩案件一筹莫展,有能帮得上忙的,小民愿意相助一次。医者仁心嘛。”

这话,获得后无数暗咒。

医者仁心,仁心个

这天下间最没有仁心的,就是死不医薛青莲

上流圈子里,有几人不知

“既薛公子愿意相助,还请大人应,这件事孰是孰非,总要还一方清白”人群里有人帮腔。

虽然不待见薛青莲,却更加没人敢得罪他,不定以后哪天就求到人头上了呢

而且,他们也想知道到底薛青莲又能验证出什么结果来。

案到这里,始终未见明朗,挠着人心。

“大人,您就了吧,薛公子医术了得,不定真能查出仵作没查出的东西来”

“对,趁早验明趁早把案子了结了现在又不用剖尸,也不会侮辱了死者不是”

骑虎难下。

府尹最终点头,“那就劳烦薛公子出手帮忙。”

“不劳烦不劳烦。”薛青莲笑呵呵的,走到放在地上的尸首旁,揭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

却见他自上取出数枚银针,分别扎在了死者咽喉,胃部,腹部。

再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将瓶中粉末洒在一方手帕上,继而一一将三枚银针取出,皆在粉末上抹了下。

很快,三枚银针中的一枚,竟然慢慢变为黑色

便是不懂医的人都知道,银针泛黑,即是针上有毒

人群哗然。

“这”仵作一下哑口无言。

他也用银针试了,但是银针取出来的时候,是全无变化的。

是以一开始他就否决了死者乃是中毒而亡的可能。

现在看着眼前泛黑的银针,仿若当众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生疼。

原告的几人更是激动,“怎么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有毒是不是你的粉末有问题什么神医,你根本就是来偏帮钱氏酒坊的”

“为什么不可能”薛青莲挑眉,讥讽看着几人,

“这世上银针探不出来的毒多了去了。若是对我这粉末有怀疑,尽可让大人找人来当场检验。

我薛青莲行事只看心,从来不屑做什么手段,偏帮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倒是我不明白,查出死者真正死因,让死者安息本是好事,为何你们反而好像不高兴似的”

“你们报官,究竟是为了对付酒坊,还是为了给家中长辈讨个公道真是让人无法分辨。”柳玉笙淡道。

“这分明就是诡计失败,疯狗咬人了呗。”钱万金嗤道,

“死者上查出毒来,已经能证明我们酒坊清白,只不知谁这么歹毒,竟然对一个老人家下如此毒手,可能查出这种是什么毒”

“论毒,我薛青莲说第二,有人敢道第一”

薛青莲看向沉默不语的府尹,“大人,此毒若是我没认错,乃是醉龙草。

饮下醉龙草形同醉酒,于一息三刻之间就会毙命,体会散发出浓郁酒气,而外表全然看不出异样来。

这种毒,恰好银针探查不出。甚至便是剖开尸体,也无济于事。”

“那薛公子又是如何让这种毒素显色的”

“醉龙草虽然无色,但若是碰上凤栖,就会暴露无遗。”

“便是如此,也没办法证明杏花村酒没有问题。薛公子此举,也只说明,死者死亡另有原因罢了。”

柳玉笙淡淡看向府尹,“大人所言甚是。”

这话一出,不止府尹跟围观百姓,就连钱万金跟薛青莲都露出讶异来。

福囡囡,你说这话我们可就跟不上默契了啊

眼看案子马上就能结,你出什么幺蛾子呢

扭头往后看向躁动的人群,柳玉笙道,

“这件案子就算最后还了酒坊清白,终究影响了杏花村酒的声誉和口碑。

就连府尹大人都对杏花村酒持有疑虑,那么城中百姓必定也是如此。

既然这样,那今就一并让全城百姓看看,杏花村酒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酒

值不值得他们这么些年花的那些银子”

钱万金心神一震,薛青莲则是眼神乍亮。

这个堂内几乎所有人,都为少女这番话震住,心头升起不一样的观感来。

人的自信,在某些时候,极能引起他人的共鸣,即便事还没展开,也能吸引着人向她倾斜、靠近。

“玉筝,劳烦你帮个忙。”少女朝人群中道了句。

傅玉筝上前来,少女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傅玉筝点点头,在百姓们观望中离了府衙。

“还请大家稍候片刻,也请大人稍安勿躁,事很快就能有所分晓。”

府尹点头,没有说话,眸光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倒是那几个原告,已然输了官司,但是因着少女这一遭,府尹没有急着宣判,他们也不能走人。

站立难安。

很快,离开的女子又回来了。

众人朝她看去,竟见她手上提着一笼兔子交到少女手里,同时,还递出两个纸包。

一时之间,都猜不透少女究竟想要做什么。

“大人,可否几只碗”

“来人,拿几只碗来”

准备就绪,柳玉笙就将堂上那只酒坛子拿过来,里面还剩有半坛酒液。

将酒一一倒进三个碗里,同时打开手上的两个小纸包。

“这两包东西,是我托人从药铺买回来的。

一包是砒霜,一包就是让死者致死的醉龙草。

可以让仵作跟薛公子一同验证下可有作假。”

仵作跟薛青莲都看过,然后齐齐点头,证明少女所言不虚,确实是那两种毒药。

人群哄声乍起,府尹也下意识坐直了子,紧紧看着少女动作。

只见少女将那两包皆是剧毒的药,倒进了两个装着酒的碗里

“如意县主这是想做什么不会是准备把这两种毒药混在酒里喂兔子吧”

“极有可能,这应该是在做试验可是用毒药做试验是何用意那两种毒药,但凡吃下定必是死啊”

第三百一十章 反击

堂外议论纷纷。

堂内,柳玉笙不急不躁,将毒药混入酒里之后,没有立即动作,而是静待了一刻钟。

全程,所有人都紧紧凝着她,眼睛都不敢多眨,就怕错过了重要的画面。

相较于其他人观望心态居多,钱万金是最为紧张的,面上看着镇定无比,手里早已经汗水涔涔。

福囡囡要么不玩,一玩就玩这么大,万一玩崩了怎么办

不好收尾啊

不行,他得相信福囡囡,但凡她要做的事,就没有失手过的

大不了后果他兜着他要是兜不了,就让风青柏兜着

而且他心里知道,福囡囡这是为了酒坊,为了钱家才会如此作为。

否则今天纵然赢了官司,酒坊依旧会受到极大影响,很可能一蹶不振。

不见府尹表达出来的态度,就有刻意抹黑杏花村酒的嫌疑

人群讨论得很是烈,嗡嗡声始终不绝。

一刻钟后,柳玉笙再次有了动作。

让钱万金帮忙把笼子里的六只兔子分成三拨,两两一堆,用东西隔开,然后分别灌下三碗酒。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视线落在那些兔子上,不知不觉就屏气凝神,等着看结果。

越等,眼睛睁得越大,不可思议的神色浮现在每个人脸上

在他们看来,灌下砒霜跟醉龙草的两拨兔子,很快就会倒地死掉,可是不是

他们至少等了又一刻钟,甚至时间还在继续延长,而本该死掉的兔子,竟然还在喘气

众所周知,如砒霜那样的毒药,一定份量之后,只要喝到肚子里,很快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可是喝下砒霜的兔子,在最初的抽搐挣扎之后,竟然又软软的站了起来。

即便有气无力,却是活着的

而且还有缓慢恢复的迹象

还有喝下醉龙草的两只

一开始走路摇摇摆摆形同酒醉,中间有一段时间趴伏了下去不动。

在人人都以为该被毒死了的时候,又让人大出意料的站了起来

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最后,也没出现众人所以为的那一幕

喝下毒药的两拨兔子虽然看着很是虚弱,却始终活生生的

而另一拨只饮下纯粹酒液的兔子,有小小的变化,变得生龙活虎,皮毛发亮,看起来极为精神

“这三只碗里还剩有一点残余酒液,还请薛公子再帮个忙,验一验里面的毒。”

薛青莲动作飞快,几乎可以用迫不及待来形容。

立即取出干净银针,在有毒的两个碗上分别用银针沾取酒液。

可以看到银针上迅速泛出黑色来,但是那种黑色却很浅,偏向灰色。

而且稍微观察久一点还能发现,颜色有缓慢变淡的趋势

“奇了酒里的毒素在慢慢减少”

薛青莲一句脱口而出的惊呼,让围观百姓相信了自己刚才所见的,不是眼花。

银针颜色是真的在减淡

柳玉笙拎起酒坛子,朝堂外展示了一下,

“这一坛,就是我们杏花村出的养生酒。

对于喝下毒酒的兔子为什么没有死掉,大家一定很好奇。

现在我便同大家解释,那是因为养生酒里有融毒排毒的中药”

顿了下,朝着哗然的人群做了个安静手势,

“养生酒,最重的是养生二字。

人吃五谷杂粮,积月累,体内就会出现轻微的毒素沉积。

人本感觉不到,然对体的影响是可见的,比如年纪越大,迸发出来的病痛就越多。

杏花村的养生酒,恰恰能将人体内沉积的毒素溶解排出。

排毒的同时也滋养肺腑,让人精气神都换一个面貌,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在场应该有很多长期喝着杏花村养生酒的人,你们体的变化你们自己感受最是清晰不过。

杏花村酒是好是坏,没人比你们更有说服力。”

钱万金抓住时机,趁机扬声道,

“兑入剧毒的养生酒,毒不死一只兔子可见此酒的珍贵之处

纵观整个南陵国,你们可有见过能溶解剧毒的药酒而且还溶解得如此迅速

你们还怕喝了这酒会给体造成损害”

这一幕简直太震撼人心了

人群中有人惊叹,“这何止是养生酒啊,都能当成解毒药来用了”

“这酒我喝了好几年,以前只知道喝得越久子骨越硬朗,精神越好,没想到当中居然还有这种道道,竟然能排出人体里的毒”

“如此奇特的酒,便是贵了些,银子也花得值得啊”

“钱氏酒坊几十年的老商家,做生意素来诚信,我就说他们怎么可能会卖害人的酒。

如今看来,怕是有人嫉妒钱氏酒坊的好生意,又没本事酿出同样的好酒,所以想法子故意整钱家来了”

“大人,钱氏酒坊遭遇小人污蔑,此事还请大人明察秋毫

还钱氏酒坊一个清白,还村花村酒一个清白

这么好的酒,可不能被流言毁了啊”

至此,百姓风向再变,另一方已经是无力回天。

闹事的几人,彻底被打上了污蔑,陷害,乃至谋害人命的标签。

事虽然以诬告而起,但是确实死了人,那么这人是如何死的,又需要继续查证。

只是,已经不关钱家跟柳玉笙等人的事了,他们随时可以抽走人。

不过被人如此诬告,钱万金没打算让那几人好过,即便那只是几颗棋子。

“大人,如今钱氏酒坊被诬告已经明朗。

这些人敢闹出人命来诬陷我钱家,背后必定有不可告人的暗

还请大人查明真相,绝对不能姑息纵容恶人横行”

“倘若诬告他人不受严惩,后但凡有竞争,人人效仿此道,南陵国商业哪里还有平静跟公平可言

大人为京都父母官,为民办事为民伸冤,现在,我谨代表杏花村酒坊反告这几个恶人。

告他们枉顾人命,恶意造谣诬陷,企图打压杏花村酒业

请大人主持公道”

柳玉笙也明白,这件事查不到最后,最多,也就是这几人沦为弃子的下场。

但是即便没办法揪出后面的人,凭此,也能给对方一个打击

何况便是不查,她跟钱万金也心知肚明,背后黑手究竟是什么人。

第三百一十一章 她本该光芒万丈

堂外民意滔天。

堂内,府尹脸色沉沉,拍下惊堂木,将诬告的一众人等暂押大牢,待得事查明清楚后再行宣判。

此前还把受害人份演得入木三分的几人,此时跌坐在堂上,面无人色,浑发抖。

所有事一早就设计好了,也打点好了,到了公堂,他们本该是稳赢的一方。

谁想最后竟然是这个下场

衙役上来把人拖下去了,这些人在百姓怒骂声中,连挣扎喊冤都不敢。

一场闹剧到此暂时结束。

府尹结案之后,就退堂离开了。

堂外的闹却始终不绝。

柳玉笙跟钱万金两人被一众百姓围在中间,几乎走不动道。

“钱少东家,如意县主,杏花村药酒真能延年益寿”

“钱氏酒坊卖的果酒也是出自杏花村,不知道果酒的特别之处在哪,如意县主可能跟我们说说”

柳玉笙笑对众人,

“养生酒确实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若能长期喝,效果更佳明显。

几年之后诸位可跟同龄人比对比对,精气神好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至于果酒,亦有养生功效,但是果酒对女子效用大一些,多喝能养肤养颜,还能调节女子体。

两种酒算来各有千秋。”

“如此好酒,后我就认准钱氏酒坊了只要果酒药酒摆上柜台,我一定买多贵都买”

“对光凭着酒里的那些个好处,多多银子都花得值得”

从堂外到马车停放的地方,只隔着一条街道,几人被人群围着,愣是走了一刻钟时间,百姓依旧。

乘车回到王府,一坐下来钱万金就仰天大笑。

“爽啊,简直太爽了想把我们的酒业一棒子打沉,没想到啊,反而把我们往上又推到一个巅峰,后面的人得活活气死”

“福囡囡,我今天出了大力气吧

你买一笼子兔子在我面前做试验,我一声不吭大度吧

我不要你报答,你把那个养生配方悄悄告诉我如何

我绝对不会外传”

薛青莲则是第一时间扑到柳玉笙腿边,就差没上手抱大腿了,满脸谄媚。

柳玉笙挑眉,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先告诉我,你查出来的真是醉龙草毒”

“我说是它就是,”薛青莲回了句,继续纠缠,“福囡囡,告诉我秘方吧告诉我嘛”

他是真的心痒啊,心痒得不得了

以前对杏花村的酒,他从未放在心上,一心研制毒药。

要不是今天经历这一遭,他怎么都想不到,小小一坛子酒,居然有那么神奇的功效

迅速融毒啊

那是什么境界

他穷其一辈子,都没法研究出那么牛气的东西来

柳玉笙到底还是不是人

如果她不是人,他想把她打包带走这就是个活生生的宝藏啊

唯一没闹柳玉笙的就是傅玉筝了,安静坐在柳玉笙对面。

真的很安静。

不是不想说些什么,是说不出来。

柳玉笙带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到现在她都没办法回过神来

每次在她以为她更了解她一点的时候,柳玉笙立即会让她发现,她所以为的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个少女上有太多奇特的东西,每次挖掘,都能带给人无比的震撼

她会让你不由自主的,想要去继续了解她。

让你不由自主的,想更靠近到她边去,跟她一同创造、一同经历所有的不凡

就如她一开始听到小厮来求助时,就展现出了沉稳镇定、心有成竹,让你觉得这件事最后一定能化险为夷。

而你明明已经猜到了结果,可是在共同经历那个过程的时候,却依旧会一再被震撼。

震撼于她的冷静聪慧,震撼于她对事的把控,震撼于她精准引导人心的手段

转败为胜,原来能那么容易。

柳玉笙,似能够扭转乾坤

大厅里闹得很。

充斥着钱万金张扬的畅笑声,还有薛青莲各种不要脸讨要配方的谄媚声。

风青柏站在厅外,双手负背,静看坐在侧座椅子上神无奈的少女,眼底涌动着自豪的绪。

为他的小姑娘,觉得异常自豪。

因着被人阻挠,他在宫里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路疾赶往府衙,马车刚进大街,街边流言便纷纷扬扬传入他耳中。

听着那些闹的传言,风青柏始放松了紧绷的绪,当即勒令马车调转车头回府。

笙笙,比他想象的更自强。

即便没有他,她也能把事解决得很完美。

他出现,不过锦上添花,甚至可能会反过来压制了她的光芒。

她本该光芒万丈。

而他想做的,是让她变得越来越耀眼。

再深深看了少女一眼,风青柏悄然离去。

这事背后的暗面,由他出手去解决。

京城没什么事是能瞒过天的。

京城府衙这场官司,钱氏酒坊摊上的这档子事,当天便传遍了整座城。

伴随这些流言所带来的,是钱氏酒坊的名气再涌新高。

尤其是杏花村酒,传到最后,在一些人口里,几乎变成了神酒。

喝一口延年益寿,喝两口百病全消,长期喝,长生不老都出来了

整个钱氏酒坊经了一场官司之后,生意非但没有下滑,反而更加火爆。

原本就是限量供应的酒,抢光了之后还有无数人没能买到,赖在铺子里居然就不肯走了。

吵着嚷着让把酒拿出来,就算提价也没关系,只要有酒买,价钱好谈

更甚的缠着掌柜下订单,要预约明后乃至之后每一天,给哪个府哪个府留下几坛子来,提前交付全款

掌柜的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偏生少东家出了衙门之后就没回来过,很多事他做不了主,被高涨的客户揪着扯来扯去,等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掌柜的也不成人样了。

破了衣裳,掉了鞋子,歪了发髻,这副尊荣闹得他连铺门都不敢出。

宫中某处寝,再现一地狼藉。

本来今天这场戏,已经定好结局,连衙门那边都打点好了,稳赢的棋局。

是以柳家当家柳淮,左相左书榕齐聚清宁宫,品酒下棋,极有耐心的等待宫外传来捷报。

只要这次事成,钱家就会一次沉入海底,再浮不上来。

杏花村的酒,也别想再在南陵国内独领风,称霸酒业。

第三百一十二章 她身边到底有多少人!

为此,柳家特意拿出了祖上秘制的毒药无色散。

中了无色散的人,不论怎么查,都查不出原因来。

便是如何验,也不会有人能验出丁点毒素。

他们把所有事都想到了,甚至连南陵王府肯定会来人通知风青柏也想到了,早早做了拦截。

然等他们的人往宫里报信的时候,没等他们笑意浮上脸,就遭遇了迎头一击

钱氏酒坊跟柳玉笙,不止没事,反而趁着在衙门受审的功夫,又为杏花村酒做了一次宣扬

口碑扶摇直上

“什么醉龙草荒唐哪来的醉龙草我柳家的秘药是醉龙草那种东西能比的竟然用这种手段来糊弄百姓”柳太妃一边叫骂,一边将边所有能摔的东西全摔了个稀巴烂,“那些人长没长脑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一群蠢货一群jiàn)民”

醉龙草药铺就能买到的低劣毒药,就让她三人精心布局毁于一旦

又从哪冒出个江湖神医薛青莲来

柳玉笙边,到底还藏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人她哪来的那么多运气每每逢危都有人能助她脱困

柳淮支着额头,眼睛紧闭,腔起伏,什么话都不想说,没心说。

志得意满等着想要的结果,甚至他已经想象着柳家在京城乃至南陵一家独大的辉煌,最后竟然被对方一手小小的指鹿为马给打碎了

可不是指鹿为马吗

明明是无色散,却说成是醉龙草

偏生那还是个贵人圈子里眼熟的神医

神医的话,谁会去怀疑

让钱家逃过这一劫,把杏花村酒推上了新的巅峰,还让柳玉笙抓住机会宣扬了什么养生之道,把杏花村酒吹得跟神水似的

钱家也因此跟着更上了一层楼

后再想在酒上做文章,基本没可能了

百姓不会再信

一盘棋子,明明手里攥着将军,只差一步就能打下对方的江山。

那么好的棋,怎么就输的一塌糊涂

左书榕面色毫无波动,对满地狼藉视而不见,任由柳太妃怒骂发泄,等到她累了,暂时消停了,起抖抖衣摆上的褶皱,转离开。

“我们能想出诬陷,别人自然也能想出办法化解。本相早就说过,柳玉笙这个人,不能小觑。太妃经此一战,后行事,当需更谨慎周密才好。摔东西发脾气,有何用”

女子就是女子。

再如何有心计,遇事的时候都一个样,脱离不开耍泼的本。

难看至极。

左相离开,内只剩了兄妹俩,氛围极压抑。

“来人,去查,查柳玉笙边到底还有多少能人异士,查她究竟还藏了多少本事把她家祖上带进坟里的秘密都给本宫掘出来”

她小看了柳玉笙,因着对方份低微而轻视大意,竟然忘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最近我们不能再有异动。这次动作太大,风青柏绝对不会让我们轻松藏在后面安然无事不知道他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柳淮终于开口,眉头紧锁。

虚长几十岁,他却独独看不透风青柏这个人,猜不透他下一步会怎么出招,每每防不胜防。

这些年柳家没少吃亏

若不是有两方势力撑着,柳家早就垮了

“我们忌惮他,他同样忌惮我们。想使什么手段我们等着便是,这些年斗得还少吗”柳太妃怒笑,“总归最后,谁都不会先撕破脸”

风青柏恨不得她死,就像她恨不得风青柏死一样,可是这么多年了,见面的时候不照样言笑晏晏融洽得很

“还是小心些好,我们刚输了这么大一盘棋,要是再继续掉以轻心,可能直接就爬不起来了。”柳淮皱着眉头,眉心挤出极深的川字褶皱。

不知为何,这一次,他心里莫名就觉得发慌。

总有一种感觉,只要那个柳玉笙在,事就会往她们想象不到的方向发展。

然后,让他们措手不及。

“行了,你是输了一次就乱了阵脚了,风青柏那边我自会派人紧紧盯着,不放松一刻便是。”

柳太妃不耐烦的赶人。

她心极差,没有心思去做诸多的猜测。

现在只要一想到柳玉笙坏了她的事,她就如鲠在喉,恨得慌

再忍一忍,很快,她就要那个jiàn)人死无葬之地

然第二,宫外就发生了让她始料不及的事

柳家常年特供给朝廷官员的茶叶出了问题

把事爆出来的还不是普通官员,是两朝元老,内阁老臣宁世芳

听闻今晨早朝过后,宁老回府,照常沏了一壶茶,结果喝下去没多久,就出现呕吐至昏迷的况

这事惊动了整个朝野,皇上都亲自过去慰问了。

宫中御医也已经第一时间赶过去就诊,查出来的问题,就出现在茶叶上。

特供茶叶,卷着的叶心里检查出了异变的霉斑。

而那种霉斑,需要经过至少两个月的时间才会发酵产生毒素。

这说明什么说明绝对不是有人临时起意陷害柳家。

这让柳家想效仿前一钱家脱罪的方法跟借口都找不到。

没人会相信柳家也是遭人陷害的。

两月才发酵的霉斑,而宁老的茶叶,刚买不到半月,即是茶叶还存放在柳家仓库的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了霉变,不管是柳家存放不当所致,还是有人早早布了局,最后茶叶都是经由柳家卖出去的,没有仔细检查,他们就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将发霉的茶叶往外卖出,还是卖给朝中各大官员,事一爆发开来,但凡买了这种茶叶的官员纷纷跑回家把茶叶扔掉,不敢再喝。

柳太妃当时想着事出在权贵圈子里,只要想办法把消息捂着不外传,至少百姓不会知道,后续的事可以慢慢解决,对柳家声望不会造成致命影响。

然没等她动作,整个京城已经沸沸扬扬,每一处传的都是柳家茶叶差点毒死高官甚至还是两朝元老的事,议程度直bi)昨钱家杏花村酒的浪潮。

柳家声望瞬间掉到谷底

百姓是没买过特供茶叶,但是不管买不买,一旦百姓心里对商家存下了不好的印象,以讹传讹,传得天下皆知,柳家就会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

第三百一十三章 以为老子普照世人

一时之间,柳家焦头烂额。

朝堂官员的纷纷责难,百姓的批判,加上事爆发之后瞬间一落千丈的生意,让柳家人头痛裂。

偏生,完全想不出好的办法来挽救。

没得挽救了。

柳太妃在宫里又砸了一地刚换上的玉器摆件。

最后跌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遥望南陵王府的方向,恨意喷薄而出。

“以彼之道还施彼好,好一个风青柏这次,本宫当真是错估了你”

她料定风青柏绝对不会撕破脸面,她料得没错,风青柏确实没有。

可是风青柏却用了比撕破脸面更毒的计谋来反击她

风青柏把宁老摆上了台面

宁老是什么人物

那是个能在朝堂上决定过半官员风向的老臣,德高望重

这些年,两派纷争宁老从来不掺和,秉持中立,态度不偏不倚。

谁都拉拢不了。

可是眼下出了这一遭,风青柏不仅把她、把柳家推上风口浪尖,更是借此把宁老拉到了派系中来

她损失,就等于风青柏得利

即便有人猜到当中另有内又如何。

没有人会去管过程,游走在漩涡中的人,素来只注重结果。

她输了,见风转舵的人就会摇摆。

风青柏赢了,会获得更多此前尚在观望的人的支持。

他们处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以利益多寡定输赢。

此时的南陵王府,一派闹。

钱万金一大早得知柳家出事的消息,当即就直奔王府而来。

坐在柳玉笙面前至少笑了近半个时辰。

“这次柳家不仅要气得吐血,还得割安抚赔偿,我估摸整个柳家的家底,至少得掉个四分一”拍着桌子,钱万金只觉浑舒畅,连汗毛都在唱歌,“南陵首富,即将名不副实了。这么些年柳家对我钱家打压不少,死守严防怕被我家赶超,现在我看他们还如何防”

笑够了,又凑到一直笑而不语的少女面前,压低了声音问,“福囡囡,这次是风青柏那混蛋出的手吧”

柳玉笙颇为无语,他口中的坏蛋就坐在她旁边,他这样压低了声音说话,是真以为对方听不到,还是根本就故意要让对方听到

挑眉看向凑到少女边的人,风青柏眸色淡淡,“坐好来说话。”

“我偏不要”钱万金立即坐直。

柳玉笙,“”

薛青莲窝在旁边,冲着钱万金这怂样翻了个白眼,他绝对不承认,他在风青柏面前也是这副怂样。

“这话你该问我,我才是最大功臣,出人出力出药,风青柏就动了动嘴皮子。”想到这茬薛青莲心里特别憋气,那家伙把他从柳韵阁逮出来,说了他想要将茶叶弄成什么效果,然后,就走了

他二大爷他就走了

剩下的全由他自己脑补亲自动手,导演了今天这出大戏

风青柏简直就是把他当成小喽啰来用

他怎么就那么听话,怎么就那么怂

好想给自己一嘴巴子

尤其是,他跑到福囡囡面前哭诉不公,结果小姑娘只给他扔下一句话,“风青柏多信任你啊,他是相信你的能力,才撒手不管,你应该自豪才是啊。”

我自豪他大爷啊自豪

钱万金斜眼,看着薛青莲窝在椅子上没骨头的样儿,比风青柏顺眼不了多少,“他动动嘴皮子,你可以拒绝啊,你怎么不拒绝呢”

薛青莲磨牙,这子真没法过了,“福囡囡,给我药水”

“融合百毒丹的研究你做完了”

“”

“做完再说吧,搞研究不能三心二意,否则最后会一事无成,研究什么都是半途而废。”

“”薛青莲闭眼,“小金子,你有没有发现,福囡囡跟风青柏那家伙越来越像了”

一样又又滑

“哪里像没觉得啊,福囡囡不可能像风青柏,不然她还能对我那么好”钱万金道。

这是个脑袋里装草的薛青莲鄙夷钱万金。

钱万金照样唾弃薛青莲。想跟他联盟统一战线他是不可能背叛福囡囡的,省省吧

“王爷,”傅玉筝从外走进来,脸色有些怪异,“左旋来了。”

“左旋不就是那个相府千金,在桂花林想整福囡囡那位”钱万金一下鼻孔朝天,“不见,把她轰出去,来找骂呢吧”

“她要求见薛公子。”傅玉筝道。

众人立即知道左旋真正来意。

钱氏酒坊出的那档子事,薛青莲在衙门露了脸,最后退堂他是跟着王府马车一起走的,这事肯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了。

左旋因此闻风而来。

相府千金坠马成了瘸子的事,满城皆知,不用想都知道,她是来找薛青莲求医的。

宫中御医束手无策,薛青莲的出现,在左旋眼里就成了救命稻草。

否则,她哪敢跑来南陵王府

“你要救”钱万金看向薛青莲,他要是敢说救,他现在就揍他。

“老子外号叫死不医,不叫死要医。别乱说话砸我招牌,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老子是悬壶济世普照世人的医圣呢”

这话,钱万金满意了。

傅玉筝没有立即去回,而是看向风青柏,“王爷”

“薛青莲神出鬼没,本王纵是王爷,也管不了他去向,府里现在没这个人,让她回吧。”

“是。”

厅中剩下三人齐齐看向睁眼说瞎话的男人,眼里皆是拜服。

“小金子,我现在在哪里”

“我哪知道,你窝的都是鸟不拉屎的小地方,连个地名都没有,”钱万金煞有介事,“别跟我说话了,你神出鬼没的,我看不见你。”

“要不薛青莲你去寻个窝,自己起个名字,以后有人问我你在哪,我也好能答上来”柳玉笙打着商量。

“行啊,就叫鸟不拉吧,老子住在鸟不拉,谁想找我,叫她自己寻去。”

“叫什么鸟不拉,直接叫不拉屎吧,死不医住在不拉屎,我估摸着待会我出去,会有人猫在外面等我自投罗网,到时我就这么说,她要是能找着老子送她一条腿”

风青柏淡定如斯,品着少女冲泡的养生茶,静静看他们演。

津津有味。

第三百一十四章 势不两立

王府门口,左旋坐在马车里,脸色鸷。

陪同在旁的丫鬟缩在马车一角,大气不敢出。

养伤的这一个月,小姐脾气变得极为古怪。

以前还能端着世家千金的架子,对待下人虽然傲慢,至少不会动辄打骂。

可是自从受伤之后,小姐就完全像变了个人,鸷狰狞,一个不顺心打骂尚是轻的,光这一个月,小姐院子里已经杖毙了三个贴丫鬟了

原因都是因为丫鬟伺候她的时候,唇角往上挑了些许,看起来像在笑

察觉丫鬟的瑟缩,左旋脸色更加沉,冷冷哼了一声,吓得丫鬟更往车壁贴去。

这种避如蛇蝎似的作态,一下激起了左旋心里扭曲的痛恨,劈手就要往丫鬟打去,车外适时响起了女子清冷的声音。

“左小姐。”

“如何”左旋立即停了动作,撩开车窗的帘子。

傅玉筝清颜映入她眼帘。

微垂下头,傅玉筝道,“抱歉,左小姐,薛神医为人神出鬼没,来去无踪,便是王爷也管不了他的去处,府上如今寻不着薛神医人,所以,无法接见。左小姐还请回。”

“不在怕是不想见我吧是风青柏不,还是柳玉笙不”左旋眼神一下了下去,冷笑。

“无人不,只是薛神医不在罢了。”

瞪着说话滴水不漏的女子,左旋眼里的戾越发浓郁,隐见狰狞。

来时她就有想过风青柏定然会阻挠,只是没想到,竟然是用这么一个几乎不加掩饰的理由

来愚弄她

薛青莲不在

自得知薛青莲在南陵王府,她就着人在王府周围盯着,薛青莲根本没有出过王府

她的腿是风青柏害成这样的,如今她已经瘸了风青柏还阻挠她寻医绝至此

她跟风青柏势不两立总有一,她会教他后悔曾经这样待她

“回府”知道今无论如何是见不着了,纵然她想闯,也闯不进戒备森严的南陵王府。

只能再寻他法。

薛青莲如今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无论如何都要把人请来

她不能瘸一辈子

目送马车离去,傅玉筝才转回王府,眉头轻皱,眼底若有所思。

刚才即便没有抬头去看,她也能感觉到投在她上的目光,极为冷。

以左旋为人,遭受这样大的打击,从天之骄女一朝沦为被人嘲笑的对象,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加上左相素来以利益为先,左旋没了利用价值,在他眼里,便如同弃子,不会再有以前的诸多待遇。

左旋势必心大变。

她需寻时机提醒一下柳姑娘,对这个人,万不能掉以轻心。

大厅里,三人演完一轮,重新正坐,话题又回到柳家。

“现在柳家的特供茶叶算是完了,至少短时间内没办法再做。福囡囡,你有没有什么想法”钱万金问。

想法柳玉笙挑眉,想法自然是有的,痛打落水狗。

只是她心里还有一层顾虑,都说穷寇莫追,如果把柳家bi)急了,她担心风青柏那边会遭到柳太妃一派奋力反扑。

“想做就去做,朝堂上的势力,明面上虽然没有撕破脸,私底下斗争从未断过,便是你不动,他们也会寻来撕扯。”风青柏一眼明了女子心中所想,“此前你炮制了不少样品茶,这个时候推出去,正好补上柳家暂退留下来的空缺。倘若能趁着这段时间稳定下来,后柳家再想夺回这一块,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我便放手去做了。”偏头,柳玉笙看向男子,笑道。

他唇角勾出薄弧,点头,“放手做,后面有我。”

钱万金心激dàng)澎湃,血沸腾。

柳家遭逢打击,他们的茶趁着这个机会推出来,等同抢了柳家嘴里掉出来的饼。

痛快啊

他对养生茶的信心是以爆棚计算的。

只要养生茶一出,柳家后再推出任何新的特供茶,都没办法从他们嘴里重新夺食。

福囡囡出手的东西,任何人都没有那个竞争力。

一如现在迅速风靡整个南陵的养生酒,还有果酒。

被人诬陷一场,不只养生酒风靡了,就连果酒的售卖量也再创新高。

现在在京城,钱氏酒坊就是一个大招牌,屹立不摇的那种。

就连其他地方来京城的游客,但凡到了京城,必定要先往酒坊抢购养生酒。

这种场面以前他想过,就是尚未实现。

谁能想到会因祸得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哈哈哈

而且,这种变化,仅仅在一之间

“福囡囡,待会回去我就腾出一个好地段的铺子来,争取在年节期间让我们的养生茶也风靡一把。以后钱家的招牌就是养生”

柳玉笙笑睨意气风发的青年,不愧是商人,脑子转得快。

“那你准备吧,准备好了就能过来搬茶叶,我已经备好了一批,限量供货,可以支撑到来年,届时茶山采制新茶,正好能接上。”

特供茶是柳家的主要经营方向,目标不止在赚银子,更多的在笼络人脉。

经此一役,柳家损失重大,后续出的手段一定会更激烈,她很期待。

跟钱万金一般,血沸腾。

那是她久违了的,青意气。

钱万金出府的时候,在拐角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马车。

马车上有左相府的府徽。

所料不错,还真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他自投罗网。

想在他上下功夫。

“钱公子,可方便你说两句话”

“不方便,男女有别,小爷是有未婚妻的人,不能坏了清誉。”

清誉,她左旋就是个坏了清誉的人。

这两个字直接戳了她的伤口。

痛吧

欺负福囡囡的人,还敢来他面前蹦跶。

可不是每个人都会给相府千金面子

那边马车好一会没有声音,猜都猜得到,肯定在压制怒气呢。

钱万金撇嘴嗤了一声,“车夫,赶车”

“钱公子,当真如此盐油不进”女子声音再度传来,俨然带了威胁。

“进啊,怎么不进,每天吃饭的时候不都得吃油盐着实是我太注重清誉,未婚妻不在,我不单独会见女子,还请左小姐见谅,若左小姐有事相商,可以递帖至钱府,届时定当接见。”

车夫一抖缰绳,跟相府马车擦肩而过。

第三百一十五章 抢疯了

钱万金哼着小曲儿去倒腾新铺子了。

仍然停在拐角的马车里,则传出惊惧哭泣求饶声。

车里,半掌粗的木条一下一下抽打在丫鬟上。

很快,丫鬟露在厚棉袄外的手背、脖颈、脸上就出现了一条条血印。

看着那些血印迅速红肿,皮肤绽开,左旋眼里浮出快意来,表越发狰狞。

直到将气泄尽,舒坦了,才将木条扔掉,“回府”

倒在车厢一角的丫鬟,已经奄奄一息。

因着要趁养生酒的度,也要趁机啃下柳家的空子,钱万金那边动作很快,一个下午功夫就把铺子腾出来了,位置就在京中最闹的地段,赶时间,铺子里只做了简单布置。

铺面门口的招牌,写上钱氏养生茶坊,挂上红绸预示是新开店面。

之后就急吼吼去王府搬茶叶,摆上柜台,明一早放几挂鞭炮就能开张

连事前宣传都不用,在钱氏酒坊门口贴上一张告示,写明钱氏养生茶店铺即将开张,就是最好的宣传方式。

现在整个京城,还有哪个地方的客流量有钱氏酒坊多

柳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一众家族管事子弟齐聚大厅,愁云惨雾。

柳淮坐在居中首位,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一次我们柳家栽了跟头,背后是谁动的手,大家心里清楚。钱家现在越来越嚣张了前头我们柳家茶坊刚出事,他们立即就推出养生茶,这是在明晃晃的对我们柳家挑衅”

“有养生酒的带扶,钱家在养生上已经具备极高口碑,他们的茶叶一出来,势必会迅速聚拢一大部分客源那都是从我们柳家流失过去的”

“这是趁火打劫家主,我们不能听之任之,一定要想办法阻止”

族中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已然沉不住气,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人心浮气躁。

茶业,一直是他们柳家稳攥在手中的大饼,这么多年来从没人敢从他们手中分薄,但凡有,不出多久就被他们踩下去了。

可是眼下,正值柳家出事,眼前的麻烦尚未解决,那边立即来了抢食的。

他们倒是想像以往强势打压,偏生动不得。

四面八方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风口浪尖上还转过去打压对手,柳家已经掉下来的声望会更低

柳淮被吵的一个头两个大,隐隐作痛。

“若有办法可想,我能不想”环视这些每每只会动嘴皮子的人,柳淮气怒冷笑,“现在我们柳家只要有一个动作,不管好坏,都会在别人眼里不断放大知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们朝中诸多官员,全城百姓下一步不走好,柳家就彻底完了”

这句话虽然危言耸听,却也偏离不了多远。

柳家旗下营生众多,没了茶叶这一块,不至于就赚不到钱合族饿死。

但是茶叶是他们家族这么多年来的主要买卖,有特供朝廷官员茶叶这个荣誉在,其他的中端茶低端茶生意就从没差过。

实际上他们真正赚钱的,并非特供茶,而是靠的中低端。

可是他们就栽在了特供茶上

特供茶出问题,别的茶叶还能卖得出去

大厅沉默下来。

威风了几十年,从未受过这般挫折,怒恨的同时,竟然一时之间想不出方法应对。

他们惯了仗势欺人强取豪夺,当这两种手段没办法施展的时候,就会让人无所适从。

“总之茶叶这一块,绝对不能被钱家分了去家主,再想想办法,把那些官员给拉回来”

“怎么拉我这两亲自登门拜访道歉,又是赔罪又是送礼,近半数的人连见都不见”

提起这事柳淮心里也是怒火高涨。

换做以前,朝廷上那些人哪个敢轻易给他脸色看

偏生就这一次撞了邪犯上了宁老

那个油盐不进的老东西

他在那拧着,就有一堆人跟风巴结,转了态度对柳家强硬起来

“那怎么办总不能听之任之,什么都不做吧用不了多久,钱家可就得踩在我们柳家头上了”

“明钱家茶坊开张,你们去买一罐养生茶回来,看看能养生的茶,是什么样的茶叶”柳淮眯起眼睛,“之后我再去趟宫里,寻柳太妃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联合左相一道,将宁老请出来一谈如果他肯出来,事或许还有转机,如果不肯”

碍路的人,就得除去

柳家不能败,也不会败。

多的是人不准许。

他们家败了,那些一直啃着柳家上供的人,怎么会善罢甘休

翌一早,京城就再度闹起来。

钱氏茶坊开张了。

鞭炮声霹雳吧啦响了好长时间,铺面周围一阵烟雾弥漫,混合着鞭炮呛人的味道。

待得烟雾散了,人潮也蜂拥而至。

最近京城什么东西最为风靡

钱家钱家的养生系列

养生酒是限量卖的,全城那么多权贵,好多人去得稍微晚了就买不着。买着了的又觉买得太少。

现在突然多了个养生茶,那还不得抢疯了

京中但凡有点家底的,哪个不喝茶

喝茶比喝酒更多,茶就是常生活必备的东西。

这个养生茶虽然以前从未喝过,不知道口感,不知道效用,但是就奔着钱家的招牌,奔着杏花村的口碑,也值得买来一试。

不定就跟养生酒一样给人带来无限惊喜呢

开张的片刻功夫,铺子里就人满为患,拥挤得不行。

极是闹嘈杂。

钱万金站在柜台后面,亲自招呼购买的客人,趁机宣传养生茶的功效。

收银子收得手软,最后嗓子也要说哑了,干脆把柜台让给掌柜,自己寻个角落,冲上一壶茶慢慢品。

茶香很快弥漫在铺子上空,极是淡雅的茶香味,但是闻着就让人有种精神为之一振的感觉。

抢得更疯了。

钱万金笑眯了眼。

这才是子啊,有滋有味的子

可惜福囡囡不凑闹,要是让她看到这个场面,定然高兴得紧。

没枉费了她辛苦炮制的茶。

钱氏茶坊对面街道,是一座茶肆,因着客源都到对面瞧闹去了,茶肆里一时显得很冷清,跟对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第三百一十六章 风头太劲,小心

茶肆二楼,两双带着同样鸷的眼睛,自上而下,冷眼瞧着那边的闹。

此时整个二楼,也只他们一桌。

“且让他们得意一会,很快,就要他们笑不出来”稍微年轻一些的男子咬牙切齿,又恨又妒。

他们柳家茶坊生意最好的时候,也没有这般火爆的景。

有了对比,才知道差距。

这种差距是他们极不愿意承认的,又不得不去正视。

“茶叶买到了”男子对面的,正是柳淮,一张布满深刻纹路的脸,看不出表。

“买来了,只有一小罐。”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只茶罐,巴掌大小,里面最多只有二两茶叶,“就这么点,他们就敢开价百两银偏生那些人疯了一样抢着买”

养生茶,前期没有经过任何宣传,只靠着钱家养生酒火带来的余韵,就能带携出这样的场面来,钱家势头之猛,已经压制不住了。

而养生酒的一再火爆,恰恰是他们柳家间接导致的,这才是他们最怄的地方。

“把茶叶分发下去,让人研究研究,看看茶叶里放了什么养生的东西,能研究出他们的配方来最好,”柳淮拿起茶杯凑到嘴边,闻着那个味道皱了下眉头,又将茶杯放下,“另外着人联系京城及周边茶农茶商。钱家养生茶一出,抢的不止是我们手里的饼,只要鼓动一番,那些人也能成好棋。”

男子点头,“我明白了。”

京城地界就那么大,有了养生茶,一下抢去了诸多人的利益,他们柳家在后面推一推,有得闹。

两人一直坐到对面闹散去,才离开。

此时钱氏茶坊里的养生茶,也卖得差不多了。

因为是限量的,所以不能大肆购买,钱家也不会一次把所有茶叶摆上来。

一脸dàng)漾离开铺子,恰好撞到对面茶肆老板把人送上马车。

钱万金眼睛眯了眯。

要是没看错,刚才上马车的人,好像是柳家现任当家柳淮。

茶肆老板也看见钱万金了。

本来转要进铺子的,顿了下,又朝钱万金看过去。

钱万金扬起笑脸,“祝老板,今早生意有些清淡”

祝老板笑道,“钱少东家的茶坊倒是生意闹,让人羡慕。财源滚滚啊。”

“大家一起发财,哈哈哈我们钱家做的是贵人那一块买卖,抢不了祝老板客源,今儿早上那么多人,大部分是来看闹的,现在咱们两家对门,后可以相互带携带携。”

“那就托钱少东家的福了。”两句寒暄,钱万金已经走到面前,祝老板压低了声音,“少东家最近风头太劲,还是小心些的好,免得遭了人眼。”

这句提醒,是本着本心。

柳家在京都行事手段素来霸道,于圈子里并不讨人喜。

反是钱家,虽然同为京中顶级豪富,但是在生意场上广交人脉,处事圆滑,从不来不会轻易得罪人,更容易获得人好感。

“祝老板,多谢。”钱万金认真道了句谢。

这是别人给的人,是好意,得记着。

“那就不打扰钱少东家了。”说完,男子就要转。

“祝老板,你这茶肆平生意如何”钱万金突然道。

祝老板苦笑,“京中茶肆不少,我这铺子算是不死不活,勉强能养家糊口,以前偶尔还有些贵客上门,钱少东家这养生茶一出,后怕是客源更少了。”

说抢不到客人,哪会一点没有影响

实在是“养生”二字现在在京城太火了,火到让人着魔的地步。

那在衙门亲眼目睹养生酒奇效的人,早就把养生效用宣扬开,但凡手里有几个钱的,都想着办法买养生酒。

能用银子买来延年益寿,谁会吝啬再贵都买

偏生养生酒限量,很多人买不着,养生茶一出则恰好填补了那些人的遗憾。

如今京城里,说一句钱家养生系列独霸天下也不为过。

瞧着祝老板脸上苦意,钱万金扬唇一笑,“祝老板所言差了,虽然咱们同是经营茶叶生意的,但不一定就是对手,我主营茶叶,你主营茶水,既然城中人现在注重养生,祝老板到我铺子里买上一两罐养生茶,在茶肆里作为主打,那些没买着茶叶的人闻风而来,还愁着带不起你的茶肆生意”

这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让祝老板眼睛顿时一亮,激动道,“钱少东家还请移步说话”

将人请进茶肆,甫坐下祝老板就急切问道,“钱少东家刚才的意思,是让我卖养生茶”

养生茶,那可是钱家手里的主要营生,独家的

“你卖别的茶叶是卖,生意不温不火,多加个养生茶,乘一下养生的东风,大家一起赚钱有何不可”

这话是确定了钱家的茶叶许二次售卖

“可是,养生茶的价格极贵我这茶肆做的主要是寻常百姓生意,怕是喝的起的人不多啊。”这又是一个顾虑。

钱万金一笑,“我既然卖茶叶,手里当然不可能全部都是高价茶,也有中低等价位的,只是钱家走精品,那些中低等茶叶暂时不摆上市场,若是祝老板有这个想法,正好能跟钱家达成合作。”

“好,好我做”祝老板简直要激动坏了。

要是能拿到中低等价位的养生茶,寻常百姓到他这茶肆来,也能尝一尝养生茶的味儿如今养生那么火爆,生意还能差了

他这店不定就能靠此起死回生

“祝老板有心做,回头我就着人把茶叶送来,另外城中还有不少茶肆,若是他们也想做,大家可以一起,市场那么大,饼子一个人是啃不完的,大家一起吃,一起赚钱,过个好年”

“好就冲少东家这句话,咱京中茶肆后必定以少东家马首是瞻”

送走钱万金,茶肆立即就在大门口贴上了告示,翌起,茶肆供应养生茶,欢迎新老茶友惠顾

待得钱家那边茶叶送来,他要亲自品一品,分出不同等级,订制价格

另外再去通知一下城中其他几个茶肆茶楼,一起做这个生意

以往各同行之间存在竞争关系,似敌非友,不定这次以后,实业茶商也能拧成一股绳

第三百一十七章 人情留一线

钱万金先回了趟钱家,把事跟家里两个老的说了一说。

柳淮一早上暗戳戳在对面茶肆盯着他们家茶坊,肚子里肯定憋坏水了,他们得提前做好防备,随时应敌。

再将他拉拢城中茶肆的事一并告知。

钱百豪跟老爷子第一次正眼看了家里混小子半晌,然后淡淡点头,“既然你已经有了打算,话也放出去了,就按照你说的去做,我们钱家做生意以诚信为本,说出的话就得算数。”

“行,那我去找福囡囡要茶去,今天不在家用午膳了,不用等我。”

等混小子一走,钱百豪跟老爷子相视一眼,同时笑开来。

“臭小子,总算开窍了”

“哼,悉心教导那么多年,要真是团扶不上墙的烂泥,老子就将他逐出家门”

话放得狠,笑容越来越大。

“居然能想出用茶叶拉拢人这一招,在共赢的局面上笼络人脉,脑子足够机灵,再历练个几年,家里的担子可以正式交到他手上了。”钱老爷子笑叹。

“他跟石家小姐的事,也该尽早定下来了,等到成了亲,有了孩子,更知道什么是责任。到时候我就彻底放心了。”

“石家那小丫头,最近几天没寻上门来,不会是两个后生闹什么别扭了吧”

“哪能闹上别扭,咱家臭小子被吃得死死的,石家丫头把他宠上天了,还能跟他闹什么别扭是将军府那边最近有点事,石将军军中一个袍泽,听说得了重病,他们在帮着忙打点。”

那边厢,钱万金直奔南陵王府。

估计是柳玉笙打过招呼了,自从上次告状进不了王府的门之后,钱万金再来的时候就没受到过阻拦。

门房一看是他,连通报都不用,直接放行。

这个待遇平息了他对风青柏一丢丢的怨气。

“福囡囡福囡囡江湖救急”大厅里没人,钱万金就直冲笙箫院,进门即看到小姑娘裹得严严实实的,抱着汤婆子,烤着小火盆,昏昏睡。

被他呼喝声惊醒,眼睛里还带着惺忪。

“大呼小叫的,又出什么事了”小姑娘问。

钱万金有些心虚,幸好风青柏那家伙不在,不然他这么莽撞闯进来,风青柏非把他扔出去不可。

“你手里除了精品养生茶,有没有低端一些的,中叶茶大叶茶都行先给我整点”一股坐在火盆旁,两手搓了搓,悬在火盆上烘手。

上寒意很快就被暖意消融。

“有是有,你要来作什么用”她还真有。

她空间里种了颗古茶树,在杏花村的时候,除了炮制好茶给家里人喝,茶树上的中叶、大叶她也没浪费,有时间的时候一并炮制了,平时用来泡给来家串门的村民们喝,过年过节的再送上一点。

剩余的就存在空间。

一年一年存下来,如今数量不算少。

“有多少你都先拿出来给我,我拿来卖给城中茶肆,带着他们一块火一把,在茶业上我们是初来乍到,如果能拉拢住人脉,后总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钱万金道,把茶肆老板对他的提点说了出来,“柳家那边时时想着把我们打压下去,大意不得。每个方面都得做好防范,有什么事的时候,人脉的好处就能体现出来了。”

柳玉笙略显意外的扬眉,“看不出来,你还能想得这么细致,让茶肆做中低端养生茶,这个主意不错,虽为同行,却不恶意竞争,人留一线。”

这就跟做人的道理一样。

如果事事只顾自己的利益,对人赶尽杀绝,总有一会落得遭受反噬的下场。

众叛亲离,四面楚歌。

柳家现今就在一步步走向这个深渊。

否则,也不会有今茶肆老板对钱万金一句好心提点。

得了柳玉笙亲口一句夸赞,钱万金尾巴立即翘上天了。

“那还用说,爷是天生的生意人以前爷是没把心思全放在这上面,不然你得天天夸我”

傲样儿,让柳玉笙莞尔。

待得钱万金着人送茶叶去茶肆,茶肆里已经有四个人在等着。

全是在城中开了茶肆茶楼的各位东家。

拿来的茶叶总共有一百罐,瞬间被四人瓜分一空。

为了谁多拿点中等的茶叶,吵得耳红脖子粗,走人的时候个个笑咧了嘴。

虽然购买的价格比寻常茶叶偏高,但是值啊

冲着如意县主亲手炮制的,冲着养生两个字,值

第二开始,京城茶楼就出现了新景象。

人满为患

最先得知茶肆茶楼有养生茶可以喝的人,率先跑来,喝了一轮之后,回头就跟人说起这茶的好处。

味道好喝一口,齿颊留香

感觉好喝完了,通体舒畅

精神好养生茶,养生效果还没体现出来,但是喝完之后精神饱满能立即觉察到

一传十十传百,百姓蜂拥而至,茶肆茶楼小二跑断腿

钱家的名声,在悄无声息之间,一直往上涨。

三后,京中又有喜事,供占据茶肆茶楼的百姓们口头乐道。

相府千金今出嫁

嫁的是朝中四品侍郎次子丁文林。

阵仗大的,虽然没有十里红妆,丁家为攀附相府,也下足了功夫。

唢呐吹打,喜轿迎人,新郎官一大红新郎服骑在骏马之上,伴同喜轿在整个皇城游走了一圈,然后才在吉时前转往丁府。

一个瘸了腿失了名声的相府千金,丁家能做到如此,已经给足面子。

外人看风光。

实际上丁府表面闹背后,一点喜气都没有。

次子成亲,合府大红绸高挂,红灯笼高悬,丁夫人跟丁侍郎在前头招呼了一轮过后,借口乏了下去歇歇。

回到房里脸色立即了下来。

陪同她一块进房的少女见状,忙安慰道,“表姨母,今是二表哥大喜的子,您可不能犯了气把自己给气着了。”

“如何不气若不是她后头有相爷撑腰,我丁家会娶这么个不贞不洁的瘸子如今丁家表面看上去是风光,迎娶相府千金诸多官员前来道贺,实际上背后哪个不是在笑话我丁府”

第三百一十八章 做不来悬壶济世

“表姨母,您也说了,她背后有相爷撑腰,咱丁府得罪不起。”少女浅笑吟吟,“听说左小姐也不是个脾好的,在相府被宠惯了,嫁来丁府怕也不好伺候,那我们到时候将她供着便是。”

“供着当然得供着”丁夫人冷笑,“那就是尊大佛待她进来了,我这个婆婆在她跟前都得看脸色不过我既是做婆婆的,也有婆婆的权利给自己儿子房中抬一两个人,她也没有说不的资格”

“表姨母,她刚入府,您还是不要跟她正面对上为好,表姨丈在朝为官,需要仰仗相爷的地方还多着。她若不好伺候,我们让着她些便是。”

“这事表姨母心里自有分寸,倒是要委屈你等上一段时间,待这阵子过了,表姨母就将你抬为贵妾,你跟文林自幼青梅竹马,若非左家插进来,你现在已经是表姨母儿媳妇了。”

“我不委屈,只要能跟文林表哥在一起,多久我都等得。”

这一隅的对话无人知晓。

喜轿绕城一圈,行经王府附近的时候,左旋在轿子里掀开了红盖头,透过车帘往那方向看去。

左腿隐隐作痛,眼里恨意滔天。

她的一辈子,是被风青柏毁的

总有一,她会亲自讨回来

王府里,也隐约能听到外面的闹,彼时柳玉笙正在收拾行囊,再过几,她就要启程返回杏花村了。

柜子里的衣衫,不收拾的时候不知道,收拾起来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风青柏竟然给她添置了那么多新衣。

他对她,几乎是面面俱到,即便在一起再浓烈,他依旧用他的方式,背地里悄然为她做更多。

意从未有退减。

柳玉笙嘴角爬上笑意。

这世上有一个人,让你想起时,心不自觉就会变得柔软,是件很幸福的事。

午时,风青柏回来,后跟了个形魁梧的男子,四十多的年纪,一气势彪悍凛然,眼神犀利。

柳玉笙一下就想到军人。

“这是石将军。”风青柏介绍。

石纤柔的父亲。

柳玉笙忙见礼,男子大手一摆,“如意县主,柳玉笙柳姑娘,小女在家中常提到你,在我面前无需多礼客,按说你该唤我一声伯父。”

“伯父。”柳玉笙从善如流。

这般干脆的子,让石可为甚喜,朗笑出声,“这样才好,我最烦的就是女子扭扭捏捏,怪不得你跟纤柔能成为朋友,京中世家千金像你这样子的不多。”

柳玉笙莞尔,“朝中像石将军说话如此耿直的人,怕也不多。”

石可为一怔,畅笑,“确实不多,而且我说话很多人不听。”

说笑间三人到大厅入座。

柳玉笙对石可为的到来有些好奇。

朝中文臣武将泾渭分明,石可为属于武将行列,而且平听石纤柔言语间说起,石可为似乎并不介入朝堂党派之争,是个纯粹的武官。

这次会跟着风青柏一块回来,不知是有什么事。

“石将军是来找薛青莲的,他可还在闭关”风青柏坐在她边,问这话的时候柳玉笙心底疑惑浮起,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薛青莲那家伙有没有在闭关,风青柏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会有此一问。

遂点头,“他平里就喜欢做些古里八怪的研究,只要不出柳韵阁,就是在闭关无疑。”

“这,不知薛神医闭关需要多久,可能将他叫出来”听到他们俩的对话,石可为眉头皱起,声音里带了抹焦急。

“石将军要见薛青莲,莫不是家中有人要寻医”这么焦急,又是找的薛青莲,除了求医柳玉笙想不出别的目的。

“正是,不过不是我家中人,是我一个袍泽,在军中几十年,一辈子全献给军营了,后因体原因才从军中退出来。

本来我一直不知他体患病有多严重,前几无意中听其他袍泽说起,才知晓这个消息。他是个硬汉子,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过得异常艰难,也从不向人求助。

我是知道了他的事之后去看他,才知道他病成什么样子,立即请了御医诊治,结果御医对他的病也毫无办法。小女这才提议让我来找薛神医。”

提起那个朋友,石可为眉头皱的更紧,对于那种执拗的子极是无奈。

“原是如此,我去柳韵阁看看,把薛青莲叫出来。”

风青柏点头,“好。”

他虽然意在拉拢,但是也真心希望能将人医好。

一个在军营拼杀几十年的老兵,哪一方面,都值得人敬佩。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

石可为眉头一直皱着,频频看向门口,有些坐立难安。

风青柏没有趁着这个机会说话,单手支颌,双眸微阖。

他这般,让厅中隐带压迫的氛围无形消弭。

太过急切,反而容易引人反感。

任何事,都有个度,需掌握好节奏分寸。

很快,柳玉笙就把人带来了。

薛青莲房门口的警告牌,对柳玉笙来说,是不存在的。

他在门口洒再多毒药,对她都没用。

因为被强行打断研究,薛青莲脸上还带着怨气。

察觉到风青柏淡淡扫过来的眼神,才勉强收敛,只是语气依旧不好,“救什么人,得的什么病,要是引不起我的兴趣,我可不医,谁求都没用。”

他是死不医,做不来悬壶济世。

不是他感兴趣的东西,他断不会出手。

否则岂非砸自己招牌。

“这位就是薛神医吧你医人的条件我听说过,这次我袍泽所患的病,御医诊治结果,只说是血流受阻,引起体麻痹,更多就没有了。他平经常头痛裂,严重的时候会突然昏迷,现在病已经至半个子无法动弹,说不出话来。这种病症,神医可有兴趣”

显然来之前,石可为将薛青莲的事事先打听过,虽为武将,行事却不光凭一股冲劲,甚有谋略。

成功引起了薛青莲的兴趣。

这种病症,此前未曾见过,薛青莲摸摸下巴,“我先看过再说,福囡囡,你跟我一块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 收买人心呢

“风青柏,那是你们朝廷的人,要是我看过之后确定要医,以后你得对我好点。”

临行前,薛青莲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风青柏挑眉,“你若能将人医好,南陵王府随你住多久。”

“这可是你说的”

“嗯。”

“若是我那袍泽能医好,定然记下王爷这个人”石可为话语中微含感激。

柳玉笙总算明白了风青柏之前特意问那句是不是还在闭关。

什么时候都不忘耍小心机,让人记着从他这里拿了人,而且还是润物细无声那种,让人感觉不到刻意的痕迹。

刷好感,收买人心呢这是。

也不知道薛青莲跟风青柏什么时候生出的这种默契,明明平时两人也是频频针锋相对的,遇上事的时候,却总能做出对方想要的态度来。

四人一道出的王府,由石可为指路,马车经过大街,兜兜转转来到一条狭窄巷子,最后停在其中一间颇有年头的民宅。

门口是两扇掉了漆的木门,虚掩着,透出一条缝隙。

从里传出隐隐人声。

推门而入,是个不大的院子,一目了然的客厅,东西厢房,还有建在右侧的厨房。除此之外,整个院子除了院角种着一株梅树之外,再没有多余的东西。

石纤柔恰从客厅走出来,看到几人到来丝毫不意外。

“纤柔,你也在这里”柳玉笙微讶。

这个时间,换做以往她应该在钱府逗钱万金。

“先进来吧,”石纤柔朝她点头,“这几我都在这里帮着照顾常婆婆。”

走近客厅,柳玉笙才听到屋里有哭声,很是压抑。

还有人在客厅低声交谈。

乍眼看去,都是寻常打扮,但是上有着跟石可为一样的气势,从沙场上下来的人独特的气息。

这些人,也曾待过军营。

“屋里就是常婆婆,前几常叔突然昏迷,醒来后半边子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常婆婆就一直哭,眼睛差点没哭瞎。”石纤柔低声跟几人简单说明,“客厅里这几位,则是常叔旧友,以前在一个军营的袍泽。”

屋子里光线不是很足,一应摆设也很是简单,木质的陈旧桌椅,一张铺了褥子的木榻。没有多余的东西。

可以看出这个家中的环境不太好。

石纤柔说的那几人,分别坐在椅子,榻子上,皱着眉头,不见笑颜。

他们走进屋子的时候,里面的人也抬头看向他们,待得见到走在石可为侧的紫袍男子之后,皆猛地站起来,极是诧异,“王爷石将军,你将王爷请来了,常哥是不是有救了”

石可为瞪几人一眼,“大呼小叫什么,先见过王爷,离开军营几年,连规矩都忘了”

几人这才又忙对风青柏行礼,“我等见过王爷刚才一时太过激动,忘了礼数,王爷莫怪”

“无需多礼。几位对袍泽的谊,让本王甚是钦佩。”风青柏淡道,虽然无甚表,表跟话语间确实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

让几人松了口气,同时,暗暗多打量了风青柏几眼。

风青柏淡然而立,对他们的打量浑不在意。

“石将军,石将军可是寻到神医来了凯儿是不是有救了”一道妇人声音,从靠近门口的房中传来。

柳玉笙朝那里看去,就见一粗布灰衫的老妇人,从里颤颤巍巍走出,走的时候,手是往前摸索前行的。

这位应该就是常婆婆了。

石纤柔先一步上去将老妇人扶住,“常婆婆,别急,我爹将神医请来了,待神医看过后,常叔就能好起来。”

“真的,真的能好起来”妇人急切问,声音里尚带着浓重鼻音。

“能的。”

柳玉笙这才发现,老妇人眼睛似乎看不清东西,石纤柔此前说老妇人差点哭瞎眼,一点不夸张。

薛青莲对这种话场面很是不耐烦,开声道,“人呢,在哪里先带我去看看。”

“就在最里这个房间”厅里三人齐齐引路,把薛青莲几乎当成大佛。

不用说,这位必然是神医无疑了。只要能治好人,把他当佛供着都成

“福囡囡,赶紧跟来”

柳玉笙无奈,同风青柏道了句,“你跟石将军先坐会,我去看看况。”

“好。”男子点头。

最里面的房间,光线比客厅更暗。

不算大的房间,北墙上开了个小窗口,因着天冷,窗户关上了,显得整个房间很是灰暗。

房间里还透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跟湿气,混杂在一起不太好闻。

靠墙榻上,躺着一个人,四十上下年纪,气色极差,移动了眼珠子朝他们看过来,子却动不了,连头都没法转过来。

嘴巴翕动,没有声音。

“常哥你别说话,别急”引路的人当中有人几步走上前,坐在畔跟上的人解释,“这位是石将军请来的神医,他的医术比御医还要好这次定能治好你”

“对,常哥,肯定能治好等治好了,你自己亲自孝顺常婶”

几个都是七尺大男人,说话嗓门非一般大,乍听像是跟人吵架般,声音却都透着哽咽。

“把窗户打开半扇,点个灯来。”薛青莲吩咐,走上前去,坐在畔的人立即让开,方便薛青莲看诊。

这是柳玉笙第一次看到薛青莲正儿八经的替人看病,少了平的吊儿郎当,倒有几分大夫模样了。

在薛青莲切脉的时候,她放轻脚步走到前,一并观察上的人。

其余几人见状没有阻止。

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什么份,但是神医既然亲口叫她跟上,想来,是神医徒弟也不一定。

房中一时无声。

本来房间就不大,挤进了好几个人,一下变得bi)仄起来,加上三个大男人皆木桩子一样杵在一旁,氛围莫名就显得很是紧张严肃。

那种紧张严肃是从三人上透出来的。

他们很紧张。

视线一直紧紧落在薛青莲上,一瞬不眨。

“薛神医,怎么样”薛青莲切脉完毕,已经过了长时间。看他收回手,眉头拧得紧紧的,三人立即问道。

第三百二十章 没病死,也被吓死

“你们怎么还杵在这里出去出去打扰我看诊”薛青莲沉着脸赶人。

“”三人立即转就走,“神医你好好诊,我们这就出去”

柳玉笙看到几人令行止般离开,而且还有人同手同脚,可见紧张到什么程度。

莫名好笑,又感慨。

这就是真正的战友吧。

一同上过战场,一同拼杀,一同经历生死。

他们之中,有人已经永远回不来,能回来的,便格外珍惜。

等三人出了房间,柳玉笙转眸问,“如何”

“很奇怪,确实是血流受阻,又不止如此。梗阻的地方,在这里。”薛青莲脸色沉凝,伸出食指,点了点上男人的头,“福囡囡,你来试试,看可能探出不一样的东西。”

柳玉笙没有推辞,上前切脉,细细感受指腹下的脉息。

结合之前石可为所说的病人症状,其实她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只是没亲眼瞧过,不敢断定。

如今薛青莲也诊断出了症结所在,应该是不离十。

切脉过后,收回手,柳玉笙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中医博大精深,但是古代条件大抵有限,这个时候还无人能研制出透视人体的医学设备来。

仅能从脉息上进行初步判断。

好在,她的医学知识不仅仅只是局限于中医。

“说说你的诊断。”

“症结确实在脑部,如果我没有诊错,他脑子里应该长了瘤,压迫了脑部神经。”

“你的意思是,有东西压制了经脉,造成血流不畅”神经是什么,薛青莲听不懂,但是明白个中意思。

柳玉笙点头,“血流不畅,脑部就会供血不足,继而迸发出很多症状来,比如头痛,晕眩,严重的昏迷、失语,失去行动力,若等瘤长大,压迫更严重,便会致命。”

上男子的病已经非常严重了。

“若不能及时治疗,恐怕不会超过四十天”

少女话语未尽,但是薛青莲跟上的人都听懂了她的意思。

活不过四十天。

薛青莲眉头持续皱紧,他第一次遇上这么棘手的病例。

脑子里长出瘤

那该如何诊治而且只剩不足四十天的时间。

中医用药,讲求的是循序渐进,尤其重症想要治愈,皆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因此,在发现了柳玉笙那些药水的奇妙之后,他才会死皮赖脸留在她边,想尽办法从她手里拿到药水做研究。

就是想研究出药水中的配方,研究出那种药水全部的效用。

可惜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进展。

药水里含有他不曾见过的东西,甚至有时候他都怀疑,天下间有没有那种药水所含成分的草药。

“这是我第一个没有把握的病例,人的头部,是最难医治的地方。”说这话的时候,薛青莲定定看着柳玉笙,她上充满神奇,他想知道这一次,她能否再次给他带来惊喜。

“确实是最难医治的地方。”柳玉笙叹道。

人的大脑极为复杂,遍布脑部神经,里面长出的瘤子,仅从切脉判断,无法得知是良还是恶,但是都已经危及到患者生命。

想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开颅手术,将瘤子切掉。

然这个办法说出来,她不知道他们敢不敢接受。

这个时空,怕是从未有人如此做过。

“你说最难医治,没说无法医治,福囡囡,你有办法。”薛青莲眉间褶皱逐渐打开,瞧着少女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就知道,她从来不会让他失望“告诉我,你想如何做”

“剖开头部,把瘤子取出来。”

“”薛青莲自认自己心理足够强大,听到这话的时候,也差点软下腿来。

上的人更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呼吸亦变得急促。

把头剖开,人还能活

那不等于直接割人脑袋

“哈哈哈福囡囡,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这是唯一让他活命的办法,如果只用中药保守治疗,时限之前,我没把握能让他脑子里的瘤缩小消失。”柳玉笙正色,她从不在医术上开玩笑,“便是开颅取瘤,也有一定的风险,我不敢百分百保证一定成功。”

“”薛青莲捏捏眉心,“你再要说下去,他还没病死,怕是已经被你吓死了。”

上的人眼睛陡然一瞪,原本浑浊黯淡的眸色竟然迸出犀利气势来。

斜睨他一眼,薛青莲哼道,“哟,还是个有气的。起来打我来”

柳玉笙无力闭眼,拽着薛青莲衣领就把他拉出房间。

免得人没病死,被他气死了。

上人犹自吭哧吭哧喘气,嘴唇哆嗦。

可惜他没办法开口说话,若不然,神医他也给他砸出去

从沙场上下来的人会怕死这是对沙场将士最大的侮辱

客厅里很是沉闷,没人说话。

在等着诊断结果。

一看薛青莲跟柳玉笙出来,坐着的几个大男人立即站了起来,“如何薛神医,能不能治能治好吧”

除了风青柏始终淡然,其他人皆眼巴巴看向薛青莲。

“这次我也没把握,能不能治好,得看福囡囡。”薛青莲直言不讳,他是神医,不是神仙,不怕承认自己医术不如人。

石可为跟另外三个男人脸上竟然露出茫然。

看福囡囡看那个小姑娘

神医是薛青莲没错吧

小姑娘医术难不成比他还要高明

不是他们不愿意相信,实在是小姑娘这年纪太小了,才多大

十六七吧

这个年纪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学习医术,也不可能比得上十几年前就名震江湖的薛青莲啊

现在薛青莲竟然说,能不能治好要看个小姑娘

“爹,三位叔叔,玉笙的医术确实很好,比之薛神医不遑多让,只是她年纪小了些,名声不显。”石纤柔代为解释,免得几人造成误解,以为薛青莲推脱,“薛神医之所以一直留在京城,就是为了能跟玉笙探讨医术,研制她出手的中药。”

话题扯到了柳玉笙上,一直静坐的风青柏才抬起眸子,眉头微皱,“笙笙”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不是你们要不要,是我不让

他是不愿意他掺和进来的。

她有把握便罢,若无把握,不若不治。

常凯是军营里下来的人,以前在军中位置不高,但是人缘却极好,在中下层将士中的凝聚力,甚至要超过大将军秦啸

那是个在军中,连秦啸都要忌惮嫉妒的人。

这也造成他从军中退下来之后,过得很是不好。

有人不让他好过。

若果笙笙当真要替他诊治,出了什么问题,怕是会扯出大麻烦。

“常叔的病症比较棘手,他是脑子里长了东西,引发出一系列症状。现在已经很严重,若是放任不管,他最多只能过完这个年关。”柳玉笙没有避讳,言简意赅,“想要治好,必须得要把他头里的那个东西取出来,需要开颅。”

“开颅”

咣当一声,常老婆子跌坐在地,神哀痛呆滞,“开颅我儿子还能活吗那样我儿子还能活吗不能、不能开,不能这样治”

“笙笙,没有别的办法吗”石纤柔过去将失魂的老妇人扶起来,转问柳玉笙。

“没有。”

所有人再次沉默,或者说,从刚才开始,就没能回过神来。

开颅,那是治病的方法

闻所未闻

若能治好尚且罢了,若是治不好,不是等同拿还活生生的人来开玩笑

而且,头都被开了,人还能活

柳玉笙叹息,就知道这方法一般人根本无法接受。

如果灵泉能够直接把人治好,她或许会考虑用灵泉。

可是不能,灵泉的主要功效是净化和修复。

人体内多长出来的东西,使用灵泉效用不大,它只会将多长出来的,当成人体的一部分来供养

“若是开颅,可有风险”风青柏问。

“有。”但凡手术,必然有风险,谁也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她也不能。

意外之所以称之为意外,是因为出乎人意料之外。

风青柏站起,牵起少女的手,同在场几人略带歉意道,“既有风险,便是无十全把握,对常将士的病,本王亦深表同,但是无能为力,稍后本王会在南陵广发公文,寻各方神医来京,这是本王唯一能做的。”

这是他能对他们展现的最大诚意。

但是笙笙,不能继续掺和此事。

且不论常凯的份,事后会给她带来什么影响。

便是这些人不责怪她,治死人的事传出去,也会坏掉她积累起来的名声。

男子这般将少女护在后,石可为几人岂能看不明白。

不止风青柏有顾虑,他们也有。

实在是少女所言救治方法太过匪夷所思。

若是常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的,家里只剩下一个老母亲,怕是也不会独活。

可是不治疗,常凯这况,同样活不了多久。

该如何是好怎么选择

几人思忖间,风青柏已经拉着少女走出客厅。

没有再逗留下去的必要。

他纵然想要拉拢石可为等人,也绝对不会利用笙笙来达成目的。

薛青莲还在后头,朝着拧眉踌躇的几人翻了个大白眼,“这可是唯一的机会,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咯,福囡囡过几天要回杏花村,到时候你们再想把人喊回来,里面那位只怕也等不及。一群脑袋不开窍的反正都是死,早死晚死的区别,有什么可纠结的”

他并非好心提醒,里面人死不死关他什么事,但是他想看福囡囡出手啊这可是开颅想想他就心痒

石纤柔则想把男子的嘴巴堵上,就算他说的对,死不死的,也不该当着人亲娘面前说。

他是想一次气死俩

“王爷留步,柳姑娘留步”石可为扬声,唤住了即将离开院子的两人。

薛神医说的对,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赌一次,至少还有可能赌来生机

被唤住,风青柏眉心极快皱了下,回过头又平静无波,“石将军有话要说”

“这可能是常凯唯一的生机,事关重大,我们也无法替他做下决定,究竟要不要治疗,不如就让常凯自己决定如何”

“石将军,你可能误会了,现在不是你们要不要治,是我不能让笙笙出手治。她担不起失败的后果。石将军等人皆阅历丰富,不可能不懂。”风青柏眼睛已然冷下来。

屋子里几人哑然。

他们确实懂。

尤其石可为。

他是知道柳玉笙跟钱万金合作生意的。

因着养生酒一事,不仅钱家,柳玉笙的名气也是扶摇直上。

但是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柳玉笙出手治死了人,治死的还是个在边关保家卫国二十多年的老将,那对她的名声,会是个致命打击,甚至直接影响到钱家合作的生意。

小姑娘等同差不多毁了。

乃至风青柏反问时,他们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石纤柔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开口。

再干脆的子,在这种时候,都没法立即做出选择。

她想救常叔,但是又不想柳玉笙因此受到伤害。

原本求的是薛青莲,偏生薛青莲撂了担子。

便是这时,里面房间传出重物落地的闷响声。

客厅里的人立即飞奔进去,“常哥”

薛青莲瞧闹跟上去,往里溜了眼之后立即朝外面扬着脖子喊,“福囡囡,他自个掉下来了”

柳玉笙,“”所以,你嚷这一声是什么意思幸灾乐祸吗

你还真不怕被打

“笙笙,回府”男子清冽声线拉回她的注意力,问话的同时,已经带着她继续往外走。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她再在这件事上掺和。

“风青柏”柳玉笙反攥住男子的手,对上他深幽眼眸,轻道,“风青柏,我想试试。”

“笙笙”

“我知道如果失败会有什么后果,风青柏,你继续相信我好不好。”她声音放得极轻,“如果成了,后你在军中的渗透,会变得更加容易。”

风青柏眸心骤然一阵轻晃。

笙笙什么都知道。

“我可以想别的办法”

“这就是最好的办法。”她打断他。

在他面前,她从不吝啬于表现自己的自信。

深深看着面前仰视他的少女,风青柏握着她的手掌反复收紧。

第三百二十二章 开颅

他总想保护她。

她也总想帮上他。

在各自的世界里,排在第一位的,始终是对方。

“王爷柳姑娘”石可为大踏步从里面走出,“请王爷跟柳姑娘暂且留下,治疗的事能不能重新再议”

风青柏将少女拉至自己后,淡淡看向石可为。

不止他,后面几人也陆续走了过来。

“王爷,柳姑娘,常哥亲自要求治病就用柳姑娘的办法若是有什么意外,我们在这里保证,绝对不会让柳姑娘承受半点指责”

“如何保证”风青柏淡问。

“以我们的命担保不管人治不治得好,王爷跟柳姑娘的,我们都记下了”

柳玉笙看着这几人,他们看向她的眼神极为殷切。

刚才里面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定然是病人自己同意了,他们都准备放手一搏。

客厅处,老妇人由石纤柔扶持着,挨靠门边,视线往她这个方向投来,“姑娘,治吧,老婆子求你,救救我凯儿,若最后真出了什么事,那就是他命该如此,老婆子谁也不怪”

缓缓的,柳玉笙点头,“我可以试试。”

事终于定了下来。

治疗时间定在第二,因为要在这个时代做手术,缺少的东西太多,需要做足准备,排除任何可能发生的小意外。

接下来的时间里,薛青莲异常殷勤,跟在柳玉笙边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若非忌惮风青柏,他还想粘得更紧。

“福囡囡,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可以尽管跟我提,到时候你得让我在旁边观看。”

“你自然要在旁边的,给我打下手。”

薛青莲脯一拍,“义不容辞”

柳玉笙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依次排列着各种手术用的用具,那些奇形怪状而且极为特别的材料,瞬间吸引了薛青莲全部注意。

“这些东西,你记牢每一种名称,明开颅过程中,我需要哪种工具,你需得准确无误递给我,能做到吗”

“能”开玩笑么他出自百草谷,百草谷的天赋之才这种小玩意儿能难得倒他

抽出一把带钩子的东西,拿在眼前左翻右看,嘶,这东西干嘛用的

除了一把小剪子跟似乎切割用的小小匕首,其他他全不认识

柳玉笙挑眉,将上面用具全部说了一遍,就转去准备其他需要用到的东西。

消毒的烈酒,麻醉的麻沸散,缝合的羊肠线这些她都得提前备好。

午间回来之后,风青柏没有在府里多呆,很快就再次入宫。

笙笙有她要做的事,他也有自己的事需要做。

石可为那里,此前他就一直在跟对方打交道。

但是石可为常年在军营,一心扑在军务,对于朝堂之争无意涉及,态度始终模棱两可。

经由这一次,事进展会很大。

重中之重,就在常凯上。

可以说常凯一人,就能凝聚起军营大半的中底层士兵。

在军营最主要靠的是什么不是一个将才,是无数士兵,才能撑起军营的底基

没有士兵,再有才的将,也只是个光杆司令

他需要一之内罗列出常凯跟石可为边所有的人际关系,了解他们各自上具有的才能,最大可能的进行利用,把人收拢到他的阵营来。

朝堂之上,没有真正的无党派,如果有,那就是给出的筹码,不够让他们动心。

他跟柳太妃的两党之争,真正让他忌惮的不是柳太妃,也不是左书榕,是秦啸。

那个掌控了边关军营的大将军

翌,一行再次来到常家小院,里面人已经在等候。

石可为,石纤柔,常老婆子,除此之外,厅里竟然还坐了满满当当的人。

看穿着打扮,都是寻常人,但是每个人上或多或少都透出一种彪悍之气。

柳玉笙心里暗忖,这些,定然是常凯在军营中结交的袍泽。

在他重病之际,这些人能赶来,足见当中谊。

也能看出常凯在军中的人缘。

“柳姑娘,薛神医,王爷,就等你们了。”石可为率先站起来将几人迎进门,“可是现在就立即着手医治我们需要做什么柳姑娘尽管吩咐。”

一夜时间,诸人重心已经从薛青莲转到了柳玉笙上。

“把人移到光线最足的房间,点上尽可能多的防风灯,之后保持安静,不能让任何人打扰。”

柳玉笙作了吩咐,一行人立即动作,将常凯从最里的房间背了出来,换到靠近大门口的房间里,那里光线是最足的。

将人放下前,柳玉笙已经在上铺上了她准备好的消过毒的单。

这类手术,最怕的就是感染,若是在现代,必须在无菌室里进行。

可惜这里条件有限,能做到的只有尽力保持干净。

好在,她手里还有灵泉这个利器。

只要手术成功,感染的可能不大,这是她最大的依仗。

否则纵有一本事,她也不敢轻易给人开颅。

房间里很快就挂满了防风灯笼,亮如白昼。

手术前,柳玉笙下意识在门口一群人中寻找风青柏的影子,对上他的视线后,才着手关上房门。

风青柏看着少女消失在门口,唇角微微抿起。

她刚刚那一眼,是在告诉他,别担心。

傻姑娘。

便是这种时候,依旧考虑着他的心。

房门一关,外面的人很自觉的,就通通闭紧了嘴巴。

柳姑娘说要保持安静,他们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就怕丁点响动,惊扰了里面正在治疗的人。

那是他们兄弟的命

房间里,薛青莲也一改平散漫,集中了全副精神,高度配合柳玉笙的每一个指令。

虽然只是打下手,也是他极为难得的学习机会。

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治疗方法,让他浑血液沸腾。

他不想错漏了一丝半毫的观摩

上了麻沸散,等待麻醉发挥作用的时间里,两人给各自的手消了毒,检查麻醉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少女执起了手术刀。

薛青莲立即睁大眼睛,能不眨眼就不眨眼,能少眨一下就少眨一下

第三百二十三章 绝配,都变态(月票加更)

“镊子。”

“手术剪。

“针线。”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少女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空间里,沉着而冷静。

有条不紊。

薛青莲也没有出一丝差错。

为了能完美配合少女的治疗,他一夜时间什么都没干,反复训练自己递出手术用具的准确及速度

以前为了做研究,他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

为了今这场观摩,确定自己配合能够准确无误之后,他立即就扑上了,强迫自己入眠。

用最饱满的状态,来迎接今这场震撼

可是真正临场了,他才发现,精神饱满算个毛他想晕

少女打开人脑袋,对着那些面不改色的样子,把他饱满的精神打击得碎成了渣渣

以前自以为自己是医术高手,此刻才觉出,那些自以为那么可笑,他就是只井底之蛙

他么的,白活了几十年,他一次都没干过解剖这种事

原来,这么恶心

可是,又那么震撼人心。

双手染血,不仅仅只是用作杀人,亦能救人。

就如眼前,那双玉白纤柔的手,染满了鲜红的血液,本该是极度丑陋狰狞的。

他却觉得,美到了极点。

手染鲜血的少女,在跟死神,抢夺人命。

手术进行到最关键的一步,她用手术剪,精准剪除了长在人脑子里的成人三指大小的瘤,跟着便是消毒,缝合。

他能看到,瘤子剪出来之后,她并没有松了一口气,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注意力,神色如一。

她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泌出了一层汗珠,汗珠逐渐开始凝聚,有往下滑落的趋势。

下意识的,他取了放在旁边的干净布巾一抚,为她抚去可能惊扰她的讨人厌的东西。

随即他就怔住了,抓着那条布巾很久没有动作,然后在下一瞬,见鬼似的把布巾丢开。

再看少女,却没有半点反应,仿若有人为她擦拭汗水的动作,她习以为常。

她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手上的缝合,不为外界所侵扰。

薛青莲忙眨了下眼睛,摒除杂念,重新投入观摩。

他刚才一定是见鬼了

才会看着看着,注意就转到了少女上

窗外光线一点一点暗淡下来。

房内,依旧亮如白昼。

将最后一针缝好,剪了线,探查了常凯生命体征之后,柳玉笙终于松了一口气。

手术成功。

“福囡囡,是不是完成了”薛青莲小心翼翼问。

“嗯,”柳玉笙朝男子一笑,“成功了。若无意外,人三个时辰后就能醒来。”

“别笑”薛青莲突然道。

莫名其妙的话让柳玉笙愣了下,进而白了他一眼,她心好,不跟他计较。

薛青莲在话出口之后,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好端端的,他干嘛叫人别笑

不就是笑得好看了点吗

“走吧,我们出去,外面的人应该等急了,”少女活动了下胳膊腿,往门口走,同时对他道了句,“薛青莲,辛苦了。”

前世给病人做完手术,她也会对助手说上这么一句话,习惯的。

薛青莲凝着少女背影,哂笑一下,嘀咕,“要说辛苦,你可比我辛苦多了。”

他不过是递一下手术用具罢了,有什么辛苦。

抬腿,也往外走。

刚一动就哎哟了一声。

卧槽这两条腿不是他的吧,怎么那么疼

他到底站了多久啊这是

“站太久了应该先活动一下缓缓再走,自己就是个大夫,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少女取笑他,一边打开房门。

薛青莲在背后咬牙切齿,他之前肯定是鬼上了,才会觉得这丫头好看又善良

那边厢,柳玉笙拉开房门,就看到门口一群人聚集得齐齐整整。

手术前是多少人在,现在只多不少。

“如何柳、柳姑娘,我家凯儿他”老妇人颤抖着声音,极力忍住眼睛不往里面看去,怕会看到她承受不住的场面。

所有人的视线全落在柳玉笙上。

小姑娘一笑,“治疗已经完成,四个时辰后人应该就会醒来,恢复时间需要七天。”

“柳姑娘的意思,是治好了这么快、治好了”

舌头打结的人不止一个。

无不震惊。

“已经成功取出瘤子,算是治好了,后期能恢复得好,人就无碍。”

“那我们能不能进去看看常哥”

“最好不要,刚刚开了颅,人多挤在他旁边不止吵扰,还容易发他伤口感染。”

“好,好一切全听柳姑娘的”

看着被围在人群前面,面对众人询问,自如应答的少女,风青柏站在人群一侧,没有上前去打扰。

只在她下意识搜寻他时,与她深深凝视。

从最初的不信任,到现在她说什么皆奉若圣旨,他人态度的转变,皆因被她的能力慑服。

这是属于她的荣耀。

他知道,她定然很累了,一场治疗,她足足在里面呆了四个时辰。

再待一小会,他便带她回家。

“没想到,真没想到,柳姑娘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医术,当真是后生可畏”

不能进房看人,大家的绪也高涨不减,满脸都是治疗成功的喜悦。

围着柳玉笙久久不肯散开。

等两条腿恢复过来,薛青莲顺手抄起旁边没来得及处理掉的小盘子,“来来来,都来看看,里面那位脑子里长的就是这个东西这么大的一个瘤子挤在脑袋里,怪道他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看看,看看,给你们看一眼,待会就拿出去扔了。”

盘子上还鲜血淋漓的东西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本来沙场上下来的人,见惯血腥应该没什么反应才是,但是面前这东西,是从他们兄弟脑袋里生生取出来的

“呕”

“呕”

“薛青莲,把这东西拿走”

不说其他人,石纤柔都有点受不了了。

一个个反胃到捂着嘴巴跑出去寻地方吐,门口一下清净。

只剩了柳玉笙,跟毫无反应的风青柏,还有个老婆子。

老婆子没反应是因为眼睛不好,看不分明。

风青柏没反应,那就纯粹是变态了。

所以他跟福囡囡两个人是绝配,都变态

把盘子塞到老婆子手里,薛青莲嘴角斜勾,“福囡囡,风青柏,打道回府”

第三百二十四章 彼时,心里全是她

离开前,柳玉笙同石纤柔仔细交代了后期恢复需要注意的事项,留下了能加快恢复的药。

走的时候,一群大老爷们几乎是夹道相送。

“王爷,待常凯子好些之后,再请王爷过府一叙”石可为站在一群相送的人前面,深深看着风青柏。

“本王随时恭候。”

上了马车,风青柏即将少女拉入怀里,让她靠着他休息。

四个时辰的时间,他一直站在门口,至她打开房门,他子都有些僵了,遑论是她。

她是累极了的,只是一直强撑着。

傅玉筝是真的累了,没精力再去顾及旁边还有人,挨靠在男子怀里,很快眼皮子就往下坠,睡了过去。

本闭着眼睛的薛青莲这才睁开眼来,懒洋洋斜睨风青柏,轻道,“人都拉拢得差不多了”

女子倦极的睡颜,让他下意识放低了音量。

四个时辰时间,以风青柏的手段跟掌控人心的能力,要收服那些大老粗,绰绰有余。

何况还有福囡囡这个助力,更能让他如虎添翼。

刚才石可为那句话,可不仅仅只是客。

风青柏淡道,“什么都没谈。”

“什么都没谈四个时辰你”看看睡着的少女似被惊扰,薛青莲忙又压低突然飙高的音量,恨铁不成钢,“那么长时间,那么好的机会你不去谈,你杵在门口当门神呢”

“嗯。”

“”

风青柏轻轻闭上了眼睛,显然是没有再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他的小姑娘在房间里为了救人竭尽全力,为了他甘愿去承担未知的风险,他知道他应该抓住她为他争取的机会。

可是那个时候,知道是一回事,他做不到。

彼时,他只想安静站在那里,陪她一起迎接或许会来或许不会来的,未知的风险。

彼时,他心里全是她。

她成功了,成功将人救了回来,那一刻他心里只有喜悦。

全无遗憾。

然而最后出乎意料的,他什么都没做,石可为却率先向他抛出了交好意图。

这是意外之喜。

风青柏嘴角噙上淡淡笑意。

他的小姑娘,真的是个福娃娃。

连带着,把福气也带给了他。

回到王府,没有叫醒怀中的人儿,小心翼翼将她抱起,一直送回笙箫院。

薛青莲跟在后面,看男子像抱着世上仅有瑰宝的模样,撇了撇嘴角,悄把落在车里的小药箱藏在后,等男子走远了,才抱着小药箱一溜烟溜回柳韵阁。

回房,在房门撒上毒药,挂上擅扰者死无葬之地的牌子,砰一声把门关上。

打开药箱,拿出里面整齐陈列在布包里的手术用具,眼睛噌亮。

这才是真正的宝贝啊

手术刀,开膛破肚用的。

手术剪,剪皮用的。

镊子,夹取东西用的。

针线,缝合用的。

脑子里把小姑娘手术时的所有动作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薛青莲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王府厨房里,准备做晚膳的厨子打开府中关家禽的笼子,看着空空如也的竹笼跟一地鸡毛,傻眼半天之后,怒吼,“王八羔子的是谁偷了老子的鸡”

后有小厨弱弱吱声,“大师傅,会干这种事的,就只有柳韵阁那位”

大厨子,“”收回刚抄起的菜刀,默默做其他菜色。

仿若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幕场景,接下来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柳玉笙要启程回杏花村了,才终于消停。

邻近十二月,京城的天气越来越冷了。

风大得很,呼啸而过,刮在脸上生疼。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车帘被封吹得不停舞动,发出猎猎声响。

风青柏给少女将斗篷的帽子戴上,那张小小的玉白脸蛋就几乎全部陷入毛茸茸的纯白皮毛里。

“风青柏,我快要被裹成粽子了。”柳玉笙无奈,她穿了厚厚的棉袄,他还特地给她披上挡风的斗篷,现在就是寒风当面吹过来,她都没觉得冷,全暖烘烘的。

马车里,他更是细致周到的点上了火炉子,整个车厢都是融融暖意,等她上了马车,势必要将斗篷给脱下来的,不然得闷出汗来。

“回到家给我捎口信,让魏红传递出来,我很快就能收到。”他殷殷叮嘱,该是上马车启程的时候了,可是他不舍得。

马车里,薛青莲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道个别而已,半个时辰过去了人还杵在马车旁边,到底能不能走

“福囡囡,再磨蹭下去天要黑了”说完还嫌自己一个人不够分量,把柳知夏也给拱出来,“知夏,赶紧管管,这还没嫁人呢就外向成这样,以后家里人还有地位可言”

柳知夏眼皮子都没撩一下,靠着车壁,靠着暖烘烘的火炉子,单手执书卷,嘴里念念有词,像是没听到般。

这个年,他本没有办法回去的,假期不够,他特地到杨老面前又告了假,美其名曰来年即将入闱,不能同爹娘告慰一番心思难安,杨老最后了。

眼角余光扫过旁不远一抹水绿袖摆,柳知夏眼底划过笑意。

值得的。

对车里的催促听而不闻,柳玉笙凝着前男子,第十二遍说同一句话,“风青柏,我得走了。”

脚下却是一步没动。

“嗯。”他应了十二次,拢着她斗篷的手亦没放开。

及后展开上外袍,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全然拢进怀里,唇瓣贴在她发际,“快些回来。京中那些生意,尚需要你帮着打理,明年城郊的茶山茶树就要长新芽了,钱万金对那些东西可不懂。”

“好,我会准时回来督促采茶。”她眉眼弯弯,眼底尽是不舍,伸出手在他劲窄腰间用力搂了搂,返上马车。

这趟回家,难得大哥居然也能一块回去,薛青莲也嚷着不要留在王府,免得过年的时候只剩自己冷冷清清。

傅玉筝在她邀请下,也点了头随她回乡做客。

如此一来,偌大王府真的就只剩下风青柏一个人了。

比往年还要孤单。

坐进车里,柳玉笙立即把薛青莲赶到一边,占据车窗位置,打开窗帘往外看,“告诉小风儿,叫他别闹子,等我回来给他带上亲手做的风干。”

“好。”他笑,眉眼清浅。

第三百二十五章 他的福宝宝

马车起行,渐行渐远,那座偌大府邸慢慢消失眼帘,连同府门前高大拔的影,也一并看不到了。

柳玉笙才缓缓放下车窗帘,缩回车里,双手托腮瞧着火炉子里烧得正旺的炭火,眼睛红红。

车里很暖,心里却空dàng)dàng)的,像有寒气蹿了进去般,把她心口某个位置,卷走了一块。

“福囡囡,你可别哭啊”薛青莲往后闪了闪,瞪着少女越来越红的眼圈,嘴角抽抽。

别哭,千万别哭,他不会哄人的

“呜呜”下一瞬,少女就扁了嘴巴,把头埋进手中被搂作一团的斗篷里,哭得稀里哗啦。

一点没遮掩。

薛青莲,“”一脚踢向也呆滞了的柳知夏,大爷的赶紧哄人啊

卧槽怎么做哥哥的

“囡囡,我们年后就回来了。“柳知夏无奈,这要是还是小时候,他尚能把妹妹抱起来哄,逗她笑,现在还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他真没觉得有什么伤感的。

不就是回家过个年么

家里爷爹娘的那么长时间没见,囡囡应该也想念他们的吧

“风青柏一个人过年,好可怜呜”

两大男人,“”不可怜啊,哪里可怜了

瞧着两男子束手无策,想哄又无处着手,还被小姑娘的话堵得嘴角直抽抽的模样,还是傅玉筝坐到了小姑娘旁边,伸手轻拍她的背。

“苦尽甘来,以后王爷肯定能跟你们一块过年,每年都一起过。”

哄人,实则她也不在行。

没遇过这种形。

相比起来她宁愿跟人斗心机,比哄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把的小姑娘要轻松。

她也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子发生的事,让她越发将小姑娘当成冷静聪颖又自持的同辈。

眼下见着她这般,才恍然,这也就是个才十六的小姑娘。

一会后,车厢里小姑娘的哭声逐渐低了下去,却没肯把头抬起来。

露在外面的耳朵红得滴血。

哭过之后柳玉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多丢脸。

她怎么会这样

被宠得连真实年纪都忘了,真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莫名就耍了小子。

风青柏不在,没人知道怎么哄她,搞得她下不来台

“不许告诉风青柏”埋头在斗篷里,小姑娘声音闷闷传出来。

“不告诉他”三人异口同声。

“也不准告诉爷爹娘”

“肯定不告诉”

“你们把刚才的事忘了”

“”能撒谎吗柳知夏纠结了一张俊脸,“囡囡,能不能换个别的要求这个,实在忘不了。”

“噗嗤”没等其他人反应,柳玉笙自己就笑出了声来。

都怪风青柏,让她越来越气。

马车疾驰,很快就出了城门。

另一辆金光闪闪的马车,侯在城门口。

“福囡囡怎么现在才出来,不是说辰时出发吗现在都巳时初了,我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啊冻死我了都”钱万金声音叽里呱啦透过马车传来。

柳玉笙挑开帘子看去,恰好看到石纤柔跳下那边马车,从车里拿出两个大包裹走过来,塞在他们马车后车厢里,“这是我跟小金子准备的节礼,带回去送给柳爷爷他们,我们在京城等你回来。常叔那边况很好,已经能下,待你下次回来再招呼你一块吃顿饭。”

他们两个是来送行的。

“好。”柳玉笙点头,“打个照面就行,天气冷,你们快些回去吧。”

谊到了就行,不用寒暄太多。

“福囡囡,你眼睛怎么红的跟兔子眼睛似的,不是哭过了吧”那边马车里,钱万金没有下来,裹得跟她一样,粽子,撩着车窗帘揶揄她。

柳玉笙把窗帘一甩,隔开男子视线,“纤柔,赶紧管管他,嘴巴越来越刻薄了启程,明年见”

说她眼睛像兔子眼,他才像棕熊呢

马车再次轱辘前行,在友人目送中,逐渐远离京城。

好在京城还没开始下雪,否则路会更难行走。

这个时候离开,倒是恰好。

确实是恰好。

柳玉笙一行离开的第二天,京城天空就降下细碎的初雪。

之后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将整个京城裹上了一层银妆。

少女回去每到一个州城,都会有人将信息报回南陵王府。

看着上面书写的简短讯息,男子眼底每每都能漾出些许笑意来,缓解浓郁思。

南陵的冬雪,几乎是追着少女脚步一路铺陈过去的。

她每离开一处地方,隔,那里就会降下雪来。

而她恰好皆躲了过去。

杏花村福娃娃,他的福宝宝。

马车长途跋涉,到达云州苍梧镇,已经进入十二月底。

天气冷得,放眼看去,路边都是白霜。

苍梧镇通往杏花村的路口,精神矍铄的老者,头上戴着个皮毛帽子,双手拢在厚厚的棉衣衣袖里,坐在牛车上频频引颈往镇里张望。

牛车车头中年男子也是差不多的打扮,厚棉袄,皮毛帽子,双手拢着,冷风灌过来的时候便缩一下脖子,“爹,燕红说的是今天没错吧怎么这个时辰还没见着人,都下晌午了,再过会就得天黑了,囡囡不会趁夜路回来吧”

“说的是今天肯定没错儿,燕红不是都收到口信了嘛再等等,咱有车呢,不急着赶路回去。”老者哈了口气,搓搓手,立即又把手缩进袖子里,“这么冷的天,囡囡可怕冷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冻着。”

“京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长途跋涉的,肯定受冻了。”中年男子皱起眉头,心疼了。

要不是风青柏那个混小子,囡囡能翻山越岭的来回奔波

去一趟京城就得耗时几个月,以后要是老这样可怎么是好。

“你娘在家里备着水了,等囡囡回到家马上就能用上,去去寒气,”说着老者回头检查满车的东西,“囡囡喜欢吃的菜你都买了吧别漏下了,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没买齐全的,趁着囡囡还没到,赶紧回头去补齐。”

“都买了,囡囡喜欢吃什么我都记着呢”

两人开始头碰头,把车里堆的满满当当的东西一样样翻检。

哒哒哒有马蹄声由远而近。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不值钱的大萝卜

两人立即抬头往镇子里看去。

一辆马车穿过喧闹街市,疾驰而来。

“肯定是囡囡回来了”柳大一个激动,抬手就朝越来越近的马车摇晃,“囡囡囡囡我是爹啊”

“哎哟肯定是囡囡没错了”柳老爷子也激动起来。

他们这个小镇平时鲜少能看到马车,还是往杏花村方向,又是这个时间,除了他们家囡囡还有谁

隐隐听到呼喊声,柳玉笙心里一动,立即撩开车窗帘,一眼就看到了镇子口,牛车上呼叫的两人,其中一个手里还举着个大猪蹄

老爹爷爷

“爷爷爹”把脑袋探出窗户,柳玉笙雀跃回应,不忘对车里人说,“大哥,爷爷跟爹来接我们来了”

柳知夏勾起嘴角,“爷爷跟爹是来接你的,我只能是顺带。”

说是这么说,却也立即朝车夫吩咐在牛车旁边停下,待得马车速度慢下来,掀开车帘,“爷爷,爹,这么冷的天你们还出来。”

牛车上两人看到他,满脸诧异,“你怎么也回来了”

“”他就知道,爷爷跟爹根本就没想起他来

傅玉筝看着男子僵硬的侧脸,将头扭向一边,捂嘴偷笑。

薛青莲从后面将受到打击的柳知夏扒拉开,“老爷子,柳叔,我也回来了。”

“行行,都回来过年”柳大胡乱朝他点点头,眼睛立即看向自家闺女,“囡囡,赶了一路了吧路上冻不冻肯定老受罪了,山长水远的,都怪阿修那小子”

老爷子大掌在他脑袋上一拍,“话那么多干啥赶紧让囡囡回家,冷死个人了你驾牛车看着点车上的东西。”

说完下了牛车就往马车上爬。

“爹,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啊”

“不是有你赶车吗赶车还要两个人你不认识路啊”

“”

柳玉笙笑眼弯弯,“爹,我可想你了咱们先回家我在家等你啊”

把脑袋缩回去,跟柳知夏一道把老爷子扶上来,又下马车将自己那件斗篷给老爹裹上,挡挡风。

边给他拉上斗篷的帽子边道,“我在京城带了好多礼物回来,等你回来再慢慢分。爹,一会赶车的时候别急,慢着点,现在天冷了路上都是霜,不太好走,安全第一知不知道”

刚刚被自家老爷子抛弃那点郁闷心理立即治愈,柳大笑着直点头,“知道知道,爹赶车稳着呢,你赶紧先回去,爹一会就到家,快上马车吧”

看他家闺女,下来一会小脸就被冻红了。

目送马车疾驰而去,柳大在后头一甩牛鞭,牛车悠悠起行。

嘴里哼着听来的小曲儿,脸上笑容始终消散不去。

时不时就拉一下上避风保暖的斗篷,整颗心都暖呼呼的。

他不急,牛车他得慢慢赶,闺女说了,安全第一。

他得平平安安回家见闺女

马车上,老爷子烘着暖烘烘的小火炉,看着乖巧依偎在他旁的小孙女,脸上笑褶子打开了就没消失过。

傅玉筝在老爷子上来的时候就见了礼,知道是来自家做客过年的,老爷子直道好。

“我们家囡囡子好,但是真交好的朋友很少,她能邀请你来,说明她真个把你当朋友了,小姑娘不用拘束,回到家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我会的,柳爷爷。”傅玉筝笑答。

“我们家囡囡在京城没受委屈吧离家太远,我们也看不着,有没有人欺负她”

“柳姑娘有王爷护着,没人敢欺负的。”

“那就好,那就好。”老爷子笑呵呵点头。

全程提的都是“我们家囡囡”,柳知夏靠坐在旁边无声轻叹。

他就是不值钱的大萝卜。

上马车开始,爷爷都没多瞟他一眼,读书人在他们家的地位也没能高多少。

同样被冷落在一旁的薛青莲,拍拍他肩膀,叹,“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兄弟”

傅玉筝再次忍笑。

看着坐在对面的老人,还有依偎在他旁边的少女,虽然老爷子上车之后多是同她说话,但是一口一个囡囡,提的全是他们家小孙女。

还有柳玉笙,并不打扰老人家交谈,然眼睛在看着老爷子时,全是见到亲人的欢喜,全是孺慕深。

这种亲,让傅玉筝羡慕。

马车疾驰速度很快,小半个时辰时间,马车外面就从安静渐渐能听到隐约嘈杂,这是进入村子的地界了。

柳玉笙欣喜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去,前面不远就是杏花村村口,古槐树参天,是最明显的标志。

只是现在入了冬,满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但是仍然让柳玉笙觉得异常亲切,那是家乡的气息。

古槐树下很多人,老老少少都有,应该是赶集回来,暂时歇歇脚,还没来得及回家。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赶着买年货过年。

树下还有两辆牛车,正在不断往下卸货。

自从村子富起来之后,李大家忙活着烧制酒坛的生意,不再用牛车拉人。

村民们手里有了余钱,不少人家也添置了牛车,方便出行,农忙的时候还能用作耕田。

马蹄声响吸引了那边人的注意,纷纷扭头看来,一见到马车,便是还没看清车上的人,就有人嚷嚷开了,“哎哟马车呢柳婶,肯定是囡囡回来了”

人群后头,一个老妇人挤出来,翘首凝望,脸上褶子舒展开来,扬声喊,“囡囡,回家来啦”

“我回来了”柳玉笙将车帘全打开,也扬声应。

村子里人见状,皆笑开来,“一看马车就知道是囡囡,可算回来了,你搁这等了一下晌了,火笼子熄两回了都不肯走,非要等着你”

马车停下,把柳老婆子拉上马车,柳玉笙朝树下村邻道,“婶娘叔伯,我先回家,回头再给你们拜年去家里留点好东西等我啊”

“行,等着你给你留好吃的”

一众乐呵的应答,目送马车往柳家驶去。

待马车走远了,后面的说笑议论声依旧不停,话题全围绕着福囡囡。

第三百二十七章 他是有多不受待见?

“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上门就馋嘴。”

“一样才好,囡囡从小到大都没变,有钱没钱,有势没势,都不会看不起乡亲”

“咱囡囡能是那种人要是,咱村里也没现在的光景”

“咱从小看着长大的,咱杏花村的孩子,都一样秉,囡囡还是那个囡囡不会变”

这次囡囡上京是去受封的,回来之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县主了,虽然不是官老爷,上也有了品阶,可跟他们寻常老百姓不一样了。

但是即便如此,对待柳玉笙,乡亲们的态度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们心里都笃定,不论柳玉笙将来如何,她始终都是他们眼里的那个小娃娃,那个福囡囡。

这些议论柳玉笙不知道,柳老婆子一上了马车,柳玉笙立即抱住她胳膊,腻歪在她上。

“,我在京城可想您跟爷爷了”

“想我跟爷爷你现在才回来啊都多久了,一去就是几个月,也不知道家里人惦记”老婆子佯怒,脸上却笑开了花,把小孙女往旁边推了推,“上带着寒气呢,别抱那么紧,待会凉着你。”

“我不怕寒,我上暖着呢,我给您捂捂手。”说着就把老婆子在外被冻得冷冰冰的手抱在怀里不放。

柳老婆子见状也不挣了,看着自家孙女,眼底尽是柔软暖意。

“你这老婆子,我跟大林去接囡囡就行,说了叫你不要出来等,非出来,火笼子都没炭火了,不冷啊”一旁老爷子数落着,把柳老婆子带着的火笼子拎过去,看到里面半点炭火星子都没有,眉头皱起。

“我这不是心里惦着,反正在家也没什么要忙活的,干脆出来等等,还能跟村里人唠会嗑。”

“,您跟爷爷都只惦着囡囡吧您大孙子我杵在这里半天了,都没得您瞅一眼”柳知夏假装抱怨刷刷存在感,话还没说完就被柳老婆子一眼瞪下去了。

“你不是来年就要闱考试了,大老远的你回来干啥”

“”

“柳,我也回来了。”薛青莲冒个头,有点小心翼翼。

没办法,在柳家,男人没地位。

老婆子当即冲他爽朗笑道,“想回来就回来,家里你住的房间我都没动过,一直给你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哎哟柳您老可真是太贴心了”

“那可不”

非祖孙言笑晏晏。

柳知夏狠狠抹一把脸,缩回角落,他是亲孙子,在爷眼里还没薛青莲这个半路进家门的待遇好。他还能说什么现在他不想说话。

“噗嗤”男子浑透出的绝望气息,让傅玉筝忍俊不,没想到他在家里是这样的。

小小偷笑声引来了老婆子注意,“这位是”

一上车其实柳老婆子就注意到人小姑娘了,只是当时光顾着自家囡囡,没来得及招呼人。

问话的同时,老婆子也将人上下打量了个遍。

模样儿生得顶顶好,安安静静的,态度大方,尤其眼神清正,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姑娘。

“柳,我叫傅玉筝,是柳姑娘的朋友,在南陵王府做事,也是王府里的侍女。”

“傅玉筝,这名字好听,人也生得好,”柳老婆子赞道,跟他们家囡囡名字像,玉筝,玉笙,她喜欢,“来了家里别当自己是客人,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至于侍女两个字,老婆子根本没放心上。

“哎”

女子脆声应,柳知夏视线拂过,嘴角勾起极浅笑意。

谈笑几句的功夫,转眼就到了家门前,马车稳稳停下。

“到家了”柳玉笙欢呼,不自觉就笑容满溢。

人在外时,总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直到挽着爷爷的手站在家门前,那种缺少的东西终于被填满。

她始知道,少的,是归家才能带来的踏实安定。

这种感,是其他任何东西都弥补不了的。

院子里已经传出人声。

“大伯娘,娘,爹,肯定是囡囡回来了”

“赶紧出去看看,我猜着也是,刚都听到马蹄声了”

“娘二哥二叔二婶,是我回来啦”柳玉笙嚷得欢快,不忘使唤率先跑出来的壮实青年,“二哥,马车后面带了很多东西,你给搬家里去”

“行,二哥搬你们赶紧进门,冻着呢,屋里点了火盆”

车外,少女跟家人们笑语欢声。

车内,傅玉筝用力攥了攥手心,深呼吸,努力压下心头泛起的紧张。

从马车进入云州地界,她就开始紧张了,离杏花村越近,那种紧张就越浓。

柳家,她数次从柳玉笙跟柳知夏兄妹俩嘴里听起过,也曾幻想过听来那么温暖的家庭里,每个家人都是什么样的。

现在,她马上就要步入那个院子,见到柳家所有人。

紧张的感觉瞬间遍布全。

只是她素来惯了伪装,无人察觉。

现在马车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没下车,借着这个隐蔽的空间,她稍稍泄露了绪来放松自己。

“下来吧,别怕,他们都会喜欢你。”

低沉醇厚的男音,隔着车窗帘轻轻传入她耳中。

傅玉筝一怔,眼底划过一缕暖意,嘴角扬起。

不再犹疑,撩起车帘下了马车。

视野立即开阔起来。

入目即是一座大宅子,灰墙黛瓦,院墙一角还钻出几根枯败的枝桠,可以想见待得来年至,定然是绿满枝头。

眼前的宅子比不得京城府邸的华贵富丽,却独有一种乡间韵味,一砖一瓦,都透着岁月独好。

“哟,怎么还有个姑娘”柳知秋本在马车后头搬东西,抬头就看到女子背影,继而看到女子后的某人,眼珠子更是瞪圆了,“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柳知夏扶额,他到底有多不受待见家里每个人看见他都对他说同样的话。

那头柳老婆子已经把傅玉筝招呼到边,边往里走边跟绕在边的家里人道,“这是玉筝,傅玉筝,咱囡囡的朋友,今年在咱家里过年”

傅玉筝跟众人见礼之后就安静走在老婆子边,接受一众人打量。

在车里的时候,真的很紧张,可是现在真正面对面了,那种紧张反而烟消云散了。她眼前,是一张张笑脸,目光不乏打量跟好奇,却同样清澈、真诚。

第三百二十八章 分明别有意图

家里备了足够水,一行先行沐浴换衫,洗去一风尘仆仆。

待得几人洗好,饭菜上桌的时候,柳大也赶着牛车到家了。

一家子齐齐整整围坐在餐桌旁,老爷子心里高兴,搬出自家小孙女特地为他酿的养生酒,一人一杯。

这要换在平时,旁人想喝他一滴都不行。

宝贝着呢。

吃饭间隙,饭桌上言笑晏晏,欢声笑语,家人不停询问柳玉笙在京城事宜。

这种氛围是傅玉筝从未感受过的。

在豪门大宅里,吃饭秉持食不言寝不语,以前王爷便是那样,柳玉笙去了京城,那种况才发生变化。

如今置在这种氛围里,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失礼,反而觉着闹,极是融洽。

好像,吃饭的时候就该是这样的。

闹闹,一家人聚集在一处,说着白里各自边发生的事,看到的趣事,发表一番感叹共享,一块欢笑。

老爷子跟老婆子都是爽朗的子,老爷子嗓门很大,一开口说话,整个灶房都是他的声音。

老婆子看着比较强势些,有时候会斥上老爷子一两句,眼底却透着隐匿的纵容。这里,没有女子为卑,没有当家说话女眷只能听着的份。

柳大叔则是个看着憨厚老实,说话却自有见地的人。极宠溺自家闺女,饭间频频给闺女夹菜,嘘寒问暖,反是应该受宠的儿子,被他冷落在一旁。

柳婶陈秀兰,柔弱温婉,说话细声细气的,然上并不见女子的卑微,她说话不多,但凡说了,柳大叔必然点头附和,竟是以妻子为主的模样。

柳二叔夫妇也极是有趣。柳二叔子直,说话大大咧咧,想什么说什么,咋咋呼呼的,但是只要柳二婶一瞪眼,他立即便会犯怂,端是个怕媳妇的人。

还有家里排行第二的男孙柳知秋,与柳知夏沉稳内敛截然不同,耿直的子更像柳老爷子跟柳二叔,但是不代表他莽撞脑子简单,反而席间的氛围几乎都是由他来调节带动,有他在,笑声基本不会停,偶尔蹦出一句话就能让人笑出眼泪。而他将这些事,做得毫无痕迹。

席间,她还看到了魏红。

虽然她从未见过魏红,但是只从名字就能猜出,定然是王爷的隐卫。

没想到,王爷很多年前,原来就在杏花村布了防。

未雨绸缪,心思之缜密让人心惊,那时候,他才仅仅十二岁吧。

怪道哪怕他只有一个人,柳太妃一脉花费十年,亦未能将他打压。

“玉筝,吃饭别拘着,怎么吃得那么少,看你瘦得一阵风都能给刮跑了,多吃点菜”老婆子招呼着,给女子菜碟里又夹了一堆菜,“听囡囡说你在京城没有什么亲人了,以后啊,逢年过节的来这里,咱一大家子一起过节。”

“好。”傅玉筝笑应,夹起菜碟子上的菜送进口里。

柳知夏看了她一眼,再垂眸时眼底流过柔意。

豪门大户人家注重礼仪教养,讲究干净,用膳的时候布菜都需用公筷。然在乡下没有这么多讲究,老人家给夹菜的时候,用的就是自己的筷子。

她一点没有嫌弃。

“,玉筝口味清淡,跟囡囡一样,吃不了太多。”男子说着,顺手夹了女子喜的菜色放进她碗里。

动作极其自然。

傅玉筝看着碗里的炖白菜,耳根迅速发烫,连头都没敢抬,连忙把白菜吃掉,妄图毁尸灭迹。

这是她刚才夹得最多的,确实喜欢吃。

而他发现了,岂非一直在盯着她用膳

饭桌上有片刻寂静,随即又恢复自然。

“玉筝的口味我们都不清楚,你知道的就帮着多招呼下,大老爷们的,得多照顾小姑娘。”柳老婆子这话也接得很是自然。

然听在傅玉筝耳里,愣是感觉柳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柳知秋已经抬眼看向自家大哥,眼底闪过了然。

怪不得即将闱老大竟然还抽空回来过年,哪是想着家里,分明是别有意图

还装得一本正经

陈秀兰看着耳根发红的女子,跟自家老爷们对视一眼,眼底闪过喜意,之后更是注意起傅玉筝来。

她这儿子已经年二十二了,村里这个年纪的男子,早就成亲生子,孩子都能漫山遍野跑了,独独他们家里一个两个的连点动静都没有,从未见过边有女子影出现。

现在居然能看到她家儿子给女子夹菜那动作可不仅仅只是表现亲密了。

总算是有门了吧

杜鹃则看看一本正经的大侄子,再看看自家挤眉弄眼的臭小子,叹气了。知夏都有目标了,她家这小子还跟没长大似的整天胡混,她要想抱孙子,真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

愁啊

柳知夏一个动作,让满桌的人都起了别样心思,不过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知夏那院子,可以开始重新布置了,不定下次回来,就能新媳妇进门。

体惜孩子们长途跋涉累坏了,这晚饭后,家里人就先赶了他们早早休息。

其实一家子藏着一肚子的疑问跟担忧,只是没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来。

等他们休息好了,缓过劲儿来了,再慢慢问。

傅玉筝的睡房安置在柳玉笙的院子,就在她厢房隔壁,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能作伴。

被带到房间,傅玉筝才发现里面已经布置好了。

不算大的房间,桌椅柜齐全,实木雕花上铺了新的干净被褥,浅色印花的单被,淡雅温馨。头还放着个软乎乎的枕头。

在临窗的小桌旁,摆着个青花瓷花瓶,瓶中插着几枝绽放了花苞的白梅。

整个空间顿时多了几分雅致,以及生活的气息。

空气中,还流淌着梅花散发的若有似无的暗香。

明明不是自己的家,不知道为何,这个空间,比之她在王府院落里的厢房,反而更让她有种归属感。

这里,她一眼就喜欢。

“连着坐了近一个月马车,累坏了吧,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儿我带你在村子里四处转转,让你看看咱杏花村。”后少女叮嘱她早点休息,临出门前突然又道了句,“花瓶里的白梅是我大哥亲手折的,你应该会喜欢。”

“”

第三百二十九章 絮叨的温馨

乡间冬的清晨,很早,就能透过墙壁听到外头隐隐约约的嘈杂声。

便是天气寒冷,乡下人家也没有晚起的习惯,到了时辰便会起。

在堂屋升上一个火盆子,坐在旁边,等着家人陆陆续续起来,然后围坐在一块闲唠嗑。

乡间邻里的,猫冬的时候没事干,在家闲不住了就会去串门子,拎着个小马扎往火盆子旁边一挤,转眼就能聊得风生水起。

全然没有外界人与人交往时时谨守的客和防备,不需要保持什么距离。

跟一家人一样亲近自然。

因着柳玉笙刚回来,村子里对她去京城的事分外好奇,这天柳家大院里串门子的人特别多。

三姑六婆小鬼头,叔公伯公老爷们,在柳家堂屋里点了两个火盆子都坐不下人。

有的干脆自个拎着个火笼子在旁凑闹。

连月奔波确实太过累人,傅玉筝起得比平稍晚了些。

起来的时候便看到隔壁少女房间的窗户开着,从里面飘出淡淡药香,小姑娘在整理药材。

“柳姑娘。”起晚了,傅玉筝有点赧然,毕竟是在人家里做客。

窗户里,少女抬起头来朝她嫣然一笑,“起来了家里早饭应该备好了,我们先去吃早饭,在家里也别叫什么柳姑娘的了,生疏得很,叫我囡囡吧。”

“好,囡囡。”傅玉筝唇间挽出一抹笑意。

这样叫,确实让人觉着亲近很多。

她知道柳玉笙该是特地在这里等她起后再一起去前院的,免得她不自在。

出了内院,行经二进院的青石板路,还没到前院就能听到那方传来闹哄哄的声音,高谈阔论,乡间人聊天不压制嗓门,说到兴起的时候便扯着嗓子喊,拍着大腿笑。

看到两小姑娘相携而来,不等柳老婆子等人开口,反倒是村里人先招呼上了。

“俩丫头起来了,赶紧去吃早饭,吃完过来烤烤火,跟咱唠唠嗑”

“不急不急,慢慢吃,吃完了再过来”

柳老婆子起,拍拍衣裳上的褶皱,笑嗔这些人,“你们还真当在自己家似的,把我们家姑娘给招呼上了”

“嘿这老娘们,有什么可见外的,你去了我家,随你怎么招呼,让你做主都行”

哄笑声中,老婆子又笑骂两句,跟在俩姑娘后头进了灶房。

“早饭我煲了骨头粥,一直温在灶房,锅里还蒸着白面馒头,”边说边拿碗盛出两碗浓稠绵滑的骨头粥,放到饭桌上给俩孩子吃,又打开另一锅捡了几个馒头出来,“家里其他人都吃过了,这是给你们留出来的。知夏跟青莲他们也吃了,就剩你们俩了。”

傅玉筝坐下来,低声道了句谢。

柳玉笙则夸张的闻了下骨头粥的香味,赞道,“还是熬的骨头粥最香,好久没吃上了。”

老婆子眉开眼笑,拎过小马扎在一旁坐下,看着俩孩子吃。

“好吃就多吃点,明儿还给你做。”

“玉筝有什么想吃的也跟说,免得做的东西不合适你口味,你都吃不饱。在家里不兴见外。”

“别光顾着喝粥,馒头也吃,粥不饱肚子,离晌午饭还有两个时辰呢。”

老人家坐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言辞间全是溢于言表的疼。

一句最寻常的叮嘱,都流露着浓浓的感。

明明是她们在吃,老人只在一旁看着,那副满足的神,却好像东西吃进了她嘴里一样。

她们吃得越多越香,老人越高兴。

傅玉筝把头埋得低低的,眼眶悄然泛了红。

“,明儿包大葱馅的包子吧您包的包子最好吃。”柳玉笙嘴里塞了一嘴的粥,不忘点明的早饭。

明明是个一本事的人,在老人面前,却成了撒的小孩儿。

柳老婆子满脸笑褶子,“好,明儿就给你包,大葱馅的包成饺子也好吃。玉筝呢,想吃什么也告诉,事先准备。”

傅玉筝抬起头来,轻声道,“我也喜欢吃大葱馅的包子。”

“行,明儿一准让你们吃上。正好家里昨天买了老多,也不用冻上放地窖了,晚点让家里老爷们给剁上放着,晚上包好了,等起蒸上就能吃。”

老爷们老爷们进厨房

傅玉筝瞪大眼睛朝柳玉笙看去,眼里满满的惊讶。

柳玉笙笑道,“我们家里没有君子远庖厨的说法,我爷爷、老爹、还有二叔只要有时间,都会帮着一块忙活家务,柳家爷们都疼媳妇。”

说完,还特地朝傅玉筝眨了下眼睛。

傅玉筝,“”两颊发烫。

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

“你这丫头,都大姑娘了,这些话在家里说说还行,在外头可不能这样。”柳老婆子先嗔了自家孙女一记,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咱家老爷们确实懂疼人,往门口一站能把整个村子的爷们都比下去。”

下工回来肯帮着媳妇干灶房里活计的,整个村子估计也就他们老柳家男人了。

“可不是就拿爷爷来说,他就是咱家的标杆,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家里所有人,现在可都跟着爷爷学呢。”

“赶紧吃你的,爷爷你都能打趣。”老婆子临老临老,还被逗趣得老脸一红。

整个灶房,三个老少女人,氛围极是温馨。

这种温馨,需要幸福和睦的家庭才能支撑。

听着祖孙俩之间的频频逗趣,傅玉筝嘴角一直挂着笑容。

他说,他们家女眷都是宝。

确实如此。

不仅是因为家里人把女眷当成宝贝护着宠着,还因为柳家女子,皆善良而豁达,值得那份对待。

用过早饭,到了堂屋,满屋子挤挤挨挨的人早等着了。

一见到柳玉笙几人过来,妇人那边立即左挪右移,在火盆子旁边挤出几个空位来,让她们过去坐下。

村里人对柳玉笙在京城的事早就好奇难耐,人一坐下,众人就七嘴八舌问开了。

“囡囡,快说说,这次上京城,受封的时候是不是要进皇宫皇宫是不是很大很漂亮是不是见着当今皇上了皇上长什么样啊”

第三百三十章 不负责怎么行?

听到乡亲们问起当今皇上,柳家在座的人莫不脸部抽搐,表怪异。

如果乡亲们知道那个跟村里孩童上山打鸟下河摸鱼滚泥巴的小少年就是当今皇上,不知道会是什么表。

他们一家子当初知的时候,三魂都被震出了六魄。

对大家伙的好奇,柳玉笙一一应答,跟他们描述京城的闹繁华,引得众人频频惊叹。

又对他们说起村中酒坊出产的果酒药酒在京城受欢迎的程度,让大家份外自豪,与有荣焉。

傅玉筝也没能躲清闲,知道她是从京城来的,在京城待了很多年,问得更是细致。

诸如京城是不是出门就能遇见当官的啦,名贵子弟跟豪门大族是不是整天斗来斗去啦

傅玉筝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参与八卦的一天,而且还是作为传播的那个。

屋子里的人听的聚精会神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一声哇的惊呼,每哇一次,傅玉筝就暗暗汗颜一次,她好像正在堕落的边缘。

曾经做过间谍,她时时牢记守口如瓶,嘴巴严是她活下来的一大依仗。她居然有跟一群大姑大婆背后说人闲话的一天

“哇后来怎么样了玉筝,赶紧说,别卖关子啊”当中叫得最起劲的,更是她意想不到的人,柳玉笙。

扶额,世界怎么突然就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邻近晌午,说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茶都喝了两大壶,老爷们老娘们走的时候,还意犹未尽。

“玉筝,下次我们来接着说啊,先回去做午饭”

“得记着今天说到哪了,免得下回来给忘记了,接不上。”

“我来记,我记好得很,酒坊里琐事平时都是我一个人记的。”

傅玉筝坐在火盆子旁边,额角有汗一滴滴往下流,也不知道是给冷的,还是给的。

等人走光了,柳玉笙捧着笑疼的肚子歪在一边,看着她笑,“我从没见你说过这么多话,那些个故事整理一下,能上茶楼说书了,跌宕起伏,声色并茂。”

傅玉筝嘴角抽搐,“要是京中那些贵女公子哥儿知道我背后说了他们那么多密辛,我马上就得成为公敌。”

“放心,传不出去,咱村里人都有分寸着呢,最多就是听着图个新鲜,不会往外乱说道。”老婆子笑呵呵的,“别看咱都是乡下人,嘴巴也严,这些年多少人暗地里打听酒坊的酿酒配方,没一个能从咱村子里出话来的。”

“回头我去跟大家伙叮嘱一声,保准不外传。”老爷子也打了包票,随即拎着凳子坐过来,后面柳大柳二、也一并转移阵地,全挪到了这边火盆。

见状柳玉笙立即坐好,有经验,一看阵仗就知道是要三堂会审了。

“爷,,你们是不是有事要说”

老爷子点头,“昨儿你们刚回来,看你们累的我就没问,囡囡,皇上选秀女的事儿你知道吧”

这问题一大家子憋了一晚上了,好容易等人走了,再不问,心里实在不安。

柳玉笙不明白爷爷问这个话题是什么意思,有些茫然,“我知道啊,南陵国上下都传遍了,京中也在选秀女呢。”

“你也要参选,这事你也知道了”

“”跟傅玉筝对视一眼,对方眼里也一片愕然,显然不知,“爷爷,您在说笑话吗”

老爷子顿时把藏在上的公文掏出来,展开,“你看看,这是公文,让你直接参加最后竞选事我让燕红通知阿修了,说了万不得已就对外公布你们两个早早定了娃娃亲阿修没跟你说起”

这下轮到一家子茫然了。

不应该啊

阿修那混小子多想跟他们囡囡在一块,这么好的机会他不可能不抓住,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柳大最不是滋味,“那混小子瞒着掖着,难道是准备不认账了”不想要他们囡囡了

臭小子要敢始乱终弃,他非打断他的腿

把公文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确定自己没看错,柳玉笙眉头拧起。

傅玉筝轻道,“这事,怕是柳太妃的主意。”

柳玉笙点头,沉吟,“她是管后宫的,必然是她的手笔。风青柏没把事告诉我,大概是已经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不想让我心烦。”

“真是这样那小子没有别的心思不是在京城看中了什么贵女千金的”柳大不太确信。

那小子缠着囡囡的时候吧,他不舒坦。

现在好像不缠着囡囡了吧,他更不舒坦。

他们家囡囡一颗心都落在那小子上了,他不负责怎么行

“爷,,爹,娘,你们别多想,风青柏肯定是有别的解决办法,才没把事告诉我,也没按着你们的主意来。等下次他回来了,让他跟你们好好解释。”柳玉笙安抚道,“或者也不用等到那个时候,秀女最后竞选就在来年开,到时候我们就能知道他准备如何应对了。”

“几位放心,我们王爷对囡囡一心一意,断然不会负了她。王爷运筹帷幄,肯定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傅玉筝也帮着解释。

一家子这才总算心安了些。

阿修那小子的秉他们是知道的,肯定不会让囡囡受委屈。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着来年,看看到时候事是怎么个发展。

略安下心来,刚才傅玉筝的话引起了老爷子注意,“你们说的那个柳太妃,是怎么回事太妃,那应该是宫里的人吧,无缘无故的她为什么要为难我们囡囡她不知道咱囡囡跟阿修是一对”

他们虽然离得京城远,但是京城的事,那边也传过好几次信回来,让家里人能知道囡囡在京中的况。

囡囡上京住的可是南陵王府,两个后生之间对外也未曾遮掩,整个京城都知道南陵王对如意县主的心思,一个混在后宫的太妃,会不清楚

这不是明晃晃耍手段抢人,用囡囡来对付阿修吗

“爷爷,柳太妃跟风青柏是对手,在朝堂上属于政敌,这些事家里人心里有个底就好。至于她耍什么手段,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不会让她如意便是。”

第三百三十一章 他日求娶,必要八方来贺!

“也只能如此了,咱就是想多做些什么也做不了。”柳老爷子眼睛有些沉,“看来阿修这些年在京中确实不好过,他的对手,又险又缺德”

“可不就是缺德吗都说祸不及妻儿,看看她耍的这种手段,拿咱囡囡做筏子,她要是在这里,老娘非把她给撕了不可”老婆子给气狠了,拍着大腿怒骂。

“娘,咱囡囡可还不是阿修的妻”

柳大话刚出口就被呼了一巴掌,“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咱囡囡还没嫁人,那跟阿修也是没跑了,要不是那个毒婆娘看出咱囡囡的重要,她能出这种损招对付阿修让囡囡进宫做妃子小风儿可是叫咱囡囡做姨的那是阿修的侄子老娘真就没见过这么缺德的玩意儿”

家里人每个脸色都不好看。

陈秀兰握住自家闺女的手,难得的较为理智些,“阿修那孩子不是好拿捏的,最后吃亏的是谁还不一定呢,再说小风儿那孩子,肯定也不会害咱囡囡。我猜着他们叔侄肯定暗地里有了计较,只是现在不能透露出来,免得打草惊蛇。”

柳大哼道,“怕传出去打草惊蛇,私下里告诉囡囡一声总可以吧什么都不说,咱一家子在这里为了这事儿猜测来猜测去,还能有心思过年”

话音刚落,魏红进来了,“老爷子,老夫人,主子来信了。”

“我看看,信上说了什么”老爷子立即神一整,接过魏红递来的小纸条打开,在上面溜了一眼,然后,递给柳玉笙,轻咳,“囡囡,你给念念。”

家里都是大老粗,识字不多。看字看个形,不识其意,以往都是知秋或者燕红念给他们听。

柳玉笙忍笑,将纸条接了过来,巴掌大小的一方纸签,寥寥数字。

“万事有我,勿忧。下次归家再同爷爹娘叔婶告罪。修。”

老爷子沉肃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来,“这小子,看来当真已经有了应对之法。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咱在家里好好过年,还有四天就是年节了,诸多东西得准备。”

“我跟村里老娘们商量着,今年磨米粉自己做点大米饼,用咱杏花村种出来的米做饼,味道肯定香,”老婆子笑叹,“米饼,也就这两年子好过了才敢想,换做以前,米饭都吃不上,谁能那么奢侈,拿大米来做小零嘴。”

“娘,咱做多少斤米回头我给您提上磨坊去。”陈秀兰跟杜鹃一并凑到老婆子跟前。

刚才还愁云惨淡的氛围,瞬间消失个精光,这种氛围的转变,傅玉筝一时反应不过来。

前一刻还在怒骂柳太妃缺德,下一瞬怎的就说到做米饼了

柳玉笙拍拍她肩膀,以过来人的口气,“这才哪到哪,以后你就知道了,咱家最大的特点,是心大。”

一大家子里,也只剩下柳大一个人在苦苦挣扎,因为他的关注点完全不一样。

“爹,娘,你们听清楚刚才囡囡念的纸条了你们知不知道那臭小子叫咱什么他居然敢叫爹娘谁是他爹娘了咱囡囡还没嫁人呢,他这不是占便宜么”

“吵吵嚷嚷干什么真以为猫冬了就没事干了去地窖挑米去”老婆子呼喝,“爷都叫上了,现在叫声爹娘有什么稀奇本来也是咱自家孩子”

这能一样吗他还没答应呢,人连爹娘都叫上了,不等于强买强卖

最可恨的是人还不在跟前,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最险的哪里是柳太妃分明是风青柏

臭小子

叫的还真顺口

这笔账他且先记着,回头再好好算账。

柳大抓起柳二,一并下地窖挑好的大米去了,做米饼,大米得要好的,做出来才又香又酥。

看着自家男人轻松的背影,陈秀兰摇头暗笑,嘴上嫌弃得慌,心里不知道多乐呵。

要论起对阿修那孩子的信任,家里人人都一样。

只要阿修说出口了,他们都相信,他必定会做得到。

而柳玉笙,在家里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将那张纸签收了起来。

唯有傅玉筝留意到了,纸签的背面,还有字。

只是那些字,恐怕不方便读出来,是王爷单独写给柳玉笙的。

否则,少女怎会耳朵红红。

娃娃亲提议虽好,不取。

他求娶,必要八方来贺

御书房里,批阅完一张奏折,偏头看向窗外,清逸俊美的男子嘴角爬上一缕笑意。

柔化了他眼底的疏冷,也柔化了他周流露的强势。

这个时辰,笙笙应看到密信了。

他求娶,不知她可应

“皇叔,你一早上发了好几次呆了,你在想什么”小少年眨巴着眼睛,似好奇似揶揄。

能让皇叔发怔失神的,除了柳姨还能有谁。

风青柏收回视线,淡淡扫过少年,“柳家又托着柳太妃从宫里请了两个教习嬷嬷,如此势在必得,你先掂量着自己如何守得住,我的事用不着你cāo)心。”

风墨晗撇嘴,整个人趴在长案上,“柳家惯会做门面功夫,教习再好又如何,皇后的位置,不是宫规礼仪表现得完美就能爬得上。”

“然宫规礼仪有瑕疵者,势必爬不上。皇后,不只是你一个人挑中了便成。”

一国之母,需众望所归。

风墨晗虽为天子,在朝却尚处于弱势。

想要无所忌惮做自己想做的事,除非有一天,他能完完全全掌控朝堂,做到但凡有令,无人敢悖的地步。

“但若我不应,也没人能越过我,私自为我立后”风墨晗冷声道。

柳太妃打的什么主意,他知道,不就是想在朝堂上借由左相跟秦啸施压,后宫再弄个柳家女子怀上龙嗣,两相交迫,bi)得他立后么

想得美

妄想柳氏女怀上龙嗣,那也要看他不

再者说,远远还没到那时候。

离他束冠成年,至少还有两年的时间。

两年之后是什么光景,谁又知道呢

他既为天子,不会永远都呆在这个憋屈的位置

第三百三十二章 狗急跳墙,狗咬狗

此时的清宁宫里,也不平静。

氛围极是低迷压抑。

柳淮一早直奔清宁宫,纹路深刻的脸上表龟裂,焦躁又恼怒,还有无法掩饰的气急败坏。

“你在这边也赶紧想想办法,柳家这次要是跌下去了,以后也别再想有大量银钱支撑你的计划”

柳太妃同样怒气上脸,“我一直在想办法,但是眼下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特供茶叶摆在柳家库房里,什么时候着了别人道你都不知道,是你作为当家的失职你现在跑到我面前来吵吵闹闹,你还真是能耐”

“你要是早点把柳玉笙弄掉,钱家能有现在的光景”

“我要是知道一早有柳玉笙这个人存在,我会不动手风青柏把人护得密不透风,现在才暴露出来我同样措手不及再者说生意场上柳家跟钱家一直在相互斗,果酒药酒都在京城风靡多少年了你要是有点危机感现在用得着到我跟前来撒气”

狗急跳墙,狗咬狗。

两人相互指责一通,然后又齐齐沉默。

他们都犯了同一个毛病,小看对手。

年前养生茶上市,柳家立即联系周边茶农茶商,想着把人联合起来共同打压钱家茶业。

作为茶叶新手,在对方刚开始萌芽的时候是最容易把对方根基掐断的,岂料他们刚开始动作,那些茶农茶商就已经转了风向

因为钱家对外供应中低等养生茶叶不是直接散卖给百姓,而是只给茶商

京中好几个茶肆茶楼因为购进了钱家的中低等养生茶,赶在年前赚了个盆满钵满,而养生茶的度始终不曾衰减,依旧每人满为患

茶农茶商大多是一体的,做这门生意,谁手里还没一两间茶铺茶肆依着南陵国内正当风靡的养生潮,如果他们能从钱家手里拿到养生茶,哪怕是中低等的,都能给他们带来足够丰厚的利润。

坐生意,看的就是个利字。

在钱家能让他们获利更多的况下,他们为什么还要去帮着柳家跟钱家打对台,进而损害自己的利益更何况柳家自己头上的烂摊子都还没收拾干净

这直接导致柳家大开宴席邀请茶商茶农共襄盛举的举动半路夭折。

宴席开了,没有一个人来。

这要是以前,便是那些人心底另有打算,碍于柳家背后的势力,他们也不敢不来。

可是现在的钱家,背后靠山不差柳家半点,人靠山是南陵王

谁还怕柳家

柳淮当即被气得几近晕倒,才有了一大早清宁宫的吵闹。

这个时候,当真是逮谁就想咬。

吵了一场,逐渐冷静下来,柳淮沉声道,“钱家势头若是再不压制,年后皇商竞选柳家就没胜算了。我们得好好合计合计,怎样把对方压下来,至少先拿下皇商的名头。”

没有皇商的光环,纵然背后有柳太妃作为依仗,柳家也势必要走下坡路,没机会重拾辉煌。

“钱家能有今光景,归根究底是因为柳玉笙,没有柳玉笙,他们制不出养生酒养生茶”柳太妃冷笑,“只要没了柳玉笙,钱家也就不足为患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底骤闪的寒光。

各方势力暗自筹谋的时候,杏花村已经进入过年氛围。

离新年还有三天时间,酒坊的工人也要开始放年假了,最后一天,酒坊会计算出一年盈利,然后给在酒坊忙活了一年的工人们下发月钱、奖金、分红、以及福利。

这是一年到头村民们最高兴的子。

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有在酒坊里做工的,辛苦一整年,赶在一年结尾的子能分到好大一笔钱,最高兴的可不是数银子的时候么

一大早,村长柳金福就叫村民把昨备好的要下发的礼品给搬到了酒坊,整整五大车东西,堆得满满当当的。

还没开始集合的时候,酒坊工人跟村民们就围着五辆木板车评头论足,个个喜气十足。

柳玉笙带着傅玉筝一道走进酒坊的时候,里面全是满溢的笑声。

看到两人进来,在酒坊做工的人迅速聚拢到一处,眼睛全晶儿亮。

囡囡来了,就是分钱的时候了。

除了工人们聚拢之外,周围还围着看闹的村民,挤挤挨挨在周围围成一大圈,分享年终的喜悦,就连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都挤在人群中,凑上这个闹。

“叔伯婶娘们都等急了吧,我也心急,看看在大家共同努力下,今年,咱又赚了多少银子。”少女一句揶揄,逗笑了全场人,“昨天村长爷爷拿了酒坊的账册给我看过,核算过后,咱们今年出产果酒药酒枇杷膏等等的全年销售,扣除运营成本之后,盈利比去年又增长了三成就是说,今年大家能拿到的分红也会比去年多”

“囡囡,那到底是多少银子啊,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们得了,大家都心急着呢”

“对,直接告诉我们能拿多少银子,家里婆娘就在旁边看着,让她也听一听,免得老以为我藏私房钱”

哄笑一片。

柳玉笙笑道,“平时我就是个甩手掌柜,酒坊一应事宜皆是村长爷爷帮着看管监督,亲力亲为,今天我也不抢村长爷爷的风头,由他来跟大家宣布今年所有福利”

说罢后退两步,把主场位置让给了站在旁边的柳金福。

柳金福一张老脸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囡囡懂得做人,这是让他露脸,给他增加威望呢。他也不推搪,要说对酒坊运作的熟悉了解程度,囡囡还真赶不上他,那丫头懒

当然,小丫头之所以敢犯懒,不也正说明了对他,对杏花村乡邻的信任

要是换个地儿换个东家你试试不给你上刮出一层油来你都得谢天谢地。

下面已经响起了掌声。

工人们村民们高声齐齐叫唤,“村长,直奔正题,别整什么感慨什么年终陈词总结了,忒老,咱就想听跟福利有关的”

“你们都差不多一点,没看村长胡子都翘起来了给点面子,先让村长发表两句感言就是别说太长啊村长都心急”

第三百三十三章 年节乐

“你们这帮家伙,都滚犊子的我说话长了还能扣你们银子咋滴”村长笑骂,到底没把一肚子的草稿给念出来,抖了抖账本,“这账本,昨儿我跟囡囡还有知夏一道合计过,盈利多少呢,我就不说了,说出来怕吓死你们,我就说说你们能拿到手里的分红,每个人,至少能有这个数字。”

老村长抖着眉毛,jiàn)兮兮伸出一个手指头。

这副模样让下面等得心急的人咬牙切齿。

村长这作态,太jiàn)了啊

jiàn)得都忘了自己已经一把年纪了吧

“村长,不会是十两吧”

“不可能去年咱每人都至少拿了五六十两的分红,刚囡囡都说了,今年盈利比去年还要好,铁定不可能十两,我猜着是一、一百两”说出一百两的时候,那人声音都打结了。

“一百两我猜也是”

“肯定是哎哟喂,那今年我家就能翻新房给大孙子娶媳妇了”

全场沸腾。

议论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整个酒坊吵翻了天。

傅玉筝站在柳玉笙边,看着这样的景,心头皆是触动。

她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东家跟工人,整个村子的人,打成一片,似一家人般闹闹,高高兴兴。

这里看不到工人对东家的战战兢兢,奴颜婢膝,看不到人跟人之间隐藏的距离跟隔阂以及防备。

和谐得让人甚至觉得不真实,像是梦境。

便是做梦,寻常人也难梦到这样的景吧

这里的人,把杏花村当家,村民皆是家人。酒坊,是他们所有人的事业,是他们亲手创造出来的荣耀,是他们的骄傲。

怪道,风靡整个南陵的杏花村酒坊,无论外人使出什么手段,都没办法从杏花村打探出酒坊的种种配方。

谁会出卖自己的东西谁会出卖自己的荣耀

尤其是,她在那一张张真切的笑脸上,在那一双双质朴的眼睛里,寻不到一丝贪婪。

他们真的很容易满足。

每月拿上十来两银子的工钱,年底拿到上百两的分红,只要能够让一家人衣食无忧,不缺吃不缺喝,他们似乎就别无所求了。

而百两银子在京都,不过是权贵们一顿饭钱。

然后,傅玉筝笑了,视线划过那些真诚淳朴的笑脸,由心而发露出笑容。

杏花村人不是傻子,而是他们在意的并非金钱带来的满足,他们在意的是人与人之间弥足珍贵的感。

所以,他们才活得简单而快乐。

一如柳玉笙。

如果她稍微有点野心,以她的能力,必然能名利双收。

可是她没有,她始终安安静静,保证了自己家人衣食无忧之后,就定下心来做她喜欢做的事。

傅玉筝不知道是人影响了这里的环境,还是这里的环境影响了人。

但是毋庸置疑,她很喜欢这里。

前方一阵爆发的欢呼打断了她的思绪,抬头,便见村长柳金福已经开始分发分红,第一个人拿着百两银票跟二十多两碎银,抱着一大包年礼跟一大块猪,喜滋滋的走进围观人群中,把东西交给自家人。

村长有条不紊的念着工人们的名字,一个个上前领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福利,然后走回人群中。

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留下来继续参与这场年终的闹。

直到所有人都拿到自己应得的那份,一大群人才浩浩dàng)dàng)的齐齐往村里走。

青河对面,枯草、凝了冰霜的河岸旁,有人在引颈观望,隔着一条河看这边的闹。

这是近几年来每年都会出现的景。

杏花村越来越富,过得越来越好,周边村落羡慕嫉妒不在少数。

尤其跟杏花村只有一河之隔的下坡村,更是妒忌得眼睛都红了。

却莫可奈何。

杏花村酒坊是京城富贵人家开的且不说,杏花村福娃娃如今也已经是县主,更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存在了。

他们只能隔河兴叹。

眼看着对岸红红火火,子越过越有奔头。

他们则始终原地踏步,甚至每况愈下,村里人越来越穷。

倘若当初没有跟杏花村交恶,也许现在能是另一番景象。

可惜悔之晚矣。

年关一天天临近,如今的杏花村家家户户手有余钱,出手也越来越大方,已经很难见到几年前过个节扣扣搜搜的景了。

尤其是手里刚拿到分红,过年更是往闹里办。

贴联,剪窗花,挂上大红灯笼,备好喜庆的鞭炮,杀鸡宰鹅做年饼。

到处喜气洋洋。

柳玉笙带着傅玉筝,随着爷往家走,经过各家院子,走过各家菜园子,一路上听到的都是欢笑声。

路边,还有绑着羊角辫儿的小童们聚在一处扔鞭炮。

都是从长挂的鞭炮上解下来的,拆成一颗颗,点燃了之后扔出去,听着那声吓人的砰声,孩童们便会嬉笑成一团。这是年节的时候,孩子们最喜欢的娱乐。

当中还有调皮的娃儿,看到路边有牛粪,直接把鞭炮插在牛粪上点燃,等到爆声响起,看牛粪飞溅。

要不是柳玉笙及时把人拉开,傅玉筝上怕是不能幸免。

对于这一幕,傅玉筝久久不能回神,难抑眼角抽搐。

路边菜园子里,很快传来骂声,妇人手里还拎着个刚拔出来的萝卜,追着一群小娃儿作势要打,“你们这些个皮蛋儿,又在玩牛粪脏不脏刚穿的新衣裳给作埋汰了,回头大年到了没得衣裳穿,你们可就得哭鼻子去”

“婶婆,我们早就躲开了,才不会埋汰新衣裳”

“婶婆,你上有臭味儿,沾上牛粪啦快回家换衣裳啦”

顽童们笑闹着一哄而散,对妇人的追骂一点也不怕,骂是骂得凶,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村里婶娘们疼娃哩

“这帮小兔崽子”看着娃儿们跑远了,妇人才回头,笑骂一句,脸上哪里有怒气。

“马后炮,还不都是给你们惯的。”柳老婆子打趣。

“那么大点的小崽子,吓唬吓唬得了,还真能下手呀”妇人也不臊,笑呵呵的,“婶儿,赶紧回家备上炭火,待会大家伙一块到你家做年饼去,你家院子够大,坐得人多囡囡最馋这种小吃食,待会边做边炕干,马上就能吃。”

第三百三十四章 免得报应不爽

“行,我回家准备去,你们赶紧来啊,这都快晌午了,天黑得快。”

“吃过晌午饭我们就过去,一大帮婆娘手脚快得很,半天功夫能忙活完”

一旁,柳玉笙已经憋红了一张小脸,“婶娘,您赶紧回家洗洗换衣裳吧,连头发上都沾了牛粪了。”

妇人一听,再次咬牙,边骂边往家走,“这群小兔崽子,下回再让我看到,非揍他们股蛋儿不可”

后柳玉笙跟傅玉筝忍无可忍,已经笑作一团。

“行了,俩丫头,还笑呢刚才要不是离得远些,咱上也好不到哪去,赶紧回家,吃过晌午做饼子。”老婆子笑嗔一句,跟柳老爷子走到了前头,“中午再炖个大白菜吧,囡囡跟玉筝都吃。”

“行,你做主,待会经过家里菜地拔一颗就是,新鲜着。”老爷子点头。

俩老话着家常慢慢走远,留下两个小姑娘笑够了,不紧不慢跟在后。

傅玉筝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那些个小娃娃怎么想出来的,玩鞭炮都能玩出花样。”

“这哪算新花样,都是我哥玩剩下的,”柳玉笙挑眉,“你不知道吧,鞭炮炸牛粪,第一个玩的人是我大哥。”

“”

“想不到吧,哈哈哈”

确实想不到。

脑海里浮出柳知夏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再联想到他小时候跟刚才那群小娃娃一样,扎着羊角辫儿抓着鞭炮去炸牛粪

“噗嗤”傅玉筝捧腹。

回到家的时候,两人都要笑瘫了。

“什么事笑成这样”彼时柳知夏正在灶房门口帮洗大白菜,见状随口一问。

傅玉筝转眸,将眼前穿着长袍模样俊秀的青年跟脑中扎着羊角辫的小童对上号,再次笑喷,捂着肚子去了堂屋。

柳知夏一头雾水,看向自家妹妹,“怎么回事”

妹妹双手一摊,满脸无辜,“我就是随口提了一句你当初是第一个用鞭炮炸牛粪的,玉筝就笑成这样了。”

“”柳知夏嘴角一抽一抽,“囡囡,我还有很多别的丰功伟绩。”

“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件啊。”

柳知夏深呼吸,转进灶房。

这是宝贝妹妹,不能怼

“哈哈哈哈”院子里爆发出嚣张的笑声。

柳老婆子在灶台前探了下脑袋,笑道,“囡囡这是怎么了,笑得那么开心。”

“咱囡囡怕是又淘气了。”柳老爷子也笑,听着宝贝孙女的笑声,心就能大好。

“咱囡囡刚欺负了她大哥,正得意着呢,”柳知夏面无表,把洗干净的大白菜撕好了放在木盆子里,“爷,,还要洗什么东西就叫我,我在堂屋,你们别自个碰冷水,冻得很。”

“没啥要洗的了,你跟知秋去多准备几个箩筐,下晌做米饼要用,火盆子也多准备几个,不够就到李大叔公家拿几个瓦盆子凑合。”

柳知夏点点头,出得灶房,小丫头已经溜了。

勾了下唇角,转往堂屋。

屋子只有一家子后生在,柳大夫妇去了磨坊磨米粉,柳二夫妇一齐去邻里家舂糖馅儿去了。

柳知秋此时正在听薛青莲吹嘘他新研制的毒药,俩小姑娘则头并头,咬着耳朵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

“知秋,你跟青莲去桂花婶家借几个箩筐回来,下晌炕饼子要用。”

“又使唤我”柳知秋很是不满,他听得正起劲呢,“那你去干啥呀”

“我得去李叔公家取几个瓦盆子,你想跟我换也行。”

“我跟青莲去借箩筐”柳知秋立即拉着薛青莲往外跑。

整得薛青莲差点踉跄,“跑那么快干什么,不定你哥又坑你了”

“坑什么坑,李叔公家在村子另一头,远着呢桂花婶家就在隔壁不远,拿了箩筐咱回来就能继续烤火了”

两人声音转眼消失在门口。

柳玉笙悄悄翻了个白眼,大哥要是没打坏主意,她把名字倒过来写,否则二哥怎么可能捡着便宜

“早上看过酒坊了,要不要去烧酒坛子的地方看看”男子坐下来,先烘了下洗菜时被冻红的手,似不经意的问道。

傅玉筝心头当即一颤,似有什么东西丝丝缕缕的缠绕上来,让人发慌,不自在,又让人不住向往。

垂着轻颤的睫,道,“那就去看看,待会顺便能帮你提一下瓦盆子。囡囡一起”

“我不去,我怕冷,今天我都不打算出门了”柳玉笙脖子一缩,把头摇成拨浪鼓。

她就知道大哥肯定憋着坏水,要是她跟着一块去了,大哥不得恨死她

刚已经招惹了他一回,这次就算了吧。免得报应不爽,等将来她跟风青柏一块的时候,大哥借机报复。

柳知夏抬眸,朝自家妹妹勾了勾唇角。

柳玉笙暗暗嘶的一声,可惜玉筝没抬眼,否则,她就不会认为她大哥一本正经了。

目送两人走出家门,柳玉笙站起来,拍拍衣摆上的碳灰,慢悠悠往灶房走,形单影只的,她陪爷爷去,顺便,说说大哥的闲话。

“囡囡,咋进灶房里了,这里油烟重得很,没事去堂屋烤火去。”柳老婆子一看到她来就赶人。

“灶口也能烤火呀,我想陪爷。”少女嘴巴涂了蜜,放糖不要钱,挤到老爷子边爷孙俩凑一块,面前灶里的火烧得很旺,暖烘烘的。

老爷子把灶里木柴烧透了留下来的炭扒拉出来,让小孙女更暖和些,嘴里调侃,“你大哥他们出去了,没人陪了,才想起爷来了。”

“哪有爷陪在边,我才是最幸福的囡囡”柳玉笙立即抱住老爷子胳膊撒,“所以爷得注意养生,多喝我泡的药茶药酒,长命百岁”

“好,爷都长命百岁,陪着咱囡囡”俩老被哄得眉开眼笑,随后问道,“你哥跟玉筝一道出去了”

“出去了,爷爷,,您们这大孙子,以后要是上了朝堂,那肯定是个能人不偿命的,二哥那二愣子每次都被大哥耍的团团转,还得对大哥感恩戴德。”在俩老面前说俩哥哥坏话,柳玉笙是不留余力,一点不带心虚的,“就大哥那样的,你们还担心他娶不上媳妇以后甭cāo)心他了,cāo)心cāo)心二哥吧”

第三百三十五章 咱俩可差着辈呢

“我瞅着玉筝那丫头就好。”柳老婆子道。。

柳玉笙立即朝自家眨眼睛,“,好眼光”

老婆子一下笑眯了眼睛,抿着嘴乐。

“知夏这是看上人家丫头了,老婆子,要不你寻机会探探人小姑娘口风光靠着知夏那不紧不慢的子,真要等他娶亲,不知道何年何月呢”柳老爷子还是愁。

看中了人是一回事,能不能成事,什么时候成事才是大问题。

要是给拖个三年五载的,他们俩老不得盼到头发全白

柳老婆子当即摇头,“现在事还不明朗,再等等,小姑娘家脸皮薄,真要咱开口问了,怕都不好意思在咱家过年了。”

“那就年后问”

“年后吧,到时候我再找机会试探试探。”

柳玉笙不发言,由着两老谈得乎。

大哥的事有着落了,家里人能放心不少。

玉筝对大哥,并非全无感觉,否则不会收下大哥的花灯,不会随同来杏花村过年,刚才,也不会跟着大哥单独出门。

倘若玉筝对大哥一点意思没有,她自是不会凑这个闹拉郎配的。

两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两相悦。

如果彼此有意,她希望大哥跟玉筝能有个好结果。

大哥难得对一个姑娘动心,玉筝自小也吃够了颠沛流离的苦,她边的人,她希望他们都能得到幸福。

被话题围绕的两人已经走在去往李大家的路上。

“酒坊用的酒坛子,都是村里烧制的吗”

两人闷头走有些尴尬,傅玉筝寻了话题,她对杏花村的一切,也确实好奇。

“是,都由李大叔公家烧制。现在他们家已经是村子里第二富户。你可能想不到,十三年前,他们家穷得差点封窑。”

“封窑生意不好吗”

“生意不好,那时候镇子上光是烧瓷的就有三四家,地方就那么大,烧制出来的碗碟一年到头卖出去还不够糊口的,当时他们家大儿子的亲事还因此黄了,嫌弃他们家穷。杏花村家家户户都穷。”

“有了酒坊,村子里才慢慢好转的”

“嗯,那时候谁也想不到杏花村酒坊会有现在这样的光景。”提起那时候的事,柳知夏眼底现出缅怀,还有好笑的感慨,“你能想象一个三岁大的小娃娃跟个九岁的小鬼头一本正经谈生意的模样”

“”她真的没办法想象,三岁她三岁的时候好多话还说不清楚。

“现在风靡南陵的果酒,你更想不到是怎么来的。囡囡两岁的时候,抱着爷爷的酒坛子玩,随手扔了些葡萄下去,第二年就成了葡萄果酒。然后,就有了杏花村酒坊。”

“”

闲聊间,便到了李大家门口。

说是在村子另一头,然则杏花村不算大,走也不用多久。

李大家也已经翻盖了大瓦房,灰墙黛瓦,院门大开。

里面人声很是闹。

“叔公,叔婆,都在家呢”柳知夏喊了声,走进门去。

灶房里立即有人捧着个饭碗走出来,是李大,“哟,知夏怎么过来了吃饭没,进来吃点”

“不吃了,叔公,我过来拿几个瓦盆子,家里还有吧下晌做米饼,我爷怕火盆子不够用,让拿瓦盆凑合凑合。”

李老婆子杨氏也走出来了,“有,就搁墙角那里,多拿几个,今儿我们家里早开饭,就等着吃完了上你家大院一起做饼子”

妇人八卦心要重些,说话的时候,眼睛嗖嗖打量跟在柳知夏后的漂亮姑娘。

“这是傅玉筝,来家过年的。”柳知夏笑笑。

傅玉筝忙跟两老人打招呼,“叔公,叔婆。”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便随了柳知夏一块叫人。

“哎,好好,是个好姑娘”杨氏眯眼笑着,眼睛更亮,把傅玉筝从头瞧到尾,还不停点头。

跟挑媳妇似的不知道为何,傅玉筝脑子里就浮出了这个想法,顿时脸上一。

灶房门口又探出三四个脑袋来,还有两个五六岁的小娃娃从大人脚边钻出来看闹,头上皆绑着羊角辫儿,穿着新做的棉袄子,跟团子一样圆乎乎的,煞是可。

“来,叫知夏哥哥,”李平拍拍俩娃儿脑袋,从里面走出来,“知夏,我家孩子已经能满地打滚了啊,你什么时候娶媳妇你比我可小不了几岁。”

柳知夏在院墙一角将堆叠的瓦盆搬了几个下来抱起,闻言勾唇,“平叔,你比我爹也小不了几岁,我爹的娃儿都到娶媳妇的年龄了,你家娃儿才刚会满地打滚,你也好意思说拿我跟你打比方,咱俩可差着辈分呢。”

“”

灶房门口哄笑一片,杨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自打娶了媳妇有了娃儿,她家平子子变化不少,比以前能说道了。

没想到今天,刚开口就被知夏给堵回来,杨氏低头笑看两个一脸茫然的小团子,“以后你们俩可要上学堂好好念书,才能跟你们知夏哥一样,堵得你们爹爹回不了嘴。”

傅玉筝站在一侧,再次憋红了脸。

有时候第一印象果真会骗人,柳知夏哪里一本正经,哪里迂腐表象里面黑着呢。

“叔公,叔婆,我先回家去,你们吃完了饭就过来,家里东西都准备好了,带米粉过来就能打饼子。”

“好,我们待会就来。”

“知夏,待会我跟安子也过去找你,好长时间没见了,咱也聚聚唠嗑唠嗑。”

“我在家等着你们,把俩娃儿也带来,小娃儿闹。”

出了李家门,傅玉筝就伸手想从男子怀里抱两个瓦盆过来,让他轻松些。

他一次拿了六个,洗漱盆那么大的一个瓦盆子分量可不轻。

男子稍微扭,就避开了她的手。

“我抱得动,你跟着便行。”男子声音轻轻的。

傅玉筝脸颊又莫名发烫了。

总觉,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带着宠溺。

“不用我帮忙,还叫我出来”微咬唇瓣,她本是想吐槽一句,但是话说出来之后,竟像是带了点撒意味。

男子不答,垂眸看了她一眼,眼底有笑意浅浅。

第三百三十六章 咱家不是娘作主吗

第336章咱家不是娘作主吗

他这般只笑不语,反让人更容易生出遐想来。

如今男子在她心目中迂腐正经的形象已经慢慢崩塌,傅玉筝咬唇,只觉他是故意在逗弄她。

骨子里,坏死了。

她便生出恼来,水润美眸里带了淡淡薄怒。

柳知夏翘唇,轻语,“家里,男人干粗活。”

“”傅玉筝眼底薄怒褪去,双颊爬上绯红。

这个坏男人。

无声啐着他,心头,却爬上一丝一丝的甜意。

垂下头,在男人看不见的角度,嘴角扬起。

“快回家吧,注意看路,小心路滑。”男子叮嘱,大踏步走在前面。

虽然没有下雨下雪,然天气太冷了,地面上结了霜冻,稍不小心,就会脚滑。

她小心翼翼的落脚,走在他后,速度便慢了下来。

而无论她走得多慢,他距她始终不会超过三步的距离。

不着痕迹配合她的脚步。

不会带给她紧迫感,又极是熨帖。

只要一抬头,她便能看见他拔宽厚的背影,就在前方不远处。

腔里某个位置,慢慢发烫。

“不是说带我去看瓷窑吗”突然就想听他说话。

“你想看,下次挑个充足的时间带你去,”他回头,黑眸认真,没有半点敷衍,“今天先做饼子,嗯”

“嗯。”她颤着长睫,轻声应。

回去的一路上,三不五时就能遇上溜达的村民,柳知夏皆一一同人打招呼寒暄三两句。

每每他停下来的时候,寒暄的村民们眼光就总会落到傅玉筝上,然后视线在她跟柳知夏之间滴溜溜转圈,意味深长。

而柳知夏,都是只笑不语。

明知别人怎么想的,就是不解释,任由他人误会。

等回到家的时候,傅玉筝一张俏面已然红透。

灶房里老爷子老婆子跟柳玉笙都看得真真的,孙祖三人窝在灶台前捂着嘴偷乐。

看来事真有门啊

“以前还道知夏老大年纪了仍不知道开窍,这回动作倒是快得很,出去走一趟,看把玉筝小脸臊的。”

“这跟开不开窍没关系,是没遇到对的。知夏那小子随我,当初搁我年轻那会,不也老大不小了没成亲,遇上你了我才开窍。”老爷子翘着胡子,煞是得意遥想当年。

“你个嘴巴没把门的,孙女还在呢,说这话你也不臊你当初二十好几没成亲,是没遇上对的分明是家里给穷的,娶不上”老婆子布着皱纹的脸,被灶里火光映得红红的。

老爷子梗着脖子道,“有啥可臊的,谁还没年轻过那时候要不是遇上你,不定我就做老光棍了有个话怎么说来着,叫做宁缺毋滥,是不是囡囡”

柳玉笙重重点头,“对,就是宁缺毋滥爷,您年轻那会眼光可真好,一瞄就瞄上我这个宝贝了”

“可不是,那会子家里穷的,为了把你娶回家,爷爷都砸锅卖铁了。”

“咋滴,砸锅卖铁你后悔啦”老婆子瞪眼。

“看你咋说话的,那是后悔吗我那是庆幸,幸亏砸锅卖铁了,不然这么好的老媳妇儿可就不是我家的了”

“噗嗤”柳玉笙捂了小肚子,靠着老爷子胳膊笑得直不起腰。她家爷心态越活越年轻,忒可了

老婆子脸上也臊得慌,笑意却是忍不住。

臭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越活越老不修,搁孙辈儿面前,也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吃晌午饭的时候,饭桌上两个人脸都红红的,一老一少。

柳家一大家子,好几个不知的左看看右看看,连饭都吃得别扭起来。

小姑娘傅玉筝含羞带俏的那就算了,家里老娘一把年纪了咋也红霞满面

“娘,你这是咋啦发烧了还是被灶火给熏的不像啊”柳二话没说完,就被老头子一筷子打在手上。

“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管那么宽,家里我做主还是你做主”

柳二,“咱家不是娘做主吗”

老爷子一哽,干瞪眼,没法反驳。

柳二暗哼,爹,您这看着像是老羞成怒,这话他都没敢说。

不然又得挨上一筷子。

哎哟喂,老娘脸更红了。

杜鹃看着自家男人又准备搞事的表,在桌子底下狠狠跺了他一脚,“赶紧吃饭,下晌你们还得帮着搬搬抬抬呢。”

这一下狠得,柳二痛的都说不出话来。

柳玉笙是吃得贼香,全程,脸上挂着jiàn)兮兮的笑。

她是知人啊

众人皆醉我独醒,啧啧,这感觉,吃饭都比平时要开胃口。

饭后,刚洗好碗,柳家就陆续来人了。

“柳哥,嫂子,家伙什都准备好了没有,做饼子了”

柳老婆子笑道,“早准备好了,我预计人多,咱就在院子里做,摆上几块大木板架着,米粉箩筛放在上面也不会弄脏。”

柳玉笙很是积极,指挥俩哥哥抬木板,一张张整齐在院子里架上,下面垫上长条木凳,稳稳当当。

一个个箩筐也拎了出来放在木板周围,框里放上火盆子,点起炭火,箩筐最上面架上细孔箩筛,等饼子做好了放在上面炕,炕好了就能吃。

一会功夫,木板旁就坐满了人,全是村里婆子小媳妇的,还有赶着来凑闹的孩童,没等开始打饼子,就时不时伸手抓糖馅儿吃。

整个院子闹哄哄的,闹得不行。

虽然是露天,天寒地冻,但是难得的今天没有起风,坐在点了炭火的箩筐旁,干起活来一点不冷。

家里女眷们都上场了,傅玉筝也没能躲清闲,被柳玉笙拉着一块打饼子。

把点了芝麻跟花生碎的大米粉先撒一层在木制模具上,跟着撒点糖馅儿,最后再铺上一层大米粉,用木头杵子压实磨平,磨到最外层的米粉紧实光滑了,用小钝刀把溢出模具边框的粉末刮掉,把米饼从模具里敲出来,就算完成了。

简单易上手。

放满一个箩筛,盖上一层油纸,就架在箩筐上炕干。

一刻钟左右就能炕好一筛子,满院都是米饼的香味。

馋嘴的小童们就蹲在箩筐旁边,胖乎乎的小手撑着腮帮子,眼巴巴等吃。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七章 浮萍有根

第337章浮萍有根

第一筛米饼基本没得剩。

小童们人手一个,柳玉笙也凑闹抢了个,掰开来跟傅玉筝一人一半。

看到女儿馋嘴模样,陈秀兰在一边叮嘱,“慢点吃,小心烫嘴。”

“知道了娘,”柳玉笙甜甜应了声,不忘给傅玉筝科普,“米饼刚炕好的时候还软和,没那么硬,等放凉了再吃,又是另一个口感了,又香又脆,但是得用力咬,一不小心可能就磕崩牙。”

“那么硬”傅玉筝讶异,她平时不贪嘴,在京城也没吃过这种东西。

有妇人笑道,“硬才好吃,一个饼子,小娃儿能啃上小半天,给他们磨磨牙。”

“可不是,小娃儿多吃些硬的东西才好,以后牙口棒。”

旁边的小童们拿了米饼之后,边吃边看着她们咧嘴笑。

傅玉筝嘴角不自觉就扬开来,将还烫乎的米饼咬下一小块在嘴里,细细品。

“怎么样,好吃吧这是咱这一片的特产,京城还没有呢。”

“嗯,好吃。”香香酥酥的,糖馅儿甜而不腻,她很少吃这种东西,但是确实好吃。

尤其在这样的氛围里,一大群人闹闹,和和睦睦的,吃东西的时候会感觉格外香。

看着两女娃儿窝在一群小童中间吃得香,柳老婆子打趣,“跟着咱囡囡一块儿,以后家里呀,怕是又要多一只小馋猫了。”

妇人们哄笑,“现在子不比以前,想吃尽管吃还怕养不起咋地”

恰逢柳知夏过来扒炭火,闻言应了句,“养得起。”

哄笑声更大。

傅玉筝脸顿时烫得厉害。

说这种有歧义的话,不是端叫人误会么。

柳玉笙扭过脸,跟自家老太太对视窃笑,颇有种尽在不言中的感觉。

还有人用胳膊肘杵了下陈秀兰,朝她眨眼睛,然后故意高声道,“知夏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吧,年纪不老小了,什么时候让我们喝上喜酒啊”

陈秀兰笑道,“为这事,我们家里也着急呢,以前知夏跟知秋刚到年纪的时候,家里就琢磨着给挑户好人家的姑娘相看,结果兄弟俩一个样,一个两个都不来,次次如此,久而久之我们也不管了,由着他们,这种事,得自个上心了,以后两人子才能和乐。”

傅玉筝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明知道不该心虚,可就是生出了心虚的感觉。然在听到陈秀兰说话的时候,耳朵又不自觉竖起。

想多听一些跟他有关的事。

“娘,我的事您就别cāo)心了,我自己有分寸,有时间,您跟二婶多cāo)心下知秋。”扒旺了炭火,把那个箩筐往低着头耳朵红得滴血的女子边挪了些许,柳知夏淡道。

柳玉笙把这一幕瞧在眼底,回头就喊娘,“娘,真别cāo)心我哥,我觉得他以后会有了媳妇忘了娘。你看看他现在,连我这个妹妹都不照顾了。”

妇人们再次笑开,“哎哟,妹妹不乐意了,囡囡,你要是冷,到婶娘这来,箩筐都给你霸着”

“囡囡不气啊,有娘疼你,咱先让你哥哥娶上媳妇再说。”陈秀兰笑得眼睛都快没了,看看人姑娘给他们逗得,脸上怕是要冒烟了。

柳知夏极是无奈,探手用力在宝贝妹妹头上揉了两把,“怎么不照顾你了,你后头我也放了箩筐呢,有没有良心”

柳玉笙双手合十求饶,她当然知道自己后面哥哥也给加了箩筐,“哥,我就开个玩笑。”

“把哥媳妇整没了,你可就没嫂子了。”又拍了下妹妹的头,柳知夏转去了别的地方。

再逗弄下去,脸皮薄的姑娘,就要待不住了。

若非没有指名道姓,自己多做了什么举动会显得自作多,傅玉筝是真待不下去。

太羞人了。

即便这样,落在她上那一道道意味深长的目光,也让她浑如芒在背,不自在到极点。

那男人,怎么就不知道收敛呢

柳知夏也没轻松到哪去,转过头就对上柳知秋怒气横生的脸。

“哥,你不厚道啊,居然把战火往我上拉,不带这么坑人的”

“我说错了”柳知夏一脸淡定,“你多大年纪了有着落没安叔比你才大几岁,人孩子能满地跑了,你有影儿没”

柳知秋顿时被怼得无言以对。

大哥说的好有道理,就他一个人这把年纪还没着落了的。

“知秋啊,”薛青莲同的拍拍他肩膀,“以后别跟你大哥对着干,你这脑袋,斗不过他的。”

柳二更是在一旁恨铁不成钢,问他大哥,“哥,你说就少读了几年书,差别怎么这么大呢这真是我儿子”

柳大点头,认真道,“是你儿子,跟你像得十足十,不信你问杜鹃。”

“”

老爷子坐在火盆子旁,品着自己的养生茶,时不时满足的咂咂嘴。

跟前这几个,都是他们柳家血脉,所有优点全部承袭自他。

不管是憨厚、睿智,还是耿直、单纯,都跟他像得十足十啊。

这场闹一直持续到近晚饭时间,院子里人走光了,才稍微清净下来。

傅玉筝也煎熬了几近一下晌,然虽然羞极,却不觉恼怒。

反而在周围妇人们的打趣声中,觉出了快乐、充实。

她们每每总将话题绕在她上,让她有种融入了这个环境的感觉。

杏花村的人没拿她当外人看,彼时,她也忘了自己是个从外闯入的外人。

像是浮萍隐隐寻到了根。

转眼,就是年三十。

气温持续下降,越来越冷,人们猫在火盆子旁边已经连门都懒得出了。

寒风刮得呼呼的,就是不下雪。

早晨起,变成一件极为艰难的事。

打开窗户,冷风立即往里灌入,外头地上、墙上,都覆上了晶莹的白霜。

便是这样冷的天气,柳家小院也没能清净。

从早上开始,陆陆续续有马车驶到柳家门口,全是来送礼的的陌生人。

一会一个报,听得人脑门子突突的。

“香山县令送来年礼,谨祝如意县主一家新年如意。”

“香山县丞送来年礼,祝如意县主一家阖家欢乐。”

“香山县王家送来年礼,祝”

“苍梧镇李家送来年礼,”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多多不拘

第338章多多不拘

一家一家,报上家门全是香山县有名的世家或者权贵。

至少有十数家,礼品把柳家堂屋堆得满满当当。

柳家两老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发愁。

“以前咱家哪有这些事你说这送礼来的,一个个咱全不认识,怎就突然寻摸上门了呢”柳老婆子愁着一张脸。

“那些人报的全是咱囡囡的封号,冲的怕是县主这个名头,不然以前攀都攀不着的贵人,怎么可能突然给咱乡户人家送礼。”老爷子宽慰,“别多想,人家送礼来,咱走走人,给个回礼就是,不落人面子就行。”

“我就是愁怎么回礼,你看看送的这些,都是名贵的东西,关键还是咱用不着的。怎么回要也按照这个排面来回,得花老大一笔钱。”老婆子是给心疼的

他们家的银子,都是囡囡跟家里儿子儿媳种果树种药材辛苦换来的,哪能拿去撑面子

听着老婆子的话,老爷子翻看了下那些礼品,俱是绫罗绸缎金银首饰。

确实用不着,他们家库房里堆放的好布料都用不完。

家里女眷也从来不戴多余的金银首饰,瞎显摆。

至于名酒名茶,老爷子更是有点嫌弃,这些东西,哪赶得上他们家囡囡给他们炮制的养生酒养生茶。

“等囡囡起来了,问问她看要怎么回。”柳老爷子道。

这事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的。

乍看是给他们家囡囡送礼,结交一下县主,背后人家打的什么主意,不会摆在脸上明晃的告诉你。

他们都是泥腿子,乡下人,不懂那么多道道。

要是蒙头蒙脑照单全收,不定就给他们家囡囡惹麻烦了。

柳玉笙睡了个懒觉,跟傅玉筝一道去到堂屋的时候,就看到一大家子对着一堆礼品发愁。

“爷爷,,爹,娘,二叔二婶,这是怎么了”走过去,柳玉笙视线落在那些礼品上,“这些东西谁送来的”

一家人齐齐看过来,“都是县城里的富贵人家,以前从未有过来往,全是贺如意县主的。”

柳玉笙跟傅玉筝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闪过了然。

“囡囡,这些礼要不要收,收了又怎么回,你给说说,到时候来出面,你别管,我担心那些人打上你的主意。”

柳玉笙点头,笑道,“好。”

这话其实不过是让老人安心罢了。

那些人送礼来已经明说了送给如意县主,她怎么都没办法撇清关系。

县城里那些人,一朝闻风而动,想来是听到京中消息了。

他们想要攀附的并非她如意县主,攀的是背后的南陵王。

“也就是些寻常年礼,不用那么紧张,估计是那些富贵人家看囡囡成了县主,想要交好一番,我们寻常心对待便是。”傅玉筝也宽慰几位长辈,“在京城,同一个圈子里相互送礼保持人往来是很平常的事,就算这礼收下了,也没什么大碍,别人拿捏不到什么。”

“真是这样”

“真是这样。”

两女娃儿笑得平静,一家人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他们不太懂上流圈子那些道道,只是平没少听到权贵豪富之间的龌龊,心里难免担心多些。

反而那种被上流圈子纳入平等位置的兴奋,他们完全没有。

被不被人承认,在哪个位置,对他们来说不重要,他们就是生活在杏花村的寻常农家,安安分分过自己的子。不需要外人的肯定或否定。他们又不是为了别人活的。

“那这些年礼,咱该怎么回”老婆子问的时候,眼底有丢丢紧张。

“咱就一视同仁,全回咱杏花村酒坊的果酒,加上一小坛子药酒就成。”

“就送酒就成了”

“送酒就成了。”

“哎哟,那我老婆子可放心了”老婆子一拍大腿,整个人松下来,“我还以为咱也要送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什么的,到时候得花银子买,揪心一早上了”

一家子大笑。

“娘,您那个小钱匣子都快放满银票了,还怕花那点啊”柳二打趣。

“花在你们上我不心疼,花在别人上,就跟割似的。我宁愿不收礼,我也不往外搭银子。”老婆子哼笑,那可都是她儿子儿媳孙女孙子一点点赚下的。

是他们家的家底,留着以后给孩子们分。

柳二当即凑上前抱住老娘大腿,“娘,您现在就可以把银子花在我上多多都不拘”

“滚犊子去杀鸡,该准备年夜饭了”

柳老爷子先一脚踹了过去,把人从老媳妇儿上踹开。

柳二逃着出门,无奈道,“爹您踹人留点力行不行,我这是新衣裳都带上脚印子了”

屋里人笑得前俯后仰。

柳知夏柳知秋几人出来晚了些,只看到柳二嚎着去灶房笼子里逮鸡。

薛青莲眼睛立马就亮了,堂屋都没进,直接跟进灶房,“二叔,杀鸡呢”

“对,这种粗活得老爷们来干”爷们干粗重活,已经成了家里默认的规矩。

但凡要体力的,都归爷们。

大到地里的农活,搬搬抬抬,小到家里杀鸡宰鹅切剁末等等,全归此类。

这规矩已经无法考究从什么时候开始实行的,他只记得起因是他们家囡囡说了句,把自家女眷都宠成公主,那才是好男人。

就为这,一家大老爷们开始不遗余力。

看到自家娘们笑得甜甜的样子,老值了

“二叔,我也是爷们,鸡我来杀你去旁边歇着”

“你行不行”

“怎么不行,还有我薛青莲干不成的事”薛青莲摩拳擦掌,把咯咯咯叫得欢的大公鸡从柳二手里接过来,然后赶人,“尽管交给我,你去烤火去。”

柳二真个走了,“那边水盆里还有条大草鱼,你一并处理了。”

“行,放心放心”

灶房里很快传来一声长长鸡鸣,然后了无声息。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老婆子带着两个儿媳往灶房里准备做饭的时候,看着灶房里的场面,整个傻眼。

“青莲,你这是干啥呢”

“杀鸡杀鱼啊。”薛青莲咧嘴笑。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九章 撩动人心

第339章撩动人心

灶房门口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看着案板上的鸡,那已经不是鸡了,整张鸡皮被完整剥了下来丢在一旁,鸡头也被砍了,剖了开来,里面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恁是渗人。

柳老婆子呆呆的,“连皮跟鸡头都没了,还能炖全鸡上供吗”

“也做不了红烧全鱼了,都碎成百八十块了。”陈秀兰抽着嘴角,看向案板上被分解的大草鱼。不明白就是杀鸡杀鱼,怎么搞得成了血腥淋淋的屠宰现场。

杜鹃吐了口浊气,从灶房门口抄起扫帚,在手里掂了掂,“青莲,过来,婶保证不打疼你。”

薛青莲眨了下眼睛,左右看看,咻一声从灶房仅有的小窗口蹿了出去,“柳,婶儿,吃饭的时候我再来”

“你给我回来”受死

薛青莲跑了,柳二跑不了,被自个媳妇追着绕院子打了两圈,“让你偷懒,我让你偷懒”

“媳妇,这次真不关我事,是青莲那臭小子信誓旦旦肯定能做好,我才给他个练手的机会”柳二边跑边求饶,真真把薛青莲给恨上了。

这黑锅,他背了

等下次的,臭小子

柳大摇头叹息,“我去再收拾一只鸡出来,囡囡,看好了,像你二叔这么不靠谱的男人,绝对不能要。得比对着爹这样的,老实忠厚,勤劳可靠,专心一志,绝对不让家里女眷劳力劳心,这些优点少一条都不行。”

给自己刷了把脸,暗暗踩了某个远在京城的人一脚,柳大迈着八字步慢悠悠去往灶房。

堂屋里说话,声音不大,也不小,柳二给听了个全。

真补刀

“大哥你真够险”

后面扫帚立即追着来,柳二明白了一个真相,他才是全家最老实忠厚的男人,否则这个年他能过得这么悲催

一个两个看他好欺负,全在他头上蹦跶

柳玉笙在堂屋里,默默捂住了脸。

追根溯源,源头出在她这里。

是她给薛青莲打开了一扇新大门,让他对解剖走火入魔,才会发生今天的惨剧。

二叔就让他一个人受着吧。

看着外面景,听着打闹的声音,傅玉筝脸上不自觉的盈上笑意。

柳家,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极是闹,就连吵嘴、吐槽都流露着温馨。

呆在这里,心境不知不觉就会发生变化。

这是个,轻易就能让人喜欢上,并且生出留恋的地方。

晌午饭过后,魏红带上一堆果酒药酒,乘坐马车赶往县城,将回礼送到各府上。

回礼之后又马不停蹄赶回来,绝对不错过年夜饭。

便是回去晚些,也能赶得上。

如今她也是家里的一员,她没回到,柳家人会一齐等她。

最后送的一家是镇上李大财主府上,送完后,基于良心突然发现,魏红还是去光顾了下酒楼对面全年无休的烧饼摊。

卖烧饼的汉子裹着厚厚的棉袄,缩在火炉旁边,嘴里喷着白雾看街上三两只人来人往。

萧瑟又落索。

煞是凄凉。

看到魏红过来,撩了下眼皮子,“今儿大年夜,小摊不开张,烦请后转,走人。”

“晚上过来,给你留点好菜。”怎么说也是难兄难友,她吃香喝辣,看他过年还得蹲大街,就当可怜可怜他。

“良心发现老子天天蹲街上喝西北风,饱了。”

“去不去”

“不去。”魏蓝冷哼,“老子没钱吃饭么大老远的飞去杏花村,就为了你赏赐一只酱猪蹄”

往常他不是没去过,最好的待遇就是一只酱猪蹄,还是冷的。

去个毛

残羹冷饭,他蓝大爷不稀罕。

“不去算了,本来还给你留了坛子顶级养生酒,我自己喝。”

“留着我去”

魏红转爬上马车,扬长而去。

魏蓝慢腾腾起,收拾一天没开张的小摊子,“真是吃准老子软肋了,拿药酒惑老子。特级养生酒,不知道是个什么味儿”

吸溜下口水,动作加快。

他能在这个鬼地方熬到现在,杏花村酒坊的酒功不可没。

柳家年夜饭一如既往闹,开动前,老爷子照例说了一番开场白,最后许愿,“一年到头的,乡下人家没多大愿望,老头子希望明年依旧风调雨顺,家家户户有饭吃。”

一家人就个人愿望开始接龙,希望新年开头能有个好兆头。

柳大,“我愿望很小,希望每年家里都齐齐整整,开开心心。”

陈秀兰,“现在家里什么都好,急的就是孩子们的事,我希望明年,我跟大林能抱上大孙子。”

杜鹃笑道,“我也是这个愿望,不过大孙子暂时不急,我就希望知秋能生点,至少先整个媳妇儿回来,我就足够乐呵了。”

柳二立即表态,“我媳妇想的就是我想的,儿子,你要是不让我媳妇儿实现愿望,我打断你狗腿。”

柳知秋抹脸,他真不想说这个妻奴是他爹,他肯定不学老爹,他们这一房的夫纲以后就由他来振,“行了,爹,娘,你们的愿望我记着了,尽量满足啊。我呢,希望明年果园药田继续大丰收,比今年迎来更好光景。”

柳玉笙,“我希望明年也跟今年一样,家人每天都笑口常开,没有烦恼。”

魏红,“我希望以后继续每天有吃有喝。”她没别的嗜好,就吃柳家的饭菜,喝柳家的茶酒、

薛青莲,“我希望明年能研制出举世无双的毒药。”第一个毒翻风青柏

到了傅玉筝,左右看看,对柳家人饭前许愿有点不甚习惯,但是人人看向她,她只好入乡随俗,抿了下嘴唇,道,“我希望明年,我能安稳下来。”

她希望大仇得报后,不再如浮萍无依。

最后所有视线落到柳知夏上,等他说完,就能开饭了。

柳知夏环视众人一眼,展开唇角,“我希望,这里所有人的愿望,都能成真。”

他的眸光,最后在傅玉筝脸上停留了一瞬。

仅仅是一瞬间,眸光便滑开。

傅玉筝却觉,整个人都被烫着了。

他总是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来撩动人心,让人心悸。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章 无妨,我等你

第340章无妨,我等你

柳知夏的话,让所有人心中熨烫,那短暂的一眼,也让柳家人了然于心。

彼此间相视一笑,抱着对来年的展望,年夜饭开席。

年夜饭后,乡下有守岁的习俗。

将长辈们赶去休息,后生辈就在堂屋里围着火炉嬉笑聊天,一同守岁。

炉火烧得旺旺的,一帮人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竟也不觉得累。

这对于傅玉筝来说,也是一个非常新奇的体验。

“以前没有守过岁?”攫获女子眼底的新奇,柳知夏问道。

傅玉筝摇头,“没有,还在傅家的时候,年岁极小,对这些没有印象。”

之后,两岁多的时候已经被赶出傅府,跟着娘亲跌沛流离。

再到后来,娘亲被迫害丧命,刚出生没多久的弟弟也被人掐死,剩下她一个人,怀着满腔仇恨活着。

那时候光是想着如何活下来,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精力,哪有心思,去想着如何过年。

也再没人陪她过年。

便是在南陵王府,过年过节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的。

王爷年节都会进宫陪皇上一块过,她在王府里打点王府,帮着整顿府中下人,还得时时防着暗处的眼线。

从未如此,轻松安稳过。

柳知夏眸心动了动,抬眼,见着囡囡、知秋跟薛青莲整凑在一处热烈讨论薛青莲刚出炉的毒药,复又垂下眼帘,侧头,“以后每年都守,我陪你。守岁,能带来一年的好运气。”

有些话,人多的时候不好说,不方便说,他能说出口的也只到这里。

他想她能听得懂。

这次他没有模棱两可。

傅玉筝听懂了。

微垂的长睫剧颤,几近承受不住那样的冲击。

他说了,他陪她。

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只要她此刻点一下头,他们之间就会变得不一样。

他将可供她停靠的港湾送到她面前,只要她想,她就能依靠。

傅玉筝垂着的眸子里,慢慢凝聚灼热,却强忍着没让那些灼烫滚落下来。

她向往的,就在她手边。

可是,她不能伸手去握。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

而他,面前有大好的前程。

来年春闱,只要他保持水准,必然能跻身朝堂,位列百官之列。

届时,想要他身边位置的世家千金权贵小姐比比皆是。

她算什么呢?

若跟她在一起,他得不到一点助力。

幸福临门的时刻,她可耻的退缩了。

她没有勇气踏出最后一步。

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女子就坐在他身侧,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她放在膝上的玉白双手,将厚厚的棉袄子抓出了褶皱,用力程度,指骨泛白几欲断掉。

柳知夏慢慢收回了目光。

“无妨。”他说。

她强忍许久的眼泪,倏然掉落。

他轻飘飘一句无妨,让她所有情绪戛然而止。

像是被生生剪断,心抽痛到极致。

“我去倒杯水。”低语一句,傅玉筝站起来,脚步匆匆离了堂屋。

那边一直围着议论得热烈的三人立刻瞧向柳知夏。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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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了?”柳知夏道。

薛青莲研制毒药无数,哪里就能让他们那么感兴趣,围着讨论半天。

实则每个人耳朵都竖得高高的,偷听这边动静瞧热闹呢。

“哥,你的黑心肠子全用来坑我了吧?咋对娇滴滴的姑娘就那么不解风情?”柳知秋低声吐槽,“我刚可瞧见了,人都被你气哭了,大娘明年愿望还能实现吗?”

“管好你自己,媳妇人选都还没有的人,有资格教训大哥?”柳知夏起身,朝外走去。

把柳知秋气得鼻子都歪了,“我是为他好,他还给我插刀,这真是我亲哥?”

“以血缘关系论,确实是亲的,当然,你可以不认。”薛青莲作高深状。

“滚犊子!我哥凭啥我不认啊?打虎不离亲兄弟,薛青莲我告诉你,你要是欺负我,我哥一准帮我你信不信?”

薛青莲懒懒翻了个白眼。欺负柳知秋?他敢么?福囡囡第一个跳出来整死他。

“囡囡,要不要跟上去瞧热闹?”柳知秋看着外面黑摸摸的,心里痒痒。

不知道大哥会怎么哄人。

月黑风高啊,氛围太好了!

“不去,回头让大哥知道了,我是不会有事,你么,就不一定了。”

柳知秋立即打了个哆嗦。

算了,忍着吧。

好奇心能害死猫。

他的命不比猫强多少。

堂屋外面,到处黑漆漆的,天幕上连颗星子都没有。

乡下农家,为了节省灯油,晚上不会在屋子里四处点灯。

即便现在日子好过了,也养成了习惯。

女子说出来倒水,厨房里没有点灯,根本看不见,如何倒水?

柳知夏轻叹,再是聪敏的女子,情绪纷乱的时候,说话做事也会露出破绽。

举步往灶房方向走去,脚步声很轻,刚走到灶房门口,便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隐忍呜咽。

像是受了伤的幼兽,悲伤,彷徨,无助。

柳知夏站了好一会,里面始终没有停下的迹象。

举步,踏入内。

眼睛适应了黑暗后,能在全然无光的地方看出隐约暗影。

女子就靠在灶房门口里侧,影子纤细而单薄。

此刻,只从她看不分明的单薄身影,都能感受到她从不轻易显露人前的脆弱。

他便看不得了,心里闷得极不舒坦。

上前,探手将女子拉起,拥入怀里。

“柳知夏!”女子惊叫,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中,她竟然没有察觉到他是何时到来,“你放开我!”

刚才那么丢人的一幕,全被他看去了。

他该笑话她了吧。

自作清高拒绝了他,转过身,却跑到这里来偷哭!

“别哭了。”柳知夏轻道。

“我没哭。”她否认,声音里都是浓重鼻音。

“我说无妨,并非退缩,”他没有理会她的狡辩,将她的单薄拥在怀里,于这寒冷冬日,为她传递出他给的温暖,“我知道你有诸多顾虑,也有太多负担,是我太过唐突了,没有让你更了解我的为人,便贸然说出那样的话来,让你一时无法接受。”

怀里女子因着他的话慢慢安静下来后,他说,“无妨,我等你。”

第三百四十一章 想了解我,还有很多时间

第341章想了解我,还有很多时间

他话语轻轻的,在黑暗静谧空间里回旋。

低沉,醇厚,坚定。

还透着男人温柔的强势。

一如在火盆旁,他说那一句无妨。

傅玉筝沉默着,身子在他怀里轻轻颤抖。

他的解释让她知道自己此前的误会。

误会解开,该是开心的。

可是,误会了又如何呢,她终究不敢,也没资格去占据他身边那个位置……

胡思乱想间,男子已经将她轻轻放开。

傅玉筝愣了下,尚未来得及体会心头陡然浮上的失落是为何,脸颊便触上一抹温热。

是他的手,在为她擦拭脸颊上未干的泪。

“别哭了,是我不好,日后说话,我都尽量说得更清楚些,行不行?”

“我能说不行吗?”她吸了下鼻子,含着羞意躲闪他的手。

男子低笑,“不能。”

“柳知夏,你从以前就这么强势吗?”

强势不容人拒绝。

“嗯,藏在骨子里,可能,外表看不出来。”顿了下,男子又道,“比如当初你对我的评价,也仅仅是一板一眼,迂腐。”

“……”她是真的被第一印象骗了。

“想了解我,以后还有很多很多时间,我送你回房休息?”

傅玉筝低着头,极力压抑,嘴角还是翘了起来。

前一刻,她还一个人在这里悲戚戚的哭,下一刻,却已经能笑出来,心头泛着甜。

这种极富落差的情绪转换,她竟然能适应得那么理所当然。

这便是,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时,所带来的变化么?

“我还想守岁。”

“你眼睛现在可能又红又肿,不怕被人看见了笑话?”

空间太黑暗,看不见他的表情,傅玉筝却能从话中的揶揄,想象出他现在的模样。

那双漆黑内敛的眸子,必然是看着她,眼底缭绕淡淡笑意的。

“一年只有这一次,笑话便笑话。”她想体验跟大伙一起守岁的感觉。

或许,一生,只有这一次机会。

来年,便不复今日光景了。

“走吧。”男子率先出了灶房。

她跟在他身后,他看不到她的时候,她才抬起头,在后面,无遮无掩瞧着他的背影。

高大宽厚,背脊总是挺得笔直,内藏傲骨,让人觉得安心又可靠。

回到堂屋的时候,围在火盆旁的三只已经无精打采,昏昏欲睡。

皆是抱着膝盖,眼睛半睁半闭。

听得两人进屋来,眼皮子都没抬。

“哥,到时辰了叫下我,我来放鞭炮。”柳知秋咕哝。

“去旁边木榻上睡,小心栽进火盆子里。”

柳知秋把头一扭,有听没有到。

另外两个人更是连点动静都没有。

这情形,反让傅玉筝悄悄松了口气,如此,就没人能发现她又红又肿的眼睛了吧。

她不知道,前头男子也悄悄翘了下唇角。

弟妹乐于配合,他自然全盘接着。

囡囡是一如既往要宠的,知秋,以后少欺负他些便是。

难为他们了,那么合时宜的装睡。

火盆旁,便只剩了两个清醒的人。

之后虽未再有多余交谈,却有微妙气氛始终缭绕两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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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

静谧中,带着微温。

与此同时,魏红的睡房里,悄咪咪闪进一个人影,一身黑衣,带着风霜。

“大半夜的过来吃个东西,还得跟做贼一样,憋屈死老子了。”魏蓝抱怨。

可不就跟做贼一样么。

怕被人发现,他还特地穿上一身夜行衣。

本来不用这么谨慎,他么的这院子里多了个薛青莲,累得他要全副武装。

那不是个善茬,功夫不浅,还擅毒,要是对上了自己全无胜算,不定还没爆出自家人的名号,就被一个毒药毒死了。

魏红就坐在桌子旁,桌上放着个酒坛子,酒坛子旁是个小火炉,里面的炭火静静燃烧,不算旺,刚够温着上面的菜不凉。

“赶紧吃,吃完了走人,我算是尽了同门之谊了。”

要不是看他一个人冷火秋烟的可怜,她也不会一时心软把人招来。

那坛子酒是她的私藏,不是酒坊里出产的大众货,是囡囡亲手酿的。

特级货。

男子已经坐下来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

魏红看着自己那坛私藏的好酒,左想右想不甘心,给自己倒了一碗率先喝上。

她的东西,总不能自己都没尝,白白便宜了魏蓝。

她真没那么穷大方。

“叫我过来吃东西,你还要跟我抢?你平时吃的还少了?”

“有的吃赶紧吃,别仗着我一时心软得寸进尺,就招待你这一次。”

魏蓝从鼻子喷了一口气,不甘示弱,给自己也倒上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

喝得太急,连味道都没品出来。

把魏红给心疼的,“牛嚼牡丹,在外面混了十年,连品酒都不会了!”

“好东西,吃到嘴里才是自己的,你要不抢,我能当牛?”魏蓝立即回嘴,给自己又倒了一碗,这次慢慢品,喝下第一口就咂嘴惊叹,“特级酒就是不一样,口感好了不止一个档次,这趟来的总算有点价值。”

不枉费他风霜夜潜行,只这一口酒,来一趟也值了。

“你以后打算一直在柳家窝着?”心情好了,他随口问道。

“主子那边不召,我自然得一直在柳家,这里不错。”久了习惯了,她反而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当然,魏红不会承认,自己骨子里也有女人对安定的渴望。

“当然不错了,天天好吃好喝招待着,你就只差没姓柳了。”魏蓝哼道。

他跟魏红一比,待遇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想就糟心。

吃了不够阴险的亏!

否则,今天呆在柳家吃香喝辣的就是他!

“我不走,你也是不能走的,依旧得呆在原地候着。”

“老子要你提醒!”不提还能好好聊天,提了连朋友都不是!

这是他最痛的伤。

原以为卖力点表现能早点回归大本营,结果也就只在主子面前露了一回脸,转头又被忘到山旮旯了。

好歹他也是年轻有为的隐卫,在隐卫营里不算最没出息,主子当初怎么就偏偏选上他来固守杏花村?

长长叹了一口气,怀着壮志难酬的郁卒,魏蓝喝了一碗又一碗。

为了尽量降低自己作了亏本买卖的郁闷,魏红也喝下一碗又一碗。

两人跟拼酒似的,谁都不肯示弱。

第三百四十二章 您要揍我,您也逃不掉

第342章您要揍我,您也逃不掉

最后两人是同时倒下的。

醉倒时,桌上的火炉子还在燃烧,炉上小锅里仍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凌晨卯时,院外陡然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

鞭炮声打破了乡间一夜的静谧,也惊醒了陷入沉睡中的人。

不用柳知夏叫,柳知秋听到鞭炮声已经跳了起来,闭着眼睛去旁边拿早就备好的鞭炮,点燃了引线往外扔。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爆响声近在耳边,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二哥,你动作那么快,也不留点让我玩玩。”柳玉笙揉着眼睛,无奈至极。

就慢了那么一点点,鞭炮全放完了。

院子里浓郁的硝火味儿直往堂屋钻,呛人得紧。

“放鞭炮危险,小姑娘不玩这个,乖啊,守完岁了,赶紧回房睡会,早上起来拜年。爷奶肯定准备了大红包!今年又能存下一笔压岁钱!”柳知秋推着自家妹妹往外走,满心满眼沉浸在即将得到大红包的喜悦里。

一年到头,他最喜欢的就是大年初一早晨。

起床就能收到红包,里面的压岁钱更是一年比一年丰厚。

再存上两年,不用爹娘操心,他的私房钱都够自己娶媳妇的了。

不行,还是再拖几年吧,娶了媳妇以后,就不能拿压岁钱了,端是只出不进,忒亏。

薛青莲也跟在两人身后,迷迷糊糊往二进院走。

年纪大了,干熬夜熬不起了,撑上半宿就困到不行。

回头他得找福囡囡多要两坛子特制养生酒,给自己好好补补,回回春。

最后走出来的是柳知夏跟傅玉筝。

两人并肩而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了二进院,临分别之际,柳知夏才道了句,“好好休息,睡好了再起来。”

“嗯。”傅玉筝低应,继续走进三进小院。

守岁,不过是熬上一晚,等时辰到了,放上一两挂鞭炮,便算守完。

其实枯燥得很。

她却觉很有意义。

跟自己人生中第一个朋友,跟自己……喜欢了的那个人,身旁还有三两友人陪伴,沐浴着新年的气氛,共同跨旧迎新。

那是种,以后或许再寻不回的感觉。

撑了一晚上,对于习惯了早歇的人来说,是极困的。

然年初一,到了那个时候人自然就会醒来。

着实是新年的气氛太过浓郁,感染了那种氛围,人便会兴奋。

在午饭做好之前,一众人就纷纷走出了自己房间,看着彼此眼下挂着的青黑眼圈哈哈大笑。

前院早就忙活上了。

新年新气象,家里人都穿上了崭新的棉袄子,红光满面。

两个媳妇儿在灶房忙活准备端菜上桌,长辈们则端坐在堂屋,等着孙儿辈们过来拜年,好给出早就准备好的过年红包。

柳知秋是当中跑得最快的,洗漱都没顾上,先冲着堂屋里长辈挨个说上吉利话,伸手要钱。

“皮猴子,就不能把自己捯饬干净了再来拜年?寒碜不寒碜?”老婆子一边笑骂,一边给出厚厚的红封。

“捯饬自己哪有给爷奶拜年来得重要,起床br/><istyle=‘color:#4876ff‘>-----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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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说边捻手指,做着数银子的动作。

柳二蓦然想起自己朝老娘撒娇讨银子的画面,那时候他也做了这个动作来着。

现在看着觉得好碍眼,一点都不想掏红包!

“爹,新年大头,是吧,别那么孤寒,一年好兆头全在拜年的吉利话上了,快拿来。我再多给你说几句好话讨采头,让娘一年都不追着你打。”

柳二闭眼,问爹娘,“爹,娘,年初一能揍人吗?”

“爹,我跟您说,您要揍我没关系,合着您也逃不掉,娘一准在后头等着,您掂量掂量啊。”

他么,他这个儿子来讨债的吧!

柳二掏出了红包,给得咬牙切齿。

在外头洗漱的几人笑得直打跌。

“囡囡,你们几个快点进来,再不进来红包要被你二哥哄没了,今天他那张嘴特别厉害!”柳大扯了嗓子喊,把兜捂得紧紧的,得给闺女保住红包。

谁知道待会知秋那小子嘴巴里还能蹦出什么话来。

“来了,爹!”

加紧了洗漱动作,然后拉着傅玉筝一块往堂屋去。

傅玉筝挣扎,低声道,“囡囡,我是来做客的,就不去了……”

“去,怎么不去,新年大头的,图个吉利。”柳玉笙攥着她不放,“就是凑个热闹气氛,咱还缺那几个钱了?哄老人家高兴,走吧。”

她这么说,傅玉筝倒不好再挣了。

柳知夏跟薛青莲走在后头,慢悠悠的,嘴角含笑。

“你昨儿在灶房整了那么一出,今天还敢去要红包?”

“囡囡说的,新年大头,图个吉利嘛。”薛青莲打哈哈。

怎么可能不要。

只要没成亲,他就能厚着脸皮伸手拿。

再说昨晚年夜饭不照常吃么,他剥的那只鸡最后也给焖了,味道还挺不错。

鸡皮还让柳奶奶拿来炸油了呢。

一点都没浪费。

堂屋里,两女娃儿已经一前一后说了讨吉利的话,老爷子老婆子给出红包特别痛快。

柳知秋呆在一旁特地打眼瞧了,给两人的红包都比他的大!

“爷,奶,不是该一视同仁么?”柳知秋拿出自己的红包比了下厚度,特别不甘心。

“你要是女娃儿爷奶就一视同仁。”老婆子道,然后瞅着柳知秋,眼神分明在说,乖孙子诶,你变个身给奶奶看看?

柳知秋蔫了。

十几年了,他们家男孙的地位一点没提高过。

不说他这个念了一半书回家扛锄头的,就是大哥那么个才子,在爷奶眼里,也跟草一样不值钱。

“爷,奶,爹,二叔,新年吉利。”柳知夏是最后一波讨利钱的,高头大马站在爷奶面前,一点没不好意思。

“柳奶奶,柳爷爷,柳大叔,柳二叔,我也祝您们新年吉祥,万事如意,”薛青莲鸡贼,看柳奶奶瞪眼了,连忙转口搬出免死金牌,“新年大头的,过去的事情咱既往不咎一笔勾销,以后我肯定安分守己!”

第三百四十三章 我也是第一次啊

第343章我也是第一次啊

新年,新年第一天。

妥妥的挡箭牌。

这天要是吵架打架,彩头就不好了。

薛青莲的话把柳老婆子气乐,掏出个红包塞他手里,“明儿奶奶再收拾你!”

“绝不反抗!”

灶房那边,陈秀兰跟杜鹃摆好饭桌,也过来给了几个小辈红包。

收好红包就能吃饭了。

大年初一这一天,乡下习俗是不出家门。

所以大人这天都不会出门去串门子找人唠嗑,都搁家里呆着。

一家人聚在一块度初一。

傅玉筝手上躺着整整六个大红包,沉甸甸的,沉得她手心有点发烫,鼻子有点发酸。

十九年,这是她第一次收到拜年红包。

柳家长辈给的。

大小分量,跟柳玉笙的一模一样。

“吃饭吧。”身旁,男子声音轻轻响起。

她扭头,朝他展颜一笑,“嗯。”

一家人围桌而坐,柳玉笙打眼一看,讶道,“爷,奶,红姨呢?怎么没见人?”

一早上出来她就觉得奇怪了,之前没想起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才发现,原来少了红姨。

换做往常,哪次饭菜上桌,红姨不是第一个坐过来的?

今天都马上开饭了还不见人影。

不正常。

经由柳玉笙提醒,一家人这才发现,燕红真的一早上没出来。

开始他们还以为是昨儿燕红帮着送年礼,累着了,所以白天就起晚些。

反正年初一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干,就让她睡。

可是到现在还没起来,着实奇怪了。

陈秀兰站起,“我去叫燕红一声,别是睡到现在吧。”

“娘,我跟您一起去。”柳玉笙也跟着站起。

魏红是隐卫,不管是敏锐度还是戒备心都极强,若非有事,绝对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肯定是出事了。

一家子人神情也凝重下来。

怪他们粗心了,燕红懂武功,功夫还极高,所以他们从来没担心过她。

要是在他们没留意的时候,让燕红出了什么事情,一家子都心难安。

此时,被一大家子揣测担心的魏红,正坐在睡房正对床铺的椅子上,跟床上男人大眼瞪小眼。

搁在桌上的一只手,紧捏,指关节咔咔响。

两人,都是衣衫不整的模样。

极力自我压抑了近半个时辰时间,都没办法压下震惊,从起床后的那一幕中拉回三魂六魄。

太他妈吓人了!

他们两个居然同床共枕了!

最让魏红没办法接受的,是同床共枕也就罢了,她用的还是小鸟依人的姿势!

我去他大爷!

“大红,”魏蓝极力小心措辞,“所谓酒能乱性,酒是罪魁祸首,昨晚的事情,要不我们给嚓嚓两下,抹掉,忘了?”

“忘了?”魏红一字一顿。

“你要不想忘也行,那就记着,没关系,我们都是受害人,我不怪你。”

“你再多说一个字,老娘让你今天出不了这个房门!”魏红一掌拍上桌子。

哄一声,顷刻,桌子就在她手下四分五裂。

“你看看你,动不动就整个四分五裂,要不就是粉身碎骨,怪不得一把年纪没人敢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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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蓝叹道,“真要打起来我可不怕你,这事情你是占便宜的,我也是第一次啊……”

“魏大蓝!”

“我负责!”眼看女子恼羞成怒,已经站起准备杀过来了,魏蓝立怂,“别冲动,我负责还不行?你也不是一点责任没有,昨晚是你叫我过来的,再说酒是咱俩一起喝的,都说酒醉三分醒,你真一点感觉没有?昨晚你热情得我都招架不住……”

轰隆!床塌了。

魏蓝连滚带爬从一堆碎屑中钻出来,“你说!想怎么滴!要负责我负责!要打我陪你打!江湖儿女咱干脆点!成不成一句话!”

“我成你大爷!”魏红扑了上去。

今天她不把这混蛋揍成孙子,她就不叫魏红!

那边厢陈秀兰跟柳玉笙刚走出灶房门口,就感觉地面在摇晃。

一进院客房那边动作极大,砰一声有人从窗户撞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陈秀兰捂着胸口,她家客房的院墙裂了!

柳玉笙更是嘴角抽搐,如果她没看错,随后从破掉的窗户飞出来的是魏红,追着个男人往死里打。

从房里打到房外,从地上打到房顶。

发生什么事了?

灶房里一家子也被惊动了,纷纷走出来,看着眼前近乎玄幻的一幕目瞪口呆。

两个虚影纠缠在一起,动作快的能赶上当初石家姑娘跟燕红切磋那会。

根本看不清人。

唯有薛青莲,是看得最分明的,看清楚了,越发津津有味。

“红姨年纪不小了,没想到活力十足,彪悍起来连男人都挡不住,啧啧。”依身手估计,那个被追着打的男人,应该也是隐卫,两人招数大同小异。

不过,男人稍微让着些,所以处于下风。

这是有情况啊。

“那上面的,有一个是燕红吧?咋打成这样?是不是受欺负了?”老婆子仰头看着房顶的虚影,眼底露出担忧,“青莲,你不是整日捣鼓那些毒药吗,快扔点上去,帮帮燕红,别让她吃亏了。”

“柳奶奶,不能扔,那两人打起来粘在一块,我在下头放药,红姨也得倒。”

“那就一起倒,完了你再把燕红救回来不就行了。”

薛青莲额头滴汗,柳奶奶真个看得起他,把他当成收放自如的投毒器,还带解毒功能。

看不真切,柳玉笙便妞了头问起薛青莲,“你能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是我猜的没错,肯定是男的让红姨吃了亏,红姨揍他出气,一看那男的招式,完全没放开,明显就是心虚。”

“那男的长啥模样?”

“能看出是什么身份来?”

柳家人一个个的开口询问,薛青莲顿时成了讲解员。

上头打得热烈,下方也端是热闹。

缠斗的两人在房顶飞快绕圈扭打,底下的人脖子跟着转圈。

老半天也没能分出个输赢来。

柳知秋脖子酸了,干脆提了张小马扎出来,撑着下巴看,“红姨,还要打多久?要不先下来吃个饭,吃完了你们继续打?菜要凉了!”

一家子额头滴汗。

那么惊险重重的场面,来这么一出,心咋就那么大?

房顶上的人影,却真的慢了下来。

柳家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 幸福的味道,必然如一

第344章幸福的味道,必然如一

因着魏蓝此时形象太过突出,跟个疯子差不多,柳大带了他下去沐浴更衣,顺便拿出家里备着的消肿祛瘀药酒,给他捯饬一下那张惨不忍睹的脸面。

家里还在客房那边重新布置了个房间,供魏蓝过来的时候休息用。

喜得魏蓝当即就躺上铺了软乎乎新被褥的床榻,不挪窝了。

午时过后,估摸着时间,柳家大院打开了大门。

老婆子带着两个媳妇,用盆子备上了很多糖果点心,摆在院子里。

等村里小娃娃们上门拜年。

这也是村子里的一个习俗。

娃娃们到了这一天,可以走家过户的拜年,在各家抓点小零嘴,拿个小红包。

为了这天,几乎人手一个小背兜,就怕衣服上的口袋不够装。

而柳家,是孩子们最喜欢来的地方。

因为小零嘴最多样,最好吃,柳家太爷爷太奶奶还特别大方,给的红包大。

“太爷爷,太奶奶,我们来拜年啦!”

没一会功夫,门口就来人了。

打眼看去,一群扎着羊角辫,扎着冲天小揪揪的娃娃们,奶声奶气的边喊人边跑进来,身上俱穿着红色崭新棉袄,裹得像个小棉球,小脸笑容灿烂。

如天降一群拜年童子,喜气洋洋。

柳老婆子立即舒展了满脸笑褶子,“哎哟,可算来了,太爷爷太奶奶等你们半天了,快进来抓糖果点心,太奶奶给你们装!”

娃儿们笑咯咯的围上来,环绕在两个老人身边,一双双稚嫩的眼睛纯澈无邪,叽叽喳喳,“太爷爷太奶奶新年好,柳伯爷伯奶新年好……”

别看娃儿小,拜起年来挨个唤人,居然一个不出错。

天真可爱的直让人心底里发软。

小娃儿人多,装了糖果之后满嘴麻利儿跑吉利话,挨个儿到大人们跟前要红包。

“囡囡,我们也要给红包吗?”傅玉筝在后头,拉了拉柳玉笙衣袖。

她不知道有这么一遭,根本没准备红包,现在下去准备还来得及吗?

柳玉笙笑道,“给也行不给也行,就是让小娃娃们这天多高兴高兴。童年也就那么几年,待得长大了,童年便只能存在美好回忆中了,便是长大了再去做同样的事情,也不是童年那个味儿。”

童年,两字在傅玉筝心里勾起微微苦涩。

院子里,慈祥怜爱的老人笑着装糖果,天真无邪的小娃娃嬉笑着绕在老人身边奶声奶语,这副画面,美好得让人整个心发软发涨。

“我没有准备红包,你能不能多留娃娃们一会,我下去准备一下?”她不曾体验过那种童年美好,但是,她却想参与眼前这副画面,为这些娃娃们的童年也添上一笔美丽的颜色。

身边少女突然朝她调皮眨了下眼睛,“不用准备,我哥都准备好了,一会我们拿着发下去就行。咱回来第二天,我哥他们就出去兑换零钱了,足够用的。”

傅玉筝这才想起回来的第二天,柳知夏跟柳知秋兄弟俩出门一早上,快午膳才回来。

原来是去兑零钱了。

正想着,面前递过来一个菜篮子,里面装满了一个个小红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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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即对上男子深邃内敛的黑眸,“一会你跟囡囡一起发红包,篮子里的足够了。”

“嗯!”接过篮子,傅玉筝扬了嘴角,“囡囡,走,我们也过去!”

声音里竟然带了少有的雀跃,涌出属于少女的朝气活力来。

“走。”两人手挽手,融入了院子里美好的景。

柳知夏没有上前,挨靠在门边看着,眼底眸色浅而平和,如头顶天色,纳入云卷云舒。

“光看着有什么用,没点行动力。”后头,是他老爹的吐槽,“看看院子里小娃儿多可爱,你这不慌不忙的,我得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大孙子?”

“想等咱家小娃儿到别家拜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柳二也愁,他儿子更加不靠谱,大有打光棍的架势,为这个,他鬓角都愁出一根白头发来了。

柳知夏没有回头,只展了唇角笑道,“快了。”

“真的?”

“嗯。”他不是青葱少年,既然上了心,认定了,必会出手把人拐到身边来。

幸福,该是两个人共建的,如爷奶,如爹娘,如二叔二婶。

每个人展现幸福的方式多种多样,但是幸福的味道,必然如一。

他自小就拥有很多很多幸福,而她恰好缺少。

他给她。

把红包挨个发到奶娃娃手里,听他们奶声奶气道上一声姨姨新年好,傅玉筝眼角眉梢皆晕染开柔暖笑意,心头也持续发软,变得轻快。

原来快乐是会传染的。

你给予的同时,就已经得到收获。

“以后咱柳家的小娃娃,肯定也这么可爱。”柳玉笙笑嘻嘻道。

柳老婆子闻言,立即笑开来,“那是当然,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娇娇软软的,抱着我的裤腿,喊上一声奶奶,哎哟喂奶奶都想把天上的星星月亮给你摘下来。”

“那时候你才那么点大,”老爷子比了个高度,“一岁多点,就天天坐在家门槛等爷爷下地回来,当时爷爷一看到你等门的小模样,就什么累啊乏啊都没了。”

陈秀兰在旁抿嘴笑,眸光柔柔,爹娘对囡囡的疼爱,比他们当爹娘的更甚。

把杜鹃嫉妒得,长叹,“当时我怎么就没生个女娃娃呢?偏就只生了个臭小子来讨债!”

“你呀,就知足吧,知秋在你跟前,也是指东不往西的。”

“那倒是,只有这一点能安慰了。”

柳玉笙乐,“二婶,我二哥至少小时候是可爱的吧?”

“哎哟别提了,你大哥二哥小时候都一个样,皮得哟,五岁开始就人厌狗嫌,时不时就把人气得拎着扫帚追他们打!还追不上!”

“噗嗤!”

“哈哈哈!”

院子里洋溢着笑声,在堂屋被称打小人厌狗嫌的俩兄弟,无声叹气。

算了,大过年的,就当彩衣娱亲,他们认!

院子里孩子们越聚越多,也不走,摆开要把柳家糖果吃光的阵仗。

柳家大院在村子较里头,孩子们都知道到了柳家肯定有很多好吃的,每年都如此。

所以他们全是特意将柳家放在最后一个来拜年,来了不用着急去下家,可以慢慢吃。

第三百四十七章 他们给囡囡说亲

第345章他们给囡囡说亲

年初一,柳家大院笑声持续了半个下晌,引得邻里们隔着墙壁凑热闹。

又妒又羡。

一群豆丁儿大的小娃娃都那么有眼色,知道哪里好,专往哪里钻。

他们杏花村的娃儿们,都快成精了。

新年的喜庆在这里,被渲染到了极致。

直到近入夜,热闹方歇。

晚饭过后,天空竟然洋洋洒洒开始坠下雪花来。

“下雪了!爷,奶,下雪了!”柳玉笙是第一个发现的。

老爷子老婆子抬眼往外看去,灰蒙蒙的天空,鹅毛般的灰影往下坠落,飘到地上,堆积成一片雪白。

很快院子里的地面就被白雪覆盖。

“哎哟,今年的雪来得这么晚。”老婆子叹道。

“新年这天降雪才好,瑞雪兆丰年,今年肯定又是风调雨顺。”老爷子驳。

“对对对,你说的对,瑞雪兆丰年,风调雨顺,咱乡户人家又能大丰收。”

家里有两个读书娃,听得多了,老爷子老婆子能说的四字词越来越多,颇是应景。

陈秀兰跟杜鹃两个扒拉火盆子,把炭火挑旺,“看这雪下得这么大,明儿路上估计就能积下厚厚一层来,怕是不好走了。”

不怪她们两个愁,年初二,要是家里没事,她们会赶在那天回趟娘家,看看爹娘。

临行才下起雪来,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停。

“下雪也没事,家里有马车,把车赶慢些,一个多时辰的也能到了。”柳大接话,随即又道,“到时候我跟你一块回去就行了,知夏跟囡囡就搁家里,不跟过去。”

“好。”陈秀兰点头。

柳二那边瞧向自己媳妇,“大嫂娘家比较远,马车给他们,咱们赶牛车,就在隔壁村,来回也花不上什么功夫。”

杜鹃点头应了,过年回家走个礼,走走人情,也没大多事情,她娘家近得很,骑牛车当天都够来回的。

“爹,娘,大哥跟囡囡都不用跟去,要不我也留下?”柳知秋见缝插针。

惹来杜鹃笑骂,“看把你懒的,行吧,不去就不去,我跟你爹回去就成,你在家跟你大哥还有囡囡好好玩,开春他们还得去京城,估摸着又要好几个月见不上面。”

大人们商定明天行程的时候,傅玉筝隐约看出柳大在提及外家的时候,眉间闪过的不虞,凑到柳玉笙耳边低问,“明天你跟你哥真不用跟着一块去吗?会不会遭人闲话?”

柳玉笙刚刚被封了县主,这种关口理应回去一趟才是,不然怕要被人说成提了身份就目中无人。

对她名声不太好。

可是柳大的表情,又让她觉出当中怕是有什么事情。

好奇之下,就开口试探了。

问完抬头,正对上对面男子似笑非笑的眸光。

傅玉筝脸一热,忙解释,“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换做往常,她根本不会关心别人的事情。

这次会这样,是因为在她心里,柳玉笙的存在,或者说柳家的存在,已经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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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范围。

“雪下得突然,外面菜园子里的菜可能会被压着,爹,娘,我去打理一下。”柳知夏站起,看向傅玉筝,“你去帮我掌一下灯吧。”

傅玉筝轻轻点头。

对于男子单独的邀请,从不惯到习惯,这个过程循序渐进,她现在已经能坦然面对。

出了柳家院门,沿着院墙走到侧边,就是柳家的菜园子,一块长条形的菜地,周边用竹篾围出了界。

隔着不算高的竹篾,一眼能看到里面,便是冬季,菜地里也是一片绿油油,大白菜、萝卜、芹菜香菜等长势极好。

叶片上覆着晶莹的颗粒状白霜,也没能损它们分毫。

在靠墙的地方,立着同样用竹子编制出来的竹席,只要拉过来固定好,就能帮菜地挡住风雪,像个小棚子。

柳知夏走过去,拉了竹席一边固定在菜地里杵着的小木桩上,一边开口,“以前我跟囡囡只要有时间,每年都会陪爹娘一块去外祖家。前年开始,才有了改变,爷奶跟我爹都不喜欢我妹妹再过去。”

“为何?”傅玉筝好奇,出来前她也猜测到了,柳知夏寻了名目叫她出来,应是屋里人多,有些话说来不方便。

“因为我外公外婆给囡囡说亲,要她嫁给那边一户亲戚。”

“……”

“我爹做人比较周到,对外祖家向来能忍则忍,那次是第一次大发雷霆,当即就带着我们回了杏花村。爷奶因为这件事情,也气得够呛。直到去年我大舅从中说和,两家才重新恢复来往。”

男子背对,傅玉筝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他语气里的寡淡,也知他对那边,是存下心结了的。

“囡囡生得好,又懂医术,都道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囡囡这么好的女子。这两年定然很多人上门求亲吧?”傅玉筝猜测。

“确实很多人上门求亲,我家里都给拒了,不舍得囡囡太早出嫁。那些人走我家的门路走不通,就转而打上了外家那边的主意,从那边说项。”

柳知夏没有直接评价他外公外婆的为人,作为后辈,他不能说那些话。

但是傅玉筝也大致能猜到,不说其他,单是把手伸到柳家来,插手柳家小孙女的亲事这一点,就有点拎不清了。不说明不明理,总归,是眼界浅薄。

“现在我爹娘依旧回去看两老,也只是他们两个人去,我跟囡囡再没去过。”顿了下,柳知夏轻笑道,“要是我们去了,爷奶在家里怕是得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

“噗嗤!”确实会。

柳老爷子跟柳奶奶简直要把囡囡当成眼珠子来疼,要是囡囡真又过去那边了,两老人怕是又得担心那边出什么幺蛾子,让囡囡受委屈。

世上人有千百种,不是每个人都能活成柳家两位老人那么通透豁达,那么明晓事理。

定定瞧着男子背影好一会,“你刚说你们去了两老人会担心,在你身上,也发生了让他们计较的事情吧。”

否则,柳老爷子跟柳奶奶断不会这般阻止孙辈回去看望外祖。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月票加更)

第346章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

柳知夏动作明显顿了下,轻叹,“确实有,也是差不多的事情。”

“让你娶他们家亲戚?”

柳知夏只回头给了女子一个眼神,天色越暗了,看不分明,但是傅玉筝能感觉到,他那一眼颇为无奈。

怪她太聪明么。

傅玉筝再次掩唇偷笑。

“你幸灾乐祸?”男子已经站起来,拍拍沾了些泥土的手。

“哪有。”傅玉筝立即否认。

男子笑了下,走过来站在她面前,漆黑眸子盯着她。

傅玉筝莫名就心慌起来,心跳失序,嘭嘭作乱。

两人之间距离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晰感觉到自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带着强烈的男性气息。

她想后退。

“别动。”男子轻轻一句话,让傅玉筝整个僵住,不敢动。

便见他抬了手,朝她伸出来。

“……”傅玉筝浑身紧绷,唇角抿得紧紧的,紧张到屏了呼吸。

心跳越来越快,猜测不到他想要做什么。

他凝着她,手贴着她脸颊擦过,于她耳边轻拂,收回的时候,有些凉的手指再次触到她脸颊。

麻麻的,痒痒的。

“发上沾了雪花。”他将手摊开在她面前,掌心赫然是一片晶莹雪花。

“……”眼见他漆黑眸底慢慢染上笑意,傅玉筝哪能不知刚才他根本就是在戏弄她?

咬着唇瓣,在他脚上踩了一下,扭身就走。

身后,男子笑声溢出口腔。

她不知,她刚才的女儿娇态,有多美。

回到堂屋,傅玉筝脸还烫得厉害,佯作镇定在柳玉笙身边坐下,便听少女惊讶,“你脸上怎么脏了?”

“哪里?”傅玉筝茫然,手下意识抚上脸颊。

“这里,沾了泥灰,”柳玉笙伸手点了点,将位置指给她看,本想帮她擦掉来着,被女子抬手挡住了。

“我自己来。”那里就是柳知夏手指碰到的地方!

掏了帕子胡乱在脸颊上擦了几下,傅玉筝脸更加烫得厉害,心里把柳知夏骂了个体无完肤。

合着刚才不只戏弄她,还故意弄脏她的脸。

踩他一脚真是轻了。

怎么那么坏!

越想越气,在自以为柳家长辈们看不见的角度,朝随后进屋的柳知夏瞪了一眼。

再次惹出男子笑意。

“大哥,好端端的你笑什么?”

“没什么。”

傅玉筝立即做贼似的把头转正。

这一幕,实则柳家一众人又怎会没有察觉,只是都当做不知。

几个做长辈的相视之间,眼中都带着喜意。

今年,定然会是好光景。

屋里暖意融融,屋外,雪却越下越大,很快就为整个村子覆上一层银妆。

一如此时的京城,银装素裹。

还伴着凛冽寒风,风声不停的在大街小巷门前屋后呼啸而过。

时不时的,就能在地上卷起一堆雪花沫子。

天气冷得,百姓们缩在家里就不肯再挪窝。

新年大节,宫里处处挂上喜庆的大红灯笼,为防止灯笼被寒风吹得到处晃荡,还特地做了固定。

宫里的各条路径,积雪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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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整洁。

便是做了这些表面的装点,皇宫过年的氛围也不浓郁。

后宫太过冷清了。

一席宫宴,围桌而坐,人都坐不满,尚有空位。

总共也不过七人。

皇上风墨晗,南陵王风青柏,柳太妃及一直居住在后宫的两位先皇嫔妃,除此之外,便是两个青葱少女。

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四岁。

“等到开春选了秀女,后宫人多了,就会开始热闹了,以后过节过年,本宫身边也能多几个人陪着,有人凑趣。”放下玉箸,柳太妃擦过嘴角后抬抬手,示意奴才把她面前的碗筷收拾走。

“姑母,今日年节高兴,怎不多吃些?”同席少女殷切问道。

“吃不下了,人老了胃口总不太好,你们陪皇上跟王爷继续用膳,年轻人多热闹热闹,不用管本宫。”这一席女眷,除了柳太妃,另外两位年老妃嫔是没有说话分量的。

坐下开始,柳太妃也当她们是隐形人。

“是。”那边少女即含羞带怯,执起酒壶为席上两男子斟酒。

今日宫宴,柳太妃将她跟另一位同族姐妹一并唤进宫里,陪同用膳。

这是在给她们机会同皇上亲近。

如此一来,先在皇上跟前露了脸,待得最后选秀的时候,她们的机会就会比其他秀女大很多。

而且她们二人是确定了必会中选的。

就算皇上不愿意,还有柳太妃为她们定夺。

皇上也驳不了。

酒液先倒入风墨晗面前的酒杯,他只抬了下眼皮子,然后继续不受影响用膳。

待得酒壶移到风青柏面前时,他一手按住了酒杯,拦了。

“我吃饱了,无需斟酒。”说罢起身,临走前看向柳太妃,狭长眸子淡淡,“这是第一次,因着新年宫宴,本王不驳太妃面子,但是皇宫有皇宫的规矩,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坐上宫宴的席位,陪同皇上一块用膳。柳太妃暂掌后宫,更应以身作则,别自个先坏了规矩,引人笑话。下不为例。”

轻拂衣袖,男子扬长而去。

留下宴席上众人沉寂无声。

这个耳光打了柳太妃,也打了两个看不清身份的少女。

虽然柳家是太妃母家,但是归根到底也只是个商户。

无品无阶的商户之女坐上宫宴宴席,事前更是连知会皇上一声都没有,确实犯了规矩。

也昭显了柳太妃目中无人。

就算她真没将皇上放在眼里,这种事情,也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

否则,后果得需自己承担。

比如,南陵王刚才那席话没给她留下任何面子。

这就是后果。

“姑母?”被明言羞辱的两个女子,看着柳太妃泫然欲泣,满腹委屈。

“下去。”柳太妃面无表情斥下两人,随即同风墨晗告罪,“今天是本宫逾越了,年纪大了,总想着身边热闹些,就唤了两个后辈来陪着,没想到会引来王爷误会。是本宫的不是,还请皇上莫要见怪。”

“无妨,仅此一次,日后太妃记着就行。”风墨晗笑道,“这两位既是太妃召来作陪的,无需伺候朕,朕身边自有奴才侍奉,你们陪着太妃即可。”

章节出现混乱,很抱歉,明日联系编辑改正!

第三百四十五章 他过了十年流浪生活了

第348章他过了十年流浪生活了

开什么玩笑,出去打

他不给自己找虐。

真要打,他不是打不过。

但是跟发疯的女人打,他心里怵。

大红快要被他气疯了。

跟疯婆子打架,他又不是也丧失了理智。

为了给自己以后谋取应有的福利,魏蓝趁着没被撵出去的功夫,飞快把事解释了一遍。

用一句话总结,就是一坛酒,引发的差阳错。

最后还是老爷子以一家之主的份出面安抚,让魏红冷静了下来。

“燕红,事已经弄清楚了,刚才打了那么一场,气应该也消得差不多了,现在就看看你要怎么解决这件事。”老爷子一老爷们,有些话不好说太白。

魏红是女子,两人同睡一榻,就算什么都没发生,也是女子吃亏的。

一旦女子名声有污,对她后的生活会产生极大影响。

而且魏红跟他们一家子共同生活了近十年,他们早将她当成自家人了。

所以这个做主权,老爷子交给了魏红。

明晃晃的偏心。

魏红心里一暖,憋了一早上的气也淡了几分。

听到魏蓝说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其实她心里的气就已经消了不少了。

为隐卫,出任务的时候跟男子一道窝在同一个地方几天几夜都是常有的事,而且成了隐卫之后,她几乎就没把自己再当女人。

他们的世界,只有服从命令,跟出生入死。

一听老爷子让魏红自己拿主意,魏蓝立即变了副表,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争取动之以,“大红,昨晚真就是个意外,要不咱就揭过去了要说委屈,真正委屈的是我,好歹你能在柳家安安稳稳有吃有喝,你看看我,整天晒雨淋的在外头蹲点,脸都糙了”

看着凑到自己跟前的小白脸,魏红噌一下往外走,“再打一场,不论输赢,这件事以后都无需再提”

“还打啊”魏蓝哀嚎,跟着往外走,还边回头对屋子里的人道,“你们先坐会,我马上回来。”

柳家人,“”

“囡囡,这真是阿修边的隐卫看着怎么更像二赖子”老婆子问。

柳玉笙扶额,“是很像二赖子。”

风青柏的隐卫,朵朵奇葩。

外头两人又打上了。

这次是真打,魏蓝没有再闪避,硬碰硬。

阵仗激烈得把左邻右舍都给吸引来了。

有人在门外高喊,“柳老哥,那是燕红吧怎么跟人打起来了”

燕红会功夫,村里人人都知道,平时在村子里,她也常帮着村里人搬搬抬抬,力气大得男子都赶不上,是村里一致公认的悍女。

居然有人能跟燕红比拼,也是个厉害角色啊。

柳老爷子在屋里应了声,“没事,燕红跟人切磋呢。”

“那我们可看闹了啊”大年初一得猫家里,没什么娱乐,燕红这一出刚好给他们解闷。

很快,柳家大院周围人声就越来越哄闹,俱是闻风而来的村民,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爆发出一阵喝彩。

柳家一家子猫在屋里掩面。

这都是什么事啊

真正对战起来,打到房顶上的两人算是旗鼓相当。

最后还是魏蓝稍有心虚,好像突然意识到魏红是个女人,出手的时候有了一丢丢顾忌,避开她上重要部位。

一避就束手束脚了,最后被魏红一脚踹了下来,狠狠砸到地上。

那个劲儿,连看的人都觉得牙疼。

抬起鼻青脸肿的脸,“够了吧,打人不打脸,我也要靠脸撑门面的,见好就收啊大红”

脸上处处隐隐作痛,上手一摸都是肿的,魏蓝咬牙。

他怜香惜玉,妈的大红是下手一点不留啊

魏红从房顶飞下来,落地稳稳当当,冷冷瞟了一眼那张看不出原样的脸,舒坦了。

小白脸,不是脸嫩吗不是显小吗

让你面目全非。

看完了闹,外面人也散了。

魏红跟魏蓝重新回到屋子里,魏红是不沾半点尘土,魏蓝一言难尽。

“老爷子,老夫人,打也打过了,大红气也消了,我能不能提个小小要求”魏蓝腆着脸凑到两老面前。

青青紫紫的脸,挂着谄媚笑容,让人不忍直视,老爷子移开视线,“你说。”

“以后能不能让我来柳家吃饭我一个人在外面浪迹十年了,风餐露宿啊居无定所啊光卖烧饼那俩钱,一天吃一顿猪蹄子都不够,看把我给瘦的”

柳家人,“”

魏红哼笑,“别在这里卖可怜,你比十年前,起码胖了二十斤”

魏蓝斜眼,这娘们,专门拆台

“而且,你要是频繁出入柳家,对外你的份还能瞒得住就算瞒住了,也会被有心人戒备,再要出任务,怕是没那么容易。”

“我偷偷来行不行,给我留点饭菜,我在外面每天都残羹冷炙你纯属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咱俩对换,我在柳家当保镖,你去街上风雨无阻卖烧饼试试”

魏蓝眼底的委屈,浓郁得快要流出来了。

他过了十年流浪生活

他现在跟大街上为生活奔波满面沧桑的小贩有什么区别

英俊潇洒英武不凡,那都已经是想当年

“来吧,家里不差你一口饭,出入的时候注意些。”老婆子叹气,她就是容易心软。

虽然人是阿修派来的,是阿修的下属,但是人家也确实在这里熬了十年,很不容易。

燕红在家里,还有他们一块相互照应,魏蓝在外头无亲无故的,着实跟流浪差不多。

“谢谢老夫人您可真是大好人哪”

柳玉笙在旁听得嘴角一抽一抽。

谄媚,扮可怜,发好人卡,跟个戏精似的,当初是怎么当上隐卫的

看到少女投递过来的询问眼神,傅玉筝无辜眨眼。

她只知道隐卫是先皇给王爷选的。

至于选人的标准是什么,已经无从问起,先皇已经升天了。

得了大赦,魏蓝在柳家大院就撒欢了,就算以后主子爷责怪,那也是老夫人答应下的,看在老夫人面上,惩罚总会轻些。

为了吃上一口饭汤,那些痛算什么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九章 皇叔,给红包

第349章皇叔,给红包

还没有退下去的两女,再次被气得脸变了颜色。

皇上这话,俨然将她们比作了奴才!

不说被羞辱的两人,就连柳太妃眼底都沉了沉。

皇上羞辱她召来作陪的人,等同羞辱她。

就跟南陵王一巴掌打了三个人一样的道理。

风墨晗,现在是完全倾斜到南陵王那边去了。

再想办法拉拢,也无济于事。

垂下眸子,“皇上说的是,本想着人多热闹,用膳也能开心些,反而扫了皇上跟王爷的兴致。本宫会自省。”

“嗯。”风墨晗点头,又冲她笑了下。

抬手唤过身后小太监给他斟酒布菜,整桌,就属他吃得最香。

而原先少女倒的那杯酒,搁置一旁,直到散席都没被碰过。

回到清宁宫,两名少女哭得梨花带雨。

还说什么近水楼台,进宫前她们两人在家族里收获了一堆艳羡目光,结果来了之后,得到的全是羞辱。

根本没有她们开口说话的份。

“姑母,他们也太不近人情了!”说话的是十四岁少女柳宁菲,年纪尚幼,只知道诉诸自己的委屈。

另一名少女柳宁芳想得多些,“姑母,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皇上似乎并不买账,这一次入宫,反而好事成坏事,可会影响之后选秀?”

柳太妃慢悠悠走到软榻上坐下,“影响?有何影响。既然风墨晗已经跟风青柏完全站在一个阵营,我们也不用再想办法笼络他。本宫会想办法让你们入主后宫,到时候该怎么做,你们心里也需清楚,若是给本宫添了麻烦……”

柳太妃眸光扫向两人,犀利冰冷,“别怪本宫不近人情!”

“姑母放心,我们姐妹若入宫,定为姑母助力!”柳宁芳忙拉着还在哭哭啼啼的柳宁菲跪了下来。

闭上眼睛,揉揉有些作痛的眉心,柳太妃挥手,“行了,你们先回去吧。”

“是。”

待两人走了,柳太妃才又睁开眼睛来,视线投向窗外,极是阴冷。

自从此前离宫出巡回来之后,风墨晗就再没碰过任何经由她手递出的东西,就连她暗中着人借着伺候之机下手,风墨晗也每每安然避过,至今为止再未毒发。

他是真的发现了中毒的端倪,有所察觉是以处处警惕,还是根本,他身上的毒早就已经解掉了?

柳玉笙懂医术,受封为县主最大原因,就是风墨晗亲口说的女子曾经救过他的命。

再者,柳玉笙身边还有个百草谷出来的死不医,一身毒术出神入化。

两人联手,不是没有可能除掉风墨晗身上的毒。

不,想到这里柳太妃又立即在心里予以否定。

那不止是毒,而是杀不死更引不出来的蛊虫!

百彊蛊,一旦寄居在人体,除非寄居体死亡,否则,绝对不会爬出来!

到底她忽略了什么地方,让她感觉如此不对劲?

离了清宁宫的两名少女,出了皇宫坐上马车之后,一直哭啼啼的少女才停了眼泪。

“表姐,皇上好像不喜欢我们,姑母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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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入主后宫吗?”

柳宁芳勾唇一笑,“姑母说能就能,如今后宫无主,姑母就是后宫最大的那位。你没看今天,南陵王虽然落了姑母面子,却也只着手在言语上,可有什么实际举动?连他都要忌惮姑母。”

“没想到今天居然能见到南陵王,他比传言里的更加矜贵有气势……”柳宁菲话语低了下去,脸上爬出一抹绯色。

“你别打他的主意,否则,就是自寻死路。”柳宁芳立即开口警告,“他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表姐你说到哪去了,”柳宁菲娇憨嘟嘴,“我才没有喜欢他,刚才在席上,表姐走到他旁边的时候,我觉得你们两个般配罢了,表姐花容月貌,又正值芳龄,配南陵王那么强大的男人才正正好,反是皇上,尚还是个孩子,哪能……”

“闭嘴!”柳宁芳立即捂住了她的嘴,阻止她说下去,“莫要多话了,有些话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嘴上万不能说,被人听到了就是杀头大罪!”

“我知道了表姐。”小姑娘吐吐舌头,禁了声。

两人各自扭头看向马车两边窗外。

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里,神色各异。

柳宁芳因表妹的话心起涟漪。

而柳宁菲,此时眼神冷漠讥诮,又哪里还有刚才半点娇憨模样。

“扶朕过去坐下,让朕缓缓。”回了乾德殿,风墨晗立即使唤小太监把自己辅导椅子上坐下,将人挥退之后,看向大殿长案后又埋头政务的男子,“皇叔,我吃撑了。”

男子不应。

在他认知里,这种话就没有应答的必要。

小少年却径自喋喋不休。

“本来以为又是一场郁闷无聊的宴席,没想到啊,哈哈,心情真好!”

“果然还是要有皇叔在,压一压那个老妖婆的气焰,我胃口才能变好。”

“你刚才没看到那老妖婆的脸,明明气得脸色发黑了,还硬要保持端庄死撑,真解气!”

“好好一顿饭,非要整那些心思,自食其果,啧啧,等柳姨回来了,我要说给她听,让她也乐呵乐呵……”

那头男子抬了眸子,“这种烦心事,别拿去烦你柳姨。”

“明明是开心事,怎么就烦心了,柳姨肯定也讨厌那个死老太婆!”揉着撑圆了的肚子,不敢劳烦皇叔大驾,风墨晗自个爬去找消食丸,“外面冰雪幕天席地的,杏花村不知道有没有下雪,柳姨有没有想我们?柳家过年肯定很热闹。”

不止热闹,定然也极为温馨温暖。

他想柳家大院,想太爷爷太奶奶了,想柳家每个人。

如果这个时候他在,太爷爷太奶奶肯定会摸着他的头,给他一个大大的压岁钱红包……

“皇叔,今年你给我个红包吧!”爬到长案前,风墨晗眼睛眨巴眨巴,盈满期待。

风青柏抬手揉上额角,头疼。

“你没钱?想买什么东西,拿印章盖个印,南陵王府会结账。”

“我要红包,不是要银子买东西,就是一个红纸包,里面会包上铜板或者碎银子那种,你小时候没收过吗?”

第三百五十章 原来你是个女的

第350章原来你是个女的

风青柏将身子靠向椅背,淡淡睨着小少年,薄唇轻启,“没收过。”

“……”转了下眼珠子,风墨晗打商量,“要不我给你封一个,然后你也给我封一个?”

轮到风青柏一时无言。

他怎么就对个红包产生了执念?

谁告诉他的过年能要红包?

“皇叔……你要是不给我,等柳姨回来知道了,会心疼我的,打小我就没人疼……”

砰,风青柏把毛笔扣在桌上,起身进了内室,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红包。

“只此一次!”风青柏黑着脸,这么蠢的事情,他不想再做第二次。

接过红包,风墨晗眉开眼笑,“皇叔,你要红包吗?我包给你啊。”

“不要!”

风墨晗立即遁走。

至于“只此一次”的说法,呵呵,明年他还把柳姨搬出来。

躲到角落里,打开那个包得很敷衍的红包,里面躺着一小块碎银子。

风墨晗有点嫌弃,“怎么不是铜板呢,知秋叔说过年红包都包铜板,数起来才带劲儿的……”

“风墨晗!”

“皇叔,我太喜欢你给的红包了!”

……

柳家大院里,也在数红包。

一帮子年轻人凑到二进院小厅,拿出自己的红包,一齐数。

柳知秋是最情绪上脸的,先从最小的红包数起,“我告诉你们,学着我这样,从少数到多,才会一路有惊喜,一开就先开大的,越看到后面你们会越嫌弃!”

柳玉笙不信他的邪,“老让人学你,你小时候还说数红包里的铜板是最带劲的,现在数出来全是银子,结果你比以前还兴奋。你咋不从一而终?”

“小时候过年能拿到十来个铜板已经很不错了,那时候能跟现在比吗?一个铜板只能买一个馒头,一块碎银子能买十个馒头,懂不懂算数?跟哥学着点,别迂腐,做人得学会变通。”柳知秋拍拍手掌,“来来来,光数没意思,咱来边数边猜,谁能猜中哪个红包是谁给的,就算赢。”

“赢了如何?”

“你们都贡献出压岁钱的一半,愿赌服输嘛。”

其余几人一起远离柳知秋。

傅玉筝有些莫名所以。

“他花了四年时间研究这个,就为了每年过年能坑上一笔,离他远点。”柳知夏告诫。

“……”

柳知秋郁闷了,“哥,能不能不拆台?媳妇还没过门呢,这就护上了?我是不是你亲弟?”

傅玉筝脸上迅速爆红,“胡说什么呢!”

柳知夏,“当他放屁,听声响就行了。”

众人,“……”某人的文人形象已经摇摇欲坠。

受了某人眼神警告,柳知秋不敢再放屁,乖乖转移话题,“听大宝说镇上这几天都搭戏台子,会唱到元宵节,等大伯大伯娘还有我爹娘他们从外家回来,咱赶马车去镇上凑凑热闹?”

柳知夏看了脸上红霞未褪的女子一眼,点头,“行。”

大宝他们那些儿时玩伴,也很久未见了,在家的时候能聚就多聚聚。

顺便,把人介绍给他们认识。

因着下雪,这晚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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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的人睡得早些。

唯独客院那边两个家伙,还在忙活着修窗户,糊窗纸。

魏红那个房间被祸害得有点严重,窗户破了,墙裂了,连床都没了。

好在客院不止两间房,魏红换了个房间,家里多余的铺盖也有,不至于挨冻。

但是他们闯的祸,得自己收拾干净,柳家家长撒手不管,算是给他们的教训。

“天寒地冻,想好好睡个觉都不行,唉。”魏蓝一边整窗户,一边唉声叹气。

十年了,好容易在柳家能有个窝,铺盖被褥都是新的,又香又软,吃饱了他就想躺上去好好睡他个天昏地暗。

结果还得先补祸。

魏红双手抱臂,靠在门口冷冷监督他,脸冷,眼神冷,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冷的。

“我说你别这样盯着我行不行?这窗户是我一个撞破的吗?你也有份从里面飞出来的,你能不能搭把手?咱早点做完早点睡觉行不?”魏蓝怒气哼哼,“隐卫最基本守条,同阵营需互扶互助!你还记得吗?”

魏红冷冷一笑,“隐卫怎么说话的,你还记得吗?”

开口就是本地腔,他怕是把他隐卫的身份也给忘得差不多了吧?

“老子就这么说话咋啦?咋啦?听不惯你别听啊!有本事你跟我换岗位啊!”

“不经这一遭真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无赖。”

“不经这一遭真不知道原来你是个女的。”

掌风迎面而至,直击魏蓝面门。

魏蓝慌忙一躲,压低嗓子吼,“大红你差不多点得了啊!昨晚老子喝醉了迷迷糊糊是你强压老子身上你知不知道!要不是老子守身如玉昨晚就被你玷污了,一早起来你就撒气,我气还没地儿出呢!我憋了一天了我告诉你!”

昨晚真是魏红压的他!

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这种事情说出来对她名声不好,他真不吃这种哑巴亏!

妈的他什么都没干!

昨晚以前他就没把魏红当过女的!

“你闭嘴!”魏红脸更黑了。

就是这样她才更生气!

要是他压她,她还没那么气,她气就气在为什么是她压的他?

这样她面子往哪搁?

好像是她在觊觎他一样!

魏蓝这二货,她会觊觎他?!

昨晚酒醉后的画面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晰,那种所作所为……魏红想立即把魏蓝毁尸灭迹,从此以后这个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真相!

这一刻她又有点庆幸,白天这二货跟柳家人解释的时候,没把她压他的事情都兜出去,为她保留了点自尊。

想到这里,收了架势,魏红扭身往自己的新房间走,“把这个房间修好,那件事情从此以后只要你不再提,我就既往不咎。”

“只要你不提,我也绝对守口如瓶!”魏蓝在后头阴阳怪气,认命继续糊窗纸,“昨晚要我是女的你是男的,被你那么压老子死都不会放过你!你也就仗着你是女的……”

砰,身后半掌厚的雪地现出一个大坑,把魏蓝吓得立即噤声。

濒临发疯的女人,他不招惹!

吗的,魏红怎么就是个女人呢……

第三百五十一章 小子,听你姐的

第351章小子,听你姐的

第二日,风雪暂时停了。

下了一夜,门前的雪踩下去,能淹没鞋子。

柳大柳二夫妇依旧按照之前的计划,回外家走一趟人情。

主要是陈秀兰娘家,路途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虽然雪地厚了些,不太好走,但是不回去,恐那边会说陈秀兰闲话,柳大不想自个媳妇受那份委屈。

柳大柳二夫妇一走,屋子里的热闹少了不少。

好在年初二,村子里各家各户开始串门子,柳家大院也人来人往的,填补了那点空荡,没让家里觉着冷清。

晌午陪着爷奶招呼乡里乡邻闲唠嗑,到了下午,几个年轻的就开始有点闲发霉了。

无事可干,无所事事,闷得慌。

“囡囡姐!囡囡姐!”院子门口响起喊声,眉清目秀小少年闯了进来,直奔堂屋柳玉笙跟前。

“小栓子?从外家回来了?”柳老婆子一看来人,就笑开了。

囡囡的小尾巴,小栓子,只要人在家,一准要来找他们家囡囡。

“柳爷爷柳奶奶,新年好,我来找囡囡姐玩。”小栓子笑眯眯的。

当初四岁大的小鬼头,如今也长大了,在县里书院念书,脑瓜子聪敏,很得书院夫子看重。

“你囡囡姐正无聊着呢,你们小辈好好玩。”

柳知秋则戏谑,“这小子,从小到大,眼睛里就只看得到囡囡姐,俩哥哥杵在这里,他愣是没瞧见。”

“知秋哥你可冤枉我了,我来看囡囡姐是真的,也是来找你们一块出去玩的。”

“去哪玩?”

“大宝哥让我来传话,叫一道去镇上听唱大戏去,他牛车都备好了,趁着现在雪停,到镇上也就一个时辰左右,去不去?”

“现在去镇上?天色不早了,听完戏回来该天黑了吧?”柳玉笙眉头微皱。

这么冷的天,她骨头犯懒,不太想出去。

“来得及,回来刚好能赶上晚饭,天气冷,搭戏台子的也不会唱太久。”小栓子道,“不然一整天那窝在家里没事干,不也闷么。咱村里好多人去,牛车都坐了两辆了,还有一辆留给你们,只等你们到就出发。”

柳玉笙瞥了眼自家大哥,再看看垂首烤火的傅玉筝,点头,“那就去吧,能赶得回来晚饭就成。”

“走!”完成任务,还能跟囡囡姐玩一下午,小栓子显得特别高兴。

柳知夏起身,顺势弹了下他额头,“这么大个人了,还整日粘着你囡囡姐。”

“我是囡囡姐的小尾巴,小时候发过誓的,我现在还记着呢,知夏哥你可别挑拨离间啊。”

说完这话,小少年立即蹿了出去,以防再被攻击。

薛青莲本来不打算去的,有那时间看唱戏他不如研究毒药,临出门前听到柳玉笙叮嘱魏红魏蓝在家照顾爷奶,又改了主意跟在几人后头。

出门就打了个哆嗦,他真是个劳碌命。

以前独善其身多自在?怎么搞的,现在就把自己整成了操心的角色?

“薛青莲,你快点,走路慢吞吞的,我爷爷都走得比你快。”前头,少女回头催促。

薛青莲长叹,认命跟上。

有什么办法?不跟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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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下。

过年的时候街上人多,龙蛇混杂,知夏知秋又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真遇上事了能顶什么用?

他现在就是钱万金第二。

任何时候,都会为前头那个人操心。

牛车停在村口古槐树下。

三两牛车,已经坐满两辆。

还有一辆空着,应该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知夏,知秋,囡囡,快上来,就等你们了!”空牛车赶车的转头对几人笑道。黝黑壮实,虎头虎脑的,正是大宝。小时候一起玩,这小子没少闹笑话,现在也长成高高壮壮的青年了。

另两辆全是年纪相当的青年少年跟少女,见着人来纷纷打招呼,等人齐了,立即呼呼喝喝往镇上出发。

人多,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路上便极是热闹。

柳玉笙跟傅玉筝并坐在牛车一侧,两人都裹得严严实实,还用大围巾把头脸都裹住了挡风,人挤人的,在雪地上赶路也不觉得冷。

傅玉筝露在外面的眼睛,带着些弯曲弧度,似在笑。

“很高兴?”她另一侧坐的,就是柳知夏,高大身形正好为另个女娃儿挡了前头大半的风。

“嗯。”傅玉筝应,“第一次这幅样子出门玩。”

若是在京城,怎么都不敢做这样的打扮,被人笑不说,会失了王爷颜面。

但是在杏花村,大家都这样,入境随俗,她也觉得新鲜。

而且,不用是是顾忌自己在外的形象,不用时时保持礼仪,分外自在。

柳玉笙把头扭到一边,不打扰大哥谈情说爱,扭头就看到薛青莲坐在车位,身子歪着,随着牛车颠簸晃来晃去,细看竟似睡着了。

心大的,也不怕半路掉下去。

“小栓子,把他扶一下,免得他摔下去。”

“诶。”小栓子特别听话,立即就要把薛青莲拽进来点,被男子斜里伸出来的手挡了。

“放心,掉不了。”

“你醒着呢?”

“我这叫闭目养神。”等到了镇上,就得聚精会神了。

小栓子嘴角微抽,看看柳玉笙,又看看薛青莲,“囡囡姐,你朋友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怪?”

这个全程跟没睡醒似的,看着懒洋洋,警惕心还特别重。

另外有个钱万金,人咋样就不说了,天天把一堆金线穿身上,就没换过别的款。

柳玉笙忍笑,“高人总有一些怪癖,你就别管了,这个人你可别招惹,他连说话都带着毒气的。”

“……”

薛青莲懒洋洋将眼睛睁了一条缝,“小子,听你姐的,我不止说话有毒气,我看人还能放毒针。”

“噗,哈哈哈!”

一车的人皆忍俊不禁。

说笑嬉闹间,一个时辰便过了,正正好到了镇子口,将牛车拴在镇口,寻人看着,一行人二十来个浩浩荡荡往镇子里走。

年初二,街上大半铺子已经重新开张。

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极是嘈杂。

年轻人爱热闹,大雪天也冻不住热情,纷纷出来走街串巷,呼朋唤友。

柳玉笙一行比较有目的性,直奔镇中看戏的地方。

第三百五十二章 老实人都吃亏

第352章老实人都吃亏

戏台子就搭在离菜市不远的一个小广场。

新年凑热闹的人多,此时戏台子前面一大片已经挤满了人,最中间戏班子放置给客人坐的长凳全被人占满了,没有凳子坐的,就站在周围看。

他们到的时候台子上面大戏似乎已经唱了有一会。

好位置都被人占了,一群人只能站在最外围观看,偏生柳玉笙是一行里最矮小的,踮着脚尖也只能堪堪透过人群缝隙看个大概。

薛青莲站在她后面,摸着下巴看少女踮脚摇摇晃晃吃力的样子,觉着好笑。

再看村子里一块来的人,也是个个伸长了脖子。

一群蠢材。

伸出手指点了点少女肩膀,“我离开一会。”

柳玉笙注意力全在戏台上,胡乱点了点头。

薛青莲一个大男人总不会走丢就是。

她是第一次看古代的戏台子。

上面唱戏的穿着戏袍,一个个脸上画着浓浓的妆容,离得远,加上观众这边闹哄哄的边看边议论,根本听不清唱的是什么鬼。

但是她饶有兴致。

图个气氛啊。

傅玉筝倒是在京城看过戏班子,但是彼时氛围与现在是不一样的。

彼时,看戏也心无波澜,现在却是满满的新鲜与雀跃,因为陪在身边的人不同。

只听杏花村小伙子小姑娘交相议论,都让人觉着有趣。他们身上勃勃生机很容易感染人,而这些,是他们的生活环境造就的。

如今的杏花村,不缺吃不缺喝,家境富足和乐,生活无虑无忧,使得他们身上的气质与别的村庄乡户具有很大区别。

他们身上看不到愁苦,没有压抑,皆透着平和的气息,让人喜欢靠近。

“这出戏唱的是穷书生跟富家小姐的故事,因为身份悬殊被棒打鸳鸯,后来书生高中状元,富家小姐已经被逼嫁与他人,书生转而娶了富家小姐身边的丫鬟。罗敷有夫,使君有妇,各安天涯。”

看着两个女子津津有味,柳知夏跟她们讲解。

“你听过?”傅玉筝问。

“没听过,看过戏本子。”在书院的时候,常有学子结伴去听戏,他不爱这些,只在闲暇之余,偶尔翻看一下戏本子,放松自己。

柳玉笙则有些想锤自家大哥。

这算是剧透吧?看戏最恨剧透!

完全扼杀期待感。

“啪啪!”人群外围突然想起一阵击掌声,然后有人高声喊话,“坐在里面的,谁能让出几张凳子,晚上去万金酒楼用膳,可以免账!”

柳玉笙,“……”一头雾水。

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金酒楼,不就是钱万金开在镇上的最大酒楼吗?

怎么突然搞这一出?刚才那声音,她没听错的话,应该是酒楼掌柜吧?

跟柳知夏还有傅玉筝对视一眼,朝人群外看去。

在那里击掌重复高声叫喊的,可不就是当家掌柜么!

他这一声免账,戏台前面最正中坐满了人的位置立即出现骚动,很快人潮挪移,竟然真的让出了空位跟空凳子来。

薛青莲不知道从哪又冒了出来,下巴朝那边示意,“走吧,过去坐下。”

连带着杏花村一块来的伙伴们,全部得到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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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跻身最好的位置。

而此前让位的人群,已经往酒楼掌柜围将过去,询问上酒楼免账事宜。

舒舒服服坐在凳子上,柳玉笙挑眉看向薛青莲,“是你搞的鬼吧?钱万金要是知道你拿他酒楼来免账,非跟你急眼。”

“要是他在这里,就不只是今晚免账,更夸张他都能做得出来。”薛青莲嗤道,钱万金那个人,他财迷,但是他能为柳玉笙花上自己全副身家。

现在只是酒楼一顿席面免账,算的了什么?

小栓子就坐在柳玉笙后面,听到两人对话立即凑上来,看薛青莲的眼睛噌亮,“青莲哥,你真是太有办法了!”

不是他,他们一群人还得挤在外边看热闹。

囡囡姐说的没错,高人总有些怪癖,但是人家手段确实高啊。

薛青莲斜他,“不是我有办法,是你们太笨。”

一个个的光辉杵在那里,安分守己,有什么用?

蠢材,不懂变通。

“我们那不是笨,是老实。”

“老实人都吃亏。”

“……”竟让人无言以对。

柳知秋把被堵得哑口无言的小栓子拉回来,“你别跟他杠,我们家最奸的人就是他,除非他没想到,否则没他不敢做的。”

“确实。”薛青莲点头。

比如眼前这个情况,他有很多办法能坐上好位置,只是场面会不太好看。

最温和的办法,就是用钱解决。

刚好钱万金有钱。

“不过这个办法确实不错,没想到钱万金那么好用,以后我也效仿效仿。”

柳玉笙在旁默默扶额,她身边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三观都非常奇特。

这边动静早就引起了戏台最前排的注意。

那里前方摆着几张长桌,桌上温着热茶点心,在座的人男女老少都有,皆衣着光鲜,穿金戴银。

常在镇上混迹的人就能知道,这些全是苍梧镇富户家眷。

戏班子就是他们请来过年趁兴的。

“那些都是什么人,看个戏也在那里大呼小叫的,全无礼数。”前排最中间,一名披着暖荷色披风的少女皱眉,为后面人群走动带来的动静不满。

“子瑜姐姐别恼,那些都是不太懂规矩的乡下人,言行粗鲁些,不过没有什么坏心眼,你多担待担待,别跟他们计较。”轻声劝解的是位也披了水蓝拼狐毛披风的少女。

两名少女皆是青葱年纪,一如水婉约,一如花娇艳,秋色平分,不相伯仲。

只不过水蓝披风少女眉眼间平和温柔,荷色披风少女眼底眉梢则带着傲气。

“你就是个老好人,在你眼里有坏人吗?”康子瑜哼道。

少女掩唇一笑,“许是我运气好,遇上的都是好人。”

“月儿,你邀了康小姐过来看戏,要代家里好好招呼娇客,莫要怠慢了。”旁侧有锦服贵妇插话。

“月儿晓得了,祖母。”

康子瑜朝贵妇笑了笑,“李老夫人,我跟君月是朋友,用不着特意招呼。”

“好,好,难得你们两个投缘,只要你们开心就好。”

两人对话的时候,夹在中间的少女似不经意往后看去,视线划过杏花村人所在位置。

第三百五十三章 我骂你有病

“君月,你在看什么”康子瑜问道。

李君月忙回过头来,“看后面是谁刚才吵扰了子瑜姐姐,若是他们再喧哗,我好劝诫他们一番。”

“有什么好劝诫的,大字不识几个的粗野乡民,你说道理怕是他们都听不懂。”

“不劝诫,难道要骂他们吗可是我不会骂人呀。”

两人相视,皆掩唇而笑。

这幕小插曲,后头专心听戏的人不知。

一出戏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散场的时候也不过下晌未时末。

雪天出来一趟不容易,年轻人又闹,遂没有急着回村。

各自散开闲逛采买,三刻后再在镇口集合。

柳知夏带着傅玉筝去了书铺,柳玉笙跟薛青莲则钻进开张的药铺,看看药材及药材种子,小栓子本来想跟着柳玉笙的,被村里人拽到别的地儿去了。

柳知秋对逛街没什么兴趣,摸摸兜里的银子,最后走进了一家首饰铺子。

刚才看戏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坐在最前排的老妇人,头上戴的翠玉簪子很好看,衬得人雍容华贵,给他们家三个女眷也整上一个。

过年过节的时候戴一戴,贵气。

“掌柜的,把你们店里翠玉簪子拿出来看看,要最便宜的。”

“好嘞,客官稍等。“掌柜笑着迎客,转眼拿出好几款的翠玉簪子。

虽然人说要最便宜,但是翠玉本就不便宜,便是最低价格的一支,也要上四五两银子。他能赚不少。

柳知秋在里面选了三款,一款全翠玉的,给。老娘子爽利,戴个嵌红宝石的。大伯娘为人温婉,嵌蓝宝石的正合她的气质。

一番讨价还价,付了十二两银子,柳知秋拿着装好了簪子的锦盒往外走。

刚转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手里尚未拿稳的锦盒掉到了地上。

“啊”

“登徒子”

“啪”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制止了柳知秋要俯捡起锦盒的动作,抬眼,就对上一张满是怒气的脸,鄙夷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有病”长臂一探捡起锦盒,柳知秋冷了眉眼怒问。

他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莫名其妙被骂登徒子,还被打了一巴掌,心火蹭蹭往上冒。

“你骂谁有病登徒子”康子瑜瞪着柳知秋,把刚才跟人撞上的李君月拉到自己后。

“我骂你有病,隔壁就有医馆趁早去治”打开锦盒,看了眼里面的簪子,柳知秋松了口气,幸好没碎。

“你大庭广众轻薄人,其不正其心龌龊,还反咬一口骂我有病”康子瑜冷笑,“怪道人人都说乡野多刁民,就是因为出了你这种人”

同样冷冷看着女子,柳知秋嗤笑,“我大庭广众轻薄人轻薄谁了怎么轻薄的你眼睛要是没瞎,刚才谁撞的谁应该看得一清二楚,自己有错还要动手打人,看你穿的这样,千金大小姐吧怪道人人都说千金小姐刁蛮难伺候,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

“你”康子瑜还要再骂,被李君月拉住了。

“子瑜姐姐,刚才你误会了,并非这位小哥轻薄我,是我走路的时候踉了一下,恰好撞到他了。”咬着唇轻声解释了遍,李君月歉意看向柳知秋,“这位小哥,刚才对不住,我子瑜姐姐冲动了些,我在这里跟你道歉。”

“现在才道歉,早干嘛去了你一句道歉,我就得白挨一巴掌,还被人冤枉是登徒子两个都有病今儿她要不是个女的,老子当即扇死她千金小姐就能自视甚高看不起人就能蛮不讲理把自己当成香饽饽呢,谁见了都想上去啃一口”

年节期间,街上本就人多,这里一番动静早就吸引了旁人注意力,围在店铺门口看闹。

此时听得柳知秋的话,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声,对着康子瑜跟李君月指指点点,

李君月当即红了眼圈。

“你别这么得理不饶人”经李君月解释,康子瑜也知道自己反应太大,打错了人,但是对方越说越难听,她便觉忍不下这口气。

“原来千金大小姐也知道理在我这边啊”冷眼瞧着倨傲的女子,柳知秋讥讽,“知道自己理亏了,还动手打了人,连声对不起都不会说千金大小姐都是你这副德可真是让人长见识”

话毕,绕过两人离开。

算他倒霉,白挨了一巴掌。

他也不想多做纠缠,对方是女的,他总不能真反手打回去,只能嘴上出口恶气了。

“站住”

“不知千金大小姐还有何贵干”

康子瑜涨红了脸,硬声道,“抱歉”

柳知秋微讶,哟,总算知道道歉了“不敢当,乡野刁民受不起大小姐一句抱歉,担心折寿。”

说罢即走出店铺扬长而去。

买簪子几乎掏空了他的荷包,临了还莫名其妙被冤枉一通受了一耳光,想想就心气不顺。

用舌头tiǎn)了下被打那边脸颊内壁,柳知秋在心里给刚才遇上那俩女的画上了大叉叉。

虽然从小就被家里长辈追着打,那也只是舞着扫帚做做样子,最多揍他一顿股,被人打耳光还是生平头一回。

妈的

后再让他遇到那凶婆娘,定让她好看

这边本来想进店买首饰的两名少女,在人群指指点点中,闹了刚才的乌龙,也没了继续买东西的兴致,低着头出了铺子。

“子瑜姐姐,对不起,都怪我,要不是我让你陪我去买东西,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李君月红着眼睛,不停自责。

康子瑜见状,勉强笑了下,“不关你的事,是我没有看清楚,就先动手打了人。”

“我应该早点解释的,当时我也被吓着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你们已经吵起来了”

“君月,真是你撞的他不是他见你走过去想占你便宜”

“真是我自己没站稳,不小心往那个方向踉了一下,他又刚好转过来,所以才会撞上的。”李君月抿了下唇角,“子瑜姐姐跟我一块走进去的,我还以为你看见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接连遇上神经病

康子瑜沉默。

她没有看见。

当时走进去,她注意力在柜台的首饰上了,听到李君月惊叫了一声,回头就看到她捂着口满脸惊恐看着那个男子,她以为她被轻薄了,才会出手打了那一耳光。

怎知竟是一场误会。

“子瑜姐姐,你是不是还没能忘记当初那件事,所以反应才会那么”

康子瑜立即打断她的话,“君月,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你自己逛逛吧。”

“子瑜姐姐,我陪你吧。”

“不用。”

说罢康子瑜就钻上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起行离开。

目送康子瑜马车汇入街上人潮,李君月在原地站了片刻,返往另一个方向疾走。

还没到集合时辰,村子里那些家伙肯定还在街上四处游dàng),柳知秋不想先行到牛车上吹冷风,遂在街上走走停停,看起街道两旁的小摊子。

他还得给他们家囡囡买个礼物,虽然她什么都不缺,不过送礼就是讲究个心意。

不能老佛爷、太后跟观音大娘都有礼物,最宝贝的妹妹却没有。

家里三老爷们得揍他。

街道两旁的摊子卖什么的都有,货品琳琅满目,要说少了什么,大概就是万金酒楼对面那个烧饼摊,今天没开档。

使得街道都少了一份特色。

柳知秋最后逛到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买了个小糖人。

年画娃娃的模样,扎着冲天小辫子,藕节似的小手小腿,跟他们家囡囡小时候一模一样,可得紧。

东西买好,时辰也差不多了,柳知秋往镇口方向走,没走几步就听后面传来喊声。

“小哥,前面那位小哥,你等等”气喘吁吁的,声音貌似有点耳熟。

柳知秋回头,就看到个披着水蓝狐毛边儿披风的少女朝他追来,边跑边喘气。

柳知秋当即扭头就走。

首饰铺子里撞到的那位,不待见。

他不待见,人却没打算放过他,跑到前头拦在了他面前,大概是跑得急了,脸颊有两团红晕,额上冒了细汗,沾湿了额角碎发,贴在脸颊两侧。

“你又想干什么”柳知秋皱眉。

“我刚才、刚才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来、跟你赔礼道歉,不然过意不去。”少女气喘得急,说话断断续续的。

“在铺子里你已经道歉了,我也接受了,你走吧。”说着柳知秋就想绕过去。

少女追着他的脚步跟在他边,“你接受道歉了,还有赔礼呢,你把赔礼也收了可以吗”

“赔礼”

“这个”少女忙从披风里掏出个锦盒递给他,“刚才在铺子里,我看到你锦盒里的东西了,我不是故意看的,你打开的时候我不经意瞧了眼,知道你买的是女子头饰,不过那几只成色不太好,送出去对方可能会嫌弃,这个,我后来特意去挑的,你收下吧,可以拿去送人。”

“用不着,事揭过去了就算了,大家萍水相逢,以后也素不相识,你别再缠着我,大姑娘家家的,没看到旁边人都在瞅着你了”柳知秋暗暗翻了个白眼。

他挑的簪子成色不好

她懂个毛。

要是挑好的,就得挨上两重揍了。

他们家女眷从不看重这些,库房里一堆的贵重饰品,都压箱底呢。

就是要挑便宜的,她们偶尔才会戴戴。

少女被他的话说得满脸通红。

她一个姑娘家,在大街上纠缠一个男子,确实很是引人注目。

“你、你把东西收下我马上就走。”哪怕羞极,她还是坚持。

“不收。”真是有病,还有强迫人收礼的柳知秋不耐烦了,再次举步要走。

少女伸手想拦,他下意识手一挡,啪叽,锦盒掉到了地上。

里面成色通透的两只碧玉簪子也从盒子里摔了出来,断裂成两截。

“”少女呆呆看着碎掉的玉簪子,眼圈一点一点发红。

柳知秋也有点懵。

他就是挡了一下,怎么掉地上就碎了

他买的那几只同样摔了都没坏掉,那还是成色差的便宜货呢。

周围看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眼神都跟瞅负心汉似的。

俯将地上的东西迅速收起来塞进锦盒,柳知秋拉着少女就走,到了没什么人的街角才停下。

“东西算我收下了,你别哭了行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抽抽噎噎的少女这才停了眼泪,破涕为笑,“那你是原谅我了”

“是,是是。”柳知秋点头,只想赶紧把人打发了。

他发现他遇上这女的就没好事,第一次无故挨打,第二次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叫李君月,是镇上李家的孙儿辈,你既原谅我了,那我们算是朋友了吧以后若是遇见,可别当不认识我。”把眼泪擦掉,少女说罢这句话,冲他羞涩一笑,便离开了。

果真没有再缠着他。

柳知秋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女子越走越远,将手上那只锦盒随手一丢。

哎妈呀,难得年节出来凑凑闹,接连遇上神经病。

可真会自说自话,谁跟她是朋友了

脸大。

今天发生的事,全他娘的莫名其妙。

街角对面,一间药铺门口,柳玉笙跟薛青莲将这一幕从头看到尾。

“啧啧,知秋这家伙行啊,上个街都能飞来艳福,可惜,美人秋波枉送,偏生遇上一根不解风的木头。”薛青莲啧啧有声。

“你怎知是飞来艳福,不是飞来横祸”柳玉笙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能飞来什么横祸苍梧镇弹丸之地,就算有人贴上来,为的也不过是攀附点好处罢了,谁让你们家名头越来越响亮。”

“走吧,时辰不早了,赶回家估计要天黑了。”柳玉笙不再谈这个话题,催促走人。

刚才那个少女,她在听戏的时候打眼见过,坐在最前排。后听旁人说,坐在那里的都是镇上李财主家家眷。

不知李家女子怎么会跟她二哥扯上关系。

她不愿把人往坏处想,但是这个关头也不得不防。

毕竟,昨才收过李家的年礼,今就撞上这么一遭,也太过巧合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这才是亲哥啊

回到牛车处,人也到齐了。

没等上车,柳知秋就把手里一直拿着的小糖人递给了柳玉笙。

“囡囡,给你的,这糖人跟你小时候贼像,忒可了,我一见着就跟看到你似的,吃吧。”

柳玉笙抽着嘴角把小糖人接过来,天冷,拿了这么久小糖人也不会化掉。

她是开心的,要是二哥没说最后那句话,她会吃得毫无芥蒂。

偏生他多加那么一句,不是等于叫她吃自己

爬到车上,一边慢慢tiǎn)着小糖人,一边悄摸摸观察她二哥神色,始终没发现异样,柳玉笙心底松了一口气。

跟李家女子的事,二哥似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不解风,没心没肺,有时候这样也不错。

“囡囡,一直瞅着你二哥做什么”柳知夏早察觉了。

“囡囡看我不行你嫉妒啊囡囡,别管大哥,想看尽管看,二哥这张脸还不错的,耐看。”

柳玉笙,“”默默扭开了头。

车里众人,也皆移开了目光。

傅玉筝极力憋了笑,子下意识向坐在边的男子倾斜而不自知。

柳知夏没有提醒,唯眼底的光,更柔了几分。

回到村口的时候,天色就已经开始黑了,杏花村各家各户亮起了灯光。

在灰蒙夜幕下,百家灯火散发温暖光晕,为归家的人指引归家路,熨烫归家的心。

看到孩子们回来了,柳老婆子跟魏红立即摆菜上桌,农家晚饭吃得早,为了等他们回来,饭菜一直在锅里温着。

饭桌上一如既往闹,虽然少了几个人,氛围依旧如故。

魏红跟魏蓝两个人尤其,吃饭跟打架似的,筷子在菜盘子间争抢,夹得多吃得多者胜。

从在柳家吃了第一顿饭之后,魏蓝就有了在这里扎根的迹象,连开了十年的摊子都不管了,随魏红怎么挤兑,就是不走。

好容易有个窝,又不是没钱花,他还开什么摊子。

想收集消息,寻空往茶楼一坐,什么最新消息听不到

至于布防,以后他跟魏红轮流值岗。

如今他可知道了,在柳家子有多惬意悠闲,还想让他一个人在外没没夜蹲守,门都没有。

饭后,趁着老婆子水洗碗的空档,柳知秋悄悄绕到老婆子背后,将翠玉簪子插在了她挽在脑后的发髻。

“你这皮小子,做什么呢,在洗碗,别闹”将小孙子赶开,老婆子顺手在发髻上碰了下,手背碰触到温凉物件,怔了怔,随即缓缓笑开来。

“,辛苦了。”说完,皮小子立即溜走。

留下老婆子继续在那里洗碗,动作没有停顿,嘴里只笑骂,“皮小子,存的那点压岁钱,全拿来买这些不当用的东西了吧,真不会过子。”

脸上的笑褶子,却一直没有消失过。

那头,蹿出灶房的人,还没踏进堂屋,就听靠在门边的人问,“跟囡囡都有礼物,我的呢”

柳知秋立即送出鄙视,“你想要什么还要我买啊你的压岁钱可几乎没动”

自己的银子捂得紧紧的,来他这坑东西来了。

他不惯着他。

“不得一视同仁”

“咱家有这东西吗咱家爷们可都不值钱。”柳知秋哼哼,“给家里几个宝买礼物,我今年一钱银子都没存下,哥,你可别坑我了,有点兄弟啊。”

柳知夏看了他一眼,突然抬手在他额角弹了一记,痛得柳知秋嗷嗷叫,“哥”

刚叫完,一个黑影朝他飞来,柳知秋手忙脚乱将东西接住,一看,钱袋子

打开,卧槽,两锭银元宝啊还有一些碎银

“哥”柳知秋含了两泡泪,看向柳知夏走远的背影。

这才是亲哥啊

“呜嘛”用力亲了口钱袋子,这晚柳知秋睡梦都是笑着的。

梦里,大哥朝他丢出好多钱袋子,里面全是一对对银元宝。

堆成了银山。

最后把他埋在下面了。

柳大夫妇、柳二夫妇皆在回外家的第二天就赶回来了。

当天夜里,停了两天的雪又开始绵绵下起来。

越下越大,接连几天没有停的迹象,柳家院外,雪地已经能淹没大人膝盖。

这种趋势,老爷子开始皱眉。

瑞雪兆丰年,可若是雪下得太大,时间太久,那就会成灾。

元宵之前,就有别的村子里传来的消息,不少穷苦人家住的茅草房被大雪压塌。

伤了人。

便是收到这消息不久,柳家就开始有人送伤患来就医。

打破了柳家新年的喜气。

最先被送来的,是个头发已经雪白的老婆婆,腿骨凌晨被塌下来的房梁压断了。

他们村子里的赤脚郎中不敢医,老人年纪大了,受伤后气息极微弱,郎中怕担责。

人送到柳家来,已经只剩一口气撑着。

“囡囡”眼见柳玉笙让把人抬到小诊室,薛青莲皱眉。

那个老婆子,虽然还吊着一口气,但是眼瞳已经涣散黯淡,命息几近于无,若换做是他,他不会劳心劳力去救治,他会建议家眷准备后事。

这么一把年纪了,就算救活来,底子也伤透了,撑不了多少时,终归要死的。

柳玉笙没有说话,眼睛一直在老人上,待将她放平在小诊室里的木榻上,立即用金针在她心口周围几处道扎针。

先将她最后一口气护住。

“薛青莲,帮我拿麻沸散,我要接骨,另外让我切一小片人参片来。”少女直接交代。

薛青莲立即去做准备,没有再多问一句。

送老人过来的是两个中年人,站在小诊室门口,紧张等待,浑冻得直哆嗦也没有走开。

柳老爷子过来,把人请到堂屋,让他们烤火等着。

“别担心,要是那边有什么动静,囡囡会过来传话,你们趁着风雪过来的,先把自己捂暖和,别老人那边治好了,你们病倒了,到时候人谁来照顾。”

那头老婆子也给他们倒来了水,递过去,同时还拿了家里两件旧袄子给他们裹上,“一路过来不容易吧连个牛车都没有,这么把人背过来,腿都得冻坏喽。”

两个汉子裹了袄子,喝了水,频频朝两老点头,眼睛红红。

“谢谢柳老爷子,柳老夫人。”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大雪成灾

“你们是哪个村上的”坐下来,老婆子问。

“我们是泊头村的。”

“哟,泊头村过来得十几里路呢。”老婆子跟家里人相视一眼,眉头皱起。

泊头村在山的另一头,距离杏花村十几里,一条道过来全是崎岖山路,平时天儿好的时候徒步都要走上半个多时辰。

这两个汉子大雪天赶过来,背上还要背个人,那是走了多久

“娘,我跟杜鹃去灶房点吃的端上来”

“哎,快去,我一时没想起这茬。”

陈秀兰跟杜鹃立即去往灶房。

见状,两个汉子慌忙摆手,“不用、不用了,我们不饿”

柳大拍拍两人肩头,“别拘谨,我们这是自己家,不是医馆,弄点吃的有啥。囡囡那里治伤救人,要的时间不短,还有得等。”

两人这才点头。

说不饿,哪能不饿,赶了那么久的路,大雪天特别冻,冷的时候更容易觉出饿来。

现在已经是前贴后背了,只是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我刚才看了,老婆婆况很不好,你们怎么现在才送来”柳二好奇。

说是凌晨伤的,村里郎中不敢治,那就该一早送来,这都下晌了。

老人那么大年纪,拖上半天命都能给拖没。

说到这里两个汉子脸上显出愧色,“本来早该送来的,我们担心诊金不够,在村子里借了一圈银钱,耽搁了时间”

另一人也道,“其实开始我们没敢送来,小神医现在是县主,大伙都说县主跟官大爷是一样的,可能不会随便给咱治病,来之前我们犹豫了很久。”

村里人都这么说,县主跟县老爷都能平起平坐,那么高的份哪还能跟以前一样,给老百姓给穷人治病

真送过来,可能连大门都进不了。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们真的不敢来。

百姓心里,对官有种骨子里的畏惧。

“糊涂”老婆子骂道,“人都伤成那样了,还有什么要顾虑的有什么赶得上人命重要人没送来,就被流言给吓住了这都是什么事儿”

两个汉子被骂得不敢吭声,面露愧色。

确实是他们听信流言,被吓住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尤其人命关天,哪能轻易就被流言左右。

累得老母亲受了那么多罪,最后差一点就。

小诊室里,极是安静。

护住老人心脉,以用特殊手法喂她咽下特制的强效丸,加强命息,再次切脉后开始检查她受伤的断腿。

老人穿着一条破旧发硬的棉裤,上手摸去,里面棉絮成团,硬邦邦的。

柳玉笙立即就皱了眉头。

拿剪刀把裤管剪开,骨头断裂处在小腿位置,整条腿已经肿胀不堪,从皮下透出的紫色触目惊心。

用手触上去,沁骨的冰冷,没有一点温气。

薛青莲一直在旁看着,发现少女几乎一直皱着眉头,想了想,探手搭上了老婆子腕间脉搏。

“脉象很弱,但是已经开始变稳,接骨不难,还有什么问题”值得她皱眉

“她的腿已经被冻僵了。”柳玉笙轻道。

伤势是其一,年迈是其二,让她奄奄一息,还有受冻的原因。

她穿的那棉袄子,只能蔽体,完全没了御寒的作用。

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薛青莲,喂麻沸散,准备接骨。”

老人的腿被冻僵了,是坏事,也是好事。

因为被冻住,所以断骨处的肌组织坏死速度被减缓,降低了接骨的不利因素。

否则从受伤后拖到现在,大半天的时间,老人这个年纪,便是骨头接上了,那条腿也难以好全。

接骨对两人的医术来说,是几乎不需费精力的事,接好断骨做了固定后,给还在昏睡的老人盖上轻暖棉被,柳玉笙走出了小诊室。

留薛青莲在那看着,反正他没事就做研究,在小诊室里边研究边看守也一样。

堂屋里,柳家人都在,两个汉子吃了一顿饭,裹了暖和的袄子,赶路受的冻已经恢复过来。

见着柳玉笙进来,两人立即站起,很是拘谨,“小神医、县主,我娘怎么样了”

“人还没醒,除了断腿,人也被冻伤了,接下来一段子需要好好休养。”否则光是冻伤留下的后遗症,老人怕都难以承受。

“这么说,我娘没事了人救过来了”汉子又喜又忧,喜的是来杏花村寻小神医医治是对的,郎中不敢治,小神医却能把人好好救回来,他们没有白走一趟。

忧的是诊金。

以前小神医给贫苦人家看诊,诊金很实惠这一点在周围一带传得很广,所以有病有痛,即便距离远些,人们也喜欢来杏花村寻医。

但是现在小神医份不一样了,是县主了啊。

县主出手治病,价格能跟以前一样

不单只诊金,还有之后老人休养,少不得要花银钱,根本估摸不出个具体的数来。

“小神医,那诊金”

“诊金五十文,喝三天中药,一天两剂,药钱一百五十文。”柳玉笙在火盆子旁边坐下,“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刚刚接好骨,人不能挪动,暂时把人留在我这里,半个月后把人接走,你们商量下留个人下来照顾老人。”

汉子摸着怀里求爷爷告借来的两百文铜板,愣了好半晌,反应过来后忙不迭点头,红着眼眶付诊金药钱。

“谢谢小神医”

“谢谢小神医”

两人异口同声,杏花村小神医,根本没变,以前啥样现在也是啥样,那些传流言的,都是瞎说

要不是只有两百文钱,寒碜的,担心诊金不够不给治,他们早就背着人来了,哪会等半天才下定决心。流言误人

“囡囡,老人家况差成那样,真没事了”柳老婆子多问了句。

人刚背进来的时候,一张脸都成灰白色了,把她吓得心口砰砰跳。

看着老严重了。

“没事了,之前那样,都是给冻的。”握上的手安抚,柳玉笙看向两个汉子,“今年雪大得很,屋子被压塌的不止你们家吧,两位大叔能不能说说你们村跟附近村落的况”

第三百五十七章 冤家路窄

两汉子对视一眼,点头。

“小神医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们知道的一定说。”

随即同柳玉笙及柳家人说起了大降雪下各村的况。

“这场雪下得太大,一晚上功夫,房顶堆积的雪就能把不结实的茅草顶压塌,我们村里穷,住的房子几乎全是土墙房,有近一半屋顶搭的都是茅草。被压塌的不止我们一家,好些人都受伤了,只是我娘伤得最重,郎中不敢治,让要么送到镇上,要么来杏花村找小神医。”

“除了我们泊头村,周边好几个村落也有人因为房屋垮了被压伤的,像云水村、断桥村、芦溪村”

“那么多村子,没有受祸祸的,怕是只有杏花村。”

杏花村生活好,村民手里有余钱之后,都翻了新房,房顶搭的是厚实的瓦片,房子坚实稳固,非常安全。

要不是有人带了消息回来,根本想象不到这场迟来的冬雪,已经给百姓造成伤害。

“大雪成灾了,房顶垮塌,百姓受害,不知道府衙会不会管,要是不管,可能会出乱子。”柳老爷子听完况之后,眉头皱得紧紧的。

事比他想象的还严重。

“如今的县令算是个好的,民呈上去之后,应该会着手处理。”柳老婆子道。

当初县里土皇帝王成滨的案子,就是县令亲自断下的,能做实事,应该算得是个好官了吧。

“管不管,我们只能等,看官府如何作为。”柳知夏想得要远很多,“现在我们看到的还只是周围一片,其他地方是什么况暂时不得而知,如果各个地方都出现了灾,朝廷那边肯定会有命令下来。”

傅玉筝点头,“如果灾严重,上面肯定会着手应对支援,只是云州离京城甚远,消息传递一来一回都要耗费不少功夫,想要及时等到支援,恐怕很难。”

以王爷为人,断然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只是受到条件限制,恐怕没办法处理及时。

这种时候,最关键的,还是要依靠当地父母官。

一家子开始就这个问题展开议论,柳玉笙坐在旁侧垂眸沉思。

以前她对时事并不关心,在她认为,只要自己亲人好好的,自己边的人好好的,就行了。

可是风青柏是南陵国的摄政王。

小风儿是南陵国的皇上。

南陵国每一寸土地,皆是皇土。

南陵国每一个百姓,皆是他们的子民。

以前能够冷静旁观的事,如今她已经做不到置事外。

那边两个汉子已经商量好谁留下照顾老人,谁回村收拾被压塌的屋子,同柳家人告辞。

临离开前,汉子朝着柳玉笙及柳家人深深一拜。

山里汉子嘴巴不会说话,但是柳家人的善待,他们会铭记在心。

他们没见识,不代表什么都不懂。

小神医的医术,诊金何止值五十文乡野间赤脚郎中看一次诊都不止这个数。

还有药费,出乎他们意料的低廉。

一切,不过是小神医医者仁心

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也只有柳家,才能育出那么好的人来

以后谁要说小神医不好,他们就朝谁挥拳头

将人送走后,另一人去了小诊室照顾老母亲。

柳家人坐在堂屋里,也没了说话的精气神。

今天这母子三人的况,怕只是冰山一角,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正在受灾。

外面风雪依旧不停,屋里人唉声叹气。

只希望官府尽快有所作为,解百姓疾苦。

事跟柳家人预料一样,这次事,还只是个开始。

其后或许是收到小神医照常接诊的消息,开始陆陆续续有伤患病患涌进杏花村。

柳玉笙新年期间的悠闲平静被打破,每里都需要接诊一大批人。

变得异常忙碌。

其中,大多感染了风寒。

由此可见这场风雪受害者之众。

在元宵前一,柳家院外再次来了不速之客。

近晌午的时候,柳家刚吃过午饭,院外就有马车趁风雪而来。

一行三人,两个中年男子,一个少女。

皆是锦衣便袍,上披着厚重的披风用作御寒。

其一男子面相清正端方,浑透着一股威严。

另一男子上气势要弱一些,站在威严男子后。

少女年约十七八的年纪,荷色披风把子裹得严严实实,头上戴着兜帽,露出来的一张脸俏玉白。

“爹,这就是杏花村柳家”少女眉眼间带着倨傲,打眼瞧眼前的院子。

占地颇大,黛瓦灰墙,屋顶墙头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屋檐墙沿都挂着冰棱子。

“应是这里没错了,进去吧。”当先男子举步往里走去。

白,柳家大院没有关门。

方便前来寻医的人直接入内。

此时小诊室里也有不少感染风寒或者意外受伤的患者等待叫诊,相互之间偶有交谈,并不冷清。

柳玉笙跟薛青莲两人一并忙碌。

寻医的人太多,柳玉笙一个人忙不过来,薛青莲被bi)着披挂上阵。

三人走进院子,小诊室那边没人留意,堂屋里柳老婆子等人最先瞧见了。

“你们是谁也是来寻医的”老爷子在屋里扬声问道。

“我等是县城过来的,请问柳玉笙柳姑娘可在家”

找囡囡

柳家人互视一眼,外面三人看样子就不是来寻医的,从县城过来的人,找囡囡,有何事

“外面冷,先进来再说吧。”柳老婆子把人招呼入内,让围在火盆旁边的几人往旁挪动一下,让出几个位置来,“我们家囡囡还在忙着,有事找她你们得等会。”

彼时柳知秋正百无聊赖撑着下巴发呆,偶然抬眼,立即发现了走进堂屋的人后面那名少女。

“是你”

藕荷色披风还有那双傲得不得了的眼睛。简直太熟悉了,刻骨铭心啊

柳知秋咬牙切齿,早就没了感觉的脸颊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听到有点耳熟的声音,走在最后的少女抬眸,对上了柳知秋视线。

顿时火花四溅。

是他那个登徒子

他是柳家人

真是冤家路窄

第三百五十八章 随同视察

“子瑜,你们认识”当先男子顿住脚步,疑惑问道。

“不认识”两人异口同声。

但是看彼此的眼神刀光剑影。

男子皱了下眉头,又松开,此时几人已经进了堂屋。

“这几位应该是柳家长辈吧我们是从县衙来的,我是康世鸣,这是小女康子瑜,后面这位是我的师爷奚景林。冒昧来访,着实不好意思。”

听到男子自报家门,柳家人纷纷站了起来。

县衙来人,康世鸣,不是香山县令又是谁

柳老爷子等人此前是见过他一次的,当时囡囡到县衙接受封圣谕,康世鸣就在当场,只是那时候穿着官服,跟现在锦衣便袍的模样略有出入,是以一时没认出来。

“原来是县令大人,快请坐,不知大人到来,是草民等怠慢了。”老爷子把人往座上请,说是座上,不过就是火盆旁边的小马扎。

他们家没有什么上座、主座的,平时自家人想坐哪里都随意。

好在康世鸣也没有摆官架子,撩了衣摆坐下来,很是随意。

师爷奚景林随在他之后。

倒是康子瑜,看着那张小小的四四方方的马扎,皱了眉头。

她上披的披风比较厚重,一坐上去,披风全都得罩地上。

柳知秋注意力一直在她上,看到她眉头皱起,很是嫌弃他们家凳子的样子,心里更多了一丝反感。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千金大小姐,整骄傲得好像天生高人一等,骨子里看不起乡下人。

要不是大哥暗地踢了他一脚,阻止他说话,他现在就能开口把人讽刺一通。

柳知秋的那点不对劲,也只有柳知夏跟傅玉筝觉察到了,只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会牵扯到一块,当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康子瑜已经坐下,虽然不太方便,但是爹跟师爷都坐了,她要是站在那里,好像嫌弃人家凳子脏似的,有失教养。

“秀兰,你去泡壶茶来,杜鹃,你去跟囡囡说一声,让她忙完了就过来。”老爷子吩咐两个媳妇,为一家之主,这个时候招呼官老爷,总算体现了一回自己的地位,“不知县令大人找我们家囡囡有何要事”

“确实有事。”康世鸣眉头随即皱了起来,脸色沉重,“近来香山县乃至整个云州都受到风雪之害,我在衙门接到来报,香山很多村子民房被大雪压塌,受伤受寒者无数,况很是严重。柳姑娘如今贵为县主,又有一手好医术,我过来是想请柳姑娘能随同我一道视察各个村落,需要的时候,能帮上些忙。”

奚景林补充道,“本来这是府衙的事,不应该来麻烦柳姑娘,但是百姓们对柳姑娘评价很高,很多受了雪灾之害的百姓,比之镇上县上的医馆大夫,更喜欢来找柳姑娘寻医,皆因为柳姑娘医者仁心,是以我们才想到来请柳姑娘随同。”

柳知秋当即暗自撇嘴。

什么医者仁心,直接说他们家囡囡给百姓治病收取诊金诊费极为便宜好了,戴什么高帽。

不过这确实是利民的事,他没有表现不满。

柳家其他人也听懂了奚景林话里的意思。

这短短几时间里,他们家里接诊了一波又一波来求医的百姓,几乎全是生活在困苦边缘的人。

他们会求上门来,不就是因为囡囡医术好,收费还低廉吗。

穷人最怕的就是生病,因为病不起。

有病,没钱医。

而柳家的存在,恰好给了他们一个希望。

所以对于康世鸣这个要求,柳家人没有开口反对。

那种愁没钱治病、愁治了治不好的感受他们家也曾经历过。

囡囡刚出生那会子,一个月都没睁开过眼睛,为了给她治眼睛,家里是想尽了办法筹钱,受穷受急。

还有老爷子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医馆大夫说人没救了,当时那种悲痛绝望,到现在他们一家都还清晰记得。

但是他们也没有开口赞成。

这件事,他们交由囡囡自己定夺,即便知道囡囡不会拒绝,他们也不会轻易地替她下决定。

柳家人沉默以对,没有做出表态,康世鸣并不着急。

来之前,他就打听过柳家的家风。

对于他们的为人处世,也算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他相信,不管是柳家人,还是柳玉笙,都不会拒绝。

柳玉笙那边已经得到二婶杜鹃告知,并没有立即赶往客厅迎人。

治病救人为先。

等她忙活完一轮,暂时得以松下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客厅里氛围不算络,也不冷清。

柳老爷子柳老婆子陪同康世鸣话着家常,其余的话题,则不再提。

“柳玉笙见过康大人,不知此次前来可有要事”走进堂屋,朝着康世鸣见了个礼,柳玉笙直接问道。

她如今是县主,品阶与县令等同,无需跪拜,说话也以平级论。

将来意再说了一遍,康世鸣着眼打量眼前少女,依旧是上次见时沉静婉约模样,脸上带着略显疏离的微笑,接人待物有礼有节。

待他说完,少女已经在火盆旁边坐了下来,将手靠近火盆烘烤,同时干脆的点头应下,“大人什么时候动,我随时可以随同前往。”

没有多余的赘述,也没有任何疑问,利落果断。

“好柳姑娘果然医者仁心这份我代香山百姓记下了”康世鸣赞了句,“如果姑娘方便,我们待会就先行赶往断桥村,那里是目前受灾最重的村子。”

柳玉笙点头,“好,我先下去稍作准备,等我出来就能出发。”

说罢就起往自己的三进小院走,康世鸣要她随同,看重的是她的医术,那些受灾村子肯定有人需要看诊医治,她得带上备用的小药箱。

柳家人知道自家囡囡会答应,就是没料到康世鸣做事也这么雷厉风行,来找了人就马上要带走。

柳老婆子、陈秀兰、杜鹃三个女眷忙跟在自家囡囡后,去帮着她一块收拾出行的东西。

离了堂屋稍远,柳老婆子才问道,“囡囡,你跟着康县令出去,小诊室那边来寻医的人怎么办”

第三百五十九章 老人家有大智

“那里暂时交给薛青莲,他的医术足以应付。”

陈秀兰皱眉,“就怕你走了青莲就撂担子,他对病人没什么同心。”

一语中的,便是现在,薛青莲也是被柳玉笙压着以药水为饵,才勉强悬壶济世一回。

柳玉笙笑道,“要是他敢撂担子,就让二婶拿扫帚揍他。”

杜鹃,“”她现在在囡囡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几人为柳玉笙的话噗嗤笑开来。

“你去吧,青莲那里我多盯着点,最多就是忙活过这段时间,”柳老婆子叹道,“只要阿修那里收到这边的消息,应该很快会有应对,希望他能及时些。”

昨晚上,他们已经让魏红把这里的况以密信方式传递到京城。

官府那边应该也会把况上报,但是速度不会有魏红快。

说是下去准备,再出来的时候柳玉笙也就上多了件斗篷,手里多了个药箱子。

见着自家小孙女小小的影,柳老爷子皱起眉头来,随即道,“让燕红跟着一块去,有什么事也能帮你一把。”

“爹,我也跟着囡囡一块去帮忙,反正在家里也没事,过去还能给搭把手。”柳大立即表态。

“爷爷,我也去,别的我不懂,力气还有一把子,去了总能帮上些忙。”柳知秋也道。

“我也去吧。”这是柳知夏。

受灾的村子,现在定然是乱得很的,囡囡一个滴滴的小姑娘跑过去,就算边有人跟着,也难保不会有什么突发的事。

他们陪在旁边至少能护着她。

家里大老爷们小老爷们的都表态了,柳二不甘示弱,刚要张嘴就被老爷子斥了回去,“一个个的都添什么乱,当是去赶菜市场呢就让燕红去,其他人留下来,我有别的事要你们做。”

老爷子难得振一回夫纲,几人暂时被震住。

最后目送柳玉笙跟魏红上了县衙的马车,趁着风雪而去。

“爹,你有什么事要我们做”柳大问,要是不说清楚,他转不过弯来。

有什么事是比去护着囡囡还重要的

回到堂屋,让一家坐下,柳老爷子道,“这场大雪,整个香山县几乎所有村子都或多或少受到灾害,只有我们杏花村幸免于难。这是我们杏花村的幸事,但是在别人眼里看来,就不一样了。”

老爷子的话,家里人稍微琢磨就回过味来。

柳知夏道,“同样是村子,别人在受苦受难,我们在高枕无忧。现在到处一片乱哄哄的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等事安定过后,定然会有很多人攻讦我们村子。他们会说我们冷漠自私,会说我们见死不救,杏花村会成为众矢之的。”

人心就是这样。

你有的我没有,以前没有发生引爆矛盾的事,大家还能相安无事。

如今突降雪灾,独独杏花村毫发无损,怕是很难再保持以前那种平静。

“爹,你想我们去做什么”柳大又问老爷子。

“这件事光我们一家子去想去做不行,我得去找金福商量商量,杏花村附近的村子,受灾况也不轻,到时候看看能帮上一把的我们就帮帮,一来是为了村子的名声,二来到底也是乡里乡邻,干看着咱心里也过意不去。再来,我们在这边多做一点,就能帮阿修跟囡囡多减轻一点负担。”

众人纷纷点头。

傅玉筝看着这个平时扯着嗓门大咧豁达的老人,心里尤为感触。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便是体现在这里。

老人家有大智。

老婆子第一个支持老伴的想法,“我去找村里老娘们,看看各家有没有旧的用不着的冬衣棉被,收集起来给周边各村子送去。”

“娘,我们帮你。”陈秀兰跟杜鹃齐声道。

“那我们就先等爹跟村长商量好了,到时候看看给那些受灾人家出点力气,搭搭房子灶台什么的。”柳大也领了任务。

剩下三个年轻的,柳知秋凑到大哥跟前,“哥,我们有什么能做的不能赶不上老爹老娘,得遭笑话。”

“有。”柳知夏挑眉,“去找薛青莲拿些祛风寒的草药,你去熬出几大锅来,到时候能用得着。”

“我去熬药,那你去干嘛”

“等你熬好了,那些汤药不得送我跟玉筝负责送药,正好家里有空余的马车。”

柳知秋撇着嘴起,找薛青莲去。

大哥这分明是拿他的劳动成果去做好人好事,他还得在他背后深藏功与名。

老巨猾。

商议好了,一家人各自去忙活。

另边厢柳玉笙跟康世鸣一行花了半个时辰时间,到了杏花村往北最近的断桥村。

地上积雪太厚,马车都极难行,不然这点路程根本用不着半个时辰。

一进到村子,就能感受到这个村子上空的沉重氛围。

连路经过各家民房,听不到一点笑声,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少。

柳玉笙还看到不少屋子房顶有极大的破洞,破洞边缘又被冰雪覆盖,凝结。

凭此就能想象,屋子里面定然是一片狼藉的。

马车最后停在村子里一家看起来稍好些的民宅,几人下车。

“这是断桥村村长的家,此前我曾来过一次。”康世鸣解释。

里面的人听到马车声响,已经赶出来开门,“县令大人,您来了快请进”

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上裹着的棉衣浆洗得泛白,在袖口磨损的位置隐约能看到露出的灰色棉絮。

“之前收到消息说大人要来,我们就一直坐在家里等着,可算把大人给盼来了。”

老者边说边打量了下跟在康世鸣后的四人,对他边还跟着三个女子有些讶异,但是没有问出来。

老人后也开始传来动,等到走进门口柳玉笙才看到,院子里竟然站了很多人,都是从堂屋里涌出来的。

男女老少都有,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无助茫然,紧张拘谨的挤在一块,看向康世鸣的时候,黯淡眼睛才透出点光亮。

显然是知道县令是来帮助他们的,所以,他们在康世鸣上等待着希望。

“这么多人在啊,”康世鸣朝断桥村百姓点点头,“走,都进屋子里去说话。”

第三百六十章 他们说你长得可好看了

现在是晌午刚过点,天空依旧灰蒙蒙的,雪暂时停了。

但是也许下一刻,就会降下更大的雪花来。

外面是极冷的。

那些窝在大人边的小娃儿,几乎无一例外的流着鼻涕,脸蛋鼻头通红。

重新回到堂屋里,不大的空间立即被挤得满满当当,一双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全投注在康世鸣上。

“今本官过来走访,就是想核查一下受灾百姓的况,然后定下扶助救援的措施。刚走进村,我看到不少民房被压垮了,你们村子的况是周边受害最严重的,麻烦村长把你们的况汇总说一说。”

村长忙点头,搓了搓手,“村子受灾的人家我已经盘点过了,总共有十八户人家房顶压垮,受伤的人有四十多个,唯一庆幸的就是没有人伤亡。受灾人家现在屋子不敢再住,暂时分到其他人家待着,等房屋重新修葺起来再搬回去。这几天我也聚集了村里劳力帮着忙活,但是需要的东西太多,缺吃少喝的,很多人连御寒的衣裳被褥都没有,要是再继续冻下去,况会变得更严重。”

康世鸣沉吟,“这些况届时我会上报朝廷,村长继续召集人手,村民之间相互伸把援手,至于受伤受寒的人,今我带了杏花村小神医一块过来,到时候由她帮忙救治。”

“杏花村小神医”在官老爷面前极为拘谨慎微的人群顿时动起来,纷纷看向两个年轻姑娘。

他们只知道小神医年纪很轻,才十六岁,不知道两人中哪一个是小神医。

杏花村在他们的印象里,已经是各村子仰望的存在,而把杏花村发展到如今地位的,就是小神医柳玉笙。

可惜他们这么多年,也没人亲眼见过小神医模样。

因为他们从来没去过杏花村。

断桥村穷,生病了不会去治,都靠着熬过去,省看病的银钱。

柳玉笙站起来,“我是柳玉笙,这边的事有县令大人核查,可以着人给我带路,我先去看看伤病患。”

“这位就是小神医我、我带你去”人群里立即有人扬声。

每个人落在柳玉笙上的视线激动又复杂。

“好,”朝最先说话的人点头笑笑,柳玉笙跟康世鸣对了个眼神,即背起药箱往外走。

康子瑜看着柳玉笙背影,有心想说些什么,蠕动了下唇角,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在马车上的时候,她也想跟少女搭搭话的,但是就是说不出口。

而屋里的人,看到柳玉笙走了,好几个孩童竟然也拔腿跟在后面,推推搡搡的想靠近又不敢上前。

前面带路的是个青年,二十来岁模样,很是激动兴奋,边引路边不时回头看柳玉笙一眼。

这副模样让柳玉笙失笑,“我上没有长三头六臂,不用一直看我,好好带路。”

青年立即挠挠头,讪道,“是我失礼了,柳姑娘。我我叫洪长峰,你在我们村子里很出名,大伙经常提到你,都说你很、很厉害”

许是太过激动,青年说话有些语无伦次,频频回头,脚下没注意差点摔了一跤。

引来后面跟着的孩童们笑话。

“我猜应该是说我医术好,会赚钱。是不是。”眼瞧着青年涨红了脸,柳玉笙笑道。

这般略显自夸的话语,瞬间缓解了青年的紧张尴尬,也让不敢靠近的孩童们慢慢靠了过来。

“确实是这样。”青年放松下来,说话也不卡壳了,“村子里没人见过你,平时聚在一块聊天,就会猜你长什么样子,讨论你医术有多高,说杏花村酒坊又出了什么新的酒”

“姐姐,他们说你长得可好看了”有孩童突然冒出一句来。

“听谁说的呀”柳玉笙揶揄。

孩童们立即害羞的缩了脖子,捂嘴腼腆窃笑。

小孩子尚不识愁滋味,不知道村子里发生的那些事,给人带来的焦心。

这样好,孩子们至少没受到多大影响。

青年最先带柳玉笙到的第一间民宅,有两个伤患,是一家子,现在借住在这里。

屋子很有些年头了,土筑的墙壁发黑,外墙脱落,显得陈旧斑驳。

洪长峰直接把人带到伤患住的屋子,进门的时候,其中一个伤患,年约四十左右的男子正躺在木板上咳嗽,昏暗的光线里,都能看出他脸上的苍白,嘴唇隐隐发乌。

“这是杏花村的小神医,来帮着治病的,叔,我先扶你坐起来给小神医看看。”洪长峰说着就上前把人扶起。

门口聚集了一大家子人,好奇的看着柳玉笙动作。杏花村小神医几个字,似乎总能引起他们极大的兴趣。只是不敢上前打扰,小神医边跟着的那个女子,初看不显眼,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但是若有人想要靠近过去,女子上立即回散发出一股气势,压得人心惊胆战。

柳玉笙没有分心思想太多,上前为伤患诊脉,探过脉象之后就了解洪长峰为什么先带她来这家了。

这个人伤得很重,是内伤。

“怎么伤的”她问。

“是被房梁上腐朽的柱子掉下来砸伤的,当时砸中后背。”洪长峰忙答。

人被砸了后他们去把人救出来,男人一度出现昏迷,后来村里人曾建议男人去杏花村找小神医看病,被拒绝了。

都是穷给闹的。

只要还能撑,没人舍得掏钱去看病,哪怕是几十文。

听到是小神医,男子还撑开眼睛来看了一眼,只是说不出话,喘息间喉咙发出赫赫急促声响。

俨然是气管岔气的病相。

再结合诊脉及观气色所得,伤势已经非常严重,出现了内腑囊肿,这是被砸伤五脏了。

“小神医,怎么样”洪长峰问。

绕在旁边的孩童跟门口的一群人都竖起了耳朵。

寻常百姓,见着当官的见着贵人会异常拘谨,现在柳玉笙在他们面前就是高不可攀的贵人,让他们连随意搭话都不敢,只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

“尚能治。”柳玉笙轻道。

内伤伴有肺水肿,如果今天她没来,对方这种况,硬撑撑不了多久。

第三百六十一章 真正的医者

有条不紊扎针,再行细诊。

光是解决男子的气管问题及肺部囊肿积水,便要耗费很长时间。

为了不耽误工夫,柳玉笙对洪长峰道,“我这里暂时走不开,村里还有其他伤患病患的,你帮忙把他们叫到这里来集中,届时我一并看了。能节省不少时间。”

顿了下,扭头看向房门口,“只是要叨扰房主人家,还请见谅。”

门口的人静默了好一会,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连连摆手,“不叨扰,不叨扰,小神医是为我们村子治病救人,你想呆多久都行!”

刚才他们没听错吧?

小神医居然客客气气的对他们说还请见谅。

那么一个贵人,待他们这些穷苦老百姓居然这么随和?

激动之下,眼见洪长峰要出门召集伤病患,也自动自发的跟上帮忙。

村里受伤的染病的人不少,分散在村中各户人家,光洪长峰一个人,得在整个存在打一个大圈来回才能把人叫齐。

他们去帮忙,让村子里的人口头传个话,才最为节省时间。

毕竟小神医来这一趟,不可能一直呆在他们村子里,不定什么时候人就要走了。

到时候没轮上救治的,不是白白错失机会。

这边厢魏红看柳玉笙专注医人,也悄悄走离了房间,让人帮着搬个桌子椅子的摆在堂屋里。

这里光线较为充足些,待会人来了,让囡囡在这里接诊比较方便。

房间里受了内伤的中年男人,经由柳玉笙扎针一轮之后,脸色暂时有所缓和,屋里的眼睛慢慢睁开来。

“谢谢……小神医……”声音仍然很是虚弱,只是气管里的气音已经消失,说话不再那么费力。

柳玉笙看了他一眼,“伤那么重,为何不找大夫就诊,只靠熬着,你最多只能过今年的元宵。”

内伤,肺肿胀,肺积水,五脏皆伤,她都想象不来得要怎么撑,才能忍下那种痛。

“杏花村离这里算不得远,拉一辆牛车,个把时辰也能到得,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

中年男人苦苦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反倒是还在门口看着的人忍不住,替他辩解一句,“小神医,不是他不想去找您看病,百八十文的诊金比之镇上确实已经非常低了,可是这么点他也拿不出来啊。他家里孩子在上私塾,每个月都要交束脩,光是这点就已经掏空他们家底了,他就是为了孩子,才把自己生生熬成这样。”

柳玉笙并未同情,反而眉头皱得更紧,“为了孩子,不是更应该护好自己的身体性命么?为了省下孩子束脩,拿命来熬。若是命熬没了,你的孩子这个月尚能上私塾,下个月呢,明年呢?以后谁来负担他保护他?谁来赚银子供他上学?”

房间里外皆一片沉默。

中年男人被说得哑口无言。

好一会之后,才听他低声道,“这个后果其实我也知道,熬得过就是捡来的命,熬不过去,人也就没了。怎么可能不懂?我懂的,都懂的……”

男人最后一声极轻的叹息,传入柳玉笙耳中,也勾起了她心中触动。

实则她也懂。

乡户人家,日子穷苦的时候恨不能一文钱掰成两瓣来花,自个生病了,不舍得医,抱着那丁点侥幸心理,希望最后能省下点看病银子来。

归根究底不过是一个穷字给闹的。

这就是现实的无奈。

有时候你明知道该怎么样做才是对自己最好,却终究被迫着,做出另一个选择。

替男人看诊完,柳玉笙即刻罗列了一张单子给魏红,让她回去帮着带她需要的草药过来。

此次出行,她药箱里只带了火烈草制作成的成药剂,以及一些寻常伤药。但是男人需要用到的药比较特殊,需得另取。

来之前她也没想到会有人被砸出那么重的内伤。

空间倒是有很齐全的药材,但是眼下人多眼杂,她不能妄自拿出来。

拿了清单,魏红就赶往村长家,借用府衙的马车网杏花村赶,一来一回一个时辰能行。

那边洪长峰等人已经把人召集过来,在这家民宅里汇聚越来越多。

柳玉笙坐在堂屋,简简单单一张木桌子,一张木凳子,开台接诊。

除了房间里男人受伤最为严重之外,聚集在堂屋的其他人,伤患大多是中轻程度的伤。

受寒的人对她来说也较容易医治,她有火烈草。

当初钱万金在京城顺手带回来的火烈草种子,恰好是治疗驱寒的最佳良药。

她在空间里种了一小片,每每成熟的时候就采下来制作成成药剂,这个时候堪堪派上用场。

而且分量足够。

这些前来求诊的村民,还没轮到的酒安静坐在一旁,没有人随意开口说话,出声打扰。

木桌前的少女,为人诊病的时候极为专注,眉眼沉静平和,说话也轻声细语,对待任何一个患者,都不曾敷衍。

四十来个病人,一一经由她手探脉确诊,给药。

一坐就是以一个时辰论,少女却由始至终没有现出过不耐烦的情绪,人们只能从她偶尔悄悄按压手腕的动作,看出她实则已经累极。

身为大夫该有的济世为怀,在少女身上,他们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这是一名真正的医者。

柳玉笙一直专注在接诊当中,对于周遭的目光,全然没有去留意。

也不知道康世鸣带着村长等人,在院子门口站了很久,最后摆摆手,又悄然退了出去。

不愿进去打扰。

“奚景林,回府衙之后发一张公文,跟城中各个医馆药房征药。但凡用于医治风寒伤寒的中草药,全部需以进价征给官府,香山县雪灾之害,全城百姓当同舟共济。”

“是,大人,回去后下官会立即撰写公文。”

康子瑜闻言,往后头院子又瞧了一眼。

来之前,爹爹并没有跟城中医馆药房征药材的想法,是柳玉笙让他临时做出了这个决定。

爹虽然是父母官,却不代表能在香山县做一言堂,但是此举一出,就等于损害了城中很多人的利益,到时候爹爹的仕途肯定会变得更加艰难。

他明知道,还要这样去做,是柳玉笙影响了他。

第三百六十二章 康世鸣的目的

柳玉笙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

但凡靠近她的人,很容易会被她所感染。

让人不由自主的,往正轨靠近。

诊治完最后一个染了风寒的人,柳玉笙手腕跟脖子已经累僵。

坐得太久,整个椎骨都开始刺痛。

便是在家里,她也没短短时间里接诊那么多病人的。

超高负荷。

康世鸣等人也不知道是赶巧出现,还是算准了时间,她这边刚忙活完,他们就过来了。

“柳姑娘,今日劳累了一个上午,我代断桥村村民多谢你援手相助。”

“康大人无需如此,我只是做我能力所及,分内之事。”她医人救人,不是为了康世鸣,也不是为了一声感谢。

看着天色不早,要赶往下一个受灾村,时间上来不及,怕是要等明日继续了。

临走前,柳玉笙拿了魏红带过来的药,进房递给床上还躺着的中年人。

此时他身边多了一个妇人,还多了个十岁年纪的男孩。

“这是你的药,一包一剂,用水煎成一碗,每天两次。药不是无偿,我且给你记着,日后有了银钱再还。我家在杏花村,上门即可。”

男人看着柳玉笙,缓缓抬起手来将药接过去,“谢谢小神医。”声音哽咽。

他身边的妇人已经泣不成声。

男孩当即跪在地上朝柳玉笙叩了三个响头,“神医姐姐大恩,我们必定铭记于心,这药钱,一定上门归还!”

柳玉笙展唇,伸手在男孩头上揉了把,“我记着了,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日后别要随意同人跪拜。”

男孩抬头,定定看了柳玉笙片刻,突然道,“神医姐姐,日后我若学有所成,能不能去你的酒坊给你做工?”

这句话,不仅中年男人跟妇人被震住,围在房门口的人群也被震惊了。

小孩子当真是年纪小不知道天高地厚,什么话都敢说。

杏花村酒坊那是什么地方?是整个苍梧镇乃至整个香山县百姓都想往里挤的地方。

在那里做工,月钱高,有奖金,有分红,但凡年节还有丰厚福利。

倘若杏花村对外招人,还能轮得到他一个黄毛小子?

早就挤破头了。

可惜,杏花村酒坊只招收杏花村村民做工,从不外招。

这些年不是没人凭着沾亲带故的关系,去找杏花村民帮忙说项,结果全被一口回绝。

就没人成功过。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绝了那份心思,知道想进那个地方是不可能了。

所以这次哪怕柳玉笙这个酒坊主人就在眼前,也没人敢开口相问。

“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妇人回过神来后立即去拽还跪在地上的男孩,一边紧张同柳玉笙道歉,“小神医莫怪,孩子年纪小,说话莽撞了……”

这头人家小神医刚帮着他们诊病救人,孩子就问出这样的话来,不是让小神医以为他们在她身上打主意么?

柳玉笙脸上并没有愠色,反而饶有兴致的问,“既是学有所成,就该光耀门楣,缘何还要屈居于人,去做一个长工?”

“我们家穷,爹娘供我读书十分不易,我爹这次被砸伤,都不舍得去寻大夫医治,要把银钱留给我用。倘若我读书出人头地,日后自然能光耀门楣,可是我不想爹娘为了我再苦上那么多年,比起考那除了得个名声毫无用处的秀才举人,我更想能早点实实在在奉养爹娘!”

男孩声音还透着稚嫩,这番话落地,却教周围的人久久无声。

柳玉笙再次笑开来,“若你学有所成,届时,我可以考虑考虑。”

男孩立即眼睛一亮,“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县衙的马车走了。

康世鸣跟柳玉笙等人乘车离去。

然他们走之后很久,那个民宅里的人都没有散去,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没有回神。

直到有人开口,“刚才小神医说考虑考虑,意思是不是杏花村酒坊以后可能会外招?”

“肯定是!”沉寂的屋子里立即就这个话题热议起来。

就连雪灾带来的阴霾,都被这股热烈焚烧干净。

“小神医那话,就是以后可能会外招的意思!你们想啊,她既然开了那个口,还能不作数?这有一就有二,没准以后咱真的就有那个希望能进酒坊!”

“别高兴的太早,酒坊就那么大,光是杏花村的人就已经占满位置了,能多招一个人进去已经不容易,还能招八个十个百个?”

“万一酒坊扩建呢?”

“是啊,酒坊生意那么好,出产的酒听说从来就是不够卖的,都得限量才能勉强供应得过来。真的很有可能会扩建!”

这些议论,柳玉笙不知晓。

康世鸣将她跟魏红送回杏花村,约定第二日去云水村聚头之后就走了。

回到家柳玉笙才知道,她离开一个下午的功夫,家里人居然都在干大事。

爷爷跟村长商议过后,取得村民们一致同意,出力帮助周边受灾村落。由爹跟二叔带头,明日开始去往各个村子帮忙重建垮塌的房屋。

奶奶带着娘跟二婶一下午功夫,居然从各家各户收集出一大批的物资来。

二哥跟魏蓝则在灶房里霸了两个大灶,起锅熬汤药,干劲十足,弄得整个柳家院子都是浓郁的草药味。

大哥跟傅玉筝则已经驾了马车去给最近村落送汤药,人尚未回来。

薛青莲那个懒货今天也没能闲着,被压迫认认真真接待前来柳家求诊的人,整整忙活了半天,刚得歇一歇。

简直是众志成城。

至于泊头村那位婆婆,柳玉笙也是今日忙完回来才听说,前几日里人腿脚好些,家里已经来人把她接走了,不肯在柳家多有打扰。

环视少了显得冷清下来的大院,想着家人现在在忙活的事情,柳玉笙心中触动更深。

其实她知道,康世鸣今日会特地过来叫她随同,名目上是需要她的医术帮忙,实际上另有目的。

就是为了让她亲眼看一看杏花村以外村落的原貌。

亲眼看看那些陈旧破败的房屋,看看底层老百姓的生活现状,去看看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那一双双茫然黯淡的眼睛。

让她经由这些触动,去做某些决定。

作为改变杏花村的那个人,她能造就出一个杏花村,就能造就出第二个。这就是康世鸣的目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这个旨意我不会下

晚膳的时候,劳累忙碌半天的一家人总算齐齐整整坐在一块。

柳玉笙问老爷子,“爷爷,你怎么想到去找村长商量,要帮助受灾村落跟百姓?”

“杏花村隶属香山县,现在整个香山都在受灾,这种时候咱必须得有所作为,如果袖手旁观,等到风雨过了,杏花村怕是就得迎来**。”老爷子毫不避讳,“况且,我们也确实该做,都是南陵国的百姓,咱们这个时候帮上一帮,也等于在帮阿修跟小风儿,既能帮助别人也能帮到自己人,不是那个什么两美嘛。”

“爷,那叫两全其美。”柳知秋教爷爷学成语。

“是啊,两全其美。”柳玉笙展开笑颜,眼底云雾散去,现出清明。

吃过饭,沐浴上床,这一晚柳玉笙睡得极香沉。

入夜后,外面停了半天的风雪又开始侵袭这片土地。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柳玉笙都跟着康世鸣,马不停蹄的赶往一个又一个村落。

去查访受灾情况,为受灾百姓进行诊治。

也是这几日的功夫,让柳玉笙的名声在百姓当中传得更广更高,开始名声大噪。

柳家那边也没有停下来,对附近村落开始了援手。

帮忙重建,赠送物资,赠送汤药。

原本在十里八乡成为典范,已经开始被仰望的杏花村,在各村眼里,褪去了高攀不上的外衣,相互之间的关系逐渐缓和。

受灾半月后,京城那边收到了出自杏花村的消息。

风青柏看着手中密信,眉头皱得极紧。

香山雪灾。

地域性的灾害。

受灾者众。

这对于执政者来说,是极大的坏消息。

倘若处理不好,百姓会积怨,造成社稷不稳,政敌更会抓住这个理由进行攻讦。

稍有不慎,后果会是连续性的。

“皇叔,这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风墨晗趴在他旁边问,眉头同样皱得紧紧的,“应援救灾肯定要做,何况那还是柳姨的家乡,但是你要亲自去,恐怕去不了,边关将士即将回朝,你需要负责嘉奖封赏,三月要竞选皇商,亦需要你最后定夺。四月就是春闱了,最后殿试你不能缺席。四月末则是选秀的关键时刻,我们得需防着老妖婆在最后关头算计,你是一刻离不得京城。”

唯有派遣巡抚官员。

风青柏知道自己抽不开身,但是巡抚也不能随意指派,朝堂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钦点巡抚尤要谨慎,倘若不小心点中对方的人,那就等于自己往自己身上捅一刀。

只要对方稍加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手指轻敲桌面,风青柏在心里过滤能用的人选。

风墨晗也撑着小脑袋瓜子帮忙想,然后眼睛骨碌碌转了两下,骤然发亮,“皇叔,要不我去吧?”

风青柏抬眸,淡淡看着他。

“我去最合适啊皇叔!宫里的事情有你处理,我在不在都行,但是如果由我去应援救灾,你想想,百姓会有多轰动,皇上亲自参与救灾,对他们得多重视啊,我的名声嗖嗖嗖的就上去了,而且我绝对不会背叛皇叔,那些人背后想使什么手段,用什么筹码策反,都会无功而返,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一点。是不是?”

噼里啪啦大说一通,把自己亲自前去的好处极力渲染,风墨晗眨巴着眼睛期待的看着他家皇叔。

当然,表情是一本正经的。

让皇叔感受到他真的是去认真做事的用心。

他绝对不是在假公济私。

好一会之后,才听到他皇叔淡淡开口,“让你去,你是想之后整个天下传言你跟皇叔抢人?”

刚开始风墨晗有点反应不过来,抢人?抢什么人?

等到脑子里闪出一张脸来,把风墨晗惊得跳起,“皇叔,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你别误会,我就是想一来能帮你解决难题,我能得到名声,还能顺便去看看柳家太爷爷太奶奶,一举三得,我对柳姨绝无非分之想!”

这个真冤枉!

“你没有那个心,别人不知道,只要有心人稍微放出点风声来,假的也能变成真的。这一趟你去不得。”停下敲击桌面的手,风青柏道,“你拟一道圣旨,着香山县令康世鸣全力救灾,另加封如意县主为此次赈灾大使,协同县令康世鸣一同出力。”

“皇叔?”风墨晗有点不明白了,这种事情,随时可能成为政敌相斗的筏子,不该把柳姨牵扯进来。

倘若她做得好,不过是多一句夸赞。

若是做得不好,就得成为众矢之的。

“按我说的做。”

“你先告诉我你的真正用意,否则这个旨意我不会下!”懂事以来头一次,风墨晗没有对风青柏言听计从,小脸绷得紧紧的,极为严肃。

他不能让柳姨踩进旋涡!

凝神看了小少年片刻,风青柏勾起唇角,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相信你柳姨,也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柳姨有半点损伤。”

头顶的温暖缓和了风墨晗脸上的沉凝,脑袋下意识在男子大掌下蹭了蹭,扭扭捏捏嘀咕,“那你也要把话跟我说明白,你把柳姨拉进政事来,是想做什么。”

风青柏笑,身上散发出来的无与伦比的强势与睥睨。

“造神。”他说。

当天,宫中拟发的圣旨,着人以特殊渠道快马加鞭送往云州香山。

圣旨上除了风青柏所言,风墨晗还另外多加了一条,命云州各级官员,全力配合赈灾,在此期间,谁若敢在其中横加阻碍令救灾无法顺利进行者,定斩不饶!

同一时间,风青柏在王府召见了钱万金。

接到诏令的时候,钱万金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风青柏那个家伙在搞什么?有事直接上门说就成了,搞什么诏令,吓唬他啊?

这也太正式了,让人心里发慌。

王府门房已经对钱万金太过熟悉,见到他上门,基本用不着在通报,直接放人。

一路冲进王府大厅,“风青柏,你在搞什么鬼?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小爷时间宝贵着呢,要不是你搞个什么诏令我不得不来,现在我已经在去云州的路上了!”

在家过了个欢快年,连着过完元宵,这是这几年来他在家待得最久的时候了。

所以年后把京中事情交代清楚,他就准备启程去杏花村。

第三百六十四章 他要的,是民意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去了,他都觉着不习惯。

换做以前,年初二他就收拾包袱往杏花村赶。

跟嫁了人的娘们回娘家一样,归心似箭。

这次晚点了,到处连年味都散了,回到杏花村拿不到柳爷爷柳奶奶的红包了。

至少损失十两。

大厅里,风青柏正在泡茶,自己动手,免得下人糟蹋了笙笙亲手炮制的好茶叶。

待得钱万金在他面前大大咧咧坐下,推了杯热茶到他面前,才道,“找你过来自然是有事。香山遭了雪灾,有事需你帮忙。”

刚把茶杯捧起来想品,闻言钱万金砰一声站起来,连囡囡的特制茶都顾不上了,“福囡囡怎么样?柳家有没有事?出雪灾你现在才告诉我?!”

“我早上刚收到消息。”

“我立即启程回杏花村!”钱万金转身就走,心急如焚。

“笙笙跟柳家没事,杏花村幸免于难。”

钱万金想给他一拳,说话就不能一次说完整?

脚跟转了个圈又绕回来坐下,喝刚才那被差点被他洒了的茶,“杏花村没事你召我过来干嘛?福囡囡不在,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福囡囡跟柳家还有杏花村没事,那他就不急了,至于别的地方受灾了,别人受苦了,这些不关他的事,那是风青柏要操心的。

“我让风墨晗拟了圣旨,加封笙笙为赈灾大使。”

“风青柏,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我就不敢揍你!”钱万金再次炸毛,“你脑子没毛病吧?以前拼命把囡囡护在身后,现在又拼命把她往前推?什么狗屁大使,事情要是做不好,福囡囡就得被推上风口浪尖,你朝堂上那些政敌能放过她?!”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别跟个恶犬一样动不动就咆?”

“你才恶犬!”

“你听不听?”

“你说。”安静下来,钱万金瞪着风青柏,就看他能说出什么二五六来。

“钱家在京中的势头已成,且正在往整个南陵扩散,已经开始隐超柳家。我需要借一借这股势。你去云州之后,趁着势头想办法说服那边的豪门大户募捐善款,作为赈灾之用。但是,需冠以钱家跟如意县主的名头。若事成,钱家跟笙笙的声望在百姓之中会拔地而起。有了民心民意加身,便是朝廷中人,也轻易动你们不得。”

合着风青柏打的是用民心所向对抗朝廷恶势力的主意?

“你还真会想,什么都给你利用完了。”钱万金哼哼,“这个倒是没问题,最后得利的是钱家跟囡囡。不过你也太会打算了,你的百姓遭灾,你一毛不拔就算了,朝廷总该拨点赈灾款吧?一文钱都不出,百姓势必得诟病当朝执政者。”

当朝执政者,不就是风青柏呢。

到时候他被百姓唾弃的画面,啧啧,想想都觉得痛快。

“朝廷不拨银子,对你们来说是好事,成了,名声全是你们的,跟朝廷没有半点关系,朝廷沾不了你们的光,不正合你意?”风青柏唇角轻勾。

“我才不信你,你一肚子坏水,没好处的事情你会做?”

“你可以启程了。”

“风青柏,你就过河拆桥吧!”把他利用完了扔,渣男!

“放心,该是钱家的,我不会抹杀。”

这算是他给钱万金的承诺了。

以后不管如何,兔死狗烹的画面,绝对不会发生在钱家身上。

“这个,你代为转交给笙笙,”钱万金临走前,风青柏递给他一沓银票,“她想做什么让她尽管放手去做,这些皆由她分配。”

钱万金把银票接过来,当即开始数,哗然,“三十万两?风青柏,你居然这么有钱?!你哪来的银子?是不是贪污受贿了?”

不可能啊,三十万两,就是钱家一下要拿出这么多钱来,都得经过家族商议,还得跳动流动的款项,才能筹集得出来。

风青柏一出手就三十万,他又不做生意,又没有生钱的门路,难道是大风刮来的?

“这个是王府机密,知道的外人都已经死了,你要听吗?”风青柏淡道。

“嗤,又想吓唬我,爷是外人吗?啊?是外人吗?”虽然跟风青柏杠,但是钱万金没有继续追问,谁还没点小秘密了,他钱万金也不是那么八卦的。把银票抖了抖塞进怀里,“福囡囡做大使行善,你在后边出力出钱,半点好处捞不着,不委屈?”

“我女人做事,我出钱,有问题?”

钱万金转身就走,不想多看那张脸一眼,又招摇又欠揍!

银子现在在他手里,回头他就把银子贪了!自己到福囡囡面前卖好去!

“你要是想私吞,钱家可能会加倍还给我。”男子声音从后面凉凉传来,比大冬天的劲风还要冻人。

“谁要私吞你银子了?小爷没钱怎么着?”钱万金拔腿就跑。

他妈的,风青柏简直成精了!

他肚子里想什么他都能知道!

王府大厅里,风青柏坐在那里,继续静静品茶。

正月的京都,虽然雪停了,依旧处处白雪堆积,需等来年春才会化开。

钱万金此行赶去杏花村,需要的时间会比以往久一些,路难行。

不过,却甚是值得期待。

只要笙笙在百姓心目中声望拔高,地位也会随之提升,柳太妃一脉想在她身上打主意,就没那么容易了。

笙笙要站到他身边,并肩而战。

既然如此,他也需换一种方式,去将她保护周全。

他要的,就是民意。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谁敢枉顾民意,势必翻船。

钱万金回到钱家,交代了一声之后马不停蹄就出了京城,希望能用最快速度赶回杏花村。

匆匆忙忙连根石纤柔告别一声都来不及,只给她留了个口信。

如今正值寒冬,到处冰天雪地的,一路急行若是遇上风雪,就得滞留,他担心等他赶回去,那边事情都已经接近尾声了。

本来走水路能缩短路程,偏生大冬天的河面都结冰了,船都开不了,还水路个鬼。

钱万金往杏花村的一路上,都在骂天骂地。

第三百六十五章 找不出第二人

京城那边有所动作的同时,柳玉笙这边跟着康世鸣已经差不多走访完整个苍梧镇。

十里八乡的情况也全部烙在了她心底。

各个村庄受灾情况不一。

有轻有重,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没有人伤亡。

即便如此,也让她产生了极大感触。

近半个月时间,每天,她都会看到底层穷苦百姓的生活状态。

破败房屋,破旧衣裳,沧桑面孔,饱经风霜的眼,还有每个人身上流露出来的悲苦。

透过他们的眼睛,能看到那里面深藏的卑微。

有时候忙起来也需在各个村子吃饭应付,她吃过最好的一顿饭,也就是席面上多了几个白面馒头。

就这,还是村子村长家为了不怠慢贵客,咬牙给弄上的。

这些,在杏花村是完全看不到的。

从最后一个村落离开的时候,康世鸣邀她上了府衙的马车,有话对她说。

“柳姑娘,这段时间辛苦了,随着我东奔西走,而且每每是你出力最大,各村子的百姓,都受了的恩惠。”

这段时间的救伤治病,柳玉笙没有从百姓手中收取诊金,就连药钱,也有很多是记账的。

等于这段时间她就是无偿的做着一切。

虽然康世鸣那边也从各个医馆药房强硬征收了药材,但是作用不大,疗效比不得她的火烈草成药剂,所以几乎没有派上用场。

不是说她计较那点诊金药费,而是有些先例不可开。

医者仁心,也终归要受世俗限制。

她若全然无偿,以后人人病了要买药了都来找她,香山县的医馆药房就会形同虚设,等于断人生路。

她一个人,再有能力,也医不完整个天下。

那么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康大人想要同我说什么,不如直接开门见山吧。”柳玉笙叹道。

官场那些门道,在她这里不太适用,她也着实不是喜欢跟人兜圈子的人。

康世鸣愣了下,笑开来,“是康某不是,在官场混久了,行事便顾头顾尾,总想着事事圆滑。柳姑娘既然干脆,我也不兜圈子,走访了十里八乡,柳姑娘也看到了百姓现今生活的现状,可有感触?”

“有,”柳玉笙点头,“杏花村在十里八乡是个例,这些年来整个苍梧镇抑或整个香山县,除了杏花村之外,百姓们的生活依旧如故,穷,苦,挣扎在底层。”

“十几年前,杏花村是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穷。我翻过卷宗,上面记载那时候的杏花村村民只懂靠天吃饭,田地还逐年减产,忙活一年到头,缴了粮税之后余下的粮食根本填不饱肚子,要靠野菜充饥,才能勉勉强强挨到下一年。”康世鸣说到这里,脸上露出触动,语调开始逐渐加快。

“杏花村的改变,出自柳姑娘,听说从小你在村中就有个绰号,叫做福娃娃,很有福气,只要是你身边的人,都会得到福气惠泽,此后杏花村粮食增产,开起了酒坊,一个小小只有百来位工人的酒坊,养活了整个村子,名气传遍整个南陵。”

柳玉笙没有插话,静静听,康世鸣为了了解杏花村,翻阅衙门记载的宗卷,是早就打定主意要怎么说服她了。

“柳姑娘的能力,整个苍梧镇有目共睹,便是香山县上流圈子里,对柳姑娘也每每多有提及,很多人想跟你做生意,都不得其门而入,让人兴叹。”

“我与钱家合作,生意上的事情是钱家打点,酒坊的事情也不需要我管理,说能力,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能力,只是给酒坊供了几个酿酒配方。杏花村能有今日光景,是村民们自己努力换来的。”

让柳玉笙喜欢的,不止的他们做事情认真努力,还因着他们的人品。

杏花村的人心齐。

酒坊越来越好,嫉妒的人不在少数,很多人都打了主意想套配方,套不着配方就想挖墙脚,把村民挖到他们的酒坊里为他们做工,借此获悉村民的手艺。

最后皆铩羽而归。

如果按照现代的说法,与其说杏花村是一个村子,不若说他们是一个打不散的团队,向心力极强。

康世鸣自然也知道酒坊这些年来,遭遇的那些小动作,也知道柳玉笙的顾虑。

说白了,柳玉笙是怕麻烦。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野心。

安守一隅,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有济世胸怀,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处世冷漠。

她只对自己在意的人,尽心尽力。

“柳姑娘,”康世鸣轻叹,“我真的很想说服你,但是显然,你不是个会轻易被人左右的人。希望你不要怪我在你身上打了主意,我是香山县的父母官,既为父母官,我就需为我治下的百姓谋实事。而你,是唯一一个能带领百姓走出难关,带领他们致富,而不会剥削他们的人。”

不剥削百姓,整个南陵国除了柳玉笙之外,他找不出第二人。

但凡做生意的人,皆精明,纯为一个利字,只会把利益往自己身上拨拉,断不会将自己的利益,分给为自己做事的百姓。

做生意不是慈善。

唯有柳玉笙,将两者结合得相得益彰。

所以,她赢得了整个杏花村村民的心,那个小小村落,在外人眼里,固若金汤。

“康大人,我想做的事情,便是你不插手,不说服,我也会去做。”柳玉笙笑答一句。

这话又让康世鸣为之一愣,继而欣喜,“柳姑娘?你的意思是……”

“等我的合作伙伴过来,我会跟他商量,在周边村落建立酒坊分坊,招收周边村民做工,至于到时候能做到哪一步,能走多远,着需要看百姓们自己,我不敢断言。”

“好,好!只要柳姑娘有心,其他村子就算搭不到杏花村等程度,至少也能让他们不用再整日为生活愁苦,柳姑娘此举不止帮了百姓,也未我解决了心头悬着的一大难题!”

康世鸣开怀大笑,他刚才几乎要以为自己无功而返。

少女虽然只有十六岁之龄,却绝对不是能任由人揉捏的角色,她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他就是起再多心思,说再多道理,她最多也就是对你回以一笑。

第三百六十六章 我只跟钱家合作

没想到,他以为要失败的时候,会出现这样的转折的。

小姑娘心里,只怕一早就想通了。

倒是他枉做了小人。

但是这次这个小人,他做得高兴!

“不知道柳姑娘可已经想好要将酒坊开在哪些村落?主营什么?到时候如何招工?”

有了盼头,心情大好,康世鸣趁势询问详细。

柳玉笙笑笑,“我暂定分别在云水村,芦溪村,跟泊头村三个村子开作坊。苍梧镇十里八乡,这三个村子恰好在地域上处于三个地段的中心点,届时招工,会招以这三个点为中心的周边所有村落村民,主营仍然是养生。作坊不会太大,所以招收的工人也不会太多,不过这个无妨,除了招工,村民们还可以跟作坊建立买卖关系,即作坊运作需要的原材料,由他们来提供,同样能致富。一如现在杏花村,没有上工的村民们便种植果树药材,成熟后售卖给作坊换取银钱。只要他们脚踏实地,就绝对不会挨饿。”

“好!太好了!”康世鸣听得眼睛发亮,不停点头抚掌,将杏花村如今的模式套用到其他各个村落,大为可行,只要百姓能脚踏实地,不偷懒耍滑,想要养家糊口就不成问题。

比起现在只能靠着一亩三分地看天给饭吃的境况,好上太多太多。

“现在虽然有这个打算,但是我务必要先跟伙伴商量过后才能定下来,所以康大人暂时也只当听着,待我们这边最后确定下来,再由大人将消息宣布出去。”

“柳姑娘此前一直是同京都钱家合作吧,钱家在各方面确实都极有实力,只是柳姑娘可有考虑过,或许可以跟本地的一些富商联手合作,大家形成共赢的关系?”在康世鸣看来,杏花村酒坊能有今日光景,其中固然有钱家的作用,但是最主要还是靠柳玉笙。

没有柳玉笙的酿酒配方,钱家再有钱在有实力,也搭不到今天这一步。

便是钱家如今在南陵的地位,也很大程度上,是依靠着柳玉笙的养生系列蹿起来的。

酒坊运作的主动权,其实掌握在柳玉笙身上,只要她想,她随时能够换合作伙伴。

他私心里,希望柳玉笙能跟香山本地商人合作,借此把香山的经济,一并推上另一个高度。

对于他的试探提议,柳玉笙摇头,“我只跟钱家合作,如果城中富商有想法,可以找钱家现在的少东家商谈,虽然不能掺和进酒坊,但是要合作,也还有很多其他的方式,想要实现共赢,并非无可能。”

这是除了钱家,不认第二家的意思。

康世鸣唯有点头,“好,既然柳姑娘有了决定,那我便回去等着柳姑娘的好消息!”

做人不能得一想二,是他想当然了。

柳玉笙能松口在各个村子扩建酒坊,已经极是难得,之后的事情,日后再行打算。

回到家,待得晚膳时一家人聚在一起,柳玉笙将扩建酒坊的打算告知了家人。

一大家子全没有反对意见。

“你决定了就去做,家里都支持。”

“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你只管说,爹都帮你!”

“还别说,到时候我们可能还真能帮上忙,新建酒坊,不得需要人去传授手艺?届时大伯大伯娘还有我爹娘一个个的想偷闲都不成。”

柳玉笙点头,“二哥说得对,到时候想偷闲都不成,你们每个人我都需要!”

一大家人哄笑开来。

当然笑的同时也没往了赶紧往碗里夹菜。

以前家里只有魏红一个吃货,饭菜不抢也勉勉强强的能凑合吃上。

现在多了一个魏蓝,跟魏红在饭桌上每次都像是比赛似的,就看谁夹得多吃得快,他们要是不紧着往自己碗里多扒拉一些,回头说完话菜就没了。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我也准备要启程回京了,四月份春闱,我需早点赶回书院为考试做准备。”柳知夏也在席间说了自己即将要离家的话,说的时候,心里还划过一缕感伤。

又要离开家了,等到考完试回来再见,至少也需半年后。

陈秀兰微微讶异,“这么快?什么时候走,一会娘去给你收拾行李。”

“不快了,都在家里磨蹭半个多月了,”老婆子道,“照我说他今年就不该回来,都要考试了回来干啥,一来一回路上就得花上差不多两个月时间。”

“京城离得远,没要紧事用不着回来。”老爷子也道。

柳知秋插嘴,“有要紧事也用不着回来,红姨那不是有收信递信的特殊方法吗?哥,以后有啥事你直接传信得了。”

柳知夏的脸一点一点黑下来,最后满眼都是无奈。

亏他把事情憋到今天才说出来,就怕说早了会让家里人难过不舍。

不舍个屁。

完全是他自己想太多。

他离家跟囡囡离家,场景根本就不能一概而论。

他是捡来的。

傅玉筝悄眼看了柳知夏一眼,为他的无奈悲愤憋了笑。

随后也同柳家人作别,“柳爷爷,柳奶奶,两位柳叔柳婶,我离京甚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京中尚有事需要回去打理,日后若有时间,我会再来探望你们。”

“哟,玉筝也要走了?”柳老婆子这下总算把不舍流露到脸上来了,“这才住几天就要走,不如在家里多呆几天……那也不行,到时候你一个姑娘家的自己上路回京我们更不放心,成吧,刚好有知夏跟你作伴,路上能有个照应。”

柳老爷子想了想,“老婆子,晚点包上一些大米饼,再装一些风干肉跟家里菜干给他们带上,到了京城给阿修跟小风儿都捎点,今年自己打的饼子,让他们也尝尝。”

“吃过饭我就去收拾去。”

“玉筝,以后只要有时间,想来尽管来,家里什么时候都欢迎你。”

临行前的殷殷叮嘱,柳知夏听得有点绝望,他在这个家里,都快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再看女子在家人的关切中眼角眉梢都染了暖意的模样,唇角不知觉扬起。罢了,关心她,便是在关心他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他要出去浪

柳知夏跟傅玉筝是在第二天早上离开的。

上马车前,傅玉筝还特地寻机会悄悄问了下柳玉笙,可有什么话需要她传达给给王爷。

小姑娘立即脸蛋儿红红的,“你还操心我呀?便是我有话要传,现在说给你听了,你确定等到了京城你还能记得住?”

到时候满心满眼的,就全是他大哥喽。

这句揶揄惹来傅玉筝满面红霞,嗔了她一眼,随即爬上车。

一男一女单独回京虽然不太好,但是她确实需要赶回京城了,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

不说铺子的事情,还有王府也需要她打理,不能仗着柳玉笙邀请她来的关系,就把自己的本分忘记得一干二净。

这边厢柳老婆子让柳二柳知秋一并,扛起几个打包得大大的包裹,把马车后车厢塞得没有空隙了才善罢甘休,然后才扭头看向一直站在她身旁的大孙子,送算浮出正常奶奶该有的表情。

“去了那边专心学业,不久就是春闱了,离得太远家里没有办法去陪你,你得自己上场,不过没关系,尽力就行,咱不是一定要考得多好多好,家里不争那份名头,只要你好好的就成。”

柳老爷子拍拍他肩头,“到了那边有时间就给家里捎口信,让阿修帮着递信,家里不到半月就能收到,方便得很。”

魏蓝杵在后头,嘴角一抽一抽。

隐卫的传信渠道,在这里变成家书专递处了。

不知道主子爷会怎么想?

斜眼看同为隐卫的女子,在她脸上看到波澜不惊。

这是司空见惯了吧?

魏红这厮,在柳家的几年怕是没少受此类打击,柳家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引不起她震惊了。

待得老爷子老婆子叮嘱完一轮,陈秀兰才递出手里的一个包裹,“这是娘年中赶制的一套新衣,听说京城冬天特别冷,衣服里娘缝制的全是崭新的棉花,又软又暖,你跟玉筝一人一套。别舍不得穿,回头娘有空了,再继续给你们缝。”

“知道了,娘。”抱着柔软的包裹,手里便能感觉到一股暖意,直暖到心头,柳知夏笑笑,把喉间的哽咽掩下去。

“行了,不说那么多了,孩子还要赶路呢,趁早走趁早到京。”柳大赶人,再说下去,家里婆娘们要掉眼泪了。

叩叩叩。

马车车窗被人拍响。

先一步坐上马车的傅玉筝忙撩开车窗帘,对上了柳老婆子的脸。

“玉筝,有空就过来家里,什么时候来都行啊,柳爷爷柳奶奶都在家欢迎你,啊。”

“诶,我会的。”傅玉筝心头一热,笑着点头。

老婆子后面,陈秀兰跟杜鹃皆笑看着她,同她叮嘱路上小心事宜。

“知夏,路上你多照顾着点玉筝,别只顾赶路。”

“玉筝啊,要是知夏惹你生气了,回头回来告诉二婶,二婶拿扫帚子揍他给你出气。”

“对,我们家里揍人的粗活现在全交给我娘了,武力担当,但凡有委屈,只管找她给你撑腰。”

隔着车窗,傅玉筝频频点头,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笑意,车窗遮掩下,撑在车厢璧上的手却显得过于用力,指头泛了白。

心头暖意,在一声声叮嘱中,一**的涌将上来,若不强忍,她怕自己丢人的掉眼泪。

不过是寻常的场景,在他人那里实算不得什么。

可是在她这里,却弥足珍贵。

便是梦中,她都不敢也不曾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有一天,她离开的时候,原也有人会为她牵挂。

马车在柳家人殷殷凝望中起行,踏雪远去。

柳家因孩子离家,低迷了一夜,第二天起来便恢复精气神十足,生龙活虎的,又投入了赈灾的大业。

柳玉笙这边,则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不用再跟着康世鸣继续走访各地。

她给出了扩建酒坊的想法,康世鸣达到目的,这种时候巴不得她这边尽快完善方案立马开始施行,哪还会再过来打扰她。

因此,薛青莲立即就把小诊室的担子扔回她手里,拍拍屁股就溜。

他被绑在这个屋子里整整半个月有余,每天都要面对络绎不绝寻上门来求诊的人。

还不能撂担子不干。

把他给憋屈的,吃饭都没了抢菜的心情。

他死不医什么时候这么正儿八经坐在一张小桌子后面给人看过病?

他要出去浪!

这一浪,就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准时出现,其余时间完全找不着人,拿一笼子活蹦乱跳的鸡来引诱,都诱不出来。

柳家人服气了。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家里又说起赈灾的事情。

“现在周围村落咱几乎都帮过了,就剩最后一个下坡村,村里没人肯去。”柳老爷子叹道。

“去什么去,我脑袋上现在还留着疤呢,积怨太深,换我我也不去。他们该的。”柳二立即跳出来。

对下坡村他是完全没好感。

都给他脑袋上开瓢了,以前囡囡失踪还跟下坡村有关,要他以德报怨?

我呸。

柳大不啃声,吃饭,以沉默表达坚定的态度。

下坡村的事情,他不理。

囡囡那笔账,他现在还记着呢,当初要不是阿修把人找回来,他现在坟头的草也有三尺高了。

痛失爱女,哀绝而亡。

“看你们一个个这神情,都是干啥?咱该尽力的也尽力了,下坡村情况不算太严重,有县令大人的人去忙活,足够了。”老爷子慢条斯理把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完,“这话是金福说的,不是我说的啊,老头子可不是公报私仇的人。”

这话说的,一家子脸部抽搐。

道貌岸然。

要说村长没受老爷子影响,打死他们都不信。

柳玉笙在旁暗暗失笑,看来家里人的善心,也不是对谁都发。

不过下坡村的事情她没有去关注过,跟着康世鸣跑的这段时间,他也始终没带她去过下坡村,似乎是下意识的避开。

这个县令,足够圆滑。

下坡村的受灾情况确实不算严重,村中也有房屋被大雪压垮了屋顶。

所幸屋里人听到动静的时候,立即逃出来了,屋顶垮下来的时候,没砸着人。

虽然没有人受伤,但是感染风寒的人却很多。

第三百六十八章 稚子无辜

只是,同杏花村从来不跟下坡村打交道一样。

下坡村人也憋了一口气,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绝对不上杏花村。

所以即便杏花村出了个远近闻名的小神医,下坡村人生病,也绝对不会上杏花村求医。

这次受灾,杏花村那边的动作他们都知道。

杏花村人聚集在一块,对周边受灾的村子进行救援、帮助,送棉衣棉被,送驱寒的汤药,帮助受伤的人家搭建房屋。

离得近的所有村子都有杏花村民的身影,唯独下坡村没有。

大家都知道,彼此之间就是在赌那一口气。

若是以前,不来往也就不来往了,大家相安无事。

可是这次杏花村把对他们村的厌恶放到了明面上,帮助周边所有村子,独独不来他们这里。

等于向周围宣告他们之间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这样一来,顾及杏花村的面子,谁还会在跟他们下坡村来往?

怕是连以往还有来往的村落,都会开始疏远他们,断绝牵扯。

他们下坡村将会被孤立!

没人会为了他们区区下坡村,得罪十里八乡的第一富户!

人趋利。

向来如此。

在县衙官兵监察,村民自发自助下,村中受害的民宅已经重新修葺完毕。

时值一月底,下了几近一个月的大雪已经有了停止的迹象。

只偶尔夜间稀稀落落下一场。

但是灾害的影响远远没有过去。

劳民伤财,村民无数感染了伤寒,当中孩童老人为最多。

下坡村依旧愁云惨淡。

村长安才家里坐了一堆村民,个个脸上耷拉,愤慨、不平,还有深深的无力。

“村长,他们这次是把咱欺负到明面上了。”

“欺负就欺负,这么多年,咱也认了,毕竟是以前积下的仇怨,可是他们见死不救,这咋忍?”

“村子里那么多人染了病,他们一桶桶汤药往外送,瞅都没瞅咱下坡村一眼,咱们这里人不是人?”

“什么医者仁心,全都是狗屁!要我说就是沽名钓誉!”

安才盘腿坐在炕上,耷拉着眼皮子一言不发,脸隐在半明半暗中,显得异常阴沉,又教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村长,要不咱去求一下县令大人,这次他不是亲自走访救灾吗?听说他跟城中医馆药方征了很多伤寒药材,最后几乎没有用到,咱求他分发点药下来行不行?村里那么多老人孩子,没有药可咋整?”

要是去医馆,动则就要花上几百文成两银子,他们哪里逃得出那么多钱来?

就是掏得出来,不也心疼?要是能求到免费的药材,自己熬上了凑合凑合,总能治病不是。

“这事情我会找里长去跟大人说说,别挤在这里了,都散了吧。”安才淡声道,“至于杏花村,别人怎么做咱管不着,咱也不去求,求也求不到,要是不甘心,或者想省银子的,自个寻上柳家大院去。”

说这话的时候,安才抬起了眼皮子,阴阴沉沉看着众人。

见着他这副神色,顿时没人敢吱声了。

村长对杏花村的芥蒂最深。

如今他脖子上还留有几个指头疤痕,就是当初罗浮山下那小子给抠穿的。

当时整个下坡村的人都亲眼看着,那个小娃儿完全没有留手,也不是吓唬人,他真的是想要把村长给杀了。

虽然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但是疤痕在,仇恨就在。

谁也忘不了。

就如同杏花村也忘不了那份仇恨,不仅是争夺青河水源,打架互殴,还有杏花村福娃娃的仇。

那件事情,确实是他们下坡村的人干下的。

这个责任推卸不了。

虽然他们之中很大一部分人原本根本不知情。

但是他们下坡村所有人,确确实实的嫉妒着杏花村,见不得杏花村比他们好,爬到他们头上去。

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而且当初绑架福囡囡那件事情,他们村子也付出了极大代价。

他们村死了人,不仅死了人,那两个对福娃娃下手的人更是莫名失踪,从此再没出现过。

村里人一开始以为那两个人是犯事之后害怕被抓进大狱,所以逃跑了。到后来,才开始渐渐有人猜测,那两人不是逃跑,而是已经死了。

死因为何?根本不用多加猜测,凶手直指罗浮山脚下那个小子。

而追究根本,也还是跟杏花村有关。

后来那件事情没人再提起,讳莫如深,而两个村子之间的仇怨却至此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

村民们散了,安才依旧坐在炕上,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头子,咱们下坡村跟杏花村,真的没有办法缓和一下关系?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坐在炕上另一头的老婆子,话没说完就被安才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出声了。

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下了炕去灶房忙活。

堂屋一时空荡无人,安才这才往杏花村的方向看来一眼,眼神晦暗难明。

下坡村人怎么想怎么看,杏花村那边那是全然不在乎。

柳家大院一如既往的忙碌。

每天,院子里都是人来人往,全是上门来求医的寻常百姓。

这些人在小诊室等待接诊的时候,相互之间闲聊偶尔会聊起下坡村,柳玉笙便能听到那么点消息。

诸如府衙那边给下坡村发放了城中大夫配制的伤寒药。

诸如药的效果远远不如小神医开的药效果好。

诸如那边的人吃过药之后伤寒仍然反复发作,好像有小孩子反而感染得更加严重了。

柳玉笙听在耳里,微微默然,不予置评。

只在当夜拿了一包火烈草成药剂教导老爷子手里。

便是什么都没说,老爷子也明白了她的用意,“囡囡,真要帮他们?当初的事情,你放下了?”

柳玉笙摇头,笑笑,“爷爷,稚子无辜。”

闻言,老爷子脸上皱纹一点一点舒展开了,最后畅笑,“对,稚子无辜,囡囡是我们柳家教出来的孩子,是爷爷教出来的孩子,爷爷很高兴。”

大手抚上小孙女的头,老爷子的骄傲由心而发。

他的孙女,豁达,善良,明辨是非,恩怨分明,心有大义,是他们整个柳家的骄傲。

第三百六十九章 言传身教

得知柳玉笙给了药,柳家人没有多说什么。

反倒是薛青莲,一脸恨铁不成钢,“那么烂好人做什么?换做是我,我管他们去死。那种人心性已成,你对他们好他们也不会记你的恩情,不定下次有事的时候,他们回过头来就能反咬你一口,恩将仇报。”

“我都不气,你气什么?”一边整理手中药材,柳玉笙挑眉问道。

“我是怕你吃亏!”

柳玉笙无奈,“我给出药材,不是为了让他们感恩,记人情。现在风雪停了,天气比下雪的时候会更冷,小娃儿跟老人抵抗力原本就低,感染上风寒要是没有好药,会反反复复发作。严重的,会死人,我不是烂好人,只是对无辜的孩子,做不到见死不救。”

她出事那会子,下坡村的小娃儿还没出生呢。

难道要将仇恨延续到下一代身上,恨他们祖祖辈辈?

医治一个风寒之症,于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却能救下无数条稚嫩的生命,免他们未曾看到夏花绚烂便于寒冬里痛苦夭折。

仇恨重要,还是医德为先?

她秉持医德,也不会忘记下坡村的过错,这两者,其实并不冲突。

救人,不等于原谅。

这件事情,柳玉笙没有再去关注,只专注在自己该做的事情上。

接诊,治病,同时开始计划扩建事宜,等到钱万金来了,跟他商量过后就能开始着手实施。

当时跟康世鸣说要等钱万金来了之后才会做最后决定,其实她心里已经是笃定了要再开酒坊的。

十里八乡,她会带领他们脱贫致富。

不为别的,只为风青柏。

南陵国,是他的国家。

如今的南陵,在他治理之下。

他是当朝摄政王。

南陵每一片土地,皆是皇土。

南陵每一个百姓,皆是他的子民。

他辛辛苦苦屹立朝堂,周旋于阴谋诡谲,为的是什么?

一为保住风墨晗,二,为稳定社稷江山。

想要稳定江山,必要国富民强。

而民富,才能国富,国富,才能民强。

民强,则边关莫敢来犯。

百姓安居乐业,才能实现国泰民安。

风青柏要做的,就是她要做的。

她没有太大野心,也没有什么理想。

她所作一切,不过是他为国,她为他。

如果说她有什么愿望,她只希望国泰民安那一日,他将大好河山交到风墨晗手里之后,能与她回到杏花村。

远离纷纷扰扰,看云卷云舒,品岁月静好。

另边厢,老爷子拿了草药之后,并没有亲自送去,而是交给了村长柳金福,由他出面。

说到底,虽然孙女超出他预期的让他骄傲自豪,他也确实希望她成长为豁达通透、正直善良的人,但是老爷子心里却没有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大气,只是在孙女面前装了一装,免得丢了一张老脸。

他是非常记恨下坡村的。

没有握手言和的打算!

可孙女是他亲自教出来的,自小他就告诉她与人为善,临了难道要让她看见自己言行有悖?

以后在孙女面前就没威望了。

从村长家出来,拢着双手往家走,在家门口不远就看见路边一尊蹲着的木头,眼睛鼓愣登的看着他。

“在这里杵着干什么?不冻啊?回家。”老爷子慢悠悠的走过去。

柳大站起来跟在老爷子身后,一言不发,但是通身怨气。

老爷子也不问他想干什么,不就是心里过不了那道坎。

家里每个人都把囡囡当成宝捧在手心,当初差点失去,这件事情他们一辈子都忘不了。

“大林啊,人这一生,该是有两个夫子。一个是书院的教书先生,教孩子们识字明理。而我们则是孩子生活中的夫子,教导他们为人处世。都说先学做人,再学做事。想要孩子学好,首先我们自己就得做好,言传身教。我希望我的孩子们正直善良,一辈子无愧于心,我便一直在这么做。你呢,你是怎么希望的?”

柳大沉默,两人间便没有再进行交谈,直到快要跨进家门口,才听到他的声音,“我明白了,爹。”

柳老爷子这才回身,在他肩头拍了拍,眼底闪过欣慰,“咱们乡户人家,简简单单就能过一辈子,那便将心思也放简单了活,才能活得自在,快乐。而孩子们,他们的未来还在很远的地方,他们会比我们走得更远,看到更广阔的天地,但是不管他们将来如何,能不忘初心,坚持始终,才最重要。爹不是要你们学着以德报怨,但是我们要学会感恩,懂得感恩的人才得生活眷顾。你看,我们现在生活得很好。”

而下坡村的人,生活得很不好。

柳大懂了,看着老爹已经走开的背影,笑起来。

爹是活得真通透啊。

言传身教,正直善良的老头子,心底藏着黑。

另边厢,村长家里,柳金福看着面前的一大包药材愁得没有直皱。

把药材丢给他干嘛?

他也不想去送啊!

他要是去了,等回来全村都得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他现在掌管着一整个酒坊,威信下降还怎么管村里那帮皮崽子?

“老大,你帮把这药送去对面……”

“爹,我有事马上要出门,来不及了,你自己去送啊!”

“老二,……”

“爹,安子刚叫我去检查新出炉的酒坛子,质量把关不容马虎,我现在就去,回头再说!”

一个两个刚还在屋子里坐着,一听他叫唤,立马出门,逃都没那么快。

把柳金福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两个逆子!

败名声的事情全让他一个人去做!

生儿子有什么用?

要是生个像囡囡那么聪明孝顺的女娃儿多好?也犯不着柳老头子每天捧着个茶缸子四处转悠的时候,他只能眼馋!

“别叫唤了,这个差事没人愿意接,你自己去吧。”他还在那里嫉妒恨,家里老婆子笑道了句,转身也走了。

柳金福认命抱起大药包,慢慢摸出门。

十几年没踏过下坡村的地儿了,平时在路上、镇上偶尔跟安才那个老混蛋打照面,两人都是拿鼻孔瞧对方的。

现在他还得自己送上门去看那张倒三角脸,想想就憋!

第三百七十章 一会就得死人!

此时的下坡村,极不平静。

雪灾过后,感染伤寒反复发作,村里终于有人情绪爆发。

安才家的院子里,哭声凄厉。

“村长,您救救娃子吧!他快死了啊!去杏花村,找小神医,不用您出面,我们自己去,我们自己去求!”妇人披头散发跪在地上,状若癫狂,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娃儿,小脸烧得通红,眼睛紧紧闭着,呼吸急促。

“村长,让我们去吧,求您了!娃子已经快呼不出气了,这是要烧坏了啊!”

安才背手站在堂屋门口,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脸色阴沉。

门口还围着看热闹的村民,见着娃子模样,想说话又不敢说。

村长安才在他们村子里的绝对权威,少有人敢忤逆他。

“那些药没用啊,娃子吃了不好!我娃子要死了,要死了!为什么不让我们找人救他!娃子死了我也不活了!”妇人通红的眼睛瞪着安才,哭喊,声音里充满了怨气跟绝望。

人群里,终于有人开口,“村长,我家里娃子也一直烧着怎么都退不下,再要不管,人都得烧坏了,您要是不肯去杏花村,我们自己去,成不成?我们自己去求药!”

“哎哟!娃子不行了,抽筋了!”这儿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惊叫。

众人立即凝目往妇人怀里的小娃儿看去,只见娃儿竟然开始四肢抽搐,眼睛一直往上翻白,全身僵直,原本通红的小脸迅速泛紫!

“啊!啊啊!——”妇人紧紧搂住自己的娃,撕心裂肺尖叫,惊惧绝望,整个人快疯了!

柳金福来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安才家门口挤满了人,俱是惊慌失措,院子里极为喧闹,有妇人疯狂哭叫,歇斯底里,像是在发疯。

“去,我亲自去求!”安才咬着牙,终于松口,上前去想把小娃儿抱过来,被妇人用力推开。

“别碰我娃子,别碰我娃子!都滚开,都滚开!”这是已经失了魂的癫狂状态。

“都怎么回事?赶紧让让!”柳金福立即往里挤,从他进村开始就一直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的下坡村人竟然也走上前来,帮着他把人群分开。

堵在门口的下坡村人回头看到柳金福,全都愣住了。

院子里,安才也瞧见了他,黑沉的脸上露出错愕。

柳金福现在顾不得去看他那张老脸,首先瞧着妇人怀里的娃儿,那副模样是高烧把人烧坏了,小脸变成酱紫色,分明就是已经喘不过气来。

这人不能喘气,一会就得死人!

柳金福忙跑上去,嘴里斥道,“还呆站着干什么,赶紧救人!快,去杏花村,找囡囡!”

把手里大药包塞给安才,“这是伤寒药,熬成药汁分下去。来个脚程快的抱着孩子跟我走!”

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刻不容缓!

有村民呆愕过后,听了柳金福的话立即冲上前来,从癫狂的妇人手里抢过孩子就往外跑。

堵在安才家门口的人呼啦啦一下跟上,路上跑得快的青壮年,轮流抱着孩子接力。

柳金福的速度,丝毫不输这些人,跟着跑在旁边指挥,一路下来连气都没喘几口。

人几乎一下全走光了,安才还抱着怀里的药包发怔。

“老头子,把药给我,我去熬,村里好多老人孩子都在等着救命哪!”在安才面前平时说话声音都不敢过大的老婆子,此时不知哪来的胆量,不等经过他同意,就从他手里拿过药包,跑进了灶房。

“婶儿,我们帮你一块忙活,赶紧熬好了赶紧把药分下去!”几个还滞留在门口的妇人跑了进来。

这次谁都没去计较谁做得多谁做得少。

刚才那一幕真把她们给吓着了,眼睁睁看着孩子抽搐成那样,烧得透不过气来……回想起来依旧心头发闷发慌,她们谁家里没个孩子?还都或轻或重染着伤寒。

要是不早点把药熬出来喝了,不定下个为了孩子癫狂的就是自己!

这个时候,没有一人去怀疑药的效果是不是能立竿见影。

杏花村村长带来的药,肯定是小神医给的,小神医给的药,肯定有效。

连她们自己都没察觉,她们对于小神医的医术,超乎寻常的信任。

“老头子,你去哪?”生平头一回在老头子面前那么大胆,老婆子进灶房之后一直偷偷外探瞧,见着安才竟然往外走,下意识就问了句。

安才没有吭声,走了。

柳家大院里,老婆子领着两个儿媳妇刚进灶房,准备忙活中午饭,就听得院外闹哄哄的,声音还越来越近,脚步声纷杂,连忙探头瞧去。

最先出现的是个壮年汉子,大冷天的竟然满脸都是汗,怀里抱着个孩子,孩子手臂已经软软垂了下来,脑袋也往后仰着,随着汉子跑步动作一晃一晃,整张小脸全呈黑紫色!

“哎哟喂!”老婆子当即心头重重一跳,边迎上去边朝对面小诊室扬声喊,“囡囡,囡囡!快救人!”

就算不懂医术,光看娃子脸色,就知道这是要命了!

陈秀兰跟杜鹃也顾不得手上活计了,汉子后面还跟着乌拉拉一群人,村长柳金福也在里面。

“村长,这是怎么回事?”陈秀兰跑上前焦急询问。

柳金福喘了口气,摆手,“娃子烧坏了,等等说,我得去看着。”

“别,村长,你们别挤进去,囡囡看病需要清净,挤太多人会扰着她,先到堂屋坐着等,别急,囡囡肯定会尽力。”将人安抚下来,跟杜鹃把一众人带到堂屋候着,转而同杜鹃一道去了小诊室。

堂屋里,老爷子跟俩儿子还有柳知秋正在烤火,看着挤进屋里的人,再看看柳金福,一群人给喘得不成样。

这些人很多生面孔,但是也有勉强还眼熟的。

不是下坡村那些家伙?

一股脑的跑来,再联系刚才最先抱着娃子进来的汉子模样,“都先坐下来吧,缓一缓。”

柳金福率先拉了小马扎,坐在离火盆子稍远的地方,光是跑这么一段,已经满身是汗了,热着呢。

第三百七十一章 闭嘴,禁止吵闹!

一把年纪了,这些年打理着酒坊,管管自己的小村子,村里人和睦,几乎没什么事情要他操心的。

他也算是临老了来了回养尊处优,天天好吃好喝的,肚子上都长了一圈膘。

好久没这么跑过了,有点喘。

不过再以对比下坡村那些年纪比他轻一大截的,喘得比他还厉害,有好些跑得脸都发白了,柳金福心头不无得意。

他这叫什么,这叫老当益壮。

他们杏花村的水土,养人。

“行了,都别站那杵着了,屋子看着都不阔朗了,坐下吧。”一群人还杵在门口站着,浑身尴尬不自在的模样,柳金福代着招呼了一声。

多年不打交道,都拘谨成这样了。

乡下地方,就是倒了陌生人家里,也能大大咧咧的,这是乡下人习性。

现在这种氛围,终究是两个村子见的问题导致的。

最后是柳知秋给这些人拉了几张凳子来,一群人才坐下,不过没敢坐近了,就挨在门口。

柳老爷子也不多招呼,这样反而更自在些,不然俩儿子脸得更黑。

小诊室那边,柳玉笙手上还在接着诊,看到奶奶领着人进来,视线落到小娃子脸上的时候,立即同对面病人道了声抱歉,站起朝着小娃子那方快步走去。

“快把孩子放到旁边木榻上!”柳玉笙眉头拧得极紧,汉子听了她的话,不敢耽搁,立即把孩子平放木榻。

人放下的时候他手都是抖的,他是最后抱娃子的,他最清楚,娃子已经好一会没呼吸了!

柳玉笙沉敛眉目,金针入穴,双手用特殊手法在小娃子前胸位置按压了几下,最后轻轻一拍,娃子喉咙滑动了下,嘴巴突然张开,呛出一口气来。

汉子惊喜,“呼气了,呼气了!”

老婆子一巴掌呼上他脑袋,“闭嘴,禁止吵闹!”

她打的很顺手,一心放在小娃子身上,上没回过神来,她揍的是下坡村人。

太多年不来往,那边好多人早就不认得了。

汉子被打了下,没敢吭声,瞧着小诊室里坐了不少人,没有一个开口喧哗的。

就他刚才跟傻子似的,惊叫起来,像个见识少的土包子。

一张黝黑的脸微微涨红。

不过小神医医术是真的好,没气的人,她都能几下功夫给续上气来。

只要娃子能够呼吸,就肯定有救。

等到柳玉笙将娃子身上的金针取出来,娃子脸色已经散去了紫色,只是依旧红得厉害。

“囡囡,咋样了?”

“高烧引发惊厥,现在要赶紧给他降温,否则烧坏脑子。”柳玉笙抿着唇。

小娃儿抵抗力差,尤其是三岁到六岁之间,最容易反复发烧,现在还加之感染了风寒,用药不当导致高烧不退,最严重的两个后果,一个是烧成傻子,一个直接死亡。

小娃儿已经到了最严重的阶段。

体温超出身体所能承受,四肢会抽搐,身体僵直,呼吸困难,若不能及时送医,很快人就得没了。

“我去端盆冰水来,给他敷一敷!”

柳玉笙忙拉住她,“奶,您去帮我熬包药吧,暂时不要冷敷,他还染着风寒,冷热交替频繁反而不容易好,我有别的办法降温。”

“好,好,你把药给我。”老婆子忙点头。

等老婆子拿着中药包走出小诊室,院门口哭天抢地的,有妇人披头散发冲进来。

孩子被抢了,妇人几乎发了疯,什么都听不进去,跟在后面拼命追,脚程慢了些许,这才赶到。

杜鹃根陈秀兰也刚从小诊室门口退出来,见妇人不管不顾的往里跑,怕她冲撞到老婆子,忙上前将她拦住。

“娃子,我娃子呢?我娃子怎么样,把孩子还给我!”失了理智的妇人,力气大得让人钳制不住,哭喊叫嚷,要找回娃儿。

杜鹃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闭嘴!哭什么哭,闹什么呢!娃子在里面诊治,最是打扰不得,你在这里大喊大叫的,还想不想娃子好了!”

那一巴掌干脆利落,力气大得堂屋门口的一群老爷们看了都觉得疼。

脸上的痛意,总算让妇人回复了些清明,一把抓住杜鹃手腕,眼底又惧又怕,爬满痛苦,“我娃子怎么样了?啊?怎么样了?”

“没事,咱囡囡医术好着呢,幸亏人送来及时,再晚点真就没了。”

陈秀兰顺势把人拉到灶房那边坐下,堂屋人满了,再说全是大老爷们,妇人过去也不合适,“现在要给你家娃子熬药呢,吃了药就能好,你要是心里担心得慌,就给你娃子亲自熬药,找点事做,平静一下。”

六神无主的妇人,被安排了任务,总算找着点重心,胡乱点点头,擦掉眼泪。

老婆子拿出药罐子,放好水跟草药,生火之后就着妇人看着,“别急,药熬好了就能去看娃子了,要是实在担心,可以在门口瞅一眼,千万别进去吵闹,不然老婆子哄你出去。”

“诶,诶!”妇人含泪应声,连呜咽声都不敢发出来。

孩子就是她的命,只要孩子好好的,她干什么都行。

小诊室里,柳玉笙拿出自己制作的降温膏药,给孩子额上、腋下反复涂抹,下了三次针。

汉子一直直愣愣的站在旁边看,亲眼瞧见娃子满脸通红色逐渐淡去,短促的呼吸也一点点平稳下来,眼中惊叹色越来越浓。

这要是他们村子有个这样的神医,他们铁定把人供起来!

可惜,他们下坡村没那个福气。

一刻钟后,灶房那边汤药熬好了,妇人想见孩子,老婆子让她亲自送药过来。

捧着烫乎的药碗,看着床上已经明显恢复过来的娃子,妇人簌簌落泪。

始终悬着的心,稳稳放下来。

“小神医,这药……怎么喂?”

孩子还在昏睡,她根本不敢胡乱搬动他,在母亲心里,孩子这个时候珍贵得像是易碎的瓷娃娃。

“我来吧。”柳玉笙温声,结果药碗把药略晾了一会,把孩子抱起靠在身上,一手绕过来在喉间轻轻揉按,一手将药喂了进去。

就见咕隆咕隆声响,孩子闭着眼睛一滴药汁不剩的把药全喝下去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她受得起

“可以把孩子抱回去了。”喂完药,又接诊了两个病人,最后给孩子探了下体温,柳玉笙同一直等在旁边的汉子跟跟妇人道。

“小神医,孩子这就好了?”妇人犹疑。

“没事了,只是孩子体温这两天会出现反复,多注意下即可。”叮嘱的同时,递出两包药给她,“这药每天喝一次就行,诊金八十文。”

妇人呆了呆,脸一下煞红,“我、我出门没带银钱,我现在就回去拿,马上送来!”

急匆匆转身往外跑。

柳玉笙无奈,把药的递给还愣着的汉子,“把孩子抱回去吧,诊金回头送来就行,最近这里病人多,免得孩子再感染。”

“哦好,我这就把孩子抱走!”

堂屋里一群人,看到汉子把孩子抱出来了,呼啦啦站起跟上,纷纷去瞧娃子脸色。

依旧还有些潮红,但是明显是活过来了,只是孩子小,经了这么一场,让人昏睡着。

所有人总算放下心来。

回头看看屋子里烤火的几个老爷们,彼此之间气氛仍然尴尬,只冲屋里点了点头,便一起往外走。

没走出门槛呢,先前跑出去的妇人竟然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村长,安才!

下坡村人齐齐脸色一变。

村长在村子里的威信,相当于官老爷在百姓们心里的分量。

甚至安才对他们而言,比官老爷积威更甚。

在下坡村,村长说一不二,同时也是他们的主心骨。

安才脸色阴沉沉的,在门前站了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垮了进来。

挡在他前面的人立即分开,让出路。

屋子里柳金福跟柳家老爷们便瞧着人了。

“嘿,这老混蛋,怎么跑这来了,想找晦气不是?”柳金福当即起身走出去。

对方是村长,他也是村长,要是安才敢起什么幺蛾子,那可就不用讲情面了。

他们两个村子之间,本来也没什么情面。

柳金福严阵以待,准备迎敌,柳老爷子带着家里三大男人也走出来了,跟柳金福同一阵线。

安才撩起耷拉的眼皮子,扫了他们一眼,脚步微转,背着手从他们面前走过。

“……”柳金福当即哑火。

这是什么意思?

后头柳金福老脸上的诧异,安才看得真真的,冷哼着勾了下嘴角,走进小诊室。

屋子挺阔朗,靠着墙边摆着一排的椅子,最里面还真有长木榻,铺了褥子垫着。

另一头则是一张l形长桌,一端靠墙,把正在给人接诊的小姑娘围在里面。

小姑娘身后一大排柜子,跟医馆药房里摆着的药柜一样,一个个小屉子,上面用笔标了字,写着各种药材名称。

看到他带人进来,小姑娘只抬眼看了下,就专注在手里病人身上。

安才也不打扰,径自寻了张椅子坐下。

他在等,门口的下坡村人也围在外边等,不敢先走,也不敢劝走。

柳家几个老爷们、柳老婆子带着两女眷还有柳金福,也挤了进来,坐到安才对面对他虎视眈眈。

老婆子手里拿着做菜的锅勺,摆好架势,要是对面那个老家伙敢对他们家囡囡怎么样,她就冲上去抽他。

安才眼皮子耷拉,整个眼睛呈三角形状,看着很凶,脸色跟眼睛常年阴沉沉的,只从那双眼睛就能看出对方是个心狠的角色。

待得柳玉笙诊完手里的病人,安才站了起来。

对面柳家一家子立即跳起,齐齐挡刀柳玉笙诊桌前面,“安才,你想干什么?”

要不是小诊室里囡囡诊病的时候不能喧哗,刚才他们就直接上手把人拽出去了,哪里会忍那许久。

这阵仗,下坡村人也不干了。

虽然柳家闺女刚才救了他们村的娃子,但是一码归一码,要对付他们村长他们肯定不能同意。

他们人都在这,眼看自己村长挨欺负,那不是怂蛋么!

下坡村人也挤了进来。

“都出去!”安才往后斜眼,警告的看着冲进来的人。

下坡村人默了默,慢腾腾往后退。

屋子里还没能走的病人,被堵在里面,看着这般场面,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左瞧右瞧的,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剑拔弩张。

把人喝退后,安才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数出一百二十文,走近两步,手臂越过挡在那的柳家人,将铜板扣在桌上。

“孩子的诊金药钱,八十文。多出的四十文,付那包草药钱。”一大包草药,当然不止四十文,但是他也拿不出更多了。

只是借此表明一个态度,互不相欠。

柳金福给气得咬牙,“嘿你这个老混蛋,真要付钱你就付足了,四十文买整个村子用的药量,你还真是脸大!看我们杏花村好欺负是不是?这么多年了你脸皮咋还那么厚呢!”

“钱没了,命一条,你要,把命拿去。”

柳金福跟柳家人愣是被这么不要脸的话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安才缓缓环视屋里人,声音沉沉,“我安才横了一辈子,从没服过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顿了下,视线透过柳家一家子,落到已经站起的小姑娘身上,“但是我对你的确少了一声道歉。”

说罢,将挺直的背脊弯了下去,躬身,“对不起。”

柳家人怔住,这句道歉,他们等了十几年,直到今天才亲耳听到。没想过还能当听到。

门口的下坡村人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们村长什么时候对人弯过腰?可是今天,他弯腰了,低头了,对着个小姑娘,说出了对不起。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句对不起是因为什么。

一时之间,整个诊室里异常沉默静寂。

“您的道歉,我接受了。”站在家人身后,柳玉笙声音清浅平静。

她的家人等这声道歉等了十几年,每每想起当初的事情依旧愤怒难当。

这声道歉,她受得起。

那个躬身,她的家人受得起。

她没有说原谅,家人为她承受的心理折磨更大,受到的伤害更重,原不原谅,家人才最有资格决定。

安才直起身,深深看了柳玉笙一眼,扭头离开,“走!”

第三百七十三章 赈灾大使

下坡村人走了,走出杏花村之后,跟在安才后面的人开口。

“村长,你刚才为什么那样?”

那一个躬身,让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是说不想承认错误,但是村长在他们心里,是整个下坡村的主心骨。

这些年他一直是骄傲的,下坡村人也能跟他一起傲。

陡不然的村长弯腰低头了,这让人一下子真的很难接受。

安才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只冷冷道,“我是村长。”

村长,对一个村子有责任。

赌气撑了那么久,撑来的结果是什么,村里的娃子差点病死,一村子人跟着受罪。

安才耷拉下眼皮子,脸色阴沉沉的。

真豁出脸皮去做了,有些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小诊室里,柳金福作状擦了下额上的冷汗。

他这是被安才那一鞠躬给吓的。

那个老混蛋,年轻时候就是个混混地痞,还真没见过他对谁弯腰。

就是个跟人时时比狠的,心也黑。

有今天这一遭,还是他们囡囡以德服人啊。

柳家人同样震惊。

刚了十几年了,两个村子的争斗往上数,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能拿来给小娃儿讲古。

变化来得太突然,叫人猝不及防。

可是却是有效果。

一家子常年横在心头的一颗刺,随着那个躬身,那句对不起,好像软了很多。

不再尖利的杵着,扎痛别人,也扎痛自己。

因着大冷天,前段四处奔走忙活赈灾,现在风雪逐渐停歇,府衙那边也有动作,基本没他们什么事了,所以杏花村的人大多缩在家里烤火,没有出门。

这也导致安才这个敌村村长一路摸到柳家大院,竟然没被人察觉。

当时发生的事情,还是村长柳金福之后说起,村子里的人才知情。

个个皆哗然不已,甚觉扬眉吐气。

当初两个村子闹那么僵,他们几乎一直被压着打,后来村里有了囡囡这个福娃娃,情况才一步步反转。

虽然两个村子多年不曾来往,但是心头到底为当初积了怨气。

这次,那口怨气可算是散了。

至于下坡村那边,当天喝下了火烈草药汁之后,于第二日,村民们感染的风寒便有了大幅好转,没再听说闹出什么事来。

时日一久,村民们也不再去关注。

赶在正月末尾,衙门那边康世鸣亲自带来了京中传达的圣旨,当场宣读,加封柳玉笙为云州赈灾大使,与香山县令一并处理灾后重建及百姓安抚事宜。

杏花村又迎来一次沸腾。

赈灾大使啊,但凡跟大使两个字有关,那都是有特权的。

他们村囡囡果然是天生带着福气,越走越高,连带的杏花村名气也越来越甚。

拿到圣旨后,柳玉笙白日里接诊,晚上便一心扑在完善计划上。

相隔千里,但是这一纸圣令,她却能读懂风青柏的意思。

为他对她的信任,时而泛出心喜。

灾后的一系列处理,倘若做不好,会成为众矢之的,但若做好了,正面的效应也非常大。

之后她所作的每一件事,不仅仅只代表个人,不仅仅只代表柳家跟杏花村,而是代表了风青柏的一整个派系。

成,则东风直上。

而她,没有片刻考虑失败的后果。

此事只许成,不许败。

柳家人也没闲着,带领整个杏花村备战,只要柳玉笙需要,他们随时能群涌而上给她支持。

衙门那边康世鸣一直奔波在各地,这段时间没去打扰柳玉笙。

现在暂时在做个各地方的损失统计,待得他把这些前续做好,之后的事情才是重头。

朝廷虽然来了圣旨,却没有拨下半文钱赈灾款项,这一点不同寻常,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当朝执政在想什么。

受灾的全是南陵百姓,朝廷下令赈灾却不拨发善款,此前从未有过先例,事情传扬开去,百姓必然会怨声载道。

执政者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问题症结出在赈灾大使柳玉笙身上。

所以但凡柳玉笙有什么要求,他必然全力配合。

没有原因,只是一种预感。

只要好好配合那个少女,日后,必大有好处。

钱万金是在柳家接到圣旨半月后到达的杏花村。

还在村口的时候就等不及撩开车帘子探头往外看。

回来的一路上,经过无数村庄,整个香山县但凡路上能看到村庄的地方他全部打眼看过,虽然不说满目疮痍,但是受灾过后的苍凉几乎处处弥漫。

连路遇到的百姓,没有一个人脸上带着笑容。

那些面孔他越看心里越担心。

担心杏花村有事。

好在,村庄平静如常。

覆盖田地里的冰雪已经开始融化,长长绕绕的青河也已经开始破冰,透过露出来的河面,能看到清澈水流。

进了村子后,各家各户里传出来的人声一如往常中气十足。

待得马车在柳家大院门口停下,没等跳下马车钱万金就开始扯着嗓子喊,“爷爷,奶奶,柳叔,柳婶,福囡囡,知夏知秋,我回来了!”

“回来了赶紧进门,杵门口喊什么,囡囡在给人诊病呢,这孩子,还显摆起嗓门来了。”院里柳老婆子喝了一声,绑着围裙走出来,冲着几步蹿到她面前的青年就是一巴掌拍过去,“赶紧进屋,看把你冻得,耳朵都红了,车里没点火炉子啊?”

“点了,当时走得急,炭火没准备够,路上也不想费时间去买,赶着回来呢。”钱万金笑嘻嘻的,“奶,给我泡壶热茶呗,要福囡囡特制的那种,大叶茶我不喝啊。”

“行了,奶奶给你泡去,去屋里烤烤火,暖和暖和。”

“哎哟喂,奶奶您真是个贴心的老棉袄!我去了啊,车里还有行礼没搬,我把知秋叫过来搬,您可别动,东西重着呢。”

一老一少欢谈着进门,不用钱万金叫,柳知秋自动自发出门当搬运工。

“我就知道你回来铁定先使唤我,就不能换个人?”

跟钱万金擦肩而过,看他腻歪在奶奶身边狐假虎威笑得嘚瑟,柳知秋甩他一个大白眼。

第三百七十四章 惯着呢,怎么地?

“我也不是非要麻烦你,只是吧这长途跋涉的人给累坏了,你就担待点,要不让知夏帮我搬也行啊。”钱万金那张脸,随便整个表情都欠揍。

“我哥早上京去了,等你来才走,黄花菜都凉喽。”

“行了,哪那么多话呢,就搬个东西也要唠叨一通。”拍拍围裙上的灶灰,老婆子不理会两打斗的青年,去了灶房。

为了方便泡茶,囡囡给制的茶家里摆了几罐子在碗柜,烧开水取了茶叶就能泡上。

等烧水的功夫老婆子也没闲着,让两媳妇一个生火一个调面糊,自己去菜地摘了把葱,快手快脚烙几个葱油鸡蛋饼,烙好了水也烧开了,把茶跟饼一并端上堂屋。

堂屋里笑声阵阵,小金子一回来,家里顿时热闹许多。

他一个人闹腾能赶上人一家子的总和,什么时候都能整点事情逗人乐呵。

看到老婆子端上来的盘子里除了茶还有几大块黄澄澄香喷喷的烙饼,钱万金立即上手接过,嘴里夸张的大呼小叫,“奶奶,您简直太得我心了!贴心、能干贤惠,以后我儿子要娶媳妇,必须得比照奶奶这样的来挑!”

“哎哟哟,亲都没成上呢,就想到儿子以后娶儿媳了,你也不臊!”嘴里嗔着,老婆子被哄得,眼睛都快笑没了。

老爷子在旁笑骂,“我老媳妇你给哄成这样,以后家里还有我老头子表现的地儿?”

“咋没有?看爷您说的,您可是一家之主,您只要在那杵着,不用哄奶奶都心花怒放呀。”

老爷子眼睛也笑没了。

火盆子旁还有三个大老爷们瞪着眼,对钱万金拜服至极。

有这么一张嘴,管保家庭和谐。

咬着香喷喷的饼子,一杯热茶下肚,钱万金连路急赶的疲惫一扫而空。

还是这里好啊,东西好吃,人看着舒心,还没那么多破事。

想说什么说什么,想笑就笑,还有人疼。

来了就让人不想走。

等吃完了,打了个饱嗝,才探头探脑往小诊室瞧,斜角看去都能看到那边屋里人影绰绰。

福囡囡那家伙怕是还得忙活好久。

就让她忙吧。

这样他怀里的三十万两银票,他能再揣久点。

柳玉笙那边确实忙,这段时间接连接诊,多半是伤寒病人,还不能一概而论。

病情有轻重,有些身体还伴随着其他各种各样的问题,下药也需因人而异。

就年后这段时间,光是药材就消耗了一多半。

要不是她空间里的种植能赶得过来,光是火烈草的消耗就够她头疼的。

随着百姓间的传播,她名声也越来越高,随之而来的就是病人越来越多,几乎没有能闲下来的时候。

偏生薛青莲自从上次被坑着一人扛了半个月,现在除了吃饭就不肯再现身了。

也不知道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浪。

等到把最后一个病人送走,已经是晌午后,快吃晚饭时间了。

揉揉发僵的肩颈跟手腕,将诊桌略作整理,柳玉笙站起来抻了抻腰,一个带着疲惫的哈欠没打完,就被门口突然冒出来的大脑袋给吓了回去。

“钱万金!”吓人呢!

“哈哈哈!福囡囡,我回来了,惊不惊喜!”

“惊喜什么,说得你每年不来似的。”每年都来,都跟自家人一样了,还玩惊不惊喜这一套,没长大么。

“你真是,配合我一下能咋地?不解风情!”

“哦——”柳玉笙挑眉揶揄,“纤柔就是这么惯着你的吧。”

“惯着呢,怎么地?”现在提起石纤柔,钱万金已经不会动不动脸红了,她又不在这里,他羞什么,“赶紧到堂屋里,有大事跟你说,过时不候啊。”

还过时不候,给他嘚瑟的。

柳玉笙莞尔,走出诊室跟在他身后去了堂屋。

等一家子全部围坐在火盆子旁,钱万金清了清嗓子,“我在京城听说香山遭了雪灾,当即给吓得马不停蹄赶过来,一路上风雨兼程,把我给累得哟,等我发言完毕给点奖励啊各位……”

老爷子一巴掌扣过去,“说正事!”

大张旗鼓把人全叫来,就听他表功来的?

摸着后脑勺,钱万金深深叹息,家里啥都好,就是长辈老爱打人后脑勺这点不好。

太粗暴了。

还想再吐槽两句,眼见老婆子也举起手来蠢蠢欲动,钱万金忙正了脸色,“我来之前见了风青柏,他说册封福囡囡为什么赈灾大使,他有特殊渠道,圣旨应该已经到了吧?”

柳玉笙点头,“半月前我们就收到圣旨了,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拖长腔调,钱万金使坏,看着少女紧张抿起的唇角,哈哈一笑,“他什么都没说,哈哈哈!”

“钱万金!”

“小金子!”

“但是他给了这个!”犯了众怒,钱万金立马把一沓银票奉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捂得热热的。

他很不舍得给。

长这么大,虽然家里有钱,但是他从没一次揣过这么多银票。

托了风青柏的福,才有这第一次。

柳玉笙把银票接过来,看着那沓厚度,一家子瞪圆了眼睛。

老婆子单手抚着胸口,“哎呀我的天呀,这是多少银子?阿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搬出身家转交给咱囡囡?”

柳家人,“……”

柳玉笙心头微微跳着,把银票数了数,全是万两面额的,整整三十张。

抬头看向钱万金,“他交代了什么?”

“什么都没交代。”

“没收半年养生茶。”

“他说这些银子交给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不用担心其他。”钱万金立即快语连珠,“还有,他说,‘我女人做事,我出钱,有什么问题?’”

为了保住自己的养生茶,钱万金卖力了,一五一十交代,甚至把风青柏当时的语气神态都给学了个十足十。

柳玉笙俏面绯红。

柳大拿起火钳子,用力砸地上整根的木炭,啪一声,四分五裂。

柳家其余人看屋顶的看屋顶,轻咳的轻咳。

听了一桩年轻人之间的密话,哎哟把他们这些人老脸给臊的。

咋就那么能说呢?

第三百七十五章 稳赚不赔,必须干

柳玉笙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把脸上的燥热压下去,开始冷静分析。

“这次朝廷下旨赈灾,但是没有拨下赈灾款项,是要把整个事情全部交由我跟康大人解决的意思。赈灾肯定需要银子,没有银子寸步难行。朝廷不拨款,风青柏却在私下以个人名义让你把这么一大笔钱交给我。他是想我借着这件事情提升名声跟在百姓中的威望,是不是?”

一语中的。

钱万金摊开两手,“你都猜到了。不过这么大一笔银子,你真就准备这么砸下去,全部用来赈灾?”

多可惜啊,三十万两银子啊!

赈灾就等于把钱砸进水里,最多只能听到个响。

最后除了名声之外,能挣来什么?

换做是他,他绝对没有风青柏这么大方有魄力,舍得把钱拿去这么玩。

“不,”那头柳玉笙缓缓扬起笑来,眼睛亮得逼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想要赈灾,不一定非得送银子。有更好的方式。”

“什么方式?”钱万金眼睛也亮了,只要能把这笔钱留下,换别的什么方式都行。

“你来之前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做计划,就是等你来了之后好跟你商议,待会我把计划书拿给你过目,看完之后有什么意见你可以提出来,我们再进行讨论。”

这些东西,是柳家人不懂的领域,所以两个年轻人谈得聚精会神的时候,柳家人没有出声打扰,也没有多问,只是作为家人在旁边陪伴着,安静的听着。

为他们的计划时而惊讶,时而激动,时而自豪。

看两人越谈越专注,柳老婆子领着儿媳,趁着时辰放轻脚步去了灶房,开始备膳。

等饭菜做好,俩孩子应该也谈得差不多了。

除了柳老婆子,剩下的四个老爷们也各自悄悄退下,给两人留出安静的空间来,免得他们走动的时候发出声响打扰了人。

对于家人离开,沉浸在谈话中的两人皆没有察觉。

听了柳玉笙对于扩建酒坊的初步构想后,钱万金已经整个热血沸腾。

“整个苍梧镇十里八乡,百姓不下万人,就算是以一户一人招收工人,名额也不够分配的。三个酒坊可能不够。“钱万金提出自己的看点。

很早以前,他就一直想要把酒坊扩建,最好能开遍整个南陵。

奈何那时候福囡囡安守一隅,没有称霸的野心,他也就忍下了。

现在连福囡囡都有了这个想法,那他岂能再错过机会。

发力也要游说福囡囡,把事情往大了整。

有风青柏三十万两银子撑着呢,怕什么?

而且不是他是吹,只要福囡囡想,但凡从她手中流出来的配方,制作成成品往外售卖,不管是什么,都能在个行业里处于领先地位,而且无人能超越。

稳赚不赔。

必须干!

柳玉笙略做沉吟,“我不是不想往大了做,但是摊子一下铺陈得太大了,需要的管理务必要更加严格,才能保证事情能有有条不紊,不会混乱。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开不起铺子,是我们手里没有那么多适用在位置上的管理人才。”

光是她跟钱万金两个人,管理三四个酒坊尚且可以,若是多了,必然出乱,以杏花村酒如今在南陵的口碑,一旦乱了,就会涌出更多的问题来,也会让对手有机可趁给他们制作更多障碍。

如今他妈有钱有名,生意发展蒸蒸日上,嫉妒的不在少数,多的是人想把他们拉下来。

除了生意上的对手,还有朝堂上的敌人。

他妈实则并不轻松,没办法像纯粹的商人那样,只顾着利益。

方方面面要估算的地方太多了。

对于她的顾虑,钱万金则不以为然。

“这还真不算什么大事。如今咱杏花村的酒坊,我们两个都是甩手掌柜,除了每隔一段时间对对账,还有什么要做的?轻松得不得了,因为有村长一力监管啊。”

“那是咱杏花村的村长,值得信任。”

“别的村也不会有不同。只要有利益联结,他们只为自己打算,也不会轻易背叛我们。何况你的酒,即便你被人流出配方,别人能制出一样的来?”别逗了,他试验过无数次,没有一次,能做出杏花村酒坊出产的酿酒味道。

否则,他能那么高枕无忧?

“你的意思是,酒坊开在各个村子里,同样沿袭咱们现在的管理方式,任用本村人作为管理,管着村民跟酒坊?”

“就让各村村长来管,这么做,各村长会觉得受到重视,加之咱们是为了帮助他们才开的酒坊,让他们有工可做,有饭可吃,有好的福利可以拿。这些全是他们明着可拿到的利益,只要他们脑子不是有坑,没惹那会轻易出卖酒坊,摔掉自己的饭碗。届时召集各村村长谈谈,把厉害关系明说了,恩威并施,之后你就等着收钱吧。”

柳玉笙嘴角抽抽,钱万金把开酒坊说的跟玩一样简单,信心十足。不过他说的还真有点道理。

村长大多是每个村子里最有威望的人,由村长管理各自村中村民,比外人来管更加让村民服气。

进入酒坊之后,工人的利益关系就跟酒坊捆绑在一块了,酒坊好,他们就好,他们好,酒坊会更好,形成一个好的循环。

只要让他们意识到这个机会的难得,让他们知道去珍惜,或许几年以后,苍梧镇乃至香山县,会涌出无数个如今的杏花村来。

“听你的,我之前的想法是只扩建三个酒坊,既然你另有想法,到时候这一块由你跟康县令谈。”

“交给我,你在家呆着就行,不用你操心。”

钱万金拍着胸脯,嘴巴差点笑歪了。

他的宏图霸业,就从今天真正开始!

晚膳上桌,钱万金才发现家里多了个新成员。

仔细端详那张脸片刻,突然指着对方大叫,“这不是我酒楼对面那个卖烧饼的?你在这里干什么?哦!我知道了!怪不得每次出门魏红都要拐去你那里卖烧饼,敢情你们两个这是看对眼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哎妈呀,吓死他了

嘿,不止看对眼,都登堂入室了,想来离摆喜酒也不远了吧?

这样挺好。

红姨在柳家呆了这么多年,也一把年纪了,整个南陵国除了尼姑,到她这个年纪还没嫁人的几乎没有。

傻子还知道寻个瘸子嫁了凑个家呢,红姨没缺胳膊没缺腿的,人长得还能看,除了冷点功夫强点没别的毛病,该嫁了。

想到这里,钱万金立即摆出娘家人的架势,“你叫什么名字,祖籍在哪?家里还有什么人,有多少家底,准备把红姨娶回家还是倒插门?我的建议是倒插门,也不用你再出去风吹雨淋的卖烧饼,在家里帮着干些粗活重活,勤快些,我给你发月钱。这样红姨也不用走,能继续留在柳家,家里老老少少的没红姨护着我不放心。”

钱万金说话语速甚快,快的柳家人都没来得及阻止,噼里啪啦一下他就说完了。

柳家一众人默默捂脸,气氛凝滞,有些不对劲。

后背突然有种凉飕飕的感觉,钱万金才稍微反应过来,坐在他斜对面的魏红一张脸早已经黑如锅漆。

要不是看在钱万金得宠,她在他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把他踹出去了。

看对眼?对眼你大爷!

魏蓝脸色也没能好到哪里去,夹菜的手僵硬在半空,瞪着钱万金,牙齿咬得咯咯响。

二货!居然叫他倒插门?

你大爷的倒插门!

怪不得当初能把好好一个酒楼经营得差点倒闭,就这智商,就这眼力见,没亏了镇里人对他的评价。

二货暴发户!

两双杀人似的视线,不停在钱万金身上戳窟窿。

钱万金茫然扭头,“福囡囡,他们这是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除了红姨谁跟卖烧饼的熟了?人肯定是她招来的没错吧?”

魏红咬碎一口银牙,差点没怄出血来。

还真没错,人就是她给招来的!

她后悔一辈子!

实在见不得钱万金这副蠢样子,柳玉笙单手捂脸,一手指着桌上饭菜,“吃,闭嘴。”

再让他说下去,不是红姨暴走就是魏蓝暴走,不管哪个结果,钱万金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石纤柔不在,他那点三脚猫功夫挡不住红姨十招。

刚过完年呢,别找死。

钱万金立即捧碗,扒饭。

对于危险,他有着野兽般精准的直觉。

眼下这个点儿,适合安静用膳。

直到他吃饱了,走出灶房,身后朝他飞来的眼刀子都没停过。

待得走到拐角,灶房里人看不到的地方,钱万金才暗戳戳抹了把冷汗。

唉呀妈呀,吓死他了。

第二天一大早,钱万金是从薛青莲房里钻出来的。

为了保障自己生命安全,预防半夜被偷袭,他到薛青莲那睡去了。

正好那家伙不知道在研究什么鬼东西,一宿没睡,他一个人能霸占一张床。

除了味道不好闻之外,睡得又香又沉。

因着跟柳玉笙达成了共识,用过早饭两人就出了门,直奔县城衙门。

至于小诊室,有钱万金在,薛青莲没能跑,又被拉去顶缸了。

两人是顶着薛青莲喷发的怨气出门的。

马路上冰雪初融,依旧难行,到达县上花了足一个时辰。

恰好赶上康世鸣在府衙后院,尚未出门。

得知两人前来拜见,立即将人请了进来。

府衙后院,是康世鸣一家人居住的地方。

寻常的院子,有园林假山,布置看着尚可,院子里的积雪清扫得干干净净,看着挺舒服。

康世鸣直接把人带过客厅,着人奉茶,脸上难抑激动。

钱万金他是见过的,以前做生意常在县城奔走,是整个香山县最为出名的富商,这其中有钱家原本的名气在,更大一部分则是源于杏花村酒坊带来的名气。

整个上流圈子的人,提起钱万金不无嫉妒。

因为杏花村酒坊的另一个主人,只认准了钱万金,除了他之外,从不跟任何其他商人谈生意。

没人能从钱万金手里撬人。

此次两人一道前来,必然是当初柳玉笙所说的事情有定论了,而且是好结果。

“康大人,囡囡把想要扩建酒坊的事情同我说了,能够造福一方百姓,还能给整个香山县带来效益,两全其美的事情,我自然不可能拒绝。”等茶的功夫,钱万金充分发挥从自家老头子身上学来的套路,把精明商人的做派摆得十足十,还颇有几分架势。

“钱少东家可是还有其他顾虑?”康世鸣也不兜圈子,只听对方的话,后面定然有个但书,他且听听他的条件是什么。

“此次云州遭遇雪灾,香山县的情况尤为严重,我听说上面下了圣旨,但是没有拨下善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人此时定然很为赈灾之事头疼。酒坊一旦建立起来,到时候招收受灾的百姓进去做工,等于给大人解决了好大一个难题,至少民生这一块,大人是可以放心了。百姓能做到自给自足,衙门这边只要负责稍作安抚,事情就可以圆满解决,大人来年的政绩表上,又能添上一笔完美政绩。这件事情等于百姓受惠,大人也受惠,但是我跟囡囡两个人却是又出钱又出力,好处暂时没见着,商人做生意最怕担风险,我们替香山出力,替大人分忧,大人也该给我们个保障,我们才能安心办事,你说对不对?”

不出所料,是趁机要衙门给出承诺,保障他们出力的同时,也能得到最大的优待。

衙门对商人的优待是什么?不外是为他们的商业大开方便之门。

“钱少东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能行方便的,本官定然不会推辞,利民惠民的事情,衙门也会给予一定支持。”只要在合里范围内,康世鸣都打算通融。

钱万金的话说的没错,只要酒坊开起来,香山县的民生问题几乎就用不着他操心了。

以如今杏花村酒再整个南陵的火爆,只要酒坊开起来,必定稳赚不赔,香山县的税收,酒坊就能占上一大份额,他来年业绩考核表上的成绩,会非常漂亮。

那是加官进爵的唯一门槛。

第三百七十七章 甩了个包袱

钱万金嘴角一翘,眼底精光飞闪,“既然大人如此爽快,钱某就直言了,首先是酒坊的税收,我希望大人能把酒坊的税收压减到最大程度,留出来的那部分,我们不会独吞,会用作年终的分红分发给酒坊工人,如此,百姓会更加感念大人恩德。其次建造酒坊用地,此次扩建,我们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帮助百姓,所以划地的时候希望大人能宽泛些,尽量给我们好一些的地皮,价格上能予以些优惠。”

“钱少东家是南陵有名的富商,一块地皮用作建立酒坊,所花耗的银子对你来说九牛一毛,这你也省”康世鸣笑着揶揄。

“一块地皮的钱,对我来说不多,但是十块八块,或者更多,加起来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建造酒坊的预算自然是越实惠越好,大人说是不是。”

这话让康世鸣眼睛一亮,看向柳玉笙,“柳姑娘,少东家的意思,你们不止建三个酒坊”

柳玉笙点头,“昨晚我们商量过,香山受灾百姓数量众多,三个酒坊,只能帮助一小部分人,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要去做了,那么不妨做大些,能多帮助一些人。”

“好,好”康世鸣畅笑,“本官要亲眼看到杏花村酒坊在香山县搏个满堂红”

“还有一项,大人,这事需要大人亲自出马。”

“何事,钱少东家请说。”

“如今整个香山受灾,大人为了百姓不遗余力,民如子让钱某佩服,但是此次灾,为香山百姓者就该同舟共济。连杏花村的寻常百姓都能为了救灾不遗余力,自发组织筹集物资,送汤药,出力重建,其他人也该一起出力才是。万众一心,香山才会变得更好。城中富得流油的富商可不少,他们出不了力,出钱也应该,灾民的安抚、乃至受灾地方重建,都需要银子。如有他们慷慨解囊,将来百姓必然会对他们心存感激,这等好事,不防大家一起来做。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各个地方都适用。”

柳玉笙听钱万金舌绽莲花,大义凛然,眼皮子一跳一跳。

商人世家出来的人,果然没有傻子。

本来是风青柏交给他做的事,转头,他就寻个名目交给别人去做了,为了大义,康世鸣这个父母官还没法拒绝,这确实也是他该去做的事。

来一趟衙门,拿了几项关键的优惠,还给自己甩了个包袱。

他可真能。

以后谁要再把钱万金当傻子,谁就真是傻子。

走出衙门的时候,两人一收获。

独独同样精明世故的康县令,被坑了一小把。

除了来年业绩好看些,他还真没给自己捞着什么好处。

不过对于当官的人来说,政绩对他们才是最为重要的。

想要加官进爵,就得做出有目共睹的政绩。

所以,康世鸣也没亏就是了。

而且对方会他们两人诸多包容,极力放宽给他们的优惠政策,当中怕是也有风青柏的功劳。

以康世鸣的精明,怕是已经猜到当初风青柏就是住在柳家,加之随后的圣旨更是加封她为赈灾大使,只要酒坊建成,百姓获得了实惠,柳玉笙在民间的名望就会瞬间到达一个无法预估的高度。

如今看来那张圣旨,更像是专门为了拱卫她特地发下的。

“福囡囡,难得来一趟县城,我带你四处逛逛”一轻松,钱万金心好到爆棚,兴致勃勃提议。

瞥他一眼,“冰天雪地的,逛什么呀,街上都没几个人,赶紧回家吧。”

“别啊,回去也没什么可做的,等进了柳家大院你立马就得窝进小诊室出不来,晚些再回去,让薛青莲多忙活会,明明一医术也不知道帮你的忙,就会偷懒,还有人给他免费照顾吃喝,美得他。”

“昨晚刚在人家房里避难,今就说人坏话,恩将仇报啊你。”

“看你说的,什么避难,我那是怕他一个人孤单,去陪陪他。”钱万金死撑,大手一挥,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小爷今儿心好,给爷买礼物去”

心好的时候,钱小爷舍得破财。

柳玉笙失笑,随了他,两人在大街上各个清冷店铺里大肆扫dàng),最后天色不早了,才驾着马车满载而归。

府衙后院,钱万金他们一走,客厅屏风后面就转出个人来。

“爹,您好歹是香山父母官,怕一个商人作甚怎么他们提什么要求你都答应这事算到最后,你一点好处没有,还得劳心劳力去跟城里那些滑得跟泥鳅似的老家伙打交道,您也不嫌掉价。”

什么时候父母官还反而要转过去讨好自己的子民了

依她看,钱万金跟柳玉笙两人分明就是拿捏着帮解决民生问题这一点,在爹爹面前漫天要价,得寸进尺。

“目光短浅,”康世鸣瞧向女儿,“你看到的就只是表面那些”

“他们本来就过分,爹您一心为百姓办事,是个难得的好官,他们要是看得清,就该跟您一道为香山不遗余力,而不是借机进行要挟为自己谋取利益。”康子瑜气道,“这亏得是您,要是换了别人,您看他们能从别人手里要到半点好处周边几个县的,哪个不是能从百姓上刮下一层油皮子来”

“闭嘴越说越不像话”康世鸣喝道,“你娘呢平怎么教导你的,教出这副德来,浑不见以前半点知书达理,还口无遮拦,什么话不过脑子就往外说”

呵斥完,眼见女儿一下红了眼眶,撅嘴委屈的杵在那里不动,康世鸣无奈揉上眉心,“你先下去,以后说话之前先三思,爹不是在骂你,是在教你。”

“女儿知道了,爹。”

等女儿走出去了,康世鸣才无奈长叹一声。

当初要不是发生那件事,子瑜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说到底,是他这个当爹的害了她。

第二,府衙公文就张贴出来,并且传达到辖下各个镇、村。

整个香山县沸腾。

第三百七十八章 大厦将倾

杏花村要建新酒坊啦

十里八乡艳羡的杏花村,要在别的村子开新酒坊啦

这就意味着,以前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即将成真

杏花村就那么多人,已经全部进了杏花村酒坊,那在别的村子建的新酒坊,肯定要重新招工人

十里八乡的,人人都有机会

有机会进那个月钱高,有奖金,有年终分红,还有年节福利的酒坊

整个香山县的百姓,奔走相告。

摩拳擦掌等待机会到来。

只要酒坊一建好,立即要涌去报名

柳玉笙跟钱万金那边也没有拖沓,事既然确定了,就立即施行。

在全县百姓们殷殷期盼中,新酒坊分别在泊头村、秀水村,芦溪村、马卢村、上坡村五个点新建。

比原定多了两个点。

而这,尚只是暂定扩建的第一批。

第二批会在第一批正式运作且稳定之后再行施建。

这期间,可以慢慢挑选合适的地点。

钱万金的野心,是要在整个香山县满地开花。

之后以放延展的方式,把摊子一点一点往外铺开

他要把香山县打造成全南陵闻名的酒之乡

后只要提起酒,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香山县杏花村养生酒

同时间康世鸣那边也没有闲着,开始大摆茶酒会,邀请城中各富商名流赴宴,于席间游说他们募捐善款赈灾,恩威并施。

虽然遭遇了一波不满,总算有所收获。

他的任务,就是在这些富得流油的人上挤出一层油水来。

最后消息传到杏花村,柳玉笙等人只知道康县令有所斩获,随后便没有再去多做关注。

各司其职。

钱万金更是完全没有理会那边的况,包袱已经有人替他背了,他还管那么多干什么,不是自找罪受吗。

躲还来不及呢。

他们这边酒坊正在建,却不是无事可做,还有一大堆事需要处理。

比如召集各村村长进行商谈,就新酒坊一事给出意见,在其中挑选出适合管理新酒坊的人选,另外每个村子里给出六十个人的名额,待酒坊落成,即刻可以进入酒坊上工。

十里八乡,每个村子都有上百户人家,想要涌进新酒坊的人即便一家挑选一个都有上百人,六十个名额是远远不够的。

那剩下那些没被选中的人家,要如何脱离眼前贫困现状

种地,种植酒坊需要的各种原材料,比如药材、茶叶。只要脚踏实地,把地里的作物打理好,酒坊就负责收。

这就完美解决了那些没能进酒坊的百姓生活来源。

最后一点,都说手艺人在民间,各村各乡只要有人有手艺,这门手艺适用于酒坊运作的,可以毛遂自荐,来找柳玉笙或者钱万金商谈。

比如烧瓷手艺人,待酒坊落成后,肯定极缺。

杏花村李大一家子仅仅供应杏花村一个酒坊,已经是勉强,便是扩大烧瓷作坊,也没办法同时供得上几个酒坊的需要。

所以他们还要再寻烧瓷作坊合作。

一下子多了好多让村民有奔头的门路,各村村长喜得无以复加。

散会后即奔回村子,把事尽数告知村民,迎来十里八乡又一次沸腾。

被选进酒坊的欣喜若狂,没被选上的也不再失望。

进不了酒坊,他们可以种地,但凡乡户人家,伺候作物还有做不来的

杏花村以前也没种过药材,现在那里俨然已经成了整个香山种植草药最好的地方。

杏花村能做到的,难道他们做不到他们也不比人差

就算实在做不来,还可以种植茶树。

再不济的还能种植果树,总有一样能行。

心里有了奔头,什么困难都不是困难

柳玉笙跟钱家的风评,在百姓之间一时扶摇直上,风头无两。

他们的作为真正在惠泽香山百姓,那么百姓,也会给予回馈。

这边开展得如火如荼,一派火势头。

百姓心中有了希望,受灾之后的霾早被喜悦冲散一空。

整个香山全然寻不到一点此前的愁苦悲凉。

同一时间,京城却极不平静。

钱万金走了,养生酒坊及养生茶坊暂时交到钱百豪手里。

那是个连柳淮都大感头疼的人物,酒坊跟茶坊在他手里,短短半月功夫,火程度就持续掀起新高,之后保持在一个让人抬手都拉不下来的稳定地位。

钱百豪手段之高,远胜钱万金好几个档次。

把本就焦头烂额之际的柳家,稳稳压到了下头,几乎无力翻,想尽办法都没能再拿回曾经在茶业占据的庞大市场。

想靠着茶农茶商联合打击钱家的想法也被腰斩,无法施为。

而当初从钱家茶坊买的那一小罐茶叶,柳家集结了十几位中草药大家,彻彻夜研究,都没能解出当中到底添加了什么鬼东西,愣是让质地普通的茶叶,口感胜过市场上精心炮制的特级精茶,而且还兼具有养生效用。

花了大笔银子请来一堆没用的废物,那些草药大家被柳淮盛怒之下骂得狗血淋头,秉着还余有的一点傲骨,齐齐撒手,弃柳家而去。

柳家上到长老,下到各小辈,个个愁云惨雾,柳家乱成一锅粥。

他们柳家,正在一点点倾覆。

那种危机感已经开始悬上每个柳家人心头。

柳淮再次直奔清宁宫,把一叠账本摔在柳太妃面前。

“柳家生意从年前开始一落千丈,每隔一段时间,却都要支付一大笔银子供给太妃、左相、以及秦大将军只进不出,柳家缺口越来越大,下一次,柳家可再拿不出银子来填你们的窟窿”

柳家虽然依着柳太妃那点关系,与左相跟秦啸能结成铁三角,实际上也不过是柳太妃的附庸,是三方予取予求的银仓

银仓将倒,哪里还能顾及得了去继续维系关系。

柳家都快要败了,还想从他这里拿钱

做梦去吧

柳淮气急败坏,少有表的脸上,爬满愤怒,焦躁,无力,还有深深的惶恐。

柳太妃拿起面前那叠账本,一页页翻开,神全无波动,捏着账本的手,却几乎将纸页捏皱。

第三百七十九章 要她生要她死

“钱家有这个实力,爬起来无可厚非。”将全是赤字的账本合上,柳太妃淡道。

“无可厚非”柳淮怒极冷笑,“亏得你还能如此镇定。你既然不急,那我急来做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生意下滑,回不到以前的风光,我柳家在京城也是百年世家,有世家的底蕴,穷不死。但是太妃可就不一样了,没了银钱供养,不知道太妃的大计还能不能成前青岩又来同我支取银两,说是宴请朝中闲散官员,进行笼络。后,他要是缺钱花,让他来同太妃要吧,柳家拿不出来。”

柳太妃面容微有波动。

“至于秦大将军每年二十万两的军饷费,左相府每年十万两的进贡,以后要怎么筹措,你们三方自行协商,就不用再叫上我柳家了。柳家败了,攀不上你们这等贵人了。便是来了,拿不出银子,也徒添笑话,老夫便不来自取其辱”

“我话没说完,大哥就如此暴躁,何时如此沉不住气了”亲手斟了杯茶,推到柳淮面前,柳太妃道,“先消消气,之后我们再好好商量,既在同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怎么会眼看着柳家落败大哥莫不是忘了我也是柳家人”

有了个下台阶,柳淮面色稍有缓和,“只怕是太妃自个忘记了自己还是柳家人。”

“大哥这话着实冤枉人,这些年我要是不顾着我们柳家,柳家能有今光景”柳太妃并不动怒,慢条斯理,“至于我说钱家爬起来无可厚非,也确实没有说错,现在整个南陵怕是都对钱家的名头如雷贯耳。我不紧张不是不在意,而是大哥还是关注错了对象。”

“你是指柳玉笙”

柳太妃点头,“柳玉笙才是最终的源头,就好像一个泉眼,源头堵不上,你光想着拦住水流,是没用的。”

“你有办法对付她”柳淮眼睛眯起。

柳太妃轻轻抬眸,看着他笑,“天下同姓,本是一家啊。若她是我柳家人,那她所有的一切,也理当是我柳家的。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柳淮心里顿时剧烈波动,面上仍然维持不显,“柳玉笙可不是好拿捏的,更何况她背后还有南陵王,想从她手上拿好处,没那么容易。”

“忤逆长辈者,是为大不孝,不孝者,家族就可以让她生让她死,整个天下都挑不出毛病来”

品着柳太妃话里的意思,柳淮紧拧的眉头渐渐松开,最后放声大笑。

御书房里,风墨晗戳着毛笔,跟皇叔告状,“皇叔,柳家那个老不死的又去清宁宫了,最近来得这么频繁,你说他们背后是不是又在憋什么坏水”

“不憋坏水,他进宫来作甚。”风青柏批阅奏折,淡道。

“我担心柳家狗急跳墙,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反击。钱家在京中尚有我们照应,柳姨远在千里之外,若是有事,只怕我们鞭长莫及。”

“柳家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千里之外的杏花村,远离朝廷旋涡中心,一直以来都是僻远偏远之地,不受人关注。

是以各方势力极少把势力排布到那边去。

就连他都是因为柳家,才早早做下布防。

柳家现在开始部署,已经晚了,那边没有她能插手的余地。

风墨晗咬着笔头,总觉得皇叔未免太过淡定。

柳太妃最是诈狡猾,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她摆一道。

而且那人心狠,被bi)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来谁都无法预料。

他们该谨慎对待才是。

小少年频频打量的眼神让风青柏不堪其扰,“那边我自有人盯着,有时间胡思乱想,不若尽快上手政务,做你该做的事。”

风墨晗没成长起来,他就得整被政务缠,半步离不得。

想要有点自己的时间,只能靠挤。

平静表象下,心底里的燥意跟厌倦只有他自己知晓。

每天,只能借着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来勉强压下心中躁动的野兽。

以前不敢想,他尚能忍耐。

如今事已经走到这一步,笙笙已经从他背后走到阳光下,走到世人眼中,他便再难压抑对她的念想。

时时刻刻想跟她在一起。

想到,就连风墨晗,在他眼里都成了碍眼的物件。

没有这些东西,他就可以不管不顾。

风墨晗本来还想说几句,让皇叔对那边盯紧点,抬头就对上男子渗人的视线。

惊得他头顶立即冲出一股凉意来。

小板一抖,马上低头,把手里紫狼毫毛笔舞得飞起,务求让男子相信,他正在非常认真的努力学习处理政务。

风青柏这才把视线收回,落在面前摆开的宣纸上,上面,用浓墨书写着一排排的笙字,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每一笔,都刻着浓稠的思念。

入夜,万籁俱静。

南陵王府御书房里黑影如同鬼魅闪入。

魏紫立即现风青柏边,手腕一动,利剑出鞘。

带起的剑风飘忽了桌上烛火。

“住手。”风青柏淡道。

令行止,魏紫即刻把剑撤回,站在风青柏边却没有继续隐。

桌前的黑衣人他未曾见过,但是刚才闪进房里时展现的速度,连他都自叹弗如,而来人上的气势,竟然比他们隐卫更加强劲冷凝。

如果是自己人,王爷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高手,而他作为隐卫营首领,竟毫不知

“王爷,这是柳太妃两前从下面调上来的东西。”黑衣人手里呈上一份东西,魏紫看了眼,是一份卷宗,最上面赫然有族谱两个大字。

“柳淮今天进宫,离宫回到柳家后,立即召开族老会议,其后进入族中祠堂,修改了柳家宗族谱。”

风青柏看着面前卷宗,着手翻开,上面全是一个家族的人名。

柳姓,往下,翻页,待得在页面上看到熟悉的名字时,狭长眸子冷光乍现。

柳大林。

这一份,是杏花村柳家的族谱

而上面书写的墨迹,及卷宗纸张都是新的,他能确定这绝对不是笙笙家的族谱。

这是有人去查了柳家,把柳家自祖辈以来的所有人物及资料,撰写了一份

第三百八十章 让他们再无翻身之地!

京都柳家百年世家,一直顺风顺水,如今遭受到有史以来最大的挫败,已经被打乱阵脚,失了方寸。

狗急跳墙之下,是准备奋力反扑了。

“继续盯着。”单手抚着卷宗上撰写的柳玉笙三个字,风青柏眼睑微垂,敛藏着所有绪。

黑衣人一言不发,眨眼如同一缕青烟,在书房消散。

“主子”魏紫心中甚为疑惑。

“不是不信任你们,本王边的隐卫,已经被人查探得差不多了,若遣你们去做这些事,很容易被人察觉,引起对方更深防备。”淡淡说出不让他们去负责盯梢柳太妃动静的原因。

魏紫默然。

确实如此,虽然他们是隐卫,份皆是保密的,走出去只要稍微伪装一番,就没人会发现他们的真是份。

但是因着几年来连续动作,其实王爷边的隐卫或多或少都曾暴露在人前,被有心人记下。

反而是魏红跟魏蓝,因为一直呆在苍梧镇,还不曾被人知晓。

不过也藏不了多久了。

柳家对柳姑娘太过忌惮,必然会查她边所有人,魏红混迹柳家的份经不起推敲。

看了眼对着那份卷宗若有所思的男子,魏紫很想问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没敢开口。

那不是他该问的。

为隐卫,他只需要听令,保护好主子的安全即可。

“传信魏蓝,让他立即赶往湘南寻找酒老。这件事两个月内务必做好,不管他用什么方法,都要把酒老给引出来。“

“是”魏紫应答。

王爷之所以弃他们这些近在边的隐卫不用,转而启用魏蓝,就是因为离京多年,魏蓝早就泯灭于众。他悄然离开,不会被任何人注意。

将那份卷宗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燃烧成灰烬,风青柏眸光明灭。

既然京都柳家非要找死,他这次,就让他们再无翻之地

魏蓝接到密信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严冬雪灾过后,冰雪开始消融,初踩着寒冬的尾巴悄然而来。

从魏红手里接了密信看完,魏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他才过了几天好子

就看不得他清闲。

马上又要长途跋涉颠簸流离了。

湘南啊。

湘地最南边,距离京城跟杏花村都是十万八千里,那是比杏花村还要僻远的山旮旯。

路上光是一来一回的,都需要差不多两个月时间,主子让他两个月务必完成任务。

爷,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大红,今晚咱俩不醉不归,给我践行”

“滚”

魏红扭头就走。

不醉不归

她要是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她当即卸下刀剑留在杏花村种田

那么蠢,还有什么资格当隐卫

垮着肩膀,把手里密信化为粉碎,魏蓝唉声叹气收拾包裹。

然后把包裹背到背上,出房门就悄的游转在各个房间,趁着房间主人不在,大肆搜刮。

走的时候谁也没告诉。

等到晚膳的时候,一家子才发现家里突然少了一个人,对此魏红只淡淡道了句出任务去了。

众人遂没有多问,只是各自用过膳回房准备休息的时候,好几个房间响起了吼声。

以薛青莲跟柳知秋的声音为最。

“魏蓝,你敢动老子的药”

“我的新衣裳你走就走,你顺我衣裳做什么”

柳玉笙在三进院里揉捏眉头,她房里少了五坛好酒。

魏蓝这家伙,顺走药跟新衣服就算了,连她的酒也偷,出任务还能在上挂五个酒坛子

这波小插曲很快过去。

新酒坊在二月中全部建成。

虽然开始建的时候还是大冷天,然众志成城之下,建成速度比当初杏花村的酒坊还要快。

人人都等着能进酒坊开工那一天,恨不能马上就能做事,下个月立即领月钱。

是以各村村民们都自动自发的去帮忙,原本预计的一个月建成,最后时间整整缩短了一半。

收到各村喜报的当天,钱万金就给县令及镇守以及城中富商名流递了请柬,邀请他们第二去万金酒楼参加宴席,随后一同去新酒坊剪红绸。

用他的话来说,南陵即将迎来一段传奇。

他要让更多的人一起见证。

把他给嘚瑟的。

宴席设在县城万金酒楼,届时柳家的人一并出席。

当晚老婆子就在房里挑选要出席的衣裳,不停比来比去,换了好几都不满意。

“囡囡,小金子,我真要去啊要不我就不去了,到时候来的都是大人物,老婆子要是说错话,不得给你们丢脸”

她从没应付过那种场面,心里打怵。

“,到时候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拍我脑袋都行,就跟家里一样,不用顾忌,咱是东家。”钱万金立即道。

柳玉笙也笑道,“,钱万金说的对,不用顾忌,咱就是乡下人家,用不着去比照那些城里的规矩。何况您现在就打怵了,要是以后有更大的场面,您老不得面都不好意思露”

“这老婆子,跟家里风风火火的,到外面就怂胆了,有什么好怕的,拿出点气势来,咱比谁差了”老爷子反是最淡定的。

被老头子一激,老婆子嗓门立即大了,“谁怂胆了,我不是怕给孩子们丢脸么,你以为我怕那些豪门大户啊去就去衣裳就穿这,不挑了”

“这好,靛紫色,把您老衬得跟朵喇叭花似的,招人”

“你才喇叭花”老婆子上手就往钱万金脑门上拍,喇叭花那是夸人的话吗

柳家一众晚辈皆捂了嘴憋笑。

这方和乐,全然不知钱万金递出请柬的事,在整个香山县上流圈子掀起了一股波澜。

要说现在整个香山议最多的是什么,非新酒坊莫属。

新酒坊的两个关键人物,柳玉笙、钱万金更是百姓议的焦点对象。

如今就连县令大人,都对两人青眼有加,为他们的新酒坊放出了好些个的优待政策,待得酒坊正式运营之后,凭着这股风潮,钱家尤其是柳家,在云山县必然能一跃跻顶级富户。

这种时候如果能跟柳家搭上关系,在酒坊上插上一手,后势必赚个盆满钵满。

第三百八十一章 真是贱蹄子

就算酒坊那边插不上手,在柳家刚刚起步的时候跟他们打好关系,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是以整个上层圈子都为能拿到请柬而高兴。

中阶层没拿到请柬的,则开始到处想办法,看看明天怎么样露脸。

苍梧镇李家便是其一。

在苍梧镇,李家算得上有底蕴的富户,在镇上当得有头有脸,就是镇守也需给三分颜面。

但是这样的家世拿到县城跟那些名流比,就不怎么上得了台面了。

从下午听到杏花村那边递出请柬开始,整个家族就闹哄哄的。

有人骂钱万金不识抬举,整个镇子只请了镇守,却没有请李家,没把李家放在眼里。

有人酸李家逐年没落,是当家的没有作为,否则何至于今日被人看不起的地步,连个乡下人家设宴,都没想起镇上还有个李家。

当家老夫人坐在大厅上首位置,下面坐满了族中各房子弟,七嘴八舌的吵得人没个清净。

李君月坐在下首一侧角落里,双手并放膝上,低垂眉眼,安安静静。

他们李家三房在族中地位及存在感素来很低,若非她后来认识康子瑜,与之交好,三房早就被其他各房欺压得直不起腰来。

便是这样,也只堪堪保证他们三房日子好过些,没有被克扣月银及一应份例罢了。

“祖母,月儿妹妹不是与县令大人家千金交好吗,有这层关系在,我们家想去赴宴,还不是月儿妹妹一句话的事?”

李君月抬头,看了看坐在老夫人身边妆容明艳的少女,咬唇轻道,“只要祖母高兴,月儿甘愿为家里出力。只是大姐的话却不妥,我们李家是镇上大族,素来只有人求上门来的份,自己去求人,整个家族在他人眼里都会落了下乘,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李家上赶着攀附吗?”

明艳少女嘴角勾着的笑容僵住,老夫人脸色也沉了下来。

“祖母?”李君月顿时满脸惶恐,跪下来,“祖母,可是月儿说错话了?若是祖母想去赴宴,月儿这就去求子瑜姐姐,让她寻县令大人说说情……”

“够了!”李老夫人厉喝一声,满堂立即静了下来,“区区一场宴席,就能闹成这样,我李家还没到落魄如斯的地步,还得上赶着去求人家赏顿饭!都退下!”

一众人不敢再吵,立即散尽。

“月儿,你留下。”

“是,祖母。”李君月本来缀在一群人后面,慢慢往外走,闻言立即停下转回来,毕恭毕敬。

“君华,你先下去。”

明艳少女李君华起身,经过李君月身边的时候,狠狠剜了她一眼。

等李君华离了大厅,老夫人拍拍身边的位置,“月儿,到祖母身边来。”

“祖母。”乖乖坐过去,被老夫人握住一只手的时候,李君月既激动又忐忑。

“你这孩子,在祖母身边还拘谨。”拍拍她的手背,老夫人笑嗔,“你今年也十六了,能这样陪着祖母的时候不多,转眼就得嫁人。这几年我们李家是每况愈下,以后家族的振兴还要靠你们这些小辈。”

“月儿无才无德,只盼能常伴祖母左右,其他的月儿也不懂。”

“你不懂无妨,只要寻得个好夫家,能带携家族,就是对家族的贡献,李家女子皆需如此。此前你跟康小姐交好,祖母想着你跟在她身边能结交到更好的人选,遂一直没有着急你的事情。现在怕是拖不得了,你看,连乡下一户刚兴起的小户人家都敢小看我李家,不就是李家大不如前么。”

“祖母,若能为家族贡献,月儿自不遗余力,只是月儿上头尚有嫡姐,不敢逾越。”

“君华那里祖母已经看好人家了,你们姐妹俩谁都不落,你不需担心。”老夫人笑道,“县里王家前些日子着人来说项,他们家二房长子尚未娶妻,想与你说亲,事情祖母已经应下了,这两日你空出时间来,跟人见一见。”

“月儿一切都听祖母的。”李君月娇羞的低下头,便是看不清面容,也能看到耳根的绯红。

老夫人眸光微闪,这才满意点头。

出了大厅,走到拐角的位置,娇羞不自胜的少女才抬起头来,往后看去,如水美眸冷光一片,嘴角俨然被咬出了血迹。

“李君月!”盛气凌人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李君月立即回头,又是娇弱堪怜的表情。

“大姐。”

“大姐?可当不起。”李君华带着家族几个姐妹慢慢朝她走来,眼里含讥带诮,“你如今攀上了县令千金,在祖母跟前地位水涨船高,便是我这个当大姐的,在你面前都得低上一头。”

“大姐折煞君月了,君月从没那样想过。”

李君华身边几人冷嘲,“装什么装啊,你要是真尊重大姐,每回康小姐来的时候,怎从没见你带着大姐一道招呼?”

“也就是在康小姐面前伏低做小换得丁点好处罢了,当我们谁稀罕呢?”

“就是,要是那康小姐真当你是好姐妹,这次万金酒楼的宴席,怎没见她来叫上你一块去?你还真以为人家对你多好!上赶着的给人捧脚!”

李君月低着头,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这样的场景她已经习惯了,不过是找着由头来羞辱她,不论她说什么,只会让事情演变得更加激烈,她要承受的羞辱也越多。

忍着,忍到她们觉得无趣,她们才会走开。

眼前,坠下一张绣着花朵的手绢,轻飘飘落在地上,然后被一只绣花鞋踩了一脚,即刻印上鞋印变得脏污。

“啪!”耳光将她的脸打偏,用力之大让她尝到了嘴里蔓延的血腥。

“贱蹄子,这是大姐最喜欢的手绢,你竟然故意踩脏了,你分明没把大姐放在眼里!”

李君月闭了闭眼睛,轻声道,“对不起,大姐。”

有人狠狠推了她一把,让她摔倒在地,一口唾沫吐到她脸上来。

“对不起?都已经踩了,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就欺负大姐顾念姐妹情,我们可不惯着你!真是贱蹄子,不打不记教训!”

第三百八十二章 又是那俩神经病

耳光,脚踢,待她一身狼狈,李君华才开口。

“算了,一块手绢罢了,踩了就踩了,总不能为了一个不值钱的小物件伤了姐妹感情,你拿回去亲自洗干净了给我送来。”

“君月知道了,大姐。”

身边纷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偶尔,还能听到远远传来的嬉笑声。

李君月爬起,顺手捡起那块被踩脏的手绢,回头看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最后视线在大厅方向定了一瞬。

她刚走出客厅门口不远,这里的喧哗,里面的人不可能听不到。

却没有呵斥阻止一句。

她承受的诸多屈辱,全是因了里面人的纵容放任。

所以,那些人才敢对她肆无忌惮。

用得着,她就是李君月,用不着,她连条狗都不如。

攥紧手绢,李君月忍着浑身疼痛,一步步走回三房所在院落。

期间撞见下人无数,对她皆低头避走,对她的狼狈视而不见,或者司空见惯。

一见她进门,三房的人立即围了上来。

“月儿啊,她们可是又欺负你了?”李三夫人颤着声音,眼泪说掉就掉。

“月儿啊,都是一家人,你……你就忍忍吧,家和万事兴。”李三郎看了她一眼,便不忍再看,扭头走到一边坐下。

李君月扬唇笑道,“我忍着呢,爹,娘。”

从不会为她出头,一个只会叫她忍,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爹娘。

“姐,是不是大房的人?我找她们去!”唯有站在大人身旁的十二岁少年,怒红了眼睛就要往外冲。

立即又被李三夫人拦了下来,抱着他哭,“耀儿,你不能去,回头他们要是对付你,你教爹娘怎么办,你是娘的命根子啊!”

“娘!”

李君月低下头,笑着,悄悄退了下去。

后头的拉扯哭骂,像一场闹剧。

只闻其声,不入其境。

“五小姐,老夫人有请。”

尚未离开闹场,外面响起了老嬷嬷的声音。

后头的哭闹立即停止,李三夫人抹了眼泪,恭敬朝外头的人道,“张嬷嬷,不知母亲寻月儿何事?”

“好事,五小姐还请马上过去,莫让老夫人久等了。”

“是,是,月儿马上就去!”李三郎即刻站起,朝站在不远处没有出声的李君月道,“月儿,听到没有,你祖母唤你过去,好事呢!你去洗把脸,换身衣裳,快些!”

“知道了,爹。”李君月答了句,外头已经响起离去的脚步声,甚至都没等她。

不过是刚离开,马上又唤她过去,不知是有什么好事,让祖母那么着急呢?

看着手里一直捏着的脏手绢,李君月返回自己厢房,把自己一身狼狈捯饬干净,慢条斯理,浑然不见一点着急。

再去到大厅,是一刻钟后。

里面等着的人,脸上已经显出不愉。

“月儿来迟了,祖母恕罪。刚才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换了身衣裳才敢过来,免得寒碜了祖母。”

闻言,老夫人脸色稍有缓和,“摔着了?可有哪里伤着?这么大个人了,怎的走路还如此不小心,跟个小娃儿一般。”

李君月浅浅一笑,没有回答,转而道,“不知祖母急着唤月儿过来,可有何要事?”

“看我这老婆子,年纪大了就不记事,”老夫人拍拍自己额头,“你刚才刚走,下人就来报信,说是县城衙门那边,康小姐给你来了口信,让你准备一番,明日来接你一道去城中参宴。”

“去城中参宴?”李君月一怔。

“可不是,没想到康小姐事事都记着你,不枉你同她交好这么些年。你今晚好好准备一下,明日去了城中宴席,要谨记你李家女的身份,可莫要失礼人前。”

“月儿记着了,祖母。”

“张嬷嬷,府里这两日是不是有新上来的衣裳,你给月儿挑一套好的,让她明日参宴用,再去库房挑一套首饰,不能失了李家脸面。”

“老奴这就去。”

张嬷嬷退下,老夫人又从手边拿了盒膏药递给李君月,“看你,摔个跤把嘴角都摔破皮了,明日可不得失礼,这盒药膏拿去,晚上擦一擦,明儿就能消肿了。小姑娘家家的,定要顾好颜面,以后可不能老是那么不小心,让祖母替你操心。”

“月儿多谢祖母。”

但凡给她的,李君月全没有拒绝,一应接了。

乖乖巧巧,这般态度越发让老夫人满意,又叮嘱了两句,才放人。

“老夫人,您看这五小姐,可当用?”李君月走后,老嬷嬷低声问道。

三房一房全是不中用的,五小姐能入老夫人的眼,也不过是托了康子瑜的福,加上那张脸在族中后辈女子里最为出彩,否则哪能得到诸多待遇。

老夫人朝外看了眼,淡道,“当用不当用,现在哪里料得着,她若有那个造化,不用老婆子亲自打点自然好,没那个造化,就听家里安排,总得对家族有点用处,否则,岂不是白养了那么大。”

李家,不养赔钱货。

翌日一早,柳家人用过早饭就出发往县城。

因着人多,头天晚上钱万金就着人第二日来接,镇上掌柜遣了两辆马车过来。

到达县城的时候还早得很,宴席时间定在中午,钱万金便带着一大家子在县城逛了一圈。

再回到酒楼时辰也差不多了。

为了午时宴会,酒楼二楼雅座全部空了出来,不待客,只接待收了请柬的贵宾。

掌柜的识眼色,不用钱万金交代,就把二楼视野最好的位置留出来两桌,给柳家人入座。

位置靠窗,从窗户往下看,能看到满大街的繁华,城中景色也尽收眼底。

还没到正式开宴的时间,酒楼门口就陆陆续续停下许多马车,车上下来的一个个皆是锦衣华服浑身富贵气的贵客。

其中就有柳老爷子柳老婆子熟悉的面孔,康世鸣。

甚至他是第一个到的。

他这般,等于给足了钱万金面子。

跟在他身后同时下来的,还有一位端庄贵妇,两位少女。

柳知秋正坐在最靠窗边的位置,一眼看到了那两人,当即就撇了嘴角。

又是那俩神经病。

第三百八十三章 我哥哥你妹啊

柳玉笙也看到了下面的人。

苍梧镇李家,钱万金并没有递上帖子,因为那一家所做的生意跟茶酒全无关系。

倒是没想到,李家依旧来人了。

“你不喜欢那个人?”薛青莲注意到少女眼底微闪的异色,朝着她视线往下看去,落在李君月身上。

“没有,只是觉得挺巧的。”

薛青莲当即嗤道,“哪有那么多巧合。”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没记错的话,上次在镇上跟柳知秋那二傻子纠缠的,也是下面那女的。

柳知秋的飞来艳福。

对于薛青莲的吐槽,柳玉笙不置可否。

她倒不是对李家小姐有意见,只是对家人太过在意,难免敏感些。

二哥不同大哥,为人较为简单,也喜欢简单,她希望他永远都傻乎乎乐哈哈的,不要为任何事,受到一点伤害,抹杀掉他爽朗的笑容。

李家小姐,不是简单的人。

康世鸣一行已经走上来,钱万金作为东道主,迎了上去招呼,在康世鸣后面,还有诸位城中名流,陆续上来。

这时候就体现出有钱万金的好处了,一人撑住全场,招呼周到,显露出商人交际圆滑的一面,左右逢源。

柳玉笙身为酒坊另一个东家,同时是酒坊各种酒方子的研制者,也是各位名流想要结交的对象,有钱万金在,愣是没受到一点打扰。

这般手段把柳知秋看得一愣一愣的。

“啧啧,我从没看过钱万金这模样,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手段,怎么平时就跟个傻帽似的。”

柳老婆子从桌下踢了他一脚,叫出声来的是柳二,龇牙咧嘴压着嗓子,“娘,您踢我干吗,脚往旁边偏一点!”

“干吗偏一点,奶奶踢的就是您哪爹!”

柳老婆子气得头顶冒烟,都胡咧咧什么,不能小声点,教人看笑话呢!

柳老爷子给老婆子顺气,“别气性,那爷俩都傻,你还不知道?”

来的一路上,耳提面命要保持气势,宴席还没开场呢,一个个就露出本性来了。

家教不严,是他的错。

柳玉笙、薛青莲、柳大夫妇齐齐掩面,没眼去看。

杜鹃则暗暗咬牙,寻思待会要怎么揍。

身周都有视线瞧过来了,那爷俩还在推黑锅。

“你爷爷说的是你,全家就你最傻。”

“爷爷说的明明是您,别想推到我身上,您是我爹我也不给您背锅!”

“混账小子,有你这么跟你爹说话的?!”

“又不是我骂您,是爷爷骂的,有本事您找爷爷去?”

“……”

“噗嗤!”柳知秋身后,有人忍不住,没憋下笑声。

柳知秋回头,立即看到神经病之一扭脸看过来,一张脸憋笑憋得通红。

康世鸣他们那一桌正好就在他身后,李君月则恰恰跟他背对背,最近的位置。

这是把他们这桌的对话全听去了。

“有什么好笑的?”撇嘴,柳知秋道了句。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听的,只是离得太近了。”

康子瑜轻哼,“道什么歉,他大庭广众的说话,难道还要我们掩住耳朵不成?自己跟笑话似的,还不让人笑了?”

她跟李君月并排而坐,刚才的对话她也听见了,只是硬将笑压了下去,没像李君月一样笑出声来。

听她如此说话,李君月忙拉了下她的袖子,“子瑜姐姐,不可如此……”

那头康世鸣已经开口斥责,“子瑜,怎么说话的!”

人家一桌子长辈都在,她这样说话就算没有针对性,也是不尊长。

柳知秋已经冷了脸准备反唇相讥,被康世鸣抢了先,反倒不好开口了,冷哼了声扭过头去。

对康子瑜的印象只剩下三个字,没教养。

“柳老爷子,柳老夫人,对不住,本官教女无方,让你们见笑了。”

康子瑜一句话道出来,柳家那桌的和谐氛围便凝滞了,一瞬间沉寂。

此时康世鸣亲自道歉,柳老爷子笑着摆摆手,“康大人言重了,后生之间一点小口角,不当事。”

话虽如此,之后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便少有开口说话,开口也是一本正经。

显出了拘谨,担心又做出什么事情来,让家里人遭了笑话。

柳玉笙将一切看在眼里,沉了沉眸色。

康世鸣那桌,自然也觉察到了柳家氛围的变化,康世鸣期间狠狠瞪了康子瑜一眼,康夫人虽然没有说话,却也觉着尴尬。

然这是在外面,不能人前教女,只能将事情暂时压下。

康子瑜放在桌下的手攥得紧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两桌氛围都不太好。

“两位老人家都是柳家大长辈吧?我跟子瑜姐姐都是柳哥哥的朋友,刚才那样只是一时惯了的相处方式,在长辈面前没能改过来,闹了误会,老人家切莫怪我跟子瑜姐姐。”

少女微微怯懦的声音,打散了两桌尴尬氛围。

“你们跟我们家知秋是朋友?你们一早认识啊?”柳老婆子讶道。

李君月拉着康子瑜站起来,给柳家长辈行了礼,笑道,“是一早认识,还是不打不相识,柳哥哥定然没跟长辈们说,当时情形可闹了大笑话。”

“喂!你……”柳知秋斜睨李君月,朋友?谁跟她们是朋友了?

每次遇见她们都没好事,这种朋友他敬谢不敏!

然他刚开口,立即被李君月抢白,“当时我赔你簪子的时候,说了咱们是朋友了,柳哥哥堂堂大男人,难道说话不算话?”

柳知秋气得仰倒,柳哥哥?我哥哥你妹啊!

谁答应了?!

柳老婆子却是被少女的话给吸引住了,“小姑娘,你给我们说说,当时怎么回事啊?”

李君月抿嘴一笑,“老人家,要不我坐过来跟你们慢慢说?”

“来来,知秋,往旁边让点,给小姑娘坐下。”不止是老婆子有兴趣听,杜鹃跟陈秀兰同样感兴趣。

他们家两男娃,个个让她们操碎心,老大不小了个人大事全无动静,尤其是柳知秋,长这么大身边就没出现过异性,把他们给急的。

现在冷不丁冒出俩姑娘出来,刚才的不愉快且不说,他们都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八十四章 你还真是好哄

柳知秋被强压着往旁边挪,不甘不愿让出两个位置。

康世鸣那边没有阻止两个小姑娘坐过去,不管怎么样,总算能缓和一下气氛。

这边柳玉笙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爷奶跟娘亲二婶他们的注意力被分散了,重新放松下来,她乐见其成。

坐下后,李君月便开始绘声绘色描述当时的情形,当中不免添油加醋一番,逗得两个老人家哈哈大笑,杜鹃跟陈秀兰更是笑出了眼泪。

“哎哟,没想到还有这事,咱知秋也会被当成登徒子!”柳老婆子笑得直拍大腿。

“奶,我是被冤枉的。”柳知秋无奈。

要不是看在爷奶爹娘都笑得开心的份上,敢爆他的糗事,他肯定立马赶人。

斜睨笑得柔柔弱弱的少女,柳知秋撇嘴,单手支颌,把脸扭到一边。

说吧说吧,反正他也不会少一块肉,最多就是被家里人笑上几天。

等到笑声略歇,柳玉笙问李君月,“不知姑娘姓名?”

“我叫李君月,今年十六,在家中排行第五。”李君月答,同时看向柳玉笙。

这就是城中广传的名人之一。

一个安安静静的少女,若非认识了,实难想象那么出名的人,会是这么个温婉沉静的性子。

柳玉笙点点头,笑道,“我叫柳玉笙,今年快十七了。”

闻言,李君月眼底闪过喜色,对方肯同她交换姓名,这是初步认可她的意思!

桌子底下,李君月悄悄踢了踢康子瑜的脚。

康子瑜从坐过来开始,一直垂头沉默,并非不想说话,她不知道怎样跟这些人交流,只怕再说错话,又冷了氛围。

本来一直默默听着,冷不丁感觉到脚上的力道,愣了下。

“这位是康子瑜,”见她还在发愣,似乎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李君月只得再度隐晦提醒,“子瑜姐姐?”

这下康子瑜总算反应过来,抬头看在座的人一眼,“我叫康子瑜,今年十七岁,之前曾去过柳家的,刚才……我并非笑话长辈。”

“哎哟,小姑娘还记在心上呢?怪道一直不说话。”柳老婆子豁达摆手,“没事没事,我们家知秋小子确实傻乎乎的,在家里我们也常笑话他。”

“对对对,不值当计较,都忘了都忘了,这小子可不就是欠骂么。”杜鹃也道。

柳知秋,“……”这天下会这么出卖孙子儿子的,也就他爷奶爹娘了吧。

至此,刚才事情便当抹过去了,柳家长辈们也没再拘束着,重新说说笑笑,氛围和乐融洽。

柳玉笙深看了柳知秋身边言笑晏晏的少女一眼,收回视线。

八面玲珑,自己露脸的同时,没忘了拉扯朋友,倒是让她开始改观。

“你还真是好哄。”身边男子轻道了句。

“爷奶开心了不是?”柳玉笙垂眸,低应。

她要求不高,只图这个。

至于对方是否有目的,反而在其次了。

只要能让她家人开心,就算对方是装的,起码也用了心在装,冲着这一点,她就能换个角度重新审视对方。

实则真正让她改观的,还是李君月对康子瑜的带携。

否则,她完全可以不用提醒康子瑜,让她继续当隐形人。

那么爷奶的注意力就会全部放在她身上,对她更有好处。

当然,会如此,也不乏她同时在讨好康县令的可能。

那边厢,客人全部到齐,钱万金拍了几下手掌,吸引与座人的注意,开始发言,“今日万金酒楼设宴,感谢诸位城中名门赏脸到场,我钱万金在此先敬酒三杯!”

说罢接过掌柜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三杯,皆一滴不剩。

引来周围一片应和叫好声。

“相信在座各位都知道今日宴席的目的,便是为了庆贺杏花村新酒坊建成。在此,钱某要特别多谢香山县令康大人,若没有他大力支持,酒坊的落成不会如此之快,康大人,钱某敬你一杯!”

话毕,又是一杯酒一饮而尽。

接连四杯烈酒,钱万金脸都没红。

康世鸣朝钱万金举了酒杯,亦一饮而尽,再次迎来叫好。

“杏花村酒坊是以养生果酒跟养生药酒起家,这两种酒如今在整个南陵都享有极高的名声,这点大家肯定知道,我就不自吹自擂了,相信当中喝过的人也不少。”钱万金的发言引来一片笑声,笑过后,听他继续说,“只是之前酒坊规模小,出产量也小,所有养生酒集中在了南陵京都的买卖市场。现今既然扩了规模,那么就不会再拘泥于京都,日后必然卖遍整个南陵!”

“说得好!我们在这里祝钱少东家跟柳姑娘生意长虹!”

“没错,祝二位生意长虹!”

钱万金笑着摇头,“酒坊是杏花村的酒坊,也是香山的酒坊,此次扩建更多是为惠民利民,自然也不能忘了在座的各位名流商贾,大家同为香山出力,就该一并财源广进才是!”

脑子活泛反应快的立即眼睛发亮,忙问道,“钱少东家的意思是?”

“我跟我的伙伴柳姑娘,两个人的意思,是这块饼,分给大家一块吃。这也是此次宴请大家过来的另一目的。康大人为了香山繁荣安泰殚精竭虑,给了我们酒坊诸多实惠,我们也想着回馈香山,回馈康大人。如何回馈?便是让利香山!与在场诸位一同合作。至于怎么个合作法,不如咱们先吃了这顿饭,其余事情稍后再慢慢详谈?如何?”

“好!先吃了这顿饭,我们等着少东家寻时间另谈!”

本来众人只是打着交好的目的前来,没敢想其他。

便是想了也没敢寄望会达成所愿。

钱家那么大一个家族,自己就能自产自销,根本用不着给任何人让利,进而损害自己的利益。

却没想到,钱家竟然愿意在这块市场上,跟他们达成合作。

那可是整个南陵已经风靡起来的养生酒!

只要酒拿到手里,摆上柜台就能赚钱,有了钱家打下来的基础,如今养生酒的名气完全不用他们再多做任何宣传,等于白捡钱!这样的好事谁不要谁就是傻子!

第三百八十五章 剪红绸,开张

第385章剪红绸,开张

本是礼貌性的应酬,因为钱万金一席话,丢出来的一个大馅饼,一下将场面弄得十分热络。

柳家人坐在一角全程看着,叹为观止。

小金子平时咋咋呼呼跟没长大似的,正经起来还真有点样儿。

至少眼前这一幕,换他们任何人来做,都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天生就是个做生意的料啊。

在柳家人惊叹的目光中,钱万金走了回来坐下,甚是享受那种刮目相看的眼神。

“怎么样,爷表现不错吧?”一坐下来,立即朝柳玉笙邀功。

“给你记一功,回头奶奶炸春卷的时候,给你多留几个。”柳玉笙笑道。

“就这样啊?”

“咋?奶奶做的炸春卷,你还嫌弃了?”柳老婆子瞪眼。

“奶奶,您老可冤枉我了!每次回京我都急吼吼赶回来,为啥?馋你的炸春卷啊!”

一桌子人笑开来。

“先吃饭,待会还得去各个酒坊剪红绸开张呢,怕是得耗上一下午。”

“来来,这两道菜特意给您二老点的,这一碟是柳婶爱吃的,还有这个,二婶最喜欢的口味,柳叔您们就自便了啊,反正您们什么都爱吃。”

对于桌上多了两个人,钱万金只瞥了眼,没多问。

爷奶没说,就是他们首肯了让人坐下的,他犯不着开口赶人惹老人家不愉快。

两名少女也没有对钱万金多加打量,一齐低着头安安静静的。

席间除了柳知秋时不时嫌弃的瞅两人一眼,氛围算得和谐。

饭毕,一行人十数辆马车便开始驶往新酒坊所在村落。

如今路上的雪已经开始消融,好走了很多,马车速度也快起来,到达离县城最近的村落,也不过一刻钟左右。

芦溪村,两旁近断桥村跟云溪村,恰好坐落在两村子的中间,彼此距离都不算远。

酒坊建在这里,三个村子的人都能过来上工。

收到消息今日开始剪红绸开张,村子里人早早就在酒坊前面等着了,村长打头,看到一排的马车驶过来,忙呼喝人群让出位置,给马车腾出停置的地方。

村民们脸上皆透着激动与兴奋。

开张之后,他们就能开始上工挣钱,下个月便能拿上酒坊的工钱。

杏花村酒坊工钱高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且月钱从来不会拖欠。

现在他们能成为酒坊其中一员,可不打心底里的乐呵。

柳玉笙跟钱万金一行带着家里人下了马车,前面挤挤挨挨的村民们立即朝他们打招呼。

“钱少东家,柳姑娘!”

就连一并同行的县令康大人,都被村民们排在后头。

柳玉笙、钱万金朝着村民们点头。

这段时间建新酒坊,彼此之间都打过交道了,很是熟悉。

每每得到两人回应,村民们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更灿烂。

两位东家跟他们打成一片,身上一点架子都没有,这是最让他们高兴的。

柳老爷子柳老婆子等人看着这种情形,脸上也泛出笑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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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家的孩子,招人喜欢。

新酒坊就建在村口,整个占地比杏花村的酒坊大了两倍不止。

酒坊大门紧闭,门口已经挂上了喜庆的红绸,为仍然寒意料峭的冬末春初添加了一抹喜庆暖色。

村民们眼巴巴的等着剪红绸,钱万金跟柳玉笙都不是浪费时间的人。

“我知道大家都等得心急,今日带着康大人及城中一众名流前来,除了见证酒坊的开张之外,也让他们观览观览我们的酒坊,之后,咱们酒坊会跟在场诸位名流商贾达成合作,把咱们酿制的酒卖到南陵各地!”

站在酒坊门口,环视满眼期盼欣喜围在周围的村民,钱万金发言。

“好,把咱酿制的酒卖到南陵各地!咱们一定好好干,绝对不会辜负了两位东家的期望!”村长带头鼓掌,高声应和。

掌声中,钱万金把位置让给康世鸣,“康大人是咱香山的父母官,酒坊的建立得到他全然支持,这可是个好官,真正的父母官!现在咱请康大人说上几句,说完了,咱就剪红绸,正式开张,明儿大伙就能上工!”

周围再次掌声如雷。

柳玉笙跟柳家人站在稍后的位置,笑看钱万金游刃有余掌控场面。

康世鸣话不多,只简短说了几句祝词,为村民们展望未来,在掌声中退到一旁,并未喧宾夺主。

在村民们眼巴巴的眼神中,钱万金、柳玉笙、康大人一同拿起村长帮忙备上的剪子,把挂在大门旁边的红绸剪了一角下来,寓意开门红。

新酒坊正式开张。

村民们笑着,高声吆喝着,热烈氛围连素来自持甚高的一众名流都受到了感染。

因为要把酒坊展示在主人眼前,村长亲手打开了酒坊大门。

由钱万金带着呼啦啦一群人在酒坊各个作坊间游览、解说。

“这里面可真大,怕是比咱村子里的酒坊大上两倍还多。”柳老婆子惊叹。

柳玉笙同她及柳家人轻声解释,“这里跟咱村子里不同,因为要惠泽百姓,所以新酒坊都是往大了建,几个村子的人合到一处做工,人数很多的,这还是限定了名额,不然一个酒坊哪装得下两三个村子的人。”

柳老爷子点头,确实是这样,“做工的人多了,能管得过来吗?”

新酒坊都是从各村挑选了村长作为监督管理,全都是刚刚走马上任,没有经验,就怕容易出猜错。

“一开始会乱些,等上手了就好了,咱村子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只要村民自觉些,好好干活,出不了什么乱子,大家可都是奔着挣钱来的,那肯定会认认真真。”柳大道。

酒坊只在每个村子招收六十人,有幸选进来了,不好好做事,偷奸耍滑不服管理的话,后面多的是人想要挤上来。

有危机感跟紧迫感,大伙就会更加珍惜这个机会。

谁都不会想被刷下去。

酒坊虽大,但是各个作坊之间实则没有什么好看,里面一应摆设跟杏花村酒坊差不多,柳知秋便觉无聊得紧,趁人不注意,悄悄掉队,转而溜了出去,躲清静。

第三百八十六章 有的是机会搞她

第386章有的是机会搞她

走出酒坊,迎面就是一股料峭寒意。

很冷,但是让人头脑为之一振。

柳知秋就喜欢这种感觉。

拢了拢衣襟,慢悠悠走在酒坊周围,踏踏脚下凝实的土地,看看远处如雾罩的风景。

人全部涌到酒坊里面去了,里头闹哄哄的,在门口都能觉出热闹喧哗,反衬出外面的清净。

一个人绕着酒坊散步,没人发现,也没人打扰。

他不知道有人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看到他溜出门,随后就跟了出来。

李君月寻了个由头,同康子瑜及康世鸣夫妇告罪一番,几乎是紧随其后的走出酒坊。

她是亲眼看着柳知秋溜掉的,当下便心头一动。

本以为能把人追上,岂料走出酒坊之后再看,门口人影子都没了。

想了想,咬着唇,抬脚往周围寻去。

她跟他一道出来的时间相隔不久,人肯定就在附近。

绕着酒坊外墙一路找过去,直到了后墙拐角都没见着人。

举目四望,周围是一片的稻田,田地里还斑驳分布着未完全消融的白雪,除此就只有一把把稻禾杆子垒起来的草垛子。

李君月站在墙角有些茫然,人去哪了?

“李小姐,可是在等我?”一声油腔滑调的调笑声从后面突然响起。

吓得李君月飞快转身,便见一着亮蓝华服的贵公子站在她面前。

二十五六的年纪,五官尚算俊俏,但是眼底轻浮,整个人看起来油头粉面,给人感觉极不好。

这人她是认得的,便是祖母口中王家二房长子,王锦辉。

在整个县城闻名的纨绔,花天酒地,不学无术。

李君月敛了神情,不愿搭理他,低头欲走。

被王锦辉一把抓住手腕,“怎么见了我就走?急什么?你特意等着这里,难道不是在等我?”

不正经的调调,让李君月心底泛起恶心,用力挣扎,“你放开我!王公子,还请自重!”

“啧啧,这张漂亮的脸蛋儿,发起怒来更漂亮,”王锦辉非但不放,还把脸凑了过来,轻浮的在她身上闻嗅,“好香啊,美人香,我喜欢。”

“放肆!你要是再不放开我,我要喊人了!”女子力气天生较男子要小,用尽力气都挣不开对方桎梏,李君月气得眼睛发红,屈辱一阵阵上涌。

“好啊,你喊啊,让人都来看看好了,我跟我未婚妻亲热,我看看谁能管得着?”

“谁是你未婚妻!”

“你祖母没告诉你,我们两家就要结亲了吗?很快你就是我的人,那么矜持做什么,让我亲一口……”王锦辉说着就低头啃了过去。

在万金酒楼的时候他就认出李君月来了,本来对这桩亲事可有可无,待看到她在两桌席之间笑得娇娇柔柔的模样,心里顿时就痒了。

一路都在想着怎么一亲芳泽,可算给他逮着了机会。

“王锦辉,你滚开!”眼看对方吧嘴朝她压了过来,李君月吓得哭喊。

“哈哈哈!行了,架子稍微摆一摆就行,别装得太过,等你过了门,我还能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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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点!你们李家可是上赶着想要攀附我王家的,你敢让我不高兴,知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李君月心头一阵冰凉,强忍屈辱,死死瞪着王锦辉,“王锦辉,我警告你,今日你若敢辱我,我——”杀了你!

“干什么呢,扰人清静!”不耐烦的浑厚男音陡然响起,及时止住了王锦辉即将亲上少女的动作,“简直辣眼睛,王公子,你爹知道你在这里吗?要不要我去把令尊请来,让他亲眼看看?”

纠缠的两人同时抬头,就见柳知秋就趴在离他们最近的草垛子上,一手撑着脑袋,极为不悦的看着他们。

好像真的是不堪其扰才不得已出声。

看到他,李君月整个人便放松了下来,有人在,王锦辉定然不敢再继续折辱他,但是刚才的事情,仍然让她心有余悸,浑身发抖。

趁着王锦辉怔愣间松了力道,立即甩开他桎梏她手腕的手,往后大退几步。

王锦辉皱了下眉头,随即笑开来,“这位是柳家公子吧,抱歉,刚才我跟未婚妻闹着玩呢,没想扰了柳公子清静,我这就离开,日后有机会,请柳公子喝几杯。”

说罢王锦辉转身就走。

他不是怕柳家人,而是父亲有心想要拿下跟柳家的合作,这种关头若是他闹出什么事来惹恼了柳家人,势必坏父亲的事,那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父亲的心思本来就偏在长房身上,他不能因为点小事,失了大局。

万一父亲一怒之下断了给他的银钱,他还怎么玩乐?

至于李君月那个小娘皮,他以后有的是机会搞她,李家一心攀附,她逃不掉,最后总归是他手里的玩物。

不急在一时。

想到这点,王锦辉阴鸷了眼神,勾唇冷笑。

人走了,场面清静了,柳知秋瞥了站在那边的人一眼,重新躺回草垛上。

躲个清闲就能撞上这种破事,他跟这人八成天生相克,但凡遇到她都没好事。

“喂,没事了赶紧走人,别在这里扰人清静,女孩子家家的乱跑,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吐槽了句,柳知秋就闭上眼睛,没再去管那边的动静。

李君月没动,原地站了会,然后慢慢蹲下来,开始轻轻啜泣,声音很小,极力克制了,可还是有声音泄露出来。一点一点断断续续的,刺耳至极。

“呜、呜呜……”

“呜呜、呜……”

柳知秋,“……”简直魔音穿耳。

撑起身子往下一跳,稳稳落地,“我说你要哭能不能换个地儿哭?成心呢?”

吗的,他哪得罪她了?非要在他跟前哭!

这一片就没别的地儿让她站了?

骂完一句,视线投到女子身上,才发现她浑身都在发抖。

蹲在那里蜷缩着,整个娇娇小小的,看着恁是楚楚可怜。

哭声让人烦躁。

就没听过哭得这么难听的。

“你还想怎么地?我刚才都给你解围了,别得寸进尺啊。”

李君月哭得更大声,仿似要把身体里所受的委屈尽数哭出去。

第三百八十七章 套他麻袋

第387章套他麻袋

他的话她全听在耳里,一清二楚。

她知道,刚才他突然出声解围,于他来说已经是仁至义尽。

若是事情发生在李家,根本没人会管她。

没人会帮她。

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开口赶人了,她却赖在这里,就是要在他跟前哭。

忍都忍不住。

柳知秋被哭得脑门一阵阵发疼,本来打算一走了之,由她在这里自个哭个够,走了几步,又给折返了回来。

焦躁踱了几步,伸手狠狠一抹脸,“行了,别哭了,我给你报仇还不行!”

“……”李君月诧异抬头,打着哭嗝看向柳知秋。

他说,给她报仇?

“嗝!”

“……”

抽搐了下嘴角,柳知秋低咒着走人,“到草垛子后面等着,我一会就来!”

吗的,第一次见有人能哭到打嗝。

回到酒坊里,钱万金已经带人看完整个酒坊,就站在其中一间作坊门前,跟一众名流商贾就合作的事情进行讨论,回答各人提出的问题,端是玲珑八面游刃有余。

爷奶爹娘没过去凑热闹,反而对作坊里的各项器具跟更感兴趣,不断拿来跟杏花村酒坊里的东西做比较,评头论足。

薛青莲不凑合,懒洋洋的靠在作坊门口,等着随时走人的模样。

他找的就是他。

过去,撞了下薛青莲肩头,柳知秋蛊惑,“是不是很无聊,带你去玩点好玩的?”

薛青莲斜眼,“说人话。”

“有事找你帮忙。”

“嗤!”轻嗤了声,薛青莲不感兴趣,“没兴趣。”

跟柳知秋这二傻子混,不如跟福囡囡一块讨论药材药方。

他可没柳知秋那么闲,二十几岁人了,还能跟六七岁的娃儿一道粘知了。

柳知秋叉腰,转头朝跟在家人后头陪伴的少女喊,“囡囡——”

立即被薛青莲捂住了嘴巴,朝那边回过头的少女笑哈哈,“没事没事,知秋跟我打赌呢,你忙你的。”

等少女再扭转头,才甩了柳知秋一个大白眼,“你几岁了还整天学人告状?说吧,什么忙?”柳知秋咧嘴,“跟上。”小样,治不了你?

往外走的时候,趁人不注意,柳知秋还顺手在作坊角落抄了点工具,裹进宽大的棉袍里。

看到他拿的什么东西,薛青莲嘴角狂抽。

出了酒坊,在门口等了会,就见一个小豆丁兴奋的跑过来,“柳叔叔,我把人叫过去了!”

“好样的,”揉揉小豆丁脑袋,从兜里掏了一抓糖果给他,这是他在酒楼里顺来的,“赶紧回家去啊,别让人发现了。”

“我知道的,柳叔叔!”捧着一抓糖果的奖励,小豆丁机灵的蹿了出去,很快不见人影。

“你到底在搞什么?”薛青莲一头雾水。

“跟我来。”带着薛青莲先去草垛子旁找了李君月,又带两人在田地里密密麻麻的草垛子间左拐右绕,好一会才停下来,“躲好点,别出声。”

李君月跟薛青莲看向他,皆是茫然的模样,倒也依言往草垛子后面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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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前头响起了脚步声。

“李姑娘,你找我?我来了,赶紧出来吧,别躲了!”油腔滑调的声音,在草垛子另一边轻浮调笑,“别害羞啊,既然找我过来,不是想通了吗,放心,我肯定对你负责。”

听到这道声音,李君月脸白了一白,紧紧地盯着柳知秋,不明白他把人找来是什么意思。

却见男子从怀里掏出个灰扑扑的袋子,递给他叫来的青年,“青莲,给他套麻袋!”

怕被人发现,他只用了口型,

薛青莲看懂了,抽搐着脸,接过麻袋,顺便给柳知秋比了个大拇指。

套人麻袋,真有他的!

外头,王锦辉尤不知大难临头,依旧说着荤话,用言语调戏躲在暗处的女子,“当初在县城第一眼看到李姑娘,我心里就惦上了,美人莹白如玉,皮肤水嫩光滑,勾得我直想抱一抱亲一亲……”

贱皮子,想通了利害关系马上转变态度,跟窑子里的娘们没什么两样。

之前还装得贞洁烈女似的。

贱!

正想到这里,便觉眼前一黑,有东西从头顶往下,把他半个身子全罩在了里面!

“谁!是谁偷袭我!你们想干什么,知不知道我是谁!李君月,贱人!是不是你,你给老子滚出来!”

薛青莲扭头朝草垛子后面探出头来的人比了个手势。

搞定。

柳知秋立即从怀里又掏出两根木棒来,小儿手臂粗细,坚实得很。

递给懵了一脸的李君月,手指堵唇嘘了声示意噤声,拇指再往外一扬,上!

“……”李君月两手紧握木棍,颤颤巍巍走了过去。

边走边看身边男子,紧张得不停收紧手指。

柳知秋扬眉,打人都不会?看着,我教你。

抬手举起木棍就朝无头苍蝇一样打转吼叫想要挣脱麻袋的人打去。

“嗷!是谁!报上名来,待我抓到你,你就死定了!”

王锦辉背上挨了一棍,火辣辣的疼,自幼养尊处优,哪受过这种苦跟屈辱,高声怒骂。

“李君月,是不是你?别给老子装,我知道肯定是你!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老子回头定要你生不如死!”

李君月本来极为紧张,听到王锦辉一口一个贱人叫骂,眼底泛起隐晦冷光,挥了木棍就往他身上打去。

一下,两下,越来越快,越来越顺手,最后全然放开了自己,什么都不管,只管揍。

揍到对方骂不出声音来,揍到对方倒在地上没法动弹。

那些被轻薄带来的屈辱,那些经年积累下来的委屈,随着每一次挥手,全都发泄了出去。

心头有什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东西,似乎一下子被搬空了,整个人轻松无比。

柳知秋扬唇,伸出两指做出走人的手势。

留下倒在地上的麻袋人,扬长而去。

薛青莲走在最后,用脚踢了下麻袋人,叹气。

手指弹了弹,洒出些许粉末状的东西。

这种烂摊子,还得他来收拾结尾。

一行三人,鱼贯离开,走出好远之后,李君月突然蹲在地上。

第三百八十八章 好兄弟,有默契

第388章好兄弟,有默契

柳知秋登时吓一跳,“喂,仇也帮你报了,你可别再哭了啊,再哭我也不理你!”

瞅着眼睛瞪圆做随时要溜状的男子,李君月噗嗤笑出来,笑得极畅快。

刚才他们打人的草垛子另边,此时才缓缓现出个人影来。

看看地上已经不动弹的人,再看向刚才三人离去的方向,康子瑜眼神复杂。

之前李君月说出来透透气,很快就回去,左等右等不见人,她有些担心,便寻了出来。

后偶然见到柳知秋鬼鬼祟祟的往这边走,心有好奇之下跟了上来。

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柳知秋居然带着李君月一块打人。

尤其李君月,若非亲眼所见,她完全想象不出来,娇娇弱弱的平时连骂人都不会的老好人李君月,竟然会打人,会朝人挥出棍棒。

当时她的神情,冰冷带着戾气,俨然变了一个人,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收回视线,再瞥了眼倒在湿冷田地里的人,康子瑜转身悄无声息离开。

那人她也是认得的,香山县有名的纨绔子弟,整日混迹红坊青楼,跟城中一群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混迹一块,绝对不是个好东西。

村里的人现在大多都在酒坊那边瞧热闹,加上还是冬末,田地里少有人会来,若是没人发现,王锦辉怕是会冻死在这里。

她看到了,但是她不会说。

这种败类。

死一个少一个。

酒坊的热闹持续了很久,因着钱万金等人还要赶场接下来的几个酒坊,所以在这里同一种随行而来的名流商贾作别。

参观过一遍就够了,没必要拖着人随他把所有酒坊都走个遍,他也不想继续费心应酬。

总得歇口气。

自己家里人在一块,才能真正放松自在。

也是这时候,才有人发现王锦辉不见了。

然后有村中孩童急冲冲跑来,说在田地草垛子中间发现个昏迷不醒的人。

等到村民帮忙把人抬过来,扯掉麻袋之后,王家人脸都黑了。

人确实是他们王家人,但是被人打得鼻青脸肿,鼻血凝结斑驳,几乎看不出原样。

若不是那身亮眼的衣裳太过熟悉,他们都不敢认人。

再看被丢在一边的脏麻袋,哪里还不明白这是遭了人算计。

王家当家的冷眼扫过围在四周的村民,趁着县令在场,想要讨个说法,否则王家的脸面没地儿搁。

“王公子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草垛子那边去?”钱万金凝着眉头,疑惑。

“我知道!刚才我们在路边玩,看到这人跟在个姑娘后头走过去了!”挤在人群中的小娃儿扬声回答。

“……”在场一阵沉默。

但凡认识王锦辉的,谁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小娃儿这话可信度极高,王锦辉会有这个下场,看来是老毛病又犯了,想要调戏人大姑娘,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遭了秧。

被小娃儿信誓旦旦说出真相来,王家人哪还有脸面讨什么公道,把还昏迷着的人抬上马车,灰溜溜离开。

回城的马车上,康子瑜并李君月而坐,眼角不着痕迹观察她。

李君月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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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觉,整个人似乎有些失神,视线落在车窗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而不经意的,嘴角就会漾出一抹笑意。

“君月,你刚刚去哪了?”康子瑜突然问道。

李君月拉回思绪,浅笑,“只在酒坊前面空地站了会,跟柳家公子闲聊了几句。”

“聊了什么?”

这般追问放在以前很少有,李君月眸光微闪,笑道,“没聊什么,只是就此前在桌席上笑话了他,跟他致个歉。”

闻言,康子瑜没有再问,把头扭了开去。

康世鸣跟康夫人察觉了两个姑娘间有些怪异的氛围,不过孩子大了,不是事事他们都要知晓,没有多问。

多半不过是闹了点小别扭,两人之间感情一直很好,不用多久就能和好。

自从女儿出事以后,身边就只有李君月一个朋友,她很是珍惜,否则也不会什么事情都想着对方,就连这种宴会也特地着人去接了对方一块过来。

气不久的。

另边厢钱万金的马车上,也在进行审问。

几个年轻人坐一车,钱万金看着斜对面两人,身子往车厢璧上一靠,哼哼,“你们有事瞒着我,刚才的事情是不是跟你们有关?”

薛青莲连眼皮子都没抬,关他什么事。

人又不是他打的,他只套了个麻袋而已。

柳知秋就更不怵了,小金子那是自家兄弟,什么秉性他还不知道?对自己人连只纸老虎都算不上。

身上倾过去,朝钱万金眨眨眼睛,“小金子,刚才配合不错,好兄弟,有默契。”

钱万金靠了声,“爷就知道肯定跟你们俩有关,看那人的样,一准就是中了薛青莲的毒药了,掐他人中都掐不醒。”

就是猜出来了,所以在王家当家发难前,他才先发制人抢了对方说话的机会。

否则有的闹。

柳玉笙头痛极了。

“怎么回事?”她不是要问责,真的,她就是奇怪,身边这都是些什么人?

怎么到哪都能整事?

薛青莲懒洋洋的下巴点向柳知秋,“你哥英雄救美呢。”

“打住!跟英雄救美半文钱关系都没有!”柳知秋立即否认,“充其量,我就是教训个渣男为民除害!”

担心妹妹误会自己,柳知秋解释,“那人真是个人渣,光天化日想轻薄小姑娘,把人欺负得都哭得直打嗝了,该教训吧?”

“轻薄谁了?”

“李君月。”

瞧着眨巴眼睛求夸赞的二傻子哥,柳玉笙再次揉眉,“哥,做得对。”

确实做得对,只是怎么又跟李家小姐扯上关系了。

她都不知道该不该以女人的直觉告诫哥哥小心些。

但是看她哥神色,又完全不像对人有意思的样子。

把她给愁的。

“这事情别告诉爷奶跟我爹娘啊。”

“为何?”

柳知秋撇嘴,“告诉他们,那不是给自己找事么?”

一大家子盼着他立马成亲生子,但凡跟他扯上点关系的小姑娘,爷奶爹娘就能拿看孙媳妇的眼神看人家。

在酒楼让人姑娘跟他们一家做一块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三百八十九章 谁敢,我拔了他的舌头!

第389章谁敢,我拔了他的舌头!

那还只是人说跟他是朋友,就把他们给乐的。

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问都不问他一句。

他找不出比爷奶爹娘心更大的人了。

柳知秋真没白担心。

柳家长辈女眷那一车里,议论一点没比这边少。

“秀兰,杜鹃,你们看今儿那两个小姑娘怎么样?适不适合咱知秋?”

老婆子兴致勃勃的,陈秀兰跟杜鹃相视一眼,失笑。

“娘,事情还远着呢,我看知秋没有那个意思,怕是难成。”陈秀兰道。

整个饭席上,她都在旁悄悄观察知秋的反应,他对俩小姑娘当真是半点意思都没有。

用老话来说,就是完全还没开窍。

“不过我瞅着,那个叫李君月的小姑娘,对知秋倒是有那么点意思,吃饭的时候不时拿眼角偷瞧知秋来着。”杜鹃分析,对那个小姑娘她印象还满深的。

当时两桌的气氛,因为康家小姐一句话有点凝固,就是李家小姑娘说话悄悄给化解了。

是个聪明人。

“那个小姑娘柔柔弱弱的,瞧着倒是不错,不过品性怎么样,还得慢慢看。娶妻娶贤,最重要就是看品性,不然一家子都不得安生。”

“确实是,这个得慢慢看,不能急,”老婆子点头,“至于康家那个小姑娘,跟咱知秋脾气怕是合不来。两个人都是硬性子,谁都不肯让谁,要是在一块,怕是少不得吵闹。”

杜鹃笑道,“娘,事情早着呢,您就给挑上了。咱在这说再多都没用,关键还是要看知秋那混小子,他不喜欢,咱看中了也没用。”

“哎哟把老婆子我给愁的,再不娶亲,明年又长一岁了,什么时候我才能看到曾孙儿?知夏那边也是,眉目是有了,依旧没个定数。”捶着胸口,老婆子是真愁。

她家俩孙子咋就跟别人家那么不同呢?

看看整个杏花村,就是放眼十里八乡,有哪户人家男娃儿年过二十还不娶亲的?

他们这俩都二十有二,快二十三了!

怎么就一点不知道着急呢!

她还得给他们施施压才行,不然等曾孙儿能伶俐叫太奶奶那一天,两个当爹的不得年过而立了。

走出去让人打眼一看,跟爷爷带着孙子似的,哪还像父子。

接下来的四个酒坊,没有一群人在后面呼啦啦跟着,场面话也用不着说太多,剪了红绸预示开张后,跟村民们相互道贺一番,事情就算完成了,总共没耗上多少时间。

最后一站,去的是上坡村。

上坡村跟下坡村相邻,剪红绸的时候,柳玉笙在人群中看到了安才。

他领着一些下坡村村民也参加了开张的仪式。

此前救治伤寒的事情过去后,下坡村人就再没上过杏花村,后来请诸位村长商讨酒坊监管事宜,安才也没有出现,她以为下坡村是放弃了进入杏花村新酒坊。

没想到今日人会出现。

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惠民利民的事情,没有挑选性,是面向整个香山百姓的。

所以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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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她就没有把下坡村排除在外。

在开张仪式过后,准备上马车赶回杏花村时,安才朝她走了过来。

“柳姑娘,我们下坡村人也会进酒坊做事。”说这句告知的时候,安才阴沉沉的视线是一直落在柳玉笙脸上的。

他过来,不是问她下坡村人能不能进来干活,只是告知。

他要看柳玉笙的反应。如果她不喜,脸上必然会显露出些端倪来。

“好。”柳玉笙点头,“挑好人选,把名单交给监管酒坊的村长就行,这些事情由他负责。您是下坡村村长,村中哪些人脚踏实地,哪些人偷奸耍滑您最是清楚,挑当用的人选即可。”

说罢便搀扶着长辈一块上了马车。

目送马车离去,安才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往等在旁边的村民走过去。

“村长,怎么样?柳家福娃娃怎么说的?”每个人都紧张的望着他。

安才撩了下眼皮子,“成了,回去吧。谁要是在酒坊里偷奸耍滑被踢出来,别怪我不给情面。”

“村长您放心!我们肯定好好干!”下坡村人喜不自胜,成了啊,没被拒绝。

刚才村长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就缩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整个心都高高悬起。

两村子的情况虽然自上次福娃娃出手救了村里小娃娃之后有所缓和,也只是缓和了一点点。

他们就怕杏花村依旧把他们排除在外,到时候下坡村就不只是眼睁睁看着杏花村红火,是要看着所有村子过得红火,独独他们下坡村依旧落魄。

现在好了,事情成了,他们也能过好日子了!

“还有,”似想到什么,安才顿了下脚步,回头沉沉看着这些人,“谁要是敢把酒坊的酿酒方子透露出去,我拔了他的舌头!”

下坡村人齐齐打了个寒战,村长多狠他们都知道,肯定是说到做到的!

“村长,我们肯定不那么干,都守口如瓶!”

柳家人赶在天黑前回了杏花村。

酒坊的事情,算是初步解决完毕,第二日就能开放给工人上工,一应的酿酒材料也已经准备妥当了。

以杏花村酒的名气,只要第一批酿制出来后能通过检验,就算是过关,正式步入正轨。

家里女眷们一到家即刻就去了灶房准备晚饭,天色不早了,今天晚膳已经晚点。

其余人一齐坐在堂屋里,长辈们尚沉浸在酒坊落成,各村百姓都有活可干的欢喜感慨中,钱万金已经开始梦想他的金山银山。

“只要这几个作坊里的酒过得了关,以后咱就只管坐在家里数钱了。”

“坐着数钱,哪有那么轻巧的事情,”柳老爷子敲了他一记,“摊子既然已经铺陈开了,更加不能懈怠,你们是打着惠民利民的口号建的新酒坊,就必须比以往更认认真真做事,对酒坊的工人也对跟酒坊合作的百姓、商家负责。责任比以前更大。”

“爷,放心,放心,肯定对百姓负责,让他们人人有饭吃,日子一天比一天有奔头,就跟咱杏花村现在一样。”钱万金举起双手打包票。

第三百九十章 她如何,关他什么事

第390章她如何,关他什么事

“你之前说要跟城里那些富商合作,打算怎么个合作法?城中富商不少,到时候他们都卖杏花村酒,不等于是让他们一群人打架?”柳大拧眉。

可不是打架嘛。整个南陵再大也有限,喝酒买酒的人就那么多。

卖酒的人多了,各自赚的就少,肯定会发生抢地盘、抢客人的事情发生。

那不得打起来。

“这个得让福囡囡来解释,跟香山县商家合作共赢是她先提起的。”钱万金把柳玉笙拱了出来。

换他来说,他说得就没有那么明白了,毕竟意见不是他提的,不是他构思的,说出来等于转述,感应不到那份共鸣。

一家子大老爷们的全看向柳玉笙。

柳玉笙微微一笑,“爷,爹,二叔,咱城中商人虽然多,但是南陵的版图也不小,我打算让他们各自在南陵挑选一块地域来售卖他们手头的酒。比如南陵有云州、襄州、徐州、豫州等等,每个商家负责一个州,相互之间互不侵占干扰,如果哪一方卖得好面临货品紧缺的时候,还能从邻近州城伙伴手里暂时调货品应急,互扶互助又互不干涉,这样就能有效避免纷争。我们这边也能更加轻松,摊子铺陈开了,我们肯定没办法只靠自己兼顾整个南陵的散卖生意,不如让利给那些商人,由他们去卖,我们只在后头供货,腾出更多时间来抓质量,彼此之间真正实现双赢。“

在现代,这种方式叫代理。

由各个名流商贾去打开不同地域的市场,他们只需要在后头负责供货,如此一来,两边都能有条不紊,不会出现摊子大了忙乱起来顾此失彼的现象。

虽然要给商人让些利,对他们来说却不会造成损失,因为货品流出去的量大大增加了,他们等同以小博大。

老爷子第一个叫好,“这个方法好!把手头上的事情分摊出去,你们能更轻松些,大家还能一起赚钱,好!”

老爷子不知道什么代理,只知道这样一来,等同有很多商贾名流在给小金子跟囡囡帮忙,能赚钱,能让百姓温饱,能让香山受益,俩孩子还不用跟以前一样忙。

太好了。

还有阿修那孩子,香山能度过难关慢慢好起来,他也能因此轻松一点吧?

柳大虽然没跟老爷子一样开声叫好,看自己宝贝闺女的眼神,却分外自豪。

他闺女咋就那么聪明呢?男娃子都赶不上的聪明。

这叫那什么,巾帼不让须眉!

他们家囡囡是最好的,阿修那小子眼光毒辣,捡着了他们家的宝。

柳二感觉就复杂了。

“哥,要不我把知秋那混小子给你,你把囡囡过到我们这一房吧?我不想要那臭小子了,跟咱囡囡一比,我嫌他丢人。”

做哥哥的赶不上妹妹聪慧,白读了那么多年书。肯定不是他儿子,没传承到他的优点。

柳大只给了他俩字,“滚蛋!”

柳二立即斜眼柳知秋。

柳知秋仰头往后缩,“爹,您别瞅我,您跟娘把我生成这样,我也想找您们问问这是为啥。”

柳二,“滚蛋!”

顿了下,想起晌午在酒楼的事,柳二放宽政策,“你要是早点成亲,给你老子跟你娘生个像囡囡一样聪明乖巧的小孙女,我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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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弃你了。中午见着李家小姑娘看着还行,你——”

不等他老子说完,柳知秋就跑了。

家里人想他成亲都快走火入魔了吧!

李君月?

嗤!

老爹要是知道自己儿子遇上李君月就没好事,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试探撮合。

这个时辰她该早回到家了吧?

想起打人那时候王锦辉异常肯定打他的人是李君月,柳知秋撇了下嘴角,也不知道她回去后会不会有事,王锦辉醒来会不会找她麻烦。

啧!关他什么事?帮她一回两回的已经仁至义尽了。

之后她会怎么样跟他无关,是她自己的事情。

李家大厅,李君月咬紧牙关不松口,任由藤条一鞭鞭抽在自己身上。

“祖母,真的不是月儿干的!月儿没做过!”

整个大厅坐满了李家各房人,李老夫人则在上首位置,怒气横生,“王家公子亲自撰写的书信,一口咬定是你所为,你居然还敢狡辩!什么时候你敢在老婆子面前撒谎了!”

“不是月儿,他冤枉我!祖母、明鉴!”李君月咬着牙,身后张嬷嬷挥动藤条的力道又重又急,毫不留情,痛得她脸色发白,冷汗一颗颗往下滑落。

薄薄的中衣裳,已经被渗出的血迹染红。

周围各房人皆冷眼旁观,漠不关己。

族中姐妹瞧着她,掩唇偷笑,幸灾乐祸。

李老夫人根本不听她解释,主持中馈几十年,她岂容一个小辈糊弄。

等到李君月即将昏过去的时候,才着张嬷嬷停手。

“这次小惩大诫,日后再敢说谎,严惩不贷!”冷冷瞧着已然软倒在地的少女,李老夫人哼道,“好在你虽然做下错事,王家公子也既往不咎,在信中再次提及你们的亲事,我已经将事情应下了,回头就着人更换庚帖,这几月你好好呆在府里,哪里也不许去,准备备嫁!”

李君月吃力抬头,对上老夫人冰冷眼神,视线再往旁移,看向她爹娘。

她的爹娘就坐在下首最后的位置,两人皆低着头,闪避她的视线,看都不看她一眼。

手指用力扣住地面,李君月心底陡然滋生了一股强烈恨意。

她不要在这个家!

她不要被人摆布命运!

她李君月,不能一辈子像个傀儡一样活着!

“祖母,月儿有话想单独跟祖母说,答案定然教祖母满意。祖母不妨听了之后再做定夺!”

李老夫人凝了李君月好一会,摆手让厅中一众子弟退下。

“你的话是何意?”厅中只剩下她们两人,李老夫人沉声问道。

“月儿知道祖母与王家结亲,是为了匡扶家族,可是恕月儿直言,王家公子并不是好人选。”以手撑地,李君月跪坐,强忍脑中阵阵晕眩,若是她不能趁现在打动祖母,回头待木已成舟再来寻办法,就晚了。

李君月引起公愤了啊,哈哈哈,这说明人物塑造还挺成功的是不是。虽然大家不想看到她,我还是得写呀,这也是支线剧情里的一个关键人物,知秋的成长得靠她,所以大家忍耐下,饭盒没那么快领。一个故事里,不可能人人都善良正直,不同性格的人物交织矛盾冲突,才能铺出精彩故事。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不怕她不听话

第391章不怕她不听话

许是被她的话说得意动,李老夫人再道,“继续说。”

“王家在城中虽然是名门望族,顶级富贵。但是王锦辉只是王家二房长子,上头还有个嫡长哥哥,家产轮不到他手里。加之此人不学无术全城闻名,王老爷子对他早就放弃,只要他不惹事,只管给点银子供他挥霍,家族里的事情却没有他置喙的余地。嫁给这样的人,除了名头好听点,对我李家根本毫无用处。”

“然则?”

“月儿心中有更好的人选。”

“是谁?”

“杏花村柳家,柳知秋。”

“荒唐!那只是个小小农户!毫无家族底蕴!你拿柳家跟王家比?”李老夫人嗤笑。

“祖母且听月儿细细道来。柳家虽然没有家族底蕴,然其前景在整个云州城都无人能及。”李君月呼吸已经急促,仍然咬牙强撑,不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她不甘心!

“柳家柳玉笙,是县主,品阶等同县令。而柳玉笙跟南陵王的传闻,早就传到云州城,祖母不可能没听过。只这一点,云州城就无人能及。王家只是商贾,自古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柳家,却很有可能晋升官家权贵。未来岂是王家能够比拟的?

便是撇开柳玉笙,柳家还有个柳知夏,云州乡试解元,南陵大儒杨老的弟子,日后科举入仕亦是必然。只要他入仕,柳家地位紧跟水涨船高。

最后一点,柳家搭着南陵第二巨富钱家,杏花村酒能带来的财富无可估量,论财,柳家绝对不会比王家少。柳家已经有一飞冲天之势。

柳知夏入仕,为官者不能营商,柳家的基业他沾不得。柳玉笙是女子,总要嫁人,柳家的东西她同样带不走。那么柳家偌大的家底,只剩一个柳知秋,能名正言顺接手。若我跟他事成,赶在柳家一飞冲天之前与他成亲,便是低嫁,他势必对我伏帖,届时只要月儿稍作引导,还愁他对李家不匡扶带携?”

将这一长串话说完,李君月彻底没了支撑的力气,软软趴倒在地。

“张嬷嬷,扶五小姐起来,另外着丫鬟煎药,给五小姐疗伤。”

“是,老妇人,老奴即刻去吩咐。”

把人扶到李老夫人身边坐下,张嬷嬷退了下去。

李老夫人看着脸色白如金纸的女子,轻叹一声,拉过她的手,“月儿,你别怪祖母罚你罚得狠,你确实做错了事,祖母若不严加教导让你意识到错误,反是害了你。都说溺子如杀子,你可能理解祖母一番苦心?”

“月儿明白。”李君月虚弱一笑,似即将凋零的花儿,惹人堪怜。

李老夫人欣慰的拍拍她手背,“你能明白就好。你刚才的话,说的很好,看得比祖母还要透彻,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见解跟洞悉力,祖母很高兴。王家那边,你既然不想嫁,祖母就给回了,好在还未交换庚帖,也没有收过聘礼,口头约定尚能更改。日后你心里有话,就同祖母好好说,总憋在心里,你纵有诸多想法,祖母也不知道,容易造成误会。”

“月儿知错,日后定然改正。”

“嗯,待会喝了药回去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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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着,祖母给你两个月时间,若你跟柳家公子的事情能成,祖母亲自为你备上嫁妆。若是不能成,也再拖不得了,到时候祖母再为你寻好人家。”

“月儿都听祖母的。”

李君月颤着长睫。

两个月,正好是今年春闱。

祖母是要看柳知夏能不能顺利入仕,若能,柳家就有了又一块基石。那么亲事,还可再议。

给李君月喝了伤药,着丫鬟把人扶下去,李老夫人坐在主位慢慢笑开来,意味深长,“没想到啊,三房居然出了个不能小觑的丫头。”

“老夫人,”张嬷嬷皱眉,“如今看来五小姐以前一直在隐藏,怕是个有野心的,要是真将她放出去,让她如愿嫁到柳家,以后她还会再乖乖听话?”

“再有野心,也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只要这李家还有她牵念的地方,她就逃不出我手掌心。”老夫人眉眼冷诮,“耀儿还没下学吧,等他从书院回来,着他来主院,该跟他好好笼络下感情了。”

“老奴晓得了。”

三房三老爷跟三夫人,都是不当用的。要说五小姐心里对三房还有点挂念,也只有这个对她尚可的弟弟。

老夫人抓着这个软肋,五小姐飞得再高再远,也不怕她不听话。

村庄的夜晚,很早就开始安静下来。

回到房中,坐在窗前,柳玉笙拿出了钱万金转交的那沓银票。

万两面额的银票她不是没见过,也不是没有。

纸质中间写着方方正正的楷体,盖着大印,并没有什么特别。

然这上面带了某个人的气息,在她眼里,便变得不一样。

这段时间忙得连轴转,想起他的时间很少。

可是只要一闲下来,或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便如潮水涌来。

分别已有三月,不知他在京中形势如何。

只怕是比她更忙吧。

“囡囡,该睡了,很晚了。”窗外传来魏红提醒。

内进院里没有贵客的时候,她就会住在这里,近身陪伴保护柳玉笙。

还要多加一个任务,就是每晚帮家里长辈盯着她,不让她晚睡。

全因柳玉笙时常在房中炼药,一投入就会忘记时辰,忙活到三更半夜是常事。

柳家长辈才会下了禁令。

禁止她超过子时才睡。

“红姨,京中可有来信?”

“没有,昨天不是刚给你递了信吗?”还想天天收信?她没有办法理解,寥寥几个字,说的还不是正事,有什么好盼的。

柳玉笙脸颊微惹,轻咳,“我马上就睡了,红姨你也早点休息。”

把银票收好,爬回床上,从枕头下面掏出压得平平整整的几张小信笺,把上面写的东西又一个字一个字看了遍,柳玉笙才熄了灯,捂脸睡觉。

这边的事情已经基本忙完,只等新酒坊酿出第一批酒,她亲自检验合格过后,一切就能步上正轨。

到时候,她便会启程上京,陪大哥春闱。

便能相见了。他说思之如狂,那样炽烈的情感,她亦有。

第三百九十二章 李君月求医

第392章李君月求医

同样的夜,南陵王府有人辗转难眠。

走出睡房,进入隔壁的笙箫院,暗夜中,脚步缓缓,走遍整个院落每一处。

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每个角落,都能感觉到她生活过的气息。

京都冬末的夜,还带着刺骨寒意。

他亦不觉冷。

最后推开她睡房的门,习惯性在门口稍站一会,散去身上挟带的寒气,才慢慢往里走去。

躺上她的床铺,拉过她的被子,盖在身上。

属于她的气息瞬间将他整个人包围。

那种烧得他整颗心快要化成灰的思念,才稍稍得以缓解。

笙笙——

微凉薄唇覆上她,辗转捻吮。

大掌攀袭而上,指尖似带着火焰,在她身上一路点起火花。

柳玉笙醒来的时候,脸红得几近冒烟,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很久没动弹。

她怎么会做那种梦。

听到他在她耳边缱绻眷恋的唤她,笙笙。

梦到他……

飞快掀开了被子往外冲,她不能再呆在房里。

梦里旖旎太真实了,就连她的睡房好像都晕染了那种味道。

“囡囡,起来了?正好有人找。”

刚出到院子,就听奶奶笑呵呵的,声音里都带着高兴。

柳玉笙疑惑,”奶奶,谁找我呀?“

这一大早的,除了前来求医的,她想不出有谁会来找她,让奶奶那么高兴。

若说朋友,除了钱万金、石纤柔跟傅玉筝,她没有别的朋友。

正自疑惑间,就见灶房里走出个人来。

“柳姑娘,你起来了?”

“李姑娘?”是李君月,怪道奶奶那么高兴,二哥又得遭殃了。

李君月点头,走过来,脸上蒙着一方纱巾,“我来得早了些,你还没起身,就没去打扰你。柳姑娘,我是来求医的。”

柳玉笙皱了下眉头,把人带到小诊室,“昨儿李姑娘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来求医。”

李君月将脸上纱巾缓缓揭开,露出来的一张脸赫然布满一块块的红疙瘩,煞是渗人,“昨天确实还好好的,回去以后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没想到睡一晚起来,脸上就变成这样了,身上也有。所以我才来打扰柳姑娘。”

镇上医馆大夫皆为男人,她身上长的那些东西,总不能为了治病掀开衣服给男人看。

给她切了下脉象,柳玉笙即低头写药方,“应该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引起身体过激反应,俗称过敏,我给李姑娘开个药方,回去以后吃两天药就能好。”

“过敏?”李君月讶然,“可是我除了正常用膳,没有吃过其他东西,膳食也是跟家里人一块吃的,他们都没出问题,怎么就我一个人长出红疙瘩来。”

“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你吃了过敏的东西,其他人吃不一定会有同样反应。抑或是你无意碰过什么东西,你自己也不知道。”柳玉笙笑笑,将药方子递给她,“这上面都是寻常药材,镇上医馆药房都有。”

“谢谢柳姑娘。”

“不客气。”

接了药方,付过诊金,李君月起身告辞,柳玉笙点点头,并未去送。

院子里很快响起热情招呼声。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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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就要走?柳奶奶都做好早饭了,先留下来吃点东西,不着急,天色早着呢。”

“柳奶奶,不用了,我还要去药房拿药……”

“不急这一会功夫,我就炕了几个馒头,熬了点粥,吃完也不用多久。”

柳玉笙在小诊室无奈扶额,就知道会这样。

二哥这是被人盯上了,寻到机会,她需得提他一句,免得以后生出什么不可避免的事情。

“囡囡,快过来吃早饭了,奶奶做了你爱喝的青菜粥。”

“诶,来了!”

柳老婆子在院子扬了嗓子逐个吆喝,经由热闹的早晨,展开柳家大院的一天。

一屋子人陆陆续续被老婆子叫过来,把灶房的餐桌围满一圈。

对于餐桌上多了个人的情形,柳家人早就司空见惯,加之院子里的情景他们也都知道,是以没人露出诧异来。

唯有几个女眷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时不时瞧瞧李君月,时不时又瞧瞧柳知秋。

李君月在那些视线中脸慢慢涨红。

柳知秋则无知无觉,捧着粥碗大快朵颐,“奶,您熬的粥就是香,百吃不厌。”

“油嘴滑舌。”老婆子笑骂。

“他这张嘴,有什么不爱吃的。”柳二吐槽。

“那是,只要是奶奶做的,我什么不爱吃?”

柳知秋的厚脸皮引来一家子笑骂,整个早饭席间热闹欢快。

期间,柳玉笙曾不着痕迹观察李君月神色。

只是因为脸上长了疙瘩,怕失礼,就算吃东西李君月也没将面纱拿下来,只拿了馒头撕成小块,秀气的送入口中。

被面纱遮挡,全然看不到她的表情。

而柳知秋,则像根本没看到李君月这个人似的,完全当她不存在,整个早饭都没跟人搭过一句话。

“爷、奶,大伯、大伯娘,爹、娘,我吃饱了,先到岭上看看药地,很快就开春了,我先把地给翻一遍,到时候沤点肥就能点种子了。”

“行,去吧。”柳二点头,“岭上那一块交给你了,我跟你大伯到时候翻山脚下那一片。”

即将开春,闲了一冬的村民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为春播做准备。

这时候随意走在村子里,都能看到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搁下碗临出灶房柳知秋还同老婆子叮嘱了声,“奶,洗碗的时候用热水,别看天气开始暖了就图省事用冷水,咱不省那点柴啊。”

“行了哪那么多话呢,跟个老太太似的每次出门都得唠叨一回,”老婆子嘴上嫌弃,笑盈满眼,“奶奶不省柴!”

“这臭小子是在点我呢,早上我起晚了点,担心我没给你烧热水。”

两老的斗话让一桌子人笑开。

李君月一直安安静静吃东西,但是面纱外露出的眼睛,有着弯弯的弧度,似被席间氛围所感染。

将手中馒头吃完,李君月站起来告辞,这次柳老婆子没再挽留,只招呼了声,“有空到家来玩,家里年轻人多,你们也都认识,别拘谨。”

“我知道了,柳奶奶。”

等小姑娘走了,柳老婆子才叹气,“知秋这小子怎么就是不开窍呢,整日懵懵懂懂的谁都看不上,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他才相得中。”

第三百九十三章 我说你没病吧

第393章我说你没病吧

“奶奶,个人有个人的缘分,二哥现在接触的人少,以后见识多了,不定就能碰上喜欢的了。”柳玉笙安抚。

“都二十二快二十三的年纪了,我不是替他愁么,不然奶奶还不爱操心这些事呢。”

“不用操心,这是二哥的缘分还没到,等到了,不用你们催,他自己就得着急。你们看大哥,以前也是不紧不调,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可没要你们操心了吧?”

“这么一说还真是。”想到家里大小子跟玉筝,老婆子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囡囡说的有道理,娘,要不咱就不掺和了,随那小子去吧。”杜鹃赞同柳玉笙的说法。

当娘的最是了解自家孩子心思,陈秀兰也道,“家里俩小子看着对这些事情不上心,其实心里主意正得很,咱干着急也没用,不如让他们自己随缘,像囡囡说的那样,缘分到了他自己就上心了,根本不用我们催。”

“那就不管了!”老婆子下定决心。管来管去,可不就是他们在一旁干着急么。

那头李君月离了柳家大院,却并没有上马车离开,而是跟着柳知秋的方向,疾走追赶。

男人步子大,一步赶得上她两步,又不她先走一点,跑着追了好一段路,才勉强跟上,已经是气喘吁吁。

“柳哥哥。”

柳知秋扛着锄头,脚底一个踉跄,脸色煞是难看,“叫什么呢?”

酒楼那时候情况特殊,家里人全在,他不想闹不痛快就没说她,叫了就叫了,先走又来,柳哥哥叫上瘾了怎么的?

他没名字么?

“你比我大,我自然是叫你柳哥哥啊。”

“比你大就得让你叫哥啊?我只有一个妹妹,别乱叫。还有,别跟着我,我上山种地,你跟着作甚?”

“你种地,我不打扰你,我是第一次来杏花村,正好随你四处看看。”

“我没空理你,我说你没病吧?你可是个大姑娘,跟在男人后头跑你不臊啊?”

这话说得已经够重了,稍微有点羞耻心的就该止步。

李君月没有,尽管他的话让她难堪得涨红了脸。

只是也没有在应他的话,只倔强的跟在他后面,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

一路跟上杏花岭枇杷林。

赶不走,柳知秋索性不管她,自顾自干活。

云州地域偏南方,冬天退得早,岭上已经看不到大片积雪,只是到处都还有细碎的薄冰。

枇杷林里那块药地,药材已经采光了,一垄垄地垄上光秃秃的,经了一冬,泥土变得很紧实,很硬,这样不好种植,所以需要把地翻一翻。

挥舞锄头,慢慢翻垦药地,挖出来的泥块用锄头背敲碎,年轻男人有力气,一垄地下来,也没花多少工夫。

“地里那些草根不用拔掉吗?等到春天它们长出来,不是会抢肥?”安静站在地头边上看他干活的少女突然道。

柳知秋微讶扬眉,“你还知道这个?”

千金大小姐还知道草会抢肥?她摸过锄头吗?

李君月有些赧然,“我不懂,跟家里下人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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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听他们说过一点。”

“这些草根翻一翻,埋进土里能做肥料,要是长出来了,除草的时候再给拔掉就行。”听她聊地头间的事情,柳知秋少了抵触,“现在这些还全都是草根,根系在地里埋得深,要拔掉很困难。所以暂时不管它。”

李君月了然点头,看他不停的挖土,敲碎,挖土,敲碎,干活热乎出汗了,把身上的棉袄子一脱,随手挂到旁边的树干子上,继续干活。

男人干活的时候很认真,额角有细细的汗珠渗出来,没有让他形容狼狈,反而增添了一股说不出的魅力。

中衣的袖子也卷起撸到了手肘处,露出结实的手臂,挥舞锄头的时候,极是有力。

李君月脸色莫名一热,转开了视线,“你为什么要一直敲泥块?”

“翻地就是这样,泥块敲碎了,松散泥土,点种子的时候种子才好活。”

“我帮你敲泥块吧!”她突然道。

“你会?”

“看你敲了那么多次,不会也会了。我可以试试。”

闻言柳知秋停了下来,双手撑在锄头把子上,偏头看了李君月好一会,看到她极不自在了,才走到地头另一边,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小锤子递给她,“用这个敲。”

好奇的吧小锤子接过来,小小的,便是她没什么力气,拎在手里也不觉得重,反而很是轻巧。

“我们家女眷不干重活,我娘经常上来跟我们一块整田地,拦不住,我爹心疼她拿锄头重,特地准备了这个小锤子让她帮着敲泥块。”

柳知秋淡淡的解释,却让李君月眼前浮出一副画面来,像是亲眼所见。

汉子在地头间挥洒汗水干活,女人跟在他后面力所能及的帮忙,两人偶尔的一个对视,皆是对对方的心疼。

那种情感不用宣之于口,一个眼神便能意会,满满都是幸福。

让人羡慕。

“你爹娘感情真好。”

“那是,不光我爹娘,我爷奶还有大伯大伯娘都是如此。”提起家人,柳知秋脸上浮出浅淡又极暖的笑意。

所以他更要努力守护这个家。

再次挥起锄头,这次柳知秋会在翻地的时候,时不时漏下一块泥块不管。

少女蹲在他身后,举着小锤子,三两下就能把泥土敲得细碎。

见她已经上手了,他干脆就只锄地,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一垄过后,才停下来,劈手拿过少女手中小锤子。

李君月压抑抬头,“怎么了?”

“就到这里,去歇歇。”

“我不累。”

柳知秋低头,视线落在她脸上,背了光,那双漆黑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

他站着,她蹲着,本就娇小的身子全然笼罩在他的阴影里,被他的气息覆盖住。

“你裙子脏了。”以为他要说什么,谁知道男子指了下她的裙角,道出这么一句来。

李君月低头,她穿的是浅色长裙,蹲下来的时候整个裙摆都罩到了地上,随着她动作的时候在泥土里拖拉,此时沾满了泥土,脏污不堪。

第三百九十四章 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喜欢你

第394章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喜欢你

“脏了洗洗就好了。”她抬头笑道。言语间全不以为意。

“啧!”柳知秋突然咂了下嘴巴,嘀咕,“女人真是麻烦。”

这句话让李君月一头雾水,她怎么麻烦了?她什么都没麻烦他,还帮他干活了。

手臂酸得要死,腰快直不起来了,她也没喊累。

怎么就麻烦了?

男子长臂突然伸过来,毫不费力将她拉起,把她想往往后藏的掌心翻开。

细嫩掌心被摩得红红的,赫然可见血泡。

“不痛?不会说?”

李君月把手抽回来,飞快背到身后,“不痛!以后多干活就习惯了!”

柳知秋再次咂嘴,转身穿上棉袄子,扛起锄头,“走吧,时辰不早,你也该回去了,别在我家蹭饭。”

“……”李君月咬着嘴唇,慢腾腾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柳家大院门口,李家马车就停在那里。

李君月要上马车的时候,男子回头,“你等等。”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还是乖乖巧巧的在马车前候着,看他进院子。

再出来的时候也不过片刻功夫,他往她手里塞了东西,“自己擦一擦,很快就能好。”

说罢,马上又走了。

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干脆利落。

上了马车,马车起行,慢慢驶出杏花村。

车里,没人窥探,李君月才摊开手,看着掌心触感微凉的小瓷瓶,然后将瓷瓶塞子打开,一股淡淡药香扑鼻而来。

挺好闻的味道,一点也不呛人,怎的,就把她呛得红了眼睛。

小诊室里,柳玉笙看着在自己药柜翻看的人,“二哥,你又在找什么?”

“看你捣鼓了什么新药。”

“刚才不是拿走一瓶了,不够?”

“够了。”他是无聊了,不知道该去做什么,所以来这里闻闻药味,念一念药材名,让自己脑子清醒清醒。

免得犯了魔怔。

柳玉笙单手支颌,瞧着男子一刻不肯停下的身影,揶揄,“刚才那药给李姑娘的?”

李君月吃了早饭就道别了,马车却一直停在门口没动静,人还能去哪?

找她二哥去了。

“她八成有病,好好一个千金大小姐,跑山上帮我翻地。”

柳玉笙,“……”在她看来,二哥其实更加病得不轻。

不开窍就算了,迟钝成这样,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她对他的脑回路很好奇。

“别那样看我,真当你二哥傻呢。”

“不傻你跟人掺和?”

“那不是她跟上来的吗?”

“你也没拒绝啊。”

“我赶她了她不走。”

“你没认真赶。”

柳知秋无言以对,是真赶不走还是他没认真赶,这个他回头得好好想想,难道真是他的问题?

柳玉笙也沉默下来,李君月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能做到这一步,对一个女子来说真的很不容易。

虽然纤柔比起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两人不能拿来比较。

纤柔心里就没把自己当女人,那家伙是把钱万金当成媳妇来宠来疼的。

李君月不一样,实打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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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大小姐,跑去帮二哥干农活,没几个人能做到她这样。

同为女子,柳玉笙心绪有些复杂。

倘若李君月是不带目的的接近二哥,她乐见其成。

可事实并非如此。

“囡囡,你不喜欢她?”柳知秋总算觉出妹妹的异样情绪了,问道。

若是妹妹不喜欢,下次李君月要是还来,他就直接把人赶出去。

“那倒不是。”柳玉笙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并非讨厌李君月,表现出来的为人处世上,李君月是很懂事的,她只是不希望,有人带着目的接近二哥,让二哥受到伤害。

她担心的也仅是这一点罢了。

筹措了下言辞,柳玉笙坐正身子,“二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连你也想催我成亲了?”柳知秋惊恐。

别啊,要是这样,他在家里就真寻不到清净地了。

柳玉笙想给她二哥一锤子,撬开他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要是有人看上我们家的家世来接近二哥,二哥你会怎么想?”

“我们家有家世吗?”

“……”

柳知秋摸着下巴想了想,“按照你的想法,就算人家看上我们的家世才接近我,那不也很正常吗,家世也是我的条件之一,是我的一部分。就像爷奶他们挑孙儿媳妇,也是带了条件去挑的,要品性好,知理孝顺贤惠,别人挑夫婿自然也是如此。你什么都没有,好人家的姑娘凭什么喜欢你凭什么嫁给你,没什么不妥啊。做人不能只要求别人,不要求自己。”

柳玉笙彻底说不出话了。

因为她觉得,二哥的话好有道理。

谁挑对象不带条件?

不是带了条件就一定不好,也得视情况而定。

在这一点上,她反而远不如二哥通透。

脑子简单的人,想东西也简单,却更加纯澈。

脑子复杂的人,看什么都复杂,用复杂的眼光去分析事情,明明很简单的东西,也潜移默化被复杂化。

其实,她根本就不需要担心那么多的。

二哥喜欢简单,不代表他傻。

如果真的一点没有察觉到李君月的心思,他就不会跑来她这里静心了。

“二哥,有你真好。”大智若愚,总在她迷茫的时候,用最简单直白的话语,不经意的点醒她,让她得到顿悟。

柳知秋立即嘚瑟了,“所以以后别老偏心大哥,你得多帮着二哥点,知道吧?大哥多狡猾啊,整天给我挖坑,你就在旁边看戏,没有兄妹情,我心里得多凉啊?我心里流的泪能装满咱家水缸了……”

“小诊室禁止话痨,二哥,出门,请。”柳玉笙阵亡。

她二哥有个毛病,夸不得。

出了小诊室,回到而进房躺回床上,柳知秋脸上大大咧咧的笑才慢慢收起。

闭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

妹妹在担心什么,他知道。

他确实是犯了魔怔了。

说出出人意表的见解来。

妹妹是担心李君月看重柳家的发展,才转而接近他,目的不纯粹,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到底是他的事情让囡囡困扰了,这当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他的态度不明朗。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掌下去,四分五裂

第395章一掌下去,四分五裂

其实事情真的没有那么复杂。

对李君月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她不顾脏污蹲在他身后,安安静静帮着他翻地的时候,曾给了他一瞬的触动。

也仅仅如此。

再多就没有了。

如果妹妹不喜欢李君月,那她下次再来,他便明言好了。

家庭和谐第一。

他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外人,扰乱家里的平静跟幸福。

二月中,柳知夏跟傅玉筝经过连月长途,终于回到京城。

京都天气比南方要冷,这个时候依旧寒意料峭,呼气都起白雾。

然便是这么冷的天,京都大街也已经恢复了热闹繁华,人人为生计重新投入忙碌。

马车在大街上疾驰而过的时候,经过自己铺子,傅玉筝掀开车窗帘往外看了眼,客人来往不多,也不算冷清,在她的估算之内。

她的染布坊是新开的,要打开名气还需要一个契机。

再次之前,有傅家的染布坊在,她的铺子就没有出头的可能。

傅家在京中盘踞十几年,于这一行上已经积累了很深的口碑,而且染布坊出售的布料精贵,只有富户才买得起,富户衣裳更换得勤,布料的问题一直没有爆发出来,也是傅家能屹立到现在的原因。

很快了,用不了多久,傅家的风光就会不复再。

二月底,宫中尚衣就会开始甄选特供布料商家,到时候,她跟傅家战场上定输赢。

“没有多少时间了,可有信心?”坐在她身旁的男子问。

她的打算,这一路来的相处详谈间,他已经全然知晓。

她对他再未有半点隐瞒。

“有信心。”她看他,露出浅浅笑容。

“不紧张?”

“紧张的,紧张结局的到来。”怎么可能不紧张,即便对自己的手艺有自信,但是傅家在这一行毕竟那么多年,在技艺上有所精进并非不可能。

所以结局到底如何,要等开战了,才能真正知晓。

柳知夏将女子纤细素手握在掌心,“赢了,我为你庆贺。输了,我给你出头。”

“你怎么给我出头?你现在可还是一介书生。”她眉眼间带了戏谑,极力压抑心头剧烈涌动的情潮。

“可能你需要等一等,待我功成名就。如果等不了,那我只有走一走后门,去寻风青柏帮忙了。”

“噗嗤!”傅玉筝掩唇而笑,“要走后门,可不需要你,我自己去囡囡那里走后门,有她在,还有什么是王爷不答应的。”

“唔,你去找囡囡,也没有什么是她会不答应的。”他眼底笑意同样带着揶揄,让她脸红的别有意味,“一家人,什么她都会帮你。”

马车已经在王府门前停下,傅玉筝红着脸把手抽回,却没有去反驳他话中的深意。

只在下车的时候,飞快啐了他一句,“厚脸皮!”

即刻便听到男子低低沉沉的轻笑声。

傅玉筝撩起裙摆撒丫子往王府里跑,将他能让人耳根发烫的笑声扔在身后。

一路上,他没少这样逗弄她。

坏透了!

门房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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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何曾见过傅姑娘如此失态失仪?

在人前素来恪守规矩礼仪的女子,居然有撒丫子疯跑的一天?

马车帘再次被掀起,斯文俊挺的男子跟着下马车。

门房眼帘颤了下,立即敛了神情迎人。

傅姑娘的失态,原因原来在这啊。

此时正值早上未时正,这个时辰柳知夏以为风青柏不会在。

谁知进到大厅,就看到本尊正坐在里面。

“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上朝?”不上朝也该在宫里处理政务。

要说风青柏是知道他要回来了特地在这里等他,那就是笑话了。

风青柏起身,把他身上挂着的包裹接过去,打开溜了一眼,皱眉,“笙笙没托你给我捎东西?”

“没有,囡囡很忙,没时间给你准备礼物。”一大早等在这里连早朝都不去,就为了看他有没有捎囡囡的东西,柳知夏淡定了,“爷爷奶奶他们倒是给你捎了不少吃的。”

说着从下人刚抬进来的几个大包裹里翻出个油纸包住的东西递给他,“尝尝看。”

打开裹了两层的油纸,里面是一块块手工制作的饼子,混合着芝麻跟花生碎。

风青柏拿起一个,放到嘴边,一咬。

能听见咯嘣声。

饼子硬得差点没把他牙给崩了。

“噗嗤!”柳知夏头一回笑得没了形象,抱着自己的行囊走人,“行礼里面还有几大包,全是给你跟小风儿的,慢慢吃。”

有种小仇得报的痛快感。

抢了他们家囡囡,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不爽很久了。

风青柏盯着面前那个饼子,脸色黑沉黑沉的,把油纸包一裹,进宫。

很快,风墨晗也被祸害了。

用手摸摸自己的牙,再看看饼子上一个浅浅的牙印子,风墨晗嘴角狂抽,“这是什么做的,石头饼吗?硬得都能拿来当武器了!”

“你太奶奶做的。”

“……”太奶奶做的,饼子里全是心意,他必须得吃。风墨晗闭上眼睛,用浑身力气去啃一个饼子,“皇叔,您跟我一起吃吧?”

两个人吃,能快点把那几大包吃完,光靠他一个人,得吃到何年何月?

“这些都是你的,王府里还有。”风青柏垂着眼皮子,说谎面不改色。

风墨晗吃得想哭。

下回如果有机会回杏花村,他要建议太奶奶,以后别给他做这个饼子,不是不好吃,这东西他伤牙。

硬成这样,太爷爷太奶奶啃得动么?

“哎——”叹了口气,风墨晗掏出块干净的小手绢,把啃了半天只磨掉一点边角的饼子放上面,啪一声,一掌盖上去,坚硬的饼子四分五裂,碎成指甲盖大小一块。

风墨晗捻起一块扔进嘴里,嚼得咔咔响,然后一脸惊喜,“皇叔,这样咬居然能咬得特别快!”

风青柏,“……”

是他脑子退化了吗,居然没想到用这种方法来吃饼子?

这一天,风青柏耳边都是咔咔咔的咀嚼声。

小少年居然吃上瘾还了。

“风墨晗,你是皇帝,能不能注意下仪态?”

第三百九十六章 配方,或许是假的呢?

第396章配方,或许是假的呢?

“我知道啊,咔咔咔,所以我只在皇叔面前吃,咔咔咔——”吞完嘴里的,又扔一块,又香又有嚼劲,咬下去嘎嘣脆,“在皇叔面前不用注意形象,咔咔咔——”

风青柏脑门青筋直跳。

忍无可忍。

把面前的奏折一拢,推到一旁,走人。

“皇叔,你去哪?咔咔,折子还没批完呢,咔咔咔。”

风青柏离开的步子更大。

批折子?他现在更想劈人。

等男人走远了,风墨晗才呼出一口气来,拍拍小胸脯。

皇叔身上的怨气可吓死他了。

这么暴躁沉不住气,肯定给柳姨有关。

他猜就是知夏叔叔回京,没给捎柳姨的东西来,所以皇叔躁了。

这叫啥?

现世报啊。

上次他削尖了脑袋想去香山负责赈灾,好看看太爷爷太奶奶,不让他去,让他挠心挠肺好几天。

现在轮到自己了,尝到滋味了吧?

风水有轮回。

“皇上,尚衣坊司正殿外求见。”门外太监来报。

“尚衣坊司正?何事?”

“说是甄选特供布料的事情,再有两月余就是秀女大选,届时贵人入宫,需要好的布料裁制衣裳,人多了尚衣坊人手不足,需得外供。这也是历年来的做法。”

以前一直是如此,只是小皇帝上位后,后宫空悬几近无人,才暂时断了外供以节省经费。

“这种事情来寻朕作甚,不一直是柳太妃主持后宫中馈?让司正找她去,朕不能越俎代庖。”

“是。”

报信太监下去了,风墨晗继续嚼饼子,轻松悠哉。

宫里那些同后宫有挂的琐碎事情,他素来不管,一件衣裳要什么布料裁什么款式都来问他,他还怎么处理国家大事?

皇帝还需要管宫中柴米油盐不成。

柳太妃在宫里对他唯一的好处也就是这个了,把后宫打理得还算井井有条。

当然,这种事情只要上手了任何一个人都做得。

日后有了得用的人选,就把那个老妖婆撤下来。

免得她一直作威作福,忘了自己只是个太妃。

皇爷爷死了那么多年了,她还继续蹦跶什么?

第二日宫里就有消息往外传出。

尚衣坊定于二十二十六甄选布料商,给皇宫特供各种优等染布。

但凡布行商家皆可以报名参选。

一时间京中做这门营生的商家个个摩拳擦掌,急令手底作坊立即赶制新的染布,届时作为竞选用。

只要是对自己的布料有点信心的,全涌去报了名,没人肯错过这个机会。

要是能够选上,只宫中布料特供商这个名头,就能给他们带来无比丰厚的利益。

以前,布料特供一直是京中傅家的囊中之物。

自从老皇上驾崩之后,宫里断了布料特供,傅家才退下来,即便如此,傅家在京中布业的名声也打下了,稳占鳌头。

现在新帝上位,重新开始甄选,傅家肯定也会去,但是这不代表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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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万一就走了那个好运气,把名额拿下了呢?到时候就等于在行业里熬出头了,赶超傅家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便是没能选中,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不过是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而已。

傅家也去报名了。

只是相较于其他布商的激动期待忐忑,傅家就显出一种成竹在胸的沉稳,没有为此打乱脚步。

他们家跟柳家有关系,宫中要甄选布商特供布料的事情,比其他商家更早收到风声,所以他们一早就开始为这一天做准备。

其他商家正忙着开始赶制新布料的时候,他们家参选的布料已经制成,摆在了傅家当家面前。

蚕丝编金丝布料,染制的蔻丹红,将布料展开来迎着光线,隐隐能看到流光溢彩,整块布料像是活的一般,有金光流动。

“这块布料,足足花了我近四个月的功夫,总算心血没有白费。”傅远书眼角堆笑。

为了这块布料,他调动了南陵最好的织布老艺人,亲自调配的染料上色。

别看只是一匹布,却所耗不菲。

“有了这块布料,今年甄选定然又是我们傅家囊中之物,妾身在这里先贺喜老爷。”傅夫人浅笑妍妍。

“托夫人吉言,到时候我们傅家在布业的地位,会更加稳固。”也会更往上攀升。

就算比不得柳家,也会比现在更上一层楼。

家族更显贵,傅家人的地位也会随之越高,总有一日,他傅书远会带着傅家走到最辉煌的位置。

傅玉娴也福身行礼,嘴里甜甜道着贺喜,看着爹娘志得意满的样子,随即话锋一转,“爹,娘,我听说玉筝妹妹也报名参加这次甄选了,到时候在场上,岂非要跟爹打对台?”

“她?不成气候的东西,她才开始染布多久,就想跟我们傅家十几年到老手艺相比,不让她碰个头破血流她不知道天高地厚!”对这个女儿,傅书远言辞间尽是厌恶。

“爹,虽然她在京中布业只是初出茅庐对新手,但是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我们傅家能走到今日,靠的也是那张秘方,爹爹能笃定她没有学过?”秘方的事情,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

对傅玉娴的提醒,傅书远不以为然,“学过又如何?这些年她在南陵王府整日干的都是伺候人的事情,哪有时间去磨炼手艺?染布不比其他,考究的就是手艺,不经过千锤百炼,以为光靠个配方就能上场参赛?简直是异想天开!”

傅玉娴垂眸,轻道,“那万一她当初给爹的配方,或许是假的呢?”

傅书远霍地站起,就连傅夫人都惊了神色,“娴儿,这话可不能乱说!”

“爹,娘,不是女儿乱说,而是我们要做好这个防备。玉筝妹妹这么些年一直对爹娘有误会,认为是你们害死了她娘亲跟弟弟,翌日不曾释怀,那她当初拿个假配方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们看她现在,一个初出茅庐的人,能那么有底气去参赛,难道就没一点依仗?玉筝妹妹……可以点儿也不傻。”

若是傻,就不会用配方求得活命的机会。

第三百九十七章 娘要她比你当日更惨!

若是傻,现在她更不可能在南陵王府里一呆经年。

爹娘这边且不说,南陵王是个好相与的?

能在南陵王眼皮子底下熬那么多年,还深的信任,就足见她的手段。

听由女儿这番分析,傅书远脸上的不以为然已经全部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沉凝跟恼怒。

眼睛阴阴沉沉的,眸光闪烁。

良久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安定下来。

“不可能,那时候她才几岁?再有心计,也不可能做得那么老道,拿出假配方还能浑然不露破绽,当初我从她手里取药方的时候也担心过这一点,诈过她,她的表现不似作伪。何况配方到手这么多年,我们傅家也用了这么多年,染出来的布料整个京中贵人哪个不夸?要是有问题,早就闹开了,还能等到现在依旧风平浪静?”

这一点让傅玉娴无话可说。

她心里隐隐有担忧,总觉得当中有问题,但是又找不出问题的症结。

爹说的话也确实有道理。

那么多年了,要是配方是假的早就被察觉了,到现在都没发生任何问题,应该是没事的吧。

他们家染指的布料都是上等货,皆是专门卖给京中富人贵人的,当中他们傅家得罪不起的贵人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却从未曾哟润因为布料找过他们的麻烦,这也是对他们家布料的一种肯定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且看着,不过,爹,为了确保万一,女儿觉得,妹妹最好是不要出现在竞选现场的好。万一她背后有什么花招要用来对付爹爹,到时候会让我们措手不及,极为麻烦。”

断绝麻烦的最好方式,就是傅玉筝不参赛。

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傅书远点头,眼睛阴沉,“娴儿说的对,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她敢上场,背后肯定有所依仗。京中其他布商我都不怕,就怕那个小贱人出幺蛾子!参赛之前,还需想个办法拦她一拦,别到时候真让她坏了我的大事!”

傅夫人跟傅玉娴交换了个眼色,面上露出为难状,“可是,老爷,玉筝怎么说也是您的女儿,她既然想靠着参选功成名就,我们要不要让她一让算了?别为这件事情伤了你们父女的感情为好。在布业的名声我们傅家已经有了,靠着以前的名气,咱也能熬下去,总不至于饿死……”

“妇人之见,怎么就要让她一让?她去参选,跟我打对台,有把我当父亲?她现在连傅家都不认,不过是空让她挂着我傅家的姓氏罢了!那就是个逆女!我们傅家偌大家族,个个都要吃喝,退一步都不可能!”呵斥了妇人两句,见她被骂得泫然欲泣的模样,语气遂软了下来,“行了,这件事情我自有主张,你们不用多管。”

“好,”傅夫人捏着手绢擦了下眼角,细声细气的,“老爷别为这事气坏了身子,玉筝那边,我旬空也过去劝她一劝,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的?若是她肯听劝自己放弃,老爷就莫要同她计较了,若是她依旧不肯释怀,到时……到时妾身便不管,在妾身心里,唯有老爷最重。”

“我知道你一心为了我好,放心,我有分寸,下去吧。”

从屋中退出后,傅夫人脸上的温柔小意即刻退去。

傅玉娴跟在她身边,低声道,“娘,傅玉筝那边?”

“哼,那个贱人,上次还设计了你一回,让你在京中几乎身败名裂,娘岂能放过她!”傅夫人冷笑,“等着吧,这一次,娘要她比你当日更惨!”

回京之后,傅玉筝只在第二日去了一趟铺子里,之后就一直呆在王府小院里,调配染布要用的优质染料。

等到从小院里再次走出来,才发现自己忙起来太过投入,连侍候王爷都给忘了。

看看时辰已经是下傍晚,傅玉筝忙急匆匆往大厅赶。

还在大厅门口,就发现里面坐着两人已然在用膳。

正是风青柏跟柳知夏。

“忙完了?”柳知夏先看到了她。

“嗯,”觑了男子一眼,傅玉筝走到风青柏面前,“这几日忘了个王爷准备膳食事宜,还请王爷恕罪。”

“坐下吧。”风青柏道。

话语淡淡的,其余什么都没说,不过这态度也表达了不追究的意思。

只是傅玉筝对他那句坐下吧极是诧异。

在王府多年,她一直恪守身份,风青柏也从未让她同桌用膳,现在怎么……

“坐下吧,不知道你今天出不出来,所我跟风青柏先吃了。刚开始没多久,饭菜都还热呢。”

柳知夏边说边将桌上一碗干净的米饭推到她面前,傅玉筝这才发现,桌上有三个饭碗,这碗干净的米饭,是早就备下的。

在位置上坐下,捧着那碗还热乎乎的米饭,温暖经由掌心一直暖到心底。

他说不知道她今天出不出来。

那么之前她忙着的那几天,每次用膳,他也都如今天一般为她准备了膳食,等着她随时出来都能吃上吗?

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

“准备得怎么样了?”王府的膳桌上,秉持食不言,但是规矩在柳玉笙跟柳知夏这里,或者在整个柳家人面前,都是不存在的。

傅玉筝点头,“准备好了,只等甄选。”

“若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提。”风青柏破天荒的又跟她说了一句。

傅玉筝都快惊悚了,完全不像王爷的作风。

被惊吓到,下意识朝柳知夏看去,只看到男子嘴角淡淡笑意。

风青柏轻闭眼睛,悄悄吐出郁气。

他也很无奈。

柳知夏为了傅玉筝,拿笙笙托他捎的东西来跟他谈条件。

怪道回来当日骗他说什么都没有,原来是留着等需要的时候派上用场。

一个小香囊。

他风青柏为了个小香囊,被柳知夏这厮要挟答应了无数要求。

全是关于傅玉筝。

心头憋起的郁气,能将王府掀翻。

柳知夏就仗着他姓柳。

“王爷,我听说宫中尚衣坊有不少珍藏的关于染布制艺的文案资料,不知能否借来一览?”知道是男子在为自己撑腰,傅玉筝干脆狐假虎威一次,真提要求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比大红还硬直

她知道风青柏那句话只是碍于柳知夏,跟她客气一句。

怕是根本没料到她真有胆子提要求。

风青柏再次闭眼,“明日我会带回来。”

“谢谢王爷!”傅玉筝极力控制,才没笑眯了眼。

能使唤王爷做事,还有求必应,那种感觉……真爽!

柳知夏以拳掩唇,借着轻咳掩去要冲出口的笑声。

女子得意的那副小模样,太娇。

须臾之后,风青柏也不可见的翘了下唇角。

虽是被柳知夏欺压了一回,但是对方欠他的人情也越来越多。

一笔一笔他都记着,关键时刻,一次派上用场。

杏花村柳家大院里,柳大突然狠狠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头嘀咕,“难道是着凉了?”

不可能。

他身体好得很,十几年来连一次小毛病都没犯过,就连刚那个喷嚏,都是久违了十几年。

“叔,估计是背后有人骂你。”柳知秋煞有介事,这说法是有根据的。

钱万金立即接话,“肯定是风青柏!那家伙最阴险,柳叔,你得防着他!”

闻言,刚把茶泡好的柳玉笙,立即把快要递到他眼前的茶杯拐了个弯,自己喝。

钱万金怒了,指着她朝柳大告状,“还没嫁人呢就胳膊肘往外拐!柳叔,我确定肯定绝对是风青柏在你背后骂你,他恼你跟他使绊子抢人呢!”

柳玉笙斜眼瞅他。

本来打算帮个腔的,柳大看到自家囡囡小眼神,立即把头扭到一边去,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被抛弃的速度也太快了点,钱万金惨兮兮环视周围,试图再寻盟友,薛青莲只顾喝茶都不搭理他,红姨更是算了,冰块脸比以前还要冷两分。

孤立无援啊——

柳老婆子跟柳老爷子躺在旁边的躺椅上,悠哉惬意喝着小孙女泡的热茶,瞧着身边后生们笑笑闹闹,眼睛满足的眯起。

开春了,春日阳光很好,一家人清晨无事的时候搬个椅子搬张凳子坐在院里,任由阳光打在身上,柔柔暖暖的。

享受一下那份闲适,只觉时光极美。

灶房里妇人吆喝,“过来端早饭啦!”

魏红第一个冲了过去,薛青莲钱万金紧随其后,闹闹哄哄的声音便立即在里面响起。

捧了自己的大腕,舀上一碗香喷喷的香葱鸡蛋面条,重新回到院子里坐下,呼哧呼哧开吃。

沐浴着阳光,空气里都是香葱鸡蛋的香味,偶尔听到妇人一句笑骂,青年几声不甘的嚷嚷,热热闹闹的,整个院子都漾着温馨谐和。

李君月跟康子瑜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早饭时间,一大家人全坐在院子里,挨挨靠靠的,捧着碗大快朵颐。

没有一点形象,粗鲁毫无利益,却又意外的和谐。

好像农家早饭,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一听马车声音就猜到是君月这丫头来了,”老婆扭头看向门口,目光落在康子瑜身上的时候惊讶了下,“哟,康小姐也来了。”

陈秀兰站起来,“快进来,这么早,你们吃早饭了吗?没吃我去给你们盛两碗。”

“吃了。”

“没吃。”

两女子异口同声,答案不一样。

话说出口互视一眼,各自有些尴尬。

陈秀兰笑笑,“那我去给君月盛一碗,你们进来先坐坐。”

李君月忙跟着她的脚步,“婶儿,我自己来吧,您不用招呼,给您添麻烦了。”

“嗨,不麻烦。”

两人说这话一前一后去了灶房,康子瑜虽然走进来了,坐在一群捧着碗的人旁边,那种尴尬的感觉更加浓烈。

她就不该跟着君月一块来。

柳玉笙跟柳知秋几个年轻的坐在一块,见柳知秋只顾着吃头都没抬,家里其他长辈负责招呼人也不好,只有她一个是平辈,只得开口,“康小姐怎的到镇子上来了?”

“听说月儿生病,我昨天过来看她,今日她要来杏花村,我便同她一道。”康子瑜道。

“你们感情不错呀。”

“我跟君月认识好几年了。”

这一问一答的模式,柳玉笙也想挠头,钱万金看得暗笑。

不想小姑娘憋足劲儿找话题难受,遂同康子瑜道,“之前县令大人负责在城中富商当中筹措善款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提到自己稍微熟悉的事情,康子瑜紧绷的情绪稍微放松下来,“之前有些困难,那些有钱人暗下很是抵触,诸多借口推搪,后来去了酒楼参宴回来,我爹的进展变得顺利很多。”

“那是肯定的,商人重利,让他们白白拿出一大笔银子只赚个名声,没几个人会愿意。现在酒坊给他们让利,作为东家之一的囡囡又是赈灾大使,便是看在囡囡的面子上,他们也会乐意掏钱。”

“我爹也很尽心。”康子瑜加了句,柳玉笙的功劳固然有,但是她爹的功劳也不能抹煞。

“当然,没有康大人统筹,事情也难办的起来。我们这边是利益牵扯,康大人那边是官威震慑,双管齐下,效果显然。”

康子瑜这才满意点点头。

柳老婆子跟柳老爷子一众长辈在旁听着,对康子瑜又有了个好笑的评价,那性子比他们家燕红还要硬直。

李君月已经捧个碗出来了。

走到一群人中间,用脚勾了张凳子坐下来,直接开吃。

“在聊什么?”

康子瑜看她模样,眼角跳了。

这真是她认识那个李君月?

完全不顾形象,跟一群乡下人一样坐在院子里光天化日捧着碗吃东西,俨然是乡间长大的村姑。

在她脸上还找不出一点不适跟不自在,她怎么能那么自然?

“君月……”

“唔好吃,子瑜姐姐,你要不要吃点?灶房锅里还有面条。”

康子瑜,“……”飞快摇头。

今日陪同她一块过来,她都没敢穿大裙摆的衣裳,怕想家那凳子小拢不住,还让她跟她一样这么粗鲁吃东西,她是万万做不来的。

两姑娘交谈的功夫,柳玉笙在旁用力踩她二哥的脚,痛得柳知秋差点没嗷一声叫出来。

人是你招来的,你理都不理,我们可不帮你收拾烂摊子了!

第399章 糟蹋了,糟蹋了

第399章 糟蹋了,糟蹋了……

“柳姑娘。”那头李君月突然叫了声。

柳玉笙连忙撤回踩二哥的脚,看过去,对上女子笑脸。

“你给我开的药很管用,昨天回去喝了两次,脸上的红疙瘩就退下去了。我今天是特意过来的道谢的。”

“不用谢,我是大夫,诊病医人是本份。”柳玉笙笑笑。

今天李君月没有带面纱,脸上的疙瘩已经瞧不见了,一张小脸玉白娇嫩,柳眉杏眸,眸中似带着湖光,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柔柔的,很漂亮。

自然是好了的,不好也不会把面纱揭下来。

不过,柳玉笙视线在她嘴唇上不着痕迹掠过,她的唇色略显苍白。

不是病态白,是受伤后强忍疼痛才会出现的颜色。

获救的柳知秋龇着牙把刚才大大咧咧伸得老长的大长腿收回来,撇了眼李君月,“手好了?”

“好了,你看。”说着把拿筷子那只手摊开,红肿已经消了,手心的血泡也已经破掉结痂,只是最外面那层皮萎缩干瘪,还粘在上面。

“君月,你这是怎么伤的?”康子瑜皱眉,她是昨夜到的镇上李家,晚上临睡前确实见到她在涂抹什么,却没想到原是手掌受伤了。

柳老婆子也看到了,“哟,这伤得可不轻,怎么弄的?”

“没事,柳奶奶,这个不疼的。”李君月笑答,却没说究竟怎么伤的。

反是柳知秋没有遮掩,“昨天她跟我上山帮着翻地去了。”

啪一声,老婆子手掌就扣上来了,“皮娃子,哪能叫娇滴滴的女娃儿翻地,欠揍!”

“奶,我还在吃面呢!您下手好歹轻点啊!”他脸差点扣进面汤里了!

“噗!”

“活该!”

“臭小子,咱家家规给忘了?”

一家子幸灾乐祸,毫无人性。

柳知秋气得呼噜噜一口气把面汤喝了个精光。

李君月在旁掩着唇直偷笑,眼睛弯弯的。

康子瑜则愣在那里,半张了嘴巴震惊又茫然,这画面又刷新了她对乡下人的认知。

说打就打,还在吃这东西呢,如此不合时宜?

同时更让她震惊的,是柳知秋的话,君月跟他去翻地?翻地?

早饭后,一家子就散了,齐齐扛起锄头刮子下地。

开春了,田地药地都得赶紧翻好,准备育苗播秧。

临出门前,柳知秋看着还赖在院子里不走的人,“乡下人家忙,没空招呼你们,道过谢了就走吧。”

明晃晃赶人,康子瑜冷了脸,拉起李君月就要走。

却被李君月挣开了,“子瑜姐姐,要不你先回镇上,我晚点再回去。”

“你要做什么?”康子瑜皱眉。

“我去帮帮忙。”

“你什么都不会,还帮什么忙?没看你手还伤着呢,去了也只能添乱!”

柳知秋一听李君月不肯走,撒丫子就溜出门,他真的是怕了她了。

怎么这么能缠人?大姑娘家家的不要脸面了?

他们家干农活,用得着她一个千金大xiao jie来帮忙?能干啥?

回头别又得给她送一瓶药。

后头李君月见状,忙扯起裙摆就跟上,“子瑜姐姐,你先回去吧,我下午再陪你玩!”

远远听到女子的话,柳知秋两条腿抡得更快,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一路赶超柳玉笙、钱万金,赶超老爹老娘,头一个冲到田地。

那副蠢样子,柳玉笙扶额。

“烈女怕缠郎,反过来也一样,知秋怕是跑不掉了。”钱万金叹为观止,现在的大姑娘,一个个怎么都那么彪悍?

不过李君月比起小石头来,还是差远了。

小石头开口就是撩啊。

“福囡囡,你什么时候上京?”他有点想京城了。

“等新酒坊出第一批酒,再晚我担心错过大哥春闱。”

“到时候我跟你一块回去。”

“你走得开吗?跟城中富商的合作都谈完了?”柳玉笙问。

新酒坊开张后,钱万金能呆在大院的时间很少,每天都有城里的应酬,全是商议相互之间合作事宜。

“谈得差不多了,第一批酒坊只增加了五个,想要合作的人有十来人,僧多粥少,给他们的药酒数量不会太多,都得限量来卖。现在只等他们各自商议好个人所拿份额。”钱万金道。

因为是新酒坊,开张初期只能出快速成酒的药酒。

果酒需要发酵,等待的时间比较长,这一块想要步上正轨起码得半年后。

“刚开始发展,步子不用迈得太大,慢慢来,这一步走稳了,再行下一步。”

“又把爷当小孩子来教,还用你说?”钱万金下巴扬得高高的,“爷上头可是有人的。”

论做生意,他还真就最服他家老头子,奸得出油。

某金又开始傲娇了,柳玉笙摇头,无奈失笑。

想到现今是二月中了,大哥要备考春闱,玉筝也要准备甄选布料tè gong,估计那边已经差不多开始了,可惜离得太远,她这边很难收到京中消息。

回头得让红姨给京中去个口信问问,顺便交代风青柏,在甄选之前多注意下傅家动静。

从她听来的傅家行事作风,如果知道玉筝要跟他们打擂台,怕是会有小动作。

走去田地的一路都能遇上村里的村民,彼此之间打着招呼。

青河边上那一片,已经很是热闹。

大家都赶着天气好的时候出来干活,春天雨水多,等下雨的时候就不方便了。

到得田埂上,还能看到不少人家用牛犁田,一人在前面牵牛绳,一人在后面扶木犁子,走一个来回就能犁出一垄来,速度比自个用锄头快多了。

柳家没有牛,有马。

钱万金那辆豪华马车被解下来了,养得肥肥壮壮的马,现在当成牛来用,柳大柳二给它套上了木犁子,准备开工。

旁边还有村民一边往这边瞧一边心疼,“糟蹋了,糟蹋了……”

哪怕用马犁田的情景去年他们就已经见识过,还是觉得糟蹋。

马多精贵啊?贵,有钱没身份的还买不着,平时拉拉马车就算了,拉来干农活,可不糟蹋吗。“叔,不糟蹋,把它养这么壮干嘛用,就是拿来干活用的,不然不白养了?”钱万金吆喝一声,“回头家里田好了,哪家需要的就过来说一声,也给你们犁田去。”

〔本章完〕

第400章 化不开的世仇,没得解

第400章 化不开的世仇,没得解

“哎哟,那敢情好,回头你们用完了我就去大院拉马去,这辈子咱赶过马,以后说出去也让人眼红眼红。”

“拉到吧,真牵回来了就怕你舍不得用,还得亲自去割草回来,担心给它饿着!”

整个田地里都是哄笑声。

柳家女眷不用下地干活,几个人站在路边田埂上,把搬过来堆积在一起的稻草杆子松散开来,点火焚烧。

一下子路边都是一股带着稻草香的黑烟。

康子瑜跟李君月最后才过来的,看到这场景一下瞪圆了眼睛,“怎么在这里烧东西,那么大火不危险吗?”

还难闻,特别呛人。

柳玉笙站在她们前面,闻言回头,“这是在烧稻草灰,等田地犁好了把稻草灰撒下去,能肥田。”

见着康子瑜眉头皱的老高的模样,她笑了笑,便扭转了头。

“哇,我最喜欢闻这股子烟味,舒服。”那边钱万金深呼吸,搞怪的追着草垛子飘出来的青烟跑。

闻不惯的会觉着呛人,闻惯了的就会觉出一股香味来。

柳玉笙也喜欢闻那种味道,烧稻草的味儿,烧柴火的味儿,她都喜欢。

那是乡下才有的。

是家乡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不论在什么地方,闻到这股味道,便能勾起乡情,瞬间让人心里涌上亲切。

田地里,男人们犁田,松土;田埂上,女人们烧草垛子,时而给田间冒汗的男人递上汗巾擦擦汗,听似寻常的一句叮嘱里,全是对彼此的在意关怀。

边干活,边同周围村民们高声唠嗑闲谈,说说笑笑。

辛苦劳作在这里变成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时间悄然而过,快乐的人根本来不及去察觉时间流逝,活儿便已经快干完了。

最后将摊凉了的稻草灰洒在已经犁好的田地上,便算完满。

康子瑜跟李君月一直站在一旁,本来说要来帮忙的,结果根本不需要她们插手,全程都是在听村民们交谈,一早上功夫能听好多村子里外的八卦。

康子瑜没什么反应,李君月则听得津津有味。

那边厢,人开始收拾农具回家,钱万金才走到大路另一边还没烧掉的草垛子旁,踢踢躺在上面打呼噜的人,“起来,回家了,你说你来了也不帮忙,来这睡觉晒太阳,你还不如搁家里,还能给看看门。”

“滚犊子,”薛青莲翻身而起,追着钱万金就踹,“你当我是狗呢,看门!”

“不然你说你干什么来,不当狗也能做猪了,懒不死你!”钱万金跑,边跑边梗着脖子叫嚣。

一跑一追的瞬间就没了影儿,留下柳家众人笑岔气。

杏花村上空,春光明媚,不知下坡村迎来了特殊的客人。

“村长,村长!”安才还在地里,刚敲掉鞋子上的泥巴,准备回家,小路上就有人气喘吁吁跑来。

“什么事情大呼小叫的?”安才皱眉。

现在村子里可没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自从新酒坊开张之后,村子里人真正进了酒坊做工,整个下坡村难得出现蓬勃景象,路上见到的人几乎都是眉开眼笑的,眼睛里洋溢着希望。

跟前几年的愤世嫉俗,俨然大变了模样。

“村长,村口来人了,进村子就跟咱村里人打听福娃娃的事情呢!看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就不像好人!咋整啊村长?”

“打听福娃娃?”安才本来就是三角眼,没情绪的时候都给人阴沉的感觉,再一眼皮子耷拉,看着更凶狠,常能把人吓得不敢吭声,“带路,我去看看。”

“走,就在村口边上大福家门口!我让大福把人拖住,探着他们底细呢!”

安才走了后,地头里的人面面相觑,没有安才在压迫感一下消散个精光,但是听刚才的话,众人还是眉头微皱。

“杏花村就在咱村子对面,真要打听福娃娃,应该直接去杏花村才是,怎么反而跑到咱村上来了?”

“会不会是来求医的?福娃娃医术一等一好,到处都有打听她的人,不稀奇。”

“不像,人都到这里了,真要来求医就该直接寻上门去,跟咱们打听什么?”

“要不咱跟去看看?”

“别,村长已经去了,他没发话,咱去看热闹回头不得被骂个狗血淋头?”

一众人打了个寒战,纷纷低头,收拾收拾,各自回家。

村口不远,就是村里大福家,在他家门口没见着人,屋里有人交谈声,是把人请到家里去了。

“村长,还拖着呢。”领路的人窃笑了下,大福办事还算牢靠。

安才斜了他一眼,率先一步走进了屋里,“大福,没去地里干活?”

“村长来了?我前面回来放铁刮子,刚好碰到有客,就邀进来坐坐。”大福,四十来岁老实样儿男人,见着安才进来忙起身给他拿凳子。

安才走过去坐下,不动声色打量同坐早院子里静静瞧着他的人。

两个男人,都是三十岁上下,身上衣服穿着普通,面相也普通,没什么特别。

安才随口道,“这是你家来亲戚了?”

“不是,咱也是刚认识,村长,这两位小兄弟刚才跟我打听杏花村福娃娃的事呢。”

“福娃娃的杏花村就在对面,两位想知道什么,直接去问杏花村人不是更好,咱下坡村对福娃娃不熟。”安才耷拉着眼皮子,脱下一只鞋,他刚才来得及,鞋边上的泥巴没磕干净。

在做的两人见他这举动,微皱了下没有,随即笑道,“这位便是下坡村的村长?”

安才点头,“安才。”

“刚进村子的时候我看了看,你们这下坡村跟杏花村只隔着一条河,环境可是天差地别啊。”

“咱下坡村人没那么大本事,也攀不上对面的人,苦日子只能苦着过。”

“听说就连这次雪灾,对面那边帮了周围所有村子,就是没帮衬下坡村……安才村长,心里就没有不忿?”

安才这才抬起眼皮子,冷冷的,“你要想挑拨离间,犯不着。我下坡村跟杏花村是什么关系,十里八乡没人不知道,化不开的世仇,没得解。”

〔本章完〕

2

第四百零一章 当我们叫花子呢?

“可是下坡村不也有人去了杏花村新酒坊干活么?安才村长的话恐怕言过其实了吧。”男子仍然笑着试探。

“我们干活,他们给钱,有好的活计不干,难道由着村子饿死?”安才慢条斯理,“不是为了村子,我安才也不会低那个头。行了,你们想打听福娃娃的事情,去河那边打听去,下坡村没什么好说的。”

溢于言表的厌恶,让男子眸光微闪,忙又笑道,“安才村长别气性,杏花村在十里八乡风头十足,虽然现在办了新作坊,那也是为了捞个好名声,拱一拱赈灾大使的身份,要说对他们不满的人,也不是没有,总有一路人不是?”

安才凝着男子,嘴角微微下垂,没说话,叫人猜不出心思。

大福跟那个领路过来的人在旁赔笑,额头上冷汗直冒,心里紧张得不行。

这人明嘴说一路人,不是想拉拢他们下坡村对付福娃娃的意思?

村长可千万别犯糊涂,他们下坡村憋屈了十几年,刚刚看到点希望啊!

他们真不想再去过那种只能眼红嫉妒的日子,跟着福娃娃有肉吃!

“听说这杏花村柳家,以前也穷得很,追溯到祖辈,好像他们并非打一开始就是杏花村人,安才村长对这些可有了解?”

“你是说柳家祖上?据我所知,柳家往上数三代,也都是泥腿子,有什么好追溯的?”

“这么说安才村长真知道他们家祖上的事情,可否说说?”

安才摇头,“那么久远的事情,我哪能知道,听以前老人家提是提过,记不得名字了,说不出来。”

“柳家祖上名字叫柳力元,安才村长可听过?”问话的男子眼睛紧盯着安才,眸光深暗。

“那你们可能找错地儿了,杏花村从来没有叫柳力元的人。”

男子蓦然笑起来,“对对,是我记错了,不是柳力元,应该是柳河生。”

“这人我倒是知道,”安才垂下眼皮子,“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我连你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万一说错话,给我下坡村惹来什么麻烦,我岂不成了罪人。”

“安才村长放心,大家只是随便聊聊,这些话只要你们不传出去,万不会有外人知晓。”

见安才不给反应,明显不满意他的回答,男子才斟酌了下,“我们两个也就是从别的村子过来,帮人跑跑腿罢了,弄点消息回去换几个酒钱,再说打听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若是安才村长能帮这个忙,大家就当交上个朋友,如何?”

“朋友不朋友的就算了,咱下坡村穷,只看实实在在的好处。你们要打探消息,跑来我们下坡村而不是直接去杏花村,不就是因为杏花村人你们攻不下?去了那里估计话没说完就被轰出来了。这件事情,还真只有我安才能帮得上你们。”

言下之意,就是要先拿好处。

偏生安才把他们的心思猜得十足十,确实杏花村他们没办法,才转而来了下坡村打主意。

两男子对视一眼,掏出个银锭子递给安才,“这个,安才村长暂且收下,小小意思。”

一看到银锭子,大夫跟另一个汉子立即两眼发光,一个银锭子,十两银子啊!

够一大家子吃上两三年的了!

“十两银子?两位当我下坡村都是叫花子呢?在新酒坊干一个月活,拿的月钱都不止这么点。”接过银锭子,安才冷笑一声。

听了村长的话,大福两人眼里的光亮立即灭掉,是啊,他们现在在新酒坊干活,月钱都有十两多的银子呢!再打眼去看那个银锭子的时候,就露出嫌弃来,可不就是在把他们当叫花子打发么!

坐着的两个男子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打探个消息诸多花样,这安才到底耍什么心思?

却见安才把银锭子转手递给身后的汉子,“去村尾打壶好酒来,跟老胡说,要最好的酒,别整那种入不了口的。大福,让你家婆娘整两个好菜,有贵客到,总要招待招待,有什么话,一边吃一边慢慢说。”

听出安才话里有合作的意思,两个男子脸色缓和下来。

后边接了银子的汉子痛快应一声,还把银锭子放嘴里咬了一下确定真假,这才出门打酒去。

乡下人家饭菜简单,整两个下酒菜不过片刻功夫,也就是一小碟子花生,一小盘酸菜,整好,那边酒也打回来了。

摆桌上座,村长在,女眷不能上桌,大福跟另个汉子拉了凳子想坐过来,立即被安才呵斥,“这有你们什么事儿?都下去!”

两汉子,“……”一声不敢吭,退出了灶房。

“村长,无妨,坐下来大家一块吃。”当中衣男子打圆场。

“各村有各村的规矩,破了例,以后可不好管理整个村子。”没理会男子的话,安才给两人斟了酒,自己先端了酒杯一饮而尽,“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两位什么目的,不妨说一说,既然要合作,藏着掖着没显露出个诚意来,那我安才的诚意,也只能掂量着放。”

两人对视一眼,见安才先饮了酒,才执起酒杯慢饮,“下坡村被杏花村压了那么多年,村长就不曾想过翻身扬眉吐气?要是日后村长能多为我们提供消息,你想的事情,一定会实现。”

退出灶房的两汉子回到堂屋里,竖长了耳朵也听不到灶房的对话,又不敢靠近了偷听,心里挠心挠肺。

“大福,你说村长不会真跟他们合作,卖福娃娃的消息吧?”

“你问我,我哪知道?”大福皱着眉头,回头看了眼家里紧张忐忑的娘们,心里烦闷。

好容易能过上安稳点的生活,知道他进了新酒坊,家里老人孩子娘们的每天脸上都挂着笑,要是两村之间的关系再一朝回到以前,他……

这头氛围闷得很,灶房那边原本详谈融洽的场面却突然变了。

酒喝着喝着,两男子就觉头发晕,身体竟然变得没了力气,顿时脸色大变,“你在酒里下了药?!”

安才抄起手边凳子,在他们甫出声的时候立即朝他们头上砸去,一人一下。

第四百零二章 哎呀呀,你也有今天

第402章哎呀呀,你也有今天

砸完,凳子他也拎不住了,咣当摔到地上。

为了阴这俩孙子,陪他们聊了那么久,下了药的酒他也是最先喝的,要不是强撑着,早就倒下了。

就等着他们药性发作的时候来那一下子。

灶房里的动静吓着了堂屋的人,大福跟另个汉子飞快跑出来。

看到的就是倒地男子不知道用什么姿势一脚踹到安才身上,安才整个人贴着地面往后飞,狠狠撞上灶房的门槛才停下。

“噗!”一口血喷射而出。

“村长!”两人连忙跑过去,依旧不明白这中间倒地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前面还好好喝着酒,后头就打起来了。

那两个男的,满头满脸的血,看着就渗人,村长伤的也不轻,站都站不起来。

安才摁着剧痛的胸口,喘气,“绑起来、打、打断腿,搜身、带去杏花村!”

躺在地上没办法动弹的两男子,此时看安才的眼神凶狠得如同带了刀子。

“俩孙子、想骗我、安才!狗日的!”话说完,安才也厥过去了。

胸口中的那一下,真他妈狠!

“大福!咋办!”领安才过来的汉子浑身有点抖。

“你背着村长赶紧去找福娃娃治伤,我把这俩解决了就来!”大福这个时候竟然意外沉着。

不是由来如此,是他身后有一个家,他要去守护。

之前还担心村长又会变得跟以前一样,现在看来是多虑了,他自然要跟着村长走。

“怎、怎么解决?”汉子颤声问。

“没听村长说的,打断腿?”大福拎起一张凳子,在手里惦了惦,不忘朝堂屋那边探出脑袋来的家里人喝道,“都进屋去,别出来!”

“真要砸啊大福?”

“你没看出那俩是会功夫的?不砸,等会人家把绳子一挣,动起手来咱就是他们手里的菜!快走,别磨蹭!”

汉子不敢看,看了腿疼,咬牙背起昏过去的安才就往外跑,“大福,村长说要搜身,那俩有钱,搜出来的银子见者有份,我要分一半!”

大福已经走到那俩面前,对他们杀人的目光视而不见,凳子狠狠砸了下去,闷响声迭起,呼痛的惨叫听得堂屋里人心头直打颤。

“媳妇,把家里最粗的绳子找来!”

搜身,绑人。

妇人看他把两个钱袋子往怀里揣,“你不把银子分点出来……”

“分什么分,到我手里就是我的,大华想在我手里分钱,让他来找我要!”说着就把俩捆成粽子的人拖出门,往杏花村走。

当初柳家老二头上就是他给开的瓢,两个村子缓和关系后,他都没敢往人面前蹦跶,怕让人想起来,新酒坊的工就给祸祸没了。

这下子,算是能将功折罪了吧?

前头背着安才跑的汉子叫大华,一路心里在骂娘。

狠不过村长也就算了,黑还黑不过村子看起来最老实的大福,这样不行,要被村里人笑话的,他得熊起来!

“福娃娃,福娃娃!快救人!”

柳家大院里,送走李君月跟康子瑜,一家人刚吃过午饭,就听外头传来陌生的声音,大呼小叫。

“这又是出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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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老婆子咕哝一句,门外人已经闯了进来。

瘦高瘦高的汉子,背上背的居然是安才,人昏迷着,嘴角挂着半凝固的血。

人跑到院子里带着背上的人一齐瘫软下来,坐倒在地不停喘气。

他们身后还跟着杏花村呼啦啦一大帮人。

上次安才能顺利进村,赶上村里人都窝在家里歇着。

这次到处都是人走动,下坡村人一来他们就发现了,立即跟上。

倒不是要赶人,两个村子虽然依旧不来往,但是关系确实在缓和,他们也不是得势不饶人的主。

就是跟过来看看到底咋回事,搞成这样子。

安才在下坡村横,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阴狠,一般人真没谁有胆量敢朝他动手的。

“咋啦这是?”柳老爷子等人凑过来,动手帮着把人一起抬起小诊室。

柳玉笙立即探诊,没敢耽搁。

这么一会功夫,安才脸色已经白得跟纸一样,受伤不轻。

“肋骨断裂,后胸跟腰部挫伤,”说出诊断结果,柳玉笙看向还在喘气的汉子,“打架了?”

“打了,”大华点头,“村长把俩孙子头上开了瓢,自己也挨了一脚,那俩真不简单,会功夫!”

现在他还整不明白,俩个会功夫的人,怎么会着了村长的道。

村长能打架他知道,但是再能打,也打不过懂功夫的吧?

不然十几年前能被个八岁小娃儿抠住喉管?

再说了,村长现在可是一把年纪了,比不得年轻那会子了。

还是说,那俩货其实外强中干,根本没真本事?

“那俩是去我们村打探福娃娃跟柳家祖上消息的,人已经被绑了,一会就有人送来。”

柳家人,“……”

杏花村人,“……”

他妈下坡村到底是是个什么鬼地方?

“薛青莲,把诊桌后头第一个屉子里的药帮我拿来。”

薛青莲也凑在旁边看热闹。

日子太无聊,他现在对村子里的八卦份外感兴趣。

闻言撇了下嘴,“不就是中了点蒙汗药,药效过了人就醒了,用不着解。”

福囡囡的药都是好药,尤其是解毒类的,里头掺了他研究不出的好东西,给别人一点点他都心痛。

柳玉笙无奈看向他,他才不甘不愿的动了下,不是去拿解药,是从自己兜里掏了粒药丸,很是粗鲁的塞进安才嘴巴,一拍,咽下去了。

大华还在旁眨巴着眼,一脸恍悟神情。

原来是村长给那俩下了蒙汗药。

新的疑惑又来了,那村长自己怎么也中了招?

不止他,周围看热闹的杏花村人也是蒙圈的。

村长柳金福本来还在吃晌午饭,听说安才那老货吃挂落了,激动得饭都不吃了,把碗一方直接冲了过来。

“那老东西怎么样了?让下,给我看看!”

安才迷迷糊糊醒来,就对上柳金福极为欠揍的脸。

“哎呀呀,你也有今天啊,断了根肋骨呢,啧啧!疼不疼?”

“滚!”安才眼睛阴沉,只是过于苍白的脸色,让他看来跟个纸老虎似的,没了以往的震慑力。

第403章 以后谁要揍你,我给他开瓢去?

第403章 以后谁要揍你,我给他开瓢去?

“别使力,骨头不想好了?”薛青莲喝了一声。

因为安才断的是肋骨,得扯开衣裳正骨,所以由他医治,福囡囡不方便。

柳老爷子忙将还要去招惹人的柳金福给拉了下去,免得他把人气出个好歹来。

怎么说安才这次也是为了维护他们家遭的罪,人情总得记着。

柳玉笙不方便呆在诊室里,有薛青莲在她也不用所操心,朝魏红眨了下眼睛,两人走到一边。

“红姨,你去接下人,那边都是普通村民,我担心半路出事。”

两个会功夫的人,中了低等méng hàn yào,药效在他们身上维持不了多久。

“不用,人来了。”魏红说着就往门口走。

就听那个方向又是一阵闹哄的声音,呼啦啦一群人进来。

夹在中间的几个特别显眼。

两两一组,肩上抬着粗木棍,每根棍子上都绑着个人。

柳玉笙眼角一下就抽了。

把人手脚都给绑在棍子上抬着走,这种绑法在乡下,是绑猪用的。

年节的时候把猪绑去广场宰,就是这样四只蹄子绑住,用根棍子抬起走。

下坡村这些人……柳玉笙扶额shēn yin。

他们祖辈是做屠夫的还是当土匪的?

“福娃娃!”大福也抬棍子的一个,见着柳玉笙下意识就喊出村里惯常唤的绰号,喊完才反应过来改口,“小神医,我们村长怎么样了?”

“人在里头,你们可以进去看看,这两个交给红姨吧。”

下坡村人立即把棍子一扔,齐齐往小诊室跑。

那俩砸在地上的声音,再次让柳玉笙扶额。

“囡囡,我把人带下去,晚点再回来。免得吓着家里。”魏红说了声,一手一个把人拽起就往后院走。

这两人寒碜,一头一脸的血,头发上都凝了血块,两只腿还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明显是断了,路上怕是也没少受罪,看那鼻青脸肿的样儿,下坡村人抬过来的一路肯定动手了。

凄惨样儿,柳老婆子几个女眷都不敢把眼睛瞟过来看。

“囡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去下坡村打听咱家的事?咱家有什么好打听的?”柳老婆子皱着眉头。

他们家就是本本分分的农户人家,祖上数到这一辈,都清清白白,没什么可让人抓把柄的,到底什么人在打他们家主意,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陈秀兰跟du juān神色也不太好看。

下坡村那边的人说,那俩人会功夫,普通人家哪里会功夫?

说明后面打他们家主意的人绝对不是简单人物。

“奶,娘,二婶,别担心,这事情我会好好解决,没什么大事。你们先去堂屋坐会,事情弄清楚了我会给你们解释。”

把三个女眷哄去堂屋,柳玉笙等里面安才的伤处理好了才走进去。

“安才村长,能不能把情况跟我们说说?”

安才点头,虽然受了伤,但是没到要命的地步,而且之前福娃娃喂了他一粒药,吃完都不觉得胸口疼了,正骨的时候一点感觉没有。

“那俩说是从别的村子来的,虽然打扮得很普通,但是他们穿的鞋子我一眼看出来了,不是便宜货。还有,真要是乡下人,我磕鞋巴的时候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反应,一堆的破绽,骗不过真正的乡下人。”

柳金福听得直翻白眼。

这是在说情况呢还是在夸自己机灵呢?

忒不要脸。

“他们对柳家祖上的事情很感兴趣,连你们家祖宗名字叫柳河生都知道。”

轮到柳老爷子嘴抽抽了,柳河生,是他这一辈往上数三代的老祖宗,名字连他都快要淡忘了,那些人是撅他家底细了怎么的!

“我担心你们柳家倒了,咱村也跟着没好日子过,哄他们喝了méng hàn yào酒,给他们脑袋来了一下,绑过来你们好好问问底细。”安才看了柳玉笙一眼,“你们家新酒坊不能倒,咱下坡村刚进去干活,第一个月月钱奖金都还没拿到手,好日子还没起头,不能被人给撬了。”

杏花村人,“……”

柳金福给气笑了,“你搞这么大一出,自己肋骨都给整断了,就为了上工的月钱?”

“我是村长,谁想让我下坡村不好过,老子就能给他头上开瓢。”安才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软绵绵的,愣是能让人打寒战。

这人真的是横一辈子。

说到开瓢两字,杵在下坡村人群中间的大福把脸遮了下,高高壮壮的身子也往下悄咪咪矮一截,让自己尽量不打眼。

他给柳二开过瓢,现在还站在人家地盘上,村长脱口而出的两个字,简直惊出他一身冷汗。

柳二往那边眼睛一斜,冷哼,走出过去把人拎出来往外走,“别藏了,早看到你了。你这张脸老子看一眼就忘不了!”

大福挣扎,“柳二,差不多得了啊,我现在怎么的也算将功赎过了吧?两个村子闹矛盾打架是常有的事,气头上伤人那也不是故意的,都多少年了你还记着!”

“你让老子开一瓢试试!我脑袋上现在还留着疤呢!”

推推搡搡两人走了,屋里人没去管。

私人恩怨自己解决,只要不是牵扯到两个村的大事,大伙就睁只眼闭只眼。

斗了几十年了,也够了。

被扯到小诊室外面的角落,大福一下挣开柳二揪扯,梗着脖子,“说吧,你想怎么样,要不你揍我一顿,给我头上来一下也行,完了以前的事情咱一笔勾销,谁也不许再提!我还在新酒坊做工,你不能公报私仇把我刷下去!”

“他娘的……”柳二本来真打算上手的,被他最后那句话一说,搞得自己好像在仗势欺人一样,愣是下不了手了,“老子要真是公报私仇那种人,一开始你就不会出现在名单上,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抬手在比他高了半头的男人头上拍了一下,柳二郁闷转身,大狗熊摆出小奶狗的表情,寒碜谁呢!

“以前的事情就算了,我是看在你也帮了我家囡囡一回的份上!”

大福摸摸被揍了下的额头,讨好道,“我就知道老柳家都是深明大义的人。这样,以后谁要揍你,我给他开瓢去?”

“滚犊子!”见天想着给人开瓢,从村长到村民,他妈的都是些什么人。

全他妈上梁不正下梁歪!

〔本章完〕

2

第四百零四章 他差点吓尿了

重新挤进小诊室,就听安才问,“大福,让你搜身,搜出什么来?”

“有!”大福一拍脑袋,忙从怀里掏出两块黑色令牌,“差点给忘了,他们身上都有这个东西。”

柳玉笙把牌子接过来端详,黑色半个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爪子花纹,其余什么都没有。

稍后拿给红姨看看想,兴许她会认得。

“囡囡,这事情肯定不简单,不定有人看咱越过越红火了眼红咱,想出幺蛾子呢!”

“以后都得防着点,我猜他们是见在我们村撬不开嘴,才转而去的下坡村。”

“是得防着点,现在新酒坊开了好几个,做工的人那么多,要是有人混在里面搞事情,咱们可防不胜防。”

杏花村人把事情从头听到尾,琢磨出味儿来了。

总之背后的人就一个目的,就是整垮柳家。

要不能去把人柳家祖上的事情都刮出来?憋着坏想找把柄呢!

“叔伯婶娘,不用担心,这事情我会看着解决。”柳玉笙笑着安抚众人,实则心里已经有了揣测目标。

这么绞尽脑汁想对付他们家的,除了京都柳家她想不出第二人选。

这一次派出来的两个人,怕还只是小喽啰,前来探路的。

没有直接动用非常手段估计是怕打草惊蛇,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在下坡村阴沟里翻船。

让背后的人失望了。

柳金福沉吟,“以后村子里在外面走动的人都放精灵些,要是看到有生面孔进村,立即通报。”

“这两个人估计是来探路的,现在人没回去,背后的人肯定不会收手,还会继续派人来,”安才也耷拉着脸,转头朝大华吩咐,“你去告诉镇上的小子,要是有生面孔打探消息,透露点风声,就说人是在杏花村不见的。”

柳家人,“……”

杏花村人,“……”

柳金福破口大骂,“安才你能不能要点脸?一把年纪了做事情还这么不厚道!人怎么就是在我们村消失的了?你这不是把祸栽到我们头上吗?”

“怎么就是栽到你们头上了?人不是冲着你们村来的?”安才冷笑,“我要是要脸,我下坡村一百多条人命还要不要?我们村可没有能飞檐走壁的女保镖,没有手段高明的毒医,没有大官在后头撑腰!这锅你们不背,我们帮了你们回头还得自己兜起烂摊子?到底谁不要脸!”

柳金福涨红了脸,吭哧吭哧说不出话。

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只是自诩磊落了几十年,在安才面前又拉不下脸来低头,好一会才憋出一句,“那一开始的时候你把他们哄走,回头再来告诉我们消息不也一样,非要给人头上开瓢。手段温和点,咱还可以慢慢想办法对付……”

“妇人之仁,人摆明来打你的主意了,你还纵虎归山?这样的就该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让他有来无回!三回两回的,你看背后的人还敢不敢贸然派人来?反正成敌都是定数了的,撕破脸面跟他干,人都对你比刀子了你还笑脸迎人想着温和解决,你脑子没毛病?”

整个杏花村的人都被数落得脸上发干。

安才话糙理不糙,他们村子里人可不都有这个毛病。

惯了以和为贵,和睦邻里,他们还真使不出安才那样的手段来。

“不管怎么样,安才村长,这次谢谢您。”柳玉笙道。

“听说你以后还会建第二批酒坊,到时候还给我下坡村上工的名额?”

大伙都没想到安才那样的人,会趁机提出这种要求,愣住。

柳玉笙也愣了下,继而莞尔失笑,“没问题。”

整个诊室里笑声频起。

两个斗了几十年的村子,终于真正放下彼此间的芥蒂,一笑泯恩仇。

柳老爷子走过去,拍拍安才肩膀,论年纪他比安才要大,这个动作也做得,“你这次是真让我刮目相看了,从以前到现在,做事情都横,就没见你怕过,不过这次横得好。”

“我那是被气狠了,拿十两银子收买我,打发叫花子呢,侮辱乡下人没见过钱。”

诊室里再次哄笑一片中,安才摸了摸脖子。

上头五个指头疤痕硌手。

没怕过?

当年被那个小崽子锁住咽喉的时候。

他差点吓尿了。

趁着大伙说笑的空档,大华凑到大福旁边,悄声问他,“搜身的时候搜了多少银子?待会记得分我一份。”

“凭啥分你?人是村长砸的,是我绑着送来的,要分也是我跟村长分,有你什么事?”大福翻脸不认人。

大华给气得,“我也背着村长来求救了!”

“那你问村长要钱去啊,你背的又不是我。”

“……”这要不是在人家地盘上,他非跟大福这王八蛋打一架不可。

妈的怎么黑成这样?同村的都要阴一把!

两个村子离得近,给安才治好伤,剩下的就是卧床静养等骨头长好,开了药下坡村的人就把安才抬回去了。

杏花村这边村民也被柳金福遣散。

柳家大院门一关,一家子连同柳金福坐在堂屋开始琢磨今儿发生的事情。

“囡囡,事情是不是跟阿修有关?”柳老爷子问。

要是只想对付他们家,那大多是眼红他们家生意的,要对付他们家只会从酒坊跟酿酒方子上入手,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撅他们家祖宗的底细。

没等柳玉笙答,钱万金便抢先道,“这事情恐怕不止跟风青柏有关,更跟我家有关。要是我猜的没错,应该是京都柳家狗急跳墙了。”

“京都柳家?”老爷子等人眉头皱起,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听囡囡跟小金子提起过这个家族了。

柳金福大为讶异,“京都柳家,那可是咱南陵第一巨富。怎么跟他们扯上关系了?”

“村长爷爷,您只要知道京都柳家跟咱是敌对关系就行了。”

“那你也要告诉我中间是咋回事啊!是不是咱生意太红火,他们眼红了?”

钱万金嬉笑,“可不就是眼红了么!现在咱酒坊的酒跟养生茶在京都卖得可红火了,他们抢不赢,就想从别的地方打主意来对付我们。”

“可是他们眼红归眼红,那就在生意场上见真章好了,他们打听咱祖辈的事情做什么?”老婆子发问,这是最让人疑惑的。

第四百零五章 一半菩萨,一半修罗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村长爷爷,不管那边打什么主意,我们都会有办法解决,你们不用太过忧心,留点机会给我们这些后辈也展一展拳脚,你们只管安心伺弄田地管好酒坊就行。”

柳玉笙以打趣的方式缓解家人紧张,钱万金也道,“就是,要是让你们这些老英雄上场,哪里还有我们用武之地?看看下坡村安才村长,他一出手,别人都出不了头。”

紧凝的气氛被钱万金这句话闹的,噗嗤笑声一片。

“确实是,安才那个老混蛋,一把年纪了,中了蒙汗药还能给两个壮汉头上开瓢,我自叹弗如啊,都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毅力,蒙汗药都能忍。”

“你要是知道,以前还能被压着几十年?”

老爷子说得柳金福脸干,“我跟他能比吗?他打小就混,搁咱年轻那会子,在镇子上就是个混混头儿。咱都是老实本分人,独他一个不安分!”

“是不能比,人家打遍村子无敌手的时候,你还在尿炕呢。”老爷子哼笑,相邻两个村子,只隔了一条河,谁不知道谁那点底?

“……”搁老爷子这么一说,老村长面子里子都掉没了。

柳玉笙靠着柳老婆子,跟娘亲、二婶一道,笑得眼角翻出泪花。

没想到老一辈的小八卦,也那么有意思。

另边厢安才被抬回村,家里婆娘哭得稀里哗啦的。

在地头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被人给抬着回来,脸色惨白惨白。

大福家就在村头,出事的时候村子里没几个人知道,便是后头大福找人帮着把那两个生人抬去杏花村,找的也是家附近的。

闹得现在人回来了,整个村子才知道出了那么大事情。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安才冷喝一声,一开口痛得他冷汗直冒,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吃的那药药效过了,不抗疼了。

“婶儿,没多大事,咱村长今天可威风了,就在柳家大院把他们村长骂得狗血淋头!那个痛快呀!”

跟着回来的人,都跟看傻子似的看大华,这家伙就没长脑袋。

现在是嘚瑟的时候吗?

安才躺着,嘴角挑了一下,本是在笑,看起来就像在冷笑。

一众人便不敢多呆了,纷纷闪人。

等人走光,安才嘴角弧度才明显挑起更高。

几十年了,活到现在才明白,日子该怎么过,才真正快活。

有时候稍稍退一步,不是输,是赢得更多。

不过这村子,还得他看着才行。

一个个都跟他年轻那会子一般,只懂蛮横往前冲,他不管,没人管得住。

柳家送走柳金福,魏红那边还没完事。

就连薛青莲跟柳知秋都不在跟前,估摸着全跑到魏红那凑热闹去了。

把一家子劝在堂屋,柳玉笙独自进了后院。

静悄悄的几乎没有声音,如果忽略那几声隐忍的呜咽的话。

声音是从二进院薛青莲房里传出来的。

柳玉笙循着声音过去,推开房门就看到那两人脸部痛苦狰狞的表情。

魏红坐在一边喝茶,柳知秋在咔咔啃饼子。

薛青莲则倒腾着他的药瓶子,找药往人身上抹。

“福囡囡,外面人走光了?”

给安才正好骨,薛青莲跟柳知秋就摸到二进院来了。

这里的事情比外面闲唠嗑更过瘾。

“问出什么来了吗?”柳玉笙抽着嘴角。

“还没有,这两人骨头硬得很,八成正经训练过,啧啧,一朝阴沟里翻船,没想到吧?”又翻出一瓶好药往人身上招呼,薛青莲嘴里喋喋不休,相当兴奋,“福囡囡,要是再问不出什么来,要不就别问了,浪费时间,把人给我拿去做研究?”

咬牙死撑的两人明显眼皮子跳了下,眼睛里迸出恐惧。

“你想怎么研究?”

“解剖啊,你那招比较复杂,我到现在还没学会,之前一直拿鸡鸭兔子的来试手,相差太大了。”

柳知秋噗一声,被饼子哽了喉。

柳玉笙默默转过身,不愿去看薛青莲过于兴奋期待的脸。

“红姨,你看看这个,你可见过?”柳玉笙掏出两个黑色木牌递给魏红。

一看到木牌,魏红眉头就敛了起来,“花纹不一样,木牌材质相同,跟往日刺杀主子的人是同一伙。”

“同一伙,有没有可能他们是同一个组织,只是各自的位置跟任务不同,所以以花纹来区分?”

魏红点头,“很有可能,以前翻出来的木牌,有刻眼睛的,是负责监视的。有刻利喙的,是负责刺杀的。有刻翅膀的,是负责追踪的。把木牌合起来,是一只鹰的图案。我猜他们两个应该是在组织最底层,负责跑腿打探消息的。”

所以功夫虽有,算不得多高,不然也不会着了安才的道。

但是也由此可见,这个组织的分布非常广。

他们曾经花过很长时间去调查对方老巢,略有斩获,却始终没能抓住重要人物。

便是这个组织的死士,在他们隐卫营手里送命的也不知凡几,但是杀了一波,后续依旧源源不绝。

唯有抓到背后负责训练死士的那个人,才能把这个组织一锅端掉。

“照理说,柳家行事应该更加缜密才是,结果最后却派出这样两个人来,而且小心翼翼不敢用强硬手段不敢闹出动静,我猜他们在京城应该被盯得很紧,”柳玉笙稍想便明白了其中关键,定然是风青柏的防护密不透风,他们在京中的精英根本出不来,“红姨,稍后你把这里的情况给京城递个信,至于这两个人,不要放回去了。”

魏红点头。

薛青莲眼睛一下噌亮。

柳知秋嘴里叼着的饼啪叽一声,掉下来。

他们家囡囡,轻描淡写的说,不要放回去了。

这这是被风青柏带坏了啊!

双手用力搓了下脸,柳知秋木木走出房间,他得找个地方缓缓。

好好消化消化。

他们家小神医,专注治病救人的小囡囡,是不是一半菩萨,一半修罗?

不过那俩确实不能放回去,放回去等于纵虎归山,不消灭他们,回头被消灭的就是柳家了。

囡囡是对的。

囡囡是对的。

阿弥陀佛。

第四百零六章 真是贻笑大方

之后杏花村周边村落陆陆续续的,又来过几波生面孔。

也不知道安才那边到底怎么搞到的消息,每回都能及时报给柳家。

有了他们那边配合,魏红每次都把人解决得干净完美,弥补了魏蓝不在的空缺。

薛青莲又每天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准时出现,其余时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只有柳玉笙跟柳知秋知道,魏红每次逮回来的人,最后都被薛青莲带走了。

带去了哪里,柳知秋不敢想。

“砰!”清宁宫里,白玉打造的酒杯被摔得粉碎。

柳太妃浑身散发浓烈冷气,胸腔剧烈起伏。

“又是莫名消失,有去无回!”这已经是一个月来接到的第六次坏报,“一个小小杏花村,不过是到周围挖点消息,这么小的事情都办不好,本宫花那么多银钱供养,难道就供养出一群废物!”

“太妃,杏花村定然有高手在。”她面前,站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高大身影,斗篷将他整个人罩得摸不透风,宽大帽檐盖下来,露在下面的一角下巴,也被面具覆盖。

“高手是谁?你查出来了吗?”柳太妃冷冷迫视,“只靠猜测,谁不会猜,本宫要的是十拿九稳!”

“如今正值秀女陆续入京,宫中各坊甄选在即,南陵王的人以京中戒严名义把守城门,京中各处皆遍布他的眼线,我们的人想要出城门离京,需得拼着暴露的危险。太妃花了那么多心血打造出来的成果,很有可能因此毁于一旦。太妃,小不忍则乱大谋。”

深吸一口气,柳太妃睁眼又砸掉一只酒杯。

对方说的有道理,她当然知道风青柏就等着她着急下露出马脚,知道是一回事,着实难忍下那口气。

偏生,忍不下也得忍。

“那边的人,暂时停止动作,次次有去无回,白白损失人手。”按捺胸腔里剧烈冲突的情绪,柳太妃冷声,“待得大选结束,本宫非要看看一个小小杏花村,到底都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谨听太妃吩咐。”斗篷男子语调始终平平缓缓,细听,全然不带一点情感。

让人窥不到他面具下,是什么样的表情。

时间已经进入二月底,尚衣坊的甄选还有三日就要展开。

京都各布商都在加紧准备,城中各大客栈也迎来一波入住高峰,皆是南陵各地赶来参选的布染商。

茶楼酒肆的最为热议的事情就是三日后的特供布料甄选。

一旦被选上,成了宫中的布料特供商,就等于名利双收,在布业这一行拔得头筹,日后的发展可想而知。

百姓们纷纷猜测,这一次最有可能雀屏中选的是谁。

最热门的自然是京都傅家。

先皇还在的时候,傅家就给宫中特供布料,及至先皇驾崩之后,当今登基,年纪尚幼,后宫一直空悬无人,才暂时断了双方的合作。

眼下秀女大选在即,傅家有曾经的经验在,已经比其他的布染商先行了一步。

只要傅家的布料能够保持眼前的水准,怕是很难有人能踩下他来。

毕竟,傅家身后还有个柳家,柳家那可是出了个柳太妃的顶级名流世家,冲着这层关系,柳太妃也会偏向着傅家一些。

所以在百姓们看来,其余的商家,基本上只有个陪跑的份,过来露露脸罢了。

然即便是没能选上,如果自家布料能让尚衣坊夸上一夸,也是有好处的。

此次甄选除了选出特供商外,还会在参选的布料中,评选出三匹优质布料来,予以嘉奖,若在这上面搏一搏,也能带来丰厚回报。

傅玉筝这边已经基本准备好了,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之后,去了趟城中铺子。

从杏花村回来之后,为参加甄选做准备,她几乎很少踏出王府大门,铺子也没有来过几次。

掌柜的都给她递过几次话来,让她抽点时间出来对对账。

铺子里的账本已经堆积了好几个月。

花了一个下午时间跟掌柜核查账目,全部查完后,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俨然入夜。

跟掌柜道了声,傅玉筝便离开铺子准备回王府。

那里虽然依旧是王府,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却因为里面多了个人,让她每每外出,总归心似箭。

“傅玉筝!”

刚要跨上王府马车,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傅玉筝回头,就见着傅玉娴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冷冷瞧着她。

也只看了一眼,傅玉筝就继续上车,不予理会。

“傅玉筝,你站住!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没什么要跟你说的。”

“你真以为秘方的事情你瞒得很好?”

傅玉筝上车的动作一顿,眼瞳几不可见缩了下,面上声色不动,“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你我心知肚明。”傅玉娴缓缓走过来,笃定了傅玉筝不会不搭理,“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要参加甄选,跟爹爹作对,跟我傅家作对?”

“参加甄选便是同你们作对?那你应该去警告所有参选的布染商,而不是只到我面前来乱吠。你该知道,我不是任你拿捏的软柿子。”傅玉筝回头淡淡睨着她,嘴角弧度讥诮,“你对你傅家的染布技艺就那么没有信心,还要跑出来到对手面前威胁恐吓一番?京都傅家落到这步田地,还需要个名声败坏的女儿家来出头,真是贻笑大方!”

傅玉娴脸上扭曲了一瞬,随即冷笑,“牙尖嘴利,你尽管逞这一时口舌之快。我告诉你,你得意不了多久!给人做了那么多年的丫鬟,现在想靠着现学现卖的手艺在甄选上超过我傅家,你做梦!”

“是不是做梦,拭目以待。”

“傅玉筝!”女子的笃定,让傅玉娴面色再变,眼睛阴冷,“你果然藏了真正的秘方,是不是?”

“染了那么多年的布,你们傅家连秘方是真是假都分不出来?当初是怎么选上特供商的?”傅玉筝嗤讽,“如果怀疑秘方是假的,很简单啊,别用就是了,甄选的时候,凭你们傅家真本事上场!”

第四百零七章 妹妹,好好享受吧

傅家,有什么真本事?

若不是靠了她给的秘方,傅家连做柳家的走狗,人家都看不上。

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

傅玉娴脸色青白交错。

傅玉筝则转身上了马车,不欲与对方多交谈。

现在还不能把对方逼得太紧,否则狗急跳墙,反而对自己不利。

再等三日!

车里,傅玉筝眼睛亮得迫人。

“回王府。”

“慢着,”车外傅玉娴声音再次响起,缓缓地,“傅玉筝,听说你跟王府里的弱书生,走得很近啊。他是如意县主的哥哥吧?”

“你什么意思?”傅玉筝强逼自己声音保持冷静,心却猛的提了起来。

对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知夏,尤其是甄选在即的时刻。

“我想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谈谈柳知夏,谈谈三日后的甄选,你说是不是?”外面女子声音盈满得意。

“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让人邀请他去喝杯茶罢了。”

“你说我便辛?

“你大可以去求证,不过你若敢背地耍手段,可别怪我心狠手辣。我在对面茶楼等你半个时辰,过时不候。”

“回王府!”

马车起行,疾驰而去。

一路,傅玉筝的心都在狂跳。

傅玉娴的话她不信,可是那个人她太在乎了,由不得有半点错失。

回到王府,连门都没进,傅玉筝直接抓着门房问,“柳公子可回来了?”

这个时辰,国子监已经下学,往天他已经回来,在大厅用膳了。

门房茫然摇头,“柳公子尚未回府,傅姑娘,您要找柳公子?”

傅玉筝心头当即咯噔一声。

马车再次赶往国子监,却在柳知夏同窗口中得知,他一早就离开了国子监,是跟着别的同窗一道走的。

布行对面茶楼里,傅玉娴坐在包厢雅间,慢悠悠品着茶,不急不躁。

门口传来响动的时候,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没有超过时辰,没想到玉筝妹妹对那个弱书生,当真如此紧张。”

“傅玉娴,你这是在个傅家自寻死路!”傅玉筝走过去,执起茶杯将茶水尽数泼在女子脸上。

茶水还烫着,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烫得傅玉娴尖叫跳起,狼狈万分,“傅玉筝,你不想要柳知夏的命了?!”

傅玉筝冷笑,“柳知夏是如意县主亲哥哥,居住在南陵王府,他跟南陵王的关系,是你想象不到的紧密!傅玉娴,你敢动他一下,我保证,你傅家势必延祸满门!”

用力擦去脸上水渍,傅玉娴扭曲了脸,“延祸满门?柳知夏会不会出事,在你傅玉筝身上!你识相,他就没事,你不识相,就是你害的他!到时候南陵王第一个找的怕不是我傅家,是你傅玉筝,因为你见死不救!到时候别说踩下我傅家了,整个南陵都没有你容身之地!”

“他在哪!”

“急什么,只要你识时务,他自然安全无虞,”看到傅玉筝急,傅玉娴就觉开心,又慢条斯理坐了下来,“你没在背后出什么花招吧?这件事情你若敢报与南陵王找帮手,我可就不能保证你是否还见得到那个弱书生了。”

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来,在手指间把玩。

同时暗暗观察傅玉筝神色。

看到那个东西,傅玉筝本还强忍的平静彻底破裂。

那是柳知夏挂在腰间的药囊!因为是柳玉笙亲手制作的,家里人手一个,柳知夏珍惜得很,绝对不会随意取下来!

“傅玉娴,你到底想做什么?”攥紧十指,傅玉筝咬牙,一字一顿。

“当初在桂花林,承蒙玉筝妹妹照顾,礼数上,我怎么也该礼尚往来才是。”话毕,傅玉娴恶意一笑,抬手击掌。

便见包厢门再次打开,鱼贯而入五个男人,皆是四五十的年纪,衣着褴褛,形容猥琐,眼睛发红浮着淫邪的光。

傅玉筝浑身透凉,“傅玉娴,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说呢,玉筝妹妹?”傅玉娴掩唇,笑得花枝乱颤,“这一层我已经包下了,妹妹,好好享受。”

外头,天色已经暗下来,京城大街华灯初上,街道上人来人往,依旧热闹繁华。

走出书铺,柳知夏跟同窗作别,“天色太晚了,先回去吧。”

“对不起对不起,柳兄,都怪我硬要拉着你作陪,否则也不会让你掉了东西。”一名跟柳知夏年纪相仿的书生不断道歉,满脸愧意。

“找不回来也没办法,回头我再让我妹妹送一个,你不用放在心上。”柳知夏笑笑。

陪同同窗来书店铺,没想到人会那么多,挤挤挨挨的,挂在腰间的小药囊不知何时竟掉了,为了找药囊,两人在书铺里逗留了很久。

“柳兄,真的对不住。”书生仍频频道歉。

“走吧,你赶回国子监还要一段路程。”拍拍书生手臂,柳知夏不欲在这话题上多做纠缠,东西已经掉了找不回来,是他自己不小心。

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府,见他久久未归,不知她会不会担心。

看着柳知夏先行离去的背影,后头书生眼神闪烁,欲言又止,最后咬咬牙,低着头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回到王府,同门房打了个招呼,真要往里走,门房叫住他,“柳公子,你今儿回来晚了些,前头傅姑娘特地寻你来着,你们没有遇到吗?”

“她去寻我了?怎么回事?”柳知夏眉头一皱。

“小的也不知晓,不过看傅姑娘的样子,很是着急,后来好像还往国子监方向去了。”

闻言,柳知夏眉头皱得更紧,脑海里莫名就浮出下午情景。

同为寒门学子的同窗,此前他曾帮那人解过围,今日对方期期艾艾过来邀他一同去书铺买纸笔,其后自己的药囊掉了寻不回,同窗不断道歉,愧疚的脸……

柳知夏心头一凛,他以为对方是为给他造成麻烦愧疚,如今想来分明不是!

妹妹送的药囊他素来珍惜,怕会掉了是以系得极牢,挤挨碰撞根本不可能会掉!

是有人想要拖住他的脚步,否则他一早就回到王府了!

对方拖住他的目的,必然跟玉筝有关!

第四百零八章 她脏了

恰在此时,门外驶来一辆马车,车上有人跳下来,料峭冬末里亦满头大汗,可见焦急。

“快,快!草民特来报信!麻烦通报,请王府速速去救人!”

“救什么人?你是何人?”柳知夏一把抓住来人手臂,急声问道。

“草民一品茶楼掌柜!受钱少东家跟如意县主恩惠,一直心存感激,知南陵王府傅姑娘乃是两位恩人朋友,故而前来报信!还请公子告知王爷速去救人,晚了就来不及了!人现就在一品茶楼包间!”

“门房,你去寻王爷,我先过去!”

见柳知夏拽着茶楼掌柜上了马车,门房半点不敢耽搁,赶忙进去报信。

居然有人害傅姑娘,这可不得了!

马车以最快速度疾驰,柳知夏却觉时间异常漫长。

“对不住,我是生意人,在京中不敢得罪权贵,能做的也只是报个信。”茶楼掌柜看着柳知夏沉郁面色,解释。

“多谢,如此已经是帮了大忙了,这份人情柳某必定铭记于心。”

倘若没有掌柜的来报信,光是找人都需要花上不少时间。

柳知夏现在不敢去想那些场面,眼睛沉沉盯着车窗,只盼能立即到得茶楼。

门房去报信的时候,风青柏正在偏厅用膳,没有刻意去等柳知夏,两人各有各的事情忙,偶尔一个回来晚些是常事。

听得门房报后,放下筷箸,“魏紫,立即带人去一品茶楼,务必将人毫无无损带回来!”

“是!”

此时的茶楼包间里,只剩了傅玉筝跟五个男人。

傅玉娴唤人进来后就走了。

而这五个人,眼睛很红,呼吸急促,明显是被人下了药的。

傅玉筝浑身发抖,一步一步往后退。

面前即刻有人朝她扑了过来,在她躲闪间将她外衫扯下。

死死咬着唇,怕极了,手脚冰凉,傅玉筝不敢喊,只能不断逃跑挣扎。

她知道周围定然有人盯着,傅玉娴想要整死她,想要报复,绝对不会那么轻易一走了之,她就躲在周围,看着她被羞辱的画面。

若她喊叫求救,那知夏……

可是一个包间也只有那么大,再如何跑如何躲,她也躲不掉五个男人的围堵夹击,很快就被人紧紧抓住,赤红了双眸,眼睁睁看着身上衣衫一件件被撕开。

绝望在心头迅速蔓延,屈辱、恨意几乎将她湮灭。

知夏——

隔壁,确如傅玉筝所料,傅玉娴并没有走,而是出门转而进了旁边的包间,透过包间上凿穿的洞,观看那边一举一动,欣赏傅玉筝面上每一个表情。

“娘,您这主意可真好。”

傅夫人坐在圆桌旁,翘着兰花指品茶,酒楼每日限量特供的中品养生茶,一小杯就得花上一两银子,点的一壶总共也不过十杯。

味道确实不错。

“像这种清高自傲的小贱人,只要拿捏到她的短处,就有办法折断她的傲骨。”傅夫人哼笑,“只是没想到,为了个泥腿子出身的书生,她还真肯牺牲。”

“牺牲又如何,最后成了个破烂货,且看她一心一意对待的人,还会不会要她!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才是她最惨的时候!”透过不大的洞口,傅玉娴眼里射出的光阴狠淬毒。

当日她被推进瀑布水潭,遭一众醉汉看光了身子,名声尽坏。今日,她就要在傅玉筝身上十倍奉还!

待会好戏上演,她就去拉开包间的门,让全城百姓观赏她的丑态!

“娘,南陵王真不会为她出头?”

“一个烂货,为她出什么头?你爹从柳家那边得到的消息,这个贱人根本就不是南陵王的救命恩人!亏得我们被蒙蔽了那么多年,否则,我早就出手整治她了。何况,就算南陵王会为她出头,这件事情我们也必须做。否则让她参加甄选,我们傅家很可能会吃亏。傅家若是不好了,我们娘俩也好不了。既然如此,南陵王那边得罪也就得罪了。”

傅夫人嘴角笑容妖冶冰冷。

一来傅玉筝根本没有同南陵王求救。

二来她们也没有伤害柳知夏。

南陵王想要帮傅玉筝出头,也找不出合理的名目来,隔壁包间发生的事情,可没有人强迫傅玉筝。

全是她自愿的。

“放开我,啊!”隔壁女子终于无法隐忍,发出惨烈呼声。

便是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到布帛撕裂的声音。

男人们的淫笑此起彼伏,让人作呕。

也让心里阴暗的人,涌起扭曲的兴奋。

冬日所着的衣衫几乎尽数被剥下,仅剩了一件被撕扯破裂的单薄中衣披在身上。

于破裂处,可见雪白如凝脂的肌肤,还有前胸隐露的肚兜,包裹着呼之欲出的丰满,这一切都让男人们更加兴奋,眼睛猩红。

一双双肮脏的手,朝她身上摸过来,傅玉筝绝望闭上眼睛,再睁开,眼里的绝望化为愤怒仇恨烈火,下意识使出石纤柔曾经教导过的手法,借力卸力,把五个大男人全数甩出去!

探手拔下头上尖利的簪子,她要杀了他们!

“再要反抗拖延时间,待会,就让你见到书生的人头!”

冰冷声音似破空而来,傅玉筝僵住,手里簪子掉落地上。

那些被甩出去的男人,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更加兴奋,起身再次朝她扑来。

这一次,将她死死压在身下。

身上唯一蔽体的衣衫,应声而裂。

整个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头顶上一张张扭曲狰狞的脸,眼露淫邪光芒,嘴角挂着涎笑。

傅玉筝木然躺在冰冷地板,有人扯开了她的肚兜,朝她压下来。

濡湿、恶心,在她脖颈、前胸肌肤上侵犯攀爬。

双腿,被人大力掰开。

五指扣住地面,刮出带血的刮痕,清泪从眼角悄然滑落。

她脏了。

隔壁,傅玉娴双手亦紧紧扣住墙壁,眼里的光兴奋得极度扭曲。

羞极人的画面,不该是她这种未出阁的女子看的,心头砰砰跳得剧烈,她却挪不开目光。

她看到压在女子身上的男人怪笑着,解开了裤头,固住了她的腿!

马上,马上她就能看到傅玉筝痛不欲生的脸,听到她撕裂的惨叫!

第四百一十章 从此以后,我是你的夫

第409章从此以后,我是你的夫

柳韵阁里,静寂无声。

从被抱回来开始,到被放到上盖上被,女子都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没有说过一句话。

眼睛紧闭着,不看任何人。

棉被在颤抖,一如柳知夏的手,不停震颤。

空气里似有什么在凝结,集聚,压得人无法呼吸,只要一个轻轻的动静,就能引来毁灭的爆发。

门外响起两声轻叩门的声响,柳知夏看了眼陡然静止的被角,站起来走了出去。

是魏紫,看到他出来,递给他一个东西。

看到那个东西,柳知夏瞳孔猛地缩起,有光影起伏幻灭。

那是他的药囊。

接了过来,狠狠攥在手心,手背青筋毕现。

魏紫何时走的他不知道,眼前闪过一幕幕,皆是她被欺辱。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些卑劣的人,以他的药囊为饵,她上当。

心里涌出的戾气一阵比一阵尖利,带着嗜血的暴虐。

他知道有风青柏在,那些人必然会受到惩罚,可是他依旧想要再次把那些人撕成粉碎

畜生

慢慢走回房间,看着裹在被子里的人儿,柳知夏心头不断抽痛。

她是为了他,才受到那样的屈辱。

“玉筝”走到前,他颤着轻唤了她一声,“我带你去沐浴。”

上的人依旧没有回应。

柳知夏将人抱起,往柳韵阁汤池去,心却开始慢慢下沉。

人在遭受巨大刺激的时候,会封闭自己自我保护。

这是他从妹妹那里知道的。

就如曾经的阿修,疯了。

现在的傅玉筝,也几乎是那样的状态。

木然,表麻木,眼睛空洞。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给外界任何反应。

除非有人能将她拉出来。

汤池房里气氤氲,水已经放好,遣退了想要留下来伺候的丫鬟,柳知夏亲自把人抱到汤池边上。

他知道,以她的骄傲,定然不会想要让任何人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

将人放下,依旧是无知无觉的模样。

上裹着他的外袍,显得空dàng)dàng)的,除了依旧在发抖,什么反应都没有。

“玉筝。”柳知夏闭眼,定了下心神,重新将她抱起,一块走进汤池,“我帮你。”

说着就动手去解她上沾了水变得湿重的外袍。

傅玉筝陡然打开他的手,放声尖叫。

疯了般推打。

用力攥住她的手将她锢住,“玉筝,玉筝我帮你我是知夏”

“我是知夏,你看看我”

“我帮你,玉筝,以后我照顾你”

他的反复呐喊,让怀里人儿渐渐安静下来,眼睛空茫的看着他。

良久,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干裂沙哑,音调平平的,木然陈述。

却每个字,都透着沧桑荒凉。

她说,“我脏了,知夏。”

柳知夏眼泪潸然而下。

“不脏,一点也不脏。”

“我被他们弄脏了,知夏。”

“不脏,玉筝,你不脏。脏的是那些伤害你的人,是他们的错。”

她瞧着他。

“他们犯下的罪恶,后果不该你来承担。”他抚上她冰凉脸颊,“别这样惩罚自己,玉筝。”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眼泪把她刺痛。

傅玉筝悲凉一笑,扯下了上的外袍,凝白玉体全然袒露在他眼前,上一片片青紫淤痕触目惊心。

此刻的她已经全然忘记羞耻,指着手上上那一处处的青紫,声音尖锐,“看到了吗,这样,也不脏吗”

那些淤痕,每一个,都会让她想起那些扭曲狰狞的脸孔,让她恶心反胃,让她浑屈辱。

然后她恨不能立即死去

“如果你认为这些是脏的,我帮你擦掉。”柳知夏抬起眼眸,眸色深得看不见底,“你看着。”

扯下挂在脖子上的葫芦形玉坠,将瓶塞打开,指腹沾上瓶中液体,抹在她手腕上最深的淤痕。

眼可见的速度,那道淤痕迅速变淡,消失

傅玉筝瞪圆了眼睛。

而男子动作不曾停止,她上那些肮脏斑驳一点一点在她眼前消失不见。

他让她看着,他真的帮她擦掉了那些脏污。

浑颤抖,她哽着声音,“这样,不代表不脏了。”

“看着。”

他的声音轻轻的,眼睛凝着她,将唇覆在了她玉白肌肤。

亲吻吸,在上面重新覆上新的红色淤痕。

“玉筝,它脏吗”

傅玉筝已经颤到极致,说不出话来。

脏吗

明明一样的粘腻濡湿,却没有带给她那般恶心的感觉。

因为他的眼睛里,不带一点邪**。

他的吻,不带半点亵渎含义。

神色动作间,对她如同稀世珍宝的珍惜,直达她心底。

她没有反感抗拒,更因为,这是她的男人。

她呆立站在水中,任由他在她上印下一个个吻痕,洗去她体的污浊,洗去她心中的霾。

偌大汤池里,男女做着最亲密的动作,却没有半点、色旖旎,全是虔诚,与珍。

颤着,傅玉筝干涸眼睛里有水汽慢慢凝聚,最后汇聚成剔透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滑落。

先是无声的呜咽,到低声啜泣,终于放声大哭。

柳知夏直起子,将哭泣的女子拥入怀中,没有劝。

哭出来才好。

把所有委屈痛苦哭出来,心才不会生病。

为女子沐浴净,重新抱她回房放到上,离开前,他轻吻她的额,“好好睡,我就在旁边。”

手被女子一把抓住,极用力。

她低垂的眼睫在颤,像是随时要坠落的蝴蝶,“知夏,帮我洗干净。”

柳知夏眼瞳骤深,“你确定”

“帮我。”她抬起眸子,看向他。

抛去了女子的自尊心,她要将自己交给他。

只有他,能为她驱散那场噩梦。

至于后会如何,她不去想,不想去想。

这个男人,哪怕跟他在一起一刻,她都是幸福的。

“好。”暗哑了声线,他答。

褪去衣衫,红帐落下。

他覆上她,在贯穿她的那一刻,他在她耳边轻语,“玉筝,从此以后,我便是你的夫。”

撕裂疼痛袭来,她笑着紧紧抱住他脖颈,泪雨滂沱。

柳知夏,这个男人,她能为他下地狱。

为平民愤,多放一章明天的。明天三更,某橙抱头鼠窜。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一章 早上好,柳夫人

红鸾帐暖。

这一夜,倾尽温柔。

清晨曦光从窗外透进来,为昏暗室内氤染了光亮。

傅玉筝悄悄睁开了眼睛,看着身旁熟睡的男子。

视线描过他浓黑的眉,高挺的鼻,厚薄适中的唇,眼底羞意一点点涌起。

昨夜那般大胆,只想着驱散噩梦,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盼着身上染满他的气息,来覆掉那些污浊。

等真正经了人事之后,才后知后觉自己的作为有多惊世骇俗,甚至是放浪。

可是她一点也不后悔。

他让她知道了,她还是完整的。

便是熟睡了,他也将她抱得紧紧的。

此刻,她玉白肌肤上同样遍布青紫,可是那每个印记落在她眼里,都是幸福的证明。

是他爱她的证明。

含着羞意,她悄悄动了下身子,传将上来的酸疼让她不自觉皱了小脸,仍然坚持着掀开了被子一角。

在洁白的床单上,数朵血梅鲜艳夺目,傅玉筝笑了。

如同寒冬过后重生的雪莲。

腰间骤然一紧,她被一只有力的手臂重新揽入怀中。

轻吻落在她唇角。

“早上好,柳夫人。”

傅玉筝羞得脚指头都蜷缩起来,“谁是柳夫人!”

“你想始乱终弃?那可不成。昨晚我问过你,你亲口答应了,便是不能反悔的。”

“你何时问过我了?”傅玉筝气急,分明没有。

他只是霸道的宣布,从此以后,他是她的夫。

柳知夏低笑,翻身覆上她,“问过了,我问你,确定吗。”

“……”她以为他问的是不是确定要他帮她。

没想到他的话里,还埋了陷阱。

她如何配得上?她是心中有恨,所以厚了脸皮苟活,若换做寻常女子,早就一死明志,“知夏……”

“玉筝,”他打断她的话,凝着她的黑眸里全是情深,“心无尘,则人无诟。别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一生。在我心里,你由来是你,永远都是。”

他岂能不明白那样的遭遇对一个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不是不在乎,只是他在乎的是,她因为他而遭受了那般折磨。

那种心疼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而他的痛苦,尚且不及她所承受的万分一。

让他对她只想更加温柔以待,更加用尽全力去呵护。

她眼底眼泪再次凝聚,然未能滑出眼眶,就被他温柔吻去。

“以后高兴了,只准笑,不准哭。”

“那若是难过呢?”

“我不会让你有难过的机会。”

中午风青柏回到王府,破天荒看到柳知夏居然也在。

坐在大厅里,分明是在等他。

“有事?”春闱在即,放着学业不顾,在王府里等他,定然是有事要他办。

“风青柏,给家里去封信,让我爹娘尽快来京一趟。”柳知夏道。

风青柏抬眸,略显讶异看向他,“你要做什么?”

“提亲。”

“很急?”

“挺急的,可能再过十个月,你就能抱上大侄子了。”柳知夏笑道。

“那确实是挺急了,要是柳叔柳婶来得慢些,肚子显怀你们还没能成上亲,名声怕是不好听。”风青柏点头,“我帮你喜事临门,你是不是也该帮我一帮?我跟笙笙的事,柳叔那里你帮着多劝劝?”

柳知夏的笑立即掉下来。

这是把人情给他记了账,到现在要他一块还。

家里对囡囡亲事最过不去坎的就是他爹,让他去劝?

他在家里地位本来就不高,再要帮着风青柏,他爹能把他扫地出门。

“要是为难就算了,我跟笙笙不急,笙笙还小,我自己慢慢想办法,”风青柏唤魏紫,“帮柳知夏传信回去,让柳叔柳婶来一趟,走普通渠道就行。”

“我尽力试试。”柳知夏咬牙。

“急信,最快速度递回去。”

柳知夏在心里把风青柏骂了个狗血淋头。

此时门房来报,“王爷,柳公子,门外有柳公子同窗,上门求见。”

同窗?柳知夏脑海里立即浮出那张期期艾艾的脸。

随即看向风青柏,“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否则人躲着他还来不及,怎么会跑到王府里。

他不信对方是突然良心发现,上门忏悔来了。

“你想怎么处置都行。”风青柏没有否认。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打柳知夏的主意,自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我出去看看。”柳知夏沉吟片刻,走出门去。

他没想把人请进来,免得脏了王府的地。

同在国子监,当日看对方出身寒门,常常被书院里的权贵子弟欺辱取乐,他一时好心为对方解过一次围。

之后两人便有些许来往。

只是他没想到,最后会被帮过的人反手捅一刀。

王府门外,昨日那个书生站在门口,脸上神色惶恐不安,不停走来走去。

这样的高门府地,便是站在门口,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卑微。

看到柳知夏出来书生眼睛一亮,扑过去跪下,“柳兄!柳兄你帮帮我,饶了我这一回吧!我是被逼的,那些人逼我,要是我不按照他们说的办,就让我在国子监待不下去!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设计你!你帮我跟王爷求求情,不要把我赶出国子监!我求你了柳兄!”

没等柳知夏开口问,对方就把自己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倒了出来。

拂开男子扯住他衣摆的手,柳知夏声音沉冷,“我只问你一句,为了个人前程,去毁掉别人一生,你觉得你还配读圣贤书吗?”

“我不想的,我真的是被逼的!我一个寒门学子,没有家世没有背景,我能怎么办,我根本斗不过那些人!我不是你背后有整个南陵最有权势的王爷撑腰!何况现在、现在那姑娘不是没事吗?柳兄,大家都是寒门出身,能爬到国子监有多不容易你比谁都清楚,我求你了,再帮我这一回,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砰!”柳知夏冷笑一声,挥拳狠狠砸在书生脸上,“我也再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我得谢谢你给我上了宝贵一课,告诉我,不是人人都信得!”

说罢转身走回王府。

他确实是上了宝贵的一课。

让他知晓了一点,身处在这个旋涡里,便是最不起眼的角色,都小看不得!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大家一起进地狱

从此以后,他再不会对任何人掉以轻心。

否则下一次,他很有可能就会失去自己最在乎的人。

书生瘫坐在地上,满眼绝望。

想要冲进去当面求南陵王,却没有那样的胆量。

只头顶高悬的南陵王府四个烫金大字,都已经给了他舞以轮比的压力,何况直面南陵王。

那怎么是他这样的小人物够得上的人?

门房在旁看着刚才那一幕,见地上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不肯爬走,嘲讽赶人。

“还赖在那做什么呢?我们王府的地儿是你这种人能呆的吗?赶紧滚!别这样碍眼!嗤!一个穷酸书生,本本分分也就算了,居然设计我们柳公子,现在知道来求了?早干什么去了?”

骂了个痛快,上前拎起人就给扔了出去。

昨晚柳公子把傅姑娘抱回来的时候他没敢抬眼看,但是也猜得到个中些许。

尤其今儿整个京城一早就传遍了流言,身为门房,他也是有小道消息的渠道的。

傅家当家夫人母女两个跟一群男人在民宅鬼混,给傅家当家头上一次戴了五顶绿帽子,京中还有谁人不知晓?

一夜荒唐,战况激烈!

到凌晨的时候才有人上府衙状告那俩荡妇有伤风化,伤风败俗。

听说衙门官差领着人赶过去的时候,那场面堪称一片狼藉,五个男人被祸祸得都快没气儿了。

真他妈荡!

可惜了,没能亲眼瞧一瞧。

魏大人昨晚上肯定没少添加手笔。

这一遭也算给傅姑娘出了口恶气。

那两个毒妇,对傅姑娘可一点也不好,不,应该说那一家子没个好人。

爹不像爹,娘不是娘,庶女姐姐还非得在人前装模作样。

稍想就知道肯定是傅家那俩娘们想要设计傅姑娘,最后反而自食恶果。

大快人心哪!

就是不知道傅当家的当初宠妾灭妻,最后得来这么个结果,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不是宠妾宠得紧吗?跟五个男人成了连襟,如果连这点他都能忍得下,那就真真让人佩服了。

是真爱。

府衙大牢里,两个牢房,分开男女进行关押。

傅家母女一个牢房,对面就是五个出气多进气少只抓了条裤子蔽体的老男人。

喊冤的声音充斥整个牢房。

荒诞了一宿,药效已经过去,母女俩庆幸过来之后就被扔进了大牢。

“放我们出去!我们是被陷害的!是傅玉筝,那个贱人,那个毒妇,是她下药害了我们,还没有王法!”

“当官的不去查事情真相,把无辜的人丢进大牢,苍天哪!这是要我们娘俩死啊!”

“仗着背后有南陵王撑腰,如此设计自家人,我要高官,我要状告傅玉筝跟南陵王府!”

抓着牢房贴栏杆,傅玉娴披头散发,眼睛赤红。

浑身像被东西碾过一半,动一下骨头都痛,这种痛也压不下她满腔恨意。

该有这种下场的人明明是傅玉筝!

为什么她就走了那种运气,有人搭救她!

“吵吵什么呢!玩了一晚上还有力气喊哪?怪道荡得起来,这种体力活也只有你们两经得起!母女一起玩,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前头传来狱卒呼喝讽刺。

话语里的轻视羞辱,把傅家母女气得咬碎银牙。

养尊处优那么多年,何曾受过这种对待。

就算傅家在京中算不上顶级家族,也是有头有脸的,冲着柳家跟柳太妃的面子,便是比他们家世好的权贵人家,都不敢随意开罪她们,如今却要在这里受这种侮辱!

“那个贱人,我饶不了她,我绝饶不了她!”傅夫人咬牙切齿,她是久经人事的妇人,对于这种事情看得开些,一心只想着出去了如何把傅玉筝碎尸万段。

至于当家的那边那会如何对待她,她心里悬着,但是只要见着了人,她就有办法把人哄回来,至少能让自己依旧保持锦衣玉食。

傅玉娴却没有她那般心大,她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害傅玉筝不成,反把自己搭了进去,昨晚那一幕慕清晰映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想要那五个男人死,她更想要傅玉筝死!

还有柳知夏,南陵王!

不是帮着傅玉筝吗?若她有机会,一定跳起来狠狠咬他们一口,大家一起进地狱!

“娘,我要出去,你想想办法,让我出去,我要报仇,我要杀了傅玉筝,我绝对不能放过她,我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她已经彻底毁了。

那条巷子里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跟人鬼混的样子,便是出了大牢,京城也没了她立足之地。

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出去,她要拉着傅玉筝一起死!

她不干净了,傅玉筝也不清白!

只差最后一步就跟她一样污浊不堪,只是刚好被柳知夏破坏了而已。

那又怎么样?

爱聊八卦的百姓可不会管真假,只要有十个人说,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她要看看,届时傅玉筝要如何做人!

何况柳知夏已经亲眼看到她被男人压在身下,断不会在要她了吧?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忍受到了自己的女人失贞。

傅家此时整个家族都乱成了一锅粥。

傅书远坐在府中大厅里,脸色难看至极。

夫人跟女儿的事情,他一早就得到消息了,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回过神来之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去衙门捞人,而是坐在府中闭门不出。

怎么出?

不管原因是什么,自己夫人跟女儿一同失贞是事实,他傅书远一个早上的时间,就在京中上中下各层圈子里沦为了笑柄。

就连府中下人背地里都在嘲笑他头上戴了无数顶绿帽!

这种情况下,怎么捞人?

他连人都不想见!

老脸已经丢光了,扔到地上被人反复碾踩!

就算把人救出来又怎么样?有什么用?

时时提醒别人,提醒自己,自己就是一个笑话吗?

他现在真是恨不得那娘俩消失,免得继续让他、让整个傅家丢人现眼!

“老爷,衙门那边人又来传话了,说夫人一直嚷嚷着要见您……”官家战战兢兢走进来传话,头都没敢抬。

这样的传话,从早上开始已经是第四次,可是老爷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无情无义可见一斑。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为你庆贺,为你出头

牢里那两位再不是,也是跟了他几十年的女人跟亲生女儿。

要怎么处置都好,总该把人先救出来不是?

何况妇人跟小姐虽然算不得好人,却绝对不会自己做出那么荒诞的事情来。

定然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老爷不可能不清楚,依旧不管不问,当真让人寒心。

不过这些没人敢当着老爷的面说,做人奴才的哪有话语权,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何况,夫人跟大小姐会有今日,也算是报应。

做了恶事,总有天理循环。

傅书远狠狠闭了下眼睛,压下心头的愤怒厌恶,最终还是站起往外走。

“备车,我去趟衙门。”

“是。”

他是真不想走出傅府大门,可是不去,以后他头顶上还会多一条标签。

薄情寡义。

全京城的人都在看他的反应,捡起脸皮装,他也要装上这么一回。

砸傅书远往府衙赶的时候,有人已经先他一步进了牢房。

“傅老爷暂时没有空闲,需得稍后再来,命小的来给夫人喝小姐送饭,免得她们在里间吃苦。”来人奴才打扮,见了狱卒点头哈腰的,还望狱卒手里塞个了钱袋子。

把钱袋子分量掂了掂,狱卒挥手,“去吧,送了饭赶紧出来。”

“诶,谢谢谢谢,我马上就出来。”弓着腰不断点头,奴才提起饭菜篮子往里走。

不过须臾的功夫,人就出来了,手上空空的,见状狱卒也不拦着,直接示意他赶紧走人。

在牢房往外的一截狭长甬道里,“奴才”跟不情不愿赶来的傅书远擦肩而过。

待他走到关押女眷的牢房前,里面的人已经神情呆滞,疯疯癫癫,嘴里塞着没有咽下去的饭菜痴痴笑。

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胡言乱语的模样,俨然是疯了。

而对面牢房里,关押的男犯人已经全部眼珠子暴凸,气绝而亡。

南陵王府书房,魏紫现身禀报。

“主子,事情已经办妥。”

清隽俊美的男子,坐在书桌后头,不紧不慢勾勒一幅画。

闻言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着衙门放人,让他们一家团聚。”

“是,卑职这就去办!”

将面前画卷细细勾完最后一笔,巧笑倩兮的绿裙少女跃然纸上,眸波流转之间似有秋波暗送。

他唇角翘起。

便是她知道他下了那些命令,定然也会高兴的吧。

他只是让她们咎由自取,并没有多做什么。

至于把人整疯了,也是为了傅玉筝的名声着想。

笙笙重情,是断见不得身边朋友受到伤害的。

他为她绝了后患。

一个疯子说的话,谁会信呢。

京中流言,整座王府的下人闲下来时都会聚在一起热议,每个角落几乎都能听到傅家当家夫人及傅玉娴的名字。

尤其傅书远被传成笑柄。

傅玉筝自然是听到了的。

对此,她只付诸冷冷一笑。

傅玉娴母女之所以会选在这个时候设计她,不就是为了逼疯她,让她去不了甄选大会么。

如今出事的成了她们两,拦不住她帮不到傅家不止,反而给傅家造成阻碍。

甄选当日,不知道傅书远还有没有心情继续参选。

不过她应该是多虑了,傅书远那种薄情寡性的人,眼里心里只有自己,什么事情能阻挡他向上爬的脚步?

还有两日。

两日后,她跟傅家的恩怨,将尘埃落定。

届时她要亲眼看着傅书远的下场,告慰她娘亲跟弟弟在天之灵!

时间在全城热议傅家笑话中悄然流逝。

甄选开始。

将要参选的布料装好,这日柳知夏亲自将她送到皇宫门口。

甄选在宫中霜云殿展开。

到得宫门口的时候,周围已经停了无数大大小小的马车。

全是前来参选的商家。

宫门有太监前来迎人,待人差不多到齐之后,太监会带着各位商家往皇宫侧门入宫,直往霜云殿。

马车已经停下好一会了,傅玉筝没有立即下马车。

在他身边多做一会,她的心情会变得更加平静。

“别紧张,你一定能赢,我在这里等你载誉而归。”察觉女子情绪的波动,柳知夏握住了她的手。

傅玉筝轻道,“哪有一定能赢的,参选的人里手艺高的人极多,端看实力跟运气。若是……我输了怎么办?”

柳知夏笑,“我说过,赢了,我为你庆贺,输了,我为你出头。”

“知夏。”

“嗯?”

傅玉筝伸出纤细双臂,抱住了他脖颈,偎进他怀里。

闭上眼睛,鼻端全是他身上淡淡的香墨气息,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身边,能予她心安。

那是飘荡的心找着了归处。

谢谢你,知夏。

外面人群已经开始移动,太监要带这波人入宫了。

下得马车,走进人群,傅玉筝才发现傅书远也在人群中。

见着她,对方眼睛迸出淬了毒的光,沉冷阴狠。

傅玉筝视线从他身上掠过,如看陌生人。

随着太监引领,一群人挤挤挨挨往侧门进入皇宫,宫中守卫森严,若非这次特比甄选,寻常商户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入宫。

即便是这次入宫,除了霜云殿之外,别的地方也去不得看不到。

柳知夏目送傅玉筝进了宫,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马车上等候。

为了陪她,他今日特地告了假,为此还被杨老数落上一通。

其他学子都在为春闱拼了命的钻研,生怕时间不够一刻不敢懈怠,唯独他,年节告假两个月,刚回来没多久又继续请假,落在他人眼中显得对学习一事不甚上心。

抬手揉揉眉头,从旁拿出带来的书卷,开始翻看。

总不能辜负了杨老一片苦心。

“叩叩。”车壁被人叩响。

“甄选结束至少需两个时辰,你可以回王府,清净些。”风青柏声音淡淡从外传来。

翻了页书卷,柳知夏笑道,“这里也足够清净,谁敢在皇宫门前喧哗?”

“窝在里间不闷?”

“王府马车够宽敞,很舒服。”

风青柏便没再管他,举步离去。

听着渐远的脚步声,柳知夏终究撩了车帘,“你也去看甄选?”

“御书房,处理政务。”看甄选?他没那么多时间。

“有时间过去看看,别让玉筝被人欺负了,她是你未来嫂子。”

“……”

第四百一十四章 十拿九稳

第414章十拿九稳

“想让我叫嫂子,你得先让我跟笙笙成了亲。”

一甩车帘,柳知夏不搭腔了。

这事他做不了主,也不会揽上。

欠人归欠人,囡囡的事,绝对不能拿来还人用。

他最多只能对风青柏跟囡囡的事不阻拦,至于家里其他人那里要怎么过关,风青柏自求多福吧。

霜云坐落在后宫众多宇之中。

傅玉筝等人到得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尚衣坊司正在等着,同时内正前方还挽上了一道帘子,帘子后头,赫然坐着柳太妃及两名老妃嫔,以及皇上风墨晗。

后宫一应事目前都由柳太妃打理,她在甄选现场作为评判是应当,傅玉筝没想到的是皇上也会在这里。

裁衣制衣这种琐事,皇上根本用不着理会。

而且甄选出来的特供布料,皇上基本是用不到的。

份太过尊贵,他的衣裳,从织布染布,到裁剪成衣,皆有尚衣坊一手cāo)办,只用尚衣坊全程制作的精品,特供布料只适用于后宫妃嫔。

他在这里,实际作用不大,最多也只是凑个闹,要想置喙些什么,在后宫事宜上他的权力还没有柳太妃大。

风墨晗坐在珠帘后头,百无聊赖撑着腮帮子,人微微斜坐,帝王气势依旧,只是少了两分正经,多了两分少年人的气息。

他不想来的,柳太妃那个老妖婆偏说特供布料后给后宫妃嫔做衣裳用,皆是穿给他看的,首要是他喜欢。

最后不得已,他才坐在了这里。

视线透过珠帘往站在下方的人群看去,在其中一眼看到了傅玉筝的影,风墨晗这才勉强提兴致来。

筝姨也要参加甄选的事他是知道的,今傅家传闻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连宫中奴才都多有议论,他倒是想看看待会筝姨跟傅书远的争斗,想来回有一番精彩。

也不枉他走这一遭。

入后,参选者就在太监指挥下整齐排成两列,也不知有意无意,傅书远恰好排在傅玉筝左侧,两人并列。

“逆女,你是真不将傅家放在眼里了,忤逆不孝,谋害自家人,有你跪着哭的时候”站在旁侧,前面还有长的一列队伍,傅书远难抑心中愤恨,低头低骂。

傅玉筝眉眼不动,声音平淡无波,“傅老爷这个时候还放狠话,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妻女已经遭了报应,想来傅老爷差不远了,到时候可千万别折了一把老骨头。”

“傅玉筝,你敢这样同我说话”

“为何不敢,你既骂我逆女忤逆不孝,不坐实了罪名,岂非枉费你一番教导。”

傅书远被气得脸色发黑,上头正好司正开始说话,讲述甄选比试规则,只能暂时噤声。

傅玉筝直背肌直视前方,嘴角轻轻扬起。

她很痛快。

这么多年在傅书远面前隐忍伏低,为的就是这一。

不用再忍了,不用再对他虚以为蛇诸多顾忌,感觉真好。

甄选比试,比的是商户各自带上来的布料优劣。

布料的优劣又分为质与色两项比拼。

质,及布匹的舒适度与承拉度。

色,自然是色泽的均匀与牢固度。

两项皆优者,最后再行综合比拼。

尚衣坊举办这样的甄选次数不少,驾轻就熟,规则讲述过后直接进入正题,比拼开始。

两列商户两个两个一同上前,展示自己带来的布料,亲自讲解所带布匹的优势,现场检验。

在甄选正式开始之后,傅玉筝就没有再理会旁边浑怨恨的人,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她将全副注意力放在了前头展示的一张张布匹上。

南陵手艺人多不胜数,各行各业手艺精湛的技艺大师更是无数,光是队伍前列所展示的那些布料,就有许多质量优良的。

尚衣坊有内侍在旁专门负责记录,将有潜质的布匹一一记在册子上。

傅玉筝也观察司正及内侍的脸色。

这一次甄选她不仅仅为赢傅书远,更想夺得魁首载誉而归。

为宫门前等候她的那个男子,也为柳玉笙对她的提拔信任。

若能多拿一份殊荣,在布业上头也占有一席之地,杏花村柳家的商业版图会更大,范围更广,在与京都柳家打对台的时候,胜算自然也会越大。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珠帘后的那个人。

柳太妃。

为京都柳家人,为王爷政敌,柳太妃不会轻易让她出头。

就算她将傅家拉了下来,柳太妃也会让其他人压在她头上。

前方队伍慢慢缩短,半个时辰后,终于轮到傅玉筝跟傅书远。

两人走上前去,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布匹,巧合的是,两人竟然不约而同都选择了鲜艳的红色布料。

而且两匹布料展开之后,都溢彩流光

“哟,这可稀奇,两匹布料竟然撞上了。”帘子后传来柳太妃言笑的声音,“听说参选的两位还都是京都傅家人,是为父女。这是想到一块去了。”

“都说战场无父子,甄选比拼也是一样,就算想法撞到一块去了,也总有个高低输赢,毕竟看的不光光是布料,还有技艺。”风墨晗道,“且听听两位怎么说。”

傅书远冷冷瞥了傅玉筝一眼,当即上前一步道,“太妃娘娘,皇上,草民这匹布料叫着金风玉露,以大红着色,布料内织金丝,整匹成布却极为轻薄飘逸,制成衣衫穿于上,每一步皆有金光流动,于行走间似翩翩起舞,尽显姿灵动。此为金丝织布染制而成,造价不菲,方更能衬托贵人的地位份。且,傅家此前曾做过宫中布料特供商,傅家于织染上的技艺,是行业有有目共睹的,托大一句,即便在众多技艺大师之中,草民也敢说一句当得佼佼者”

柳太妃点头,“傅家所供布匹制作的裙裳,本宫也有穿过,确是极好的。”

闻言,傅书远眼底露出狂喜。

理由太妃一句极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这个场合,已经是最高赞誉。

冲着她这一句赞,他便已经算是十拿九稳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五章 凤凰于飞

第415章凤凰于飞

柳太妃是什么人物

现在后宫的实际执掌者,她看中了,赞誉了,尚衣坊敢驳她的面子

就算是皇上,在后宫琐事上,都得给柳太妃五分薄面。

胜券在握,傅书远暗自看向傅玉筝的目光,尽显得意。

对他的挑衅,傅玉筝仿若不见。

“当得起柳太妃赞,那布料定然是差不了了。”风墨晗缓缓开口,没等傅书远再露喜色,紧接道,“不过今甄选,参选者集结整个南陵众多技艺精湛的手艺人,他们的布料未必就比不得傅当家。说来傅当家任宫中特供商,也是十年前的事了吧这么多年过去,或许于染制一事上,就有后浪推前浪呢。”

“皇上宅心仁厚,不忍诸多远道而来的参选者还未展示就铩羽而归,那就继续看看吧,不定真如皇上所说,有那后浪推前浪,傅当家可要平常心了。”柳太妃笑道。

“草民不敢狂妄。”

因着这个小插曲,已经展示过的跟尚未展示布匹的参选者,皆露出颓势来,他们带来的布料哪怕再好,也比不得柳太妃一句夸赞,即便之后有皇上的不同意见,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等同让他们走完过场罢了。

没了希望,便没了气势,连带的人心也涣散起来。

个个意兴阑珊。

轮到傅玉筝展示的时候,没几个人还有兴头去看她的布料,听她讲解。

见状傅玉筝没有立即讲解,而是就刚才傅书远的话,先行辩驳一句,“刚才傅当家说,造价不菲的布料所制衣衫,才衬托得起贵人的地位份。小女不才,却有不同见解。既然入得后宫,人人份皆尊贵,然而于衣衫来说,小女始终认为,自来是人着衫,而非衫着人。要衬托,也是人来衬托衣衫。不同气质的人,穿同一件衣服,给人的感觉也是截然不同的。”

傅书远眼神即可冷,沉沉看向傅玉筝。

这个jiàn)人,终究是要跟他作对

其他参选者,听到傅玉筝的话则心神一震。

这是抓住了傅当家话语中的错处,给出一击啊。

进入后宫的女子,哪个没有自己的心高气傲

要是穿出一件衣服来,人说衣服衬得人漂亮,那是万万比不上一句独你能将这件衣衫穿出特有气质来的。

傅书远讨了布料的好,却无意中得罪了所有后宫女子,包括柳太妃。

那么刚才柳太妃刚才那句赞誉,怕是也不能作为评判标准了。

要是还笃定了只选傅书远,柳太妃就等于在贬低自己。

拉回了内众人心神跟注意力,傅玉筝开始讲解自己布料的优点,“这匹布料,叫做凤凰于飞。虽然没有内织金丝银线,却用特殊技艺手法染制,于布料上形成流畅暗纹,对光展示的时候,暗纹便会若隐若现,成凤凰于飞,一飞冲天之姿。”

说罢傅玉筝寻了个取巧的位置,展开布料,在布匹垂坠抖动间,果然清晰可见上头暗纹浮出,展翅而飞的凤凰,bi)真得隐有从布料上冲出来的架势。

这般技艺手法,引来内一片叹服。

染制的时候制出暗纹,但凡布染商都懂,但是能做到如此bi)真的,却屈指可数

那般手艺,让傅书远沉了脸,眼底闪过冷流光。

这层手艺他从未在配方上见过傅玉筝分明藏了一手,当初给他的秘方根本就不是完整的

这就是她赶来参加甄选的最大依仗吧

想凭此把他压下去,做梦

冷笑一声,朝帘子后头的人躬,“这匹布名字叫做凤凰于飞,整个天下间敢自比凤凰者,必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女子,需得是皇后,才穿得倘若其他贵人穿了这匹布料所制衣裳,岂非有野心昭然之嫌傅姑娘拿出这样的布料来,是敬人还是害人”

满议论声顿时静止。

傅书远一开口就把事引到了这个层面,谁敢搭腔

谁搭腔谁死。

凤凰,唯有皇后才当之无愧,也只有皇后的衣裳才能绣制凤凰,傅玉筝拿出这样的布料来参赛,确实胆大至极。

听得傅书远迫不及待给自己扣帽子,傅玉筝勾唇笑了笑,不慌不急,“这匹布料,确实唯有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才能穿出风华来。可是傅当家说到敬人还是害人未必有些言重了,甄选比试并没有明文规定要什么样的布料,况且既是比试,比的是个人的织染技艺以及织染布料的质量,并非要把这布料拿来供所有贵人制衣。谁能赢了比试,之后自然会再将尚衣坊需要的布料制作供应上来。我此番以凤凰于飞参赛,有何问题”

“对呀,现在只是甄选比试,并非挑拣布料立即给贵人们制衫,确实没有问题啊。”

“傅当家可能一时糊涂,没能想出关键来。”

“比试有输有赢,赢要堂堂正正,输也光明磊落,言语贬低他人捧高自己,可不是君子所为。”

傅书远脸上当即阵青阵白,煞是精彩。

两人之间的讲解到此结束,后面还有人需要继续比试,其余人则在旁等待。

总共三十多人的比拼,花了将近两个时辰。

最后,优胜者由尚衣坊司正及柳太妃一并相商,做最终确定。

等待宣布最终结果的时间里,内氛围很是压抑沉闷,参选者人人都极为紧张。

还是在两队列中并排而站,傅书远瞧向傅玉筝,眼里冷光戾色毫不遮掩,“凭口舌如簧,赢不了甄选,这样的比试,不是只看技艺一门就足够,傅玉筝,你别高兴得太早”

“这句话,傅当家该对自己说才是。”

不管傅书远如何言语相激,女子始终不慌不忙,淡然自若,这般姿态看在旁人眼里便似胜券在握,教人更为心慌。

傅书远就是如此,明明心里笃定有柳太妃在,即便刚才讲解的时候傅玉筝叩头胜上一筹,自己也不会就此落败,可是看着傅玉筝笃定的模样,他的笃定就越发显得虚浮,最后变得难以确定,额间细汗慢慢渗了出来。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六章 民女贱命一条

第416章民女jiàn)命一条

时间在等待的人眼里,总是特别漫长。

明明上头商议不过一刻,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很多人,在料峭初里,冒出一冷汗,汗湿衣襟。

商议完毕后,由司正当堂宣布结果。

“今与太妃娘娘商议确定,最后结果拟定,三匹优质布料可直接留作尚衣坊制衣所用,予以金银奖励,各赏赐白银百两,分别为海棠秋色,百花韵,凤凰于飞。布料特供优胜者,金风玉露恭喜傅当家在彼时中拔得头筹”

满轰然。

傅书远当即狂喜,其余人等则皆流露失望落寞。

傅玉筝站在一群人中,静静的,听到自己的布料只在优质布料中胜出,她就已经猜到结果。

最后柳太妃还是选了傅书远。

傅家可当得京都柳家一只臂膀,纵然会被人诟病,柳太妃也不会自断其臂。

比试到这里已经结束,太监将三名布料优胜者的讲理一一分发下来,百两白银,一张轻飘飘的银票,就买下了他们为这场比试所耗费的全部心血。

傅玉筝勾唇一笑,看向傅书远。

“一个王府奴才,真以为凭着临门磨出来的手艺,就能在堂上大放异彩真是自取其辱回去以后,继续斟茶倒水侍候人,安安分分的别跑出来丢人”

“小人一朝得志。”傅玉筝低笑,“傅当家真以为自己胜了”

“定断已经下了,当堂宣布,你还想反转不成”

“确实如此。”

傅书远眼见一缩,厉喝,“傅玉筝已成定局的事,你要是敢出什么幺蛾子,别怪我这个当爹的翻脸不认人”

瞧着那张此时此刻还道貌岸然的脸,傅玉筝冷冷一笑,走出人群,在前跪下,“皇上、太妃娘娘容禀”

傅书远脸色大变,忙扑上前想要将傅玉筝拉走。他不知道傅玉筝是不是真有本事将事反转,都绝对容不得她在这里大放厥词,果实已经摘在他手里,他不能容许任何一点错失

不管傅玉筝是真吓唬他还是真有本事扭转结局,他都不能让她开口说下去。

“放肆大当前,岂容尔等胡闹来人,把人拉开”帘子后面,风墨晗气怒厉斥。

太监即上前将人拦开,以致傅书远没能把傅玉筝拽起来。

“傅姑娘,你有何事要禀,最好能说出正当理由来,否则朕定不轻饶”

“回皇上,民女绝对故意扰乱大,是确确实实有事要禀,若是不将话说出来,民女恐皇上与太妃娘娘一并被蒙骗,后若是闹出笑话来,民女死不足以谢罪”

“傅玉筝”傅书远再次呵斥,想让她停下来,心头莫名浮出一股感觉,倘若现在不阻止,他这辈子就完了,什么都完了

“把他给朕压住,再要在前大呼小叫,掌嘴”

柳太妃抬手压下外头人动作,“皇上,先且听傅玉筝有何话要说,至于傅当家,也暂且安静下来,你们二人是父女,一家人本该同心同力,闹出这般是怎么回事尤其是傅玉筝傅姑娘,我朝百善以孝为先,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前状告亲生父亲,已经是大不孝,传出去必遭天下人诟病,你确定你依旧有话要说”

傅玉筝磕头,“太妃娘娘,百善孝为先的道理,民女心里明白,可是在个人与国体之间,便是不孝遭人诟病,民女也不能为了自己枉顾事实真相,让将来国体有失,传笑周围诸国那样,民女才真是千古罪人”

帘子后面的人皆心神一凛。

傅玉筝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必然有依据。

传笑周围诸国光是这句话,柳太妃都不能再做任何阻止,否则将来若真出什么事,凭她也担待不起。

国事最重

君亦为轻

“你说。”

“这件事,也是民女前才发现的,本来想找机会前往告知傅当家,谁知还没等民女找上门,傅家就出了乱子,民女也被人造谣,急乱之间将事搁置了。傅当家曾为特供商,在染制手艺上自当是一流,可是,民女却在傅家布料上发现了问题,傅家布料,当不得选”

“此话何解”

里面的人问,傅玉筝便答,傅书远已经开始浑发软,背渗冷汗。

有什么他无法阻止的事,正在发生。

“民女发现,傅家布料的色染,固色有问题。布料做出来的时候鲜艳绚丽,可是只要多加浆洗几次,颜色就会褪色如此布料,若给宫中贵人制作成衣,将来迎接贵客或者国宾,一旦被人指出,整个南陵皇室都会成为笑柄,事已经关系国体,民女不敢隐瞒望皇上跟太妃娘娘明鉴”

傅书远双目赤红,指着傅玉筝怒吼喊冤,“皇上,太妃娘娘,她冤枉我,这个jiàn)人冤枉我她恨我不待见她,悬在这个时候陷害草民公报私仇傅家做织染这一行几十年,甚至当过特供商,从未出现过此类问题,否则傅家早就倒了,那里还能在京都屹立到今皇上,太妃娘娘,还请明查还草民清白啊”

内还没走的诸多商人堆父女两之间的争锋瞧得闹,也议论迭起。

只是眼下在大,尚有皇上跟太妃震慑,没有人敢过于大声喧哗,只嗡嗡声不绝于耳,交头低声议。

“傅家布料不会真有染色不牢固的问题吧”

“谁知道呢要是有问题,早该爆出来了,也不会等到现在,很有可能真是被冤枉。”

“那可不一定,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皇宫,傅玉筝敢说出那样的话来,必然有证据,否则就是欺君罔上,要杀头的”

傅书远就在人群旁边,再小的议论声,他总能听到一两句,脸色越来越白,神越来越难看。

“皇上,太妃娘娘,民女jiàn)命一条死不足惜,却也绝对不敢因为私怨在前诬陷,蒙骗皇上跟太妃娘娘,要说蒙骗,那也是傅当家蒙骗。想要证实民女所言真假很简单,只要拿一块傅家布匹浆洗验证,就知道真假。”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为的就是这一天!

第417章为的就是这一天

傅玉筝微伏低下子,眼角余光对上傅书远恨不能杀了她的恶毒视线,将头稍稍偏转,朝他扬起唇角一笑。

“此前傅家布料一直没有被察觉出有此问题,民女以为,是因傅家布料造价不菲,售出价格也极高,唯有京中权贵大户才能买得起,而权贵大户们着衣,一件衣裳最多穿上三两次,断不会如寻常百姓般反复穿着反复浆洗,是以才一直没有被人发现弊端。”

帘子后头,柳太妃脸色冷沉。

傅家的布料,她也是常穿的。

若是当真有问题,那么她多年来岂非常穿着会褪色的衣裳在上

事若是传将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为了保住自己的颜面,她都需把事压下来,断不能让事传将出去。

傅家丢脸崩塌是小,她柳太妃的脸面没地方搁

“此事”

“砰”风墨晗一拍桌子,声音里怒气难挡,“来人,立即取布料验证天子当前,其容欺君罔上一旦事查实,朕定严惩不贷”

“皇上,这件事并非如此简单”

“太妃,你是后宫之主,朕是这整个皇宫之主。太妃也说了,将来布料特供上来,皆是穿给朕看的,难道你要朕每对着一堆会褪色的布料装作毫不知”

柳太妃哑口无言,护指用力扣住旁边扶手才能克制心头气怒。

风墨晗这是连带的,也要她丢大脸了。

整个后宫贵人,除了皇上,有谁没穿过傅家的衣裳

等于整个后宫都将被世人耻笑。

风墨晗到底在想什么

后宫也是皇宫的一大脸面。

她们被嘲笑,对他有什么好处

皇上金口已开,断不会收回。

一直坐在旁侧当背景板的两个老妃嫔,期期艾艾开了口,“皇上,太妃,妾那里也有傅家布料所制衣裳,已经浆洗过多次,不若拿出来作为验证,也能节省些时间”

她们这两个先皇边的老人,现在虽然依旧呆在后宫,境遇却并不好,只能称之为苟活。

柳太妃对她们二人平里是极为苛刻的,克扣她们的月银俸例是常有的事,这也导致她们生活拮据,手边剩下的东西需得反复使用,比如衣裳。

很快就有内侍去将衣物取来,咋看颜色依旧鲜艳,但是行内人却能看出差别来。

颜色比之刚出的时候,绝对是不一样的,色泽已经开始不均,在衣物上起了难以察觉的色斑。

傅书远刚才凭着一股怒气喊冤,此时见着拿出来的衣物,双腿立即发软,险些瘫坐在地上。

不用浆洗到褪色,他也知道,完了。

傅玉筝没有说谎,他傅家出的布料,真有这样的问题。

如此一来,他曾经任职特供商,一旦追究,那就是欺君

是杀头的大罪

整个傅家都完了

围观在侧的其余参选商户,再看傅书远的目光,已经掺杂了同、嘲笑、幸灾乐祸。

刚才傅书远有多风光有多得意,很快,他就会有多惨。

因为旧衣裳已经浆洗过多次,所以并未耗费多长时间,等到内侍再次将浆洗两次的衣物拿上来时,已经能看出明显褪色。

柳太妃当即怒砸了手边的茶杯,“简直荒唐”

“太妃饶命皇上饶命”傅书远挣开钳制他的内侍,跪着爬上前来哭喊,涕泪横流满脸恐色,“草民一直以来兢兢业业cāo)持家业,所出布料是经过多次固色褪色检验才敢呈出来,会有这个问题,草民当真完全不知,否则纵是给草民是个胆子,草民也不敢隐瞒欺君哪”

“傅当家自是不敢,会犯此大错不过是因为,你的织染技艺是偷来的,并非你家中祖创偷来的东西,你能学,能用,却不一定能用得好。”傅玉筝冷冷看着傅书远丑态,讥诮。

“傅玉筝你是不是要眼看着我死你才善罢甘休我是你爹你如此行径,非要置我于死地,你是不孝,逆女我现在就能打死你”

“我是逆女那当傅老爷宠妾灭妻,毒杀正室掐死亲子,又当如何算凄惨死去的人,又当如何找你说理你骂我忤逆不孝,谁来还我亲娘亲弟公道”

打死她他以为她还是当初只能任凭他拿捏,为了苟活下来卑微求存的傅玉筝

她咬牙熬下那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天

让你志得意满,凭你站到高处,我要你眼睁睁看着整个傅家,从云端摔落尘埃

见识过最富贵,惯了养尊处优人人追捧恭维的生活,挣扎在底层的时候,才更能明白那种屈辱与痛

“来人,给傅书远掌嘴朕说的话,傅当家怕是没当回事,一再喧闹喧哗,眼里哪有宫闱宫规”

傅玉筝跪在一旁垂眉敛目,噤声不言。

风墨晗这是在拐着弯的为她出气,在自己最厌恶的女儿面前被人掌嘴,那份屈辱也够傅书远终生难忘

因为傅家布料出了问题,甄选的最后结果也有变动。

最后宣布出来,傅玉筝的凤凰于飞在优质布料里力压其他两位,最后提升名次,成为这一届布料特供商。

而傅家,被剔出甄选名单,就以往的特供判下罪名。

虽然事已经过去十年,然事出在皇宫,出在宫中贵人上,多久都不算完。

何况风墨晗要表对先皇爷爷的孝心,先皇爷爷被蒙蔽了,他岂能放任不理不出头



“京都傅家傅书远,于甄选中呈出劣质布匹,糊弄宫廷,再究其过往任职特供商期间,特供布料俱是劣品节恶劣,罪犯欺君念其在此之间确实也不知由,免杀头大罪,判罚抄没一应家产充公,合家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回京钦此”

风墨晗于霜云当堂写下皇诏,即刻张贴于城门,昭告全城百姓,昭告天下。

傅家败了。

经此一事,再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京中上流圈子里,也再不会有傅家。

人被押走了。

甄选正式结束,前来参选的人在太监引领下,再次从侧门出宫。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八章 你笑起来才最美

第418章你笑起来才最美

事虽然已经结束,然今有幸在大上亲经历的人,皆心潮起伏难平。

傅家妇女两之间的争斗,仿若一场大戏,剧跌宕起伏。

毒杀正室,掐死亲子,宠妾灭妻,最后被琴女一手拉入泥潭

而傅家,抄家,流放,傅书远还需得带着两个疯子,余生苟活。

傅家女傅玉筝漂亮的赢了这场战役,却也不是全赢。

当庭指证亲父,累得亲父一家下场凄惨,这样的人即便有再是大义凛然的理由,有不得不报的冤仇,在以孝为先的南陵,也必然遭到天下人诟病。

堪称一句毒妇。

这样的女子,无人敢招惹,哪怕她成了特供商,后会在南陵布业占领鳌头,也不会有人敢沾,敢娶。

得失各半,让人唏嘘。

离了皇宫,出了宫门,傅玉筝视线第一时间锁住宫门前的马车。

南陵王府的马车很好认,低调,不失华贵,车壁上挂着南陵王府的府徽。

静静停在那里,来时停靠的位置,没有变动过。

他真的如他所言,在这里等着她,一步未曾离开。

傅玉筝眼睛发,举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慢走,疾走,最后奔跑。

掀帘上车,一把扑进男子怀里。

“知夏,我赢了。”

“我知道你能赢,恭喜。”

四目相对,彼此眸间有笑意缭绕,纠缠。

“他们说我是毒妇,无人敢娶。”她道。

“我娶。”他答。

再次扑进男子怀里,傅玉筝边笑,边悄然落泪。

有他这句话,她余生足矣。

人已经回来,马车起行。

柳知夏没有着马车立即回复,而是转道去了傅府,停在傅府门前。

掀开帘子,两人往外看。

傅家被判抄家流放,京都一方贵族顷刻倒了,倒得彻底。

城门张贴的皇榜,已经迅速在城中引起议,风头盖过了前几傅家母女行下的荒唐。

傅府门口,百姓几乎堵得水泄不通,引颈看闹。

官兵压着傅书远,手脚皆带了镣铐,连同傅家疯疯癫癫的母女俩以及其他家眷一块,站在门口任人围观,府中,有人把一个个贴了封条的大锦箱往外抬。

那些全是傅家的家产,后会对方在国库某个角落,填充国库。

傅书远站在人群中间,满面灰败,老泪纵横,嘴里还喃喃的含着冤,咒骂悲愤。

他边的母女俩,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凑做一团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事,不时传出疯笑嘻哈。

傅玉筝坐在马车里静静看着,面无表,眼睛里也未起任何波动绪。

她的娘亲,她幼小的弟弟,此时也在天上看着吧。

看着那些害死了他们的人,终于遭到应有的报应。

傅家虽然比不得第一巨富柳家,然也是豪富多年,家产极为丰厚,从府中摆出来的大箱子,至少上百箱,俱是名贵玉器、珠宝金银,还有名家字画,各类古董,这是可见的。至于未见着的银票,百姓根本估算不出来数目有多庞大。

把傅府抄搬一空,门前围堵的百姓也开始被官兵驱散,他们需得即可将人押送出京,赶往流放地点。

皇上明令,不准他们一家多留一刻。

“知夏,走吧。”人就要被押解,该看的闹看完了,她心头压了十多年的仇恨,随着傅家得到如此下场也散了。

在没有什么值得她去看的。

柳知夏将女子在怀中揽了揽,“回王府。”

马车调车,在人潮中缓缓而行,驶过傅家一家人边。

被官兵驱赶着走的傅书远,扭头就看到了马车,眼睛乍然发红发裂。

傅玉筝

是傅玉筝

害他落到如斯地步的jiàn)人

“傅玉筝,你给我站住你这个毒妇亲手谋害自己亲父,累我傅家满门,你不得好死,必遭天打雷劈谁若是沾了你的边,通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天打雷劈碎尸万段”

朝着马车声嘶力竭咒骂,极尽恶毒,然马车里的人像是全然没有听到般,没有给他任何回应,渐行渐远。

如此姿态,更像是对他的无视。

傅玉筝,眼里从未有他这个父亲。

马车里,傅玉筝闭着眼睛,依在男子宽厚坚实的怀抱,双手把他抱得紧紧的。

无意间流露出对他的依赖。

“知夏。”

“嗯。”

“以后,我就真的没有亲人了。”

“亲人我有。”

“连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也没有了。”

“家我也有。”

“我算是孑然一,无份无家世无背景,还没有钱。”

“没关系,这些我都有,”他低头轻吻她发心,“玉筝,嫁给我之后,我有的都给你,以后我的就是你的,我也是你的。你什么都有。”

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将他偎得更紧,水汽在紧闭的眼睫间氤氲,被她死死压抑不溢出来。

“玉筝,闱过后,我们成亲吧。”

头顶,男子轻声将这句话说出来。

傅玉筝子陡然一震,眼睫内强忍的水汽,迅速灼伤了眼眶。

他伸手,强势将她的脸从他怀中抬起,“玉筝,我们成亲吧。”

她不答,他便再问。

她终于睁开眼睛,透过模糊视线,深深凝着他。

“好。”

哑着声音,她扬唇笑得灿烂极了,一笑,眼眶里摇摇坠的泪珠便从脸颊滚落下来。

一路留下微烫后很快发凉的轨迹。

他俯,将她颊上泪痕一一吻舐干净,“别哭,高兴的时候别哭。”

轻吻沿路而下,最后停驻在她唇边,微转,堵住了她的唇。

“玉筝,你笑起来才最美。”

以后,有他来珍惜她,她,温柔待她。

再不让她为任何事,轻易落泪。

傅玉筝抱住男子脖颈,在他吻她的时候,给予了回应。

急切,而烈。

透着要反将他占有的孤勇。

让人好笑之余,更加心疼。

玉筝,本就是如此美好的女子。

他一早说过,她值得被人温柔以待。

他愿,去做那个为她倾尽温柔的人。

好好待她一辈子。

傅玉筝吻得专注,投入。

他们之间已经有过最亲密的接触,如此激烈缠绵的吻,却是第一次。

她的动作青涩极了,羞怯极了,却不肯后退。

索取,也给予。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九章 春播忙

第419章春播忙

知夏,我爱你。

我爱你。

在心底,这句话她对他说了一遍,又一遍。

“我爱你,玉筝。”间隙,他微微退开唇,对她低语。

她再次扑上去,堵住他所有还待说出口的话语。

够了。

足够了。

够她对他付出所有,仍嫌不够。

这晚,傅玉筝没有回自己的小院。

呆在了柳韵阁,呆在柳知夏的房间。

任性的截了他温书的时间,诱他对她缠绵。

甚至主动的,放纵的,缠了他一夜。

暖房红帐,一夜摇晃,厚实的木架子雕花大床,被折腾得不断发出吱吱声响。

为满室热烈的气息持续点燃火花,燃烧爆炸。

帐内,人影交叠起伏,粗重喘息与隐忍低吟交织,带着原始韵律,谱出最原始的乐曲。

时间悄然来到三月中,京都刚开始冰雪消融,南方已经是春暖花开,阳光明媚。

杏花村的稻田,开始插秧了。

酒坊放了春忙假,村民们在地头里,为年秋的丰收热火朝天的忙活。

人人脸上皆挂着笑意,喜气洋洋,生机勃发。

隔着一条青河,河对面是下坡村人的田地,此时也是一派热闹景象。

笑声闹声高谈阔论声不绝于耳,隔着一条河道都能听得分明。

“那边也起来了,这种景象前几年可看不到。”柳老爷子在插秧间隙,扭头往那边热闹看了眼,笑道。

老婆子也扭头望去,感叹,“现在哪能跟头几年比,头几年,咱这边红红火火的,那边还是几年前的老样子,人心里没个奔头就犯懒,连田地都懒得打理,得过且过。”

“可不是,以前哪能看到他们这么勤快这么热闹,听听现在,笑得比咱还开心。”旁边有村民打趣,说完还扯了嗓子朝河那边喊,“聊得那么高兴,是不是在讨论过几天的月钱!”

“还就是在说月钱的事,这么远都能听到,你们顺风耳啊?”那边也有人扯了嗓子答。

青河两岸,笑声沸腾。

杏花村过得好,对别人也好起来的景象不妒忌。

那边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日子越过越有滋味,放开了心胸,也不再如以前般诸事计较。

两个村子之间,关系极速扭转。

柳玉笙蹲在田埂上,一边帮家里人抛秧,一边听两岸的人不嫌麻烦扯着嗓子的尬聊,唇角笑意浅浅。

将心胸放开些,抬头看看纯净的天空,连天空都显得更宽更广,更蓝。

新酒坊运作马上就一个月了。

再有两天就要下发月钱,新上工的各村村民干活更加卖力,所有人都激动的等待那天到来。

手里拿着实实在在的银钱,心里头落了实底,生活才越有奔头,越有奔头,干活越发认真。

因为春忙,家里老婆子跟两个女眷都赶早来帮忙,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再回去做饭。

钱万金跟薛青莲两个算得养尊处优的人,也没能幸免,被拉来做了壮丁。

不会插秧,老爷子极有耐心手把手教学,总之就是不让你上岸。

薛青莲懒,耳边老头子一直念念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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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又让他烦不胜烦,两相权衡之下,他选择干活。

慢慢干,一排秧苗插上小半个时辰。

老爷子等人也不嫌,没闲着就行。

钱万金倒是认真,抓着一把秧苗嗖嗖嗖插得飞快,一列插完了抬头看去,秧苗被他整得歪出了天际。

这不是帮忙,是添乱,插歪的秧苗,回头老爷子柳大柳二几个还得帮他拔出来重新插回正当位置上。

最后是老爷子耐不住了赶人,人还不肯走,站在水田里扶着腰装模作样,顺手从腿肚子上扯下一条蚂蟥拉着玩,“爷,奶,我尽力了,真不是我不干活,看你们这么累我多心疼啊,要不我再帮帮?”

“赶紧滚!给你整那些秧苗的时间,够我再插上三分地的了!”

薛青莲学到绝招了。

妈的,这样可以偷懒啊,他刚才怎么没想到?

接着薛青莲就开始在田里走之形。

“薛青莲,你插歪的地方自己整回来,整好了再回家吃饭。看看你弄的这些,回头爷奶还得帮你重新忙活,累不累人?除了制药你还会干啥?真没用!”

薛青莲眯起眼睛瞪向钱万金,我去你个妹妹!“钱万金,你给我等着啊,待会收拾你!”

“福囡囡,你看他,除了会制药就只会威胁人了,在家都是浪费米饭,留着他有什么用?轰走得了!”

这话一出口,薛青莲追杀过来了,钱万金把蚂蟥往后一扔,撒丫子逃。

两人绕着水田满场跑,跑的时候还知道绕开秧苗选着地儿落脚。

周边哄笑声已经响彻整条青河。

柳玉笙默默捂脸,这两个二货。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先过来歇会喝口茶,让二哥带钱万金跟薛青莲忙活,田里剩的不多了,不用赶。”懒得去搭理他们,柳玉笙注意力都放在家里人身上

魏红也一抹头上汗水,走过来,“待会让他们包圆,谁偷懒我揍他。”

捏了下拳头,咔咔响。

那边还在追逐偷懒的两人身形顿了顿。

武力不如人,那种感觉一言难尽。

薛青莲最憋屈的一点,是以前还能给魏红下点药占占上风。

后来魏红也吃了百毒丹,他的药没用了。

他在魏红面前就怂了。

柳家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大坑。

福囡囡用药水诱惑他不舍得抽身走人,一留下,就是整个柳家的纯苦力。

但凡用得着的,不上也得上。

各种顶杠,简直不是逍遥人的生活方式。

柳家人也真能,听柳玉笙叫,真个就放下手上活计到田埂边坐下,捧着她递过来的茶水慢慢喝。

头顶上春光明媚,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田里的水还透着凉,恰能驱赶掉干活带来的燥热。

空气里,是水田泥土混合着秧苗的气息,有种特别的清新香气。

有希望,有奔头,心里火热,这才是日子。

春忙三日假期,村民们赶着在这三天把农活忙完,手脚慢些的,其他村民就一道来帮忙。

三日热火朝天的景象过后,第二日就是酒坊再次上工,同时,拿这个月月钱的日子。

第四百二十章 下馆子,找娘们

第420章下馆子,找娘们

下坡村人今年的春忙比杏花村忙活得还要快。

一个月,三十天时间,他们是数着日子过来的。

就等着这天领粮饷。

掰着手指头数过来,下坡村穷了多少年了?

以前没个盼头,河那边越红火,映衬得他们越凄苦落魄,心里也就越发颓,就连地头上的活都没心思干,只勉强维持有口稀饭吃。

现在他们也在新酒坊干活了,也能拿到月钱了,以后日子势必越来越好,赶不上杏花村也不会再差了。

想到这一点,浑身都能透出一股子劲儿来。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那股劲儿透出来,整个人便如焕发一新。

下坡村的面貌都由此大变了样。

不止下坡村,其他十里八乡各村也皆是如此。

这日早早的,各村村民们就赶到工坊干活,等着盼着门口有马车来。

因为是新酒坊运作第一月,所以柳玉笙跟钱万金两人也没法偷懒,需得亲自去露个脸,这样能让工坊工人们心头踏实,同时也激励他们以后的持续积极性。

发月钱要兑换的零钱,前两日已经分派给各村村长去换好,两人坐上马车带上大头的银票一身轻过去就行,露个面,简单说几句话,跟工坊工人们熟络熟络。

最先去的就是上坡村新酒坊。

因为离得最近。

到的时候两村村长已经在等着,工人们也全都来齐。

看到柳玉笙跟钱万金出现,整个工坊都骚动了,激动、紧张又兴奋。

那种忐忑又急不可耐的模样,落在眼中莫名质朴得可爱。

柳玉笙笑开来,“都等急了吧?”

“没有没有,”上坡村村长忙摆手,然后加了句,“就等两位东家来了。”

这不就是等急了么。

工人们哄笑。

酒坊院子里的空地上已经放了装碎银的箱子,摆在一张小方桌上,只等东家来了发银钱。

“既然大家都急,咱就不多说了,直接给大家发月钱。”柳玉笙笑看众人,“虽然这是新酒坊,大家也全是第一次做酿药酒的活儿,但是酿成的酒全部通过了检验,装好就能运到县城分发给各大合作的商家,走出去,以后大家能在各个城镇看到你们亲手酿出来的酒。酒酿好了,没有人偷工懈怠,都认认真真脚踏实地,自然也该拿到回馈,我能回馈给你们的,就是准时发月钱,绝对不拖欠。”

笑声再次哄起,这次是给兴奋的。

第一次上工干活,就受了夸,跟拿到月钱一样高兴。

尤其下坡村人,以前偷懒耍滑出了名的,这次认认真真正儿八经干足了一个月,一句夸赞等同肯定了他们的改变和努力。

钱万金抬手,将工人们的兴奋劲儿暂时压一压,示意还有话说,“新酒坊的酬劳跟杏花村酒坊一样,每个工人每月固定十两银子月钱,至于你们的奖金,就装在桌上那个小木箱里,每人能拿到多少的月奖励,全看个人能力,这个评判标准交给两位村长,经过一月考察,他们对你们可是摸得门儿清,拿多拿少他们心里都有数。我希望大家奖励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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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骄傲,继续保持奋进,奖金少的也别气馁,下一次迎头赶上。好了,就说这么多,接下来由两位村长点名发放月钱!”

一听马上发月钱了,酒坊里掌声欢呼差点掀翻屋顶。

两个村长合作,上坡村村长负责点名,安才负责发出月钱。

当初拟由村长监管酒坊的时候,考虑到新酒坊的规模要比杏花村就放大,人多也多了很多,所以最后定为两个村长一块负责监管,有事可以相互商量。

上坡村酒坊又算是各个新酒坊中的特例。

因为下坡村人混,多年来习惯了不安分守己,脑子里总能想出投机取巧的招来,有安才在,才能震慑住那些人。

事实证明一个月下来,确实效果显著。

下坡村人,只有安才制得住,否则只凭上坡村长一个人,不知道得应付多少幺蛾子。

月钱跟奖金一一下发,真真切切拿到银子那一刻,工人们手都是发抖的。

十两的月银啊,加上奖金,这在寻常人家,一家人合力辛苦干活,没有个半年的都存不下这个数目来。

他们一个月的月钱,顶的上一家人半年干苦力。

怪道杏花村能成为十里八乡第一富户村,怪道好多人削尖了脑袋的想往杏花村酒坊里进。

这么丰厚的月银,跟镇上酒楼里的大管事都有得比拟。

杏花村酒坊工人待遇好,名副其实,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加上奖金,便是最少的拿到手里都有一两钱银子。

酒坊里人欢呼尖叫,快要乐疯了。

“真拿到钱了,我盼了三十天了,真拿到手了,谁来掐我一把,我怕是做梦呢!”

“辛苦了三十天,整整一个月,没白忙活,等下了工,一起喝酒去!”

“套辆牛车,回头就到镇上割几近肥肉,今天非得吃他个痛快不可!”

两个村长站在小桌子后头,看着工人们欢呼雀跃的模样,反应各不一。

上坡村长是感同身受那份喜悦,嘴巴咧得合不拢。

安才则依旧是一副脸沉沉的模样,看着像是不高兴。

钱万金杵了杵柳玉笙手臂,“福囡囡,那老家伙拉长一张老脸干嘛呢?对月钱不满意?他跟上坡村村长拿到手的银钱可不比工人少了。这就有点贪出脸了啊。”

别的他不敢说,他跟福囡囡名下的酒坊,对工人待遇整个南陵都没人得赶得上。

不然杏花村酒坊的名声跟口碑在香山一带也不会那么响。

柳玉笙无奈,“瞎些什么呢,你没听刚才下坡村人都说了些什么?”

“说什么了?”钱万金皱眉狐疑,跟着竖起耳朵去听,“……”

下馆子!

赌大小!

找娘们!

镇尾小寡妇家的饭菜才叫香!

我去,这些都什么人啊!

怪不得安才那张倒三角脸那么难看,八成送给自己手底下人给气的。

人上坡村拿到钱说的就是给家里割猪肉,加菜,给家里老娘们点体己钱。

两相对比,安才那脸上是给臊的。

第四百二十一章 就凭你们心里没数!

第421章就凭你们心里没数!

牛拉到哪里都还是牛。

流氓改头换面,谷子里也还是流氓。

本性长歪了,一时三刻真掰不回来。

就这安分的一个月,怕是那些人骨头都已经开始发痒了。

没有安才坐镇,根本罩不住。

“福囡囡,我有点为这个酒坊担心了。”钱万金愁,下坡村人不靠谱。

柳玉笙暗笑,朝安才那方示意了下,“有安才村长在,小事不敢保证,大事出不了。”

要说下坡村人是难以管教的痞子无赖,安才就是专治这些痞子无赖的镇宅神。

钱万金心里没底,对福囡囡他是万分信任的,但是下坡村人他捏不准,要是真出什么幺蛾子,那他就来做那个丑人,那一干人等全部遣回原籍。

砰,一声响。

小方桌上的木箱子被安才砸了一下,闹哄哄的酒坊顿时静下来。

不说工人们,连上坡村村长对这一遭都心里打怵。

安才的大名十里八乡有名,几十年前就浑,从小浑到老。

两东家还在呢,他在这砸箱子,是在唱哪一出?

可别把他们的新酒坊给唱没了!

安才没理由周围一样的目光,阴冷视线缓缓扫过人群中的下坡村人,瞧得这些人一个个缩起了脖子。

“安生一个月,终于拿到月钱了,你们高兴,我也高兴。这是你们自己挣来的,想要怎么花怎么用,我这个村长管不着。”

安才嗤道,“吃喝嫖赌,下馆子玩娘们,那都是你们自个的事,不到我来理,我也不会理。但是,这些钱挥霍出去之前,先回家一趟,看看你们自个家里,饭桌上多久没闻过肉腥味儿了?家里人多久没裁过一件新衣裳了?孩子多久没吃过一颗糖了?

回去看看,好好看看,看完了之后这些钱你们爱怎么花,随你们花!刚到手的钱祸祸完了接下来一个月家里陪你们一块熬!熬到下个月领了钱继续挥霍,一家子再熬!你们的日子就这样往复!一辈子你们都别想赶上人杏花村!你们就活该过得那么落魄!以后别再到老子跟前来问为什么,凭什么,就凭你们心里没数!”

刚才的寂静无声,是被强压的,很多人脸上流露出不耐与不服气。

怕是怕,但是心底未必没有嘀咕没有怨气。

可是现在,此刻,这一瞬间的寂静,沉重得很多人只觉喘不过气来。

那种沉重,不是被强行镇压,而是从心里往外蔓延出来的。

安才的话,像根利刺狠狠砸进众人心里,不止下坡村人默然,上坡村人亦然。

十里八乡除了杏花村,各村的生活条件实则相差无几。

那些话,那一句接一句的问,问到了他们心里,所有人无不感同身受。

赚钱为了什么?为了过上好日子。

为了像杏花村一样红红火火不愁吃喝。

可是人家赚了钱,花出去都有数,人家赚的,精打细算养活整个家,让一家人都能吃饱穿暖不再为银子犯愁。

人家有计划,赚了那么多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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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花多少,存多少,存下一笔之后做什么用。

供孩子读书,翻新房,嫁女娶媳!

好日子不是你赚了银钱大吃大喝几顿就叫好,好日子该是有打算有计划,细水长流!

再要沿袭以前的恶习,永远都别想真正好得起来!

柳玉笙跟钱万金站在一旁,同样为安才一席话而沉默。

安才是浑,也自私,可是他的心思的的确确都耗在如何让村民更好过上。

以前,他用错了方法,带着村民们一起只管拼命往自己这方扒拉好处,跟人结仇结怨也毫不在乎。

现在,他正在改,改变曾经的做法,学着去做一个更加合格的引领者。

柳玉笙感觉得到安才此刻的用心。

领头人是村民的榜样,便是曾经拐歪了路,只要慢慢导正,总有一天能回到正轨上来。

轻轻的,拍起手掌,掌声在沉寂的酒坊上空回荡,传进每个人耳中。

“安才村长说的很对。杏花村跟下坡村就隔着一条青河,以前大家一样穷,后来杏花村起来了,固然是因为有了杏花村酒坊,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村民懂得打算,懂得万事先想着家里人。十两月钱,很丰厚,可是真正用到生活中来的时候,就不会显得宽泛了。手里有了银钱,你们责任更大更重。供养一个孩子上学堂,一年束脩至少需要三两,每月笔墨纸砚至少需要一两,嫁女娶媳,嫁妆聘礼至少也需要十两往上,才不会叫人看低。要是还想给家里翻盖新房,没个几十两拿不下来。除此之外手头还得再存下些银子以备急用。一笔一笔花费的,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供养不起来。我希望酒坊的工人每个人都能过得好过得红火,身为东家,我也会你们高兴。银子要怎么花,该花在什么地方,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这席话,留下一群陷入深思的工人,柳玉笙跟钱万金同两位村长点头致意过后,悄悄离开转往下一站。

酒坊里的沉寂持续了很久,安才跟上坡村村长都没有去打断他们,没有立即呼喝他们赶紧干活,由着他们去想,去反思。

只有自己想通了,懂得反省己身了,这个工才算是没白划拉给他们。

否则还不如把人刷下去,让真正想养家的人上来,至少一个月月钱发下去,人家还能养活一大家子人,好过给骨子里混混的人拿去吃喝玩乐。

自家人没享受到半点好处,大喇喇一笔银钱,全供给赌坊窑子去了,想想就能让人怄出火来。

“安才,你手底下这些家伙,还能不能掰过来?要是不行,我村子里还有很多想来上工的……”

“你当我下坡村没人了?每个村子固定的名额,你敢抢试试?”

“哎呀你看看你,我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就算我想,两个东家也不会同意不是?”

“哼。”

安才横了对方一眼,背着手慢悠悠走开。

换做以前,谁敢跟他安才开玩笑?

这帮子老家伙,看他上年纪了,脾气温和点了,一个个的往他跟前凑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菜园,小鸡,大黄狗

第422章菜园,小鸡,大黄狗

去往下个酒坊的马车里,钱万金犹在感慨。

“福囡囡,你刚才那番话简直说得太入人心了,我现在还心情澎湃。就是下坡村那些人吧,你确定他们能听得进耳吗?”

“事在人为,要是他们想走正路,自然会听进去,听不进去的,咱也强压不得。一番规劝不过是尽心罢了。如今他们是我们手里的工人,我们对他们,其实也有导正的责任。”柳玉笙笑道。

这种感觉,有点像前世的老师,对手底下散漫的学生,恨铁不成钢,想他好,就得严厉教导。

她自然不是老师的那个角色。

安才是。

“其实下坡村最让我惊讶的,是安才村长,他的变化最大。”

“我没瞧出他哪有变化了,他那张脸万年不变,好像天生就是拉长的。”

“噗嗤!”想想,确实很像天生就那样,她就没见安才村长有过别的情绪起伏比较大的表情。

但是如果安才的改变能够保持住,她能预见,下坡村将来会截然一新。

接下来的四个点,情况跟上坡村酒坊基本相同。

不管是马卢村、秀水村,还是芦溪村、泊头村,他们到达的时候,工人们皆已经齐聚,紧张的等着他们发放月钱。

十两银子,以柳玉笙现在的身价,不过微末毫毛,可是对酒坊上工的人来说,却能极大改善他们的生活,让家庭负担卸下一块重担。

这一天各个酒坊里,全是欢呼雀跃。

当然,除了下坡村那些人,其他工人没有一个说过下馆子进赌坊逛窑子。

这些才是正正当当本本分分过日子的人。

在泊头村,柳玉笙还看到了年后背着老母亲去求医的两个汉子。

他们家已经分家,一家一户挑一个工人,两人都有幸选上了。

见着柳玉笙前来,两人都极为高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双鞋垫子,送给了她。

那是家里老母亲知道结月钱的时候小神医会来,早早就开始纳鞋底,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借此表达自己心里的感激。穷人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能做的暂时只有这么多。

如今老婆婆的腿脚已经好了,没有出现任何迸发的后遗症。

家里两个儿子都在新酒坊上工,虽然已经分家,但是儿子儿媳的都孝顺,只要以后在酒坊里好好干活,家里光景定然会越来越好。

老婆婆表达的不仅是对当初小神医救了她的感激,当中还含有对小神医带领他们这些乡亲脱离贫困的最浓厚淳朴的谢意。

月钱发放过后,柳玉笙又花了两日时间去各村走访,查看各村村民们种植药材、果树的情况,有种植方法不妥当的当场予以指导指正。

这一趟,让大家伙的心里更加踏实安定。

小神医绝对不是说好听话糊弄他们,但凡叫他们去种了,她将来就一定会把东西收购过去。

否则,她用不着浪费那么多时间,去走访,去指导。

这个不过年仅十六岁的少女,明明已经带着满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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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环,却为他们这些乡亲们劳心劳力,从不曾高高在上。

她是真的在用心为百姓办实事,实现她所承诺过的惠民利民。

走访完各村,才终于得以暂时停下来歇口气,孩子那副忙碌劳累的模样把家里人心疼得不行。

家里几个老爷们包括钱万金薛青莲挨个的被数落了一通。

还堂堂大男人,让家里女娃儿那么累,一个两个的,都没用。

时值三月底,南方的气候越来越暖。

村里老人妇人们,又恢复了串门扎堆闲唠嗑的活动。

提着张小马扎,兜点瓜子糖果,带上孩子,垮上一篮子针线活,约好到哪个邻里家凑合扎堆,一边干活一边闲聊,时而给孩子投点点心糖果,打发消磨时间。

老人们最喜欢的,自然还是村口的古槐树。

春暖了,古槐树的枝桠冒出了嫩绿,只那一树的绿色,已然代表着村庄的生机勃勃。

端着小凳子,往古槐树下一座,不用片刻功夫走位就能扎上一堆,后面老家伙们还陆续有来。

说说笑笑晒晒太阳,日子惬意又悠闲。

在这里,没有繁华都城的热闹喧嚣,有的只是岁月静好。

连时光,似乎都格外眷顾这个地方,流逝得特别缓慢。

村庄里的老人,比之外头同年纪的人,看起来要年轻十好几岁,鹤发童颜,颇有种深山仙骨的意味。

柳家两老闲下来的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也是古槐树下。

跟一群老家伙唠唠嗑,相互怼上几句,笑声基本停不下来。

这日柳玉笙没有给自己安排事情做,所有事都暂时放到一边,跟在两老身边,陪他们慢慢散步在村庄里,评一评这家的菜园子菜种得好,那家院里的鸡又跑出来遛弯了。

还有不少人家门口趴着的大黄狗,伸着长长的舌头哈哈喘着气,闻到村里人熟悉的气味也不叫,只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转过来看上两眼,然后就把脑袋趴了回去,搭在两只前前爪子上继续享受无聊的狗生。

慢悠悠的,走到古槐树下的时候,树下已经坐了一堆头发或花白或雪白的老头子老太太,还有刚学会走路的小童,迈着小小的步子,摇摇晃晃在周围学步,走累了直接一屁股墩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爬,用力过猛的时候,嘴里口水往下掉。

一群老家伙们看得直笑,贼乐呵。

“叔公、叔婆、太伯爷,伯奶奶……”柳玉笙走近的时候,一路挨个儿叫人。

“囡囡今儿个也来了,快过来,在这边挤一挤,你可好长时间没陪你爷奶出来遛弯了。”老妇人那边有人招呼,旁边还有一小片空位,柳家三口挤了进去。

“嗨,我们家囡囡这段时间忙成什么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要是空出时间来陪我们两老,小诊室就得忙不开。还有酒坊、各村地上上的事情她都要顾上一遭,看看给累的,下巴都尖了。”柳老婆子一坐下来就数落抱怨一通。

虽然是闲唠嗑随口起的话头,柳玉笙却觉一阵内疚。

第四百二十三章 咱不省啊,花的不是咱的钱

第423章咱不省啊,花的不是咱的钱

她这半年多的时间来,好像一直都在马不停蹄连轴转。

先是离家去京城,回来之后又要接诊,忙着酒坊,忙着拓展,忙着这些那些。

真的已经很长时间,没能静下心来好好陪一陪爷奶爹娘了。

他们嘴上不说,一直理解她,默默支持她所作的一切,其实还是落寞的吧。

那个小时候总是绕在他们膝旁的小囡囡,长大了。

双手悄悄挽住老婆子手臂,借此传达她的愧疚与依恋。

老婆子笑着,伸手拍拍她的小脸蛋,“这孩子,多大了还粘着奶奶。”

周围人已经接着刚才的话题,细数柳玉笙平日的忙碌。

“过年那段时间,冷不丁的闹一场雪灾,光是那段时间忙活的,囡囡都没能好好休息,咱在家门看着病人一波接一波的来,好在咱杏花村房子坚实,没受祸祸。”

“咱村也幸亏有囡囡在,可能真沾了囡囡的福气,这场雪灾,咱村里老人小孩的每一个人生病,不然囡囡跟薛神医会更忙。”

“人都快成陀螺转了,没看把柳老哥柳嫂子给心疼的?过阵子囡囡又得赶着上京了吧?知夏那边马上又要春闱了,真是一年到头没得个停歇的时候。”

“可不是,怕是过几天就要走了。”柳老婆子叹气,人还没走,离愁就袭上心头了,“等下次回来又得要好几个月的。”

“行了,囡囡还在家呢,说这些干啥,你多说两句,囡囡就不忍心走了。不是耽搁孩子行程嘛。”柳老爷子在旁劝解。

“就你心宽。”老婆子白他一眼。

“心宽心宽,你也心宽,别上火,来喝杯茶。”老爷子忙拿出怀里揣的茶缸子,拔了塞口递过去。

“哟,柳老哥,又换茶了?味道跟上次的不一样。”旁边鼻子灵的老头子立即讶道。

柳老爷子朗声一笑,佯作不经意解释,“是换了茶,我家囡囡给我特地炮制的,说是什么灵芝人参茶,补精气神的,里头好像还加了何首乌,说那个能黑头发,哈哈哈!”

旁边人羡慕嫉妒得眼睛发红。

“哎哟,囡囡就是孝顺,灵芝人参那些药材可不便宜,药铺子里一小片就得好几两银子呢!”

“这老头子,喝的哪里是茶,喝一口都是成两的银子!”

柳老爷子给说得心里跟着抖了抖。

他们家囡囡给他泡的茶,是囡囡的心意,泡了他就喝,以前真从没去想过银子的问题。现在乍一想,可不是喝一口都等于喝下成两银子么!

他们家囡囡切的那人参、灵芝他看过,都不是药铺子里能见到的好货色!

哎哟喂,心疼死他了都!

柳老婆子一口茶本来已经入口了,听旁边老家伙们在算银子,差点没一口气呛着。

敢情他们每天端起就大口喝的茶,老值钱!

柳玉笙在旁额角一抽一抽的,看爷奶脸皱巴成那样,有口难言。

做什么唠嗑唠嗑算起银钱来了……

以后她再要泡茶出来,爷奶还敢喝啊?

“爷,奶,那药都是从薛青莲那里搜出来的,他是江湖神医,走遍大江南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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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药材多着呢,咱不省啊,花的不是咱的钱。”柳玉笙一本正经撒谎了。

“是青莲那孩子的药材?”

柳玉笙重重点头。

老爷子跟老婆子明显舒了一口气,脸色放松下来。

老婆子还拍了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刚才可真把老婆子给吓得。”

周围一众人齐齐翻白眼。

当局者迷。

柳家老哥夫妻俩,也就在囡囡面前特别好骗,没看囡囡嘴角都抽搐了?

俩老家伙,手里攥的银子都够买下一个村的了,还心疼那点子茶钱。

财迷。

真财迷。

不管财迷不财迷,看到了好东西,见者有份在古槐树下是必然的。

柳老爷子显摆了一朝,被抢了,最后差点连茶缸子都没能保住。

气得他差点没跳脚。

他的茶缸子虽然是地摊货,那也是小金子淘来的,花了好几两银子!

回去的一路上,提着自个的小马扎,嘴里还骂个不休,“这帮老东西,抢起东西来跟土匪似的,才多久,都学了下坡村的蛮劲儿!”

柳玉笙挽着老痞子的手,慢悠悠走在后头,听着老爷子中气十足的骂声,直抿嘴乐儿。

“老爷子,老夫人,囡囡,京都来信了。”刚进家门,魏红就尽忠职守的来报告,拿出了一纸信笺。

柳老爷子跟老婆子齐齐伸长了脖子,往纸上的字看去,只看得懂形,“是不是阿修来信催咱囡囡上京了?”

“臭小子,囡囡回来才多久,有啥子可催的,囡囡不在他还不懂吃饭穿衣了?”

柳玉笙轻咳,“爷,奶,是大哥来信。”

趁着两老愣神的时候,神秘兮兮一笑,“是好消息!”

知夏来信?他有啥好消息这个时候传过来?

春闱还没开始呢,金榜题名也忒早了些。

“爹,娘,都到堂屋来,念信啦,大哥来信,好消息啊!”挽起两老胳膊往堂屋走,柳玉笙边走边吆喝。

眉眼笑得弯弯的,极为愉悦。

“囡囡,到底啥好消息啊?赶紧先说说,吊人胃口呢不是!”看她笑的那小模样,老婆子心急了。

“奶,别急,待会人齐了我再念给您听啊,保准您乐呵!”

柳大从屋里出来,陈秀兰也从后头菜地赶了过来,但凡家里来信,有大事宣布的时候,囡囡就是这小模样,非得把一屋子人吆喝齐了,吊足胃口才给他们念信。

大家都惯着她这小毛病。

正是下晌午夕阳将落的时候,家里人都在,又没到用膳时间,一家人瞬间坐了个齐活。

“囡囡,人齐了,赶紧念!”

老婆子催促,眼睛睁得大大的,心头有点砰砰跳。

隐隐猜测是她想的那回事,又不敢确定。

家里两男娃,她都不敢往那方面奢望了。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见信安。孩儿欲与玉筝定下亲事,劳扰爹娘来京一趟,为孩儿提亲。在京侯您们到来。夏。”

短短三两句话,言简意核。

柳玉笙念完了,一家子人还没能回过神来。

第四百二十四章 别是闹出人命了吧?

第424章别是闹出人命了吧?

“哎呀我去,大哥居然要成亲了!”

最先暴喝的是柳知秋,整个从凳子上蹦起来,满脸不可思议。

钱万金也啧啧赞叹,“没想到啊,动作可真够快的。知夏跟玉筝认识才多久?半年有没有,马上就要提亲成亲,赶得这么急别是闹出人命来了吧?”

柳家一大家子齐齐看向钱万金,把钱万金剩下的感叹全给吓得咽回了肚子里。

“哎哟!”柳老婆子一拍大腿,“秀兰,快,赶紧收拾收拾,明儿就上京!咱跟小金子还有囡囡一道走!”

一说就做,叫了陈秀兰不止,自个也风风火火冲进房里,霹雳乓啷翻箱倒柜,开始整理行囊。

柳二跟杜鹃等人都反应不过来,“娘,知夏让大哥大嫂过去,您老一把年纪了凑什么热闹,京城可远呢,长途跋涉的您就别去了,搁家呆着吧!”

“谁一把年纪了!老娘头发还没白呢,混小子!我大孙子要提亲,这事情我不在旁边看着怎么成,咱家我都不敢指望了,好容易有个孙子想通了要办亲事,我必须去!”

柳老爷子直起脖子朝房里喊,“老婆子,把我的东西也收拾收拾,咱一块走。家里这个没指望,咱上京找知夏去,帮知夏谋划!”

柳二挠挠头,抬脚往不争气的儿子推上踹去,“你大哥都要成亲了,你的事情还没个影儿,不孝子!看你把爷奶给气的!边儿呆着去,太碍眼了!”

柳知秋抽搐着脸,就差没开口喊冤了。

大哥人在京城,十万八千里都能把他坑上一把,不声不响说提亲就提亲,让他搁家里挨批斗,可真是亲大哥!

柳大从后头拍拍柳二肩头,“老二,加紧了啊,知夏那头闹出人命,不定再过几月我就当上爷爷了,你这真得好好抓紧抓紧。”

柳二想揍他哥。

堂屋里就剩下杜鹃一个女眷了,看着娘跟大嫂风风火火收拾打包,衣服恨不能立即飞到京城提亲的架势,犯愁,“爹,您跟娘真要跟着一块上京啊?路上至少得大半月路程,一直坐在马车上太累人了,要不您跟娘这次就先留在家?知夏眼下只是提亲,待要成亲的时候,肯定会回来,咱在家等行不行?”

不是她不想爹娘过去,只是两老虽然看起来不显老,确实已经上了年纪了,年轻人坐那么久马车都得累得够呛,何况两个老人家。

“不行不行,你娘去了我肯定得去,大孙子提亲,一辈子就这一回,我们不去看着怎么行。再说家里人去得多,才能显出重视,玉筝那边也能有面儿。”

这么一说,杜鹃也没法劝了。

见爷奶打定了主意,柳玉笙安抚柳家的几人,“二叔二婶,你们别担心,路上我会照顾好爷奶,他们一道去哪咱就不急着赶路了,晚上宿在客栈,尽量不把人累着。”

钱万金也道,“二叔二婶都放心,我那马车是改装过的,就算在路上累了想睡下来都行,断然累不着爷奶,我跟囡囡也会多注意。”

杜鹃只得点头,“那你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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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多看着点,到了京城马上给家里来信说一说情况。”

“看你们一个个的,把我们两个老的当成小娃儿看待了,别瞎操心,咱这老胳膊老腿的,也还壮实着呢,比那些个年轻的都强。”老爷子不服老,他这叫老当益壮,岁数上去了,精力还旺着呢。

囡囡这些年让他们养生,可不是白费功夫的。

老头子心里有数。

就他这样的出去走一圈,不知道还以为他刚五十呢。

因为柳知夏一封寥寥数语的来信,家里这一整晚都在忙活。

老婆子转眼就把要打包的东西打包好,回头又去薛青莲那里搜刮药材。

囡囡说青莲那儿好药材多,她得扒拉点出来,要是玉筝肚子真有动静了,可不得好好进补?

他们老柳家第一个重孙呢!

不能马虎,得做好全面准备!

薛青莲的珍藏都被老婆子给翻出来了,眼睁睁看着老人家眉开眼笑抱走一堆珍稀药材,薛青莲心在滴血。

最后只能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回头,他从囡囡那里再挖几瓶药水出来,抵消这笔账!

柳玉笙原本计划再家里多陪爷奶爹娘几日,然后再同钱万金薛青莲一道上京的,现在计划被打乱,第二日一早他们就要启程走人。

爷奶爹娘都急不可耐,一天不肯多呆。

带着四个长辈,在柳二一家子眼巴巴目送中,马车驶出杏花村,即可赶往京城。

好在为了方便长途乘坐,钱万金把马车打造得宽敞舒适,一行七人坐在里头也不觉拥挤。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坐在最里头的宽座,大得跟个小榻子似的,铺着柔软垫子,累了当即就能躺下来歇息。

马车中间还固定着一张小矮几,矮几下面的屉子里装着各种小吃食,马车厢后头除了家里塞进去的行李之外,还备有炭跟小炉子,无聊了还能给自己烧壶茶。

马车走的是官道,一路坦途,在车里几乎感觉不到震荡,端着茶杯里面的茶水都几乎不晃荡,除了在移动之外,跟个小房子似的。

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对此最是满意。没上车的时候柳二跟杜鹃还有知秋不停在他们耳边说坐马车多累人多累人。

哪里累了,明明很舒适嘛,能煮茶,还能掀开窗帘看风景,风景还是流动的。

多自在。

四位长辈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柳玉笙一开始害怕他们会不适应,想着路上不赶夜路,天黑了就寻地方住宿。

结果跟她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四人精神头比她还足,连路走来对什么都好奇,叽叽喳喳的对沿路见闻议论品评,兴致一直高居不下。

真累了的时候往宽座上一躺,转眼就能打起呼撸,完全不受影响。

最后被她强压着,四人才勉强同意晚间停车住宿。

为了尽量不让家人累着,能始终保持充沛的精气神,连路上柳玉笙每天都会亲手泡上一壶茶,给家里人每人喝上一杯。

第四百二十五章 连这种醋都吃

第425章连这种醋都吃

钱万金跟薛青莲同时受益。

喝过她亲手冲泡的那种茶之后,薛青莲更是每天都会等着投喂。

他敢以他的医德起誓,那绝对是顶级的好东西。

也只有这种时候,沾沾柳家长辈的光,他才能喝上一小杯。

换做平日,福囡囡根本不会冲泡这种茶。

看来小姑娘那里好东西还多得很,远远没到他挖掘干净的时候啊。

呆在她身边至少也有大半年时间了,到现在他仍弄不明白,她那些好东西到底都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数量多,品类全,还能不断货。

得了她的特殊照顾,整个马车上的人一路行来,就没感觉到累的时候。

跟以往长途坐马车的感觉大相径庭。

钱万金捂着胸口,感觉很受伤。

他跟福囡囡一起长途乘坐马车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吧,这丫头以前藏着掖着的,可从没有给他泡过这种强力解乏的茶。

为这个,柳玉笙没少承受他射过来的哀怨眼神。

最后只能当做视而不见,随他演。

柳家这边人一走,魏红立即就给京城去信告知,好让主子提前做好安排迎接未来岳丈岳母。

事情办完,用力握拳,又在主子面前刷了一回脸。

甩魏蓝十八条街了吧。

跟她抢功,呵。

只是这院子,骤然少了老爷子的大嗓门跟老婆子的吆喝声,少了柳大夫妇的斗嘴逗趣,突然就显得空荡起来。

明明这种院子在她眼里,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也就跟王府里一个偏院那么大。

不知魏红这么觉得。

柳二夫妇跟柳知秋也如是。

大家长一走,一家三口坐在堂屋里,唉声叹气半天。

看啥都不得劲。

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很凄凉。

“爹娘跟大哥大嫂这次过去,一来一回的都起码得要两个月,中间还得给知夏办采纳提亲,没有三四个月回不来。”柳二愁巴一张脸,计算时间,越算越悲凉,“京城那么远,都挤过去做什么,家里一应事情全丢下了,地头里的活都不顾了。”

“您是抱怨爷奶不带您吧。”柳知秋吐槽。

经过这一遭,他才发现,他爹其实还没断奶。

不理遭人嫌的混小子,柳二跟媳妇打商量,“要不咱也去京城看看,见识见识皇城?”

“咱都走了,地里的活计咋办?等我们回来,稻苗都给祸祸没了,爹娘饶不了你。”

“那不还有魏红吗?”

“魏红搭把手行,真要她伺弄庄稼,就是个门外汉,让她看家,比放荒还要惨。”

确实是这样,柳二点头。

院子里还在伤春悲秋的魏红情绪一下全收个干净。

她堂堂隐卫,现在搁柳家大院里,一下成了最没用的人。

一身武功有屁用?在这里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她想老太太了,老太太在,使唤她干点体力活,她还能觉着自己总算不是个废人。

咱柳家大院,武功高手朕会被养废。

被一家子惦记的大家长,于四月下旬踩着春闱前夕到达京城。

城门口不远,南陵王府的马车静静停靠路旁,过来接人。

魏红的密信半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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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前就收到了。

得知老爷子老太太一道跟了过来,风青柏立即着人重新收拾空置别院,就在柳韵阁隔壁,离主院跟笙箫院远远的。

还有一个别院则在主院隔壁,跟笙箫院分别立在主院两侧。

届时看柳叔反应,再决定让他们住在哪个院落。

若是柳叔非要跟笙笙一家子住一个别院,就住他隔壁。

若是柳叔没要求,那就把他们挪到柳知夏旁边。

总之,笙笙势必得在他身边。

“风青柏,你确定家里竟然入京?”马车里,柳知夏又确定一遍,他们早上出来,等了半天了。

“你可以安静看书,明日就是春闱。”风青柏闭目养神。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上次跟风墨晗一块来接人,少年也是这般频频问。

很烦。

亏得柳知夏姓柳,不然他不带他。

柳知夏不是风墨晗,吓不着,“这就烦躁了?等爷奶爹娘来了,你耳根子更别想清静,提前适应一下,对你有好处。”

“你聒噪就聒噪,别给自己冠理由。”

视线落在手中书卷上,柳知夏沉默片刻,又开口,“我春闱会在考场待上几日,那几日你留意一下玉筝。”

“她有问题?”

“没问题,只是近来有些不对劲。”脑中浮出女子清冷脸庞,明明在他面前笑着,眼底却藏着一股哀伤,柳知夏不自觉皱了眉头。

她有心事,却不肯跟他说。

他担心自己考试期间,她会出什么事。

一旦上心了,便会患得患失,他现在跟风青柏一样,踏进了那个旋涡。

前头官道上马蹄声响起,渐行渐近。

柳知夏即可合上书卷,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钱万金的马车很好认,远远的,在阳光照射下,整个车身金光闪闪,异常炫目。

想视而不见都不行。

爹娘爷奶就在那辆车里,柳知夏嘴角翘起。

“来了。”

风青柏已经下了马车。

笙笙在那辆车里。

她掀开车帘的时候,他要她第一看到他。

所以,掌风往后轻轻一拂,原本挪到马车门口的柳知夏,被震回去了。

车帘也一并落下,在半空中轻轻飘荡。

柳知夏,“……”脸色焦黑。

风青柏就是个变态。

连这种醋都吃!

疾驰的马车吁一声停下,车帘被撩开,只看到那只玉白的小手,风青柏眼底便氤氲出笑意来。

笙笙。

“风青柏,我回来了。”少女从车帘后头探出脑袋来,歪着脑袋,巧笑倩兮。

“过来。”扬唇,他道。

“爷奶,爹娘,我跟风青柏还有大哥一辆马车,再有一会就能到王府了。”

说完,少女就跳下马车,脚未及地就被男子稳稳接住,转而抱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里大家长还在目瞪口呆,他们甚至连外面什么情形都没看清楚,囡囡就被抱走了。

钱万金抬手抹一把脸,刚才的画面他曾经看过一次,他能接受得了。

不就是福囡囡重色轻友么?

我去啊!一看到风青柏,满车子的家属都不要了!

人性在哪儿?

第四百二十六章 那不是他们家王爷

第426章那不是他们家王爷

“爷爷,奶奶,柳叔柳婶,先行回府,有话回府再说,钱万金识路。”

这是风青柏给另一车人留下的一句话。

好在这一次,柳知夏没有跟上次风墨晗一般下场。

没被风青柏扔到另一辆马车去。

他得感谢坐在那边车里的爷奶爹娘,总算能让风青柏产生那么一丢丢的顾忌!

他是出来接人的,连声招呼都没能跟家里人打,直接被马车带走了。

还得看着车里两人眼神间的你侬我侬。

他该带玉筝一块出来的,你侬我侬嘛,大家一起才不尴尬。

“囡囡,你这次过来,是送我进考场的吧?”不爽的时候,柳知夏选择不忍耐。

他才是主角,可是妹妹上车后,只给了他轻飘飘的一眼。

“哥,爷奶爹娘都来了,到时候大家一块送你进开场,好好考。”

柳知夏默了片刻,无奈闭上眼睛。

眼不见为净。

等他闭上眼睛,少女才捂嘴偷乐。

看大哥被气得,脸都青了。

“哥,你跟玉筝怎么回事,她过了甄选了吗?”

这件事情京都没有传消息过来告知,所以她还不知道。

提起傅玉筝,柳知夏眉心动了下,立即忘了刚才还发誓不跟囡囡说话的暗誓,正要开口,那边有人抢先了。

“这些事情我慢慢跟你说,知夏看书累了,让他休息会。”

“好。”

柳知夏,“……”

当初发生那些事情,不想柳玉笙跟着揪心,风青柏并没有去信告知,现在人已经来了京城,事情也已经解决,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将女子揽进怀里,风青柏像是全然忘记了车里还有第三个人,“傅玉筝在甄选上拔得头筹,现在她在京中的布染铺子生意很红火,不少商家陆续下订单。傅家已经倒了,因为染布制艺的问题,落了个抄家流放。在甄选前,发生了点不好的事情。傅玉筝差点被人算计,你哥趁安慰人的时候,把人给吃了。”

柳知夏,“……”

柳玉笙,“……”

她在男子最后一句话里,听出了隐晦的哀怨。

“玉筝没受到什么伤害吧?”听到玉筝差点被人算计,柳玉笙还是浮出了担忧。

“没有。”有没有受伤,只有柳知夏知道,那些龌龊的事情,他不想说出来脏了小姑娘的耳朵。

便是柳知夏,听风青柏再提起当日的事情,眼睛里依旧闪过阴鹜。

扯下脖子上的葫芦吊坠,柳知夏递过去,“囡囡,这里面的药我用掉了,你再装点进去。等回了王府,给玉筝也备上一个带身上吧。”

“哥你受伤了?!”柳玉笙差点跳起来,幸而被风青柏稳稳压住。

“没人受伤,只是当时的情况需要用到。”

闻言柳玉笙松了口气,没有再问,接了小葫芦。

这种小吊坠,她给家里每人都打造了一个时时戴在身上,以备情况紧急的时候用。

里面装的全是纯灵液,分量很少,但是足以生死关头救命。

药的效果家里人也全都知道,当初她在家人面前做试验的时候,把他们震得两天没吃好饭。

因为知道药效太惊人,所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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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东西家里人都是极珍惜的,绝对不会轻易拿出来用。

如今大哥把药用掉了,说明当时发生的事情绝对没有风青柏跟大哥话里那么轻描淡写。

玉筝怕是受了大伤害。

马车回到王府门口,钱万金的马车也随后就到。

只是柳家大家长下车的时候,脸是漆黑漆黑的。

钱万金则满眼幸灾乐祸,也不知道是不是回来的路上干了煽风点火的勾当,唯恐天下不乱。

薛青莲依旧懒洋洋的,浑身没长骨头一般,除了制药研药,平时少有能见到他认真的时候。

“爷,奶,爹,娘,我们到了,先进去吧。”柳玉笙笑眼弯弯的。

柳大轻哼,“刚才换马车的时候,怎没见你记得后面还有爷奶爹娘?”

“爹——”柳玉笙立即上前,挽了柳大的手摇啊摇。

柳大满腔怨气瞬间被摇没了。

风青柏走过来,“爷,奶,柳叔柳婶,进去吧,里面已经备着膳了。”

“哼!”柳大哼他一脸,才顺着宝贝女儿的力道往里走。

陈秀兰跟在他身边,嘴角挂着无奈笑意。

“爷,奶,我给你们拿行李。”风青柏脸上也有淡淡笑容,接过老爷子手里的行囊,把人往里请。

两老抬头看着面前朱门上烫金的四个大字,还沉浸在震撼中。

比起村里人,他们俩也算是有见识了,去过县城,进过府衙,也看到城里的高门大户,可是没有哪个地方,像前面这座府邸那么威严的。

站在这里就能让人感觉到一股子压力。

“阿修啊,这就是你的王府?”老婆子舌头有点打结。

“只是用来住的地方,我更喜欢有爷奶在的柳家大院。”扶着老太太肩膀,带着两老往府中走去,风青柏一句话打消了老婆子的紧张。

“那是,咱家院子小是小,人多热闹。你这里这么大一座宅子,就你一个人住,平时可冷清得慌吧?”

“很冷清,每天都想您们。”

老婆子老爷子眉开眼笑。

王府门前,门房把腰弯得低低的,直到王爷带着人进去了,才敢直起身子来,一脸如梦如幻。

今日来的一家子人,从穿着打扮上就能看出是乡下人家。

可是他们家王爷,朝中大臣见了都得纷纷低头的人物,手握权柄可只手遮天的人物,竟然在讨好这一家子人,而且,王爷还会哄、哄老人家开心?!

太惊悚了!

那不是他们家王爷!

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他都不相信王爷还有这一面!

跨进王府大门,进到前院,柳老婆子跟柳老爷子再次惊叹,包括前面的柳大跟陈秀兰,都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看什么都稀奇。

“这个前院得有咱整个柳家大院那么大了!”

“哎哟,这假山怎么那么高啊,跟真的小山似的,把后面的厅都给挡住了!”

“这些园林修建得漂亮,光是打理一天下来都要花上不少功夫。”

“那边檐角上的是蟾蜍吗?木头雕的还是石头雕的?不得把瓦片给压坏咯,哎哟喂!”

一群人,四个大家长一路大呼小叫,走到大厅的时候,傅玉筝正在指挥小厮洒扫。

第四百二十七章 没有自制力可言

第427章没有自制力可言

听到熟悉的声音,傅玉筝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转身,眼帘里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影朝她奔来,她都仍然觉得不太真实。

“玉筝,你怎么干起活来了,快放下。哎哟喂这种时候可得仔细着,一不小心就抻着了!”老婆子冲过来,一把抢走女子手里的鸡毛掸子,“你要做什么跟奶奶说,要抬胳膊弯腰的活儿你通通不许干!”

“柳奶奶?”傅玉筝不可置信轻喃。

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怎么突然的就来了京城,还是一来来四个。

傅玉筝朝柳知夏看去,他早上出门,应该是跟王爷接人去了吧?

这么说他早知道家里会来人,可是之前一点风声都没跟她透露,她半点不知情。

不然也不会弄得这么失态。

回过神来后,傅玉筝忙扶着老婆子坐下,转而招呼后头陆续进来的人,“柳爷爷,柳奶奶,柳叔柳婶,我不知道您们要来,不然也跟着去接您们了。”

“接什么呀,知夏去接我们就行,玉筝你也过来坐下。”陈秀兰边坐下边叫傅玉筝坐到她旁边,眼里光芒柔柔的,仔细在女子脸上身上端详,视线重点着落在腹部。

包括柳老婆子也是如此。

傅玉筝一下觉得腹部有点凉飕飕的,双手下意识覆了上去遮挡,然后想到了什么,玉白俏颜一点一点蔓延出绯红。

同时心底开始发慌。

是不是知夏告诉了家里人,他们都知道了?

似察觉到她的慌张,柳知夏走到她身边,低声解释,“我让爹娘过来提亲。”

“玉筝,你是不是知道我们这趟是来提亲的,所以脸那么红呀?”柳知夏后头探出个小脑袋,柳玉笙语带戏谑。

这下傅玉筝的脸是真的轰一下烧起来了。

“开始我就猜是不是闹出人命了,该不会是真的吧?”钱万金摸着下巴,视线落在傅玉筝挡住腹部的双手,很认真思考。

傅玉筝忙把双手背到身后,羞恼道,“钱公子胡说什么呢!”

“那就是知夏能力不行,我那里有不少得用的药,需要的话可以回头找我拿。”薛青莲建议。

屋子里的女眷皆老脸一红,青莲这小子怎么那么口无遮拦。

被质疑能力,柳知夏也不生气,拉着女子一道坐下,“我还行,药你留着自己用吧,这么年轻就给自己备下那些药,你倒是听清楚自己的能力,不愧为神医。”

薛青莲心梗,自己搬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好疼。

怪不得柳知秋那个二傻总斗不过他大哥。

旁听的大家长,忍笑的忍笑,脸红的脸红。

“知夏,你先招呼爷奶跟柳叔柳婶,我带笙笙下去放行李。”一家子寒暄过后,风青柏道了句,就明目张胆带着柳玉笙退了下去。

放行李,这个理由很正经,柳玉笙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柳大瞪着人影消失的门口,给气得哆嗦,“爹,娘,媳妇,你们看看那臭小子!”

谁还没年轻过似的,找借口也别那么敷衍!

急成这样,爹娘还给他说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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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厅,在厅里人视线触及不到的拐角,风青柏转身就把乖乖跟在他身后的少女按到了墙上。

炙热的吻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将柳玉笙溺毙。

从城门外看到她开始,他就压抑了一路,那种想拥她入怀的急切,连回别院都等不及。

“风青柏……回房!……”承接着男子密密麻麻的吻,柳玉笙胸腔里一颗心怦怦直跳,几乎悬到了嗓子眼。

这是大厅外面,跟爷奶爹娘只隔着一堵墙!

只要他们走出来,立马就能看到他们在这里……白日宣淫!

那种随时有可能被家人发现的紧张刺激,让柳玉笙整个人腿脚发软。

“等不及了!”风青柏哑声低喃,严严实实堵住她的唇,让她再没法发出任何声音。

整整四个月,白日尚且能忙碌于公务,一到了夜间,他就开始发了疯的想她。

好不容易人到眼前,还得碍着家里长辈。

忍?忍不住。

他在她面前根本没有自制力可言。

只是,即便是将她抱在了怀里,享有了她的甜美,他仍然觉得不够。

填不满他的渴切。

耳边听到隐约脚步声,风青柏停下,喘息着,看怀里已然满面红霞的少女,迷离双眸里透着水光,娇艳妩媚,让他对她欲罢不能。

暗看眼眸,外袍将娇小女子一裹,将她包得密不透风,直接飞回笙箫院。

空置了许久的房间,一室清冷,却因为多了两个人,室温迅速攀升点燃。

将少女压在身下,于私密空间里,风青柏再无所顾忌。

啃噬深吻,大手探入衣下揉捏抚摸,释放他的渴望与贪婪。

大厅里的人,此刻被暂时抛只脑后。

钱万金单手支颌,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兴叹,他也算是过来人了,虽然还没有实际经验,但是刚才他真真瞧出来了,风青柏看福囡囡的目光,跟狼见了肉似的,异常贪婪凶狠。

啧啧,福囡囡怎么抵抗得住?

随即脑海里浮出另一张容颜,钱万金顿觉坐不住了。

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他已经回京了,这里是京城,小石头还不知道他回来呢,他得过去露个脸,让她知道钱大爷回来了!

“爷爷,奶奶,柳叔,柳婶,我先回家一趟,明儿送了知夏进考场,我接您们到我家做客。”

“诶,行,你先回去吧,说来你离京也几个月了,先回去看看家里,其他事情明儿再说。”柳老爷子一发话,钱万金就急吼吼冲出去了。

那边厢柳老婆子跟陈秀兰顾着傅玉筝,注意力都没分过来。

钱万金一走,薛青莲也闪身回了柳韵阁,倒在床上立即呼呼大睡。

坐了一个月马车,有柳家长辈在,他一身懒骨头在车里没地方躺,差点没被折腾死。

要是福囡囡以后还要这样两边跑,他得自己去打造个大马车,一人独霸一辆,赶路的时候想睡就睡想躺就躺。

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了。

没把福囡囡的东西学全了研究透了,打死他都不走。

第四百二十八章 先骂她狗血淋头

第428章先骂她狗血淋头

厅里一时只剩下柳家长辈跟柳知夏、傅玉筝。

傅玉筝在众人视线齐聚中,脸红都头都不好意思抬。

浑身都是发抖的。

她没有想到柳知夏会这样叫柳家长辈过来,来跟她提亲。

杏花村离京城路途遥远,她去过杏花村,她知道接连坐上一个月的马车人有多累,柳家长辈能这样跋山涉水赶过来,足见对她的认可和重视。

她很高兴,很感激。

也……更愧疚。

他们知不知道,她根本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好。

柳老婆子拉着傅玉筝的手,脸上笑褶子就没消失过,“你跟知夏一道回杏花村过年那会,我就看出你们俩有门,心急着急,嘴上没敢催,怕你们后生脸皮薄,会不好意思。没想到事情果真是成了,哎哟老婆子高兴,太高兴了!”

陈秀兰也道,“咱家里两个男娃子,知夏跟知秋,年纪都老大不小了,对终身大事一直不紧不调的,家里跟着着急了好些年,现在好了,知夏跟你定下来,有着落了,我心里就放心了。看来知夏以前不是不上心,是还没遇到能让他上心的,那孩子主意大着呢。”

“玉筝啊,进了我们柳家的门,你尽管放心,知夏绝对不能欺负你,咱老柳家男人都一个秉性,疼媳妇!”柳大不甘寂寞,插了一嘴,当是给自己儿子说好话了。

娶媳妇,你不让人家姑娘放心怎么行,嫁娶嫁娶,可不是只点个头那么简单的。

“对!”柳老爷子大嗓门一吼,“嫁进来以后,就真正是一家人了,要是知夏敢欺负你对不起你,跟爷爷说爷爷给你出头!”

大家长们纷纷对傅玉筝表态,总之就是把柳知夏尽量往低了踩,柳知夏坐在旁,脸上始终含笑,没有开口做任何不满和反驳,默认了长辈的说法。

傅玉筝岂能不明白。

柳家人热情淳朴,待人处物都极为豁达,心思也干净简单,他们这样说,就会这样做,断不是那些只会嘴上说得好听转过身行事又是另一套的人。

羞的同时,心里被这些不加华丽辞藻修饰的话语,给填得满满的,整个心房都流淌着暖意。

若有幸能成为这家人的儿媳妇、孙儿媳妇,大概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玉筝,你也知道我们这趟过来,就是专门跟你提亲的,场面上的话咱不说太多,只要你点头,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爷奶肯定给你办到,绝对不会寒碜了你。”

傅玉筝强压鼻头的酸涩,笑道,“柳爷爷,柳奶奶,柳叔,柳婶,你们的来意我明白,我、我没想到知夏会把你们叫来,我一点准备也没有。你们能赶过来,对我这么重视,我很高兴。其实便是没有这一遭,我也已经答应过知夏了。”

“真的?原来你们两个已经说好了呀?”柳老婆子跟陈秀兰大喜,“那我们接下来只要过了彩礼,交换庚帖事情就能成了!知夏这小子都没跟我们提这个,好在我们早有准备。”

来的时候,他们就打定主意事情只能成不能败,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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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给知夏把媳妇抱回来,庚帖、银票都早早准备好了。

两孩子两情相悦,事情成了,不管玉筝提什么要求他们都答应。

“玉筝,这门亲事你便算是点了头了,有什么要求要我们办的,你尽管说。”陈秀兰满脸放光,视线再次落在傅玉筝肚子上,很快她就要做人婆婆了,不定过不了多久,还能升格为奶奶。

想想就美。

傅玉筝朝柳知夏看去,男子正静静凝着她,嘴角有淡淡的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

他很开心。

那她便满足。

“柳婶,我没有什么要求,只要简简单单就好,我的事情可能你们尚不是很了解,我现在是个无父无母的人,没有亲人没有家,可以说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如果你们愿意接纳我,那便是我的福分。”

这是傅玉筝头一回在柳家人面前提自己的家事,本来担心柳家人会有什么异样反应,却见柳老婆子毫不在意的挥挥手。

“这算什么大事,当初你说你在王府做侍女,我就猜着你怕是父母缘薄,以后进了我老柳家,咱都是你的亲人,老柳家就是你的家,你什么都有,断不会比任何人差。”

顿了下,柳老婆子又道,“你既然是在王府做事,阿修那儿是不是攥着你的卖身契?别担心,回头老婆子找他要去。以后你是咱老柳家的人。”

傅玉筝不觉失笑,心头熨烫。

柳知夏无奈叹道,“爷,奶,爹,娘,玉筝虽然在王府做事,但是并没有签下卖身契,是自由人。当初之所以进王府,也是有原因的,事情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们。”

说长了太耗时间,说短了怕家里人听不分明。

“当中确实有很多缘由,日后再行细说,几位长辈一路赶来京城,今日就先不谈其他,我去让厨房传膳,用过膳后你们先休息休息可好?明日知夏就要进考场了,定亲的事也可等他春闱过后再办。”

闻言柳老婆子等人点头。

一路上虽然有囡囡跟小金子他们极力照顾,到底是上了年纪,精力再充沛,身体也劳累。

确实要好好休息一番,休息好了才能更有精力办定亲事宜。

摆菜上桌的时候,风青柏才带着被拐走的柳玉笙姗姗来迟,至于薛青莲,彻底睡过去了,没人敢去把他叫醒,等他睡醒肚子饿了,自己会去找吃的。

另边厢冲出王府,钱万金没有直接往家赶,而是先去了石将军府。

他离开京城三个多月,走前给石纤柔留了口信,那家伙,居然一次都没往杏花村给他捎信息。

亏他有那么一丢丢惦记她。

等找着了人,先骂她一通狗血淋头,再要她去给他买炸春卷!

金光闪闪的马车在京城大街招摇过市,只要看到那个颜色,全城百姓就知道,是钱家少东家出来了。

钱氏酒楼坐落在京城街道最繁华的地段,三楼某个包间窗口,钱百豪视线不经意往下看了眼,手里酒杯砰一声搁在桌上,“家里混小子回来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死不了,我心疼啊

第429章死不了,我心疼啊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犀利视线立即往川流街道扫去。

在视线触及那辆飞速奔驰的马车时,扬唇一笑,“钱伯伯,茶园的事情稍后再谈,纤柔失礼,先走一步。”

话毕,女子直接越窗而出,踩着周围的店铺横幅杠杆,疾追马车而去。

包间里,钱百豪重新给自己斟了杯酒,慢慢悠悠品尝,眼角眉梢舒展出一股子惬意。

混小子回京了都不入家门。

马车跑的那个方向,分明就是要赶去石府。

总算是上心了。

钱万金还摸着下巴算计,待会见了人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气势跟气愤,要怎么让对方来哄哄自己,冷不丁的车帘荡了一下,他身边就有一股气流袭来。

待回过神,僵硬的转过脖子,正正对上红衣女子神采飞扬的眉眼。

“石、石纤柔!我马车还在跑着呢,横冲直撞的真当你功夫好了不起啊!”要是一不小心脚滑,他马车这么快的速度,直接就能从她身上碾过去!

看到她这么飞进来,他心都快跳出来了!

石纤柔笑看男子,挑眉,“你这是要去哪,钱府可不在这个方向。”

钱万金耳根一烫,梗着脖子,“你管我去哪,京城那么大的地儿,我钱小爷想去哪不行?”

“去我家?”

“谁说我去你家了!”钱万金跳起来,车厢矮,一站起来哪脑门直接往车顶磕。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倒是感觉到头顶覆着一片柔暖。

她把手挡在了他头顶,随着他的冲力,手背撞上车顶发出一声沉闷声响。

可见冲力之大。

“冒冒失失作甚,就不能安分些?”石纤柔无奈,抽回手拉着他重新坐下。

钱万金视线瞟向她手背,白皙上可见一团红色。

很是刺眼。

“你、你挡着做什么,我脑袋硬着呢,磕一下死不了。”

“死不了,我心疼啊。”

她半是认真半是揶揄,他嘴角便不可抑制翘起。

“……谁要你心疼了。”

还嘴硬,石纤柔凝着他,在他脸上细细打量。

三个月零九天,很挂念。

“这么看我做什么?”看得人脸皮子发烫。

大姑娘家家的盯着男子目不转睛瞧,要不要脸?

虽然他确实长得好看。

“回来之前怎么不提前捎个信,我去接你。”她纵着他。

提起这个,钱万金来气了,“还说我呢,我离京三个月零九天,走之前至少给你留了纸条,你一个口信没给我捎!人风青柏隔三差五就给福囡囡传纸条呢!”

就他离京没人惦记。

“嫉妒了?”唔,已经开始把她跟风青柏比拟,进步喜人。

“谁嫉妒了,只是礼尚往来,我给你留了纸条,你也该给我回个信才是。”

“是我不对,以后一定改可行?”

“哼!今天刚赶回京,我还没吃饭呢,肚子饿了。”

“去吃炸春卷?”

钱万金嫌弃,“炸春卷是当小嘴吃的。”

石纤柔莞尔,“上钱氏酒楼,吃完饭,打包炸春卷。”<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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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即刻掉头。

都见着人了,自然不用去石府找人了。

自家酒楼,进门直接上三楼包间,坐下来钱万金就开始点菜。

倒是掌柜的跟在后头,期间频频往石纤柔身上瞧。

他一直在大堂,之前亲眼看着石小姐跟老爷一块上的三楼,期间一直没见女子下过楼,怎么打个眼的功夫,人又从外头进来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怎么地?”钱万金皱眉。

这老东西,他可瞧见了,打进门开始眼珠子就在石纤柔身上转。

掌柜的立即把眼皮子垂下,不敢再打量,心底突突跳,少东家这是误会他对石姑娘有心思?

天可怜见,他一把年纪,这样的愿望可受不得!

男子一举一动一个表情,石纤柔皆看在眼里,嘴角弧度越来越深,最后单手支颌,直直盯着他看。

飞快点好菜,把掌柜的打发走人,叮嘱待会让下小二上菜,他不用跟过来招呼了。

随即转头对上女子的打量,“看什么看,你在外头都这样看美男子啊?”

“是啊。”

“……”钱万金竟然说不出话来,一张脸一下涨得紫红紫红的。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连个口信都没有,真到大街上看美男子去了?

也不是不可能,石纤柔以前一直呆在军营,入目所见都是五大三粗的糙老爷们,细皮嫩肉的美男子可是见不着的。

所以回京之后,看到长得好看的男人,就挪不开眼珠子了?

“石纤柔!——”

“我眼里美男子就你一个,别人都不及。”

咻,钱万金歇火。

把人逗弄得差不多了,石纤柔没再步步紧逼,不然等小金子回归神,得恼羞成怒,“这段时间我跟着钱伯伯一块处理城郊茶园的事情,帮着忙活了一阵,一直没能寻空上南陵王府。往杏花村传口信的渠道,只有风青柏手里有。”

这是解释她这段年时间没有给他捎去只言片语。

这番解释,让钱万金心里仅剩的幽怨慢慢消散,嘟囔,“真就那么忙?南陵王府也不算多远。”

“是不算远,我忙的时候没时间过去,能过去的时候风青柏也不在府里。要是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直接去堵风青柏,想尽办法也给你捎信。”

钱万金有点脸红,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好像他在无理取闹似的,不过一个口信,用得着她绞尽脑汁的去传?

还堵风青柏,她功夫虽好,跟风青柏打起来可不一定有胜算。

算了,他大度,原谅她这一次。

“茶园我走之前就交给我爹了,他那么没用,还需要找你帮忙?”不可能啊,他爹虽然上年纪了,脑子没退化,一个小小茶园用得着请援手?

“京都柳家那边对茶园出手了。赶狗入穷巷,他们势必要反扑。商场上压不下你们,就从别的方面着手添堵,把主意打到了茶园。”石纤柔慢慢把事情道来。

钱万金离开京城没多久,钱百豪接手养生茶酒生意,把柳家逼得步步倒退,作风十分强势彪悍,一点没顾忌柳家背后的柳太妃。

第四百三十章 那他呢,排第几位

第430章那他呢,排第几位

柳家损失巨大,气急之下就动起了茶园的主意,派人把做了保暖的茶树全部暴露出来,枝桠也一并被砍断。

所有茶树都被毁了。

直接导致钱家损失十多万两。

钱家老爷子那几天身上凝的都是黑气。

她听到消息找上门,想办法帮钱家解决茶园的烂摊子。

他不在,她替他照顾家人解决难题是应该的。

钱万金在她眼里,是她所有物物,属于她的,别人动不得,欺不得。

“事情已经解决了?你是怎么解决的?”菜已经上来了,钱万金听得入迷,都顾不上吃。

石纤柔执起筷箸,给他布菜示意他先吃,复又缓缓开口,“我认识的退伍老兵里,有人懂得嫁植茶树。茶园茶树虽然受了冻,根部没有坏死,去别的茶园寻生枝桠,嫁植上去,枝桠成活,春后就会长出芽来。”

“那活了没?”春后,现在已经是四月了。

石纤柔笑,“先吃饭,填饱了肚子,我带你去看看。”

“还卖关子,德性。”钱万金翘着唇角,大快朵颐。

菜很香。

比以往更可口。

初时决定见面先把女子骂个狗血淋头的想法,钱万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我跟你说,这次回京,柳家爷奶跟柳大叔柳大婶都来了,来给知夏提亲,他跟傅玉筝的事情定下来了。那小子动作可真快,两人才认识多久?半年没到呢就勾搭到一块了!”说到兴起,钱万金眉飞色舞,“家里收到他传信的时候我还猜他跟傅玉筝怕是闹出人命来了,刚才在王府里,傅玉筝把肚子捂得严严实实的,我肯定猜得没错!听知夏的意思,春闱过后他们就会成亲。”

石纤柔浅笑,“那我们呢?”

“噗!咳咳咳!”

女子伸手轻轻给他拍背,“这就吓着了?”

“我们不不不不是已经定亲了么!”钱万金面红耳赤。

“既然亲都已经定了,也不差再成亲了是不是?”

钱万金登时整张脸开始冒烟。

妈的,论彪悍,真没人赶得上石纤柔!

她其实是男人吧?

该男人来做的事情她全给做了,那要他来有什么用?

跟石纤柔在一块,随时能把你男人自尊打击得一点渣渣都不剩,也只有他钱万金受得了她了。

用完午膳,柳家四个长辈就被柳玉笙赶去休息。

虽然一路上一直用灵水泡茶,缓解长辈疲劳,到底比不得真正休息来得要好。

风青柏把人直接安排到了柳韵阁旁边的别院,打着让长辈们照顾即将入考场的知夏的旗号。而且住得近,未来新媳妇过去找知夏的时候,还能跟他们唠唠嗑。

老婆子老爷子以及陈秀兰对这个安排都很是满意,想要抗议的柳大,被三人堵了口。

长辈们歇下了,傅玉筝跟柳知夏从别院退出来,并行在青石板小径上。

于柳韵阁门口停下,柳知夏从怀里掏出个玉葫芦坠子,亲手为女子系上脖颈间。

看到那个坠子,傅玉筝惊讶之下忙推拒,“知夏,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自己留着!”

玉坠子或许不算贵重,但是玉坠子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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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乾坤,倘若暴露出来能震惊天下。

能让淤痕迅速消失的药,她只在柳知夏手里见过。

便是齐集了整个南陵杏林翘楚的太医院,都从未有过如此惊世骇俗的药。

他那日毫不犹豫在她面前暴露这个秘密,代表了对她的绝对信任,她已经很满足。

她不贪心。

而且好的东西,她更想留给他用。

柳知夏按住了她挣扎的手,“这个坠子,柳家人都有,你现在也是我柳家人了。”

闻言,傅玉筝才停了挣扎,手指轻轻抚上葫芦坠子,“这个,里面的东西当得稀世珍宝。”

“东西不是珍宝,人才是。”

“知夏——”她眸光陡颤,还想说些什么,被男子倾身堵住了唇。

“死物再珍贵,珍贵不过你。记住这一点。”

懵懵懂懂回到自己的小院落,坐在窗前,傅玉筝依旧心绪难平,脑子里长时间空白。

知夏,说她比稀世珍宝更珍贵。

彼时他眼里流露的柔情,让她心尖都跟着发颤。

好半晌,放空的视线慢慢移向面前铜镜。

径自里,女子面容清冷俏丽,眉眼明明染着春情,眼底,却凝聚着化不开的殇。

那些殇,最后化为眼泪,从两颊缓缓滑落。

知夏,知夏——

仅仅是念着这个名字,泪水里都能裹着甜。

所以,那么好的人,她那么爱的人,她怎么能让他蒙羞。

双手轻轻叠上平坦腹部,傅玉筝低下头,视线落在那里,眼底的哀愁渐化为柔。

她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最珍贵的礼物。

余生,她用另一个方式爱他。

笙箫院里,柳玉笙被男子禁锢在怀,不允离开。

两人静静靠着,无需做什么,便有缠绵的味道溢出来。

“风青柏,跟我说说我不在京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吧,我想听具体的。”

“你指傅玉筝?”风青柏问。

柳玉笙点头,“这次回来,她跟大哥之间的感情明明更加浓烈了,可是我就是从她身上感觉到了点不一样。赢得了甄选,大仇得报,她应该轻松释然才对,可是她浑身都透着一股压抑沉重,她很努力去隐藏了,可我还是感觉得到。”

并非她太过敏感,是真的明显不同。

风青柏微微扬眉,“你跟知夏倒是同样敏锐,知夏便罢了,那是他枕边人,他熟知了解是为应该,至于你,不是应该更关注我吗?”

数月未见,回来她先关注傅玉筝?

那他呢,排第几位。

“所以我现在在你怀里呀。”女子巧言令辩,“在城门口,爷奶爹娘我都不顾了,上了你的马车,那可是大不孝的。”

现在回头想想她自己都汗颜,那一刻肯定魔怔了。

也肯定给风青柏拉仇恨了。

瞧着少女在他面前吐舌头的俏皮模样,风青柏愉悦低笑。

城门口,那是他最满意的一个举动。

当然,这点断然不能诉诸于口,否则他想跟笙笙在一起,会更加不顺利。

少女仍眼巴巴的望着他,他叹,“笙笙,你一直在教我如何八卦。”

第四百三十一章 显摆邀宠

第431章显摆邀宠

这件事情本不打算告诉她,免得她揪心。

可是但凡她要求的,他便是不想,也无法拒绝。

不由自主便顺着她,纵着她。

“傅玉娴叫了人想毁傅玉筝清白,场面很难看。魏紫报告,他们赶去处理的时候,让知夏先行把人抱走,剩下的人,有五个,当时下身皆不着一物。”

魏紫的报告要更详细些,他没有尽数描述,免得脏了少女的耳朵。

即便如此,柳玉笙都已经倒抽了一口冷气。

风青柏说的算是含蓄了,可是她依旧能想象那样的画面。

“知夏去得及时,那些人没有得逞。”不想她不舒坦,他还是解释了一句。

柳玉笙沉默,双手将男子抱紧。

不管有没有得逞,经历那样的事情,对玉筝来说都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傅玉娴用心之毒,让人不寒而栗。

人言可畏,流言能杀人。

人们传播流言的时候,根本不在乎事实的真相,只图嘴上痛快。

他们不知道他们说出来的话,正在把受害者一点一点逼到悬崖,推入深渊。

他们不在乎。

哪怕是在后现代,女子若是遇上同样的事情,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做人。

更何况是这个时空这个时代,对女子更为苛刻,女子本身更是将个人名节看得重逾性命。

当初傅玉娴只是落水,衣服将身子包裹紧了些,在京城就被传成了不贞不洁的荡妇,名声尽丧无人敢沾。

玉筝发生那样的事情,就算没有遭受到侵害,事情传出去,以讹传讹,最后也只会传得更为不堪。

她都不敢想她是如何撑过来的。

若换个心性软弱的女子,只怕下场不是被逼疯,就是一死寻求解脱。

心悸后怕过后,她又庆幸。

庆幸玉筝的坚强,庆幸她最终撑了过来重新走在阳光下。

她也庆幸她的大哥,柳知夏。

庆幸他的宽容,庆幸他的真挚。

对于傅玉筝来说,如果流言能将她逼上悬崖,那么大哥的态度,就是决定玉筝生死的手。

他一念,能将她拉回来,也能将她推出去。

“傅玉娴最后怎么样了?”很久之后,平复了心绪,柳玉笙低问。

风青柏出手了,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傅玉娴。

他的手段,从来不温和。

“承受了原本该傅玉筝承受了。”

柳玉笙立即听懂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种报复,对一个女子来说,是极为歹毒阴狠的。

只是,傅玉娴咎由自取,不值同情。

对方得到了应有的下场,柳玉笙心宽了。

随即想起一件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风青柏。

“月前有陌生人去下坡村打听我家的消息,从他们身上搜出了这个,魏红说这应该是某个组织的身份牌,我拿来给你,看看对你有没有帮助。”

风青柏眼底微沉,将东西接过放在掌心。

一块黑色木牌,上面刻着鹰爪。

与他书房抽屉里放的一堆木牌,是同一质地。

这让他眼底泛起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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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

那些人竟然摸到下坡村去了,他的防备终究有疏忽。

也幸而这次对方派去的人只是去打探消息,让他还有机会弥补防卫的不足。

“风青柏?”他脸色太过难看,柳玉笙疑惑皱眉。

“无事,只是一时没有头绪,这个组织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受何人管理,还需要细查。”

“这个组织背后,是京都柳家吧?”

风青柏抬眸,笙笙的心思总是很敏锐,“是京都柳家。”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派人去查我家底细?”而且最为奇怪的是,打探的还是他们家祖宗辈的信息。

柳太妃一脉到底想干什么?

“若我猜的没错,他们是黔驴技穷,想要从柳家姓氏上下手了。”

“……从姓氏下手,你是意思是他们想跟我们柳家划做一家?”柳玉笙眼皮子急跳。

京都柳家,杏花村柳家。

都是姓柳,京都柳家想从这方面下手,那不等于生了将两家并作一家的意思?而且还是吞并!

知道少女聪慧,俨然是想到了关键点,风青柏缓声道,“南陵首先以国为最大,其次是皇族,再下去就到家族。家族皆有自己的族规,能对族中子弟立规矩,子弟做错事,能以族规惩罚。而这些,都是受到南陵律法承认和保护的。只要是族中子弟,就算在族中受罚而死,旁人也诟病不得。”

“所以,他们京都柳家是想借此把我们家强行划进他们家族范围,达到完全掌控拿捏我们的目的。”柳玉笙一点即通。

想通之后,她想朝着皇宫清宁宫方向竖中指。

老妖婆!

无耻的人她见过太多了。

柳太妃跟京都柳家这样的,当得无耻中的佼佼者。

小姑娘气得龇牙的模样,让风青柏轻声低笑,抚着她背脊顺毛,“别担心,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

“暂时保密。你信我就好。”

在男子怀里拱了拱,柳玉笙立马不气了。

他说的话她都信,既然他说会想办法解决,那柳太妃就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风青柏,我跟你说,你给我的三十万两我没拿去赈灾,做别的用途了,你猜我拿去干嘛了?”扬起小脑袋,柳玉笙眉眼得意,朝着男子显摆邀宠,“我拿去钱生钱了,而且,还能帮到更多百姓。”

他笑,配合着她,“怎么样钱生钱?”

“我加建酒坊了,建了五个,十里八乡的村民都在酒坊做工,或者跟酒坊合作。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他妈银钱让他们度过一时的难关,不若给他们个长期的能养家糊口的活计,他们能得到更多实惠,我们也能赚钱再做他用,两全其美。”

“笙笙真厉害。”

“那是。你的钱我投进去,年底就能给你分红。这样以后你就有钱养我了!”

“我把钱都给你,你养我行不行?”

柳玉笙眉眼弯弯,“南陵王要吃软饭?”

“有何不可,你愿意养就行了。”

“给你吃。”

“现在吃?”

“……”

正经不过三秒,衣冠禽兽。

第四百三十二章 啃肿了

第432章啃肿了

宫里,小皇帝快要闹翻天了。

“滚开!你们胆敢拦着朕!”风墨晗看着挡在面前的禁卫军,脸色黑沉。

“皇上恕罪!”

“朕先砍了你的头,再恕你的罪!”

“皇上恕罪,王爷有令,不能让皇上私自出宫,还请皇上莫要为难卑职等!”

禁卫军像是应付惯了这种场面,招架不住的时候就把南陵王亮出来,每每都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但是这次小皇帝不吃这一套,“王爷有令,朕还是天子呢!朕的话就一点都不管用是不是?”

“皇上……”

“朕今天偏要出宫,看你们谁敢强拦!”说罢就迈着大步往挡在前面的禁卫军队伍冲去。

天子尊贵,没人敢真的碰到他丁点。

乾德殿前就出现这样一副画面,鞭炮少年大步往前走,前面排列整齐的队伍不断往后退,却又不可散去。

僵持不下。

风墨晗冷笑,只管走,就不信这些禁卫手里的剑敢朝他指。

要是换做往常,对方搬出皇叔来,他怂也就怂了。

今天不一样。

太爷爷太奶奶来京了!

还有柳大爷爷大奶奶。

还有柳姨。

这些,全是他的靠山!

五座大靠山还能顶不住皇叔的威力?

他怕毛?

要不是皇叔不肯带他出宫,他也不会出此下策撕开了脸闹。

有了这一出,明儿一早就会有大臣上折子,说他任性。

都是皇叔害的。

这边的闹剧很快传到清宁宫。

彼时柳太妃整斜躺在在软塌上犯春困。

闻听禀报,掀开眼帘子讽笑,“皇上要出宫?这是要去南陵王府吧。”

老嬷嬷搭话,“皇上出宫,除了去南陵王府也没别的地儿了,估计是跟今天入王府的几人有关。”

“杏花村柳家人。”柳太妃轻哼,“看来皇上对这一家子人都极为特别,否则他哪有胆子敢忤逆南陵王的命令。”

“皇上跟柳家人交好,对太妃并非好事。”

“怎么不是好事,他跟那家人交好,就等于跟京都柳家交好,”柳太妃语调有些慵懒,“既然人都到哀家的地盘上来了,老嬷嬷,递话给柳家当家,让他们邀请杏花村柳家人上门做客,一家人,要早点相认才是。”

老嬷嬷领了命令,出去吩咐奴才跑腿。

柳太妃手指轻轻拍打腿侧,唇角勾起,眸含冷光。

杏花村柳家。

此前派人去探听他们家的消息,几波人马皆有去无回。

如今人来了京城,她倒要看看这些人都有什么本事,跟得了她斗。

不过是一群没见识的乡下土包子,若没有风青柏庇护,扛得住她出几招?

一路将禁卫军逼到宫门口,最后风墨晗寻了时机,冲出重围。

禁卫军统领在后头懊恼得直跺脚。

王爷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好,回头他们就得挨罚。

以往只要搬出王爷的名头,皇上就会乖乖听话,今日是吃错什么药了,如此胆大包天,俩你网页的命令都敢不顾?

风墨晗可不管禁卫军会不会挨罚,冲出来后撒丫子的往南陵王府飞奔。

宫门前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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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王府的马车接他,宫中马车也没办法用,否则那些榆木疙瘩立即就能把他再重新围起来。

只能靠着两腿抡。

人还没跑到南陵王府,远远的看到王府的漆金牌匾就开始整个兴奋了。

边跑边大喊,“太爷爷,太奶奶,小风儿看您们来了!柳大爷爷,柳大奶奶,柳姨!我来啦!”

王府门房几乎匍匐到地上。

皇上,可不能这么喊,就算要喊您也等进了王府成不成?

您这般吵嚷,说的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可是有很多人要被砍头的呀!

门房好想死。

皇上是什么人物?皇族里最尊贵的子弟,整个南陵的国君!

居然叫别人太爷爷太奶奶,叫别人爷爷奶奶?

老皇上要是能听见,怕都得气得从皇陵里跳出来。

小少年欢呼雀跃的进府,路上朝小厮问明了柳家长辈所在位置后,直奔柳韵阁旁边的别院。

歇息了两个时辰,白日里不惯睡那么久,柳老爷子几人已经醒了,刚刚出房门聚在别院客厅。

听到院子外头有隐隐约约的呼喊声,凝神细听之后面面相觑。

“这声音耳熟啊,好像是小风儿?”柳大不太确定,声音离得还远,听得不是很分明。

“小风儿可是那个……在皇宫呢,哪能随便出来。”老爷子当即给否了。

“太爷爷——太奶奶——柳大爷爷——柳大奶奶——柳姨!”

拉长了音调的喊声又近了不少,这次听清了。

陈秀兰讶道,“好像真是小风儿!”

“没错了,就是他,除了他还有谁叫我太奶奶的?”老婆子一拍大腿,站起来就朝院外迎去,扯起嗓子,“小风儿,是不是你来了?赶紧进来,太奶奶在这呢!”

小炮弹飞过来,直直冲进她怀里,把老婆子撞得往后微微踉跄,又被怀里小少年给扶住。

“太奶奶,我想死你了!”

“哎哟,真是小风儿!太奶奶看看,,回来这么长时间,长高了不少,还胖了一圈!”

风墨晗仰起的小脸立即哭丧,“太奶奶,那不是胖的,是啃你做的饼子,把腮帮子给啃肿了。”

“……”

“噗嗤!”

“哈哈哈哈!”

厅里听到一老一少对话的三位,忍俊不禁,笑声破口而出。

笑出了眼泪花儿。

啃饼子把脸啃肿了?可真有他的。

到底怎么啃才能啃出这种效果?

扶着老太太回到客厅,风墨晗挨个儿抱住柳老爷子跟柳大夫妇撒娇。

“太爷爷,太奶奶,明年再做饼子,别包那么多过来,那么大三包,我整整啃了两个多月!”

为了不浪费那份心意,只要他醒着,只要腮帮子不酸牙不疼,他就抱着膀子啃。

皇叔办公的时候都不让他在跟前呆,嫌他吵。

有风墨晗在,整个院子就没有冷清的时候。

嘴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直到晚膳时间去了前院大厅,都没有要歇的迹象。

瞧着柳玉笙跟风青柏相携而来,本来也想冲过去给柳姨一个熊抱的,风墨晗最后硬生生把步子拐了个弯,又靠回老婆子身边。

先抱紧靠山。

第四百三十三章 鸿运当头

第433章鸿运当头

皇叔的脸色,阴得有点吓人。

眼看两人越走越近。

风墨晗就挪,挪,挪到老婆子身后藏起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皇叔,我想太奶奶跟太爷爷了,还想大爷爷大奶奶。”还想柳姨,这句话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说,一说就是火上浇油。

皇叔的怒气会噌一下加倍。

柳老婆子拍拍风墨晗的手,朝风青柏佯斥,“孩子来了就来了,都多久没见了,我们几个老的也想他呢。要是不方便,等吃完饭了,再把小风儿送回宫去。吃个饭的时间,不碍事吧?”

“哎呀,咱一时没想到这茬,见着孩子光顾着高兴了,是不是小风儿在皇宫里不能随便出来?”老爷子担心的皱起了眉。

别因为孩子跑出来看他们,引出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柳大跟陈秀兰也受了惊。

一直生活在乡下简简单单的,对朝堂跟皇宫里的那些事情他们根本不懂。

真给添麻烦了?

风青柏无奈,“爷爷,奶奶,柳叔,柳婶,不碍事,你们别多想。是我勒令他不准出宫,看他阳奉阴违我才生了气性。他这样莽莽撞撞的一个人跑出来,太任性了。”

皇宫有皇宫的规矩,虽然他们都没将那些个规矩放在眼里,但是风墨晗这样跑出来他确实不舒坦。

说直白了,就是他嫌弃。

此前这臭小子吃饼子被他驱赶了几次,后来故意跟他作对似的,每逢吃饼子的时候,定要跑到他跟前来。

那段时间他晚上做梦耳边都是咔咔声。

所以这次柳家人上京,他消息是告诉风墨晗了,就是不准他跟出来。

当是对他的惩罚。

没想到这小子这次会胆大包天,自己杀了过来。

笃定了身边有靠山,他不会拿他怎么样。

听了风青柏的解释,老爷子几人这才放了心。

“既然没事你就别板着脸了,看把小风儿吓的,都不敢露头。”老婆子放了心,转头又怼起风青柏。

把风墨晗护得实实的。

风青柏揉眉,不敢露头?风墨晗?

全是装出来的!

叔侄俩的暗涌,柳玉笙在旁瞧得真真的,掩嘴失笑。

风墨晗别看人小,特别会看眼色卖乖卖巧。

有爷奶跟爹娘在,风青柏还真不能拿他怎么用。

一物降一物,风青柏现在的地位,就跟大哥差不多。

“来,小风儿,给柳姨看看。”朝还躲在后面的风墨晗招手。

“柳姨!”风墨晗先是探出个脑袋瞥了他家皇叔一眼,然后嗖一下蹿到柳玉笙身边,笑得极乖顺。

有靠山,感觉太不同了。

能作天作地。

有个小话痨在,加上两老爽朗大笑声,大厅里极是热闹。

府中下人偶有上来奉茶端点心的,看到这一幕皆暗暗讶异。

皇上跟王爷,在这群客人面前与平日接人不同。

皇上俨然成了个孩子,撒娇卖乖说出口的话都显得特别幼稚。

王爷虽然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但是眼睛里全是柔和的光,可见他心情愉悦。

南陵王府,从未如此热闹过。

感觉特别有人气。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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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儿,你真是皇上啊?以前在杏花村都没听你说过。”

“后来乍一听消息,可把老婆子给吓死了,拿上摸鱼打鸟的小娃儿竟然是皇上!”

“就是现在我都还不太能相信,一点都不像,皇上怎么会是这样的?”

皇上在老百姓心里,是极为尊贵威严的人物,眼前这一位,太刷新认知了。

风墨晗胸脯一挺,“在皇宫,我就是皇上,在太爷爷太奶奶面前,我就是小风儿,你们揍我屁股都行!”

“哈哈哈哈!”

哎哟喂,真够可人疼的。

还揍屁股,皇上的屁股是能揍的?

这一天风墨晗一直赖到晚上月上中天都不想走人,磨着风青柏想要住在王府。

他很久很久没见过太爷爷太奶奶,没见过柳家长辈了,真的不舍得走。

出一趟皇宫对他来说很不容易,他不可能天天往外跑。

回头等柳家人回杏花村了,或许这一辈子,他们都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最后是风青柏把人拎起来,亲自送回皇宫才消停。

“皇叔,你明儿去接我吧,我想陪太爷爷太奶奶。”

“皇叔,我在宫里也没事,你要是怕我懈怠,大不了我晚上把事情忙完,你白日接我出来?”

“不接也行,你给禁卫军放个话,让他们别拦我,我自己出来。”

“这也不肯那也不肯,那我只能硬闯了啊。”

哀兵之策,卖萌撒娇,威胁利诱都用上了,等被塞回乾德殿,都没能从风青柏嘴里要到个答案。

气得风墨晗拿毛笔在纸上把风青柏画成了大乌龟。

第二日就是柳知夏要去京城贡院考试的时间了。

一家子都跟着紧张,早早起来做准备,紧张的时候就想找点事情忙活,偏生府里事事有下人,想干点什么都找不着活。

等柳知夏起来一家子用过早膳,就齐齐把人送出门。

钱万金跟石纤柔也来送考,就等在礼部主持的贡院门口。

彼时贡院门口已是人山人海。

齐聚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举人以及国子监考生,上头会在这次考试中择出三百名贡士。

贡士第一名便是会元。

会试过后,贡士前十名有机会走上金銮殿,参加殿试,决出前三甲。

最后关键时刻了,考生们的气氛比上一次乡试更加严肃紧张,人人脸上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神情。

有人甚至紧张到还没开始进考场,脸色就已经惨白惨白,浑身发冷汗,手脚虚软。

往年这样的情况也屡见不鲜,十年寒窗苦读,明明已经走到最后,结果输在了自身的心理素质。

人一晕,进不了考场就丧失了继续参加考试的资格,只能等三年后再战。

见到柳知夏一行走过来,钱万金拉着石纤柔立即迎拉上去,从怀里掏出一块红色布料,“知夏,这是我特地给你订制的战甲,考试的时候你换上,鸿运当头啊!”

布料抖开,赫然是一条大红色亵裤。

柳知夏脑门都黑了。

柳玉笙、傅玉筝跟石纤柔都憋红了脸,想笑不敢笑,偏生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拿起那条大短裤,还真的信了钱万金的鸿运当头,“小金子,这个真能行?”

第四百三十四章 就不等,等不着

第434章就不等,等不着

“肯定行!红色吉利,彩头好,为了祝知夏一臂之力,我昨儿还特地把这裤子拿去找得道高僧开光了。管保有用!”钱万金煞有介事。

“奶奶,娘,钱万金那张嘴你们也信?”柳知夏扶着额头,脚步后退,隐隐有落跑之势。

被柳老爷子跟柳大从两边架住退了回来。

“这可是找高僧开过光的!小金子有心了,不管行不行,红色也喜庆吉利,待会你换上,图个彩头也好。”

柳知夏掐死钱万金的心都有了。

钱万金两手叉腰,头上那撮不听话的小呆毛都神气活现,“知夏你还别不信,真管用!再说又不是就你一个人穿红内裤,你看看旁边的,还有人绑红头带呢。再不信,我去掀几个学子的裤子给你看看,底下肯定穿的都是大红!”

脑门突突突的跳,柳知夏咬着牙,从奶奶手里接过红内裤,猛地就朝钱万金扑去,他要用这条内裤塞钱万金的嘴!

钱万金转身就往石纤柔身上跳,“小石头,快跑!”

“钱万金你给我下来!”

“不下,有本事你别追!”

“你、你给我等着!”气得舌头都撸不直了。

“就不等,等不着!”他有人撑腰!打不过他就跑,怕毛。

女眷们已经笑得直不起腰。

柳家几位长辈的紧张心情,被钱万金这番胡闹给搅得烟消云散,想都想不起来。

就连坐在马车里没有下来的风青柏,透过车窗缝隙看着这一幕,都被感染了笑意,心情极好。

因为身份原因,这个场合他没办法下车去送柳知夏,他是摄政王,几日后的殿试更需他亲自面试点状元,这个时候如果他出现被人认出来,必然会掀起轰动,影响考生们的情绪。

尤其,对柳知夏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倘若最后是柳知夏得了状元,别人会说他名不副实,是托了摄政王的福。

在都不被人承认,那么以后纵使他靠自己的能力爬得再高,也没人会认为那是他自己的实力。

锵锵锵几声锣响,提示考生考试上去排队接受检查,依次进入贡院,考试即将开始。

柳知夏跟爷奶爹娘告别,最后视线落在傅玉筝脸上,扬唇,“玉筝,等我。”

深深凝着他,傅玉筝点头。

最后再看了她一眼,柳知夏转身朝那边走去。

前来送行的家眷是不能跟随的,否则容易造成混乱,只能目送柳知夏随着队伍缩减慢慢前进,最后通过检查跨进贡院大门。

傅玉筝视线一直落在男子宽厚挺拔背影。

站在一群穿着同样学子长衫的考生当中,哪怕只是一个背影,都比别人显眼拔萃。

虽为书生,他身上却只见书卷气息,断然不会给人手无缚鸡之力的感觉。

高大,坚挺,内敛,沉稳,身体里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傅玉筝舍不得移开目光。

看得发了痴。

直到贡院大门关上,她都没舍得立即离去。

她爱的那个人,在里面。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想继续站在这里,站在离他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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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方,哪怕看不到,心也安定。

“玉筝,走了,还看?等人出来了天天夜夜都能看。”石纤柔过来拍拍她肩膀,语带狭促。

柳玉笙也揶揄,“等我大哥出来,玉筝就要成我大嫂了,到时候日夜相对,只怕你会看腻。”

“你们两个,口无遮拦。”强压心底苦涩,傅玉筝嗔了两人一眼。

再次聚在一起的三个女子,彼此相视,齐齐笑开。

年前柳玉笙跟傅玉筝回了杏花村,京中只剩石纤柔一个人,其后傅玉筝跟柳知夏回京,石纤柔又要忙活别的事情,三人分开也有好几个月了。

今天算是分别后第一次聚首。

回程的路上,三人坐了一辆马车,男人通通被赶到别处。

“你甄选前那段时间,我正好离了京城,回来的时候正是你甄选当日,路上看到傅家一行被押送,我当时把那一家三口都给揍了一顿。”

“你打人了?”傅玉筝跟柳玉笙齐齐抽了嘴角。

那可是在押送途中,有朝廷官兵在的。

石纤柔扬眉,“我打人有什么稀奇。京中事情传得快,傅玉娴那对母女的事情在外面我都有所耳闻。玉筝,她们又欺负你了吧?”

否则傅玉娴母女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傅玉筝睫毛颤了下,“她们也遭报应了。”

女子模样让柳玉笙心头揪了下,故意将语气欢快了,“她们遭报应都是该的。玉筝在甄选的时候跟傅书远斗的场面才精彩。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她们那一家子欺负玉筝那么多年,如今得来这样的下场,玉筝算是报了大仇了。”

傅玉筝那件事情的当中情由,石纤柔是不知道的,看傅玉筝神情,只以为她想起过往仍旧郁气不抒。

“可惜那两个贱人疯了,痴痴傻傻的,反而不知道痛苦,便宜她们了。”

疯了,什么事情都不知晓了,反而避过劫难。

柳玉笙神秘一笑,“没便宜,人当时是疯了,最多三天就能清醒过来。到时候才精彩,好比你睡了一觉,睡前还是豪门贵人,睡醒成了被流放的阶下囚,那种心理落差才叫痛不欲生。”

石纤柔跟傅玉筝,“……”

不用想,事情肯定是风青柏的手笔。

那个男人手段当真毒。

永远不会让人捡着便宜,他算计人,只会往最惨里算计。

路上,石纤柔还说了下茶园的事情。

对于这里居然有人懂得嫁植,柳玉笙大感惊奇,傅玉筝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三人约着有空一道去茶园看看。

回到南陵王府,钱万金首先往柳韵阁冲,找薛青莲抄家伙。

“薛青莲,赶紧起来,别睡了,知夏都进考场了你还睡!”

薛青莲哀嚎着吧枕头反过来堵住耳朵,“知夏考试又不是我考试,我怎么不能睡了?”

“我有事要你帮忙,快起来。”

“不帮!”

每次找他都是从他这里拿药,还能有什么好事。

“我家茶园被人祸祸了,这口气不出我吃饭都不香,给我整点药,我要拿去毒茶树。”

第四百三十五章 南陵王府菜花园

第435章南陵王府菜花园

钱万金开始说条件提要求,然后让薛青莲给他找出符合要求的药,“要那种能把茶树毒得半死不活,长出来的茶叶炮制出来味道没法喝,又毒不死人的药,快给我找找,找不到你起来般给我研究。”

“钱万金,你当我这里是你专属药房啊!”

“不是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只出不进的朋友,滚!”

“谁只出不进了,回头给你送只烧鸡,赶紧起来,我急用!”

薛青莲想撕了钱万金。

这祸害,到哪哪不得安宁。

钱万金在闹腾薛青莲的功夫,府里下人往王府搬回来一堆农具。

锄头,铁刮子,小铲子,还有几个小布袋。

东西搬过来的时候,一大家子正坐在大厅里百无聊赖。

四个家长时而喝喝茶,时而站起来走动两圈。

就是浑身不自在。

不是呆在王府不自在,是没事干不自在,连喝杯茶都有小厮站在旁边帮着续杯,这日子太难熬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种日子在老爷子老婆子几人看来,就是在混吃等死,

没乐趣。

是以在看到那些崭新的农具时,便觉异常亲切。

老爷子上前拎起一把农具,在手里轻轻摩挲,“都是新的,农具可也不便宜,阿修啊,你买这么多农具做啥用?”

“别是给我们带回家的吧?大老远的带这一堆农具不方便,再说家里什么器具物什的都有,又买新的浪费银钱。”

由着两老数落了几句,风青柏才笑道,“这些是给爷奶跟柳叔柳婶用的。你们闲不下来的时候,可以种种地,伺弄伺弄作物。”

“种地?”四家长异口同声,满脸讶异。

京城地界集聚的都是全南陵最富贵尊贵的人,这里的人都不种地。

是以刚才大家伙都没这方面想。

现在风青柏跟他们说可以让他们种地,往哪种啊?

“在后花园,空置的别院里,都可以种地,那边几个布袋子里装的是青菜种子。”

老婆子心里打怵,“真能种?你这可是王府,要是有人上门来,看到满院子种的菜,不得笑话你啊?”

瞧着老爷子老太眼睛噌亮,风情吧笑道,“不会。而且王府里养着一堆人,平日开支也很大,爷奶种种地,种出来的菜王府里自己吃,还能减轻负担。”

“可不是!”老婆子一拍大腿。“府里我昨儿看着光是下人都有好几十个,那么多人每天嚼用都得不少银子。奶奶给你种菜去,我手里种出来的菜,好吃还长得快。在村里的时候就家里我种哪一小块菜地,村里老娘们天天结伴来摘都吃不完。”

柳玉笙偷偷抹了把额头冷汗,为了不打击奶奶的自信,她又得准备灵泉水了。

用来浇菜。

柳知夏进考场的第一天,南陵王府里主人下人齐齐动手,在王府各处空地动工,辟地种菜。

京城四月还是初春,春暖中尚带着未褪净的冷意,一群人愣是干得满头大汗。

府里下人们干活的时候全程战战兢兢的,胳膊腿儿僵硬。

原因无他,给惊悚的。

一来惊悚来家的客人赶在南陵王府动土种菜,还是王爷亲自纵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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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来惊悚他们家王爷也扛着把锄头亲自动手了,干得不好还会被老爷子老太太揍。

这一天他们都跟活在噩梦里似的,哪哪都不真实。

手头有事情忙活了,老人长辈的注意力被分散,再没闲工夫去替柳知夏紧张。

天天兴奋的在王府里刨土。

九天后柳知夏半人半鬼从贡院里爬出来,回府就见原本整洁漂亮的园林景不见了,入目全是刚刚萌芽的青菜。

花圃、林圃、后花园,全成了菜地。

就连假山上原本人工凹槽里种兰草的地方,也被拔了兰草种上了油菜花。

至少百两一株的极品墨兰,被扔在假山脚下,已经成了一坨干草。

柳知夏差点没厥过去。

风青柏还真能纵!

四个长辈一脸骄傲,手指菜地,“看看,长势还行吧?这次种的都是收得快的小白菜鸡毛菜,最多再过个十天,就能摘了上桌。”

柳玉笙点头夸,“爷奶爹娘的手艺还用说?整个杏花村种菜最好的就是咱家。说第二没人能当第一。”

“这个倒是半点没夸张,咱村里哪家没吃过咱家地里种的菜?都说好吃,跟别家种的不是一个味儿!”

柳知夏,“……”合着他在贡院里独战千军万马,爷奶爹娘几个半点没担心他,心思全放种地上了。

他还比不上一把小白菜。

傅玉筝瞅着柳知夏生无可恋的模样,抿嘴偷笑,也心疼他一身疲惫,“柳爷爷,柳奶奶,柳叔,柳婶,不如让知夏先沐浴换身衣裳,待会咱就吃饭,吃完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会。明日还要去贡院看榜单。”

“去吧去吧,玉筝你帮着照顾下知夏,我们再把地头里的事情忙活忙活,这些菜跟庄稼一样,都得伺候精细了才能长得更好。”

“诶。”傅玉筝微红着脸点头,把柳知夏拉了下去。

身后,等两人走了,柳玉笙悄悄给奶奶跟娘亲竖起拇指,“奶奶,娘,这个理由找得特别棒。看把大哥美的,走路带风呢!”

两妇人立即朝着柳知夏背影看去。

“哎哟,确实走得虎虎生风,刚还一本正经的样儿,可装!”

“知夏没别的本事,也就能装了,不然知秋能被他坑那么多年?”

柳大插嘴,“你们都没看透,男人最懂男人,考一场试九天没见,混小子肚子里肯定憋着坏水!这是心急呢!”

小别胜新婚,他懂。

前头柳知夏隐约听到几人评价,脚下一个踉跄。

这真是亲奶亲娘亲爹。

他前头,女子脚步走得更快了。

柳知夏,“……”伸手抹脸。

本来他什么心思都没打,刚爬出考场想做点什么也没那个精力。

现在,想了。

周围一些原本想来给菜地帮忙的下人,纷纷避而走开,没敢凑上来。

全是给柳家长辈的话臊的。

柳家长辈是在开小荤腔吧?

柳大真没那个意识,只是就事论事便那么说出来了。

等老娘跟媳妇儿一人一边揪上他的耳朵,老爹在前面朝他挥起小树枝,他才反应过来。

哎哟喂闺女还在旁边呢,他刚咋就说秃噜嘴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我何时都能身体力行

第436章我何时都能身体力行

柳玉笙早就闷笑着跑开了。

要是继续留在那里,老爹不知道得多尴尬。

趁着风青柏这段时间忙扰不了她,她得再炮制一批茶叶出来。

茶园那边出了问题,今年春茶可能跟不上,京中钱氏养生茶坊跟其他的茶楼茶肆供货也快没了。

链子不能断,否则影响声誉和口碑。

风青柏那边因为要钦点贡士,需得跟礼部共同阅卷,择出前优三百名,之后还要负责殿试,所以至少还需要忙上好几天,几天时间也够她准备出一批茶叶来了。

回到笙箫院,关上房门,柳玉笙心神沉浸到了空间。

这几年时间,空间里的药材收获了一批又一批,最贵重的几种药材,诸如人参灵芝何首乌雪莲等等需要看品相跟年份的,她留了一部分始终没有动过,到现在为止,这些药材到底能有多少年份连她都估算不出来。

只知道这里每一种倘若拿出来面世,都能在医药界里引发轰动。

天下仅有。

还有其他的诸如铁皮石斛黄精天麻当归等等,空间仓库里更是堆放了一大批,数量庞大。

她在空间外炮制的药材,跟空间里库存量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

心神越过药田,穿过边角的几株果树,来到另一端,就是她特地辟出来种植的一株古茶树,古茶树旁边还有几株小一些的小叶茶树。

茶树枝桠上鲜嫩茶叶长得郁郁葱葱,摘下来后按照不同茶种分类,直接在空间里炮制,虽然比较耗费精神力,但是也比外面方便许多,不用着手去准备一堆的炮制工具,直接靠着空间里的器具就能完成整个炮制过程。

柳韵阁那边,柳知夏在汤池里沐浴出来,傅玉筝即拿出干布巾,为他细细擦拭还在滴水的头发。

“现在还有春寒,头发不擦干容易闹头疼,你这个坏习惯得改改,每次沐浴完都不多擦一下。”

头上动作轻柔细致,闭上眼睛便是一众享受,柳知夏笑而不语。

若他把头发擦干了,如何享到这刻温存。

“还有三日,三日殿试后,玉筝,你便要做新嫁娘了。”他开口,语气轻轻的,带着让人心尖发烫的缱绻。

语气里,透露着男子的喜悦。

傅玉筝动作几不可察一顿,佯嗔,“你便知道你定能进入十甲参加殿试?”

“进不进,都不影响我的心情。”探手握住她在他发上动作的手指,温柔揉捏,“我尽力考试,也并非因为贪恋权势,所以得失在我这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你既一心要走仕途,怎的反对结果这么无所谓。”

“走仕途,除为一展抱负,更多是为拥有守护家人的能力。如果此路行不通,那就改走别的道儿,我没有执念。”

傅玉筝嘴角微微扬起,他的豁达通透,也是让她心折的原因之一。

他手腕稍微使力,就轻松将她从后面扯到前面来,跌坐在他腿上,“知夏,别闹,头发还未擦干……”

“我火气大,待会就能蒸干了。”

“……”她坐在他腿上,恰好能清晰感受到他勃发的火气,确实很大。

俏脸在他别有意味的凝视中,爬上丝丝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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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底便染了笑意,凑至她耳边低道,“我备考的时候,你都敢缠着我,现在考完了,怎么反而害羞了?故意闹我?嗯?”

“知夏!”他一声撩人的鼻音,傅玉筝脊椎尾骨都软了。

再思及自己连月来对他的放浪形骸,更是羞得头顶冒烟。

柳知夏低笑溢出,启唇衔住了女子白皙柔软的耳垂。

激得她浑身一颤,差点惊叫出声来。

他极为熟知她的敏感,加之她已尝情事,他稍加撩拨便能让她化为水。

“知夏,知夏……别……”她哽咽着求饶。

在她肌肤上煽风点火的唇,移到了她唇瓣,“礼尚往来,你之前的热情,我总该回应。”

她此时这般唤他的声音跟模样,都媚到了极点,他爱到了极点。

哪能说停就停。

听他将欺负她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傅玉筝悔极了。

坑是她自己挖下的,最后,还得她自己填坑。

外面下人来传唤可以上厅用膳的时候,傅玉筝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帐帘垂掩,随着男子大力征伐的动作不断晃出波浪。

她只能任由他主宰,在他制造的情涛爱海里随波沉浮。

身体里不断积聚膨胀的快感侵袭感官,涌向四肢百骸,最后到达顶点在脑中轰然炸开。

下人只唤了两声就离开了。

房门紧闭,房中乍听很安静,却又静得不同寻常。

负责传唤的下人根本不好意思多呆。

傅姑娘跟柳公子之间是怎么回事,整个王府的小厮丫鬟都心知肚明,撞见过好几次了。

傅姑娘多次夜间留宿柳韵阁,他们也是知晓的,只是不敢多有议论。

这种事情对于大姑娘的名声很不好,以傅姑娘那么骄傲清高的为人,会委屈自己如此,定然是爱极了柳公子。

好在现在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柳公子家来人提亲了。

只要两人成了亲,那就算得是顺了理成了章。

平日里傅姑娘待他们这些下人极好,从不打骂欺压,她能守得个好结果,府中下人也为她高兴。

房里,终于云歇雨收,是一刻之后。

傅玉筝把自己整个埋在被子里,羞愤欲死。

她被他折腾了近半个时辰!

明明刚在贡院小个子里窝了九天,人应该是疲乏至极的,怎么还能如此精力旺盛,在床上的时候俨然变了一个人!

亏得穿上衣裳,看起来衣冠楚楚,都是假的。

“累了?”男子想扯开被子让她喘口气,她在里面把被子捂得更紧。

羞愤的声音闷闷传出来,“你都不会力竭的吗!”她骨头都要被撞散了!

柳知夏愣了愣,低笑声再次溢出口腔,“满足娘子,是为夫的责任,只要你想要,我何时都能身体力行。”

傅玉筝,“……”

明明是他想要,是他折腾的她,怎么最后变做是她想要了?

不要脸!

面白心黑!

床上女子不肯动弹,看看时辰,柳知夏强忍了笑意,把她连同棉被一并抱起,才把她脑袋从被子里拔了出来,“我帮你穿衣,抱你过去用膳?”

第四百三十七章 嗯,都懂

第437章嗯,都懂

傅玉筝一抖,不用他再唤,乖乖自己穿衣出门。

本来就迟到了那么久,最后再让他抱出去,她真没脸见人了。

厅里等着的都是长辈,他怎么能那么无耻?

两人终于来到大厅的时候,厅中一大桌子人齐全,柳老婆子等人正在说从下人那里听来的八卦。

见着柳知夏跟傅玉筝一前一后走进来,众人眼底皆闪过了然。

都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臭小子装得一本正经,未来孙媳妇身上却处处是破绽。

眸底含情眼角带媚……嗯,都懂。

“哥,玉筝,快过来坐,”柳玉笙招呼两人,“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出来,饭菜我让厨房温着,马上就能端上来。”

少女这分明就是揶揄,傅玉筝脸上轰一下烧得极旺。

羞恼的剜了坏妮子一眼,引得柳玉笙窃笑。

且让她笑着,王爷在囡囡面前可不是吃素的,以后轮到她了,看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柳家一众长辈眼底喜色浓厚,却不能表现出来,免得姑娘家羞起来,怕是连饭都不好意思吃了。

虽然成亲前那啥啥有失体统,对玉筝声誉不好,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不用多说了。

再说肯定是他们家知夏血气方刚没忍住欺负了人家大姑娘,错的是知夏。

赶紧成亲,让他负起责任。

他们家对玉筝会更好,断不会因此而轻看了她。

为了缓解玉筝满身羞意,老婆子又捡起刚才的话题,把八卦进行到底。

“今儿跟府里下人闲聊,说是外面传得可广了,也不知道京都柳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坏事做多了来了报应,他们家在京郊附近的好几座茶山茶园子都出了事情。茶树感刚刚长出的芽叶子,竟然变成了紫色,蔫儿巴巴的,像被打了霜。”

“好几个茶园茶山哪,种的茶树肯定不老少,全被祸祸了,损失的银钱说是得有好几十万两!我的天哪,那么多银钱,要是买成馒头,能把整个香山给埋起来!”

“……”柳玉笙跟傅玉筝对视一眼,齐齐看向撑着膳桌打盹的某毒医。

不用想,肯定是他跟钱万金又合作无间了。

一个出作案工具,一个统筹指挥,报仇雪恨,加倍奉还。

京都柳家现在怕是乱成了一锅粥。

本来生意就被抢了泰半,一落千丈,其后作为得力臂膀的傅家又被抄了家,现在茶园子还出了事情,等同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上加霜。

之后柳家肯定会再出手报复,双方之间的暗斗,势必再度升级。

京都柳家那边,确实是焦头烂额。

整个南陵都知道第一巨富柳家是以茶叶起家,柳家旗下的茶庄茶园不知凡几,但是最重要的茶基地,就是京郊那几块,产出的全是特级优质茶叶。

现在一朝全被祸祸了,茶树是没死,可是长出的茶叶几乎完全不能用,紫色茶叶谁敢买?吃了会出什么问题谁都不知道。

偏生茶树不是死掉了,它还能继续好好的长。

这种情况还不如全死光,拔掉重新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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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淮知道情况的时候,生生怄出一口老血来。

茶山茶园为什么会这样,根本用不着去猜。

除了钱家出手,没别人了!

他们砍了人家一座茶山,人家毁了他们京郊所有茶园。

柳家嫉恨之下出的招,如今再看,等同伤敌一千自损五千!

损失掺重!

“家主,现在怎么办?茶园可还能救活?”

“如何救?问家主也是白问,茶叶为什么会变色,根本查不出问题根源来!”

“哪里用得着查?钱家钱万金前段时间刚回京,他回来第二天我们京郊的茶园茶山就出问题了,人家这是根本没打算遮掩,明晃晃让我们知道就是他干的!还有大家别忘了,他身边有个死不医最擅长用毒!”

柳府大厅里坐满了族中长老管事,个个脸色难看至极。

痛恨钱万金的同时,对家主柳淮也不无埋怨。

当初如果不是柳淮着人去祸祸钱家的茶山,现在他们柳家的茶山茶园能出事?他们能坐在这里急上火?

钱万金那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惹急了皇帝老子他都敢怼,你搞小动作去动他刚买的茶园,他不整死你他就不是钱万金!

想靠着柳太妃震慑人?简直天真!

柳淮坐在上首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阴沉,从不断抽动的脸部,能看出他极力克制的怒气。

族人七嘴八舌的争吵,频频投过来的埋怨目光,让他对钱家跟柳玉笙的怒恨到达极致。

要不是这两个人联手,他柳家依旧在全南陵第一巨富的宝座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名不副实,族中乌烟瘴气!

他恨不能立即弄死那两个人,可是身为一家之主,一族之长,他首先迫切需要解决的是家族面临的难题,不是先行去杀人。

再恨,他也只能先把那股恨意强压下。

因为想要解决柳家茶园的难题,只能去求钱万金跟柳玉笙,否则柳家就真的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再无法翻身。

钱万金身边的死不医擅制毒,他手里必然有解药,但是死不医为人性情阴晴难测,从打探来的消息看,似乎只有柳玉笙能稍微制得住他。

“给南陵王府跟钱府递帖,邀请柳玉笙、薛青莲跟钱万金见面相谈!”

这次博弈,他必须低头!

在柳玉笙还在猜测柳家会再次什么招数反扑的时候,柳府的帖子当日下午就递到了南陵王府。

颇让柳玉笙讶异。

柳家当家的竟然会邀请她跟薛青莲相谈。

拿着精致烫金的帖子在手中把玩,柳玉笙若有所思。

知道柳家连自己都邀请了,薛青莲当即只撩了下眼皮子,懒洋洋的,“不去。”

设宴相谈,柳家那样的人家,摆上桌的饭菜是那么好吃的?

他懒得麻烦。

去吃那一顿饭,他不如跟在柳老爷子柳老太太后面锄锄地,不用动脑子。

“你跟我一块去吧。”柳玉笙道。

“去做什么?这可是鸿门宴。”薛青莲翻白眼,福囡囡傻了?

柳家肯定是有事相求。

第四百三十八章 奶奶要用夜香浇菜地

第438章奶奶要用夜香浇菜地

“柳家好几个茶园子一夕之间全部遭殃,是谁干的他们心里有数,这次会邀请我们,想来是不得不低头,求着我们帮忙解决难题。只看他们把时间定在今晚,心急程度可见一斑。”柳玉笙勾唇。

能看到柳家低头可不容易。

“你要帮?”

“他们真正要求的是你,制毒解毒你最擅长。”

柳家应该是知道茶园会变成那个样子,是茶树中毒,所以想求薛青莲出手,请帖里会邀请她,她才是被顺带的那一个。

“你想要我帮他们?”

“我没打算帮啊,就是想去看看他们的嘴脸。”柳玉笙嬉笑。

心底却沉凝一片。

柳家那么大一个家族,至今为止她见过的人只有柳太妃。

那张脸跟她前世族人一模一样。

明明是两个不同的时空,为什么会出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她想弄明白。

接受邀约,她要看看柳淮长什么样,会不会也跟前世族人中的某一个,长相相同。

薛青莲也弄不明白柳玉笙的想法,互为敌手,双方都知道彼此之间的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看嘴脸?有什么好看的。

要看等真正定成败那一刻再看,那时候才能叫做精彩。

现在还早得很。

不过既然福囡囡有那个兴致,他就勉为其难,陪她一趟吧。

柳家四个长辈此时还在后花园里忙活新开垦的菜地。

好好一个后花园,花花草草全被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拔了,用他们的话说,光是好看不实用的东西,种来做什么,浪费精力,他们没有那份附庸风雅的品味,看不出好丑来。

种菜,好看又能吃,才是真的经济实惠。

老爷子带着柳大蹲在地垄间伺弄青菜,柳老婆子带着陈秀兰则去唤了下人来,询问府中有没有未处理掉的夜香。

下人当时脸色就变了。

“有没有啊?府里那么多下人,总要上茅厕吧?总得出恭吧?”

“……”

“今天没有没关系,明儿记得给我留着啊,用夜香浇菜地可肥了,青菜能长得更好更快。”

“……”

等柳老婆子交代了一番,领着儿媳妇走人了,下人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连跑带踉的跑去找傅玉筝拿主意。

府中一应琐事都是傅姑娘打理的,柳家长辈要用夜香浇菜地,他们私自做不得主,得问过傅姑娘,要是最后王爷责罚起来,那也不关他们的事,他们是按命令做事。

不是他们没道义,实在是到时候把整个南陵王府弄得处处飘香,真跟乡下的菜园子一个味道,他们担不起那个责,承接不起王爷的怒火啊。

下人也不到处找人,直接奔到柳韵阁,在门口提高了声音喊,“傅姑娘!傅姑娘!”

屋里傅玉筝立即挣了柳知夏怀抱走出去,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下人看了一眼立即低下头,“傅姑娘,柳老太太让留着夜香浇菜地,可要留?”

“留着,老爷子老太太有什么吩咐的,你们直接照办即可。”

“那王爷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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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那里稍后我会同他说,下去吧。”

“是。”

看着府里下人走的时候脚步还在漂浮,傅玉筝掩唇失笑。

府里人怕是都被柳爷爷柳奶奶给吓着了。

王府里的布景也代表着王府门面,把后花园跟花圃改成菜园子,已经够这些人惊吓了,再用夜香浇菜地,好多人估计接受不了。

“奶奶要用夜香浇地?”屋里传来柳知夏的声音,透着无奈。

“嗯,那么多块菜地,也不知道府里的夜香够不够用。”

柳知夏这次是真头疼了,爷奶那样也就算了,怎么玉筝也接受度如此高,“你不嫌有味儿?”

“菜地到处通风,之前听柳奶奶说,浇地以后太阳晒一晒就散味了,再说也不是天天都要浇,只一两次用作肥地罢了。”

“……”这几天,爷奶爹娘跟玉筝到底都聊了些什么东西。

不过,浇就浇吧,只要他们高兴就好,

反正,风青柏也什么都会纵着。

等爷奶爹娘忙活完,回大厅歇息的时候,柳玉笙说了邀请帖的事情。

柳老爷子当即皱眉,“怎么又是京都柳家?要是不好应付,咱就不理。”

又是派人到下坡村打听他们家消息,又是邀请囡囡赴宴,老爷子凭着直觉,京都柳家背后肯定打着什么坏主意。

来京这几天一心在知夏跟玉筝的亲事上,加上恰逢知夏春闱,忙活起来都忘了问问阿修,那个柳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爷,奶,爹,娘,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只是我们跟京都柳家在生意上有些牵扯,去也只是谈谈清楚。”

“你一个人去不成,让青莲陪着一道,要不等阿修回来叫上阿修也行,免得着了那个柳家的道儿。”柳大道。

“没事,风青柏那里忙着,明日就要放榜了,晚膳时间他不一定回得来,有薛青莲跟我一块去就成。”

身上立即汇聚了柳家大家长视线,薛青莲举起双手打包票,“我保证把福囡囡完完整整带回来,不受半点委屈。”

晚膳时间风青柏托人回来传话,果然没办法赶回来。

彼时柳玉笙跟薛青莲已经坐上了去往酒楼的马车。

兴许是为了表示诚意,柳淮把设宴地点定在了钱氏酒楼。

光这一点,就极为少有。

要知道互为对手,京都柳家的人是几乎不踏入钱家地盘的。

在酒楼门口,两人跟钱万金碰个正着,三人相视一笑。

“看来柳家是真穷急了。”钱万金道,把他们仨一块请了,全是最关键的当事人,“走吧,在我的地盘,把心放到肚子里,看看柳家葫芦里卖什么药。”

“就算不是你的地盘,你以为我们会怕?”薛青莲懒懒道。

还真没有。

除了怕福囡囡不给他药水之外,他就没怕过别的。

当初刚接近风青柏柳玉笙的时候,他可没少挨打,都没能撼动他的决心。

酒楼掌柜一看到三人进来,立即亲自把他们迎上三楼包间。

打开包间的门,柳淮已经在里面坐着等候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前世今生,不死不休

第439章前世今生,不死不休

除了他之外,身边还有两个族中老人陪同。

可是柳玉笙仍然第一时间把视线定在了他的身上。

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心头再次泛起惊涛骇浪,险些将她的冷静击溃。

——你不死,族中其他子弟永远没办法出头。

——反正你的手也废了,就给其他人让位吧,那个位置你占得太久了。

——来世投个好人家,别再来我们柳家碍眼。

前世,如果说是柳太妃把她的手筋砍断,那么柳淮,就是让人把她扔下海底的主谋。

那张靠在豪华轿车旁边看着她在冰冷海水中沉浮的脸,哪怕重活一世,她依旧清清楚楚记得。

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似乎正在延续前世的轨迹。

可真是,有缘分。

注定了她今生跟京都柳家之间,不死不休。

包间里的人已经站起来邀请他们入座,柳玉笙心头异样,没有一个人察觉。

“能够请到三位,是柳某荣幸,来,坐,都坐。”柳淮满是深壑的脸挤出一个笑容,朝三人做了请的手势。

他身边两人也站起来,冲着三人点头寒暄。

“柳大当家亲自邀约,还把地点定在我钱家酒楼,我也觉得不胜荣幸。”钱万金一句话反客为主,“老熟人了,都别客气,坐坐坐。”

上菜,斟酒。

显现推杯交盏过后,柳淮切入正题。

“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此前我柳家跟钱家之间因为一些误会,起了冲突矛盾,在这里,老夫敬钱少东家一杯,希望两家恩怨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做生意嘛,可以你退我进,也可以携手共赢,钱少东家说呢?”

钱万金举杯,“柳大当家言重了,小小矛盾,我钱家不至于那么小气,断不会放在心上,你有来我有往,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嘛。”

柳淮眼睛暗了下,跟钱万金碰杯后一饮而尽。

坐在他旁边的两位族中长老,也是勉强才控制住了表情。

以前都说钱家钱万金是个莽撞人,咋咋呼呼的做生意只靠运气跟祖荫庇护,自身没有多少本事。

简直就是传言误人。

能把话说得滴水不漏还略占上风,这样的人会是个没脑子的?

看看人家说得,小小矛盾不放在心上。

钱家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他们家只被祸祸了一个茶园,而且人家后来还用什么嫁植方法把所有茶树给救活了。

反观他们柳家,一次就毁了五个茶园不说,还毁得彻底,搞得到头来连他们当家的都要先行低头,来反求对方轻拿轻放!

事情成不成的,还没个准呢!

整个事件的最后,就是自己反被打了脸。

柳玉笙静坐在旁,含笑看着钱万金跟一只老狐狸打言语讥讽,势头锐勇。

她很少看到钱万金如此圆滑的一面,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傲娇的波斯猫被惹怒了,露出爪子也能挠人一脸血。

“既然钱少东家都如此说了,那咱们过往的恩怨就暂时放一放,”强压下心头翻滚的怒气,柳淮笑道,“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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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少东家这次的手笔是真狠,一下就断了柳家半条命,京郊五座茶园,我柳家保不住啊。倘若少东家能放一次手,日后在京城,我柳家绝不与钱家为难,如何?”

“不知柳大当家这话是何意?我的手笔?我可什么也没干,刚回来几天,心思全扑在了京郊茶园,也不知道哪个祖上缺德的把我家茶树全给砍了,要不是运气好,我钱家一次就得损失十几万两,我现在还在庆幸,运气当真很重要。”钱万金装傻,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顺便骂了下对方祖宗。

谈生意,不是柳玉笙跟薛青莲的强项,皆在一旁看戏。

看得挺爽。

尤其欣赏柳淮脸上肌肉不断抽搐的表情,更是让人愉悦。

薛青莲有点明白了来之前柳玉笙说的看看对方嘴脸,不好看,但是有趣。

柳淮慢慢靠向椅背,凝着钱万金,脸上强撑的笑收了起来,“钱少东家,这次设宴相邀,要谈的什么大家心里有数,敞开天窗说亮话,我柳家这一遭只有钱家跟两位神医能有办法解决。虽然我柳家最近遭逢小人,境况不太顺利,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要拼起来,谁输谁赢不一定,真要撕破了脸面,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两败俱伤。钱少东家真要为了一口气硬撑?借坡下驴,才能你好我好。”

做生意为的是个利字。

钱万金不可能不明白。

当真要跟他们柳家硬拼,他柳家不好过,钱家也不会比柳家好。

他就不信,现在钱万金还没当家,钱家两位老爷子能看着他乱来。

钱家基业积累到现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柳家两位长老也在这时候开口说了话,唱起红白联双簧,“如意县主跟薛神医都是钱少东家的朋友,身为朋友自然是想看对方好的不是?我们大当家虽然话说的硬了些,道理却是那个道理,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只要利益在,没有什么是翻不过去的。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柳玉笙笑笑,“两位长老言重了,身为朋友,自当两肋插刀鼎力支持,事情要怎么办,我看钱少东家的意思。”

薛青莲根本就懒得搭话,钱家酒楼的菜好吃,酒好喝,他过来就是走个过场陪同福囡囡罢了,事情他们去谈,他吃他的,谈完了走人。

两人表明了态度万事不理,只跟着钱万金走,柳淮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三个,人是来了,只怕来之前就没打算给他面子。

如果当真只看钱万金的意思,依着钱万金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断不会同他妥协,说再多好话也没用。

“钱少东家,当真不能转圜?”

“我是真不明白柳大当家的意思。”

“我柳家茶园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如果柳家告官,一旦查出来,钱家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老夫是秉着大家同做生意,能和谈的事情就和谈,用不着闹到官府那么难看,这是给我柳家机会,也是给钱家机会,若是钱少东家一意孤行,那么后果,你确定你能承担?钱家两位老爷子为家族基业拼搏了一辈子,所耗精力心血无数,可不容易。”

第四百四十章 只会医人,不会医树

第440章只会医人,不会医树

钱万金给嘴里塞了块烧鹅,慢慢咽下才慢条斯理回话。

“柳大当家说的话太奇怪,我是真一点听不懂,你的意思是柳家五个茶园被毁,是我钱万金干的?你要是这么认为,想告官你尽管告去,只要你能拿的出证据,我钱万金自己伸出双手戴镣铐。若是没证据你胡乱诬陷小爷,到时候,柳大当家的可别怪我钱万金不敬老!”

“钱万金,你太过狂妄了!”柳家长老一拍桌子厉喝,被气得头晕。

真是油盐不进,好声好气人不搭理,威逼利诱人不动摇。

这就是个混不吝的货色,找他,还不如直接找上钱百豪那只老狐狸。

钱百豪虽然狡猾,但是一心以家族利益为重,只要心里有得失计较,怎么都都能谈得下去,不像现在这样,只会气得他们一佛升天!

柳淮快要把手里的酒杯捏碎了,视线掠过钱万金,掠过薛青莲,最后停驻在柳玉笙脸上。

如果说眼前着三人是个铁三角,柳玉笙必然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角,她能牵动其余两角的变化。

为了这场谈判,他把三人的关系调查的很清楚。

钱万金谁的话都不听,也一定会听柳玉笙的,但凡柳玉笙有所要求,钱万金从未拒绝过。

还有薛青莲,虽然他查不出一个江湖游医突然跟在柳玉笙身边安定下来是什么原因,但是薛青莲在柳玉笙身上必有所图,有所图,那么柳玉笙一旦开口作下什么决定,薛青莲也不会反对才是。

“柳姑娘,老夫对你的名头早有耳闻,今日才初次见面。依老夫所知,柳姑娘为人素来冷静理智,你不妨劝劝钱少东家,这件事情大家各退一步,只要柳家这次过去了,日后不管在生意上还会产生什么矛盾,老夫都可以在这里给个承诺,绝对不会在背后整任何暗手,大家明刀明枪,光明正大的来。”

这老不死的想把福囡囡拖下水?钱万金浑身毛立即炸开,不淡定了,反口就要怼,被柳玉笙在桌下按住。

“柳当家的意思,怎样才算是事情过去了?”柳玉笙问。

“我柳家茶园为什么会变成眼下这般,柳姑娘当真不知?那是茶树被人浇了毒水。听闻柳姑娘在坊间有个称号叫小神医,只要柳姑娘能在这件事情上助我一臂之力,帮我把茶树的毒解了,这次事情我柳家既往不咎一笔抹掉,你的人情,日后我柳淮也必当双倍奉还,如何?”

柳淮凝着柳玉笙的眼神幽暗深沉。

这是他第一次跟柳玉笙打照面,那个在柳太妃口中极为让人忌惮的人,他以为会是世故精明的,可是柳玉笙打破了他的认知,安安静静,小小年纪身上就透出一股沉稳,气势却平和不尖锐。

难以想象她就是能让钱万金收起脾性,能让南陵王为之折腰的那个人。

是以说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心里实则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只是在做最后的努力。

柳玉笙,不是个会任人拿捏的。

面对柳淮打量,柳玉莞尔笑开来,摇摇头,“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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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的外号是坊间百姓谬赞。柳大当家的请求,恕柳玉笙办不到,我只会医人,不会医茶树。茶园的事情柳大当家该找的是经验丰富的茶农,而不是找我们,那对我们太过为难了。”

薛青莲嗤笑一声,“找神医医茶树?这种事情传将出去,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这声嗤笑让柳家三人脸色彻底沉下来。

包间里的氛围瞬间凝固。

“三位都这般态度,是真的没得谈了?”柳淮沉声问。

钱万金丝毫没把他那张老脸放在眼里,比气势,柳淮差了风青柏十万八千里,风青柏都吓不着他,他会怕这个老货?

“不是没得谈,实在是柳大当家在为难我们。你那边要是有人中毒,求上门来无可厚非,你非要叫两个神医去医茶树?你告诉我怎么医?神医也没办法给茶树切脉啊!你说是不是?”

眼看着对面老脸抽动得越来越厉害,随时有爆发的可能,钱万金慢慢悠悠放下筷箸,打了个饱嗝,“福囡囡,薛青莲,吃饱没?吃饱回家了。”

“吃饱了,可以走了”柳玉笙跟薛青莲同时收工。

他们是真吃饱了,反观柳家三位,从头到尾除喝了几杯酒,饭菜几乎没动过。

不过无妨,估计他们现在也吃不下。

临走前钱万金还以东家身份给自家酒楼打了波广告,“这顿饭还要谢谢柳大当家款待,我钱氏酒楼饭菜出了名的好吃,尤其是这酒够劲,养生。以后谈生意可以多来惠顾,保证让您宾主尽欢!”

三人走出包间还没下楼梯,就听包间里传来了怒吼跟摔摔打打的声音。

柳玉笙叮嘱钱万金,“回头他们走的时候记得让掌柜计算损失,让他们赔了钱才能走人。”

“放心,这还用你交代?爷什么时候做亏本生意了。”钱万金扬起下巴哼笑,下楼就招来掌柜交代包间里被打砸的东西往贵里报价。

就连薛青莲在旁听着嘴角都抽了,“报价那么高,柳家能吃这个哑巴亏?”

“这你就不懂了,头顶上挂着天下第一巨富的牌匾,柳淮那老货要面子,就算死撑,他也不能让人笑话他身为巨富连饭钱都付不起。他丢不起那人,那么哑巴亏他就得吃。”

三人说说闹闹,扬长而去。

包间里柳淮气得满眼都起了红血丝,表情狰狞。

当家这么多年,就算是柳太妃跟左相,在他面前都不会如此跟他说话。

今日竟然在三个乳臭未干的年轻男女手里遭了嘲笑,受了羞辱!

当家的脸面都被那三人踩在了地上狠狠碾压!

他柳淮生平几乎从不低头,既然对方不识相,对生意场上的规则都不管不顾一心要跟他死磕,那就看看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没想到这三人都是软硬不吃的,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茶园没救了不说,还要由着他们在我们跟前那么嚣张?!”

柳淮冷笑,“老夫话已经放出去了,既然他们无所畏惧,那就别怪老夫辣手无情!”

第四百四十一章 他风青柏会在乎这个?

第441章他风青柏会在乎这个?

“家主,你想怎么做?若想动他们三个,恐怕没那么简单!”

“没错,柳玉笙跟薛青莲都住在南陵王府,有风青柏把他们保护得密不透风,肯定动不了。钱万金那边,如今钱家实力跟柳家已经不相上下,而且钱万金也跟南陵王交好不说,还同石将军千金定了亲事,钱家那两只老狐狸对钱万金更是宝贝得紧,若是动了他,钱家跟石家必会联手同我们柳家死磕。柳家正值风雨飘摇之际,想要出恶气,需得三思后行。”

两位长老虽然也想一吐恶气,但是心底到底有所顾虑。

最为忌惮的自然当属风青柏。

那边现在把他们柳家盯得极紧,暗里的势力几乎动弹不得,使得他们做起事情受到诸多限制。

再想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几乎不可能了。

否则柳太妃派去杏花村打探消息的人也不会全部有去无回。

因为精英都困在京都,消息渠道更是不敢传重要消息,怕被人截获,以致根本无人可用。

被派出去的都是些小喽啰当不得事,连去个山旮旯里的小村落,都会频频失手。

这些柳淮心里自然明白,咬牙冷笑,“这三个人都动不得,总有我能动的人!得罪我柳淮,得罪柳家,若不让他们得到教训,不让他们痛上一痛,日后他们只会更加不将柳家放在眼里!”

流血流泪,他们才知道忌惮。

柳家风雨飘摇,那也不是他们能耍横轻视的。

称霸京都商业圈几十年,临老了还能被几个毛头小子吓唬得缩起?

那日后还有谁会畏惧柳家?

他柳淮也当不得缩头乌龟!

“家主这是心里已经有主意了?”一长老问道。

柳淮冷冷眯眸,“柳玉笙带着一众柳家长辈入京入住南陵王府,风青柏的心思就会全部扑在柳玉笙身上,这边多关注了,那边自然会有所松懈,想要剜柳玉笙的肉,不一定非要在她身上动刀子。能整治了柳玉笙,就等于同时整治了钱万金跟薛青莲,他们两个,是围着柳玉笙转的!”

当夜,柳家有下人犯错被扫地出门,连夜出城门奔赴回乡。

风青柏忙完宫中事情回来,已经快到午夜子时。

彼时笙箫院里少女已经安然熟睡。

将她连同被子拥进怀里,汲取她身上淡雅的馨香气息,才稍稍缓解这一日的想念。

等春闱过后,他就能空出多一些时间来陪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在同一个府邸,却每每只能在他忙完的时候,来看看她的睡颜,第二日她未醒的时候,他又需赶着上朝了。

年初是朝堂上政务最多的时候,风墨晗还挑不起那个担子,很多事情需要他亲力亲为。

他不得不忙碌。

他知道她不会埋怨,只是他会歉疚罢了。

在女子身边贪恋了许久,风青柏才转而踏着子夜重露回到玉青苑。

魏紫立即出现在他身边,报告今日一整日里,柳家长辈的动静,以及柳玉笙的行踪。

见自己报告柳家老人们用夜香浇菜地的时候,王爷眉头都没动一下,魏紫抽着嘴角,“王爷,可要制止?若是有人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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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见,传将出去对王爷不太好。”

最尊贵的南陵王府合府都是醉人的味道,传出去王府颜面扫地,王爷也会颜面扫地,背地里怕不知道多少人会笑话王爷。

笑话他纵着柳家长辈把南陵王府翻个个儿,笑话南陵王府被几个乡下人当了主子。

“不用,随他们高兴。”想到老爷子老太太浇菜的场景,风轻地眼底划过一缕笑意,两位老人忙活农务的时候最轻松开怀,他们喜欢看到自己亲手伺弄的作物丰收。

至于闲话,他风青柏在乎这个?

魏紫败退了,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既然王爷都不在意,他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反正他也不需要在人前露脸应酬。

“还有,柳姑娘今日接了柳淮递上来的帖子,晚膳时辰跟薛青莲一道去了钱氏酒楼赴约,钱万金也在。”

“柳家坐不住,主意打上门来了?”风青柏讥诮勾唇,“加派人手继续密切注意那边动静,柳淮顺风顺水几十年,没受过大挫折,没被人违逆过,怕是难以咽下那口气,必然有所动作。”

“是,那柳姑娘这边?”隐卫营的人不多,加派出去了王府这边柳家人的防护必然会有所疏松。

“这边我会另作安排。”

魏紫立即想到了当初突然出现的神秘黑衣人,想来王爷手里定然还有别的秘密势力。

而那股势力,连王爷身边贴身侍候的他都所知不多。

遑论其他人。

如此,柳家人更有保障。

礼部跟翰林院彻夜不眠,于上千学子中挑选出了前三百封贡士。

第二日一早榜单贴于贡院门口。

礼部人带着榜单出现的时候,榜墙前面就已经为围了人山人海。

有考生,有考生家属,有应届学子,还有看热闹的百姓。

可谓水泄不通。

一看礼部人到来,人群立即炸开,嗡声沸腾。

待得榜单张贴好,人群涌动,乱成一片,甚至出现人踩人的画面。

挤在中间的人抬起脚来,能悬空被人群夹着走。

柳家人也一大早赶来了,两个老人最是心急,做父母的柳大跟陈秀兰反而镇定许多,只是陈秀兰掐着柳大手臂的手异常用力,疼得柳大不时龇牙。

此前在云州经历过一次这种场面,柳玉笙担心爷奶被挤着磕了撞了,把他们两个拘在马车上,没让他们下车。

带她们来也只是让他们凑个热闹,看看放榜时候的这种疯狂。

考生们的反应,比起当初云州,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玉筝跟着柳知夏也一并窝在车里。

身为这届的考生之一,柳知夏的反应反而是家里最平淡的。

不是对名次不在意,是已经考完了,事成定居,紧张也好不紧张也好,都不会对结果有什么改变。

那他紧张来干嘛。

榜单在那里贴着不会跑,等人少些了再去看也一样。

在他眼里,家人以及傅玉筝的表情跟反应反而更来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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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不怕,死不了

第442章不怕,死不了

风青柏没能跟着一块来。

放榜之后三就是试,试的试题,同样需要跟礼部反复敲定。

相比起来,试比之乡试会试要简单的多,通常只有一题。

却也是最为至关重要的一道关卡。

等同金銮前面试,评判标准更为主观,只看能不能更得主考人的喜好。

以往最后的主考官都是君王,今年则由风青柏代考。

确定下试题之后,风墨晗就闲不住来扰风青柏了。

缠着不让他走。

今儿放榜,王府里肯定很闹,但是皇叔不让他出去,他不舒坦,他也不让皇叔走。

跟他一起熬呗。

想自己回去见柳姨

哼。

“风墨晗,你确定要继续让我批阅你的课业”不胜其扰,风青柏抬眸淡淡睨着少年。

面前堆了半臂高的课业,全是风墨晗这段时间做着积累下来的。

实则根本无需批阅,只是某人打着精学细研的名义,把他困在这里罢了。

不就是恼他这么多天一次没再让他出宫么。

“皇叔,我早点学好学透,就能早点掌朝,您也能早点轻松下来陪柳姨,我都是为了您着想。”风墨晗眨巴着眼睛,分外无辜模样。

风青柏眯眸,翻开面前课业,冷冷指着当中课题,“这一道,我跟你讲解过不下三次,你能倒背如流,确定还要我再讲解一遍”

风墨晗缩了下脑袋,“以前倒背如流,时间一久,就不太记得了,要不皇叔您在给我讲一遍”

风青柏手指用力,将课本捏出褶皱,冷笑浮上嘴角。

小子仗着后有靠山,胆子就肥了。

现在蹦跶得欢,等靠山走了,立马能怂回原样。

好歹是个帝王,别的本事没学多好,见风转舵使得炉火纯青。

“既然那么容易忘记,那就多默写以便加深印象,这一题,抄写百遍,顺便把你的见解写在旁边,明检查。”

“”风墨晗傻眼,又抄

他其实没忘,依旧能倒背如流,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皇叔”

风青柏挑眉。

“要是我把这一沓课业都背出来,你带我出宫呗”困不住,启动第二方法。

“我要是不答应,你还能出几招”

“二三十招是有的,没天黑恐怕皇叔出不了宫门。”

“若我想走,你这种小把戏能拦得住”

风墨晗笑得小心小意,竖起一根手指头,“要是都不行,我在乾德点一把火,把寝烧一烧,皇叔肯定是不能一走了之的。”

为了出宫一趟,他还无所不用其极了。风青柏额角迸出井字,将手中课本狠狠一摔。

划拉,连带着那一沓全倒下来,啪啪的往地上掉。

风墨晗脊椎一紧,差点没吓尿。

强做镇定,不怕不怕,有太爷爷太在呢,有柳姨在呢,皇叔再生气也不能把他剥皮拆骨。

不怕,死不了

他自我鼓气的时间,风青柏已经跨出书桌往外走。

见状风墨晗真急眼了,抬起脚步想要跟上又不敢,只能壮着胆子吼,“皇叔,你要走了,我、我真烧乾德了啊就算你回去了,转头还得进宫收拾烂摊子,反正你安生不了”

这样都不行的话,他真没招了,难道要他火烧皇宫不成

“给你三息换衣裳,换不及,你就不用跟来了。”前面传来之音。

“我马上就能换好”风墨晗小脸乍亮,跑着往男子背影追去,边跑边解上的龙袍,往后一扔,上赫然是早就穿好的浅紫便袍。

哪里用得着三息

风青柏被气得脸都青了。

敢早有准备。

敢算计到他头上来,好得很

风墨晗沉浸在满心喜悦里,浑然不知这次的举动,为他未来水深火的执政生涯奠定了不可动摇的地基。

此时贡院门口人已经散了一波,或是欣喜如狂,或是状若疯癫,有高声尖叫的,有跪地痛苦的,还有当场将脚下鞋子脱了往上扔的。

“哎哟,这些人都跟疯了一样,看得老婆子心怦怦跳。”柳老婆子一边拍着口,一边你目不转睛盯着闹瞧。

当真是五味杂陈。

“读了那么多年书,为的就是一朝金榜题名出人头地,中的也疯,不中的也疯。”陈秀兰也感叹,这种场面她已经见过一次了,现在再看仍然感触极深。

柳大则相当满意,“咱家小子算是最镇定的了,要是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样失态,我还真没眼瞧。”

可不是失态么哪有当街脱鞋脱衣服乱扔的还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大老爷们的丢不丢人

“丢人”老爷子道。

都说读书人高贵,结果心态还没他们泥腿子来得好,一丁点打击就要死要活的,这么点子事都承受不住,就是当了官也给百姓办不出什么实事来。

扛不住压力,也受不住惑。

“现在人少点了,要不我们把马车驶近些,看看榜单”柳老婆子建议。

柳玉笙遂吩咐车夫驱车。

家里人看着淡定,心里实际上也急着呢。

傅玉筝坐在柳知夏边,跟他一样从头到尾没说什么话,唯有男子借着宽大袖摆遮掩握住了她的手,才能感觉到她手心里一片濡湿。

他便低头瞧向她。

“我不紧张。”女子忙道。

柳知夏勾唇,“嗯,我知道。”

然后傅玉筝就脸红了。

嘶,柳玉笙急忙将脸撇开去。

那两人上缭绕的氛围,太腻人了。

不知道她跟风青柏在一起的时候,于旁人眼里看来,是不是也这么腻

应该不能吧,她没感觉出来腻,不至于。

是大哥跟玉筝绪太外放了,肯定是这样。

马车靠近榜单前人群外围后,车夫就在车头站了起来,垫脚往前瞭望,极力去搜寻柳知夏的名字。

从上往下数,视线首先落在第一排,结果没等他叫出来,就有人围到了马车前,拱手恭喜,“车里可是柳知夏柳兄恭喜恭喜,柳兄才华横溢,这次又是当之无愧的榜首啊”

“过几试,柳兄定然也是状元之才,届时可莫要忘了我们这班同窗。”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三章 会元

第443章会元

“榜首”柳老婆子掀起车帘,手都是哆嗦的。

不可置信看着围在车前几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车里老爷子跟柳大夫妇同样浑震颤,给喜的,又不太敢相信。

他们还没亲眼瞧到榜单,万一弄错了呢

他们家知夏,那么厉害

这时候车夫激动得声音也传将了过来,“是榜首,柳公子确实是榜首就排在榜单第一位,柳知夏公子的名字”

老婆子没了力气,坐都坐不直。

柳老爷子也瞪圆了眼睛,呼吸急促,满面通红,给激动的。

刚才他还吐槽那些学子百态,现在轮到他了,才知道根本没法自己控制,他也是个没用的。

柳大登时就爬出马车,跟车夫一样站在车头瞭望,眼睛只知道盯着榜首的名字瞧,他不识字,但是知夏的名字他认得,看过好多遍了。

一笔一划的,没写错,就是他家小子的名字

“大林,是不是真是咱知夏”

“是没错,就是咱知夏榜首啊,就是会元,哎哟我家小子出息了,没白费了那么多年银子”

“噗嗤”柳玉笙怎么也没想到,老爹这个时候首先想到的是计算银子。

柳知夏紧握着傅玉筝动手没有放开,侧首睨着她,浅笑道,“可以准备亲事了。”

傅玉筝飞快垂下头,鼻音极重,“嗯。”

“柳兄,几位长辈,报喜公差估计很快就会寻到府上,你们不若先回去等着,别给错过了喜讯。”车外学子连声恭喜后提醒道。

老婆子大腿一拍,“哎哟,忘记这茬了,快快,咱赶紧拿回去,别等公差到了找不着咱人”

马车掉头老婆子才记起来朝后头的几个书生客,“回头有时间了你们来找知夏玩啊啥时候都行”

“好,我等一定到。”

“定会上门给柳兄道贺。”

缩回车里,老婆子高兴得合不拢嘴,还不忘把刚才几个后生夸上一夸,“没想到居然还过来跟咱道喜来了,读过书的懂礼。”

柳玉笙挽着老婆子的手,失笑莞尔,不好打击老太太。

那不是人家懂礼,是在攀人际关系。

大哥这一遭中了会元,之后试定然掉不出前三甲,到时候就是名利双收光宗耀祖了。

后前程难以限量。

那几个书生还只是开始,之后会有更多人来道贺,跟大哥攀关系。

怕是现在就有不少高门府邸相邀的帖子送上门来了。

确定了柳知夏高中榜首的消息,马车里喜气浓郁,几个长辈这就兴致勃勃的开始讨论起回杏花村后要不要摆酒庆贺上一番。

往年镇上但凡有学子高中的人家,都会摆上就系请父老乡亲一块同乐,顺便显摆显摆。

不说秀才,中了童生的都喜气扬眉。

他们家知夏以前过了童生、秀才、举人的时候,他们都没想过办办酒席,这一次不能再免了。

因为是双喜临门。

高中榜首是其一,其二就是定下知夏跟玉筝的亲事。

什么都能低调,亲事不能低调,不然岂不是委屈了玉筝。

马车回到王府门前,公差传喜报的锣声也一路敲过来了,赶了个正着。

柳知夏亲自从公差手里接过喜报,然后转手交给了柳老爷子,把老人家喜得见牙不见眼。

“爷爷,高兴不高兴”柳玉笙瞅着老爷子模样,打趣。

“高兴,当然高兴拿了喜报,转头就能开始准备喜事了。”

柳玉笙捂嘴窃笑,眉眼弯弯的,这么多年,大哥总算得了一回爷重视了。

都是托了玉筝的福。

“赶明儿我跟秀兰一块上街去采买吉礼,等知夏试过后,就先把玉筝跟知夏的亲事定下来”

陈秀兰则牵起傅玉筝的手,轻拍了拍,“不用紧张,这些事都有我跟来cāo)办,你啊就等着做新嫁娘,其他什么都不用多想。”

她留意到傅玉筝今异常的沉默,以为她是为了亲事紧张。

傅玉筝无父无母,大姑娘嫁人头一回,连个送嫁的亲人都没有,对于亲事的繁复她肯定也不懂,紧张是难免的。

不过这些都无妨,人进了柳家门,就是他们柳家的媳妇儿,以后自有柳家人疼惜,为她做主。

傅玉筝反手握住了陈秀兰的手,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睛红红的,轻点头,“谢谢柳婶。”

“现在还叫柳婶,过几就可以改口唤娘了。”柳玉笙过来跟几人凑做一堆,“想想过几我也得开口改换嫂子了,平时玉筝玉筝的叫着,还真有点不习惯。”

“这有啥,多叫几声就习惯了”

傅玉筝被几人揶揄得满脸红霞,眼睛也越来越红。

因着人前人多,柳知夏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从侧面看去,可以看到她通红的眼尾,心头莫名就泛起丝丝钝痛,顾不得在外人面前恪守礼仪,把女子拉了过来,抬手把她眼睫上的水珠拭去,“我说过,高兴了只准笑,不准哭。”

柳玉笙一人一边挽起柳老婆子跟陈秀兰的手,“,娘,看看我哥,以前你们老紧张他一把年纪不开窍,看看人家现在,可懂得疼媳妇了”

“可不是,以前真是看打眼了。”

“谁能想到他平时一本正经的,嘴巴也有甜的时候”

傅玉筝原本满心苦涩,却在这样的揶揄打趣中,淡去了那份难受,破涕为笑。

不管是知夏,还是柳家每个人,对她的那份真诚,都是值得她去珍惜的,最美好的礼物。

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们,很想跟他们成为一家人。

这辈子都遇不到比他们更好的人了。

喜报送到南陵王府,赶来围观的人不多,但是确如柳玉笙所预料的,各个高门的邀请帖纷沓而来。

钱万金那边得到好消息,也立即叫上石纤柔往这边赶。

会元,半个状元了,今天先庆贺一次,等到试过后在庆贺一次,就可以聚两次。

要是柳知夏跟傅玉筝亲事定下,还能再吃喝一顿。

回京这段子不会寂寞了。

阖府欢庆,连想窝在房间研究药水的薛青莲都被扒拉了出来,捯饬一番人模狗样坐在厅里听一群人大嗓门喧闹。

今天限免双更,明天爆更,分两个时间段更新。凌晨十二点后爆更一次,上午十一点半爆更一次。

二十一号还有次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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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四章 我现在带你慢慢玩

第444章我现在带你慢慢玩

“太爷爷,太奶奶,柳姨,我来了!”厅外小炮弹蹬蹬蹬冲进来,一屁股坐在柳老婆子身边,赫然是好多天没见着的风墨晗。

身边有了靠山,胆儿又肥了。

“小风儿,你又能出宫了?”拍拍少年脑袋,柳老婆子笑问。

“太奶奶,我可苦了,皇叔压根不想带我来,要不是我自个想办法,您老都见不着我!”皇叔坏啊,罪行罄竹难书,等皇叔不在跟前,他一件一件说给太奶奶听。

一物降一物,总有人能收拾得了皇叔。

小少年模样,引得大家都笑起来,柳老爷子道,“你皇叔欺负你呀,等会告诉太爷爷,是怎么欺负的呀?他太爷爷给你出气。”

“好,一会我就告状,”风墨晗一边说一边得意的睨了一眼风青柏,他有太爷爷太奶奶撑腰,皇叔可不敢拿他怎么样。

风青柏的脸黑了一层。

柳玉笙看着,抿嘴直乐。也只有这种时候,风墨晗才敢在风青柏头上蹦哒,偏偏风青柏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大伙逗乐说笑的时候,风青柏坐到了柳玉笙旁边,“幸灾乐祸?”

“哪有,我是看你反抗无力的样子,好玩。”少女笑得像只小狐狸。

趁人不注意,风青柏将唇凑至少女耳边,轻道,“你若跟我回房,有更好玩的。”

柳玉笙耳朵被如烧着了,瞪了他一眼,扭头没敢搭话。

跟他回房?想的美。

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那边厢,风墨晗已经对柳知夏道恭喜,他出宫的时候就知道柳知夏是榜首。

只要柳知夏不出意外,前三甲是肯定没跑的,以后他身边就又多了一个得力靠山。

日子当然是越过越好。

往日显得空荡荡的南陵王府大厅,今天被挤得满满的,喧哗又热闹,时不时便能传出一阵笑声,连带感染着王府的下人们脸上都堆满了笑。

这一晚人齐,晚膳的膳桌上,坐得满满当当。

虽然因为南陵王府的特殊性,没有设宴请客,柳知夏却更喜欢像现在这般,自己人坐在一块,说说笑笑,吵吵闹闹。

更加让人心情轻松愉快。

至于堆在一旁的那些请柬,他根本没有去看。

无非都是些想要提前攀关系,或者拉拢一下新贵的人家,没有回应的价值性。

倘若他在殿试上不能取得好成绩,这是给他递请柬的人家,转眼就能将他弃若蔽履。

他要走仕途,以后自然是要笼络人脉的,但是无需急在一时。

看了眼身边轻眉浅笑的女子,眼底染上浅浅柔意,他现在更期待的,是他跟她的亲事。

以前对这方面毫不着急,是因为没有遇到让自己动心的,一旦遇到了,入了心,便会想要一生一世。

他想给她一生一世。

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一辈子。

膳桌上,有钱万金,有风墨晗,就不可能有冷场的时候。

两人联手,时不时数落这个,吐槽那个,嘴贱手贱,拉了一堆仇恨。

偏生两个人都有靠山,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却拿他们两个没办法。

四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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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看着后生们嬉笑打闹的模样,笑声就没停过。一顿饭吃完,脸都酸了。

散席的时候。钱万金几个都喝得醉醺醺的,说话满嘴酒气,走路能拐出八字形。

嘴里尚且不服气,约着明天再战。

等到把人送走,夜色已经很浓。

家里四个长辈心情激动了一天,又陪着几个小辈热闹了一轮,散席没多久,就各自去洗漱睡下了。

风墨晗也被风青柏再次扔回宫。

被拎起送走的时候,风墨晗是悲愤的。

他都还没来得及跟太爷爷太奶奶告状,就被打包塞回去了。

下次再想威胁到皇叔,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热闹的南陵王府寂静下来,只剩府中两处别院偶有窃窃私语,伴着方艾情浓。

笙箫院里,柳玉笙自食恶果,被男子稳稳压住,“你喜欢好玩?我现在带你慢慢玩。”

柳玉笙惨兮兮求饶,“我现在不想玩了,下次行不行?”

“不行。”男子无情拒绝。

下一瞬,便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柳玉笙就被拆吃入腹,只剩下低低的呜咽声。

她招惹的不仅是一个疯子,还是一头疯掉的狼。

身上衣衫一件一件被剥落,肌肤尚未接触到凉意,便被火热的身躯覆上。

这种热,比起冷,更加让人战栗。

“别碰那里!”小姑娘紧张羞涩的轻喊,声音夹杂哽咽。

“我不进去……”男子声音紧绷到极致,似乎一触就断。

以唇堵住了少女所有的抗议,空气渐渐生出旖旎。

长时间的忙碌,每每都不能跟她好好相伴,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填补他满心的空虚。

于情事上,总要控制在最后一步,对他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他却甘之如饴,上了瘾般的沉浸在这种折磨里,将她拆吃一遍又一遍,也无法饱腹。

他对她的贪婪,只有她才能填满,又好像永远填不满。

哪怕全然拥有了她,仍觉不够。

想要拥有的时间更长更久,一辈子都短。

柳韵阁里,同样也是春情荡漾。

柳知夏喝了酒。

微醺的状态让他少了平时的克制、内敛,动作间更加火热狂野。

傅玉筝几乎承受不住,带着哭腔求饶,“慢点……轻一些!知夏,不要……知夏!”

他没有听,将唇贴在她耳边,蛊惑一般低语,“玉筝,舒不舒服?”

这句情话,让傅玉筝浑身发紧,头皮发麻,脑子里轰然炸开,似有烟花在脑中砰然绽放。

平时正经严谨的人,在床上的时候竟然这般放浪,形成强烈的反差。

而她身体给他的反应,让男子低笑出声,极为愉悦。

动作却不因她达到了极致而停下,继续大力征伐。

他没有察觉到他加快加重的时候,女子双手悄然抚上腹部。眼底划过紧张。

满室里流动着激烈的火花,让人心簇神驰。

而此时,驶往钱府的马车里,钱万金还在发酒疯。

为了避免他从座位上摔下去,石纤柔只得把他紧紧抱住。

第四百四十五章 你敢上青楼,我跟你没完

第445章你敢上青楼,我跟你没完

酒精上头像个小疯子一样,也不知道还留几分清醒。

钱万金像个话痨般,嘴里喋喋不休的数落薛青莲,数落风青柏,数落柳知夏,数落风墨晗。

怼天怼地,把认识的看不顺眼的挨个全部怼一遍。

精力过剩的模样,让石纤柔莞尔失笑。

他是什么样子,在她眼里都觉得可爱。

让她喜欢到了极点。

发完一轮酒疯,暂时安静下来,钱万金眯起眼睛,迷蒙视线里,只看到近在眼前的脸,肌肤细腻犹如羊脂,鼻端能闻到一股淡雅的幽香,很好闻。

但是太淡了。

他便往她凑近,想要闻得更清楚一点。

“什么香粉这么香?”一边凑近嘴里一边嘀咕。

石纤柔哭笑不得。

之前为了让他舒服些,抱住他的时候,把他脑袋搁在她肩头。

如此,他在她身上嗅来嗅去的时候,毛茸茸的脑袋便一直在她颈窝里拱来拱去,痒痒的。

她拍拍他脑袋,“乖一点,别闹,马上就回家了。”

“就不乖!”钱万金嫌弃的把她的手拍下去,脑袋继续往里拱,循着那种香气,往她身上凑。

直凑到嘴唇触到了她的肌肤,感觉到肌肤的柔嫩光滑。

这种温热又陌生的触觉,才让他陡然停下来,定住不动。

漆黑的眼珠子却瞪得圆溜溜的,惊讶又好奇。

石纤柔也僵住了。

他贴得太近了,嘴唇触着她的肌肤,喷洒在她脖子上的呼吸,能带出一股潮意。

极为陌生,又让人心跳失序的感觉。

石纤柔脸颊悄然爬上一抹红晕。

纠结在要不要将男子推开些许的时候,他贴着他她的嘴唇动了。

轻轻的,试探的,慢慢触碰,像是寻找好玩的玩具,越玩越上瘾,最后竟然伸出舌头舔了一天。

“钱万金!”

“没味道……”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扭头。

猝不及防的双唇就贴在了一块。

车厢里再次陡然沉寂。

寂静狭窄的空间里,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砰砰作响。

钱万金突然后退。

后背紧紧贴着车壁,瞪圆眼睛见鬼似的看着石纤柔。

他刚才做了什么?

妈的,妈的,把他吓得酒都醒了,太惊悚了!

“酒醒了?”对面女子扬眉,笑问。

“石纤柔、小石头……刚才那个只是意外,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刚才是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做不得数!真的只是意外,你就当是个意外!其实我什么也没干!”钱万金颤着小心肝,语无伦次。

“刚才喝醉了,是意外。那现在酒醒了,就干点什么吧。”

钱万金眼睛一突,差点吓尿,惊恐的瞪着石纤柔,“你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你想的那个意思。”说罢,石纤柔将紧贴着车壁恨不能自己化身为壁花的男子拉了过来,抬头贴上了他的唇。

狭窄静谧空间几乎没有光亮,嘴唇上带来的触感,因此更为清晰。

只是这般贴着,两个人的呼吸相继急促凌乱。

微微退开,石纤柔问,“有感觉吗?”

“好像没有……”

“再试一次?”

“咳,可以试试。”<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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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车厢里响起男子不满的声音,“你到底会不会呀!”

“不太会。”

“那怎么办,我也不会呀!但是肯定不是就这样贴着的!”

“要不我们去观摩观摩?”

“怎么观摩?你想偷看?偷看风青柏跟福囡囡肯定是不行的,柳知夏那个书呆子也不会当面亲傅玉筝给我们看……”

“这还不简单,去青楼找个人,想看什么都能看。”

钱万金当即炸毛,“石纤柔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上青楼,我跟你没完!”

“那还亲不亲?”

“亲!这次换我来!”

赶车的车夫一个没绷住,马车拐出了之字形,嘴角狂抽搐。

少爷太纯情了,这样不行,回头他得跟老爷报告,让老爷调教调教。

什么都不会,回头不得遭石小姐嫌弃?

这种事情居然让女人来教,脸都没了。

三日后殿试,一大早柳知夏就被柳老婆子从床上拉起来,给他穿上崭新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检查了几遍,着装礼仪没问题之后,才殷殷叮嘱着送他出门。

这一次一大家子没有将他送到皇宫门口,只在府里等着。

长辈们嘴里说着不紧张,实际上哪可能不紧张?

这才是至关重要的最后一道考试。

站在金銮殿上,面对满朝文武百官当场回答试题,是没有时间多加思考跟斟酌修改的。

答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这一次的成绩看的就是临场反应。

傅玉筝站在大门口,直看到马车消失,才转身往回走。

没有回大厅,而是回了自己的小院。走进房间,在窗前的木桌前面坐下,。

铜镜里倒映出的脸庞,苍白苦涩,眸光一片黯淡。

在梳妆盒最底下那一层,掏出一块浆洗干净后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小手帕,放在掌心里。

低下头,将手帕贴着脸旁轻触,动作间尽是眷恋和不舍。

这是初相识的时候,她在后花园里哭,他递给她一张小手帕。

那一刻,这个简简单单的举动,在不经意间暖了她的心,让她对他多了一丝关注。

其后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一幕在她眼前划过,每一幕都萦绕着温暖。

萦绕着,心动后的悸动。

他让她知道了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被一个人喜欢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让她尝到了温暖,尝到了快乐,尝到了幸福。

懂事以后,所体会到的美好,几乎全是那个男子带给她的。

以至于渐渐,他成了她的全部。

那么美好的一个人,该有更好的人才能配得上他。

傅玉筝不配。

傅玉筝,太脏了。

倘若她留在他身边,他日他走上仕途,从前的事情一旦爆发开来,瞬间就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笑话他有一个不贞不洁的夫人。

不管他走到什么地方,都会被人指点议论,讥讽嘲笑。

她不要这样,她不要他因为她,受到哪怕一点点伤害,一点点委屈。

自私的享受了那么久他的给予,从他那里得到了最宝贵的礼物,这些已经足够她度过余生。

是她放手的时候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老爷子装的可像

第446章老爷子装的可像

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异样,知夏一定有所察觉。

只是她不说,知夏便不问,给她自由的空间。

然而她什么都不能对他说,还要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倘若知夏知道她要离开的想法,她定然是走不成的。

她知道他从未嫌弃过她,可是她嫌弃自己,她过不了心坎上的那一关。

表面上看起来是放下了,实际上如何放得下?

她是女人,经历过那样一场噩梦,这辈子都放不下。

既然如此,就让她一个人在地狱里行走,别去弄脏了知夏的坦途。

知夏教会了她很多很多东西。

爱与被爱,关怀与被关怀,在乎与被在乎。

所以她能做出对他最好的决定,就是离开。

放手,不是因为不爱,恰恰是因为太爱。

环视这间自己住了好几年的房间,简简单单的,陈设一如从前。

她住在这里,也只是住着,没有多添加什么东西,也没有拿走什么东西。

以前她曾私心里把这里想做是她的家,后来才知道,家不是这样的。

家应该是柳家那样,一个大院,一家子人,和和睦睦,热热闹闹,相扶相持,相濡以沫。

可惜,她自幼福薄,没福气成为柳家人。

她不得不辜负柳家长辈对她的一腔真诚。

走出房间,傅玉筝什么都没带,只带了这几年自己存下的一些银票,还有那方手帕。

去到大厅的时候,厅里一如自己想象的热闹。

长辈们说说笑笑,说到高兴的时候,就会扯大嗓门。

却不会让人觉得吵闹,只见亲切。

柳爷爷,柳奶奶,柳叔,柳婶,囡囡……

走进去,一一唤人,视线从那一张张笑脸上缓缓掠过,把她们细细烙印在心底

“玉筝,刚才跑哪去了?”柳老婆子招呼,“来,过来坐下,干等着太紧张,不如唠唠嗑,松散松散心情,不然老婆子现在都紧张的冒汗了。”

陈秀兰掩唇轻笑,“娘,知夏现在估计刚进宫,殿试还没开始呢,你就紧张上了。没啥好紧张的,咱们也不盼着他怎么样,只要尽力了就行。”

“我就说老婆子瞎紧张。大伙本来好好的,你这一嚷嚷,搞得人人都跟着你紧张起来。放松点放松点,没事,考试的是知夏,咱犯不着替他紧张。”老爷子瞅着老婆子紧张的模样,哭笑不得,还有点心疼。

他们家老婆子一辈子风风火火的,对什么事情都看得很开,啥时候见她这样紧张过,嘴巴都有点发白了。

柳玉笙在一旁揭穿,“爷爷,你还说奶奶呢,看看你额头上冒着汗,都有黄豆那么大了。”

众人凝目一瞧,哎哟,可不是嘛。

老爷子装的挺像,脑门上全是黄豆大的汗粒子,没少比他们紧张。

忍俊不尽的笑声频起,把老爷子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笑声中,傅玉筝抿了一下唇角,双手交叠绞得紧紧的,“柳爷爷,柳奶奶,柳叔,柳婶,我有好一段时间没去铺子里看看了,趁着知夏现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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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想去跟掌柜的对账。”

“行,你有正事忙就去吧,忙完了就回来。我跟你柳婶商量着,等知夏那边考试完了,明天我们就上街去,为你们采办定亲需要的东西。到时候你跟我们一起去。看你喜欢什么,咱们就买什么。”柳老婆子道。

想到知夏马上就要娶媳妇了,便笑得合不拢嘴。

柳大也说,“到时候你们那边采办玉筝真需要的东西,知夏那边交给我跟爹俩忙活。估计几天就能把亲事定下来,之后再准备成亲的事情,就不那么着急了。”

“虽然是定亲,也不能含糊。奶奶,娘,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帮你们出出主意。”柳玉笙自告奋勇。

两位长辈第一次来京城,独自让她们上街,她也不放心,肯定得跟着去的。

家里这么多年是第一次娶新媳妇,加上玉筝的特殊情况,事情更要办得隆重、郑重,不能把人委屈了。

“好,那明天我们就一块去。”柳老婆子拍板。

傅玉筝在旁听着一家子为她跟知夏的事情反复讨论商议,重视程度可见一斑,心头苦涩更重。脸上的笑容用尽全力都几乎难以维持,慌忙低下头去,遮掩已经发热的眼眶。

“玉筝一切但凭长辈做主。那我先去铺子里,尽快把事情忙活完。”

“去吧。不用担心,我们几个老家伙有囡囡陪着呢。”

傅玉筝几乎是从大厅里落荒而逃,不敢去看那一张张笑脸,听那一声声真挚关怀的话语。

她怕她会忍不住失态,露出破绽来。

柳家人身上都有一股魔力,跟他们相处越久,感受到的温暖越多,就会让人越舍不得离开。

可是,她没有勇气,去贪恋这一切。

也没有资格。

她不敢想象,倘若有一天长辈们也知道了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会给他们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她太害怕那些笑脸上,现出失望了。

大厅里,看着傅玉筝流泻出一丝仓皇的背影,柳玉笙皱了下眉头

“囡囡,怎么了?”陈秀兰问。

“娘,你有没有觉得玉筝有点不对劲?“柳玉笙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玉筝身上流露出一种很浓重的悲伤,整个人极为压抑。

陈秀兰笑道,“好好的,哪有什么不对劲啊。有可能是马上就要定亲了,大姑娘家脸皮薄,害羞呢,紧张一些也正常。”

她是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当初她跟柳大成亲的时候也是极为紧张的,所以即使流露出一些异样,也属平常。

柳玉笙放下了提着的心,或许正跟娘亲说的一样,玉筝是临近定亲太过紧张了。

而且她经历过那样的事情,虽然已经走出来了,心里不可能没留下一点阴霾。会有那样的情绪泄露出来,是正常的。

便是后现代,号称男女平等的社会,女子若是遇到这种事情,也会留下极大的伤害,遑论是以男子为尊的古代呢。

想要把玉筝从那种伤害中拉出来。还需要很长很长时间。

而真正能拯救她,让她释怀的,只有大哥柳知夏。

第四百四十七章 状元

第447章状元

金銮大殿。

十名新进鞋子,一直站在大殿之中,两侧是满朝文武。那你玩放心吧,站在文武百官助手,集上龙椅之上,是一身龙袍,虽然年少却已经展露一身帝王之气的心地。

电视,由风轻摆出题。让大殿学子们,压力倍增的,并非是试题,成都太难,而是来自,兰陵王身世的气势压迫,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女神酱紫,绣四爪龙纹,官袍。。清冷矜贵。举手投足皆是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薄唇轻启,读出身体,别让人觉得。压迫的气息,扑面而来。

电视只有一题。单看学子们的临场反应,就是考就完了学时,一番激烈辩论过后。。满电陈述。

鞋子们站在那里,紧张等待结果。能否,一张鲤鱼跃龙门,一飞冲天。刚看新弟口中念出谁的名字?一生起。一生,落

“能站在这大殿之中,进行电视的,,都是整个南陵国,万千学子中的骄骄者,。个个身居博学之才。不管名次如何,凭你们的学识。只要心在,正道,日后必定能为我南陵。国之栋梁。这里不是你们的终点,而是,正在这里对你们寄以厚望。希望将来涉及稳定,国泰民安,有你们的一份助力。

作为心地,再点出状元探花之前。。风陌寒,先寻觅鼓励了一番。此后才将自己拧好的身子。记得先报太监。在学子们的紧张,以及百官观望中。太监尖细的声音,与整个大殿响起。

“今日电视。正得以一览,南林学子之才。俱是。幻彩伯伦之辈,朕心甚慰。当中以云州学子,有只下。学识广博,才思敏捷,精彩绝艳,为当之无愧状元之才。钦点为状元。实至名归。

蔚州学子,展博伦。论辩有道。大财帷幄。当为,榜眼。

豫州学子卢轩,才高八斗。

思维进取。点为探花。”

圣旨一出,满电话,然。当即恭贺剩,一片。

柳知夏站在携子之手。静静闭上眼睛,好一会儿之后才睁开。激荡汹涌的情绪,在这瞬间已经被他压下。

自如的掌控着自己的情绪。

十年寒窗苦读,他从不曾自视甚高,也从来不会看轻自己,所以状元之名。她既意外,也不意外。

陈如凤墨涵所说,这并非终点,而是才刚刚开始。是他踏入仕途,唐静璇我的第一步。届时。这不是纸上谈兵就能存活下来的,那时候看的才是真本事。

身边不断有人围上来说恭喜。,柳知夏,一一回应,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被不少官员看在眼里。暗自点头。

电视过后。皇上,会带着百官鞋子,一架御花园,京城共赏。正值春季春暖花开,冰雪消融。御花园里各种名贵花卉,已经相继绽放,百花争艳,馥郁芬芳。景色极美。鞋子那一列,有志向,被其他学子簇拥着边走边。交相言谈

百官这一列,笔锋,墨涵为首。风轻摆,极左相,紧随在侧,身后,跟着百官,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本相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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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恭喜南宁玩,手上又添一员。文,将。未来可期呀。

走向说笑了,比起您手下人才济济。本王惭愧,能用之人着实不多。

王爷年轻。等你到了,不像这个年纪,自然就是另一个,光景,用不着羡慕。路要一步一步走,才能走得稳。偶像也是如此过来的。

左相经验之谈,本王受教。这趟走的稳稳妥。妥。免得一不小心,就摔了跤,栽了跟头。

两人之间也已急疯,身后,百官前头的略有耳闻,谁都不敢出声答话,两个巨头之间争斗由来已久,不管站在哪一方,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显露出太多了。

出头鸟,总是死得太快。

道德御花园,两大巨头便各自分开,身边已围着各自的,附庸。当精卫在有言谈,连眼神也不交流。

走向站在人群中,看上鞋子那一群,柳知夏,长的不算最显眼,但身上气质,以及沉稳内敛的态度,却比其他鞋子。出类太多。有鹤立鸡群之感。假以时日发展起来。必当大用。

柳知夏,跟兰陵王的关系,满朝文武,现在谁人不知,在国子监,求学的时候,他就住在南宁王府。本来今日电视,他已经打定主意将其压制一般。不让他出头。可惜情况超出了控制,辞职表现实在太过亮眼,当得一句惊才绝艳。想呀,都找不出理由来呀。

在这具博弈上,他输了风轻摆一头。

是什么地图,有在日后,在想办法打压,风青白的势力。

想是这么想,左相眼底仍然,诚挚一片。

封神榜太难对付了,每每出人意料聚聚。若在以前,两人之间的争斗。尚能维持平衡,越到最后,已经越来越艰难。他现在便已经开始有了力不从心之感。先是一直充当银库的柳家坪出事。跟着。一直行事稳妥的柳太妃,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每每被刺激得理智全无,手段作风。越来越公平,用户人相差无几,耍弄的多是一些,后宫妇人,点进狭窄的手段,于大事上不肯用,行销那边。时间精力扑在军营为多,虽属一个派系,相互之间联系却很少,少有能看到他露脸的时候,整个朝堂几乎等同于是他,一个派系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正面对上,放心吧。越发显出独力难支。而不寞寒,也在一起,快的速度开始成长。大风莫寒正式接掌,政务内日,事情就很难再有转圜的余地了,。这让左相,心头深处的焦躁。

这边厢越焦躁,越沉不住气。,风轻把形式就越稳,越不慌,不急。

朝堂博弈,薄的是手段,心机城府。弱了哪一方,都会一败涂地。

现在,才哪到哪?

皇上带着百官跟学子在御花园赏花的时候,钦点的状元,榜眼,探花的消息,就已经传出宫门,瞬间在京城上空掀起轩然大波,公告天下的皇榜,也同时贴到了城门口的城墙上。

明黄色的皇榜,以浓墨书写着书生们的名字。第一排就是黑墨撰写的五个大字——状元柳知夏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不该有绊脚石

第448章不该有绊脚石

皇榜前。

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

纷纷踮脚观望,不断往里推挤。

高声热议着,热闹又喧哗。

状元郎柳知夏的名字,在百姓口里两两相传,瞬间为全城百姓所熟知。

“听说这个状元郎,还是当朝大儒杨老的亲传弟子。文采出众博观锦纶,深得杨老喜爱,如今果然不负所望,获圣上钦点为状元。”

“当今状元郎我还亲眼见过,长得那是一表人才温文有礼。他的背景也不简单,虽然出身寒门,现在却住在南陵王府,听说跟南陵王交情甚笃。”

“什么出身寒门?整个南陵闻名的杏花村酒坊,就是他家开的!赚的是金山银山,他妹妹就是极负盛名的小神医如意县主柳玉笙!”

“这种背景还叫寒门?家里有钱,有个神医妹妹,未来还可能有一个王爷妹婿。如今自己又中了状元,端是前途无量。你们且看着,很快,他就能成为全城高门争相抢夺的乘龙快婿。”

百姓们议论的兴起,嗓门渐谈渐高。

人群外围一角,高挑纤细的女子定定凝着皇榜。

视线落在皇榜第一排“柳知夏”三个字上。

嘴角噙着欣慰笑意。

却有泪水打湿眼眶。

他如愿以偿,真好。

那么聪明的人,日后定然也会越走越好。

他的前程,会一片光明。

不该有绊脚石的存在。

不舍的收回目光,女子背离人群慢慢走远。

在这片热闹繁华之中,她的背影显得异常单薄,脆弱而萧瑟。

南陵王府,皇榜张贴没多久,柳家人就知道了柳知夏高中状元的消息。

一家人欢喜非常,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更是朝着天空拜了几拜,嘴里念着阿弥陀佛,上天保佑。

听着奶奶跟娘亲将各路神佛都拜了一遍,柳玉笙抿嘴轻笑。

大哥能走到这一步,靠的并非是神佛庇佑,而是靠他自己努力,不骄不躁,稳打稳扎,付出了千百倍的辛苦。

这当中,也不乏灵泉水的功劳。

只是在柳玉笙看来,灵泉水再神奇,也只是当中一个小小的辅助,是一个外力。

想要实现目标,靠的是人本身的能力,以及努力。

所以大哥能有今天,是实至名归。

一家人兴奋了一番,在等待柳知夏回来的时间里,各大府邸的邀请帖再次纷纷投到府上。

比前两天更甚。

甚至有的各府当家亲自将请帖送上门来,言辞间恳切,邀请状元郎过府一叙,结交意味浓厚。

柳老婆子看着那一打打比之前更厚的请帖,不停兴叹,“等知夏回来,要是把这些邀约都去上一趟,那得多少天才能结束停下来歇一歇?光是应酬都能累死个人了。可没得耽误了订亲的事情。”

柳玉笙笑道,“我们接了请帖,不一定要去赴宴。再说这些人递帖子想要结交大哥,背后带的目的并不见得纯粹。我估摸着有好多人家在打大哥的主意,想要他做乘龙快婿呢。”

陈秀兰立即皱眉,“那怎么行?你大哥跟玉筝就要定亲了,可不能让别人插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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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玉筝可是已经吃亏给你大哥的,你大哥定要负起责任。他要是敢见异思迁,三心二意,我——”

话没说完,柳大就把话接了过去,“我就把他逐出家门!咱老柳家的男人没有薄情寡义之辈。”

柳老爷子乐了,“看看你们俩,咱知夏能是那种人?那肯定不能。这一点知夏随我,一旦认定了,那就是一辈子,万万不会有花肠子。”

柳玉笙伏在陈秀兰肩头,母女俩眼睛弯成一样的弧度,齐齐戏谑瞧向柳老婆子,直瞧得柳老婆子浑身不自在。

臭老头子说那话,一把年纪了臊不臊?

真是老不羞,还给自己长脸。

笑笑闹闹间,时间悄然而过。

午膳的时候傅玉筝没回来,柳家人只以为的铺子里忙,便没在意。

至于柳知夏也回不来,听说殿试过后要在宫里跟皇上、百官君臣共饮。

午休过后起来已经是下晌,还是没见着人。

柳老婆子时不时看看天色,没察觉生小孙女眉头已经慢慢皱起。

“难,玉筝铺子里那么忙啊?午膳不回来,这都下晌了,别是铺子里头出什么事了吧?”

“奶,你们在家呆着,我过去看看,兴许是对账太繁复,几个时辰没能理清楚也是常有的事。”柳玉笙安抚道,心却有些发沉。

出了王府直奔京中铺子。

之前在傅玉筝身上感受到的那股沉重,让她起了不好的预感。

傅玉筝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她知道,之前看她跟大哥在一起的时候感情愈发深厚,两人相处也自然,她以为她走出来了。

现在看来未必。

布行铺子就在京城大街最热闹的地段,进了铺子柳玉笙就看到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清点布匹。

看到她来忙出来招呼,“柳姑娘,您怎么来了?”

“掌柜的,玉筝可在铺子里?”

“傅姑娘?她今儿早上来过一次,没呆多久就走了,她没回王府?”

预料成真,柳玉笙心头咯噔一声,“她来了之后可有说过什么?”

掌柜的也预感到事情不对劲,不然柳姑娘脸色不会那么难看,想了下,一拍额头,“看我差点忙忘了,傅姑娘离开前交给我一个锦盒子,说是如果柳姑娘或者王爷来找,就把那个锦盒交给你们。”

说罢掌柜的从柜台后锁着的小木箱里取出个巴掌大锦盒,交给柳玉笙。

“她没留下什么话吗?”小小锦盒拿在手中,柳玉笙只觉心里沉甸甸的。

掌柜摇头,“除此没有说别的了,柳姑娘,可是傅姑娘出什么事了?她来的时候脸色很是苍白,神色也不太好,当时我只以为是因为柳公子殿试,她心里担忧。”

傅玉筝跟柳知夏的事情,掌柜的是略有知晓的。

柳玉笙摇摇头,没再同掌柜多说,坐上回府的马车,在车里就打开了锦盒。

巴掌大小,能装更多东西不多,打开来看,里面只放了一封信,还有一张泛黄的纸张。

纸张赫然是一张染布制艺的秘方,定然是余家祖传下来的那张,傅玉筝把秘方留了下来,想必是走之前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第四百四十九章 知夏挨揍

第449章知夏挨揍

柳玉笙视线再落在那封信上,好一会才着手拆开。

信纸捏在手里尚有些湿润,上面自己亦有一两处被水渍晕染的痕迹。

能想象得出执笔人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是边写边落泪的。

——我不知道先拿到这封信的是囡囡还是王爷,玉筝心中负疚深重,不敢亲手将信交予,望原谅。

——柳家诸位长辈真心以待,玉筝心底越发难安,辜负了这片盛情,余生或许再遇不到。然玉筝卑微,不敢贪心享有这份幸福,也望诸位长辈原谅我的自私。

——知夏未来一片坦途,凭他能力,定会节节高升名扬南陵,身边亦会有更好的人,代为照顾,代为孝敬。我此番离去,心意已决,辜负情深,来世再还。

——勿找,勿念,勿忧。

寥寥数语,字字心痛。

柳玉笙的心揪起,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个傻姑娘。

她是怕将来会连累大哥,连累柳家。

这个时空女子名节重逾性命,担忧玷污,大多无法苟活。

她大意疏忽,竟然没有及时察觉玉筝心结,导致现在这个结果。

做下这个决定绝非突然,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外人面前表现平静,离开的时候,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马车回到王府门前,柳玉笙很久没有走下马车。

不知道该如何同家里说这件事情。

爷奶爹娘带着满心喜悦来京,为的就是大哥的亲事,现在搞成这样,他们心里一定很失望。

可是当中缘由,却不便与他们明说,他们可会怪玉筝?

柳知夏是下晌后半晌回的王府,跟风青柏一块回来的。

进门就觉府中气氛不同平常,跟风青柏对视一眼之后疾步往厅中走。

心头隐约浮出个念头来,让他脚步都现出仓皇。

厅里,怪异的气氛更为浓重。

往日家里人坐在这里皆是吵吵闹闹笑声一片,今日格外沉寂。

四位长辈坐在那里脸色难看,全都不发一语,看他进来个个都抬了眼睛瞪他。

妹妹坐在长辈身旁,眉头紧皱,眸中情绪浮动,似有难言之隐。

“爷,奶,爹,娘,你们这是怎么?囡囡,怎么回事?”

风青柏第一时间走到柳玉笙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了?”

柳玉笙冲他摇摇头,抿唇没有说话。

那边柳大已经站起来,抬手就往柳知夏身上招呼,“你这个混小子,你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你是不是对不起玉筝了?是不是中了会元中了状元就眼高于顶看不起糟糠准备另寻高枝了!……”

“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您能不能说清楚!”任由柳大拍打,柳知夏也不躲,一颗心已然沉到谷底。

玉筝不在。

没有在王府等他回来。

爹的话让他心头某个猜测逐渐成真。

那种感觉,让他浑身压抑。

“行了,先别打了,看知夏这样子也不像知晓缘由,再说自己孩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他干不出来抛弃糟糠的事情!”柳老爷子沉着脸把柳大喝停,将傅玉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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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的一纸书信递给他,“你看看,玉筝那丫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闹得临定亲前要离开。要是当中有什么隐情你也别瞒着我们,都说清楚了,之后再想办法把人找回来。”

“人好好一大姑娘还没成亲就被你祸祸了,知夏我告诉你,不管怎么样,你都必须把人找回来,不然玉筝以后可怎么活!”柳老婆子憋着一股无名火,都不知道该朝哪发。

要不知夏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两人都有夫妻之实了,人能这个时候走?

眼看就要定亲了,闹出这种事情了,他们还不知头不知尾的,这都是些什么事!

陈秀兰视线则在柳知夏跟柳玉笙身上一一扫过,“知夏,囡囡,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爹娘?”

柳玉笙抿唇不知如何应答,娘亲心思较为敏感,恐怕一早怀疑她知晓内情。

可是要她如何说?

那种事情说出来,她不知道爷奶爹娘会有什么反应。

再是豁达通透的长辈,面对女子失贞这种事情,也不一定能看得开,不是徒让他们难受?

听了几人的对话,风青柏了然发生了何事,褪去紧张,只要不是跟笙笙有关,他少会为别人费神。

柳知夏已经将书信看完,信纸在他手中被捏成一团,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沉郁几乎凝为实质,只是却一言不发,没有说出任何长辈们想听的话来。

只看向风青柏,“我之前让你帮着多留意她动静,可有结果?”

风青柏淡淡看着他,“有结果如何?没结果如何?事情的根本不在这里。就算你把人找回来,根本没有结果,那个结还在,她依旧会走。”

柳知夏沉默。

柳家长辈则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都给我说清楚了!”柳老爷子喝道。

看几人神色,敢情当中确实有事发生,只有他们几个老的不知情。

所有人视线都落在柳知夏身上,等他解释。

“爷,奶,爹,娘,这件事情很难说清楚,你们给大哥点时间,等他想清楚了再决定如何做,”柳玉笙见着大哥压抑失魂的模样,不忍逼迫他,“不过大哥断然没有辜负玉筝,他们两人都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们且先安心。”

四老相觑,脸色沉肃。

安心,如何安心?

本来知夏中了状元,是天大喜事,一家人该开开心心的,隔天就能准备定亲的事情了,现在搞成这样,他们还满然不知情由,睡觉都睡不安稳。

哪里能来安心。

最后还是柳老婆子皱眉叹息,“玉筝突然走了,她无亲无故的,一个大姑娘,能去哪里安身?”

无亲无故,孑然一身,还是个女人……光是想想一家子都觉心头纷乱。

“阿修啊,你手下不是有很多人吗,要不你派人去找找,她要是不想回来咱也不逼她,总得知道她在外面好不好,有没有安定下来,我们才能放心不是?”陈秀兰道。

“爷,奶,柳叔,柳婶,这件事情我会命人去做,她便是一人在外面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风青柏承诺。

第四百五十章 她们死不了,也活不好

第450章她们死不了,也活不好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真正问题症结所在是柳知夏。

事情最终结果会如何,只看他要怎么做了。

因为傅玉筝骤然离开,这一夜一大家子都失了心情,晚膳草草用过就各自歇下了。

没人有庆贺状元高中的心情。

柳知夏一人在大厅坐了很久,那张皱成团的信纸被打次打开,上面一字一句已经能倒背如流,他看的不是那些娟秀的字体,看的是上面被晕染的痕迹。

那是她的眼泪,落在纸上,灼烧他的心。

她的痛苦,他此前竟然一点不知晓,尚欣喜于她已经恢复正常,期盼着他们之间即将展开美好的未来。

他每每在她面前流露那些期盼那些喜悦的时候,她都在强颜欢笑吧,她心里有多痛?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大厅,走回柳韵阁。

柳韵阁门口,魏紫在等着。

看到他来,递给他一张纸条,“柳公子,这是主子交代给你的,主子说,柳公子确定能把事情症结解决了,再去接她回来,免得来回折腾。”

柳知夏怔怔接过纸条,轻飘飘几乎没有重量,却让他觉得烫手。

纸条上面所写的地址,就在京城某条巷子。

离他极近。

他以为她既然打算逃离,定然是会走得远远的不让他找到。

没想到却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灯下黑。

她可真会藏。

柳知夏苦笑,捏着那张纸,慢慢走回自己房间。

柳韵阁里,柳玉笙仍然没有睡着。

抓着身边男子问,“你真的找到玉筝了?”

“春闱之前知夏就跟我提过多注意着些,他的要求我自然不会不上心。”他好笑的捏捏她脸颊。

若非看她辗转反侧心里难安的样子,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柳知夏。

心结不是那么好解的,解不了不如各安天涯。

否则把傅玉筝抓回来,她只会更痛苦。

柳玉笙这才放下心来,“你说,我哥能把玉筝接回来吗?”

“那要看他怎么做。”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风青柏脸色当即一沉,“笙笙,我不会让你发生那种事情,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

如果保护不好她,他就不会让她出现在人前。

走出来了,他就不会让任何万一发生。

被他身上爆发冷意吓得缩了缩脖子,柳玉笙拱进他怀里嘟囔,“我只是假设,那么当真干嘛。”

“不准做这种假设。”若她有事,京城会血流成河。

“知道啦。”小姑娘冲他皱了下鼻子,然后推他,“快回你卧房,我要睡觉了。”

“我在这里睡。”

“不行,让爷奶爹娘知道了,打断你狗腿。”

“他们不会知道。”

“那也不行……”

话多,想赶他走,风青柏一个翻身把小姑娘的话全部堵在口中。

第二日一早,柳知夏把几位长辈全叫到了大厅花厅,屏退了周围下人。

看这阵仗,柳老爷子几人心头微沉,知道知夏这是要同他们说大事了。

还是不能让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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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大事。

柳玉笙也想进去,被风青柏拉住。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是小辈,要是在那里,有些话知夏反而不方便说。”

柳玉笙当即垮了肩膀。

看她蔫儿吧唧的模样,风青柏好笑,顺顺她脑袋上的毛,“带你去看傅玉筝?”

“现在就去?”

“走吧。”

她从风青柏口中知道玉筝其实就留在京城,没有走远,只是不知道具体在哪个位置。

没等两人走到王府门口,对面就传来钱万金咋咋呼呼的声音。

“你们这是要去哪啊?知夏呢?我来恭喜状元郎,叫上知夏跟玉筝,咱一块出去玩去?”

今天的钱万金走路带飘,心情极好,说话的时候眉毛都在跳舞似的,满面春光。

他后头跟着石纤柔,脚步不紧不慢,只是看钱万金的眸色更加宠溺。

两人之间那种浓情蜜意越发明显,这是有情况啊。

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柳玉笙作了收拾示意钱万金噤声,指着门外一道走出去。

一大早兴冲冲跑来,刚进门就被拉出去,钱万金一头雾水,“福囡囡,发生什么事了?”

这种时候应该给柳知夏庆祝才对,福囡囡怎么一脸不痛快的表情?

那他是不是该把自己的表情收一收配合一下?

可是他控制不住啊。

“发生什么事了?”石纤柔也觉出了不对劲。

“玉筝走了,边走边说。”柳玉笙道。

石纤柔当即皱了眉头,钱万金则更加疑惑,看向风青柏,“玉筝走了是怎么回事?马上就要做状元夫人苦尽甘来,别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脑子简单成这样,风青柏以轻飘飘一眼表达了不屑跟他说话。

在钱万金跳脚钱,石纤柔把媳妇儿拉上马车。

“囡囡,到底怎么回事。”坐好之后石纤柔立即问。

玉筝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清高傲骨,但是若非有承受不住的事情发生,她绝对不会离开柳知夏。

“之前玉筝被傅玉娴设计,受到了一些伤害。”两个都是能信任的人,柳玉笙点到即止,“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是玉筝过不了自己那关。”

都不是傻的,她这么一说,再联系傅玉娴最后受到的惩罚,其他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石纤柔当下沉了脸色,之前那一顿揍,揍轻了!

钱万金眼底闪着幽光,“风青柏,那俩贱人流放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每年都要到各地巡视生意,不定就到了那里,顺便看看她们过得够不够差。”

不够他就给他们差点。

“西北流民集聚地。”风青柏勾了勾唇,“用不着做什么,现在足够她们受的,傅玉娴未婚先孕,她娘亲老蚌怀珠,在那种地方,她们死不了,也活不好。”

“你还着人监视着他们?”

“我总要确定他们过得不够好,不是?”

钱万金打了个寒战,石纤柔朝他靠近些许,告诫自己日后要看好小金子,尽量让他别把风青柏惹得太毛。

这个男人是真的可怕。

反而是柳玉笙对此不觉得有什么,有人看着能防止傅家那一家子再生妖。

第四百五十一章 告诉世人,她有夫君

第451章告诉世人,她有夫君

有些贱人,只要不死,他总能整出幺蛾子来。

哪怕已经跌落谷底没了翻身之地,他也能想出办法来让你不好过。

或者在某些关键的时候,就是你已经忽略了的认为绝对不可能的人,能翻身来给你最致命的一击。

只是,“流民聚集地?”

那是什么地方,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不说钱万金,就连石纤柔这个上过战场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

风青柏轻描淡写,“顾名思义,是西北流民聚集的地方,里面的人都是逃难的。”

看了他一眼,石纤柔补充,“逃难的人各种各样,有真的穷得过不下去流落到那里的,也有各地的通缉要犯以及江洋大盗为了躲避追捕藏到那里。解释蛇鼠之辈,极为复杂。官府都不到那里去,可以称之为被放弃的地域。”

钱万金轻咳了下,再补充,“那里不仅乱,还几乎见不到女人,所以女人到了那里,等同妓子,免费的。”

话刚说完就被风青柏冷眼一扫,钱万金立即往石纤柔背后躲,不忘梗着脖子,“看什么看,我说的是事实,总要让福囡囡了解实际情况,那种地方她万万去不得。”

柳玉笙嘴角抽抽,她脑子进水了才自己去流民地。

石纤柔轻叹一声,转头在男子脸上亲了口,“乖,安静点。”

钱万金爆红着脸安静了。

妈的,当着福囡囡的面轻薄他,让他面子往哪搁?

就不能等没人了再来,他还能回应回应。

经三人轮番解释,对那个地方有了初步了解,柳玉笙便不再好奇。

已经能够想象到傅氏母女过的是什么日子。

不仅是那些她们招架不住的流民,还有傅书远。

本来被流放境地已经足够艰难,女儿未婚有孕不说,就连宠妾灭妻扶上来的宠妾都怀上了野种,他还有那种心情跟条件对曾经宠爱的女人疼惜有加吗?

玉筝娘亲曾尝过的痛苦,傅氏会加倍切身体会。

没了锦绣繁华,没了万贯家财,真正过日子的时候,才最能看清一个人的嘴脸。

那两个人,会在相互折磨中度过余生。

至于傅玉娴,她更是不会可怜。

如果她没有起那样恶毒的心思,现在她未必会是这个下场。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沉思间,手被温暖大掌握了握,柳玉笙才惊觉马车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下了。

这里是京城西面的一条巷子口,前面一片全是城中寻常百姓的住宅。生活算不得多好,却也不坏,生活气息浓重。

“这一片的京城治安,只比富人区差上些许,有兵马司带人时常在周边巡逻,宵小一般不会流窜到这里,安全较有保障。”风青柏轻声同女子解释。

柳玉笙了然。

刚才马车实则并未行驶多久,这里跟王府所在的巷子,紧紧隔了一条街道。

玉筝根本就是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

又恰恰因为如此,他们想要寻人,绝对不会想到这里。

谁会想到要离开的人,会离他们那么近?

只是玉筝怕是也想不到,大哥会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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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青柏着人盯着她吧。

下了马车之后,风青柏即让车夫把马车赶离,免得太过打眼,跟石纤柔对视一眼后,两人各自揽了身边人,飞上屋顶。

还是清晨,巷口尚未有人踪。

房顶上多了两缕青烟,悄无声息,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蹲在某处房顶一角,柳玉笙看到了对面民宅里的女子。

民宅很小,只有一个院子两间厢房,院子一角摆着两株盆栽,为显得破败的院子点缀上了几许生气。

院子里的女子正在洗漱,头发挽起,竟是做了妇人打扮。

褪去了锦衣华裙,只着寻常百姓穿的棉布衣裳,天青颜色,朴素又不起眼。

一个女子生活,玉筝把自己打扮得极力不引人注目,安静低调。

柳玉笙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玉筝心里,已将自己当做大哥的妻了吧,哪怕独自生活,也以这身装扮,为大哥守节。

告诉世人,她有夫君。

“风青柏,走吧。”已经知道了玉筝的现状,柳玉笙不想多呆,免得待久了被察觉,玉筝又要被迫逃离。

与其让她东躲西藏的,不如暂时装作不知道,让她生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还能就近照顾。

走快了一步,柳玉笙没发现院子里的女子突然蹲下来干呕。

上了回府的马车,钱万金摸着下巴,“要不我回头找人把玉筝两边的院子都买下来,能让她得个安静,还能有人在旁边帮着照应着点。”

柳玉笙眼睛一亮,随即又被风青柏的话打击得七零八落,“傅玉筝是个聪明人,住进来之前必然把周遭邻里打听过了,突然之间院子两边被买卖,还换了人,以她的聪敏肯定会想到缘由,恐怕会再次悄悄搬走。”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怕成为你大哥的负累,此结唯有你大哥可解。”石纤柔也道。

即是他们这些旁人做再多,也是无用。

回到王府,柳家人已经从花厅出来,坐在大厅。

只是只有柳老爷子,柳大以及柳知夏。

柳老婆子跟陈秀都不在。

氛围很沉凝,两个长辈脸上都极为难看。

“大哥,奶奶跟娘呢?”柳玉笙走过去,悄声问。

“回别院了,你去看看。”

柳玉笙点头,忙往别院跑。

风情跟钱万金以及石纤柔留在大厅陪同。

进了别院,走到厢房门口,听不到房里一点动静,静悄悄的。

柳玉笙推开虚掩的房门进去,便见柳老婆子躺在床上,陈秀兰坐在一旁,低着头。

“奶奶,娘。”她唤。

陈秀兰抬起头来,眼睛一片红肿。

柳老婆子则没有动弹。

柳玉笙抿唇,知道定是大哥把事情全部告知爷奶爹娘了。

那种事情,怕是长辈们一时接受不了。

她走到床前,能看到奶奶侧脸的眼角是湿的,此前定然哭过一场。

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该要如何劝慰。

奶奶跟娘亲都是这个时空土生土长的女子,有着这个时空赋与的观念,她要如何跟他们灌输现代的思想,。

第四百五十二章 她有什么错

第452章她有什么错

跟她们说那不是玉筝的错,她只是受害者,让她们毫无芥蒂接受玉筝?

跟她们说贞洁不是大于一切,在另一个时空甚至能男女平等?

要扭转她们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不是光凭三言两语就可以的。

“囡囡,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陈秀兰抹泪。

“奶奶,娘,对不起。”柳玉笙默然。

那种事情,不是她不说,而是没办法启齿。

那是玉筝的伤痛,便是最亲的人,她也不可能把玉筝的伤疤揭出来,在亲人面前当做故事来说。

陈秀兰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里憋的太难受了。

其实他们早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也没办法改变玉筝被伤害的事实。

柳玉笙慢慢在床头坐下,伸手去触柳老婆子,“奶,您别憋着气,气坏了自个身子。您要是心里不舒坦,您就骂我,骂大哥,骂风青柏,想怎么骂都行,您别不说话。”

从小到大,她从未见奶奶气成这样,躺在床上不说话,谁也不理。

奶奶性子开朗爽利,平日要是不高兴了,当时就能骂出来,骂完了也就没事了。

她是头一回见她这样把自己憋着。

床上柳老婆子动了下,抬手擦掉眼角泪痕,撑着坐起来,“那些个畜生呢?”

柳玉笙一愣,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奶奶说的畜生是指谁。

“她们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玉筝报了仇,傅家被抄家流放,全家都放到了西北流民地。”

“她们跑得快,要是现在搁我跟前,老婆子非拿刀剁了她们不可!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

骂了两句,刚擦干的眼泪又下来了,擦都擦不及。

“奶奶,她们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您不高兴了尽管骂,那些都是缺德欠骂的,想怎么骂都行,要是不解气,我把他们家祖宗十八代全给翻出来,咱挨个儿骂,肯定是他们祖上没积德,教养出这种人渣败类!”柳玉笙附和着,边掏手绢给老婆子擦眼泪。

骂出来好,只要不把气憋在心里,人就没事。

奶奶刚躺那里,嘴唇都气得发了青。

柳玉笙的帮腔,把人祖宗都带上了,柳老婆子眼泪这才慢慢缓下来,肿着眼睛,“玉筝是不是还在京城?”

“在,我刚去看过她,在一处小巷民宅里,很安全。”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都沉默了一瞬,继而柳老婆子道,“囡囡,你带我去,去找玉筝,奶奶有话跟她说。”

“奶?”

“奶奶把她劝回来,她比你可大不了多少,也还是个小姑娘,一个人住在外面哪能安全。这世道可不是个个都是好人,多的是缺德的东西!”

柳老婆子说风就雨,当即就下床穿鞋。

“奶,”柳玉笙忙把人拦住,“玉筝有心结,心结解不开,您把人叫回来也没用,她在长辈面前只会更加痛苦难堪。”

“难堪什么?有什么可难堪的?她有什么错,该难堪的是那些坏了良心的人渣!”

“奶?”柳玉笙眨眨眼睛,有些茫然,又看向陈秀兰,“娘?”

事情好像跟她想象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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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不一样。

敢情奶奶跟娘亲刚才那副模样,是给心疼的。

陈秀兰又擦了把眼泪,哼道,“在你跟你哥心里,我们做长辈的就那么顽固不通人情?我也是女人,还是当娘的,要是玉筝娘亲在天有灵,知道玉筝受了那么多苦,不知道会心痛成什么样。”

以己度人,若是谁敢这般伤害她女儿,她能跟人同归于尽。

傅氏母女敢如此设计欺辱玉筝,不就是欺她爹爹不疼,还没有娘亲撑腰么。

不就是打着毁了玉筝的主意,让她无颜苟活于世被所有人指点唾弃么。

他们柳家,可不是一般人!

她就不信,一家人护一个弱女子,还能护不了!

“咱现在就去把玉筝找回来,把日子过好了,然后让那对贱人看看,她们打的鬼主意,得不了逞!”柳老婆子穿好鞋,浑身气势汹汹,活力回来了,“到时候我就带着玉筝,到他们面前晃去,看看咱过得有多好他们过的有多落魄,让他们恨得牙痒痒,还什么都做不了!老娘气都要把他们气死!”

“奶奶,娘,您们真是巾帼英雌!”柳玉笙一拍床板,大声叫好。

手好疼。

陈秀兰忙把她的手拿过来吹了吹,“好好的你拍床板做什么,看手心红的!”

柳玉笙冲着娘亲跟奶奶傻笑。

她高兴,真的高兴。

为家人的通透明理,为她们的敢挣脱时代束缚。

更为她们的善良和勇气。

有些话,说出口简单,敢去做,真的需要巨大的勇气。

奶奶跟娘亲这个决定,等同为了玉筝,跟世俗对抗。

“傻妮子。”柳老婆子拍拍小孙女脑袋儿,手一挥,“走,去大厅,看看你哥到底怎么个打算。”

知夏是自己孙儿,秉性她了解,认准了这个就是这个,不会改了。

她们老了,还能活多少年?

以后日子是年轻人自己过的,在还能动弹的时候给孩子们护航,等他们走了,就只能靠孩子们自己了。

老一辈的愿望,不过就是看孙儿辈们幸福和乐,有什么坎是过不了的,何必去纠结过往。

向前看。

只要能让他们快乐幸福,做什么都值。

大厅里,柳老爷子有些焦躁,时不时引颈往外看去,“怎么还不出来,囡囡出马都没用?”

“爹,再等等,不定一会人就来了,我娘最疼囡囡,还有她劝说不了的?”柳大道。

他们家囡囡就是制胜法宝。

可惜儿子不争气,整出这么大篓子来,把老娘跟媳妇给气狠了。

要不是看儿子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儿,他还想上手揍来着。

瞅着柳叔手掌蠢蠢欲动的模样,钱万金也乖乖缩着不吭声,免得一开口就捅了马蜂窝,那不等于他替知夏挨了原本该他挨的揍。

这种时候,也只有囡囡能缓和气氛。

一伙老爷们在大厅等得忧心忡忡。

“诶!来了来了,我就说福囡囡出马没有她搞不定的,看奶跟柳婶,浑身透着活力劲儿,肯定没事了!”钱万金第一个瞧着门外现出的人影,立马嚷嚷。

第四百五十三章 囡囡才多大他就想叼回家?

第453章囡囡才多大他就想叼回家?

一群人立即朝那方看去。

风青柏第一时间看的是柳玉笙,小姑娘眼里流转着狡黠灵动,看来是没什么大事了。

柳知夏心头微松了一口气。

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

有囡囡在,说服爷奶爹娘能省不少功夫。

可惜柳老婆子没给他说服的机会,坐下来直接问,“知夏,你打算怎么做,什么时候把人娶过门?”

整个大厅静默了一瞬。

柳知夏定了好一会神,瞧这奶奶跟娘亲郑重的神情,嘴角缓缓勾起,眼底凝重褪去。

他的家人从未让他为难过,也从未让他失望过。

“爷,奶,爹,娘,人我是一定会娶回来的,只是还请您们给我一点时间,也给玉筝一点时间。”

“多久?”

“最多一个月。”

老婆子点头,“那就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后你还是解决不了,老婆子亲自出马,我把玉筝带回杏花村!”

柳玉笙跟柳知夏齐齐眼皮子一抽。

带回杏花村,可没柳知夏什么事了。

他入仕肯定得呆在京城,那不是要人两地分居,连升温感情的机会都没了。

柳知夏揉眉,“奶,您跟我娘这段时间照常采办定亲成亲需要的东西,一个月后,我一定给你们把孙媳妇儿、儿媳妇带回来。”

钱万金在一旁笑倒,“你总算有今天了。”能把柳知夏弄得无可奈何的,也只有柳家女眷。

风青柏看了眼同样在旁窃笑的柳玉笙,“爷,奶,柳叔,柳婶,我跟笙笙……”

“你跟囡囡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没门儿!”柳大立即打断他话头。

这小子狡猾,以为他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不就想趁着现在爹娘心情刚刚好转,趁热打铁把他跟囡囡的事情定下来?

他们家囡囡才多大他就想叼回去?

过几年再说!

风青柏脸黑了。

钱万金再次笑倒,石纤柔在旁替他捂着嘴巴免得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风青柏为人记仇,现在不报,也会留到以后报。

想想但凡得罪了他的那些人,有哪一个有好下场的。

事情初步说定了,柳老爷子跟柳大才各自看向自己老娘们,“你们真想好了?事情既然定了,以后可万万不能反悔了。”

柳老婆子白了老爷子一眼,“我定的事情什么时候反悔过?玉筝是个好的,娶妻娶贤,日后跟知夏一块肯定能家庭和睦,咱盼的除了这个还有啥?”

柳老爷子点头,笑开来,“说的对,咱也没别的盼头,不就盼着他们好。知夏,事情是你自己做的决定,既然你认定了,日后不管两人之间闹什么矛盾,你都不能把以前的事情拎出来说,去戳玉筝伤疤。一旦成了亲,日子就是柴米油盐,需要用心去经营,相互体谅,才能走得远。”

“我知道了,爷爷。”

“这可是你自己求来的,以后你敢反悔,就别说你是老柳家的人!”柳大加了句。

“爹,以后我跟玉筝定能像您跟娘一样,和和睦睦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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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我会看着哥哥的,他要是敢欺负玉筝,我一准给您们告状。饶不了他。”柳玉笙俏皮的插了句,将氛围再次活络起来。

奶奶跟娘亲这边有了决定,爷爷跟老爹就不是难题了,根本不用她跟哥哥多费口舌。

他们家,没有谁是榆木脑袋迂腐死板的。

大哥跟玉筝的事情,虽然还有些波折,但是结局一定是好的。

不说他们家人的态度如何,单看玉筝离开都不舍得走远,她跟大哥之间散不了。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二哥需要操心的了。

想到陆续出现在二哥身边的两个女子,柳玉笙暗暗叹气,真不知道二哥日后的媳妇,会是什么样儿。

“又为谁操心上了?”小姑娘犯愁的模样,让风青柏失笑。

她这样,看起来像个事事需要操心的小管家婆。

嗔了他一眼,“杏花村那边最近可有消息传过来?”

“有,没什么大事。”

“我们离开也有一个多月时间了,家里事情一下子全扔给二叔二婶还有我二哥,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忙活得过来。”柳玉笙皱眉。

家里稻田药田需要忙活,还有酒坊供给县城各大合作商的酒需要运送结算,家里就剩下三个人,不得忙成陀螺。

“放心,有魏红在,她能帮上不少忙。县城的事情有知秋,别把你二哥看得那么没用。”

柳玉笙又叹,她二哥不是没用的,但是他不喜欢动脑子啊。

不然她哪里至于这么愁?

傅玉筝的离开,表面上看在王府没造成什么大的动静。

柳家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还是照常看看菜地松松土浇浇水,忙活完了菜地的事情,女眷们就相携上街采买东西,但凡是定亲成亲用的喜庆用品,看中了就往王府里搬,一点一点累积起来,几天功夫就堆了半间库房。

这种态度让王府下人暗地里好一阵揣测,摸不清柳家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明就要跟傅姑娘定亲了,现在傅姑娘突然人不知所踪,也不见他们着急,难道是打着主意不要傅姑娘了,改换别人?

也不是没有可能。

以前柳家或许还会有人说那是寒门,现在柳公子都高中了,只待朝廷任命下来就能立即走马上任,那就是官了,身份不同了,眼界自然也不同。

朝中官员多的是人想要招揽柳公子,让他成为东门快婿。

娶个千金小姐,自是比娶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有面子,还能为自己添加助力。

不然柳公子这些时日也不会整日忙着应酬,自从他高中状元,每日里递上王府的邀请帖络绎不绝,一出门应酬不到天黑人都不会回来,回来了也大多是带着一身酒气的,可见席间定然是推杯交盏好不欢闹。

可怜傅姑娘了,没成亲就时常宿在柳韵阁,结果人家一朝及第,就变了脸。

最后吃亏受伤的,只有傅姑娘。

心里面抱有这些想法,但是身为府中下人,纵然有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

他们这种身份,哪有为别人出头的资格?顾好自己重要。

第四百五十四章 京都柳家的算计

第454章京都柳家的算计

时日在柳家人有条不紊的准备中悄然而逝。

很快就是四月末,即将开始秀女大选的日子。

各地蹭蹭选拔出来的秀女已经陆陆续续进京。

京中状元高中的热度还未过去,就又迎来了新一轮的热浪。

大选开始之前,南陵王府也接到了一张让柳家人意料之外的帖子。

京都柳家发来的,邀请柳玉笙合家前往赴宴,且赴宴地点,就是京都柳家本族。

一家人看着那张帖子,皆神情凝重。

好事不上门,京都柳家本就狼子野心,算计了他们一次又一次,这次递帖相邀,又怎么可能会有好事。

柳老爷子看向风青柏,“阿修,之前一直忘了问你,京都柳家对我们家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怎么一次次找名目接近算计我们?”

不是一次两次了,近半年来的生活里,哪哪都有京都柳家的影子。

尤其是对方派人到下坡村打听他们家祖上的消息,让柳老爷子一直不能释怀。

坏主意都打到人祖宗身上去了!

已经入土为安八百年的人,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风青柏眉头轻蹙,指尖下意识敲打膝盖,“京都柳家近半年来被逼得太过,狗急跳墙了,在别的地方打压不过钱家跟笙笙,就开始打别的主意,此前去打听家里的消息,就是想从祖辈入手,将杏花村柳家说成是他们家族的分支,如此一来,分支需要受主家管束,那笙笙手里现有的一切都是他柳家的。”

“荒谬!无耻!”柳老爷子火冲脑门。

他活了几十年了,从未雨果如此无耻的人,眼红别人的东西,无所不用其极到这般地步。

居然想将他们杏花村柳家一口吞进肚子里!

柳玉笙也拧起了眉头,“如果他们硬要在这上面打主意,未必不会成功,我们两家都姓柳,我猜他们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历来家族有家族的规矩,就算是国法也没有办法限制家法,倘若让他们得逞,那我们柳家就再动弹不得。”柳知夏沉声。

“那可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要是他们真弄出个什么证据来,说咱柳家的他们家分支,那岂不是咱家的酒坊、酿的酒、赚的银子都得是他们家的?”柳老婆子急道。

“不止,就连我们的人都要受他们支配。”

人都要受他们支配?

一家子哪里还能做得住,真要是这样,他们家都不知道会被京都柳家折磨成什么样!

“爷,奶,柳叔,柳婶,你们别急。”风青柏声线淡淡,透着股能让人心安的笃定和沉稳,“这件事情我已经有所准备,如果他们真的想在这上面打主意,还有我在。他们得逞不了。”

“真的?阿修,你可哄奶奶啊,到时候要是拦不住他们,他们第一个要对付的就会是咱囡囡!”老婆子见识不广,但是不傻。

京都柳家想吞掉他们家,不就是因为囡囡太过耀眼了,一身本事让他们无可奈何,嫉妒又想占为己有么。

到时候,囡囡就得成为他们手里的摇钱树,一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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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苦不堪言!

“奶奶,我说出口的话必然会做到,这么多年,我何时哄骗过您们?”

有了风青柏的安抚,老婆子总算稍微镇定下来,脸色还是很白。

柳玉笙挽起老婆子胳膊,叹道,“奶奶,您也太小看您孙女了,就算他们得逞了,他们也拿捏不住我,到时候谁会更惨还不一定呢。”

“你呀,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再有本事也是一个人,是个刚十七岁的小姑娘,你还能斗得过一帮子野兽豺狼?”

陈秀兰也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你再有能耐,还能次次都防得住别人算计?小人的心思你根本就猜不到。与其防着,不如想办法打到他们怕,打到他们不敢来!”

柳玉笙,“……”她的老娘,这次可震瞎她的眼睛了。

平日斯斯文文说话都细声细气的,爷奶在旁边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娘亲的存在感,只是站在老人旁侧伴着,这次说话,开口就把人给惊着。

“吓着了?你娘着就是那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柳大整了个文绉绉的词,显摆媳妇。

“噗嗤!”两老紧张心慌的情绪,便被他分给冲散了。

“柳婶说的没错,打到他们不敢来。”风青柏勾唇,眼底有忍俊不禁的笑意流淌,“不过要怎么个打法,还需要细细斟酌,最好一次一劳永逸,免得他们总是贼心不死。”

风青柏的几位为长辈都认同,拿起那张烫手山芋似的请帖,“那这个邀请,我们去还是不去?”

“去,怎么不去。”柳玉笙笑道,“他们既然来请,我们就去,白吃一顿的好事。”

几个长辈又被逗乐了。

他们老了,也不懂得怎么同人斗心机,既然小辈们让他们放心,他们就放心。

他们家孩子每一个都是有本事的,否则不会引得京都柳家那么忌惮,那些人想算计他们,不一定就能成功,犯不着早早的自己把自己吓怕了。

那长辈们安抚好之后,单独两人的时候,柳玉笙才问风青柏,“你说的早有准备,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风青柏慵懒往后一靠,食指轻点薄唇。

柳玉笙气乐了,这人每次都这样,总要收点贿赂,才肯让她称心如意,“你就不能大方一次?”

风青柏摇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一家人也计较这个?”

“柳叔说,我们的事情以后再说,要不你劝劝柳叔,让我们早点真成一家人?”

“这是你要跨越的障碍,想娶人家闺女,没有诚意怎么行?”

风青柏叹,“我的诚意已经全部摊开来任取任拿了。”

小姑娘捂了嘴,笑得眉眼弯弯,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既然她不肯送上门来,他只能自己去拿。

探手,轻易就将小姑娘扯进怀里,吓得小姑娘不停挣扎,“放手放手,万一我爹回来看到,你又要被扣分了!”

“柳叔去歇息了,没那么快出来——”

“臭小子!赶紧撒手!”

“……”

第四百五十五章 她爹老可爱了

第455章她爹老可爱了

大厅门口,去而复返的柳大黑着一张脸,死死瞪着风青柏抱在柳玉笙纤腰上的手。

陈秀兰站在他旁侧,扶额无奈。

就这样给撞上了。

果然,人后莫说人。

柳玉笙飞快挣脱出来,窝在椅子上,小脸憋笑给憋的通红。

很尴尬,又份外好笑,尤其是老爹出声的时候,男子陡然僵住的神情。

跟被雷劈了一样。

“柳叔,您怎么又回来了。”风青柏迅速恢复镇静,声音里的无奈无掩不住。

“我还不能回来了?不回来还看不到你欺负囡囡,听不到你说我坏话!”

“柳叔,我没说您坏话……”

“怎么没有,说我不会那么快回来,不就是嫌我回来碍眼!”

敢情您还知道,那您回来干嘛来了?风青柏揉捏眉心,头疼。

一对上他,柳叔就能将妇人的蛮不讲理表现得淋漓尽致。

还是陈秀兰拉了他胳膊,柳玉笙顺势卖无辜,“爹,我们什么也没干,就是开个玩笑,您就别气了,啊?”

柳大这才吭哧吭哧没再揪着这茬不放。

“回去午睡!”冲着自个媳妇道了句,柳大扭头就走,不忘朝闺女说一句,“囡囡,你也回去午睡,到时间了。”

“知道了,爹。”柳玉笙乖乖应声。

柳大夫妇已经走出几步远,还能听到夫妇俩的交谈声。

“你刚转回来要问什么的你给忘了?”

“可不就是给气得忘了么!”柳大气呼呼的。

“……”

厅里,柳玉笙再次笑倒。

她爹老可爱了。

“笙笙,别笑了,再笑我又要‘欺负’你了。”风青柏无奈道。

“你要是敢欺负我,我爹还回来!”

“回来也无妨,我能一息之内带你转换四五个地方,你要不要试试?”

柳玉笙蔫了。

在柳家人做好准备赴宴,去直面京都柳家那对牛鬼蛇神的时间,柳知夏高中状元的消息也飞速传回了杏花村。

彼时柳二一家子正在酒坊门口往马车上装药酒,准备载去县城万金酒楼,再由掌柜的用钱家运输渠道,将药酒运往京城。

至于县中各个合作商家所需的药酒,由各家自行到新酒坊去取货,当场银货两讫。

钱万金跟柳玉笙不在的时间,这些事情就全部交由柳知秋负责,已经驾轻就熟。

消息是李大家李平从县城带回来的。

听到这个消息,柳二当即兴奋得连装运都不管了,转头挨家挨户的报喜去。

杜鹃见状,也心痒得不行,把手里的酒坛子往儿子手里一放,后脚跟着去找村里老姐妹们分享喜悦。

剩下柳知秋一人呆在原地,扯着嗓子嚷,“你们就这样做爹娘啊?把事情全丢给我自己跑了?我也想去找村里兄弟说话乐呵乐呵啊!”

“把活儿干完了你再乐呵去,”老娘远远甩给他一句话,“回来的时候顺便买点肉回来,咱家今晚加菜!”

气得柳知秋在酒坊里吼了一嗓子,“都过来帮忙,今晚每人奖一斤肉当福利!”

这才把他一个人垒到下晌都垒不完的酒坛子全部堆砌到了马车上,绑得结结实实。

“知秋,早点回来,等着你的肉啊,咱村子里今晚一道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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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这么多年,咱村子里终于出了个状元郎,一定要好好庆祝!”

“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必须得庆祝,柳老哥他们不定干什么时候才回来,村里先主持一次,等他们回来了再庆祝一次,万万不能失了面子!”

高中状元整个村子都没反应,落在别人眼里肯定有人说道。

这一次绝对不能再低调了。

柳知秋坐上马车,咧开嘴大笑,“行,大伙都等着,庆祝的东西我下午一并带回来,今晚来个不醉不归!”

马车起行,远远还能听到身后的欢呼声,柳知秋乐得哼起了曲儿。

大哥真给家里长脸。

等他回来了,得叫他把自己这次出的银钱补上。

为他庆祝的,总不能由自己帮他掏腰包吧。

过年的时候大哥统共也就给了他两个银锭子,今儿这一花估计全没了。

等于一文钱没从大哥手里赚到。

都不知道是不是又被他给坑了,估摸着早就算到有这一遭,害自己白高兴一场。

做梦都梦到银山,结果把自个给埋了。

马车到县城,卸了货拿了货款揣兜里,柳知秋就赶着马车回城。

等到了镇上,再去菜市场买菜买肉,酒自家酒坊就有,用不着另外掏银子了。

外面的酒哪有自家酿的香。

“喂!柳知秋!你等等!”

车后突然传来女子急喊的声音。

柳知秋缓了马车速度回头,然后眉头一皱。

后头追着来的不就是神经病之一,康子瑜么。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呼呼喝喝做啥子?

“什么事。”

“你是不是要回苍梧镇了?载我一程!”康子瑜飞快跑到马车旁边,有些喘急的道。

“你家没马车?”他怕搭了她半路给整翻车。

“我爹去乡镇处理公务去了,用了马车,你载我一程,我付出你车钱?”

毛病,侮辱他不是?

他差那几文车钱了?

撇了下嘴角,把马车拉停,“上车。”

话音还没落,女子就已经爬了上来,还保持动作优雅。

笃定了他一定会载她。

再次起行,两人都没有说话。

柳知秋也不理坐在车厢里的人,径自又哼起了曲子。

都是从村里老头子老太太嘴里听来的调儿,再经由他哼出来,每一个在调上的。

康子瑜忍了半路,最后实在忍不了,她听过的曲子无数,从没这么难听的。

“你能不能别唱了?”

“我唱我的,跟你有关系?”

“我在这坐着呢!”

“你可以下车啊。”

“……”

康子瑜瞪着前面一点不懂怜香惜玉的男子背影,恼得咬牙。

身为县令千金,见过的世家公子也不少,到底是身份背景不同,只有柳知秋这种乡下泥腿子,为人才会那么没品。

她身边那些人,哪个不是围着她时时把她捧着?

只有他对她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不就当初误会打了他一巴掌么。

没法可想,又不想听那种引人侧目的曲调,康子瑜沉默了片刻,再开口,“诶,柳知秋,别唱了,我有话问你。”

第四百五十六章 曾经被人绑架过

第456章曾经被人绑架过

“问。”柳知秋答,言简意赅。

“就是那时候在芦溪村,你……你带着君月打人我看见了。”

“哦。”就这也值得问?

柳知秋暗嗤,不懂女人脑袋里想什么,有什么可问的?

不就是揍了个人渣。

他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又把康子瑜给气得心气极为不顺。

“君月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千金小姐,单纯不谙世事,你怎么能带着她去打人呢!”

“那又如何?”

“总之,打人就是不对!你带着君月一块去打人更不对!”

柳知夏龇牙,白眼一翻,“打了就打了,你觉得不对,去报官抓我呗,你爹不就是县令大人?”

“你!”用力压下要爆发的情绪,康子瑜咬唇沉默好久才没有当场翻脸,“你为什么要打王锦辉?”

“看不顺眼就打了。”

这天真的聊不下去。

她不就是打过他一巴掌么?他至于说话的时候句句噎得她哑口无言?

接下来的一路,她都没再跟柳知秋搭过话,柳知秋也乐得耳根清净。

县城到苍梧镇的路程,骑行马车用不到小半个时辰,到了镇上马车一停康子瑜就跳了下去,一声不吭,走的时候招呼都不跟柳知秋打。

柳知秋也不在意,见人下车了一抖缰绳,马车再次跑起来,留给后头的女子一股尘土。

康子瑜被气得脸都黑了。

一路沉着脸进了李府,找下人问李君月位置的时候,恰好撞上李家其他房几个姐妹。

“子瑜姐姐,你又来找君月啊?”

“是,她在哪?”康子瑜问道。

李家几姐妹交换了个眼色,“之前看她好像是往后花园方向去了,这个时候还在不在我们也不知道,子瑜姐姐可以去找找看。”

眼看康子瑜就要往后花园跑,又有人开口,“子瑜姐姐对君月可真好,有空就会来寻她玩,只是子瑜姐姐要小心,有些人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你一心待人,说不定给人家其实一直在算计利用你。”

康子瑜顿住脚步,皱眉看向几人,“你们什么意思?”

几人面上露出踌躇为难的神色,似乎几番斟酌才期期艾艾开口,“听闻以前子瑜姐姐曾经被人绑架过……”

康子瑜登时脸色一厉,眼神变得尖锐,“谁跟你们胡说八道的!”

她这般疾言厉色把对面那几人吓得瑟缩了下,有人壮起胆子,“子瑜姐姐,你这事情应该是很隐秘的吧,知道的人并不多,我们都是闺阁女子,在这李府,你觉得还有谁会知晓情由,对我们说出秘密来?”

“不定当初子瑜姐姐被绑架的事情也不简单,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凑巧,就被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给救了呢?想想这些年,君月因为有你照拂,得到了多少好处,子瑜姐姐应该就明白了。”

狠狠瞪了这些人一眼,康子瑜一言不发往后花园快步跑去。

这些年她来过李府无数次,对李府的地形已经极为熟悉。

心里头乱糟糟的,李家姐妹的话不停在她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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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复回荡,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该不该怀疑。

相信李家姐妹,就等于怀疑君月。

那个跟她做了这么多年姐妹的人,真的会是一直算计利用她的人?

她知道自己身份在李家这样小地方富户眼里,也是高了她们很多等了,所以李君月跟她做朋友,能得到一些来自于她的照拂是理所当然的,她并不介意。

可是如果李君月一开始就抱着目的接近她,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后花园里,正发生着另一幕情景。

李君月确实在这里,心情烦郁的时候,不能出门,她就会选在无人的时候来后花园走走。

尽量避开族中其他房姐妹。

然眼前却让她避无可避。

在后花园人工莲池旁,跟李君华面对面撞上了。

对方也是一个人。

李君月不欲与对方起冲突,见礼之后就想绕开去,然李君华却堵在她面前,不让她走。

“君月妹妹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很怕见到我么?”

“大姐说笑了,只是在这里走的久有些乏了,想先回去歇歇,不扰大姐赏花的兴致。”

春暖花开,百放齐放,李府的后花园也是一片花团锦簇的好风景。

便是着莲池,荷花还没到开放的季节,然新长出来的荷叶嫩绿葱茏,叶接叶为整片湖点上绿裳,跟湖边的百花相映成景,一眼看去极美,让人心旷神怡。

李君华轻笑两声,“我还以为妹妹是怕了我呢。听说你跟祖母谏言,想要入杏花村一户乡下人家的门,怎么妹妹这么作践自己,好好的高贵夫人不做,非得要去那种旮旯地方做个跟泥土为伍的泥腿子?你也不嫌弃那个味儿?”

李君月交叠身前的双手手指绞紧,低着头慢慢从李君华身边再绕过去。

“姐姐好生赏景,妹妹不打扰,先行回房了。”

“李君月,你看上那人叫柳知秋吧?我知道消息后还特意叫人去打听了下,看看是什么人居然能让我的好妹妹甘心屈尊下嫁,总以为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没想到,竟然是个读书读到一半就灰溜溜跑回家扛锄头把子的莽汉,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为人粗鲁低俗,出身卑贱,这种人便是给我舔鞋我都嫌他不配,妹妹你说说,究竟看上他哪一点?”

手指从面前绽放的鲜花上轻捻下花瓣放下鼻端轻嗅,李君华边说边发出咯咯的娇笑声,极尽嘲讽。

没察觉身后原本已经走过去的女子停下了脚步,抬起的眸子里全是冷光。

扭头,回走,一步步接近那个站在莲池旁素手摘花的人,李君月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平静,冰冷。

等李君华察觉身后动静的时候,脚步已经停在她身边。

下一瞬后腰猛的一股力道大力袭来,将她整个人往前推了出去。

“啊!李君月!啊!咳咳!”哗啦坠入湖中,李君华在还带着沁人凉意的湖水里沉沉浮浮,惊恐又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岸边的女子。

“李君月,你敢、推我!我、咳咳我不会、放过你的!救命、救命啊!”

第四百五十七章 再好的人,也有不能触碰的底线

第457章再好的人,也有不能触碰的底线

任凭她怎么叫骂呼救,岸上女子皆无动于衷。

只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微笑着。

像是在欣赏一处小丑的独角戏,逗她发笑。

让人不寒而栗。

李君华终于真正感觉到了恐慌,她不会水,为了堵着羞辱李君月,她把所有下人全部遣退出去了,根本没人能听到她的呼救!

“君月、妹、妹妹,救我!咳咳!唔!我、我再不敢、不敢欺负、你、救、救我!”

春季的湖水很凉,一会功夫那种凉意就如侵入骨髓,挣扎越久,浑身越发没有力气。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

李君华死死凝着岸上那张微笑的脸,一点一点下沉。

等湖中的人沉下去片刻后,湖面再没有挣扎掀起的水花,李君月才转过身,“来人呐,快来人哪!大姐落水了,救命啊!”

喊着,抬起脚步慢慢往外走,然于两步之后,倏然顿住,脸上的微笑同时凝固。

“……君月。”康子瑜就站在不远处,一簇花丛后面,以致于李君月一直没有发现她。

颤了下眼睫,李君月轻道,“子瑜姐姐。”

“为什么这样做,君月?”康子瑜脑袋是一片空白的。

她来的时候恰好听到李君华那番嘲讽,正要走过去给李君月出气,却亲眼看着李君月抬起头来,那张往日里柔弱怯懦的脸上,赫然是另一幅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冰冷得无情。

她呆愣了一瞬,然后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

李君月,那个她眼里多年来都是老好人,连骂人都不会的李君月,毫不留情的把李君华推下了湖!

李君月再次举步往外跑,“子瑜姐姐,之后我再同你解释,先救人。”

女子跑出去了,边跑边用她熟悉的声音哭喊着救人。

眼前很快出现一片纷杂,无数人来来回回的奔跑,兵荒马乱。

中间夹杂着哭喊和尖叫。

她还看到了夹在人群中那道熟悉的娇小纤细的身影,她的表情极为慌乱惶恐,担忧害怕,哭得眼睛红肿,好像她真的担心那个落水的人,有可能会失去性命。

可是事情,确实她亲手干下的。

耳边再次响起李家姐妹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康子瑜突然发现,或许自己真的从未了解过李君月。

这些年她在自己面前说的话做的事露出的笑容,都是真的吗?

还是她戴的一副面具?

跟在慌乱的人群后面,看着被救上来人事不省的人,看着人被抬进卧房,看着大夫急匆匆赶来,听着房中李老夫人怒声斥问好端端的人为何会落水。

再到听着李家一众姐妹指出当时整个后花园里只有李君华跟李君月两人,意有所指的指认李君月为凶手。

康子瑜都没有再上前去为李君月开脱,她想看看,那个娇弱的女子,会如何为自己脱罪,如何从被众人所指中成功翻身。

她看到了。

李君月甚至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只苍白着脸惨笑,悲怆的一一看向她那些姐妹,“姐姐跟妹妹们的指认,月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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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说,当时确实只有我跟大姐在,这么多年来,月儿知道不得族中姐妹们喜欢,受过的排挤折辱何止千般!月儿自行忍下从未跟任何人诉诸抱怨!今日你们既然认为我是凶手,我不辩解,祖母可以当即对月儿施家法,月儿毫无怨言,愿以一死向大姐抵命!”

李老夫人沉沉看着李君月半晌,凝着她的脸一刻不放松,却没能从那张脸上看到一丝的心虚。

最后才开口斥道,“好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都是族中姐妹就该相互帮扶关爱,吵吵闹闹相互指责成什么样子!这件事情我事后自然会查清楚,都先退下!”

李君华没有死,只是昏迷不醒。

李君月没有受罚,她那番话李老夫人信了,或许也因为别的顾虑打算轻拿轻放。

总之,康子瑜只觉浑身冰凉。

“子瑜姐姐,你今日怎会过来。”女子走到她面前,笑得怯怯弱弱,“这里嘈杂了些,子瑜姐姐去我院子里坐坐吧。”

木然跟着女子脚步,走到她的院落,康子瑜似才找回自己的魂。

看着李君月,她问,“为什么要那么做?”

李君月抬眸,脸上笑容已经敛去,神色平静,淡淡的,“子瑜姐姐为何要追究原因。”

“君月,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明明、明明连骂人都不会,什么都为别人着想,之后才会想到自己……”

“子瑜姐姐既然已经看到了,还认为那些是真的吗?”她的声音里,竟然带了些许嘲意。

康子瑜几乎失了声音,“你明明是个老好人。”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说服李君月,还是在说服自己。

李君月听到这句话,将视线移了开去,看向窗外不知名的地方,“老好人?再好的人,也有不能触碰的底线,碰了,非死即伤。”

康子瑜久久不能言。

她不想在去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想去问她所谓的底线是什么。

她只想弄明白一件事。

“这些年,你跟我交好,是不是在利用我?”

李君月眼睫颤了颤,声音依旧淡淡,“子瑜姐姐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其实好人是你,否则,你刚才就可以把我抖出去。”

抬眸,那双黑眸直直看着她,明明是同一双眼睛,此时,却让她如坠冰窟的冷。

“所以你待我,从未真心坦诚过。”

“这些年有子瑜姐姐照拂,我在族中日子好过很多,谢谢你。”

“你就只是,为了利用我而已。”康子瑜站起来,看了那张脸片刻,抬手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李君月,我恨你!”

再不想看那张突然变得平淡没有表情的脸,太陌生。

陌生得让她害怕,也让她痛恨。

康子瑜跑离了李府。

那个院子里,那个房间,李君月静静坐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却缓缓笑开来。

眼泪从眼睫下,悄然滑落。

康子瑜的照拂。

交好多年,有康子瑜的存在,她的确在祖母面前好过了许多,至少,不用再每每被克扣用度,身为李府五小姐,连肚子都填不饱。

第四百五十八章 享受了,自然也要承受

第458章享受了,自然也要承受

可是,康子瑜的照拂,同样也让她比以往更加难过。

这是康子瑜不知道的,也想不到的。

族中姐妹以前不会将她放在眼里,见到了顶多讽刺一两句,继而无视。

却也正是因为康子瑜,她开始入了她们的眼,从此以后是无休止的找茬欺辱打骂,从未有人替她出头。

她得到的所谓真正的照拂,也就是能吃饱了,穿着更体面些了。

没有手段心机,她活不到今天。

真正的官家小姐,自幼尊贵,爹娘疼宠,怎会明白大家族里的争斗有多阴暗龌龊?

这些她从不跟康子瑜提及,享受了,自然也要承受。

都是对等的。

哪有白来的便宜。

她是利用着康子瑜。

可是,她从未害过她。

对方真心以待,她始终记在心里。

猝不及防的,面具被揭开,日后,便连这唯一的所谓朋友,她也失去了。

跑出了李府,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康子瑜突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在这里她没有别的朋友,也没有回城的马车。

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着,不其然就来到了去往杏花村的镇口。

镇口的老树下,停着载人的牛车。

抿唇,康子瑜走了过去。

杏花村里此刻正一片热闹。

载了满车的菜跟肉回来,转头交给老爹老娘跟村里的妇人,柳知秋就当了甩手掌柜,等吃。

来来回回的,他也忙活了半天,好歹也让他歇一歇。

因为是全村庆祝,所以地点就定在村子里的小广场,地方开阔,能坐下整个村子的人。

算来杏花村也有几百口人,需要做的饭菜分量极大,好在帮着忙活的人也多,人多手脚就快了,赶在下晌天黑之前一应饭菜全部抬到了广场,摆在早就准备好的饭桌上。

村子里男人小孩老人的早早等在那里,看到饭菜来了,吆喝着上桌入座。

满场子都是孩童的欢呼笑闹以及大人们的高声交谈。

为了添点喜庆,村长还把家里过年没用完的鞭炮拿了过来,点燃之后扔在广场一边,响声噼里啪啦传得老远,隔壁村子都能听见。

“知秋,赶紧的,快点过去,准备开吃了!”听着鞭炮声,杜鹃给自己换了身干净衣裳,一边唤柳知秋一边自个先出了门。

不快些过去都怕没位置坐。

至于自家小子,无所谓,他蹲着也能吃得喷香。

柳知秋扯着嗓子应了句,“知道了,马上就来!”

他也不急,反正那么多饭菜不可能一下吃得完,主要是吧,大锅饭他不好吃。

引不起他太大兴趣。

哎哟,想他们家老太太了,老太太在家的时候,只要进门就能闻到灶房里传来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娘的手艺跟奶奶不是一个档次。

慢悠悠把院门带上,用不着落锁,他们村夜不闭户。

走在去往小广场的路上,柳知秋又哼起曲儿,想着远在京城的家人。

大哥一朝及第捧了个状元,爷奶跟大伯大娘肯定热闹极了。

大哥跟傅玉筝的亲事应该也定下来了吧。

转头就多了个大嫂,十个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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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不定还能多个胖小子,他就升格成小叔了,日子崩提多美。

在去往广场跟村口的岔路口,柳知秋看到了站在那里一脸茫然的女子。

眼珠子都突了。

跟见了鬼一样。

对方还没有看见他,好像在失神。

柳知秋悄悄往后退,想趁着对方没发现他时赶紧走人,多的是小道可以到广场,他不是非要走这一条。

“柳知秋!”身后,女子突然开口。

柳知秋闭眼,暗咒一声,妈的这个神经病到底想干什么?

“来观光啊?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柳知秋,我没地方去。”

“关我什么事!”没地儿去回家啊,找他干嘛?他是她什么人有事没事在他眼前蹦跶?

柳知秋是打算不管不理走人的,偏生对方游魂一样,他走哪她跟哪,又不说话,一脸我好受伤你快安慰我的表情。

妈的。

“吃大锅饭,去不去?”不去就走人,他是肯定要去吃饭的。

一听大锅饭这个词,哪怕没吃过,也知道肯定是很多人一块用膳,康子瑜皱眉,下意识抗拒。

可她要说不去,眼前着人真能马上甩下她自己走人。

他跟正常男人不一样,正常男人有的反应他完全没有,也不会把她当女人看。

眼看柳知秋真的甩膀子要走了,康子瑜不情不愿跟在后头。

“柳知秋,你有没有朋友?”

“多了去了。”满村子同龄的全是他朋友,交游广阔。

“那你有没有被朋友背叛过?”

“背叛我?开玩笑,我能把他牙打崩。”回头看了女子一眼,柳知秋扬起眉毛,“哟,这是有故事啊?”

被朋友背叛了,否则不会那么问。

她朋友能有谁,李君月呗。

康子瑜抿着唇,默认他的猜测,“你说人为什么会有两副脸孔?人前一个样子,人后一个样子,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

“每个都是真的,”柳知秋语调有些懒洋洋,“不都是那一张脸那一个人?就像你高兴的时候笑,难过的时候哭,撒谎的时候装样子,都是自己做出来的,对不同的事情做出不同的反应,最后不都是你么。”

康子瑜傻眼,不知道男子怎么说出这种见解来,很奇怪,又似乎没有哪里不对。

“可是她骗了我,她一直在利用我,她在我面前表现的都不是真的!”语速有些急,康子瑜陈诉自己的委屈。

她也知道为什么,会在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面前,那么轻易说出心里话。

“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的?她对你骗财骗色了?伤害你了?你损失了什么?”

“……”康子瑜竟然答不出来。

李君月让她损失了什么?好像真没有。

反而是这些年对方陪着她,回想起来那些时光其实都是开心的。

“无非就是伤自尊了而已,果然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唯我独尊。”柳知秋嗤道。

总要人敬着捧着。

一点小事看成天那么大。

用妹妹的话来说这叫什么,玻璃心。

沉默了好一会之后,康子瑜才又开口,很低落,“我以前被人绑架过,被几个乡下人。”

第四百五十九章 咱可不是她爹娘

第459章咱可不是她爹娘

“今天去李家,李家那些个小姐们说那件事情是君月干的。其实我知道不是。那时候我爹跟王成滨夺权,王成滨为了压制我爹,叫人把我绑了。我知道不关君月的事情,我还是怀疑她了。我去找她,我、我亲眼看到她把她姐姐推下湖!太陌生太恐怖了。跟她平时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我都不敢再相信她!”

柳知秋有些诧异。

这个千金大小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秃噜。

幸亏是他,要是换了别人,骗她她都帮人数钱那种。

真的是不谙世事。

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

“大家族里多的是你不知道的龌龊,就连我们这些乡下人,都知道这个财主家那个地主家后院不清净,你也是高门出来的,连这点都不清楚?都像你似的,还怎么活。”

“就算后院里不清净,就要用那种手段害人吗?人差点就死了!”

康子瑜不愿承认自己不懂世故,据理力争。

李君月当时的表情她记得很清楚,她推了人,还能站在那里安静的看着,她根本就没有自己正在杀人的害怕恐慌,她冷静得可怕!

“你不是别人,就不能用你的想法去强加在别人身上,你了解她多少?”

康子瑜瞪柳知秋,“那怎么老帮她说话!”

绝对不是错觉,她感觉柳知秋就是在给李君月开脱。

柳知秋耸耸肩,“我就事论事,你不喜欢听就算了。”

前方已经传来喧哗,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广场。

天色渐暗,小广场上点了好几个火堆,火光亮堂堂的。

空地上摆了很多小木桌子,大小不一,都是从各家凑的。

村民们已经围桌而坐,捧着碗海吃,看到柳知秋过来立即有人招呼,“知秋!这里!这边还有空位,赶紧的,不快点肉都被抢光了!”

“你们手脚也太快了,才开桌多久,猪啊你们这是!”柳知秋走过去,看着菜盆子里大多已经被扫了一半,人人满嘴油光,嘴角直抽抽。

妈的,来晚了!

这帮孙子全都饿死鬼投胎!

杏花村的日子算好了,好到每天都能吃到荤腥,怎么一个个还穷饿成这样?

“你后头那个是康县令家的大小姐吧?人怎么来这了?快招呼人过来啊!”有人瞅着站在广场边上不肯过来的女子,眼尖把人认了出来。

康小姐来过他们村子,新酒坊开张的时候村里有人去凑热闹也见过。

柳知秋回头看了眼,边伸手取碗筷,“不用管她,人千金大小姐,吃不惯我们乡下地方的饭菜。”

连乡下凳子都嫌脏的人,叫过来破坏气氛。

康子瑜站在边上,看着已经跟村民打成一片吃得欢快的人,气得快哭了。

本来就是一肚子委屈跑过来的,结果柳知秋还一直帮李君月说话,最后吃饭都不管她。

刁民,恶民!

就这种场面一堆人吃一锅菜,当她稀罕?

请她过去她都吃不下!

还有那边的些个小娃儿,鼻子下面挂着两条鼻涕虫,边吃饭边吸鼻子,简直让人恶心!

看不下去,康子瑜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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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就走。

本以为柳知秋至少会过来问一问,等走远了再回头,人家根本瞧都没瞧她一眼!

还有广场上的其他人,都顾着桌子上的饭菜,吃着聊着个个乐呵,压根就没人关注她!

一群泥腿子,土包子!

等到女子走得没影儿了,才有人撞撞柳知秋胳膊,“知秋,真不把人叫回来?那可是县令千金,不怕把人得罪了?”

柳知秋嘴里塞得满满的,闻言斜眼,“叫过来干什么?人家看不上咱乡下人的饭桌,叫过来看她脸色你还能吃得下?千金大小姐,有她爹娘惯着,咱可不是她爹娘。”

一桌子纷纷往上翻白眼,瞅着柳知秋直叹气。

小子,你是凭实力单身。

康子瑜骂了柳知秋一路,最后回到柳家小院,推门到院子里坐下来。

她是魔怔了才一时冲动来这个地方。

来了找气受的。

她倒是想走,没车怎么走?

让她两条腿走回去是不可能的,大老远的路,她受不来那份罪。

等柳知秋吃饱了,让他送她回城。

她是知道他们家买了马车的,柳玉笙被册封了县主,有买马车的资格。

广场上吃得欢的一家子,浑然不知自家院子里有客。

一家三口都没坐在一个桌,各自寻了相熟的人凑一处,海吃海聊,言谈间多说的是柳知夏。

本来庆祝就是以柳知夏高中状元为名目,不能吃的欢了,对主角提都不提一句。

“柳二,这次你爹娘跟大哥他们上京,听说是为了帮知夏提亲的?”

柳二抿了口酒,乐呵道,“可不是,就是过年的时候来家那姑娘,傅玉筝,你们瞧着人可好吧?跟我们家知夏成一对了。知夏急吼吼的来信,让家里过去给他提亲。”

杜鹃坐在隔壁一桌,也乐道,“以前我们家知夏没开窍的时候,全家跟着着急,现在好了,自己上心了,比我们还急。总算让他自个尝到滋味了。”

村民们哄笑,“人声最高兴的两件事情,一是金榜题名,二是洞房花烛,知夏这小子一次占了个全,双喜临门啊。”

那头大伙拿知夏来调侃,这头柳知秋耳根也没能清净,“知秋,你也老大不小了,跟你大哥差不多同岁,你哥有着落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定下来?”

“皇帝不急急太监,吃你们的吧!”柳知秋往那人嘴里塞了一筷子大白菜。

他就不明白了,不想成亲怎么了,有罪怎么的。

谁规定到了什么年纪就一定要成亲生子了。

他还真不着急。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难道要为了成亲而成亲?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至于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得了他的眼,柳知秋抽空想了想,起码得跟他们家囡囡一样可爱的。

可惜这么多年,就没见到过。

不是扭扭捏捏就是自视甚高,合不来,真不是他眼界高。

广场的热闹持续到月上中天。

吃饱喝足了大伙儿也不走,难得这么热闹一回,一村子人扎在广场上就着火堆的火光,撩到火熄灭了,才意犹未尽散场。

第四百六十章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第460章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柳二有点喝高了,走路摇摇晃晃的,柳知秋担心路上人给摔着,把人扛上背背着走,老娘杜鹃就跟在一旁唠唠叨叨数落。

柳知秋听着并不觉得烦,不让老娘唠叨,她憋着得多难受。

女人到了这个岁数,这毛病难免的,不是病。

回到家发现院门是半开的,柳知秋当即眼睛闪了下。

红姨还没回来,帮着村里妇人收拾桌子凳子,他们是第一个回来的。

他出门时可是把门掩好了的,全村人都在广场上,这种时候会进他们家门的就只剩一个了。

是以进去看到乌漆嘛黑的院子里坐着个人影时,柳知秋毫不意外。

反是杜鹃被吓了一跳,“唉呀妈呀!鬼啊这是!”

柳二登时从儿子背上跳下来,一把把媳妇拽到身后,脑子还不辨方向的四周晃,“什么鬼!什么鬼!”

柳知秋把还没站稳的老爹扶了一把,“爹,娘,是康子瑜。”

“康小姐?”杜鹃从后面探出头来,拍着还砰砰跳的心脏嘴角直抽。

大晚上一声不吭蹲在这里,故意吓人来的吧,有毛病!

坐在那里的人这才出声,“柳知秋,送我回县城。”

一家三口无言。

这个大小姐,简直让人无力吐槽!

“娘,您先扶爹去歇息。”柳知秋没理坐在那里的人,先安排爹娘回房。

屋里很快点起了灯,灯光昏黄从堂屋透出来,能勉强看清囫囵。

柳知秋这才走回来,“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搁哪不是呆你非得呆我家院子里吓人?”

“你才有毛病!”要不是村子里只认识她一家,当她愿意来?

乡下地方,她根本不愿意待!

今天她也是脑子抽了,才会跑过来跟他胡说一通,心情没好,反而更差。

“大晚上的没人送你,你要是想走自己走,不走晚上跟红姨住一块,明儿一早有刀镇上的牛车,自己搭车去。”惯得她,当谁都是她家下人呢。

颐指气使也不看是什么地方。

说完柳知秋就自个回房歇息了,累了一天,没精力跟大小姐玩把戏。

在他看来,她就是无病呻吟。

外面没再传来咋呼,至于康子瑜有没有等红姨回来他也不知道。

困得很,他睡得香沉。

第二日起来再次在院子里看见康子瑜的时候,他是真惊悚了。

妈的这人真有毛病。

人不走,也不跟红姨一块睡,她竟然就在院子里坐到天亮!

满头的雾水,头发丝都湿透了,她可真能!

春日,魏红起得也早,坐在灶房门口劈柴。

柳知秋绕过坐在那里跟木头似的人,凑到魏红身边,“红姨,你昨晚没叫她?”

“叫了,人不搭理,我就自个睡去了。”叫一声是客气,想她叫两声,她又不是招待贵宾的丫鬟。

“……”红姨真是好样的。

洗漱一番,老娘还没起来弄早饭,柳知秋也不等了,拉出马车,“起来,送你回县城。”

不送,她能坐到地老天荒。

康子瑜坐着好一会不动,现在还是春季,晚上很冷,她又不肯去跟人挤一张床,硬生生坐了一夜,要不是魏红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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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扔了张毯子,她能被冻死。

这一家子人全都是怪胎,从没见过这样对待客人的。

她还是县令千金!

知道她坐在这里不挪道,居然谁都不搭理她。

“你走不走?”柳知秋坐在车头,久等不见人来,不耐烦的吼了一嗓子。

“……动不了。”腿僵了。

“……”柳知秋抹脸,“红姨,把她拎出来。”

红姨站起身拍拍手,在康子瑜惊恐目光中,把她拎了起来,是真拎。

“你放开我,放开,你手脏死了!”康子瑜挣扎,她看见了,那手上还沾有木灰!还有木屑!

女子的挣扎叫嚣,魏红充耳不闻,把人扔上马车继续回院子里干活。

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以后可别来了,忒不招人待见。

你嫌乡下地方又穷又脏,你奔过来干嘛来?

柳知秋没直接绕路赶往县城,先去了镇上,早上不吃东西肚子饿得慌,先到镇上买点吃的。

亏什么都不能亏了自己肚子。

有马车,到镇上也就一刻多点的功夫。

在街上选了家味道闻起来特别香的牛肉面摊,柳知秋停车吃面。

“老板,来碗牛肉面,料放足一点,多加点汤!”

“要两碗!”康子瑜立即拉开窗帘子加了句,然后自己爬下马车。

她知道柳知秋肯定不会照顾她,她自己点。

昨天饿到现在,再矜持也撑不住了。

换做往日像这种摊子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遑论坐下来吃。

柳知秋也不理她,面上来了直接呼噜噜开吃。他确实是没打算招呼人。

要是换个人肯定不这样,康子瑜不同人。

你招呼她,人没准还反过来嫌弃东西不干净。

他过日子图的是随心自在,遇上老让他不痛快的人,他避着走。

绝对不沾。

这家摊子的生意还不错,面条筋道味道好,料放得足足的,面上撒上点葱花,香气立即随着碗里腾起的热雾飘散,让人闻着胃口大开。

柳知秋吃的呼哧呼哧的,一脸满足。

饿得狠了,康子瑜也顾不得挑剔毛病了,等面条进了嘴,居然觉得味道还不错,跟她想象的甚有差别,也或许是因为太饿了,眼前放着什么东西她都会觉得好吃。

反正,这种档次在她眼里是断然及不上大酒楼就是了。

马车再次起行,经过李府门前的时候,康子瑜透过车窗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不可避免又想起那个人。

最后咬牙狠心压抑自己进去探探的念头。

都已经闹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探的,人家已经明着说是在利用她了,她再凑上去岂非像个傻子。

只是,柳知秋昨晚说的大家族争斗……

“柳知秋。”挪到车厢门口,隔着一道帘子,她道。

“说。”

“如果在家里过得不好,你说怎么样才能摆脱那种困境?”

“我哪知道啊。”他在家里过得很好,谁赶他都赶不走。别人的境遇他没经历过,他怎么知道要怎么办。

康子瑜好像也没期望他能给出什么好答案来,自顾自话,“你说,要是嫁了人,离开那个家,会不会好一点?”

第四百六十一章 柳家宴

第461章柳家宴

李君月在家里究竟是什么遭遇,经过昨天那一遭,她已经隐约有些知晓。

姐妹们当着她跟前就能挑拨离间,还有李君华那番尖酸刻薄的羞辱,这些人做起来极其自然,平时怕是没少干。

她在家里过得不好,那嫁个好人家,远离家族,总能好起来吧?

“嫁人?”外头柳知秋翻了个白眼,“你想的可真简单,嫁人就一定能好过了?要是对方人品不好,嫁过去了还不如在家里呢。”

“怎么可能人品不好!我亲自给她挑!”

女子的话让柳知秋散去了懒散神情,皱起眉头,“康子瑜,你别乱整事,你给的不一定是对方想要的,别一番好心到头来反把对方逼到绝地!”

“哼!”康子瑜坐回原位,压根没把柳知秋的规劝听进耳里。

她亲自帮着挑人,难道还能故意害李君月?不好的人她肯定不选。

李家不是希望家族里女子都嫁进豪门高府吗,她挑个附和条件的,李老夫人肯定会点头,到时候李君月嫁出去脱离了本家,就不会再受那些欺辱了,嫁人之后成了当家主母,新家的事情她也能自己做主。

不是两全其美?

虽然李君月利用了她,顾念以前情谊,她还是不想看她一个人陷在里面挣扎。

她最后帮她一把。

马车外,柳知秋坐在车头,马车极速奔跑的时候带起晨风,很沁很凉,却扑不掉他心头乍起的躁意。

他也不知道那种沉闷躁意从何而来。

总之,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只是这股感觉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

京城那边,转眼就到了去京都柳家本宅赴宴的日子。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又开始挑选战袍了。

这次跟上次去万金酒楼庆贺新酒坊落成不一样,在柳老婆子看来,这次就是真正的上战场。

对方打着他们家主意呢。

输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

他们乡下人家也没那么好欺负。

“奶,娘,要不我带您们到街上成衣铺子里挑衣裳?”柳玉笙坐在旁边,好笑的看着奶奶跟娘亲挑拣。

“不用,浪费那钱干啥。”柳老婆子当即否决了,“咱也不整那些胡里花俏的,穿起来体面有气势就行,比贵人气质咱比不了,穿金戴银看起来反而跟暴发户似的,不整那一套。”

“呀,我们家老太太还有这般见地,小孙女刮目相看!”柳玉笙张嘴就夸,把俩妇人逗得直乐。

陈秀兰挑中一套不繁复又显出庄重的衫裙,在身上比了比,“今儿去赴宴完了,找挑天时间咱去看看玉筝吧,她一个人住在小巷子里,我想着总不放心。这种时候身边更应该有人陪着才是,可惜咱又不能把人逼急了。”

“是得去看看,咱也不现身,在旁边悄悄看一眼。”老婆子叹气,想到那个女娃子心里就疼。

那可是她们家孙媳妇儿,咋就摊上那样的人家,十几年苦得跟苦菜花似的,没人疼没人爱。

“奶,娘,到时候我带你们去,你们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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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着点别被发现了,我担心玉筝察觉了转身又搬走,到时候就不好找了。”

“放心,就算发现了,奶奶也有招让她跑不了!”哪能让人跑了,那她老婆子不白活几十年了。

柳玉笙捂嘴笑,奶奶什么时候都跟上战场似的,战气凛然。

她们这边换好了衣裳,厅里几个大老爷们早就等着了。

王府的马车就侯在门外,风青柏亲自送她们上的车。

去柳家的一路他都做了安排,不会让任何意外发生。

便是这样仍然不放心,到柳韵阁把薛青莲挖起来,从他身上搜了好些个东西,分别塞到几个女眷手里,薛青莲被剥削得生无可恋。

来王府这段时间日夜研究,整出的好东西没给他留下一点。

他都成了无偿的劳工了。

“风青柏,我走了啊。”马车里,少女小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对着风青柏依依不舍,被柳大一把拉了回去。

“就是去吃个饭,又不是出远门,跟多久见不着似的!”这话他不敢冲自家闺女说,会被爹娘打,他也不舍得,只能全冲着风青柏去。

风青柏笑意浅浅,“柳叔,我等你们散席,到时候去接你们。”

“用不着接,一个城里的还能迷路了?”笑得那样,让人骂不下口。

可惜女儿给他拆台,“那吃完饭了我在门口等你。”

“好。”风青柏眼底笑意愈深。

柳大还想说什么,被老爷子一脚踹掉了,“差不多行了你,还见不得闺女好了?”

年轻人感情好当长辈的谁不盼着,就多了个拎不清的,见天找茬。

真把囡囡跟阿修拆散了,第一个哭的就是他!

柳大坑出吭哧,盯着老爷子老太太的眼神,没敢再吭声。

陈秀兰在旁捂嘴直笑。

该他的,跟未来女婿吃起醋来,还没完没了了。

京都柳家身为南陵第一巨富,在京城算是最有头脸的那一拨,但是却因为出生商贾,家族地位在阶级里是末等,再有钱也没资格靠近皇城内环。

柳宅坐落在外三环豪富圈,跟官宦人家居住的内环隔了两条街,坐着马车需要绕行小半个时辰。

柳家人到达的时候,柳府门前柳淮已经带着家族几个长老跟后辈子弟等候迎接,借此表达对老柳家一行人的重视。

“劳烦柳大当家亲自迎接,受宠若惊。”柳知夏先行下的马车,作为家里的后辈,身有状元功名,由他打头应付这种场面寒暄最是合适。

“状元郎跟如意县主一家子能应约前来,是我柳府蓬荜生辉才是。”柳淮笑着迎上前,一扫之前约谈柳玉笙跟钱万金时候的阴沉。

柳玉笙在后头扶着家里长辈一一下车,对柳淮隐藏情绪的功力甚是佩服,心里恨不得杀了一个人,面上还能对他言笑晏晏。

京都柳家人似乎都有这种本事,柳淮如此,柳太妃亦如是。

不着痕迹打量过柳老爷子柳老婆子几人,柳淮脸上笑容更深,简单寒暄后将一行人往府里迎。

第四百六十二章 柳淮是不是傻

第462章柳淮是不是傻

在来的路上,柳老婆子浑身都绷得紧紧的,柳玉笙去挽她手的时候,感觉分外明显。

然下了车后,她竟然发现老太太放松下来了。

往旁瞧了眼,“奶,不紧张了?”

小孙女压低嗓子遮遮掩掩说话的样儿,让柳老婆子好笑,“本来是紧张的,结果过来一看,第一巨富也就那样,跟阿修一比,跟南陵王府一比,那气势就等于没气势了。”

见识过了南陵王府,再看别的府邸再豪华也感觉不出那种庄严来。

柳玉笙轻笑。

没想到南陵王府还有这种用处。

还有风青柏,哪怕在爷奶面前散尽一身气势,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天生尊贵也无法遮掩,爷奶爹娘看多了,看别的人就不会被震住了。

纵观整个京城,她也没见过气场强得过风青柏的。

在柳老爷子等人观察柳府及柳淮族人的时候,对方也在暗中观察他们。

一路从园林假山往里,走过水榭凉亭,到达柳府大厅。

厅里摆着好几张膳桌,泱泱一大屋子人,由此可见京都柳家枝繁叶茂。

柳老爷子心里恁不是滋味了。

比人多?

等他家两个小子成了亲,生他十个八个的,不比柳府这些人少!

再看这些挤在屋子里的人,虽然俱是穿着富贵,彰显柳府家底,但是每个人眼睛里闪烁的光明都透着精明和算计,子孙几乎全是一个人,一个家族再大,能和睦得起来?

不和睦的家庭,就团结不了。

一盘散沙似的走不长远。

他们家可不一样了,人少是少,心齐。

凝聚在一块,拧都拧不断。

老爷子眉头皱了又松,柳玉笙全看在眼里,心头暗笑。

以爷爷的秉性,肯定把人一家子全批判上了。

进屋后柳玉笙跟柳老婆子等人就被请到了女眷那一桌。

这便是大家族的规矩,若非招待大客,家族女眷连露面的机会都没有。

便是露面了,也不能跟男人供桌,尊卑分明。

跟柳玉笙等人同桌的应是当家主母,周围围坐的小辈们对她神色间甚是恭谨。

介绍的时候,柳玉笙便唤她一声柳大夫人。

“早就闻听如意县主闺名,蕙质兰心,仁德仁义,我一直想见见,也想看看是什么人家竟能教出这样好的女子,没想到今日才得一见,相见恨晚哪。”柳大夫人一句话把柳老婆子、陈秀兰以及柳玉笙三人全夸了。

端是厉害。

柳老婆子忙摆手,“当不得如此说,我们家就是寻常乡户人家,孩子争气,有今日那些夸赞靠的是她自个,天生根子就正。”

柳玉笙觉出柳大夫人一众面色微变,差点没喷笑。

奶奶也厉害,一句话把人全暗骂了,人还没办法跟她生气。

这话就是在说柳府从上到下都根子不正,往歪了长。

明面上,却只是夸赞一下自己孙女,教人发作不得。

陈秀兰温顺坐在老婆子旁侧,偶尔点点头附和,稍有说话,把媳妇的标准也做得十足十,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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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的态度,是跟老婆子站一条道。

自家闺女根子正。

柳大夫人喝了口茶,笑道,“老夫人说的对,孩子争气,靠的是自个。不仅仅如意县主出众,你家大孙子也是人中龙凤啊。三元及第,南陵往前数五十年,都没出过这样一个人物了,日后必定前途无可限量。”

“哈哈哈,我大孙子确实好,争气,老婆子也没想到他竟然这般有作为!”

桌上又现迷之尴尬。

老婆子开怀大笑,说出的话愣是让人接不上来,就连对于这种应酬早就轻车驾熟游刃有余的柳大夫人都怔愣了片刻。

正常人,有人夸自己子女怎么的也该是先谦虚几句,这样才能彼此恭维互捧。

她不,她就让你答不上来。

柳玉笙微微靠着陈秀兰肩头,来遮掩自己肩膀的抖动,把头埋得低低的,一张笑脸憋得通红。

来之前她真的担心过爷奶会应付不来,在杏花村和睦氛围里过了大半辈子,面对这种机锋可能手足无措,她跟大哥私下都商量好对策了,到时候就由他们两个来主场。

结果发现,完全不需要。

爷奶爹娘虽然没什么大见识,但是他们不按牌理出牌,应接不上的反而是习惯了套路的人。

要笑死。

另一边男桌,柳淮也将目标放在柳知夏身上,把他好一番夸赞,柳老爷子全部笑纳了。

“柳公子此番及第,在金銮殿上表现堪称惊才绝艳,日后仕途必然大有作为,”柳淮笑赞,话锋一转,“不过若是没有根基,想要在仕途上走得顺畅,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这种时候,柳公子需要为自己拉拢助力啊。”

柳知夏笑而不语,不表态。

柳老爷子好奇问了一句,“怎么拉助力?”阿修不就是他们的助力吗?

奇怪了,他们家阿修可是南陵王,要是知夏走上仕途,肯定跟阿修是一道的,阿修还能不照顾他?

且不说阿修,他们还有小风儿呢,小风儿可是皇帝!

还有比直接得到皇帝照拂更大的助力吗?

柳淮是不是傻?

柳淮脸上笑容有瞬间僵硬,不知为何,他从对面老头子眼里觉出看傻子一样的光芒,“柳公子正式年少有为,等待一展宏图的时候,如果身边有更多人支持他,他就能走得更快更远。最好拉拢助力的方式,自然是联姻。听闻柳公子近来接到不少高门请帖,几乎每日都有应酬,不知可有看中的人家?”

“联姻?”柳大瞪圆了眼,“联什么姻,我们家知夏有媳妇了,不需要联姻!”

“……”

柳老爷子更道,“联姻,靠着女家庇护走仕途?那不是吃软饭么?自己要是有本事,就靠自己爬,自己没本事,就回家种地去,我们老柳家不吃女人饭。”

爷爷跟老爹都发表了意见,柳知夏这才点头应和,“我爷爷跟我爹说的是,爬得上就爬,爬不上就回家耕田,知夏已是有家室的人,断不能为了前程抛弃糟糠。如此行径,为人所不齿。”

义正言辞,柳知夏把文人迂腐古板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第四百六十三章 亲自来接

第463章亲自来接

柳玉笙竖起耳朵把那边对话听了个全,在桌子底下个大哥比拇指。

柳知夏恰好看到了,举杯轻抿,挡住唇边笑意。

第一回合交锋,他们老柳家赢得漂亮。

“哈哈哈!好!没想到柳公子还有这般志气,柳某佩服!来,今日请诸位上门,就是因为大家都属同一个姓氏,天下同姓是一家,我柳府阖府上下皆为柳公子庆贺,也想借此机会,与你们家结交情谊!若是柳老哥不嫌,就干了这杯!”

柳老爷子举起酒杯,摆手笑道,“能跟天下第一巨富的柳家结交,我老柳家怎么会嫌弃,以后走出门去,还能跟村里一去那老家伙吹嘘吹嘘老头子跟柳大当家的同桌吃饭喝过酒,让他们眼红眼红!”

老爷子这话的意思是只打算把今儿的事情当做闲聊时候的一个谈资,在老伙伴跟前逗哥乐。

柳淮笑着把酒一饮而尽,胸腔里鼓噪的怒火突突突的往外撞。

一群不识相的老东西,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说什么都不往他引导的方向拐!

酒过三巡,再坐下来之后柳淮决定不继续绕弯子,直切主题,“柳老哥在杏花村是原住民吧?听说祖上开始就住在杏花村,到你这里已经是好几代了。”

“是,土生土长杏花村人,从老祖宗开始就是地道的庄稼人,比不得柳大当家啊,出生就富贵。”

“哪里哪里,我也是托了祖辈蒙荫罢了。今儿一见,我觉得跟老哥分外投缘,说话直爽痛快,就跟同自家兄弟相处一半自在。不定往上数上好几辈,以前咱两户柳家还真是一家人也未定。”

柳家人皆心头一凛。

来了。

开始露出狐狸尾巴了。

“这个我老头子可不敢夸口,柳大当家祖辈皆从商,我家祖辈都种地,山长水远的两户人家,虽然都姓柳,也不过是巧合罢了。大当家的那些话要是传出去了,我老柳家可要被人笑话的,笑话我们没有自知之明,居然还妄想跟天下第一巨富攀关系,那不是徒给我们招闲话么。”

“怎会招闲话,说闲话的那些都是心怀嫉妒。”柳淮朗笑,“我京都柳家在京城的地位我不夸口,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多的是人想要攀附都入不了我的眼,我是独独看重老哥家家风好,这才起了结交之意。”

女眷这边柳大夫人附和,“确实是家风好,教出来的子弟全是人中龙凤,不像我们家这些个,一个个的都教人头疼。”

柳玉笙浅笑,“大夫人莫要如此说,我听闻柳府的女子,可是诸多权贵子弟求娶的对象,还有参选了秀女大选的。能参选秀女的必然都是万里挑一的女子,大夫人的话谦虚太过了。”

听柳玉笙提起家族里几个参选的秀女,柳大夫人脸上笑容深切了几分,眼底流出满意,“说是参选,也只是过了复选罢了,几日后的大选,才能看出真章。如果能入贵人的眼,那自然是好的,入不了,只能说明她们不如人。”

“哪有不如人的,要是真不如,那也不是你们家女娃儿不够好,是别人太好了。放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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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开些啊。”柳老婆子笑呵呵的,只差没拍着柳大夫人的手安慰了。

直把人气得心头梗塞。

一顿饭席下来,柳府两个当家的不断掀起新话题,又不断被柳家老爷子老婆子几句话拍死,反反复复的,到最后散席了,也没能得出他们想要的结果来。

震慑,没震慑到。

拿捏,更拿捏不住。

试探,人滑溜得跟泥鳅似的,一句他们想听的都没吐出来。

而原本打定主意随时救场的柳玉笙跟柳知夏,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场的机会。

他们真的是吃了年轻的亏,没看透自家爷奶不是省油的灯。

离开柳府是华灯初上,深蓝天幕上一侧已经悬上一轮银白弯月,点缀几颗稀疏的星子。

柳府门口,除了之前柳老爷子等人搭乘过来的马车,不远处还多了一辆停驻。

华贵,却不打眼。

安安静静的,知道柳府门口有人出来,听到动静,那辆马车车帘才动了一下。

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不疾不徐走下车来。

柳玉笙水眸乍亮,唇角不可抑制漾开。

他说来接他们,就真的来。、

从来不会对他们食言。

哪怕这里是京都柳家,他对手的本宅。

柳老爷子以及送他们出门的柳淮及柳府一众女眷也皆看到了。

柳老爷子几个是笑呵呵的。

柳淮一众则心下震惊。

踏着昏暗灯火,淡淡星光,男子从不远处款款走来。

一袭暗紫长袍,俊颜如铸,狭长眸子深澜无波,如芝如兰,君子如玉,却带着强大的气场。

明明一个人,身后却似暗藏千军万马。

自信,矜贵,清傲,优雅。

教人下意识侧目不敢直视。

也教人情不自禁移不开目光。

“风青柏!”柳玉笙轻唤。

男子视线一开始便锁在她身上,她一声轻唤哪怕被周围嘈杂掩盖,他仍然看见了。

朝她清浅一笑,清冷眉眼便覆上柔软,“笙笙,我来接你了。”

继而又同柳老爷子等人道,“爷爷,奶奶,柳叔,柳婶,上车吧。”

柳淮等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低头见礼,“草民等见过王爷!”

“免礼。”点点头,走上前亲手将老爷子老太太扶上马车,待得马车起行,才转而拉起柳玉笙的手,走向自己马车。

至于身后被遗忘的众人,他根本不在意。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去。

柳淮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心头躁动,眼睛更深沉。

“老爷,刚才南陵王唤柳家两个老的爷爷奶奶?”柳大夫人不可置信。

南陵王是什么人?

他亲口唤的爷爷奶奶,可见那两个浑身乡下气息的老头老妇人在他心中占据着何等分量!

接待人的时候,柳大夫人及一众家眷面上和乐,谁人心里不对这几个乡下人轻视?纵然家里出了个县主出了个状元,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出身。

第四百六十四章 容不得任何人轻视

第464章容不得任何人轻视

卑贱,低下。

这样的人,却入了南陵王的眼,被他当做家人对待。

亲自来接!

南陵王此举的目的是什么?

就是在告诉他们,这是他南陵王的人!

容不得任何人轻视!

“回去!”柳淮喝了声,把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回不了神的族人喝醒。

不管南陵王跟老柳家是什么关系,南陵王的立场跟他们都是敌对的。

明面上他们在南陵王面前是草民,是高攀不起南陵王的低阶层,可是他们柳府,却也是柳太妃一脉的最大助力。

被一个人震慑得失了心魂,在柳淮看来就是丢人,耻辱!

而离去的两辆马车,前一辆走出好远那之后,才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柳大怒骂。

“臭小子,又被他给糊弄了!囡囡还没上车呢!”

囡囡没上车,那去哪了?

臭小子的马车呗!又单独相对了呗!

柳大气得脸色黑如锅漆。

他们家囡囡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拐走了!

而他们到现在才回过神来!

风青柏,阿修,那小子简直阴险!

小动作明明明目张胆,他怎么就没早点察觉出来!

柳老爷子拍拍他肩膀,“你省省心吧,阿修那小子要跟你玩心眼,你根本防不住。”

陈秀兰也忍笑劝解,“何况,你闺女还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你怎么跟阿修斗?”

柳老婆子也点头,“行了,你也别气了,自古几个丈人斗得过女婿的。”

柳大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后头的马车,在驶入京城大街后,悄无声息拐了道,偏离王府。

车里少女巧笑嫣然,歪着头,“你又要带我去哪?”

之前两辆车相离不远,老爹那声暴喝她可是听到了的。

面前的人打小九九,回头回了府,爹肯定得诊治他。

只从少女狡黠眸光,便知她在想什么,风青柏轻笑,倾身几乎贴着她的唇角,“带你去不受打扰的地方,做坏事。”

自从那天在大厅被柳大发现后,平日就开始盯得紧了。

甚至偶尔半夜的时候,老丈人会突然闯进他玉青苑里查房。

若不是有隐卫报信,他被抓包没有十次也至少能有八次。

对于柳叔这个喜好,便是风青柏都觉份外头疼。

还什么都不能对柳叔做。

老柳家的人,他纵着。

柳玉笙捂了嘴,笑得眼角泛水光。

男子无奈的模样太逗人了。

这段时间他确实挺苦的。

每每在她旁边没磨蹭上几分钟,外头就响警报了。

他得立马从墙头翻回玉青苑,再从后窗跳进自己房间。

真辛苦。

“还笑?”他起开牙齿,啃她。

“不敢,官人饶命。”柳玉笙笑得花枝乱颤,拱到他怀里。

她真的体会得到他的憋屈。

可惜,就是不帮他解。

跨坐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脖颈,柳玉笙讨好的嘟嘴,在男子脸上印下一个个口水印子。

“唔啊,唔啊——”跟哄小孩子似的还配音,抹了后退些许,“这样贿赂,行不行?”

“不行。你这是在给我画饼充饥。”还不如不亲。

听她娇娇软软小猫似的唔啊声,他心头会起邪火。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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贿赂?分明是惩罚。

“那你待如何?”

风青柏眸色暗了暗,最后颓然一叹,埋在她颈窝,“我羡慕知夏,可以提前吃。”

“……”柳玉笙眼神立即飘了。

那能一样吗?

玉筝的情况不同。

“我大哥现在还愁着怎么哄回媳妇,你真羡慕?”

“只取可取之处。”

捏他耳朵,往不同方向拽,他由着她作乱,他也没静止。

待男子手往不该探的地方探取,柳玉笙才捶他,“你在干嘛!”

“各取所需。”

“……”这人简直,不要脸了。

摁住他往里钻的手,柳玉笙眼睛骨碌碌钻,“最近你跟我大哥在密谋,我看见了,要不你给我透露点,你们在谋什么?是不是跟玉筝有关?”

“是不是我说了就能继续?”风青柏扬唇,狭长黑眸亮着幽光,“来真格的?”

“……”柳玉笙悄悄往外挪,浑身发烫。

他总能轻易一句话把她撩拨得心跳怦然。

真格,真格你妹啊……

“说不说?”

“来不来?”

“你说不说?”

“来我就说。”

“来你妹!”

幼稚的对话让男子闷笑出声,“妹妹我没有,有这个。”

说着抓住她的手按向早就昂扬的地方,“现在就可以给你。”

“风青柏!”

少女恼羞成怒的低吼,只换来男子更愉悦的笑声。

“你大哥正在往狐狸的路上修炼,傅玉筝落在他五指山里,她跑不了。”最后,他也只透露了这一句话略略安抚少女。

“真的?”

“真的。”

“那玉筝的心结……”

“不出意外,可迎刃而解。”

柳玉笙放心了。

玉筝跟大哥之间,存在的是世俗的阻碍,玉筝把自己困在了那个圈里走不出来。

若是玉筝能真正走出来,日后她跟大哥必然会是让人艳羡的一对。

将身子依偎进男子怀里,汲取他身上传递过来的体温,柳玉笙闭上眼睛。

“风青柏,我很庆幸,我有爷爷奶奶跟爹娘这样的亲人。”

很庆幸。

在乍然得知那些事情的时候,他们能做出跟寻常人不同的反应。

这个家,不论在面对什么事情什么状况,都没有失去家的温暖。

爷奶爹娘让她深切感受到了另外一种人性。

不是世态炎凉,不是人情薄淡,而是困境的时候,毫不犹豫伸手给出希望。

他们不是那些只会在旁边发声兴叹指手画脚的旁观者,不入其境不识其情。

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说的跟做的,也始终如一。

那份淳朴与温暖,从未便改。

她爱极了这个家。

风青柏将怀里人儿搂紧,薄唇轻扬,“我也很庆幸,能遇到你,能遇到你们。”

怀里的人,乃至整个柳家,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因为他们,他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否则,他只会成为倾轧权力的机器。

马车最后停在了护城河畔。

河边已经不见去年中秋的火树银花,却也时而能听到喁喁人声。

这里静谧,环境也美。会来这里的,皆是两两成双。

第四百六十五章 她又输了一盘棋

第465章她又输了一盘棋

河边的垂柳已经发芽,于万家灯火汇聚的光亮中,垂在河畔上迎着河风轻扬。

河面上,缀着火光与星光,波光粼粼折射,远看似一条坠满星辰的暗河。

风青柏牵着女子下了马车,同周遭双双对对的年轻男女一样,慢步走在河堤,感受春夜的风,看春夜的河景。

享受那份唯有彼此可体会的心情。

“再过几日就是秀女大选了,”勾着他的手指,柳玉笙咬唇,“风青柏,你已经有应对之法了么?”

柳太妃的秀女名册上,还有她的名字。

风青柏侧头,笑道,“放心,你的名字不会再出现在那上面。”

“为何?”风青柏什么都还没做,柳太妃怎么可能放弃算计?

“因为你现在,是云州赈灾大使,身上已经汇聚了无数百姓赠予的东西。”

柳玉笙立即道,“威望?”

“名望。”扣住她作乱的手指,穿插成十指紧扣,“一个救人无数的名医,一个为受灾百姓解忧的善人,这样的女子,若是被困在后宫,天下百姓不会答应。”

“所以你当初跟小风儿才会下那样的圣旨,是在为我造势?”

风青柏点头,“虽然暂时没有达到我所想要的,但是对付柳太妃,足够了。”

“柳太妃是主持秀女大选的主选人,倘若她一意孤行定要我入宫,那柳家一脉势力就会被百姓所厌恶不耻。执政者最怕的就是失民心,她要是为大局着想,便绝对不敢再为难于我。”柳玉笙一点即通。

“笙笙,聪明。”他夸赞她。

柳玉笙皱皱小鼻子,“哪有王爷聪明呀,运筹帷幄,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

她才刚开始起步的时候,他已经算好了之后的十步。

跟他比,她是小巫见大巫。

不敢献丑啊。

男子轻笑,对她酸酸的称赞全然笑纳。

湖风时而吹送过来,荡起垂柳,吹乱少女颊边的碎发。

京城的春夜,还泛着微寒,察觉少女微微瑟缩,他将她揽了进怀,打开外袍将她一并纳入其中。

无视周遭路过男女投来的侧目,就这样相拥着,静静看着河面,看着河对岸的灯火,品这份独属于他们的宁馨。

十数里外的皇宫,清宁宫,此时却份外不平静。

“你说什么?”柳太妃原本慵懒斜躺于软塌,听到面前人的密保,突然坐了起来,淡然的脸色也陡然下沉。

“民意已经上传天听,最多两日就会传至皇上手里,如意县主柳玉笙仁医仁德,至情至善,于云州百姓受灾期间,凭一己之力救人无数,更凭己身不动用朝廷一分一毫,解万民困苦之忧。受万民拥戴,集体陈情,恳请当今予以表彰,如意县主仁义之名当之无愧。”

说话的男子身形高大,黑色斗篷加身,包裹得严丝合缝,宽大帽檐下露出的下巴一角,是一方面具。

“民意?什么民意!什么万民拥戴!简直荒唐!”柳太妃咬着牙,眸中尽是寒光,“想办法给本宫把陈情书截下来!”

“截不了,南陵王的人兵分三路护送,陈情书在哪一路,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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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南陵王一直在等我们动作,只要一动,暗中势力势必曝光。”

“风青柏,又是风青柏!如此一来,本宫还怎么设计柳玉笙入宫——”柳太妃话语一顿,继而咬牙切齿,“怪不得当初他提议册封如意县主为赈灾大使,于群臣反对的时候又以不动朝廷一分一毫为诱饵,诱使百官支持。他的真正目的,原来在这!”

风青柏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柳玉笙造势!

有皇上圣旨亲封为赈灾大使,赈灾的时候但凡是余官府官员打交道,没人敢不予方便。

方便之门已开,柳玉笙有医术,有酒坊,有酿酒术!背后还有个钱家!

仅凭这些,想做什么做不了!

东风具备,势起!

她再想以宫闱困住柳玉笙,根本不可能!

除非她愿意放弃未来柳家脉系的所有可能!

取出那本记录秀女大选名册的册子,拿在手里翻开,当中簪花小楷书写的柳玉笙三个字,此时于她眼里,就是大大的讽刺!

“哗啦!”几下家那个那一页纸张撕得粉碎,狠狠扔在地上。

柳太妃胸腔起伏剧烈,满眼阴鸷,“好一个风青柏,好一个柳玉笙!”

她又输了一盘棋!

甚至她连棋子都尚未执起,便已经被堵得无路可走,一败涂地!

“太妃息怒,此路不通,再寻他法便是。莫要气坏了身子,我先行告退。”黑衣人声线平淡,没有感情,听不出敬意,也听不出不敬。

柳太妃没有回答,坐在软塌上极力压制勃发的怒气。

黑衣人转身退去。

这一夜,清宁宫一个小婢女因为在侍候太妃入睡的时候不小心碰出点声响,被杖毙。

接下来几日清宁宫所有奴才皆战战兢兢不敢触柳太妃霉头。

三日后,秀女大选开始。

张贴在城门城墙上的秀女名单,没有柳玉笙的名字。

及后,待选秀女入宫,记住在后宫别院里,等待上场大选。

整个过程整整持续了三日,这三日里,柳家几位长辈同柳玉笙皆一直呆在王府里,大门不出。

尽管已经笃定了柳太妃不会再打着让她参选打主意,可是没到最后一刻,柳玉笙就不敢放松。、

最怕就是横生枝节。

三日后,落选的两百多名秀女陆续被遣送回原籍。

中选的,二十多人。

至此,这场让柳家人担心了数月的选秀尘埃落定。

柳玉笙成功避开一场算计。

大选过后,柳知夏的任职书也下来了,暂任翰林院编修,官居六品。

是个闲职,除了编修造册之外,没有什么实权。

但是翰林院素有“储相”之名,在这里的人一旦得到重用,升迁会特别快。

朝廷还给柳知夏拨了一处府邸,在京城,柳知夏算是开始站住了脚跟。

此时距离傅玉筝离开王府已近一个月。

王府的一处库房里,堆放满了这段时间柳老婆子跟陈秀兰采办的定亲成亲物品。

小到摆件,布匹,婚庆成衣,大到桌椅柜子等等,一应俱全。

第四百六十六章 她说玉筝是寡妇?

第466章她说玉筝是寡妇?

柳老婆子平日里将银钱看管得紧,断然不会乱用。

但是大孙子成亲,她出手格外大方。

买的东西多,还专门挑选了精贵又实用的。

聘礼准备好了,连带傅玉筝的嫁妆也一并给备上。

傅家抄家了,便是没抄家,傅玉筝也等同没有娘家人的。

那就不需要娘家人,他们柳家一并担了。

现在是万事俱备,连新郎都准备好了,就差个新娘子还没到位。

朝廷那边拨给柳知夏的府邸,暂时还在收拾重新修整,要搬过去尚需一段时日。

这段时间里柳家人仍然住在王府。

眼看一个月之期即将到来,大孙子还是没有任何动作,老婆子开始唉声叹气了,专门选柳知夏在府里的时候,站在他面前唉声叹气。

柳知夏被折磨的,看到老太太的人影就想拐脚闪人。

这天近晌午都没等到柳知夏回来,老太太施压大法没有对象,拉了陈秀兰跟柳玉笙。

“走,咱今天去看看玉筝去,时间都过去大半月了,一直说过去,老有事情耽搁,也不知道她一个人过得怎么样。”

“奶,咱真去啊?”柳玉笙问。

她怕奶奶到了场临时变卦,一个忍不住冲出去,直接又把人给吓跑了。

“去,说去就去!”老婆子瞪眼。

事情不安定下来,她不安心,他们不可能一直呆在京城,总得回杏花村去。

要是这事情一直不解决,等他们回去了,知夏还不定得拖到什么时候,真要把媳妇给拖没了。

柳老爷子在旁边挥挥手,“去吧,去看看,看过就回来。要是不让这老婆子去,她晚上能吵得我一夜睡不好。”

不得已,柳玉笙只好带上奶奶跟老娘往那条巷子奔去。

她们仨都是没功夫的,跳不上房顶,这样过去要是没地方藏好,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玉筝发现。

再者要是玉筝不出院门,她们便是躲在外面也看不到,柳玉笙有点愁。

但是两长辈都兴冲冲的,她实在不忍心打击她们。

巷子叫紫鸢巷,住的全是平民百姓,家境都差不多。

多是城中做小买卖维生的。

因此巷子里的人家通常起得比较早,天未亮就要出门开摊,到天大亮的时候,巷子里已经几乎见不到什么人走动了。

当初傅玉筝就是看中这一点,白日晚上的周围都不会太过吵闹,人也不复杂,才挑了这里一处小院托人买下来。

因为怕被王府的人察觉,也担心风青柏的人找到她,这段时间里她几乎不出院门,买米买菜都是付了钱托隔壁一户人家代买回来。

偶尔的,能从送东西过来妇人口中听到点外间的事情。

诸如那位住在南陵王府的状元郎好像要娶亲了,每日里都有人把一应喜庆的东西往王府里搬。

状元郎每天都出去应酬,时常能在万金酒楼看到他的身影,长得一表人才,温文尔雅。

尚书侍郎家的千金小姐对那状元郎上了心,当街遇上了主动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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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郎搭话,听说还相约状元郎一道品茶。

状元郎任职了,官居六品,起步就颇得皇上青眼。

……

其实听到的八卦有很多,只是她记住的,全是关于他的。

院门被人拍得砰砰响,刚刚呕过一次,傅玉筝净口之后才走到门边,“谁呀?”

“傅姑娘,我是隔壁的,你今儿要不要代买什么东西?”

傅玉筝眉头皱了下,“林婶儿,我昨天同您说过了,日后不用您再代买,多谢好意。”

“傅姑娘,咱有话好好说,你先开门行不行?”门外妇人依旧笑呵呵的。

“林婶,话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要是再纠缠不休,别怪我不顾念邻里情面。”说不听,傅玉筝言语里也没了恭敬,厉了声色。

“嘿,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怎么纠缠你了,你出来给我说清楚!我看你一个年轻寡妇可怜,平日里多有帮衬,还给你介绍人家,你不识好歹不说,还威胁起我来?”妇人也不装了,扯着嗓门嚷嚷。

躲在角落里偷看的柳老婆子差点没跳起来杀出去,“她说什么?她说玉筝是寡妇?她敢咒我大孙子?老娘撕了她的嘴!”

她搁这猫了老半天了,那个肥婆一出现,她就感觉对方不是好东西!

满脸横肉,面带凶相,能是个善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马上就露出嘴脸来了!她看人一看一个准!

柳玉笙一把抱住老太太的腰,把她往回拽,“奶,冷静,冷静,现在不能出去啊!一出去就露馅儿了!”

“我忍不了那火啊我!你听听那婆娘说的什么话?咒我大孙子不说,还给玉筝介绍人家?她摆明了就是欺玉筝一个姑娘势弱!”

陈秀兰也在旁扯着老婆子一直胳膊,“娘,您冷静点,咱再看看再说,玉筝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要是玉筝解决不了,我们再去给她出头行不行?您现在要真蹦出去,可就坏了知夏的事儿了!”

“嘘!嘘!奶,娘!别说话了,看,玉筝出来了!”

柳老婆子这才忍下一肚子火气,又重新躲好,露出半个脑袋悄咪咪往那个方向瞧。

就见斜对面一直紧闭的院门砰一声打开,把站在门口的妇人吓了一跳。

“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青衣素面,傅玉筝站在门槛里侧,冷冷睨着妇人。

妇人见状,喝了一声,一手叉腰扬起脸,“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你不是寡妇是什么?说什么有夫君,你倒是把你夫君亮出来看看哪?住在这里快一个月了,街坊邻里的可没谁见你夫君半条人影!”

“我夫君在哪里,出不出现,与你何干?与你们何干?哪条律法规定了我需要跟你们交代?”傅玉筝眉眼极冷,背脊挺直,便是周围不少街邻探出来瞧热闹指指点点,也没有弱了气势。

妇人哼笑,“在我们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你一个小寡妇突然住进来,还满嘴没有实话,我们还不能探个底细了?万一你身上有什么问题,岂不是祸害得我们整条巷子的人家都不得安生?”

第四百六十七章 这是母亲的怀抱

第467章这是母亲的怀抱

“简直一派胡言!”

“我怎么一派胡言了?也是我心好,看你一个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担心你连个营生进项都没有,好心给你介绍人家,你倒好,不识好人心,反口就咬一口!这段时间不是我天天给你代买都米面,你怕早就饿死在屋里头了!”

傅玉筝怒道,“你为我代买米面,每一次我皆额外给你跑腿的银钱,并非是你好心,而是这本就是交易!你要是强词夺理,无妨,咱就上官府说道去,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有理!你欺我一个妇道人家,夫君出门在外暂无依靠,就想欺上我门来?收起你那种恶心的花花肠子,你家那个侄外孙,下次再敢带他登我的门,我直接拿刀将你们砍出去!”

旁观的都是住在一条巷子里多年的,但凡相熟的谁不知道谁那点品性?

听了傅玉筝一席话,知道妇人居然带着男人上人家单身妇人的门,登时就有人转而朝着妇人指点起来。

妇人见状,竟然直接往地上一趟,演起一哭二闹三上吊来。

“哎呀我的天哪!老妇人我一片好心被狗咬了呀!没良心啊!这个小贱蹄子血口喷人哪我的天啊喂!我什么时候带了侄外孙上门了,你自己一个住家妇人不安分,往外勾勾搭搭你给赖到我头上来,没天理啊——”

“哗啦!”一盆污水当头浇下,把妇人的说唱断得干脆利落。

柳老婆子把手里的木盆往地上一摔,“唱啊,怎么不唱了?你继续坐在这里唱,老娘听着!没皮没脸的东西,欺负人你欺负到老娘孙媳妇儿头上来了!以为她没人撑腰是不!”

柳玉笙跟陈秀兰在墙角扶额呻吟。

就知道,要是有什么事情,奶奶一定绷不住。

干脆也不藏,奶奶都露馅儿,还藏什么呀。

两人一道跑过去站在老婆子身边,柳玉笙还掏出十几枚铜板塞给隔壁被奶奶抢了木盆的人手里,“借用你家一盆污水,谢谢了。”

陈秀兰把地上木盘捡起来还回去,“没摔坏,还能继续用。”

被抢的人,“……”

周围凑热闹的人,“……”

地上唱作的妇人被这一遭也弄得懵了一脸,身上又脏又凉,回过神来后,脸一变就要往柳老婆子身上扑去,一旁扫帚又开始往她身上招呼。

傅玉筝抄着门边的扫帚,往她身上便是一通揍,“耍无赖?你继续耍,骂一句我就揍你两下!”

老婆子立即往院子里找家伙,“秀兰,囡囡,抄家伙,打不死这个贱皮子!她不是能唱吗?咱奉陪到底!”

“你、你们这些泼妇!以多欺少,你们给我等着!”能耍无赖,妇人就不是有硬骨的,眼看柳老婆子三人真开始拿着凳子木棍走出来,转身就逃。

柳老婆子冲她背影狠狠呸了一声,“还敢放狠话?也就这点能耐!”

呸完了朝旁边目瞪口呆的街坊邻居扬起笑脸,“没吓着你们吧?玉筝是我们家孙媳妇儿,一个人住在这里受了不少苦,我们现在才有所会见赶过来,不然也不会让她被贱皮子的东西欺负,哈哈哈!”

“没吓着,没吓着!”周围人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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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同老婆子应和了几句,一会子功夫就散了个精光。

柳老婆子这才收起笑脸,拉着僵硬站在一旁的傅玉筝走回院子,砰一声关上院门。

傅玉筝脑子里是空的。

刚才面对那种场面的时候,她还能做出反应,还能跟两个长辈以及柳玉笙一并打架骂人,等人走光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直愣愣站在那里,浑身僵硬,泛着冷。

老婆子拉着她的手,她也只懂跟着走,心里慌着,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会出现。

不知道她们会对她说什么做什么。

骂她还是怪她。

她临阵脱逃,让长辈们失望了,便是打骂都应该。

胡思乱想六神无主间,身体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背上,有一只手轻拍,“傻孩子,苦了你了。”

眼泪突然就迅猛的冲出眼眶,泪如雨下。

仅仅是这一句,便轻易击溃了她筑起来的坚固城墙,褪去所有的保护色,倾泻满心的苦跟委屈。

这是母亲的怀抱。

是能包容她所有不堪的港湾。

柳玉笙站在一旁,无声看着这一幕。

这一刻她不觉难受,满心都是满满的幸福感。

三个做妇人打扮的人,从老,到少,抱在一块,很圆满。

她们是一家人。

从今往后都是。

哭过一场之后,各自擦干眼泪,柳玉笙才把三个眼睛红肿的人拉着坐下来,就坐在院子里。

晌午的春阳不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四个年纪不一的女人坐成一圈,闲唠嗑。

柳玉笙对这个场景莫名觉得有些好笑,特别像杏花村的作风。

没事就坐下来唠嗑。

奶奶跟娘亲的手段也高明,扯着傅玉筝,别的话题不聊,光聊这院子的布置跟那两盆盆栽都快要唠上半天的。

她们都避开了会让玉筝尴尬及为难的话题。

傅玉筝对两位长辈的话,都乖乖巧巧的应答,理智回笼之后,之前那种失态就没再出现了,只是到底多了点拘谨。

因为自觉心中有愧,愧对她们的真心相待。

闲聊一会过后,老婆子看看身后两间厢房,“玉筝,那间厢房空着吧?”

“空着的。”傅玉筝道,有些摸不着老太太的意思。

柳玉笙则眉心一跳,几乎立即就猜出奶奶之前说的有办法对付玉筝,是什么办法了。

果然,真是。

“那待会咱收拾收拾,奶奶就在住那间房了。”

傅玉筝登时表情一空,茫然看向柳玉笙。

“你别看我,这是奶奶的决定,我也劝不动。”

“……”整个柳家,只有囡囡最没资格说这句话,当她不知道么?

柳家女眷是宝,囡囡就是宝中宝,没有她劝不动的柳家人。

分明是不帮她。

小姑娘冲着她笑得狡黠,就是不帮,她拿她也没办法。

“柳奶奶,我这里环境不好,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旧的——”傅玉筝试图说服。

第四百六十八章 知夏出事了

第468章知夏出事了

老婆子手一摆,“这有啥,奶奶又不是没苦过,以前那会子,咱家还没这个小院看着体面呢。”

陈秀兰也掩唇笑道,“可不是,以前苦的那会子,家里连个像样的家具什都没有,不也照样过来了,你住这里,搁以前算是顶顶好的了。”

说罢陈秀兰又同老婆子道,“娘,我跟您一块住这儿,一张床两人挤一挤。”

“行,就这么定了,囡囡,待会让人把我跟你娘的换洗衣物捎几件过来。”

“好嘞奶奶!”柳玉笙应得脆声响。

她是不会劝奶奶跟娘亲的,这个办法好。

姜还是老的辣。

看她奶奶咋说的?

“玉筝啊,你也别想着躲我们,你藏哪里阿修都能帮我们找出来,你要是跑,奶奶也跟着你跑,你要是不怕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你就继续换地方躲去。”

傅玉筝被堵得一点想法不敢有。

老太太这么说,她就肯定会这么做。

难道自己真能狠心让老太太跟着自己东躲西藏?

人都跟屁股后头了,还藏什么?

等老太太跟陈秀兰一道去看新住处的时候,傅玉筝拉了柳玉笙,“囡囡,你、你帮着劝劝柳奶奶跟柳婶吧,我不走,也不跑,让她们回王府住行么?这里环境真的不好,周围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那你还住这里?要想我劝奶奶跟我娘也行,你跟我们一块回王府住?”柳玉笙笑道。

傅玉筝登时无言。

她若是要回去,当初又何必跑。

“你心里有牵挂,舍不得走,却要这般逃避,苦的不是你一个人。玉筝,人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有些事情,比你现在放不下的更重要。”没经历过,体会不到那种切身之痛,柳玉笙知道自己其实没有资格去劝解,只能意味深长道上这一句。

傅玉筝沉默。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突兀了,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她藏在这里的,抑或是一开始就知道。

柳玉笙话里的意思她懂,可是她没有办法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不能连累知夏跟柳家。

胸腔里陡然涌上一股反胃,傅玉筝想要强行忍住,没能成功,立即跑到屋子拐角干呕。

柳玉笙心头一动,跟了上去,在她干呕完之后搭上了她脉搏。

傅玉筝忙想将手甩开,眼底乍起慌乱。

“玉筝,你有孕了。”

“我没有!”傅玉筝飞快否认。

瞧着她这般急于否认,柳玉笙抿唇,“你如果真的打定主意不跟我大哥在一起,这个孩子你就不能要,你是单身女子,会被人戳断脊梁骨。我可以帮你堕掉。”

“不!”傅玉筝反应骤然剧烈,双手死死护住腹部,“这是我跟知夏的孩子!我要他!”

“你要是把孩子生下来,你知不知道以后你会面临什么处境?”

“我知道,”她知道,傅玉筝眼底的光芒坚定无惧,“我不怕。”

“你有勇气要这个孩子,为什么却没有勇气跟我大哥在一起,共同面对未来的风雨?”

“……”傅玉筝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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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

她有勇气要这个孩子,因为她心里有爱,能支撑她撑过一切艰难。

就如当初她心中有恨,挣扎着她都要在夹缝中生存,誓要复仇。

可是,岂能相提并论。

她离开,正是为了要守护。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可是你只在意你自己的想法,你有没有问过我哥哥他怕不怕,有没有问过我们怕不怕?玉筝,其实你发生的事情家人已经知道了。”

傅玉筝猛地抬头,瞳孔扩张,里面闪烁的尽是难堪跟恐慌。

“可是今天奶奶跟娘亲来了,爷爷跟我爹是男人不方便,不然他们也会跟着一块来。你知道为什么?不是同情你,不是可怜你,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必风雨同舟。”柳玉笙定定看着她,不让她逃避,“玉筝,没有人嫌弃你,没有人把你当成负累,是你给自己套上了枷锁,我知道你心性坚韧,否则你不会在那么艰难的境地里,都能走到今天,走到大仇得报。你当初的勇气呢?我们敢跟你一起面对所有,你敢站到我们身边来吗?”

“我……”傅玉筝颤着唇,眸光震荡。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一句句反问。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脑子很乱,心很乱,到了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当初怕的到底是什么。

怕天下人嘲笑,怕连累知夏,还是怕柳家人指责厌弃的目光?

她怕他们知晓一切的时候,看她的眼神尽是厌恶。

此时院门外,突然被人砰砰拍响。

“老夫人,柳姑娘,你们在不在!”

柳玉笙跟傅玉筝相视一眼,立即走过去开门。

他们听出了那是王府一名小管事的声音。

打开门,确实是王府管事,气喘吁吁的模样,脸色有些发白。

“何事?”

“柳姑娘,快回王府,柳公子出事了,人已经抬回来,王爷让我报信,叫你立即回去帮忙医治。”

傅玉筝脚步一踉,险些晕倒。

知夏出事了?

怎么、怎么会出事?出什么事?

一把抓住小管事衣襟,傅玉筝厉声问,“知夏出什么事了?薛青莲呢?为什么不让薛青莲先行医治!”

“柳公子被以前的同窗行刺,受了重伤,薛公子束手无策,这才命小的来唤柳姑娘,柳姑娘,快上马车,事态紧急!”

后头柳老婆子跟陈秀兰也奔出来了,皆急得脸色发白,“快,快回去!”

坐上马车,回王府的短短路程,傅玉筝一直在发抖,耳边全是小管事那句薛公子束手无策。

薛青莲都不敢医,医不了,知夏到底伤了哪?伤得有多重?

如果,如果知夏出事,她也活不下去了。

她跟他一块走!

到了王府门前,马车还未停稳傅玉筝就急急往下跳,幸得柳玉笙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不然整个人得摔下去。

这般动作,把柳玉笙吓得冒了冷汗。

双身子的人,玉筝真的是急得不管不顾了。

“知夏!知夏在哪!知夏呢!”往王府里飞奔,路上遇到下人傅玉筝即抓着问。

第四百六十九章 予你花团锦簇

第469章予你花团锦簇

柳韵阁里,男子躺在床上,空气里氤氲着血腥的铁锈味道。

屋子里风青柏跟薛青莲都在。

傅玉筝全然顾不得,进了门眼里只有床上安静躺着的人。

他好想睡着了,脸色苍白,无声无息。

傅玉筝竟然不敢过去,脚步重得几乎挪不动。

“知夏、知夏他怎么了,是不是睡着了?”紧紧揪着衣摆,她看向薛青莲,期望从他嘴里听到想听的答案。

薛青莲将脸扭开去,一言不发。

风青柏也垂下眸子,嘴唇抿得极紧。

这些反应,让傅玉筝如坠冰窟,一颗心冷得瑟瑟发抖,又像被刀子剜了个大洞,寒风不停往里灌。

冷得她牙齿打颤。

“睡着了吧,一定是睡着了吧……”

她扯唇笑,终于走到床前,伸手去握住他安放身侧的手。

很凉,给她结冰的心又覆了一层霜。

“没事,不怕,不怕,囡囡能救你的,一定能的,要是救不了……我跟你一起,知夏,便是下地狱,黄泉路上我也跟你一起……”

她快疯了。

她什么都能成承受,唯独不能承受这个世上再没有他。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曾经的怯懦有多可笑。

跟失去知夏相比,那些东西算得了什么呢?

根本,根本微不足道!

手突然被一股力道反握。

傅玉筝缓缓,缓缓抬起眼眸,视线经由那只手,看向床上的人,对上他已然睁开的眼睛。

呼吸变得急促。

“知夏?”

“死了我们自然是要在一起的,那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能也在一起?”他凝着她,黑眸幽深。

“你、你没事?”

“我没事,不会死,你还要逃吗?”

似天塌了般的恐慌逐渐褪去,理智慢慢回笼,傅玉筝瞪着床上的人,才发现一切都那么不对劲。

屋里,柳老爷子跟柳大都不在。

如果知夏真出事,他们不可能不来。

还有,她跑得再快,囡囡她们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没追上来。

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她们总不可能慢悠悠的走。

再看旁边,之前还神色凝重好像府里死了人似的薛青莲,跟一言不发脸色沉重的风青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

“柳知夏,你骗我?!”不可置信瞪着床上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随口编个故事,就让她那般心慌着急,甚至想着跟他一起去死。

原来是骗她的,他在捉弄她。

“玉筝,关心则乱。”他道。

是啊,关心则乱。

否则,她岂能被个小把戏骗到。

因为太在乎了。

所以但凡有关他的,哪怕一件小事,都能让她失去理智。

只是,他又何必这样。

拿自己的生死来验证她的真心。

傅玉筝垂眸,挣开他的手,被他再次紧紧握住。

“玉筝,还要走吗?这次若我真的死了呢?”

“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确实被刺了,也受了伤,倘若我今天不治,玉筝,你会不会后悔?”

傅玉筝停止了挣扎,愣愣看着眼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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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后悔?

只要一想到那个可能,她就全身泛冷。

岂止后悔?

可是,他们……真的能在一起吗。

“玉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抓住她的手,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柳知夏直直凝着女子,不让她逃避。

“我能抹去你身上的伤痕,抹不去你心上的伤痕。可是玉筝,人一辈子看似很长,其实很短,生命很坚韧,也很脆弱。世事无常,我们不知道下一刻我们会获得什么,或者失去什么。人的一生有无数事情会发生,有无数东西需要我们去守护和珍惜。你真的宁愿只看着眼前这一道疤,忽略更多值得你在乎的美好吗?”

他声音缓缓的,一字一句,都重重落在她心底。

傅玉筝想说什么,蠕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抹不去那道创伤,可是我能给你无数花团锦簇去覆盖它,让你一辈子,都开心的笑,”他握着她手腕的手紧了些许,眼底流泻出一丝紧张,“玉筝,你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傅玉筝眼里,灼热慢慢凝聚,一颗一颗,往下滑落。

她很想回答他,可是有东西,死死堵住了她的喉咙。

而他的声音,仍然在她耳边回荡。

他说,玉筝,我们不要把有限的生命用来蹉跎,好不好?

他说,我能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我有多爱你,我真的做得到。

他说,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跟你找个没人的地方终老。

他说,这样,还是不行吗?

傅玉筝脸上,已经泪雨滂沱。

他握着她的手,在发抖。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的怯懦,知道她真正的心结。

他看透了她隐藏的自卑。

她怎么舍得,让他如此难过。

下一瞬,她终于哭出了声音。

“好。”她说。

这一刻,全无芥蒂,除了他,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在乎,能将她禁锢。

她可以为了恨活下来。

她可以为了爱远离他。

她也可以为了他站在世人面前,承受任何风浪。

有什么可怕?

只要有他。

门口,几个脑袋挤挤挨挨往里探。

“哎哟,好了好了,雨过天晴了,咱家能办喜事了!”老婆子压低嗓门,喜得满脸笑褶子。

“娘,要不咱这就把东西拿出来,让他们两个马上拜堂?”

“奶,娘,我哥还伤着,结结实实的一刀啊!要不咱先走,再让我哥哄哄人?放心,玉筝跑不了了!”

三个女人身后,还站着四个男人,个个嘴角抽搐。

听墙脚这种事情,女人才喜欢干,为什么他们要被拉在这里?

看人家小两口你侬我侬的,还看得津津有味,臊不臊?

风青柏很想把蹲在门边的少女扛起打包带走。

柳知夏那家伙,情话一箩筐,笙笙听多了,以后他得拿什么话才能哄得住?

屋里,传来女子一句话,“知夏,我什么都没有……”

柳老婆子以为傅玉筝又打算反悔了,急眼,“玉筝你想要什么,我们什么都有,你要什么奶奶都给你!”

门外的人,“……”奶奶,又暴露了。

第四百七十章 洞房花烛可能有点影响

第470章洞房花烛可能有点影响

柳玉笙靠着门框捂脸。

奶奶每次都绷不住。

听墙脚就听吧,还得去告诉人家我都听到了。

换个脸皮薄的,不知道得羞成什么样。

好想把奶奶拉回来。

后头四个男人齐齐抬头,望天长叹。

就知道会这样。

既然都暴露了,也用不着躲了,一家子从门口陆续走进去。

柳知夏脸微微泛黑,这种时候,他以为家里人不会出现的。

傅玉筝则在突然听到柳老婆子的声音时,已经玉脸煞红。

怎么都想不到老太太她们居然又在听墙脚。

“玉筝啊,我们知夏虽然不是顶顶好,但是他这人有一点,说出口的话必定算数,也必定会做到。你要是还不放心,爷爷奶奶给你撑腰,日后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柳家把他逐出家门!”老婆子拍着胸脯打包票。

赶紧定了吧,可别折腾了。

这段时间为了这俩小的事情,她都愁得长皱纹了。

柳玉笙几乎是立即看向老爹,果然见到老爹一脸抽搐,奶奶把他的口头禅给抢了。

至于大哥,那张脸已经黑得没法看。

揉着眉头,柳知夏都快要跪求了,“爷,奶,爹,娘,您们能不能等会再来,我跟玉筝还有点话要说。”

“都说了一大通了,玉筝都已经答应了,还有什么要说的?”柳老婆子咋呼,“喜堂都布置好了,我带玉筝下去准备,你赶紧起来去迎亲!”

“奶,我还伤着呢……”

“不就一刀么,忍忍!”

柳知夏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是真挨了一刀啊,奶奶以为他只蹭了点皮?

傅玉筝脸上还挂着泪,对一幕很是懵逼,然后噗嗤就笑了出来。

刚还咋咋呼呼的老婆子脸上松了下来,漾出笑意,跟陈秀兰柳玉笙互视一眼。

好了,这下是真好了。

柳玉笙这个时候对自家老太太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以为她出来添乱,原是有用意的。

彻底打消玉筝最后一丝紧张跟顾虑。

视线一一扫过挤在门口看着他们微笑的人,傅玉筝笑中带泪,胸口涨满了滚烫的情绪。

最后再次扭头看向柳知夏,反握他的手,将没说出口的话说完,“知夏,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人一颗心。若你不嫌,从此以后我必与你同心同德,对家人尽心尽力,对你一心一意。可好?”

只对他,全心全意。

柳知夏黑眸闪耀,凝着傅玉筝,嘴角缓缓翘起,“爷,奶,爹,娘,你们要是再看下去,可能会把我媳妇羞跑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风青柏已经迅速捂上柳玉笙眼睛。

便见床上那个自诩伤患,倾身吻上了女子的唇。

柳老婆子哎哟一声,忙转身把身后的人全部推出门。

给孙子清场。

哎哟喂羞死人了,咋招呼都不打,说亲就亲,多猴急啊这是!

把房门关上,几个长辈站在门口,还浑身尴尬。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哪像他们以前,人前连签个小手都没胆。

哎呀老了老了。

柳玉笙是被风青柏揽着走的,趁着长辈们还在刚才的羞羞中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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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悄无声息把人拐到了避开视线的拐角。

“风青柏,来这干嘛呀!”拉开男子对手,察觉环境对自己不妙,柳玉笙想跑。

被壁咚了。

“看得很开心?”

“我什么都没看到!”她好冤的,他都捂住她眼睛了,她看什么呀?

“你还真想看?”男子狭长眸子眯起。

柳玉笙登时怂了,“我也没想看,就是、猝不及防……”

她没让大哥背黑锅,确实是猝不及防对不对?

这个理由有点站不住脚,大哥已经开口提醒了。

柳玉笙瞧着男子有点危险的表情,手指在他衣服上勾啊勾,求饶,“别乱来啊,爷奶爹娘就在旁边呢。”

风青柏勾唇,“那就记着,下次寻时间付清,连同帮了知夏的补偿一并偿还。”

“……你怎么没去从商呢。”妥妥的奸商本质,“这就是你前段时间跟我哥密谋的事情?”

刚才从紫鸢巷心急火燎赶回来,她跟奶奶还有娘亲慢了玉筝些许,要进房的时候被风青柏拦下来了,才知道这是大哥哄回玉筝的把戏。

风青柏淡道,“不算把戏,只是将计就计。当初那个被赶出国子监的人确实刺伤了知夏。”

“你别说这件事情你事先不知情。”柳玉笙怀疑。

“知情,知夏也知情,所以才说将计就计。既能让那个人彻底翻不了身,还能借此哄回媳妇,一箭双雕,这是知夏定下来的。”最后一句的意思是,知夏置身危险,这个不能怪他。

柳玉笙脑门一抽一抽,这两人要是聚在一块,能把人坑死。

大哥为了玉筝,也是真拼了。

风青柏好笑的捏捏她鼻子,“别小看你大哥,他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内家功夫没有,却也不是寻常人能撂倒的。

“我大哥伤得真不重?”

“洞房花烛可能有点影响。”

“……”

这一天,王府上空的乌云彻底散尽。

扶着柳知夏走出房门,傅玉筝才发现自己惶急之中忽略的好多细节。

比如整个王府布置得异常喜庆,到处挂满了红绸红灯笼。

就连柳知夏的房里,都用红布铺了桌子柜子。

柳老婆子一众长辈已经回到了大厅,见着两人进来,揶揄,“话都说完了?是不是可以把亲事定下来了?”

“爷,奶,爹,娘,我跟玉筝打算先定亲,等那边宅子修整好再成亲。”柳知夏笑道。

傅玉筝被揶揄得脸通红,眼角眉梢都是羞意。

今天她丢了好多次脸,全被长辈们给看去了。

还亲眼看到知夏亲她。

要不是强行忍着,她都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可是,很幸福。

心里的幸福感,满满的往外溢。

不止因为身边的男人,还因为柳家人,因为这些真心维护关切她的长辈。

他们都已经知晓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这一点,现在她不再觉得难堪。

唯余庆幸,还有踏实。

她无需在长辈们面前再佯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面上强颜欢笑,心底却全是自卑与愧疚。

她可以做真实的自己,而他们,断不会对她嫌弃。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不是我大哥不行

第471章不是我大哥不行

“那边修整好估计要半个月时间,时间正好,还有什么准备不足的趁着这段时间可以再行添置。”门外柳玉笙跟风青柏并肩走进来,柳玉笙朝自家大哥眨眨眼睛,“要是真急着现在就成亲,我大哥洞房花烛恐怕得睡书房。”

“……”柳知夏脸干,傅玉筝脸埋得更加低。

柳家长辈对自家孙女的惊人之语默了下,决定平常心对待,“囡囡,你大哥身上的伤,你个治一治,能不能早点治好了,别有什么影响?”

别影响洞房啊!

洞房花烛跟金榜题名是同等的喜事,要是他们家大孙子洞房花烛不行,说出去多丢人!

柳玉笙喷笑,小肩膀一抖一抖的,“爷,奶,不是因为我大哥身子不行,是玉筝不行。”

“玉筝?这又是怎么了?”柳老婆子立即捂了胸口,别又搞事情!

老爷子跟柳大夫妇也紧张起来。

一波三折还能不能好了?

他们人老了,一惊一乍的真承受不住。

那么重要的事情,柳玉笙不准备越俎代庖,留给玉筝亲口说,亲口把惊喜告诉家人。

傅玉筝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才通红着脸道,“我、我有、有身孕了。”

“……”

大厅一下寂静下来,不说柳家长辈凝滞,柳知夏更是浑身僵成木头。

怀疑耳朵出错了。

“有有有身孕了?”一回过神,柳老婆子立即嗓子拔了高。

“娘,别激动,别把玉筝给吓着了!”陈秀兰忙伸手给老太太扶胸口,缓和她过于激动的情绪,“知夏,快给玉筝搬椅子,先坐下来,有身子了之前你还跑那么快,下马车的时候还差点摔了,我、哎哟我要吓死了……”

老太太情绪平静了,陈秀兰血压高升。

想起之前玉筝被急得慌了神不管不顾的模样,这是幸好没出事啊!

柳老爷子跟柳大也反应过来了,他们大孙媳妇有身子了!这是怀上了!

知夏这混小子,还把自己媳妇给吓得魂魄出窍,幸亏没出事……这个混小子!

老爷子开始找趁手的家伙,柳大立即递上刚脱下来的鞋。

风青柏带着自家小姑娘寻了个不会被波及的位置慢悠悠坐下来准备看戏。

傅玉筝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唯有柳知夏,脸黑了。

“爷爷,爹,我身上还有伤……”

鞋底啪啪抽在他屁股上,老爷子扬声骂,“你要哄媳妇你怎么哄不行,非得吓人啊你?非得吓人!”

柳知夏想死,搁平时他还能躲一躲,现在他身上真有伤,他没法跑!

由着老爷子抽个痛快,柳知夏抹脸,嘴上还得配合着求饶,不然爷爷不够痛快,“爷爷,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啊?”

要是知秋那小子在,肯定得上来拦着,不至于现在孤立无援。

风青柏?那是个看戏不嫌事大的。

薛青莲?早就窝回他房间去了。

没一个能指望的。

傅玉筝看着老爷子鞋底抽得啪啪响,完全没留力。

急了,上去拉住老爷子胳膊,“柳爷爷,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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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打了,等知夏好了再教训他行不行?”

“玉筝,不用拦着,我哥真的欠教训,以后要是他欺负你,就让爷奶抽他!”柳玉笙捧着脸蛋看得津津有味,一点没打算同情他哥。

好久没看大哥被揍了,好怀念啊。

傅玉筝,“……”

柳知夏趁势把媳妇儿揽进怀里,屁股是挨了揍,前面有温香软玉在怀也值了。

何况,他还有法宝,“爷,您轻点,我怀里你孙媳妇是双身子,别震着了。”

柳老爷子捏着鞋帮子,鞋举在半空,瞪着眼睛愣是不敢下手了。

这浑小子,还拉挡箭牌!

气得他把鞋子往外一扔,“下次再揍你!”

“爹,我的鞋啊!”柳大傻眼看着被扔得老远的鞋,整张脸都抽了。

“噗!”

“哈哈哈!”

椅子上,几个女眷捧腹。

傅玉筝也忍俊不禁,不忘心疼男人,“疼不疼?”

“不疼,爷看着打得用力,他哪舍得真下手。”

老爷子听着大孙子一边揭穿还一边讨好,眉眼带笑哼了声。

臭小子。

有老婆子心急火燎的布置忙活,傅玉筝跟柳知夏当天就交换了庚帖。

亲事傅玉筝正式应下了。

一天情绪跌宕起伏的,这天一众人早早上床歇下。

那个院子柳老婆子没再让傅玉筝回去。

想到那个说她孙媳妇儿是寡妇的肥婆娘,她还膈应得慌。

等到成亲那天,傅玉筝就从王府出嫁。

接下来的日子老婆子跟陈秀兰几乎把傅玉筝当成易碎的瓷器娃娃,什么事都不让她上手,就连王府厨房,老婆子都亲自盯上了,每天换着花样的让大厨帮忙炖汤,全是养身子的。

眼见着傅玉筝原本瘦削苍白的小脸红润起来,柳玉笙叹,“奶奶跟娘亲这是移情别恋了。”

傅玉筝抿嘴乐道,“你还嫉妒我呀?王爷疼你成什么样儿了?”

“你不也有我大哥疼啊?只要他在家,眼睛都黏在你身上的。我大哥以后就是一枚妻奴。”

“什么是妻奴?”

“娘子的奴才,指哪打哪,叫东不敢往西!”

“……”

“哈哈哈!”乐呵完了,柳玉笙把脸凑到傅玉筝肚子上,“小侄子,以后出生了,要跟你爹一样,敬爱你娘亲,好好孝顺她,她过了好多年的苦日子,以后,咱全家都一块疼她!”

深深看着柳玉笙,这个最先让她放下心防当做朋友的小姑娘,傅玉筝笑意柔和。

柳玉笙像是一道连接幸福的桥梁,因为她的存在,她才会遇上知夏,相知相爱。

“谢谢你,囡囡。”谢谢她对她说的那些肺腑之言,谢谢她接纳她。

“你是我嫂子,谢礼我会从大哥那里拿,肯定不让自己吃亏。”说着柳玉笙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张,放到傅玉筝手里,“这是你走的时候留下的,现在物归原主。”

“囡囡……”

“玉筝,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这是你外家祖上留下的,你便是要拿出来,也该是交给我的小侄子,由他们把余家祖业传承下去。”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不声不响做了多少事情

第472章不声不响做了多少事情

少女说得真挚,眼底没有半点贪婪跟言不由衷。

傅玉筝伸手,轻轻抱住了她。

“谢谢你,囡囡。”这一句,同样发自肺腑。

“京都布染铺子还有特供给宫中的布料,还得你负责,我不懂那些,你只要把事情吩咐给掌柜的就行,平时别自己动手忙活,对身子不好,尤其初期要特别注意。”

小姑娘帮她把事情安排好了,絮絮叨叨的交代。

“好。”她真的感受到了,不管是老爷子老太太,还是柳叔柳婶,乃至囡囡,这些人对她的关爱。

全都不掺杂质。

南陵王府像是一座坚固严密的堡垒,外面的风风雨雨,再大再狂,都无法往里渗入。

柳家人欢欢喜喜准备着成亲事宜。

浑然不知道外头暗中又起了新的流言。

柳知夏跟风青柏对外间事情只字不提。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男人的肩膀,足够承担。

钱万金跟石纤柔那边已经得知玉筝回来的好消息,忙活完手头上的事情之后齐齐赶来探望凑热闹。

专门选在晚膳饭点大伙儿都在的时候,钱万金跨进大厅就叉腰狂笑。

“我一早就说知夏肯定是闹出人命了,看吧,我就是铁口直断!”

“是,整个招牌你能上街给人算命了。”柳知夏笑骂。

“我给别人算什么命,就凭我钱小金的名头,有几个人能付得起钱?”拉着石纤柔大喇喇挤进来,把人往两边挤,“来人,拿两副碗筷,饿死小爷了!”

完全把王府当自己家。

把一桌子人气乐。

“好长时间没见你们俩过来,茶园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柳玉笙问。

城郊茶园被砍,纤柔找人做了嫁植,已经全部成活了的,但是还要看之后的长势。

钱万金点头,“解决了,茶树长势不错,新长出来的茶叶芽子很鲜嫩,口感比以前还要好些。”

说到这里,钱万金得意了,“柳宅那边就热闹了,茶园救不回来,整个柳宅一片乌烟瘴气闹翻天,他们族里人利益受损,天天到柳淮跟前闹,内忧外患够柳淮受的,京都柳家离垮塌不远了。”

薛青莲冷笑,“你从我这搜出去的药,足够买下十座茶山,弄掉人家五个茶园你好意思得意?”

败家爷们,知不知道他的毒药多值钱?千金难求!

钱万金斜眼,“弄掉柳家五个茶园,我一文钱银子没花,怎么不好意思得意了?”

薛青莲当即筷子一搁,打算上演全武行。

妈的这贱人,敢情抠别人的银子不当数?

“好好吃饭。”石纤柔挑眉,淡声。

两个准备干架的立即把袖子撸下来,重新执筷箸。

柳家几个长辈相当淡定,这俩人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少有能打得起来的。

再说有风青柏跟石纤柔镇场子,他们敢造反?

“纤柔,待会吃完饭,你跟玉筝还有囡囡一块帮点点嫁妆,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再有四五天那边宅子就装修好了。”老婆子道。

“好。”

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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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闷笑着用膳。

饭后人马分了两拨。

等老婆子带着女眷全部到库房点物件,厅里钱万金找了个眉目,拉上风青柏、柳知夏跟薛青莲一块进了花厅,只留下老爷子跟柳大四目相对,无事可干。

“京里流言越传越盛,说得越发跟真的一样,风青柏,你有对策没?”坐下来钱万金就问。

刚才席间女眷们跟长辈都在,钱万金没提这一茬,免得她们闹心。

“正在准备。”风青柏神色淡淡,不见丝毫紧张。

钱万金暗骂了声,认识那么久,妈的就几乎没见着人变过脸色,“要是你准备不周全,不如我直接先把柳家踩到谷底。到时候就算他们借着流言想搞事,也会被人说成想利用囡囡东山再起。”

柳知夏先行摇头,“这样踩柳家没用,上头还有个柳太妃。南陵大家族对于主家和分支有墨守成文的规定,他们紧抓这一点,就算会有人指点他们靠着囡囡东山再起,对他们也造不成损害。分支服从主家,是规矩。”

这种规矩几乎不可能被打破。

否则等于跟南陵所有家族对抗。

分支胆敢违逆主家,风气一起,会引起其他家族的恐慌,担心自家家族旗下人人效仿,为了维护自己利益,整个南陵的家族都会联合起来,对杏花村柳家进行打压。

薛青莲斜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把他们全弄死得了,一劳永逸。”

“……”三人都不想跟他搭话。

这人除了放毒,没别的建树。

要是真那么简单,他们还用的着他提醒?早干了。

也不想想后果。

“阿修,说说你的计划。”柳知夏直接问风青柏。

以风青柏的行事作风,不可能全无准备,他通常在别人还没想到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不知未雨绸缪。

“不急,外面的流言暂时不用理会,还没到火候。”风青柏笑道,笑意不达眼底,“柳家想借流言垮第一步,就让他们走,这步棋走下去,最后结果不一定能让他们如愿。”

“风青柏,你是不是已经有反击的办法了不告诉我们?”钱万金凑过去求解。

“告诉你们作甚?尤其是你,知道只会坏事。”

钱万金气炸毛,指着风青柏问两边的人,“他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嘴巴没把门,告诉你你转头就能出去胡咧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薛青莲很好心给了解释。

钱万金转头就跟薛青莲开撕,吃饭的时候就互相看不顺眼了,现在没人拦着,正好能大展身手。

风青柏跟柳知夏齐齐扭开头,没眼去看那两个玩摔角的幼稚家伙。

“你有把握?”柳知夏在桌面摆上棋盘,捻了黑子落子。

“已经在布置,至于把握尚不敢说,战场上总要打到最后才能知道结果。”白子落至棋盘,延续风青柏的风格,谨慎缜密。

“布置多久了?”

“三月有余。”

柳知夏手一歪,黑子落错盘,嘴角抽了抽,看向风青柏。

这个可怕的家伙,他到底不声不响的做了多少事情?

第四百七十三章 寂寞如雪

第473章寂寞如雪

他不知道的是,风青柏对现在的进度并不满意。

某个属下严重延误了时间,看来近十年时间不在营中,各方面能力真的会倒退。

在西南某个角落,两道人影刚刚爬出大山。

前面的年轻人几乎是哀嚎着冲后面的老头喊,“老头你能不能快点?已经延误很多时间了,回去我得被扒皮,你就别想喝到我的酒了!”

主子只给他两个月,现在三个月都过去了,他才刚刚爬出山,这不等于说明他能力严重不足么?

就算回了京,主子还能要他?

他会被剔出隐卫营!卧槽他大爷,他为什么要被任命这种任务?

能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后面老头子走路脚步虚浮,漫不经心的,“急什么,我告诉你小子,你可别骗我老头子,到了京城要是寻不到老头子爱喝的酒,不用你主子动手,我先扒了你的皮。”

魏蓝斜了眼老头子矮小干瘪的身材,不屑撇嘴,扒他的皮,就凭他?

说大话别闪了牙啊您老!

“来来,先来一口酒,没酒喝老头子走不动道了。”老头子也不管魏蓝鄙视,眼睛盯着他身上挂的几个酒瓶子,小眼睛亮光闪闪。

嗤!魏蓝拿起一个就凭扒开酒塞,用一个两指大的酒杯往里倒了几滴酒,递过去。

“就这么点?”老头子嚷嚷。

“这么点还不够?好酒要慢慢品,您想一次喝个痛快不是不行,跟我回京,到了京城你想喝多少有多少。”

他身上拢共就带了五坛酒,还是从囡囡房里偷来的,酒坛子最小号,要是不悠着点吊着这老酒虫,等他身上的酒喝完了还能哄着老头子屁股后面跟着走?

“就这么几滴,酒杯上再沾着点,到我嘴里也就一滴的分量,你这小子够狠的啊。”把酒杯倒着扣在嘴上吸,老头子哼笑,“你是怎么知道老头子爱喝酒的?以前我可没见过你,老头子的名号外头也没几个人知道。”

“我不知道你爱喝酒啊,”魏蓝背好酒坛子,转身从后面推着老头子往前走,“你不是叫酒老吗,能叫这个名字的人,还能不爱酒?”

一猜就能猜到肯定是个老酒虫。

不然他能上囡囡房里偷酒去?

山长水远的背着五个酒坛子上路不累?他又不是傻。

为了顺利完成任务在柳家大院顺了不少东西,回头等他回去了,魏大红铁定饶不了他。

到时候免不了一顿打。

他容易么。

也不知道那家伙在杏花村怎么样。

三个多月没见了,寂寞如雪啊。

柳家大院里,魏红把一根树枝舞得虎虎生风,空气中尽是气流的破声。

动作流畅,身姿轻盈矫捷。

“红姨,好样的!”柳知秋看得入了迷,一声喝彩。

“啊啾!”只差一个收势就能结束这场剑舞,被一个喷嚏破坏。

魏红揉了下鼻头,往魏蓝之前住过的房间看了眼,哼了声。

魏大蓝在背后骂她了。

把树枝扔给柳知秋,“你自个练练,内家功夫你不行,硬功夫还能加把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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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升。”

没事的时候,她就会教几招,柳知秋也学的快。

可惜小时候没人教导,想学内家功夫起步已经晚了,不然他也能成一代高手。

站在旁边看了会,发现她刚才所使出的招式,柳知秋能一招不落舞出来,只欠了点流畅度,眼底浮出满意。

可惜,知秋只把这些当成游戏来玩,有兴致了学上几招,没兴致的时候练都不练。

白浪费了一身好天赋。

“知秋,别玩了,待会去镇上割点肉,天热了菜不好放,家里备得少,不够吃了。”杜鹃在院墙外面的菜地里扯了嗓子吆喝。

“知道了。”

“路过村口的时候顺便问问那里唠嗑的谁家需要带东西的,帮他们顺路捎上。”

“得咧!”

杏花村的五月,天气已经开始转热,家里有马车,杜鹃时不时就使唤自家混小子去买新鲜肉菜。

方便得很。

虽然家里只留下四个人,地头里一堆活计有村民们帮忙,倒也累不着,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驾着马车,在村头老槐树下吆喝一圈,心里记上一张单子,直接往镇上赶。

到镇上的时候也不过晌午刚过点。

老娘让买肉,再给村里叔伯婶娘的买两条鱼,带点糖,带点针线,买点布头,村长家的药一刀宣纸,一支毛笔。

零零碎碎,等他把镇上一条街跑完,东西就能买齐了。

针线纸笔那些先买好,最后柳知秋才去的菜市场。

肉跟鱼都有味,搁车上久了不好闻。

熟门熟路到了相熟的猪肉铺,前头还有两个丫鬟打扮的人,柳知秋便待在一边,免得上去挤,回头人家又说他是登徒子流氓。

“你们不是前头李府里的丫鬟吗,怎么还要出来买菜?”老板一边给两丫鬟砍排骨一边笑问。

豪府高门的大户人家,米菜都有固定的商户送货上门,或者有专门的采买小厮一次把一天用量买回去,这样临时出来买菜很少。

一丫鬟答道,“府里来了贵客,菜不够了需要添置,主子才吩咐我们出来买一些。”

“哟,贵客上门,咱这苍梧镇里,还有什么人能贵得过你们李家。”

另一丫鬟掩唇而笑,语气莫名,“这贵客可不是咱苍梧镇的,是从云州城过来的,咱家五小姐好福气,有好姐妹帮着寻摸亲事,这不亲自上门相看来了。”

“若是看中了,五小姐便是一路高走,以后富贵着呢。”

丫鬟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周围的小贩都能清楚请柬。

等人走了,立即交相议论。

“自古女子亲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的李府五小姐还要姐妹帮着寻亲事,传出去不得笑掉人大牙。”

“可不是么,这得有多恨嫁?便是最后真看中了,怕是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古男求女,哪有女求男的,开始就低了一等,嫁过去男方家里人能看得起?”

“看不看得起又如何,只要对李府有利,当家主母就会点那个头,李五小姐便得嫁。高门大户心酸事多着呢。”

第四百七十四章 你以为权贵能看得上你?

第474章你以为权贵能看得上你?

“柳小哥?柳小哥?”

耳边有人连唤了几声,柳知秋才回神看过去。

猪肉铺老板笑呵呵道,“是不是要买肉?看你站着怎么发起呆来了。”

“割十斤肉,肥肉要多点。”

“好咧!”

这家摊子柳知秋经常光顾,老板对他熟悉了,另外还给他搭了一根猪骨头。

拎着猪肉又去买了两条大草鱼,驾车回村。

路上柳知秋把马车赶到极速,风驰电掣,要多快有多快。

风呼呼从耳朵两边呼啸而过,吹眯了眼。

心头那股烦躁盘旋不去。

上次送康子瑜回县城,到现在也没过多少时间。

他倒是没想到对方那么快就挑好了人选,还把人直接带上了李府相看。

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水还是草!

这种自以为是为对方好,等于把李君月往绝路上逼!

猛的一拉马车缰绳,马车骤停,巨大的惯力袭来,柳知秋依旧坐得稳稳当当,漆黑眸子里全然没有要被甩出去的恐慌。

下晌的阳光不算烈,照在人身上和煦,马路左右两侧都是稻田,秧苗长得茁壮精神,一眼看去如同一片绿色汪洋,微风拂过,立即掀起绿色波浪,空气中浮动着稻苗的清香。

往日,看到这种景象总能让他心情舒畅,什么烦闷烦躁皆一扫而空。

今日好像不太凑效。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此时的李府,大堂上贵客在座,李老夫人坐在上首位置陪同贵客言笑晏晏。

周围还有李家一众小姐规规矩矩的在旁听着。

或娇滴滴羞答答的,或俏皮可爱的,也有明艳大方的,皆相貌出众各有千秋。

李君月也在其中,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再只能坐末尾,而是在前面,跟康子瑜相邻。

“没想到我李府能迎来孟公子这样的贵客,都是托了康小姐的福啊。”

“老夫人客气了,我跟君月是好姐妹,对她的事较为上心,老夫人不嫌我多管闲事就好。”康子瑜笑道。

“怎么会嫌,君月也到了年纪,为了她的亲事,我一直在发愁呢。”

孟俞山看了对面一直低着头的女子一眼,“说来也是小侄冒昧,在康小姐那里见了五姑娘的画像,一眼难忘,这才唐突上门求访。”

“怎会唐突,”李老夫人笑眯眯的,“孟公子有心求娶,上门一见也是应该的。不过若要定下亲事,还需寻了媒人上门说项,我李家虽然只是一方商贾,但是对族中女子的亲事也断然不会轻慢了。”

孟俞山闻言,眼底闪过喜色,“这是自然,老夫人放心,小侄回去后会尽快着媒人上门提亲,三书六礼,定然不会委屈了五姑娘。”

“好,如此,那事情我们便暂且说定了。”

这番商谈,即便李君月在场,也没人问过她一声她是做何想。

她的作用,不过是坐在那里展示自己,待他人看中了,便能付钱带回家的物件。

“君华,君月,你们带着姐妹先且退下,剩下的事情,我跟孟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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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再行详谈。”

“是,孙女告退。”

行礼过后,大堂里的女子们尽数退下。

大家族的规矩,见一面之后女子们就要退下,不能一直陪同在大堂。

要保持女子的矜持。

之后的事情全由老夫人做主,没有她们旁听跟置喙的余地。

康子瑜看着走在人群中离开的李君月背影,眼神黯了黯,回头朝李老夫人道,“老夫人,我跟君月很久没见了,先去找她聊会天,晚些在过来。”

“去吧,离晚膳还有些时间,你们姐妹可以多说会话,不急。”

康子瑜立即追着李君月背影而去。

在三房别院门口前将人截住。

“君月!”

前面女子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她,眼神淡淡的,“康小姐。”

康子瑜身形一滞,她叫她康小姐,而不是子瑜姐姐。

“君月,你还在记恨我打你的一巴掌?”

“君月不敢。”

皱着眉头,康子瑜语气里带了质问,“当时我是气急了一时冲动,便是你以前利用我,我也没有怪你,还为你寻了好夫家,你知不知道孟俞山是什么身份?云州知州之子,有权势,长得一表人才,人还刚刚靠上进士,你嫁过去断然差不了,以后就能跳出这个地方,我一心为你着想,你这么阴阳怪气到底什么意思?”

看着面前怒气腾升的女子,李君月无力闭了闭眼睛,苦笑,“所以康小姐是要君月对您感恩戴德吗?你突然带了人来,之前甚至未曾知会过我一声,你可有问过我,这份恩德是不是我想要的?”

“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你反而反过来怪我?你嫌我多事了?李君月你怎么那么不知好歹!”康子瑜气急,“你汲汲营营不就是想脱离李家,不再被人欺辱?不就是想往高处爬让别的姐妹羡慕嫉妒好扬眉吐气?你知不知道我好容易才寻到孟俞山这样合适的人人家恰好看中你,否则李家一户小商贾,你以为真正的权贵能看得上你?便是看上了凭你的身份也只能为妾!”

李君月没再说话,深深看着康子瑜,最后对她福了一礼,“君月多谢康小姐提携。”

低着头转身,慢慢走进屋。

“李君月!”康子瑜怒吼,心头怒气不停蒸腾。

为了她,她劳心劳力大半个月,便知换来她这般对待?

她刚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心中不忿,再次追进去,“李君月,你给我说清楚了!”

“康小姐,你到底还想要君月说什么?”

“你这副表情,是不是看不上孟俞山?你到底想嫁什么样的人家?杏花村的柳知秋?你莫不是真看上他了?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柳知秋有什么好?那就是个只会种地的泥腿子,要钱没钱没权没权他哪一点比得上孟俞山?!”许是被李君月毫无波动的表情刺激,康子瑜的话变得尖锐,冷笑,“杏花村酒坊是赚钱,柳家闺女是跟南陵王搭上了关系,可是那些都跟柳知秋无关,你纵是进了那家门,也只能跟着柳知秋做个农妇!你以为那些好处能落到你手上?你别做梦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以后别来这里,滚!

第475章以后别来这里,滚!

“做梦,我哪敢做梦,”李君月视线透过康子瑜,落在不知名远处,视线没有焦点,似自语似自嘲,“康小姐给李家推荐了好人家,一切但有祖母做主,君月岂有挑选的余地。”

女子脸上那抹嘲讽,刺痛了康子瑜的眼睛,让她呼吸为之一窒。

不知为何莫名心虚。

抿了抿唇,转头离去。

李君月是魔怔了,好好的高管府第不喜欢,还真喜欢柳知秋那个泥腿子不成?

她还小,诸多事情不懂衡量,李老夫人总不会由着她乱来的。

屋里,李君月收回了放空的视线,落在自己手心,上面曾经起过血泡,现在连痕迹都已经看不到了。

慢慢将手心握紧,李君月低低笑出声来,声音苦涩。

人人都以为,她想嫁高门。

都以为她想要依仗钱权扬眉吐气。

“财势,权势?我想要的,不过一个——”

“一个什么呀?我的好妹妹。”沉冷嘲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明艳女子挑唇笑着走了进来,眸光阴戾。

“君月见过大姐。”

“我可当不起你如此多礼,”睨着李君月,李君华冷笑,“当日五妹妹那一推,我在床上足足躺了进半个月,哪怕笑着,身子骨都没好全。”

李君月不语,抬眸对上她。

“五妹妹是个有手段的,以前可真是小瞧了你,在祖母面前一番哭诉,愣是让我连喊冤的机会都有,可惜啊,当日祖母以为你跟柳家的事情有门儿,恰逢柳家柳知夏高中状元的消息传来,祖母才捧你一把,不然你以为真能蒙混过关?祖母心里门儿清!”

“大姐过来说这些是何用意?”

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么多年,李君华从未踏进三房的院门,现在过来,也绝对不可能是来跟她叙姐妹情。

“我是来帮你的。”李君华笑得明媚,眼里迸射的阴冷幽光却如毒蛇攫住猎物,“你不是一心想进柳家门?我给你个机会,这门亲事我替你,只要我事成了,在康大小姐个in寻摸第二个夫家之前,你还能有一段时间斡旋,不定你真能得偿所愿,你说呢?”

“大姐看上了孟俞山?”

“有权有势一表人才,确实是个好对象,可惜入不了五妹妹的眼,我眼光没有五妹妹高,你我恰能各取所需。”

李君月沉默。

李家晚宴很热闹,贵客上座,李家子弟陪同在侧,交相欢谈气氛融洽。

一席宴散,已是月上中天,贵客被安排宿在李家客院。

第二日一早,客院传来一声尖叫,打破了李家清晨的平静。

动静很大,李君月没有去看。

手段左右不过是那么些。

醉酒,乱性。

为了嫁进高门,李家的姑娘个个都有手段能施展。

不高明,却管用。

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她也不去询问结果,反正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自动跳到她面前来讥笑嘲讽,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半个多时辰后,李三夫人就哭哭啼啼到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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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才碰上这么好一户人家,已经是你手里的东西了,怎么就突然成了这样!我可怜的女儿啊,你命怎么这么苦!那大房家的欺压我们这么多年不够,临了竟连你的夫婿都要抢!这下子可怎么是好?日后虽说你是大夫人,她李君华只是个贵妾,但是她由来欺负你,届时能让你安生!怕是要折腾你一辈子!”

李君月眸心晃动,“娘,你说什么?”

“老夫人怕丑事往外传,把亲事定得很急,下月就要过门,到时候你跟你大姐一并嫁过去!幸亏孟公子对你是真心喜欢,咬牙不松口,你过去了至少占着主母的位置,否则那李君华就真得逞了,那个贱蹄子!”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炸得李君月脑子一片空白,脸上迅速失了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

须臾,整个院子里,响起女子悲怆大笑。

康子瑜也过来了,本来想去对李君月劝慰一番,事情变成这个样子谁也预料不到,谁能想到李君华会那么不要脸,竟然主动送上门?

好在孟俞山立场还算坚定,一定要李君月过门才肯将李君华一并迎进门,李君华过去了也只是个贵妾,损害不了什么。

只是,在院门口听到里面笑声的时候,康子瑜却步了,突然不敢走进去。

不敢去看那张正在笑的脸庞。

呆站了好一会之后,仓皇逃离。

心头纷乱之下,浑浑噩噩的,在回神时发现自己居然又来到了柳家大院门前。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吩咐了车夫赶来这里。

刚要叫车夫掉头走人,就见前头一群人影笑笑说说的往这边走,柳知秋就走在最前头,肩上还扛着一把锄头。

年轻的脸上意气飞扬,笑容比洒落下来的阳光还要纯粹干净。

跟同伴们在家门口分开,柳知秋直接进了院门,期间只淡淡看了马车一眼,连句招呼都没打。

“柳知秋!”他不待见她,她还非要往他面前蹦。

本来打算走的,现在也不走了,下了马车就跟在后头跨进院门。

“有事说事,没事走人,我家招待不起娇客。”男子放了锄头,径自打水洗脸,看都不看她一眼。

“你!”压下心头愤愤跟委屈,康子瑜自己拿了张凳子坐下来,把李家的事情说了一遍,“你说她是不是不识好歹?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她好?谁知道他们家姐妹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居然使下三滥的手段,抢妹妹夫婿!可这是意外,总不能怪我吧?”

把盆里的水倒到院墙一角,擦干净手之后,柳知秋在女子诧异的目光中走向她,把人提起来直接扔出门外。

“柳知秋!你在干什么啊!”康子瑜涨红了脸,她从没这么丢人过,居然被人提着扔出门!

“以后别再来这里,滚!”男子往日清透的黑眸里乍然迸出厉色,让康子瑜颤了下。

“你这话是何意!我做错什么了?”想了想自己刚才说过那些话,康子瑜看着柳知秋,“你也认为我多事?我都说了我是好心,后来发生那些事情又不是我能预料的——”

第四百七十六章 宜嫁娶

第476章宜嫁娶

“康子瑜,你知道你最让人厌恶的是什么吗?”柳知秋凝着她,一字一顿,“人最可怕的,就是以无知为借口,去绝人生路。这种阴暗才最令人发指!”

“我没有!”

“摸着你的心问问你自己,你真的没有吗?”

这是他对她的最后一句话。

院门砰然关上,将她隔绝在了门外。

那一刻,康子瑜脸色终于发了白。

她真的没有吗。

柳知秋,看透了。

院里,关上门后柳知秋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堂屋门口的人。

杜鹃站在那里脸色寡淡,不知道听了多久了,看他回身,淡淡说了句,“以后别让她上门了,康家千金跟康大人的教养,天差地别。”

“知道了,娘。”

杜鹃摇摇头,进灶房准备晌午饭。

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的真不得了。

不到事情跟前,真分不清谁好谁坏。

门外马车什么时候走的谁也没去关注。

当夜,李君月跪在了李老夫人房门前。

“祖母,月儿不嫁。”

好一会后,屋子里才传来老夫人没有情绪的声音,“月儿,你刚说什么?”

“祖母,月儿不嫁。”

“张嬷嬷,请家法,杖十,关柴房三日,谁都不准给她送吃的。”

“是。”

李君月跪得笔直,除了睫毛颤动,不做任何求饶。

杖责,禁闭,禁食。

李府上到诸房小姐,下到丫鬟小厮,皆对李君月的作为议论纷纷,嘲笑她犯了魔怔。

这场亲事最终定下的结果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是就家世而言,李家是高攀了的。

那可是知州公子,轮得到她李君月嫌弃?

三日后,孟家寻了媒人上门,交换庚帖送上聘礼,亲事尘埃落定。

待送走了媒人,李君月才被从柴房里放了出来。

走出柴房门的时候,女子苍白的脸色连下人见着了都觉揪心。

挨了一场打,关了一场禁闭,诸人都以为五小姐这次该学乖了。

亲事已经定下,再不愿,到了时间也得过门。

老夫人坐下的决定从来不会更改,也没人能让她更改。

不想,昏睡一场稍加休养后,李君月竟然再次跪到李老夫人面前。

嘴里依旧是那一句,不嫁。

李老夫人当场砸了串佛珠手链。

“李君月,我已经给过你机会,柳家那边迟迟没有反应,那是你自己无能!今日亲事既然已经定下,不嫁你也得给我嫁!来人,杖三十!送上花轿前,不准备她踏出房门一步!”

张嬷嬷亲自动手,棍杖一下一下落在身上,李君月趴在地上死死咬着牙,抬着头直直望着坐在上首的贵妇。

对方只冷冷看着她,哪怕她被打得奄奄一息,都不曾开口叫停。

三十杖责完毕,人已经昏死过去。

五月天气转暖,棉袄已经换了薄衫,却也仍有些许厚度。

纵是这样,依旧从衣衫上渗出了大片血迹。

“把人抬下去,再有十来日就是孟府迎亲的日子,届时,就是用绑的,也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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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绑上花轿!”

“老夫人,这、五小姐心思不在孟府,真要强压她嫁过去?”张嬷嬷壮着胆子多问了句。

李家联姻只挑选高门,为了家族利益无可厚非,可是府上已经有个大小姐跟孟家有了关系,李五小姐去不去,实际上没有什么影响,不是非如此不可。

“她不去,孟家心里能平怨愤?”李老夫人轻哼,“当日孟俞山跟君华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君华过去了,怕是连个话语权都没有,顶不上什么用处。那样的高门,不是能任由我们的算计的。把人抬下去,好生看着,这期间别让她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起身抻了下衣衫上的褶皱,老夫人跨过地上昏死的人,款步离去。

地上的人是个有心计的,前几个月连她都被她说服,放任了她去接近柳家。

只是柳家跟孟家比,是断然比不上的,柳家的话事权,根本不在柳知秋手里,至于柳家闺女跟南陵王,事情日后能不能成还不一定。

那么尊贵的男人,岂是一个小小农女能轻易攀上的?

事情要有定论,至少也是几年后。

她李家可等不得未知。

李府双姝一并嫁与知州之子的消息,没几日就在苍梧镇上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这是一桩美谈,也有人说这是一场笑谈。

百姓热议中,一股势力悄然来到。

昏暗房间里,几个人垂首站立,对坐在椅子上的人恭恭敬敬。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掌握情况,柳家现在只留了二房在家,其余人全上了京城,柳家二房柳二林夫妇呆在村子里少有出来,但是杏花村暗里有人防守,不宜妄动。还有个柳知秋,每月会往返县城一次送货结清货款,有时候也会到镇上进行采买,时间很是规律。十日内,他必然会再来镇上。”

“我们不能久待,随时可能被那边人马发现,需要尽快解决,他可还有其他常去的地方?”

“有。”

……

杏花村一如即往平静。

五月下旬,陆续有京中消息传到来,皆是喜讯。

柳知夏跟傅玉筝定了亲事,五月末在新修整的柳府完婚。

柳玉笙因为百姓陈情书再次受到朝廷嘉奖,这次是实质性的奖励,黄金千两,赐“仁医”头衔。日后不论在哪个州城向官员求助,官员皆需鼎力支持。

五月二十六日,京都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宜嫁娶。

南陵王府跟新柳府皆挂上了红绸红灯笼,鞭炮声频响。

百姓对此争相热议,挤在街上看热闹。

“今天状元郎娶亲,听说娶的是南陵王府侍女,南陵王的恩人傅姑娘。”

“你说这状元郎也怪,以他现在的身份,就算高门女也娶得,有不少大官想着招揽他做婿,怎的挑来挑去,最后竟挑了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恰恰说明状元郎不是那等攀龙附凤之辈,人家娶的是自己喜欢的,往后两人琴瑟和鸣恩恩爱爱,未必就过不好。”

不管百姓们如何议论,南陵王府跟新柳府的热闹都不减半点。

第四百七十七章 风青柏你这个叛徒!

第477章风青柏你这个叛徒!

南陵王府门前,喜乐声渐近。

新郎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亲友团相当寒酸,只有柳玉笙一个。

喜轿停下,柳知夏一声大红新郎袍,骑在黑色骏马上,丰神俊朗,气质如芝兰。

翻身下马,带着柳玉笙这个小尾巴,就大步往王府里走。

傅玉筝在王府出嫁,长辈们同时担起两边,柳老婆子跟陈秀兰一同给傅玉筝送嫁,新柳府那边,则由老爷子跟柳大坐镇。

谢过府中下人的恭喜,一路通畅来到柳韵阁,以前柳知夏住的房间,刚走到门口就遇上了四只拦路虎。

钱万金插着腰,笑得贼贱。

“知夏,今儿个别怪兄弟我不给面子,我现在是玉筝娘家人,想娶咱家姑娘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知道怎么做吧?”手往前一摊,手指勾啊勾,“我满意了,就让你过去,我最喜欢什么你知道的。”

薛青莲这会子跟钱万金并肩作战了。

“没他喜欢东西,给我喜欢的东西也行。我特别容易贿赂,只要十瓶八瓶药水,我立马让路,连带帮你把旁边这只碍眼一起带走。”

钱万金怒骂,“薛青莲你眼界能不能放远点,柳知夏这家伙有钱!有了银子你想买多少药不行!”

“你懂个毛!一身铜臭味的爆发户!你就是把知夏身上银票都搜光,也买不起福囡囡一小瓶药水!到底谁眼皮浅!”

“我只要银子,银子人人爱,药水可不是人人买!”

“老子跟你说话比对牛弹琴还累!老子直接给你下药得了——”

“咳!”门里边一声轻咳,让薛青莲咽了声。

对上钱万金小人得志的嘴脸,鼻子都要气歪了。

他就仗着有人撑腰!妈的!

两人后头,还有个小脑袋拱出来,赫然是便袍打扮的风墨晗,“知夏叔,柳姨,今天我也是筝姨娘家人,我不能给你们开后门。你们自求多福。”

柳知夏静静看向杵在门口当标杆的第四只,慢慢把身形往旁一让,“囡囡,哥能不能把你嫂子带回家,全靠你了。”

柳玉笙,“……”

这样甩锅,您真是亲哥!

清了清嗓子,柳玉笙扬声,“大嫂,吉时快到了,快出来,咱回家了!”

门口三只,“……”

风青柏笑着揉眉。

门里又传出石纤柔的声音,“囡囡,别忙活了,过不了关这门是不会开的,省省心,赶紧把那几个打发了。”

最大的拦路虎在里面。

钱万金跟薛青莲笑得得意,“囡囡,我们知道你有钱又有货,一并给了?”

柳玉笙笑弯了眼,“美得你们呀!”

撸起袖子就往前冲,“今天我肩负重任,担着我哥一辈子的幸福,得罪了各位,——风青柏!”

把三只吓得眼珠子都突了。

愣在那里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这样冲上来,姑娘家家的他们谁敢伸手往外推?

不推也不行啊!

妈的后面还有个杀器!

三人左右为难的瞬间功夫,被后面传来的力道逐个踢飞。

“草!风青柏你这个叛徒!你是娘家人!娘家的!”

“我就知道会这样!一早就应该把他赶去新柳府!到底是谁让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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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皇叔,你这个奸细!”

稳稳接住扑进怀里的少女,风青柏无奈叹息,“笙笙,下次别硬闯,撞着了怎么办。”

噗噗噗倒地的三个直接赖在地上不想起来了。

太扎心了。

囡囡有撞上的机会?受伤的是他们!

柳知夏翘着唇角,踩着倒在自己面前的两只屁股上跨过去,还有个小少年,放过他。

好歹是皇帝,真把他屁股也踩了,回头朝堂小家伙会给他穿小鞋。

身后,钱万金个那薛青莲抓狂怒骂。

柳知夏充耳不闻,走过去抬手叩门。

房门应声而开。

“小石头,你那么快给他开门干嘛,好歹要个红包啊!”钱万金揪着头发哀嚎。

石纤柔摊手,“大势已去,我再拦着,回头得全部阵亡。”

“……”

柳玉笙从风青柏怀里探出小脑袋,“纤柔,记你一功,日后钱万金迎亲的时候,我一定帮你死把关口!”

“囡囡,这功能不能不记?”石纤柔嘴抽抽。

她巴不得跟钱万金立马成亲,真不用死把关口。

柳玉笙摇头,“不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别客气。”

“囡囡,以后我肯定不得罪你。”

“好说好说。”

看着怀里摇头晃脑的小脑袋,风青柏眼里笑意愈浓。

耳边的插科打诨,柳知夏已经全然听不进耳,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安静坐在床畔的人儿。

一身大红嫁衣,头上覆着红盖头。

只露出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手指紧张绞起。

双手肌肤的白皙与嫁衣的红形成强烈对撞。

新嫁娘身边,一左一右站着柳家老太太跟陈秀兰。

两人脸上都挂满了笑意,静静看着眼前欢闹中又呈出静谧的一幕。

他们家知夏,真的长大了,要娶媳妇了。

好。

成家立业。

以后就有自己的小家了,慢慢的,也会跟家里老爷们一样,长出可靠的双肩。

柳知夏举步跨进门槛,一步一步,走近那个等待着他的人。

牵住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中。

此番携手,生死契阔。

“玉筝,我来接你了。”

红盖头下,傅玉筝红唇轻扬,凝着泪光,轻轻点头。

他来接她了。

她等到他了。

“好了,赶紧出门上花轿,别误了吉时。”陈秀兰莞尔,开口催促。

“奶奶,柳婶,这就完事了?不是还有什么哭嫁的么?”钱万金脑袋从门口探出来,愤愤嚷嚷。

真是便宜知夏了。

拦路拦不住,这么轻易就让他把人娶到手。

他们在门口杵那么半天的,就是来当摆设。

柳老婆子笑骂,“哭什么嫁,玉筝有身子呢,可不能哭。再说嫁娶是高兴事,就该乐呵。回头等玉筝到新柳府,还能看见我跟跟你柳婶。”

柳玉笙也乐,“傻了不是,我们这是自家人嫁到自己家,只是中间多转了个圈,钱万金你再整馊主意小心奶奶招呼你。”

钱万金把头默默缩了回去。

柳知夏已经一把将傅玉筝拦腰抱起,“走,回府!”

第四百七十九章 大登科,小登科

第478章大登科,小登科

门外清净了。

屋子里只剩了彼此两人,傅玉筝立即转身去照顾床上烂醉的人。

掏出帕子敢高兴帮他擦擦被酒气醺红的俊脸,手腕便被一直有力大掌握住,床上本该烂醉的人睁开了眼睛。

眼神清明,哪有半分酒醉的样子。

“你装醉?”傅玉筝有些好笑。

“囡囡事先给我吃了解酒丸,否则怎么应付得了那两个家伙。”柳知夏笑着坐起,没有放开女子的手,将她带至桌边,“我在外面应酬许久,你可有吃东西?饿不饿?”

“不饿,奶奶跟娘中途都带了东西过来给我吃。”初次改口,傅玉筝脸上泛出羞赧。

家人对她的照顾都极为细心周到。

她未曾感受过的东西,他们一点一点给予,在她心里一点一点累积。

很暖,极让人贪恋。

拉了她在自己腿上坐下,双手在她腰间将她环住,“不饿,我们喝交杯酒?”

“好。”喝了交杯酒,才更吉利。

待酒倒入酒杯,傅玉筝才发现,酒跟一般的酒不同,跟柳家长辈们喝的养生酒也不同。

“这是囡囡特别为你制的,能养身,平日小酌几杯,分娩的时候能更顺利。”

这是柳玉笙的原话,经由男子转述,傅玉筝羞得想钻地洞。

分娩顺利……

女子羞极模样让男子无奈失笑,“别羞,囡囡说女子生产等同鬼门关走一遭,是要遭大罪的,所以这酒,你平日需得多喝。”

将她身子扳过来,他神色转为认真,“玉筝,我们是要一起白头的。”

很简单的一句话,酸涩了傅玉筝的心尖,酸涩之外,又覆上一层层的柔暖。

“好。”

昏黄灯光氤氲,为满室添上暖暖温情。

光影在窗上映照出男女剪影。

执手,交杯。

窗台下,几个人影鬼鬼祟祟的猫着,伸长脖子,竖起耳朵。

“怎么样,听没听到声音?”

“知夏也太磨蹭了,多久了还没入正题,赶紧洞房啊我靠!”

“文人就是这样,做事太不痛快,磨磨蹭蹭的,我猜他行房前还要先说一通之乎者也。”

窗户骤然被打开,底下消声。

头上便有人执着酒壶,酒液往他们头上倒来。

几人鬼哭狼嚎逃窜。

“柳知夏你这个黑心肝的,拿酒浇人!”

“暴殄天物,那可是好东西!”

“大爷的,老子祝你洞房不举!”

屋里,傅玉筝红着脸,笑弯了腰。

“好笑?”男子关了窗转回来,挑眉。

“钱万金,祝你、不举,噗——”

“现在就让你试试。”

柳知夏噙着笑,俯身把坐在桌旁的女子拦腰抱起,走向床榻。

轻轻将人放到床上,自上而下,目光紧紧锁着她。

大红嫁衣,头上的凤冠已经取下,一头黑亮秀发柔顺铺陈,往日清傲眉眼氤着羞赧,白玉脸颊爬着淡淡绯红,红唇如点珠。

今日的她,极美。

平躺的时候,被宽大衣服遮掩的小腹微微凸显,已经开始显怀。

那里是他跟她共同孕育的结晶。

这个女子,从里到外他都爱极。

衣衫落地,红帐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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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烛光呼啦一声熄灭。

几个之前跑远的身影又鬼鬼祟祟折了回来,靠窗伸长了耳朵。

把里面羞人的声音听了好半晌,最后是柳老婆子亲自拎了棍子,才把三个混小子赶离。

看到当中竟然还有小风儿的身影,老婆子气得脑门子突突直跳。

小风儿才十一岁啊!就被那俩不省心的给带坏了!

“嗯……知夏……”

“别怕,我轻点。”

“嗯啊……”

哎哟喂!老婆子手里棍子差点脱手飞出去。

她这是不小心听了大孙子洞房,哎哟哎哟……下意识心虚,老婆子猫了身子,火烧屁股般逃离。

而房中,情意正浓。

新柳府修整好后,柳家长辈跟柳玉笙就一并搬了过来。

风青柏就是不想,也不得不放人。

今天喜宴,老爷子跟柳大高兴贪杯,皆喝多了,散席之后就下去歇着了。

老婆子跟陈秀兰注意力都在新郎新娘那边,一时没人注意到,她们小孙女的房间里,也潜了一头狼。

轻纱素帐,在昏暗光线下隐约荡着波纹。

帐中时而传出少女羞极的嘤咛,最后气急赶人。

“风青柏,天快亮了,快回去!”

“天亮再回。”

“今天是我大哥成亲,不是我们成亲!”她快被啃完了!

男子低笑,“他大登科,我小登科,总得解解渴。”

少女倦极睡去,做了个恶意满满的梦。

梦见风青柏被老爹打断狗腿。

叫他色胆包天!

同一天,千里之外的苍梧镇,也有喜事正在进行。

李府双姝第二日就要出嫁,这天打开大门宴客,一派喜庆。

一连被看管了十几日,临出嫁前夕,李君月才被放松禁制,便是这样,门口仍然留了个婆子看守。

那天那三十杖责,打掉了她半条命,之后为了惩罚她不听管教,府中连个大夫都不给她请,只丢了凭创伤药。

躺了十多天,也才勉强下得床。

第二日孟家就会上门接亲,新嫁娘天未亮便要起来梳妆打扮,等着新郎来迎。

下晌,李君月房中陆陆续续有人送东西过来。

嫁衣,首饰,以及暂时给她房间充场面用的玉器、摆件,免得新郎来接人的时候,看到李府五小姐卧房如此寒酸,除了一床一桌一个衣柜,几乎什么都没有。

李三夫人跟在送东西的下人身后一起进来,笑得满面春光。

“月儿,你犟了这么些天也够了,别再耍大小姐脾气跟你祖母硬杠,你祖母还是疼你的,你看,送了这么老多东西过来,不就是怕你被人看轻嘛?”

李君月挨靠在床头,没有看李三夫人一眼。

近一个月的折磨,让她憔悴虚弱,整张小脸几乎没有血色,就连嘴唇都是泛白的。

对于李三夫人的话,她连回答的欲望都没有。

祖母不是怕她被人看轻,是怕她被人看轻之后去了孟府抓不到更多利益供养整个李家。

“月儿,日后去了孟家,就是新的景象了,到时候你可要把脑袋放聪明些,别一心只顾着自己,忘了这里还有你爹娘跟弟弟。”似察觉不到女儿的淡漠,李三夫人上前亲密将她的手抓在手里轻拍。

第四百七十八章 保你金枪不倒

第479章保你金枪不倒

“知夏!”傅玉筝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隔着红盖头都能觉出她的羞意。

柳知夏低笑,“别怕,我抱得稳。”

“玉筝别乱动,让知夏抱着你走,你盖着盖头不好看路,双身子呢,没得磕着绊着了。”老婆子紧张兮兮叮嘱。

柳玉笙,“大嫂,放心,我哥虽然是个弱书生,抱你的力气还是有的,用不着心疼。”

石纤柔,“我们都在旁边护航,要是你夫君真没力气,我抱你上花轿!”

柳知夏俊脸刷一下黑了。

弱书生?

没力气?

呵!

一口气抱着媳妇儿从柳韵阁直出王府,中间收获下人惊悚又艳羡的目光无数,柳知夏愣是没喘一口气。

该证明实力的时候,绝对不能怂。

把人稳稳当当放进花轿里,退出来的时候,唇在女子手背印下轻吻,“玉筝,回家了。”

“嗯。”傅玉筝弯了眉眼,喜悦由心而发,水眸亮得逼人。

盖着红盖头,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她能听得到。

听到接亲的喜乐跟着花轿在京城大街一周绕行。

听到轿外长辈们时不时的贴近来问一声她可有不舒服。

听到身边的好友们,在外头斗嘴欢闹不时发出的笑声。

她嫁人了。

嫁给了她深爱的男子。

她是个孤女,却没有感觉到一点落寞孤寂。

因为她的身边,站着无数能温暖她的人。

新柳府坐落在内三环外沿。

跟南陵王府距离不近不远。

婚宴的酒席都摆在这边,柳知夏已经在走马上任,前来参宴的泰半的朝中同僚。

还有朝中德高望重的权臣,能来的都亲自来了,不能来的也送上了贵重贺礼。

原因无他。

虽然柳知夏现在只是一个六品翰林院士,但是他的婚宴,却来了整个南陵最尊贵的两个人。

皇上风墨晗。

南陵王风青柏。

其他人不管想不想,又岂敢不来?

便是城中没有接到请柬的贵族世家,也纷纷送了贺礼,务求刷一刷脸。

这等阵仗,连年前左相千金出嫁都没这么风光。

状元郎的成亲宴,在京中一时风头无两,处处热议。

喜轿在门前停下,柳知夏下马之后轻踢了轿门。

这是习俗,意为下马威,告诫新妇日后需以夫为纲。

探身将女子抱出来,柳知夏低头轻语,“刚才那个不作数,只当习俗,日后,家里你做主。”

傅玉筝将头埋进了男子怀里,幸福凝聚成水汽,从眼眸溢出。

这个男人,细心到任何时候,都会顾虑她的感受。

哪怕冒天下大不为。

此时府中宾客满堂,她窝在他怀里却不再挣扎。

羞极了也任由他抱着她。

这是她的夫。

宠她爱她的那个人,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柳老爷子跟柳大坐在大堂首座,柳老婆子跟陈秀兰赶回来后也一并坐在了他们旁边。

门外鞭炮声响起,吉时到。

拜堂。

新人站在大堂中央,分握红绸两端,随着司仪唱报。

拜天地,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周围是轰隆的掌声跟闹声。

柳玉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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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钱万金几个把手掌都拍红了。

“福囡囡,马上入洞房了,待会咱闹去?”

“不闹,我大嫂双身子呢,不能闹。”柳玉笙是很心动的。

她没闹过洞房。

但是得顾及未出世的小侄子。

闹洞房这种事情,留待二哥娶亲的时候,再体验体验。

石纤柔在旁赞同点头,“待我跟小金子成亲那日,我也是不许人闹洞房的,谁闹我把谁扔出去。”

钱万金立即爆红了脸,“你能不能矜持点!”

“你一个矜持就行了。”

“石头你什么意思,你笑话我像大姑娘?!”

“别气,谁说只有大姑娘才能矜持?”

“……好像有点道理。”

风青柏拉着自家小姑娘退散了,免得跟钱万金凑太近,脑子变傻。

送入洞房的时候,一群人跟在身后呼呼闹闹,四个长辈坐在位子上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被柳知夏赶出洞房前,薛青莲还往他手里塞了个药瓶子,跟他咬了一耳朵,“兄弟,你媳妇胎相已经稳了,不耽搁。这个,保你一晚上金枪不倒,大展雄风——”

柳知夏黑沉了脸,直接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嫌弃的把药瓶丢到一旁。

他需要吃药振雄风?

薛青莲给他等着的!

外面很快就传来薛青莲跟钱万金怪腔怪调的笑声,想都知道大嘴巴肯定胡咧咧了,把人气得手痒痒。

“你们笑成这样做什么?干什么坏事了?”柳玉笙皱眉,疑惑。

“福囡囡,我跟你说,薛青莲这家伙——”

咻咻两声,刚才怪笑的人一齐被扔出了院墙,动作快得石纤柔都解救不及。

风青柏神色淡淡,再次抱着小姑娘离开。

以后只要他在,那俩家伙就别想靠近。

“风青柏,他们做了什么你反应那么大?”小姑娘凑到他耳边咬耳边,眼睛眨巴眨巴,满是好奇。

睨了小姑娘一眼,风青柏淡道,“薛青莲给知夏送药。”

“什么药?”

柳玉笙下意识脱口而出,反应过来时男子嘴角已经噙上了意味深长的笑。

“我一辈子都用不上的药。”

“……”

外面宾客因为来的尽是朝廷高官权臣,单靠柳家长辈镇不住场子。

所以风青柏不能消失太久,有他在,长辈们不怵。

风墨晗倒是想出来帮着充充场面,可惜因着身份原因不便在人前逗留太久,过来只露个面就被风青柏安排去了后厢,稍后跟柳家长辈一道吃过喜宴就得回宫。

柳知夏是随后出来待客的。一出来,没被宾客跟同僚折腾,反而被自家兄弟给杠上了。

薛青莲跟钱万金被扔了一轮,摔了屁股敦,不敢找风青柏算账,把气都出到了柳知夏身上。

以灌醉他为己任,让他洞不了房,遗憾一辈子,堪称毒计。

当然,这么毒的计谋绝对不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是对方想出来的。

柳知夏酒醒了要报仇,找对方去。

热闹一直持续到华灯初上,柳知夏被扶回房里的时候,已经烂醉如泥。

“大嫂,大哥就交给你照顾了,晚上好好休息,奶奶跟娘亲交代,明儿用不早起。”给一对新人关上房门前,柳玉笙笑得贼兮兮的传话。

傅玉筝脸一下煞红。

第四百八十章 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第480章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孟府那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肯定也不会亏待新媳妇,知州呢,不得多的是人上赶着讨好?届时你能抓在手里的东西就多抓些,孝敬孝敬爹娘,我们三房过的日子你也知道是什么样,倒不是娘受不得苦,最可怜的是你弟弟……”

说到最后,李三夫人面上一垮,哭哭啼啼开始垂泪。

李君月挨靠床头,双眸无光,心底冷成一片。

到了这个时候,身边妇人最关心的依旧是她自己。

对她没有一丝半点关切,哪怕是假装。

之后妇人再说什么,她再没听清楚,只知道耳边瓮瓮声持续了很久,直到妇人离去得以清净。

呆在这方小院里,远远都能听到主院那边宴请宾客传来的热闹喧哗,她越觉得浑身都冷。

门口,一个小脑袋探进来,然后慢慢往里靠近,走到她面前。

李君月抬头看过去,是她弟弟,李君耀,眼睛红红的。

四目相对,彼此一时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之后,十岁小少年哑着声音,“姐姐,若是你不想嫁过去,就别嫁,我们再去求祖母,我跟你一起去求。”

定定看了他片刻,李君月轻声开口,“你若想帮我,就帮我同大姐传句话,告诉她我能让她达成所愿。”

“只这句话?不用请她过来吗?”

“不用。”有这句话,李君华就知道要做什么。

小少年抿唇,重重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耀儿。”她唤住他,顿了下,“别让人发现你跟大姐碰了头。”

到底,她还是提醒了他一句。

免得,最后他也受连累。

之后李君月便关了房门,同外面守着的婆子说自己要好好歇会,梳妆前都别来打扰。

主院里最是喧闹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一直守在门口的婆子困乏了,悄悄打了盹,再醒过来的时候夕阳还悬在水平线上,紫金色光芒把大地镀上一层暗淡光晕。

婆子悄悄打开紧闭的房门往里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还在睡着,被子微微隆起。

遂放下心来,关上门。

只要再守上大半宿,任务就算完成了,说不得还能从当家老夫人那里拿到点赏钱。

此时,去往杏花村的镇口,一道纤细身影脚步虚浮,艰难的上了赶往杏花村的最后一趟牛车。

“娘,今天是大哥娶媳妇的日子,家里加菜呗?”柳家大院,刚从杏花岭下来的柳知秋进门就嚷嚷。

“还用你说,早就准备好了,去洗洗手,过来吃饭了。”

柳二早就坐在饭桌旁,拿着筷子准备开动,“赶紧的,过来跟你爹喝两盅。”

转头对自家媳妇道,“媳妇儿,知夏那里尘埃落定了,就剩知秋孤家寡人的,要不你有空给他寻摸寻摸人家?”

杜鹃白他一眼,“你当我不急?以前给他寻摸多少对象了,处都不处,直接躲得没影儿。我懒得再去操那份心,这人他自己要是看不上,你给他找多少都没用。看看知夏不也一样么?知秋就跟他大哥一个德性,只能等他自个开窍。”

柳二愁上了,他别的不急,他就怕他大哥先比他抱上孙子。

到时候不得老到他面前来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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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囡囡就让他嫉妒了十几年,他什么时候才能翻身?

“臭小子,没用!”

柳知秋莫名又被骂了一句,仰天狠狠翻了个大白眼。

“红姨,别整菜地了,回来吃饭了!”

“来了!”院墙外,魏红应了声。

回来的动作一点不着急。

搁院子里两人还对视了一眼,同病相怜。

都对现在饭菜不感冒。

农家人晚饭吃得早,歇得也早。

太阳还没落山,吃完饭就各自洗漱进了自个地盘。

老爷子老太太不在,闲唠嗑都提不起兴致。

“砰砰,砰砰。”天将入夜,院门被叩响。

魏红给开的门,看到门外人时候略显意外。

李君月。

“找知秋?”

李君月点头,“红姨,我想跟他说几句话,能不能让我进去。”

魏红杵在门口没有请人进来的打算。

之前康子瑜来过,杜鹃说不让人再来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李君月跟康子瑜是朋友,她便没打算让她进来引人不愉快。

“我说完就走,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李君月扯唇,唇色苍白。

魏红皱了下眉头,“等着。”

说着把门一关,去二进院叫柳知秋。

眼前一阵阵晕眩,李君月看着紧闭的院门,缓缓蹲下来,靠着门框坐下。

等院门再次发出声响的时候,才抬起头,看到了她想见的人,“柳哥哥。”

柳知秋站着,低头凝视坐在地上的人,她抬着头,周围光线已经很暗淡,却仍然能看出她脸上的苍白。

还有那双眼睛,已经失去了往日神采。

柳知秋上前一步,扯起她的胳膊,把人拉起,带进了一进院旁边的小诊室。

人有柳知秋招呼,魏红双手抱臂在后头看了会,转身回房。

这种事情用不着掺和。

手上拉着的人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轻飘飘的,柳知秋眉心不自觉蹙了蹙,把人放到诊室里的长榻。

将诊室里的油灯点亮,在桌旁坐了下来,看着对面女子。

一身浅黄薄衫,本就白皙的肌肤此时看来全无血色,虚弱得很,形容很憔悴。

甚至这个距离,他能听清楚她过于短促的呼吸。

“你想说什么。”这个时间,她应该乖乖呆在李府备嫁。

不应该来。

借着灯光,李君月也看着坐在对面的男子,他的位置有些背光,看不清面容,可是那双眼睛,一如既往清亮。

她笑笑,“柳哥哥,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柳知秋没有说话,唇线却抿得紧了些。

“一点点都没有吗?”李君月自嘲一笑,她知道答案的,还是问出了这么荒唐的话,“是我妄想了。”

“我送你回去。”

“我明天就要嫁人了。”

“我知道。”

他没有动,她也没有动。

慢慢垂下眸子,李君月轻道,“柳哥哥,再让我呆一会好不好?等会,我自己会走。”

柳知秋转头去看跳跃的烛光。

两人之间沉默居多,空气里溢出一丝一丝的压抑,让人觉得闷。

第四百八十一章 小心追悔莫及

第481章小心追悔莫及

“柳哥哥,我有点口渴,能给我杯水吗。”女子看着他侧脸,轻道。

柳知秋起身,去灶房提了壶茶过来。

是温热的。

握在手里,手心能感觉到微微的温度,慢慢褪去了她手指的冰凉。

可是她的手依然在发抖。

“李君月,你不该来。”柳知秋终究开了口。

“我忍不住。”看着茶杯里浅褐色的茶水,她道,“嫁人了,以后就再不能来这里了。柳哥哥,可能,我们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慢慢抬起头,她凝着他,“我不想一辈子做傀儡,我想尽了办法逃离,所以当初我接近你,是带有目的的。你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

没有等他回答,她知道答案,“所以打从一开始,你就不可能喜欢我。”

男子沉默。

他的沉默,代表了默认。

他是知道的,什么都知道,只是他没有说破。

任由她像个小丑一样不断的想尽办法去接近他,不理会,不动摇。

柳哥哥……其实心狠着呢。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借着你家的势,跳脱那个牢笼,并非真的贪图你的家世背景,你相信吗?”又是不等他回答,她自嘲一笑,“不信吧?我自己也不相信。”

将手里开始变冷的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她冲他笑,“柳哥哥,借我件衣裳吧,天黑了,好冷,我要回去了。”

定定看了她一眼,柳知秋出去寻魏红要了件衣裳,待女子将衣裳裹好,道,“我送你。”

“不用,我知道去哪里寻牛车,你若送我,被人看到便说不清了。”顿了下,李君月看向桌上放的茶壶,“柳哥哥,为我践行吧,以茶代酒,送我上路。”

柳知秋半垂下眸子,“茶冷了,你就别喝了。”

说罢执起茶壶往嘴里灌了一口,“相识一场,为你践行也应该,李君月,珍重。”

李君月弯唇,眼睛里浮出水光,眼眶慢慢变红,“谢谢你,柳哥哥。”

下一瞬,柳知秋身子摇晃,脚步不稳往前踉跄了两步。

堪堪倒在李君月身侧,靠墙的长榻上。

“李君月,你给我下药?”

李君月转身,将他翻过来成平躺的姿势,“柳哥哥,对不起。”

“你想做什么?”柳知秋怒道。

女子却没有答他,只是深深凝着他,片刻后俯身靠在他胸前,就这么听着他的心跳。

“柳哥哥,若是今日你我生米煮成熟饭,你会不会恨我?”

“会,恨一辈子!”

他斩钉截铁。

便是不看他,都能听出他有多愤怒。

李君月凄然一笑,伸手用力抱了他一下,“我什么都不会做,就抱抱你。”

末了,撑着身子站起,最后看了他一眼,往外走去。

“我很坏的,柳哥哥,可是,我怕你恨我。”

以后,记着教训,别轻易给人机会,这样的你,太多人觊觎。

女子背影沉入夜色。

院门咿呀响起。

诊室里,本该浑身无力的人慢慢坐起,屈膝背靠着墙壁,看着院门方向,眸色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也只撇嘴嗤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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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的人。

吃过百毒丹,一般的毒哪能毒倒他。

可是他为什么配合她,佯装倒下。

“想追就去追吧,真等人嫁了,就晚了。”

“红姨,你就站在旁边看戏?”

“她又没吃了你。”

魏红连个影子都没显,他真把自己当小白菜了,李君月能伤得了他?

整个家里也就她一个明白人。

谁说柳知秋傻来着?

“真不去追?”

柳知秋起身回自己的院子,“操心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小心魏蓝走了不回来。”

身后有东西破空袭来,柳知秋头微微一偏,完美避过。

走远了,还能听到后头一声嘀咕,“小心追悔莫及。”

柳知秋哂笑,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跟李君月,不合适。

离开柳家大院,李君月没有往村口走,而是转往另一个方向,踏着越发暗下来的夜色,脚步蹒跚。

身上的伤势没有得过医治,撑着来到这里,已经是她的极限。

每多走一步,眼前便能感觉到一次晕眩,呼吸气短急促,从胸腔里传涌上来的心悸,一阵接一阵。

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不正常。

急,乱,像是死前最后的挣扎。

咬着牙,循着记忆的方向撑着往前走。

走出了杏花村的百家灯火,周围一片昏暗,有风声,有树叶的刷刷声,还有她砰砰的心跳声,混杂成一片,鼓噪在耳边。

又似响在脑子里面。

她想去杏花岭。

她跟柳知秋之间唯一的,最美好的记忆,在杏花岭。

彼时,他在前面锄地,她在后面松土。

眼前浮出当时的画面,李君月嘴角泛出似梦幻般的笑意。

那时候的他们,像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他是夫君,而她,是总想粘着他的妻。

眼前昏暗,影影绰绰,她似乎看到了那片枇杷林,近在眼前。

冷汗已经将她浑身衣衫浸透,整个空旷空间里,全是她急促的呼吸声。

李君月咬着牙,再次跨出脚步,天旋地转。

再没了撑下去的力气,眼前一黑,整个人往旁栽去,倒在斜坡,顺着坡势滚入旁边茂密草丛。

一切,都没人知晓。

杏花村等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穿透晨间薄薄的雾气,唤醒整个村庄的生机。

天际刚亮没多久,各家各户就开始响起了人声。

“知秋,上岭了!”柳家院门外,有村民吆喝。

“来了,等会!”柳知秋刚洗漱完毕,跑进灶房从锅里拿了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边啃边扛起放在墙角的出头往外走。

“早点回来吃饭!”屋里老娘叮嘱了声。

“知道了!”扯着嗓子应声,跟等在门口的村民结伴上杏花岭。

家里老爷子老太太还有大伯一家多不在,人手不够,地里活计忙不过来,村民都会自动自发前来帮忙。

这段时间杏花岭的事情就是柳知秋跟其他村民一并忙活的。

柳二跟杜鹃则去打理稻田跟青河边的药田。

“昨晚村里有没有牛车去镇上?”把馒头分了旁边同伴一个,柳知秋随口问。

第四百八十二章 柳知秋,跑!

第482章柳知秋,跑!

“没有吧,没听村里人说,不过我家就住村口边上,一晚上没听到牛车经过的声音。”接过馒头,一口咬掉一小半,“你问这个干嘛?”

“没有,随口问问。走吧,今天整一下药地,回头帮你地里除草去。”

往杏花岭的一路,异常静谧。

天色太早,沿路上看不到几个村民。

杏花岭枇杷林下的草丛,繁盛茂密,不知道是不是土地特别肥沃,草丛长得有人高。

以致丛中躺了个人,乍眼看去极难察觉。

浑浑噩噩的,身上忽冷忽热,李君月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在梦境中。

一幅幅画面在眼前不停闪过。

她看到了以前。

那年也是大年初二,她被族中姐妹欺负,披头散发坐在巷口哭。

一个少年走过来,递给她一根小糖人,“给,别哭了,爱笑的女娃儿才有福气。”

她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想要看清他,背着光,看不清面容。

远远地,有人喊了一声,“知秋!你快点!”

“催什么催,来了!”他大声应,转身跑远。

只余了她,跟手中福娃娃形状的小糖人。

从那以后,她开始见人三分笑。

又是一年,她大了一岁,爹娘再次忘记她生辰那天,她一个人上了街。

天空灰蒙蒙的,街上人来人往,行人穿梭,小贩吆喝,很热闹的景象。

她走在其间,心如止水,什么都入不了眼。

心跟天空一样晦暗。

对面,有人迎面走来,跟她擦肩。

“知秋!走慢点等等我!”

她猛地回头,看到了他的笑脸。

她从见过那样干净纯粹的笑容。

像突然冲进黑暗的阳光,让人想要不顾一切去追逐。

……

画面一幅接一幅,全都是他。

她知道那只是梦境,可是耳边却出现了梦境以外的声音。

“确定是这里?”

“确定,柳知秋每天都会来这里干活。”

“待会人上来,直接杀。要干净利落,不能引起动静。”

细细索索的声音,在草丛上方响动。

李君月陡然浑身发冷,狠狠一咬舌尖,让自己从半昏半醒中清醒过来。

再凝神细听。

“那边来人了,哪个是柳知秋?”

“离的太远不好分辨,山脚下也有田地,有可能都是村民,等人近些。”

不是梦境。

李君月开始牙齿打颤,有人在这里埋伏,要杀掉柳知秋。

她摔下来的草丛就在枇杷林下面,上面林子外围有一圈茂密的枸杞遮挡,她不容易被发现。

强撑着爬起,此时她已经顾不得去遮掩自己,视线所及,山脚下两道人影渐行渐近,即将到上山的路口。

哪怕看不清面容,她也能一眼认出他的身影。

李君月咬牙,跌跌撞撞冲了出去,她甚至察觉到了背后冰冷的杀意。

“大牛哥,我刚才要去采药不小心摔着把脚崴了,你能不能帮我去叫下红姨,让她过来帮我一把!”

身后杀意似乎停滞片刻。

强作镇定,李君月身后衣衫,被冷汗全然浸湿。

山脚下,柳知秋一眼看到了爬出茂密草丛的人,周身狼狈。

而她的话,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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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眯了眼。

旁边同伴喷笑,拍拍他的肩膀,故意大声揶揄,“喂,知秋,你什么时候改名字了,叫大牛哥?”

山上的女子村里人大多认识,不就是前儿常来柳家大院的李家小姐嘛。

就是不知道她人怎么会在这里,还搞得那么狼狈。

山腰上,李君月浑身发软,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

隐藏在枇杷林的人,动了。

冷不丁在林里蹿出几个黑衣人,这一幕让山脚下的村民愣住,柳知秋把他往后用力一推,“去叫红姨来,快!有埋伏!”

村民拔腿就跑,再没见识,看到那身黑衣也知道大概怎么回事了。

柳家大院不算远,他跑去喊人尚有胜算,要是留在这里磨蹭时间,都得死。

而后头,柳知秋也开始跑,迎着那些黑衣人奔去。

李君月肝胆欲裂,“柳知秋,跑!别上来,走啊!”

那些黑衣人往下冲,四个,都是有功夫的,柳知秋这样上来等同送死!

“我叫你走,快走!你是不是傻了!滚啊!”声嘶力竭的哭吼,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跟勇气,捡了脚边石块就往近在眼前的黑衣人砸,人也跟着冲上去,想要把他们拦下。

她在中间位置,离黑衣人最近,如果能挡一挡他们的脚步,柳知秋还有逃的机会!

“李君月,退下!”柳知秋见到她的举动,暴喝,眼睛陡然赤红。

女子没有听他的,朝黑人扑去,他眼睁睁看着尖利匕首刺进她肩膀,看着她被踹飞。

那一刀,像刺进了他心头,痛。

两方速度都极快,对接不过是片刻功夫,便缠斗在了一起。

山路上,李君月匍匐在地,拼命喘息,疼痛,无力,身体破败如强弩之末。

抬头,涣散眼神中,她看到那个攫住她心神的男子,跟四个黑衣人斗在一块,身姿矫捷,气息沉着。

原来,他会功夫。

黑衣人似乎也出乎意料,阵脚有片刻被打乱,使得双方一时间不相伯仲。

心神一松,她扯唇,笑开来。

再坚持一会,红姨来了,他就没事了。

手指扣住地面,顺手,扣住手边的碎石,想砸,石头却只掉落在她面前不远,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嗓子里的喘息,已经破败如风箱,再次强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往那边接近。

“李君月,走开!”

她笑,摇头,“不走……”

几近无声。

她不走。

他那么危险,她怎么走。

他已经开始处在下风,黑衣人被逼退,又会立即攻上去,她看到他背后,有人举起了泛着寒光的匕首。

奋力扑了上去,挡住他的背,在匕首刺进心口的瞬间,手中石头朝着对方脑袋狠狠砸下。

“啊——!”倒下前,她听到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魏红赶来的时候,四个黑衣人还剩三个,柳知秋像是发了狂的野兽,出手全是杀招。

大势已去,黑衣人撤退,魏红疾追。

柳知秋没有去追,返身,把倒在地上的女子抱起,紧紧揽在怀里。

“李君月,李君月!”唤着她,他眸底一片猩红。

她在他怀里,软得像是没了骨头,嘴里不断涌出血液,还插在她心口的那把匕首,让他浑身发抖。

第四百八十三章 她为他种的痣

第4章她为他种的痣

“知秋……”她瞳孔涣散,笑着唤他,唤他的名字。

一开口,嘴里的血便往外涌。

“别怕,没事,我能救你,很快就好了,很快!”柳知秋拉出脖间挂绳,拿起葫芦坠子。

咬掉瓶盖,颤着手把药水往她嘴里灌。

囡囡说过,这是能救命的。

一定能。

“噗!”

药水刚灌进去,女子就呕出一大口血来,连同药水一并吐出。

“李君月!”柳知秋慌了,彻底慌了神。

喘息着,李君月笑,她能感觉到生命在流逝。

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说。

“知秋,我……有话跟……你说。”

“别说话,别说话,有什么话,以后好了慢慢跟我说!”他发疯般不停倒着葫芦药瓶,想将里面残留的药水倒进她嘴里。

她握住了他的手,阻止,“知秋,你未……识我之前,其实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你是……埋在我……心口的……朱、砂痣,我、算计了……很多、很多人,可我……从未……骗过你……”

“我信你,我信!”他应着,扔掉了葫芦坠子,抬手去擦拭她嘴角不停涌出的血液。

那些血液太红了,太刺眼了。

刺得他眼睛不停发热发痛。

“我去、书院……偷看过你……很多次,后来、才、知道……你、姓柳……我死后……扔到路边、别管……李家会、算计你……”

看着他这番为她紧张的模样,李君月笑得满足。

恍恍惚惚中,眼前似又看到了大年初二,与他重逢的画面。

戏台子前,她跟康子瑜低声交谈,听到了后面有人唤,知秋。

听到那人说,知秋,你大哥都快有媳妇了,你也是时候该找个人了吧?

那一刻,她心头重重一跳,生了无法抑制的奢望。

明知以自己的环境,不该去打扰他,她还是自私的朝他接近了。

“李君月,别睡,李君月!”他把她吼回现实,脸孔却在她眼前渐渐暗下去,最后化为黑暗。

眼皮下坠,握着他的手缓缓垂落。

朱砂痣,埋在心口便一辈子无法拔除。

为了靠近他,她做过很多很多努力。

可惜,终究敌不过他不喜欢。

终究……敌不过天意。

魏红回来的时候,看到柳知秋抱着李君月,浑身染血。

而女子在他怀里,已经无声无息。

“红姨,”他抬头看她,表情是空的,“那药不是能救命吗,为什么,她变冷了?”

魏红黯然,蹲下,伸手在女子身上几处穴道疾点,将自己身上预备的药拿出,捏开女子下颌,药水往里倾倒,又亲眼看着药水从嘴角流出来,冲淡未凝固的血迹。

“再好的药,没有囡囡的医术在,也救不了人命。”她淡淡道,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见惯了生死。

山脚下,此时才传来一片嘈杂。

村里村民们手里拿着棍棒农具,一窝蜂的往上涌。

脚程远没有魏红快,他们来晚了些,只看到结尾。

看到地上躺着个脑袋上破洞的黑衣人,魏红、知秋都在。

跑在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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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先的人是柳二跟杜鹃,所有惶急在看到柳知秋安然无恙后,才松了一松。

又在看到李君月的模样,看到她心口插着的匕首后,神情凝固。

“李姑娘?她……”杜鹃捂着嘴后退。

“她死了。”魏红道。

“她没死!她没死,她心口还是温热的!”柳知秋固执道,抱起女子就往山下跑。

囡囡跟薛青莲的诊室和房间有很多药,都是救命用的,李君月不会死!

他还有很多话想听,而她没有说完!

“魏红,为什么会有埋伏?其他埋伏的人呢?”柳二是男人,这种时候还能保持些许理智,问出关键。

“都死了,回去吧,没事了。”魏红轻描淡写,遣村民们先行离开。

地上的尸体她还需处理掉。

还有这次的事情,需要尽快报给王爷。

整个杏花村都在她的监视下,唯有杏花岭处在村后,想要到达这里,得先经过杏花村,所以她没有对这里多加注意。

没想到就出了事情。

对方一定暗地里调查了很久,才能寻出破绽。

而他们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潜入的,她还要再查。

柳家大院,柳知秋在诊室跟薛青莲的房间疯狂翻找,但凡他认得的救命的药,全往女子嘴里喂。

喂不进去,就碾碎了塞,用水慢慢灌。

魏红跟柳二夫妇在门外看着他似发了疯的举动,谁都没有去阻止。

最后,柳知秋在榻前颓然坐下。

没用,都没用。

她已经不动了,她浑身,已经凉透了。

魏红这才上前去,探手,慢慢取出了插在女子心口的匕首。

那个部位,利器取出,血该是喷溅而出的,李君月没有,触目的伤口只微微渗出点血液,将本就红透的衣衫再次晕染。

柳知秋怔怔看着那个伤口。

想起了女子的话,那是心口朱砂,她为他种下的痣。

“把人送回李家吧。”魏红道。李家的人,总要送回去让她入土为安。

“不,”柳知秋突然开口,出奇的冷静,“红姨,去报官。”

“知秋——”

“报官,这件事情,务必要官府解决。”他看向魏红。

他知道李家是什么德性,李君月在杏花村出事,为了他出事,李家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有利可图的机会,必然会要柳家做出赔偿,狮子大开口。

他不会给他们那个机会。

同样的,李君月,他也不会还回。

李家,不配。

她临死都在担心李家算计他。

她不知道,他从来不怕李家纠缠,他只是,不喜欢麻烦。

柳二跟杜鹃看着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的儿子,平时大大咧咧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们未曾见过的理智冷静。

仿若瞬间成长。

“大红,报官吧。”他们支持儿子的决定。

魏红点头,轻叹。

报官肯定要查案发现场,那四具尸体,她都给扔到罗浮山深林里去了,这下还得自己去背回来。

“柳二!杜鹃!不好了,村口李家来人了,要找你们要人呢!大家正在拦着,快想想怎么办!”

第四百八十四章 李府要人

第484章李府要人

柳二跟杜鹃登时一凛,神色沉了下来。

柳知秋站起身,“我去看看。”

离开前交代了魏红一句,“红姨,帮我看着他她,别让任何人动。”

杏花村的村口喧闹异常。

李家来了很多人,俱是府上无数家丁护院,气势汹汹要往里闯。

李家马车紧随其后,李家当家老夫人就坐在马车里。

杏花村的村民们拿着棍棒,锄头,刮子,站在对面拦着,两方形成对峙。

李老夫人透过车帘子,看着对面那些刁民,脸色阴沉。

为了这场亲事,李府做了一个月的准备。结果天将破晓,去叫新嫁娘起来梳妆打扮准备等着迎上花轿的时候,居然发现人不见了。

李府当时就乱成一团。

整个府上乃至整个镇上,发散了人手去找人,都遍寻不着。

孟家迎亲队伍到的时候,孟俞山听闻李君月不见了,只有李君华一个人在,当场就翻了脸,扬言如果李君月不嫁,他便两个都不娶。

李家等同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事还会让李家沦为大笑话。

李家双姝同时嫁给孟知州之子的事情,一早在镇上传开,结果临上花轿的时候,一个新嫁娘跑了,一个过不了门,日后在这苍梧镇上,李家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连带着李家所有闺阁待嫁的姑娘都会一并名声败坏,再没价码可言!

气得老夫人当场大怒,最后想到了李君月有可能会来的地方,杏花村。

心下有了计较,立即便带着人寻上门来。

她本是要着人直接冲上柳家的,没想到会在村口就被这里的村民拦了下来,双方僵持不下。

时间拖得越久,李家能获得的利益就越少。

于李府不利。

让她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些人还不算晚完,片刻工夫后,另一边又呼呼喝喝涌来一大波人马。

都是从青河另一边赶来的。

这些人穿着要更为普通一些,但是比之杏花村村民,要显得更加凶神恶煞,跟杏花村联手,前后夹抄把他们围在中间。

这下端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哟,这不是镇上李府李老夫人吗?贵人哪。不知李老夫人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地来,有何贵干?”安才笑问,像在冷笑。

“村长,问这话就多余了吧,看他们这个模样,一大帮人找上门来还能有什么好事,想打架呗。”站在安才身后的下坡村村民抖着腿,手里手臂粗的棍子甩来甩去,跟镇上地痞流氓一般无二。

他们村有人在地头忙活,看到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往杏花村去,立即有人去找安才报了信。

现在两个村子吃同一锅饭,有人要到杏花村找茬,他们可不答应。

“村长,别跟他们废话,直接打!他们会拳脚功夫,架不住咱人多啊,压都能压死他们!”

“莽夫!就知道打架,擒贼先擒王知不知道?把那老太婆抓下来,这些狗奴才敢动?”

杏花村这边人,嘴角齐抽抽。

真以为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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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群架呢?还擒贼先擒王?

莽夫!

被称为狗奴才夹在中间的家丁护院,则全部脸色黑沉。

要不是主子没发话,他们真就杀过去了。

就算是镇上,也没人敢当面骂他们一声狗奴才!李家富贵,整个苍梧镇谁不给李家几分薄面?

这些刁民骂他们不止,还把他们主子喻成是狗了!

眼看场面火气升级,后头还有人开始拿棍棒敲马车,惊得马匹开始焦躁嘶鸣,李老夫人没办法再坐在马车里不发声。

她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真为了让家里奴才跟村民打架。

“我李家女被藏在了你们杏花村,藏在柳家。柳家如今在整个苍梧镇乃至云州都赫赫有名,老婆子过来也不是要找事,但是事关我李府声誉,柳家总要来人出面给个说法!现在躲在一帮村民后头当缩头乌龟,这就是柳家的处事作风,敢做不敢当?”

“你要说法,我来跟你说!”

人群后头,传来醇厚低沉的声音。

挡在李家面前的杏花村村民立即分开,有人款款从后面走来。

着一身藏蓝短打,身形高大却不显魁梧,剑眉星目,鼻梁挺括,嘴唇薄厚适中,一张脸棱角分明,分外年轻。

李老夫人已经隐约猜到来人身份,走下马车,面上还是装作不知,“你是?”

“柳家,柳知秋。”

“原来是柳公子,确实一表人才。”李老夫人点头,“既然柳公子现身说法是,那么老婆子就开门见山,今日事我李家大喜,家中五姑娘出嫁于云州孟府,但是临上花轿前,人却不见了,柳公子,月儿可是在你这里?”

“在如何,不在如何?”

李老夫人冷笑,“柳家在云州的名声,我李家不敢望其项背,但也不是任人糊弄之辈,柳公子莫要说模棱两可的话,她在不在这里,我自心中有数。出了这种事情,我李家名声在整个苍梧镇一下落到谷底,损失不可估计!柳公子,明人不说暗话,你柳家一向自诩光明磊落,家中还有个朝廷亲封的如意县主,柳公子是聪明人,可不要给自家门楣上抹黑!把月儿叫出来,这件事情,我李家与你柳家势必要理论清楚!”

“不知李老夫人要如何理论?”

“柳公子这是承认月儿确实在你这儿了?家中姑娘心智未成,受人愚弄做出有辱家风的事情来,致使家族声誉受损,使得家中姑娘的名声也一并受了连累。事情要论起来,也非三言两语能论得完,柳公子真要在大庭广众,把丑事闹得人尽皆知?”

“丑事?”柳知秋哂笑,缓缓朝着李老夫人走近,“我柳家行事光明磊落,无事不可对人言。你李家姑娘婚前失踪,这件事情确实同我毫无关系,我怕什么承认。还有,你要找李君月,人确实在我这里,但是李五姑娘被歹人刺杀,人已经死了,此事我柳家已经报官。李老夫人若是想领人,待得官府查明事情始末,到衙门领尸去!”

“你说什么?”李老夫人脸色骤变,身形晃了晃,“死、死了?人死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唱双簧

第485章想碰瓷呢?

“我柳知秋还不屑于去诓骗你一个老妇人。这件事情多的是人证!看来老夫人消息不灵通,想要了解是怎么一回事,等府衙人来了,在旁好好听着便是。”

柳知秋嗤笑。

他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

尤其是现在,对李家更是拿不出一点耐性。

李老夫人一下抓了狂,死死瞪着柳知秋疾言厉色,“我李府好好的大姑娘,怎么会突然死了!是不是你害的她?啊?是不是你害死的她!她本来马上就要成亲了,却跑出家门来到你这杏花村!最后你告诉我人死了!她在哪,我要亲眼看到人!柳知秋,我告诉你,你别想着用势压人,我知道你柳家了不起,但要是我月儿是在你手上出的事,我李家拼着倾家荡产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这个老太婆胡说什么!当时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整个村子一半的人都看着呢!你别血口喷人!知秋可没害死你家姑娘,他还拼了命的要救她!”杏花村村民不忿,怒道。

下坡村的人也接口,讽笑,“就是,事情到底如何,等官府来查明,自然会一清二楚,你可别想着借此赖在人家头上讨要好处,你想碰瓷呢?告诉你,别想。这种招数都是我们玩剩下的,门儿清!”

杏花村村民,“……”

过往的丑事,居然有脸拿出来炫耀,呵呵哒!

李老夫人面部扭曲,死死凝着柳知秋,脸色难看至极。

她确实没想到,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不过一夜功夫!

没看到人,她不相信!

便是死了,她也要亲眼看到尸!

可惜眼前柳知秋根本没打算让道,对方人多势众,她也不能强闯。

为今之计,也只能瞪官府来人之后再行另说。

因为是柳家来人报案,事关整个香山县的善人之家,又有酒坊跟十里八乡的关系联结在,衙门衙役来得极快,且是康世鸣亲自带的人来。

这是村口的僵持才算压了下去。

柳知秋带着康世鸣及衙役,还有李老夫人以及两村村长一并走往柳家大院,路上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当真有人刺杀?”康世鸣眉头皱得极紧,眸色沉沉若有所思。

“刺杀现场没有动过,县令大人可着人去查看。”魏红道,“对方来了四个刺客,全部击毙,尸首还在杏花岭半山腰。”

她花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把人又给从罗浮山背回来了。

知秋在村口把人拖住,她趁机布置,时间刚刚好。

康世鸣一行人已经站在诊室里,诊室的长榻上,形容狼狈浑身染血的女子躺在那里无声无息,脸上以及手上露出的肌肤,已经呈灰色。

极是渗人。

李老夫人亲眼看到人的时候,身子剧震,脸色惨白。

真的,死了?

衙门带来的仵作验尸,顷刻回禀,“大人,人已经死了近一个时辰,致命伤口在心口部位,一刀毙命。”

“不可能,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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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可能呢,昨天还活生生的呢,我的月儿,我的月儿啊!”李老夫人痛哭失声,继而怒指柳知秋,“是你,是你害死我了月儿!什么歹人刺杀,定是你杀了我的月儿!为了逃脱干系栽在什么歹人身上,若不是你,我月儿怎么会来杏花村!大人,您是香山父母官,您可要为老妇做主!老妇孙女死得冤枉!”

柳二跟杜鹃站在后头,脸色沉沉,终是什么话也没说。

李君月确实是为了知秋死的。

魏红则冷冷看着揪心痛哭口口喊冤的老妇人,“你再敢嚎一句,我立马把你丢出去!”

“你柳家想仗势欺人?我李家姑娘死得含冤莫白,事情与你柳家大有干系,身为当家夫人,老妇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李老夫人迎视魏红,收了哭势,眼里的光却越发不依不饶。

柳知秋对此不置一词,只同康世鸣道,“杏花岭就在村后不远,我现在带大人过去。”

一行人转而去往杏花岭。

现场就在半山腰,灰土地面上有着大片血迹,四个黑衣人东倒西歪分躺不同方向,已然气绝,他们身边还散落着尖利匕首。

衙役查看现场,将那些匕首收集起来作为物证,一同搜到的还有个两指大小葫芦形状的玉坠子。

“这个是我的吊坠,我妹妹平日喜欢研药,偶尔心血来潮会把药装在这些小物件送与家人,”柳知秋解释道,“这个形状的玉坠子,我家每人身上都有一个。”

康世鸣环目,果然见柳二跟杜鹃分别把脖子上挂坠拉出来,跟现场搜到的一模一样。

就连魏红身上也有一个,只是那个瓶子已经空了。

“当时李君月被刺将死,我想要救她,遂将玉坠子拿出来,给她喂服里间药水,可惜最后还是无力回天。”再说起李君月的死,柳知秋已经能表现得很平静。

之前的疯狂魔怔好像不复存在。

闻言康世鸣点头,这就能说明柳知秋确实有救人之心,“之前仵作验尸的时候,李五姑娘嘴角还有药物粉末,长榻上也撒了不少,都是柳公子为了救李姑娘喂下的吧?”

“确是如此,大人可将那些粉末带回查验,务必还草民一个清白,免得有人借此说项,硬将李五姑娘的死,栽在我头上。”

李老夫人眼睛沉鸷,怪不得柳知秋非得要等官府来人才肯给她放行,让她在旁随同,原来就是借由官府作证证明他的清白,好能从此时抽身!

“柳公子真是好心计,如此就想着能摘清关系了,老妇人佩服!可是你莫忘了一点,为何我孙女月儿会从镇上李府出现在杏花村!在这整个杏花村里,她只与柳家柳公子相熟,到这来总不会是找其他人的吧!”

柳知秋看向她,撇唇讥诮,“昨晚李五姑娘确实来过柳家大院,没坐多久就走了,李老夫人这么一提,我倒是想事情来,昨儿李五姑娘过来的时候,脸色分外不好,不知来之前是不是经历过什么事情,或许稍后,可找女眷帮忙仔细验一验正身!”

第四百八十七章 冤魂找你索命

第486章唱双簧

魏红点头,“稍后回去我看看。听说各大家族里惩治不听话的族人,总喜欢动不动就请家法,或许再验,能有意外发现。”

李老夫人眼神又沉鸷两分。

那边衙役再来报,“大人,这边草丛里有划痕,下面草丛有压塌的痕迹,推测是有人从上面摔了下去,按照草丛压痕跟地面受力深浅,可推测有人在这里躺了一夜。”

一直跟在后头没出声的安才,撩了撩眼皮子,看向柳金福,“这怕是有人身上带着伤,连夜跑来这里,结果伤势过重人没撑住,恰好就摔下去躺了一夜,你说呢?”

柳金福点头,“不是没有可能,我听村民说早上上工,确实亲眼看到李五姑娘从草丛了爬出来,这是有人证的错不了。”

“好好一个大姑娘,有家不回跑来这里做什么?什么事情让她宁愿来这荒郊野外都不肯回家?”安才又问。

柳金福脱口而出,“这还用问,肯定在家受委屈了呗!咱村里小娃儿在家挨了打,气性大的还闹离家出走呢!”

“那她又为什么宁愿来荒郊野外也不肯呆在柳家大院宿一宿?”

“你脑子糊了?柳家大院里知秋可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无亲无故的要是住进个大姑娘,传出去不得招人说闲话?肯定得避嫌啊不然岂非不清不白了?”

安才垂下眼皮子不说话了。

柳金福这才回过味来,安才这混蛋,是算计着他一块唱双簧呢!

不过,这个双簧唱得好!

哈哈哈!

唱得李老夫人脸色变了好几变。

知秋也更能证明清白。

他跟李五姑娘绝对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否则能不留人?否则人能不留下?

李老夫人眸光一沉再沉,乡野刁民,居然有这种心计,她小瞧了!

将整个杏花岭查探一遍,最后确定哪些此刻是绕着青河从另一边渡河潜入过来的,一行人经由杏花岭再次回到柳家大院。

死了人,四个刺客也齐齐毙命,这要在府衙立案就是人命官司,真要查起来极为复杂,牵扯肯定也极大,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结案的。

所以四个刺客的身份来源暂且放一放,先行解决死者李君月的事情。

“李老夫人,李君月是你李府族人,你有何打算,若是要告实则也无从告起,这件事情跟柳家基本没有干系,唯有等衙门查出幕后指使人,再行通知你前来衙门打官司。”康世鸣坐下后几句话就把事情带往另一个方向,特意没把柳家扯进来。

柳二跟杜鹃对视一眼,把对方这个人情暂且记着。

外人不知道,他们心里还能不清楚?对方就是专门针对柳家来的。

从年后的陌生人打探祖上消息,到现在的刺杀,这当中牵扯恐怕甚广,而且跟京城的人绝对有关系。

柳知秋坐在另一旁,淡声道,“这件事情我们柳家也是受害者,为了救李君月,我差点死在那里,要不是红姨来得快,现在我也是躺下的其中一个。康大人,此事还请大人务必查清,究竟是什么人居然鬼鬼祟祟潜在岭上,他们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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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柳公子且放心,查案是衙门分内事,身为父母官,让百姓安居乐业也是本官职责,本官治下出现人命案子,断然不会对此置若罔闻。”

李老夫人坐在另一端,听着几人间的一唱一和,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岂能不知道县令大人偏向柳家?

可是事情经查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着,的的确确是李君月自己跑去的杏花岭,人证物证都有,没法推翻。

而且如果她一定要揪着柳家不放,给死者再行验尸肯定也会被柳家人提上来,届时李君月身上的伤痕根本遮不住。

当初拿三十大板打得有多狠她知道,其后更是没有请过大夫前来医治。

一旦那些伤痕曝光,李家又会再添一桩丑闻,满城都会议论是李家自己亲手逼死了族中后辈。

会给现在已经成了笑柄的李家雪上加霜。

用力闭了下眼睛,李老夫人压下心头不甘,再不愿意,这一次也只能放过柳家。

她如何料得到李君月会死,而且还是这种死法?

被刺客一刀毙命。

而刺客的来源,要想查清楚谁知道要多少年。

这个哑巴亏,不吃也得吃!

一次未成的亲事,非但没给李家带来提携,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

“康大人,老妇人无话可说,要怪,只怪我家月儿福薄,自小到大都不知道带眼识人,认识的所谓朋友,一个两个,只会把她往深渊里推!”

这话,让康世鸣听了脸上都有些难看。

李君月是想反抗亲事才跑了出来,而这门亲事恰恰是他那个好女儿给一手安排的。

李老夫人这话,说的不就是他女儿坑害了李君月?

至于朋友们的“们”字,除了他女儿康子瑜,指的大概就是柳知秋了。

柳知秋看向李老夫人,扬唇嗤笑,“老妇人这话说的可真够好笑,你孙女为什么跑出来你能不清楚?自古女子亲事都奉行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若是没有李老夫人点头,亲事能成?要说是谁害死了你孙女,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

“你!柳公子,老妇人敬你柳家是大善之家,言语间诸多忍让,但是不代表你可以在老身面前放肆!”李老夫人沉着眉眼,“就算事情有老身的责任在,但若柳公子不曾给过我月儿任何希望,她又怎么会在临上花轿前,特地老远的跑过来看你一眼!却不想这一眼,就让她枉送了性命!”

听到这个老婆子骂自己儿子,杜鹃就不乐意听了。

自家混小子,家里怎么骂怎么打都行,轮得到她一个老太婆站在柳家大院里指手画脚?

“老夫人这话我不爱听,李姑娘的事情,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一个根源,有一桩让她想要逃离的亲事。要不是长辈的应下亲事,她能跑出来?她不跑出来,能上杏花岭?她不上杏花岭,能让刺客扎上那一刀子?我敬你年纪大,但是也不能看你睁眼说瞎话把责任一个劲儿的往别人身上推,感情您只看着别人的错,对自己的错总是既往不咎?”

第四百八十八章 五万两,买尸

第487章冤魂找你索命

柳二也摇头叹息,“怪不得李府曾经那么显耀的家族,到现在境况越来越差,需要靠族中子女跟权贵联姻才能勉强继续维持,老夫人,不是做后辈的要教训你。身为长辈就应该以身作则,像你这般遇到事情只会推卸责任,总从别人身上挑错处,那后辈还不得跟着你有样学样?家族里个个如此,如何成才?你该反省反省了,不然李家怕是辉煌不了多久,到时候您老可真没法去见李家列祖列宗。”

李老夫人被这两夫妻一唱一和,气得浑身发抖,脸上青白交错。

去见李家列祖列宗,这夫妻俩是在咒她死么!

其余人皆眼观鼻鼻观心,对柳二夫妇的人身攻击装作没听见。

这老婆子一心只有如何维持李家富贵荣华,将族中女子拿来当做换取利益的筹码,可不该骂?

若是心慈的真心疼爱族中后辈的,一开始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带着一堆家丁护院来找人。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女娃儿跑了。

寻常人家都怕坏了女子名声,对这种事情藏着掖着还不来不及,免得害了孩子一辈子,谁有像她这般作为的?

她一开始来的时候,就不仅仅只是为找回孙女,她还打着别的主意!

只不过最后事情出乎她意料,才没让她算计得逞罢了。

事情一旦有官府介入,就不是你空口白牙说如何就如何的。

证据摆在那里,想耍赖也耍不成。

对于这种见缝插针算计人的人,只拐弯抹角落她脸面都是轻的。

此时柳家人跟魏红也总算明了柳知秋坚持报官的用意,防的就是李老夫人这种人。

“康大人,事已至此,老身也不想再纠缠。”李老夫人站了起来,不愿再在这个地方多呆,“月儿已经没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老身这就把月儿带回家,好生安葬,只望她来世能投个好胎,别再受这诸多苦楚。”

康世鸣点头。

这件事情牵涉到人命,衙门自然是要备案的,但是他也不希望李家跟柳家对薄公堂。

二者之间原本就没有冲突。

酿造这场惨剧的四个刺客皆已毙命,幕后黑手又还没能查出来。类似这样的案件,最终都会成为无头公案,查不到任何结果。

李老夫人选择这个时候把人带走,便有事情算是了了的意思。

康世鸣暗暗松了一口气。

倘若闹上公堂,劳民伤财不说,要是久久查不出真相,衙门还会给百姓一个无能的形象。

现在这般结果是最好的了。

见康世鸣点了头,李老夫人遂不再看向其他人,只着人去村口吩咐家丁护院,前来把人抬回家。

“慢着。”柳知秋突然开口,站了起来定定看着李老夫人,“身为李君月生前的朋友,她若有遗愿未完成,我该为她还愿,算是为她尽一份心。李老夫人,敢问带回去之后,你打算如何处置他的遗体?”

李老夫人冷冷看着柳知秋,“如何处置,这是我李家的事情,老身用不着向柳公子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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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知秋撇嘴,嗤了一声,“临上花轿前脱逃,给李家蒙羞,让李家其他待嫁女子名声受损。按照家族规矩,李君月这样算是家族的罪人了吧。对这样的罪人,我猜李老夫人把人带回去之后,断不会让她葬进李家墓地,怕是只拿一张破席子,把人裹了扔到乱葬岗,草草了事,是不是?”

李老夫人冷笑,“家族有家族的规矩,犯了错就要受到应得的惩罚,哪怕人死了也一样。但是这些,轮不到你姓柳的来指手画脚吧?”

她说话不再客气。

柳家固然名望极大,在云州已经有了不可挡的起势,但是跟李家百年世家底蕴比起来,柳家充其量只是个暴发户,她心底从未看得起柳家。

“你这老妇人怎么心肠这么狠毒,人死如灯灭,有什么罪过死了还要受惩罚?扔到乱葬岗被野鸟啄食,变成孤魂野鬼,连块让人祭拜的墓碑都不能立,你也不怕李姑娘冤魂找你索命!她是被你害死的!”瞧着老太婆趾高气扬眼高于顶的模样,杜鹃就气不打一处来。

老了还这般毒,不给自己积阴德,日后死了小心下十八层地狱!

“哼,乡野刁民!”李老夫人气得拂袖,跟泼妇对骂,有损她身份!“康大人,老身这就告辞了!”

李君月死了,李家还有一堆烂摊子需要她收拾,君华跟孟家的亲事绝对不能就此黄了,她没时间在一个死人身上耗!

“我以五万两,买下李君月,为李老夫人再省下一张破草席,如何?”醇厚低沉的声音响起,让走到门口的老妇骤停了脚步,不可置信看向身后的人。

不止她,整个屋子里所有人,皆不可置信。

“知秋,你——”是不是魔怔了?杜鹃想说什么,被柳二拦下,朝她摇了摇头。

五万两,便是大户人家,也是一笔极大的数字,用来买一句尸体荒唐至极。

但是儿子做了决定,他们便支持。

银子可以再赚,他们有吃有喝也不饿不着。

“柳公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李老夫人转过身走回来,一双眼睛眯着,精光闪烁。

“县令大人就在这里,只要老夫人点个头,当场可以立下文书签字,以后李君月与你李家再无瓜葛,五万两立即奉上。”柳知秋道。

“柳公子莫不是真看上那丫头,人死了都要给她个好归宿?”

“这是我的事,应还是不应,一句话。”

这下李老夫人反而不慌不忙了,心思急转,“坊间由来没有后辈跟家族断绝关系的道理,那是大不孝,便是死了,此事也万万不能成,今日我老婆子若为五万两,把自己孙儿卖出去,日后我李家在苍梧镇还如何立足?柳公子所言,简直是笑话!”

“老夫人若真那么在乎家族名声,就干不来双姝同嫁一人的事,买一送一?”柳知秋嘲讽,“我柳家也不是豪富之家,能拿出五万两是我的极限,只为顾念相识一场,她不喜李家,我喂她还愿。老夫人若是不肯,那便算了,我也没法强求,对李君月算得是仁至义尽。”

第四百八十九章 别再遇上,像我这样的人

第488章五万两,买尸

瞧着老婆子眸光微有波动,柳知秋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据我所知,如今的李家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风光。李家后辈不争气,家族陶瓷生意连年亏损,不停拆东墙补西墙,窟窿越堵越大,一年到头的,怕是连万两银子都赚不到。我以为五万两能解李家燃眉之急,老夫人既然看不上,人你带走,扔到乱葬岗,就当随手扔了五万两银子。李家的名声,又岂是五万两能买的来的。”

屋子里有些沉寂,其余人皆还沉浸在柳知秋五万两买尸的震撼中。

李老夫人抬起眸子,第一次正眼打量柳知秋,对方一身随性派头,说话做事皆如此,但是她却看不透,看不透对方究竟是真随性,还是装的。

是不是在以退为进?

不,柳知秋绝对不是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简单的人会对她李家境况了如指掌?

会对她的心态掌握得八九不离十?

她自然是不会真弃五万两银子不要,反而硬气选择一具已经全无价值的尸首的。

逃婚,在外独自呆了一夜,便是人死了,这些丑事也不会等同没发生过。

依旧给李家门楣抹了黑。

断绝关系,反而能挽救李家的声望。

纵然事后有人知道她收五万两卖亲孙女的尸,惹人非议又如何?

等李家好起来了,她出现在人前,那些背后骂她的人照旧要对她点头哈腰!

“五万两,加上柳家所有酒坊酒坛子的供应订单,老身立即立下文书签字。”

柳金福当即跳起来痛骂,“简直厚颜无耻!拿自己孙女的尸首来讨价还价!所有酒坊酒坛子的订单?你咋不直接回去做白日梦!李家陶器做的素来是高价观赏陶瓷,现在连两文钱一个酒坛子的生意你都抢,我才知道赫赫有名的李家,能这么贪出脸!”

李家做的是彩瓷,出品全部是高端观赏瓷器,动辄成百上千的价格,何曾对酒坛子这种低端瓷器看得上眼?所以从不涉足。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将主意打到这上头来了。

真会想!

柳家酒坊每年酿酒出产量逐渐增高,未来还可能会继续扩建酒坊,遍布南陵都未定。

李家现在能把这门生意攥在手里,等同稳赚不赔,每年进项极为可观!

但是同时,也等于断了其他小作坊的生路!

端是贪婪又狠毒!

柳知秋冷笑一声,“老夫人,好走不送!”

这才让屋里一众人等放下心头大石。

刚才柳知秋突然开口五万两买人,他们还真怕他犯了魔怔。

李家嘉定已经到得门外,李老夫人紧紧凝着柳知秋,想在他脸上找出情绪波动。

全然没有。

放开了让她动作,没有一点阻拦跟犹豫的意思。

家丁动作很快,用张床单把人裹了抬起,走到院子里等待老夫人下令。

只待她一开口,立即能走人。

李老夫人却迟迟开不了那个口。

只要她说走,事情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真要把五万两银子扔到乱葬岗?

李家还没那么豪气,她也舍不得!

“立文书,这字,我签了!”

柳二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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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的心跟着剧情变化,一上一下的端是刺激无比。

康世鸣在场,又有两村村长作证,还有衙门带来的一众衙役。

当即就书写了断绝关系文书,双方各自签字画押,由康世鸣盖上随身携带的印章。

笔一搁,交出银票,事情尘埃落定。

从此以后李君月跟李家再无关系。

她的遗体要如何处理,李老夫人连问都没问,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带着家丁扬长而去。

解决了柳家跟李家的纷争,康世鸣也起身告辞,他还需要会府衙做安排,继续调查此案,哪怕知道调查不出什么结果来,至少面上也是要装一装的。

而且在李君月这件事情上,他心头实则有愧。

要不是子瑜私下作为,李家姑娘不会是这个下场。

事情最后没闹起来,来帮着镇场子的两村长也起身走人。

只是出了梁家大院,柳金福还好像在梦里似的。

“老混蛋,知秋真用五万两把死人买下来了?真的是五万?不是五千?五百?”

“五万,你还没耳背。”安才背着双手,棺材脸淡定无波。

“你怎么一点不震惊?五万啊!五万啊!——”

“没有五万,李家老不死的能点头?你以为人家是你这种抱着五百两都能笑晕的货色?”

“……”柳金福脸掉下来,“话不投机!”

“好走不送。”

两人当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都不多看谁一眼。

到了村口把还聚在那里的村民驱散,发现杏花村跟下坡村村民居然勾肩搭背坐在大槐树底下聊得飞起,柳金福脸刷一下黑了。

一个个那么单纯,下坡村那些人是能沾的?

回头就得把对方的流氓调儿学个全!

“赶紧的,都起来,回去干活了!”可别学那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安才用眼角扫了他一眼,“小人之心。”

“你管得着嘛你!”

各自冷哼一声,背道而驰。

越老越逗。

两人又有志一同的没将五万两的事情说出来。

免得给柳家再招来什么麻烦。

刺客行刺,在柳金福心里,他更趋向于所有人眼红柳家富贵了,想要帮人要钱。

这种事情不是常有吗,要不富贵人家身边能跟那么多打手保镖?就是为了人身安全。

安才想的要更多些,事情必定没那么简单。

从打探消息到来人刺杀,中间隔的时间不长,他倾向于是同一拨人马,背后恐怕牵扯更大阴谋。

不然,一个山旮旯角落里,能突然出现全身黑衣的刺客?

流氓地痞做事,可没工夫把自己打扮那么细致,也没钱去置办那身行头。

最多,就是在脸上蒙块布遮人耳目,他年轻时就这么干过。

柳家大院里人走光了,一下清静下来。

只剩了自己一家人,杜鹃才开口道,“儿子,人已经买下来了,不能一直放在小诊室,你既然想让她好生安葬,咱现在就去寻个地儿去?”

“虽然李君月不是咱杏花村的人,但是找地挖个坑,村民们也不会多说什么,要不就葬在阿修娘附近吧?”

第四百九十章 你为什么总喜欢来找我?

第490章你为什么总喜欢来找我?

她立即就赶了过来。

今天本该是李君月出嫁的日子,她没有去李府送嫁,她跟李君月的关系再没法回到从前了。

李君月只要嫁进孟家,她知道这么个结果即可。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听到她的死讯。

在二进院门口站了很久,胸口心跳依旧惊惧失序。

抬眸,她看到了前面抱臂斜倚在房门口的男子。

他淡淡凝着她,眼睛依旧干净,却不见了澄澈,变成看不见底的深邃。

“柳知秋,君月为什么……会死?”

“你不知道?”柳知秋问。

那双明明总是干净和煦的眸子,多了一种让她害怕的光芒。

多了能看透人心的锐利。

“我不知道!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她明明来找你了,你却没有留下她!你为什么要让她走?她要是没走她根本不会死!”她扬高连声音,语速极快的控诉,“是你害死她的,是你害死她的!”

好似这样,就能赶走心底冒出来的心虚。

为什么他的眼神好像在说,她做错了一样?

她做错什么了?

她知道李君月想要逃离,她就为她找附和条件的夫婿,她是一片好心,她哪里错了?

看着极力为自己推卸责任你的女子,柳知秋眼底浮出嘲讽。

“既然如此,你这个好姐妹要为她报仇吗?杀了我?”

“……”康子瑜愣愣看着男子,嘴唇蠕动,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你走吧,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别再来这里,康小姐身为县令千金,身份尊贵,这样的穷乡僻壤,别脏了康小姐的鞋。”

“柳知秋,你认定是我害死君月,是不是?”她问。

他以前哪怕表现得多不耐烦,都不会说出这么尖锐的话来刺人。

甚至他明明那么讨厌君月,看到君月被人欺负的时候,他还是会为她出头。

可是今天他对她说了,尖锐毫不留情。

他看她的眼神,充满嘲讽。

让她觉得她就是个独自蹦跶得欢的小丑,懵然不知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做笑话。

“我认不认定,很重要吗?”柳知秋扯唇嗤笑,“你过来找我兴师问罪,你的好姐妹就在外院,你可有认真看过她一眼?康子瑜,这就是你的姐妹情深?”

“你光会指责我,你不知道李君月是怎么对我的?她不也一直都是在利用我吗?我知道后只是打了她一个耳光,我没有真正同她计较,我还为她找出路,做的这些难道还不够?难道要我对她把心扉都掏出来,才算是她的至交好友?她未曾对我真心以待,凭什么要我对她掏心掏肺!”康子瑜红了眼睛,把心头深埋许久的阴暗全部吐了出来,“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不计前嫌?她死了难道是我的错?要是她安安分分的,她不跑,她能有现在的下场?说白了就是她不懂得知足!”

“她没有对你真心以待,所以你就为她找了孟俞山,一个表面上道貌岸然前程锦绣,背地里拈花惹草陷害同窗的伪君子?”

康子瑜倏然倒退两步,不可置信看着柳知秋,“你怎么知……你在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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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知道?”柳知秋视线看向院墙之外,自嘲一笑,“我也是才知道。”

当初大哥在乡试被诬陷作弊,云州知府侄子伏法,当中有牵扯的还有其他几人,只是罪名较轻,从轻小惩了一番,事情并没有全部爆出来。

尤其是孟俞山,其父是云州城知州,用手段把对他有影响的流言全部压下去了。

那个名字他只听囡囡提过一次,若非李君月,他根本想不起有那号人来。

只是,即便早就想起来,他也不会跑去告诫李君月。

他一直以为,她想要的是荣华富贵。

“你走吧,若是有心,日后可以带她坟前烧些纸钱,只是别再来找我,康小姐,我不想跟你扯上任何关系。”

男子话语淡漠,当中通透再次让康子瑜心头一缩,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来找我?”他不答,反问,房门在她眼前关闭,将她隔绝在了房门之外。

其后房中再未传出一句话语来。

而康子瑜,却因为他那句话,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眸光震颤摇摇欲坠。

走的时候,如同游魂。

从闯进来到离开,都没有去看李君月一眼。

亲眼目送衙门马车离开,杜鹃把院门给拴上了,“真是孽缘。”

魏红道,“知秋桃花挺盛。”

杜鹃又叹气了,桃花盛有什么用,看看现在的情况,还不如一朵都没有。

当夜柳二跟杜鹃睡下后,魏红叫了柳知秋去小诊室。

人还放在诊室长榻上,暂时没有装殓。

“你过来看看。”说着魏红拎起床上女子的手左右摇晃。

柳知秋立即皱眉。

“看出什么来了没?”

柳知秋没有答话,而是接过李君月的手,将她各个手指揉捏,然后缓缓放下。

“照理说人死了之后很快身体就会僵硬,可是她没有,还保持着跟正常人一样的柔韧,这是怎么回事?”

魏红摇头,“不止,她心口那个伤口,竟然在结痂,有愈合的迹象。”

这是她在给李君月净身的时候发现的,当时就觉得奇怪。

人明明已经死了,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肤色也变得跟死人一样,怎么会没有僵硬,甚至伤口自愈?

两人对视了一眼,想到了同一件事。

葫芦坠子里的药。

当时李君月虽然吐出来了,但是嘴里必定还有残留,或许就是那个原因。

这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

柳知秋不自觉紧了拳头,心里突然砰砰急跳,有什么东西从心底一丝一丝钻出来,他不明白那些东西是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但凡有一点点可能,他都想救床上的人。

“红姨,我一直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喜欢伪装,我以为是天性使然,也或者是环境造就,后来才知道还有一种原因,是不得不为。”

就像李君月。

她爱装,会算计,人也复杂。

可是她所有伪装算计的背后,却藏着一块净土,是她宁死都不愿伤害的柳知秋。

“红姨,我想救她。”

第四百九十一章 背了五万两的债

第491章背了五万两的债

“她未必还有救。”魏红不想打击柳知秋,但是她需得提醒他事实,“虽然身体没有僵硬,甚至伤口自愈,但是这些或许都是药物作用的结果。也仅此而已。知秋,她没有体温,没有心跳,也没有脉搏。”

柳知秋沉默片刻,抬眸,“我想试试。”

“我去传信。”魏红叹。

柳家的人骨子里都固执。

一旦作下决定,是定要付诸行动的。

家风如此,拦也没用。

第二日一大早,柳二跟杜鹃知道消息的时候,差点没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柳二嘴唇哆嗦,“诈、诈、诈尸?”

其他三人,“……”

“爹,娘,囡囡做出来的药不同寻常,我们都知道,我只是尽力一试,结果是好是坏,看她的造化吧。”柳知秋道。

这个她,他们都知道指的是谁。

杜鹃道,“既然决定了就去吧,家里有我跟你爹,还有大红。再不济还有村子里的乡邻帮手,用不着你操心。”

“酒坊那边供货,我路过县城的时候会通知合作商贾自行上门取货,交接的时候红姨帮看着些。”柳知秋做着接下来的安排,然后朝杜鹃摊手,“娘,给我点盘缠。”

“你自己不是有钱?”杜鹃瞪眼。

“我没钱,我的钱过年那时候买玉钗都花光了。”

“浑小子你还来蒙你老娘?昨儿你可是一出手五万两,拿出来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端是大方,现在连点盘缠都要问我要?”

“那五万不是我的钱,我撬了奶奶的钱箱子拿的。”

五万两,他要是有那么多钱,他还能抠着过年那点子红包?

“……”这次不等杜鹃找扫帚,柳二脱了鞋就朝儿子身上揍去,“你这个败家子,五万两啊我说你咋突然那么阔绰,你居然撬我老娘的钱箱子!败家子,你别跑,老子今儿打死你算了,老子要逐你出家门!”

柳知秋一溜烟就跳上了墙头,蹲下身子朝下面跳起来都够不着的柳二道,“爹,您别气,等我赚了银子再偷偷放回去,还给您老娘我老奶,你不说我不说娘跟红姨也不说,奶不会发现的,我猜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存了多少银子,奶没念过书,大的数目数不来。”

院子里三个,“……”

柳二被说服了,把鞋子扔地上穿起,“你可给记着了啊,五万两,少还一个子儿老子就抽死你!”

吃过早饭,柳知秋拉起马车,带着个死人跟从老娘手里抠来一百两私房钱,孤独上路。

赶马车的一路,柳知秋没少皱眉头。

背了五万两的债,要是给囡囡打工,算上亲情价一年他最多能赚五百两。

五万两,他要还一百年。

他得活到一百二十三岁,才能把债务全部还完。

这样肯定不行,他得从别的地儿想辙。

每年从大哥那里抠个百来两,从钱万金那个二傻子那里,也能哄个几百两出来,还有风青柏,风青柏他哄不了,但是可以跟他做交易……

他们怎么的也得体现一下兄弟情啊。

他不能一辈子都在还债,那得多悲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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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经过县城的时候,柳知秋先去了各个合作商贾那里说明,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不在,酒坊交货结款事宜暂时交由各村长跟魏红。

这些商贾是精明,打小算盘坑人是常有的事,但是在杏花村酒坊上,他们不敢。

合作刚刚建立,如果一开始就失去了诚信,日后药酒买卖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那不等于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没有谁会那么蠢,去自掘坟墓。

下面多的是人虎视眈眈,想从他们手里分一杯羹。

最后柳知秋又去了趟万金酒楼,跟掌柜的交代自行取货。

家里仅剩的马车被他拉走了,总不能让魏红赶个牛车送货。

从酒楼出来的时候,跟康子瑜撞个正着。

彼时她身边围绕了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

两人擦肩而过,谁也没有开口唤对方。

知道柳知秋的马车驶远了,康子瑜身边的几个千金小姐才叽叽喳喳议论。

“刚才那个是杏花村酒坊的小东家吧?康姐姐,之前你不是常去杏花村吗,怎么你跟他不认识?”

康子瑜挺着背脊往酒楼里走,“什么东家,不过是帮自家人打长工的,乡下泥腿子,他跟我攀得着?”

身后几人互视一眼,掩唇嬉笑,“说的是,康姐姐可是县令千金,怎么能跟泥腿子熟识呢,便是说话都说不到一块,咱们聊的是琴棋书画,他们说的是种地下田。”

“快进去吧,不是要请我吃早饭?”

“对对对,快进去,难得一次请动康小姐跟我们一块,可不能把人怠慢了。”有贵公子凑近康子瑜,打趣,“康小姐是尊大佛,以前三番几次相邀都没能请动人,这次好容易把人请来了,定要把酒言欢。”

身边这些恭维,康子瑜听着,唇角微翘,脑子里浮出刚才年轻男子跟她擦肩而过的画面。

像是不认识她似的,目不斜视,看都不看她一眼。

有什么可骄傲的?

她康子瑜,没有李君月,没他柳知秋,身边照样全是拥护。

多的是人想要巴结她。

她身边缺什么,都不缺讨好她的人!

对于她的想法柳知秋全然不知,也不在乎。

本就没什么关联,日后再见,也只当陌路人。

有些人,真的是要接触过后,揭开一层层面纱,才能看到藏在背后的秉性。

京城。

柳知夏跟傅玉筝大喜过后,日子便慢慢恢复井然有序。

本来他们成了亲,尘埃落定了,柳家长辈就打算回杏花村的。

只是没想到傅玉筝有了身子,长辈们便将行程延后。

傅玉筝没有娘家,又是第一次有孕,很多事情她都不懂,不在旁边看着照顾着,长辈们哪里放心得下。

嫁过来了,就是自己家的人,肚子里托的还是他们柳家第一个金曾孙,怎么的也得把人看好了,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长辈们一心着紧傅玉筝,就可怜了柳知夏。

差点被赶到书房去睡。

要不是死皮赖脸抗争,晚上连自己媳妇都抱不着。

第四百九十二章 臭棋篓子

第492章臭棋篓子

“奶奶,娘,今天我在布行里看到一匹新棉布,摸着可软了。我给买回来了,你们闲着没事的时候,再给你们小金孙缝几间小衣裳,做成尿布也行。”

柳玉笙抱着一大匹棉布边走边嚷。

大厅里整围着傅玉筝转的婆媳俩立即笑眯了眼,“快拿来我看看,要是足够软,就做成里面穿的贴身衣裳,之前做那些可能不够换,刚出生的小娃儿衣裳得勤换才干净。”

傅玉筝暗暗扶额呻吟,这段时间家里都要把她当成碰一下就就会碎的瓷娃娃了。

囡囡还跟着一块凑热闹,不断往家里添置东西。

光是棉布就买了一大堆。

总说又细又软,其实棉布不都是一个样?

无奈之余,心头缭绕的全是幸福暖意。

在奶奶跟娘亲这里,她享受到了如同闺女一样的待遇。

她们不仅仅将她当成孙儿媳妇、儿媳妇,是将她当成自家的孩子。

一视同仁。

连知夏的地位,都在她之下。

柳玉笙把布匹交给奶奶跟老娘,转头就蹲在她面前,眼光光的盯着她肚子瞧,“大嫂,你肚子今天好像又大了一点,沉不沉?”

“……”傅玉筝忍俊不禁,“哪有大得那么快的,这是吃东西给撑的。”

“奶奶跟娘又压着你喝鸡汤了吧?”柳玉笙捂嘴窃笑。

傅玉筝瞅着两老没注意,轻轻弹了下她额头,“幸灾乐祸,以后轮到你,就知道滋味了。”

“我还早着呢,”柳玉笙浑然不在意,对付奶奶跟娘亲的全方位盯梢,她山人只有妙计,“四个多月了,现在开始显怀了,再有五个月肚子里小子就能出来跟姑姑见面咯。”

“还有五个月多点,咱家十几年没添过小娃娃了,到时候生个跟咱囡囡小时候一样可爱的女娃儿,奶奶给你们带。”

“娘,还是我来带吧,别看娃儿小,见风就长,不用多长时间就沉手了,您现在年纪大些了可抱不动。”陈秀兰说得委婉,为自己争一席之地。

当初生下囡囡,她就几乎没能自己带过。

这下轮到孙子孙女了,总该让她体会一下乐趣了吧?

“我怎么年纪大了?”老婆子不乐意了,“你看看我,我头发还没白呢,牙好胃口好走路带风,精神头好着,娃儿我来带,等我真走不动了再换你,急什么以后玉筝还会生呢,跟老婆子抢啥?”

“……”

柳玉笙跟傅玉筝抿嘴笑成一团。

为了以后谁带娃的话题,奶奶跟老娘每天都得抢上几回。

吵吵闹闹的,贼有活力。

抚着已经开始显怀的肚子,傅玉筝眼角眉梢有了初为人母的慈爱光辉,眸光柔得能滴出水来。

再寻不到以前的阴霾,心底也不再藏有卑微。

她已经有了家人,有了爱人,有了蜜友,再过几个月,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她又多了跟自己喝知夏血脉相连的至亲。

人生的圆满,不过如此。

柳玉笙在她旁边亦笑得眉眼弯弯的,如今的傅玉筝,才算真正脱胎换骨。

这边女眷们一派和乐,花厅那边老爷子跟柳大则面红耳赤。

他们不好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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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当中去,每每都被赶到一旁,一来二去的干脆自己寻乐子。

风青柏跟柳知夏就教他们两个下棋。

刚摸着门道两个便上了瘾,每天闲着的时候都要来上几盘。

旁边放一壶热茶,两碟花生米,一坐能坐上半天。

每次开局没一会,就要争得面红耳赤。

都是臭棋篓子,偏生谁也不服气谁。

“爹,您能不能别老是悔棋?落子无悔知不知道?下棋也讲君子之风的!”看着老爹又悔一字,柳大狠狠抹脸,他的棋路被整得七零八落。

“怎么不能悔棋了?我刚才是没想好,手快下错了还不兴改了?再说了这里就咱爷儿俩,君子不君子的争那干啥?”老爷子瞪眼,死不承认自己没君子之风。

“爹,您要这样说,那我也悔棋了啊?”

“你悔,你悔,来来来!”

两人直接悔到重新开局。

下到后面老爷子眼看自己要输了,手一呼噜,整盘棋子被打乱。

老爷子起身背着双手往外走,“哎呀都快晌午了,得整整菜地去,老大,赶紧的去除草!自个种的菜地不打理,天天偷懒!”

柳大,“……”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特别希望阿修那小子在。

让他老爹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下棋。

一局到底杀伐果断,合围包抄处处陷阱,坑到你悔棋都没用。

被老丈人惦记的风青柏,还在御书房里跟一堆奏折苦战。

“皇叔,现在京中风言风语日盛,柳姨那边您还打算一直瞒着?”风墨晗跟风青柏坐斜对角。

“你柳姨怕是早就知晓了,瞒也是瞒着你太爷爷太奶奶他们,犯不着让他们闹心。”风青柏淡道。

京都柳家那边持续放出风声,现在满城风雨,都说杏花村柳家实际上是京都柳家的分支。

举出不少佐证。

诸如京都柳家祖上有御医,最先就是以药起家。

而杏花村柳家恰好出了个小神医,酿的药酒风靡全南陵,靠的就是祖荫。

把杏花村柳家如今的成就,几乎全说成了主家祖辈的功劳,有鼻子有眼还真有人信。

怕是不用多久,就会有人开始发声,让杏花村柳家回归主干。

之后,朝堂上会有人紧跟动作。

“皇叔,这次你绝对绝对不能让柳家得逞,不然柳姨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就要被人白捡了去。”

瞧着较少年眉头紧皱的模样,风青柏翘唇,“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什么担心我自己?”

刚问完,门外就传来一声通报,“启禀皇上,启禀王爷,门外柳才人求见。”

风墨晗脸色顿时扭曲了下,“不见,让她们退下!朕说过多少次了办公的时候不许来打扰,下次再犯严惩不贷!”

这边厢风青柏收起奏折,放好毛笔,起身准备走人。

“皇叔你去哪?”

“回家,吃饭。”风青柏挑眉,眸光柔了两分。

风墨晗立即知道皇叔要去哪了。

要是回南陵王府,皇叔只会说回府。

回新柳府,有柳姨在的地方,才是回家。

第四百九十三章 那么难以接近

第493章那么难以接近

御书房门外,被呵斥的柳才人还没离去。

整个后宫新选入的秀女数十个,在封妃之前都是一样品阶。

自然是人人都有野心的,但是也只有京都柳家选上来的两个柳才人,有胆子跑到御书房前献殷勤。

仗着有柳太妃撑腰。

只要她们没有犯下大错,皇上便是再怒,也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柳宁芳跟柳宁菲是相携而来,手里还端着个汤盅,以送汤的名义前来。

本来被拒之后应该立即走人的,两人没有,磨蹭了一会。

看到风青柏走出门来的时候,两人眼底皆划过亮色。

只是心思各不同。

风青柏只当没有看到她们,出了门就往宫外方向走。

柳宁菲见状在后头轻轻撞了下柳宁芳手臂,示意她追去。

柳宁芳踌躇片刻,眼看男子即将走出视线之外,一咬牙,提了裙摆去追。

她们是故意选在这个时候过来的,明知道会被拒绝接见,之所以在外磨蹭不走,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时辰风青柏会出来。

他几乎不留在宫中用膳,到了饭点就会离开。

也只有这种时候,她能跟他打个照面。

当日男子亲自去柳府接柳玉笙一行,那种丰姿跟气场便牢牢隽刻在她脑海,想忘都忘不掉。

如果说最初是受了柳宁菲蛊惑,其后,她是真真正正动了心思。

如南陵王风青柏这样的人,能轻易迷倒任何一位女子。

“王爷,王爷请留步!”男子步伐不算快,她仍追得气喘吁吁。

风青柏停下回望,“柳才人有事?”

“妾身,妾身当日在柳家家宴上与玉笙妹妹一见如故,好长时间没见了,甚为想念,王爷与玉笙妹妹相交甚好,妾身只是想请王爷代为向玉笙妹妹传句话,让她若有时间,来宫与妾身聚聚可好?”这是她早就想好的理由,也只有事关柳玉笙,南陵王才会放在心上。

“她只是个县主,不能随意出入皇宫,柳才人也尚是个才人,没有邀人入宫的资格。待才人成了妃子,想邀请谁可再行递帖。”

男子的拒绝毫不留情面,让柳宁芳脸上笑容变得僵硬,强撑着才没有掉下去,“妾身以为有王爷在,玉笙妹妹应该不用受那些繁复宫规限制,是妾身失礼了。”

“这里是皇宫,身为臣子,人人都要遵守宫规,本王亦不能例外。”展了下袖摆,风青柏再次起步往外走,“才人这话日后莫要再说,否则,免不了遭人笑话家风门楣。”

笑话柳家费尽心机送进宫的女子,愚蠢。

柳宁芳定在原地,脸色涨得通红。

可是哪怕明知道他那么难以接近,她还是不舍得放弃。

她是柳家女,有家族跟柳太妃撑腰,比之柳玉笙绰绰有余。

柳玉笙之所以抢了先机,不过是因为年少时候曾经救过南陵王,南陵王感恩罢了!

御书房门前,看着柳宁芳追着风青柏而去,柳宁菲眼底流过暗芒,唇角挑了挑,转身对着通报太监又是一副懵懂无邪的表情,脸含忧色,“劳烦公公再通报一次,宁菲有要紧事要跟皇上上禀,是、是有关王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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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太监再出来的时候,让开了身子,放她同行。

柳宁菲低垂着头,底下唇角再次勾起。

对于柳家两个女的整天来刷脸,风墨晗是烦不胜烦,一应不予接见。

要不是对方说有皇叔的事情要上禀,他根本不会放人进来。

等人进来行礼过后,风墨晗才坐直身子,“你说有关皇叔的事情要上禀,何事?”

柳宁菲咬唇,怯怯看了风墨晗一眼,“本来妾身不该让皇上烦扰,可是事情若是瞒着不报,又对不起皇上,妾身这才斗胆一再求见。”

“有话快说。”风墨晗皱眉。

为什么他身边的那些个女子,总爱惺惺作态,说话干脆些不好吗。

像柳姨,就从来不会说话前还装模作样一番,有什么说什么,干脆利落,简洁明了。

“秀女获选入宫,就已经是皇上的人,该对皇上忠心不二,断然不能有外心,”柳宁菲将头垂得更低,很是为难羞愧的模样,“可是刚才姐姐、姐姐追着王爷去了,身为妹妹,妾身不想看姐姐行差踏错,不得已才来禀报,望皇上能让姐姐悬崖勒马。王爷是外男,这般凑上去,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于理不合。”

风墨晗撑起腮帮子,定定看了女子片刻,才道,“就这个?”

“妾身以为此乃大事,皇上不可不以为然,若是铸成大错,为时晚矣,到时候毁的不止姐姐,还有王爷,王爷跟皇上之间又该如此自处?”柳宁菲这才能抬起脸来,眼底有泪花摇摇欲坠,“妾身并非想揪姐姐错处,但是事情关系到柳家颜面,关系到皇上跟王爷之间的情分,宁菲真的没有办法当做视而不见!”

“行了,朕知晓了,你下去吧。”风墨晗点头,送客。

“皇上?”

“听不懂?”

太监即刻进来把人带了下去。

人一走,风墨晗坐直的身子就毫无形象垮了下来,往后躺得毫无帝王风范。

柳家女真不愧跟柳太妃是同血脉,心机跟狠辣如出一撤。

连自家姐妹都能当做上位的踏脚石。

跑来他面前挑拨他跟皇叔,哭哭啼啼的样子看到就烦。

欺负他年纪小好糊弄?

把他当傻瓜呢?

还是柳姨最好,柳姨从来不会在他身上打任何主意。

笑的时候真心,哭的时候也真意。

此时风青柏的马车已经到达新柳府门前。

下了马车往里走的脚步,能看出迫不及待。

门房只来得及躬身行礼,再支起身子的时候,已经只能看到王爷的背影。

对于这一幕,新柳府的下人已经开始习惯了。

现在新柳府比起南陵王府来,更像是王爷的窝。

除了晚上歇息的时候需回王府,其余时候,王爷几乎都呆在新柳府里。这里俨然是他另一个家。

快步走到大厅,里面的景象立即呈现眼前。

风青柏清冷眼眸瞬间染上暖意。

他家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的,在两位长辈跟傅玉筝之间不停说着什么,时而指手画脚,周围三人脸上皆漾满笑意,乐得不行。

有她在的地方,总能听到开怀笑声。

第四百九十四章 砍树之仇

第494章砍树之仇

“风青柏,你回来啦?”少女最先一眼看到他,冲他甜甜一笑。

这句话,能抵消他一天的疲惫。

“嗯。”他走进大厅,寻了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柳老婆子看看天色,“哟,已经晌午了,我去让厨房上菜,该吃午饭了,闲唠嗑都忘记时间了。”

“娘,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陈秀兰跟在老婆子后面离开。

其实府里事事有下人,哪有什么需要他们忙活,就是找个借口给后生多相处一下,看阿修见着她们囡囡眼睛就不会动的表情,她们识相。

两个长辈走了,傅玉筝窃笑一声,随意寻了个借口也出去了。

知夏还没有回来,看着时辰估摸是在回家的路上,坐了一早上,她去门口迎他,顺便还能散散步。

囡囡说,多走动些对肚子里的娃儿好。

一时间大厅便剩了两个人。

柳玉笙朝身边男子戏谑,“你一来,把奶奶跟娘亲还有大嫂全吓跑了。”

“怎是吓?”风青柏含笑,“是她们怜我相思疾苦,有心成全。”

“整日见着也相思疾苦?”

“现在见着也害相思。”

柳玉笙捂嘴笑开,小脸红红的。

趁着没人,风青柏胆大包天,抱着少女你侬我侬了好一番,同时耳听八路,谨防着老丈人突然从某个角落跳出来。

贼兮兮的模样再次让柳玉笙笑倒。

“现在后宫里一下多了好多千娇百媚的美人,你平日出入皇宫可有见着?是不是都长得很漂亮?”揪着男子袖摆绕啊绕,柳玉笙眼睛放着光亮,很是好奇。

“是你好奇还是奶奶跟柳婶好奇?”风青柏挑眉,他知道家里几个女眷聚在一处的时候,总能聊些让人分外无语的话题。

“奶奶跟娘亲好奇,我也好奇。”她是真好奇啊,未曾亲眼见过那般盛景。

“漂不漂亮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才女数十个,你要是真好奇,下次让风墨晗把那些人一一见一次,回头再说给你听。”

柳玉笙顿时没兴趣了,“风墨晗自己还是个小屁孩,哪里懂得什么美丑。”

风青柏只笑不语,小屁孩?

宫中有关闺房调教的书籍他早已经看遍了,甚至还有太监专门讲解房事要术。

也只有他家小姑娘,会以为十岁的皇帝跟寻常同龄少年一样单纯。

偏生他见不得她意兴阑珊的模样,把人把怀里抱了下,飞快在她唇角轻啄一记放开,“若是真好奇,下次宫中册妃大典,我带你亲自去看。”

“我能去?”皇宫册妃大典,她只是个县主,去不了那样重大的场合吧?

男子笑,“有我在,你哪里都去得。”

端看为谁,端看他想不想。

随即又道,“册妃大典前,傅玉筝的布行可能要忙活一阵子,宫中需要一批蚕丝布匹,由她特供。”

“布染制艺需要接触很多颜料,大嫂现在有孕在身,届时事情交由掌柜负责,我在旁帮盯着点。”

“你决定即可。”

“对了,现在外面那些流言越传越盛,你听闻了吧?”柳玉笙猜测他定然是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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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的,只是一直没有同她说。

“用不着理会,传得再盛,假的也不会变成真的。”他捏捏她小脸蛋,“你用不着担心这些,也无需打乱你的计划,其他事情皆有我。”

柳玉笙笑道,“你又知道我有别的计划?”

“难道不是?”否则她跟钱万金这段时间也不会动作频频,把柳家压得动弹不得。

柳玉笙失笑,这件事情还真不是她发起的。

是钱万金自认跟柳家有了砍树之仇,誓要在茶叶这一块报仇雪恨,一次还不够,要报几次。

只要柳家在茶业上有新动作,钱万金立马就要出手。

现在把人家茶园已经祸害到徐州、豫州两个州城了,大有赶尽杀绝的架势。

柳家气得上火,又无可奈何。

薛青莲的毒药,除了他自己,几乎无人能解。

她能解,也不会帮。

柳家想要报官,没有证据,想要反击,没有能力。

如今柳家在家族主要营生上彻底爬不起身,最近好像转了计划,开始在副业上加重力度。

聊会天的功夫,柳知夏回来了,一家人坐上桌正式开饭。

现在在翰林院任职,身边有个高手能用,柳知夏就不吝于下问。

把风青柏当成导师用,一应问题全部从他身上解惑。

至于给予导师的尊重,那自是没有的。

两人谈论的时候,柳家长辈们自动熄了嗓门,噤声不去打扰,两人说的那些话题他们听不懂,也插不上嘴。

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瞬,随后风青柏再行解惑的时候,竟然全部以乡下民生作为借喻讲解。

乡下民生,这个老爷子跟老婆子几个长辈就有大把话能说了,一下就被风青柏不动声色的拉进话题中来,整个席间变得极为热闹。

柳玉笙边吃饭,边时而看看功成身退后静坐一旁优雅用膳的男子,胸腔里涨得满满的,全是甜蜜情绪。

他对家人的用心,从来不止嘴上说说,他一直在做,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给他们最周到妥帖的照顾和关怀。

饭后,是一家人惯了午睡的时间,魏紫拿了密报进来。

在柳家人面前,王爷是没有秘密的。

要说有,那也是报喜不报忧。

“接了密报看了眼,风青柏眉头蹙了下。

“何事?”柳玉笙问。

“知秋的来信。”

“知秋?”几个长辈面面相觑,随后急问,“知秋出什么事了?”

不然那傻小子不可能让大红传信过来。

传的信也绝对不会是想他们了之类的,那孩子就没开那个窍。

“爷,奶,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是知秋朋友有事要笙笙帮忙。”几个长辈不识字,风青柏将事情微微说偏了些,免得他们胡思乱想。

此时柳玉笙也将密信内容看完,“二哥朋友说为了节省时间,定在徐州见,信发出的时候那边已经出发了,这个时候估计已经快到徐。”

“京城往徐州行水路最快十日能到,我跟你一起去。”风青柏道,他知道她定然是会去的,徐州朝中大事基本处理完毕,他有时间陪同。

第四百九十五章 也能帮他做牛做马

第495章也能帮他做牛做马

“囡囡,你们要去徐州?”

柳玉笙点头,看向爷奶爹娘,“二哥求助,我自然得去,有风青柏陪我一道去,您们不用担心,事情办完了我便回来。”

“行,那你去吧,也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有什么事,他信上没说清楚啊?”

“就是帮他一个朋友治病,没别的事情。二哥这是相信我的医术,才找我帮忙不是?”

安抚完长辈,收拾了些细软,风青柏那边着人往宫里说了声就带着柳玉笙出发了。

风墨晗只得了声知会,在寝殿里鬼哭狼嚎了半天没人爱。

皇叔冷不丁撂担子,所有事情一下全压在他身上了,虽然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但是他忙不过来啊。

皇叔这是硬生生掐断了他甩手掌柜的皇帝生涯。

眼睛骨碌碌转了两下,立即招来门外侍候的小太监,传口谕,“即刻召翰林院编修柳知夏来见。”

以为他没办法了?皇叔不在还有个好处,他捅破天都没人敢打他屁股。

没了皇叔,他还有知夏叔,培养培养也能帮他做牛做马。

他还能借机偷溜出宫,去找太爷爷太奶奶享受天伦。

美啊!

马车一路疾驰出城,到了城郊码头改走水路。

风青柏没带太多人,以前跟在身边的隐卫,留了一半护卫新柳府。

走之前还给钱府修书一封,让钱万金跟石纤柔代为看顾几位长辈。

“薛青莲知道我们溜了,怕要气得跳脚。”坐上运船的时候,柳玉笙还感叹了句。

因着要祸害柳家茶园,钱万金找了薛青莲狼狈为奸,两人扎成一堆,最近都窝在钱府。

薛青莲那个研究疯子,要是知道事情真相,她去给人治病没带上他,估计得闹翻天。

风青柏笑得愉悦,“机会是他自己错失的,怪不得别人。”

他不在,难带还要人特地去请?

忙活了几个月时间才能跟笙笙单独一块,他不会让任何人打扰。

就是故意不告诉薛青莲。

行船至少需要时日,这还是风青柏嘱咐了加快速度。

回到船舱里,柳玉笙再次拿出那封密信。

看着上面书写的内容,眉头微微蹙起。

没想到他们离家期间,杏花村竟然会潜入刺客。

幕后黑手除了京都柳家不作他想。

照着时间推算,怕是当初他们一开始拒绝柳淮请求救茶园的时候,柳淮就已经起了杀心。

只是在京城,家中四个长辈身边有风青柏的人严密防守,他们寻不到机会,这才转而打起了二哥跟二叔二婶的主意。

思及此,柳玉笙后背隐隐冒出一层冷汗,倘若那些人伏击的是二叔二婶,恐怕已经事成。

亏得二哥有些身手,亏得红姨赶到及时。

也亏得李君月那一挡。

否则,她势必追悔莫及。

整个家都会因此遭受巨大打击。

柳淮想看的就是她痛苦吧?

风青柏自后将少女拥入怀里,驱散她周身透出来的冷意。

“是我布置上的疏忽,日后不会再发生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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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事情,京都柳家,我会把他们的希望一点一点掐灭。”

“你要怎么做?”跟京都柳家,便是没有前世影响,结下的仇也是消不了的,对方欺人太甚,柳玉笙断然不会坐以待毙。

但是男子为她的心思她也知晓,她没有一意孤行自行反击,他是她的有势可仗。

“你尽管做你的,我这边也会动作,双管齐下,柳家不会风光太久,至于柳太妃,没了柳家就等同折翼的鹫,届时要对付她,也会更容易。”柳太妃身上还罩有先皇的光环,南陵百善孝为先,她若是没有犯下天下大不为,轻易动她不得。

所以要把柳太妃绊倒,需要长时间的布局。

在柳玉笙跟风青柏离京的同时,柳家跟柳太妃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派往杏花村的人再次有去无回,不单没有伤到柳家大院的人,还反而打草惊蛇引起了对方的警惕,日后杏花村防范势必更严密,想要从那里再下手怕是很难了。

京城这边又一直被风青柏的人盯着,不敢稍有大的动作,免得一朝暴露反被对方连锅端。

风青柏手下那些人手,是先皇亲手交托,实力绝非泛泛之辈。

想要跟他拼实力是断然拼不了的,否则不会这么多年,没有一次刺杀成功过。

清宁宫里,柳太妃被气得极狠。

柳淮不在她跟前,否则定被她骂得狗血淋头。

在这种关节眼上,居然把手伸到杏花村,打草惊蛇不说,以风青柏的为人,势必会给出强力反击,最后他们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不知道会迎来对方什么样的手段,一下子就处在了被动的劣势。

简直就是没脑子!

去杀对方一个家人有什么用?

除了让对方痛一些,不会有任何损失,只能激起对方更浓烈的恨意!

真要出手,要么你就得保证对方经此一役会一蹶不振,要么就直接把对方打死打残。

至少,也要让对方损失掺重!诸如断掉她的左膀右臂!削弱她的实力!

她没想到柳淮当家几十年,最后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去动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喽?

传出去简直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传信警告柳淮,没有那个本事的时候,别去妄动对方一丝一毫!”揉着剧痛的额角,柳太妃有气无力。

“柳当家此次怕是成功挑起了对方怒气,商业上的打压势必更为疯狂,太妃可有应对?”

沉默好一会,柳太妃才张开眼睛,“柳玉笙跟风青柏出城了?”

“是,赶往徐州,京中南陵王身边的势力调走了一半。”

“这么说来,京中的监视也弱了许多?”

“是。”黑衣人闪了下眸子,答。

柳太妃慢慢站起来,在大殿里走了三圈之后,眸色陡然沉冷,“调人,追去徐州!”

动不了风青柏,也能动柳玉笙!

如果柳玉笙没了,钱家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届时柳家想要翻身,易如反掌。

柳家爬起来了,钱家没了依仗对柳家再构不成威胁,那柳玉笙纳不纳进家族,也无关紧要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我从奶奶钱箱子里‘拿’的

第496章我从奶奶钱箱子里‘拿’的

他们要的也从来不是柳玉笙这个人。

要的,是京都柳家能够爬起来的势。

刚刚好十日,柳玉笙跟风青柏到达徐州,下了船就往徐州别院赶。

为了缩短等待救治的时间,柳知秋带着人往京城方向赶,待得柳玉笙那边接到信后往他这边来迎,比只呆在杏花村等要快得多。

正好风青柏在徐州有别院,能够让他们安置。

两人一进别院门,柳知秋就迎上来了,“我猜着你们这两天应该会到,囡囡,你快过来看看人。”

都没让他们稍微歇一会。

少有见到她二哥如此急躁的时候,柳玉笙无奈摇头,跟着她二哥进了客院。

在房门口的时候,柳知秋把风青柏拦住了,“你不能进去,里面是大姑娘。”

风青柏抽了下嘴角,他也没打算进去。

干脆人往走廊栏柱上一靠,“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阿修,你不忙吗?怎么我妹去哪都有你?”

“你有意见?”

“我就好奇问问。”柳知秋撇嘴,他敢有意见么,这位可是他日后还债的一大金主之一。

是他将来要卖妹妹求荣的对象。

将当日事情详细描述了一遍,边说边侧耳倾听房内动静,一心二用。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你就敢愣头愣脑上去迎敌,你是不是没想过你可能会死翘翘?”

“嗤,看你说的,我当时不冲上去,他们就不会追来?追到村子里到处是村民,万一伤及无辜,就算村民不怪,我爷奶爹娘都会负疚一辈子,还不如把他们堵在那里等待救援。”真以为他没脑子呢?他只是懒得用,“再说,是输是赢打过才知道,不定我这种习武奇才就能把他们全撂了呢?”

风青柏淡淡凝着他脸上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直把柳知秋给看到扭开脸才放过他。

柳知秋心底暗骂,什么事都瞒不过风青柏那双眼睛,他真的是人?不是鬼神什么的?

当时冲上去,理由自然不是真的那么大义凛然,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他就是看到李君月站在那里满脸泪水哭叫他滚,他脑子就抽了。

他要是真滚了,那四个刺客不拿她泄愤?

不定得在她身上扎多少刀窟窿。

房里,柳玉笙看到了被放在床上的女子,淡黄色裙裳,是她常穿的颜色款式。

脸上跟手上露出来的肌肤皆是青灰色,嘴唇乌紫,但是即便这么多天过去了,身上也没有出现尸斑,更没有腐烂的迹象。

就跟气息断绝没多久一般。

走上前去,解开女子衣襟看她心口上的刀伤,没有皮肉翻卷溃烂,而是结了一层薄薄的痂,里面凝结的是黑红血迹。

这证明伤口确实在自愈,但是自愈速度极为缓慢。

否则半个月过去了,伤口的结痂应该是快要脱落的时候,而不是这般好像刚刚凝结。

探手,指腹所触每个部位都冰凉,脉搏没有跳动,心脏没有跳动……

在手即将离开女子心口之际,像是察觉到什么,柳玉笙皱起眉头,掌心再次覆盖上去。

砰。

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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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的心脏震动!

之后,久久没有再起动静。

柳玉笙干脆在床边坐了下来,搭在女子心口的手一直没有收回。

近一刻钟之后,掌心下再次传来几不可察的撞击。

有心跳!

只是跳的极为缓慢,间隔时间很长,而且太过微弱,极容易让人错判。

收回手之后,柳玉笙眉头反而蹙得更紧。

李君月有心跳,就是还有活的可能。

可是她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病例,一时之间竟然无从着手。

灵泉水的功效她知道,以前曾经做过试验,也用来救过爷爷。

那些都是在事发当时喝下,用来快速留住生机。

之后再行用医术配合慢慢救治回来。

但是李君月情况非常特殊。

在寻常人眼里,她可以说是已经死了近一个月了。

有极为缓慢微弱的心跳,却没有呼吸,没有呼吸,血液不流动,或者是非常缓慢流动,那脑部就会供血不足。

她的情况,就算最后救回来了,也极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俗称的脑死亡。

给女子扎了金针,将少量灵泉水慢慢渡入她喉间,就算不会吞咽,也能保证灵泉流入内腑。

做完这些,柳玉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囡囡,怎么样?有救吗?”柳知秋立即问道。

柳玉笙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我只能尽力。”

柳知秋有些怔愣,连囡囡都露出没有把握的表情,那就是很难了。

“二哥,倘若救不了……”她不想说丧气的话,但是她得给二哥大哥预防针。

从二哥的表现看来,他明显是在意的。

“倘若救不了,只能是她命该如此,我们尽力了。”柳知秋强笑。

尽力了还不行,那就是天意。

无法强求。

是夜,稍作休整休息了一番,三个人再次聚到一处,柳玉笙才开始问柳知秋事情的始末。

信上只说了刺客以及李君月的情况,没有提前因后果。

李君月为什么会出现在杏花岭,李府那样的人家又怎么会让二哥把李君月的“尸体”带出来。

等听着柳知秋把始末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柳玉笙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李君月这个人,怎么去形容她跟二哥之间的关系。

对李君月,一开始她的观感就不太好,心中生了防备,可也正是她防备的这个人,最后救了她二哥。

“所以,你当场给了李家当家老夫人五万两银票。”在她感叹的时候,风青柏声音淡淡响起,“你哪来的五万两?”

“……我可以不答吗?”柳知秋道。

柳玉笙心里立即升起不妙的预感。

“你可以不答,我也可以不帮你。”

“我从奶奶钱箱子里‘拿’的。”

风青柏一句不是威胁的威胁,柳知秋立马全招了。

柳玉笙扶额,哭笑不得。

偷瞄到没妹妹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柳知秋即凑过去,“囡囡,回头你给我提一提月薪呗,你二哥我现在背了一百年的债务,不还不行。”

第四百九十七章 少一点都不是真爱

第497章少一点都不是真爱

“你想提多少月薪?一百两还是一千两?”柳玉笙好笑的问。

柳知秋立即惊喜的瞪大眼睛,“能有一千两一个月?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不行不行,我要是真拿一千两,我爹跟老爷子老太太能打断我的腿,就一、一百两吧!”

一下缩水十倍,柳知秋是咬着牙说出这个数的。

他当然想拿一千两,没那个胆子。

要钱不要命啊?

“好,那就给你提一百两。”憋着笑,认真给二哥提了工钱,柳玉笙转而去客房看李君月的情况。

等她一走,柳知秋又立即把身子歪到风青柏那边,鬼鬼祟祟压低嗓子,“阿修,跟你谈谈生意。”

风青柏挑眉,“什么生意?”

“你以前跟囡囡分开的时候,她每天发生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对吧?我可以一件一件告诉你,有没有兴趣?想不想听?十两银子一件。”

“这就是你要跟我谈的生意?”风青柏嘴角抽搐。

“不然我有什么好跟你谈的?买不买?我知道红姨肯定经常跟你报告囡囡的情况,但是红姨也有没看到的时候,情况肯定不会十全十美。我手里的就是独家情报。你不想了解囡囡更多一点?十两真的不贵!”

“柳知秋,你是不是常跟钱万金混一块?”把钱万金的市侩嘴脸学了个十成十。

让人看着就想揍。

“你管我跟谁混呢,买不买一句话!我可以告诉你囡囡说了几次阿修哥哥哦!”

“买!”风青柏掏出银票往桌子上一拍,额角青筋突突突的跳。

这要不是笙笙二哥,他掐死他!

柳知秋数着几张百两面额的银票,眼睛都笑眯了,“你跟囡囡想定下来,还有得折腾,光是我大伯那一关就有得你熬,五百两,我天天帮你在大伯跟前说好话!”

“……”风青柏啪的又拍下五百两。

脸都发青了。

“柳知秋,你只窝在酒坊帮送货真是屈才了!”

“好说好说,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柳玉笙浑然不知自己男人在外头被二哥最简单的伎俩气得青筋直冒,进房后开始观察李君月的情况。

身上死灰的肤色明显有了淡化,嘴唇的乌紫也褪去了一些。

只是呼吸脉搏依旧如同死去般,心跳速度也没有变化。

尽管如此,依旧说明她渡入的灵泉是有用的。

之前二哥也喂过李君月灵泉,但是尽数被吐出来了,大概只有一些残留混合唾沫进了肚子里,所以让她进入死亡状态之后,却又并非真的死去。

倘若以灵泉长时间慢慢滋养,她能够恢复脉搏跳动跟呼吸,那或许,还有得救。

只是时间长短,却没有定数。

心里有了初步的医治方案,接下来几天,柳玉笙便开始着手继续给李君月渡入灵泉,同时以稀释的灵泉液为她泡浴。

眼看着原本跟死人无异的人,肤色一点一点恢复正常,哪怕依旧没有呼吸脉搏,也足够叫人叹为观止。

柳知秋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眼睛里的光亮却骗不了人。

李君月有所好转,他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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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柳知秋靠着回廊柱子思考人生,看风青柏从他面前目不斜视走过,忙把人拉住。

“阿修,咱聊聊天?”

“又想卖我消息?”风青柏面色淡淡。

他有个屁的独家消息,全是杜撰出来的。

笙笙根本不会说‘我好想阿修哥哥’,‘我想死阿修哥哥了’。

真想他了,笙笙只会藏在心里。

亏得他执掌朝堂那么多年,跟老奸巨猾的官场大鳄都斗得不落下风,竟然被柳知秋这种单脑子的给哄得信了他的邪!

“别这样,就是随便聊聊嘛,”把男子拉到旁边来一块靠坐,“阿修,你当年走的时候才十二岁吧?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我们家囡囡的?”

风青柏眸光微闪,慢条斯理靠坐下来。

“自然因为是时时刻刻都想她,想见到她,想跟她在一起,为了跟她在一起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寂寞都能忍,什么危险都不怕。除了她谁都不行。”

“要这么痴缠?”柳知秋惊悚。

风青柏一本正经点头,“少一点都不是真爱。”

说罢,任由某个二货陷入沉思,风青柏优雅起身,施施然走远。

他说的都是真话,至于会不会被某人曲解,那就是个人问题了。

并非他有意误导。

施针救治第五日,李君月身上开始恢复若有似无的脉搏,以镜子放置鼻端,有了浅浅的薄雾。

第一阶段的医治方案结束,柳玉笙开始着手第二套方案准备。

以金针刺激李君月脑部神经,激发她的脑部恢复反应。

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成功,又或者会不会成功,柳玉笙无法预料。

他们自然也不可能一直耗在徐州什么事都不干。

且不说她,风青柏朝中事务是不能丢开太久的。

最后柳玉笙决定把李君月带去京城,就近治疗。

至于柳知秋,没打算跟去。

“囡囡,人交给你,我就不过去了,家里的事情一大堆,我也不能全丢给老爹老娘跟红姨,我回杏花村。”

“你真不跟我们过去看看?能放心?”柳玉笙戏谑。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带她来,也只是想尽力救她,尽人事听天命,我能做的我都做了。”柳知秋笑道。

他还是喜欢洒洒脱脱的生活。

其余的,对得起自己良心即可。

“既然如此,明日我们便启程回京。”风青柏道。

六月份还有个册妃大典,虽然是后宫的事情,身为摄政王,他也需要出现处理跟风墨晗有关的一应事宜。

若他不在旁边看着,担心风墨晗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最有可能的,就是风墨晗临阵脱逃。

册妃,意味着要招人侍寝了,柳太妃不会放过让柳家女上位的机会,风墨晗避无可避。

那头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连面都不露。

届时天下瞩目的大典,在天下人眼里就会成为一场笑话。

皇室容不下这样的污点。

是夜,即将分别,三人于膳桌上饮酒践行。

有柳知秋频频劝酒,喝到最后三个人都醺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在京城等我,乖

第498章在京城等我,乖

别院的践行宴月上中天时散场。

各自睡下后,院里唯一的灯光也皆熄灭。

子夜时分,夜深人静。

十数道黑影悄无声息潜入别院。

刚刚踏进警戒范围,便遭遇了拦截。

打斗乍起,刀剑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惊醒了醉酒后做梦的人。

柳知秋第一时间冲出房间跑去找柳玉笙。

刺杀他经历过一次,哪怕阵仗没有这么大,但是那些冷兵相交的锵锵声,他是辨别得出来的。

让人心惊胆战。

要是寻常的百姓,得怕得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每一次响声里,都透着浓重的杀意。

让人只觉死神近在眼前。

“囡囡!”他赶到的时候,侍奉风青柏抱着小姑娘走出来,“风青柏,有人偷袭,你赶紧带着囡囡走!”

“别慌。”风青柏声线平淡无绪,在这种让人心头惊骇的时刻,有着异常能抚定人心的作用,“魏紫他们在跟对方交手,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危急,我们并非全无防范。”

“你是说你一早做有准备?”

“每次我离京,几乎都会遇上刺杀,习惯成自然了。”防范自然也成了习惯。柳太妃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杀掉他的机会。

柳知秋嘴角抽抽,被刺杀得都习惯了,那是经历了多少?亏他还能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就这份心境,他竖大拇指,自己远远不如啊。

看自己刚才慌成什么样?

这次的刺客跟上次刺杀自己的绝对不是一个等级。

风青柏身边的隐卫都是红姨那种级别的,双方对上打得如火如荼,可见对手武功有多高。

当初自己碰上的要是这种档次,现在自己的尸体都已经腐烂生虫了。

想到这里,柳知秋狠狠打了个冷战。

终于开始后知后觉,自己当时迎敌而上,有多孤勇。

“哥,这些药你带在身上,要是有刺客追你,就把药撒开,撒了马上逃。”柳玉笙将身上的药一股脑塞到柳知秋怀里,这是她能找出来的所有毒药,都是可以立即挥发的。

眼下这种情况,她预料不到结果,只能做好各种能想到的保命方法。

末了又塞几瓶给风青柏,“这些,撒到魏紫他们打斗圈里,兴许能帮他们一把。”

“好。”紧了紧怀里小姑娘,风青柏没有告诉她,对方但凡吃过一次的亏,断然不会再吃第二次。

何况刺客来之前就知道笙笙的手段,定然会做出相对应对。

毒药,可能没有用了。

带着柳玉笙,柳知秋又去客房背上李君月,四人趁着夜色坐上马车,飞速离开别院。

刺客被魏紫等人拦着,一时半会追不上来。

到了没人的地方,风青柏本要把柳知秋放下马车,刺客的对象是他跟笙笙,断然不会去追柳知秋。

柳知秋死活不肯。

他妹妹在这呢,他自己逃跑?

不用爹娘揍他,他要是干出这种事情来,他自己插死自己。

“别磨蹭,快点走,不定你要是身受重伤了,我还能背你一段,囡囡可拽不动你。”

风青柏闭了下眼,一抖缰绳,马车突然疾奔,差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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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柳知秋给甩出去。

“风青柏,我们这样跑出来了,魏紫他们怎么办?”柳玉笙紧紧咬着唇,压下心头紧张担忧。

“放心,待会他们会追上来。”隐卫营里的隐卫,皆身经百战,只要他逃脱了,他们没了后顾之忧,战不赢的时候会遁走,断不会与对方死磕。

真要是战死了,那也是技不如人。

马车一路朝着码头方向狂奔。

在码头附近的时候,风青柏拐了弯,又转上大道。

“风青柏?”

“那边不对劲,对方恐怕也在码头设了埋伏。”

柳玉笙跟柳知秋对视一眼,脸色沉凝。

四周本就无光,只隐隐约约看得到对方的轮廓,加上被追杀带来的紧张感,氛围更显得压抑。

“笙笙,别怕。”便是这种时候,男子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听不出波澜。

不论任何时候,他都是她能放心依靠的臂膀。

“我不怕。”她说,唇角扬起浅浅的笑。

那种紧迫感带来的心慌突然沉淀。

有什么可怕呢。

她有他。

便是死,他也会跟她死在一起。

“囡囡,别怕啊,二哥也会功夫呢,我肯定能保护你,红姨都说我是天才。”柳知秋语气里的轻松嬉笑让柳玉笙鼻子酸了下。

她这个傻二哥,亏得他这种时候还能装出这副轻松来安抚她。

“知道啦,有你们在,我真的一点都不怕。我也能保护自己,你忘了我出了治病救人,还有一个强项?”

“到时候你可得逃。”

风青柏眉间闪过一丝疑惑,总觉得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笙笙瞒了他。

黑暗中,柳知秋把怀里无知无觉的女子抱紧了些许。

玩笑的语气背后,隐在暗色中的脸一片沉凝,往日干净澄澈的眸子里全然不见单纯,取而代之是不曾流露人前的光芒。

深沉如海。

他能为李君月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除了她,他还有囡囡要保护。

怕是日后,没办法再照顾她。

不过无妨,只要囡囡安全了,便是没有他在,囡囡也不会丢下李君月不管。

他的妹妹,很善良。

“吁——!”骏马一声高亢的嘶鸣,马身立起,马车急停。

夜色下,周围极是沉寂,没有一点声音。

安静得马车内的人,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知秋,待会你赶马车,继续走。”风青柏淡道。

“风青柏!”柳玉笙瞳孔骤缩。

若是有把握能制敌,风青柏绝对不会让她一个人先逃!

“笙笙,在京城等我。乖。”

男子话毕,将马车缰绳塞到柳知秋手里,视线在少女面上停顿了一瞬,人如离弦之箭,往某个方向飞纵而去。

夜色太暗,他的身影瞬间就被夜色吞没,柳玉笙一颗心如被一直大手狠狠攥紧。

那种安定,随着他的离去突然一抽而空。

她很慌,慌急了。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跟他一块去。

可是不行,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安心,让他无所顾忌的去对敌。

第四百九十九章 狗娘养的,又用暗器打她

第499章狗娘养的,又用暗器打她

“二哥,走!”十指扣进掌心,柳玉笙低喝。

柳知秋没有多言,即刻驱车继续前行。

如果他们一直呆在这里,风青柏会投鼠忌器,势必被对方牵制。

他之所以冲出去,为的就是制造机会让他们继续逃。

白白浪费他的苦心,才是辜负。

马车后头,打斗的声音紧密急凑,可以想见战况的激烈跟危险。

声音随着马车疾驰渐渐消失,柳玉笙一路没有回头,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回去,反而成为他的拖累。

用力擦掉脸上已经冰凉的泪水,柳玉笙对赶着车的人道,“哥,对方一次派出几拨刺客袭击,势必对我们的逃跑路线都做了布防,徐州城门口恐怕也有埋伏,不能再走陆路,也不能去码头,我们拐去码头二十里外的地方,届时搭船上京!”

柳知秋点头,赶着马车疾驰,迎着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夜风,眼底凝结的深沉越来越浓郁。

已经被马车远远抛在后面的某处,对战的两道人影顷刻过了百招,势均力敌。

双方速度之快,甚至让围堵在旁的其余几个黑衣人插不上手,只怕一出招就会伤到自己人。

再次对掌之后两人一触即分,各自立在一隅。

“素闻南陵王武功高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对面,穿着宽大斗篷的男子,声音低沉,毫无波澜,似是天生语调就没有起伏。

“苍鹰阁阁主倒是名副其实,藏头露尾,从不以真面目示人。”风青柏嘴角噙着浅笑,说出的话讽刺异常。

心头却冷凝成冰。

这次对方亲自前来,是抱了必杀的决心了。

否则,从未出现人前的阁主,不会在他面前现身。

“露不露面不重要,只要能成功捕食,就是好猎手。王爷,还请不吝赐教。”对方全然没有被风青柏的话激怒,话音落,身形骤起,同时命周围插不上手的几人,“去追。”

风青柏眼底一厉,借着跟对方对掌后的力道倒飞,腰间软件趁势抽出,将动身追人的黑衣人一剑毙命。

倒下两个。

余两个。

“王爷好手段。”平直无波的声调里,透了丝阴鸷。

风青柏冷哼,将其余两人连同斗篷男子一道圈禁在剑影之中,不允他们走出半步。

想去追人,除非踏过他的尸体。

“此次我苍鹰阁几乎倾巢而出,王爷真以为,只有三拨人马?”

长眸戾气乍现,软剑直指斗篷男子面门,“杀了你们,本王要苍鹰阁一拨不剩!”

“在下拭目以待。”

话说得轻松,斗篷男子却再不敢掉以轻心。

能在他的攻击之下还趁隙一剑杀掉他两名手下,风青柏比传闻更难缠。

另边厢,柳知秋一边赶车一边辨认方向,同时仔细听周围动静。

对方连连布防,是铁了心要将他们置于死地,断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错漏。

囡囡的估计没错,但是小看了对方的手段,所谓布防,绝对不仅止在重要关口。

“囡囡,把那些毒药拿在手上,若有动静,立即撒出去。”

“哥?”柳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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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心头一沉再沉。

明了了柳知秋话里的意思。

去往水路的路上,怕也不会平静。

前方影影绰绰,马车已经驶离徐州主城很远,道路两边出现林坡,过了这片林坡,就能离开徐州地界。

也是最重要的关卡。

只有这一条路,能通往下个城镇。

而往左,就是去往京城的水路,距离不过五里。

马匹再次举蹄嘶鸣,下一瞬,马车四分五裂!

车上三人因着惯力,齐齐甩出车外。

落地之后顺着路边斜坡一路滚下山林。

他们上方,几道黑影飞纵追来。

“囡囡,跑!”被树木拦住滚势,柳知秋痛得几乎爬不起来,抬头朝柳玉笙方向厉吼。

“哥!”

“快跑!”

柳玉笙看着柳知秋方向,又看着已经快要追至眼前的黑衣人,一咬牙,冲着黑衣人挑衅,“想杀我是不是?来追!”

摔下来之后她下意识用了身法,受伤是最轻的。

眼下这种情况,想要保下二哥的命,唯有将黑衣人引走,而且要让他们知道,她并非就是囊中之物!

在黑衣人即将伸手捉到她之际,柳玉笙脚下一错,堪堪避开,人瞬间飘出数米之外。

她很早就对风青柏说过,她逃跑很厉害,那时候只是以玩笑的语气告知,他从未信过。

跟红姨相处近十年,她不学武功,只学轻功,不打架,只保命。

彼时她还洋洋自得,瞒了男子一个小秘密,日后让他大吃一惊。

当日在桂花林里遭遇醉汉的时候,她也用了轻功身法,将醉汉引到左旋等人面前,让她们自食其果。

现在,她多希望风青柏能看到,能放心。

能安全回来。

还有二哥,她将这些人引走之后,希望二哥能借机找地方躲藏。

日后再见,一个都不要少!

边以诡异身法择路而逃,边计算不远不近的距离吊着黑衣人继续追杀,沿路,还撒了一路的毒药。

只是结果让她的心更为发沉。

这些人对她撒的毒药居然毫无反应。

皆是有备而来。

薛青莲所制毒药,可称天下无双,除了他自己无人能解,她不知道对方阵营里到底还藏了什么不得了的医药高手,竟然连薛青莲的毒都不怕。

身后,有破空而来的声音,柳玉笙心神一凛,慌忙避开,这个躲避的动作让她身形一滞,差点被身后的人抓住。

她以为对方会继续以暗器袭击她,然而没有,心念电转之间明了了对方的打算。

他们想活捉她!

柳玉笙冷笑,如此一来,她更加不用顾忌了。

带着黑衣人绕圈走,计算时间足够二哥离开黑衣人能返身追击的范围,柳玉笙便转了方向直往运河方向奔去。

在对方看穿她打算之前,纵身飞入河中。

“唔!”在跳入河水的同时,肩头传来剧痛。

狗娘养的,又用暗器打她了!

气一泄,柳玉笙瞬间往下沉。

冰冷河水一下灌入口鼻,呛得她喉咙鼻腔火辣辣的疼。

第五百章 绝对不会错认

第500章绝对不会错认

这种感觉,让她瞬间想起前世被扔进海里的画面。

激起了她心头隐藏的戾气。

这次若是侥幸不死,让她卷土重来,她一定把那个暗器袭击她的混蛋抓出来,碎尸万段!

闭上眼睛,沉下心神,柳玉笙将自己潜入水底,尽量远离水面。

以最小的动静浮出水面换气。

肩上受着伤,岸上还有人虎视眈眈,在水里她也没法聚气重新用轻功逃跑,只能泡在水里慢慢逃离。

运河上半夜依旧有船航行,船上亮起的渔火映照着水面波光粼粼,黑衣人在岸边巡视了很久,都没再发现有人冒出头来。

水里,也有人追了下去,最终一无所获。

风青柏那边打斗接近尾声。

除了斗篷男子,其余人等全部毙命。

打斗中的两人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斗篷男子要更伤重一些。

风青柏握剑的手已经开始发抖,极轻薄的软剑,此时握于手中似有千斤重。

呼吸在耳边,急促粗沉,已经力竭。

咻——砰!

远处天空有蓝色烟火绽放。

“王爷,下次见面,再较高低。”声响过后,斗篷男子突然抽身离去。

毫不恋战。

风青柏心一沉,提气往烟火方向追去。

到得地方之后,周围空无一人,眼前,唯波光粼粼的河水,折射日月星光。

而风青柏的心,冷得结了冰。

在距离此处不远的数里之外,黑衣人齐聚。

斗篷男子站在黑衣人面前,“人呢?”

“回阁主,柳玉笙坠河了。”

“坠河?”

“她坠河前中了属下暗器,便是逃跑应该也逃不远,可沿河搜索!”

周围气温骤降,让人寒毛直竖。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伤她?”男子语气平直,明明没有情绪,却让人心头浮出巨大恐惧。

“阁主……”

“咔嚓!”之前禀报柳玉笙中了暗器的黑衣人,被一手抓住头颅,天灵盖尽碎。

待那只手放开,人软软到底,气绝身亡。

“再有违令者,同此下场。”

“属下不敢!”黑衣人齐答。

“分散人手,拦截过往船只,严密搜查。”

“是!”

天空再次现出紫色花火,连爆三次。

斗篷男子抬头,静静看着紫花眼花乍现之后坠落,语气淡漠,“务必赶在南陵王之前。”

运河边,魏紫等人飞快赶来,“王爷!”

“沿河搜索,城内城外两处码头拦截过往船只,不准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是!”

“通知官府,立即带官兵搜查整片林坡,但有受伤的人先行救治再行上报!”

“是!”

魏紫等人领命,立即散去。

风青柏看着夜色下沉暗的河水,眼底暴力肆虐,不停翻滚。

但凡触碰他底线者,死!

运河行船,船头吊着昏黄的防风灯。

灯光在周围氤氲出一片光晕,只能照亮周围一片不算远的距离。

但是这些对于熟悉了这条航道,经验老道的水手来说,根本不算事儿。

船只在滔滔河水中稳定行驶。

“二当家,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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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好像有人!”船头老水手突然指着河中某处惊呼。

后头船舱里,有人循着老水手所指方向看去,河水中,确实有人影沉沉浮浮,堪堪在灯光所能照射到的范围边缘。

“把人捞上来。”男子淡道,吩咐了老水手之后,便继续靠在船舱里翻阅账本。

船只朝着水中人靠近,老水手唤了船员,费了些力气把人拉上来。

哗啦水声轻响,运船甲板上一下被河水浸湿。

“是个姑娘,看样子挺年轻的,怕是十七八岁,这么小的姑娘怎么半夜三更掉河里了?”老水手狐疑。

“她肩膀上好像有伤!”年轻船员发现了女子肩头溢出的红色血丝。

“有伤?”船舱里男子听到,合上账本走出来,视线在甲板上昏迷的女子身上打量了一遍,“扔下去,免得惹上麻烦。”

肩头有伤,看那个伤势必然是人为。

这个女子是被人追杀坠河的。

生意人最忌讳惹上这种纠纷,一个不慎可能给自己招致亡命之灾。

“二当家,真要扔下去?”老水手有些怜悯,那么年轻的小女娃,人已经昏迷了,再扔下去可就真没命了。

“听不懂?”

当家的已经发话,船员不能不听。

老水手叹了口气,招呼船员帮忙,扶起女子准备再次扔回河里。

女子之前侧卧,被湿发遮住的脸因为头部后仰的动作暴露在灯光下。

“等等!”男子突然喝停,声音里褪去淡漠,流泻出一丝激动。

船员们面面相觑,对当家的如此反复莫名所以。

前一刻还叫他们把人扔掉,怎的突然就变了脸色。

再看二当家神色,百年难见的激动,莫不是……认识?

男子手微微发抖,将还贴在女子脸颊的湿碎发撩开,整张脸全然露了出来。

柳眉,翘鼻,天生上翘的嘴角。

而那双眼睛,即使此刻紧闭着,他也能想象得出来,待得少女张开眼睛的时候,流转出来的是怎样的俏皮灵动。

哪怕过了八年岁月,那张脸与他记忆中的有了出入,他也绝对不会将人错认。

“让随船大夫立即过来!”男子吩咐了声,亲自上前将少女抱起,带进船舱。

船舱里布置虽不豪华,却一应俱全。

有矮几,有坐垫子,有长榻,长榻上铺盖齐全。

把少女放在长榻上,用棉被将她裹紧。

春末夜晚的河水依旧冰凉。

他不知道她在河水中泡了多久,整张小脸此刻惨白得让人心疼,刚才他抱她进来的时候,感觉到的全是冰冷湿气。

船上没有女船员,她身上衣衫湿透,他也没办法为她换衣衫,只能用棉被裹着暂时为她取暖。

随船大夫很快赶来,探脉过后开了两粒药丸,为了方便船员,大夫带的都是凝练药丸,比煎中药要方便许多。

将药喂下后,男子吩咐老水手,“加快船速,越快越好!另外吩咐所有船员,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若遇人盘问,一概不知!”

“是,二当家!”

等人走后,男子回神走到长榻前蹲下,细细凝着昏迷中的少女。

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会受伤坠河。但是不管她得罪了谁,他便是拼了命,也一定会保护她。

第五百零一章 连番搜查

第501章连番搜查

再好好看了少女片刻之后,男子探手将她连同棉被一并裹着抱起,用脚在船舱最里的小型花架某处踩了三脚,便见花架后面船舱壁突然往两边分开,露出里面一个极为狭窄的隔间来。

恰好能躺进一个人的宽度。

待得船舱壁再次合上之后,从外全然看不出来这里面有个隔间。

“二当家,前面就是出徐州城外码头的关口,有人盘查!”老水手回头压低嗓门道了句。

“继续往前开,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回去。”

老水手心头一寒,忙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二当家放心!”

应声的同时,也对身边的船员使了眼色警告。

二当家的话,声音不算大,他们恰好全部能听到。

那句警告不仅是在警告老水手,同时也在警告他们所有人。

这条水路是他们漕帮的固有航道,每年往返不下百回,那个关口有什么人,老航员们一清二楚,突然多了人盘查,事情肯定很刚才救上来的姑娘有关。

二当家的态度,是誓要保下那个姑娘了。

他们都是在漕帮手底下混饭吃的,更是二当家的心腹,二当家想保的人,他们自然不会暴露出来。

他们也不敢。

否则以漕帮的势力,日后再想吃这口饭,是断然不可能的。

关口有人阻拦搜查,老水手降了船速慢慢靠过去,扬声道,“漕帮运船路过!不知道几位官爷这是要查什么?咱们运船都是给京中贵人拉的货,要是耽搁了颗担待不起。”

码头上的人没有理会老水手的话,隔着一段距离就纵身跳上了船,“官家搜查,捉拿要犯,无关人等全部到甲板上来,否则出了什么事情,官家概不负责!”

“捉拿要犯?这位官老爷,你们是徐州府衙的人?敢问犯人是犯了什么事,长的什么模样?还请官老爷告知一声,也好给我们行船的一个警醒,免得遇上了危险人物懵然不知。”船舱里,男子走出来,语调不缓不急。

“原来是漕帮二当家。”搜船的人立即认出了走出来的男子,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收敛不少,“我们也是听命办案,至于个中细节,二当家就别打听了。”

漕帮在中南一代名气极广,豫州、徐州、云州三个州城的水运全部掌控在他们手中,势力网极为庞大,便是各州城的知府,也要给上漕帮三分颜面。

眼前这位二当家是漕帮蹿起最为快速的人物,手段可见一般。

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

闻听官差这么说,男子也不多为难,点点头,“既然如此,我等也不敢阻拦官差办公,船只里外尽管搜便是,只是还请官老爷动作快些,您也知道运船运货耽搁不得,什么时间到什么地方都是规定了时辰的,我们误了时间损失银钱无所谓,就怕京中贵人生气,这一船,可是要送往京都柳家的货品。”

“二当家放心,搜过了没问题我们就放行,你们常年为京都柳家送货,便是咱衙门也不敢多耽误啊。”

官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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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听,搜查的时候连旮旯角落都没放过,就连放置货品的货柜都着人打开来检查。

最后一无所获。

男子朝官差微微点了下头,双手交叠身前,淡淡笑道,“官老爷,我们这船可能起行了?”

官差跳上码头,作了个请的手势,“二当家,刚才公事公办,还请海涵,请!”

朝码头的人拱拱手,男子偏头朝身后老水手道,“起航。”

“是,二当家。”

船只起行,离了一段距离之后老水手才敢抬头回望,胸口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刚才若不是二当家挡在他面前,他可能就露馅了。

在官差往船舱走的时候,他额头上冒了冷汗。

人就在船舱里,虽然知道二当家藏常人的地儿,还是不免心惊,怕官差翻动搜检的时候,不小心触到机关,那整条船都的人都得玩完。

船只前行,已经离了刚才哪个码头很远,老水手时而回望,本以为过了关口,二当家会把人挪出来。

毕竟藏在那么狭窄的空间里,时间长了闷得慌,那姑娘还昏迷着呢。

却不想二当家好像把人忘了似的,继续伏案看账本,对藏起来的姑娘只字不提。

“二当家……”他开口,想提醒一句,眼角余光骤见几天黑影从岸边直往这个方向飞来,眨眼间就落在船上。

蹡一声,泛着森冷寒光的利剑横在了他脖颈,老水手登时面无人色。

“搜!”

一个字,沉哑冰冷。

船只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停在离开水面上。

黑衣人动作极快,分开行动,船舱、甲板上下皆翻寻了个遍,最后对执剑的黑衣人摇头。

收回剑,领头黑衣人看向坐在船舱里的男子,“人在哪?”

男子抬头,脸色极为难看,“不知道阁下是谁的人马,之前码头上官差也要求停船搜犯人,你们是一道的?我这艘货船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若能藏人,刚才就被官老爷给搜出来了!几位若是搜完了,还请行个方便,别吓着我的船员,若是还不满意,大可再行搜上几遍!我漕帮在航运上行船多年,一直奉公守法,断然没有窝藏嫌犯的道理!”

老水手已经腿软跪了下来,“几位大、大人,咱们只是运货的货船,真不知道你们到底要搜什么人,咱们只是运送布匹的,求几位大人开恩,开恩哪!”

黑衣人没有理会跪下求饶的老水手,沉沉凝着船舱里的人,对方目光不闪不避,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隐忍的怒气似随时要爆发。

“走!”

死亡的气息随着黑衣人退下,一散而尽。

老水手面无人色,好久没能站起来。

刚才真的是吓死他老人家了。

幸亏二当家没有把人挪出来,否则那剑怕是不会长眼睛。

那么个年轻小姑娘,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惹得官差跟黑衣人连番搜查?

船舱里,男子紧绷的背脊慢慢放松,开着船舱壁闭上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

第五百零二章 囡囡,我不会害你

第502章囡囡,我不会害你

隔间里,柳玉笙是被闷醒的。

泡在水里时间太久,她不敢上岸,又不能长时间潜在水里,加上肩头受了伤,体力流失极快。

最后怎么晕过去的她都不知道。

重新有意识的时候,浑浑噩噩间,就听见外头不停响起翻动的声音。

包括之后那几句简短的对话,她也听清了。

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救了,柳玉笙松了口气。

差点就见不到风青柏了,依他的性子怕是要发疯,京城得变天。

给自己喂了点灵泉水,舒缓胸口的闷,泡在水里着了凉,身子也忽冷忽热的。

她得赶紧恢复体力。

然后去找风青柏,去寻二哥。

不知道他们两个情况如何。

竖起耳朵再倾听了下外面动静,船只正在水上航行,有行船的水声,没有人再说话,搜查的人应该走了。

遂曲起手指,在木质墙壁上轻敲了几下。

很快墙壁被人从外面拉开,“你、你醒了?”

柳玉笙眯起眼睛,打量外面的人,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却能从那双发亮的眼睛感受到他的惊讶喜悦。

“我醒了,多谢相救。”是着人救了她。

“我先抱、先扶你出来。”男子似乎过于激动,有些语无伦次,外面有长榻,你躺下来好好歇一会。”

靠坐在长榻上,胸腔里的闷总算散了开去,柳玉笙始转眸去看坐在对面的人。

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五官端正,最出彩的是那双眼睛,很亮,很深,有丰富阅历后的风霜沉淀,透出一股有别于同龄人的独特魅力。

“不知恩公姓名?”柳玉笙道。

不想她这句话,让男子缓缓笑开来,看她的眼睛越发亮,“囡囡,你真不认识我了?”

柳玉笙一愣,随即细细打量对方,还是没能从脑海里找出这个人来,“我们以前认识?”

“我是海子。”男子叹道,有些淡淡的遗憾。

“凉水村海子哥?”柳玉笙讶道,杏眼一下瞪圆了。

“对,凉水村,海子哥。原来你还记得。”男子笑,少女这般模样,他第一次见。

小时候仅见过的那几面,当时还是小娃儿的少女,脸上已经有一股大人般的沉静。

没想到长大了,小表情看起来反而更像孩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做运船生意了?当年在万金酒楼呆了两年你就走了,之后再没有听过你的消息,你怎么也不回去看看?”

少女一下问了好多问题。

他笑道,“说来话长,之后再慢慢告诉你,你身上衣衫还是湿的,我去那套干净衣裳给你,你换一下吧,免得再着凉了。”

说罢从旁边小柜子里取出一套女子衣衫递给柳玉笙,便走出了船舱,同时放下船舱口的帘子,把边角绑起,不透一丝缝隙,“囡囡,我在门口守着,别怕。”

他瞧着面前滔滔的河水,在晕黄灯光下折射出粼粼波光,嘴角笑容高居不下。

以前,她对他说别慌。

现在,他对她说别怕。

他总算能为她做些事情,能护她一遭。

能做些一直想为她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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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

柳玉笙在里间,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快速处理了下肩头上还疼痛的伤口,把衣衫换了。

即便外面挡了帘子,可是外头也站了个大男人,让她这样直接换衫,她别扭。

水红色的百褶衫裙,穿在她身上略微大了些,长短倒是正好。

整理完毕,把自己的湿衣裳叠好放在长榻一角,柳玉笙才朝外面唤道,“海子哥,我换好了。”

帘子拉开,男子再次走进来,坐下的时候将船舱的小窗户打开了。

如此,更能避嫌,也能让少女更自在些。

“海子哥,这次真的多谢你相救,不然我可能——”

陈海笑着截住了她的道谢,“囡囡,以前你救过我奶奶,施恩者,总有善报,你便当这是你的善报,不要说谢谢好不好?”

“好,大恩不言谢,那我便不说了。”柳玉笙干脆点头,随即问他,“海子哥,你们这船是要开往哪里?”

“去往京城,你若是不赶时间,便暂时在船上留一段时间,我把货物送过去后,再行送你回杏花村可好?”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徐州,为什么会受伤坠河,他知道一旦问了,或许就是分别。

私心的,他希望她能留久一些。

然女子朝他摇了头,“海子哥,你能不能在河岸放我下船?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暂时不能回京城。”

“有何要事?囡囡,现在外面几波搜查你的人,你一个姑娘家,上岸后能避开那些危险吗?我不能看着你陷入危险不管,恕我不能答应。”沉吟须臾,陈海又道,“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办。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我说一说。”

柳玉笙咬唇。

“囡囡,我不会害你。”永远都不会。

抬眸看向男子,柳玉笙才道,“海子哥,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这事情你一旦参与进来,也会遇上危险。”

陈海笑开来,“别太小瞧你海子哥,我替你去办事,比起你自己去更为安全,那些人认识你,不认识我,不是吗?”

“那你能不能帮我到徐州探下消息,我跟我二哥在徐州遇上埋伏走散了,你帮我寻一下他,还有,现在徐州可能有两三波人马在搜寻我,如果你能遇上南陵王府的人,务必告诉他们我没事!”

“南陵王府?”

“对,他们一定会滞留徐州找寻我的踪迹,如果长时间没得到我的消息,怕是会出乱子。”

“好。”陈海点头,深深看了少女一眼,“交给我去办,这段时间你安生呆在船上,到下个码头我跟你一块下船,到时候你在码头附近等我,我立即赶往徐州。”

“那你这船货怎么办?”

“交货不一定要我亲自到场,会有人负责。”

闻言柳玉笙彻底松下心神来,认真对陈海道,“谢谢你,海子哥。”

“你又来了,说了不用道谢。”

气氛轻松下来,柳玉笙这才问起陈海这些年的境况。

从他嘴里得知老奶奶已经于两年前去世,而他在漕帮呆了七年多时间,从一个小管事,走到现在二当家的位置。

第五百零三章 只要你说,赴汤蹈火

第503章只要你说,赴汤蹈火

“不用那么难过的表情,我奶奶走得很安详,寿终正寝走的。”小姑娘拧起的眉头让陈海觉着好笑,事情已经过过去两年,他已经不再难过,“这些年一直跑漕运,专门跑云州到京城的航线,身份上去了,钱也赚了,没让她再受苦。”

说到这里,顿了好一会,陈海才又继续,“她老人家临去前最想看到的便是我成家立室,后来我跟漕帮大当家的千金成了亲。我……过得很好。”

“原来你成家立室了,怪不得……”

“怪不得这里会有女子衣衫?”

两人相视一笑,重逢的陌生感渐渐散去。

“你跑京城这条道,都是为京城贵人送货吗?送的什么?”

“茶叶、布匹,什么都送,”陈海笑道,“现在这一船布匹,就是运给京城柳家的。”

“京都柳家?”

陈海点头,看她的眼睛别有深意,“这些年我没有回去,但是有关你的消息一直陆续有所耳闻,听说你小神医的名声越来越广,听说你酒坊的酿酒风靡整个南陵,也听说你跟柳家争抢茶叶生意。”

柳玉笙失笑,“京都柳家太会算计,确实结下了恩怨,海子哥你也不用试探我,现在的情况,是两个柳家只能存一个。”

“丢了茶叶市场,京都柳家现在把重心放在了副业上,即是布匹生意,船上这批货,是柳家从番国进货过来的,听说花耗了近二十万两银子。”

陈海说这番话,让柳玉笙有些疑惑不解,为何跟她说得这么详细。

“以前京都有个傅家,是柳家的左膀右臂,就是因为有他们帮着柳家进行布料布染,染制好后转手卖出去能赚上三四倍的价格。布匹是柳家副业中最重要的一门营生。”

到这里,柳玉笙总算明白陈海这番话的用意,揶揄,“海子哥你是在暗示我连布匹生意也抢了?出卖顾客消息是有违行规的吧?”

“这些消息知道的人不少,不算告密。”陈海笑,“何况你的敌人,我自然不能再当成朋友。”

“我能去看看那些布匹吗?”

陈海立即起身,提了个灯笼带着她往船舱后方放货品的物舱行去。

打开舱门,就着晕黄灯光照明,柳玉笙看到里面全是雪白未经染制的雪白蚕丝布料。

布料质量极为优良,入手轻薄柔软,光滑温凉。

是京中贵人夏秋两季制作新衫最喜欢的不二之选。

“以前柳家每年也会进货一大批布料,但是这次数量尤其多,大概是失去了茶叶这一块的收益,所以把主要精力全部放在了这匹布料上,用来翻身。”

陈海的话,让柳玉笙反皱了眉头。

这么大一条货船,整个货舱全是布料,估测至少有两千匹的货。

柳家就算把精力全部放在布业上,也不可能一下进货这么多,除非已经有了销售的去处,有人能一下啃下这么大一块饼来。

才能让柳家翻身。

所以他们断然不会打着长期售卖,慢慢回笼资金的主意。

而唯一能啃下这块大饼的,柳玉笙只想到了一个地方——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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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宫中有册妃大典。

可是玉筝才是皇宫特供商。

柳家想要拿下这笔生意,除非特供商出事供不上货。

又抑或,不得不从柳家手里拿货!

柳家想要对付玉筝!

玉筝现在是她大嫂,是大哥妻子,玉筝出事,大哥也势必受牵连,甚至连南陵王府都有可能不能幸免。

柳家想借由玉筝这条线,一次打沉柳家跟南陵王府!

柳玉笙眸色沉了下来。

“海子哥,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只要你说,赴汤蹈火。”

咬了下唇瓣,柳玉笙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是自私,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她不能不为,“你放心,我会竭尽所能不把你们牵扯进来。”

陈海笑起来,囡囡从小到大都没变,纯良秉性一如从前。换做别人,可不会把后果提前说出来。

而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去害怕后果。

天将破晓的时候,货船在一处叫做石台镇的港口停船靠岸。

陈海带着柳玉笙上了岸,货船继续起航,由老水手将货物运送到京城,再转交漕帮驻在京城的人接手交货给柳家。

“这个镇距离徐州大概一百三十里,镇上有漕帮据点,我先寻大夫给你看肩上的伤,然后找了找地方安置,我再行赶往徐州打探消息寻人,最多三天就会回来。”陈海做着打算。

“海子哥,我跟你一起去。”

“囡囡……”

“我肩上的伤不碍事,我自己就是大夫,”在船上换衣衫的时候,她就自己把暗器取下来了,伤口也上了药,“再说那些人不可能一直滞留徐州找我,天亮之后必然会散去,我再做一些乔装,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刺客见不得光,天亮后断然不敢再大张旗鼓搜人。

风青柏也一定会有所动作,有身份低微摆在那里,徐州官府也需听风青柏驱使,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更加不敢曝光。

她若是不亲自去,不知道风青柏会着急担心成什么样。

至于风青柏会不会在昨晚的打斗中出事了,她从未想过。

风青柏绝对不会有事,她信他。

便是为了她,他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少女的话把陈海说服了,她的医术他是信服的。

只看她现在的脸色,已经褪去了刚捞上来时候的惨白便可知一二。

且小姑娘心思缜密,说的话也极有道理,若是拦着不让她去,她呆在这里也无法安心。

“我去寻马车。”这算是答应了。

陈海去寻马车的时候,柳玉笙也寻了间客栈,在里头给自己乔装打扮。

换上自己刚买的一身普通青色衣裙,把自己打扮成小丫鬟的模样。

富家老爷出门,身边带个小丫鬟伺候,很正常,不容易引起怀疑。

陈海回来的时候,拉了马车,还买了些吃的,看到少女站在客栈门口的时候怔了怔。

一身简单朴素的青色衣裙,常人穿来会新的极不起眼。

可是穿在她身上,却多了一股青葱水嫩,多了一种质朴清新。

第五百零四章 你别死,求你了

第504章你别死,求你了

肌肤如玉,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打扮得再低调,站在人群中,她也能一眼攫住他人目光。

收回目光,将手上临时买的一些吃食递到小姑娘手里,“上车吧,知道你赶时间,便不寻地方用膳了,饿了就在车上吃点。”

“谢谢海子哥。”柳玉笙感激一笑。

她确实不想多耽搁时间。

心急如焚。

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此时天际才刚透亮,坐上马车,两人趁着晨曦薄雾,往徐州方向赶去。

而百里之外的徐州,已经快要翻了天。

全程戒严。

百姓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知道半夜开始,整个主城大街小巷到处是官兵盘查,平日沉寂安静的夜晚,灯火通明,人声嘈杂,鸡鸣狗吠。

人心惶惶。

开门就能看到带着刀的官兵挨家挨户逐个盘问。

城门,码头,徐州往来其他州城的各个关口都有官兵驻守。

这到底是抓人还是找人,百姓们不敢问。

总之官府那边大有掘地三尺不罢休的架势。

徐州衙门大堂,紫袍男子坐在堂案后头,眼眸泛着猩红血丝,身上散发出来的暴戾阴冷,浓郁得如同不停席卷来的风暴。

被风暴扫着一点边角,都能让人瑟瑟发抖。

整个大堂压抑得让人窒息。

徐州知府陪同在侧,额上不停低下冷汗来,都不敢扯袖子去擦。

生怕一个动作惹了王爷迁怒,人头不保。

“主子,水路陆路延展城外三十里,依然一无所获。”魏紫脚步匆忙,进来报告。

“那就再延展三十里!继续找!”风青柏抬眸,一字一顿。

“是,卑职这就吩咐下去!”魏紫转身,眼里浮出忧色。

王爷已经濒临奔溃爆发的边缘。

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夜,如果再寻不到人,王爷一旦失去理智,京城势必天翻地覆。

放在堂案上的拳头紧握,青筋迸现。

风青柏的心一层一层凝出坚冰。

一夜了,他发散了无数人手守在各个关口要点,如果笙笙没事,看到官府的人搜查,必然知道他在找她,即刻就能将消息回馈过来团聚。

可是没有,他等了一夜,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连柳知秋的踪影都没发现。

睁着猩红的眸子,风青柏直直看着天际。

天色已经开始透亮。

若再等不到他要的结果,他要那宫里宫外所有人,全都陪葬!

徐州城关内不到十里的坡林,树木密集,遮掩了大半光亮,看着仍然暗沉沉的。

一道纤细身影拖着一个人,极为缓慢的挪动。

一点一点,把人往外拉。

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喘息很久,眼前阵阵晕眩,有光影不停旋转。

她不敢停,不敢歇,怕一躺下就再起不来。

直到把人拖到一处隐秘凹槽,将他放好,她才瘫倒在他旁边,往外干呕。

浑身力气像被抽空了一般,胸腔里有东西不停翻涌,闷得要爆开。

而男子软靠在那里,无声无息。

她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浓烈血腥味。

他受了伤,有树枝穿腹而过。

现在那截断掉的树枝还留在那里,她不敢拔,怕拔出来他会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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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衣裳已经染满了血迹,借着灰暗的光亮,都能看到他脸上的惨白。

流失太多血。

“柳哥哥、知秋,你醒醒……别睡了,别死……”她爬到他旁边,声音虚弱得近乎耳语。

探手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体温越来越凉,李君月眸底浮出凄厉。

咬牙,用力咬破手腕,伸到男子嘴边,将流出的血液滴入他嘴里。

浑身颤抖,连声音都颤得要破碎,“别死、你别死……别死……”

他失了血才会这样,她把血给他,他就不会死了。

她知道这个想法很荒唐。

可是她没有办法了,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用最笨的方法,祈求给他带来一点点生机。

眼泪不受控制流出,纷纷往下坠。

之前她在昏迷,可是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知道。

她知道他用五万两帮她跳出了那个牢笼。

知道他跋山涉水带她到徐州求医。

知道他们遭遇追杀的时候,他仍然把她这个累赘从别院里背了出来。

“柳哥哥、你别死……我求你了……”

耳边,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

有人往这个方向来,不止一人。

李君月眼睛一亮,随即又沉下来。

再看一眼身边的人,将周围的枯树枝盖在他身上稍做遮掩,便强撑着站起往来人方向走去。

不知是敌是友,她先出去,如果是敌人,她跟这件事情无关,对方不会多理会她。

最多,也就是被杀死。

如果来的是友,她便可求他们救人。

“大人,这里有拖拽的痕迹!”前方有人出声。

“四周围搜!”

李君月咬唇,跌跌撞撞冲出去,“救、救命……救救我……”

冲出去的时候,从晕眩视线里,她看清了对方人马身上着的是衙役服。

但是没有立即叫他们去救柳知秋。

便是着了官服的,也不一定是友。

南陵王风青柏的敌人,不就是朝臣么。

“李姑娘?你醒了?!”官兵最前面的男子看到她,立即唤出了她的名字,语气里有惊讶有惊喜。

女子披头散发,衣衫多处被树枝勾破,最为触目的是她手腕上蜿蜒流下来的血液,将整只手染红,也浸染了她大片裙摆。

还有那张脸,已白得几近透明。

“你是谁……”捂着快要爆裂的胸腔,李君月忍痛继续往那人跟前走,盯着他。

“我是王爷身边护卫,你既清醒,醒来时可有看到柳公子跟柳姑娘?”

“王爷护卫?”

“我叫魏紫……”

魏紫,跟柳家大院里红姨几乎一样的名字。

李君月心神陡然一松,整个人往前栽去,“救、救人、知秋——”

魏紫忙伸手将人撑住,及后顺着女子指引,找到了被藏在林坡一处凹槽里的柳知秋。

浑身血迹,气若游丝,嘴角跟下巴也沾染了一片鲜血。

想及李君月手腕上流出的血迹,魏紫瞬间明了缘由。

将两人带出林子,即刻送往城内医馆请大夫医治,性命垂危程度,两人都不遑多让。

风青柏那边很快收到消息,便是如此,也没能让他周身暴虐气息消减半点。

第五百零五章 他后悔了

第505章他后悔了

未时正,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到达徐州城关。

立即遭到喝停,需要接受盘查。

陈海撩起车帘,任由外面官兵打量询问,同时笑眯眯道,“我是漕帮管事,不过路经此地,敢问官大爷,你们这是在盘查什么?城中有人走失了,还是周围藏匿是什么江洋大盗?”

“原来是漕帮管事,”询问官差多看了陈海一眼,语气稍有缓和,“城中确实走丢了人,我们也是听令办事,严查过往人等。”

“走丢的是什么人哪?能劳动这么多官差大哥把手城关?”陈海问这话的时候放低了些声音,往这位官差手里悄悄塞了锭碎银。

官差立即将银子藏进袖笼,答的也细致了些,“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不过衙门里坐了位大贵人,便是咱知府大人也不敢得罪的,一直在等消息,已经查了一夜了,哎。”

说完这话看看四周同僚正在盘查其他过往行人,遂凑近陈海,低声道,“府衙里坐的那位,是当今南陵王,闹了一夜动静了,要是还找不着人,怕是还要生出事端来。”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陈海笑呵呵同官差道谢,官兵放行,马车往城内疾骋。

“囡囡,南陵王真的发动了衙门人手寻人,现在人就在府衙等着,你有何打算?”

官差的话柳玉笙从头到尾听了个全,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扎一半,细细密密的疼。

风青柏一定担心死她了。

一晚上没能找着人,他等的这一夜,最是煎熬吧。

“海子哥,直接去衙门!”

陈海点头,“现在全城戒严,那些刺客一时半会是不敢轻易露面了,去衙门也去得。只是还需防着对方在衙门门口布了人。既是刺客,干的就是偷袭的勾当,不能掉以轻心。”

“我会小心的,海子哥,这次真的谢谢你,待得我回京把事情处理完,定去漕帮探你。”

“好,我随时列席相迎。”

马车没有直接停在衙门门口,而是停在衙门对面大街不远的点心铺子门前。

陈海下车,带着自家小丫鬟进铺子买了些点心,又在别的铺子分别买了些东西,才往衙门方向走。

乍看,便像富人家老爷往衙门办事,给官差带些手信。

身后跟着的小丫鬟拎着大包小包,头低低的亦步亦趋。

衙门对面还有间酒楼,二楼雅座靠窗的位置皆坐满了食客。

时而有人视线往下扫。

尤其紧盯前往衙门方向的人。

当中一人视线在扫过陈海跟柳玉笙的时候,于柳玉笙有些偏胖的背影上停顿了一瞬,才移开。

衙门大堂,有官差来禀。

“王爷,大人,门外有人求见,说是给王爷送手信过来。”

知府抹了下脑门上汗渍,斥道,“送手信?捡着这种时候来捣乱的吧?抓起来关进大牢!”

现在整个徐州城满城风雨,人人都知道南陵王在紧急寻人,这种时候上门送礼?

不是来捣乱的是什么?

“慢着,”风青柏心头陡然一紧,哑着嗓子问,“什么手信?”

“这个。”官差忙把手里大包小包呈上。

风青柏将包装打开,露在面前的赫然是两根鲜艳红头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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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一窒,人如疾风冲出门外。

衙门门口,还在紧张等待的柳玉笙只觉眼前紫色风影一闪,人便被拥入一具温暖怀抱,搂得紧紧的。

力道大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风青柏。”她弯起眉眼,轻轻唤他。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搂得更紧,胸腔里剧烈的心跳,诉说着他失而复得之后的狂喜。

陈海站在旁侧,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人,眼底飞快划过黯然落寞,随后又涌出欣慰释然。

只有南陵王这样的男子,才配的上那么美好的柳玉笙。

几人数十步之遥的酒楼二楼,有人一手扣住了身边人要射出暗器的手。

“阁主,风青柏现在全无防范,正是偷袭他的好时机,趁着现在动手,不定还能把柳玉笙掳走!”

阁主放话不准伤柳玉笙,他们没敢再有动柳玉笙的念头,但是他们刺杀的目标还有南陵王。

在酒楼蛰伏了一早上,他们等的不就是这个机会么?

为什么最后阁主反而制止他们?

“人已经到了他跟前,再要动手没那么容易,你们以为风青柏身边真的全无设防?我们此刻一旦动手,就别想再离开徐州城。”

男子眼神闪烁,沉沉看着那个方向,恰恰,对上风青柏抬起的眼眸。

四目相撞,火花四溅。

如果刚才风青柏没有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柳玉笙,还有可能成功把人掳走。

现在,机会已经错失。

没想到她行事会那般小心,明明直接抱上名号就能有人护拥着她到风青柏身边,她却偏偏选择了这种方式,还把自己的形象都乔装了。

“走!”

风青柏已经发现了他们,多待一刻,下一瞬就有可能再走不了。

昨夜一战,他跟风青柏实力看来旗鼓相当,其实是他输了。

酒楼二楼靠窗位置原本坐满了人,转瞬间就消失了泰半。

这边厢风青柏收回目光,没有着人去追。

对方敢露面,就有逃脱的把握。

笙笙刚回到他身边,他还有很多事情要问她。

除了她,他分不出心力去管别的。

跟苍鹰阁主的账,之后再慢慢算!

人已经寻回,戒严了一夜半天的徐州城,总算解除了警戒。

惶惧了这么久的徐州百姓,也得以安下心来。

风青柏是抱着女子飞回别院的。

落在后头的陈海,由魏紫代为招呼,随后往别院来。

回到别院,冲进房中,等不及关上房门风青柏便急切的吻住了少女。

去宣泄自己这一夜的煎熬与心慌。

他差点要疯了。

“笙笙,笙笙……”他像是要弥补缺失般,不停唤她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他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初就是怕会失去她,他才不敢接近她。

昨天晚上他真的后悔了。

无数次的想,当初如果没有与她相认,现在她是不是还在杏花村里,过着无忧无虑的世外生活。

“风青柏,”她抱着他,同样急切的回应他的亲吻,“风青柏,我在呢,我逃跑很厉害的,他们抓不着我,真的,风青柏……”

第五百零六章 做得很好,笙笙

第506章做得很好,笙笙

他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拥着她,吻着,带到床榻。

将人压下便着手去撕扯她身上的衣衫,细密灼热的吻不停落下,却在吻至她肩头时候骤然停驻,猩红眸子紧紧凝着少女白皙肩头刺目的伤口,眸光颤动。

柳玉笙忙解释安抚,“风青柏,我不疼,都快好了……”

“对不起。”他打断她,“笙笙,对不起。”

是他错估了。

以为对方的主要目标是他。

只要他把人拖住,笙笙就能安全。

其实不是,对方不仅要杀他,还要趁机擒住笙笙。

所以倾巢而动。

柳玉笙能听出他话语里的难受与压抑,将脑袋在他耳边蹭了蹭,声音娇娇软软的,“风青柏,我真的不疼了,我一点也不怕。”

他将吻轻轻印在她伤口周围,半抬的眸子猩红纹丝未减。

那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会不痛,她不过是不想他内疚。

这种痛,他定要在京城那些人尝上十倍百倍!

“风青柏,我除了会治病救人,我还会逃跑,逃得可快了,是跟红姨学的身法,学完了红姨夸我比她还厉害。”她能察觉他从身体里发出的颤抖,故意放轻快了语气,“那几个来追我的黑衣人,被我逗得跟猴子一样,怎么都抓不着我,要不是怕跑太快了他们回去抓我哥,我故意控制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也不会肩头受伤。”

顿了下,小姑娘语气转为得意,“不过我福气深厚,出门在外总有贵人相助,这次又遇上个贵人,你等着瞧,等回了京,不用你出手,我让京都柳家一次倒台!以泄你受到惊吓之恨!”

他本还沉浸在怒恨跟自责之中,却被她这一句护短的话弄得情绪给拐了弯,低低笑出声来。

泄他受到惊吓之恨?

那他要如何泄她受伤之愤?

“笙笙,这一次我来。”他道。

柳太妃玩来玩去,招数已经玩烂了。

既然她那么喜欢玩刺杀,那他就让她亲自尝尝个中滋味。

什么先皇遗荫,什么天下大不为,什么百善孝为先。

以前他顾忌,是因为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以致养肥了她的胆子,一而再触碰他的逆鳞!

至于天下悠悠众口难堵?那他就不去堵!

他倒要看看,他明着对付柳太妃,对付先皇留下的妾,悠悠众口能不能把他拉下神坛!

柳太妃仗着的不就是这个么?

当她所依仗的东西全无用处的时候,不知道会是怎么样一番嘴脸。

眼底杀意乍现乍收,风青柏将少女衣裳重新拉上,一层又一层,腰间还用衣衫做了薄垫。

柳玉笙顿时有些尴尬,“这个是我做伪装用的,多穿几件衣服,把腰弄肥一点,这样别人不容易从身形上辨认出我来。”

他在她唇边亲了下,凝着她,“做得很好,笙笙。”

这副伪装,让她在府衙门口逃过一劫,安然等他出来迎接。

苍鹰阁主似乎很是熟悉他的想法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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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事方式,这一次刺杀,对方接连两次踩着他的线,让他算计失误。

第一次是半路拦截,他没想到对方做了三手准备,竟然有人专门等在后半段路伏击笙笙。

第二次就是今日,他没想到对方敢明目张胆坐在衙门对面的酒楼,堂而皇之的进行监视。

对方把他了解得很透彻。

无形中,这个人成了比柳太妃更为棘手的劲敌。

“风青柏,我们先出去吧,这次是海子哥帮了我,一路护送我过来,我还没正式谢谢他。还有,昨晚你下车跟人对战,可有受伤?结果怎么样了?我二哥呢?我把人引开后他如何了?他有没有回来找你?”

觉出男子终于平静下来,柳玉笙才把满肚子的话说出口。

昨晚天色太暗,她跟二哥还有李君月一齐摔出了马车,当时二哥叫她走,声音不太对劲,很可能受了伤,也不知道她坠河后黑衣人有没有回头抓他。

风青柏也是,他惯来能忍,受伤了从来不会告诉她,昨晚的对战一定险象环生吧,他是怎么脱困的?

牵着少女往外走,风青柏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淡然模样,将所有情绪全部藏在表象之下。

“知秋跟李君月就在客院,两个人都受了伤,我先带拿过去看看,至于护送你过来那个人,有别院下人招待,可以稍后再见。”

到了客院,柳玉笙才发现男子只用“受伤”两个字概论,有多轻描淡写。

她二哥那哪里只是受伤,分明是去了大半条命,脸上血色都没有了,除掉上衣昏睡在床上,腹部绑着几圈的绷带,还有血迹晕染。

最让她震惊的是李君月,她对她的诊断是脑死亡,她从没想过她会这么快醒来。

只是人虽然醒了,境况却比没醒的时候还差,血气严重亏损,要不是送医及时,怕是真成死人了。

“我二哥这伤是怎么回事?”解开绑带查看伤口,发现好大一个血窟窿,伤口边缘模糊,并不是被利刃刺的。

“应该是摔出马车的时候被地上树枝插伤了。”

柳玉笙皱了眉,所以二哥摔出来的时候,腹部已经被刺穿了,那个时候,他还只顾着叫她逃。

伸手探上他脉搏,细细查诊后,柳玉笙看向风青柏,“你给我二哥喂过药?”

风青柏摇头,“李君月给他喂过血。”

“……”怪不得二哥体内有药物滋养。

给李君月诊治那几日,她给她喂下的都是纯灵液,还用灵泉水为她泡浴,所以李君月的血液里也还有灵泉的残留,持续修复她的身体。

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因此恰好救了二哥。虽然效果已经不甚明显,但是丝丝缕缕的刚好延缓了他的生机,不然以二哥血气亏空的程度,怕是等不到送回城医治。

将柳知秋挂着脖子上的葫芦坠子取下来,里面是空的,她之前忙着给李君月诊治,计划医治方案,以致忘了给他的坠子里装上新的药水。

帮柳知秋重新处理了伤口,喂下有助恢复的药,柳玉笙起身转去了李君月的房间。

第五百零七章 赶狗入穷巷,一棍子打死

第507章赶狗入穷巷,一棍子打死

女子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几近透明。

因为血气亏损,加上旧伤未愈,时昏时醒。

坐到床畔,看着她,柳玉笙心里很是复杂。

对于李君月这个人,她不知道该要如何评价才好。

她救了二哥两次。

两次都是不要命的去救。

若非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她真的很难相信,像李君月这样的人,会如此真心去待另一个人。

给她探脉的时候,李君月醒了。

半张着眼睛,朝她笑了笑,极为虚弱,“谢谢你,柳姑娘。”

“该是我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二哥。”

“便是没有我,王爷的人也能找到他。”

柳玉笙抿唇,可若是没有李君月,二哥等不到回城。

“李姑娘,多谢。”再一次,柳玉笙郑重同她道谢。

李君月怔了下,随即又虚弱的扯扯唇角,“不用谢,我自愿的。”

她自愿的,不是为了别人感谢。

“柳姑娘,你医术好,我想问问,我的身体需要多久能好转?”

“你的伤势除了气血不足,最主要伤在心肺,现在人虽然已经醒过来了,但是想要大幅好转,需要很长时间的将养。”

李君月心口上中的那一刀,才是最致命最伤身的。

灵泉虽然留住了她的生机,医治过后人也活了过来,但是想要恢复得跟常人无异,没个三年五载几乎不可能。

那可是心脏。

尤其她之后还不管不顾的给自己放血。

本就伤了根本的身子,现在可以说是千疮百孔了。

“你现在已经脱离了李家,以后暂时先留在柳家大院吧,方便我着手为你调理。你是为我二哥才弄成这样,我们不会放任你不管。”柳玉笙道。

该负的责任要负,至于二哥跟李君月之间日后会如何,别人左右不了,只能说随缘。

李君月眼睫颤了下,“多谢。”

将两个伤患都看过一遍,柳玉笙跟风青柏一起去了内院大厅。

陈海等在那里,看到两人相携而来,站了起来,朝风青柏拱手,“草民陈海见过王爷。”

以前他没见过风青柏,从未想过南陵声名赫赫的摄政王,会是这般风临玉树,高贵矜雅。

外形无可挑剔,气势无可比拟。

“不用多礼,听闻你跟笙笙是旧识,这次笙笙能脱险,本王要多谢你相助。”

“王爷言重了,与其说是我救了囡囡,不若说我是在还恩,当初要是没有她的援手相助,也不会有我陈海今日风光。”

柳玉笙笑道,“既都是自己人,客套话便不多说了,海子哥,咱坐下来聊。”

“好。”冲少女笑笑,待风青柏坐下后,陈海才坐了下来。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哪怕跟囡囡是旧识,在王爷面前也不能真枉顾了尊卑。

人需得有自知之明,他不姓柳,没有那份特别优待。

“这次跟海子哥巧遇,我才知道他是漕帮的二当家,专门负责云州到京城的船运。”柳玉笙简单同风青柏解释,“京都柳家的货运,也是他负责。”

“京都柳家?运的是什么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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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青柏挑眉。

“特级蚕丝。”

闻言风青柏眉头立即蹙起,柳玉笙便知道以他的敏锐,定然跟她想到一块了,“之前你不是说六月有册妃大典,宫中需要一批特供布料么?”

“柳家想在这上面打主意。”风青柏手指搭上桌面,轻轻敲击,眸色变得深沉晦暗,“想要成功,离不开柳太妃在后面助力,他们要着手对付的是玉筝,借由玉筝来打击我们。”

“我想到办法对付他们了。”柳玉笙冲男子狡黠一笑,水眸亮若星辉,“不过还需要你帮忙,你得给我撑腰,东西是海子哥负责运送的,我担心会把他牵连进来。”

风青柏看了陈海一眼,点头,“漕帮那边我会帮忙看着,柳太妃的手伸不过来。”

陈海即朝风青柏拱手,“多谢王爷!”

帮囡囡做事,他没有去考虑后果,不管会不会受牵连,他都一力承担。

但是风青柏的承诺,也等同于给了他定心丸。

毕竟他身后还有整个漕帮。

“漕帮船运遍布整个南陵,是南陵最大的船运帮派,除了云州到京都这条线,还有通往番国的航线,也只有漕帮开启了。”风青柏淡道,“京都柳家能从番国进蚕丝布料,应该也是搭的漕帮的线吧?”

“确实如此。”

“如果我要取这条航线呢?”

陈海眼睑一缩,“王爷这是何意?”

“并非要抢漕帮航线的意思,是跟漕帮合作,”风青柏笑了下,“笙笙大嫂做的也是布匹生意,还是皇宫布料特供商,若能将京都柳家取而代之,那柳家便算无路可逃了。他们手上除了茶叶跟布匹,剩下的副业都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

“意思是只要把柳家跟番国的生意往来抢了,柳家就没办法东山再起?”柳玉笙道。

风青柏点头,“断其生路,才能让他们无路可逃。否则便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让人烦不胜烦。”

“……”柳玉笙举得后背毛毛的。她们家风青柏端是手辣心狠。

陈海看着两人互动,扬唇失笑,随即瞳风青柏道,“我明白王爷的意思,回去后我会跟大当家商量,解除与京都柳家的合作。”

赶狗入穷巷。

一棍子打死。

人已经安全护送到风青柏身边,双方还就京都柳家的事情有了初步共识,陈海不多做逗留,当日就离开了徐州,赶往漕帮在豫州的大本营。

风青柏跟柳玉笙继续留在别院里,打算等柳知秋跟李君月身子有了好转之后,再启程回京。

这一次的刺杀,算是有惊无险度过。

但是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涌才刚刚掀起。

有柳玉笙医治,柳知秋当天晚上就醒来了,一醒来就噼里啪啦问了一通柳玉笙逃走之后发生的事情。

“二哥,我人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倒是你,是躺着的。”柳玉笙戏谑。

“那是意外。”看着肚子上绑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柳知秋撇嘴。

要说跟人打架负伤,留下点疤痕什么的,以后出去说起来还能倍儿有面。

摔马车被树枝戳了个窟窿,别人问起他都不好意思提。

丢人。

第五百零八章 人哪可能不成长

第508章人哪可能不成长

看着自家二哥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柳玉笙抿唇笑开。

将葫芦坠子挂上他脖颈,“日后要是再遇上这种事情,先保自己的命,不用管我,我能逃得掉。你不是知道的?”

当年刚开始跟红姨学身法的时候,第一次飞出去她差点撞到了墙上。

当时二哥可就在旁边看着的。

“知道是一回事,哪能不管你?我是你二哥。”伸长手臂,在少女额头弹了一记。

只有在家人面前,他才会这般肆无忌惮,不用逼着自己去成熟,不用要求自己多懂事。

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能随心。

柳玉笙摸了下被弹得微疼的额头,往隔壁房间看了眼,“李君月就在隔壁,你去看过没?”

柳知秋顿了下,“没有,起不了床怎么看?她如何?”

“人醒了,不过身体底子也坏掉了,需要慢慢调养。”柳玉笙想了想,“大概就跟七八十岁的老婆婆身子骨差不多,经不起一点折腾,小病小痛都能要她半条命。”

“那就多喝些养生茶养生酒好了,”柳知秋垂眸晒笑,“看看咱家老爷子老太太,喝了这些年的养身茶下来,白头发都能变黑,功效大着呢。”

“行,反正以后人也得留在咱柳家大院,让爷奶多看着些,慢慢养吧。”

“……”

“看我干什么,人是你买下来的,管买不管养?”柳玉笙飞了她二哥一个白眼,小身板一扭,走人。

房门被掩上,柳知秋脸上的神情才隐了下去,偏头看向隔壁方向,眸光复杂。

一墙之隔,女子视线也看着这边,眸色同样复杂难辨。

最后,轻轻闭上眼眸。

三日后,李君月已能下床。

第五日,柳知秋也活蹦乱跳了。

柳玉笙跟风青柏便定两日后返京。

离册妃大典没有多少时候,他们需要尽快赶回京城。

他们既准备走,柳知秋也不想继续留下来,反正能走能跳,之后的休养还不如回家,回家有老娘伺候。

是夜,待怀中少女熟睡,风青柏在她额角亲了亲,小心下床,走出房门外。

魏紫在外面等待已久。

“何事?”

“京中密信,一切已经准备好,只待主子回京。”

“嗯。”抬头,看着京城方向,风青柏眸心一片冷意。

“还有……”

风青柏微微侧头,魏紫行事素来干净利落,这般欲言又止少有。

“客院李姑娘刚才离开了,可要追回?”魏紫垂了眸子,仍然将话问了出来。

他只需要禀报,可是今日,他却用了问句。

“不用。”话毕,风青柏转身回房。

魏紫在原地站了片刻才离开。

刚才那样问,已经逾越。

柳知秋跟柳玉笙都是在第二日才知道李君月离开的消息。

彼时,柳知秋沉默了很久,随后又像没事人般笑开。

“二哥。”看着他那样笑,柳玉笙有些担心。

她也不到李君月会离开。

拖着残破的身体。

此前她对李君月说过让她留在柳家大院,柳家不会放任她不管。

她以为李君月会就此留下。

“这样不是正好吗?”柳知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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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能离开李家,如今已经没了后顾之忧,天大地大去哪里不行,她有那个自由。惨的是我,还有五万巨债呢,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完。”

柳玉笙突然上去抱住他,“二哥,你以前开心才会笑,不开心会骂人。”

可是现在他学会强颜欢笑了。

她宁愿他一直没心没肺。

柳知秋愣了下,揉揉怀里小姑娘的脑袋,“二哥也要长大不是,哪能一直跟小时候一样。”

人哪可能不成长。

无论什么年岁,只要还没死,都会继续成长。

不长身体,也长心智。

至于李君月,愿各自安好。

当日晌午,柳知秋便驱车返回杏花村,拒绝了风青柏安排的人护送。

好歹他也二十有三了,又不是三岁小娃儿,回个家还要别人送?

说出去笑死人。

目送柳知秋马车离去,柳玉笙返身拱进风青柏怀里,“不舒服,心里涩涩的。”

风青柏好笑,这是求安慰来了。

“笙笙,柳知秋已经断奶了,你还当他是个经不得打击的?”

“断奶了那也是我哥,他不开心,我自然也不好受。”

“你不如心疼心疼我,你哥在我这里已经坑走几千两银子了。”

“……”

“要是他再留久一点,我真要吃软饭。”

“噗嗤!”

离了别院纵马狂奔的柳知秋打了个喷嚏,“卧槽,有人骂我!”

随即摸着怀里一沓银票咧嘴笑。

风青柏当真是他大金主。

除开卖囡囡消息不说,在他面前卖个惨都能抠出钱来。

他认准他了!

当日下晌,风青柏跟柳玉笙也离开别院,踏上回京路途。

关于徐州发生的事情,他们没有往京城传出风声,也不准备告诉几位长辈。

事情已经过去了,无需再让他们多揪心。

到达京城是十日后,进门就对上薛青莲拉得老长的晚娘脸。

“福囡囡,那么好的病例你连知会我一声都没有,我记住你了!”

柳玉笙心虚,在薛青莲探手要药水的时候立即奉上,一点没敢矫情。

要是不给,半夜薛青莲都能蹲在她床头瞪她。

“囡囡,事情如何了?”解决了薛青莲,接下来还要应对一家子长辈。

“已经没事了,李君月醒了。”将李君月的事情简略跟家人告知一番,对于遇刺的事情柳玉笙只字未提。

“那你们回京,知秋跟李君月也回杏花村了?”

柳玉笙顿了下,“二哥回去了,李君月……离开了。”

“离开了是什么意思?”柳老婆子瞪大眼睛。

“她身体已经稍有好转,之后不辞而别,我跟二哥第二天才知道,”柳玉笙道。

柳老婆子等人面面相觑,五味杂陈,“她算是死过翻生,身子骨都没大好吧?李家断了关系,她肯定是不会回去的,自己不辞而别,一个大姑娘家她能去哪?”

要是一般的病,治好了病走了也就走了。可是李君月情况不一样。

那是真正死过一回的。

哎哟家里二小子可作孽了。

定是人家姑娘被伤了心,所以悄悄走人了!

第五百零九章 不可能不反击

第509章不可能不反击

这个结果太叫人意外了。

没人知道李君月是怎么想的。

以前李君月频频找借口去柳家大院,总跟知秋亲近,一家子大家长都是看在眼里的。

那姑娘分明对知秋有心。

现在人醒过来了,安安生生的呆在柳家大院,跟知秋不是近水楼台?

怎么人却突然就静悄悄的走了?

柳玉笙对此也默然。

不是当事人,很对事情无法体会。

或许李君月是看开了,或许是放弃了。

人走了,二哥也没有去寻,更没有要求他们帮着找人。

大概真应了那句话,一切随缘吧。

跟长辈们解释安抚过后,柳玉笙将傅玉珍叫到了偏厅。

因着怀有身孕,傅玉筝已经很少去店铺里头帮着忙活,便是要查账对账,也是让铺子掌柜把账本送到府里来。

见到柳玉笙神色凝重的样子,傅玉筝心头跳了一下,“囡囡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嫂,接下来不是需要给宫里特供一批布料吗?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傅玉筝点头,“确实是要特供一批布料。”

说到这件事情,傅玉筝皱了下眉头,“不过出了点困难,因为要收购纯色优质布料进行染制,一个月前铺子里头就在忙活这件事情。但是进展不太顺利,收上来的布料质量参差不齐,能达到特级的很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京城跟附近州城的特级布料,好像一下子被人买光了似的,很难收集起来。我现在正在想办法,看能不能凑够数量,若是不能,这一次的特供恐怕够呛。”

商人最需注重诚信,尤其是跟皇宫合作,一旦失去诚信,且不说以后永不录用,便是在商业圈子里,也会被贴上失信的标签。

失信的商人,谁还敢与之合作?

这一点两人都明白。

“囡囡,你怎么突然问这件事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古怪?”傅玉筝又问,否则囡囡不会特地把她拉到这里来说这件事情。

生意上的事情囡囡给她很大的个人空间,从来不多加过问,两人之间的管理泾渭分明。

柳玉笙这才将在货船上的发现告知她。

京都柳家在这个时候进了一大批的特级蚕丝,目的非常明确。

傅玉筝脸色登时冷了下来,“怪不得布行一直买不到足够数量的特级布料,原来是有柳家从中作梗!原本我还想着如果收不够数量的话,库房里还有一批可用作特供的存货,届时把那一批货先供上去渡过这一关。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柳家既然想抢这块饼,肯定会再次出手破坏。

思及此,傅玉筝抬手摁上隐隐作痛的额头。

一旦柳家得逞,她的布行在京都就没有立足之地了。连带的也会影响到知夏,影响到囡囡,甚至连南陵王府都不能幸免。

柳玉笙拍拍她的手,“不要担心,我已经想到办法应对,叫你过来只是想问清楚情况。然后再行下一步计划。”

“你有办法?”傅玉筝眼睛一亮。

柳玉笙点头,神秘一笑,凑到傅玉筝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

听完她的话之后,傅玉筝好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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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出话来,最后抚掌大笑。

“囡囡,可真有你的,倘若这次事成,柳家不说无法翻身,也势必元气大损。”

等停了笑声之后,傅玉筝又道,“也怪不得柳家现在孤注一掷。你跟王爷离开这段时间。钱万金那边动作一直没有停止,已经把柳家逼到了墙角。他们若是不反击,只能坐以待毙,要眼睁睁看着家族倾覆。我猜他们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一次翻身之仗。”

想到钱万金的性子,柳玉笙也忍不住失笑。

那是个小气巴啦,还有仇必报的。

柳家砍了他一座茶山,他不把柳家闹得天翻地覆,他怎会收手?

尤其两家还是商业上的对手,之前柳家一直动作频频,钱家在柳家的打压之下没少吃亏。

这一次钱万金还不趁机有仇报仇,把以往受过的气全部一次发泄出来。

柳玉笙这边在谈大计的时候,风青柏那边也没有闲着。

回到王府以后,就进了书房。

在听过下属禀报之后,一连发出好几道指令,看向皇宫方向的眼眸幽深。

他们回来了,就有人要坐立难安了。

清宁宫里,柳太妃不停的坐下站起坐下,又站起,在大殿之中来来回回踱步。

往日阴冷的眸子不停闪烁。

这次为了对付风青柏跟柳玉笙,她手中的暗势力顷巢而出。已经做了最万全的部署,本以为一定能够将风青柏解决掉,就算不死,至少也会半死不活。

至于柳玉笙,她根本没有预料柳玉笙能够逃得掉。

花费那么大量的人力去抓一个弱女子,如果还抓不来,那她手下养的就纯属一群饭桶!

更何况,连那个人都亲自出动了。

她真的想不到这样竟然还会再失败。

现在风青柏回来了。

不用猜他也知道刺杀是谁干的。

以他为人,绝对不可能不反击。

而且风青柏每一次反击,都能让她防不胜防,这一次,她不知道风青柏会出什么招。

光是想想,就觉心惊肉跳,控制不住浮出恐慌。

“来人,去把宫零叫来!”

“回太妃娘娘,宫大人不在宫中。”有太监小心翼翼回答。

宫大人跟其他的护卫不一样,并非他的娘娘想要见就能见到人,还需事先叫人去通传。

如果宫大人有时间,就会来见,没有时间,便不来。

对此,就连太妃娘娘也无话可说,拿他没办法。

闻听小太监回答,柳太妃咬牙,将手边杯盏狠狠砸到地上。

“想见的时候见不着人,究竟本宫是主子还是他是主子?叫人传信,命令他立刻前来见本宫,立刻!”

太监大气不敢出,连忙躬身退下。

老嬷嬷见状,连忙上前安抚,“太妃娘娘息怒,宫大人毕竟不同一般的宫中侍卫。他是暗势力首领,出入皇宫自是没有那么方便,且经常出现人前,也很容易遭到暴露。”

柳太妃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她现在心太慌了,总浮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宫零不在,她觉得这整座清宁宫都不安全。

第五百一十章 打断狗腿也得来

第510章打断狗腿也得来

风青柏肯定不会放过她。他究竟会怎么对付她?

她得好好想一想,得想一想。

这夜用过晚膳后,柳玉笙早早就回房歇下了。

一连走了十天水路,加上之前在徐州受的那场惊吓,回到京城,回到自己的地盘,精神放松下来,就觉得特别疲累。

需得好好睡一觉,她才能恢复自己的精气神来。

熄了灯,爬上床,刚拉着被子准备盖上,身边就扑来一道气流。

有温热的身体贴上了她,将她整个搂入怀中。

“风青柏,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熄灯的时候再来,”柳玉笙无奈道,“好好的王爷不做,每天晚上做贼,好玩吗?”

“那我熄灯之前来。”男子轻咬她耳垂,低笑。

柳玉笙呲牙就咬了他一口,“想的美,要是熄灯之前来,我爹发现了,打断你的狗腿。”

“笙笙在这里,打断狗腿也得来。”

控制不住嘴角往上扬,柳玉笙翻身压到男子身上,“心情很好?你做了什么?说来听听。”

她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轻快情绪。在她面前藏不住。

“没什么,礼尚往来,给柳太妃送了一份厚礼。”风景把轻描淡写,语调略微上扬,透着讽刺。

他这般,让柳玉笙更加好奇。

“什么厚礼,告诉我嘛?”

“明天你就知道了。”

“现在不能说?”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男子音色低了两分,,一个使力,将女子反压在身下。

“风青柏,你就不能正经一点?”柳玉笙声音都颤了。

明明已经熄了灯,黑暗中,她仍然能看清男子亮得惊人的眸子,闪着幽光。

那种幽光让她寒毛直竖,浑身拉起警报,想逃,却逃不了。

衣裳被粗暴撕开的时候,柳玉笙欲哭无泪,她没饿着他吧?

路上行船的十日,她没少被拆吃入腹,要不要这么狼!

很快,柳玉笙就没有办法再思考任何东西。

所有感官都被男子操控,随着他的索取跟给予,浮浮沉沉,溺入其中。

半夜,清宁宫陡然传出凄厉惨叫声。

整个大殿迅速亮起烛火,灯火通明。

柳太妃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瞪大的眼睛充满恐惧。

她床前,赫然悬挂着两个人头,血淋淋的,像是前来索命的厉鬼。

而这两个人,正是伺候在她身边的太监。

是风青柏出手了,是他干的,一定是!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杀了她!

宫中禁卫森严,防护密不透风,可是这些在风青柏眼里,根本如同无物。

以前总是她派人去刺杀风青柏。现在,风青柏在用同样的手段来回敬她。

恐惧、愤怒、难堪,数种情绪在柳太妃眼里不断变换翻滚。

那个贱畜,为什么他命那么大?为什么他不一早死了?为什么他总是死不了!

寝殿外面,很快有太监宫婢赶来,看到眼前景象,也都惊呆了。

还有不少胆小的宫婢惊叫出声,最后一众人纷纷跪下,高呼娘娘恕罪。

“把它们拿走,拿走!拿去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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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烧了!快拿走!”柳太妃尖叫。

贴身伺候她的老嬷嬷已经赶过来,忙朝众人斥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两个东西扔了,别脏了娘娘的眼,全都是没有颜色的狗奴才!”

地上跪着的奴才连忙爬起,把悬挂站床前的两颗人头拿下来,飞快奔出去,寻地方处置。

宫中处处藏污纳垢,死人他们见得多了,他们并不害怕。

他们怕的是行事人的手段。

皇宫的守卫严密得可以说滴水不漏。

武功再是高绝的人,也没有办法轻易闯进来。

可是这一次,人不仅来了,还悄无声息闯进清宁宫,在太妃床前吊上两颗人头。

从头到尾,没有人听到半点动静。

这般手法,光是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不说柳太妃被吓着了,就连清宁宫的奴才们,接下来都再没敢合眼。

同在清宁宫做事,宫中奴才彼此之间都是熟悉的。

前一刻还躺在自己身边的人,静悄悄被人杀了,而自己茫然不知。

那种死亡恐惧能蔓延到己身。谁知道下一次,在睡梦中丧命的那个是不是就成了自己?

这件事情连禁卫军都被惊动了。

有人能潜入皇宫暗杀,说明防护上的漏洞,而这些都是禁卫军的责任,不可推卸。

在被柳太妃骂了一通狗血淋头之后,禁卫军统领重新部署,更加强了宫中防范。

尤其着重守着清宁宫范围,借此弥补过失。

然而即便是这样,清明宫依旧没能得到安宁。

第二天晚上,清宁宫再次出事。

柳太妃床前又被吊了一颗人头。

不是别人,赫然就是贴身伺候她几十年的老嬷嬷。

昨天,老嬷嬷还在她面前训斥奴才!

今天,已经身首异处只剩一颗人头!

那张熟悉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迹,却瞪着眼睛,直直的瞧着前方。

明明只是一个头颅,看着却好像是活的一样,眼睛里的惊恐都还凝固在那里。

眼前这一幕,仿似预示自己明天的下场,柳太妃差点没疯掉。

风青柏,还是风青柏!

如果昨天那一场惊吓,她还能侥幸以为是风青柏气不过之下给她一个警告,那么现在她明白了。

那不是警告,而是对方宣战的开始。

先是经常伺候她的太监,之后是她的心腹老嬷嬷,下一个轮到谁?

待风青柏把她身边熟悉得用的人一个个杀掉之后,柳太妃敢确定,最后一个一定是自己。

杀了自己,风青柏的报复,才算终结!

那个畜生!太狠了太毒了!

他没有直接杀掉自己,而是用的这种手段,为的就是让她不断经受这种恐惧的折磨,每日在恐惧中提心吊胆,终日不得安生。

这比一刀杀了她,更加让人煎熬!

新柳府里,关于皇宫发生的事情,柳玉笙已经全部听说了。

得知风青柏竟然用这种手段对付柳太妃的时候,默了好半响。

怪不得钱万金跟薛青莲那般横行无忌的性子,在风青柏面前都会有所收敛。

原来原因在这里。

第五百一十一章 这是我强项

第511章这是我强项

风青柏要对付谁,那人就只有受着的份。

想跑都没地方跑。

尤其他的手段,阴险刁钻。

本来宫中的事情是很少会流出宫外的,没人敢轻易往外传播,免得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但是这一次却好像有人故意往外透露风声。

不过几天功夫,就已经满城皆知。

大街小巷到处都在议论柳太妃床前悬挂人头的事情。

一开始的时候,百姓还猜测到底会是谁敢在皇宫里做这种恶作剧,结果猜来猜去,慢慢的就歪了楼。

最后居然往神鬼论方向发展。

说的最真的一个版本就是,柳太妃恶事做多了,这是遭了报应。

老天都看不过眼,特地收拾她身边的人,借此给她警告,告诫她收敛。

就连柳家四个长辈,闲下来没事的时候,也就这件事情热议纷纷。

“你们说这件事情,不会真的是老天都看不过眼,所以用神力惩罚柳太吧?”

陈秀兰摇头,“应该不会。要是真这么玄乎,怎么不早一点惩罚柳太妃,还要等到现在才让她受到一点惊吓?这惩罚来得也太迟了。”

作为知道内情的,柳玉笙跟傅玉筝相视一眼,纷纷抚额。

老娘怕是对柳太妃厌恶的很,才会说出报应来得太迟这种话来。

这说明柳太妃做人极为不成功。否则,怎么会一个连见都没见过她的人,都如此厌恶她?

所以风青柏做的那些,全都是在为民除害!他是对的。

那边想老婆子还在反驳陈秀兰的话,“怎么不可能,怎么玄乎了?皇宫那是什么地方?高手如云,宫里到处都是带刀的护卫。你想想,防守有多严密?防守那么严密的地方,是寻常人能钻得进去的?我说就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她那种作为,所以惩罚她来了。那就是活该!”

两个人就这件事情议论的唾沫横飞,柳老爷子跟柳大悄眯眯起身,离远了两人,摸出棋盘,再次走起。

报应不报应的,总归是柳太妃受到惩罚,大好事一桩。

所以不管究竟是谁整治了柳太妃,都用不着去追究真相。

只要心里知道就好了。

再说老娘们爱八卦那是本性,咱老爷们可不爱凑这个热闹。

与其讨论那些,还不如下一盘棋,在棋盘上杀个飞起。

当然,也有跟他们不一样的老爷们,偏偏就爱说八卦,比如钱万金。

听到消息没多久,钱万金就跑来了,拉着柳玉笙好一番慷慨陈词,表达自己的兴奋。

柳太妃是京都柳家的主心骨,要是柳太妃垮了,京都柳家就等于没了支撑,如同一滩烂泥,还不随他钱万金搓扁捏圆?

那个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人神清气爽,心情好的不得了。

等发表完了感言,钱万金才贼兮兮凑到柳玉笙身边,“福囡囡,你悄悄告诉我,这事情是不是风青柏那家伙干的?”

“你问这个作甚?”柳玉笙好笑的问。

钱万金一拍大腿,“如果是他干的,就请他去万金酒楼吃一顿好的,菜色随他点美酒任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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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再接再厉!”

柳玉笙脸都抽了。

也只有钱万金能说出这种话来,还再接再厉?

他就是个凑热闹不嫌事大的,唯恐天下不乱,越乱他越嗨。

“到底是不是啊,福囡囡?”见柳玉笙不理他,钱万金不罢休,缠着她不停问,“就告诉我一次,就这一次,以后肯定不再问你!说不说?是不是啊?哎呀你就说一声嘛,你就偷偷告诉我一次都不行?”

为了得到一个答案,就差没抱着柳玉笙大腿摇头摆尾了。

逗得柳玉笙哭笑不得。

拍了下他脑袋,把他拍远些许,“坐好来,你还没断奶呢?多大了还跟人撒娇,臊不臊?让纤柔看见了,你这张老脸往哪搁啊?”

钱万金立即坐直,梗着脖子嚷嚷,“什么老脸?小爷这是小白脸!又白又嫩又俊俏!”

“是是,俊俏得纤柔看一眼就挪不动道。”柳玉笙败退。

钱万金这才扬起下巴,满意了。

“正好你过来,有事要跟你商量,本来我也要去找你的。”

“什么事,你说。”

“京都柳家新进了一大批布料回来,这事情你知道了吧?”

“早就知道了。做生意,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别说这么大的事情,柳家就是谁掉了一根毫毛,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柳玉笙掐了自己一把才能勉强自己摆出正经的表情。

跟钱万金说话,表情务必得控制,否则绷不住。

“他们家进这批布料,是意图在册妃大典的布料特供上面把玉筝拉下来,换他们家族顶上去。我已经想了办法应对,但是事情需要你来出面。”

“要我做什么?”

“跟柳家谈生意,打心理战。”

“没问题啊,这个是我强项!”钱万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就算他不行,他后头还有老狐狸,跟老狐狸的爹,谈生意玩战术简直信手拈来。

对上区区柳家,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现在柳家不是被他逼得扎扎跳吗。

“具体要怎么谈怎么做,你跟我说说,我好做好准备。”

“现在还没到时候,再等几天。”

“怎么还要等?”钱万金有点急眼,但凡是跟柳家做对,他浑身兴奋就扼不住。

柳玉笙抿唇一笑,“我们现在去找他们,会让他们以为我们心急,是我们去求人,会处在劣势。等上几天,那情势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是他们求我们。做生意,肯定得占便宜不是?”

“行,都听你的。”钱万金放松下来,举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品,“这次柳家会在特供布料上打主意,我估摸着,一来是为了打压玉筝以及新柳府,第二个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之前推迟的皇商竞选。”

钱万金这一说,柳玉笙想起来了。

之前她曾经听玉筝提过,原本二月份的特供商商甄选过后,接下来4月份就应该是皇商竞选了。

然之后会试都过了,都一直没听到有关皇商竞选的动静。

原来是推迟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是我们翻身的时候了

第512章是我们翻身的时候了

“只是好端端既定好的竞选,怎么会推迟?”

“这还用问,肯定是柳太妃一众人在后面做的动作。”钱万金哼笑,“二月份京都柳家茶业上刚刚失利,在朝堂在坊间的名声都大幅下降。又逢傅家抄家,玉筝上位,形势对柳家极为不利。如果那个时候开始竞选,柳家几乎没有中选的可能。”

柳玉笙了然。

怪不得竞选会推迟,玉筝收集布料也遇到诸多阻碍。

想来柳家是想借着这一次机会东山再起。

虽然他们家声望已经降了很多,家族风光也大不如前,但是如果能保住皇商的名头,那么想重拾名利,就不是难事。

思及此,柳玉笙笑起来,现在连她都有点相信自己福气深厚了。

要不然,落个水怎么偏偏就能碰上陈海相救?

又怎么恰恰陈海就是在替柳家运送布匹,而让她知悉内情?

好似冥冥之中注定一般。

柳家进回来的布料,已经全部入仓,柳淮亲自检查过两遍。

确定数量跟质量没有出入之后,又亲手给仓库上了锁。

加派人手守在仓库周围,小心谨慎,不容出错。

“家主,这次真的能行。”跟在柳淮身后的几位长老有人开口问道。

不是他们不相信柳淮,是这段时间经历的打击太多了,已经开始没了自信。

现在的柳家,已经不是以前的柳家了。

这一点由不得他们不承认。

并非他们柳家实力不行,而是他们遇上的对手,太厉害,太难缠。

柳淮背着双手,冷冷扫了说话的人一眼,“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已经做足了准备,这一次不行也得行。无论用什么方法,傅玉筝那间小布行必须踩下来!不过是一间小铺子一间小作坊,就想啃下特供商这块大饼,他们也不怕吃了撑着!”

旁边立即有人附和,“要说也是当初傅家太没用,连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孤女都斗不过,最后还导致落得那般下场,连带着我们柳家也少了一大助力。”

“什么助力不助力的,也亏得这是傅家被抄了家,要不然就凭傅书远偷来的制染手艺,真将这么大的事情交给他,最后怕是连我们整个柳家都得遭他连累!”

其余人纷纷点头。

可不是嘛?

说来傅玉筝还等同间接帮他们留家剪掉了一颗潜伏的烂疮。

要不然就傅书远那个手艺,染出来的布料会掉色,事情一经传扬开来,他们柳家苦心做的这场经营,岂非瞬间毁于一旦?

若是皇上追究,很有可能连他们柳家都得被抄家。

柳太妃都保不住他们。

那可是欺君之罪!

“前事莫提。”柳淮冷道,“傅家倒了就倒了,我们柳家要爬起来,难道还需依赖傅家?懂得制染的手艺人多了去了,只要付得起银子,还怕没人帮着干活?”

“家主说的是。之前我们重金聘请的几个手艺人已经全部到京城了。只要我们这边做好准备,他们那边立即就能开始着手染布,离册妃大典还有半个月,应该来得及。到时候,就是我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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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柳淮冷冷一笑,到时候,也是那边哭的时候!

傅玉筝到现在可都还没收购到足够数量的特供布料。

等到需要交出布匹的日子,供不出货来,那就是大罪。

严重的,能杀头。

当然,有风青柏跟风墨晗在,杀头是不可能的。

但是跟傅玉筝有诸多牵扯,杏花村柳家也必然元气大伤,他们旗下那个小小布行,在京都也开不起来了。

届时自己这边再放出一点风声,对杏花村柳家示示好,百姓的风向就会再次偏向自己这边来。

之前所谓两柳是一家的传言,也会更加逼真,很快就能水到渠成,将柳玉笙吞进京都柳家。

半个月时间,要制染两千匹布料,时间算不得充足。

但是胜在柳家这一次聘请的手艺人比较多。

赶在大典之前将布料印染完工,不成问题。

这期间,柳家一直在注意傅玉筝那间小布行的动静,得知傅玉筝还在为布料发愁头疼,柳淮冷笑不已。

京都柳家在为大典做准备的时候,皇宫御书房里,风墨晗正在拍桌狂笑。

笑的太狠,眼泪花都飙出来了。

“皇叔,你是没见着死老妖婆那个样子,披头散发,连件袍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丫子就冲出来了,一路狂奔尖叫,跟个疯婆子没两样。平日里她那么注重仪态,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丑,可够她暗地恨得里咬牙切齿的了!”

见伏案办公的男子恍若未闻,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似的,风墨晗捧着笑疼的小肚子凑过去,眼睛晶亮晶亮的。

“皇叔,今晚上还吓唬她吗?她身边亲近的人都差不多死光了,这一次你准备对付谁?皇叔你可真是太厉害了,不仅把那个老太婆吓得疯疯癫癫,还能趁机铲除她的心腹,一举两得,简直大快人心!这事情是不是魏叔他们干的?魏叔功夫越来越厉害了,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清宁宫门前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卫军,简直就成了没用的摆设。这段时间连禁卫军统领都被气得快要吐血了,今日退朝的时候,我跟他迎面撞上,那张脸黑的能滴出墨来,笑死我了!”

想到禁卫军统领那张脸,风墨晗就浑身舒坦。

那厮平日里专门跟他作对,他想去哪都被拦着。

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谁不知道实际上他是秦萧的人?

说是保护他这个皇帝,实际上就是在监视他。

以后找着机会,让皇叔把他一并给弄了。

小少年越说越兴奋,浑身透着张扬。

风青柏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继续专注在眼前的政务上。

他去徐州不到一个月,本来是打算借此机会磨练一下风墨晗。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竟然是柳知夏坐在案台前帮着批阅奏折卷宗,呕心沥血。

风墨晗则直接摊着肚子,在他身边酩酊大睡。

气得他当时就抽了风墨晗好几板子。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没想到风墨晗会把主意打到柳知夏身上,竟然给自己培养备用的帮手。

他还真能。

第五百一十三章 喷出一口血来

第513章喷出一口血来

挨了皇叔一记眼刀子,风墨晗不敢得瑟了,缩着脖子乖乖坐回原位,拿起毛笔,认认真真做他的功课。

间隙偶尔抬头,溜坐在对面的男子一眼,趁他不注意,毛笔刷刷刷,就在课本下面藏着的白纸上写下一个名字。

但凡他能想得到的,可能疑是柳太妃的人,名字他全部给写出来。

列一份长长的名单,之后交给皇叔,这样皇叔又能叫人去割人头了。

皇宫这种地方,处处都有各人的眼线暗桩。

如果能把那死老太婆在宫中各处安插的暗桩眼线,趁这个机会一次拔除,以后她还能蹦达得起来?

就算皇叔不杀她,她也动弹不得。

想要重新去培养一帮心腹,需要的时间可不是几天几个月。

等死老太婆重新部署完毕,他都已经长大了,翅膀硬了,他还怕她?

哦嚯嚯,老妖婆,小爷现在就给你选个风水宝地,等着你住进去!

侧妃大典就在六月中旬。

时间一天天临近,转眼只剩下五日。

柳淮那边一直派人盯着傅玉筝的动静。

确定她至今依旧没有收购到足够数量的布匹,而且只剩下五天时间,就算能把数量收够,但要进行大数量的制染,时间也来不及了。

除了当初秀女大选那一次,这次算来是傅玉筝第二次要向皇宫呈上特供布匹。

第二次就把事情办砸,可想而知傅玉筝接下来要承受的,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这一次,就是傅玉筝的绝路。

便是有风墨晗跟风青柏护航,但是傅玉筝的错处天下有目共睹,瞒肯定是瞒不过的。

贵为天子跟摄政王,也不能轻拿轻放,否则无法服众。

傅玉筝一旦获罪,身为她的夫君,柳知夏还能跑得了?

经此一遭,柳知夏的仕途,也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坟墓,随时面临终结。

而傅玉筝在商业上,又是柳玉笙的合作伙伴,或者说是下属更为贴切。

那么柳玉笙也走不掉。

柳玉笙有事,风青柏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定会出手帮忙。

那柳太妃跟左相一脉,就有机会能抓住他的错处,在他身上狠狠踩上几脚。

这盘棋局,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对京都柳家跟柳太妃派系来说,是一举数得的计。

脑子里排演着即将上场的好戏,柳淮勾唇冷笑。

一群小年轻,占了几次先机,就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想跟他斗,还差得远!

这日,跟族中长老们以及族中优秀子弟做过一轮商议之后,柳淮坐在大厅里,品着从钱家茶坊买来的养生茶。

第一次觉得,这茶的滋味美妙无比。

心境不同,能尝出的味道也不一样。

用不了多久,便是这个养生茶,也会变成他京都柳家的囊中之物。

自己的东西,跟别人的东西,哪怕是同一种,尝到嘴里滋味也是不一样的。

“家主!家主不好了,出大事了!”柳府管家慌慌张张冲进来,脚步踉跄,面无人色。

柳淮皱起眉头,将手中茶杯往桌上用力一搁,“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让你这般大呼小叫?成何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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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

管家顾不得被训斥,喘着气,急道,“家主,您快去看看!布坊里出事了!那些用作印染的布料,那些天蚕丝……全部、全部都长了霉斑!都起……起毛了!”

柳淮腾一下站起来就往外冲,一路撞人无数。

之前的志得意满,在转瞬之间沉到谷底。

一股不好的预感,将他整个人完全笼罩。

霉斑!

他想到了之前柳家的茶叶,也是突然之间长出了霉点,之后引发的一系列反应,导致京都柳家一下掉落第一豪富神台,到现在都爬不起身来!

现在,又是霉斑!

他脑海里首先就浮现出了柳玉笙那张脸。

绝对不可能是意外!

急匆匆乘车赶到布坊,冲进内院。

高高的挂架上,一匹匹质地轻薄颜色绚丽的特级蚕丝布料,迎风飘扬,乍看漂亮至极。

柳淮喘着粗气,在周围一众手艺人仓皇茫然的目光下,抬步,慢慢走近那些布料,伸手将料子固定。

眼前布料上,五彩斑斓的色彩之中,一点点米粒大小的霉斑,密集分布。

范围遍布整块布料,有些位置甚至还长出了绿色的毛!

这样的料子,如何能供给皇家?!

毁了,全毁了!

他耗尽精力跟财力布下得这一局,再次毁于一旦!

柳家本来就接连遭受打击,家族财产大幅度缩水,为了这一战,他几乎掏出了柳家所有能动用的现银从番国进来的货,打水漂了。

亏得为了翻身,他还特地跟柳太妃及左相共谋,让他们在更换特供商一事上位他出力!

信誓旦旦同他们保证,只要在傅玉筝出事的时候借机让他顶上去,京都柳家就能东山再起更拔新高,届时给两人的上供绝对不会比以前少!

“柳玉笙!薛青莲!柳玉笙——!”将手上的布料狠狠拽下,扔到地上,柳淮眼睛一下赤红状若癫狂,鼓噪的胸腔有甜意上涌,噗的喷出一口血来。

“家主!”

“大东家!”

周围,惊慌的声音此起彼伏,似乎有人上来扶住了他。

但是柳淮什么都感觉不到,脑海中不断浮出柳玉笙的脸,勾着唇角对他嘲笑!

柳淮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在自己的睡房里。

床前围满了族中长老跟子弟,还有一帮哭哭啼啼的女眷。

整个房间嘈杂无比,嗡嗡嗡的,让他耳朵跟脑袋都隐隐作痛。

胸腔里翻涌的鼓噪抑闷,让他想要怒吼,将这些在吵扰他的人全部打杀出去,却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家主,你醒了?家主,你快想想办法!你说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本来一切不是都好好的么,怎么布料上会长霉呢?这可如何是好?”

一看柳淮子醒来,房间里的人立即高声怒骂,呼天抢地,叫着嚷着让柳淮赶紧想办法,嘴里还不断痛批。

“还有四天就是册妃大典,来不及了,肯定来不及了!所有布料都没办法用,怎么去对付傅玉筝?怎么对付杏花村柳家!怎么东山再起!这次我们真的全完了,那些布料花的可是我们家族最后能动用的银子!”

第五百一十四章 倒了血霉了

第514章倒了血霉了

“薛青莲……肯定是薛青莲,一定是他干的!只有他才会做出那种祸害人的东西来!上次我们家的茶叶,不就是中了他的招吗?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还故伎重施,是铁了心要毁掉我柳家基业呀!”

还有些个长老,脑子尚算清醒的,则想得更深。

“与其说是薛青莲,不如说是柳玉笙。薛青莲是江湖游医,素来不参与任何纷争,如今他会频频对我们柳家出手,不就是因为柳玉笙跟钱万金吗?”

“要我说,肯定是柳玉笙察觉了我们有所动作,所以又叫薛青莲来祸害我们来了。这一次我们购买布料的动作极为隐秘,连南陵王都没有察觉,柳玉笙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她的人脉怎么就那么广?”

这话让喧闹的空间静了一静,细思下来,好像的确如此。

太可怕了。

柳家所有族人心头都浮出同一个念头。

有这样一个敌人,甚至比起光是一个名字就能让人浑身戒备的南陵王,都不遑多让。

好像你做什么她都能知道。

你耍任何花招,她都有办法反击。

最后让你自食其果,屡战屡败。

柳淮躺在床上,耳边全是族人们义愤填膺的分析。

此时那些话,在他看来全都是马后炮。

事情到底是谁干的,根本就不用多想。

跟之前茶叶出事的情况如出一辙,整个京城有这种本事,且敢动他柳家的,除了那几个人还能有谁!

每次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最后都会发现,他依旧小看了对手。

杏花村柳家,柳玉笙。

这三个字,他光是念着,都想把它嚼得稀巴烂!

那种怒意跟恨意,极为猛烈,猛烈到连他自己都觉心惊。

现在整个家族已经乱成一团。

倾注了全部希望的翻身之仗,还没开始,就被全盘腰斩。

希望一下被掐灭,掐的干干净净。

而他们争论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应对之法来。

反击无力,甚至连收尾都做不到。

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柳淮先扫向旁边哭哭啼啼的一众妇人,咬牙,“老子还没死呢,哭什么哭!都给我滚出去!”

赶走了耳边的噪音,柳淮目光阴鸷,“去,去盯着傅玉筝!算计了我们柳家,他们之后定然会有所动作,一五一十,全部给我报上来。”

此时,柳玉笙跟钱万金、石纤柔、薛青莲,还有傅玉筝几个人,正在家里客厅啃鸡爪子。

风青柏跟柳知夏因为要忙公务,在宫里还没回来,没能参与进来。

这段时间他们什么多余的都没干。

只让傅玉筝布行的掌柜,做出为布料发急发愁的样子迷惑京都柳家的探子。

顺便给柳淮一点心理安慰,免得结果太痛,他承受不来。

至于他们几个,该办的事情按部就班、井然有序,跟以前没有一点变化。

平时聚在一处,吃吃喝喝,说说嘴逗逗趣,端是惬意悠闲。

丢掉手里的鸡骨头,一边吮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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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沾的酱汁,钱万金一边乐道,“听说柳淮那个老不死的,生生被气到吐血,现在人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这次的打击,估计比之前茶叶出事的时候还要大。上一次出事之后,他们还算有翻身之力,这一次可是真的血本无归,爬不起来了。”

傅玉筝笑道,“能砸的银子全砸在那批布料上了,现在布料出了问题,连本都拿不回来。柳家合族怨声载道,背地里无数声音在骂柳淮做了错误的决定。以前柳家子弟穿金戴银,出入都有人前呼后拥,现在真摔到谷底了,再过不上以前那种挥霍的日子,他们怎么会肯?柳家势必乱成一锅粥。”

“福囡囡,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给那批布料加的料?可真有你的,柳家把进布料的事情瞒得那么紧,居然都能让你给扒出来。撞上你这样的对手,柳淮真是倒了血霉了。”薛青莲懒洋洋的感叹,啃鸡爪的速度一点不减,跟钱万金抢得火热。

就连石纤柔都开口调侃,“福囡囡身上带着福气,要跟她作对的人就势必得倒霉。只能说,京都柳家是撞上了,纯属活该。”

倘若京都柳家没有打柳玉笙的主意,没有一再的要跟她作对,他整个家族绝对不会落到现在这步光景。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京都柳家的写照。

你偏要撞上来验证一下自己有多倒霉,有什么办法?

柳玉笙啃着鸡爪子,眉眼笑得弯弯的,“明天就轮到小金子上场了,到时候表现好点,回来了再让奶奶给你卤一盘子鸡爪,当做奖励。”

奶奶喜欢做饭,有空的时候就会往厨房钻,跟府中大厨学了好几招新菜式,卤鸡爪就是其中一种。

所以这几天,他们天天都在啃鸡爪子。

柳淮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中了计,等到钱万金上门的时候,怕是就能想通最后关键。

“囡囡,你说他会不会打着两败俱伤的主意,不肯退步?”傅玉筝还是有些担忧,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一再被囡囡踩到谷底,柳淮心里怕是早就恨毒了。

要是对方真的拼着同归于尽的想法,那他们这边也会够呛。

柳玉笙脸上一点不见担忧,笑道,“怕什么?就算拿不到那批货,你仓库里不是还有一批备用的布料吗?”

“可是那批布料算不得特级,真呈上去了只怕宫里会不满意……”

“你忘了还有风墨晗跟风青柏?他们满意的东西,有谁敢说不满意?”柳玉笙俏皮的冲傅玉筝眨了下眼睛,“只要及时呈上去,出不了什么大问题。柳淮想拼着鱼死网破,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钱万金大笑,“可不是嘛,咱们可不是烂鱼网,结实着呢!”

这个比喻,让一众人笑出声来,确实形象。

柳淮可以成为死鱼,但是他们的网可没那么容易破,非常结实。

柳家几位长辈聚在另一边看他们笑的东倒西歪的,便是心里好奇,也没有过来打扰。只嘴里嘟囔几句,这几个孩子什么事情笑的那么开心,嘟囔的时候,嘴角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第五百一十五章 这个心该有,省不得

第515章这个心该有,省不得

第二天一早,钱万金先来了一趟新柳府。

让柳家长辈跟柳玉笙几个挨个把他夸了一遍,打足了气,才肯雄赳赳上战场。

后头,傅玉筝又担心上了。

好像自从有了身子之后,她的情绪总是很难自行控制,担忧焦虑自个就会冒出来,“囡囡,万金这性子,去到柳家会不会被人群起而攻之啊。”

她看他那架势,不像是去谈判的,反而更像是去显摆的。

又得瑟又嚣张。

万一遇上些沉不住气的柳家子弟,人家真能揍他。

柳玉笙莞尔。“放心吧,小金子这人你还不了解?最会审时度势。他既然敢去,就有万全之策应付,断不会让自己吃亏。”

想到钱万金死不吃亏的性子,以及滑不溜手的行事方式,傅玉筝也笑开来,是她多虑了。

钱万金帖子递到柳府的时候,又把柳淮气的怄了一次血,之后还得忍着一腔怒恨,把人恭恭敬敬请进门来。

收到钱万金上门的消息,柳家族人也一窝蜂涌了过来。

挤在大厅里,把偌大的大厅挤得满满当当。

每个人脸色无一例外极为难看,看钱万金就跟看杀父仇人似的,还有人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钱万金舒坦了。

能把人气成这样,也是一种本事。

最有成就感的是,他们明明都快气死了,还得对他恭恭敬敬的弯腰叫一声爷。

得罪不起。

他现在就是整个柳家的救星,对救星不敬,害了全族那就是全族的千古罪人。

至于怕不怕这些人怒上心头动手打他?

呵呵,钱万金掸了下肩膀上看不见的灰尘。他身上带足了五花八门的毒药,全是用来防小人的。

柳淮就坐在大厅上首,脸色阴沉眼神阴鸷浑身郁气,这样也盖不住他强撑下的虚弱苍白,可见被气得有多狠。

估计去了半条命了都。

“柳大家主,原来你人没事呀,外面都在传柳家家主卧病在床,已经不能动弹了。身为同行,钱家这几年频受柳家照顾,家祖跟家父特地命钱某前来探望探望,没想到竟然是误传。”

钱万金走进去,笑眯眯的在客座上坐下来,环视周围挤挤挨挨的人头,长老、女眷、子弟汇聚一堂,人到得十分齐整。

“不过府上的人也太客气了。钱某前来探探病罢了,用不着这么多人出来迎接。钱某愧不敢当啊。”

柳家一众族老跟子弟,被钱万金气得满脸怒色。

但是家主没有开口,他们又不敢贸然骂人赶人。

一个个的只能瞪着钱万金咬牙切齿。

柳怀更是气得脸色发青,强忍怒气,声音沉冷,“柳玉笙怎么没来?”

她耍了那么大一个狠招,不就是想要他的布料吗?

“你说福囡囡?她跟大当家的素无交情,来这里做什么?要是真来了,只怕还会被人说道她妄图攀附天下第一巨富。我与她是至交好友,代替她尽一份心意也是一样的。”

钱万金分明是在装傻。

柳淮又气得血气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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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头发甜。

这一次,对方过来不仅是来看他的笑话,定然还打着他那些布料的主意。

发霉的布料,京都柳家没办法用,不代表柳玉笙没办法用。

那种让茶叶跟布料发霉的东西,肯定是薛青莲研制出来的,他能没有办法解?

可是钱万金人是来了,却只字不提布料的问题,真把自己装得是好心上门探望一样,把话说得冠冕堂皇。

什么这几年受他们柳家照顾,将话反着来说,不就是想在他柳淮脸上打几个耳光吗!

商业圈子里,到处不缺这种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

“老夫多谢钱少东家,你算是有心了。”咬着牙,柳淮打落牙齿活血吞。

钱万金大笑,“客气客气,大家都是在京都圈子里面做生意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个心该有,省不得。日后在生意场上再见,钱某还指望柳大家主多多照顾呢。”

“老夫今日身子确实不太舒服,若是钱少东家没有别的事情,老夫便不留你下来招待了,你这个人情,老夫记着,日后必定奉还!请回!”

这种口蜜腹剑的嘴脸,柳淮见多了。

换做平日,他根本不会当做一回事,可是今日不行。

今天他柳家,乃至他柳淮会落到这个地步,全是因柳玉笙跟钱万金联手跟他作对!

否则,哪里轮得到他钱万金跑到他面前来奚落的一天!

他忍不了,也不想忍!

既然钱万金迟迟不入正题,他就没必要坐在这里听他明嘲暗讽。

就算他柳家这一次在册妃大典上争不了锋,柳玉笙那边一样讨不了好。

直到现在,他们的布料也没有收购齐全。

离期限只剩下三天,他倒要看看柳玉笙他们会如何应对!惹急了他,他就死扒着那批布料不放,大家一起鱼死网破!

届时他柳家最坏也就是合族破产,但是身后有柳太妃、有左相、有秦啸在,他柳家就能随时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柳玉笙那边却不一样。

失信于皇室,视为大逆不道之罪。就算风青柏能顶着压力,保他们不被杀头,也会让他们元气大伤,甚至后患无穷。

他倒要看看,最后究竟是谁沉不住气?

钱万金依旧笑眯眯的坐着没动。

家主已经开了口,本就看钱万金极不顺眼的一众长老跟家族子弟,便纷纷开口呼喝钱万金,“钱少东家请回,家主身体不适,不宜待客!”

年轻一些气性大的,则已经直接破口大骂,“钱万金,我告诉你,这里是我柳家的地盘,还轮不到你一个姓钱的到这里耀武扬威。真以为我柳家败了,你就能来踩了?赶紧滚!我柳家大宅给狗进来,也不给你进来!”

“你看看你,年轻人就是冲动,怎么能给狗进来,不给人进来呢?这里好歹也是你柳家本宅,便是当真落魄了,你也不能把自家本家说成是狗窝啊。”钱万金摇头叹息,把刚才说话那个年轻子弟气得满脸胀红,只差没撸起袖子扑上来。

“你,你血口喷人!马上滚出我们柳家,滚!”

第五百一十六章 祸害遗千年,死不了那么早

第516章祸害遗千年,死不了那么早

“钱少东家一再在这里挑起口舌,没有半点为客之道,我柳家招呼不起你这尊大佛,请!”

因着钱万金故意挑衅,加之煽风点火,挤满了人的客厅里,七嘴八舌骂声一片,好不热闹。

看着坐在首位的柳淮,脸色已经难看得没有办法用词语来形容,钱万金笑得越欢,心情那个爽呀。

“都给我住口!”厉喝一声,柳淮阴冷看向钱万金,一字一顿,“来人,送客!”

“别急呀,柳大家主,”看够了热闹,钱万金这才慢悠悠开口,“钱某今日来这里,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跟柳大家主说。听闻柳大家主这次卧病在床,是跟你刚刚进回来的一批货有关?”

柳淮胸腔剧烈起伏,只差没把后槽牙咬碎。

钱万金就是故意的!

临被赶出门的时候才提起布料来,他怎么没等他被气死了再说话?

“我柳家确实进了一批货,不过这跟钱少东家好像没有什么关系!”敢在他柳家做妖,还敢觊觎他那批布料,他就让他也尝尝心焦的滋味!

“原来真有其事,我还以为外面的流言都是乱传。”钱万金煞有介事点头,“以前柳家做的是茶叶生意,现在茶叶做不了了,要转战布行生意了?柳大家主,钱某虽然是小辈,也要冒昧劝你一句,隔行如隔山,转行还需小心谨慎,你看像你这次这般,不就出事情了?花了那么多银两进回来的一批特级货,最后恰恰出了问题。就是因为你对这一行不熟,所以被人坑了。有了这一次的教训,日后定要引以为戒,千万不要轻信于人。你真想要进布料,可以找傅玉筝,她也是做这一行的。大家同在京城,又彼此认识,跟她做生意,她定然不会坑你。”

话毕,钱万金站起来,抖抖衣衫上的褶子,“柳大家主身体不适,钱某就不多逗留了,正好我也需要赶去布行那边,帮着整理要运进皇宫的特供布料。不多打扰,告辞。”

“站住!钱少东家刚才说什么?”死死扣着两边扶手,柳怀眼睛隐隐发红。

“哦,我说我要去帮傅玉筝整理特供布料,明日送去宫中。说来也凑巧,本来这次她也打算购买蚕丝布料进行制染,没想到买不到足够数量。幸好当初库房里存了一批,这个时候恰好能用上,要不然事情可就大发了,万万不是我们能兜得起的。”

目送钱万金施施然离去,柳淮整个身子软在座椅里,呆呆望着前面,眼一黑,再次昏死过去。

本来以为对方上门是有所求,他尚打了鱼死网破的主意,拼着两败俱伤,也要让对方跟他一块凄惨落魄,却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人家早有准备!

表面上装作无计可施,让他们误以为对方死定了,暗地里还幸灾乐祸。实则不过是故意做出样子来迷惑他们,混淆视听。

像猫逗老鼠一样,逗他们玩罢了!

这一出大戏里,只有他柳淮演了跳梁小丑!

柳家其他族人也被钱万金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气的发了懵。

所以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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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地派了探子一直盯着傅玉筝那个小布行,得来的全是假消息?

是人家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耍弄他们玩的?

他们还想着靠这一次踩下特供商,趁机翻身,顺便在柳玉笙、柳知夏以及风青柏身上都跺上几脚。

甚至在此之前,一直为计谋即将得逞而沾沾自喜。

结果到最后,人家根本一点事情都没有。

有事的是他们柳家,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难看无比。

“家主,原来他们早有准备,那我们该怎么办!…家主,家主!”有人下意识寻柳淮出主意,扭头看过去才发现,他们家主已经气晕死过去了。

新柳府。

钱万金下了马车就直往大厅冲,人未到语先至,“福囡囡,可惜你今天没有跟我去,要不然你就能看到一出大戏了。你不知道柳淮那个老不死的被我气成什么样子。要是眼神能杀人,他怕是得杀我成百上千次了。可惜呀,敢怒不敢言。看到他那张老脸忍得变了形,我真是浑身舒畅。”

那个老东西,以前没少在他家老头子面前摆谱,风水轮流转,活该他有今天。

大厅里,柳玉笙正在帮柳老婆子跟陈秀兰裁剪布料,做小衣裳。

听到钱万金吒吒呼呼,乐得连声音都打了飘,莞尔一笑,要是她也跟着一块去,很容易被柳淮那只老狐狸看出她真正意图。

只有自己不出面,早出自己其实并不是很在乎的假象,柳淮才摸不准她究竟图不图那批布料。

睨着已经走到门口的人,笑问,“扬眉吐气,高兴了?”

“高兴的不能再高兴了。”走进厅里,钱万金一屁股坐在柳玉笙旁边,“你说要以退为进,我故意没在那老东西面前提起要收购他那批布料的事情。只跟他们透露了玉筝早有准备,便是收不到布料,也不影响这一次的交易。本来那老东西还一直拿着乔,听了我的话,脸色噔的一下就变了,染色都没那么快。”

柳玉笙忍俊不禁,当即给钱万金一个大大的笑脸,“做的好小金子!”

她只说一句以进为退,钱万金就能想到要怎么说怎么做,整个事情应对下来,可谓滴水不漏,真的非常完美。

而钱万金说的染色这种不伦不类的形容,则让柳老婆子跟陈秀兰喷笑,“本来听说那个柳淮之前就已经被气得吐血,躺在床上起不来。你再给他添上一把火,还能好得了?”

“奶奶,柳婶。你们甭替他同情。祸害遗千年,柳淮死不了那么早。”

旁边专注下棋的柳老爷子跟柳大看了过来,“这样专门跑上门去气他,真的有用?万一把人给气狠了,拼着什么都不要同归于尽怎么办?”

柳玉笙笑道,“换个有气性的人可能会,但是柳淮绝对不会。首先他是个利益至上的人,其次,他还是一个家主。有些事情就是他肯,他的家族也不会肯。那些人惯了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现在家族出现这么大的危机,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他们怎么可能让柳淮一意孤行?肯定还得闹。”

第五百一十七章 狼有背刺,窥之必亡

第517章狼有背刺,窥之必亡

“爷爷,奶奶,柳叔,柳婶,不信你们就看着,用不了两天,柳淮肯定会亲自找上门来。”钱万金笃定。

福囡囡对柳淮的分析极为透彻,跟他所想一致。

简直就是心有灵犀。

这日午时,小皇帝风墨晗去御花园走了一圈。

偶遇一位盛装打扮的才人,对她身上那件云锦百花裙赞了一声好看。

很快,整个后宫都知道了,众才人纷纷着人去尚衣房传话,要订云锦所制衣裙。

这件事情又于下午传出了皇宫,传进了京都柳宅。

当晚,柳宅的邀请帖就递到了新柳府,邀请柳玉笙跟钱万金第二日往万金酒楼宴谈。

是夜,夜深人静,新柳府一众人皆已睡下。

一道颀长身影无声无息潜入了少女闺房,钻进被子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些微露气。

小姑娘自动自发拱进男子怀里,调了最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下午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事?”

“不是你,小风儿怎么会跑去御花园?还夸人家裙子漂亮。”

男子轻笑,“他一句话,你能更快达成所愿,不好吗?”

“他才十一岁。”闭着眼睛,柳玉笙挠了下男子腰间硬邦邦的软肉。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他竟然教他去调戏姑娘。

一把抓住小姑娘作乱的手,昏暗中,风青柏眸子幽光闪烁,“笙笙,我二十有三,你要是继续撩拨,我能做很多风墨晗还做不了的事。你想试试?”

柳玉笙默默把爪子收回来,头埋进男子怀里当鸵鸟。

他能做的事情确实很多,比如小风儿就不会像他这样,每天半夜潜入女子闺房。

南陵王府已经完全成了摆设。

他这般,也不怕暗地里跟着的隐卫笑话。

风青柏调了下姿势,将女子更加契合贴进怀里,这才慢慢同她解释。

“风墨晗虽然只有十一岁,但他是皇帝。皇室子弟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有人调教,该懂的他早就已经懂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谙情事。”

情事两个字,让柳玉笙一下通红了小脸,“那你以前是不是也被调教过?”

风青柏嘴角抽了一下。

调教他,谁敢?

大手从少女衣服下摆往里探入,抚上少女柔软双峰,风青柏暗哑了声线,“我在你身上能无师自通,现在就试试?”

柳玉笙惊喘一声,小手死死抓住他不停探索的手,求饶,“不要!”

“我要……笙笙,给我。”

其后房中再无人对话。

只剩下帐中偶尔传出来的几声粗喘,一两声破碎的呻吟。

将室内空气烫的悄然翻滚。

风青柏是在天将破晓之际离开的。

每天晚上披星戴月而至,凌晨天不亮就离开,可谓风雨无阻。

躲在暗处保护的影卫,都差不多给他跪了。

要是真想跟柳姑娘夜夜待在一起,干脆早点成亲算了。

堂堂一个王爷,每天搞得跟做贼一样,要是传了出去还有脸?

倘若被未来老丈人知道了,怕是王爷的求妻路更加困难。

简直等同自困围城。

最主要的是,天天被迫听墙角,他们是隐卫,可也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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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折磨人吗?

现在他们营里面的隐卫,好几个都开始有了娶媳妇的心思。

有了牵绊还怎么当隐卫?

卧房里,男子离开的时候,柳玉笙是知道的。

只是太累了,睁不开眼睛,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每次他发起狼性来,都要把她折腾得半死不活,怀疑人生。

趁着最后一丝夜色回到南陵王府,书房里已经有人在等着。

见着风青柏进门立即恭敬低头。

“爷,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届时我们的人会避过禁卫军的盘查潜入。”

“嗯,有问题?”风青柏越过来人,走到书桌后面坐下,淡声问。

没问题,这个时候不会出现。

“宫中守卫森严,事成之后可能没办法全身而退。”皇宫,一旦暴露,进去容易出来难。

“那就死。”无情得能让人心底发寒,风青柏冷冷眯起眸子,“退路已经指给你们,如果还搞砸,我会怀疑你们的能力。”

“是!”

来人瞬间隐没。

魏紫这才从暗处现身,看着来人消失的方向有些愣神。

这是他第二次在王爷身边看见另一波人马。

而对方展露出来的身手,比他更胜一筹。

可是便是这样的高手,若是办砸了事情,王爷依旧没有一点惜才。

直接吐出一个死字。

他知道王爷实则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只是王爷要求太过严苛,精心培养的人,如果事情不能办得完美,便等于失败品。

那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主子,真要这么做?”踌躇了下,魏紫问。

风青柏抬眸,眸色冰冷,“要。”

魏紫沉默。

这件事情,还没从徐州回京的时候,王爷已经在布置。

柳姑娘差点出事,激起了王爷杀机,没有那一遭,王爷绝对不会在没有十全把握的时候做出这种决定。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狼有暗刺,窥之必亡。

“可要为他们撤退做掩护?”

“不需要。”风青柏转眸看向窗外。

天际已经透出晨曦第一缕亮光。

他几乎不动用那支势力。

高,不代表能力让他满意。

想让他看重,就得表现。

他不是先皇,不会惯着。

这一次,当是他们的试炼石。

起身,往外走,“备车,上朝。”

“是。”

清宁宫里。

柳太妃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眼里布满红血丝,眼圈周围一圈是极重的青黑色。

她已经几天不敢合眼。

哪怕把一众宫人奴才叫到床前守着,也不敢让自己睡去。

困极的时候眼皮子撑不住往下坠,她就会立即惊醒。

视线阴戾扫过站在床前的狗奴才,她不知道这里面有谁是真心为她办事,又有谁是别人安插进来的眼线。

有可能在清宁宫制造了几次恐慌的凶手就藏在其间。

只待她一闭上眼睛,就会冲上来杀掉她,割下她的脑袋!

她身边得用的人全是了,伺候自己几十年的老嬷嬷也没了。

无人可用的时候,她都不敢重新提用奴才。

第五百一十八章 不是非要不可

第518章不是非要不可

现在除了自己,她谁都不敢相信。

看谁都像是刺客。

风青柏太狠了!

她是先帝的妃子,是先帝留下仅有的几个遗孀之一,她是长辈,她理该享有孝敬!

风青柏这样对她,连皇室祖制都不放在眼里,犯天下之大不韪,他要遭报应的!

“宫零呢,叫宫零进宫,叫他来守着本宫!”声色俱厉,却因虚弱失了原本的气势。

睁着满是血丝的眸子,如同疯婆子一般。

“回娘娘,宫大人说、说无要事不进宫……”

“风青柏要杀本宫!本宫就要死了!这还不是要事,那什么才是要事!给我把他叫进来!!”尖声厉叫,柳太妃冲下床厮打刚才回话的宫婢。

她受够这种折磨了!

“他风青柏敢如此对本宫,本宫要叫他后悔,本宫要他后悔!”

既然风青柏要枉顾孝道对她下杀手,她就要他尝遍痛苦,最后跟着柳玉笙一齐下地狱!

一个下贱医女生的下贱种,没资格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清宁宫的动静传到风墨晗耳里,风墨晗眉峰轻挑,细微表情跟风青柏如出一撤。

“传御医,太妃年纪大了,犯了魔怔,替她好好看诊,若是治不好,叫御医提头来见。”

皇上金口下令,御医不敢怠慢,急忙赶往清宁宫,冒死开了宁神的药,才让发狂的柳太妃闭了嘴。

沉沉睡去。

新柳府,钱万金来接了柳玉笙,已经在去往万金酒楼的路上。

薛青莲没在邀请名单,乐得轻松,窝在自己的狗窝里继续研究他的新药。

还是上次那间包房。

还是上次的三个人,柳淮跟柳家两位长老。

唯一区别的对方这一次的脸色,比上次难看得多。

柳玉笙瞧着柳淮那张脸,黑中泛着青,气虚之症。

果真是被气狠了。

所以见着她跟钱万金,哪怕极力隐藏,都隐不下眸中的凶光。

看他们跟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又是这间包房,柳大家主还挺念旧。”钱万金打头走进来,笑眯眯的,怎么看怎么假。

现在是对方有求于他们,他们处在上风,感觉特别好。

柳玉笙走在后头,坐下的时候同对面三人礼貌点头,唇边挂着浅浅笑意,淡然沉静。

两人这般姿态看在柳淮眼里,只觉刺眼无比。

今日为何会有这场邀约,双方心知肚明。

何必惺惺作态。

“老夫在商场浸淫多年,从未吃过大亏,没想到临老了竟然屡次败在两个后生手里,当真是后生可畏!”咬着牙,柳淮冷笑。

“江山辈有人才出,说明咱南陵人才济济,一辈比一辈有出息,柳大家主应该为南陵高兴才是,怎生面色如此难看。”钱万金笑问。

柳玉笙笑而不语,由着钱万金开怼。

要说怼人,他能以一敌百。

比起做生意,这才是他真正的强项。

对面三人被噎得脸色涨紫。

要怎么答。

难道说他们不高兴?

钱万金那小畜生都把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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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竟然往整个南陵国情上扯,他们敢说不高兴吗?

“钱少东家好口才,我等佩服!今日这场宴谈是为了什么,彼此心知肚明,我们也别兜圈子了,相看两相厌,不如直入正题!还得多谢柳姑娘下的一手好棋!”其一长老哼道。

给他们挖了坑,最后还要他们亲自上门来求,如此心机城府,让他们自愧弗如!

柳玉笙弯唇,“长老谬赞,雕虫小技罢了,比起柳大当家摆的阵仗,实在不值一提,不过侥幸。”

淡淡的讽,柳淮气得想掀桌。

“柳姑娘导的这出好戏,不就是为了我柳家的那批布料吗?你想拿走可以,只要付了银子,咱们银货两讫!”柳淮道。

“柳家主这话怎说的,只是你恰好进了这批货,我们这边恰好能用得着,如果柳家主肯割让,那自是再好不过,如果柳家主舍不得,我们也不强求。”柳玉笙轻笑,“毕竟,我们不是非要不可。”

确实不是非要不可。

风墨晗在宫里说的那句夸赞,便解决了傅玉筝特供的窘境。

比起蚕丝布料,她手里次一等的云锦反而成了后宫贵人们优先所求。

照样能让他们轻易过关。

特供是为了什么?为了给后宫贵人制作衣裳。

贵人们盛装打扮,都是给皇上看的,用什么料子,做什么款式,都是为了皇上喜欢。

他们连成一气,京都柳家根本连讲条件的机会都没有。

柳玉笙要告诉他们的,就是这一点。

意思就是,别想漫天要价!

那批布料,她想要,柳家才能拿到银子。

她不要,柳家就别想赚一文一毫!

不止柳淮,两位长老都想当场掀桌。

根本没法谈。

他们手里积的货,柳玉笙不是一定要要,可是他们却只能卖给她!

除了她,整个南陵都不会有人啃那堆废料!

“二十五万两!”柳淮咬碎后槽牙,“二十万两进货价,五万两制染费用,不赚你们一分一毫,运输回来所耗算作柳家补贴,送你们的!”

柳玉笙微微挑眉,不语,执起面前茶杯,慢条斯理轻抿。

让人摸不着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钱万金则噗嗤失笑,抬眸,“柳大家主这副忍痛的样子,叫人看了还真以为我们占了多大的便宜。二十五万两,您老在开玩笑吗?一堆等同废料的布料,我们肯买,那才是让你们占了便宜,你却反过来想坑我们?坑冤大头也没坑得这么狠的。”

“钱万金!那批料子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照不宣!分明就是你们做下的手脚!我柳家肯让,已经吃了大亏!你们要是解决不了布料出的问题,又缘何会买?都是明白人,用不着装!这次我柳家棋差一着,我们认栽,但是做人不能太赶尽杀绝!”柳淮怒极。

由着柳淮痛骂,钱万金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笑得漫不经心,眸子里已经带了冷意,“我们做的手脚?有证据吗?没证据可不能乱说话。谈生意就该有谈生意的样子,买卖讲的是你情我愿,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什么事没经过,柳大家主说呢?这生意,还谈吗?”

第五百一十九章 趁火打劫,他们也得受

第519章趁火打劫,他们也得受

脸色极速变幻,最后柳淮咬牙,“开价!”

对方拿住了他的命门,这生意,无论如何他都得谈下去。

否则柳家就真的血本无归。

“五万两,银货两讫。”少女沉静声线在包间里淡淡响起。

明明轻轻柔柔的,却让柳家三人几乎喘不上气来。

怒瞪的眸子瞬间赤红。

五万两?

他们二十万两山长水远进回来的货,运费都花了数千两,还是后期全部制染好的,花了五万两的聘金聘请手艺人!

柳玉笙只要把货拿回去,除掉了霉斑直接就能用。

二十五万两已经是白捡的便宜,她竟然有脸直接压到五万两?!

“柳姑娘,做人留一线,小心口开大了,吃下去给噎着!”柳淮的声音几乎是一点一点挤出来的。

若非强忍怒气,他现在就想亲手撕了柳玉笙!

柳玉笙抬起沉静眸子,淡淡睨着柳淮。

那张脸上怒气横生,狰狞到扭曲,再不见前世曾经把她扔进海底的冷漠无情,失了那份城府。

即便两人不是同一个人,可是他们之间就像是有宿命一样,宿命的重遇,宿命的成敌。

他这副模样,让她心头生出复仇后的畅意。

做过的孽事,哪怕轮回转世,也得还!

钱万金手往桌子狠狠一拍,打断了柳淮对柳玉笙噬人的仇视。

在他面前诅咒福囡囡?

当他钱万金是死的?

“吃不吃得下用不着柳大家主费心。那堆破烂东西,你大可以当宝留着,看看除了我们,有谁会买!”钱万金眯起眸子冷笑,褪去了漫不经心,一身气势极为迫人,“我们不缺钱,但是给你,五万两都嫌多!现在便是你愿意卖,我也不高兴买了!只是柳大家主怕是得做好心理准备,回去只怕你现今这个家主的位子坐不稳!囡囡,走人!”

不就是蚕丝布么?福囡囡想要,他重新给她买!

反正不急用,用不着她在这里被人指着鼻子骂!

柳玉笙瞧着拉起自己的某金,默默无语。

明明是他们把人气得一佛出世,他反倒先炸毛了。

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柳玉笙看向已经被气得快发疯的柳淮,“和其才能生财,柳家主今日状态着实不适合谈生意,我给你两日时间,想通了可以再来找我。五万两银票,我给你备着,过时不候。”

整个包间,尽是柳家三人气得大喘的声音。

两人刚走出包间门,里面霹雳乓啷一阵巨响。

柳玉笙跟钱万金对视一眼,捂着嘴闷笑。

“上次他们也是这样砸东西。”

“待会我跟掌柜的交代一声,赔偿金加倍,在小爷地盘上砸上瘾了还。”钱万金又恢复了平日铁公鸡的模样,先前气势收得一干二净,“你说你也是,干嘛非得坐在那里听他叫骂,那种人就别给他脸。现在是他们求我们,你忍什么?有爷给你撑腰呢!”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以后还请钱大爷多多照拂。”

“看你态度不错,爷罩你了!就没我钱小金怼不爆的人!”

某人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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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趾高气扬的模样,跟咯咯叫的大公鸡如出一撤。

柳玉笙憋红了脸。

一场宴谈,连茶都没喝多一杯,几句交锋之后不欢而散。

当然,不欢的是柳家家主跟长老。

包房里,把所有能摔的东西摔个稀巴烂,柳淮坐在椅子上喘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知道这场宴谈不会得出他满意的结果,柳玉笙跟钱万金吃准了他们眼下的情况不得不低头,势必会落井下石。

只是他没想到那两个人会那么狠,尤其是柳玉笙。

五万两,居然开口只给五万两!

什么狗屁仁医!

全是杀人不见血的黑心东西!

“吃人不吐骨头的黑货,该杀千刀的东西!简直荒谬,可笑!五万两!二十五万两的货,五万两就想拿走!趁火打劫,畜生!这种人死无全尸!”

两个长老还在发狂叫骂,平日里的老成持重全然不见了,连市井泼妇的架势都拿了出来,骂完后气势一泄,整个人垮下来,“家主,这一次我们只能认栽,除了他们,没别人会要我们那批货。如果不卖,连五万两都拿不回来,家族里已经没有可流动的现银了。”

剩下的全是祖产,难道要变卖祖产度日?

五万两,以前他们可以不放在眼里,却在却不行。

“两日后就是册妃大典,册妃大典一过,那批货柳玉笙就不需要了。咱们没有多少时间考虑,家主,认了吧……”

柳淮很想硬气的说点什么,最终也只颓然闭上眼睛。

斗不过了。

不认还能怎么样?

趁火打劫,他们也得受!

柳玉笙跟钱万金回去以后,不慌不急,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好像对于柳淮还会不会寻上门来,完全不在意。

见他们这般沉稳,傅玉筝有些反复的情绪也沉淀下来0,不管柳淮来不来,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影响了。

关于布料特供,执掌后宫的柳太妃当初一锤定音定要特级蚕丝布料,是为了给京都柳家铺路,可是现在柳家已经拿不出那批货来。

而风墨晗一句夸赞,让尚衣坊的云锦供不应求,一切自然是以皇上喜欢为主,便是太妃也奈何不得。

所以她供不供得上蚕丝料已经不重要。

在一众小辈们腻味了鸡爪子还得苦哈哈往嘴里啃,免得老太太沮丧的时候,京都柳家的马车开到了新柳府面前。

一路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

仁医柳玉笙以五万两的价格,拿下了京都柳家二十五万两银子的蚕丝布。

柳玉笙跟府里众人出得门来,府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把新柳府所在巷子堵得几乎水泄不通。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交相议论。

“两柳本是一家,仁医这次的做法,可不仁义,算计自己本家,是要遭家法的!”

“可不是,二十五万的货啊,仗着自己背后有人撑腰,竟然五万两就让柳宅那边吐了血。简直让人寒心!”

“柳宅那边现在已经是风雨飘摇了,如今更是雪上加霜,真不知道怎么做得出来?”

第五百二十章 小人心计,防不胜防

第520章小人心计,防不胜防

这些话落在柳家极为长辈耳里,气得他们脸都变了色。

柳老婆子撸起袖子就要走出去开骂,被柳玉笙截下了。

拍拍她的手,“奶奶,别气,这种小把戏我还不放在眼里。”

“柳姑娘,货已经送到,我们家主身体不适,就不亲自来了,纸胶带当场银货两讫。”随同马车一块来的小厮垂着眼皮子,阴阳怪气。

他身后的马车,长长队伍总共十辆,装的全是布料。

柳玉笙笑笑,走上去,撩起车帘子拿起一匹布,当场打开,绚丽布匹上密布的黑褐色霉斑便暴露人眼前。

“货到了,银货两讫也是应该,只是虽然这批布料全是不可用的废料,好歹也花了我五万两,点数核对也是应当,”柳玉笙朝身后道,“爷,奶奶,把府里的小厮丫鬟都叫来,赶紧把数量点一点,别耽搁了这位小哥回去复命。”

柳老婆子跟柳老爷子对视一眼,脸上浮出笑意,“好,这就来!”

陈秀兰、柳大跟傅玉筝都走了出来,学着柳玉笙的样子,一人一辆马车,把里面的布料一一拿出来展开,“咱们府中人不算多,我们也来帮忙,免得耽误时间。”

一匹匹布料打开来,无一例外密布霉斑。

围观的百姓都傻了眼,面面相觑。

刚才讽刺柳玉笙仁医不仁义的人,皆涨红了脸。

这样的布料还怎么拿来卖给别人?便是当抹布都不吸水。

亏得京都柳家还大张旗鼓,好像真吃了多大亏一样。

就这种废品,五万两都是给多了,等于白白把银子拿去打水漂。

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掏银子买!

“这柳家主到底怎么回事,这样的布料还拿出来卖人?还收五万两?”

“柳神医到底怎么想的,居然还肯掏出五万两来,买回去都嫌占地方。”

“不定就是因为两柳一家,柳神医这是可怜京都柳家处境,所以才找了个名目慷慨解囊,帮本家一把。”

人的风向总是很容易变。

不了解真相的时候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别人。

待得真想出来了,又能立即改口,浑然不觉自己之前说出口的话有什么不对。

因为承受的不是他们。

他们只是局外人。

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对此,柳玉笙只报以淡淡一笑。

全部货品,两千匹整数,全部经由新柳府人的手打开,没有一块布料是好的。

柳家大宅小厮拿了五万两银票,根本没敢多呆,在百姓们讽刺的眼神中灰溜溜走了。

一出小小闹剧随着新柳府的人把布料搬进府里而结束。

只不知其后喧嚣京城大街小巷的流言,会传成什么样。

“那边柳宅的真膈应人,占了便宜还耍这种花招想糊弄百姓,真是黑了心肝的,怎么能那么坏心肠!”坐在大厅里,柳老婆子气不过开骂。

“那边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能一而再的算计咱们家?”柳老爷子道,“听听外面怎么说的,两柳是一家!他们现在想算计的就是这个,想把咱家给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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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拧着眉毛,“外头传得越来越真,总把咱们两家拉到一起谈论,不会最后真因为这个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吧?”

“我也觉得,柳家的算计绝对不会那么简单,他们布料什么样他们能不知道?这么大张旗鼓的,明知道会打脸还去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囡囡,他们背后必然还有别的谋算,绝对不会仅仅是想要膈应我们一下出口恶气那么简单,咱们得小心谨防。”傅玉筝也道。

柳淮当了几十年家主,在商场上浸淫多年,心机城府皆而有之,这种自打嘴巴的小把戏,他不可能做。

那他真正想要图的究竟是什么?

柳玉笙看着脸上浮出担忧的家人,笑道,“爷,奶,爹,娘,大嫂,别担心,不管他们图谋什么,咱们见招拆招就是。光明正大的人们还能怕阴沟里的老鼠?”

“小人心计,防不胜防,囡囡,不可掉以轻心。”傅玉筝劝,她也是在一路算计中熬过来的,知道小人的毒辣阴险。

稍有不慎,就会被算计得连渣都不剩。

“我知道他们想算计什么,”柳玉笙叹,本来不想多说,她不想那些污秽肮脏污了家人的眼,可是不说家里人又不安心,“柳淮就是算到我们为了反击百姓的议论,会当场把布料打开来给他们看,以洗去骂名。发霉的布料,是不能拿出来卖的,哪怕之后我们能把那些霉斑洗去,那也是发过霉的布料了。贵人绝对不会把这种布料穿上身,等同于这批布料会积压在我们手里卖不出去。如果我们贱价卖给寻常百姓,便会亏,而且对我们的名声也有影响。两相得不了好。我们让他吃了哑巴亏,他也要我们一样下场,两败俱伤。”

“那个杀千刀的!他怎么不去死!——”

柳老婆子话还没骂完,就见自家囡囡突然伏在桌子上捧腹爆笑,登时愣了一愣。

“奶奶,你这句话,跟那天柳家两个长老骂的一模一样,噗!”

“……”

“噗嗤!”

“哈哈哈!”

最后连柳老婆子都忍不住笑起来。

柳家那些人是被自家囡囡给气狠了,连大家族长老的颜面都顾不得了,泼妇骂街。

就跟今天她被气着一样。

想到两个平日衣着光鲜在家族后辈面前装模作样的人,给气出了市井泼妇的姿态,柳老婆子心里的气性一下就灭得干干净净。

她气什么,有比她气得更狠的。

一家子笑过后,傅玉筝问柳玉笙,“囡囡,你可有办法应对?”

五万两的货,不能白白这样打水漂。

而且她相信,囡囡肯定心里有所计较,她是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人。

京都柳家,算计不了她。

“放心,你们等着看柳淮再吐血三升。”柳玉笙俏皮的朝家人眨了眨眼睛,眼底尽是将要干坏事的狡黠。

厅中再次响起闷笑声一片。

同时柳家几位长辈眼里皆闪过骄傲和欣慰。

他们家囡囡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他们心里需要宠着护着的小娃娃,她已经开始绽放自己的光彩,炫耀夺目。

第五百二十一章 你不了解他,他会!

第521章你不了解他,他会!

明日就是册妃大典。

风墨晗瘫在雕花梨木椅上,双目无神,生无可恋。

“皇叔,我明日就要选妃了。”

在御书房里,他皇叔永远只有一个姿势。

就是伏案疾书,毛笔刷刷刷,眼皮子都不抬。

这个时候风墨晗也不拘了,把皇叔当树洞,不吐不快。

“我连那些才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得从里面挑出人选封妃,晚上给我还得跟她一起睡。”

“皇叔,我才十一岁,她们睡得下去?”

“要是太爷爷太奶奶知道了,得多伤心啊,十一岁的娃,就得被迫圆房了。”

“皇叔,我太可怜了。”

讲真,他真的不愿意睡遍花丛。

薛青莲说太早行房长不大。

“皇叔,你再不给我出出主意,我就去找柳姨了?”

只有柳姨这两个字能让他皇叔看他一眼。

男子淡道,“放心,用不着你苦恼,柳太妃会帮你选。实在不行,喝药吧。”

“……”这个树洞没有人性。

风墨晗起身,拖着就脚步有气无力往外走。

到了门口回头,“皇叔,我还是自己选拔,老妖婆选的人我啃不下。我就比照着柳姨来选。”

咻,一张没批完的奏折从他耳边飞过,风墨晗夺路而逃。

他不舒坦,他也让皇叔不舒坦。

叫他见死不救。

他就照着柳姨的样子性子一颦一笑来选人。

美人当如是,有一点不像的他都不要。

“风墨晗,你敢有一点歪心,我成全你不做皇帝的愿望,让你做太监!”

跑远了,耳边还有男子的声音如影随形。

风墨晗狠狠打了个冷战,夹着屁股往回走。

“皇叔我错了,我刚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宫中美人千娇百媚,各有千秋,但凡跟柳姨有一点点像的我都不要,我对柳姨绝对只有敬仰,全无半点歪心!”

风青柏把手中毛笔扔在桌上,冷冷看着小少年。

“你是皇帝,有些事情不喜欢你也得忍着,风墨晗,被皇帝喜欢的女子,下场不会好。你记着这一点。”

“所以皇叔才不肯做皇帝,因为你喜欢柳姨。”

风墨晗垂着眸子走回来重新坐下。

他都知道。

因为皇叔不要,所以才会有现在的他。

皇叔不喜欢的,可以拒绝。

他也不喜欢,却没人问过他要不要。

“皇叔,明天你带柳姨一起来好不好?”在男子眸光再次泛冷之前,风墨晗道,“要是我娘亲还在,明日一定会出席的。”

定定凝了风墨晗好半晌,风青柏才重新执起毛笔,继续未完的政务,“明日之后,所有政务都会交由你亲自处理,不懂的可以问我。”

“……皇叔,不是帮我处理到我十五岁吗?”他还没成年呢。

难道就因为他刚才说错一句话,所以皇叔要公报私仇?

“选了妃圆了房,就已经视为成人。”

“你说过我成年前那些妃子可以先摆在后宫当摆设的!”可没说一定要他把人睡了!

说话不算数!

皇叔挖坑坑他!

风青柏只翘了下唇角,天真。

“等你能掌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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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你想做什么,都没人能左右得了你。”

“那你带柳姨来参加大典,权臣可以带女眷参加的。”反正他也反抗不了,还反抗个毛。

不如让自己舒坦点。

他是斗不过皇叔的。

男子没再回答他。

小少年只觉自己像被抛弃的小白菜,心里拨凉拨凉。

他明天就要上断头台了,死刑犯最后的愿望都得不到满足。

没人真心疼他!

这边闹别扭的同时,皇宫领一隅,清宁宫里,也不清净。

“宫零,明天你必须跟在本宫身边!不管你来不来的了,你都得来!”柳太妃披头散发,眼睛赤红。

站在她面前的人,沉默不语,从面具后面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如氤氲着浓墨,黑得让人看不透,没有一点波澜。

“风青柏那个阴险小人,他不会放过任何对付本宫的机会!说不定刺客就藏在选妃的人选里!本宫防不了,本宫不能死!”

“太妃多虑了,明日百官汇聚,守卫重重,众目睽睽之下,南陵王不会犯天下大忌。”

“他会,他会!你不了解他,他会,他根本不将任何规矩放在眼里!他都能派人进宫恐吓本宫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柳太妃尖叫。

宫零看着她,没有回答。

“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总之明日你一定要陪在本宫身边保护本宫!要是本宫有事,你也跑不了!你以为你动了柳玉笙,他能放过你?”

“知道了。”宫零垂下眸子,盖住眼底飞快划过的情绪。

得到他这个回答,柳太妃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知道宫零的本事,只要有他在,她就不会死。

“来人!为本宫准备明日出席的着装!”将脸上乱发拨开,柳太妃开口唤人。

她要盛装打扮出席。

风青柏不就是想看她惶惶不可终日濒临发疯的样子吗。

他休想!

……

第二日就是大典,需要交付给皇宫特供布料的最后时限到了。

傅玉筝亲自带着布匹入了宫,经由尚衣坊司正检查过后,顺利充入仓库。

出来的时候,便见宫门前站着一道修长身影,身上尚着着翰林院士官服。

似乎是心有感应,她刚走出来,背对宫门的男子即回了头。

“知夏!”傅玉筝双眸瞬间发亮,举步要往男子奔去。

“站着,我到你那里去。”柳知夏喝住她,大步往她这边走过来,到得她身边,即刻牵住了她的手,方才褪去眼底紧张,“不要冒冒失失。”

傅玉筝无奈道,“我知道分寸,又不是小娃儿。你太紧张了。“

柳知夏扬唇,“我的整个天下都在这里,如何不紧张?”

凝着他,傅玉筝唇角翘起高居不下,周围亦有人来来往往,她眼里却只得他。

只这般看着,便觉满心欢喜。

“你怎会在这里?”此时晌午不到,往日这个时辰,他尚在翰林院当值。

不到晚膳是见不着他人影的。

“知道你今日入宫交付,来送你回家,我同院正告了一个时辰假。”

男子的话让傅玉筝心里泛出更多蜜意。

她喜欢他说回家,而不是回府。

新柳府,是她的家。

第五百二十二章 谁觊觎都没用

第522章谁觊觎都没用

“那你今日能在家用午膳吗?家里离皇宫不远,一个时辰时间应该来得及。”她知道不该这样任性要求,他有公务在身,能出来送她已经很是难得。

可是私心控制不住,想要他能陪她久一点。

“好。”紧了紧她的手,柳知夏笑答。

成亲之后他少有时间能陪伴她,她有孕在身,那些辛苦都是自己一个人受着,他心里有愧。

而她刚才问那句话时,眼底小心翼翼的期待,更让他心疼。

她祈求的真的很少很少。

“玉筝,用不了多久我就不会这么忙了,到时候能抽出更多时间陪你。”

“没关系,我知道。”她笑,看着他,“知夏,我现在很满足。”

从未这般幸福过。

她眼睛里的光亮灿若星辰,再寻不到以前的阴霾。

柳知夏瞧着,缓缓笑开来。

那便好。

“明日就是册妃大典,现在将布料送上去还来得及吗?”牵着她缓缓往马车方向走,他问。

“这批布料并不是用来即时做成衣裳的,只是用来充库,选妃之后作为奖赏,或者留作备用。”傅玉筝解释。

这是尚衣坊一惯的做事风格。

至于重大场合需要的布料衣裳,尚衣坊会自己早早提前做好准备。

相比外面的特供,他们更相信自己的手艺。

“若是太累,就歇着,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做。”

“好。”她笑应。

现在肚子已经快五个月,穿着宽松的衣裙也能明显看出显怀,爷奶爹娘比她还要紧张她的身子,在家里事事不让她伸手,实则她哪里累得着。

他说过,家里的女眷都是宝。

她已经亲身体会到。

满足,也珍惜。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人还在说着她,担心一个人大腹便便入宫会有什么事。

见着她身边一同回来的男子,一大家子个个瞪圆了眼睛。

柳玉笙当即啧啧有声,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来来回回转悠,“大忙人难得一见,还得大嫂才能让他破例,奶奶,娘,看到没,我大哥这样的,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典范。“

傅玉筝被揶揄得满脸通红,柳知夏扶着媳妇坐下,好笑的看向妹妹,“有了媳妇忘了娘?”

“还忘了妹妹。”柳玉笙指控。

柳知夏揉揉额角,眼角余光瞥到出现在大厅门外的身影,挑眉,“你还缺人疼?”

柳玉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门外出现的是另一个大忙人风青柏。

“我记得有人特别见色忘亲来着,当初入京的时候,在城门口跳下马车直奔别人的是谁?把爷奶爹娘都丢在后面不管了。”

柳玉笙登时心虚转了眸子,不敢看家里人的目光。

天道有轮回,打脸来得特别快。

看着兄妹俩斗嘴,几个长辈好笑,“五十步笑百步,谁也不说谁。难得中午人齐,早点开饭。”

傅玉筝还被那句有了媳妇忘了娘臊得慌,起身,“我去叫薛青莲吃饭。”

柳玉笙忙把她拉住,“别动别动,不用去叫人,薛青莲门口又挂牌子了,等他饿了自己会出来吃。可别颠着我大侄子,回头我大哥得给我排头吃。”

瞧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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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兮兮的少女,傅玉筝哭笑不得,心里暖暖的。

要说紧张她,囡囡比家里任何人都不遑多让。

平日她喝的养身茶,是她为了照顾她有孕,特地重新炮制的。

那边风青柏已经在柳玉笙身边坐下,朝柳知夏放眼刀子。

柳知夏撇头,装作没看见。

他现在算是风青柏的下属,这人惯会给人穿小鞋。

几个后生之间的直瞧着柳老婆子等人暗笑不已。

“今天怎么有空回来?”等长辈们不往这边瞧的时候,柳玉笙才转头问风青柏。

“想你了。”

“咳咳咳!”柳玉笙被呛着。

往日这种话都是美人的时候说,现在长辈们还在旁边,他竟然大喇喇的连声量都不减。

柳老婆子立即拉着老爷子跟陈秀兰,找借口要去帮着摆桌上菜,陈秀兰走的时候把瞪着眼睛吭哧吭哧喘气的柳大一并拉走了。

“要不要给你们腾地方?”柳知夏问。

“方便的话。”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柳知夏抱连自己媳妇就走。

柳玉笙脸已经红得不能看了。

不明白男子今日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这么厚脸皮,发起威来把人全给羞走。

眨眼功夫偌大客厅就剩下他们两个。

“风青柏,发生什么事了?”柳玉笙问,握上男子的手。

风青柏扬唇,反握少女的手,“真的想你了。”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柳玉笙便不追问,“我给你冲杯茶?”

舒缓舒缓,他心情不好。

他拉着不让她离开,须臾之后,“明日册妃大典,想不想去看看?”

“我能去?”

“你想就能。”他笑道。

“那就去看看。”没见识过,有点好奇,少女眸子弯弯的。

“好。”顿了下,男子又道,“笙笙,我不喜欢任何人觊觎你。”

少女歪着头,朝他眨眼,“风青柏,我只觊觎你。”

风青柏沉默片刻,突然低低笑出声来。

所以的阴郁因着她一句话,烟消云散。

她身上的光环掩不住,总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

那又如何,她只会是他的。

谁觊觎都没用。

偏厅里,饭菜已经上好了,柳老婆子伸长脖子往外张望,迟迟不见两人过来。

“阿修这孩子,也不知道遇着什么事了,囡囡能劝好他吧?”

柳大吭哧,“娘,他都多大人了,哪里用得着我们操心,他就是想寻机亲近咱囡囡!”

不要脸的。

“行了,你多大人了?整天跟个拦路虎似的,专门跟人对着干,娃儿都看着你就不觉得臊?”柳老爷子骂道。

“臊什么臊?他抢我闺女我——嘶!”大腿一疼,柳大当即龇了牙。

陈秀兰把脸扭过一边,若无其事收回手。

柳知夏跟傅玉筝则齐齐低头,当没听到没看到,免得老爹更丢人。

不过柳知夏对于自己老爹这只拦路虎的前景并不看好。

他们家囡囡女生外向,他爹斗不过风青柏。

一旦对上,以风青柏阴险心黑的本事,得把他爹带到沟里。

第五百二十三章 人不可貌相啊

第523章人不可貌相啊

册妃大典定于午时正。

虽然是皇宫大典,但是权臣朝臣能带家中女眷前来观礼。

这是皇宫默认了的规矩。

旨在皇上选妃的时候,不定一眼看中哪位臣子带来的世家千金,凭此一飞冲天。

因着跟家里人报备过,所以风青柏来接人的时候很是顺理成章。

柳玉笙看着刚从自己房间离开没多久,出去转个圈又从新柳府大门走进来,大摇大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分外无语。

“现在才卯时。”大典是午时,还有两个时辰。

“无妨,带你在宫中四处转转,不是非要踩着点到。”风青柏道。

今日不用早朝,他有时间。

“去转转,不会又碰见柳太妃之类的吧?”上一次初入皇宫,就跟柳太妃撞了个正着。

闻言风青柏勾唇轻笑,“放心,她没功夫出来候着。”也没那心情。

这段时间的心理折磨,足够她半疯,没有禁卫军层层护着,她连清宁宫大门都不敢踏出半步。

便是在自己寝殿里,叫了一堆奴才陪同,亦觉不安全。

“行吧,也不在宫里转了,”免得遇上七七八八影响心情的人,柳玉笙道,“我去看看小风儿,好长时间没见着他了。”

“囡囡,你过去的时候顺便把我昨儿晚上卤的鸡爪子带上一盒,小风儿还没吃过我亲手做的。那孩子在宫里忙,老也出不来。”柳老婆子忙起身去装鸡爪子。

柳玉笙悄悄撇了某人一眼,没敢说,小风儿不是忙得出不来,是有人不让他来。

也不知道是真的需要那么严苛,还是纯粹不想看了碍眼……

带上奶奶装的满满的食盒,乘上马车往皇宫出发,路上柳玉笙还不断瞟向男子。

“老偷看我作甚,你可以正大光明看。”

挠他一把,柳玉笙把心里疑惑问出来,“小风儿应该不至于忙得没有一点空闲,为什么不让他过来?”

风青柏淡道,“他是皇帝,有些东西体会过就好,接触多了会贪恋。”

“你是指贪恋亲情?”

摸摸小姑娘头发,“都说帝王无情,是真的无情,也不得不无情。笙笙,坐在那个位置,身不由己,他要走的路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理所当然的。”

过于理想化的君王,现实里根本不存在。

你得到了一些东西,那么另一些东西,就势必要失去。

没有两全法。

闻言柳玉笙有些黯然,“就没有例外吗?”

“绵羊在狼群里,怎么存活?他需得变成狼王。”

柳玉笙窝进男子怀里,没再说话。

那个世界是她不曾接触过的,跟她成长的环境大相径庭,她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力。

只希望小风儿日后成长为参天大树,才能拥有自己真正想要的。

乾德殿,看到柳玉笙跟在风青柏身后一并前来,小少年整张脸都亮了。

“柳姨!”

“用过早膳了吗?太奶奶让给你带些卤鸡爪子,她亲手做的,快过来尝尝。”柳玉笙朝小少年笑笑,在大殿内的矮几上放下食盒,打开盖子,招呼小少年过来。

“真的呀?太奶奶做的东西特别好吃!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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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吃饱了一闻到那个味道,立马就会肚子饿!”小少年立即凑到柳玉笙身边,捧住食盒大快朵颐。

全然没有皇帝的威仪跟形象,眼睛晶亮晶亮的,吃得一脸满足。

柳玉笙心里泛起淡淡的心疼。

小风儿是知道自己处境,也知道将来要走什么路的吧。

眼下还能保有这种真性情,已经极为难得。

也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他才会这般放松,不去伪装。

“慢慢吃,你要是喜欢,下次你皇叔过来,再让他给你带些。”

“喜欢,每天给我带来我也吃不腻!”风墨晗频频点头,瞧着柳玉笙,视线就是不往他皇叔那边瞟。

不用看也知道,皇叔现在肯定在放寒气。

他要是怂了就不能跟柳姨多呆了。

风青柏在后头冷冷看了小少年片刻,上前把柳玉笙拉过来,“吃完赶紧换衣裳,别磨磨蹭蹭。”

风墨晗立即急叫,“皇叔你要带柳姨去哪?”

太过分了,他才刚跟柳姨打个照面!

“风青柏……”柳玉笙也拽着男子衣袖,眼睛跟蹲在矮几旁的小少年一样可怜巴巴的。

风青柏无奈,“帮我磨墨。”

“你要办公?”跟着男子往旁边书桌走,柳玉笙讶道。

来之前他好像说带她四处转转来着,来了又要办公了?

等男子将白纸铺陈开,执笔在上面勾勾画画才知道,不是办公,是作画。

柳玉笙跟那边放下心来的小少年对视一眼,吐了下舌头。

瞧着皇叔最后终究没有把人带走,风墨晗眼睛笑弯了些许弧度,抱着食盒,趁作画男子不注意的时候,悄咪咪往柳玉笙身边挪。

最后两人站在书桌一角看风青柏作画。

人物画。

虽然还没勾勒完整,风墨晗也知道皇叔要画的是谁,他的人物画永远只有一个主角。

“神韵不太对,柳姨神韵要柔软许多,也更为灵动。”

“眼波也不对,柳姨眼波流转的时候可勾人了。”

“笑容也不对,柳姨哪里会这样笑?都被你画成惑人的妖精了……”

风青柏脑门又突突跳了,“风墨晗,是不是鸡爪子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又没说错,那个笑容是不对嘛,柳姨笑起来都是浅浅淡淡的,很静雅的……”

支起身子,风青柏冷笑,“因为你柳姨勾人的笑只有我见过!”

风墨晗,“……”

柳玉笙,“……”

他妈,这个墨磨不下去了!

眼角余光发现,小少年竟然一直往画作上的妖精笑瞟,柳玉笙转身就挡住,涨红着脸,手往后面一指,“小风儿,过去那边。”

“……”被驱赶的风墨晗,抱着食盒遁走。

咳,人不可貌相啊。

原来柳姨还能笑那样……

等小少年稍稍走远了,柳玉笙才转身看向后面男子,咬牙,“风、青、柏!”

“笙笙,我只是说了实话。”男子往后稍稍退了一步,面上神情淡淡,显得很无辜。

柳玉笙露齿一笑,点头,“是实话。”

小爪子沾了黑墨就往男子身上挠。

第五百二十四章 凭什么站在摄政王身边

第524章凭什么站在摄政王身边

风青柏转身就跑。

转身之际,唇角微微翘起,眸底氤氲浅浅笑意。

身后少女,此时此刻,就像只被逗弄得炸了毛的猫。

“别跑!”某猫喵喵叫,“叫你别跑!”

“笙笙,不跑不行啊,待会观礼,我不能仪态不整。”风青柏语气无奈。

那边厢风墨晗一看着阵仗,立即盘腿做到矮几上,一边啃鸡爪一边给柳玉笙呐喊助威,“柳姨,我皇叔骗人,他是摄政王,仪态不整最多被人私下笑话几天,没人敢说他不是,上!”

柳玉笙嘴角一抽,斜眼看向幸灾乐祸的娃,返身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风墨晗,“……柳姨,你的敌人是皇叔,不是我!”

“看你不爽。”少女哼了一声,转而再去追风青柏。

风墨晗愣愣摸上脸,再看爪子,全是黑墨。

我去,这样都行?!

那他还助不助威?

柳姨现在是群体攻击,逮谁挠谁。

皇叔护短,他要是敢吆喝让他教训柳姨,先死的就是自己。

想站个队怎么那么难?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眼前疾风陡然而至。

啪一声,脑袋上被狠狠盖了一巴掌。

“嗷!皇叔!!”

“刚才叫得挺欢?”

“我只叫了一声!”

“一声足够定罪了。”

“……”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风青柏,你死定了!”后头女子喵喵叫着追至。

风青柏身形微微一闪。

啪一声。

风墨晗另一边脸蛋也中招。

“……”柳玉笙微微心虚。

风墨晗吭哧吭哧,怒瞪面前两人,“……我要告诉太爷爷太奶奶,你们都欺负我!”

“要不……连成战线?”指了指风青柏,柳玉笙朝快哭出来的小少年提议,将功折罪。

“上!今天我拼了!”把适合盖好往角落碰不到的地方一放,风墨晗张牙舞爪朝风青柏扑去。

风青柏冷笑,咻一下蹿出去了。

“小风儿,左右夹击,你那边我这边。”

“沾墨,沾墨!水上的墨干了!”

“皇叔你等着,不报此仇我一上午不啃鸡爪子!”

乾德殿门口候着的太监宫婢,齐齐眼观鼻鼻观心,对身后的动静充耳不闻。

顺带守着门口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被人看见了,忒丢人。

等疯闹一场仪态全无的三人重新整装完毕,时间已经差不多午时。

册妃大典就设在御花园。

彼时朝中权臣重臣有资格出席的,皆已经带着各自家族女眷列席入座。

各世家千金皆盛装出席。

此前秀女大选中选的才人们也精心打扮,入座才人坐席。

放眼望去莺莺燕燕一片,彼此之间眼神对视满满都是戏,端是热闹无比。

“柳太妃到——”太监唱报,喧闹宴场即刻安静下来,一众人等纷纷站起行礼。

“免礼。”淡淡声起,声音里透着上位者的端庄威严。

柳太妃今日着一袭暗红色锦衣曳地长裙,头坠金步摇,一步一行间尽显雍容华贵。

视线不着痕迹环视整个宴场,风墨晗跟风青柏都还没到。

她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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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了最精致的妆容,遮掩疲态跟颓色,为的就是不在风青柏面前显得弱势。

听说他今儿还带了柳玉笙那个贱人一并出席,她倒要看看,待会席间她给柳玉笙难堪,风青柏会怎么为她出头!

他越是想她死,她越要在他面前晃荡!

才人那一席里,柳宁芳跟柳宁菲并列而坐,瞧着走入会场做在上首的高贵妇人,眼底皆有骄傲得意之色。

这是她们的姑母,是整个后宫的执掌者。

身边虽然才人众多,但是有姑母在,她们就比身边这些人高了不止一两等。

这些人根本无法跟她们相提并论。

不一样,能爬到的高度,自然也便不一样。

就如现在大家虽然都是一样品阶,但是她们却是受着礼遇,且无人敢得罪的那一个。

两人展现出来的姿态,周围才人自然是瞧在眼里的。

只是皆敢怒不敢言,有柳太妃撑腰,谁敢得罪她们?

人家命生得好,她们比不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们藏着野心。

有背景不代表就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在后宫里存活,想要活得好,活得比别人强,需要比的不仅仅是背景,最重要的是看谁能得到皇上宠爱。

帝宠加身,才是这后宫里最大的依仗。

柳太妃再厉害,也只是个太妃,是暂代掌管后宫。

待这后宫有了真正的主子,拿回凤权,区区一个柳太妃,又有何惧?

谁能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至于各位大臣带来的女眷,同样背地里各有心思,只是不在脸上显露。

能随同来这里的,谁没打了个一朝获得帝王恩,荣宠加身的美梦。

至于皇上的年纪,没人在乎。

现在是还小,不是总会长大么?

更何况,越是年少时的相伴,才越刻骨铭心。

“皇上驾到——”

“摄政王驾到——”

随着两声报唱,风云暗涌的宴场再次安静下来,众人朝着一前一后缓步走来的身影行礼。

众女行礼的同时,也偷偷抬眸偷觑君王。

又在偷觑君王的时候,悉数被君王身后那道颀长俊逸的身影吸引去目光。

一袭暗紫袍服,风临玉树,如兰如芝,面容清俊温润,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眸。

眸波淡淡,无波无澜,却又深若暗海,沉稳内敛,一个对视,便似能吸走人的心魂。

却也是这双眸子,让他温润的气质添上高贵矜雅的清冷。

教人难以高攀。

他周身流露出来的气场,让他整个人能够吸聚周围所有的光。

身着龙袍的君王,在他面前亦黯然失色,被映衬成一个稚嫩的孩童。

太过出色的男子,身边出现的女子便总是引人嫉妒。

如柳玉笙。

素雅婉约,气质沉静,淡雅如兰,星眸流转之间又灵动生辉,是个很容易吸引人的女子。

可是放在摄政王身边,便会被人挑出无数的不足。

非倾城绝色。

非世家贵女。

更非才名远播。

这样一个女子,凭什么站在摄政王旁边?

在场诸多世家贵女,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有比她强的地方,她何德何能?

第五百二十五章 管得太宽

第525章管得太宽

那种带着敌意的打量,柳玉笙感觉得一清二楚。

心头颇为无奈。

不过也不算无妄之灾。

风青柏就是她的,她既敢跟他在一起,又岂会害怕这些打量。

抬眸,视线缓缓扫过那些投射过来的视线,眸波淡淡,神态举止之间淡然自若。

这般自然流露出来的气势,竟然与身边男子相得益彰,如同星辉日月。

在一众投过来的视线当中,有一道敌意最为强烈,柳玉笙偏头看去,又淡淡收回视线。

柳宁芳,京都柳宅出来的世家女。

当日柳家大宅的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

风青柏真是,无意间就能招惹上烂桃花。

“皇上,王爷,可来迟一步了,原定的殿里时间是午时正,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一刻。”前方传来的声音,端庄庄严,似透着玩笑意味,又似透着讽。

柳玉笙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

“这典礼是为朕册妃,朕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才是开始。太妃又不是第一次参加册妃大典,怎的反而越来越古板了。”风墨晗脸上噙着笑意,不疾不徐在最上首的座位坐下。

一番话噎得柳太妃无法续接。

少年此时一身帝王威仪尽显,说话也是恰到好处滴水不漏,全然寻不到之前在乾德殿里疯玩那个小少年的影子。

柳玉笙心里黯了黯,皇宫,是让人极速成长的地方,小少年在外,已经懂得如何将情绪收放自如,如何戴上最完美的伪装。

或许正如风青柏所言,这才是君王之路。

风青柏的位置在风墨晗右下侧,整个宴场上的坐席,除了柳太妃跟风墨晗之外,就只有他这一席是空无一人的。

整个朝堂没人有资格与他并肩而坐。

唯柳玉笙。

他带着她,旁若无人列席。

“没想到柳姑娘也来了。”在风墨晗那里无言以对,对方还讽刺她老了,柳太妃好容易压下胸腔郁气,转而寻上柳玉笙,“今日册妃大典,权臣重臣皆可带家中女眷出席观礼,本宫倒是没听说,柳姑娘成了摄政王的家眷,是何时的事?若是成亲,不该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说这话的时候,柳太妃阔袖下的手在发抖,兴奋的发抖。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成亲就跟在男子到处走,那是极为不检点的,要遭人唾弃!她在暗骂柳玉笙不要脸。

换作以往,她绝对不会如此不顾事宜如此不审时度势。

是风青柏!风青柏让她遭受了近半个月的折磨,现在只要他出现在她眼前,她就恨不能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只要能让风青柏难堪,她没什么可顾忌的!

柳玉笙朝柳太妃看了过去,一眼便瞧出她眸子里未褪的血丝,以及跟血丝纠缠在一起的扭曲的兴奋,那种光芒乍看,甚至有些渗人。

她想揉眉,风青柏把人折磨得,已经进入半疯癫状态了。

他背后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怕是她在宫外听到的,还只是皮毛。

借着桌席遮掩,柳玉笙暗暗掐了风青柏一下,跟他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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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哪怕他无意,她都会成为吸仇恨的存在。

正要开口,桌子底下柔夷被男子反握,他已然先她一步开口,“本王要带谁来,端看本王意愿,朝中有律例,定要带成了亲的女眷?”

哪有什么朝中律例?

不过是历年来墨守成规的一个规矩罢了。

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带谁来,还真没有明文规定。

“再者,太妃执掌的是后宫,本王跟本王身边的人,可轮不到后宫管,太妃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便是这执掌后宫,太妃也只是暂代而已,莫要真将自己当成后宫之主,宫规白纸黑字书写,不可违。”

风墨晗脸上噙着的笑意始终没有隐去,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柳姑娘是朕邀请的贵客,太妃只要管好后宫的才人即可。”

一入席,典礼还没开始,首座的几个人便针锋相对,端是比看戏文还要热闹。

坐在下方的臣子贵女才人们纷纷垂着眸子不敢言语,耳朵竖得高高的,把上面对话尽数听入耳中,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来。

上位者之间的争锋,谁也不敢轻易掺和。

便是贵如左相,也避开了争端,对这一幕充耳不闻。

“原来柳姑娘不止是王爷带来的女眷,还是皇上邀请的客人,那倒是本宫不是了,掌着后宫惯了万事规规矩矩,看到不规矩的,总想开口提醒两句。柳姑娘莫要放在心上。”柳太妃面上带笑,搭在腿侧的手,十指几乎刺破掌心。

一个小贱人,风青柏跟风墨晗同时给她护航,护得可真紧!

“看来太娘娘娘平日时常自省,当得后辈的榜样,玉笙佩服还来不及,怎么会放在心上。”柳玉笙笑笑,不紧不慢应答。

底下坐着的人纷纷把头埋得更低,免得扫了暴风尾。

柳玉笙这话讽刺得极为高明,明褒暗贬。

看到不规矩的总要提醒?一个后宫太妃,把手伸到皇上跟摄政王身上,不也是不规矩么,提醒别人之前,该先反省己身。

在场的人,若有听不懂的,那便是脑子里装的草。

风墨晗在旁,瞧着柳太妃一张妖婆脸已然变色到快绷不住的地步,轻咳了声,适时开口,免得有人面上下不来。

毕竟是皇宫,丑闻太多,也影响他这个做皇帝的颜面。

“人已经来齐,宣礼官,开始典礼吧。”

这话,既是给了柳太妃一个台阶下,也等同堵住了她继续作妖的机会。

否则还观什么礼,都坐着看戏得了。

礼官听宣,即刻上前宣读圣旨,抑扬顿挫,陈词滥调,听得人昏昏欲睡。

风墨晗单手支着下颌,视线往下扫去,扫过一张张偷睨他时含羞带怯的脸。

千篇一律的表情,像春天发情的猫,让人作呕。

而他还要在这些脸孔当中,挑出几个来封妃,晚上跟他同睡一榻。

嗤。

要不点兵点将好了。

在他眼里,点中谁都一样。

不需要喜欢,也没人在乎他喜不喜欢。

不过帝王需要完成的一件任务罢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谁不知道我是个农女

第526章谁不知道我是个农女

礼官念完一大片陈词之后,正式进入选妃关键一环。

由众才人一一上场展示自己的才艺。

能不能得到皇上青睐,入他的眼,看的就是这一关。

为此,才人们可谓使尽浑身解数。

轮番上场。

柳宁芳柳宁菲姐妹被安排在最末压轴出场。

这个位置自然是柳太妃安排的。

压轴出场,才最让人印象深刻。

才人们的才艺大多集中在三类,舞艺,乐器,作画。

当中又以跳舞最能展示容貌身段,最为吸睛。

数十个才人,泰半都选择了舞蹈。

柳玉笙坐在风青柏身边,看得津津有味。

真是看到这样的场面,跟在电视上看到的古代舞蹈全然不一样。

这才是原汁原味的,对比之下,后现代的古舞蹈虽然更为精彩,却失去了那种味道,显得不伦不类了。

女子在看表演的时候,风青柏的视线未往场中舞姿妖娆的女子瞟过一眼,间或淡淡品酒,更多的是在女子看得入迷,下意识手去摸索茶杯、点心时,将东西及时递到她手中。

哪怕场上的人没有表现出来,甚至不敢明目张胆的去看,但是多的是人暗暗注意着那一桌的动静。

于是亲眼见到整个南岭极致尊贵的摄政王,亲力亲为服侍一名女子。

无数人震惊。

亦无数人嫉妒。

才人那一块,柳宁芳看着那个风光霁月尊崇无比的男子,对着另一个女子呵护备至,心头升腾的妒火越来越甚,唯有紧紧咬着嘴唇,将那股妒意死死压下。

她还没为一个男子到了失去理智的地步,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她是后宫才人。

哪怕历朝历代都有君王将后宫女子赐予皇室子弟权臣重臣的例子,可是只要新帝没开那个口,她就不能逾越。

不能给家族蒙羞,否则光是姑母柳太妃,便不会放过她。

柳宁菲坐在她身侧,将她的反应全然看在眼里,眸底划过暗芒。

“姐姐,我真不知道那个柳玉笙有什么好,王爷怎么看上她了,论才论貌她都远不及姐姐一半。”压低了声音,嘟着嘴,柳宁菲语气中全是为柳宁芳鸣不平,“不过是个小地方出来的农女,她有什么本事,怕是连琴棋书画都没沾过……”

“宁菲,不要乱说话,小心被人听了传出去,遭人口舌。”柳宁芳认同她的话,嘴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佯装斥道。

“怎么乱说话了?”柳宁菲不服,“姐姐,才人展示才艺的时候不是能指名场中女子进行比试么?若是能借此让她败下阵来,或许王爷就知道自己以前有眼无珠了,也能让王爷看到姐姐的好处。”

柳宁芳脸色松动,只是眼中仍然闪着踌躇。

才人点名比试,确实常有之,可是那样一来,岂非让人看透她的心思?

“不过是比试罢了,既能较出高低,又能增加场上氛围,谁能说什么?”

恰好此时,刚上场的才人就指了场中一位世家贵女斗画,迎来满场喝彩。

柳宁芳唇线抿得紧紧的,眸中光芒越来越闪烁,最后又往柳玉笙那一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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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正亲手为她斟茶!

他瞧着柳玉笙的时候,眼里全是柔光,哪怕离得远,男子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喜爱意味也让人轻易能感觉得到。

柳玉笙凭什么!

场上再次响起喝彩声,斗画的两名女子各自退下。

轮到柳宁芳跟柳宁菲了。

“姐姐,压轴的人素来最是出彩,我是妹妹,不敢与姐姐争辉,我先上场吧。”柳宁菲对柳宁芳道了句,朝她一笑,不待她回答就起身上场。

上去之后,直接指了一名贵女,斗舞。

柳宁菲挑的舞蹈极为出彩,名为鼓上舞。

站在一碗口大小的鼓上,莲步生花,身姿曼妙,极为优美。

直接将对面贵女压得黯然失色。

大胜而归。

她下场之后,场上掌声依旧不绝。

“姐姐,到你了,凭姐姐的风采,定能风靡全场。”柳宁菲先行恭贺。

此前柳宁菲便是再妒,依旧犹豫不决,她现在给她再添了一把火,她可还能稳得住?

瞧着脚步坚定走上场的女子,柳宁菲嘴角有笑一闪而逝。

站在场中央,周围是整个南陵王朝最为权贵的臣子,最尊贵的摄政王,还有天之骄子的新帝。

还有那个让她妒火中烧的村姑!

柳宁芳深吸一口气,作了决定,纤指潮流与省方向一指。

“妾身要同柳姑娘比试,依旧是斗舞。”

风墨晗支着下颌,已经快要睡着了,陡然听到柳玉笙三个字,差点打跌,忙睁开眼睛看情况,随即眸色凉了下来。

这是来欺他柳姨来了?

风青柏面色虽然淡淡,只是轻轻掀了眼帘瞧过来,但是任何一个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摄政王已经动怒。

身为当事人的柳玉笙,则情绪最为明显,惊讶的瞪圆了眸子。

找她?比试?

她正等看表演,居然冷不丁的找上她了?

柳宁芳这是想在她身上找存在感吧?

见坐在席上的少女久久没开口,柳宁菲扬了下巴,“如意县主,是不敢么?”

柳玉笙立即收了脸上诧异,手在桌下轻轻搭上正待动作的男子,拍了拍示意他别出头。

“真是奇了,柳姑娘要找人比试,不是该找在场的贵女么,怎的找上我了?”

“只要在场,任何人都能比得,找上如意县主有何稀奇?县主这般是怕输?”

迎着咄咄逼人的女子,柳玉笙失笑摇头,“在场谁不知道如意县主乃是农女出身,从未接触过琴棋书画诗歌舞?柳姑娘定然也是知道的吧?与其说我怕输,不如说柳姑娘怕输,找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陪你比试,以你之长斗我之短,是为了凸显你优秀?如此你便是胜了,也胜之不武,还得遭人笑话。”

“你——”柳宁芳脸一下涨红。

她怎么都没想到柳玉笙会在人前承认自己是个农女,承认自己什么都不会,而且态度那么坦然!

如此一来,她还怎么斗?

“柳姑娘,你若真要比,也不是可以,”柳玉笙笑眯眯打断她,“大家都知道我柳玉笙是名大夫,要不你就跟我比探诊切脉吧。”

第五百二十七章 笙笙,待会跟着我

第527章笙笙,待会跟着我

“我从未学过医理,我为何要跟你斗这个!你分明是为难于我!”柳宁菲当即怒道。

“对呀,”柳玉笙怂怂秀气的眉毛,摊手,“你也知道这是为难,因为你没学过。那你找我斗我没学过的东西,不也是在为难我么?原来你是故意的?”

“……”

周围有人起了窃笑声。

低低的,为数不少,落在柳宁芳耳中,全是对她的嘲笑。

在大家族里长大,什么形色的人她没见过,可是她偏就没见过像柳玉笙这样的。

完全不安牌理出牌,叫人无法应对!

找她斗?

还没斗起来自己就已经输了!

她现在站在宴场中央,简直就是个笑话!

瞧着坐在对面席位上满脸无辜的女子,柳宁菲气得浑身发抖,极致难堪!

风青柏微微偏头,一手轻支下颌,瞧着身边笑得眉眼弯弯甚是无辜的小姑娘,眼底漾出浓浓笑意。

他的笙笙,什么时候都能让他觉着惊喜。

对付人的手段,轻描淡写又古怪刁钻,教人忍俊不禁。

只凭一张嘴,不费半点力气,就让对方成为众矢之的,输得难看无比。

这是他的小姑娘,独一无二,无人可替。

坐在上首旁侧的柳太妃,沉沉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同样难看至极。

这是她柳家的贵女,竟然被柳玉笙如此羞辱!

“放肆!”厉喝一声,却有一道声音跟她异口同声。

不同的是她呵斥的是柳玉笙,另一人呵斥的是柳宁芳。

是风墨晗。

柳太妃微讶朝少年看过去,只见少年冷着脸看还在场地中央发抖的女子,眸光锐利迫人,“朕请来的贵客,是给你拿来做垫脚石的?谁给你的胆子?”

“皇上,我、妾身不是……”柳宁芳被新帝如此斥骂,一张脸登时煞白,这才意识到自己闯大祸了。

她惹怒了皇上!

“皇上,芳儿她——”柳太妃皱眉,想要替柳宁芳说项,被风墨晗打断。

完全不给她脸。

“柳太妃是后宫里资历最老的妃,算是后宫里的老人了,平日做事素有分寸,朕以为你柳家出来的女子都跟太妃一样懂事理,没想到结果会教朕如此失望!这就是太妃精心培养的人?太妃为朕挑的就是这样的人?简直荒唐!”

柳太妃眼眸一缩,下意识往朝臣那方看了一眼,与左相对了视线。

新帝这是,翅膀开始硬了。

以前,他何曾用过如此强硬的口气。

一言一行,已经自然流露帝王之威!

“下去!”没等她思忖完,耳边再响起少年沉冷声音,遣退柳宁芳。

“皇上……”柳宁芳彻底慌神了,忙颤着眸光看向口太妃,“姑母,我——”

要是就这么退下去,那她一辈子就全完了!

别说吸引摄政王的注意,就连皇上的眼她都再入不了!

“下去!没眼色的东西,没听见皇上说什么吗!”柳太妃回神,冷脸厉喝。

倘若还让柳宁芳呆在这里,只会更丢柳家的脸!

这是什么场合?居然直接叫她姑母,这么长时间以来教导的规矩都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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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二净了!

柳宁芳含着泪退场,柳宁菲坐在才人席上,臻首低垂,在外人看不见的角度,勾了唇角。

才人才艺展示以闹剧的方式结束。

柳玉笙怼了人,心情丝毫没受影响,坐在位置上看戏,时而桌子底下作乱,挠风青柏手心,就是让他不得安宁。

风青柏一手执杯,纵着女子施为,眼底嘴角,皆氤着淡淡的笑。

环节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风墨晗点兵点将的时间。

宫中太监宫婢趁着机会穿梭各个桌席,添酒添菜加点心。

借着品酒的动作,柳太妃悄然看向场中穿梭的奴才,注意到一个腰间坠着金线福袋的太监正在接近柳玉笙那一席时,眼底划过狠意。

整个典礼宴席上,坐着的才人及贵女们皆在紧张等待最后结果。

皇上点出谁的名字,谁就能一跃翻身,从才女汇居的别院小筑搬出,拥有单独的寝宫,日后,便是高人一等的妃子。

风墨晗微阖着眼皮似乎在思考,柳太妃时而在他耳边轻声道上一句什么,似在给意见。

氛围一时沉寂又紧张。

风青柏在桌下握住了少女掰弄他手指的柔夷,“笙笙,待会跟着我。”

柳玉笙收回欣赏千娇百媚的视线,疑惑道,“我自是跟着你的,要走了吗?典礼还没结束呢。”

最激动人心的部分还没看到,怎的就要走。

“会乱。”男子薄唇轻启,声音轻轻的,只传入了她耳朵。

柳玉笙点头一凛,“小风儿怎么办?”

他只说了两个字,她却能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她跟着他走了,有他护着,小风儿怎么办?他还坐在那边选妃,他知道即将出乱吗?

“放心,他身边有人看着。”

柳玉笙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现在这种场合,纵然心底有疑问也不适合问出口,等出去以后,再跟风青柏问清楚。

他又准备要做什么。

心里藏了事,便没了看戏的心情,柳玉笙控制不住频频看向风墨晗那个方向。

如果有机会,她就去拉了小风儿一块走,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却未注意到,有人在朝她靠近,而身边男子执着酒杯的手已经悄然收紧。

随即手中酒杯朝着还有一步到达的坠福袋太监迎面射去。

太监偏头避开,见自己已然败露立即飞身往前扑向柳玉笙。

手中亮出来的匕首寒光慑人。

“啊——!”尖叫声陡然而起。

原本沉寂紧张的宴场立即混乱。

闺女、才人们纷纷惊叫着往后退,边退边往他人身后躲。

风青柏将少女护到自己身后,格掉匕首一手掐住太监脖颈,咔嚓一声轻响,再松手时太监软软倒向地面,已经气绝。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眨眼就死了一个人。

而杀了人的男子,面上甚至没有出现一丝波动,冷酷无情。

柳太妃坐在位置上,看着自己精心安排的人手就这样被风青柏不费吹灰解决,眼睛暗暗发红,呼吸不稳,恨意不停从眼睛里往外涌。

脖颈间却突然传来一股凉意,让她瞪大了眼眸。

第五百二十八章 没死成

第528章没死成

刚刚被震住的宴场,尖叫声再起。

刺杀,又是一场刺杀。

刚才的刺杀对象是柳玉笙跟南陵王,现在则是柳太妃

视线未被挡住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一道银光从柳太妃脖颈间划过,瞬间就迸出血液来。

然上前呈酒的太监,究竟如何出的手,没人知道。

速度之快叫人心惊胆寒。

柳太妃捂着开始不停溢出鲜血的脖颈,嚯嚯喘着粗气,从喉咙里发出的怪异音调,让她浑恐惧到战栗。

终于意识到她离死亡,是那么的近

若非宫零出手快,她的脑袋已经被人割下来了

猩红眸子转向在混乱中牵着少女淡然而立的男子,一字一顿,全是破音,“风、青、柏”

每吐出一个字,喉咙就是一阵剧痛,即便如此都难以抑制她滔天翻滚的恨意及杀意

她没想到,风青柏竟然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手要杀她

若非她叫了宫零陪同,她已经死了

真的死了

场面上混乱依旧,尖叫、闪躲、逃窜,还有冲上来护驾的。

“护驾”耳边,此时才传来君王一声厉喝。

她已经被刺了,风墨晗才唤人来,惺惺作态都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气的jiàn)种

出手刺杀的太监一击不中飞快隐退,在混乱中冲向逃窜的太监宫婢当中,一样的服饰打扮,顿时泯灭于众。

卫军迟了一步赶来,想追都无从去追。

分不清谁是谁。

还有人冲上去把柳太妃扶住,急急抬走,连路高叫御医。

风青柏没有动,眼睛沉沉盯着柳太妃等人离去方向,视线落在跟在她边的太监上。

太监服,躬行走的时候看不出形来,与寻常太监无异,极不起眼。

若不是他刚才出手一挡,连他都不知道柳太妃边还藏有这样的高手。

这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曾在徐州跟他对战过的,苍鹰阁阁主。

可是他不能去追。

他边有笙笙在。

不管他多想将对方缉拿,都比不过笙笙安全来得重要。

他若走,他不知道对方在这里还有没有布下后手。

除了自己边,把笙笙放在哪里他都不放心。

他也不能下令皇宫戒严彻查,他的人,也正在宫里某处躲藏,寻着退路逃脱。

何况对方既然敢出手,就定然有能躲过彻查的方法。

尤其,他对对方今动作还存在疑惑,他需得理清。

接连两次的刺杀,典礼没法继续下去,夭折在即将封妃的最后关头。

将人全部遣散后,风青柏、风墨晗、柳玉笙三人一块回到乾德。

“皇叔,那人是谁”一坐下风墨晗立即问。

低调得像个隐形人藏在柳太妃边,要不是最后关头他雷霆出手,根本没人会注意到柳太妃边还有这么一个人。

他估测此人手之高,跟皇叔不相伯仲。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是江湖最大杀手组织的阁主。没人见过他真面目。”风青柏道。

“你是不是在怀疑什么还是发现了什么”瞧着男子说话的时候眉头不自觉拧起,柳玉笙问。

他很少皱眉,遇上再大再棘手的事,神也始终是淡淡的。

能让他这般,那人肯定不简单。

风青柏看向柳玉笙,“今来刺杀我们的人,弱得不堪一击。以苍鹰阁的实力,不可能派这样一个明知道会失败的人来行刺。而且苍鹰阁主就在现场,当时我们没有任何人留意到他提防他,若是他趁机偷袭,便是我也不一定能防得住。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更甚至,在柳太妃遇刺受伤,最后关键时刻才出手救人,让柳太妃堪堪留下一条命来,他的动机每一点都极为奇怪。”

柳玉笙立即明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以苍鹰阁主的手,他若是真想救柳太妃,柳太妃原本可以毫发无损的可是他却等到柳太妃受伤将死的时候才打退刺客,他背后另有他意”

“会不会是他怕自己会暴露,所以犹豫了下才出手”风墨晗道。

“不可能,若是真怕暴露,他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典礼上。”

风墨晗一拍手,大笑,“我知道了看来柳太妃连自己的势力都压不住,双方之间不和谐啊,看着吧,要是柳太妃没死,他们得闹翻,那就是对我们有利”

少年笑得很jiàn),看得柳玉笙嘴角直抽抽。

变脸速度快极了,收放自如。

现在完全看不到此前在宴场上的气势,就是个逗比。

“皇叔,事是你干的吧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亏得我机灵,愣是拖了一下才喊人护驾。”

“你不喊他们也会来。”

“我不喊那不是不合逻辑刺客就在旁边,一个手的距离,装样子我也得喊啊。”只分喊得快还是喊得慢。

不然别人以为刺客是他叫来的呢,这锅他不背。

辩驳了句,小少年摇着头满脸遗憾,“怎么就没弄死呢。”

柳玉笙,“”

风青柏拿起手边书卷,啪一声盖到小少年头顶。

碍眼。

清宁宫慌乱了一整,到入夜之后才逐渐平静下来。

柳太妃没死成。

脖子上被割了一刀,喉咙没断,侥幸留下一条命来,只是以后再想说话,发声会比较困难。

而在她边的太监,也如风青柏所料,只是昙花一现。

离了典礼宴场后就消失不见了。

整个皇宫因为接连两场刺杀,全面戒严,卫军加强防卫,在宫中各处密集巡逻,皆一无所获。

今发生的事满朝权臣亲眼看着,谁心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根本就是柳太妃跟南陵王之间的争锋。

只不过柳太妃输了一筹,派出来的人是个没用的,连人一根毫毛都伤不了,反倒是自己,差点被人抹了脖子死翘翘。

这是南陵王放出来给柳太妃乃至满朝文武的一个讯号。

多年来南陵王经历过大大小小刺杀暗杀无数,所有人心知肚明是谁干的,可是南陵王始终没有做出相似举动反击。

这一次,以刺杀反击刺杀,就是要告诫所有人,只要他风青柏想,随时能让你首异处。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九章 含在嘴里的珍珠

第529章含在嘴里的珍珠

所以以后,别再用这种招数来膈应人。

刺杀,不是只有你会。

你派人来,我不一定会死。

但是我派人去,你必死无疑。

柳太妃醒来的时候是半夜,睁开眼睛流泻出来的就是滔天恨意,以及死里逃生过后的心有余悸。

风青柏的反击,他不说,只做。

她身居皇宫不踏出宫门一步,这宫中森严的守卫,也护不了她的命!

只要风青柏想!

“风、风青、柏!”开口,从喉咙里传出来的是如同破锣一样的声音。

柳太妃更恨!

日后,她便是想要说一句完整的话,都会极为艰难!

脖颈间缠绕着的绷带,让她呼吸困难,伸手抚上脖颈,她甚至不敢将绷带扯下来。

只怕一扯,她的头就会从脖子上滚入床底!

寝殿帷幔后头,慢慢不出一道高大身影,走至床边,宽大斗篷覆盖,只露出一双黑眸无波无绪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你、为何、不护着、本宫!!”相比风青柏,她更恨眼前这个人。

以他的本事,有刺客来袭,他不可能反应那么慢!

绝对不可能!否则他就不是宫零!

男子开口,声音跟眼睛的光一样,没有波澜起伏,“太妃着人在宴上刺杀风青柏跟柳玉笙,也没有提前告诉我。”

“本宫一直致力、嚯、让他们、死!还是、你负责、的刺杀!你保护、本宫、不利!反怪我、不信任?”话说得多了,喉咙便会传出破风箱的声音,一字一痛,柳太妃猩红着眼,怒视宫零,“嚯……别忘了你是、本宫的人!”

“太妃说错了,我从不是谁的人,跟你,也只是合作。合作该坦诚才能换来信任,你防着我,怎能怪我见死不救。”宫零不紧不慢往床边靠近,在柳太妃越瞪越大的眼睛注视下,伸手掐上她的脖子,“这一次,就当是给太妃的教训,以后别再犯。否则,下一次估计就没那么好运,脑袋还能长在脖子上。”

不可置信的瞪着宫零,面具下那双眼睛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她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而脖子上那双手,就是毒蛇吐出的信子。

随时,能要了她的命!

让人不寒而栗!

待她从恐惧中回神,床前已经空无一人。

可是那种死亡来过的阴冷却爬满她皮肤,让她怕得喘不过气。

宫中发生的事情,新柳府里长辈们一无所知,只当自家囡囡去看了一场热闹的盛典。

柳知夏在宫中当值,两拨刺杀的事情是知晓的,只是隐瞒了下来,没有跟长辈们提一言半语,连同傅玉筝也一并瞒了,担心她情绪起伏大了,对身子不好。

而风青柏,这日用过晚膳后,破天荒的没有去粘着柳玉笙,反而抱了一坛子酒,邀柳大花园共饮。

他行事惯了自己拿主意,想做的就去做,极少在意他人眼光。

但是典礼上柳太妃借机嘲笑,让他意识到笙笙跟在自己身边会受到的影响。

不过四个字,无名无分。

现在京中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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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背地里都只当他跟笙笙之间是他的一场风花雪月。

他们连亲事都还没定。

在世俗人眼里,便会认为是南陵王嫌弃如意县主身份地位太低,所以不肯开口子给名分,待得新鲜劲过了,也就没戏了。

他没办法昭告天下,说没名分的人是他,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六月,已经至夏季,天气开始渐转炎热。

坐在花园石桌旁抬头仰望,漫天都是璀璨星辰。

风青柏给柳大斟酒,“柳叔,我敬你一杯。”

“说吧,有什么事?”将酒一饮而尽,柳大问,浑身充斥着戒备。

“柳叔,您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婿?”慢慢抿了一口酒,风青柏笑问。

无事不登三宝殿,柳叔知道他想要说什么,那他也无需兜圈子。

“就知道你这小混蛋要说的是这个,”柳大哼了声,风青柏那么干脆,反而让他褪去了身上了戒备,“是觉得我一直阻挠你跟囡囡的事情,把我当成拦路的大山来摆平了吧?”

“柳叔,我自小敬重您,就算不是因为笙笙,我也会把您当成自家长辈看待。”风青柏敛了笑意,神色郑重。

柳大心头暗哼,这小子就是靠着这张嘴哄得他们家囡囡五迷三道吧。

还自小敬重,臭小子打小眼里除了他们家囡囡就看不见别人。

还是长大了懂事了,才勉强变成正常人。

三两句好话,以为他是那么好哄的?

叹了口气,柳大抬头看向漫天星辰,如果天上一颗星星代表一个人,他们家囡囡在他眼里就是月亮,没有任何一颗星星能比得上。

“我们家囡囡,那是我捧在手心里十几年的宝,突然有一天有个臭小子跑出来要跟我抢宝贝,我能撒手?”柳大目光悠远,像抱怨又像喟叹,“你没当过爹,你不知道当爹的心情,那种感觉,哼,跟从心里剜掉一团肉似的,又酸又疼。”

风青柏给男人又斟了杯酒,没有开口打岔。

“当初咱囡囡刚生下来的时候,才那么大点,”柳大用手掌比了比,“巴掌大,抱着都怕把她勒疼了,粉嫩嫩肉呼呼的跟个小团子似的。一岁多点的时候,就会跑到院门口等门,乖巧得让人心都跟着化了。两岁多点,话都说不囫囵,那时候家里老爷子出事,她站在牛车里求老大夫救人,脑袋还没马车的车辕高,现在想起来那场景我心里还酸得厉害……”

一桩桩一件件,柳大如数家珍,只要跟自家囡囡有关的,哪怕一件极小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他宝贝闺女,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珍珠。

离石桌不远的半人高园林后头,两人身后,柳玉笙跟爷奶娘亲站在那里,静静听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湿了眼。

自小到大发生的那些事,连她都有好些给忘记了,可是老爹全记得。

几人来的时候,本来也是打算听墙脚,担心柳大又倔性子为难风青柏。

老太太甚至把鸡毛掸子都带来了,准备他犯浑的时候揍人。

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第五百三十章 浑身都是心眼子

忆起从前,囡囡小时候的样子,以及她自小到大给家里带来的欢乐,有笑有泪,几人脸上现出了缅怀。

一转眼,他们家囡囡已经长这么大了。

到要嫁人的年纪了。

其实何止柳大舍不得,他们每个人都舍不得。

只是他们嘴上没有说。

柳大拿过酒杯,又是一饮而尽,末了砸下嘴,声音透出落寞,“闺女大了,总是要嫁人,总是要离家的,爹娘陪不了她一辈子,你当我不知道这个理?我就是舍不得,不然我能去做那个丑人?不光是我,家里老爷子老太太还有你柳婶,又有哪个舍得?只是他们都忍着不说……我跟你说这些干啥,说了你也体会不到,你就一心想把我闺女叼回家。”

“柳叔,我能体会……”

“那你能晚点再提亲吗?”

“……”

风青柏看着眼巴巴的男人,很想把刚才那句话收回。

后头老爷子老太太跟陈秀兰,刚浮起来的一丝伤感被打得烟消云散,就听柳大声音继续响起。

这次换了苦口婆心的语气,还掺点可怜。

“不是叔要为难你,你想想一旦你们成了亲,囡囡势必要跟着你留在京城的。京城跟杏花村千里之遥,以前整日在我们膝前绕的宝儿,日后一年到头的想见都见不着了,你总得让我们这些老家伙适应适应不是?再说你跟囡囡都还年轻,一辈子时间长着呢,不用那么早粘一块,缓个一两年两三年的不影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是吧?”

后头柳玉笙还凝在眼眶里的眼泪都不知道掉好还是不掉好。

不是亲耳听到真不知道老爹口才这么好,还拽文!

两老跟陈秀兰脸都憋红了,拉上柳玉笙紧脚走人。

担心忍不住爆笑。

平时看着憨厚老实人,一对上风青柏就变得跟个老狐狸一样,花招百出。

身后动静自然瞒不过风青柏,等几人走了之后,无奈一叹,看向柳大,“柳叔,我知道您跟几位长辈都舍不得笙笙,我也并非要跟你们抢人。只是素日里我与笙笙同进同出,人人知道我对她属意却又迟迟没有喜讯传出,难免会引来杂语杂言,说我对笙笙只是贪图一时新鲜,劲头过了就散了……”

“你敢!”柳大登时气得眼睛一瞪。

“我自是不会,却也压制不了流言,那样对笙笙名声不好,所以我才急于要一个名分。”风青柏说话的语速总是不急不缓,此时听来又带着无奈跟真诚。

听着外头传言对囡囡名声不好,柳大这回是真有点急眼了,“你说你身份那么高有啥用?囡囡跟你在一块还要承受外人说三道四看不起!你要是个泥腿子就没这么多事了!”

“柳叔说的是,但是我的出身改不了,我们该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对不对?只要我跟笙笙成了亲,名分就定下来了,自然没人敢再胡言乱语。”

“成亲不行!太早了!你要名分也不一定非得马上成亲,就……就先定亲吧,囡囡还能多陪我们几年,也能堵了外面人的嘴。”

“好,一切都听柳叔安排。”风青柏闭眼揉眉,憋屈之情溢于言表。

喝完桌上清酒,恭送未来老丈人回房歇息,待柳大转身后,风青柏站在漫天星空下,清润俊美脸庞上无奈憋屈褪去,薄唇轻扬,黑眸亮过繁星。

柳大是哼着小调儿回的房,房里陈秀兰已经在床上歇下,人还没睡着。

“高兴成这样,又为难阿修了?”

“怎么是我为难他?那小子滑得很,想着提亲呢,我没答应,先让他们定亲。”柳大略显得意,“那么轻易就想把咱宝贝闺女娶到手,想得美,太容易到手的东西男人就不会珍惜,这是劣根性,咱得给囡囡护航。”

实则真正打动他的是混小子那句给他一个名分,他没有说给囡囡一个名分,说明他把自己排在囡囡后面,不然他还不定会松口,为了避免流言可能直接把囡囡带回家了。

陈秀兰看着自家男人沾沾自喜的模样,分外无语,“你是岳丈看女婿,哪哪不顺眼。你还真以为自己赢了?要是阿修开口只跟你说要定亲,你会同意?”

柳大立即皱眉看向媳妇,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被自己忽略了,“啥意思?”

“他知道不论说什么你都会为难他一番,也知道直接提成亲你肯定不会爽快答应,但是你不给他要的西瓜也会给他一粒芝麻以表安慰。他想要的还就是你手里的芝麻。”

“你是说他本来的意思就是想要先定亲?只是以成亲为幌子幌我?”

“你便是狐狸,你也斗不过狼。”陈秀兰憋笑,翻个了身自顾睡觉,让自家男人慢慢郁闷去。

旁边人沉默了好半晌,最后吐出一句咬牙切齿的话,“狡猾的混小子!”

可不是狡猾么?算准了他的心理。

就好比以前知秋问二林要钱,开口就要十两,二林每每心疼得不行,把知秋痛骂一顿然后用一两银子把他打发走人。

相比十两,掏那一两的时候他就给得特别痛快,还会沾沾自喜,一两银子就把人打发了。

实际上是知秋知道他秉性,想从他手里要的恰恰是那一两银。

只不过换了个方法,能更顺利把钱拿到手。

倘若当时知秋直接说要一两银子,那二林掏出来的估计就是十个铜板了。

现在,他也成了跟二林一样的二傻子,还洋洋自得。

赢?赢个屁啊!分明就是被混小子算计了!

简直浑身都是心眼子!

新柳府氛围是和谐的吵吵闹闹,同在京城的京都柳宅,则闹得如同狗咬狗。

柳太妃在大典上遇刺差点丧命,消息未几就传了回来,引起一片恐慌。

倘若柳太妃倒了,那柳家在京都就再没有强硬依仗了。

而家族中送入宫的两位秀女,若是能出头或许家族还有些希望,可是同样在大典上,有一位几乎当场被判了死刑,日后在后宫再难出头。

剩下一个柳宁菲,只怕独立难支。

第五百三十一章 风青柏他心黑

恐慌了,感觉到靠山一点一点垮了,好处一点一点消失了,整个柳宅的人都乱了。

众人齐聚大厅,将还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柳淮拉了出来,闹成一片。

“不用问,赶在大典上对太妃下手的必是南陵王风青柏无疑!”

“他这样做,跟太妃以及我们柳家算是正式撕破脸了!太妃现在情况如何还不知道,没了依仗,日后我们柳家怎么办?”

“自从柳玉笙出现在京城,我们就哪哪不顺!在商场上跟我们作对的钱家是她的伙伴,朝堂上跟我们作对的南陵王是她的拥护者,甚至就连当今皇上都叫她一声柳姨,为了她在大典上为难我柳家贵女!此女不除,我柳家难有翻身之日!”

“家主,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再想不出办法来对付她,我们柳家就四面楚歌了!”

柳淮坐在首位上,看着下面的人哄闹成一片,如丧考妣,个个追着让他来想办法。

一个偌大家族,如同一盘散沙,每每威胁到自己利益的时候,才会跳出来急慌忙乱,四处寻求靠山,只觉胸口堵着郁气喘不过来。

“我想办法?我想的办法还少吗?出事了只会叫我想办法,你们是蛀虫吗?没长脑子?每次除了会在旁边叫唤你们还会什么!”几句话的怒斥,柳淮便要捂着胸口大喘气,接连被气倒,身体损垮大不如前。

这些人是生怕他死得不够快,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继续气他!

“家主,您说这话就不中听了。既然身为整个家族的家主,自然就有维护家族利益的责任,怎么是我们只知道穷叫唤?出主意拿主意本来就是您该做的!以往我们不是没想着出主意,您那次听过?”

“可不是,当初独断专行的时候家主可没给过我们开口的机会,您不能看着没招了撂担子不管,要不着家主的位置就换有能力的人来坐!”

“家主,你也别怪我们说话难听,现在家族杵在风雨飘摇之际,有能者上位,要是您没能力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那不如早早退位让贤,免得整个家族跟着遭殃!”

“放肆!”柳淮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吐不出来,知道是家族风雨飘摇之际,这个时候不齐心起立解决困难,却先行觊觎起家主之位?

这就他族中子弟!

冷冷环视在场众人,看着底下一张张不服气不耐烦的脸,柳淮冷笑,“就凭你们,想坐我这个位置?不是不行,只要柳太妃点头,我立即拱手让位!只怕你们中间挑出任何一个人来,都兜不住那个后果!”

这句话一出,下面那些人脸上神情才稍微有所收敛。

柳淮跟柳太妃是亲兄妹,这个位置也是柳太妃亲手扶上去的,他们要是敢抢,首先就过不了柳太妃那一关。

若是日后柳太妃好转,不再出手扶持柳家,那柳家就会从名流跌至末流。

事关己身利益,一时之间谁都没在敢开口相逼。

气氛僵凝,最后还是族中长老打圆场给双方下台阶。

“家主别动怒,族人也是担心家族倾覆,你现在身子不好,在床上一躺那么多天,族中事务没人主持,乱成一锅粥。现在事态频发,族中矛盾暂且往两边放一放,先行解决眼前困难要紧,这关要是过不了,家族都得没了,一个家主之位争来又有何用?”

“长老说的是,我们刚才也是心急了,才会出言不逊,家主莫要怪罪。”

“家主主持整个家族这么多年,手段跟经验哪是后辈可比的,刚才那番争执莫要放在心上,他们都是年轻不懂事。”

柳淮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头翻涌的血腥气强压下去,再睁开眼眸光阴鸷,“这种事情再有下次,别怪我这个家主不给情面,就算我躺在床上起不来,想要治几个蛀虫,也是易如反掌!”

下面没人敢应声,柳淮才继续道,“现在家族面临的情况,可以说都是柳玉笙一手造成,不是她,我们不会在茶业上失利,更不会到现在被钱家压着打的局面。京都柳家是名流商贾,以商为主,想要出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家主的意思是?”

“外面流言已经传得差不多,只要再添一把火,就能够收网了,等杏花村柳家成了家族分支,还怕现今局面解决不了?”

厅中人各自相觑一眼,“谨听家主吩咐!”

接下来两天时间,新柳府都在忙活。

家里几位长辈,柳老爷子柳老婆子,陈秀兰夫妇加上傅玉筝,都在为柳玉笙准备定亲事宜。

除了柳大很是不痛快之外,其他几人心头都甚为欣慰。

他们家囡囡跟阿修一路走来,经过那么多事情,感情不曾减淡反而愈发浓烈,到今天,终于能初步定下来了。

阿修那孩子对囡囡如何,他们始终看在眼里,便是以极为苛刻的眼光,都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论对囡囡的宠爱,不比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差一丝半毫,甚至更甚。

他们交付,也交付得放心,甘心。

钱万金得到消息的时候,立即带着石纤柔赶来了,一路鬼吼鬼叫。

“福囡囡,你要三思啊,风青柏那家伙心黑,吃人不吐骨头,他觊觎你那么多年,一旦得逞你就再跑不了了!要不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趁着现在没真正定下来,还有后悔的余地……”

柳老婆子鸡毛掸子当即就飞过来了,“臭小子,你专门跑来挑拨离间的啊!”

“奶奶,您是中了风青柏的毒啊,那小子真的心黑!不信你问问柳叔?他最是明白人!”

柳大想声援来着,看到老爷子开始脱鞋,只能噤声,乖乖坐着不动弹。

好歹他现在也是个长辈了,当面被老爷子拿鞋底揍,面上不好看。

他且忍。

环视满屋子对他见死不救,钱万金只能悲戚戚的转头找石纤柔,躲她背后保命,“爷爷,奶奶,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且看着,这头定下亲事,回头马上风青柏那混蛋就能出招让福囡囡成亲!我太了解他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送定礼

“你的心是什么颜色?”后头有人问。

“当然是红色了,废话!”钱万金脱口而出。

“口说无凭,我帮你掏出来看看?”

钱万金这才揪出后背一阵寒意,颤巍巍回头,门口背光而来的不是风青柏那货是谁?

“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皇宫吗?”为什么会出现?还专门挑在他苦口婆心说他坏事的时候出现?

“幸好没在皇宫。”风青柏扬唇,浮出冷笑。

石纤柔危机意识极强,即刻拉起钱万金凑到柳玉笙身边,这样风青柏攻击起来会有顾忌,她一个人,还真不是风青柏对手。

柳玉笙好笑不已,跟钱万金在一起之后,石纤柔某些方面越来越像钱万金,特别会找保护伞。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看向朝她走来的男子,她问。

“送定礼。”视线落在少女身上时,所有冷意瞬间消融。

变脸速度快得,让人瞧着眼晕。

柳大哼了声,看风青柏哪哪都觉不顺眼,长得太俊,身份太高,心眼子太多,他们家囡囡怎么就一头栽在这棵歪脖树身上了?

“岳父。”男子朝他这方看过来,点头笑了笑。

柳大顿时跟屁股被针扎了似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岳父,还没定亲呢,叫早了!”

要不是这小子算计,他能那么痛快答应?

都是被算计的,全是套路!

气死他了!

风青柏笑意不减,“待定了亲,我该改口唤爹了。”

柳大,“……”

周围闷笑声此起彼伏,柳老爷子柳老婆子跟陈秀兰皆憋红了脸,钱万金跟石纤柔以及傅玉筝,不好取笑长辈,只能强忍着抬头望天。

要跟风青柏斗,柳叔真的差远了。

这还是风青柏不想用手段对付柳家人的结果,不然,柳叔连跳脚的机会都没有。

那头柳玉笙不忍见老爹孤立无援,忍笑道,“爹,要不是您点了头应允,风青柏怕是得等到头发苍苍,日后他定然会好好孝顺你,一个女婿半个儿,自己儿子,到时候你想怎么教训不行,他万万不敢反抗的。”

柳大脸都抽了,他们家囡囡这到底是在安慰他还是在气他?

谁要那混小子孝顺了?还一个女婿半个儿!

不过囡囡说的也对,等成了半个儿子,他想怎么教训不行?混小子还敢作反?

这回合他输了,日后日子长着呢,翁婿斗,他就不信他一辈子赢不了一回!

想通了,柳大坐下来老神在在了,看风青柏的眼神满满都是旺盛战意。

风青柏扶额,老丈人就是跨不过的高山,被囡囡点醒,日后他是别想安生了。

钱万金简直想给柳玉笙竖大拇指。

这就是坑货。

两边不偏袒,坑爹又坑夫!

小闹片刻,风青柏口中的定礼,被下人一一抬了进来,摆在客厅里整整十大箱。

钱万金凑上去把巷子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两眼放光,“风青柏,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贪污受贿了?”

十个箱子,每一箱的东西都不同,价值万金啊!

顶级绫罗绸缎,硕大的南海珍珠,百年名家字画,玉器古董……金银那种俗物搁在这些箱子面前,都是廉价品!

傅玉筝走上前去,看到里面的东西也惊叹不已,“这些全是宫中珍藏品,无法单以价值估量,好些东西便是皇上都不舍得拿出来赏玩。”怕一碰就坏了,得心疼。

老爷子老太太跟柳大夫妇对这些东西不懂行,但是听着钱万金的咋呼还有傅玉筝的解说,顿时有些打哆嗦。

皇上都不舍得赏玩的东西,那到底是有多贵啊?

阿修一下子拿出十箱……柳老婆子紧张的看向风青柏,“阿修啊,你不会是把宫里珍藏搬空了吧?那可是皇上的东西,那这么多会不会砍头啊?”

风青柏笑道,“不会,这些都是小风儿赏赐下来的,摆在宫里搁着蒙灰,更加糟蹋。”

闻言老婆子等几个长辈才放下心来。

不砍头就好,不然这聘礼,他们真不敢收,烧手。

只有知道内情的傅玉筝掩唇笑叹,王爷是比皇上还要高贵的存在,他要的东西,皇上哪敢不给。

何况皇上对囡囡心头藏着一份舐犊情,只要是送给囡囡的,怕是要他头上的龙冠,他都能摘下来。

钱万金可不管有多贵重,蹲在箱子前面不肯挪窝,双手把着箱子边缘,“风青柏,这么多聘礼囡囡也用不完,要不分我点拿走?免得放府里占地方。像这个珍珠,那么大一颗,好看是好看戴上去太碍事,福囡囡也不喜欢戴配饰,给我呗?我来找地方放!”

柳玉笙一手把他俩爪子拍下来,“放什么放,这是我的聘礼,你要拿走行啊,你跟风青柏定亲吗?”

钱万金登时木了脸,站起来往外走,“我去吐一吐。”

他跟风青柏定亲?哈哈哈!别开玩笑了,他就是做猪他也不做风青柏的男人!

“噗嗤!”

“哈哈哈!”

身后一众人捧腹,囡囡一句话,把见钱眼开的小金子吓得生无可恋。

一治一个准。

风青柏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坐在椅子上笑凝他的小姑娘。

他家小姑娘,对他赠的东西,特别护食。

风青柏上无父母,定亲的事情便较为简单。

柳家几位长辈也没准备大张旗鼓,他们家囡囡跟阿修两情相悦,现在是定亲,暂时只简简单单相互之间过了礼,交换了庚帖,一家子亲友吃顿饭,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阿修身份太过显赫,如果要大办,怕是府里要挤进来满朝文武,他们乡下人家,应付不来那些达官贵人,不习惯,也不自在。

何况都是场面上的应酬,没有必要。

待到成亲的时候,就另当别论。

囡囡是他们家的宝,嫁人,要嫁得风风光光。

他们相信,以阿修对囡囡的疼宠,也必然不会委屈了她。

这日新柳府众人齐聚,为两人的定亲礼送上热闹祝福。

撑过晚膳,风青柏立即找了理由把柳玉笙带走了,柳大想拦没敢拦,身边老爹老娘加上媳妇儿全部虎视眈眈瞪着他,就怕他搞破坏。

刚刚定了亲,两个小年轻心绪正在最兴头,自然是想要单独呆在一块的,都是过来人,哪能这点眼色都没有?

第五百三十三章 星月为证

华灯初上,整个京城已经处处亮起灯火,从高处下望,如同一条地上星河。

此时柳玉笙就站在京城最高的灯塔上。

要不是男子带她过来,她都不知道在京城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既为灯塔,也是监测全城安防的哨岗。

他们在上面赏景,下面每一层都驻守着无数坚守岗位的哨兵。

“王爷,你这样以权谋私,会不会被人在朝堂上参奏?”

男子轻笑,“古有君王烽火戏诸侯,我这样实算不得什么。”

便是有人参奏也无妨,今天他高兴。

“那是留下千古骂名的昏君,你要跟他比?”柳玉笙好笑不已。

“不,他比不上我。”

“嗯?”

“为了美人,我可以不要江山。”某人一板正经傲娇。

柳玉笙转身拱进他怀里,眉眼弯弯,“所以我最爱你呀。”

“如此,该有奖励。”

“我这般告白不算奖励?”柳玉笙脊椎发紧,感觉不妙。

男子轻笑,“是我给你奖励。”

“……”她就知道会这样,“风青柏,这里是灯塔,下面还有人!”

“放心,没人敢上来。”男子魅惑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激起她浑身战栗。

要是她知道,一句告白就能让他化身为狼,她一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说。

简直欲哭无泪,腿都打颤了。

“风青柏,别这样,下面有人,我害怕。”攀着男子脖颈,被抵在青砖砌成的护栏上,小姑娘声音带上了哭腔。

“不脱衣服…”衔着她的唇瓣,他无声轻语。音色里已经染上**。

唇舌被堵住,浑身被撩拨得虚软无力,小姑娘根本没得反抗,只能予取予求。

待他拉开她衣襟,吻上红萸,柳玉笙仰起头,死死咬住嘴唇,克制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灯塔虽然高,但是每一层之间的距离其实很矮。便是她站在楼层之间,伸手都能探到顶部。

他这般动作,便是一点点响动,他们脚下的士兵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岂会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头顶,是伸手可及的星空;脚下,是坚守安防的哨兵。而她跟风青柏就在这样的地方,漫天星空之下,激情放纵。

柳玉笙羞极了,可是羞涩之余,心头竟然滋生出一股可耻的刺激感。

那种刺激感让她浑身紧绷兴奋,从身体中涌出的一**快感,被放大无数倍。

激烈得让她无法压抑,唇边逸出破碎呻吟。

微露肩头触到夏夜高空湿凉空气泛起战栗,体内却是无法纾解的火节节攀升。

让她几近奔溃。

男子直起身,如同迷蒙星空的温柔眸子,此时深如暗夜,翻滚着噬人巨浪。

染上**的眼尾微微发红,紧凝着已经迷乱的少女,撩起她裙摆,将她紧紧贴向自己。

“笙笙,我们已经定亲了。”喘息着,他在她耳边低低道出一句话,“我不想再忍。”

也没有办法再忍。

他的自制与隐忍早就为零。

而两人之间关系获得长辈们承认,正式确定,便如同将他给自己下的桎梏打开了锁。

**一旦出笼,便如溃堤之洪,再没有办法收回。

“可以吗?”他问。

她搂紧了他脖颈,将脑袋埋至他胸前,浑身战栗。

最后于他怀中,轻轻点头。

她知道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会是什么。

可是她没有犹豫,也不会后悔。

她爱他,交付身心,是那么自然而然。

风青柏眸色骤然暗到极致,呼吸难以维持平稳。

她的倾心交付,让他心头绷紧的最后一根弦砰然断裂。

顷刻,就发了狂。

“星月为证。”

此生惟你。

他倾身吻住她,大手于裙下褪去她最后遮挡。

咻——

利器破空!

染满**的眸子乍冷,风青柏抱着少女飞快旋身。

叮一声,利箭深深扎进他们刚才倚身的青砖护栏,箭尾翎羽尚在微微颤动!

而青砖上没有出现一丝裂痕,可见来人功力之深。

将少女稳稳护在怀中,站在灯塔之巅,风青柏转眸往下方某个位置看去,眸光锐利冰冷。

那里,城中古树顶上,一道身影飘然而立,暗夜中一双眸子深沉难测,毫无波澜。

以此同时,灯塔下层有数道黑影飞快往那方掠去。

古树上的人恍若未见,抬手朝风青柏的方向伸出食指,轻勾。

在风青柏的隐卫即将到达眼前之际,才不慌不忙飞纵而去。

“风青柏?”整张小脸埋在男子怀里,柳玉笙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人也郁闷。

又被偷袭了。

还选在这种时候。

她便是不抬头去瞧他脸色,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沉冷气息,知道他现在有多不爽。

已经动了真怒。

“笙笙,我先送你回去。”将少女拦腰抱起,风青柏纵身下了灯塔。

“不用去追吗?”一根利箭破空,人却没有现身,分明是挑衅。

“魏紫他们已经去了,放心。”

重新坐上王府马车,之前的旖旎已经散尽。

柳玉笙借着隐隐光线看男子黑沉脸色,噗嗤笑出声来。

打断的时机恰恰好,怕是男子心里头快要气炸了,只是没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笙笙。”风青柏无奈。

他现在想将那个人碎尸万段。

将犹自笑个不停的少女狠狠吻住,发泄他的抑郁,狭长眸子里,流光冰冷。

那人刻意挑衅,想引他去追,背后定然另有用意。

真正让他生怒的是,对方目标或许就是笙笙。

他的女人,谁敢动,他就让谁不得好死!

回到新柳府,下马车的时候少女嘴唇是肿的,红艳艳泛着水光,极是娇艳。

柳玉笙都没敢往大厅走,经过的时候听着里头人声,拉起风青柏,猫着腰鬼鬼祟祟溜了过去,直奔自己住的别院。

到了别院门口,才拍着嘭嘭嘭的心跳,狠狠掐了风青柏一把。

都怪他把她变成这副模样,害得她不敢见人。

握住少女逞凶的手,风青柏眸色幽深,“笙笙,我现在在快要爆炸的边缘,动不得。”

“动不得?我看看,动了会怎样?”持宠生娇,柳玉笙壮了狗胆,还非要在男子身上煽风点火。

这里是她的地盘,他能拿她怎么样?

第五百三十四章 怎么长的脸皮子

风青柏气乐了。

她真当他在新柳府就不敢动她?

以前不做,是担心对她影响不好。

现在已经定了亲了,他还怕什么?

“笙笙想见识,我自当从命,满足你。”轻勾了唇角,旋身就将少女抵在门板上,俯身朝她压下去。

“风青柏!”柳玉笙简直了,一边推着他一边往门口外张望,就怕从什么地方蹦出个大家长来。

就算要耍浑,起码也先进房,他就是故意把她压在门口吓唬她!

“推什么,你不是想要?”握住她双手,轻而易举固定在上方,风青柏低笑。

唇已经凑至少女唇角。

“咳咳咳!”大力咳声从后传来。

风青柏,柳玉笙,“……”

“这都什么时辰了,囡囡赶紧去睡觉,睡晚了对身体不好。”柳大从角落里钻出来。

看看老爹藏身的位置,柳玉笙小脸迅速涨红,都不知道刚才那一幕老爹到底看去多少。

这么丢脸,还不如刚才回来的时候直接去大厅呢。

“爹,我这就去睡了!”挣脱男子束缚,柳玉笙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把男子丢在后面,让他一个人去面对暴风雨。

端是没义气。

风青柏看得嘴角一抽一抽,等少女跑远了些,才转而看向柳大,一脸镇定自若,“岳父。”

柳大,“……”脱鞋子抽的心都有了。

他都亲眼瞧见了,人在他跟前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坦然淡定。

怎么长的那脸皮子?

“……囡囡还小呢!你别教坏她!成亲前不准越雷池一步!”鼓了半天的气,气到了了,嘴里就只吭哧出这么一句话来。

不是他不想臭骂对面混小子一通,只是他也年轻过,作为过来人还能不知道?小情人在一快亲热,擦枪走火难免。这种事情不是骂一顿就能防得住的。

而且,他刚才瞧得真真的,是他们家囡囡先动的手调戏人。

都是被混小子给带坏的!

不然他们家囡囡怎么会懂这些!

“我知道分寸的,岳父。”风青柏浅笑。

“你能不能别开口闭口岳父?”

“你确实是我岳父。”

“……”吭哧吭哧瞪着骂不还口的男子,柳大差点要暴走了。

最后眼不见为净,干脆走人。

搁家里他脾气是最好的一个,怎么到这小子面前就总是沉不住气呢?

“岳父慢走,早点歇息,晚睡对身体不好。”

柳大脚下一个踉跄,脱了鞋子就扔过来。

被男子单手接住,走回来,又把鞋子给他套到脚上,“岳父,我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看您。”

话毕,男子施施然走远。

只剩下柳大一个在原地大喘气。

真是,论气人的本事,风青柏道第二,没人敢道第一!

不温不火就能把人气得半死!

“爹,您这翁婿斗完了没啊?”别院后头,一刻小脑袋探出门来,笑眯眯看着他。

柳大木着脸,“你啊,没爹看着,你可得吃亏!还在旁边瞧热闹,赶紧睡觉,晚上没睡好,白日起来又没有一点精神。”

柳玉笙心虚的吐吐舌头,没精神不是么睡好,是被风青柏给闹的,也亏得老爹不知道,不然风青柏得断狗腿。

朝那边人影又送了个笑脸,“知道了爹,您也早点睡,别生阿修哥哥的气啊。”

说完小脑袋就缩回去了。

临了还要出来帮风青柏求个情,柳大哭笑不得。

他要是真生气,能让阿修那小子进门?

回到王府,魏紫已经在候着。

“主子,人追丢了。”

“有没有别的发现?”以那人身手,他没寄望魏紫他们能追上人。

何况那人敢明目张胆挑衅,必然计划好了退路,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抓到的?

若不然,也不会是苍鹰阁阁主了。

“主子责罚,来人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发现的线索。”魏紫垂着头,心头头一次生出挫败。

这个对手心思极为缜密,身手也高,带着他们在皇城绕了个半个圈,最后安全逃脱。

以半个隐卫营的力量,抓一个此刻都抓不到,让他心里发沉。

“下去吧。”风青柏把人遣退,未提责罚。

不是魏紫等人能力不行,是对手强他们一筹。

随后,风青柏转而回了厢房。

打开房门,里面点满一盏盏如同星光的烛火。

房间靠里的大床,换上了红色锦被,床上铺陈了娇艳欲滴的花瓣,秀气芬芳。

这是他着人准备的。

今夜若无意外,该是他与笙笙最美的时光。

他想了她那么多年,相认之后每每都在**边缘强忍。

想要她想得发狂。

结果最后因为一根利箭功亏一篑,所有准备都没能派上用场。

行至房中坐于床畔,看着间或跳跃闪烁的烛火,风青柏眸光深幽。

那个人,究竟是谁。

徐州刺杀,对方要将他跟笙笙一网打尽。

大典上混乱,对方慢了一拍出手救人。

今夜,又以故意挑衅的方式试图激起他怒气,引诱他去追。

一件件事情串联起来,总能让人感觉到背后有股深意,却又没办法确切对方目的。

这人比之柳太妃,明显更为难缠,也更加城府深沉。

南陵王风青柏跟如意县主柳玉笙定亲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整个京城。

这当中没少风青柏自己的手笔。

一时间大街小巷又议论纷纷,感叹这桩亲事。

在京城,哪个不知道南陵王的大名?

以十二岁之龄当朝摄政,扶持幼帝上位,十年时间在朝堂屹立不倒,手中权势能力压一众老臣。

自他成年开始,整个京城下至百姓上至达官显贵,无不对南陵王的亲事倍加关注。

只是他就好像是个绝缘体,身边除了当初的救命恩人傅姑娘之外,再未出现过任何女子,也从不与人亲近。

后来事情的发展更是让人意外。

原以为南陵王跟傅姑娘之间或许有戏,毕竟两人相对了那么多年,南陵王若是对傅姑娘无意,怎会身边除了她之外再无第二人?

可是最后,傅姑娘却嫁给了状元郎,成了杏花村柳家的媳妇。

而南陵王与如意县主之间一度被人以为只是风花雪月事,却在今日尘埃落定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叫得真顺口

结果每每叫人意外。

热议过后回头来细想,又好像是顺理成章。

而提起如意县主,提起杏花村柳家的时候,另一件事情又再度在百姓们的揣测中越来越烈。

两柳是一家。

这个流言已经快要传成真。

也不知道是从谁嘴里开始说起的,说京都柳家族谱上记载的祖辈名字,当中就有杏花村柳家先祖。

那位先祖以前就是京都柳家分支,后因为犯了事被赶离京城,最后在云州杏花村安家落户。

虽是年代久远,但是族谱记载,断然不会有假。

也就是说,杏花村柳家确实是京都柳家分支。

只要得到主家认可,随时能够认祖归宗纳入家族。

“柳宅那些不要脸的东西!眼看翻不了身,真把主意打到这上头来了!”钱万金气得想摔茶杯,想起这里不是钱府,才忍了下来。

柳家长辈们齐聚,坐在大厅里脸色也极为难看。

来了京城之后,他们几乎不出门走动,所以那边柳宅的动静他们一直不知情,就是外头的流言他们也不知晓。

要不是事情闹大了,怕是几个小辈到现在都未必会同他们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传咱们先祖是他们家的人?简直荒唐!我还能把自己祖宗的底细弄错?!”钱万金没摔的茶杯,柳老爷子给摔了,着实气狠了。

知道京都柳家不要脸,没想到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这是要把他们杏花村柳家给吞进肚!

即便小门小户,他们也知晓一些大家族的规矩,在大家族里,只要是主家做的决定,分支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力,只能像个附庸一样任由拿捏!

“爷,奶,爹,娘,你们别慌,这件事情现在还没爆发,我们能想到办法应对的,不管那边打的什么主意,都不会得逞。”柳玉笙安抚几位长辈。

“囡囡说得对,见招拆招,我们别先自乱阵脚,而且阿修那边早就开始做出布置,最后结果到底如何还没有个定数,但是京都柳家绝对不会得逞。”事情闹得大了,柳知夏今天也没去宫里当值,陪同傅玉筝跟家里人一并寻思办法。

虽然心思沉重,但是他没有慌乱,此前就外面的风声跟风青柏谈过,风青柏说有布置就定然有,他信他。

“那阿修有没有说做了什么布置啊?总要让我们知道心才不慌,什么都瞒着,咱能不胡思乱想?”老婆子皱着眉头,心里砰砰的跳个不停,没法静心。

这些孩子也真是,那么大的事情一瞒瞒那么久,一点风声不给他们漏。

不然他们现在能心慌神乱?

“他们既然走了第一步,必然会走第一步。风声已经放出来了,之后肯定会拿出证据证明传闻。”薛青莲推敲,脸上褪去了往日漫不经心,“想要反击,只能等他们走出下一步。最重要的是族谱的事情,得弄清楚了,别弄到最后真成了一家子。”

虽然不是他的事情,但是好歹他也在柳家呆了那么久,断不能袖手旁观任由福囡囡家被吞并。

否则一旦落到京都柳家手里,他还能那么自由,想研究的时候随时能从福囡囡手里拿药研究?

只怕到时候京都柳家连他都一块嚼进嘴里,骨头都不带吐。

钱万金虎着脸,咬牙切齿,“真该早点压到他们爬不起来,最好家破人亡,看他们还有没有那个精力去算计!”

薛青莲斜他,“越是那样他们算计得越狠,手里唯一的救命稻草,打碎骨头爬着他们都会把福囡囡拉下去。”

没精力?

想得倒是美。

就京都柳家那样的,只要还没死绝,就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翻身的机会。

显赫了那么多年,一朝摔进泥泞,他们能甘心?

摸摸下巴,薛青莲跟钱万金对视一眼,头一次心有灵犀,“把他们弄死?”

柳家几位长辈,“……”

柳玉笙扶额,无奈看着他们,“这种时候就别出馊主意,真把人弄死了你们跑得了?”

衙门可不是只摆着看的。

京都柳家后面的有柳太妃,还有两个入了宫的才人,本家被灭,她们能善罢甘休?

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弄死不是不行,等着一辈子亡命天涯吧。

“柳宅那边是被逼到墙角殊死一搏了。钱万金跟薛青莲把他们家茶园祸害得产不出茶,倾尽家财进回来的货又被我们五万两吞了,整个家族已经走进了死胡同。这最后一搏恐怕是他们手里最后的底牌,我们不能慌,也不能掉以轻心。等王爷回来了,好好商议一下对策。”傅玉筝道。

京都柳家一直是傅家的依仗,她对对方的了解不算少,甚至比钱万金了解的还要透彻。

柳老爷子点头,“那就等阿修回来再说,反正咱们家,绝对不可能去做什么分支,那边人想都别想!”

要是真被算计了,他死了到地下都没脸见柳家列祖列宗。

风青柏是入夜前赶着饭点回来的。

柳太妃被刺后,宫中一直戒严,她手下一派势力找着各种借口往上递折子,高呼定要查出凶手,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专门给他找事。

要处理那些垃圾奏折,花了他不少时间。

回来时候见着老爷子老太太跟岳父岳母一众人等人人脸色沉凝,便知是为了什么原因。

“阿修,你可回来了。”看到风青柏进门,老太太凝重脸色下意识放松下来。

其他几人也如是。

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他们早就把风青柏当做了依靠。

“爷,奶,岳父,岳母,外面的事情无需担忧,万事有我在,平日里怎么之后还怎样,再过一段时间这件事情就会沉下去了。”自然坐在柳玉笙身边,风青柏笑着安抚几人。

对面钱万金跟薛青莲同时对他斜了眼。

忒不要脸,岳父岳母叫德真够顺口的。

他也不嫌别扭,还没跟福囡囡成亲了就赶着给自己标注身份了。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老柳家女婿怎的?

“我说风青柏你能不能别老是卖关子?要是有办法对付那边人,你好歹跟我们说说,让我们晚上能睡个安稳觉。”

第五百三十六章 最后蹦跶的机会

钱万金最见不得风青柏总是不慌不忙的模样。

你心有帷幄,好歹也跟旁边人透个声。

闷不吭声的不是折磨人么?

你自己舒坦了你就不管别人难受啊?

老爷子老太太没管钱万金吐槽,只紧着问,“阿修,你真有办法?”

“我何时骗过您们?”风青柏笑问。

“真能没事?对方可把族谱都拿出来了。”

“真没事。族谱既是假的,就断然真不了。”

柳玉笙自男子进来开始就没开口说过话,也没有问过他一声,桌子遮掩之下,与他的手却穿插交握,缠得紧紧的。

他既说有办法能解决,就肯定能。

无需多问。

风青柏回来三言两语的就安抚住了闹心了一整天的长辈,叫人不嫉妒都不行。

钱万金跟薛青莲尤为明显,一顿饭下来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最讨厌爱卖关子的人。

心机深沉!

奸!

用过膳各自回房,薛青莲还是凑到风青柏跟柳玉笙身边,悄声问了他们一句,“真不用把那边人弄死?这样做最干净,死了一了百了,我下手,绝对没人知道。”

只要他想,就没人能查得出来。

他研制的毒药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柳玉笙把他脑袋拍开,白了他一眼,“不用,忒血腥,老爷子老太太知道了一准撵你出门。”

杀人狂魔,敢搁家里?

那头钱万金又凑过来,“其实不用弄死,让风青柏偷族谱去,改一改就万事可成了。他不是功夫高么?”

仗着武力强欺负自己人算什么本事?

有种欺负别人去呀。

风青柏抬手,不用他拍,钱万金脑袋自己缩回去了。

等到把长辈们送回房,剩下的人也皆各自散去。

府中主院落,傅玉筝坐在床头眉头微蹙,想东西想得出神。

沐浴过后柳知夏直接上床,把人揽进怀里,好笑的问,“又在苦恼什么?”

自然窝在男子怀中,傅玉筝笑道,“王爷秉性我了解,他说出的话定然能做到,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还是免不了担心。”

这是她的家,府中全是她的家人。

在意了就会关心则乱,哪能真像在长辈们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

“京都柳家帮着柳太妃斗了风青柏那么多年都斗不过,就算他们使出再多伎俩,也赢不了风青柏,别多想,我们定然没事。”

不过是多看一出小丑戏码。

京都柳家也只有这一次蹦跶的机会了。

傅玉筝抬头,凝着男子,嘴角漾出笑意,“你对王爷评价挺高,平时见面的时候怎么多数针锋相对?”

“男人的相处模式便是这样,可做不了你们女子跟手帕交那般亲密,若我跟风青柏也黏黏糊糊嬉笑打闹,看了能受得了?”

经由男子一说,那种画面立即浮上傅玉筝脑中,“噗嗤!”

忍俊不禁,真的受不了。

“睡吧,嗯?”

“好。”

灯光熄灭,很快传出别的声响。

睡,却非睡觉时间。

另边厢风青柏也还没离去,出了新柳府大门后,再次如同往常,贼似的潜入少女闺房。

“我爹上次说了,让你别教坏我,成亲之前不许越雷池一步!”少女声音从帐中传出,拿着鸡毛当令箭。

风青柏脱衣,充耳不闻。

钻入帐内直接堵住少女的嘴。

他也说过,他有分寸。

想他规规矩矩?绝无可能。

“等等……你先告诉我你到底用什么办法对付柳宅……”

“说了便以色侍我?”

柳玉笙红了脸,龇牙就在男子身上咬了一口,当她是妖姬?以色侍人?

风青柏无奈,松口透露,“此前我着魏蓝寻人,现在人已经带到京城,有他在,柳家蹦不了多高。笙笙,**苦短。”

“……”

厢房外面隐身的隐卫默默捂住了耳朵,再听下去,他们对王爷的敬畏会彻底掉落谷底。

第二日,事情便有了变化。

柳淮亲自上门。

彼时柳玉笙正陪家里人用早膳,闻听柳淮来见,老爷子差点没把筷子都摔了。

“这是不要脸到上门来耍弄伎俩了?”

柳玉笙跟傅玉筝对视一眼,相比长辈们的气急,两人极为镇静。

倒是没想到柳淮这么心急,他家族怕是闹得不轻。

“把人请进来吧,总要看看他出什么招,咱们才好应对。”傅玉筝道。

柳玉笙点头,吩咐几位长辈,“爷,奶,爹,娘,届时你们不用理会他说什么,也别动怒,事情交由我来应对。”

“放心吧,我们不吭声,肯定不给你坏事,他要是真欺咱狠了,老婆子我直接拿鸡毛掸子把他赶出去!”

可惜府里扫帚不是随手放在门边,用那个打人更顺手。

还脏。

打完了能给人脸上留下一道道刮印子。

柳玉笙忍俊不禁,“奶,鸡毛掸子我给您准备好,随时能用。”

要是让老太太忍着,她怕是得憋气。

反正上门来的不怀好意,真被气着了就打吧。

传出去叫人听了,那也是人之常情。

难道还要他们欢天喜地把人供着不成?这可是来算计他们来的。

柳淮这次只带了个随身小厮,此前常跟在他身边的两个长老没来。

人走进大厅的时候,柳玉笙抬眼看去,让柳淮的脸色给惊了一下。

不过短短几日功夫,柳淮脸上青黑之色就变得更浓了,嘴唇也隐隐发紫。

浑身透着一股将死的气息,看起来极是虚弱。

怕是上次从万金酒楼回去之后,还发生了别的事情,让他不堪其重。

“今日老夫登门,实在唐突,奈何心里着急欣喜,实在等不得,柳老哥柳嫂子莫怪。”还没坐下,柳淮就自嘲一番,顺便开始为来意铺垫。

柳老爷子几个冷冷看着他,没有一个笑脸相迎。

能忍着没立即赶人,都是受了他们家囡囡叮嘱。

否则,这种上门的黄鼠狼,一早就该往外轰。

“看来老哥老嫂子已经听过外面的传言了,”看出厅中人对他的不欢迎,柳淮笑脸依旧,毫不受影响,“当初我就觉着跟你们投缘,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谁能想到往上数两辈,咱们真的同宗同族。”

上门就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不过无妨,他来,也只是来走个过场,给外人看的。用不着这些人欢迎。

第五百三十七章 你爷爷没空理你

“我也没想到,最后事情竟然会是这样。”柳玉笙笑笑,“柳大家主病得奄奄一息,竟然还有闲情去翻族谱,把祖宗历代数一遍,玉笙佩服。这种韧性,可非人人都有的。柳家先祖要是知道柳大家主为家族如此殚精竭虑,必然安慰。”

为了谋利,给自己添祖宗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怕是京都柳家先祖真知道了,得从坟墓里气得跳出来。

傅玉筝点头附和,“京都柳家偌大家族,族中后辈子弟众多,要说能挑起家族大梁的,却着实难挑出几个人来,也亏得有柳大家主一心谋算,不然京都柳家在南陵,不定能有此前的风光。不像我们家,家里子弟虽然少,却是个个出类拔萃,二弟一人能将家中酒坊打理得井井有条,夫君三元及第入仕翰林,囡囡更是一手医术传唱云州,酿出风靡南陵的养生茶酒,且皆品性优良。柳大家主到我新柳府走动,不如在家好好教导子弟。”

柳淮像是听不出对方语气里的嘲讽,笑道,“柳夫人说的极是,族中子弟不才,比不得你们家个个都是人才。不过无妨,咱们本是一家,日后小柳家回归本族,便也是京都柳家族人,彼此之间相互带携扶持,必能成为佳话。”

被讽刺成这样,他还有脸说要把小柳家并入家族!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几个脸色已经难看至极,在濒临爆发边缘。

“原来柳大家主也如此以为?怪道外面人说,京都柳家是没人了,才把主意打到我们家头上来,想借着我们家的风光挽救柳家败落之势。我初时还反驳,说柳大家主心高气傲,断然不会动这种小人心思。原来我高估了柳大家主的品性。”傅玉筝面上笑着,眼神极冷。

对这种不安好心的,打脸不需要客气。

“爷,奶,爹,娘,大嫂,你们别动气。什么两柳是一家,什么主家分支的,我看是柳大家主病糊涂了,做白日美梦呢。胡言乱语我们用不着放在心上。”柳玉笙道,“等柳大家主病号好了,人自然也清醒了。”

“柳夫人跟如意县主的抵触,老夫能理解,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总需接受。我京都柳家只要没亡,就断然不会让家族七零八落各分支流落在外。”

柳老婆子实在忍不住了,腾一下站起来,“算计人还敢找上门来,真当我们乡下人好欺负?我告诉你,想要我老柳家做你们家族分支,你做梦!赶紧给我滚,我柳府不欢迎你这种不安好心的狗东西!”

“娘,您坐着,要打人我来!”看着老太太要拿鸡毛掸子,陈秀兰忙抢了。

这跟揍家里小子们不一样,爹娘年纪大了,要打外人可容易受伤。

柳大也没闲着,脱了鞋拿在手里,当个武器趁手,这都是跟老爹学的。

眼看要动手,柳淮也不再维持假笑,脸色沉了下来,“族谱我已经上呈衙门,一经查证完毕归不归入分支由不得你们!名门世家有世家的家族规矩,便是国法都约束不得!你们这般,是在反抗主家,对家主不敬!若老夫问罪,当以家法处置!”

柳玉笙眼神骤冷,简直欺人太甚!

“听你满嘴放屁!还家法处置?你真当自己是我老柳家的葱啊蒜啊!”怒气难抑,柳大就要冲上去把柳淮打出门。

陪同他来的小厮立即挡在了前面,垂在两侧的手曲成鹰爪状。

其他人没留意到,柳玉笙却立即发现了,急道,“爹,快躲开!”

对方有功夫!怪不得柳淮敢一个人来!

顾不得其他,人跟着扑上去拦在柳大前面,对面的人手已经成锁状往她喉间袭来!

“囡囡!”柳老婆子等人惊叫,吓得面无人色。

傅玉筝更是急得往小厮身上撞去。

柳玉笙唇角紧抿,沉着眸光,五指间悄然无息紧握凭空出现的金针。

“啊——!”一声惨叫,一缕青烟转瞬停在柳玉笙面前。

刚才还面带冷笑的小厮,此时捂住手腕脸色煞白。

“一群老弱妇孺,明知道人家上门来不怀好意,还敢往上凑找人打架?不懂提前喊一声?”薛青莲回过头来,嫌弃的看着堪堪回魂的一家子,尤其嫌弃柳玉笙,“傻成这样!”

看到是他,柳玉笙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松下来,指尖微微冒头的金针悄然隐没,“还好你来得及时。”

一个不起眼的小厮,她确实没有多想,加上这里是老柳家地盘,她猜到柳淮上门不外惺惺作态,表面上做个样子,却没猜到他这种时候敢在新柳府出手伤人。

薛青莲甩了个白眼,拎起坐在椅子上脸色难看的柳淮,连同那个小厮一起丢出门外。

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法,那个小厮明明会功夫,却一点都没有反抗。

出了新柳府大门,将柳淮扔到地上,薛青莲看向那名小厮,翘了唇角,笑得漫不经心,“欺负一群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很爽?”

小厮眼里现出惊惶,想要后退,却动弹不得。

“嗤!跑什么啊。”懒洋洋道了句,薛青莲扣住他手腕,内力一震,小厮再次疯狂惨叫。

将人丢到柳淮旁边,拍拍两手,眼皮子都不抬,“以后,就做个废物好了,滚吧。”

瞪着转身进门的人,柳淮眼睛猩红,一字一顿,“薛、青、莲!”

“你爷爷没空理你。”薛爷爷往后摆摆手,施施然离去。

他跟钱万金搞了京都柳家那么多茶园,柳淮恨他入骨很正常。

不过他会在乎吗?

再恨他也弄不死他,他就喜欢这种感觉。

柳淮被气得一口老血再次上涌,脚边小厮还在滚地嚎叫不停,着车夫扶人的时候才发现,小厮两只手的骨头,已经粉碎了!

这次上门扬威,确实气了柳家几个老鬼,但是他也没讨着便宜!

从被扔出来的时候,老脸已经丢尽了!

不出半日,整个京城都会谈论这件事情,京都柳家在京城的威望将所剩无几!

这些人,全是他的克星!

第五百三十八章 他是那种正义青年?

柳府大厅里,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等人还心有余悸,脸上吓出来的苍白之色未褪尽。

柳大黑沉着脸教训女儿,捧着这么大他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囡囡,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你那么冲上来做什么?爹是大男人,就算避不过,他还敢把我打死了?”

闺女突然冲出来,他都来不及反应,对方手就已经快要扣上闺女脖子了,那样一掐下去还得了!

柳玉笙低着头,乖乖承认错误,“从我错了,爹,您别气了。”

这次是她太大意,不然家里人哪里能被吓上一遭。

她一认错,柳大就骂不下去了,闺女就是吃准了这一点。

“爹,这事情也怪我,应该叫人来这里看着点。日后那边要是再来人,咱连门都别让他们进,直接让门房给轰出去。”傅玉筝说情,同时给几老顺顺气。

“对,以后都直接轰出去!免得他们再打坏主意想上门伤人!”老婆子见识不多,但是不代表没眼力,刚才那个小厮动手的时候,是一点没留情!

那个手势可是要掐他们囡囡脖子!

要不是青莲来得及时,她都不敢想接下来会是什么情景。

一旁老爷子直点头,他被气得现在还说不出话来。

薛青莲捡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调笑,“哎哟,看把咱老爷子老太太给气得,啧啧,行了别气了,我给你们报仇了,在外头痛打了那个小厮五十拳,把他打得爬都爬不起来。要是还不解气,我把他抓回来让他磕头道歉喊老祖宗?”

“他愿意喊,咱还不愿意当呢!”老爷子总算扯开了大嗓门,气道。

“对对对,那就眼不见为净,日后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咱见一次打一次。”

等几位长辈情绪平静些,柳玉笙才问薛青莲,“你不是在闭关,怎么出来了?”

“肚子饿了,出来去厨房找吃的了,吃完回来看到柳家老不死的在这里,我就在旁边蹲了会。”薛青莲轻描淡写,然后又立马朝柳玉笙摊手,“我这救驾及时,该有报酬吧?”

柳玉笙抽着眼角,掏出一瓶药水塞他手里,“你就不能有一次是不讨价还价的?”

“福囡囡你这话就没良心了啊,要不是担心你们我能在外头蹲墙角?再说问你要也是因为你有,你要是没有我能追着你给啊?不解好人心!”拿到药瓶立即往怀里踹,薛青莲犹自不忿抱怨,“也就是你,换做其他人,我都不带搭理的!嗤!”

当他死不医的名号怎么来的?

他是那种正义热血青年?路见不平必定拔刀相助?

别逗了!

换做别人,真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是是是,小的误解你了,薛大爷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啊。”柳玉笙求饶。

“行吧,看在你态度不错的份上,原谅你一次,我回房了,有事吱声,没事别扰。”满意了,薛青莲转身就走,回去继续挂牌子。

临回房前又去祸害了一遭厨房,偷走了两只鸡。

大厨敢怒不敢言。

薛青莲这个跟钱万金差不多闹腾的人走了,大厅又沉闷下来。

柳玉笙知道爷奶爹娘定然是还记着柳淮那句话,族谱上呈府衙,这事情一定到了衙门,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而且那边敢这样做,必定有必胜的把握。

“囡囡,阿修那边是不是真有好办法解决这件事?”老爷子眉头拧得能打结。

“放心吧爷爷,风青柏断然不会说好话哄你们,等他回来了会跟你们好好解释。”柳玉笙笑道。

若是她猜得没错,府里的事情现在应该已经传到风青柏耳里。

他很快就会回来。

风青柏那边确实正好收到消息。

听到柳淮带来的小厮差点在柳府伤了柳玉笙,眼底冰冷一片。

“把柳淮上门炫耀伤人的事情传出去,另外嘱咐魏蓝把人看好了,没到时候不准暴露。”

吩咐完隐卫,丢下一堆政务起身就走。

“皇叔,我也跟你过去!”风墨晗在旁听了事情始末,一看风青柏要走,立即跳起来跟上。

眼巴巴的。

风青柏把他脑袋往里扭,“我回来之前把那些政务处理完,还有时间,就想想今晚翻谁的牌子。”

“……”风墨晗脸气青了。

皇叔故意的。

明知道他现在最烦的是什么,非要在他面前提。

他得翻牌子,招妃嫔侍寝!

上次大典虽然没有最终完成,但是也没能拖多久。

很快朝臣就上奏要求他公布妃子人选。

这件事情他避无可避,只得随便挑了几个人名公布出来。

自那之后,敬室房那边就把翻牌子排上了日程,每天临睡前都会托着一托盘的牌子过来让他选。

让人烦透了!

眼睁睁看着风青柏离开,风墨晗坐在长案生闷气,抬手把那些堆积如山的折子全扫落地上。

“来人!”

门外立即有小太监跑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把地上东西捡起来。”

“是!”地上一片狼藉,小太监快手快脚收拾好不过片刻功夫,退出去前垂着脑袋提醒了句,“皇上,宁妃娘娘还在外候着。”

风墨晗讽笑,“那就让她继续等。”

柳宁菲,他迫着压力给了柳家贵女一个头衔,还真仗着有柳太妃撑腰,每每跑到他面前来蹦跶!

娇憨,单纯,可爱?

他就看着她能装到几时!

风青柏一路急赶回到新柳府,亲自安抚了几位长辈。

有他在,他一句话能顶上柳玉笙跟傅玉筝轮流劝慰半天。

与此同时,京城里流言又传得如火如荼。

两个柳家的大戏,成了京城百姓近来最关注的事件。

茶余饭后开口就是两个柳家之间的事情。

纷纷揣测小柳家什么时候会纳入大家族。

当中自然也有人能猜透京都柳家的心思。

京都柳家搞这么大阵仗,真是因为家族分支不能流落在外?

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想要借此将小柳家的一应好处收入囊中罢了。

如果小柳家真的只是寻常农户,他们还会费这个心思?

第三百三十九章 认祖归宗?

小柳家,如今风光无限。

有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有医术高明的小神医,有全南陵最赚钱的养生作坊。

生意场上有钱家作为强力后盾。

尤其后面还有个即将成为柳家女婿的摄政王。

具备这么多条件,假以时日小柳家的成就在整个名流世家之中怕都无人能及。

相比起来,以前高高站在第一豪富神坛的京都柳家,现在就没那么好看了。

生意上连连失利,家族声望节节下降,已经踏上落败的道路。

偏生在这个时候爆出小柳家是分支的流言,柳大家主还亲自登门施威,为的是什么还要说?

就是不知道对上小柳家,京都柳家的算盘能不能打得起来。

双方之间此前就曾有过交锋,每一次,都是小柳家胜。

流言越传越热烈的时候,府衙那边开始有了第一步动作。

传京都柳家跟小柳家上堂。

因着两家都姓柳,为了区分开来,百姓自动将之分称为大柳家跟小柳家,衙门那边连府尹都跟着如此唤,否则容易混淆。

开堂当日,衙门外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来看热闹的百姓。

两户柳家这次上堂并非打官司,而是听衙门先不查证结果。

大柳家呈上了家族族谱,力证小柳家是其家族分支,衙门经过多方查证之后,会在堂上聚集两家,当堂将结果宣读出来。

倘若有异议,可再行举证。

老爷子老太太几个全来了,就连柳知夏也告了假,扶着肚子越来越大的傅玉筝,一并去到衙门听结果。

用老爷子的话来说,这是事关老柳家生死存亡的重要关头,但凡老柳家人,一个都不能缺席。

他们这边一家子齐上阵,柳淮那边来的人也不少,整个长老团加上挑选出来的族中子弟,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乍看气势颇甚。

柳玉笙站在爷奶爹娘后头,透过人群缝隙往柳淮看去,视线触及他脸上越来越浓郁的青黑之气,眼底闪过一抹冷讽。

这般破败的身子,还汲汲营营谋算他们家,只怕便是谋算到了,柳淮也没那个命,去享那份辉煌!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柳老爷子领头队伍前列,看见柳淮那张脸,就把头扭过一边,嫌弃污了眼睛。

反是柳淮脸上噙了笑,上前两步朝他们这边点点头,“两边人都到齐了,只等府尹宣布结果过后,两柳就能成真正的一家人。老哥,老嫂子,虽然你们只是家族分支,但是我柳淮对家族子弟素来一视同仁,其他人有的待遇,我必然少不了你们的。请。”

柳老爷子冷笑一声,“呸!”

冲柳淮吐了口唾沫,带着家眷先行往里行去。

都怪小金子那张乌鸦嘴,说什么祸害遗千年,这种祸害就该早早入土才对,活在世上就有人得遭他的殃,天道轮回怎的就没把这种人收了!

掏出手帕,把脸上的唾沫慢慢擦掉,柳淮瞧着小柳家一众人的背影,眼神沉冷阴鸷,如同毒蛇。

“家主,您瞧瞧他们家那德性,简直目中无人!”有家族子弟愤愤道。

旁边无数百姓在看着,刚才那一口唾沫,削的不仅是家主的脸,还有整个大柳家的脸!

若非小柳家对他们家族有用,就这德性的,他们非整死不可!

“闭嘴!”柳淮深吸一口气,压下被羞辱的怒火,“进去!”

小柳家得意不了多久,一旦结果宣布,便是他们家族分支,想要磋磨他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件事情,就算是风青柏,也插手管不了!

朝堂可没有插手世家家族事务的权利!

衙门大堂上,府尹已经就座,一身官服威严肃穆,在他头顶上,写着公正严明四个大字的牌匾高悬。

此前钱家酒坊被人诬陷,就是这个府尹断的案,于双方来说,也算是个脸熟的人了。

看到人都来齐了,拍了下惊堂木,府尹开口。

“此次本官只是代为宣读柳家族谱的查证结果,不会插手你们家族事务,事情结果皆是官府亲自辩证查访过后得来的,断不会弄虚作假,听过之后若有异议,可以再行举证。”

说了句开场白之后,拿起手边卷宗开始宣读。

老爷子这边一大家子皆脸色沉凝。

柳玉笙更是冷了眸色。

只听府尹的开场白,她就知道结果绝对不会是他们家想听到的。

而且府尹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态度,都偏向京都柳家。

如果他们这边没有雷霆手段应对,这件事情怕是要拖上很久。

“柳家主呈上族谱之后,本官派人亲自去云州府衙查阅过卷宗,因为所需查阅的资料年代久远,花了不少时间,好在最终得出了结果来,现由本官亲自宣读,你们且听着。”

“经查证,小柳家祖上柳河生,原系出身京都柳家分支,后因分支犯下大错被主家驱逐惩罚,此名讳在大柳家族谱上记载在列,乃是同一个人。今大柳家大度,念在事情过去多年,为免家族子弟流落在外,愿意重新接收小柳家为家族分支。两柳是一家,关于分支认祖归宗的事情,便由你们私下里协商解决。本官这里不附议。退堂!”

“慢着!”柳玉笙走出家人身后,站到前面。

她身后,柳家一众人等皆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

府尹宣布结果,嘴里说着只是宣布,不插手家族事务,可是后面所说的话,分明就是已经将小柳家认作是柳家分支,要他们尽快回归主家!

连官大人都透露出这层意思,那百姓会作何想?

他这就是在替柳淮一众引导百姓风向!

“大人,官府查证家族族谱,这件事情我们家一无所知,照理说,要查谁家祖上的信息,最应该询问的不应该是当事人吗?为何官府作为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寻我们问话?连句求证都没有?官府办案竟然如此草率?再者,大人只道查阅了官府的资料,既是年代久远,资料是不是一定属实?是不是确定了没有人从中算计无人作梗?大人如此断案,我等不服!”

第三百四十章 圣前陈辩

“大人,我等不服!”柳知夏也走了出来,他是朝廷命官,官阶虽然比京都府尹低,却也有说话的权利,“下官敢问一句,但凡官府查案办案,势必要让事件双方都知情,为何这次,大人独独漏了我们小柳家?我们只有听结果的份,却没有参与辩证的资格?如此分明有失偏颇,不知情大人还以为大人故意偏帮京都柳家,而视我新柳府于无物!我等不服结果,若是大人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此时下官便上奏天听,请求皇上为下官判案!”

“放肆!你是指责本官徇私枉法?”府尹拍了惊堂木,被一个六品官当堂指责,脸色沉冷难看。

身为京都府尹,掌管整个京都大小案件纠纷,什么时候被人这般职责过,也就柳知夏敢如此!

“大人,徇私枉法下官不敢妄言,但是事情是否有失偏颇,又是不是存心偏袒,上了朝堂自有人定论!身为当事人,我小柳家族谱摆在家中供桌后头,下官无事的时候也曾翻来看过,上头记载至今仍然记得一清二楚。错认祖先这种不孝的事情,我小柳家人断做不出来!”

气氛一时僵直。

柳淮方站出来,朝堂上拱拱手,“大人,南陵以孝为先,我京都柳家也绝对不会做出错认祖先的错事,许是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小柳家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草民也能理解,既然小柳家对此有异议,可以做出举证。衙门卷宗里白纸黑字记载分明,那些卷宗年代皆已经久远至百年前,难道有人会百年前就准备好了算计他小柳家不成?事实便是事实,如何辩证,我大柳家也不怕。但是家族分支,断然不能流落外头!这是我柳家族规!”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圣前陈辩!看看究竟谁对谁错!”

“我大柳家随时候着!”

双方都放下豪言,听完了这一次的结果,也没必要继续留下来,府尹跟大柳家分明蛇鼠一窝,留下来再行口舌之争也无济于事。

及后几日时间,全城百姓们几乎都悬着心在等。

等着看小柳家将事情告至圣上面前,由圣上亲自断案。

两柳之间的纷争,剧情跌跌宕宕,比戏台子上的大戏还精彩。

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合,最后到底是谁胜谁负。

大柳家以前可是在小柳家面前失利过两回了。

小柳家能是那么好拿捏的?

但是这一次小柳家胜算又似乎比较少,衙门百年前的卷宗都有历史记载,这是最为有力的证据,证明两家先祖是同一人。

小柳家会如何做出反击?

简直就是抓人心啊。

风墨晗接到柳知夏递上来陈情的折子后,立即就奔着他皇叔去了。

“皇叔,京都府尹是左相的人,这次可是跟着大柳家一块欺负太爷爷太奶奶他们了,知夏叔把状告到我这儿来,让我亲自判定,你手里攥着的利器也该出了吧?”

风青柏扬唇,手上毛笔刷刷的停也不停,自若淡定,“你择日将人招上朝来,当场对峙,至于我这边,该上场的时候自然会上场。”

“那我让他们明日齐上金銮殿?”

“就明日吧,早点结束早点放心。”

“我也是这么想,不然太爷爷太奶奶哪能睡得安稳?被一群小人盯着,太奶奶鸡毛掸子还用不上,可得憋坏她老人家了。”风墨晗摇头晃脑揶揄一句,拎着那份折子亲自批阅,当即着人送去新柳府,同时传话给京都柳家以及京都府尹,明日一齐上朝。

京都府尹,左相手里提拔上来的人,份数左相势力,所以但凡跟京都柳家有牵扯的案子,都会偏向柳家,但是此人又狡猾得很,深暗明哲保身之道,一旦事情有可能危及到己身,他立马就能转风换舵,先保自己。连左相的名头都不好使。

这也是皇叔迟迟没有将人换下来的原因。

换下一个,谁知道又会是谁的人?

还不如用眼前这个知根知底的,待得自己手上有人可用时,再行替换。

这一夜,新柳府里极为长辈都没能睡好。

明天就要上金銮殿了。

金銮殿啊,寻常百姓一辈子都不知道那个地方长什么样子,现在他们竟然能上金銮殿,能看到满朝文武,还能看到小风儿穿龙袍的样子。

然后在那个地方跟京都柳家斗上个你死我活。

想想就紧张得合不上眼。

京城里某处隐秘别院里,快至夜深了还有人吵吵嚷嚷。

“小蓝子,你可说过了的,来了京城就让我喝上好酒,我的酒呢?你分明就是诓我老人家!”

魏蓝一个头两个大,凶狠的指着屋角堆满的酒坛子,“老头子,你说话得凭良心!那些酒不是你喝的?你快把老子的积蓄给祸祸光了你还穷叫嚷?一把年纪了做人还这么不靠谱,死了是要下地狱的!”

“什么下地狱?老头子我怕地狱?”酒老瞪圆了小眼睛,挥着手叽里呱啦开骂,“到底谁不靠谱?就这种东西你也拿到我面前来晃我,你当老头子我尝不出来?这跟你当初给我喝的根本不是同一种酒!”

他长得可是金舌头!

味道有一点点不对都别想着能瞒过他!

滥竽充数,说他不靠谱?

酒老蹬蹬蹬跑到屋角,抱起空酒坛子就往魏蓝身上砸,“让你诓我,让你不给我酒!小混蛋,让你把老头子骗出大山!我告诉你,没有好酒,老子就蹲这里不挪道!我看是你急还是我急!”

魏蓝急眼了,一边接过酒坛子扔回去,一边怒骂,“我也告诉你,你最好给我识相点!明儿要你帮的就是酿养生酒的主儿,你要是不识相,以后一滴特制酒你都别想碰,老子馋死你!”

老头子立马跑过来,眼巴巴的,“真是酿养生酒的主儿?你可别骗我,帮完了天天有酒喝?”

“我蓝大爷什么时候打过诳语,说有就有!”一拍胸脯,扔掉酒坛子,魏蓝攀上老头子肩膀,又是哥俩好,“老头子,明儿就看你的了,想喝酒,就干活,知不知道?”

第二日,魏蓝成功把老头子带至皇宫候命。

此时前堂,两柳家人马已经齐聚。

第三百四十一章 殿前喧哗,杖二十

金銮大殿。

金漆柱子上龙腾虎跃,庄严肃穆。

文武百官身着官服,分列大殿两侧,人人面无表情,官威逼人。

大殿前方龙椅上,少年天子身着明黄龙袍,头戴龙冠,帝王之气自然流露。

寻常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这样的场面。

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以及柳大夫妇,站在大殿中央,腿脚打颤。

明明坐在上面的是他们熟悉的小风儿,此情此景,看来却又陌生的紧。

还有风青柏。

站在文官之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明明是整天在他们眼前晃的人,可是换了个地方,身上的气势却截然不同。

他们不是第一次看到风青柏穿官袍,却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个男子有多么尊贵。

跟他们此前所以为的差距天差地别。

这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是能让百官俯首的摄政王!

置身在这样的氛围当中,底层百姓的卑微不自觉被放大。

柳家几位长辈克制不住心头打鼓,失了往日的落落大方。

相比较起来,京都柳家的人表现得更为自然。

虽然看起来有点紧张,那也是在帝王面前的自然表现。

大家族底蕴此时便体现出来了,不是小门户可以比拟的。

双方到齐,闹到金銮大殿是为了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状元郎柳知夏一纸诉状递到皇上面前,状告京都柳家无中生有,状告京都府尹查证裁判有失公允。

现在事情要由皇上亲自裁判,文武百官一并为证。

风青柏微垂了眸子,从文官之列走了出来,站在两拨人马前头。身子微微靠近柳玉笙这一方,朝坐在上首的人道。“皇上,如今两柳是一家的传闻,在京城喧嚣尘上闹得满城风雨。事件双方在京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事若是不及早解决,会给整个京都乃至天下带来极为不好的影响。还请皇上决断。”

柳老爷子跟老太太等人,从后头看着风青柏的背影,听着他说话不疾不徐的语气,一直紧绷的心情突然就放松了。

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他们知道,风青柏都是站在他们这一方的。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会为他们遮风挡雨。

这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信任。

不需要任何理由。

柳玉笙跟柳知夏以及傅玉筝,站在长辈们旁侧,看着风青柏在殿上所站的位置,背地里都抽了嘴角。

哪怕是在金銮大殿,文武百官眼皮子底下,他都将自己的想法,用行动表明的清清楚楚。

他站的是新柳府队列。

百官心里无不明白,却无人敢置一词。

南陵王是新柳府的未来女婿,所站位置有所偏颇,也是理所当然。

这算不得能让人抓在手里的错处。

龙椅上,风墨晗微微颔首,“此事朕已经有所耳闻,确实闹出很大动静。一方是曾经的南陵第一巨富,京都名流柳家。一方是新科状元及如意县主柳玉笙为代表的杏花村小柳家。一方咬定对方是家族分支,一方认定对方无中生有。朕也好奇,究竟孰是孰非。”

随即朝身边太监道了声,“将证据呈上来。”

立即有人将京都柳家族谱呈上,同时还有其他的相关文案记载,作为辅证的资料做了圈注。

“启禀皇上,这些资料都是微臣查证的时候着人从云州调取过来的,虽然文案年代久远,字迹却仍然清晰可辨,上面明明白白记载着小柳家先祖的名字跟来历。柳院士要告臣有失公允,臣着实是冤枉!”京都府尹趁机喊冤。

“柳院士,你可有话说?”

柳知夏上前一步行礼,“回皇上,微臣本不该置喙京都父母官办案作风,但是作为这件事情的另一方,衙门取证过程中微臣一家从头到尾未得到过知会,失了知情权。再者,就算府尹更相信字面资料,至少也该找当事人再行口头证实一番,取得当事人的意见以及其他证据。可微臣一家子直到最后才得到衙门通报,上堂听取结果!请问府尹大人若非有失公允,为何从头到尾只为京都柳家办事,却置我新柳府于事外?”

“事实并非如此,本官也是看过资料后确定证据已经足够充分,这才下的决定直接宣读查证结果……”

“大人所谓资料证据充分,那么你可有看过我杏花村柳家的族谱?我族谱上可有关于先祖出身分支的记载?但有疑问跟漏洞,都应该从旁反复查证!这是为官断案最基本的守则!大人为官不是一年两年,难道一直如此独断独行只听单方意见?如此行径你可对得起你头上官帽?可对得起皇上信任?可对得起百姓拥戴?”

柳知夏打断想要辩解的京都府尹,一句接一句的冷声质问,让他渐渐白了脸色。

最后三句话尤为致命。

不论挨上哪一条,都有丢乌纱的危险!

柳淮那方有家族子弟沉不住气,见柳知夏问得府尹哑口无言,力证府尹偏颇他们京都柳家,冲出来扬声骂道,“简直强词夺理!当初你们分支是犯错被驱逐出族的,一个被驱逐的罪人,他敢写自己的来历吗!现在让你们回来,那是家主仁慈,不愿见族中子弟流落在外!”

对于他的大骂,柳知夏没有反驳,只冷眼瞧着他,唇角勾着淡笑。

柳玉笙也按住了想要反击的爷奶老爹,免得他们气上心头不管不顾。

柳家子弟见状,暗自得意于自己为家族立了一功,却听上头少年声线淡淡。

“未经朕许可,擅自殿前喧哗,来人,拖出去杖二十!”

柳家子弟傻眼,忙看向柳淮,希望他能为自己求情,他是为了家族才跳出来怒骂柳知夏的,家主不能不管他!

在皇宫这种地方被杖打二十,得去掉半条命!

却见柳淮双手交叠站立,眼观鼻鼻观心,根本没往他身上看一眼!

很快有侍卫过来把人拖下去,殿内顿时氛围更加压抑。

皇上虽然以殿前喧闹责罚了京都柳家的人,然而这不过是个借口,在场人都知道,皇上是偏向新柳府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总有后人在

柳淮等人开局就损了一人,心头逐渐下沉。

哪怕对这局博弈有九成能赢的把握,但是金銮大殿上皇上跟摄政王都偏向小柳家,那么剩下那一成不确定,就很有可能会发生变数。

绝对大意不得。

“皇上,柳院士对微臣宣判结果不满意,微臣自省,确实有不足之处,这当中也有查证程序疏漏的原因,但是微臣难辞其咎。不过微臣也说过,若是小柳家对结果不服,可随时再行举证。臣一心忠于皇上,为国为民,绝对不敢有半点懈怠,偏颇一说确实冤枉。”等人被拖下去后,府尹再开口时改了态度。

老爷子跟老婆子等人暗自相视一眼,心头无言。

这个府尹还真跟囡囡私下告诉他们的一样,就是根墙头草!

没有一点气节,哪边形势有利就偏向哪边。

略前方,柳玉笙跟柳知夏以及傅玉筝则不敢太早放下心来。

重头戏还没上。

而风青柏手里握着底牌,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朕已经看过相关资料记载,确实与京都柳家族谱上所写毫无出入。柳院士,小柳家不服,可有证据呈列?”风墨晗问。

后背隐隐有些发凉,皇叔瞧着他那种淡淡的眼神里,带着杀气。

他也不想这样麻烦啊。

要是可以,他就直接判决京都柳家出局。

但是文武百官看着,身为皇帝他纵是想任性也任性不得。

能怪他么?

“启禀皇上,微臣家中族谱便可作为举证,再者,老柳家祖祖辈辈数代人,都是杏花村土生土长,只要着人往杏花村寻老一辈的稍作询问便可知,村中祠堂也有整个村子村民们的资料记载,一清二楚。最后,微臣对京都柳家族谱存疑,这份族谱真实性无法说服人。”

身为家里在场唯一后辈男丁,柳知夏充当了先锋。这也是他跟囡囡商议后的结果。

由他出头,最为合适,而且他走仕途,今日这一战也会列入日后政绩考量。

“柳院士这话何意?你的意思是说,京都柳家这份族谱是假的?”

“皇上,草民有话要禀!”柳淮立即站出来,怒道,“名流世家的族谱,是从老祖宗就留下来的东西。南陵提倡孝道,万事以孝为先,我们这些后辈子孙再是无能,也万万不敢篡改家族族谱!柳院士此言分明是要陷我柳家于不义!殿前陈情讲求证据,柳院士刚才那番话若是拿不出证据来,就是信口雌黄,我柳家必定追究到底!”

“说的不错。怕是柳院士心知自身举证不足,无法服众,遂冤枉我京都柳家族谱造假!根本就是心里有鬼!”柳家长老附和,“呈到圣上面前的证据,但若造假,便是欺君罔上,那是要杀头的大罪,我京都柳家怎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柳院士一句妄言是要置我柳家于死地!其心之狠让人胆寒。还请皇上明鉴!”

“请皇上明鉴!我族中族谱交到府尹手中的时候,已经由他亲自着人做过鉴定,断无作假可能!柳院士其心可诛!”

京都柳家一众子弟纷纷跪下哭诉喊冤,整个大殿闹哄哄的。

柳老爷子等人看着对方这般无耻作态,皆怒红了眼睛,可是对方的话他们又无法反驳。

他们拿不出证据来证明对方族谱造假,光是怀疑有何用。

且他们口中的鉴定,也经由府尹作证,证实确有此事。

柳玉笙分握住爷奶的手,暗暗安抚,给他们一个放心的眼神。

殿审选在今天举行,必然有风青柏的用意,说明他那边准备好了。

他们用不着着急,只要安静等待时机。

“要辨别族谱真假实则也不是没有办法。”在京都柳家人等喊冤的哄闹声中,一道清冷声线淡淡响起,落在每个人耳中。

风青柏微微侧身,看向哭诉声顿止的众人,笑笑,“如果族谱是假的,那么当中有关小柳家先祖的记载必然是后来添加上去。只要能辨出这一点,就能分辨真假了。”

左相在队列中睨了风青柏一眼,“既是族谱,皆年代久远,上面的墨迹极为陈旧,倘若是新添上去的字迹,一眼就能辨别出来。可是刚才皇上展示的柳家族谱,墨迹如一,并未有新旧之分,京都府尹也亲自做过真假鉴定,没有新字做旧的痕迹。不知王爷有何办法可以分辨?”

“左相有所不知,京都柳家先祖曾有在朝为御医,除了医术了得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本事,就是将墨迹做旧后,用寻常方法鉴别不出来。据闻这还是他在研究草药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一味药草有此作用。当时他并未大肆宣扬,是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极少,本王也是少时听先皇无意间提起过一次。”

文官武将队列里即可起了骚动,百官皆面露惊讶。

“竟然有这等事情?可真是奇了,我等为官多年从未耳闻!”

“柳家那位先祖的事情已经是百年前了,你我不知也不出奇。既是王爷从先皇口中得知,断然不会有假。”

“能将字迹做旧到寻常办法鉴别不出来,不知道那种药草为何?王爷又要如何证明?”

百官的议论,让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等愕然之余,眼底闪过隐晦慌乱。

为了掩饰慌乱,柳淮脸上怒意更重,“草民知道王爷已是小柳家未来女婿,偏袒小柳家无可厚非,然我京都柳家虽人单力薄,却万万不会吃下此等冤枉!”

“柳大家主莫急,”风青柏慢条斯理,“你家先祖这个本事,并非无人知晓,就算知情人已经作古,也总有后人在。恰恰,当日柳老御医将此事告知了一位好友,本王因缘巧合之下又与其好友后人结识。不如将人请到殿上来,柳大家主心中疑惑,他可为你解答。”

柳淮眼睑骤缩,再瞧风青柏的眸光如同淬毒。

他心里已经起了不好的预感,风青柏为人断然不会无的放矢。

他既说得出口,就证明确有其事!

只是以因缘巧合为明面上的理由,私底下,不知道他为这件事情到底准备了多久!

第三百四十三章 从来不给人留活路

其他柳家子弟赶不上柳淮城府的,慌乱已经显在脸上。

心头惶急急跳。

南陵王风青柏!这是他们家族多年来都没能斗倒的劲敌!

如今他再次出手,不知又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对付京都柳家!

而家族族谱的事情,在场的柳家子弟谁人不心知肚明?

刚才心有胜算,还能在皇上面前哭一哭冤。

倘若事情真的被撕开来露出内里,到时候真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那可是欺君,杀头的大罪!

“来人,宣酒老进殿!”

对于风青柏口中的酒老,在场百官乃至两个柳家人人脸上莫名。

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柳玉笙更是惊讶,此前她问过风青柏多次,他都没有在她面前松过口。

把事情瞒得紧紧的。

到底这位酒老是什么人?

又有什么本事,能够鉴定出柳家族谱的真假?

很快,让众人心头揣测的人就出现在大殿门口。

一个干瘪老头。

身着寻常粗布灰衣,花白的胡子往四周胡乱翘着,看来极不修边幅。

最为引人注意的那双小眼睛,进殿开始就一直骨碌碌的转,冒着精光。

看着比杏花村出来的柳老爷子柳老婆子更加土气,置身金銮大殿面对满朝文武及天子,竟然一点也不怵,笑眯眯的,好像在逛自家后花园一般悠闲自在。

“草民柳学而见过皇上。”老头子进殿就朝风墨晗拜了拜,尚知道面圣要行礼。

拜过后,骨碌碌转的眼睛就落在柳玉笙身上,瞧见她的时候立即光亮更甚,蹭蹭就凑到柳玉笙身边,“女娃儿,京都养生酒是不是你酿的?那种特制的你还有没有,给老头子几坛?”

小蓝子说只要进金銮殿就能见到酿酒的小姑娘。

这里能被称为小姑娘的只有两个,一个大腹便便,老头子立即就把她划掉了,那已经是妇人。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眼前这位了。

老头子脸上笑容越发谄媚。

柳玉笙哭笑不得。

小蓝子?是魏蓝告诉他自己这里有酒喝的?

看着老头子眼馋嘴馋的模样,柳玉笙了然了,怪不得叫酒老。

当初魏蓝离开柳家大院时从自己房里顺走的酒,怕就是用来贿赂酒老的。

“老爷子想要酒喝,也得等这场辩证结束之后,入宫面圣,我身上可没有带酒来。”柳玉笙轻笑。

“好,好,咱说好了啊,等出去了你得给老头子酒喝!”

“好。”

酒老在殿前这副作态让不少人皱了眉头,但是人是南陵王请来的,而且还是这场辩证的重要人证,一时之间无人开口斥责。

皇上坐在龙椅上都没出声,也轮不到他们越俎代庖。

心中不以为然是一回事,面上,不会有人傻到在皇上面前放肆,宣告天下自己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皇上好欺,南陵王欺不得。

“柳学而?你便是摄政王口中所说的酒老?”风墨晗等下方两人短暂几句交谈后才开口,柳姨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你可知殿上发生何事?”

酒老看向上头小皇帝,笑呵呵点头,胡子跟着一翘一翘,“知道知道,我来之前小蓝子已经跟我说了,听说是要鉴定族谱字迹真假,这个老头子在行。在我们湘南大山里,老头子就是靠着做旧字迹养家糊口的。”

抄几本书籍,把字做旧了当做古籍卖。

客人不少,时日长了还有回头客,赚的银钱一天够他喝上两壶酒。

“如此,还请酒老看看这份族谱,可能辨出上面字迹新旧来?”风墨晗将手边族谱递了过去。

尚跪在地上没被叫起身的柳家子弟,有人已经伏在地上开始发抖。

柳淮同样脸色紧绷难看,眼睁睁瞧着那本族谱被传到酒老手中,之前的淡然已经全然崩塌,心头一下一下狂跳。

急跳的程度,甚至引起了耳鸣,眼前也开始泛起黑白雪花。

酒老的本事他没有见识过,但是风青柏既然敢把人请上来,就绝对不是没有价值可用之人。

他这一刻是真的慌了。

此前还口口声声骂柳知夏污蔑,在皇上面前哭诉冤屈,亲口说绝对不敢欺君。

到时候再加上狡辩一条,柳家可满门抄斩!

那头酒老接过族谱,一页一页翻开来,将族谱举高对着殿外透进来的光线,眯了眼睛细细端详。

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在其中一页纸张上开始涂涂抹抹。

此时不仅是京都柳家人,就连老爷子老婆子几个,也全身紧张,伸长了脖子紧紧盯着酒老的动作。

后宫清宁宫里,柳太妃已经得知朝堂上的动静。

听到风青柏请了酒老入宫的时候,腾一下从床上坐起,甚至顾不得去扶着还没有好完全的脖颈,厉声道,“给本宫、穿、穿衣!去、金銮殿!”

风青柏一旦出手,从来不给人留活路!

他请得酒老来,就说明这个酒老能让整个京都柳家毁于一旦!

柳家本家真的垮了,于她半点好处都没有,没了银钱供养,她如何做谋划,她如何养那一堆势力如何调得动人为她办事!

柳家不能完蛋!

绝对不能!

她务必要去阻止!

着好外衫,凌乱的头发也来不及梳理整齐,在宫婢太监搀扶下,柳太妃急匆匆往金銮大殿赶去。

生怕去晚了一步,便无力回天。

此时的大殿上,酒老涂抹的位置已经开始出现变化。

之前跟其他字迹色泽一样的墨迹,开始慢慢变深,变清晰。

“老柳家的方法,没想到竟然用在自家族谱上了,要是他老人家知道族中子弟居然擅改族谱,如此大不孝,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将族谱展示在众人眼前,酒老摇着头,嘴里啧啧有声。

“小老儿不才,献丑献丑了,各位看看就好,若是有谁想要将字迹做旧,尽管来找小老儿,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没人有闲暇去顾着老头子说了什么,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页纸张上,看过之后,眼睛瞬间大睁。

但见原本墨迹一样的纸页上,已经出现了变化,有一段文字的墨迹分明崭新,跟旁边的比起来差别极为明显!

第三百四十四章 劝你向善

而那段文字恰恰是有关杏花村先祖柳河生的记载!

“这,这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真的,怎么就变成假的了?”柳淮摇着头,一下煞红了眼睛,死死凝着酒老跟风青柏,“是你,是你们故意做的手脚!朗朗乾坤,天子眼皮子底下你们就敢动手诬陷人!这个什么酒老,他就是做旧字迹的高手,他自己说的!那他想要动手脚把字迹陈新也轻而易举!这分明就是一个圈套,是害我柳家的圈套!我不服!皇上明鉴,皇上明鉴啊!”

“你说你这个嘴上不积德的,谁有那闲工夫诬陷你?你当老头子什么都不知道?在圣上面前敢弄虚作假,那是要杀头的,老头子会为了你自绝生路?你是我什么人啊我呸!甭给自己脸上贴金!”酒老登时跳脚怒骂,干枯手指几乎指到柳淮鼻子上。

他小老儿一辈子活得自在,可没受过冤枉气。

山长水远跑来京城,他是为了喝酒来的,这人哪根葱哪根蒜啊那么看得起自己!

“柳大家主别急,是不是做了手脚,朕自有办法评断。”风墨晗沉声道,“刚才酒老用来涂抹的东西不知是何物,还请酒老稍作解释。这是殿前陈辩,万事皆要有理有据,不能存有疑点。”

“你说这个?”酒老举起手里如同白色凝脂的指状物件,递了过去,“这是老头子祖上传下的秘方,专门辨别字迹真假用的,也就是在皇上面前,一般人我不告诉他。这个东西涂抹在字迹上,只要是半年内书写的字迹,就能分辨得出来。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不过这东西的制作秘方我不能告诉你们,那是我吃饭的家伙什。”

殿内众人,“……”

谁还觊觎你这点东西?

风墨晗当即命人从御书房搬了些卷宗过来,每份卷宗上都有日期备注。

将白色凝脂一一涂抹在几份日期不同的卷宗上,呈现出来的颜色不一。

超过半年的卷宗,字迹略有变化,但是不太明显。

然半年内的卷宗,则字迹如新,仿似刚刚书写上去的,甚至墨渍未干。

无一例外。

可见这种凝脂的确有辨别作用。

为了举证足够,风墨晗连同那些云州调取过来的资料,都用了凝脂涂抹,显出当中但凡有关柳河生的资料记载,皆是半年内添加上去的。

“如此,柳大家主可还有话说?”

柳淮等京都柳家来的人,面若死灰,瘫坐在地,发不出一言。

欺君,杀头大罪。

他们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柳太妃赶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家族中人如丧考妣的表情。

心头咯噔一下,瞬间往下沉。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救救我们,救救柳家啊!”柳家子弟一见着她,立即往她脚步扑去,声泪俱下,眼里盈满恐惧。

“不是我们干的,这件事情不是我们干的!是、是家主!是他为了要算计柳家,才出了这种馊主意,我们都是被迫的,没人敢反抗家主!太妃救命,皇上饶命啊!”

事到临头,柳家一众人等纷纷推脱责任,把罪名全往柳淮头上卸。

这种时候,哪还有此前哭诉被冤枉的信誓旦旦跟齐心,柳淮被气得脸色一下发黑,血腥气疯狂往喉咙上涌。

端看这些作态,柳太妃心头更是沉到谷底,已知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煞白了脸色,用力踹开跪在脚边的柳家子弟,柳太妃走上殿前,撩了裙摆在风墨晗面前跪下。

满殿哗然。

柳太妃虽然只是先帝留下的妃子,但是也是新帝长辈,万万用不着当堂跪下,如此新帝会被视为不孝!

“皇上,皇上、息怒!本宫、没想到、他们、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求、皇上开恩!绕过、柳家其他、无辜的人!”柳太妃拒了旁人想扶她站起的手,抬头看着风墨晗,似破风箱发出的声音响在大殿,极为刺耳。

风墨晗站了起来,亲自上前将人扶起,“太妃这是作甚,便是犯错,那也是柳当家跟柳家族人犯下的,太妃深居后宫,朕知道此事与你无关,断不会连太妃一并问罪。你这一跪,传出去天下人都得说朕不孝了。”

“皇上,本宫、有罪,督管不严,才致、族中出了、这等、业障!”柳太妃顺势起身,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脸色煞白,满眼风霜,一下老态尽显。

“柳家有罪,那也是前堂的事情,太妃居在后宫,管束的也是后宫,不该走上前堂。朕这就着人送你回去。”后宫不得干政,风墨晗将意思表现得很明白。

“柳家的罪,本宫、纵然、不知情,也、难辞其咎!”说罢,柳太妃又走到柳知夏柳玉笙等人面前,朝他们躬身一福。

太妃的礼,常人哪能受得起?

柳知夏跟柳玉笙立即往两旁闪开,露出后面的柳老爷子等人,恰恰承了她这一福。

“你就是柳太妃啊?”酒老突然从旁边窜出来,对着柳太妃好奇打量了几眼,“原来长这模样,都说相由心生,老头子长你几岁,劝你日后多多向善,不然会越长越丑。”

顿了下,又道,“不过你这一拜,人家也受得。不是说大家族主家分支阶级分明嘛。一个分支出来的太妃,见着主家家主的时候,那也是可以行礼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柳太妃浑身一冷,眸光浮出戾色,直直瞧向酒老。

便是柳老爷子等人,也脸上莫名。

唯有柳玉笙跟柳知夏悄悄看向风青柏,从他眼神中窥出一二,莫不是……

“你看看你,老头子刚说相由心生,你是没放在心上啊,这眼神多难看?”酒老哼了声,从怀里掏出一卷极为陈旧的卷宗,“老头子不打诳语,先祖与你柳家老御医乃是故交,对他的事情门儿清,我家族谱上也有记载,你们老御医,出身柳家分支,喏,记载在这里,后来一朝得志,想着出来自立门户,连自个家祖宗都不认了。果真是有什么根长什么树,从上到下过了几辈都长不直,有样学样都是不认祖宗的货色。老头子看不起你们!”

第五百四十五章 本事通天

酒老的长篇讽刺,只有一句话让所有人注目。

你们老御医,出身柳家分支!

这句话让地上跪着的一众人几乎魂不附体!

在此刻甚至比杀头大罪更让他们无法接受!

柳太妃更是被那句话震得晃了一晃,顾不得酒老话里的嘲讽,探手就往那副卷宗抢,面色扭曲,“你简直、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酒老立即把卷宗往自己怀里一收,小身板异常灵活躲到风青柏身后,探出个脑袋来吹胡子瞪眼,“老头子从来不胡说八道!分明是你恼羞成怒!你还想毁了我家族卷宗?我就不给你!我给皇上看!看看我小老儿有没有说谎!啊呸!小老儿最恨被人冤枉!”

说罢蹭蹭蹭就将卷宗递到风墨晗手里,两边太监立即挡在前头,阻止了柳太妃发疯抢夺。

这番变化不说其他人被震住,就连柳老爷子等人都为之大惊,反应不过来。

“囡囡,他们是分支?真、真的?”

“我们家才是主家?”柳老婆子眼睛瞪得溜儿圆。

柳大跟陈秀兰也觉脑袋发懵。

明明是京都柳家算计他们家,想将他们家纳入分支,怎么一转眼,竟然是他们成了主家了?

还有卷宗为证?

柳玉笙跟大哥大嫂对视一眼,抿唇,“先看接下来的情况,如果酒老的卷宗没问题,或许是真的。”

她只是保守了来说。

以她对风青柏的了解,就算是假的,他也会弄成真的。

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是他最常用的手段。

而且每每效果炸裂,大快人心。

扭头瞧向始终淡然站在他们前头的男子,恰好对上男子转过来的视线,捕获到他眼底划过的浅淡笑意,柳玉笙不自觉唇角翘起。

这人,将老柳家的所有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来看待,为他们家未雨绸缪,倾心尽力。

他是她的港湾,也是老柳家的港湾。

他曾说过会护他们安好,他一直在做,而且做得很好。

柳太妃发了狂的往前冲,想要甩开阻拦的太监去抢风墨晗手里的卷宗。

她知道,一旦卷宗上记载的东西展现在人前,京都柳家就真的完了。

再无转圜余地!

风青柏的手段素来狠绝,她见识过太多了!

“京都柳家先祖老御医出身分支,因医术出众考核进入太医院……”风墨晗声音已经响起,同时抬头微讶看向酒老,“他是从你们家分出来的?”

酒老胡子一翘,“老头子名叫柳学而,跟京都柳家本是同宗同族,主家先祖跟老御医是表兄弟,感情甚笃,只不过老御医一朝得志,数典忘祖,致仕之后私自自立门户,我柳家先祖不欲同族相斗,才没有惩治他!后来主家日渐败落,此事便不再提!”

话毕酒老又指指卷宗,“后面还有记载,杏花村柳家先祖柳河生也是从主家出去的,不过他是主家子弟,所以他的后辈自然也是我主家嫡系。要不是京都柳家妄图颠倒黑白,枉顾嫡庶之别,老头子还不定把家族卷宗拿出来呢!”

群臣闻言,默了又默。

不把卷宗拿出来?要不是一早打定主意用卷宗扭转乾坤,谁个出门在外会把族谱放身上?

分明是一早就有打算。

而这些,定然离不开摄政王风青柏的手笔!

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相互扶持,晕陶陶的,现在连他们都分不清,酒老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了。

他们家族谱上明明没有任何相关记载,可是酒老说得真真的,半点不像作假。

难道他们老柳家背后真的还有个大家族存在,而他们是主家嫡系?

“胡说!全是、胡说!我柳家、在京都、风光百年!从不是、谁的、分支!”柳太妃眸色狰狞,声色俱厉,“假的、都是、假的!伪造的!”

风青柏抬眸往上看了眼。

风墨晗立即拿出凝脂物在卷宗上稍加涂抹,“不止柳太妃怀疑,群臣百官怕是也对这份卷宗真实性存疑,无妨,只要一试便知。”

百官无人开口,默认了皇上的话。

而对于风墨晗验证的举动,酒老一点不见慌张,老神在在。

会有这种反应,无外两种情况。

一是卷宗确实是真的。

二就是上面动的手脚用白色凝脂验证不出来。

酒老本身就是做旧高手,谁敢说他做不到?

验证很快有了结果,涂抹过的地方没有任何变化。

“跌跌宕宕峰回路转,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朕也大感意外。”摇头叹息,风墨晗看向京都柳家一众人等,“京都柳家曾为南陵第一巨富,风光无限,便是之后家道败落,可是家族底蕴扔在,想要东山再起并非无可能,偏生柳大家主不走正路,却想着用旁门左道的方法算计他人,借此带领家族回升。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悲可叹。”

瘫坐在地的人沉寂无声,双目死灰,似被抽离了魂魄只剩下空壳子。

大势已去,柳太妃也敛了疯狂姿态,整个人颓然下来,呆呆站立一旁。

就连京都府尹都把头埋得低低的,此时此刻不敢多置一词。

大殿之上连番验证,让他此前“资料证据充足”之说,变成一场笑话。

因着柳家这件事情不止名望受损,接下来会受到什么惩罚尚不得而知,又哪里还敢开口说话惹人注意。

“伪造族谱,罪犯欺君!这些还不止,竟然连衙门卷宗你们都能伸出手去进行作假!”将柳家族谱连同云州调取来的卷宗资料一并掷到地上,风墨晗站起身,看着下方眼眸冰冷,“不过区区商贾末流之家,朕竟然不知道你们本事可以通天!连朝廷官员都为你们大开方便之门为虎作伥!”

少年天子辞严色厉,话语回荡在金銮大殿之上,铿锵有声,震得某些人浑身发抖。

京都柳家在场子弟皆如同坠入冰库,冷得牙齿打颤,甚至不敢抬眼去瞧皇上神色。

那个在他们心里没有多少分量的帝王,那个被他们家族柳太妃压制多年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成长到能震慑全场。

文武百官皆莫敢出声!

第五百四十六章 太妃谬赞

“整个事件已经非常明了。本是家族中事,既然闹上了朝堂,那么最后就得按照国法处置!”重新做回龙椅,风墨晗已经收了眸中冷意,恢复淡漠。

“以柳淮为首,柳家一众人等,更改家族族谱,妄图在金銮大殿之上蒙骗于朕,罪犯欺君,罪不可赦!兼收买朝廷官员,篡改衙门记录卷宗,情节恶劣!两罪并罚,判柳淮获斩刑,即刻收押天牢!在场子弟为从犯,亦其罪难逃,一并打入大牢收监!京都柳家其余人等知情不报,有心欺瞒,一并问罪!罚柳家抄家流放!”

“京都府尹在此案上判决不公,有意偏袒,念在你为官多年亦将京都管理井井有条,罚俸半年以示惩戒!再有犯错,降职贬官!”

“云州衙门卷宗被人篡改,云州知府知州等大小官员难辞其咎,判云州知府降职三品,贬往桂南任职镇守,其余人等摘除官职,永不录用!新任知府待朕斟酌过后再行委派!”

一道道惩戒当场颁下,整个金銮大殿一片死寂。

天子金口已开,事情再无回旋余地。

京都柳家风光百年,这一遭,是彻底败落了。

柳太妃闻听判决,面色惨白。

柳淮还跪坐在地,强撑着将判决听完之后,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箭,整个人往后栽去。

砰一声砸出闷响,无人去扶,也无人理会。

跪在他身后的柳家子弟个个面若死灰,耳边尚还回荡着少年天子淡漠冰冷的声音,什么前程全都没了,余生要在大牢里度过,这个时候,谁还在意什么家主,只恨不能将柳淮撕个粉碎!

要不是他,不是他死不肯低头,一而再的算计新柳府,他们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家族败落了,没了以前的风光,至少他们也还能好好活着,甚至还能活得比寻常百姓更要好一些。

可是现在呢?

砍头,收监,抄家流放!

京都柳家从今日起,在南陵真正变成历史!

柳玉笙跟柳知夏分别扶着家里老爷子老太太,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置一词。

京都柳家的下场,是咎由自取。

若非对方步步算计,断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只是虽然赢了这一战,几位长辈的脸色并未见好看。

大半辈子呆在杏花村,头一遭上金銮大殿,亲耳听到圣上轻飘飘开口砍人脑袋,那种冲击着实太大了。

尤其开口的那个人,还是以前绕在他们身前撒娇卖乖的孩子,柳家两老只觉脑门子突突的跳。

直到上头传来一声“退朝!”,老人家脑子里还是懵的。

一场大戏过后,百官陆续退去。

柳太妃看着自己面前清冷淡然的男子,咬牙冷笑,眸子泛出丝丝猩红,当中恨意叫人胆寒心惊。

“王爷、好手段!”

风青柏朝她微微颔首,“太妃谬赞了。”

话毕,即转身跟在柳玉笙等人后头,不疾不徐离开大殿。

偌大的殿宇,金碧辉煌,龙盘虎踞,此刻看来却异常空荡。

京都柳家的人被侍卫押下大牢了,择日,家主就要被砍头,其余子弟终生收押监牢。

未曾亲自参与这场谋划的柳宅其他人,也即将被流放远地,家族剩余财产将全部被抄没。

曾经显赫一时的名流世家,如今只剩下宫中三个女人得以幸免。

可是又有何用?

环视整个大殿,柳太妃大笑。

没了家族支撑,没有财力供养,纵是她柳太妃,在宫中也将寸步难行,再难回到以前风光!

不见柳家一败,以前被称为跟她柳家是铁三角的左相,便立即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当间她不是没有向他求情,然对方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回应她!

其他以往受过柳家诸多供奉及好处的官员,更是对她视而不见,态度之冷淡好似从未与她相交。

登高众人捧,墙倒众人推!

“哈哈哈哈——”怪诞的笑声,尖锐刺耳,在大殿上响了很久。

守在大殿门口的侍卫、宫侍等皆充耳不闻,没人进去询问过一声。

另边厢,走出大殿很远,柳家两老跟柳大夫妇都还晕乎乎的缓不过劲来,一脚深一脚浅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事情从开始到结束,他们几个老的全程没有说上一句话。

然后,就没了。

他们赢了,柳家倒了,柳家还成了他们家的分支。

这种莫名其妙的转折,戏台子都不这么唱。

阿修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你跟人小女娃成亲了吗?没成亲你牵什么手,这不是占人家便宜吗?撒开,快撒开!”

柳家众人回头,就见刚才还浮上他们心头的某人脸色黑沉沉,煞是难看。

而酒老插在他跟囡囡之间,翘着胡子仰头瞪他,小身板气势十足。

至于他们家囡囡,则微红着笑脸捂嘴窃笑。

想也知道定然是阿修趁着他们长辈不注意,想偷偷牵上囡囡,结果半路杀出酒老这个程咬金。

几人忍笑回头,当做看不到,就连柳大都没有上前去补刀,只嘴里嘀咕了句什么,眼底隐有笑意。

陈秀兰睨着自家男人,悄声道,“这个女婿,你认下了?”

“不认行么?都定亲了。混小子,在长辈眼皮子底下都半点不收敛。”似骂似笑,柳大抬头看向前方栋栋殿宇,眼里浮出欣慰释然。

他今日是真见识到这小子的本事了。

京城复杂,尤其朝堂上水深,他一直不肯松口,担心的就是囡囡嫁到京城来成了皇家人,要面对危机重重。

但是只要阿修能保护好他们家囡囡,那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这个当爹的没本事,只能让更有本事的人去护着他的手心宝。

再说两个小娃儿,打小感情好,等到长大了,更是打都打不散。

他便是拦,也不过做做样子,还能真把人拆散了?

一行人跟着宫中引路太监,在七弯八拐的汉白玉宫道上走了好一会,等到面前出现一座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殿宇时,柳家长辈们才发现,这不是出宫的路。

大殿里,小少年频频引颈往外张望,焦躁心急,一看到殿门口出现众人身影,立即正襟危坐,等着门口太监把人带进来。

第五百四十七章 你可以吻我

待得人进来,挥退了周边的太监,风墨晗立即扑到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身边。

“太爷爷,太奶奶!我可想死您们了!”小脸上笑容灿烂阳光,哪里还有金銮大殿上半分沉稳、淡漠。

柳家长辈也是到得殿前,才知道这里竟然是皇上的寝宫。

再看眼前一脸孺慕的小少年,老婆子伸手捏了捏他有些肉乎的脸颊,“你、你真是小风儿?没有同胞哥哥或者弟弟?”

柳玉笙伏桌笑趴,爷奶在金銮殿上遭遇的那一遭,到现在都没能回过魂来。

以前没真正见着风墨晗摆出皇上的架势,还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有什么不同,小风儿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小风儿。

等真正见着了才发现现实跟想象的差距有多大,那根本就是普通百姓想象不出来的场面。

他们这样,已经被算得是心态极好了。

风青柏坐在小姑娘旁边,凝着她笑得眼角溢水光的模样,眸光柔和轻暖,于桌下握住了她柔夷,赶在酒老再次跳出来之前,将桌上的酒壶塞过去,正正堵住他那张嘴。

那边厢风墨晗无奈抹了一把脸,“太奶奶,我真是小风儿。不信您捏我脸,再捏捏,手感熟不熟悉?跟以前一模一样吧?”

“……”老太太在小少年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忍俊不禁,“确实一样,还真是咱小风儿。”

风墨晗又转向柳老爷子,“太爷爷,您要不要揍我一下?”

老爷子眼皮子都跳了,搁皇宫里还能当在家一样抬手就揍?

这个可是皇帝,那些个百姓见都见不着的大官退朝的时候要跪拜的皇帝,小风儿知不知道自己啥身份?

臭小子!吓死他了!

揍是不能了,抬起蒲扇大掌,在小少年脑袋上揉了揉,不能小娃儿嘴巴都扁起来了。

“小风儿,这里是你的寝宫?是睡觉的地方?这么大地方你一个人睡?”柳大背着手,在寝宫各个角落走了一遍回过头来直咋舌。

都快赶上他们柳家大院两个大了!

这还只是一个人睡的地方,多浪费啊。

“柳叔,里头你还没去看呢,我带您跟太爷爷太奶奶还有柳婶到处逛逛,这里都是我的地盘,你们想逛哪都行!”小风儿兴致勃勃,拉了几个长辈就走。

柳知夏跟傅玉筝坐在一旁摇头失笑,由着他们去。

爷奶爹娘第一次来皇宫,这辈子可能也就这一次机会,有皇上亲自带着,不会有事。

傅玉筝笑着肚子越发大了,之前在金銮殿站了那么久,又走了好一段路,已见疲乏,柳知夏拘着她没让陪同,坐在殿内休息。

至于旁边那道不断撇过来暗示他们碍眼的视线,他视而不见。

反正他跟媳妇是不走了,嫌他们碍眼,自己换地方黏糊去。

风青柏抬手轻轻按上额角,看看对面不肯挪道的人,再看看旁边一直虎视眈眈的酒老,最终拉了柳玉笙起身。

他们不走,他走。

“喂喂,你要带小女娃儿去哪?我的酒——”

“回头给你加一坛,在这好好呆着。”

“你们好好玩,小老儿在这等你们啊!”酒老朝两人远去的背影挥挥手,小眼睛笑成一条缝。

柳知夏,傅玉筝,“……”

这个酒老,是比钱万金还要好收买的吃货。

特地绕开风墨晗带几位长辈走的路线,风青柏把柳玉笙拐到了乾德宫后面的小凉亭。

凉亭周围三面有比半人高的园林花卉做遮挡,一侧还倚着一座小假山,人在亭子里坐下来后外面很难发现,很是隐蔽。

时值入夏,园林葱葱郁郁,随着夏风拂过,带来阵阵林木花卉的清香,人坐在亭中,闻着花木香,享着夏风凉,不受打扰,颇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闲惬意。

倚着亭柱凭栏斜坐,将少女圈在自己怀中,风青柏靠着柱子微阖双眸,享受这份难得的清静。

窝在他怀中,听着他沉稳心跳,柳玉笙嘴角噙着柔柔笑意。

这般被他拥着,连时光的脚步似乎都慢了下来。

美好而安宁。

“风青柏,有你真好。”

他没有说话,却翘了唇角。

能让她有这般感叹,比什么都满足。

少女亦不再说话,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全然依偎着他。

只手指在他胸前衣襟上轻轻比划,将他的衣襟绕来绕去,拧出各种形状的褶皱。

“笙笙,这里没人。”

“嗯?”

“你可以吻我。”

免得太过无聊,去玩弄他的衣裳。

人该比衣裳更好玩,不是?

本以为少女会闹他一番,他已经准备好如何应对,谁知脖颈被一股力道骤然下拉。

薄唇被一抹温软轻轻贴上,随即有贝齿将他唇瓣轻咬。

风青柏将眼睛微微睁开,眸色极暗。

在少女含笑注视中反客为主,还以炽热。

纠缠的吻,让亭中气温逐渐上升,染上旖旎。

太过投入于彼此,谁都没有注意到,假山后面一双眼睛戾寒阴鸷,如同随时出击的毒蛇。

站得稍久,双腿就开始隐隐作痛,让人无法支撑。

女子将身子靠在假山上,明知不该再看下去,却怎么都不肯走开。

她这双腿,是风青柏毁的!

那么冷酷无情的人,现在却在光天化日下,自以为隐蔽的凉亭中,吻一个女子吻得那般投入,那般细致!

似在吻他捧于手心的珍宝。

眼角眉梢皆是从不示人的温柔缱绻。

她恨极了他,可是这样的他,却比平日高贵清冷的模样,更让她挪不开眼神!

凭什么她过得这么惨,他却能跟他喜欢的人双宿双栖,你侬我侬?

“旋姐姐……旋姐姐……”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呼唤声。

左旋立即将身形隐至假山背后,屏了呼吸,极力不发出任何声响,一瘸一拐离了这处地方。

凉亭里,男子狭长眸子微睁,冷冷朝这方看了一眼,随即再次投入索取属于自己的甜蜜芬芳。

“风青柏,好像有人……”少女避开他的吻,有些惊慌的挣扎。

“没有,你听错了。继续。”

“真的有声音……唔……”

第五百四十八章 想杏花村了

“旋姐姐,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我回头换身衣裳的功夫,转眼就不见你人了。”

那边,走离假山没多远,一道身影便朝左旋迎面跑来,气喘吁吁的,眼含担忧。

“只在周围随意走了走,你不是要去乾德殿找皇上求情吗,走吧。”左旋朝少女扯唇挤了个笑,旋即带着她转身往乾德殿去。

跟在她后头,少女双手紧紧揪着衣摆,轻咬唇瓣,“旋姐姐,我去求情真的有用吗?族里做出蒙骗皇上的事情,他定然极是生气的。”

左旋淡道,“求情是其次,你该想的是如何在后宫出头。柳家已经倒了,没了柳家在后头扶持,柳太妃在宫里势力必定大不如前,你们姐妹俩再想靠着柳太妃护荫爬上高位,难上加难。何况柳家犯下的是欺君大罪,怕是皇上已经连带的厌恶了你们姐妹。你若是自己不想办法在皇上面前露脸,别想有出头日。”

“我现在并没有想这个,我只希望能到皇上跟前替族人求一求情,犯下大错的是家主跟几位长老及子弟,其他人是无辜的,不应该受到那么重的惩罚。我们柳家这些年给好多高官行过方便,大难临头却没有一个可能伸出援手。太过薄凉了。菲儿虽然什么能力都没有,亦不想眼睁睁看着家族覆灭。”说到动情处,柳宁菲泫然欲泣。

左旋勾唇冷冷一笑,语气却依旧温和,“你一心为族人着想,心性善良纯厚,不定因此恰能让皇上对你改观。一时心软答应你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何况只要能入了皇上的眼,在后宫就等于有了势,日后想要拯救族人,哪里需要靠别人?”

柳宁菲一抹眼泪,呼了口气,“旋姐姐说的对,我该振作起来,才能想到更多办法拯救族人。现在柳家出事,人人对菲儿避之唯恐不及,只有旋姐姐一如既往来探望菲儿,还给我出主意,他日菲儿若能出头,必不忘姐姐大恩!”

“那我就记着你的承诺了。”

“一定!”

两人一前一后,渐近乾德宫,各自眼底皆有异光闪烁,各怀鬼胎。

皇上寝殿,门前守卫森严,一般妃嫔是无法靠近的。

亏得有左旋在,托了左相的人情,才能走到殿前。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接下来要如何做,断看你自己了。”将人送到,左旋没有继续逗留,转身离开。

身后少女满含感激的一句道谢,让她冷冷翘了唇角。

柳宁菲是个什么东西,柳宁芳看不透,还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这次会来找她,不过是各取所需,两人心里都心知肚明。

面上,也皆装得若无其事。

像柳宁菲这样一肚子主意的,不好驾驭,但是比之蠢笨迟钝的柳宁芳,她宁愿选柳宁菲,至少她是个聪明人。

至于后宫其他妃嫔,有柳太妃在,那些人连皇上方丈之内都别想靠近,暂时她不做他想。

皇上正值年少,心性未定,便是再厌恶柳家,有个豆蔻芳华的少女经常在他眼前晃,总能引来他的注意。

想要挑拨两个人的关系,这世上最为有效的,不外枕头风。

风青柏将她害得这么惨,她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她要让他将她经历的痛苦全部经历一遍,最后众叛亲离!

她要他亲自到她面前来忏悔!

风墨晗带着老爷子老太太几位长辈将乾德殿里里外外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顺势吩咐御膳房备膳。

“太爷爷,太奶奶,大爷爷,大奶奶,你们在新柳府呆着,也不进宫来看看我,我每天都可想你们了。皇叔特别坏,总是拘着不让我出宫!”边回走,边在长辈们年前告黑状,皇叔不在跟前,风墨晗一点压力都没有。

“我们不也想着你么?可这里是皇宫,哪能随意就进来,你要想我们了,回头太爷爷太奶奶跟你皇叔说说,让他常带你过来吃饭。”老头子拍拍他小脑袋,笑道。

老婆子叹,“是该常聚聚,等玉筝生了娃儿,我们也得回杏花村了,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大半年的,不知道家里怎么样,离得久了怪想。”

柳大跟陈秀兰齐齐点头。

确实想得很。

京城很大很繁华,可是没有乡味。

在这里呆再久,也没有那种归属感。

比之京城,他们还是喜欢杏花村。

喜欢村子里的平静安宁,有事没事的都能出去串个门,往古槐树下一坐就能跟村里爷们婆娘的闲唠嗑。

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拘在罩子里他们连门都不想出,出去干啥?

人都不认识。

再者就算认识,他们也没办法抓着人熟络的唠嗑,这里的人跟他们杏花村人不一样,人心不单纯。

不肯跟你亲近的看不亲,嫌你是泥腿子。

肯跟你亲近的,未必就是喜欢你,多数带着别的目的。

所以来京这几个月,除了给知夏跟玉筝办亲事那一次出过门,后来就再没出去过。

长辈们眼里流出的怀念,风墨晗一一看在眼里,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下,正要开口说话,就见太监跑了进来。

“皇上,宁妃跪在殿外求见。”

风墨晗眉头一皱,不耐道,“不见!打发她走!”

本来他想说让她立马滚来着,但是不能在太爷爷太奶奶面前破坏他乖巧的形象。

忍了。

“宁妃?小风儿,那是你新册封的妃子?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老婆子问道。

不然应该不会跑来跪着求见吧?

风墨晗摆摆手,“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估计是来为柳家求情的。”

“柳家?”

“京都柳家,外面那个就是他们家族送进宫的贵女,小心思多得很。”

“你不想见那就不见,着人打发走,跪在外面多难看。”老爷子立即道。

京都柳家?

还是不见的好。

免得柳家又活过来,还继续算计他们家。

“太爷爷说得对,跪着太难看了,把她赶远点。”

太监听着前面对话,头都不敢太,躬着身子又退下去了。

皇上对小柳家的人,不是一般的宽容,可称得上纵容了。

有皇上跟王爷一并照拂,日后小柳家的势怕是比当初京都柳家更加风光。

第五百四十九章 你们不善良

几人说话的地方离大门口不算太远。

老爷子嗓门大,从外头能隐约听到声音。

柳宁菲眼底飞快闪过恨意,无视太监阻拦往前扑着跪倒,哭喊,“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哪!柳家家主有错,可柳家子弟是无辜的。流放之地困苦,一旦去了柳家一门怕是难活下去,那是上百条人命啊!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风墨晗厌恶至极,拧了眉头厉喝,“赶紧把人带下去!在朕寝殿前哭闹,禁卫军都是干什么吃的!”

皇上寝殿守卫森严,没人放行柳宁菲根本过不来!

想到这里风墨晗眼神沉鸷,早晚他要把禁卫统领弄了!

少年厉声呵斥,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柳宁菲心头发沉。

两个太监已经朝她走来,准备将她架起拖着离开。

她来到这里闹这一场,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赶走,只会让皇上对她越发厌恶。

不行!

“皇上,臣妾知道皇上金口已开,断难更改。家主罪犯欺君,罪无可恕。可是其他人是无辜的啊!我柳家上下一门,上有八旬老者,下有嗷嗷待哺的稚儿!去了流放之地,如何能存活得下去?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臣妾听闻小柳家老爷子跟老夫人都是宅心仁厚之人,宁菲求你们,向皇上求求情吧!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一定能福寿绵长!”

门外哭喊的声音,悲切又凄厉,声声泣血。

眼见着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等人沉默下来,风墨晗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柳宁菲就是吃准了太爷爷太奶奶心肠软,故意在他面前说出这段话。倘若老爷子跟老婆子不求情,日后身上便得背负上百条人命过日子,以他们的性情,如何能过得心安?

风墨晗闭了下眼睛。倘若太爷爷太奶奶真的开口求情,他肯定会应允。

柳宁菲认准了这一点,才敢跑到寝殿门前来大放厥词,耍玩心计!

不过无妨,就算这一次让她算计得逞,日后,他也必定不会让她好过!

他总能把这一次的憋屈还回去!

思及此,风墨晗就要开口,却见柳老爷子朝他摆了摆手,将他要说的话压了下去。

老爷子跟老婆子相互搀扶着,走到门口,看着仍然在太监手中挣扎不休的少女,叹了口气。

“小姑娘,京都柳家会有今天这步田地,皆是咎由自取。你们家主犯了大错,才会连累你柳家上下一门上百口人。你与其在这里求我们,让我们有好生之德,你为何不去质问你们家主,质问他为什么不顾柳家上下百口人的性命,非要去算计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来求我们没有用,因为我们家才是受害者。让受害者反过来同情你,为你们京都柳家求情,你这样的做法,我没有看到善良,只看到你在逼我们善良。像你这般心性,又该叫做什么呢?”老婆子也道,“皇上下的决断,是非赏罚分明,谁犯的错谁就去承担。你没有参与,他也没有将你一并惩罚,你心里应该感恩了。人贵知足。不要老从别人身上打主意。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柳宁菲一下停止了挣扎,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寝殿大门口的两位老者。

哪怕身着绫罗绸缎,也掩不住他们身上泥土的气息。

不过是两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无知泥腿子,怎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好似把她的心思看得全然透彻!

柳大跟陈秀兰也走出来了,恰好看到了她脸上显出的不可置信。哪怕她又飞快将神色收了回去,也瞒不过对面通透的眼睛。

柳大拧着浓眉,“小姑娘,能好好过日子就好好过日子。只要你安安分分的,皇上定然不会亏待了你。做人不要老是整那些小心思。我们虽然是乡下人,见识不多,可不代表我们傻。宅心仁厚,那也是要分对象的。”

“不,我没有其他什么小心思…”柳宁菲苍白辩解。

陈秀兰打断她,笑问,“没有小心思,你为什么来求我们?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的人,不止我们,还有南陵王,甚至他说的话更有影响力。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柳宁菲脸色一白。

一个乡下妇人的质问,竟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后头,风墨晗漆黑的脸色已经放晴,甚至浮出大大的笑容来。

长辈们的应对,出乎他意料之外。是他想象不到的睿智通透。

怪不得老有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他眼前这四个都是宝,他得珍而重之的护好了。

柳玉笙跟风青柏已经从殿后转了回来,此时恰恰就站在柳宁菲不远处,将这一幕从头看到尾。

对于柳宁菲的做法,柳玉笙觉得分外好笑,类似的事情她在后现代见过无数。

我们这么无辜,这么可怜,你们都不帮我们,你们就是不善良。妄图以这句话来捆绑别人,让别人施以援手。

用后现代的话来说,这叫做道德绑架。

无论哪个时空,都不缺这样的人。

风青柏牵着自家小姑娘慢慢走了过去。

柳宁菲也在转头之际看到了他,瞳孔猛缩,心头不自觉浮出一股战栗。

那是风青柏的气场,给她带来的畏惧。

甚至她下意识就觉得,只要这个男人出现,接下来他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这个人的心机城府,比起风墨晗流露于外的情绪,更让人害怕。

风青柏在柳宁菲几步开外停住脚步,狭长眼眸淡淡扫向她。

尚驾着柳宁菲的两个太监,立即松手躬身行礼,而柳宁菲却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哪怕面上强撑着,也克制不住心底对这个男人的戒备与恐惧。

“宁妃与家人感情深厚,为家人求情,纯孝之心让人佩服。既然如此,皇上便网开一面吧。”

风青柏的话让周围所有人现出惊讶来,不明白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以他的为人,断然不会手下留情。

风墨晗眨了眨眼睛,从后头走出来,“既然皇叔都替宁妃求情,那朕便给皇叔一个面子。不知皇叔想要朕如何网开一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百五十章 就看谁手段高明了

风青柏扬唇,“柳家上下一百多口人,老人稚儿总计不下三十,皇上便将这三十多人留在京都。不过柳家家财已经被抄没,家族营生也不复在,没了进项维生,人怕是得活活饿死。宁妃如此善良,而且与家人感情深厚,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吧。那这三十人日后就交由宁妃负责供养了。后宫嫔妃每月月银也有数十两,用作这三十多人维持生计,节省一些应该足够了。宁妃,你说呢。”

柳宁菲对上男子犀利视线,立即垂下眸子掩去眸底汹涌恨意,水袖之下双手十指攥得泛了白,还要强作感恩,“臣妾谢王爷大恩,谢皇上大恩。只要家人能留在京城,臣妾照顾他们也是应当的。”

风青柏当真是很绝!算计起人来不留一点退路!

面上看着是对她开了恩,还得了宽宏大度的好名声,实际上他一句话,却是她痛苦的开始!

柳家曾为名流世家,族人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如今被抄了家,连住的地方都没了,人留下来势必得重新购置房屋抑或租赁。

除此之外,还有生活用度也需一大笔银钱。

京都柳家的人,在生活上哪里会节俭?

一旦她开始接收这些人,日后这些人就会不断从她手里索要银两,如同吸血蚂蟥一样,甩都甩不掉!

因为风青柏今日的话,已经将她钉死在十字架上,倘若她日后有一点点不耐,或者不想再管,都会被钉上不孝的罪名!

她没了家族支撑尚且不说,还要反过来连自己的那点子月银都奉献出去!

在后宫生活,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那么风光,处处需要银子打点。风青柏此举等同将她两头的路都堵死了,此后一辈子,都得困在一个死胡同里,求生无门!

轻描淡写间,将人置入绝境,还得对他感恩戴德,这就是风青柏,南陵国的摄政王!

柳宁妃心头一阵冰凉。

却不敢再继续同柳家人求情,两柳是一家的话更是不敢说出来。

殿前宣判在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她是知道剧情翻转,京都柳家反而成了分支的。

然当初祖上私自自立门户,早同主家断绝了关系,此刻用两柳是一家的话来求情结果更会适得其反。

很可能就连她,日后再见柳家人,都得躬身叫一声家主,她办不到!

她堂堂柳家贵女,怎能对一帮泥腿子弯腰!

恭送风青柏跟柳玉笙一众人进入乾德殿之后,浑浑噩噩回了自己寝宫,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

明明是为了吸引风墨晗的注意力,才演了这么一出戏,为什么结果竟然会变成这样?

全然不在她掌控之内!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供养柳家的一堆蛀虫?凭什么她要被逼到这步境地?凭什么这样对她?

再抬眸,眸里溢出死死猩红,涌动着算计,全然破坏了她脸上呈现出来的娇憨甜美。

柳家在后宫可不止她一个贵女,打断骨头连着筋,不能单单她一个人为柳家出钱出力,柳太妃、柳宁芳不也是柳家一份子么?

要供养族人,大家一起供!孝道该大家一起尽才是!

这场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柳家一众人的心情,只是长辈们对于后宫的复杂又有了一层体会。

走进殿内,风墨晗还作状拍了拍胸脯,“太爷爷,太奶奶,大爷爷,大奶奶,刚才可把我给吓着了,我真怕你们同情心一起,真让我把京都柳家那帮人给放掉。”

老婆子笑骂,“在你眼里,我们就是那么拎不清的人?”

“那自然不是,这世上就没有比您们更好的长辈了!太奶奶,我可爱可爱您了!”小少年趁机黏到老婆子身边撒娇卖乖,引来其余人忍俊不禁的笑声。

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宫外,小少年对他们的态度都没有任何变化,逐渐消掉了长辈们心里的那点子顾虑。

借着一轮闲逛的功夫,柳家人总算平复了心绪,此时平静下来,齐齐看向了坐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小老头。

这是让他们家反败为胜的大功臣,之前没跟他寒暄,是心情还在激荡中,没能稳下来,人晕晕乎乎的也顾不上询问明白。

现在静下来了,就得好好谈谈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作为当事人,他们总得弄清楚。

“风青柏,酒老,你们跟我们说说吧,那个主家分支的事情,还有酒老的族谱,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柳玉笙问。

风青柏轻笑,怕是小姑娘心里一直埋着好奇,只是在亭子里的时候被他将注意力拉到了别处,忘了问。

意味深长的笑声让柳玉笙一下红了耳根,桌子底下羞恼的踩他一脚,“快说呀!”

“是真的,也是假的。”受了一脚施虐,风青柏眉头都没皱一下,声音里犹带着淡淡笑意,“让酒老跟你们解说吧。”

“多加一坛子酒?”酒老抱着自己的族谱,立马抓住机会讨价还价。

“你要是能笙笙心情好,她或许会给你加两坛。”

酒老立即把族谱摊在桌上,反倒其中记载柳河生资料的一页,掏出另一个古怪小药丸子涂抹,片刻后,那段文字记载竟然消失了。

“除了这一段是后来添加上去的,其他都是真的,京都柳家确实是我们家族分支,不过跟你们小柳家全无关系。都是王爷使的计谋,现在明白了吧?什么两柳是一家,全天下那么多人都姓柳,怎么偏偏是你们两家扯上关系了?世上可没那么多巧合。”酒老甚是得意,“他们造假,我们也造假,很公平啊。就看谁手段更高明了。”

所以京都柳家摊上风青柏这样的敌人,活该死翘翘。

柳家人抬手抹脸,好半晌无言。

在金銮大殿上针锋相对的时候,说得真真的,他们差点就信了。

好险没丢人。

柳玉笙也是嘴角直抽抽,“所以你拿出来的那个白色凝脂,其实没什么用?”

“怎么没用了?”酒老眼睛一瞪,不服气,“要辨别墨迹真假全得靠它!只不过我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我自然有办法破解,不然岂非以己之矛攻己之盾?那我老头子还混啥混?”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百五十一章 老鼠钻米缸

“老哥,那你这把字变没了,又是什么本事?”柳老爷子盯着酒老手里的古怪小药丸,甚是好奇。

“你说这个?”酒老将小药丸晃了晃,洋洋得意,“这就是小老儿另一个本事了。刚才族谱上那段字就不是用墨汁写的,是用一种跟墨汁很像的药水,只要用我这小药丸一抹,那种药水的痕迹就会消失,厉害吧?不过这个是小老儿的秘密,不能往外说,你们就当没听过,昂。”

众人,“……”既然是秘密,你爆出来作甚?

显摆么?

“酒老这本事确实不能往外说,被有心人知道了,怕是以后都清净不了了,很容易被人利用,甚至会引来杀身之祸。”柳玉笙整张小脸都是抽的。

所以酒老偏生在他们面前把秘密全爆了,是几个意思?赖上他们了?

对面小老头笑眯了眼睛,里头精光闪闪,眨巴眨巴看着柳玉笙。

“你们知道了我的秘密,以后我的人身安全就由你们负责了,昂。”

柳玉笙哭笑不得,“酒老,您就是盯着我这的酒了吧。”

“哈哈哈——”酒老大笑完,表情一收,“就是这样。两柳是一家,小老儿孤家寡人以后死了都没人送终,这次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我也不要别的报酬,以后就搁你们家住了。”

柳家人,“……”跟他们家扯上关系的人好像不知不觉的,越来越多。

“我感觉咱家就跟聚宝盆似的,没聚钱财,聚的都是大家伙。”老婆子喃喃。

众人默了片刻,哄笑。

可不跟聚宝盆似的,聚了一堆以前他们根本想都想不到的人物。

古怪的酒老,新任巨富钱万金,江湖神医薛青莲,当朝摄政王,还有小皇帝。

还有他们家知夏是三元及第状元郎,他们家囡囡是如意县主小神医。

就连他们家新媳妇都是有本事的,管着一间布坊,懂南陵顶级制染技艺。

个个都是能当一面的人才。

等众人笑完了,风墨晗双手撑着腮帮子,摇头兴叹,“太奶奶,您说错了,您们家不是聚宝盆,是米缸。往里钻的都是老鼠,个个觊觎您家米缸里的米呢。”

众人,“……”

小少年掰起手指头慢慢数,“酒老好酒,进了柳家大院不跟老鼠掉进米缸,撒了欢的吃喝还不要钱?薛青莲,别看他整天闭关,人家关起门来研究是全是柳姨的医术跟制药。还有钱万金,盯着的是我柳姨的酿酒术。至于我皇叔那更别提了,想叼的是我柳姨整个人。”

在风墨晗心里,柳家大院聚的人,个个有大本事,同样的,也等于五毒俱全。

除了柳家几个长辈,没一个是真正好相与的。

“那你呢,看中咱柳家大院啥了?”老婆子揶揄。

小少年往老太太身边一凑,“我看中的当然是太爷爷太奶奶跟柳家大院所有人啦!”

“噗嗤!”

“哈哈哈!”

乾德殿的午膳,空前热闹,整个席间不断有笑声传出。

便连侯在门口伺候的太监跟宫婢,脸上也不知不觉染上笑意。

当然也有被吓着的时候,比如亲耳听到摄政王对两位乡下老人唤爷奶,亲手给长辈斟酒。还有他们的小皇上,嘴里不停讨好的叫唤“太爷爷”“太奶奶”。

哎哟喂,这要是让皇家列祖列宗看见了,怕不得气得再死一回?

身为皇上,太爷爷太奶奶岂是能胡乱叫的?

你们不是真的一家子啊我的爷!

皇宫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从早上到晌午再到午后都没挪过道。

钱万金缩在车里抱着咕噜噜叫的肚子,有气无力,“到底什么时候才出来啊,不会是在里面开庆功宴了吧?”

“早跟你说用不着来这等,有风青柏在他们会输?你偏不信,还把我给挖出来,真是吃饱了撑的。”薛青莲缩在座位另一侧,同样有气无力。

钱万金只是饿,他是又累又饿,他一晚上没睡了。

他真是有病才跟钱万金一块跑这来。

外头石纤柔掀车帘跳上来,扔了一个油纸包给薛青莲,另一个亲手打开了才递到钱万金手上。

一人一个香喷喷的烤鸡腿。

“哎哟喂,小石头,还是你对我最好。”钱万金翻身坐起,抓着鸡腿就啃,“有口吃的总算活过来了,等小爷吃完了福囡囡他们要是再不出来,小爷就给他们记小账本!不然对不起爷担心一早上。”

“得了吧你,有风青柏在你闹得起来?”薛青莲吐槽,他都懒得数钱万金那些怂蛋事儿。

钱万金小眼神瞄向石纤柔。

石纤柔默了下,揉揉他脑袋,“除开风青柏在的时候,你想怎么闹都行。乖,我打不过风青柏。”

“……”那还闹个毛?除了风青柏,他谁都闹不起。

福囡囡那是肯定不能闹的,老爷子老太太柳叔柳婶也不行,知夏有他媳妇肚子里的娃儿做挡箭牌,也不能闹。

就剩下个风青柏,也是他最看不顺眼的,偏生最是惹不得。

咋闹去?

宫门方向隐隐传出了骚动,有人声渐行渐近。

“出来了。”石纤柔挑眉,掀开帘子往那个方向看去。

果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边说笑边往外走。

最当先的就是小皇帝跟老太太,其他长辈分散两边,后头是柳玉笙、风青柏跟柳知夏夫妇,还有个干瘪小老头。

嗖一声,车里有人蹿了出去。

“老爷子,老太太,你们可出来了,我等你们大半天了都!”钱万金举着鸡腿,几大步蹿到众人跟前,“看把我给饿的,只能窝在车上啃鸡腿!福囡囡,有事你们就撇下我,这可不地道了啊!”

石纤柔在后头扶额,无奈失笑。

随后跟薛青莲一前一后下了车,走过去。

那边那老太太已经抬手捏上钱万金腮帮子,“你说你,饿了不懂回去吃饭去,就眼巴巴在外面等半天啊?”

钱万金也不躲,委屈巴巴的,“我不是担心你们么?要不是后来抓着退朝的官员问了几句,我现在都还不知道情况呢,你们也不说派个人来知会一声。”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百五十二章 真是太遗憾了

“是是是,可把你给委屈的,回去奶奶给你卤鸡爪子!”老婆子放话安抚。

钱万金啃鸡腿的动作顿时僵住,赔笑打商量,“奶,能不能换个别的菜?”

他在新柳府啃了十几天的鸡爪子,再好吃都吃到有阴影了。

现在听到鸡爪子三个字他都能打哆嗦!

“你不爱吃了啊?”老婆子顿时有点受伤。

“那哪能!奶奶做的鸡爪子味道天下第一!”钱万金哈哈笑着挤到风青柏跟柳知夏身边,“风青柏,知夏,还有青莲,好兄弟!有好东西就该一起分享,到时候咱一起吃!”

风青柏跟柳知夏退开,“这是奶奶特地做来犒劳你的,我们就不跟你争了,你慢慢吃。”

薛青莲停在离他稍远的地方,“我一天一夜没睡了,回去先补觉,不用给我留,睡醒了我自己会找东西吃。”

小皇帝,“万金叔,我是很想跟你分享,但是我出不了宫,真是太遗憾了。”

“……”

其他人全部抬头望天,对钱万金求救的眼神视而不见。

不是他们见死不救,他们住在新柳府的鸡爪子一天吃三顿,比钱万金更腻味。

帮不了。

爱莫能助。

“事情结果我们听说了,柳家算计没能得逞,小金子在万金酒楼订了桌席给大家庆祝,晚膳就在那边吃,顺便跟我们说说具体内情。”石纤柔走到钱万金身边,笑道。

“对对,我定了桌席,等老半天就为了这个,”钱万金找着逃生通道,立即抓着不放,“爷、奶,您们先回去休息会,等到时间我来接您们啊!我先回去安排安排!”

说罢拉起石纤柔就走,至于薛青莲,他甩他一个白眼直接把人丢那了。

没义气,他不搭理!

“行,那我们先回去歇会,等睡醒了我给你卤鸡爪子,带到酒楼给你吃啊!”老婆子扬声,笑眯眯的。

钱万金脚下一个踉跄,逃似的钻上马车飞奔。

等马车走出老远,后面才爆出闷笑声。

老太太笑骂,“这臭小子,当我不知道他吃腻了鸡爪子,开个玩笑看把他给吓的。”

柳玉笙快要笑倒在风青柏身上了。

奶奶开玩笑,一般人伤不起。

在风墨晗依依不舍的视线中,柳家人离开皇宫,回到新柳府。

与此同时,金銮大殿上的一场殿审,也以极快的速度在整个京城传扬开来。

全城百姓本就一直密切注意两个柳家之间的纷争,那日衙门宣判后,状元郎声称要将冤屈上传天厅,百姓们就在等着了。

由皇上亲自审理定夺,那是在金銮殿,百姓没办法围观,但是不少好事的人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就蹲在京都柳宅跟新柳府附近,等着第一时间收到风。

一早上的时间,京都柳家去了金銮大殿的人没回来,来的是抄家的官兵。

事情结果跃然眼前。

京都柳家败了,而且当中肯定有大事情是百姓还不知道的。

否则怎么会严重到要抄家的地步?

这一次的抄家比上次傅家抄家还要彻底,而且,全族流放!连下人都不能幸免!

随着新柳府的人回到家,事情后续消息也陆陆续续传将出来。

诸如京都柳家伪造族谱,蒙骗皇上,犯了欺君大罪。柳家家主被判斩首。

诸如两柳的确是一家,但是真正的主家是小柳家,京都柳家才是分支。

一下子就给京都百姓制造了好多茶余饭后能热聊的话题。

京都柳家一败,曾经第一巨富的名头也跟着败了。

今日之后,钱家顺势上位,成为南陵第一富。

其实便是没有这一遭,钱家也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财富早就超越柳家有余。

还有小柳家,经过这场风波之后,在京都也是名声大噪。

有人当即预言日后小柳家必成京都顶级名流,甚至能居于现今名流世家之上,原因无他,人家背后撑腰的是当朝摄政王,还有当今圣上!

风波过后,在百姓密切关注中,新柳府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行事依旧低调,府中平静祥和。

而千里之外的云州,却因为这件事情的牵连,闹得沸沸扬扬,可说乱成一锅粥。

其中以云州知府侯德叶为最。

皇上的惩戒一下来,多年雄踞云州的大小官员全部被罢免,他府邸里每天都有人上门喊冤甚至撒泼,把责任全部归咎到他头上。

除了外面的人闹,家里人也闹。

一州知府,只要好好为官,不出大错的话,在云州就等于是个土皇帝,以前侯家何等风光?

现在却是去到哪里都被人冷嘲热讽,再不复以前待遇,家中妇人受不了落差,天天对着他垂泪抱怨。

朝廷调令已经下来了,以前四品知府,现在成了个七品镇守,还是桂南贫瘠之地的镇守,日后还能有什么前途?

没前途,自然就不会再有人巴结奉承。

“老爷,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是欺骗圣上,真追究起来要杀头的大罪!你怎么就敢让人改卷宗呢!你看看我们家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天天有人上门来闹,搬的搬砸的砸,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老爷,您赶紧想想办法吧!桂南那个地方哪是人呆的?听说那里的人穷得要啃树皮!老爷您不是认识不少朝中好友吗?找他们帮帮忙,跟圣上求求情,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够了!哭什么哭,都给我闭嘴!”环视一堂妻妾,侯德叶神情阴鸷,本就身心疲惫,在家还没得个安宁,眼前这一张张平日里小情小意的脸,现在全跟讨债一样让他恶心,“想办法?要是能想得到办法我用你们教?墙倒众人推,没得办法想!你们既是我妻妾,便是啃树皮,也得跟着我一块去!”

谁都别想跑!

堂内妇人们相觑一眼,各自隐下暗地里的心思。

方有人小心翼翼道,“老爷,这半年您不是跟香山县令颇有来往么?前段时日他家千金求到妾身面前,让妾身帮着给她手帕之交寻摸一门夫婿,当时妾身曾听她说,她爹爹跟杏花村柳家交情极好,柳家有不少事情都得求到她爹爹头上。那柳家可是跟南陵王有交情的,您看这条道能不能走?”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百五十三章 知府的位置

第553章知府的位置

“他们家跟南陵王何止是有交情,京中都有消息传过来了,说他们家小闺女跟南陵王已经定亲,日后就是南陵王妃,那杏花村柳家可是一跃成为皇亲国戚了!”

“就连皇上对他们家也颇多照顾,以前皇上跟南陵王不是来巡视过酒坊?就是住的他们家里!”

说起杏花村柳家,妻妾一堂人人有话说,语气又酸又妒。

那么一个小小农家,怎的就有大运气,鱼跃龙门?

侯德叶坐在位置上不发一语,沉着脸,眸光闪烁。

当初考场舞弊案,他就跟柳家人有过交集,当时杨老的告诫如今重新浮出脑海。

彼时他又如何能想得到,杏花村柳家会有这般光景?

便是悔,也悔之晚矣!

当日侯德叶就驱车赶往香山县,跟康世鸣在书房里密谈了两个时辰。

等人走后,康子瑜立即闯进书房,“爹,他来找你做什么?是不是让你帮求情?”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姑娘家不要总是咋咋呼呼的,什么地方都往里闯!”康世鸣沉了脸训斥。

“你就说他来找你作甚?是不是找你求情跑关系?”对爹爹的训斥充耳不闻,康子瑜哼道,“怕是知道爹爹你跟柳家关系好,这才寻上门来。以前爹爹被王成滨压着的时候,可没见他伸过手帮一把。真是应了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你还有脸在这说风凉话?要不是你当初找上人家夫人帮忙,欠了人情,现在他能到我跟前来?”康世鸣被气得头疼,刚才谈话里,侯德叶就提了一嘴,他老脸当时就下不来。

自己女儿干出的荒唐事情,最后还得他来收拾烂摊子!

康子瑜全然不以为意,嗤笑,“怎么欠人情了?不过是让侯夫人帮忙相人,多大点事?她要是不愿意可以不帮,我也没逼着她帮。现在拿这事情来换人情,想的可真美。侯府都落败了,还有什么可蹦跶的,爹你别理会就是了。”

“你先管好你自己!”

“那不行!爹,你可别犯糊涂!你在香山县这种小地方呆了多少年了?以前被王成滨压着,后来王成滨倒了,香山县有你一手扶持起来的酒坊,富了多少人?这都是政绩,凭这些你就能往上爬。侯德叶走了,云州知府的位置就空出来了,整个云州除了你谁有资格坐上去?至于侯德叶求你你用不着理会,他得罪了柳家就等于得罪了南陵王,后果他自己承担!难道你还想拼着自己前程不要去帮他不成!你要是犯糊涂,我就去找娘亲治你!”

适逢康夫人走进来,康世鸣指着康子瑜怒斥,“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在长辈面前都敢这般没大没小的嚷嚷,可还有半点官家千金的样子?!”

康子瑜反口就想辩驳,被康夫人使了个眼色,才勉强将心头不服压下,转身坐在椅子上扭脸生闷气。

这般作态,把康世鸣气得手指直哆嗦,“你看看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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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她,这都是教出的什么样子!要是早知道她是这个德行,当初还不如死在外面!”

“我什么样子?我什么德行?”康子瑜豁地站起,眼睛一下赤红,眼里满是扭曲恨意,尖了嗓子歇斯底里,“要不是你无能,连个县丞都斗不过,我能受那种苦?你知不知道他们怎么对我的?他们把我关在猪笼子里像对畜生一样对待!我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说完即从书房冲了出去。

康世鸣眼前一黑,险些晕倒,扶着桌子才勉强撑住。

“老爷,您别气着,”康夫人忙上前将人搀住,瞧着男人泛黑的脸色,小心劝慰,“子瑜年纪还小,说话总是不经大脑,您也知道她自小就是个直肠子,后来又经一番变故,刚才怕也是急了才会说出那番话来,回头臣妾定好好教训她。”

闭着眼睛,好一会才把气顺过来,康子明满脸疲惫,苦笑,“不,你错了,我也错了,她不是不懂事,也不是直肠子,这才是她的本性,心高气傲,跋扈自私。只知道索取,从不知道感恩。这些年我们一直宠着纵着,做错了啊!”

康夫人强笑,还想再说说好话,被康世鸣摆手阻止,“当初那件事情,现在回想一下,其实又有多大不了?在猪棚子里呆了几天,受了番惊吓,可是比她更惨的人多的是,人家能走出来,为什么她就不能?说白了她就是用这件事情来制着我们,要我们愧疚,对她百依百顺。可你看看得出什么好结果来?为了点小私心,耍手段把人逼上绝路。但凡不顺她的意,连亲爹都能指着鼻子骂!她何曾觉得自己有错过?何时又曾反省过?罢了罢了,以后她的路自己走,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老爷,您看您,还跟个孩子赌气上了?”康夫人给他抚胸口顺气,“姑娘家的也就在自个家的时候有爹娘疼着宠着,才能耍耍小性子,日后嫁了人有了婆家,自然就会懂事了。”

“就她这个性子,谁敢要?一般人,她也看不上。”

“老爷放心,这事情交给臣妾操持,臣妾自有分寸,您呀,就别操心了。”

康夫人轻声细语劝慰男子,对于官职的事情只字不提,从书房退出来后,转身去了别院。

刚走到别院门口,就听到里头厢房传来又哭又骂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走进去。

厢房里一地狼藉,到处是碎裂的瓷器碎片,伺候的丫鬟跪在一旁低头发抖,不敢吭声。

“把地上东西清理一下就退下吧。”康夫人道。

“是,夫人。”丫鬟这才敢站起来,快手快脚将地上碎片清理了,退出去后还着手掩上了房门。

康子瑜还伏在桌上哭,对妇人到来无动于衷。

“好了,这么大气性,以后若是嫁了夫家,人家未必像爹娘这般惯着你。你年纪也不小了,怎还那么不懂事跟你爹爹呛声呢?”

第五百五十四章 您当初咋看上我爹的

第554章您当初咋看上我爹的

见少女没有反应,康夫人在旁边坐下来,语重心长。

“瑜儿,你今年十七了,已经是大姑娘了,在香山县这个年纪还没嫁人的只有你一个。以往给你挑选的人你一个看不上,不是嫌这不好就是嫌那不好,爹娘惯着你,可也不能任由你蹉跎成老姑娘,女子跟男子不一样,男子年纪大些更成熟反而吃香,可女子年纪大了,就不值钱了。你若是有那个心思,娘亲就去柳家探探口风。”

“娘?!”康子瑜立即抬起头,睁着哭得红肿的眼睛,惊讶看着妇人。

“知女莫若母,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为娘?”康夫人笑道,看女儿这样子,她所估不差,“以你心高气傲的性子,若是对柳家二小子没想法,你会有事没事往那跑?”

没想法,会急着给李君月寻摸夫家?不就怕被人抢了先机么。

李君月,李家姑娘,人已经去了,康夫人也无谓再在女儿面前提起,免得碰了她心里的疙瘩。

康子瑜抬起下巴,硬声道,“柳知秋就是个泥腿子,我才看不上他!你知不知道他对我多过分?说不让我去柳家大院!一个地里头刨食的,他拽什么拽!”

话是硬气,眼神却微微闪烁。

“你若一直这么端着,等好夫婿被人抢了,就只能自个后悔了,姑娘家,该软和的时候还是得软一些,嫁了人以后你最大依靠就夫君,需得把人拢在你身边,那你才是赢家。”

康子瑜不吱声。

“如今柳家今非昔比,柳玉笙跟南陵王已经定亲,柳家已算是皇亲国戚了,你只当柳知秋是泥腿子,殊不知有多少贵家千金在打他的主意。你莫以为你是官家千金有多高贵,这门亲事若是成,我们康家都是高攀了。人家可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你,你自个好好想想吧。”说罢康夫人就起身准备离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家的亲事自当听从父母,瑜儿一切听娘的。”

身后响起略显急切的话语,康夫人缓缓笑开来。

以柳家家风,女儿若是嫁过去,柳家二小子定然不会薄待她。

女儿能获得幸福,攀着柳家的关系,老爷日后在仕途上必然也能更加顺畅。

算得两全其美了。

此时的杏花村,又是一片喜气洋洋。

下晌午的时间,村民们大多已经从地头放工回来,酒坊里的工人也下工了。

村口古槐树下锣声频响,村民们把古树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时爆发出兴奋高喊。

柳二一家三口也在,夫妇俩满面笑容,柳知秋嘴里叼着根草杆子蹲在一旁,跟村里人凑热闹。

下坡村大华站在古树脚下,一手提着个锣,时不时敲一下,满脸通红,扯嗓子扯出来的。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啊,都是哥们特地在镇上茶楼接收的风声!而且,从大红嘴里得到认证,绝对真实!咱两村福娃娃跟当朝摄政王,也就是南陵王,已经在京城定亲了!”

村民们不少朝天翻了白眼,“大华你要不要脸,福娃娃是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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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什么时候成两个村的?”

大华啧了声,“我说你能不能听重点?重点是咱福娃娃定亲了!跟摄政王!这个名头一晾出去,以后谁还敢欺咱?”

话里话外,还是咱福娃娃,合着就是他们下坡村也有份。

杏花村人哭笑不得,惯了下坡村人厚脸皮,也不跟他争这个,“我说你们搞这么一大出,到底是来放消息的还是来显摆的?”

“什么放消息显摆的,除了跟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当然还有别的话说!”大华又duang一下敲锣,手执棍子指点江山,“从今儿起,咱干活的酒坊,背后就是大官撑腰了!以后都得警醒点,万不能犯错,一犯错,那就不是两个村子的事了,上升到国事!国事知道吧?犯错就是要咔嚓——掉脑袋的事儿!到时候可别怪咱没事先提醒啊!”

“还提醒咱,要说幺蛾子出得多的,谁赶得上你们下坡村?”村民笑骂,“不过还真是想不到,短短几个月功夫,喜事一桩接一桩。柳二,杜鹃,知秋,你们家算是三喜临门了啊,囡囡定亲了,知夏成亲了,听说再过几个月柳老哥跟老嫂子就能升格当曾祖父祖母了,都是好事!”

柳二笑道,“确实都是好事,等我爹娘他们回来,给大家整顿好的,三喜临门肯定得好好庆祝庆祝!”

“行,那我们等着!到时候席面整好点,听说钱小东家酒楼里有不少招牌菜,咱只听过没吃过,让他给弄点过来,咱也饱饱口福!”

“二林,二林,咱两村现在可是一家人了,好吃的别忘了叫上咱,不能那啥……厚此薄彼啊!”大华急了,立即把锣声敲得咣咣响。

“我不叫你就不来了?”

“那哪能,你就是不叫我也来,你且看着,到时候你不多整个十来桌的,包管坐不下人!”

“合着你们还要整村光临啊!”

“哈哈哈哈!”

古槐树下的笑闹直到夕阳西沉方才落幕,村民们一一散去。

回到柳家大院,看着冷冷清清的院子,柳二立即叹气了,“也不知道爹娘啥时候回来,还有大哥大嫂,不会真等玉筝过了月子才回来吧?”

“玉筝没有娘家,第一次托肚子,肯定没经验,旁边没人看着不行,这是咱柳家第一个曾孙辈,爹娘跟大哥大嫂肯定着紧些。”杜鹃边往灶房忙活边开解道。

自家男人别看活着半把年纪了,有时候也跟孩子似的,喜欢近爹娘,喜欢热闹,让人哭笑不得。

“都怪咱家臭小子不争气!要是托上的是他媳妇儿,爹娘跟大哥大嫂不就围着家里转了么。”柳二不是滋味,以前一个大院每天热热闹闹的,现在老爹老娘他们一走几个月,院子一下就显得没了生气,“大哥也是,要照顾儿媳妇跟大嫂一块去就行了,把老爹老娘拐去作甚!”

“爹,知道您这叫什么不?叫争宠。”柳知秋吐了嘴里的草杆子,看着他爹摇头咋舌,“啧啧,真看不出来,一把年纪了,有事没事还要粘着爷奶……娘,您当初咋个看上我爹的?”

第五百五十五章 大红,精辟

第555章大红,精辟

柳二立即左右找扫帚,还没找着柳知秋已经见势不妙,翻身爬上墙头了。

柳家大院的围墙贼高,柳二站下面举着扫帚都打不着人,气得他指着上面的混小子,“有本事你给我下来!”

柳知秋老神在在的蹲着,“爹,要下去容易得很,能上来那才是有本事。”

所以有本事的他,就不下去。

“你这个死小子!好,你以为这样老子就治不了你是吧?”柳二冷笑一声,扔了扫帚,“大红,把我的家伙什拿来!”

看清魏红给老爹递的是什么的时候,柳知秋脸都抽了,“红姨,不带这样坑人的吧?”

魏红耸耸肩,走离战场,“不是我,这是你小时候打鸟的工具。”

“……”

柳二比划起弹弓,瞄准蹲上头的人,哼哼笑,“你不是有种嘛,你可千万别下来,啊。”

咻——柳知秋翻出外墙,逃了。

“混小子,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一句话的功夫,柳知秋已经从菜园外墙翻身进了二进院。

不回来?那哪能。

等到晚膳上桌的时候再出去,老爹气已经差不多消了,刚刚好。

躺倒在床,手不自觉抚上胸前吊坠,触到玉器的温凉时又撒开手,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辆马车驶入杏花村,村民们开始还以为是柳家人回来了,跟在后头看了看,才发现马车有点眼熟,里面坐的却不是柳家人。

是康县令一家子。

那也是来找柳家的,只不知县令突然过来是为什么事。

难道是道喜来的?

彼时正值晌午,村子里午膳刚过的时间。

柳家人正打算睡晌午觉,院门被拍响,打开看到来人的时候杜鹃愣了下。

康县令一家三口来的齐活,前头是康县令跟康夫人,跟在最后面的是康子瑜。

杜鹃忙把人请进来,“县令大人怎的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康县令笑道,“还能为啥,我是过来道喜来的,京中的消息我已经听说了,趁着今儿有空,变过来赶赶热闹。”

康夫人则挽上杜鹃的手,“你是杜鹃妹子吧,咱们在万金酒楼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我便觉着你性子爽利,一直想要结交,可惜没寻着机会,今日老爷过来道喜,我就厚脸皮跟着一道过来了。”

冷不丁的被个陌生人这么亲昵挽着手,杜鹃浑身不自在,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只能僵硬的跟着几人一道往屋里走。

魏红坐在堂屋门口,看到人来即起身去灶房,劈柴。

堂屋里柳二跟柳知秋都在。

康子瑜跟在最后头,透过人群缝隙一眼看到了那个从木榻上站起来的俊挺青年,紧张的捏了捏手,脸有些发烧,也觉得面上有些下不来。

之前柳知秋亲口赶的她走,还不准她再来,今日虽然是跟爹娘一块来的,她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好像自己上门低头似的。

她康子瑜何时跟人低过头。

在香山但凡见了她的人,只有捧着她的份。以后爹爹成了云州知府,便是整个云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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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家公子,都得围着她转。

也就一个柳知秋,对她总是不冷不热,爱搭不理的。

“柳二兄弟,恭喜恭喜,浮上是接连喜事临门啊。”一进堂屋康世鸣就开始道恭喜,跟柳二寒暄,全然没有官架子。

杜鹃则趁着给几人提凳子的功夫,不着痕迹离了康夫人的亲近,顺势去灶房准备茶水。

“大红,你说他们到底上门干什么来了?”躲进灶房,杜鹃还拍了拍两手冒起的鸡皮疙瘩,可把她给吓着了。

无缘预估的,官夫人会突然对她一乡下农妇如此亲近?她是不信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魏红淡声道,然后想了想,又加了句,“还有无事献殷勤。”

“你是说非奸即盗?康大人这些年为官清明,颇受拥戴啊,不能是那样的人吧?”

“王爷说,不存在真正清明的人,要是有,肯定是筹码不够。康世鸣要真的廉政清明,今日也不会寻上门来。云州知府的位置,已经空下来了,只等新官上任进行交接。”

杜鹃木了脸,“康大人看上知府的位置,来我们家作甚?我们家可帮不上他的忙。”

“囡囡帮得上,一句话的事。”

“……”

杜鹃突然就不想上茶了。

打主意打到他们家囡囡身上来了?

官场的事情是女子能掺和的吗?要是囡囡真帮了,背后能没个说闲话的?那不是给他们家囡囡招麻烦么。

再说了,就算走关系,那也得是给他们家知夏走,轮得到康世鸣?

“真看不出来,还以为能是个好官,原来心里也是贪的!”压低了声调,杜鹃低骂。

“当官的,不为财就是为权。只有初出茅庐的菜鸟,才会一腔热血。”

“大红,精辟!”

“二夫人过奖,看多了。”魏红冷着一张脸没有表情,但是熟悉了的人就能听出来她语气里的得意。

杜鹃把已经拿出来的养生茶叶又给放回了碗柜,在角落翻出农家喝的大叶茶,随便冲泡了一壶,提出去了。

反正人家意也不在过来喝茶,甭浪费,那些都是囡囡给家里人特地炮制的。

贵着呢。

堂屋里康世鸣已经问起柳家两老以及柳玉笙什么时候回来。

柳二笑道,“家里大小子娶了媳妇,再过几月就要添新丁了,估摸得再有半年的才能回来。”

康世鸣愣了下,惊喜道,“知夏媳妇儿有身子了?恭喜恭喜,可真够快的,可惜京城离得远,不然我到时也能去喝杯满月酒。”

“哈哈哈,肯定有机会,过年的时候大小子肯定得回来,届时一定请大人过来喝一杯!”

“好,那我就等着了!”

给几人奉了茶,杜鹃也在一旁坐下来,特意离康夫人稍远了些,免得她又靠过来。

可惜躲不开,人要过啦没法拦,“杜鹃妹子,我是第一次登门,他们大男人聊天的闷得慌,咱也插不上嘴,不如你带我出去周围逛逛?”

“……我们这小村子到处都是田地菜地,不想城里繁华,可没有什么好逛的。”

第五百五十六章 砰!里头还上了栓

第556章砰!里头还上了栓

“就是城里见不着的菜新鲜,走吧,咱姐妹俩还能边走边聊聊天,不跟他们大老爷们掺和。”康夫人已经站起来,捏着条手绢笑吟吟的。

杜鹃无法,只得把人带出门,看看菜地,看看田地,沿村里的小道一路走到青河边。

屋子里,见着老娘都走了,柳知秋也不想待了,老爹跟人相谈甚欢,几句话就哥俩好,没他什么事儿,干坐在这里还不如回房睡觉。

到了这个点,午觉睡习惯了,人自然就觉着困顿。

柳知秋也没打招呼,悄咪咪的出了堂屋往自己二进院走。

免得被老爹硬拉下来作陪。

后头康子瑜见柳知秋从头到尾都没往自己看一眼,好像自己是什么脏东西似的,心头委屈又不忿。

咬咬牙,看爹爹他们没注意自己这边,随即起身追了上去。

“柳知秋!”在二进院门口把人拦住,康子瑜怒视他,“你什么意思,好歹上门是客,你连点招呼客人的礼貌都没有?”

“怎么样算是礼貌?”柳知秋大咧咧往院墙上一靠,问。

“我爹跟你爹聊天,我娘也有你娘作陪,起码你也该招呼我一下,说几句话聊聊天总可以吧?”

“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聊怎么种地?你会吗?”

“你——”

男子句句讽刺,让康子瑜一下气红了眼,“你就那么不待见我?”

“知道不招人待见你还来?”

懒得跟这样的人胡搅蛮缠,柳知秋意兴阑珊往二院走。

“那你待见谁?李君月吗!”他的态度,激得她口不择言。

前头男子豁然回头,眼神冰冷,“康子瑜!”

那种眼神,让康子瑜打了个寒颤,便是当初他赶她的时候,眼神也没有这般冷过。

“怎么,说中你的心思了?”不想在男子面前露怯,康子瑜梗着脖子,冷笑,“可惜,有什么用,李君月已经死了,你便是喜欢,也再得不到!”

“简直不可理喻!”收了冰冷视线,柳知秋嗤笑一声,转身继续往院内走。

多看那张脸一眼都让他觉得厌恶。

要不是人是跟着康世鸣一块来的,他根本不会让她进门。

“你等等!”后头蹬蹬的脚步声又传来,赶在柳知秋关上房门之前把门口堵住,“我知道你不待见我,我也一样不待见你!这次来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我有话跟你说!”

“让开!”

“不让,你听我说完我就走!”

对峙好半晌,柳知秋大开了半闭的房门,居高临下凝着康子瑜,“说完赶紧滚!”

“放心,你想我留我也不会留!”康子瑜挺直背脊,想不露下风,但是男子离得她太近,周身强烈的男子气息好像把她整个人罩住般,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着痕迹后退一步,康子瑜微微侧开炼,避过男子淡漠眼神,“云州衙门闹出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侯德叶以前冤枉过你大哥,差点让他前途尽毁,现在遭到报应了,丢了官,要被贬去桂南做镇守。他一走,云州知府的位置就空悬下来了,趁着上头还没确定好委派人选,你帮我爹走下关系,让他调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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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知秋没有回答,只是眸色越淡,淡得让康子瑜心里发慌。

“你们家的酒坊多的是地方需要官府通融,我爹要是能坐上知府的位置,以后你们家在云州就等于有了个可靠的靠山。我知道你们家有南陵王撑腰,可是县官不如现管。南陵王常年在京城,离云州千里之遥,有事的时候他可未必能及时帮上你们的忙。现在你们家新建的酒坊,就是我爹一手扶持上去的,我爹重旧情,肯定不会对你们撒手不管。你好我好的事情,只需要你妹妹一句话。如何?”

“说完了?”

康子瑜这才扭头对上男子的眼睛,“两全其美的事情,对双方都有好处,你只要跟你妹妹说一声,她是个聪明人,定然不会拒绝。再说以我爹现在的政绩,坐那个位置绰绰有余,别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男子久久没有应声,康子瑜莫名觉得心头发慌。

他看她的眼神很凉。

比他冷漠更让她觉着难受,觉着不舒服。

“康子瑜,以前没发现你脑子这么好使,是别人太笨,还是你装得太好?”

“柳知秋——”

“说完了就走吧,若是传出硬闯男子睡房这种谣言,康小姐只怕丢不起那个人。”

“你!”

房门当着她的面关上,担心自己真被门夹到,康子瑜忙又往后退了一步。

砰!里头还上了栓!

康子瑜站在门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得眼眶发红,羞耻又委屈。

她提的建议,明明对双方都大有好处,柳知秋凭什么不答应,凭什么讽刺她?

事情要是成了,又不是只有他们家单方面拿好处!

怪不得在书院读了一半的书就跑回家种田,分明就是榆木脑袋不开窍!

跺脚离开了二进院,很想有骨气的立马走人,最终没走,又回到堂屋坐着。

她知道爹爹的性情,来这一趟,只怕是抹不开脸面去攀人情的,所以她才会缠着柳知秋开了那个口。

现在柳知秋还是那么不待见她,那就只能让爹爹从柳二那里着手。

知府那个位置暂时空悬,但是不会悬太久,等到朝廷来人进行交接,这边再想什么办法都晚了。

爹在县令的位置上窝了那么多年,断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另边厢康夫人跟着杜鹃在河边走了一道,看了下山村风光,嘴里不停赞叹,显出喜欢。

“城里有城里的繁华,但是太闹,若是要颐养天年,还是该找这样山清水秀又够宁静的地方。”

“康夫人说笑了,我听说城里人家养老都有别庄的,可比偏僻山村好多了。”

康夫人叹道,“别庄安宁,可是不安宁啊。这十里八乡的,说到氛围当属你们杏花村最好,我常常听老爷提起,说杏花村整个村子都非常和睦,每天都热热闹闹的,人住在这里,精气神都完全不同,以后老了,我倒是宁愿来这里。”

杜鹃不答话,以笑带过,摸不明白这康夫人说一大通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想在他们村子买地盘建屋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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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万万要不得

第557章万万要不得

“不过现在就想着养老还早,我们家老爷要致仕,怕是还得许多年。再说家里女儿还没嫁人呢,年纪也不小了,就为她,我跟老爷都有操不完的心。以前没少为她寻摸人家,她总是这个不喜欢,那个不满意,挑剔得很。儿女就是爹娘的债啊。”

感叹一番,康夫人话锋一转,“说来你们家二小子年纪也不算小了吧,怎的也一直到现在尚未成亲?”

杜鹃登时有种寒毛直竖之感,毛尖尖都竖起戒备,回话更加小心翼翼,免得自己一脚踩进了陷阱,“我们家秋小子主意大,家里寻摸的他都不满意,怕是也跟他大哥一样,要自己找自己喜欢的,家里拿他没办法,索性也不逼他了,他爱咋咋地,或许等到缘分到了,立马就成亲了。”

康夫人笑着点点头,“是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小夫妻俩有感情,才能更融洽,走得更远。”

“可不是,我跟他爹也是这样想,他自己找的,只要儿媳妇孝顺懂事,夫妻俩和和睦睦的,我们也不求啥了。要说要求也只有一点,不能找那种吵吵闹闹斤斤计较的,搅和得一家子没法安生。我们家向来和睦,可搁不起这样的人。”

这个时间,村子里人勤快的已经出来看田水了,一群人说说笑笑从后面走上来,听了杜鹃的话,当即笑嚷,“杜鹃,这是要给知秋相媳妇了?知秋那小子不发愁,多的是闺女想嫁给他,就镇上杂货铺王家的闺女,背地里都跟村里人打听过知秋好几回的。”

“王家那闺女?”杜鹃嫌弃得龇牙,“还是别了,他们家闺女娇滴滴的,十指不沾阳春水,配我们知秋不合适,跟了知秋那是要下地干活的,人家爹娘能舍得?可别到头来亲家没结成,反倒结成仇了。”

村民们大笑,“你这话真该让那些闺女给听听,不然一个个的都以为嫁过来就能当少奶奶。”

还有人道,“现在村里哪个婆娘没被人过来说项?全盯着知秋呢。大伙儿都不敢应,怕的就是这个。咱乡户人家,家业再大,那也不能忘了根,哪有不下地干活的。不务实际只想享福的,万万要不得。”

“说的就是这个理。”杜鹃点头。

等村民们走过去后,康夫人才扶了下额头,强笑,“走得久些就有点头疼了,我们回去吧,人年纪大了身子骨总比不得年轻那会子。”

“那就回去,说实在,咱乡下地方,真没什么风光好看的。好多城里住惯了的人过来都嫌弃,嫌弃乡下地方又脏又穷,还管咱乡下人叫泥腿子。”

康夫人笑容更加勉强,自家闺女不就是一口一个泥腿子的叫唤么。

只是不知眼前这妇人是无意说出来的话,还是故意说道给她听的。

回去的一路,康夫人没再提起两个年轻人的事,杜鹃背地里暗暗松了口气。

回到大院又钻进了灶房,坐在魏红旁边拍胸脯抹汗,“哎呀我的娘喂,跟官夫人说话真费劲,就跟打了场仗似的,心思藏得贼深,一不小心就得踩沟里。”

魏红脸部肌肉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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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竭力才忍下笑来,“也就这一回,目的达不成,以后不会再来了。”

至少康夫人是不会再来了。

她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康夫人那样的,虽然善于伪装,也瞒不过她的眼睛。

看似随和,骨子里姿态实则很高,话里话外都带着优越感,只是碍于柳家现在的背景地位,才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像这样的乡下地方,人家是不屑来的。

堂屋里康世鸣没呆多久,自家女儿、夫人回来后又跟柳二闲聊片刻,便起身告辞。

待得他们离开,杜鹃立即问自家男人,“他们怎么那么快就走了?你是不是答应他们啥了?”

带着目的来的,目的没达成能那么快走人?

柳二一脸茫然,“没有啊,我能答应他们啥,我跟康大人一直在聊怎么种药材。”

“……聊这个挺好,种药材也是有大学问的。”杜鹃夸赞一句,打着哈欠回房了。

晌午觉被人打断,不睡一会人实在累得慌。

回县城的马车上,车厢里很是沉闷。

康世鸣逼着眼睛挨靠车壁,脸色疲色浓重。

康夫人则倚窗看着窗外,脸上全无一点笑意。

唯有康子瑜,从上马车后就有些坐立难安,不时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又担心问出口来显得自己急切,丢人。

“瑜儿,以后别来柳家大院了。”半晌后,康夫人淡道。

康子瑜心头微沉,拧起眉毛,“娘亲,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柳知秋他娘跟你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

“他们家知秋要娶的媳妇需得会干农活,还得三从四德懂事孝顺,要求高得很,你要是嫁进去,能随他们下地种田?”

“他们家手里那么多酒坊,赚进家的是金山银山,还要苛待儿媳妇让儿媳妇干活?他们这分明是有意为难!”康子瑜气得嚷嚷。

康世鸣这才睁开眼睛来,“你们在说什么?这次过来合着你们还打上柳知秋的主意了?”

“什么叫打他的主意?他一个泥腿子我需要打他主意?”

“你给我住口!”康世鸣怒喝,对于这个女儿越发无力,到了只要听到她声音就头疼的地步。

担心父女俩又闹僵,康夫人轻叹解释,“我确实是有这个意思,两人男未婚女未嫁,年纪相差也不大,加上柳家家风好这点老爷您也知道,倘若瑜儿能嫁进来,日后定然差不了,我们做爹娘的也更能放心不是?所以才借着今儿来贺喜的机会,探了下柳家妇人的口风。”

说到这里康夫人苦笑了下,“可惜,事情成不了,人家说了,不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还说了不要吵吵闹闹斤斤计较的,这点她没有提。

自家闺女什么样她自是清楚,那些短处就没必要拿到老爷面前来说了,免得他犯气性。

康世鸣又何尝不明白?若是能跟柳家做亲家,是他们家的福气,可惜,自家闺女配不上人家小子啊。

第五百五十八章 调令

第558章调令

“你们一个个的这种脸色做什么?是不是连你们都看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柳知秋?我是官家千金,是大家闺秀!他柳知秋文不成武不就,一个泥腿子,还跟我面前拿乔!不是要娶会干农活的吗?像他那样的也就只配娶个农妇,跟他最配!”爹娘的脸色让康子瑜受了刺激。

这是她的爹娘,可是连他们都看不起她,都觉得她还配不上一个泥腿子!

她差哪了?

都说在爹娘眼里,自家孩子什么都好。就她爹娘不一样,把别人看得比自家孩子都高!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做她爹娘!

狠狠咬牙,康子瑜脸色阴鸷。

“等回去了我就相亲!我就不信,凭我康子瑜,还嫁不到一个更好的!我要让你们所有人看看,想娶我康子瑜的人多的是!随便挑哪一个,他柳知秋都比不上!”

康世鸣跟康夫人听着她这般叫嚷,都没有搭她的腔。

不只是康世鸣,连康夫人都觉得心累,他们汲汲营营,不都是为了这个女儿好?

可是到头来,孩子反而怪他们看不起她。

那种心底生出来的疲惫感,让他们在面对康子瑜的时候,只觉无话可说。

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车厢里再次沉闷下来,直到回了县城衙门,三人都再没说过话。

柳家大院里,对于康家人的到来,也没有多加议论。

只是晚饭桌上聚在一起的时候,杜鹃似不经意的说了句,“今天康夫人跟我闲聊的时候问了一嘴,好像有意思撮合咱家知秋跟康小姐。知秋,你对康家千金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我跟她搭不着。”柳知秋埋头吃饭,头也不抬。

“你对康子瑜真的没有一点意思?”

“娘,你是不是嫌我们家太和睦了,想整个人过来闹一闹?就算这样,你也别找康子瑜啊,她要是到咱家来,那闹腾就不是一时的,而是一世。你吃得消?”

杜鹃轻描淡写,“我就是问问,要是你有那个意思,我就把你逐出家门。”

“……”

他家爹娘都是坑。

随后一家子再没有议论过康子瑜。

在晚上入睡的时候,杜鹃脸上才现出愁容。

“他爹,你说咱家知秋不会一辈子打光棍吧?”

“说什么呢?知秋现在才多大点?也就二十来岁,就说他一辈子打光棍去了。那小子是缘分还没到,等到了,不用你急,他自己都得着急。别整日里胡思乱想的。”

“我是担心李家姑娘的事情对知秋打击大了,把他成亲的心思都给弄没了,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心里惦记的,就是李家姑娘?”

“人都已经走了,惦记有啥用?李家姑娘的事情,别往外说,大家伙都认为她死了,我们也当这个人不在了吧,免得她又被那个家给算计。说不定她自己去了别的地方,反而能过得清静。行了,你别瞎琢磨了,快睡吧。”

男人心大,翻个身就睡着了,呼噜打的震天响。

杜鹃愁,长长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家小子当初从徐州回来以后,整整两天时间,都没见他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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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平时看着没心眼的一个大小伙子,偏生这一次把心思藏起来了,连他们当爹娘的都看不透。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

有关杏花村的消息,魏红隔几天就会往京都传一次。当中也会传一些连柳二一家子都没收到风的信息。

比如康世鸣一家来过柳家大院后没几天,康子瑜就定下了亲事。

是云州府城名门世家。家中有子弟在京为官。

比之康子瑜当初介绍给李君月的孟家,不是一个层次。

柳老婆子等人从柳玉笙嘴里听到家中这些消息的时候,好半响无语。

弄不明白像康世鸣那样圆滑世故的人,怎会教导出这样一个不着五六的女儿。

爷奶爹娘的唏嘘,让柳玉笙失笑,“好在当初,你们给二哥点鸳鸯谱没有点上康子瑜,要不现在可够你们发愁的了。”

柳老婆子啐道,“爷奶没大见识,可眼睛也不瞎,当时在万金酒楼第一次见,当着咱一家子长辈的面都能那样子说话的人,那可不是直肠子,是没家教。一开始奶奶就没喜欢过她!”

“那咱以后就不提她了。收拾好行李,过几天咱就启程回杏花村。奶,您跟爷肯定早就想家了吧?”朝廷调往云州任知府的人选挑出来了,正是柳知夏,三天前就拿到了接任的调令,正好,一家人随着一道回去。

说到要回杏花村,老婆子跟老爷子脸上立即漾出笑容来,“想,咋不想?京城好是好,没有咱杏花村自在。在这里就是想唠唠嗑,出门都不知道该找谁,周围住的一片都是大官,人家可没有时间跟咱闲聊天。”

柳玉笙跟傅玉筝相似抿笑。

在京城,百姓住宅是以人群划分的。

京官为一片,位居京城内三环。

商贾名流为一片,位居外三环。

寻常百姓民宅则分布在三环以外。

傅玉筝拉住柳老婆子的手,看着坐在身边的家人,“爷爷,奶奶,爹,娘,为了我跟知夏,让您们操劳了。”

“这孩子,尽说傻话,什么操劳不操劳的,能看到你跟知夏好好的,咱做长辈的就开心高兴。我现在就盼着我的小曾孙出来呢!”看着傅玉筝越发大起来的肚子,老婆子笑眯了眼。

自从他们家囡囡长大,家里好多年没有可爱的小娃娃了。

等到曾孙儿出来,又是家里的宝儿,他们老人家膝下也不会显得冷清了。

陈秀兰也极是高兴,只是想到一家子要长途跋涉,也有担忧,“玉筝肚子月份大了,要坐近一个月的马车,能不能坐得住?偏生这冷不丁的,知夏的调令就下来了,时间都不赶趟……”

“娘,没事的,囡囡整天给我喝养身茶,便是现在月份大了我也一点不觉得累,身子比以前还好。再说王爷特地布置的马车,坐累了就能躺,别说只在车上一个月,时间再长点也没事。”

怀了孩子后,家里长辈每日里轮番的让厨房给她炖补身的膳食,加上囡囡的养身茶,几个月下来,傅玉筝整个人圆润了一大圈,脸色也呈现健康的红润,看着精神焕发。

用柳玉笙的话来说,人无烦恼,心宽体胖。

第五百五十九章 你看他熟门熟路的

第559章你看他熟门熟路的

“奶奶,娘,你们别担心大嫂,只要跟大哥待在一块,我大嫂整个人就跟浸泡在蜜里似的,除了甜,她哪会觉着累。”柳玉笙作势抖掉手上的鸡皮疙瘩。

调皮劲儿让一家子哄笑,更是羞红了傅玉筝的脸。

自嫁入柳家,爷奶爹娘的照顾,一点没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仿若她就是生长在这个家里的姑娘,跟囡囡一样。

长辈关爱,夫君怜惜,那种从心底滋生出来的幸福掩都掩不住,从一颦一笑里流露出来。

尤其怀了孩子后,身上更是多了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柔软,整个人比之以往清冷又单薄的模样,仿似变了个人。

风青柏跟柳知夏一同进门,听到的便是自家小姑娘顽皮戏弄人。

“囡囡,又捉弄你嫂子了。”柳知夏笑骂一句,走到羞得满脸通红的媳妇身边坐下,给她撑腰。

风青柏也不遑多让,毫不避讳几乎贴着柳玉笙坐下,把人罩在自己羽翼下。

柳玉笙得意,“哥,有了媳妇忘了妹妹啊,好在我也有人罩,你可吓不着我。”

“再过两天回了云州,你的保护伞可就鞭长莫及了,囡囡,这个时候你得讨好讨好大哥,大哥还能考虑饶你一回。”

“哎哟我好怕啊,没了风青柏,我还有大嫂护着呢,有本事你把你媳妇先治了。”柳玉笙是有恃无恐。

眼见着媳妇对妹妹的话频频点头赞同,身体力行护上了,柳知夏只能举手告饶。

便是没人护着,他还能舍得治自个宝贝妹妹?

“这丫头,靠山越来越多了。”老婆子等人看着自家囡囡欺负哥哥,纷纷失笑。

这两天也不知道风青柏在忙什么,来新柳府的时间突然变少了,有时候一天都见不着人。

今日难得看得他跟知夏一块回来,老爷子跟柳大遂将他拉至一旁的小桌,招呼柳知夏一块,几个大爷们的谈起时事来。

这是最近才由老爷子兴起的,平时不出门,拘在府里,无聊的时候跟柳大两个臭棋篓子相互悔半天的棋,玩来玩去也腻味了,开始关心起其他来了。

柳老婆子等人见状,也不去掺和,兀自商量这趟回去给村里人带点什么礼物。

难得来趟京城,总不能白来。

“阿修,知夏这调令来得这么突然,你是不是在背后使了力?”老爷子问道。

他可不是真什么都不懂,朝堂上的争锋是那么容易的?

知夏一个新科状元郎,才坐了几个月的翰林院士,背后要是没人帮忙,一个四品知府的位子哪里能轮得到他。

论资排辈,他前面都多的是人抢得头破血流。

风青柏没有否认,“是使了点力,不过以知夏的能力,坐上知府的位置亦足够,如果他没有那个本事,我也不会抬他上去。”

便是自己人,他不会把重要的位置给个无能之辈。

事关国事,绝不轻率,这是他从政以来的原则。

所以才会跟柳家及左相秦啸斗了那么多年,依旧没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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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把人压下去。

内斗,不能动摇国之根本。

“你这样做,背后会不会有人对你不满,你可是摄政王,被政敌抓住把柄怎么办?”柳大拧着眉头,眼底浮出担忧。

他当然希望大小子步步高升,但是不能给阿修带来麻烦。

一家人,需方方平稳。

“岳父放心,此前跟京都柳家的殿前辩证,知夏展现出来的沉稳跟心智,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能力,不比当朝老将差。再者云州是他的家乡,他比一般官员更熟悉当地风俗人情,熟知那里的时事,更重要的一点是杏花村酒坊是柳家的,知夏上任后,能更容易得到来自酒坊的支持,把整个云州的经济再推上一个高阶。这是别人做不来的,便是有异议,他们也无话可说。”

风青柏不急不缓,将各种理由一一道来,听得老爷子跟柳大频频点头,便是风青柏叫他岳父,也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去了。

对于男子见缝插针的奠定自己在家中名分地位,柳知夏心头暗笑。

能做到这般不要脸皮,面上还表现得云淡风轻的,天下间也只有风青柏。

“爷爷,爹,你们放心,虽然我是新官上任,不代表什么都不懂,且要走这条路,断不能畏首畏尾,历练过,才知道自己行不行。”柳知夏道。

不行也得行。

他不会允许自己失败。

柳大瞥他一眼,“阿修都把路给你铺好了,你要是还做不出成绩来,出去也别说是我老柳家的子孙,丢人。”

柳知夏扶额,“知道了,爹。”别说是老柳家的子孙,这句话都快成了爹的口头禅了。

而且还是只针对他一个人的口头禅。

别人家,孩子有出息了,家人都是鼓励,展望未来。

他爹倒好,在路的尽头先给他挖个墓,走不好,直接下坑埋。

还有三天就要离开京城回云州,回杏花村,柳玉笙跟风青柏能呆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

长辈们知道小情人分开势必得好一番难过,因此对于两人之间偶尔极是腻乎的行为,便选择放宽,只当不见。

子夜时分,某王又做贼似的翻进少女别院闺房。

别院外头某处角落里,柳大咬牙切齿,眼睛怒火腾腾,“看见没,我就知道这小子肯定不会安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了!你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

“行了行了,阿修跟咱家囡囡做事情有分寸,再黏糊也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再说你还担心阿修对咱囡囡不负责?晚上露汽重得很,赶紧回去睡吧。”陈秀兰打着哈欠,把气得头顶要冒烟的老爷们往回拉,“你说你也是,一把年纪了,还跑这里来盯梢,蚊子不咬你啊?满头包了都。”

“……”媳妇不提还好,一提脸上就开始发痒了,哪里止满头包,手上腿上都被咬了,“我这不是气臭小子做事不守规矩么?半夜翻墙,要是传将出去,咱囡囡名声还要不要了?”

“除了你,还有谁会蹲在这里盯梢?谁能知道?”

第五百六十章 想我了也别来找我!

第560章想我了也别来找我!

“咋没人知道了?周围肯定有那臭小子的隐卫,就藏在咱看不见的地方,以为我不懂行!”

男子嘟嘟囔囔的声音渐远,藏在别院周围各个角落的隐卫,额角滴汗,感觉无比丢人。

他们不仅知道王爷夜夜翻墙,他们还天天能听王爷的墙角,内容不可描述。

要是柳家老丈人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扒了王爷的皮。

已经进了闺房的风青柏,于黑暗中视线往墙外某个方向掠了一眼,嘴角挑起抹浅淡笑意。

掀开蚊帐帘子,本以为已经熟睡的少女此时睁着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光亮,瞧他的时似氤着笑意。

风青柏不自觉就放柔的声调,“怎的还没睡。”

“在等你。”小姑娘从薄被里伸出两指纤细手臂,他配合的俯下身子,任由她撒娇般抱着,人也顺势钻进被中,“风青柏,还有两天我就要走了。”

“嗯。”他以鼻音低应,临别在即,所以她才这般等他不睡么。

“一分开又得好几个月见不着,要是你想我了怎么办。”小姑娘在他怀里蹭,半抱怨半撒娇的问。

“你不是应该问要是你想我了怎么办么?”

“是啊,我不就是问要是你想我了怎么办么?”少女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眸,便是周围无光,他也能感觉到她眸中的狡黠。

像只使坏的小狐狸。

风青柏闷笑,“我要是想你了,就去把你偷回来,藏在我房里只我一个人能看见。”

“我又不是私藏品。”柳玉笙笑骂,他打小谷子里藏的那点子变态,一直没消失吧?

还偷回来藏。

顿了下,她掐他胸口,还故意隔着薄薄衣衫掐的某处凸起,引来男子闷哼,“三两天不见人影,你去做什么去了?”

大掌制住她使坏的小手,风青柏挑眉,“这是严刑逼供?”

“要是不说,还有大刑伺候!”小姑娘露出獠牙。

“大刑?让我见识见识,要是受不住,我便招了,如何?”

“……”难道她还真能给他上大刑?把他衣服扒了色诱?柳玉笙一头扎进男子怀里,改怀柔政策,“说嘛,风青柏——”

拉长了语调,尾音婉转,似在人心上轻轻一挠。

风青柏登时就有反应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服输。

把小姑娘使劲揉进怀里,开口声调极力压制了仍然隐隐不稳,“前段时间给漕帮拨了笔经费,吩咐他们办点事。”

“什么事?”

“笙笙,我已经招了,不能刨根问底,不然你就给我上大刑吧。”

“……不给你上大刑,让爹打断你狗腿!”

狡猾的狼!

说了比没说更让她心痒痒。

男子伏在少女身上闷笑。

岳父那边的攻陷已经略有成效,至少今晚,腿没断。

日后怕是也断不了了。

有一就有二,接二连三的,便会成为习惯。

少女犹不知道,最为依仗的靠山已经开始倾斜。

两日时间转眼即过,临行前夜,柳知夏将翰林院的职务交接完毕后,去了趟御书房。

风青柏跟风墨晗都在。

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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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着的太监见是他来了,只在门口例行通报了一声便罢人放进去了。

“知夏叔,快过来,我特地叫厨房备了践行宴,出不了宫,只能在这里给你践行了。”甫进门就被风墨晗拉到一旁小矮几坐下,矮几上备了几碟小菜,一壶酒。

空气中淡淡的酒香味,跟他平时喝的不同。

“不是养生酒?”

风墨晗眼睛一瞪,“哪能呢,养生酒我得留着自己喝,那是柳姨特地送我的,拿来给你践行多浪费,你在外边又不是喝不着。”

还想喝他的养生酒,想得美。

柳知夏眼尾抽了下,不明白堂堂一个皇帝,小家子气成这样,在朝堂上是怎么装出的大气度。

那边长案后头,风青柏将手中批阅好的卷宗略作整理,也走了过来。

三人分坐一角,各自执杯。

“回了云州,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需得在那里呆着,可说是你仕途的,也是转折点,我在这里祝你鹏程万里。”风青柏将酒一饮而尽。

不习惯的味道,让他淡淡横了风墨晗一眼。

风墨晗立即将头扭开。

喝不惯也没办法,反正他宫里的养生酒是不会拿出来的。

他们自己舌头被养刁了,可怪不着他。

“借你吉言。”柳知夏将酒喝下,放下酒杯,“当初定下人选的时候,左相的人颇多抱怨,我走了恐怕朝堂上也需得好一阵子不安宁,你能制得住?”

当初选定他的时候,是风墨晗跟风青柏力排众议,可是他的资历太浅,朝堂上有意见的人多的是,那日风青柏对爷爷跟老爹的安抚,太过轻描淡写。

风青柏笑道,“朝堂瞬息万变,这种场面不是第一回,有什么制不制得住的,他们再蹦跶,也跳不高,左相那只老狐狸精明着呢,不会白白让人手折损在我手里,不用我多做什么,他自己就会把手底下的人压下去,等待下个时机。”

风墨晗也道,“再说不还有我吗?天子无戏言,经我口定下的事情,除非他们能捏出不得不改的把柄,否则逼不了我改变主意。知夏叔,到云州以后,你的日子不会比我们轻松,四面八方都会有人盯着你,等你犯错,你需小心谨慎,好自为之。”

柳知夏郑重点头。

他现在已经跟风墨晗、风青柏沾上了同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之间跟左相的暗斗,早就已经展开,他知道该怎么做。

三个男子,一席践行酒,定下来各自接下来需要走的方向。

翌日,新柳府的马车,缓缓驶离京城。

钱万金还是侯在城门口。

跟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马车里多了点旖旎,多了点依依不舍。

“我可能要三个月才能回来。”

“好。”

“也有可能更久,时间没办法确定。”

“好。”

他说什么女子都说好,钱万金心里猫抓似的,怄火。

妈的!

“你要是想我了,也别来找我!”

“那不行,”石纤柔终于轻笑出声,倾身在男子脸上啾了一下,“我可等不了那么久,最迟三个月,你要是不回来,我便寻你去。”

第五百六十一章 我养你!(加更)

第561章我养你!

钱万金消停了,轻咳一声,“亲哪不好你亲脸?脸皮是有厚度的,你这样亲我没什么感觉。”

“那你想亲哪?”石纤柔挑眉,眼底尽是揶揄笑意,宠着纵着。

“什么我想亲哪?明明是你想亲我!”钱万金眼神飘忽,“反正换个地方亲……”

话未说完,眼前黑影压过来,女子笑脸已经近至眼前,“其实我最想亲的是这里。”

微微抬头,把钱万金满腹牢骚全部堵在嘴里。

某金瞬间飘了。

头晕目眩,脑海里放烟花。

直到外头马蹄声临近,才爆红着一张脸抽身,“福囡囡这次怎么来得这么快……”

“噗嗤!”石纤柔笑倒。

他们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

与上次差不多。

时间快慢,不过因为心境不同。

她的小金子,可真是个宝。

撩开车帘,三辆马车从城门穿行而过。

第一辆是新柳府的,第二辆是南陵王府的。

还有第三辆,特别奇葩。

非常大,大过钱万金睡房的豪华大床。

“卧槽!薛青莲,是不是你!你大爷的还真去打造了辆马车?!”钱万金声音飘高,嘴角狂抽。

跳下车就扑向第三辆,里面懒洋洋跟没长骨头似的的瘫在座位上的人,不是薛大爷又是谁!

听到有人扑过来,薛青莲才睁开眼皮子,及时用脚架住就要压在他身上的人,“起开,回你马车去,爷这位置小,装不下两个人。”

“我去你大爷!小爷这一路还非窝在你这了!”钱万金鸟都不鸟他,身子一偏占据大座位另一侧,横着躺脚都够不着边,下面还铺了绵软的兽皮,两侧车厢柜里零嘴点心一应俱全,睡这里饿了伸手就是吃的,简直太舒服了!

其中当然也没少了薛青莲的瓶瓶罐罐,是他打哪都带上的家当。

“你可真懂享受的,这哪是马车,你拉的分明就是睡房啊!可怜你的马得受累了。”

“滚犊子,心疼马,你来帮我拉车啊?”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不认识你跑我这窝着?下去!”

“不下,就不下!”

“你下不下?”

“爷们说不下就不下!”

马车里两人扭成一团,一个挠脚丫子一个哈痒痒,打得半斤八两端是热闹。

马车前面的人,纷纷扶额。

后面那两人,都三岁。

“纤柔,你忙完京城的事情,有时间就过去。”由着那两人闹,柳玉笙等人跟石纤柔道别。

石纤柔走不了,她爹爹在军中有安排,她需得从旁帮忙。

“忙完了我立马下去看你们。”石纤柔点头。

“哪是看我们呀,是只看钱万金吧。”傅玉筝揶揄。

“不是跟你眼里只有柳知夏一般?”

傅玉筝脸红,“姑娘家的这般说话你害臊啊?”

石纤柔凑近两人,悄声,“害什么臊,那是我媳妇,得追啊。”

“噗嗤!”

三人笑成一团。

简单道别过后,马车再次起行,期间风青柏一直没有下马车,这次由他的马车在前面领路。

等到马车骤然停下来,车里众人撩开帘子,看着外面嘈杂的景象,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城郊码头。

“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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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柏,怎的带我们走水路?”柳玉笙讶然。

他们一早商量了走陆路,照顾傅玉筝的身子,这样路上方便下车投宿。

风青柏跳下马车,转身将少女也抱了下来,挑唇,“水路路程短。”

“那马车怎么办?”

男子没有回答,转而将另外车辆上柳家长辈也一一接下来,才带着一行人往码头里走。

这时候众人才发现,码头边上泊着一艘豪华大船,跟平时常见货船不一样,更大,看起来也更精致。

而站在船头笑望着他们的人,柳玉笙认出了了,赫然是陈海!

将甲板搭上码头,陈海走下来,“王爷说今日你们要回程云州,让我过来候着,囡囡,柳老爷子,老夫人,请上船。”

“这是怎么回事?”老爷子老太太晕乎乎的。

改走水路了?这船跟他们平时见过不一样啊!

“这是王爷特地命漕帮打造的客船,在水上行船的速度是客船的一倍有余,”陈海边将人请上船边解释,“从京城到云州,只需要十日。”

“……”柳玉笙看向风青柏,眸里波光涌动。

所以他瞒着她的就是这件事情吧。

在她跟家人不知道的时候,他背地里究竟为他们做了多少,他们看到的或许不足十分一。

钱万金跟薛青莲肩并肩,将整个客船观览一遍之后,只说了两个字,“卧槽……”

不怪福囡囡对风青柏死心塌地,追人追到这个程度,他们自叹弗如。

柳玉笙落在最后,小手扯着风青柏的袖子,悄声问,“风青柏,你花了多少银子?”

“我目前的全副身家。”

“……”

“笙笙,我可能真要吃软饭了。”

柳玉笙小腰板一挺,“我养你!”

风青柏眸色透亮,眼底尽是愉悦笑意,低头,凑至少女耳边,“好,我等你养我。”

再不舍,分别也会来临。

薛青莲跟钱万金拉开船舱的窗户,朝还在船头你侬我侬的两人叫唤,“福囡囡,赶紧进来,要开船了!再磨蹭天可就黑了!”

“也就十天路程,真不舍得就让风青柏两头跑,反正他精力充沛!”

两人只扯了一嗓子,就被柳家长辈给拉了下去,连同窗户也一并拉上。

傅玉筝红了耳根,刚才那一幕怕是爷奶爹娘群斗给看去了。

咬着唇瓣,被男子牵着的小手轻挠了下他手心,“我在家等你,或者你在京等我。”

风青柏笑,“好。”

谁有时间,便往对方跑,她不想让他一个人受累。

船渐渐离岸。

柳玉笙趴在窗户上,一直盯着码头那道清隽飘逸的身影,知道再看不见,才返身回到船舱。

拉起钱万金跟薛青莲就开始密密计划。

钱万金惊悚,这个时间理应歇息,“福囡囡,你要计划什么?”

“当然是计划怎么样挤时间了,风青柏在京城等我呢,我只要尽快把酒坊的事情忙完,就能去看他了!”

钱万金,薛青莲,“……”囡囡你是不是忘了身后还有四个大家长了?

四个大家长,都没往他们这边瞧。

女生外向,他们家囡囡,是彻底被阿修那小子给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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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 我的马车没上船!

第562章我的马车没上船!

船行平稳。

船舱里空间很大,而且陈设雅致,当中还用屏风隔出好几个小隔间,隔间里头有软塌,可供休憩,极好的照顾到了孕妇及长辈们。

在船舱后面甚至有个小厨房,里面存储了新鲜米粮等,有厨子负责供应三餐。

风青柏的安排,可谓体贴入微。

陈海从外头进来,手上端着一盘子洗净的水果,放到矮几上,“老爷子,老夫人,囡囡,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便唤一声,我就在船舱隔壁的小隔间里。”

“谢谢海子哥。”柳玉笙忙道。

“这些不是我准备的,要谢该谢王爷才是。”陈海笑着揶揄。

“海子,你现在是帮风青柏做事了?”柳知夏跟海子也是熟悉的,只是自从他离开苍梧镇之后,两人也有很多年不曾见过了。

彼此之间的变化都极大。

陈海点头,带笑,“算是吧,王爷是漕帮的贵宾,整个漕帮都优先为他服务。”

囡囡以后会是南陵王妃,他帮风青柏,便是帮囡囡。

跟几老又寒暄了几句,陈海便退出去了。

柳知夏扶傅玉筝进隔间休息,几个长辈坐在船舱一隅自个闲聊。

柳玉笙跟钱万金就回去以后对酒坊的规划谈得热火朝天。

只剩下薛青莲一个人极之无聊,拿起一个水果放嘴边啃,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半晌后。

“卧槽!我的马车没上船!风青柏我去你大爷的!!”

“噗!哈哈哈哈!”

……

水上行船感觉不到震荡颠簸,十日就能到达云州,相比起一个月的路程轻松舒服太多,因为是私人客船,船只随时能在行经的码头泊岸,让柳家人逛上一逛,船上也顺便采买新鲜食材。

到得云州的时候,不多不少正好十天。

因为身上揣了任职文书,柳知夏需得先赶往府衙进行职务交接。

一行人在码头跟陈海告别。

“云州漕帮据点有我的人,你们需要行船的时候只要往那里递个信,我便能收到。”

“海子哥,这一路辛苦你了,多谢。”

“囡囡,你跟我说这话可见外了,我跟你承诺过的,永远作数。”

最后深深看了柳玉笙一眼,陈海将船驶离。

柳家一众对两人之间打的哑谜一头雾水。

“囡囡,海子跟你承诺啥了?”老婆子八卦心起。

“海子哥记恩呢,说有困难可以找他。”柳玉笙一语带过。

免得说多了带出当初徐州发生的事情,徒让爷奶爹娘揪心。

只要你说,赴汤蹈火。

这是陈海的承诺,他说永远做数。

他这番情谊柳玉笙记在心里了,想起的时候,便会心一笑。

爷爷自小教导她,结下善缘,总有收获。

爷爷是对的。

衙门交接颇为麻烦,需要的时间不少。

钱万金落地就仙王万金酒楼跑,趁着空隙去将酒楼账目核对一番,免得回头还得跑过来。

其他人等则随了柳知夏一块去衙门。

日后要在这里任职,住的地方就在衙门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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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要重新布置一番。

侯德叶还在衙门等着,交接完过后他就得带着家眷赶往桂南,任职镇守。

从四品知府道七品镇守,当中的落差唯有他自己能体会。

再见柳知夏的时候,心情尤为复杂。

上一次见面,他还是坐在公堂上断案的云州知府,而柳知夏是在堂下受审的嫌犯。

再见,两人之间的位置已经掉了个。

他虽然不是受审的犯,却已经落到了需要对柳知夏卑躬屈膝的地步。

柳知夏对于再见侯德叶,反而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没有就当初的事情对他冷嘲热讽,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曾说,只公事公办,交接完毕后就淡声告辞,去往内院。

“柳大人,恭喜。”身后,侯德叶道。

柳知夏回头,朝他淡淡颔首,“多谢,也祝侯大人此去顺利。”

语气中未带任何嘲讽,却让侯德叶羞愧了脸。

一步错,满盘落索。

内院里,侯家家眷陆续带着细软离开,在柳家人面前,当初的知府妻妾,此时可没人敢趾高气扬端架子,失去了那个资格。

走的时候,皆灰溜溜的。

小柳家之所以被京都柳家咬定为分支,当中就有她们家老爷的功劳,若是再蹦跶,人家手里的权力,能轻轻松松把她们碾死。

这个时候还不夹紧尾巴,嫌不够不落魄么?

老爷子跟老婆子以及柳大夫妇已经把内院各个院落厢房走了一道,当中的主院落卧房最大最舒适,院子里的陈设也最好看,长辈做主定下柳知夏小夫妻两住进去。

邻近主院落的两个院落则布置成客院,平时他们自家人过来走动,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

长住是不可能的,人年纪大了,更喜欢呆在熟悉的地方养老。

他们还是喜欢他们的杏花村,喜欢杏花村里的人。

哪怕只听一声鸡鸣,一声狗吠,都觉着异常亲切。

杏花村泥土的气味,比任何香味都好闻。

忙活完这些,傅玉筝吩咐府里的下人负责采买新的被褥铺盖等物,重新将睡房布置起来。

这里的下人都是上任知府留下的居多,算是衙门里的老人了,对府中日常运作较为熟悉,只要没有外心,傅玉筝便不打算更换,这样用起人来能更得心应手。

处理完衙门事务之后,柳知夏便带着一家人乘坐马车赶回杏花村。

这头他刚走,后脚衙门就有闻风而至的各云州名门世家来人,可惜晚了一步,没能跟新任知府搭上照面。

彼时柳家一家人已经在回家的路上,全然不知道云州府城上流圈子掀起了对他个人信息的大起底。

新官上任三把火,知府管理整个云州,哪怕是城中名流,那也是要看知府脸色行事的,他们自然得绞尽脑汁的跟知府打好关系。

杏花村,柳知秋一大早就去镇上买了半个马车的鞭炮,回来后跟着村里人把鞭炮用竹竿子挂好,然后等在村口古槐树下,只等某新官一回来啊,立马点炮。

整个杏花村今天异常闹腾,下坡村只一河之隔,有早上下地干活的人听到这边动静,忙活完手头事立即赶过来凑热闹。

第五百六十三章 回村喽

第563章回村喽

“知秋!知秋!是不是咱福娃娃要回来了?”当中最为踊跃的就是大华,挤进人群满脸兴奋。

后头大福等人拉帮结伙的,也齐齐盯着柳知秋。

“对,回来了,红姨昨儿晚上收到的消息,不仅我妹,我大哥他们也回来了!”柳知秋一手扛着竹竿子,一手叉腰,“这回真是光宗耀祖了啊,我大哥知道调任云州知府了!天大的好消息!待会放鞭炮的时候,人手一支,能多热闹就整多热闹!”

最好把他大哥吓得两魂出窍,哈哈哈!

“放心,要闹腾还不容易,咱最拿手就是这个!”大华拍着胸脯,从大宝手里接过一挂鞭炮,“想当初老子在镇上被人揍,半夜抹黑去给他家扔炮竹,那是指哪扔哪,吓得他家孩子婆娘哭爹喊娘的……”

大福在后头给了他一耳瓜子,“滚犊子!咱这是庆祝,你当去寻仇啊,就别吹你当年那些丰功伟绩了,鞭炮放完被抓住,差点没打断你两条腿,还是村长带人去背你回来的!”

“……大福,丢脸的那茬咱不往外说行不行?”

杏花村的笑得东倒西歪。

柳知秋站在人群中间,今日算得是春风满面。

爷奶回来了,大伯大娘回来了,囡囡回来了,大哥还带了个大嫂,大嫂肚里还托了个娃,以后家里又热闹了。

美啊。

只要大哥不坑他,以前的事情他便不计较了。

好歹他也算给老柳家开枝散叶了,有大功。

栓子悄摸摸凑到柳知秋旁边,撞了他一拐子,悄声道,“知秋哥,老爷子他们回来了,你身上那五万巨债,咋整?你存够银子没?”

“……”柳知秋脸木了,转向栓子,“能不扫兴吗?”

他不提,他还没记起来。

一提,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屁股痛!

再看向人手一挂的鞭炮,总觉鞭炮爆了过后,他屁股也得开花。

“知秋,咋样,你爷奶他们回来没?”村子里,杜鹃带着自家男人把大院清扫了一翻,刚忙活完就急吼吼出来接人。

“还没呢,红姨说是下晌能回来,应该快了。”柳知秋刚说完,人群就有了骚动。

“快看,马车!来了来了!”

“肯定是囡囡跟知夏他们!”

“哎哟喂!看清了,马车上面还有个衙门的徽章!知夏不是当官了吗?肯定是他们没错!”

柳家一家三口举目,村子外头快速驶来一辆马车,马蹄声踢踏,印在车帘子上的衙门徽章被荡得不断浮动。

“快,赶紧,放鞭炮!”大华等人兴奋高喊,拿了打火石就准备点引线。

柳知秋忙上前拍下,“等等等等!现在不能放!我去吓死老子了,现在一放就得惊马,我哥他们没进村子就得翻车!常识懂不懂!”

揍他丫的,那车上可全是他老柳家的宝!

柳知秋这一吼,其他准备放炮的人齐齐往额上抹汗。

好险!

柳知秋挤出人群,站到前头挥舞竹竿子,扯起嗓子高喊,“爷,奶,大伯大娘,囡囡!大哥、大嫂,小金子!薛青莲!是不是你们!下车下车!前方禁止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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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

马车在进入村口的时候减速,到得众人面前的时候缓缓停下。

最先跳下马车的是钱万金,看到村口摆出的阵仗,登时满意得不得了,“哎哟喂,这个排场整得……乡亲们客气了客气了,以后不用这么麻烦,来个几十人的接接就成了!”

一只大手从后头把钱万金扒拉了下去,“靠边儿点,搁家门口了还耍宝!”

柳老爷子从里面探出身子,在钱万金扶持下下了马车。

柳二一看车里外的人,嘴巴笑得咧到了耳根,忙同杜鹃、柳知秋一起上前把人一一搀扶下来。

“爹,娘,你们可回来了!”

没断奶的。

“爷爷,奶奶,我可想死你们了!”柳知秋凑到两老面前,笑得谄媚又殷勤,甚至动手给两老揉肩捶背。

“你是不是干什么错事了怕被罚?”将二小子手拍下,老婆子斜睨笑问。

“那哪能啊,真是想您们了!奶,我从小到大,可没跟您分开过这么久的啊!”柳知秋后背冷汗冒。

唯柳玉笙跟柳二夫妇知道实情,极力忍笑。

边看着柳知秋折腾,一边同乡亲们打招呼。

后头村民们等久了,见人都下了车,立即哄闹,“老哥,老嫂子,赶紧先让马车回去,咱准备放鞭炮了啊!知夏当官,囡囡又定了亲,大喜事定要好好庆贺庆贺!”

他们这一片村挨村的,这头放鞭炮,隔着村子都能听见。

让周围乡邻都感受一下他们的喜悦兴奋。

“行,你们等会!我家孙媳妇这怀着孩子呢,不能惊着了,让她一块随马车回去,待会我们两老随你们一块热闹热闹!”老爷子朗笑,吩咐几个年轻的把马车后头准备的礼物搬下来,就地分发给在场的村民。

傅玉筝自下马车后,体会着这份乡情,脸上亦是浓浓笑意。

这个地方,从今往后,也是她的故乡,是她跟知夏的归宿。

“你先回去,待会鞭炮响,捂着耳朵。”身边男子细心嘱咐,目送她上车进入村庄。

旁边以往的小伙伴看见这一幕打趣,“咱知夏以前看着冷冷清清的,现在娶了媳妇快当爹了,也知道体贴人了,哈哈哈!”

睨着他们,柳知夏扬唇,“你们且笑,有轮到你们的一天。”

鞭炮声起。噼里啪啦震天响,声音回荡在杏花村上空,传出很远很远。

柳玉笙站在爷奶爹娘身边,透过硝烟弥漫看着周围一张张真心欢笑的脸庞,感染着他们从心底溢出的喜悦,心里极暖,极安定。

回到家,便是这样的感觉。

在外头经历了那些风雨,见多了人心的算计,眼前这份简单与淳朴更难能可贵。

不止是爷奶爹娘喜欢故乡,她也一样。

在场的人,不管杏花村的还是下坡村的,人手都拿到了一份礼物。

不管是什么,礼轻情意重,这是心意。

每个人脸上都笑开了花。

哪怕柳家地位变得再高,柳家大院里的人也不会变,由始至终,都是那个人。

初心如始。

第五百六十四章 简直就是要人命啊

第564章简直就是要人命啊

这天下午,柳家大院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晚上。

前段时间大院里着实太冷清了。

去一趟京城,家里人走了一多半,就剩下柳二一家子跟魏红。

不说柳二不习惯,就是村子里的人也不习惯。

古槐树下一下少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平时闲唠嗑的时候便会时常提起。

总好像缺了点什么。

今儿人全部回来了,圆满了,可不得好好乐呵乐呵。

“囡囡,你真的跟南陵王成亲了?”这是继知夏成亲之外,村里人最好奇的一件事情。

南陵王,他们南陵的摄政王,就连当今皇上都是他一手扶持上去的,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乡下人见识少,形容不出来,只觉得非常非常的高不可攀,是他们仰头都望不到的高度。

不声不响的,竟然就传出跟他们杏花村福娃娃定亲了。

柳玉笙跟家人相视一眼,点头,继而噗嗤笑出来,“各位叔伯婶娘,说起南陵王,其实你们也认识,而且还挺熟悉的。”

“我们知道,就是年前来过你们家,住在大院里的风青柏嘛,当时他还带着个小少年,叫小风儿的。”

那人一看就通身富贵,后来村里不少人悄悄私底下跟柳家人打听过,知道了他的身份。

乍听闻的时候差点没把他们给吓死,其后看着堂堂一个王爷竟然也帮着下地干活上山摘果,好像很好相处的样子,柳家人待他也没有什么不同,村民们心底的敬畏才微微散去。

“对,是风青柏,可他还有一个身份,”柳玉笙弯着杏眸,轻笑,“他是阿修,以前我们村口罗浮山脚下住着的阿修。”

“……”满堂屋的人沉寂,好一会后才爆发出惊呼。

“我的天哪!阿修?风青柏是阿修?不是,南陵王是阿修?”

“哎哟我滴娘喂!阿修,就是南陵往风青柏……”

“怪不得!怪不得王爷搁咱村的时候就一直喜欢粘着囡囡,阿修小时候就是这样,除了囡囡谁也不跟!”

这么一想,觉得突兀的地方突然就合理了。

就冲着小时候阿修着紧囡囡的架势,长大两人会在一起根本没人觉得奇怪。

根本就是水到渠成嘛!

老柳家的人也真是,这么大消息,一个村子里的居然也瞒得密不透风,愣是没跟他们透过气!

“就这你们就惊讶了?”柳老爷子捧着自己的养生茶杯,慢慢抿着茶,一脸满足,回到村子里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在京城憋了好几个月的话匣子,被这帮老家伙闹腾闹腾,完全打开了。

“柳老头,你是不是还有更大的内幕要爆出来?快说,快说,咱都等着!”一众人正襟危坐,竖起耳朵。

柳家老头子老太太刚从京城回来,那可是皇城,皇城脚下全是天子的八卦!

他们老百姓最爱听宫里的秘闻啊!

以后搁孙儿辈面前拿出来一说,跟讲古一样,还能显摆显摆。

柳老爷子慢悠悠的又喝了口茶,等吊足众人胃口,才道,“跟阿修一道来咱村的小风儿,都还记得吧?知不知道他是谁?”

有人摇头,有人迷茫片刻后瞬间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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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眼睛,惊悚!

“不、不、不会是……”

“没错啦,就是,咱小风儿,那是当今皇上,在皇宫里坐龙椅的那位!”

咣当!

有人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老爷子满意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就知道,事情一说出来,这帮子老家伙肯定没人绷得住。

吓不死他们!

“柳老哥,你这就不厚道了啊!这么大的消息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哎哟喂!皇上记不记仇啊?当初我家小子跟他一道玩的时候,把他带去捡牛粪了!……我的天哪!”

“……我家小子跟他一块下河摸鱼的时候,还把他往水里摁,整个骑他头顶去了。”

要说对皇上不敬二三十,但凡家里有年岁相当小娃儿的人家,能随口说出十来件。

简直就是要人命啊!

“噗!”柳玉笙缩在爷奶后头,看着村里人们脸上惊恐的表情,笑弯了腰。

便是安静在旁听着的傅玉筝,也忍俊不禁,将脸扭到一边。

村子里人真的是什么都不避讳往外蹦。

他们要是不说出来,谁能知道他们家娃儿对小皇上都干了什么好事?

“瞧把你们给吓得?”柳老婆子笑着骂开,“小风儿要真是那种记仇的,你们还能好好到现在?那孩子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来到咱杏花村,他就没把自己当皇上,不然能赶出上山打鸟下河摸鱼捡牛粪的事儿?我跟老头子当初还揍过他屁股蛋儿呢。”

“……”

杏花村人放心了。

他们那点子事,跟揍了皇上屁股比起来,完全不是事儿。

就算皇上记仇,那也是先记老柳家的,哈哈哈哈!

“那个时候不是我们瞒着不肯跟你们透口风,咱整个杏花村就跟一家人一样,有什么不能说,是吧?是时机不对,当时情况复杂得很,他们俩的身份不能往外传,就是我跟老婆子,还有柳大、秀兰,都是到了京城以后,才知道小风儿的身份。我们也被吓了好一大跳呢。”

老爷子笑着解释,感叹道,“其实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来了咱杏花村,咱能寻常对待他们反而最好,我们眼里的寻常,在他们眼里恰恰是他们缺少的东西啊。”

“这个倒是真的,像小风儿跟阿修那样的身份,呆在京城那种到处高官权贵的地方,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怕是一刻都没办法放松。”有村民感慨。

其余人纷纷点头,惊吓过后不免唏嘘起来。

他们杏花村的生活比起富贵人家是比不得,可是他们生活简单,对周围的人真诚,从来不干背后算计那一套,没有人心阴暗,不必处处提防,所以他们过得快乐舒心。

反之,阿修跟小皇上就未必了。

也是因此,他们两人住在杏花村那段日子,才会那么开心吧?

像小皇帝,跟村子里小娃儿们熟悉以后,几乎每天都凑到一处撒丫子疯玩。

等他长大了,那段时光或许就是他最美好的记忆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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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接近风青柏必遭刺杀

第565章接近风青柏必遭刺杀

知道爷奶刚回到家,那股子兴奋劲儿还没过去,跟村子里人还有好一顿要说的。

柳玉笙跟傅玉筝、柳知夏等几个年轻人悄悄然退出去了。

虽然京城回来不过是十日,傅玉筝的到底有孕在身,再舒适的坏境也赶不上家里。已经略见疲乏。

柳知夏便带了她往二进院自己的院落去歇着。

“哥,你跟嫂子先过去,我待会给你们拿几个花包挂在房里,嫂子闻着能舒服些。”柳玉笙道。

“好,待会你直接过来就行。”

“福囡囡,花包我也要,给我几个。”薛青莲跨着肩膀,完全没有以往的精气神,就是抢柳玉笙的东西,都显得没劲儿。

钱万金站在旁边两手叉腰,朝天翻白眼,“我说你至于吗?不就一辆破马车嘛,十几天了你都还是这副鬼德性!”

“你懂毛!什么叫一辆破马车?那是爷花重金打造的!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吗?优惠抹了零头整整一万两!”薛青莲炸毛了。

“噗!”钱万金当场嗤笑,“你当小爷不懂行?就你那马车一万两,纯金马车啊?”

“懂不懂什么叫机关?爷搁哪马车上一坐,只要机关一开,一百个杀手都破不了爷的车厢!你个土包子!没见识你就别嚷嚷,免得笑掉人大牙!”他那仅仅是马车吗?他那是个固若金汤的堡垒!

钱万金抽了,柳玉笙也抽了,这人是不是有病,钱多没地方花去造机关马车?

薛青莲眼皮子一撩,“看什么看?当我有病呢?要不是但凡接近风青柏必遭刺杀,老子会花一万两造机关马车?!”

他得卖多少十瓶药才能拿回本!

旁边两只,“……”

突然觉得薛青莲做事好有道理。

“福囡囡,要不咱也去弄一辆带机关的?”钱万金道。

实在是跟风青柏扎堆,安全份外没保障。

柳玉笙琢磨了下,“不用浪费钱了,薛青莲那不是有吗,就用他的,反正他也用不着。”

“等等,福囡囡,做人不能这样,什么叫我用不着?”眼见少女往内院去了,薛青莲不甘心跟在后头,讲道理。

“你不是有药吗?”

“有药万能啊?人家还有箭呢!”

“你会功夫啊。”

“老子功夫又不是天下无敌。”

“那你就再造一辆嘛,卖几瓶药的事,这么小气做什么,你从我这里拿的药水都不止十瓶了,我只要你一辆马车,还不值?”

薛青莲,“……”妈的他无言以对!

先是风青柏那坑他,再来福囡囡这抢他。

这一对双剑合璧,呵呵,他就只剩下挨宰的份了!

后生们吵吵嚷嚷的进了内院,后头陈秀兰跟杜鹃手里抱着铺盖等东西,边听边笑。

家里人多,就是热闹,人气旺。

二进院里,柳知夏跟傅玉筝刚回到房中坐了会,两妇人就先后进来,将手里的铺盖给他们铺上。

崭新的,大红色。

“娘,二婶,这……”傅玉筝有些无措,也有些脸红。

红色铺盖,是新婚夫妇用的。

杜鹃笑道,“你跟知夏在京城成亲,二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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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没能去喝上喜酒,但是你们俩的礼物二婶在家给你们备着呢,这套鸳鸯被就是特地准备了等你们回家时候用的。床罩被单我都洗过晒过了,干净得很。二婶在这里祝你们夫妻俩恩爱白头,举案齐眉。”

傅玉筝看了柳知夏一眼,眼眶微热,“谢谢二婶。”

柳知夏也笑道,“谢谢二婶。”

“谢什么,一家人不说这些,你们好好的就成。”跟陈秀兰一并的东西铺好,“行了,赶路回来人肯定乏,尤其玉筝还大着肚子,你们歇会,晚饭做好了再来叫你们。”

傅玉筝见状变相跟她们一道往灶房帮忙,被陈秀兰按下了,“你就好生歇着,想帮忙以后有的是机会,咱家可不磋磨儿媳妇。”

说罢便于杜鹃笑着出去了。

连带着房门也掩上。

傅玉筝环整间睡房,越看眼睛越发红,柳知夏开始还在旁含笑凝着她,此时见她这般,无奈叹息。

“好好的怎的哭起来了,难不成以后每每感动了,你都要先哭一场?那我是让你感动还是不让你感动?”

男子无奈纠结的语气,让傅玉筝破涕为笑,偎进他怀里,“知夏,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就像是苦尽甘来,认识你以后,我的日子都是甜的。”

“应该的。”男子勾唇,低语,“让你幸福,会是我后半生的使命。”

虚掩的房门口,有暗影闪闪绰绰,三颗脑袋几乎挤到一处,往门缝里偷瞧。

“怎么样,亲上没?亲上没?”钱万金做口型,问柳知秋。

“没呢,嘘~抱上了抱上了!”

柳玉笙蹲在最下面,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跟旁边两只一块蹲墙角了,但是不妨碍她看得津津有味。

啧啧,大哥的情话说起来那个溜啊!

不愧是状元,口才杠杠的!

薛青莲双手抱臂倚着门框,两眼望天,跟这群人在一起,他越来越智障了。

“看够了没?”门里,传出男子隐忍声线。

“……”门口几只相视一眼,拔腿就跑,柳玉笙还不忘自己来这的主要目的,往门缝里扔了几只花包,“哥,东西送到了,随便摆放,你跟嫂子慢慢抱,不着急!”

“哥,嫂子,吃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们啊!”柳知秋跑到大门口,往里扯上一嗓子,然后跟钱万金两人怪笑着离开。

至于薛青莲,早在房里传出声音的时候就一溜烟没影儿了,跑得最快。

房间里,柳知夏扶额,傅玉筝则捂了嘴憋笑。

羞是羞,可是这么闹一闹,还挺好玩。

回到自己的小内院,坐在翠绿葱茏的翠竹下,托腮望着天际夕阳,以及绕着夕阳的大片绚丽彩霞,柳玉笙嘴角浮出浅浅弧度。

在家真好。

她也真想那个远在京城的男人。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像大哥大嫂一样,成双成对。

“囡囡,要不要往京城去信?”她身后,魏红半倚门框。

“红姨,”少女回头,笑意浅浅,“跟风青柏说一声,我们安全到家了,唔,你要是想问问蓝叔的消息,也是可以的。”

魏红打跌,飞出了内院。

第五百六十六章 你这个花闸蟹!(加更1)

第566章你这个花闸蟹!

“红姨,别急啊,蓝叔在京城还有点事情要办,过段时间会跟酒老一块回来。”

身后少女如铃笑声,让魏红在心底把还远在京城的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边厢柳玉笙借着揶揄魏红压下心头思念,二进院另一个院子里,钱万金、薛青莲跟柳知秋则凑在一处,正就刚才偷窥的事情进行点评。

“知夏太假正经了,媳妇都在怀里了,光抱不亲,还是不是男人!”钱万金愤愤,没能看到最精彩的。

“我哥怎么不是男人了?不是男人能有娃?”柳知秋反口就怼。

钱万金眯眼看了他片刻,凑过去,“知秋,你现在还是只童子?”

“……”草!揭人不揭短!

“你有没有跟人那个过?”钱万金又问,还笑得贱兮兮的。

“哪个?”

“那个……啵啵。”

瞧着钱万金嘟起的嘴,柳知秋一跳往后蹦了半尺,“卧槽,钱万金你能不能要点脸!还搁我面前显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一样!”

光有架势,假把式!

“谁说我跟你一样了?小爷现在可是过来人!您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想当初我跟小石头琢磨了好久才上道……”

说到得意处,嘴快了,想收已经来不及。

柳知秋跟薛青莲同时,“哦——”

薛青莲当即嗤笑,“亲个嘴还要琢磨,啧啧,钱万金你可真够丢男人脸的,你不会从小到大没看过画册子吧?”

“什么画册子?”

“嗤!”薛青莲从床底下摸出两本册子,扔了过去,“好好学着,别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丢人丢到媳妇跟前,得遭嫌弃的。”

钱万金跟柳知秋两人各自捡起一本册子,甫翻开就跟烫手山芋似的丢了出去,又飞快捡回来,“卧槽,薛青莲你这个花闸蟹!你居然悄悄摸摸藏了这种好东西!不要脸!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

“嘶!这上面的……简直不是人啊!”

“亏得小爷学了点功夫,不然这姿势整不来!”

“哇!……”

“卧槽!”

直到外面出来老婆子大嗓门,吆喝开饭了,两人才依依不舍合上册子,顺手收进了怀里,出门前还先抹了把鼻子,确定没有任何地方不正常才出了门。

薛青莲在后头用力踢了下脚边的凳子,他的收藏品,肉包子打狗了!

这天用过晚饭后,往时最为闹腾的两个人早早就借口回了房,乖觉得很。

背后原因成迷。

因着柳知夏新官上任,没办法在家多呆,第二日就得赶往府城上任。

傅玉筝有孕在身,家里老人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呆在府衙,便留她在家先行多住几日。

柳知夏上任后两天,杏花村柳家就收到了来自府城的邀请帖。

邀请知府夫人跟如意县主一并参加云州贵女茶会。

“又是茶会?”看到那两个字的时候,柳玉笙嘴角抽了下,跟傅玉筝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了当初京城那场聚会。

只是那时候叫做游园会,现在换了个名称,大抵是换汤不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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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能不去。”傅玉筝叹道。

她现在身份不同以往,是知府夫人,知夏在任期间,她也势必要同云州上层圈子一众夫人打好关系的,这是后宅交际,推脱不得。

尤其正当知夏新上任,初来乍到,能得到当地名流的支持,他的政务会开展得顺利许多。

“那便去吧,”柳玉笙也明白这个道理,夫人外交,从古到今都一样,“时间是明日下晌,到时候我陪你一块去。”

“囡囡,你若不想去不要勉强,我能应付得来。”傅玉筝道,她知道少女并不喜欢这种应酬。

“那不行,我若是不去,你一个人爷奶爹娘可不放心,我大哥就更不会放心了,我得去当护花使者。”少女朝她眨了下眼睛,尽显俏皮。

傅玉筝失笑。

柳家长辈也在场,闻听两人对话,柳老婆子道,“既然要去就一块去,两个人彼此也能有个照应,我估摸着那些人是奔着结交关系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要是有人敢对你们不敬,就拿身份压她们!”

“哟,咱奶还懂得运动优势了。”柳玉笙揶揄。

“那是,咱家闺女跟媳妇儿可不能被人欺负。”

言笑过后,当天吃过饭,长辈们便帮着简单收拾了下行礼,第二天由钱万金陪同她们一道去府城,反正现在万金酒楼已经开到各个城镇了,去了州城正好他也能打点下手头生意。

身为东家,几个月没冒头,总得去多露露面,免得人家都要忘记万金酒楼东家是谁了。

至于玉筝,去了府城就直接在衙门住下,家里有马车,他们要是不放心了,随时去看看照顾一下便是。

真让感情要好的小夫妻俩分开住,他们也不习惯。

府城那边,柳知夏新官到任,一进衙门就收到诸多邀约,俱是城中名流亲自来请。

他皆一一应了。

想要在府城站稳脚跟,首先要拉拢的便是这般所谓名流,他们在当地都积攒了一定的名望,能够引导百姓风向。

拢住他们,州城能安定一半。

是以甫上任就一连忙了三天,本想着在衙门办完公务然后赶回杏花村陪媳妇的计划也泡汤了。

好容易第四天挤出了点时间,想着赶回去一趟,出门就见着大腹便便的美貌妇人站在门口,对着他笑意盈盈。

柳知夏放松了身子,走过去将人拥住,“怎的突然过来了,也不叫我去接?”

“我随囡囡一道过来的,钱万金也来了,把我们放下就先去了酒楼。”

柳玉笙这才从后头钻出来,“哥,我不出声你就看不见我,我还跟玉筝打赌来着,赢了,给钱吧。”

柳知夏哭笑不得,“就这个你也能拿来打赌,怎的跟钱万金一样,学得越来越财迷了?”

“你让我心疼,我让你肉疼,快给!”

傅玉筝忍笑,将柳知夏腰间的钱袋子接下来给了柳玉笙,“给,小财迷。”

“谢谢大嫂!”小姑娘笑得见牙不见眼,“风青柏现在穷了,我得攒银子养他,你们别见怪啊。”

“……”

小妖精们,还有一章加更哦,橙子给不给力_

第五百六十七章 现在,我不想给了!(加更2)

第567章现在,我不想给了!

笑闹一番,得知两个人会过来的原因,柳知夏亲自将人送到了茶会地点。

城中名流丁府。

身为南方一大州城,云州名流世家跟商贾巨富不少,但是真正能排的上号的,现今只有丁、赵、古、郭四家。

以前还有个梁家跟侯家,梁家因为当初舞弊案后受罚,已经跌出上流圈子排名,处在末流,逐渐被人冷待。

侯家则因为侯德叶的贬官调职,转瞬跌下最高位置,处在风口浪尖的时间谁都不敢再跟侯家提交情,没了人情往来,离落败也不会太远。

马车停在丁府门口,立即有小厮上前来迎人,帮着招呼,甚是周到。

将柳玉笙跟傅玉筝送下车之后,柳知夏便赶回府衙处理前任未及处理的公务,待聚会散了再来接她们。

站在丁府门口,打量了下眼前华丽府邸,柳玉笙才搀着傅玉筝往里走。

绕过前院影壁,就能听到前厅传来的阵阵轻笑声。

里头已经聚集了不少贵女,打扮华贵妆容精致。

看到小厮领了人来,面相陌生,其中一个还是大了肚子做妇人装扮的年轻女子,立即有人反应过来,“是知府夫人跟如意县主到了!”

一群闺女即纷纷站起,出门迎接。

她们虽为贵女,但是身上没有品阶,只是地方性的,比之刚来的两个人,身份是低了一截的。

且不说知府夫人她们得巴结讨好,便是如意县主,那也是跟南陵王定了亲的未来王妃,尤其尊贵。

率先走出来的少女,十六七岁模样,端庄秀丽,是丁家二小姐丁文萱。

“小女丁文萱携一众贵女见过知府夫人,见过如意县主。”丁文萱行了礼,其他贵女纷纷效仿。

在云州四大家族里,丁家排首位。

具有领导地位。

是以没人会不给丁文萱面子。

她既行了礼,其他人哪敢端着?

“丁小姐不必多礼,今日聚会且以平辈相待,我跟如意县主与你们年纪相当。”傅玉筝笑道。

柳玉笙与她并列,也点头示意。

今天这场聚会,以傅玉筝为主,她要帮着她打好外交关系。

日后她要跟这些千金小姐打交道的地方多着。

顺着丁文萱邀请入厅就坐,柳玉笙才来得及打量满厅的千金小姐,赫然发现康子瑜竟然也在场,只是做的位置比较偏。

想了想便明了,虽然康子瑜是县令千金,但是就身份而言,是比不得府城贵女的。

这是小大夫跟大地方的区别。

只是她有些不明康子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没出嫁之前她不是应该呆在香山县吗?

康子瑜那边也对上了柳玉笙的视线,一瞬就将脸转了过去,细看,眼神微微闪烁。

着人奉茶后,丁文萱给柳玉笙跟傅玉筝介绍在座的人,都是四大家族的人,最后才说到康子瑜,“康小姐是香山县康县令家的千金,如意县主应该认识,康小姐提过与如意县主之间有故旧,交情颇好。”

柳玉笙,“……”怪不得眼神闪烁呢,拿她在一众贵女面前显摆?交情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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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姐说笑了,我们家囡囡跟康小姐不过几面之缘,也是因着柳家酒坊跟康县令的关系,要说交情,恐怕谈不上,传言不可尽信。”傅玉筝淡淡笑道。

看康子瑜的眼神有些冷。

知府夫人的话让众人微微一愣,再看康子瑜的眼神就有了微妙变化。

丁文萱也一下红了耳根,“原来是这样,都怪我没有打听清楚,闹了笑话,夫人跟如意县主莫怪。”

“无妨,不是什么大事,这种情况微妙也遇见不少。”

柳玉笙一句淡淡话语,释了厅中泛起的尴尬,自然,也让康子瑜的处境更尴尬。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是在碰瓷,被人当堂抓包了。

其后一众人你来我往的闲聊,众贵女有意无意的便忽略了康子瑜,也只有丁文萱,偶尔照顾一下她。

“云州城离京城甚远,前几日有京中消息传来,说是如意县主跟当朝南陵王已经定下亲事,不知可是真的?”丁文萱笑问。

“是真的。”柳玉笙点头,定亲的时候两家并未大张旗鼓,消息传出来的速度算不得快。

不过像这些府城的世家,自有收获消息的渠道,丁文萱这么问一句,也是礼貌上确认一下罢了。

“如此,我等在这里恭喜如意县主,愿县主跟南陵王早日共谐连理。”

“恭喜如意县主!”

众女纷纷祝贺,柳玉笙一一笑应。

这次的聚会比之上一次,算是和谐不少,至少没有人明面上打什么心思,虽然说聚会本身就有拉近关系的意思,但是这种事情在上流圈子里是常态,只要没人出幺蛾子,柳玉笙便不会觉得太过反感。

傅玉筝也是这样,这里全是未出嫁的贵女,她就担心有人嫉妒囡囡际遇,说出难听的话来。

到时候,如奶奶所言,她就要仗势欺人了。

“只是定亲罢了,又不是已经成亲,现在恭贺为免太早了,成亲还有休离的呢,谁知道最后是真栖上梧桐成凤凰,还是掉落枝头成山鸡。”

刚那样想,刺耳的声音就出现了。

傅玉筝眼睛一寒,直直看向康子瑜。

柳玉笙从旁握住了她的手暗地安抚,朝那方淡淡一笑,“要成凤凰未必要栖梧桐,便是我现在还没成亲,见了我康小姐要行礼的,因为我是如意县主,跟你爹,尚且能平起平坐。”

康子瑜睨着柳玉笙,眼底涌动嫉妒,以前,众星拱月的人从来是她,来了府城身份不显,那是一众贵女本就出身高贵,她且认了,可是柳玉笙有什么?一个小小农户女罢了!

“不就是靠运气当上的县主,你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她不就是运气好么!

柳玉笙歪头,“没本事无妨,我有运气呀,你有吗?”

“你!柳玉笙,好歹我也是县令千金,以前你可从不敢这样对我说话!”

看着对面女子,柳玉笙眼神凉了下来,“不是不敢,以前对你客气,那是我给你面子,现在,我不想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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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退亲,八字不合

第568章退亲,八字不合

“云州城下十六县,香山县只是其中之一,康小姐以为一个县令千金很金贵吗?”傅玉筝凉笑,“有时间在这里参加聚会,不如回家多增长点见闻。免得出去了被人笑话无知。”

“你们——!”康子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当着一众贵女被人讽刺,让她极为难堪。

往日跟这些贵女在一起,也从未有人对她如此不客气过!

“康小姐,”丁文萱看向她,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我哥哥今日要跟城中学子讨论文章,没有时间陪同,我需要招待知府夫人跟如意县主,也没有时间与你闲聊,你且先回去吧。待我哥哥有空再着人通知你,康小姐没事不必两头跑了,免得扑了空。”

康子瑜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又涨了红。

丁文萱居然对她下逐客令!

今日这一遭一旦传出去,她康子瑜在云州上流圈子里就成了笑话,四大家族之首的丁家小姐都不喜她,日后谁还会给她脸面!

坐在末座,康子瑜气得浑身发抖,又无法发作。

她不是真的不懂利弊!

“城中贵女聚会,是需持有邀请帖才能参加的,这次好似没有邀请康小姐吧?”

“说笑了不是,这是特地为知府夫人跟如意县主设的聚会,只邀请城中名流,康小姐是香山贵女,跟咱们不是一个地方。”

“那康小姐还是先回去吧,贵女聚会要求素来严格,有外人在场不合适。”

一众贵女你一言我一语,带着软刺的挤兑。

一个得罪了知府夫人跟如意县主,还不讨丁小姐喜欢的人,她们何须客气?

柳玉笙跟傅玉筝安静品茶,对周围的挤兑不置一词,不过两人都从丁文萱的话里品到了一个信息。

康子瑜跟丁家似乎有什么关系,再想起魏红传的消息说康子瑜跟云州名流子弟定了亲,心里便有了了然。她的未婚夫婿应该就是这丁家人,怪不得今日她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都以为,以康子瑜的“直性子”,面对这么多挤兑嘲讽,少不得要大闹一场。

没想到最后竟然听康子瑜起身告辞。

“既然文翰有事,那我也不多留了,有时间再过来玩。丁小姐,告辞。”

“康小姐慢走,来人,送客!”丁文萱一句挽留都没有。

临走前,康子瑜恨恨睨了柳玉笙一眼,柳玉笙只回她云淡风轻。

对康子瑜这样的,无视就是最好的蔑视。

以前以为她直白,只是有点大小姐脾气,人家的劣根性实则藏在骨子里。

以为她真那么自视甚高什么都不怕,人家其实很懂得权衡利弊。

她知道别人的底线,之所以那般作态,不过是逼着你一点点把底线放低。

当她知道那种伎俩没用的时候,立即就能收手。

比如现在。

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闹起来她更加难堪,所以她忍得下那口气,果断退场。

不知道康大人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今日聚会主要就是为了能结实两位,没想到会闹着一出,希望没有扫了知府夫人跟如意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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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兴致。”丁文萱笑道。

“无谓的人罢了,不值当放在心上,我跟如意县主多谢众贵女今日款待。”

场上氛围再次和谐,众人皆以丁文萱的态度为风向,对傅玉筝跟柳玉笙礼遇有加,一场宴会下来皆谈笑风生,各自进退有度。

直到聚会最后,也没人再提起康子瑜。

茶会结束,二人出了丁府,柳知夏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

又让贵女们感受到了知府大人对两人的重视。

“可有人为难你们?”一上车柳知夏就问。

担心自己媳妇跟妹妹初来乍到,被人施下马威。

柳玉笙跟傅玉筝相视一笑,“为难我们的没有,倒是我们在宴会上把康子瑜给挤兑走了。”

“康子瑜?”柳知夏皱眉,对这个人他没什么好印象。

“就是她,她现在应该是跟丁府子弟定了亲,人恰好在丁府,赶上了聚会。”傅玉筝道,“这个丁府是京中丁侍郎的母族,丁侍郎跟当朝左相又是姻亲,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康子瑜才看上了丁家人,而且颇为重视。”

否则不会对丁文萱诸多忍让,更不会在聚会上一走了之。

柳玉笙听着傅玉筝解说,直咋舌,“大嫂,你让我刮目相看啊,没想到你对各官员的背景了若指掌!”

傅玉筝忍俊不禁,“你哥哥要走仕途,我自然需对这些多了解些,日后才能帮得上他。”

“我大哥有福啊,娶回来的是宝。”

“就算你大嫂什么都不会,一样是宝,”柳知夏斜睨自家妹妹,“不许说让你大嫂会误会的话。”

“啧啧,护成这样,小妹服气了。”柳玉笙双手合十作揖。

引来小夫妻俩联手揉捏。

一场茶会过去了,至于会对什么人产生什么影响,柳玉笙没有去在意。

有或者没有,都是自己作的。

茶会过后没多久,云州城就传出了丁家长房嫡长子退亲的消息。

退的是香山县令千金康子瑜。

用的理由是八字不合。

云州那边疯传,香山县这边被人上门退亲,府衙里的消息也没办法压的住,很快整个香山县城镇乃至村落都知道了。

柳玉笙听到钱万金提起的时候,只笑了笑。

以丁家那样的人家,是断然不会跟得罪了知府夫人的人成亲的。

否则就有了让人攻讦贬踩的理由。

四大家族面上看着交好,暗地里谁不想爬上首位?多的是人在暗处盯着,寻找任何可能的机会想将丁家拉下来。

要怪,也只能怪康子瑜自己,被嫉妒冲昏了头,没能绷住。

柳老婆子尚且跟陈秀兰、杜鹃感叹唏嘘,“当初定下亲事的时候,康小姐在县城里好一阵风光,没想到最后竟然因为八字不合被退亲。这被退了亲的女子,再找婆家可没开始那么容易了,尤其涉及到八字,好多人家忌讳这个。你们且看着,一传十十传百的,不定最后就把她传成克夫命。”

康子瑜的风光,自然是传播八卦的魏红告知老婆子的,可惜最后的结果着实让人猜不到。

第五百六十九章 直接干起

第569章直接干起

柳老婆子一语成谶。

根本没等多久,流出的流言就已经变成县令千金天生命硬,克夫克子,谁沾上谁倒霉。

“是柳玉笙,是她害的我,是那个贱人害我的!”香山衙门内院,康子瑜发了疯般摔打周围的东西,披头散发,眼睛赤红,“她跟傅玉筝在丁家人面前说我坏话,故意破坏我的亲事,她们见不得我好!都是贱人!”

康世鸣跟康夫人坐在旁侧,满脸疲惫,对满地狼藉视而不见。

自从云州闺女茶会回来,每天都要闹上一场。

教也教了,骂也骂了,全无用处。

看着仍在歇斯底里的人,康世鸣站起离开,相比起跟这个女儿面对面,现在他宁愿长时间呆在衙门。

“爹,你要去哪?你女儿被人这样欺负你都无动于衷?你还是不是我爹!”

“那你想我怎么做?”

“把柳家酒坊撤了!扣下他们的酒不许外发!我要他们的酒坊连连亏损赚不到一文钱盈利!要他们连工钱都发不起!到时候酒坊工人怨声载道,百姓人人口伐,我看他们柳家还有什么声望可言!柳家声望有损势必连累柳知夏,到时候他知府的位置也坐不稳!爹你帮我也等于帮你自己,知府的位置本来就是你的!”

“简直不可理喻!”康世鸣举步,头也不回,“半月内安排人,把她嫁出去!她若怨恨,日后不要这个娘家也罢!”

康子瑜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倒退一步。

以前她不管怎么闹,就算把爹爹气得打了她,也绝对不会对她说话如此无情。

他现在是……不管她了?

“娘?”终于心慌了,康子瑜看向康夫人。

“听你爹的吧,娘亲会给你寻摸合适人家,你年纪也不小了,趁着流言还没流到外地,趁早嫁了对你也好。”康夫人无力闭眼。

老爷是动了真怒,也彻底失望了。

夫妻几十载,她岂能不了解他脾性?

他这般说话,是不会再有转圜余地的。

外面流言越传越离谱,人言可畏,早点嫁人,还能及早止损。

否则到处传扬开来,怕是瑜儿想嫁,也没人敢娶了。

难道要搁他们身边养一辈子?

再养就要养成仇了。

她不过一介妇人,一辈子依靠的人是夫君。

不是女儿。

因为事情跟柳知秋有那么点关系,钱万金来往县城的时候,特别注意衙门的动静。

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回来后便会特意拿到柳知秋面前讲,故意把人惹得炸毛。

幼稚行径让柳家人哭笑不得。

“福囡囡,你今天肯定不知道县城发生什么大事了。”撩完柳知秋,钱万金就钻进内院找柳玉笙。

坐在石凳上边看少女翻晾药材边故意卖关子。

扬着下巴,一脸快问我快问我的表情。

柳玉笙失笑,“什么大事值得我们钱少东家关注,说来听听。”

“康子瑜又定亲了,定的还是隔壁县城的土财主,听说家里是开米行的。”说到这里钱万金耸着肩膀闷笑,“挑来挑去,最后西瓜没捡着,捡了颗绿豆。”

这个形容让人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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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笑过后,柳玉笙道,“她的事情跟咱们没有关系,以后别老主意她动静了,现在第一批酒坊上了轨道,咱们第二期也应该开始提上日程,我写了份计划书,就放在桌上你先看看,有什么问题回头再一起商量。”

“你这么快就把计划书做好了?”钱万金讶然,拿起桌上摆着的文案,细细看起来。

一字不肯错漏。

这不是福囡囡第一次做计划书,当初那份他也看过,当时就把他给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要是经由她手,出来的必定是精品,不管是药,酒,或者是书写出来的文案。

花了近一个时辰,把计划书反复看了三遍,合上。

“福囡囡,我一点意见都没有。”脸都木了。

囡囡的计划书是用来打脸的。

没他提意见的机会。

详尽、细致、面面俱到,根本轮不到他表现。

还商量毛?

直接干起!

“既然你没意见,那还跟以前一样,由你实施。香山县六个酒坊暂时饱和,重新挑个地儿吧。”

“行,都听你的,我就是你的长工,指哪打哪!”

这个长工他当得甘愿。

工钱太丰厚了!

以后他房间要睡纯金打造的!

柳玉笙抿笑。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蓝里。

云州治下十六县,将酒坊慢慢延展。

若是全部放在香山县,不太妥当,她对香山县令康世鸣是信任的,双方之间合作也一直很愉快。

但是他的女儿是康子瑜。

那是个定时炸弹,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

得防。

最后两人选定的地方是跟香山县乡邻的仙居县。

康世鸣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他跟柳家之间,终究生了罅隙。

而这,怨不得别人。

人家是将他女儿的秉性看得一清二楚啊。

选定地方之后,后面的事情就交给钱万金去办,柳知秋对这些流程已经很是熟悉,从旁协助。

月末,各酒坊交上了一张漂亮的成绩单。

负责管理酒坊的各位村长将账目拿过来的时候,多是笑得合不拢嘴的。

这个月每个酒坊所赚的利润,都比之前高上一大截。

“囡囡,你先核对核对账目,看看我们有没有算错,我都不甘心相信,养生酒跟茶卖出的数量居然多了那么多。”上坡村长乐呵呵的,脸上透着红光。

稍微熟悉之后,各村长就纷纷改口唤柳玉笙坐囡囡。

比唤东家更加亲切自然。

柳玉笙笑道,“应是没错的,我们酒坊现在在茶业上占了很大份额,养生系列在整个南陵已经风靡起来,有这样的成绩是实至名归。”

京都柳家倒了,市场上一下多出一大片空白,经由钱百豪出手,在市场份额被其他大商贾瓜分完之前,将大半拢到了钱家手里。

有这么庞大的销售渠道,要是销售额还跟以前一样没有变化,那她才真的该要反省了。

“囡囡,要是账目没错,那酒坊的工人这个月是不是能拿到更多奖励?”

第五百七十章 我就是过来听听

第570章我就是过来听听

一众人围在柳玉笙身边,眼巴巴的等她回答。

柳玉笙失笑,“当然有更多奖励,每月酒坊多了那么多订单,工人一定加时赶工了吧?辛苦他们了。”

工人人数是固定的,订单多了,要在限定时间内交出足够的货,工人就得加班加点,必定辛苦。

有奖励是应该的。

听得柳玉笙问,众村长纷纷点头,“是加时了,从前个月开始,酒坊收到的订单就越来越多,要是不赶工,时间来不及,到时候交不上货不是影响酒坊声誉么?所以大家赶工的时候一点怨言没有。要不是因为这,我们也不敢跟你提奖励的事情。”

能在酒坊干活已经是大好事了,要是再把奖励分红的挂嘴边,万一被以为贪心了咋整?

“酒坊让各位村长管理,你们便是酒坊的管理人,是工人们的头,有权利为他们发言,也随时可以跟我提意见,只要是合理的,我都会考虑。”

“好,有你这句话咱就放心了!”众人笑开。

可没有那个作坊,像他们酒坊一样开明的了。

待各村长们离开,柳玉笙回到前院,看老爷子坐在堂屋门口皱眉,走过去,“爷爷,在烦心什么呢?”

“囡囡,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天气有点古怪?太闷了,让人心里跟着发沉,不得劲。”

闻言柳玉笙秀气眉毛也微微皱了起来。

近来跟钱万金忙着扩建新酒坊的事情,一时分不出心神来注意别的,现在听爷爷一提,她也觉得天气是闷了些。

“可能要下雨,咱南方夏季不是多雨水么,今年入夏之后,还没下过雨呢。”

“就这两天,可能就得下。”老爷子叹了下。

乡户人家,靠天吃饭的,最讲究风调雨顺。

要是寻常降雨还好,他就担心事情出乎意料。

今年从过年开始天气就反常,还在年节的时候就降了雪灾。

希望雪灾过后,不会再出现什么其他问题。

老爷子对天气的直觉很是敏锐,当夜,夜半的时候突然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水哗哗哗的打在窗户上,发出巨大响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夏季炎热,柳玉笙入睡前没有关窗,顷刻功夫从窗户浇进来的雨水就打湿了地面。

等柳玉笙被雨声惊醒后点亮油灯,窗前地面已经全部湿透,浸染了一大片。

“囡囡,我给你关上窗户,你继续睡吧。各个房间的窗户我也都关上了,不用担心。”魏红出现在窗外,身上披着蓑衣蓑帽,也不知道什么起来的,要不是认得她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非吓死人不可。

柳玉笙抽了下嘴角,“谢谢红姨,你也赶紧去睡吧,我这没事。”

空间重新沉寂下来,只有雨点打在门窗上如同密鼓的声响。

那种声音让人心无端浮躁。

坐了半晌,柳玉笙才压下心头那丝不安定,睡了下去。

天亮,雨没停。

连续下了五天,停了一个时辰不到,又继续下。

连绵雨天,酒坊工人冒雨淌水继续赶往酒坊上工,地里的活计却是没法做了。

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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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水不停往外蔓延,青河的水位也持续上涨,几乎已经与河岸持平,以往清透的河水变得浑浊。

“要是明天雨还是没停,就要发洪汛了!”老爷子站在堂屋门口,眉头皱的紧紧的,连坐下的心思都没有。

南方多河,几乎每个村庄都有河流蜿蜒,雨水过多很容易引发洪汛,河两边的田地都得遭殃。

“你就坐下歇会吧,走来走去的绕得人头晕,再看也看不出办法来。”老婆子上前把人拉着坐下。

现在但凡搁家里坐的,谁心里不烦躁?

现今七月,再有两个多月田里就能收成,这要是发起洪水,半年忙活就全玩完了。

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家得流泪!

柳大夫妇跟柳二夫妇也没了平时聊天斗嘴的劲头,坐在一旁愁眉紧锁。

“知夏那头刚刚上任,才没多久就遇上这种事情,怕是衙门里都乱了。”

“还有玉筝,大着肚子一个人在衙门,知夏忙起来肯定顾不上她,也不知道身边有没有称心的照顾。”

各有各愁。

将家人稍作安抚,柳玉笙看向门外雨帘,心头那种不安定在持续扩大。

洪汛,怕是不能避免了。

天灾岂是人为能挡。

下晌的时候柳玉笙跟钱万金商量,酒坊暂时停工。

新酒坊有很多工人是要走上一大段路去上工的,雨汛太急,村庄的道路尽是泥泞,冒雨赶路已经不安全。

钱万金没多想就答应了。

酒坊放工之后的第三天,衙门贴出了汛情告急的告示,有官差衙役披着蓑衣赶往个村庄敲锣打鼓提示百姓加强防护。

洪水要来了。

随后,是一片恐慌。

杏花村里家家户户坐在家中愁眉不展,气氛惨淡。

村长柳金福在家坐不住,冒着雨跑来柳家大院打探消息,跟他一样的还有不少村民,连上坡村跟下坡村离得近的村长跟村民也过来了。

挤在柳家堂屋里人数不少。

“洪水就要来了,现在河边的田地全部遭了秧,刚抽穗的稻子淹在水里,已经泡烂,今年的收成是别想了。其他各村跟咱们都差不多,一条青河绕了七八个村庄,没有一个能逃过的。”柳金福语气低沉。

“镇上衙门现在还没有任何动作,只叫我们自己进行防护,根本没有什么作为,”上坡村村长道了句,问柳老爷子,“知夏在云州城有没有传过消息回来,他们那边怎么样,可有什么应对的措施?”

柳老爷子摇头,“各村的路都被水淹了,他离的远,政务缠身回不来,消息也没办法传递。我估计那边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否则闻听杏花村遭洪水,知夏绝对不会不回来看一眼。

众人沉默,有人看向进门之后一言不发的安才,“你们下坡村也没好到哪里去吧?村子里那帮赖子没闹?”

“有什么可闹的,家家户户都一样。”安才耷拉着眼皮子,“青河水已经漫出来了,衙门那边没作为,我们不能光等着,得自己想办法,我就是过来听你们有什么办法的。用不着管我。”

“……”

第五百七十一章 云州洪汛

第571章云州洪汛

堂屋里气氛异常压抑沉闷。

屋外,是哗哗哗的雨声,此时落在人们耳中,像是一种符。

催命符。

柳玉笙看了众人一眼,抿唇,“我觉得安才村长说的对,与其等衙门救助,不如自己想办法,至少可以最大限度减少损失。”

“囡囡,你有什么想法?”柳金福立即问。

“赶在洪水来之前,各村落把人跟粮食转移到安全地方,如今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个,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柳玉笙能想到的办法暂时只有这个,至于开渠引流,堆砌河坝,对各个村庄现状来说不现实。

村庄就在青河边上,引流能引到哪里去?

再说开沟挖渠需要时间,没等沟渠挖好,洪水已经来了,做那么一大堆不过是白费功夫。

堆砌河坝就更不用想了。

各村做不了那么大的工程。

洪水来了就是一片汪洋,做什么都没用。

他们只能先逃命。

这个话题很沉重。

那种洪水将至,死亡邻近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就先转移,咱村口罗浮山山势够高,山上石头树木多,滑坡的可能性最小,而且山上有不少山洞,可供人暂时落脚。”

“既然决定了,事不宜迟,得赶紧,外面大水已经开始漫进家门口了,等不得了。”

众人商量过后做下了决定,立即回去准备通知村民转移。

“爷,奶,我们也得赶紧,你们看外头,水已经往门槛里灌了,收拾一下重要的东西,我们也也上山。”

柳知秋跟钱万金以及薛青莲,年轻人行动派,二话不说转头去打包自己的东西。

老爷子等人也没有多耽搁,一个时辰功夫,要带的东西基本收拾完毕。

“既然要上山就趁早,雨大山路也滑,爬上去还要花不少功夫,不定等我们上山了,下面就遭水淹了。”老爷子叹道。

“爹,娘,家里地窖存的那些粮食咋办?全部搬上山?雨势这么大,抬出来就得全部打湿,搁不了几天就得发霉……”柳二拧眉。

“地窖里的粮食交给我来处理,爹,二叔,您们先带爷奶还有我娘跟二婶她们先上山,我随后就来。”柳玉笙道。

“囡囡,那么多粮食你一个人怎么弄?要不我留下来帮你。”

“不用,您们先上山,剩下的都不用管。”给几个长辈披好蓑衣,推了他们出门,柳玉笙招呼柳知秋下了地窖。

地窖里满满当当的全是用布袋装好的大米,还有平时奶奶跟娘亲她们晒制的一些干菜。

用油纸把几布袋大米包好防水浸,让三个男人一人扛上两袋米先行。

看着地窖里看剩下的东西,柳玉笙抿了下唇角,抬手全部收进空间。

随后又将空间里一些不用的东西装到布袋里,扔在地窖最里,数量不少。

洪水过后,这些东西全部会发霉发烂,没人能认得出里面是什么,那种时候也没人会去注意。

可以遮掩她的空间。

去往罗浮山的一路上,全是杏花村跟下坡村的村民。

至于其他村庄,各自选了合适的地方落脚。

雨势急,山路滑,往山上走的路程变得特别艰难,不少人脚滑摔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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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泥泞。

钱万金扛着两袋米,都得不快,也不满,还挺稳当。

“囡囡,你说要是我们现在离开赶往京城,或许去别的州城,还来不来得及?”凑近柳玉笙,钱万金悄声问。

他真的不太想窝山洞。

窝到洪水来了又退,谁知道是多久?

不定出来的时候都变成野人了。

柳玉笙斜他,“你觉得马车还能上路?或许你想用两条腿走出云州城?”

钱万金想了想,“住山洞也挺好的,这种体验有些人一辈子体验不到一回。”

附近的人,“……”

这种时候,也只有小东家有心情开玩笑。

后面突然响起了骚动,有人惊声尖叫,“看,快看!洪水!洪水来了!”

还在山路上的人纷纷回头,隔着雨幕往下看。

离得远了些,依旧能清楚看到浑浊的青河水势突然快速上涌,迅速没过河岸往两边蔓延,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将河岸两边的稻田淹没。

转眼,青河两岸就成了一片汪洋!

山上的人好半晌无声。

腿脚发抖。

那是劫后余生之后的虚软。

离他们上山不足一个时辰!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就逃不出来了!

雨还在下,河水也还在继续嚣张的扩张,河水不断冲击民宅,冲垮门框,冲走宅院里没来得及带走的所有东西。

两村村民站在山道上,久久没办法挪动脚步。

亲眼看着他们的家园,他们祖辈生存的地方就这样被淹没被冲毁,有人失声痛哭。

那种心痛,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柳玉笙紧紧搀着柳老婆子的手,支撑她不让她跌坐在地。

他们家在村子最里,却是全村最为显眼的屋子。

也被洪水淹了。

远远的,只能看到露出水面的一方屋顶。

“奶,等洪水退了,咱把屋子再建起来,还跟以前一样。”半抱着老婆子,柳玉笙轻声安慰。

“对,没什么大不了,这是天灾,咱挡不了,但是只要人还在,其他什么都不重要。”老爷子叹息,语调里带着微微哽意。

再是豁达,再是想得开,到底感情难以割舍。

魏红站在稍后方,一手提着陈秀兰,一手提着杜鹃,一言不发。

她虽然是半途进入柳家,对柳家大院也同样有感情。

亲眼看着家冲毁,哪能不难受。

京城,南陵王府。

将手中密信打开,一眼看过后,风青柏豁然站起,俊脸凝结沉霜。

云州洪汛!

受灾者众,杏花村也在其中!

“来人,备马入宫!”

此时,已快至午夜子时。

连马车都没乘,风青柏策马直奔皇宫,将风墨晗从龙床上拎了起来。

“下旨,云州周边府城全力协助云州知府救灾!派人前往杏花村搜救!本王立即赶往云州!”

风墨晗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直到被男子扔在地上,屁股传来疼痛感,才震惊的跳起来,“救灾?皇叔,你刚说云州有灾?!”

抱歉小可爱们,橙子卡文,后面的暂时写不出来,欠的一更明天奉上,么么哒~

第五百七十二章 长得招蜂引蝶

第572章长得招蜂引蝶

人瞬间被吓清醒。

风墨晗凝重了脸色,没有耽搁,立即落笔下旨。

“皇叔,你去吧,京城里我能守得住。”

这次他没有闹别扭。

云州有灾,第一次看皇叔这般惶急的模样,定然是柳姨有事了。

柳家大院,同样也是他的牵挂。

深深看小少年一眼吗,风青柏摸摸他头顶,“只要那边没事,我会尽快赶回来。”

“皇叔一路顺风。”风墨晗重重点头。

策马出城,直奔城郊码头。

魏紫已经往漕帮据点传话,现在客船就在码头候着。

夜半时分,一人一骑,风青柏直视前方,黑眸如星泛着寒。

罗浮山上,两个村子的人已经呆了三天。

山下依旧一片汪洋,此时众人就像置身孤岛,无路能逃。

山上但凡能寻到的山洞都挤满了人。

虽然是夏季,但是连续的降雨使得气温变低,杏花村人还好,下坡村不少小孩老人抵抗不住开始生病。

好在身边就有两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否则人能不能撑得住都不好说。

钱万金跟柳家人坐在一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人蔫蔫的,额角那缕呆毛都趴了下来,显得无精打采。

“福囡囡,咱们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啊?三天了,三天没吃过热乎东西了,我感觉我快要不行了,你赶紧过来帮我看看,诊诊脉……”

大家伙奔逃的时候,带上了粮食,没带煮东西的家伙什,两个村子只有一个人背了家里的锅。

等到饿了想煮吃的才发现,不仅美锅没碗筷,连柴都没有。

便是山上的枯柴,那也是被雨水浸泡透了的,根本点不燃。

当天是靠的魏红带人出去摘野果,几百口人才勉强裹腹。

对于钱万金这种吃货来说,没有什么比吃不上东西更痛苦的了。

柳玉笙刚给一个小娃儿施完针,闻言无奈道,“你去看看堆在洞里的柴火干了没有,要是能生火,咱熬大锅粥应付应付,这种时候只能暂时将就。”

不止钱万金饿,所有人也是一样的。

尤其是村子里的小娃儿,饿起来的时候就哭,三天下来几乎没清净过。

要不是她空间里种了水果,在魏红摘回来的野果里悄悄掺杂了一些,果子也不够吃。

便是这样,她也冒了极大的风险了。

好在这种时候,没人有心思去细究水果的不同,只求先喂饱肚子。

柳家人齐齐窝在山洞稍里边,跟同村几十口人挤在一处,人人脸上没有笑容,也没心思开口说话。

薛青莲除了偶尔在柳玉笙忙不过来的时候帮下忙,其余时间大多靠着石壁昏昏欲睡,心大得一点不像在避难。

柳知秋挨着柳老婆子坐的,视线偶尔撇过老婆子怀里抱着的小木箱。

忍了三天,终于忍不住了。

“奶,我跟您说个事儿。”

“说吧。”老婆子没精气神。

“我说了您可别打我,家丑不外扬,您看两个村子的人都在场,咱得给老柳家留点里子是不?”

“到底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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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知秋挪了下屁股,稍微坐远了些,才小心翼翼道,“奶,您那个小木箱子里,少东西了,那个,咳,您不在的时候,我从头拿了点应急……您放心!我肯定还!”

老婆子本来黯淡无神的眼睛立即瞪圆了,看过来,“拿了多说。”

柳知秋畏畏缩缩举起五根手指头。

“五十?”老婆子道。

柳知秋摇头。

“五百?”老婆子眼睛眯了。

柳知秋再摇头,硬着头皮招认,“五、五万。”

本来以为接下来就得吃奶奶的巴掌,这事儿奶奶熟练,而且气头上来了可不会管什么里子面子的。

哪知却听老太太哼笑一声,“臭小子,奶奶早就知道了,就等着你自个招呢,你真以为奶奶不会数数?”

别的不会,数钱她断不可能出错。

再说家里老二早就跟她交了底,事出有因,她还能真因为银子怪责自己孙儿?

她可不是死认钱的老太太。

柳知秋,“……奶,您早知道了?所以您这些天就看着您孙子睡不好觉啊?”

“不然你是想我揍你一顿?”

“不,这样挺好,最好了,”柳知秋屁股一挪,贴到老太太身边,“我就知道咱家老太太是个深明大义、慈祥可爱的人,天底下哪找这么好的奶奶去!”

拍马屁不用钱,在旁听到的人皆对他嗤之以鼻。

柳玉笙在旁摇头失笑,这场天灾,唯二不受什么影响的,大概就是薛青莲跟她二哥了。

“囡囡,你说你大哥那边情况咋样?他应该知道咱村子里的消息了吧?也不知道他得急成什么样。”拍开马屁精柳知秋,老太太转眼又愁上了。

“奶,别担心,大哥行事有章法,咱们这边消息传过去,大哥肯定会立即带人来救援我们,咱们再等等。”柳玉笙劝慰。

“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照理说镇上跟县城衙门早就收到风,最先有动作的应该是他们才对,现在迟迟不见人,莫不是连衙门都被大水冲了?”

周围村民也就这件事情加入了议论。

镇衙县衙这么久没来人,让大家伙有些心寒。

柳玉笙边听着,边拧开随身带的水袋子,把里面的水分给家里人喝。

在外不方便,她将灵泉兑入水里,不容易被人察觉,也能极好保障家人的身体得到营养补充。

这一次钱万金非常礼遇,等柳家人都喝过一轮,最后才到他。

直接就把整个水袋子抱过去了,“囡囡,这里面没多少水了,我全喝了啊!”

“喝吧。”柳玉笙扶额,连一口水都要贪多的。

“福囡囡,你说衙门那边会不会有人出幺蛾子,不让县令及时来搭救?”满足的喝着甘甜泉水,钱万金问,问的时候还不忘斜眼柳知秋,分明意有所指。

“看我做什么?怪我啊?”柳知秋不忿。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他招谁惹谁了?

康子瑜要做什么,关他屁事啊!

“要不是你把人招惹过来,人能因爱生恨对付咱?你看你长得就一副招蜂引蝶的脸!”

第五百七十三章 便是丢官,也要先救柳家人!

第573章便是丢官,也要先救柳家人!

“我也就比你长得好看一点,天生丽质是我的错?“柳知秋怒了。

他要是知道会招惹上神经病,当初打死他都不会去看什么戏台子!

“行了,别闹了,衙门那边应该不是不作为,以康县令的为人,做不出那种事来,你们看看下面的情势,我猜他们是一时半会的过不来,现在雨已经开始停了,再等两天洪水慢慢消退些,救援的人应该就会到。”柳玉笙道。

就算康世鸣真的徇私了,那也还有大哥。

这个时候,大哥怕是急上火了吧。

“囡囡说的没错,咱再等等,其实咱们的情形已经算好的了,两个村子的人一个不落全上了山,”柳大道,“其他村子可能还不如咱,等洪水退了,怕是好多地方有白事。”

沉重的话题,让刚被钱万金跟柳知秋烘出来的一点氛围立即消失殆尽。

所有人脸色再次转变沉重。

天灾人祸,老百姓最怕的就是天灾。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老爷子感慨,“过年的时候刚经历了雪灾,现在又发洪水,乡户人家半年白忙活了。”

“好在今年囡囡跟少东家扩建了酒坊,能在酒坊上工,人人手里能存下点余钱,等水灾过了,不会那么难过。”

“所以,咱应该看开些,至少人还在,只要人在,就是保住了最大财产不是?”柳玉笙劝慰在场的人,不急不缓的语调一点一点平静人心,“等洪水过了,把家园规整规整,咱日子还继续红红火火的过,我就不信,老天能接二连三为难咱老百姓!”

“对,都打起精神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咱就看以后!”钱万金握拳吆喝一声,让众人脸上展露了一点笑模样。

云州府衙,如同柳家人所担心的,柳知夏五内俱焚。

身为知府,治下各县、镇报上来的求救文书一封接一封,当中就有香山县衙传过来的。

而受灾村落名单上,杏花村赫然在列。

柳知夏脸色当场就白了,心头被一股恐惧慌乱狠狠抓住,花了好大力气才将那种情绪压下,强令自己镇静。

他是知府,他需要冷静下来才能指挥方遒,才能更加快速且顺利的去进行援救。

他乱不得。

之龄一道一道发出去后,柳知夏调集衙门人手准备立即往香山县赶。

“知夏!”傅玉筝扶着肚子,在丫鬟搀扶下赶到内堂,将准备好的一些水跟干粮打包成包裹,递给他,“此去小心,一定要把爷奶爹娘他们带出来!我在这里等你!”

“放心,一个都不会少。”紧紧拥了下女子,柳知夏吩咐丫鬟,“照顾好夫人。”

“是,大人。”

事态紧急,柳知夏匆匆离去。

傅玉筝在衙门口目送男子背影消失不见,紧随其后就跨出了衙门。

“夫人,外面水患,云州城也受到波及,街上乱的很,到处是脏污水流,马车也没法用,您不若呆在府中等老爷回来……”

“过来扶我一把,去丁府。”丫鬟的担忧,傅玉筝听而不闻,街道上又脏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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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的水没过鞋面,弄湿裙裳也不顾。

她现在怀胎六月,家里有事的时候她没办法跟去帮忙,去了以她眼下情况只会添乱,增加知夏负担,那她就留在府城做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都说上天善待有福报的人,只要她尽力多做好事,多帮助一些人,上天就一定会保佑爷奶爹娘他们平安无事。

一定会!

往日策马只需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这次柳知夏跟随扈足足用了多一倍的时间。

路况降低了马匹的奔跑速度,且越近县城,路况越差,到最后几乎不敢贸然行走,到处都是浑浊的水,越来越深,你不知道下一脚踏出会不会就连人带马掉进沟渠或池塘。

街道上各处大水能没过成年人的腰,受到洪水肆虐,好多不甚结实的房屋院墙倒塌,街头巷角到处是被冲出来的凳子椅子竹篮,断裂的木板,以及百姓没来得及收好的衣衫。

浑浊的洪水,加上漂浮其上的这些东西,显得肮脏又狼藉。

县衙里,康世鸣一身官袍湿漉漉粘在身上,只能站在公堂的桌子上指挥衙役们进行搜救安排,从未如此狼狈。

柳知夏淌水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气得差点摔了官帽。

“下官见过知府大人!”看见柳知夏亲自前来,在康世鸣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杏花村是知府大人家乡,那里全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不可能不着紧。

“康大人,辛苦了,各乡情况如何?”柳知夏没有多客套,瞧着满眼红血丝的人问。

“下官一直在安排,损失暂时无法估计,苍梧镇那边搜救困难,一片汪洋,根本进不去!”康世鸣道。

这几日为了加紧搜救杏花村人,他已经两天没能合眼,同样心急如焚。

十里八乡,他最看重的就是杏花村,那是整个香山县的希望!

然青河水肆虐,一直往外冲刷蔓延,想要行船入内,逆水行舟困难无比,船只被不断冲出来,折损了好些人马。

“层层安排下去,我带了人手过来,给我安排几艘木船,我亲自带人过去!”

“大人!”

“听令行事!”

“是!”

木船载着衙门官兵跟柳知夏的随扈,由他引路,直接行往杏花村。

柳知夏熟悉杏花村的一切,便是在汪洋之中也能避开青河河道,加快了进程。

沿途之中陆续救出不少人,全交由康世鸣安排送到安全地方,柳知夏没有心思去理会。

他是官,他也是柳家的孩子,这种时候,他没办法爱民如子!

便是丢官,他也要先救他柳家人!

罗浮山顶,魏红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后头跟着的十几个两村村民,合力抬着一头庞然大物嘿呀嘿呀走在后头,人人脸上兴奋。

等把那东西扔在山洞门口,洞里传来阵阵惊呼,还有小孩在惊呼过后,挣脱了大人的手,凑到附近围观。

“熊瞎子!是熊瞎子!”

“对,熊瞎子,大红打的,一刀毙命!可厉害了!”

“大家今晚有肉吃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也就一刀的事儿

第574章也就一刀的事儿

听到有肉吃,山洞门口再次欢呼。

这些天只能吃水果裹腹,好容易晾了点柴火,也只能用仅有的一口锅熬粥,大家嘴里都能淡出鸟来了。

这下总算能尝点肉腥了,而且还是野味!

熊瞎子啊!

门口跟随魏红一块去打猎的下坡村人,叽里呱啦说着当时的惊心动魄。

他们看到熊瞎子是如何恐慌,魏红又是如何沉着,静待时机飞身一刀,就把张狂的熊瞎子给毙了。

可把他们给崇拜的!

这才是高手,真正的高手啊!

亏得两村已经和好了,要不然再闹什么矛盾,他们这些泥腿子在魏红手里还不得跟送菜一样?

“熊掌熊胆留下,这只腿,柳家的,其他你们分。”魏红淡淡道了句,转身进了山洞。

后头还有人拍马屁的声音,“红姨放心,交给我!保管处理得干干净净,等烤好了整只腿送到您老手上啊!”

魏红一个踉跄,额角发黑。

年纪大了她半轮,叫她红姨?还您老人家?

老你妹!

柳家人在里头笑倒。

“红姨,真是辛苦你了。”柳玉笙捧着肚子,眉眼弯弯。

红姨着人平日总是冷冰冰的,少有能看到她变脸。

最多的时候就是在魏蓝面前。

偶尔看到一次,着实能让人捧腹,反差太大了。

木木看着小姑娘,魏红道,“不辛苦,也就一刀的事儿。”

“……”柳玉笙立即敛了笑,只觉后背凉飕飕的。

红姨会威胁人了,还是不动声色的威胁。

唔,进步很大。

“大红,你进深山了?里面野物多不多?是不是有很多虎啊狼啊?”柳老太太极感兴趣。

“囡囡小时候我还听村里人说,大半夜的听到过狼叫,一声声的可渗人。”

“可不是,咱这罗浮山,可从来没人敢往深山里去的,最多就是在外围挖挖野菜,后来日子好过了,上山的人就更少了。”

老人们开始讲以前。最初几天心情低沉后,已经缓过劲儿来。接受了现实,就不去再想那一茬,他们寄希望在以后。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一次打击就趴下萎靡不振,还做什么人。

柳知秋则挪到魏红身边,“红姨,明儿还去不?我跟你一块,带我见识见识?我听说狐狸毛很值钱,咱逮只狐狸去!”

他还欠着四万多两,得赚银子还债。

“里面狐狸我没见着,白骨倒是见到两副,你确定要去?”

“……红姨,你就这么小看我?我会怕白骨?不就是死人骨头么!明儿我去把他们给埋了,积阴德!”被小瞧,柳知秋气笑了。

他大老爷们他会怕?

“钱万金,薛青莲,一起去呗,老爷们不能整天窝山洞里饭来张口,都起来活动活动,像个男人!”

“嗤!还用激将法,想让我们给你壮胆就直说呗,拿男人说什么事,我就是躺这里不动,我也是男人。”钱万金哼道。

他要不是男人,小石头能找上他?

说笑么不是。

薛青莲则连个回应都没有,直接身子一扭,面向另一边继续养神。

全是没义气的!

几人笑闹的时候,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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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慢慢走出了山洞。

耳边是里头时而轻快的话音,连带她嘴角也泛起了笑意。

洪水还没过去,但是这里已经雨过天晴。

只要心态好,有时候困难,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跨越。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她很高兴家里人都有豁达的心态。

山林中的雨已经停了,走到前方林木稍微疏朗的位置剧目下望,远远的能一眼看尽山脚下的境况。

此时凶猛的洪水已经减缓下来,水势没了那股吞人的气势,水位也稍微退减,露出水面的房顶多了些。

可惜看不到水下的情况,不知道房屋损毁的情况。

不过这些无妨,只要人还在,家园总能重建起来。

身后有轻轻脚步声。

柳玉笙回头,看到安才背着手走过来。

“安才村长。”她笑了笑。

走到柳玉笙身边不远,安才眯眼看向下坡村的方向,那里一片房顶颇为密集,像是露出汪洋的礁石,不规则分布。

“要是以前,挨这一次冲击,我下坡村可能就垮了。”

“现在呢?”

“现在,手里有银子,人还在,赚钱的营生也在,全部都是希望。”三角眼里光芒微微柔和,安才嘴角好像带着点笑意,若有似无,“沾了你的福气,希望你以后福气更厚,能让更多人沾光。”

“那我就承蒙村长吉言了。”柳玉笙笑开。

全部都是希望,就垮不了。

“那头,好像有人来了?”

柳玉笙立即凝目,视线尽头,出现几个小黑点,在汪洋中逐渐接近。

“搜救的人来了!快,去通知大家下山!等人来接!”

两人分头回走,到各自村所在山洞通知村民们。

闻听消息,振奋人心。

村民们相互搀扶着纷纷往山下走。

山路仍滑,需要小心翼翼,却难减大家的兴奋。

有人搜救,他们就能脱困了。

“红姨,你有没有办法告诉那边的人我们在这里,我担心他们寻不着人又退回去。”

两村房屋尽数淹没,搁在常人眼里只怕以为村民们都被淹死了。

魏红点点头,一跃跳上树顶,凝了内力朝那边喊,“罗浮山,有人——”

声音不算大,但是能传出很远。

远处搜救木船上,柳知夏刚进入村口心里就已经凉透。

到处一片汪洋,连房子都被淹没了,他不敢想人会去哪里。

香山县的洪水是突然爆发的,来得迅猛,百姓们根本来不及逃脱!

那柳家大院呢?

魏红跟薛青莲武功再高,能带着全家人在洪水冲击下成功避难吗?

心里空洞又如刀绞,痛得他弯了腰。

“罗浮山,有人——”

有声音从对面山顶传来。

柳知夏先是顿了一下,随后大吼,“罗浮山,往浮罗山划,快!”

……

水上行船,因为云州洪灾,再往前水流湍急,客船没办法再继续行驶。

风青柏在徐州往云州边界不远下船,改起码一路疾驰往云州,再往香山。

昼夜星辰,中间没有停下一次,到达香山,已是半月后。

第五百七十五章 天之骄子,长的这般模样

第575章天之骄子,长的这般模样

此时县城里的洪水已经退了。

街道两边到处是洪水肆虐过后的痕迹,已经没了当初的规整繁华,到处可见墙体崩塌断壁残垣。

满目苍痍。

一人一骑,风驰电掣奔往县衙,在路人眼中,几乎只能看到一缕紫风。

直到临近衙门,紫色疾风才骤然停下。

风青柏看到了他的小姑娘。

坐在衙门口一张简陋的木桌后头,跟身边几个人一起给前头排队的人送药。

一袭绿裳,于人群中亭亭玉立,如待放的花朵。

他便那么坐在马背上凝着她。

静静的,视线极为贪婪。

落在脸上的灼热视线,引起了小姑娘不适,秀气眉头微皱,回眸。

在看见他的瞬间,眸中乍现点点繁星。

“风青柏。”她不可置信轻喃。

下一瞬,就被人紧紧拥入怀中。

“我来晚了,笙笙。”

此刻,他根本无暇顾及旁人的眼光。

这一路他五内俱焚,怕极了她出事,忧心、思念、焦虑,折磨得他一刻不得安宁。

他不敢合眼,途中更是不敢有片刻停顿,就怕来晚了,一切都晚了。

亲眼见到她没事,随之浮上他心头的除了宽慰,还有浓浓的愧疚。

两次了。

两次他差点出事,他都没有陪在她身边。

衙门前队伍排成长龙,全是洪灾过后受伤或染了病的百姓,见着眼前这一幕,纷纷交头接耳,有讶异,有好奇,也有人觉得失仪。

钱万金跟薛青莲都在木桌后面,齐齐朝天翻了个白眼。

“我打赌,风青柏根本没看到我们俩。”

“我打赌,他看到我们俩了,只是没看清我们长什么样。”

他们俩现在是路人甲跟乙。

“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发完药包再抱?正经事没干完呢!”睨着风青柏,钱万金不是滋味了。

大忙人摄政王都来了,他小石头居然没出现!

这不符合逻辑!

云州可是发出洪汛了的,难道京城那边还没收到?

以小石头爱他要死要活的程度,不可能不来啊!

在京城有了新人忘旧人了?

不不不,他丰临玉树貌比潘安,京城那帮子歪瓜裂枣,小石头看不上!

把手里药包塞到面前人怀里,钱万金看着对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人,咬牙,“福囡囡!这里没你不行!赶紧来!!”

叫不动风青柏,他还叫不动福囡囡?

就不让他们抱!

柳玉笙红了脸,小手在下面捏了下男子腰间软肉,“风青柏,你先到衙门里歇歇,我忙完这里就过去。”

知道确实不合事宜,缓解了心头情绪后,风青柏将小姑娘放开,跟她一块站到了木桌后头,“我不累,帮你一起发。”

桌上药包分两种,大的是伤药,小的是治疗风寒的。

这是柳玉笙跟薛青莲经过几日诊病之后整理了病例,发现百姓几乎不是伤者就是风寒患者,才弄出来的一出,大大节省了时间。

洪灾过后,伤患病患骤增,城中大夫根本忙不过来,获救安顿下来后,康世鸣亲自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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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来,柳玉笙便拽着薛青莲出来帮忙。

他们两个都名声在外,一出来,百姓们几乎都汇聚到他们两个人这般,几天下来人也累得够呛。

多了个人帮忙,快了不少,而前头排队的百姓脸上也开始出现了敬畏。

小神医柳玉笙在京城跟当朝摄政王定亲的消息,香山县大街小巷一早传遍了。

眼前这名男子,通身富贵一看就不是等闲人,还在大街上就敢抱住小神医,除了她的未婚的夫婿还能有哪个?

那此人必定是,摄政王!

加之钱少东家喊出来的名字,风青柏。

更是让百姓确定无疑。

在真正的贵人面前,拘谨跟敬畏从骨子里蔓出来,根本无法抑制。

一众人后头,就是县衙,衙门门口里侧,一道人影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嫉妒得红了眼。

那就是当朝摄政王,以南陵国名命名的南陵王,风青柏!

康子瑜听过无数次这个名字,可是从未真正得见过南陵王本人。

如今亲眼见着了,却将她心头强压下去的妒忌再次生生挑起。

俊逸出尘,矜贵高华,举手投足都是优雅高贵。

原来南陵王,那个天之骄子长的这般模样!

而他却是柳玉笙的未婚夫婿!

“子瑜,子瑜?不是要到外头走走?”身边有人唤她,声音里小心翼翼的,带着讨好谄媚。

康子瑜回头,看着对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突然就觉得厌恶,“我不舒服,不去了!”

一个米行暴发户的儿子,满身铜臭!

没有对比的时候,她尚不觉有什么。

可是看过南陵王风青柏,再看眼前这个人,只觉得哪哪都不顺眼。

“不舒服?这、那、那你回去歇一歇,我等你。”

“等什么等?赶紧回你家去!还没成亲呢你就往这边跑不是让人说我闲话?我可不像有些人,没成亲就跟男子拉拉扯扯,不知羞耻!”

“……”看着返身进入内院的女子,男子站在后头有些手足无措,等到女子身影完全消失,眼底才闪过一抹不为人知的阴鸷。

将手头药包发放完后,柳玉笙就将摊子交给了无偿长工薛青莲,让他跟钱万金两人负责收摊。

拉了风青柏走进衙门内院她暂居的客房。

从罗浮山被接下来后,因为村子洪水未退,受灾的人全部聚集到康世鸣着人临时搭建出来的聚集地。

而他们柳家,长辈们则跟着柳知夏回了府城,留下她跟薛青莲暂时帮康世鸣的忙,为城中百姓出一份力。

她留下来了,钱万金也不走了,陪同她的同时,一边重新整顿酒楼择日开业。

因为是康世鸣请他们留下来的,所以三人都暂时居住在衙门客院。

不大不小的厢房,布置简单雅致,被大水浸泡过的地方还有浓重痕迹,房里各处摆着小香包,用来驱散木头浸泡后的发霉味道,雅香淡淡。

进门风青柏即把房门关上。

倾身急切吻上少女的唇。

心头所有压抑的情绪,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这很正常纾解。

她的手,一直不停轻抚他背脊,她懂得他的压抑的恐慌。

第五百七十六章 很有男人味

第576章很有男人味

柳玉笙懂。

最重要的人可能出事的时候,那种无能为力的难受。

他的吻都带着愧疚。

让她心疼。

更让她心疼的,是他在吻她的时候,睡着了。

心头似有东西轻轻揪扯,疼痛钝钝的,又让她觉着有些好笑。

累成这样,他居然还能撑着跟她发药包。

真把自己当成铁打的了。

一身风尘仆仆,赶过来的路上,他怕是没能好好合眼吧。

从发出洪汛,到洪水爆发,再到他们被接下山,也不过二十来天的时间。

杏花村到京城的密报,最少也需要十天,剩下也不足半个月,他到底是怎么赶过来的。

支撑着男子,将他小心翼翼放到床上,为他除去鞋子,拉上薄被盖好。

柳玉笙没有离开,坐在床畔细细打量陷入昏睡的男子。

他这个样子其实有些颓废。

眼底下一片浓重的青黑色,眼睛布满了血丝,下巴还冒出了一层青色胡渣子。

可是在她眼里,却觉帅极了。

唯有他能带给她那样的幸福感,让她觉得可靠,让她觉出安定。

他是丢下了京城所有事务,为她赶来的。

所以有时候,他也像个傻瓜。

那么精明的脑子,遇上她的事,也会慌乱,会不自信。

俯身在男子眼帘上轻吻,柳玉笙笑的无声。

若说傻,其实她也一样。

只为彼此。

“小姐,如意县主带着个男人进了房,之后一直没有出来,房门是关着的。”内院别院厢房里,丫鬟进了房间朝女子报告。

她不明白小姐叫她盯着如意县主的动静做什么,她只是下人,照办便是。

“下去,继续盯着!”康子瑜坐在梳妆台前,冷冷道。

“是。”

丫鬟退下,康子瑜抬眸看着面前铜镜中映照出的女子脸庞,姿容妍丽,眉眼间带着傲气,便是放在府城一众贵女当中,也是极为出色的。

比柳玉笙半点不差!

可是她的未婚夫婿是个满身铜臭没有半点长处的暴发户!

而柳玉笙的未婚夫婿,却是名满天下的天之骄子,君子如翡的南陵王!

一个乡下农女,条件比不得她,拥有的却比她好太多太多!

抓起桌上玉梳用力掷想镜面,梳子落下,镜中脸庞倏变丑陋狰狞!

“啊!”康子瑜惊叫一声,吓得把铜镜扫落地上。

那不是她,镜子里的那个人那不是她!

她怎么会那么丑!不是!

康世鸣赶回衙门已是下晌天际落幕。

闻听南陵王风青柏竟然就在客院客房,登时就坐不住了。

南陵王为什么回来,还用想么?

定然是为了如意县主!

否则,那么尊贵的人,断然不会踏足他这小小县衙!

“快,快着厨房备膳,菜色上不用太过名贵,但是一定要精致,绝对不能寒碜!”

“老爷,洪灾刚过,厨房那边着实没什么材料能用来待贵客的。”康夫人愁着眉,有些慌。

这要是拿不出好酒好菜来,南陵王岂非觉得他们怠慢?

到时候一个怪罪下来,老爷头上乌纱都保不住。

“尽量往好了做,实在不行也没办法,咱们尽力了,只要态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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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将人怠慢了,相信南陵王不会怪罪,快去。”

康夫人起身,亲自去了厨房。

康世鸣又看向坐在旁侧难得安静的女儿,“往日都是自家人,你闹闹便罢了,今日你若是敢胡乱来,别怪我这个当爹的不讲情面!”

“爹放心,我晓得轻重,再说那人是南陵王,岂是我能得罪得起的?要是说错一句话,不定就得被砍头,我哪敢啊。”康子瑜扭过脸,哼道。

“你明白就好,那是真正的贵人,有事我便是想替你兜也兜不住。”再次告诫一句,康世鸣回房换衣服。

在外带着随扈走访灾民,身上衣裳沾了不少尘土,断不能以这种面貌见南陵王。

那是失仪。

风青柏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有淡淡月光从窗户洒落,将室内氤氲得朦朦胧胧。

他心系的小姑娘,伏在他身边睡着了。

呼吸均匀,小瞧鼻翼微微翕动,可爱得紧。

瞧着她睡得安然的模样,他心头溢出淡淡满足。

携手相伴,岁月静好,大抵是这样。

“风青柏,你醒了?”少女似感应到他醒来,还没张开眼睛便软乎乎的问他。

“嗯,可还累?”

“噗嗤!我可没有你累,你亲着我的时候就睡着了,开天辟地的第一回。”

“你在表达不满?现在继续?”说着风青柏作势要亲。

少女灵活转身,下了床,逃出几步远才回过头来,“天黑啦,既然醒了就起来吧自己捯饬捯饬,一身风尘味儿,身上衣服都发酸了。”

“……”下了船后他便往这边急赶,不敢停不敢休息,哪有时间洗澡换衫?

小姑娘反倒嫌弃起他来了。

默默自己下吧冒出来的胡渣,“很丑?”

“不,帅极了,特别有男人味!”少女嬉笑,“这个样子只有我一个人看到就好,不能让别人看了去,快去洗澡,隔壁早就备好热水了。”

她睡去前吩咐了人入夜后在隔壁备上热水,夏季天热,水温没那么快变凉,他现在起来正好。

将屋内油灯点亮,柳玉笙打开房门出去,“你先去洗,我找钱万金那套衣服给你换。”

“找薛青莲吧,钱万金的衣服太多金线,我不喜欢,俗。”

“……”静默片刻,柳玉笙是捧腹转往薛青莲厢房的。

没想到那个男人,原来也是个爱美的。

等风青柏把自己捯饬干净,一行四人去往客厅的时候,康世鸣一家子已经侯了许久。

只是人没起来,他们也不敢着人去打扰,只能干等着。

见着人进门,康世鸣忙站起来,带着夫人、女儿上前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免礼,让康大人久等了。”

“不敢不敢,王爷一路赶来舟车劳顿,下官不敢扰王爷休息,饭菜已经备好,因为洪灾关系较为简陋,还望王爷恕罪。”

“康大人费心了。”风青柏牵着柳玉笙,往膳桌走去,先行入座。

桌上摆放的菜色虽然不名贵,也算精致,这种情况下,确实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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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 吝啬一个眼角

第577章吝啬一个眼角

等着钱万金跟薛青莲也入座后,康世鸣一家三口才依次入席。

因为柳玉笙在场,所以家中女眷也得以陪同。

席间康世鸣没怎么敢说话,当朝南陵王,实则康世鸣也是第一次得见。

他只是一个小小七品县令,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又哪里能见得到朝中大人物。

当初得知南陵王跟皇上就在杏花村的时候,他极想去拜见,可惜被拒了。这次陡闻王爷莅临,惊喜之余打了满腹的草稿,然见到真人的时候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男子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气势太强,面对面尤为迫人,他根本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之前想要说什么。

“风青柏,你怎么来得那么快?漕帮客船还停在云州,随时等福囡囡使用,你别说你是飞来的啊。”钱万金特别好奇。

他必须得知道,不然他会对小石头产生怨念。

感觉自己失宠了。

风青柏给少女布了几样菜,才淡道,“那种客船,我造了两艘。”

知情的三人,“……”

“风青柏,你老实告诉我,其实你才是南陵第一巨富吧?”造一艘那样的船至少十万两往上!

当初香山雪灾,风青柏一股脑给了福囡囡三十万两。

这次造船,又一口气掏出二十万两。

他到底藏了多少银子?

“你知道了要如何?”风青柏睨他。

这不是在欺负自己么?钱万金立即踢了薛青莲一脚,“薛青莲!”

帮忙!

本事不关己的薛青莲,这才慢悠悠道,“福囡囡,风青柏藏了小金库,男人越有钱越容易变坏,他要是不把小金库上交,你就别跟他成亲。”

“小莲子,好兄弟!”

“麻烦把小改成大!”

两人一唱一和,风青柏眯了眼睛,手痒痒。

教唆笙笙不成亲?

柳玉笙忍笑,“别闹,免得掀翻饭桌。”

少女一句话,三个男子消停。

康家三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俱是心惊。

心惊于柳玉笙在三人中所处的地位,绝非他们想象的只是附庸。

她所占的,甚至可以说是主导地位。

“钱少东家,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事?”康世鸣不敢贸然跟风青柏搭话,只能问钱万金。

他被他们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说的是某人,为了见心上人,约个会,花重金造船,风骚程度简直令人发指。”钱万金愤愤,“漕帮康大人知道吧?这人在漕帮造了两艘船,就为了来往见面方便,你说是不是可耻?”

“……”康世鸣不敢答。

“小金子,纤柔大本营在京城,以后你得两地往返吧?要不回头我让风青柏把船退了,日后你继续乘马车两头跑?一来一回的,两个月时间也不算太久。”柳玉笙作势要跟风青柏商量。

“姑奶奶,我错了。”

钱万金秒怂。

福囡囡护短,他招惹风青柏干什么?回头真把船收回去了,他怎么跟小石头约会?

将几人的话听在耳里,康子瑜眼中异光涌动。

南陵王,风光霁月,权势滔天,出手阔绰,哪一样不是闺阁女子梦寐以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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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笙,拥有了南陵王,就什么都得到了!

“以前我们只闻王爷大名,声名赫赫高不可攀,没想到私下里,原来王爷对未婚妻这般体贴。羡煞旁人。”

清亮女声乍然响起,似想加入这场谈话,使得氛围多了一丝突兀。

康世鸣跟康夫人登时心里一突,齐齐看向康子瑜。

却见女子借着说话功夫,笑意盈盈直视风青柏!

柳玉笙抬了眸子,没有什么多余表情。

以康子瑜的为人,这种场面能安分下来才是怪事。

不过不管她心里想什么打的什么主意,于柳玉笙来说都无关紧要。

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加入,就能被接纳的不是。

跳梁小丑罢了。

柳玉笙没话说,钱万金可不乐意了,“康小姐搞错了,风青柏不是对未婚妻体贴,而是只对我们福囡囡一个人体贴,其他人可羡慕不来。”

一个字就是怼。

未婚妻?连他们家福囡囡的名字都不提,以为自己脸大?

而对面,风青柏眼角余光都没分给康子瑜,抬眸觑了眼康世鸣,“康大人,说说现在香山县的情况,损失可计算出来了?还有那些伤患者,人数太多,我今日稍微看了下,几乎全部聚集在笙笙跟薛青莲这边,这样不是办法,小病小痛罢了,将人分流给其他大夫。医者仁心,也需有度,不能将人累垮。”

这般明显的无视,让康子瑜脸上笑意僵住,下不来台。

男子一边说话,一边不忘给少女布菜,照顾她用膳,体贴入微。

对于旁人,却吝啬分出一个眼角!

旁侧康世鸣后背冒了冷汗,王爷是对累着如意县主有了微辞,“王爷说的是,是下官疏忽了,明日一早下官便召集城中大夫,一并为百姓看诊发药。”

“你是香山父母官,你且看着办。之后朝廷会有圣旨下来,云州的灾后处理,你尽力协助知府。”

“是,下官明白。”

柳玉笙扯了下风青柏袖子,“吃饭呢,公事你们吃过饭再谈。”

“嗯。”朝女子笑了下,再次起筷给她布菜,对于公事果真不再提。

康世鸣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如意县主打了个岔,不然他浑身就要抖得坐不住了。

以前没见到的时候,总想着能见一见。

真见到了才发现有些人的气场,你根本承受不住。

真正的天子骄子,气势是与生俱来的。

席间安静下来。

康子瑜也垂头用膳,没人发现她一只手紧紧扣着大腿一侧,那里刚才被她娘亲,下了死劲的掐过。

饭桌上所有人,都在排斥她,包括她的爹娘!

她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就让爹娘如临大敌!

她做错了什么?

饭后,风青柏跟康世鸣去了书房,了解县衙对灾后所作的重建安排跟进度。

其他人各自回房休息。

康夫人着人收拾了膳桌之后,将康子瑜拉了下去。

“现在在府里的那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不是以前围着转的那些公子哥!你若是看不清楚情势,就给我呆在房中好好反省,贵客离开前,别离开房门一步!”

第五百七十八章 别叫,这个房间不隔音

第578章别叫,这个房间不隔音

“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整个席间我不过说了一句话!那还是恭维!我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让你这样教训我?”康子瑜不忿。

“知女莫若母,你想什么你以为能瞒得过娘亲?在这香山县你是人人巴结的县令千金,养傲了你的性子,但是我告诉你,出了香山县你什么都不是!你若是敢闹出什么幺蛾子连累我跟你爹,到时候兜不住你别怪爹娘不认你这个女儿!有事,你自己去扛!”

头一次被亲娘这般指着鼻子骂,甚至亲口说她什么也不是,康子瑜脸色青白交错,想要反唇相讥,最后却硬生生将那股气忍了下来,“我就是再蠢,也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娘请放宽了那条心!”

“你若是真的知道,那最好!”冷冷瞪了康子瑜一眼,康夫人返身离开。

南陵王那样的人,一旦得罪,就不是三两句话能解决的事情,随时都有可能累得她康家满门掉脑袋!

若是女儿依旧看不清,那这个女儿不要也罢!

这么多年,她跟夫君着实是累了!

这方争端柳玉笙不知情,回房的路上,钱万金还在她身边叽哩哇啦的数落。

“福囡囡,你怎么那么沉得住气?看康子瑜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就是在打风青柏主意,这样你都能忍?”

柳玉笙浅笑,不愠不怒,“我没忍,只是不需要理会。人家唱的是独角戏,你若是掺和进去,不是平白给了别人更多表演的机会?”

薛青莲将傻愣住的钱万金撞开,越过去,“皇帝不急太监急,福囡囡是那种能吃亏的性子?没加你风青柏一个无视就够对方下不来台的了?再说了,要是能被那种女人撬墙角,福囡囡不要也罢。”

“哦!你们两个好奸诈!”瞬间就想通了,钱万金追上去,“她想招惹风青柏,你们就让风青柏自己掐桃花,啧啧,那得多痛啊!”

“可怜?你去安慰安慰?”

“我认识她吗?嗤!明明都定亲了,还想着勾三搭四攀高枝,真是可怜了她爹娘。”

三人嬉笑打闹,在客院厢房前分道扬镳。

回到房中已是夜色未央。

柳玉笙将窗户打开,趴在窗前看漫天星河。

仲夏夜的星空,繁星缀满天幕,极是迷人。

都说日月无情,云州刚经历过一场灾难,尚且处处苍痍,那满天星光却毫不受影响。

兀自闪烁耀眼星芒。

像风青柏的眼睛。

明明看着是温柔的,温柔里,却藏着冷情凉薄。

再醒来是在床上,身边是她极为熟悉的男子气息。

“风青柏,你的睡房在隔壁。康夫人亲自带人给你布置的。”话是赶人的意思,小姑娘双手亦在说话的同时,搂紧了男子脖颈。

“我的睡房在这里。”某人睁眼说瞎话,今夜是定然不会走的。

“天亮前溜过去?”

“好。”

房中静默了一瞬,男女轻笑声同时低低响起。

这种感觉就跟在新柳府时一样。

他也是每晚潜进她房中,天亮之前偷偷离开。

而这种做贼的日子,不到成亲怕是无法终结。

“你突然丢下政务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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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风儿在京城能撑得住么?”柳玉笙有些担心。

他这一走,可不仅仅只是丢掉政务那么简单,还有满朝堂的豺狼虎豹,全都得小风儿一个人去面对。

“无妨,柳太妃刚刚倒台,短时间内左相那只老狐狸不会贸然动作。只要秦啸还没回来,朝堂暂时不会乱。”便是左相真选在他离开的时候出手挑事,风墨晗也不是全无反击之力。

正好能让他成长。

“秦啸一直待在边境?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男子口中那位秦啸,柳玉笙是极好奇的。

她往返京城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却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不明白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让风青柏如此忌惮,甚至比左相还要让他重视。

昏暗中,少女眼睛闪闪发亮,等着他解答。

风青柏失笑,一手微微使力让少女趴到他身上,“那么好奇?”

“好奇。”少女点头,乖乖的模样让人心痒。

“那是个……爱国老将。”

“爱国?”这个形容让柳玉笙意外,刚要再问,就发现双腿被人合拢禁锢。

双腿间有坚硬滚烫的东西骤然闯入,而身下男子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低喘。

“风青柏!”

“嘘,笙笙,别叫,这个房间不隔音。”

“……”

累极睡去时,柳玉笙已经忘记了此前那点子好奇。

风青柏当天下晌到的香山,第二天整个香山乃至云州府城的上流圈子都知道了。

各地世家家主纷纷赶到香山县衙,前来拜见南陵王。

各种拜帖邀请帖无数,柳玉笙看着衙门内院管家送来的那厚厚一沓东西,抬手抚额。

昨天风青柏当街抱了她,无数百姓看见了,怕是一早猜出风青柏身份,这才会有今天这一遭。

“这些东西官家应该拿去给王爷,拿给我作甚?”

官家弯着腰恭恭敬敬,“王爷说交给如意县主处理。”

“我还要出去帮忙发药包。”

“康大人已经将安歇事情交给城中大夫去做了,遇上棘手的病症,再来请如意县主。”

“……”

接过那些请帖,柳玉笙挥手遣退管家,弄不明白风青柏什么意思。

这些东西都是邀请他的,去不去该由他自己决定,怎的推给她了。

得罪人的事情就交给她,焉坏。

随即又莞尔失笑,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别人,以后他归她管?

“如意县主这是在高兴,还是在发愁?”

柳玉笙抬眸,客院客厅门口,康子瑜打扮精致,娉婷站在门边瞧着她浅笑。

“康小姐觉得我是高兴还是发愁?”收回视线,柳玉笙慢慢翻看请柬。

发帖来的很多她都不认识,至于认识的,就是云州府城四大家族,全部在列。

见少女不打算搭理她,康子瑜自己走了进去。

这里本就是她家,还需一个客人请?

“这么多帖子,都是世家发来的,要是一一应酬,王爷怕是得忙得抽不开身。若是拒绝了,又会得罪人。两相不讨好,王爷既那么爱惜如意县主,怎的偏生让你为难呢?”

第五百七十九章 帅是棒的意思

第579章帅是棒的意思

“原来康小姐也会分析个中道理,我以为康小姐一直都口快心直,没脑子呢。”数了下,总共三十多张帖子,要是应了,风青柏确实得忙得抽不开身。

少女话语带着讽刺,跟她说话的时候眼皮子都没抬,这种漠视让康子瑜深吸了好几口气,遂又挤出笑容,“以前多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如意县主见谅,娘亲为此教训过我多次,我自己也有反省,不是什么场合都能想什么就说什么,我这个性子确实容易得罪人。”

“嗯。”

“……”康子瑜又深呼吸,“我今日来是来求和的,我跟县主之间虽有小矛盾,却也不是深仇大恨,县主性情素来豁达,莫要多计较从前。”

话毕看了柳玉笙一眼,见对方根本连答她话的意思都没有,康子瑜又继续道,“看县主对着这些帖子发愁,我倒是有个主意,或许能解县主之忧。”

柳玉笙好笑,“你说。”

敢情对方以为她在为难?

以为她又不想得罪世家又怕惹风青柏不高兴?

“各家邀请,要是王爷一一赴约,怕是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王爷是个大忙人,做大事的,哪能整天跟一些乡绅应酬?但是全部回绝了,得罪了各大世家,县主大哥在府城的政务恐怕会遇小人使绊子。不若由我来出面,将各大家邀请到一处,届时只要请王爷露个面,随意说几句场面话,事情也就应付过去了,既全了世家的颜面,又不会耽搁王爷时间,县主以为如何?”

将手中请帖码放整齐置在桌子一角,柳玉笙笑笑,“不如何,我这里的事情用不着康小姐费心,多谢了。没什么事康小姐还是不要在这里久待,虽然我不需要出去帮忙,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康子瑜脸色阴了几分,“你这人怎么就不开窍呢?我是为你好!两全其美的事情,你甚至还能借此机会帮你大哥拉拢人情,不好吗?你大哥身为知府,日后是势必要同各地乡绅打交道的。要是将人得罪了,你且看看他得遭遇多少麻烦!真是不识好人心!”

“康小姐做任何事,都说两全其美,当初私自给李家姑娘寻摸夫婿,也是用的这个理由吗?”柳玉笙抬头看向康子瑜,嘴角噙着浅浅笑意,明明整个人看起来沉静婉约,却又教人从她的笑中感受到意思凉意。

康子瑜咬紧了唇边,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破口大骂。

她现在谈的是邀请世家聚会的事情,柳玉笙却提起李君月!

分明就是故意膈应她!

“既然如意县主不接受好意,我也无谓在这里枉做小人!”起身,康子瑜拂袖而去,看着前方的眼睛沉鸷阴冷。

门外,风青柏正好从游廊走过来。

康子瑜立即顿住脚步退到一旁,待男子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才道了句,“小女康子瑜见过王爷。”

回应她的只是男子清隽挺拔的背影。

那一抹紫色映在眼中,让她一时忘了收回视线。

很快,客厅里就响起男子声音,清冽声线里尽是宠溺温柔,“为这些东西发愁?”

“风青柏,你是不是故意把这些东西丢给我,让我拉仇恨?”少女娇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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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仇恨?”

“就是帮你挡仇恨!”

男子轻笑,“便是挡仇恨,那也是我帮你挡。”

康子瑜甚至能想象得出男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泛着的深情与缱绻。

就像他在大街上抱住柳玉笙时,一模一样的眼神!

转身一步一步离开,将那些声音抛在身后,康子瑜眼底暗色更浓。

客厅里,扬着那一沓请帖,柳玉笙问男子,“这些你打算怎么解决?”

风青柏将请帖拿过来随手抛到一边,“有什么可解决的,用不着理会。”

“这样不会得罪人?”

“我还怕得罪人?”男子哭笑不得,“王爷岂是一些乡绅想见就见的?我去,是给他们天大的面子,我不去,也是理所当然。没人敢有异议。”

“……”柳玉笙拍拍自己脑门,果然她有时候挺笨的,不是一个环境长大,看事情的格局都大不相同。

她想的是怎么样拒绝能不得罪人,又不会给风青柏及大哥呆立不好的影响,力求取中庸。

而这种事情于风青柏而言实则根本不值一提,端看他给不给面子。

他才是做主宰的那一个。

“风青柏。”

“嗯。”

“你真帅!”少女双手合十,两眼都是星星。

风青柏挑眉,眼底涌出浓浓笑意。

任何时候,有她在前,总能让他心情愉悦。

帅是棒的意思。

这句话尤其让他心花怒放。

凑到少女耳边低语,“笙笙,这句话以后在床上说。”

“……”柳玉笙爆红了小脸,不肯再单独面对随时撩她腿软的男人,顾左右而言他,“钱万金跟薛青莲呢?”

起床到现在,半天没见着他们人,不科学。

“他们有事忙。”风青柏轻描淡写,拉着少女坐下,“我能呆在这里的时间不多,过几日就得往京城赶。”

所以闲杂人等能不出现,就别出现。

“什么时候走?”她知道他是极忙的。

“等康世鸣将事情稍作处理,能让你们抽开身的时候,届时我送你去云州,在云州搭船返京。”

“好。”柳玉笙也不安分坐在椅子上了,探出脑袋瞅外头没人,转身窝进男子怀里。

风青柏有些意外,低了嗓音,“投怀送抱?这么心急?”

“……”她咬他。

要不是他现在就跟她说即将要走,她会心里泛酸?

不多抱抱,一分别又是好多天。

他一说离开她现在就想他了。

想粘着他。

任由少女在他胸前又啃又咬,风青柏将人抱紧。

“笙笙,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的。”

“知道了。”少女闷着声音回答。

风青柏扬唇笑笑。

若她不好,他会发疯。

门口有轻轻的脚步声离去。

钱万金拉着薛青莲,踮着脚尖离开。

走远了还不忘拍拍胸口,“我去,风青柏眼神好吓人,不就偷看他抱抱嘛,又不是亲上了,还害羞!”

第五百八十章 没把我当男人看?

第580章没把我当男人看?

薛青莲甩开他的手,在衣服上嫌弃的擦了擦,白他一眼,“智障。”

“智障什么意思?”

“傻子的意思。”

丢下这句解释,薛青莲慢悠悠回房。

“你说我是傻子?我去你大爷!薛青莲你给回头,给爷说清楚了!“钱万金脚一跺,追上去喋喋不休。

“一大早被赶出门,你不累?别扰我休息,下药了啊。”瞅着卡在门口不让他关门的人,薛青莲脸黑。

“你下,你下,手足相残!回头我就到福囡囡面前告状去,你没有手足情!我让她卡你药水!”

“……”妈的这个智障!

雪清莲服了,门也不关了,回房直接往床上一趟,顷刻呼声震天。

钱万金咬牙,“……你狠!”

他倒是想扑上去把人拽起来继续讲道理,不敢。

怕床上有毒!

薛青莲这王八蛋,睡在毒上面不是一回两回了,他中过几次招!

……

自从风青柏来了之后,康世鸣就很少再来打扰柳玉笙,只是要配制药材的时候,才会着人来寻她,不敢给她增添任何事务。

反而是风青柏,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

每日都同康世鸣一道出去体察民情,就灾后重建不断讨论方案,他既为摄政王,受灾的是他的百姓,他不可能每日里只顾风花雪月什么都不管。

比之在京中的时候,显得更忙。

魏紫是在风青柏到后第五日赶来的,同行的还有石纤柔。

两人皆风尘仆仆,满身疲惫。

彼时柳玉笙跟钱万金、薛青莲正好要去看看刚整顿好的万金酒楼。

双方在衙门口撞个正着。

钱万金见着人的时候,叉腰想骂来着,然石纤柔浑身疲态,他愣是骂不出来,反而心里有点闷闷的难受。

“……你怎么来得那么慢!”末了,挤出一句没有气势的嘟囔。

石纤柔翻身下马,拽起钱万金就纵身跃进墙里。

动作干净利落,帅气得柳玉笙差点又两眼冒星星。

“薛青莲,酒楼怕是暂时看不成了,咱也回去吧。”

“回去看他们你侬我侬?我去他大爷的,还让不让人活?”薛青莲骂了句娘。

他就住在钱万金隔壁,县衙客院的墙很薄,隔不了音!

孤家寡人就得受虐?

柳玉笙嘴角抽了下,“要不你今天闭一天关?你闭关的时候不是雷打不动的嘛。”

薛青莲认真道,“福囡囡,不在自己地盘,我从来不闭关。”

“那就忍忍吧。”

“……”

少女转身又进门了,把他一个人丢在原地,纠结到底抬不太那个脚。

片刻后,追上去,“福囡囡,要不我跟你换房间?你那边比较清静,不受打扰,适合我住。”

“那我呢?”

“你不是有风青柏吗?到时候他们那边闹一闹,你们这边吵一吵,互相伤害,谁也没占谁便宜,能打平。”

柳玉笙拽下腰间小香囊,使劲砸了薛青莲几下,头也不回走人。

另边厢,钱万金被女子拽着从墙头跳进内院,还没等他指哪个是自己房间,就被女子给摁墙上了。

“喂喂喂,小石头,光天化日别动手!我不过是嘀咕一句,没骂你,不能打人啊——”

石纤柔抬头狠狠堵住了男子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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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安静了。

她的心,也踏实了。

觉出男子乖了,才退开,用力抱住他,埋在他怀里,“钱万金,我差点急死。”

钱万金顿了下,伸手将女子环住,笨拙的在背上轻拍,俊脸泛红,“你看你,急什么,我钱万金福大命大,能出什么事?现在不是好好站在你跟前,瞎着急。”

听着男子胸腔里有些急促的心跳,感受他笨拙的安抚,石纤柔闭上眼睛,唇角翘起。

自个媳妇,除了一张嘴,什么本事都没有。

她能不着急?

一路急赶过来,路上累死了两匹千里马。

她没敢合眼。

以后,还是得把人放在眼前才能真正安心。

两人到得客厅,是小半个时辰后。

柳玉笙就坐在客厅里等他们,还细心的备上了一壶解乏茶。

见两人进门,钱万金脸色微红跟个小媳妇似的,嘴巴还泛着水光,揶揄,“这么快?我以为还得等半个时辰呢。”

石纤柔大咧咧坐下来,接过她递的茶一饮而尽,“风青柏那么久?”

钱万金左右看看,总觉得她们这话听来有点怪怪的,好一会后才跳起来,手指哆嗦指着两人,“你们、你们是大姑娘!懂不懂什么叫矜持啊?啥话都往外蹦!要比久我绝对不会输给风青柏!”

“噗!”石纤柔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

“哈哈哈!”柳玉笙捧腹,回房,“纤柔,你自己慢慢验证啊。”

“……”

石纤柔抹脸,回头就对上男子控诉的眼神,“……我相信,你肯定很久。”

“……”明明是肯定的话,可是钱万金觉得自己受到侮辱了。

为什么两个大姑娘能谈这种事情?还一点不顾忌他这个大男人在场?

等等!

我去他二大爷啊!

“石纤柔,你给我说清楚,你们是不是没把我当男人看!”

当媳妇看。石纤柔自然不会这么答,这个时候得顺毛,“谁敢说你不是我男人?”

“那是,咱都定亲了,过了明路的,哼!”

“就是啊,”石纤柔站起,又喝了一杯茶,“你房间在哪?我去躺会。”

“要不要让人帮你整理间客房?”某金眼睛飘了。

去他房间啊,他房间啊……

“不用,睡你的床就行,你是我男人。”

“走,我带你去!”

门外还没走远的柳玉笙再次笑得打跌。

石纤柔这家伙,哄钱万金的手段越来越高了。

真个是当成媳妇在宠啊。

为了不打扰某人哄媳妇,晌午柳玉笙没出房门,客院安静了小半日。

下晌,院外起了嘈杂。

闹哄哄的。

不时能听到年轻女子的谈笑声,若有似无传将进来。

柳玉笙皱了下眉头。

最后还是没有走出去看,兴许是康家招待客人,她总不好出去叫人安静些。

她也是暂居的客人。

好在声音只持续了一阵,后面没再传来,柳玉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于外间事情全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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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以为自己聪明

第581章以为自己聪明

另一边厢房,进房后石纤柔就倒在床上。

钱万金站在床边两手叉腰,“石纤柔,现在好好交代,为什么那么久才来!人家风青柏比你早了好几天!”

别以为堵他一顿就能蒙混过去。

他可没那么好糊弄。

迟到了这么多天,害他差点以为他失宠了。

他记着呢!

石纤柔探手将男子拉了上来,反身压在下面,闭着眼睛躺在他胸口。

在男子喋喋不休中,耐心解释,“我收到消息比风青柏晚一点,他走的时候我不知道。魏紫通知我的时候已经晚了,没赶上风青柏的客船。我是骑马加急赶过来的。小金子,我担心的快要疯掉了……”

女子声音越来越低,眼皮子慢慢往下坠,最后伏在他身上睡着。

钱万金原本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低头看着进入熟睡的女子,眸光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和。

她身量比他矮不少,平时看着像个女汉子一样,可是睡着的时候,身子软软的伏在他怀中,难得的小鸟依人,显出了女子的娇态。

看着看着钱万金脸又红了,只觉得他们家小石头,越看越好看。

院子外头突然出现嘈杂声。

有女子在谈笑,声音虽然不是很大,寻常的音量,但是人多了,就显得特别吵。

特别扰人。

钱万金皱眉,将怀中女子小心翼翼放平,然后轻手轻脚下了床。

走到客院门口,本想将扰人睡眠的人呵斥一番,待见着从门口走过去的人群阵仗,愣了一下。

随后好整以暇,双手抱臂倚着门框,看着走在人群前头众星拱月的女子,扬唇发出一声嗤笑。

福囡囡说的可真没错,有些人就是喜欢做跳梁小丑,偏生以为自己唱了一出好戏,洋洋自得而不自知。

康子瑜走在一众贵女前头,被众人包围着时不时恭维一两句,言笑晏晏,眼角眉梢倨傲之气越来越浓。

自从跟丁家退亲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被人捧着了。人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被她的克夫命克着。

便是以前,她还风光的时候,香山贵女公子哥们围着她转,也没有这么高的规格。

那些只是县城的乡绅,不过是挂了个名门的虚有名头,跟眼前这些云州府城的贵女们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算得什么?

而现在,就连这些人言语中也对她多有恭维,让她上次从丁府被赶出去的郁气,狠狠舒展了一把。

“康小姐,你跟王爷相处了好几日,不知王爷为人如何?”

“听说南陵王风光霁月,君子谦谦,我等无缘得见,可好奇得紧。”

“你们不知道了吧,王爷现在对县令大人青眼有加,在县衙一住多日,咱们既然来了这里,自然是能托康小姐的福,见上一见的。康小姐说是不是?”

康子瑜扬唇一笑,“王爷确实对我爹颇为看重,这几日两人皆同进同出,王爷也不会在我爹跟前摆架子。待会王爷就会回来,诸位姐妹便能一睹真颜。”

顿了下,又道,“瞧诸位姐妹今日皆盛装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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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国色比之京城贵女怕是也不差,若一朝入了王孙眼,日后可别忘了照拂照拂子瑜。”

众女即刻掩唇嬉笑,“康小姐这话说笑呢,人王爷那是已经定了亲的,未婚妻不就是咱香山的如意县主么?她也在县衙吧?”

“皇室子弟三妻四妾稀疏平常,最后谁为主还不一定呢。诸位姐妹容貌家世,可不差别人半点。”康子瑜笑着,嘴角爬过阴鸷。

钱万金不是说南陵王只对柳玉笙一个人好吗?

今日这里众多贵女,论家世容貌无不比柳玉笙出色,她不信,南陵王看了会无动于衷!

王侯将相哪个不妻妾成群?难道南陵王还能例外不成!

她话中意有所指极为明显,众女虽有那般心思,却没人会明明白白表现出来,相视一眼,最后只以嬉笑掩饰过去。

嬉闹一轮,康子瑜才看向站在人群边缘,被她故意冷落许久的丁文萱,“丁小姐怎的一直不说话,可是觉着不好意思?虽然你我两家亲事未成,子瑜也不是那般小气迁怒之人,丁小姐用不着拘谨。”

丁文萱浅浅一笑,“并非拘谨,不过客随主便,今日来人众多,康小姐用不着特意关照,免得厚此薄彼,其他姐妹可要不依了。”

贵女们悄悄安静下来。

两家之间的恩怨在场人都有所耳闻。

当初康子瑜之所以被退亲,就是因为在云州一次贵女聚会上惹了丁文萱不高兴。

如今风水轮流转,康子瑜会故意奚落丁文萱,没人觉得奇怪。

只是丁文萱乃是云州四大家族之首丁家的千金小姐,也不是她们这些人能随意开罪的。

是以两人言语上暗藏机锋,却没人敢轻易搭腔。

帮哪一边都各有利弊。

那头听了丁文萱的话,康子瑜眼睛不可见暗了下,声音凉下来,“既然如此,丁小姐自便,到时候可不要怪子瑜招呼不周。”

她今日在县衙举办聚会,邀请云州各大世家贵女聚集,赶来的人谁不知道她的用意是什么?

让她们得见南陵王!

倘若运气临头合了王爷演员,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谁不赶着讨好巴结她?

只有丁文萱为首的四大家族,在一旁拿乔!

她倒要看看丁文萱能傲到什么时候,假清高,等王爷来了,有她后悔的!

思及此,康子瑜重新跟围在身边的贵女们打成一片,期间再未往丁文萱瞧过一眼,也没招呼过她一声。

“丁姐姐,你看她那副得意洋洋的德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王爷的未婚妻呢。”

古、赵、郭三家小姐伴在丁文萱身侧,看着那边康子瑜那张张扬得意的脸,低声鄙夷。

丁文萱笑笑,“她以为自己聪明,你们且看着,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摔下来,损筋断骨。”

敢用王爷做筏子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还妄图破坏王爷跟如意县主的婚事,她真不知道康子瑜哪来的自信。

南陵王风青柏,那是动了柳玉笙连左相女儿都敢废了的主,康子瑜一个小小县令之女,她以为王爷会卖她爹天大的脸面?

第五百八十二章 想抢你夫婿!

第582章想抢你夫婿!

退一万步说。

不提风青柏,甚至也不说柳玉笙会对此作出何反应。

光是柳玉笙身边那一大群护短的,就不会让康子瑜好过。

钱万金,薛青莲,石纤柔,柳知夏夫妇,还有……当今小皇上!

哪一个都能让康子瑜生不如死!

她现在得意,也就只能得意这片刻罢了。

瞧了那边一眼,丁文萱带着身边三女转身,“用不着在这凑合,免得被殃及池鱼。”

“丁姐姐,我们这就走了?”

“既然来了,自要去拜见一下如意县主再走。”

“对啊,与其留在这里看康子瑜那副嘴脸,不如去拜见如意县主,王爷若是回来,总要去看如意县主不是……”

丁文萱好笑的拍了拍身边少女脑瓜子,“别多想,我们去拜见如意县主,只是单纯拜见,那是个可结交的人,跟康子瑜不一样。”

刚才说话的少女吐了下舌头,“知道了,丁姐姐。”

其余两人见状,掩唇轻笑。

她们这些世家贵女,与人交往惯了彼此带着城府跟目的,已经成了自然而然的本能。

真心与人相交,屈指可数。

也不怪少女会说出那句话来。

客院厢房,柳玉笙刚刚入睡没多久,就闻听外面丫鬟来报,有人拜见。

待到得客厅,见着丁文萱四人的时候,微显诧异,“丁小姐,你们怎么过来了?”

“见过如意县主……”丁文萱几人站起行礼。

柳玉笙摆手,“免了吧,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私下里着实不用如此,不是你们提,我自己都常常忘记自己县主的身份。”

“噗嗤!”少女无奈又俏皮的回答,引四人失笑,“县令千金广发帖子,邀请云州各大世家贵女聚会,我们也在受邀之列。不过外面闹得很,我们是躲清静躲到你这里来了,拜见你过后便打算离开。”

“聚会?”柳玉笙扬眉,着下人奉茶,请四人再次入座,“倒是稀奇,洪灾还没完全过去,选在这种时候聚会,康大人有的头疼了。”

“怕是早就头疼教女无方。”

几人相视一眼,再次笑开来,氛围渐渐融洽。

柳玉笙跟几人也只当初茶会的时候见过一面,现在再次坐下来面对面,撇开其余东西不说,彼此之间倒挺谈得来。

“县主……”

“叫我柳姑娘吧。”

说话的是古家千金古宜灵,也是之前被丁文萱拍脑袋那位,闻言从善如流,不扭捏推搪,“柳姑娘,康子瑜邀请那么多贵女过来,心里是打着主意的,你一点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柳玉笙好笑的问。

“她打着王爷的主意啊!叫那么多人过来,想抢你夫婿!你怎么一点不着急?”

同来的其余三人扶额,丁文萱无奈,“柳姑娘莫怪,宜灵性子比较直白,没有恶意。”

“不会,我挺喜欢她这个性子,”柳玉笙笑开,“我不知道康子瑜今日会邀请人到县衙来,不过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为什么?”

古宜灵好奇,眨巴着眼睛眼巴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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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笙解惑。

那个样子让人份外想逗弄。

柳玉笙朝她眨了下眼睛,“想知道啊?我不告诉你。”

“……”古宜灵有点傻眼。

“哈哈哈!”几个女子笑作一团,直把古宜灵笑得面红耳赤。

一番闲聊下来,柳玉笙知道了几个人的名字。

其余两位分别是赵家赵雪云,郭家郭露荷。

几人聊得正热的时候,风青柏跟康世鸣也从外头回到县衙。

“府城那边这次送过来的物资,解了不少百姓燃眉之急,没想到柳夫人一个弱女子,竟然能说动那么多人募捐,让人惊讶之余亦佩服。”康世鸣还在感叹,眼底有赞有愧。

今日衙门收到一大批物资,全是受灾百姓急需的衣物铺盖等物。听闻知府救灾期间,柳夫人大着肚子也没闲着,为了召集募捐四处奔走,累到动了胎气。

同样身为官夫人,香山名流乡绅也不再少数,他的夫人却什么都没做过,他的女儿还不断整事情,两相对比,康世鸣觉得羞愧。

“数量再大,也有限,优先发放到最需要大人手里,其后你着人调集香山世家进行募捐,能集到多少算多少。待朝廷那边援助下来,银子能更多用到实处。”

“是,下官稍后就安排下去!

两人边走边谈,去往内院大厅必经之地,客院对面的小花园,一群衣香鬓影的贵女,远远就看见了走来的两人。

嘈杂谈笑声骤然静止。

所有人视线全部汇聚在县令身边,那个一袭紫色锦袍的清隽男子身上。

五官如精细雕琢,清冷俊美,周身自然流露优雅高贵,行走间,一举一动都挟带着不可攀的强势气势,狭长黑眸深邃,映着点点寒星,明明散发生人勿近,却能教人为之着迷。

他所在的地方,似能汇聚周围光芒,使得背景骤变黯淡。

无论谁站在他身边,都能被他压得黯淡无光。

那样一个男子。

那样一个天之骄子。

让无数人痴迷了视线。

康子瑜也是其中之一。

她对柳知秋生出过朦胧好感,但是断比不得现在,只是看着一个人,心头就怦然跳动。

嘭嘭,嘭嘭的声音,震颤她耳膜。

克制不住想要朝那个人靠近,甚至,为了接近他能在所不惜!

这才是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感受!

走出人群,超前几步,康子瑜目不转睛看着风青柏,“爹爹。”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看眼前场景,康世鸣立即皱了眉头,不可置信喝问。

同时心头不断发凉。

“爹,女儿闲来无事,便邀请一些朋友在家中聚聚,诸位世家小姐知道王爷在衙门做客,多王爷身为仰慕,也想着能来一见庐山真颜。”顿了下,康子瑜对风青柏道,“王爷,不知道子瑜可有幸,为您引见引见?”

后头贵女们没人敢胡乱出声,听到康子瑜说要为她们引见时,人人露出紧张,同时眼底闪耀惊喜雀跃。

康世鸣心头彻底凉透了!

这个女儿、简直就是在找死!

第五百八十三章 靠近三步者,杀!

第5章靠近三步者,杀!

“赶紧给我退——!”额上冒出冷汗,康世鸣出声想将人喝退。

为时已晚。

男子清冽无波的声线已然响起。

“灾情未平,云州处处可闻百姓哀鸿,身为官家千金,却在家中发起聚会嬉闹作乐。”凉薄眼神扫过在场众人,当中凉意让所有人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同时脸色惨白,手脚发抖,“康大人,你教女无方,罚俸三月以示惩戒,仅念此为初犯略作惩处,再有下次,严惩不饶!”

“下官领罚!”

场面骤变,贵女们此时哪还顾得上痴迷,皆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再多瞧男子一眼。

只怕他记着百姓哀鸿的时候,嬉闹的人当中有她们,连带连累到整个家族!

同时心里对康子瑜升起了鄙夷跟埋怨。

若非她话里外的透露王爷对她爹爹诸多看重,且来了就能在王爷面前露脸,一个背着克夫名声的人,她们谁会跟她攀交情!

康子瑜面色尤为难看,仿似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南陵王,当中说她爹爹教女无方!

等同更当众指责她毫无教养!

这对她已经降落到谷底的名声,不亚于雪上加霜,身后这些人,日后没人会再同她往来!

她官家千金的身份此后就等同只是个摆设了!

“王爷……!”眼见男子拂袖要走,康子瑜内心涌动,不甘又不忿,提了裙摆想要追上去。

男子头也不回。

“魏紫听令,闲杂人等靠近本王三步者,斩!”

“是!”

康子瑜僵硬在原地,不可置信看着男子远去背影,浑身如坠冰窟。

靠近三步者,斩!

话语铿锵,冰冷无情!

这句话,完完全全的,只针对她!

整个小花园死寂,静得呼吸都清晰可闻。

一众人恭送王爷离开,半晌后才敢抬起头来。

“啪!”极响亮的耳光声,在死寂的空间震人耳膜。

康世鸣脸色铁青,指着康子瑜,“逆女!下个月你就给我出嫁,嫁人以后别再回来!我康世鸣,没有你这种蠢笨如猪的女儿!”

康世鸣也走了。

众贵女们再没有此前谈笑的心情,也没了巴结恭维康子瑜的嘴脸,纷纷离场。

经过康子瑜身边的时候,尚且阴阳怪气轻笑。

“可真够会骗人的,什么王爷看重,王爷对他们家青眼有加,说得跟真的一样,让人以为她跟王爷有多好交情呢,原来啊,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可不是,王爷刚才说什么来着,她敢靠近三步,斩。要不是有这一出,咱不知头不知尾的,不定就被坑害了。”

“人家王爷是什么人?天之骄子!一个克夫的,还妄想攀上王爷?真是笑死人了。今儿过来,可看了一出大戏。”

“什么大戏,吓死人了,都不知道会不会被她连累,让咱世家也跟着遭殃,赶紧走吧,这种人,以后还是别接近为好!”

奚落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入心。

康子瑜木然着神情,直到周围全然冷寂,都没能从接二连三的打击中回神。

一次聚会,王爷先是当众惩罚她爹,再发出斩的命令,接着爹爹打了她耳光,说不认她了!还有那些贵女们的奚落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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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完了。

彻底完了!

什么都没有了!

小花园另一头,康夫人压下极为难看的脸色,对身边年轻男子强笑,“我这个女儿,做事总是莽莽撞撞的,得罪人不自知,回头我好好说说她,明泽你莫要放在心上,再过不久你跟瑜儿就要成亲了,她慢慢会懂事的。”

蒋明泽忙躬身,诚惶诚恐,“夫人言重了,小侄对子瑜是真心爱慕,断不会多想,日后成了夫妻,小侄也会对子瑜如珠如宝!”

“你能如此,我就放心了,今日府中有事,恐不便招待你,你先回去吧。”

“是,小侄告退。”躬身后退几步,转过身后,蒋明泽脸上的憨厚及惶恐瞬间消失,眼神沉冷阴鸷。

另边厢,经过小花园,风青柏直往客院。

在客院门口看到几颗探头探脑的小脑袋。

其中就有他家小姑娘。

偷看被抓包,小姑娘朝他吐了下舌头,笑完了杏眸。

“看得高兴?”停在小姑娘,他笑问。

“王爷大发雄威,刚才那一声斩,帅啊!”

风青柏眼底涌出浓浓笑意。

帅是棒的意思。

嗯。

“小女见过王爷。”两人身后,四家贵女福身行礼。

之前古宜灵听到外面突然变得安静,感觉有情况,硬是把几人拉了出来,结果把刚才发生的一幕看了个完完整整。

只是没想到被王爷当场抓包,实在是她们被他的气场给震住了。

靠近就要杀头啊!

又无情又、又、又帅!

柳玉笙这才想起没引荐,趁着往回走的机会,将丁文萱几人对风青柏做了介绍。

“丁、古、赵、郭,云州四大家族,”待得回到客厅坐下后,风青柏挑眉,看向几人,朝她们微微颔首,“这次云州那边柳夫人发起募捐,得你们四人鼎力相助,本王在这里代云州百姓多谢你们。”

丁文萱几人面上微红,拘谨笑笑,“王爷言重了,云州有难,我们能援手的,自当出一份力。”

“发出募捐?是大嫂发起的?”柳玉笙眨眨眼睛,看向四人,“刚才聊了那么久,也没听你们提。”

丁文萱掩唇,“是份内事,当不得提,若非柳夫人组织,我们也不会想起做这些,说来惭愧。”

确实并非故意隐瞒,她们不过是出了银子,今得王爷一句多谢已是值得,且家族也能换来好名声。真正出了大力的是柳夫人。

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都能为云州奔跑,她们虽然是弱女子,也当为此尽心尽力。

云州好了,四大家族才是四大家族。

“之后朝廷会颁下奖章,但凡在救灾期间为百姓出了力的,都在受奖之列,这件事情会记录在衙门卷宗,本王会将四大家族提上去。”风青柏道。

四女相互对视一眼,喜上眉梢,“多谢王爷!”

家族能够被记载在衙门卷宗,是莫大的奖励,别看只是名头,日后不管谁在任云州知府,行事的时候都会多重视四大家族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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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这便是下场

第584章这便是下场

四人的感谢,风青柏淡淡应了。

会有此一提,除了这四人确实代表家族帮了傅玉筝许多,且还帮着游说其他中小乡绅一起募捐,才能筹集到大批物资分发到云州治下各灾区。

再者,也是看在柳玉笙的面子。

他能看得出来他回来前,他的小姑娘跟这四人相谈甚欢。

丁文萱几人都是聪明人,没有跟外面那群人凑合,转而来拜见笙笙,言谈举止间也进退有度。

一份嘉奖,总算当得。

丁文萱几人没有逗留太久,风青柏回来后又闲聊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送走几人,柳玉笙回身就被男子抱个满怀。

“王爷,光天化日之下,您想对民女做什么呀?”柳玉笙揪着男子衣领,小情小意揶揄。

风青柏挑眉,要演?

他陪她。

“本王为你护住了个人财产,此处应有奖励。”

“什么个人财产?”

“本王。”

“噗嗤!”

男子扛起少女就往房间走。

“但凡觊觎你东西的人或物,本王亲自动手帮你铲除,同理,你得付报酬。”

趴在男子肩头,柳玉笙笑得不行,“刚才还说奖励呢,现在又成报酬了?”

“奖励跟报酬可以同时付。”

“……”你说付就付,你是大爷!

看在他面对诱惑立场坚定的份上,柳玉笙认了。

是该奖!

她看着就觉得痛快!

“奖!以后继续保持!”

“只会更帅!”

不远厢房,刚睡醒的人听到了这段对话,嘴角狂抽。

“小金子,你说的没错,风青柏太不要脸了。”

“什么?”女子突然冒出这句话,钱万金听得一头雾水。

看着男子俊脸浮出茫然的模样,补了会精神的人心痒了,把人摁住,“前面太累了,只点到为止,现在重新来!”

钱万金眼睛一亮,反扑,压住就亲。

可是她说要重新来的,他干巴巴坐在旁边等了半晌了!

而离了客院的丁文萱等人,整进行着另一番对话。

“没想到南陵王长得这么俊,私下里看着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怪不得康子瑜要嫉妒了,想着法的想破坏柳姑娘跟王爷!”古宜灵语气里尚难掩雀跃,王爷啊,她爹挤破头都见不着的人,她见着了,还跟着聊了天!“丁姐姐,我们为什么不多坐会,那么难得能见到王爷一面,再多聊聊,说不定他对我们四大家族印象会更好!”

“你呀,机灵点,没看我们只坐了一会,王爷就有些意兴阑珊了?他的注意力全在柳姑娘身上,我们要是再留下来打扰,就是不识相了。”丁文君嗔道。

赵雪云也笑道,“王爷近不近人情,看他怎么对康子瑜就知道了,人家爹爹就在旁边,他可留了一分情面?对我们稍微和气,那是看在柳姑娘的面子上。”

“南陵王这样的人物,能在朝堂做到只手遮天,心机城府岂是常人可比。亏得我们去拜见柳姑娘,并未带有任何不好的目的,否则你且看王爷还和不和气。除非城府能跟他睥睨让他看不出来,否则在他面前,任何小心思都无所遁形,康子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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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最好的例子。”郭露荷也道。

三个姐姐一人一句,说得古宜灵直咋舌,“幸亏咱听了丁姐姐的话,没有跟那些贵女凑一块,再看康子瑜,可不就跟丁姐姐说的损筋断骨了么。”

接连被当着各大世家贵女面前落脸面,康子瑜那张脸皮已经被踩进泥里洗都洗不干净了。

香山县贵女圈子,乃至整个云州上流圈子,都不会再有康子瑜这个人。

这便是下场。

而且,日后她的日子也不会再好到哪里去。

康县令当着众人面说的,让她嫁了后别再回来,相当于不认这个女儿了,没了县令爹在背后撑腰照拂,康子瑜就什么都不是,在夫家的日子能好过?

一盘好棋打烂,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些事情我们知晓即可,到外不可乱说,上位者性情难测,今日对我们和气,明日不定一点小错就能惹他大怒,需时时甚微。”丁文萱交代几人。

她们四个,是唯一抬头挺胸走出县衙的。

而此时内院主院里,康世鸣跟康夫人坐在偏厅上首,面前康子瑜坐在下方哭哭啼啼。

此时再不敢如以往那般张牙舞爪歇斯底里。

整个偏厅气氛异常压抑。

良久后,康世鸣长叹,“跟蒋家那边说一说,下个月随便选个日子成亲,聘礼嫁妆来不及准备好的,所以就行。尽快将人送走。”

“老爷……”

“爹!”

“别叫我爹!你干下那种蠢事的时候可有想过我这个爹!”康世鸣拍着桌子,怒气勃然,“王爷明言拒绝各大世家邀请,不参加应酬!你倒好,人家不应酬,你把人召家里来整幺蛾子!你想显摆什么?你又想膈应谁?现在外面处处都是灾情,谨小慎微尚且来不及,你还大张旗鼓搞聚会攀关系!你整到最后掉的可能是你爹的脑袋!”

说完又看向康夫人,“你也别再帮她求情,带着一帮贵女在府里招摇,居然想要帮人家王爷相人!要是这样的女儿你不舍得,就跟她一块去蒋家!康子瑜你给我记住,出了县衙大门,别说我是你爹!我老脸上臊得慌!”

康夫人无力闭眼,最后一道依仗,也被这个女儿自己作没了。

倘若不整事情,安安分分嫁去蒋家,上头有老爷照应着,蒋家至少不敢随意磋磨县令千金,现在闹成这样,以瑜儿的脾气到了那边,有谁会忍她?

罢了罢了,自己作的,后果自己担!

不受教训,她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个什么!

康世鸣夫妇相继离开偏厅,一刻不想多呆。

厅里只剩下康子瑜呆坐,满脸无措惶恐。

那种失去所有的恐慌,终于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害怕。

可是已经晚了。

离开主院,康世鸣穿好官袍,带着康夫人一同走到客院门口,跪下。

晚膳时间,下人将膳食一一传进客院,可是直到天色落幕,里头都没人唤他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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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除了秀恩爱还有什么用

第585章除了秀恩爱还有什么用

“老爷……”康夫人动了下刺痛的膝盖,浑身一阵一阵的难堪。

康世鸣轻叹,“跪着吧。”

他不难堪么?

身为县令,是这县衙的主人,在府里素来只有人跪他的份。

可是今日他要在自己的地盘上,在所有下人注目下,跪下,那种难堪能让人恨不得一头撞死。

然有什么办法?

他女儿闯下的祸事,烂摊子就得他来收!

得罪了南陵王,以王爷为人,绝对不会轻拿轻放,更不会就这般揭过去。

他不怕王爷当场爆发,他更怕被秋后算账!

钝刀子割肉,那才更疼!

屋子里,晚膳正当热闹。

石纤柔来了,钱万金更加活跃,整个席间都是他的声音在那叽哩哇啦的讲。

“真是可惜了今天那一幕没能看到,小石头要是醒早点就好了。”钱万金感叹,看看风青柏对人,能当乐子。

石纤柔挑起唇角,睨他,“醒得早了也看不了。”

“咳、咳!”某金被呛到,俊脸眼看着越来越红。

柳玉笙摇头,啧啧有声,“这种场面,宜虐单身狗。”

“单身狗是什么意思?”

“顾名思义,单身的狗。”

“哦!那是薛青莲!”

薛青莲重重戳了一块肉塞进嘴里。

所以,他是单身狗?狗?!

说这话的人要不是福囡囡,他毒得她一辈子开不了口!

说了一阵笑,柳玉笙问身边男子,“外面人还跪着呢,真不叫他们起来?”

“康世鸣倒是了解本王。”风青柏淡道,“只让他们跪着,是最轻的。”

便是他现在叫,他们敢起吗?

薛青莲嗤笑,“就让他们跪到明儿,自己教出来那么个东西,膈应了人,总得负责任。”

“就是,生出这么个玩意儿,没让他丢官帽已经不错了,生而不教,那就是过。”钱万金啃着菜,声音囫囵不清,“便是他要怪,也怪不得别人,连累他的是他自己人。”

意见如此一致,柳玉笙笑笑,便没再去关注外头的事情。

膳后,石纤柔掏出一沓银票,递给风青柏,钱万金在旁看着眼睛都直了。

“小石头,那是多少银子?”

“一百二十万两。”

“砰!”钱万金摔下椅子,两眼愣愣的盯着石纤柔,“你有这么多银子你给风青柏干嘛!你养我啊!”

将男子拉起,石纤柔无奈,“那是钱伯父找了京城商会的人募捐,以第一富商的身份施压筹集出来的,是善款。”

“……以后我出去受个灾,到时候让老狐狸也去筹善款,拿来救济我吧。”钱万金依旧表情梦幻。

一百二十万两啊!

说掏就掏了!

多爽快!

他干多少年商才能赚得出来!

风青柏在钱万金眼巴巴的注视下,淡定将银票收下,“回京再谢过钱老爷子。”

“就只是谢谢?”钱万金立马凑过去。

“不用谢?”

“要!谁说不要!当初选皇商的事情不是被京都柳家的事情耽搁了么?你要谢,给个皇商当当?”

风青柏拉起同样眼睛看直了的小姑娘起身回房。

“喂!风青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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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不给啊!吱个声啊!”

回应他的是一声关门声响。

钱万金炸毛了,对石纤柔控诉,“你看看他那个德行!一百二十万两啊,砸水里还有个回音呢,他连吱一声都不吱!太过分了!朝廷拨善款都没这么大方的,小石头你说他是不是白眼狼!”

“白痴。”单身狗薛青莲骂了句,走人。

一个个你侬我侬,看着贼刺眼。

找个对象,除了秀恩爱还有什么用?

看看钱万金,还像男人吗?

居然跟女人一样撒娇!

令人发指!

他发誓,他一辈子都不会这样!

小金子喋喋不休的时候,最有效的办法只有一个,石纤柔把人拉回房,身体力行。

柳玉笙那边犹在感叹,“没想到钱老爷子竟然有这份心性。”

都说商人重利,做任何事都会带有目的性。

但是这次她相信钱老爷子是真心为云州掏钱。

云州受灾的时候,钱万金就在这里,钱家收到消息的时候,一定是极为难受的吧。

所以他为云州捐款。

他希望云州平安,自己的孩子平安。

风青柏道,“商人重利,但是有很多商人,在国难当前的时候,表现得往往最为出人意料,总有人心头坚守着一份本真,不被任何利益熏染腐蚀。钱老爷子就是其中之一。”

“云州为救灾出了力的人都有嘉奖,那钱老爷子这等大商人,你要奖什么?”

风青柏淡笑,“你是为钱家求情?”

“哪有,我只是问问,我相信王爷肯定不会厚此薄彼。”小姑娘一本正经。

“我会好好想想。”男子将少女抱起走向床榻,熄灯。

这一夜,客院门外两道身影整整跪了一夜,破晓之际里面才有人出来传话,让他们离开。

而康氏夫妇跪在外的一整夜,康子瑜都没有出现,哪怕是来看一眼。

翌日,用过午膳后柳玉笙等人同康世鸣告辞。

这段时间风青柏统筹了整个救灾方案,城中病患已经基本得到救治,剩下零星的各医馆大夫就能诊治,他们一行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

启程赶往云州,到达的时候是下晌。

府中只有傅玉筝跟柳老婆子以及柳老爷子在,柳大跟柳二夫妇以及柳知秋半月前就回了杏花村,负责翻修被洪水浸泡过的屋子,打理好后再行来接人。

两老在见着风青柏的时候,竟然一点不觉得意外。

杏花村受灾,阿修要是不回来,那才是怪事。

跟柳知夏在书房商谈了半个时辰,将钱家筹集的善款交到他手中,风青柏便启程返京。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码头不复以往热闹,水灾过后处处狼藉,码头也只是简单修整,还未完全重新搭建起来。

漕帮的客船泊在岸边,船上掌了灯,晕黄灯光映照在运河河面,水质看起来依旧浑浊。

风青柏抱了抱他的小姑娘,轻声,“我走了。”

“嗯。”揪着他衣摆的小手,一点一点放开。

柳玉笙知道,京中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回去处理,这次爆发洪灾,灾情遍及南方多个州城,不仅仅是云州。再是不舍,也得放他走,国事当前,没有儿女情长。

“起航——”

第五百八十六章 没活干,等于没饭吃

第586章没活干,等于没饭吃

风青柏走了,日子仍得继续。

几日后朝廷圣旨到达云州,同时还有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八十万两。

柳知夏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柳玉笙跟钱万金等人也没能想闲着,他们手里的酒坊,需要重新整顿营业,因为洪灾的关系,之前接在手中的订单没法完成,交易一度中断。

需要尽快给人供货。

同时,酒坊的工人们也急需上工赚钱,才能在灾害过后维持生活。

他们手里,有数百个家庭,在等着他们养活。

忙活起来的时候,连陪伴家人的时间都没有。

孩子们累得坐都没力气坐直的样子,柳家老两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天变着法的给他们做好吃的。

加上府中还有一个孕妇,两老跟厨房商量,做的菜色尽量以补身为主。

只是云州刚刚经过洪灾,便是府城里,菜市场上也没有什么菜可以买。

以往处处可见的鸡鸭鹅这些东西,寻都寻不着,早就被大水冲走了。

连猪肉都是极少的,一摆出来就会被人哄抢一空,去的稍微晚一点,什么都买不到。

把两老给愁上了。

这天等孩子们睡下后,两老才回房。

柳老婆子坐在床上,愁眉不展,“洪水已经过去了。老头子你说,还要等多久,这日子才能恢复原样?”

柳老爷子无奈道,“一场大水把什么东西都冲走了,想要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没个半年,根本恢复不过来,只能慢慢熬吧。”

“熬是得熬,可是你看看孩子们累成那个样子,小半个月的功夫,整得都下巴都尖了,每日里都忙得脚不沾地的,这样下去怎么行?咱们得想想办法,别的忙帮不上,连一桌好菜都不能整给他们吃,那我们两个老的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

柳老爷子闻言拧起眉头,想了想,“要不明儿我们两个去乡下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整点野味什么的。山里人家没菜吃,就会到山上去打猎,应该能收到一些好东西回来。”

“对呀,”老婆子脸色一亮,“我怎么没想到?那明儿咱们就去,要是有人卖,就算贵点也没关系,咱都给买回来!你没看今晚上的萝卜炖白菜,小金子吃起来脸都变成菜色了。”

老爷子点头,“行吧,明儿咱俩去一趟,现在这府里就咱们两个最闲了,就连玉筝都挺着个大肚子,跟那什么四大家族的人商量着怎么样帮知夏减轻负担,咱两个活了几十年的,还能比不上孩子们?”

事情说定,第二天,等家里面孩子们都出门以后,看着傅玉筝睡下了,两老悄悄摸摸出了门。

也不是他们想偷偷摸摸的,是孩子们对他们看得紧,说外面什么百废待兴的,城中有不少流民难民以及乞丐,四处流窜,乱得很。

怕他们两个老人家出去磕着碰着了,或者遇上什么事情,所以这段时间很少让他们自个出门。

要是再让孩子们知道,他们准备到乡下去收野味,他们就别想走出衙门大门了。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只是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笑容,眉宇间挂着愁云。

街头巷尾的角落里,乞丐、流民三三两两扎着堆,窝在墙角处,双眼空洞,神情麻木。

只在有人走近时,眼睛里会冒出些微光亮,待人走过去后,那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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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亮又洇灭。

呆在府城半个多月时间,这种情况本已经司空见惯,可是两老看到的时候,仍然会觉得不是滋味,心里闷闷的,难受的很。

“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咱家知夏跟孩子们一定会把府城建得比原来更好,更繁华。这场大灾过后,云州一定能够风调雨顺。”老爷子声音低低的,这段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老婆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但是孩子们为云州作出的努力,他们都看在眼里,他们相信一定会有那一天。

此时柳玉笙跟钱万金、石纤柔刚刚到达芦溪村。

因为要整顿酒坊,重新开工,所以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每天都要往返在府城跟苍梧镇之间,聚集各村村长,一起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水灾,把一切能冲走的东西都冲走了。

房屋损毁,家禽被冲得一干二净,地里的庄稼无一存活。便是杏花村生命力顽强的稻谷,稻苗活了下来,可是稻杆子上稻穗也被冲得精光,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秆子。

还有酒坊用作原材料的药材,全部泡在水里腐烂发霉。茶树也没能幸免,连根系都腐烂了。

酒坊要想重新开工,没有材料不行。

所以召集大家伙商量着,暂时先从别的州收购材料,应付过眼前。

虽然这样子会使得成本大大增加,也好过无工可开,酒坊的工人们无活可干。

“我已经从豫州那边订购了一批茶叶过来,这几日就加紧开工。至于药材,还得从各大药房收购。一时半会之间筹集不出足够的数量了,所以得缓缓。”柳玉笙道,顺便问各位村长,“各处酒坊被冲损的地方修葺完工了吗?”

芦溪村长点头,“已经修葺好了。村子里的人全部帮忙一起忙活,几天的功夫就把酒坊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就等着上工呢。”

没活干,就等于没饭吃。

工人们这段日子以来都要急上火了。

一听只要酒坊重新整顿好就能开始上工,个个卯足了劲儿的帮忙,以最快的速度将酒坊修葺完毕,现在等的就是两位东家一句话了。

其他各村情况,也是如此。

柳玉笙点点头,“那时间就定在后天吧。到时候原材料会直接运送进酒坊里。”

闻言,几个村长喜上眉梢,频频点头。

“好,后天就开工!”

跟村长们商量完毕后,还有点时间,柳玉笙跟钱万金、石纤柔坐着马车去各村酒坊看了一遍。

确定过修葺完工的具体情况,才能更加放心。

毕竟是被水泡过的屋子,再结实,也会有隐患存在。

工人们做工的时候都是在酒坊里,万一出点什么事,就会威胁到工人们的生命安全。

这种事情必须要完全避免。

这段时间出行,石纤柔都跟着他们一块。

风青柏回京的时候,她没有随同一道回去,暂时留在了云州。

是以检查酒坊的时候,三人分工合作,柳玉笙跟钱万金两人负责检查各处墙壁屋角,石纤柔则负责房顶那一块。

等三人将几个酒房都检查完毕,回到府城已经是夜幕初降。

柳知夏也刚刚忙完回来。

几人在衙门口碰了头,一起回府。

刚进门口,就听到里头一片嘈杂。

第五百八十七章 两老失踪

第587章两老失踪

几人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往里走。

大厅里,傅玉筝一脸惶急,薛青莲则坐在旁侧,眉头皱的死紧。

看到柳知夏等人回来,傅玉筝几乎是扑着上去的,“知夏,囡囡,爷爷奶奶没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人已经急得语无伦次。

柳玉笙几个当时心里就一沉。

看着媳妇嘴唇不停哆嗦,惶急得六神无主又自责的模样,柳知夏强忍心焦将人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先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大嫂,你先坐下来,慢慢说,你最后见到爷奶是什么时候?”柳玉笙垂在身侧的手都是抖的。

钱万金跟石纤柔同样沉凝了脸色,齐齐看向傅玉筝。

“晌午,晌午的时候吃过午饭,我还跟爷奶聊了会天,后来身子乏了,我便回房歇会,起来的时候是下午未时,出来没看到爷奶,我想着可能他们呆在府里闷了,所以出去逛逛去了。”傅玉筝竭力稳下心神,将事情经过慢慢说清楚,“都怪我,当时我没有在意,以为他们不多久就会回来,是我疏忽了,应该早点派去去寻他们的,我……”

“玉筝,放松,放松,这不是你的错,”女子已经自责得要命,本来也不是她的错,哪还能苛责她,柳知夏道,“放心,爷奶会平安回来的。来人,立即发散人手,在府城内寻人,另外封住城门,不允任何人随意出入!”

“大哥,我也要去找人!”柳玉笙转身就往外冲,她没有办法冷静,更没办法呆在这里等。

听到大嫂说爷奶没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浑身发冷。

那是她爷奶,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先温暖她的人,是她生命中最不能失去的人之一!

“囡囡,回来!”柳知夏忙喝道。

薛青莲则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拦住,“囡囡,先冷静……”

“我没办法冷静!”柳玉笙吼道,往日沉静的眼眸此刻通红,里面的惶恐害怕让人心疼。

抓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任由她如何挣扎都不放,薛青莲抿唇,“你这样莽冲冲去寻人不是办法,老爷子老夫人不是行事不知分寸的人,这个时间点还没回来,必然事出有因,我们得先分析原因!有了原因再去寻人才能更有针对性,否则都是徒劳!”

反抓住男子手臂,柳玉笙眼里凝了水光,胸腔不停起伏。

却没有说话。

薛青莲看着她,他知道她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她正在强迫自己冷静。

她的手指紧紧扣着他手臂,几乎掐进肉里,很疼,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我们先分析可能会出现的情况,确定下最有可能的目标,你放心,我一定把他们找回来。我保证。”

“能找回来……”

“能,我说能救一定能。”

钱万金也道,“福囡囡,这次听薛青莲的的,你放心,待会我会让钱家旗下所有人一并帮忙。爷奶都是福气大的人,绝对不会有事。”

石纤柔是几人中最冷静的,“都先坐下来。越是遇事,越要沉得住气,慌急解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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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问题。”

几人的话柳玉笙都听进去了,不停深呼吸,然后才慢慢放开了薛青莲的手,再抬眸,已是一片冷然,“爷奶应该是大嫂睡下后独自出的门,门房那边应该知道具体时间。”

“我问过了,门房说是午时正见到两老出门,当时他没敢多问!”傅玉筝忙道,府中所有下人她刚才全都问过一遍了,正要派人去找时,恰好几人回来。

“午时正出去的,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时辰,爷奶在府城没有熟人,出去不会在外头逗留太久。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要么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要么,就是出了事。”此时的柳玉笙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不止冷静,还冷静得有点渗人。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可是给人的感觉就是有哪里不一样。

身上好像突然之间长出了利刺,变得强势而尖锐。

“有事耽搁不可能,而且就算真被耽搁了,爷奶也一定会着人往衙门说一声,不会这个时候没有一点消息。现在到处还在重建,府城里尤多乞丐跟各地流窜过来的流民难民,如果有人知道爷奶身份,掳人要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柳知夏沉吟,末了抬头,跟钱万金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出两个字,“绑架!”

“不。”柳玉笙却摇了头,“要绑架两个没有还手之力的老人,很容易得逞,三个时辰时间足够对方布置,那他们应该一早来要钱。”

“不是为钱,那就是为权了。”薛青莲启唇,慢慢吐出这句话。

整个客厅因为这句话,陷入一片沉寂。

能在府城不引起动静绑走两个人,寻常流民根本没办法做到。

这段时间柳知夏为了救灾的事情东奔西走不遗余力,城中百姓多有感激,有人若是发现动静,必然会报上来。

可是整整三个时辰时间,没有一个人往衙门报信。

此时柳玉笙担心反而安定了下来。

“大哥,先让官兵搜城,钱万金,麻烦你也着人帮忙,你手下大多是寻常人,没有官兵那么打眼,可以暗中打探线索。如果城中寻不着,那就说明爷奶还安全。”

柳知夏点头,“只要没有坏消息传来,对我们来说就是好消息。”

这个时候,老人自己走失的可能性已经被划掉。

分析完毕,几人立即起身行动。

傅玉筝想跟着帮忙,被柳知夏安抚了下来。

爷奶可能已经出事,玉筝这个样子更加不能随他们一块奔忙,她要是随便碰上一碰,就是两条命。

累了半天,个个都是饿着肚子的,现在也顾不上了。

柳知夏亲自带了官兵守城门,其余人挨家挨户进行搜查盘问。

钱万金跟石纤柔往万金酒楼,让掌柜的递出消息给钱家人,跟柳知夏配合,一明一暗寻找线索。

柳玉笙站在灯火通明的街头,看着官兵在周围来回穿梭,唇角紧抿,眼底冷然。

是爷奶教的她善良,也是他们教导她给别人传递温暖。

倘若他们出了事,她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是现在这个柳玉笙!

第五百八十八章 比不得她眼睛漂亮

第588章比不得她眼睛漂亮

薛青莲就站在少女身后,看着她纤细单薄的背影,眸光深暗,周围火光映在眸中,瞬间就被暗色吞噬。

便是这种时候,她依旧将背挺得笔直。

可是他知道,她温然的表面下,裹藏着戾气。

那种戾气,此前一直被柳家温暖的环境包裹着,同化着,没有暴露出来。

倘若那层保护膜消失,柳玉笙,或会变成另一个人。

可是那样的柳玉笙,不会再快乐。

闭了下眼睛,薛青莲悄然隐没在熙来攘往的街头,身形之快,竟至无人察觉。

城外密林,蓝色烟火在夜空乍现。

不过片刻功夫,林中就本来十数道黑影。

“见过主子!”齐齐跪地行礼。

“柳家两老失踪,把人找出来,绑人者,就地格杀。”

“是!”

黑影骤退。

男子懒洋洋倚靠树干,抬头仰望星空。

夏夜的星子很亮,一大片缀在黑幕中,极璀璨。

“啧,比不得她眼睛漂亮啊。”自嘲一句,衣袖轻拂。

密林中恢复沉寂,仿似没人来过。

此时云州城外另一片山头,小小山寨子里点着等,有人高声喝酒谈笑。

“大哥,做完这一票,咱兄弟可就发财了,到时候拿了银子远走高飞,咱也过逍遥日子去!”

“到时候咱天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娶上十房八房妻妾,咱也做一回大地主!”

“哈哈哈!说得好!这次全靠有你们这帮兄弟帮忙,等拿了银子,我这个做大哥的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定让你们个个做大地主!”一群人围桌而坐,说话的男子满脸胡须,周身匪气,笑得张扬。

“多谢大哥!”

“来,干了!厨娘呢?让她再上几个下酒菜来!”

小寨子后头一间草棚子搭起来的灶房里,三个女子正在忙活做菜。

一个是身形魁梧,面相很凶,乍看像是男人,年约三十来岁的妇人。

一个帮着丫环髻,年约十岁上下。

蹲在灶头前烧火的,则年约十七八,肤色黑沉,前额刘海盖过眼睛,看来又土又丑。

“秋姐姐,那边催着上菜了,待会我去送吧。”小姑娘转着精灵的眼珠子,往外探头探脑。

“那你小心些,去了别说话,也别多看,免得那些人打你。”丑姑娘叮嘱。

“我知道的。”

魁梧妇人在灶台后头利落炒菜,“大当家他们今儿绑了两个人上来,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又是哪家有钱人家遭了秧,不过也好,他们拿到银子,心情好了,至少有几天不会打打骂骂。”

“我看到大当家他们把人关在后边山洞里,还特地叫人守着,看得可严了。以前抓了人上来可从没有这样过,我猜这两个人来头可能不小,大当家他们这次估计能拿到不少银子!”小姑娘道。

丑姑娘低头烧火,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们绑了人,自然是要换钱的,哪回换得少了,丫头,以后少往山洞那边去,免得闯祸。”

被唤小丫头的小姑娘闻言缩了下脖子,有些害怕,忍了会,又忍不住八卦,“我就是凑巧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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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人看着都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了,穿着也不是很好,家里有钱没钱的看不出来,不过能让大当家那么谨慎,肯定不会是小门户,听说人是从云州城出来的呢!”

丑姑娘动作顿了下,其后又若无其事,“你听谁说的从云州出来?”

“咱们山脚下面只有一条路,就是通往云州城的,我下午给寨子里那些人送水的时候听他们说的。”

“那么爱打听这些,那你说说,你还听到什么来了?”嗔小丫头一眼,丑姑娘似玩笑般问。

“当然还有了!当时他们还说柳家这两个老家伙值钱,抬人的时候小心点,别磕着碰着了!”小丫头不服气,把听到的所有话一字不漏说了出来。

“这些话在我跟大娘面前说说还好,有别人在的时候万万不能说,那些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听小丫头的话,丑姑娘没再继续问,只轻轻告诫了她一句。

下酒菜做好,小丫头端着就往大厅的方向送菜去了。

妇人则着手将菜锅洗刷一遍。

丑姑娘这才慢慢站起来,拍了下裤腿上的灰,“大娘,这里还剩了点饭菜,我给山洞那边的兄弟送点过去,守了半天人早该饿了,怕是撑不住多少时候就得过来叫唤,到时候您还得一通忙活。”

“去吧,那帮子不省心的,一句话老娘就要在这里累死累活忙半天,怎么吃不死他们!”

听着妇人抱怨,丑姑娘一言不发,将剩余饭菜装进一个菜篮子里,顺便提了点水,往寨子后边山洞慢慢走去。

行走在夜幕下的身影矮小臃肿。

山洞就在寨子背面,门口坐着两个壮汉,百无聊赖的闲谈打发时间。

也不点灯,就着头顶洒下来的那点月色,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亮了,用不着费灯油。

“诶,前面婆娘站住,这里是山寨重地懂不懂?来干什么的?”

丑姑娘还没走近就被喝止,闻言战战兢兢,声音发颤,“两位大哥、大当家让我给你们送点吃的过来,说、说辛苦兄弟们了。”

“大当家让送来的?”壮汉狐疑,大当家还会记挂他们这些小喽啰?

“是、是大当家让送的,要是不信,两位兄弟尽管去问。大当家今日高兴,定然不会随意罚人。”

这个解释两人信了,今日大当家确实高兴,现在还跟寨子里其余几个当家喝酒庆贺呢。

“拿过来吧!”

丑姑娘将饭菜递给两人,抬了下手里的水袋子,“大当家还说,让、让给里面的人送点水,免得真个磋磨死了,换不来钱……”

“去吧,我给你点个灯,把水送了立马走人!”

“是,是!多谢两位大哥!”

洞口石壁上油灯点亮,灯光昏暗,只能勉强看清洞里躺着两个人。

丑姑娘慢慢走上前去,在两人面前蹲下来,将似乎昏睡的人翻了个身子,露出了正脸。

所见让她眼睛一缩,随后又飞快敛了波动。

小妖精们,我跟你们说,你们简直就是猛如虎!1300票,三天让我欠下13更,来来,橙子采访你们一下,泥萌是想让我提前进入地中海的节奏么?请看我笑哭的表情~继续冲鸭~~

第五百八十九章 太丑,下不了口啊

第589章太丑,下不了口啊

“两位大哥,人昏迷着喂、喂不了水,能不能把人弄、弄醒?”

外面传来汉子声音,“咱大当家弄得的迷药,人可没那么容易弄醒,喂不了水直接灌!”

“是、是!”丑姑娘眼睛暗了下,声音仍然战战兢兢。

伸手往两老胸前上探去,触碰到硬物的时候悄悄掏出来,看到翠色葫芦玉坠子之后,又塞了回去,用衣裳掩饰好,这才起身往外走。

“两位大哥辛苦了,我晚些再给你们、送吃的来。”

“行,你挺识相!就这点东西还不够塞牙缝的,咱们比不得几个当家的,能大口吃肉喝酒,那也不能填不饱肚子不是。”

“是、是!”

看着丑姑娘离去的臃肿背影,两汉子遗憾咂嘴。

“可惜太丑,身段也差,要是身段稍微好点,还能弄上一弄,爽一爽!”

“下不了口啊,不然光听着那声音,骨头都酥!”

“哈哈哈!”

不干不净的话,音量毫不掩饰,走离的人面上没有毫无表情,对于这种话司空见惯。

回到灶房,小丫头跟妇人都在。

这个时辰,三人尚不能去休息,需得等大厅里人散了,将东西收拾干净才能歇一歇。

整个寨子里,只有她们三个做着下人的活,寨子里其他女人,都是男人床上的玩物,用不着干粗活。

“大当家今天高兴,不喝到月上中天怕是不会散席,咱还有得等。”妇人捶捶酸疼的肩膀,抱怨,“忙活一整天,起得最早歇得最晚,身子稍微差点都熬不住,真要累死人!”

小丫头打着哈欠,双手撑着脑袋,“我刚送菜去的时候,他们喝得正兴起,月上中天都不定能散,今晚有得等了。”

丑姑娘笑笑,朝两人道,“要不你们先去歇着吧,我在这等着,收拾一下残羹剩菜,用不着三个人一块熬。”

“你能行吗?”妇人有些意动,要是能早些去歇着,自是最好的。

“怎么不行,也不是累人的活,大娘一整天的比我跟丫头都辛苦,去歇吧,不然等到三更半夜的,您睡不上几个时辰。小丫头也回去吧。”

“秋姐姐,可是你身子不好……”

“没事,”丑姑娘揉揉小丫头脑袋,“要是心疼我,明儿就帮我搬一下柴好了。”

“好,那我跟大娘去睡了,明儿我多给你帮帮忙!”

等两人离开后,丑姑娘又等了片刻,用锅灰将脸上手上及脖子上露出来的肌肤抹了薄薄一层,深吸一口气,起身往大厅去。

这个时间,寨子里除了山门及山洞那边有人守着,其他人俱已经歇下了,只剩大厅里有四人酒兴正酣,远远的就能听到里头传来的大笑声。

丑姑娘特意放慢脚步,凝神细听里头对话,到得大厅门口的时候没有立即进去,而是隐在门边阴影处,摒了呼吸。

“……大哥,那两个老东西可是知府大人高堂,咱这样把人掳来,你说衙门的人会不会搜上山?”

“搜不着,我估摸着衙门的人还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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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团团转呢,两个老东西自己出的府城,又不是咱直接从城里掳来的,衙门没那么快怀疑,等他们往外搜查的时候,咱早就远走高飞了!”

“那边的人确定明日会拿钱来跟咱换人?咱这一票是彻底跟衙门对着干了,一旦被发现,那就是亡命天涯的事,还是需小心谨慎,钱没到手,总没法子安心。”

“放心吧,那边说了明日午时肯定送钱过来,他们不敢出幺蛾子,过了午时人还不来,咱也不多等,直接把人弄死烧了,衙门就算查上来,也没证据抓咱。”

“那咱们就等着大哥……”里面话语一顿,陡然厉喝,“什么人在外头鬼鬼祟祟,出来!”

阴影里扑出一个身影,跪在地上惶恐,“二当家的,奴婢来、来等着收拾,没想扰了几位当家兴致,当家的饶、饶命!”

“没散席呢收什么收,赶紧滚!”看清是灶房里最胆小的丑姑娘,里面人放下心来。

“是,奴婢这就走!”

地上的人爬起来就跑,引得后面人大笑。

“胆小成这样,他娘的!再吓唬吓唬,不得屁滚尿流!”

“本来就是咱寨子里最胆小的,又丑又蠢,好在还能帮着干点活,不然直接弄死丢山里喂狼得了!”

笑话了几句,酒席继续。

回到灶房里,丑姑娘看着外头沉沉夜色,眸光莫明。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午夜子时过了,大厅里的人才醉醺醺散席。

丑姑娘将一桌狼藉收拾干净后,又回到灶房做了点饭菜,忙活完后已是丑时末,将饭菜撞进篮子里提着,走往后山山洞。

这个时间,是人最困乏的时候,也最为松懈。

山洞门口守着的两人昏昏欲睡,不停打盹。

“两位大哥,两位大哥,”声音把人惊醒后,丑姑娘递上热腾腾的饭菜,低着头小心翼翼,“几位当家的已经歇下了,散席前吩咐灶房给两位大哥再送点吃的犒劳犒劳,吩咐两位大哥把人看好了,等午时拿到银子,定有奖赏。”

看到有热乎饭菜,再听到有奖赏,被人惊喜的火气立即降了下去,“放心,咱哥俩保证把人看好了,保准他们跑不了!没事赶紧走人,别杵这儿,看押重地不准随意靠近!”

“是,奴婢这就走。”

低着头退下,在两人看不到的位置,丑姑娘隐了身子静待时机,知道洞口传来两声轻轻闷响,才从阴影里走出来,谨慎接近。

到得两人身边,用脚把人踢了踢,确定没反应之后,立即跑进洞里。

里面很黑,她不敢点灯,只能摸索着把两个老人一一拖到洞口稍微有点月光的位置,又把两老胸前的坠子拿出来开打,往他们嘴里各自喂了点里面的液体。

这个坠子她记得很清楚,当初知秋给她用过,就是这么打开了把里面的药水喂给她,她不知道具体功效,但是昏迷的时候也听柳玉笙问过一句关于药水的话,想来定然是极为珍贵的东西,而且对救人有效。

否则不会柳家人每人身上都有这么个坠子!

第五百九十章 谢谢您

第590章谢谢您

死马当作活马医,试一试!

不然光靠她一个人,没办法把两个昏迷的人一并带着离开。

果然,片刻之后,昏迷的人呼吸变沉,眼帘颤动,昏迷的人相继醒来。

丑姑娘见状一喜,压低嗓子,“柳爷爷,柳奶奶,手脚能活动吗?要是能,赶紧跟我走!”

“你是谁?”老爷子撑着坐起,把还没办法起身的老婆子护在自己身后,警惕的看着丑姑娘,同时打量四周,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只知道这是个山洞,“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云州城郊匪寨!柳爷爷,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且离开了再说,不然就来不及了,相信我,跟我走!”顿了下,担心两位老人防备她,不肯离开,“我是李君月。”

“是你?”老爷子惊讶。

柳老婆子稍微躺会,也缓过劲儿来了,慢慢坐起,拍拍老爷子,“李姑娘说的对,咱们先离开,有话待会再问。”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李君月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但是对于被人掳走,两人还是稍有的。

当时两人出了城门,沿路寻找靠山的村庄,半路突然冒出一伙人来,用帕子把他们给迷晕了。

醒来还在黑摸摸的山洞里,他们这是被人给绑架了。

这个时辰,他们没有回县衙,孩子们估计得急疯。

在李君月搀扶下,两人软手软脚爬起,出了山洞看到洞门口躺倒的两个人,也没时间细问,先跑了再说。

匪寨坐落在山势险峻的山头,位置比较取巧,易守难攻。

李君月在山上呆了两个多月,已经摸清了哪里有小道,什么地方能逃生,她花了很长时间准备,为了有一日能逃出去,小心翼翼做低伏小,也只勉强收集到一点点迷药,全花在洞口那两人身上了。

但是分量太少,用不了多久人就会醒来。

她们时间不多。

带着两个老人,抹黑沿着后山陡峭坡势往下,有一条极窄的羊肠小道,因为平日没人行走,小道上布满荆棘丛,需要僻开路来才能前行,但是逃命当中顾不上许多,李君月打头,尽量帮着两老把荆棘刺给挡了,带着他们亡命奔逃。

脸上身上被利刺划出一道道细小的血痕,这种时候全然感觉不到疼,只想着能跑多远跑多远。

他们三个,两个是老人,一个是死过翻生身子骨极弱的弱女子,脚程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加上路险,光线暗,步步惊心,逃跑的速度更慢。

整个密林里,没人说话,只有疲惫极的喘息声。

路程行到一半,山头上就响起了嘈杂声,同时亮起火光。

李君月回头,心脏狠狠缩起,那些火光是移动的,不是灯,是火把!

洞口的两人应该醒来,发现洞里的人跑了!

他们三个残弱妇孺,论脚程根本比不得身强体壮走惯了山势的盗匪,哪怕拼了命逃,双方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接近。

中过迷药,加上一天没吃东西,两老身子骨根本坚持不住,柳老婆子腿脚越来越重,渐渐慢下来,扶着腰喘息,柳老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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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动了,李姑娘,别管我们了,你先逃吧,能逃一个是一个,出去以后你去云州,去府衙报官,来救我们!”

李君月强忍头晕目眩,压下过于急促的心跳,“柳奶奶,再坚持一下,还有一小段就能出到大路,大路出去不远就是府城,再撑一下,能行的!我扶您!”

不能放弃,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这些盗匪没有人性,如果只有她一个人逃了,那些人必定怕她报官搬救兵,两老再被抓住绝对不会有活命的机会!

“老婆子,再忍一忍,李姑娘说得没错,能行的,咱一起走!”柳老爷子咬牙,跟李君月一左一右抬起老婆子胳膊,将人支撑着走。

此时老婆子的脚几乎是拖行,已经没有迈开的力气了。

后头追兵越近。

三人皆心跳如雷,绝望的感觉一点点往外蔓延。

李君月再次回头望一眼,那么近的距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三人就会被追上。

这样不行!

咬牙,飞快估摸眼前地形,李君月脚跟转了个方向,“往这边走!”

从羊肠小道拐进旁边的荆棘丛,在一处与地面垂直的凹坑停下,李君月让两人蹲在那里躲好,“柳爷爷,柳奶奶,从这里沿着小道往外,半刻钟就能到大路,你们记好了,一定要撑着出去!”

说罢,道了声得罪,就动手扒下两老的外袍!

“李姑娘,你想干什么?”靠着身后土堆,两老累极,连阻止的力气都没有。

“待会我把追兵引开,等他们跑远了,您们立刻走!不要停下来!也别回头!不用担心我,我熟悉地形,一个人能逃掉的机会更大!我能活下来!”

看着李君月飞快把老婆子的衣裳穿在身上,又在地上捡了根树杈,将老爷子的外袍挂在上面撑起,两老明了了李君月的打算,老婆子一把抓住李君月袖子,“李姑娘,你跑不过他们的,别管我们了,你自己逃吧,你还能逃得掉!”

“李姑娘,你的好意我们老两口心领了,你逃吧!真是个傻姑娘!”柳老爷子五味杂陈,能活下来那种话分明是安慰他们两老。

他们跟李家姑娘根本没什么关系,她何必要这样舍命救他们!傻啊!

柳老婆子声音已经哽咽,“你、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深深看了两老一眼,李君月突然蹲下身抱了老婆子一下,“柳奶奶,您曾经说,李家姑娘人不错,您是第一个夸我的人,谢谢您!”

这句话,曾经温暖她很久。

话毕,用力拽下老婆子抓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往另一个方向跑去,片刻功夫,后头火光已经追至。

瞧着前头丛林里若隐若现的两道身影,有人大喝,“在那边!快给老子站住!”

藏在土堆一边的柳老婆子撑着便想站起身来阻拦那些人,被柳老爷子拉下,捂住了她的嘴巴。

两人眼睁睁看着一群人从他们头顶走过,往那边方向追去,直到人没影了,老爷子才松开手,即被老婆子哭着捶打,“为什么拦着我,我们的命是命?李家姑娘命就不是命了?我们这是造孽呀!”

第五百九十一章 一步一杀

第591章一步一杀

由着老婆子捶打,柳老爷子撑着起身,将人搀扶起来,往李君月指的方向走,一边解释。

“刚才那个情况,倘若你喊了,让他们发现那边的人不是咱们,李家姑娘立即就得被射死。被误以为是我们,她还有活命的机会,那些人抓咱们是有目的的,不到最后时刻不会轻易杀我们。但是你站出来,不仅白费了李家姑娘一片苦心,咱三个人都好不了!”

柳老婆子这才想起,刚才过去那些人,有人身上是背了弓箭的!

李姑娘放走他们,盗匪肯定不会放过她,背出来的弓箭就是为了射杀李姑娘!

“咱们撑一下,出去以后找人求救!知夏跟囡囡一定已经在四周围寻我们了,只要跟他们接上头,兴许还能赶得及回头把人救下!”

“走,咱们马上走!”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柳老婆子咬牙,先行迈步往外走,哪怕累极了也没有再停下来,机械的移动脚步。

另边厢,李君月拼了命的往前跑,伤了底子的身体,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

苍白唇瓣被咬出斑斑血迹,以此来刺激自己不能晕过去。

她已经看不清路了,眼前是一片银光晃动的世界,只是凭着最后一股坚持往前。

不能停,必须要撑过至少半个时辰!

否则两老根本逃不掉!

呼吸声一下重过一下,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后面的嘈嚷。

李君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追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天际已经开始从黑色变得灰白,天色再透亮些,待得视线稍微清晰,后头那些人就会发现她不是两老。

时间还没到。

不能……不能功亏一篑……!

再次狠狠咬牙,唇瓣传出的痛意让她恢复一些清醒,视线稍微清明,眼前已经快到穷途末路。

只有两个选择。

悬崖,以及往右边的岔道。

若循着岔道跑,会接近两老逃生的方向。

但是往悬崖,那些人会以为两老摔下去了,停止追击。

李君月闭上了眼睛,唇角挽出绝望的笑。

奋力往前跑几步,整个人扑向前方悬崖,身子顺着陡峭破势滚落。

待追兵赶到时,只能看见下方还在不停滚落的隐约身影。

“他娘的!人掉下悬崖了!”

“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哪还能活命!那边人说了要活口!咱兄弟忙活一场,到最后全白做了,两个老不死的东西!”

悬崖上,盗匪停留了好一会,不死心的举着火把往下望,什么都望不到,最后才骂骂咧咧离开。

霸着山头多年,这边地势他们了若指掌,摔下去断然没有活命的机会,还追什么追,追去帮人收尸么!

这帮人浑然不知,他们霸占了多年的山头,正在展开一场杀戮。

黑衣人剑身过处,见血封喉,地上已经堆了十几具尸体,大片血迹。

寨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跪在另一边,已经被吓傻了。

“再问一次,人呢?”

“不、不知道,已经逃、逃了……唔!”

一问,一死。

一步,一杀。

这些黑衣人就像死神,一句话没答对,连个多余的机会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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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给,直接杀人。

每死一个人,在场的女子都会发出一声尖叫,相互之间挤成一团,不敢去看。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人已经逃了,大当家他们去追去了,他们跑不远的,应该很快、很快就会被追回来!饶命,饶命啊!”

“饶命……饶命啊!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也是被抓上来的,不关我们的事!别杀我们,别杀我们!”

男男女女,求饶声尖叫声哭喊声汇聚一片,山头嘈杂。

黑衣人恍若未闻,也或许是烦了,剑花翻飞。

昏暗光亮中,银光森寒,冰冷无情。

盗匪头子带着人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一地尸体。

以及站在尸堆前的黑衣人。

这不是善茬!

危险临头的感觉让几人顿住脚步,往后退。

“你们是什么人!”盗匪头子色厉内荏。

“那两个人呢?”为首黑衣人执剑一步一步靠近。

几人后退,怕得浑身直冒寒气,“没、没了,掉下悬崖了!”

“唔!”

又一人倒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就站在身边的人,软软倒下去,甚至一个字都没能说,那种恐惧让剩下的几人彻底陷入绝望。

不明白怎么转眼,就面临了这样的境地!

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谁让你们掳人的?”

“……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只、只听出来对方有京都口音!放过我们,我们马上离开,从此往后再不会出现在这里!——”

话音未落,银光闪过,整个寨子,再无活口。

黑衣人在原地消失。

天际已经亮出第一缕鱼肚白。

衙门里,所有人一夜未睡,官兵全城搜索,钱万金的人也一直暗中活动,可是报上来的消息,全都是尚未找到人。

城中几乎已被他们掘地三尺。

“大哥,让人往城外搜!”柳玉笙突然站起,“我想到了。这段时间我们忙,爷奶一直想着做好吃的给我们,可是城中食物匮乏,根本没什么好东西可买,我猜测,他们可能是出了城!”

经由她提示,柳知夏脑中也霎时间清明,“他们是去买野味!”

乡户人家没什么吃的,要么挖野菜,要么想办法去山中打猎。

他们小时候村子里也有人来收野味,爷奶心疼他们,可能真的去城外村子收野味去了!

钱万金跟石纤柔对视一眼,怔然,“怪不得爷奶失踪,城中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果是他们自己出的城,根本没人会去注意!”

“来人!传令下去!立即开城门,往城郊村庄搜索!”

柳知夏刚下完令,衙门门房就飞快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大人,老爷子老夫人……回、回来了!就在门口!”

厅中所有人站了起来,立即一股脑往外跑!

柳玉笙的心嘭嘭嘭跳着,几乎用了平生最快速度,跑到衙门外,入眼的两个昏迷的老人。

旁边有府中丫环跟小厮,正在将人抬起。

“怎么、怎么回事?”柳玉笙冲上去,捂住老太太垂下的手,颤抖着探脉,感受到脉搏平稳跳动时,眼泪一下冲出眼眶。

第五百九十二章 他有点绝望

她差点以为,以为爷奶……

“快,赶紧把人抬进府!”柳知夏紧跟其后,见状忙吩咐。

傅玉筝脚程慢些,看到两老被人搀扶着的时候,捂了嘴流泪,几乎亦步亦趋跟在老人身边,就怕下人不仔细,把他们磕着碰着了。

两老对她有着不同的意义,知夏给了她爱情,爷奶爹娘他们给了她亲情。

她才能重新感受到那种温暖。

她对这个家,是别人想象不到的眷恋和珍惜。

钱万金亦整个人放松下来,身边女子握住他的手安慰他时,才发现他手心里全是汗。

虽然不是真正的柳家人,可是他对柳家两老的感情,一点不比柳玉笙柳知夏等人少。

那是他当亲爷奶看待的人。

柳家,以及柳家两老,几乎占据了他年少全部的快乐时光,直至现在。

两老被抬进屋中放下,柳玉笙跟薛青莲立即着手探脉诊察,确认两遍之后,才真正放下心来。

“是累极了晕过去的,没有大碍。”薛青莲开口同等在旁边的几人道。

柳玉笙没有说话,放下心来之后,才注意到爷奶此时的状态。

两个老人身上都只着了一套中衣,外袍不见了,薄薄衣衫上处处有被刮破的痕迹,沾着尘灰泥土,甚至能看出当中有摔倒后留下的痕迹。

脚上的鞋子也脏污不堪,鞋边有不少地方被磨损,上面还沾满青色的草木汁液。

还有两老脸上,有不少已经结痂的细碎血痕,头发散乱,看着极是狼狈。

这些都显示着两老走了很远的路程,而且路况极为不好,他们是逃出来的!

众人心头拧成一团。

柳玉笙深呼吸,给两老施针,又给他们喂下药水,一众人就围在床头等着,谁都没有走动。

很快,老人悠悠醒来,最先睁开眼睛的是柳老爷子,待视线清明,看清眼前熟悉坏境跟身边的人之后,立即撑着坐起,“快,快去救人,知夏!去救……”

“去救李姑娘!赶紧去!”老婆子也睁开了眼睛,神情激动急切,人尚且虚弱坐不起身,只能焦急的喊,“东边,城郊东边猫耳山头,有盗匪,快去救人啊!”

“爷爷,奶奶,你们别激动,慢慢说,我大哥马上调人过去!”柳玉笙忙捉住老太太挥舞的手,紧紧搂在怀里,“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大哥才能更快把人救回来,奶,你缓缓气!”

“来不及了……可能来不及了……”老太太嘴里喃喃,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茫然又愧疚。

床边几人看着老太太这般哭,心头又拧成一团,心疼得不行。

“我来说,你们奶奶性子静不下来!”老爷子拍着愧疚痛苦的老伴,便将发生的事情快速简洁说了一遍,“我们两老的命,是李家姑娘用命救的,她当时引人往另一边那方向跑了,看天色,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我们跑出来求救,可惜身子不争气,半道上就晕了过去!知夏,你赶紧,赶紧派人去!我……这是老头子平生唯一一件愧事!”

柳知夏点头,“我立即下令!”

说罢人赶着往衙门调令。

无论如何,都要争取最短时间到那边,或许……或许还能有一线机会也不定!

听着老爷子把事情经过说完,老婆子已经泣不成声,柳玉笙等人也是五味杂陈,同时,亦有震撼。

对李君月。

他们跟李君月之间,其实根本没有过多交集,要说有,也不过是见过几次面。

李君月给他们的印象,就是个寻常的深宅女子,有豪门大宅里女子有的心机跟算计,而且,总是喜欢伪装。

这里没有用一个是眼拙的,岂能看不出李君月戴着面具生活。

也因此,他们没人接纳过那个女子。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三番两次救了柳家人。

柳玉笙对此是了解最深的,李君月舍命救了二哥两次,那时候她尚且可以以为对方是对二哥用情至深,可是这一次遇上爷奶有难,她依旧做出了让旁人意外且震撼的选择。

她突然有些不明白,李君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让她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又到底是什么?

是爱屋及乌吗?

伸手抱住还在哭的奶奶,柳玉笙慢慢红了眼眶。

她差点就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真心的,感激李君月。

那边柳知夏已经亲自令人去猫耳山了。这边,钱万金跟石纤柔也回了一趟酒楼,将老人回来的消息通知下去,同时着人去往猫耳山那边搜寻,人多力量大,李君月活命的机会也会增加几分。

柳玉笙跟傅玉筝则在屋子里陪伴两老。

人安全回来,薛青莲看不得几人掉眼泪的模样,伸着懒腰回了房。

房门关上,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慵懒神情不变。

“主子,属下在往云州的半道上发现柳家两老昏迷躺在路边,立即将人送到的府衙门口拐角,当时周围无人。”

“李君月呢?”

“在猫耳山悬崖下树梢上,生死不知。主子未有吩咐,属下等便没有理会。”

“下去吧,没事别跑出来晃,爷逍遥日子要是没了,摘你们脑袋。”

“……是!”

“等等,把衙门那帮蠢货往悬崖下引。”

“主子可是要救李君月?”

“我让你提问了?”

“……属下这就去办!”

等人闪了,薛青莲往床上一趟,双手枕头,翘着二郎腿。

过了会,烦躁翻身。

坐起。

他有点绝望。

这样不行啊,他是死不医。

跟柳家人混在一块,他就要变成圣母了。

柳家人全都有毒!

算了,这是最后一次。

李君月要是救不回来,老太太眼睛得哭瞎,两个老家伙这辈子都笑不乐呵。

最后一次。

真是最后一次。

柳知夏带人赶到猫耳山的时候,山顶寨子里死寂无声,只有一地尸体跟触目惊心的血迹,述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杀戮。

着人四处搜查,最后只在寨子后头的柴草垛里找出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丫头。

“大人,其余人全死光了!”

柳知夏沉眸,看向蔓延惊惧的小丫头。

第五百九十三章 命长不了

第593章命长不了

“后山的路在哪?”

“在、在那边……”小丫头战战兢兢指路,惶恐未褪。

寨子里人突然被一群冲进来的黑衣人全杀光了,她躲在柴草垛子里,怕得不敢睁眼,现在又突然来了穿着官兵服的人。

他们是来抓盗匪的么。

她有救了么。

“带路!”

跟在小丫头后面,柳知夏心里已经发了沉。

寨子上那些尸体,当中有几个是首领模样。

盗匪全都死了,却没有发现李君月的踪迹,一个弱女子被盗匪追击没那么容易逃脱,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李君月可能已经死了。

倘若真是如此,他不知道该如何同爹奶交代。

以爷奶重情记恩的性子,怕是余生都要背负负罪感而活。

到得后山,看着小丫头指出来的所谓路,柳知夏唇线紧抿。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路,全是荆棘丛,唯一能看出有人走过的痕迹,就是有些荆棘以及草植被踩踏过。

昨晚,爷奶就是从这条路逃生。

官兵以刀剑开路,顺路走到一半,前头有官兵跑来,“大人,有发现!人就在下面悬崖底下!”

“带路!”

飞快赶到悬崖底,便见一女子躺在那里,身上所穿的衣服柳知夏认得,正是昨天奶奶身上穿的那件细棉斜襟外衫。

上前,伸手探向女子鼻端,尚有呼吸,只是已经弱不可闻。

“速速把人带回府衙!”

回城的一路,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昨夜衙门那么大阵仗,城中百姓无不心头惶惶,眼下见着知府大人亲自带官兵极速往衙门赶,衙役还抬着个生死不知的人,皆议论纷纷。

就着昨夜到现在发生的事情诸多揣测。

内院,一听到门口有动静,老两口就挣扎着要下床,几人出得客厅,看到的就是被放在担架上生死不知的女子。

身上衣衫被勾得破破烂烂,露在衣裳外的肌肤,脸上脖子上手上全是一道道细小血痕,尤其脸上,除了血痕外还有多处肿胀青紫,看着触目惊心。

“囡囡……”老婆子看向柳玉笙。

“把人放到榻子上。”不用多说,柳玉笙已经上前为其诊治。

脉象若有似无,左手骨折,胸腔肋骨断了两根,好在还有呼吸,那就能救。

“发现她的时候,人被挂在树上,应该是从悬崖摔下来的,好在有树枝挡了一挡,否则……”柳知夏道。

老婆子眼泪又下来了,“要不是为了我们两把老骨头,她也不会变成这样……”

老爷子把人扶到椅子上坐下,拍着她的背,“没事了,人已经救回来了,以后会好的,都会好的。”

另边厢傅玉筝已经着下人准备了布巾热水,等柳玉笙探脉诊治过后,亲自拧湿布巾帮昏死的女子擦干净手、脸,才发现她暗沉的肤色,皆是沾了灰,擦拭干净后露出真容来,肌肤细腻白皙,只是这种白皙偏苍白,显得极不健康。

随后稍想,就明白了她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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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耳山上的寨子,是匪寨,在盗匪眼里,女子皆是玩物,李君月唯有将自己弄得丑陋不堪,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清白。

而一个弱女子,在那样的环境还能将自己保护得好好的,没在盗匪面前露出破绽,可见李君月是个非常聪慧机敏的人。

家人都在周围,柳玉笙给李君月诊治的时候敛了所有表情,免得爷爷奶奶难受。

李君月的情况比她说的要严重。

当初心口上那一刀,已经坏了她的身体底子,如果她一直跟在他们身边,让她帮着好好调理,还能慢慢好转,可惜李君月之后不告而别,调理治疗就中断了。

本就身子骨极差,没有好好将养,如今又受了重伤,等同雪上加霜,这具身子已经可以说是千疮百孔。

日后再不能承受一点伤害。

否则,命长不了。

施针过后,将折掉的手臂以及肋骨正了骨,绑上布带,在骨头愈合之前,女子都要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钱万金跟石纤柔回来的时候,诊治已经完毕,人也移到了府中客房。

这场风波到这里告一段落。

绑了两老的盗匪被人斩尽杀绝,线索中断,想要查背后的人,一时之间很难查出来,唯有暂时先把事情放着,之后再慢慢调查。

至于寨子上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一问三不知,除了知道是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现大开杀戮之外,在她嘴里得不到一点有用的消息。柳知夏将她暂时放在府上,做个小丫鬟。

此时一众人坐在大厅,全部看着柳家两老。

看得他们慢慢缩了脖子,尴尬轻咳。

“爷爷,奶奶,以后再出门,身边一定要带着人,也要让我们知道,别再偷偷出去了。”一看两老心虚的样子,哪里还能数落得起来,柳玉笙无奈道,“你们想要买食材,菜市场上没有,钱万金那里有啊,您们忘了他是做什么的?”

“开酒楼!”老婆子恍然,“是啊,小金子开酒楼,现在准备开张了,他楼里肯定有各种食材,咱直接去他那拿不就行了,咋就想着去买野味了呢!”

老爷子又咳,不搭腔,说去买野味,是他提起的,现在要是承认了,不显得他老糊涂么。

丢人。

不是他提议,也出不了这些事情。

瞅着小辈们一个个控诉又不忍心责怪他们的眼神,让人老心虚了。

“爷,奶,您俩别乱跑了,要什么食材说一声,我直接让酒楼伙计送过来,这段时间大家伙都忙,我都把这茬给忘了,不然早该安排下来的。”钱万金拍拍脑袋,人忙起来就顾不上事,不然哪用得着俩老人发愁。

“行,那你让人每天送点菜过来,要新鲜的,每天得要两只鸡,一只猪蹄子,一扇排骨……”老婆子扳着手指头就开始列表,林林总总说了好大一堆,直把钱万金说得两眼冒圈圈。

老太太说的又快又多,他记不住啊!

噗嗤闷笑声,一声,两声,最后汇聚成一堂哄笑。

老两口被绑架给众人带来的阴霾,在笑声中慢慢褪去。

第五百九十四章 什么是闷骚

第594章什么是闷骚

“爷爷,奶奶!我来接你们回家了!”人未到语先至,门外响起一声吆喝。

客厅里,柳玉笙跟傅玉筝正陪老爷子老太太摘菜,听得声音相视一笑。

傅玉筝道,“是知秋来了,八成家里屋子修葺好了。”

“二哥,你就不能进门再吆喝?吓着你小侄儿,大哥非削你不可。”柳玉笙朝门外蹦进来的人调侃。

这段时间酒坊那边已经重新开工,该忙活的事情告一段落,闲下来之后她每天几乎一步不离老爷子老太太左右。

“这你就不懂了,就是要嗓门大点,小侄儿才能听到我的声音,等他出生以后,听声音就能知道我是谁了,一准认人。”柳知秋笑嘻嘻的。

“歪理。”老太太笑嗔他一眼,“家里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催着我来接您们回家呢,爷奶您们也知道,我爹吧,是个一把年纪还断不了奶的,有事没事就想找爹娘,家里没您们坐镇,治不住。”

老爷子举起手里的菜花就往柳知秋头上拍,“有你这么寒碜你爹的么!小兔崽子!”

柳知秋飞快往老太太身后一躲,“这哪是寒碜,这是我爹的特点,说明他多需要您二老啊!所以今儿就跟我回去呗?”

四人被柳知秋的话逗乐,老婆子叹道,“咱呆在府城也有好一段日子了,村子重建的时候躲了清闲,现在屋子修好,也是时候回去了。”

“等我们回去,村子里那帮老家伙不定要怎么臊咱呢。”老爷子哼笑,想起村口古槐树下常唠嗑那帮子老头儿,回家的心思就急切了。

“那等会吃过晌午饭,咱收拾收拾就回去。”

知道两老肯定要离开了,傅玉筝心头不舍,“爷,奶,要不多住几天,知秋来了也能跟知夏兄弟俩好好聚聚,他们兄弟有好一阵子没见了。”

“别啊大嫂,我跟我哥聚聚,就是给机会他坑我,你要是实在舍不得爷奶,要不跟我们一块回去?”柳知秋眼睛噌亮,要是能拐了大嫂回去,也算是报上一回被坑之仇了。

柳玉笙当即喷笑,“二哥,你要是敢把大嫂拐了,大哥就不止是削你了,别皮痒啊。再说了,大嫂舍不得爷奶,更舍不得大哥。”

傅玉筝臊得满面通红。

闹了片刻,老婆子问柳玉笙,“这次回去,我们把君月也带上吧,她身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能坐马车吗?”

“骨头已经长好了,接下来就是长期的疗养,坐马车回村子没问题。”柳玉笙道,爷奶回去,她势必也要跟回去的,那就不可能把李君月放在府城,要是调理中断了,对她的身子恢复影响极大。

“能坐车就行!”李君月已经可说无亲无故,把她带回去,以后就当自家闺女养了。

柳知秋蹲在旁边,愣住,对于奶奶跟囡囡的对话,听得不甚明白。

好一会才发出声音。

“奶,囡囡,你们刚说谁?”

“说君月呀,”柳老婆子拍拍额头,“忘了跟你说了,前儿出了点事情,是君月那丫头救的爷奶……”

这才将此前发生的那件事始末告诉柳知秋。

末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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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大哥说那个山头的盗匪死光了,几十条人命呢,也不知道是谁杀的。不过也活该,那些人太坏了,到处抓女娃儿上山,君月就是被掳上去的。那丫头,现在也没个家,再让她一个人流落在外面,不定又遭人欺负,我跟老头子决定,以后把她当自家孩子,就搁咱家养了。你们觉得呢?”

对此柳玉笙是没意见的,家里多养个人,饭桌上多添爽筷子的事。

而且李君月对爷奶有救命之恩,她们也不可能把人放任不管。

柳知秋敛下眸色,“爷奶决定就行。”

趁着爷奶去厨房跟厨子讨论菜色的时间,柳玉笙对柳知秋道,“人在客院,你要去看看吗?”

她看得出来,二哥对李君月感觉很复杂,倒不是想要掺和二哥跟李君月之间的事情,只是不想二哥留下心结。

别看她二哥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心思细腻得很。

从小到大,便是这个二哥,每次兜里揣了银子的时候,都会想着给家里人买东西送小礼物。

他对家人的关爱,从不放在嘴上,而是表现在最微小的地方。

实则细致入微。

所以她猜,他对李君月并非表面上那么不以为然,那还不如两个人面对面的,把话说清楚。

柳知秋斜了自家妹妹一眼,转身往外走,嘴里却道一句,“多事。”

然走的方向,正是客院。

柳玉笙在后头跟傅玉筝对视一眼,捂嘴窃笑。

“大嫂,你有没有觉得,我二哥跟大哥一样,都闷骚?”

“什么是闷骚?”

“就是把骚气藏在心里,表面一本正经。”

傅玉筝点头,“你大哥确实是这样,知秋我就不知道了。”

“哦,原来大哥是闷骚。”

“……你这坏妮子!”

“哈哈哈!”

客院一间厢房里,李君月刚刚醒来一会,扭头看着在床头坐得直挺挺的小丫头,无奈,“小丫头,咳咳,我说了不用一直在旁候着,有事我会叫你,咳咳咳……”

小丫头看她一眼,“那不行,柳大人说了,以后我就专门负责侍候秋姐姐,我是你的丫鬟,得贴身照顾你。要是走远了,你叫我我不一定听得到,我就在这坐着。”

自从被带下山,还被安排在府里栖身,小丫头就把柳大人时时挂在嘴边,将他当成解救她的救世主一样崇拜。只要是柳大人说的话,她都要贯彻到底。

“咳咳,我已经能下床了,简单的事情自己可以做,真用不着你贴身伺候。”小丫头对贴身伺候的理解,让李君月哭笑不得。

从昏迷中醒过来已经半个月,她身上的伤势好很多了,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连她都想不到自己会如此福大命大。

这次事情过后,柳家人对她照顾有加,她知道他们是在感激她。

只是,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扭头看向窗外,夏日晌午,阳光很烈,便是漏进窗户的几缕光线,都刺痛人眼。“小丫头,柳家人都是好人,你既有福气呆在这里,以后只要安守本分,他们不会亏待你的。”

第五百九十五章 你可以试试

第595章你可以试试

小丫头重重点头,“柳大人是好人,柳家人也是好人,我以后自是要呆在柳家的,秋姐姐,以后我就一直伺候你!”

“伺候我……”李君月轻咳了两声,看着窗外的眸光变得有些恍惚,“可是我不能呆在柳家呢……”

“不呆在柳家,秋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丫头惊讶。

而紧跟小丫头话后头响起的,是一道能让李君月浑身轻颤的声音,低沉醇厚,“这次又想不告而别?”

僵了好一会,李君月才慢慢将头转过来,看向站在房门口的男子。

面容俊朗,眉眼挺括,浑身散发着阳刚,与她隽刻脑海中的人一模一样,没有一丝差别。

他丝毫未变,可是她已经千疮百孔。

他站在阳光下,而她始终活在阴暗中。

男子走了进来,在她面前蹲下,偏头定定凝着她,“这次,又想不告而别?”

他再问。

“柳哥哥……咳咳……”她颤着唇,终于又唤出了那三个字。

一旁小丫头这时才反应过来,有陌生男子闯入女子闺房,虽然秋姐姐好像跟这人认识,但是她也得做到丫鬟的本份,气势汹汹问,“你是谁!”

“小丫头,你刚叫她秋姐姐?”柳知秋扭头,看着外强中干的小丫头,笑问。

小丫头愣愣点头,唔,这人笑起来有点好看。

“她叫李君月,你为什么叫她秋姐姐?”

“秋姐姐叫慕秋!”虽然已经知道秋姐姐叫李君月,她还是习惯唤她秋姐姐。

李君月想拦着已经来不及,此时几乎不敢去看男子的表情。

慕秋,这个名字只听来,他都会觉得她无耻吧。

柳知秋笑着点点头,长臂一探,将小丫头的小脑袋往外扭,“你先出去,我跟你秋姐姐有话要说,小孩子不能听。”

“哦。”小丫头又愣愣点头,还沉浸在男子的笑容中回不过神,听话的离开了房间。

再看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人时,柳知秋脸上的笑已经敛了下来,眸色深沉。

“慕秋,名字挺好听的。”顿了下,“为什么不能呆在柳家?”

李君月颤了颤,不说话。

“我记得你说过,从未骗过我。准备要对我说谎了吗?”

“……因为你不喜欢我。”李君月闭了下眼睛,咬着唇瓣,强忍了满心羞耻,在他的逼问下将自己摊开来,“若我呆在柳家,我就会忍不住靠近你,忍不住想得到你喜欢。可是我若那样做,只会惹你厌恶,咳咳!与其如此,不如离开。”

她不会骗他,以前从未,以后也不会。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可是只要呆在他周围,她就不会死心。

她会用他最不喜欢的方式粘他,亲近他,甚至算计也要得到他。

当初,她问过他的,他说他会恨她一辈子。

她却步了。

身边没有声音。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始终没敢睁眼,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定然对她失望透了吧。

可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对想要的东西拼命争取,哪怕是用不光明的手段。久而久之,成了本能。

“你可以试试。”

醇厚嗓音,近在耳边。

李君月豁然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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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不可置信看向男子,对上那双深黑的眼睛,“你、咳咳、你说什么?”

“你不是想得到我喜欢吗?你可以试试。”男子撑着腿站起来,离开前叮嘱,“别跑了,你这身子骨没有囡囡帮着调养,最多活个年。还有,你若跑了,爷爷奶奶得愧疚一辈子。以后在柳家好好呆着。我会照顾你。”

直到男子离开很久,李君月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眼眶一点一点,越来越红,最后眼泪如雨,纷飞而下。

他说,可以试试。

他说,他照顾她。

柳知秋,给她机会了。

安静的房间里,女子哭了笑,笑了哭。

她是抓住一点点希望的尾巴,就死也不会再放手的人。

他可……别后悔。

晌午饭过后,柳知秋驾着马车,载着两老跟柳玉笙、李君月离开。

钱万金跟石纤柔的马车紧随在后,当然,赖在他马车里的还有个每天好似睡不醒的薛青莲。

偌大府邸,人一下就走光了。

突然想的特别空寂。

傅玉筝目送两辆马车离开,眼眶发红,自有身孕以后,她变得特别容易多愁善感,那种情绪根本控住不住。

柳知夏将人揽在怀里,无奈道,“怎么又难过了。”

“府里一下空下来了,冷冷清清的……”

“放心,爷奶走了,还有夫君,你怕冷清,我陪你。”亲亲女子鬓角,柳知夏闷笑,他的娘子,越来越娇气了。

“你每日里不是都有忙不完的公务?”

“你比公务重要,以后我把公务带回家里处理,”凑至她耳边,低低道了句,“定然不让夫人寂寞。”

“……谁寂寞了!”她拧他,还未来得及掉落的眼泪,变成了甜蜜笑花。

笑了会,又哎呀一声叫出来。

柳知夏当即把手覆到她凸起的腹部,“娃儿又在里面闹你了?”

“嗯,最近比较调皮,动得越来越厉害。”低头,看着凸圆的腹部,以及腹上那只温暖的大手,傅玉筝眼角眉梢,都是掩盖不住的温柔与幸福。

“等他出来了,为夫替你教训他。”

“你要敢教训他,我便教训你!”

“慈母多败儿,小娃儿不能太宠。”

“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听你的。”

不知不觉间,注意力被拉到别处,女子忘了刚才的伤感,而她身边男子,嘴角浮出浅浅笑意。

……

回到杏花村已经是夕阳西下。

村口的老槐树下,闲暇的老头老太太们坐在盘虬的树根上,膝边几个懵懂孩童打闹嬉戏,沐浴紫金色的夕阳余晖,一片和乐。

这里,洪灾的阴霾已经散去,处处焕发勃勃生机。

看到柳家的马车,当即有人扯了嗓子喊,“知秋,是不是你爷奶回来了?”

柳老爷子拉开车窗帘,朝那边人吆喝,“回来了回来了,惦记你们这帮老家伙呢!明儿就出来跟你们唠嗑!”

“哎哟,真回来了!明儿出来,记得带上囡囡泡的茶,等着你跟老嫂子啊!”

老爷子立即放下车帘,“这帮老东西,合着不惦记人,光惦记咱囡囡的茶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认可

第596章认可

古槐树下哄笑一片。

车厢里,老爷子笑骂一句,“这帮子老家伙。”

“爷爷,放心,明儿我给您泡上一大壶的,肯定够分。”柳玉笙窃笑,顺势撩开车帘看向外面。

村子里酒坊跟民宅都已经重新翻修过,看着崭新,再寻不到洪水冲击后留下的狼藉跟苍凉。

“终于又回来了,出去也不过两月不到,却总觉得离开了好久似的……还是家里好啊。”老婆子也看着外面,轻叹。

回到家,连呼吸都有一股子安心的味道。

“当然是家里好了,”车头柳知秋立即接话,“所以爷奶,以后您们就别老往外跑了,出去了您们自己不自在不说,家里大伯跟我爹整天跟没爹娘的孩子似的,多可怜啊。”

“……”车里几人被柳知秋这句话弄得苦笑不得。

李君月坐在车厢最里,安静听着柳家人一路说说笑笑,不停跟村民打招呼,那种融洽氛围让她羡慕,也让她同时也让他自卑。

她好像,没有办法融入这样的氛围。

那种感觉让她眸光渐渐变得黯淡。

马车吁一声在柳家大院门口停下。

院子里立即有人迎了出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柳大跟柳二,两人争先恐后,经过大门的时候挤在一起,还相互用肘子撞对方,想把人挤到后面去。

就跟要抢先争宠似的,看了让人觉着分外好笑。

“爹,娘,您们可回来了,这都两个月了,您们怎么一点都不挂着咱?”

“您们就想着孙子孙媳妇,连儿子都不要了。儿子才是最亲的,孙子还隔了一层呢。”

柳大柳二两人酸溜溜又幼稚的话,让后头跟着出来的两个妇人憋红了脸。

只有魏红还能保持平时的表情,在一家子寒暄的时候,绕到马车后车厢将里面的行李拎出来,一一搬回院子里。

老爷子在柳知秋搀扶下下了马车,抬手在柳大跟柳二脑袋上一人给了一个爆栗子。

“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合着爹娘不在家日子就没法过了?看看你们一个个说的什么话?在孩子们面前你们也不害臊,我都替你们脸红!”

柳二摸着被敲了一记的脑袋嘀咕,“有什么可害臊的,又不是没见过……”

话刚说完,见老头子又抬起大手掌,慌忙往后躲,“哎哟爹别打!孩子们看着呢,以后有样学样的可不好,得留点面子啊!”

柳大绕着马车把老婆子也扶了下来,瞧着柳二这副讨打的模样,“爹,您尽管教训。您儿子皮实,不教训狠点,他不长记性。看他幼稚的,哪里有点做长辈的样子?是得教!”

话音一落,后脑勺上立即又挨了一记,是老娘给打的,“满嘴胡咧咧,你们兄弟俩在家就这样子过日子的?真是没个正形。”

说罢老婆子招呼陈秀兰跟杜鹃过来,“给搭把手,把君月扶下来一下,她身上有伤,小心一点。”

陈秀兰跟杜鹃相视一眼,往马车里看去,发现里面坐的正是李君月。

这是怎么一回事?两人满肚子震惊跟疑问。

然而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是以一并伸手将李君越慢慢扶下来。

柳玉笙也在旁边帮忙,看出娘亲跟二婶以及爹爹和二叔眼中的疑问,遂道,“爹,娘,二叔二婶,咱回家再说,事情有点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不过君月以后就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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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下了。”

闻言杜鹃看了眼正跟老爷子以及柳大柳二打趣说笑的柳知秋,道,“之前没有收到消息,那我待会就去收拾一个房间出来。家里还有崭新备用的铺盖,正好能用上。”

“二婶,在内院里收拾两间屋子出来给君月跟纤柔吧。住在隔壁,也方便我给君月调理疗伤。”

“行,那就收拾两间,她们两个住在内院,正好能跟你做个伴。”杜鹃当即点头,有些明了柳玉笙的意思。

李君月在他们家,日后不能当客人看待了。

李君月此时才低低道了句,“有劳柳二婶了。”

看着精气神比以前差了许多的女子,杜鹃叹气,“你这孩子,别跟二婶见外。便是要道谢,也应该是二婶同你道谢。”

女子当初为救他们家知秋,心口中刀满身是血的样子,她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

那头钱万金跟石纤柔、薛青莲三个人一一跳下马,已经吆喝着让众人进屋。

重新修葺后的柳家大院,跟以前没有两样。

依旧是三进的院子。

只是重新更换了房梁,将损毁的墙壁推了重建,格局没有变动。

柳玉笙回自己的三进小院看了一番,房屋依旧,院子里假山石桌石凳等都还在。

只是栽种的那些花草植物不见了,取而代之,摆上了不少盆栽。

有花卉,有绿乔。

看起来依旧雅致。

视线在那些盆景上掠过,柳玉笙莞尔一笑。

为了布置她的小院,爹娘跟二叔二婶肯定没少费心思。不然以他们的性子以及习惯,是断然不会去注重什么盆栽的。

回到前院,一家子人坐在堂屋里,已经把两老跟李君越之间的事情说了一遍。

柳大柳二夫妇脸色有些白,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爹娘现在就好好站在他们面前,可是只要想起当时的凶险,他们依旧觉得后怕,心有余悸。

万一没有遇上李君月,那爹娘他们……

他们都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

“君月丫头,以后就好好呆在柳家。你放心,叔婶都会把你当自家孩子看待,不会让你受委屈。”柳大郑重道。

其他不说,光是她舍命救了爹娘,仅凭这一点就足够他认可。

柳二也道,“我要说的话跟你柳大叔一样。总之,以后你的事情,我们给你撑腰!”

面前每一张脸都含着感激,眼里带着真诚。

李君月知道,这一刻,柳家人真正认可了她。

这让她既庆幸,又满心酸涩。

而这些情绪之中,还包含着一丝窃喜。

她既能得到柳家人的认可,那么她得到柳知秋的机会,是不是就更大了?

“谢谢柳大叔,柳二叔。”道谢的同时,李君月悄悄看了柳知秋一眼,复又垂下眼睑,遮住眸中情绪。

既然给了她机会,那她……绝对不会放开柳知秋。

她知道自己命或许不会太长。

若是调理不好,也就年的时间。即便这样,她也想跟他在一起。

哪怕几年,哪怕几个月,甚至是几天。

那边男子似乎感应到她的偷觑,往她这边看了眼,收回视线时,嘴角闪过隐秘笑意。

我有点不敢报数了,小妖精们,要是赶不出那么多稿子,能不能申请分期付款……来个花呗……

第五百九十七章 慕秋

第597章慕秋

柳玉笙进来的时候,事情刚好聊完一段落。

“爷,奶,爹,娘,之前君月出事,衙门那边已经销了她的户籍,现在当务之急,是给她重新上户。”

闻言老婆子一拍大腿,“哎哟,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不止她,柳家一众人一时之间都没想起来。

当初李君月为了救知秋,心口中刀,当时人还在柳家大院摆了两天,连棺材都买回来了。

人人都以为李君月死了,后来知秋带她去徐州,囡囡将她救活,这事回来以后柳家也没张扬,是以衙门那边是销毁了她原来户籍的。

没有户籍的人,就是黑户,被查出来得要投大狱。

所以重新上户确实是当务之急。

“当初知秋把人买下来,君月丫头跟李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不可能再上李家的户籍,就挂在我们柳家名下吧,以后就做我柳家的孩子。”老爷子道。

老婆子点头,“就挂在咱柳家,这样外边的人谁都别想再算计她!”

李家上门闹事要赔偿,柳家两老早就听说了,对李家的行径极是厌恶。

把自家孩子当成物件,只用来谋取利益,那样的家人,哪能称之为家人。

君月丫头上了他们家户籍,又有当初李家签下的断绝关系契书在,以后就不怕那边的人出幺蛾子。

李君月在旁静静听着柳家人为她谋划,垂着眸子,双手绞得紧紧的,轻轻颤抖。

鼻头一阵一阵发酸,被她竭力强忍下来。

以前,只有她自己能为自己打算。

可是现在,柳家,与她本无亲无故的人,却为她的事情如此上心,那种终于有人撑腰的感觉,原来会让人想哭。

“既是如此,那君月势必要改换姓氏了,跟着我们家行柳姓,君月,可以吗?”柳玉笙问。

这是大事,南陵以孝为先,百姓如不是情非得已,绝对不会轻易改换姓氏,那是对先祖不敬,传出去要被人耻笑的。

李君月毫不犹豫点头,“可以!”

李姓,于她而言是套在她头上的枷锁,若能改姓,反是解脱。

“那可要重新改名,还是依旧叫君月?”

“我想改名。”她想获得新生。

有关李家的一切,她都不想要!

想改名啊?

柳家长辈相视一眼,立即凑到一处就改什么名字议论开了。

“咱柳家后辈行的是知字辈,要不改名叫知春?”

“不好听,外面一堆春来、来春的,一听就不高雅,叫知冬吧?”

“君月是女娃,应该跟咱囡囡一样以玉取名啊,我觉得叫玉雪不错。”

长辈们交头接耳,片刻功夫为了个名字争得面红耳赤。

柳知秋凑过去,撑腮蹲在他们旁边,“叫慕秋吧,她跟咱家没血缘关系,不用按咱家辈分取名。”

四颗脑袋看向他,“为什么叫慕秋?”

“李君月在外面的时候就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她觉得这名字好听。”有人睁眼说瞎话。

几个老的又齐齐看向李君月,“君月丫头,你喜欢那个名字?”

李君月在众人眼睛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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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下,脸上迅速涨得通红,最后垂头,声音轻若蚊蝇,“……喜欢。”

“行吧,你喜欢那就叫这个名字,慕秋,柳慕秋,也挺好听的。”老爷子拍板了。

女子脸色已经红成熟透的番茄。

柳玉笙在另一边,跟石纤柔钱万金凑了一块,看她二哥的眼神满是佩服,“我二哥那脸皮,也修炼出境界了。”

“确实够厚。”石纤柔点头,“不是这一遭,还真看不出来,平时装单纯装得可像。”

“我就说嘛,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是真纯情!”钱万金怒道,他被骗了好多年。

石纤柔立即接话,“我就喜欢真纯情。”

“……”擦着双手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柳玉笙往薛青莲那边挪,远离两人。

纤柔那家伙,秀恩爱从来不看场合,只管她媳妇高兴。

偏生旁边有个人吐槽她,“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以前腻歪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吧?”

“……”薛青莲这家伙,补刀直命靶心。

柳玉笙稍稍反省了一下自己,回想她跟风青柏的相处,觉得一点都不腻歪,随后便给了薛青莲一个后脑勺。

他乱讲。

那边厢,确定了李君月改的名字之后,老爷子当即就带了点礼物,出门前往村长家,跟他商量改户籍的事情。

李君月要落户在杏花村,成为柳家的人,也是需要经过村长同意的。

虽然村长不可能会拒绝,但是过场总要走一下。

看看天色不早,柳老婆子带着两个媳妇去了灶房,两老一回来,日子立即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有条不紊,各司其职。

趁着这点时间,柳玉笙将石纤柔跟李君月带到内院,去看她们的新房间。

跟前面两个院子比起来,内院显得幽静雅致。

有魏红帮忙,房间已经收拾出来。

房中陈设虽然简单,却透着温馨。

李君月环视这间以后将属于自己的房间,眼眶微微发红,整颗心都在轻轻颤抖。

脱离李家之后,她再次有了根,有了属于她的归宿。

从此以后,她也是柳家的一员。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她在这里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定与踏实。

柳家跟李家是不一样的。

在这里,没有人会算计她,没有人会伤害她,她用不着时时刻刻防备,用不着步步为营。

在这里,她会活出新生。

石纤柔那边的房间布置与李君月的大致相同。

一应铺盖与日常用具都是崭新的。

石纤柔本就不是一个挑剔的人,以前跟着老爹行军打仗,荒山野岭都睡过。所以她对这些东西并不注重,只要有一个地方能歇脚就行了。

看过房间之后,三人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来,一边欣赏天际绚烂彩霞,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夕阳余晖照在院子里,铺陈一地暖暖的光晕。

三位少女围桌而坐,相互之间低低细语,时而传出两声轻笑声。

这种时光,轻松,悠闲,又惬意。

李君月置身其间,心绪复杂。

第五百九十八章 黑心白莲花

第598章黑心白莲花

以前她也有朋友,唯一的一个。

只是那时候两人之间的关系,她处于半攀附姿态。跟康子瑜之间的地位其实是不平等的。

彼此之间的谈话,实则两个人都从未敞开心扉,那种感觉跟此时此刻完全不同。

不会像现在这般让人舒适,让人喜欢。

尤其是柳玉笙跟石纤柔对她的态度很自然,她们没有将她看得低人一等。

“以前我第一次见你,其实是在镇上大街。”柳玉笙突然对李君月道,“那时候你追着我二哥,把一个锦盒送给他,说实话当初我对你的印象并不好。”

李君月愣住,“我一直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万金酒楼。”

当时在镇上追着柳知秋,她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有人在看她。

现在,她也不明白柳玉笙突然对她说这句话用意是什么。

瞧着女子突然紧张起来的样子,柳玉笙失笑,“我不是要秋后算账,这般开诚布公告诉你,我是想跟你说,我对你已经改观。”

“确实,要了解一个人不能只凭第一印象。唯有真正接触过,一层一层发掘,才能明白站在眼前的大致是个什么样的人。”石纤柔也道。

人在生活当中,或多或少会带上一点面具,不会将真实的自己全然展现在别人面前。

你想要知道面具背后是黑是白,唯有自己亲自上前将面具揭开。

李君月唇线微抿,眼睫轻颤,小心探问,“那当初你们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白莲花。”柳玉笙直接道。

对面两人一脸茫然。

石纤柔捏着眉心,叹气,“福囡囡,你这些古里八怪的词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要是你不解释,我一个都听不懂。”

李君月则道,“白莲花是指纯洁无瑕的意思?”

柳玉笙点头,又加了句,“黑心白莲花。”

对面两只,“……”。

片刻后,石纤柔大笑出声,“福囡囡,你这个形容简直太贴切了。表面无邪,内里黑心。虽然我以前没有见过李君月,但是听你这么一形容,就能想象出她给人的印象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君月整张小脸涨红了,憋了好一会,才问出一句,“那么明显吗?”

她明明装的很好。

在李家那么多年,都没人发现她的伪装,怎么柳玉笙第一次见面就看穿了?

好像那双眼睛能透视似的。

李君月怕得浑身炸毛的模样,让柳玉笙忍俊不尽,捧腹而笑,“放心,你伪装的很好,只是我见过很多跟你差不多的人,所以才能一眼看出来。”

闻言,李君月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答话。

女子这般,到底是贬还是褒……

看着眼前两人笑得前俯后仰的模样,片刻后,自己也笑出了声来。

黑心白莲花,用来形容她确实很贴切,她不就是那样一个人吗?

“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性格?”对柳玉笙形容人的用词觉着好玩,石纤柔笑问。

李君月也竖起了耳朵,眼巴巴看着柳玉笙,想听听她会说出什么样的形容词来。

小姑娘摇头晃脑,“你呀,你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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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女汉子。”

“那我们家小金子呢?”

“傲娇铁公鸡!”

“噗嗤!哈哈哈!”

小院里再次洋溢出笑声。

一墙之隔,欢乐笑声听得某些人心痒。

钱万金坐不住了。

摸进柳知秋的院子,钱万金八卦兮兮的,“知秋,以后李君月可就是柳家人了。到时候户籍往柳家一挂,柳哥哥变成真哥哥,哎哟喂你心里不酸?不可惜?啧啧,转眼媳妇变妹妹……唔!”

不等他说完,柳知秋抓起手边的布巾塞住了他那张嘴。

巴拉巴拉的听着烦人。

“那么有空关心别人八卦,你不如多关心关心你们家小石头,那可是个汉子。知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被你们家小石头给迷住了?你可别关注错了对象,你的情敌不是男人,是女人。”

“我去你这个嘴上不留德的!你情敌才是女人呢!”一把抓下嘴里的布巾,钱万金撒丫子往内院跑。

他得去问清楚。

别整得他一个不注意,他们家小石头真被个女人给拐跑了。

柳知秋慢悠悠走在后头,看着两条腿抡得飞起的某人,扬眉晒笑。

钱万金这货,一忽悠一个准,他下边可算有人垫底了。

小院子里依旧言笑晏晏。

三个年纪相当的少女,不知道在聊什么,笑作一团。

看到钱万金冲进来,石纤柔还有些愣。

“谁惹你不高兴了,小金子?”不然怎么会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小石头,你老实说,你到底迷了多少无知少女了?!”

石纤柔茫然,“我迷无知少女干什么?我要迷也只迷你呀。”

“真没骗我?”

将狐疑的男子拉着坐下来,石纤柔低了嗓音,“我对你有多死心塌地,你能不知道?”

直接将某金哄的小眼神乱飘,俊脸发红。

这一幕把李君月看得目瞪口呆。

女子居然还能这样?

怪不得柳玉笙评价她是彪悍女汉子。

只这般大胆豪气的做派,就比男人还男人!

对此,柳玉笙已经司空见惯了,拍拍李君月肩膀,以过来人的口气,“用不着这么惊讶,以后你也会习惯的。”

看多了,再不习惯也会变成习以为常。

在自个“媳妇”这里吃了一把糖,反应过来后钱万金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被柳知秋忽悠了。

看着门口慢悠悠走进来的男子,钱万金磨牙冷笑,转向李君月,“李君月,你真要挂柳家的户籍?一旦上了户,以后你跟知秋可就是兄妹了,兄妹是不能在一起的。那你还怎么追知秋?要不我给你帮帮忙,让你单独一个户头?”

李君月愣了下,眼里残余的笑意迅速褪去,脸上浮出苍白。

能被柳家人认可,她一直沉浸在激动欢喜中,以至于忽略了这一点。

长辈们让她上柳家的户头,甚至还给她按照柳家后辈排名取名字,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接纳她,仅仅是接纳她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实则并不希望她跟知秋在一起?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顿时又沉又冷。

第五百九十九章 我要做童养媳!

第599章我要做童养媳!

察觉李君月脸色不对,柳玉笙就知道是她对钱万金的话太过敏感了。

再加上以她对二哥的在乎,也怪不得她多想。

拍拍李君月的手,刚想开口安抚她,就听后头传来她二哥的声音,“挂在同一个户口的又不非得是兄妹,不是还有童养媳么?”

“我要做童养媳!”

空间骤静。

柳玉笙几个看着李君月。

然后动作一致,慢慢用手捂脸,去强忍想要爆笑的冲动。

真的,他们平日再是精明,哪怕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也想象不到以李君月那样的性子,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而李君月在那句话冲口而出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羞得几乎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一听到柳知秋的声音,她下意识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想笑就笑呗,憋着干什么。”柳知秋已经走过来,大大咧咧往凳子上一坐,看几人强忍的模样分外不顺眼。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小院里就响起一连串的爆笑声。

“君月你这样不行啊,你这样会被我二哥吃得死死的!”

“被吃得死死的算什么,她对知秋简直就是走火入魔啊!”

“小君月,你真是太可爱了!怎么就说真话呢?这种时候你矜持一下大家也不知道啊!”

三人扶着桌子,眼泪都笑出来了。

李君月羞得根本不敢抬头,只觉浑身跟被火烧一样,滚烫热辣,有要冒烟的架势。

可是心头涌动的情绪却很奇妙。

明明身边三个人正在笑话她,她除了羞窘之外,却没有那种被嘲笑的羞辱感。

因为她耳边萦绕的笑声与话语,带着善意。

仿似真正的朋友之间,嬉笑玩闹。

不同的。

跟以往家族姐妹在她耳边那些刺耳的笑声是不同的。

垂着头,李君月莫名就红了眼眶。

涌上鼻头的酸涩,根本抑制不住。

柳知秋坐在她旁侧,扭头便看到了她发红的眼尾,皱了下眉头,朝三个还在捶着桌子捧腹的人啐道,“差不多得了,还真笑个没完啦。”

复又转头,对李君月道,“他们是嫉妒。”

见女子依旧低着头,不吭声,而且眼尾有更红的趋势。

“童养媳怎么了,我挺喜欢的啊。”

三只笑声停顿了片刻。

继而笑得更狂。

而他身边女子单薄肩膀已经开始颤抖。

柳知秋伸手抹脸,无奈,“别哭了,我去给你报仇还不行?”

没法善了了。

撑桌而起,就往钱万金那边扑去。

他是罪魁祸首,饶不得!

钱万金见势不妙,撒丫子就往门外跑,也不躲在石纤柔背后了,边跑边吼,“柳知秋你重色轻友,你卖友求荣,你洞房花烛会闪腰!”

“我闪你大爷!”

一逃一追,瞬间就出了小院。

后头柳玉笙跟石纤柔笑得快要从凳子上摔下来了,好容易扶着桌子坐稳,抬头就看到对面原本好似在哭的女子,正看着院门方向,笑弯了眼睛。

除了眼睛有些发红,哪里有一点哭的痕迹?

刚才肩膀一颤一颤,分明是在忍笑。

两人同时伸手指着李君月,“哦!你刚才又在装可怜!”

李君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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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眼神闪烁,飘啊飘,“我没装,是知秋误会了。”

“白莲花!”两女异口同声。

三人面面相觑,又一同笑开来。

这一刻,李君月只觉得身上好像有某道枷锁轰一下碎裂,再不受禁锢。

视线再次投向院门口,那里已经没有了男子身影。

然她眼里萦绕的笑意,依旧带着甜。

她开始是想哭来着,听到男子为了哄她,说他挺喜欢的时候,她就已经止住了哭意。

那一刻,心里好像灌了蜜似的。

再听他说帮她报仇,便想到当初去观看新酒坊的时候,她被王家二子欺负,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知秋就是那么心软的人。

善良,行事有自己的原则。

哪怕那时候他根本不喜欢她,他也依旧对她维护,而不是丢下她不管。

一如现在。

他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具有极强的吸引力。

对面,柳玉笙跟石纤柔看着女子眼里显出的痴迷,齐齐抬头望天,长叹。

跟钱万金说的一样,李君月对她家二哥,真的是走火入魔。

执念啊。

这一天晚上,柳家大院院里院外都充斥着欢笑声,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有村长帮忙,加上镇守知道是柳家大院的事情,问都没多问一句,直接在柳家户籍上头添上了柳慕秋的名字。

自此,李君月成为过去,柳家撑圆多了一员,名唤柳慕秋。

事情尘埃落定那日,李君月,不,该唤柳慕秋了,一整天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不同于以往面具般的假笑,笑容由心而发,整个人透出一股焕发的生机。

“囡囡,我现在是柳家人了。”三进小院里,帮少女晾晒药材,柳慕秋再次重复。

“是,你是柳家人了,慕秋,你说了快一百遍了。”柳玉笙莞尔,虽是吐槽,却没有不耐烦。

自改好名字之后,柳慕秋也跟着家人一道改口唤她囡囡,改口唤两老为爷爷奶奶。

没天里,她话不是很多,但是唤人极勤快,尤其每次唤爷奶的时候,声音特别甜。

石纤柔坐在石凳那边,大马金刀的豪迈姿势,“慕秋,我耳朵快起茧了,真的,别重复了,你是柳家人,如假包换的!”

她无奈极了,可是那边女子听了她这句话,脸上顿时笑得跟朵花似的,别提多腻人了。

“啊!缺爱的孩子……”石纤柔直接倒在桌上呻吟。

柳慕秋一点不介怀她的吐槽,眉眼弯弯,她现在是柳家人了,拥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新的家人,还有了能交心的朋友。

这于她而言,是新生。

眼珠子转了下,柳慕秋道,“囡囡,纤柔,下午我们去山上玩去吧?一直呆在家里有点闷……”

柳玉笙仰头望天,叹了口气再看向柳慕秋,“你眼睛一转就知道你在打主意,还装。想陪我二哥上山吧?”

被拆穿,柳慕秋眼神两边飘,“知秋说,我身子骨不好,怕我走半道上就晕了,还得麻烦把我扛回来,不让我跟去。”

“所以你就拿我们做筏子啊?柳慕秋,你又白莲花了啊!“石纤柔指控。

“知秋说朋友就是拿来两肋插刀的。”

“我们在你眼里就这作用?”

“知秋说……”

“救命啊——”

第六百章 私生女?

第600章私生女?

身边有朵白莲花,把心上人的话奉为金科律例,是件很要命的事情。

柳玉笙跟石纤柔纷纷举手投降,“陪,咱陪你上山,行不?”

柳慕秋满意了,低下头,笑得含羞带怯。

柳玉笙、石纤柔,“……”

石纤柔直接把自己头发揉成鸟窝,有气无力往外走,“我去喘口气。”

没走到院门,就听得外院传来一阵有点刺耳的笑声。

不是柳家人,来人不算少。

“福囡囡,慕秋,外头来人了,看热闹去?”

“来人?家里哪天不来客人,有爷奶招呼呢。”柳玉笙不感兴趣。

“那人叫柳婶小姑子,是你家亲戚吧?”

柳玉笙蹙了下眉头,叫她娘亲小姑子?是外婆那边来人了?

三人随即往外走,边走,柳慕秋还边惊叹,“纤柔,隔着个院子你都能听到外面人说话?”

“这么点距离要是都听不到,我一身功夫不白学了?以后你洞房的时候,我不用走近,远远就能听墙脚,到时候你大点声。”

柳慕秋脸色爆红,跺脚,“纤柔!”

“诶!小白莲!”

“噗嗤!”

三人再次笑作一团。

去到外院,正好看到爷奶把人把堂屋带。

柳玉笙猜得没错,确实是外婆那边来人,她大舅娘王氏。

跟着王氏一块来的,还有姨母陈秀英以及两个少女。

看到柳玉笙,王氏跟陈秀英即笑着跟她招呼,“哟,囡囡,两三年没见,越长越水灵了。”

“舅娘,姨母。”柳玉笙同她们浅笑点头,至于她们带来的两个少女,她不认识,遂只点头示意。

那两个少女则好奇的不时盯着柳玉笙看。

“囡囡,来,一块到堂屋坐,这两年你爹娘回去,你也没跟着,要是在外头碰着,舅娘都不敢认你了,女大十八变啊。”王氏走过来,想挽着柳玉笙的手臂,冷不防旁边插进一双手,在她之前抢了先。

朝妇人怯怯一笑,柳慕秋贴着柳玉笙不挪脚,把两人隔开。

双手落空,王氏也不尴尬,当自个家似的,一个劲把人往屋里招呼,同时看了下贴在柳玉笙左右两边的女子,“这两位是来家里找囡囡玩的?都是囡囡朋友吧?”

不等柳玉笙跟柳慕秋回答,那头柳老婆子已经笑道,“红衣裳的是石纤柔,酒坊少东家的未婚妻,黄衣裳的是柳慕秋,我们柳家新上户的闺女,自家孩子。亲家媳妇,不用招呼她们,她们是在自个家里呢,哪里用着客人招呼,来,快进屋坐。”

“哎哟!新上户的闺女?”王氏惊叫一声,看柳慕秋的眼神顿时变了,“这、这是柳大还是柳二在外头的私生女?……”

这话一出,院子里所有柳家人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陈秀英本站在陈秀兰旁边,闻言忙上前把人拉走,嘴里啐道,“大嫂你胡说什么呢,我妹夫跟柳家二哥能是那种人?”

“不然怎么突然给人上户?……”话赶话说出来后,王氏才察觉柳家人脸色不对,忙止住了话头。

心里却犯开了嘀咕,往里走的时候还回头看柳慕秋,想要在她脸上看出点端倪来。

柳慕秋挽着柳玉笙手臂的手收紧,隐忍心头生出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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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乡下婆子,说话也不该这般口无遮拦,那种话太过侮辱人。

要是传将出去,她且无妨,人家会怎么看柳大叔柳二叔?还有柳大婶跟柳二婶,势必也要承受闲言碎语。

外头的人可不会管什么真相,最喜欢便是以讹传讹。

感受到她的情绪,柳玉笙拍拍她的手,“别多想,咱杏花村的人跟外边人不一样,她在这院子里说再说,那些话也传不去。”

“囡囡,你不喜欢她?”柳慕秋试探。

柳玉笙睨她,“跟你一样。”

两人相视,抿嘴一笑。

“那我们还进不进去?照着刚才那位的性子,怕是接下来也不会蹦出什么好话。”石纤柔道。

“我们都已经出来了,总要给个面子走走过场,在里面坐会我奶奶就会叫我们走了。”

爷奶不会让她在那里听难听话。

进到堂屋坐下,柳家长辈们就跟王氏、陈秀英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开来。

两人过来这个时间正好晌午过,柳家人刚水果午觉起来,除了柳知秋早些就上山去了,其他人都在。

“这两个是我夫家侄女,大的叫杨淑晴,小的叫杨淑雨,都是十六十七的年纪,小姑娘家爱热闹,知道我们这次过来探亲,便跟着一道出来看看。”坐下来后,陈秀英介绍了那两个少女,随后一叹,说起前段时间的水患。

“当时家里屋子都给冲垮了,好在离着山头近,水患来之前村子里人就全跑到了山上,不然,哪还能有命在。”

“咱家里今年的果园,因为这场水灾,一下全赔进去了,亏了好大一笔,原本靠着果园还能勉强过日子,现在……唉!”

王氏也叹气,跟陈秀英双双开始诉起眼下的苦处。

柳家人听着直频频点头,偶尔搭上一句话。

“村子全部遭灾,所有粮食都没了,穷点的人家过不下去,买儿卖女的都有。有那些在家里呆不住的闺女,纷纷往外嫁,给自己保住活命的机会。要是遇上不好的人家,也只有认命的份儿。”到这里王氏话锋一转,“说来亲家家里,二小子还没成亲吧?年纪也有二十三了,可不小了,有没有寻摸到合意的姑娘?”

柳玉笙跟柳慕秋、石纤柔相视一眼,眼底闪过异色。

尤其柳慕秋,浑身都紧绷了,再看向那两个少女时,眸光带了隐晦的利刺。

柳家长辈听到问这话时,也皆顿了下,老婆子随即朝屋里三个姑娘挥挥手,“囡囡,慕秋,纤柔,你们先回后院去。”

这是不让她们听下去的意思。

谈论到男女之间的亲事,不相干的大姑娘呆在这里确实不合适,三人站起,慢慢往外走。

到了屋外,里面声音才又响起,可惜柳玉笙跟柳慕秋没有石纤柔的功夫,做不到千里听音。

柳玉笙眼珠子一转,拉着两人悄摸摸拐到堂屋后墙,蹲在后墙的小窗户下,光天化日听起墙角。

声音从窗户飘出来,有些飘忽,但是能勉强听清楚,柳慕秋几乎整个人贴在了墙壁上,竖起耳朵务求不放过一字一句。

那俩女的,打知秋主意!

小妖精们,我要熬夜赶稿子了……我当初为什么要说8号爆更,为什么不是18号……为什么不是28号……

第六百零一章 做小白莲都不合格

蹲在两只人形壁虎后头,石纤柔抬头望天,尝尝叹气。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只需要坐在院子里,捧一壶茶慢悠悠的品,就能将堂屋里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多悠闲自在。

为什么要跑来这里蹲着?

伸出手指,戳戳两位少女的肩膀,石纤柔比出一个走人的手势,“两位美人,我能不能先走?”

“不行。”美人异口同声。

不等石纤柔再问为什么,柳玉笙直接给她答案,“是朋友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蹲墙角也要一起蹲。”

两人说话的声音吵到了柳慕秋,还被女子回过头来以控诉的眼神瞪着,“嘘,别吵!。”

石纤柔认命了。

堂屋里,因为提到自家儿子,杜鹃朝几人笑道,“我那个儿子,主意大的很,眼界又高。除非他自己看上的,否则别想他成亲。罢了,我们也懒得再操那份心,由着他吧。”

王氏跟陈秀英相视一眼,眼底皆闪过喜意。

杨淑晴杨淑雨则纷纷羞涩地低下头去,然从她们的嘴角能看出欢喜。

柳家长辈不是笨的,此时又怎么会不明白四人前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陈秀兰被气得脸色通红。

今天来的人,一个是她大嫂,一个是她大姐,却在联手想要算计她夫家!

她们起那种心思的时候,可有想过她的立场跟处境?她以后还如何在家人跟娣娌面前抬起头来!

以前她们打知夏跟囡囡的主意,那是她的儿子闺女,闹过一番之后,她最终选择了原谅。

现在她们竟然将主意打到她娣娌身上!将手伸到柳家来了!怎么能如此不知羞耻!

媳妇被气得浑身发抖,柳大脸色也很冷,当初就因为陈家试图插手孩子们的事情闹翻过一次,最后是陈启明亲自来道歉说和,那件事情才勉强翻篇。

这才过了多久?又想要出幺蛾子了!真的是记不住教训!

抓住媳妇手臂拍了拍,示意她别气性。家里还有长辈在,一切听爹娘的。

何况王氏她们想打知秋的主意,也要看杜鹃应不应。

那边王氏像是看不到陈秀兰的脸色似的,已经开始就着杜鹃刚才说的话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终身大事哪能由着孩子自己来呢?知秋虽然二十三岁了,但是到底年轻,看人没个准。什么样的人才适合持家过日子,他可不懂。所以,这挑人哪,还是要长辈掌眼。像我们家长东,最后媳妇也得是我们当爹娘的帮着他挑。要是由着他自己来,光挑长得好看的有什么用?娶回家来当菩萨供着吗?”

陈秀英则道,“确实是这么个说法。像知秋人长得好性子也好,家里头又不错,可多的是姑娘想嫁给他,人一多了,由着他自己得挑花眼,终身大事可轻率不得。”

两人一唱一搭,话题全绕在知秋身上。

柳老婆子拍拍大腿,脸上的笑容淡下来,“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们家从不对孩子拘着。娶了媳妇是他们两个人过一辈子,只要是他喜欢的,我们都没意见。这话题且不说了,不知两位亲家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这么一转,暂时把柳知秋的事情揭过去了。

闻听柳老婆子问起她们两个过来的目的,王氏跟陈秀英相视一眼,当即抹起眼泪了。

“还不是这回遭灾的事情。一场大水把什么都冲走了,粮食冲没了,房子也垮了。且不说我们家的果园子损失了一大笔,便是后来修葺房屋,也是跟人借的银子草草搭起来的。欠了一屁股的债,家里穷的都快没法揭锅了。这不我就想到了小姑子。你们家条件好,我就想着能不能过来借点银子回去周转一下,等过一阵子果园重新种起来,赚了钱之后再慢慢还。秀兰也知道我的性子,不是个会轻易跟人开口借钱的人,要不是真的过不下去,我今天也不会厚着脸皮跑这一趟。”

陈秀英虽然没有说什么,也跟着一块抹泪。

妇人的哭声一下充斥整个堂屋,哀哀戚戚的。

堂屋后头,墙角下,柳玉笙拉了石纤柔跟柳慕秋悄悄遁走。

柳慕秋还不断回头看,想继续趴在那里听。

刚才那两个妇人一直在说知秋的亲事,话里话外,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要持家过日子的人,只把她听得咬牙切齿。

“后面没什么好听的啦,奶奶已经把话岔开,她们再要说也不外就是来借钱,”柳玉笙道,“至于我二哥那里,她们在我二哥身上打不了主意。且不说爷奶爹娘的意见,就是我二哥那一关她们都过不了。我二哥能是个被人拿捏的?”

柳慕秋想了下男子的性子,平时虽然看着单纯大大咧咧,可确实不是个会被人拿捏的性子。

他想要做什么,从来很明确,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轻易动摇,改变主意。

就说亲事上,如果知秋是个轻易就会妥协的,现在怕是早就已经成亲,孩子都能满地爬了,哪会拖到二十三连个对象都没有。

想到这里,柳沐秋放下心来,悄悄松了一口气。

回到内院,石纤柔揶揄,“小白莲,你看你汗毛都竖起来了,像是随时准备战斗的母鸡似的,看到那两个姑娘青葱水嫩,担心知秋被勾了魂?”

柳慕秋垂眸,轻道,“那两个姑娘模样生得好,又是囡囡外祖家亲戚,能被她们带过来相看,想来人也是极好的,若是知秋真看上了,便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哪有我置喙的余地。”

柳玉笙跟石纤柔同时抽了嘴角,深呼吸,“咱家不兴对家人说话都遮遮掩掩的,有什么说什么,不用那么完美。慕秋,说人话!”

柳慕秋眨了下眼睛,抬起头来,脸色倏然变得阴沉沉,连语气都透出一股凉飕飕的寒意,“那两人算什么东西!长得没我好看身段没我好声音还没我好听,装模作样连做个小白莲都不合格!我看她们不顺眼,看到就想撕!”

“……”石桌旁静默片刻,笑声爆开。

第六百零二章 都是夫奴

“小白莲,你也太实诚了,骂人就骂人,还把自己给夸上了,哎哟我的肚子!”石纤柔本就是豪迈的性子,笑起来完全不顾形象。

真被柳慕秋表里不一的性子给逗乐了。

柳玉笙也没好到哪里去,“慕秋,你这切换自如的本事,我甘拜下风。”

“……”她一变脸她们就笑成这样,柳慕秋只觉浑身不自在,弱弱道,“是你们叫我有什么说什么的。”

“跟你说,其实我也看那两人不顺眼。”柳玉笙忍笑,免得把小白莲刚冒出头的真性子给吓回去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就连我家表哥都不爱跟她们玩,娇得不成样。”其实柳玉笙对外头那两人并不熟悉,不过她熟她两个表姐啊,代入一下,安抚安抚小白莲也是可以的。

柳慕秋放心了,还有种找到同伴的感觉。

不是她一个人不喜欢那俩少女,说明是那两个人不好,不是因为她嫉妒。

“我看你那个舅娘不是个省心的,刚才老太太把话题压过去了,等知秋回来,肯定还得整事情。”石纤柔道。

柳玉笙也叹,“这次,怕是我娘真要跟娘家那边闹翻。”

以前那边就想插手她跟哥哥的亲事,当初闹过一场,那边也安分了几年。

现在又出这种幺蛾子,恐怕是在洪灾里受了损,想到他们家止损来了。

柳慕秋有点坐不住,手指绞啊绞啊,“囡囡,纤柔,我们上山玩去吧?”

“现在就想上山盯着知秋了?小白莲我跟你说,男人盯得太紧了会适得其反,你得一松一紧他才会始终绕着你转。”石纤柔以过来人的身份谆谆善诱。

“你不想去看看钱少东家?你们一早上没见了。”

“现在就去!”

柳玉笙捂脸,“你们真是够了,能不能不那么夫奴!”

“风青柏要是在山上,你会不去?”

“去!”根本就不用想。

两女同时鄙视她,“夫奴。”

“……”

说走就走。

三人走到前院的时候特地放轻了脚步,想着悄悄溜过去。

愣是被屋里眼尖的人给逮着了。

“囡囡,你们这是要去哪啊?”屋里,陈秀英眼睛还红红的。

“没去哪,就是出去转转。”柳玉笙无奈回头。

“出去转转,那正好,你把淑晴淑雨也带上,她们第一次来杏花村,正好跟着你认认地方,几个小姑娘一块玩儿也热闹,免得在这里听我们这些老的唠叨,她们也不自在。”

不自在关我什么事?

她跟那两个人根本不认识,以前也没见过。

这个时候柳玉笙有点想念薛青莲,那家伙要是在,直接一句话就怼过去了。

可惜她不是薛青莲,她得给她老娘留点面子,也不能让人说柳家闺女没教养。

他、妈、的。

“让她们跟。”石纤柔突然低低道了句,声音只有三人能听得见。

“山上好多蛇啊虫子的,就怕会吓着她们。”这是柳慕秋说的。

两人一个眼神交汇就达成一致。

柳玉笙抽着嘴角,对已经走出屋子的两人道,“那便一块吧。”

真不是她存了坏心眼。

石纤柔这家伙,第一眼看不顺眼的人,以后做再多也很难让她改观,加上小白莲那个醋坛子在,对觊觎她二哥的人能留手?

她现在就希望这俩姑娘能安安分分的,懂事些。

回来的时候至少还能囫囵个。

“囡囡,我们在家的时候就常听伯娘提起你。说你医术好,有本事,长得漂亮。我们早就想认识你了,没想到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见面。我叫杨淑晴,这是我妹妹杨淑雨。”年纪稍大的少女走过来,一派落落大方模样。

杨淑雨在她身边直盯着柳玉笙瞧,也道,“囡囡,你真的跟伯娘说的一样很漂亮,一看就不像乡户人。”

“在杏花村土生土长,我就是个乡下姑娘。”柳玉笙朝两人笑笑,顺口对两人介绍了一下石纤柔跟柳慕秋,“我们准备上山,你们要一块去吗?”

杨家姐妹俩对视一眼,忙点头,“去呀。”

要是换做平时她们肯定不去的。

乡户人家平时爬山爬的少吗?

只是柳玉笙说要往山上走,她们既想跟她打好关系,自是不能拒绝的。

一路上两人都绕着柳玉笙叽叽喳喳的说话。

说的最多的就是水患过后家里的困境。

柳玉笙几人对此只笑笑,并不多答话。

大灾过后,百姓人家哪家哪户不困难。

朝廷已经拨了善款下来,加上钱老爷子筹集的那一大笔钱,这些之后都需要分发各家各户手里,作为抚恤补偿的。

收到补偿之后,百姓们能缓上一口气,用那段时间修生养息,再回复过来就只剩时间的问题。

“这次洪灾,受害的不仅仅是云州,还有南方多个州城。但是云州的反应措施是最快的,朝廷的善款下放也是最快的。现在整个云州已经处在重建阶段,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复原样,相比起来,其他几个受灾的州城,百姓过得要惨得多。衙门的处理速度慢不说,善款会不会下放到百姓手中还是个未知数。云州百姓相对来说,已经是比较幸运的了。”石纤柔淡声道。

柳玉笙点头,“确实如此。光是其他州城善款,层层传递下来,到得衙门手中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数目了。而且衙门最后会不会把善款发放到百姓手中那还不一定。说来云州应该是受灾的州城中,重建及抚恤力度最好的。”

“这还要多谢钱家老爷子帮忙筹集的善款,还有知府夫人,当初跟云州世家一并出力,筹集发放到百姓手中大量物资,给政府减轻了很多压力,也让百姓更加受惠。总的来说,受灾的百姓都苦,但是云州的百姓,其实是幸运的。我听说其他州城很多百姓流离失所,最后变成流民。”住在云州衙门那段时间,对钱老爷子跟傅玉筝为受灾百姓出钱出力的事情,柳慕秋是有所耳闻的,心下里极是佩服。

说到这里,她看向两个少女,“至少你们还有家可归,稍微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过来。我看你们穿着打扮,应该也没到吃不起饭的地步吧?”

两女脸色迅速爆红。

第六百零三章 真是好命

身边三位女子齐聚在她们身上的目光,突然之间就让她们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

她们一边在这里哭穷哭惨,然身上穿的却是寻常百姓穿不上的绫罗绸缎,头上带的是富贵人家才会戴的银钗子。

一身行头,就得不少银钱。

这让她们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因为今天是带着目的到杏花村来,家里人为了她们成功的机会能够更大,特地给她们置办了一身行头,是花了大钱的。

怎料到会被对方指出来,堵得她们哑口无言。

现在就算说她们是为了来柳家做客,不想太过寒碜,所以特地花钱打扮,那也说不过去。

她们之前说的在家里面饭都吃不上,那么哪来的银钱置办衣裳头饰?

两女子此刻尴尬无比,然柳玉笙并没有为她们解围。

在她们看不见的角度,悄悄给了柳慕秋一个赞赏的眼神。

一语中的,说的好极了。

偏生柳慕秋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好奇又无辜,半点看不出刻意。

柳玉笙在心里给柳慕秋默默点了个赞,这才是白莲花的至高境界。

装得看不出一点痕迹。

在接下来的一路,杨淑晴跟杨淑雨不敢再提家里的近况,到是对石纤柔感起兴趣来。

“石姑娘是钱少东家的未婚妻吧?听说你家里也是京城的,京城是不是非常繁华,非常热闹?”

“还行,只是有钱的人多了一点。”

“我们还听伯娘提起过,说钱少东家的未婚妻,家里是将军府上的,这么说来石小姐是将军府的千金?那么高贵的身份却一点不摆架子,真是难得。”

“那是我摆架子的时候你们没见过,”石纤柔淡淡说了一句,不想应付她们两个,转头看向一直被两个少女有意无意忽略的柳慕秋,“累了吗?要不要我背你上去?”

柳慕秋摇摇头,按着有些闷的胸口,喘了口气,“待会就到了,我能走得上去。只要走慢一点就好。”

不是出来走这一趟,她都不知道自己身子骨弱成这个样子,走这么一小段路,就已经有些受不住。。

见她唇色已经有些发白,柳玉笙跟石纤柔一人一边挽住她手臂,扶着她慢慢走,“要是累了就说,我们可以坐下来歇一会,不赶那一点时间,反正我二哥他们在上面,肯定要忙活到太阳落山。”

“好。”柳慕秋咬着唇,歉意同两人笑笑。

说让她们陪她上山,结果真的要麻烦她们扶着她上去。

知秋说的还真没错,如果是她一个人出来,走到半道,知秋就要把她扛回去了。

“我们走出来也没多远,慕秋姑娘怎么就累成这样?乡户人家的身子骨这么弱可不好。走点路都能喘气,那以后还怎么能干活?”杨淑雨皱着眉头,有些担忧,眼里却滑过一抹不以为然。

杨淑雨没有说什么,不过看柳慕秋的眼神有些暗。

刚才在堂屋里,她可是听柳家两老说了,这个叫柳慕秋的,已经挂上了他们家的户籍,等于是柳家人了。

以后地位就跟柳玉笙一样,是柳家的姑娘,当成小姐一样养着。

真是好命。

柳玉笙在柳慕秋身上按下了几个穴道,让她稍微缓过气来,才对杨淑晴淡笑道,“虽然是乡户人家,但是我们柳家的姑娘都是娇养的,用不着跟寻常人家一样下地干活。杨姑娘多虑了。”

杨淑琴尴尬笑了笑,“在家里娇养自然无妨。可是姑娘家年纪到了,总要嫁人的。像慕秋姑娘这般,以后嫁到夫家恐怕要遭嫌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替她担心罢了。”

“那就找一个愿意跟柳家人一样娇养他的夫君不就行了。以柳家今时今日的背景地位,还怕找不着?只有被人巴结的份,断没有柳家姑娘受苦的道理。”石纤柔不软不硬怼了一句,把柳慕秋一把背到背上,开始往杏花岭上走。

脚步稳稳当当,看不出丝毫吃力。

“纤柔,我自己能走。”柳慕秋张红了脸,微微挣扎。

她叫囡囡跟纤柔陪她上山,是为了给她壮胆,但是她没想过自己会这样麻烦她们。

时间肉反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别乱动,小心摔下去。真不知道你平时怎么吃的,一点重量都没有。十岁的小娃儿都比你重。”

柳慕秋脸都红得快要发紫了。

纤柔怎么能拍她屁股呢!

后面还有人看着,多羞人!

见女子背着她行了一段,毫不费力的样子,干脆也不挣扎了,安安静静呆在她背上,由她背着她往岭上走。

柳玉笙则在旁侧,看着石纤柔超级汉子的模样,笑的不行,“那天小金子跑过来质问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纤柔,你的魅力简直就是男女通杀啊。被你细心照顾过的人,日后还能找着合意的夫君吗?”

“要不我照顾照顾你,看看能不能把风青柏比下去?”

“我乐意呀,就怕小金子不乐意。”

三人嬉笑往前走,杨氏姐妹在后面相视一眼,咬着唇瓣快步跟上。

心知她们刚才说的那些话,应是惹了人不快,之后没敢再在言语上试探。

此时杏花岭上,柳知秋跟钱万金。谢青莲三人刚好忙完一段,坐下来歇歇。

之前发洪水,杏花岭上的果园虽然没有被淹到,但是水量过多,也伤了枇杷树的根。

还有之前种的那一片药田,药材也全不能用了。

今天和三个人一起上来,是因为薛青莲研究出了一种新药,说是能修复受损的树根。让枇杷树更快恢复生机。

药水已经浇下去了,柳知秋还抓着两人帮忙,把药田也翻了一半。

七月正值夏季,天气炎热,干一会农活汗水就能把衣衫湿透。

三个都是老爷们,柳知秋干脆把身上湿透的上衣褂子脱下来,挂在树杈上晾晒。

这个时辰,等他们下山的时候,衣服也干了。

“艾玛呀,累死小爷了。”取下挂在树干上的水袋子,狠狠灌了几口,钱万金感叹道,“得喝几口水,才能感觉人重新活过来。”

第六百零四章 直勾勾盯着看

薛青莲从他手里抢过水袋子,也狠灌了几口,嗤笑道,“拉倒吧你,你做什么了?蹲在旁边看我们浇水,还能把你给累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干了多少活呢,真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就是万金,我还需要贴金?”钱万金厚颜无耻,旁边两个男子同时抓起地上的土块向他砸。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不要脸的这么猥琐。

为了躲避攻击,钱万金跟着猴子似的,在枇杷树林里左窜右跳,片刻后突然瞧着枇杷果园门口的方向,对后头扑过来的两人道,“停下停下停下,快看看,是不是我们家小石头来了?我去,背上居然还背了你的童养媳!”

柳知秋跟薛青连同时往门口方向看去,果见一群女子往里走来,。

当前的就是石纤柔,背上背着柳暮秋,旁边跟着刘玉笙,后头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少女,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正探长了脖子,朝他们这边偷看。

“福囡囡,你们怎么来了?”

柳玉笙道,“家里我外祖家来客人了,带了两个小姑娘出来,我们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就上山来看看。”

“你外婆家的?”柳知秋皱眉,他对囡囡外婆家没什么好感。

要不是那一家子人手伸得太长,大哥跟囡囡也不至于几年都不再往外家走。

感情早就生疏了。

现在洪灾刚过没多久,那家人找上门来,肯定没好事情。

何况,还带了两个年轻姑娘来他家,这让柳知秋眉头皱的更深。

他只一个感觉,今天上他家来的人,脑子里装的肯定是草。

要不然能干出来那么蠢的事?

“知知知秋,你快把衣服穿上!”冷不丁,一道娇软声,打着磕巴喊。

柳知秋扬眉,看向刚刚被石纤柔放下来的女子,此时满面通红,眼睛闪闪躲躲,又不断往他身上瞄,那副不敢看偏偏又想看的模样,让人觉着好笑。

探手取下挂在树杆上的衣裳飞快穿在身上,柳知秋才又看过去,“柳慕秋,你流口水了。”

女子连忙扯了衣袖就往嘴角擦,待反应过来后,愣在那里,整个人轰的一声,浑身开始往外冒烟。

“哈哈哈哈哈!”钱万金跟石纤柔等人,抱着肚子笑得蹲到了地上。

每次柳暮秋只要一到柳知秋跟前,就会不断的犯蠢。

全然寻不到平时的一点精明,那种反差太逗人了。

走在最后的杨淑晴杨淑雨两人,也臊红了脸,满面通红。

刚才柳知秋打着赤膊的模样,她们同样看到了。

结实流畅的线条,优美的弧度,虬结的肌肉,还有从小麦色肌肤上往下滑落的汗水,组合成的画面,让少女羞涩的同时,也心跳急促。

原来那就是柳知秋。

同她们大伯娘说的一样,模样生得极好。

小麦色肌肤,身量很高。

身形挺拔,却不会过于魁梧。

看起来恰到好处。

那是一个极能吸引人的男子。

怪道来之前大伯娘就同她们说了,让她们好好表现,想嫁给柳知秋的人很多。

开始她们只以为大伯娘夸大其词,那些想嫁入柳家的女子,大多看重的不外乎是柳家现今的财势地位。

直到见了真人才明白,便是撇除那些外在条件,柳知秋这个人也远远优秀过很多男子。

杨家两女直勾勾盯着柳知秋看的模样,周围人全看在眼里。

柳玉笙扶额,她们要是再不收敛一点,小白莲就要开始黑化了。

如果说柳慕秋刚才是羞得要冒烟,现在便是气得浑身开始冒黑气。

“既然上来了,你们就四处走走,这边没什么好看的,除了枇杷林就是药田,没有什么风景可赏。”同几个女子道了句,拎起放在脚边的锄头,柳知秋重新走进药田里,开始翻剩下的那一半地。

虽然人是他们家囡囡带来的,但是要他招呼她们,他可没那闲情。

与其看这些娇滴滴的少女扭捏作态,还不如多整一下地。

看到柳知秋开始干活,柳慕秋立即跟过去,熟门熟路在地头土堆后面拿出一个小锤子,蹲在柳知秋身后,开始一下一下捶散土块。

那般自然而然的姿态,看得周围几个人直了眼。

钱万金喃喃,“有情况啊这是,她怎么知道土堆后面有小铁锤??连我都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蹲在旁边看热闹。”薛青莲嗤他一句,翻身上了身边的枇杷树杈,躺在上面吊着脚,双手抱臂,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哎薛青莲,你就在这里睡?显摆功夫呢?”

“显摆你二大爷,老子昨晚一夜没睡。要不是被你们挖出来,老子今天连房门都不会出。”现在留在大院里,连个觉都睡不好,薛青莲有点后悔了。

他死赖在这里干嘛?他应该早点走啊。

不让人睡觉,不符合养生之道,那样是要短命的。

两人在这边斗嘴,柳玉笙也没闲着,开始检查起枇杷果树的情况。

回来之后她还没有上来过,那场水灾到底给果园带来的影响,很多枇杷树根系都有腐烂的现象。要是后期不能恢复过来,今年恐怕结不了多少果子。

石纤柔则跟在钱万金身边,自个媳妇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全程陪同。

一时之间无人理会一道上来的杨淑晴杨淑雨姐妹俩。

两人站在原地很是尴尬,有种被人排斥在外的感觉,好像融入不了这些人的氛围当中。

他们虽然没有凑在一块,各干各的事情,可是彼此之间就像是连结成一张网一般,很是自然融洽,而她们,就被隔在那张网之外,没有被纳入其中。

姐妹俩对视一眼,看看柳玉笙,又看向柳知秋,最后一同走的药田旁,想学着柳慕秋的样子,帮着翻地。

可惜手中没有农具,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蹲着干眼看。

“慕秋姑娘,要不还是我来吧,你身子骨不好,蹲久了别待会又晕了。这些活就是我干惯了的,上手容易的很,动作也能快不少,不会耽误知秋表哥的功夫。”等了片刻后,杨淑晴靠近柳慕秋,想从她手里接过小铁锤,被柳慕秋躲了过去。

第六百零五章 别扫兴

“杨姑娘是客人,哪能让客人帮忙干活,捶捶土块罢了,不是什么累人的活计。”柳慕秋说着转了个身,背对杨淑晴。

手落空,杨淑晴尴尬收回手,“我看你刚才走到半道都喘气了,最后还是石小姐背你上来的,囡囡也说了柳家姑娘都娇养,我跟淑雨都是自小干惯农活的,整土块也利落,正好你能多歇歇。”

杨淑晴边说话边抬眼看埋头在前面翻地的男子,却见男子闷声不吭,对她的话毫无反应,也不回头。

咬着唇瓣,慢慢起身,这柳知秋,跟个木头疙瘩似的,一点都不解风情!

再瞧蹲在前面给她造成阻碍的女子,眼神暗了下,就着起身的动作,膝盖往前顶。

“啊!”柳慕秋惊叫了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手里的小铁锤也脱手也出。

眼看着脑袋就要磕在掉到前面的铁锤上,前头男子回身,长臂一探,将人稳稳接住。

周围人听到惊呼声看过来,看到的就是柳知秋将人半揽在怀里的画面,以及杨淑晴目瞪口呆惊魂未定的模样。

“慕秋姑娘,你怎么突然就往前摔了?我说帮忙你不要,看看现在,好险知秋表哥接人及时,要不你就得破相了。”

柳慕秋咬着唇瓣,身子有些发抖,看杨雨晴的眼神沉暗,“都怪我身子不争气,不经碰,杨姑娘起身的时候不小心蹭了下,我便蹲不住。”

“你、你说什么?什么我蹭了你?我根本没碰到你!”杨淑晴一脸不可置信,继而看向周围的人,连声辩解,“我真的没有推她!”

“没人说你推了她,是你自己说的,”柳知秋浓眉拧起,看向惊惶无措的杨家姐妹俩,“岭上只有一个果园,没有什么好玩的,两位姑娘来到柳家即是客,要是在外头磕着碰着了我们也不好跟杨家人交代,你们先行下山吧。”

“我……”

杨淑晴还想说什么,那头钱万金已经嚷开了,“两位姑娘请回,这里都是未婚男子,你们两个陌生姑娘家呆在这里确实不合适,容易招来闲言闲语,女子名声可是很重要的。别来柳家走一趟,回去以后嫁不出去,转头赖上咱,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钱万金的嫌弃一点不掩饰,两个少女哪里面对得住这般难堪,尤其周围一个个的,看她们都跟看凶手一样。

杨淑晴抹掉眼泪,转身往外跑。

“姐姐!”杨淑雨犹豫了下,还是追了出去。

柳知秋这才放开怀里的人,撇嘴,“满意了?”

柳慕秋垂着头,手指绞来绞去。

她本来也没寄望能瞒住他,“她们配不上你。”

那头柳玉笙跟钱万金等人转身,又各干各活。

真白莲花对上伪白莲花,孰胜孰负还用得着想?

杨淑晴是撞了柳慕秋,但是绝对不会闹到要破相的地步,柳慕秋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把人反阴了一把。

瞧,这不把人给挤兑走了。

二哥就是她一个人了的。

“我猜她们回去肯定要告状,说咱合伙欺负她们。”钱万金道。

柳玉笙点头,“我我大舅娘的性子,肯定会顺势闹上一闹,还会逮着慕秋的身份来说事。”

两人分析透彻,那头柳慕秋沉吟了下,“要不我一回去就开始哭?”

“哭有什么用?”众人问。

“哭得比她们惨,她们闹的时候会心虚。”

“小白莲,你真得了白莲花的真谛了。”石纤柔喟叹,“不过这样也好,那俩是看菜下碟的,知道我的身份,不停套近乎,应付起来我也觉着累。”

“福囡囡,你们家亲戚什么时候走啊?咱这三个未婚的大好青年,别她们没打着知秋主意,最后就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来,我有点不敢回去了。”

“噗嗤!”果园里响起闷笑声。

众人开着玩笑,少了两个生硬闯入的人,氛围比之前更加和谐。

柳知秋再次拎起锄头锄地,柳慕秋蹲在他身后,咬着唇瓣,好一会之后才轻声道,“柳哥哥,你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男子回头,莫名其妙。

柳慕秋不知道怎么答,反正她就是感觉到他情绪不对,生气了。

既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女子想了下纤柔平日怎么哄钱万金的,决定照搬,“我错了,以后不这样了。”

“……你知道自己错哪了?”柳知秋气乐了。

她那双眼睛,在他面前根本瞒不住,一片茫然居然就敢跟他说错了。

“那、那你说我错哪了,我以后改行不行?”

“不用改。”

“……”

“谁欺负你,就还击回去,改什么,难道要当逆来顺受的小媳妇?”

男子说完,继续闷头干活,没有再回头看她。

举着小铁锤,将地上结团的泥块一块块敲碎,柳慕秋嘴角慢慢漾出笑意。

一群人忙活完,浩浩荡荡下山,已是夕阳西下。

进门的时候钱万金还特地伸长耳朵贴着院门打探了下敌情,里头安安静静的,没动静。

柳玉笙失笑,“想什么呢,就算是闹,要么早就闹完了,要么就是引而不发,等着我们回来才爆发。反正是别想好好揭过去的。”

她那个大舅娘可不是好相与的。

还有姨母,三个字能形容,拎不清。

推门而入,正好柳老婆子从灶房探出头来,“回来了?赶紧洗洗手,过来吃饭了。”

众人对视一眼,得,引而不发。

一看老太太表情,就知道是对山上的事情还不知情呢。

灶房里,饭菜上桌,王氏、陈秀英跟杨家姐妹俩坐在一块,看到她们进来的时候目光闪烁,谁也没多说什么。

直到饭间,吃到一半,王氏突然放下筷子,看向柳慕秋,“慕秋姑娘,今天淑晴淑雨跟着你们上山,在山上发生的事情我听说了,虽然她们只是囡囡外家亲戚,我们也算不得贵客,但是你这样冤枉淑晴,是不是做得有点太过了?”

“什么事情?”柳家长辈面面相觑,停下吃饭的动作。

“大舅娘,你要是有什么不满的咱们吃完饭再说,别搁在饭间发作,影响我爷奶爹娘吃饭的胃口。”柳玉笙淡道,“别说什么贵客不贵客的,你们过来,我家里人招呼周到,该做的都做了,这桌子菜我奶奶跟我娘亲、二婶忙活了不少功夫,别扫兴。”

第六百零六章 你敢发誓吗

柳玉笙突然说这番话,席间顿时静默下来。

便是柳家两老,都没见过自家囡囡这般不客气。

甚至可以说是发了脾气。

静默过后,柳家长辈们笑笑,继续用膳。

他们家囡囡在生气呢。

这么多年来,饭桌上从来没有不和谐过。

只有在饭桌上,才是一家人最齐整的时候,热闹,乐呵。

陈家来人不知道这点,也或许是就想趁着人齐的时候整事情,不怪她们家囡囡生气。

陈秀兰已经懒得同对面两人生气了。

下午在堂屋的谈话,不算愉快。

她也再次见识到了大嫂的厚脸皮,还有大姐,以前看着不声不响的,原来心里也是藏着算计的。

“囡囡,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我好歹是你长辈……”王氏有些恼怒。

“亲家媳妇,要说长辈,我跟老头子也算得是你的长辈,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吧,不差这点时间,一家人齐活的时候,没必要非说不痛快的事情。等会有的是时间。”老婆子朝王氏笑笑,又对埋着头的杨家姐妹道,“你们要是有什么委屈,待会可以直接同我们两老说,咱家里大小事情长辈做主,不会偏颇谁,要是有招呼不周的地方,那是我们主人家的不是,你们姐妹俩多担待。”

杨家姐妹俩一下涨红了脸,“亲家奶奶说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吃、吃饭吧。”

她们是小辈,被对方长辈这样点名教导,那种感觉跟被扇了一巴掌一样难受。

本来有王氏在前面出头,她们只要躲在后面就好,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这顿饭,她们吃得食不知味。

只有柳家人一如既往,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席间谈天说地,其乐融融。

饭后,一群人移到堂屋,等人坐好了,柳老婆子才开始发问。

“亲家嫂子,你刚才吃饭的时候想说什么来着?”

王氏一股气从脚底往头顶冲。

本来她备好了架势,准备在吃饭的时候发难,结果被压了下来,当时鼓起的气势,等到吃完饭想整也整不回来了。

没了气势,还怎么说事?

她总觉得柳家人心里有数,就是故意的。

“亲家奶奶,不是我想吃饭的时候闹不愉快,你说我们大老远跑过来一趟,不就是为了家里那点子事来求助么?大家亲戚一场,相扶互助也是应该的,可是你们家这刚上户的闺女,愣是把淑晴淑雨给欺负了,这是看不起我们穷亲戚咋滴?”

说着看向坐在柳玉笙身边垂头不语的柳慕秋,又道,“你们也别嫌我说话不好听,她虽然挂上了柳家的户籍,跟柳家可没有血缘关系,说白了就是个外人。能呆在柳家总该感恩吧?她怎么能仗着自己现在的身份,就欺负老柳家亲戚?咱亲戚之间,那才是真正的自家人哪!”

闻言,老婆子沉默了下,没有去问柳慕秋,反而问起杨家两姐妹,“你们在山上受了什么委屈了,跟亲家奶奶说说。”

杨淑晴对这个场面显得有些无措,她知道王氏肯定会在前面出头,可是她没想自己直接应对这种场面。

因为不论她亲口说什么,都会得罪一方的人。

好一会后,才嗫喏道,“也、也不是什么大委屈,就是慕秋姑娘不小心摔了,说是我推的,我真没有推她……”

“是没用手推,用脚顶的。”石纤柔道,用手指指了下自己眼睛,“我看到了。”

杨淑晴脸一白,“不是,我没有!石小姐跟慕秋姑娘要好,帮她说话也不能冤枉人啊!”

“你敢发誓吗?”柳知秋问,“也不用你发别的毒誓,免得带累家里祖宗,你就发誓要是你用脚顶了,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柳玉笙扭头,忍笑。

她二哥又使坏了。

那头杨淑晴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红发紫。

女子怎能拿自己终生大事来发毒誓?

她半晌不说话,王氏被气得眼前发黑,就连陈秀英一张老脸都泛了红。

这不摆明了默认自己干了那样的事情么?

人还是她带来的,她老脸都快没地方搁了!

“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玩闹小磕小碰,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谁也别再提。既然没事了,各自回去洗洗睡吧。”老婆子发话,一点小事闹上台面,他们老柳家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要不然一个家,还能有安宁?

陈家有这么个媳妇,怕是太平不到哪里去。

王氏酝酿了一下午,最后就得个草草收场,临走的时候狠狠瞪了杨淑晴一眼。

蠢笨如猪,以后她们姐妹俩的事情,她不管了。

反正这次来她也不是为了她们的亲事,帮了她们,她还能得到什么好处咋滴?

回到内院里,柳慕秋才悄摸摸问柳玉笙,“囡囡,爷奶会不会生我的气?”

“生你什么气?爷奶都是明白人,就算知道你是故意的,也不会生你的气。”柳玉笙叹道。

她们柳家人,护短。

爷奶就算要教导柳慕秋,也只会在背后寻机教导,断然不会在人前教训她。

何况,只要柳慕秋不是对自家人有坏心,行事事出有因,那他们家的人,就都会护着她。

另边厢两老已经回房睡下。

大老远跑来一趟,王氏等人自然也是要在柳家住上一两日的,便由陈秀兰负责招待,将她们带到客房。

给几人拿上干净铺盖,安排好她们住处,陈秀兰就想走人,被陈秀英一把拉住了。

“秀兰,我有话跟你说。”

“大姐,要说的话今天下午不是已经谈过了吗?”

“当时是说要借钱来着,可你不是还没答应吗?”陈秀英抱怨道,“我知道,我们突然上门,你们肯定会厌烦,谁家也不会喜欢穷亲戚上门不是?我要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会求到你跟前来。”

“大姐,我没有把你们当穷亲戚。只是你来就来,你带着你夫家侄女上门作甚?那又不是你生的,她们的亲事还需要你这个伯娘帮着忙活?她们爹娘呢?你做的事情不地道,半点没顾忌我的脸面,你要我如何对你?”

“我怎么没顾忌你脸面了?我是嫁到杨家去的,那自然就是杨家的人,她们家的事情托我帮着照看点,我还能拒绝了去?”

闻言,陈秀兰彻底冷下了神情,“你既把自己当杨家人,那你来找我作甚?”

第六百零七章 亲兄弟明算账

第607章亲兄弟明算账

“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秀兰,我们可是亲姐妹,自小一块长大的,你嫁的好,儿子女儿有本事,你发达了,我也不嫉妒,只是我如今有难,除了能来找你,我还能来找谁?不过是点银钱的问题,你连这点情义都不顾?”

陈秀兰淡淡看着陈秀英,“大姐,洪灾过后我回去看过爹娘,是给了爹娘银钱的,两百两。当时我也跟娘说了,要是你困难的时候,回家借银子,让他挪五十两给你用。五十两银子,别说吃饱饭,就是重新盖一座屋子都够了,你别说你没拿。”

陈秀英一哽,眼底闪过不自在,“那钱我是拿了,可是你也知道,我杨家上上下下的十几口人,也不是只有我跟你姐夫一家子,五十两看起来多,但是用起来的时候根本不够用,光是修房子就花了不小一笔钱。剩下的买点粮食,大伙分一分也就没了。今年遭灾,地里种的粮食一点收成都没有。这得需要熬到明年秋季,才能重新吃上自己种的。一大家子没钱,怎么熬到那时候?”

“你们一家子十几口人,合着就等地里的粮食过活?有手有脚的不会出去找工做,大姐这话的意思,是要我养你们一大家子到明年秋季?”

“话也不是这么说,现在到处都在重建,哪里有什么待遇好的工可以做,出去做苦力打短工,一个月一两银子都挣不到,而且干的活计又累又辛苦。你就帮我们一把,熬过这段日子就行了。你又不是没钱,囡囡手里那么多酒坊,拿个几十两百把两的出来对你来说根本就不算事。可是那点银子能救我们一家子的命哪,秀兰,就帮帮我们吧?”

“就是啊,一个跟你们无亲无故还病恹恹的小姑娘,你们都能搁家里养着,还给她上柳家的户籍,以后让她分柳家的财产。咱们这些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你反而不管不顾,秀兰,你这就说不过去了吧!难道我们还不如一个外人?你跟你大哥大姐可是一个爹妈生出来的!”王氏从门外闯进来,阴阳怪气的,看程秀兰的眼底满是嫉妒。

陈秀兰看向王氏,她以前就知道这个大嫂是个能胡搅蛮缠的主,在娘家的时候也只有大哥能治得住她。

她为人惯会在旁边煽风点火,这一次大姐会带着夫家两个姑娘一道前来,背后少不得有她的手笔。

那头王氏还在似嘲似讽,“你们家要是缺闺女,说一声,我娘家那边多的是,随时都能给你找出几个来。也不知道你公公婆婆是怎么想的?白白的去养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当成千金小姐供着。真要那么喜欢女娃儿,只要你们说一声,直接从我那边过继都行。自家亲戚知根知底的还安全,免得养着外人,最后养出个白眼狼来,活脱脱便宜的对方。”

“大嫂,下午的时候就说过了,慕秋是因为救了知秋跟老爷子老太太的命,接连受重伤,伤了身子骨,又无亲无故,所以我们才把她养在家里,这都是有原因的。她好不好,我们家里人心里都有数,你用不着在这里阴阳怪气数落她。何况这是我们柳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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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还真当成自己家闺女维护上了?不过救个人就能在你们家里养一辈子,那敢情好啊,下次老爷子老太太再遇上点什么事,让我们家姑娘也救上一救,你们是不是也把她们搁家里上个户头,以后给她们分家产哪?”

闻言陈秀兰眼神一厉,“大嫂!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你这是在诅咒我们家老爷子老太太没得安生?!”

看陈秀兰似乎动了真怒,也明白自己那句话有点不妥,王氏撇了下嘴角,转口道,“这是你们柳家的事,确实没有我们插手的余地,但是秀兰,我们毕竟是一家人,现在亲自求到你面前来,你就这样跟我们打嘴仗?真的不管我们的死活?对别人有情有义,对我们见死不救?”

说来说去,她们上门就是要讨要好处,就是为了银子。陈秀兰冷冷看着两人,“你们要借多少?”

听她这样问,两人脸上一喜。陈秀英忙道,“借一……五、五百……”

“一千两!”王氏打断陈秀英的话,脱口说出这个数字,紧着呼吸,两眼发光。

柳家有钱,一千两对陈秀兰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大数目,可是如果她真能拿出一千两给她们,那她们两家就算什么都不干,躺家里就能过上一辈子。甚至还能给家里买个丫鬟伺候,过上上等人家的生活。

以后,那就是村子里头一份,谁见了她都得羡慕!

简直厚颜无耻!陈秀兰气笑了。

一千两,她们还真说得出口!

“一千两,要借可以,既然是要借给家里的,大嫂,那你回去叫我大哥来,让他亲自开口跟我借,同时打下借条,写明什么时候还。只要他来,借条上摁下手印,我当即拿钱!大姐,你也一样,让你夫家亲自登门,打借条!”

两个人脸上未褪的喜色登时僵住,不可置信看着陈秀兰。

她们这一趟来,其实陈家根本不知道!

尤其是王氏,她是跟家里说回娘家呆几天才出的家门。这事情要是让她男人知道了,以她家男人的性子不说打断他的腿,可能直接就把她休回家让她成为下堂妇。

陈秀兰这是想要她家破人亡啊,毒妇!

陈秀英同样不可置信,看着陈秀兰,“你让我打借条?”

“既是上门借银子,自然需要有凭证,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难道大姐还想着从我家拿了银子不准备还?”

“我是你大姐!……”

“亲兄弟明算账,别说大姐,便是爹娘来了也一样。我也不跟银庄似的的收你们利息,只要写下借条,说明什么时候还钱,别说借一千两,两千两我也借给你!如果办不到,一文钱都别想从我这里拿!你也别说什么姐妹不姐妹的,自己办的不是姐妹的事,也别怪我给的不是姐妹的情!要是没有其他事情,你们长途赶过来,闹了一整天,应该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儿就走!”

说罢,陈秀兰头也不回离开,留下两个妇人看着她的背影,赤红了眼睛。

第六百零八章 知秋身材好不好

第608章知秋身材好不好

回到自己房间,靠在男人肩膀上哭了一场,陈秀兰抹掉眼泪,“她们过来,我大哥肯定不知道,以我大哥的性子,要么不会问我开口借钱,便是要借,他也会亲自来,绝对不会让王氏过来打前锋。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亲戚?看我们家日子好过了,就想在我身上啃下一口肉。真当我们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柳大安慰,“你既知她们是这样的人,还要为她们掉眼泪,值不值?你就是哭瞎了眼,她们也不会心疼你,你是要心疼死我呢。”

陈秀兰扑哧一声笑出来,锤了男人一下,心里的难受也淡了。

可不是吗?她为了这样的亲戚掉什么泪?根本不值得。

在乎她的人就在她身边,受别人影响干什么。

熄灯,睡觉。

夜过天明。

乡户人家起得早。

柳家大院里很早就有了人声,吵吵嚷嚷,热闹闹。

柳老婆子惯常早起,给家里孩子备上可口的早饭。

等孩子们起来洗漱过后,一边吃东西,一边还会在灶房里跟她逗上几句乐子。

看孩子们吃得香,听着他们卖乖逗趣,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有了。

“囡囡,囡囡,起床啦,去吃早饭!”

魔音穿耳,柳玉笙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哀嚎,“慕秋,小白莲……不用每天起那么早,奶奶做的早饭分量够的,晚点也有的吃……”

“晚点大家都上工干活了,就没那么热闹了。快起来,你累的话吃饱了再睡嘛。”柳慕秋坚持不懈,把柳玉笙从被窝里挖出来,跟石纤柔一道推着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往外走。

她喜欢早起的早晨。

喜欢奶奶看她们吃东西吃得香时的笑脸。

喜欢一家子人,或坐在灶房里,或蹲在灶房门口,热闹聊天的氛围。

那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

现在有幸拥有,她一天都不想落下。

而且起得早些,还能看到知秋起床时的迷糊样。

能看着他洗漱时跟钱万金抢水的幼稚。

能看到他吃早饭时讨好逗弄老太太的调皮。

在他上工之前,能陪他更久一些。

在柳家的每一天,时光都很美。

听到身边莫名其妙响起了窃笑声,柳玉笙睁开迷迷登登的眸子看向柳慕秋。

果然,见她心思飞到了别处,露出跟痴汉一样的表情,一个人掩嘴痴痴的笑。

“纤柔,你知道小白莲这个样子,用一个词来形容是什么吗?”

“来,大声告诉我!”

“这叫花痴。”

花痴两个字,柳玉笙是特地凑到沉浸在梦幻中的柳慕秋边说的。

就算以前没听过,也大致能从字面意思猜出来花痴是什么意思。

柳慕秋顿时跺脚,满面臊红,追打两人,“纤柔,囡囡,你们又取笑我!”

“咿呀,小白脸犯花痴,有谁可解?”

“唯知秋可解!”

“正解,哈哈哈!”

柳玉笙跟石纤柔边跑边长双簧,逗弄柳慕秋。

从内院往前院的短短一条小路,全是三个女子娇俏如铃的笑声。

前院,远远听到女子们的笑声传来,老婆子脸上就漾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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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柳慕秋来到他们家里,早上总能听到她们的笑声。

轻松欢乐,甜甜的,只听着就让人心情变得更好。

要是当初在李家能得到好好对待,他们家慕秋能长成一个很好很好的娃儿。

嗯,现在在他们家,也长得很好,越来越好。

“奶奶,我们来陪你啦!”人未到,语先至。

“锅里有温水,赶紧过来洗漱,洗漱完了吃东西。”

“哎!”小姑娘们脆生生的应着,开启一天明媚的早晨。

洗漱过后,揭开灶台的锅,里面炕着热乎乎的馒头花卷。

另一边锅上还熬了黏软香稠的浓粥。

饭桌上还摆着几碟家里自己腌制的咸菜。

简简单单,一家人都喜欢吃。

趁着几个小姑娘拿馒头的时间里,老婆子已经给几人每人盛上一碗粥,放在饭桌上,让她们坐下来吃。

“早饭吃清淡点,垫下肚子,等到晌午,奶奶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谢谢奶奶。”柳玉笙啃着馒头,喝着粥,在自家老太太面前卖乖,“还是奶奶做的东西好吃。王府县衙里的大厨都比不上,合胃口。”

老婆子笑嗔,“你这张小嘴就会卖乖,跟你二哥他们一模一样,都油嘴滑舌的。”

“哪里是油嘴滑舌,不信你问我哥,问问钱万金跟薛青莲,是不是奶奶做的东西最好吃?我们在外头跑的时候,最想的就是家里面您做的吃食了,每次都归心似箭!”

“合着你就想着奶奶做的好吃的呀?”

“那当然不是了,最想的自然是我们家老太太,想我们家老太太,就会想吃老太太做的东西。”小姑娘摇头晃脑,逗得老太太脸上笑开了花。

石纤柔在旁感叹,“福囡囡的口才,就是这么给练出来的。要练就一张巧嘴,不需要别的,只要一张厚脸皮。”

“噗呲!”柳慕秋差点被呛着,想笑不敢笑,冲着石纤柔暗暗比了下大拇指,说的太对了。随即转头对老太太道,“奶奶,我每天都起得很早,要不我过来跟您学做饭吧,可以帮您打打下手,以后我也能做出好吃的。”

这样奶奶就可以多歇歇了。

“不用,咱家姑娘都娇养,奶奶还能动的时候,多给你们做做饭,等老得动不了了,你们就是想吃都吃不着了。”

“以后我做给您跟爷爷吃!”等爷奶老了,她伺候他们。

“好好好,等奶奶老了,就等着你们伺候,奶奶也过一把老佛爷的日子。”老太太笑眯了眼,挨个揉揉小姑娘的头顶,“都慢慢吃,不够锅里还有。”

几人说笑期间,家里人陆陆续续起床。

灶房里人越来越多,端是热闹。

柳知秋跟钱万金、薛青莲三人是最后出来的。

一边往外走,一边伸着懒腰,迷迷登登的样子像在梦游。

柳慕秋立即坐直了身子,一边啃馒头,一边往外看,连面前的粥都忘了喝。

石纤柔朝柳玉笙挤挤眼睛,然后凑到小白莲耳边,“知秋身材好不好?”

“好!”

“哈哈哈哈哈!”

就连家里的长辈,都捂着嘴闷笑。

柳慕秋浑身冒烟,她又被捉弄了。

第六百零九章 白粥咸菜

第609章白粥咸菜

每次纤柔跟囡囡都趁她五迷三道的时候戏弄她。

气急了,伸手就往石纤柔身上拧,碑石纤柔一把捉住,“别拧别拧,我身上皮厚,别把你手掐疼了。”

说罢,还捏着女子白嫩嫩的手指头,放在嘴边吹了吹,小心翼翼放回去。

这般搞怪模样,又引得灶房里哄堂大笑。

最后连柳慕秋自己都忍俊不尽,掩着嘴吃吃笑开来,眼底泛着隐秘的水光。

她好喜欢这里。

周围总是暖洋洋的,连带着她,也变得温暖起来。

柳知秋等人进门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盛给他们的粥。

钱万金跟薛青莲抢先坐进了位置,剩下的一个空位。正好在柳慕秋旁边。

小姑娘头埋得低低的,好像很认真的在喝粥,走过去的时候,就能从旁边看到她红得滴血的耳根。映衬在白皙的肌肤仧,让人莫名想掐上一把,看看有多烫,才会那么红。

坐下来,先喝一口粥,再啃一大口馒头,柳知秋的迷登全然褪去,整个人活过来一样,“哎妈呀,奶奶,您做的粥怎么能这么好喝呢?就这一手,可迷死我了。”

“喝你的吧,油嘴滑舌,吃个早饭都不正经。”老太太啐道。

“娘,您就让他夸,早上起来不夸一夸您,他一早上干活都不得劲,他这是毛病。”柳二吐槽。

话音刚落,便见他们家新上户的小丫头,吭哧吭哧几口把一碗粥喝完,转身又去盛了一碗,乖乖坐在凳子上,然后抬头,“真的好喝。”

“……”

“哈哈哈哈!”

整个灶房,爆笑如雷。

几个做长辈的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用他们家囡囡常说的一个字来形容,小丫头这叫什么?

萌。

就连柳知秋都捧着肚子笑的不行,看着女子的时候,眼里闪烁星星点点。

在她爆红的脸色中,将她吃了几口的馒头拿过来,掰下一半放到自己嘴里,剩下一小半递给她,“粥喝多了容易胀肚,馒头就少吃点,免得待会胃不舒服。”

慢慢接过那一小半她啃过的馒头,柳慕秋将头埋得更低,嘴角是压都压不下的弧度。

几位柳家长辈们相视一眼,眼里闪过了然。

慕秋小丫头喜欢他们家知秋,他们都是知道的。

只是他们家知秋小子态度一直不明朗,大大咧咧的跟还没开窍一样。现在看这样子,好像是有门了。

不过年轻人的事情,他们不掺和。

感情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幸不幸福,需要靠他们自己把握。

前院客房里,王氏跟陈秀英等人起床的时候,厨房里的热闹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上山的上山,下地的下地,各自有各自忙活。

他们行事一向如此,并非针对陈家的人。哪怕来的客人再尊贵,大伙也不会丢下手里的事情,只为招呼客人。

然这些落在王氏跟陈秀英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只觉得柳家看不起她们,故意给她们冷待。

因此在灶房吃早饭的时候,王氏跟陈秀英都是冷着脸的。

杨家姐妹两虽然面上没有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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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出来,心里却也存了疙瘩。同时也不免埋怨陈秀英,在家的时候说得妹妹在柳家地位怎么怎么高,跟她怎么这么姐妹情深,结果来了之后,人家地位高是高,可是人家根本不搭理她们。

哪里来的什么姐妹情深?

纯属往脸上贴金。

亏得家里这段时间把她当成菩萨一样供着。

看看她们过来,柳家饭桌上准备的都是些什么?

白粥咸菜!

这都是穷人家吃的东西。

以柳家现在的家世,还需要吃这些?

分明就是因为她们来了,故意拿这些东西寒碜她们,不舍得拿好东西招待。

就连王氏也是这样想的。

喝了两口寡淡无味的粥,看向在灶房门口正用热水洗碗的柳老婆子,皮笑肉不笑,“亲家奶奶,你们家早饭都吃这么清淡呀?跟我们家一样。家里穷,吃不上大鱼大肉的,早上也是做点白粥,配一小碟咸菜,一家子人吃。”

老太太笑道,“可别小看清粥白菜的,我们家囡囡说了,早上吃得清淡才养生。要是总是大鱼大肉的,容易得那个什么……什么三高,总之就是很容易生病,富贵病。而且我们家丫头小子的,都喜欢喝我熬的粥。他们喜欢我就给他们做。你们多吃点,垫垫肚子,到晌午的时候就能吃饭了。”

老婆子的话让一桌人不以为然。

什么吃大鱼大肉就会得病?就是小气抠门。

看看别的有钱人家,哪个不是顿顿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吃死过人了?

说来说去,就是脱不掉乡下人的小家子气,越有钱越吝啬,还带看不起穷亲戚。

“奶奶,我帮你一块洗碗。”那头柳慕秋回房换了一身粗布衣裳,一边挽袖子,一边走过来。

“别别,你回房歇着去,奶奶这里不用帮忙。几个碗,一会功夫的事情,别脏了手。赶紧回去,找囡囡跟纤柔她们玩去。”

“她们在谈事情呢,我也听不懂,帮不上忙,还不如来帮帮您。奶奶,要不您让我试一试,我会洗的。”

“会也不用你洗,没得把手整粗了。”

拗不过老太太,柳慕秋便给老太太递热水,也不走啊,蹲在旁边看,陪着她。

“你这孩子,洗个碗也能蹲在旁边看。回头囡囡见着了,又得跟你争风吃醋了。”

柳慕秋扑哧笑出声来。

想起第一次陪老太太,被囡囡见着的时候,小姑娘当即垮了脸,做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个劲喊失宠了失宠了,有人跟她抢爷爷奶奶了。

当时把柳慕秋吓得好一阵难受,以为囡囡是真的介意,就像以前在李家的时候姐妹们争宠一样,不肯让她亲近老人家。

结果小姑娘转头就笑出来,搂着她的肩膀说,“这下好了,以后有人陪着我一起受唠叨了。你不知道爷奶有多能唠叨……”

巴拉巴拉就跟她诉了一堆的苦。

开过玩笑以后,私下里还悄悄跟她说,她整天在外跑,最愧疚的就是没有时间陪爷爷奶奶,让自己在家的时候,多跟爷奶逗逗乐。

“奶奶,囡囡才不会跟我争风吃醋呢。”囡囡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第六百一十章 图家财

第610章图家财

老太太也笑起来,他们家囡囡的确不是那样的人。

以前家里面都是男娃,只有囡囡一个女娃,现在多了慕秋跟她作伴,两个人每天有说有笑的,娃儿也比以前开心。

可不像那些大家族里,为了争夺长辈的关注,暗地里斗得头破血流的。

他们家没那样的事,也不会有那样的人。

祖孙俩蹲在灶门口,一个洗碗,一个递水,言笑晏晏,气氛融合。

看的灶房里的人,眼睛发红,要多刺眼,有多刺眼。

一个外姓人,鸠占鹊巢,柳家人也能把她当成宝!

对外人比对她们这些亲戚还好!

人老了,脑子也糊涂了,真是瞎了眼的!

王氏尤其不甘不忿,看着柳慕秋,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待得吃过早饭以后,跟柳家两老坐在堂屋里,王氏对两人笑道,“刚才看亲家奶奶跟慕秋姑娘两个待在一起,跟亲祖孙一样。看来当初秀兰说的没错,柳家可宝贝女娃了。”

“女娃儿贴心,以前咱们家只有囡囡一个,没个姐妹陪着,她也孤单。现在慕秋来了,两人整天有说有笑的,家里能更热闹一些,挺好的。”老太太道。说起柳玉笙跟柳慕秋的时候,眼里的光慈祥和蔼。

“好是好,不过亲家奶奶,您别嫌我说话直。慕秋姑娘到底跟你们无亲无故,虽然现在也算是柳家人了,但是背地里谁知道她的心是不是向着柳家的?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万一生了外心,那以后可是要祸害整个柳家的。您老心好,但是待人的时候也得防着点,不能宠得太过了。”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您老要是真喜欢女娃啊,那还不容易。咱们陈家那边女娃儿多的是,你想要要几个都行!只要您开口,我回去说和说和,直接把人过继到你们膝下,以后让她们陪着您,每天说说笑笑的,可不乐呵?自家人总比外人要好吧?再说了,疼一个没有关系的人,您老图的是什么?要说她对您们有恩,报恩的方式多了去了,给点银子就能打发的事情,哪里需要把人搁家里养一辈子,那不亏的慌嘛!囡囡跟知秋他们赚钱可不容易,把银子拿去打水漂,您们就不心疼?”

柳老婆子脸上的笑淡了下来。

没看出来,这个王氏真是个会打主意的,居然想把人过继到他们柳家。

图什么?话里话外,图他们家家财呢!

“亲家媳妇说这话我都听不懂了,有恩报恩,该怎么样报那也是我柳家的事情,只要我们乐意有什么不行。你也别说什么外人不外人,上了我们柳家户籍,那就是我们柳家人。上哪说我都是这句话,只要我们自个承认,那就没有外人说闲话的余地。何况我对慕秋也是打心里喜欢。这找人过继的事情,你也不用再提,老婆子我是喜欢女娃儿,但是也挑人,不是什么人我都喜欢。何况,我们柳家不缺孩子!”

“老太太,您可不能老糊涂啊…”

“亲家媳妇,我们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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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好好招待你们,那是我们给足了情分,做足了面子,你要老挑不愉快的话题,那可就别怪我们老柳家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听到王氏说他家老太太老糊涂,老爷子脸登时就沉了下来,“我看着秀水村离咱们杏花村路程虽然远了点,但是家里有马车,一来一回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的事情。回头等知秋回来了,我让他送你们回去。大灾刚过,家家户户都有事情要忙活,你们这样跑出来躲清闲,搁家里是要遭闲话的。就早点回吧。”

听到老爷子动怒,王氏脸上干下来,想要说些什么补救,却见老爷子拉着老婆子已经往房间走了,边走嘴里还边训斥,“你说你一大早就起来忙活,活计做完了就去歇息呗,还搁这里闲唠嗑,不累呀?去赶紧歇会,再晚些又要起来做晌午饭了。人老了,身子骨可不比以前,能歇就多歇,囡囡说的养生你忘了?”

“行啦行啦,你这老头子怎么那么爱唠叨呢?我就歇着去。你要是没事情啊,去村口找你那帮老头子唠嗑去,晌午记得回来吃饭就行。”

两老一应一答进了房,留下王氏跟陈秀英以及杨家姐妹四人,坐在堂屋里干瞪眼,满腹郁气无处发泄。

柳家两老就是连招呼都不带招呼她们了。

走出堂屋回到客房,王氏坐在床边,脸色阴沉沉的,憋不住出口骂道,“你说那两老东西是不是老糊涂?我说的话错哪了?宁愿便宜外人都不肯照顾自家人,那不是脑子进了水是什么?在他们眼里,合着外人还更加亲香一些?不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有俩臭钱,眼睛就长头顶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也照样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一朝得势,就忘了根的东西!你看着吧,养来养去,他们就得养出个白眼狼来!”

“小点声,我们还在柳家大院呢,这让人听了去,非把咱轰出去不可!”陈秀英紧张的盯着门外,就怕有人突然出现在旁边,把王氏骂的话全听了。

那以后她们跟柳家可就真的成仇了。

柳家两老在柳家的地位那就跟太上皇一样,王氏这般骂人老东西,柳家人拿刀砍她们都有份!

“轰就轰,我还怕他们听了去?我说的都是实话,忠言逆耳!”王氏依旧骂道,只是降低了音量,“陈秀兰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吃陈家的米粮长大的,结果现在发达了就开始嫌弃起娘家来了,忘恩负义的东西!亏得你大哥还整天帮她说好话!你看看人家过的,贵妇一样的日子,人家可惦记过咱们?也就你大哥一个人看不清!”

“我看柳家两老现在是不待见咱们了,秀兰那里也借不出银子来,咱们该怎么办?难道真回头去叫大哥亲自上门一趟?”

“叫什么叫?我要是敢对你大哥开那个口,他直接就能把我扫地出门!你大哥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他就怕我们俩麻烦陈秀兰!在他眼里,只有一个妹妹,根本没有我这个媳妇跟你这个大妹!”叫自家男人来借钱,她是生了狗胆才敢叫。

第六百一十一章 等于得罪大半个南陵国

第611章等于得罪大半个南陵国

沈秀英听着她这段话,整颗心往下沉。

借不出银子,她回家根本没法交代。

光是两个侄女身上的一身行头,就花了家里所有的银钱,还在外面欠下了几两银子。

回去以后,她要是拿不出银子来把那些窟窿堵上,以后她在杨家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杨秀英整个心慌,不停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也想不出个办法来。

“行了,你别晃了,晃得人头晕,有那时间转来转去,不如赶紧想想办法。你不是还带了两个侄女过来吗?让她们机灵点,生得好眉好貌的怎就没点脑子,整天跟在我们屁股后头,那知秋能看的上她们?现在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只要她们有本事,能跟知秋成了,以后还怕从这边要不出钱来?柳家那两个老东西,总不会连自己孙子都不疼吧?”

杨秀英立即眼睛一亮。

说的是啊,就算不提柳家两老,柳知秋自个手里也有钱。

他可是一个人管着好几个酒坊,听说平时送货结货款都是他一个人干,那兜里能没银子?

他一个月月薪,就抵得上她们普通人家干一年都挣不来的。

想到这里,陈秀英转身就往客房另一边走,去找杨家两姐妹。

在她们房里呆了好半晌。,房门紧闭,也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什么。

待走出房门的时候,脸上神色已经轻松了不少。

一行四人,全然不知她们之间所有的对话及密谈,都落入了客房另一个人耳里。

魏红躺在自己房间,面无表情,然却极为罕见的翻了个大白眼。

她没有刻意偷听,只是身为隐卫会自然而然形成一个习惯,周围响起动静的时候,自动会把那些动静纳入监视的范围。

结果就把王氏跟杨秀英以及杨家两姐妹的对话,全部听了个全。

不是她看不起乡下人,但是在她看来,这两个乡下妇人真的蠢得跟猪没两样。

也就只能在乡下撒野,要搁豪门大户后后宅里,她们就是炮灰的命,蠢得没药救。

她都用不着跟囡囡告密提前防范。

太没有挑战性了。

只需翘着二郎腿,看她们怎么样作死就行。

一早上的时间,柳知秋跟柳二夫妇去了杏花岭整药田,柳大夫妇则去了青河边的药地。

柳玉笙跟钱万金、石纤柔则聚在一处,商谈着酒坊一应事宜。

“最近酒坊各村长都跟我报上了部分工人的情况,当时洪灾带来的损害太大,很多工人家里受了灾,靠着重新上工后得的工钱维持生计,但是家里被冲损的房屋,却拿不出钱来翻修。前两日,好几个村长求到我面前来,让我通融一下,看能不能给家里受灾严重的工人提前发一下月薪,让他们把家里房屋给弄起来,好歹能住人。”

柳玉笙拍拍自己脑袋,“这点是我疏忽了。新酒坊那边工人干活没多久就遇上了洪灾,他们手里存下的银子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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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多的。不像咱杏花村,个个手里都能掏出一笔来。”沉吟了下,说道,“这样吧,明天就给各村长传个信,家里有困难的人家可以提前从酒坊支出月薪,用以渡过难关,欠下的银钱以后从他们每月的月薪里扣一部分,直到还完为止。”

钱万金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这样既能让他们渡过难关,还能让他们对酒坊更为感激,那向心力就更足了,对我们酒坊来说,更为有利。等吃过晌午饭我就通知下去。”

“好。现在重新开工,酒坊刚刚重新走上轨道,材料不全,做出来的酒供应也不全面,很多订单还压在手里,我们这边也要加紧收集原材料,至少把那些订单先应付过去才行。”

“这事情我已经吩咐钱家旗下的人去办了,过几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传出来。放心吧,不是多大的事,再说跟我们做生意那些人,知道云州遭了灾,也不会刻意为难我们。实在不行非要整事的,大不了赔偿他违约金,但是这样一来,他也会被我们列入黑名单,从此以后不跟他有生意来往。所以权衡利弊,没人会这样做。”

石纤柔也道,“现在杏花村酒坊跟以前可不一样了,后头撑腰的个个都是大人物。商人讲究和气生财,也讲究人脉。得罪了杏花村酒坊的东家,等于得罪大半个南陵国,对他们没有好处,确实没人会轻易这样干。”

可不是等于得罪大半个南陵国吗。

现在的杏花村酒坊,身后有南陵王,有当今小皇上,有云州知府,还有一个刚刚晋升为南陵第一巨富的钱家。

不管是权还是势,其他商家都完全没有抗衡之力。人人巴结杏花村酒坊东家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轻易得罪他们。

找死不是。

“咱们酒坊茶叶材料是充足的,之前京都柳家的那些个茶园,我老爹一口气全吃下了,现在我们算是南陵国最大茶叶商。不过这样一来,出产的养生茶量就会大,销售上面可能会出现滞慢。”说起现在的瓶颈,钱万金问柳玉笙,“囡囡,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他想不到的地方,只要问福囡囡,她大多能给他解答,且让他有种茅塞顿开之感,也让能让他的眼界变得更加开阔。

柳玉笙笑了下,“咱们南陵国的富贵人家就那么多,而且茶叶买不回去也不是即时就能用完的,会出现销售滞慢的情况是必然。可是正片大陆,可不只有我们南陵一个国家。别人家的天蚕丝布匹能卖到我们南陵来,我们南陵的茶叶为什么不能卖到他们国家去?总不能钱光让他们赚了不是。”

钱万金跟石纤柔顿默好半晌,然后钱万金猛地抱住石纤柔,“嗷嗷,我就知道福囡囡肯定有办法!我怎么就没想过把茶叶卖出边境呢!哎哟喂,不光是我,估计我们家老头子都没想过!”

不是不敢想,是以前的格局一直局限在南陵国内,根本就没有那个意识,那目光看向更远的地方。

福囡囡真是他的指路明灯!

第六百一十二章 我只是开个玩笑

第612章我只是开个玩笑

其实不光是他们没想到,在南陵上流圈子里的豪富商人们,也没有过将东西卖出国境的。

在商业上来说,其实南陵相比其他国家处于弱势。

国内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吸引其他国家人的东西。

以前这事情也不是没人干过,只是每每将东西运出去,最后的结果都是血本无归。

竞争不过。

但是这一次,钱万金有信心。

从福囡囡手里出来的东西,便是放在整个大陆,同行业里都属于顶尖。

绝对不会有其他人能比得上!

东西好,就等于竞争优势强,竞争优势强,那就等于能拿下一块市场。

抱着石纤柔,钱万金又笑又叫,他快要预见,未来,杏花村的养生系列,会风靡整个大陆!

那才是真正的传奇!

而他,也将会是这份传奇的缔造者之一!

感染着钱万金的喜悦,石纤柔跟柳玉笙两人也笑开来。

“福囡囡,你这块饼画得真打。”石纤柔感叹。

“画下大饼,再亲手去完成,不是很有成就感吗?”

“你可不是那种有大野心的人,说来说去,为的还是风青柏。”

“你不也是?”

她们,都是情至上的人。

爱情,友情,亲情。

重过一切利益。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所以他们这些人,才能成为好友至交。

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种人。

柳慕秋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三人疯疯癫癫的一幕,满头雾水。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

“没什么,刚刚共襄盛举。”柳玉笙朝她眨眨眼,“小白莲,你有没有梦想?”

“梦想?”柳慕秋走过来坐下,眼里迷茫变得更浓,“女子能有什么梦想,嫁个好夫君,生几个孩子,抄持内宅,不都是这些吗?”

她知道,自己是这样,可是囡囡跟纤柔她们跟她却是不一样的。

她们都是极为特别的人。

纤柔跟着父亲行过军打过仗,所以她有着入男子一半的豪迈洒脱,只要军中有令,需要到她,她能立即跨上战马奔赴疆场。

而囡囡,拥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经她手里酿制出来的养生酒跟茶,从一个小酒坊里流出,就能风靡南陵。只要她想,她能走得更高。

而自己,没有多大的梦想,她最想要的,只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现在她的梦想已经可算是实现了。

她有了柳家,她也成了柳家人。

有了她梦寐以求的那份温暖。

“别问了,小白莲要说还有什么梦想,那就只剩一个,就是嫁给柳知秋。”

“噗嗤,确实是。”

柳慕秋捂脸,“你们干嘛老取笑我,这又不丢人。我看人的眼光是很好的!”

柳知秋就是最好的!

“是是是,你直接说知秋最好就是了,谈什么眼光,跟我们面前还装矜持。”

“小白莲,太矜持也不行,柳知秋是个木头脑袋,知道吧?想让他上你的船,你得加把劲。外院可还有两人虎视眈眈的人,赶紧把她们了结了。”钱万金也开起玩笑来,“回头我在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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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帮你多说说好话,让他整天看不到你也听得到你,总有一天你能抱得美男归!”

“少东家,那我们说好了,知秋那边就靠你了啊。”

“……我只是开个玩笑。”

“我是认真的。”

“噗!”三人捧腹捶桌。

呆在柳家大院里,要是找不着乐子,只要拿柳知秋来逗逗柳慕秋,保管你能笑到肚子抽筋。

杨家两姐妹沿路进来,还没进内院就听到里面传出的笑声。

对视一眼,拎起裙摆走了进去。

入目是个装饰布置极为别致的小院。

跟外头的简单普通不同,这里处处着一股少女气息,还有种叫人说不出的韵味。

院落虽然不大,但是院中放置了很多漂亮盆栽,左右两边还用怪石堆砌出两座小假山来,在院子各个角落里新种植了竹子跟桃树梅树。

院中稍里边,是一套石头打造的桌椅,搁在这小院中,配合周围的布景,端是雅致。

便连这里的空气,都流动一股说不出的暗香。

这才是真正千金小姐该有的生活。

柳家两老对柳玉笙也太大方了。

“囡囡,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杨淑晴走过去,视线轻轻掠过柳慕秋,落在柳玉笙脸上。

看到两人居然闯进内院来,说笑的几人停下了笑声,看两女的目光皆带了不悦。

“随意聊聊天,你们怎么过来了,大舅娘跟姨母她们呢?”柳玉笙淡道。

“她们长辈的在一块说话,不喜我们在旁边,这里我们也不认识别的人,就想着过来看看你,”自己在石桌旁边寻了张凳子坐下,视线扫过整个院落,“没想到这个小院子这么别致,光是打造这个院子都得花不少银子吧?囡囡,你现在真的跟个千金小姐一样了,着实让人羡慕。”

柳玉笙笑笑,没有答她这句话。

反而是钱万金,一手撑腮,“确实花了不少银子,这个小院当初我们打造的时候,里面布置的东西都是我亲自去选的,光是那两座假山用的石头,加上运送过来的费用,就花费了五百多两。还有两边这些盆栽,也是我跟知秋特意挑选的,每一盆都是珍惜乔木花卉,价值在百两左右。”

他也不说多,光说这两样,就够闯进来的两个人咋舌,目瞪口呆,连说话都打了结巴,“就、就假山那点石头就要五百两?一盆花要百、百两?!”

“那是,不然怎么能配得上咱囡囡的身份,知道咱囡囡是干什么的?小神医,酒坊少东家,还有,如意县主。”

撇开其他两个身份,光是如意县主四个字就让杨家两女涨红了脸。

刚才杨淑晴那般赞叹,话里掩盖的酸味只有她自己闻不出来。

钱万金垂眸,冷冷勾了下唇角,想跟他们家囡囡比?她也配?

他们家囡囡身上是有品阶的,皇上亲封的县主,就算品阶不高,那也不是一般的千金大小姐能比得上的,何况,还是两个村姑!

而杨淑晴跟杨淑雨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坐在她们身边,轻眉浅笑的少女,她所具有的身份,本就跟她们天差地别。

哪怕同样都是乡户人家出生,人家跟她们也不再一条道上。

第六百一十三章 听八卦

第613章听八卦

知道钱万金是在暗怼两人。

柳玉笙等人谁也没有出声,犯不着为她们解围。

并不是柳玉笙对两人存着偏见。

而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两人上门的目的不单纯。

要是寻常的相看,那也就罢了,可是王氏跟陈秀英明显不仅仅是带她们过来相一场亲。

当中是含了算计的。

能跟得陈秀英过来,两个女子能不知道陈秀英打的什么主意?可是她们依旧来了。

尤其是跟她们接触过一两回,虽然时间很短,也足够柳玉笙看出她们是什么样的人。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们跟当初小白莲接近她二哥是不一样的,小白莲喜欢的是她二哥那个人,可是这两个人,冲的就完完全全是柳家的家世地位了。

有王氏跟陈秀英在,她们离开之前不定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总之家里是没法平静的。

柳家家风素来友爱和谐,容不下这样的人。

但凡插进来一个,很可能就能把柳家闹得四分五裂,再不复以往。

两人来了,之前的喝了气氛就不见了,柳玉笙跟钱万金等人也不可能当着两人的面谈酒坊的事情。

要不然,她们更得咬死了她家二哥不放,端是给自己找麻烦。

钱万金在两人面前炫了一下富,话题聊不下去了百无聊赖,眼珠子转悠了下,“福囡囡,咱到村口玩去?”

“村口有什么好玩的?”

“听八卦去啊!老爷子现在应该就在村口跟人聊天呢,咱也去凑个热闹,可别小看咱杏花村那帮老家伙,聊的那是天南地北,好多我们没听过的事情他们都知道。”

柳玉笙看看石纤柔跟柳慕秋,再看看坐在旁边浑身都透着尴尬跟阴郁的杨家姐妹,点头,“行,那就去逗逗乐,我顺便带点茶过去,村里那些叔婶伯爷的,都喜欢喝咱家的茶。”

几人要去村口,杨家姐妹俩纵是尴尬,仍然跟着去了,不然人都走了,她们留在柳家大院里干什么?自己跟自己干瞪眼么?

去的时候,柳玉笙提了个大茶壶,带上两个干净的碗装在篮子里,挎着就跟一群人出了门。

杏花村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生机,不过短短时日,已经看不出之前洪灾过后的满目苍痍,可说是十里八乡恢复最快的。

一路走过去了都能遇上村子里的叔婶伯娘,或者扛着锄头三三两两去上工,或者刚整完菜地从自家菜园子里走出来。

偶尔的遇上三两孩童在家门口打打闹闹,看到他们,就转过来跟在他们身边,叽叽喳喳换交个不停。

杏花村的小娃儿机灵又不认生,尤其是极为熟悉柳玉笙跟钱万金两人,哥哥姐姐不同的叫唤,只听他们嘴里软软的奶音,就能让人心里跟着发软。

沿途走过去,柳玉笙还不时会看看各家家门口的菜园。

杏花村的水土好,大灾过后菜园子新种的菜,一个多月功夫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好些能摘来吃了。

这当中,少不了她空间灵泉的功劳。

田地里的稻子是救不了了,大家伙的菜地,总能滋补滋补,缩短一下生长周期不是。

菜地长势好,乡户人家心喜,精气神的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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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蹭蹭往上涨,从各家妇人脸上的笑都能带出来。

到得村口,几人身后已经跟了一群的小娃儿,村口的古槐树下,也坐了一圈老家伙们,把古树的树脚占了个满。

他们家老爷子就在里头。

“爷爷,还在聊着呢?”

“哎哟,今儿可少见了,什么风把咱囡囡给吹这来了?”树脚下的人笑问了一句,随即眼睛就巴巴盯着柳玉笙手里提着的茶壶看,“囡囡,是不是给我们带茶来了?有没有碗,先给老大爷整上一碗!”

“有人已经站了起来,快手快脚把柳玉笙手里提着的篮子给接了过去,拿出里面的碗,就自个给自个倒茶。

他们这些老家伙,别的不贪,就贪柳家那一口茶。

喝进去,舒身舒心!

“我带了一壶来,没人一小碗够的。”柳玉笙笑道。

“不够不够,你家的茶,喝一碗不解馋!”

钱万金双手叉腰,“老头子你们可贪心了啊,茶又不顶饭,还想喝到饱啊?要是真不够,回头上柳家大院,让囡囡给你们煮上一大锅的,喝不完打包!”

“茶水还能打包?少东家你是把柳家灶头当成酒楼了是吧?”

老头子老太太们乐呵。

等一众人分完了茶,各自坐回去,钱万金往众人面前一蹲,“咱今儿也来凑个热闹,听听您们又撩什么有趣的八卦了。”

“要说八卦还真有个,还是跟柳家大院有点关系的。”当即有老头子捻着胡须,卖起关子来。

柳老爷子往对上背上狠狠拍了一掌,把人拍得差点没呛着,“有八卦就赶紧说,还卖什么关子,你当这是茶楼说书?”

“这老东西最喜欢的就是这道道,每回有什么八卦,不吊足了咱胃口他就不是不往外说。哈哈哈!”

老爷子们打趣调侃的功夫,柳玉笙带着石纤柔跟柳慕秋也寻了古树一截凸出地面的老树根坐下,谁也没嫌树上脏不脏,津津有味看着老人们笑闹闲聊。

“这事情,我也是挺从县城里回来的人说的,”说话的老头当中还看了柳慕秋一眼,“跟慕秋也有点关系,就是以前跟你一块来柳家大院的县令千金,康家小姐,都还有印象吧?半个月前成的亲。成亲那天没搞什么大阵仗,就是一顶轿子一队奏乐的跟着,就给抬到夫家去了,听说当时县令跟县令妇人都没出门送,亲子之间的关系搞得可僵。”

“这事咱早就知道了,你还当故事来讲,换点新鲜的!”老爷子道。

县令千金半月前出嫁这事情他们是知道的,只是家里没人谈论。

没什么好谈论的,跟他们没多大关系。

加上他们家慕秋以前跟康小姐算是朋友,他们也不想提起来闹得慕秋不愉快,毕竟,那不是个值得交朋友的人。

那边老头子被吐槽了一番,半眯起眼睛,摇晃着脑袋,“还有后续,且听我慢慢道来。就昨儿个,县令千金跑回来了,一路上不少人看见,披头散发,浑身是伤,脸上都带着大片淤青,端是狼狈凄惨。听人说,那是被夫家人给揍的。撑不住了,爹娘不给撑腰,那边人行事越发肆无忌惮,最后自己招了机会跑回来,哭着嚷着不回夫家,要和离!”

第六百一十四章 水是那么好玩的?

第614章水是那么好玩的

听到康子瑜的消息,柳慕秋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眸里出现轻微波动。

如今再想到康子瑜,她已经没有太多的反应。

当初在柳家大院里跟死人一样躺着的两天,她其实是有知觉的。

康子瑜来过,她知道。

她也知道,从来到走,康子瑜都没有问过她一声,没有看过她一眼。

曾经她也将康子瑜当成过唯一的朋友,哪怕心中存了依仗她的心思,却也真心相待过,在康子瑜每每出言不逊的时候,暗中提点,或者为她圆场。

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心中跟囡囡还有纤柔呆在一块,她知道了真正真心相待的朋友是怎么样的。

她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她过得很好,那些过去,就无谓再提。

对康子瑜,她并不恨。

也不会再相往来。

扭头,看着坐在她左右两侧,一个双手撑腮一个金刀大马的女子,柳慕秋嘴角泛出笑意,一手挽了柳玉笙的胳膊,一边将头轻轻在石纤柔肩头,对于老头儿说出来的八卦,她已能治当做故事来听,末了也只感叹一句,康子瑜自我了多年,最后却也因为她的子,洛伦到那般下场,可悲可叹。

而她,真的过得很好。

她跟康子瑜两人,已经各不相干。

“不难受”撑腮的少女转过头来看她,淡淡问道。

她摇摇头,“一点都不难受,那是别人的事。”

至交好友不用多,只需真心相交,一两个足够。

杨淑晴杨淑雨坐在旁边,一边听老人讲八卦,一边暗暗着眼打量柳慕秋。

这人以前跟县令千金是朋友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个攀高枝的。

以前攀着县令千金,县令千金落魄了,转头又攀上柳家。

那就不仅仅是命好了,分明是个有手段的。

亏得柳家人还对她巴心巴肺。

大伯娘说的没错,迟早有一天这人要变成白眼狼。

到时候有柳家后悔的

姐妹两听了会,只觉没意思。

一棒子有份有地位的年轻人,居然坐在大槐树底下听一帮老头子老婆子的说八卦,还听得津津有味,他们跟这些乡下人搭得着么

都不是一个份地位,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相视一眼,承认不注意,两人悄悄离开了大槐树。

也只有石纤柔往两人离去的方向看了眼,随后便漠不关心的收回了视线。

听了一顿八卦,跟老爷子等人凑了个趣,眼看快晌午的时间,再不回去,家里老太太就要出来吆喝了,一行人遂起准备往回走,便见杨淑雨惊慌失措从村口方向跑过来,“囡囡,快,快帮忙,我姐姐掉、掉进河里了”

柳玉笙等人立即就皱了眉头,往青河边上跑。

村口只有这一条河。

柳老爷子听闻女娃儿掉下河,心里也担忧上了,被钱万金拉着手臂往回走,“爷,咱回去等,有小石头在出不了事。咱过去反而不方便。”

对方是女子,他们是男子,万一不小心看上一眼就被赖一辈子的,那可没地儿伸冤去。

石纤柔跑得稍远了,听到这句话还回过头来,“小金子,回去给你奖赏”

“我等着”

他就是这么招人疼,从小到大有人宠,真是没办法。

就在靠近村口的河段,远远的就能看到个人在水里扑棱,离河岸越来越远。

“纤柔”柳玉笙叫道。

“放心,没事。”石纤柔足尖轻点,人蹿过去又蹿回来,手里已经多了个人。

回到岸边直接把人往地上一扔,拍拍两手看不见的灰尘,“没事跑来这里做什么”

地上女子衣衫尽湿,紧紧贴在上,人还伏在地上不停的咳,呛出水来。

是以杨淑雨结结巴巴答话,“刚才我们在树下坐、坐了会觉着无聊,知道这里近河边,就想着过来走走,没想到姐姐脚下打滑,不小心就、就给掉河里去了。”

她不是害怕,是被石纤柔给惊着的。

她刚才看到的是功夫啊

没想到这个将军府的大小姐,居然会飞

这种本事,她只在传闻里听到过,柳玉笙交的朋友,怎么都是有大本事的

一个个不止家世好,背景厚,本实力也不俗。

答完话,悄悄看向脸色沉沉的少女,有些人真的是天生就命好,才会有这般造化。

“先在这呆着,我回去拿件袍子来。”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柳玉笙往回走,被石纤柔拦住。

“还是我去吧,我教程快,待会酒坊工人就下工吃晌午饭了,人来人往的,怕是要被很多人看见,到时候她的名声,只怕就保不住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石纤柔语气里带了淡淡的嘲讽。

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玩这种把戏,要是她们稍微坏心点,地上的人要么一辈子嫁不出去,要么怕也只能嫁歪瓜裂枣了。

姑娘家家,水是那么好玩的

怕是没听说过以前傅家大小姐的下场是吧。

石纤柔赶回柳家大院,柳玉笙跟柳慕秋留下来看着,两人各自站了一角,挡在酒坊门口的方向,工人下工就要从那里走出来,酒坊离青河很近,只要一抬眼就能看清楚这边的况。

到时候杨淑晴就只能落个清名尽毁的下场。

杨淑雨见两人挡了一半的方位,忙站在另一处,三人将杨淑晴围在里面。

杨淑晴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眼下境地,待得缓过气来后,双手把自己抱得紧紧的,呜呜开始哭。

等到石纤柔将大袍子拿来,也不过片刻功夫,一行人赶在了酒坊下工之前回到了柳家大院。

屋里,柳家长辈都坐在堂屋里,王氏跟杨秀英则不停往门口张望,看到几人回来,忙跑过来拉着杨淑晴里里外外看,一边数落,“你说你,不是跟囡囡她们出去玩儿了吗怎么就你落水了有事没事可伤到哪里了没被人看到吧”

王氏一连串的追问,话里带出来的意思不过是责怪柳玉笙等人没看好人,害得杨淑晴落了水,差点出大事。

这种横加责难,柳玉笙无心理会,看她们把人拉过去了,径自回堂屋。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五章 你骂的是县主

第615章你骂的是县主

这种懒得解释的态度,让王氏跟杨秀英接下来的话都没法往外说。

“杨姑娘是自己悄悄去的河边,至于怎么落水的,还需问她自己,跟囡囡无关,两位长辈需先问清楚了再说话才是,免得冤枉好人。”柳玉笙不解释,柳慕秋却看不得这些人往她头上扣帽子,不软不硬道了句,给杨淑晴留了个彼此心知的眼神,也回了堂屋。

屋里,看到孩子们回来了,柳老婆子忙把自家孙女拉了过去,“囡囡,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块去村口,她们自己跑去了河边谁也没告诉,之后杨淑雨就跑来数偶人落水了。”柳玉笙无奈,她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落水这件事水分很大就是了。

青河对成年人来说,不算深,而且刚才在河边,她特地看过河岸上的痕迹,可没有脚滑留下的滑痕。

八成是那姐妹俩在打着什么主意吧。

“人既然没事,那就先吃饭吧,待会我再熬点姜糖水给她喝,免得落了风寒。”柳老婆子道。

这个时间,家家户户都准备吃晌午饭了。

家里儿子媳妇的干了一早上活计,本来就又累又饿,总不能因为杨淑晴的事连饭都不吃。

至于其他的事,吃完饭再说。

人是自己跑出去落水的,又不是他们家囡囡她们害的,怪不到他们家孩子头上。

王氏她们要是敢栽赃,可别怪她对她们不客气。

这边一家子坐上饭桌,那头王氏跟杨秀英带着杨淑晴回房换衣裳,再出来的时候是两个人。

“淑晴落了水,说人不太舒服不想吃饭,人歇下了,不用等,我们先吃吧。”进到灶房自发端了饭碗。

柳家人只对她们笑笑。

还真没人想着等,只是她们出来太快。

饭间,老婆子对柳玉笙道了句,“囡囡,吃完饭你去给杨家小姑娘看看,可别落下病来,落水的事可大可小,万一以后有什么病根的可就不好了。”

“知道了。”

这话让王氏跟杨秀英皆脸色一僵,忙低下头大口扒饭,掩饰脸上的不自然。

“等看过人要是没事,多歇会,下晌让知秋马车送她们会秀水村。”

“行,下晌我去一趟,上山的药田忙活得差不多了,我正好有空。”柳知秋点头。

早上两老说要送她们走,现在吃饭的时候立即就说了出来,是真不打算让她们继续留下来了,王氏跟杨秀英嘴里的饭菜顿时没了味道。

这也太欺负人了,当她们是瘟疫怎么的,恨不得尽快送走。

上门就住了一天,什么事都没变成。

柳家算什么亲家都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两人脸色随着老爷子老太太的话变了又变,忍得脸上肌都变了形,柳家一众人淡定吃饭,浑然当没看见。

能让家里两老亲口赶人,怕是他们不在家的时候,这两人把两老给气着了。

陈秀兰最为深知两人秉,即便知道为这样的亲戚犯气不值得,仍是心气难平。

以后再回去,她定要把事跟大哥好好说道说道,这样的媳妇,别放出来害人

搅得她一家子不安宁

饭后,柳玉笙就去了客房,给杨淑晴看了下诊,人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已经恢复过来了,只是人还是躺在上瑟瑟发抖,不肯下。

“没事,没有落下病根,连点风寒都没受着,要是大舅娘跟一幕不相信我的诊断,可以把人送上镇上或者县城的医馆,找大夫再看一次,诊费我出了。”柳玉笙对站在边的两人道。

王氏挤出个笑脸,“看你说的,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柳家小闺女是神医,舅娘还能不相信你的医术既然人没事,再歇会,等缓过劲儿来咱就回去。”

杨秀英双手搓搓衣摆,“那我待会就去收拾东西,这次过来不过是一人带了两衣裳,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转手的功夫。哎,衣裳都没换完呢,没想到咱就得回家了,这真是”

说罢苦笑。

柳玉笙不搭话,朝两人笑笑就离开了客房。

等她一走,后头客房里王氏立即冲着房门口狠狠呸了一声,“什么东西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这人哪,一点发达了就会变脸,说得可真没错。眼睛长到天上去了,连自己姓什么怕是都忘了”

“大嫂”陈秀英较为谨慎,朝她低喝了句,探出脑袋往门外瞧了瞧,没发现有人踪,这才放下心来,“说了在这里不要老说那些话,这可不是我们自个家你想说什么都行,要是他们真的一点不顾亲戚面,光冲着你刚才骂的那两句,人就能把你丢进大牢”

“他们敢”

“怎么不敢你当你骂的只是柳玉笙你骂的是如意县主”

王氏一下噤声。

她根本就没想起来柳玉笙县主地份,被杨秀英这么一说,心里真个有点害怕起来,也伸了脑袋往外看,缩回来的时候还暗暗拍了下口压惊。

寻常百姓,什么都不怕,那也得怕官,尤其怕被下大狱。

一旦进了牢里,没点关系,手里没点银钱,就甭想着轻易能出来。

这些尚且不说,主要是遭罪啊

听说被下了大狱的人,每天都得上板子

“伯娘,亲家舅娘,咳咳,我们真的要回去了”上,杨淑晴问。

“回不回去,那就看你的了。”

杨淑晴重新缩进薄被里,翻了个子。

回去

她自然是不想回去的。

柳家大院,院子大,房屋漂亮,就算是客房,也比她自个家里的房间好上百倍。

能住在里面的人代表着跟柳家亲近,就算不是柳家人,走出去那也是人巴结的对象。

跟她家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柳家人习惯午睡,睡醒之后柳知秋伸着懒腰走出二进院,将家里马车拉了出来上。

待会要送神。

“我、我跟那一块去。”马车刚好,后就响起一道低低的声音。

“跟我去干嘛,大老远的,嫌马车不够颠簸”柳知秋拍拍马脖子,回头看向低着头绞手指的女子。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六章 我身上是背了巨债的

第616章我上是背了巨债的

“反正我要跟着一块去。”柳慕秋低着头,手指绞得发白了,才稍稍抵消一些这样站在他面前时,过快的心跳带来的冲击。

柳知秋往马车上一靠,双手抱臂,歪着头,凝着女子的眼神似笑非笑,“你怕我自个去了贞cāo)不保”

“”抽了下嘴角,最后咬着牙点点头。

她最清楚小白莲的路数了,真要让柳知秋一个人送那些人回家,路上就能整出无数幺蛾子。

只用名节两个字,杨淑晴跟杨淑雨就能把知秋捆住。

她不能让柳知秋吃这种亏。

他就算是要成亲,也得选他自己中意的女子,哪怕那个人不是她。

“行吧,你要跟就跟着,我的名节就交给你了。”男子玩味一句话,将马车绑好,转而进了堂屋。

柳慕秋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男子背影,然后捂了嘴窃笑。

这样的柳知秋,是另一幅模样。

是在家人面前很少展现的模样。

他其实很精明的。

想到他这幅样子或许只有她一个人看过,她就美得心里直冒咕噜泡。

然两人没等到王氏一行四人出来,只有王氏一个。

“亲家爷爷,亲家,淑晴突然就发起高来了,人烧得厉害,能不能再让囡囡过来给看看”王氏闯进堂屋,心急火燎,对着刚从房里走出的老爷子老婆子道,“这孩子,回来的时候就让上躺了,囡囡开始给诊脉也说没什么大事,我们东西都收拾好了准备下午回村,没想到人突然就烧成了迷糊”

老爷子跟老婆子对视一眼,皱眉,“慕秋,你去叫下囡囡,老婆子,你跟着过去看看,别真把人烧糊涂了。”

老婆子点点头,随着王氏一道往客院走,另边厢柳慕秋也返回内院将柳玉笙叫了来。

“囡囡,你之前诊脉人都没事,她怎么会突然发起烧来了”边走,柳慕秋边问。

她自是相信囡囡医术的。

只怕有人不想走,又出幺蛾子了。

“想要发高烧,不一定得是落水。”柳玉笙淡道,算是间接认证了她的想法。

“真是白莲花”柳慕秋咬牙切齿的模样,让柳玉笙失笑。

“还说人呢,你以前的段数可比她高多了。”

“我现在从良了。”

“是是,从良的黑心莲,连装都省了。”

“囡囡”

“噗嗤快走吧,别真把人给烧坏了。”

到得客院,王氏跟杨秀英都在,看到她的时候脸色便不怎么好看,“囡囡,你快给看看,人怎么突然就这样,你之前还诊过脉呢人是我们带出来的,要是在外头除了什么事,回头我们可怎么跟她家里人交代”

“亲家媳妇,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们家囡囡坏心眼,故意不帮杨家小姑娘医治,才让她生病的”柳老婆子立马不乐意了。

说什么都行,冤枉她家囡囡那就不行

王氏忙转口,“亲家,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着急了才话赶话么。囡囡的医术我当然信得过,十里八乡哪个大夫的医术能比得上囡囡但是淑晴这烧得也太奇怪了点。”

“不奇怪啊,她泡在冷水里那么久,想不烧起来都难。”柳玉笙走到边,抓起杨淑晴一缕尚且半湿的头发,随后放下。

她这个动作,让王氏跟杨秀英眼睛一缩,闪过惊慌。

“我给她开点退的药,先喝一帖,然后让小金子的车夫帮忙把人送到县城医馆,让医馆老大夫把把脉。”

“囡囡”柳老婆子皱眉。

“,这样是最好的办法,免得人在咱家病坏了,回头说是咱的责任,我们有几张嘴都说不清。”

柳老婆子明了了自家囡囡的用意,点头,“听你的,病好医,人心难医啊。”

两人的对话把王氏跟杨秀英说得脸色阵青阵白。

柳慕秋站在老婆子边,双手悄悄挽上了老婆子手臂,眼睛弯出不可见的弧度。

家里老太太,可通透了。

牛鬼蛇神的,藏不住。

人家有心要生病,再高的医术也治不来,回头还有可能被赖上。

可不是人心难医么。

上杨淑晴也没好到哪里去,发起烧来整个人晕晕沉沉的,闷恶心。

再听柳老婆子跟柳玉笙的对话,一股气上头,本就烧红的脸更红了。

唯一让她有点安慰的是,经这一遭,今天她们走不成。

柳家想赶,也没法赶人。

带人去县城看病,杨秀英跟着去了,王氏则留下来跟杨淑雨作伴。

此去一来一回的,至少需要两三个时辰,到时候天也黑了。

回内院的路上,柳慕秋抓着柳玉笙问,“囡囡,她们后来是不是又泡了水我看你抓着她的头发是湿的,还有房间的地上,也有不少水渍。”

“你都猜着了还问。”柳玉笙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她们也真能折腾,便是留下来多住一两天又能改变什么真把我二哥当成傻大个不成。”

在她二哥上用计不可能有用。

连边的小白莲出手都铩羽而归,杨家姐妹俩那段数,还能比小白莲高

穷折腾,最后两家怕是护闹得更厉害。

“杨淑雨去二院了。”魏红的声音突然从两人头顶传来,两人抬头一望,便见人站在内院院墙上。

“红姨,你在那里干什么”柳玉笙嘴角直抽抽。

“哦,习惯改不过来,监视人的时候得站在高处。”魏红跳下院墙,看向柳慕秋,“你不是要保护柳知秋的贞cāo)”

“”柳慕秋脸上轰一声烧起来,跺脚往二院跑,“红姨,你怎么什么话都听耳里”

后闷笑声响起,柳慕秋整个又羞又窘,只是顾不得那许多,二院里的敌更让她上火。

到得二院门口,还没往里进,就听到里面传来男子声音。

“整那么多事,你们到底看上我哪了我这张脸我兜里的银子”

“不、不是这样的,知秋表哥,我”怯怯懦懦的声音,是杨淑雨。

男子似乎很不耐烦,连她的话都没听完便打断了,“我跟你说,你们真看错人了,我脸蛋是长得不错,可是脸蛋不能当饭吃啊。至于银子,那是绝对没有的。你们家离杏花村远,没听说我家里的事吧我上是背了巨债的,欠了五万两,以我现在的月薪来算,要还上一百年。当然,要是娶个能赚钱的媳妇,还上的期限会短点。至于想要分家产,那也不可能,酒坊是我妹妹的,家里老爷子早发话了,我们一文都分不着,姑娘,醒醒吧啊。”

千斤坠顶,泰山压顶,三花聚顶我上是背了巨债的,我在拼命还债小妖精们,你们别这样对我,我这头还没还完,月票又涨了一百了我不想背着债过年啊你们也太狼了哈哈哈哈我哭说好的十章,我今天没有食言剩下的明天后天还啊体弱,我要被榨干了我去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七章 我也看不上你

第617章我也看不上你

杨淑雨整个人被震得傻愣在那里,不太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是什么。

欠了五万两?!

要还一、一百年?

还想要娶个会赚钱的媳妇来帮着一块还?

不能分家产!

“知秋表哥,你、你说笑呢,你们家这么有钱,你怎么会欠、欠那么多债……”五万两,那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柳家是什么人家,好几个风靡全国的酒坊,每年进项无数。

要不柳家能住上这样的大院?

那么有钱的人家,柳知秋怎么还可能会去借钱,怎么可能会欠巨债?

一定是故意这样说,想把她吓退,一定是的……

柳知秋耸耸肩膀,“你要是不信,我家里随便找个人问问。小姑娘,说白了我就是个泥腿子,家里再多家财那也跟我没关系。我自个种地,种出多少自己吃多少,至于挣到的银钱,那都不是我自己的,是债主的。咱家可不供少奶奶,我娘都还得下地干活呢。我媳妇,那自然也是做牛做马的命。何况我也看不上你。话说开了,以后就别搁我面前晃了,现在的小姑娘真是没脑子,别人给你编个美梦,你还当真了。怎么那么容易被人利用呢?”

杨淑雨是白着脸从院子里冲出来的。

明明白白一句我看不上你就已经让她难堪至极。

何况,柳知秋根本就把她们的心思看得清楚透彻!她们绞尽脑汁的接近都像是一出小丑戏!

丢人、难堪之外,还有对陈秀英的恼恨。

柳家确实家世好,可是柳知秋却不是个良人!

陈秀英跟王氏为了能从柳家拿到好处,把她们姐妹俩往火坑里推!

她们要是嫁了进来,以后就得每天帮着干活还债,好处半点捞不着!

回去以后她要告诉爹娘,陈秀英就是个坏心眼的!

看着杨淑雨逃似的背影,柳慕秋从门边拐角走出来,没有再进院子,悄悄退了开去。

二进院,薛青莲声音懒洋洋从房间里传出来,“又吓走一个,你可真能编,还做牛做马。杨家以后是没安生日子过了。嗤,老爷子老太太跟你爹娘知不知道你这么坏心眼?”

“你不是闭关吗?好好睡你的觉,管得真宽,八卦。”柳知秋翻个白眼,关上房门,继续睡大觉。

他也很累的好吗。

天天被人跟盯猪肉似的盯着,唤薛青莲来试试滋味,他一早把人药成傻子了。

回到内院,柳慕秋就回了房,坐在床前发呆,半晌后才走出房门,去找柳玉笙。

彼时柳玉笙正在自己房间里炼药。

空间的药材已经堆满地了,这次将药材整合了一番,她也不练什么稀罕药丸。

尝试着改良一下配方,重新炼制一种快速止血的,这种药对于经常受伤的人有大用。

风青柏常年生活在暗杀刺杀里,他身边的隐卫跟着他也是常年受伤的,到时候给他备上一些,比灵泉水更适用。

柳慕秋也不打扰她,坐在旁边静静看着,等她忙完一段落,才出声,“囡囡,你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借银子?你想买什么?”问了句,柳玉笙才想起柳慕秋身上是没钱的,她不像自己手里有个酒坊,“对了,我都忘记告诉你了,要是缺银钱,可以问爷奶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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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给你备了份嫁妆,还有家里人每个月都能从奶奶那里拿到一些零花。”

柳慕秋呆住,“给我备、备嫁妆?”

“是啊,你也是柳家姑娘了,自然是要给你备嫁妆的。”

少女答得理所当然,柳慕秋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下,不疼,可是眼泪却压不住的往上涌。

她不知道柳家人对她细致到这般,是真的将她放在跟囡囡一样的位置疼着宠着。

那种感觉,好像整个人被泡在了温水里,暖暖的,心里又涨又涩。

慌忙低头,掩饰眼底涌出来的湿意。

“喏,这个你拿去用,也别说什么借不借的,有就还,没有就算了。”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精致的小荷包,柳慕秋愣愣抬头,通红的眼睛便一览无遗。

柳玉笙扶额,“怎么又哭上了,你是水做的吗?”

“眼泪不要钱。”

“……噗!”

接过荷包,捏在手里,柳慕秋郑重道,“囡囡,我会还的。”

“知道知道,我没担心你是老赖。”

“囡囡,我还想去一趟县城,买点东西。”

“行啊,家里有马车,让我哥送你去也行,坐钱万金的马车也行。”柳玉笙真有点无奈了,柳慕秋小心翼翼事事交代的样子,让人哭笑不得。

“我、我坐少东家的马车去。”

柳玉笙微讶,揶揄,“不用我二哥送你?”

“不用,囡囡,不让他知道,你给我保密好不好?”

“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你就帮我保密嘛!”小白莲跺脚,撒娇了。

同为软妹子的柳玉笙都受不了,举起双手应承,“一定保密,保准守口如瓶。”

给自己换了身衣裳,柳慕秋当即就出了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下马车往内院里搬东西的时候,还鬼鬼祟祟的,叫上了石纤柔帮忙,务求不让人发现。

等到东西搬进房间,石纤柔跟柳玉笙两人坐在旁边看她捣鼓,“小白莲,你到底要做什么?遮遮掩掩的见不得人,买那么多布啊针线啊,不会是想扎小人吧?”

小白莲小小白她一眼,“胡说什么呢,我从良了,这些是绣花用的。”

柳玉笙两人闷笑,只看到那个绣花撑子,就猜出来是绣花用的了,不过是逗弄逗弄小白莲,找点乐子。

“你绣花就绣花,还整得那么鬼祟干什么,爷奶他们不会拘着你的。”

“我不是怕爷奶拘着,就是事情还没做好,万一后面搞砸了,很丢脸……”

“……”

等柳慕秋利落把撑子架好,将绣布夹上去,柳玉笙跟石纤柔才真正显出惊讶来。

“我的天……小白莲,你这到底是要绣什么啊,这么大一方布,这是用作大屏风的吧?”石纤柔惊叹。

女子将针线穿上,利落在上面起针试了下手,点头,“嗯,我想做大屏风的绣花,也可以用来做壁挂。”

这样,才能赚到多点钱。

2200了……我眼前出现一副画面:我在往下死命搬砖,你们在旁边给我拼命往上堆。双拳难敌四手,我搬不完啊!我去简直泪流成河~!哈哈哈来呀互相伤害呀~我为什么要挖这么个坑……求同情~这是一个即将疯掉的作者语无伦次~

第六百一十八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第618章死道友不死贫道

撑子上整块布料展开来,足有九尺见方。

想要在上面绣好花色完工,一般熟练的绣娘至少都得花上半年功夫。

柳玉笙跟石纤柔面面相觑。

“小白莲,这么大的东西,咱家用不上。”

“我是绣来卖的。”小白莲不给面子。

“咱家不缺吃喝……”

“我很缺钱。”

两人看着小白莲一脸认真的样子,败了。

放下针线,柳慕秋又拿出买回来的纸笔,开始研墨,在纸上描绘花色。

刷刷刷几下功夫,一副简单的锦鲤戏水图轮廓就跃然纸上。

让旁边看着的两只叹为观止。

绣花、作画,这都是她们两的死穴,尤其石纤柔,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跟头发丝大小的绣花针,试着拿起针来证明下能力,行了一针,把线拉直。

嘣。

断了。

石纤柔瞪着面前的绣花针,嘴角狂抽。

再抬眸,对面小白莲瞪她的眼神跟要吃了她一样。

把绣花针恭恭敬敬放下,石纤柔看向柳玉笙,“囡囡,你也来试试?”

好朋友,丢脸一起丢。

柳玉笙扭头,当没听见。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能不知道?

只要一拿起针,那就不是献技,是献丑。

小白莲的怨念,就让纤柔一个人承受吧。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朝弄断线的罪魁祸首磨了下牙,柳慕秋把人拽过来,连同柳玉笙一道,“都来帮我想想花色,出出主意,绣什么最合人眼缘?”

“小白莲,我们不懂这个!”

“囡囡我就不说了,纤柔你好歹是将军府千金,画个画你都不会?!”

“你拿把剑给我,我能舞出花来,你拿只笔给我,我能把笔捏成八截。”

“……”

柳玉笙腰疼了,笑抽的。

抹掉眼泪,看着柳慕秋画纸上够了出来的图案,想了想,“大型绣花,讲究大气,而且寓意要吉祥,可以绣一些福寿图,松鹤图,或者竹报平安,聚财山水等等,用作屏风的也可以绣花绣。比如花开富贵,海棠争艳等。”

她对这些没有研究,也只是前世见过一些绣图,能给的意见仅此。

不干这一行,着实不熟。

石纤柔也正经下来,“小白莲,绣这么一大张,要完工你大概需要多久?”

柳慕秋沉吟了下,“我自幼学习刺绣,像这样版幅的,大概需要四个月左右。”

“四个月……京都内阁陆大人家老太君十二月大寿,他们家子弟现在正在到处寻贺寿礼物,你要是赶得及,到时候我帮你牵线,把绣图卖出去。”

柳慕秋眼睛一亮,扑上去抱住石纤柔,“纤柔,你真好!”

“我的娘,小白莲你千万别撒娇,我鸡皮疙瘩被你全弄起来了!”任由女子抱着她又叫又跳,石纤柔两眼望天,却没推开她。

就这小身板,她怕自己稍微使劲,就把她骨头给捏碎了。

“现在是七月,到十二月还有四个多月时间,我能赶得及!既然是祝寿,那就用囡囡刚才说的松鹤图,意寓福寿无疆!”确定了要绣的图样,柳慕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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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勾勒花样,然后将买回来的丝线进行配色。

顷刻就沉浸其中,忘了身边还有两个人。

柳玉笙跟石纤柔悄悄退下了,没有再去打扰。

直到吃晚膳的时间,才将人叫出来。

此时,去县城医馆看病的人也回来了,车夫当着众人面,把医馆大夫的话椅子不漏复述。

“大夫说是多次受凉才导致的高热不退,已经开了药,每日两贴连吃两天,待退热人就没事了,所幸受凉时间短,没有伤到根本,不会落下毛病。诊费药费一共一两五十钱。”

王氏跟陈秀英等人脸上颜色纷呈交错,有口不能言。

多次受凉。

人家不是傻子,只听这句话,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去医馆看个大夫,那大夫恁是如此多嘴,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柳老爷子淡淡看了眼几人,“既然没事,都去吃饭吧,待杨家小姑娘病好了我着人送你们回去。”

然这一次,柳家人没再驱赶,杨家姐妹反而跟王氏及杨秀英闹起来了。

吃过晚膳后,就在客院里吵翻了天,杨淑雨跟杨淑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说过之后两人就吵着要马上回家,不搁这呆了,至于王氏跟杨秀英走不走,随她们的便!

杨家姐妹要走,王氏跟杨秀英又哪里还敢留?

看姐妹俩那架势,好像恨上了她们一样,回头到家在家里乱说一通,两人都没好果子吃。

杨秀英怕姐妹俩说坏话,王氏同样怕她们把自己来柳家借钱的事情报给家里男人听。

只能一道回去,免得真出什么乱子到时候收不了场。

柳家长辈们也不拦着,顺了她们的意,嘱咐钱万金的车夫连夜将人送走。

王氏跟杨秀英来这一趟,等于半点好处没给自己捞着,反往自身上惹了一身腥臊。

人一走,整个柳家大院空气都变好了。

待得长辈们歇下了,柳玉笙跟石纤柔、柳慕秋几个才拽着魏红,跟她打探内幕消息。

整个柳家大院,就没魏红不知道的事,谁让她职业特殊呢。

“这个得归功知秋,把人吓跑了。”魏红淡淡将那日二院里的对话复述了一边,最后总结,“人不可貌相。”

柳知秋也是个黑芝麻汤圆。

末了斜柳慕秋一眼,“那日你在门口可听了个全啊。”

柳慕秋立即涨红脸,眼神闪烁。

“哦!”柳玉笙跟石纤柔了然了,“怪不得那天下午就往家里搬东西,说缺钱,原来原因在这!”

“……”柳慕秋吭哧吭哧差点说不出话来,“红姨,你怎么把我也抖出来了!”

“我看到了啊。”

“你可以不提我!”

“你应该提前交代。”

“……”柳慕秋气得没辙,红姨这根本就是耍赖。

柳玉笙跟石纤柔憋着笑把小白莲拉走了,“放心,我们都会帮你保密,肯定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

“真的?”

”真真的!”石纤柔打保证。

小白莲信了,柳玉笙两眼望天没提醒。

信一个夫奴?小白莲的心眼子怕是睡着了还没醒。

第六百一十九章 仁商

第619章仁商

乡户人家早睡。

大院里有谁不听话的,魏红就会神出鬼没出现在窗口,幽幽道一句,“很晚了,该熄灯睡觉了。”

当然,要她每晚过来提醒的,也只有内院不乖的姑娘们。

柳玉笙是习惯了的,只要红姨声音一响起,立马乖乖熄灯,不然窗口的人能把那句话重复到你生无可恋。

另一个房间里,听到魏红的声音,柳慕秋急忙熄了灯,一骨碌爬上床,扯了棉被将自己蒙上,竖起耳朵,悄悄听外面的动静。

好一会之后,觉出外面的人已经离开,又悄摸摸爬起来,将油灯点亮,就着昏暗灯光,撑起了绣布。

手指翻飞一针一线,瞧着眼前绣布,嘴角始终噙着柔柔的笑意。

能有刺绣的手艺,多亏了当年李家的培养。为了能让家族子女将来卖出更好的价钱,李家从小就极为注重族中女子的培养。

琴棋书画都请了名家来教导。

当时在所有的技艺当中,她最为刻苦学习的就是刺绣一项。

因为这是一项能够维生的手艺。

在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能习好这门手艺,他日能脱离李家时就算一无所有,她有一门手艺在手,也不怕自己会饿死。

所以相对家族其他姐妹来说,她的刺绣是极为优秀的,而且所学技艺繁复。

刺绣师傅看她刻苦努力,对她也更为悉心教导。甚至交予了她许多种复杂的刺绣手法,苏绣、蜀绣、双面绣,全部涉猎。

看着眼前绣布料上面刚刚绣的线,对于整幅版图来说,这不过是冰山一角,沧海一粟。可是柳慕秋已经能预见到,当整幅作品完成的时候,所呈现出来的大气恢弘。

她有信心能绣出完美的作品。

短暂思忖间,门口响起咿呀开门声响,吓得她手一抖,绣花针从手里掉了下去。

本以为是红姨又来催促她休息了,抬头一看,却见门口挤进来的是柳玉笙。

小姑娘踮着脚,鬼鬼祟祟,一副做贼的模样,手里提了好几盏小巧的灯笼。

进到屋子里,把灯笼摆在她周围,将里面的灯一一点亮,整个屋子光线霎时亮起来。

“囡囡……”柳慕秋已知少女过来的用意,眼眶微微发热。

“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安分。在一盏小油灯那么昏暗的光线下刺绣,用不了多久你的眼睛就得坏,要是实在憋不住想干活,就把灯都点起来,将光线弄的亮一点,咱家不缺那点油钱。”

小姑娘探身过来,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才转身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叮嘱,“再心急也别伤了自己的身子,你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刺绣又是很伤眼睛的事情,得要适度。”

柳慕秋轻轻弯起了唇角,点头,“我知道了,最多再过半个时辰我就睡。”

“你自己记着就行。我先睡了,困死了。”小姑娘打着哈欠,出了门,转身帮她轻轻把门掩上。

柳慕秋看着闭上的房门。,一会之后,低下头来,飞快穿针走线。

手指如同飞舞的蝴蝶,在洁白的绣布上,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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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线一笔一画,画出美丽色彩。

王氏几人离开没两天,陈家那边陈启明就亲自登门拜访了。

带了礼物过来赔罪。

看着比以前苍老许多的大哥,陈秀兰心绪复杂。

老柳家人对于陈启明的态度,比对王氏那些人好上很多。

谁是人谁是鬼,柳家长辈们心里是极为清楚的。

陈启明没有在柳家呆多久,趁着早上赶过来,吃了顿晌午饭,又急匆匆往家赶了。

洪灾来袭,整个秀水村的村庄也是无一幸免。

好在他们家有陈秀兰接济帮忙,而且陈启明以前种果园也存下了一笔银子,用来翻修房屋,重新过活,熬到明年是足够的。

而且他们家在村子里面来说已经是极好的情况了。有很多人家甚至连屋子都翻修不起,只能住在残桓断壁之中,等到以后慢慢攒银钱,再行将屋子修砌起来。

王氏瞒着他悄悄来了柳家借钱,不止让他面上无光,也让他觉着对柳家有愧,对自己小妹有愧。

便是上门赔罪,柳家人大方的将事情揭过去了,他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没脸在这里久呆。

七月下旬,朝廷颁下的一道圣旨传到了苍梧镇,传进了杏花村。

南方洪灾期间,各方人士出钱出力的,都受到了褒奖。

云州城四大家族在圣旨中被点了名,特准记入衙门卷宗作为表彰,记下一功。

当中最为让人热道的是钱家现任当家,钱老爷子钱百豪。

在云州赈灾中,钱老爷子以一己之力筹集善款一百二十万两,全部捐赠给云州,用于受灾百姓的抚恤以及灾区重建。

此为大仁大义,为商有德。

朝廷特别赐予其仁商称号,并且特选钱家为这一届的皇商,为期三年。

三年之后,再行重新竞选。优者胜。

这一次钱家当选,可谓实至名归。

本就已经是南陵第一巨富,加上有了个仁商的名号,其他商人根本没有办法跟钱家争锋。

钱万金听到这个消息后,一整天脸上的笑就没掉下来过。

这么多年了,他们钱家终于爬到了最高的位置,成了第一富商,成了皇商。

这一天,柳家大院里整整热闹了一天,连带各个酒坊也是热闹无比。

尤其是杏花村酒坊。他们几乎可以说是陪伴着柳玉笙跟钱万金一同成长起来的。

当初那两个小小女娃儿跟小少年,如今已经成长成人,且各自的背景越来越雄厚,越来越具有实力。于酒坊而言,这些因素也会让酒坊变得越有凝聚力。

东家有本事,酒坊就会越来越有名声,那么能在作坊里做工的工人,也越受人羡慕。

但凡在酒坊做工的人,身上仿佛都贴上了一个标签。

用柳玉笙的话来说,男的就叫高富帅,女的就叫白富美。这些人家,也成了未婚男女争相相亲的对象。

如今整个苍梧镇乃至香山县,家中有儿女要嫁娶的,最先挑的对象肯定是家中有人在酒坊做工的人家。俨然形成了一种风气。

第六百二十章 假酒

第620章假酒

热闹过后沉淀下来,大家回到生活中,依旧按部就班,低调平静。

直到钱家在徐州那边来人。

听到来人附在耳边所说的话之后,钱万金皱了眉头,脸上一点一点冷下来,眼神也变得犀利。

“发生什么事了?”柳玉笙问。

钱万金唇角一勾,冷笑,“眼看着我们越做越大,有人按耐不住,开始搞事情了。”

“是徐州那边出问题?”

“徐州那边,市面上现在出现了一种假酒,打着我们杏花村酒坊的旗号,把酒卖给不知情的百姓。如今徐州那一片,因为这种假酒,很多人出现了上吐下泻的情况。百姓齐聚我们徐州那边的酒坊,索要赔偿。事情已经闹上衙门,我需要赶过去处理一下。”

“我跟你一起去。”柳玉笙道。

又是假酒。

情况跟当初在京城那边曾出现过的还不一样。

当初,京都柳家为了打压他们,收买了一拨人马,整个事件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但是徐州这边现在闹事的是百姓,他们只是被蒙蔽。若是事情处理不好,对杏花村酒坊的声誉影响极大,甚至会连带着影响到钱家,给他们家的仁商及皇商称号蒙上污点。

柳家长辈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柳老婆子跟陈秀兰以及杜鹃等人立即起身,帮两个人简单收拾点行李,送两人上车。

石纤柔随同,担任了保镖的角色。

当天晌午后,马上就出了杏花村,直奔徐州。

眼看着孩子们走了,老婆子皱着眉头,担忧的问,“听他们说的事情好像很严重,闹的挺大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老爷子安抚,“出不了什么大事,囡囡跟小金子心里都是有分寸的。而且这件事情错不在我们。只要是阴谋,总有被揭开的一天。”

柳大跟陈秀兰也道,“咱们家囡囡跟小金子经过的风浪也不少了,搁在我们眼里觉得是天大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随手就能解决的小事,咱们相信他们便是。等他们回来带回来的,一定会是好消息。”

老婆子点点头,唯有先这样安慰自己。

这一路走来,孩子们确实经过了很多风雨。甚至遇上过傅家跟京都六家,以及柳太妃那样的庞然大物。最后甚至闹上过圣上面前。

最终他们平平安安的走过来了,这一次也定会如此。

有漕帮的客船,这次一行三人到达徐州,只花了两天的功夫。

在码头下船之后直接赶往在徐州的酒坊。

还没到门口,远远就看到酒坊门前聚集了很多的百姓,喧闹嘈杂,叫骂声一片。

甚至有百姓失去理智,开始冲上去打砸酒坊的招牌。

还有人不断往里挤,想冲进酒坊里面,将店内上架的所有果酒养生酒一并砸掉。

掌柜的带着酒坊伙计们将人死死拦住。,被疯狂的百姓撕咬踢打,眼看坚持不住。

“住手!”钱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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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厉喝,待马车在百姓后面停下,立即跳下马车,往酒坊里面走。

石纤柔则先他一步从百姓头顶掠过,跳到酒坊门口,将已经突破了掌柜及伙计们的防线,正要往里冲的人拎起往外扔。

期间控制了巧劲,让百姓落地的时候不至于受伤,但是仍然发出重重的一声砰响。

这番变故,让群情激奋的百姓静默了片刻,骚乱短暂的平缓下来。

钱万金跟柳玉笙从后面走了上去。

“少东家你们来了!”看到东家赶来,掌柜的忙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他们身边,一头一脸的伤,极是狼狈,“两位东家,这些人简直疯了!完全就不讲理!咱们酒坊卖的酒价格昂贵,平时往来的顾客早就混了脸熟,可是门口这些人,我一个都没见过。他们分明是在别的地方买了假酒,被人骗了,然后将责任算到我们头上来!此事我已经报了官,就等着两位东家过来处理!”

柳玉笙看看外头暂时被镇住的百姓,又看看浑身狼狈的掌柜跟伙计们,对他们道,“做的很好,辛苦大家了。掌柜的,你先带店里伙计下去看伤,这里的事情交给我跟钱少东家。”

“是,柳姑娘。”掌柜躬了个身,带着伙计们下去了。

听到掌柜的叫两人东家,门前百姓此时已经回过神来,立即有人指着两人怒骂。

“你们两个就是钱家少东家跟小神医柳姑娘?人既然来了,那今天就必须要给我们个交代!风靡南陵的杏花村养生酒,为什么会把我们百姓吃的上吐下泻?”

“以前听人吹嘘养生酒多好多好,天上有地上无似的,又能养生又延寿。要不是唱的那么好听,就凭你们卖的那个价格,我们老百姓怎么都不会舍得掏银子来买!那么一小坛子酒的卖价,相当于我们寻常人家一个人一年的工钱!结果买回来了,什么养生延寿没感觉到,反倒把人喝出毛病来了。你们这不是坑害百姓吗?要是不给个说法,别说是闹上衙门,就是闹到圣上面前,我们也要为自己喊冤,讨公道!”

“无论如何都要讨回公道,我家老头子挨了这一遭,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老婆子要你们偿命!”

“赶紧给说法!别想着找理由糊弄我们百姓!现在受害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喝你们的酒,结果遭那么大的罪,现在还只是上吐下泻,之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除了给说法之外,你们还必须给我们赔偿!”

柳玉笙跟钱万金等人脸色沉凝,视线慢慢扫过围聚在门口,怒焰高涨的百姓。

两人都知道这次的情况跟以前不同,不能再用同样的方法。

柳玉笙朝前走了两步,钱万金想拦着她,被她眼神制止。

“你们谁买了我杏花村酒坊的酒,吃了出问题的,我杏花村酒坊一力承担,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也会给出如数赔偿。现在,你们就可以过来登记,待我统计出人数之后,并酌情按照各位受害的情况赔偿金银。”

第六百二十一章 全是扮猪吃老虎的货

第621章全是扮猪吃老虎的货

听得柳玉笙这么说,钱万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是没有阻止,听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有一点,你们必须要写下你们是在什么地方买的我杏花村酒。另外,将你们家里的酒坛子带来换取赔偿金银。没有酒坛子,我可是不认的。以免有人浑水摸鱼。”

闻听柳玉笙说愿意赔偿的时候,百姓们的愤怒情绪已经有所缓和,现在又听得她说,只要拿来酒坛子,就能立即换取赔偿金银,人群立即哄散。

百姓纷纷赶往家中去将酒坛子取来,趁着酒坊东家在,说的话还作数。

等人走了,谁知道酒坊还认不认?

老百姓攒一点银钱可不容易,没得因为错过了时间,让自己的钱白白打了水漂。又遭罪还得自己掏银子治病,亏太大了。

等人群散的差不多了,几人在酒坊里坐下来,趁着四周没有外人的时候,钱万金才问,“囡囡,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们杏花村酒不可能会喝出问题。何况掌柜也说了,这些百姓根本没有在酒坊里买过酒,他们的酒是在别处买的,那都是别人流出市面上的假酒,不关我们的事。”

石纤柔也道,”我也想知道,囡囡,你准备怎么扭转乾坤?”

以他们对柳玉笙的了解,她绝对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

说得出那番话,后面定然还有其他应对,绝对不会将不是自己的过错揽上身,白白便宜了陷害他们的人。

柳玉笙朝两人笑笑,“稍安勿躁,待会你们就知道了。”

两人齐齐脸黑,都这个关头了,囡囡还有心思开玩笑跟他们卖关子,存心让他们着急呢。

“钱万金,你现在立即着人去衙门将官老爷请来。此事不宜张扬,免得老百姓慌神,打草惊蛇。”

钱万金眼睛亮了一下,点头,“行,这事我亲自去办,保准将人请来。”

“速度要快。”

“放心吧,我办事什么时候搞砸过?”说罢钱万金就出门上了马车。,在城里绕了几个弯子,再拐去衙门。

很快,酒坊门口又开始聚集了不少百姓,陆陆续续汇聚,人越来越多,手里都捧着个酒坛子。

除了他们,外围还有无数人在围观。

杏花村酒把人喝出毛病的事情整个徐州城都传遍了,现在两个东家现身,人人都想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理。

出事受害的可是百姓,那么多的人,如果全部赔偿,杏花村酒坊要掏出的绝对不会是小数目。

酒坊里掌柜的跟伙计手拿纸笔,已经开始一一帮涌过来的百姓登记。

柳玉笙坐在里间桌子旁,看着不断涌进来的百姓,然后起身走到一位老大娘身边,同她拉起了家常。

“这位大娘,你家里也有人喝了杏花村酒坊的酒,喝出病来了?”

老大娘认得,这小姑娘就是前头说给他们赔偿的那位,小神医柳姑娘。

听她说话细声细气的。老大娘脸色稍霁,“可不是。小姑娘,不是我说你,你虽然医术好,但是酿出来的酒,也得保证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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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都是喝到人肚子里的东西,万一出事,那可是要人命的事情。到时候喝酒的人好不了,你们卖酒的人也好不了,还坏了口碑。你们怎么就整出这种事情来呢!”

“老大娘说的是,这是我们的疏忽。也怪不得百姓们生气,你们买这一坛子酒,花了不少银子吧?”

“那可不是,拳头大小的一坛子酒,就卖八两银子,要不是听说这酒养生,加上家里老头子身体一直不太好,我也不会咬牙凑出这笔钱来,买上这么一坛子东西。这个酒喝下去之后,什么作用都没有,反倒闹的我家老头子上吐下泻,睡都睡不安生,现在光是药钱,都花了有好几两银子了!你说我们老百姓赚点钱容易吗?一年到头的也就攒上那么十两八两,现在全部砸上面了还不够,搁谁谁不生气?”

“确实如此,百姓赚钱不容易,也怪我们没有把好关。且不说酒的质量问题,便是挑选负责卖酒的行销商,我们也没有把好关。难保有些无良商人为了多赚点钱,在酒里加上别的东西兑酒。以后这方面我们一定会更加注意。”

老大娘愣了一下,一拍大腿,“哎呀,我说怎么他们家酒比你们家卖的要便宜上二两银子呢,肯定就是他们那些无良商人在里面兑了东西,不然一样的酒,怎么能便宜那么多!”

“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家?”

“不就是东巷巷口的酒坊吗!好多人去那买!”答完之后老大娘警惕,“你可别想着逛老婆子,不管是谁卖出来的酒,那也是你杏花村酒坊出的,这个责任你们跑不了!”

柳玉笙笑笑,“大娘放心,是我们的问题,我们肯定负责,断不会让老百姓白白吃亏。”

将老大娘情绪稍稍安抚,柳玉笙走回桌边坐下,单手撑腮若有所思。。

“这么三言两语就让你套出一大堆有用的信息,福囡囡,你这下套可是下得无声无息呀。”石纤柔暗暗嘶了一声。

好在她跟福囡囡是朋友,要不然就她这阴人的本事,只怕连自己都不是她的对手。

柳家大院里的后辈,不管是柳知夏柳知秋还是柳玉笙,一个都不能小觑。

全是扮猪吃老虎的货。

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酒坊里已经挤满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百姓,连带街边都挤挤挨挨,人头涌动,。

人人手里抱着个酒坛子,喊着嚷着,要酒坊赶紧付出赔偿。

另边厢,人群后头一辆马车悄悄停下,钱万金带着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悄无声息走进了酒坊,坐在酒坊最里。

见人到齐,柳医生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伙聚在这里,全是受酒所害的人家。我刚才也说过了,但凡是我杏花村酒坊的责任,我一律承担,说话算数,绝不食言。你们都是生活在徐州城镇的百姓,那么城中关于杏花村酒的流言,相信你们也听说了。就是市面上流出了一批假酒,打着我杏花村的名义牟取暴利。我知道你们深受其害,想拿回赔偿,但是我杏花村酒坊也不担无虚有的罪名。”

第六百二十二章 空心酒坛

第622章空心酒坛

她这话一出,人群里立即有人高喊,“柳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们是被假酒害的,结果把罪名扣在你们杏花村头上?这若不是你们杏花村的酒,谁敢打着你们的名义来卖?真要是这样,你们早就该跳出来揭破他们了!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推卸责任!你分明就是仗势欺人,不想负责了是吧。”

柳玉笙看向人群中刚才说话的人,眸色淡下来,“我杏花村挑选的经销商,个个都是在衙门备了案的,他们要是敢卖假酒,那就必须得背上责任,一经查实,必下大狱!只要你们说出酒是从哪里买的,把人找来,我们可以当场对质,如果他卖的的确是我杏花村酒坊的酒,我立即给各位拿钱!”

“你说是这么说,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合起来坑害我们百姓,就是不想出银子!”

“我杏花村酒坊的,卖了十多年,若是没有点辨别真假的本事,我也做不了这行当。你们现在义愤填膺,有你们的理由。但是我也不会背我不该背的锅!现在我就能证实,你们所买的究竟是真酒还是假酒!倘若是假酒,那该负责任的就不是我们杏花村酒坊,而是卖给你们酒的人。你们要找人负责任,该找他们去!出了事只会揪着无辜的人不放,任由元凶逍遥法外,你们心里能舒坦吗?现在你们在这里闹事,一旦查出来你们加到我们头上的是莫须有的罪名,那么你们也是要负责任的!事情已经报上衙门了,到时候你们要背上的就是一个诬陷的罪名!趁着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希望大家可以跟我配合,将真正的元凶揪出来,还大家一个公道!”。

百姓人群骚动,但是有不少人将柳玉笙的话听进去了,有所松动。

如果真的背上一个诬陷罪名,下了大狱,那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

这件事情孰是孰非,他们现在谁也不知道。既然对方说有办法能辨别真伪,且能把真凶揪出来的话,那他们为什么不试一试,也许还能挽回一点自己的损失。

“那你说我们要怎么配合,你有要怎么辨别真酒假酒的区别?”

“想要辨别真假,只要喝过一口就知道,我杏花村酒坊的酒,味道不是任何人能模仿得出来的。另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你们手中的酒坛子。”

“酒坛子?”

百姓们面面相觑,看着怀里的小酒坛,一脸茫然。

柳玉笙直接从酒坊的柜台上,取下一坛杏花村酒,将里面的酒液倒掉。

空气中立即弥漫出浓郁的酒香味,只闻一闻,便让人有种精神为之一爽的感觉。

人群中已经有些人的脸色变了,这种味道,跟他们买的酒的味道,是大为不同的。

接着,他们就见柳玉笙当着他们的面,砸碎了那个酒坛,然后在酒坛碎片中,将底部那一片拿出来,举拳轻轻一敲,原本还是一整片的瓷片,竟然凹了下去,变成碎屑。

待得柳玉笙倒出那些碎屑之后,百姓哗然。

那片底部碎片,中间竟然是空的!

而且在那里面,还隐约露出一个字迹来!

有眼尖并且识字的人,立即惊呼,“杏字!那个酒坛子底部中间,竟然藏了一个杏字!”

柳玉笙抬头,朝众人笑了笑,“你们可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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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坛子打碎,只要谁手里的酒坛底部,是跟我手中这个酒坛底一样的,你所受的损失,我十倍赔偿!”

少女信誓旦旦的模样,印在百姓眼中,让他们的心为之一沉。

众人纷纷将手里的酒坛砸碎,然后将底部碎片拨开来,再砸,得出的结果让他们脸色灰败。

实心的!

他们拿来的酒坛子,酒坛底部是实心的!

更别说,还能在里面寻得出杏字来!

“坑人呢就是,坑我们百姓的命啊,我们买的居然是假酒!那个无良奸商,用假酒来糊弄我们,坑我们的血汗钱!报官,我们要报官!把那个畜生抓起来!”

更有人当场坐在地上哭,“丧尽天良的东西,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是喝进人肚子里的东西,他们是要谋害人命啊!”

整个酒坊因为这些哭喊,氛围变得异常沉闷。

柳玉笙叹了口气,走到酒坊里面,朝那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福了一礼,“大人,事情结果明明白白,还请大人做主,为百姓讨回公道,绝不能让无良奸商逍遥法外!”

中年人凝着柳玉笙,眼底有着几不可见的赞叹,“放心,本官既为徐州父母官,自当为百姓做主。来人,立即查封东巷巷头酒坊,将酒坊东家捉拿归案!另将其家财抄没、酒坊变卖,所获银钱分发给受害百姓作为赔偿!”

人群里,有穿着百姓衣裳的人,朝着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然后迅速散开,往东巷的方向跑去。

百姓们这才知道,原来酒坊里面竟然坐了徐州的父母官,柳姑娘这是把官老爷请来为他们做主了。

本来不关她们的事情,甚至她们是被冤枉的一方,最后对方却反过来帮他们一把,做到以德报怨。

这让不少人羞愧了脸。

他们本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不过是寻常百姓,有着寻常百姓常有的性子。贪小便宜,不肯吃亏,出了问题就只知道闹事,为自己拿回自己应得的,甚至有时候难辨是非。

但是也不是每个人都厚颜无耻。

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后,对自己先前聚在酒吧门前闹事,并且差点把酒坊打砸的行为,生出了愧意。

“柳姑娘仁义,钱少东家仁义,大家伙在这里谢谢两位东家不计较我们此前的行为!”

柳玉笙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因着百姓们喜欢我们杏花村酒坊的酒,。只是经此一遭,希望大家以后记住,不要再贪小便宜,买酒就到正规的酒坊里来买,免得再被人骗了去,弄到最后得不偿失,反而损失更多。”

“是,是,我们记住了。”

一场差点让前家跟酒坊陷入危机的祸事,就这样被柳玉笙轻描淡写化解,甚至都没用钱万金出手。

女子心思之细腻,以及所展现出来的机敏,让人折服。

2200了……我眼前出现一副画面:我在往下死命搬砖,你们在旁边给我拼命往上堆。双拳难敌四手,我搬不完啊!我去简直泪流成河~!哈哈哈来呀互相伤害呀~我为什么要挖这么个坑……求同情~这是一个即将疯掉的作者语无伦次~

ps:今天太冷了,冻得手指不听使唤,暂时更六章,明天十更,我是勤奋还债的小蜜蜂~

第六百二十三章 打击太大,好绝望

最让钱万金佩服的,是女子原来早在建立酒坊之初,就已经为今日的祸事作出了预防。

杏花村酒坊所用的酒坛子,内有乾坤,他也是今日才知道。

小丫头竟然连他都一直瞒得紧紧的,真是让他又气又好笑。

因为有官府插手,待把奸商捉拿归案之后,百姓们可上衙门领取赔偿。且刚才官老爷也说了,抄没奸商的家财,变卖商铺,所得银钱全部用作百姓赔偿。所以大家伙也不再聚在酒坊里面,免得打扰了别人做生意。

人群慢慢散去,等到店里恢复清净,钱万金才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

“小石头呢?”他问。

原本应该跟他们坐在一处的石纤柔,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不见了。

柳玉笙掩唇一笑,“她呀,堵人去了,免得有人闻风而逃。”

假酒的事情爆发,钱家酒坊里面百姓聚众闹事,卖假酒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定然会让人在周围,监视打探消息。

眼见事败,肯定会想办法逃跑。

所以她之前跟老大娘拉家常,从她口里探出这人的信息之后,石纤柔就已经先行赶过去把人堵住,免得官差来人扑一场空。

闻听少女解释之后,钱万金趴在桌上,只觉生无可恋,“福囡囡,其实你才是最适合做商人的料啊,你怎么就去学医了呢?你那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运筹帷幄,机敏应变,不慌不忙,有条不紊。

每一步走来都有用意,这般缜密的心思,便是他身为男子都及不上。

柳玉笙只笑而不语。

店铺里,掌柜的带着伙计们已经开始清理地上的垃圾。

因为此前大伙砸酒坛子的举动,地上堆了满地的瓷器碎片,到处狼藉,连下脚都没地方。

要是不打扫干净了,客人都没法上门。

看着那些碎片,钱万金再次呻吟一声,“福囡囡,酒坛子的事情你该跟我说一说了吧,你是什么时候做好的准备,连我都瞒着捂的那么紧。”

小姑娘吐了下舌头,略显心虚,“不是我捂着,是我差点就忘记了。要不是今天出了这档子事,我根本就想不起来。当初我们刚建酒坊的时候,寻李叔公家帮忙制酒坛子,当时我也是临时起意,想着在酒坛子上弄点特别的又不容易被人发现的东西,作为咱们杏花村酒坊的记号。就像是一个商标一样。”

少女的这个解释,钱万金嗤之以鼻,“说的那么好听,其实你早就打着谨防假冒的主意了吧?怪不得过来的时候我看你那么淡定,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我还以为是自己心态不够好,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合着是你心有成竹。”

小姑娘再次捂了嘴窃笑,对他的吐槽默认。

钱万金埋头哀叹,他是真的赶不上福囡囡。

打击太大了,好绝望。

明明他才是商人世家出来的子弟,福囡囡这样,不是跟他抢饭碗吗?

能不能让别人活得有点自信?

店里打扫干净之后,陆陆续续就开始有顾客上门,甚至当中还有不少是寻常百姓,

他们此前是在外面围观的。

之所以会走进来,完全是因为刚才柳玉笙倒的那一坛子酒,香气太过浓郁。

说白了,他们就是被酒香吸引过来的。

那么特别的味道,一下就把人的酒瘾勾上来了。

哪怕是价格贵一些,咬咬牙,今天也要买一小坛回去尝尝。

闹过这一场风波过后,钱家酒坊的生意非但没有受损,甚至还多了一波新的顾客。销售有稳定上升的趋势。自然就是后话。

小片刻后,之前离去堵人的石纤柔也回来了。

“怎么样,把人堵住了吗?”钱万金立即问道。

“我亲自去堵人,还能让人从我手里跑了,那我那一身功夫就白学了。”石纤柔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人已经交给衙门,一应证据确凿,无从抵赖。府衙那边稍加审问之后,结果很快就会张贴出来,该给百姓的赔偿也少不了。”

“那人是什么人?”柳玉笙问。

“能是什么人,就是城中一个寻常的酒商,家里开着一间不大不小的酒坊,看到杏花村酒的生意好,便从中打起了主意,打着杏花村酒的旗号想狠赚一笔银子。我去堵人的时候,还特地将他们放酒的仓库看了下。”

说着,石纤柔往两边看了一眼,示意两人把脑袋凑过来,这才压低了声音,“他们仓库里,其实的确堆着杏花村的酒,酒坛子都还在,只不过里面空了。我估摸着福囡囡那些猜测是对的。这掌柜的,往咱们杏花村酒里兑了别的东西,想着稀释酒液,一坛子充当几坛子来卖。结果没想到,会闹的人上吐下泻,才把事情爆发出来。要不然,他还能赚上好一阵子。”

柳玉笙跟钱万金对视一眼,同时凝重了脸色。

他们家酒坊的酒,销出去都是有数的,而且有固定的行销商,断然不会去卖给别人。

而行销商走的是零售,也不可能将自己刚刚到手的酒批发出去。

那么东巷那边,酒是从哪来的?

这当中,恐怕会牵涉到柳玉笙跟钱万金极不愿意面对的情况,那就是有人中饱私囊,私自贩卖杏花村酒。

倘若事情是真,那么处理起来,会非常困难。

首先,各酒坊酝酿了多少酒,各村村长手中都是有记录的。

将那些酒按照订单数量发出去,绝对不会有多。

那么流出市场上这一批酒,是从哪里来的?

第二,在新酒坊建立之后,两人时常跟各村村长聚在一块讨论酒坊的事情,彼此间已经很是熟悉。每一个都是很认真负责的,没有偷奸耍滑之辈。柳玉笙实在不愿意看到他们当中有人因为这个事情受到惩罚,她不希望是他们做的。倘若是,她不会留情,那么届时,乡情也会变质。

“福囡囡,你打算怎么处理?”

“等衙门将这次假酒事件处理完毕之后,我们回去再行商议。”柳玉笙扶额,便是她,现在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好办法。

第六百二十四章 你说她疯了,她就是疯了

其实真要想,倒不至于想不出办法。

只是柳玉笙真的不想相信,大灾刚过,酒坊方兴未艾的时候,会有人立即就整出幺蛾子来损害酒坊利益,给酒坊带来不好的影响。

“福囡囡,这次你可不能心软,必须得以儆效尤,不然以后酒坊里的人就会有样学样,到时候势必要闹出一场大动静。”

柳玉笙抬头,看到两人皆皱着眉头看她,扑哧一声笑出来,“皱眉做什么,在你们的眼里,我就是那么拎不清的人?”

“我们不是怕你拎不清,我们是怕你难受。”

两人都知道少女是个重情的人,尤其是对乡亲们,更是存在一种特别的感情。

如果这件事情爆出来,若跟杏花村的人有关,那柳玉笙跟家里老爷子老太太,不知道会到受到多大的伤害。

那种情况,也是他们所有人都不愿意想看到的。

“放心吧,没什么难受不难受的,犯了错自然要惩戒。酒坊的规章制度需得赏罚分明才能服人,也才能有规有矩。”柳玉笙顿了下,“而且,我相信这件事情绝对跟杏花村无关。”

村子里在酒坊做工的人,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他们了解她的为人,同样的,她也了解那些长辈们的为人。

从头到尾她就没怀疑杏花村酒坊。

“酒坊里的酒私下里流出市面,也是我们管理上的疏漏,回去以后,势必要整顿一番,到时候可能会碰上阻滞,这间事情回去以后咱再慢慢商量。”

“等衙门那边审查清楚了,我们就回去。”

三人各自点头。

此时,数百里之遥的京城,男子看过手中密信之后,眸色越来越冰冷。

柳家两老在云州被绑架,他是时隔近十日才从得知消息。

虽然寨匪全部被杀,事情线索中断,柳知夏心中仍存怀疑,最后将事情报了过来,让他帮忙一块查。

最值得怀疑的一点,就是按照寨匪的习性,绑人之后却没有向柳家索要钱财好处,也不是直接将人杀掉,再者,从柳慕秋嘴里还得到一个重要的讯息,就是如果事情没有发生意外,绑人的似而日中午,会有人拿银子过来交换人质。

那个人是谁?

收买寨匪掳人又是什么目的?

柳知夏那边无从着手,不代表风青柏做不到。

柳家人行事低调待人随和,本身并无仇家。

便是当初的京都柳家,也已经败落,柳淮也于月前砍了头,他们没有蹦跶的机会。

除此之外找不出跟柳家结有大怨的人。

生意场上的人更加不可能针对柳家,仅凭如今柳家背后的势力,那些商家就不敢搞小动作。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柳家终究还是被他牵连。

再次看向手里新传上来的密信,风青柏冷冷勾起唇角。

左旋。

他没想到那个被废了一只脚的人,居然心思还能那么大,将手伸得那么长。

是他疏忽,小看了女人。

“来人,丁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暂时没有什么动静,左旋月前发现有了身孕,之后一直呆在丁府闭门不出。不过丁文林表妹也跟她同时有孕,只是暂时将事情瞒了下来,没有外传。”

风青柏凉凉一笑。

府宅大院里,小妾跟正妻同时有孕,小妾自然是要瞒的,否则,又怎么保得住肚子。

“把消息传到左旋耳里。”

“是。”

一旦左旋知道小妾有孕,以她的性子绝对不会什么都不做。

丁文林跟他的表妹小妾情深意笃,小妾被害,左旋也绝对好不了。

忍无可忍的时候,再温吞的男人,也会变得疯狂。

至于稚子无辜……风青柏看向窗外,杵在这个旋涡里,没有什么无辜不无辜,皆是命。

“魏紫,待那边事情落定,把左旋另一只腿也废了,本王要她日后,连房门都出不了。”

“是,主子。”

魏紫听令,没有什么表情。

若非左旋身后还有个左相,此时不宜动,主子下的令,只怕是直接要左旋的命。

不过,让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后半生只能躺在床上度日,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对左旋那样的人来说,应该比死了更折磨。

再加上,身边有个被刺激过的丁文林,那日子,啧。

皇宫,看着姗姗来迟的皇叔,风墨晗立即坐直了歪七扭八的身子,“皇叔,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不来,你不是更多时间偷懒。”

被一语戳破,风墨晗力持镇定,“我已经完成课业,还批阅了很多奏折。”

走到长案旁,风青柏翻开三五本上面只写了个“阅”字的奏折,“你说的很多,是指这几本?”

“……”风墨晗垂眸,低头,埋到胸口。

“现在开始批阅,我在旁边看着。”说罢将另一边堆得高高的卷宗推到少年面前,风青柏往旁闲闲一坐,真就抱起双手怠工。

风墨晗傻眼,他的拼命十六郎皇叔呢?

“皇叔,我动作很慢,这些东西可能得阅个两三天。”皇叔,帮帮忙,你不是想去看柳姨吗?不完成,你可走不了啊!

“无妨,今天完不成,明天继续,卷宗越叠越多,什么时候能全部批阅完,什么时候让你睡足四个时辰。”

“批不完呢?”

“那就跟我一样,每天只睡一个时辰。”

“……”

风墨晗彻底蔫了。

所以他偷懒,等于是在惩罚自己。

皇叔改变套路了,他一时之间应对不来。

人命拿起毛笔,翻开看一眼都会头疼的卷宗,风墨晗在上面飞快写上一个个阅字。

“皇叔,清宁宫那边又闹了,那个老东西怎么还没疯?”

自从京都柳家倒了,柳淮被砍头以后,清宁宫时不时的就要闹上一场,只是没人理会罢了。

但是整天听着太监来报,听多了也烦。

风青柏阖上眸子,靠在椅背上养神,“你是皇上,你说她疯了,她就是疯了。”

风墨晗眼睛一亮,“为免疯妇伤人,该打入冷宫着人看守!”

是啊,他是皇上,他要说柳太妃疯了,谁能说不是?

如今的柳太妃可不是以前的柳太妃,连左相都跟她断了来往,还有谁会为她撑腰?

第六百二十五章 哈哈哈,变态

靠她的那个废物儿子风青岩?

还是靠她的纨绔子孙风墨云?

两个都是不成才的东西,没了柳太妃照拂及京都柳家的金银供养,现在两个人活得跟狗都不如,去哪哪嫌弃,连城中酒楼都不让两人赊账了。

他还在忌惮什么!

“八月前我需出门一趟。”闭目养神的男子道。

风墨晗抬眼,趁对方没看见,朝他恶狠狠龇牙,“你想去看柳姨!”

“八月秦啸班师回朝,北仓有来使到访,事情全压在下半年,我没多少时间。”男子缓缓睁开眸子,“所以这些公务,以后你自己处理。”

“……”别啊!他还没做好准备!“皇叔,其实我也没有多少时间,每天晚上还有妃子等着我临幸。”

“你行吗?”

风墨晗脸抽了,别看他年纪小,他功能齐全!

此时他极想念薛青莲的草你二大爷!

男人,最听不得的一句话就是你行吗!

那是侮辱!

艹!

抹了一把脸,风墨晗把持表情不变,“皇叔,这一点我肯定不会比你差!”

男子扬眉,抬起下巴示意,“过来,撑地起身,做足一个时辰你能不喘气,我承认你比我强。”

“皇叔,这些卷宗很赶,不能堆积太久,我先处理公务。”风墨晗立即执笔,兢兢业业。

撑地起身一个时辰不喘气?

哈哈哈!

变态!

小少年萎了,风青柏淡淡收回视线,转向窗外,又是夕阳西下,整个天际被彩霞染成紫红色。

只是怎么看,都比不得杏花村的晚霞绚烂亮眼。

他想他的小姑娘了。

八月,多事之秋,届时不知道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如今整个京城乍看起来平静,底下暗藏的风起云涌已经快要破土而出。

遏制不住。

左旋对付柳家两老,像是一个开战的信号。

左相那只老狐狸,按耐不了多久了。

以他总喜欢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习性,只怕正等着秦啸回来,两强联手。

一明一暗,一文一武。

风青柏轻轻勾起唇角。

这一次,他要毁掉左相的根基。

从皇宫出来,还没踏进王府大厅,就听到里面传出大呼小叫。

“王爷,到底什么时候才让老头子去找囡囡小娃儿?老头子快憋不住了,你府里的酒,没一坛子味道是对老头胃口的!”

酒老面前摆了好几个空酒坛,横七竖八,空气里交杂着淡淡酒气。

“你把事情办好了,自然就能去了。”

“我都已经把东西交给你了,还不满意?我老头子的手笔我敢说没有任何人能鉴别得出真假来!”酒老瞪着小眼睛,“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放我走?”

风青柏淡道,“你有什么本事让本王留着你不放。”

“……”老头子想了半天,真没觉得自己有哪点是够本让王爷惜才的,“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这都几个月了!老头子当初肯出来,是冲着小丫头的酒来的!不是来给你打杂的!”

“过几日本王南下,届时你一道走。”

“南下?去哪?”

“杏花村。”

屋角暗处,魏蓝咻一下现身,“主子,我能不能一块回去?”

“你此前不是一直想回大本营?如你所愿,怎的又不满了?”

魏蓝满脸堆笑,“主子,王妃常年呆在柳家大院,还有柳家一众长辈也不肯出杏花村,您看光大红一个人,难免会有保护不周全的地方不是?卑职愿意前往,为主子分忧!”

风青柏似笑非笑,王妃二字似取悦了他,转身之际留下一句话,“允了。”

魏蓝在背后笑得见眉不见眼,啧,能回去了。

以前对回归大本营念念不忘,真回来了才发现,杏花村才有他真正惦念的东西。

这次回去,得下本钱了。

大红那人不好拐。

“马屁精。”小老头冲笑得猥琐的人翻了个小白眼。

魏蓝反嘴就怼,“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哼!”

“哼!”

将事情安排好,是两日后,风青柏着了人守在风墨晗身边保护他的安全,顺便的,监督他每日不能睡超过两个时辰。

其余时间,得留来跟堆积如山的公务拼命。

客船起行,往云州出发。

与此同时,柳玉笙跟钱万金、石纤柔还滞留在徐州,等待衙门参茶完毕后将百姓的赔偿发放完毕。

而杏花村里,自他们离开的第二日,就打破了平静。

断桥村酒坊出了事情。

村长点收酿酒数量的时候,数目不对。

不仅如此,连带的本是足够使用的原材料,也少了很多,不翼而飞。

酒坊工人一下闹开了。

本来新酒坊就有好几个,为了不被其他酒坊比下去,工人们每天是铆足了劲的干活。

结果现在出来这么一遭,不仅让其他酒坊看笑话,还会让东家对他们失望!

典型的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村长,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清楚,把那人揪出来!”

“谁他娘活得太舒坦了干出这种事情来!让老子知道,老子扒了他的皮!”

“一定要揪出来赶出去!不然咱全部人都得遭怀疑!指不定连这份工都得玩完!”

工人们义愤填膺,同时心里也发慌。

他们最怕的就是丢了工。

真要那样,丢人不说,以后都不可能再找着酒坊待遇那么好的地方做事。

断桥村村长脸色也极为难看,“这件事情我已经报给柳家大院,很快就会有人来处理,大家伙有什么发现的,都可以跟我说,我绝对不会纵容!”

这是他手底下管着的酒坊,出了这么丢人的事情,以后他在其他村长面前都难抬起头来。

不都得笑他治下不严?

在东家那里,恐怕也会对他存上疙瘩,责怪他办事不力!

柳家大院那边,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好在吃晌午饭。

村长派来的人把事情一说,柳家长辈立即就没了吃饭的胃口。

“当初咱囡囡跟小金子会办新酒坊,很大原因是为了帮助乡亲,让大家生活能更好,怎么就整出这种事情来,这不是白眼狼么!”老爷子气得把筷子往饭桌上拍。

“爷,不是多大事,待会我去处理,都先吃饭。”柳知秋一点没受影响,说话轻描淡写。

第六百二十六章 柳家人做不了的,我做得

“怎么不是大事,整事情的那是吃里扒外!”

“爷,养生,养生,切记大喜大怒。”柳知秋安抚,“林子大了还什么鸟都有呢,囡囡跟小金子摊子铺大了,那也不可能一直一帆风顺。不是每个人都跟咱杏花村乡邻一样,总有贪心不足的。不过对咱造不成什么影响,这件事情我去办,放心啊。”

老婆子点点头,“知秋说的对,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何况人呢。咱老家伙不懂那些,光犯气性有啥用,就留给知秋他们去解决吧。最多也不过损失点银钱。有那贪心不足的,更多的还是懂得感恩的不是。”

老爷子这才重新拿起筷子,“我不是心疼损失那点钱,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做出这种事情,寒人心!”

老爷子这句话,让一家子沉默下来。

饭后,柳知秋即赶去断桥村。

待长辈们睡下后,柳慕秋寻去魏红客房,“红姨,你以前是干隐卫的,查事情你行不行?”

“你想做什么?”

“咱帮帮知秋吧?”

魏红斜睨,“是你想帮知秋吧?他一个大男人还用你操心?”

柳慕秋脸红了下,“不是操心,你也知道柳家大院里,爷奶他们都是容易心软的人,知秋其实也一样。就算他把事情查出来了,他也做不了恶人。要是轻拿轻放,只怕会让更多人生出不好的心思。”

“你想怎么做?”魏红眼里划过几不可见的意外。

小白莲倒是把柳家大院人的脾性摸得清楚。

就算知秋最后把人揪出来了,对方要是苦求一番,怕是也狠不下心来严惩的。

轻拿轻放,确实容易让更多人生出歪心思。

人心不足的人并不少,只是有那个胆子的人暂时不多。

“我想请红姨帮忙查一查断桥村那边的酒坊工人,看谁最近比较异常,最好将事情摸清楚些。”

“摸清楚之后呢?”

“柳家人做不了的事情,我做得。”

等女子从客房离开,魏红抬头看了下屋顶,最后轻轻溢出句,“柳家大院,现在真算是五毒俱全了。”

只有几个长辈不知情。

到得断桥村酒坊的时候,整个酒坊里面乱哄哄的,能清晰听到里面混杂的骂声。

柳知秋走进去,断桥村长跟酒坊工人们都在,一见到他,人人立即噤了声。

这个时候,人人心里都是有些紧张的,不知道事情爆出来之后,柳知秋会怎样处理。

自然最担心的,还是无辜被波及。

站到断桥村长身边,看着紧张等他发话的工人们,柳知秋道,“大家不用太紧张,这次过来我只是先将事情查清楚。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大家照常开工,我在这里可以承诺一句,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闻言,工人们神情一松。

不少人拍着胸口,“知秋,你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我们就怕被牵连,毕竟大家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发生这种事情,大家多冤枉啊。”

“是啊,我们做工从来都是兢兢业业的,不敢稍有怠慢,否则也对不起那么丰厚的工钱不是?谁想到酒坊里会出了这么个东西,闹出这种事情来!知秋你尽管查,想问什么只要我们知道的,我们一定跟你说。”

“对,只要事情不牵连到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头上,你要怎么查我们都配合!”

安抚了工人们的情绪,让他们继续照常开工,柳知秋跟村长走到了酒坊外头,接过村长递过来的账簿,细细翻看。

断桥村长一边在旁解释,“事情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之前一直没有发现端倪。因为每次我们交货的时候都能交出足够数量,没有短缺,所以也就没有在意。可是今儿个盘点养生酒,准备交付另一份订单的时候,发现之前准备好的数量变少了,这还不止,我连忙又去查了库房里的原材料,发现原材料也少了很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搬走的。酒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这个做村长的也有责任,等知秋你查出那个害人的渣滓之后,我这边你想怎么处罚都行,我认罚!”

“村长不要这么说。你做事情如何我心里是清楚的。出这种意外谁也不想,并且也料不到,等这事情弄明白了再说吧。”一边翻看账簿,着重看村长圈起来的地方,一边问,”最近酒坊里有没有哪个工人表现比较异常?比如说情绪不对,干活常出现失误,或者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村长想了想摇头,“这个还真没有。酒坊重新开工,工人们上工的时候每天都乐呵呵的,大家都差不多,没有谁表现异常的。至于各自家里,也没有听说谁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情,自从在酒坊上工以后,大家受灾的情绪已经慢慢稳定下来,便是家里的情况也开始往好了恢复。没有什么特别的。”

闻言柳知秋慢慢皱起了眉头。

如果真是这般,那条几乎找不到着手点,难道真要每个酒坊的工人挨家挨户的去查?

真要是这样的话,带来的影响会比这次发生的事情更大。

每个人都查,就代表了他对工人们的不信任,会引起工人们情绪反弹,而且跟他刚才说的话有悖。

“酒坊大门的钥匙,只有你这里有,这段时间可有给过别人?。”

“没有没有,钥匙一直是我自己拿着的。酒坊里锁着的都是值钱东西,我哪敢把钥匙给别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担不起,所以钥匙我随时都贴身带在身上,就是家里小子我都没敢给。”村长忙道。

柳知秋沉吟片刻,“给我点时间,我慢慢调查清楚,至于酒坊这边还要劳烦村长继续照看。一切还跟以前一样。你让工人们不要想太多,没有犯事的我柳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好,”村长点点头,“你那边慢慢查,我这边也帮看着留意一下,看看有谁不对劲,一旦发现线索,我立马托人去告诉你。”

回去的一路上,柳知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第六百二十七章 恶人

这样不行啊,连这点小事他都办不好,那不是证明他很没用?

男人不能没用,不然得遭人笑话的。

他必须得把事情查出来,他得找帮手。

回到柳家大院,柳知秋直接就进了二进院子,薛青莲房间。

将门口挂着的那块闭关的牌子扯下来扔掉,推了门就往里走。

“牌子上写的推门者死你没看见?”

“看见了,我这不是没死吗?”柳知秋毫不以为意,进去就一屁股坐到薛青莲旁边,把他手里正在捣鼓的玩意儿按下,不让他动作,“青莲,帮个忙呗。”

“不帮,没空。”

“你不帮,我把你捣鼓出来的这些东西都卖了,反正我现在很缺钱。”

一听他敢动自己的宝贝玩意,薛青莲立即炸毛,横眉竖目,“信不信我毒死你!”

“你就放嘴炮厉害,帮不帮一句话。”

“屁大点事情还要人帮忙,你真给男人丢脸。没用!”

“那就是帮了,帮我查一下断桥村酒坊里谁最有问题。”

薛青莲骂了一声操。

以前没发现柳知秋可以这么不要脸,他什么时候说帮了?他什么时候说了?

他都说他没空了,帮你二大爷啊帮!

把自己那一堆瓶瓶罐罐小心翼翼收好,边收边叫柳知秋把那双狗眼闭上,不准看。

等收拾妥当了,才领着柳知秋一起出门,顺势又给自己房间门口挂上牌子,撒上毒药。

这次是真撒了,谁碰谁死。

他发誓,他以后绝不吓唬人,只干实事。

两人浑然不知,他们要查的事情,魏红已经先他们一步。且在下半晌,他们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把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柳慕秋。

听着魏红所说的消息,柳慕秋并不觉意外,也没有特别的表情,更没有任何动作。

“红姨,查到的这些等柳哥哥回来以后,你寻机告诉他吧。”

“我以为你现在就会先行赶去处理。”

柳慕秋摇了摇头,“知秋哥哥不会喜欢我贸然插手。如果他下不了狠心,我再去做。”

魏红深深看了柳慕秋一眼,一言不发消失在内院。

柳慕秋重新拿起绣花针,在完成了一小角的绣布上继续自己的作品。

全神贯注,只偶尔停下来的时候,心思才会飞向别处。

只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她便能大致了解柳家大院里每个人的性情。

爷爷奶奶睿智通透,行事大方。

柳大叔看似憨厚,内心清如明镜,大智若愚。

柳大婶是整个家里看来最柔弱的,然柔中带刚,是非分明。

柳二叔在家中性情最直,也最为单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拐什么小心思。

柳二婶性情最为火爆,是个说话做事都极为利落的人。

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不会跟人玩心眼。

而且,都心软。

这样的人善良,却也容易被人欺。

不是说明面上欺负,而是用软手段博取同情,那便很容易能从他们身上算计到好处。

就拿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来说,虽然他们伤了心,但是以他们太过重情的性格,倘若别人求上门来,他们是狠不下心的。

他们做不来恶人,也做不来狠人。

但是她可以。

现在柳家是她的家,谁想算计柳家都不行。

本来她就是一朵小白莲,便是再被人说成是恶人,那也无妨。

只要这个家的人不讨厌她,她不会在乎别人说什么。

柳知秋跟薛青莲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准备吃晚饭了。

人依旧是乐呵呵的,跟长辈们说话的时候面上不显,但是柳慕秋能感觉得出来他心情的低落。

他眼睛里没有轻松笑意。

晚饭过后,柳知秋便回了房,一晚上没有出来过,第二日一早,再次赶去断桥村。

目送他离开,柳慕秋心情并没有轻松起来,知秋是皱着眉头出门的。

“慕秋丫头在门口看什么呢?”老婆子端了温水,蹲在灶房门口洗碗,看到小姑娘站在大院门口,垂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发着呆,遂开口问道。

柳慕秋回过神来,走过去帮老婆子递水递抹布,“没想什么。奶奶,要是伤害了酒坊利益的人,家里有些困难,你们还会惩罚他吗?”

“不管家境如何,都不是他犯错的理由,惩罚是不可避免的,要是不罚,怎么服众?在酒坊里做工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无数工人。这次要是不罚,以后工人们个个有样学样的,那酒坊还能有规矩?”

“奶奶说的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一次的事情处理好了,能为以后免掉很多麻烦。所以,绝对不能心软的。倘若这次轻拿轻放,以后囡囡跟少东家将要面对的麻烦会更多,不如一次下狠心,一劳永逸,以绝后患。”

“你这丫头,年纪小小,怎么那么爱操心。放心,爷奶虽然心软,却也不是拎不清的人,该怎样就怎样,咱肯定不能拖囡囡跟小金子的后腿。”

“嗯。”柳慕秋笑笑,将老婆子洗干净的碗接过来,一个一个叠在干净的菜篮子里,然后把篮子提进灶房。

堂屋里,几个柳家长辈能隐约听到老婆子跟柳慕秋的对话,皆失笑不已,但笑容有点沉重。

其实他们知道柳慕秋说那番话的用意,他们也清楚自己有什么毛病。

太容易心软。

很容易被有心人当成把柄来拿捏。

想要不拖累孩子们,就得改。

可是有时候秉性摆在那里,天生的,想要硬逼着自己硬起心肠来,谈何容易。

知秋去处理事情了,尚未回来,他们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但是只听慕秋小丫头那么一说,他们心里便隐约有个感觉,事情恐怕不会那么容易结束,肯定会有余波。

柳知秋并没有去多久,总共也就一个时辰不到。

家里有马车,断桥村也算不得远,一来一回花不了多少时间。

“事情处理完了?”人一回来,老爷子立即问。

这一早上,他跟老婆子两个都坐在堂屋里,没有去忙活别的,就等着想知道个结果。

“处理完了。爷,奶,您们一早上就等在这里,不嫌闷得慌?对我就那么没有信心啊?”柳知秋笑着调侃,神情语气,皆表现轻松。

第六百二十八章 厚颜无耻

两老见状,隐隐松了一口气,“处理完了就好,事情是谁干的?”

“村长的一个侄子,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用钥匙配了模,拿去重新打造了一把。每天半夜的时候跑去偷材料自己酿酒。那酒的味道不算好,但是用的是我们杏花村酒所用的酒坛子,所以流出去,人家都以为是真的。”

两老恍然,“这就对得上了。这次囡囡他们去徐州处理事情,说的不就是徐州百姓喝了杏花村酒上吐下泻吗?你说那人也是,没有囡囡的秘密配方,光是喝一口就能知道味道不对,他哪来的胆量去做假?真是想钱想疯了!”

“那些跟他买酒的行销商,跟他定了数量,数量赶不上的时候,又从酒坊里偷了一小批,这才东窗事发。不然,还没那么快被发现。”柳知秋都不知道该说那人聪明,还是该说那人蠢。

“那你最后怎么处理的?把他赶出酒坊了?”

“赶了,就算我不赶,酒坊的工人也不会让他继续呆在那里,免得让他拖累。”柳知秋笑道,脑子里浮出断桥村长带着他侄子一并跪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眼神暗了下,复又隐没,没将当中细节一并告知两老,免得他们心烦。

然而事情也没能瞒多久。

晌午饭过后,家里边来人了。

一群人拖家带口的,跪在柳家大院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自己艰难,哭诉家境不易,说自己情有可原,求柳家人原谅。

柳家长辈们被这一幕整得有点懵。

跪在最当前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虽然不认识,也能猜得出来,这人就是断桥村长的侄子。

至于他身后带的人,老的老小的小,老幼妇孺都有,个个面色蜡黄。

尤其两个老人,瘦骨嶙峋,妇人也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可见家中生活着实不好,不然展现出来的精气神不会是这般颓靡。

整个院子里哭声求声一片,惊动了左右邻里,凑到院门口观看热闹。

“老爷子,老夫人,我知道你们是宅心仁厚的人家,你们就原谅我这一次吧!让我回酒坊上工,要是丢了这份工作,我们一家子得活活饿死呀!我真的只是一时犯了糊涂,才干出那样的蠢事来!我保证,以后一定改,我再也不会犯错了!”

“老爷子老夫人,你们就饶过我们家这一回吧!咱家男人真不是故意的。你看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个个身子骨都不太好,重活干不得,也没有赚钱的营生。全家上下,全指望男人挣那一口吃的。要是他没活干了,我们这一家子,就是五条人命啊!”跪在男人身后的中年妇人哭诉,披头散发,凄厉的哭喊声吓着了孩子,连带孩子也哇哇大哭,。

整个场面甚是惹人同情。

大院门口,谁都没有说话。

实在是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虽然是哭着求上门来的,看着也确实可怜,但是他们不明事情的始末,不了解真相,哪能胡乱下妄言。

但是在他们看来,这样拖家带口求上门,连老人娃儿都带上了,实则很不厚道。

这不是逼着人答应吗?

要是柳家人不同意,事情传出去,老人孩子都到门前磕头求情了,外人不得说柳家心狠?

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等人从堂屋里走出来,看着眼前场面,脸色很是难看。

不是心软,是给气的。

求人不是不能求,可是用这种方式来求,实在寒碜人。

面前跪着的两个老人,头发全白,地上的小娃儿,看着不过五六岁年纪。

把老人孩子拉出来,这根本就是坏良心!

老人也是拎不清的!

“爷,奶,爹,娘,大伯,大伯娘,你们进屋去,这事情我来处理。”柳知秋朝几个长辈道了句,看着中年男人脸色极冷,“家里长辈不管事,也不了解酒坊发生的事情始末,你求他们求不着,有事你可以跟我说,这样带着人上门来作甚?起来,跟我去外面说。”

“我不起来,你们要是不答应,我们就在这里跪着,反正丢了工,我们也没活路了!”中年男人大声道,眼看柳家一众长辈往里走,暗地里朝正嚎啕大哭的小娃儿使了个眼色。

小娃儿立即起身冲过去,一把抱住柳老婆子大腿,“老奶奶,老奶奶,您原谅我爹爹,他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小娃儿边哭边喊,抱着人不撒手,老婆子走也不是,推又不敢推,那么小的娃儿,随意一动不定就给弄伤了。

“小娃儿,你赶紧起来,这样像什么话!“老婆子矮身想将小娃儿两手拉开,越拉对方抱得越紧,她又不敢硬掰,只得朝院子里夫妻怒道,”你们赶紧来把小娃儿带回去!连小娃儿都利用上了,做事情怎么能这么无耻!”

跪在院子中间的人浑似没听到,只一句一句哭喊,“哎哟!真是没法活了!我们都这么求了,你们都不答应,不给人活路啊!”

“既然都不给活路了,我们两个老的活着也是拖累,不如在这里一头撞死,家里也能省下两份口粮!”

厚颜无耻的话直把人气得浑身哆嗦。

那头魏红走到老太太身边,使了巧劲把小娃儿卸下来,塞回中年妇人怀里,人也不走了,就两手抱臂站在他们旁边,谁想往里冲,仙果她这关。

“我们真是没法活了,不然也不至于这般求上门来啊,”跪地说要撞死的老人看魏红那般阵仗,瘫坐下来拍着地面,“你们柳家大门大户,个个都说你们是大善之家,犯一次错罪不至死,怎就不能通融了呢?难道你们真要我们一家五口都死了才甘心嘛!”

柳知秋沉着脸,活动了下手腕,“柳姨,帮忙把他们扔出去!”

“知秋哥哥,等等。”柳慕秋最终还是站了出来,她等了很久,没等来柳知秋的决定,他终究还是给这些人留了一线。

“慕秋。”柳知秋看向她,皱眉,“你别掺和。”

“我没掺和,只是咱柳家,不能被人平白泼脏水。”

第六百二十九章 母狮子

柳知秋抿了下唇,已经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昨晚上,红姨已经把查探的事情跟他说了,其实他早就知道,他跟薛青莲查出来的事情也不少,跟红姨那边相差无几。

只是到底看在乡邻以及对方家境的份上,加上断桥村长求了情,他没把事情做绝。

“该做的我会做……”

“知秋哥哥心好,便是被人欺上门,也想着留一线,可是这种人姑息不得。”柳慕秋阻止他往下说,如果由他来做,会累及他名声,柳家人只要干干净净的就好。

看向还在撒泼耍赖的一家子人,柳慕秋上前两步,“你叫于家宝,在镇上开了个小酒铺卖酒,卖的,是专门从酒坊里偷出去的杏花村酒,两个月功夫,靠这种手段赚下了六百多两银子,存在镇上银庄,分文未动。”

门口围观的邻里哗然,连带柳家几个长辈越一脸震惊,这些事情,知秋都没跟他们提。

老婆子更是气青了脸色,刚才那个小娃儿扑过来哭喊的时候,她几乎就心软了。

没想到竟然是骗局!

还在哭喊的中年男人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看向柳慕秋,随后立即否认,“你胡说!我家里穷得叮当响整个断桥村的人都知道!我又怎么开了得小酒铺子!你含血喷人,你这是污蔑!”

“为了不被人发现,小酒铺子是以你媳妇娘家人的名义租下的,契书上写的很清楚,只问屋主便知,你抵赖也没用。这会子你带着一家子来闹,来哭穷,不过是想继续呆在酒坊里使用酿酒的配方,因为有一味材料,你在外面寻不着。”

男人脸色已经开始发白,停下了哭喊,连带着一家子人被柳慕秋的话震住,也变了脸色。

“我们柳家仁善,知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仍然给你留了余地,只是将你赶出酒坊。偏生你不知足,还想着继续坑害。既然如此,你也别怪我们不讲情面。我柳家的东西,你吃了多少,就给我吐多少,但凡少了一文,咱就府衙里见。”柳慕秋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辞严色厉,但是每句话都让人觉出寒意,“你好好想想后果,偷盗,坑骗,算不得多大罪,但是足够你在牢里呆上两三年的,到了衙门,你那些银子照样得吐出来!”

听得柳慕秋把事情全部抖落了出来,还扬言衙门见,一家子人绷不住了。

之前还满面哀色的中年妇人,脸色一变,赤红了眼睛就往柳慕秋冲过来,伸手要抓挠她。

“你这个毒婆娘,你这是要把我们家逼上绝路,我跟你拼了!”

柳知秋眼睛骤沉,探手将女子揽过来护到身后,拦住了妇人攻击,将人推开,“嗤,不装了?既然非要撕破脸,那就公堂上见!”

妇人嗷一声就往柳知秋挠,瞬间将柳知秋抬起格挡的手背给抓下一片血痕。

柳慕秋本来安静呆在男子身后,见状,登时冲出来,举起爪子往妇人脸上抓去。

猝不及防,妇人被挠了一脸。

那头魏红已经赶过来将想要反击的妇人钳制住,柳慕秋却没停下,两只手不停,往妇人身上所有能看得见皮肤的地方招呼,疯了似的。

柳家长辈们愣在原地,好久没能回神。

眼前少女跟头发怒的母狮子一样,全然看不到平日半点柔柔弱弱。

柳知秋也愣了片刻,然后才将少女给拉过来,“够了。”

“她敢挠你!”指着动弹不得的妇人,柳慕秋眼睛都是红的,挣扎着还想往前冲。

柳知秋,“……”干脆把人拦腰钳住,任由她手脚乱蹬。

少女仍然泄不了愤,朝着妇人吼,“还逼上绝路?呸!你们穷你们就有理了?就能从别人家偷东西了?我们家知秋身上还背了巨债呢!要他跟你们似的往酒坊打主意,他还要天天发愁?别指天怪地,你们穷就是活该,你们人品有问题,根子就是坏的!我告诉你们,我就要告官,把你们都丢大牢里去!等你们出来了我还要你们穷一辈子!”

那一家子被骂得脸色不停变换,想撒泼的妇人也萎靡了下来。

他们能撒泼耍赖,马克是他们照样怕官。

现在柳家这女的已经放话了,看那模样是定要把他们告上公堂的,还能怎么闹?

再要闹下去,就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

堂屋稍里,柳老婆子醒过神来,小声同柳知秋道,“知秋,慕秋丫头这是犯魔怔了?”

“好像是,爷,奶,我先带她去青莲那里吃点药。”

“……”

临走前,看着相互搀扶还在打主意翻身的一家人,“把银子还回来,否则就衙门见,我只给你们半天时间。红姨,把人扔出去。”

“什么否则衙门见,是一定衙门见!银子他们不还也得还!”柳慕秋还在叫嚣,“当我们老柳家的人好欺负呢,识字想捡软的捏,你们没见过恶人是吧!”

柳知秋单手捂住了少女的嘴,加快脚步往后院走。

再呆在这里,不知道她还能吐出什么颠覆长辈们对她印象的话来。

自然,没有带去薛青莲那里吃药,搁在了内院自己房里。

旁边没了刺激她的人,很快少女就冷静下来,顺了下脸颊边散乱的头发,看也不看柳知秋一眼,转身飞快往外走,“知秋哥哥,我有点累,我先回房歇会。”

“知道丢人了?”

走到门口的少女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是跑的逃离了二进院。

待她背影消失,柳知秋慢慢坐在凳子上,然后撑了额头,放声狂笑。

他大爷的,太可爱了!

跑回内院房间,砰一声反手把门关上,背靠门板,柳慕秋抓狂的绞自己手指。

丢人了!

丢人了!

她没控制住,爷奶他们会怎么看她?

知秋会怎么看她?

完了。以后她再柔弱,也没人信了!

她是准备出面当那个恶人,可是不是这么个恶法!

现在要怎么收场?

隔了一段距离,隔着房门,她还能隐约听到从二进院里传出来的大笑声。

柳慕秋绝望的往床上一扑,以后,她要摆什么人设?

第六百三十章 全他娘的都是歪脖树

第630章全他娘的都是歪脖树

这一个下午,柳慕秋都没敢出房门。

直到要吃晚饭的时候,才扭扭捏捏走出内院,趁人不注意,把魏红拉到一边咬耳朵。

“红姨,那家人来还银子了没?”

魏红嘴角抽了下,“还了。你怎么那么财迷?”

“这哪是财迷,本来就是我们家的银子。”知秋哥哥欠家里钱都得还,外人坑他们家银子想不还?

小白莲轻飘飘走了。

魏红在后头直翻白眼。

灶房里,一家人已经入座。

柳知秋正跟家里长辈说话,女子进来,只抬头看了她一眼。

“银子已经全部还回来了,这事虽然有点恶心人,不过看在他家里老人孩子需要人照顾,我没打算报官,这事就算过去了。”

这话落在柳慕秋耳里,有点像是特意跟她解释,她都没敢抬头。

老爷子叹气,“就这样吧,希望能给各个酒坊一点警醒,可别再出这样的事了。”

“酒坊工人大多数心还是正的,咱们给的工钱高,要是丢了这份工,再想找差不多待遇的就难了。想想后果,一般人不会干这样的事。”

“事情过去了,咱就不提了,吃饭吧。”老婆子道。

席间,便再没提起那茬。

柳慕秋依旧有点坐立难安,扒饭的时候频频偷眼觑长辈们的脸色,想从他们脸上看出点端倪来。

她晌午那一遭暴露了,家里人怎么一个个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真对她没有一点别扭疑惑?

还是她太敏感了?

人受刺激的时候性情大变,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吧?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事?

“慕秋丫头,发什么呆呢,怎么只扒饭不吃菜?”老婆子皱眉。

“咳咳!”柳慕秋呛了下,“我在吃呢奶奶,白饭好吃!”

“噗嗤!”一家子人忍俊不禁,平时看着一副满身心眼的样子,傻起来的时候是真傻。

老婆子乐,“这丫头,快吃吧。”

看着家人都带笑的表情,柳慕秋慢慢放下心来,越吃越香。

眼底是融融暖意。

晚饭后,众人各自回屋,柳知秋也回了自己房间。

回来的一路,身后跟着的脚步声他是听到了的,只是没有回头。

现在坐在房里,一手撑腮看外头,果然院门外一颗小脑袋探头探脑的,不停往里偷看。

冒出来一下,又缩回去,再冒出来。

这不是故意等他发现么。

“你又想干什么。”

少女双手扒着门框,整颗脑袋露出来,“知秋哥哥,你的手怎么没上药?”

吃饭的时候她特地瞧了,他手背上的伤一点都没处理,看着那上面结痂的爪痕,她就可惜晌午的时候没多挠那个婆娘几把。

柳知秋白眼一翻,“就那么点伤还要上药?多大点事?”

几道爪痕还上药,娘们唧唧的,丢人。

“知秋哥哥,那个妇人指甲不干净,她指甲缝里全是黑的,也不知道是沾的什么东西,不定有什么鸡粪啊牛粪啊,都给抓你手上去了……”

“回你房间歇着去!”柳知秋扶额呻吟,认命站起来往薛青莲房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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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她说的话恶心到了。

鸡粪牛粪都出来了,那些东西恐怕她见都没见过,亏她说得出来!

门口小白莲满意了,功成身退。

是以没看到后续。

柳知秋一如既往,大喇喇扯了毒莲房门口的牌子,踢门而入。

进房刚走两步,华丽丽的倒下了。

某人坐在窗前正捣鼓他的药丸,听到后面传来闷响,头也不回。

“你大爷的,薛青莲,赶紧把我弄起来!”

“慢慢躺着吧,要不然,每次你都以为老子挂牌子是在开玩笑。”

“卧槽,好歹你把我搬回房!”

“没空。”

“……”躺在凉凉地面,瞪着头顶房梁,想到自己为什么会有这般遭遇,柳知秋咬牙切齿,“柳、慕、秋!”

“阿嚏!”内院,少女揉了下突然发痒的鼻尖,将旁边价格灯笼一一点亮,开始飞针走线,绣花。

断桥村那边工人监守自盗,事情处理完毕之后,柳家并没有往外传扬,但是禁不住工人们交相议论口口相传。

对于柳家最后的处置,没人觉着有什么不对。

吃进去的银子,肯定得吐出来,那本来就是人家的。

而且柳家也算仁义了,对上门撒泼耍赖的人,最后还是留了余地,没有报官抓人。

听说当时在柳家大院里,余家婆娘还把知秋给挠了好几把。

当然余家婆娘也没讨得便宜,被柳家姑娘挠回来了。

一家子灰溜溜跑回断桥村的时候,路上好些人看见,那一头一脸花得,看不出原样,面目全非。

嘶,下手的人挺狠。

等到柳玉笙跟钱万金、石纤柔三人从徐州回来,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在工人们之间的热度都已经开始降下去了。

内院里,听说了小白莲的丰功伟绩之后,柳玉笙跟石纤柔笑得不行。

“小白莲,你那一挠,算是名声在外了。”

“我们柳家一直顶着仁善的招牌,现在终于出了个第一悍妇,噗!”柳玉笙乐得直不起腰。

“我有点整不明白,柳家几个长辈个个都算得正直善良,怎么到你们这一辈,家里汇进来的人个个都是一方奇葩呢?小神医,死不医,铁公鸡,黑心莲,芝麻汤圆,扮猪吃虎的,还有个神经病的,就连搁家里的隐卫都是表里不一的,全他娘的都是歪脖树!”石纤柔板着手指头细数,数到最后脸都抽了。

“还有个你没数呢。”柳玉笙道。

“谁?”

“真爷们石纤柔啊。”

“……”

“哈哈哈哈!”

三人笑作一团。

远远听着内院里传来的笑声,二院闭关的房里,薛青莲看着手里密信,面无表情。

最后将密信捏成一团,反手扔进药炉里,燃烧成灰。

“逍遥不成了啊。”淡若轻风的话语,轻得像梦呓,甫飘进空中便消散。

第二日,柳家人过来唤人吃早饭的时候,敲门不应,试着推开了薛青莲的房间,发现里面内空无一人,只桌面上一张大大的白纸,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

“离家出走,不饿不归!”

大家别催啊tt还有两章,我在一章一章赶tt

第六百三十一章 他还能结果

第631章他还能结果

薛青莲走后的第三日,风青柏一行如期而至。

听到人回来了,柳玉笙拎着裙摆往外院飞奔。

整张小脸跟放了光一样,神采飞扬。

石纤柔跟柳慕秋慢慢走在后头,摇头调侃,“看福囡囡这模样,就知道什么是陷入热恋。”

“那你跟少东家呢?”小白莲好奇。

“我跟我们家小金子天天都在热恋,”拍拍少女单薄瘦削的肩头,石纤柔孤立,“小白莲,加把劲,下一对就是你了,我看好你。”

小白莲肩膀一垮,“看好我有什么用,我自己都快没信心了,我感觉知秋哥哥就是一株不会开花的铁树。”

正要走出二进院的某铁树顿住脚步,抽了脸。

他不会开花?

他不仅会开花,他还能结果!

“风青柏!”

前院,小姑娘跟乳燕投林似的扑进俊逸男子怀里,被男子稳稳接住。

“我回来了。”风青柏轻展唇角,垂下头来,眼里便满满只有女子一人。

院子里站的一众长辈还能咋?

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就连柳大,实在看不得就抬头望天。

女儿外向,拐不回来了。

而随同风青柏一道会拉的另外两人,小老头酒老正着眼打量整个柳家大院,魏蓝则嗖一下蹿到魏红身边,“魏大红,我也回来了。”

“嗯。”魏红双手抱臂,斜眼打量魏蓝,“胖了。”

“……”卧槽,会不会说人话?能不能聊天?

掏出怀里小铜镜左照右照,魏蓝换了无数个角度,力求找出有力证据证明自己依旧完美,最后在镜中惊现双下巴。

“啪嗒。”镜子碎了。

那边厢石纤柔、柳慕秋以及柳知秋跟钱万金也陆续到达外院。

一眼就看到了院中的人。

“这都抱多久了还不放人,腻不腻歪!”钱万金双手叉腰,瞪着风青柏喊。

男子始抬头朝这方看过来,狭长眸子眸光淡淡,扫过钱万金,像冷锋袭来,吓得钱万金小心肝扑通一阵乱颤。

柳慕秋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王爷。

封号南陵王,摄政。

一袭紫色长袍高贵矜雅,眉目如琢,身子颀长挺拔,气质清冷又不会过于尖锐。

而他看囡囡的眸光,最为让她印象深刻。

像是看自己唯一的珍宝。

一手悄悄拉扯石纤柔衣袖,柳慕秋低声问,“纤柔,我们要行礼吗?”

柳家大院的人谁都没动,她也不敢贸然动作,不然给家里丢人。

“不用,都是自家人,行什么礼,只要有福囡囡在,王爷跟咱们就是平辈,没有谁大谁小,谁高谁低。”石纤柔笑道。

如果说这世上有那个地方是风青柏不会摆架子的,唯有柳家大院,柳家人面前。

“这个院子不错,满满都是农家气息,村子也好,氛围好,以后小老头就在这里住下了。”观摩了前院之后,小老头挤过来,“小丫头,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小老头儿以后喝的酒你得包圆了。”

从风青柏怀里退离,柳玉笙看向酒老,“包圆没问题,不过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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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不能喝多,只有一坛。”

“怎么能只有一坛子呢,小老头无酒不欢,别人一天三顿饭,我一天三顿酒就够了……”

“爷爷,奶奶,以后酒老就麻烦您们帮着监督,要是他喝多了,第二天就不给他酒喝。”

柳老爷子跟老婆子相视一笑,“行,我们两老看着。”

酒老他们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当初在金銮大殿上,就是靠的酒老,为他们家扭转了局面,将京都柳家反变成分支。

听得自己倒了这里非但不能痛快喝酒,还要被人拘着,酒老立即就想拔腿走人,末了还是咬咬牙留了下来,实在是,他舍不得小丫头酿的特制酒!

哪怕一天只有一坛子,他也认了!

风青柏跟魏蓝回来了,还多了个酒老。

柳家两媳妇又将客院给整理了一番,清出干净的房间来。

好在当初建屋子的时候,客房多僻了两间,否则人越来越多,真的不够住。

“现在天色还早,我先去灶房准备饭菜,你们刚到家,下去歇会。”一家人客套话用不着说太多,柳老婆子边往灶房走边吩咐几人。

脸上是乐呵呵的。

人多热闹,要是知夏跟玉筝也在的话,那他们一大家子就等于齐活了,那种感觉,对于老人家来说,就跟过大年一样欢喜。

人老了,上了点年纪,最喜欢的还是看孩子们齐齐整整绕在身边。

目送长辈们回堂屋,酒老跟老爷子凑一块谈酒去了,魏蓝也跟在魏红屁股后头回了客院,风青柏这才牵着他家小姑娘往内院走。

石纤柔等人识相,没去打扰,几个凑一堆,自己找乐子去。

重新翻修过的内院,内以前大致没什么两样,只是院子里的布景稍有变动,以前重在青石板路两边的奇怪花卉不见了,变成了一盆盆名贵盆栽。

走到石桌旁,拉着少女在自己腿上坐下,将人拥在怀里,风青柏闭上了眼睛。

七月正当夏,便是晌午过后的阳光,也依然猛烈。

所以石桌石凳摆在了院角青竹丛下,有青竹遮荫,还能闻到阵阵清新竹香,让人不自觉就能放松下来。

“还是回家好。”男子轻叹。

“那便在家多呆几天。”柳玉笙轻笑,眉眼弯弯。

她知道他定然是赶着过来的,在家呆不了多久又得回去忙政务。

即便如此,每一次他回来她都高兴,他是挤出时间来陪她的。

“是不是又将政务一股脑处理完,空出几天时间来回?”

“不是,政务让风墨晗自己处理。”不过,他确实呆不久,也只有几日时间,“八月秦啸回朝,跟他同时间回来的,还有北仓来使,接下来几个月我都会很忙。”

也即是只有趁着现在,他才能寻着机会回来一趟。

“秦啸要回朝了?他不是一直守在边关么?”柳玉笙讶异,她没见过秦啸,却知他是常年呆在关外的,所以在军中威望极高。

“北仓都遣了来使,他自然要回来,才能好好跟对方谈判。”

第二章。还有一章要晚点,正在赶——我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橙子哈哈哈

第六百三十二章 打人不打脸

第632章打人不打脸

见小姑娘莫名所以,风青柏将人揽紧了些,慢慢同她解释。

“北仓是周边国力跟南陵相差无几的大国之一,跟我们南陵在边境打了十几年,各有输赢。那些对战,都是秦啸作为大将军统筹指挥。这次对方透露出了谈和的迹象,且对方大将军也作为使臣之一,秦啸为我南陵大将军,他也是需要在谈判桌上出现的。”

“秦啸打仗很厉害吗”柳玉笙了然点头,又问。

“沙场经验丰富,至少在战术布置上,至今无人能出其右。”

“那你呢你下棋不是很厉害吗听说会下棋的人也会打仗。”

风青柏捏捏眉心,这话是谁对他家小姑娘说的,让他知道了,非扒他的皮

“下棋跟打仗是不同的,我没上过沙场,不敢妄言。”风青柏实话实说。

纸上谈兵容易,但是打仗,靠的不是嘴巴。

小姑娘眼睛又转了转,“那你知道三十六计吗”

“笙笙,我读过兵法。”在小姑娘眼里,他是个连三十六计都不知道的蠢人

风青柏觉得额角有点跳了。

看着小姑娘的眸子微微眯起。

柳玉笙缩了下脑袋,笑得心虚。

是哪本说的古人不懂三十六计吗的害人不浅

风青柏都要以为她将他当成傻子了

透过男子肩头,眼尖看到内院门口几个叠在一起偷窥的脑袋,柳玉笙眼睛一亮,招手,“纤柔,钱万金小白莲,二哥快进来”来帮她分担一下男子怒火。

风青柏额角真个跳了,缓缓扭头,看向门口方向的视线都是凉的。

“福囡囡,既然你招呼,那我们可就进来了啊,不是我们要打扰你们啊。”钱万金当头走进来,笑得极是得意。

他看出来了,风青柏那家伙现在的表,就是求不满,还不得不忍耐。

后头石纤柔等人鱼贯而入,便是有一功夫,对小金子这般招惹风青柏的行为仍然免不了担忧。

风青柏人,是全方位无死角见缝插针的。

她有八只手也不一定防得住。

他们家小金子怎么就那么喜欢找死呢

那头柳知秋比对钱万金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坐下来立即把自个妹妹从男子怀里扯开,自己凑了过去,“风青柏,我这里已经攒了二十几个独家消息,我都写下来整理成册子了,付银子,我立马卖你。”

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自制的,相当简陋,好在字迹还算工整。

明显是有备而来,就为了换银钱。

连柳玉笙都忍不住捂脸了,她家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怎么一个个的,子都那么奇葩

风青柏直接就给气乐了,坐直,子微微后仰,扫视钱万金跟柳知秋,“是不是我太久没回来,你们过得太平淡了”

所以非得往他跟前招惹,让他给他们掀点波涛跌宕

“不是在徐州就说好了,我攒消息,你付银子吗”柳知秋眨巴着眼睛,很是不解的模样,装得可真像。

钱万金则直接开口怼,“你回不回来都一样,我们压根没想起你来。要是实在太忙,你不回来也是可以的,我一点不想你。”

四周温度一点一点下降。

三个女子一起扶额。

没有风青柏这颗试金石,她们真不知道眼前两个男子说话做事能这么jiàn)。

转瞬,风青柏便扬唇笑起来,上冷气息收得一干二净,然后站起。

钱万金跟柳知秋同时抖了一抖,想要脚底抹油。

晚了。

“这么久不见,感都生疏了,找个地方,我们再好好交流交流。”

“谁要跟你交流”

“我不去”

男子一手一个人,拎起就翻出院墙,转瞬两人哀嚎的声音就飘得很远。

后头女子说的话,他们都没来得及听见。

“你们自求多福。”柳玉笙说完自己就笑趴了。

这次两女没跟她一起。

石纤柔是双手捂脸,无奈低叹,她再护着,在风青柏面前也架不住小金子自己找死。

柳慕秋则是真着急,爬上石桌跳起来往想往院墙玩看。

“囡囡,纤柔,王爷把知秋哥哥带去哪他不会打死他吧”

“原来你也知道我二哥那jiàn)样,是招打的啊噗嗤”

“”

石纤柔将一个劲往上跳的女子拉下来,“放心啦,最多挨上几拳,用不着担心,他们之间越打越要好,小白莲,这次你可别挠了啊,那是王爷。”

“”她就是想挠,也要能挠得着啊

纤柔都拦不住的人,她上去顶个用

知秋哥哥只能挨揍了,希望王爷打人别打脸,不然她看了得心疼。

三人是一刻钟过后回来的,风青柏尘土不沾,跟在他后头的两人,一拐一瘸,鼻青脸肿。

“王爷,你怎么可以打脸”看到柳知秋那张俊脸顶了两个黑眼圈,柳慕秋立即冲上去把人扶住,气急之下就朝风青柏吼了。

男子将柳玉笙重新揽进自己怀里,撩了下眼皮,“不打脸我揍他们作甚”

柳知秋一边揉眼眶,一边把手架在柳慕秋肩膀上,歪嘴笑,“放心,囡囡那里有祛瘀药,涂上一会就好,我的小册子,卖了三千两,哈哈哈”

“真的那个小册子那么值钱”柳慕秋惊讶。

“当然,全部是我整理的咱囡囡常生活二三事别人眼里那是废纸,风青柏面前,铁定值钱”

“我跟囡囡一块住内院,我知道的事更多,以后我帮你写册子咱多挣钱”

石桌旁围桌的四人,“”

风青柏深吸一口气,哄怀里少女,“囡囡,祛瘀药就别给他们了,顶个三两天的淤血自动会消,用不着浪费药。”

他刚才揍轻了。

“你真花了三千两”少女眉眼弯弯,戏谑。

“”

“算了,千金散尽还复来。我二哥人生也就只剩下这点乐子了。”

柳知秋,“囡囡,你要护短,该护你二哥。”

“你不是有小白莲么胳膊还搭人家肩膀上呢。”

小白莲羞。

柳知秋,““现在把手收回来行不行

第三章,谢谢大家支持,久等了我要继续赶稿,为晚上的更新准备这就是cāo)蛋的人参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三章 晚上不许往内院跑!

玩闹一番,言归正传。

听得风青柏说北仓使团来访,一行人严肃了脸色。

这可不是对方只来观光走走场面的事,涉及两国邦交以及边关稳定。

尤其这次对方的大将军都来了。

“人来了是来了,只是谈和是不是真心还有待商酌,北仓国力并不比我们弱,边关连年征战,两国百姓深受其害。他们来一趟,不会只想着拿一纸合约书。”

“两国谈和,在谈判桌上也是一场博弈,机锋暗涌,比之疆场杀敌布阵丝毫不轻松。”石纤柔道。

跟随爹爹混迹军营多年,对于国事她比其他人懂得更多。

所谓谈判,就是一场兵不血刃的厮杀。

谁技高一筹,谁就赢。

柳玉笙深以为然,“那么在使团来访期间,是半点轻松不得了。到时候务必要事事小心,只怕会惹出什么风波来。”

风青柏笑笑,“别担心,我有分寸。”

钱万金则撇嘴,“风青柏就是个狐狸王,福囡囡你担心他干什么呀?有那闲工夫瞎担心,不如再就我们的酒坊扩建整理出一些更细致的资料来。有你的资料在,我做起事情来也能更得心应手。那种打打杀杀的事情,让风青柏上,我们在背后只管赚钱就好。”

“是要好好努力赚钱,”风青柏点头,“钱家跟南陵王府,如今已经站在同一条船上。作为我们进行朝堂倾轧的后备库,要是银钱不够多,支撑不起来。“

钱万金当即跳起来,“你大爷的风青柏!你这是把我全家当成银庄了?就跟以前柳太妃似的,没钱的时候尽管往京都柳家拿钱使?怎么,你也打算弄一个铁三角的关系,牢不可拆?还有一只铁三角是谁呀?”

“石将军。”风青柏翘唇,听他这么一说,钱万金傻眼。

他不过是随口调侃一句,还真有个铁三角。

我去,风青柏这是准备玩大的呀!

对于风青柏的回答,石纤柔则并不觉得意外。

年后开始,爹爹跟风青柏之间的来往就变得较为频密,她偶尔见到的时候,两人皆是闭起房门来密谈。

一谈就是一两个时辰。

虽然爹爹没有同她说过跟南陵王密谈的内容是什么,但是她也能大致猜得出来,两人之间应该已经是联手。

就连退回原籍的那一群老兵,都被爹爹重新招揽到手下,比如病好之后的常凯,如今就成了爹爹手下一个左翼前锋,以一人之力,为爹爹麾下招揽了不少人马。

个个皆能当大用,而且信得过。

柳玉笙坐在男子怀里,是对风青柏的话毫不意外的另一人。

三角之势,势必要集合钱势权,就跟当初柳太妃跟左相以及秦啸之间的关系一样。

相辅相成。

但是又略有不同。

风青柏跟钱、石两家联合,虽然依旧是相互利益联结的关系,但是当中却含有情分在。

有那些情分,再加上三方的为人,绝对不会走到像柳太妃那样的陌路。

且风青柏的野心,也从不在天下。

这是他跟柳太妃等人最大的区别。

孩子回来,柳家大院这顿晚膳异常热闹,且多了酒老这个老头儿,跟柳老爷子算是酒桌上寻到知音了。

还有魏蓝,跟魏红又开启了大规模的饭桌厮杀,从头抢到尾。

喝酒的喝酒,拌嘴的拌嘴,把老婆子几个直乐得不行。

心里惦记着没能过来的小风儿,席间几个长辈轮番逮着风青柏问京城问皇宫的事情。

风青柏皆一一耐心解答,没忘记说话间隙给身边少女布菜。

把第一次见到王爷的柳慕秋眼睛给看直了。

“吃饭,老盯着人瞧做什么?王爷长三头六臂了?”身边突然响起男子的声音,把他臊得脸红。

好在大伙都在热闹头上,没人注意柳知秋说了什么话。

“以前,我还在李家的时候,家里说起过王爷,”瞅着没人柳姨,柳慕秋往柳知秋身边靠了靠,压低嗓子同他解释,“那时候我想着权宜之计,借住柳家脱离李家,特地打上了王爷的旗号。”

“后来呢。”柳知秋淡道。

“后来你不是没理我么,我就没再凑上来。”柳慕秋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当心说出这些会让他心里有疙瘩,含含糊糊,“再后来李家老夫人看我没戏,就有了孟家那档子事。”

“所以?”

“那时候李家老夫人说柳家小闺女哪能攀上王爷,就算有结果,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她等不得。我猜日后她铁定得悔青肠子!”王爷对囡囡,不是一般的好,光是从他看囡囡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情深缱绻。

事情怎么可能不成。

“嗤,你现在是在幸灾乐祸?那可是你亲祖母。”柳知秋撇嘴,眼底却漾着不明显笑意。

“我现在是柳家人。”五万两卖掉她的“尸体”开始,她就跟李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而这,也恰是她一直所求的。

只是没想到最后会以那样的方式得到。

所幸,她终究自由了。

膳后,洗去一身风尘,风青柏刚回到自己房间,就看到里头坐着两尊大神。

“不去歇着,月上中天在我房里作甚?”越过两人,风青柏淡定整装。

在他准备系上腰带的时候,被钱万金一手抓住,“风青柏,我告儿你,呆在这里的这几天你必须老老实实安安分分,晚上不许往内院跑!”

风青柏拍开他的手,“怕我带坏石纤柔?放心,她懂的比你以为的多多了。”

“不提石纤柔,内院还有朵小白莲,风青柏你收敛点,不然我可告状去了啊。”柳知秋闲闲道。

换来风青柏一声嗤笑。

合着他们一早等在他房里,就是怕他夜半闯去内院,坏了另外两位姑娘的名声?

“放心,我更在意自己的名声,就是你们不来,我也不会在内院呆。”他更担心护传出不好的流言,让笙笙不舒坦。

不理会两人,整好装就往外走,再次被钱万金拦住去路,炸毛的样子显然快抓狂了,“不是说你不会在内院呆么!”

“不在内院呆,我总得去一趟内院把笙笙给带出来吧?”好容易挤出来几天时间,只用来睡觉纯属浪费。

第六百三十四章 我挺急的

“顺便,还能给你们腾地方。”

柳知秋立即警觉,“你要带囡囡去哪?”

“私事,无可奉告。”

柳知秋跟钱万金对视一眼,齐齐往男人身上扑,仕途拦住他。

还没碰到人衣角,面前立即现出两道身影挡住他们去路。

看清来人后,柳知秋停下了动作,翻白眼,“红姨,蓝叔,你们这是要助纣为虐。”

魏红两眼望天,“主子跟囡囡是未婚夫妻,合情合理合法。”

“他这个时候闯内院,里头还有俩大姑娘呢!”

“有墙隔着呢,再说了,咱主子对囡囡以外的人不会多看一眼,也不刽在内院逗留,你着的哪门子慌?”魏蓝鄙夷。

整得好像他们主子是采花大盗似的,他们主子爷犯的着?

钱万金静下来,想想还真是。

那他就放心了。

然后想起风青柏刚才那句给他们腾地方,心痒了。

手肘撞了下柳知秋,贼头鼠脑,压低嗓音,“知秋,去不去?内院?”

柳知秋朝他露出一口白牙,“小金子,你那点智商都花在做生意上了,其他方面实在堪忧。”

拍拍他肩膀,“安分点,别想太多啊。”

“什么叫想太多,爷跟小石头也是定了亲的!合情合理合法!”

男子理都没理他,回房去了。

钱万金蔫了,他一个人去?

咳,算了,他有点腿软。

另边厢,风青柏已经从窗户翻进少女厢房,惹来一声小小惊呼。

“你怎么来了,快出去,出去!”一见着人,柳玉笙立即把人往外赶。

被男子反手拉入怀里,“要我去哪?”

“院子里还有两姑娘呢!”柳玉笙跺脚。

“又不在一个房间,你怕什么?”

“那也不行!”

不在一个房间,但是纤柔跟小白莲就睡她两边隔壁!

她这里闹出丁点动静,她们都能听到,她还怎么有脸见人!

风青柏低笑一声,将人抱得更紧,低道,“放心,她们听不着。”

旋身,带着少女飞出了内院。

等两人走了好一会,隔壁厢房才悄悄探出个脑袋来,确定中间房间没人了,踮着脚尖小碎步冲进石纤柔房里,“纤柔,你刚才听见没?王爷夜闯囡囡香闺!”

石纤柔刚脱衣准备上床,闻言顺手拉开薄被坐上去,“大惊小怪,你是没见着在京城的时候,王爷每天晚上都做贼,在柳家长辈眼皮子底下作案。”

“……”小白莲震惊了。

所以是她出身格局太小,没看见世界有多大,王爷有多狂。

好半晌,走过去挤上床,跟石纤柔肩并肩,大有秉烛夜谈的架势,“可是这样对囡囡名声不好。”

“都定亲了,就他们俩那腻乎劲儿,成亲也是早晚的事,自己欢喜就好了,那么在意别人眼光作甚,再说了,这种事情只有自己人知道,没人会往外说。”

“那、那万一整出事情怎么办?”男女在一起,一个不注意就得闹出人命,这种事情在大家族里也不是没发生过,只是得来的下场大多不好。

诸如李家,若是出了这种事情,好一点的立马成亲,例如李君华。要是男人不肯负责任,那女子最后的命运不是被浸猪笼,就得活活被杖毙。

吃亏的都是女子。

瞅着小白莲皱眉的模样,石纤柔失笑,“你可真爱操心,柳家大院里出来的男人,个个都是有担当的,可不是你以前见过的那些歪瓜裂枣。没得比较。风青柏要是没有福囡囡,他能把整个天下掀了,你知道这点就行。”

“你怎么那么笃定?”

“王爷跟福囡囡的故事你没听过吧?他们俩可是青梅竹马。”反正也还没有睡意,石纤柔干脆当了一回说书先生,把柳玉笙跟风青柏打小的故事细细说来。

直把小白莲听得一惊一乍,眼睛越瞪越圆。

屋里的故事很长,屋外的情人,情浓缱绻。

风青柏没把人带多远,就在酒坊屋顶上。

夏夜星空如梦,月色撩人。

四周百家灯火,烛光晕暖。

如水月光洒在屋顶如漆似胶的情人身上,耳边充斥蛙叫虫鸣,稍远处是河水潺潺流淌。

一切,愈发让那份热烈疯狂滋长,欲罢不能。

空旷野外,在自己最为熟悉的杏花村,月色星空下,承接男子炙热的吻,柳玉笙整颗心跳得比以往更加厉害。

紧张,刺激,甜蜜。

待他将她放过,汗水已经湿了发鬓。

“要是京城跟杏花村的距离近些,多好。”在她面前,他才会偶尔少有的流露出些许孩子气,比如此刻,他便伏在她身上懊恼。

“噗嗤!”柳玉笙闷笑。

要是距离近些,他是不是准备天天过来欺负她?

“八月份之后,光是接待来使,两国谈判,便要花上数月的时间,”翻身仰躺在屋顶,把女子拉过来依在他怀里,“笙笙,今年可能我依旧没办法陪你过年节。”

虽然失望,柳玉笙还是冲他笑了笑,“国事为重,今年不能一起过,还有明年呢,明年不成,还有一辈子不是,我们不急。”

“我挺急的。”男子垂眸凝她,一本正经。

柳玉笙在他身上拧了一下,没拧起来,他身上全是硬邦邦的肉。

气得她用力往他胸肌上一捶。

风青柏闷笑,握住女子小手,“以前回杏花村,都没能跟你好好出去玩过,这几天我们四处逛逛?”

“好啊,正好钱万金跟纤柔她们都在,大伙一起去,图个热闹,”柳玉笙点头,兴致勃勃在男子身上往上爬了些许,“现在县城里到处已经重建完毕,正好赶上了今天的七夕,风青柏,咱们去鹊桥会。”

鹊桥会三个字,少女特意凑到男子耳边,用气音说出来,语调上扬,勾人。

月色下,少女说完话后抬起头,弯着唇瓣,双眸媚色流转,像只能要人命的妖精。

风青柏长眸一暗,翻身再次将少女压在身下。

星空下,只见蛙叫虫鸣只剩,伴随潺潺河流,只偶尔,才会混杂出一声似少女压抑的低吟。

突兀又羞人。

酒坊下头,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往这方接近。

第六百三十五章 及不上他

屋顶男子立即警觉停下动作,捂住少女的嘴。

待得下面响起一声咔哒开锁声后,风青柏于屋顶轻轻揭开一方瓦片,看到正下方乍然亮起的光亮,柳玉笙才明白刚才男子捂住她嘴巴的用意。

这是有贼啊。

杏花村村民素来知足,品性也极好,从来没发生过什么意外事情,下面的人想干什么。

心有疑惑,柳玉笙俯身往小小洞口凝目细看。

才发现里面那个身形干瘪瘦小,鬼鬼祟祟的人竟然是酒老。

在下面没干别的,只耸动鼻子每个酒坛挨个的闻,然后搓搓双手,没开眼笑拿起面前的酒坛子,拔了酒塞灌上一口,又把酒塞塞回去,酒坛放回原位,丝毫看不出被动过的端倪。

然后,依样画葫芦,取另一坛酒继续喝。

“……”柳玉笙服了。

每个酒坛子他只喝一小口,回头酒坊供货,别人便是检查也查不出什么来,谁会知道这酒少了一丢丢?

贪酒贪成这样,也算是奇葩了。

“他是进村的时候就把地形观察清楚了吧?”柳玉笙气音询问,不然能这么熟门熟路?

风青柏揉了下眉头,他也没料到下面那个老家伙多一天都按捺不住,非要赶在他跟笙笙亲热的时候冒出来败兴致。

长眸闪了下,抱着少女躺下来继续晒月光。

待下面人喝得暂时够本了,轻悄悄流出酒坊准备回大院的时候,膝盖挨了一记。

“哎哟喂!”酒老痛得喊了一声,随即立马闭嘴,瘸着腿飞也似的逃。

初来乍到,就被人发现是偷酒贼,以后在杏花村可不好混!

走!

看着小身板瘸了腿依旧逃得贼溜的样儿,柳玉笙趴在风青柏身上笑弯了腰,“你、你真是太坏了!噗哈哈哈!”

“我还能更坏。”

很快,刚爆出笑声的屋顶便每了声音,自此恢复寂静。

只在别人看不到的位置,少女死死咬住嘴唇。

风青柏这禽兽……

直到内院隔壁房里,石纤柔讲完故事,两个女子各自睡熟,柳玉笙才被男子送回房间,浑身阮成一团泥,倒头就睡。

主子回来了,尽职尽责的隐卫也能歇息了。

魏蓝跟在魏红屁股后头,走哪跟哪,两人都睡客房,走的是同一个方向,魏红没多疑。

只是到了房门口,她都进房了,眼见男人居然还想往里跟,魏红立即以刀柄抵住他胸口,“闺房重地,退后!”

“我又不是没睡过,那么见外干嘛。”魏蓝睁着眼睛,不明所以。

魏红直接一刀柄顶上去,男人退后,趁着她欺身而来的姿势是,身子一矮,从她腋下钻过去,溜进了房中,“嘿嘿嘿,大红,功夫退步了啊。”

“出去!”魏红脸都黑了。

“不出,”魏蓝往床上一扑,回头,“我走了好几个月,你就一点没想我?”

“……”

“咱一道窝在这个地方十几年了,也算相伴十几年了不是?魏大红,咱别蹉跎了啊,年纪都不小了,赶紧把正事办了得了。”

“我办你妹!”魏红拔剑冲上去就是一顿砍。

咔嚓。

床垮了。

躲到一边的男人耸耸肩,“看,垮了吧?我那边你有床,走,分你一半。”

“你能不能要点脸!”把剑收进剑鞘,魏红横了他一眼,转身往他房间走。

魏蓝登时浑身一哆嗦,走路都打飘。

大红这是应应应了?!

回到房间,女子已经躺在床里侧,可!是!

床头跟床尾,各自插着一柄剑,剑身寒光凛凛!

“敢过界,让你做太监!”

“……”魏蓝下身一凉,夹着腿爬上床,一晚上,睡在外边动都没敢动。

不行,大红在矜持,他还得想办法,不然越不了雷池。

三十岁了,再不赶紧办事,他都担心自己功能退化了!

……

七夕节在就在两日后。

整个县城受灾的地方已经修葺完毕,抚恤赔偿也已经发放到位,加之酒坊以最快的速度重回轨道,十里八乡的愁苦氛围早就散尽了。

灾后第一个节日,比往年显得更为热闹。

这天早早的,柳玉笙跟石纤柔、柳慕秋三个就起了床,梳妆打扮,换上漂亮衣裳。

搁往常自然不会这样。

但是心上人就在身边,又恰逢气息,女为悦己者容。

这是小白莲梳妆的手艺派上用场了,时间肉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拿手,全靠小白莲帮她捯饬。

待得走出房门,坐在石桌旁等人的某金看直了眼。

使劲眨了好几下,才敢确认,他的汉子不见了,变成了怒焰玫瑰。

我去,心肝儿颤!

“不好看?”瞅着男子半张嘴巴震惊模样,石纤柔皱了下眉,转身,“我去换回来。”

“别别别别换!就这样,挺好的。”钱万金咽口水,他可算觉出一回他是个男人了。

站在石纤柔旁边,柳慕秋掩嘴窃笑,视线不受控制的看向石桌旁另一个男子,只是他的眼神让她有点失望,她精心打扮,他好像一点不觉经验,没有什么反应。

那两对各自相望的功夫,风青柏已经起身,走过来牵起他家小姑娘,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边,俯身,“很美。”

一袭浅绿百花裙,秀发如云挽成流云髻,斜插一支珍珠簪,黛眉清扫,轻点朱唇,整个人比之以往的清汤素面多了几丝风情,眉眼顾盼之间,更显生辉。

柳玉笙歪着头,双眸笑意浅浅。

他说她很美,论起容貌精致,便是她为女子,实则也比不过他。

暗紫长袍,白玉腰带,发束紫玉冠,丰神俊朗,俊美无俦,他身上天生流露出来的矜贵高华,是难有人及得上的。

站在人群中,风青柏是那种一眼就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人。

有他在,周围的一切都会变得黯淡,成为陪衬背景。

“别看了,晚上看白天看,腻不腻歪,赶紧出发,去晚了马车都找不着地方停!”

钱万金吆喝一声,一行人出发。

也不在家吃早饭了,到县城吃,顺便帮钱万金品一品他家酒楼新出的招牌菜。

家里一众长辈们目送他们出门,脸上皆漾着笑意。

第六百三十六章 鹊桥会

在他们眼里,一对对登上马车的年轻人,都像是璧人。

“年轻啊,可真好。”拍拍衣衫上的灶灰,老婆子感叹。

“年轻有年轻的好,咱老了,也不见得差。”老爷子不服老,“今儿不是七夕么?你要是羡慕,我也带你到街上逛逛去!”

“我可不去,”嗔了老头子一眼,柳老婆子眉梢都染了笑,“老胳膊老腿的,到街上经不起碰。不服老都不行。”

“哪里老了?一点都不老,咱头发都还没白呢……”

两老你一句我一句进了灶房,柳大柳二夫妇憋着笑,没跟进去打扰。

他们家老爷子,人老心不老,心态贼好。

家里没人,酒老顿时撒了疯。

趁人不注意,悄摸摸溜进了内院,潜进柳玉笙房里到处翻找,“酒呢,酒呢,藏哪去了……哎哟喂!不是连出门都防着小老头吧?不就一口酒么!”

屋顶,魏蓝抱着几个酒罐子蹲点,任由下面小老头翻箱倒柜败兴而退,才跳下去把酒放回原位。

“爷干过的事情你也学样?美不死你,想偷酒,哼哼!”

马车到县城,半个多时辰的路程。

还没进城,路上就能见过牛车穿梭,路上亦是人来人往,全往城里奔。

县城的七夕鹊桥会有人载歌载舞,有人踩高跷,还有采青比赛。

这个比赛便是为七夕有情人准备的了,谁能在比赛中第一个摘取到树在高架顶端的彩球者,为赢,奖一套百年好合头面。

历年来都如此,虽然没什么新意,但是年轻人也只图一个气氛跟寓意,是以乐此不疲。

每年参赛者众多。

“诶,风青柏,待会你就别上场了,你上场别人没活路。”钱万金提前打招呼,摩拳擦掌。

好容易他们家小石头像一回女人,他怎么的也要在她面前振一次雄风,抢彩球证明自己的实力!

风青柏抬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摇头,“你参赛不如石纤柔参赛,她比你行。”

“我去你大爷!我也行!”小石头今日穿的是大摆裙装,打死他都不让她上场!

她要是往高架上一飞,那不完了么!

“今日你上,我等你。”石纤柔抿笑,朝男子眨眨眼睛。

钱万金立即雄心万丈,“等着,看我的!”

柳玉笙跟风青柏齐齐扭头,不是他们不看好钱万金,就小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的那点子功夫,待会真让他上场,只怕他细皮嫩肉承受不住。

“要吗?”风青柏低头,贴金少女耳边,轻问。

瞅着旁边钱万金要炸毛,柳玉笙忍笑摇头,“不要,咱看看热闹就好。”

她不缺那一套头面,再者,大伙一块玩不过图气氛,气氛好,什么都好。

马车在万金酒楼前停下,街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在主街道靠近菜市场的空地上,高架爷爷竟搭上,只是游戏还没开始,参赛的人围在周围,人人脸色沉肃等待上场。

万金酒楼三楼雅间,恰好能将那边境况尽收眼底。

一行人也不下去挤,暂时在雅间里呆着,待得游戏开始了再下去凑热闹不迟。

走到窗口,双手凭栏,看着下方人群涌动,看年轻男女们各种表情姿态,柳玉笙莞尔勾唇。

身后,熟悉的气息靠近,她没有回头,“风青柏,你说我们要是在下面,神情姿态是不是也同她们一般?”

小情人之间一个眼神便能甜腻人,看着对方的时候,眼睛里会闪出亮光。联结两人之间的氛围,如胶如着。

“这话,该问钱万金他们。”风青柏轻笑。

他不知道自己看她的时候是什么眼神,只是钱万金经常在他耳边吵,让他收敛些,太腻人。

“你们两个,看个热闹都要抱一块,离我们远点,忒腻味!”

刚想着,后头就传来某金大呼小叫。

柳玉笙扭头,下巴一扬,“就不。”

“……”钱万金被堵得无言。

福囡囡学坏了。

风青柏更是不会理会别人抗议,刚才还只是靠近,想着干脆光明正大从后将少女抱在怀里,下巴贴着她发心,一起看下方人群百态。

雅间里说说笑笑,氛围热闹。

浑然不知在下方人群里,有双眼睛在看到窗口相拥的人时,猛地一缩。

继而拨开人群,往万金酒楼方向靠近。

铛——一声铜锣声响,高架前拥挤嘈杂的人群顿时静下来。

“要开始了!”柳玉笙立即道。

“急什么,待会县令还要上台说上一长串废话,等她说完,起码得一刻钟,咱先喝杯茶。”钱万金很是淡定。

这些年没少往县城跑,对七夕采青游戏的规则,他门儿清。

待得几人喝过茶,慢悠悠走出酒楼,那边康世鸣正好说完话,复述了一遍游戏规则,准备宣布游戏开始。

人群拥挤,风青柏将柳玉笙半揽在怀中,隔绝人群推挤的时候造成碰撞。

后头钱万金跟柳知秋也担当的护送的角色,将身边女子尽力护在自己身边,免得被人磕着碰着。

“李、李、李君月!你没死!”旁侧,突然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嗓音。

几人回头,就见康子瑜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被柳知秋护在身边的女子,眼里充斥着震惊恐惧。

柳慕秋脸色变了下,继而恢复平静,淡淡看着对方。

柳玉笙也停下脚步,扭头打量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

不过了两个多月没见,眼前人跟当初救灾时,在县衙里见到的已经大不相同。

那时还明**人,可是现在,整个人变得一点光泽都没有,挽着妇人髻,肤色暗淡眼眸呆滞,感觉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

然实际上,康子瑜也不过大上一岁罢了。

怕是村里老头子们说的八卦,**不离十是真的。

没受过磋磨,不过短短时日变成这样。

“夫人认错人了,这是我们柳家闺女,柳慕秋。”冲着康子瑜道了句,柳玉笙招呼柳知秋,“二哥,快点跟上,游戏马上开始了,要是挤不进去,钱万金得输。”

一行人没再理会康子瑜,本也不熟。

柳慕秋更是没有跟对方搭话,乍然骤见,虽然面上能保持镇定,实际上心情是极为复杂的。

她成了柳慕秋,而康子瑜似乎也不再是那个康子瑜。

彼此,都变了。

“李、李君月,你就是李君月!你没死,你个我站住!”

第六百三十七章 打个商量啊兄弟

第637章打个商量啊兄弟

柳知秋拉着柳慕秋,头也不回。

“神经病,不用理会。”

康子瑜在后头气得浑身发抖,瞪着两人背影眼睛赤红。

神经病,柳知秋居然这样说她!

还有李君月!忘恩负义的东西,以前要不是有她照拂,她在李家能安然无恙?现在竟然敢不搭理她!

以为攀上高枝了,心就变大了!

等走远了,柳慕秋才低道,“不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以她对康子瑜的了解,对方容不得人拒绝的性情,被这般冷待羞辱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爱咋咋滴,她蹦不起来。”柳知秋淡道。

他从来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一个做错事不懂反思,反而变本加厉的人,下场就是自己作死。

搭理她,脑子有病。

前头风青柏跟柳玉笙已经挤到人群里头,钱万金撸起袖子,准备上场了。

“这个架子很高,也不知道搭得结不结实,”柳玉笙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高架,“待会游戏一开始,很多人会抢着往上爬,钱万金,你自个小心啊。”

“别操心,要是我掉下来了,你们接住我就行。”钱万金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说得接个人好似很容易。

一行人在往里挤的功夫,周围很多人频频朝他们看过来。

实在是他们这群人站在人群中太过显眼。

根本无法忽略。

男的挺拔俊美高雅矜贵,女的浓纤有度俏丽袭人。

站在一起便成了整条大街上最吸睛的风景。

高架下方的高台,是作为主办一方的衙门大小官员所坐的位置。

察觉人群骚动异常,康世鸣扭头下望,一眼看到了混在人群当中的南陵王及柳玉笙等人,吓得急忙起身,带着身边一众官员就往台下走。

县令大人迎面而来,骚动的百姓莫名所以,自动往两边退开,让一行人得以顺利走到风青柏等人面前。

正待行礼,便听高雅男子淡声道,“康大人,我们只是过来凑个热闹,不想扰了百姓兴致。”

王爷用的是我字,康世鸣立即意会男子不想太过张扬,直起身子笑道,“没想到公子会来凑热闹,可是要参赛?”

“只是过来看看,开开眼界。”

“这里太过拥挤,公子不若跟我们一道坐在台上,也能看得更清晰些。”

风青柏正要拒绝,手臂便觉出旁侧百姓拥挤带来的碰撞,怀中少女若非有他支撑,只怕站都站不稳,“如此,多谢康大人。”

说罢护着柳玉笙往台上走,钱万金、柳知秋等人随他一道,得了次特殊待遇。

康世鸣则带着一众官员跟在后头,暗暗抹了下冷汗。

当初王爷来香山,曾跟他一道四处奔走查访灾情,当时王爷着的是便袍,百姓们皆不知他身份。便是有识得他的,也是极少数人。

今日王爷突然出现在人群中,不知情的百姓那般拥挤推搡,看得他心惊肉跳。

那可是王爷,一个翻脸就能要人脑袋的。

走出人群,坐在高台上,视野一下开阔起来。

随着铜锣声再次响起,采青大赛开始!<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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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万金蹭的站起来,快手快脚把长袍下摆撩起塞进腰带,搓搓双手就往高架奔去,“小爷要上了!你们几个在下面给爷呐喊助威!”

雄赳赳气昂昂,看得柳玉笙等人扶额。

真当这是玩呢?

参赛的人里有不少是老选手,经验丰富,抢起彩球来可不会比钱万金这样有点功夫在身的菜鸟差。

“我一点信心都没有。”柳玉笙低声吐槽。

“重在参与。”风青柏道了句。

石纤柔,“淡定,小金子玩得高兴就行。”她看中的也不是奖品,诚如风青柏所言,重在参与。

看看,他们家小金子在架子上蹿得跟猴一样,多乐呵。

能来参赛抢夺奖励的大多是年轻小伙子。

把彩球抢下来送给心上人,有面儿,还能赢一套寓意吉祥的头面。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已经是莫大奖励。

一般人家,女子成亲的嫁妆里能有一支银簪子已经很令人羡慕,更别提能拿出一整套的头面了。

要是自个去买,没个十几两银子拿不下来。

所以这场比赛被很多人看作获取心上人芳心的机会。

钱万金是铆足了劲儿的,只是生在经验不足,还有,运动量不足。

爬到一半开始喘气了,原本一鼓作气暂居第一,现在有人开始慢慢从他身边超过。

喘着气,钱万金边爬边跟前头人套近乎。

“兄弟,你能不能爬慢点?一个彩球,用不着那么拼命嘛。”

“咱打个商量啊兄弟,你慢点,把彩球让给我,给你二十两?”

“三十两?”

“啧!吭个声啊!三十两是极限了啊,做人不能太贪心,三十两银子够你买两套百年好合的了!

“我说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以为我诓你呢?我啊!钱万金啊!回头,回头,看看我这张脸,招牌!万金酒楼我开的!能说大话坑你?”

原本不理会他的人,总算垂下头往他脸上看,然后动作真个慢下来。

钱万金那个喜呀,蹭蹭蹭越过去,“谢了啊兄弟!我记得你了,回头上我酒楼拿银子!”

“钱少东家,是不是让你拿第一都能得三十两?要是,我们就不抢了,要不是,那咱就手底下见真章。”

钱万金往上蹿的身子一僵,低头,在他腰部以下的位置,瞬间爬上来七八个大汉。

刚才他要不是喊那一句拿银子,这些人还在下头呢,合着是被他给激励上来的!

艹!

咬牙,把那几张脸记下,钱万金一字一顿,“我、给!”

再往上蹿的速度,比开始还要快上三分。

不赶紧把彩球抓在手里,谁知道后头还会冒出几个想领他银子的!

高台上,石纤柔笑岔了气。

“风青柏,是不是钱万金在上头说了什么?”柳玉笙问,她知道纤柔耳力好,肯定告诉钱万金在上头出幺蛾子了。

不然人能笑成这样?

风青柏扬唇,眼底亦有隐忍笑意,“技术不够,只能用银子凑了,他在上面买第一。”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章我竟然写了3个小时……噗,我正在吐血~

第六百三十八章 他不会追来

第638章他不会追来

柳玉笙当即笑趴。

这确实是钱万金的风格。

总能做出让人意外之举,笑得人不行。

柳慕秋也掩唇忍笑,抬头看着已经爬到最高处,抓着彩球冲他们挥舞显摆的人,“要是知秋哥哥也参赛,就能又攒下三十两了。”

众人扭头,“……慕秋,你财迷啊。”

“你们不懂,知秋哥哥会功夫,要是他上去,把那些人全拦住,少东家就只要给他一个人三十两,还能剩下一大笔呢,多划算。你们看看现在上头多少人。”

柳玉笙跟石纤柔仰头,瞅着围在钱万金脚边的七八九十个,再次笑趴。

“小白莲这笔账,算得挺对。”

“为了一个彩球,一撒就撒至少三百两,晚上钱万金蒙被窝里得心痛了。”

“噗嗤!”

高台下方,康子瑜站在人群边缘,看着上面交头接耳笑作一团的几人,又妒又恨,双手十指用力蜷起。

李君月跟柳玉笙、石纤柔打成了一片,彻底融入柳家了。

可是这些,原本该是她的!

一开始的时候,爹娘是安排了她跟柳知秋相亲的!

倘若不是为赌一时之气,她后来也不会定下跟丁家的亲事,要不是在丁家被柳玉笙奚落,丁家也不会跟她退婚,害她败坏了名声!没有这一桩桩,她最后也不会只能草草配个暴发户,嫁过去半月多就受尽磋磨!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李君月!

她当初根本没有死,人明明活得好好的,却害她被柳知秋厌恶,错失了一门好亲事,结果对方现在却进了柳家,改名易姓成了柳家闺女,活得滋润自在!

都是李君月的阴谋,全是阴谋!

踩着她上位,贱人!

视线掠过李君月,又不受控制落在坐在柳玉笙身边的紫衣男子身上。

紫色,贵气、优雅、高华。

那种深沉的紫,只有皇室子弟能穿,代表权势跟地位。

而那个男子将紫色穿出了让人惊艳的感觉,与他极为相称。

她在那个男子身上真正感受到了心动,也真正感受到了恐惧。

那句“靠近本王三步者,杀!”,言犹在耳,她始知传闻中的南陵王,有多狠辣无情。

风青柏她招惹不起,可是欠了她的人,总得还!

高台上,一道视线穿越人群朝她直射而来,正正对上她窥视的眼睛。

康子瑜霎时浑身冰冷,寒意从脚底直蹿头顶。

风青柏!

明明无波无澜,似不经意的一瞥,却教她打从心底里恐惧发寒!

就像是有冰冷刀锋,从她头顶掠过!

康子瑜打着哆嗦,转身逃离人群。

斜对场地高架的万金酒楼三楼,好几个雅间里,都有人凭窗观看这场赛事,呐喊欢呼着,凑热闹。

一眼看去,尽是城中富家子弟。

至钱万金拿到彩球之后,全场气氛达到最热烈。

也是此时,捆绑高架用作固定的粗绳应声而断,木架发出嘎吱声。

极细微的轻响。

风青柏跟石纤柔同时一凛。

石纤柔当即飞身上高架将还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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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不过来的钱万金搂住落地,坠下时,是现在绳索断裂位置扫过,那里赫然钉着一枚暗器。

待落地后再抬头看,高架摇摇欲坠,场上的欢呼已经变成尖声惊叫。

风青柏跟石纤柔同时起身,却没有动,眼睛犀利如刃,看向那间雅间,与里面的人四目相撞,电光火石。

“主子,为何不让属下解决钱万金?他一死,南陵王如今之势必然大损!现在打草惊蛇,南陵王倘若追来我们不一定走得掉!”

刚才那枚暗器,本来打的是钱万金!

却不料被自家主子暗劲拂开,偏了位置,打在高架绑绳上。

收回跟风青柏对视的视线,男子勾唇,“他不会追来。”

只要柳玉笙在他身边,他哪里都不会去,哪怕抓到人的时机近在眼前。

随即转身,“走。”

身边跟着的人不敢再问,只能压下心中疑惑。

主子的性情,多问一次,便是杀身之祸。

刚才会脱口而出,也是因扼腕错失良机。

一行人大摇大摆走出酒楼,混迹慌乱奔逃人群,转眼消失踪迹。

男子在离去前,再次回头往高台看了一眼。

风青柏,猜到我的来意了吗?

因着高架有垮塌的危险,康世鸣忙跟其他官员一并疏散人群,他们也退离了高台,走到安全的地带。

好在没有人伤亡,参加赛事的人已经尽数着地散开。

围观的百姓也惊呼着逃离。

本来好好一场赛事,因为突然情况闹出一片恐慌。

气得钱万金把彩球塞给石纤柔就破口大骂,“什么鬼玩意儿!谁搭的这台子,连几个人都承不住!康大人,扣他们工钱!肯定有人偷工减料了!”

柳玉笙跟石纤柔等人扶额,脑子简单的人,也就这点好处,不寻烦恼。

便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石纤柔跟风青柏的反应,柳玉笙也知道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就连柳慕秋都觉出不对,沉肃了小脸,靠得跟柳知秋更近。

让人觉着好笑的是,她靠近便靠近,偏生挡在柳知秋面前,还想靠着小身板护身后的大男人。

柳知秋反手就把人拽到后面,“你这身量,也就能遮遮我的腿,想拦谁呢?”

柳慕秋,“……”

那边去检查高架的人已经回来,呈上一枚暗器给康世鸣,康世鸣有转呈到风青柏面前。

“王爷,有人捣乱,下官这就命人去查!”

“不用了,”接过暗器在手里仔细翻看,风青柏淡道,“找遍全城,你也查不出什么来。”

“这……”康世鸣哑口,他总得给百姓一个交代,不查怎么行?

“当做意外处理,免得引起百姓恐慌,其他的,我自会去办。”

“是!”

看着风青柏手里的暗器,再看看之前那人取下暗器的位置,钱万金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抖着手摸上脖颈,脸色煞白,“我的娘诶,刚才这暗器离我脖子不出一指!”

石纤柔忙把人揽过来,抬手拍他背脊,“不怕啊,没事,等找着人了我给你报仇去!”

第六百三十九章 战书

第639章战书

回到酒楼,坐在雅间里钱万金狠狠灌了半壶茶,才压下嘭嘭嘭的心跳。

然后拍案而起。

“卧槽!小爷差点死了!就差那么一点点!爷都还没有娶妻生子!”

众人,“……”这是重点吗?

“风青柏,你要是抓到人告诉我,我要揍他,我要把他打得三魂只留一魄!”

风青柏抬了下眼皮,“他要是想杀你,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叫唤?要是真抓着了人,你该多谢他手下留情。”

“……你是我兄弟不?”怎么帮敌人说话?

“不是。”

“福囡囡,咱不要他了,他没有兄弟情!”

柳玉笙无奈,“别闹了,风青柏说的没错,你自己想想当时的情况,是不是这样?”

钱万金这才消停,坐下来好好回想,然后轻咳,“好像还真是……既然不杀我,对方射那个暗器干嘛?吓唬我?好玩呢?”

“我倒觉得这像是一种挑衅,对方在跟我们下战书。”柳玉笙抬眸,看向进了雅间开始,就慢慢沿墙踱步的风青柏,“你可有这种感觉?”

她这种说法让在座的人都皱了眉,细思,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风青柏没回答,踱着的步子最后在窗台前停下,伸手,于窗棱家风中慢慢拉出一张纸条。

“!”钱万金眼珠子都突了,“卧槽,这是什么,风青柏,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东西?!”

“刚才那群人,就是在这间雅间。”

众人,“……”怪不得他们上来时,男子随手一指,就指了这间房。

钱万金跟柳知秋同时凑到他身边,伸长了脖子,“快,打开看看,纸条写的是什么,难不成真是战书?”

风青柏轻轻将纸条展开,看到上面的字,瞳孔微敛。

——第二回合,你猜,孰胜孰负?

“他大爷,真是战书!”钱万金叫,然后,“第二回合,什么意思?”

“若我所料不错,第一回合,指的是我们跟柳太妃之间的博弈,此人当时是柳太妃身边的暗势力。”将纸条揉成团,以掌力粉碎,风青柏淡道。

“哦!第一回合咱赢了,他输了,这是不服气,又来一回挑战!这人有病吧?他当这是闹着玩呢?!”

“他就是在玩。”风青柏勾唇,笑意冰冷,“当初对方不断布置刺杀,其实没有一次倾过全力,我猜他真正用意并不是要将我置于死地,而是为了挑起我跟柳太妃之间更多的仇恨,至两人不死不休的地步!”

那人,将两大势力的倾轧,当成游戏。

他穿梭其间穿针引线,笑看两方你死我活!

柳玉笙哑然,她也是跟着风青柏一道经历过几次刺杀了的。

现在回想起来,事情好像真如风青柏所说,对方并未尽全力。

一个杀手组织出来的杀手不可能那么没用,每次连敌人都没伤到,就每每全军覆没。

那些被派来的人,如今看来,反而更像是炮灰,纯属打酱油。

“……变态!”钱万金走回桌旁坐下,“风青柏,我终于发现一个比你还变态的人了。”

可不是变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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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力倾轧,动辄就是一条条人命,对方却只当成游戏来玩,居然还下战书挑衅!

把人命当成草芥!

他娘生他的时候,是不是把他脑子拧了几个弯?!

“人做任何事情,总有目的,他做这些事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柳玉笙沉思。

她的话,也让在场一众人沉默。

没有人会去做无谓的事情,只是对方三番几次跟他们的交集,至今,仍然让他们猜不透他的目的。

“这件事情我会着人调查,没有无破绽的人,只是我们还没找着罢了。”风青柏是几人中最为淡定自若的。

虽然对方频频与他敌对,但是他莫名有一种感觉,对方所作一切仅仅只针对他,轻易不会妄动他身边的人。

七夕本来该是快乐的日子,结果出了这么一遭,走出酒楼的时候连大街上的人都明显少了很多。

一行人败兴而归。

最失望的要数柳慕秋了。

七夕啊,情人们呆在一块你侬我侬的日子,好容易她能跟着知秋一块过节,结果被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搞砸了。

回到家,小白莲花瓣都是蔫的,坐在石桌旁无精打采。

石纤柔捧着自己的彩球,“小白莲,别气馁,这才哪到哪?想当初我追我们家小金子的时候,甚至做好了十年奋战的准备。”

“要是十年奋战也不成功呢?”小白莲蔫蔫问。

“一个十年不成功,那不还有下一个十年嘛,一辈子长着呢!”

“……”小白莲瞅着女子手里的彩球刺眼,她的一辈子,可能只有五年,“纤柔,你要是把彩球收起来,我受的刺激可能会小点。”

“忍忍,这是我们家小金子差点丢了命拿到的,我必须得爱不释手,不然他得闹。”就算不喜欢,也要做出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她媳妇儿傲娇,不哄着不行。

刚受了那么大一场惊吓,回来脸色还是发白的,她心疼。

小白莲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坐在另一边拨弄彩色碧玺的少女,“囡囡,这串手链你看了半天了,要不你戴起来,用袖子遮一遮,你们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嘛。”

囡囡手里的礼物,是风青柏早就备好的,回到家在二院门口分开之前,不声不吭给她戴到了手上,当时就把小姑娘惊喜得不行。

只有她,什么都没有。

柳玉笙把手链戴在腕间,彩色碧玺映衬在白皙肌肤上,折射着光线,如同彩色云彩,绚烂又通透,她喜欢极了。

听得小白莲开口,才好心分了她一个眼神,“要不我送个礼物,安慰安慰你?”

“……”小白莲头一歪,生无可恋。

她想要的是知秋的礼物。

安慰奖有啥用?

看着更心酸。

二进院里,也有一番对话。

钱万金跟柳知秋窝在风青柏房里不走,翘着二郎腿,“风青柏,晚上我跟你一块睡。”

“滚。”

“我被吓着了,要不是你,我能差点死翘翘?我就一个卖茶卖酒的,可没有那么大的仇家,在我恢复过来之前,钦点你贴身保护。”

第六百四十章 五万两可不太够

第640章五万两可不太够

“睡醒了再跟我说话。”

“你大爷!你做的事情你想不负责?”

“你要我娶你?”

钱万金脸都抽了,“……风青柏你不要脸!”

“承蒙夸赞。”

“……”

钱万金扭头找柳知秋求救,男子拍拍他肩膀,“小金子,我帮不了你,我还要靠风青柏赚钱还债。”

眼看钱万金要炸毛,话锋一转,“当然,要是你付报酬,多给点,也不是不能商量。”

这两人,都不是兄弟,钱万金直接往风青柏床上一躺,他就赖着不走了,风青柏还能把他扔出去咋地!

风青柏上前,看着立即闭上眼睛紧抓床头不撒手的人,也不拽他,探手从桌上执起茶壶,往床单上倒。

“风青柏,你干什么?”某金傻呆呆问,疯了不是?为了不让他睡,在床上洒水?

“魏红,去找老太太拿床干净床单,告诉她,钱万金在我床上吓尿了。”

“是,主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是猜也猜得到魏红去哪了,她对风青柏向来令行禁止。

钱万金手指哆嗦,指着风青柏,好半晌才发出一声怒吼,“风青柏,我日你仙人板板!”

柳知秋叹气,活该不是?

风青柏不会对他怎样,只是会让他怀疑人生。

“快下来吧,再呆床上,你今儿不止会尿一次,还会尿第二次第三次。”

钱万金是爬下来的,嗷一声冲进内院找石纤柔告状。

解决了一个,风青柏看向柳知秋,“你有什么事?”

“当初在徐州,追杀我们的就是今天那帮人吧?”柳知秋敛了吊儿郎当的神情。

要是他记得没错,当时那些人特别分派了人手,要抓囡囡。

“是。”

“那囡囡会不会有危险?”

抿了下唇角,风青柏,“我不敢保证。”

事关笙笙,他不敢侥幸。

柳知秋操了声,抹脸,早知道会遇上这种事情,他应该打小就跟着红姨学内力。

现在半桶水晃荡,真遇上高手,能顶个屁用?

“回京前,我会在杏花村周围布好防卫,那人主要目标在我身上,只要我回了京,他应该会跟着离开。”略作沉吟,风青柏道,“八月是秦啸回朝,北仓来访的日子,对方选在这个时候下战书,我猜他会在当中挑起风云,搅乱京城局势。”

“那你回去更要小心。”比起杏花村,最危险的是风青柏。

柳知秋有点理解大伯以前总是反对囡囡跟风青柏在一起的原因了。

谁都不希望自己宝贝闺女时时置身危险。

出了这样的事情,风青柏的行程也有所改变,原本计划还能再呆两三日,不得不临时提前,他需要尽快回京做下准备。

离开时间定在后日。

柳家长辈们完全不知道在县城发生了意外,只当风青柏京中事忙,眼见还有两天孩子又要走了,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几个在灶房里忙活的时间更久,每顿饭都做上风青柏爱吃的。

在家多养养膘,等去了京城一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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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瘦得可快。

然只剩下两日时间,柳家大院也没得个平静。

就在风青柏临行前夕,大院再次来人。

康子瑜到得柳家大院的时候,一家子刚吃过早饭,坐在灶房门口谈笑。

看着登堂入室找上门的人,柳慕秋整个人都是警戒状态。

“李君月。”康子瑜盯着站在柳老婆子身边的女子,直言她以前的名字。

“康小姐,你叫错了,这是我们柳家闺女柳慕秋。”老婆子冷了脸,“咱们柳家大院大门敞开,但是也不欢迎上门找事的人,康小姐若是无事,赶紧走人,别整日给康大人找麻烦!”

这算是柳老婆子对上门客说得极重的话了。

她跟康子瑜接触不算多,但是康子瑜做过的事,她都知道,魏红就是专门搬运八卦的。

柳玉笙也站到了老婆子旁边,拍拍她的手,“奶奶,你跟爷爷还有我爹娘他们先去堂屋,这里的事情我们小辈自己解决。”

那日在县城一见,她就料到以康子瑜为人,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本来还以为第二天她就会找上门来,没想到她倒是比以前更能沉得住气。

这几日怕是想好了主意,才动身上门。

得了柳玉笙安抚,老婆子等长辈才沉着脸进堂屋,走前杜鹃还狠狠瞪了柳知秋一眼,怎的就认识这样的人,给家里带来一堆麻烦。

旁人说什么话,是什么反应,康子瑜全然不在乎,只盯着柳慕秋,“君月,你我认识多年,别说你只是改了个名字,就是你换了脸,我一样能认出你来。我们好歹姐妹一场,今日上门我也不是要找你麻烦,我们借一步说话?”

“康小姐,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用不着把慕秋叫到别处。”柳玉笙道,拉着柳慕秋不让她应承。

康子瑜眼底有疯狂时隐时现,这样的人,随时会丧失理智做出让人吃惊的事情来,小白莲现在的身板可经不得一点伤。

长辈们去了堂屋,留下的人里除了柳玉笙跟柳知秋,还有石纤柔、风青柏等人,后辈几乎都在。

康子瑜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后看着李君月轻笑,“你就这么绝情,连单独跟我说会话都不肯?好歹以前也靠着我过了那么久的安稳日子,君月,你真一点恩情都不记了?”

见柳慕秋凝着她,抿唇不语,康子瑜话锋一转,“我既然能认出你来,李家的人自然也能,不知道李老夫人知不知道你死而复生的事情?五万两买断一个大活人,在李老夫人眼里恐怕不太够。”

“出去说。”柳慕秋深吸一口气,拉开柳玉笙拦着她的手,“我跟她去外面谈谈,不用担心,我现在没那么好欺负。”

这句话,换来康子瑜一记讽笑。

目送两人出门,柳玉笙抿唇,“康子瑜现在的状态是被逼上绝路了,她会寻上门来,肯定是让慕秋帮她办事。没安好心眼。”

“啧啧,要是她真发起疯来,小白莲那小身板,可不是她的对手,不知道她们会说些什么。”石纤柔摇头叹气,故意不掩音量,让坐在后头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第六百四十一章 你、你打女人?

第641章你你打女人?

柳知秋瞪着一唱一和的两人,最后撇嘴,认命起身,翻身上了墙头。

还搁他面前唱双簧。

他既说了照顾柳慕秋,还能食言不成?

柳家院墙垒得高,站在下面的人不抬眼看,不会发现上面杵着个人。

柳慕秋带着康子瑜出门,没走多远,就在大院拐角,菜园门口。

站定回身吗,看着对方,“你想跟我谈什么?”

康子瑜凝着她,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几个来回,才嗤笑出声,“换了个身份,比以前好过多了吧?以前看着瘦不拉几的,现在是在柳家养得好了,越来越水嫩。”

这种话,恶心得让人气鸡皮疙瘩,柳慕秋皱眉,警惕的退后了一步,“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怕什么?我还能杀了你不成?这大院里头有将军千金,有当朝巨富,还有个声名赫赫的王爷,我康子瑜不过小小县令之女,能拿你怎么样?”

边说,边踱步绕着柳慕秋打转,眼底涌出一波波的妒恨。

柳慕秋穿得不算好,柳家大院里的人,有钱,但是不张扬,平日吃穿用度跟村民没多大区别,穿衣只要舒适,并不讲究布料贵贱。

可是柳慕秋在这里,整个人看起来与当初在李家大相径庭。

没了以前的谨小慎微,眉宇间也没了以前的怯懦卑微,仿似焕然一新,变了个人。

只从她现在的模样,便能知晓她在柳家大院过得舒心。

“你现在过得很好吧?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名声尽毁,迫不得已嫁的人还是个伪君子,回娘家求救,爹娘不闻不问!”她在蒋家受尽磋磨,成亲第三日,姓蒋的就敢对她拳脚相向,甚至骂她贱货!撸起衣袖,让柳慕秋看她手臂上留下的道道疤痕,“这些,都是姓蒋那家人打的!那家子人都是畜生!”

柳慕秋看着她手上脱痂后留下的银白疤痕,抿了唇,没有说话。

怪不得康子瑜现在会变成这般模样,身上没有一点少女气息,暮色沉沉,看着俨然是个人近中年的妇人。

变化极大。

没了爹娘庇护,连夫家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然柳慕秋并不觉得同情。

“怎么,吓着了?不敢说话了?这些都是拜你所赐!”康子瑜怒红了眼睛,死死盯着柳慕秋。

“你错了,你会有今天这般下场,不关任何人,是你自己自作自受,”柳慕秋抬眸,不闪不避对上她淬毒的视线,“我曾多次劝过你,改一改性情,像你那样行事说话,除了你爹娘,没有任何人会无条件忍让你,你总有一日会吃亏。这是你自己作来的。”

“你胡说!我行事说话怎么了?直白有何不对?难道要像你似的,总是柔柔弱弱,说话要拐弯,还要对人曲意逢迎讨好才能过得好?我是康子瑜!我是县令千金,我不用讨好任何人!”

“如果你叫我出来只是想对我说这些,我帮不了你,你且回吧。”顿了下,柳慕秋低道,“康大人跟康夫人自幼疼爱你,做错了事,你好好跟他们赔个罪认个错,他们总会原谅你的,有康大人在,蒋家总会顾忌几分。你好自为之。”

“站住!我话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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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说完呢。”冷冷把人喝住,康子瑜凑近柳慕秋,轻笑,“谁说你帮不上我,你帮得了。你身边大人物多着呢。你不是惯常会哄人?跟他们随便一个求求情,帮我和离!”

“这事,你只要求一求康大人,他便能帮你。”

“他不会帮我!”康子瑜尖叫,“他现在连认都不认我,回到县衙,我就跟家里的丫鬟一样!”

“你求了吗?”

康子瑜哑然。

见状,柳慕秋便知道即便是在爹娘面前,她都要维持自己高傲的自尊,可是那种自尊,说来极可笑。

眼见女子就要转身进大院,康子瑜阴鸷了眼眸,“李君月,你要是不帮我,别怪我把你事情抖给李家知道!到时候不止是你,整个柳家都别想安生!”

柳慕秋眼睛一缩,回头怒道,“康子瑜!”

“你当初是假死吧?为了脱离李家,你跟柳知秋、跟柳家人合演了一出戏,连我都被骗过了!你也真是有手段,怎么骗得柳知秋那个傻子为你掏出五万两银子来?哈哈哈!李家老夫人可不是好相与的,这事情她要是知道了,你以为光凭那五万两能填得了她的窟窿?到时候柳家大院被闹得乌烟瘴气,家里养着个大麻烦,你说柳家人还会不会这样养着你!”

“啧!真是神经病,喂,你脑子有坑吧?你尽管去李家告状试试,看看他们敢不敢找上门来!”墙头突然插进一道声音,“小白莲,回家,跟这种人说那么多干什么?说多了人都得被她带傻。”

墙下两人抬头,看到蹲在墙头撇嘴的男子,柳慕秋立即笑弯了眼,“知秋哥哥,我这就回去!”

拎起裙摆就往家里跑。

“李君月,你站住!”康子怡立即紧紧把她往回拽,“知秋哥哥?你们两个是不是在一起了?可真给你攀上了!”

柳慕秋被拽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墙头柳知秋眸色沉下去,跳下来把人扶住,“妈的,恶犬当道!以后在家里养条狗,看到狗来了,让它们狗咬狗去!”

“你骂我是狗?柳知秋,你还真喜欢上这个贱货了?”

“关你屁事!”

康子瑜脸色涨红,随即转为狰狞,“怪不得当初我爹娘上门说亲你不应,你早就喜欢上这个贱人了吧!她有什么好?除了那张嘴会哄人,她什么都没有!要不是哄得你们柳家筛子似的供着她,她出去也就是个千人压万人骑的烂货!——”

“啪!”响亮的耳光,让女子叫骂声戛然而止。

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康子瑜站在原地,浑身打着颤,不可置信等着柳知秋。

柳慕秋从男子背后探出头去,看着康子瑜脸上迅速胀起红肿,“……知秋哥哥,你、你打女人?”

柳知秋甩甩手,挑眉,“没有,我只是打了个贱人。”

又还了一章!8-1=7~还有半个小时就十二点了,还有一章我可能完不成,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发,亲爱的小妖精们不用等,看完了早点睡,明天起来可以刷新哟,么么哒~

ps:不用纠结康子瑜,她的作用只是拿来催化知秋跟小白莲感情的,用完了就垃圾回收了。咩哈哈~

第六百四十二章 打好的算盘,一粒没响

第642章打好的算盘,一粒没响

“……”柳慕秋眼里冒出星星。

觉得男子说那句话的时候,有点……有点帅。

再看康子瑜,除了不可置信跟怒恨之外,眼底还盈着恐惧。

发抖的样子也不正常。

柳玉笙从院子里探出头来,朝两人招手,“快回家,别搁外面呆了。”

直到两人从身边掠过,身后大院门关上,康子瑜依旧还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囡囡,她那样是怎么了?不会是被一巴掌给打傻了吧?”透过门缝,柳慕秋眯着眼睛往外瞅。

“别看了,她应该是在蒋家没少被打,打出阴影来了。”柳玉笙叹道。

那是心理恐惧。

康子瑜这人,真的是自作自受。

还拖累爹娘。

那个夫君是康夫人亲自挑选的,估计也没想到康子瑜嫁过去了会受到那样的对待,

听到柳玉笙解答,柳慕秋抿唇,“康大人跟康夫人一直对唯一的女儿疼爱有加,她遇上这样的事情,求到娘家去,便是康大人不管,康夫人也不会不闻不问才是,怎的会闹成这样……”

“再是疼爱,彻底明白自己养的是个白眼狼,那份溺爱也会烟消云散。”赈灾那时,康子瑜惹怒风青柏,康大人夫妻在门外跪了一夜。

那一跪,是为她这个女儿求情。结果爹娘为了她连尊严都放下了,她却一整晚都没有出现,没去看过一眼。

躲在背后犹不知反省,任由爹娘为她愁白头。

就是那晚,康大人夫妻才真正心冷的吧。

门外有马车离去的声音。

康子瑜走了。

柳玉笙一行直翻白眼,真不知道康子瑜跑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像只要她开口,柳慕秋就一定应该帮她一样,那种性格时至今日都没有更改。

可悲又可恨。

“囡囡,我担心她会上李家去。”

“是一定会去。”

“要是李家真找上门来怎么办?李家老夫人是个心思极狠的,只要能为李家谋取利益,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柳慕秋心里有点发慌。

她好不容易有个稳定的归宿,她真的不希望这种稳定被打破。

更不希望因为自己,给柳家带来麻烦。

“担心什么?现在你又不是一个人。”柳知秋对她的担心浑然不以为意,“家里几尊李家动不起的大佛,咱家要是兜不住,还有我大哥,我大哥兜不住,还有风青柏,风青柏也不行,还有小风儿呢。”

“……”

“以后要是再遇上这样的人,麻烦你横一点。明明可以横着走,你非要给人让道,玩礼遇呢?”

周围人,“……”

柳玉笙抽着嘴角,“二哥,你到底划拉了几个靠山傍身?”

“哪里用划拉?一个大哥,一个妹夫,一个妹夫的小侄子。不都是自家人么?”

众人散开。

论起不要脸的程度,现在柳知秋当称第一。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柳知秋转头看向屁股后面的小尾巴,“跟着我干什么?”

柳慕秋绞手指,“找、找靠山傍身。”

“……”转身慢悠悠往自己二进院走,看着前方,男子嘴角微微翘起。

啧,挺识相。

直走到自己房门口,才再次转身,把小尾巴脑袋往外转,“前面重地,回自己屋。”

顺着男子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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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离开二进院,出来院门,柳慕秋是捂着脸跑回自己房间的。

一路,眼底都溢着甜滋滋的笑意。

知秋答应做她的傍身靠山!

离开杏花村的马车,一路疾驰直往苍梧镇李家。

车里,女子眼睛猩红,状若癫狂。

都欺辱她。

现在人人都欺辱她。

以前只能跟在她屁股后面寻常她庇护,讨好着她过日子的人,现在都踩在了她头上!

凭什么凭什么!

她过不好,李君月也没想活得自在!

李家人的到来,这一次柳家大院里人一点不意外。

李老夫人再次亲自登门,身后跟着康子瑜,志得意满,看柳慕秋的眼神满是得意跟怨毒。

然这一切在李老夫人开口时,化为乌有。

“民妇李韦氏叩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康子瑜浑身僵硬,瞪着李老夫人跪地叩拜的背影,久久回不了神。

就连柳家长辈都愣了一瞬,才恢复正常。

阿修确实是王爷,没毛病。

也只有他们家时常忘记这一点。

堂屋侧座,风青柏没有叫人起来,“以前的事情已经了了,李老夫人此次登门,本王就当只是寻常拜见。柳家大院素来平静,本王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扰乱这里,若是有人敢趁着本王不在前来捣乱闹事,别怪本王翻手无情!”

“民妇不敢!”李老夫人将身子伏得更低,抖如筛糠。

堂屋静默,片刻之后,男子声音再次响起,“慕秋,送李老夫人出门,仅此一次。”

“是,王爷。”柳慕秋立即行前两步,朝风青柏福了一礼,眼底含着感激。

如知秋所说,王爷这是在给她撑腰。

也让她借着送李老夫人离开的机会,将前尘彻底了断。

有王爷今日的震慑,哪怕李老夫人心思再深,也不敢出幺蛾子!

“李老夫人,请。”

慢慢起身,再朝男子躬身行了一礼,李老夫人跟在柳慕秋身后走出了大院。

康子瑜也在后头,浑浑噩噩。

打好的算盘,一粒没响。

反是她自己,被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她没想到李老夫人如此没用,之辈王爷吓上一吓,连能拿到手的利益都不要了!

大院门口,李老夫人深深看了柳慕秋一眼,“你如今的造化大了,日后,没人敢欺负你。当初你拼死想嫁入柳家,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日后对李家照拂吧?”

拥有那么强硬的靠山,便是没有断绝关系,有王爷为她撑腰,李家也敢对李君月使出任何手段。

否则一动,就有灭门的危险。

柳慕秋垂敛眉眼,“当初所言,皆是权宜之计。入得柳家门,便是柳家人,自家利益,岂容他人打主意。小女有幸得尝所愿,也望李老夫人能安守北方嫩,莫受小人蛊惑,累及合族。”

李老夫人阴沉了脸离开。

目送马车越走越远,柳慕秋轻轻笑开,她真的解脱了。

从此以后,她就只是柳慕秋。

至于康子瑜,对上对方怨毒眼神,柳慕秋笑了笑。

王爷出手,自有收拾她的人。

第六章,抱歉晚了点,中途离开给家里老人上药换尿片,花了点时间。小妖精们,我要洗澡睡觉去啦!明天收拾康子瑜,晚安么么哒~!

第六百四十三章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站在柳家大院门口,康子瑜惶惶低喃。

就算是王爷,也不能管世家的家事,李君月是李家人,李老夫人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当初明明是柳家骗了李家,是李君月假死才能脱离李家。

李家占着理!就算是王爷也不能歪曲事实!

王爷就不怕朝廷对他弹劾?!

而且昨天晚上李家都商议好了要如何跟柳家理论,要从中拿到什么好处,怎么一夕之间突然说变就变?

李家这么简单就放过李君月了?

转头看向康子瑜,柳慕秋笑笑,“康小姐还不明白么?你总以为李家能拿捏我,是因为你仍然以为我是以前的李君月,只有一个人拼命支撑。可是我现在是柳慕秋啊,柳家大院里所有人都会为我撑腰。我是有靠山的。”

她再不是伶仃一个人。

她有了无关血缘胜似亲人的亲人。

她是柳慕秋。

“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死死凝着柳慕秋,康子瑜眼睛越来越猩红,“在我面前炫耀?看我落魄了就想踩在我头上耀武扬威?我告诉你,不管你是李君月,还是柳慕秋,你都只配帮我提鞋!”

柳知秋转身就走。

知秋哥哥说得对,这人就是个神经病。

“李君月!……”

“我是柳慕秋!”顿住脚步,柳慕秋郑重申明,她是柳家人!

从今往后都是,给她个皇冠她都不换!

康子瑜眼睛已经腥红一片,十指紧掐,倏然朝挺直了背脊的少女扑过去,“你这个贱人!你害了我,踩着我得到的今日,我杀了你!”

蹲在墙头的某人见状就要跳下去,却见他们家小白莲伸手一推,紧接就反手给了疯妇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可响了。

“你、你敢打我?!”捂着脸,疯妇又是这句话,满脸不敢置信。

龇牙将火辣辣的手背到身后悄悄揉捏,柳慕秋小下巴一扬,“打你怎么了?”

他们家知秋哥哥说了,她可以横着走。

她有靠山,可不是以前看人脸色过日子的小可怜了。

柳玉笙跟石纤柔等人挤在门框旁边偷看,本来是要冲过去护人的,看到这一幕又悄悄缩了回去。

他们家小白莲长刺了,炸毛的时候照样能凶悍。

那边厢康子瑜彻底被激怒,发了疯似的又要往前扑,柳知秋跳下墙头把也张牙舞爪要往对方冲的小白莲拽住。

“知秋哥哥,她还在撒泼呢!”

“有人收拾她,敢情你还想跟她对咬?”

……她又不是狗。

踏踏踏。

疾驰的马车从小道尽头出现,转眼就到了柳家大院门前。

看到跳下马车的人,原本还状若癫狂的康子瑜突然浑身发抖,恐惧后退,然后转身就要跑。

被马车下来的人抓住,往车上拉。

“对不住对不住,家里疯婆娘跑出来撒泼,我们这就把人带走,让各位见笑了!”

当先面相老实憨厚的男人朝着柳家人方向作揖赔罪,并没有凑过来套近乎,而是招呼带来的下人把康子怡拽上车。

“不、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放开我!蒋明泽你这个畜生,你是魔鬼!我不要回去!”康子瑜拼命挣扎,绝望之下朝着柳慕秋方向哭喊,“让他们放开我!李君月、柳、柳慕秋,让他们放开我,我不回去!回去我会死的,他们会打死我的!”

柳慕秋站在柳知秋身边没有说话,静静看着这一幕。

柳玉笙跟石纤柔也走出来了,静看眼前闹剧。

当先那名男子她曾经在县衙见过的,正是康子瑜的夫君。

不过为人看着虽然憨厚老实模样,可是那双眼睛在看向康子瑜时,却是说不出的阴鸷。

这种人,比恶人更狠。

怪道会把不可一世的康子瑜吓成那样。

或许是应了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康子瑜自找的,活该有此报。

眼见求救无门,这些人都在冷眼旁观,康子瑜狰狞大笑,尖声叫骂诅咒,“你们见死不救,一个个的都不得好死!李君月,你以为你现在好过了,可以在旁边看我笑话了?我诅咒你一辈子得不到你想要的!你也只能呆在柳家做个傀儡!柳知秋这样的人,他根本没有感情,他根本没有心!他就是个石头!他永远不会喜欢你!”

柳慕秋的平静被她最后一句话打破,整张小脸白了一白。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柳知秋嗤了声,把手搭上柳慕秋肩头,“小白莲,回家。”

被男子力道带着往家走,柳慕秋还是傻愣愣的。

最开始被康子瑜那句话激起的怒气跟不安已经烟消云散,满脑子只有男子那句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后头,石纤柔跟柳玉笙咬耳朵,“福囡囡,你二哥这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呢?”

“我也不知道啊,我第一次知道我二哥说话这么有水平,总让人猜不着。”柳玉笙一脸茫然。

她二哥以前说话也是这般吊儿郎当,可是相当直白,跟现在一样,可是怎么现在她就听不懂了呢?

“纤柔,我二哥到底咋想的?”

“你问我问谁去?”

两人一路走,一路对柳知秋似是而非的话进行揣测,马车那边,康子瑜也因柳知秋的话傻住,被蒋明泽拖上了马车。

待得马车起行震动,才回过神来,再次拼命挣扎。

两个身强力壮的下人将她死死压住,头发被人揪起,抬头对上了蒋明泽沉冷阴鸷的脸。

康子瑜狠狠打了个冷颤,眼底浮出恐惧,摇头,“不、不要,我我不敢了、不敢了!”

啪!

啪!

啪!

耳光,一个接一个狠狠打在她脸上,瞬间口鼻溢血。

“贱人!不是能跑吗?你再跑啊!水性杨花的荡妇!怎么,我满足不了你?转头就想着出来勾搭男人?!”

“不是的不是的……”拼命摇头,出口的声音因为疼痛囫囵不清。

“你以为你现在这副样子还能求得上谁?还想跟我和离?老子告诉你,只要你还活着一天,你就是我蒋家妇,老子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打耳光尚且不够,只要想到她在柳家门前的那番作态,蒋明泽就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大力往康子瑜身上踹去,“当初没嫁给老子的时候,就想着勾搭王爷!现在都残花败柳了还不死心,还想往人跟前凑!贱人,荡妇!”

第六百四十四章 你想这样?

被打得浑身骨头像是被碾压过,康子瑜蜷缩在车厢角落里,痛苦呻吟。

下人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神情冷漠。

勉强撑开眼睛,“你、你这个、畜生!我、我爹娘不会、不会放过你的,你、你敢这样对我!我爹是、县令,不会放过你的、不会!……”

“嗤!你不知道吧?柳家大院昨天就来人通知了我跟你爹娘,否则今天我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可是你爹娘呢?他们出现了吗?”蒋明泽大笑,“你还指望你爹娘?他们早就不管你了!明知道养出来的是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谁还会继续凑上去掏心掏肺?你也怪不着他们,是你自己太贱!……妈的,原以为娶的是个金枝玉叶,搁家里才知道,就是一破铜烂铁!半点价值都没有,废物!”

男人肆无忌惮的打骂,让康子瑜眼里仅有的一点光亮泯灭,缩在角落里发抖,再发不了声。

李君月活得比她好了。

爹娘也不管她了。

这次再被抓回去,以后都别想再逃出来。

蒋家是深渊,是地狱!

蜷缩着,康子瑜浑身发冷,从心底滋生的害怕恐惧让她压根打颤。

她后悔了,她怕了!

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意识到,没有爹娘照拂,她康子瑜,什么也不是。

马车上的打骂,柳家人不知道。

柳玉笙拉着风青柏跟钱万金、石纤柔,还在巴头巴脑分析她二哥的言行,作为乐子打发闲暇。

末了才问风青柏,“这些都是你干的吧?”

如果风青柏没有出手,李家老夫人会只来打个照面就干脆离开?势必得同他们家撕扯,拿到足够好处才罢休。

还有蒋明泽,出现也很是及时。

想到康子瑜见到蒋明泽时浑身克制不住的恐惧,那是被打怕了。这次被抓回去,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风青柏捏捏小姑娘脸颊,“明天我就要走了,走之前,自要把柳家护好,将那些麻烦事情处理干净。”

否则他走得不放心。

离得太远,很多时候柳家大院发生的事情他都鞭长莫及。

能为他们做的事情,其实很少。

李家那边固然贪心,但是贪心的人更怕失去。

在拿好处跟保全家族之间,根本用不着多考虑,李老夫人自然知道怎么选。

至于蒋明泽,他着人去通知的同时,许了些许好处。

蒋家,就是康子瑜的坟墓,便是死了,尸骨也需得埋在里头,再不会有重新出来蹦跶的机会。

“康县令跟康夫人,真的不管康子瑜了?这里的事情你不会没告诉他们吧?结果连个面都没露。”

“那是康子瑜自己作的。”男子笑笑。

再多感情,也经不起反复消耗。

当日客院门口那一跪,已经让康世鸣夫妻彻底心死。

那时候的事情钱万金跟石纤柔也是知道的,“真正让他们心死的,是康子瑜的态度。爹娘为了他在自己府邸跪上一夜,为她求情收拾烂摊子,看看她怎么做的?一声不吭,连点愧意都没有,再热的心也得冷。”

石纤柔应和钱万金的话,“这般断了反而更好,要是继续这样揪扯不清,康世鸣的路也走不远。康子瑜就是个只会拖累人的祸害。”

除了自己,眼里没有别人,六亲不认。

这样的女儿,要来作甚?

“小白莲呢?”凑一处说了会八卦,柳玉笙才发现柳慕秋没跟他们一块。

“还能去哪,只要有机会,铁定是粘着知秋不放。”钱万金道。

知秋在门口说的那句话,在他们听来似是而非,但是在小白脸耳朵里,那就是机会。

还不赶紧抓着不放?

石纤柔喷笑,“康子瑜有句话其实说得挺对的,福囡囡,你二哥就是个石头,不解风情那种,到现在为止,我就没看过他有一点点不寻常的迹象。”

“怎么会是石头呢,”柳玉笙为二哥叫屈,“你们敲开石头看看,里面肯定是黑的。”

她可发现了,他二哥是老虎扮猪,这么多年,把一家人都骗过了。

还当他单纯呢!

小院里,喷笑声不断。

二进院,小白莲正在粘人。

“还不走?”男子拦在房门口,不让她再往里蹭。

“你还没说呢……”女子眼神飘移。

“说什么?”

“就是那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柳知秋垂眸,凝着低头不敢看他的女子,“哪句话?”

“那句,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这句话柳慕秋是含糊不清吐出来的,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样。

头顶有片刻静默,只这片刻,就让她心跳跳得更急。

感觉过了好久,男子声音才重又响起,“你想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想他喜欢她的意思!还用问?

吭哧半天,她壮了胆子,“是不是……我想什么就是什么?”

柳知秋视线下滑,落在被女子揉虐得发白的纤细十指。

“嗯。”他道。

嘭——柳慕秋只觉自己心跳戛然而止,揉揉耳朵,生怕自己听错了。

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却又见男子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好像只是随口应了她一句般。

无波无澜。

听错了?

没听错?

听错了?

“知秋哥哥,你说我可以横着走的?”捏紧手指,她屏着呼吸试探。

柳知秋忍着笑,面无表情,就看她又要怎么作妖。

见他双手抱臂不说话,柳慕秋一咬牙,拼了。

蹭蹭往前两步,抬起手,手指颤着搭上他抱在胸前的手臂,慢慢拉下。

轻而易举。

不费吹灰之力。

嗯?柳慕秋再次顿住,使劲眨眼睛,不敢相信这么容易。

柳知秋抬头轻叹,一手扣住女子后颈,将她拉了过来,贴在胸前。

“你想这样?”

猝不及防。

直到贴上那方厚实温热,柳慕秋都仍然不敢相信。

眼睛瞪着老大,整个僵硬成木头。

她美梦成真了?

鼻端是男子身上干净清新的味道。

隔着薄薄衣衫,她甚至能到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她真的贴上知秋了?

“行了,赶紧回你小院。”下一瞬,人又被推开。

“等、等等!我还没品出味来……”

“品?你当我是招牌菜啊?”一手顶着女子脑袋,阻止她再扑过来,示意她后退,然后转身回房,关门。

第六百四十五章 轮椅上的王爷

“知秋哥哥!你、你不解风情!”门口女子跺跺脚,煞红着脸转身飞奔。

柳知秋在门里一个踉跄。

我去!

他还不解风情?

抱得心跳都加快了还抱?

想什么呢?

胸腔里心跳在作乱,柳知秋垂头看了眼,举起拳头用力捶了下。

砰,闷响。

妈的,完全没用。

接下来的一整天,小白莲走路都是旋转的,嘴里还哼曲儿。

柳玉笙跟石纤柔鉴定,这是喝上汤了。

家里关于康子瑜带来的风波是彻底过去了,第二日用过午膳,风青柏便启程往云州,从云州乘船返京。

石纤柔跟钱万金也需要回京一次,离开太久,那边的事情也需要打理。

且云州洪灾,让家里人担心了,也得回去露个脸,不然显得太没良心。

两人是跟着风青柏一道走的。

柳玉笙没有去云州送行。

相比第一次跟风青柏分别时候的难舍难离,现在她已经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

就当男子是去出一趟差,事情办完了,人就回来了。

至于钱万金跟石纤柔,那就更没什么好伤感的了,出不了三个月,人准得回来。

生意在这呢。

反而是老太太来得比她伤感。

“人一走走仨,院子都显得冷清了。”老婆子叹道。

人老了总是更加喜欢热闹些,看着子孙后辈的在身边转,心里就高兴。

“别叹了,不多久人就来回来了,想那么多干啥,孩子们有事情要干呢。”老爷子劝,就算家里孩子都出去忙活了,不还有他陪着老婆子么。

“奶,你要喜欢热闹,我管保一整天咱大院都闹哄哄的,有我在,一个顶仨。”柳知秋笑嘻嘻调侃。

柳慕秋人还没走过来,闻言立即应声,“我一个顶俩!”

柳玉笙摇晃小脑袋,“这算啥,我一个顶你们两个。”

老婆子被三只逗得闷声失笑,“你们贫嘴的功夫最强。”

重新坐回堂屋,看看闲着没事干的一家子,老爷子哼笑,“要是搁往常,这个时候都得出门看水了,今年田地遭殃,稻谷颗粒无收,村子里人大多闲下来了。晚点太阳下去了,村口全部是闲唠嗑的人。”

“是啊,颗粒无收。”老婆子也叹,“好在咱家存粮当时让囡囡收起来了,保存得好好的,别家可没这样的光景,昨天听村里回来的人说,外面米铺里的米卖得越来越贵。”

“都是发大难财的。”柳大道,脸色不太好看,“无商不奸,趁着这时候百姓缺米粮,那些米商一天一个价,再过两月,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买得起。”

柳玉笙挠挠下巴,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就扯到这来了,看一家子为米粮发愁的模样,“爷,奶,爹,娘,不用那么愁,不是有风青柏跟小风儿么,他们肯定会针对这种现象采取措施,不会让百姓无粮可吃。”

“对,还有阿修跟小风儿呢,他们肯定会有办法整治。”一家子齐齐点头。

风青柏跟小风儿,在他们眼里都是做明君的料。

肯定不能做出昏庸无道,不挂你百姓疾苦的事情来。

这个话题暂且放下,一家子的生活依旧低调平静。

八月初,秦啸大将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南陵。

大军所经的州城,百姓们纷纷夹道相迎,欢呼呐喊。

大师回朝,要么是凯旋归来,要么是无仗可打,皆说明边关能得到短暂的平静。

只要不打仗,对百姓来说就是好事。

皇宫设宴,盛情招待回朝的功臣,当今对身怀战功的武将进行了嘉奖,在整个京中传为美谈。

八月中,北仓使臣团也抵达京城,风青柏亲自往驿站迎接。

在使臣团里,出现了让他意外的人。

一袭白衣飘逸出尘,却也将人衬得更为苍白。

长眉凤眸俊美无俦,却因病态多了孱弱气质。

他坐在轮椅上。

风青柏眼睑微缩,“段廷?”

男子朝他看过来,微微一笑,“南陵王,风青柏?”

“久仰大名。”

“彼此彼此。”

段廷,北仓十四皇子,封号廷王,文韬武略,惊才绝艳,然,年少不良于行。

身为摄政王,需对周边各国皇室了如指掌。

段廷,是风青柏忌惮的其中之一。

使臣团来到,皇宫设宴接风洗尘。

风墨晗在看到段廷的时候,眼底的也闪过讶异,好在跟得皇叔久了,面部表情控制得当,不然他这个皇帝得闹出笑话来。

这次北仓来使个个身份都响当当,除了十四皇子,还有北仓大将军骆北川,北仓出名口才了得的文臣舒一贤,以及其他文武官若干,并两个侍候段廷的宫婢。

接风宴上,气氛尚算和乐。

秦啸跟左相分坐列席两端之首,与贵客言笑晏晏,当间谁也没有谈起这次北仓出使的目的。

好似对方真个是来观光一游般。

两个国家在边境打了十几年,双方大将军阵前交战次数数都数不清,喝起酒来,如同两个多年未见的好友,痛饮大笑。

每一个,都胸有城府。

风青柏跟段廷地位相当,同坐一席。

举起酒杯,“本王对廷王闻名已久,这杯酒,本王敬你。”

“南陵王之名如雷贯耳,本王同样神往已久,闻名不如见面,请。”段廷亦举杯,一饮而尽。

身边侍候的小厮见他这般饮酒,似乎想要阻止,被他眼角淡淡一扫,遂不敢言。

风青柏将一切看在眼里,扬唇,“此乃我南陵风靡的养生酒,与寻常酒不同,便是多喝上一两杯,应该也无妨。不会醉人。”

“养生酒?我在北仓有所耳闻,南陵的杏花村养生酒口感醇香,能让人欲罢不能,今日一品,确实如此。”将酒杯执在眼前,慢慢捻转,段廷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杏花村酒,出自杏花村,听说那里,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抬眸,“不知本王可有幸,去往一观?”

风青柏顿下斟酒的动作,将酒壶慢慢放下,长眸微抬,直视段廷,眸色深沉难辨。

“南陵王不肯?”

“本王不知,廷王原是爱酒之人?”

第六百四十六章 如此长情

“我不好酒,只是对新鲜的东西感兴趣,长途跋涉而来,若不能一尝所愿,心里会带有遗憾。”

“人生事不可能事事圆满,留有遗憾,才是常态。”

“南陵王生平可有憾事?”

“多不胜数。”

一席酒宴,酒醉方酣才结束。

回到乾德殿,风墨晗直接在龙床上趴下了。

累人。

太累人了。

尤其是要面对一个跟皇叔气场不相上下的人,那种感觉,就好像同时面对两个皇叔一样。

风墨晗有点生无可恋。

“皇叔,那个段廷是个极难缠的人物。”

“你怎知道?”风青柏坐在窗前,迎着晚风醒酒。

因为你很难缠,风墨晗自然不敢说自己把皇叔代入段廷了,“你看他,坐在轮椅上,都还能让跟随一道来的文武大臣恭恭敬敬,可见在北仓,是个惹不得的人物。尤其脸上时时挂着笑,忒假,皮笑如不笑的。”

“多学学,日后你能做到他那般,整个朝堂就尽在你掌握了。”

“……”那得遥遥无期,“皇叔,我看你们两个在席间聊得不错的样子,他都跟你聊了什么?”

风青柏不语,抬头看夜空星子。

脑海中浮出他的小姑娘,在柳家大院开怀畅笑的模样。

那方平静,他会尽力去维持。

此时驿站一间房间里,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亦同样凭窗观星。

“王爷,您说南陵王会应允我们前往杏花村么?那人心思沉得很,叫人捉摸不透。”

“允不允又如何,我想去哪里,还需要经过别人同意么?”男子笑笑,淡道。

“听闻南陵王对杏花村护得极紧,王爷想要成行,只怕未必能顺利。”

“是啊。拦路虎太难缠,怎么办呢。”状似苦恼的揉揉眉角,男子眼里却不带一丝苦意。

南陵王,风青柏。

确实闻名不如一见。

扭头看看房中环境,布置得不错,迎接他国来使的地方,自然不能寒碜了,只是,好像总少了点什么。

拍拍轮椅扶手,“走,去南陵王府。”

“王爷?”

“嗯?”侧眸,扫向宫婢,“紫风,你今日话特别多。”

名唤紫风的宫婢立即低了头,不敢再言语,转而推起轮椅往外走。

主子性情好,但是出口的话,从来不容他人置喙。

风青柏踩着星月回府,进得府中,就看到了把他王府当成自己家的人。

转着轮椅在大厅里到处走,这里看看,那里翻翻。

可真是稀客。

走进大厅,唤了小厮上茶,风青柏在椅子上坐下来,也不拘着男子巡视,“有哪里布置不妥当的,廷王可以提提意见。”

男子回头,笑着扬眉,“南陵王不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已经在了,何必问。”他想说,自然那会说,不想说,问有何用。

段廷畅笑,“我喜欢你这性子,不想别人似的,在耳边嗡嗡嗡问一大堆,好烦。”

“看来廷王有闯入别人家的嗜好,否则,也惹不出那许多烦来。”

“我只是对很多东西好奇。”

“现在,好奇满足了吗?”

段廷转着轮椅,朝风青柏靠近,撑腮看他,“没有,对东西不好奇了,对你这个人反而更好奇。”

“你有断袖之癖?抱歉,本王没有。”

段廷脸不可见的抽了一下,退开,“要是别人敢对我说这句话,已经人头落地。”

“很庆幸,本王脑袋还长在脖子上。”

看了风青柏片刻,段廷微微伏下身,拍着轮椅扶手笑,“驿站房间我不喜欢,今晚,我住在南陵王府,南陵王可能保证我的安全?”

“来人,备客房,带贵客入住。”吩咐了府中下人,风青柏起身,朝段廷点了点头,“廷王请自便。”

“多谢。”身后,传来男子轻轻一句。

风青柏头也没回。

是夜,南陵王府有刺客试图潜入,被拦在王府密不透风的防护之外。

打斗声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客院里的人,睡得很香,听到动静的时候只撩了下眼皮子,复又沉沉睡去。

魏紫来报的时候,风青柏正在书房里给他的小姑娘写家书。

“主子,刺客的武功路数跟以往不一样,不是同一拨人马。”

风青柏头都没抬,“是冲着段廷来的。他住在王府的这几日,加强王府防卫。”

“主子的意思是,他特意来王府寻求庇护?”

“北仓皇室的争斗不比南陵平静,一个不良于行又惊才绝艳,深得北仓皇看重的人,想他死的人多的是。”

“如此,主子岂非卷入北仓皇室斗争?”魏紫皱眉,主子身上的事情本就多得数不清,再跟段廷有什么牵扯,岂非跟自己找事么。

“刺客袭击南陵王府,王府正当防卫,跟皇室争斗有何关系?本王对那些一无所知。”

“……”魏紫抽着嘴角退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客院里的人推着轮椅,精神饱满的出来,看到风青柏的时候,还伸了个懒腰。

“王爷这是上早朝?”

“不,下早朝。”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抱歉,昨晚睡得香沉,不知醒。”

“无妨,你能睡好的日子不多。”

段廷揉着额角,“王爷,你身上有刺啊,说话句句扎人。”

“廷王都将我南陵王府当成免费保镖了,我还不能扎一扎?就当你付的报酬。”风青柏淡声,跟男子擦肩而过。

身后,段廷撑腮,看着他的背影,淡笑噙在嘴角。

“王爷,可要回驿站了?此次使臣团过来旨在同南陵谈判,王爷不在,群龙无首。”

“难得出来一次,那么急作甚?让他们等着吧,推车,逛逛园子。”

两位侍女相视一眼,只得无奈推起轮椅,沿着王府各条路径,将一应别院、后花园逛个遍。

在行经几个别院的时候,男子看着别院名字,再次溢出轻笑声,“柳韵阁,玉青苑,笙箫院。真有意思,看不出来,声名赫赫的南陵王,如此长情。”

“王爷,柳玉笙,是云州小神医的名字。”

“是么,本王知道,只是本王不太喜欢有人提醒。”男子侧眸,看向紫风,脸带笑意,不达眼底。

“王爷恕罪!”

第六百四十七章 总要物尽其用

使臣来访,旨在两国谈判。

入住驿站之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谈判的到来,等待着走上谈判席的那一刻。

可是谈判的另一方主要人物,却始终不紧不急。甚至定好谈判时间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连人都不出现。

今天又是这样。

两国谈判方已经坐在太和殿里。

只待人齐之后就能开始将条件摆上桌,相互辩谈。

可是左等右等,北仓那边廷王却始终没有出现。直到离预定的时间过了半个时辰,才有人来报。

廷王出游红枫山,赶不回来了,有劳各位久等,暂且散席,事情下次再议。

回到乾德殿,风墨晗气得当即摔了一个杯盏。

“那个廷王到底想做什么?这都已经是第三次了,三次都不出席!残疾了不起啊!仗着坐了轮椅,不良于行,就让一干人等着他。既然知道自己走不了路,还到处乱窜作甚,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残废!”

怒骂了一通,稍稍平静下来之后,风墨晗看向坐在窗前毫无波澜的男子,“皇叔,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既然是来谈判的,为何一拖再拖,好像丝毫不在意谈判会是个什么结果。”

“人竟然来了,今日不谈,明日也会谈。那么焦躁做甚?两国谈判,心理质素最重要,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处于被动,处在劣势。”

“皇叔的意思是说那个廷王是故意的?三番两次放大家鸽子,为的就是要激怒我国谈判官员?”

“你现在不就怒火中烧吗?”

风墨晗轻咳,吸气吐气,让自己尽快恢复冷静,“那我们该如何应对?他次次缺席,还要不要定下一次谈判时间?要是定了他又不来,那不是白忙活?”

风青柏看向窗外,眼眸幽深,十指在膝盖上轻点,“暂时不用。廷王玩这出把戏,着急的不止是我们,还有北仓的一众使臣。我们只需在旁静静看着,不用做任何动作,自有人会给他施压。”

“要是不定时间,谁知道他们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开展下一次谈判。”

“这是我们的国土,他们是客,他们都不着急着回去,我们替他着什么急。等他们真正想谈的时候,自会遣人来商谈。”

风墨晗点点头,既然皇叔都那么说了,那他就不着急了,他就当对方真的只是来观光的。

为君者,戒浮戒躁。

城郊红枫山的山道上。

四个轿夫一顶软轿,公子白衣翩翩坐在其上,悠然惬意赏景。

两个婢女跟在其后。颊边香汗淋漓。

红枫山不算高,但是对于不良于行的人来说,却是一个挑战。当然,这个挑战在廷王眼里,不存在的。

他根本不用走,有人服其劳。

使些银子罢了。

小轿在山腰的一处凉亭旁停下。

轿上男子双手轻轻一拍,衣袍翻飞,轻轻落入亭中。

自上而下,俯视下方美景。

时值近九月,山上枫叶半黄半红,夹杂一片,甚是绚烂。

还没到枫叶红透的时候,上山踏青的人不多,只偶尔会见到一两个游人,在经过的时候,对男子瞥上一眼,好奇于他踏青的方式。

“公子,那边人应该已经散了,可要回去?”那边指的自然是谈判双方。

段廷笑笑,“反正都已经散了,现下回去也于事无补。正好,能轻轻松松看个景。”

侍女咬了咬唇,虽忌惮公子脾气,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公子已经失约三次,只怕会惹来双方不满。”

南陵那边且不说,便是他们北苍的使臣团,虽然各个以公子为首,但那些大臣都是带着使命过来的。也容不得公子三番五次失约,破坏两国和谈。

男子对此浑不以为意,“既是出来游玩,就放松些,玩得尽兴才是。纵使他们不满,还能拿我如何了?”

“倘若事情传了回去,少不得有人要告公子的状,届时如何是好。”

“告什么状?又不是不谈,迟些谈罢了。双腿走不了路,赶不回去,也非我所愿不是?”

侍女被这番强词夺理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哪怕伺候公子多年,她们也时常摸不准他的想法。

行事总是随性而为,想一出是一出,让人跟不上。

日暮西山,天边一片彤云。

风青柏刚走出御书房没多远,就看到男子坐在轮椅上,背对落日朝他浅浅而笑。

夕阳余晖将他身上白衫镀上一层紫金,整个人沐浴在浅浅光晕中。

择了御花园的近湖水榭,相对而坐。

“本王羡慕廷王的闲情逸致。”

“若南陵王想,还差这点闲情?”

周围已经屏退左右,风青柏定定看着对面男子,浅笑,“北仓皇十四子,廷王排行最末,少时平庸,不良于行后突然展现绝艳才智,以残身在皇室中占据一席之地。然据本王所知,北仓皇虽然惜才,却不会无底线让步,南北和谈已经三次中断,再有一次,怕是廷王再得宠,也承受不起帝怒。”

“怒是会怒,但是只要我还有用,父皇不会那么快让我躺进皇陵。生养一场,总要物尽其用。”廷王亦浅笑。

“那本王就等着廷王将北仓皇耐性耗尽那一天。”

“不用再等了,定个时间,后日吧,后日和谈。”廷王扭头看向天际红晕,片刻后,“此次出使,本是六哥带团,结果出行前夕不小心坠马,遂由我顶上。对南陵我向往已久,尤其是听军中传闻,南陵军营中有个副尉,生了重病本应垂死,却在退役后于京都得人救治,病好痊愈,重新披甲上疆场。我就更是好奇了,这天下莫不是真有化朽为奇之术?其后我着人打听了一番,王爷猜我探到什么?”

风青柏没有回答,眸色晦暗。

廷王似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化朽为奇算什么,那人甚至能起死回生。有如此神奇的医术,王爷说我这双腿,有没有治愈的可能?……杏花村,在云州香山吧?”

水榭静默。

随后,风青柏唇角缓缓勾起,倏然出手朝廷王袭去,五指如钩。

第六百四十八章 她是他的一念

水榭空间狭窄,一追一逐几乎施展不开。

然完全挡不住男子凌厉攻击。

座下轮椅如指臂使,对方却始终如影随形,越打廷王越是心惊。

心惊于男子的武功高绝,更心惊于他对杏花村三个字的敏感,竟然能将他莫测城府撕裂。

砰一声,轮椅靠背抵上水榭亭柱,男子五指也紧紧锁在了他喉间。

“南陵王这是何意?我不过随口一言怎劳得你如此大动干戈?”廷王笑叹。

“你若敢扰杏花村,我便要你的命。”男子毫不避讳,直言。

廷王眼眸微缩,“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人前,王爷就不怕给对方带来灾祸?”

风青柏翘唇,笑意冰冷,“本王的弱点,天下皆知,谁敢碰,谁死!”

拍拍扶手,他问,“若我执意呢?”

“倾尽全力,定教你国破人亡!”

“北仓与南陵实力不相上下,王爷这是为了个女子,连国都不顾了。”

风青柏俯身,朝他逼近,四目相对,“你既将一应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难道不知,本王曾经,是个疯子?”

水榭片刻死寂。

随后廷王举起双手,告饶,“我不该出言试探。王爷可否把手松开,好好谈?”

撤回手,风青柏转身离开水榭,“抱歉,现在本王没心情谈了。”

廷王微微傻眼,这人,简直比他还任性,“不知道王爷何才会有心情?”

“廷王若有耐性,慢慢等。”

“……”直到男子背影消失,廷王才扶额轻笑,“完了,彻底把人得罪了。今晚还能不能住进南陵王府?”

答案是不能。

南陵王府大门紧闭,门房传话,“王爷心情不好,闭门谢客,谁来都不接待。”

“王爷……”侍女欲言又止。

“罢了,回驿站,放了这几次鸽子,驿站里的人总得给个交代。”廷王淡道。

落在侍女耳中,有点像王爷给自己找脸。

都被关在门外了,不回去还能怎样。

王府里,书房门紧闭。

男子站在书桌前,手中毛笔细细勾勒,完成画作最后一笔,是笙笙赖在他怀里巧笑倩兮的样子。

凝着她的笑脸,想着她的模样,他才能将自己血液里被调起来的暴戾压下去。

他是风青柏,是摄政王,在人前,风光霁月君子谦谦。

只有他自己知道,撕开那层面具,他比以前更加偏执。

这世上,唯一味药引可医。

她是他的一念。

可为她立地成佛。

可为她屠戮成魔。

待得浮躁平息,才坐下来,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就着灯光扫过。

随后将纸条烧成灰。

两日后,两国和谈终于得以顺利进行。

这一次,谈判席上人齐了。

和谈伊始,两国文官就开始了舌枪唇剑,就己方利益互不相让。

整个过程持续了六日,大大小小展开了十数场讨价还价的辩论。

待和谈终于拟定,走出皇宫,一众谈判官员人都瘦了一大圈,神色颓靡。

而北仓使臣团,也在和谈过后,定于十月初返北仓。

消息传到杏花村已是九月末。

桂花飘香的季节。

整个杏花村一如既往的祥和宁静。

夕阳西垂,村子里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村民们站在院门口吆喝家里顽皮小儿回家吃饭,家里养的大黄狗绕在脚边,时而吭哧吭哧呜上两声。

未几就能听到孩童们嘻哈的欢笑声邻近。

柳家大院里也到了开饭时间,柳老婆子灶房前一声吆喝,家里老的大的小的齐齐涌来。

老的里,酒老是动作最为灵敏迅速的,蹿进灶房就占据绝佳位置,左边有肉右边有酒。

自从来到柳家大院,才知道过日子是什么滋味。

以前窝在大山里得过且过吃的那些,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一想起来,酒老至今龇牙敛眉。

要是小蓝子早点去找他,他就能早点享受到这样的人生,白白浪费那许多年,忒亏了。

柳玉笙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抱了半坛特质酒,一天两餐,给酒老跟家里人分着喝。

“囡囡,县里传来的消息你听说了吧?那什么使臣团,准备要回北仓了,”老婆子边拍掉衣角上的灶灰坐下来,边道,“就也是十月初,他们一走京中应该就没那么多事了吧?阿修能不能赶得回来过年?”

“不好说,使臣团走了,秦啸大将军还留在京中,加上年节堆积的政务,他不一定能回来。”柳玉笙道。

她也想他回来。

只是他身处在那个位置,身不由己。

“估计是回不来啦。”酒老摇头,“天子年幼,王爷摄政,什么事情都需要他亲自处理,哪能那么容易抽开身。要是真能时时走开,这南陵也甭想能保住强国地位。”

老爷子倒酒,“回不回来也没差,一个年节嘛,在咱家里,要想过节,每天都能过,不必拘在一天里。”

“我这不是心疼孩子么?”老婆子嗔道,“年节里家家户户团圆,人都齐齐整整热热闹闹的,就阿修一个人呆在京城,王府那么大,人多是多,确实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哪叫过节。”

柳大立即道,“娘,你还担心那小子没人陪?但凡过大节,宫里肯定设宴,他有一干文武陪着呢。再说阿修回来了,那小风儿不也得一个人呆在宫里没个亲近人陪着?那才叫真可怜。”

老婆子想想确实是这样,“说的也是,小风儿还小呢,身边全是虎豹豺狼的,没有阿修陪着看着确实不行。算了,回不来就回不来吧。”

某人瞬间就被一家子抛到脑后,柳玉笙在旁嘴角直抽抽,都不知道该不该替他可怜。

不过她近期,也没有办法去京城。

钱万金回京之后,这里的酒坊需得她看着,二哥是个懒货,他们一回来,他就撒手不管事了。

除此之外,扩建酒坊的计划也需继续进行,选好址之后她得寻时间去实地勘察一番,还要跟当地官府打好招呼,谈好条件细节。

好在这段时间柳家大院没什么人上门求诊,她能稍微轻松些。

只是这种想法,很快就被事实打破。

第六百四十九章 放心太早

十月初,北仓使臣团离京。

风青柏领着一众文武百官亲自送到城门口,看着使臣团队伍浩浩荡荡离开。

心里悬着一口气,总是不能松下来。

尤其是想到廷王离去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眉头皱得更紧。

这是其一。

其二,是在香山县接到的那封战书。

两国和谈已经结束,对方却始终没有动静,反而更叫他不安。

那不是宫零的作风。

他既然将两人之间的博弈当成游戏,势必会挑起事端让他疲于奔命,断不会这么无声无息,放过最好生事的机会。

究竟,他蛰伏起来是在打什么主意?

风青柏的隐忧风墨晗一无所知。

对于将难缠的大佛送走,而且双方之间和谈最终也以双方满意的结果结束,秦啸跟左相那两只老狐狸谁也没在其间生幺蛾子,平安度过,对他来说就是好事。

可以畅笑三声。

“皇叔,不用皱眉,廷王他们都已经走了,只要他们离开南陵国境,再发生什么事情就跟我们南陵无关,北仓皇也找不到我们头上来。”看着刚刚接到的密信,再有三日,使臣团就会穿过边境,风墨晗将密信烧掉,笑意吟吟。

“还有三日,你放心得太早了。”风青柏淡道。

别说还有三日,只要对方还有半只脚踩在南陵国境上,他们就不能掉以轻心。

“皇叔你这样为免太杞人忧天……”

风墨晗打趣还未说完,魏紫就凭空出现,“皇上,主子,那边来报,廷王一行在边城遭遇刺杀,人不知所踪!”

风青柏豁然站起,脸色沉凝如水。

风墨晗则半张了嘴巴,很想把刚才那句话捡起来吞回去。

什么时候不出事,怎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

再等个三天能不能行?!

廷王在南陵国境遭遇刺杀失踪,那张和谈书就等于是张废纸,北仓皇随时有理由找他们开战!

他妈的!

“立即传书边城太守,尽全力找人!十里加急!”风青柏沉声。

魏紫领命,立即退下传令。

看着皇叔脸色,风墨晗把自己缩在御书房的圈椅上,不敢吭声了。

在找到廷王之前,整个南陵都要忙得人仰马翻。

他现在深以为,廷王是个祸害。

腿不能走,转着个轮椅都要来掺和和谈,现在被刺杀,难道他还能自个转着轮椅跑路?

事情很快传出,朝野震动,风声鹤唳。

大将军府里,后院石桌,茶香袅袅。

两人正在对坐品茶。

“这养生茶确实不错,老夫第一次喝,就喜欢上了,每日要是不泡上一壶,便觉浑身不自在。”说话的男子高大威武,须发花白,一双如鹰双眸犀利如钩,便是在平和状态,亦叫人不敢轻易对视。

久经沙场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带着浓浓血腥味。

左相看了秦啸一眼,笑道,“我道大将军素来不喜附庸文人酸雅之气,以前每每无酒不欢,这次回来怎么突然改喝茶了,文绉绉的叫人不习惯。”

“说明这茶确实好,能斗垮京都柳家,凭的是真本事。”

“没了京都柳家,出来个杏花村柳家,还是跟南陵王关系密切的。”左相执起茶杯轻嘬一口,“可惜了,不能为我们所用,反而促成了南陵王铁塔之势。话说回来,大将军对此次廷王遇刺失踪,怎么看?”

“没看法,那是南陵王该操心的事。老夫在战场上行打仗在行,处理这些繁杂琐碎,嫌麻烦,且也不是老夫该管的事。”

“若是廷王在南陵真出了事情……”左相说这话的时候,紧紧凝着秦啸,想要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那就要看廷王的造化了,世事无常,谁知道结果是怎么样。”秦啸面无波动,淡道,“刚从战场上下来,左相来访本该盛情相待,奈何年纪大了,总是缓不过神来,今日就到此吧,下次老夫亲自给左相下帖,想要过府畅谈畅饮。”

对方开口赶人,左相也不恼,放下酒杯,朝秦啸拱了拱手,道句静候佳音,遂施施然离去。

等人走了,秦啸拎起茶壶晃了晃,还有小半壶的,直接将茶杯往旁一丢,执壶直接往嘴里灌。

“果然还是要这样喝才爽。文人酸腐,喝个茶非要小杯,一点不痛快,哼。”

喝光了,茶壶随手扔石桌上,秦啸单手撑桌,眯着眼睛看向皇宫方向。

眸光高深莫测。

廷王失踪,北仓,必定大怒。

短短时日,这个消息就几乎传遍了整个南陵。

不说所有官员都被上头严令寻人,便是百姓也难免心中惶惶。

失踪的那个可是北仓十四皇子,听闻是北仓在一众皇子中最为疼爱的。

现在两国刚刚和谈,边关百姓以为能迎来安稳日子的时候,偏生廷王就在南陵国土上出了事。

这还得了?

和谈是肯定不能作数了。

哪个帝王能容忍自己皇室子弟在别国出事引而不发?

柳家大院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院子沉闷了好几天。

长辈们每日里忧心忡忡,为风青柏的处境发愁。

这么大的事情,处理稍有不慎,就是一触即发的局面。

老天爷就是不长眼的,怎就那么喜欢生事,不肯让孩子们过得稍微安稳点?

整个边关官兵出动,极力寻人的时候,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杏花村村口悠悠停下。

正聚在村口说这段时间最为热议八卦的杏花村老家伙们,齐齐往那方看去。

便见车帘撩起,下车来的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身上穿着极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接着两人从车上搬下一张轮椅,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淡然自若将车上男子搀扶下来,坐在轮椅上。

白衣翩翩,君子出尘。

男子生得一张极好样貌,可惜,是个不良于行的。

仿似没察觉到众人眼光里的打量,男子看向这方的时候,面带笑意,和善朝众人点点头,随即环目四周,打量环境。

“这就是杏花村啊,看起来不错的样子,老人精气神不错,说明村子村风正。”

第六百五十章 这是……要干什么?

若非心无烦忧事,可漾出那么好的精气神来。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杏花村有何事?”古槐树下,已经有老人朝着他们发问。

有探究,有好奇,却没有警惕戒备。

淳朴得很。

“老人家,我等是寻杏花村柳家来的,不知可能为我们指一指路?”如花似玉的姑娘当中一人福身行礼,问道。

“找老柳家啊?嗨!柳老头子就在这呢,要去他们家,直接让他带你们去就是!”

柳老爷子恰在其中,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将三人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最后视线定在男子双腿,“公子是来找我们家囡囡求医的吧?咱家在村子里边,需走一段路程,你们跟着,老头子正好也要回家准备用膳了。”

“多谢老爷子。”段廷朝柳老爷子点头致谢,面上笑意清浅。

他也在打量对方。

道一句鹤发童颜不为过,精气神在一众老人当中,是最好的,精神最为矍铄,嗓门洪亮,生气十足。

“冒昧问一句,老爷子这模样,看着不足五十吧?”行路上,段廷笑着攀谈。

柳老爷子爽朗大笑,摆手,“公子说笑,老头子六十有余喽。看着显年轻些,那是咱杏花村水土养人。”

“确实年轻,老爷子不说,真看不出来是年过花甲的人,与壮年一般无二。”

“老当益壮,别老老头子这年纪,下地干活依旧是好把式。”老爷子毫不谦虚。

听得段廷嘴角笑意放大,这人有意思,不知道柳家其他人,是不是也如此。

小片刻后,一行人变到了柳家大院门前,人还没走进去,老爷子就咋呼开了。

“老婆子,烧壶茶,家里来客人了,咱囡囡在不在?”

“人没进门呢咋咋呼呼啥?囡囡在后院里,在院子里喊一声就是。”屋子里,老婆子嗓门同样洪亮。

两个老人小拌嘴的功夫,段廷已经将整个柳家大院打量了一遍。

青砖黛瓦,院子外一侧是个小菜园子,从院里墙角一处还有翠绿树木枝桠爬出墙头,绿意盅然。

在这里几乎感觉不到秋季时节的气息,到处都显得生机勃勃的,包括人。

将人往院子里请,老爷子扯起嗓门往内院方向吆喝,“囡囡,囡囡,出来一下,有人上门寻医来了。”

段廷眼眸闪过一缕异色,凝神,未几,便听到内院传来一声清脆应答,“爷爷,就来!”

声若黄莺出谷,娇,却不矫,清中带着一丝绵软沙哑的质感,听在耳中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尖利,很是舒服。

没多久通往内院的垂花门,便出现一道纤细袅娜身影。

身着绿衫裙,柳眉杏眸,秀发并没有挽发髻,只以一条发带松松束在脑后。

素净,淡雅,气息干净。

尤其是那双眼睛,澄澈得很,像是一汪清泉,一眼能看到底,只看着,没来由就让人觉着浮躁喧嚣散去,进入一方祥宁。

那是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沉静。

“是你要寻医?”小姑娘一出来视线便落在他身上,说话的时候,唇角自带三分笑。

“你就是小神医柳玉笙,柳姑娘?”段廷亦笑问。

“是我,”小姑娘点点头,素手往院子旁侧的小屋子做了个手势,“往这边请。”

段廷没动,“柳姑娘都没有问我是不是要寻医。”

“不是寻医,你找我干吗?”

“就不能是因为别的事?”

“别的什么事?”

“比如前来一睹庐山真面目。”

小姑娘点点头,“你现在看到了,要寻医吗?我们家快要吃晚饭了,要是公子不求医,就赶紧离开吧。稍晚,天就黑了。”

段廷嘴角抽了下,“自是要寻医的。”

“寻医还那么多话,你是不是故意逗弄我们家囡囡呢?”老爷子人还没进屋,在旁边把两人对话从头听到,插着腰上来,瞪段廷,眼里终于出现警惕,“我跟你说,我们家囡囡是定了亲的,没事你别往跟前凑,没得坏我家姑娘名声!”

“……”他在老头儿眼里看到两个字,坏人。

顿了下,段廷摸摸鼻子,“我是好人。”

只是这话说得有些晚,在他开声的当口,灶房里、堂屋里、乃至后头的院子里呼啦啦一下冲出整整十个人来,全部对他怒目而视,最边上三个妇人,手里拿着锅勺、木柴、火钳子,甚至他还看到有个姑娘手里捏着绣花针的。

这是……要干什么?

两个侍女在后头,扭了脸憋笑,直憋得满脸通红。

公子吃瘪的时候极少,这副模样更是少见,被个老头子跟小姑娘怼得无法应对。

最后,在一众虎视眈眈中,段廷言辞恳切,“小神医,我看诊。”

接下来的看诊有点难受,他进了个满是药香的小屋子,门口,那群虎视眈眈的人依旧不肯散去。

直到小姑娘切脉,探诊,专注其中,灶房里传出东西烧糊的焦味来,老婆子带着两个妇人,才踮着脚风风火火离开救场。

最后人总算慢慢散开了

段廷依旧如坐针毡。

认真诊脉的小姑娘身边,那个捏着绣花针的还在,眼睛直直盯着他,像是准备只要他开口说出不礼貌的话来,随时就能上来缝了他的嘴。

农家人,可真是不能小觑。

“其实,我刚才只是小小开了个玩笑。”

捏着针的姑娘朝他笑了笑,针尖在他眼前不经意露出寒芒,“我们家囡囡对缝针挺有一手的,我跟着学了点,上个麻药,针扎肉里一点都不疼,之后诊治的时候,公子可能有幸见识一番。”

“……”

“别紧张,我刚才只是小小开了个玩笑。”

“……”

柳玉笙收回切脉的手,嘴角闪过隐秘笑意,自从傍了二哥那个靠山之后,小白莲也学会明着怼人了,有进步。

“公子这腿,不良于行很多年了吧?”

段廷微讶,“这都能诊出来?”

“腿不能行,跟腿本身无关,是因你脑子里长了个东西,需要将你脑袋剖开,把里面多长的东西割出来,再将脑袋缝上。如此,才有医好的可能。”

剖、剖脑袋?!

段廷浑身寒毛直竖,饶是随性惯了,也厥十分不能接受,笑得极是难看,“姑娘可是在开玩笑?”

柳玉笙点头,“确实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

第六百五十一章 收银子

第651章收银子

“柳姑娘,我这双腿究竟能不能医”段廷郑重了脸色。

柳玉笙也没有再为难他,“尚未可知,因为你脉象没有什么问题,暂时没有探出症结所在。”

段廷皱了眉头。

他这双腿找无数名医看过,同样是查不出症结所在,双腿没有问题,但就是不能行走。

如今柳玉笙也这般说,难道真的无药可医

切脉切不出来,柳玉笙没有过多纠结,站起来淡淡道,“如果不赶时间,之后我会用金针再同你探一次诊。”

“我现在就可以。”

柳玉笙看了他一眼,“我现在要去吃饭。”

灶房那边传来一阵一阵饭菜香味。

段廷突然就觉得饿了,点点头,笑道,“正好,我也饿了。”

对他的反应柳玉笙只挑了下眉头,并未觉得有什么意外。

厚脸皮的人她见得多了,不差这一个。

见人上桌,柳家人也没有说什么。

虽然之前那一茬让他们顿时对段廷没了好感,但是人既然来了,也没有阻止他上桌,包括两个侍女,也一并让了进来。

席间柳家人言笑晏晏,桌上坐了陌生人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

以前来他们家寻医问诊的人,要是没吃过饭的,遇上饭点,他们也会招呼人入座。

农家人便是这样,好客。

“老头儿,你今天喝酒已经过量了,再喝一杯就不能再喝了。”边吃,柳玉笙边叮嘱酒老。

养生酒也是酒,过度饮用总是不好的。

老头儿梗着脖子辩驳,“哪有过量,中午那顿都是柳老头喝的,我只喝了一小杯”

“你要是再耍赖,明儿扣你半坛。”

“小丫头,你怎么能这样,这是故意克扣说好了让小老儿喝痛快”

柳玉笙充耳不闻,作不经意道,“最近酒坊里的酒总觉得分量变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耗子半夜偷酒喝。”

酒老立即噤声,乖乖放下酒杯,低头扒饭。

柳家人视线齐齐看向他,又收回来,闷笑。

这事他们早就知道了,也就酒老以为自己掩饰得好,掩耳盗铃。

笑完酒老,一家人又说起京城那边的事。

“北仓廷王失踪,也不知道找着人了没,”老婆子叹道,“原本还希望能安安稳稳过个年,现在是别想了,阿修那边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那么大胆,居然行刺北仓使臣团,还是在人即将离开南陵的时候生事,我觉着那些人就是故意挑事端。北仓廷王还在咱南陵国土上,出了事那边皇帝可不得找咱南陵麻烦”柳老爷子也哼道,“我估摸着很有可能是阿修的那些政敌干的,为了争权夺利,连国都不顾了”

“爷爷,这个可说不准,也有可能是他国细见不得我们两国和谈,和平共处,所以故意生出事端挑起两国争锋。朝廷上的事咱们不清楚,平头百姓也只能在旁边看着。”柳知秋难得说了句正经话。

柳慕秋撞撞柳玉笙手肘,低声问,“囡囡,你觉得呢”

柳玉笙沉吟了下,眉头轻蹙,“不管是谁生事,对我们南陵来说都是大麻烦,为今之计,只有寄希望廷王没事,并且尽快把他找出来。”

段廷优雅用膳,听着柳家人议廷王,时而,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膳后,已经夜幕初降。

柳家长辈们想赶人,最终看在对方残疾的份上作罢,将人暂时安排在客院。

不过,收了食宿的银子。

是柳慕秋收的。

他们家囡囡虽然是大夫,但是家里不是免费客栈,岂能什么人来都想吃就吃想住就住。

知秋哥哥还欠着一股债呢,这些人一看就不缺银子,收他们钱,拿来还债。

彼时看着拿了银子脚步轻快离开的女子背影,段廷脸都是抽的。

他自诩随,脸皮也有一定厚度,来了柳家之后,逐渐发现,人外有人。

揣着两个银锭子,柳慕秋就去了堂屋,将银子掏出来给老太太。

“你还问他们要银子了”老太太哭笑不得。

“他们对囡囡不客气,在咱家不客气,我也不对他们客气。,他们不差钱,您别拿去还了。”柳慕秋道。

“不还,收了就收了吧,这个是你收来的,就给你存着,当你自己的体己银子,什么时候要用到就找拿。”

说着老太太就去搬自己的小钱箱。

柳慕秋跟在她股后头,在老太太准备把银子放进去的时候,绞着手指道,“,我不要银子。这里有二十两,十两给您跟爷爷花用,还有十两您帮、帮知秋哥哥存着行不行”

“咋你还要倒贴着帮他存钱”

“存着,以后他要用的时候可以用。”

“那你呢”

“我不花银子。”

老太太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在她发上揉了揉,“好,给你们存着。”

这孩子啊。

痴人。

膳后梳洗一番,柳玉笙就窝在了内院里,关上房门,一边想着段廷上的病症,一边将心神沉入空间。

有事想不通的时候,沉入空间,闻着空气中的药香,能让她沉淀思绪。

段廷上的症状确实令她费解,在脉象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照理说双腿不能行走,必定跟神经有关,可是他体内神经中枢完好,并没有被压迫或者阻滞的现象。

究竟会是什么地方出问题。

心沉浸其中,便不知时间流逝。

转眼,夜深人静。

柳家大院的人都睡下了,寂静无声,只偶尔,会听到村中某处宅院里,传来一两声狗吠。

轮椅倾轧地面,几近无声,沿着青石板小路径,行往内院。

在内院门口,即将越过垂花门时,一柄利剑抵住了男子喉咙,剑在月光折下,发出森寒银光。

“公子,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段廷两指小心翼翼想要将剑尖拨离些许,剑又进板寸,凉意贴上了他脖颈。

“我只是睡不着,出来晒晒月光。”

魏红冷冷看着对方,一言不发,也不后退,他敢再进,她的剑就会刺破他喉咙。

段廷想了想,打商量,“我确实没有坏心,要不你去帮我通报一声,看看我能不能进内院逛逛”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二章 他想,他也做不到

第652章他想,他也做不到

“再废话一句,我让你没有轮椅可坐,爬着走。”

这要不是柳家大院,忌血腥,她根本不可能跟眼前人废话。

“大姐,我给了银子的,”段廷笑着讲理,“在客栈,付了银子的客人也有四处行走的权力吧”

“可惜了,这里不是客栈,是柳家。”院墙暗影处突然冒出个脑袋来,“大红,要不咱静悄悄把他处理掉得了,横竖老爷子老夫人他们也不会知晓。你看他贼眉鼠眼的,还想闯囡囡的小院,分明不安好心”

“在暗处好好呆着”魏红喝了声,冒出来的脑袋立即缩了回去。

段廷摸摸鼻子,转着轮椅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扬声,“柳姑娘,不知方不方便让我进去”

魏红脸色也沉,“无赖”

执剑便往段廷座下砍去。

顷刻间内院门口便是一片打斗声。

内院房间里,柳玉笙揉眉,“红姨,让他进来吧。”

“囡囡”魏红停下攻势,皱眉,“他是男子,便是想进内院,也该白里再来,这个时辰放他进去,不好。”

“无妨。”

“怎么无妨,这样会坏了你名声的”魏蓝也轻叫道。

房门咿呀打开,柳玉笙站在门内,看着院门口模糊的影,笑了笑,“放心,便是他想,他也做不到。”

魏蓝立即突了眼珠子,这话信息量太大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察觉前刚才还跟他交手的两人,此时投注在他上的眼神既怪异又同,段廷,“”

突然很想揍人。

既然没有威胁,魏红跟魏蓝没再阻拦,顷刻消失了影。

段廷黑着脸,驱动轮椅进入内院,“没想到一户小小农家,院子里竟然藏了侍卫。”

“公子想不到的事多的是,只是尚未遇到罢了。”出了房门,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柳玉笙看向缓缓驶近的男子,“这么晚闯我内院,公子不止是想进来晒月光吧”

“你先说清楚,我做不到是什么意思”驱着轮椅,直bi)少女,至几乎膝盖相贴才堪堪停下。

寡淡月色下,男人一双眼睛深沉难辨,紧迫盯着她。

柳玉笙不闪不避,直视男子,笑了下,“我说的什么意思,公子不知你的体,你自己最是清楚。”

白色广袖之下,段廷搭在扶手上十指缓缓扣紧,指节泛白变形。

好一会之后,整个人突然松了下来,靠在轮椅靠背上,扶额轻笑。

“不过一次诊脉,就能诊出这种东西,小神医不愧为小神医,名副其实。”

“这倒并非完全诊出来的,是看出来的。”边说,少女眼神边落在他垂在轮椅前的双腿。

段廷觉得,今天这月光,晒得很不愉快。

敛了神色,抬手捶上毫无知觉的双腿,“大陆四国六洲,几乎所有名医我都看过,无一能医。近半年来,小神医名声鹊起,你这里是我最后希望,若是连你也束手无策呵。”

段廷苦笑,上力气像被抽去大半,抬头仰望头顶月色。

月色寡淡昏暗,照着他精致眉眼,覆上一层朦胧。

失去了表的脸,多了一股迷茫。

柳玉笙也仰望月光,单手撑腮,“今只是诊了脉,明再行用金针探查一次,我才能给出确切结果。大夫亦是寻常人,能医便医,不能医,那是你的命。”

顿了下,“我有个朋友,对研究疑难杂症尤为感兴趣,倘若他在此,有他跟我一起探讨,或许把握会大些。”

“你朋友”

“你既曾寻遍名医,南陵死不医的名头你该听过吧”

段廷慢慢坐直了子,深深凝着女子,最后轻笑两声,“柳姑娘之聪慧,大出我所料,能认识你这样的女子,我很高兴。”

她说,南陵死不医。

意即,她知道他非南陵人。

“我也只是猜测。”柳玉笙笑笑。

“一猜即中,已是不简单。”

“北仓廷王,传闻有残疾,是坐着轮椅来使南陵的。”柳玉笙歪头看向男子,“我只是有些费解,明明该在边关九死一生的人,为何会于这个时间,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杏花村。”

被道破份,段廷也不瞒着了,耸肩,“边关那个,是替。”

“你觉得你的替,现在是死是活”

“八成死了吧。坐着轮椅,还能怎么跑”

柳玉笙默然。

上位者眼里,他人的命,皆是草芥。

从他们嘴里说出一个人的死亡,总是不痛不痒。

“夜深了,公子若是无事,早些回房歇着吧。内院的月光跟外院一样,没什么好看的。”

“要不你在内院给我辟个房间,我在这里歇息得了,我倒是喜欢这里的不止,雅致幽静。”

柳玉笙起,朝着空气道了句,“红姨,将廷王现柳家大院的事告诉风青柏,让他直接来这里逮人,这段时间把人好好看着,莫让他离开大院一步。”

剧陡变。

段廷坐在原地,看着少女施施然回房,关门,熄灯。

好半晌回不过神。

所以,他成了自投罗网的傻缺

此时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笼罩着同样朦胧的月色。

御书房里,灯光未眠。

风青柏坐在长案旁侧,单手支颌,眸光幽深莫测,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视线转向窗外,看着圆月流泻下来的如水月华,顷刻后,眸心突然骤缩,整人豁地站起。

“皇叔”风墨晗小心翼翼,这几皇叔脸色都不好看,搞得他说话都要小小意,不敢撒野。男子已然拂袖往外疾走,“好好处理政务,我需离京一趟,归期不定。”

“”不是,皇叔,你好歹交代清楚再走啊你要去哪里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问出口,门外早没了男子影子。

说走就走,什么时候想把他丢下就把他丢下。

我、去

城郊码头停泊的客船,夜半起航,直往云州。

坐在船上,风青柏脸色比前几更为难看。

疏忽大意,竟至现在才想起

以段廷的心机城府,在京中都能寻他南陵王府为自己庇护,挡去了好几拨的刺客攻击,他会不知道随时有人想要他的命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三章 你要杀我灭口么

第653章你要杀我灭口么

既然知道,就绝对不可能全无防范。

北仓廷王若是那么容易被人算计了去,他就不是今的廷王。

假设廷王根本没死,一早就做下了布防,那么在整个南陵以及北仓两国人齐齐搜寻他的时候,他都没有露面。

他会去了哪里

杏花村,在云州香山

这句话跳出他脑海的时候,他有种想把眼前看见的所有毁灭的冲动。

望着船舱外河面波光粼粼,折星点渔火,风青柏眼底一片沉冷,凝结成霜。

第二,用过早饭,柳玉笙就开始着手为段廷行针。

屏退左右,将小诊室门窗紧闭,密不透风,白里,为了光线更亮,柳玉笙甚至在周围点上了几盏照明用小灯笼。

将金针等用具准备好后,走近已经躺在诊室内小榻子上的人,柳玉笙俯为他除衫。

手被男子一把抓住。

“柳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还要脱我衣服,事传出去,我是无碍,只怕对你名声不太好。”

淡然挣开他的手,柳玉笙道,“我是大夫,你是病患,在我眼里,你跟菜市场上摆着的猪没区别。谁会传我跟一块猪的闲话”

段廷闭眼,“我自己来,腿不能走,我还没废到连衣服都不能脱的地步。”

柳玉笙直起,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就站在榻子前看着他,看他脱衣服。

饶是段廷脸皮再厚,心里也想骂娘了。

咬牙,几下将上外袍脱掉,直躺在榻子上一动不动。

破罐子破摔。

金针行遍男子周大,看着针头颤抖的幅度,柳玉笙面无表,只眉头慢慢蹙起。

“我觉着我现在的形象,跟山野里的箭猪相差无几。”苦中作乐,段廷自嘲。

“差不多。”半晌后,收回金针,柳玉笙再次动手,去扒男子上仅剩的一件纯白内衫。

这次段廷彻底绷不住了,紧紧捏住她手腕,眸色冷了下来,“柳姑娘,适可而止你若医术不精,不治也罢”

柳玉笙抬眸,静静看着他的眼睛,“你来找我,不仅因为我是最后一丝希望,也因为,我是女子。不是么”

段廷浑一震,不可置信看着她,眸光颤动,震碎了覆裹的鸷,“你”

“你要杀我灭口么”少女淡定自若,浑然不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只是抽回了手,“你是患者,我尊重你的意愿,倘若你真不想医,那便不医,我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再次深深将少女打量一遍,段廷轻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昨给你诊脉的时候。”

“所以,我是自己暴露了”

“大概因为你不知道,女大夫比男大夫,在某些方面要细腻敏感。”

长叹,段廷松了紧绷的子,看着头顶横梁,“治吧,索走到这一步,治不治的你都知道了,我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我可以当做不知道。”

“你已经知道了。”

少女看了看他,有点犹豫,“你会不会杀我灭口”

“不会”

除了内衫,上不着一缕,段廷苍白脸色泛起一团可以红云,将头扭过一边,“你快点,不穿衣服我冷”

“现在刚入秋,白温度便是不着衫,也不会风寒。”把对方堵得哑口无言,柳玉笙检查的动作并未停止,最后将他轻轻翻了个。

视线顺着段廷平滑背脊往下,继而定在脊椎骨某处,伸手往那处按压。

“如何可痛”

段廷抿唇,摇头,“全无感觉。”

“这里少了一截骨头。”

段廷双手骤然扣住下单,不可置信转头看向少女。

“或是因为你下半全无知觉,所以并未察觉体内残缺,而且,从外观上看,这处没有伤痕。”再次在少了一截脊椎骨的地方按压了下,柳玉笙道,“取走你骨头的人,医术极为高明。”

颤着唇,眸光浮动,段廷脸色在灯笼光照下,显得极为惨白,“这就是我双腿不能行走的原因”

柳玉笙点头。

之后段廷一直没说过话,任由柳玉笙帮他把衣裳穿上,熄了灯笼准备打开房门时,才轻轻开口,“柳姑娘,少了一截骨头,还能医吗”

“有点难度,可以试试。”柳玉笙所谓的难度,在于现有的医疗环境条件不够。

脊椎骨短缺,想要医治,需得植骨融合。

“柳姑娘这份恩,我记下了。”

“我是大夫,此乃医者本分,无需记。”

朝他笑笑,柳玉笙步出诊室。

接下来一段时间,有得她忙活。

这里是古代,要进行手术,条件本就简陋。

若非有灵泉傍,纵使她医术再高,她也不敢接下这个患者。

对于柳玉笙的诊治结果,柳家人没有多问。

他们对这些一窍不通,问也是白问。

一家子的生活没有因为家里多了个来求医的人而有所改变,该干活的干活,该收钱的收钱。

在柳家大院呆了几,段廷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节奏。

每里一到饭点,便跟酒老一样准时出现在饭桌,大快朵颐的同时,保持他的优雅。

饭后,由侍女推着轮椅,跟在柳老爷子股后头,或者去青河边上药田附近转悠转悠,或者去村口古槐树下听村子里老家伙交换八卦,端是自在悠闲。

杏花村,水土确实养人,只在柳家吃了几饭菜,就觉出子跟以往孑然不同的变化。

不是很明显,但是对于他这种病久了的人来说,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能感觉得到。

这午后,随着柳知秋一道去了趟杏花岭,在岭后摘了一篮子的葡萄,边回大院边往嘴里塞。

甫进门,还没将嘴里的葡萄皮儿吐出来,迎面便袭来一道劲风。

轮椅迅速后退,再次停稳之后,抬眸,看到了门里沉肃冷然的紫衣。

“王爷,多未见,真是巧。”段廷笑道。

风青柏勾了下唇角,“是巧的,哦,对了,回来闻听廷王在此,我已经吩咐人将消息传给北仓。免得那边为了寻廷王,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四章 跟王爷是同一种人

第654章跟王爷是同一种人

连路赶回来,本是满腹戾气,直到置柳家大院,看到一家子平安,才勉强将那股戾气散去。

不过,不代表他不记仇。

廷王此人行事,至今风青柏都没能摸个全透。

忌惮必须,提防也不能少。

“阿修,他是廷王就是那个在边关被刺杀失踪的廷王”

此时柳家大院里,所有人都在。

因着风青柏回来,老爷子老太太乐呵,全部聚在堂屋里闲聊,闻听他们对话,个个脸上浮出震惊。

怪不得阿修这个时候赶回来,原来原因在这

“风青柏,先回来,别杵在门口了,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屋子里,少女探出小脑袋,往外喊了声。

段廷便见对着他冷眉冷眼的人立即转,往堂屋走。

端像只听话的小宠。

难得一见啊。

将手里的小蓝子递给侍女,段廷也转着轮椅跟了上去,份被道破,总得解释解释。

免得柳家长辈不高兴,将他扫地出门。

好在他有共犯,所以,问题不大。

“我之前着红姨给你递了信,没想到你这么快赶回来了。”待男子在边坐下,柳玉笙莞尔。

“我没有收到密信,只是猜测他大概会出现在这里。”坐在少女边,风青柏上的气势自然而然收起,说话也更为柔和几分。

段廷见状,唇角几不可见轻挑,凑过去,直到几乎贴着少女才停下,“王爷心思缜密,教人佩服,来得也太快了。”

那个距离,果然让他再次看到男子变脸。

上收起的冷意也再次浮出。

柳玉笙握住他的手,斜睨段廷,弯起唇瓣,“无需跟廷王生气,他得了重病,比太监还要无能,难免心有些扭曲,见不得人好。”

“比太监更无能”男子挑眉。

段廷,“”揭人不揭短。

若是换了在北仓,谁敢这样说他,早就人头落地了

可惜这里是南陵,是柳家大院,说话的还是个拽着他希望的人。

得罪不起,段廷默默推开些许,忍了。

柳老爷子已经摆开架势,沉沉看着段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廷王应该在边关才对,却出现在我们家大院你不知道朝廷官兵跟北仓到处在寻你人没事也不吭声,你是不是想我们两国打仗”

柳知秋点头附和,“我看应该差不多,不然他干嘛住了这么多天一声不吭还玩隐姓埋名,囡囡,要不别给他治什么病了,他挑事呢”

“既然寻着人了,让阿修赶紧把人交出去,免得北仓那边寻着这个借口乱我南陵边境”柳大在家少有出头,说出的话分外有力。

柳玉笙跟风青柏并坐,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谁都不替段廷开口解释。

段廷摸着鼻子,无奈,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他面前这两位,都不宜得罪,偏生他都得罪了。

不道出个一二三来,他没办法收场。

挥退边随侍的侍女,没了外人,段廷才开口,缓缓解释。

“并非我有意隐瞒,而是我在这里的消息传出去,恐会带给柳家麻烦。”顿了下,看向风青柏,“王爷定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猜测,这次回来,你并未将实告诉任何人。多谢。”

风青柏眼神暗了下。

他确实没将实透露给任何人。

段廷在柳家大院,一旦消息泄露,此刻必然随后而至,到时候整个杏花村都会遭殃。

“你既知道会拖累他人,何故还要来此”

段廷摊手,“柳姑娘是我最后希望了,事实证明,我没有来错。皇室争斗有多激烈王爷不可能不知道,我已然是个残废,那些人都不肯放过我。我若不自己寻求生机,唯有死路一条。”

说到这里,他看向风青柏眼眸变深,“我以为我跟王爷是同一种人。不认输,不认命。”

虽然他的解释合合理,但是柳家人脸色并没有好转。

如果只是他们柳家大院可能受牵连,他们或许不会那么生气。

可是廷王是北仓人,是北仓皇室,他这般作为很可能挑起两国战争。

再者,也极有可能连累整个杏花村的人,那可是几百条人命

他一句不认输不认命,就能把其他人命置若罔闻了

见状,廷王闭眼轻叹,“如果诸位真的如此难以接受,我稍后就走,放心,这里的事,我边女人不会往外传。”

屋子沉默,风青柏面无波动,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只柳玉笙突然道,“你是不是知道害你变成这样的人是谁了”

看向少女,廷王抿唇,没有回答。

这般,已经是默认。

柳玉笙无声叹息。

怕又是一出皇室密辛,“我这里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半月时间,你或能恢复。但是我不能连累杏花村及我家人。”

“笙笙。”风青柏皱眉。

他听出少女话中意思,只是,他并不想她卷入这些纷争里。

那边,闻听少女的话,段廷则眼眸一亮,随后郑重点头,“柳姑娘放心,半月之内,杏花村定然安全无虞。且及后,这里的事也不会往外透露一丝一毫,我以命保证”

“你的命,算不得值钱。”风青柏冷声。

“我的回馈,或许有一你们会需要。”靠着椅背,段廷与风青柏四目相对。

“你的保证只是保证,能不能做到才是首要,我如何信你”柳玉笙再问。

环视整个屋子里的人,这些时相处,段廷自问,对他们的品行为人已经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是他挥退了侍女却没有要求遣散柳家人的原因。

在他心里,莫名觉得这些人,比他边心腹更为可信。

“我手里握有些许权柄,护卫杏花村绰绰有余。北仓那边有人想要我的命,就是想要从我手里夺走这股势力。那些人惜羽翼,所以每每出手都是躲在暗处,绝对不会跟我硬碰硬。他我康复离开,他们也不会为了泄愤寻仇,而自断臂膀。”

说着从怀里掏出块令牌扔给风青柏,“为证明我并非信口雌黄,南陵王可持令牌去验证。”

两千六了,我很绝望啊哈哈哈。又欠了8章了,明天开始还债,小妖精们,等着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五章 你把我当女人?

第655章你把我当女人?

接过令牌,看到上面的花纹,风青柏眼睑猛烈一缩,面色丕变。

见状,柳玉笙立即朝家人使了个眼色。

柳家人纷纷站起,离开了堂屋。

有些事他们不宜知道。

这般默契让段廷叹为观止。

柳玉笙这般,并非不信任自家人,而是有时候,有些事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好。

“风青柏,你认得这令牌?”等家人走开了,柳玉笙问。

看了少女一眼,风青柏从怀中也掏出一块令牌,乍看,与他手里那块竟然无异。

黑色,半个巴掌大,令牌上皆刻画着金色纹理。

最为奇异的是,当风青柏将两块令牌并在一处,边缘竟然务必契合,而两个令牌上的团,赫然炼成了一副完整图案!

腾云而上的金龙!

只是,少了下半部。

“圣龙令。”风青柏低声同少女解释,“有传闻,得圣龙令者能得天下,只是圣龙令一分为四,谁也不知道其他部件在谁手中。数百年来,都没人能集齐全。”

段廷补充道,“每块圣龙令背后都掌管着一股势力,是各国都想要争相抢夺的。倘若能集齐四块,将背后势力整合起来,能抵千军万马。”

柳玉笙恍然,看向风青柏,“所以你手里还有一股比隐卫更强悍的势力,就是圣龙令?”

“那些人,被称为圣龙卫。”风青柏道,“但凡手中拥有这块令牌的,都会将消息捂得紧紧,免得泄露风声成为众矢之的。廷王会变成如今这般,我猜测,也跟圣龙令有关。”

靠着轮椅背,段廷流出苦笑,“什么你都猜得着。确实如此。当初我外祖家在北仓显赫一时,是北仓第一武将世家,第一大将军的名头,封了两百多年。后来家族巨变,一夕分崩离析,第一大将军也易主。我娘亲在我五岁的时候离世。我会变成这样,便是那些人得知我身上有外祖家传下的圣龙令,遍寻不着,又不能看着我坐大。”

后面的话他不说,柳玉笙也了然了。

所以那些人将段廷弄成残废,且让他丧失生育能力。

这般,段廷只能保持残废之身,且一生不会有后代,于皇位争夺上,他便无缘。

日后段廷一死,他这一支也等于断绝。

圣龙令后继无人,那些人才有更大机会。

至于残害段廷的人,不外北仓皇室。

柳玉笙叹了口气,“我能让你重新站起来,但是你的后代,我无能为力。”

“能站起来已经极好,我奢求不大。”段廷顿了下,认真看着两人,“此前对于你们的试探,我很抱歉。只是我必须要确定你们足够我信任,否则今日,我也不敢抛出圣龙令。”

圣龙令一出,知道它作用的人都难以抑制贪婪。

而他确定,风青柏是例外,否则,风青柏同样不会在他面前掏出圣龙令。

柳玉笙亦是。

他们,都是将情排在权势利益之上的人。

“以后离笙笙远点。”风青柏将圣龙令抛回给他。

将令牌接住,段廷扬唇,“醋意那么大作甚?我这般,还能跟你抢人不成?”

柳玉笙点头,“确实如此,廷王可做得闺蜜。”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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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当女人?”

“你跟女人,也就差了个身体。”

段廷心里骂娘。

事情已经说开,段廷的手术也要提上日程。

他不能一直窝在杏花村,否则边关得乱。

时间定在第二日。

这天晚上柳老婆子带着两个媳妇将晚膳弄得极是丰盛。

自然是用来招待他们家阿修的,顺便也让段廷在上手术台前饱吃一顿。

看在段廷眼里,就有种最后晚膳的错觉。

犯人临上断头台前,通常都会有顿饱饭吃。

送他上路。

柳家大院的,是觉得他下不了手术台么。

“明日我就要开始诊治了,好歹大家也认识了这么多天,你们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他觉得甚不是滋味。

“我们家囡囡既然决定为你医治,自然是有把握的,有什么好担心?”柳老婆子道。

“要是治不好,你也就是继续坐轮椅,不会更差了。”柳老爷子附和。

其他柳家人纷纷点头,甚至对他展现的那点子担忧颇为嗤之以鼻。

段廷确定,柳家大院里个个都是奇葩,跟一般乡户人家完全不一样。

一般人哪个有他们那么心大。

尤其柳玉笙跟风青柏,面上连点波动都没有,对于明天即将要将他剖开皮骨,完全无动于衷。

想起女子曾经说过,他在她眼里只是一块猪肉,这让他感觉他就是一只即将上屠宰场的猪。

那种感觉别提有多差了。

是夜,夜深人静。

内院少女闺房里又来了常客。

潜入的动作熟练无比,转身就钻进了小姑娘的被窝,将人拥进怀里。

柳玉笙打了个哈欠,勉强撑开惺忪的眼睛,“内院里还有人呢,不许乱来。看一会就赶紧回去睡吧。”

闻着少女身上传来的幽香,男子低低应了声,“今晚不闹你,睡吧。”

明日她须耗费极大的精神精力,他不会选在这种时候胡来,只想在旁静静陪着她罢了。

小姑娘困极,闻言也不答话,只在他怀里调了个舒服的姿势,继而沉沉睡去。

风青柏翘了下唇角,眸光柔软,低头在少女额角亲了下,闭上了眼睛。

翌日用过早膳之后,小诊室的门便关上了。

知道里面在进行一场大手术,接下来的时间里,柳家大院的人下意识将动作放轻,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以免扰到诊室里面的人。

便是有人上门来串门子,留老婆子也是将人拉到院外,低低说上两句,然后将人打发走。

“要是囡囡将让人治好了,事情一传出去,咱们家囡囡的名声只怕会传得更广。”柳知秋跟风青柏凑在一处,感叹道。

能让多年不良于行的人重新站起来,在他们南陵乃至整个天下,只怕都是独一无二的创举,将会造成的震动可想而知。

听得他的话,风青柏摇头,“此事绝对不能外传,否则会给柳家带来麻烦。”

柳知秋撇嘴,“知道,我就是那么一说,要是真的传出去了,囡囡的名声固然会更响,只怕那些想听我刚死的人,也会找上我们家门来。”

真当他是个没脑子的二愣子啊。

第六百五十六章 只愿守护

第656章只愿守护

柳慕秋也在旁边,只是关注点跟他们完全不一样,“知秋哥哥,你说他要是治好了,能付多少银子诊金?”

柳知秋嘴角抽了下,有些无言,总觉得好像有些东西发展的方向不太对。

难道是他整天把债务挂在嘴边,所以把小白莲养成一只小财迷了?

还能改吗?

“廷王是王爷,肯定很有钱。等囡囡把他治好了,接下来肯定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要是我每天给他端上茶水热水,再将他照顾周到些,估计还能得点银子。”

柳知秋直接扶额,教导小白莲,“做这些又累又麻烦,得的银子还少,你不如帮我记下一些囡囡的生活日常以及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到时候转手卖给风青柏,最低都有千两往上,只挣一两十两的,有什么意思?那得存到猴年马月,才能存出一笔钱。还有,我跟你说,想挣钱,从钱万金身上抠也很容易,过来,我教你办法……”

柳慕秋两眼发光。

风青柏直接起身走人,不想再跟他们聊下去。

现在家里年轻一辈的,就只剩下柳知秋柳慕秋在家,可是这两人都盯着他兜里的钱。

还明目张胆在他面前商量怎样从他手里抠出银子。

他要是不走,担心自己失手把人打死。

诊室里,柳玉笙已经给段廷上过麻沸散,取出已经消毒过的手术用具。

在对方看到手术用具时过于讶异的盯视中,朝他走去。

等段廷眼皮子渐渐下坠的时候,开始往他身上下刀。

古代的医疗条件太过简陋,想要进行植骨融合,所需要的材料并不周全。

她只能先从段廷身上取下他自身的两块骼骨,然后填充到脊柱上所缺的那一块,进行融合生长,最后加以固定。

对她来说,这个手术比之当初给常凯开颅取瘤难度更大。

过程中更是需要大量的灵泉水。

否则别说骨骼再生,光是感染都能要了段廷的命。

而且这一次主刀只有她一个人,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大挑战,所耗的精力时间更是不用说。

早上开始的手术,等到她神情疲惫走出诊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用时近三个时辰。

这样的手术若放在现代,两个小时已经足够。

门口等了不少人。

看到诊室门打开,少女走出来,风青柏第一时间上前把她抱了起来,就准备往内院走。

柳玉笙连忙把他止住,“风青柏,等等,我还有话要交代。”

门口除了他。,还有段廷的两个侍女,以及柳知秋、柳慕秋、老爷子跟老太太等人。

等风青柏顿住脚步后,柳玉笙同两个侍女详细交代了一些术后照顾及恢复需要注意的细节,“……至少再过两个时辰,他才会醒。期间不要翻动他。我先去休息一会,有什么事情等我睡醒了再说。”

不等其他人回应,风青柏再次迈步,直往内院行去。

寻常人只是在外面站三个时辰,时间久了,腿脚也累的慌。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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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在里面做手术,花了那么大的精力。她脸上流露出来的疲惫,只看着就让人心疼。

柳玉笙沾床即睡,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夜幕已降。

房中不知何时已经掌了灯。

她床前,男子静静陪伴。

“风青柏,我睡了多久了?”她朝男子笑笑。

摸了下她脸颊,风青柏轻道,“不足两个时辰。要是还困就再睡会,诊室里的人还没醒。若是睡醒了,我再叫你。”

柳玉笙摇头,慢慢坐起,“睡醒了就睡不着了,我过去看看。家里人对术后护理不太懂,免得有什么问题无人可问。”

风青柏阻止不得,只得陪同她一道前往诊室。

少女在某些方面有着异常的执着,这是她身为医者的责任感。

这样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他不愿禁锢,只愿守护。

进得诊室,段廷的两个侍女守在旁边安静坐着,等待昏睡的人醒来。只是身子有些紧绷,显得无措,看到柳玉笙进来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

身为侍女,自然是要照顾主子的。

只是现在王爷刚刚动完手术,人还没有醒来。伤口的部位绑着厚厚的布带,渗出来的血迹,看着便渗人。她们连碰都不敢碰一下,便是想要侍候也无从着手。

“柳姑娘。”两人同时站起,朝柳玉笙及风青柏行了一礼。

柳玉笙摆摆手,对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榻之旁给昏睡中的人切脉,复查他手术后的状况。

手刚搭上对方手腕,男子便悠悠醒来,静静看着他,也不出声。

直到她切脉完毕,才问道,“如何?”

声音沙哑,极是虚弱。

从后背脊椎处传来的疼痛,更是让他皱起了眉,同时,眼底闪过惊喜。

以往,那个部位是毫无知觉的,可是现在他竟然能感觉到痛意,那是不是说明,他下半身的知觉正在慢慢恢复?

“麻沸散的药效已经开始过了,接下来你会逐渐感觉到疼痛,会痛得越来越厉害。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强忍着,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再唤我,我给你吃止痛药。”柳玉笙淡淡叮嘱。

“我什么时候能恢复?”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如果不出意外,休养半个月时间骨头应该能完整融合。届时能勉强坐起身,但是不能随便活动。倘若神经恢复的好,大概两三个月时间能下地行走,想要真正恢复到活动自如的地步,必须半年以上。而且便是恢复了,也不能如真正的正常人一样,不能做太过剧烈折损骨头的活动,避免二次损伤。”

“必须半年以上?”这几个字让段廷皱了眉头。

柳玉笙没理会他,瞧向两个侍女道,“在他骨头融合这段时间,不能随意搬动。就让他暂时躺在这里吧,平时的日常照顾,还需你们仔细些。待会我开一张药方,抓了药之后每日喝两贴,半个月之内不能间断。”

“多谢柳姑娘。”两位侍女再次行礼。

对于半年之后才能完全好转,她们并没有异议。

第六百五十七章 你们买不买?

第657章你们买不买?

王爷不良于行多年,期间寻遍名医,个个束手无策。

幸得柳小神医出手,总算抓到了希望。半年能够行走,对她们来说其实已经是极大的惊喜。

不能再贪心了。

段廷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待柳玉笙跟两位侍女吩咐完以后,轻道了一声,“谢谢。”

转身之际,风青柏深深看了段廷一眼。

他亲眼见证他的小姑娘又创造了一项奇迹。

这是属于她的荣耀。

他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至于背后会有什么隐忧,全由他来解决。

目送两人离开,感受着脊椎处传来的一阵胜过一阵的痛意,段廷咬牙隐忍,漆黑的眸子却越来越亮。

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抓住了希望,真真切切体会到抓住希望之后的那种欣喜若狂。

柳玉笙,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凭借一双回春妙手,不仅救了他的命,还将改变他整个人生。

晚膳过后,柳慕秋没有如往常那般钻回房间绣她的松鹤图,而是缠着柳玉笙,仔仔细细问了她好几遍关于手术后护理的问题。

确定自己全部记牢之后,才笑容满面的放人。

“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风青柏嘴角微抽。

柳玉笙掩唇而笑,“她呀,八成是想着怎么从段廷身上抠出钱。她现在爱钱的程度,比起我二哥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风青柏轻哼了一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知秋种了什么果,日后只有他自己尝。”

“你在幸灾乐祸?”

“我以为幸灾乐祸的是你。”

“嘘,别让我二哥听到。”

瞧着小姑娘贼头贼脑的模样,风青柏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将人拥进怀里,慢慢往内院走。

“段廷至少还要停留半个月,我可能等不到,须得先行赶回京收拾后头的烂摊子。”

柳玉笙点头,现在两国的人为了寻找段廷,可谓兴师动众。

虽然段廷就在他们柳家大院里,但是事情却不能往外传。

风青柏回去之后需要做出一些掩饰,同时想办法降低北仓那边的怒火,也要安抚边关百姓因此而出的骚乱。

只怕他这次回去之后,真的会忙得分不开身。

“没关系,你尽管去忙你的事情。我什么时候都在这里等你。”

将人拥进怀里,风青柏闭眼,汲取少女身上传出的温暖与幽香。

因着国事奔忙,能陪她的时间极少极少。两地相思,其实他很对不起她。

但是那三个字他不会说。

他会加紧步伐,尽快卸下一切。

余生,只用来陪她。

小情人在内院里你侬我喁喁私语的时候,外院,柳慕秋在灶房里舀了开水,备上干净的布巾,然后将东西送到诊室。

柳知秋刚刚在堂屋里哄了两老一轮,准备回自己的二进院,走出堂屋便看到女子进入诊室的背影。

顿了下,举步跟上去。

还没走近,便听到诊室里传来小白莲的声音。

“廷王还需休养半个月的时间才能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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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在此之前只能在诊室里养伤恢复,我们家囡囡说手术的伤口是非常容易感染的,一旦感染很可能危及生命。所以一应护理用具都需要干净,还要消过毒。王爷出门在外,两个侍女都需要在你身边贴身伺候,琐事太多,恐会忙不过来。这些东西我每天都能为你准备,左右不过是些耗费精力的事情,我也用不着多谢,只需给些柴火钱、给些开水以及消毒布巾的钱就行了。”

“…那是多少?”

“不多不多,每日只需五两银子。王爷是一定付得起的吧?”

段廷及两个侍女看着摆在面前的一小盆开水,几块叠得干净整齐的布巾,脸色变化很精彩。

就这么些东西,每日要五两银子?

眼前这小村姑,当他们生活得太富贵,不懂乡下民情怎么的?

逮着就坑?

“王爷,您可别嫌贵,别看我准备的这些东西很简单,但是你手术之后有不懂的地方,或者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们家囡囡都会继续帮你看诊。这且不说,你现在住的可是我们家。等于是我们一家子都在照顾你一个。除了我准备的这些之外,你们待在这里,住我们家的客房,用我们家的水吃我们家的饭,还有我们家囡囡时时为你们解答疑惑……这些可都没有额外收你们的钱。五两银子真的不贵!”

柳知秋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什么表情,背靠在诊室门外的墙壁,单手捂着肚子,俊脸忍到扭曲。

即便没看里面的情形,只听着小白莲的声音,他脑子里便自动浮现出小白莲一本正经说服人付钱的表情。

他娘的,简直能勾得他心发痒。

“我们家囡囡说的,这是一种……一种服务,你们买不买?不买的话,以后这些东西你们就得自己准备了。得自己买米粮,自己烧饭做菜,得自己烧水提水,还得自己给布巾消毒。很麻烦的。每天只要花五两银子,就能省去那么多麻烦,对王爷来说实则非常划算。五两银子还不够你们平时去酒楼吃一小碟菜呢。”

里面的声音停下后,室内出现片刻沉寂,紧接着柳知秋听到廷王生无可恋的声音,“买……”

手捧银子,脚步欢快从小诊室里走出来,全然没察觉身后墙壁上靠着个人,于昏暗光线中,双目灼灼看着她的背影。

在她即将踏进堂屋前,开口唤人,“小白莲,爷奶刚睡下了。”

柳慕秋飞快转身,看着他的时候水眸晶亮,“知秋哥哥!”

蹭蹭跑过来拉了他就往二进院跑,直到男子房门口才停下,把身上揣的银子一股脑掏出来,“知秋哥哥,七十五两银子!廷王那边赚的!”

“他一次买了十五天的‘服务’?”

柳慕秋愣了下,随即恍然定是自己在诊室里说的做的都被男子知晓了,双颊有些烧,“你不要小看这些小钱,积少成多,过个一两年的再数数,可能就等于在王爷那边赚的一大笔呢!反正就是些花点功夫的事情,不赚白不赚!”

“小白莲,你咋这么财迷了?”凝着她,他似开玩笑般随口一问。

“我们多攒钱,这样你就不用还一百年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搂钱二人组

第658章搂钱二人组

话说完之后,好一会没有听到回音,柳慕秋忍不住抬起头朝男子看去,正撞上男子幽深的眼眸。

瞬间,如同跌入一汪无边深海,让她心慌身乱,心跳骤然加急。

“知秋哥哥…”

男子还是没有说话,柳慕秋心更慌了。

他不高兴她这样去别人面前死皮赖脸赚钱吗?

“如果你不高兴,以后我不这样做了,这些银子我待会就还回去。你说的对,这些都是小钱,有那些时间我还不如帮你写写册子,多记一些囡囡的事情……”

话未说完,便听男子长叹一声,伸手将她拥入了怀里。

薄布衫下,是男子结实有力的身躯,散发着能灼伤她肌肤的热度。

胸腔里,心跳乱如擂鼓。

柳慕秋整个便痴了。

无法抑制的欢喜若狂之余,眼眸微微发烫。

这是第一次,他正式的,正面的,将她拥入怀里,表达了他对她的态度。

“真不用那么乖。”

“你不喜欢乖的吗?”她略带哽咽问道

男子顿了下,砸嘴,“挺喜欢的。”

额角抵着他坚实的胸膛,柳慕秋悄悄弯了眼睛。

不过片刻工夫,男子就把她推开了,搓着手,“赶紧再数数银子,万一没给够,趁着人现在还在,咱们去找他补数。”

柳慕秋立即将银子摊开来,两人就着淡淡月光,头抵头,真个就这样子数起银子来。

“七个银锭子,七十两,还有五两碎银,数目没错,”接着柳慕秋将其中三锭银子拨到一边,“知秋哥哥,这三十银子咱们给爷奶吧。平时家里大小事情都是他们操心,很辛苦的。”

他知道爷奶有钱,他们给的这些根本算不上多。

但是是心意。

她想孝敬他们。

人最怕,不过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柳知秋点头,“这三十两就给爷奶。奶奶向来开明,咱给她的这点银子,回头她自会分给大伯大伯娘跟爹娘他们,剩下的四十五两,让她存着,等攒够整数了,就先还一笔。”

“一年三百多天呢,以咱们囡囡的医术跟名声,以后上门求医的富人肯定不少。那些都是咱们赚银子的机会。这样算下来一年攒个几百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存十年可就是几千两银子呢!”

“那你就攒小钱,我去赚大的,风青柏跟钱万金那里肯定不能放过,过年过节的还能从大哥那里抠上一笔,这边算下来,咱手里能攥不少钱。”

“等把钱还掉,你就轻松了。”

柳知秋看着小白莲,然后慢慢摇头,“不,我准备还一百年来着,每年还个五百两,剩下的钱自己用。”

“……”柳慕秋木了,为什么一定要还一百年?有钱不是应该先赶紧把债还掉吗?怎么还留着自己花呢,“我们可能活不了一百年。”

她试图把话说得委婉。

“那有啥,我们活不了一百年不是还有子孙吗?让他们还,父债子偿也是应该的嘛。”男子摆手,丝毫不以为意。

“……”

“看着我干什么,你不同意?”

“……我听你的!”

“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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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有家大院里正式出现了搂钱二人组。

在日后的生活中,见缝插针的抠钱,但凡是柳家后辈无一能幸免。

连带跟柳家关系密切的友人,也没一个能跑的掉。

没少被钱万金他们唾骂,柳知秋皮厚,完全不痛不痒。

钱要紧着抠,债要慢慢还,这样的生活才有意思。

对他来说,是一种情趣。

俗人不懂。

风青柏在柳家大院里待了两天,确定杏花村周围布防严密,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出现隐忧之后,马不停蹄赶回京城,处理后续事宜。

段廷则在诊室里整整过了十五天时间,期间一动不能动。

直到第十五日,柳玉笙再次给他复诊,亲口告诉他,可以尝试着慢慢坐起来的时候,他才脱离了死猪一般的生活。

这段时间的恢复很好,没有出现感染迹象,也没有什么并发症,所以段廷提出辞行的时候,柳玉笙没有阻拦。

后期的恢复需要很长的过程,以段廷的身份,不可能一直呆在杏花村,待得越久危险越大。

她只在人走之前,赠了他几瓶药水,交代他伤口部位痛得不行的时候喝上一瓶,用以止痛。

那是她以灵泉水稀释过淬炼出来的。

止痛的同时也能加速骨骼的愈合以及融合,吞噬里头产生的炎症。

段廷走了,离开杏花村的时候,在村口的位置回头眺望。

这里是他命运改写的地方,他一辈子不会忘,对这里的人,心存感激。

忙活完这些事情,时间已经进入十月末。

天气变得寒凉。

而柳家大院并没有清闲下来。

傅玉筝生产的时间临近了。

估算着时间,柳老婆子早早就叫了陈秀兰一道收拾好包裹,准备近两日赶去云州。

再有一个多月,玉筝就要生了,这是他们柳家第一个曾孙,一家子人都跟着紧张,打算提前一些去州城,陪着傅玉筝待产。

十月末,地头上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忙活的了,家里能去的都赶去了云州,就剩下柳知秋跟柳暮秋两人看家。

至于柳玉笙,那势必要随同一块去的。

她是大夫,如果生产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能够及时医治。

有她在,柳家长辈们心不慌。

再次看到傅玉筝,人已经圆润了一大圈。尤其是肚子大得让人心惊。

柳玉笙直看着她扶着肚子走路的样子,都提心吊胆的,生怕稍微震一下,那个肚子就得掉下来。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囡囡,你们怎么这么久才过来?我一直惦着你们,又没办法回去,家里不忙你们就往这边多跑跑嘛。”

“家里事情也多呢,要不然我早就赶过来了,哪用你惦记。”柳老婆子嗔道。

陈秀兰坐在傅玉筝旁边,看着她如今红润富态的模样,越看越满意。

尤其是看到她怀里托着的肚子,满意得不得了。

等娃娃出生以后,她的辈分就能往上提一辈,她是做奶奶的人了。

日后膝下有孙儿环绕,共享天伦。

想想,就觉日子极美。

第六百五十九章 事起

第659章事起

小小寒暄过后,柳老婆子就催着傅玉筝回房歇着,自己熟门熟路带这儿子儿媳往客院忙活,选好自己要住的房间。

在府里没看到柳知夏。

柳玉笙在扶傅玉筝回房的间隙问了她,才知道段廷失踪之后,南陵各个州城连带的受了影响。

衙门应皇上圣令,在辖地内四处帮着寻人。

段廷在柳家大院养伤恢复的时间里,她家大哥正为此事忙得团团转,连回家都没办法按时。

“今儿一早,你大哥不知又接到什么命令,急急忙忙赶去衙门了。”傅玉筝轻道,“是飞鸽传来的密信,我猜测应该是王爷那边递来的消息,当时你大哥脸色都变了,也不知道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扶着肚子,走得小心翼翼,走几步就需得停下来歇一歇,缓解腹部坠胀,以及胯骨被撑开压坠带来的疼痛。

“北仓使臣团来这一趟,接连发生事情,没有一刻能安稳。现在廷王依旧寻不着踪迹,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只怕……”

后面的话傅玉筝没说出来,唇线微抿。

倘若廷王赈灾南陵出了事,两国的和谈就彻底作废了,这一次再起冲突,绝对是大事。

见着她担忧的模样,柳玉笙抬手将跟随的丫鬟挥退些许,才凑到傅玉筝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真的?”傅玉筝瞪大眸子,眸底闪过喜意。

“自然是真的,我还能拿这种事情骗你开心不成。”柳玉笙笑嗔。

傅玉筝即抬手拍拍胸脯,整个人放松下下来,“如此便好,只要他能安全回去,那两国之间一触即发的局面就能得到缓解,边关的仗也打不起来,百姓能够重新安稳。”

“哟,才跟着我大哥短短时间,大嫂就开始跟着他一道忧国忧民了?”柳玉笙打趣。

被女子轻轻拧了一把。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大哥是知府,他忧心的东西我自然也忧心,王爷同样为江山社稷奔波,你不也在背后支持?五十步笑百步。”

柳玉笙轻咳,没敢再回嘴。

她大嫂嘴巴厉着呢。

将人扶回房间睡下后,柳玉笙也回了自己在府里的睡房,小睡了半个时辰,出得大厅,正好迎上刚赶回来的柳知夏。

“大哥,脸色这么难看,出了什么事情?”一见着对方,柳玉笙就皱了眉头。

她大哥是个很能掌控情绪的人,尤其是在家人面前,几乎从来不会泄露负面情绪。

可是眼下,大哥分明皱着眉头,在看到她的时候才勉强将眉间褶皱压下去。

“你跟爷奶今日过来,我没能接你们,忧心爷奶怪罪我呢。”

“这话哄爷奶可以,哄我哄不着,周围没别人,你就不能跟我说实话?”

柳知夏揉眉,跟少女并肩,慢慢往客厅走,没再瞒着她。

要是风青柏在,只要囡囡问,他也定然是不会瞒着的。

“北仓使臣团那边又出事了,早晨接到密报,北仓大将军在边城遇刺,距离他穿过国境,只隔着一道城门。”

“……”柳玉笙呼吸一滞,心跟着往下沉。

大哥的意思,是有人在边境关卡行刺了北仓大将军。

没穿过城门,即是对方依旧还在南陵国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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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段廷刚刚离开,那边北仓大将军就遇刺,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感觉有人在背后把控着节奏一般。

就是不让南陵得到平静!

“大将军……死了?”

“死了,身首异处。”柳知夏脸上沉色驱不散,“北仓大将军在边关驻守十几年,跟我们南陵打过战役无数,对于北仓人来说,他身上战功赫赫,几乎是北仓百姓的信仰。人现在死在我们南陵,北仓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想而知将才有多难得。

北仓骤然损失了一个驻守边疆的大将,就算廷王安全回去,这件事情也绝对不可能善了。

那风青柏,要如何应对?

莫不是,真要打仗不成?

战火一起,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不得安稳,南陵将会大乱。

背后刺杀北仓大将军的,到底是什么人。

一再挑起边关不合,又藏着什么样的目的?

柳玉笙觉得头隐隐作痛。

随即,脑中蓦然浮出那张战书!

浑身冰冷。

那群人,不断挑起事端真的只是为了游戏吗?

不,不可能这么简单。

背后,定然有极大的阴谋!

“大哥,你收到密信,上面可说要如何处理?”

“暂时没有,不过我猜想,两国之间肯定会再次上谈判桌。”柳知夏道,“北仓固然会愤怒,但是要打仗,也不是说打就打的。我们这边还有老将秦啸,他们那边能跟秦啸相比的将才,却不多见。”

“风青柏很可能需要去北仓,亲自与北仓皇室谈?”虽然用的是文具,但是柳玉笙几乎可以确定。

除了他,没人有资格跟北仓皇平起平坐,两相协商。

柳知夏也没有回答她的话,难以回答。

风青柏会做出什么决定,现在暂时不知。

他们只能等。

面前已经是客厅,厅里柳老爷子、老太太等长辈们都在,品着茶,言笑晏晏,正在谈论孩子生下来后取什么名字。

两人同时将棉布表情一整,压下沉重,露出笑脸,跨进大厅。

“爷,奶,想到什么好听的名字了没?”柳玉笙笑问。

“想不出来,书到用时方恨少,咱们几个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取个名都想不到寓意好的字,还是让知夏亲自取名,再不然,咱还去寺庙里求字去?”老婆子道。

以前他们家囡囡的名字就是老头子找的寺庙方丈算命求字,他们囡囡型小到大,身上便总带着福气,定然是得了佛祖庇佑。

“爷、奶,爹,娘,不用那么麻烦,名字可以晚些取,我跟玉筝商量着,等孩子出生,就先叫个小名儿,咱乡户人家不都都在这样嘛?”

“行啊!取小名儿我们几个老家伙拿手,随口就能叫出好几个来!”

长辈几个顿时眉开眼笑。

丝毫没察觉到孩子们身上隐秘的沉重。

柳知夏跟柳知秋相视一眼,应和着跟长辈们谈起轻松话题。

此时的京城,皇宫,氛围压抑。

本来以为能还两章的,还好我没打包票……白天继续码字上传,我真的、真的不睡懒觉了……

第六百六十章 何必再念前尘

第660章何必再念前尘

金銮大殿,满朝文武分立两侧。

上首龙椅少年天子脸色黑沉冷凝。

整个大殿氛围沉闷又压抑。

风青柏站在百官之首,微侧了身子环视众人,“廷王失踪,北仓大将军遇刺,事情都发生在我朝边境。如今北仓皇室震怒,两国随时可能兴兵。诸位同僚可有解困之法?”

百官静默。

文官之列左相为首,双手交叠,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武官之列秦啸为首,视线微垂,不置一词。

风青柏眯了眯眼睛,点名,“秦啸大将军曾经于阵前跟北仓大将军交手无数次,今他遇刺,两国形势一触即发,大将军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秦啸出列拱手,“回王爷,北仓大将军骆北川在边关驻守十几年,于北仓百姓心中地位极高,此次他遇刺身亡,北仓上下震怒,事情恐难以善了。臣以为此事乃是有心人在背后算计挑拨。然不管形势如何,我南陵泱泱大国,断然不会惧了他北仓,要战便战!臣随时候命披甲上阵,护我国威!”

他身后武官之列,众臣立即纷纷附和。

“大将军说得对!我南陵国富民强,还会怕了他北仓不成!要战便战!”

“人虽然是在我们南陵出事,但是事情究竟源于为何都还未调查清楚,北仓就将矛头对准我南陵,不辨是非曲直,想欺我南陵,休想!”

“臣亦附议,要战便战!”

整个武官之列,一片要战便战的铿锵之声。

风青柏凝着秦啸,淡道,“大将军对我南陵忠心可表,战,我南陵不惧。然则一旦掀起战争,百姓定然深受战乱之苦。且也会让幕后之人如愿,旁观两虎相斗,坐收渔人之利。如此我南陵,岂非成了他人手中棋子,贻笑天下!”

此话一出,附议声逐渐低了下去。

秦啸再次拱手,“王爷所言极是。臣终日镇守边关,布阵打仗不在话下,然于这些弯弯道道,实在一头糊涂。无法为皇上、王爷分忧,老臣惭愧。”

风墨晗在龙椅上脸色更沉,暗骂一声老狐狸。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那里装模作样,除了在百官面前又表了一次忠心,说出来的话屁用没有!

“将军乃是我南陵镇国大将,守边关安定,护百姓安稳,将军功不可没,岂可妄自菲薄。”风青柏朝秦啸虚抬手臂,随即转向文官之列,“左相贵为文官之首,对此事就没有何话可说?”

左相出列,“回皇上,回王爷,臣的态度始终如一,不管皇上跟王爷作何决定,臣必定拥护。王爷胸有谋略,具经世之才,臣以为王爷心中必然已经有所决断。”

“臣等但凭王爷吩咐!”

这般早朝议事,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每一日都是如此胶着。

从最初的争相热议,到现在说无可说,根本没有任何进展。

散朝后,回到御书房,叔侄俩脸色如出一撤的沉凝。

“满朝文武,南陵号称泱泱大国,结果遇上这样的事情,每一个能给出有用的意见,要么主战,要么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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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的全是一群废物!”风墨晗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人人还揣着那点小心思!国破,人还能全?”

风青柏听着少年喋喋不休怒骂一同,脸上没有多余波动。

“国乱,是揽权的最好时机,有心思的人岂会错过,别以为他们傻,人人心里都端着称。”

“两国失态紧急,事情发生在南陵,不管原因为何,我们都势必要给北仓一个交代,出使北仓势在必行。”风墨晗一点即通,眼底冰冷,“皇叔,那些人是想趁着此次出使,在朝野兴风作浪?”

“真要出行,我定然要去,我一走,剩下你独立难支,就是那些人的机会。”

“他们也太小瞧我了!”风墨晗冷笑。

风青柏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摸了下鼻子,风墨晗转为狗腿,“我知道皇叔便是要出行,也必然会帮我打点好一切再走。我不是高看自己,我是信任皇叔。”

食指轻敲膝盖,风青柏看向窗外,目光悠远。

风墨晗的话,他没有回答。

金銮大殿早朝散得比往日迟。

皇上跟王爷走往后殿的时间,群臣从前门散去,一路上交相接耳,议论此番朝中大事,人人脸上讳莫如深。

秦啸跟左相并肩,缓步而行。

“大将军在朝上说的话,铿锵在耳,老夫对将军一片赤诚身为佩服。”

“左相也不遑多让,国难在即,左相能放下成见以王爷唯马首是瞻,亦叫老夫钦佩。”

左相笑笑,“国难在即,我等自当同结一心,抵御外敌。此次王爷北仓之行势必成行,天子尚年少,王爷人一走,朝中之事恐无人打理,身为朝臣,当为皇上分忧。这也是老夫仅能做的了。”

“左相说的是,天子年少,身边缺不了人,左相府有经纶,是辅佐不二人选,老夫在这里先行恭贺左相一声。”

“不敢不敢。”

走下金銮殿外长长阶梯,两人分道扬镳。

左相走出几步后回头,看着秦啸往另一方行去的背影,嘴角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养心殿位在后宫最北,左右殿宇不多,周围园林花卉环绕,最为清幽静雅。

适合修心静养。

走近了,能听到殿中传来木鱼声声。

一下一下,落在人耳中,颇能让人心浮躁平复。

见着殿前来人,宫婢立即福身见礼,秦啸摆摆手,将人挥退,推开虚掩殿门走了进去。

越近,木鱼声越清晰。

待得走至正殿门前,秦啸才停下脚步,闭眼,最后长长一叹。

“我来看看你,可能进来?”

里面木鱼声略有停顿,复又继续,却无人声传出。

“南陵将乱,我随时可能出战,便是一见,你都不愿么?”

“身份有别,老身终日常伴青灯古佛,不理俗事,将军何必再来念前尘?”

静默片刻,秦啸伸手,抚上前门前青铜扣,“到现在,你依旧不能释怀吗……阿满。”

第六百六十一章 小毛豆

第661章小毛豆

殿内无回应,木鱼声又起。

秦啸终究没有推开殿门,在门前又站了片刻后,才转身,缓缓离去。

殿内光线昏暗,一盏青灯,一方木鱼,一个头发银白的妇人。

古佛青灯,本应能涤荡人心。可是妇人的眼眸在青灯映照下却翻着云涌,湖波不静。

最后闭上眼睛,才遮住里面翻涌的怨恨。

五年了,这养心殿,也就养不了她的心。

依旧恨意难除!

朝廷十一月颁下出行诏。

彼时,柳家一家人正围在一间厢房门口,人人脸上焦虑。

房内,不时传出一声无法克制的痛吟。

“哎呦,这都四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生下来?那个稳婆行不行啊?”柳老婆子在房门口急得团团转。

柳老爷子跟柳大柳二站在一边,也是担心的不行,“当初你们娘生你们的时候,母鸡下蛋似的,一会功夫就生下来了。咋的玉筝那么久?不会有什么事吧?”

在里面痛了老半天了,孩子生不下来,大人也跟着受罪。

里面每传出一声痛吟,柳知夏的眉头便皱得紧一分,“稳婆是早早就选好的。在云州城内口碑极佳,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他这话安慰得了长辈,却安慰不了自己。若是可以,他恨不能以身替带,帮着玉筝承受那份痛。

陈秀兰跟杜鹃眼底同样带着忧色,只是嘴里依旧安抚着老婆子“囡囡在里面呢,有她在,肯定不会有问题,咱囡囡福气厚,玉筝同样也是个有福的,孩子定能平安生下来。”

“对,玉筝这是第一胎,生产困难些是难免的。再等会,定然母子均安。”

房里,柳玉笙跟稳婆都在。

傅玉筝在夜半的时候开始宫缩,有了生产的迹象。

稳婆当时检查说是已经要生了。

到现在四个小时过去了,人疼得几次差点昏迷,孩子还是没生下来。

看着床上痛得脸色惨白,头发衣衫湿透,明显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的傅玉筝,柳玉笙眉头皱起。

这样不行,孩子太久没有生下来,会有窒息的危险。

想了想,在旁边的桌上倒了杯水,悄无声息往里注入几滴灵泉,柳玉笙走回床边,将床上的人稍微扶起,“大嫂,先喝口水,缓缓劲,待会一鼓作气,孩子肯定能生下来。”

就着少女的手将水喝下去,傅玉筝声若游丝,“囡囡,如果有什么危险,你一定要救孩子,救我的孩子……”

“放心,什么危险都不会有,你跟我的小侄儿定会母子平安,有我在,其他的你不用担心,只要专心生产,待会记得用力,用我教你的方法,呼气,吸气,使劲。我大哥还在门外等着呢,爷奶爹娘跟二叔二婶他们也在盼着。你一定行的。”

扭头看向门外,虽然隔着房门,可是傅玉筝依旧能想象到,门外男子此时一定皱着好看的眉头,杵在门口动也不动。

还有爷奶爹娘二叔二婶他们,定然也是人人焦急担忧,嘴里不停絮叨。

傅玉筝脸上浮出浅浅笑容。她还想陪着那个男子,想陪着他一辈子。她也想呆在这个家里,享受家人的温暖关爱。

腹部阵痛再次袭来,想要脱口而出的痛吟被死死咬在唇内。

傅玉筝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完成她人生中又一次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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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洪亮的哭声在房内响起。

房内外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继而欢欣鼓舞。

在家人的欢喜声中,傅玉筝强撑着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娃儿,继而沉沉睡去。

门口柳老婆子跟陈秀兰还有杜鹃,已经推门走进来了,柳知夏紧随在她们之后。

甫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柳知夏眼底喜色未退,担忧浮了上来。几个箭步走到床边,先去看床上的人。连稳婆抱着襁褓里的小孩道恭喜都不曾留意。

“娃儿爹担心媳妇呢,把孩子给我吧,我先抱抱。”柳老婆子伸手去接刚出生的小娃娃。

稳婆小心将小娃儿递过去,笑道“母子平安,恭喜几位老爷夫人。”

柳老婆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同喜同喜,秀兰,给个红封。”

将红封给了稳婆,再次道过谢后,回头看着婆婆抱着娃儿不撒手的模样,陈秀兰心里浮出不好的预感。

当初生下囡囡,她那就抢不过婆婆,这次不会又跟她抢吧。

她可是当奶奶的人了。

“娘,娃儿让我抱抱……”

手还没伸出去,就被老婆子避开,“不急不急。你去外头告诉你爹跟老大老二他们一声,顺便让下人送水过来,咱先给娃儿洗一洗。以后有的是机会抱。”

陈秀兰,“……”她就知道会这样。

杜鹃憋着笑,把绝望的大嫂拉走了。

床边,柳玉笙看着这一幕,莞尔失笑。

“囡囡,你大嫂怎么样?人没事吧?”抱着娃儿走过来,老太太问。

“没事,只是太累睡过去了,晚一点就能醒过来。奶奶,小毛豆你们先照顾着,把他抱去之前备好的小房间,这里血腥气重,别待太久。”小毛豆,是小娃儿没出生钱,家里长辈一早就起好的乳名。

“诶,那我先把小毛豆抱走。待会你娘跟二婶过来帮玉筝清洗,你在旁边帮忙看着点。女人生孩子最是受罪,辛苦她了。”

柳玉笙点头,目送老婆子离开,才转头看向一眼不发的大哥,“哥,嫂子没事,就是累了。你别太担心,等她醒来就没事了。”

本来不想多嘴,她大哥现在的脸色看起来,不比刚生完孩子的大嫂好多少。

柳知夏唇线紧抿,抬手将床上女子汗湿的发丝从脸颊上拨开。

沉默片刻后,抬起眼眸,“囡囡,你可能做出避免再孕的药?”

“你想让大嫂避孕?”柳玉笙惊讶。

柳知夏点头又摇头,“确实想避孕。不过是药三分毒,如果你能做出那些药来,我吃。”

“大嫂不一定会同意。”柳玉笙道。

玉筝有多爱她大哥,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势必不会只想要一个孩子。

且这个时空,本就讲究多子多福。

“孩子一个就够了。”握住昏睡中女子有些凉的手,柳知夏眼底闪着疼惜。

他不是女子,却也知道女子生产有多危险,有多痛。等同可能关走一遭。

玉筝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日后他只想让她好好的待在他身边,与他一辈子相伴。

让他疼着,宠着。

知道大哥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更改,柳玉笙仰头叹息,“大嫂知道了,非恼死我不可。”

“那就不让她知道。”

第六百六十二章 见过这么漂亮的猴子吗

第662章见过这么漂亮的猴子吗

将产房清理完毕,陈秀兰跟杜鹃一并为傅玉筝擦洗过后,让她在房中继续休息。

一家人便齐聚到了主院落里,早早为小娃娃准备好的小房间。

柳老婆子跟老爷子等人,正围在小摇篮旁边,逗弄已经清洗过的小娃儿,时不时嘴里噜噜唤两声,哪怕得不到回应,只看着娃儿粉嫩嫩的样子,都能笑得合不拢嘴。

小小粉粉的一只,穿上了家里早就备好的小衣裳,外面裹着一张柔软的小棉被,眼睛紧闭睡得香甜,时不时还会砸下粉嘟嘟的小嘴。

柳玉笙凑过去,看了小娃儿一眼,感叹,“刚出生的小娃儿就是丑。”

立即收获一众谴责的目光。

“哪里丑了,看看这小模样,多精灵可爱,等他睁开眼睛,更讨人欢喜。”

“我觉得这小模样,以后肯定更像玉筝,模样俊俏。等长大了,一堆小姑娘喜欢。”

“模样像玉筝好,脑子机灵得像知夏,以后也跟他爹一样,拿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瞧着长辈们舍不得挪眼的模样,柳玉笙在再仔细看看小娃儿,最后确定,还是丑。

刚出生的小娃儿还没长开,皮肤皱巴巴的,像个小猴子。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出口来,免得遭了爷奶嫌弃。

不过,上手摸一摸小娃儿,皮肤可真滑。

忽略他现在小猴儿样,这般粉嫩嫩的,确实能让人爱不释手。

小毛豆,他们家第一个男曾孙,日后就是他们家的新宠了。

同时也意味着,她家宠的地位岌岌可危。

撑着腮,蹲在摇篮旁边,看摇篮里睡得香甜的小娃儿,柳玉笙嘴角漾出笑意。

他们家族这一辈开始开枝散叶了,日后人会越来越多,也会越来越热闹。

同样的,也定然会永远这么和和睦睦,相爱相亲。

傅玉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后。

抬眼便看到了伏在床边睡着的男子。

下午后阳光从紧闭的窗户缝隙漏进一两缕,正好打在男子身上,柔柔的暖暖的。

一如他带给她的感觉。

视线微动,落在他即便睡着依旧握着她的手上,傅玉筝嘴角浮上甜蜜笑意。

反手,轻轻将他握住。

只是极轻的动作,并不想扰了他睡眠。

她知道男子这段时间有多忙。

为了能挤出更多的时间来陪她,他每每在她睡着之后,总要回到书房继续处理公务,然后在天即将破晓的时候才回房,睡上个把时辰,紧接着又要去衙门忙活。

他其实是极累的,只是一直撑着,否则不会在这个时候,于她旁边睡得这么沉。

“醒了?感觉可好,还痛不痛?有没有哪里难受或者不舒服?”还没睁开眼,男子便开口问道。

她到底还是将他扰醒了。

抬高手指,抚上他带着倦意的眉眼,傅玉筝笑着摇头,“我很好。倒是你,看起来不太好。”

将她的手握住,偏头于她手背印上轻轻一吻,“只要你好,我便好。”

她嘴角漾出的蜜意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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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呢?你可看过了。”

“还没,等你醒了一起看,”男子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个儿子了,他是个当爹的人了。忙站起身,还不忘一边安抚她,“你躺着别动,我就把孩子抱来。”

出门的时候,许是走的急了些,还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惹得傅玉筝掩唇忍笑,总算看到他有一些正常的表现了。要不然,她真要以为他对他们的孩子一点都不期待。

嗯,闷骚。

得知傅玉筝醒来,家里女眷们一起赶了过来。至于老爷子跟柳大柳二,三个老爷们不太方便,只能杵在门口,支棱着耳朵听里面的对话。

“来,快看看孩子。小毛豆还小,现在还没有展开,看不太出来,但是我估摸着,等他长大了,肯定最像玉筝。模样儿精致的很。”柳老婆子把小娃儿抱到傅玉筝面前,边给她看,一边笑说。

新晋奶奶陈秀兰,到现在为止都没能抱上小娃儿一下,只能挤在旁边多看上那么几眼。

“大嫂,你看小毛豆现在像不像个小猴子?我说像,奶奶跟娘亲还有二婶她们非说不是,说小娃儿长得标致。我说的才是实话吧!”柳玉笙也挤在床前,壮了胆子给自己拉同盟。

她们年纪相当,看事情的眼光应当是一样的。

哪知,女子瞥了她一眼,不高兴了,“你见过这么漂亮的猴子吗?”

“……”

“扑哧!”笑声频起,周围的人皆忍俊不尽。

小心翼翼将娃儿抱进怀里,粉粉小小的一团,绵软的让人心跟着融化。

这么抱着,都不敢太过用力,生怕把他勒疼了,让他不舒服了。

亲亲小娃儿脸蛋,傅玉筝抬眸,看着站在她正对面的男子,眼角眉梢都化了温柔。

这是她跟他的孩子,是他们两个生命的延续,也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这辈子,能跟他在一起,能为他生儿育女,足矣。

像是感应到女子眼里想要说的话,柳知夏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漆黑眸子里氤氲情浓。

他的情感,这一生,只给这一人。

两相携手,白首不离。

两人之间那种柔情蜜意太过浓烈,柳玉笙杵在旁边,作势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簇拥着奶奶跟娘亲、二婶往外走,“咱们还是去外面坐坐吧,再呆在这里,只怕大哥大嫂要嫌弃我们碍眼了。”

“这孩子,还打趣大哥大嫂,行行行,咱去大厅坐坐,顺便让厨房把炖汤端过来。生孩子花了好大力气,玉筝肚子应该也饿了,得赶紧吃些东西才行。”

“今儿我厨房炖的是猪脚汤,让玉筝多喝点,奶水才能更足。”

几个长辈边往外走边说着炖汤、奶水的话,簇着她们往外走的小姑娘还回过头来潮她们狭促眨眼,直把傅玉筝臊得满面通红。

哪怕已为人母,听着那些话,仍然免不了害羞,没办法淡然自若。

她才没有囡囡那么厚脸皮。

傅玉筝平安产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出了府邸,柳家大院了柳知秋跟柳慕秋也在当天晚上得知了消息。

第六百六十三章 花的是大哥的银子

第663章花的是大哥的银子

“知秋哥哥,大嫂生了,咱们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从听到州城那边来人传的信之后,柳慕秋就开始在愁这个。

以前在李家的时候,不是没给人送过礼,但是那些都是场面上应付用的。

现在自家人,自然该用心些,送合意的东西才好。

只是,囊中羞涩啊。

相较于她的紧张,柳知秋显得老神在在,“着什么急,明儿去云州的时候,路上随意买点糕点就行了,大哥大嫂那里什么都不缺,再说该准备的,爷奶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不用我们操心。”

“送礼物是心意,不能这么随便的。爷奶他们准备的是他们的,咱们多少得备上点。”

柳知秋啧了声,曲指弹了下她额头,“瞧把你给愁的,行啦,我有准备,明儿拿出手的肯定是大嫂用得着的!”

“你准备了什么?”

“秘密。”

“……”

抬头看看天色,快入夜了,这时候该吃晚饭了,一手搭上少女肩头,推着人往外走,“这事情放一放,先跟哥走,我带你吃饭去!”

“咱们今儿是去桂花婶家还是去大宝家?”

“两家咱都吃过了,今儿换换口味,去狗娃子家,他老爹白日在山上打了只野兔子,肥的流油,用油锅一焖,啧!喷香!”

“那得赶紧过去,去晚了只怕要吃光了。”

“不急,他们家饭点至少还有一刻钟,咱们可以慢慢走。”

柳家长辈走光后,这就是柳知秋跟柳慕秋的日常。

吃百家饭。

家里都不用开火,省米省菜还省柴。

几日下来,柳慕秋也从初时的拘谨到现在进退自如。

脸皮那个东西,锻炼锻炼,是可以长厚的。

而且杏花村的邻里,个个都跟柳家长辈们一样好客。

去到他们家里,根本不用客气,拿起碗筷直接开吃,跟自个家没什么两样。

吃完了还会招呼声明儿再来。

大伙儿都知道老爷子老太太她们去州城了,家里只剩下两个年轻辈的,柳知秋会烧火不会做饭,柳慕秋曾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现在正在跟老太太学操持家务,暂时只学了半桶水。

红姨倒是能把饭菜做熟,只是那味道不敢恭维。

所以,用柳知秋的说法,那些东西留着荼毒蓝叔跟酒老,他们自己开小灶。

这个小灶,开在别人家的灶房。

吃完饭后,柳知秋把狗娃子拉到旁边,叽里咕噜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片刻后就见狗娃子钻回屋里抱个罐子出来,交给了柳知秋。

回家的一路上,柳慕秋都对那个罐子无比好奇,“知秋哥哥,这罐子里是什么?”

“好东西,明儿的礼物就是它了。”男子神秘一笑,将罐子盖儿稍微揭开一点点,一股浓郁甜香立即溢出来。

“蜂蜜!”

“野生蜂蜜。市面上都不多见的好东西,够分量了吧?”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你一说狗娃子就给你了?”

“我跟他赊账的,这一小罐子十两,回头等我大哥回来过年,让他还。”

柳慕秋嘴角直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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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喷笑出声来。

这抠钱的能力,绝了。

她要学。

脸皮够厚,才能配得上知秋哥哥。

第二日一早,两人就套着马车,直奔云州。

柳家大院里就剩下仨看家了。

酒老蹦跶着要跟去,被魏蓝用一壶酒搞定,成功驻守大本营。

云州府衙门口马车排成排,内院里人来人往,全是城中世家及富商上门恭贺、送礼。

寻找一切机会,跟知府攀关系。

柳知秋带着柳慕秋,进门连通报都不用,熟门熟路直奔主院。

“知秋哥哥,我们不去大厅吗?”

“不用去,这个时候大厅里肯定全是生人,最多只有大哥一个人在那应酬,爷奶他们都在主院。”

“你怎么知道?”

“爷奶他们不喜欢应酬,对于这种场面,通常是能避就避。再说了,家里第一个曾孙降世,他们巴不得天天窝旁边看着。”就跟以前囡囡出生的时候一样。

“爷奶跟叔婶他们都喜欢小娃儿?”

偏头,看了少女一眼,柳知秋唇角一勾,笑得意味深长,“喜欢。”

柳慕秋莫名烧红了脸,不敢与他对视。

心里,泛着一层一层带甜的涟漪。

去得主院,还能走进客厅,就听得里面言笑晏晏,当中便有老太太跟老爷子爽朗笑声。

“爷,奶,我们来了。”没进门,柳知秋就咧咧开了。

一听到他的声音,柳玉笙立即失笑,“我就说二哥肯定会来。”

“他就是个端爱凑热闹的。”杜鹃嗔道,随即朝门口走进来的人扬声,“要是两手空空,就别进来了,转道回去。”

“啧,看我小侄儿哪能两手空空?看娘你说的!”柳知秋立即亮出蜜糖罐子。

跟在他后头,柳慕秋悄悄用手挡着眉眼,不敢看家人眼睛。

实在是,心有点虚。

这一罐子蜜糖,花的是大哥的银子。

柳玉笙接过罐子,打开嗅了嗅,“野生蜂蜜,这个东西不错,哪弄到的?”

“你二哥本事你还不知道?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弄不到。”柳知秋笑嘻嘻的,左右张望,“我小侄儿呢?”

“在屋里,正喂奶呢,等会再抱出来玩会。”一提起小曾孙,柳老婆子眉开眼笑,有孙万事足,“咱家小子算得是四代同堂了。你大哥这一支开了枝叶,知秋,你也得赶紧了啊,别磨磨蹭蹭的真拖到一把年纪,你拖得起,姑娘可拖不起。”

话里意有所指,柳慕秋有点兜不住,挽了柳玉笙的手,“爷,奶,叔,婶,我去看看大嫂跟小侄儿。”

“去吧,就在后院厢房里。”

往厢房走的间隙,睨着身边女子煞红的脸,柳玉笙啧啧有声,“羞成这样?不能啊,跟着我二哥混那么久,脸皮应该蹭蹭厚才是。”

“我这脸皮还有得磨炼,怎么的也要赶上囡囡你的厚度,才能淡定自若。”强忍羞意,柳慕秋回怼。

“牙尖嘴利。”眼珠子转悠了下,撞撞女子,“诶,要不要回头,我猜咱一走,爷奶他们肯定又对二哥耳提面命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 种子优劣问题

第664章种子优劣问题

咬着唇瓣,想了想,柳慕秋克制住了想听墙脚的冲动。

“不管爷奶他们说什么,我还是会追着知秋跑,我不能等着知秋喜欢我,”光等着,是等不到的,“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总有一天,我相信他会完全敞开心扉接受我。”

柳玉笙深深看着她,没有言语。

慕秋其实是个很通透的人,她心里什么都明白。

二哥对于感情,是个非常慢热的人。

若非慕秋当初在杏花岭为了救他差点送命,只怕到现在,二哥都仍然不会考虑个人问题,也不会喜欢任何女子。

他不是没开窍。

只是不喜欢。

即便现在已经开始接受慕秋,也不会那么快走到水到渠成的地步。

慕秋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每每能为此付出全部。

同样的,二哥也是个很清楚自己不要什么的人,若非触动了他的心扉,他不会多看一眼。

可是一点他确定了,那么他的感情,会比任何人都强烈。

回视柳玉笙,柳慕秋浅笑,“我等得起。”

捏了下女子下巴,柳玉笙也弯了眼睛,“走吧,去看咱小侄儿。”

“走。”

客厅里,柳玉笙所料没错。

柳知秋又在经历一场三堂会审。

“现在人齐,也没有外人在,你且说说,你跟慕秋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率先掰开架势。

柳知秋嬉皮笑脸,“奶,大嫂刚给您生了个金曾孙,我的事儿不急吧?”

“你想小侄儿长得跟你一样高了你才开始考虑终生大事?”杜鹃痛心疾首,“二十三了,不小了,搁外面,你已经是个老男人,都快没市场了!要不是有个慕秋等着你,就你这性子,我都得愁你娶不上媳妇!”

“娘,我还是有点市场的……”

“现在姑娘嫁人,要么挑家世,要么挑人才,你空有一张脸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自从你发话自个媳妇得跟着下地干活,还得跟你背上一百年的债,就再没人在我跟前提过相亲的事儿!你以为你还能卖上价?”

“……”我去,老娘这张嘴,抹毒了?柳知秋嘴角一抽一抽。

他家大伯娘在旁轻轻叹,“姑娘家的,最好的时光也就十六七那会子,咱家慕秋今年快有十八了吧?也要成老姑娘咯,我看着她也不想离家,要不改明儿咱寻摸寻摸,找个上门女婿?”

“……”找个上门女婿,让他天天看着慕秋跟别的男人你侬我侬晚上睡一被窝?

大伯娘是真的毒。

这里他待不下去了,太扎心,柳知秋转身脚底抹油,“爷奶,爹娘,大伯大伯娘,您们先聊着啊,我去恭贺恭贺大哥喜当爹!”

飞都没那么快。

后头几人黑着脸。

“咱把话说到这程度了,他都不肯松口,杜鹃,这混小子会不会是出生的时候少了一窍?”柳二拍着桌,本来只是气性大了说句狠的,说完了,觉着真像那么回事。

不是少了一窍,怎么就那么不同人呢?

他们家个个感情充沛,到了这混小子身上,愣是寻不着。

柳老爷子瞪了柳二一眼,“咱也就是打打边鼓,让孩子多上上心,你还来上劲儿了,什么少一窍?你脑子远远赶不上混小子聪明,能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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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怂眉,刚还同仇敌忾,转眼就怼他身上来了?

老爷子的脾气,比老太太还善变。

另边厢,把最后一波上门贺喜的人打发走,柳知夏走出大厅没几步,就看到对面迎面而来的二货。

走路脚跟儿一蹦一蹦的。

“干什么呢你,好好走路!”

“我现在走路的样子,就是你心情的最好写照,喜当爹了,大哥,走路都想飘吧?”

柳知夏斜睨飘到自己跟前的人,“你这是帮我飘?”

“用不着谢,我还个大嫂带了罐补身的野生蜂蜜,回头你将钱付了就行。”笑嘻嘻的,站定男子跟前,柳知秋把身上衣兜往外翻,“不是我小气,大哥你也知道,我身上背着债呢,兜比脸还干净。”

柳知夏揉眉,这个梗,混小子还要玩几年?

“多少银子?”

“不多,二十两,满满一罐子,外面买不着,绝对好东西!”

冷笑一声,柳知夏掏出十两银子往混小子手里一拍,“不用找。”

“……哥,是二十两。”

抬手拍拍小子脑袋,语带怜悯,“你那点道行,再修炼一百年也没用,蒙不着。因为你修炼的时候,不巧我也在修炼。”

柳知秋狠狠抹脸,郑重问道,“哥,我这辈子翻身无望了?”

“要是我儿子脑袋里装的是草,以后你能去蒙蒙他,找点念想。”

将十量银子收好,柳知秋又问,“哥,以后我儿子能蒙上你儿子不?”

“不能。”

“为什么?”

“种子优劣问题。”

“……”

柳知秋走得很快,不想搭理他哥了。

瞧着混小子疾走还打飘的背影,柳知夏嘴角翘了下,眼底划过轻松笑意。

厢房那边,傅玉筝给小娃儿喂过奶后,长辈们把人抱着逗弄了会,下了奶嗝,才放他睡下。

柳知秋跟在柳知夏屁股后头,去看新晋小侄儿。

围着小摇篮转了整整三圈,最后得出的结论跟柳玉笙一样。

跟只猴儿似的。

丑。

待长辈们言笑晏晏无人留意的时候,柳知秋把柳慕秋悄悄拉到屋外边角,掏出银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看,十两,我就说我大哥肯定会给。”

柳慕秋眨巴着眼睛,“不是说等大哥回去了才让他还吗?咋你直接问大哥要啦?”

“这样更好。”柳知秋挑唇,将银锭子在手里抛上抛下,“等回去了给狗娃子五两,剩下的五两就是咱赚的。”

“……不是十两吗?”

“我说你就信?我得先把自己骗过去了,才能骗得了我哥。”

柳慕秋脑门差点磕在旁边的墙上。

她就服知秋哥哥。

两人不知屋里同样有一番对话,关于某二傻的。

“知秋拉着慕秋鬼鬼祟祟出去干嘛呢?”老婆子探究。

柳知夏笑了笑,“从我这里得了五两零花,臭显摆去了。”

真以为将他骗过去了?

但凡从这个二货嘴里说出的跟银子有关的话题,尤其是银子数目,都需打个对折之后再对折。

傻小子。

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只能产出五章。我觉得可能是贫产了,泥萌觉得呢……

第六百六十五章 流言

小毛豆出生的好几天里,衙内府邸都门庭若市。

各方送来的礼物堆积如山,五花八门。

直看得柳知秋两眼发光,就差没流口水的模样,让一家子好气又好笑。

在他的带动下,连柳玉笙都被带歪了,跟着他还有柳慕秋三个人一头扎进库房里。

三人在琳琅满目的礼品中玩的不亦乐乎,频频挖掘宝藏。

“收这么多东西,会不会有人告大哥贪污啊?”柳知秋一边翻礼品,一边咋舌。

“那些送金银玉石的,大哥都给退回去了,剩下的这些都是正常收礼。只要将人情记下来,日后还回去就是了。”柳玉笙笑道。

柳慕秋点头,“要是一点礼都不收也不行,那样会显得跟周围格格不入,对大哥的影响反而更大。为官也需要在中间取平衡点,路才能走得更顺畅。”

“哟,小白莲,看不出来你连这些都懂呀。”柳玉笙打趣。

柳慕秋笑了笑,为官之道,其实跟做人的道理是一样的。

区别只是各自的身份不同。

做任何行业,人脉都是重中之重。想要拢住人脉,那么在权衡之中必有得失。

几句对话的功夫,柳知秋在那边已经淘了不少好东西。

其他贵重物品都没要,只挑了几匹布料,以及一些冬天可以用作保暖的皮子、皮毛。

“这些东西不错,大哥大嫂他们两个人用不完,我们帮他们分担一些。不然这些皮子放久了,没有人打理会生虫的。”

理由说得冠冕堂皇,把旁边两人引得齐齐失笑。

三人抱着东西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过来探望的丁文萱、古宜灵等四人。

说来柳玉笙跟几个人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了,自从上次在县衙见过一面之后,柳玉笙便回了杏花村,丁文萱等人想要结交,也不好直接找上人家家门去。

探望过傅玉筝,看了下小孩之后,因为还没满月,大人跟孩子都不宜见风,柳玉笙遂把四女带到后院的亭子里坐下来闲聊,替傅玉珍招呼一番。

柳慕秋也陪同在侧。

听柳玉笙介绍的时候,丁文萱几人齐齐看向柳慕秋,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眼里明显带着探究跟好奇。

尤其古宜灵表现得最为明显。

最后憋不住话,直接问了出来,“慕秋姑娘,你以前是不是叫做李君月?”

她素来嘴快,丁文萱三个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扶额兴叹。。

见状,柳玉笙微讶,“你们以前认识?”

“我跟四位小姐好是从未见过。”柳慕秋道。她不明白这四个人为何好似认识她一般。

知道自己引起误会,古宜灵连忙摆手,“不是,我们以前确实从未见过。只是对慕秋姑娘的事情略有耳闻。前阵子上流圈子暗地里传着一个流言,便是跟慕秋姑娘有关的。说是她以前叫做李君月,后来因缘际会,成了柳家的养女,更是改了名字叫做柳慕秋。今日一见,似乎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柳玉笙跟柳慕秋相视一眼,心有了然,“会在背地里传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吧。”

丁文萱笑道,“确实不是什么好话,不过谣言止于智者。今日跟慕秋姑娘一见,我们能感觉得出来,她不是传闻中那种人。”

“到底是什么传言,能否告知?”柳慕秋唇角微抿。

她不是担心自己名声不好,只是如今她已经是柳家姑娘,她的名声好坏也会影响到柳家的声望。她不希望自己给柳家带来什么损害。

四女相视一眼,最后还是古宜灵较为干脆,“还是我来说吧,那流言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慕秋姑娘好慕虚荣忘恩负义,为了攀上柳家这只高枝,竟然用计假死,以脱离本家,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连祖宗都不认了。还说柳家人被哄得五迷三道的,看不清白眼狼真面目,最后迟早有一天会后悔。不过我们刚才所见,慕秋姑娘跟柳家人相处的情形并非如我们所以为。所以说任何事情还是需得眼见为实啊。”

听完古宜灵的话,柳玉笙笑开来,“这说明你们都是智者,流言到你们这里就传不下去了。”

说完又转向面色有些不好看的柳慕秋,“慕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家里人都清楚,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我柳家也从来不是会在意他人目光的人家。”

柳慕秋微垂的眼底闪过感激。

她知道囡囡这样说不仅是安慰她,也表明着柳家的立场。

他们是真正把她当成一家人在维护。

“最近会传出这样流言的人是谁,我也能猜出一二。月钱县令千金康子瑜曾去我家闹过一场,想要搅浑慕秋现在的生活,后来甚至把李家老夫人一并带去了。只不过最后她的小心思没有得逞,反被她夫家人给抓了回去,也算得到了应有的教训。”

“原来是她啊!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康子瑜为人本就自大跋扈,且自私善妒,一开始我就不喜欢她。”古宜灵皱了下鼻子,眼底尽是对康子瑜的嫌弃。

郭露荷也道,“幸亏当初丁家跟她退了亲事,要不然这样的人娶进家门来,只怕阖府不得安生。”

柳玉笙跟柳慕秋相视一眼,皆笑笑没有说话。

丁文萱等人也聪明的止住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别的,算是将康子瑜那一页揭了过去。

“柳姑娘,刚才我们在门口撞见的那位男子,就是你二哥?”古宜灵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柳玉笙点头,“是我二哥,姓柳名知秋。”

她礼貌性的做着介绍,柳慕秋则立即坐直了背脊,浑身戒备。

看几人的眼神也没了最初的和善。

弄得四女一脸莫名,不知哪句话得罪了她。

“慕秋姑娘这是……?”

“你们聊谁都行,就是别聊我二哥。否则,慕秋可能会把你们当成敌人。”柳玉笙憋笑道。

“哦,原来如此。”四女恍悟又带着狭促的语气,让柳慕秋红了脸。

恰逢那头响起男子声音,“小白莲,聊完没有?快过来挑一下布料。”

“哎,来啦,知秋哥哥!”朝那边高声应了一声,柳慕秋迅速逃离是非之地。

免得扛不住众人揶揄。

等她走了,丁文萱想了想,跟柳玉笙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第六百六十六章 命好得让人嫉妒

第666章命好得让人嫉妒

“其实除了那起流言之外,云州城内最近还有人打着柳家亲戚的名义,借此获利。知府夫人因着有身孕很长时间没有出门,听不到这些风声,我们又不敢贸然将事情告知,免得她动气。”

“可知是什么人?”

四女对视一眼,“孟家媳妇,李君华。”

彼时柳慕秋已经被柳知秋召唤到身边,跟他一齐挑选做新衣的布料。

时节已经是十一月,天气开始变冷,再有半个多月就到年节。

家里长辈们一门心思在小金孙身上了,过年的东西都没时间准备。

柳知秋觉得自己得发挥点作用,怎么说也坑了大哥五两银子,得回馈回馈。

是以,挑了自己最喜欢的布料,顺带拿上一批浅黄色缎子,加上一块狐毛一块皮子,领着小白莲出门。

“知秋哥哥,我们去哪?”

“快过年了,当然是给自己做新衣裳去,城里布行做衣裳的师父手艺不错,使点银子,几天功夫就能做好,到时候拿了新衣裳咱回家过年。”

跟在男子屁股后头,亦步亦趋,“我会做衣裳,要不咱别去找师父做了,能省点银子。”

“省啥,花的是大哥的钱,不用心疼。整天捏着绣花针,不伤眼睛?”

“……”柳慕秋不说话了,回去要把自己房间里的绣图捂紧点。

府城的繁华,不是苍梧小镇跟香山县城能够比拟的。

那场水灾过后,几个月的修生养息,已经恢复过来,大街上人来人往,从百姓脸上已经看不出水灾带来的阴霾。

将布料皮毛之类的拿到布行,交给了布行绣娘,柳知秋带着小尾巴慢悠悠走在大街上,也不急着回去。

“知秋哥哥,既然要做新衣裳,应该多挑几匹布料,爷奶跟叔婶还有囡囡他们的新衣还么着落呢。”

“放心,他们有的穿,大哥一早吩咐府里下人帮他们赶制了。”

“……有下人赶制,我们为什么还来布行花钱。”

柳知秋脚步顿了下,继而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

他能说他就是随意找个借口,想带她出来逛逛府城?

女子仍然在他身边亦步亦趋,欲言又止的模样,小媳妇似的。

无声一叹,伸手,将她牵住。

“街边很多小贩,卖的东西琳琅满目,价钱不贵,东西也算不上多好,有你喜欢的,我还能送得起。”

在手被牵住的那一刻,柳慕秋便觉整个人魂儿都飞了。

木木的跟着他的脚步,听着他的声音,听懂了,却愣是反应不过来。

一颗心在胸腔嘭嘭、嘭嘭,跳得又快又急。

“手怎么这么凉?”男子侧头,浓眉皱起。

“我、我畏寒!”说罢,小手立即将他大手紧紧反握,低下头去凑得他更近,嘴角是怎么压都压不下的弧度。

他在大街上,牵她的手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离他又近了一步?

转头,继续慢悠悠在人潮中穿梭而行,柳知秋翘了下嘴角。

啧,这反应,尚可。

临近过年,小贩们赶在在年前多赚上一笔,处处充斥着兜售货品的吆喝声、招呼声。

将那些小摊走马观花一眼掠过,最后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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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人停在一处卖簪子的小摊前。

“看看,可有喜欢的。”

柳慕秋忍着欣喜和羞涩,往摊子上的货品看去,便见摊上摆放的簪子贵贱都有,便宜的有木簪,好些的有包银花簪,还有质地一般的玉簪,自是比不上商铺里的那些精致上乘,但是于他们乡户人家的身份而言,却是最合适的。

将一应簪子都仔细看过一遍,丝毫不觉得男子送她这些平价的东西寒碜。

最后柳慕秋取了当中一支木雕梅花簪,这是他第一次正式送她礼物,她欢喜得紧。

“就要这个?”

“就要这个。”她点头,微弯着眉眼看他。

眼睛澄澈,没有丝毫的伪装。

柳知秋勾唇,摸出二十个铜板递给小贩。

随后,他看向她,觉得有些事情该解释解释,“小白莲,我觉得你对我有点误会,我养得起……”

你字未来得及出口,旁边便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五妹妹?真的是你?!”

两人扭头,对上一张浓妆艳抹的脸。

柳知秋当即皱了眉头,俗。

这人是谁?

五妹妹?李家的?

艳俗女子身边还站着个男子,眉眼生得尚算清秀,只是对方看小白莲的眼神,比那个俗不可耐的女人更让他不爽。

“你认错人了。”柳慕秋看了对方一眼,反握男子的手微微收紧。

“瞧五妹妹你说的,怎么可能认错人?好歹也做了十几年姐妹,便是你如今攀上柳家,也用不着抬高眼界不认人吧?”李君华掩唇嬉笑,眼里却浑没有一点笑意。

闪着嫉妒。

随后转头问身边男人,“夫君,你以前也是见过五妹妹的,应该还认得吧?”

男子,也即孟俞山,看着柳慕秋眼神复杂,最后点头,“君月姑娘。”

“我叫柳慕秋,跟李君月没有半点关系,跟李家也没有半点关系。”柳慕秋寒了俏脸,“这一点,连李老夫人都承认了,孟公子跟孟夫人不会不知吧?”

李君华眼神闪了下,那件事情他们确实早已经知道。

连祖母那样的人,都不得不对李君月放手,可见柳家确实背景雄厚,早不是他们李家能抗衡得起的人家。

李君月真的办到了,跳出了李家那个牢笼,进了柳家福窝。

命好得让人妒忌。

而她,当初处心积虑嫁入孟家,却没想到会一夕之间境遇变换。

孟家被撸了官职,从官宦人家摔下来,最后连名门都算不上,只能靠着祖辈留下来的那点子家产过活。

墙倒众人推,境遇变了,待遇也就变了。

以往时常上门巴结孟家的人皆对孟家避而远之,甚至,还落得他们反过来要看别人脸色过日子。

同人不同命,越回想,心气越是不顺!

视线落在柳慕秋手里的木簪子上,李君华娇笑,“妹妹命好,如今成了柳家人,那可是手里有好几间酒坊的人家,怎么,上个街,就给自己买这样的东西?也太寒碜了吧?是不是你在柳家,并没有我们以为的过得那么好?”

今晚三更,小妖精们~抱歉写不出来,灵感枯竭了,白天中午再上传两章。望理解,么么哒!

第六百六十七章 你是吃醋吧?

第667章你是吃醋吧?

柳慕秋寒着眸子,便要反唇相讥,知秋送给她的任何东西,她都不允别人肆意闲话!

然在开口之前,手腕传来一股力道,她被男子使力拉到了身后。

“喂,小子,看够了没有?”极是不爽的语气。

柳慕秋开始只觉莫名,待得反应过来后,眼底骤然迸出光亮,心头不可抑制的微微发颤。

“就是你送我们家五妹妹木簪子?你是什么人?怎么,看我们家五妹妹成了柳家人,也想借着她攀高枝?既要攀高枝,连点本钱都不肯下,十几二十铜板一支的木簪子你也送的出手?五妹妹啊,这挑选男人,可得好好睁大眼睛,别被一时被甜言蜜语给骗了,到最后悔不当初!”李君华在对方出口的时候,脸色骤变难看,她刚才注意力全在李君月身上,没想到她夫君,到现在也一样还惦记着对方!

这点,尤让她如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恶心!

见她说话越来越难听,孟俞山拉了她一下,朝柳知秋拱手,“在下孟俞山,不知道这位兄台是是?”

“柳知秋。”柳知秋下颌微抬,拇指往外一扬,“你们杵在这拦路找茬来的吧?找个地儿,骂架打架任你们挑。”

“柳知秋?”孟俞山跟李君华两人心下皆是一惊,他们素来只闻其名,却没见过本人,没想到今天撞到正主身上了!

李君华脸色尤为难看,青红交错,她刚才还骂人家想攀高枝,讽刺人家穷酸。

现在打在脸上的耳光异常疼。

努力挤出点笑意来,李君华道,“原来是柳家二公子,看我这眼神,大水冲了龙王庙,竟然不识自家人……”

“谁跟你自家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呢?”柳知秋撇嘴,嗤了声,“打还是骂,挑吧。我们家小白莲可不是能白让你损的!”

这话让对面两人极下不来台,然柳知秋的身份,他们也万万得罪不起!

暗瞪了李君华一眼,孟俞山再次拱手躬身,“刚才贱内言语冒犯,还望柳二公子跟柳姑娘海涵,在下在此替她道歉!”

看着柳知秋那副横样,李君华心头再是恼怒妒恨,也不得不低头,“五、柳姑娘,刚才确是我言语不当,只是你我久未见面,此前你出事,我一直以为你已经……现在乍然见到,我心里实则很是高兴,只是这张嘴一时半会的改不过来,还望你莫要同我计较!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不是?你倒是说句话呀!”

他们孟家在云州越来越艰难,要是得罪知府弟弟的消息传出去,怕是日后更没有立足之地。

形势比人弱,这个头,不低也得低!

柳慕秋这才从男子身后探出头来,对着对面的人淡道,“孟夫人这话不妥当,我跟你并无半点关系,怎的会是一家人?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会引起诸多误会,日后还请不要妄言,否则,后果自负,我家知秋哥哥脾气可不怎么好。”

临近过年,街上行人本就比往常要多,这方起的争端,不一会功夫就围了无数人在旁观看。

柳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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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这番话说出来,直接驳了李君华所有脸面,还辩解不得。

此时,人群里有人发出恍悟的声音。

“原来孟夫人跟柳家并没有关系?那你之前怎么说自己是柳家亲戚,打着柳家亲戚的幌子,可从我们这里拿了不少好处!”

“就是,从我们这里买东西要打出折扣,还兜售一些品质粗劣的瓷器过来,要不是看着柳家的面子,谁会给你这个脸!你这不是骗人么!”

讨伐的声音一下好几个,李君华彻底慌了神,孟俞山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他孟家在云州,便是落魄了,以前也算得是有头有脸,有几分傲骨,现在被人骂成是骗子,简直就是辱没门楣!

他竟不知道,背着自己的时候,身边这个妇人竟然会赶出这样的事情来!

一边是口伐的商家,一边是冷眼的柳家二公子,顿时进退不得!

“打着我柳家的旗号?”柳知秋挑起眉毛,看着面前两人,再环视周围叫骂得起劲的商家,“我说你们有什么脸叫唤?随便阿猫阿狗说是我柳家亲戚你们就信了,活该你们被骗!自己不求证,倒霉怪谁?日后再有这种事情,你们就自己兜着,可千万别上我柳家喊冤去,我柳家根本不知道!这话我柳知秋说的,麻烦你们帮我往外一传,这就是我柳家的态度!”

蠢得让人没眼瞧。

拉起身边女子的手,柳知秋率先破开重围,“小白莲,我们走。”

越过孟俞山的时候,也不知道故意还是无意,脚步一错,正好踩在对方脚背上,还碾了碾。

离了人群圈子,后面叫骂声更是高涨,远远还能听到李君华跟孟俞山不停同人道歉讨饶的声音。

“知秋哥哥,不用把他们送官吗?”

“笨!”就着牵着她的姿势,抬手在她额上轻拍了一记,“这么点事情还要送官?送去了麻烦我大哥不说,惩罚最多也就是让他们把吞下去的银子吐出来。现在后面那群被骗的人正义愤填膺呢,不送官,他们更受罪。我猜他们现在在被打。打完了,该吐出来的一样得吐。”

“……”柳慕秋自动翻译了他那一长串话潜在的意思,送官干嘛,送官还替他们省了一顿打。

男子逛街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接下来的一路,甚至都不再问她,自己看中了什么东西直接买,最后抱着一兜的东西,才慢悠悠往府衙回去。

回去路上,柳慕秋不时抬眼,偷偷觑他。

“小白莲,你偷看我二十几次了,哥侧脸好看,是不?”

“好看。”柳慕秋点头,悄悄弯起眼角,“知秋哥哥,你刚才是不是在生气?”

“什么时候?”

“孟公子看我的时候。”

柳知秋脚步顿了下,低头,“咋?不行?他一个有妇之夫,看别的女子看得目不转睛,我不揍他已经算很客气了!”

“你是吃醋吧?”

猝不及防的一句问出来,柳知秋脚下一踉,衣裳兜着的东西差点全甩了出去。

第六百六十八章 寒风已起

第668章寒风已起

“能耐了啊。”稳住脚步,男子斜睨,道了这么一句,却没有否认。

柳慕秋眼睛弯成弯月。

跟在男子后头的脚步,变得欢快。

越接近他,便发现他越多的真性情。

很多时候,他喜欢以玩笑的方式装傻蒙混,可是该承认的时候,他也定然会大方承认。

让人踏实。

“知秋哥哥。”

“喊啥?”

“知秋哥哥。”

“有事说事!”

“知秋哥哥~”

“啧,还喊,上瘾了还?”

她捂嘴窃笑,上瘾呢。

回到府里,丁文萱等人已经走了。

柳玉笙跟老爷子老太太柳大等人在主院客厅里谈笑风声。

一走进去,柳知秋就把满满一抱东西放下来,逐个逐个分,“知道您们只顾着小金孙,别的都没空搭理了。喏,买给您们的小礼物,这个是爷爷的红泥炉,这个奶奶的顶针,老娘的牛角梳……这个是囡囡的药杵子,你之前那个不太称手,这个大小刚好。”

柳知夏跨进门,“都有了,我的呢?”

“还能缺了你的?”柳知秋眼儿一翻,抛给他一个禁步白玉蝉,“你这东西最贵,当了知府,好歹是个官,你也把自己捯饬好点,免得人笑话,又不是真没钱。”

将玉蝉挂在腰间,柳知夏上前,抬手拍了下傻小子脑袋,“我这是给你机会讨好卖乖。”

给他那点零花,一个玉蝉还回来了还倒贴。

长辈们拿着各自的礼物,脸上笑容洋溢,东西不值几个钱,但是每年,秋小子都会记得给他们买礼物,没有一次落下,且买的,都是最合他们心意的东西。

老了,求什么?

家族和睦,后辈孝顺,子孙满堂。

没别的。

哄了长辈们高兴,剩下四人的时候,柳玉笙将自己从四女那里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孟家少夫人是李家长孙女,她这般借着慕秋的关系在外面招摇获利,对大哥的名声定然会有影响,趁着事情还没闹大,需得赶紧处理。”说到这里看了柳慕秋一眼,柳玉笙道,“慕秋,我没有别的意思,没有避着你再说这些,是因为在我眼里你是柳家人……”

“囡囡,我知道,不用担心我胡思乱想,我本就已经是柳家人。李君华以前虽是我大姐,但是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姐妹情分。且她此番所为确实不对,惩处也是应当。”柳慕秋抿唇。

尽管跟李家已经断绝关系,跳出了那个牢笼,终还是给柳家带来了麻烦。

那些蚂蟥,若是不能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他们会想尽办法继续吸她的血。

瞅着两人严肃的表情,柳知秋无奈,“刚才我们在街上正好跟李君华撞上了,已经撕了她的脸面,不用半日,整个云州城都会知道她招摇撞骗,后果有她受的。这次过后再有人想打咱柳家的旗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们愁什么啊?”

“……”柳玉笙抽抽嘴角,“解决了你不早说?”

“你们话赶话体贴对方,哪有我插嘴的余地?”

柳知夏又拍了下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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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脑袋,这次是狠的,“既然解决了,就不用多想了。随后我也会跟外面的人招呼一声,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小事。

孟家倒了,落井下石的人多的是,日子逐渐艰难,现在只能靠着家族以前留下来的几间铺子维生,捉襟见肘。所以李君华才会把主意打到这边来。

现在没了退路,以后生不出什么幺蛾子。

这事情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几人散席前柳玉笙问柳知夏,“京中可有什么新消息传过来?”

“暂时没有,不过朝廷颁下的出行诏,时间定在明年二月,已经确定了,风青柏会去。”

柳玉笙点点头,怀着心事回了房间。

不知道在出行前,风青柏会不会先行回来一趟。

一旦前往北仓,没有几个月时间是回不来的,且现在北仓上下对南陵都充满了仇恨,到那边之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种未知,让人揪着心。

下半晌,下人来报,孟家孟俞山夫妇上门赔罪,柳家避而不见。

这个态度,让一众还在暗地里持续观望的人彻底明了了柳家的态度,至于其后李君华会遭遇什么,柳家人就不知道了。

在云州呆了几天,长辈们要在这里陪着傅玉筝跟小毛豆满月,柳知秋跟柳慕秋先行回了杏花村。

十二月的脚步紧随来到,寒风已起。

越近年关,普通老百姓越是发愁,一场大灾让今年粮食颗粒无收,米铺粮铺里米价越来越贵,比之以往的价格已经翻上了好几番。

要是价格一直不降下来,无数百姓可能吃不上年夜饭。

十二月底,朝廷颁下新令,严令各地府衙进行统计,但凡米粮价格高出常价一成者,粮商米商需缴重税,税收以米粮最高价格八成计!胆敢偷报漏报或者拒不缴税者,斩!

一夜之间,各地米粮价格纷纷下调,百姓们欢呼雀跃,对朝廷对摄政王乃至当今盛赞有加。

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柳家大院里正升起火盆子,一家子围在火盆旁言笑晏晏。

长辈们在小毛豆满月之后就回来了,傅玉筝带着小毛豆一道,先行回来准备跟家人一起过年。

柳玉笙坐在火炉子旁,燃烧的炭火将小脸映得红彤彤的,眼角眉梢都是轻松笑意。

“王爷这步棋剑走偏锋,百姓受到实益,现在坊间对王爷赞誉越来越高,开心了?”傅玉筝揶揄。

“大哥监管整个云州,上行下效,将朝廷颁布的命令执行得一丝不苟,在云州同样威望高升,大嫂不开心?”

“小妮子,牙尖嘴利。”

“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而笑。

老爷子等人把话听在耳里,也是一脸笑意。

“能为百姓谋实惠,把百姓疾苦放在第一位,才是好官。小风儿有阿修教导,日后必然也是明君。”

“咱南陵会越来越好的,现在就只差北仓那一关没过了。”

提起北仓,大家伙沉默下来,那边情况不容乐观,整个南陵百姓心里都明白。

想要过关,不是易事。

第六百六十九章 我在北仓,等你

第669章我在北仓,等你

京都的十二月,已经下起了厚厚的雪。

一眼望去,窗外白雪皑皑,处处素裹银妆。

皇宫乾德殿里烧着火炉子,整个殿内暖烘烘的。

风墨晗披着一件厚袍子,趴在长案上,看着又在窗前发起呆的男子长叹。

“再过几日就是年关,皇叔今年又没办法陪柳姨一块过年了。”

风青柏没有答话,视线里一片白茫茫,这个时候的杏花村,也不知道有没有下雪。

去年,雪下得大了,最后闹出了雪灾。

希望今年是个真正的瑞雪兆丰年。

外面寒风刮得又劲又急,带着雪沫子不断往窗内扑,一遇到殿内暖融融的空气,便化为水珠,沾在风青柏脸上,衣襟上。

漏进来的寒风让风墨晗打了个哆嗦,将袍子拉紧了些,“皇叔,别看了,再看你也看不到千里之外,把窗户关上吧。”

皇叔也挺可怜,之前好容易挤了几日时间,想着临时回去一趟,见个面说几句话也好,可惜京都大雪来得太快,京郊外码头运河早早就上了冻结了冰,客船无法成行。

想要破冰行船,光是把河面打通,都要耗上不少时日。

回杏花村的计划被迫腰斩。

他估摸着甫知道运河结冰的时候,皇叔心里一定气得呕血。

“皇叔,你要真想临行前见见柳姨,也不是不行,二月出行的时候,在半道上拐个弯就成了,不定柳姨舍不得你,跟着你一道去北仓。哎哟,有佳人相伴,此行不苦了。”

窗前站成木雕的男子,终于舍得回身,分了他一个冷飕飕的眼神。

“北仓局势不明,让你柳姨跟着我去涉险?”

“……”风墨晗把脑袋缩进袍子里,不敢吭声。

不过是那么一说,咋就认真了呢。

将半开的窗户关上,阻了寒风继续往里灌,走到火炉子旁坐下,“此前你一直由我教导,等我走了之后,你身边没人监督不行,我拟擢升杨老为太傅,在我离京之后辅佐你。杨老为我南陵大儒,学识丰富,为人高洁,你需得认真跟他学,免得品性越长越歪。”

“杨老虽为大儒,但是性情过于刚直,很多时候不懂变通,他教导我,只会教阳谋。皇叔,阳谋不大顶用……”后半截话,被一个眼神砍掉了。

“到时候我会把你知夏叔也暂时调来京城,为你辅臣之一。”否则光以风墨晗跟杨老两个,顶不住左相一人,遑论后头还有个更加莫测高深的秦啸。

风墨晗眼睛立即一亮,他最喜欢知夏叔了。

有他在,那些奏折卷宗完全不是事儿!

天寒地冻的,他快要多睡上几个时辰。

正在长身体的年纪,睡眠不足,容易长不高。

皇叔这话简直太得他心了!

“我会交代他不能代笔,只能从旁协助,你都是能召妃子侍寝的人了,别整日想着摸鱼打诨。”

“……”

在乾德殿里又呆了片刻,男子起身离去。

风墨晗在他身后愤愤嘀咕了句他听不到的话,“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虫儿!”

披着狐毛大裘,缓步走在宫外大道上,鞋子踩在雪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大道两旁高挂的防风宫灯,被寒风吹得剧烈摇晃,晕黄灯光忽明忽暗,不甚透亮。

风青柏没有坐马车,便是步行,到南陵王府也不过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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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钟。

眼下这种气温,能让他脑子更加清醒。

这个时间,即将子夜,整个大道上空无一人。

大道尽头,即将转入巷道的交界处,没了宫灯照明,漆黑一片。

在即将步入黑暗的时候,风青柏停下了脚步。

对面暗影中,一人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

“出来吧。”

暗夜寒光,迎面而至。

两道身影动作快如闪电,交手的招式,便是白日里也教人看不清。

百招过后,袭击的人抽身而退。

“风青柏,你说这一次,你赢还是我赢?”

还无感情波动的声音,从对方宽大帽檐下传出。

带着能让温度降得更低的寒气。

“谁输谁赢,走到最后一步棋,才能知道结果。”

“呵,我在北仓,等你。”

话毕,消失。

风青柏立在原地,看着那人刚才所站的位置,长眸深幽,静如死水。

随后,缓缓启步,往南陵王府行去。

能出现在这里,而不惊动他的隐卫,这等实力,天下屈指可数。

然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宫零。

不急,总有一日,他会揭开他的面具,看看他到底是谁。

街上炮竹声阵阵,昭示着年节到来。

如同往年一样,家家户户挂着红绸,各大商铺门前也换上红灯笼。

即便这样,今年年节的氛围明显寡淡。

年节过后,南陵使臣团就要前往北仓,与北仓皇面对面进行协谈。

两国之间会不会打仗,就看和谈结果。

关系着整个南陵百姓的安定,这件事情,便时时揪着百姓们的心。

时间越近,心头越悬,便是最为喜庆的年节,也没有心思好好过。

还能无忧无虑照常嬉笑热闹的,只有无知孩童。

柳家大院门前,贴着春联,院门门板上还张贴了喜气的年画。

堂屋里暖意融融,一家人围坐火盆旁边,再边上还有个小摇篮,小毛豆在里头睡得香甜。

刚满月的小娃儿,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蹭蹭蹭的长,现在已经完全没了刚出生时皱巴巴的模样。

粉嫩嫩肉嘟嘟的,皮光水滑,小手蜷着跟藕节一样,

“整个一肉团子。”伸出食指触了下小娃儿嘟嘟的小脸蛋儿,柳玉笙轻笑。

怪道长辈们对小娃儿爱不释手,确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光看他浑身的小软肉,都能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咳,她偷偷咬过,轻轻的,没敢让爷奶他们看见,可软乎了。

“娃儿睡着呢,别老去动他,怠忽醒了就得哭了。”老婆子把她作怪的手拉开,嗔了她一眼。

“唉,失宠了,怎么办啊小毛豆,姑姑好嫉妒你。”柳玉笙怪声怪调龇牙,都得一家子闷笑。

“过了这个年,就是腊月了。新的一年,希望是个好光景。”

老人感叹,柳玉笙眼里的笑不着痕迹淡下来。

腊月过后就是二月,风青柏要赶往北仓了。

届时,能迎来好光景吗。

熬夜赶稿,五点半了,小妖精们,我要睡会,睡醒了还得继续坐在电脑前码字。

小孩放假了,学生放假了,再过几天上班族也放假了,我能不能也放个假……哭唧唧……

第六百七十章 她是个很好的人

守岁过后,就是新年。

天际还没破晓,整个杏花村里已经处处响起炮竹声,空气中弥漫着炮竹的硝烟味。

这一天村中孩童们起得最早。

洗漱过后穿着新衣,聚作一团嘻嘻哈哈,笑闹着便往村中各家各户串门子,拿小红包,吃小零嘴。走的时候顺带装满兜。

柳玉笙最喜欢的就是孩子们来的时候,格外热闹。尤其今年他们家也多一个小娃儿,虽然只有一个多月,但是家里的气氛却变得不同。更加温馨,笑声也更多。

爷奶爹娘他们有了新宠,几个后辈自然而然就被晾到了一边,眼巴巴看着,然后自己找乐子玩。

柳知秋唉声叹气,“从今年开始。荷包就只出不进了。”

“你都多大人啦,还整日想着过年拿红包呢。”柳老婆子抱着娃儿逗弄,闻言顺口就啐了他一句。

“一年忙活到头的,也只有过年拿红包的时候乐呵点,再说,我这不还没成亲吗?我还是娃儿呢。”

杜鹃点头,“是娃儿,长得比牛还壮的娃。”

“……”

柳玉笙跟柳慕秋坐在一旁听,边听边捂嘴窃笑。

最后问柳慕秋,“怎么样,今年拿到不少红包吧?”

“有八个呢。”柳慕秋摸了摸兜里的红包,笑得眼睛弯弯的,爷奶跟叔婶他们每人都给了她红包,叫她意外的是,就连大哥大嫂也各自给她包了一个红封,说是今年她第一次在家过年,图个热闹吉利。

想到这里,心里便暖暖的,然后悄悄问小姑娘,“囡囡,你得了几个红包?”

“我也得了八个,不过我给出去的红包更多。”柳玉笙木着脸。

她发给各村村长跟各酒坊工人的红包,至少好几百个。

“你是东家,给工人们发些红包,能增加工人们的好感跟归属感,以后酒坊肯定会越来越好。”

“小白莲,你是不是学过经商啊?脑子那么灵活?”

“我哪学过这些,只不过豪门大户人家,后院使的都是差不多手段。”

区别是囡囡是奖励为酒坊认真工作的工人。

而豪门后院的主子,是借此笼络下人的心,给点小恩惠,以后反馈回来的好处会更多。

不过道理都是一样的。

柳玉笙撑着小下巴,小白莲越发让她刮目相看了,这样的玲珑心窍,要是好好指引一番,日后当得左膀右臂。

那她就可以当个甩手掌柜了。

年初二,柳大柳二照旧陪媳妇回娘家走亲戚。

杏花村请来了戏班子,在村中的小广场上搭上戏台子,给村里婆娘孩子老人热闹热闹,周围村子也有不少人赶来观看。

银子是全村凑的,柳家出了大头。

这些年村子里人在酒坊上工尽心尽力,党组欧式对他们的小小回馈。

戏台开场的时候,小广场人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就连广场周围的民院墙头以及附近的老树上都爬满了人。

柳玉笙是在戏开场一刻后才出的门。

家里其他人都已经先行赶过去凑热闹了,她当时正在收拾自己的药炉子,慢了些许。

甫出门,就看到家里菜园拐角,一个十二三的小少年躲在角落里探头探脑张望,见着她之后迅速涨红了脸,转身想跑,然后又回转身来。

“你是谁?躲在这里做什么?”柳玉笙朝他笑了下,问道。

生面孔,不是村子里的人,身上穿着不错,只是料子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不是新衣裳。

长得眉清目秀的,少年清贵。

“我、我是路过此地。”小少年抿着唇,微垂眼眸微闪,“这便离开。”

“我家已经在村子最里了,要出去的路在那边,你走错方向了。”看着少年低头要从她身边越过去,柳玉笙好笑提醒。

小少年立即又打转回头。

“正好我要去村子小广场看戏,走同一条道,你跟着我走吧。”

“……多谢。”跟在柳玉笙后头,少年踌躇良久,才鼓气勇气又说了句,“我认得你,你是小神医柳姐姐。”

“是,刚才那院子就是我家,柳家大院。”柳玉笙笑笑,“家里没人了,全都去戏台子那边凑热闹去了。”

后面那句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小少年在后面偷偷抬眸,偷觑了少女背影一眼。

走到小广场附近的时候,已经能听到很是嘈杂的声音。

各村村民们聚在一处,正往戏台子上看得津津有味,不是爆发出一阵喝彩。

小少年停下了脚步,想走人,又迈不开脚。

柳玉笙回头,笑问,“我家里人都在那边,你要不要过去一起看唱戏?”

“你其实知道我是谁吧?”小少年紧着小脸,壮胆问道。

“我知道慕秋以前有个同胞弟弟。”

闻言,一直强撑镇定的小少年垮下肩膀,像是被道破的难堪,又像是被揭了身份后松下一口气,“原来你真的知道。”

随即从怀里摸出个小锦袋,递给柳玉笙,“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我姐、交给她?”

接过锦袋,听到里面传来的细小声响,柳玉笙微讶,“银子?”

“这是我攒下来的,不多,你交给她,让她留着做体己。”顿了下,小少年朝柳玉笙鞠躬,“我知道你们家都是好人,她以前过得不好,可是她人真的很好,请你们好好对她!以后我有出息了,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话毕,小少年就转身跑开了,背影微晃,像是在强忍身体上的不适。

柳玉笙皱了下眉头,看着手上同样布料显旧的锦袋,最后往家人那边方向行去。

拿到锦袋的时候,柳慕秋整个人是怔愣的,听的柳玉笙说有少年来过,豁然起身往那个方向追去,然直到村口,也没寻到熟悉的身影。

站在村口古槐树下,看着前方被积雪掩埋的大道上,那一串凌乱的脚印,柳慕秋眼眶微微发红。

囡囡吧他的话转告知她了。

小少年说她是个很好的人。

其实不是,她并不好,她根本就不是好人。

她跟李家断绝关系后,就再没想起过李家的人,包括那个总会轻声喊她姐姐的少年。

第六百七十一章 五姑娘回来了

第671章五姑娘回来了

缓缓蹲下身子,双手环膝,将头埋在手臂。

任由低低的哽咽,伴随寒风呜鸣。

古槐树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邻近河边,吹来的风寒意更甚。

女子蹲在那里,小小一团,像只被丢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得紧。

柳知秋双手摆臂靠在古槐树干,无声轻叹。

到底哭得多专心?他来半天了她都不知道。

“人就在镇子上,就见去见就是了,哭什么。”

他真的搞不太明白,女人为什么那么多眼泪,动不动一点小事就能哭的稀里哗啦的。

明明很容易解决的一件事情,在她们眼里好像比登天还难,左思虑右顾忌。

事儿妈。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女子顿了下,好一会后才慢慢抬起头来,眼睛红红肿肿的,连鼻尖都泛着红。

“知秋哥哥,其实我一点都不好。”

“……”能不能说人话?我去!

“他不知道我是嫉妒他的。我嫉妒他有爹娘疼,我嫉妒他是男儿身,我嫉妒他有的我没有。小时候我一点也不喜欢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可是他一直都很喜欢我。被我讨厌了,也总是装作不在意继续往我面前凑,我被欺负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红着眼睛,要去为我报仇。我请他帮忙,拼着被打被罚他也会去做。他是不是很傻?”

而她,很没良心。

烦躁扒了下头发,柳知秋走过去,拍拍小狗脑袋,“这里冻得很,要是不看戏了就回家,升火盆子去。”

点头,起身,默默跟在男子身后,一前一后回了家。

年初四,柳大柳二他们已经都回来了。

年初五吃过晌午饭后,柳知秋套上马车,跟家里人说了声,带着柳慕秋就去了镇子上。。

直到站在李府大门前,柳慕秋整个人还回不过神来,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男子究竟想干什么。

“李家是我们镇上的大户,年节期间过来拜访以下是种礼节。”将马车上准备好了一些礼品拿下来,柳知秋朝仍在怔愣中的女子道,“走吧,拜访完这家,待会还要去给镇守送送礼。”

深深看着男子走在前面的背影,柳慕秋眸光涌动,胸腔里盈满酸涩又鼓胀的情绪。

李府,她离开这个地方已经大半年了,之后再未踏足。

甚至为了避开这个地方,她连苍梧镇都没再来过。

可是今天,他带着她来了。

身为苍梧镇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哪怕家族已经逐渐呈败落之势,李府依旧不肯弱了门面。

府里装饰摆设处处可看出富贵,便是府中中丫鬟小厮穿着逗比寻常百姓要好得多。

柳知秋带着人经过门房后,直直而入。

周围但凡见着柳慕秋的下人,无不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

当初的五姑娘,居然回来了!

就在年前,府中老夫人还亲自去过杏花村,正式言明彼此之间再无任何关系,谁都想不到李五姑娘会在今日,出现在府中。

下人们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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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往大厅迎,一边急忙跑去告知府中各位主子。

一时之间,阖府震动。

“速去三房,把三房的人叫来!”

吩咐了句,李老夫人带着一众李家子弟,急匆匆往客厅赶。

下人里有人是识得柳家二子的,过来通报的时候把人名号一并报上了,且不说柳家他们如今得罪不起,单是柳知秋今日的来意,就让众人摸不着头脑,心底诸多揣测。

或许明白个中原因的,只有老夫人。

李君华跟孟俞山也跟在人群之中往大厅走,眼里的光幽暗怨妒。

如今孟府落败,年节回娘家,连个出门迎接她的人都没有。

可是柳慕秋登门,整个家族里的子弟几乎全赶过来了!

不就是因为得罪不起柳家么!

大厅里,下人将柳知秋柳慕秋引入座,很快奉上了好茶,举止之间毕恭毕敬。

接过茶杯的时候,柳慕秋半垂眸子,自嘲一笑,这般待遇,她曾为李五姑娘时,从未受过。

今日以科恩身份登门,反得了下人恭敬。

岂不讽刺。

“柳公子跟柳姑娘贵客上门,老身有失远迎。”门口,李老夫人带着人走了进来。

柳慕秋抬头望去,老夫人与往常无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着端庄华贵,浑身上下透着豪门大户的气息。

她身后跟着的人,每一张面孔,她都无比熟悉,只是那些人此刻看她的目光,让她陌生了。

再没有以往的轻视鄙夷,取而代之的是复杂,还有身份陡然调转的落差所带来的尴尬。

柳知秋站起来,朝李老夫人拱了拱手,“不请自来,是我们唐突了,老夫人不要见怪。柳家跟李家同为苍梧镇人家,恰逢年节,所以长辈们着我过来走动一番,送个礼,走走礼节。”

“柳二公子这是什么话,你们能上门来,老身高兴还来不及,平日里,便是请都请不着,快快请坐。”

待得重新入座后,将周围李家子弟逐一介绍了翻,才将话引入正题,“柳李两家以前少有走动,今日柳公子既然上得门来,老身可就当柳公子不嫌我李府门户低,日后是必要厚着脸皮结交了。”

“好说。”柳知秋笑笑,环目四周,视线在经过李君华的时候略作停顿,“老夫人家中子弟,是不是没有到齐?”

李老夫人愣了下,随即点头,“确是,老身已经跟着人去请,这府中三房六院的,路程有远有近,赶过来慢些,柳公子莫要见笑。”

正说着,该来的人便到了。

李家三房,李三爷跟李三夫人,还有个小少年。

看到大厅中坐着的人时,小少年眼睛在一瞬间乍亮,随后又飞快掩了下去,低了头,默不作声跟在爹娘身边,再没有显露出异样。

“月、月儿?真的是你?你可想得娘好苦哇……”李三夫人一见着静坐在厅中的柳慕秋,立即浮出激动欣喜,随后便抹着泪哀哀戚戚扑过来。

“李老夫人,你们家人时常认错人?”柳知秋也没拦着,只是冲李老夫人淡笑。

第六百七十二章 一次没保护过他

第672章一次没保护过他

“老三媳妇,退下!”李老夫人当即一声厉喝,将即将扑到柳慕秋身上的妇人生生震慑住。

随后左右看看,不甘不愿退了下去。

柳慕秋什么都没说,只是眼底划过讽刺。

既想得她好苦,何故一声呵斥,就再不敢言语。

从以前到现在,妇人的德性从未变过。

她甚至怀疑,当初她传出死讯的时候,亲娘可曾为她掉过一滴眼泪。

那头把人喝退,李老夫人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虽然柳知秋没有说什么,但是只从他刚才那句话,分明就是不承认柳慕秋曾是李家人的。

这次上门,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又抑或,李家在什么地方,惹得他不顺眼了?

倘若柳家只是寻常商户甚至豪门,就着李君月都会死请,她也敢闹上一闹。

可是,对方背后站着的人是南陵王,当朝摄政王爷。

她李家动不起,这口气不忍也得忍着!

“李老夫人掌管李家这么多年,精明厉害,诸多男子都比不上,我一直很佩服。不过族中子弟眼神就有点不太好了,那么大个人坐在这里,怎么还能给错认。”

“柳公子说的是,回头老身定当严厉教导。”

将手里的热茶又抿了口,放下茶杯,柳知秋笑道,“这是老夫人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宜说太多,免得越俎代庖。”

略作停顿,看向站在爹娘身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小少年,“那位小公子叫李君耀吧?我曾见过,人很是机灵,挺好玩的。”

闻听男子叫到自己名字,李君耀眼底微诧,抬头看去,就见男子朝他招手,“小子,过来,看你挺合我眼缘的,前儿偷偷跑去杏花村的人就是你吧?”

这话一出,满堂惊讶。

柳慕秋也被吓了一跳,李君耀更是差点被吓得魂儿都没了。

他那天是偷偷溜过去的,要是被家里人知道了,肯定要从他身上打姐姐的主意。这儿那怎么如此莽撞,什么话都往外说!

嘴巴也太不严了!

瞧着小少年脸都给吓变色了,柳知秋扬唇一笑,随即看向李老夫人,“这里人太多,不知可能单独同老夫人说几句话?”

眉目敛了敛,李老夫人挥手让族中子弟一并退下,柳慕秋也跟着出去了。

看到她出门,李君耀立即跟在她后头,想靠近又不太敢,脚步犹犹豫豫。

柳慕秋回头,看着他,最后在周围一众人注视下,朝他走近,伸手摸摸他的头,“府中变化很大,不如,你带我四处走走?”

李君耀定定瞧着女子,点头,再点头。

姐姐跟他说话了,而且是毫不避讳家族人的目光,光明正大跟他说话!

带着女子七弯八拐,走到她以前喜欢去的后院园林前,李君耀才定下心神,小心翼翼试探,“姐、姐姐。”

“那日为何偷跑?”

女子话语淡淡的,不似责怪,却让李君耀一下红了眼眶,眼泪在眼里凝聚,扯起袖子抹掉,“我怕你不高兴。”

姐姐跟李家已经断了关系,她定然不想跟李家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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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再有联系。

李家的所有人她都不喜欢,包括他。

柳慕秋沉默,心头原本极浅的酸涩却不知不觉间变得浓稠。

将怀里的小锦袋取出,塞到小少年手上,“这个你自己留着,我不缺银子花。”

“这是我特意攒下来给你的,你就留着吧。”将锦袋又塞了回去,小少年低着头,瓮声瓮气,“我知道柳家人定然待你极好,可是以你的性子,缺钱花了是肯定不会开口问柳家人要的。我、我也不缺钱花,你就拿着!”

柳家好是好,姐姐到底是养女,柳家人待姐姐也不可能真的跟亲闺女一样,姐姐生性倔强,能不求人的事情绝对不会求。

手里没个体己钱,她怕是又要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绣花卖了。

“我说了我有。”

两人对着个锦袋推来推去,拉扯见小少年袖子滑上一截,露出来干瘦的手腕,上面赫然遍布青紫红痕!

柳慕秋脸色骤冷,“谁打你了?”

“我跟人打架不小心伤到的,没多大事儿,你别管。”李君耀忙把袖子拉下来,把手腕遮住,若无其事道。

深深看着他,柳慕秋抿唇,一字一顿,“是不是李君华?”

“不是!”李君耀飞快否认。

然对上女子冷然眸光时,头逐渐低了下去。

半晌后,顶不住那种压力,自己低低招了。

“她年后回来,鼓动爹跟娘去找你,后来又把我拉到一边,让我去寻你要好处,我不干,她就打我了。”顿了下,李君耀故作轻动,“我也没让她好过,她身上的伤肯定比我还多。”

柳慕秋唇角抿得更紧。

这话骗的了别人,骗不过她。

李君华什么人?她要整治一个人素来极少自己出手,都是煽动其他姐妹代为出头。

李君耀挨的这顿打,绝对不会是一人所为。

就跟她以前一样。

拉着李君耀,柳知秋就往内院走去。

见状李君耀忙挣扎,“姐,你要干嘛?我真没事,我不是以前的小娃娃了,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这条路,通往李君华所住的小院。

姐是要去找李君华麻烦?她好容易能呆在柳家那样的人家,要是闹出什么事来惹了柳家人厌恶,岂非得不偿失!

“闭嘴!”喝住李君耀的挣扎,柳慕秋脸色越发冷。

她在他眼里,就那么没用?

或是根本,她这个姐姐当得就一直很失败。

以前,他总是想帮着她出头,可是她一次都没保护过他。

另边厢客厅里,只剩下柳知秋跟李老夫人,面对面,李老夫人几乎浑身戒备,不知道对方会说出什么话来。

反之,柳知秋从头到尾都笑意轻松,看不出有什么威胁。

“李老夫人,我这人性子直,说话不爱拐弯,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我便开门见山了,”瞧着对方,柳知秋面上始终噙着淡笑,“以后李君耀来往杏花村,我希望李家不要阻拦,还有,平日里,对他好点,人挺精灵的,好好培养一番,不定以后能光耀李家门楣。”

第六百七十三章 这下对称了

第673章这下对称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李老夫人听得脸色一沉再沉。

“柳公子,你柳家我李家纵然得罪不起,但是我李家的家事,也断然不能让你这般指手画脚!柳公子今日这般,未免欺人太甚了!”

“欺人太甚?我还没欺呢。”

“你……!”

“李家的家事我不会插手,我也没心思管你们家的破事,但是李君耀这人,我管。行不行,李老夫人斟酌之后再说,”柳知秋执起手边茶杯,慢条斯理轻品,“李家做的是名贵瓷器生意,生意走香山渠道,经云州商户发散往各地,香山刘家、王家,云州莫家、何家、蔡家,这几家是李家的主客顾,倘若他们断了跟李家的生意往来,不出两个月,李家必败。刚好,我跟他们都认识。”

抬眸,男子往日覆盖眼眸的漫不经心褪去,取而代之是摄人的锋芒,只一个对视,都能叫人为之心惊!

李老夫人放在膝上的手,微微发抖,胸腔里堵住一团郁气,纾解无门,心口剧烈起伏。

柳知秋这是拿捏着李家的命脉来跟她谈条件!

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她一点不怀疑对方说谎,柳家确确实实有那个能力,能轻易断掉他们家的营生!

“柳家一直以仁善著称,没想到家中养出的后人,亦如豺狼!老身今日认栽!只希望柳公子这话只说一次,若得寸进尺,我李家便是拼着鱼死网破,也不会一再低头!”

“老夫人放心,我不贪,只要李君耀好好的,能得家族栽培,不受人欺负,我绝对不会再同李老夫人说不敬的话。”对方答应,柳知秋立即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态度,“对了,听说李家一直想跟云州徐家搭上线,苦不得其门而入。我跟他们家老头子喝过酒,回头可为老夫人引荐一番。这次的事情多有得罪,谢了。”

瞧着面前男子,李老夫人静默半晌,最后长长一叹。

她确实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

柳知秋若只一味打压,自己便是忍了,心中定然也会存着怨愤,在对待李君耀的时候,便不会尽心尽力。但是对方打压过后却又许了她莫大的好处,如此一来,她又哪里还有可能不尽心?只说冲着那些好处不被收回,她也势必会将资源投注到李君耀身上!

从今往后,有她撑腰,谁还敢欺李君耀?李君耀在李府的日子,等同翻天覆地,与以往云泥之别。

谁说柳家二子是个只会种地的泥腿子?

那分明是只敛了锋芒,甘愿过平淡日子的狼!

事情谈妥,柳知秋不多逗留,起身准备告辞,门外下人着急忙慌来报,还忐忑看了他一眼,“老夫人,不、不好了,柳姑娘闹到内院去了,只怕是要打起来!”

李老夫人脸色一沉,起身便往内院走。

她这里刚经历了一番跌宕,那边又出幺蛾子!

李君华是什么性子她清楚得很,柳慕秋会闹,定然是李君华惹到她头上了!倘若将她此番事情给闹夭折了,她势必将人赶出家门!

柳知秋慢悠悠跟在后头,丝毫不见着急。

他们家小白莲难得露出爪子,去得早了,打扰她发挥。<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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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院里闹哄哄的,李君华住的别院,下人们跟在柳慕秋身后往里走,想拦又不敢拦。

柳慕秋可不是当初的李君月,如今连老夫人都要看她的脸色,万一他们把人给得罪了,回头不定老夫人怎么罚。

再者说,大小姐也不是以前的大小姐了,嫁的夫家家道中落,如今比之李家还远远不如,在老夫人跟前也不如以前说得上话。

有柳家在背后撑腰,事情真个闹起来了,老夫人会偏帮谁,还是未知之数。

李君耀看着被女子握住的手,再看着女子毫不怯场的背影,心头升起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是第一次,姐姐真正挡在他面前,因为他受了欺负而发怒。

以前他总想着,等自己长大了,便保护姐姐。

可是现在,受到保护的人,反而是他。

他知道的,姐姐其实并不是一个狠心绝情的人。

否则,她不会因为一个锦袋,出现在这里。

院中哄闹喧哗,李君华皱着眉头,从厅里走出来,一眼看到了直朝她行来的人。

“呀,五妹妹,怎的到我这小院里来了?看你这模样,何事惹你生气?”挤出笑脸,朝女子走去。

刚走近,一个耳光迎面袭来。

啪!

打呆了李君华,惊呆了李君耀,也惊呆了周围的下人。

以前,挨打的从来都是五姑娘,今日这般反击,真的是他们所知晓的头一次!

“李君月!”脸上火辣的疼痛,刺激了李君华神经,咬牙怒骂,“果真改了姓氏连腰杆子都挺直了!你居然敢打我!”

“这是第一次,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柳慕秋冷冷看着眼睛烧红的女子,将李君耀手上袖子拉起,露出整条手臂的伤痕,“你是李家大小姐,以往欺人,无人敢言。但若日后,你再敢欺他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不让我好过?”放下手,李君华气得脸色扭曲,身为李家大小姐,在李家直到出阁,从来都只有她欺人的份!

柳慕秋当众打她的这一耳光,是将她整个人踩到了泥地里碾压,她凭什么!

“李君月,你也不过是柳家养女!说出这句话,你究竟哪来的底气!”

“便是养女,也足够我教训你绰绰有余,不信,你尽管试试!”

争锋相对,柳慕秋寸步不让,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势,是李家人从未见过的强势。

能这般,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她有强势的底气。

而她的底气来自于——

“李老夫人,您看这,怎么说道?”男子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点无奈。

众人回头,便见当家老夫人阴沉着脸走过来,看了眼李君耀手上的伤痕,转向李君华,“这些是你打的?”

“祖母,我……”

“啪!”

又是一记耳光。

出自李老夫人之首手,打碎了李君华的希翼。

柳知秋在后面啧啧摇头,这下对称了。

小妖精们,今晚四章,看完睡觉,么么哒。我再赶两章白天发,还债!

第六百七十四章 靠不上,还叫靠山么(还债24)

第674章靠不上,还叫靠山么

这个巴掌打的李君华吭都不敢吭一声。

她若敢反抗祖母,日后连李家大门都进不来。

李老夫人这一巴掌是态度,正式宣告合府上下,日后李君耀归她照拂。

不只是做做样子。

否则以她的作风她只需要叫下人掌嘴即可,根本无需亲自动手。

这么多年,可有谁亲眼见过李老夫人亲自动手打人?只这一次,为的是李君耀。

所以,在旁围观的下人,乃至李府赶过来凑热闹的各房子弟,皆噤若寒蝉,心里翻江倒海。

看柳慕秋的眼神更为复杂。

李君华可说是整个李府姑娘中最受宠的,如今因为柳慕秋,她挨了老夫人亲手打。

连她都是这般下场,族中其他子弟谁还敢兴风作浪?

柳慕秋是彻彻底底翻身了。

事情落幕,柳知秋带着柳慕秋以及李君耀,大摇大摆走出了李府。

围观人群中,也有李三爷跟李三夫人。在李老夫人的震慑下,谁都没敢往柳慕秋身边凑。

同样的,从他们身边经过,柳慕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形同陌路。

出得李府大门,身边同时响起两声松一口气的声音。

柳知秋看向两人,撇了下嘴巴,“就这胆子,怎么长的?纸老虎。”

柳慕秋被说得脸红。

此时身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在内院的气势,又回复柔弱无害的样子。不过她刚才松一口气,并不是因为之前害怕,那身气势也不是强装。只是这李府让她压抑的厉害,出得门来,只觉浑身轻松。

李君耀就是纯粹的紧张的。

他断没想到柳知秋会当众说出他去过杏花村,更没想过姐姐会为了替他出头,当众掌掴李君华。最最让他想不到的,是祖母的态度。与以往看他时的可有可无,天壤之别。

想到这里,偷偷看了柳知秋一眼。他知道定然是他说了什么,祖母才会改变态度。

不管对方是不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才帮他,他都很感激,“谢谢柳大哥。”

扬着唇,大手在小少年脑袋上拍了拍,柳知秋道,“剩下点时间,趁着年节热闹没过,去逛逛吧。”

说罢,转身去取马车。

李君耀瞪着晶亮的眼睛,趁机凑近柳慕秋,“姐姐,你一直喜欢的人就是他吧?”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哪怕耳根发红,柳慕秋仍然认真道。

她知道男子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没有心机,可是他在她眼中,永远是最好的那一个。

让姐弟俩坐上马车,驶到僻静处,慢悠悠而行。柳知秋本意是想让姐弟俩好好聊聊,哪知他们没聊起来,自己反倒被小少年缠上了。

“柳大哥,你好厉害,居然能让祖母改变态度。”

“我以后是不是时常能到杏花村去看我姐姐?”

“你以后会是我姐夫吗?”

“柳大哥,你喜欢我姐姐吧,我姐姐很好的。”

一路上尽是小少年叽叽喳喳的话语,俊挺的青年男子坐在车头驱车,仰头望天,少女则躲在马车中不敢露面,双手捂了脸,也盖不下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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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耀送回李府已经是下半晌,小少年站在府门前看着他们,直到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才转身回去。

马蹄声踢踏,悠悠扬扬洒在雪地上,坐在车头赶车,寒风迎面呼呼吹来,打在人脸上生疼。

柳慕秋想从马车里钻出来,被男子一手压了回去。

最后无法,只能露出个脑袋,瞧着男子背影,眸色深深。

“知秋哥哥,今日……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要这么帮她?

这些事情,他本可不管的。且她知道,他素来不喜招惹麻烦。

而以李老夫人为人,想要让她好好对待耀儿,知秋哥哥定然许了她好处。

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不是傍了我做靠山?要是有事靠不上,还叫靠山么?”

柳慕秋眸光一晃,继而眸中有什么东西浅浅的,一层一层溢出来。

眼角弯起,将头轻轻抵在男子宽阔后背,柳慕秋轻语,“知秋哥哥,我喜欢你。”

前头,看着皑皑白雪,柳知秋嘴角轻扬。

他知道。

回到家,柳知秋将事情简单跟家里人说了一遍,柳慕秋在旁垂头听着,长袖下十指绞起。

紧张忐忑。

她已经脱离了李家,却还惹来这样的麻烦,她很担心家里人对她生出疙瘩。

“原来是这样,解决了就行了。慕秋的事情你多看着点,别让她被人欺负了去。”身为大家长,柳老爷子点点头,顺便嘱咐了句。

柳老婆子也道,“以后让耀小子有空多来走动走动。行了,天色不早了,赶紧吃饭去。”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事情翻了篇。

柳慕秋慢慢走在后头,看着家人往灶房去的背影,一点一点笑开。

这里,是她的家。

永远都是。

而这些家人,也永远不会因为她身上沾染的那些麻烦嫌弃她、抛弃她。

永远不会。

第二天,内院里的人还没起床,就闻听到前院里传来的笑声,当中夹杂有陌生的声音。

柳玉笙跟柳慕秋出得前院,即看到了一身正装,正在堂屋里跟家里长辈言笑晏晏的少年。

柳慕秋扶额。

知秋哥哥昨天答应了小子以后可以常来柳家大院看她,可也不需要来得这么快吧?

这才一天。

柳玉笙瞧着柳慕秋此时模样,掩唇失笑。

她是第一次看到小白莲露出这般无奈的表情,很鲜活。往日里她在柳家还是拘谨了。

至于堂屋里蹭蹭跑出来的小少年,比之上一次见明显有了变化。

身上穿的衣裳是全新的,整个人焕发出一种轻松快乐的情绪。

可见在李府,他的待遇已经有了变化。

“柳姐姐,姐姐!”冲过来的小少年眼睛亮晶晶的,看到柳玉笙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上次躲在人家菜园旁偷看,就是被柳姐姐发现的。

可也是因为她发现,所以改变了他跟姐姐之间的关系,更改变了他的境遇,他很感激她。

“不用不好意思,”忍笑拍拍扭捏小少年肩头,柳玉笙道,“以后多过来看看你姐姐。”

第六百七十五章 爷奶能让你脱一层皮(还债25)

第675章爷奶能让你脱一层皮

柳慕秋则直接啐小少年,“是不是又偷溜出来的?”

上次他就是偷溜出来的,而且还是在雪地里走着来的杏花村。

见姐姐脸色不愉,李君耀忙解释,“不是,这次出门我跟祖母报备过了,她还给我备了马车。”

闻言柳慕秋脸色方好些。

“慕秋,别数落耀小子,人来了还能跟我们几个老家伙说说话,这小子可机灵。”老婆子叹道,“不然等你大哥大嫂他们一走,家里就冷清下来了。”

知夏跟玉筝得回云州了,衙门的事情丢不开,他们一走,她的小曾孙也得跟着一道。

哎哟,一想心里就不得劲。

“奶,大哥大嫂要回云州了?”柳玉笙问。

“得回去了,你大哥是知府,衙门离不开人,这几天假都是挤出来的。”

饭席间,柳知夏也说起回衙门的事情。

然不等他们起行,魏红那里就收到了京中来信。

令柳知夏即刻赴京。

至于衙门事务,暂时由知州暂代。

听到这消息,柳玉笙眉头便拧了起来,心思不由自主变得沉重。

风青柏准备启程去北仓了。

这次突然调大哥回京,定然是为他离京之后做出的安排,由大哥从旁辅佐风墨晗,免得他身边没有自己人,一不小心被左相那些人生吞活剥。

形势,变得很紧张。

于风青柏跟风墨晗而言,可说内忧外患。

饭后柳知夏就开始收拾行囊,因着他要赴京,小毛豆月份还小,天气又冷,傅玉筝带着孩子暂时留在家中。这对于柳家长辈来说,是唯一让他们安慰的事。

至于知夏跟阿修,在他们眼中,将要奔赴的地方都是龙潭虎穴,接下来的日子只怕险象环生。

柳知秋亲自驾车把人送去府城,再从府城转道京都。

河道结冰,客船不能用,柳知夏需得在路上折腾一个月。

分别前,柳知秋拽住柳知夏,用力抱了他下,声音有些闷,“哥,万事小心,到时候好好的回来,我还给你欺负。”

柳知夏嘴角抽了一抽,探手将他绑得好好的发髻揉成鸡窝,“说话讲良心,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

“……”他没想到大哥脸皮厚得,居然连账都不认。

算了,看在他此去危险,他不跟他计较。

柳知秋砸了下嘴,试探,“哥,要不我跟你一块去?”

“你去能干什么?吃喝玩乐?”

“我会功夫啊,好歹要是有刺客刺你的时候,我还能挡上一挡,要不就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家一刀砍过来,你就是送菜。也不知道风青柏会不会给你安排侍卫,应该会吧?他要是不管你,等他回来了我坑他十万八万!”

用力拍了下男子脑袋,柳知夏转身就走。

这要不是他弟弟,他一脚把他踹下河。

会不会说话?

大过年的,就不能吉利点?

“哥,我在家等你回来啊,你要是回不来,我可就天天揍小毛豆了!”后头,还有某人叫嚣。

柳知夏冷笑,“你尽管揍,爷奶能让你脱一层皮。”

“……”

掀开马车车帘,看着站在稍远处蔫头巴脑的人,柳知夏无奈一叹,“在家照顾好家里,等我回来了让你坑一回。”

“真的?”那边男子立即两眼发光,精神抖擞,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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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车帘子,柳知夏低低笑骂一句,蠢蛋。

目送马车在眼前消失,柳知秋脸上的笑才缓缓收起,凝出沉重。

他现在有些后悔,后悔贪图自在,结果有事的时候什么都帮不上忙。

那种情绪莫名就让大男人红了眼眶。

朝地上啐了一口,翻身上马车,“驾!”

回去他就跟红姨学内力,他不能什么用都没有。

安逸时享自在。

危机时,他也需能保护家人。

不能什么事情,都只让大哥一个人扛。

回到家,家中气氛同样沉重。

柳知秋抹了把脸,换上笑嘻嘻的表情,蹲到摇篮旁边逗弄睁着眼睛啃小拳头的小毛豆,“小毛豆,你爹上阵大杀四方去了,看到咱家院门贴着的镇宅神没?你爹就跟那镇宅神长得一模一样,一会红脸一会黑脸,可厉害着呢。你爹可说了啊,回来就让我坑一次,我一次弄他笔大的,要是他还不了,那就父债子偿……”

后脑勺当即挨了一记,“小毛豆才多大点你就跟他父债子偿了,能耐得你!”

“爷,下手轻点,大过年的,万一把我打傻了……”

“现在就已经够傻的了!”

那头老婆子也嫌弃的甩他一个白眼,上前把小毛豆抱远,免得被傻子荼毒。

围在火堆旁的长辈们一下全把矛头对上柳知秋,齐齐朝他开火。

厅中的沉闷不知不觉散去。

柳玉笙在旁双手撑腮,唇瓣泛起浅浅笑意。

她二哥在家,家里长辈就不会有能难过太久的时候。

等长辈们去午睡后,走出堂屋,回到自己房间,柳玉笙发起呆,也没有炼药的心情。

京中那边局势,她一无所知,风青柏传过来的信丝毫不提及。

应是不想她担心。

可是怎么能不担心。

心思全系在那一处。

“囡囡,在想什么呢?”半开的窗户,同时探出两个脑袋。

柳慕秋跟傅玉筝。

看到她俩,柳玉笙眨了下眼睛,噗嗤笑出来,“咋?担心我想不开?”

推门进屋,傅玉筝啐她,“看你还笑得出来,我们白担心了,要不我们这就走?”

给两人拉了凳子,柳玉笙告饶,“别别,哪能辜负你们一番盛情,真让你们走了,回头就该是奶奶跟我娘她们进屋了。”

傅玉筝跟柳慕秋皆掩唇而笑,她们可不就是奉命前来开解小姑娘的么。

“之前我听你大哥说,使臣团出行的时间定在二月,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就去趟京城吧,去道个别,也好能安安心。”傅玉筝道。

她最能体会囡囡的心情,一如她现在,时时刻刻担心记挂知夏一般。

囡囡对风青柏,只多不少。

柳玉笙默了下,轻轻摇头,“不去,我要是去了,只怕风青柏走都走不安稳。”

反而还要他转头安慰她,不是给他加重负担么。

看向窗外,等大哥到达京城,便是他离开的日子了。

今天努力,把债还完,让大家久等了。我知道真爱粉们每天都在准时等更新,只是精力有限,写作也确实不易,产出量不大,希望大家谅解。每天坐在电脑前十几个小时,不舒服也不敢休息,我得保证文的质量才会发出来,否则就是记流水账,对不起喜欢这本书的书迷们。看你们的评论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哈哈哈,爱你们~

第六百七十六章 已婚老男人的醋都吃?(还债26)

第676章已婚老男人的醋都吃?

二月,南方已阳春花开。

寒冬凛冽的京城,一冬的雪也开始破冰,运河上冰层消融,可以开始行船。

二月十六这天,整个京城戒严,从城门到京郊码头的一路,全是官兵把守。

出入城门的百姓被拦在防线外,暂时不能通行。

今日,是当朝摄政王亲率使臣团前往北仓的日子。

此去,关系着两国安定,被拦着的百姓无一人有怨言。

京郊码头,风墨晗带着文武百官,齐齐来为风青柏及使臣团送行。

码头的风很大,将众人身上袍子吹得不停翻飞,猎猎作响。

“皇叔,此去一定要小心,不管事情结果如何,定要平安回来!”风墨晗一身龙袍束冠,在百官面前力持天子威严,背对众人的时候,眼眶微微发红。

“回来之后检查你课业及政务把持。”风青柏淡道,视线触及少年眼底水光,终是心软了下,抬手揉上他脑袋,让他在手心蹭上几蹭。

隐秘吸了下鼻子,风墨晗抬起下巴,“待你回来,我只会更出色!”

“拭目以待。”话毕,朝跟在风墨晗身边的杨老及柳知夏点头,交换了个彼此心知的眼色,风青柏转身登上客船。

使臣团紧随其后。

客船离岸,岸边是一片恭送声。

风墨晗直到船只看不见影儿,才一撩衣摆,“回宫!”

从他懂事起,就一直跟在皇叔身边,便是短暂分离,最多也不会超过三个月。

然而这一次,跟以往分开不同。

等待在彼此面前的,都是未知的危险。

皇叔说,将此次当成是大家的一场试炼,他必定全力以赴,去闯关!

站在船头,双手负背,风青柏望着仍时而可见浮冰的河面,容色淡淡。

他终究没有去同笙笙告别。

不知小姑娘,会不会恼了他。

“王爷,外头风大,进船舱歇一歇吧,此去路途遥远,穿过边境进入北仓至少需要月余,多保重身子。”陈海走过来,在他身后低道。

风青柏没有回头,“现在刚刚入春,待我回来时,只怕红枫山上的枫叶已经红了。”

“季节交替变换,人没变就行了。我等会等着王爷凯旋而归。”

风青柏无声一笑,他别的不怕,就怕笙笙不理他。

小姑娘发起脾气来的时候,真的不太好哄。

他需得保证自己不掉一根汗毛的回来,这个难度很大。

回身看了陈海一眼,“你现在还一直跑云州京城水路,呆在云州的时间可多?”

“尚可,现在我已经很少亲自跑船,其余时间多数呆在漕帮营中。”

风青柏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信件,目测至少有三十封,“既然如此,这几封信,在我回来之前,烦请你每十日交一封给笙笙,记得将上头的序号标签撕掉。”

顿了下,又看了陈海一眼,看得陈海莫名其妙,“你不用亲自去,使个丫鬟婆子什么的送去即可。”

陈海嘴都抽了。

这是在防着他?连他一个已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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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男人的醋都吃?

可真是受教了!

隐黑着脸接过那些信,看着上头细心标好的顺序标签,心里那点子不爽慢慢消散。

论起对囡囡的用心,王爷担得第一,这个身份能为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他是爱极了囡囡的。

去北仓,水路取道直行边城,没有经过云州。

柳玉笙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二月末,春暖花开,乡户人家开始一年之计的日子。

彼时她正在杏花岭上查看今年枇杷树的生长情况,顺便看看果园周围栽种的枸杞。

听得魏红赶上来报信的时候,并未有太大反应。

大哥赶赴京城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不会回来告别。

不告别,不分离。

“柳姐姐,你又发呆了。”那边小少年再次嚷嚷,瞧着蹲在枇杷树前久久不动的少女,很是无奈。

柳玉笙这才发现自己检查树根的时候又失神,轻咳一声站起,指着树根,“我刚才只是在看蚂蚁洞。”

“……”蹲在药田的三只静默片刻,扭头爆笑。

小姑娘恼羞成怒了,“二哥,你这药田翻半天了,才翻了一垄,那身肌肉拿来看的吧?小白莲,我可看着了,你眼睛老往那谁谁身上瞟,流口水了都要!小鬼头,还有你,那么闲呢,课业做了没有?”

三只再次爆笑,李君耀摇头晃脑,“柳姐姐,这招转移注意力不管用。我书院放春忙假呢,而且我过来,那是报备过了的,马车送我来的。”

熟悉了之后,李君耀完全不怵柳玉笙,随时玩笑都开得。

他现在只要一有空就会往柳家大院跑,妥妥成了柳知秋的小跟班。

柳玉笙斜眼,轻哼,“小鬼头我跟你说,现在最嫌弃你的不是我,是你姐。知道什么是灯泡不?”

“灯泡?”

“就是噌亮噌亮的大灯笼,你杵在那里,没发现你姐嫌弃你多碍眼?过来,跟我回家看小毛豆去,别搁这打扰你姐姐追夫了啊。”

柳慕秋玉白小脸迅速涨红,笑不出来了,跺脚,“囡囡!”

“诶!”脆生生应一声,柳玉笙带着跑过来的小少年往外走,怪笑,“我们这就走!”

瞅着少女志得意满的背影,柳知秋咧嘴,露出一排白牙,“囡囡,下次风青柏回来,让小白莲跟你睡一屋,腾个房间给他,免得他半夜三更的还麻烦往内院跑。”

即将走出果园的少女踉跄一下,落荒而逃。

她就知道,风青柏老往她房间夜潜,家里人怎么可能一点不知情!

“柳姐姐,我姐夫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李君耀好奇。

“小鬼头,好奇心是会害死猫的,所以,不要问太多问题,”揶揄了句,柳玉笙扬眉,“姐夫?”

“柳大哥!”小少年连忙改口,不着痕迹捏了下嘴巴,他怎么就把心里的称呼喊出来了。

柳玉笙噗嗤一笑,拍拍小少年脑袋。

其实也没差。

二哥那么怕麻烦的人,为了小白莲不惜将事情揽上身,那是真将小白莲当成自己人护在羽翼下了。

第六百七十七章 只想离他近一些(还债27))

第677章只想离他近一些)

“福……囡……囡……我……回……来……了……”

刚到家门口,还没进大院,就听头顶传来招魂一样的声音。

柳玉笙抽着嘴角抬头,就看到墙头趴着的某金,朝她龇着白牙,笑得一脸荡漾。

李君耀蹭一下挡在柳玉笙面前,“你是谁?”

从墙头翻下来,拍拍手上沾着的灰尘,钱万金上上下下把李君耀大量一遍,“福囡囡,这东西你哪捡的?”

“你才是东西呢!”

“是,我是东西,”钱万金点头,“你不是东西。”

“……”

柳玉笙扶额,钱万金这嘴,得治,“别贫了,这是慕秋弟弟,李君耀。”

边说边推门进院子,“今年回来的有点晚啊,干什么去了?”

往年过完年,钱万金都是立即往杏花村赶,一般一月底就能到,今年迟了一个月有余。

“干大事去了。”提起这茬,钱万金眉毛开始跳舞,得意劲儿别提了,“记不记得之前你说把咱的酒卖到其他国家去?这事儿有门了!”

要不是为这个,他能拖那么久才回来?

听着两人对话,李君耀一指钱万金,“哦!你是万金酒楼东家!也是酒坊的东家!”

“如雷贯耳吧?”

“见面不如闻名。”

钱万金脸黑。

“噗嗤!”柳玉笙闷笑。

“福囡囡,这人不懂尊长啊。”

“先撩者贱,”不似安慰的安慰,柳玉笙把人拉进堂屋,免得他继续欺负小孩儿,“说说,是不是找着卖酒的渠道了?”

“找着了,年前回家把这事跟我家老头子一说,那丫比我还激动,接下来就天天往外跑,事情全是他忙活的,根本没用我管。年后回来晚了些,也是为了等个确切消息。”

柳玉笙又想扶额了,看他那得意劲儿,还把自己老爹给说成那丫,亏得前老爷不在这里,否则揍钱万金没跑。

这话她还没说出来,有人抢先了,“都是你爹爹帮你忙活,你还好意思得意呢!”

“小子,做过生意吗?懂不懂什么是人脉?”钱万金斜向小少年。

李君耀不服气,“我当然懂了,我家也是做生意的!人脉不就是自己手里能用得上的人际关系吗!”

“原来你懂啊。”

蔑视的语气,把小少年鼻子都气歪了,“那些人脉是你爹爹的,又不是你的!”

“我有我爹一个人脉就够了啊。”

“……”

“纤柔怎么没来?”柳玉笙揉脸,要是纤柔在,能治一治欺负软柿子的家伙。

“风青柏去了北仓,她需要在京城帮看着点,来不了。”说起这个,钱万金坐直了身子,神秘兮兮,“福囡囡,知不知道我爹联系的外商在什么地方?”

柳玉笙心头跳了下,眼睛微亮,“不会是……”

“没错,就是北仓,怎么样,我够意思吧?知道你们两地相思苦,帮你们搭座桥!”

静默片刻,柳玉笙失笑,可真有他的,“谢了啊小金子。”

其实一开始她没想到要去北仓,但是听了钱万金的话,心头却不停跳动,那种渴望在瞬间被放到极大。

“别谢太早,我怕爷奶他们知道了得揍我。”

“为朋友两肋插刀,你忍忍。”

钱万金龇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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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这个没良心的会过河拆桥。

联系好了外商,肯定要亲自去一趟跟人商谈合作事宜,风青柏在北仓,福囡囡要亲自去肯定是没跑了。她一个人可从来没跑过那么远的地儿,柳家大院里长辈们要是知道事情是他帮福囡囡搭的线……

他已经能想象到扫帚锅勺往身上招呼的场面。

左思右想,小心翼翼打商量,“福囡囡,要不这次我先去吧,等我们两方达成合作,之后你想去再去……”

“那时候风青柏都不在北仓了,我还去那干嘛,嫌路不够远?”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这么痛!

李君耀在旁听着两人对话,对于天下第一富商钱家的少爷,又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又贱,又怂。

跟他想象中的商场豪杰,没有一丢丢搭噶的地方。

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一见立即幻灭。

接下来一整天,柳玉笙嘴角都挂着笑。

她知道去北仓不一定能见着风青柏,但是以商人的身份过去,她能更清楚那边的局势,借此猜测到风青柏所处的境地。

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想离他近一些。

他在忙大事的时候,她希望用自己的方式陪着他,支持他。

自然,虽然钱家那边已经搭了线,但是她也没办法立即成行。

就算把这边一应事情都丢给钱万金,她也仍然需要准备一番。

要带什么人去,几个人去,要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

考虑要周全。

毕竟北仓跟南陵之间情势特殊,她过去是为了陪伴,而不是成为风青柏的累赘。

接下来的几天,悄悄做着准备,只是柳玉笙不知道要怎么跟家里人开口,说自己要去北仓。

“囡囡,有心事?”这天回到后院,傅玉筝抱着小毛豆进来。

柳玉笙怔了下,“那么明显?”

“就差没写在脸上了。”傅玉筝揶揄。

实则不然,小姑娘还是掩饰得挺好的,只是她们曾经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加之她对人的情绪比较敏感,是以最先察觉到小姑娘心里藏了事。

“大嫂,我想去一趟北仓。”踌躇片刻,柳玉笙还是说了出来。

傅玉筝怔了下,“现在两朝局势紧张,南陵人在那边不一定能得到善待,不管是以什么身份,我都不希望你去。”

北仓大将军死在南陵,北仓百姓的愤怒情绪至今没有消减,风青柏过去尚且有个使者身份摆在那里,而且一般人想伤他并不容易。

可囡囡不一样,不管是站在朋友的角度还是大嫂的角度,她都没办法给予支持。

柳玉笙沉默,她自然知道大嫂的顾虑,这也是她迟迟不敢对家人说的原因。

两人一时没有说话,空间静下来,小毛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左右看看。

“啊——哇啊——”吐泡泡。

懵懂又无辜,可爱极了。

柳玉笙垮下肩膀,抬手挠小奶娃肥嘟嘟的下巴,“小毛豆,你也不赞同姑姑去嘛?”

我努力还完了27章的债务,转眼,你们就给我盖楼到28,要不要这么残忍……橙子汁已经快被榨干了~今晚12点后的更新可以能只有两章,我会熬夜补足更新量,小妖精们,憋闹啊,橙子正在萎靡不振的路上回不来~心里拨凉~求同情!

第六百七十八章 北仓美男子死光了?

第678章北仓美男子死光了?

“啊——啵!”小毛豆还她一个口水泡泡,扭头,无视。

柳玉笙萎靡。

用手绢将小毛豆嘴边的口水擦干净,傅玉筝继续劝道,“这个时间,王爷应该还在路上,连边境都没过。入境之后,会有北仓皇室前去迎接,他的安全是有保障的,寻常百姓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你不用太过担心。便是真要去,也等那边局势明朗一些,使臣团此去协商,一来一回加上谈判的时间,没个半年的回不来,咱们先等等看,之后再做决定,如何?”

柳玉笙无奈点头,也只有这样了,她总不能偷着去。

家里人会为她担心。

三月中,杏花春的春播完成,荒废了大半年的田地,重新种上了秧苗,到处绿油油的一片,生机盎然。

忙完春播之后,因为去北仓的计划暂时不能成行,柳玉笙跟钱万金一头扎进了酒坊扩建,将新址选在了云州城城郊。

同时豫州徐州那边也同时新建杏花村酒坊,商业版图以点至面,慢慢铺展。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

四月末,南陵客船行至北仓码头,北仓皇率皇室子弟及文武百官迎接。

在一众皇室子弟中,风青柏看到了段廷,一袭白衣换成了朝服。

依旧坐在轮椅上。

两人点头而笑,彼此眸光淡淡,似交情浅薄。

“朕得到消息,南陵王今日抵达,特在宫中设宴为王爷及众位使臣接风,请!”北仓皇,五十来岁的精壮男人,蓄着短须,帝王之气十足,说话声音甚是洪亮。

“多谢皇上,我等却之不恭。”朝北仓皇行了一礼,稍后其半路,一行人踏上对方来接的软轿,行往皇宫。

北仓民风较南陵彪悍,这边的人更接近北族,百姓着装与南陵略有差异。

行轿过程中,风青柏撩起车帘打量了一眼被官兵清空的京都大街,在即将收回视线之际,眼角余光瞥到了隐在围观百姓中的一抹黑影。

视线凝住,眸心微缩。

标志的黑色斗篷,盖过头脸,从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对方一截下颌,便是如此,也是戴了面具的。

那人将头稍稍抬起,露出斗篷遮盖下的眼睛,漆黑深邃,毫无情感。

一个对视过后,男子身形一闪,隐没人群。

风青柏收回视线,仰头靠在轿璧,闭上眼睛。

果真,在北仓等着他。

他期待揭下对方面具的那一天,不会太久了。

软轿停下,已至北仓皇宫宫门,穿过宫门里一段长行过道后,豁然开朗。

但见眼前花开簇簇,美貌宫婢穿梭摆好的席间,布置酒席。

北仓皇将宴席设在御花园,边上还有乐师弹奏极具北仓风情的宫乐。

“此前朕的十四子出使南陵,多得南陵王照顾,听说他还曾在王爷府上住了一晚。”将人请入座后,北仓皇朗笑,“这次王爷前来我北仓,就由他代为招呼王爷,礼尚往来!”

“多谢皇上。”风青柏并未推诿,直接点头应了。

北仓皇愣了下,再次大笑,击掌传膳,同时上来的还有舞姬。

因着刚才他那番话,段廷转着轮椅,直接入了风青柏那一席,亲自给他斟酒,“南陵酒醇,北仓酒烈,王爷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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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喝得习惯。”

“有劳,廷王纾尊降贵了。”执起酒杯轻抿一口,眉头不皱。

“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你好歹做做样子,让我得逞一下。”段廷无奈。

“得逞什么?”

“说这酒难喝,太烈,我就能趁机跟父皇举荐南陵养生酒,不定还能让柳姑娘家的酒成为贡品,多好。”

“你想多了。”

“你要多想一点。”借着举杯的动作,段廷轻道。

风青柏眸光微动,面上声色不显。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反正段廷曾住过他南陵王府,这次,换他住到他老窝去。

礼尚往来么。

届时可以慢慢谈。

宴席上宫乐一变,舞姬翩翩起舞,当中一人着水红轻纱,面上覆着面巾,一双露在面巾外的眼睛,妩媚勾人。

随着跳舞的动作,逐渐接近风青柏跟段廷这一席,一举一动柔媚至极,旋转挪移间,眼睛始终瞧着风青柏。

“嗤。”段廷几不可闻嗤笑,“可真够可以的,勾人勾到这来了。”

风青柏始抬起眼皮,睨了他一眼。

“那个,在勾你呢,没看到?你定力行不行?要是不行就上吧。”

话音刚落,朝服上迎来湿冷。

“抱歉,手滑。”若无其事将倾斜的酒杯拿正了,放回桌上。

闻着衣衫上传来的浓郁酒香,感受那股粘腻湿冷,段廷嘴角一抽一抽,“我不过开个玩笑,你至于那么认真吗?”

“我手滑而已,你认真了?”

“……”

段廷始觉得,这个时候招惹风青柏不太明智。

可是,他就是喜欢招,怎么办?

“别怪我没提醒你,看看那些花丛后头,一个个含羞带怯的美人儿,全是我父皇的种,没一个简单的。你这皮相太好,在宫里的时候少在她们面前晃,出门的时候要是遇到什么美人惊马啊不小心摔跤啊不经意掉了帕子什么的,千万别理……否则你就是对不起柳姑娘。”

风青柏觉得段廷有病。

“你们北仓美男子死光了?”

“……”

段廷考虑是打死风青柏还是打死风青柏的时候,桌前跳舞的美人儿一个倾身,脸上面纱徐徐落下,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面容。

白瞎。

人风青柏从头到尾,连眼角都没瞧她一眼。

“十七妹妹,跳完了赶紧下去吧,身上那点衣服,小心凉着。”朝美人儿笑了笑,段廷好心提醒。

可惜美人儿置若罔闻,朝着坐在上首的北仓皇道,“天下传闻南陵王为人风光霁月,君子谦谦,奈何素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有幸一见,始发现王爷比之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父皇,孩儿一直对南陵王甚为仰慕,所以才壮着胆子献舞一曲,不知能否再敬酒一杯?”

对于皇室公主如此大胆言行,北仓皇乃至在座的北仓官员似习以为常,“准!”

小妖精们,我算错数了,我还欠三章,一共还了25章。我很绝望。

我在电脑前坐了一天了,哭唧唧。凌晨只有一章,大家别等了。起床再看吧。

我去洗个澡,清醒一下。三小时才能产出一章,坐了十几小时,屁股疼~

第六百七十九章 苦了你了

第679章苦了你了

段廷半遮了脸坏笑。

他倒要看看风青柏怎么应对。

南陵那边民风较为保守,似这般大胆的女子,风青柏一定然没见识过吧。

再者连北仓皇都道了个准字,风青柏还能拒绝?那就不止是拒绝皇室公主,还是在当场驳皇上的面子。

不止段廷及一干北仓官员等着看风青柏的应对,就连南陵使臣团也将视线齐聚到男子身上。

只不过相比北仓那边的观望,他们是整颗心都给提起来了。

王爷是什么脾气?

那是只要不爽,就能当场甩脸色的。

然则这里是北仓,不是南陵,一个应对不当,可就上升了邦交不利的问题。

一时间,身上汇聚了所有人的目光,场内的会场外的,都在等着看他会怎么回答?。

十七公主已经拿过侍女递上的干净酒杯,笑意盈盈走过来。

风青柏站起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承蒙十七公主厚爱,愧不敢当。公主不必敬酒,我自罚三杯,权当向公主赔罪?”

十七公主脚步顿住,“王爷,这是何意?”

“众所周知,本王已经定亲。临行前未婚妻叮嘱,不可作出让他人误会之举。我南陵人素来重情信诺,本王应承了她,就当守信。还望皇上、公主见谅。”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连三杯。

十七公主眼中划过异彩,并未退下,笑道,“王爷未婚妻此时并不在此,便是承接本公主一杯酒,也承得。在座的都是朝中大臣,总不至于跑到你未婚妻跟前嚼舌根吧?”

风青柏淡淡一笑,“守信是为克己,并非为了做给外人看,若连对自己女人的小诺都守不住,何谈大事?”

一袭紫衣,眸若星空,清俊高华,优雅矜贵,三杯酒又彰显出男人的气度。这样一个人,便是静静站在那里,都能牢牢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十七公主眸中异彩连连,看风青柏的目光更加露骨。

至于在座的众人,更加在意的是风青柏一席话。

小诺不守,何谈大事。

若非是在别人的地盘,南龙使臣团的使臣们恨不得当场叫一声好。

王爷此番不仅没有得罪的拒绝了对方,且还变相的夸了自己南陵人一番。

他们南陵人都重情守诺!

只这一句就让人想朝他竖一下大拇指。

那头,北城皇大笑,“说的好!十七,退下。”

七公主收回心神,朝北仓皇及风青柏各自福了一礼后退下,转身之际,深深看了风青柏一眼。

“我这个十七公主,打小就受宠,任性惯了,说话行事颇是大胆出格,王爷莫怪。”

“不敢,十七公主至情至性。”风青柏朝上首笑笑,坐下。

段廷是服了。

轻而易举就解掉一道难题。

“我北仓皇室里,数十七最为难缠,你能轻易将她打发,风青柏,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是么,我不是很在意你刮目。”

“别太嚣张,你还要求到我的。”

风青柏侧眸,“你脊椎不疼了?”

“我错了。”

段廷神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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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立即低声告饶。

在北仓皇室里,他算得毒舌了,可他真赶不上风青柏。

风青柏不仅毒舌,连喷出的气都是毒的。

另边厢,骑士公主退下后,就跟姐妹们聚在一处,躲在花丛后继续偷看宴场,并未离去。

“十七妹妹,那么近距离看南陵王,有何感觉?是不是更为风光霁月?”有人借着打趣的方式打探。

从知道南陵王要出使她们北仓开始,皇室公主们乃至都城上流圈子的千金闺女,就开始翘首以盼。

实因南陵王名气太盛。

十二岁封王,摄政。十一年间扶持幼帝稳稳坐在龙椅上。

在皇权这种漩涡里,能做到这般,必定是惊才绝艳手段了得之人。

且坊间屡有传闻南陵王俊美如画中仙,一身武功高觉少有人能敌,更是教养在深闺的贵女们对他好奇。

“你们不也都瞧见了,可觉名副其实?”十七不答反问,一双美眸盯着宴上紫衣男子,目不转睛。

众位公主郡主掩唇而笑,“哪里还用再瞧?能迷的住十七的,岂能是等闲人。”

“姐姐们既然都看出来了,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着人是我的,谁都别跟我抢!”收回视线,十七看着身边众娇女,扬唇,眉眼自信飞扬。

“十七,南陵王已有未婚妻……”

“那又如何,最后落入谁手,争过才知道。”

女子口中的势在必得,让众女禁了声,只是各自心头藏着什么心思,只有自己知道。

宴席上推杯交盏,其后没人再提起敏感话题,接风宴,只接风洗尘。

至于其他事情,容后再谈。

风青柏也不急,北仓皇心思深沉,占着理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易拎出来说道,以免操之过急。

宴席散场,使臣团已经微醺,带着酒意前往使者驿站安顿。

风青柏则礼尚往来,真个住进了段廷的府邸,就在皇宫不远的内环巷道。

大门没有门槛,方便轮椅出入,府内的布置摆设也附和段廷给人的印象,温润清雅。

当然,熟悉了之后就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客院在最北,你要是不喜欢里面的布置,可以住我旁边的湘妃苑,要是觉着一个人睡太寂寞,跟我睡也成。”转着轮椅,段廷完全没有让府中下人过来领路的意思,只噼里啪啦说上一通。

风青柏想住哪,自己找去。

针对他最后一句话,风青柏给了个滚字。

“不跟我睡,你想跟女人睡?那不成,柳姑娘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便是为她,我也要看牢你的贞洁。”

转眸,看向男子,风青柏微微倾身,“让我一起睡,你是不是想借机研究男人的正常功能?瘫痪十几年,以后可能也用不上,苦了你了。”

段廷顿时脸色阵青阵白,咬牙切齿,“……滚!”

风青柏直起身子,淡然自若的,往北院滚远。

端是干脆果断。

气得段廷后槽牙都几乎咬碎了。

他怎么就非要嘴贱去招惹风青柏,然后万箭穿心!

即将三点,橙子滚去睡觉,流感中……

第六百八十章 不懂怜香惜玉

第二日,南陵使臣团就上奏折,奏请北仓皇将协谈提上日程。

只是上头迟迟没有回应。

在等回音的几天时间里,段廷尽了一回地主之谊,带着风青柏游遍北仓都城风光。

白日里吃喝玩乐,晚上夜夜笙歌。

夜幕降后,两人坐在城中人工湖上的画舫里对坐共饮。

段廷身边还有妩媚的舞姬陪同,时而言笑两句,低笑频出。坐在轮椅上也没妨碍他左拥右抱。

对此风青柏视而不见,自己给自己斟上酒,轻品慢饮,将视线投到窗外。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人工湖上画舫幢幢,在湖面上慢悠悠的穿梭。歌声、乐声、欢呼声、调笑声不绝于耳。

这里是城中富贵子弟玩乐的圣地,是他们纸醉金迷的地方。

一个人玩久了就觉得没意思,段廷挥退舞姬,执起酒壶斟酒,“你这也太没意思了,出来玩就是要快活,你过得像个苦行僧似的,有何乐趣可言?”

“像你这般逢场作戏,转眼过眼云烟,就是乐趣了?”

段廷轻笑,“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自然要什么都尝过试过,过尽千帆才算得精彩。”

“千帆过尽之后呢,你能在谁心上留上痕迹?到头来也不过孑然一身,不定连个帮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嘴毒的。

段廷转了话题,他要是跟风青柏再多呆久一点,迟早被气死。

“你那边查出幕后是谁了吗?”

“有眉目,只是还不确定,毕竟没有证据。”

“但是的情况我后来听使臣团的官员说了,对方下手极是干净利落。骆北川在疆场纵横十几年,一身功夫不说绝顶,也绝对过硬,结果,被人一剑毙命。要不是知道不可能是你,我都要以为是你亲自动的手。”

回到北仓之后,他特地将骆北川被刺杀的事情详细打听了一番,对方的手段让他心惊。

风青柏不语,将实现投向天际。

宫零究竟是什么身份,至今查不出来,那个人带给他的感觉分外神秘。

前路,就如暗黑看不清的天际,迷雾重重。

“北仓皇应该知道骆北川之死跟我南陵无关,揪着这点不放,背后打的什么主意?”

“你这话问我是不是问错了?”段廷不置可否,“我好歹是北仓人,要是把底儿全透给你了,我岂非成了卖国贼了?”

转头,淡淡看着他,“不是卖国贼,我也看不出你对你父皇有什么敬意。有敬意的人能说出‘我父皇的种’这种话来?”

“……”段廷无言以对。

明知道对方是个人精,他怎么就在对方面前露出破绽来了?

将杯中酒慢慢饮尽,才低道,“他知不知道真相无所谓,重要的是百姓的态度。现在北仓百姓对南陵极为仇视,想要平民愤,朝廷就得拿出个章程来,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否则北仓要乱。”

“你父皇是想要利用民愤逼着我南陵妥协吧。”轻轻勾唇,风青柏扬起一抹凉笑。

上位者的心思,素来如此。

抓住一切条件,将利益最大化。

“这个你就要问我父皇了……”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

船身一阵摇晃,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

“船家!怎么回事?”

船家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垂头战战兢兢,“回廷公子,外面船只撞船了,对不住对不住!”

在都城,最好认的人就是当朝廷王,只有他喜欢转着轮椅到处跑。换了别人是个残废,只怕连房门都不愿意出。船家尊称一声廷公子,实则谁不知道他的身份是当朝王爷,万万怠慢不得。

段廷跟风青柏相视一眼,一前一后行出船舱,就见画舫船身被另一条船打横撞上。

那条船上似乎有人落水了,正在水里扑腾,呛咳声呼救声不停。

已经有不少人纷纷跳下水救人,却被水里的人推开,拒绝靠近。

风青柏凝目,水红衫裙在水里飘飘浮浮,一头青丝被水打湿,狼狈沾在脸上身上,然那张脸,确是见过的。

“啧,我说的没错吧,我们皇室就数十七最是难缠,只是制造这番偶遇,把自己搞得如斯狼狈,她也真算豁得出去。”段廷笑,一点没有帮人救人的意思,看着还在水中一边扑腾一边骂人的女子,幸灾乐祸。

水中女子一早已经看到走出船舱的男子,双眸发亮,朝这边高呼,“王爷,救我!”

淡淡凝她一眼,风青柏转身进了船舱,竟然视而不见!

水里的人,“……”

段廷,“……”片刻后闭眼,“来人,把她拉上来!”

风青柏不理,他能也不理?怎么也是他名义上的皇妹,要是他跟风青柏似的,回头就得被其他兄弟姐妹攻讦。

廷王府侍卫将人拉了上来,哗啦水声响,船上甲板湿了一片。

段廷没多管被捞上来的人,转身也进了船舱。

周围人眼见没热闹可看,也逐渐散去。

好在这只画舫虽然被撞了,质量还过得去,没漏水,能继续将船行至岸边。

“柳姑娘知道你为人如此不懂怜香惜玉吗?”这么一撞,全没了玩乐的心情,段廷吐槽。

风青柏懒得搭理他。

明知道别人有目的接近,烂桃花不掐,难道他还要怜香惜玉一番给别人希望?

外头十七公主把自己浑身狼狈收拾了一番,到后舱唤了身干净衣衫,转头便回了船舱。

径自在风青柏旁边坐下,娇嗔,“王爷,你刚才见死不救!”

“十七公主水性不错,”风青柏淡道,“再者廷王也在,岂会看着公主出事,想来也无需本王插手。”

十七公主面上闪过不自在,她不知道风青柏竟然只凭一眼就能看出她识水性,且水性不错,骤然被揭穿,甚是尴尬。

段廷在旁暗笑,有人跟他一起体验风青柏的毒舌,是一件很能让人开心的事情。

要不好,大家一起不好。

“既然都被王爷看出来了,那王爷定然也知我来意。你入我北仓是客,你在北仓这段日子,我就跟在你身边尽地主之谊!”

第六百八十一章 王爷,日后请多指教

第681章王爷,日后请多指教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十七公主大有豁出去的架势。

她行事说话素来大胆,既然已经被看穿了,还遮掩什么。

然她的大胆言行,并未引起风青柏任何反应。

好像她说那些话的对象不是他一般。

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种无视,比直接拒绝更加伤人。

船已靠岸,风青柏朝两人点点头,“时辰不早,我先回去歇息,两位慢聊。“

说罢走出船舱上岸,头也不回。

十七坐在船上看着男子背影,气得咬牙。

身边传出一串轻笑声。

“十四哥哥,很好笑?不过也是,除了看看别人笑话,你也没有别的能做的了。”嘲讽一句,起身整整衣摆,十七迈着莲花步离开。

这种讽刺,对段廷来说根本不痛不痒,这些年因为残废,受皇室子弟嘲笑的还少了?

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酒,在女子即将离船之际开口,“你好歹是我妹妹,别说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提醒过你,南陵王此人,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最后,怕是只有哭的份。”

“不劳十四哥哥费心。”一个废人,对她说教?嗤。

她十七公主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要不到手的。

南陵使臣团登上国土那天开始,整个北仓的百姓就一直在等。

等都城那边传来消息,看看当朝皇室是怎么样解决大将军遇刺的事情,南陵会负上什么样的责任。

等着看北仓皇室如何给大将军报仇。

期间南陵使臣团跟北仓皇室及朝臣大大小小接触了十数次,北仓皇终于松口,定下了协谈的时间。

首先要谈的,自然是北仓大将军在南陵边境被刺杀的事情。

当初两国合力追查,都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人是在南陵出的事,北仓自然就将矛头对准了南陵,他们得担上责任。

这次的协商,其实也就是将事情做个定论,南陵该担的担,该偿的偿,但是不该背的锅也绝对不背。

协谈地点定在养和殿。

两国官员在时辰之前,陆续赶往殿内就座,严阵以待。

风青柏是最后到场的,依旧一袭紫袍,走在人群最末,脚步一如既往不疾不徐,清隽面容毫无波动,深邃长眸平静无澜。

叫人看不透情绪。

养和殿边上的阶梯廊柱旁,女子盛装打扮,笑容妩媚中带着恣意张扬,“王爷,我在这里预祝两朝协谈成功,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风青柏眸心几不可见沉敛,看了女子一眼,擦肩而过。

“承十七公主吉言。”

人到齐,殿门缓缓关上。

里面在谈些什么,外面的人不得而知。

十七公主笑意不减,招手,“走,回寝宫,帮本宫挑嫁妆!”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两位随身侍婢立即齐声恭维。

“本宫,也承你们吉言,赏!”

“谢公主!”

女子欢快笑声洒落大殿门口,渐渐隐没。

殿内此时,氛围沉肃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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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仓官员并非省油的灯,一坐下来,收下提及的就是大将军骆北川之死给北仓带来的重大损失。

良将难求,朝中损失一员大将,数十年可能都培养不出一个同样优秀的人才来。

两国之间就边境问题本就连年交战,北仓大将军的死亡,一下削弱了北仓军营实力。

人若是死在战场上,那无话可说。

可是偏生,骆北川是作为使臣出使南陵,继而死在了南陵国土上。

这就上升到了阴谋论。

两朝官员就这个问题展开激烈辩论,各自慷慨陈词,直吵得脸红脖子粗,互不相让。

而作为两国的最大掌权人,北仓皇跟风青柏期间皆一言不发,任由双方吵闹。

待得争吵告一段落,暂时静下来,北仓皇才开口,“南陵王,对此,你怎么看?我朝大将军确是是在南陵境内,不管凶手是谁,有什么目的,南陵在这一点上也难辞其咎。你们没有保护好我朝使臣。”

“皇上此言差矣。人虽然死在我们南陵,但是当中因由却教人深思,且不说骆大将军,仅说廷王。他在我南陵出使期间,曾经住在南陵王府,当夜就有人想要突破王府防守进行刺杀,所幸被我王府侍卫拦了下来,不过,刺客的身份耐人寻味。”风青柏笑了笑,从怀中掏出几块令牌,一一摆放在台面上,“听说这种图纹,是北仓境内某个组织的信仰,不知刺客身份,可跟这个组织有关。”

众人看着桌上令牌,北仓方的官员有人面色微变。

印证了风青柏的话。

“就算仅凭令牌无法断定刺客乃是北仓人,但是,有刺客刺杀,就证明有人想要针对使臣团,使臣处境危险。”在北仓皇想要开口之前,风青柏不紧不慢,堵了他的话,“明知处境危险,却不曾向我南陵皇室说明缘由甚至求助,最后出了事,又将责任归咎到我南陵头上。这可不太公平。上酒楼吃鱼被刺卡了喉咙,难道还要怪酒楼卖了鱼给你不成?”

这话,让南陵使臣团官员齐齐低头憋笑。

“何况,我还有一点猜想。对方选在使臣团即将穿过边境的时候下手,目的就是为了破坏两国和谈盟约,挑起两国不和。”风青柏看向沉下脸色的北仓皇,“这一点,相信皇上定然也想到了。倘若皇上定然要追究我南陵的责任,该我们南陵负的,我们一定会负。但是皇上真要看着真凶逍遥法外,让骆大将军在地下死不瞑目?同时,真要跟我南陵再上擂台,斗个你死我活,让渔人得利?”

北仓官员沉默。

南陵王的话不无道理,且他们其实心知肚明,骆北川的死,跟风青柏乃至南陵皇室绝无关系。

他们不会蠢得在自己国土上杀死来使,继而让刚刚的和谈盟约化为废纸,给自己招来一个强大的敌人。

当中,有人挑拨。

北仓如果一意孤行追究南陵的责任,只怕正中对方下怀。

同时,南陵国力跟北仓不相上下,真要撕破了脸面,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

有人在背后,等着坐收渔人之利!

第六百八十二章 那你怎么还没死?

第682章那你怎么还没死?

不管是南陵还是北仓,暗地里都下了严令,追查刺客的下落。

可是至今为止双方都一无所获。

让人挫败之余更是心惊。

这只说明一点,对方的实力,不亚于大国!

北仓皇垂眸,敛了眼底精光,沉思片刻后道,“此事究竟如何,两国皇室心里都有成算。但是光我们是明白人没用,最重要的,还是百姓的认知。事情过去这么久,民愤已经集聚到一定程度,仅三言两语给出个解释断然无法平息百姓怒火。民愤不平,国不复国。”

风青柏将身子缓缓靠向椅背,唇角轻抿,没有立即接话。

大殿门口,女子那一句多多指教再次响在耳边。

“不知道皇上可是有了平复民愤的办法?”他不语,使臣团官员沉不住气,顺势问了出来。

“有是有,且对两国而言是好事,只不过可能有些强人所难。”北仓皇看向风青柏,意有所指。

“还请皇上明言。”

“两国联姻。”

此话一出,南陵使臣团齐齐闭了嘴,无人敢吭声。

联姻,强人所难,北仓皇这是想把本国公主嫁给他们南陵王!

整个大殿一时之间鸦雀无声,气温,似在一点一点下降。

后宫十七公主寝殿里,诸多公主以及嫔妃齐聚,莺莺燕燕笑闹一片。

人人嘴里都说着恭维的话,“日后十七去了南陵,就是南陵王妃了,听说在南陵,连少年皇帝都得对南陵王礼让三分!”

“何止是礼让三分,要不是南陵王,少年皇帝也坐不稳那个位子,南陵王在朝堂上可说只手遮天!日后十七嫁过去,可就有福了。”

“父皇素来疼爱十七,只要是十七提出的要求,没有父皇不答应的。等那边协谈结束,消息一传出去,咱们就可提前唤一声南陵王妃了!”

十七坐在主位上,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讨好恭维,眉眼张扬,“我能有今日,皆是父皇疼爱。不过只要联姻事成,日后我回馈给父皇的,绝对不会比他给予的少。”

“如此,十七日后也要对我们这些姐妹多加照拂才是,可不能自己越走越高,反把我们给忘在脑后了。”

“你们都这么恨嫁?放心,若是有合适的青年才俊,我定会帮着你们撮合。”

笑闹一番,打发了众人,十七着侍女将众人送来的礼物清点一遍,贵重的,入得了眼的皆装进一个大锦箱里。

身为公主,又自小最受宠爱,她自然是不差那点钱的。只不过出嫁在即,想到即将能嫁给那个让她一眼心仪的男子,她心里高兴,才有了清点的兴致。

眼下在她眼里,看什么都极是顺眼。

十四哥哥那日说什么来着?

南陵王此人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

呵,以联姻定两国安邦,她不信风青柏会拒绝。

再是喜爱一个女子,女人还能比一国安定重要?

况且她的身份,绝对不会辱没风青柏,配得上他绰绰有余!

养和殿的协谈一直到下晌方暂告一段落,结果如何,众人皆闭口不言。

讳莫如深。

回到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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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走进大厅就见到白衣公子对自己放松意味深长的笑脸,风青柏视而不见。

“怎么摆着一副死人脸的模样?协谈不顺利?王爷马上就要成为我北仓驸马了,日后,你我就是姻亲,有什么烦恼说来听听,或许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典型的幸灾乐祸。

风青柏扬唇,笑意淡淡,“有时间给我出主意,不如去安慰安慰你的十七妹,让她有事没事,别往别人身上打主意,那样,她能活得更快活一些。”

“你做了什么?我那十七妹将来能得到个好下场吗?今日我不在场,还请王爷稍微透露点风声?”

“游戏风尘的人就继续游戏风尘,对国事如此关心,不怕谋划毁于一旦?”

段廷脸上的笑容淡下来,身子往后一靠,“风青柏,聪明人通常活不久。”

“那你怎么还没死。”

“……”

他的威胁,毒风青柏来说根本不痛不痒,怼了一句之后,转回自己客房。

看着男子离去背影,段廷幽幽长叹,“这可怎么办,什么都能看穿,要是朋友倒还罢了,要是敌人……”

那他处境堪忧啊。

回到客房,魏紫现身。

“可查到线索?”

“回主子,查不到。”魏紫惭愧,“属下命暗中跟来的人四处打探过了,北仓都城并未突然出现任何不明势力,近两年皇室也未出现过任何异常。”

查探的结果,甚至让他怀疑这世上或许根本没有什么苍鹰阁。

可是他们都知道,那个杀手组织,是真的存在。

且,双方交过无数次手。

“既然查不着,暂时停一停,”风青柏眸光幽寒,“对方隐藏太深,仅凭我们难以抓到对方根系。”

“还请主子示下!”

“敌在暗我在明,我们找不到他们,那就只能让他们来找我们了。”

两国协谈,不会一次就谈成功,双方之间就利益问题,需要经过无数次磨合,致双方满意了,才有可能收尾。

协谈刚刚展开了一次,还有得磨。

他不急,还有时间。

而关于这一次协商的结果,很快,整个都城就有了流言,并且迅速往外扩散。

其一,北仓大将军之死,南陵北仓皆是受害者,有人想要从中挑拨,破坏两国和平。

其二,为缔结两国盟约,稳固两国邦交,经协商决定,拟两国联姻,此时很快就会排上日程。

消息以重磅速度,不仅传遍整个北仓,也穿越边境飞向周边各国。

彼时,柳玉笙手中已经拿到了风青柏的第六封信。

时值入夏,已是六月。

她还在内院里细读信件,钱万金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满脸沉凝。

那般脸色,让柳玉笙甚为惊讶。

钱万金为人爱笑爱闹,除了跟人谈生意的时候展露商人精明,其余时候都像个傻大个般,极少见到他严肃。

“发生何事了?”

走到小姑娘对面坐下,钱万金想调整一下表情,发现做不到,“有人从北仓带回来消息,北仓跟南陵要联姻。”

第六百八十三章 万一天雷勾地火

第6章万一天雷勾地火

小姑娘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看着他。

那种安静,让钱万金心里摸不着底,也不知道小姑娘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最后干脆一咬牙,把话全说出来,“是北仓十七公主跟风青柏。但是现在尚还是流言,真假不得而知。福囡囡,你别上火,我觉得当中必然有别的内情。而且以风青柏的为人,他绝对不会背叛你!”

风青柏那家伙,嘴毒心狠,但是他对福囡囡的感情,却是毋庸置疑的。

“就算天塌了,风青柏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我以我人格帮他做担保!肯定是乱传的谣言,要不就是风青柏被人设计了!”

“如果是真的呢?”

“不可能!”钱万金豁地站起来,比柳玉笙还激动。

看他这般,柳玉笙一个忍俊不禁,“噗嗤!”

把钱万金给笑傻了。

不是,到底是他被笑傻了,还是福囡囡被气傻了?

不对啊,听到风青柏那家伙要跟别的女人联姻,福囡囡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福囡囡,你还好吗?”伸手在小姑娘眼前晃了晃,钱万金小心翼翼,“福囡囡,有气别憋在心里,你可以冲着我发出来,等发完了,还是不舒坦的话,我带你去北仓,咱找风青柏问清楚!听他亲口跟你解释!”

反正他笃定,风青柏绝对不会对不起福囡囡。

作为兄弟,平时插插刀胡闹怎么的都可以,有事的时候必须力挺。

反正风青柏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一正常人,他就是个疯子。

瞅着钱万金比自己被冤枉了还着急的模样,柳玉笙笑意浅浅,招呼他,“别杵那里,坐下来好好说话。”

钱万金这才又坐了下来,“那你到底怎么想的?”

柳玉笙笑笑,“不管传言是真是假,风青柏都不会背叛我,如果他那么做了,那么当中必然另有原因。咱们问清楚了,在一起解决就是。”

“……早知道你这么通透,我还心急火燎的赶过来干嘛,你知不知道,我怕你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受不了,奔着过来准备安慰你,走得太急小爷上下马车的时候各摔了一大跤!你看,裤子膝盖都破了!”

男子边愤愤边撩起外袍下摆,露出的长裤膝盖上真个破了洞,可见他当时心神不定。

“小金子,好兄弟!”

“……就这一句话啊?”

“那不然你想听两句?”

钱万金鼻子喷气,听两句也还是那样,回头他自个找小石头要安慰去,“北仓那边,你有没有打算过去看一看?两国联姻的消息传出来后,北仓百姓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有不少从那边回来的人说,现在已经没有再出现北仓百姓打压南陵人的现象发生。我爹那边组织了个商团,准备近段时间往北仓去一趟,打开那边的养生酒渠道。你若有想法,就准备准备。到时候我帮你跟家里人说。”

柳玉笙咬唇,对钱万金的话颇为心动。

之前她就想过去北仓,只是那时候两国俱是不明朗,大嫂将她劝下了,她也不想家人为她担心,所以没有成行。

现在局势有所改变,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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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能成。

只是,“风青柏此时应该还在北仓都城,我猜测双方的协谈好没有进行最后定论,我这个时候去,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风青柏什么时候嫌过你是麻烦?”钱万金嘟囔,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以往两人在一起,身边还有亲朋好友看着。现在是福囡囡只身一人到他身边去,他莫名有种自己亲手送羊入虎口的感觉,“要不、要不还是别去了,等他回来吧,最多也就是九月份十月份人就能回来。”

他后悔了。

青年男女年轻气盛的,万一天雷勾动地火,福囡囡被风青柏一口叼走了,爷奶叔婶他们还能对他这个罪魁祸首友好吗?

嘶!悬啊!

“那就这么定了,钱老爷他们什么时候启程,你告诉我一声。”

“……还是别去了吧?”

柳玉笙眯眸,似笑非笑睨着钱万金,钱万金立即改口,“去!是得去问个清楚!到时候带上红姨,有她在旁边保护你,应该不成问题。”

北仓总不能是个百姓都武功高强吧?福囡囡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

只要不遇上变态。

这次晚膳后,柳玉笙跟一家子说了自己的决定。

“囡囡,真要去?”柳老爷子浓眉皱的紧紧的,他们家囡囡可从来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一家子能放心?

就算有大红跟着,也不能保证安全无虞。

“我想去看看,现在外面流言传得很甚,喧嚣尘上,只怕京都那边都已经收到风声。我至少要知道,风青柏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国联姻的事情,柳家大院里的人其实已经知道了,就当天村口老家伙们议论的便是这件事。

事情关系到阿修,说实话他们做长辈的心里也乱得很,更遑论是囡囡。

两人之间经历的种种他们都看在眼里,到现在他们都不相信阿修会真的跟北仓公主联姻,抛弃他们囡囡。

最后是柳大咬牙,点头,“去吧!去问清楚,不管真假,总要弄个明白。把你拘在家里你安不下心。”

他的女儿,性子如何他最是了解。

今日她能将决定说出来,就是已经打定主意要过去了。

他们拦着,孩子难受,他们同样难受。

柳老婆子也点头,叹道,“去吧,咱们在家里等着你跟阿修一块回来。这次出远门,北仓那边局势不稳,身边多带两个人,大红跟大蓝一道,护着你去。”

柳玉笙倾身抱住老婆子,看着坐在周围的家人,“我会好好回来的,其实就跟我以前出门去京城一样,只不过这次要离开稍微久一些。爷、奶、爹、娘,二叔二婶,您们别担心。”

“爹娘,你们别担心,这次我也陪咱囡囡一起去!”她话音刚落,柳大就冒出这句话来。

柳玉笙当即嘴角一抽,“爹,你在开玩笑么?”

老爹亲自送她去北仓?要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还能好?

还有一章稍后,小妖精们,可以起床再看,么么哒~我正在调整节奏,被你们盖楼盖得生无可恋,又即将欠下四章的债。过大年,不愉快~

第六百八十四章 能迟点死,绝不赶早

第684章能迟点死,绝不赶早

柳大装作没看到闺女嫌弃的眼神,“我不去,那你也甭去了,那么远的地儿,不跟着我万万不能放心。”

南陵国内,闺女以前要去哪里,身边不是有小金子陪着,就是有风青柏陪着,不然就是家里人陪着,他们勉强能放放心。

这次可是要穿越边境,能跟在南陵国内到处跑一样么?

便是有大红大蓝跟着,他也放心不下。

对于柳大的决定,几个长辈一致赞同,柳玉笙不乐意也不行。

既然做好打算了,钱万金立即传信通知了老爹,让商会启程的时候,行船往云州拐个弯过来接人。

临行前夕,傅玉筝跟柳慕秋帮着收拾行囊。

柳慕秋最为不舍。

来到柳家以后,跟柳玉笙一道住在内院,两人之间的日常相处最是密切,小姑娘一走,就剩下她孤单单一个人了。

“囡囡,你去了那边,到地方之后就给家里捎个信息,免得家里人担心。”柳慕秋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福,一并收在行囊里,“这是我前日去求的,你带着,能保一路平安。”

“你还信这个呀?”

“怎么不信,那个寺庙里每天都有很多善男信女前去求符的,肯定很灵!”

“是是是,我带着,多谢小白莲了。”捏捏柳慕秋的脸蛋,柳玉笙笑道,随即转向傅玉筝,“大嫂,我不在家的时候,要劳烦你跟小白莲一并照顾爷奶他们了。”

“可别说客套话里,我们在家里,都是爷奶照顾我们。我现在都感觉自己快被宠废了。”傅玉筝扶额,柳家闺女娇养,连对孙媳妇儿也是如此。

地里的活儿不用干,灶房的活计不让插手,她现在在家里每天就是带娃奶娃,想想都心虚。

三人相视一笑,确实如此。

她们三个都是家里的小米虫。

东西收拾完毕,把人打发走,柳玉笙早早歇灯,却没有上床睡下。

夜半人精时,窗户响起两声轻响。

柳玉笙立即抹黑过去,将窗户打开,“红姨,可以走了?”

“囡囡,真要悄悄走?你这一走,回来不定要被大刑伺候。”魏红面无表情,心里很哀伤。

最有可能被大刑伺候的是她。

而且是两次。

主子那边一次,回来了,老太太那还有一次。

“走吧,不然回头我爹真跟着一块去,我还能安的下心?光是担心他就诸事做不成。”

柳玉笙转头抱起自己的包袱,由魏红掩护,两人悄摸摸出了柳家大院。

门口不远处,魏蓝跟柳知秋分坐马车头,正等着她们。

这是柳玉笙私下里找他们商定的。

商团的船只到达时候她给家里报迟了一丢丢,现在启程去云州,到达的时候正好天亮,行船也是在那个时间抵达码头,时间刚刚好。

至于某爹,正躺在床上鼻鼾震天。

“囡囡,我这次是共犯,等你走了,我的日子立马能水深火热,回来的时候记得补偿点。”柳知秋边赶把马车边兴叹。

要是可以,他宁愿不要补偿。

可他耳根子软,受不得妹妹求,她一求,他准答应。

这是死穴,这辈子都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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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他之外,另一个即将水深火热的还有魏蓝,“囡囡,要不你给我弄个免死令牌吧?回头大院里看到我居然没走,我铁定得脱一层皮,说不定在你回来之前,我连饭桌都不能上,我不能活受罪啊!要不我跟你们一块去得了!”

一块去,至少能把死刑变死缓。

能迟点死,绝对不赶早。

柳玉笙往车厢里缩,当做没听见。

她也没有好办法啊。

难道真等天亮了带着老爹一块去?

那肯定不行。

北仓那边那什么形势还不确定,会不会遇上什么意外状况谁也说不准,她能带着老爹去涉险?

而且,要是风青柏真跟那个什么公主有牵扯,老爹怕是饶不了他。

那他们之间的亲事只怕又遥遥无期了,咳。

钱万金就在云州码头等着他们。

他们抵达的时候天际刚刚透亮,商团的行船已经泊在岸边。

看着小姑娘从马车上跳下来,钱万金又问了遍,“囡囡,真要去啊?”

“人都在这了,自然是要去的。”柳玉笙无奈道。

她看钱万金这后悔的架势,随时都想把她往回拽,立即同身边人挥挥手,“我跟红姨上船了,你们回吧。”

迫不及待的模样让几人嘴角直抽。

船上商团的人在等着,钱老爷亲自带的团,有他路上照应,柳知秋等人总算放心些。

稍作告别后,行船离岸,渐行渐远,留下码头上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人人满脸愁云。

“小金子,今儿你回不回去?”

钱万金眼神乱飘,轻咳,“最近酒楼事情忙,我暂时没有时间回去,等我忙完这段啊。”

“要不要帮忙?要不我先留下来给你打打下手跑跑腿?”魏蓝凑过来。

“我也留下吧,正好套了家里马车,给你当个车夫?”

钱万金想了想,认真道,“我觉得你们还是乖乖回去受死的好,拖一拖,家里老爷子老太太的只会怒火更加高涨,以为你们畏罪潜逃。我这里,我还忙活得过来,等福囡囡回来了我就回去,酒坊的事情,知秋,要是你还有命在的话,咱城里酒楼接头。”

拍拍两人肩膀,钱万金背着手,溜之大吉。

剩下的两人一脸绝望。

行船上,商团成员包括钱百豪在内一共十二人,年龄都在四五十岁上下,皆是京城及南陵各州城商贾世家的人,因着钱百豪的关系,以及众人皆知道柳玉笙的身份,是以一路上都对她诸多照顾。

当中又以钱百豪为最,虽然彼此之间接触得并不算多,但是他几乎把柳玉笙当成自家闺女来照顾。

这么多年,自家混小子跟在柳家养活的一样,没少麻烦人。

柳玉笙不是没坐过船,但是在这个时代坐远途行船,是第一次。

运河上时而能见到迎面而来的船只,或者载货,或载人,当中有不少船只还挂着漕帮的标志。

船只穿越边境线,过关卡,到达北仓都城码头,是七月末。

刚上岸还没进入都城城门,便看到一众官兵冲过来。

小妖精们,橙子要去洗澡澡了~晚安~明天随写随发~

第六百八十五章 主子死定了

“让开让开!闲杂人等退后!”

“圣上出游,城门戒严,所有人统统退后!”

佩刀官兵迅速拉开警卫线,将所有百姓商客都拦在防线外,一身肃杀之气。

百姓们挤挤挨挨,纷纷往那边引颈瞭望,低声议论。

柳玉笙夹在人群中,也踮起了脚尖,极目看去。

这里离城门还有好一段距离,官兵把守将城门口肃清,呈出一大片空地。

未几,就见禁卫军打头出现,其后是明黄的龙辇,再之后跟随的是一辆辆马车,柳玉笙猜测那里面坐的应该是朝廷官员。

远远看去,整个队伍像是一条长龙,从城门而出,慢慢往官道尽头挪动。

阵仗极大。

“圣上带文武百官出游,如此大阵仗,莫非是去秋猎?这才七月末,也没到时候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秋猎围场里的猎物,都是皇家官兵捉好了提前放进去的,想什么狩猎都行。你还以为真是上山寻猎物去啊?”

“听闻这次游玩,是因为咱北仓跟南陵已经完成协谈,以此恭贺两国缔结邦交!”

“这么说来,咱两国联姻的事是成了,那南陵王可就成咱北仓驸马了啊!”

北仓百姓笑声一片,议论更加热烈。

魏红在旁偷偷看柳玉笙脸色,心里叫苦不迭。

主子这次死定了!

“囡囡,我跟上去?”凑到少女耳边,魏红低声道。

“不用,那边戒备森严,你贸然跟上,转眼就能被当成刺客,射成筛子。”

帝王出行守卫尤其严密,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引发不可收拾。

“队伍里王爷在不在我们还不知道,就算在,以我们的身份也不能靠近,不如先进城,安顿下来之后再说。”钱百豪也道。

在南陵,皇上出游的场面他们也曾见过不少,就算魏红功夫了得,在高手如云的宫中守卫面前,也不可能来去自如。

而且容易引出骚乱。

出游队伍离开后小半个时辰,这边官兵拉开的警备线才放行。

一行人入城之后先寻了客栈安顿,随后柳玉笙带着魏红,在隔壁茶楼找了个位置坐下品茶,一边听周围茶客们议论都城八卦。

想要打探什么消息,最好的地方就是茶楼。

“听说咱们十七公主,这段时间已经在准备嫁妆,就等着南陵王回去之后递上婚书。那南陵王我曾远远见过,长得俊俏,跟十七公主可说郎才女貌!”

“南陵王何止模样俊俏?在南陵国,他可是只手遮天的人物!要不十七公主能看上?”

“哈哈哈,说的是!咱北仓公主,可看不上没用的人!……就是可惜了咱北仓大将军,既然刺杀的事情不是南陵干的,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这个不好说,南陵跟咱北仓都是强国,两国一旦联手,肯定引起周边国家的恐慌,有人想要挑拨破坏也不奇怪。”

整个茶楼的茶客们,嘴里议论的多是这几件事。

两国协谈成功,缔结邦交。

两国之间联姻,十七公主将作为联姻对象出嫁。

最后就是刺杀了大将军骆北川的那股势力,至今不明。

柳玉笙慢悠悠品茶,跟着茶客们的情绪时而笑一笑,好像一点不受那些议论影响。

她越是这般平静,魏红越发觉着心惊肉跳。

总有种预感,主子不会有好下场。

将一壶茶喝完,没什么新鲜事儿听了,柳玉笙丢下一块碎银,起身,“红姨,回客栈。”

跟在少女身后走出茶楼,“囡囡,你若是想见主子,我可以夜半的时候发个信号弹,看到信号弹,魏紫他们就会知道我们来了。”

得制造机会让主子解释清楚,否则最后囡囡整治起主子来,她都不知道该帮谁。

“红姨,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们的身份在北仓很敏感,要是做出什么举动来,被有心人抓住,很可能会往风青柏身上扣帽子。”

两国本就是敏感时期,即便是已经协谈完毕,风青柏身边也依旧会有无数人暗中盯着,谨防他在此期间作出什么有损北仓的事情来。

哪怕是清白的,也架不住不人家泼脏水,继而借此在协谈中谋取更多利益。

“你别生主子的气。”这种求情的话,魏红一把年纪,真个是第一次说,冷脸都掩不住浑身的不自在。

柳玉笙失笑,“我生他的气做什么?”

“你真不生气?”魏红有些不太相信,她们周围到处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俨然主子已经是北仓驸马一般。

要是这样都不生气,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囡囡不在乎主子了!

瞧着魏红眼底情绪飞快变化,柳玉笙憋了笑,也不解释,回到安顿的客栈歇息。

长途跋涉,坐了那么久的船,钱百豪等一众人已经先行梳洗歇下了,缓缓劲儿,明日再去找北仓的富商商谈合作事宜,顺便看看北仓的商业风貌。

因着有魏红在,所以众人没有多担心柳玉笙。

北仓皇携朝中重臣,带着南陵使臣团去往的地方确是皇家猎场。

位于都城三十里的郊外。

围场圈地范围极广,场中草丛疯长,林木交错,地势一端较为平坦,用作扎营,另一边则是各类野物活动的山林。

有官兵在边界防范,安全无虞,不用担心野兽会窜过来。

扎营过后,北仓皇将风青柏请至皇帐中,摆上清酒,两只酒杯,各自坐于矮桌两端。

“眼下你我两朝已经结成盟约,朕希望日后与南陵之间能够齐头并进,共展前景。”

风青柏举杯,“定当如此。”

饮了酒,放下酒杯,北仓皇笑看风青柏,“以前朕就听过南陵王诸多传闻,文韬武略,冠绝经纶。也怪不得十七会对王爷诸多纠缠,天下间似南陵王这样的男儿,着实难寻。”

“皇上谬赞。身在其位,才谋其政。待幼帝长成,也是我退下的时候。”

“真是可惜,若你心在朝野,只怕这天下间少有人能匹敌。”

风青柏笑笑,“皇上膝下诸皇子,个个皆是惊才绝艳之辈,随便哪一个,都胜过风青柏有余。”

第六百八十六章 你且猜

第686章你且猜

北仓皇大笑,他那些儿子,本事如何他清楚得很。

“你跟十七的亲事,你真的……”

话未说完,皇帐帘子被人掀起,女子风风火火闯了进来,“父皇,王爷,外面大家正聚在一处热闹,你们怎的在帐中躲起清净来了。”

见到来人,北仓皇佯怒,“姑娘家家,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父皇跟王爷都不是外人,难道女儿还要做样子不成。”十七公主娇声上前,跪坐北仓皇身侧,执起酒壶替他们斟酒,“女儿也就在父皇面前从如此,待日后出嫁了,父皇便是想十七,也不能轻易见着了。”

边说,媚眼边从风青柏身上掠过。

“真是不害臊,也就你敢在父皇这儿放肆。”北仓皇笑骂。

“那是因为十七知道父皇疼爱十七。”十七公主说着将话锋一转,“现在时辰尚早,皇兄他们都在外头商量着先去一趟猎场,找找乐子,父皇跟王爷不如一齐去凑个趣?”

“好,那就去看看去。”北仓皇起身,清净地被扰了清净,再想谈什么也没那个气氛了。

风青柏随两人之后走出皇帐,外面朝臣、皇室子弟聚在一处,不少人身上已经背了弓箭,牵着马匹,准备往对面猎场出发。

段廷也来了,只是坐在轮椅上,于稍远处看着。

身边除了两个侍候的侍女,全无旁人。

走过去,风青柏朝段廷笑了笑,“又来感受凄凉?”

“我倒是想不来,上头不让啊。”段廷拍拍轮椅扶手,“你说像我这样的,废人一个,不能走不能跑,非要我来狩猎,是不是笑话?”

“这句话你该跟你父皇说。”

“说了,没用。看到前面那堆皇子没,都在分组狩猎呢,没一个人要我,我处境已经不能用凄凉两个字形容了。要不你发发善心,把我接收一下?”

“行啊,那你就跟我一组。”

男子答应得很干脆,干脆到段廷有点不敢相信。

“……既然王爷不嫌弃,我就靠你了。多打些猎物,至少不能饿了你我的肚子。回头打道回府的时候要是给饿着了,要造人笑话的。”

这是北仓皇家狩猎的习惯,来的时候只带点米粮,其他什么都没有,想吃,自己打猎去。

打不着,那就饿着吧。

谁教你没本事?

“王爷,十四哥哥,我也跟你们一组,”那头,换上一身水色劲装的女子,背着弓箭走过来,英姿飒爽,“别小看我,论打猎,我绝对不会成为累赘。”

“十七妹妹的打猎技艺,在一众公主中是佼佼者,谁敢说你是累赘?”段廷轻笑,看了风青柏一眼,“不过这分组可不是我说的算,你得问问王爷同不同意,毕竟,你十四哥哥我就是个累赘。”

“本王不惯与女子为伍,狩猎也有狩猎的规矩,公主还是回女子组去吧,特立独行,有时候并非个性。”风青柏淡道了句,从侍卫手中取过弓箭,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风青柏!”十七在后跺脚,俏脸涨红。

周围聚集着满朝文武不说,还有皇室中的众多兄弟姐妹,她这般贴着他讨好他,却总是被他不留情的拒绝,她的脸面往哪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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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闪过驳杂晦暗,十七咬牙,顺手从旁拉了匹马过来,策马追上去。

段廷在后静静看着,嘴角噙着浅薄笑意,周围不时有皇室子弟的低声嘲笑传入耳中。

只是此时的嘲笑,对象是十七。

自小到大一帆风顺,养成心高气傲唯我独尊的性子,南陵王风青柏是她人生中第一道挫折。

只不知道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风青柏,你站住!”纵马风驰电掣,在狩猎山林中将人拦下,十七公主满脸怒意,“你到底什么意思?两国联姻已成既定事实,就算你不满意,你也得给我点面子,别总让我在兄弟姐妹面前下不来台!我喜欢你,不代表你可以糟践我!”

“十七公主这话,贻笑大方,两国联姻既定?我南陵跟北仓的协谈虽然落幕,但是北仓皇尚未向外宣召,谁告诉你两国要联姻了?”

十七面色一变,“你是说我们之间没有联姻?不可能!父皇答应我的,肯定会做到!”

“就算你父皇答应了,那也与本王无关。你屡屡纠缠,本王只作避让已经是看在你皇室公主的面子上。十七公主,本王并非一个很有耐性的人。莫要得寸进尺。”冷冷看着对方,毫不掩饰眼底厌恶,风青柏策马绕行,行往山林深处。

那番话,尤其是男子厌恶的眼神,将十七公主震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终究没有再追上去。

最后原路返回,直奔北仓皇皇帐。

这一幕被不少人看在眼里,私下暗自议论。

十七追着南陵王去了狩猎场,最后却独自返回,继而闯入皇上帐篷,里面发生了一番吵闹之后,便见着十七公主哭着跑出来。

这当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平日对十七公主可是疼宠至极的。

最有可能知情的就是参与两国协商的权臣,只是那些人对个中情由皆闭口不言。

皇上没有宣召的事情,从他们口中传出来,那就是犯上。

谁有胆子胡言乱语?

这边吵吵闹闹,山林深处,风青柏渐渐减缓了速度,将马勒停。

四周静谧,只有偶尔掠过风声,穿过树林发出沙沙声响。

无走兽,无人踪,却莫名流动着一股让人寒毛直竖的阴冷。

风青柏垂眸,闭上眼睛,耳朵几不可见微动。

咻——

被掩盖在风声中的声响。

男子眼睛豁然睁开,与此同时手中射出一物。

恰将空中飞往某个方向的暗器击中。

与此同时,眼前有黑影袭来,白刃于光线中折射出寒光。

这是他们第三次交手。

瞬间百招,依旧不分伯仲。

百招之后,双方退开不再继续纠缠。

“你究竟意欲何为?”凝着对方一丈开外的身影,风青柏淡问。

男子回视,掩在面具背后的眼睛寻不出任何波动,与他的声音一样,冷冰冰的,“你且猜。”

随写随发,小妖精们,橙子已疯,请勿以正常眼光对待,十二点后只能更新一章,白天你们慢慢刷新,刷啊刷啊说不定就出来一章了,刷啊刷啊又出来一章了~哈哈哈来啊互相伤害啊~

第六百八十七章 可要现在下手

风青柏眸色一沉,手扣住腰间软剑便要再行欺上,却在此时闻听不远处传来骚乱。

一个闪神的功夫,对面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魏紫,追!”沉着脸吩咐了句,风青柏往骚乱地赶去。

那里是同来林中狩猎的皇子。

只是此时肩头中箭,随行的人慌乱成一片。

“怎么回事?”

“有人袭击,暗中放了冷箭,我等察觉不及,以致皇子受伤!”

风青柏看向受伤的人,好在伤口不在要害,于性命无碍,“先回营地。”

刚进山林没多久,就有皇子负伤而回,营地震动。

北仓皇命随行御医疗伤包扎后,将事情细问了一番,脸色慢慢沉下来。

“王爷那边也遇到了袭击?”

风青柏点头,“人已经跑了。”

“我北仓皇族猎场守卫极为森严,对方却似如入无人之境,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北仓皇没有怀疑风青柏。

两国已经达成盟约,风青柏不会在这种时候反手,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对方神出鬼没,且每次的目标似乎都不一样,本王好奇的是,他此次袭击八皇子,是一早就选定的目标,还是只是随手伤一人。”

如果是选定的目标,为何诸多皇子中,独独选中八皇子。

北仓皇眸光微闪,“朕也好奇。来人,命人搜山,但凡发现蛛丝马迹立即来报!如遇上生人,不管身份先行羁押,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是夜,营地里到处点起火把,一夜未熄,极不安宁。

不管是魏紫那边还是北仓皇那边,搜遍整个山林,都没有发现半点可疑的地方,对方像是凭空消失。

风青柏回到自己帐篷是后半夜,帐中有人。

视对方如不见,和衣躺上床。

男子也不恼,转着轮椅到床边,抬脚踢踢床上的人,“我闷着呢。”

“隔墙有耳,本王营帐不是你以为那么安全。”拍下他的腿,风青柏淡道。

明明好了,偏还要装出瘫痪的样子架着轮椅跑,段廷图谋不小,只是他并不想掺和。

“我八皇兄,段渊,在一众皇子中是个几乎让人想不起来的存在。他出现,别人会想起来原来还有个八皇子,他不出现,亦没人会记得。这样一个人,却被人选中刺杀,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床上无声。

“在皇室这种地方,要是能让人遗忘,反而是好事,至少不会像我似的,弄成现在这副模样。那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哪。”

等他感叹完,床上人呼吸已经沉缓,进入熟睡。

段廷嘴角抽了抽,趁着帐内没有点灯,乌七八黑的,双手一撑扶手站起,两个箭步扑上床。

他今儿就在这里睡了。

这里更让他有安全感。

要是有刺客袭击,风青柏就是最好的盾牌。

大树底下好乘凉,他也借一借树荫。

皇室猎场的事情暂时没有出传回都城,城内平静。

都城的夜晚,跟南陵京城一样热闹。

月上中天,街上依旧人潮不减,街边小摊贩的吆喝声不绝。

各大茶楼酒肆里客人络绎不绝。

南陵商团的人睡了小半天,晚上在都城各大名酒楼商铺走了一遭,回来的时候已经近子时。

这个时候街上热闹方慢慢褪去。

柳玉笙也跟着一帮子大商贾走了一回街,很久没这般走动过,腿脚酸疼,人也见疲乏。

“囡囡,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吃过午饭之后我们一道去拜访吕家。”回房间,钱百豪交代了声。

“好,钱伯伯您也好好歇息。”

道过别后,回到房中,柳玉笙捶着酸涨的腿脚,人虽然乏累,却没有多少睡意。

不知道风青柏现在身在何处。

在都城某地,还是在皇家猎场?

坊间纷纷扬扬的传闻,他知不知情?

到处都在说他跟十七公主的亲事,若非相信他的为人,只怕连她都要以为是真的。

这个时候,不定得怎么难受。

心思全绕在男子身上,连钱百豪口中的吕家,都没想起分毫来。

眼皮逐渐下坠,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都城,某处宅院。

“主子,南陵商团的人已经回到悦来客栈。属下查探过,那些人是今日刚刚抵达的都城。可要现在下手?”

男子身穿黑袍,负手站在窗前,看着头顶月光,声音平淡缥缈,听不出情绪,“别露出破绽,今夜,悦来客栈走水。”

后方人得令,立即闪身消失。

抬起手指在窗台轻敲了敲,白日山林中的短暂交手画面浮现眼前。

不相伯仲。

旗鼓相当。

谁都压不下谁。

风青柏,当真棘手。

足尖轻点,消失房中,再出现的位置,是悦来客栈对面屋顶。

无聊的时候,看看人垂死挣扎的样子,能激起他的战意。

夜半,都城的热闹不再,到处一片漆黑,只在远处,偶尔闪烁烛火。

对面的客栈,有火光悄悄燃起,从一点小火苗瞬间变成熊熊烈火,飞快吞噬客栈的一切。

而熟睡中的人,对此毫无所觉。

不知道死神,正在朝他们逼近。

火舌席卷,呛人的浓烟漫入房中,引起熟睡中的人产生窒息感,方有人察觉起火。

整个客栈顿时尖叫声一片,兵荒马乱。

魏红是第一时间察觉不对的,立即闯入柳玉笙房中把人叫起,抱了她就跳出窗外。

“红姨,去叫其他人!快!”一落地,柳玉笙立即推她,“不用担心,这里已经安全,我自己跑出去!钱伯伯他们晚上喝了酒,这个时候恐怕还没醒!”

魏红看看火势还没过来,遂点头,再次跃上客栈三楼,将房中人一一叫醒。

这个时候各个房间的房客们大多已经醒了,喊着叫着往楼下跑,诸多人挤在小小楼道,楼梯木围栏被挤得发出咔嚓声响,隐隐断裂。

一波一波的人往外冲,柳玉笙抬头看着三楼已经从窗口滚出浓烟的房间,急得不行,不知道红姨能不能把人给带下来。

怔愣间冷不丁被奔逃的人冲过来撞倒。

危急的时候,谁都顾不得地上倒了个人,争相闯过去。

柳玉笙想要爬起来,转瞬,又被后头涌来的人潮撞上。

第六百八十八章 你的迷药,对我没用

第688章你的迷药,对我没用

此时整条大街除了火光,全无其他光亮,人人都在争相逃命。

所表现出来的恐慌,以及在逃命过程中展露的种种丑态及人性黑暗,皆像是一出真实的戏剧。

对面屋顶的人,神情漠然,冷冷观看下方发生的一切。

然视线在触及某道身影时,瞳孔骤然猛缩,人如利矢飞纵而下。

广袖一挥,女子周围的人纷纷被甩往两边。

柳玉笙差点以为自己要被踩死,身上被踩踏到的地方传来阵阵刺骨痛意,手心跟膝盖都火辣辣的疼,待察觉身周异常,想要抬头时,已经被一股大力拉起。

陌生的味道,陌生的感觉。

“谢谢……”抬头,却没能来得及看清对方面容,只觉映着火光的脸孔在视野里一晃,继而脖颈微痛,陷入黑暗。

女子软软倒在怀中,男子将人抱起,朝三楼窗口看了眼,随即带着人消失原地。

彼时魏红正将商团的人聚集窗口,准备往下带。

视线下望时,只看到男子融入暗夜的最后一点虚影。

而客栈下方,柳玉笙已经不见踪迹。

再醒来,天已经透亮,柳玉笙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方天青色帐顶,环视周围,陈设简单不失雅致,很是陌生的环境。

揉揉脖颈,撑着坐起,耳边骤然传来一道嗓音,“醒了?”

把柳玉笙吓得汗毛乍起,飞快扭头朝声音来源看去,才发现在床榻对角的暗影里,有道身影倚墙而立。

他要是不出声,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你是谁?”柳玉笙浑身戒备,抿唇问道。

男子从暗影处一步一步走出来,只走了三步,却每一步,都带给柳玉笙强大的压迫感,他越近,那种压迫感越重。

也因着他走出来,柳玉笙终于看清他的面目。

一袭黑衣,一张面具,只露出一双深沉莫测的眼睛。

“是你把我抓起来的?”不自觉抓紧身下床单,柳玉笙道。

“是我救了你。”

“也是你打晕的我。”

当时脖颈上的疼痛虽然细微,却不至于让她无知无觉的地步。被人拉起来的时候她明明是清醒的,对方趁她抬头之际将她弄晕了!

男子一时沉默,显然默认了她的说法。

简直……有病!

“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要把我抓过来?”

“是我救了你。”男子又道。

“是你抓的我!”

“是我救了你。”

声音低沉微哑,说话的语调平直得像是水平线。

要不是知道他是在做强调,柳玉笙都要以为他嘴里装了复读机。

这种对话极容易让人抓狂!

柳玉笙下床,一边紧凝男子一边寻找最安全的距离,眼角暗暗看向房门口的位置,计划自己能逃脱的可能。

这里是北仓,对方是陌生人,断然不可能无缘无故把她抓来,背后肯定有图谋。

好在她身上带有特效迷药,只要能寻着机会将人放倒,或许能自救。

“你的迷药,对我没用。”

“……”卧槽你大爷!对方怎么知道她想用迷药!“你搜过我的身?!”

“没有。”

“你抓我来的目的是什么,怎么样你才肯放人。”

又朝她走近了一步,男子淡道,“你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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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可以走。”

“……”

柳玉笙觉得自己有点像傻子。

她这里脑子飞快转着怎么样逃,结果人家说你现在就可以走。

冷了神情,柳玉笙咬牙,当真朝着门口方向走去,当中经过男子身边的时候,戒备上升到极致,对方带给她的压力,让她压根发颤。

他以为男子会把她一脚踹回去。

结果,没有。

她很顺利走到房门前,打开了房门,甚至是走出去了,身后也没传来任何动静。

不管对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此时柳玉笙什么都不去想,甚至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撒丫子就往外跑!

沿路畅通无阻!

……

卧槽你二大爷!

精疲力尽,柳玉笙喘着粗气,用力抹了把脸,木然往回走。

她身后,是一片汪洋。

这个地方,是座孤岛。

这是她用了半天奔跑验证的。

回到之前的小院,男子就在门口,倚墙而立,戴着面具的脸看不出表情。

但是柳玉笙能断定,对方是在嘲笑她的。

因为他眼睛里,就闪着嘲笑!

站在男子不远处,停下脚步,柳玉笙冷冷看着对方,“很好玩?”

“好玩。”水平线语调。

柳玉笙捡起脚边的小石子就往他身上砸。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被人故意耍弄一通,她此刻的火气十足十。

现在基本可以断定,对方不是正常人。

这就是一个扭曲病态的神经病。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对方不会要她的命。

所以,她砸得很痛快,毫无顾忌。

不该憋屈的时候,用不着憋屈!

轻松将女子扔来的石块接住,然后丢到她脚边,“再扔。”

柳玉笙绝望了。

越过男子木然走回房间,把自己摔在床上。

她跟个神经病计较什么?

她说的话,人压根听不懂。

未几,门口传来脚步声,两道。

柳玉笙抬头看去,男子跟个丫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呵,原来这孤岛除了他们两个,还有活人。

丫鬟手上端着托盘,托盘上是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将饭菜在临窗的矮桌上摆上,丫鬟立即躬身退了下去。

“吃饭。”男子简短说了两个字,坐在矮桌一边。

下床走过去,看着对方脸上那张面具,柳玉笙拿起筷子开动。

吃的很香。

肚子饿了,自然要吃,至于对方有没有下毒,她根本没考虑。

男子的武功,想要杀她轻而易举,犯不着脱裤子放屁。

边吃,柳玉笙一边盯着对方,眼底带着淡淡嘲讽。

她就看他要怎么吃。

那张面具上,可没有开嘴。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男子抬手扣住脸上面具,缓缓拉下来。

那个动作让柳玉笙呼吸一滞,视线紧凝,更是盯着对方不放。

他既然敢拿下面具,她就敢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面具拿下来了,柳玉笙差点没摔筷子,“阁下癖好真是特别,面具下面还是面具,你自己没长脸吗?”

硬壳面具拿下来了,下面,是一层软面具,画的是京剧脸谱!最重要的是,开嘴的!

第六百八十九章 不,我是黑莲

第689章不,我是黑莲

“看过我脸的,都是死人。”男子拿起筷子,吃相慢条斯理,带着股优雅,“你要是好奇,可以揭我的面具。”

柳玉笙冷笑一声,低头扒饭。

她会去送死吗?不会。

“你抓我来,知道我的身份吧?想用我换什么?”

男子不答,只道,“吃饭。”

“把人抓来,好歹给个明白,这座孤岛我也逃不出去,打,更是打不过你,连迷药都没用,你担心什么?”

然其后不论她说什么,男子都没再给她任何回应。

让人挫败。

饭吃完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柳玉笙起身离开。

袖下尾指不着痕迹轻轻一扬。

“你可以换个药试试。”

柳玉笙脚下一崴,尼玛!

“你怎么知道我下药了?”

“闻出来的。”

“哦,原来你有个狗鼻子。”

男子淡淡瞧她一眼,看不出情绪,放下筷子,外面立即有丫鬟进来收拾残局。

而柳玉笙从头到尾都没发现,门口站了人。

显然,丫鬟也是练家子。

逃跑的希望彻底灭绝。

索性,柳玉笙又坐回去,从随身荷包里掏出另一种药,在男子鼻子前面晃了下,然后盯着他瞧。

对方也盯着她瞧。

全无反应。

没有倒下。

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淡定将药瓶收回,又换一个,这次是洒的粉末。

洒完就走,不继续这个游戏了。

片刻后,坐在桌旁的男人咬牙隐忍,“痒痒粉?”

“加强版的。”

男子砰的冲出房间。

屋里,传来女子轻哼,“原来这个不免疫啊。”

躺回床上,柳玉笙沉敛了面容,眉头轻皱。

也不知道她被抓来多久了,红姨那边找她要找疯了吧。

风青柏呢……可知道她来了北仓,可知道她失踪了?

她不知道的是,悦来客栈失火,她被男子带走的半刻钟之后,客栈迎来了又一次袭杀。

那晚死了很多人。

而对方目标很明确,直指柳玉笙。

魏红在跟对方交手的过程中护着钱百豪一行且战且退,想要放出信号弹之际,才发现已经被对方逼退出太远距离,便是发出信号也没用。最后拼着重伤带着钱百豪等人破出重围,在对手持续追杀下,根本没办法跟魏紫取得联系。

“魏红,伤势如何?可有好些?”破庙一角,钱百豪担心的问。

靠着墙壁,魏红把身上能包扎的地方简单包扎了下,淡道,“无妨,再撑两天,只要绕过这个地界,接近都城,我们就能跟王爷接上头。”她身上有囡囡给的药水,保命无虞。

这是他们被追杀的第三天。

这几天交手,魏红隐有察觉,对方志不在杀他们,应该说,对方并没有想要钱百豪等人的命,他们找的是囡囡。而想取囡囡性命,却不动南陵商贾,魏红想到一种可能,对方幕后,很有可能是南陵权贵。

囡囡的存在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但是钱百豪等巨富之家则对他们有利用价值。

就如当初的京都柳家。只不过这一次幕后的人,比京都柳家更贪婪!

“只要你能支撑,我们也无需绕远路,我带着商团自行上都城,那些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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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杀掉我们。分开走,你一个人也更容易脱身。”钱百豪看向破庙外头,眼底带着冷意。

魏红都能觉察到的东西,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南陵那些权贵,看中他们背后的身家,断然不会轻易动他们。

钱家没有柳玉笙,就等于失去南陵王府的庇护,那么那些人想要将钱家拿捏在手,就易如反掌。

南陵第一巨富的身家,太诱人。

而他此时会有此提议,也是考虑了魏红的情况,

魏红摇头,“不行,你们自行出去,只有被抓走的份。”

她若是单身一人,逃脱自然是易事,但是钱百豪等人势必会成为禁脔,有他们为人质,日后南陵各大商贾家族就成了他人的金库。

那样,她如何同囡囡交代。

这边的僵持,柳玉笙一无所知。

她在这个岛上呆了三天了。

每天都能见到那个神出鬼没的人,不定时的发神经。

“这次你又想干嘛?”看着坐在她房中的人,柳玉笙有气无力。

“试药。”

“……”

自从第一天被她的痒痒粉药到,每天这人都会过来找她试药,很是奇葩。

让柳玉笙暗暗心惊的是,但凡在他身上用过的药,第二次再用,就没了效果。

像个药人,吸收了一次药性之后,就会自行产生抗体。

只不过柳玉笙更趋向于是他做出了解药。

跟薛青莲那个疯子一样疯狂,只不过,这人药酒解药的速度,比薛青莲快得多。

“想试药可以,但是礼尚往来,你总得让我知道点有用的信息。不然,你对我言行逼供屈打成招好了。”死猪不怕开水烫,至今为止对方都没伤害过她,柳玉笙赌,对方不会真的对她大刑伺候。

男子沉默半晌,“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谁。”

“……”

“那换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红莲。”

柳玉笙呛了下,上下将人打量个遍,摇头,“你应该叫黑莲。”

“你常跟人这样开玩笑?”

“我是在讽刺你。”

“无妨。”

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是黑莲。

这几天她几乎什么招数都用过,没有一次能激起男子怒意。

浑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任凭你怎么作妖,他就在一旁静静看着。

让人觉着自己是个唱独角戏的小丑,挫败无比。

柳玉笙蔫了,脑袋无力的歪靠在桌上,双手垂地,装死。

没看到男子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明日,送你出去。”

噌,柳玉笙活过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便罢。”

“我等你!”

深深看她一眼,男子起身。

柳玉笙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几步跟在他屁股后头,“你真的肯送我出去?”

男子不答。

“说了就别反悔,男子汉大丈夫,得一口唾沫一个钉!”

“不,”男子转身,“我是黑莲。”

“……”

大爷,这种时候,能不能不开玩笑?

真的,她感觉他在开玩笑,用一张不会笑的脸。

早上六点四十五!我是不是特别勤劳?我要爬去睡了……

第六百九十章 谁干的,有病吧!

第690章谁干的,有病吧!

他一直慢慢往前走,柳玉笙跟着,不停的试探想从对方口中探出更多信息。

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小院,眼睁睁看着男子在面前横着的墙上某处拍了一下,完整墙面竟然缓缓拉开,露出一个过道来。

柳玉笙脸很黑。

所以她昨天在外面跑了半天,实际上一直没出过这个院子周边的范围。

真正的路,在这里。

从头到尾她都被耍了!

“黑莲,你经常这么耍人玩?”跟他问她常跟人这么开玩笑异曲同工。

男子侧眸,无波动的黑眼珠转向她,“我从不耍人。”

柳玉笙眨了下眼睛。

“我只杀人。”

“……”

走出过道,外面视线豁然开朗,在柳玉笙看来,这里像是一个村庄。

竹楼幢幢,竹楼前常见妇人小孩儿高谈嬉闹。

小路交错,路边种满不知名的植物,但凡柳玉笙能叫出名字的,皆是药草。

当中甚至有不少毒物。

而穿梭在路上的人们,丝毫不受毒物影响。

这些人看起来也跟普通乡户人家差不多,布衫长裤,迎面走来的时候脸上皆带着笑意,恭敬的同身边男子打招呼,好奇打量的视线只在她身上稍微掠过便不再看。

再往里走些,路边竟然还有小摊贩,售卖是各种各样的药丸,以及炮制好的药材。

“黑莲,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越走,柳玉笙越是心惊。

隐隐感觉此地不同寻常。

有隐秘机关,处处可见种植药草,随意一个居民似乎都有炼药的手艺。

“我的地盘。”

答了等于没答,柳玉笙便不再问。

男子似乎有意带她巡视领土,脚步几乎遍布周围每个角落,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最后停在一栋竹楼前。

将女子带上二楼一间房前,随后把人推了进去。

骤然被推进屋,柳玉笙心下一惊,回身,“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

她的紧张戒备看在男子眼里,沉默片刻,“帮忙。”

“帮什么忙?”

他的回答是把房门砰一声关上。

柳玉笙爆粗骂娘的心都有了。

这人真就是神经病!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走下竹楼的男子,在楼前站了小片刻,隐在昏暗中的眸子似划过瞬间迷茫。

“唔呜——汪——”一道小小白色身影从角落里蹿了过来,到得他附近,摇着尾巴似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圆溜溜的乌黑眼瞳瞅着男子,无辜又懵懂。

男子侧眸,然后走过去将白色小奶狗拎起,对视片刻后,一手捏住它嘴巴,另一手握住它前爪,用力一折。

腿骨断裂破皮而出!

森森白骨将皮肉戳得血肉淋淋,渗人至极!

小狗剧烈挣扎,模糊的吠声痛苦凄厉。

男子冷冷看着,无动于衷。

直到那股挣扎劲儿过了,才松开了捏住小狗嘴部的手,任由它发出痛苦哀鸣。

重新走回二楼房间,打开房门,将手里拎着的小东西递过去,“治好它。”

还没来得及怼去而复返的男子,柳玉笙第一时间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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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小狗惨状,眉头立即皱起,抿了唇角,飞快将小狗接过来查看它的伤口,随后眼里闪过怒意,“谁干的!有病吧!”

伤口处不止断骨森然,连筋脉都断了!

而且这伤,显然是人为的!

对这么个小东西下毒手,那已经不是有病了,纯粹就是疯子!

男子默了下,“不知。”

继而又问,“可能治好?”

“给我一套银针,热开水,干净布巾,夹板,羊肠线。”柳玉笙直接吩咐,小心托着小狗鲜血淋漓的前腿,头也不抬。

开水很快有人提了上来,速度之快像是提前备好的。

至于她要的东西,男子直接打开房间里的一个小柜子,里面器具一应俱全。

随后柳玉笙立即着手清洗小狗的伤口,要正骨的时候看了男子一眼,“过来帮忙,按住它别让它乱动弹。”

男子似乎一点不意外她的要求,上来将小狗定住,及后看着女子处理伤口的动作,正骨,缝合断掉的筋脉,上药,包扎。

目不转睛。

“原来筋脉断了还能这样接续……可能恢复如初?“

“不知道,如果休养得好,或许可以。”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又问,“倘若是人,全身筋脉尽断,时间已有十数年之久,可还有救?”

柳玉笙抬头,对上男子毫无波动的眼睛,她不知道他只是好奇问一句,还是真的有人有这般遭遇,随后摇头,“无救。”

断了筋脉十几年,筋脉早就萎缩,不可能再接续上,便是她有灵泉水,也做不到。

而且,全身筋脉尽断,受到这种重创,人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便是活,也不会太久。

且在活着的时间里,那种疼痛,只怕比死了更难受。

两人之间再无对话,给小狗处理好伤势,男子就走了,没有拘着她,却也没带她回之前的小院。

既来之则安之,对方既然没有伤害她的意图,在哪里歇息都是一样,柳玉笙索性安心在竹楼呆下。

那只小白狗,也留了下来。

一人一狗,尚能作伴。

自她帮着小狗处理了伤势,小狗似乎对她就特别依赖,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时不时转过来瞅着她,嘴里发出奶奶的低呜,“呜唔——呜唔——”

此时小狗是被固定在一个小蓝子里的,不能让它乱动,否则那腿就白治了。

蹲下身,跟小奶狗平视,柳玉笙抬手轻抚它小脑袋,“是不是很难受?现在想出来可不行,得让腿骨长好了才能放你出来,忍耐几天,乖。”

小奶狗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小脑袋在她手心轻轻蹭了蹭,嘴里发出软软呜鸣。

仔细侧耳倾听,房门外没有动静,屋子里也只有她一个人,柳玉笙咬了下唇瓣,将手指似不经意放到小奶狗嘴边,几滴液体从指间渗入小奶狗嘴里。随后挠挠它下巴,若无其事将手收回。

小奶狗很快睡去。

夜半,柳玉笙被隐约的吵闹声扰醒,声音是从房间不远处传来的。

“你们这样守着累不累?我是犯人吗?看着我的眼睛,啊?我是犯人吗?”

熟悉的音色,让柳玉笙浑身一震,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第六百九十一章 翻身?你没机会(还债27)

第691章翻身?你没机会

“要做的研究我已经做完了,该干的也都干了,你们这样就没意思了啊。爷喜欢闭关,可是爷非常不喜欢被人逼着闭关!”

“让不让,不让别怪我不留情面!”

男子的焦躁骂声始终不停,离声音越近,柳玉笙心头越是激动。

“薛青莲!是你吗!”到得竹楼走廊另一端,前面赫然有人把守,过不去,柳玉笙扬高了声音喊。

房间里骂声停顿片刻,然后突然传出一声操。

“福囡囡?你怎么会在这里?!”问完了,许是察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男子又低低咒骂了一声,很快屋里传来砰响,“福囡囡你等等,我马上出来!”

打斗的声音不过片刻,房门打开,里头的灯光流泻出来,柳玉笙看到了薛青莲。

一头长发被抓得乱七八糟,下巴上隐约可见胡渣,身上衣服皱皱巴巴的,哪怕背着光看不细致他的模样,柳玉笙也能猜到他定然是又彻夜不眠的做研究,把自己搞得憔悴又颓废。

亲眼看到少女站在门前,薛青莲仰头,翻了个白眼,身子斜斜往门框一靠,“那个变态把你抓来的?”

虽然没提名字,不过柳玉笙确认他口中的变态定然是指黑莲无疑,点头,“你也被他抓来了?”

薛青莲又甩了个白眼,“抓什么抓,这是我家!”

“……”柳玉笙只觉晴天霹了那个雳。

所以说,兜兜转转,她是被那个变态抓回了薛青莲的老巢?

薛青莲的老巢,不就是——百草谷?!

这么说来黑莲也是百草谷的人?!

那他在谷中到底是什么身份?他跟薛青莲又是什么关系?

走出房间,抬腿在门口的两尊门神膝盖上各踹了一脚,薛青莲不耐烦道,“滚开!天天守着烦不烦?我说不跑了就是不跑了,爷说话是算数的,能不能机灵点!”

被踹了的两人一声不吭,对视一眼,稍往两边退开些许。

没再把人拦着。

站到女子面前,看了她片刻,薛青莲轻叹一声,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下,“没事,有我在呢。”

柳玉笙嘴角抽了下,拍下他的手,视线在后面两个守门人身上扫了下,“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在自个家都能被守着,她至今为止见过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薛青莲,另一个是钱万金。

难兄难弟。

在竹楼一楼的客厅坐下来,桌上掌了灯,薛青莲吩咐人冲了壶茶,才开始问缘由,“怎么回事,你怎么跟他遇上了?”

“黑莲?”

“这个名字跟他挺配。”对这个绰号,薛青莲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是什么关系?”

“先说你的事吧,我跟他,关系太复杂,一时半会的解释不清。”

看薛青莲显然不愿意说的样子,柳玉笙没有勉强,将自己被抓来的始末说了一遍,“薛青莲,他为什么要抓我?”

“我也不知道,回头我问问?不过问也没用,他不想说的事情,怎么问他都不会说。”薛青莲烦躁的挠了下头发,本就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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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一挠,彻底成了鸡窝,“不过他既然答应了送你走,就会做到,这点你无需担心。”

柳玉笙挑眉,“你确定?”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薛青莲眼底有淡淡讽刺,只是很快被他掩了下去,“你这一失踪,外面找你估计要找翻天,风青柏发起疯来会做出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红姨是不是跟风青柏联络上了,”柳玉笙皱眉,心里有些担心,随即道,“这里不是你家么?要不你把我送出去吧,现在走,我能早点赶回去。”

薛青莲有些尴尬,“这个我帮不了你。”

“为何?”

“我只要走出这竹楼一步,立即会被扔回去。虽然这是我的地盘,但是这里的人,都不听我的。”说到最后,薛青莲仰头无奈。

女子没有回应,半张着嘴巴,眼睛微微瞪圆看着他。

“看什么?没见过落魄少主?”我去,那小眼神,福囡囡这是在嘲笑他?

柳玉笙喝了杯热茶,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你这胡子拉杂的,回去捯饬捯饬自己,洗洗睡吧。我走的时候就不跟你告别了。”

“……真不跟我道别?”回头看着女子背影,薛青莲愤愤。

“跟你道别你还能来送我不成?”

“……”

回到自己睡的那间房,这一次柳玉笙睡得很熟,周围有个熟人在,那种感觉让她心里安定不少,整个人能得以放松下来,人自然而然就沉睡过去。

楼下,薛青莲一个人慢慢品完了那壶茶,天将破晓之际转回自己房间。

房中的灯已经被下人熄了,将房门一关,隔绝了外头的光线,屋里立即陷入黑暗。

熟门熟路走到屋内桌旁,拉开椅子坐下。

这是他住了十几年的房间,里面一应摆设位置从未动过,便是闭着眼睛,他也能准确无误避开所有障碍物,遑论找把椅子,“好端端的你把福囡囡抓过来干嘛?你脑子进水了?”

无人应答。

薛青莲也不在意,继续嗤道,“所有东西能研究的我都研究过了,福囡囡的医术我不说学了十成十,至少也有十之七八,能治就是能治,不能治就是不能治,你找她也没用。况且福囡囡为人素来吃软不吃硬,你这番把她得罪了,以后有你好受的。”

房中始响起另一道声音,平直无波,淡淡的,“说完了,就睡吧。”

“我睡你大爷!薛红莲,我警告你,你别整天给老子来这套!否则让老子翻身那天,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翻身?你没机会。”

“卧槽你二大……”砰。

房间安静了。

翌日一大早,柳玉笙就醒了,早早走出竹楼等着。

黑莲说了今天送她走,薛青莲也说那人说话是算话的,她相信对方肯定会来。

没有让她等多久,人果然来了,依旧是一身黑衣,只是今日带的面具比较正常,像个普通人。

但是柳玉笙知道,那绝对不是他自个的脸。

今天第五章,能还上一章债……

第六百九十二章 何事如此着急?(还债28)

第692章何事如此着急?

“可以走了吗?”看到人来,柳玉笙立即问。

男子看了她一眼,大步上楼,在柳玉笙差点以为他要反悔的时候,却见他将装着小奶狗的篮子提了下来。

“你要把小奶狗送我?”柳玉笙眨巴着眼睛,伸手往篮子里状态还有些怏怏的小奶狗下巴挠了挠。

要真送她也行,她对这个小东西挺喜欢。

“我百草谷的东西从不送人。”男子淡道。

柳玉笙当即暗暗撇嘴。

不送人?百草谷的招牌百毒丸,薛青莲拿来当糖豆子发,他知道吗?

“既然不送,你带上它干什么?我们此行应是要赶路的,你带着个伤员路上方便?”

“有你照顾,比将它丢在这里要好。”

“我谢谢您谬赞。”朝男子放了个假笑,柳玉笙把篮子接过来。

罢了,再当一回饲养员,也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情……吧。

这一次男子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带着她来到第一次住的院落后面,登上早就停在那里的行船,船起航,慢慢驶离这座孤岛。

坐在船尾,遥望孤岛方向,柳玉笙轻轻叹气,她没有去同学青莲告别。

那家伙被自家人拘禁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得自由。

八成也跟钱万金差不多,钱万金逃婚一逃几年,逼着钱家长辈吧他抓回去。

薛青莲游荡江湖也很多年了吧?只怕是同样惹了长辈的怒,挨罚了。

身后有轻轻脚步声响起,柳玉笙回头看向男子,“黑莲,你跟薛青莲名字差不多,你们是什么关系?表兄弟?亲兄弟?”

“你好奇这个作甚。”

“好奇啊,都是百草谷的人,身上可能还流着同样的血脉,怎么薛青莲那么讨喜,你那么讨厌呢。”

男子眼睑缩了下,明明还是千年不变的声调,柳玉笙愣是能觉出冷了一个八度,“讨厌?既然吃力不讨好,我再把你带回岛上,你自己想办法离开?”

“……”默默扭开,柳玉笙佯作若无其事,逗狗,“哎呀,小奶狗,你生存能力真是太强了,歇了一晚上,精神头好不少,不定再过几日,骨头就能长好了,到时候又可以蹦蹦跳跳啦,哈哈哈!”

人在屋檐下,暂时低头。

在后凝着少女犯怂的模样,男子无波眼眸,不经意间似有柔意掠过,一闪而逝。

上前两步,掏出一条黑布带,从后将少女眼睛蒙上。

柳玉笙一惊,“喂,黑莲,你又要干什么?”

“护岛的路是秘密,从无外人知晓。想死,就把布帘揭开,不想死,就好好戴着。”

“……”

眼睛被紧紧蒙上,不透一点光,柳玉笙在船上过起了瞎子过河的生活。

与此同时,都城皇家猎场,因着八皇子遇刺,刺客遍寻不着,本拟定的围猎草草结束。

只五日时间,便返道回都城。

自从那日在帐篷里发生吵闹之后,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风青柏终于得了个清净,十七没有再出现在他眼前晃。

对于两人争吵的内容,不止百官跟其他皇族子弟好奇,就连段廷也好奇得紧,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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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过风青柏无数次,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回城的时候,段廷跟风青柏同乘一辆马车,车里老话重提,“真不偷偷跟我透露一下?我那个十七妹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你没见识过她的难缠,要是提前跟我说一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些好主意,拎清你们的关系。”

“敬谢不敏。”风青柏双眸微阖,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段廷无趣,安静了会,又开口,“前日都城那边传来消息,你听闻了没有?都城客栈半夜失火,后又遇上袭击,听说死了不少人。最有趣的是,那日客栈里,住着来自南陵的商团。”

成功让男子睁开眼睛,朝他看过来。

“果然是猛龙过江,得盘着。在北仓,你的消息到底不够我灵通。”

“南陵商团?成员名字。”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当时兵荒马乱的,谁会去查这些,再者又不关我的事,我查别人名字作甚。”

眉头慢慢皱起,风青柏看向车外,“魏紫,回到都城立即去客栈查实,将商团成员列出来。”

“是。”

“里面有你熟悉的人?”段廷问。

“有人在北仓都城行刺杀人,这件事情,北仓朝廷不会不管,”凝着段廷,风青柏低道,“廷王觉得,两朝之间,会不会又起波折。”

段廷脸上不以为意逐渐收起,眉色沉了下来。

不管对方是真的针对南陵商团,还是假意而为,一个处理不好,两国之间刚刚落幕的协商,恐怕得再一次泡汤。

这不是小事。

“我会多注意朝廷这边动静,一旦有了眉目,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多谢。”

其后,两人都没了说话的心情,一个撑腮看向车外,一个继续闭目沉思。

面上看似平淡,风青柏心头却隐隐有些发慌。

南陵商团……年后出行前,他曾跟钱万金打过照面,从他口中得知钱家有意打开周边诸国的养生酒售卖渠道。

而那个建议,最开始是笙笙提出来的。

若这次前来北仓的商团真是为此而来,那笙笙会不会就在其中?

不是没有可能!

最近两国要联姻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南陵那边恐怕也有所风闻,事情若是传到笙笙耳中,只怕她会来寻他!

“魏紫!快马加鞭赶回都城,立即去那间客栈探查情况!不允有任何遗漏!”

“是,属下立即去办!”

冗长的回城队伍,便见一人单骑风驰电掣,飞快越过队伍前列,只在北仓皇的龙辇旁侧拐了个弯,以示礼仪,继而扬长而去!

这一幕让不少朝臣及皇族子弟目瞪口呆。

那是南陵王的贴身护卫,这般急切的模样,定然是受了主子嘱咐前去办事。只是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致于让南陵王连在这种场合的基本风仪都顾不得了?

“南陵王为人理智冷静,这么多日,便是跟咱们北仓多次协谈交锋都未曾见他露出过什么情绪,今日竟然如此着急忙慌……十七妹妹,你可知王爷因何事如此着急?”

又还上一章!我还欠一章!一章了!终于!嗷嗷嗷!

第六百九十三章 那是唯一(还债29)

第693章那是唯一

一辆皇室马车里,几位当朝公主同坐,十七年纪最小,在做极为都是姐姐。

看着魏紫绝尘而去的背影,有人掩唇,转向十七笑问。

“是啊,南陵王身为南陵国摄政王,十几年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让他泄露情绪的事情,只怕少之又少,今儿个是怎么了,突然如此,连回都城都等不及,我等甚是好奇。十七妹妹跟南陵王走得最近,应该知道一些情由吧?”

北仓皇妃嫔无数,膝下皇子皇女十个手指头数不完,在一众公主当中,又以最小的十七最为得宠。

持宠生娇,自小到大,皇室姐妹有谁没看过十七脸色?

如今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便是不敢明目张胆,明朝暗讽一番也不拘。

十七前儿刚跟父皇吵闹了一番,这几日脸色有多难看大伙儿有眼瞧得见,便是父皇见着十七的时候,也开始皱起眉头。

盛极必衰,再是得宠的人,一旦过了度,终有走向衰落的时候。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面上带笑,话里藏刀。

十七瞧着,冷笑,“诸位皇姐姐都如此好奇,何不亲自去问问南陵王,我也想知道,何事让王爷如此大动情绪,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也能搭上一把手。如今南陵使臣团是我北仓贵客,父皇尤为看重南陵王,不定表现好了,还能在父皇跟前露露脸,得几分宠爱!”

“十七妹妹说笑呢,要论宠爱,我们几个姐姐可不敢你比。刚才那一幕父皇也瞧见了,回到都城后自当询问南陵王可要帮忙,我等万万不敢越过父皇去。”

话题就此按下,十七冷着脸看向前方魏紫消失的方向,眸色晦暗变换。

回城队伍入京后,风青柏着马车直接离了皇室队伍,直奔悦来客栈。

入目是一片焦黑,虽然现场已经被清理过,残垣断壁上仍处处可见大伙焚烧过的痕迹。

形同废墟!

风青柏薄唇紧抿,下车,迎上刚从周围商铺打探消息出来的魏紫,“如何?”

“属下已经问询过客栈掌柜,当日入住客栈的人中,确实有南陵口音的人,一行十二人。掌柜的说,其中两人为女子,一为十七八岁上下,一为三十岁左右!”

“名字!”双拳骤然紧握,克制不住发抖,风青柏清冷眸波此时已经被打碎。

魏紫低下头,“经由掌柜的,以及附近商铺打探来的消息,有人听到年长女子唤小姑娘……囡囡!”

空气在瞬间凝结。

骤降的冰冷跟压迫,甚至让魏紫不敢抬头,紧接刚才的话立即补充,“王爷息怒!客栈伤亡人员经查全是北仓百姓!柳姑娘等人定然还是安全的,且属下猜测,陪在柳姑娘身边的应该是魏红!”

有魏红护着,事情不至于太糟糕。

只是,既然魏红在,为何却没有与他们取得联络,这一点,魏紫眼下不敢说出口。

王爷心里定然也是明白的,他能想到的东西,王爷不可能想不到,只怕当中出了什么意外!

“找!”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字,携着骇人的怒意及杀意!

马车上,段廷也听到了魏紫的回禀,脸色沉肃,“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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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回府发派人手,一并帮着找人!”

“这个人情,本王记下了!”拉过魏紫之前骑的马,风青柏翻身而上。

见状段廷拧眉急问,“风青柏,你要去哪?北仓你不熟悉,要想找人也不能冲动行事。”

“找北仓皇,请他帮忙!”话音落,骏马已经疾驰数丈开外。

在马车里看着风青柏背影,段廷抿唇。身为南陵王,为一个女子,能舍弃自身尊严跟身段向北仓皇帝求助,柳玉笙在风青柏心中的位置,根本不能再以高低计。

那是唯一。

而这,也是最为明智的办法。

这里是北仓的地盘,有谁的能力,大得过北仓皇?

便是最慌急的时候,风青柏都能迅速审时度势,做出最好的安排,心智手段叫人心惊忌惮。

幸而,他跟他没有成为敌人。

“回府!”

客栈废墟前,几人迅速散去。

此时没人留意到,刘一辆马车静静停在不远处,将这一幕从头看到尾,也将几人之间的对话,听了个分明。

须臾之后,马车缓缓起行,车内再次传出娇笑声。

“原来如此,从南陵来的年轻女子……能让南陵王如此的,我猜,定然是他那位只闻其名未曾得见的未婚妻了。”

“若真是南陵王未婚妻,那必然是生得沉鱼落雁国色天香吧,否则,怎能让王爷如此魂牵梦萦,心心念念。”

几位公主状似无意说说笑笑,暗里,皆偷偷观察十七公主脸色。

眼见那张妩媚面容越发冷凝如霜,显出难堪,叫人心里快意。

这天下间,终于有十七得不到的东西,抢不过的人。

十七生平第一次如此难堪!

回到寝宫之后,立即着了心腹过来,低声耳语几句,看向殿外的眼神,阴鸷沉狠。

风青柏进宫没多久,北仓皇便着令禁卫军以及兵马司,立即发散人手在都城及周边城镇四十里范围内寻人。

都城大街经历了失火、刺杀的惊魂之后,又因为官兵全服武装到处搜查,闹至人心惶惶。

多番打听之下也没打听出所以然来,更是教人坐立难安。

也有此前跟魏紫接触过,被询问了诸多信息的人,心里略微有底,圣上如此大动作,皆是为了给南陵王寻人!

而那人,对于南陵王必然是极为重要的。

都城周围大动干戈,三十里外的破庙里,魏红脸色肃杀,抬手让钱百豪等人躲到后面。

庙外,杀气蔓延,此刻在此袭至。

他们被困在这里已经第五天,粒米未进!

每个人的状态都差到极点,尤其魏红,哪怕喝了药水,然身上持续受伤,加上多日未曾进食,在跟对方的对峙中,逐渐落入下风。

若非凭着多年训练出来的敏锐及技巧,昨日她就已经横尸破庙。

那些人不会杀钱百豪等人,但是对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咩哈哈!咩哈哈!我还完债了!我解放了!我特么终于翻身了!

十二点后还有一章!小妖精们,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我要定时定量,健康生活~嗷~!

第六百九十四章 柳玉笙,你的命很值钱

“魏红,别再冲出去了,你先逃!”钱百豪抓住魏红手臂,将她往后拉,“那些人不会杀我们,你实用不着如此护着我们,便是被他们抓住了,回头你逃脱之后,可以再想办法将我们救出来,逃吧!以你之力,应当不难!”

其他商团成员靠着破庙灰黑的墙,脸色拉簧,气息虚弱,尽管如此,亦纷纷赞同钱百豪的决定。

“逃吧,你逃出去了,至少还有人能帮我们通风报信。要是你死了,我们被什么人抓的,怎么抓的,都没有知道。”

“我们这些老家伙了还算有点价值,短时间内死不了,先别管我们了。”

魏红回头看看这些人,挣脱了钱百豪的手,将身上信号弹塞到他手里,“稍后我冲出去,会将人尽力缠住,钱老爷,届时你带着人往都城方向跑,一靠近都城立即发放信号弹,会有人来接应你们!”

她没办法继续护着他们了,拼着最后一点余力将人拖住,却总还能做到。

这是最后的办法。

说罢,头也不回疾射而出。

本以为,这会是她最后一场混战,然事实,却每每出人意料之外,且让人猝不及防。

从天而降的黑衣人。

跟围堵破庙周围的刺客交上了手!

眨眼功夫,将人处理得一干二净。

一个活口不留。

站在庙前空地,周身血痕,魏红紧握住手中匕首,过度脱力让她手臂不可抑制的颤抖,一双冷眸扫视这些人,便是只身一人,肃杀气势却不弱半点。

然对方根本不屑搭理她。

杀完人……就走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钱百豪带着众人喘吁吁走出来,老狐狸头一次觉着如此茫然,“魏红,他们是王爷身边的人?”

“不是。”魏红皱眉,同样疑惑。

他们是南陵人,在北仓地盘上人生地不熟,更别说有自己的势力。

可是这些人偏生出现得如此及时,赶在她强弩之末的最后一刻现身,将刺客杀得干干净净。

她几乎要以为,这几天时间里,自己这方的狼狈被对方全然看在眼里,就是要等她撑不住了,才出手帮忙。

那种态度,好似将厮杀当成一场游戏!

而他们,是这场游戏结局的主宰。

收回心神,魏红道,“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们现在是获救了,别管其他,先行赶回都城,跟王爷汇合!”

这边危机解除,一行人拖着疲惫,立即往都城行进。

那边,上了岸后,柳玉笙以为能马上到达都城,拉开眼睛上的布带后,笑了。

她又被黑莲耍了。

“黑莲,你可真有意思。”极力想要维持平静,也盖不住浑身散发的冷意。

“这是岛上往都城的必经之地。”男子没多作解释,率先走在前头,丝毫不担心少女不跟上。

此处是一小镇,民风淳朴,路上到处可见挂着渔网,晾晒着鱼干,空气中都是咸鱼的味道。

是不是去都城的毕竟之地柳玉笙不知道,但是她敢断定,当初她被抓上岛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天。

可是眼下,从船上下来,用膳,寻马车,就已经耗去大半天,而她跟旁人打探过,这里距离都城,至少有三日的路程!

追着男子脚步走到一处马行前,柳玉笙将人拦了下来,沉声,“黑莲,你究竟要干什么?既然答应了要送我回去,为什么路上一直拖延时间?”

静静看了女子片刻,男子越过她,从车行里招了一辆马车,坐上,“有话上车再说。”

柳玉笙咬唇,强压怒火坐了上去,抱着篮子里的小奶狗,直直瞅着对方。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似听到男子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没有耍花样,若不想放你走,没必要做出这些样子。”

“那是为何?”

“以这个小镇为界限,都城发散下来的各城镇,都有人等着,要你的命。”男子抬眸,深邃眸子攫着她,“柳玉笙,你的命很值钱。”

柳玉笙心头大震,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常年的沉静被击得摇摇欲坠。

“很多人想要我的命?”

她没有怀疑男子的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她想不出,会是谁竟然在都城周围不下那么大的网,等着杀她。

她来北仓,乃是临时起意,事先并未告知任何人,只在做了决定之后,钱万金才飞鸽传书告知钱老爷。

而来到北仓之后,商团的行踪也只有北仓吕家知道。

双方是合作关系,且她跟吕家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不可能是吕家所为。

也就是说,她这一次的行程,是很隐秘的。

那么会有谁,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且恨不能将她除之而后快?

男子微微倾身,抬手去逗弄她怀里精神日渐恢复的小奶狗,还未靠近,小狗就呜呜呜的拼命往柳玉笙怀里缩。

对他的手,避之唯恐不及。

无所谓的坐直了身子,他才又道,“总要将那些人解决了,送你过去才安全。否则你若死在半道上,会显得我很没用。”

“……”抬眸,柳玉笙第一次认真端详男子脸……上的面具,好似没那么可憎了,“多谢。”

他将头扭开,好似没听到般,不应答。

之后的时间里,柳玉笙没有再闹。

诚如男子所说,他要是真的不想放她走,根本不用刷那么多花招,只要将她拘在岛上,她根本无路可逃。

可是他带她出来了。

反是她,始终怀疑对方,显出了小人之心。

从头到尾,这人都没有伤害过她。

“薛红莲。”

男子转头,没有情绪的眸子里显出一点点波动,像是有些讶异她会这么唤他。

“多谢。”她又道了一次谢。

“你唤我黑莲,我比较惯。”

“……”

离了小渔镇之后,上了官道,路面平坦,马车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进入下一镇子的时候,柳玉笙发现了异常。

街上可见的行人,俱是脸色严肃,镇子的氛围也极是紧张,偶尔马车外头,可看见一队官兵沿街搜查。

“黑莲,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第六百九十五章 似曾相识

第695章似曾相识

外面异常,男子也早发现了,眉头微微蹙起。

“应该是找你的人。”

柳玉笙眼睛乍亮,官兵在找她,这么说来,是风青柏知道她失踪了!

若非他,北仓官兵不可能出来寻人!

然也只如此,却并没有做出更多动作,这般反应,让男子对她多打量了一眼。

一个乡户女子,能小心谨慎至此,很少见。

也很聪明。

“你怎么看?”柳玉笙问。

“我以为你会立即下去跟官兵接头。”

柳玉笙摇头,“我只信风青柏。”

虽然官兵是官方的人,但是这里是北仓,暗里可有什么阴谋她不知道。

贸然前去接头,暴露自己,换来的不一定是官兵保护。

“我觉得,我比官兵可信。”话音刚落,马车被人拦了下来。

官兵盘查。

立即有人将车帘掀起,完全不给里面人反应的机会。

“里面什么人,姓名,身份,去往何处,去做什么?”掀开车帘的人小兵头模样,张嘴就是一连串发问。

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犀利精明。

柳玉笙搂着竹篮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无异色,刚要开口答话,男子声音已经响起。

“我们是南陵过来的商人,鄙人柳知秋,这是我妹妹,柳玉笙。正要赶去都城谈生意,顺便寻人。”

“柳玉笙?”小兵头眼睛立即锁在柳玉笙身上,“跟谁谈生意,要寻什么人?”

“跟都城吕家谈生意。要寻的人,是南陵王风青柏,我妹妹是他未婚妻。”

男子详细作答,期间柳玉笙没有插话。

虽然不明白黑莲为什么要这么做,暴露她的身份,还冒充她二哥,但是她选择相信他。

她的确认为,他比官兵可信。

只不过,对于黑莲她又多了一层疑惑。

她确信以前两人从未见过面,可是黑莲不仅认识她,而且对她的事情好似很熟悉,还知道二哥的名字。

是薛青莲告诉他的?

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此番随商团前来,是要跟都城吕家谈生意?

突然间,她发现眼前的男子,身上带着很多谜团。

闪神的功夫,小兵头已经朝周围作了个手势,“人找到了!”

看着小兵头,柳玉笙眼睛微微眯起。

不对劲。

若真是帮着风青柏寻人,人找到了,官兵该高兴、该轻松才是。

但是小兵头从头到尾很冷静,而且眸光里,更是没有一点高兴的情绪波动,反而闪烁着若有似无的戾气!

“南陵来的商人,柳知秋,柳玉笙?可有凭证?”在那些官兵围过来的时间里,小兵头继续问。

“此前我们兄妹遇上意外,通关文牒弄丢了,要证明身份不难,只要见着我朝王爷,自能证明身份。”

“王爷何等身份人物,岂是你们想见就见的!荒唐!没有通关文牒,还自称是南陵商人,我们现在怀疑你们是刺客,来人,抓起来!”

小兵头一声令下,围在马车周围的官兵齐齐将兵器对准了马车。

周围百姓见状,纷纷避让,街边商户更是直接关上大门,门户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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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得被殃及池鱼。

“官差连查证都不曾,就将我们兄妹二人污蔑成刺客,日后王爷追究起来,你们可担待得起?”男子没动,淡淡的,又问了句。

“你们想要伸冤陈情,届时自有你们伸冤的地儿,下车!”小兵头拔出佩剑,紧盯两人。

柳玉笙跟黑莲对视一眼,接收到对方眼神中的暗示,跟在他后头缓缓下了车。

在官兵想要推搡她的时候,男子把她护到了身前。

好在对方没有得寸进尺,也可能是觉得他们跑不了,押送他们的时候没有再动手动脚。

直接将他们带到了镇子外头。

最后于一处小树林前停住。

这里已经是旷野,四周无人。

杀人越货的好地儿。

柳玉笙回眸,淡淡看着这些官兵,果见他们已经变了脸,身上杀气不再掩饰。

从他们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很强,根本不是寻常官兵。

“杀了!”看着他们,小兵头冷笑一声,一句多余的话没有,直接下令格杀。

柳玉笙悄悄往后退了步,掌心里无声无息握住药粉末。

眼前却骤然一黑,身边男子再次将她眼睛蒙上。

“黑莲!”

头顶触上一片温热,他的手,揉上她的头,“信我。”

柳玉笙在那片刻间,怔愣。

蒙上眼睛,五感更为敏感。

而他摸她脑袋的方式,在那一瞬间,给了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在几日前,也有人,这么揉过她的脑袋。

站在原地,她没有动。

只知道打斗已经开始。

可是从头到尾,她没有听到兵器相接的声音。

只闻到,空气中渐染浓重血腥。

不过瞬息,地上尸体横陈,皆是一剑封喉,死之前,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将手中匕首就着尸体身上衣衫擦拭干净,男子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漠然,全无情感。

这里,处处都是刺目的血腥,在他眼里实属平常。

可是,会脏了女子的眼睛。

是以,他在那些尸体上洒了粉末,让他们化无。

风一吹就干净了。

而离开的时候,他依旧没有解下她眼睛上的黑布,虽然他知道她并不会害怕。

被男子带着在空中飞跃,很久之后,柳玉笙自己把眼睛上的布带抓下来,“黑莲,我们现在去哪?”

“都城。”

“用飞的?”她侧眸瞅着他,轻功应该要用内力吧?还带着个人,要飞到下个城镇,他都不觉得吃力?

“你想下去走路吗?”他很认真的问。

“不想。”

身后那个小镇,就在他们离开不久,魏紫亲自带着一队人马赶到,听到百姓口中议论,官兵捉拿刺客,南陵商人,柳玉笙……魏紫神色骤然冰冷,“追!”

然到得半路,却只在一处树林前看到满地血水,除此,什么都没有。

魏紫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现在他对情势竟然揣测不透,这么大一片血迹,绝对不可能是柳姑娘的,那就只有可能是那些官兵的。

可是魏红护着人离开了?

思及此,掏出信号弹,引燃,放射。

第六百九十六章 停下,我的狗!

第696章停下,我的狗!

就在信号弹发出不久,在距离此地二十里左右的地方,另一枚信号弹响应!

白日里,信号弹放射到空中并不是十分明显,然爆破的时候所发出的声响,熟悉的人只要一听,便能立即知晓。而信号弹于高空爆破后下坠时所带的些许青烟,足够让人确认方位。

看到这一幕的,有几方人马。

柳玉笙也看到了,眼睛乍然浮出喜色。

那是风青柏身边隐卫所用的联络方式。

“黑莲,往那边走!那边有自己人!”

顺着女子欢喜所指的方向,男子一言不发,转了方向。

十几里,于他用不了多久。

他没有将少女带到指定地点,而是落在信号弹发射不远的地方。

“黑莲?”脚踏实地后,柳玉笙不解的看向他。

“这里过去数百步,很安全,”他凝着她,从她手里拿过一直被抱在怀里的篮子,“你可以走了。”

“黑莲……”

“柳玉笙,是我救了你。”

柳玉笙怔了怔,然后缓缓笑开来,“对,是你救了我。”

她承认。

不然,他怕是又会跟第一日那般,反复强调,用复读机一样的声音。

“断了筋脉十多年的人,真的无救?”他突然问。

柳玉笙抿唇,这一次,很认真的想过之后,答他,“我无能为力。”

“是么,”他垂下眸子,“走吧。”

“黑莲,谢谢你。”再次道谢,柳玉笙转身,大踏步往发射信号弹的方向走,最后,奔跑。

看到信号弹,风青柏一定会赶过来。

很快,他们就能相见!

正如此想,视野里,便闯入一骑骏马,一袭紫衣。

那张隽刻在她脑海的容颜,依旧是她熟悉的样子。

俊挺的眉眼,高挺的鼻,削薄的唇。

看她的眼神,似将她笼罩在漫天星海。

“风青柏。”她停下脚步,凝着飞快朝她疾驰而来的男子,眼角眉梢,挂上不展现于他人面前的甜蜜笑意。

骏马依旧在疾驰,马上男子并未将马拉停,一双眼睛紧紧攫着她,迸出炫目光亮。

在骏马即将越过女子的时候,长臂一探,俯身将女子揽入怀里,将她紧紧按压在胸前,聆听他若狂的心跳!

骏马前昂嘶鸣。

她听到了他唤她的声音。

“——笙笙。”

她仰头,笑脸越发甜蜜,“风青柏,我来了。”

紧紧凝着她,哪怕人已经在怀里,他的心跳依旧没能减缓下来,连气息都无法控制平稳。

双手捧着她小脸,将人仔仔细细端详片刻,复又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方闭上眼睛发出满足的叹息。

她没事。

从看到信号弹那一刻,他浑身血液便开始叫嚣,奔腾,同时一颗心悬在半空,剧烈收缩。

怕过来她却人不在。

怕她受伤,怕她不好。

幸好,幸好她没事。

依偎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柳玉笙浑身放松下来,小手环过他的腰,将他也抱得紧紧的。

咻——

利矢破空。

反手挥出弹珠,将袭射而来的暗器打落,风青柏豁然睁开的双眸,凌厉森冷。

跟数百步外的男子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黑衣,寻常面容,然第一眼风青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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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确定,那是宫零!

谁都没有说话。

那方,男子伸手,朝这方手指轻勾。

来战。

风青柏冷笑一声,单手扣上腰间软剑,适逢魏红魏紫已从后方赶来。

“看好笙笙。”人便要往宫零杀去。

被柳玉笙一把抱住腰,“风青柏,是他救了我!”

风青柏顿住,眸中闪过讶异。

那方男子眼见风青柏不动,唇角微微勾了下,全然不怵后方赶来的王府隐卫,人如利箭纵来。

“黑莲,停下,我的狗!”

魏红、魏紫、商团,“……”

而男子因为柳玉笙一句喊,身形骤顿,太急落地,惯力使然,差点踉跄。

抬眸,看向柳玉笙,再看看另一边手还拎着的狗篮子,便是那双眼睛依旧全无情绪,都能让人感觉他此刻的绝望。

闭了下眼睛,骤退,“风青柏,我们之间,还未分胜负。”

“随时候教。”

“下次,别带她来。”

无人瞧见,风青柏嘴角几不可见抽搐了一下。

刚才的情形,实在太过莫名其妙。

而怀中女子,似乎比周围的人更茫然,“风青柏,你认识黑莲?你们为什么见面就要打?怎么回事?”

她是真没搞清楚,送她回来的一路,黑莲是知道她要来找风青柏的,且也亲自送了她回来,然当间半句未提过他跟风青柏有恩怨。

“他是宫零。”风青柏低头看她,轻道。

“……”柳玉笙有点傻,随后脸色一点一点凝重下来。

黑莲是宫零?

苍鹰阁阁主?

那么即是说,苍鹰阁,跟百草谷有关系。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风青柏也问道。

“风青柏,我们先回去。”如果黑莲就是宫零,那么事情,会变得很复杂。

经过一番波折,几方终于汇合。

好在最后人都安然无恙,只有魏红,受的伤严重些。

带着柳玉笙纵马疾驰,风青柏没有多耽搁,直奔都城,往廷王府。

从女子脸色,他也感觉到当中事情很不简单,且极是复杂。

他们需得好好理一理。

这边人快速离开,宫零那边则慢悠悠踏上归途,走出一段距离后,垂眸看着手里一直没被扔掉的狗篮子。

里头那只小奶狗,湿漉漉的眼睛瞅着他,拼命往篮子角落里缩,只是任凭怎么退,篮子就那么大,逃不了。

最后,将脑袋往屁股下面埋。

肥成球。

将篮子举到半空,慢慢放手。

小奶狗似乎察觉到危险,嘴里发出低低呜咽,在篮子里惊慌失措。

即将坠地的时候,篮子再次被那只手握住。

“她喜欢你。”他说,之后再无话。

她喜欢,那就,养着吧。

廷王府,下马之后,风青柏将人直接抱起,往自己客房走。

一路无视了行礼的下人,无视了惊喜飘过来要打招呼的廷王。

回到房间,将门关上,把人抵在门板,风青柏倾身吻上了上去。

炙热,急切。

热情已无处安放。

“风青柏,先谈事情!先谈——”

六点半……早安小妖精们,我去碎觉觉,今晚之后恢复正常更新。前几天更新不定时,谢谢大家谅解,么么哒~

第六百九十七章 从未怀疑过你

第697章从未怀疑过你

他将她的话语全部堵在唇内。

用要将她揉进骨血的力道抱紧她。

末了,才喘息着伏在她肩头低语,“笙笙,以后别这样了,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别一个人……我受不了!”

若她出什么事,他受不了。

她不会知道这两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依偎在男子怀里,柳玉笙乖乖道,“以后不会了。”

她知道他有多在乎她,更知道这几天她失踪以来,他心里可能浮出的害怕。所以,以后她不会这么鲁莽了。

男子沉默片刻,“笙笙,你过来是不是因为听到这边传过去的流言?我可以解释,那些都不是真的

——”

“风青柏,”她打断他,小手在他紧绷的背脊上轻抚,聆听他纷乱的心跳,低语,“我从未怀疑过你。”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会背叛她。那些流言蜚语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除非是他亲口对她说,否则谁说她都不会信。

风青柏将他的小姑娘搂的更紧,待意识到自己力气过大之后,又忙将她放松了些。

她的话让他彻底放松下来,甚至在心头生出愉悦。

侧头,一下一下啄吻她的脸颊、耳垂、脖颈,用这种方式感受她的存在,极尽亲昵。

“既然信任我,为何要跑过来?这边形势不明朗,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你那些保命的手段不一定能派上用场。”

小姑娘立即嘟囔,“虽然我从未怀疑你,但是空穴不可能来风,既然会传出那样的流言,那肯定是有相关的事情发生。有人觊觎我男人,我怎么也要赶过来斩断她的念想,不是?”

她的话引来男子低笑,“笙笙,冲锋陷阵上场杀敌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好。”

“你的意思是当真有人觊觎你?”

“也只有觊觎的份。”

两人相视,抿嘴一笑。

风青柏把人抱着在椅子上坐下来,转而提到另一件悬在心头的事情。

“现在说说,你跟宫零之间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他为什么会护送你来找我?”

提到宫零,即黑莲,柳玉笙脸色郑重下来,“这件事说来话长。当日我们抵达北仓之后,在客栈入住,半夜客栈失火,兵荒马乱的时候,我被人踩踏在地,是黑莲救了我。”

听到女子说被人踩踏在地的瞬间,男子浑身再次紧绷,用尽力气才克制下情绪。知识,将人搂得更紧。

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松些,她快要喘不过气了,“之后,他又将我带到了百草谷,我在那里还看到了薛青莲……”

柳玉笙姜将在百草谷发生的事情,详细告诉了风青柏。

“黑莲在百草谷里面地位很高,很受谷中人尊敬,但是我至今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此人神秘的很,”顿了下,柳玉笙又道,“不过我能感觉到,从头到尾他对我都没有恶意。如此一来就更加让人看不明白,他做那么多事情,甚至屡次发动刺杀,每每跟你作对,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他真那么恨你,将我抓在手上用我来威胁你不是最为捷径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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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吗?可是他又没有这样做,反而救了我不止。还将我安全送到你身边……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听了女子的话,风青柏脸色沉肃,眉头紧紧皱起。

他也同样有疑惑。

天下皆知,笙笙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她是他最大的弱点。

宫零要打垮他,只需要抓住笙笙不放,就能轻易让他妥协。

可是对方偏生没有这样做,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一直以来,他的对手对他的评价,当中出现最多的一条便是他行事不按牌理出牌。可是现在风青柏觉得,宫零更是不按牌理出牌当中的翘楚。

做出的事情,让人莫名其妙。

最让他在意的一点,还是今天,几方汇合时的最后一幕。

宫零当时已经朝他冲了过来,浑身透着杀意,可是笙笙只喊了一句,宫零竟然停了下来!

听话的程度让他心惊的同时,取而代之的是不爽。非常不爽。

同为男人,他最了解男人的想法,宫零对笙笙不单纯!

“你说百草谷所在的位置是一座孤岛?”风青柏有意转换话题,不再提起宫零。

察觉了对方的心思之后,他一点都不想跟笙笙谈起这个人。

若能让笙笙一直不想起他,最好。

柳玉笙点点头,“确实是一座孤岛。我去到的第一天,想自己离开,结果在那个范围里面跑了半天。几乎环了半个岛,入目都是一片汪洋。而且那天黑莲送我出来的时候,也是行船出来的。可惜当时眼睛被蒙上了,我辨认不出具体方位,只记得抵岸后到达的第一个城镇是个小渔镇。居民以捕鱼卖鱼为生。”

说到这里,柳玉笙看向风青柏,“风青柏,不管双方之间的恩怨如何,我希望你不要毁掉百草谷,可以吗?”

她知道百草谷很有可能就是苍鹰阁的老巢,但是那里也跟寻常的村落一样,住着老弱妇孺,住着寻常百姓,而且那里是薛青莲的家。

哪怕双方敌对,她也不希望有一方最后走到灭族的地步。

风青柏点头,“这件事情我会从长计议。”

亲亲少女脸颊,风青柏看向窗外的眼眸幽深。

如果宫零的老巢就在百草谷,他能受当地人尊敬,那么他出身就定然是百草谷子弟,而且身份地位在谷中绝对不低。

这也就意味着苍鹰阁跟百草谷之间很可能有密切的联系。

假设百草谷的人,就是苍蝇阁的刺客,那么整间事情,会变得无比复杂。

因为苍鹰阁的人,似乎在各国,都有势力渗入!

只看南陵,权谋斗争之中的不少矛盾,都是苍鹰阁挑起并且激化的。

苍林做了那么多事情,背后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除此之外,还有薛青莲。

那个在他们身边呆了一年多的人,对于百草谷跟苍鹰阁之间的联系,他知不知情?

又或者,他在这当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摆在面前待解的谜,似乎越来越多。

我又欠了一章了……一天懒都不能偷哇~!

第六百九十八章 那也是珍稀兰花草(月票30)

第698章那也是珍稀兰花草

外头魏红跟魏紫已经回来了。

他们并没有将钱百豪等商团的人带来廷王府。

毕竟这里是北仓王爷的府邸,并非人人想进就能进来的。

不是看不起商团那些人商贾的身份,而是礼貌上也当如此。

别人的地盘,轮不到他们放肆。

风青柏带着柳玉笙从房中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魏紫跟魏红就守在客院门口,一见两人出来,立即回禀,“主子,钱老爷跟其他商团的人,属下已经安排他们在就近的客栈居住。钱老爷捎话柳姑娘,刚刚回到都城,暂且休息两天。两日过后,再另行递帖给都成吕家,上门拜访。”

风青柏点头,“就依钱老爷的意思。”

钱百豪此举分明是给机会,让他带着笙笙好好玩两天。

他们两个人分开至今已经有大半年了。

这么久未见,两人之间自然是有无数的话要说的。所以,钱百豪真的是个很懂得察言观色,且心思细腻的人。

他这么做,无声无息的的就能赢得风青柏的好感,日后自会对钱家更为照顾。

果真是老狐狸。比之钱万金高明多了。

虎父犬子。

“红姨,你身上带了伤,不用在这里守着,先下去歇一歇。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另边,柳玉笙将魏红劝下去休息。

只看魏红身上简单包扎的那些伤口,还有衣服上凝结的血迹,就能想象出这几日她所经历过的战况有多激烈。而若非有魏红苦苦支撑,钱柏豪他们绝对没有办法安全无虞。

以一己之力抵抗追杀,真的很辛苦。

魏红没有推搪,行礼之后退了下去,免得这身狼狈打扮坏了王爷颜面。

段廷坐在前院大厅里,面前摆着两个空茶壶,显然是一个人喝了不少了。看到两人过来,即开口揶揄,“我以为我至少还要再喝两壶茶你们才会出来呢。”

柳玉笙跨进门槛,朝里面的男子笑笑,“廷王,好久不见。”

“不算久,半年而已,刚好能让你看到我焕然一新的面貌。如何?我现在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吧?”

柳玉笙失笑,仔细打量了男子一遍,确实好了很多。

脸上已经没有以前的苍白,少了一股孱弱,多了些男子气概。

总算像个正常男人了。

自然,这话不能往外说,否则纵是廷王,也会当场抓狂。

男人最介意的,就是被人说不像男人。

“快过来坐下,尝尝我们北仓的茶。”将两人招呼过来,段廷亲自斟茶,“柳姑娘,你失踪的这几天,可把南陵王给急坏了。”

“我听风青柏说了。这段时间也谢谢廷王多加帮手。”

段廷扬眉一笑,“我做的这些算什么,跟你比起来不值一提。”

这句话,段廷说的比较隐晦。许是担心隔墙有耳。

而柳玉笙看着他到现在仍然坐着轮椅的样子,便知道了他心中打算,应该是不想让其他人发现他其实已经好了。维持以前那般,能让对手放松警惕。如此,他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谋划,好好保护自己。

“稍后我还要进宫一趟,”坐下来后,风青柏对柳玉笙道,“这次寻人,我请了北仓皇调集一部分官兵,往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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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四周各个方位搜索,帮忙寻人。如今你既然已经回来,我也需亲自去跟他说一声。”

柳玉笙点头,“是该亲自去道一声谢。你且去,我就留在府里,不会乱跑。我等你回来。”

风青柏起身,握了下少女的手,然后骑马赶至皇宫。

厅中暂时只剩下柳玉笙跟段廷。

“不用这么两眼巴巴的望着我,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风青柏一走,小姑娘就换了副神情,分明是想让自己从嘴里漏一些八卦给她。

让段廷哭笑不得。

柳玉笙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坊间所传两国联姻,可是真有其事?”

段廷点头,“确有其事。不过你无需担心,南陵王自有办法解决。只是现在还没到往外说的时候。”

“那个十七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在北仓的这几日时间里,柳玉笙没少在百姓当中听到热议联姻的八卦,十七公主是他们提得最为频繁的名字之一。

“她的威胁不值一提,所以你无需放在心上,不过是个被宠坏的人罢了。”

“她多大了?”柳玉笙又问。

“今年十七岁。在一众公主中是排行最小的。”

“十七岁还没嫁人,你们北仓挺特立独行的。”柳玉笙撇嘴。

但凡公主郡主什么的,不是都早早就定亲,待得及笄之后立即嫁人的么?

十七岁,还留在宫里,再留都成老公主了!

小姑娘分明是在吃醋,段廷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是一般姑娘,他调戏调戏蒙混过去就过了,可对面这人可不成。

这是他救命恩人,最重要的是,她还是大醋坛子风青柏的未婚妻。

要他真的敢对柳玉笙说话口甜舌滑不正经,只怕风青柏回来能马上剥了他的皮。

他是跟风青柏交过手的,很遗憾,他打不过他。

咳了下,段廷一本正经,“你真不用介意她。真要怪,你该怪南陵王才是,身为男人,长得那么招蜂引蝶作甚?怨不得蝴蝶闻香而来啊。”

“那别人家院子里种的花好看,你喜欢就能去摘啊?知不知道什么叫名花有主?”小姑娘笑眯眯的反问,眼睛里眸光凉飕飕。

“……南陵王充其量算是草吧?”

“那也是珍惜兰花草。”

“……”

段廷败了。

他是受了池鱼之殃。

不过大概也只有关系到南陵王的时候,柳玉笙说话才会这么夹枪带棒。

平时,明明是很沉静温婉的一小姑娘。

柳玉笙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虽然对外头那些将风青柏跟十七公主拉到一起说的话题膈应,却不再将话题一直纠结在十七公主身上。

执起茶杯轻品慢饮,半垂眸子里掩了思绪。

黑莲送她回来的半道上,遇上佯装成官兵的人截杀,这事情她暂时没有告诉风青柏。

赶在北仓地盘上伪装成官兵,不是外来的侵入者。

那些人必定是北仓人。

而在北仓,对对她有敌意的人,她只想到一个。

还债!!捉急,十二点后两更,小妖精们睡醒了,就能看到整齐的四章了。这个月票坑,我摔一辈子啊!

第六百九十九章 甘、之、如、饴

第699章甘之如饴

她以前从未来过北仓,除了廷王之外也不认识北仓的任何人。

无冤无仇不可能有人指名道姓要杀她。

那就只剩下那位,十七公主了。

嫉妒心,能让人做出一切看来不合理的事情。

作为南陵使臣团领头人,风青柏出入北仓皇宫只需要简单通报。

入宫跟北仓皇打了照面,将人寻回的事情说了一番,道谢之后,便立即往廷王府赶。

北仓皇坐在殿内,看着男子看似依旧不疾不徐的背影,眸光深沉。

他的急切,根本掩饰不住。

“皇上,看来南陵王对他那位未婚妻是当真上心,两国联姻的事情只怕……”心腹太监在北仓皇耳边低低道。

“长情是好事,说明南陵王重情,不好吗?”北仓皇容色不动,“至于联姻之事,之后朕自会昭告天下。两国联姻是为结亲,而非结仇,并非只有一条道。”

模棱两可的话语,让人难以揣测其意,心腹太监不敢再多言,只道一句皇上圣明。

在北仓皇殿前,尚能勉强力持平静,离了那处,风青柏脚步不自觉开始加急,每一步都流露出迫切。

若非需要,他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入宫,今日片刻他都不想离开笙笙身边。然北仓兵力尚还在周边继续搜寻,总需来说一声,让北仓皇将官兵撤回。

毕竟,那是别人的东西。

出使期间,任何细节都忽视不得。

在即将走出殿宇群的当口,迎面走来一道身影,将他拦住。

看到来人,风青柏皱眉。

“听闻王爷已经将人找着了,恭喜王爷,她现在就在廷王府吧?若有机会,本公主很想跟她见上一见。”十七面上笑着,妩媚双眼却泛着丝丝冷意。

“她没有面见公主的义务,让开。”男子面上一派清冷,只在提起他未婚妻的时候,才会显出波动。

让十七红了眼。

“这里是北仓,便是王爷这等身份,来了北仓都得入宫面圣,你未婚妻怎的就不能面见我十七公主?我的身份,还辱没她了不成?再者说,我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风青柏突然翘了唇角,即便是极浅的一笑,都如冰霜笑容,春阳初绽,让十七看迷了眼,眼神恍惚。

却听得男子在她耳边道,“那公主就去问问北仓皇,本王可要对公主行礼?若要,本王亲自带未婚妻来见。”

语毕,男子绕过她,扬长而去。

十七豁然回身,等着男子大步离去的背影,几乎咬碎银牙。

他的话,是在讽刺她,讽刺不过一个小小公主,没资格在南陵王面前拿乔!

虽然风青柏需入宫面圣,但是却无需向北仓皇行礼!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则隐隐是平等的!

连跟北仓皇都几乎能平起平坐,又岂容一个公主来他面前蹦跶!

狠狠一跺脚,十七再次冲进北仓皇办公的大殿。

周围有不少人看到这一幕,悄悄留在了外面,等着看十七公主进去闹之后,北仓皇会如何对待。

是还如以前那般疼着宠着纵着,还是疾言厉色的呵斥,将国朝利益摆在第一。

这是十七公主第二次闹了。

未几,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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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看到了结果。

十七公主是捂着红肿的脸颊,哭着跑出来的。

当日,宫中有关十七公主与南陵王风青柏之间联姻的八卦就开始转了风向,上下暗里议论,这事只怕是黄了。

只是那些私下第一轮没人敢往外传,皇上还没宣召呢,谁敢揣测圣意。

风青柏回到廷王府,就带着柳玉笙回了客院,将丫鬟小厮全部赶了出来,只留自己身边的隐卫。

听到下人来报的时候,段廷嘴里啧啧有声,“柳姑娘羊入虎口,处境堪忧啊。”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身边一个打扰的人都没有,风青柏那个禽兽能忍得住?

摸着下巴,段廷暗忖自己去做棒槌的成功几率有多大。

客院里,柳玉笙喘着闪躲男子进宫,“你过来是办正事的,不是来白日宣淫的……”

声音软绵绵的,没有一点气势。

“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完,只等北仓皇宣召过后,我们就能打道回南陵。”白日宣淫的呵斥,阻止不了风青柏。

“这么说你们的协谈已经达、达成了?”

“笙笙,办正事的时候不要说不相关的话题。”男子有些挫败,咬牙隐忍。

“……”柳玉笙私以为,正事该是指国家大事。

守在客院四周的隐卫们,再次开启自动闭耳模式,一边眼观八方,一边念清心咒。

不过,身为男人他们很能理解王爷的猴急。

心尖尖上的人自动上门来了,不吃?

还是男人?

屋里云收雨歇的一个时辰后。

柳玉笙侧眸,撑开眼睛看身边脸色依旧涨红未褪的男子,噗嗤笑出来。

“每次都这样,对吼还得自己忍着,风青柏,你这么喜欢招罪受?”

男子咬牙,额角青筋隐现,“甘、之、如、饴!”

“噗!哈哈哈!”柳玉笙笑不可抑、

每每最后一步,有时候连她都已经意乱情迷了,他却总能在最后关头收住势,然后趴在一边自我调节,压制邪火。

她太佩服他这种毅力了。

怎么那么招人疼呢?

少女肆无忌惮的嘲笑声,让男子眯起了长眸。

这里不是自己的地方,他才放过她。

她真以为在成亲之前他都会如此?

重踏南陵国土那日,她便不会再有这般笑的机会了。

轻轻勾唇,探手在少女脸颊上揉捏。

让她多得意几天。

“风青柏,”手指戳上男人手臂硬邦邦的肌肉,“协谈的结果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外面流言蜚语传遍了,北仓皇却迟迟不肯宣召,破除流言?”

“他还在等最后机会。”

“什么机会?”

“等着看有没有可能让我松口的机会。”

柳玉笙眼睛噌一下大睁,“他还想跟我抢男人?!”

风青柏,“……”侧过身子,失声畅笑。

外面的流言,让少女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北仓皇跟她抢男人?

亏她想得出来。

“我在你这里扎根了,任何人都抢不走。”睨着她,他眼底流出丝丝笑意,话语暧昧至极。

第七百章 灌了迷魂汤

第700章灌了迷魂汤

轻咳一声,柳玉笙视线下瞄,又立即收回。

笑不出来了。

只要一想到将来扎根那天,心头就怦怦乱跳。

有点恐怖……

这晚,柳玉笙在床上装死度过。

第二天,在床上被往死里弄度过。

钱百豪给出的两天歇息时间,她就没能离了客院那张梨木雕花大床!

等到终于能走出客院的时候,手软脚软的模样,让段廷趴着轮椅扶手笑了半天。

“风青柏,你的能力让我叹为观止啊!”

将涨红脸的小姑娘搂在怀里,风青柏淡淡睨向张狂大笑的人——下身某处,“你也只能叹一叹。”

段廷转了轮椅暴走。

出了廷王府,走出这条皇室华府林立的巷子,再拐个弯就是钱百豪等人暂居的客栈。

众人已经等候多时。

看着这些上了年岁的人经过两日修养,一个个恢复精神都锁,柳玉笙很惭愧。

她现在走路腿还打着飘。

钱百豪跟商团成员朝风青柏行礼过后,一行人在客栈二楼选了位置入座,一边用膳一边说起跟吕家的接洽。

“昨日我已经给吕家递帖,此前订好的会面时间,因为出了意外推迟,对方表示理解。”钱百豪说话的时候,看了眼风青柏,“这次,我们将时间定在今日下午。时间宜早不宜迟,免得再横生枝节。囡囡可要跟我们去露个面?”

柳玉笙点头,“我跟去看看吧。”

养生酒是杏花村酒坊出产的,身为东家之一,她既然来了,没有不露面的道理。

免得对方以为她怠慢。

“对于吕家,王爷可有什么要说的?”商团其他成员因着有风青柏这尊大佛在,几乎不怎么敢开口说话,一切皆由钱百豪代言。

“都城有三大世家,分别为吕家、霍家、黎家。三家实力可谓旗鼓相当。吕家在商业上的口碑尚可,既然定下来了,可以先接触看看,如若谈不拢,再行选择。”风青柏给出中肯的建议。

对于都城的商业实力分布,他之前了解得不多,遂趁着这两日时间,让段廷一道帮忙,把都城商贾大户的资料皆做了一番收集整理。

当间也听取过段廷的意见。

“不错,当初在选择第一合作对象的时候,我也曾将都城三大世家做了一番调查,最后选中了吕家。他们家族做的就是茶酒生意,跟我们恰能对上接口。而且吕家现任当家的为人品性还算不错,倘若能谈拢,便可定下来。”

两人就着吕家做了不少探讨,见着风青柏说话的时候始终面上带着浅浅笑意,不像传言中的那么冷清,商团的人也逐渐放松下来,慢慢加入讨论。

柳玉笙在旁听着,时而给他们斟茶,没有插过话。

在这些商贾巨富面前,她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论医术她在行,商场上,则不敢自满。

小姑娘谦逊的态度,赢得了商团人的好感,于对话间的态度就能感觉出来。

一桌子人边吃边谈,气氛融洽。

便是此时,楼下传来嬉闹声,随即上楼的纷沓脚步声响起。

有人到二楼用膳来了。

因为这里是客栈,而非酒楼,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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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包厢雅间。

三楼建成客房,二楼跟一楼大堂则供客人用膳。

除了住宿在这里的客人之外,也常会有都城本地人过来光顾。

皆是慕这家的招牌饭菜而来。

“听说南陵王那位未婚妻人已经找回来了。为了个女子,劳动整个皇族兵力,那女子可真不一般。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能将南陵王迷成这般。”

“我打探到消息,南陵王的未婚妻是随南陵商团一道来的北仓,在南陵就是个小门小户。根本不是世家贵女。”

“要问那个女子的消息,该问香君,南陵商团昨儿一早给吕府递了帖,说是今日上门拜访洽商。那个商团成员的消息,吕家最是清楚。”

柳玉笙这一桌子,将楼道间的对话听了个全,抽着嘴角跟同桌人面面相觑。

好像连他们都被她带累了。

不,应该说是被风青柏带累了。

要不是他太招眼,谁会管他未婚妻是谁,长什么模样。

说到底,是那张脸惹的祸。

“风青柏,下次再要去什么远地儿,不如,你易个容?”跟黑莲一样,在脸上粘一张假脸,捯饬得普普通通的,别人都不带多看一眼的。

风青柏当做没听到。

有这张脸在,别人会更羡慕笙笙。

总和来说,生的好还是有点用处的。

楼道间的人已经走上二楼,同时另一道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讽意,“我祖父确实调查了南陵商团成员的信息,至于你们说的那个未婚妻,也确实就是个小门小户,家里是乡下种地的。南陵王被这样一个人迷了心窍,简直白瞎了十七公主对他青睐有加!”

柳玉笙挑眉,往那方看去。

一行人三男四女,年岁皆在十六七上下,个个身着绫罗绸缎,可见家世不低。

只是柳玉笙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些人都生了一副刻薄相。

“家里是种地的?南陵王怎么会看上那种身份的人家?”

“听说那个女子会点医术,南陵那边有种风靡全国的养生酒就是她酿制出来的。”那名叫香君的女子脸上闪过嘲讽,“或许,人家给南陵王灌了迷魂汤呢。”

越讽越过分,钱百豪等人已经沉了脸色,准备出口呵斥,却被风青柏摆手压下了。

风青柏脸上没有一点动怒的迹象,好像什么都没听到般,继续给身边小姑娘布菜。

等着,看她怎么怼人。

他已经察觉到她身上的战意了,怎么能让她扫兴。

过听小姑娘朝那边的人笑问,“你们怎么知道人家给南陵王灌了迷魂汤?”

闻听询问,那些人将视线转过来,这才留意到二楼角落窗口坐的一桌人。

而跟他们插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眉目温婉,脸上噙着笑意浅浅,极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吕香君先行寻桌入座,口中不忘轻嗤,“若非如此,一个乡户女子,能迷得倒南陵王?你且让她来跟十七公主比一比,只怕连替公主提鞋都不配,端只会辱没南陵王的身份罢了。”

小妖精们,看完睡觉哈。我洗澡再来写剩下的,明天见,么么么么~哎妈呀,忙得连瓜子都没时间嗑瓜~

第七百零一章 你该喝琼浆玉露

第701章你该喝琼浆玉露

“姑娘这话不妥,给公主提鞋,岂非是让公主光脚走路?”

商团里有人刚好喝了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

那边刚刚入座的男女们已经朝这边怒目而视。

柳玉笙笑意淡淡,全然不受目光影响,“还有,我听姑娘言语里对乡户人家似乎诸多鄙夷,很是看不起乡下人。可是贵人们吃的饭菜都是乡户人家种出来的。姑娘既然认为跟乡下人沾边就会辱没身份,那你吃什么饭菜,你该去喝玉露琼浆啊。”

“噗!咳咳咳!”有人被呛着了,还不止一个。

吕香君被气得脸上青红交错,坐在她周围的同伴则纷纷低头,想笑不敢笑,憋红了脸。

“放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是什么人敢跟我这么说话!”

慢条斯理吃下男子递过来的虾仁,柳玉笙朝气急败坏的人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是个乡下人,就不自报家门了,免得辱没了姑娘的耳朵。”

“你!”吕香君沉了眼神,冷冷看着那一桌的人,皆是陌生面孔,还有个男子背对他们这方看不到面容,但是大地也是陌生人。

在都城,但凡财势权势顶端的人,没有她不认识的,这些人虽然身上穿着不差,也当属末流一列。

思及此冷笑一声,起身,“被一群不知所谓的人弄得全无胃口,我们走!”

她先离开了,陪同一道来的人自没有再留下来的道理,纷纷起身跟上。

对这一幕,柳玉笙无所谓的笑笑,问身边人,“你觉得她能忍得下那口气么?”

“能忍就忍,不能忍,也要忍。”风青柏淡道。

对那群人离去全部在意。

而走出客栈的一行人,心情则好不到哪里去。

“香君,我们就这样走了?传出去说我们吃个饭结果被人气走,你吕家大小姐的脸面往哪搁啊?”

“不走,难道要呕着气用膳?我是吃不下的,你们不想走就转身回头。”吕香君眸光冷暗。

围着她的几人相视一眼,挤笑道,“看你说的,我们素来拥护你,你都走了我们还留在那里干嘛,今日出来不就是为了陪你么?”

“可不是嘛。要不我们换一家吃饭去?”

吕香君摇头,“不去了,没胃口,下次再挑时间约你们,我先回去了。”

说罢径自上了吕府马车,打道回府,将几人抛在身后。

坐在车里,看着前头晃动的车帘,缓缓浮出冷笑。

那个女子,刚才她说得有多痛快,待会她就要她哭得有多凄惨!

柳玉笙浑然不知道自己又被人惦记上了,吕香君一行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那群人走了没多久,他们也结账离开了客栈。

“囡囡,我看那吕家小姐不是好相与的,族中子弟的教养,可推及家风。吕家恐怕未必如我们以为的光鲜亮丽。”在准备往吕府赴约之前,钱百豪皱眉道。

真正的大家族,对族中子弟教养定然极为注重,长辈为此当以身作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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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见着了吕香君的言行,他心里对吕家多了一层犹疑。

坊间都有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说法,后辈总能学着一些长辈的作风。后辈既是如此,那当长辈的真如外界以为的品性如一吗。

对此风青柏没有发表意见,柳玉笙则想了想,道,“既然已经约好了,就先去看看,不管如何,不能给人留下我们南陵商人不守信的印象。至于合作,不是洽商了就一定要合作不是。选择权在双方手上,我们也有权利拒绝。”

“柳姑娘说的对,再者我们是来跟吕家谈生意的,至于其他的,可以暂时放一放。”其他商人意见差不多一致。

遂一行人直往吕府。

吕府位于跟廷王府相距两条街道的紫罗巷,当中最大最显眼的宅子便是。

门前两个大石狮子威风凛凛,朱漆大门上方悬挂着黑楠木匾额,上书吕府二字。

高门大户的气息扑面而来。

经人通报后,钱百豪作为商团领头人,走在前头。

柳玉笙跟风青柏缀在最后,加之两人年纪在一行人中最轻,看起来就像是来打酱油的。

此时,吕香君正在前厅里跟祖父告状,“祖父,我好歹是吕家大小姐,那些人明知我身份还如此羞辱我,哪有半点将我们吕府放在眼里?若不将他们教训一番,人人以为我吕府可欺!”

上首位置,花甲老者正细细擦拭一樽古董花瓶,闻言头也没抬,淡淡道,“既如此,你想如何教训?”

“那些人都是生面孔,此前我并未见过,想来不过是城中哪家中末流家族子弟,孙女也不多为难他们,祖父将府中护卫调出几个,将他们打一顿便算了了。小惩大诫即可。”

“生面孔?”老者擦拭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眸中精光闪烁,“既是生面孔,你可曾打听过他们底细?当真只是城中末流家族子弟?”

“应是无疑。我知祖父怀疑他们也许是南陵来的商团。不过南陵王既将未婚妻寻回,商团的人自然也会跟着沾光。他们一行人必然都住在廷王府,怎会跑到一间小客栈里用膳。”

话音刚落,下人带着商团走了进来。

老者立即放下手中花瓶,起身迎上去,周到热情,“昨日接到递帖之后,老夫就一直等着你们上门,可算把你们等来了,各位贵客,快请入座!”

钱百豪等人同老者言笑晏晏,散开入座。

露出了走在最后的年轻男女。

“是你!”吕香君乍见柳玉笙,脱口失声,“你是南陵商团的人?……你是柳玉笙!”

柳玉笙跟风青柏走到旁边末座坐下,才笑着朝女子点点头,“没错,我就是那个小姐口中给南陵王灌了迷魂汤,连给公主提鞋都不配的乡下人柳玉笙。”

吕香君愕然之余眼底闪过慌乱,她怎么都没想到,在客栈遇到的人恰恰就是柳玉笙,她当着人家的面,说了人家坏话!这且算了,现在人找上门来,竟然在祖父面前把她说过的话毫不遮掩的道了出来!

第七百零二章 谁拉的仇恨多

第702章谁拉的仇恨多

还有,最重要的!

吕香君将视线慢慢转想坐在女子身侧,眼角眉梢一举一动都显示出个那女子极为亲密的男子。

若是她记得没错,在客栈的时候,这个男子亲手喂柳玉笙吃虾仁!一男一女,能这般亲密的,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是夫妻,或即将成为夫妻!

这个男子,是南陵王,风青柏。

当时男子背对她,她并没有看清面容。

而且在此之前,她也没有见过南陵王,便是在外遇到了,她也认不出来。

可是她记得跟十七公主闲聊的时候曾听她说过,南陵王喜穿紫衣。

脑子里闪过这些,不过是瞬间,吕香君心头开始发慌。

“香君,你在外头,对柳姑娘出言不逊?”身后,已经传来让她发抖的声音。

“祖、祖父,我不是,我……”吕香君想要辩解,转身对上老者眼睛的时候,便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祖父为人她最清楚,但凡族中子弟有错,不管是谁,皆严惩不贷。

敢骗他,罪加一等。

祖父或许不会怪她在外得罪了人,但是一定会因她撒谎震怒。

想到族中那些惩罚子弟的手段,吕香君害怕的往后倒退。

“道歉!”

吕香君立即朝着柳玉笙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

“来人,把大小姐暂禁别院,没我吩咐,谁都不许把她放出来!”

柳玉笙眨巴着眼睛,看着吕香君被下人拉下去,乖乖的,期间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敢说。

吕当家的在家中,威信竟如此高。

“老夫在这里再代不肖孙女同柳姑娘以及诸位道歉,家教不严,性子给养坏了,老夫实在惭愧。”道过谦后,吕老爷又朝风青柏行礼,“草民吕荣见过南陵王,不知王爷竟然亲自莅临,草民有眼不识泰山,王爷恕罪。”

风青柏朝对方摆摆手,“本王只是来凑个热闹,再者这里是北仓,吕老爷子无需多礼。”

又稍寒暄一番,众人才坐下来,正式把话题引到商业洽谈。

主要由钱百豪代言,跟吕荣就养生酒一事相商。

没柳玉笙什么事,她从头到尾只作旁听,长长见识。同时,也借此了解一下吕荣的为人。

当然,仅凭一面之缘是没办法全然了解一个人的。

而且他们之间是进行商业合作,只要对方在商场上能保持诚信,那么吕香君一事,于他们的合作而言只会是一个无关痛痒不影响大局的小插曲。

这次会面只是初步洽谈,不会当即将事情定下来。

之后要将条件谈到双方满意为止,才会正式确定。

作为北仓都城三大商业巨头之一,吕老爷子自然不能小觑。在柳玉笙眼里,钱百豪是十足十的老狐狸,她见过的人里,还没有能精明得过他的。

如今吕老爷子可算一个,两人旗鼓相当。

在言语上,谁都不踏谁的陷阱,皆小心翼翼,甚是谨慎。

柳玉笙听得聚精会神,手背被某个无聊的人轻点,企图将她的注意力拉回。

不理会他,他便一直打扰。

最后无奈,柳玉笙回头,用口型问,“你干嘛呀?”

男子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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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指了指,做个溜的手势。

“……”会不会不太礼貌?

“……”他们没空管我们。

“……”那就……去走一会?

“……”走。

两人起身,看前头上了年纪的一帮老头子谈得热烈,果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的动作,遂也不打招呼了,免得打断他们说话,悄悄溜出了大厅。

“王爷素来最能沉得住气,竟然怎的耐心那么少?”一出大厅,柳玉笙自己揶揄。

“不是沉不住气,只是不想浪费时间。”男子轻笑。

“浪费时间?”

“跟你在一起的时间。”

一句话,让小姑娘眉开眼笑。

牵着她的手,经下人指路,走想吕府后花园。

“为什么总是去后花园?不是这家的就是那家的……”女子吐槽。

“因为后花园景致最好,也最清静。”最不容易被人打扰。

亲亲抱抱什么的,便是有人看到,也有更多地方足够他们绕道。

柳玉笙以为会看到满院花景,便是这个时节时令花卉少了,至少园林也该是很有看头的。

只是没想到,吕家的后花园独辟蹊径,偌大的园子,人工湖竟然占据了大半的篇幅。

那些假山花卉园林什么的,被这个人工湖一挤,就给挤到了角落了,堆得密密的。

而人工湖上,满布曲折游廊,水榭凉亭好几处,湖中飘着一朵朵小小的睡莲,黄的粉的花开争艳。睡莲下方,时而能见色彩绚丽的锦鲤悠游嬉戏。

比之满院花景,又是另一番意境。

“这吕老爷子真是个妙人。”

并肩满步在游廊之上,看廊下嬉戏的鱼儿,看满池睡莲,柳玉笙笑道。

“或许,他只是不喜花卉独喜湖泊呢。”

“说的有道理。”柳玉笙点头,随即偏着脑袋问男子,“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族中子弟是不是素来如此严厉?我看着刚才吕香君被他一句话就给吓得鼻唇发白。”

“那必是他在家中说一不二,只要下令,便没有转圜余地。”

闻言柳玉笙长长一叹,“如此说来,因为你,我又多了个对我恨之入骨的敌人。”

吕香君不是个大度的,接连在她这里吃瘪,还因此被训被罚,可不得恨死她?

“有什么关系,以后你们也见不着,”男子将人抱上游廊围栏,让她坐面自己,“再者,你可是准南陵王妃,她再恨,又敢拿你如何?”

他的身份,就是她的盾牌。

抬手捏上男子脸颊,拉扯,柳玉笙嘟嘴,“我怕她扎我小人。她跟那个十七公主是一路的,你就只会给我拉仇恨。”

风青柏低笑,受了她这番抱怨。

她却是不知,她给他身上拉的仇恨,不比她受的少。

光是一个宫零就让他大为不爽,也最为头疼。

除了宫零,还有个已为人夫的陈海。

还有薛青莲。

以及,正在南陵皇宫龙椅上,坐着的那一位。

幸而这些她全然不知,而他,会解决得很好,绝对不让她察觉。

早安小妖精们。你们起床了,我去睡觉了咦嘻嘻嘻嘻~

第七百零三章 襄王无情,真惨

第703章襄王无情,真惨

男子俊逸高雅,女子娇俏可人。

一坐一站,时而抵额轻笑,亲昵羡人。

这一幕,融在水榭游廊湖景中,可作画。

后花园入口处,盛装女子紧紧盯着两人,眼睛里泛出丝丝嫉妒的猩红。

若非吕香君着人告知,她或许一辈子看不到这样的景象。

那个在外人面前总以清冷面貌示人,一举一动高贵中总透着疏离的男子,竟然会为一个女子,展露那样温柔宠溺的笑颜!

从高不可攀的神坛走下来,沾上人间烟火!

“公主,大小姐正被关在别院出不来,您可要过去看看?”说话的是吕香君身边时候的心腹丫鬟。

也是她赶去通知的十七公主,将大小姐为了她得罪柳玉笙,继而被老爷关禁闭的事情说出。

把人请过来一是为通风报信,让十七公主亲自整治柳玉笙,另一方面也是想借着这个人情,免之后受罚。

吕老爷子再是严厉,还能不给公主面子?

“不急,既然撞上了,总要去打声招呼才是。”十七公主扬起红唇,慢慢抄那边仍沉浸在两人世界的人走去。

丫鬟眸光闪了下,低头跟上。

“没想到这么凑巧,竟然能在这里见到王爷,”隔着一段游廊,十七公主扬声,视线转向被男子扣在胸前的女子,“这位,想必就是王爷的未婚妻,柳玉笙柳姑娘了吧?”

边说话,视线边从正面角度仔细打量柳玉笙。

柳眉杏眸,挺翘鼻子,粉嫩菱唇。

不施粉黛,却如初绽的梨花,俏丽清新。

若她是艳丽的海棠,女子仅凭这股清新气质,便足以压下她的花色。

没有沉鱼落雁之貌,却有常人模仿不来的神韵。

女子走过来的时候,柳玉笙已经发现她了。

照理,身为女子,看到小情人你侬我侬,正常的都会转身避开吧?

这人不仅不避开,反而走了过来,

显然来者不善。

“风青柏,她是谁?”戳戳男子的腰,柳玉笙仰头问。

“十七公主。”男子淡道。

对方刚出现在后花园门口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只是未加理会。

稍想,便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吕府。

听得男子回答,柳玉笙了然挑眉,朝十七笑道,“原来是十七公主,久仰大名。”

“本公主对柳姑娘,同样久仰大名,原来长这般模样。”十七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哪怕知道了她的身份,柳玉笙依旧坐在围栏上,没有下来行礼。

不过仗着风青柏撑腰。

“跟公主一样,两个眼睛一张嘴,没有什么特别的。”柳玉笙笑答。

跟在后头的丫鬟脸上已经变色。

这个女子竟然敢拿自己跟公主比,胆大包天!

十七同样变了脸,眼底闪过晦暗的阴狠,正要开口,却被男子漫不经心一句话打断。

“人皆如此,难道还能长出三头六臂?回个话都淘气。”

将柳玉笙的大胆冒犯,以淘气两字带了过去。

他这般说,十七再想要借机发飙,就显得没有容人之量了。

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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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梗在心口,不得宣泄。

风青柏双手一抬,将柳玉笙从围栏上抱了下来,“公主在此游湖,我们便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牵着女子与十七擦肩而过。

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

她急匆匆赶来,也只不过得见了柳玉笙庐山真面目。

还给自己找了一肚子气受。

可是她不能把两人拦下来,没有任何理由拦。

因为跟风青柏联姻之事,她已经接连两次惹父皇发怒,再有一次,她最得宠的公主地位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稍微走远了些,柳玉笙又回头看了十七一眼,摇头兴叹。

神女有梦襄王无情,真惨。

不过,她很满意。

要是风青柏怜香惜玉,那抓心挠肺的就该是她了。

“十七公主跟吕香君交情不错。”

“任何地方,世家贵族子弟都自成一个圈子。有交情好的也有交情差的,不能一定论。”

虽是如此说,柳玉笙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否则吕香君也不会哪怕在外面,仍开口维护十七公主。仅仅是做个样子的话,不用做到那个地步,十七公主又看不到。

两人离开后花园,回到大厅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暂时谈完,正在说笑品茶。

见着两人回来,吕老爷子大笑,“老夫正说要着人去寻王爷跟柳姑娘,帮着劝说劝说。钱当家一行此次远道而来,且难得能让我如此投缘,我想要设宴好好招待各位一番,他们非推脱不愿。”

柳玉笙看了看钱百豪等人,觉出他们确实没有想要留下来的意思,遂朝吕老爷子笑道,“老爷子,我们还要在北仓待上一段时间,想要招呼我们有的是机会,不急。等商谈确定下来,便是老爷子不想招待,我等也不会依。”

风青柏也淡道,“来日方长。”

连南陵王都这么说了,吕老爷子才不再坚持。

走出吕府,钱百豪长长吁了一口气。

“能让钱伯伯这般,看来这个吕老爷子不好对付。”柳玉笙揶揄。

钱百豪道,“何止,那就是个人精,咱们还得慢慢谈。这期间,也可以同其他两家接触接触。”

闻言柳玉笙即明了,吕家的合作条件,钱百豪应该是不太满意。

到了巷子前的客栈,两方作别,柳玉笙跟风青柏回廷王府。

在王府门口,就见一白衫束白发带的高挑俊俏男子站在门前。

看到两人的时候,眼睛一亮,迎了上来。

“小女黎瑞白见过南陵王,见过柳姑娘。”

柳玉笙当即嘴角一抽。

小女?

上下又把来人细细打量个遍,皮肤白皙,容貌俊俏雌雄莫辨,声音也中性。

若是她不自道身份,眨眼一看,真看不出来这是个女子。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是南陵王跟柳玉笙?”

“廷王府素来不待外客,仅在这段时间,入住了南陵王跟柳姑娘。”

“你对廷王府知道得倒是详细。”柳玉笙揶揄。

黎瑞白忙低头致歉,“不得已而为之,来此之前小女私自调查过一番,还望王爷跟柳姑娘莫怪。”

第七百零四章 太多意外,就不是意外

第704章太多意外,就不是意外

风青柏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听女子把话说完之后,淡道,“廷王拒见客?”

要不然,对方不会只等在王府门口。

哪怕是有事寻他们而来,也可入内等候。

黎瑞白面上闪过赧然,不甚自在,“确是被拒了,所以小女等在此处,想碰碰运气。”

柳玉笙失笑,这人倒是坦白,虽为女子,没有扭捏作态。

不过,对方姓黎……都城三大家之一黎家的人?

“先进府吧,有什么事一会说。”

段廷这个残废,应该是在外头吃喝玩乐回来了,人在客厅,瘫在轮椅上脸颊上还带着点酒醉后的熏红。

看着颇有一股人面桃花的风情。

看到几人进来,视线落在跟在后头的黎瑞白身上。

“我这头拒了,你们转头就把人给带进来了。好歹给我留点地位啊。”

黎瑞白忙上前两步,拱手,“王爷恕罪!”

睨了她一眼,段廷摆手,“恕什么罪,我跟他们开玩笑呢。再说你现在是他们的客,不是我的客,无妨。”

意思即是若是他的客人,他还会把她轰出去。

对段廷的性情,柳玉笙算是了解不少了,知道他是真不在意这些,否则她也不会私自把人请进来。

“黎姑娘侯在门口,应该是有要事吧,现在可以说了。”

“姑娘?”醉醺醺的段廷又睁开了迷蒙的眼睛,撑着把一袭白衣的人来回打量好一会,“怪不得,穿白衣比我好看的,在都城一个都寻不着,我说呢哪冒出来一个抢风头的,原来是个女的。”

柳玉笙扶额。

风青柏则上前直接把轮椅推到了角落。

跟醉汉,说什么都多余。

看着这一幕,黎瑞白眼里闪过稀奇,此前的紧绷略有放松。

眼前这几人,跟她一开始的想象不太一样。

压下眼里的探究跟好奇,黎瑞白看向柳玉笙,“我此次唐突拜访,是为寻柳姑娘而来。”

“我?”

黎瑞白点头,“柳姑娘神医之名在南陵传播甚广,我在北仓也有耳闻,我想请柳玉笙帮忙医治家兄,任何条件,只要柳姑娘提,我一定尽力办到!”

“你哥哥?他得的是什么病?”柳玉笙问。

“黎瑞凡,那人我知道。黎家这一代后北里仅存的两个男丁之一,”醉汉从角落里钻出来,又看了黎瑞白一眼,“现在,应该是仅存的唯一男丁。长年卧病在床,据说,不能人道啊。”

跟他同病相怜。

“确是如此,”黎瑞白点头,眸中滑过一抹痛色,“家兄年少时曾经遭遇惊马身受重伤,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却要长年卧榻,也……丧失了孕育能力。”

那是他们黎家仅存的男丁。

这两年,哥哥的身子愈发虚弱,以前还能勉强下榻,现在却是连坐起都极为困难了。

当间青果名医无数,皆没人能将人治好。

是以听闻南陵小神医在廷王府,她才会候着脸皮求上门来。

“说起你们黎家,确实挺惨的,虽然后辈都是才德皆备的人才,偏生一个比一个命不好,不是英年早逝就是莫名其妙出意外,跟受了诅咒似的。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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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是只剩下一根独苗,还是没办法传宗接代的独苗,”段廷摸着下巴,“不会是你们家祖上做的阴损事情太多,所以遭报应了吧?”

“王爷休要胡言。”黎瑞白皱了眉,脸上显出怒意,“我黎家行事素来光明磊落,上无愧天地下无愧列祖列宗!会至今日这般,只是时运不济!”

对方是王爷,也不能胡乱污蔑她家先祖,如此不敬。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开个玩笑,那么认真作甚。”

见段廷这般回应,黎瑞白脸上怒意稍退,同时心头也讶异。

没想到堂堂王爷居然会轻易同人道歉。

而从两人对话,柳玉笙跟风青柏便大致了解了黎家现今的情况。

到黎瑞白这一代,黎家应该是人丁凋零了。

黎瑞白做男子打扮,恐怕也有当中原因。

“我虽略懂医术,但是能不能治好我不敢说,而且,也需要看过人之后从,才能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情况。”柳玉笙沉吟片刻,道。

闻言黎瑞白眼前一亮,“尽人事听天命,柳姑娘尽力即可,不管结果如何,我黎家都感激不尽!”

柳玉笙点头,看向风青柏,“那我们明日过去一趟?”

“你决定即可。”对于她的决定,风青柏向来不会阻止。

“黎瑞白在此多谢柳姑娘,多谢王爷!”黎瑞白起身躬身,“明日,我亲自来接!”

随即,黎瑞白告辞离开。

等她走了,柳玉笙这才问段廷,“这个黎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家如今是都城三大家之一。但是以前,可不止这点风光,百年前,黎家的名望是稳压吕、霍两家的。只是后来,家族里出色的子弟接二连三出意外,要么早死,要么连长大都等不及,再不然就跟黎瑞凡似的,常年卧病在床。以致黎家逐渐人丁凋零。黎家当家的心思被系在这一处,手头上的生意也逐渐被其他大商瓜分削减。”提起黎家,段廷不无感叹,“要是那个诅咒不破,再过个二三十年的,黎家怕是只剩下一堆老头子,后继无人了。”

“怎会如此……”柳玉笙眉头皱起。

风青柏淡道,“太多意外,那就不是意外了。”

其余两人同时为他这句话陷入沉默。

树大招风,黎家太过鼎盛,必然会招了人眼。

如今落到这步田地,是一种必然。

只是,背后人的手段,极是让人不齿。

第二日一大早,黎瑞白就驾着马车等在王府门口,接了柳玉笙跟风青柏后,往黎府奔去。

说来也瞧,黎府缩在位置跟吕府是同一条巷子,只是宅邸看起来没有吕府那么显眼,跟周围的寻常富豪家宅没什么两样。

略显低调。

黎家一众长辈,全都侯在前厅,见人来了齐齐迎上前行礼。

“多谢柳姑娘拨冗前来,我黎府感激不尽!”说话的是黎家现任当家,须发雪白的老者,黎老。

小妖精们,今晚更新三章,有一章稍后。第四章我还没写出来……华语言情总决赛开始了,福妃目前在第七名,小妖精们看文的时候,用红袖app的亲亲帮我打下榜,订阅、打赏、月票都在打榜计分的范围~橙子感激不尽嗷~

第七百零五章 庸医?

第705章庸医?

“黎老不要这样说,我受之有愧,今日我只是过来看看,能不能治好,皆是未知之数。”柳玉笙道。

她不敢打包票。

她是大夫,不是神仙。

灵泉水也不是神仙水。

“我们明白,这些年大大小小,我们请过名医无数,大家都有心理准备。”黎老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难掩的苦涩心痛。

那种感觉柳玉笙感同身受。

最亲的人受病痛折磨,痛如剜肉。

当初爷爷受伤垂危,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她至今记忆犹新。

一大群人带着柳玉笙往后头院落走,簇拥之情极盛。

风青柏陪同女子前来的,堂堂王爷,此刻愣是被所有人忽略了,沦为陪衬。

间隙柳玉笙扭头看了眼后方慢悠悠跟着的男子,哭笑不得。

亏得这是风青柏,不在乎这些东西,能将心态放平。

要是换个计较些的,黎家就得罪一尊大佛了。

黎瑞凡所在院落不算大,但是雅致清净,里面不少丫鬟小厮候着,随时等着吩咐。

空气里,有股浓郁的草药味,待得进到房中的时候,那种味道更烈,且当间还夹杂着潮湿气,很不好闻。

偏生房中还窗户紧闭,空气难以流通。因着关了门窗,房中光线也暗得很。

柳玉笙朝床上看去,只能隐约看到个躺在其上的身影,被子盖到下巴,只露出一头垂散的发丝。

人似乎睡着了,这么多人涌进房间,床上的人也全无反应。

“将窗户打开。”柳玉笙吩咐了句,立即有丫鬟上前开了窗户。

“别开,我冷。”柳玉笙以为睡着了的人,突然幽幽开口,伴着咳嗽。

听他这么说,黎老抬手就想叫丫鬟退下,末了才反应过来这是柳玉笙的吩咐,咬咬牙,“开窗!”

柳姑娘是大夫,大夫懂得总要比他们这些人多得多。

老爷子发了话,床上的人不再拒绝,沉默。

柳玉笙走上前,将被子拉下些许,放露出男子的脸来。

跟黎瑞白有三分像,只是棱角更加分明硬朗,但是常年病痛缠身,让他形销骨立,脸上瘦削得渗人。皮肤也透出不正常的白。

“麻烦黎公子将手伸出来,我给你探探脉。”

床上男子闭眼,幽幽一叹,伸出手腕,瘦骨嶙峋。

“我这病是好不了了的,祖父何必还要如此为我费心。”每寻来一个大夫,到最后,只会让家人更加难受一次。

他都已经认命了。

好不了了。

自己身子什么样,谁能比他清楚?

只是每每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他又不忍说出来,让祖父跟家里人伤心。

床边不远,聚集的黎家人听到男子这话,纷纷将头扭了开去,掩饰突然发红的眼眶。

各自不想让对方体会到自己有多难受。

谁不怕失望?可是能认命吗?

认命了,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柳玉笙微垂眼帘,细细寻着男子手腕虚弱到几乎感受不到的脉息,神色沉静淡然。

在她诊脉的时间里,黎家除了男子之外的所有人,都摒了呼吸,紧紧盯着她的神色,心头高悬,紧张的不行。

就怕,看到女子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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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眉。

这么些年,他们寻医都总结出经验来了,一旦大夫皱眉,最后基本等于无望。

直到柳玉笙将手收回,他们还没回过神来,使劲儿眨了眼睛之后面面相觑,随后眼中浮出狂喜。

黎老激动的上前两步,小心翼翼探问,“柳姑娘,如、如何?”

七旬老人,紧张得说话打了结巴。

“不是什么大事,损了筋脉而已。”柳玉笙唇角展出点笑意,淡道。

“只是损了筋脉?”

床上男子似乎顿了下,随后出口的声音,变得很冷淡,“多谢柳大夫今日来这一趟,不用再给我开药诊治了,祖父,送客吧。”

闻言,柳玉笙挑眉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是个庸医?”

室内顿时沉寂。

柳玉笙的话说中了很多人心坎。

不是他们要怀疑柳玉笙的医术,实在是柳玉笙太过轻描淡写。

倘若只是损了筋脉,那他们黎家多年来请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名医,怎么每一个都讳莫如深的模样?

可没有一个人,说过只是损了筋脉,而已!

“家中祖父高龄,原本该是享受小辈们尽孝的时候,可惜我不争气,这么些年让家人操碎了心。我不求其他,只希望柳大夫保留一点医德,别再折腾他们了。”

风青柏倚在房门口,虽然距离远了些,不妨碍他将男子的话听清楚。

“笙笙,走吧。”吃力不讨好,还要被人怀疑是庸医,留下作甚。

如果对方不是躺在床上,他必让他这辈子都爬不起来。

听到他开口说话,黎家人回头,总算记起来,跟柳玉笙一道前来的还有位南陵王。

背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柳玉笙是什么人他们去请人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的。

不仅是神医,更是南陵王的未婚妻,未来的南陵王妃。

南陵王妃能是庸医?

就算是庸医,也绝对不会是没有医德的庸医!

“王爷息怒,柳姑娘息怒!”黎老带着一家人行礼赔罪,言辞恳切,“并非我等有意触怒两位,实在是这些年经历了太多,心焦力憔,恍然听柳姑娘说并非大事,一时没能转换过心情来。家里傻小子的话请两位莫要在意。柳姑娘,你且说要如何诊治,我们一定配合!”

黎老这是赌了。

赌柳玉笙不是出来行骗的江湖游医。

若是品行有问题的人,是当不得王妃的。

柳玉笙笑笑,对床上男子的话以及刚才众人的反应并没有放在心上。

关心则乱,且以黎家的情况,会有所怀疑也是必然。

“黎公子确实只是损了筋脉,其他并无大碍,只是,这些年你们一直给他用药的吧?那药有嗲你问题。”

空气再次沉滞。

黎老脸色一点点凝结,“柳姑娘这话何意,还请明言。”

“刚才探脉,我发现黎公子体内有药毒沉积,那是一种叫做名为碎骨龙参的药材才会产生的毒素。此药,大损筋骨。”

小妖精们,我去洗澡澡啦,洗完再码剩下那章,顺便,橙子要开始囤稿子了!我要过大年嗷嗷!至于利息嘿嘿嘿……要是我能写多点,就不定时多发放一章啊,别造反~乖~么么哒~

第七百零六章 别反害得人五根清净

第706章别反害得人五根清净

“碎骨龙参?”

黎家人皆脸色下沉。

而对此,风青柏一点不觉意外。

黎家背后的事情,本就不简单。

“碎骨龙参看起来跟人参很像,但是药性跟人参差了十万八千里。对于伤了筋脉的人来说,长期用这种药,等同自杀。”

柳玉笙的解释,让黎家人齐齐变了脸色,怒意痛意交织。

黎老闻听后更是老泪纵横,身形踉跄。

那岂非等于,这些年他们每给凡儿喂一次药,就将他往地狱推了一把!

“来人,把剩下的药材拿来!”

很快就有小厮拿来药材,柳玉笙检查过后却无异常。

柳玉笙皱眉,随即道,“之前熬药的药渣可还有?”

“没了,每次熬药过后,府中都有下人及时处理药渣。”

“那些药渣都是由谁处理的?”风青柏突然问。

黎老等黎家人皆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来人,立即将福嫂带上来!”

“回老爷,福嫂刚刚出府去了!”

“什么时候出去的?”

丫鬟想了下,“就是柳大夫诊脉过后。”

“立即派人去追!另外,这些年都是谁负责熬药的,一并抓住带上来!”黎老脸色更加难看。

柳玉笙心里暗暗叹息,能长期潜伏在黎府下手的人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再去抓,只怕人早就跑了。

只不过这是黎家事,她一个外人不便掺和。

“黎老爷子,我重新开张药方,之后以那副方子用药,好好休养调理,半年内人应该能恢复过来。”

“好,多谢柳姑娘,多谢!”

开好药方之后,柳玉笙又掏出一粒百毒丸给黎瑞凡服下,薛青莲那家伙研制出来的东西,还挺好用。

递药的时候,黎瑞凡深深看了柳玉笙一眼,才将要接过服下。

“刚才多有冒犯,还望柳大夫海涵。他日我若能好转恢复,必将柳大夫大恩铭记于心。”

对此,柳玉笙只付以一笑,“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无需鸣谢。”

再者,钱家是要付报酬的。

算得两清了。

因着查以往用药的事情,黎府风云暗涌,兵荒马乱,柳玉笙没有多逗留,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告辞离开。

黎瑞白又亲自将两人送回廷王府。

在王府门前道别时,黎瑞白取出一块令牌赠予柳玉笙,“如果没有柳大夫,我大哥恐命不久矣。我黎家对此铭感于心。这是我家族令牌,以此令可在周边各国银庄提取二十万两,此外,若是柳姑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去我黎家旗下任何一间铺子,都能得到帮助。见令牌,如见家主!”

柳玉笙不客气的收了。

对方真心相赠,何必惺惺作态推搪。

目送黎瑞白离开后,柳玉笙看向风青柏,可怜兮兮的,“我坏了别人好事,会不会被人记恨,然后着人追杀我?”

风青柏默了下,抬手捏住小姑娘鼻尖,“谁敢。”

谁敢动她,他比灭对方满门!

拉下男子的手,顺势挽住他手臂往府里走,“那可难说,这背后肯定错综复杂。啧,得是多大的仇,才能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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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阴损的手段,要人家合族断子绝孙。”

“人为利益,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你怎知不是背后寻仇,就一定跟利益有关?”

风青柏翘唇,淡道,“黎家百年前就是名门望族,家风磊落,几乎不曾与人结仇。说有人寻仇未免牵强。何况黎家从百年前开始,族中男丁就开始接二连三出事,以致现在人丁凋零。什么样的仇恨能让对方祸害黎家百年尚且不解恨?”

“如果是为了利益,那也说不通,黎家人丁凋零,对方能得到什么利益?”

“子弟出事,频频白发人送黑人,痛苦悲切之余,哪里还有心思顾得其他。你不见黎家已经开始逐渐落败么?若非百年望族打下的根基牢固,积累的人脉庞大,只怕黎家早就在都城消失了,而不是如今这般被一点点蚕食。”

风青柏的分析极为透彻,对黎家百年来的遭遇,柳玉笙只能同情唏嘘。

“如何,看过黎家那个病秧子了?”刚走到前厅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段廷的声音。

柳玉笙微讶,“今日你居然没出门花天酒地,真是稀奇。”

“花天酒地有的是机会,我对新鲜事更加好奇。”段廷笑得一派君子,该欧亚段放,说出的话跟形象严重不符,“那病秧子还有救吗?能不能传宗接地啊?”

“……”对于传宗接代这个问题,段廷有种特别执着。

柳玉笙觉得,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不行,所以,如果有人能跟他一样境地,他会更加高兴。

因为他的表情看来,很是幸灾乐祸,完全没有希望对方能治好的样子。

“你应该祈求他有救。”柳玉笙认真建议。

“为何?”

“因为如果他有救,或许,你也能有救。”

段廷的笑倏地收起,“柳姑娘,揭人不揭短,给我留点面子,这还有外人在呢。”

风青柏将手搭上少女腰间,眯眸,空气骤冷,“谁是外人?”

“我是。”

柳玉笙跟着风青柏同时往客院走,两人不带搭理怂包。

“诶,诶!好歹跟我说个结局啊,我等了半天,你们就给我个背影啊?”

“人有救,能不能传宗接代,就看个人能力了。”远远,小姑娘声音传来,让段廷脸黑。

走远了,风青柏大手将少女腰间掐紧,“笙笙,以后不可跟人随意谈论这种话题。”

“什么话题?”柳玉笙歪着脑袋,嘴角玩味。

“传宗接代。”

“我是大夫,什么病例都会遇上。”前世她不是没帮人治过不孕不育。

“谁敢寻你治这个,我让他真的断子绝孙。”

“……”柳玉笙扑进男子怀里,笑得不可自已,末了才抬起笑出眼泪的小脸,告饶,“遵命,以后我绝对不经手这种病例。若有,转交给薛青莲。”

别治病救人不成,反把人害得五根清净,那是大罪过。

瞅着女子笑成这般,似混不在意的样子,风青柏觉得不太满意。直接将女子抱起,回房,人不乖的时候,该身体力行受一番惩。

我还是爬起来把这章完成了,困死橙了……可是,我发现,我又欠了一章债!好恨!

第七百零七章 饿得腹肌都没了

从跟吕家洽谈过一次之后,第二次的时间迟迟没有定下来。

柳玉笙以为事情会很长一段时间处在胶着状态,商团那边已经开始计划约见黎、霍两家当家人。

这日王府门房突然来报,钱百豪上门求见。

“今儿一早,吕老爷子递帖请商团过府一叙,双方重新谈了条件,之前他那方要求纯利三七分,这次过去,开始放低要求,最后谈判定利润四六分。”见面后钱百豪直接开门见山,没有说多余的话,“我没有当即跟他签订契约文书,说回来跟你商量过后才择日签约,瞧着他们的态度,如果再花点时间,可能还能多拿至少半成利。囡囡,王爷,对吕家突然改变态度,你们怎么看?”

钱百豪脸上并未见明显喜色,谨慎慎重。

柳玉笙稍加思索,道,“我们的养生酒在南陵口碑已经极高,酒的功效传播很广,双方若能达成合作,他们的好处是显而易见到。这次吕家肯退让,我猜测当中肯定也有忌惮其他两家竞争的原因。我们首选是吕家,这是他们的优势,倘若洽谈一直僵持不下,随后我们改选别的合作商,损失的不会是我们,是他们。”

“这几日,外面开始有关于黎家的传言,黎家大少爷身体有好转之势。如果他身体能够恢复,一直在商业上懈怠的黎家必然会将重心移回来,倾心培养黎瑞凡,将家族权利转交,到时候,吕家又多了一个强力对手。”风青柏想的要深入一些。

吕家真正担心的,只怕还是黎家。

黎家的底蕴是其他两家无法比拟的。烂船还有三分钉,哪怕现在黎家暂时呈败落之势,但是有根基跟人脉在,想要东山再起超越其他两家,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且,黎家大少还是笙笙亲自出手医治的,当中已经有了一份旁人比不得的交情。

有这份交情在,加上黎家家风,磊落感恩,吕家想要再拿下养生酒就变得困难。

所以他们才会急着想签下合作契约。

看着两个年轻将形势分析得头头是道,钱百豪眼底闪过笑意。

实则他的想法跟他们不谋而合。现在,他反而不急了。

条件只要没达到他的预期,他就不会签订合作契约书。

损失的不会是他们。

商人逐利,他就是个俗人。

利益大头,当然要攥在自己手里最好。

“那就不急,再看看情况,如果吕家给不出我们满意的条件,届时我会去拜访另外两家。”说着钱百豪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给柳玉笙,“这是随家书一起发出来的信,柳家大院发给囡囡的,你看看吧。我先回客栈,准备接下来的洽谈。”

钱百豪离开之后,柳玉笙把信件打开。

信件内容不长,寥寥数语。

下面还附了两张图画。

看完之后,柳玉笙便捧着肚子笑倒在椅子上。

看着女子捧腹的模样,风青柏扬眉,将她手中的信件抽过来,便见上面写的内容——

“囡囡,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多久?我恐怕熬不到你回来的那一天了!”

这些字下面,是两幅简笔勾勒的图画。

一副是一男子抓住耳朵狂奔,龇牙咧嘴鬼哭狼嚎的模样,身后菜刀、锅勺、木棍、火钳,齐飞。

还有一副,是两只人形犬可怜巴巴蹲在灶房门口朝灶房里看。灶房里一家和乐融融用膳,饭菜飘香。人形犬口水直流。

风青柏勾了唇角,不用想,画中的主角除了柳知秋跟魏蓝之外,没有别人。

他倒是把他现在水深火热的生活勾勒的极为形象。

“你说我回去的时候,我二哥跟蓝叔会凄惨成什么样?”

“放心,饿不死他们,吃不着偷他们都会偷到手。还有魏蓝,那是个丢到深山野林半年时间都饿不瘦的人,用不着替他们操心。”

做错事情就挨着吧。

北仓皇那边尚未对天下昭告双方和谈的结果,他就暂时不能离开,免得中途生出什么变化。

他不走他自然是不会让笙笙一个人离开的。

至于知秋那个家伙,估计现在准备了满肚子坏水准备怎么坑他,那就让他再多想想。

自从柳玉笙悄悄离开之后,柳家大院每天都异常热闹。

村民们只要放工经过柳家大院门口,都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鬼哭狼嚎,还有一个劲的求饶声。

柳知秋的生活已经不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

当初笙笙离开的时候,蔚蓝说的话一语成谶,他们真的上不了饭桌了。

老太太发起狠来,直接不做他们俩的饭,每天晚上都把饭锅刮的干干净净,连一片小锅巴都不剩,让他们想偷都偷不着。

跟魏蓝蹲在灶房门口,闻着满院子的饭香,看着里面人大快朵颐的画面,两人口水泛滥,眼神越发可怜兮兮。

但是谁都没敢吭声往里凑。

老太太火钳子就放在脚边。

柳知秋看看火钳子,摸摸背上还在疼的地方,仰天一叹,“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等囡囡回来,找个机会将功赎罪,可能还有重新上桌的机会。”魏蓝咽咽口水。

“要等到几时?”

“不知。”

两人面面相觑,又各自把头扭开,脑袋耷拉下来。

遥遥无期啊!

柳慕秋坐在饭席上,一边吃饭一边偷眼往外瞧。筷子有时候会飞快的夹两块肉菜往白饭下面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慕秋,不许给外面人送饭。不让他们长教训,他们以后还得翻天。”

柳暮秋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碗打翻,迅速收回偷瞄外面的视线,乖巧应道,“知道了,奶奶。”

心里挠心挠肺,被盯得这么紧,她怎么偷渡东西给知秋?

这么几天功夫,人饿得下巴都尖了。

现在正是晌午,是个午饭后长辈们就各自回房歇下了,睡午觉。

趁这个功夫,柳慕秋悄摸摸往二院探柳知秋,“知秋哥哥,你饿吗?”

柳知秋连白眼都翻得有气无力,“你这不是废话吗?你摸摸,老子饿得腹肌都没了!”

“……”柳慕秋绞手指,视线瞟向男子腹部,她倒是想摸,可是哪敢。

多羞人啊!

第七百零八章 自荐

“要不你再找机会出门,去桂花婶家找点东西吃,要不去大宝家或者狗娃子家也行。”

柳知秋蔫了吧唧,“没用了,爷奶他们跟村里人打过招呼了,说我让囡囡一个人出远门犯险,现在村里的叔伯婶娘个个同仇敌忾,我要敢上门,立马能把我轰出来,还得到爷奶面前告状让我罪加一等。小白莲……我没活路了……”

把柳慕秋给心疼的,一咬牙,“我让耀儿过来一趟!”

“让他过来干嘛?”

“送吃的!”

柳知秋立即原地复活,拍拍柳慕秋肩膀,“小白莲,赶紧的,我能活多久就看你的了!”

“我这就让大宝帮着去送信,他会赶马车,把咱家马车拉上,耀儿最多下半晌就能过来。”

“你跟大宝很熟?”

“你的朋友我自然是要熟悉些的。”

这个回答柳知秋略微满意,反正听了,心里那点子不舒坦立马没了,“快去,我等你啊,让大宝告诉耀儿,别直接来家里,把吃的送到杏花岭,我在那里等他!”

“送吃的别忘了送我一份,不给我带我就去告密!”两人说完的当口,房梁上传来魏蓝的声音。

柳知秋脸抽了下,好险他刚没激动得把小白莲抱起来,仰头,“难兄难弟,有你的份儿,别叫!”

堂屋房间里,刚睡下没多久的大家长就听到了马车出门的声音。

想了想,最后只当不知道。

家里小子脑袋是削尖的,绝境也能想出辙来。

在囡囡回来之前,就让他们天天偷着吃过活。

免得记吃不记打。

胆儿肥的,敢暗地造反。

躲在果园枇杷林里,柳知秋跟魏蓝历时近两个月,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

这段时间为了裹腹,整个村子家家户户他们都走遍了,饿得不行的时候连小毛豆的奶糊糊柳知秋都染指过。爷奶下了禁制令后,最后一点活路被断,到现在是真个饿了两天半。

所以两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李君耀在旁看得直咋舌,乞丐抢吃的都抢不出他们这种风姿。

他完全没办法把眼前这个男子的形象跟当日在李府霸气侧漏的男人联系起来。

姐姐要是真跟柳大哥成了一对,以后日子能靠谱吗?

“柳大哥,你怎么会搞成这样?”

“一言难尽,”柳知秋叹,“小耀儿,这段时间,哥就靠你了。”

“……”

“回头你回镇上,给万金酒楼掌柜捎个口信,让他告诉钱万金,我脱离苦难之前,吃穿用度他要是不包,下次再见,那就是仇人眼红了。”

第二天,杏花村就来了走货郎,卖的东西还稀奇,别的没有,全是吃的。

烧鸡鸭腿酱肘子,甚至连米饭都有。

价钱贼贵,基本没人买。

走货郎脑子好似不太好使,还每天都来。

此时北仓国那边,柳玉笙再次收到黎家递来的邀请帖,邀请她的人是黎瑞白,以个人名义。

会面地点定在都城大酒楼。

柳玉笙赶到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坐着的人不单只黎瑞白,还有当家黎老,以及黎瑞凡。

他已经能下床走路。

见着柳玉笙走进来,三人即站起身,朝柳玉笙鞠了一躬。

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让柳玉笙微讶之余也无奈。

距离她给黎瑞凡看诊已经过了将近半月,看来这半月的时间,黎瑞凡身上变化让黎家人彻底消除了对她的犹疑。

“柳大夫,当日我出言不逊,质疑你的医术,在此我郑重同柳大夫道歉。”黎瑞凡眼含感激跟惭愧。

“黎公子言重了,不过是小小误会,那种情况下,也是人之常情。”柳玉笙笑笑,她并未将当日事情放在心上。

“柳姑娘仁义大度,果然不愧‘仁医’的名号。”黎老今日的状态,比之第一次见的时候好了很多。

人逢喜事精神爽,现在的黎老便是这样,红光满面,笑如春风。

他的话让柳玉笙莞尔,这段时间,恐怕黎家又将她的底细查探了一遍,“黎老,黎公子,李姑娘,咱们坐下来说话吧。”

“对对,坐下来说,看我们,太激动了,都忘了招呼柳姑娘入座。”

“祖父这段时间心情大好,可是记性却越来越差,”黎瑞白揶揄,“您忘了我们邀请柳姑娘前来还有正事吧?”

黎瑞白依旧是一身男装打扮,白衣长袍,娇俏公子模样。

而黎瑞凡稍好之后,脸上略微丰盈了些,看起来跟黎瑞白也更相像两分。

收回打量视线,柳玉笙开门见山,“诸位这次邀我过来,有何事不如直说吧。”

“柳姑娘直来直去,那我们也不绕圈子了,这次凡儿的事情对亏柳姑娘,可以说你不仅是救了他的命,更是救了我们整个家族,此大恩大德,我黎家必不或忘,”黎老也不再客套兜圈,“我听闻柳姑娘此次是跟随南陵商团一块前来,为寻找合作伙伴,我黎家在都城虽然已经排在三大家之末,但是老头子还是想厚着脸皮自荐一下。我们黎家想跟柳姑娘合作,有关利润的分成,我们黎家只拿二成,若是柳姑娘还有其他条件,尽可以提出。”

柳玉笙讶异。

只拿两成利润,对于负责销售的另一方来说,几乎等于没有利润。

打开销售也是需要成本及人工预算的,黎家如此,根本不是合作,是在帮她白打工。

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报答她对黎瑞凡的救命之恩。

可是在她而言,她并没有做什么,不过是给李若凡探了一次诊,开了一份药方。

筋脉损伤在她这里,只是小病症。

她的沉默让黎家人多想了些,黎老又道,“我知道目前南陵商团正在跟吕家洽谈,黎家这样半途插进来有失磊落,换做以往我黎家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恕我小人之心道一句,柳姑娘,吕家不是合作的好对象。”

“黎老何出此言?”

黎家三人相视一眼,最后还是黎瑞白先开了口,“祖父为人较为死板,要他说人坏话,更多他是说不出了。吕家的事情,我慢慢告诉柳姑娘。”

第七百零九章 你能娶大姑娘?

随着黎瑞白娓娓道来,柳玉笙逐渐陷入沉思。

事情起源,还要回到黎瑞凡,甚至是数十年前吕黎两家的恩怨上。

那时候的吕家只能算作二等世家,后来屡次登门请求跟黎家合作,黎家最后应了。

初时还好,没几年,家中子弟就开始频频出事。

黎家身为世家大族,族中子弟不断遭遇祸事,明显不正常,倒霉也非这个倒霉法。他们并非没有怀疑过,只是一直没能找出证据。

后来黎家长辈被弄至无心生意,两家合作才终止。

而这一次黎瑞凡的事情,终于现出端倪。

那日探诊过后,黎家立即将家中下人进行了大清洗。

从暴露的人身上得到了点线索,背后黑手直指吕家。

百年前,黎家在都城声名显赫,一枝独秀,吕家跟霍家都只能望其项背。

彼时黎家旗下所经营的主要营生,正是茶酒业。

直到族中子弟出事开始,耗时数十年时间,这两大营生分别被吕家跟霍家以及都城一些其他商家侵吞。

才走到现在逐渐败落的地步。

也是到现在,黎家才真正确定,那些意外不是意外,是真的有人在残害黎家。

用的还是如斯阴毒手段。

让他们这些老家伙亲眼看着族中人丁凋零,饱受痛苦折磨。

这一代,黎瑞凡已经是族中唯一男丁,如果连他都保不住,黎家车壁彻底垮掉,再经受不住那样的打击。

“因为家中无男丁,所以,黎姑娘才始终以男装示人吗?”

柳玉笙的疑问,让黎老叹息,愧疚看向黎瑞白,“凡儿病成那样,我们这些老家伙哪里还有心思打理生意?我这小孙女,为了帮我们分忧,从十三岁开始做男装打扮,以一人之力挑起家中大梁,才不至于家族过早衰落。对她,老夫有愧啊。”

“祖父,莫要这样说,我虽为女儿身,却也是黎家后人,为黎家出力理所应当,我不觉得苦,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还不觉不妥,今年都十九了,上门说亲的全是来求嫁的,你能娶大姑娘?”

“……”黎瑞白登时俏脸一红,尴尬无比。

柳玉笙咬唇,死死憋住差点冲出来的笑意。没想到黎瑞白竟然还有这等遭遇。

看她男装模样,翩翩佳公子,怕是虏获了不少少女芳心。

这真的很尴尬。

斥了小孙女一句,黎老再次将话题转回来,“多的我也不说了,吕家的作风确实非合作的好对象,别的我不担心,就担心吕家眼看你们的生意做得好,可能会耍手段抢过来。到时候,会遭遇什么老夫不敢猜测,但是定然不会有好事。我黎家的祸事起源,就是因为数十年前曾跟吕家合作,结果招来豺狼,差点害得我黎家断子绝孙!柳姑娘,你们便是不选择我们黎家,也莫要登了贼船,北仓好的商家还有很多,花些时间慢慢挑选,双方坦诚诚信者,才是最重要的。否则一旦这边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们在南陵鞭长莫及,只能等着遭殃。”

黎老的话已经说得十分直白了,柳玉笙也全听在耳里,“黎老,多谢今日提点,关于合作的事宜,我回去后会跟商团再作商量。黎家以前既然也曾做过茶酒生意,以黎家底蕴,再要把生意拾起来应该不是难事,我相信,我们之间有合作的机会。”

不说其他,只黎老最后一句劝告跟建议,就赢了她的好感。

证明这并非是只为逐利的商人,黎家是真的感激她,所以将她当成自己人来示警。

从酒楼出来后,柳玉笙没有回王府,而是转道商团缩在客栈。

跟钱百豪等人密谈了近一个时辰,在走出来,天色已经暗了。

廷王府的马车,恰停在客栈门口,车窗帘微微拉开一角,露出里面男子清隽面容,正含笑望着她。

风青柏来接她了。

爬上马车,人即刻落入男子怀中,“谈得如何?”

“算是有所斩获,今日黎家过来,是来提点我的。吕家那边的合作,我们决定停止。”

“选择黎家?”

柳玉笙点头,俏皮一笑,“他们会是合作的好对象,对不对?”

“为何问我?”风青柏不答反问,眼角漾着些微弧度。

“你今日没有送我出来,不是去查黎家跟吕家以及霍家了吗?”她的事情,他总当成自己的事情来处理。

有他在,怎会允她吃亏?

同样的,也不会让她多操心。

反正她就是知道,他在背地里为她谋算了许多。

男子低笑两声,声音愉悦,啃上她耳垂,“黎家确实是合作的最好对象,至少身在南陵的时候,不用担心这边的人会耍手段坑了利润,或者使别的龌龊手段让你那方血本无归。”

“那便定下黎家了。”

实际上在客栈里,商团的人也已经许意黎家。

跟磊落的人做生意,大家都舒心。

耳朵痒痒的,让人受不了,柳玉笙转身捏住男子嘴巴不让他再作怪,“我觉得吕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听了那些事情之后,我跟钱老爷子他们分析了下,那就是个见不得别人比他好的,这次我们选择跟黎家合作,很可能他们会再次对付黎家,甚至对付我们。这里是北仓,我们吃亏。”

“不吃亏,不是有段廷么。”

“他一个王爷哪会管这些事情。”

“叫他管就行了,救命之恩总要还不是。”

“……”遇上风青柏,段廷以后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好。

不过如果有段廷在这边做后盾,吕家行事的时候至少会有所顾忌,那黎家就有了更多保障。

再者,黎家实际上并非软柿子,以前只是无心恋战,这次燃起希望卷土重来,鹿死谁手可真说不准。

商团的告知信当日晚间就传到了吕府。

看着那封信,读完里面的内容,吕老爷子脸上惯常示人的爽朗开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骇人的阴沉。

“爹,南陵那边不准备跟我们合作了?”

“有了更好的合作对象,自然是挑更好的,许是我们家给出的条件,南陵商团不满意罢。”将手中信纸烧掉,吕老爷子哪怕满脸阴色,说出的话依旧和和气气。

第七百一十章 除非我吃的是假的

“我们两次洽谈,已经拿出最大诚意,最后利润只占六成,他们还不满意,未免贪心太过。”说话的是名中年男子,“一旦合作达成,他们只需要将酒运过来,其他的事情皆有我们打理,出钱出力都是我们。连这些都不考虑,只想着拿更多利益,贪心不足蛇吞象!”

“终止跟我们吕家的洽商之后,都城有分量的只剩下黎霍两家,听说午时黎家曾经邀请过柳玉笙密谈,大概是那边出手了,把我们吕家手里的肥肉给抢了过去。”

“黎家死而不僵,吊了这么些年,居然又让他们逮着机会卷土重来!……爹,可要通知那边?若是他肯出手,几个黎家都不足为患!”

吕老爷子摇头,脸上阴沉已经散去,“不可,那位不能暴露,一旦被人查出端倪,对我们吕家来说就是祸事临头。且看着吧,黎家走不了多远。”

“黎家那边似乎已经有所察觉,爹您说他们会不会转过头报复……”

“报复?报复什么?万事讲求证据,再者,也需他们有那份实力!”

中年人点头,没有再多说,家里事情素来老爷子做主,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差错疏漏。

而且,黎家确实不足为虑。

一帮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一个不男不女的少女,还有个病恹恹的公子哥儿,多年不理事,能干出什么来。

跟黎家接过头后,钱百豪跟商团那边准备了两日,正式上黎府拜见洽谈。

这次柳玉笙没有再跟去。

有钱百豪在,她便是去了,也只做旁听,做得不会比钱老爷子更好。

在商业上,她对钱百豪百分百信任。

当日,钱百豪就拿了双方签订下来的契约文书过来,一份交给柳玉笙。

双方诚心合作,在利润分配上,钱百豪虽然有商人逐利的本质,却也有自己为商的原则,那就是在保证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尽力做到两方双赢。若是一直以救命之恩的名头让人白打工,时日长了,那份人情会被耗尽,对彼此都不是好事。

所以他给黎家让了两成利,最终净利四六分,他们这边占六。

商团其他成员,也有不少跟黎家达成了其他合作,营生项目包括丝绸布匹、玉器、彩瓷等等。

范围极广。

黎家的底蕴,确实不容人小觑。

商团的事情到这里基本处理完毕,结果喜人。

意味着商团不日就要打道回府,返回南陵。

可是风青柏那边,北仓皇依旧在拖着,迟迟不肯下诏。

廷王府,三人围石桌而坐,桌上摆着一壶酒,三只小酒杯,就这件事情慢谈。

作为北仓人,段廷觉得自己现在越发有卖国的潜质。

他明明的北仓王爷,却在这里给风青柏出主意,怎么对付北仓皇,事情要是传出去,他这条小命都得交代出去。

可是,这么刺激的事情,不做他忍不住,心痒。

“你直接去找我父皇一趟,断绝他的念头。看不到希望了,这下诏他也拖不住了。要不然一直等,得等到什么时候?还能拖到你在北仓扎根不成?”

听到扎根两字,柳玉笙呛了下,咳得小脸通红,狠狠瞪了段廷一眼。

段廷莫名其妙,他说错什么了?

抬手轻拍小姑娘背脊,风青柏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明日我会进宫一趟,将事情说开。使臣团在北仓已经耗时数月,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南陵京城只有风墨晗跟杨老以及柳知夏三人支撑,虽然朝臣中有不少他的势力,但是对上左相跟秦啸,仍然占弱势。

左相为人,绝对不会在此期间风平浪静,势必要掀出云涌。

更何况,还有秦啸那个站在左相派系,却始终态度不明朗的人在。

至今为止,他都没能全然摸透秦啸到底在想什么。

跟柳太妃在一条船上,然柳太妃被压制的时候,秦啸却全然没有动作。

好像个局外人。

他隐约有个感觉,秦啸背后,隐藏了从不曾展露人前的东西。

“明日进宫,怕是又要在宫中撞上什么公主了,你小心点,别被人占了便宜。”柳玉笙抿着小酒,提醒。

这次换段廷被呛了下,“他能被占什么便宜,要真发生点什么,吃亏的是大姑娘吧?”

“那可不一定,你家十七妹妹藏着贼心,她吃亏就是赚到。风青柏不一样,他吃亏就得死翘翘。”

“……”段廷嘴角一抽一抽,柳姑娘可真……彪悍。

“吃不了亏,有魏紫在,旁人近不得我身,真要有人吃亏,也只能是魏紫。”身为隐卫,当以身护主。

藏在附近某个角落,魏紫魁梧身板抖了下,只觉后背凉飕飕。

自从跟柳家大院的人以及钱万金那些接触多了以后,主子开始染上个坏毛病。

随时给人挖坑,掉坑他就埋。

连自己人都能拿来出卖。

第二日,风青柏进宫,柳玉笙亲自把人送到宫门口,一路上耳提面命,“莫名其妙的敬酒、敬茶别喝,不认识的东西别碰,那天十七公主看你的眼神想要把你一口吃了似的,非常露骨,你得时时警惕……”

“笙笙,我吃过百毒丸,目前还未失效。除非我吃的是假的。”

“有可能是假的,要不你再补一粒?”

“……”

哑口无言的时候,堵住嘴就是了。

等男子下车,走进宫门,柳玉笙才从神魂荡飏中回过神来,摸着腰间的小药袋,她还没给风青柏吃百毒丸呢!

入宫之后,由太监引路直往北御书房,期间风青柏还真的谨慎提防四周,以免突然冒出什么不着四六的人来。

直到安稳站在御书房门口,才悄悄捂了下脸。

他被笙笙给念得犯了魔怔。

“南陵王来了?直接进来吧。”不等太监通报,里面即传出北仓皇的声音。

风青柏推门入内,看到坐在里面的人时,微微一怔。

随即拱手,“参见皇上,见过渊王。”

渊王,北仓皇膝下第八子,也即当日在皇家猎场遇刺的八皇子。那个总是让人不知不觉就遗忘脑后的人物。

第七百一十一章 帝王无情(月票31)

第711章帝王无情

“见过南陵王。”那边,渊王也回礼。

北仓皇大笑道,“朕刚刚跟渊儿谈起王爷,王爷就来了,巧极。”

“不知皇上跟渊王谈论我些什么。”风青柏寻了位置坐下,语气里似调侃。

“实则是我入宫想让父皇替我引荐。很早以前我就对南陵王佩服不已,年少有为,惊才绝艳,此生若能与南陵王结交,方不为憾事。”

风青柏心里微动,面上不露声色,“渊王想与本王结交,不过易事,本王一直住在廷王府,近来颇闲,随时等着渊王相邀,把酒言欢。”

“有王爷这句话,改日我定登门相邀,顺便看看十四弟。”

朝对方点点头,风青柏眉眼微垂。

渊王,确实被大家都忽略了。

一个当真毫不起眼不受重视的皇子,怎能轻易见到皇上,还能跟皇上在御书房里轻松言谈。

两人之间的氛围,确实轻松,全然没有皇上与皇子之间谨慎恭谨,反而似真正的父子般随意。

而北仓皇毫不避讳让他看到这一点,是准备要扶持渊王了。

渊王,才是他真正喜爱的皇子!

此前一切不解豁然开朗。

他开始以为的对方是想拖着看他还会不会在联姻上松口,原来不是。

北仓皇之所以拖着迟迟不下诏,为的就是眼下这一刻,让他看到渊王的真正地位,继而,转站到渊王这边。

只要他现在表个态,诏书立马能宣告天下。

一旦渊王跟他风青柏结盟,日后皇位指日可待。

为了这个儿子,北仓皇也算煞费苦心。

帝王无情,确实无情,对别的子女能轻易弃之敝履。

可是对渊王来说,他是有情的,背后的原因,只怕不足为外人道。

那是北仓皇家密辛,他无意探究。

他要的只是两国缔结邦交,边关和平。

“下月上旬,朕决定携皇家及百官祭拜皇室祖先,将我北仓与南陵缔结邦交的事情告知,其后,朕就会下诏昭告天下,日后北仓与南陵永结为盟!”

也就是,在下月上旬之前,这段日子里他可以好好考虑,究竟,要不要站上渊王的船。

风青柏淡淡一笑,“本王静候佳音。”

“至于两国联姻之事,王爷对我朝公主没有想法,那是她们不争气,入不了王爷的眼,朕不强求。不过,联姻仍旧可行。”顿了下,北仓皇笑看风青柏,“南陵皇室当中,听闻也有几位公主尚云英未嫁,朕豁出脸面,想在这里给朕的八子求一门良缘,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我朝公主若能得渊王看中,两国在缔结邦交之余,还能再结秦晋,自是再好不过。皇上所求,本王在这里应下了。”依旧联姻,不过是转嫁女为求娶,对于风青柏来说也算得是好事。

至于皇室里那几位被扔到旮旯角落的公主,回去之后找时间再把人拉出来便是。

北仓皇用这样的方式,表面上看是巩固渊王跟南陵之间的关系,实则,不过是用南陵公主的名头,来震慑北仓朝臣,借此为渊王拉到更多势力。

老谋深算。

从皇宫出来,廷王府的马车还停在宫门未离去。

他的小姑娘,竟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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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等着他,真怕他在宫里被妖精吃了不成?

那头马车帘子被一只白玉素手挑开,少女探出小脑袋朝他抱怨,“风青柏,你怎么那么久?”

“已经很快了。”他笑,加快脚步往马车行去,到得窗口位置,头微微一偏,唇在少女脸颊若有似无滑过,才转而上了马车。

似调戏轻薄的举动,让小姑娘煞红了脸,小脑袋嗖一下缩了回去。

宫门口有人呢,光天化日调戏人,他堂堂王爷也做得出来!

马车调头,慢悠悠驶离。

皇宫出口,一道身影不紧不慢现身,视线盯着离去的马车,眼神幽深难测。

嘴角挑起极不明显的弧度,“看来传闻是真的……”

回到廷王府,还没进门就被段廷抓个正着。

“我刚好要出门,走,带你们玩儿去。来了北仓这么长时间,柳姑娘都没四处游玩过吧?”男子兴冲冲。

风青柏睨他,“除了青楼画舫,你还会去别的地儿?”

“看你说的,”段廷不满,“要是我一个出去玩,当然是饮酒作乐,既然要招待你们,还有柳姑娘在场,我怎么可能把她带到那种地方?”

他段廷在风青柏心里到底有多不靠谱?

“那就去吧,”柳玉笙道,上上下下将段廷看了个遍,叹气,“真是可怜。”

“……”非常莫名其妙,他可怜?

柳玉笙开口允了,风青柏自不会拒绝。

好在这次段廷带他们去的地方还算能入眼。

城郊北的一处宅院,红墙黛瓦,从院子里四角都有艳丽的秋海棠探出枝桠来,让人窥到宅院内的一方秋色。

宅院门口有人守着,门外还停了几辆豪华马车,应该是城中还有其他人来此。

段廷带着风青柏、柳玉笙两人下车,门口下人立即上前,毕恭毕敬把人往里迎。

进到院内,满院花色映入眼帘,院子两边海棠花开正艳,庭院中间以一座假山园池隔绝外客直接探视里面的视线,地上路径则全以青砖铺就,整个画面看来古韵典雅,很是别致。

而让柳玉笙略微惊讶的是,带路的小厮并没有多余询问,直接就将他们带往内院的一处厢房,待得三人入座后,立即退去。

“我是这里的常客,每次来都是定的这间厢房。”段廷一句话为她解了惑,随即看向风青柏的时候,已然是另一副姿态,全然没有平日的玩世不恭,“今日你入宫,情况如何?”

“你挺可怜的。”

这话跟柳玉笙之前那句话如出一撤。

段廷捏捏眉心,“两位可怜完了,还请说正事。”

“不担心隔墙有耳?”

“这里就是我的地盘,这个房间里说的话,除了我们三个之外没人会知道。”

柳玉笙总算明白段廷突然要带他们出来游玩是为什么了,原来是要找清净地说事。

如此看来,廷王府里并不干净。

我:菩萨啊,救救我吧!

菩萨:你有何困苦,且说来听听。

我:家里有群小妖精,天天想着怎么样榨干我,我该肿么破?

菩萨:【怒】佛门清净地岂是你秀恩爱的地方?滚!

我:……

第七百一十二章 我知道你是真小人

第712章我知道你是真小人

门口有敲门声响起。

“进来。”段廷开口,即有人推开房门。

柳玉笙朝外看去,便见一貌美女子带着小厮婷婷袅袅走进来,眼角眉梢极具风情。

“紫魅见过爷,见过两位贵客。爷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过来了,今日可一切照旧?”女子笑意吟吟问道。

“照旧,看着外面,别让人进来打扰。”段廷容色淡淡,“另外,没有我吩咐,你不用再过来行礼。”

“是,”紫魅依旧笑吟吟,一点没有为这般冷待变色,似习以为常,“奴婢让人沏了壶茶,爷跟两位贵客慢坐,奴婢告退。”

柳玉笙摇头兴叹,“你是怎么把人调教得这么听话的?”

“这是个人魅力,别人学不来的。”把自己夸了句,段廷表情一整,言归正传,“说回宫里的事,今日,渊王入宫了?”

“我们敢刚出宫门你就收到消息了,看来皇宫里,你下了不少功夫。”风青柏淡道。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廷王府,别人也下了不少功夫,连想说点话都得在外找地方,藏着掖着。”只要身居在这个位置,没有谁身边是绝对干净的,甚至你根本想不到别人是用了什么手段往你身边埋钉子。

皇宫里发生的事情,在马车上风青柏就同柳玉笙说过了,是以在王府门口,她才会说出那句段廷可怜。

现在眼见两人开始谈正题,她便安静在旁喝茶,不插嘴不发言。

“北仓皇大概是想借着这次两国缔结邦交的时机,把渊王提上来,准备为他造势。”风青柏没有隐瞒,反正该知道,段廷应该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现今北仓的局势,各皇子之间本来就一直明争暗斗,渊王一旦出来,争斗会变得更加激烈。而渊王有北仓皇亲手扶持,胜算是最大的。依我之见,你还是继续做你的残废吧。如此,尚可以明哲保身。”

段廷揉眉,确实,身为残废,在争斗中就不会让其他皇族子弟太过忌惮。一个残废是坐不上龙椅的。

他要是不想掺和,只要这辈子都坐在轮椅上即可,等皇室中争斗落幕,他或许会是诸多皇子中活得最全须全尾的一位。

“我不会让渊王爬上去。”垂下眸子,段廷道。

他蛰伏这么久,不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

风青柏并没有劝他,只道,“你手中唯一筹码就是圣龙令,想要借此爬上那个位置,失去的会比得到的多得多。”

“纵是粉身碎骨,我也必须这么做。”

柳玉笙在旁,抬眸静静看着段廷,从他的话里,她能感觉到彻骨的恨意,还有豁出一切的决心。

究竟是什么,让他对那个龙椅非取不可。

迎着两人眼里的疑惑,段廷咬牙,好一会之后才重新开口。

“十二岁那年,得父皇亲口应允,我获准去宫中藏书阁阅览书籍,在藏书阁门口我遭到了袭击,那日之后我就变成了残废,若非遇上柳姑娘,只怕终身得在轮椅上度过。也是因为柳姑娘查出致使残疾的原因,回想往事,我才明白真正的罪魁祸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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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当日遇袭后他陷入昏迷,实则脑子里还是有一丝清醒的,被人抱回寝宫,太医来救治,他迷迷糊糊的,身边发生什么他却都知道。

他记起了当时响在耳边两句极为怪异的对话。

“皇上?”

“嗯。”

只这两句话,极短,之后他就全然陷入昏迷。

等再醒来的时候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从此失去了站起来的能力。

如今再去推断当时的场面,结合柳玉笙说他被人取了脊骨,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就是当时太医问话的意思是,皇上,真要这么做吗?

他的父皇应,嗯。

那一声鼻音,在当时该是多冰冷无情!

实则从那时候起,甚至在更早之前,父皇嘱意的继承人选,就是渊王吧。

亏得这些年其他皇子们在暗地里斗得头破血流,茫然不知他们早就被定好了结局。

统统出局。

而在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有个人,被保护得密不透风,没有受到那些争斗半点波及,没有为此受过半点伤。

听段廷讲述那段过往,尽管他并没有明言谁是凶手,但是柳玉笙跟风青柏也猜测了八九不离十。

若非是那个最不可能的人,段廷的表情不会那么痛苦,恨极之余,眼底依旧还有零星的不可置信。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这句话,在皇家是从来不适用的。

“你在残废之前,并未展露过自己的才华,照理来说不会被人忌惮才对,”柳玉笙轻道,凝着男子,“他之所以那样做,是不是为了圣龙令?”

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让整件事情变得合理。

否则,以北仓皇帝王身份,他何至于去忌惮一个小少年,继而要把他弄成残废的地步?

段廷苦笑,他就知道这两人猜得出来,他们都是聪明人。

“他为了圣龙令,做的事情何止这些,我外祖家一夕败落家破人亡,我娘亲猝死,皆出自他的手笔。之所以还留着我的命,不过是因为当时他没能从我身边找出圣龙令。否则,我早就是一捧黄土了。”

“所以你治好了之后,依旧把消息瞒得死死的,就是为了防北仓皇?”风青柏道。

“不防不行,他想要我的命。我已经不是当初阅历浅薄的少年了,更不是胸无点墨的庸才,一旦我能入正常人般,手中还握有圣龙令,他会马上将我当成最大敌人,不除不快。”

“你今日找借口带我们过来密谈,是想跟我结盟?”

“我们之间还用结盟?不早就是自己人了吗?”

风青柏冷笑,他哪来的自信?

“很不巧,我已经答应上渊王那个的船了。”

段廷身子往后靠,一点不失望,“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对我的,相比起渊王,要说北仓还有谁是能让你选择相信的,只有我一个。再者你那边,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我知道你是个真小人。”

男子脸上浮出的得意,让人看着恁刺眼。

第七百一十三章 早就扔到皇陵去了

第713章早就扔到皇陵去了

“别说得我好像非你不可。”

“是我非你不可,行了吧?”

这对话,听在柳玉笙耳里莫名觉着怪味。

皱了眉头,一寸一寸打量段廷,冷飕飕的眼神看得段廷浑身不自在。

“柳姑娘,你别误会,我对南陵王没有非分之想。”

柳玉笙挑眉,他敢吗?就算他有,他也会是下面那一个!

当然,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两男人全然不知道少女脑海里不和谐了一回,话题再次继续。

“联姻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估计几个月后,渊王就会迎娶一个南陵公主回来……”

“我们南陵有公主吗?”柳玉笙讶道。

“有,被丢在皇陵十几年了,不知道活着的还剩下几个。”

柳玉笙,段廷,“……”

“你把人丢去守皇陵?好歹那也是你父皇的血脉,朝中大臣不造反?”

风青柏勾唇,笑意凉薄,“不是我丢的,是她们‘自请’尽孝,为先皇守皇陵。”

自请你妹夫!

段廷冷嗤,同是皇家人,谁还不知道当中那点道道?

要不是被风青柏捏住了生死,就那些娇生惯养的玩意儿,会肯去守皇陵,过比尼姑还清苦的生活?

做梦呢吧!

柳玉笙觉得额角有点疼,要不是今天听他们提起,身为南陵人,她都不知道皇室之中原来还有几位公主。

是她忽略了。

皇帝膝下怎么可能会没有女儿,再强的基因也不可能一溜儿十几个全是皇子。

原来是人早就被扔去皇陵了。

而时间过去十几年,百姓们也对此渐渐遗忘,所以她从未听人提起。

风青柏更是不会同她提。因为,那是他不想让她看到的,阴戾狠辣的一面。

“被扔去皇陵的公主,显然是不受皇室重视的,便是联姻,渊王也拿不到什么好处吧?”她问。

娶回来的只是个挂着公主名头的傀儡,有何大用?为什么北仓皇还要给渊王联姻?

真想要以此替渊王拉拢势力,还不如选个重臣世家女为妃。

“就算是傀儡,那也是南陵公主,以这个方式,整个朝野上下都会知道渊王受皇上重视,群臣还不得前仆后继涌上去交好?人脉就是这个拉拢堆积起来的。”段廷哼道。

柳玉笙默然。

有北仓皇撑腰,日后继承大统板上钉钉,百官最不缺见风转舵的人,只要那些人一贴上去,就会成为渊王的势。

而朝中势力本事固有的,此消彼长,渊王得势,其他皇子,就必然失势。

弱势方,想要绊倒强势方,基本没什么可能。

北仓皇果真是老谋深算,为了那个八皇子,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过几日渊王应该护登门造访,到时候你可以跟你这个八哥,好好畅谈一番。”风青柏道。

“你把人邀到我廷王府了?”

“我说近日颇闲,随时等他相邀。”

“那我就等着我那位八哥上门。”段廷笑语一句,眼底藏着凉意。

话题谈完,就该吃喝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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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介于有柳玉笙在,段廷很是守规矩,没有叫歌姬舞姬,只吩咐紫魅将宅子里的拿手好菜好酒奉上。

“我刚才看院门口停了几辆马车,都是上门吃饭的?”柳玉笙问。

“是,这座宅子做的是私房菜生意,菜色结合南国北地,供人上门吃些风味,自然,价格也是不低的。”段廷道,“当初弄这个地方,并非为了赚钱,只是一点兴趣,也想着烦闷时有个清净的去处,结果没想到,赚上来的银子还不少,够我稍稍挥霍。”

“下次带钱万金过来,他跟你定然志同道合。”都是吃货。

“下次,让他自己来。”风青柏淡道。

回头,跟石将军那边打声招呼,让金石两家赶紧将亲事办了。

免得有人时不时冒出来让人不爽。

男子的话,让另外两人垂头闷声,默默用膳。

一句话就能打翻醋坛子,这种人轻易别招惹。

这家宅院里的私房菜,确实不错,柳玉笙吃得尽兴。等一行人吃完,走出宅子的时候,没想到在院门口就遇上了熟人。

前面不远一辆马车前,三人在拉拉扯扯,当中两人柳玉笙都认识。

赫然是黎瑞白跟吕香君,还有一名容貌俊朗,通神温润气质的年轻男子。

“吕小姐,我说了,我跟霍大哥只是普通朋友,不过是因着生意上的问题相约过来吃个饭,顺便谈谈,并无其他。”马车前,看着拦在自己面前不让她上马车的女子,黎瑞白皱眉。

“若无其他,何以只有你们两人一道?黎家大公子已经开始掌权,要谈生意也该是他来。莫不是这些年尝到了掌权的滋味,黎‘二’公子不肯放手了?”吕香君将黎二公子四字咬得极重,话语中尽是讽刺。

黎瑞白虽然着了多年男装,但是在都城上流圈子,有几人不知道她是女子?也就只能骗骗外地人。

“香君,我跟瑞白确实是过来谈生意上的事情,而且是我邀请的她。再者,我们要谈什么,是不是单独两人在一块,跟你并无多大关系,你这般拦在这里胡搅蛮缠是何意?”年轻男子将黎瑞白往后拉了些许,看着吕香君,眼底隐含怒意。

“我这般胡搅蛮缠是何意,是你当真不知?”吕香君看着男子,冷笑,“霍景,你我两家已经开始在议亲事,我们很快就会定亲,我未婚夫跟别的女子在一块亲亲我我,我难道该装作视而不见?”

“我们两家确实在议亲,可是我一早同家中长辈言明,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男子神色也冷了下来,拉着黎瑞白转身要上自己的马车,“瑞白,我先送你回去,今日很抱歉,让你遇上这种事情。”

“霍景!”吕香君瞪着两人背影,咬牙,“我们两家的亲事,不是你说不同意就能拒绝的!你霍家如今尚有求于我吕家,你当真要如此对我?你最好想想清楚!”

黎瑞白停下脚步,挣开了男子的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今日相谈之事,回去之后我会跟祖父还有大哥说一说,霍大哥,我自己回去即可,至于你跟吕小姐之间,你们自己寻个地方说清楚吧,莫要连累了旁人。”

第七百一十四章 跟花孔雀没两样

第714章跟花孔雀没两样

“瑞白……”霍景有些着急,似还想说什么,黎瑞白已经转身。

却正好对上了站在院子门口看戏的三人。

一怔,上前打招呼,“两位王爷,柳姑娘,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好巧。”

柳玉笙朝她点点头,看了还杵在黎府马车旁边的女子一眼,“正好我们乘了马车过来,现在正要回都城,若是不嫌弃,跟我们一块走吧。”

“谢谢柳姑娘。”黎瑞白眼底闪过感激。

柳玉笙一句话,解决了她的尴尬境地。

不然,她可能真的要走回都城。

那边另外两人也看到柳玉笙跟段廷还有风青柏,也皆走过来行礼。

段廷对他们似乎不怎么感冒,并未多加寒暄,受了礼后就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上路,才卸下一本正经,“吕家、霍家、黎家,你们三大家聚在一起,竟然还有这种画面,真是稀奇。”

“王爷说笑了,不过一场误会。”黎瑞白无奈,她跟霍景确实只是过来洽商,她之前她没想到只有霍景一人。

结果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吕香君误会了,想来对方是悄悄尾随而至。

“要不是今日看到人,我以为吕香君还被关着禁闭呢。”柳玉笙叹道。

“当日十七公主出现在吕府,想必当日人就已经放出来了。”风青柏不无讽刺勾了下唇角,“何况吕家跟南陵的洽商中止,吕老爷子只怕也不会再继续为了南陵商团惩戒吕香君。”

那日所作,说穿了不过是个面子功夫。

“其实我小时候,三家的关系尚可,我跟吕香君还有霍大哥算得是少时玩伴,青梅竹马。”忆起从前,黎瑞白脸上浮出一抹苦笑,“只是不知道这种关系什么时候就变了样。稍大些之后,我忙于家族生意,在生意上跟霍大哥接触稍多了些,而吕香君,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疏远我。如今想来,她对于吕霍两家议亲如此在意,应该是心仪霍大哥吧。”

怪不得从那以后,上流圈子一众贵女们都开始慢慢对她冷淡下来,甚至当中流传着不少关于她的坏话。

原来是自己,碍了别人的眼。

对于这种事情,她太过后知后觉,也是自己活该。

否则,她定必会跟霍景保持距离。

免那些流言蜚语在圈子里漫天飞。

柳玉笙拍拍她手背,看着她依旧一身男子装扮,“黎公子身子已经好转,听闻黎家生意开始往他手上移交,你应该可以歇下来了吧,怎么还是一副男子打扮?”

“我大哥是开始打理生意了,只是卧床这么多年,现在刚刚开始接手,还有些生疏,我暂时从旁协助一段时间,等他完全上手之后我就会退下来。再者,男装示人这么多年,我自己也已经习惯了,突然换上女装,我反而不甚自在。”

“换女装吧,你穿着男装比我好看,我见着了也不甚自在。”靠在轮椅背上,段廷突然道。

黎瑞白,“……”

柳玉笙跟风青柏同时把头扭开,段廷这种作态,真跟花孔雀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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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不得人比他美。

好在他还有自知之明,这话没敢对风青柏说,不然换来就绝对不会只是沉默。

因着南陵跟黎家有了生意往来,黎家那边已经开始为之后的茶酒业重新开张做准备,双方合作的诸多细节,趁着商团还在的时候,两边能多协商协商共同拿主意。是以其后一段时间,黎瑞白常来拜见柳玉笙。

同是女子,说话更为方便些。

若是由黎瑞凡亲自前来,恐怕就有人要不高兴了。

亏得黎家连这方面都想得周到。

不知不觉在北仓带了一个多月时间,九月上旬,宫中传出皇昭,北仓皇将携皇室及满朝百官往皇陵祭祖。

拜见过祖先之后,北仓跟南陵的协谈会最终落幕,滞留许久的使臣团将可以返程回南陵。

商团那边,则已经开始准备回程了。

这次商团来的都是南陵数得着的商贾世家当家,离开太久,总担心族中事务会出乱子,事情办完能留到现在是极限了。

而且,在这边跟北仓商贾达成生意上的合作,他们也需要早早回去做好准备,接下来两朝进行通商。

走的这天,钱百豪跟商团前来道别,没有叫上柳玉笙跟他们一道走。

南陵王就在旁边杵着,谁敢跟他抢人。

而且,对于商团来说这样反而更好,回程路途遥远,谁都不敢担保路上会发生什么意外,万一伤着了柳玉笙半点,南陵王一怒,他们合族都得招灾。

柳玉笙将商团亲自送上行船,看着船走远了,才转头回马车。

车里风青柏斜斜靠坐,等着他。

“我给家里捎了信,让爷奶他们能放心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救得了二哥了。”

“你二哥生命力比杂草还顽强,用不着替他操心。”

“你怎知道?”柳玉笙白他一眼。

男子笑而不语,生命力不强,早在他手里死了十次八次了。

坑他之后还能好好的,也就因为姓柳。

除此之外,还有个姓钱的。

“总算有点笑脸了,这几日总见你脸色严肃,在担心什么?担心北仓皇那边又横生枝节?”虽然男子在她面前的时候总是表现如常,但是她能感觉得到,时日越近北仓皇室祭祖,风青柏周身气息越是沉。

“没什么担心的,要是北仓皇还要再拖,将我耐性耗尽,北仓也讨不了好。”他伸手想摸她脑袋,被她躲过。

“别在我面前装,装不了。”

“……”瞧着女子眼中的通透,风青柏轻轻叹了口气,把人拉进怀里,“还记得宫零下的战书吗?”

“记得。”

“使臣团来到北仓已经数月,对方迟迟没有动静,你不觉的奇怪吗?我不认为他们会偃旗息鼓,只怕是在等待时机。”之前的数月,时机未到。

以宫零为人,既然挑衅了他,断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只是他现在还猜不透对方究竟会从哪方面下手,又会如何下手。那种抓不到实质的感觉,让他不痛快。

第七百一十五章 给本王把他射成筛子!

第715章给本王把他射成筛子!

柳玉笙沉默下来。

宫零,她更习惯唤他黑莲。

宫零是陌生的冷血的杀手头领,苍鹰阁阁主。

黑莲,是那个不定时发神经,明知她的身份却救了她,还把她送回风青柏身边的神秘人。

相较于宫零,黑莲更加有血有肉。

可是同样的,她也猜不透黑莲究竟会怎么做。

更是搞不明白,黑莲为什么一定要同风青柏作对。

要说当初他是柳太妃身后的暗势力,可是柳太妃都倒了,黑莲受雇于人,主子倒了也就没他什么事了,撤退不就行了吗?

为什么老是揪着风青柏不放,搞得好像真正跟风青柏有仇的人是他似的……

柳玉笙猛的从男子怀里坐起,为自己刚才突然冒出来的那个想法惊讶。

“风青柏!”

“怎么了?”风青柏眉头一蹙,坐直。

“你有没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家?”

“我仇家多不胜数,你指哪一个?”

“……”

定了下心神,柳玉笙正色,“你有没有察觉,宫零似乎专门在针对你?我总觉得背后原因不简单,很有可能,他当初会成为柳太妃的暗势力,就是因为柳太妃跟你是政敌。”

所以,柳太妃倒了之后,宫零依旧时常出现在风青柏周围。

挑衅、刺杀、下战书。

听完她的话,风青柏静默片刻,眼底眸光一点点冷下来。

不无可能。

只是要教他从诸多死敌名单中找人,一时半会他毫无头绪。

当年为了扶持幼帝,他双手染满血腥。

但凡有野心争夺皇位的皇室子弟,他一个没留,连同诸皇子背后的势力,一并连座,或合家流放,或全族抄斩。

或许,是那些人家的后人活了下来,如今来找他寻仇了。

放松了绷直的身子,风青柏再次靠在车厢璧上,心里反而没了此前的诸多担忧。

走到这一步,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人多不胜数,他早有心理准备。

如果真是来寻仇的,那就放马过来。

只要不牵连身边的人,他没有什么好怕的。

马车悠悠驶离码头。

码头人来人往的人潮中,一抹黑色身影转身,逐渐隐没人群之中。

回到暂居的码头客栈,立即有人闪身进来,“主子,那边已经布置完毕,当日,皇室会邀请风青柏一同前往,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男子幽幽看着面前来人,能说出这句话,就是一失。

对面人直直站着,时间越久,身子越僵硬,额上开始冒出细密冷汗。

“下去。”

“是!”

房中只剩形单影只,站在窗口,遥望码头运河波涛磷磷,从中午至夜幕,男子始终没有动过分毫,像一尊木雕,直至夜幕全然笼罩下来,窗前的人才化为一道青烟,消失房内。

这一晚的廷王府有些热闹。

段廷似乎是个特别爱热闹的人,也会玩。

将晚膳移到了王府的后院,幕天席地,秋月无边。

桌旁四人,除了他之外,有柳玉笙、风青柏,还有前来造访没来得及离开的黎瑞白,一并被拉上桌。

“今晚怎么这么有雅兴?”柳玉笙好奇。

“我每天都很有雅兴,只是你们一个个的,都大忙人,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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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间陪我罢了。”

风青柏冷哼,“廷王还怕没人陪?城中湖上画舫,只要你一去,一呼百应。”

“我不就带你去了一次嘛,你怎么记恨到现在?当日十七跑过去,又不是我通风报信的。再说,她也没能成功染指你不是?”

段廷话音刚落,轮椅被踢了一脚,往后滑开老远。

等轮椅停下来,犯贱的人又慢悠悠凑过来,“老羞成怒。也亏得我大度还护短。你知不知道十七那边几次托忍过来传话,让我帮忙制造机会,我都没应,身为朋友,连自己亲妹妹都不顾,我算是可以了吧?”

“你确定你对这个亲妹妹有兄妹之情?”

“那是没有的。”

两人之间的对话,听得旁边女子嘴角直抽抽。

“是不是觉得这人很幼稚?”柳玉笙看向表情强忍到怪异的黎瑞白。

“有点。”不接触过,真的不知道一个人私下本性,原来这么的……毁形象。

段廷斜睨两人,“用不着说悄悄话,我都听见了。这不是幼稚,说明我这人耿直,不爱伪装。是为优点。”

柳玉笙嗤的一声,不装?“装得最道貌岸然的就是你。”

有本事你站起来试试?

意会到少女眼里的意思,段廷轻咳一声,斟酒,“来来,喝酒喝酒,再过几天就是祭拜皇陵的日子。我们只剩下这几天能清净的了。”

“什么意思?”风青柏问。

段廷笑得春风凉月,“我说是直觉,你信不信?”

“那你的直觉有没有告诉你,你等会得爬着回房间?”

“别别!我错了,行不行?你好歹也是个王爷,不要事事诉诸暴力,那样太没形象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个莽夫。身为王爷,该像我这般,仪态得体,风度翩翩,笑如春风,平易近人……”

男子细说自己一百个优点,旁边三人脸上泛着或浓或淡的笑意。

月光从头顶散下来,给这副画面覆上一层柔柔的轻纱。

显得温馨,柔美,和谐。

屋顶一隅,无人留意的暗影处,一双眼睛定定注视着这方。

眼里有光,却毫无情绪。

叫人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是冷眼旁观。

还是暗自羡慕。

看得久了,男子眨了下眼睛,还是觉得,那样的画面很碍眼。

让人想要破坏。

更想让那双笑起来如同弯月的眼睛,朝这边看上一眼。

随手摸出个铜板,朝着下方石桌上的灯笼打去,不出意外被紫衣男子弹开。

“……我今日才发现,我廷王府的防卫,原来就跟纸糊的。”

风青柏已经朝暗器射来的方向闪电般纵去,段廷揉揉脸,看着掉落在自己脚边的铜板,一脸铁青。

他的老脸在刚才,一下全丢干净了。

双层守卫,有刺客在旁边竟然无一人发现!

如果不是风青柏在这里,对方轻易就能要了他的命!

草!

“来人,上箭!给本王把他射成筛子!!”

要过年了,我还没大扫除呢,天天就搁电脑前面敲键盘了……小妖精们,你们蹂躏的时候轻点!月票债白天还,早上可能赶不上了,孩子生病,我早上带她去医院,下午码好了发上来哈。希望我的小妖精们假期愉快,最重要的,身体健康~

第七百一十六章 他脑子有病(月票32)

第716章他脑子有病

话音刚落,一道暗器破空而至。

段廷疾闪,俊脸黑沉。

手臂处传来一丝痛意,那里赫然被暗器破开了口子,红色血液正在慢慢往外晕染。

用力一拍扶手,冷声,“来人!……”

“你别喊了,那就是无差别攻击的疯子,再喊你更惨。”柳玉笙在旁扶额,劝道。

“你认识他?”段廷皱眉。

柳玉笙朝在房顶上交手的人看去,虽然天色昏暗看不太清,但是能有那种神经病气质的,非黑莲莫属。

见她这般模样,段廷抬手止住了府中护卫动作,也朝上方看去。

随后暗暗心惊。

真正看过风青柏跟人交手,他才发现当初在南陵皇宫凉亭,风青柏对他根本未使出全力。

否则,他可能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而那个刺客能跟风青柏战成平手,可见身手高绝。

刚才他避不过那枚暗器,太正常了。

“王爷受伤了,柳姑娘,可能给他先包扎一下?”黎瑞白走到男子身边,斗胆拉开他衣袖上的破洞,看到了里面沾染血迹的伤口。

段廷瞧了她一眼,将破洞拢了下,“小伤,死不了。”

柳玉笙扬手丢了瓶止血药过去,依旧瞧着交战双方目不转睛,对段廷的伤势一点不在意。

见状,段廷又不是滋味了,“上面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们也帮不上忙,你盯着看能让南陵王马上赢?我好歹是伤患,你就不能看一眼啊?”

“小伤,死不了。”

“……”

段廷觉得自己很凄凉。

至于屋顶那两个,他们确实帮不上忙。

武力不是一个档次,上去就是炮灰的命。

这是风青柏跟男子之间第四次交手。

双方不论武功还是气势,皆旗鼓相当。

百招已过,却没有一个人如往常般退开。

战意滔天。

“你们要打到什么时候?”柳玉笙揉揉酸疼的脖子,无奈开口。

已经半个时辰了,她脖子都酸了,那两个人不会累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上面明明战况激烈肃杀,可是她看在眼里,愣是有种小孩儿为抢玩具拧成一团的感觉。

从黑莲出现开始,她心里就没有担心害怕,更不紧张。

莫名就觉得,黑莲没有杀意。

否则,他就不会是一个人来。

“哼。”黑莲倏然抽身后退,朝下方眼神无奈的女子看了一眼,身形一动,消失。

“……”风青柏冷冷看着转眼飘远的身影,心头头一次浮出挫败。

刚才那一声哼,让他觉得自己刚才是在跟个闹别扭的稚童计较。

极没品。

下方的两人,段廷跟黎瑞白更是目瞪口呆。

在他们眼里的殊死较量,柳玉笙一句话,就散场了?

这天下间,还有那么乖得莫名其妙的刺客?

“柳姑娘,你跟那个刺客到底是什么关系?”段廷木着脸问。

柳玉笙无言以对。

什么关系?她自己都不知道。

救命恩人?那也是对方救的她,黑莲不欠她人情。

要说认识?可是她连黑莲的真面目都没见过。

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听话啊。

好好一顿晚膳,被莫名其妙的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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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着人将黎瑞白送走,三人依旧坐在石桌旁,脸色沉凝。

“那个刺客到底怎么回事?”段廷问,此前,他不是没遇到过刺杀,可是像刚才那种程度的,真没碰上过。

在没碰上风青柏以前,他对自己的一身功夫素来很是自信。

现在,他开始觉得自己见识浅薄。

不然怎么碰上个人就能轻易击碎他的自信。

“他既然出现在都城,用不了多久,定然会有事发生。”风青柏转头看着月色,眸光幽暗。

“再过几日就是皇室祭祖,看来你之前的猜想没错,那天他肯定会出手。”柳玉笙道。

送走商团的时候,马车上,风青柏说过他的担忧,一语成谶。

黑莲,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样在诸国挑起纷争,对他有什么好处?

此前她猜测黑莲是专门针对风青柏复仇,现在,又开始隐隐不确定了。

如果只是针对风青柏,选在北仓皇室祭祖闹事,对他带不来任何好处。

北仓皇不可能会怀疑到风青柏头上,因为在两朝协谈落幕的时候,风青柏完全没有理由再给自己找事。

谁都不是傻子。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来个人给我解释一下?”段廷抹脸,他好像跟他们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

否则怎么他们说的话他竟然听不懂?

好歹他也是北仓王爷,能给个面子吗?

风青柏跟柳玉笙对视一眼,齐齐看向段廷,那种眼神看的他汗毛乍竖。

绝对没好事!

“你们想干什么?”

“你觉得,如果有人想让你们北仓大乱,做什么做有效?”

“……”

九月六日,北仓皇室祭祖。

整个都城全城戒严,重兵早早就把持了整条街道,将行人肃清,甚至百姓不能挤在街边观看。

务求最大可能的解决隐患。

这一次北仓皇没有坐龙辇,而是跟百官一样,马车出行。前有禁卫军开道,后有精骑兵断尾。

上百官员,加上皇室子弟,一共数十辆马车,如同长龙缓缓从都城大街驶过,根本不知道马车里坐的谁是谁。

风青柏跟段廷在同一辆马车里。

看着马车平安出城,往皇陵方向行进,一路上没有出现斑点骚乱。

“再有四里路,爬过前面那道坡就是皇陵。”段廷轻道,“里面住的是北仓皇室历代祖先,皇陵周围守卫严密程度丝毫不下于皇宫,你觉得真有人会挑战那种高难度,在皇陵内下手?他脑子没病?”

风青柏微阖双眸,淡道,“他脑子有病。”

那个人行事极不按常理,要是用寻常人的想法来揣度他,必输无疑。

段廷低低咒骂了声,几近无言,“到底哪冒出来的疯子!”

队伍已经开始爬坡,看看闭着眼睛脸上没有半点波动的男子,段廷脸色越来越凝重。

直到队伍安全过了陡坡,停在皇陵嫩口,那张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倘若刺客要设埋伏,那道陡坡的地形是最适合的,可是对方没有。那么极大可能,风青柏说中了。

这章晚了点,抱歉小妖精们~我继续敲键盘去,还有一章明天还,实在写不了那么多了~一章一章的债像吊在我面前的胡萝卜,勾引我追着它跑!想把它啊呜一口吃掉~!【抓狂】

第七百一十七章 完美退场

第717章完美退场

那人很有可能在皇陵内动手。

前面队伍已经停下。

皇陵入口到了,文武百官需要下马车,随皇上步行如陵园。

段廷掀开帘子,往皇陵方向看去。

因为是墓地,自然而然有一种肃穆阴森的氛围。

而在皇陵四周,外人看不到的角落里,隐藏这皇家在此布下的防卫。

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些人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皇陵,在里面设下埋伏?

“内鬼。”耳边,响起轻若前锋的两字。

段廷脸色一变,眸色陡地森寒。

好一会之后才压下外泄的情绪,回头看着男子,压低声音,“或许你算有遗漏,那些人会选在回程的时候在半道动手呢?”

“不会。”风青柏慢慢睁开了眼睛,眸波无绪,说出的话也没有一点犹疑。

段廷抿唇,看着他。

“祭拜皇陵的车队,马车太多,没人知道哪辆马车坐着什么人,就连你,都不知道皇上跟其他皇子在哪里。”风青柏起身掠过他闲暇了马车,声音飘过他耳畔,“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他不会动手。”

盯着男子不紧不慢的背后,段廷用力闭了下眼睛。

再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风青柏说的是对的。

而皇室之中,也定然出了内鬼,才能跟刺客里应外合,帮助对方神不知过不觉潜入皇陵。

将安歇已经既定的事实抛开不想,段廷接下来的一路都开始在沉思,皇族中,除了北仓皇之外,还有谁,拥有那么大的权力跟能量?

进皇陵的位列排序也有讲究。

因此次祭拜的位上禀两国缔结邦交,所以南陵使臣团的人得以走在北仓皇左侧,右侧则是一众皇室子弟。

再之后跟着的,是按照品阶高低排列的文武百官。

“入皇陵——”

最前头,唱报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众人肃穆神情,将头微低,随在北仓皇身后往皇陵步入。

两相并排行走,段廷特地寻了个时机,贴到风青柏身侧,转着轮椅跟他齐平。

风青柏垂眸看了他一眼,即将视线收回。

对此段廷总算露出点志得意满。

待会要是真有刺客行凶,他就紧跟风青柏不放,只有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反正,周围的什么禁卫军羽林卫通通靠不住。

危险来临的时候,没人会管他。

谁叫他只是个残废。

眼睛微微抬起,透过人群缝隙凝着最前头拿到明黄身影,段廷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也幸而,他是个残废。

行到天坛前,皇上走上太子,焚香,祭拜,宣读诵文,最后将邦交结盟的事情敬告先祖。

一切有条不紊。

所有人皆肃穆,面上做出恭谨状。

风青柏瞧着上头,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将身边一众皇子的表现收在眼底。

奈何皇室中人每一个都是演戏好手,无人露出端倪。

事情的变化,出现在电光火石之间。

台上,有人捡到北仓皇突然将身边的太监拉过来挡在身前,随即太监胸口迸出了血花。

短暂愣神之后是焦急的大吼,一片兵荒马乱。

“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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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大吼过后,围在周围的禁卫军齐齐往天坛上冲去。

风青柏往旁稍稍推开些许,而段廷则在第一时间攥住了他的衣袖,只差没化身牛皮糖。

“风青柏,你可别扔下我不管,我现在是个残废,要是连你都跑了,我就没人要了,很可怜的。”

“你脑子有病?”

“有病就有病吧,保命要紧。”风青柏比任何护卫都有用,反正他是跟定他了。

被嘲笑一两句,跟保住性命比起来,根本不算事儿。

他们周围队伍已乱,叫嚷声不断,人潮纷纷往天坛上涌,挡在皇上面前身先士卒。

这种时候,要是谁敢逃,便是侥幸留下性命,回去后也是死。

还不如表个功,在皇上面前得个好感,只要不死,回去以后就是一跃冲天。

段廷正要问风青柏,他们是不是也该往天坛上挤一挤,免得回头被人说毫无孝义,便觉一股力道袭来,风青柏扣着他的轮椅扶手,直接将他连人带椅移了个位。

而他刚才所在的地方,地上多了两枚暗器!

冷汗顺着段廷额角往下滑。

“快,快保护诸位王爷!”

又是一声厉吼,段廷抬头,就见他对面,原本皇子所站的位置,已经倒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渊王!

杀入重围的黑衣人游走在禁卫的夹击中,如入无人之境,游刃有余。

当中一人在将对手一剑封喉后,侧眸,跟风青柏冷然的视线对个正着。

那双眼睛里,闪过冷嘲。

风青柏薄唇紧抿,眯了眸子,冷哼一声就要纵过去,被段廷一把抱住了胳膊,“喂喂,风青柏!你别走!我害怕!”

“滚!”这个拖后腿的!

砰——

一声轻响。

陵园内立即白雾弥漫,所有人的视线皆被迷雾遮挡,看不清前方。

“护驾!护驾!”

“都别轻举妄动,护人!”

“快闭气!烟雾有毒!……”

待迷雾散去,面前呈现出来的画面,让天坛上安然无恙的北仓皇面色铁青!

他的八子,段渊,殇!

人静静躺在那里,脖颈间一道细细的剑痕,鲜血仍潺潺从那里流出,刺目的鲜红灼伤人眼!

一步步踉跄走下天坛,到得段渊身边,俯身探出手指放在他鼻息间,再抬眸时北仓皇已经双目猩红,“找,给朕找!朕要将那些人碎尸万段!”

人群不远处,段廷抱着风青柏胳膊的手慢慢松开了,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显出癫狂的男人,眼底又凉又讽。

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男人,终于也尝到了同失至亲的痛苦。

他将别人的性命视若草芥,今日这般,却不觉可笑么。

刺客已经退场了。

完美退场。

整个交锋的时间其实很短暂,陵园内躺倒的尸体全是皇家人,是皇家护卫,没有一个,身着黑衣。

风青柏面无表情,冷眼看着这一切。

原来,宫零用的是这样的手段。

杀掉北仓皇最疼爱的儿子,紧接着,北仓皇就会将怀疑投放到其他每一个皇子身上。

因为只有对那个位置有野心的人,才会杀掉皇座继承人。

第七百一十八章 如果,他上面还有人呢

第718章如果,他上面还有人呢

有野心者,除了皇子,还能有谁?

北仓皇骤然遭此大恸,接下来,北仓皇族内势必会再掀腥风血雨。

依照北仓皇为了一块圣龙令能虎毒食子的本性,他对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北仓要乱了。

而北仓一乱,周边各国势必蠢蠢欲动。

作为强国之一,谁不想在北仓分下一块肥肉来?

宫零所作的一切,是为了搅乱整个天下棋局!

柳玉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了很久。

他们都没想到,黑脸的目标竟然会是八皇子。

那个刚刚被众人悉知真正得北仓皇心的渊王,原以为从此以后风光无限,最后却命归黄泉。

“宫零或许比所有人都要更早知道北仓皇的属意,”怀抱女子,风青柏低道,“此前八皇子还没浮出水面的时候,在皇家猎场,宫零已经刺杀过他一次。也是那次,我跟段廷才开始注意到这个渊王。”

“你说,黑莲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么多事情?”渊王的事情,连跟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都没有看出端倪,黑莲究竟是怎么知道,北仓皇要将皇位传给渊王的?

“他的能耐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很多,或许很早很早以前,在各国权势中心,他就已经埋下了暗桩。”

“可是,他最多也不过二十来岁吧?”

“如果,他上面还有人呢?”

两人相视,再次沉默。

须臾后,风青柏揉揉小姑娘脑袋,“不要担心那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者我们很快就要离开北仓了,这里的事情,跟我们没有多大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嗔他一眼,柳玉笙道,“等到各国都开始乱起来,就该是群雄混战了。”

“那些事情有我,你平时酿酿酒,炼炼药,多陪陪我就行。”

“唔——遵命!”

八皇子殇,北仓举国上下祭奠,白事近日举行,身为南陵摄政王,风青柏携使臣团致哀过后,跟北仓皇提出辞行。

在这当口,想要北仓皇昭告天下缔结邦交已经不可能了,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南陵那边朝堂上还有诸多隐患,他在外多一天,就得多担心一天。

他需得回去镇住局势。

这一次北仓皇没有再挽留,一门心思沉浸在丧子之痛,短短两天功夫,初见时的庄严威武似蒙上了一层暮气,整个人衰老了很多。

临行这天,宫中派了皇帝心腹前来送行,除此之外还有段廷,以及黎瑞白、黎瑞凡。

“此次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风青柏,我回想你的。”风青柏一走,最好的保镖没有了。

上次他下令让府中侍卫把人射成筛子,也不知道哪个刺客记不记仇。

万一跑来报复,他可能挡不住……

风青柏只淡淡瞟了他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人对他的称呼就从南陵王变成了风青柏,改变得悄无声息。

“不用送了,今日一别,总有相聚之日。”

“那肯定是有的,我要是想你了就去南陵看你。”

柳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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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挽上风青柏胳膊,朝黎瑞白兄妹道别过后,拉着人扭头就上船,不带跟段廷打招呼的。

一个大男人,总说那么暧昧的话,寒不寒碜人!

瞅着两人进了船舱,段廷单手支颌,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人一辈子,能交上那么一两个不会背后捅你刀子的朋友,是幸事。

坐在船上,看着码头上的人影越来越远,前方,是运河磷磷的波涛,柳玉笙长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能回家了。”一个多月后,他们就能踏上南陵国土,想到这点,她便觉血液都鼓噪着兴奋。

归心似箭。

“嗯,回到南陵应是十一月份,若是朝中无大事,我会回杏花村过年节。”凝着他的小姑娘,风青柏眼底有愧意。

眨眼,他们重逢至今已经快三年了,他的小姑娘也从十六岁至十九岁。

三年,说着挺长的,可是他陪她的时间,加起来只怕都没有超过一年半。

她的芳华之龄,他却有大半时光不得不身陷政务。

错过她最美好的时候。

一看男子露出这种表情,柳玉笙就略带心虚的扭开了脸。

他在那边遗憾,可是,她却暗戳戳的觉着庆幸。

只要他不是很急,她觉得,二十岁以后成亲也是可以的。

那才正常。

十八九岁搁现代,是早婚。

将心虚的少女拉进怀里,依偎着看水平线另一端的夕阳,风青柏脸上浮出浅浅笑意。

行船到达南陵需要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跟他的小姑娘能好好单独相处。

于他而言,是能让他心情大感愉悦的事。

此时的两人浑然不知,他们在运河上行船的日子,南陵发生了巨大震荡。

彼时杏花村里依旧平静。

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靠着游走货郎偷渡来的食物,柳知秋跟魏蓝两人下巴明显肥了一层。

为这,老太太随口找了个名目,把两人好一顿收拾。

水深火热之后,再度雪上加霜。

屁股被揍得火辣辣的,柳知秋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干脆翻身上了屋顶晒月光。

翘着二郎腿,身体里不断练习从魏蓝那里用一只烤鸡诱哄出来的口诀,开始学习手法内力。

虽然身边两个隐卫口径一致,都说他这个年纪是练不出内力来了的。

柳知秋哼哼,他是习武天才,天赋异禀,他们说练不出来的东西,他还就给练出来了。

只是还不太熟练,经常出掌的时候打歪,要轰山上野树的掌风,结果在自己脚边砸出一个大坑。

将周身游走的散劲调集到一处凝聚,从细变粗,再于掌心回转,当初的阻滞已经变得流畅,他对结果颇为满意。

空气中,慢慢的,飘过来一丝似烧焦的味道,若有似无。

然后渐渐越来越浓烈。

柳知秋豁然睁开眼睛,从屋顶站起。

眸光犀利四处搜寻,最后见着内院厢房处,现出火光!

“小白莲!”低咒一声,从屋顶往内院跳去,离得近了,清晰听见里头传来的惊慌。

第七百一十九章 我想跟你在一起

第719章我想跟你在一起

冲上去将房门拉开,把还在里面惊慌扑打火苗的人拉出来,“出去,这个时候还救什么火!不要命了!”

火势已经燃烧了半张木桌,滚滚黑烟蔓延整间屋子,极是呛人。

“快出去!”他去拉她。

“知秋哥哥,等等!”女子却挣开了他的手,回头把摆在桌子旁的一个小木匣子抱起,将匣子表面沾染的火星用手拍灭。

这般举动直接让柳知秋铁青了脸。

三下五除二将燃烧的木桌扔出房间,打开闭着的窗口将浓烟放出去。

继而转身走到女子面前,冷冷盯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有什么东西那么重要用得着你不管不顾去抱着!”

手拍火苗,她可真能!

不用看他都知道,现在她手掌心铁定全是水泡!

看着突然发怒的男子,柳慕秋紧咬唇瓣,垂下眸子,怀中依旧抱紧木匣子不松手。

“今晚你去另一间房睡。火势不大,人也没什么大事,不用惊动爷奶他们起来了,其他的,我白天再过来收拾。”冷声吩咐了句,柳知秋转身就走。

那张木桌子还在院子里烧着,被他大力一扔,松松垮垮散了架,组件散落地面,在青石板地面上酿不成灾。

等烧成灰,自然会熄灭。

男子连背影都散发着怒意。

柳慕秋站在房门口,抱着怀里的木匣子,眼眶慢慢委屈发红。

“知秋哥哥……”

“我去薛青莲房里找找伤药。”他是怒极的,可是仍然同她交代了一句。

这一句体贴,让柳慕秋眼睛凝出水光,控住不住追了上去。

“知秋哥哥,这里、这里是我赚的银子,”她转到他面前,心急的打开木匣子,将里面叠放的几张银票拿出来,朝他扬唇笑,“你看,五千两。我之前绣了副贺寿图,托纤柔帮我卖掉了,这是换来的钱。虽然现在还不多,可是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能凑齐五万两!你的债,我可以跟你一起背!”

他说过,他的妻子要能下地干活,最好能赚银子,跟他一起背债。

她都可以!

“所以,你是为了这五千两,宁愿被火烧?”然男子并未如她以为的高兴,反而语调更冷。

冷得柳慕秋不知如何应对,呆呆看着他。

“柳慕秋,我要你赚钱了?我要你跟我一起还债了?你是我什么人?”他一连串的反问,带着不屑,让她浑身发寒,“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用不着你帮忙!你做这些干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跟你在一起。”颤着唇,她看着他,努力维持脸上笑意。

捏着银票的手,却无力的往下垂落。

他盯了她半晌,最后一言不发转身,大步离去。

那一刻,柳慕秋觉得浑身力气像被什么东西抽光。

空洞得她难以继续坚持。

视线一点一点变得模糊,越来越厚的雾气,遮挡她的眼睛。

死死咬着唇瓣,她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不能哭,哭了,代表心伤了。

从那个方向收回视线,她慢慢转身,却在转身之际,又骤然回头。

模糊的视线中,那道消失的身影重新出现。

越来越近。

“知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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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颤着唤他。

不敢眨眼。

下一刻,身子被拥进一具温暖的怀抱。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傻瓜。”

怔怔的,品着耳边飘进来的话语,下一瞬,柳慕秋将头抵在男子胸前,倔强隐忍的眼泪悄然滑下。

嘴角,扬出笑花。

“这是……你亲口说的,以后都不能反悔。”

“是,我亲口说的。”柳知秋闭眼轻叹。

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傻的人。

他打发别人的说辞,只有她会当真。

“对了,先上药,”全然不顾女子还沉浸在甜蜜喜悦中,柳知秋一把将人推开,把她手上的木匣子随手丢到一旁,就着木桌子残余的火光查看她手心的伤。

跟他想的一样,全是水泡。

“你说你到底有多蠢?拿手拍火,你以为你练了铁布衫啊水火不侵?!”边骂边打开药瓶,将药膏涂在女子手心,一边涂一边吹气,“疼不疼?”

“不疼?”她摇头,傻傻的笑。

“不疼才怪,好在薛青莲那家伙房里什么药都有,标明了用处,不然等到明天再处理,手上就得留疤了。”

“我不怕。”

草,他心疼!

“怎么起的火?”

“……”柳慕秋这才心虚起来,眼神乱飘不想答,被男子瞄了一眼,“我绣花不小心睡着了,碰、碰倒了油灯。”

柳知秋觉得自己心火蹭蹭的,要不是看她小可怜的模样,他真……算了,“以后别绣了,绣花伤眼。

“我——”

“我用不着你赚钱,我早说过了那些债慢慢还,其实还不还都没关系,你见奶奶跟我催债了?只是我这个人比较讲原则,有责任感,所以我分期还款。用的着你瞎操心?”

“……”

没听到回话,柳知秋抬头,就见女子憋红了一张脸,想笑不敢笑的模样,眯眼,“怎么,我说的不对?”

“你说的都对!”讲原则,有责任感!

擦完药,扯着袖子把女子白玉面容上沾染的脏污擦拭干净,“不早了,赶紧睡觉去,房间我明儿再收拾。”

凝着他,柳慕秋咬唇,壮了胆子,“我不困!”

“之前不是困得睡着了,还差点闹出火灾?”男子转身去捡地上的木匣子,以致女子没看到他眼底流过的笑意。

“我现在不困了!”

“不困也要睡,不然白天没精神。”

柳慕秋垂眸,有点失望,她刚刚正式确定下身份,这当口怎么可能睡得着?

说她忘了大家闺秀的矜持也好,什么都好,反正她现在就是不想离开他。

会社你看到女子垂头耷脑的模样,柳知秋忍笑,单手揽了她往屋顶上跳,在她尖叫声出口之前,两人已经稳稳站在屋顶,“今晚在这睡。”

“……”幕天席地,瞧着男子躺下来,朝她拍拍他的胳膊,柳慕秋煞红了脸。

屋顶上浓情蜜意,氛围极好。

内院门口几个脑袋悄悄缩了回去。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三人走在老爷子几个后头,一路抿嘴乐。

小妖精们,今天有点忙乱,来不及赶第四章,望亲爱的们见谅~大家看完了早点睡,缺的一章还有月票债明天一块补上,么么哒~

第七百二十章 择日问斩

第720章择日问斩

看来他们家很快就要再办一场喜事了。

要不是闻着浓烟味道,循着赶过来,他们还看不到这一幕。

当中最乐的要数杜鹃。

家里老大成亲一年多,连娃儿都有了。

他们家知秋小子,年纪跟知夏是差不多大的,之前愣是一点动静的没有,可把她给急得。

这下好了,很快,她也是有儿媳妇的人了。

到时候让两个小年轻三年抱俩,她也在大嫂面前嘚瑟一回。

谁还当不上奶奶了?

内院里发生的事,长辈们都装作不知道,任由小年轻两个自己将一盏油灯酿成的狼藉处理干净。

几日过后,柳老婆子才将柳知秋叫到面前。

把自己的小木箱拿出来,当面打开。

“以前你性子总是不定性,二十好几的人,跟个孩子一样。所以你的钱一直由奶奶管着。现在奶奶把你的那一份交给你,以后你自己支配吧。”说着拿出一叠银票递过去,“家里的酒坊,这些年一直有按照份额给你跟你大哥分红,还有你自己赚的,算下来也有二十多万两了。你自己收好。”

柳知秋不接,将老婆子的手压了回去,“奶,您还不了解我?我每月月钱都用不完,还有多的孝敬您跟爷爷呢。这些您继续收着,我就爱让我奶奶攒钱,做个富豪老太太!”

柳老婆子愣了下,哭笑不得,“以后成亲了就是大人了,得养家小,就你那点月钱你怎么养?”

“看奶您说的,我还能养不起媳妇孩子?您就甭操心了,每天去串串门子,唠唠嗑,气上头了拿扫帚打我几下也行,我走了啊。”

说完人就溜,老婆子叫都叫不回来。

听着身后中气十足的喊声,柳知秋咧嘴笑,他最喜欢家里老头子老太太活力十足的模样。

至于养家小,这种事情都要长辈操心,他还是男人?

慢悠悠在外面晃荡一圈,听着院子里老太太不叫唤了,才打道回去。

经过菜园子的时候,晃眼看到里面的景象,咂咂嘴。

“叩叩——”

窗户外突然响起轻轻叩声,柳慕秋愣了下,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针线包,走过去把窗户打开。

一束娇黄清香的油菜花出现在眼帘。

菜花后面,是男子咧着白牙的笑脸。

“喏,小白莲,先放房里花瓶插一会,晚饭拿来做菜。”

呆滞的接过油菜花,柳慕秋好半晌没回过神来,愣愣看着男子。

“愣着干什么,赶紧放花瓶去啊,不然一会得蔫了。”男子催促一句,走了。

背影看着,很是僵硬。

柳慕秋垂眸,看着手中散发香气的菜花束,嘴角一点一点翘起来。

继而捧着花,坐回床前,笑弯了腰。

同一时间,惊急的马蹄声闯入杏花村,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马车绣金线,村民们都熟悉,可是这一次车上的人连招呼都来不及跟他们打,直奔柳家大院。

村口老家伙们面面相觑,皱起了眉头。

“少东家这么急做什么,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难说,头一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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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着急。”

“走,上柳家大院看看去!”

大院里,听到马蹄声响,柳知秋立即跑去打开院门,声音阴恻恻,“小金子,你可回来了!”

当初送走囡囡,钱万金这家伙拔腿就溜,由着他跟蓝叔水深火热,忒没义气了。

现在他主动现身,他能饶过他?

“知秋,回屋!”

钱万金跳下马车,沉声道。

柳知秋一愣,看着钱万金沉肃脸色,面上玩笑收了起来。

等对方进门,立即将门一关,紧跟其后,“发生什么事了?”

家中其他人看到钱万金这般,也纷纷走了出来。

柳家两老,柳大柳二夫妇,还有抱着小毛豆的傅玉筝,以及酒老跟魏蓝。

“小金子,到底出啥事了?”柳老婆子问。

在柳家大院,她们从未见过小金子这么严肃的神色。

心里突然砰砰乱跳,只觉发慌。

钱万金环视众人一眼,抿着唇从怀里掏出一样打开。

众人凝目,瞪大了眸子,“这、这……”

这分明是皇榜!

柳知秋跟傅玉筝以及后赶来的柳慕秋都识字,接过皇榜细读上面的内容,还没读完脸色已经巨变,傅玉筝更是身形踉跄几乎站不稳!

在他们看的间隙,钱万金已经语速飞快的解释,“这是我让小石头悄悄揭下的皇榜,连夜坐船赶过来报信!左相那个老东西,联合朝中派系打压诬陷杨老跟知夏,说天子年幼,身边奸佞当道,为江山社稷安稳,防天子被小人蛊惑,将杨老跟知夏打成奸佞投入了天牢,择日问斩!各自家族也获罪判刑流放!我坐了漕帮的船赶在官兵之前过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追上!爷、奶,事不宜迟,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

钱万金的话震得一家子回不了神。

“知夏、知夏被投入天牢,要问斩?……”柳老婆子脸色一白,人就往后倒去。

“娘!”

“奶奶!”

一家人惊叫,忙把人搀扶住。

这个时候,每个人都觉无比慌乱。

他们就是老老实实的乡户人,安守本分,从来不违科犯纪,哪里经过这样大的阵仗?

问斩啊!

他们家知夏要被问斩!

这个消息让人六神无主!

傅玉筝紧紧抱着小毛豆,颤着唇,脸色雪白。

在那种环境里游走过多年,短暂慌乱过后,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听少东家的,赶快收拾些重要的东西跟他走!”傅玉筝道,“那些人是想趁着王爷不在的时候作乱,倘若我们不逃,被抓住后绝对没有活命的机会!还有知夏那边,也需要我们保住性命寻思解决之法!”

柳慕秋也道,“先走。王爷此去北仓,京中不可能不留后手,他定然对皇上跟大哥他们的安全做了布置。我们先躲过官兵抓捕,然后让蓝叔前去打探消息,顺便联络王爷在京中其他势力,为救人做准备!至于酒老,本不是我们柳家人,他往别处躲一躲,那些官兵不会为难他,他也能帮我们搜集一些消息。”

第七百二十一章 逃(月票33)

第721章逃

柳知秋将皇榜卷起,看向家人,“爷奶,爹娘,大伯大伯娘,收拾东西跟钱万金走。你们先行去找安全的地方藏匿,我跟蓝叔潜去京城,想办法救人!”

“现在官兵都来抓人了,你要怎么潜去京城?你大哥已经陷进大牢里,要是你也出什么事,你让我们一家子怎么活!”柳老婆子哭道。

柳老爷子沉声,“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冲动,咱们先离开,到时候再一起想办法!”

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的局势,他们怎么可能会不想救知夏?可是他们只是平头老板姓,要如何救?难道还要再搭上一个孙子?便是要救人,也要从长计议,一家子一块想办法!

“我同意爹的说法,知夏现在被关押在天牢,想要救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需得慢慢计议。”柳大跟陈秀兰相视一眼,应声。

“事不宜迟,咱们赶紧收拾东西,马上走。就算要救人,也得先避过官兵抓捕!”柳二跟杜鹃立即往屋里走。

等长辈们都进了屋收拾东西,傅玉筝看向柳知秋跟柳慕秋,压低了声音,“知秋,慕秋,我想将小毛豆暂时托付给你们,我要去一趟京城,朝中的事情你们了解得没有我多,由我去,更有把握一些。”

跟着王爷那么久,对他身边的势力她总算有些了解,只要能安全潜入,她就能找着人,就算救不了,也要拼力把时间拖一拖,等王爷回来!

她绝对不能失去知夏!

不待她继续说下去,柳知秋就打断了她的话头,“大嫂,你以前在京中生活多年,那里的人大多认识你,你一去就得暴露。我不一样,我从来没去过京城,只要稍加乔装,没人认得出来,石将军就在京城,去了以后,由钱万金牵头,我去跟他接触。一定能想到办法的,我怎么都不会让大哥被砍头!”

大不了,他就劫法场!

钱万金听不下去了,推着几人走,“行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最紧要的,是要先离开!京城那边我爹跟石将军正在全力斡旋,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都赶紧的,别磨蹭了!”

赶走几人,钱万金又去拉开大院门,对着守在门口的乡亲们低声道了几句,所有人立即散开离去。

很快柳金福跟安才赶了过来,钱万金将他们带到家里的地窖口,从地窖里搬上来两大坛子东西,分别交给两人。

“这是酿造养生酒必须的东西,s囡囡亲自做出来的酒母酿造一批酒的时候,只需要往里放上一粒,就能提升酒的口感跟功效,现在我将这个东西交给你们,在柳家大院的人回来之前,酒坊就暂时由你们两个帮忙主管。”

“少东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柳金福心底发慌。

安才则直接接过坛子,“柳家已经两只脚踏进了官场,必然是知夏那边出事了牵连家族。这件事情我们不宜多问,别人来询问的时候我们说不知道才能最自然。接东西,走人。”

说罢拽着柳金福就往外走,走出几步后回头,“少东家放心,酒坊绝对不会乱。”

钱万金朝两人点点头。

两村和解之后,他在管理分酒坊的时候跟安才接触越来越多,这个人的心机跟狠辣不是柳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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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能比的。可是他最大的优点,是讲义气。

这两人,皆值得信任。

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他怕是回不来了,酒坊不能荒废。

左相那边只暂时针对柳家,却没有将钱家连坐,就是因为钱家皇商跟第一富商的名头在,而且,他不会允许钱家财富因为任何问题缩水,左相想将钱家整个攥在手里,为他所用。

所以,钱家旗下打理的所有营生,也都能正常运营,包括酒坊。

这一天,杏花村的祥和平静不在,整个村庄流动着紧张压抑的气氛。

各村民都站在宅院门口,目送柳家大院的马车驶过,远离。

相互之间没有对话,没有多余交谈。

不是避而远之,而是彼此之间的默契。

有时候,不说,不问,是最大的维护。

马车一路疾驰赶往云州码头,特地乘着夜色以便尽量不惹人注目。

然而还没进城,魏蓝就发现了不对,一行人立即掉头回走。

城门各处,加派了重兵!

云州近来一直很平静,没有需要剿杀的匪患,更没有逃窜的江洋大盗,无缘无故不会突然在关卡增兵。

那些官兵是受了上头的命令,专门针对柳家而来!

他们出来的一路,钱万金是特地拐离了官道的,很有可能恰好避过了去往杏花村拿人的官兵队。可是城门关卡被堵,杏花村后路被断,一时之间他们竟然无处可去。

任是钱万金也想不到左相手段至此,派遣的官兵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他原本以为,至少还需要个日,对方才会杀到苍梧镇。

“现在怎么办?”无路可逃,柳家长辈们脸色紧绷。

他们老了,活这么些年也算活了够本,就算被抓也无妨,可是身边还有家中后辈,还有他们家第一个曾孙小毛豆。

“要不这样,我们分开走。”酒老道,“我不是柳家人,相信那些人也不会特别针对我,我可以带着小毛豆逃出去。小蓝子知道我住的地方在哪,日后平安了你们再去把小毛豆领回来。”

他也只能救得了一个。

毕竟他这张脸,是在百官面前露过了的,说安全,其实也安全不到哪里去。

最多能保住一条命。

傅玉筝将怀里小娃儿紧了紧,沉吟片刻后摇头,“这样不妥,京中那些人知道酒老在我们柳家大院住着,只怕也会对你严查死守,你带不了人离开。”

这话是事实,让人泄气。

气得钱万金朝城门那边狠狠啐了一口唾沫,“狗杂碎!”

车厢里氛围越来越沉重。

柳慕秋看着身边家人,最后咬牙,“我有一个办法,如果事成,我们或许可以躲过官兵离开云州!”

“什么办法?”

“去找李家帮忙!”顿了下,柳慕秋道,“李家做的是高级瓷器生意,常年需要运送货品往各大州城,早就有一条李家特有的通道,只要李老夫人肯帮忙,我们就有望!”

小了白了兔,白了又了白,啃着红萝卜,停啊不下来。我啃,又来一根,我啃,又来一根!

特么的……我好撑……

第七百二十二章 没修出慈悲

第722章没修出慈悲

“去找她?岂不是羊入虎口?”柳知秋皱眉。

“我保证,她算计不了咱柳家。”柳慕秋道。

李老夫人不会算计柳家,只会算计她。

但是眼下解决事情要紧,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论是什么条件,她都会答应下来。只有保证人活着,才能有以后。

钱万金点头,“可以试试。我们钱家也有运送货品的特殊通道,但是因着钱家跟柳家的关系,现在根本没办法拿出来用,通道各处必然都有人严查。”

马车小道往苍梧镇行驶,借着夜色遮掩悄然进入苍梧镇范围。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京城皇宫处处点上了明亮灯笼。

太监宫婢有条不紊穿插其间,一切看似平静。

乾德殿里,风墨晗看着坐在面前的人,唇角勾着笑,眼底寒意彻骨。

“皇太后,养心殿修养那么多年,朕真没想到有一日,您还会对朝事如此上心!”

一头银发,面容却是四五十岁模样,不见老态,着一袭暗红凤袍,端庄威严的气势犹在柳太妃之上。

“皇上,你乃少年天子,这些年虽然跟在南陵王身边,却一直被他把持朝政,将皇上往平庸里养。南陵王狼子野心,皇上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他安插在你身边的辅臣,不过是监视你罢了。整日让你吃喝玩乐,帮你处理一切事务,如此,你怎么成长?哀家是不想管事,可你到底是先皇血脉,当初先皇遗诏立你为帝,要的不是你一辈子只做南陵王的傀儡。哀家现在出来,也只是想拨乱反正,点醒皇上,莫要再继续被小人蒙蔽。”

“所以皇太后肃清朕身边的辅臣,垂帘听政?您若真那么谨记先皇爷爷的意愿,当知他最不喜的,就是后宫参政!”

“哀家只是行监督之责,说参政,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皇上受小人误导,独自掌朝有诸多不足,哀家若不在你身边提点,怎当这皇太后之职。”

“皇太后之职,就是将朕困在这乾德殿里称病,不得踏出殿门半步?!”风墨晗怒极反笑,眼中冷意如锋,刺像老妇人。

皇太后起身,拂拂衣摆,“皇上累了,早些歇息吧,哀家明日再来探望皇上。皇上龙体有恙不得操劳,待你好转之后,朝中事务,哀家自会交到你手中。”

淡淡留下这句话,在一众宫婢太监毕恭毕敬簇拥下施然离去。

风墨晗手臂一扫,将面前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在地,胸口剧烈起伏。

他现在就像个残废,被禁锢在这寝殿之中动弹不得!

身边的贤臣,被皇太后跟左相合力铲除,已经所剩无几!

杨老跟知夏叔被投入大牢,宫中禁卫军全是秦啸人马,他便是想用一顿御膳,都需要太监问过皇太后之后,才会有人送过来!

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傀儡!

大殿之内寂静无声,连个手边得用的内侍都没有。

以往他身边的人,全被皇太后调走了。

他没想到,恐怕连皇叔都没想到,他们严密防备左相跟秦啸的势力,最后却会冒出个皇太后来!

以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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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在后宫中的地位,皇叔不在的时候,对方拿捏他跟拿捏一只虫子一样简单!

颓然坐下,透过半开窗棂看向窗外,月光皎洁,这种月色以往在他眼中便是一种能让人凝气静心的美景,如今再看,只觉让人更为孤寂无助。

不知智夏叔跟杨老在大牢里如何。

那些人定然不会善待他们。

听说要择日问斩。

择日!

不知道在此之前,皇叔能不能赶得及回来。

若是赶不及,这辈子他都没有颜面再面对柳姨,面对柳家大院所有人!

天牢的小小窗户里,透进来的月光很是清凉。

在京都的十月里,似能给空气增添一分冷意。

“老师,是学生连累您了。”靠做在牢房一角,柳知夏朝着对面铁栅栏中的老者苦笑。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当日老夫接了太傅的职,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即便没有你,只要老夫一日辅佐皇上,就一日是那些人的眼中钉。与你无关。”杨老笑笑。

官场瞬息万变,谁都无法预料自己能走到哪一步,在哪里会摔跤翻船。

现在他跟知夏两人,都是权利斗争下的牺牲品罢了。

他的话让柳知夏沉默。

杯困在牢中,无法可想。他们已是阶下囚,如今只能寄望风青柏能及时赶回来。

否则,他们恐怕就真要人头落地了。

“老师,您说他们会择什么日子要我们的脑袋?”苦中作乐,柳知夏问。

“自然是要在王爷回来之前。”

“我媳妇给我生了个胖小子,我走的时候他刚满月,甚至没能多抱他一下。等他长大了,估计都不知道自己爹爹长什么模样。”

杨老哼道,“别说丧气话。事情没到那一步,或许最后有转机也不定。”

“希望如此吧。”柳知夏转眸看向头顶天窗。

他现在最想念的,除了胖小子,还有玉筝。说好照顾她一辈子,只怕要食言了。

还有家中爷奶爹娘,定然会悲痛欲绝吧。

这个不忠不孝的罪名,真是难办。

“老师,此前太后一直深居养心殿闭门不出,这么多年了,为何又突然冒出来?她这般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

太后膝下无子,纵然是在这场博弈中她赢了,龙椅换人坐,也跟她无关。

“当年王爷为了稳住幼帝皇位,手段喋血。太后膝下两子,皆死于王爷剑下。她此番不为别的,只为复仇。”

“连国都不顾了?”柳知夏讽笑一声。

中观整个南陵皇室,唯一有资质成为明君的,只有风青柏悉心教导的风墨晗,其他人,多是平庸之辈,难当大任。

太后若是一意孤行要将风墨晗拉下来,日后南陵必然倾覆。

为了一己私欲置江山社稷于不顾,枉费曾经母仪天下。

多年养心殿修心,还是没能修出慈悲。

“当中因由一言难尽。有很多是不能诉诸于口的,且真假难辨。总之太后走出养心殿,只会比柳太妃更难缠。”

第七百二十三章 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第723章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杨老话说得隐晦,柳知夏听不懂。

说完那句话之后杨老便闭口不言,牢房中重新沉寂。

好在虽然被关押了这多日,上头却没吩咐对他们用刑,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免了一顿皮肉之苦。

这边局势严峻,千里之外的苍梧镇,钱万金带着柳家人在暗地已经接连蛰伏了几日。

期间由魏蓝出去负责打探形势,确定安全之后,才能登李家门。

否则人刚出现,就得被镇子上的官兵给抓了。

最重要的,还是排除李家人通风报信的可能。

这夜,李君耀在家中后院里秉烛夜读,期间老夫人几次派人来探,都被打发了去。

李老夫人只当这个孙子开始发奋,遂不在意。

岂料刚歇下没多久,就听闻下人来报,小公子夜半读书,不小心打翻火烛,后院起了好大火。

李老夫人急起穿衣,“快着人过去救火,另外确保小公子无恙!”

“是,老奴这就去!”

现在三房小公子可是老夫人的宝贝疙瘩,要是伤着半点,周围侍候的小厮丫鬟一个都别想逃!

因着那边骚乱,府中吓人一下几乎全跑过去了,救火的救火,安抚人的安抚人。

连族中其他房的子弟都急急赶过来露个脸,讨好攀关系。

李老夫人着衫后正要出房门去往后院,便见面前闪进一个黑影。

“大胆,你是什么——”最后一个字没喝出来,便见眼前人抬起头来,不是柳慕秋又是谁!

李老夫人先是一讶,随后一怒,压低了声音,“你居然还敢跑来这里?不要命了!现在外头找柳家人找得跟疯了似的,你别上门来连累我李家!”

边说边警惕看了门外一眼,随即将房门关上。

柳慕秋回身看着她,“李老夫人,我今夜冒险来此,是想求您帮个忙。”

“荒唐!老身帮不上柳姑娘,更帮不上柳家,顾念以前那点情分,今日老身就当没见过你,赶紧离开!”

李老夫人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柳家现在是什么情况?那是犯了大事的!

外面官兵搜了几日了,没搜到人迟迟不肯离去。

对于抓捕柳家可说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种情况下她李家若是还跟柳家掺和,那就纯粹是找死。

李家可没有背景深厚的大人物撑腰,上头随便一个当官的一句话,李家就得满门覆灭!

“李老夫人,且听我把话说完。”

“多说无用,老身说了帮不上,就是帮不上。趁着现在外面没什么人注意,你赶紧走。老身还要去看看耀儿。”

“耀儿无事。”

李老夫人豁然转身,冷眼瞧着柳慕秋,“我就知道,耀儿作息一向有律,今日怎的突然反常。原来又是你搞的鬼!”

耀儿平日除了恭敬她这位祖母之外,最听的就是柳慕秋的话,除了柳慕秋,谁还使得动他玩这种小把戏?

故意纵火把府邸弄得闹腾腾的,让人趁乱溜进来。

哪有这般吃里扒外的!

“老夫人,我知道李家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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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货有李家专属的通道,只要您帮我这一次,这份恩情我来日必报!”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李老夫人冷笑,逼近柳慕秋,眸光犀利,“你今日上门来,老身没有报官把你供出去已经很是客气,你若得寸进尺,想让我李家满门为你做垫,你休怪我无情!”

现在外面捉拿柳家,那是已经出了悬赏令的!

“老夫人把我供出去,固然能得一笔赏金,可也仅此而已。我只是柳家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您交了一个,对方不会满意,恐怕只会逼着您做更多,您若做不来,那就得罪大贵人了。”柳慕秋直视她,“可是您若肯帮我一帮,借李家通道一用,以柳家感恩的性子,必然会对你能铭记五内,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您看我今日,不是翻身成了枝头金麻雀了吗?有柳家及背后的势力照拂,您还愁李家不能再度兴盛?现今的局势,不过是柳家的一个坎,是小人趁着南陵王不在朝中行风作乱,只要南陵王一回来,必将小人伏法,柳家不会被损分毫!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才是李家真正的机会。只看李老夫人敢不敢做一场豪赌!”

定定凝着眼前人,背脊挺直,眸光清明,话语铿锵有序,李老夫人沉默,当初,她怎么会小瞧了这个孙女儿?

若能加以培养,这般性子只怕连大多男子都自叹弗如!

可惜,终归是女儿身!

返身走回床边坐下,神情若有所思。

见她这般,柳慕秋没有继续游说,她知道,老夫人已经有所动摇。

掌权李家多年,一心只为李家门楣繁荣昌盛,只要她这个心思不灭,她就会心动。

这个是聪明狠辣又利落果断的老妇人。

那方,老妇人抬眸,“要我答应一赌,不是不行,但是,你也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柳慕秋眸光轻晃,面上如常,“老夫人请说。”

“老身帮柳家这一回,但是你画的那些大饼能不能实现还是未知之数,老身不能一点筹码都没有,听耀儿说你跟柳家二公子感情日渐深厚,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要你,作为我李家女儿出嫁。”

意及,她帮忙,但是柳慕秋,要重新回到李家!

回到这个她豁出性命挣脱的牢笼!

柳慕秋沉默半晌,闭眼,“好!”

听到她的回答,李老夫人缓缓笑开来,起身往外走,“我去探探耀儿,免得别人稀奇,怎的宝贝小孙子出事,老夫人连个面都不露,莫不是小公子又失宠了。”

“慕秋静候老夫人佳音,届时只需将安排告知耀儿即可。”

“要安排好需要几日时间,三日后你再来吧。”

“多谢老夫人。”

……

三日时间。

镇上官兵人数丝毫没见减少。

镇守坐在衙门里看着上头派发下来的人手,额角突突突的跳,疼得头要炸裂。

他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上面斗得如火如荼,最后,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眼下,柳家突然被悬赏抓捕,作为管辖杏花村的镇守,上头有令他不得不依令行事,可是他不想啊!

第七百二十四章 恕他眼拙

第724章恕他眼拙

他更怕得罪南陵王!

现在是南陵王不在,柳家才遭了秧,他要是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等南陵王一回来,他还能保得住脑袋?

晚上回家他都求神拜佛,求这些人赶紧撤!

“大人,李家递帖,说是要往外送一批货,可是镇口被官兵把守,需要大人给份通行文书。”衙门衙役来报。

“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一个鸟不拉屎的小镇子,出镇居然要通关文书,以为这里是边境还是大州城呢?”嘴里念念有词,在衙役递上来的文书上啪一声盖下大印。

李家跟柳家都是镇上的富户,他每年能捞的油水大多是这两家人孝敬的,能给的方便他都会尽量给。

最近外头闹出这么一遭来,李家的生意都被阻滞了。

李家拿到出行文书,万事俱备。

当夜,柳慕秋再次悄悄来到老夫人房中,周围小厮丫鬟已经被早早屏退。

“李家运送货物,半夜就要起来装箱,瓷器易碎,路上更需小心谨慎。每次出行,李家都会派至少十人负责运送。这次我会让李叔领队,那边桌上放着十套下人服,你拿走,凌晨在后门等着。”

“多谢老夫人。”李叔是老夫人心腹,做事极老练,嘴巴也严。

“你既然已经答应重回李家,这次就不用跟着去了,逃亡路上生死难料,为柳家你做的已经够多,人情足矣。就留在李府吧。”

“老夫人原谅,慕秋答应过的事情定会做到,但是柳家正逢大难,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家里老爷子跟老太太年事已高,身边有人能陪着开解开解总能更好些。等事情平息后,我一定会回来。”

李老夫人撩了下眼皮子,沉默片刻,挥手,“走吧。”

“慕秋先告辞。”

等人走了,老妇人才哼了哼。

女子话里话外,“家里”两个字,便证明她是真正将柳家当成了自己家,将柳家长辈当成真正的长辈来孝顺。

以前在李家,哪曾如此。

说到底,还是人跟人之间的问题。

翌日,一队车队慢悠悠驶往镇口,走在前头的是李府老管事李叔。

“车里都是贵重物品,都给我看小心了,要是不小心损了破了,虎头赖夫人罚起来可别怪我没提醒!”

“李叔当心,我们肯定看好了,一定小心仔细!”

李叔旁边,一个衣着稍显富贵的老太太亦步亦趋跟着,“李哥做事素来认真负责,怪道老夫人将事情交到你手上,她对你素来最是放心。”

“哼,这是自然,否则老夫人哪能让我出门都带着丫鬟伺候。”李叔哼笑了句,对老夫人的奉承很是受用。

前面几步就是守了官兵的镇口,在官兵当中,镇守赫然也在,正对着士兵递过来的画像辨认。

那些画像,旁边写着一个个柳家人的名字。

镇守一边看一边皱眉头,这画像上的是柳家?

恕他眼拙,他一个都认不出来。

但是他不说。

“如何,镇守大人是见过柳家人的,画像可有偏差?”

镇守顿了下,为难,说有,那就是出卖柳家,南陵王一回来他得掉脑袋。

说没有,万一那边抓住人,两相对比之后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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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了假话,他就会被划为柳家同党,同样要掉脑袋。

怎么办?

他在那里拧眉为难的时候,柳家人同样一颗心沉到谷底。

哪怕慕秋已经为他们各自做了乔装,跟原来的样子已经不太像,可是家中知秋小子是经常跟镇守打交道的,镇守不可能认不出来。

可是他们已经行到这一步,要是转身就跑,岂不是做贼心虚,更遭人怀疑?

进退维谷,只能硬着头皮上。

“大人,我们是镇上李府家丁,往豫州城送一批货物,这是衙门批的出行文书,还请过目。”李叔上前将文书呈上。

镇守抬头,恰好看见车队旁边跟着的人,冷汗刷一下从脑门流下来,腿软。

“镇守大人,你看看,这可是衙门批下来的文书?”身边的小兵头把文书递给他,让他辨认官印真假。

谨慎到这种程度,简直有毛病!

他人就在这里,要是文书是假的,人家还敢当着他这个镇守的面给拿出来?

接过文书扫了眼,镇守点头,“是我亲自批下的,没错。大人,这李府众人我都认得,没什么问题,他们家的货品十天半月的就要往外送一次,生意还不错。是我们镇上的富户。”

小兵头看了他一眼,拿起手中画像,挨个挨个对着车队的人比照,还着了士兵将车队里外检查个遍,连装货品的木箱子都没放过,避免里面藏着人。

镇守跟在旁边,挤笑,“大人,柳家人我也是常见的,要是他们出现,我肯定能认出来。大人放心,今日我跟您一道在这守着,保准他们插翅难飞!”

耳边一直有人喋喋不休,惹人心浮气躁,尤其是守了这么多日一点收获都没有,柳家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小兵头不耐,手一挥,“走吧走吧,赶紧!”

“多谢大人!”

车队从镇口慢悠悠穿过,后面,镇守喋喋不休的声音依旧不止,直到车队看不到影儿了,才停下抹汗,小心翼翼喘气。

不敢露出半点端倪。

做官做到他这份上,没谁了吧?

出了镇子之后,车队直左拐,往临县青山县而去。

青山县有李府运输据点,那里最为靠近半途码头,只要成功从码头登船,柳家人就安全了。

“李叔,今日谢谢你。”柳慕秋郑重道。

她跟傅玉筝两人打扮成随行丫鬟,脸上皆做了伪装。

“谢我做什么,我只是听老夫人命令行事。”李叔笑应,随后道,“柳家小主子现在应该已经到码头了,到时候登了船,离了陆地,你们走远些吧,只怕风浪一时难以平静。”

小毛豆由酒老带着,已经先行离了镇子去往临县码头。只等他们赶到。

然情势也确实如李叔所言,风浪一时是难以平息的。

众人嘴里发苦,整个南陵突然之间好像没了他们容身之地,而京城,还有家人等着他们前去救援。

今晚三章,缺的白天补,我一天天的都码不完嗷。今天有朋友问我,闭关这么多天,有多少存稿了?我打了个“0”,朋友让我滚……我发誓,我说的是真话,我没撒谎!这个年都不好过哈哈哈~难道我真的大年三十还要在电脑面前码字【瑟瑟发抖】

第七百二十五章 那些人是不是疯了

第725章那些人是不是疯了

“主子,段渊死后,北仓皇盛怒,开始彻查整个皇室,搅得皇室跟朝堂都人心惶惶。诸位皇子为求保命,用不了多久就得有人造反。北仓要乱了。我们下一步怎么走?”

男子淡道,“该去东越看看了。”

“属下立即传书东越别院做好迎接准备。”

对此,男子不置可否,迎不迎接都是那样。

“另外,主子让密切注意南陵柳家动静,那边……出了大事,柳知夏被左相投入天牢,柳家被判流放,现在正在逃亡……”

“何时的事?”男子骤然抬眸,森冷盯着下属。

报告的人心里一突,忙道,“刚刚接到的信报,已经是十天前了,朝廷派兵追击,那边正往东越水域方向行进!”

下属不敢有所隐瞒。

主子对柳家颇多关注,而且感觉隐隐有些不同。

不像是监视,反像是保护。

“立即传令备上航船,从东越水域寻人!”

“是!”

此时大运河上,钱万金等人已经疲于奔命。

当日从码头离开没多远,就遇上了朝廷水船,对方要求停船检查。

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结果他那张脸坏了事。

往日行事太过高调,认识他的人太多了,乔装都掩不住。

要不是有魏蓝跟柳知秋在,当时他们就得玩完。

在运河上你追我逃,各个方向都被朝廷堵死,一行人慌不择路之下突围,根本不知道现在走到了哪里。

他们迷路了。

四周,还有船只不停逼近。

“他们都不用吃喝拉撒的吗?到底要追到什么时候啊!”趴在甲板上,钱万金有气无力。

一路被追击,要不是船上还有些存粮,光是在运河逃跑的这半个多月,他们就得活活被饿死,更何况,逃亡队伍里还有个没满周岁的小毛豆。

魏蓝蹲在船舱口,警惕的打量四周水域,看到哪里冒出官船的影子,立即掉头避走。

“朝廷那边下了死令,不抓到我们,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里已经快要进入东越水域,我们没有去往东岳的通关文牒,那边不会让我们入境。如果想不到办法,我们可能要一直漂流在海上。”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他们已经快要弹尽粮绝,而在对方极力追击之下,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停船靠岸,去进行补给。

船舱里,老爷子老太太还有柳大有二夫妇皆神色困顿,精神低迷。

连日坐船逃命,对两个老的来说尤为辛苦,吃不好睡不好,气色看起来差极了。

最可怜的要数小毛豆。

没满周岁的小娃娃,跟着他们颠沛流离,连吃都吃不饱。十几日的时间,小脸眼看着瘦下来。当初肥嘟嘟的肉褶子,已经消失了大半,只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酸。

傅玉筝将怀里睡着的小娃娃紧了紧,看着他乖巧的小模样,鼻头泛起一阵酸涩。

“大嫂,别担心。等这次逃出去了,我去买很多小毛豆可以吃的东西给他吃,一定把他重新养回来,又变得白白胖胖的。小毛豆很乖,你看他跟着我们跑了这么久,几乎没有哭闹过,他知道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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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都在逃命呢。”柳慕秋在旁安慰她。

小毛豆是真的很乖,除了饿极的时候会哼哼两声,大多时候不吵不闹,很少见他会哭。

好像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一样,懂事的不给大人增添麻烦。

“等上了岸,咱找地方好好大吃一顿,然后买很多很多东西备在船上。让那些王八羔子继续追,我看他们能坚持一年还是两年,大不了老子就在船上住着了!”柳知秋咬牙怒骂。

柳二有气无力瞪了他一眼,“你是谁老子呢?想挨揍是不是?要在船上住你自己住。如果能靠岸,咱还回船上来干嘛?”

在船上缺吃少喝的,顶什么用?

官船那边轮流来追击他们,相互交替着轮流在沿岸进行补给,备足了吃用再继续追上。

他们这边可没有人帮他们替补的,只能一路奔逃,最后不是饿死就是累死。

还不如上岸呢。

在岸上至少想吃什么的时候,揣了银子就能买。好歹能添饱肚子不是。

柳知秋被堵的尴尬,摸摸鼻子,“我就那么一说,爹您咋还认真上了……”

“要说你说点好的,别见天一副热血冲脑的样子,时时要跟人拼命。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你真当自己是大侠了?”杜鹃特看不惯蠢儿子这副模样,反口就怼。

接连被爹娘二重奏,柳知秋识相的闭了嘴。

“二叔二婶。知秋哥哥也很辛苦的,你们看他身上那么多伤,可疼呢。”

柳慕秋看着男子手上跟脸上因打斗留下来的划伤、淤青,皱眉心疼。

幸好他们出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些应急的药,效果不错。要不然知秋哥哥跟蓝叔更得受罪。

“你呀,就你替他心疼。他当初选择习武的时候,就该预料会有这么一天了,搁咱面前装可怜呢!这混小子打小皮糙肉厚的,没有什么大事,用不着担心他啊。”

柳知秋一叹,这就是他亲娘啊。

“小老头,调转方向往左,那边也有船来了!”船舱口,魏蓝紧绷的声音传来。

“往左也不行,左边也有船!”酒老说道。

随即船身用力一拐,惯例作用差点将船舱里面的人摔倒。

“没有退路了,我们只能继续往东越那边开船,否则往其他哪一边去都是自寻死路。”

所有人脸色沉下来。

便是往东越,同样是一条死胡同。

他们没有通关文牒。

没有那个东西,只要一闯入东越海域,他们立即就会被当做细作抓起来。

柳知秋看出家人的想法,低声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先闯过去,就算被当成细作抓起来,也比直接被抓回去送命的强。”

柳老爷子闭上眼睛长叹,“闯吧。只是这一次连累小金子了,本来没有他什么事,跟我们呆在一块,现在弄得连他都脱不了身。”

“爷,看你说的,一家人不得同舟共济?再说我小金子是贪生怕死的人吗?咱还没到绝境呢!肯定有出路!”钱万金一边说,一边爬起来透过窗户往外瞧,随即眼眸大张。

“我操他大爷,那些人是不是疯了!”

第七百二十六章 要拼命?(月票34)

第726章要拼命?

听到钱万金的话,船舱里的人纷纷挤到窗口,往那边追来的官船看去。

只见那边官兵搭起了弓箭,准备朝这边发射,而且那还是火箭!

众人心头一凛。

这是对他们久拿不下,那边已经失去耐性,准备要对他们下杀手了!

若大运河几乎看不到边际,一旦火箭射来,烧毁他们的船,他们只能往水里跳。

那么必死无疑!

纵然他们这边有魏蓝在,但是魏蓝武功再高,也不能同时拦住几条船的弓箭兵,更不可能救得了他们所有人。

那一瞬间,绝望浮上每个人心头。

前有追兵,后无退路,他们现在连逃都逃不掉,他们还要如何去救深陷囹圄的知夏?

难道这一次他们真的要葬身于此,柳家真的要完了吗?

“放箭!”一声令下,火箭如雨,朝这边飞射而来。

船舱中,柳家人紧紧抱成一团,冷冷看着那个方向。

便是要死,大家也死在一起,绝对不朝那些畜牲妥协!

魏蓝跟柳知秋也立即转身各自护住窗口及舱口,避免火箭从外射入,伤着里面的人。

能撑多久就撑多久。

就在大家做好准备孤注一掷的时候,他们的行船后方,突然飞快驶来一艘航船。

与此同时,航船上飞来数道身影,落在他们船上,将飞来的火箭纷纷打落!

柳家人诧异至极,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来了援手,而且这些人他们根本不认识。

身着一身黑衣,连脸都看不见。

然这种时候保命要紧,也顾不得问那许多。

有人来帮忙,众人心里重新注入一股希望。或许他们还能绝地逢生,他们还有机会。

“朝廷捉拿逃犯,闲杂人等勿要插手!否则一并问罪,速速退开!”那边第一时间发现了这边的情况,立即有人朝这边喝道。

航船上,黑衣斗篷男子负手而立,站在船头冷冷看着快速追过来的四艘官船。

片刻后,抬手,轻轻一挥。

便见他身后,再次出现一群黑衣人,人人手中搭上火箭。

火箭离弦,朝着官船飞射而去,跟刚才官兵们的动作如出一撤。

全程没有人说过一句话。

但是他们身上流泻出来的杀意,让人心惊。

火箭上船,瞬间将船燃烧起来,船上官兵乱作一团,失了之前的秩序。

眼见官船火势难以扑灭,情急之下,官兵们纷纷跳船逃命。还有负隅顽抗的,也不过几息功夫,就被那些黑衣人解决。

落水的官兵也无一幸免。

滚滚波涛之中,血色浮沉,晕染,淡去。

一场将柳家人逼入绝境的形势眨眼扭转。而且扭转得极为诡异,让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魏蓝抬头,看向旁边高船上站在船头的男子,眼神犀利警惕,探究打量。

而男子对他的视线浑不在意,当他不存在似的,从那边轻轻跃了过来,走进船舱,看着船舱里上抱着一团的人。

面具遮掩下的眉头,轻轻皱了皱。

“上船。”无波无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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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道。

还是柳老爷子最先缓过劲来,拍了拍尤在惊魂之中的老伴,眼神安抚家中其他人后,站起来,朝男子道,“多谢恩公相救,只是我们现今乃是逃犯之身,如刚才所见,正被官兵追捕,不想连累了恩公。你们还是快离开吧,剩下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

刚才男子的话,显然是叫他们上他的船,如果他们真的过去了,只怕连这些帮手的人都会被牵扯进来。

他们不想拖累无辜。

这些人都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巾。便是救了他们一次,官兵也认不出他们来。

他们现在走还来得及,不会被牵扯上任何关系。

就算官兵要拿,也找不着头绪。

男子转身,往外走,“把他们带过去。”

“……”柳家人一致以为,这人听不懂人话。

同时,见他这般强势要他们过去的样子,感激之余,心头不由得又生出警惕。

这些是什么人?救了他们之后,为什么一定要他们上他的船?他想干什么?

按照情势来分析,这些人跟官兵不是一伙的,刚才也帮了他们一把,但是不代表这样,他们就是好人。

没有弄清缘由,他们是万万不能跟着他们走的。

柳知秋跟魏蓝挡在柳家长辈们面前,拧紧眉头,看着逼近的黑衣人。

“我们不想过去,还请各位不要强逼。”

只是那些黑衣人哪里听他们的,飞快逼近他们面前。

这个时候在想交手也来不及了。

一方面,对方的身手跟他们不相上下,甚至隐隐的比魏蓝还要更高一筹。

再者这么近的距离,真要打起来,定然会伤着他们身后护着的几位长辈。

最后,一群人是被黑衣人拎上航船的。

“喂!你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我们说了不过来,非要我们过来,你什么意思?别以为刚才帮了我们一把,就能以恩相挟!你要敢动我家里半根毫毛,老子跟你拼命!”上了航船,一得自由,柳知秋立即指着斗篷男子怒骂。

男子静静看着他,手指突然轻轻一弹,柳知秋就觉头顶上有什么东西穿发而过,留下的轨迹凉飕飕的,“……”

在他身后的甲板上,一颗小铁珠完完整整嵌进了木板里。

“知秋哥哥!”看到这一幕,柳慕秋白了脸,立即跑过来将他抱住,整个后背挡在他身前,怒瞪站在那旁的男子,跟刺猬一样浑身炸起了毛,“你究竟想怎么样?”

“要拼命?”男子看着柳知秋问。

“……你动的是我的头发,这次就算了。”

柳家人,“……”

“呜哇……呜哇……”船上突然响起小娃儿哭声。

此前一直乖乖巧巧很是安静的小毛豆,此时竟然扯开嗓子嚎了起来。

他这一哭,把柳家人的心都给提上来了。

尤其是傅玉筝,忙把小娃娃抱住,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盯着斗篷男子,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把小毛豆丢进河里。

她隐隐有种感觉,这人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只看刚才知秋一句话,他出手就是杀招便可看出。

第七百二十七章 我不缺奴才

第727章我不缺奴才

不止阴晴不定,他还极是狠辣无情。

那些追杀的官兵其实并未招惹他,最后……无一活口。

这人杀人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人命在他眼中好似蝼蚁。

所有人都在紧张戒备,紧盯着男子,谨防他下一句冒出什么话来。

虽然他们刚刚逃出升天,但是转眼,却又成了这个男子的阶下囚。

谁知道他想干什么。

岂料,男子只是淡淡扫了小毛豆一眼,回过身,继续看着船头下波涛滚滚的运河,“传膳。”

“……”他吗的,这个神经病到底是谁!

很快有人把饭菜端上来。

不说菜品有多精致,但是菜色丰富,香气扑鼻,对在船上啃了多日干粮的人来说,比山珍海味都诱人。

开始的时候,柳家人还拘着,没有立即入座。

出行在外,对方身份不明,防人之心不可无,该警惕的还是要警惕,不能为了一口吃的折腰。

柳知秋在心里对自己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最后,第一个坐到桌旁,夹起饭菜就吃。

他不是馋,他只是帮着试毒。

“爷奶,大伯大伯娘,爹娘,大嫂,小白莲,酒老,你们快过来,放开了吃!没毒,我试过了!”

片刻后,男子嘴里塞满了饭菜。

一家子看他这副作态,额角隐隐作痛,不知有没有毒他就开吃!

谁要他去试毒了,做事情怎么老是这么莽撞呢!

“哎哟喂,啃了好几天干粮,终于吃上一顿热乎饭菜了,真香!”钱万金是紧随柳知秋之后坐上桌的。

饭菜入口之后,发出满足长叹,招呼迅速围过来的柳家人,砸嘴,“其实真不怕。你们忘了,咱可都是吃过薛青莲的百毒丸的。那东西能避百毒。除了他亲自做出来的毒药,估计这天下都寻不出几味能毒倒到我们的药来。”

柳老爷子轻咳,“就你话多,赶紧吃吧!”

还别说,这场逃亡,兵荒马乱的。他们还真忘了他们是吃过百毒丸的。

怕什么毒?毒豆子都能当糖吃。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反正送膳食上来的人挺细心的,连小毛豆都照顾到了。

饭桌上摆的,除了他们大人能吃的东西之外,还有一小碗小娃儿吃的糊糊。

温度还稍有些烫,只要晾一晾,就能给小毛豆吃上。

长辈们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有可能真的是他们小人之心了。

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吃完之后也没有人过来打扰。

那些杀意凛冽的黑衣人,之后连一个都看不着,也不知道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要不是之前发生过那一场打斗,他们几乎要以为黑衣人根本不存在。

再打量这艘航船,众人才发现,这船的豪华程度比起风青柏让漕帮打造的那两艘客船来毫不逊色。

就连行船速度也相差无几,非常快。

而此时航船行进的方向,竟是直接驶往南陵!

这不对呀!

如今南陵他们根本回不去,陆地上到处是抓捕他们的官兵,一旦他们现身,那不得立即没命?

那个黑人到底想干啥?救了他们一遭,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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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把他们带回去送死?

众人刚刚轻松下来的心情又拧起来。

既然琢磨不透,不如直接问。

傅玉筝咬了下唇瓣,将小毛豆交给柳慕秋,站起来往外走,“爷奶,我去找他问问清楚,看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既然救了我们,必然不会再带我们回去送死,也许有别的打算。倘若他愿意帮忙,或许咱们能救出知夏也不一定。”

那些黑衣人的功夫极高,而且行事利落,有条不紊。

一看就是受过极为严苛的专业训练的。

比起王爷的隐卫都丝毫不差!

“大嫂,我跟你一起去。”柳知秋跟着起身。

那人是会功夫的,他得在大嫂旁边护着。万一那个神经病突然出手,想打人杀人什么的,他至少能挡一挡。

要不然以后见着大哥,他怎么跟大哥交代,说他连嫂子都护不住?

“行,你们俩一块去问问。我觉得玉筝说的对,那人若是要我们死,就不会多此一举救我们。既然救了,肯定有别的目的。不管是什么,咱们至少先问问清楚,然后做别的打算。”柳老爷子道。

也只能如此了。

他们现在被困在对方船上,偌大运河,还能往哪里逃?只能在这里任人鱼肉。

现在唯有祈求,也许对方会再显出一次好心。

走出船舱,斗篷男子已经不在船头。

柳知秋跟傅玉筝两人沿着甲板往后面走,一个黑衣人都看不到。

最后重新找了一圈,才在船后靠着后舱的位置寻着男子。

像是知道他们在找他似的,男子倚着船舷,静静看着他们。

那双眼睛很黑,很深邃。可是没有一点波动起伏,寻不着情感,冷冰冰的。

胆小一些的人冷不丁对上这双眼睛,只怕得吓得浑身发抖。

傅玉筝定了下神,上前一步,“这位公子,敢问你们此番可是去往南陵?”

“京城。”男子道。

“你要去京城?正好我也要去京城,不如我跟你一道吧,可以做个伴。”柳知秋立即凑上来,笑呵呵的,面带讨好,“只是我有个小小请求,还请公子答应。”

“不跟我拼命?”

我操,这记仇的,柳知秋咧嘴,“此前不过是一时玩笑话,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甭记着了啊?”

男子眼眸微敛,不语,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柳秋再接再厉,“那个,公子也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是被官府悬赏缉拿的。一旦我们踏上南陵国土,那势必得被官兵抓住,投入大牢,甚至很有可能就地格杀。我们一家子的命啊,差不多十口人!公子刚才已经救了我们一次,俗话说救人就到底是吧?你能不能把我爷奶爹娘他们放到别的地方,让他们安全着陆?至于京城那边,我跟您一道去,反正打杂跑腿都行,成不?”

“我不缺奴才。”

“……”呵呵,狗嘴吐不出象牙,他要做他的奴才了?

傅玉筝抿唇,“敢问公子,前去京城是为何事?在外行走都讲究人脉,我或许能帮上公子的忙也不一定。我们只有一点要求,就是希望能保证家中长辈的安全,别让他们受官兵之害。”

第七百二十八章 对方在说,白痴

第728章对方在说,白痴

“你们不会有事。”男子淡淡道。

“只要踏上南陵,我们肯定会出事!”

“我说不会,就是不会。”抬起黑眸,男子眼神又淡又冷,说出的话不容反驳。

他这个模样,让柳知秋跟傅玉筝两人都觉无比挫败。

根本没有办法沟通,问什么都答不到点上。为人行事却极为强势,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看来他们想跟男子合作的想法,根本没有办法实现。

“在船上乖乖呆着,不要乱跑。”男子下了逐客令,显然是不打算理会他们了。

唯我独尊的语气,激得柳知秋胆子生毛,嘴贱一句,“乱跑会怎样?”

话音刚落,便觉得脚下一空。

再回神的时候,人已经吊在船舷外。

是被男子单手拎着的。

只要他一松手,他立马能进大运河里游上两圈。

“我只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认真干嘛?”

“我从不跟人开玩笑。”

有知秋垂头,言辞恳切,“恩公,大侠,我错了,能不能把我拎回去?有劳。”

傅玉筝看着这一幕,都不知道该现出什么表情。

想笑,然情势不对。

不笑,好像憋不住。

从船后走回船舱的一路,柳知秋的脚都是软的。

他在脑子里把刚才的情景过了十几遍,把画面放慢了无数倍,都没能揣摩出男子到底是怎么出的手。

还有他那个臂力是怎么练的?我操,他到底还是不是人?

把个八尺老爷们说拎就拎,能不能给人留点面子?

幸好当时在场的是大嫂,不是小白莲。不然他就跟那个王八蛋死磕!

回到船舱,柳家人立即围过来,“如何,那个人怎么说?”

两人相视一眼,摇头,“什么都没说,只叫我们在船上好好待着,不然就把我们丢下河。”

柳家人,“……”

这么说来,他们是真的上了贼船了。

所有的事情怎么发展得越来越怪异?

被追杀,被救,被困在船上。现在,他们即将踏上南陵国土,之后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谁也预料不到,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但是与此同时,众人心里又生出一点庆幸。

之前他们被困在运河上,奔逃无门,根本没有办法去京城救知夏。

也许现在借着黑衣人的航船去往京城,反而是好事。至少能离知夏近一些。

倘若逃不过,真的要死,那一家人也死在一起。

杭船慢慢接近京城地域。

看着周围越来越熟悉的景象,柳家人窝在船舱里,心越提越高,越来越紧张。

他们不敢猜测京城码头会是什么情景,有没有官兵把守,会不会船刚泊岸,他们就立马被人抓住。

到时候别说救人了,大家一道在牢里聚吧。

从被抓上船到现在,已经过去几天时间,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黑衣人的面。

也不知道对方是有意避开还是怎么的,反正一艘船说大也总有限,愣是见不着。

天色入夜,运河上渔火点点,河岸上百家灯火通明,航船一点一点行近京郊码头。

柳家人几乎屏住了呼吸,齐齐盯着码头上的动静,等到能全然看清了,皆愣住。

码头上竟然空无一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照理来说这是极为不正常的。

怎么会这样?都城码头不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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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往,起码也有码头工驻守吧?

可是眼下,真的一个人影都寻不着。

而在柳家人面前消失了好几天的黑衣人,终于出现了。

船一泊岸,直接跳下船走上码头。

至于他们,根本不用动。

人手一个被人拎着,在半空中好好体验了一把平时他们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尤其是柳家长辈们,看着脚下飞掠而过的风景,只觉两眼发黑,头晕晕沉沉。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上上下下都把他们当成货物来拎,这都是什么毛病?他们又想带他们去哪里?

最后他们被投进了一家民宅。

就在跟南陵王府仅仅隔了两条街道的地方。

距离非常近,可是被这些黑衣人守着,他们愣是跨不过那两堵墙。

被押进房间的时候,钱万金尚垂死挣扎,看向穿着斗篷的男人,打商量,“你认识我吗?我是钱万金,南陵第一富商家的大少爷!你看看我这张脸,是钱家标记呀!我家也在京城,那个,你看能不能把我放了,让我回家一趟?”

男子没有回答,只淡淡扫了他一眼。

但是钱万金这次莫名就福至心灵,看懂了那一眼的意思。

对方在说,白痴。

若不是势不如人,他非打死他不可!

太嚣张了!

柳家一家子人从进了民宅之后,就被强押进不同房间,求救无门。

院子里,男子抬头仰望星空,眼睛里倒映了一片星海,却照不亮他眼底潜藏的晦暗。

“主子,千手已经过来了。”

“把人交给他们,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属下明白!”

身边人退下后,男子转头遥望南陵王府方向。

按风青柏他们出发的时间推算,至少还有三四日,他们才能抵达京城。

而朝廷那边命令已经下来了,明日,柳知夏就要被拖到菜市口斩首。

他很想知道,风青柏离开京城这么长时间,究竟留下什么后手,又不能不能救柳知夏于危难。

柳家这边被他抢了先,那柳知夏呢?

这一次,他们之间又会是谁输谁赢?

如果柳家出事,她一定会讨厌风青柏吧。

若是的话……

半个时辰后,厢房里就传来鬼吼鬼叫。

“卧槽,你到底想干什么?别扒老子衣服!你给我滚开!我媳妇都没扒过我衣服,你算老几啊!别动别动……别扒了,就剩一件中衣了,我草你大爷!”

“这是什么鬼?镜子里那个人是谁?哪冒出来的?我草老子不认识!这绝对不是我!……大哥,我求你了,能不能把我捯饬得正常点?我就是再吃三十年,也吃不成这副猪样!别的不说,小爷我就是靠脸蛋跟身材吃饭的,这两样东西你还给我行不行?”

男子在院中轻哼了声,身形一动,消失在原处。

一群白痴。

跟他们相处久了,脑子会变蠢。

厢房里,钱万金看着铜镜中倒映出来的人影,无比绝望。

这个脑满肠肥,长着两撇胡须的人到底是谁?

他绝对不承认是他!

他年纪往上再倒挂三十年,他也变不了这么丑!

小妖精们,快过年了,这两天家里事多,赶不及,今晚先更两章,还有两章你们起床再看,我晚上熬夜赶一赶。每天我会尽量保证正常更新,请大家谅解!

第七百二十九章 玩什么高人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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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门再次打开,走出来的人已经跟之前大变样。

脑满肠肥金光闪闪的中年富商。

吊梢眼睛自带谄媚的小厮。

眉清目秀娇娇弱弱的丫鬟。

满脸横肉一身彪悍的打手。

身材矮小一脸精明的管家。

还有一身富态的老爷夫人,身边围绕家丁嬷嬷三四人。

全部齐活了。

中年富商跟吊梢眼的小厮四目相对,手指对方鼻子。

“钱万金!到哪里都改不了金光闪闪的扮相,俗!”

“柳知秋,这吊梢眼将你刻薄的本性展现的淋漓尽致,你长成这样就对了!”

两人相互攻击一番,然后齐齐扭开头去,哼了一声,继而打量起其他人。

虽然各自都变了模样,但是他们依旧仅凭对方眼神就能猜出谁是谁。实在是太熟悉了,认人一点难度都没有。

柳知秋走到老爷夫人身边,绕着转圈,嘴里啧啧有声,“这个形象好,就该这么光鲜富态,爷奶,爹娘,你们这组合完全是一家子。”

话落,柳知秋立即觉着不对。

既然都能弄成一家子,那他也可以扮个公子哥啊,为什么要把他扮成那么丑的小厮?

一脸小人相,天生谄媚脸。

他觉得那个黑衣人是故意的。

就因为他船上问了一句乱跑会怎样,便真的把他当成奴才来用了?

我操他大爷!

好记仇!

“这种才叫做真正的乔装,看不出一点破绽,若不是极为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来。”钱万金凑上来插嘴。

要不是亲眼见识,他真的没办法想象原来世上还有这种高手。

能只凭一双手,把一个人生生变成另外一个人,跟以前截然不同。

柳家长辈们对此也非常惊奇,唯一神情严肃的只有魏蓝。

而此时他那种严肃表现出来,便是满脸凶相,吓人得紧。

他正好站在扮成奶娘的傅玉筝旁边。许是那张脸让人看着太不顺眼了,小毛豆举起拳头朝他脸上啪的一下,打个正着。

让人想笑不敢笑。

一众人看着各自新的装扮,新奇震惊过后,心思立即回到了柳知夏身上。

他们已经身在京城,跟知夏近在咫尺,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乔装打扮,那他们是不是可以大摇大摆的上街去打探消息?

那个黑衣人将他们变成这样的用意,应该也是如此吧。

有了这层伪装,他们就不用遮遮掩掩,可以跟寻常百姓一样,走在大街上也没人能认得出。

钱万金看看天色,时间已经很晚了,月亮都开始往下坠落,遂道,“爷,奶,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便是想要打探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出来,大街上都没人了,这个时间点谁还不睡觉。你们也先去歇一歇吧,等明天早上一早起来,再去外面看看形势。我去寻一下钱家人问问情况,明天早上我们再聚一次头。”

这个方法可行。

京城是钱万金的地盘,城中到处都有他的人手,由他去跟人接头询问情况,比他们更加容易。

傅玉筝想了想,叮嘱,“虽然现在改头换面,没人能认得出来,但是也要小心,以防万一。你不要直接回去钱家,我担心钱家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尽量用隐秘的方式跟钱家人接头,小心为上。”

“知道,我有那么笨吗?你们都去睡吧,看小毛豆打哈欠了。回房回房,我走了。”钱万金一边说,一边伸手抓住想溜的柳知秋跟魏蓝,“富家老爷大半夜在街上游荡,身边没个小厮跟保镖怎么行,跟上,别想偷懒!”

一如他们所料,畅通无阻。

走出了民宅,没有人阻拦。

黑衣人将他们这般打扮,就是放他们出去的意思。

这分明是在帮他们。

“小秋子,大拦,你说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帮我们?光是捯饬我们这一身装扮,都要花费不少功夫。无缘无故的谁会这么出力帮忙?我觉得他肯定认识我们。”走在已经渐渐冷清的街道,钱万金说话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同时摆出大老爷的款,自动给柳知秋跟魏蓝改了称呼。

“可惜那人整天穿着一件斗篷,看不见脸。”柳知秋皱眉,“我想想也不对呀,我们身边有什么人那都是有数的,突然冒出来的这一个我真想不通会是谁。”

武功高性情古怪,神神秘秘,狠辣无情,柳知秋能想出来的只有一个,风青柏。

没别人了。

“可惜我打不过他,要是能打得过,我一定揭开他的面具来看看。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肯定是个妖怪。”魏蓝阴恻恻道。

身为隐卫,他什么人没见过?

他就没见过黑衣人那样的。

披着个斗篷,装模作样,玩什么高人风范?

他最讨厌这种人了!

前面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三人随即禁了声,往旁边避让。

京城防卫向来严密,便是晚上,城中也有官兵巡逻。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三人心里都是打着鼓的。

好在官兵那方只扫了他们一眼就走过去了,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

三人提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当真认不出来。

这身乔装打扮虽然没有办法接受,倒也将就了,至少能保命啊。

钱万金带着两个人直奔钱氏酒楼。

这个时候酒楼差不多打烊了,里头掌柜的正吆喝小二们收拾桌椅板凳。

见有客人进来,掌柜立即迎上前,拱了拱手,笑道,“几位客官来得晚了些,本店已经打烊了。若是喜欢我们酒楼的饭菜,还请明日赶早。”

“打烊也无妨,打开门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给我们上几道菜,就上你们店里的招牌。爷有的是银子,待会给你付双倍!”端是财大气粗。

掌柜的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赔笑,“各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本店已经打烊了,大厨都已经回家歇息去了,便是有心做你们的生意,酒楼里也没人能做出拿手的饭菜来。要不明儿一早,我给你们留一间包厢?让你们一过来就能吃上,如何?”

“行吧,我听说你们酒楼里面最好吃的招牌菜叫点石成金,明儿给我上两道尝尝。要是不好吃,我直接拿石头砸你们家招牌!”

第七百三十章 你可以忽略我现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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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一定让客官满意。”掌柜的恭恭敬敬把人送走。

等走出酒楼,行到偏僻处,柳知秋即低声问道,“这样就行了?算是通风报信过了?”

他怎么觉得那么不靠谱呢。

钱万金双手叉腰,迈出八字步,两撇胡子往上一翘,“我跟我们家掌柜那是心有灵犀。好歹也相处十几年了,要是连我的声音他都听不出来,回头我就把他撤了。还有刚才点菜的时候我一连说了两次石字。以我们家掌柜的精明,肯定转身就能琢磨明白。你们看着吧,等明早上过来,肯定能看到小石头!”

魏蓝对他的洋洋得意嗤之以鼻,“你过来一趟,就是为了显摆显摆你的智商?传个口信的事情,你非要整的大爷出游似的,招摇过市。想找石姑娘用得着这样?我直接潜入石府通知她一声就行了,你犯得着吗?”

钱万金,柳知秋,“……”

很多时候,他们会忘了魏蓝原本是个影卫。

朝那俩蠢蛋哼了声,魏蓝走到暗角处隐起身形,“你们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办,不用管我,跟你们在一起真是蠢爆了!”

有一天,他魏蓝居然会以这种形象给人充门面,简直丢他隐卫营的脸!

要是大红知道了,不定怎么笑话他!

此时,大运河上一艘船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行驶。

柳玉笙站在船头,看着前方陷入黑暗的河面,整个人绷得笔直,脸色泛白。

男子从后将她搂进怀里,轻抚她的后背,“别担心,我已经往京城发了急令,我们一定能赶得及,知夏不会有事,爷奶他们也不会有事。”

进入南陵边境后,行船在中途曾靠过岸,两人听闻了最近南陵发生的大事。

当朝太傅杨大人跟辅臣柳知夏蛊惑蒙蔽幼帝,是为佞臣,被左相投入天牢,定于十一月二日问斩!

明天就是十一月二日,只剩下短短数个时辰。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柳玉笙几乎站不住。

左相一派果然趁着风青柏不在朝中,兴风作乱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风青柏的心腹,杨老跟大哥柳知夏。

除了两人被判斩首之外,杨家跟柳家都被判合族流放。而柳家正在拒捕逃亡之中,尚未被抓捕归案。只有这个消息,对柳玉笙来说勉强算是好消息。

之后他们一路急赶,到现在还没有进入京城水域。

她很慌,怕来不及。

倘若大哥真的……柳玉笙根本不敢往下想。

“风青柏,我大哥不能出事!”

“放心,他不会有事,相信我。”将女子搂紧了些,风青柏看向前方的眼神幽暗冰寒。

他防备了左相,防备了秦啸,竟然漏算一个皇太后。

那个在养心殿闭门多年不出的人。

他差点就要以为她真的修身养性,不问俗事了。

原来,几年的时间,也不过是为了蛰伏。

那个妇人一直在等待一击即中的机会。

她知道自己杀不了他,所以便用任何方法想让他痛苦,以报杀子之仇!

风青柏眼底闪过杀意。

既如此,那便斗。

对方既然敢掐他软肋,他就要她往后再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两人相拥站在船头,这一夜谁都没有睡意,只盯着天际从黑暗转为黎明,看灰白的光线将苍穹劈开。

天已经开始亮了,他们依旧没能到达京城,至少还需两个时辰。

“主子,情况紧急,可要放出信号弹通知留守在京中的隐卫?”魏紫跟魏红出现在两人身后。

他们只怕赶不及在午时前回到京城,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先通知京中人手拖延时间。。

风青白眯眸,从怀中掏出一个橙色弹球递给魏紫,“隐卫拖不住他们,放这个。”

魏紫跟魏红相视一眼,忙伸手将橙色弹球接过。

主子既然不用隐卫营,那么要动用的必然是另一股比隐卫营还要强大的暗势力。

那股势力之间的联络,用的就是这个橙色弹球。

魏紫心头一夜激动,他似乎离那股势力又近了些许。

片刻后,一声尖锐的声响响彻上空,橙色烟火在高空重叠绽开,其后竟然在半空中呈现出龙形烟雾,蜿蜒舞动!

好一会儿之后,橙雾才逐渐散去!

一大早的,万金酒楼刚开门,肥头大耳浑身闪金光的大老爷就带着丫鬟小厮保镖登门了。

在掌柜的恭迎下,直往三楼包厢。

包厢门一开,圆滚滚的身体立即往里挤,待人全部进房后,立即将门反手关上。

包厢里,赫然已经坐着石纤柔。

“小石头,是我,我是小金子!你可以忽略我现在的模样,只看我的眼睛就行了,其他的地方别瞄,我自己瞧着都恶心。还有旁边这三个奇形怪状的,是知秋、玉筝还有蓝叔。”在女子身边一屁股坐下来,钱万金咬牙告状,“你不知道那些王八羔子追杀了我们好久!我们好容易才潜到京城来!……你跟我爹那边布置得怎么样?知夏午时就要被斩首了,可有什么方法能拖延时间,或者把人救出去?实在不行,叫我爹掏银子,请人劫法场!”

石纤柔盯着眼前嘴巴巴拉巴拉的肥猪,伸手揉揉额头。

要不是那双眼睛跟声音都异常熟悉,光凭对方现在坐在她旁边的距离,她就能将他从窗户扔出去。

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将她家小金子捣鼓成这个模样,太磕碜人了!

招呼其他三人先坐下,伸手捏捏男子叠成三层的下巴,“稍安勿躁,我跟钱伯伯已经做好布置,倘若那个时候依旧没有出现转机,我们也打算先将人劫走,等到风青柏回来之后再做其他打算。总之,命一定要保下。”

傅玉筝强忍慌乱,尽力深呼吸,逼自己保持冷静,不让自己为眼前行事乱了方寸,“左相派系想要打击王爷,破坏掉王府跟柳家的关系,绝对不会放过知夏。到时候法场周围肯定布防严密,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想要救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们把事情好好理一遍,务求做到万无一失,绝对不能有所疏漏,行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第七百三十一章 南陵王回来了?(月票35)

第731章南陵王回来了?

京城菜市口。

一大早的在官兵防线外,就挤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

今天,当朝两大奸佞要被斩首了。

继去年京都柳家当家柳淮被斩首之后,这是至今以来的第二次重刑。

有意思的是,这次的主人公同样姓柳,且跟以前的京都柳家还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不爽。

当初小柳家斗赢了大柳家,现在轮到自己了。

十一月的京城,已经很冷。

空旷的菜市口四处刮来寒风,冻得人打寒战。

加之把守官兵身上的肃杀之气,整个场面十分压抑。

接近午时的时候,官兵押送囚车远远行来。

囚车上锁着两个穿犯人服的囚犯。

关押大牢多日,囚犯显得形容狼狈,但是不管是老者,还是青年,两人都表现得很平静。

目光清正,坦坦荡荡。

一点没有百姓们想象中奸佞的模样。

而人群中,有人在看到年轻男子的时候,眼神出现,波动,随即又,极力压了下去。

这一次的案件是由刑部主审。犯人押送到场后,刑部官员也乘着小轿悠悠赶来。

官兵们持刀佩剑,站在行刑台周围,以防中途出现什么变故。

现在,只等午时一到,刑台上的人就要立即被斩首。

傅玉筝隐在人群中,看着被押跪在台上的人,心头像被刀子划了一刀又一刀,痛得她几乎撑不住。

今天她本来不该来的,钱家跟石家已经作出了布置。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所有人甚至都没把今日的事情告诉柳家长辈们,免得他们沉不住气反而露出破绽。

钱万金更是一早就找了借口,将几位长辈拖在民宅不让他们出门,免得听到外面沸腾的流言。

除了她之外,人群中还隐藏着钱、石两家挑选出来的好手,等待伺机而动。

王爷出使北仓至今未归,他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拼死也要把人劫出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午时即将到来。

运河上的航船已经将速度开到极致,距到达京城,仍然需要将近半个时辰时间。

船上的人皆心急如焚,就连素来冷着脸的魏红,眼底都出现担忧焦急。

遑论柳玉笙。

然而这个时候,便是再焦急也于事无补,只能深陷煎熬。

站在船头直直盯着京城方向,柳玉笙扣紧了风青柏的手,杏眸里布满红血丝,脸色苍白,显得疲惫又憔悴。

他们两人都一夜未曾合眼。

任由小姑娘抓着他,以此发泄她心底的恐慌,风青柏单手将女子紧了紧,“笙笙,放松些,相信我,最后一定会没事。”

“风青柏……”柳玉笙声音哽咽,混着浓浓的鼻音。

她一直在强忍眼泪,可是她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只要一个小小的缺口,她的情绪很可能就会全完决堤崩溃。

“爷奶那边,我已经让魏白魏橙招集人手去寻人。只要京城这边我们能及时赶回去,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们都会好好的。”

柳玉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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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咬着唇瓣,不敢问,倘若赶不及怎么办?

她没办法接受那样的后果。

风青柏如何体会不到她千般情绪?

此刻,他心里的急躁丝毫不亚于她半点,更甚只要想到他们倘若回去不及,所会酿成的后果,心头滋生出的戾气便让他想要杀人。

在这种煎熬之中,航船终于靠岸,而此时午时已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逆臣杨书仲、柳知夏,身为辅臣期间,挟天子以把持朝堂,蛊惑蒙蔽圣上,致其沉迷吃喝玩乐不思进取!是为佞臣!为肃小人、振朝纲、稳社稷,特判两人斩首之刑,以儆效尤!钦此!”

主刑官宣读圣旨的声音,冰冷无情。

傅玉筝身形微晃,脸色煞白,双手抓着面前的木栅栏才能勉强支撑。

眼睛看向邢台,那里,刽子手已经准备就绪,偌大的钢刀在白日光线下折射出冰冷寒光。

而杨老跟柳知夏身戴镣铐,跪在高台上,两人皆背脊挺直,眼角眉梢,皆是对所谓圣旨的不屑。

扭头,视线越过把守的官兵往百姓人群看去,触及最前头一张陌生的妇人脸孔及无比熟悉的眼神时,柳知夏眼睛闪了下,其后,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他没想到会让她亲眼看着他走最后一程,他这辈子欠她诸多,唯有来世再还。

此刻,原本骚动的人群已经开始静下来。

宣读圣旨过后,就要行刑了。

对于这一刻的到来,几乎所有人的不由自主摒住了呼吸。

主刑官坐回公案后头,将桌上斩杀令牌掷落地面。

“斩!”

这个字,当即让傅玉筝目眦欲裂,双眸猩红,抓着木栅栏的十指扣出血痕!

台上,柳知夏轻轻闭上了眼睛,阻止自己再往那个妇人看去。

法场周围,暗处定然藏了重兵,要抓他这个“奸佞”的党羽,他哪怕是多看一眼,都有可能露出破绽。

身后刽子手已经举起了手中钢刀,他甚至能听到钢刀朝他砍过来带起的轻微风流。

台下响起惊呼,很多百姓扭头闭眼,不敢去看那样血腥残忍的画面。

却听铛的一声,继而有人人未到语先至,“刀下留人!”

邢台上柳知夏跟杨老豁然睁开眼睛,眼底闪过欣喜。

台下傅玉筝更是揪紧了一颗心,用尽浑身力气才能撑着自己不倒下。

“大胆!何人敢在法场捣乱!”主审官扬目四周,怒喝。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视周围拔刀出鞘的士兵如无物,亮出令牌,“南陵王贴身侍卫在此。奉主子之命前来传令,杨书仲、柳知夏奸佞案有诸多疑点,在事情查明朗之前,先行将人羁押回大牢,不得有误!”

百姓哗然,南陵王回来了?

倘若是南陵王交代下来的命令,那么杨大人跟柳大人很有可能是被人冤枉的。

以王爷如今的权势地位,真想要那个位置根本就是手到擒来,可是这么多年他一直兢兢业业行摄政辅佐之职,足见他对皇位并没有觊觎之心。那么他选出来辅佐天子的大臣,也定然不会做出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第七百三十二章 你们这是,想造反?

在男人出现的那一刻,人群中本已准备出手的好几方人马立即停下动作,按兵不动。

百姓们也纷纷引颈观望,既然王爷都派了人过来下令了,那么今日行刑的事情应该作罢了吧?

岂料,行刑官看了男人一眼,竟然冷笑道,“王爷出使北仓未归,就有人敢打着他的旗号出来招摇撞骗了,随便拿个令牌出来就能说是南陵王府的人,简直胆大包天!还想以这种方式救下逆贼,我看你就是内贼的同党!来人,给本官把他抓起来,继续行刑!”

主刑官这般作态,让诸多人心里一沉。

连核实身份都不曾,就直言对方是假冒的,很显然,主刑官也是左相的人。

今日,他们对于斩杀柳知夏势在必行。

偏生现在王爷的确不在,对方用的这个借口让人无以反驳。

他们吃准的就是这一点。

待到王爷回来的时候,再表明身份真相大白又有何用,人都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晚了。

来人沉了眉眼,“放肆!令牌就在此处!见令牌如见王爷本人!倘若主刑官一意孤行,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你还是好好想想你可能担待的起!”

“来人!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抓住!刽子手继续行刑!不得误了时辰!”对方是势要装到底了。

在场官兵迅速朝那名男子围去,而行刑台上,刽子手再次举起了钢刀。

这一次隐在人群中的各方势力不再观望,纷纷跃入场中动手直接抢人。

左相一派势要置柳知夏跟杨老于死地,只要王爷没有亲自出现,那么谁都没有办法把人从他们手里带走。

人群中乍起的刺客惊慌了百姓。眼看就是一场恶斗,百姓们纷纷跑走回避,免得被殃及池鱼。

场面失控而混乱。

而很快的,场上局势再次发生变化。

除了现有的官兵跟几方人马之外,法场周围竟然又突然的涌出一大队全副武装的禁卫军。

左相果然在法场周围布了重兵,而他手中的重兵来源,出自秦啸!

皆是一丘之壑。

石纤柔在自己人掩护下,一边击退禁卫军,一边往高台上跑,同时眼睛迅速打量四周形势。

这里除了她跟钱家带来的人之外,还有另一班人马。

她猜测那些人应该就是钱万金口中所谓的斗篷男人的势力。

虽然想不通对方究竟是敌是友,但是眼下这一刻,他们可以携手合作。

高台上刽子手已经死了,被暗器正中眉心。

石纤柔借着掩护跳上高台之后,立即砍掉杨老跟柳知夏两人身上的镣铐,带着人就要离开。

公案后头的主刑官扬了唇角,冷笑,“想跑?既然来了,本官就让你们一个都逃不掉!弓箭手准备!”

一声令下,整个法场周围,地上、附近建筑的屋顶上,齐刷刷现出人影来,人人手上拿着一把弓箭。泛着寒光的箭矢直直对准他们。

但凡谁敢妄动,很可能下一瞬就会被射成筛子。

石纤柔跟柳知夏见状,心头同时沉了下来。

对方为了捉拿他们,竟然布了三层防守,说不定弓箭兵之后,还有他们猜不着的大招。

“这些皆是奸佞的党羽,祸国祸民,危害江山社稷!弓箭手听令,立即放箭,就地格杀!将他们一网打尽!”

被困在法场中间的几方人马,人人身上现出肃杀之气。环视周围的官兵,皆严阵以待。

形势一触即发。

尽管如此,石纤柔这方也是明显处于劣势的。

然箭矢未出,血光先起!

就在石纤柔等人准备拼死突围的时候,原本站在墙头屋顶的弓箭手竟然眨眼被人解决得一干二净!

主刑官那边脸色大变。

“本王不过离开数月,就有人连南陵王府的标志都不认了。你们这是,想造反?”清冷声线,尾音淡淡,最后三个字带着冷意飘进众人耳朵。

法场入口,男子一袭紫衣,牵着身披狐毛斗篷的女子缓步而来。

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周身强势气息却能让人望之胆寒!

“下官叩见王爷!”主刑官腿一软,当即跪地叩拜,面无人色!

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如果早就来了,那么他此前所作所为就皆被王爷看在眼里。

将南陵王府令牌说成是假货,以王爷手段,日后他只会生不如死!

一步步踏进法场,小姑娘立即挣了他的手往柳知夏那边跑去,风青柏则走到公案前,拿起还摆在上头的圣旨,看着上面一字一句,以及最后盖下的凤印,嘴角斜挑,寒意凛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王、王爷,下官只是奉旨办事,其他一概不知!”

“其他一概不知,连凤印跟玉玺都不认得?”风青柏走进两步,站了片刻,抬脚将人踹出丈余,“既如此,你是怎么当上的主刑官?谁将你提至的刑部?认不出玉玺,认不出本王的标志,你这个官,还当来作甚?假传圣旨不止,还满嘴信口雌黄!来人,摘下他的乌纱,打入天牢,择日提审!”

立即有人上前将主刑官带了下去。

除此之外,整个法场一片沉寂无声。

从风青柏出现开始,官兵就被震慑住了。

王爷不在的时候,他们还可说是听令行事,如今王爷都出来了,主刑官的命令他们又哪里还敢继续执行?

更何况,主刑官也已经不是主刑官了。

南陵王想要摘一个人的官帽,不用经过任何人同意!

单手负背,风青柏环视仍然未将刀剑归鞘的士兵、禁卫军乃至金吾卫。

冷笑。

他皇族的亲兵,竟然被调来这里守一个法场!

那些人可真给他面子!

“卑职叩见王爷!”那边,禁卫军统领跟金吾卫指挥使硬着头皮上前来叩见。

人被抓个正着,责罚势必跑不掉。而他们今日这般作为等同于已经选择了站队,从此以后只怕再无出头之日了。

王爷不会留别人的人守卫皇宫,护卫皇族。

上头人没有回话,两人不敢起身,冷汗一颗一颗往下掉。

第七百三十三章 得罪他的人,说杀就杀

在皇权当中浸淫多年,他们自然不会那么胆小如鼠。

他们怕的是王爷来时说的第一句话。

造反!

但凡跟这两个字沾上边,牵连的就不只是个人,而是合族!

“董杰,身为宫中近卫军统领,你的职责是什么?”好一会后,拿到清冷声线才又传来。

董杰冷汗涔涔,“负责宫中安防,保护皇上安全!”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身为禁卫统领,你该保护的是皇上。可是现在你把别的东西看得重于皇上安危!懈怠职守,其心可诛!本王,不容!”反手抽出身边人腰间佩刀,剑刃冷锋乍闪。

董杰大张了双目,身子缓缓倒下。

临死那一刻他都不敢相信,南陵王会亲自动手杀他,让他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他是秦将军的人,只要不是立即将他处死,秦将军就会为他周旋,继续留在身边为己用!

可是,那个男人没给他机会。

董杰的死,让整个法场变得更静。

金吾卫指挥使就跪在董杰旁边,从他身上喷溅出来的温热血液,甚至溅上了他的脸!

对上对方死不瞑目的眼睛,金吾卫指挥使全身如坠冰窟,寒得彻骨。

下一个,就是他。

“金吾卫,跟锦衣卫一样,直接隶属皇上,除了皇上本人,谁都调不动。”紫色锦靴往他这个方向微微移转,男子问,“谁调你来的?”

“回王爷,是皇太后命卑职前来守法场,宫中传来凤谕,卑职、卑职不敢不往!”

“这么说来,你认为,皇太后可代表皇上?还是,皇太后超越了皇上?”

“卑职不敢!”两个反问,他怎么答都是陷阱!

王爷这是完全不给他活路了!

他敢说皇太后能代表皇上?敢说皇太后超越了皇上?

既然不敢,他是皇上手中的亲兵,为何却听了皇太后的旨意?!

皇上身边能留的,必须是对皇上肝脑涂地的人,但有半点不忠,下场只有一个。

死!

刀光再次闪过。

地上横陈两具尸体,都是此前领兵跟石纤柔等人厮杀的首领。

风青柏用这种雷厉风行的手段,一次斩掉了秦啸跟皇太后的左膀右臂!

所有人噤若寒蝉,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

这边柳玉笙给杨老跟柳知夏检查过,身上并无明显伤势,可见在天牢呆着的那段时间,两人没被用过刑。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们及时回来了。

“囡囡,我没事,你刚才进来有没有看见你大嫂?”柳知夏拍拍她的手,低声问。

行刑那一刻,他没有去看台下人群,玉筝定然痛苦极了。

这边的风浪已经暂时平息,此时,他最想见的人就是她。

“没有,法场入口被官兵守住了,可能大嫂进不来,”柳玉笙道,“不过无妨,我才大嫂肯定就在外面等着,待会我们出去就能见着了。”

得知傅玉筝也在这里,柳玉笙的心又定了几分。

大嫂在京城,那么说明爷奶他们肯定也在。

大家都没事。

想到这里,柳玉笙看向已经将脸上面巾拉下来的石纤柔,“纤柔,这次谢谢你,要不是有你跟钱老爷子,恐怕我大哥真等不到我们赶回来。”

“我最怕就是你跟我客气,行了,既然没事,我先走人,小金子还在酒楼等我呢,我怕他担心得东西都吃不下。”

两人相视一笑,作为朋友,有些话无需多说。

南陵王回朝,这个消息在转瞬之间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遇刺同时法场上发生的事情也成了百姓们暗地里热烈讨论的话题。

从南陵王到达法场,之后的事情就被捂得密不透风,谁也不知道当时里面有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可以确定的有一点。

杨大人跟柳大人绝对不是奸佞。

否则南陵王不会雷霆震怒,将人救下的同时,处罚了当日的主刑官。

那肯定是主刑官做错了嘛!

流言传播的速度之快,风青柏一行人刚回到王府,宫中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自然,这消息只传到了养心殿,乾德殿里被软禁的小皇帝,没听到半点风声。

“他的狠辣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得罪他的人,说杀就杀,一点余地不留。”听闻近卫军统领董杰跟金吾卫指挥使齐齐毙命于南陵王剑下的时候,皇太后一点不惊讶。

那个人,连自己的手足兄弟都能残杀,杀一两个不为他所用的外人,算什么。

她就在这养心殿里等着,等他来找她。

看看,他是不是要连她也一并杀了。

柳玉笙那边,出了法场之后果然见到等在门口的傅玉筝,只是容貌变了个模样,是以她没有第一眼认出来。

一行人先回王府稍作整顿,将两个刚下断头台的人安顿妥当,即刻去往傅玉筝所说的那处民宅。

去寻爷奶爹娘。

就在跟南陵王府隔了两条巷道的小巷最里。

门户紧闭,院子看着残旧斑驳。

乍听,里面没有丁点声响。

几人相视一眼,立即推开院门走进去。

整个院子空落落的,全无人踪。

柳玉笙心头直往下沉,飞快往各个厢房奔去,风青柏跟傅玉筝紧随其后,把想房门一间一间搜索。

没有。

没有。

都没有!

柳玉笙眼眶一下就红了。

心里很慌,大哥刚得救,爷奶爹娘他们就不见了!

偌大皇城,要怎么着?

甚至人还在不在皇城她都不知道!

“在这里!”造访李突然传来傅玉筝的喊声。

等柳玉笙跟风青柏赶至,便见灶房的餐桌旁坐了一群人,每张脸都极为陌生。

此时个个东倒西歪的,伏在膳桌上酩酊大睡,鼾声震天!

而膳桌上,除了几碟小菜之外,还有一壶未喝完的酒!

“那人把我们带过来之后,就把我们全都变了模样,”傅玉筝解释道,“虽然不知道是友是敌,但是我直觉那人对我们并没有恶意。当时法场上,他也带着人去了。”

柳玉笙皱了下眉,一边给醉倒的家人把脉,一边检查膳桌上的吃食,“大嫂所见的人,是不是总喜欢穿一身黑色斗篷?”

第七百三十四章 竟然是你!

“的确总穿着一身斗篷,说话的声音没有起伏,冷冰冰的,性情也怪异得很。囡囡,你认识他?”

听她说是黑莲,柳玉笙放下心来。

黑莲不会伤害她的家人。

她刚检查过了,家里这一大帮子,确实是喝醉了,只不过是人为的。

他们吃的东西里加了料,会让他们迅速进入酒醉状态,睡醒了就好,于身体无碍。

“囡囡,你既认识那人,克制那人为何要将爷奶他们弄醉?”

“我猜,这是他恶作剧。”

“……”

风青柏一直站在门边,听傅玉筝提起黑莲的时候,面色就已经不好看了。

再听得柳玉笙那么说,脸色更是持续转黑。

什么恶作剧?分明是用这种幼稚的小把戏来吸引笙笙的注意力。

让笙笙一直记得他!

幼稚!

“对了大嫂,小毛豆呢?”

“在少东家那里呢,他跟知秋还有慕秋都在酒楼里等消息,我把小毛豆托给慕秋暂时看着,才去了法场。”她不敢抱着孩子一块去。

那种场景下看到她抱着孩子,知夏心里只怕会更愧疚。

再者,她也不能带着孩子去涉险。

正说着,院门外就响起了钱万金的大嗓门。

“福囡囡,你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们经历了什么?简直是斗智斗勇,惊险刺激!”

“你大爷!风青柏你杵在这里当门神啊!起开,我要看福囡囡!”

“钱万金?”

“就是你钱大爷我!”

“呵,你是怎么有胆量跑出来的?这幅尊容,我若是你我直接回炉重造。”

“……风青柏我去你二大爷!”

听到久违的熟悉的吵闹,柳玉笙抿唇一笑。

一切都回来了。

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在京城重聚。

须臾后,柳玉笙给醉倒的人醒了酒。

接下来的场面有点不堪提。

醒来看到自家小孙女,柳老太太哇的一声就给哭出来了,惊天动地。

眼泪鼻涕的全抹在老爷子身上。

一众小辈在旁看得嘴角直抽抽,也没人敢吭声。

他们家老太太什么时候这般嚎哭过?这是真受了委屈了。

哎哟把他们给心疼的。

在灶房里哭声震天的时候,风青柏朝魏紫等人悄悄使了眼色。

包括魏红魏蓝立即往宅院各个角落纵去。

“风青柏,这院子有问题?”柳知秋拧眉,身上立即竖起戒备。

他们家老太太还没哭完呢,谁来捣乱!

风青柏瞧着某个方向,唇角勾了勾,“院子没问题,有人不舍走。”

那就留下好了。

说罢身形一动,往刚才盯着的方位飞去。

柳知秋立即跟上,他轻功没有风青柏好,一路连飞带跳。

灶房里有石纤柔在,他不担心。

民宅后方不起眼的暗角里,有人被风青柏给逼了出来。

四目相对,眸光都泛着冷意。

“怎么,现在改当壁影了?还听墙角?”

“哼。”男子应哼一声,并不与风青柏纠缠,转身就走。

唰!一柄软剑横在他面前。

“要走,赢了再说。”

男子侧眸,毫无表情盯着风青柏,下一瞬出手如电。

柳知秋只晚了一小会赶来的,到的时候已经看不清人影了,只能凭着半空中虚影的衣裳颜色分辨谁是谁。

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嘴巴半张。

我去,这才是真正的高手过招啊!

比红姨跟蓝叔对打还精彩!

他在下头瞧得痴迷,很快,灶房那边的人也被打斗的动静吸引,纷纷循声而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两人打起来了?”老婆子刚哭过一场,嗓子还是哑的,说话带哭嗝,“囡囡,那个人帮了我们不少,可别让阿修把人给打坏了。”

“奶,没事,打不坏的。”柳玉笙安抚。

她说的是事实,但是柳家人听得嘴角抽搐。

人还有打不坏的?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他们也看不清上头现在是谁打谁,谁被打他们都揪心。

从房顶到半空,又从半空落到房顶,这一次双方都全无留手,战况激烈胶着。

最后一招对战,两人倏然后退,分站屋顶两端。

咔嚓。

一声极为轻微的声响,斗篷男子脸上面具突然一分为二,往下掉落。

连同他面具内那一层薄薄的人皮。

柳家人恰好就站在下方,哪怕男子头上还罩着斗篷,然这个角度也足以让他们看清那张脸!

而男子飞快以袖遮挡已经来不及。

“我、我、我草、我草你大爷!薛青莲!”

“薛青莲,竟然是你!”

下方的人被震得目瞪口呆。

他们就说无缘无故的对方怎么可能会帮他们,原来这家伙根本就是薛青莲!

对面,在男子露出真容那一瞬,风青柏也骤眯了眼眸,定定凝着他。

已经被看到,男子也不再遮掩,垂眸看着下面的人,冷冷的哼了声,跳下屋顶离开。

“他娘的,暴露了你就想跑?那天把老子吊在船舷外面,这笔账你过来跟我好好算算!”

“追!王八羔子的!别的仇我不记,你把老子捯饬成这副猪样,你其实就是故意的吧?是吧?你嫉妒小爷比你好看!我打!”

说着柳知秋跟钱万金就朝男子追去,这还不够,拉上魏蓝跟魏红一块。

不然他们两个上去送菜吗?

妈的,感情以前全都是装的!还什么功夫不好,不好你妹夫!

四个人蜂拥而上,拦住男子去路。

“滚开。”男子抬眸,冷喝。

“哟呵,都现在了还搁我们面前装?小秋子,大蓝,上!揍到他哭着求饶为止!”钱万金把魏蓝第一个推了上去。

瞬间,五个人打成一团。

后头柳家一大家子晕晕乎乎的走出来,视线还紧紧粘在男子身上。

“囡囡,他真是青莲?真是咱家大院里住的青莲?”

柳玉笙点头,拉了凳子过来给长辈们坐着看戏,“我猜应该是吧,脸长得一样啊。不过这家伙跟我说他叫红莲。”

“红莲?那到底是青莲还是红莲?”

柳玉笙双手托腮,笑看那边打成一片的人,没有回答这句话。或许,两个都是他呢?

这边目光如同实质,一直落在身上,男子动作间不知不觉就僵硬滞慢下来,其后突然捂着头,表情一变!

再抬头时,冰冷神情不再。

第七百三十五章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第735章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这一神变脸技能让周围几乎所有的人懵逼。

“……你们冷静点,听我解释,”瞅着面前四人还摆着僵硬的揍人姿势,薛青莲悄悄后退,“刚才那人不是我。”

一只铁拳迎面袭来。

“你以为换个表情你就不是薛青莲,我打!”

“揍他丫的!老子让你装,让你装!”

要说刚才的混战还能勉强打平,现在薛某只有挨揍的份。

整个院子里叫骂哀嚎混成一片。

“卧槽打人不打脸!柳知秋你卑鄙!”

“钱万金你居然偷桃?你信不信老子毒死你!”

“都停!停停!哎妈呀痛死老子了!”

“挨揍的时候才放老子出来,薛红莲我草你二大爷!”

风青柏让魏红魏蓝退了回来,以薛青莲的武力值,柳知秋跟钱万金对付他足够了。

没想到变了张脸,连属性都会大打折扣。

看向双手托腮笑眯眯的小姑娘,风青柏眸子闪过异色。刚才薛青莲变脸的时候,连他都难掩讶异,只有他的小姑娘似乎毫不意外。

她对于这种情况,好似曾经见识过般。

混战结束后,薛青莲鼻青脸肿坐在中间,周围围着柳家人,开始进行会审。

“青莲,这是咋回事?怎么又是青莲又是红莲的?”

“就是,你都认识咱,干嘛见面的时候非整个面具戴着,好像见不得人一样?”

“还有,你把老子吊在船外边,你要是不解释清楚了——”

钱万金也不甘寂寞,凑上来,“小爷这一身你也给我好好解释,你什么意思,啊?!”

薛青莲朝他撩了下红肿的眼皮子,“风青柏都回来了,你还要戴着这一身遮遮掩掩,怪谁?”

明明智商低,还非要跑出来秀下限。

钱万金咬牙。

“我警告你啊,再动手动脚爷真的毒死你丫的!”薛青莲警惕的往后挪了些许,开始苦口婆心朝众人解释,“那个真不是我!你们看我跟那家伙有一点相像吗?除了这张脸!”

柳知秋皱眉,伸手在薛青莲脸上揪了一下,“他确实没你表情丰富,说话也没你抑扬顿挫。”

捂着被揪痛的脸,薛青莲恨恨瞪着柳知秋,草他三大爷!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非常复杂,要不以后我再同你们慢慢说?”薛青莲试着打商量。

他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那就以后再慢慢说吧,”柳玉笙看了他一眼,道,“咱们还是先回王府,风青柏刚回来,很多事情需要马上处理,不宜拖太久。”

柳家人点头。

确实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知夏的案子,还有朝堂上那些兴风作乱的人,都得风青柏去收拾。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场。

南陵王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京城,明里暗里的人心头都各自有打算。

此前左相联合皇太后对王爷跟皇上的势力进行打压削弱,现在王爷回来了,那胜负输赢可就不好说了。

回到王府,柳玉笙跟傅玉筝负责安顿家中人,风青柏则招了柳知夏跟杨老去书房密谈了半个时辰。

这次发生的事情,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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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尚且还好,杨老的家族就没那么幸运了,合族已经在流放途中。

当务之急是给两人平反,追回流放的人。

要平反,他们只有一个着手点,就是左相。

密谈过后,风青柏即刻赶往皇宫。

宫中依旧守卫森严,禁卫军死了一个统领,副统领更为胆战心惊,对于宫中防卫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路直往乾德殿,路上太监宫婢见着男子,纷纷变了脸色,跪地行礼。

到得乾德殿门前,两队亲兵侍卫把守大门,而里面,空寂无人声。

“属下叩见王爷!”

风青柏冷眼打量,这些人都是生面孔,却能在皇宫里驻守而无人过问!

“让开。”

地上跪着的人顿了下,硬着头皮,“还请王爷恕罪!卑职等奉命在此保护皇上,没有皇太后口谕,卑职不能放行!”

风青柏冷笑,“一群乱臣贼子,拿着鸡毛当令箭,竟敢软禁皇上,来人,拿下!”

门前短暂的打斗声惊动了殿里的人。

风墨晗一个骨碌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改之前颓废,飞快往外跑,“皇叔,是不是您回来了?皇叔!”

小少年边跑边喊,在看到大门前那道熟悉的紫色身影时,瞬间红了眼眶,一猛子扎到男子怀里把他紧紧抱住。

“皇叔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声音又哽咽又委屈,带着隐隐的撒娇,语气却是全然的信赖。

风青柏僵了一僵,对于这种亲昵很是不习惯,最终还是没把小少年推开。

只抬手拍了拍他的头。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举动是极不合时宜的,风墨晗压下鼻头酸涩之后,放开了男子。

皇叔回来了,他有靠山了,谁都不能再欺负他!

冷冷环视周围已经被隐卫营跟禁卫军合力拿下的人,风墨晗咬牙告状,“皇叔,这些狗东西平时连殿门都不让我出,一定不能饶了他们!”

“卑职冤枉!卑职等只是奉命行事!……”

被押着的人想辩解,风青柏淡道,“你现在不用喊冤,待会,有你们说话的机会。”

朝殿内看了一眼,冷冷清清,外面这么大动静,风墨晗都跑出来了,却没见着里面跟出来一个内侍或宫婢。

可想而知,被软禁的日子里,风墨晗身边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也用不着进去了,将小少年衣冠稍稍整理一番,风青柏转道,“去养心殿!”

“皇叔,你要去养心殿找皇太后?”风墨晗兴奋雀跃,两眼亮晶晶的,跟在男子身边走路脚都打着飘。

皇叔这是要帮他出气去了!

“皇太后闭门静养多年,现在出来了,作为晚辈,我们自当去拜见一番。”

瞧着养心殿方向,风青柏眸光淡淡。

对方趁着他不在的时候黑他备了那么大的厚礼,他不还回去,怎么行。

风墨晗走在男子身边,挺直了身板,雄赳赳的。

后头,禁卫军押着亲兵卫,并隐卫营的人一道,浩浩荡荡往养心殿走。

“皇太后,不好了,南陵王来了!”

泥萌真是不想让我好好过年啊~眨眼三百多票,这个债我怎么还……我想去逛街、我想去买年货……橙子已崩溃。

第七百三十六章 一个不留!

第736章一个不留!

养心殿内侍远远看到走来的人群,视线在打头男子身上晃了一眼,立即着急忙慌去报信。

南陵王回朝了!

以王爷的势力,这些时日里皇太后所作的那些事情,王爷绝对不会轻易揭过去!

这可如何是好?

听到内侍来报,正在闭目捻佛珠的老妇人顿了下,缓缓张开眼睛,眼波平静。

“打开殿门,恭迎南陵王。”

养心殿,殿门大开,殿内奴才跪地恭迎。

皇太后坐在首座,平静看着殿门口渐行渐近的人影。

一袭紫袍,一身风华。

清冷,矜贵,强势。

那张脸跟五年前没有多大变化,只是五官棱角更加分明,那股强势的气势也更浓烈几分。

褪去了年少稚嫩,男子变得更加沉稳内敛,心思也更加深沉。

如今的他已能将周身气势收发自如。什么时候该敛,什么时候该放,他拿捏得极为恰当。

走进殿内,风青柏抬眸,看着坐在上面的老妇人。她本与柳太妃年岁相当,却已是满头银丝。那双眼睛在看向他时,平静无波,对他的到来一点不觉意外。

“本王听闻皇太后已出养心殿,特地赶在回朝第一时间前来探望。皇太后,别来无恙。”

“王爷有心,哀家好的很。”

风墨晗本来不想行礼,再风青柏眼神压迫下,才不甘不愿打声招呼,“朕也来探望皇太后,给皇太后请安。”

要不是南陵以孝为先,他请她大爷的安!

皇太后朝两人颔首,“皇上跟王爷到来,哀家这养心殿里蓬荜生辉。来人,上茶,请皇上跟王爷入座。”

“皇太后不忙,本王此次前来除了探望之外,还想跟皇太后知会一声。近来宫中多了很多刁奴,不知是不是欺皇太后久不理后宫琐事所以诸事生疏,趁着皇太后忙无闲暇的时候,竟敢欺上瞒下奴大欺主。若不严惩,日后势必变本加厉,皇宫中可容不得这样的奴才。”

“王爷要处置奴才尽管处置便是了,哪里需要知会哀家。哀家的心思都在扶持皇上身上,确实没有闲暇管那些琐事。”

风青柏勾唇,笑笑,“有皇太后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来人,把人押上来!”

话落,禁卫军立即将那群此前把守乾德殿的亲兵卫押了上来,让他们跪在大殿中央。

“这些个狗奴才,仗着皇族亲兵卫的身份,竟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将皇上软禁在乾德殿中不允出殿门半步!倘若不是本王今日回来,只怕这软禁的日子遥遥无期。仅这一点,这些人犯的就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卑职冤枉!卑职只是奉命行事!皇太后怕皇上年少不更事,为了避免奸佞近身蛊惑,这才命的卑职把守乾德殿……”听到要定他死罪,亲卫兵领队即刻喊冤,试图辩解。

然话未说完,就被风青柏打断。

“简直一派胡言,荒谬至极!你们莫不是忘了谁才是这后宫真正之主?主人要去什么地方,还得经过奴才同意,简直闻所未闻!”

这声厉斥,将人堵得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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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遑论一个皇宫。

天下间,谁敢拦皇上去路?

他们亲兵卫做了。

而南陵王的一声奴才,骂的不只是他们这些亲兵卫,还暗指想要控制皇上的皇太后。

在皇上面前,便是皇太后,也当不得主子!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南陵王这是为皇上立威来了。皇上跟王爷的派系与皇太后之间,棋局已经摆上。

侧座上,风青柏眸色凌厉冰冷,“敢将皇上困在寝宫之内,还想将罪名扣到皇太后身上,简直罪不可恕,死有余辜!来人,将他押下去,即刻斩首!但凡参与把守乾德殿软禁皇上的亲兵卫一干人等,一个不留!”

王爷回归,令行禁止,莫敢不从。

侍卫立即将两队亲兵卫带了下去。

亲兵卫亲错了人,那就只能变成死人。

若留,便是养虎为患。

风墨晗坐在男子旁边,心情一阵阵激荡。

像皇叔这般,才是真正的天子威仪,杀伐果断,雷厉风行!

日后,他必要成长为像皇叔这样的男子!

亲兵卫被王爷一句话,即刻砍头,养心殿内外一众奴才此时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坑。

王爷特地把人带到养心殿来,当着皇太后的面处置,那是知道人是皇太后安排下去的。王爷用这种强硬的回敬,在打皇太后的脸!

为皇太后办事,最后皇太后却保不住这些人的命,岂不叫人寒心?

日后在为皇太后尽心尽力之前,恐怕有不少人会先行想一想,值不值。

“劳动王爷一回来就大动干戈,到底是哀家老了,连皇上被困寝殿遭人怠慢哀家都不知道,实在惭愧,日后,定然更加严厉管教手底下人。”皇太后端过茶杯,用杯盖拨了下茶叶子,轻道。

“如此甚好,天子之威不可犯,刁奴纵容不得。”风青柏应声,长眸看向两眼冒星星的少年,“在此期间,还有哪些个吃里扒外的奴才欺了你,趁着皇太后也在,一并把人揪出来打杀了。皇太后一心为国为君,定然不会让皇上遭受委屈。”

风墨晗眼睛一亮,伸手当即在养心殿几个方向指指指,“这个这个那个,都曾怠慢朕,跟朕说话的时候眼睛长在头顶上!说他们是皇太后身边心腹,便是朕也需看他们脸色!”

三个被指出来的奴才吓得面无人色,连忙伏地喊冤求饶。

他们对皇上打心里是不屑,可是他们绝对没有说过皇上也要看他们脸色!

这是真冤枉!

风墨晗一口咬定,就是他们!

皇太后每次去乾德殿的时候,身边带的就是这三个人,对着皇太后笑得一脸谄媚,看他时候眼睛里的轻视嘲讽连遮都不遮掩!

狗胆包天!

“皇太后,您看呢?”风青柏转向优雅品茶的老妇人。

她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好像风墨晗状告的三人跟她无关。

听得风青柏询问她意见,才道,“既然敢怠慢皇上,这种奴才自是不能留的。来人,把人拖出去,杖毙。”

第七百三十七章 我治不了精神病

第737章我治不了精神病

很快,养心殿外院就响起奴才哀嚎求饶的声音,直到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失。

“王爷可还有什么需要哀家帮忙的?”

“此番前来探望皇太后,让皇太后看到这一堆糟心事,是本王思虑不周,还请皇太后海涵。至于其他,暂时没有需要劳烦皇太后的。回头本王让敬事房那边再重新拨一批得用的奴才往乾德殿。”

“皇上寝殿内之前的那帮奴才——”

“听说那帮奴才挺得皇太后喜欢,就让他们留在养心殿罢。”

皇上被软禁,没有一个奴才忠心护主,要来何用。

风青柏笑容浅淡,站起来告辞。

皇太后抬眸,静静看着他,“王爷的事情都解决了,那哀家也想跟王爷谈谈有关佞臣的事情。杨书仲、柳知夏在辅政期间怂恿皇上吃喝玩乐,不思进取,是为小人。此风不除,必然助长朝廷歪风。那两个人留不得。哀家听闻王爷今天刚刚抵京就去法场把人救了下来,王爷若是为江山社稷打哀家的脸,那就罢了,可是那两人,着实当不得用。”

“纵容皇上吃喝玩乐,不思进取?皇太后可有实质证据,又抑或是听信小人谗言?本王亲手挑选出来的人,理政素来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半点。若是拿不出证据,就在本王面前说他们表里不一,本王是不会信的。”

“王爷若要一意孤行,力保那两个佞臣,那就别怪哀家倚老卖老一回,发动朝中元老,弹劾王爷。”直直盯着风青柏,皇太后音调略有加重,一字一顿。

风青柏笑得云淡风轻,“皇太后执意,那么明日朝堂上见,皇太后这段时日以来垂帘听政,应是晓得去金銮殿的路,本王恭候。”

四目相对,两相平静。平静之下潜藏的,是翻天浪涌。

离开养心殿,风墨晗一路小跑跟在男子身边。“皇叔,皇太后跟左相现在沆瀣一气,他们敢将杨老和知夏叔打成奸佞,手中必然握有有力证据。我们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的情况下,该如何应对?皇叔,您真的有把握,为杨老和知夏叔平反吗?”

风青柏侧眸,看着已经快要长至他肩膀的少年,“身为帝王,做任何事情都要未雨绸缪,走一步看十步,绝对不能将自己置于被动状态。一旦身陷被动,你只会越发步履维艰。倘若你要出手,你也必须让自己先拥有足够的把握,能够予对方痛击。否则,宁继续蛰伏。”

“皇叔这么说,那么明日朝堂上的事情,您是有把握了?”

“结果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你需用心学,再过几个月,你就十五岁了,也算是一个成年人了,不能再事事依赖别人。”

风墨晗低头,暗里撇了下嘴角。他就只依赖皇叔,还依赖谁了?皇叔又不是别人。

回到御书房,风青柏就下发了一系列指令。

从兵部擢升两个表现优异的人才,分别任职禁卫军统领以及金吾卫指挥使。

看着面前名单上的其中两个名字,风青柏眸心微闪。

将挑中的人名勾出来,招人觐见,发放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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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官服任职书。

这两支武装皆直接隶属皇上,是皇上身边最为得用的亲兵。

此前被秦啸跟左相安插了人手,在没有足够把握的时候,他没有办法把人直接拉下来。

如今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把亲兵再次拢到手中。

除此,跟此次奸佞案有关的官员,一应停职彻查。

下发命令之后,还需为明日上朝做好准备。

男子在御书房里忙到天昏地暗,柳玉笙这边也没能歇着。

一家子平安无事聚到一处,长辈们总算宽了心,唠叨好一阵才被安抚着去歇下。

柳玉笙回到自己的笙箫院,人刚坐定,门外就闪进一道身影来。

坐在她对面,紧紧盯着她,好像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

“你又怎么了?被打成这样麻烦你先回去好好捯饬一下你那张脸行不行?”柳玉笙无奈揉眉。

这么盯着她,渗人哪。

“福囡囡,你不对劲,你怎么那么容易就放过我了?”男子满脸探究。

“……”敢情她不追着他探秘,他还不舒服起来了?“那你要跟我讲讲你为什么会变脸吗?”

薛青莲又盯着少女看了片刻,将身子懒洋洋往桌上靠,“我觉得你一点都不惊讶。你不觉……我是怪物?”

说出怪物两个字的时候,他转开了视线,没有再看她。

“谁觉得你是怪物了?今天看到你变脸的不止我一个,我爷奶爹娘叔婶他们,还有我二哥、小白莲、小金子、石纤柔……哪个觉得你是怪物了?”

薛青莲撇嘴,“确实没有,否则,他们敢把爷揍成这样?”

柳玉笙好笑,不过从薛青莲字里行间,她隐约觉出他心中实则有心结,许就跟怪物两字有关。

这个时空,对于精神出现异常的人接受度非常低。

如风青柏,小时候就被人叫做疯子。

如果薛青莲那番变脸被别人看到的话,被人骂成是怪物,也不出奇。

一个人两种人格,便是放在后现代,也会被很多人视为神经病。

想了想,柳玉笙看向男子,“你这种,在医学上属于精神类的一种疾病。虽然我见过的不多,但是你绝对不是第一个。“

薛青莲眯起眸子,“你想把我当病例研究?”

“我对这方面没有涉猎,我治不了精神病。”柳玉笙道,“我看你也不需要治疗啊,虽然性格迥异,你们不也相处得挺好的么?”

“……福囡囡,你确定说的不是反话?”女子眼底分明带着揶揄,薛青莲想了想,两眼放光,“要不你拿我来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把薛红莲那王八蛋弄死?”

话刚说完,柳玉笙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薛青莲举起拳头朝他自己脸上狠狠砸了一记,红肿之上再添淤青。

“……”柳玉笙眨眼。刚才那一拳,是黑莲打的?

“卧槽你二大爷!薛红莲,有本事你给爷出来!鬼鬼祟祟闯了祸就溜,让爷替你背黑锅,你是不是男人!”

第七百三十八章 风骨都丢掉不要了

第738章风骨都丢掉不要了

那句话骂完,柳玉笙又亲眼目睹了一场独角戏。

一边骂自己,一边打自己,要不是知道当中原因,是人都会认为男子是个怪物吧?

揉着眉心,看那“两人”玩得风生水起,柳玉笙无奈,“黑莲你下手轻点,这也是你的身体。”

薛青莲那方才开始恢复正常,擦了下鼻血,“这混蛋,每次都仗着身手比我好欺负老子!老子又弄不死他!”

柳玉笙,“……”她还能说什么?

面前那张脸已经惨不忍睹,明明是一个人,怎么能自己闹得跟自己成仇人似的。

“你在这里跟我说话黑莲能够听到,那是不是他在外面做事的时候,其实你也是知道的?”

“有时候知道,有时候不知道。”薛青莲道。

“怎么会这样?”

“要是他把我揍晕了,我昏迷的时间里他做了什么我是不知道的。”

“……”柳玉笙又捏眉心,“那黑莲是宫零,是苍鹰阁阁主的事情你知道吗?”

薛青莲眼神微微飘移,刚想说自己不知道,表情一冷,“他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

薛青莲道,“刚才那句话不是我说的。”

柳玉笙点头,“我知道,黑莲说的是实话。”

“……”薛青莲要崩溃了,这样根本就没办法好好谈话!“算了,福囡囡,我先走了。”

说罢起身往外走,再由着那个混蛋乱入,他就要没法做人了。

走到门槛的时候,抬脚,抬不动,人跟着惯力作用往前扑到。

砰的一声,柳玉笙在后头看着都觉得疼,那可是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薛红莲——!”

王府里因为多了个会变脸的精神病,这一天意外不断。

对于这些风青柏几乎没有闲暇去顾及。

在御书房忙至半夜,回来拥着他家小姑娘打了个盹,转眼就要上早朝了。

柳玉笙揉着眼睛,强撑精神送男子出门。

“这是出使后第一次早朝,定必不平静,万事小心。”她叮嘱。

风青柏笑笑,揉了下少女发丝,“晚上等我回来吃晚膳。”

“好。”

男子踩着天际第一缕光亮,大踏步离去,柳玉笙在他身后看着,唇角紧抿。

风青柏这一上朝,又是一场硬仗要打。

首先就要给杨老和大哥平反昭雪,其次,正式跟左相博弈。

除了左相之外,还有个一直态度不明朗的秦啸。

那些风云变幻,唯有他一人去扛,而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是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皇上缺席早朝一个多月后,终于出现。

个中原因是什么,在朝文武皆心照不宣。

皇上缺席,皇太后听政,虽然这般行为不是没有大臣诟病,但是异样的声音最后都被左相派系给压制了下去。

那段时日里,皇上俨然成了个傀儡,而左相一派的势力则迅速壮大。

这都是趁着南陵王不在朝中,左相才能轻易得手。

如今王爷回来了,事情只怕又会是另一副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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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启奏,风青柏第一个开了口。

“昨日本王刚回到京中,就惊闻皇上多日不曾上朝,一直称病乾德殿,你们当中可有谁去探过皇上的病?”

长眸犀利,扫视众人的时候,眸光中带着刺人的寒意。

群臣不敢吭声。

谁都没去探望皇上。

皇上是真病还是假病,在场谁人不心知肚明?皇太后派了亲兵把守,宫里禁卫军更是秦啸大将军的人,有这两方阻拦,便是有人有心前去一探,也没那个胆。

“这么说来,倘若有人在宫中兴兵造反,扣住皇上,满朝文武只怕也全不知情。何时,我南陵国帝王身边的护卫如此薄弱了?”

“皇上恕罪!王爷恕罪!”百官忙跪下称罪。

称罪过后,左相直起身子,看向风青柏,“王爷此话过于严重了,我南陵偌大兵力,堪称强国,皆是皇上跟王爷领导有方。何人敢如此大胆,在宫中兴兵造反?”

“本王也想知道,何人如此大胆。”视线掠过左相,风青柏看向朝中百官,“没想到本王不过离开短短数月,朝中会发生这么多大事。皇上上不了朝,忠臣被打成奸佞投放大牢,而皇上的臣子们,竟然没有一个人为其发声!为官之道明哲保身,为了这点,你们连自己的风骨都丢掉不要了!无法忠心护主,你们还当什么官?全部滚回家去做一只蛀虫!”

这是新帝继位以来,摄政王第一次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一番话骂得不少人面上涨红羞愧。

皇太后跟左相联手,其后还有个秦啸将军在,这股强劲的势力,谁能拧得过。

“王爷息怒,有关杨书仲跟柳知夏被投放大牢的事情,并非臣等冤枉了他们,臣等既然敢拿人,自然是掌握了证据。王爷此番为了那二人大动肝火,只怕是也受了二人蒙蔽。”左相拱手,“老臣这就着人把证据呈上来,皇上跟王爷过目之后,就知老臣所言是真是假。臣等拥护皇上的心从未变过。”

“证据?说来也巧,本王也有些证据拿上来,要呈给皇上跟百官看。左相不如稍后如何?”

左相眉头几不可见皱了下,躬身,“自当听王爷的。”

“来人,将证据呈上来!另,着人去将皇太后接来,这许久都未到,莫要在外头迷了路。”朝身边人淡淡吩咐了句,风青柏又转向左相,“杨老跟柳知夏被打成奸佞一事,当中功劳最大的是左相。倘若那两人真是奸佞,那本王无话可说,若是言过其实,左相可就给百官做了个不好的表率。”

“老臣不敢,老臣行事但求问心无愧。”

“好,好一个问心无愧!”风青柏勾唇,后方响起珠帘晃动的声音,是皇太后来了。

就坐在龙椅后方的小台子上,周围垂挂珠帘遮挡视线。

此时所有人皆心有忐忑,不知道王爷此番要玩的是什么把戏。

他所谓的证据,又是什么东西?指向哪里?

带着诸多疑问,殿外王爷贴身侍卫捧着一沓信件走了进来,将信件恭敬交到风青柏手上。

小妖精们,还有一章会晚一点,看完了可以先睡,别等了。月票债慢慢还。

第七百三十九章 那又如何?

第739章那又如何?

接过信件后,风青柏先将之分别递给风墨晗及垂帘后的皇太后。

风墨晗将信件打开后片刻,即龙颜大变,“荒唐!乱臣贼子!”

百官整个心高高提起,不明皇上突然这般震怒是为了什么。

乱臣贼子?指的又是谁?

“左相!你给哀家好好解释解释,为何你与东越国之间会有私下往来!”珠帘后头,皇太后的声音含着沉怒,似山雨欲来。

左相心头咯噔一下,急忙跪地,“启禀皇上、皇太后,老臣不明太后的话是何意!什么与东越国有私下往来,老臣从未做过这种事情!”

珠帘后头有东西朝他掷出来,飘落大殿前,百官凝目看去,字迹看得不甚清晰,但是信纸上加盖的印章他们却不会错认,那是左相的私章!

而他们看到的还只是其中一封信件而已,还有好几封,风墨晗将信件一一亮出来的时候,有不少人认出当中也有东越国皇室的印章。

这说明左相跟东越国之间私下里确有往来!

一国之相,跟别国皇室之间往来,能图谋什么?

当中能让人想的就太多了。

风墨晗冷冷看着跪地喊冤的人,咬牙冷笑,“左相的字迹,朕还不至于认不出来!你的私章,东越国皇室的印章……当间往来的信件从三年前开始,几乎每年都有一两次相互交递信息!你这分明就是有了反心!通敌叛国!怪不得要将朕软禁,将朕身边的忠臣一个个除掉!你简直其心可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老臣对皇上对朝廷一直以来忠心耿耿,从未做过对不起皇上之事,老臣心可鉴日月!”左相跪地高呼,声音悲怆。

“心可鉴日月?左相这话说大了,不怕闪了舌头?且不说这些东西都是从你府中抑或半途截下来的。还有今年,我南陵与北仓之间本可相安无事,北仓使臣团却在边境遭遇刺杀,损失一员大将,差点引发两国交战。其后南陵出使北仓,北仓皇子再遇刺杀,致使两国和谈迟迟不能落幕。不断想挑起两国战争,左相做这一切,是为了伙同东越坐收渔利吧!”

“风青柏!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事情是我做的!为了维护两名奸佞,不惜捏造事实冤枉忠臣!有你这等不辨是非黑白的人在,南陵完了!”左相挺直了背脊,素来平静的脸上终现出怒容,眼神悲愤。

“证据,这些信件就是足够的证据。”风青柏负手而立,唇角淡笑,“只需按着这些信件顺藤摸瓜,一层层查下去,是真是假,终会水落石出!本王不急,左相既然自认无愧于心,该也是不急的。”

左相眼神一厉,“风青柏,你好!”

但凡跟通敌叛国、谋反沾上关系,就别想能轻易抽身。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在得出结果之前,他左相都要被羁押在天牢,等待宣判的那一日!

他没有想到,风青柏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跟他博弈,他为了今日这一局,到底布置了多久!“来人,先行将左相押入天牢!至于通敌叛国起意谋反罪名是否属实,朕彻查过后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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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论断!”龙椅上,风墨晗冷冷开口。

对于他的决定,垂帘听政的皇太后未予反驳,意即默认。

侍卫将双目通红的左相押了下去,其间文武百官几乎不敢抬头。

他们当中有很多都是左相派系,可是今日左相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不管日后能不能洗刷清白,此时要是凑上去,势必是会被连累的。

南陵王下了这般狠手,除了要扳倒左相,恐怕还要顺势剪除左相的一众党羽。

这种时候谁敢替左相求情?

何况罪名不是别的任何,是通敌,是叛国!

能求情吗?

一大早的早朝,就闹出了这么一遭,趁着南陵王不在朝中趁机坐大的左相,居然在南陵王回朝的第一回合,就被扳倒了!

“一应证据指向左相通敌,试图挑起我南陵祸乱,这样一位大臣,他口中所谓的奸佞,还需再查吗?”在众人还没从刚才的余震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男子又清清淡淡道出一句话。

众臣面面相觑,最后齐齐高呼,“皇上英明,王爷英明!”

一个乱臣贼子口中的奸佞会是奸佞吗?

那是真正的忠臣,乱臣贼子捏造罪名将忠臣打成奸佞,让皇上身边无人可用,这才是真正的其心可诛!

风青柏站在百官之首,受了他们一礼,随后侧眸看向珠帘后面,“此前皇上被小人软禁寝殿,皇太后力主左相所言,将杨老跟柳知夏打为奸佞,经此一遭,皇太后定知自己是遭了小人蒙骗。杨书仲跟柳知夏是当得用的贤臣。皇太后可还要弹劾本王?”

珠帘后沉寂,好一会之后,里面人影站起,“回养心殿!”

“皇太后且慢,本王身为摄政大臣,在朝堂上,可代表天子。今本王在此说一句不好听的,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这条律例不可废,不管皇太后出于何种本心,也绝不可逾越雷池。本王尚有先皇遗诏在手,若是皇太后有异议,本王可再对您宣读一遍!”

先皇遗诏!当中就有一条,不允后宫参政!否则,以乱国之罪论处!

若非南陵王再次在朝堂提起,有好些人已经忘记了当初遗诏的具体内容!

珠帘后面人影停滞片刻,掀了珠帘离去。

今日早朝,到这里散席。

退朝后,风青柏没有照常去御书房,而是转道,去了宗人府大牢。

左相就被关押在里头。

这里,是关押朝廷罪臣的地方。此前杨老跟柳知夏刚呆过,现在,轮到左相自己来尝尝滋味。

狱卒看到门前来人,着急忙慌的就要下跪行礼,被男子抬手阻了,将人遣下。

举步,慢慢往里走去。

最后停在左相牢房前。

“风、青、柏!”看到来人,左相眼睛泛出猩红,一字一顿,“为了扳倒老夫,你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捏造证据,你污蔑老夫!”

男子朝他笑了笑,道,“那又如何?”

第四章。头晕晕沉沉的,小可爱们我去洗澡睡觉觉,债务记着哈。

第七百四十章 谁让你,要动柳家呢(月票1)

死死盯着风青柏,左相眼珠猩红,“你以为朝中大臣是傻子?以为天下百姓是傻子?突然之间拿出那些所谓证据就说老夫谋反!风青柏,你以为谁会信!”

风青柏摇摇头,轻道,“我用不着别人相信,我只要他们怀疑即可。”

聪明人多的是,他用不着那些人全然相信,但是只要怀疑的种子一埋下,总有一日那种信任会动摇。

失了百姓信任的左相,那就不是左相了,也就……不足为虑了。

左相脸部肌肉颤动,极力咬牙克制,终没能克制住,双手抓住铁栅栏,眼神能吃人,“老夫为南陵社稷鞠躬尽瘁,从未对不起国朝!老夫乃是两朝老臣,功名赫赫!风青柏,你便是要对付老夫,也不该赶尽杀绝,扣上叛国的罪名将我整个左相府置于死地!鸟尽弓藏,走狗烹,你会让百官寒心!”

风青柏静静看着他片刻,转身离开。

阴暗湿冷的天牢过道里,似传来一句淡若清风的话语,“谁让你,要动柳家呢。”

牢房里,紧抓栅栏的人影僵硬,半晌后,发狂大笑。

他败,竟是败在动了柳家!

否则,风青柏不会直接釜底抽薪,一次将他置于死地!

且只要他成了反贼,他倒了,那么柳知夏是不是奸佞一事根本就无需再调查!直接就能平反!

好一个风青柏!

左相被指通敌叛国,暗藏反心,陷害忠良,尽管上头说是还要详尽彻查,但是罪名已经扣上了,便是调查也只是看看有没有机会洗刷清白而已。

左相府瞬间便成为众矢之的。

以往相府中人去到哪里都能趾高气扬,恭维追捧无数,而今,一夕之间成为落水狗,人人喊打。

尤其的左旋。

嫁入丁府之后,碍着左相府的势力,任凭她平日怎么颐指气使,丁家人都尽量能忍则忍。

如今左相都倒了,谁还会再继续去忍一个残废?

拿到休书那一刻,左旋都不敢相信。

祖父倒了。

相府没了。

丁家为撇清跟反贼的关系,将她休了。

她是个残废,还是个失了生育能力的残废。

她竟无地方可去!

脑子里全是丁家当家夫人指着她鼻子尖酸刻薄的怒骂,是丁家当家面无表情的脸,是夫君冰冷无情的眼神,是那个小妾扬唇间讽刺鄙夷的嘲笑。

浑浑噩噩间,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南陵王府门前。

看着那座低调又华贵的府邸,还有府邸门前牌匾上高悬的南陵王府四个大字,左旋一阵恍惚。

旁侧有马车靠近,缓缓停下,左旋回头,眼见着车帘撩起,从车上走下来的,是那个全南陵最尊贵的男人。

英挺、俊美,清润又强势,举手投足间流露的皆是优雅贵气。

她求而不得。

她人就在马车前,男子却似看不见她般,擦身而过。

“风青柏,我只问一个问题,我当初意外小产,致再不能生育,是不是你干的?”

男子恍若未闻。

“她知道你如此阴暗毒辣的一面吗?”

男子已经跨进王府门槛,对躬身迎接的门房吩咐,“闲杂人等不允在王府门前逗留,以后看仔细些。”

“是,王爷!”

从头到尾,他没看过她一眼,没回过她一句话。

这才是他对她最大的不屑。

那日过后,再没人见过左旋,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人在乎。

左相大树倾倒,其派系下的官员人人自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最后被其他势力吸收。

左相一派,在朝堂湮灭。

这已是后话。

此时的南陵王府,客厅里言笑晏晏,欢声笑语。

家里人头一次这么齐活,加上大难已过,老爷子老太太高兴,笑得满脸红光。

早朝过后,宫中就立即有太监送了皇上亲笔诏书过来,替杨老及柳知夏洗刷了清白。杨老正在流放途中的家眷也正在派人追回。

昭雪的皇榜张贴在城门前,这个时辰整个京城已经传遍。

柳知夏抱着自家小毛豆,跟傅玉筝一同坐在长辈们旁边,听他们高声谈笑,脸上带着淡淡的,满足的笑容。

因为他的事情,连累家里受了苦,好在最后都平平安安,否则他便是得以昭雪,这辈子也会一蹶不振。

所以他很感激薛青莲,应该说是薛红莲,要不是他搭救及时,他的家,就真的毁了。

还有怀里的小毛豆,听媳妇说那阵子娃儿瘦了好一大圈,也是薛红莲私下细心安排,才把娃儿给养回来,现在依旧白白胖胖,精神头贼好。

此时薛青莲就被柳家长辈还有柳知秋柳慕秋等人围在中间,一脸生无可恋。

深知他情况的柳玉笙,一点不同情,撑腮在旁看笑话。

“青莲,你哥哥什么时候会出来?”老婆子好奇的问,眼睛死盯着薛青莲看,就想在他身上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机关,按一下就出一个人,按一下又变一个人。

“柳奶奶,那是我弟弟,我才是哥哥。”薛青莲痛苦呻吟,他已经强调无数次了。

“不像,你哥哥看起来成熟多了。”

“……”

“诶,薛青莲,快放你哥出来,让我跟他过两招,指点指点我,他功夫比你强太多了。你怎么跟你哥差那么远?”柳知秋绕着他团团转,两眼放光。

薛青莲脸上一阵扭曲,陡然变面无表情,“是差得远。”

再变抓狂,“薛红莲你给老子滚下去!”

砰!一拳头,人晕了。

柳家人,“……”

然后就看着晕过去的人突然睁开眼睛,整个人气息也变得冷肃沉敛。

柳玉笙扶额,“黑莲,你每次出来都要这么暴力吗?”

“不揍不乖。”不肯让他出来。

“你、你是红莲?”老太太跟老爷子齐齐睁大了眼睛,上下把男子打量一遍,点头,“我就说红莲肯定是哥哥,看着就比青莲成熟沉稳。红莲,你是哥哥吧?”

“是。”

“红莲大侠,有空跟我切磋几招?指点我一下?你居然能跟风青柏打成平手,简直太厉害了!”

柳玉笙发誓她看见了黑莲眼里闪过的得意!

第七百四十一章 每一步都是算计(月票2)

“指点不了。”眼神跟表情不符的人淡道。

“为什么?”

“我指点的都是杀手。“

柳知秋额头冷汗滑落。

杜鹃一把把自家死小子拉下来,凑上去,“红莲,青莲是大夫,那你是做什么的,天天穿着一身黑衣,不会真是杀手吧?”

男子停顿了片刻,“不是。”他是杀手的主子。

那边柳大跟陈秀兰也插上话来,“以前青莲在我们家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从来没见过你,那时候你怎么不出来?”

“是啊,要是早点出来,咱早就认识了。”陈秀兰点头,也不会在船上的时候受老一番惊吓。

老太太跟老爷子也点头,“说来你都没在我们杏花村看过,村子里可漂亮,山清水秀,民风也好,村子里种的东西都比外面卖的好吃。”

“以后去。”薛红莲声音有些干。

“那说好了,以后你跟青莲一起来!可别躲着不出现啊!”

柳玉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薛青莲来了,薛红莲能不来?

爷奶他们是不是忘了,人家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风青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小姑娘扶额呻吟的小模样。

唇角牵出笑意,下一瞬,眼神陡然凌厉。

坐在那边椅子上的某人,已经箭一样朝他飞过来,出手就打。

柳家人,“……”

又打起来了。

红莲每次一见到阿修就跟针尖对上麦芒,不掐一场不痛快。

朝外面打成一片虚影的两人看了眼,老太太吩咐厨房传膳,等他们打完,正好能上桌。

柳知秋则拽着小白莲往外跑,跟在两人附近看得眼冒绿光。

“知秋哥哥,你看得清吗?”柳慕秋问,她看得头晕。

“还好,这种场面难得一见,风青柏那家伙武功有多高没人知道,能遇上棋逢对手的机会不多,不看就亏了!”看他们对打一遍,他就能获益良多,虽然大多数时间,其实他也看不清。

看了身边女子一眼,随手在花圃里拽几根兰草叶子塞她手里,“要是无聊就编编花,进去跟爷奶他们聊天也行,吃饭的时候叫我一声。”

“好。”柳慕秋弯眉,随意坐在他身后的花圃上,摆弄手上的兰草叶子,安静陪他。

她知道,能让他感兴趣的事情不多,习武是其中一个。

“囡囡,由着他们打啊?怕是得打到天黑。”大厅里,傅玉筝小声问了下柳玉笙。

要说有谁能让外面打得风生水起的两人停下来,也只有他们家囡囡了。

柳玉笙往外看了眼,笑道,“没事,等吃饭的时候他们就不打了。”

现在外面那两人,跟村子里拧角儿的小娃娃没什么两样。

薛红莲是看见风青柏就要拼个输赢,风青柏是谁来挑衅都要往死里踩。

半斤对八两,正好。

未几,饭菜上桌,老太太惯了跟在柳家大院一样吆喝,“吃饭了!赶紧都过来,洗把手,拿碗筷!”

已经打到别院屋顶的两人立即分开,步伐一致转身往大厅飞纵。

傅玉筝嘴角抽了下,真跟囡囡说的一模一样,吃饭的时候就不打了。

用膳的时候,被打晕的薛青莲醒了。

众人又见识了一番一个人自己跟自己抢菜的绝活。

膳后长辈去歇下了,年轻人才扎成一堆,问起朝堂上的事情。

“今天的事情我听说了,要不是有你的积威在,恐怕只凭那些信件,难以站得住脚。”柳知夏道。

朝堂上的博弈岂是那么简单的。

风青柏一回来先雷厉风行斩杀了两名皇族亲兵统领,震慑了百官,其后又在皇宫养心殿当着皇太后的面喋血斩杀两队亲兵卫,更是轻描淡写间逼得皇太后亲口下令杖毙三名心腹,二次震慑。

待得他在朝堂上突然发难的时候,被震过两次的百官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会是下一个试刀石,这才让风青柏的筹谋成功。

从抵达京城开始,风青柏行的每一步,都是在下一步棋,在行一场算计。

算无遗策!

这份心机城府,他自叹弗如。

风青柏淡道,“唯有先发制人,才能让你跟杨老在最快时间内平反。倘若让左相有机会拿出所谓的证据,不管证据真假,你们都会被落实奸佞的罪名。”

就如他拿出了证据,不管证据真假,左相也被打入天牢,成为反贼一样。

有些东西,连沾边都不可。

“所以你先把左相打成反贼,那他之前一力主张杨老跟我大哥是奸佞的说法就不攻自破,根本不用再翻找什么证据。”柳玉笙赞道。

风青柏侧眸,笑看他的小姑娘。他既让她相信她,又怎会让她失望。

“左相是解决了,那宫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太后怎么办?说要把我大哥斩首的圣旨是她下的吧?她一后宫妇人她敢越俎代庖?”柳知秋拧眉,这次皇太后那边吃了亏,以后只怕更加会变本加厉对付大哥跟风青柏。

形势并不容乐观。

“除了身份之外,她根本不足为虑。”风青柏淡道,“可也就是因为她的身份,所以明知软禁皇上、污蔑忠良她也有参与其中,我却不能明着跟她撕破脸,甚至不能说出来。”

这是他最为头疼的一点。

南陵以孝为先,后辈不能说长辈不是。

皇室亦如此。

皇太后跟当初的柳太妃不同,柳太妃只是个妾,可皇太后,那是先皇嫡妻,曾经母仪天下的皇后。

轻易,他不能动她。

“这也无妨,后宫不得参政,只要她不搅乱朝堂,倒也酿不成大患,怕只怕她会跟朝中权臣联手,变成另一个柳太妃。”柳玉笙道。

风青柏垂眸,食指在膝盖上轻点了点,“那就,断掉她变成柳太妃的路。”

刚刚拉下一个左相,他绝对不会允许再来一个皇太后,能跟保皇派抗衡!

是夜,趁着夜深人静,男子又想静悄悄往少女闺房潜入的时候,被一道黑影堵个正着。

“要打?”风青柏挑眉。

男子静默片刻,声音平直无绪,“我要走了,下次再见,你我依旧是对手。”

“你善待过柳家一回,他日,我亦给你留一条生路。”

“大言不惭!鹿死谁手可不一定!哼!”

第七百四十二章 这就是风青柏

第742章这就是风青柏

薛红莲临走前也没让风青柏好过。

半夜三更放了个轰响的烟雾弹,惊醒了刚睡下没多久的柳家长辈,弄得整个王府烟雾弥漫。

怕是有刺客来袭,柳大不放心自家闺女,愣是让媳妇儿陪闺女一块睡去了。

风青柏黑沉着脸回到自己的玉青苑,在心里给薛红莲狠狠记上一笔。

至于对方的身份,除了已知的百草谷少主、苍鹰阁阁主之外,其他的风青柏并未去探究。

若为对手,终有真正对上的一日。

柳家长辈们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才知道薛青莲离开了。

对此一点不意外,这也不是薛青莲第一次“离家出走”,不饿不归嘛。

“这都十一月份了,知夏这边既然没事,咱们家的那什么流放罪也没了,咱也该回去了。”用过早膳后,柳老婆子跟家里商量准备回杏花村。

转眼又即将一年,年节还是在杏花村过的好。

自己的家,自在。

老爷子点头,“要回去就趁早,再晚些河道上冻就搭不了船了。也不知道咱杏花村有没有受到波及。”

他们那时候仓促逃离,没法探听官兵有没有为难杏花村村民。

“既如此,那就一块回去吧。”平反过后柳知夏官复原职,依旧任职云州知府,待到任期满三年后考核政绩进行调迁。

到现在为止,他离开云州也有大半年了。

他们家小毛豆都一周岁了。

是该早点回去看看。

那头酒老听到要回杏花村了,立即抱起自己的小包袱,挤到柳玉笙身边,“小丫头,最近一路逃亡把小老儿给憋坏了,回去以后,你得让我喝个过瘾,不能再扣我的酒了!行不行?”

柳玉笙抿唇一笑,眼睛里闪着的亮光让酒老有种不妙的感觉,“让你喝个过瘾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些‘证据’是不是你的手笔?”

酒老头皮一紧,大声道,“什么什么证据,小老儿我从不弄虚作假,肯定不关我的事情,这个你得去问王爷去。行了,别忘了小老儿的酒啊,特制的!”

说完小老儿就溜,这丫头忒精了,一不小心就得被她从嘴里套出消息。

瞧着酒老背影,柳玉笙莞尔。

怪不得去年斗倒京都柳家之后,酒老跟魏蓝又在京都逗留了好几个月时间才回杏花村。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风青柏就已经在摆设棋局,将左相拉到局中。

那些与东越来往的信件,她猜测应该是出自酒老手笔。而有了这些最关键的“证据”之后,风青柏其后做了更多更细致的布置,让每一封信件都由来有因,经得起推敲。

未雨绸缪,运筹帷幄,一身风华,惊才绝艳。

这就是风青柏。

得知柳家要回杏花村的消息,风墨晗死磨着风青柏,最后得了应允,在宫中摆一桌家宴,宴请柳家人来做客,同时还请了钱家跟石将军府的人。

宴席设在永乐殿。

没有别的花俏,就是摆上大桌,备上酒菜,一帮子人围桌而坐,跟在杏花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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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互之间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钱家来了两位老爷子跟钱万金,将军府则来了石可为父女。

风墨晗今日穿了一身便袍,挤在老爷子跟老太太中间可着劲儿撒娇。

跟两老一年到头的都难见上一回,如今他年岁渐长,以后也难再有撒娇的机会。

这是柳家长辈们第二次进宫了,褪去了第一回的拘谨,言谈间很快放开,就跟在家中一样。

“此次事变,将军府跟钱府皆有功,这份情我风青柏记在心里,他日必还!”风青柏举杯,敬酒石将军跟钱家两位老爷子。

双方忙执杯互敬。

风青柏在他们面前自称名讳,没有用本王,已是将他们看做真正的自己人。

更是将自己当成了柳家人。

且他们也懂风青柏的意思。

虽然两家合力想办法援救柳知夏有功,但是这事却不宜宣扬出去,当时他们是准备劫法场的。这一点很容易被人捏住当做把柄。

况且,当初救人他们本也不是为了得到赏赐。

皆是成全小辈们情义二字罢了。

“王爷,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再提,只要这些小的们好好的,我们这些老家伙心里就足够安慰了。”钱老爷子笑道。

“爷爷,您这话说的,我啥时候不好好的了?甭管在京城还是在杏花村,您大孙子我都是人见人爱,走哪哪花开!”

“不就开了柔姨这一朵么,说得自己风靡万千似的。”风墨晗撇嘴,走哪哪花开的是他好吗?

你跟皇帝比后宫,真是没死过!

钱万金哼笑,“一朵就胜过你后宫千千万。你能找出个比小石头疼我更疼你的人出来?”

四目相对,哪哪都不顺眼。

火花四溅。

大家伙没理会这俩,各自扭开头去继续谈笑风生。

柳玉笙跟钱百豪说起通商北仓的事情,此前商团是先他们回的南陵,回来之后立即先调了一批货品去北仓试水,估计能在年前抵达北仓都城。

待那边消息反馈过来,年后开春着手运送第二批。

至于同桌其他人,都各自有各自的话题聊。

小毛豆被爹娘抱着,轮流遭受石纤柔跟柳慕秋调戏。

柳知秋遇上石将军,性情相投,一老一少拼起酒。

柳大、柳二两对夫妇则悄摸摸谈起家里二小子的婚事。

气氛热烈和谐。

“皇太后驾到——”

太监一声唱报,让永乐殿里融洽氛围出现片刻凝滞。

风青柏皱了下眉头,跟风墨晗对视一眼,风墨晗即率先起身,带着满桌子的人迎上去。

心里郁卒得不行,好容易跟柳家大院的人齐活聚一回,怎就那么多上门来找事的!

门口,端庄雍容身影缓缓出现,一头银丝最为显眼。

“见过皇太后。”除风墨晗跟风青柏外,众人跪地恭迎。

走到殿前,皇太后视线掠过众人,淡道,“都平身吧,哀家听说皇上今日在此设了家宴,一时兴起过来看看,诸位不必拘束。”

“啊——啊呀——”小毛豆突然吐着泡泡,咿呀侬语。

第七百四十三章 吓死我了

第743章吓死我了

空气窒了一下。

傅玉筝将怀里小毛豆抱紧,忙告罪,“皇太后息怒!”

柳家一众人等皆绷紧了神经,倘若皇太后借此发难,立即应对。

“起来说话吧。”上头,皇太后并未动怒,而是上前两步,看着傅玉筝手里的小奶娃,“这孩子长得精灵,可有名字了?”

傅玉筝跟柳知夏对视一眼,由柳知夏答道,“回皇太后,尚未起正名,只有个乳名叫小毛豆。”

“小毛豆?”皇太后点点头,伸手,“可能让哀家抱抱。”

柳老爷子跟老太太脸上已经现出紧张,柳玉笙悄悄近到他们身边,眼神同他们示意安抚。

这里是永乐殿,众目睽睽,皇太后不会轻易做什么让人捏住把柄。

不用太过紧张。

再者,能让她这般放心,还是因为有风青柏在。

那边傅玉筝稍愣过后,已经将小毛豆递给皇太后。

刚刚满周岁的小奶娃儿,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漆黑瞳仁纯真无邪,厚袄子衣袖里露出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挥来挥去,嘴里不停发出咿呀声。

突然被陌生的气息环绕,也不认生,小拳头舞得更起劲,咿咿呀呀的,嘴角开始流口水。

轻手轻脚抱着小奶娃,皇太后执起手绢将嘴角溢出的口水轻轻擦干净,平静眸子漾出些许波动。

周围柳家人几乎是屏气凝神,就怕皇太后一个失手将小娃娃摔了。

之前他们家知夏要被砍头不就是皇太后下的令么,现在她突然过来,还抱他们家小娃娃,谁知道她心里藏着什么坏?

“好好教养,日后也做个栋梁之才,定然不输他爹爹。”将小毛豆递还给傅玉筝,皇太后又看了众人一眼,“哀家不扰你们兴致了,你们继续吧。摆驾,回养心殿。”

身后众人齐呼,“恭送皇太后。”

离了永乐殿,走到光线不太明朗的地方,皇太后眼底情绪才破冰而出,晃动剧烈,以致眼眶发了红。

回到养心殿即挥退侍候的奴才,打开内室的锦箱,从里掏出一件细棉小衣来。

小衣裳样式已经老旧,料子却保存如新。

看着看着,便掉了泪。

眸中流泻的,是大恸,大殇。

此时那个端庄雍容的老妇人看起来,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老妪。

眼里一片荒芜,没有生机。

永乐殿里,看到皇太后走得没影了,风墨晗肩膀顿时垮下来,“吓死我了。”

众人,“……”最受惊吓的是他们吧。

“皇叔,你说她来干嘛?无缘无故的,咱又没邀请她。”

风青柏淡道,“不知。”

“会不会因为小风儿摆的是家宴,所以她才想过来看看?”柳玉笙突然道。

众人面面相觑,尤其风墨晗眼底显出不可置信。

他摆的家宴关那个老太婆什么事?他跟她又不是一家人!

“不管是过来干嘛的,只要相安无事就好,我刚才看着她那样子,还挺喜欢小娃娃的。她说要抱咱小毛豆的时候,我还担心她把小毛豆摔了。”柳老婆子拍拍胸口,那个时候是真担心。

不过看到皇太后给小毛豆擦口水时的样子,心便放下来了。

她是个做祖母的人,那一刻她从皇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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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身上感受到了一样慈爱的情绪,虽然只有短短一瞬。

而柳玉笙跟老太太的话,让风青柏若有所思,只是很快就把那种情绪掩下去了。

是夜,少了薛青莲那个拦路虎,某王爷顺利潜入笙箫院。

床上人儿还没睡,猜到他会来似的,睁着眼睛在昏暗里瞧他。

等他走过去,小姑娘已经给他掀开一方被角。

脱掉外衫,避免身上寒气凉到小姑娘,风青柏刚上床小姑娘就自动自发钻进他怀里。

“风青柏,给我说说皇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一晚上不睡等我,就为了问这个?”风青柏眉峰轻挑。

柳玉笙立即识相顺毛,“不是,我等你是想你陪我,问这个只是顺带。”

轻笑两声,将她搂住,风青柏眸色变得有些悠远。

要他形容皇太后……

“其实我不太形容得出来,我跟她接触很少。她是皇后,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医女的儿子,极少能见到她。”

八岁以前有两年的时间,他被人关着,用各种方式想将他吓疯、逼疯。

八岁逃出皇宫,在杏花村呆了大半年,疯了三年。

再回宫时已是十二岁。

先皇驾崩将他册封为摄政王。

从那一刻起,他跟皇太后就属于敌对。

因为她的儿子觊觎那个位置。

“不过在旁人口中,皇后贤良淑德,端庄高雅,大抵就是她那样吧。”跟父皇相敬如宾,曾经也是个不争不抢的女人。

想起皇太后那满头银丝,柳玉笙轻声叹息。

那人定然是经历了旁人体会不到的伤痛,只是,他们终究立场不同。

分神间,男子突然翻身覆上她,眸色深幽。

“风青柏,别闹,我过两天就要回去了……”她以为他又想像以往一样闹她,抬手要将他推下去。

“过两天就要回去了,欠的债也该还了吧,笙笙?”

“什么债?”柳玉笙莫名所以。

他凝着她,片刻后抬起身,慢条斯理将身上衣衫一件一件解下。

“在廷王府的时候,你笑得挺猖狂的,你知道,我这人记仇。笙笙,以后,你大概没办法那么得意了。”

雾、雾草,柳玉笙眸子瞬间瞪大,连这都能拿来当理由?

“风青柏,我还小呢!”

“十九了,”男子吻上她耳垂,“笙笙,我们年后成亲吧。”

在她耳边停顿须臾,她听到他轻声说,“我忍不住了。”

克制的,隐忍的,带着难耐颤抖的声音。

柳玉笙只觉心里某处柔软下来。

伸手环上他。

重逢至今也有三年了。

那就,水到渠成吧。

觉出她的意愿,风青柏呼吸骤然急促。

空气中温度急速攀升。

帷帐落下,空间变得更为狭窄。

于昏暗中,能清楚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

细密轻吻,细碎呻吟。

在即将爆发的边缘,风青柏沉下腰身,在少女痛哼中,与最爱的人,合二为一。

严打,我要保持清水文的节奏,哈哈哈……今晚两更,母上大人来了码不了字,小可爱们理解一下哈。

第七百四十四章 早知道你这么有钱

第744章早知道你这么有钱

疼痛传来那一刻,柳玉笙耳边传来情深缱绻的。

“我爱你,笙笙!”

那一刻,心先满足。

原始的韵律中,她第一次真正见识他的狂野,全无抵抗之力。

如汪洋中的一叶轻舟,只能随着汹涌海浪巅荡沉浮,随波逐流。

疼痛至麻木,麻木中滋生出愉悦,似电流爬过全身最后汇聚脑海,在身体陡然僵直的瞬间炸开。

而她身体的反应,她隐忍不住的尖叫让他更加疯狂。

疯狂的将她拆吃入腹,品尝一遍又一遍。

她予他的蚀骨销毁,能让他为之发疯。

寒冬冷月隐没云层,守卫在别院四角的隐卫跑远了距离。

天际有鱼肚白逐渐破开黑暗。

帷帐内,热情方歇,余韵未散。

昏暗光线中,男子眼睛灼亮如星辰,连视线都带着滚烫热度,伏在少女身上,激情过后的低喘声亦能让人心跳加速。

他低语,“笙笙,原来最亲密,是这样的程度。”让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少女身子还在轻颤,却仰起脖子吻上他的唇,“我也才知道,原来是这种感觉。”

前世今生,唯一入了她的眼,入了她的心的男子,她甘心情愿交付一切的男子,他们共同经历,共同蜕变。

她觉得很幸福,很满足。

耳鬓厮磨,鹣鲽交颈。

……

柳玉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醒来,已是晌午,惊得她蹭一下就想跳下床,差点直接摔下去。

双腿间的酸疼才让她忆起那一场放纵旖旎。

看看窗外天色,柳玉笙心里隐觉不对劲,一早上的居然没人来叫她。

这个时间,应该用午膳了吧。

风青柏也不在。

环视房间,寻不着熟悉的身影,柳玉笙猜测男子应该是一早上早朝去了。

脸有些发红。

疯狂一场,她睡到下半晌,男子比她更累,还能早起去上朝。

那个精力……咳。

神游天际的人完全不知道花厅里正在进行一场诡异的翁婿斗。

风青柏一大早确实去了宫里,却不是去上早朝,是去清算自己的家产去了。

十几年来为一个人收罗的各种奇珍异宝,以及用权势身份占下的他国极品进贡,全部罗列在册,花了一早上的时间,回来正是即将用午膳的时候。

阻下要去把柳玉笙唤起床的陈秀兰,风青柏看着齐全坐在厅中的长辈,“爷,奶,叔,婶,我有话要说。”

柳家两老及柳大、柳二夫妇对视一眼,藏着眼底闪过的了然,不动声色。

谁都不开口,听男子说下去。

风青柏深呼吸,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两块令牌,全部递给柳老爷子,头一次在长辈们面前,控制不住发抖的手,“我想跟笙笙成亲,这是我的所有,愿以为聘,求娶笙笙一人。”

册子里是他的所有家产,两块令牌是他的权跟势,加上他这个人。

倾其所有。

说出这句话后,他几乎是摒了呼吸等待回答。

从小到大,在笙笙意外的人面前,他头一次将自己放得如此卑微,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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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甘情愿。

柳老爷子不认几个大字,把柳知秋招了过去,让他念小册子上写的什么。

柳知秋大略将上面内容扫视一遍,眼睛都抽了,“京城旺铺十五间,别院农庄二十座,豫州、徐州、平州、凉州、襄州宅院各一幢,云州私人行宫一座在建……金玉翡石绫罗一百五十台,极品药材两箱,黄金八十万两,白银六十万两!卧槽!”

卧槽两字刚出口,柳知秋后脑勺就被老爷子跟老婆子同时盖了铁砂掌。

龇着牙柳知秋也要把不忿说完,“……早知道你这么有钱,我一个消息就该卖你千两!”

风青柏勾唇,谆谆善诱,“你若点头,一千两的消息我也买,如何?”

柳知秋立即把表情一收,坐正,“给我一万两也不成,我们家囡囡终身大事,你别想用钱收买我,虽然我很看好你,但是也得先我爷奶跟大伯、大伯娘同意。”

随即又谄媚看向长辈几个,“爷、奶,大伯、大伯娘,不是我看银子份上求情,这人囡囡嫁得过。”

柳大睨着他哼了声,柳知秋立即不敢说话了。

再看向风青柏,柳大脸黑黑的,那份家产清单的确让他们惊讶,但是也只证明风青柏可以给他们家囡囡富足的生活。

“我们家囡囡要过好日子,自己就可以挣来,咱家不贪你银子,”闷声闷气,没人知道柳大心里的纠结,“你身边危机四伏,倒了一个左相,不定朝堂上还隐藏着几个左相呢,你能护好我们家囡囡一世安稳?”

风青柏正色道,“倒了一个左相,江山已平定半壁,我没办法看透隐藏的每一个人,但是他们若来,我定不惧。如今朝中局势,能让我忌惮的只剩一个态度不明朗的秦啸,还有后宫里心思不显的皇太后。但是不论身处何种境地,我都会以护笙笙安稳为第一目标。我还在,我绝不会让她有事。”

“什么态度不明心思不显的,那也是隐患,你就不能解决清楚了再求亲?”

“只要我身在朝中,隐患时时都存在,哪怕寻常百姓,也不敢说自己身边定然十足安稳。柳叔,我不想磋磨一辈子去等待时机。那对我对笙笙都不公平。”

大厅门口,站着刚带儿子媳妇去后花园散步回来的柳知夏,静听了片刻后走进来,“爹,囡囡今年十九了,您多留一年,她就多老一岁。您想抱外孙儿,也得多等一年。反正咱家囡囡,是不会看上第二个人的。”

寻了位置坐下,傅玉筝挽着陈秀兰的手跟她说悄悄话,音量正好旁边的柳大能听得见,“娘,我听宫中老御医说过,女子年岁越大,生产的时候越危险,所以皇室那些个公主郡主的,从来不会拖过十九岁成亲。”

柳大脸色登时就变了,变得怪异。

站起身,拽过风青柏往偏厅走,“爹,娘,我过去那边跟这混小子单独说两句。”

陈秀兰想跟又没敢跟上去,“爹,娘,大林不会揍阿修吧?”

小妖精们,要过年了,很忙很忙,挤着时间写了一章,月票债申请年后再还,我没办法一整天呆在电脑前面码字,只能尽量保持正常日更,请大家见谅!另外福妃还在打榜中,2月14号结束,橙子厚脸皮打个广告,求订阅求月票求打赏~!

第七百四十五章 女大不中留啊

第745章女大不中留啊

“揍一顿不应该啊?看咱家囡囡现在都没起……”柳老婆子话说一半猛的顿住,老脸微红。

其他在座的人或看天或扭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风青柏被拖着一路走到花厅,全程乖觉没有反抗。

府中下人见状立即低头避走,他们看到王爷这般狼狈的样子,万一王爷记仇来个杀人灭口,

进了花厅左右无人,柳大立即回头恶狠狠指着风青柏,大手握成拳,举起放下举起又放下,几次都下不了手。

见状,风青柏自动低了身子,去迁就柳大的身量,“柳叔,您要想揍就揍吧。”

“你以为我是不舍得揍你?揍了你我闺女心疼!”柳大涨红了脸,气得结巴,“你好歹是个王爷,也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你怎么就那么浑啊你!你……”

万一他们家囡囡这就给怀上了,不得受人指点?

风青柏愣了下,垂眸,“柳叔,是我情不自禁。”

“……”瞪着他,柳大说不出话来。

还情不自禁,谁没情不自禁过?当初他就没干出那样的浑事来!

“年后成亲,柳叔您看来得及吗?”

“……”四目相对,好半晌后柳大才挤出一句话来,“咱家嫁闺女,绝对不能急急忙忙的,怎么也要几个月准备嫁妆嫁衣!”

“我都准备好了。”

“……”这次柳大是彻底说不出话了,背起手转身就走。

“柳叔……”

“过完元宵,我让爹娘去挑日子!”

身后,风青柏脸上笑意慢慢浮出,放大,破掉了往日清冷。

等柳大一离开,魏蓝立即从窗外跳进来,屁颠屁颠儿,“主子,我办事怎么样?简直完美——”

“闭紧你的嘴巴。”男子脸上笑意收起,凉凉斜了他一眼。

魏蓝不怵,“主子,好歹我没搞砸不是,事情都成了,您看我这……”

“准了。”

“魏蓝谢主子恩典!”离开花厅,魏蓝飞到无人的后花园撒丫子疯跑。

哈哈哈哈!他可以成亲了!

不枉他昨儿守卫笙箫院流的那两管子鼻血!

还隐在笙箫院某个角落的魏红莫名打了个喷嚏,皱眉,立即换了个隐身位置。

只是背脊有股凉意,好像总挥之不去。

另一边,柳大往大厅走,脸上的笑容同样大大的,那是背对风青柏的时候才会露出的满意。

见着他这副表情回来,陈秀兰松了口气,“谈了什么,怎么笑成这样。”

柳大咧着嘴,“爹,娘,这次回去赶紧挑个良辰吉日,挑年后最近的日子,让那俩小的成亲!”

说完了才想起自己忘了问爹娘意见就擅自决定了,赶紧又加了句,“您们觉得怎么样?”

柳老爷子笑骂,“都决定了还假惺惺的问我们意见,你不是很满意?我跟你娘就没反对过。哼!不过年后最近的日子不行,起码得定在半年后,囡囡出嫁,咱该准备的东西一样不能少。”

“可不是,嫁女嫁女,也不是说嫁就能嫁的,嫁妆、嫁衣都得准备。”柳老婆子也道。

陈秀兰跟杜鹃跟着补充,“还有咱女方家该准备的酒席,要额外宴请的人选等等也都不能马虎。”

傅玉筝跟柳慕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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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凑在一处,“囡囡要成亲,那咱得给她添妆,看送什么是最适合她用的……”

“时间定太远了也不行,半年后,万一咱家囡囡有了,半年后不得显怀了都?”

一家人目光齐齐瞪向柳二,瞧得他莫名其妙,“瞪我干什么,我又没说错,今儿我是亲耳听到魏蓝说的,昨晚阿修那小子……”

“闭嘴!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吃东西去!再急也不能亏着咱囡囡!”柳老爷子骂道。

柳大小声,“爹,阿修那臭小子说他连嫁妆都准备好了。”

“……”老爷子清清嗓子,重新跟老太太商量,“要不回头我去镇子上庙里问问,看二月有没有合适的吉日?”

“定在二月初吧,不能再远了,咳,初春嘛,最是喜庆。”

“行,听你的!”

二老一锤定音,旁边小辈们默默扭开脸去。

不过,风青柏还真够可以的。

为了能尽早娶到他们家囡囡,简直不遗余力。

竟然连嫁妆都准备了,只要长辈们点头,他跟囡囡立马就能成亲。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柳玉笙到大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家里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景象。

诡异的是,她一来,正在说话的人都立即闭了嘴巴,看向她的时候与平常无二。

“爷,奶,爹,娘,叔,婶,你们在聊什么?”

“哦,没聊什么,就聊聊你跟阿修的亲事。”

“……”

身后,男子清越声音流过她耳畔,“谢谢爷奶爹娘成全。”

柳玉笙僵住,一张小脸迅速爆红。

绝对是——露馅了!

“女大不中留啊。”柳知秋摇头晃脑,站起来招呼一家子,“来来来,吃饭吃饭,边吃饭边说。”

迅速将羞意压下,柳玉笙抬起小下巴,拉起风青柏跟在家人屁股后头走向膳桌,“说我不中留,我看你能把小白莲留到几时!”

柳知秋顿了下,一拍脑袋,“是啊,咱家小白莲比囡囡还大几个月呢,快二十了吧?”

柳慕秋玉白俏脸一点一点漫上红粉,垂头不说话,半遮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黯然。

“是快二十了,不过不急,咱家慕秋长得好,性子好,心灵手巧,孝顺懂事,要是有人还不开窍,多的是媒婆求上门。”老婆子一边落座一边道。

杜鹃立即附和,“娘说的是,咱柳家姑娘还怕嫁不出去?这头办完囡囡跟阿修的亲事,回头咱就给慕秋寻摸寻摸,让她自个挑人!”

柳知秋木木注视一唱一和的两人,伸手将垂头不语的人拉过来,半抱进怀,“奶奶,娘,我是亲生的不?哪有您们这样拆台的?不就想我承认吗?小白莲咱自家内销,您们就别忙活了,昂?”

已经各自就座的女眷闷笑不停。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呢?家里菜地头种的菜花掐了那么一大把往慕秋房里送,震荡我们没眼看不见哪?还鬼鬼祟祟的掖着,嗤!”

第四章好歹赶上了。还要码明天的,不知道能码多少,估计最多两章,小妖精们看完了就别等了。橙子在这里祝大家新年福多多钱多多运多多快乐多多~mua~!ps:我女儿说电脑才是我的宝贝。都因为我太勤奋,这是我的优点!

第七百四十六章 感恩

第746章感恩

“不就摘了一把油菜花嘛,奶,要不回头在菜地头里种点别的花?”

“葱花有。”

“韭菜花也有。”

“小白莲还会绣花。”

午膳在笑闹中开始,于笑闹中结束。

对于柳玉笙跟风青柏的亲事,柳家两老一直是乐见其成的。

两小的打小就认识,可以说是两小无猜。大小波折经历了那么多,到这个年岁,也该开花结果了。

事情定下后,吃过午膳,老爷子把家产小册子跟两块令牌一并还给了风青柏,拍着他手臂,“这些东西给我们我们也用不着,以后日子是你跟囡囡过的,只要你们好好的就行。年节后你就寻时间回去一趟,看看亲事怎么样办,到时候咱再商量具体的。”

“谢谢您,爷爷。”风青柏伸手抱了老爷子一下。

谢谢他们愿意成全他,更谢谢他们愿意给他一个家。

柳家一家子第二日就要登船,当晚,柳玉笙房里挤进陈秀兰跟柳慕秋。

跟她一块睡。

柳玉笙一整晚身子都是僵的。

家里这是防着风青柏那家伙再偷腥呢。

好丢人。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登上回云州的客船,码头上风青柏跟穿着便衣的风墨晗一同相送。

目送着客船走远,风墨晗神情一直怏怏的。

“皇叔,您跟柳姨成亲的时候,我能去喝喜酒吗?”

“礼到即可,人就不用来了。”

“您老那么防着我作甚,我又不会跟您抢人,那可是我姨!”风墨晗愤愤。

男子侧眸,“你现在看起来,比你姨年岁还大。能不出现,就别出现了。”

“……”他十五岁就长出二十岁人的身量,这怪他吗?

趁男子不注意,小少年又回头看了远去的客船一眼。

等到柳姨再次回京,他就该,叫她皇婶了。

昨日风青柏在宫中清算自己所属的那份东西,消息当天下午就传遍整个京城。

满朝都知道,南陵王跟如意县主柳玉笙即将成亲,回去后人人急急准备贺礼,等着在南陵王大婚那日送上贺礼。

左相一倒,加之柳太妃早就被软禁清宁宫成了蹦跶不起的角色,当初在朝堂上能跟南陵王叫板的铁三角已不复存在。

三角之中如今也只剩下秦啸大将军这一角,尚屹立朝堂,想再跟南陵王分庭抗礼是不可能了。

南陵王,在朝堂上已经真正做到只手遮天,成了百官们不得不争相讨好结交的人物。

坊间对于南陵王跟如意县主之间的故事,更是被人传成唱本,经久传唱。

对此柳家人尚不知晓,回到杏花村已经是十一月底,再有几天就是年节了。

马车行进村子的时候,有村民发现立即吆喝着跟在马车后头,等到得柳家大院门口,已经汇聚了一大群。

看着马车上下来的柳家人,人人脸上焕发出欣喜笑容。

村长柳金福也很快闻讯赶来,跟着村民们一块挤进了柳家大院。

“好,好!都回来了,那就好!”

老爷子上前拍拍老家伙肩膀,“当时我们走得仓促,不能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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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人说太多,也不知道后来官兵有没有盘查你们,可有为难过大家?”

“没有没有。”村民们笑道,“那些官兵来势汹汹的,但是咱都是本分乡下人,一问三不知的,能盘查出啥来。最后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人也就走了,之后再没来过。”

“倒是我们听说那时候很多官兵堵在城镇关卡严查,还担心你们来着,现在能看到你们平安回来就好。”

“是啊,人回来了就没事了,大难过后,必定有后福!”

柳家人笑望众人,心知当时的情形肯定没有大家说的那么简单,上头严令官兵那人,后来为了捉拿他们甚至都出了悬赏,那些追来的官兵又岂会是好打发的。

村民们这番情谊,他们且记在心中。

日后,总会有回赠他们的一日。

其后,柳金福也交代了他们离开之后酒坊的运作,有安才那个老家伙在,加上此前出过断桥村那一档子事,酒坊工人们极为珍惜现在的位置,哪怕柳家一时落难,也没有人中途退出。

至于偶有的些许闲言碎语,也被下坡村那帮混子给强力镇压下去了。

一切都如常,没有拖欠工人月钱,也没有拖欠订单。

就连柳家大院跟柳家菜地,在他们没有回来的时候,村子里婶娘叔婆的也隔三差五过来帮着打扫打理。

看起来一点不像两个月多月没住过人的样子。

谢过众人,关上门,柳家修整了翌日,第二天就开始风风火火的准备过年节。

老爷们负责采买吃食、女眷们负责裁制新衣。

柳玉笙不需要插手那些,则趁着这几天的空挡核对了一下酒坊账本,计算给工人们的年终月薪及分红福利等,今年因着他们家出事,工人们依旧兢兢业业守在岗位上,所以她拟定福利奖金发得比往年要丰厚些,作为感谢大家对酒坊的支持及信任。

柳知秋也有事情忙。

彼时落难,受到他人帮助,他们家才能顺利逃脱。如今回来了,自然要上门感谢一番。

人要懂得感恩,才能受到生活更多眷顾。

这是家里老爷子的人生道理,他一直记在心头,并且奉行。

出发的时候带上了柳慕秋,因为要感谢的人,一是镇守,二便是李家。

镇守虽然是个小贪财的,也怕惹麻烦,但是当日能在那种情况下顶着压力暗帮他们一把,让他们得以顺利出城,那就是一份大人情。

还有李家。李家跟柳慕秋之间的恩怨已经过去了,他不去评论李家家风如何,人家确确实实冒着风险帮了他们家,就事论事,恩情一样要记。

马车疾驰,很快就到了镇上。

在镇上买了些手信,并上从家里库房取出的一些金银玉器,柳知秋先去的是镇衙。

年节将至,衙门里衙役事情不多,很是清闲,懒懒散散猫在衙门里,上头没人看管的时候,带上一壶酒,藏一碟炸花生,一个人围坐一堆能喝上小半天。

看到柳知秋进来,喝得半醺的衙役忙站起来,揉揉眼睛看清人后,脚尖打脚跟的去通报镇守。

还有一章会晚些,亲亲们可以起床看嗷。

第七百四十七章 嘴甜,学我的

第747章嘴甜,学我的

哎呀妈呀,那是柳知秋!

柳家二小子!

柳家人回来了!

两月前京城来人,调遣了重病捉拿柳家人的事情,苍梧镇谁人不知吗,那段时间整个镇子人心惶惶。

后来官兵一直抓不着人,大家伙本以为人逃出去了的时候,又传来消息说官兵在运河上跟柳家人撞上了,正在开船追捕!

及后,又听说是柳家人到了京城!南陵王回来了,柳家平反了!

不止平反,南陵王还把害柳家人的两个大官当场砍了脑袋,就连当朝左相都因此被投下大牢,还被南陵王查出通敌叛国的罪名!

整间事情跌宕起伏,把苍梧镇的人心弄得一惊一乍。

因为都是听说,大家伙也不知道真假。

可是现在,柳家人就站在他们眼前!

人都平安回来了,回苍梧镇了,那代表危险已经过去了吧?

柳家人是真平反了!

哎哟喂,就是不知道这柳知秋来镇衙干啥来。

莫不是知道当初镇守也有份帮着官兵一夸捉拿他们,上门寻衅来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柳家、柳家的柳知秋找上门来了!”通风报信的人喘着粗气,一手撑在门框弯腰缓劲儿,“大人,要不您赶紧跑吧!柳家后边有南陵王撑腰,得罪他们家的人死定了!完了,完了啊!”

正在镇衙后院里烤火哼小曲儿的人蹭一下站起,差点踢翻了火盆子,“你说谁来了?柳知秋?他找来镇衙了?”

“就在衙门里呢!大人,赶紧的别磨蹭了,您往后门跑!兄弟们拦着他!”

镇守整理了下歪掉的衣袍,取过随手丢在旁的官帽扣头上就急匆匆往外走,“拦什么拦!快把人放进来!”

“大人……”

“我又没得罪柳家我跑个毛啊!那不是做贼心虚?大过年的让老子往哪跑去?”他家就在这呢!

白了衙役一眼,不求这帮子蠢货了,他自己去迎人。

当日他虽然没能帮上柳家什么忙,但是他也没有揭发他们,柳知秋不可能上门寻仇。

上门感谢还差不多。

他没揭发,对柳家而言就是帮了大忙了!

衙门大堂里,柳知秋看着衙役们如临大敌的样子,摸摸自己的脸,“你们干什么都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打你们。”

衙役们面面相觑,不答话,连酒跟炸花生都藏起来了。

两方你看我我看你,像对峙一样。

柳知秋翻了个白眼,把手上的东西提起来,刚要说话,里面就传出镇守的大笑声。

“原来真是柳二公子登门,我还以为下面人乱说一通,你们这是回来了?”走出大堂侧门,镇守一眼看到柳知秋手里提着的东西,脸上笑意更真切。

这明明就是上门给他送礼来的!

“柳知秋见过大人,家里人刚刚回来,赶着年节前过来给大人送点节礼。大人在苍梧镇这么多年,为百姓办了不少实事,正好家中略有薄财,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柳知秋将东西送上,没了平日里的大大咧咧,看着规规矩矩的,很有些样子。

镇守搓搓手,将东西接过来,“这怎么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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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身为苍梧镇父母官,为百姓办事是应该的,当不得谢当不得谢,哈哈哈!”

“大人谦虚了。节礼已经送到,柳知秋先行告退,祝大人步步高升。”

“好好好!”

客套一两句之后,柳知秋带着柳慕秋离开,并未多数其他,更未提当日之事半点。

柳慕秋在后面看着男子背影,眼里爱慕痴浓。

倘若重提当日之事,对镇守来说就不是感谢,而是给他招祸。

他帮着背后下手的人放过柳家,这事情一旦被人知晓传了出去,镇守的好日子只怕就到头了。

知秋从来不是表面上那么大大咧咧的人,实际上,他心思比谁都通透细腻。

“我后背比前面好看?”许是她眼神太过强烈,男子转头,眉头高高皱起。

似乎很不爽她更喜欢看他后背。

柳慕秋抿笑,快步走到他身旁,“哪哪都好看。”

心最好。

“哼,嘴甜,学我的。”

“我喜欢学你。”

男子唇角翘了下,牵起她的手上马车,往李府驶去。

年节将至,李府依旧如往常一样,早早在府门前挂上红灯笼,庭院里打扫布置一新,就连府中下人们都开始穿上新衣,彰显李府对传统年节的重视。

也彰显出李府一如既往的富贵。

在这方面,李府从来不会让人有笑话的机会,哪怕强撑,也要撑出李府的场面。

门房看到赶着马车而至的人,甚至等不及来人下车,将人迎进门,就朝里面吼,“快,快去通知老夫人,柳二公子跟五姑娘回来了!”

一时心急,又喊出了下人们以前对柳慕秋的称呼。

这一次柳慕秋没有纠正,而是垂眉敛目跟在柳知秋身后,慢慢走进府中。

一路,下人们纷纷行礼。

到得李府大厅时,里面李老夫人已经在候着。

厅中升了火炉子,应是刚升起不久,室内湿冷的空气还未散尽。

这一次,不见黎家其他房的人。

“柳二公子回来了,看来这一次,柳家大难已过,老身在这里恭喜了。”

柳知秋入内,拉着柳慕秋也不拘谨,大大方方坐在火炉子旁边,正好就在李老夫人下首的位置。

“谢老夫人恭喜,赶在年前回来,带慕秋过来探探老夫人,顺便,对老夫人说一声感谢。”

“老身不敢当。只是当初柳姑娘求到老身面前来,看在以往情分,老身才犯一次险。”

柳慕秋眼帘颤了下,“慕秋多谢老夫人援手。”

顿了下,看向柳知秋,“知秋哥哥,我想跟老夫人单独说几句话,您能不能去找耀儿先玩会,待会回去的时候我再寻你。”

柳知秋挑眉,眼眸闪了下,点头,“好,老夫人,待会我再过来。”

瞧着人走远了,李老夫人淡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人回来了,柳姑娘也该履行当日承诺了。”

“老夫人,能不能……让我在柳家过完这次年节?”

李老夫人没有立即回答,反问,“柳家人对你很好?”

哎妈呀,赶上两章哈哈哈!明天见小妖精们~!

第七百四十八章 体罚是什么

第748章体罚是什么

“就像老夫人希望李家越来越繁荣昌盛,柳家看重的不是家族,是家族里的每个人。他们希望家里的每个人都能幸福快乐,他们珍惜家里的每一个人。所以柳家人团结和睦,相互关爱,更护短。我以为,那才是家人的意义。”

提起柳家,柳慕秋脸上不自觉浮出笑意。

只要走进柳家,就能感觉到一种氛围。

温暖。

人趋暖。

所以走进柳家的人,为了守护那份温暖,不知不觉的,就会付出,会不遗余力。

就像王爷风青柏,像富少钱万金,还有神秘的薛青莲。

她亦然。

李老夫人看着女子脸上自然流露的满足,神情淡淡的,没有说话。

另边柳知秋出了大厅,正要跟下人打听李君耀的位置,耳朵忽然动了动,脚跟一转,往另个方向走去。

在大厅旁边绕了大半圈,于厅后靠窗是园林看见一个撅起的小屁股。

李君耀正半蹲着身子,悄摸摸躲在窗户,双手扒着窗台,支棱了耳朵在偷听。

嘴唇抿得紧紧的,表情严肃。

柳知秋挑了下眉头,没有走过去,双手抱臂靠在墙拐角,看小鬼头在搞什么鬼。

这模样儿,别说,还真有点他当年的风范。

小时候他就常常听壁角,尤其是被家里追着打,跑出大院后不敢马上回去,就偷偷听壁角,看爷奶爹娘气消了没有。

气消了他就立马回家,气没消他在村里随便哪个叔伯家搓一顿饭,玩一圈再回去。

那边小家伙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脸色一暗,蹬蹬蹬的就跑了,跑往大厅正门方向。

许是太急,连拐角站了个人都没发现。

看着李君耀进了大厅,柳知秋没有跟过去,反而慢悠悠的走到刚才小家伙扒着的窗台旁边,背靠墙壁,堂而皇之听起墙角来。

“祖母!”进了大厅,顾不得李老夫人不悦的神色,李君耀扑通跪下来,“祖母,不要叫姐姐回来好不好,孙儿求您了!孙儿保证,日后定然好好念书,做一个有出息的人,日后给李家挣来很多很多好处!”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下去!”李老夫人沉了脸。

“祖母!”李君耀握紧拳头,红了眼眶,倔强不肯退下,“孙儿知道祖母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李家不断攀高。可是,一个家族要走到高处,只靠别人荫泽,便是风光也只能一时,风光不了一世!想要家族繁荣昌盛,唯有靠家族子弟自己争气!靠自己能力站到更高,才能赢得尊重,才能挺直腰杆!否则只能永远仰人鼻息,那就是祖母想看到的吗?祖母放过姐姐,孙儿一定不会让祖母失望!”

柳慕秋坐在一旁,定定看着为她求情的小少年。

似第一次,开始真正了解这个弟弟。

也因着他的那些话,眼底涌上暖意。

“大言不惭!大话谁都会说,你怎么知道你就能做到你今日的保证?”李老夫人冷哼,拿起火炉子旁的火钳,将炉里炭火拨旺了些,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

李君耀摸不准祖母的心思,抿唇想了想,“柳家大院的都是好人,他们对姐姐很好,对我也很好。知道我还在书院念学,知夏哥曾亲自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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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儿功课,给孙儿讲解道理。知秋哥去县城的时候也曾带过我去,引荐我认识城中名流。祖母,他们是因着姐姐的关系,所以把孙儿当做自己人来栽培!孙儿虽然不敢妄自尊大,却也不会妄自菲薄,他日,孙儿必能凭自己的能力,给李家带来真正的辉煌!只要祖母给孙儿这个机会!”

“说了这么多,你的条件就是让我不要为难你姐姐。”放下火钳,李老夫人抬起眸子淡淡瞧了两人一眼,“你们姐弟俩,口才都是真真的好,哼!我逼着你姐姐回来了?当日是她自己许下的承诺,若是不愿意,她自己不会开口?”

“祖母!”李君耀脸上浮出惊喜。

柳慕秋也惊诧的看向李老夫人。

“人回来了,心不在这里,于我有何用处?能过来走一趟也算你有心了,走吧。”说完,李老夫人不再看两人,阖眸假寐,下逐客令。

“孙儿谢谢祖母!”

“柳慕秋多谢老夫人!”

姐弟俩相视一眼,齐齐道谢后起身离开。

走得颇快,生怕慢了一步后面老妇人会反悔。

身后,李老夫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看着两人逃也似的背影,眼神黯淡。

“张嬷嬷,你说老身是不是真的老了,看事情,还不如一个小娃儿看得通透?”

“老夫人为了李家费尽思量,持家有道,老夫人不老,只是咱李家,终于有了一头初生牛犊。”

“初生牛犊?”老夫人想了想,突然笑起来,“我啊,希望他日后,成龙吧。”

承认自己错了,没有那么难。

李家的繁荣昌盛,该靠的是家族子弟争气,否则纵使靠着别人带携风光一时,那也是养人鼻息,长而久之,李家子弟,只怕再支不气风骨。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样。

后窗,听着里面传来的叹息,柳知秋笑了笑,举步离开。

回去的路上,跟来时截然相反,柳慕秋整个人变得异常活泼,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就算男子大多懒得搭理她的傻话,也没消减她说话的热情。

到了家门口,即将下马车的时候,男子才突然伸手,掐了下她的脸颊,“日后再有事情瞒着我,就体罚。”

柳慕秋一愣,看了男子片刻,“体罚是什么?”

“打屁股,就跟我小时候被我娘揍一样。”

说罢男子就跳下马车,将她一并抱下去了,先行走进院子。

看着男子背影,柳慕秋眼睛慢慢完成半月,“好啊。”

男子脚下一踉,潇洒全然被破坏。

回头龇牙凶了句,“你等着!”

“我等你!”

“……”柳知秋加快脚步往里走。

卧槽,现在到底是谁撩谁?

小白莲哪学的那些招,撩他一撩一个准!

身后小白莲笑容大大的,咧出了小米牙。

今天起,她再无后顾之忧,他要怎么对她,她都不怕!

家里人在看春节晚会,我在电脑前面兢兢业业码字。三小时就憋出一章。难产了。

小妖精们,十二点后不更新,我白天再码,这两天更新量会少些,请大家见谅!祝大家新年乐乐乐~!

第七百四十九章 你最鸡婆

临近年关,是各个酒坊最沸腾的时候,尤其是今年。

因为今年发放的月钱跟年终分红福利等等,是历年来最多的。

工人们能过一个超出预期的肥年,谁不高兴?同时更为庆幸。

当初柳家出事的时候,虽然工人们心里都猜测纷纷,人心惶惶,甚至有极少数人打了退堂鼓,但是最后大家还是坚持了下来。

幸亏他们坚持了,要不此时此刻的欢欣振奋就不属于他们了。

而从这一次的事情,尤能看出柳家的人品和家风。

能在这样的人家手底下做事,本身就是一种福分。

年三十,柳家大院早早就开始嘈杂起来,老爷子老太太一大早就带着家里人起来忙活。

打米饼,炸糖环,贴窗花,挂对联,忙得脚打后脑勺。

人手不够的时候,连酒老都被拉来帮忙。

一整天的,院子里的笑声吆喝声就没断过。

忙到下晌,年夜饭已经准备好搬上桌,院外响起了马车声。

“囡囡,去看看谁来了,这个时间,正好赶上咱家团圆饭的。”柳老婆子手里忙活着,顺口唤了柳玉笙一声。

“诶,我这就去。”柳玉笙吐下舌头,家里她最闲,厨房的事情基本帮不上手,现在得令,为了显示自己不是那么没用,立即蹭蹭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外面马车车帘掀开,露出里面一抹暗紫色。

柳玉笙心口跳了下,脚下步子不由自主加快。

眼睛紧盯着车帘子,看着车里的人跳下车来。

“风青柏!”脱口而出,跑着往凝着她浅笑的男子飞奔。

风青柏站在马车旁没动,眼底笑意随着女子飞奔而来变得愈浓,在她扑过来的时候,伸手把人稳稳接住。

“你怎么会回来?”仰头看着男子,柳玉笙毫不掩饰惊喜。

“我说了,今年回来陪你过年。”男子笑道。

重逢至今三年有余,他一次没能陪她过这个节日,每每总被事情缠身,这是他最遗憾的事。

“高兴吗?”他问。

“高兴!”小姑娘大声嚷着,再次扎进他怀里,脸上的笑容,昭示她内心的喜悦。

“以后,再不会缺席了。”在小姑娘耳边低低道了句,退开的时候,唇瓣轻轻擦过她玉白脸颊,有意无意。

柳玉笙脸上漫出绯红,眼睛飞快往四周瞄去,这才发现,在马车周围,跟着不少来看热闹的村民。

刚才她扑进男子怀里那一幕,全被人瞧了去,现在那些叔婶伯娘的,皆捂着嘴走远了些窃笑。

要说刚才脸上还是淡淡粉红,现在轰的一下,彻底红透了。

而且柳玉笙也才看到,停在院门口的马车不止风青柏坐着的这一辆,后面还跟了一条马车长龙!

飞快撤出男子怀抱,柳玉笙抿了下耳边碎发,假一本正经,“怎、怎么这么多马车,你带了别人回家过年?”

“不,那些是我的聘礼,还有你的嫁妆。”

“”

“哟!聘礼?嫁妆?阿修,囡囡,你们这是打算要成亲了?”男子声音不小,围在不远的村民大多听见了,惊讶问道。

风青柏朝他们看去,笑着点头,“是,我跟囡囡准备年后成亲,到时候定然请各位叔伯婶娘喝喜酒。”

“好!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你们开花结果了!哈哈哈,那我们可就等着喜酒喝了!”

“一定。”

“囡囡,赶紧带阿修进屋去,这时间该吃年夜饭了。我们也回去了,等吃过饭过了这个年,咱也该赶紧的给你们准备成亲贺礼!”说完这句,大家伙吆喝着散去,边走还边发出笑声。

柳玉笙只觉被笑得手脚都无处安放。

她不是那么容易害羞的人,可是真正处在这种氛围里,那种羞意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了,让她全然展现出小女儿的娇态。

娇媚模样,让人挪不开眼睛。

屋子里,柳老爷子柳老婆子及其他人也走出来了。

外面村民们说话的声音那么大,早让他们听了个全,自然知道门口来人是他们家阿修。

“怎的还站在门口?快进屋,家里都摆上饭了,要看啊等吃完了饭慢慢看。”柳老婆子道。

“还有那些聘礼嫁妆的,阿修,你是请人帮运回来的?让他们一道帮帮忙,把东西搬进来。”柳老爷子跟柳大柳二则招呼后面车队,“这么多东西,可不得搬老大一会。”

柳慕秋跟傅玉筝已经走到柳玉笙旁边,抬眼看着望不到尾巴的车队,也不知道是打趣还是揶揄,“这是多少辆马车送聘礼啊?我估摸着王爷是一次把王府搬空了吧。”

“何止搬空王府啊,就连国库只怕都去了三分一。”傅玉筝在王府呆过多年,对这些了解更多些,一语道破真相。

柳玉笙小脸红红的,看了风青柏一眼,拉起身边两碎嘴女子就往家里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们原来这么鸡婆!”

“鸡婆?那是什么意思?”两女相觑,满脸茫然。

“鸡婆是夸你们漂亮的意思。”小姑娘笑眯眯的,满口胡说八道。

“哦,囡囡,你也是鸡婆。”

“囡囡,你在家里最鸡婆。”

“”

风青柏距三人不近不远,以拳抵唇轻咳,压下唇角忍俊不禁的笑意,才转而朝着老爷子等人走去。

帮着送礼的马车一共二十辆,全来自漕帮专门负责运送货的车队,马车车厢打造得非常大,将上面的锦木箱子全搬下来抬进二进院客房,柳老婆子特地数了数,整整二百箱!也就是两百抬!

这真的非常吓人。

她年轻那会子先帝还在,迎娶皇后的时候聘礼嫁妆的也才一百抬。

现在她们柳家二进院里这些,两百抬不说,当中好多东西还是从国库里挑出来的。

东西得多值钱啊?

“阿修啊,你回来的时候那么招摇,会不会打了人眼,有人想着法儿来偷来抢?”老婆子担忧的问。

“要是真招了山匪什么的,他们抢这一回够他们吃一辈子的了。”柳知秋亮着眼睛感叹。

话刚说完就挨了老婆子一巴掌,“胡咧咧什么呢!大过年的再说不吉利的话我削死你!赶紧呸掉!”

第七百五十章 我儿子都有了,你呢

“奶,明明是您说起来的”柳知秋捂着脑袋叫屈,老婆子巴掌又是一抬,吓得他转身就往跑跑,“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奶,不用担心,没人敢来抢。”风青柏安抚老婆子往外走,同时手指不可察觉的动了动,已经快要跑出二进院门口的人莫名其妙脚下一崴,摔了个狗吃屎。

听着那方传来的惨叫呼痛声,老婆子竖起的眉毛才平顺下来,心情大好出门。

饭菜都已经摆上桌了,自然是先吃闲也烦要紧。

至于车队的人,将东西搬下来后拒了热情的柳家人挽留,原路离去。

心再大,他们也不敢跟王爷同桌吃饭,何况来帮着送货,他们已经收了一笔丰厚的银子。

“爷,奶,我回来的时候顺便到钦天监问了声,那边说二月初二是今年最好的日子。”在膳桌坐下,刚捧起饭碗,风青柏便淡淡来了句。

“咳咳!”柳玉笙被口水呛了。

柳家人脸上表情各不一。

知道年轻人成亲的时候多少会兴奋心急,头一回见急成这样的。

过完元宵就正月十五了。

再准备一下喜宴,半个月时间赶着可能刚够忙活。

多一天空闲都没有。

看了眼脸色涨红的小孙女,再看看装作淡定的年轻王爷,柳老爷子咳了声,“那就二月初二吧,我还没来得及去庙里求日子,你既然问好了,那就定下了。二月初你们婚事忙完,囡囡出嫁了,正好也道了春播忙的日子。时间掐得挺准。”

“噗嗤!”年轻一辈忍不住,捂了嘴纷纷喷笑。

可不是掐得准么?

风青柏这是生怕再拖上几天,赶上春播的时候大家都没什么时间,又得等上至少一个月的。

柳大这回没闹幺蛾子。

亲事都定下来了,要成亲就赶紧的吧,他担心拖久了,他小外孙儿已经种下了。

柳家人乐见其成,酒老是事不关己,有吃有喝就成,身为风青柏隐卫的魏红魏蓝自然是乐见其成了。

尤其是魏蓝,一整顿饭,边吃边时而偷笑,忍都忍不住。

鬼鬼祟祟的模样惹得魏红瞧了他好几眼。

王爷成亲他乐成那样,有病?

对上女子疑惑的目光,魏蓝瞧过去,朝魏红咧出一口大白牙。

魏红立即收回视线,真的有病!

还病得不轻!

晚饭过后,长辈们体恤风青柏赶着回来,舟车劳顿,早早让他歇下了,柳大这回最为体贴,怕他一个人睡太孤单,特地抱了自己的铺盖,去二进院里跟风青柏挤一张床。

彻底掐掉某人想夜袭的心思。

待长辈们都去睡下后,堂屋里剩下一帮子年轻辈的,熬夜守岁。

围着火盆子,柳知秋凑近柳知夏,“哥,你猜大伯能防得住吗?”

柳知夏瞥他一眼,“防不住你顶上?”

“那不行,我要能顶得住我白天还能摔个四脚朝天?”不管任何一方面,他都不跟风青柏比。

那就是一个变态。

“知道自己不行,就别做无用功。”

柳知秋点点头,随后再一回味,不对味,“哥,你指的是哪一方面不行?”

“你哪方面很行?”

“我”柳知秋想说自己男人方面绝对行,瞅瞅对面有女眷在,克制着闭了嘴,斜眼柳知夏,“哥,你可是我亲哥,别一开口就给我挖坑啊。”

“是你亲哥才跟你说实话。”

“别说得你自己很行似的!”柳知秋恼了。

“我儿子都有了。”柳知夏轻飘飘撩了下眼皮子,“你呢?”

卧槽,为什么这人是他哥!

两人声音放得小,另边三个女子也自有话撩,没可以去听他们说什么,勉强让柳知秋保留了点自尊。

“等到二月,囡囡一出嫁,我跟你们大哥也要回云州了,届时家里就剩下慕秋一个女儿辈,爷奶爹娘跟叔婶他们,就主要靠你跟知秋照顾着了。”傅玉筝道。

“大嫂,放心吧,我会的。”柳慕秋郑重点头。

没了李老夫人那层后顾之忧,她再没什么可害怕的。

这个家,她会竭尽全力去护着。

柳玉笙轻握了下她的手,“那以后,家里就多交给你了。”

“好。”

三人相视,抿嘴轻笑,各自都知道彼此所说的是何意。

柳家长辈们一辈子活得通透豁达,同时,他们也有缺点,就是太良善心软。

良善心软的人,容易被人欺,被算计。

便是柳知秋,虽然也精明,但是他同样有跟柳家长辈们一样的缺点,就是太重人情。

这一点很容易被人拿捏住,当做算计的把柄。

就如当初断桥村酒坊闹出的事情。

如果当初只有柳家长辈在场,事情很可能轻拿轻放就过去了。

那样给酒坊带来的后果,是非常大的。

面对十里八乡的乡亲,他们狠不下心来。

他们家,需要一个能当断则断当狠则狠的人。

柳慕秋恰好做得到。

火盆子里的炭火已经添了好几次炭,时间一点点流逝,即将午夜子时。

傅玉筝给睡着醒转的小毛豆喂了次奶后就抱着他一道在堂屋烤火,没有在将他放回堂屋旁边的小房。

待子时过了各家各户的就开始放鞭炮了,到时候会把小毛豆给吓着。

众人计算着快到子时的前一刻,堂屋门口慢慢走进来另一个身影,只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人就精神奕奕,全然看不到舟车劳顿的疲惫。

柳知秋看着挤到火盆旁边的人,撇嘴,“我就知道,大伯肯定守不住你。”

“柳叔太累,睡着了。”风青柏淡道。

“你确定不是你给他点了睡穴什么的?”

风青柏侧眸,嘴角浮起淡笑,柳知秋立即摆正脸,一本正经,“那怎么可能呢,你不会对大伯下手,我知道我知道,不然被发现了,你要跟囡囡成亲就没那么顺利了。”

这般怂样,逗得周围人窃笑。

柳知秋暗地里白眼一翻,不是他怂,是他识时务。

风青柏这种变态是能轻易招惹的?

纵观打小到大出现在柳家大院里的各路豪杰,包括钱万金、石纤柔、薛青莲、薛红莲、酒老哪一个曾在风青柏身上讨到过好处?

从来没有!

所以,他绝对不会给自己找罪受。

他这,叫做能屈能伸。

第七百五十一章 传遍南陵

第751章传遍南陵

无视众人或忍笑或负重的表情,风青柏挨靠柳玉笙坐,自然而然将她的手握在手中。

从小时候认识开始,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陪她过年,第一次能陪她守岁。

他怎么会不来。

至于柳叔……长辈年纪大了,睡得沉,便好好睡吧。

看着两人毫不避讳交握的手,柳知秋抽了下嘴角,反手将小白莲的手也拉了过来,裹在大手中。

不就秀恩爱么,谁身边还没个人似的。

风青柏这厮惯来最会来事,他现在绝对不是在学他风花雪月哄女子开心那一套。

只是不能在这方面被他比下去了,他们柳家男人,从长辈到小辈,个个都会疼媳妇。

柳知夏对于这种幼稚的比拼嗤之以鼻,把小毛豆从媳妇手里接过来,轻拍背脊哄着,嘴里同媳妇儿轻道,“要是累就靠着我睡会,待会放过鞭炮后你带小毛豆下去歇息。”

傅玉筝抿笑,“我不累,等你一块儿,放过鞭炮后也不用再守多久了。”

风青柏跟柳知秋齐齐看向柳知夏,又一同收回视线。

人能这么不要脸,那是因为人家成亲了,儿子都有了。

等他们成亲了,断不会比他差了去。

“咱家里过年,年初一发红包,年初二可以出门走走亲戚,到镇子上走走逛逛,看看唱大戏,或者到庙里求个吉利,事情可以一直安排的元宵,每天都有得玩儿。”对于村子里过年节的活动,柳知秋如数家珍,“风青柏,你难得回来一趟,到时候可得跟我们一块,别玩孤僻啊。”

他们家囡囡作为姑娘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年节,柳知秋都想好了到元宵这半个月要怎么疯玩了,定然不让他们家囡囡带半点遗憾。

“年初一初二可以跟你们一块玩,初三那天空出一天时间,我有事。”

“什么事?”柳玉笙好奇,几乎跟柳知秋异口同声。

捏着小姑娘柔软手指,风青柏低道,“那日我准备在镇上酒楼宴客,请镇守跟李家老夫人赴宴。”

几人一怔,随即明了风青柏的意思。

以他王爷的身份,是寻常人等高攀不上的,便是镇守及李老夫人这般身份地位的,等闲能见着王爷一面,已经可当做毕生幸事。

风青柏却准备宴请他们,那对于镇守及李府来说,是莫大殊荣了。

这份殊荣,是风青柏特地给他们的,因为他们曾经在柳家危难时,予了帮助。

风青柏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周围所有人,援手柳家者,不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风青柏都会记在心里,他日必然回馈。

以后,镇守跟李府的地位及际遇与今日必将截然不同。

柳慕秋心里所受震撼最深,好一会反应过来之后,看向风青柏,眸光涌动,“王爷,多谢!”

虽然她已经不是李家人,但是风青柏这般作为,却能惠泽到李君耀,同时,也更能证明当日李老夫人没有逼着她回李家,是对的。退一步,有时候得到的反而会更多。

“我为的是柳家。你既将柳家当做自己家,用不着说谢。”这是长久以来,风青柏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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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对柳慕秋答话的头一遭。

他承认了这个人。

因为她曾为了柳家,不遗余力。

话提到这里便打住了,众人相视一笑,柳知秋拍拍手掌,起身,“子时了,准备放鞭炮。大哥,把小毛豆给大嫂先抱着,风青柏,别老牵着囡囡了,都出来都出来,赶紧的!”

三个大老爷们,抱着家里特地买的大大几卷鞭炮,摸黑走出了院子,在院门口,开始点燃鞭炮。

村子里各处,已经有鞭炮声传来,此起彼伏,给寂静深夜再掀起浓浓的年味儿。

啪啦啪啦啪啦——

震天响的鞭炮声在院门口响起,吓得堂屋里的小奶娃儿猛得打了个激灵,也不哭,睁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骨碌骨碌转,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三个女子抱着一娃娃,透过夜色看向门口位置,隐约能看到那里挤成一团的三个身影,眼里皆带着浓浓笑意,与幸福满足。

人团圆,心团圆。

人生最圆满不过如此。

年初一,小毛豆红棉袄口袋里塞满了红包,柳知秋死乞白赖的也从风青柏手里抠出了好几个,美其名曰给他机会补足往年欠下的。

这天到柳家大院来的村子小顽童们,同样满载而归,得到了历年来最大的串门红包,衣兜裤兜连同身上背着的小背包都塞满了各种京城带来的小吃零嘴儿。

年初二,柳大柳二两夫妇照常回媳妇娘家,跟以往有些区别的是,这次除了走亲戚,还带去喜讯,邀请娘家人二月初二过来喝喜酒。

他们家囡囡,跟风青柏要成亲了。

也是这一天,京城扩散出来的消息传遍整个南陵。

王爷风青柏于如意县主柳玉笙即将大婚!

皇上年前就在京中张贴了皇榜,告诏天下,甚至去信周边各国,传递喜讯,欢迎各国来贺。

南陵轰动,天下轰动。

年初三,风青柏在苍梧镇万金酒楼设宴,宴请云州、香山名流,同时宴请的喜帖也递到了镇衙镇守及李府李老夫人手中。

镇守接到请帖的时候,在衙门后院里一路撞翻了大厅里椅子、花瓶及好几个摆件,挑选衣服赴宴的时候浑身都是哆嗦的。

李府那边,李老夫人接到请帖的时候正坐在大厅里,刚接手玩族中小辈们请安,人还没散去。

将那张烫金的请帖拿在手中,打开合上,反复数次,最后将上面每一个子都看细致了,慢慢的红了眼眶。

素来将家族礼仪看得重过一切的老妇人,这次没能忍住,在小辈们面前喜极而泣。

溢出喉咙的声音隐忍、哽咽。

“祖母,您别哭,等孙儿长大了,带祖母去更多更多宴会!”李君耀原还跪在地上没起来,见着老妇人老泪纵横模样,担心的爬起来走上前去,想安慰又不敢靠近。

李老夫人抬起泪眼看向他,最后把人拉过来,用力抱在怀里。

“好,好,祖母啊,等着那一天!”

小妖精们,明天见!吃年饭的时候悠着点啊,听说通常回家过年的人,一个年节能肥好几斤!咩哈哈哈!

第七百五十二章 王爷千岁

第752章王爷千岁

年初三,还没到午时,苍梧镇万金酒楼门前已经停满了马扯。

云州地界内但凡受到邀请的世家,全都早早的就赶了过来。

还有些没收到请柬的中等世家,削尖了脑袋攀关系,想要跟着一块挤进来。

这可是当场南陵王发出的宴席邀请!

且不说能不能攀上关系,只要能在王爷所设的宴席上露一个脸,这对各世家来说都是无上荣耀,为各自家族以后带来的好处是数都数不完的。

苍梧镇上年味依旧非常浓重,可是百姓们口中争相热议的已经不是年节哪里有什么好玩的,而是谈论关于万金酒楼王爷设宴的话题。

无数百姓聚集着凑到万金酒楼周围引颈观望,想要看一看王爷生的是什么模样。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平常时候百姓想要见一见皇宫贵族,那是难于登天。

如今王爷就在她们苍梧镇,不说其他,远远看上一眼不定能沾沾贵气,便是日后跟子孙说起来曾见过皇族,也是一种荣耀。

同时百姓们也明里暗里的打探,看看今日有哪些权贵到来。琢磨着哪些人入了王爷的眼。

当中议论最多的,自然是苍梧镇镇守以及李家的李老夫人。

众所周知,李老夫人跟柳家之间是有渊源的。

原来李家的五姑娘,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成了柳家的养女,跟李家断绝了关系。

听说李老夫人跟李五姑娘曾经为此闹得很僵。

是以百姓们捉摸不透,王爷邀请李老夫人赴宴,唱的是哪一出?难道是为了给柳家及曾经的李五姑娘,如今的柳慕秋出气来着?

要知道,南陵王跟他们苍梧镇的如意县主可马上就要成亲了,日后就是柳家女婿了。

因此王爷为了柳家,给李家来个下马威,完全不出奇。

此时酒楼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班平时百姓难得见着的世家权贵,人人都守在酒楼门口,没敢先行上去。

王爷还没来,谁敢托大先行入座。

在百姓们热议纷纷中,邻近午时,一辆不算起眼的马车缓缓驶过来,最后停在酒楼门口。

顿时,所有人皆屏住呼吸,定定看着马车,等着上面的人走下来。

宾客已经到齐,最后过来的,必然是南陵王无疑。

一只修长大手轻轻撩开车帘,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袭贵气暗紫锦袍,其后,现出男子清隽矜冷面容。

李老夫人一看到那张脸,激动更甚几分,她是见过王爷一面的,自然认得。

其间镇守一直暗暗注意她的动静,见状,眼珠子一转,抢先一步上前躬身高呼,“下官苍梧镇镇守袁凤培见过王爷!恭迎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这么一喊,其他人紧跟着上前见礼高呼。

就慢了那么一步,便被一个小小镇守抢了先!

大意了!

“免礼。”男子声线清冷,淡淡道了句。

在众人注视下,下了马车,然后回身朝车里伸出手。

众人这才察觉车里竟然还有人。

雪白柔荑搭上男子修长的手,在男子搀扶下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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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容颜娇俏,杏眸顾盼生辉,气质沉静温婉。

认得的人皆知,这就是如意县主柳玉笙。

除她之外,村里还陆续下来几个人,分别是柳家柳知夏,柳知秋兄弟。

除了他们之外,最后下来的还有两位头发花甲的老者。

看年纪估摸是柳家两位大家长,柳老爷子跟柳老夫人。

不过这两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

在百姓注视下,于世家簇拥中,风青柏带着柳家人慢慢走进酒楼。

掌柜的早在门前候着,即刻将人往楼上带,一行人入内,隔绝了百姓的视线。

宴席设在二楼,宴席万金酒楼的风格,二楼是雅座,宽敞舒适。

主座坐了风青柏及柳家人,其他人这才依次入席。

虽然都是云州贵族,但是主座上座的人是王爷,是当朝王爷之最的南陵王,人人言谈举止间难免现出拘谨,没了往日的游刃有余。

镇守跟李老夫人被安排在了主座下侧的坐席,这次李老夫人过来,特地带了小孙儿李君耀,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带着他出来见识。

这个孙儿,入了她的心。

李君耀尚年少,虽然对这种场面也拘束,但是主座上有他熟悉的人,稍作一会后就慢慢放开了,恢复小孩儿心性,朝着恰好跟他面对面的柳知秋傻笑,咧着一嘴小白牙。

柳知秋挑挑眉,同他招手。

李君耀一下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鼻子,不敢置信。

“小子,过来。”柳知秋失笑。

与座众人视线一下全被吸引过来,李老夫人面上还维持着庄重,放下桌下的双手已经下意识捏紧了手中帕子,心头激动狂跳。

李君耀没有立即过去,而是扭头看了祖母一眼,“祖母,孙儿能过去吗?”

“去吧。”傻孩子,有傻福,李老夫人笑道。

得了恩准,李君耀蹭一下跑过去,在柳知秋旁边空位坐下,挨个喊人,“老爷子,老夫人,知夏哥哥,知秋哥哥,柳姐姐……柳姐夫!”

“噗嗤!”柳老婆子一下笑出来,“这孩子,嘴可真甜。”

柳玉笙也点头,揶揄,“是嘴甜。”

居然叫风青柏姐夫,本来对这个孩子不甚在意的风青柏,此时都多看了他一眼,甚至朝他点点头。

只如此,就足够周围世家羡慕的了。

李老夫人一下便觉极为圆满。

这孩子的造化,是他自己修来的。那是她李家小孙儿,是她的孙儿。

心头升起的荣耀感,甚至比李家更上一层楼更教她满足。

酒菜上桌,酒过三巡后,风青柏执杯朝周围扬了一圈,“在座皆知,本王跟柳家小女,如意县主柳玉笙即将成亲。今日设宴宴请各位,是本王知晓云州世家权贵跟柳家在生意上多有来往,当中也曾对柳家多有照拂,借这次宴会,本王一并感谢了。希望各位日后能继续跟柳家维持良好关系。柳家大郎柳知夏如今任职云州知府,也需要诸位各方面多加支持。本王在此先干为敬。”

今天第一章,还有两章,我正在写,随写随发哈~~

第七百五十三章 感谢,警告

第753章感谢,警告

风青柏这般,让在座世家受宠若惊,纷纷举杯回敬。

“王爷言重了,柳家乃是仁善大家,能跟柳家交好是我等荣幸!”

“说起跟柳家相识相交,德奥更多好处的是我等世家,万当不得王爷之托!”

“柳大人任职云州,围观清正严明,爱民如子,乃是云州幸事,但凡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等必不遗余力!”

一时间,整个宴席都是诸人急言表态。

待众人话语告一段落,风青柏到过谢后,看向隔壁镇守跟李老夫人那一桌。

镇守立即坐直了身子,心头砰砰跳,又忐忑又激动又兴奋。

不敢妄猜王爷接下来会说什么。

“此次,本王多额外多感谢两个人。一是苍梧镇守袁凤培,一是李府当家夫人李老夫人。”视线落在两人身上,镇守跟李老夫人忙起身恭听,风青柏抬手示意他们坐下,“前段时间本王出使北仓,朝中有人趁机兴风作浪,将浪头打到了柳家头上,迫使柳家不得不出逃保命。期间,曾得到镇守跟李老夫人援手,才能平安等到本王回来。当日若无两位相助,很可能本王回来时,见到的会是另一番结果。本王在此,多谢二位。”

顿了下,微微侧头,“魏蓝。”

众人便见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个娃娃脸的年轻男子,走到镇守及李老夫人身边,分别递与两人一块黑色令牌,令牌上以银粉刻着一个风字。

那是南陵王府的令牌!

“本王以两块令牌相赠,承诺,日后两位若遇上难事,可凭此令牌向本王求助一次。只要不关系国情,本王必定履行诺言。”

抖着手接过令牌,镇守跟李老夫人皆激动得声音发颤,“下官谢过王爷!”

镇守将那块令牌紧紧握在手中。为官多年,他没别的大本事,官场上的钻营之道也比不得那些官场大鳄,胜在有一丢丢小聪明,所以十数年间守在这小小镇守位置上悠然自得,安安稳稳。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有自知之明,这辈子不求升官发财,只求能在这个位置上平平顺顺呆到致仕,偶尔捞上那么一点小小油水,就足够了。

他真的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袁凤培竟然会因一念得到如此大的馈赠!

李老夫人的激动不比他少半分。

他们李家只是镇上一个小小乡绅世家,她数十年汲汲营营,甚至做出过无数在外人看来不近人情的决定,也没能把李家维持在以前的风光,反而每况愈下。

可是而今,她得到了这块令牌,便是不做他用,供奉在家族祠堂里,李家的地位也会跟以前截然不同!

一念之间,一脚地狱,一脚云端!

周围世家将这一目录看在眼里,羡慕嫉妒之余,也极是心惊。

这才是南陵王宴请他们的真正目的。

王爷用这样的方式在告诉他们,谁对柳家好,在柳家需要时能施以援手,他风青柏都会记在心头,他日必定回赠!

同时,这更是一种警告!

谁敢在柳家背后落井下石,动柳家歪脑筋,那么得到的,必然是你想都想不到的下场!

一念,能上云端,也能让你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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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宴席,每个人都吃出一份思量,日后在对待柳家的态度上,需要再次调整转变。

如今整个南陵,可谓南陵王一人独大。

被南陵王明言护在羽翼下的柳家,所有人都只能敬着,碰不得分毫!

宴席晌午后方散席。

简单道别后,风青柏带着柳家人上回马车,在无数人注视下慢慢离去,直到马车没了影儿,还站在二楼窗前的权贵世家们才相继离开。

人人在离开前,都特地同镇守袁凤培以及李老夫人攀谈了一番。

最后只剩下镇守跟李老夫人时,二人相视一眼,齐齐失笑出声。

“真是造化啊,”镇守感叹,“经此一遭,李家日后的格局将会大为不同,老夫人您这是盼到了。”

刚才前来攀谈的好几个世家,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跟李家交好,建立生意往来的意思。那些人家,李家以往提着重礼登门拜访,可能连人家门槛都进不去。

如今对方主动前来结交,可见,王爷一句提及,能李家带来了多大的好处。

这是真正的提携。

李老夫人看向远方,眸光悠远,好一会后常常一叹,“是啊,盼到了。来得让人猝不及防……袁大人也一样,老身在此祝大人鹏程似锦。”

镇守笑着摆摆手,“什么鹏程,本官不想那么远,也不想当多大官,只要能在这里安稳坐下去,就满足了,哈哈哈!”

说罢,背着手,哼着小曲儿慢悠悠离开。

那份知足跟豁达,常人难及,让李老夫人若有所思。

“祖母,人都走光了,咱也回家吧。”

低头,看了小孙儿一眼,李老夫人点头,“好,回家吧。”

顿了下,将手中令牌交到他手上,“耀儿,这块令牌你好好收着,莫让旁人拿了去,以后能走到哪一步,端看你的造化,祖母老了,能做的不多了,也……不会再管那么多了。”

李君耀眨着眼睛,似听懂了,又似没听懂。

但是,他似乎比较喜欢眼前的这个祖母,那双往日里极为凌厉的眸子,已经开始染上柔和。

像柳家老夫人的眼睛。

李老夫人没有再多说,揉揉他的小脑袋,牵着他慢慢走下楼。

她的孙儿有造化,心性赤诚,这是他的福气,也是李家的福气。

因着他这份秉性,柳家那位外表大咧内心精明的柳二公子,才会有意无意的,出手提携。

否则,也不会在这种场合,特地将耀儿叫上主座,得以跟南陵王同席。

宴席过后,回到柳家大院,一家人再次开始马不停蹄忙活。

别人还在家里继续享受年节余味,围在火盆子旁边猫冬,他们家就得赶着准备喜宴,忙活家里小孙女的亲事了。

二月初二,可没几天了。

这头在忙活的时候,潜力之外的皇宫,小皇帝也不消停。

现在朝中平静,在左相倾倒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是没人敢再轻易蹦跶了,让他得以小小喘息。

一闲下来,心思就飞到了即将到来的那场亲事上。

又一章,咩哈哈哈!小宇宙爆发!还有一章啊,我尽快~

第七百五十四章 找个医女来

第754章找个医女来

二月初二。

皇叔大婚,迎亲柳姨。

两个都是他心头最重的人。

垂眸,看着面前书写完毕的贺喜圣旨,上面赏赐的东西占了大半篇幅。

里面又有一半,是奇珍药材。

那都是柳姨喜欢的。

柳姨是医者,不爱脂粉,不爱金银,独独喜欢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材。

他是在认识柳姨以后才知道的。

国库里皇叔收集的那些连太医院都动不得的药材,原来都是给柳姨的。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也开始悄摸摸的在药材上猎奇。

像屯粮的仓鼠一样,把东西一点一点收集、藏起。

连皇叔都不知道。

他曾经想象过,柳姨看到那些药材的时候,娇俏脸上会浮出惊喜笑容,熠熠生辉的黑眸会更加流光溢彩。

可是他从没想过,他送出这些东西的时候,会是这般。

恭贺成亲之喜。

“这天下,柳姨……只有一个。”

眼底飞快掠过一抹自嘲,将圣旨卷起放置一旁,风墨晗起身走出御书房。

身后新晋小太监赶忙跟在他身后,“皇上,可是要回寝殿歇息?”

“回什么寝殿,朕在你眼里除了处理政事就只剩下吃睡了?”

小太假你低头不敢搭话,事实上不的确如此么?

处理完政务皇上都是吃过就睡,睡醒了又吃,然后去往御书房将那一堆政务走马观花。

要是王爷在朝,皇上可不敢如此敷衍,也就欺他一个小太监不敢驳嘴。

背着双手,慢慢行在偌大皇宫。

路上但凡见着的太监宫婢,乃至禁卫军,皆纷纷避让行礼。

左相没倒之前,这种境况他可遇不着。禁卫军在他面前比他还硬气,浑像这宫里真正的大爷,从不将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所以,董杰死了,被皇叔一剑砍头,大快朕心。

有皇叔,才有他今时今日。

兜兜转转,不知不觉又行到御花园,在镜湖旁的水榭坐下。

看着结了厚厚冰层的湖面,迎着呼呼灌进来的寒风,风墨晗一言不发。

一会功夫,脸颊就被寒风吹得发了红,连眼睛也是。

“皇上,此处风太大,动得很,不如回寝殿吧?在这里坐得久了,小心伤着龙体。”

“什么龙体不龙体的,生了病不也跟寻常人一样,”风墨晗冷嗤,“龙体能有九条命吗?”

“……”

“朕病了,着御医来给朕诊脉!”

“……”小太监一脸懵,皇上怎的想一出是一出?哪病了?这不好好的么?

“还不快去!”

“是,奴才这就去!”

“等等,不要太医,看看有没有值班的医女,叫一个过来,年纪要十八九岁的,眼睛要又大又圆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弯月,说话要轻声细语,语气要淡淡的,不谄媚不拘谨,能把朕当成一般人看待……”

那边小皇上的要求数下来,小太监扳着手指,十个指头数不过来。

而且,怎么越听那些形容越觉着像一个人,一时之间,小太监又想不出来究竟像谁。

总觉得有这么一个人是他曾经见过的。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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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奴才这就去!”

被呼喝一声,小太监飞快跑远。

风墨晗继续看着如镜湖面,看着看着忽然咧嘴笑,“真傻,他大爷的。”

起身,走人。

等小太监扯着个医女着急忙慌赶过来,亭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回到寝殿,整个人摔在龙床上。

室内一直点着火炉子,一进来就暖融融的,连空气都带着暖意。

吸吸鼻子,风墨晗只觉浑身不舒服,头有些沉,低咒一声撑着头坐起,“还真是龙体,较弱不堪一击。”

就在亭子里坐了那么一小会,就禁不住风寒。

要是换了皇叔,能坐上半天的。

“来人!”无人回应,气得风墨晗捶着床头大吼,“来人来人来人!人都死光光了?!”

“来了来了!皇上!您怎么自己先跑回来了,奴才带了医女过来了!这就给您看看!”门外响起小太监气喘吁吁的声音,凌乱脚步声紧随而来。

风墨晗抬头,看向外面来人,除了贴身内侍小太监,后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医女,背着个小药箱子,同样气喘吁吁,因跑得太急,额上刘海微微凌乱,玉白两家泛出急跑后的红晕。

那副柳眉星眸的模样,还真是按照他的要求来找的。

风墨晗气乐了。

他犯了魔怔,小太监竟然一点眼色不懂,真给他把人找来。

顾不得擦掉额上弥出的汗珠,医女走进来放下医箱,“皇上,奴婢给您诊诊脉,看皇上脸色,可能有些染了风寒。”

“看吧。”扯起明黄衣袖,风墨晗将手腕伸出,人往后仰倒,闭上眼睛任由对方探诊。

手腕上覆上一抹温软,动作间轻轻柔柔的,给肌肤带来些许痒意。

风墨晗下意识睁开眼睛,又往医女看了眼。

这个角度,能看到女子垂下的睫,细密如羽扇,往下是挺翘鼻尖,再往下,是微微抿起的粉唇。

从里而外透出一种温婉沉静气质,跟她,很像。

“做医女的人,是不是都你这般模样?”少年突然问道。

医女怔了下,收回探脉的手,开始着手写药方,“皇上应是之前突然吹了寒风,身子有些受寒,吃两贴药就没事了。至于皇上的问题,做医女的人,模样各不相同,相同的,只是医女这个称呼。”

说话还挺不客气。

风墨晗眯起眸子,“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善睐。”

“善睐,明眸善睐,确实人如其名。”

“奴婢多谢皇上夸赞,”善睐将写哈偶的药方交给小太监,“去太医院抓药后回来立即熬上,个皇上喝了,歇息一个时辰后就会好很多。”

说罢起身,背起医箱,“皇上,奴婢告退。”

“嗯。”凝着女子离去的背影,风墨晗眼眸有些沉。

出了乾德殿后,善睐在大殿拐角无人处才堪堪停下,双手骤然捂上胸口,闭上眼睛喘息,双手紧捂下,是失序撞击的心跳。

跳得又乱又急。

回头,又看了眼乾德殿,待得心跳平缓后,善睐才调整了下医箱带子,重新启步离开。

第三章,哦也!我可以闪了,洗澡澡~~小妖精们,明天见!悄悄说一句,过年真的别吃太多!多吃一口,减一个星期啊!

第七百五十五章 什么都有,就是不能有情

第755章什么都有,就是不能有情

“皇上,皇太后来了!”

耳边小太监压低了嗓子,慌慌张张报信。

风墨晗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她来干什么?”

“奴才不知!”

“我要你何用!”

“……”

哼了声,风墨晗下床往外走,“去迎皇太后去。”

这会子,已经不见头疼,喝过一贴药后稍睡了一回,精神恢复得还不错。

那小医女倒也有点本事,说喝过药歇息一个时辰就会好很多,没说大话。

边往外走,风墨晗脑子里边天马行空,走出内室便看到皇太后身影已经出现在寝殿门口。

依旧一袭暗紫凤袍,外面披着镶黑狐毛的披风,雍容华贵,高雅端庄。

“皇太后怎的这个时辰过来,外面雪降得厉害,可莫要冻着了身子。”迎上前,风墨晗蹙眉担忧。

“无妨,哀家披着大氅呢,”皇太后走进殿内,顺手将身上披风解下来递给身旁的老嬷嬷,殿内暖融融的,用不着那东西,“京城每年年节都下雪,还是一年中雪下得最大的时候,哀家早就习惯了,冻不着。”

看她这个举动,风墨晗眼睛闪了下,笑道,“养心殿到朕这乾德殿距离不算近,皇太后有什么事情着人告知朕一声,朕亲自过去请安便是,劳烦皇太后这般过来,冻不冻得着朕也担心。”

看她解下披风就知道这老婆是不打算马上就走了,风墨晗着人奉茶,耐着性子跟对方周旋。

“宫里发生的事情,一时三刻就能传遍整个皇宫,”在桌旁坐下后,皇太后抬眸,“皇上感染风寒,哀家自要过来看看,皇上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多谢皇太后关心。”。

“哀家这次过来,除了探望皇上,还想问问,南陵王成亲在即,皇室的仪仗队应该也要开始派出去迎亲了吧?京城到云州路程不算短,又正值正月,运河冰峰,没有办法行船,只能走陆路赶过去。快马加鞭的最少也要一个月时间才能赶到,现在出发还能来得及。倘若误了吉时,只怕王爷要怪罪了。”

风墨晗表情微滞,转瞬恢复自然,“皇太后说的是。朕明日就会派遣仪仗队出发,无论如何不能误了吉时,皇叔等着这一天已经等了很多年,万不能留下遗憾。”

他知道的,皇叔也有年少情窦初开的时候。彼时刚识情字,他的一颗心就已经遗落在柳姨身上。

那时被情势所困,明明心心念念一个人,却连相认都不敢。好不容易相认了,当中又波折不断,直到现在也没能修成正果。

没人比皇叔更着急。

他自幼跟皇叔相依为命,受他照拂,身为南陵天子,他有责任促成皇叔的亲事,让皇叔得偿所愿。

那个男人为他付出的太多了。

从来都是他依赖对方,却从未能为对方做上任何事情,这一次,且算做一件吧。

皇太后瞧了眼风墨晗神情,垂下眸子,“既然皇上心里有数,哀家就不多说了,你风寒尚未好全,先好好歇着吧。”

“皇太后慢走。”

皇太后离开之后,风墨晗在位置上坐了很久,才起身,慢慢往御书房走去。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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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这么晚了,您身子还未好呢,有什么事情不如明天再处理吧。”身边的小太监劝道。

“什么事情都能懒散,唯独皇叔的事情不能,晚处理一天,不定就误了吉时了。去叫御膳房为朕准备一点宵夜,朕今晚要秉烛办公。”

“皇上……”小太监有点不敢相信,于政务上皇上素来是能偷懒就偷懒,如此积极,是他跟在他身边以来头一遭。

真是……太难得了。

御书房里,除了堆积的公务,龙案上还散落着各国急传过来的回音。

皆是各国皇室恭贺函,皇叔成亲那日,各国都会派人亲自到场祝贺。

当日皇叔特地让钦天监推算黄道吉日,分为二月初二,及二月十六。

二月初二柳姨从杏花村出嫁,彼时运河已经解封,能走水路行船,最快十日路程。

迎至京城,正好能赶上二月十六大吉,两人拜堂成亲。

届时,他不仅有皇叔,还有皇婶。

他跟皇婶,就真正是一家人了。

或许,这于他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便是有一日他能挣脱身上的傀儡二字,他也永远不可能……

他是帝王,将有后宫佳丽三千,子嗣无数。

他什么都有。

就是,不能有情。

“皇上,御书房到了。”小太监再次提醒,眼里闪着疑惑。

皇上不是说要来御书房处理政务,忙活王爷成亲的事情,怎的突然站在门前发起呆来了?

他们都在这里站了有小一刻了。

皇上这是犯魔怔?

还是风寒未愈,脑子还没清醒?

风墨晗斜了小太监一眼,“新来的就是新来的,话忒多,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都不懂,回头让敬室房的老太监再好好调教调教。”

小太监,“……”他说错什么了?

年节还未过完,京城已经开始有别国皇室来使抵达,风墨晗派了内阁老臣负责接待,不得怠慢。

南陵王府里他去瞧过几回,原以为皇叔去了杏花村,这边的事情没他亲自看着可能会出什么纰漏,结果是他想多了。

皇叔不在,王府一切依旧井井有条,万能的老管家早就使唤着府中下人为亲事做好准备,府里处处张灯结彩,挂满红绸填满喜字,就连新房都开始布置起来。

皇叔走的时候,留下了自己画的布置图。

按照那张图上所需进行布置,简直如人亲自在场。

根本没他这个生手置喙的余地。

他就是多余的。

为了显示自己多少还有那么点用处,回宫风墨晗就钻进了国库,把所有他看中的,适合赏赐新婚的东西全扒拉了出来,等柳姨跟皇叔拜堂那日,他亲自送去。

杏花村这边,同样进行得如火如荼。

元宵已经过了,柳家大院乃至整个杏花村的喜气非但没散,反而越来越浓厚。

每日里村子都不断有人来来往往。

全是其他各村子,以及镇上、县城、州城人得知南陵王跟如意县主大婚在即,亲自上门送贺礼。

还有两章,大家可以晚点看哈~今天我生日,在家啃剩菜,啃完了就码字tt

第七百五十六章 真的很痛的!

第756章真的很痛的!

光是各大家及村民们送来的东西,就把柳家大院堆了个满满当当,差点连落脚都找不着地儿。

杏花村的村民们打小把柳玉笙看做村中的福娃娃,当成自家孩子一样疼爱,现在她就要嫁人了,大家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只要有空闲,就立即跑来大院里帮着忙活。

什么东西该买的买,该赶制的赶制。

家里后生被辈的,除了柳知夏不得不年节一过立即赶往云州坐镇衙门,其他人全留家里帮着分担。

傅玉筝负责清点归拢,将所有贺礼分类装箱。

柳慕秋有一手极好的绣活,年节过后就几乎没出过屋子,呆在自己房里帮着亲手绣喜被、鸳鸯枕套等等。

至于嫁衣,她没敢插手,王爷带来的嫁妆里,已经备好了一套,是宫中尚衣局亲自裁制的。

至于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则在这段时间里把柳玉笙折腾得生无可恋。

只挽面这一项,她就差点没想死在奶奶跟娘亲她们手里。

用缝衣裳的丝线在她脸上揪她的根本看不见的汗毛!

第一下就疼得她哭爹喊娘狂飙泪!

偏生她唯一的救星早就被爷爷跟老爹、二叔支开了。

等人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料理完毕。

把风青柏给心疼得,一整天脸色黑沉,当天魏红魏蓝就遭了秧。

“风青柏,我再也不要受这种罪了,太疼了!”已经过了三天,想起当时疼的那个劲儿,柳玉笙依旧两眼泪汪汪。

简直心有余悸。

如果这个时空有剃须刀,她宁愿用剃须刀刮,哪怕以后会长出又粗又硬的胡子!

“现在还疼?”风青柏皱着眉,手指轻抚上少女瓷滑脸颊,不敢稍微用力去碰她,生怕重一点就将她弄疼。

“现在不疼了。”柳玉笙摇头,将脸颊贴上他掌心摩挲,撒娇,“净面的时候特别疼。”

“不会有第二次了,我不知道新嫁娘要做这些,不然定守着你,早早跟奶奶她们说好。”他是真的不知道,不然一早就会说清楚,笙笙不需要做这些。

柳玉笙哀叹,她也不知道要做这些啊。

奶奶跟娘亲还有二婶平时多疼她?把她一个小小村姑愣是娇养得跟闺门千金无异,十指不沾阳春水。

可是挽面的时候,她们也是真能下得了狠手……

“……现在摸起来是不是比以前滑一点?”柳玉笙突然问,挽面过后,她自己上手摸了下,好像是要滑一些。

“跟以前一样。”男子忍笑。

“一样?要是一样那还挽什么面,我白受一场罪啊!我觉得我脸皮被拉伤了……”

话没说完,门口就传来呵斥声,“行了,就小小挽个面,撒起娇来还没完了。人家爱美的姑娘一年至少都挽面一两回的呢!”

陈秀兰端着一个盘子从外面走进来,后面是杜鹃,最后进来的是柳老婆子。

一看这架势,柳玉笙立即浑身戒备,寒毛直竖,“奶奶,娘,二婶,你们这是又要干什么?”

风青柏也立即侧身将女子挡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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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娘,二婶,离成亲没几日了,笙笙这里都准备好了,没什么其他需要再忙活的,要不您们帮着去清点清点各世家送来的贺礼?”

“离成亲是没几日了,成亲之前七日内男女是不能见面的,这是规矩,阿修,你之后可不能再跑来后院了,等成亲那天再见啊。”柳老婆子后进门,先说话,开口就把风青柏往外赶。

“……”一对准新人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尤其柳玉笙,已经瞄到陈秀兰放下的盘子里,装的是一盘子蜜蜡!

心里警报拉得铃铃响,柳玉笙一把攥住风青柏衣袖,牙齿打颤,“奶奶,娘,二婶,我这里真的不需要再修理了!风青柏不嫌!您们要是闲着,去点点贺礼,要不点点我的嫁妆,再不行点点我的小金库!……”

“行了行了,外面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时间还够。”老婆子上前,把柳玉笙攥得发白的手指从风青柏衣袖上一根根掰开,断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无视风青柏挣扎的表情,赶人,“规矩不能不守,不然没办法齐眉到老!快点出去,成亲之前不能再见面,记住了啊!”

“奶奶,我这就出去,您们跟我一块走吧,让笙笙休息会——”

“她现在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累不着。你也别皱着个眉,囡囡这里就是挽面那会疼一些,我们还能天天给她挽面啊?”

小鸳鸯被一棒槌打散。

柳玉笙眼睁睁看着风青柏被推出门外,赶出院子,伸出尔康手,欲哭无泪。

奶奶是捏准了风青柏软肋,一句不能齐眉到老就把风青柏搞定了!

这边厢,陈秀兰已经将还冒着热气的蜜蜡上刷!杜鹃则在旁将火炉子添了新碳,开始过来抓她解外面的棉袄了!

“娘,二婶,我、我手脚上没毛!真的!”这个蜜蜡除毛的法子,还是她当初献宝一样告诉娘亲跟二婶的!

她要是知道有一天这东西会用到自己身上,她就是把嘴巴缝上她也不会爆出来!

别啊,很痛的,真的很痛的!

“嗷!——”

这个下午,内院里再次鬼哭狼嚎,隐能听出彻骨的绝望。

风青柏也很绝望。

他在听到第一声的时候就想往里冲,被家里三个汉子抓住了。

都是长辈,他还不能施力,一下午功夫,火得他嘴里冒了三个泡!

这一次魏红魏蓝学乖了,就站在他旁边,只要他有令,赴汤蹈火。

风青柏根本就没法开口下令,让魏红魏蓝把内院里三个妇人丢出来?

回头他立马被扔出柳家大院!

魏蓝魏蓝分立两侧,垂眉敛目,魏红终年一张冷脸看不出什么来,魏蓝表情功夫修炼不到家,眉毛一直在轻轻跳舞。

这次主子可没有借口再折磨他了。

他人就在这里待命,是主子不下令,不是他不作为。

一行六人,在内院门口杵了一下午,直到里面叫声停了,等三个长辈手一松,风青柏立即往里面闯。

“阿修,混小子,回来!成亲之前不能再见面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 囡囡也保不住你们

第757章囡囡也保不住你们

冲进去的人充耳不闻。

房门被砰一声打开的时候,里面的人刚刚披上中衣。

开门声把三个女眷吓了一大跳,回头看到风青柏白着脸杵在门口,柳老婆子忙把柳玉笙身上衣服拢住,遮住春光,嘴里啐道,“都说没什么大事了,怎的又冲进来了?就是净一下手脚,多大点事?”

“你看看你,囡囡没事,没得你先把自己急晕头了。”陈秀兰也无奈,阿修的脸看起来比他们家囡囡更惨白,活像受虐的人是他似的。

这两小的,真让人哭笑不得。

柳玉笙也看到了站在门口急眼看她的男子,脸上有些发烧,其实……真没那么疼。

就是她娇气了些,一嚎嚎个没完了。

好丢人。

杜鹃在旁把余下的蜜蜡收好,跟柳老婆子、陈秀兰一块出门,顺势把门掩上,将风青柏往外推,“别看了,成亲之后有的是时间看,咱囡囡没磕着伤着,完好无损,到了那天你再好好检查去。”

屋里屋外的两人顿时闹了大红脸,“……”

饶是风青柏平日淡定,在长辈这般调侃下,也控制不住脸皮发烫。

离成亲还有七日,接下来的七日里,柳知秋发挥了最大作用,紧守在风青柏旁边,吃饭睡觉一步不离,把人看得贼紧,务求不让风青柏逮着丁点暗度陈仓的机会。

成亲前三日,陈秀兰及杜鹃娘家来人了。

杜鹃娘家就在杏花村隔壁的村子,过来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路程。

陈秀兰娘家远些,赶着牛车需得走上小半日。

这次陈家两老跟陈启明一家子都来了。

一时间,柳家大院再次热闹无比。

陈家人在柳家堂屋,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南陵王。

那一刻,面对真正顶级权贵时,平民百姓的卑微无法克制,紧张忐忑得手足无措。

尤其是陈家两老,想起自己曾经插手柳玉笙的亲事,要将她嫁给那边的家族亲戚,便觉无地自容。

什么样的女婿,能比得上当朝南陵王?

对于爹娘及大嫂的反应,陈秀兰淡淡的,什么也没说。

这些年回娘家,知夏跟囡囡他们再没带回去,没少被数落。

现在两老还懂得羞愧,总算得是好事。

因着陈家是柳家姻亲,又是囡囡的外祖家,风青柏没有摆架子,也没有放低身份。

那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

在待人上,自然会有所区别。

能让他风青柏放下身段的,唯有杏花村柳姓。

成亲前跟柳玉笙不能见面,他在堂屋的时候柳玉笙就绝对不会出现。

尽过待客礼仪之后,风青柏没有多留,转身回了二进院,那里至少能离笙笙近一些,只隔着几堵围墙。

他一走,陈家老婆子同柳家两来寒暄几句过后,找了个借口就把陈秀兰拉到了房里,王氏见状,眼珠子一转,后脚跟了进来。

“秀兰,那真是南陵王?”两人眼光光看着陈秀兰,压低了嗓子问。

似乎声音稍大一些,就会得罪那个名字,给她们带来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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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偏生又忍不住好奇,想打探些消息。

“是南陵王,”陈秀兰淡道,“娘,大嫂,那是真正的皇家贵胄,你们在他面前说话行事小心一些,虽然南陵王跟囡囡即将成亲,但是皇族威严碰不得,真出什么事,囡囡也保不住你们。”

陈秀兰故意将话往重里说,她这个大嫂惯会来事,回头要是出什么幺蛾子,损的是囡囡跟阿修的名声。

她这般警告,陈老婆子郑重其事点头,王氏则讪讪的,知道陈秀兰的话主要是针对她,嘴里半恭维,“看秀兰你这话说的,虽然那是南陵王,跟囡囡一旦成了亲,那也是柳家女婿不是?自然也是咱陈家的孙姑爷,都是一家人,咱不图别的,多多少少也沾点光,这都不行?”

“大嫂,你要沾什么光?见着南陵王,王爷没让我们跪着见礼问安,已经是沾了天大的光了!你要想借着王爷的名义做什么,不是我吓唬你,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多的是人要你的脑袋!”

王氏脸色骤变,就连陈老婆子脸色都发了白,“秀兰啊,这不能吧?都是一家人了,还、还要咱脑袋?”

看两人这般神色,陈秀兰沉了脸,“娘,大嫂,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

“没没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王氏连忙摆手,虽然被陈秀兰那番话说得一肚子窝火,此时此刻也不敢发出来,南陵王就在这院子里,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撒泼!

那是真要掉脑袋的事儿!

眼神冷冷扫过王氏,对方立即心虚别开了脸,陈秀兰咬牙,不怒反笑,“大嫂,不管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我也不管你私下做了什么事,自己惹出来的你就自己解决!我家大院里杵着两个隐卫,谁敢损及王爷半点,他们手中的刀可不认人!你自己看着办!原来是客,你们拉着我在房中说话不太妥当,出去吧。”

话毕也不去看两人,径自出了房门。

陈老婆子忙掂着小脚跟出去了,剩下王氏在后慢慢吞吞,每走一步,脸上就更白一分。

内院里,陈长东带着自个媳妇,跟柳知秋、柳慕秋一道去探柳玉笙。

小姑娘被拘在里面好几天了,为了不让她跟风青柏见上面,现在就连吃饭,她都只能在内院里吃。

真正足不出户,快憋死她了。

“囡囡,我刚见过王爷了,长得一表人才,气质出尘,只看就是顶顶富贵的人。”陈长东乐呵呵的,“听知秋说他对你很好,日后去了京城,也定然不会委屈你,你表哥我总算能放心了。”

长东媳妇在旁玩笑,“他知道你要嫁给王爷之后,每天都心思不宁的,怕入了富贵门,去了京城,山高水远的你受了什么委屈家里都不知道,知道也帮不上忙。现在真见着人了才放心下来。”

柳玉笙轻笑,“表哥,表嫂,不用担心,他不会欺负我。我可是大夫,他要真敢对我不好,我就拿针扎他。”

“囡囡,王爷说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让你把针收好了,莫要误伤自己。”

内院一众人,“……”

三更~小妖精们,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谢谢大家支持~么么哒~!

第七百五十八章 只怪他人见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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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红竟然在墙头上,帮着不能见面的两人传话。

想也知道这是谁吩咐的。

让人哭笑不得之余心生羡慕。

尤其是长东媳妇。

在家的时候就常听家里提起柳家囡囡,自家男人更是将这个名字挂在嘴边,曾经她还嫉妒过。

现在想想便觉好笑,有南陵王珠玉当前,谁还能入得了柳玉笙的眼。

“红姨,你别蹲墙头了,去外面帮着招呼招呼客人吧。”柳玉笙被一群笑得脸上发红。

蹲墙头的魏红当这句话没听到。

她喜欢蹲墙头啊?

王爷有令,不得不为。

在她蹲着的墙角下面,某王双手抱臂,倚墙而站,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见不着,听听声音也好。

若非被见面就不能举案齐眉这个紧箍咒箍着,他能这般曲折?

以前,他从不信神佛。

为了她,他愿意信一次。

用几天煎熬,换一世相守,值得。

这边厢,柳知秋跟久未见面的陈长东拉起了家常。

“你们家里人都来了,我记得还有个姑姑吧,怎的没跟你们一块来?”

柳慕秋一下坐直了身子,她也记得,当初那个姑姑来过一次,还想把家里两姑娘往知秋身边塞。

她们最好是别来,她现在已经有知秋的所属权了,那俩狐媚子敢来,她就敢整!

陈长东夫妻俩则是对视一眼,表情有异。

“怎么了?”柳玉笙问。

最后还是陈长东开口,“上次大姑带着俩侄女过来,没讨到什么好处,她那俩侄女回去就跟家里告了状,说大姑为了自己得好处,把她们往火坑里推,让她们相看的柳家二哥不仅没有钱,还背了几万两的债,谁嫁进来谁就得跟他一块还债,日后更是一点家产捞不着,谁嫁谁倒霉。那之后大姑家天天又吵又闹,一家子把大姑当成牛马使唤,连她自己亲闺女都奚落她。日子过得还不如以前。”

柳玉笙,“……”

柳慕秋将头扭过一边。

柳知秋两眼望天。

“这次听说囡囡要跟南陵王成亲,大姑是想来的,她背后那一家子听到南陵王的名头,都想跟着来,被我爹给骂了一通,最后一个没让他们来。”陈长东边说边暗自庆幸。

幸亏没让那一大家子跟来。

只一副攀龙附凤的嘴脸就能让人生厌,没得在囡囡喜宴上闹出不愉快,让囡囡被人瞧不起。

何况南陵王岂是等闲人?惹恼了王爷,那是真要掉脑袋的。

不来,他们还能好好活着。

“藏着心思的人,骂是骂不醒的。最后他们肯定会来。”柳慕秋幽幽道。

有利益驱使,脸皮厚的人怎会怕骂?

也只有囡囡成亲的时候,寻常百姓才有机会在喜宴上见到王爷,而且因着是喜宴,王爷不会大动干戈。

所以她猜测,囡囡大姑那边最后肯定还会来人。

她这么一说,陈长东想到了关键,脸色发黑。

“来就来吧,无妨。”柳玉笙笑笑。

人情世态大抵如此,防是防不住的。

她并不担心,这天下少有人能算得了风青柏。

“福囡囡,福囡囡我回来了!”院外,突然响起一连串吆喝声,声音由远及近。

听到来人声音,柳玉笙莞尔一笑,“是钱万金来了。”

“纤柔肯定跟他在一块。”柳慕秋也笑道。

“这人还真会挑着时间,喜宴的事情都忙活完了他才回来!”

院外确实是钱万金,得知柳玉笙跟风青柏即将成亲的消息后,立即把手里事情丢给狐狸老爹,带着石纤柔便赶来了。来的时候运河还没解冻,他们是坐着马车快马加鞭过来的。

回到柳家大院,跟老爷子等长辈打过招呼,两人立即往内院跑。

可惜钱万金没能进内院的门。

被风青柏揪着后衣领直接给拖到了二进院里。

他亲自出手,钱万金求救的时候石纤柔只能无奈摊手,她无能为力。

朝抓狂的男子摆摆手,石纤柔忍笑自行进了院内。

“风青柏,你给小爷撒手!撒手!拽什么拽!他娘的小爷是娘家人!小爷要进去看福囡囡!我告诉你,你不对我客气点,小心我让你接不了新娘!”挣扎不脱,钱万金气得脸都青了。

他是娘家人,拽他干什么,他回来是来添箱送亲的!风青柏这王八蛋有没有眼力界!

“外男不准入内。”把人丢到他房里,风青柏在对面坐下来,神色淡定。

“什么外男,都说了爷是娘家人!别以为我不知道,里面知秋跟囡囡表哥都在!”

“那是有血缘关系的,你有吗?”风青柏反问。

钱万金冷笑,“血缘关系怎么了,表哥表妹成亲的多的是,你怎么不防那啥表哥!”

“囡囡表哥已有家室。”

“……”所以还没成亲是他的错咯?眯了下眼睛,钱万金一扫怒容,笑呵呵凑近,“听说你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福囡囡了,风青柏,你是妒忌我能进内院吧?”

男子抬起狭长眸子,看他的眼神清清淡淡。

钱万金一点不怵,他已经摸出门道来了。

别看风青柏老是动不动就怼他,但是任凭他怎么作妖,风青柏都不会真正出手整治他。

只怪他人见人爱。

“我说你真是蠢,往日的精明哪去了?不就是不能见面么,至于煎熬得一脸菜色?”坐到风青柏身边,钱万金哥俩好的拍拍他肩膀,“等我跟小石头成亲那天,你看着吧,我肯定爬墙头找我们家小石头去。不能见面那不是还能说话么?大不了爷在头上套个袋子!”

风青柏嘴角一抽,沉默,最后反手也拍了拍他肩膀,“祝你好运。”

“你什么意思?”

“石将军生平最恨阳奉阴违,以往军中不守规矩的人,大多被他错筋断骨。不过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相信你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钱万金眨眨眼睛,皱眉,“那也无妨啊,大不了我不去将军府,我让小石头来找我也是一样的。”

这话,成功让风青柏脸泛菜色。

定是最近得意忘形,让他现在有种被钱万金这个二货碾压了智商的感觉。

第七百五十九章 穿了十万两银票

第759章穿了十万两银票

这边厢两相凝视无语凝噎,内院里则传来一阵阵欢笑。

远远还能听到女子们之间相互打趣的声音。

还有三天就是成亲的日子,钱万金石纤柔赶回来了,柳知夏也挤出了几天时间,提前回来给妹妹送嫁。

柳家大院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共济一堂,极是热闹。

作为柳家姻亲,陈家跟杜鹃娘家是第一次真正在柳家得见那般大的场面。

一整天的时间,柳家大院院门大开,门外马车一辆走一辆来,上门送贺礼的人络绎不绝。

送礼之后喝杯茶就走,连王爷的面都见不着,就这样那些个往日里难得一见的世家权贵们都是笑容满面的,对柳家这样的乡户人家,言行举止之间都带着恭敬及恭维。

除了这些人,住在柳家二进院里的客人更是尊贵。

南陵皇商家的少东家钱万金,将军府的千金小姐。

这两个人,跟其中任何一个人交好,对于寻常百姓来说都是高攀,是莫大的幸事。

把王氏看得红了眼,却因陈秀兰此前一番警告,加上自家男人也在,没敢出什么幺蛾子。

喜庆热闹的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二月初二。

风青柏这天没有呆在柳家,而是头天就去了刚好修建完毕的云州别宫,从那里出发迎亲。

这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柳玉笙就被家里女眷拽起床,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睛。

长辈们也不搭理,跟摆弄木头人似的,梳洗、着装、梳妆。

家里没有请齐福人帮着梳头,由柳老婆子亲自来。

他们柳家三代同堂,家中儿女双全,家庭和睦,还有谁比得老婆子更有福气。

将女子一头秀发散开,柳老婆子拿起玉梳,将如缎青丝一梳到尾。

嘴里说的都是吉利话。

陈秀兰跟杜鹃以及柳慕秋、石纤柔等就站在两侧。

看着铜镜里眉目娇俏婉约的女子,看着她的头发在巧手下挽成新娘鬓,陈秀兰莫名就红了眼眶。

女儿真的要嫁人了,要离家了。

直到这一刻,那种感觉才变得分外明显,伤感也就来得迅猛。

开始柳玉笙还没察觉,直到隐忍不住的抽泣声传来,才惊觉自己身后三个女眷都红了眼眶。

“奶奶,娘,二婶,不是说好今天不哭的嘛。我虽然出嫁了,但是依旧是柳家女儿,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柳玉笙扯唇笑,想驱散那种突然凝聚的感伤。

“怎么没两样?以后嫁了人,名字前面就要冠上夫姓,是夫家的人了,可不跟姑娘时候一样了。”陈秀兰吸吸鼻子。

“那要不让风青柏名字前面冠上柳姓?”

柳玉笙这话刚说完就被亲奶不轻不重拍了下脑袋,“这话哪能乱说?就算阿修不介意,让外人听了,也会飞来漫天闲话。在外面可不能跟在家里一样随意,尤其是你嫁进的是皇家,说话行事更要小心谨慎,没得惹祸上身,还给阿修惹来麻烦。”

“奶,您开始偏心了。我才是您孙女,您怎么反而更担心风青柏?”柳玉笙佯作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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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担心了,你惹的事情,最后不都要阿修来收拾烂摊子,”陈秀兰啐她,“这么说来,你嫁出去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反而轻松,以后用不着我们来管教你,有阿修接手了。”

“女人心真是善变,刚才还不舍的哭鼻子,转瞬又把我当成烫手山芋想要赶紧扔。奶奶,娘,您们可真难伺候。”柳玉笙无奈。

“慕秋,给她上妆,让她闭嘴,听她说话我一点难过不起来。”陈秀兰不想跟自家女儿说话了,直接吩咐小白莲动手。

上妆这种事情,她们一家子都不拿手,以前整天地里头忙活,家里没有余钱,哪有机会梳妆打扮。后来家里好了,她们也上了年纪了,加之没有那种显摆享受的心思,一样没捯饬自己。

所以给囡囡上妆,还得慕秋来。

那双巧手不仅会绣花,还能在人脸上化腐朽为神奇。

这些细致的活儿没有石纤柔什么事,她没往前凑,转而跟杜鹃一块,拿出风青柏早就准备好的嫁衣展开,等柳玉笙梳妆完毕就给她换上。

天未亮,房中掌着灯,晕黄灯光打在嫁衣上,没能减损它半分的美。

第一眼就把石纤柔给迷住了,难得的,眼里流出女子才有的惊叹羡慕。

“王爷果真是大手笔,连月朝进宫的流纱都给弄到手里来了。”

“流纱?”屋里其他女眷包括柳玉笙,齐齐惊讶,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布料。

石纤柔将原本想抚摸嫁衣的手收回,免得手上常年握剑的茧子刮坏嫁衣,“月朝是大陆上一个极特别的国家,国土幅员很小,但是很富有,以出产极品布料闻名,其中流纱又是月朝极品布料之最,囡囡穿上这件嫁衣,等于穿了十万两银票在身上。

若非还留有一点定力,柳玉笙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

其他几位则呆若木鸡状,瞪着那件嫁衣久久出不了声。

十万两的嫁衣,完了,她们都不敢碰了……

窗外,天色一点点变得透亮。

这一天,杏花村的清晨比往常更为喧闹,早早的,天际刚翻出鱼肚白,村民们就出了家门,或扛着家里的桌子,或提着凳子,往柳家大院赶。

摆桌椅,上碗筷,烧水泡茶。

不止他们忙活,最近的下坡村人也跑来凑了热闹。

在他们眼里,福囡囡那是两个村子的福娃娃,虽然杏花村人不承认,但是下坡村人的尿性,他们说是就是,不接受反驳。

柳家大院那边他们插不上手,就集聚在村口,把村子沿路挂满鞭炮,吉时一到立马点燃。

点鞭炮是其一,厚脸皮的人家还把自己当成柳家本家人,一点不见外的帮着在村口迎客领路。

南陵王跟如意县主成亲,来喝喜酒的绝对不止是两村村民。

不见之前光是送贺礼的云州权贵、世家子、豪门等等,连着半月时间络绎不绝,人都还没来个完全?那今天喝喜酒,肯定是一样的光景。

谁不削尖了脑袋的想往这场喜宴上挤?

今天二十八度,我去他大姨妈……这么热的天,还是过年吗tt

第七百六十章 接亲

第760章接亲

身为娘家人,下坡村人只觉脸上有光。

那就更不能丢了本家人的脸了。

依照两村嫁女的习俗,怎么热闹怎么来,那样更能显出女儿在家里有多受宠。

反正,今儿个是好日子,那些达官权贵的,他们一点不怵!

怵了还怎么给他们村福囡囡撑腰?

“村长,那边有马车来了,坐马车的都是富贵人家,咱要炸鞭炮不?”大华眼尖,远远就看到几辆马车先后驶来,屁颠儿去问抄着两手在古槐树下指挥的安才。

安才瞥了眼他手里抓着的炮仗,“你准备点炮惊马?”

“不会惊马,这种炮仗就响一下!”

“是啊村长,不是有古话说什么下马威的吗?这些坐马车来的,那都是冲着王爷面子攀关系来的,撑的肯定是王爷的腰,咱福囡囡岂不显得势弱?那可不行,咱必须得给他们下马威,告诉他们别欺咱福囡囡背后没人!”

“对,就是这个说法!”

安才把手背到背后,耷拉下眼皮子,“等马车过去点,炮仗扔马车屁股后头,免得把马车吓回去了,喜宴上没点长脸的人物,不好看。”

“得嘞!”大华跟大福等人相视一眼,笑得贱兮兮的。

把马车吓回去?怎么可能。

就算翻车了,那些人爬也会爬去喜宴露脸。

有钱有势的人就是这种德性,没他们乡户人实诚!

这一早,村口时不时就响起好几声嘭嘭嘭的炸响,远远的冷不丁听到一声都能吓得人心惊肉跳。

炮仗声过后,紧接着就是骏马受到惊吓后的高亢嘶鸣。

柳家大院里,有人抽着嘴角,“村长,下坡村那些人放了一早上的炮了,真不用管管?”

不是他们想告状,实在是慢慢聚在大院里那些个贵人们,脸上神色真的不怎么好看。

每个人无一例外都被炮仗追车尾,吓得骏马狂奔,其中好几位,下马车的时候额头都是淤青的,马儿乱蹿的时候在车里把自己给撞了。

柳金福坐在灶房门口,捧着柳家才有的香茶,笑眯眯的,“不用不用,喜宴就是要喜庆,听听那些声音,多热闹?由着他们去吧。”

安才那个老家伙做事情有分寸。

他既然不拘着下坡村人,肯定有用意。

自家村长都这么说了,杏花村人眨了下眼睛,不再去看那些形容狼狈的贵人,招呼起自家来,“院子里桌凳的摆不下了,往门口摆!今儿至少能来四五十桌的,不够地儿了!”

院子里摆不下,就沿着门口的路,一路摆下去,还不能堵着门口,不然到时候新郎接亲都没路走。

一村子的人,几乎是忍笑忙活的。

村口那帮子,更是全程咧着嘴角。

痛快。

往日别说给这些个贵人下马威了,见都难见着。

再者,就算见着了,他们还真不敢随便出幺蛾子,不然贵人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屁股开花。

也只有今天能让那些人忍气吞声的。

今儿是个好日子啊。

云州私人别宫到杏花村,快马加鞭三个时辰的路程。

接亲吉时是午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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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接亲队伍已经即将到达杏花村。

褪去暗紫锦袍,穿上大红新郎服,骑在骏马之上,风青柏带着长长的迎亲队伍风驰电掣。

张扬的红色,削减了他身上的清冷,就连常年似拢着雾霾让人看不分明捉摸不透的眼眸,今日看来都极为清亮。

这一刻,他身上终于有了年轻男子该有的意气风发。

“村长,村长!王爷带人来接亲了!咱这炮仗还放不?”大华举着炮仗,兴奋得手发抖。

能炸一炸王爷,他这辈子也算值了!

“王爷身边跟着俩护卫,你都认识,要是想炸完鞭炮就长眠,放,你去放。”安才挥挥手,barn往外推,大有你尽管去,回头我会带人给你收尸的意思。

大华立即萎了。

将手上炮仗往身后一扔,“这是咱下坡村姑爷,下马威什么的就算了,自家人。”

“怂包。”

“窝囊。”

周围鄙夷纷沓而来,大华只当听不见。

他娘的,你们不怂包,你们不窝囊,你们行你们上啊!

心里刚刚骂完娘,新郎官座驾已经到得众人眼前,吁一声将马勒停,长眸扫过聚在村口的人。

那一眼,让所有人绷紧了背脊,眼睛不敢眨的盯着马背上的人,不会是他们在这闹腾,王爷生气了,准备处置他们吧?

“多谢。”高处,男子声音淡淡,朝他们微微颔首,骏马再次前行,同时跟在后头的仪仗队伍奏响了喜乐。

马队不再风驰电掣,而是放缓了速度,在喜乐声中朝柳家大院进发。

直到整个队伍过去了,下坡村人还愣在那里,很久之后才有人回神,“我的娘喂!刚才王爷对我们说多、多、多谢?!”

“好像是,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安才背起手,举步往柳家走去,“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吃喜宴去,待会咱还得送亲。”

“走走!赶紧!吉时马上就到了!”

热闹喧嚣声、喜庆的喜乐声,从村口闹腾了一路。

远远的,听到喜乐声,柳家大院里人群立即骚动。

“喜乐响了,接亲的队伍来了!快快,准备迎接!”

“我去内院让那边准备好,你们在门口把人拦一下,别让新郎官那么容易过关!”

“咱心里有数,赶紧的都散开些,别挤在门口,队伍过不来了!”

乱成一片。

柳家人尤为紧张,当中又以柳家长辈为最,最夸张的是柳大。

迎亲队伍已经要到家门口了,阿修那混小子马上就要把他闺女接走了!

还没咋样呢,眼眶先红了,大老爷们的愣是没忍住,两泡眼泪顺着往下流。

“老大,今儿咱囡囡大喜的日子,你可别丢人啊!”老爷子首先就作了警告。

不然他真担心这个老儿子性子一拧起来,把着门不让人走。

柳大哭得没空闲吭声。

他丢什么人了?

他闺女马上就成别人家的了,他就是不舍得,还不行哭上一哭啊?

再说都这样了他还能拦着?

他也等着外孙儿抱呢!

第七百六十一章 老子被人架着呢!

第761章老子被人架着呢!

喜乐声在柳家大院门口停了。

风青柏翻身下马,看着眼前大开的院门,以及挤在门口周边的乡民,再里面跟他正面相对的,是柳家一众长辈。

深吸一口气,举步,一步一步走进去,躬身,“爷,奶,爹,娘,二叔,二婶,我来接笙笙了。”

赶在家里人开口前,柳知夏作为家中孙儿辈老大,上前两步,瞧着男子似笑非笑,“咱家囡囡自幼娇养,是家中每个人心头宝,王爷说接就接,可没那么容易。”

风青柏默了下,“当初你成亲,我给你行过方便。”

这种时候居然攀人情来了。

柳知夏笑眯眯的,“一码归一码,今日我是不能给王爷行方便了,想要接走咱家囡囡,得看你的诚意。”

魏红魏蓝闪身出现在风青柏身边,“主子,要不要动手?”

听着两人的话,柳老婆子袖子往上一撸,上前一手一个,揪了两人耳朵,扯到旁边,“今天正事,你们敢吃里扒外,回头老婆子扫帚抽你们!”

魏蓝不敢挣扎,龇牙叫屈,“老夫人,我跟大红本来就是王爷的人,主子有事下属服其劳,哪能叫吃里扒外!”

老爷子不动手,动口,冷哼一声,“你们家主子爷都是我柳家人,在家也听长辈的,你们还作反了?”

“爷爷教训的是。”风青柏立即躬身。

魏红魏蓝无言以对,很是绝望。

他们表忠心的时候,主子转身就把他们给卖了,能说啥?

周围赶着来贺喜的世家宾客们一片静默,眼睁睁看着南陵王对两个乡下老人二躬身,心头震撼。

不是亲眼瞧见,没人敢相信堂堂南陵王对柳家会如此放低身段。

原以为年初三那日王爷宴客,用那种方式给柳家撑腰,已经是极看重柳家了。

今日再见,才知一切都是他们想当然。

柳家,在南陵王眼里不能说是亲家。

这根本就是他自个家!

跟皇室相比,在王爷心里的分量都不低半分!

谁敢得罪柳家,等同直接得罪南陵王,日后,自己好好掂量!

“还请大哥给个章程,如何,我才能进内院接人?”风青柏再问。

挑眉瞧了男子片刻,柳知夏先行让开路,“你既叫了我一声大哥,这路,我给你放行,至于里面要如何过关,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风青柏当着满院子宾客,唤他一声大哥毫不生硬,自然而然,冲着这一点,柳知夏就不能再为难他。

这是风青柏的诚意。

柳家,即是他家。

囡囡的家人,也是他的家人。

“多谢爷奶爹娘大哥成全!”话毕,风青柏立即往里走,脚步飞快。

柳大都没反应过来。

他还没放行呢,混小子一句话,把他们都算计在内了。

这么多人看着,他们还怎么反口?

太狡猾了!

主子行动了,魏蓝魏红立即跟上,边走边揉耳朵。

隐卫营里只有他们两个是大咧咧现身人前的。

同样,也丢脸丢到人前。

自从来了柳家大院,他们已经没有什么节操可言了。

这家里,就没人把他们堪称王爷的下属。

二进院垂花门挂着现言红绸,两边吊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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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灯笼跟红花。

一路走过去,皆是喜庆的红色。

没往内院靠近一步,风青柏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内院里,他心爱的女子正在等着他。

今日过后,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衙门造册,皇室族谱上玉碟。

从今往后,他的名字跟她的名字,会永远摆在一起。

属于彼此。

“囡囡,人来了人来了!”从厢房前窗看着已经跨进内院院门的人,柳慕秋立即将窗户关上,跑到床边攥紧了柳玉笙衣袖,比她还要紧张。

“都准备好,这次一定不能让人轻易过关!”石纤柔摩拳擦掌,走到房门处,金刀大马掰开架势,“上回知夏跟玉筝成亲,我没能守住,回去后我反省了很久,就为了今日专门对付王爷来着!”

傅玉筝抱着小毛豆站在床畔,看着女子们紧张模样,抿唇轻笑,“话不要说得太早,王爷不是那么好拦的,要是拦不住,回头可别哭鼻子。”

“我石纤柔会哭鼻子?你也太小看我石公子了!”石纤柔挑眉,她从来不做娘们唧唧的事情,“总之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纤柔,我们就看你的了!”柳慕秋握拳打气,同时瞧向傅玉筝,“大嫂,你是娘家人,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给咱说说王爷有什么弱点是能让我们钻空子的?”

“王爷的弱点只有囡囡一个,咱们把着囡囡不让他接人,误了吉时,只怕王爷会直接动手抢。”

盖着盖头的女子轻轻点头,“这里没人是他对手。”

“囡囡,我们是帮你的,你怎么能夸王爷?”

“我男人,自然得夸。”

“不要脸了啊!”旁边三人同时啐她,门口响起敲门声,里面人立即齐齐闭嘴。

空气一下变得很是紧张。

红盖头下,没人看到女子眉眼含娇,喜服下的双手因为紧张,紧紧绞起。

就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心口下,一颗心跳动剧烈。

甚至能感觉到微微晕眩,给人带来窒息感。

“笙笙,”男子清冽声线在门外响起,音色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柔,“我来了。”

门内无回应。

“笙笙,应我一声。”门外,男子声音又起,这次带了莫名的蛊惑。

“呔!福囡囡,你别说话!”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异常突兀,气喘吁吁的,“风青柏你这个小人,怕我捣乱呢吧,居然派人把我跟知秋掳到杏花岭!小人!我告儿你!今儿想接走囡囡,没那么容易!知秋,上!”

“上个毛!老子被人架着呢!你要是能走你上啊!”卧槽!柳知秋抓狂了。

他跟钱万金好容易抄近路从杏花岭赶回来,刚翻过墙又被一身肃杀的隐卫捉住了!

技不如人,他娘的能把人气死!

屋里几人一头雾水,听着外面对话,没忍住,柳慕秋又悄摸摸上前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就见正对窗口不远的内院中间,钱万金跟柳知秋两人分别被隐卫架起,一边抓狂怒骂一边奋力踢腿。

人都是悬空的。

王爷为了能减少阻碍,一下就是狠招啊!

四更!终于!没食言哈哈哈!就是更新时间还没回复正常……明天老妈子要回去了,我会尽快把更新时间调整好,小妖精们包涵~mua~!

第七百六十二章 他们之间,像一场注定

原本最大的两个阻碍,被风青柏的隐卫营不费吹灰之力解决。

剩下的就是房内三人。

“王爷,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今天情况特殊,想抱得美人归,看你的诚意跟本事了!”石纤柔在房门后吐纳,准备大开杀戒。

不成功便成仁,可不是嘴上说说。

门外,男子眉峰微挑,朝后面的人淡道,“把钱万金衣服扒了,扔到前院。”

“!”绊脚石团队齐齐傻眼。

钱万金挣扎得更激烈了,“卧槽卧槽卧槽,风青柏你二大爷!外面一半宾客都是妇人,你敢毁爷清白爷跟你拼命!!小石头,救命啊!——”

他快哭了。

扒他衣服?丢到前院展览?亏风青柏想得出来!

石纤柔在风青柏开口的时候就蔫了。

为了自个男人清白,她只能成仁。

论卑鄙阴险,这里谁能及得上风青柏?

“囡囡,我尽力了。”她告罪。

“你尽力了就是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小白莲简直太嫌弃了,“让开,我来!”

她家知秋是个小混不吝,扒衣服这招对他没用,柳慕秋一点不担心。

打小在村子里光屁股下河摸鱼的事情没少干,知秋会怕这个?

“魏蓝,去知秋房里,床板下面、书桌后头的墙砖缝隙里、蚊帐顶夹层,搜出的银票分给隐卫营兄弟,辛苦大家了。”

“风青柏你二大爷的我跟你势不两立!”柳知秋咆哮立即响起,“囡囡,这人太阴险了,嫁给他他能啃得你骨头渣子都不剩!退亲!!”

风青柏笑笑,不紧不慢,“书架子上面最里格的钱袋子,第二排散游记中间夹着的五万银票——”

“我错了!我放行,我错了行不行?风青柏,好兄弟,求你别说了!”男子每说出一个地方,柳知秋眼珠子就突一分,终于扛不住求饶。

他妈的,为什么他藏钱的地方风青柏全知道!

连多少钱都一清二楚,他在他身边安了内奸全天候盯梢呢吧?

草!

风青柏双手交叠身前,风光霁月,君子谦谦,下巴往房里点了点。

柳知秋立即意会,极为狗腿,“小白莲,咱俩财产能不能保住,靠你了!”

仇恨血泪啊,往肚子里咽哪!

他一开口,柳慕秋满腔斗志咻一下,灭得一干二净。

顶着石纤柔嘲笑眼神,默默败退。

“囡囡,不是我本事不够,是敌人太强大了。”

“夫奴就夫奴,还找借口。”石纤柔大笑。

“说得你比我好多少似的。”小白莲反唇相讥。

两人内战,继而把希望放到了仅存的傅玉筝身上。

盖着红盖头,柳玉笙忍笑叹息,不出三息,她身边这三人全得阵亡。

傅玉筝显然也有自知之明,摇头,“别对我抱太大希望,我只能尽力。”

说着托了下怀里乖巧懵懂的小毛豆,走到门边,“王爷,我也不多为难你,先说说你是什么时候爱上咱囡囡的?我们满意了就给你开门。”

内院里外立即静下来,人人竖直了耳朵,想听听王爷会怎么回答。

不只他们,就连一直看热闹的柳玉笙也摒了呼吸,紧张的等着答案。

她跟风青柏从未谈过这样的话题。

他们之间感情的发生自然而然,似水到渠成。

所以两人或许都从未思考过,究竟什么时候起,情愫已生。

门外的人显然也意外傅玉筝会给出这样的题,楞了好一会。

确实意外。

风青柏抬眸,视线透过门边落在一袭嫁衣的女子身上,眸光氲上轻暖。

“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从认识笙笙起,我就想要她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喜欢跟她呆在一起,喜欢看她笑,想让她开心,想送她所有我能送得起的东西。看不得她难过,见不得她受委屈,更容不得她被人欺负。我想保护她,想成为她的依靠。”

所以那时候,他选择离开。

所以那时候,他不敢相认。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爱上笙笙的。我不知道是先有了对她的占有欲,然后变为爱,还是一开始就爱了,只是那时候还年少懵懂。我只知道,从再遇开始,我就容不得她身边再有别的男人,更受不了她将来会属于别人。这天下间能让我倾尽所有的,唯独柳玉笙。”

一如他当初的誓言。

予我以笙,可付天下。

男子声音轻轻缓缓,娓娓道来,一字一句都裹藏着无尽的情意。

那番剖白,实则到最后也没给出确切答案来,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可是只这些,已经足够令人动容。

情真,而意切。

大红盖头下,女子嘴角轻轻挽起,眼眸已湿。

她又何尝不是?

什么时候爱上的,自己根本不知。

只知在他离去后,她日复一日的担忧、惦念,经年累月,她未曾有一日淡忘过他。

直至重遇。

他表白的那一刻,她没有抵触,没有为难,而是心跳怦然。

后来她隐约明白,或许就是在无尽的牵挂中,生出了情丝。

或许更早。

总之,便是爱了。

那么自然。

他们之间,像一场注定。

注定相遇,注定相爱。

女子天生感性,房内三人同样眼眶微红,为那样的情感触动。

但是触动是一回事,傅玉筝本想做做样子就放行,在听了男子的话后,却改了主意。

门外站着的是当朝南陵王,旁人有多少机会能听到南陵王的真情告白?

一辈子可能就今天这一次能机会为难一下王爷,他还没法记仇的。

深呼吸,傅玉筝准备再开口,门外人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般,抢先一步,“大哥是第一个放行的,夫唱妇随,今天便放我一码可好?大嫂。”

傅玉筝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手软将怀里小毛豆给摔了!

王爷居然屈尊降贵,唤她大、大嫂!

对一个曾经在他面前自称奴婢的人!

当真是为了囡囡,不顾一切豁出去了!

单手捂脸呻吟一声,傅玉筝转头,跟石纤柔、柳慕秋一道齐齐看向柳玉笙,“囡囡,对不住,我们尽力了!”

女子抿唇一笑,“大嫂,开门吧。”

她本就没打算为难他,让大嫂她们闹一闹,不过是遵循习俗,给亲事添几分喜庆热闹。

第七百六十三章 他的另一个承诺

第763章他的另一个承诺

柳玉笙开口,三女子像是得到大赦。

房门迅速打开。

在亲事头一天,其实她们就被耳提面命,一定要守好了厢房,务必将新郎官好好儿为难一遍才放行。

越是这般,才越能显出新年娘的珍贵,也越能看出新郎官的诚意。

可是她们真的顶不住啊!

风青柏为了娶到囡囡,软硬兼施恩威并济,阴谋阳谋全用上了!

她们怎么跟他斗?

再者说,听了那番话之后,真的已经不忍再为难。

三人当中傅玉筝对风青柏跟柳玉笙之间的事情是最清楚的。

知晓他们之间几乎所有的波折,也亲眼看过王爷为了囡囡所作的那些付出,当中他做过的很多事情,囡囡甚至根本不知道。

默默爱着,守护着。

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比王爷对囡囡更用情至深。

门口,男子大红长袍着身,喜庆的红色倒映进深幽眼眸,如同在眸心伸出点燃火焰,燃烧了他的清冷,释放出他隐藏的热烈。

一对新人,门外门内,一站一坐。

当间还隔着大红盖头,可是两人的视线,似乎已经胶着纠缠。

空气中都因为两人,渐渐氤染上让人心跳的甜味。

跨进门槛,视线牢牢锁着安静坐在床畔的那个人。

大红流纱溢彩流光,那么热烈耀眼,让房中一切变得黯然失色。

那是她的嫁衣,她为他披上的嫁衣。

今日,她是他的新娘。

也是他一生,唯一的。

每靠近她一步,胸腔下,心跳便猛烈撞击一次。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紧张,从未如此期待,从未如此满足。

脚步声轻轻,一步一步在靠近。

红袖下,玉白双手绞得指骨泛白,生出生疼,却压不住狂烈的心跳。

他来接她了。

哪怕看不见他此时模样,她也能感觉到,他在看着她,只看着她。

他眼中溢出的浓烈,不会淡她半点。

当脚步声停下,红袍近在眼前,柳玉笙只觉那一刻,心跳停摆。

修长的大手,往前轻轻的,握住了她,及后力道渐渐加重,不自觉将她紧握。

“笙笙,我们要成亲了。”声音颤抖着,他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傻。

不是要成亲了,他们穿着红袍作甚?

她翻转手指,穿插进他指间,十指紧扣,以此作为对他的回答。

“你们好了没有,吉时快到了,赶紧出来,别磨蹭了,”柳知秋终于脱离隐卫魔爪,跑到门边大声提醒,“爷奶他们都在堂屋等着了,出来出来。”

我去,只站在房门口,都觉得空气腻味。

以后他跟小白莲也要这样。

跟风青柏比气场是比不上了,其他的还能追一追。

至少疼媳妇儿,不会比别人差了。

他是谁?他可是柳知秋。

房内氛围被男子一声吆喝,全然破坏。

风青柏将女子牵起,带着她慢慢往外走。

眼角眉梢,不复以往疏冷,在今日,额外覆上一层暖柔。

内院,因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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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在,隐卫营的人皆现了身,在青石板小路上分站两列,一次恭贺主子大喜,恭迎主母。

外院喜乐声再起,热闹在一对新人走出来的时候打到极致。

“快,放鞭炮!鞭炮声才是最喜庆的!”大华跟大福两人扛着长板鞭炮,挤出人群,在里院门不远的地方以鞭炮声为喜乐配乐。

村子里的小童们欢呼闹腾着跑去围绕在新人们旁边,簇拥他们往堂屋走。

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没敢挤上去,但是嘴里皆高声道着恭喜。

这个时刻,这句话,说再多都不会得罪南陵王。

堂屋里,柳老爷子跟老婆子,柳大夫妇以及柳二夫妇已经坐上高堂位置,等着新人走到他们面前,行礼拜别。

新人入堂,喜乐停。

双双向堂前长辈行礼。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我跟笙笙成亲了,日后会暂居京城。但是,柳家不会因此少一个人,而是多了一个人。”站直身子一一看着极为长辈,风青柏笑着,“小时候,我很羡慕知夏跟知秋,他们姓柳,他们能在这个家里生活。我一度盼望自己也能真正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今日之后,我也是了。南陵王府,只是因着身份职务,作为我跟笙笙暂居之所。真正的家,在这里,在杏花村。我们会回来。”

很快。

这是他的另一个承诺。

“你把囡囡带去京城那么远的地儿,三朝回门都回不来,我也不计较了,你自己说过的话得算数。家在这里,你们得回来。”柳大抹脸,想忍着的,没忍住,话一说完嚎开了,“呜呜呜呜——”

老婆子跟陈秀兰等人,本来听着风青柏那番话,眼泪马上就要下来了,被柳大这一嚎,立马又收了回去。

竟然哭不出来。

什么感性感伤全被嚎没了。

嫁女的离愁还在,可是更多的,是哭笑不得之感。

从没见过哪家嫁闺女,当爹的比当娘的哭得还厉害的。

哭得都不要脸面了。

堂屋里闹的这一出,宾客们全看在眼里,瞠目结舌,想笑又不敢笑。

一时间整个堂屋里出了柳大的嚎哭声,特别安静。

“爹,京城到杏花村,只有十天路程,其实挺近的。”柳玉笙看不到眼前情况,也能想象得出来,既觉无奈,鼻子又隐隐发酸。

家里人都将她疼若至宝,然对她最是无底线的人,是爹爹。

她知道,爹定然是极难受了,大老爷们才能这么不计形象,当众嚎啕大哭。

“十天,十天路程还不远?家里马车快马加鞭的到云州才是三个时辰,去京城得十天,等于我跑云州一百趟才能见着我闺女一面!”

满堂:“……”

路程还能这么算的?

饶是柳玉笙平时嘴乖,此时也被老爹堵得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应对,才能把老爹给哄开心了。

风青柏紧了紧掌心女子的手,随即朝柳大走近两步,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便见还哭得涕泪横流的大老爷们把眼泪一抹,眼睛噌亮。

“行了,你们还要赶去行宫,别误了出门的吉时,拜别完了赶紧走吧。路上小心些,照顾好囡囡!”

第七百六十四章 风青柏就一神棍

第764章风青柏就一神棍

宾客们对这种转变满头雾水,闹不明白王爷到底跟自己丈人说了什么,能让他这么快改变态度。

就连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都瞪了眼睛,挨着有客在场,只能咬牙低骂,“还嫌不够丢人的?这是咱囡囡的喜宴,你给我安静点!再出幺蛾子回头我……”揍不死你!

只有站在柳大身边的柳知夏听到了风青柏的话,嘴角抽搐,脸色黑沉。

——爹,跟笙笙小时候一样乖巧软糯的外孙女您想不想要?知夏那边您是指望不上了,皇寺高僧说知夏只有生儿子的命。想要外孙女儿,跟笙笙一样的,只能靠我。今天您让我带笙笙走,明年回来的时候不定就是三个人,四个也有可能。娇娇软软的,跟笙笙一模子刻出来的小小囡,您想想?

为了哄老丈人开心,拿他做筏子,连皇家寺庙的高僧都请出来了!

作为当事人,他妈的他就从没踏进过皇家寺庙的地儿!

哪来的高僧批命!还他只有生儿子的命?!

风青柏就一神棍!

“吉时到了,咱也别耽误孩子,出发吧。”老爷子站起身,率先往外走,免得身后一大家子看到他开始泛红的眼眶,“阿修说的对,现在有客船,往京城也就十天路程,孩子要是忙着回不来,咱去看他们就是了,一个个哭唧唧的像什么样?”

“走吧走吧,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到了京城,那边还有大阵仗呢,咱家里的不能跟着过去,到了那边就只能靠阿修你打点了。”老婆子也道。

“我会的,奶奶。”紧紧握着女子的手,让她能安心跟随他的脚步,风青柏在宾客恭贺注目中,带着他的新娘,慢慢往外走去。

门口宾客外层有小小骚动,风青柏看到了,只暗中朝隐卫方向使了个眼色,面上如常。

柳知夏柳知秋跟钱万金等人就跟在他旁边,自然也看到了那边的异样,只不过这个时候没人会把那点小事放在心上。

有风青柏在,什么事都出不了。

最容不得喜宴被破坏的人,就是他。

魏蓝魏红在新人走过来之前,先行赶过去,将拥挤的人群分开,让出道来。

在魏红身后那一拨,当中赫然就有王氏,以及陈秀英及两个少女,曾经来过柳家那两位。

看到他们,柳老婆子脸色当即发了沉,只是碍于场合,没有开口说话。

相较于她,陈秀兰脸色更加难看。

参加囡囡的喜宴,陈秀英是她大姐,不是不能让她来,可是她来便来了,还带着两个侄女算怎么回事?那又不是她亲闺女!

要说没打什么主意,谁信?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别送了,到京后我会捎信回来,以后,笙笙由我照顾。”

“玉笙拜别爷奶,拜别爹娘,拜别二叔二婶。”

新人再次作别,装扮喜庆的马车由隐卫牵了过来,停在两人身后,风青柏先行把女子搀扶上车,再次回身行礼。

人群中,陈秀英跟两个侄女全程视线都紧紧缩在风青柏身上。

矜贵高雅,一身风华,举手投足皆是上位者的气息。

这就是南陵王,风青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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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只能仰望的存在。

眼见男子行礼过后就要上车,两位少女用力推搡了陈秀英一把,示意她赶紧扎住机会。

陈秀英无法,咬牙,张口欲将人喊住,不想那边准备上车的人却突然看了过来,正好对上陈秀英视线。

狭长眼眸,黑瞳幽深,眸中无波澜,也没有特别情绪,却叫被锁住的人如坠冰窟!

唇齿发寒!

仅仅是一个眼神!

陈秀英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堵住,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甚至,惊惶的后退。

哪怕男子已经上了马车,车帘遮住了他的身影,他带来的那股阴冷依旧挥之不去。

喜乐再次响起,鞭炮声不绝于耳,一路欢送马车离去。

空气中烟雾弥漫,尽是鞭炮炸过后硫磺的味道。

新人走了,喜宴刚刚开始,宾客们一次入座,继续这一场喜庆。

于宾客中,有那么一小波跟氛围格格不入的人,正在低声抱怨咒骂。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蠢笨如猪!”

“这么没用,早知道就不该信你!回去我定要告诉大伯,你又坑骗我们!让大伯好好整治你!”

“又不是要你去求什么恩典,不过是让王爷松一松口,带我们姐妹在王府做个丫鬟。去给他做奴才,不是开口要金银,你只要开口,王爷还能有不应的道理?白得两个丫鬟他能不要?你分明就是见不得我们好!”

“真不知道当初大伯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毒妇!”

陈秀兰跟杜鹃挽手从这一桌子后面走过,将这番对话听了个全,然面上无半点反应,甚至没往被骂得脸色发干的妇人瞧一眼,直直行过去。

陈秀英也看到她了,张张嘴巴,嗫喏,“秀兰,我……”

人已经过去了,没有回应,不知是没听到她的话,还是置若罔闻。

在陈秀兰走后不大会功夫,村民在帮忙传菜的时候,路过那一桌,脚下不小心绊了下,手上一大托盘的汤水全部浇到了两名少女身上,把她们烫得哭爹喊娘,浑身狼狈。

最后从陈秀兰那里借了两套妇人装换上,喜宴都没来得及吃就走了。

灶房门口,石纤柔一手搭着柳慕秋肩膀,“小白莲,你这招没多大新意。”

“有用就行。”

“这个倒是,一身湿漉漉的,汤汤水水浇身,啧啧,想找咱借衣裳找不到人,最后只能找柳家长辈。柳家长辈又不爱打扮,穿衣以耐磨耐脏为主……真是可惜了她们今天那么精致的妆容。”

柳慕秋立即嗤之以鼻,扬起小下巴,“在脸上抹一团大红就叫妆容精致?那我宁愿一辈子不上妆。再说,我的衣裳都是奶奶跟婶婶她们亲手做的,我才不借给别人穿。”

“哎哟,看把你得意的,当我不知道,你这是假公济私,飞来横醋。”

“知道我假公济私你还帮我,纤柔,你真好!”

“那是,哈哈哈!”

姑娘们嬉笑着融入喜宴,这边的小插曲,离去的人全然不知。

往云州行宫去的马车里,蜜意正浓。

第七百六十五章 我要,掀盖头

“风青柏,别闹,盖头不能掀!唔会掉下来”

上马车后,还没驶离杏花村,男子就开始作乱了。

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按捺不住满腔热情。

“去京城至少需十日,难道这十日时间,你都要要盖着盖头?”将女子紧紧扣在怀里,看她双手紧紧捂着红盖头,风青柏无奈。

突然觉得那张盖头很碍眼。

“这是习俗,早早掀了盖头,不吉利的。至少至少等到了行宫之后。”柳玉笙也无奈。

她不是矜持,也不是迷信。

但是习俗既然有这么一说,她宁可信其有。

她想跟他好好的,相守一辈子。

两人隔着盖头,大眼瞪小眼。

最后风青柏妥协。

“好,不掀盖头,我保证盖头绝对不会掉。”

柳玉笙不明其意,却见眼前红盖头被掀起一角,视野里闯入男子弧线优美的下颌,还有,完美的薄唇。

他朝她压来。

炙热的吻,堵住了她所有声音,坏了她精致的唇妆。

唇舌纠缠,呼吸交融。

车厢狭小的空间,温度持续攀升,让人燥热。

盖头一如他所说,没有掉下来。

整个车厢里,充斥着彼此的喘息。

将女子紧紧拥在怀里,伏在她肩头,风青柏竭力平息已经蹿起的火种。

十指交扣,掌心传递出的温度滚烫。

他的兴奋,她全然感知。

“笙笙,你真的是我的了。”

“嗯。”她轻轻扬唇,她以为,她早就是他的了。

差的,只是那一纸婚书。

而他对此,比她更为执着。

“有了婚书,我们可以光明大,生孩子。”他咬着她的耳朵,轻笑。

“你脑子里怎么想的都是这些事?”堂堂王爷,整日那什么虫上脑,像话么?

“今日你我大喜,我若是不想洞房花烛,我还是男人?”

在他看来,与她的洞房花烛,才是真正的大登科。

挑眉,她也咬着他的耳朵,轻问,“既这么期待洞房花烛,为何在王府的时候,那般等不及?”男子再次低笑出声。

好一会之后,隔着盖头轻吻她的眼、鼻、脸颊。

“因为那里,是南陵王府,是我们要洞房花烛的地方。”他解释,声音清越轻缓,传入耳中透着魅惑,“可是我知道,一旦接了亲,我便会忍不住。我们的第一次,我不想是在路上随便什么地方。”

“”柳玉笙的脸,跟红盖头一样红。

他知道路上会忍不住,为了不留遗憾,所以提前行使了洞房的权利?

他还真能强词夺理。

明明就是想

“笙笙。”

“嗯?”

“今晚我们会在行宫歇一晚,我要,掀盖头。”

她咬唇,轻点头,露在盖头下的耳垂,红得滴血。

明了他话外的意思。

尚还在半路,她却因为他的这句话,心跳开始无法自控,跳得又快又急。

紧张得手心冒了汗渍。

明明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她仍然控制不住意乱心慌,也无法抑制的,羞涩期待。

因为他们已经是夫妻。

虽然还没有真正拜堂,但是喜宴已经摆下了。

在世人眼中,柳玉笙,已经是南陵王风青柏的妻。

是名正言顺的,南陵王妃。

他有对她为所欲为的权利。

同样,她对他亦然。

如他所言,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生孩子了。

风青柏的私人行宫就建在云州郊外,离云州码头不过几百米距离。

迎亲队伍到得行宫,已经是下午,申时正。

被男子抱下马车,盖头遮挡视线,柳玉笙看不到行宫全貌,只知行宫的地面,铺着珍贵的汉白玉石。

与皇宫地面无二。

去往行宫寝室的一路,男子都没有将她放下来。

沿路,都能听到下人行礼叩见的声音。

“摆膳,备热水。”朝候在寝室内的侍婢吩咐了声,风青柏将怀中女子轻轻放在喜床,“笙笙,我们到了。”

盖头下,柳玉笙莞尔。

她自然知道他们到了。

他今日,说了好多次傻话。

房中除了他们,还有别人。

柳玉笙听到摆膳的声音,应该是下人将一早备好的饭菜传上。

两人一坐一站,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中似有什么在隐隐流动。

让人紧张,焦躁。

至房中下人离去时,氛围浓稠到极致。

咿呀,柳玉笙听到轻轻关门声。

背脊一下绷紧,心跳再起。

嗒,嗒,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驻在她面前。

她以为他会说什么,他却不出声,在她几乎要将自己双手绞断的时候,遮住视线的红盖头,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揭开。

柳玉笙抬眸,对上男子黑眸,那里面,衍生着让她意乱神迷的风暴,将她瞬间席卷,沉溺。

她却不知道,男子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有立即将她扑倒在身后的喜床。

穿着嫁衣的她,如同含苞待放的蔷薇。

娇媚,诱人。

往日清淡素颜妆点了妆容,眸有秋波流转,玉面红霞,唇如花瓣。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琵琶半掩的风情,而她犹不自知。

于一个转眸间,就轻易诱惑得他浑身血液沸腾。

“笙笙,我们该先喝交杯酒。”他声音暗哑到极致,像是在告知她,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他知道,新嫁娘在离开家门前,是不允吃东西的。

顶着男子吃人的视线,柳玉笙强忍羞意,坐到膳桌旁。

桌上已经斟好了两杯酒,是作交杯酒用的。

除此,所有菜色、点心都是她平日喜欢吃的。看了男子一眼,柳玉笙突然就撤下了全身紧张。

他为了这一刻,定然用心准备了很久。

只从这桌子菜,就能看得出来。

“如何?喜欢吗?”

“嗯,”她笑着点头,“喜欢,很好吃。”

他坐在她旁边,便一如往常般,给她布菜,伺候她用膳。

将她照顾得周到细致。

柳玉笙确实饿了。

从天没亮就被拉起床,期间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眼下有人伺候着,又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她吃得很畅快。

饭饱之后,才恍然发现,男子一直只照顾她,自己面前的饭菜却没动过半点。

“你怎么不吃?”

他垂眸,执起桌上酒杯,一杯递给她,“等会吃。”

第七百六十六章 是不是想我这样?

柳玉笙抬手,准备接过酒杯,却见男子手往回一缩。

黑眸凝着她,将她那被酒饮入口中,在她一头雾水的时候,倾身,朝她覆过来。

堵上了她的唇。

酒液,从唇舌交缠中,缓缓流入她口中。

辛辣火热,不是她往日喝的养生酒那般醇和。

劲道十足,一口酒,就能让人微醺,连带身子,也渐渐发热。

“风青柏,这是交杯酒。”

“喝了即可,形式不拘。”他笑,唇角笑意转深,眼底一片幽暗。

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将人抱起,大步走向喜床。

“风青柏!”

话音落,人已经躺在床上,而他撑在她上方,那双狭长的眼眸,黑得不透光,一面隐藏的浓郁,让她心慌得要透不过气来。

“笙笙,可以了吗?”

他低语。

这样的问话,叫她要怎么回答?

柳玉笙紧咬唇瓣,扭开了脸。

放任他将她的衣衫,一件件解开,剥落。

大红喜被,跟玉白形成强烈对撞,晃得人眼睛发红。

呼吸渐紧,喘息声慢慢响在耳边。

天未入夜,春日将落的阳光从窗户打进来,将室内晕染出炫目的紫红。

他覆上了她。

吻着,进入。

“唔!”柳玉笙疼得皱眉。

她的不适,让他停顿了片刻,黑眸紧凝着她,额角隐忍的汗珠慢慢渗出,往下滴落。

在她眉间褶皱稍微放松的瞬间,骤然进攻。

垂在喜帐上方的装饰珠帘,激烈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盈满一室。

清浅低吟,喘息粗沉。

伴随原始韵律,交织出让人血脉喷张的乐章。

行宫侍候的侍婢守在门口,手里拿着赶紧的换洗衣衫,脸红得似要滴血,却不敢走开。

主子们行房过后要立即沐浴换衫,这是规矩。

身为下人,她们需得在外候着,随时等里面的人吩咐。

春阳西坠,最后隐没地平线,月亮初升,行宫点亮一盏盏红色灯笼。

寝室内,羞人的声音始终未停。

此时,柳家大院里,柳家长辈们刚刚送走最后一波酒醉的客人。

院内外一片凌乱,不复刚摆上时的整齐。

村民们自动自发的帮忙收拾整理,洗碗筷,搬走自家的桌凳。

忙活到月上中天才得以歇息。

家里最宝贝的囡囡出嫁了。

虽然知道孩子肯定会回来,依旧避免不了伤感,俩老早早就回房歇下了。

柳大跟柳二喝得酩酊大醉,也被自家老娘们拽回了房。

剩下年轻一辈的围围而坐,继续这场喜庆。

“风青柏那家伙今晚肯定会呆在行宫,明儿一早我跟小石头赶过去,不定还能搭上他的顺风船,顺便给福囡囡送嫁了。”钱万金拍拍吃得溜儿圆的肚皮,咂嘴。

“放心,你搭不了顺风船,想回京,自个找船去。”柳知秋笑嘻嘻的,“风青柏刚跟囡囡成亲,他能让你们跟上去碍眼?”

钱万金脸抽了下,立即打断搭船的念头。

知秋说得对,风青柏就那副德行,小家子气得很。

新婚燕尔的,能让人杵在旁边碍事?

他要真凑上去,他估摸着风青柏能把他丢下运河喂鱼。

“天色不早了,赶紧都洗洗睡去吧。明儿我也得赶回云州当值。”柳知夏抱起小儿子,牵着媳妇起身,往二进院走。

他是有媳妇的人,用不着跟这班人在旁酸不拉几。

确实天色不早,以往这个时间,大家伙早就睡下了。

石纤柔起身,拉起还想继续摊着不动弹的男子,“走,去歇着,明儿一早我带你去搭顺风船。”

“不去,风青柏会把我扔河里!”男子闹脾气,赖着不走。

“那就我们自个包一条船,”凑近,朝鼓着脸的男子眨了下眼睛,“做你想做的事,嗯?”

“……”钱万金本就醺了酒气的脸,可见的二度翻红,一个鲤鱼打挺站起往二进院走,“赶紧睡觉睡觉,明儿回京!”

柳知秋看着男子道貌岸然的模样,白烟一翻,“虚伪。想就想,还搁这装。”

转头,对上小白莲嘴微嘟的脸。

将脑袋往后移开些许,柳知秋皱眉,“怎么了?”

柳慕秋瞅着他,好半晌见他还是一副不明其意的模样,难得气呼呼的起身走人,“不解风情,木头!”

“……”卧槽,他做什么了他?他得罪她了?

他怎么就是木头了?

他怎么就不解风情了?

“小白莲,你给我站住,说清楚!”

“不站!”赌气的声音。

柳知秋揉揉脸,轻叹,起身追上去。

在女子即将跨进内院的时候将人拉住扯回,反手咚在院墙,低了头跟她平视,“莫名其妙的你突然生什么气。”

女子咬着唇瓣,垂着眸子不看他,分明还是赌气。

借着寡淡月色,他能看清她微颤的睫毛上慢慢浸染出水汽。

还真委屈上了。

双手撑在她两侧,他就着这个姿势看了她半晌。

直到她眼睫上水汽凝成细小珍珠,柳知秋伸手捏住她小巧下巴,抬起,“你想我这样?”

低头,贴上了她娇艳的唇。

柳慕秋眼眸蓦然睁大,呼吸停止。

唇上传来的温热,让她心跳断了节拍。

那么近的距离,近到她能清楚感受到他打在她脸上的呼吸,温热,微湿。

而他贴着她的唇,尚带着微微的酒气。

“闭上眼睛,呼吸。”

他的话,响在她唇瓣,低沉,暗哑。

她立即将眼睛紧紧闭上,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头,在即将把自己憋死的时候,慢慢将气息从鼻子呼出来。生怕呼吸打在他肌肤上会让他不喜,她连呼吸都是憋着一点一点呼出去的。

她没有看到,男子因她这样的反应,黑眸染上难见的温柔。

不再摩挲,舌尖顶开了她紧抿的唇齿,长驱而入。

在她唇瓣见辗转,汲取她的芬芳。

而她全然不懂,予取予求。

“是不是想我这样,嗯?”退开些许,他凝着她,眸色深幽,再问。

声音更加粗沉沙哑,微重的呼吸,现实他并非全然冷静,并非无动于衷。

“……想。”她颤着眼睫,低应。

唇舌再次被掠夺,这一次,极为猛烈。

第七百六十七章 男人,绝对不能掉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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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纠缠,那种甜蜜的芬芳的亲密的感觉,陌生,却教人沉迷。

或温柔,或孟浪,皆是最爱的那个人给予。

哪怕窒息,都不舍放开。

怀中女子已无力瘫软,柳知秋将人抵着,喘息粗沉。

时已夜深,院内处处熄了灯光,只有月色从头顶柔柔洒落,将墙角这片空间晕上昏暗。

他背着光,面容模糊,一双眼睛于暗色中闪着光亮,灼灼凝着她。

眼神带着强势的侵略性。

让女子心慌,神迷。

却不想逃,只想继续被他的气息包裹。

“喜欢?”终于,他开口,嗓子干哑。

她攥紧了他腰间衣衫,小脸血红。

“这就是你说的风情?”又问,低沉音色,似揶揄,又充满蛊惑。

柳慕秋便觉腿软,只有攀附在他身上,才能勉强支撑站立。

男子蓦然低笑,凑至她耳边,轻语,“小白莲,猫儿思春的时候才会乱发脾气。”

“……”思春的猫儿亮出爪子,在男子胸前狠狠挠了一把,推开他就往内院逃。

明明是他不解风情,竟然说她思春!

身后男子愉悦笑声如同魔音,她逃进房中关上了房门,那声音依旧缭绕在耳边。

背抵着门,双手捂上滚烫的脸颊,片刻后,女子在房中又跳又笑。

她跟知秋亲亲了!

手指轻轻抚上红肿微麻唇瓣,那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只要想到刚才极亲密的那一幕,便有羞意从脚底往上涌。

带着满腔的甜。

上床后辗转反侧,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吻。

累极了,才带着笑意睡去。

另边厢,柳知秋倚着墙壁,直到某个地方平息下去,才举步往二院走。

刚才要不把小白莲吓跑,丢人的就该是他了。

一个吻,竟然能让人上火。

他活了二十四年,当真是头一次见识。

卧槽。

刚走进自己小院门口,就撞上钱万金,顶着月光笑得一脸猥琐。

“啧啧,我看到了啊。”

柳知秋斜他,“你没干过,还要偷窥来学?”

“谁偷窥了!小爷用得着偷窥?爷早就身经百战了!我是怕你童子鸡什么都不懂遭人嫌弃,不识好人心!”钱万金立即梗着脖子怒道。

他没干过?

哈哈哈!笑话!

他跟他们家小石头花样亲亲都玩遍了!

“我洞房的时候你是不是要在旁边指点?”柳知秋眯眼,他要敢说是,他现在就把他揍成夹馍馒头。

“……”钱万金轻咳,从怀里摸出经典藏本,“洞房的时候就算了,这个给你,薛青莲的珍藏我给顺出来了,你可以学学。男人,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掉链子!”

抽过藏本柳知秋就往钱万金脑袋上拍,这个二货!“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洞房那天在上还是在下吧!”

“停停停!君子动口不动手!家里就咱俩还没成亲的了,要互扶互助知不知道,不然你以为爷乐意管你!卧槽,你这个白眼狼!”

钱万金抱头鼠窜,鬼哭狼嚎。

嚎了一会后发现身后没动静,回头,空空如也。

他都不知道柳知秋什么时候溜的。

“装,你就装!那么正经你把藏本还我啊!”假正经!

头顶夜色正浓,整个大院除了自己的叫嚷声,到处静悄悄的。

钱万金湮了声息,左右瞧瞧,又从怀里摸出一本珍藏,摸回房间点亮油灯,这一晚上,灯都没灭。

行宫里,声浪也开始弱了下去,守在门口的侍婢终于得以喘息。

只是下人不止自己一个,旁边还有同伴,弄得她们都不敢对眼瞧。

一瞧莫名就觉得羞。

“来人,准备汤池。”

寝室内,传来男子清魅声线。

“是!”侍婢忙应答,转而去往寝室隔壁,在汤池上撒上香氛花瓣。

水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备着,期间不停更换热水,等着主子沐浴。

哪知道,会从下午一直等到半夜。

房门外侍婢离去,风青柏垂眸,看着身边倦极睡去的女子,眸中浮上缱绻温柔。

新婚大喜,他没有再克制自己。

真个把他的小姑娘累着了。

春寒料峭,她身上盖着大红喜被,微露出的雪白肩头,遍布情事留下的痕迹。

诱人至极。

压下体内又升腾上来的火热,风青柏下榻穿衣,将床上女子连同被子一并小心抱起,往汤池走去。

浸泡在暖烫热水中,被折腾后的酸疼得以缓解,女子发出一声轻轻喟叹,眼睛却没有睁开。

依旧熟睡。

浑然没察觉她那声舒适低吟让抱着她的男子身体僵硬。

垂眸,看着昏睡不醒的人儿,风青柏闭眼苦笑。

他现在,算得是自食恶果。

端的只能看不能吃了。

柳玉笙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在温暖的池水中沐浴,身子舒展,舒适惬意。

只是畅游两圈过后一回头,蓦然发现池边站着一头雪狼!

绿色眼睛冒着幽光,紧紧攫着她,只待她一上岸,就把她拆吃入腹。

柳玉笙被吓醒了。

睁眼,整整撞入一双深幽黑眸。

“啊!”吓得她一个激灵。

男子皱眉,伸手将她抱过来,“笙笙,怎么了,做噩梦了?”

“你是狼!”

“……”

一句话激出男子狼性,差点把她又折腾一遍。

屋内传出的娇软求饶声,让门口赶来的隐卫顿住脚步,左右为难。

“大红,你是女的,你上?要是我出声,主子能把我骨头拆了!”魏蓝后退。

主子要是知道囡囡的声音被他听到了,那主子就能从谦谦君子变成毫无人性。

这都是有迹可循的。

魏红眯了下眼睛,飞快转到魏蓝身后,一脚往他屁股上踹去,直接将人踹得砰一声撞上了门框。

随即消失在原地。

“找死?!”里面,男子沉怒声音传来。

魏蓝差点尿了,他为什么要跟大红搭档一组?

他妈他现在才发现,大红也是个坑死队友的货!

“主、主子,时辰快到了,咱得赶紧出发,客、客船已经在码头等着了。”

“滚!”

“卑职这就滚,主子,您……快点啊。”

回应他的是房门内传来的砰响,那是椅子砸伤门板的声音。

可以想象,他扫了风暴。

第七百六十八章 漫天花雨

第768章漫天花雨

去往京城的航船上,整整十日,魏蓝都没敢再出现在主子面前。

坏主子好事,他只能祈求主子在大喜里稍稍患上健忘,把那天早上那一茬给忘了。

十日后,客船准时抵达京郊码头。

彼时码头周围人山人海。

禁卫军带着城中官兵维持秩序,避免百姓在推搡中产生骚乱。

码头中间,停放着皇族专用的喜轿。

而站在喜轿前面的人,是少年天子,风墨晗。

没有穿龙袍,着明黄便袍,双手负背挺然而立。

天子威仪自然流露。

风青柏携柳玉笙慢慢往岸上走去,到得风墨晗面前,拱手行礼。

“皇叔,皇婶,总算等到你们了。”风墨晗展出笑颜,“今儿一大早散了朝我就来了,皇叔皇婶大喜,断然不能缺席。皇婶,请上轿。”

一对新人,身上依旧穿着大红喜袍,只是柳玉笙头上的红盖头已经换成了凤冠。

玉面娇颜,容色更甚以往。

“有劳皇上,臣感激不尽。”男子睨了少年一眼,音色淡淡。

风墨晗心头跳了下,差点腿软,皇叔这是说反话还是说反话?“皇叔,您别吓我,这些都是您自个准备的,我就是提前过来凑个热闹,给皇叔壮壮声势。”

越过他,风青柏走到喜轿旁的白马旁边,翻身上马,“壮壮声势,把全城百姓都引来了。你是南陵天子,现身这种场合,就不怕有人趁乱行刺?”

“……”知道男子实则是不满意他亲自前来,自古没有天子亲自迎接大婚的臣下的道理,风墨晗小声嘀咕,“您是我皇叔,把我自小带大的,如师如父,我亲自来接,谁敢说一句闲话。”

当面说闲话,自是没人敢,只是,“别人有闲话,还需特地道你面前来说?”

风墨晗闭嘴了。

天下众口悠悠,闲话无需在天子面前说,只要往外一传,轻易就能引导百姓风向。

“皇叔……”他错了还不成,他就是想来接接人,表示他对他们的看重。

“上车!”男子没再瞧他,一抖缰绳,策马走到喜轿旁边,并立而行。

等喜轿起步后,风墨晗才转身,上了跟在后头的马车。

坐在车厢里,抬手小心拍拍胸口,吓死他了。

差点惹得皇叔发怒。

确实,他是天子,这么跑出来,不是抢了皇叔的风头么。

把百姓围在旁边,到底是恭贺南陵王新婚大喜啊,还是来观瞻少年天子龙颜啊?

“真是失策……”风墨晗抚眉,回头,皇叔势必要整得他怀疑人生。

随着司仪一声奏乐,喜乐起,随着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行进皇城。

南陵王大婚,天下百姓都已耳闻,京中百姓更是不容错过这样的盛典,从京郊码头到城门口,再到南陵王府巷口的一路,百姓夹道欢呼,城中所有的沿街铺子,皆挂上了红绸红灯笼。

就连街道,都铺上了红色毯子。

为南陵王大婚,普天同庆。

京城的二月末,依旧寒意甚浓,北风刮面。

喜轿的帘子时而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轿中女子如玉侧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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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南陵王跟如意县主竟然真的成亲了。”

“是啊,当初不少人猜测,如意县主身份太低,而南陵王是皇族中的顶级权贵,两人门不当户不对的,最后亲事肯定成不了,谁能想到,王爷偏偏就真看中了这么个女子呢。”

“什么叫这么个女子?如意县主怎么了?如意县主出身是不高,可是人家是朝廷亲封的仁医,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手中更是握有南陵最出名的酒坊,跟皇商钱家是生意伙伴!而且坊间还有这么个说法,如意县主天生有厚福,谁跟她交好,谁就能沾上福气!有钱有名有福,这样一个女子,配南陵王配得起!”

对这门亲事,百姓们议论纷纷,话语中多有感慨,不乏羡慕嫉妒。

街边商铺屋顶之上,一道黑影迎风而立,毫无情绪的黑眸注视着下方,看着喜轿,从远处慢慢走来。

风青柏骑着白马,马蹄声踢踏,带着喜轿缓缓而行。

狭长眸子,往那个方向看了眼,眸心不可见的微缩。

他身后,隐藏在迎亲队伍中的隐卫,已经全身戒备。

魏红跟魏蓝都是认识薛红莲的。

他们更习惯唤他苍鹰阁阁主,宫零。

虽然难道现在为止,他们都没弄明白这个人到底是薛青莲还是宫零,但是他们是对手,对方若有妄动,他们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喜轿已经行至黑衣男子下方。

喜乐引领着气氛,全城百姓一齐恭贺高呼,场面热闹恢弘。

没人知道,在这样的氛围掩盖下,藏着的是肃杀。

黑衣人动了,凌空飞跃。

隐卫营几乎同一时间就要动身迎上去,被白马上男子抬手压下。

正在众人不明所以之际,突见上空纷纷扬扬,洒落下红色花瓣。

漫天花雨。

为这场盛典,增添了唯美浪漫。

城中百姓抬起头,看着半空中无数黑影飞纵,倾倒的花瓣源源不绝,随着风向在半空中飘零,坠下,迎亲队伍多处,铺就层层叠叠的花毯。

这可是京城的严寒二月。

二月,哪来的红色鲜花?

而且,还是那么多的鲜花!

想要弄到这些,务必要花耗巨大精力跟财力。

他们刚才议论的话还是浅薄了。

王爷何止仅仅是看上了如意县主,分明是对如意县主入心入肺。

亲自去往千里之遥的云州迎亲,铺就十里红妆,洒落漫天花海。

这是南陵王的真心。

轿外动静引起柳玉笙注意,伸手将轿帘掀起一角,眼前晃然有花瓣落下,随着风向纷飞。

极美。

不自禁的,将帘子全然挑开,微微仰起头,去赏这场盛景。

眼底唇角,染上甜甜笑意。

屋顶,如同暗夜的黑眸,将那抹笑容攫入眼中,隽刻入脑海。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来。

听到他们大婚的喜讯后,放下手边的一切,昼夜星辰急赶。

他曾想过倾尽一切杀了风青柏。

最后,却准备了三个城池的花瓣。

或许他来,只是为了看一眼,她的笑颜。

第七百七十章 跟了哪个宫女学的?

第770章跟了哪个宫女学的?

柳玉笙被那句八方来贺震住。

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王妃不知,王爷在周边各国名声有多显赫?”黎瑞白脸上笑意微僵。

“他是王爷,又不是边关打仗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柳玉笙一脸茫然。

而且就她所知,风青柏这些年间也很少出使各国。

怎的就震慑周边了?

黎瑞白揉眉,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个小看自己的王妃,不知道南陵王会是什么表情。

她得给柳姑娘普及,不然日后得要闹笑话。

“在边关打仗,挣下威名的大将军固然声望极高,但是那些是杀名。而王爷,是谋臣。十二岁受封摄政王,一路扶持幼主坐稳皇位,铲除威胁,拉下柳太妃,击垮左相,以一人之力握住半壁江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种人,比武夫更让人忌惮,也更让人敬畏。王爷就是这种人。”

谋臣,能统领武夫,武夫,却越不过谋臣。

南陵王在南陵,地位,远远高过皇上。

只是这句话,没人敢宣之于口罢了。

加之南陵本就是强国,以前还有内患作为对南陵王的钳制,自从柳太妃跟左相相继垮台之后,整个南陵王朝,已经没有人能跟南陵王势力抗衡,他的大婚,各国还不趁机交好?

锦上添花,表一下交好之意,能给自己国朝拉低一些隐患,何乐不为。

是以,这场盛典,八方来贺。

那是南陵天子登基的时候,都没有的盛况。

而这,也预示着南陵将越走越高。

登顶强国之首,只是时间问题。

听着黎瑞白给自己科普,柳玉笙讪讪挠了下鼻子,突然想起男子曾经的承诺。

他日,必要八方来贺。

他做到了。

而且是无声无息的。

若非有黎瑞白告知,她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亲事在南陵,是一场盛典。

远远的,在房中都能听到前院传来的热闹喧哗,可想见那边的情景。

“这次来祝贺的,除了北仓,还有东越、西凉、月朝等等周边强国及中小国。南陵驿站都爆满了。”亏得他们家跟钱家有生意往来,受钱老爷子照拂,分了个京中别院给她跟廷王一行暂住,不然,他们怕是得去挤客栈。

说是挤,一点也不为过。

因为客栈也是爆满的。

自从南陵王要大婚的消息传出之后,南陵各地富商、权贵纷纷往京城赶,哪怕去不了南陵王府的喜宴,也要旁观一下这场盛事。

一场婚礼,让京中各大商铺赚了个满盆满钵。

最满的,自然是南陵王府库房。

堆满了各国送来的奇珍异宝。

“我过来看看你,待会就要出去继续宴席,廷王还在外表等着。”黎瑞白笑道。

段廷是男子,不方便进来,贺喜之意,由她传达。

“谢谢你们能来。”柳玉笙握了下女子的手。

交代完毕,黎瑞白起身,朝她眨了下眼睛,“王妃可莫要说谢,我们虽然过来贺喜,实则也有好处的。各国权贵共聚一堂,不正是拉拢关系的好时机?”

柳玉笙失笑,敢情他们是把她跟风青柏的喜宴,当成结交各国人脉的摇篮了。

大厅,宾客们推杯交盏,谈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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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

风青柏游走在各桌席间,跟来贺的人交相敬酒寒暄,他虽不喜应酬,上了这种场合,却总能做到游刃有余。

风墨晗跟在他屁股后头,走一步跟一步,有皇上在旁,大臣们便是想给风青柏灌酒,也要多加思量。

皇上自然没有南陵王那般能震慑得住人,但是倘若两人加在一起,那就另当别论了。

南陵百官人人都知,皇上跟南陵王是一体的,得罪南陵王,就是得罪皇上,让皇上不爽快,就是给南陵王找麻烦。

是以,南陵王前来敬酒招呼的时候,百官应对得小心翼翼,等他走了之后,才能重新放松心神。

“懿旨到——皇太后送来贺礼,恭祝南陵王大婚,祝贺新人新婚大喜,百年好合。呈上玉如意一对!”

太监这声唱报来得有些突兀,喜宴上的喧杂弱了不少。

背地里,诸多官员暗暗相觑。

皇太后跟皇上及南陵王之间的关系微妙,王爷大婚,皇太后身为后宫之主,却没有上手帮着主持。而南陵王,更是提都没提过相请皇太后参加宴席。

众人皆以为,两人是不相往来之兆。

没成想,最后皇太后还是送来了贺礼,虽然人没有亲自到场,却也算得是摆出了态度。

承认了如意县主南陵王妃的身份。

并未多加为难。

“管家,将贺礼放到库房,小心着些,莫要损坏了。”风青柏唤管家,管家即从送礼的太监手中将贺礼接过来。

太监道了句恭喜,福身之后立即离去。

停滞了片刻的喜宴再度继续。

“皇叔,你说那老太婆想干什么?”风墨晗跟在风青柏身边,压低了声音问。

皇叔前往云州迎亲,当间皇太后一点态度没表过,他还以为她准备自扫门前雪,跟皇叔形同陌路。

毕竟,她那俩儿子都死在皇叔手里。

没想到今天她会着人送礼来。

“皇叔,还是得小心些。不都说黄蜂尾后针么?我觉得她过后肯定得出幺蛾子。”

风青柏举步往下一桌席走去,“你是跟了哪个宫女学的?堂堂天子,成了爱嚼舌根的长舌妇了?”

风墨晗将眼睛瞪得贼大。

敢怒不敢言。

他这般絮絮叨叨娘们唧唧的,他是为了谁?

还不是担心皇叔?

那老太婆要是出什么幺蛾子,以自己的手段肯定是扛不住的,最后要迎头而上的必然那是皇叔。

他在这边穷担心,结果人家一点不在意。

啊呸!皇帝不急太监急!

深宫,雍容华贵的妇人,带着随身伺候的老嬷嬷,缓缓走在汉白玉宫道上。

“太后,贺礼已经送到了。”

“送到就行了,哀家不能亲自到场,希望南陵王莫要计较才好。”妇人淡道。

“怎会,太后送上的玉如意价值千金,宫中难寻到那样的好货色,已是重礼,王爷断不会埋怨太后。”

老嬷嬷小心应答,妇人只笑笑,没再说什么。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眼前出现一座冷清宫殿。

老嬷嬷抬头,但见上书——清宁宫。

第四章,亲们看完了睡觉,我再赶一章,发出来得十二点后了,那章你们睡醒了再看哈~么么哒~!

第七百七十一章 你甘心么(票4)

第771章你甘心么

老嬷嬷心头一凛,从后看了华贵妇人一眼,没敢说话。

清宁宫,幽禁柳太妃的宫殿。

皇太后在深宫几十年,不可能不认得宫中各条路径。

会走到这里,绝非偶然。

皇太后要找柳太妃!

“清宁宫,”抬头,看着宫殿上方蒙了灰尘的牌匾,皇太后轻念那三个字,“既然到了这里,就进去看看吧。”

“太后……”老嬷嬷欲言又止。

柳太妃被幽禁,是不允人探视的。

这是南陵王吩咐下来的铁律。

皇太后要进去,就等于将南陵王的话视若罔闻,事后两人少不得又要起冲突。

“怎么,哀家想去哪里,还去不得了?”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太后息怒!”

展了下袖摆,皇太后举步,缓缓踏上殿前台阶,往里走去。

守在殿门前的太监不敢拦。

厚重殿门咿呀一声打开,皇太后视线从有了锈斑的铜扣上划过,跨过门槛入内。

环视周围,殿内的积雪还没有消融完全,斑斑驳驳的杂陈在地面,上面除了碎雪,还有被寒风刮来的干枯落叶,大殿四角,有枯死的杂草,等待来年春再次发芽吐绿。

一路往里,见不到一个奴才。

“以前,哀家还在养心殿的时候,清宁宫在后宫风光最盛,哀家都能想象那时候的情景。没想到不过短短十日,偌大宫殿就变成了这样,如斯冷清死寂。”

似喟似叹,夹杂着兔死狐悲的落寞。

老嬷嬷不敢搭话,因为她揣摩不透,太后说这番话是何用意。

是真的感叹世事无常,还是对曾经踩在她头上柳太妃,最后落到这种境地的幸灾乐祸。

都像,又都不像。

行到内殿,依旧是殿门紧闭,里面全无声响,仿似空殿宇。

老嬷嬷紧着两步上前,伸手将门推开,里面景象慢慢呈现出来。

一地狼藉。

到处是瓷器玉器碎片,看痕迹,已经碎裂了很久,至今都无人前来打扫。

“太后,小心脚下。”老嬷嬷提醒。

这里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一个不小心,鞋底就能踩到碎片上。

她一个奴才都没法想象,这样的环境里,柳太妃是怎么生活的。

抬头,她甚至还在殿内各处角落看到蜘蛛网。

这哪里还是什么清宁宫,分明跟冷宫无异。

柳太妃就坐在大殿最里,那张已经表皮斑驳的贵妃榻上。

穿着一身华贵的又陈旧肮脏的锦裙,冻得脸色发白,形容枯槁憔悴。

而她身边,就摆着一件厚棉袄,只是以灰暗棉布缝制,是宫中奴才御寒时才穿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守着那点骄傲,若真冻死了,你甘心么?”走过去,皇太后拿起棉袄,亲自同柳太妃披上。

视线落在她长出白发的发髻。

“老了很多了,人经了伤心事,便会苍老得特别快,”皇太后自嘲一笑,转身在柳太妃对面的圈椅坐下,“你看看哀家,个囡囡一般年纪,甚至比你还小伤两岁,头发全白喽。”

柳太妃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她,眼睛浑浊晦暗,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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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光亮。

那是无望的眼神,无望,所有全无神采。

“当年为了争宠,你没少对哀家使绊子下阴招,如今,哀家依旧是太后,而你,横行后宫数年之后,却成了这番模样。你说你,为何偏要跟风青柏斗呢。”

“太后,是来奚落本宫的?”那边枯槁妇人开口了,声音干裂沙哑,似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发声特别困难。

“不,哀家只是来看看你。”皇太后笑笑,{“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或许,哀家日后也是你这般样子。”

柳太妃静默片刻,突然桀桀笑起来,笑声诡异难听,“太后刚才还数落本宫为何要跟风青柏斗,你呢?你从养心殿走出来,难道只是为了享一享太后的威风,为了看看你的仇人怎么把这南陵江山打理得井井有条,看他如何在南陵呼风唤雨风光无限?”

“你关了这么久,除了爱家,没人来看过你吧?”皇太后对她的嘲笑充耳不闻,没有半点多余的反应,起身,“相识一场,哀家来看你一眼,算是全了曾经姐妹情分。你好自为之吧。”

眼看妇人要走,柳太妃猛地从贵妃榻上站起,眼睛赤红狠厉,“你这个愚妇!我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你就甘心看着仇人越走越高么!别忘了,你两个儿子都死在他手里!是他害得你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他害得你日后死了都没人扶灵送宗!”

“哀家是太后,死了,自有皇上送宗,用不着你替哀家担心。”

殿门再次合上,将所有光亮一并关在门外,殿内陷入昏暗。

柳太妃颓然坐下,眼泪,从干涸的眼睛里溢出,往下滑落。

继而,又发了狂般的大笑。

笑声,比哭声更凄厉,更尖锐。

“你既如此心宽,本宫等着看你有什么好下场!”

外人都道她疯了,被南陵王逼疯了。

她没疯。

只是,南陵王说她疯了,所有人,便都将她当成疯子!

她偏不如他们的意,她要好好活着,她要看看,最后,他们一个个的,都会得到什么样的收场!

这边皇太后前脚踏进清宁宫,后脚,消息就传到了风青柏耳里。

彼时,他刚刚自喜宴上下来,去换一身衣衫,喘口气。

风墨晗一直跟在他旁边,将消息听了个全。

“看吧,门外就说那老太婆不会安分,好端端的,她没事跑去清宁宫干什么?肯定是要出幺蛾子!”风墨晗冷笑,“柳太妃的牙虽然拔掉了,但是牙肉咬人,一样会痛。皇叔,我们不可不防。”

“今日喜宴,不谈公事。”风情吧将喜袍解下,换上了待客用的锦袍,待会还得继续上场,那身衣衫沾染的酒气太重了,需要散散味儿。

他不想待会进新房的时候,笙笙把他赶出来。

她不喜那种浓烈的味道。

风墨晗眨着眼睛,看男子慢条斯理换衫,面上一点波动都寻不着。

叹气。

他做皇上也做了十三年了,相比往朝那些短命鬼皇帝,他在位的世家算是长的了,愣是学不来皇叔这种淡定。

他还有得学。

第五章,哈哈哈!居然没晚点!赶在最后半分钟,哦也!

第七百七十二章 好好干

第772章好好干

喜宴喧闹至月上中天才散席。

而在这场喜宴上,结成的人脉网不知凡几。

送走宾客,又着人将风墨晗送回皇宫,风青柏先往汤池沐浴,洗去一身酒气才回了新房。

女子已经斜倚床榻睡着。

挥退侍女,风青柏解衣上榻,将女子轻轻搂在怀里,于她眉心印下一吻。

将她的手执起,交握成十指紧扣。

他其实也很乏,却没有睡意。

怀中女子,是他一生所求。

如今终于得到。

得偿所愿的兴奋,至今未褪。

将头微微低下,浅尝她的唇,她是他的了。

是他的妻,是他孩子的娘亲,是他要执手一生的人。

是他的梦。

女子在频繁骚扰中嘤咛醒来,睁着惺忪眼睛于他四目相对。

他便这么含笑凝着她,等她清醒。

“风青柏。”

“夫人。”

她愣了下,眼底涌上笑意,“……夫君。”

这声呼唤,让他心头骤然滚烫。

大手一挥,红帐落下。

春宵苦短,人既然醒了,那便暂时别睡了。

第二日,柳玉笙睡到午后方醒。

作为一名新妇,柳玉笙以为,成亲之后,每日都是体力活。

从今往后,她再没机会看着男子隐忍的时候在旁幸灾乐祸了。

诚如她的夫君所言,日后她没有得意笑的机会。

她若是敢,她就得合不拢腿。

有气无力撩开红帐,柳玉笙刚要唤人,便听房门咿呀一声打开。

男子从外走进来,紫袍玉冠,穿戴整齐,精神焕发。

衣冠禽兽。

“醒了?”男子眼角含笑。

柳玉笙抽着嘴角,怀疑男子吃了兴奋剂,“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辰时。”

吃了兴奋剂无疑了。

她没记错的话,昨晚他合眼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卯时,半夜五点。

这个禽兽就睡了两小时啊!

男子假装没看到她暗暗翻起的小白眼,从床头架子拿起她的衣衫,伺候她穿上。

没有唤侍女进来,他在的时候,这种事情无需假手于人。

“这个时辰,该吃午饭了吧?”由着男子帮她将衣衫穿上,反正她自己也没什么力气。

柳玉笙摸着肚子,饿,一边摸,一边又偷偷瞪了男子一眼。

风青柏将唇角笑意抿下去,免得女子恼羞成怒,“午膳我们进宫吃。”

对上女子疑惑的眼神,解释,“一会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宫里午膳准备好了,我们去给皇太后请个安,在养心殿用膳。”

闻言,柳玉笙拍拍额头,因着风青柏上面没有高堂,她忘了新妇是要给长辈请安的。

先皇跟蓉姨都不在了,还有太后在。

严格意义上来说,风青柏实则需要唤皇太后一声母后。

她既然嫁进皇家,就要守皇家的这些礼节,不可能像生活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

梳妆洗漱后,两人即往皇宫出发。

到得养心殿的时候,皇太后跟风墨晗已经等候多时。

这是柳玉笙第二次见到皇太后。

第一次是在皇宫家宴的时候,那时候离得远些,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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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首座上的老妇人,面目姣好,尚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姿。

她身上最刺目的,是那一头银丝。

白发,是岁月风霜凝结而成。

还有她那双眼睛,不凌厉,很是平和,却透着洗尽铅华后的沉淀。

“妾身见过皇太后。”柳玉笙福了一礼。

“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多礼了,坐下吧。”皇太后朝她抬抬手,转而吩咐身边老嬷嬷,“人到齐了,吩咐御膳房传膳,这个时辰,肚子该都饿了。”

跟在风青柏身后入座,听到这话柳玉笙耳根子热了下。

皇太后莫不是知道她才刚起床?

“皇叔,皇婶,我就猜到你们肯定中午才会过来。”两人一坐下,风墨晗立即笑得贼兮兮,一副我都懂的模样。

柳玉笙斜他一眼,压低声音,“小孩子家家,关注哪呢!”

风墨晗抿唇,“……”小孩子家家?

皇婶不会是还当他跟刚认识的时候一样是个小孩子吧?

他十五岁了!

就因为认识的时候年纪小,没法改观了?

让她上一次早朝,看看他在朝堂应对文武百官的模样,看她还说不说他的小孩子!

“听说你昨晚招妃子侍寝了。”风青柏半垂眸子,探手取过旁边的茶杯递给女子,话则是对风墨晗说的。

风墨晗脸一下涨得通红,“皇叔,您昨晚洞房花烛,应该没什么闲暇吧?”

好好洞你的房,你管我招妃子侍寝?

“到了年纪,也该为皇室开枝散叶了,”男子像是没听懂他的反诘,“好好干。”

“……”好好干,干什么?

旁边有皇太后跟皇婶在,风墨晗被风青柏一句好好干,弄得脸都干了。

好像他多好美色一样。

那边厢女子已经看过来,眼神里尽是玩味揶揄。

风墨晗捏住眉心,很想解释他不好美色,不是昏君,偏生又说不得。

解释就是掩饰。

皇叔是个人精,他再要说多,只怕皇叔会一脚把他踩到泥底。

看着小少年手脚无处安放的模样,柳玉笙好心扭开了脸,别过一旁暗笑。

风青柏行事作风素来是抓住软肋拼命放箭,连怼人也是一惯风格。

小风儿不是对手啊。

宫婢传菜上桌,膳食已经摆放完毕,一行人移步。

说是来给皇太后请安,真就只是过来行个礼而已。

她不多话,吃饭也是安安静静的,任由旁边三个年轻人之间打趣斗机锋,并不插嘴,也不摆长辈威严。

一顿饭下来,柳玉笙吃得还算舒适。

临走前,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递给她一个锦盒。

“你已经嫁给王爷,日后就是皇家人,这是哀家给你的见面礼,好好收着。”

“皇太后……”柳玉笙想推辞。

“长者赐,不可辞。”皇太后朝她笑笑,随后摆手,“行了,你们回去吧,在哀家这养心殿,有我这个老妇人在,你们也不自在。”

说罢,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皇太后起身,在老嬷嬷搀扶下进了内室。

走出养心殿,柳玉笙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对成色通透的龙凤镯。

长辈送给新妇,大多是这种礼物。

不特别,也不寒酸。

第七百七十三章 昨儿朕在你那睡的?

“长辈赐了龙凤镯,即是认下这门亲了。”风青柏将玉镯拿出来,替柳玉笙戴到手腕后,“稍后我会上奏折,揍请把你的名字刻入皇家玉碟,从此以后,你跟我一样,皆是皇家人。”

“咳,皇叔,我就在这呢,不用上奏折了,回头我就命人将皇婶的名字刻上。”

“礼不可废,照着规矩走。”风青柏淡道。

他还没狂妄到无视皇家祖制的地步,虽然,他确实没将那些祖制放在眼里。

否则,当初就不会杀了那么多手足。

回头看了静谧的养心殿一样,风青柏牵着女子,慢慢往御花园走。

“我们不回去?”

“难得入宫一趟,带你去御花园走走,虽然京城还没春暖,御花园里也有花可赏。”

风墨晗不出声,背着双手小大人一样走在两人身边。

任凭风青柏斜了他好几眼,他就是不走。

回去乾德殿也是一个人呆着,还不如跟皇叔皇婶在一块逛逛园子。

反正他不走,皇叔也不会明着赶人。

“皇婶上次过来是年前,那时候十一月,寒冬料峭的没什么景可赏,今儿去莲花池那边,能看到融雪,也挺好看的。御花园还上了冬日时令花种,恰好二月开花。都很漂亮。”

“融雪?”柳玉笙偏头。

“就是莲花池结着的冰层慢慢融化,一块块漂浮在湖面上,湖风吹来的时候,小冰块会聚集到一起,或者被吹散开来。”风墨晗耐心解释,“后宫那些个人挺喜欢看这个。”

其实在他看来,并不觉得好看,不过后宫那些女人喜欢,皇婶是女人,应该也会喜欢。

御花园是后宫妃嫔最喜欢来的地方,是以处处打扫得很干净,园林也是长青灌木,在这种时节里能看到一片葱绿,便已叫人心情舒畅。

沿路,能遇上不少内侍宫女,连路有人问安。

又因了这些人,皇上跟南陵王及王妃游园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安静的御花园就变得热闹起来。

全是闻讯赶来的妃嫔。

柳玉笙跟着风青柏刚走到莲花池边,那头就过来了一群的莺莺燕燕。

“寻你来的,你跟他们一块玩儿去。”往那边扫了眼,风青柏即牵着女子往另一方向走。

留下被勒令陪玩的风墨晗,额角发黑。

天下人人都羡慕皇帝有三宫六院,能左拥右抱,其实女人多了有什么好?

天天跑跟前来吵个不停,不是争这个就是争那个。

“皇上”

“没地儿给你们呆了?全要跑到御花园来凑热闹?都给朕滚回去!”冷眼瞧着这些人,风墨晗话比脸更冷。

将妃嫔们脸上笑意硬生生冻结。

“皇上,”当先的女子轻咬唇瓣,怯生生的,“皇上昨儿说陪臣妾赏园子,皇上莫不是忘了?”

“昨儿?”风墨晗皱眉,疑惑,“昨儿朕是在你那睡的?你叫什么来着?”

妃子脸色立即惨白。

跟在她身后的一群人纷纷低了头,掩住眼底幸灾乐祸。

昨儿皇上招了陈嫔侍寝,陈嫔回来后好一通明里暗里的炫耀。

却原来,皇上连她是谁都不记得。

什么一朝得了皇上青眼,雨露承恩,纯属给自己脸上贴金。

风墨晗跟这些人擦肩而过,往乾德殿行去。

头也不回。

至于后面那些人会斗成什么样,他并不在意。

这一幕,实则皆被走出不远的风青柏及柳玉笙看在眼里。

柳玉笙始知道,在她面前跟个稚童一样尚未长大的小少年,原来对着别人的时候,会这么冷酷。

“当皇上的人,是不是都会这般无情?”绕着汉白玉小路径缓步行走,柳玉笙感慨。

风青柏静默片刻,道,“当皇上的人,只需要权衡。”

权衡各方势力,让朝堂党派之间相互制衡,如此,对皇上才最有益处。

至于后宫那些女子,于皇上来说,只是巩固势力以及传宗接代的工具。

皇上不需要有情。

柳玉笙懂他背后的意思,轻声叹息。

在她看来,皇上才更像是工具。

治理国家的工具。

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不能有自己的情感。

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先衡量利益得失。

小风儿呆在那个位置上,纵然风光无限,可是他或许穷其一生,都没办法毫无顾忌的去做一件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

当日晚,皇宫再次设宴,宴请各国前来恭贺的使节,作为对他们远道而来的感谢。

风青柏跟柳玉笙必须出席。

人家大老远的赶来送礼道一声恭贺,可不是为了留下礼物就走人的。

人情往来,国与国之间的交集,需要双方共同发力维系。

柳玉笙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那等规模已经可称作国宴,就连皇太后都被请出来了。

朝中重臣诸如内阁元老以及秦啸将军等,也都在宴席之列。

场面很是盛大。

当间,柳玉笙看到了段廷,依旧坐着轮椅。

在诸位使节相互敬酒交谈的时候,段廷转着轮椅到了他们这一席,举着酒杯笑睨柳玉笙,“王妃,本王在这里,恭贺你跟南陵王新婚大喜。”

风青柏将女子手中酒杯拿过,仰头一饮而尽,“你昨日已经道过贺,不过,还是要多谢。”

“我只是想敬一杯喜酒。”段廷脸有些木。

至于小气成这样么?

柳玉笙莞尔,看看他的座驾,“你是打算一直这么坐着不起来了?”

“怎么不起来,只是得等合适时机,”段廷挤进他们席间,大喇喇的跟他们坐在一桌,就三人,“我要是现在起来,会死得特别快。”

残废,别人忌惮会少很多,但是残废站起来了,那么那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就会如临大敌了。

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有捷径走,干嘛绕远路给自己揽麻烦上身呢。

“北仓皇还在找凶手?”风青柏淡问。

闻言段廷轻嗤一声,嘴角爬上嘲讽,“可不是么,死了一个八子,好像全天下都是他仇人一样,这件事情受到波及的人不知凡几,我上头已经死了两个手足。其他儿子的命在他眼里,不值钱。”

第七百七十四章 碰瓷吗

第774章碰瓷吗

死在北仓皇手中的皇子,他的亲儿子,还少了?

只不过其他儿子在他眼中只是棋子罢了。

棋子毁了便毁了,执棋人不会可惜。

“那你便好好坐着吧。”风青柏道。

段廷点头,“你的话,我听。”

这是个妖孽,他说出口的提点肯定不会有错。

再者,他本来也是那么打算的。

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他敢露出破绽,绝壁会成为靶子。

“黎姑娘今日怎么没随你一道来?”柳玉笙转移了话题。

虽然他们这一席只有他们三人在,但是隔墙尚且有耳,那些觥筹交错中的人,谁能保证当中没人竖了耳朵听他们交谈?

“她身份不够。”士农工商,商排最末,权贵场合,商人是进不来的。

就算进来了,也只不过是多看一些白眼。

“当初我们回来的时候,吕家那边好像有些异动,没给黎家造成干什么麻烦吧?”

最开始,他们商团是跟吕家先接触的,后来转而跟黎家合作,依照吕家的为人,只怕忍不下这口气。

一听柳玉笙提起吕家,段廷乐了,“能造成什么麻烦,吕家现在自顾不暇。当初都猜测他们背后有人撑腰,八皇子死了以后,吕家就乱套了。我估摸着他们背后一直依仗的就是老八。靠山突然就死了,他们当务之急是重新寻找依仗,哪里还有闲情去抢别人的大饼。”

柳玉笙嘴角抽了下。

这么说来,黑莲那次暗杀,反而间接成就了黎家。

也算阴差阳错了。

酒过三巡,段廷看了看四周,将身子往前倾些许,略带神秘,“你们最近忙着大婚,不知道东越那边出了大事吧?”

“廷王,你现在这样子,特别像我朋友钱万金。”

“钱万金,不认识。”段廷继续八卦兮兮,“东越那边老皇帝驾崩了,驾崩前,本来拟定二皇子为太子,二皇子一派势力都等着老皇帝归天,拿到诏书后立即登基,岂料到最后来了个峰回路转,老皇帝是死了,但是留下的诏书,直接指名由七皇子登基承继大统。二皇子派系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登时就把皇室闹得个天翻地覆,血雨腥风。”

“怎么闹的?”柳玉笙听出了些兴致。

“老皇帝归天后,宣读圣旨的太监刚刚把圣旨读完,就被二皇子一剑砍了脑袋,直言诏书是假的,准备自立为王的时候,发现竟然找不着传国玉玺,这才发现,七皇子带着玉玺逃了。出了这么一朝,东越大乱。边关不稳,民心惶惶,想要平息下来,就看二皇子跟七皇子之间谁胜谁败。”

又是一出皇室密辛。

柳玉笙无言,不自觉看向风青柏。

皇室争斗波云诡谲,风青柏当初一路走来,所经历的艰难常人无法想象,他那时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吧。

“不用看他,他是个妖孽。就算坏境再恶劣,敌人再强,能站到最后的人也一定是他。”段廷朝风青柏举杯。

总之这辈子,他绝对不会跟风青柏为敌。

那是自寻死路。

他确实不如风青柏,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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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后,各国使节没有多留,第二日就一一离开南陵归国。

两人大婚后的第七日,风青柏恢复了每日上朝、处理政务的日子。

能挤出七天时间全然陪着她,已经很是难得。

柳玉笙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妥,风青柏有他的事情要做,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便是成亲了,也不是两人天天都要腻在一起。

平平淡淡的,那才是生活。

这日炼了些改良的金创药,看着还有好一段时辰风青柏才会回来,柳玉笙遂决定出门走走。

看看城中养生铺子,顺便去逛逛药铺,看有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材或者种子。

带着一个侍女,素颜轻装出了门。

京城大街一如既往的热闹。

沿街的铺子还挂着她大婚当日的红绸红灯笼,依稀能感受到那日的盛况。

养生铺子的生意也一如既往的火爆,即便是寒意依旧的二月末,也没有冻结人们养生的热情。

钱家的酒坊茶坊客人络绎不绝。

就连城中那些大大小小的茶肆,跟养生酒坊打成合作后,每日里的座位也是不够坐的。

这头客人还没走,外面客人又来了。

赶趟一样。

掌柜跟小二忙得脚不沾地,东家在柜台后面笑得合不拢嘴。

“王妃,还有半个时辰王爷就要回来了。”跟着她出门的侍女轻声提醒。

柳玉笙点头,“再去药铺逛逛,待会就回去。”

回去陪她的夫君用膳,闲唠嗑,过跟爷奶爹娘一样,平平淡淡,细水长流的老夫妻生活。

想到即将回来的那个人,柳玉笙眸心微暖。

药铺里能淘到的好东西很少,没有稀奇品,最后柳玉笙抱了些最常见的药材打道回府。

她的空间里,种着名贵药材无数,反是这种常见的,后来她很少再去栽种,因为随处都能买得着。

边走出药铺门口,边疆药材包递给伸手来接的侍女,冷不丁跟人迎面撞上,侍女出声提醒都来不及。

“砰。”对面人倒地不起,好像昏迷了过去。

柳玉笙,“……”这是碰瓷吗?

被撞的人是她,倒地是却是撞人的那个。

没有比这更搞笑的了。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地上的人,驻足往这边看的人群就被人从后面挤开,有人快步冲上来抱起地上昏迷的人就准备跑。

柳玉笙,“……”倒地发生了什么事?

“站住!王八羔子的,偷了东西还想跑!老子削不死你!”

“前面的人拦一下,那俩人是小偷,别让他们跑了!”

被挤开的人群后面又陆续冲过来几个人,瞬间将小偷跟柳玉笙主仆团团围住。

最先跑过来的中年汉子凶神恶煞,指着小偷鼻子怒骂,“跑啊,老子看你现在往哪跑!把偷的东西交出来!”

柳玉笙这时,才有机会打量跟她一道被围在中间的人。

昏迷的是个中年男人,很瘦,脸上颧骨高高凸起,眼睛凹陷,脸色青灰很不好看,将他半抱半拖的是个少年,十五六岁左右,跟风墨晗一般大。

第七百七十五章 叫夫君

第775章叫夫君

被几个大汉围在中间,少年脸色苍白,将昏迷的中年人抱得更紧,借此消减一些惊惧。

“怎么,偷了我们的东西还不承认?信不信老子真揍你!”说话的大汉举起拳头扬了扬。作势威胁。

“啊,啊——”少年急忙摇头,张嘴想要说什么,发出的只有囫囵不清的啊啊声。

柳玉笙眉头一皱,看向少年。

这是个哑巴。

身上穿的衣服很旧,不算干净,却也不邋遢。

此时面对那些叫骂的人,似着急的想要解释什么,却没有办法说出话来。

“娘的,你就只会啊啊啊?老子听不懂!既然不肯承认,老子就揍到你认为止!”说罢汉子拳头就要砸过来。

“等等,”柳玉笙喊停,“他偷了你们什么东西?”

“偷了我们四个馒头!”汉子怒气冲冲,随即朝柳玉笙道,“姑娘,这不关你的事,你走开些,免得待会我打错人!”

柳玉笙揉揉太阳穴,又看看还在着急摇头的少年,他抱紧昏迷中年人的同时,不着痕迹的肩膀前胸往里偏了些许。

这是真偷人家馒头了。

从钱袋子里掏出十文钱,递给要揍人的汉子,柳玉笙道,“这一老一少怕是饿极了,才会从大哥那里拿了馒头,馒头钱我帮他付,事情就这样算了,大哥你看可行?”

有人付了银子,汉子拿过钱骂骂咧咧走了。

不然,把人揍一顿,馒头钱也回不来,再说就算俩小偷把馒头还回来了,还真能继续拿去卖不成?

再说打圆场的夫人一身富贵,不是他们这种平民百姓得罪得起的。

人家给了台阶,他们顺着下,皆大欢喜。

小小插曲过去,没热闹可看了,周围的人立即散去。

谁也没去多管那个少年,及还在昏迷中的人。

柳玉笙上前给中年人搭脉,随后在他脖子后面某个穴位暗捏了两下,人幽幽醒来。

“以后别去偷馒头了,京城富贵地,两人去找个工做,一天至少也有几十文钱可以拿,保住温饱不成问题。”话毕,柳玉笙即带着侍女离去。

她身后,少年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抿紧了嘴唇。

回到王府门前,侍女再次回头张望,“王妃,那两个人还跟在后面。”

柳玉笙无奈。

出了药铺没多久,那两人就跟上来了,又不接近,只远远跟着,就这么走了一路。

他们是想干嘛?

还想跟着她回王府不成?

扭头,看着在她不远处停下脚步的两人,“你们跟着我也没用,刚才只是举手之劳,用不着谢。我也不开善堂,不救济旁人。你们想在京城生活,得靠自己。”

“不是,夫人误会了,我们并非要夫人救济。”中年人忙道。

“那么你们一直跟着我作甚?”柳玉笙挑眉。

这下中年人答不出来了,看了身边少年一眼,表情踌躇。

少年抿了下唇角,上前一步,伸手比划,“啊,啊——”

柳玉笙,“……”她并不懂手语。

“少、他说,求夫人帮忙治病。”中年人硬着头皮,帮忙解答。

“求我治病?你们不需要医治。”柳玉笙看向中年人,“你是长期食不裹腹,饿出来的体虚之症,日后能吃饱了,身体自然就好了。至于他,哑症我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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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跟少年脸色皆微微一变。

随后中年人上前跪下,“夫人,实不相瞒,我们并非京城人,之所以来到京城,皆是慕了夫人神医之名。还请夫人为我家少爷医治!他的哑症并非天生,而是吃错了东西所致!”

“慕我之名?你们认识我?”柳玉笙审视两人。

“不,之前我昏迷过去,夫人用特别手法让我醒过来,我们也只是心有猜测,不敢确定,及至跟着夫人到得王府门前,才确定夫人身份,正是与南陵王成了亲的仁医!请夫人发发慈悲!”

怪不得跟着她一路。

柳玉笙多瞧了中年人一眼,倒是会说话,别的名号不提,把她仁医的名头搬出来了。

她要是不医,还怎当得一个仁字。

挺狡猾。

“这里是南陵王府,你们身份来历不明,我不能带你们入内,你们可有落脚的地方?留下地址,回头我去寻你们,试试吧。”

闻言,中年人跟少年脸上露出大喜,中年人磕头道谢,“谢夫人仁慈!我跟少爷就住在大槐巷尾的荒宅,这几日夫人过去,我们都在!”

将人打发了,回到府里,风青柏已经在大厅等着。

“是我回来迟了。”朝男子吐吐舌头,柳玉笙走过去,立即被男子拉到腿上,人肉座椅。

“若是没被人撞上,你回来的时间刚刚好。”

“你在我旁边还安插眼线?一点小事你都立即知晓。”

“嗯,”男子故作高深,“你掉一根头发我都要知道。”

“然后呢?”

“然后把害你掉了头发的人弄死。”

柳玉笙闷笑,爪子掐住男子两颊拉扯,“王爷,害我掉最多头发的人就是你,那我是不是该把你凌迟了?”

“夫人,你可以换个方式折磨我,能更解气。”

“比如?”

“比如……”他凑近她,放轻了声音打商量,“把我榨干了?”

柳玉笙把他的嘴捏成鲶鱼,眯眸,“王爷,您这么浪,在朝怎么处理政务的?”

“一边处理政务一边想,一心二用,游刃有余。”

我去,这个不要脸的!

轻笑,亲亲女子嘴角,“该用膳了,偏厅已经摆桌,你先过去,我就来。”

知道他肯定又要悄悄干什么事情了,柳玉笙没多问,起身去了偏厅。

她一走,魏紫就出现在男子身边。

“去查,那两个人是什么身份。”

“是。”

风青柏这才起身,缓步往偏厅走。

京中不必杏花村,身边出现的任何人,都需小心警惕。

在笙笙身上,他容不得任何失误。

那两个人能那么巧撞到笙笙身上,又那么巧的昏迷,让笙笙展露医术。

真的只是偶然吗?

他从来不相信,偶然之后还有偶然。

“风青柏,磨蹭什么呢,快过来吃饭了!”

“叫夫君。”

“不要,就叫风青柏!”

“叫一声行不行?”

“就不,哈哈哈!”

噙着满目温柔,他朝他的小姑娘走去。

小妖精们,赶不及第五章了,我去洗澡回来再继续码字,明天再发。晚安~

ps:华语言情大赛14号结束,红袖跟言吧的亲亲们,求打榜哈~

第七百七十六章 种了五个种子(票5)

第776章种了五个种子

当夜,那两人一切可查的信息就摆在风青柏书房的案头。

哄睡了他的小姑娘之后,风青柏往书房,将那两张薄薄纸张拿起来,一扫而过。

“就这些?”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魏紫却知道,主子这是不满意,忙现身,“所有能查得到的都在这里了,目前只知那两人是逃难来的京城,出现的时间恰好是主子跟王妃成亲前两日。要追查他们的来处,还需要点时间。”

“继续查,另外,在王妃身边加派两个人手。隐卫营新训练的一批里,挑个女的出来。”

“是!那魏蓝跟魏红?”

“继续调回杏花村,那边不能离了守卫。”

这次大婚,魏蓝魏红跟着一块送亲过来,现在婚事已过,他们用不着继续留在这里。

两个已经被彻底放逐的隐卫,离开的时候都没能跟柳玉笙告别,直接被丢出了京城。

蹲在空无一人的码头,魏蓝吸吸被冻红的鼻子,“王爷越来越没人性了,让咱跟囡囡告个别能咋滴?下次再见,不定就是来年年节了,至于么!咱又不是骚美男,他还防着咱俩?”

魏红双手抱臂,站得直挺挺的,“道别怎样,不道别又怎样?隐卫只需隐身暗处,我们在不在,囡囡都不知道。”

这倒是。

魏蓝揉下鼻头,瞟了魏红一眼,“你站成这样,不累?这样又没人看到,过来,坐下,放松放松,蹲着也成。”

魏红对着他的蹲姿嗤了声,无比嫌弃。

村里桂花婶家的大黄狗就是这么蹲着看门的。

“在苍梧镇狼藉十多年,看着柳家小辈们长大,成亲生子,一个个都成双成对了,”魏蓝开始伤春悲秋,继而小心翼翼,“大红,咱也算相伴十几年了吧?就是打也打出深厚感情来了,要不,咱俩凑合凑合,回去了也结个亲,下半辈子一块过了?”

“好。”

“咳咳咳咳!”魏蓝一个激灵,差点摔河里。

抬头等着魏红侧影,半晌没能发出声音来。

很久之后,码头才传来一声惊天的卧槽。

“你这就答应了?你答应了?真答应了?他娘的爷要是早知道你这么爽快,爷八百年前就能跟你凑一对了!”犯的着他为了求个亲踌躇半天,还怕被拒绝了丢脸?

魏大红简直就是来折磨他的!

你要答应你早说啊!

“白痴。”魏红低骂了声,脸上冰冷有瞬间消融。

在北仓九死一生差点回不来的时候,她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把魏蓝这货给办了。

既然他这么上赶着来找死,她不接收,岂不白瞎他放了那么长时间的秋波。

思绪尚未收回,身子一紧,竟被男子扛上了肩头。

“魏大蓝,你在做什么?”

“找客栈,睡你!”

“你找死!”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别整天死不死的,咱都三十来岁的人了,睡一次少一次,赶紧的别浪费!”魏蓝浑身上下连指甲盖儿都透着兴奋,一路疾驰,“再说咱干的是隐卫的活儿,不定睡了你这次,下次出任务的时候我就回不来了。回头人说这人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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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到死的时候都还是个童子鸡,你知道我性子的,下了地府老子都不甘心!”

魏红想弄死他的心停摆片刻,放弃了暴行。

“行,给你留个种,日后你死了,还能有人到你坟头上柱香。”

魏蓝脚下一个踉跄,“他妈的,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不是你先想着死的?”

“老子那是假设,懂什么是假设吗!”

“你假设自己那么短命,我还能在你的假设里给你留个种,对得起你了。”女子声线淡漠。

把魏蓝气得脸色持续发黑,“魏大红,你给老子等着,等会把你办了,让你肚子里一次种俩!三年抱六!”

操他大爷的,他就不信,他魏大蓝一辈子,就他妈只得一个子孙!

肩头,任由他扛着的女子,眼角漾着不可见的笑意。

京中某个客栈,这晚来了一对诡异客人,在客房里从晚上打到天亮,隔壁睡房的客人,不停听到床榻、桌子、椅子发出的嘎吱声响。

扰得人难以成眠。

第二天小二的去叫客人起床的时候,才发现房内已经没了人。

但是处处一片狼藉。

梨花木四角方桌像要散架似的摇摇欲坠,实木椅子的椅背从中横断,床板也断成了两截,最让人发指的,是床上铺着的细锦床单中间,被人撕掉了一个圆。

收的二两银子住宿费,连损失都补不回来。

此时去往云州的客船上,只有两人的船舱小隔间里,娃娃脸男子握着手里一小方布料,看着上面印下的点点红梅,笑成了二傻子。

魏红脸色黑沉,“你能不能把那东西收起来?”

“收,当然要收!”男子连忙把布料整齐叠起,小心放进怀中,还轻轻拍了拍,“大红,咱圆房了,这东西得收起来,留作纪念用。”

“……”魏红闭眼,咬牙,她还是想把这人弄死!

小腹处突然贴上一抹温暖,“大红,你说这里面会不会已经种了爷五个种子了?昨儿晚我可是一连干了五次……”

砰!忍无可忍,魏红一拳捶上男子脑袋,直接把人捶到矮几上。

“哎哟我的娘喂,大红,你这可是谋杀亲夫啊,娃儿们在你肚子里看着呢,你温柔点,免得他妈以后有样学样。教娃儿,得从小教起,还要身体力行以身作则——”

“魏大蓝,你再不闭嘴,老娘把你的种直接挤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

魏红冰冷面容一点点染上红霞,魏蓝装死趴在矮几上,将头扭过一边。

片刻后,男子站起,脚步僵硬不自然,“大红,我尿急,出去方便一下。”

再片刻后,船尾处传来爆笑声。

船舱里,魏红抽出匕首往矮几上狠狠一剁,连头发丝都红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恨不得把刚才那句话揉吧揉吧剁个稀巴烂。

她怎么就脑子被激得一秃噜,说出那么蠢的话来!

刚才面前男人要不是魏大蓝,她直接杀人灭口!草!

我老公说不码完第五章不让我洗澡,为了能洗澡睡觉,我码完了!哈哈哈哈!

第七百七十七章 我只管治病,其他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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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蓝魏红离开,柳玉笙不知道。

平日里要是没有什么事情,因为不会轻易现身人前。

自跟风青柏成亲,嫁进南陵王府后,过了七天安生日子,之后就逐渐变得忙碌起来。

每天都有人递帖相邀,请她参加各种茶会酒会。

看着丁管家搬过来的的一沓沓帖子,柳玉笙便觉头疼。

“这是洪尚书千金递来的,这是莫老孙女递来的,这是……”

丁管家尽职尽责,王妃看得眼花了,他就在旁帮着念。

“丁叔,这些世家贵女每日都那么闲吗,怎么天天有聚会?”柳玉笙扶额,光是那一串名字,听得她脑袋都要炸了。

丁管家双手交叠身前,眼底有淡淡笑意,“王妃,原本圈子里聚会并没有这么多这么密集,皆因左相垮台,朝中相府的位子暂时空置,人人都想往上挤。”

“所以他们就从我身上打主意?”

“朝中大臣甄选提拔最后都要过王爷的眼,王爷点头,皇上才会盖印。”

那就是想在她面前刷好感,然后让她在风青柏耳边吹枕头风了。

揉着额角,柳玉笙吐槽,“一个个的真懂钻营。”

“懂钻营的是各家小姐们背后的人,她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王妃若是不喜这些聚会,拒了即可。”

“不会给风青柏增加麻烦?”

“王爷也极少参加这种应酬。”

“嗯,夫唱妇随,那我就不去了。”

丁管家嘴角抽了下,王妃这个理由甚是强大。

总之,就是王爷背锅。

解决了这件烦心事,柳玉笙稍作整装,准备出门。

“王妃,您要出去?”

“之前答应替人诊治,今日有空,我去看看。”同丁管家交代了几句,柳玉笙出门。

距离上次出门已经过了几天时间,再不去看看,那对主仆怕要以为她食言了。

大槐巷在城东贫民区。

那里的民宅大多已经荒废,无人居住,丢弃在那里久而久之,就成了浪荡在京中的乞丐窝。

华服锦裳女子缓步走在其间,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沿路墙角以及破败的宅院门前,全是或蹲或坐的乞丐。

看到富贵人进来,一个个眼睛闪着幽光,探究、打量、不怀好意。

“夫人,咱还是走吧,回头再让人来传唤也是一样的。”侍女心头发憷。

“无妨,都到这里了,进去看看吧。”柳玉笙笑笑。

那些打量的人,并非真有什么恶意,只是生活迫人,养成了某种习惯。

巷尾的宅子跟前面的差不多,墙壁斑驳,院子破落,看不到一点有人生活的痕迹。

推开半掩的院门,走进院子里,才听到丁点动静。

很快有人跑了出来,看到柳玉笙的时候眼睛一亮。

是那个中年男人。

“夫人,您来了!快,快往里请!这里地方破旧,还望夫人多多包涵!”说着又朝屋里喊了声,“少爷,夫人来了!”

少年已经知晓,站在少了一扇门的客厅门口,定定瞧着柳玉笙。

那日求医过后,好几天都没见到女子出门,他们几乎以为她不会来了。

“不用招呼了。”走到大厅门口,跟少年四目相对,柳玉笙阻了中年人的招待。

这里也没什么能拿出来招待的。

甚至连张全活的凳子都没有。

中年人脸上一阵讪意。

“不用拘礼这些,”柳玉笙笑着缓解中年人尴尬,随后将少年往外拉出一些,屋里太暗了,不方便她诊断。

手刚碰上少年衣袖的瞬间,少年似僵了下,手就想往后缩,最后硬生生止住,任由女子扯住他衣袖。

探脉过后,柳玉笙让少年张了嘴,看他舌头及喉咙有否受伤。

“夫人,如何?”中年人站在旁,一脸紧张。

“你此前曾说他是吃错东西导致变哑,可知他是吃了什么?”柳玉笙问。

中年人跟少年对视一眼,皱眉摇头,“吃了什么我们不知道,但是我家少爷确实是吃错了东西,之后突然就不能再开口说话。我们也曾请别的大夫看过,吃过很多药,都没有好转。”

就是为了给少爷治病,将身上带着的银子花光,最后才走到如斯落魄境地,饿极了,逼不得已去偷两文钱一个的馒头。

“他喉咙曾受过烫伤,造成声带萎缩,还增生了癫痕,之后吃错东西导致二次创伤。”柳玉笙瞧着两人,眸色沉静,对两人骤变的脸色及警惕眼神视而不见,“我是大夫,你们既来求医,我只管治病,其他的跟我无关。只是为了患者考虑,我希望你们能将实情告知,不要隐瞒,以便我能做出最适当的治疗方案。”

此时两人看柳玉笙的眼神已变,沉默很久,中年人才道,“夫人,我家少爷的嗓子可还有救?”

“不知,我尽力而为。”

再好的医术也不是万能,柳玉笙不会凭借自己的本事,给人打包票。

那是不负责任,更有违她的医德。

见两人皆神情凝重模样,柳玉笙没有再说更多,“我先回去准备方案,三天后再过来。”

“夫人慢走。”

目送柳玉笙离开,中年人跟少年站在大厅门口,一时间谁都没有动弹。

“神医之命果非寻常,”好半晌后,中年叹息,“少爷,她是我们现今唯一的希望了,还请少爷早拿主意。这一关若是过不了,纵然他日能回去,也无济于事。”

少年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眼神闪烁深幽。

出了大槐巷,没了那些乞丐们紧迫盯人的渗人视线,侍女立即憋不住话了,“夫人,你好厉害!竟然只看看就知道那人喉咙受过伤。”

“这有什么厉害不厉害的,术业有专攻罢了。”柳玉笙笑笑,神色淡然。

“只是,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给烫到喉咙呢?也太不小心了,烫伤不说,还吃错东西,雪上加霜,把自己弄成个哑巴。”服侍夫人几天,熟知了夫人脾性温和,不会打骂下人,侍女说话也放开了不少。

“是啊,雪上加霜。不过也不奇怪,那些豪门后宅里,不是阴私更多么。”

“夫人认为那两人是大户里出来的?”

第七百七十八章 喋血……么?

柳玉笙点点头,笑睨侍女,“你不见他们言行举止间都恪守礼教,跟寻常人不同?”

侍女想了想,随后面上绯红,确实如夫人所说,那两人举止间跟王公贵族无异,所以他们说话的时候,她一点不觉违和。

因为她们就是在这个圈子里生存的。

见多了。

又因为见多了反而忽略了当中细节。

觉得理所当然。

走回去的一路,柳玉笙开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侍女没有在开口打扰她。

是夜,躺在床上柳玉笙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总想着自己病患的事。

“风青柏,刑部大牢里审讯犯人的时候是不是都会上刑具?”

风青柏眉头动了下,略作沉吟才回答,“看情况,若是乖乖都招了,自然用不着刑罚。”

只不过这种情况很少。

一般情况下,被投进大牢的人,审讯之前,都会先整治一顿,把人整得要奔溃的时候,再行审讯效果会事半功倍。

“牢里是不是经常用烙铁整治犯人?”

“为何突然关心起这些?”风青柏眉心开始跳,他不希望她关注那些东西,那些代表阴暗。

柳玉笙浑然没察觉男子压下的眉头,翻身半趴在男子胸前,“我今天接的那个患者,喉咙就是被烙铁一类东西烫伤的,伤势很严重,便是当时立即医治,以后想要开口发声都会很困难,结果他烫伤了不说,还吃了让伤口加速灌脓发炎的东西。这是打算要人命,偏生又不让他死得太痛快。你说这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吧?”

“笙笙,你确定要用这个姿势跟我讨论你的病患?”男子幽暗眸子半垂,视线落处,正是她俯身时胸前泄出的春光。

“”柳玉笙默默翻了回去,将被子拉起,盖到下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风青柏轻叹,“晚了。”

他不是柳下惠,尤其面对的,是一个眸光就能将他勾住的女子。

床前红帐上垂下的珠帘再次晃荡,由轻到重,由缓变急。

自食恶果的人最后累得手指头都动不了,沉沉睡去。

凝着她的睡颜,男子眼眸深沉,涌动宠溺与无奈。

他的小姑娘,似乎总能莫名其妙吸引麻烦上身。

而他要做的,就是为她解决那些麻烦。

可是他很喜欢。

喜欢这般为她费心思。

让她能自由自在,做一切她想做的,她喜欢做的事。

卯时末,准备起身,彼时他的小姑娘尚在床上睡得香甜。

洗漱着装,将朝服穿戴整齐,出门前在熟睡女子眉心轻轻印上一吻,风青柏才转身出门。

自柳太妃跟左相相继倒台后,朝中那些暗中涌动的各方势力顿时沉寂下来,风口浪尖的时候谁都不敢出风头,更不敢闹出什么事情来惹了南陵王的眼。

没了柳太妃跟左相制衡,朝中除了那些个老臣,已经没什么人敢对南陵王说的话出声反对。

便是被众人寄予厚望的秦啸秦大将军,上朝的时候也只是垂眉敛目站在武官之首,几乎少有开口发言的时候。

朝堂上南陵王可谓一人独大,掌权半壁。

是以现在的早朝,不过是例行公事。

百官没什么可上禀的。

边关安定,国泰民安。

君臣乐见。

这日早朝散后,刚进御书房不久,外面太监就来报。

“皇上,王爷,岩王父子来了,正在宫门口闹呢,说是要去探柳太妃,被人拦了下来,现在又挠着要见皇上跟王爷。”

“他们发什么疯了?”风墨晗还没来得及坐下,闻言也不坐了,讥诮,“当初柳太妃被禁清宁宫的时候,也没见着他们跑出来冒头,这个时候却来表孝心来了,想干什么?”

风青岩,柳太妃之子,要不是太监今日来报,他几乎要忘了皇室里还有这么个人。

还有风墨云,柳太妃的孙子,他的堂兄,那个人他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次。

便是皇室聚会,这两父子也很少参宴。

风青柏在案前坐下,抽出旁边的卷宗开始批阅,对那两人闹事似不以为意。

“皇叔,我让禁卫军把人赶走?”

“柳太妃已经被幽禁,既是幽禁,自然不能允人探望。谁敢坏这个规矩,打罚了。”

太监会意,即可退了下去。

柳太妃没了,那俩父子以后,怕是连宫门都进不来了。

御书房门关上后,风墨晗拉了凳子凑到风青柏旁边坐下,狗腿的给他递折子,“皇叔,你说他们这个时候来探柳太妃,有什么用意?总不会无缘无故跑来闹一场吧?”

皇叔教他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无缘由的。

“你今年十五了,束冠后即可正式掌权,他们自然要心急。”

“柳太妃都倒了,他们心急就能急得来?”风墨晗嗤笑。

“不要写小看任何人。皇室当中还活着的那几位,有那个心里没点妄想。”风青柏淡道,“除非他们都死光了,你的位置,才勉强可算安稳。”

风墨晗沉默,眸光闪烁。

当初为了震慑皇室及朝臣,皇叔斩杀了诸多同族,才能换来喘息的时间,最后站稳脚跟。

日后他掌权,就是皇叔放手的时候了,到时候所有事情皆需要他自己来做决定。

喋血么?

皇宫门口,两个着锦服的男子被宫门守卫架了出来扔到地上,因为吵闹了一场,发鬓散乱,衣襟歪扭,很是狼狈。

“本王就算落魄了,那也是皇族,是先皇亲封的岩王!清宁宫里关着的是我亲娘,凭什么我不能去探望!南陵以孝为先,遏制孝道,天打雷劈,天理不容!是要遭报应的!”赤红着眼睛,风青岩坡口怒骂,还要往宫里冲,被风墨云拉住。

“爹,我们在这里闹也无济于事,这是个狗奴才,狗眼看人低!我们根本进不去,不如先回去,再行想办法!”风墨云沉沉瞧着宫门里,眼底恨意汹涌。

“想办法?还有什么办法可想?我们岩王府就快”就快过不下去了!

京都柳家被抄,没了金银来源,宫里最大的依仗被软禁,人人都说柳太妃成了疯子,一时之间岩王府从云端掉落泥地,人见人踩!

他们是皇族!那些人却肆无忌惮!

为什么?就是因为风青柏!

第七百七十九章 不能无偿

要不是风青柏睁只眼闭只眼,谁敢那么胆大包天欺辱皇室子弟?

只那个身份在,就是旁人所不及的!

风墨云唇线抿得笔直,眼神阴暗。

不然,他们还能怎么办?

在这里闹,不过是徒让人笑话,更让人看清他们岩王府如今的地位。

连皇宫都进不去,还算什么皇族?

此时刚刚散朝不久,上朝的文武百官陆续走出来,皆将这一幕收在眼底。

有人避而远之,有人视而不见,也有人幸灾乐祸拐着弯的奚落几句,显一显优越。

秦啸是最后走出来的。

着一身武官朝服,高大魁梧,因常人征战沙场,一身戾气难消,极是显眼。

看到他,风青岩像看到救星,朝他扑去。

“秦将军,秦将军!您可要帮帮我,当初母妃还能自由的时候,常提起将军仗义,如今母妃被人幽禁清宫,本王连探视都不能,心中担忧已极,还请将军看在往日情分,帮我一帮!”

视线落在被风青柏紧抓的手臂,秦啸手轻轻一扬,即将人震退三步,“柳太妃之所以被幽禁,是因做了错事,满朝皆知,老夫帮不上王爷,抱歉。”

话毕,即扬长而去,这一幕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对岩王父子的处境更嘲笑几分。

风青柏听闻的时候,只淡淡一笑,对此未置一词。

秦啸这个人,到现在为止,他也没能看透彻。

不知他打着什么主意,却绝对不能小觑。

不叫的狗,最是咬人。

“主子,金吾卫那边来报,这两日京中来了不少生面孔,行事说话不像南陵人,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可要吩咐下面戒备驱赶?”

回王府的路上,魏紫禀报。

“先查清楚了再说,南陵乃礼仪之邦,但若有别国宵小作乱,那就无需讲什么礼仪。”

“他国若是遣了来使,势必要同我朝打声招呼。这般不声不响的潜进来,属下担心那些人是细作。”

风青柏摇头,“细作不会群体而动,那样太过显眼。着人盯着,若是他们有异动,当做江洋大盗杀了。”

“是。”

这是最恰当也能最有利还击对方的办法。

既然来到别人地盘不打招呼,那主人自可当做不知底细,将人按个江洋大盗的罪名打杀了,依旧占着理。

谁让你不表明身份,不提前打招呼呢。

魏紫对主子的评价已经精简至两个词,心黑,还心狠。

也只有在王妃面前,主子才会表现出谦谦君子的一面,无时无刻不展露自己的魅力跟风情,将王妃迷得晕晕陶陶。

三日后,再次来到大槐巷,这次中年就站在宅院门口迎接。

看他模样,柳玉笙眼神深了两分。

大厅门口摆放了两张凳子,凳脚跟凳板的颜色不一样,显然那是拼凑着修起来的。

不过好歹,有了坐的地方。

少年就坐在其中一张凳子上,等着她。

坐下后,柳玉笙将贴身跟着的侍女遣退,不做旁听。

这个举动让中年人跟少年放松了些许,眼底浮出感激。

相顾无言,片刻后,少年拿起旁边的断木枝,在地面上画了几下比划。

柳玉笙凝目看去,是个七字。

“这是,你的名字?”

少年摇头,又点头,看向中年人。

“我家少爷在家中排行第七,这并非他的本名,但是熟悉的人,都叫他小七,也算得是名字。”中年人代为传话。

柳玉笙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少年名字,他今日肯写出七字来,对他的身份略作解释,算得是信任她了。

“夫人此前诊得没错,我家少爷确实曾经被烫伤过嗓子,后来还被人灌了药,之后就再不能说话。”中年人顿了下,看向少年,在少年点头之后才继续往下说,“我跟少爷是逃出来的,倘若不逃,性命难保。夫人说你只管治病,不管其他。听了这些,期望夫人仍然能不改初衷。也请夫人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事情牵连上夫人。”

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其他大夫,要么是对少爷的症状无能为力,要么,是察觉不对之后连治都不肯帮忙治疗。

只有南菱王妃,觉出异常后还能说出三日后再来这样的话来。

这三天,他们没有离开,而是等在这里,其实也是在下一场赌注。

倘若南菱王妃告发他们,他们就全完了。

好在,少爷赌对了人。

柳玉笙皱着眉头,示意少年再次张开嘴巴,就着白日光亮查看他喉咙情况,“是烙铁吗?”

“是。”

柳玉笙便觉心头揪了下,升起难以言喻的情绪。

烧红的烙铁,烙进喉咙,这种残忍手段令人发指。

眼前少年不过十五六岁,遭受那种折磨,定然生不如死,甚至可以说是从鬼门关里爬回来的。

她没办法想象,究竟是什么,让人对少年下如此毒手。

伸手在他喉咙位置轻按,少年即疼得皱了眉头,喉间发出咕隆呜咽声响。

很硬,是发炎导致的肿胀不退,这种情况,连喝水都困难,遑论说话。

想了想,柳玉笙道,“治疗需要多长时间我不能确定,但是定然不短。他这种情况,需得先将炎症消了,再行后续治疗。你们住在这里,对治疗不是很方便,我帮你们找个地方暂时安顿,慢慢来吧。”

少年眸光微动,深深看了眼柳玉笙,点头。

“多谢夫人仁慈!”

又是这句话,中年人似乎很喜欢说仁慈,柳玉笙揉揉额角,她不过是对自己的患者负责,“我能给你们找地方安顿,但是日常生活所需还需你们自己解决。”

“夫人放心,只要能安顿好少爷,我立即去外面寻事情做,总能填饱肚子。”中年忙道,“只是夫人的诊金药费,恐怕需要等我们筹了银子再行还上。”

柳玉笙点头,“无妨,记个账,日后慢慢还。”

中年人脸抽了下。

“仁医也要吃饭,没有收入我吃什么,不能无偿。”女子看他一眼,加了句。

“我不是这个意思。”中年人额头汗都流下来了。

他没有要无偿的意思,只是南陵王妃的话没什么说服力,身为王妃,还能没饭吃么

第七百八十章 闫七皇子,闫容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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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话的时候,少年从怀里摸出一块玉,食指戳了戳柳玉笙,将那块玉放到她手里。

柳玉笙立即被手上的东西吸引了,没看到中年人骤然大变的脸色。

玉身是一个小小的祥云麒麟,只有半个巴掌大小,成色通透碧绿,活灵活现。

“你要用这个抵诊金?”柳玉笙问。

少年点头,指指她,又指指自己喉咙,最后拱手躬身以示感谢。

“不用谢我,我是收酬金的。看你这块玉价值不菲,我且收着,等你治好了,多退少补。”

少年扬了唇角,笑着点点头。

中年人站在旁边都快晕了。

“喏,这瓶子里三粒药丸是消炎症的药,每日一粒,化水服用,等我找着了安顿的地方会着人来通知你们。”将药瓶递给少年,柳玉笙带着侍女飘飘然走了。

院门一关上,中年人立即走到大厅门口,对着还握着药瓶浅笑的少年,欲言又止,最后在他旁边来回急转了好几圈。

“少爷,你怎么能将那个东西随意送人!你忘了我们,我们……”他们之所以九死一生落到这般境地,为的就是保住那个东西。

现在可好,少爷端是大方,转手就将辛苦护着的东西送人了!

那可是传国玉玺!

将药瓶收好,少年看向中年人,等他焦躁稍稍散去后,才在着手比划。

不算复杂的手势,中年人连蒙带猜,勉强弄懂了少年的意思。

“少爷是说,那个东西放在南菱王妃那里,比我们自己带着安全?”

少年点头,再次比划。

“京中最近有异动,是那些人追过来了?”

少年再次点头,之后没有再做比划。

中年人是他身边老奴,将他从小带大,对他的想法轻易就能读懂。

那些人已经追过来了,倘若被抓住,他们势必要搜传国玉玺,依他跟少爷现在的情况,根本无力再护着玉玺不被歹人得去。

与其放在身上给自己招来灾祸,最后还得罪了敌人,倒不如赠予南陵王妃。

诚如少爷所言,玉玺在南陵王妃手里,比放在什么地方都安全。

那是南陵王心尖尖上的人,身边势必守卫严密,没人能轻易动得了南陵王妃,也没人敢妄动。

最主要的是,也不会有人想得到,少爷会将传国玉玺交给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女子。

他日他们若能逃脱,想要再寻回玉玺,也不是难事。

怕只怕,少爷算计南陵王妃,让南陵王知晓了,最后得不了好。

只是,目前为止,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他们不得不为。

出了大槐巷,柳玉笙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先去了一趟柳家名下的布坊。

以前这布坊是大嫂傅玉筝打理的,大嫂嫁给大哥之后,布坊也换上了柳姓。

倒不是柳家贪图傅玉筝这点嫁妆,是傅玉筝不喜布坊沿用傅氏,她对这个姓氏,始终憎恶。

在布坊找了掌柜的,让他在铺子后院腾出两间房间整理干净,明日去大槐巷将少年接过来,铺子里现在正缺伙计,俩人刚好也能得个工做,自己填饱自己肚子。

忙完这些,才转回王府。

风青柏还没回来,柳玉笙便先去了玉青苑,成亲后她跟风青柏一道住在主院。

将少年给的麒麟玉拿出来,又端详了一遍之后,随手放在桌上,点燃药炉炼药。

这是她的每日日常,只要在府中,风青柏不在的时候她不是炼药,就是整理空间里的药材。

房中缓缓弥漫出浅淡药香。

循着药香,风青柏找着了他的小姑娘。

脚步停在房门口,身子斜倚门框,他就这么静静凝着她。

看她一旦着手自己的领域,就全然沉浸其中,全神贯注的模样。

女子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心思全在眼前药炉上,聚精会神,升降火势,精准添加药材,动作不慌不忙,有条不紊。

眉眼沉静。

直到一炉药丸炼成了,清理药炉里残渣的时候,男子才举步走到她身边,从后将人拥进怀中,一手拿起她放在旁边的麒麟玉。

“喜欢玉器?”库房里有不少堆积的玉器,他很少整理,她若喜欢,回头让丁叔全拿过来。

冷不丁被人抱住,柳玉笙一点不惊讶,因为裹覆周身的,是她最熟悉的气息。

闻言,莞尔一笑,“不是我喜欢,这是诊金。我的患者给的。”

“就是那个哑巴?”

“不是哑巴,他是喉咙被烙铁烙过,伤了嗓子。”

风青柏挑挑眉,重新看向手中玉石。

眸心飞快掠过一抹异色。

将麒麟玉缓缓反过来,祥云朝上,底部光洁。

“笙笙,这是你的诊金,便是你所有了,赠我如何?”

柳玉笙回头,玩味看着男子,他可很少问她要东西的。

今日这么奇怪?

“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好了,还要我赠你?”

她的东西,不就是他的么。

男子眼尾弯出微微弧度,愉悦。

倾身在她嘴角偷香,“准备用晚膳了,出去吧。”

至于手上那块麒麟玉,放回原处,他并未拿走。

夜半,待女子熟睡后,男子掀开被角,悄然起身。

披上外袍,走到长桌前,于昏暗中,长眸凝着那块玉石,最后抄手拿起去往书房。

“主子,这块玉石有问题?”魏紫现身。

今日主子对玉石的关注有异。

坐下后,将火烛挑亮些许,风青柏再次将玉石翻转,祥云朝上。

其后,着手在光洁地步轻敲,一手按压缓缓推开。

竟然推动了。

从底部退出一块薄如蝉翼的玉片!

而玉片此前所覆盖的位置,赫然刻着繁复花纹!

看清花纹样式的时候,魏紫眼睑猛缩,“主子,这……!”

“闫,东越国姓。“风青柏声线淡淡,眸色泛冷,“这是东越丢失的传国玉玺。”

“这玉器是哪位少年给王妃的,如此说来,那人是东越国皇室!”

“东越国,闫七皇子,闫容谨。”

风青柏冷笑。

段廷那个长舌男,偶尔的八卦总算有了一回用处。

若不是他当日八卦那一回,他还没那么快猜到少年身份。

闫七,逃到了他南陵!

第七百八十一章 幼兽找到了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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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可要动手?”魏紫皱起眉头。

兹事体大。

闫七竟然将传国玉玺给了王妃!

此事倘若传出去,南陵王府立即会站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一个王府,拿着他国传国玉玺!不说本国朝堂会掀起什么风雨,就是东越也不会善罢甘休。

要脱离此事,最快速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传国玉玺丢回去,将闫七交回东越。

风青柏眯起长眸,指尖在桌面轻点,片刻后,摇头,“暂时不用动手,着人去查东越现今的情况,查到后即刻回禀。还有京中那些异动,想来跟传国玉玺有关,暗中监视,无需插手。”

“那王妃那边?”

“什么都不用跟她说,她不需要知道这些。”看向窗外,风青柏眼眸幽深如夜色。

笙笙不需要为这些事情烦恼。

书房里这番夜话,柳玉笙全不知晓,翌日布坊那边来报,已经将那对主仆接到铺子后院,且给两人在布坊安排了打杂的活计。

接下来几日,柳玉笙开始着手为少年治疗喉咙炎症,中药消炎配合金针导脓,花了三天时间,终于让他喉咙里的肿胀消退。

每次少年诊治的时候,中年人都在旁边陪同,全程紧张兮兮的。

“夫人,我家少爷喉咙消肿了,接下来是不是能治嗓子了?”

少年也一脸期待看向柳玉笙。

却见柳玉笙摇头,“消肿消炎只是第一步,也是最简单的一步。他喉咙受的创伤太多,接下来要先治疗癫痕,及后恢复声带韧性,这些都治疗好了,才能尝试开口说话。”

治疗癫痕跟声带萎缩并非易事,需要长时间的恢复过程。

闻言,主仆俩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

“饭要一点点吃,治病也是一样需要循序渐进,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耐心些。”柳玉笙安抚。

知道自己泄露太多情绪,中年人忙道,“是我们太心急了,还望夫人见谅。”

柳玉笙笑笑。她接诊过的病人不计其数,病人心态最常见的就是心急,希望马上就能治好。

皆是人之常情。

环视周围环境,这是布坊后院,院子里挂着一匹匹晾开的布匹,空气中也是布料制染后的味道。

好在不算难闻。

即便如此,这里也比大槐巷民宅好上太多。

“在这里还习惯吗?”柳玉笙随口问。

“习惯,多谢夫人费心!我跟少爷在后院里帮忙打扫搬抬,吃住在这里,每月还能拿上一笔月钱,保证自己温饱足矣。若非有夫人帮忙,只怕我跟少爷仍在大槐巷里为生计发愁。”

“既如此,那就暂时先安心呆着,待小七嗓子治好之后,你们想去哪里皆随你们。”

“谢夫人!”

背起自己的药箱,柳玉笙离开前顺手揉了下少年脑袋。

他排行七,她便唤他小七。

这几日熟悉些了,偶尔,她会像以前对待风墨晗似的,顺手在少年头上揉一把。

老阿姨的心态。

有了第一次之后,每每过来治疗过后要离开时,少年都会眼巴巴瞅着她,眼底闪着期待,像乖巧京巴犬,等着主人薅一把毛。

目送女子离开,中年人看着少年眼底还没有完全收回的依恋,叹了口气,“少爷,她是南陵王妃,并非……”

并非您母妃。

况且南陵王妃年纪实则比少爷大不了几岁,他弄不明白,少爷在某些时候将女子当成长辈依恋也就算了,王妃看他们家少爷的眼神,怎么也像长辈看小娃娃似的。

她才几岁?

少年瞥了他一眼,转身去整理院中晾风的布匹,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这是不高兴了。

可他说的是实话啊。

少爷就是像幼兽找着了奶娘。

他们认识才几天?

以前少爷对人并不亲近的!

想他可是带了少爷十几年,才得少爷像对家人一样对待。

人比人,忒可气。

离了布坊,缓步走在午时大街上,没多远就遇上两人,跟他擦肩而过。

柳玉笙闪了下眸子。

她在这些人身上感觉到跟黑莲差不多的气息,但是又不太像。

黑莲一身肃杀冰冷,戾气极为浓烈,那是手染无数人命才会凝结出来的。

而这些人,身上同样有血腥气,却没有黑莲那种冷酷。

但是,应该是同一种人。

她没有回头,刚才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看到这两人手中拿着一副画像。

若是没看错,画像上是个少年,便是晃眼而过,也能瞧出跟小气有几分像。

心头为之紧了紧。

“夫人?”侍女立即觉察出她的紧绷。

“有事回去再说。”

侍女立即噤声。

柳玉笙大概有些明了,为何小七主仆会要求在后院干活,而不是去铺子里拿更多些的月钱。

在后院,不需要跟客人打照面,不需要在外面抛头露脸。

更安全。

她猜测小七应该就是在躲寻找他的人。

此刻,对于小七的身份她才隐隐生出了好奇。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会受到那般迫害,那些寻找他的,又会是什么人。

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那些人对小七是不怀好意的。

也许是几天接触下来,她对那个不能说话的少年产生了几分亲近。

她希望他能平安。

回到王府,先对侍女耳提面命了一番,把小七的事情对外守口如瓶,其后才钻回房中,修改后续的治疗方案。

小七主仆对于治疗显露出的心急,跟她以往接过的患者不一样。或许,他们是真的没有多少时间。

想到街上遇到的那两个人,柳玉笙眼睛沉了沉。

她能帮小七的不多,尽最大能力,尽快将他医好,许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午膳时间,风青柏踩着点准时回来。

自成亲后,哪怕政务再繁忙,他也会回来陪她用膳,跟她一块午睡。

不会让她感受到一人落寞的滋味。

“风青柏,我今天发现点情况。”吃下男子喂过来的鱼肉,柳玉笙按捺不住跟他分享。

“什么情况?”又喂了她一口米饭,风青柏才配合的问道。

“今天我在街上遇到两个奇怪的人,像杀手,又不太像,身上有杀气跟血腥气。”说道这里小姑娘左右看看,然后神秘兮兮凑到他耳边,“我看到他们拿着画像在找小七!你说他们是什么人?会不会是小七家族里出来追捕他的?”

第七百八十二章 你怀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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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青柏手微顿,神色如常。

“或有可能,你不是说他受了迫害?或许就是他家族的人下的手。豪门大宅里但凡设计夺权,手段是常人想象不到的残忍。”

柳玉笙对他的话深感赞同,“没想到寻常大宅里的争斗,一点不比皇室弱。风青柏,你以前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初风青柏回京城的时候才十二岁,比小七年纪还小。

那时候他就已经要在皇权争斗里挣扎求存了。

她真的没有办法想象,他是怎么走到今日的,当中受过多少旁人想象不到的苦跟危机四伏。

“心疼我?”风青柏挑眉,眉梢染着笑意,对女子的话避而不答。

定定瞧了他片刻,柳玉笙倾身,在他脸上啾了下,“很心疼。”

风青柏轻叹,却难掩眸中温柔,“便是心疼,你也不用在我脸上留下油印子,笙笙,我有洁癖的。”

“呀,你不说我都忘了,好长时间没见你爱干净了。”

“笙笙,说这话的时候得摸摸良心。”

瞧着男子无奈神情,柳玉笙伸手摸上良心,有点沉痛,“是我少见多怪了,以后你多让我看看你爱干净的样子,可能我会记起来。”

风青柏的回应是啃了一口酱蹄子,然后在女子脸上回敬了一个油印子。

这顿午膳吃得战火弥漫。

下人上来收拾残局的时候,两个主子皆满脸油光。

这么玩闹下来,等到午睡香沉的时候,柳玉笙都没想起来,她问的问题男子始终没回答。

到底他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着在自己怀中睡颜乖巧的女子,修长手指轻抚她玉白脸颊,眼底流动的,全是缱绻温柔。

那些走过的岁月,已经走过了,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倘让她知道了,不过徒让她心疼。

现在再回想以前,他并未觉得有多难熬,唯一难熬的,是彼时他以为,这辈子,他跟她再没有交集的可能。

所幸,上天总算眷顾他一次。

勾了唇角,趁着女子熟睡,轻啄她眉眼,若有似无的骚扰她,在她半梦半醒之际撩拨。

最后,在她嘟囔抗议的时候,吃了。

“风青柏,你中午回来一趟,是不是就为了这个!”

“是。”

“……”

柳玉笙的午睡时间,每每只能睡以往的一半,两刻钟,不多不少。

然后起身的时间,却比以往延长了一倍不止。

她有些怀疑,她曾经跟风青柏说过午睡时间最合宜的就是两刻钟,也即半个小时。

所以他是掐了点的折腾她!

禽……兽……

男子赶往皇宫的时候,依旧精力充沛,全然看不出半点倦意。

柳玉笙恰恰相反,萎靡不振,侍女们过来伺候她更衣的时候,都能听到她磨牙的声音。

而女子脖颈间不经意露出来的痕迹,让侍女们羞红了脸。

王爷可真是……日夜笙歌呀。

这般精力,要是王妃有了身子,王爷可要怎么过是好?

想是这般想,却没有一个人敢往不该想的方向长念头。

王爷王妃鹣鲽情深,便是他日王妃不方便,王爷也不会作齐人之福。

这一点,管家在教导她们的时候,早就有过提点。

她们之所以被选上作为王妃的侍女,就是因为有自知之明,而那些怀了小心思的,全被剔除。

王妃身边,不留二心之人。

能被选上的,必须一心一意只伺候王妃。

这日晚间风青柏迟了半刻,哪怕他面上不显,柳玉笙也能感觉出点事来。

饭后,给他泡了杯茶,柳玉笙才问,“发生何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男子笑笑,闭口不提。

柳玉笙即两手捏上他脸颊,“说不说?”

“笙笙,”他无奈反握住她的手,却不使力,任由她捏他,“再捏下去,以后脸得变形了。”

“不说,现在就让你变形。”

“下面变形不叫好看,你可以努力一下。”

“风青柏,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女子红了脸怒道。

旁边侍女们看着呢,他说这话也不害臊!

“正经不起来,怎么办?要不你把我精力折腾完?没了力气,我也就安分了。”

“……”人跟禽兽,真真比不了脸皮。

瞧着女子把牙齿磨得嘎吱响,风青柏低笑出声,将女子拉过来在腿上坐下。

“今日下午,本想提审左相做做样子,结果人在押过来的半途,逃了。”

柳玉笙蹭一下站起来,“你是说,左相逃狱了?”

“逃狱?”对女子这个说法失笑,“算是吧,确切说,应该是有人劫囚。暗地里的人应该做了不少部署。”

否则没有那么容易将人半途劫去。

左相被押送往衙门的时候,身边是有重兵负责羁押的。

“现在情况如何?”

“我第一时间下令封闭了城门,着兵马司全城搜查。他应该还藏在城中某处,只要没离开,就能搜出来。”

“那要是离开了呢?”

风青柏眸心闪过冷光,勾唇,“倘若离开了,那必是朝中有人跟他里应外合,且此人身份权势不低。”

否则,没人能在他重重防守之下,助人逃离。

光是城门那一关,左相就过不了。

柳玉笙又坐回男子腿上,拧眉沉吟,“左相这般是狗急跳墙了。”

“他倒了,左相府里的人皆数被流放,他的势力掖被其他派系瓜分吞并,他若是不跳墙,只能在牢里等死。依左相的性子,不会坐以待毙。我一直有防备,只是依旧小看了他,没想到他动作会这么快。”

左相被打入大牢,也不过数月,期间没有任何人去探视过,究竟是什么时候,他跟外面的人联系上,并且做出了逃离的部署,风青柏颇是好奇。

“以他一人之力,确实做不到。倘若有人帮他,那说明,朝中还存着隐患。”柳玉笙顿了下,“你怀疑谁?”

“你说呢?”

两人想到了一处。

如今朝中唯一有那个能力,且让风青柏忌惮的,也只有一个人。

秦啸。

“真是他?”

风青柏摇头,“尚未确定。是不是,要看证据。我们觉得是,没有证据也是枉然。”

很多人都道秦啸以武起家,只懂行兵打仗,是个空有武力的莽夫。风青柏不如此以为。

在他看来,秦啸比起如狐狸般的左相,更为老谋深算。

第七百八十三章 他也要虐单身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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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被男子折腾的,柳玉笙没有出门。

小七那边现在两天做一次针灸,也不需每日往外跑,是以不知道外面发生的动静。

如今听得风青柏这么说,想来整个京城的局势都极为紧张。

左相跑了,担忧的不止风青柏一个人。

那些曾为左相势力,如今转投了他人麾下的官员,以及吸收了左相势力的各个派系,只怕都没办法睡安稳。

谁知道左相这一逃,日后会做出什么来。

家破人亡,自己也被逼的颠沛流离躲躲藏藏,以左相为人,绝对不会藏起来苟且残生。

势必卷土重来。

于朝臣于南陵,都将是一大隐患。

“如果真是秦啸,他到底想干什么?”越想越想不明白,柳玉笙眉头皱得紧紧的。

风青柏抬手将她眉间褶皱抚平,“这些事情有我,你无需担忧太多。”

“怎会不担心,若是你被斗垮了,我怎么办?”

“笙笙,你可以对你夫君更有信心一点。”

“凡事要做最坏打算。”

“在我这里,可以做最好打算。”

男子难得语气狂妄,让柳玉笙忍俊不禁,一笑,眉间愁绪便散了。

“真是脸皮厚,自视甚高。”

“这是自信。”他也笑,眼波柔柔的。

烦恼,从不喜在她面前呈现。

此时的京城,处处风声鹤唳。

因为宗人府逃出要犯,五成兵马司并金吾卫带着大量官兵全城搜捕,可说掘地三尺。

那等阵仗弄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氛围紧张压抑。

女子睡下后,风青柏坐在书房中,看着传来的一道道回禀,眼中沉色始终不退。

截止现在为止,官兵一无所获。

就连派出去的隐卫营,也没有搜出半点线索。

左相像是凭空消失般,遍寻不着。

“白天城门戒严后,可有人出过城?”风青柏问魏紫。

“按主子吩咐,传令戒严后城门守卫对出城的人皆会进行严密盘查,没有发现异样,有几个商客出去,身份已经做过核实。城中百姓知道发生了大事,为了避免惹出麻烦,大多禁足城中。”

“出城的,只有几个商客?”

魏紫想了想,抬眸,“还有一对老夫妻,住在城郊,每天都会往返京中贩卖一些杂货。因为面孔熟悉,守卫给放了行。”

风青柏一拍桌面,冷了脸,“立即去城郊,找出那对老夫妻!”

魏紫心头发紧,即刻领命。

当时盘查那对老夫妻的时候,他就在暗中隐着,竟然没发现任何异样!

倘若那两人真有问题,那么他就是失职!

书房的灯光,一直亮着,坐在书房中的人,动也不动,只淡淡瞧着窗外暗夜,深沉眸子平静无波,高深难测。

半个时辰后,回禀就上来了,魏紫唇线紧抿,“主子,那对老夫妻被人杀了,死亡时间是白日早晨。”

白日早晨。

风青柏愣愣勾唇。

左相逃脱是下晌午,而他做出决定提审,正式早朝过后。

也即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人部署了逃跑路线,将左相救走。

朝中,果然有内鬼。

这个时候再派人出城去追已是徒劳,风青柏淡道,“早朝过后,秦啸可有过异动?”

“没有,隐卫营有人手专门负责监视,散了早朝后秦啸就回了将军府,期间一直在府中没有出过门,也没见跟任何人有过接触。”

“传令下去,把左相府尚在流放中的人秘密关押,不允透出半点风声。”

“是!”

左相跑了,日后势必会卷土重来。

他们这边稍微能牵制左相的,也只有他那些血亲。

这还是建立在左相能顾念骨血亲情的基础上,倘若左相六亲不认,那么他们便是将左姓子弟杀光,也无济于事。

而左相为人,多年来皆有迹可循。

那是个,为了利益,能牺牲一切的主。

魏紫退下了,风青柏依旧坐在书房,转眸凝着眼前跳跃烛光,若有所思,“北仓八皇子遇刺,北仓皇常性大失……东越皇骤然驾崩,为争皇权兄弟阋墙……左相逃脱,南陵皇族风声鹤唳……三国大乱。只余西凉,平静如常……”

风青柏长眸眯起。

这一切,中间似乎都带着某个人的影子。

起乱,当中皆有人为!

薛红莲!

三大国出乱,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到底想干什么?

现今看似平静的西凉,又是不是真那么平静?

伸手,两只掐灭蜡烛上燃烧的火苗,风青柏从书房走出,回到玉青苑。

将甜梦中的女子揽入怀,轻吻,与她共眠。

她身上常年带着淡雅药香。

那种香气,能平息他心中浮躁。

祸事将起,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让她如今夜这般,于他臂弯无忧甜睡。

夫为天。

他不想做她的天,只致力余生护她安好。

……

杏花村,牛车在柳家大院门口停下。

魏蓝一跃跳下马车,身后想将他婆娘抱下来,体验一把男友力的时候,女子已经先他一步,跳了下来。

动作干净利落英姿潇洒不输他半点。

“给点表现机会?”

“有你表现的地方。”女子淡道。

魏蓝立即两眼放光,凑过去,“床上?”

“大院不同客栈,床榻了要自己的银子买,你先准备好银子。”

“不用准备,我悠着点。”大不了不在床上干,在地上!再不行,野外去祸害一场,总不需银子了吧?

魏蓝亮出大白牙,晃得魏红想给他一拳。

“老爷子,老夫人,我们回来了!”牵着女子的手,魏蓝挺直腰板往里走,下巴仰得高高的。

终于扬眉吐气一回。

今天,他也要虐单身狗!

现在他发现,囡囡对单身狗的描述,简直太形象了!

作为单身狗被虐了那么多年,他就说,总有风水轮流转的一天!

哈哈哈哈!

屋里,柳老婆子先探了出来,看到两人脸上即浮出喜色,“回来了?哎哟!囡囡跟阿修还好吧?囡囡嫁过去作了新妇,一切可还适应?小夫妻俩有没有传话回来?”

一看到两人,老婆子立即喋喋不休,问的全是柳玉笙跟风青柏。

她身后,转瞬就涌出来呼啦啦一群人,眼光光盯着俩。

第七百八十四章 狗都不叫了

魏蓝抽了下嘴角。

这关注点不对啊。

他这么牵着大红的手,大家居然都没看见?

“都好都好,囡囡以前就在王府诸国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什么不适应,皇室里也没人敢为难她,王爷护着呢。咱主子可是把囡囡当成心肝宝贝疼的。”魏蓝边笑,边把牵着的手举到面前,晃啊晃。

看见没?

看见没?

柳家人,“……”

“总算有人把这个二货收了,红姨,你辛苦了。”柳知秋摇头。

魏蓝当即瞪眼,“什么二货,什么收了,知秋,敢干架么!”

柳知秋抬头望天。

跟蓝叔干架,他傻了么?

蓝叔二是二,拳头真不是吃素的。

柳家人纷纷失笑,惯了魏蓝的跳脱性子。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上前,把冷着脸却面皮煞红的魏红给拉了进去。

“你们两个年级不小了,以前看你们整天打打闹闹的,我们还愁呢。性子可好,总算修成正果了,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柳慕秋也凑过来,“红姨,你跟蓝叔定下日子,我给你绣嫁衣!”

“对,嫁衣得要,咱也好好拜个堂,定名分!”魏蓝乐得眼睛都没了。

“要什么嫁衣,刀口喋血的,不拘这些,简简单单办个仪式就行了。”魏红道。

她跟魏蓝都是孤儿。

实际上隐卫营的所有人,都无父无母,孑然一身。

能有个家,已经是以往不敢想的。

做这一行,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营里兄弟姐妹为了不拖累别人,成为隐卫那一刻起,就没想过日后有一天,与人携手成家。

现今她跟魏蓝能退下来,是王爷恩典。

只是以后,他们不能再出现在隐卫营了。

“怎么能简简单单?”老婆子一声喝,打断了她心头酸涩,“咱柳家大院的人,成亲断然不能简单了事。终身大事一辈子就一次,怎么的也得办得风风光光,你们不知道,村子里大家伙的其实都等着喝你们俩的喜酒!”

“可不是,既然你们决定定下来了,亲事就交给家里操办,你们只要等着成亲拜堂就行,其他的别管了!”老爷子笑得畅快,眼里尽是欣慰。

好啊,家里年轻辈的一个个都有着落了,他们老的看在眼里,心里高兴。

老人盼什么,不就盼家庭和睦,盼着小辈们立业成家么。

俩老开了口,陈秀兰跟杜鹃也商量上了,“家里已经给知夏跟囡囡操办过亲事,这方面流程咱们已经熟悉了,采买成亲用品就交给我们两个,大林二林负责酒席宴请,至于新房的布置,就交给知秋跟慕秋,还有嫁衣,也交给慕秋吧,她绣活好,一两个月的功夫,应该能把嫁衣弄出来,喜被枕套那些小活计,寻村子里婆娘就能弄好。”

“小老儿别的本事没有,选酒在行,喜宴上用的酒,我来挑,就去酒坊里挑味道最好的!”酒老不甘寂寞,揽了差事,顺便给自己谋点福利。

就着亲事,柳家人议论得热火朝天,连酒老都加入行列,反而两个当事人成了最闲。

没他们能忙活的事,真的是只需等着拜堂。

魏红眸子微张,常年冰冷的眼眸,暖色极速涌动,晕红了眼眶。

魏蓝嘴巴惯是会说的,此时竟然也沉了声息,用力揉鼻子,才把突然涌上来那股涩意揉去。

他们是外来人,也只有柳家这样的人家,会将他们当成自家人来操心。

感情全无作伪。

想了想,魏蓝转身跑回房里,回来的时候抱着个陶罐子,一股脑塞到柳老婆子怀里,“老夫人,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银票,还有些金元宝,成亲采买办酒宴就用这个,应该够了。”

“哎哟喂,我看看!”柳知秋立即把脑袋凑过去,翻出陶罐子里的东西,银票有一沓的,金元宝也有十来个,把罐子塞得满满当当。

知秋眼热,“蓝叔,你卖烧饼能赚这么多钱?”

“那是,叔的手艺不是吹的,都成招牌了!要不是来了柳家大院,叔还没那么快收山,顾客不让啊,哈哈哈!”

魏红踹出一脚,把狂笑的男子踹了个马趴。

真有脸说。

卖烧饼卖出几万两?

可使劲儿吹!

屋里,说说闹闹,笑声不绝于耳。

有过两回办亲事的经验,这次柳家人动作特别快。

几天功夫,东西基本就采买齐全。

马车托着东西回来的时候,不少村民跟过来凑热闹。

柳家大院里大红大蓝要成亲的事情,早在第一天已经全村皆知。

对这桩亲事大家伙都喜闻乐见。

平时村子里人没少见红蓝斗。

经常从院子打到房顶,又从房顶打到各家菜园子。

现在连村子里的狗,看到两人打架时都不叫了。

看得太多了。

虽然打是打,却也人人都认为,这两人天生该凑一对。

以前两人面上不太显,萦绕的氛围,过来人却都看得分明。

彼此有意,最后肯定会走到一起。

为了庆贺两人亲事,村子里人不断往大院里送礼。

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手工制的鞋,悬挂剑柄的穗子,红绳编出来的喜字,还有小读书郎亲手写的歪歪扭扭的百年好合等等等等。

不贵重,甚至有些让人看了会玩儿失笑,却每一样都包含着诚心祝福。

魏红将这些东西放到新房柜子里,妥善珍藏。

人一生,能遇上赤诚的人不多,杏花村这些人都是。

那是她跟魏蓝有幸。

所以,他们也比任何人都懂得珍惜。

京中收到两人成亲的消息,已是四月初,彼时京城刚刚春暖花开,

魏紫接到信件的时候,面上没有多大反应,然那一整天,隐卫营的人都能感觉到老大身上散发的轻快气息。

他们这辈子就是这样了,魏红魏蓝能修成正果,是极为特殊的个例。

他们,都替两人高兴。

哪怕以后可能不会再有多少交集。

有些情感,放在心中,自己知道就可以。

四月末,魏红魏蓝收到了京中捎来的贺礼。

是一叠银票,没有其他。

隐卫过的是刀口喋血的生活。以命换来的银钱,送做他们新婚贺礼。

这是隐卫营唯一能送的礼物,也是分量最重的礼物。

魏蓝魏红沉默很久,最后抵头而笑,湿了眼眶。

第七百八十五章 滞销品(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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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蓝大婚定在六月初十。

柳家长辈帮双方过了彩礼,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纳吉过后,魏蓝把自己房中的东西一股脑全搬到了魏红房间,就差没把自己给塞进去了。

这是明面上还在自己房间住着,至于晚上月黑风高的,高手要干点什么,旁人就不知道了。

柳家长辈们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看见。

做了那么多年隐卫,好容易能安定下来,两人都已经是而立之年。

这岁数,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柳慕秋那边帮着在嫁衣上绣上吉祥花色,能一展长才。

自从上次不小心把房间弄着火,被柳知秋发了一通脾气勒令后,她就没敢再偷偷绣花。

将嫁衣布料上了绷子,一针一线勾勒金丝祥云,耀眼的红色将她玉白小脸映上一层薄红。

这是她第一次帮忙在嫁衣上绣花色,脑子里不其然就浮现出某日,自己也着上大红嫁衣,嫁给心上人的情景。

知秋本就一身朝气,时时可见意气风发,若他穿上新郎喜袍,定然更加挺拔俊朗。

在喜堂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想着想着,柳慕秋就笑了出来,偷红了脸。

再看眼前嫁衣的时候,眼底全是艳羡。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得偿所愿。

今年她也十九了,她想能早点嫁给知秋,然后……给知秋生孩子。

“啊呀!”捂住脸,柳慕秋小身板扭来扭曲,羞得不行。

“喂,小白莲,在想什么呢笑成这样?”窗口突然传来男子声音,把兀自偷笑的柳慕秋吓得差点摔下凳子。

“知、知秋哥哥,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心虚的人说话就会大声,色厉内荏。

柳知秋撑着窗台,挑眉玩味,“小白莲,你是不是又思春了?”

“……我、我就思春了!”怎么滴!

“过来。”柳知秋勾手指,小白莲立即乖乖往他走,让他大为满意。

待女子走过来了,勾住她脖子直接亲上,“思春的时候得说,满足你。”

“……”

一吻毕,将女子嘴角的水渍擦去,柳知秋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亮出来,塞给她一把小黄花。

“知秋哥哥,你又偷地头的菜花了!”

“怎么叫偷?自家地里种的,拿来先放你房里摆摆,晚上送灶房做菜,不浪费。”男子说罢,摆摆手准备转身走人。

柳慕秋眼神飘了下,“知秋哥哥。”

“嗯?”男子回头,一张小脸迅速在眼前放大,啵一声在他嘴唇亲了下。

“还思春!”女子亲完,放了句不是解释的解释,啪一声飞快将窗户关上。

看着紧闭的窗户,听着里面羞涩窃笑声,柳知秋抽了嘴角,“还思春?有种你倒是把窗口打开啊!”

要勾引麻烦你把胆量放足了,扔句话就跑,丢不丢人?

他就不信,她要,他还能喂不饱她了!

里面回应他的是女子更欢乐的窃笑。

“嗤!”勾起嘴角,带着满眼浓郁笑意,柳知秋翻身离开了内院。

等他走了,紧闭的窗户才又偷偷打开一条缝隙,女子在床边偷看,眼睛亮得像星星。

前头,家里老太太大嗓门在吆喝,“柳知秋,你这个死小子!给我出来!这开春还没过呢,刚长出的一茬菜花你就全给我掐了!真是皮痒痒了你!”

想往前院走的脚步一顿,柳知秋悄摸探出个脑袋,“奶,别嚷了,仔细别气坏身子,那把菜花晚上还你啊——”

扫帚呼一声直飞而来。

等到落地,二进院门口已经没了混小子的人影。

气得老太太两手叉腰,瞪圆了眼睛,“臭小子,仗着学了点功夫,偷跑都能玩出花样来!有本事晚上你别上桌吃饭!”

等她逮着他的!

晚饭,某个混小子果然没能上桌,刚摸到灶房门口就被老太太扛着火钳子追着满院跑。

灶房里,趁着老太太逮人去了,柳慕秋立即从碗柜摸出个最大的碗,盛饭装菜夹鸡蛋一气呵成,用衣袖捂着就往外溜。

先藏好,等奶回灶房了,再让知秋哥哥端碗搁外头吃饭去。

柳家还在灶房里的其他长辈俱是一脸抽搐,他们家小白莲跟知秋那小子混久了,脑子都变得不灵光了,她是当他们都没眼睛看呢?还是笃定了他们不会告状呢?

众人相视一眼,望天。

那啥,就当没看到吧。

瞧外头知秋被火钳子追得鬼哭狼嚎,为了让老太太有点成就感,时不时还得不着痕迹放慢速度,让火钳子扫一把自个衣角,也挺不容易。

老太太追打了两圈,郁气一扫而光,回到灶房吃饭的时候,胃口倍儿好。

柳知秋等老太太不往外瞅了,翻上墙头跳到灶房外角,拨开一丛柴草,端起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海碗,吃得心满意足。

啧,他们家小白莲这后勤做得极到位。

跟他简直就是地设一双啊。

听着灶房里,女子柔柔软软跟长辈们闲聊的声音,想起下午时她看着红色嫁衣眼里流露的羡慕,柳知秋嘴角微微翘起。

他们家小白莲,今年十九了。

不小了。

晚膳后,等着柳慕秋下去梳洗沐浴的时候,柳知秋溜进堂屋。

人一现身,耳朵立即被揪起,不见多大力,柳知秋愣是能表现出撕裂的疼痛感,龇牙咧嘴,“疼疼疼!奶,轻点,拧一会就撒手啊,我有正事要说!”

“这臭小子!”老太太哭笑不得,也不跟他闹了,撒开手,“你能说啥正事?”

“他呀,就是说正事,也没个正形。”杜鹃嫌弃上脸,“也亏得有慕秋丫头,不然你看看,知道你本性的谁敢要你。”

“娘说的是,这么个老儿子,就一个人要,要不赶紧销出去得了?”

除了柳知秋,所有人神情动作一滞,随后齐齐看向他。

眼神渗人,柳知秋不自觉后退一步,想跑。

“爷,奶,爹,娘,大伯,大伯娘?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柳二一抹脸,“普天同庆的眼神。小子,出销是你自己说的,你要是敢反悔,老子打断你的腿!”

“……”一家子这是,把他当成不值钱的滞销品了?

第七百八十六章 真他娘的要命!(票7)

只要你能出销,甭说娶媳,把你嫁出去都成!在老子跟前晃荡二十五年了,越看越碍眼,早点滚出去过你自己小日子去!

——柳知秋确定,这确实是他亲爹。

只有亲爹会这么嫌弃他。

柳慕秋沐浴出来,看到的便是男子蹲在堂屋廊檐两眼望残阳,一派高深。

“知秋哥哥,你蹲这里做什么?”这个时间,应该去哄老太太开心才对啊。

这就是知秋每天的日常,将老太太惹得鼻孔冒烟,然后屁颠儿去顺毛,再惹。

周而复始。

用知秋哥哥的话说,这样,每天都能看到老太太精力充沛生龙活虎的模样。

看她那么有精神,他才能快快乐乐的找事。

“小白莲啊,哥哥我被嫌弃了,没人要了,”柳知秋半转头,看着她,“你把我接收了吧。”

柳慕秋当即心头一跳,眼睛噌的跟点着了火把似的,亮得惊人。

“我要啊!”

柳知秋嘴角悄悄翘起,“那以后哥哥就靠你了。”

点头,柳慕秋拼命点头。

要搁以往,说话前习惯性的她都会装一下矜持,装一下知书达理。

这次,绝对不能装。

一定要痛快!

不然,不定知秋下一句话就转口风了,她得抓心挠肺!

起身,走到女子面前,抬手抚上她半湿的头发,指尖穿过她发丝,黑眸深深凝着她,“今晚早点睡。”

“好。”回答的时候,柳慕秋听到自己声音不自觉的沙哑。

他轻触她发丝的手,似抚上她心头琴弦。

酥酥的,痒痒的,让人发颤。

心头砰跳一下重过一下,她有种预感,她人生最重要的,最期盼的时刻,快要来了。

这晚,月亮还没升上半空,内院里厢房就熄了光亮,显示女子已经上床就寝。

长辈们睡下了。

唯二精神亢奋的两大老爷们,翻身上了屋顶,抱一坛酒,对月畅饮。

“今儿你跟小白莲说了什么,她就那么乖乖听话?”魏蓝抿酒,扎嘴,“小子,跟叔说点秘诀,回头叔在你红姨身上试试。”

“还是别了,你什么招数用在红姨身上,最后都是被踹下床的下场。”

魏蓝把酒坛子一放,不服,“叔有那么不济事?”

“外强中干。”柳知秋嗤笑,随即将手搭上魏蓝肩膀,哥俩好,“这样不也挺好?红姨过了几十年刀口喋血的生活,能安稳下来不容易。你们有你们的活法,我们有我们的活法,开心就好,快乐就行。”

顿了下,柳知秋笑开来,“蓝叔,红姨有你,挺幸福的。”

魏蓝眼神柔下来,往后一躺,看着头顶弯月,“我也挺幸福的。以前,哪想过有这样的时候,这辈子两人能凑一块,做什么都值了。”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整天冷冰冰的,一言不合就拔刀,偏生就是把他迷得不行。

柳知秋也抬头望月。

他又何尝不是没想过。

没想过会喜欢上一朵小白莲。

以前他最烦的就是缠上来的那些个女子,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娇滴滴的扭扭捏捏的性子,皮相下浑身都是心眼子。

小白莲就是这一类里的翘楚,结果到最后,是他自己停下脚步,让她纠缠。

因为,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看到了什么是义无反顾,什么是无怨无悔。

心动来的时候,你自己不一定知道。

等你反应过来时,那个人已经在你心里扎了根,摘不掉了。

也,不舍得再摘掉。

翌日,晨曦方显,内院就传来的动静。

院子里的人起身了。

洗漱过后,对着镜子整装,柳慕秋特地给自己施了淡淡脂粉,显得气色更好些。

昨晚很早就乖乖上床歇着,实则哪里能睡得着?

一晚上心乱如麻,又是紧张又是期待,根本没睡好。

可是她一点不觉得累。

甚至觉着很有精神。

虽然还不清楚知秋昨晚让她早点睡是想要做什么,她就是无端的生出期待来。

他肯定不会只随口叮嘱一句那么简单。

看看外面天色,不过天刚透亮。

这个时辰,便是素来早起的奶奶跟婶婶们,都还没起来。

柳慕秋只能憋着呆在内院里,不好意思往外走。

免得被问起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不是她起得太早,而是自己太过亢奋,几乎一晚上没能睡着。

好容易等到外面传来动静了,柳慕秋立即打开房门冲出去。

在经过二进院的时候,又放慢脚步,很慢很慢,希望能在走过某个院门的时候,恰巧遇上从里走出来的男子。

可惜,二进院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是男子还没起床。

柳慕秋绷着的肩膀一下垮了,脑袋耷拉下来。

“在找我?”

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柳慕秋猛地抬头,便见男子就站在她前面不远。

没有穿平日下地干活的短衫。

而是换了一身藏蓝长袍,玉带束着劲腰,面容俊朗,长身而立,嘴角微勾弧度透出几许邪肆。

活脱脱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玩世不恭。

她素来就知道他好看,只是平日他不注重修饰边幅,没成想今日穿上正装,会是这般,这般……

迷死她了!

瞧着女子直勾勾的盯着他,然后脸颊莫名晕红,柳知秋挑眉,嘴角笑意更深两分。

走过去,倾身凑至她耳边,“迷上了?”

小白莲脸上红晕眼睛可见的加深,快要变成小红莲了,明明羞涩已极,她却不肯闪躲,咬紧了唇瓣,颤着眼睫。

轻轻点头。

操!柳知秋狠狠闭眼,他现在就想弄她!

飞快抽身后退,远离她身上散发的少女幽香。

那种香气对他此刻而言,如同毒药,能致命。

“知秋哥哥?”女子抬眸看他,疑惑不解,还带点淡淡委屈。

他刚才那个动作,好像在避瘟疫。

她却不知,就这么一个眼神,差点把柳知秋残存的克制摧毁。

小可怜的样儿,任君采撷,真他娘的要命!

柳知秋转身往外走,“去洗漱。”

“知秋哥哥!”身后女子委屈更浓,在他迈步之前,攥住了他衣袖。

几乎在她触碰他的同时,男子猛地转过身来,将她压在墙壁上,声音又轻,又狠,“小白莲,知道成亲的夫妻晚上在被窝里干什么吗?再叫一声,我现在就干你!”

第七百八十七章 给你买

猝不及防被压在墙上,后背撞上墙的痛感,都不及男子一句话带给她的酥麻。

愣愣瞧着男子沉暗至极的黑眸,瞧着他眸中翻涌的她看不懂的却又能让她心慌的狂潮。

其他的,她都不懂,但是她懂得,他眼神中强势的侵略。

慢了半拍去回味他刚才那句话。

如血的红色,迅速从两颊往全身蔓延,羞得她脚指头不停蜷缩,甚至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要着火。

只觉得浑身没了站直的力气。

两腿虚软。

待得回过神来,柳慕秋啊的惊叫一声,推开男子就跑。

生平最快的速度,转瞬就没了踪影。

柳知秋这才闭眼低喘,翻身靠在墙壁,视线从身下某处不该直立的地方扫过。

蓦地笑起来,“……跑得比兔子还快,啧。”

蹭蹭蹭,碎步跑的脚步声。

柳知秋抬眸,跑没了的女子,又跑回来了。

小脸红得要冒烟,眼神乱飘不敢看他一眼,却有胆子直直撞入他怀里。

“……我不怕!”低若嗫喏的一声之后,咻的又跑了。

看着女子蹭蹭蹭跑远的背影,柳知秋又低头看着好容易压下去,却被撩拔得重新起立的地方,有气无力,“喂,小白莲,有种撩,有种你别跑?回来啊?”

女子跑得更快了,还连路带踉跄。

长长一叹,柳知秋重新靠回墙壁。

妈的,还得重新压。

直到家里开始吃早饭了,男子才从后院慢悠悠走出来。

彼时柳慕秋正帮老太太盛粥,一对上男子眼睛,立即撇开,小脸再次爆红。

柳家长辈们看看家里小姑娘,再看看那边过来的混小子,动作一致捧碗喝粥啃馒头。

有情况,但是他们不能说。

小姑娘都快要着火了,还能有啥?被混小子撩了呗。

都是过来人,懂!

早饭后,魏蓝很积极,扛起锄头拉了魏红就往外走,“老爷子,老夫人,杏花岭今儿我跟大红包了,没事你们别上来!”

柳二抽着嘴角,这话是对他说的吧,“假公济私。”

不过,他今儿没空,让他们俩在岭上野去。

“大哥,大嫂,今儿地里头的事情你们先忙活啊。”

“行了,走你的吧。”柳大啐道,“带杜鹃去到处逛逛,没事别回来那么早。”

“得嘞!”柳二背着手,笑呵呵走人,最近被一群小年轻弄得心潮澎湃,找机会他也带杜鹃去浪一浪。

老当益壮,还浪得起。

老爷子跟老太太皆脸上带笑,心情贼好,由着这帮人打嘴炮,不数落他们。

柳慕秋左看看右看看,憋不住了,靠近柳知秋,“知秋哥哥,叔婶他们今儿是怎么了?有好事?”

男子看向她,眼神莫名,“嗯,有好事。”

“什么事?”

“撩完就跑,我不告诉你。”

“……”

帮着俩老收拾好灶房,柳知秋即去把马车拉了出来,“爹,娘,小白莲,赶紧,准备出发。”

“来了来了,别催!”屋里柳二应着,很快跟杜鹃一块走了出来。

柳慕秋这才发现两人刚才回房,是去换衣衫了,齐齐穿上了过年过节才穿的细棉袍子,衣着光鲜,容光焕发。

这一幕让她越发茫然。

今天家里人都特别奇怪,到底是怎么了?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家里每个人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

“小白莲,快上车。”门口喊声又来,将柳慕秋还没来得及浮上的难过给拍了下棋。

“来了。”忙拎起裙摆,出门,不忘跟老爷子老太太道别。

马车悠悠起行,身边两个长辈一脸笑意,眼角眉梢是掩不住的喜气。

柳慕秋想问不敢问,绞着手指,一路纠结。

杏花村到镇上,乘坐马车不过一刻功夫。

此时已经是四月末,南方已经开始步入初夏,爱美的女子皆已换上轻薄衣裙,外面罩着靓丽褙子,大街上处处可见花枝招展。

柳慕秋也爱美,却没能如那些女子一样,褪下薄袄子换上漂亮衣裙,两度受伤后,她身子畏寒。

她要是贪美,知秋就会皱眉,亲自把臃肿的袄子给她披上。

是以相比起来,她身上穿得多,便显得身姿略笨重,展现不出女子轻盈。

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好在她早上起来,薄施脂粉,至少脸蛋不比街上漂亮姑娘差。

再说,知秋哥哥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吸引的。

想到这里,柳慕秋卷起旁边的小帘子,对那些往马车看过来,视线落在赶马车男子身上的女子,一一冷眼瞧去。

全是不要脸的狐媚子,看到马车跟美男就两眼放光!

这个小动作,坐在车头的柳知秋全然不知。

只柳二夫妇看在眼里,心头暗笑。

将马车停在一间首饰行,柳知秋先行跳下车,再将人一个个接下来。

“知秋哥哥,我们今天要买首饰?”柳慕秋边跟着往里走边问。

“不仅要买首饰,还得定两副头面。”前头杜鹃笑道。

定头面,那一般都是成亲用的,柳慕秋恍然,“原来是给红姨买成亲用的饰品啊。”

家人笑而不语,柳慕秋觉得自己猜的是对的,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自己忽略了。

几人一进门,掌柜的就迎了上来,别人他或许不认识,常在镇子上跑的柳家二公子,那是绝对眼熟的。

即便以往柳知秋买的东西都不上什么档次,但是人家里有钱,是大户,断不能怠慢。

不定什么时候,或许二公子手一松,就买上好货色了呢。

杜鹃行事利落,片刻就同掌柜的定了两套头面,一套金的一套银的,之后就拉着柳二离了铺子,去采买别的东西,留下柳知秋柳慕秋两人继续看单品首饰。

“是要我帮着挑吗?”

视线在柜台上各种饰品掠过,柳知秋拉着小白莲到了上等品那一片,“挑你喜欢的,给你买。”

柳慕秋愣了下,“我用不着戴这些,整天足不出户的,买了浪费了。”

“女为悦己者容,怎是浪费。”亲手拿起一支金簪子,在女子秀发上比了比,不满意,又换成玉簪。

柳慕秋已经完全被搞糊涂了。

第七百八十八章 千金难买我乐意

知秋素来节俭。

而且家里上至长辈下至囡囡,都很少会买贵重首饰,便是有也极少会戴出来。

她不明白,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瞅着女子傻了的模样,柳知秋好笑,指尖触上她脸颊,“不喜欢?”

“不是……”

“喜欢就买。”

柳慕秋咬唇,定定看着他,“这些很贵。”

他回视,“你喜欢的,多贵我都买的起。”

他的话,是蜜糖,轻易就能甜彻她心扉。

女子眼睛慢慢笑成月牙,她不需要穿金戴银,只要有他这份心意,于她已经十分满足。

“别傻笑,喜欢哪个?小白莲,今日是定要买的,别省。”

掌柜的就站在旁边不远,听到柳知秋的话,同样笑得见眉不见眼。

瞧,就说吧,不能怠慢大户,这不大生意就来了么!

柳慕秋没有扭捏推搪,既然知秋哥哥说买,那就买。

视线从面前首饰上慢慢扫过,拿起来比对挑选,最后选了一支鎏金簪花,一支造型简单的玉钗。

本以为这就完了,男子又带她继续挑选耳环,手镯,甚至腰佩都没放过。

开始还有所克制,到最后,柳慕秋全然放飞。

便是不买,她也能兴致勃勃拿起来端详着看,看完了换下一支。

男子始终陪在她身边,在她问好不好看的时候,皆能说出中肯意见来。

没有不耐烦。

没有敷衍。

门口,两个女子在那里已经站了很久了,一直看着里面这一幕。

最后咬牙走了进来。

“知秋表哥,你们这是要成亲了?”

柳慕秋被这句话劈了个痴傻,等回过神来之后飞快挡在柳知秋面前,冷眼对着两人。

杨淑晴杨淑雨,她记着呢,这俩觊觎知秋!

柳知秋将散乱的首饰摆放回去,才转眸看向面前的两人,启唇,“是。”

又是一道炸雷,把柳慕秋升腾起的战火在半空烧没了,愣愣回头。

她有点听不懂。

得了男子回答,杨淑雨涨红了脸,“你不是说你身上背了巨债,你这样娶亲不是害人吗?”

“你管得着吗?”柳知秋轻嗤,同侯在一旁的掌柜道,“掌柜的,这些都包好,全买了。”

“好嘞!”掌柜的立即应声,热情上前把还十几件首饰小心抱了过去,装盒打包。

那些东西刺红了两个女子眼睛,“你又说你没钱,你还能买那么多东西成亲,知秋表哥,你当初是骗我的对不对!为这个狐媚子你就舍得花银子!”

“千金难买我乐意。”女子兴师问罪的模样,激起柳知秋不耐,“再说骗你怎么了?你是我谁啊?有病!”

除了小白莲跟家里人,他对别的女子没多少耐心。

要是小白莲没出现,他能凭实力光棍一百年。

被男子怼得哑口无言,杨淑雨红了眼眶,杨淑晴则看向还在愣神的柳慕秋,“他身上背着五万债的,不信你去问柳家老太太,我都证实过了,你要真跟他成亲,以后不仅得下地干活,还得跟着他一块还债,你别以为得了这点东西,就有多好!你醒醒……”

“我愿意,跟你有关系吗?”柳慕秋立即回击,本能的。

且不说什么债不债的,就算知秋真背了五万债,十万债,她也有能力还得起,养得起!

下巴被人轻轻捏住,顺力道对上男子含笑眼眸,“走吧。”

“嗯!”柳慕秋重重点头。

看到他眼睛那一瞬,心头颤了。

之前他回答杨淑雨的话,重复响在耳边,跟着男子出门的时候,柳慕秋几乎同手同脚。

他说是。

是。

是成亲啊!

手被男子窝在掌心,干燥温暖,她在后瞧着他挺拔宽厚背影,心被填补得很满。

“我们要成亲了,是吗,知秋哥哥?”

还是小白莲唤他哥哥顺耳,好听,男子扬起唇角,“小白莲,求亲这种事情是男人做的,现在你可以先矜持一点。”

他的话,让女子绽开笑颜。

眼前,似有漫天花开。

她盼到了。

接下来的成衣铺子,喜饼铺子,家私铺子,柳慕秋全心投入,一点小细节都不放过。

她跟知秋要成亲了。

现在挑选的东西,都是他们成亲用的。

放十二分心进去,她都觉得不够。

采买的东西,加上柳二跟杜鹃抱来的,把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一大早出来,在街上逛了个遍,时间已近中午。

柳慕秋没肯回车厢,跟柳知秋一并坐在车头。

“知秋哥哥,我们现在回家了吗?”

男子笑睨她一眼,没回答,策马往接到另一头奔去。

看着熟悉的路线,直到李府大门近在眼前,柳慕秋依旧不能回神。

“知秋哥哥?”

他捏捏她脸蛋,“虽然你已经是柳家人,但是这里,终究是真正的根,我们要成亲了,去同李老夫人知会一声,别人挑不出错。”

“对,是该说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管怎么样,咱礼数得做全,你跟知秋成亲,我们断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杜鹃从后头钻出来,笑道。

看着身边的人,再抬头看面前悬着牌匾的李府,柳慕秋红了鼻子。

酸涩上涌,却不是悲伤。

叔婶跟知秋,以及留在大院里的长辈家人们,为她打算事无巨细,什么都想到了。

她不委屈,一点也不。

门房已经进去通报,几人跟着门房后脚跟入了府。

沿路,下人纷纷侧目。

以前柳知秋跟柳慕秋也来过,但是这次上门明显不同,两人身后还跟了柳家长辈。

得到通知,李老夫人没在大厅候着,而是亲自过来迎人,把人迎进客厅坐下后,环视几人,“恭喜。”

“老夫人眼睛厉害,一瞧就瞧出来了。”杜鹃笑着将手中提的礼物奉上,“我们家知秋跟慕秋准备成亲了,这次上门,是特意来告诉老夫人一声。以前是是非恩怨咱都不提,不管怎么说,慕秋是从李家出去的,流着李家的血,这点不能否认。老夫人始终是孩子的长辈,他们成亲,我们希望老夫人能祝福。”

真正得到血脉亲人的祝福,才能消减心中遗憾。

哪怕慕秋对这个家没有感情,也抹杀不掉这一点。

老夫人沉默片刻,退下手腕上的玉镯子,亲手替柳慕秋戴上,“你挑了个好婆家,我老了,眼光见地都及不上年轻人,慕秋,以后在柳家,好好过日子吧。”

凝着手上镯子,尚带着老夫人的体温,那一刻,柳慕秋眼泪悄然滑下。

她这辈子,得了圆满。

第七百八十九章 吱个声啊

她曾对这个家,对李老夫人的恨意,于这瞬间消散。

有些怨恨并非无法消解,只看你能不能放下。

她放下了,因为她已经拥有最好的。

回视站在她身边的柳家人,泪痕未干,笑已扬开。

那一刻,心头似有什么东西咔一声碎裂,挣脱束缚,再无枷锁。

“姐姐,姐姐!”厅外,少年雀跃跑来,边跑边喊。

冲进大厅后顾不得旁人在,兴奋的问,“姐姐,你跟知秋哥是不是要成亲了?下人说看到你们好多成亲用的东西!”

看着少年,柳慕秋脸上露出柔软笑意,点头,“是,我们要成亲了。”

“我就知道,知秋哥肯定会是我姐夫!”

李老夫人在后轻咳一声,眉头微皱,“咋咋呼呼,成何体统。礼仪礼教都忘了?”

李君耀悄悄做了个鬼脸,转身上去挽着李老夫人胳膊摇晃,“祖母,我就是太高兴了。再说知秋哥跟柳叔柳婶都是自己人,是以孙儿才不那么拘礼。”

柳二跟杜鹃笑道,“君耀常到我们大院里玩,早就熟悉了。咱们不拘泥那些,高兴自在就行。”

他们两个开了口,李老夫人才撤了脸上佯怒,看向李君耀的时候,眼底有柳暮秋从未见过的笑意和柔和。

这让她表情更真切了些。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李老夫人真的改变了,而且看她对金耀的态度,并非只是当成家族继承人来培养那么功利性,她对君耀是真的喜欢疼爱。

李君耀跑到大厅不久,李三爷跟李三夫人后脚就跟着进来了,只是两人跟以往一样,总是唯唯诺诺的,在老夫人面前的时候大气不敢喘。

听到柳慕秋要成亲的消息,两人也只是多看了她几眼,踌躇半天也没敢凑过来套近乎。

也没有开口祝福。

对于他们两个的态度,柳慕秋一点没放在心上。

在这个家里,实则她最怨恨的并非李老夫人冷酷无情,她最恨的是她的亲生爹娘,软弱又自私。

柳知秋对这样两个人就更加不会在乎了。站无站相,毫无风骨,一副软弱无能的样子,眼底却总装着算计,无能又贪婪。

所幸李府里老夫人能压的住他们,否则这两人就是吸血蚂蟥,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柳慕秋。

从李府离开后,一行人便打道回了杏花村。

魏红魏蓝的亲事定在六月,家里人商量过后,将柳知秋跟柳慕秋的亲事定在九月。

时间上岔开些,免得喜宴太过接近,到时候慌慌忙忙的,最后准备不足。

事情定下来后,家里就给云州知府府及京城那边去信告知。

彼时六月已近。

收到家中来信的时候,柳玉笙刚刚帮小七结束第二阶段的治疗,他喉咙间癫痕已经平复消失。之后将声带萎缩恢复正常,他应该就能够重新开口说话。

“六月初十,没几天了,倘若回去参加喜宴,我们这两日准备一下,出发正好,时间刚好能赶上。”膳后两人闲坐的时候,柳玉笙同风青柏商量。

风青柏点头,“能赶得及,那就回去一趟吧。”

“你政务那么繁忙,能走得开吗?”

“事在人为。我总不能一直被政务缠在京城里。何况再过一段时间,皇上就要束发洗礼,以后朝中事务也该由他自己亲手来打理了。我不会再跟以往一样时时刻刻看着他。”

风墨晗已经十五岁了,有了足够权衡轻重明辨是非的能力,身为摄政王,这个时候他最好的方式就是放手,否则风墨晗永远没办法真正成长起来。

那他想跟笙笙回归杏花村的心愿,也便遥遥无期。

既然决定回去参加喜宴,接下来两日两人各自忙活,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毕。

这也是成亲嫁人后,两人第一次回家。

因为京城离杏花村太远,当初两人成亲的时候,三朝回门的习俗都免了,趁着这次机会,当做回门。

此次离开再回来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小七那边的治疗已经进入第三阶段,暂行用药持续修复,她离开一段时间不会有多大影响。

将事情告知主仆二人,柳玉笙就着手准备贺礼以及回门的礼物。

风青柏那边则直接将所有政务丢给风墨晗,任由他在旁跳脚抓狂。

风墨晗是真抓狂。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想要再回杏花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心里不平衡。

同是大忙人,要说位置重要,皇叔的位置比他更重,可是皇叔能说走就走,那种自由让他嫉妒。

他也想去参加喜宴。

柳家大院里这两年接二连三的喜事,除了知夏叔当时成亲是在京城,他能凑上一回热闹之外,之后就再没他什么事了。

皇叔迎亲柳姨的时候他没能在场,现在魏红魏蓝成亲他不能参加,过几月,知秋叔的喜事同样没他沾边的份。

他每天只能埋在一堆奏折里,还每张折子都跟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皇叔,你就带我去吧,现在南陵太平,朝中无要事,那些政务交给内阁大臣暂时帮着处理也是一样的。”

风青柏两袖平展,半眯眸子看着致力说服他的少年。

风墨晗是豁出去了,“他们的任务本来就是辅佐皇上处理国事打理政务,不然要他们来做什么?天天往朝堂上一站,就想轻轻松松拿俸禄?那跟摆设有什么区别?摆设还没那么让我闹心呢!”

“说完了?”男子淡问。

“……说完了。”才怪,对那些废材的抱怨,他能说上三天三夜。

“我不在这段时间,好好打理政务,别懈怠。”

说罢,男子起身,施施然往外走。

风墨晗肩膀一垮,就知道会是这结果。

但凡皇叔定下的事情,除了柳姨,没有人能让他改变结果。

瞧着男子背影,风墨晗不甘心的跟在后头,碎碎念,“皇叔,我不去,我去送送你跟皇婶总行吧?”

“皇叔,行不行啊?宫里到京郊码头,来回最多一个时辰,不耽误事儿!”

“吱个声啊皇叔!我给红姨备了贺礼,你好歹让我把贺礼给你搬上船嘛!”

男子不出声,少年就跟他耗上了,一路跟到皇宫大门口。

最后,才得了男子一声准。

消息转瞬就飞进了养心殿。

第七百九十章 那只不是小绵羊

“皇上一直闹着要去杏花村,这是为何?那种乡下地方,哪里比得京都繁华。”老嬷嬷颇是不解。

“一个地方能让人念念不忘,自然有它吸引人之处,只是我们不了解罢了。”皇太后淡道。

“皇太后说的是。”嘴上这样答,老嬷嬷实则不以为然。

穷乡僻壤之地,有什么好念念不忘。

便是柳家门第已然不同,也改变不了乡土本质。

皇上乃是金枝玉叶,总想着去那种地方,与乡下人为伍闹成一片,未免遭人笑话。

“七月皇上束冠洗礼,正式执掌大印,洗礼庆典也需开始准备了,王爷这个时候离开,回来的时候难免忙乱,哀家年纪大了,一人操持也有心无力,着人传令秦大将军,让他诸事多看顾着些。他是两朝老臣,亦有辅佐皇上的义务。”

“是,老奴这就下去吩咐。”

老嬷嬷退下后,皇太后拿起摆放手边的佛珠,一粒一粒轻捻,眸子平静无波。

两日后,风青柏跟柳玉笙启程往云州,一通死缠烂打得了应允前来送行的风墨晗,将两人直送到码头登船。

柳玉笙却在码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你们怎么在这里?”哪怕眼前两人做了乔装打扮,柳玉笙依旧能认出来,是小七主仆。

中年人叫彭叔,于眉毛上作了修饰,脸上印了一圈胡渣,小小改变浑像变了一个人。

小七长得眉清目秀,此次竟是作了女娃儿打扮,看起来一点不违和。

见柳玉笙认出他们,彭叔立即上前施礼,压低了声音,“夫人,可否容我们到船上说话?”

此时码头停了三艘客船,其中一艘是南陵王府专用的。

柳玉笙没有立即回答,小七主仆会乔装打扮,定然是遇上麻烦了,她对他们的背景一无所知,怎知一个点头会不会给风青柏带来危险。

“上去吧。”风青柏站在旁侧,淡淡开口。

彭叔跟小七皆眼睛一亮,“多谢王爷!”

两人往船上去的时候,正好跟风墨晗擦身而过。

“有喉结的小姑娘?”放得极轻的话语,带着讽刺,飘进行在后头的小七耳里。

小七脚步未停,于擦身而过的瞬间,微微侧眸,那双对上风墨晗的眼睛,沉戾冰冷。

风墨晗冷哼一声,拳头直击小七脑侧,被一只尚稚嫩的手接住,拍开。

人紧跟着跃上客船,避过了风墨晗第二击,再回眸时,眼底含着讥诮。

恨恨一甩衣袖,风墨晗盯着小七背影的眼神极冷。

明明跟他一样是男子,居然装成小姑娘,看柳姨的眼神尤其让他不爽。

他若敢算计柳姨,天涯海角他必将他挫骨扬灰!

“小风儿,船要起航了,你赶紧回去吧,”船头女子朝他挥手,示意他离开,“别在外头逗留太久。”

风墨晗立即扬起笑脸,“知道了柳姨,等回来的时候各我带太奶奶晒的菜干!”

“行,带多多的,快回。”女子莞尔,随即走进船舱。

风青柏没同他二话,只在女子进入船舱后,淡淡瞧了他一眼。

风墨晗装作看不懂那个眼神,他什么都没干,他就是同柳姨告个别,撒个娇,怎么了?

至于刚才他跟假娘们之间的小插曲,他知道瞒不过皇叔的眼睛,也当是给皇叔提个醒,小心那两个人。

柳姨好心,但是好心不能被人拿来利用,皇叔身为柳姨夫君,有照顾她保护她的责任。

客船离岸,王府护卫分站船舱周围守卫。

船舱里便是风青柏、柳玉笙跟小七主仆四人。

“现在可以说说了,为何突然乔装打扮离开京城?你们是特地在这里等我的?”柳玉笙问。

她此前说过离开的日期,今日会在码头碰上两人,肯定不是偶然。

“夫人恕罪,我们是情非得已,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小七不能说话,彭叔代作解释,“本来我们也是依着计划打算在京城等夫人回来,但是这两日那些追捕我们的人活动越来越频繁,开始探入各店铺后院,我跟少爷若是不离开,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他们搜出来。”

他们只能逃。

而在这里等南陵王跟王妃,一来是跟在他们身边最为安全,他们此去是杏花村,乡下地方反而比大都市更好藏人。二来,跟在王妃身边,少爷的伤能更快治疗好。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耽搁。

时间延误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你们这是将我南陵王府当成保护盾,”风青柏始开口,凝着两人的眼神淡然无绪,难以捉摸,“只是,我为何要庇护你们?”

彭叔被问住,不知道如何言语。

来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他们心里不管打什么主意,都不可能瞒得过南陵王风青柏。

赌的不过是南陵王妃心软罢了。

从进了船舱后,小七就一直微垂眸子,此时,终于抬了起来,看向坐在对面气场迫人的男子,片刻后,以手指点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闫”字。

期间,他一直紧盯着男子表情,直到他将字写完,男子脸上都没有出现丝毫波动。

他便知道,对方早就猜到他们的身份了,只是在等他们自己开诚布公。

这个男人,很可怕。

“帮你们这次,可以,但是这份人情,日后你需还。”风青柏道,说的是你,不是你们。

小七抿唇,点头。

他们交谈的时候,柳玉笙没有插话,以她对风青柏的了解,他会说这种话,证明小七的身份很不简单。

否则,风青柏不会让他日后还人情。

因为以他的身份地位,寻常人的人情,他用不上。

很快有人来带小七主仆离开船舱,去往客船后舱安置。

离开前他看了柳玉笙一眼,眼神糯糯的,柳玉笙没忍住,抬手在少年头发上揉了一把,少年心满意足离去。

风青柏脸黑了。

“笙笙,那只不是小绵羊。”

“没关系啊,他又不会咬我。”

女子笑嘻嘻的,风青柏扶额轻叹,“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十五岁了,是成年男子了,夫人还请避嫌,免为夫醋海生波。”

柳玉笙失笑,捏上男子的脸,“老男人,你还跟个孩子计较?”

老男人,“……”

第七百九十一章 总有几颗能生根发芽

到得后舱,主仆两人放松下来。

这次他们算是过了明路。

有南陵王亲口允诺,在疗好伤之前,安全上至少能保证无虞。

保住了性命,才能再图其他。

“少爷,南陵王或许一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你送给南陵王妃的东西,你说他可也已经发现?”

问完彭叔才反应过来,他现在问也是白问,少爷都不能说话,两手比划的东西,平日里他连蒙带猜能大致明白其意,但是正儿八经交谈,却是不能的。

闫七没有回答,径自上了旁边小榻子休憩,面朝内,眼睛幽深。

行船十日,下船后一行先去了知府衙门。

柳知夏跟傅玉筝还没有启程回家,两方聚头后结伴而行。

马车上,柳玉笙抱过小毛头逗弄,小娃儿已经一岁半了,长得白白胖胖的,大大的眼睛转悠,显得很是精灵。

“小毛豆,叫姑姑,姑——姑——”知道小毛豆现在已经能说简单的单音,柳玉笙一路致力教小毛豆唤人。

小毛豆瞪着她流口水,乌黑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她瞧,就是不开口。

气得柳玉笙挠他痒痒,车厢里全是小奶娃咯咯的笑声。

傅玉筝莞尔,“这么喜欢小娃儿,赶紧自己生一个。家里爷奶爹娘他们都盼着抱外孙呢。”

“我记得你们成亲那天,有人说年节就带两个娃娃回来。”柳知夏凝着风青柏似笑非笑,“看来某人要失信长辈了?”

柳玉笙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成亲的时候还有这么一遭,“生孩子也是要讲缘分的,哪能说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又不是种地,春天种了种子秋天就能收。”

车厢里三人齐齐被口水呛住,咳得面红耳赤。

“囡囡,你是女子!”柳知夏额头突突的跳,这么彪悍的话,男子都说不出来。

定是风青柏把他们囡囡带歪了!

傅玉筝则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玉颜涨得通红。亏得这是他们家囡囡,要是别的女子敢如此说话,怕要被周围唾沫星子淹死。

话出口后,柳玉笙立即意识到了不妥,只是都已经说出来了,总不能再吞回去不是。

是以被柳知夏训斥的时候,龇牙傻笑一声,往风青柏身边躲。

风青柏将女子揽进怀里,低头轻声,“那咱们天天种地,总有几颗种子能生根发芽。”

“噗……咳咳咳!”风水轮流转,女子咳得不行。

旁边两人把小毛豆解救过来,免得小娃儿被荼毒。

回到杏花村是下晌,村口古槐树下老客都在。

见着马车进村,立即有腿脚快的小娃儿咋呼着往柳家大院跑,报信去。

但凡来他们杏花村的马车,去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柳家大院。

柳玉笙撩开车帘沿路同村民们打招呼,看到车里的人,大伙脸上迸出喜色。

“是囡囡跟阿修回来了!还有知夏夫妻俩!”

“我就说大红跟大蓝成亲,他们肯定得回来!”

“柳大跟秀兰还在河边药田里呢,怕是不知道囡囡他们回来了,赶紧的去叫他们一声!”

车外全是喜悦的吆喝,嗓门很大,在皇室是少有能见到人这么说话的,太过粗鲁失仪,会被人笑话。后面马车里,小七将车帘悄悄拉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去,入目是一张张笑脸,高兴神采毫无虚伪。看到那样的笑脸跟淳朴眼神,那些粗鲁失仪突然就会让人觉得不那么重要。

这里,就是杏花村。

马车在柳家大院门口停下,一早得了村里小儿通知的柳家人,全聚在门口等着。

柳玉笙还没下车,柳大已经冲到马车前面,激动搓手,“囡囡,快下车,给爹看看瘦了还是胖了!”

瘦一点就揍风青柏!

先撩开车帘的是柳知夏,神情无奈,“爹,我也在,大儿子您都不惦记惦记?”

柳大手一伸,“来,小毛豆给爷爷抱抱,囡囡,玉筝,赶紧下来进屋!”

车里两男的柳大压根当没看见。

老爷子老婆子已经迎上来,将柳大往后拉开,“多大人了还那么幼稚,以前没见着你这样,越老越活回去了。”

柳玉笙跟傅玉筝相视一笑,下车,柳玉笙先扑进老太太怀里,“奶奶,爷爷,我想死你们了。”

然后看向后头柳大跟陈秀兰,“爹,娘,我也想你们。”

柳大脸色阴转晴。

陈秀兰笑道,“快进屋,回屋说话。”

在后头,也不用人招呼,柳知秋自发上前,挽起袖子搬东西。

他唯一的作用就是这个。

“小白莲,过来挑东西,喜欢哪样就拿。”马车后箱里全是好东西,一份留给爷奶几个长辈,剩下的,先紧着自己媳妇儿。

风青柏下车的时候吩咐了句,“别挑完了,那些礼物村子里叔伯婶娘的都有份。”

“知道知道,留着呢,要是实在不够,再买点回来分。”柳知秋笑嘻嘻的,这家伙有钱,不差那点。

伸指弹了下他额头,风青柏跟着长辈们进门。

柳知秋跟柳慕秋一下掉进福窝,看着满车厢的东西两眼放光。

“知秋哥哥,我真的先挑?”

“挑吧挑吧,顺便把礼物整理整理,回头村子里人上门,咱给发下去。阖村同乐。”

“好!”

听到有礼物的时候,村里小娃儿们就围在了马车旁边,此时一股脑涌上来挤在柳知秋身边,“知秋叔叔,我们能不能分礼物啊?”

“能,见者有份,都来拿,这次你们柳姨跟阿修叔叔带了好多好吃的,全是京城产的,可够你们解馋了。”捏捏身边小家伙们的脸,跟柳慕秋一起把小零嘴分给娃儿们,这方自得其乐。

小七主仆走在最后,将柳家大院门口发生的一幕幕尽收眼底。

进了屋子后,坐在堂屋里,柳玉笙将两人对家里略作了介绍,当做客人招待。

柳大全程陪在闺女身边,一手抱小毛豆,一边观察自家闺女离家数月,有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眼睛跟雷达似的。

风青柏笑笑,将京城事情一一同长辈们细说,以宽他们的心。

一家子围坐一处闲聊,屋里尽是欢声笑语。

得知囡囡跟知夏都回来了,村民们也陆续赶过来,加入旁听队伍。

第七百九十二章 麻烦来了,一起挡

整个堂屋被挤得满满当当,一眼看去乌泱泱的一大群。

老头子老太太,中年老爷们跟妇人,还有扎着羊角辫冲天炮的稚童。

嘈杂,又热闹。

柳家两媳妇在村民们过来的时候就去烧了茶,拿出点心糖果,让大家伙边喝茶边闲唠嗑。

虽是一个村子,却如同一家人般相处自然。

“阿修,我听村里在外念学的娃儿回来说,京城那边左相逃跑了,至今没抓着,可是真的?”有老头子好奇问道。

屋里所有人都好奇,这件事情他们村子一早就传遍了。

本来京城天高皇帝远,他们这些寻常百姓是不关注那些的,因着阿修跟囡囡都在京城,阿修身份还是王爷,是以村子里才开始对朝廷时事起了关心,如今坐在大槐树下闲唠嗑,聊的有一半都是国事。

风青柏点头,“确是逃了,朝廷没有追到人。”

“这可糟,他逃掉了,以后会不会回来寻仇?你跟囡囡在京城可要多注意着些,尤其囡囡,出行的时候更要保证安全。”

“是啊,听说那些个当大官的,多睚眦必报,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找事。”

“是,我定会注意。”风青柏笑道,“朝廷也对京城多方戒严,如果察觉有异动,会立即动作。”

言辞间毫不见敷衍。

闫七主仆坐在角落,不曾说话,默默看着,心头惊异越来越浓。

在这里,没有王爷的高高在上,也没有升斗小民的拘谨卑微。

自然而融洽。

最为让他们惊讶的,是风青柏竟然对这些人诸事不隐瞒。

有问必答。

连大家伙好奇的宫中趣事,都能拿出来跟他们逗乐。

屋子里人坐到晚膳时间方才散去,走之前人手拿着一份礼物,笑得合不拢嘴。

等到一家子坐上膳桌的时候,门外陆陆续续有人送菜过来。

都是刚做好的,热气腾腾,各家妇人的拿手菜。

柳家人将这桌菜美其名曰百家宴。

风青柏跟柳玉笙虽已经成亲,但是内院里还有柳慕秋在,所以晚上安排休息,风青柏依旧被安排在二进院,跟柳知秋这个光棍为伍。

闫七主仆则安排在前院客房。

入夜后,魏红魏蓝双双在二进院现身,再次谢过风青柏恩典,随后跟隐卫营的同袍去了院外,打成一片。

这是他们表达感情的方式。

打完了,凑一块大口喝酒。

只有杏花村,能让他们这么肆无忌惮。

离了这处,在外头是没有聚首机会的。

等魏蓝魏红走了,柳知夏跟柳知秋后脚踏进风青柏房间。

对他们俩到来,风青柏一点不意外在,早猜到了。

桌上都备上了招呼他们的茶水。

在桌前坐下,自行斟茶,柳知夏道,“那两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什么来头,那个小的,功夫可不弱。”柳知秋也道。

他甚至能感觉出来,那个叫小七的,功夫远在他之上。

“就知道瞒不过你们两个,”风青柏笑笑,“年少那个,是东越国七皇子,皇权争斗,走投无路,我给他行一次方便。”

“你觉得他还能回去?”闻听是东越国人,柳知夏立即皱了眉头。

身在官场,对东越的动荡他也有耳闻。

那边现在乱得很,二皇子闫容唯已经自披龙袍称王,尽管名不正言不顺,奈何其派系势大,东越朝野上下无人敢持反对之声。

反对的,都已经死了。

闫七虽然是先皇亲册的继承人,却被逼上绝路,看此情形,就算他日回去了,也难跟闫容唯斗。

“能不能回去,端看他的本事,或许有奇迹呢。”风青柏淡道,“一次庇护换个大人情,值得。”

柳知秋撇嘴,“说得那么保守,你分明就是看好那小子,要不凭你性子,能做亏本买卖?”

“左相出逃,周边三大国,西凉不掺和各国争斗,北仓皇一门心思为子报仇,只有东越是他有机可趁的。”

柳知夏眉头皱得更紧,“你怀疑他这次逃脱,会去东越?”

“除了东越,他还能去哪?”风青柏反问。

“确实,西凉态度不明,北仓有廷王跟你交好,想要安全无虞保住性命重整旗鼓,去东越是最好的选择。闫容唯野心勃勃,加之闫七逃到我们南陵,闫容唯必对南陵忌惮愤恨,左相在他那里,有用武之地。”

柳知秋端起茶杯轻转,对两人的话不置可否,“外面那个闫七,现在可算一无所有,想跟闫容唯斗,难于登天。唯一的一张传位皇诏也被撕了。就算抱着传国玉玺,又有什么用?没有一兵一卒,最后可能连东越都回不去。”

虽然呆在杏花村,但是身边有魏蓝魏红两个负责搬运八卦的,对于外面的事情,大院里的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现在风青柏将人带回来,等于把事情揽上身,那可是大麻烦。

风青柏知道他话里的意思,静默片刻,“小风儿已经十五,即将正式掌权,以后,需他自己指点江山,若是身边能多几个有力盟友,总是利大于弊的。朝堂安稳,我们方可安稳。”

这话让旁边两人沉默。

如果小风儿能得到周边诸国支持,那么朝堂上那些派系势力再大,也不敢轻易撼动皇位。

风青柏此举,深谋远虑。

最后三人碰杯,以茶代酒,“赌就赌吧,麻烦来了咱一起挡。”

他们柳家,早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从风青柏房中离开的时候,柳知秋特地叮嘱了一句,“晚上别往内院溜,里面住着你未来二嫂。等二哥我成了亲,内院由着你祸祸。”

风青柏压眉,茶杯扔过去。

房门一关,正正挡住袭击。

外面传来柳知秋张狂大笑,神清气爽。

这世上敢在风青柏面前自称哥的,除了大哥就是他了。

想想就痛快。

柳知夏径自加快脚步离开,将某人笑声抛在脑后。

这个二货,现在笑得爽,以后有他哭爹喊娘的时候。

他们家最记仇的,就是风青柏。

回到房中,傅玉筝刚刚哄睡小毛豆,瞧着他回来了,上前替他宽衣。

“去找王爷闲聊了?”

“嗯,随便聊聊,”将袍子挂在架子上,返身把女子拥入怀里,“怎的不跟小毛豆一块歇息,说过了,不用等我。”

女子笑颜轻展,“你不在,我睡不着。”

将她抱上床,压下,“日后我回来早些,陪你睡。”

落帐,熄灯,女子没了回话的机会。

第七百九十三章 我等着叫你柔纤石那天

六月初十转眼到来。

这天柳家大院内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村民们早早就来帮忙布置喜宴,杀鸡宰羊。

孩童们在大院里到处钻,欢快的童言稚语撒满每个角落。

新郎官早早就换上了喜袍,一身喜气,平日本就爱笑,今日更是笑容没落下过。

新娘子彼时尚在平日住的房间里,柳玉笙、傅玉筝、柳慕秋陪在她身边,这里,也是魏红跟魏蓝的新房。

本来家里是打算让一对新人移居二进院的,两人都没同意。

虽然柳家将他们当自己人,但是他们没忘了,他们在柳家的任务,就是守护柳家大院。

哪怕得了王爷恩典,让他们回归平凡,他们依旧将自己当成这个家的守护者。

永远不会更改初衷。

钱万金跟石纤柔是踩着点,赶在新郎新娘拜堂前赶到的。

一进门就往堂屋跑,好歹算是赶上了。

拜高堂的时候,主位上坐的是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其后,魏红魏蓝又拜谢了风青柏。

“我跟大红能有今日,多谢主子成全。日后,我们会将自己当成真正的柳家人,只要我跟大红在,柳家大院必不会有失!”褪去往日嬉笑,魏蓝郑重承诺。

“魏红在此,亦多谢主子成全!”

风青柏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两人,礼物不是金银玉石,是两块南陵王府令牌,“秉持初心,方得始终。你们二人能为一个命令苦守十余年,不争荣誉不抢功,已属难得。这是我给你们二人的奖励。退出阵营,你们依旧是我南陵王府人。”

“多谢主子!”魏蓝魏红恭敬接过锦盒,眼底俱涌上感激。

这是王爷,给他们的庇护。

离了南陵王府,他们并非一无所依,王爷依旧是他们的底气。

在堂屋各个方位,传来刀剑出鞘归鞘的声音,隐没在嘈杂人声中,唯有修为高深的人能听的分明。

魏蓝魏红相视一眼,含笑,不着痕迹扫向周围暗处。

那是他们曾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对他们道恭喜。

三拜过后,魏蓝直接将魏红打横抱起,送回新房。

惹来周围宾客们大声起哄,顽皮稚童更是跟在旁边拍手笑闹,“还没到新房就抱新娘子,蓝叔羞羞脸。”

“小鬼头,叔告诉你们,叔这才是疼媳妇,都学着点,不然小心以后没姑娘要你们。”魏蓝大言不惭。

哄笑声更大。

堂屋里,钱万金看着魏蓝招摇的背影,羡慕嫉妒恨,“蓝叔心愿得偿,看把他给得意的。兄弟们,晚上闹洞房啊,谁手下留情谁就没种!”

福囡囡成亲的时候他没能闹上洞房整治风青柏,引为生平憾事。

蓝叔红姨是风青柏的手下,那就算到他们头上去,加倍的闹。

风青柏看了他一眼,唇角轻勾,笑意莫名,惹得钱万金警惕,“风青柏,你笑成这样干什么?”

男子不回答,他还要再问的时候,被石纤柔扯住,“小金子,蓝叔红姨都是高手,想闹他们的洞房,还没走近我们就得被揍成猪头。”

“你一个都挡不住?”

“我挡得住一个,挡不住一群。”石纤柔眼神往四周暗扫。

钱万金看懂了。

一滴冷汗从额角流下来。

“还要闹洞房吗?”风青柏笑问。

“闹什么闹?蓝叔跟红姨一把年纪才能修成正果,咱还去捣乱那不是丧良心吗?来来,喝酒喝酒!”

满桌子窃笑声起。

院子里,喜宴正式开席。

村民们惯常大声说话,逢上喜事,更是不压嗓门,整个院子里闹声喧天。

入夜,最后一波宾客送走,长辈们睡下后,院子里几道身影鬼鬼祟祟,猫腰靠近新房。

“真要过去?”钱万金有点怵,白天被小石头提了醒,他现在总觉得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只待他已有动作,暗器就有可能从四面八方打来。

那可是隐卫营,隐卫营也是护短的。

柳知秋看他那怂样,翻了个大白眼,“你说你平时的虎胆是不是都被狗吃了?咱又不是闹洞房,听听壁角罢了,把你给吓得!没胆量你就回去,走走走!”

“谁没胆量了?走,过去!”

另一边角落,石纤柔拉着柳玉笙柳慕秋,也悄咪咪往前凑。

洞房花烛,多的是有趣的事情可以听。

柳慕秋心头砰砰跳,又羞又兴奋,“纤柔,囡囡,我们真的要去听?”

“怎么不听?我跟小金子亲事定下了,明年成亲。以前我在军中,荤段子听得多,现场没听过。不学学,洞房夜的时候怎么压人?走!”

柳玉笙把人拉住,“要不你们俩去听得了?我一个成了亲的,都吃过猪肉了,我就没不要再凑这热闹了吧?”

回头被风青柏知道了,她恐怕得三天下不来床。

她都能猜出那家伙会说什么——听壁角?欲求不满了?为夫平日没满足你,嗯?

嘶!柳玉笙狠狠打了个哆嗦,退意更浓。

石纤柔回头,朝她眯眼,“是不是好姐妹?现在退回去可以,给我们传授传授经验,我马上放过你。”

柳玉笙脸红了,我去,传授经验?这种事情哪能拿出来说道?

“那个,纤柔,我只有一句忠告,洞房花烛夜,你就安分点,别想着压人了。”男女体力天生特殊,纤柔功夫高是高,在床上的时候,情况是不能一并而论的。

石纤柔乐了,“看不起我不是?我是谁?军营里响当当的石公子!爷们!我要是压不住小金子,我名字倒过来念!”

柳玉笙点头,“我等着叫你柔纤石那天。”

砰!新房里传来碰撞声,还有一声隐忍轻喘。

石纤柔眼睛噌一下晶亮,给兴奋的,“快快快!好戏开场了!”

就连刚才还矜持的柳慕秋,都煞红着脸跟着往前面凑,蹲着身子飞快移动。

柳玉笙扶额,听还是不听?

不听,心里痒痒,听吧,两股战战。

她怕风青柏啊!

“福囡囡,你到底来不来!月亮还在头顶呢,风青柏没那么快回房,赶紧的!”

一咬牙,终究没忍住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柳玉笙往前挪。

挪不动,后领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僵硬回头,正正对上男子清隽的脸,淡淡月色下,噙着浅笑。

柳玉笙一屁股坐在地上,腿软了。

第七百九十四章 学人听壁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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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风青柏——”

“想听人洞房?”男子笑意更深两分,眼睛里的意味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柳玉笙飞快摆手,“不不不是,我正准备撤呢,你就来了!”

男子手往那边贴着喜字的房间一指,“你往那个方向撤?”

“……”柳玉笙默默将身子转了回来。

风青柏出现,刚才还激着让人过来的石纤柔跟柳慕秋一起禁了声,此时也不知道躲到哪去了,连人影都寻不着。

男子底下身子,凑近,低声问她,“那么想听,我带你去?”

“!”柳玉笙呛了一口口水,不敢咳,忍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特别想逃。

她有预感,她今晚完蛋了。

“夫、夫君,要不,我们回房吧?”挤出个笑脸,柳玉笙讨好。

只要不留在这里,去哪都行。

那边新房传出的动静颇大,此时此刻,太他妈尴尬了!

男子扬唇,低低一笑,“不急,夫人有愿望,为夫怎能不满足?”

“不、不用,我没愿望,我现在就想回去睡觉,真的!”

小身板已经进了男子怀里,他抱她轻而易举,她那点子力气想反抗,就跟在他身上挠痒痒似的。

柳玉笙心头突突跳,想哭的心都有了,风青柏这家伙,真的抱着她往新房走啊!

石纤柔!小白莲!你们特么在哪!

她还不敢出声,习武的人耳聪目明,她要是弄出点声响,肯定会打断新房里的好事。

蓝叔得恨她一辈子!

眼看即将到达新房窗前,柳玉笙紧紧闭上了眼睛,好想死!

这是光明正大听壁角,王爷在这里,隐卫营护短的兄弟们都不敢帮蓝叔红姨出头。

造孽!

瞧着女子恨不能挖地洞的表情,风青柏唇角勾了勾,足尖轻点,无声翻出了院墙,正正落在外院的菜园子里。

墙壁另一面,就是魏蓝魏红的新房。

夜深人静,四周静谧无声,哪怕稍隔了一堵厚墙,依旧能将新房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碰撞的声音中,喘息声渐重。

而柳玉笙被男子抵在他胸膛跟墙壁之间,听着他在她耳边渐沉的呼吸,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分不清楚,落入耳中的喘息,到底来自哪里。

只觉,氧气似乎越来越少,而周围温度,越来越热。

“好听吗?”在她耳边,他轻问。

柳玉笙眼泪快下来了,无声讨饶,“风、风青柏,我想上茅房!”

她要吓尿了!

“就在这里吧。”

“!”在这里?在这里什么?

让她在这里如厕?当着他的面?!

变态!

柳玉笙咬牙,抬脚准备踩他一脚,然后马上逃。

脚刚抬起就被一只大手钳住,扣着盘上他的腰。

“是不是觉着刺激?好玩么?”手从裙摆探入,拉下遮掩。

在柳玉笙想要开口说话时,猛的沉入。

“这样,是不是更刺激?喜不喜欢?”

紧紧揪住男子衣襟,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柳玉笙也不敢开口。

怕一张开嘴,发出来的声音是羞人的呻吟。

这个变态,竟然用这种办法惩罚她!

男子轻笑着,吻上她的唇,防她生气咬伤自己唇瓣。

身下,似故意的,随着传来的声音,轻重缓急,竟然保持了一致的节奏!

沉溺前,柳玉笙发誓,以后再不干这样的蠢事!

随再跟她提听洞房,她就跟谁急!

院子里,等风青柏带着柳玉笙消失后,午觉的柴草垛子后面,才钻出两个脑袋。

石纤柔跟柳慕秋面面相觑,吞咽了下口水,继续悄摸摸往新房挪。

须臾之后,跟对面同样猫着腰过来的人撞个正着。

柳知秋本来跟钱万金两人兴致勃勃想挑战听壁脚的难度,在看到对面小白莲时,脸色瞬间黑了。

屋里适逢又传来一声急急低喘,能撩得菜鸟尾骨发酥。

柳知秋操了一声,上前逮住见着他后僵成木雕的小白莲,甩上肩膀就走。

柳慕秋蒙了,不敢挣扎。

就这么一次凑热闹,就被抓个正着,还有比这更丢人的吗?

落在知秋眼里,肯定认为她放浪形骸,不是好东西。

她后悔得想撞墙!

走了一对,又走了一对,新房外面剩下一块石头一颗金子,四目相对。

屋里声响充斥耳朵,石头跟金子脸皮飞快爆红。

尴尬大了去了。

“怎么样?”女子突然贴着男子耳边问了句。

“什、什么怎么样?”话音刚落,重要部位失守,女子竟然直接摸了上去,钱万金差点没跳起来,“卧槽!撒手!撒手!你是不是女人!”

吓得他大爷声音都变调了,没压住音量,屋里声响骤停,随即,暗器飞出。

石纤柔搂着吓软的金子翻身避过,跳墙,找野地儿。

周围清净了,屋里声响复又继续。

一把年纪才成个亲洞个房,还有不长心眼的来捣乱,不是找死么!

“别弄,外面可能还有人……”

“春宵苦短,先继续,回头老子一个个收拾他们!”

音落,灯熄灭。

二进院里,同样黑摸摸一片。

柳慕秋被男子扔上了床,不掌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男子气息袭来。

让人又羞又慌。

“胆儿肥了,学人听壁角?又思春?”

“就是跟、跟纤柔凑下热闹,我什么都没听到!”柳慕秋带着哭腔解释。

她绝对不是放浪形骸不守妇道的人!

“好奇了?”强烈男性气息更近,近到女子能感受到喷洒在肌肤上的温热气息。

柳慕秋全身莫名便发了颤,慌到极致,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不想承认,又不想对知秋撒谎,只能紧紧咬着唇瓣,呼吸急促。

眼睛慢慢适应黑暗后,终于看清面前男子模糊身影,还有他幽深眼眸中,透出的灼热光亮。

“那么好奇,今晚让你见识见识。”黑暗中,他再次靠近,几乎贴上了她的脸。

说话的时候,唇瓣触着她脸颊,带来一阵酥麻痒意。

她不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让她见识见识,知秋今晚要、要跟她洞房吗?

小手被干燥温热的大手握住,牵引着,来到他腰间。

他带着她的手,解开了腰间腰带。

第七百九十五章 昨晚失策啊!(票8)

紧束的腰带骤然松开,于静谧中发出一声嘣响。

似敲在人心尖上,让人心慌。

柳慕秋指尖发抖。

男子身上衣衫,随着腰带解开往两旁散落,他拉过她的手,于唇间轻咬了一下,之后引领她顺着唇往下游移。

指尖从他下颌抚过性感喉结,抚过平滑胸膛,抚至紧实腰腹,最后来到裤头处。

惊叫一声,柳慕秋想收回手,被男子紧紧紧紧攥住,

“好奇洞房里那点事?还记得那天我说过什么?”黑暗中,男子声音低沉暗哑。

那句话再次浮现脑海,他说干她。

柳慕秋全然说不出话来,心跳激烈得似要破体而出,嘴里口干舌燥。

“小白莲,我们九月成亲,我现在……不搞你。”他咬上了她滚烫耳垂,“不过你既然这么好奇,我便让你知道,洞房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毕,他握住她的手,拉开了裤头。

在她惊叫声中,压上了她。

随后,是他一声声的教导。

这种见识,让柳慕秋对今晚的心血来潮,后悔得想死。

他说,从这里进去,契合,然后反复撞入。

他说,躺着站着,正面反面,或者她在上面,都可以。

身体力行,他让她见识了一整晚。

这边狂潮翻涌,酒坊屋顶上,钱万金正在抓狂。

“你怎么能这样!这种事情是男人做的!我才是男人!”

“是是,你是男人,你绝对是男人,”石纤柔不停点头,证明他的话是对的,“你看,你有男人才有的东西,我没有。”

“你知道你还敢先摸我!”钱万金怒红了脸,吭哧吭哧喘粗气。

草,今天太打击他男人的自尊了!

平时让她爷们点也就罢了,连这种事她都要抢先,他面子往哪搁?!

石纤柔在屋顶躺平,任君采撷,“这次让你先来,前面后面上面下面,随你摸。”

“你说的啊?”

“我说的,”石纤柔相当豪迈,往胸前一指,“这里不错,要不要试试?别看我爷们,好多女人没我大。”

钱万金吭哧得更急了,盯着那里眼睛发红。

书到用时方恨少,妈的,薛青莲的珍藏他看了上百遍了,现在竟然一个画面都记不住!

这个时候怎么做来着?

“要不要我教你……”

“打住,爷才是男人!这种事情,男人无师自通!”磨着牙,钱万金扑了上去。

先扒衣服,然后办正事!

月色柔和,洒在女子肌肤上,折射出莹润光泽,让人口干舌燥。

钱万金咬了口。

“唔!轻点——”

一声浅吟,像是给钱万金点了火。

无师自通。

察觉身体力气飞快流失的时候,石纤柔傻眼了。

福囡囡一语成谶,她得改名叫柔纤石!

正餐还没上,人就软了。

怎、么、回、事!

这一夜,杏花村处处春情荡漾。

连各家养的猫都感染了气息叫个不停。

“现在已经过了春季了,怎么晚上猫还叫得那么厉害?”迷迷糊糊,傅玉筝于半梦中嘟囔。

男子翘唇,在她脸上轻啄一下,“猫叫春不一定要选春天不是,快睡吧。”

亏得他跟玉筝成亲早,不然今天发春的,不止那几只猫。

第二日,除了魏蓝是带伤出门的,其他三个男子皆神清气爽,尤其钱万金,嘚瑟样儿简直堪称扬眉吐气。

在二进院门口,三人恰好碰头,各自对视一眼,立即心照不宣。

人逢喜事精神爽,各人喜事各人知啊。

内院,同样是恰恰碰上头的三个女子,各自看着彼此疲倦神情,以及眼睛下方淡淡的黑眼圈,尴尬了。

柳玉笙作为过来人,第一时间恢复正常,朝两人走去,“昨晚被整治了?”

“你也没轻松到哪去吧?菜园子里的菜没被你们踩死?”石纤柔挑眉。

“想吃菜多的是,村子里到处都是菜园子,随处摘,”柳玉笙龇牙,笑眯眯的,“纤柔,是不是该叫柔纤了?”

两人互怼的时候,柳慕秋往后退,想悄摸摸从旁溜出去,被石纤柔眼明手快一把拉住衣领。

赫见衣领遮掩下的脖子乃至露出的一小片肩膀,全是青紫红印。

“哦——”两人了然,“这么激烈,像知秋的作风。”

柳慕秋轰的一声,脸红蔓延到头发丝,“我跟知秋什么都没做!”

“这话,你跟狗说,狗都不信。”

最后三人齐齐痛心疾首,“昨晚失策啊!”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一死死三只,全军覆没。

就连石纤柔这个女汉子都没扛住。

三人结伴走到前院的时候,家里年轻辈的已经聚齐了。

除了柳知夏跟傅玉筝面色如常,其余的皆神色各异。

钱万金一看到石纤柔,便咧开嘴笑了,大白牙晃得人头晕。

要是屁股后面有尾巴,能翘上天。

柳知秋则单手支颌,瞅着他家小白莲斜勾唇角,笑容玩味。

风青柏是惯常不显露情绪的,只在女子过来时,视线往菜园子掠了一眼,意味深长。

“他们这都是怎么了?”傅玉筝抱着小毛豆,凑近了柳知夏问。

感觉太不对劲了。

柳知夏一笑,“猫叫春。”

“……”

那头,魏蓝握着拳头走过来,手指在几人中点点点,“你,你,出来。”

点名钱万金跟柳知秋。

至于王爷,他只能闭着两眼装作不知道。

打不过。

“出去干嘛?”柳知秋斜眼。

“干架!”

“昨晚力气用完了,要干架,约下次。”

钱万金点头附议,“我们家小石头也没精力,蓝叔,你一把年纪了,就别欺负小辈了啊。”

“你们这两个小混蛋!”魏蓝毛都炸了。

好啊他们!

听现场就算了。

听完了还亲身上阵,要不要脸!

“闹什么呢?赶紧过来,吃早饭了!”灶房里,柳老婆子一声吆喝,人呼啦啦往灶房涌去。

剩下魏蓝在原地运了会气,然后飞快往灶房冲。

他家娘们还在床上躺着呢,得抢个大碗,装了早饭给她送去。

人下不来床,也不能让她饿着不是。

柳家家风第一条,家里女眷都是宝,得宠着疼着。

早膳桌上,有魏蓝,有钱万金,有柳知秋,再次战火弥漫。

闫七主仆来的时候,桌上已经只剩了残渣。

这就是新人吃亏的地方。

第七百九十六章 嘴巴开过光的吧

第796章嘴巴开过光的吧

“被吓着了吧?”柳老婆子看着站在门口一脸呆滞的两人,笑道,“这些家伙就喜欢吃饭的时候争来抢去的,第一次来我们家的客人大多会被吓到。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了,锅里我给你们留了吃的。”

灶房里吃饱喝足的几位也一同招呼,笑嘻嘻的。

“都进来都进来,我们家吃饭就这样,时间久了你们就习惯了。”

“咱杏花村有个词叫入境随俗,来了柳家大院,且看着,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跟我们一样,吃饭用抢的。”

“钱万金,你能不能别秀你那点智商?入境随俗是咱杏花村的词吗?”

“啧,就是那么个意思,你那么较真干嘛!”

刚歇战的几人转眼又杠上了。

在他们对面坐的几位女子,除了抱娃儿的傅玉筝,剩下三位今日一致脸色潮红,话甚少。

桌前多了闫七跟彭叔,柳玉笙总算恢复些正常,清清嗓子,“小七,赶紧吃早饭,吃完了我给你施针。咱杏花村山水有灵,在这里,不定你的伤能更快恢复。”

“真的?”彭叔喜笑颜开,“那我代少爷谢过夫人。”

小七的伤势,柳家人都已经听柳玉笙提过了。

柳老婆子看了眼坐在桌旁安静用膳的小少年,轻轻叹息。

等他们吃完早膳后从灶台锅上捞出几枚白水煮蛋,一枚给了彭叔,还有两枚给了小少年。

看着面前的鸡蛋,闫七有些愣神。

老婆子笑笑,唠叨,“十四五岁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鸡蛋……”

“长个又长膘。”柳老婆子话没说完,就被柳知秋接了下去,嬉皮笑脸的,惹得柳老婆子举起锅勺就往他身上抽。

几个老大不小的人,嬉闹着从灶房溜了出去。

灶房里,闫七伸手把那两枚鸡蛋缓缓握在手心,刚刚出锅,蛋壳还带着滚烫的热度。

那种热度从掌心一直熨烫到心里,竟让人想哭。

原本柳玉笙准备回来参加喜宴,是打算让闫七在京城用药疗伤的。

现在他既然跟了来,那就用金针配合用药,能够加快声带复原的速度。

对闫七来说,应是好事。

柳玉笙将少年带到诊室医治的时候,柳家人很自觉的不会去打扰,也不会再在院子里弄出大声响。

对于闫七跟彭叔的身份,他们也不多打听。

自从他们家囡囡小神医的名声传开,尤其是获封仁医之名后,上门求医的人多不胜数,几乎每天都有患者找上门来,他们已经习惯院门大开,家里成了民宅医馆。

那些患者里,各种身份的都有。

久而久之,他们已能平常对待。

再者说,连小风儿这个皇帝他们家都接待过了,还有什么人身份能高得过皇上去?

小诊室里,女子在忙活的功夫,柳大偷得点闲暇,拉了风青柏一块饮茶。

同时小金孙抱在怀里,不撒手。

“当时你跟囡囡成亲,我一直担心她嫁进皇家不适应,也怕你周围的环境跟人际关系,给囡囡带来什么危险麻烦,现在看看,你把囡囡照顾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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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算能放得下心了。”

风青柏着手替他斟茶,笑道,“总算不辜负爹所托,没让家里失望。”

“这才哪到哪?一辈子长着呢,能长此以往,才算真的不负所托。”

“女婿定再接再厉,竭尽所能,不让笙笙受半点委屈。”

柳大满意点头,“来来来,喝茶,这些茶都是囡囡特地给家里炮制的,怕是你南陵王府都没有。要是喜欢,回头爹给你装上点带回去。”

“谢谢爹,这茶香气淡雅,味道醇和,饮一口便有神清气爽之感,南陵王府确实没有这等上品。”

“那是,囡囡孝顺,给家里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自该如此。”

翁婿俩之间难得一见的和乐。

钱万金跟柳知秋坐在另一边看着,颇觉稀奇,“柳叔这是转性了?居然不为难风青柏了?”

“傻货,这都不懂?”柳知秋撇嘴,给他指点迷津,“以前囡囡跟风青柏还没成亲,多为难为难他,方能显得咱囡囡珍贵。现在两人都成亲了,囡囡已经入了南陵王府,我大伯自然就得对风青柏好点。他现在对风青柏越好,才能寄希望风青柏对囡囡越好。情况不同对待的方式也不一样,不然你真当我大伯胸无点墨的就傻啊?都是战略,一片慈父心啊。”

“啧啧,要是我爹能有柳叔对囡囡一半的慈父心,就够我普天同庆了。”

“别做梦,你爹跟我爹一样,咱在他们眼里就是棒槌,恨不能天天把我们拉出来一顿打。”什么儿女都是父母前世的债,他爹就没还过一分,大小将他打到大的。

听了他的话,钱万金立即起身往外走,“我跟你可不一样,爷从小被人宠到大,在家的时候爹娘宠,出门在外大院里的人宠,以后有媳妇儿宠……”

哈哈哈!他钱万金就是上天宠儿,人生赢家。

柳知秋在后头对着他的屁股踹空脚。

而堂屋门口,正跟小白莲闲聊的石纤柔,看到钱万金走过来的身影,脚底抹油转身想溜。

昨晚战败,她还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小石头,去哪?”后面的人兴致勃勃追上来,声音里全是意气飞扬。

石纤柔听了只觉屁股疼。

“咳,我去随便走走。”

“想去哪里,我陪你。”笑眯眯的,钱万金走近,至于旁边小白莲自动回避了,他很是满意,“昨晚把你累着了,不过那点疲惫对你来说是小意思,你可是军中声名赫赫的石公子,是吧?”

“那是,那是。”

“从哪里跌倒,你就会从哪里爬起来,人生里就没有认输二字!”探手将女子搂过来,钱万金低道,“所以小石头,为了你的名声,今晚咱再来几次,给你扳倒我的机会!”

“……好。”硬着头皮,石纤柔点头。

在男子半搂半推下往外走,石纤柔抬头望天,眼前飘飘荡荡是“柔纤石”三个字。

妈的,福囡囡那嘴巴开过光的吧?

说什么中什么!

今天淘宝的小太阳到货了,打开一用,热风直吹脑门,越吹头越昏。后悔了,好想退货!

第七百九十七章 虎落平阳

收回最后一支金针,柳玉笙看向少年,“张嘴,发个单音,喉咙可还觉着吃力?”

少年即张嘴发音,“啊——”

很短的音节,依旧有些模糊,但是比初见时听到的要清晰多了。

柳玉笙点头,对于这个恢复速度,她尚算满意。

少年却皱了眉,执起旁边她用来书写方子的纸笔——还需多久可愈?

“只要继续持续治疗,大概一个月后,你的声带就能恢复正常,你很着急?”

沉默片刻,少年又写——我不方便再回京城。

红蓝喜事已过,风青柏不会在杏花村停留太久,

最多五日内他们一行就会启程回京,到达京城也就是半月之内的事。

柳玉笙没有问少年不方便回京城的原因,想来,是怕回去后辈追捕的人察觉,“我再调整下治疗方案,让你尽快回复,能帮你的仅止于此。”

多谢。两个字力透纸背。

柳玉笙笑笑,少年年纪不大,却写得一手好字,笔锋凌厉霸道,跟他平时京巴犬的形象不符。

六月大夏,平日里的活计便是上地头看看水,给药田松松土除除草。

中午太阳大的时候,人都不愿意往外跑,一会功夫就能晒晕乎。

村口那条青河,就成了村里娃儿跟青年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能下河扑腾,摸下鱼虾,顺便降暑。

一到下晌太阳准备落山之际,村里青年们就结党成群吆喝着往青河去。

有钱万金跟柳知秋这俩货在,性喜静的风青柏跟柳知夏便没有安生的时候,更不可能玩那套超脱世外。

你就算升仙了,俩货都能把你给拽下凡尘。

去河里打滚。

闫七自然也是不能幸免的。

在柳家大院,没有什么待客之道,只要住进了大院,就是自己人。

一个都跑不掉。

被扒光了扔下河的时候,闫七都没能回过神来,为什么他突然受到这般遭遇。

他居然在一个小乡村里光了屁股,还被扔下河,跟一群人在河里又推又挤。

岸上,跟他相同待遇的还有南陵王,被钱万金跟柳知秋一个拽一只胳膊,后头柳知夏抬起一脚踹上他屁股,衣裳都没脱,直接变成落汤鸡。

从河里冒出头来,风青柏抹掉脸上水渍,眯眸看着在岸上叉腰大笑的两人,还有站在最后的狗头军师柳知夏,冷冷勾唇。

扯下腰间腰带,施力甩出,将上面三人捆成一团,拽。

扑通声连响三响。

“风青柏,说好了不能用功夫,你使诈!”钱万金呛了水,气得大骂。

就算要啦他们下来,好歹让他们准备准备啊!

“既是兄弟,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风青柏浅笑,“这么清凉的水,怎能我一人独享。”

柳知秋一抹脸,“操,都泡水里了还装君子端方,这样说话你不累啊?大哥,钱万金,上!压他丫的!”

“大伙都过来,群攻,有生之年能把王爷压下水,这荣耀能光耀门楣百年。”柳知夏笑着,后退,他是文人,粗鲁的事情他不干。

他叫别人干。

水里的人被一句光耀门楣冲昏了头脑,齐齐朝风青柏扑去,连八九岁的小娃儿都潜进水里去帮着抓男子的脚。

“操。”几乎无声的爆了句粗口,风青柏转身就想往另一边岸上游。

被岸上还带着汗臭味的衣裳兜头罩了脸。

“知秋,玩水都不叫我们!兄弟们,快快,下水,咱也来凑回热水!”

跟王爷打水仗,这辈子兴许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他们下坡村万万不能错过了。

反正他们也是娘家人,回头,王爷应该不会怪罪的吧?

玩了再说!

水迷了眼睛,混乱中看不清谁是谁,风青柏被压沉河底的时候,狠狠咬牙,看不见人,他把他们的声音一个个的记下了!

闫七没有参与,跟柳知夏分站河下两边,眼睁睁看着河里起了大混战。

叹为观止,目瞪口呆。

青河里的笑闹声震翻了天,远远的村子里都能听见。

彼时柳玉笙跟石纤柔、柳慕秋、傅玉筝三人正挎着药篮子准备从药田里离开。

“那边又起混战了,你们猜今天谁遭殃?”石纤柔朝那边看去,眼睛映着夕阳,染上暖暖光晕。

“还能是谁,除了王爷没别人了。”傅玉筝掩唇轻笑。

王爷身份太高,偏生在村子里不对人摆架子,久而久之的,大家都不怕他了。

也是因了他的身份,大伙特别爱一块捉弄他,因为机会难得。

“王爷真可怜,平日里挥斥方遒,来了咱杏花村,虎落平阳啊。”柳慕秋摇头兴叹,眼里没有一点同情,全是幸灾乐祸。

“小白莲,你说欺负风青柏的人是狗。”柳玉笙龇牙,笑咪咪的。

“没有,我没说,我只说王爷虎落平阳!”

“虎落平阳被犬欺,大家可都听见了,待会记得作证啊。”

“人证在这里,回头给知秋通通气,不定小白莲明儿又起不来了。”石纤柔挑眉,拍拍白了小脸的女子,“小白莲别怕,爷这是为你谋福利。知道你想。”

“不是,我没想,我真没想!你们别跑!”三个女子笑着往前跑了,柳慕秋哭丧着脸,跺脚往前追。

快乐时光易逝。

转眼,又到了一行人启程的时间。

这次回来,只待了五天,虽然长辈们极为不舍,却没有阻拦。

孩子们各自有各自的事情,阿修要回京掌朝,知夏要回云州坐镇,钱万金现在开始接手家族,也需长时间呆在京城。只要他们有时间的时候回来一趟,看看家里,已是极好。

马车即将起行,一家人还站在大院门口,眼巴巴的等着目送。

柳知秋大大咧咧,“一个个哭丧着脸做什么?我跟小白莲九月成亲,到时候他们还得回来。也就两个多月功夫,眨眼就到了。”

大家伙想想还真是,两个多月时间不算长,以往囡囡跟小金子去京城打理那边的事情,一来一回的都差不多半年呢。

“行了,赶紧走吧,九月早点回来。”老爷子挥手,赶人。马车迟迟不走,他们就得多难过一会。

“别忘了,九月啊,我大婚,回来的时候记得带贺礼,不贵重不要!”

风青柏跟柳玉笙这一次是抽着脸离开的。

第七百九十八章 这只京巴犬,是皇子?

“石将军那边情况如何?”船舱里,四人围矮几而坐,风青柏问。

行船十日,窝在船上的时候无事可干,谈话的时间就多了。

“秦啸手下大军军纪严明,向心力极强,常叔花了两年功夫,才成功埋下桩子,但是短时间内想动摇他的大军根基,只怕很难。”谈起正事,石纤柔郑重了脸色。

不是她抬高秦啸,那个人确实是难得的大将之材。

行军打仗自然不在话下,威名赫赫,只要是他手下的兵将,论功行赏,有能者皆能出头。

他无需特地去笼络人心,已是心之所向。

风青柏沉吟,手指习惯性在膝盖上轻敲。

见状,旁边三人都没在开口,免得扰乱了他的思绪。

如今边关无战事,秦啸留在京中担职,但是想要杯酒释兵权,是不可能的。

无法服众。

该如何,才能分薄他手中的权力,削弱他对风墨晗的威胁?

闫七跟彭叔坐在船舱另一角,很是安静。

挨靠着船舱,少年眼睛不时滑向沉思中的男子。

南陵王似乎并不避讳让他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是信任,还是不惧?

此时的男子,身上上位者气息浓烈,周身萦绕着高不可攀的距离感,跟那个在杏花村青河里与村中青年打成一片的,仿似不是一个人。

风青柏,跟传闻中的有所不同,究竟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眸中闪过暗色,拿起手边纸笔,在纸张上写下几个字,递了过去。

在船舱里这几日,他都是这么跟他们交谈的。

接过纸张的时候,男子朝他这边看了眼,面上并无特别情绪。

——若边关战事起,秦啸无法出征,兵权由有能者取之,理所当然。

风青柏勾了唇,这个狼崽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凶狠。

“秦大将军是我朝武将中的顶梁柱,身体康健英朗,武艺卓绝,若是便有有战事起,他缘何并无法出征?”

石纤柔挑眉,“闫小七的意思,莫不是让我们人为制造点事端,比如,让大将军中个毒受个伤什么的?”

闫七垂下眸子,不语。

想让一个人出不征,方法多的是,这里每一个人心机城府都不输于他,哪里用得着他指点。

“此法不妥。”柳玉笙第一个摇头,“秦啸将军在朝固然威胁颇大,但是他在边关的震慑力却无人能及,他要是倒了,南陵己方兵将会乱阵脚,等于给敌方更多可趁之机,届时整个南陵都会陷入危险。”

“可不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秦啸不能有事。除非我朝能出现一个比他更厉害的将军。”钱万金附议。

睨着他们,风青柏没有发表意见,眸色高深莫测,叫人捉摸不透。

行船第八日,有飞鸽落在船头。

魏紫报,“主子,东越那边有异动了。”

船舱里所有人皆坐直了身子,瞧向风青柏。

密信递到他手中,展开,只有寥寥几句话,却让风青柏沉了眉。

“东越在边境起事,控我南陵包庇东越叛国逆贼,要么,把人交出去。要么,应战。”

闫七瞬间唇线紧抿,眼睛浮出戾气。

“叛国逆贼?怎么回事?”柳玉笙犹不知情,眼底尽是疑惑。

却见风青柏跟石纤柔都看向闫七。

闫七?!

“究竟怎么回事?风青柏,纤柔,你们知道小七的身份?”

“东越国出逃的七皇子,闫容谨。”风青柏揉揉她脑袋,“此前东越着人在京城暗中搜查,没能搜出人来,照理,没有真凭实据他们绝对不敢如此挑衅叫嚣。东越国力比之我南陵,还差了点。此次他们敢起事,定是拿到证据了。”

“当中有蹊跷。”石纤柔道。

柳玉笙没再留意两人说什么,而是定定瞧着脸色冷肃的小少年,上瞧下瞧,左瞧右瞧,她都没办法把闫七跟东越七皇子联系在一起。

一点都不像。

这只京巴犬,是个皇子?

“小七,你是不是觉出什么不对了,所以才急着疗好伤,不想再返回京城?”

少年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写下四字——无处可藏。

明明他表情淡淡的,柳玉笙却从那四个字里感受到了无所依的悲怆,跟恨意。

“风青柏,你打算怎么做?”柳玉笙抬眸看向男子,“要将小七交出去吗?”

人就在他们船上,如果风青柏有这个打算,那么小七跟彭叔是逃不了的。

显然两人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再看风青柏的眼神,已经生出了戒备警惕。

“离抵达京郊码头还有两日,稍后我会着人在附近码头靠岸,”风青柏回视柳玉笙,话却是对闫七主仆说的,“届时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择,但是京城,你们确实不能再去,否则,我此前的承诺只怕要食言。”

彭叔立即拱手躬身,“我跟少爷,多谢南陵王大恩!”

倘若他们跟着返京,一旦被人发现他们的行踪跟南陵王有瓜葛,就等于坐实了闫容唯的指控,南陵王迫于形容,势必得将他们交出去。他不可能为了他们两人跟东越应战,致南陵社稷动荡。

唯一办法就是让他们中途离开,其后是生是死,看他们的自己的造化。

客船在离京一日半路程的小镇靠岸,闫七跟彭叔离开前,柳玉笙赠了他们其后继续治疗喉咙伤势的药。近半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尽力为闫七医治,之后只要继续服药半月,便能恢复无碍。

主仆二人站在码头,看着客船再次离开,直到船只在运河上消失了踪影再看不见,才返身融入人群。

船上,柳玉笙有些闷闷不乐。

“看你们的样子,是一早就知道小七的身份了,没一个人告诉我。”

风青柏失笑,“其实一开始,他就已经向你表明了身份,是你没看出来。”

“你怎么知道?”

“他送你的玉器你可还记得?”

柳玉笙想了下,记起了那块造型独特的麒麟玉,不解看向风青柏,“那块玉器是他的印章?身份证明?”

除了造型特别些,她没觉出有什么特别啊,若是印章,至少一面应该有字体。便是代表身份,上面也该有个徽章什么的。

风青柏叹,“那是东越皇帝登基用的,传国玉玺。”

三只一齐打了跌。

第八百章 我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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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墨晗惊了神色,想说什么阻止,被风青柏一个眼神压了下来。

“王爷定下的主意素难更改,且老夫也以为,王爷此举比直接驱兵应战更为稳妥。东越一鼓作气,我兵吃亏。且东越皇眼下正在气头上,稍显意气用事了。王爷去跟东越皇约谈,或能改变对方决定也不定。”秦啸笑笑起身,“如此,皇上与王爷相商,老夫就先告退了。”

秦啸退下后,风墨晗立即走到风青柏身边,怒道,“皇叔,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那是狼子野心的东越!你只身一人前去,等同在给对方可趁之机,东越皇必定会想尽办法除掉你!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整个南陵都得乱,还有皇婶那里……!”

左相泰半是逃到了东越,跟东越皇沆瀣一气,皇叔此举自投罗网,那不是去找死吗!

他要是有什么闪失,皇婶能独活?

风青柏定定瞧着少年,看他气急上火的模样,片刻后扬了唇角,“有些长进,敢这么对我说话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风墨晗立即把怒容收起,“我好容易说服秦啸带兵出征,结果你一来就说要亲自去边境,这种危险的事情为什么要自己做?朕养着满朝的权臣,就是这种时候用的!总之、总之我不同意你去!”

“这次去边境,你皇婶会留在京城,你替我照看好她,不容有失。她要是掉了一根头发,回来我唯你是问。”

风墨晗恨了,他就知道皇叔一言既出断难更改,他说服不了他,他去找皇婶——

“别想着跟你皇婶通气,风墨晗,这不是儿戏,是国家大事,我既有决定,自然深思熟虑。”

“左荣不定就在东越等着你找上门,你就非要去踩这个陷阱?”

“丧家之犬,不足为虑。”

转身,风墨晗把满桌子的卷宗扫落在地,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风青柏在旁寻了张椅子坐下,面色平静,“我不去不行,东越呈上的那些证据现在应该满朝皆知,罪名已经扣在你皇婶头上了,倘若由秦啸带兵应战,不管输赢,你皇婶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人人都会以为事情是你皇婶惹下的,最后却要整个南陵动荡来为她埋单。届时,你知道那些人会怎么说你皇婶。风墨晗,我必须去。”

风墨晗沉默下来。

他当然知道。

皇婶多年积攒下来的名声跟声望,很可能因为这次事情毁于一旦。

站得越高,责任越大,言行举止不容半点出错。

只要被人抓住哪怕一次把柄,便会自此摔落泥潭,再难爬起。

用力握了下拳头,风墨晗妥协,“皇叔此去一切小心,皇婶那边你无需担忧,我必护她周全。”

柳玉笙晚间才知道风青柏要去边境。

用过晚膳,梳洗上床,即将睡着之际,男子才开口告知她。

瞌睡虫瞬间被吓个精光。

“你要去边境?!”柳玉笙心头沉了下去。

“嗯,这是我跟朝臣们商议后决定的。倘若直接带兵应战,劳民伤财,百姓人心不稳,也会损失兵将无数。而东越皇那边会有此举,其中一半含了意气。若能说服他退兵,对两国百姓来说,皆是好事。”风青柏轻描淡写,轻抚女子背脊。

沉默好一会,柳玉笙轻道,“是不是我给小七治病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

“何出此言?”

“东越敢兴兵起事,必然是掌握了相关证据,且已经呈上南陵朝堂,才能师出有名。而东越能那么快找到证据,定是朝中有人通风报信。风青柏,实则朝中也有人想要借此对付你,是吗?”她是他的软肋,对付风青柏的人,从她身上下手了。

她又给他添了麻烦。

男子轻笑,“嫁给我之后,你思虑也渐渐变多了。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你是大夫,医者仁心,治病有救无类,你没错。错的是那些借此搅乱朝堂争权夺利的人。笙笙,这于我来说,不过是小阵仗。我之所以选择去边境,也不过是先礼后兵,若说不通,起兵是必然的。这是朝堂的斗争,跟你这个后宅小妇人,可没有什么关系。”

“你才是后宅小妇人。”她嗔道。

知他如此说只不过是在宽她的心,那她便当做自己已经被宽了心,免得他担忧。

“此去可能需要几个月,你留在京中,我叮嘱了小风儿好好照看你。在京中乖乖等我回来。”

“好。”

随即男子便覆上了她,“还没离开呢,就开始想你了,趁我还在这两天,夫人多多担待,让我尽兴如何?”

“还来?刚刚才……”

“食髓知味,无法自拔。”他吻上她唇角,声音暗哑邪肆,尾音撩人,“真想死在你身上。”

“……”

两日后的早晨,风青柏登上前往东南交界的客船,出发边境。

柳玉笙将人送至码头,同来送行的还有风墨晗跟朝中内阁大臣。

男子轻装简行,身边除了魏紫,谁都没带。

客船已经在旁候着,柳玉笙拉着男子的手,眼看登船时间将至,怎么都不舍得将手放开。

码头清晨风大,吹乱了女子颊边发丝,她脸上还带着一丝晚睡的疲惫,当中一大半,是他的功劳。

伸手,将在她散落的发丝顺到耳后,“我会尽快赶回来,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就找石纤柔跟小风儿。”钱万金就算了,从没让人觉着靠谱过。

柳玉笙点头,“一切小心,我等你。”

“好。”他笑笑,借着宽大袖摆遮掩,倾身在她唇角印上一吻。

后头不远的一众老臣皆扭头看河望天,风墨晗则直接两手捂住眼睛,指间缝隙张得老大。

“沉香,好好照顾王妃。”

“是,王爷。”

男子转身上船,船离岸。

看着客船渐渐行远,站在船尾与她相望的男子,也渐渐远去,柳玉笙一点点红了眼眶,鼻尖发酸。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送他,看着他去往未知。

滋味百般难言。

晨风将人衣袍吹起,女子站在前头,在泱泱运河映衬下,身形显得异常单薄。

风墨晗没有催促她回城,静静站在她身后,看了很久。

第八百零一章 皇帝都是短命鬼

南陵王前往边境与东越皇战前约谈,事情没能压下去。

短短时日,就已经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当中提起最多的,还是南陵王妃。

都传南陵王之所以会去边境,都是因为南陵王妃救了东越叛贼,这才让东越皇帝恼羞成怒,下令起兵南陵。

事件持续发酵,闹得纷纷扬扬。

柳玉笙一下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王妃,外面那些流言传得越来越难听了!真是过分!明明不是那样的,结果传来传去,两国大战将起就变成了王妃一个人的错!”沉香从外面回来,一脸恼怒,气得不行。

“外人说就让他们说吧,悠悠众口难堵,再说,这次事情也确实有我的原因在。”柳玉笙笑笑,转口安慰沉香。

身边跟着的两个贴身侍女,是她给赐的名字,以药材为名,一为沉香,一为紫苏。

沉香性情要活泼些,表情时常显在脸上。

紫苏则较为沉稳通透,脸上总带着柔和笑意。

“你呀,也亏得王妃性子好,要不似你这般咋呼的性子,少不得要被主子罚。外面那些事情就不用老是说与王妃听了,坏人心情。他们且传他们的,等王爷回来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堵上一干人的嘴。”

“我不是要坏王妃心情,就是太气了,他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王妃说成祸国妖妃,祸他们哪了?全是无耻之徒!”

“你还说。”紫苏嗔她一眼,勉强将沉香话头给压了下去,再看王妃,面容婉约沉静,似一点不受影响。

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王爷素来把王妃放在心尖尖上,等他回来的时候知晓王妃这些时日不开心了,不定就会干出什么来。

风墨晗就站在花厅门口,将里面对话听了个全。

等到声音消了下去,才举步往里。

“皇婶,又在配药方了?”进得花厅就闻到满室中药香味,风墨晗凑到柳玉笙面前,看她将摆了满桌子的药材一一分类分量。

柳玉笙抬眸,“你皇叔不在,你就见天往外跑,这个时辰,刚刚下早朝吧?”

现在还不到晌午,离午膳的时间尚有一个时辰。

不用想都知道,少年定是下了早朝就往这边赶。

风墨晗在她对面一屁股坐下,两手托腮,“就是皇叔不在,我更要来,皇叔走前可是千叮万嘱,让我一定要照看好我皇婶,我不来哪行。”

“照看又不是要你盯着看,诸多借口,朝事政务不用打理了?”

“有内阁跟翰林院那些人在,交给他们就是了,我若事事亲力亲为,早晚得累死。”诸朝多数皇帝都是短命鬼,为什么?给累的呗!

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明君,当任人唯贤,擅用人之道,才能腾出更多精力治国不是。

他来了之后,沉香跟紫苏就闭紧了嘴巴,奉茶旁候。

王爷走后,皇上每日都要来王府走上一道,多的一天来个两三回。

几乎将王爷的话奉为玉律了。

听他生搬硬扯的诡辩,柳玉笙莞尔,由着他了,反正说不听,她总不能不让他来。

“沉香,紫苏,叫厨房备膳。“

“是。”

“不要忘了炖一道菜干。”风墨晗随口吩咐,然后将下巴搁在桌上,“皇婶,你看我见天的往外跑,来来回回虽然说路程不多远,跑得多了人也累,不然你搬进宫里住着得了,等皇叔回来了你再搬回王府,我还能就近看着你。在宫里现在安插的全是自己人,安全无忧。”

“王府里也全是自己人,守卫不比皇宫差多少。”

“王府离我远啊。”

“有多远?再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真要人时时在旁盯着,才算是照看?”女子抓捻药材,头也不抬。

风墨晗撇嘴,皇婶跟皇叔一样顽固,游说这么多次了,一口不松。

眼珠子转了转,“你既然不愿意去皇宫住着,那要不我搬来王府,那些政务什么的也能搬过来,如此两不耽误。”

一把药草拍上他脑袋,“你安生点,别想一出是一出,自古以来有哪个皇帝住在臣子府中的?你也不怕满朝文武闹翻天。”

“以前没有那是以前,我是皇帝,我想住哪还需要经过别人同意?再说又不是长住,皇叔回来我就走。”

“不行,这事没得商量,再闹我现在就赶你回宫!”

柳玉笙沉了脸,她现在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了,要是风墨晗真个搬来王府住着,那她更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虽然两人之间是婶侄关系,但是风青柏不在,小风儿现在也长大了,也需得避嫌了。

瞧着女子冷下脸来,风墨晗蔫了。

这话没敢再提。

皇婶少有生气的时候,真生气了,比皇叔更让他发憷。

午膳摆上,两人移到膳桌。

菜色不多,两人吃正好够了。

“皇婶,多吃点肉菜,这个桂花鱼不错,还有这道鸡肉,喏,你喜欢吃的鸡翅膀。”一坐下,少年又喋喋不休了,做了风青柏以前的活计,不停帮着布菜。

“你吃你的,不用布菜,我自己能夹。”

“让你自己夹,你只吃青菜。皇叔才离开几天,整个人都清瘦了,回头皇叔不还得怪到我头上?多吃点。”说着风墨晗又往菜碟子上夹了一筷子鱼肉,推过去。

桂花鱼味道清淡,鱼肉鲜香,往日里也是柳玉笙喜欢的一道菜色,只是今日闻着那种菜香,莫名觉得反胃,想呕的欲望一阵阵上涌。

难以抑制,胸闷至极。

柳玉笙捂了嘴便往外跑。

“皇婶!”风墨晗扔了筷子忙追上去,沉香跟紫苏也大惊失色。

蹲在花厅旁侧花圃旁,闻着草木散发出来的气息,那种干呕的感觉总算压下去些许,只是胸口依然憋闷,柳玉笙蹲下来,撑着额大口呼吸。

“皇婶,你怎么了?”风墨晗已经跑到旁边,侧面看到女子脸色煞白,眸心一沉,山雨欲来,“来人!把厨子给朕叫上来!”

“别……”柳玉笙抬手,拦了他,“我没事,就是胃有些不舒服,缓缓就好。”

第八百零二章 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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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怎么会胃不舒服?我没看着的时候你是不是不按时用膳?”风墨晗脸色依旧发沉。

他的话是有迹可循的,皇婶喜爱伺弄草药沉迷炼制,一旦忙活起来常常废寝忘食,她是王妃,下人哪里敢多言语?

“我真没事。”柳玉笙撑着站起,眼前突然眩晕了下,脚步一踉差点摔倒。

“皇婶!”风墨晗忙把人扶住,看她这般,一咬牙,把人抱起往小厅走,“皇婶,我这就召御医来瞧瞧!你要是不舒服就闭上眼睛歇会!”

沉香跟紫苏腿脚慢了些许,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皇上抱着王妃飞快往小厅跑,面色双双微变,忙跟上去。

“小风儿,别晃,放我下来,”拍着风墨晗手臂,柳玉笙眉头紧皱,胃酸又开始上涌了,“再晃……我要吐了!”

“想吐就吐,没事。”进了小厅,把女子放在厅中软榻上,风墨晗脸色看起来比女子还要白两分,“皇婶,你等着,等着,御医很快来!我就便命人去查,要是有人敢害你,我诛他九族!”

瞧着少年说话语无伦次,急得汗湿额角的样子,柳玉笙哭笑不得,摆手想说什么,眼前蓦然一黑,失了知觉。

迷迷糊糊中,似乎沉入一场梦境。

梦境中是她极为熟悉的场景。

她的空间。

药香扑鼻,泉水清冽。

最为奇异的是,在灵泉池上方,居然浮着两个光点。

米粒大小,周身裹着荧光,旋转着,似在相互追逐嬉戏。

灵泉里有凝聚的雾气,一缕一缕往上升腾,慢慢包围在光点四周。

整个灵泉池慢慢的,光芒大盛。

而旁边的药田里,药材植株一株株生长,开出繁密叶片。

柳玉笙一时有些痴了,呆呆站着。

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她的空间会生出这种异象。

再回神,光点竟然游移到了她面前,上下跳动,不停触碰她脸颊。

带来点点清爽凉意,将她胸口抑闷消散,浑身舒畅。

“你们两个是什么呀?空间小精灵吗?”柳玉笙莞尔,伸出指尖轻点两个小光点。

小光点非但不惊,反而抢着停在她指尖,似急着争宠的小娃娃,让人失笑。

在空间里跟小光点逗乐的柳玉笙全然不知,她昏睡的时候,风墨晗差点把王府闹翻了天。

“传朕旨意,紧闭南陵王府大门,期间任何人胆敢外出,格杀勿论!”

“将厨房一众人等押下!给朕审!是谁胆大包天,立意谋害南陵王妃,查出罪魁祸首,执凌迟之刑!”

“告诉太医院那帮子老东西,一刻之内滚来王府,迟一步,杖一百!”

南陵王府下人跪得遍地都是,拼了老命赶来的众御医也是胆战心惊大气不敢出。

南陵王妃突然昏迷,皇上龙颜震怒,这就已经够他们叫苦不迭了。

最让他们头疼的是南陵王妃的身份,那可是南陵王心尖尖上的人。若是王妃出现半点闪失,他日王爷回来,南陵朝堂必天翻地覆!

御医们战战兢兢给昏睡的女子诊脉,风墨晗就站在软榻旁边紧凝女子,一动不动,广袖下的手,不停发抖。

若她有事,他定要所有人,同她陪葬!

“皇上!回禀皇上——”

“如何!”风墨晗一把揪起御医衣襟,力气之大险将他整个人吊起。

“回、回皇上!”老御医双脚半悬空,不敢挣扎,急忙回答道,“臣探出王妃乃是滑脉之像,王妃这是有、有喜了!”

风墨晗怔住,“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皇上,臣确认再三,王妃确实是喜脉,已经有孕在身,尚不足两月!”

旁边,其他御医也纷纷道,“回禀皇上,王妃确实是喜脉无疑!“

“皇上,臣诊出的亦是喜脉!王妃之所以会有所不适乃至昏睡过去,应该是孕像初显的缘故。让她稍加歇息一会,随后人就会醒过来。”

放下老太医,风墨晗后退几步,在椅子上缓缓坐下,转眸看向尚昏迷不醒的女子。

就在众人不明皇上所想,诚惶诚恐之际,却见少年慢慢笑开来,眼睛里的戾气也淡了下去。

“喜脉,有孕了,好,好!哈哈哈!此次有劳众位御医跑一趟,回头朕皆重重有赏!”

“臣等多谢皇上!”御医们暗地齐吁了一口气。

只要不打他们板子不要他们脑袋,已经是大赏。

皇上现在笑着,也改不了此前暴戾尽显的事实。

那句迟一步杖一百,言犹在耳。

倘若不是他们身上那点子医术对南陵王妃尚有用,皇上当时说的恐怕就不是杖一百了。

沉香跟紫苏得了赦免,已经从跪地起来,此时也暗中相视一眼,心有余悸。

刚才王妃昏迷,皇上常性大失的样子现在想来仍觉渗人。

那个在王爷王妃面前总是笑脸迎人,像刚长大的少年,竟然有着那样一面。

浑身戾气,眼眸狠厉猩红。

紫苏不着痕迹朝少年看了一眼,皇上对王妃的紧张,非比寻常。

王妃,可知?

“来人,备马车!”两个侍婢心头还在忐忑惧怕,突听少年又开口下令。

随后,便见少年将还在昏睡的王妃抱起,举步往外走。

“皇上!”紫苏紧追两步,大着胆子,“不知皇上要将王妃带到何处?王妃身子不适,如今正在昏睡,奴婢以为不宜搬动,皇上不若等王妃醒了……”

“王妃有喜,身为皇侄,朕有责任在南陵王回朝之前代为照顾,”风墨晗脚步不停,“你们两个是王妃贴身侍婢,她惯了有你们在旁伺候,你们去收拾收拾,一并入宫!”

“皇上,这、这不可……”紫苏急道。

少年回眸,眸色冰冷。

让她梗了喉头,后面的话不敢再说。

马车禹禹而行,车夫不敢将车驱得太快,免得颠簸了车上女子,惹皇上生怒。

紫苏跟沉香也在马车里,皆垂眉敛目不敢抬头。

女子被放置在车厢最里的宽敞长座上,仍然在昏睡当中,对外界事情一无所知。

风墨晗在她旁侧,两手横着拦在长座外围,也不嫌这么举着手臂时间久了手酸。

第八百零三章 你不生气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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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落在女子脸上,瞧着她睡颜沉静安详,风墨晗脸色微松。

只是眼底晦暗微沉。

皇婶现在还在睡着,倘若醒了,知道他擅自将她带会宫中,势必要恼他。

只是他不如此不行,也放不下心。

皇叔在朝虽然只手遮天,同样的,也有无数人随时等着机会想要踩他一脚。

今日来了那么多御医,闹出的动静太大,皇婶有孕的消息瞒不住。

放她一个人在王府,再严密的守卫,也架不住有心人施加暗手。

她跟肚子里的孩子有半点闪失,他都无法容忍。

这是他皇婶,更是他……柳姨。

这种情况下,皇宫里有他照应,比王府要来得安全。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解释,能不能让皇婶气消。

霜云殿就在乾德殿隔壁,距离皇上寝殿一条汉白玉小路的距离。

这个殿宇,是后宫妃嫔人人争抢而不得的。

从未有人入住过。

便是先皇在世时,霜云殿也从未有过主人。

柳玉笙被安置在了这里。

殿内布置很是雅致,风墨晗亲自监督,一应摆设俱是女子喜欢的风格。

以素净,简朴为主。

从南陵王府到霜云殿,一路上哪怕尽力小心,也难免唯有动荡颠簸,女子竟然一直不曾醒来。

坐在床榻旁,风墨晗逐渐皱了眉头。

手抚上胸前,触到衣裳里的小玉坠子,犹疑半晌,终究没有拿出来。

是药三分毒,皇婶现今有孕在身,倘若贸然喂药,恐怕对肚中胎儿有损。

将身边奴才挥退,仅留下紫苏跟沉香,风墨晗视线移到女子还平坦的小腹,伸手想戳,没敢。

最后矮下身子跟女子小腹平齐,声音沉沉,“里面的,不知是表妹还是表弟,折腾够了就安分点,你们娘亲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我警告你们,我皇婶若是清减一两分的,你们爹爹回来,生气起来只怕让你们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本来,男子这个动作已经逾越礼数,紫苏想要开口提醒一句的,哪知接下来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顿时上下不得,想笑又不敢笑。

沉香也是如此,悄然憋红了脸。

这个皇上,跟刚才在南陵王府大显威风的,恐怕不是同一个人。

迷蒙中,原还在柳玉笙掌心嬉戏的光点,突然嗖一下飘走了,回到灵泉池上方,静止不动。

任凭柳玉笙怎么叫唤,都再无反应。

让人莫名所以。

同时,耳边一直有嗡嗡嗡的声音,蚊子叫似的。

惹了柳玉笙烦躁,抬手拍去,啪的一声响。

“嗷!”风墨晗捂着鼻梁痛叫一声,眼泪都快飚出来。

“好吵,小风儿,你叫什么呢?”撑开惺忪眼眸,柳玉笙无奈。

一直在耳边吵个不停的,确定是小风儿无疑了。

“皇婶,你醒了?”少年惊喜。

紫苏跟沉香对视一眼,齐齐近上前来,“王妃,您总算醒了!”

“什么总算,我睡了很久?”揉揉有些发沉的脑袋,柳玉笙问。

“从午时睡到月上中天,你说睡了多久了?”细看女子,确实不像有碍的样子,风墨晗终于放下心来,“皇婶,饿不饿?我这就着人传膳,你想吃什么?想不想吃酸的?还是想吃辣的?”

把凑在头顶上方的大脑门推开,柳玉笙慢慢清醒过来,环视,“这不是南陵王府,这是哪?”

周围摆设陌生,她从未来过。

“这里是霜云殿,皇婶,在皇叔回来之前,你暂时在这里住下,”风墨晗一边解释一边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皇婶你先别生气,我去传膳,待会边用膳我边跟你解释。”

说罢,脚底一抹溜出内殿,到外头吩咐人备膳。

离的距离不近不远,柳玉笙还隐约能听到少年细致交代,膳食里备上酸辣之物。

虽然不明他为什么这样交代,不过只听着,她有些流口水,馋了。

看向还站在床边的侍女,柳玉笙问,“究竟这么回事?”

“回王妃,此前王妃突然昏睡,皇上着御医诊脉,诊出的是喜脉,恭喜王妃,王妃有孕了!”

“……”柳玉笙眨眼,听懂了,又像没听懂。

喜脉,有孕了。

“你、你们是说,我怀孕了?有喜了?我肚子里有孩子了?”

“正是!”

呆呆垂眸,看向平坦的小腹,柳玉笙久久不能言语,然有一种感觉,迅速涌向四肢百骸,最后从眼底晕染出来。

热热的,暖暖的。

手不自觉贴上腹部,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心却似与那里的生命产生了联结。

奇妙,而难以言喻。

她有孕了,她跟风青柏有孩子了。

此前月事推迟,她一时没往这上面想,没想到竟是有了身孕。

手指搭上自己手腕脉息,静静感受脉象,柳玉笙嘴角缓缓漾出笑来。

孩子贴心,知道爹爹要很长时间不在,所以,来陪伴她来了。

“皇婶,你真的有身孕了,肚子里托着我表弟表妹呢,有身孕的人切忌情绪波动,大喜大怒,”风墨晗犹犹豫豫走进来,试探,“那个,我把你搬来这里,你不生气行不?”

柳玉笙侧眸,瞧着他笑,笑得风墨晗脚步想往后退,“小风儿,多备点酸辣,我都想吃。”

“好咧!”

风墨晗转头又跑出去吩咐去了。

午时南陵王府闹出的大动静,亦如风墨晗所料,传遍了内环各大府邸,群臣反应不一。

南陵王有后了。

对南陵王是大喜,对别人则未必。

生而为人父母,就算现在没有野心,日后也势必会为了孩子打算。

看似对皇权无争的南陵王,日后,还会一样吗?

养心殿,皇太后整装,带着老嬷嬷往霜云殿行去。

“太后,那边消息还没传出来,您真要去探望?”

“皇上跟南陵王妃心里有数,这件事情,瞒不过一时三刻。现在满朝,还有谁不知?既是皇家子嗣,也是哀家的后人,哀家去探一探,也实属应当。”皇太后淡道。

此时已经夜色未央,宫中大道两旁,沿路已经点亮防风灯笼,照在汉白玉路面上,折射出一层莹白光泽。

第八百零四章 就因为离皇上太近

“南陵王妃有孕,皇上大张旗鼓将人接近宫里来不说,还把人安置在霜云殿。此举已经在后宫妃嫔间传开,闹出不小风波。”老嬷嬷皱眉。

皇上此举,实则很是不妥当。

南陵王妃跟皇上之间,纵然有婶侄之名,但是俩人之间实则并无干系。

这么不避讳的凑在一块,势必会惹人非议。

皇上年纪不小了,十五岁,已经是成年男子。

他这般作为,是真的问心无愧,还是暗藏心思,谁都猜不透。

皇太后不置可否,“皇上自小在南陵王身边长大,对南陵王妃更多的是孺慕之情。人心龌龊,看什么都觉龌龊,嬷嬷是哀家身边老人了,用不着跟着人云亦云。”

“老奴知错。”老嬷嬷心头一凛,忙告罪。

不管皇太后跟南陵王之间有何恩怨未解,以太后为人,也不喜这样背后道人是非,是她逾越了。

到得霜云殿门前,远远的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快谈笑声。

明明猜得到里面人不多,听了却觉得很是热闹。

拦了太监通报,皇太后在殿门前站了好一会,才往里走去。

这等热闹,她一出现,立即就会消失。

殿里,柳玉笙跟风墨晗相对而坐,整个室内充斥酸辣气息。

膳桌上,一溜儿全是让人看了能胃泛酸的菜。

剁椒鱼头,酸辣鱼,酸辣凤爪,凉拌藕丁,红果汤……

吃的人满头大汗。

柳玉笙胃口大开,风墨晗吃红了脸。

这种天气,吃上这么一顿,衣衫都湿透了,边吃边灌溉=凉茶水。

“你说你也真是,叫人备膳的时候,不能备一些你吃的?我这是特殊情况,这么吃菜下饭,你肚子里又没揣了东西,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柳玉笙边擦汗边吐槽,好气又好笑。

“什么叫东西?皇婶你这话不妥,你肚子里那是我未来表弟表妹,是皇嗣,怎么能用东西来形容?”又灌一口茶水,风墨晗伸长了舌头,不停哈气。

我的妈呀,他前面十几年吃过的辣椒,加起来没有今天一顿多。

辣且不说,还酸得掉牙!

特制孕妇餐,哎呀我去,等皇叔回来的时候,他估计已经变成酸辣人了。

“你有理,我肚子里的不是东西。”柳玉笙妥协。

风墨晗更不满了,又没办法反驳。

到底是不是东西?

紫苏跟沉香两人站在旁侧,眼观鼻鼻观心,脸色又憋红。

“皇婶,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吃这些又酸又辣的,不想吐了吧?”

“嗯,好多了。”

“那明天还这么吃。”

看了少年一眼,柳玉笙道,“明天你不用陪我了,我自己吃,你不嗜酸,又吃不了辣,别来活受罪。”

“不行,皇叔回来之前,我都要跟你同吃。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样能最大程度避免有人下毒。

柳玉笙无奈了,小风儿坐在高位,什么事情都往阴谋论上想。也不看看她是什么人,能那么容易中毒?

可以说,这天下她什么都怕,最不怕的就是毒。

门口传来动静,不停哈气的两人齐齐往外看去,一头银发在烛光下刺痛人眼。

“皇太后,您老人家怎么来了?”风墨晗立即站起迎上去,不着痕迹将柳玉笙挡在身后。

“见过皇太后。”柳玉笙站起行礼。

皇太后朝两人点点头,“都坐下吧,哀家打扰你们用膳了,来得不是时候。”

“皇太后言重了,您老吃过晚膳没?要不要一起……”风墨晗话没说完就闭了嘴,桌上全是酸辣,让皇太后吃这些,只怕她以为他们要用这顿菜毒杀她。

视线往膳桌上掠过,皇太后走到一旁稍远的距离坐下,看向柳玉笙,“哀家听说王妃有孕了,知道你正在霜云殿做客,遂过来探一探。孕初身子会多有不适,如今可无碍?”

“无碍,妾身谢皇太后关心。”

“嗯,”皇太后点点头,随后沉默下来。

柳玉笙跟风墨晗交换了个眼色,不明皇太后过来到底为哪般。

怎的突然就不说话了,叫人不知道如何应对。

“皇太后,可是有什么话想要同朕跟皇婶说?”风墨晗皱了下眉头,准备将下人遣退。

“皇上多虑了,哀家初闻王妃有孕,心中欢喜,便过来探探罢了。人老了,跟你们年轻人也没有什么能说的,王妃多保重身子便是,这是我们皇家十几年来第一个皇嗣,意义非凡。”

“是,妾身谨记皇太后教诲。”

视线从柳玉笙小腹掠过,皇太后起身离开。

说是来探一探,真的就是探一探,不多留片刻,也不多说无谓话语。

典礼几人恭送,皇太后缓缓行到殿门,回头,“哀家看着霜云殿冷清得紧,奴才也不多,王妃既是来宫中做客,不若去养心殿陪哀家一段时日可好?哀家的养心殿也很冷清,多个人,许能多点人气,哀家平日里还能有个人陪着说说话。”

柳玉笙抿唇,心头提了起来。

这个太后,让人揣摩不着,说话行事一出一出的,总叫她意外。

她现下相邀,背后是何意?

“皇太后平日礼佛,本就喜欢清静,皇婶现今有孕在身,恐会状况颇多,还是不去打扰皇太后为好。”风墨晗直起身子,笑凝皇太后,眼里笑意不达,“霜云殿离朕的乾德殿很近,有事,朕能就近照应一二,就不劳烦皇太后了。”

皇太后看向他,淡道,“就是因为这里离皇上的寝殿太近,王妃呆在这里,反而不好。皇上不知?”

柳玉笙眸光微动,福身,“承蒙皇太后抬爱,妾身叨扰了。”

“皇婶!”风墨晗皱眉,想阻止。

柳玉笙朝他摇摇头。

皇太后说的对,那也正是她担忧的。

虽然她不惧怕人言,但是流言多了,对南陵王府及风青柏,以及对小风儿都会有影响。

不管皇太后背后打着什么主意,至少这个提议明面上,对她是有好处的。

她入宫后住在养心殿,日常与皇太后为伴,谁还能说半句不是?

“沉香,紫苏,收拾下东西,随我去养心殿。”

第八百零五章 该拿的屠刀,一样会拿

柳玉笙做了决定,事情就有了定局。

风墨晗抿唇,再看向皇太后,“既然如此,皇婶在养心殿,还蒙皇太后多多照料着些。”

“南陵王妃说来,也是哀家的儿媳妇,哀家自会照料一二,皇上不必担忧。”

霜云殿,柳玉笙只呆了半天,便移居到了养心殿。

跟着皇太后去往养心殿的路上,就着周围晕黄灯光,于背后看着那满头银发,柳玉笙悄悄叹息。

风青柏于皇太后,有杀子之仇。

这种仇恨,不可能轻易放下。

否则,皇太后也不会白了青丝。

青丝化白发,每一根,都是恨。

霜云殿里,目送几人离去,风墨晗眼底暗沉堪比浓夜。

“莫言。”

“属下在!”

“去养心殿,暗中盯着,倘若皇太后敢对王妃下手,……杀!”

现身的黑衣人顿了下,心惊,“皇上?”

那可是皇太后!

若是皇上当真为了南陵王妃痛下杀手,那皇上也必坠深渊!

“南陵以孝为先,朕身为皇帝,当做表率,”风墨晗冷笑,“那又如何?大不了,这龙椅,换人来坐!”

“卑职领命!”

莫言消失,风墨晗转身,盯着他刚才所在位置,眼神晦涩。

这是他的影卫。

连皇叔都不知的影卫。

为帝者,要么懦弱无能成为傀儡。

要么,奋起一搏亲掌天下!

十五岁,已成年。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为了保命只能察言观色唯唯诺诺的拖油瓶。

先皇临终,皇昭上亲封为帝的,是他风墨晗。

那是他注定的命运。

注定君临天下。

注定拥有皇座。

注定,不能有情。

一生风光无限,又一生孤独无依。

视线落在那一桌子吃了一半的膳食,少年笑得晦涩,“若从未识得柳家,多好……”

不识柳家,不识情。

不识情,怎会生了心思去守护。

从旁边的矮几上随手拎了壶酒,踏着月色,离了这霜云殿。

侯在殿门外的小太监忙在后跟上,只是瞧着皇上脸色似乎不太对劲,没敢发出声响,免得皇上迁怒,平白受上一顿无妄之灾。

要是太后没来,霜云殿里皇上多开心啊。

以前王爷不在宫中的时候,皇上从来不会这般笑。

便是在王爷面前这般笑了,那笑里,也是带了两分不真切的。

哎。

走走停停,最后竟然站在去往后宫养心殿的岔路口。

抬眸看向被掩映在夜色下,影影绰绰的殿宇,风墨晗勾唇轻笑,转身回走。

最后于御花园随处找了个石凳坐下,对月独饮。

身子斜倚石桌,仰头看向寡淡银月。

一壶酒,一人慢慢喝,最后喝到空了壶底。

极轻脚步声接近,沉静声线在旁响起,“医女善睐,见过皇上。”

风墨晗扭头,微醺中瞧向女子。

一身淡青医女服,背着个小医箱,素淡清雅,倒是附和她的气质。

“这个时间,善睐医女怎会在这里?”

“善睐刚在后宫替陈嫔看诊,路过此地偶见皇上,故而前来行礼。”

单手支颌,风墨晗看着女子似笑非笑,“哦?不是见朕一人在此,故意现身来着?”

“善睐不敢。”

“不敢,不是不想,”风墨晗笑,肩头轻颤,“这宫里,但凡单身女子都想得到朕的宠幸,一飞冲天。”

说罢起身,走上前,伸手捏住跪地女子下巴抬起,“正好,朕今夜有兴致,便你来侍寝吧。”

“皇上!”善睐惊起,连忙挣扎,“皇上您喝醉了,善睐并未作此想!皇上……您放开我!”

“放开?”眯起眸子,看着浑身轻颤的女子片刻,风墨晗冷冷甩开她下巴,“嗤!真要不想勾引朕,就别东施效颦。得其形,不得其神韵,不过赝品。以后别莫名其妙出现在朕面前,朕看了,恶心。”

男子说罢,拂袖而去,由始至终,未曾正眼细瞧她一眼。

看着男子头也不回的背影,善睐瘫坐地上,慢慢抱紧了双臂,脸色惨白。

他真的……喜欢那个人。

养心殿,殿宇很大,显得空空荡荡的。

空气中散着若有似无的檀香,闻着能让人清心凝神,褪去浮躁。

以前倒是还好,但是现在有了身孕,再闻这个味道,柳玉笙胸口又开始发闷了。

“你就住在偏殿吧,那里日常皆有人打扫,很干净,若是缺少什么,叫下人添置即可。”进了殿内,皇太后回头,随即眉头皱起,“可是不舒服了?”

“不是。”柳玉笙摇头,“可能是妾身害喜稍严重些,过几日便好。”

视线从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略过,皇太后环目四周,最后似有所悟,“嬷嬷,把殿里的檀香撤了。”

“太后,您平日礼佛……”

“心中有佛,其他不过形式。”皇太后走进内室,没再理会外间人。

礼佛,求的是心静。

求了这么多年,她也做不了慈善普度的菩萨。

该拿的屠刀,一样会拿。

自欺欺人。

老嬷嬷得了吩咐,随即命人将殿内檀香撤掉,开门殿内窗户散味,随后又将柳玉笙带到偏殿,里面一应物品俱全。

“王妃这段时间暂居此处,缺少什么尽管吩咐老奴。”

柳玉笙朝老嬷嬷笑笑,“多谢。”

“老奴不敢。”

待老嬷嬷离开了,紫苏跟沉香铺好床单被单,即退回外室,那里有供婢女守夜休憩的软榻。

剩下自己一人,柳玉笙慢慢坐在床畔,混沌脑子开始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被小风儿搬到霜云殿,喜闻有孕,皇太后来探,随后住进养心殿。

一连串的,真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双手轻轻贴上小腹,柳玉笙嘴角漾出笑容。

里面有小宝宝了。

可惜这个消息迟来了几天,若是风青柏还在的时候发现有孕,他知道了定会极为欢喜。

如今他去了边境,正在航船上,也没办法把好消息告知于他。

唯有等他回来之后了。

自己就要当爹爹了,却是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人,不知道那时候他会是什么表情。

脸色一定臭得很。

“噗!”柳玉笙笑倒在床上。

不其然的,看向养心殿内殿方向。那里,住着满头白发的皇太后。

细心,外冷内热,嘴硬心软。姑且,她这么觉着。

第八百零六章 别扭的老太太

翌日一早,醒来后柳玉笙去往内殿跟皇太后请安。

刚刚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莺声燕语。

再想退的时候来不及了,里面有眼尖的人发现了她。

“是南陵王妃来了,妾身等见过王妃。”

柳玉笙只得走进殿内,同太后请安后,看着坐在下首的一群女子。

姹紫嫣红,千娇百媚。

这些就是小风儿的后宫。

则,十五岁呢,小小年纪就开始坐拥三宫六院。

小风儿辛苦。

回头她得炼制点养肾固元的药个小风儿,保重身体。

“昨日我们就听说王妃来了宫里做客,本想去霜云殿拜见一番,没成想王妃最后竟是宿在养心殿。好在我们没白跑一趟。”

“蒙太后抬爱,是我叨扰了。”柳玉笙笑笑。

在座的她一个都不认识,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听底下奴才说,王妃已经怀上王爷子嗣,贺喜王妃。”

“王爷跟王妃鹣鲽情深,教我们羡慕。王妃今有孕在身,于宫中休养,怕是要住上好一段日子,闲暇时我们可能找王妃一块品茶闲话?”

“可不是。姐妹们一直慕王妃之名,只是没有机会结交,现在好容易有了机会,王妃可莫要嫌弃我们身份低下才好。”

你一言我一语,机锋暗藏,听得人头脑发胀,柳玉笙继续点头浅笑,“诸位抬举。”

看她这般生硬模样,皇太后展了垂下衣袖,淡淡下逐客令,“既请过安了,就退下吧,哀家年纪大了,喜静。”

皇太后亲自开口,一众妃嫔便是不想走,也不敢多留。

一一退去。

等人走光了,柳玉笙才松下来,揉揉有些发酸的腰,对着一群莺莺燕燕,比对着一只老虎更累人,需得严阵以待。

她挺得腰板僵直。

“你也下去吧。”皇太后又下逐客令。

“我回去也是一个人在偏殿,冷清得很。昨夜皇太后让我过来,不是说让我顺便陪皇太后说说话吗?我就在这里陪您吧。”

“哀家礼佛,也不喜闲聊。”皇太后皱眉,昨晚所说不过是托词,南陵王妃聪慧,不可能听不出来。

现在以这话来堵她,想做什么?

“正好,妾身平日里喜欢炮制药材炼制药丸,皇太后礼佛的时候,我正好可以在旁炼药,也不会扰了太后。”柳玉笙笑眯眯转向一旁老嬷嬷,“不知嬷嬷可能帮我找一鼎药炉来,顺便再带些草药材?”

昨晚皇太后跟老嬷嬷都曾说有什么需要尽可提,她现在提了,她们不会拒绝吧。

那就是打自己脸了。

况且她要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沉香跟紫苏对视一眼,垂眉敛目。她们弄不懂王妃想要做什么,唯有伺候在旁听吩咐。

老嬷嬷脸上则显出为难,看向皇太后,等她示下。

沉默片刻,皇太后道,“把王妃要的东西寻来。”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王妃稍后。”

作了吩咐,皇太后没再理会柳玉笙,径自从软榻旁的柜子抽出书卷翻读,把其余人等当成空气。

柳玉笙真的很安静,一句话没说,甚至没发出任何声响,撑着腮,视线落在看书的老妇人身上。

端庄中带着沉静沉稳,一举一动又自然流露为后的威严。

她以往跟皇太后少有接触,看不透她真正性情。

但是从仅有的几次接触看来,她总觉得皇太后并非外表看起来那么冷硬。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皇太后从书卷中抬眸,眸光淡淡。

被抓包,柳玉笙神态自然,“妾身打扰皇太后看书了吗?

表情甚是无辜,她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盯着女子看了片刻,皇太后收回视线,其后任凭柳玉笙怎么打量她,都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端是不动如山。

老嬷嬷很快搬来了药炉跟一干草药材,都是从太医院里搜罗的,是以都是好东西。

点了药炉,净手后,柳玉笙开始就着现有药材炼药。

很快,养心殿内就弥漫出淡淡药香。

有别于檀香的味道,却一样闻之心静。

这种味道蔓延到鼻端时,皇太后看了柳玉笙一眼。

沉浸其中的女子,动作有条不紊,面容沉静自信,有波澜不惊的从容。

跟南陵王如出一撤。

“炼药所需耗时不短,王妃待会还是回偏殿去吧,哀家闻不惯这个味道。”

往药炉里慢慢丢药材的女子回头,“太后喜欢什么味道,可以告诉我,不定我能用药材调制出来。”

“你是炼药,并非调香。”

“可以试试。”

女子笑意浅浅,皇太后眉头微蹙,最后启唇,“檀香。”

话音刚落,便见柳玉笙捂了嘴,似要干呕。

反应大到竟然连檀香两个字都听不得。

皇太后闭眼,好一会后,“嬷嬷,去拿些酸梅子来,顺便带些酸梅糕。”

“太后,是拿给我吃的吗?”

“没规矩,哀家是太后,在哀家面前怎能自称我。”皇太后刚散开的眉头又皱起,视线在她腹部微作停留,“既然有了身子,就该准时进食,你不饿,里面那个也要吃。”

说罢眉头皱得更紧,扔了书卷往内室走去。

背影有些僵硬,像是自己在跟自己生气。

柳玉笙嘴角笑意轻扬,跟她猜想的似乎差不多。

一早上试探,试出个别扭的老太太。

虽如此,不解之仇仍在,不知要如何才能消减。

回到室内,坐在窗前梳妆台,皇太后看着铜镜中倒映出的白发,手指一根根收紧蜷起。

“太后?”老嬷嬷立在旁边小心翼翼。

太后情绪不对,她不敢妄猜。

想了想,试探道,“太后若是不喜王妃叨扰,要不老奴去将她打发了,让她束在偏殿?”

“不用,她既喜欢呆在这里就呆着罢。”老嬷嬷的声音,让皇太后迅速恢复正常,“哀家亲口邀了她来,岂能怠慢。那样徒遭人口舌。”

老嬷嬷垂头噤声。

皇太后明明不喜南陵王妃,却偏要将人唤到养心殿里来住着,天天日日见,搅得自己不开心。

实则,又何苦呢。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只能闷在心里。

老妇人将面前铜镜扣上,抬眸往窗外看去。

外间阳光明媚,花开正好,却驱不散这养心殿里蔓延的孤独。

第八百零七章 你踢我干什么

“皇婶,你看看我带谁来了?”午时,风墨晗出现在养心殿,身后还带了两个客人。

竟然是钱万金跟石纤柔。

三人刚进来的时候没敢咋呼,等发现皇太后不在殿内,就开始原形毕露了。

钱万金几乎是一个箭步窜到柳玉笙面前,差点没打翻她的药炉,“福囡囡,你真的有喜了?肚子里真的有货了?”

石纤柔在后面跟上来,“小金子你小心些,福囡囡现在可是易碎物品,万万不能磕着碰着。以后不可再这么莽撞了。”

乍然见到两个友人,柳玉笙笑得开怀,“你们两个怎么跑进宫里来了?”

“哪能不来?这可是大事!昨儿个下午我们听到消息,说南陵王妃怀有身孕了。当时我就去了南陵王府,哪知道你居然进宫了,害我扑个空。今儿个我们能进来,还是托了石将军的福。不然我就只能在宫门口转悠了。”提起这点,钱万金就分外不爽。

好歹他们家也是皇商,进宫之前居然还要先递帖,然后等着帖子传上去,继而再等审批,待上头应了他们才能得以入宫。

没个三五天的,批复根本下不来。

“小风儿,要不你给我个什么令牌,能自由出入皇宫那种,以后我再想进来看福囡囡,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风墨晗朝他嗤了一声,“你当宫中令牌是大白菜啊想要就能拿?宫中发放各种令牌也是有制度规定的。”

“什么规定不规定的?难道我进来还能行刺你不成?我钱万金长得像乱臣贼子吗?你就说给不给吧!”

“给如何,不给如何?”

钱万金叉腰,“给,那自然没什么事了。要是不给的话我就把福囡囡接到我钱府,反正养胎嘛,在哪里不是养?在我钱府还比在这宫中自在的多呢。到时候求上门的,可就变成您嘞。”

看着少年被气到磨牙,钱万金心里哼哼。好歹他也纵横商场十几年,什么场面没应付过?他还能对付不了一个刚成年的小毛头?那他还混个屁呀。

风墨晗从腰间解下一个腰牌,恨恨塞到钱万金手里。

他不是被钱万金威胁到了,他顾忌的是皇婶。

皇婶跟钱万金的关系,那自是不用说的。只要钱万金开口邀约,皇婶极有可能会点头去钱府呆着。她本来就不喜欢呆在宫里,处处受到制肘约束。

柳玉笙跟石纤柔看着两人斗嘴的模样,齐齐失笑。

这养心殿本来冷清,来了钱万金跟石纤柔,加上小风儿,就没办法保持清静了。

四人围在药炉旁,一边看柳玉笙炼药,一边随口闲聊,时而传出几句吵闹咋呼,甚是热闹。

杂声从殿里传进内室,搅碎了这方冷清。

皇太后从失神中回过神来,往外看,便是隔着阻断珠帘,都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生气。

“皇太后,外面皇上来了,还带了钱家少爷跟石将军的千金。”老嬷嬷低声禀报。

“钱万金跟石纤柔?”皇太后起身往外走。

那两个人跟柳玉笙素来交好,会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南陵王妃身怀有孕的消息京中上下已经传遍,他们第一时间赶来,正好印证交情甚笃。

珠帘轻响,雍容端庄的老妇人徐徐走来,前一刻还嬉皮笑脸的钱万金跟浑身轻松闲适的石纤柔立即整了神情,恭敬行礼。

“见过皇太后。”

“皇太后,朕过来看看皇婶,顺便过来一道用膳,也免了一个人吃饭孤独伶仃。”

“皇上既有兴致在这里陪哀家这个老太婆一块用膳,哀家自然欢喜。”皇太后在软榻坐下,看向钱万金跟石纤柔,“钱少东家跟石小姐鲜少入宫,也一并留下吧。”

“多谢皇太后。”

再度行礼过后,钱万金朝皇太后讪笑一下,“让皇太后见笑了。”

不等旁边几人反应他这句话的意思,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子,打开来,上面罗列的是长长一串菜单,“这些都是有了身孕的人最适合补身的膳食,味道也适口。小……皇上,就让御膳房照着单子做。我娘说刚怀孕的人最闻不得荤腥,那些鱼啊虾啊肉的就先别上了。”

石纤柔也道,“来之前我也特地问了下府里的老嬷嬷,说有身子的人,在饭前吃些开胃的东西最好。”

“你们这是当我宫里没人了?还用的着你们交代?不用你们提醒,我也会把皇婶照顾得妥妥帖帖的!”黑着脸,风墨晗也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子拍在桌上,里面罗列的菜单比钱万金的还要长。

“原来皇上早有准备,那我就放心了。”收起自己那张折子,钱万金把脑袋凑到风墨晗旁边,指着上面的各种菜名,“醋三鲜?西湖辣子鱼?这两样菜我没吃过,各上一道……红果汤太酸了,我不喜欢,不过福囡囡情况特殊,还是上一道吧……”

柳玉笙扶额,悄悄往皇太后那边看去,见她面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也根本没往他们这边瞧,忙在桌子底下踢了钱万金一脚,口型无声,“来者是客!”

这个二货,他是不是忘记他是客人,还是养心殿的客人?

点个菜居然越俎代庖!那一溜全是有身子的人吃的,那皇太后吃什么?

总不能在人家殿里做客,最后弄得人家没得吃吧?

莫名被踢了一脚,钱万金还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福囡囡,你踢我干什么?”

手捂上脸,柳玉笙不愿说话了。

“别见怪,别见怪,回头我会好好把人教导一番。”石纤柔僵笑着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免得柳玉笙怒火上头又跺他一脚。

对钱万金的智商,风墨晗不抱希望了,转向老嬷嬷,“嬷嬷,一会你去御膳房备膳,除了皇太后平日里爱吃的菜色之外,把刚才钱少东家说的那几道也加上。”

“老奴晓得。”

皇太后微抬眸子,看着围在不远矮桌的四人。

周身皆是属于年轻人的朝气与活力,一说话就斗嘴,却又相互之间维护彼此。

难以拆分。

第八百零八章 他说,帝王不需要感情

跟皇太后吃饭,是件很折磨人的事情。

身份高,地位高,辈分高。

尤其是这个皇太后还高深莫测,不苟言笑。

总之钱万金是吃出心理阴影来了。

惯了柳家大院里一家人吃饭的时候说说笑笑,在这里却必须得憋着。

你一开口,皇太后那双眼睛就静静瞅着你,忒渗人。

午膳后皇太后就进了内室,并未招呼他们,也不赶他们走。

伸长脖子往内室瞅了眼,确定人不会突然再冒出来,钱万金立即瘫在圈椅上,毫无形象。

“我的娘喂,这顿饭吃得我心肌梗塞。”

“别乱说话。”柳玉笙无奈。

这还是人家地盘上呢,万一话传进皇太后耳朵里,就算皇太后不罚,那也是极尴尬的。

“怎么乱说话了?都是老太太,像咱家老太太吃饭的时候筷子舞得虎虎生风,高兴了哈哈笑,不高兴了拿起火钳子揍人,多可爱?你们说过成这样”暗往内室指了下,钱万金龇牙,“有何乐趣可言?”

像是框架里被固定的标本,每一个角度都力求完美。

那是生摆出来的。

还是自己吗?

皇家皇家,全是迷失自我的可怜人。

他的话,风墨晗不搭理,他自己就是这样过的,哪有资格说别人。

能得一半自我,已经实属难得。

身在皇家,本就万事不由己。

石纤柔则淡道,“个人有个人的活法,环境不同,生活方式自然不同。我们没有什么可置喙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你们这些人,说话就是喜欢文绉绉的,听了脑子晕。”钱万金往柳玉笙跟前凑,“福囡囡,要不别呆在养心殿,上我家去,我家里祖母跟老娘都在,有她们照顾你,肯定比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来得自在舒适。”

“钱万金!”风墨晗咬牙。

“叫什么叫,我哪说错了?皇宫防卫森严,也不是百分百安全啊,最起码不够自由不是?说句话都得小心翼翼的不能说错一个字,不然就会被人抓住当成把柄。福囡囡住在这里不一定好。”

“皇婶是我皇家人,自然该呆在皇家,跑去你府上呆着算怎么回事?再说了有我照应着,谁敢拿捏皇婶的不是?”

“行了你们别吵了,我既然入了宫,就且安心在这里呆着,这里是养心殿,有太后照拂,出不了什么事。”柳玉笙开口阻了两人争端,只是她的话,让三人皆为之一愣。

继而齐齐皱眉看向柳玉笙。

女子朝他们微微点头,传达自己的意思。

这里不便明说。

不过大家相处多年,很多时候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看向沉寂的内室,柳玉笙眸光微闪。

她是今天早上才打定的主意。

在风青柏回来之前,她会住在这里。

柳太妃倒了,左相逃了,朝堂看似安稳下来,实则平静表象底下依旧风云暗涌。如若不然,也出不了东越下战书的事情。

这次,风青柏是腹背受敌。

而朝中,对他威胁最大的人,就是皇太后跟秦啸。

她想留下来,或许能为他做点什么。

至少在他出去解决外患的时候,她能够帮他挡住内忧。

“你既打定主意留在这里,我也不勉强你,反正我现在接手家族,在京中的世家会比以前多很多,有空了我跟小石头就进宫来陪你。”晃晃从风墨晗手里抠来的令牌,钱万金笑得志得意满。

福囡囡不出去,他们进来陪她便是。

总之,在风青柏回来之前,肯定不让福囡囡被人欺负了。

环视眼前三人,柳玉笙脸上露出浅浅笑意。

人一生,有至亲家人,有相悦的爱人,有几个知己好友,她的福气全了。

大殿离内室距离并不远,只一道珠帘相隔,外面的人不降低音量,谈话便尽数往里飘。

皇太后已经上床歇着,今天却没有睡意。

以往,整个大殿只有她一个人,她惯了那样的冷清。

现下耳边吵吵闹闹的,便觉得不惯了。

只是她并未下令嬷嬷将人赶离。

吵杂一点,热闹一点,能让她觉得,她还活着。

而不只是一具满腔仇恨的行尸走肉。

风青柏离开半月后,风墨晗的洗礼大典提上日程,转眼期至。

年过十五,洗礼大典过后,就算真正的成年人,从此以后,能够亲自执掌掌国大印。

这一天极为热闹,满朝文武百官齐齐到场观礼,祭拜祖先诵读诏文后,由皇太后亲手为他束发戴冠。

坐在龙椅上,看满朝文武及皇室子弟行跪拜礼,风墨晗双手紧紧扣住龙椅扶手。

今日起,他就是大人了。

也是今日起,他是真正的掌权者。

视线扫过下方,落在柳玉笙旁边的位置,那里空了一人。

可惜,皇叔没能来参加他的大典。

他最想的,是皇叔亲眼看着他束发戴冠,听皇叔说一句,总算长大了。

整个典礼盛大恢弘。

柳玉笙站在观礼人群中,按照皇室子弟的排位,站于首位。

看着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上,稚嫩已经褪去,多了属于成年人的沉稳跟凌厉。那双眼眸里,也多了成年人才有的深沉。

再加以时日,他会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玩弄帝王心术。

柳玉笙为他高兴,也为他心疼。

小风儿的皇帝,他的路,是既定的。

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便必然会失去很多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脑子里不其然浮出风青柏的话,他说,帝王不需要感情。

他这样说,也是这样教导小风儿的。

一时之间她难以评断,那样的教导,对小风儿究竟是好,抑或不好。

她曾经生活的世界,以及现在生活的世界,跟小风儿都截然不同。

她不懂,也无法理解,听样的,也不能以她的角度去发表任何评价。

只希望小份儿日后,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切莫高处不胜寒。

回到养心殿,耳边还响着刚才大殿上那一句句群臣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玉笙莞尔,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第八百零九章 眷恋过,余生可依

柳玉笙以为是皇太后回来了,回头,入目却是一片明黄。

“小风儿,你怎么来这了?”

大典过后还有宫宴,她因为孕期不适,在宴席上稍呆了会便离开了。

没想到小风儿会随后过来,他应该在宫宴上与百官君臣同乐。

离开,实在不妥。

“皇婶。”风墨晗轻唤了声,走到她跟前,垂眸看着她。

“怎么了?”仰头看着少年,柳玉笙略带疑惑。

也是这个时候才突然发现,印象中的那个小少年,是真的长大了。

犹记得初见的时候,他跟她一般高,而现在,她需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他的脸。

几乎跟他皇叔一样高大了。

风墨晗慢慢低下头来,最后,戴着龙冠的脑袋停在她面前。

柳玉笙莫名所以。

“皇婶,像以前一样,你摸摸我的头,跟我说一句,小风儿长大了,好不好?”他低着头,是以她看不到,他微微泛红的眼角。

可是她听出了,他喉间微含的哽咽。

没有犹豫,伸出手在少年脑袋上揉了揉,顺手为他整了龙冠,“我们小风儿,终于在长大了,皇婶很高兴,相信你皇叔也是。”

“嗯,皇叔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我知道。”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暖轻柔,风墨晗眼底浮出眷恋,顷刻压下。

“那你呢,可高兴?”女子问。

慢慢站直身子,抬起头来,风墨晗笑着点头,“我也高兴。”

眼神落在她脸上,最后一次细看她眉眼,风墨晗转身,“皇婶,宴席上百官还在等着,我要过去了。”

说罢,不等女子回话,大步离开。

身后有一道视线,柔柔落在他背上,目送他走远。

风墨晗目视前方,眸子深邃沉黑。

一步一步,走出她的视线。

其实他想跟她说,皇婶,做皇上,远远不及做小风儿快乐。

可是他有使命,从今往后,他再做不了单纯的小风儿。

他是皇叔一手带大的,他知道皇叔的心愿,知道皇叔做尽一切,为的,就是守护她,守护柳家。

从此以后,她,还有柳家,会多一个守护者。

连同皇叔,他一并守护。

自小,他唯皇叔马首是瞻,但凡皇叔的话,他都听。

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皇叔的,仅有一件事情。

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尤其,不会让她知道。

当成他心底的小秘密。

埋藏一辈子。

眷恋过,余生可依。

大典过后,禁卫军、金吾卫乃至锦衣卫等皇上手中直隶兵力重新整顿,清洗换血。

这一切,做得极为隐秘,诸多朝臣都不知。

一连三日时间,风墨晗都没有出现过在养心殿。

第四日,才跟着钱万金、石纤柔一块过来。

他们四人聚在一块,整个养心殿能闹翻天,钱万金一人能唱一台戏,皇太后不堪其扰,看到他来就往内室避开,把空间留给他们闹去。

“前几日大典过了,咱小风儿正式长大成人,可喜可贺呀,以后政务上你自己多亲手打理,别老是推给你皇叔,推给内阁跟翰林院了,自己撒手不管,人家在当中做手脚你都不知道。”钱万金喋喋不休,老调重弹。

风墨晗拿起桌上点心塞了他的嘴,“你能不能消停点,我要你教?这些话我每天能听百八十遍,那些老臣子念得我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那你别光只是听,你得做啊!你看看你,哪个皇帝做得像你这么闲?我每次来都能看见你!你能不能让我感受一次你治国勤勉?你再看看你皇叔,以往他在的时候,办理政务从早到晚,一天就睡两时辰!小风儿啊,好哈欧根你皇叔学学,啊,别懈怠,你是做皇帝的人。”

柳玉笙跟石纤柔已经对钱万金退避三舍,挪到了另一张桌子看戏。

风墨晗用力揉捏额角,请示两人,“皇婶,纤柔姨,我能揍他吗?”

“揍我?我是你叔!”

“我是你头上万岁爷!”

说罢,风墨晗起身就朝钱万金扑去。

他还懈怠?他要是懈怠,他能三天没法来养心殿?

他这几天每天睡不足两时辰!

内殿鬼哭狼嚎,钱万金被少年追着抱头鼠窜。

殿内,老嬷嬷都觉头痛了,“太后,可要让他们安静些?”

“无妨,扰不着哀家。”皇太后闭着眼睛,浑似一点没受打扰。

端是忍功了得。

最后俩闹腾的一身是汗,齐齐横躺在殿内的榻子上大喘气。

柳玉笙都没眼去瞧他们,“纤柔,石将军那边可有收到边境消息?风青柏到边境了吗?”

东南边境有石可先的人,风青柏到达边境后,必然会先入军营,那边也会立即把消息传回来。

“暂时没有,”石纤柔摇头,“我爹一直密切关注那边动静。应该没有那么快。南陵往东南边境行船也需近一个月的航程,何况消息传回来也需要时间。你别担心,王爷不会出什么事的,再耐心等几日。”

“那若我们这边递消息过去,风青柏能收到吗?”

“应该能,你想递什么消息给他?”

钱万金一骨碌爬起来,两眼晶亮,“福囡囡,是不是要把喜讯告诉风青柏,他要是知道你有喜,我估摸他能什么都不管,立即跑回来!”

“那还是先不告诉他,免得扰他心神不宁。”柳玉笙立即放弃了传信的方法。

何况,这个消息,她更想亲口对他说。

“皇婶,我皇叔行事向来运筹帷幄,不是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他不会贸然去做,所以你无需担心。皇叔肯定很快就能回来。”风墨晗起身,倒了杯梅子汤递给女子,“我这边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军营那边,我依旧打算让人领兵囤守,倘若东越皇敢有异动,那就开战。”

他不怕打仗,也不怕输。

他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皇叔安全回来。

至于什么社稷动荡,百姓疾苦,他不会考虑在内。

皇叔皇婶都希望他做个明君,他会努力。

但是若触了他的逆鳞,也莫怪他没有章法可言。

皇叔说过,为帝者,无需感情。

他并不在乎黎民百姓,他只在乎皇叔在乎的东西。

第八百一十章 我不会再让人欺你

少年说话的时候,石纤柔朝他看了一眼,瞳孔微缩。

她在少年眼里,看不到一点情绪。

很深,很沉。

自执掌大印之后,少年给她的感觉就变了。

可是若细究,又好像没有什么改变。

风墨晗,已经开始让人捉摸不透,越来越像风青柏。

“小风儿,你这边不要轻举妄动,你皇叔离开前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驱兵,那样损失太大。”接了梅子汤,抿一口压下孕期带来的胸闷,柳玉笙不忘提醒。

如果要两兵交战,风青柏也不会选择只身往边境跟东越皇约谈。

他那边做了筹谋,如果小风儿贸然行事,很可能会打乱风青柏的计划,致功亏一篑。

“我知道,我不会鲁莽。”

下晌,午睡过后柳玉笙又在养心殿里炼药,皇太后斜倚软塌上阅读经书。

室内很安静,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区别只是空气中的檀香换成了淡雅药香。

而萦绕殿内的空寂清冷也消失无形。

只是因为多了一个人。

哪怕各做各的事,不多交谈,氛围也大不一样。

皇太后间或抬眼,看着女子炼药的专注神情,让老嬷嬷为她续一份梅子汤。

夕阳降落之际,外殿太监来报,“启禀皇太后,秦将军来访!”

柳玉笙彼时歪在药炉旁边昏昏欲睡,被这句话给惊醒了。

秦啸?

秦啸来探皇太后?

“让他进来吧。”皇太后淡道。

趁着太监去通传的功夫,柳玉笙收拾自己的小药炉,“太后有贵客,我先回避一下,待会再过来陪太后用膳。”

皇太后点头,没有留人,也没说其他。

在殿门口,柳玉笙跟秦啸擦肩而过。

以前从未听风青柏提过,皇太后跟秦啸有交情。

是风青柏觉得此事不值一提,还是,连他都不清楚?

那今日秦啸来拜访又是何意,真要瞒得紧紧的,就该避忌她,不让她知道才是。

是她太小人之心了吗?

往偏殿回去的一路,柳玉笙都若有所思。

“微臣参见皇太后。”进了殿内,秦啸行礼。

“免礼,秦将军今日来可有要事?”皇太后视线落在手中书卷,并未抬眸看向大将军。

秦啸叹了口气,四处瞧瞧,自己找位置坐,“太后这殿里,怎的味道变了,老夫记得太后喜檀香。”

“檀香味浓,这个味道也可。”

“我听人说太后容南陵王妃在殿内炼药,初时还不敢相信,现在看来倒是真的。”秦啸笑道,凝着皇太后,“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心软。”

“你想说什么?”太后终于抬眸,眸光平静,无澜无波。

“我只是过来看看你。”秦啸放低了声音,带着几不可察的自嘲,“你喜静,喜檀香,近日养心殿里的变化却颇大。檀香撤了,还整日吵吵闹闹的,我担心你委屈自己。”

“哀家的事情,不劳大将军费心,更用不着你担心。秦啸,谨记你的身份!”

殿内有片刻沉寂。

片刻就,秦啸才又开口,“只要你欢喜便好。你知道的,我一直盼着你能终日欢喜。”

放下手中经书,皇太后一步步朝秦啸逼近,眸子浮出厉色,“欢喜?你盼我欢喜?你说我如何欢喜?!秦啸,你说这话,岂不可笑!”

“阿满”

“别叫我阿满!你是臣!”

四目相对,一凄厉狠绝,一隐忍压抑。

又皆布满苦楚。

“臣只是过来探望一下太后,别无他意。太后安好,臣便放心了。”拱手行礼,秦啸慢慢后退,“再有三日,南陵王就会抵达东南边境,与东越皇阵前约谈。若约谈不成,臣会负责率兵出征,太后所想之事,臣会拼死为你完成。”

死死盯着男人身影,皇太后眸中凄厉不减反增,在他踏出殿门后,悲怆低笑。

“阿满,我不会再让人欺你,你知道的,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轻若轻风,这句话在殿内刚逸出,便飘散。

残阳西照,紫金光色打进殿内,落在妇人身上,为她引发镀上一层紫红。

凄绝,哀婉。

那双逐渐褪去厉色的眼眸里,一片荒芜。

殿内没有别人在,只有一个侍候了皇太后多年的老嬷嬷,站在殿内一角,担忧的看着妇人,却不敢上前去安慰。

经历人生最苦最痛,安慰有何用?

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大殿外,魁梧高大的身影,在斜阳映照下慢慢离去,脚步蹒跚。

地上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脆弱单薄。

柳玉笙回了偏殿后,总觉心里不安宁。

心里一直想着秦啸来探望皇太后的事情。

最后坐不住,还是摸了回去,徘徊在内殿门外。

她亲眼看着秦啸离开的。

彼时殿内说了什么,听不到,但是秦啸的背影,好像在瞬间老了十年。

而殿内,传出让人揪心的笑声。

犹疑片刻,柳玉笙往殿内走。

老妇人就站在大殿中央,笑着,眼角挂着泪珠。

失魂落魄,神情木然。

“太后?”轻唤了声,柳玉笙朝她慢慢走近。

皇太后置若罔闻,也不看她,只呆呆瞧着门外。

“太后,您脸色不太好,我扶您过去坐下?”

手触上皇太后手臂的时候,被她反手一把抓住,力道极大,疼得柳玉笙皱了眉。

“你为什么要粘着哀家?”老妇人问,定定盯着她,“为什么要赖在哀家跟前晃?可是觉得哀家可怜?还是想感化哀家,跟风青柏冰释前嫌?”

“太后”

抽回手,皇太后返身,走往内殿。老嬷嬷立即上前搀扶。

“以后炼药,在你的偏殿吧,不用到这儿来了,哀家惯了清净,不需要人陪着。”

此时,声音已经极为平静,掌控情绪的能力,收放自如。

又回到了平时在人前不显山露水的皇太后。

柳玉笙抿唇,看着消失在珠帘后面的身影,心头憋闷越来越厉害。

刚才秦啸跟皇太后之间到底谈了什么,以致她突然之间改变了态度,不肯再纵容了。

风青柏风青柏应该即将抵达东越边境,秦啸这个时候前来,究竟想干什么?

第八百一十一章 看你能装到几时

东南边境,仪谷城。

因为地处两国边境,所以仪谷城里的驻居人口繁杂,三教九流兼而有之。

街上,能看到百姓各种不同装束,来自不同国朝。

“主子,驻军衙门就在前面不远。”魏紫探过后来报。

“驻军大将可是程盛?”

“正是。”

风青柏颔首,“先过去,在衙门里暂行安置,宣程盛来见。”

一袭紫衣,风华无双。男子走在人群中,极为显眼,但是一身强势气息,又叫宵小之流不敢窥视。

衙门里,驻军大将程盛听小兵来报门口来人时,尚疑惑边陲之地怎会有贵人前来。

待亲眼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惊得慌忙跪下,“臣武将程盛,叩见王爷!不知王爷突然莅临,还请王爷恕罪!”

王爷竟突然来了边境,此前他没收到一点风声!

衙门口的守卫兵见状,也纷纷跟着跪地行礼。

他们当兵这么多年,边境甚少有朝中王公贵族前来,没想到这次竟然一来就来了当朝南陵王。

“程将军请起,此次本王过来是有要事,事情紧急,是以没有提前通知。这里说话不方便,进去说吧。”将人扶起,风青柏淡道。

“看臣这笨脑袋,太过激动竟然忘记礼数,王爷请!”

几人须臾便到了衙门大厅,吩咐侍者奉茶后,程盛再次跪礼,“不知王爷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若有臣能效劳的地方,万死不辞!”

“程将军驻守边疆,也有好几年了吧。东越屯兵起事的事情,程将军怎么看?”

“东越狼子野心,我南陵泱泱大国岂会惧怕这等无耻之辈!他东越但敢来犯,臣自愿请缨,率我南陵将士将那些蛮子驱逐出境,护我河山!”

“现在还用不着你抛头颅洒热血,”风青柏看了他一眼,“本王此次前来,是要跟东越皇约谈,只需将军将对方阵营连日来的动静上报即可。另外,再派些人手密切注意东越皇行踪。”

“臣领命!王爷长途跋涉来到边境,现下天色不早,不若先行安顿下来,待臣查探过后,即刻报来!”

驻军衙门虽为衙门,但是边境苦寒,百姓清贫,所谓衙门也不过是一间稍大的民宅改建,衙门里不设服侍的下人。

程盛亲自将两人领到衙门里主院落的厢房,告罪一声后即退下了。

环视厢房环境,除了一床一桌一椅,别无他物,极为简陋。

魏紫皱了眉头,“想不到驻军衙门里环境竟然贫寒至此,主子,要不然去城中客栈暂居?”

这里连他们隐卫营训练的地方都比不上!再是贫苦,一个驻军衙门也不至于穷到这种程度,分明是驻军衙门的人有意为难!

狗胆包天的程盛!

“无妨,”风青柏笑笑,走进房内,“有片瓦遮头,有一榻休憩,足矣。本王住的地方不好,程盛自然得陪着,他还能越过本王去享受不成?”

“区区一个戌边将军,耍这种手段戏弄王爷,这样的人岂能堪当重任?”

“朝中若说谁对东南边境情况了若指掌,也只有程盛。程盛在战场上虽然不如秦啸骁勇善战,却也是一员猛将。此人性情很是耿直,喜欢与人论武,但是对王孙贵胄却颇看不上眼,在他眼里,王孙贵胄等同纨绔子弟,除了嘴皮子厉害,没半点本事。”

“主子对此人怎如此清楚?”魏蓝不解,他跟在主子身边十余年,期间主子从未来过边境,跟一众武将更是来往不多,现在说起一个程盛,竟似很了解。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对敌人如是,对自己人,亦然。”走到房中桌前,就着豁口茶杯斟了杯凉茶,风青柏浅尝其味,嘴角扬起浅淡笑意,“以前,日日锦衣玉食,都觉苦不堪言。现在,粗茶淡饭,亦觉有福。”

魏紫不言,主子这是在想王妃了。

除了王妃,谁能让他喝冷茶喝出饮了甘露的表情。

房门口敲门声响,一个小兵端了饭菜进来,摆放桌上,“王爷恕罪,将军说边境苦寒,一应吃住比不得京中,只有粗茶淡饭,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桌上一碟青菜,一碟酸菜,一小碗花生,六个黑面馒头。

真真是淡饭。

刚才听风青柏说起程盛性情,魏紫已经压下去的火气,在看到这样的膳食时,着实忍不住,“酸菜都端上来了,你们将军的待客之道,当真让人大开眼界!”

“王爷息怒!”小兵慌忙跪地,伏在下的一张脸皱成苦瓜。

若非今天轮到他当值,他怎么也不会来给王爷送饭菜!

王爷一怒,他脑袋瓜子堪忧!

“行了,下去吧,替本王多谢将军招待。”

“不敢不敢,王爷慢用!”小兵飞快退了出去。

跑到厢房转角的时候,被等在那里的几人逮住,当中赫然就有程盛。

“如何?可是气得勃然变色?”

小兵苦着脸,“王爷身边的侍卫倒是勃然变色,王爷跟个没事人似的,看不出在想什么,他还让小的转告说多谢将军招待。将军,当真让他们吃那些啊?”

“咱边关将士从上到下吃的都是这些东西,王爷就吃不得了?吃不得苦,就莫来边界,来了只会对将士们指手画脚,明明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偏生为了争权夺利每每来军营里捞功劳!为了争功,对将士们的性命不屑一顾!”程盛哼道,随即手一挥,“行了,都散了吧,以后咱们吃什么,就给他们吃什么。”

小兵们散去,程盛又朝厢房那边看了眼,“还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颇能沉得住气。哼,装的吧?就看你能装到几时。”

一来就指指点点,不就仗着王爷的身份吗?

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动动嘴皮子就挣来诸多荣誉,别人或许对南陵王敬畏折服,在他程盛这里行不通。

他程盛,只服真正有本事的人。

外面嘈杂声消失后,魏紫请示,“主子,可要给他点教训?”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这点距离的动静,能听得一清二楚。

“对方这是故意让本王听见的。暂时由着他。”风青柏勾唇,总有秋后算账的时候。

第八百一十二章 那是孽种!

“南陵王已经到了仪谷城,人就在驻军衙门,恐怕这两日,就会邀皇上约谈。皇上可有打算?”

华贵行宫大殿,帷幔随风轻舞,宫乐声声。

殿前一矮几,两人相对而坐。

其中一人明黄锦袍,五庭俊朗,只是眉宇间覆着戾气,给人阴戾之感。

对面,黑衣黑袍,面向普通,蓄须。最引人注意的,是他座下非凳子,而是木质轮椅。

“朕跟南陵宣战,迫他们交人,没想到南陵王竟然敢只身前来边境,要跟朕约谈。一腔孤勇,真是教人佩服。”东越皇轻笑,给对面男子斟酒,举杯,“先生谋算极准,朕佩服,这杯酒敬先生。”

“我只是给皇上提了几句醒,不敢当皇上谬赞。要说算无遗策,我不敢跟南陵王比肩,连左相那般城府的人都败在南陵王手下,皇上不可掉以轻心。”

“左荣?丧家之犬,何以言当年勇。若非看他还有点用处,朕断不会收留他。”

“左荣跟南陵王斗了十几年,对南陵王了解甚深,此人还有用。”

“也只是尚有用处罢了,却是万万比不得先生的,他连跟朕同坐一席的资格都没有。”东越皇冷笑,“南陵王素居京城,这一次难得能把他引出来,朕定叫他有来无回。他一倒,南陵不足为惧。”

“我在这里,预祝皇上心想事成。”

两杯相碰,各怀不为人知的心思。

从行宫出来,已是夜深。

明月当空,四周寂静,轮椅轧过地面发出沉闷声响。

一人影凭空出现在轮椅后面,双手握住椅背把手,将男子推着前行。

“风青柏来了,只带这样一个侍卫来边境,该说他胆大呢,还是说他无知无畏?”像是跟后面的人交谈,又像是自言自语,轮椅上的人抬头望月,神色淡淡。

后面的人没有回答。

“你跟风青柏交手数次,都没能把他拿下。这次无论如何,只需成不许败。我不想再看到他在南陵,活得风光无限。”

“叔父要的是四国乱,如今大乱将起,风青柏纵有雄韬伟略,以一人之力也难力挽狂澜,”身后男子声音平直,极难听出波动,“叔父,一定要他死吗?”

“风青柏是南陵中坚砥柱,他不死,南陵如何能乱?”

“他也是叔父的外甥……”

“住口!”轮椅男子突然暴喝,月夜下空气骤冷,因为过于激动,男子不停喘息,“他不是!他是皇室血脉,他跟我薛氏一族没有半点关系!那是孽种!红莲,你别忘了,我们百草谷是如何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红莲不敢忘。”

“最好是不敢!”抚着胸口,好半晌男子才平息气喘,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带了颓废凄然,“红莲,叔父已经是个废人,我们百草谷唯有靠你,才能继续存活下去,才能报当年之仇!你若是连仇恨都忘了,那百草谷,以及谷中三百多条人命,就等同枉死了!”

薛红莲看着前方暗夜,眼神木然,“我一直记得,自己的使命。”

复仇。

为那场屠杀中丧命的族人,报仇雪恨。

月夜寂冷,路很长,沿路只余轮椅轱辘声。

在驻军衙门呆了三日,期间风青柏一直闭门不出。

程盛着人在暗中盯着,那间厢房门,除了用膳以及沐浴的时候,几乎没打开过。

“还以为他跟一般纨绔子弟不同,结果还是我高看了。什么都不做,他真的以为光靠两张嘴皮子跟东越皇谈判,就能不战屈人之兵,为南陵挽一回狂澜不成?文人就是这般,高举朝堂之上,享受我们武官以鲜血性命换来的安宁,还在后头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将军,那他先行吩咐的事情,我们可还要照办?”

程盛脸一沉,瞪先问话的小兵,“当然照办了!本将军虽然看不起这等沽名钓誉之辈,但是事关南陵,自然不能懈怠!继续盯着那边,有什么消息都需立即通报!”

因为讨厌一个伪善之辈,将南陵国情置之不顾,他程盛还没那么目光短浅。

魏紫将这个小插曲告知风青柏的时候,男子轻轻一笑,卷起手里的边境地图,打开房门往外走。

“主子,这是要去哪?”

“去找程盛,三天了,该办事情了。”

此时程盛正召了几个军中副将于偏厅交谈军情,进行沙盘推演。

风青柏到来,打断了几人交谈。

“王爷怎的过来了,可是有何事要吩咐?”程盛立即迎上前,毕恭毕敬。

免了他行礼,风青柏走到沙盘前,看着上面的布景,“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只是过来找将军商量点小事,本王不着急。你们继续,正好本王也旁听一番。”

“这哪行,自是王爷的事情该放在第一位。王爷有话但请直说,臣等一力协助支持!”

程盛把胸脯拍的砰砰响,却没能成功眼下眼里的不以为然。

风青柏一笑,视线落在沙盘上,绕着慢慢走了一圈,这般举动让周围几人面面相觑,搞不懂南陵王想做什么。

“这里是边境西北方向的风峡谷吧,地处要势,易守难攻,听说两军都想抢先占领此地,至今没有一方能成功登陆。倘若拿下这里,我朝边境又多一道屏障。”指着当中一处沙堆,风青柏点了点,随后又指向另一处,“这里是东越大军据点,背山面水,防守固若金汤。我军,在这里。与东越军营仅一片水泽之隔,取地险要,有水泽作为掩护,东越大军也没法直攻过来……这是程将军布置的?”

从风青柏随手指出风峡谷,程盛就瞪圆了眼睛,这个纨绔子弟尚算有点能耐啊。

闻听发问,忙道,“确实是臣坐下的布置,军营是一朝士兵大本营,自然要防守严密,最好占据地利人和。只是臣没想到,王爷对边境地势竟然也颇为了解。”

扬扬手中地图,风青柏笑,“这几日等着将军的消息,闲来无事研究了下地图,正好记住了。”

“……”

第八百一十三章 战,南陵无惧

“将军莫不是以为本王闭门不出,是在屋中睡大觉?”

“臣不敢!”程盛忙拱手告罪,南陵王成精了么,他想什么他居然猜着了。

周边几位副将以拳抵唇,想咳不敢咳。

在交谈军情前,将军可不就刚跟他们抱怨了一轮南陵王的数宗罪。

现在反口可真快。

敢做不敢当。

“敢不敢都无妨,本王此前从未上过战场,怪不得武将看轻。你们继续谈,谈完了说说东越那边的动静,本王来边境已经三日,想来那边已经知晓本王前来的目的。明日,本王便会递帖东越皇,阵前相谈。”

偏厅内,交谈声复又继续。

风青柏站在几人身边,没有再开口插话,只是安静听着他们之间讨论。

一开始的时候几人还有些忌惮,担心王爷突然开口指点,或者对他们的谈话评头论足。

明明什么都不懂,非要对他们这些老将说教。

结果全没有。

那几位副将离开的时候脸上泄露出来的表情,让魏紫看了都觉好笑。

王爷此举,收服了人心三分之一。

想要让这些人彻底认同,拿下另外三分之二,需靠实力。

第四日,邀约的请书送到了东越皇手里。

相谈时间定在五日后。

那边回复,允。

高高在上。

狂妄至极。

五日转眼即过。

临行前夕,风青柏要了笔墨,闭门房中。

魏紫以为主子要做阵前思考,以备下万全之策。

带的被召进房中,看着那一抹水墨丹青的时候,嘴角都抽了。

两军主帅谈判,险峻程度不亚于一场大战,这种时候,王爷还有闲情画王妃的肖像画!

“这个,捎回南陵。”

“主子,明日就要跟东越皇约谈了,画作已经画完,还请早点歇着。”

“这点精力,本王还是有的。”

这是精力的问题嘛?他当然知道主子多有精力,问题是情况不同,儿女私情不该暂时放在一边?

“快去。”男子抬眸,淡淡扫来。

“是,属下这就去。”魏紫领命退去。

脑子里浮出刚才一眼看到的丹青题词,极不雅。

亏主子想得出来!

边境,以水泽为界,一端为东越,一端为南陵。

水泽旁侧被人临时搭了个竹亭子,亭子里矮几一张,竹椅两张。

一股清酒,两只酒杯。

很是简陋,却做着两国当前最尊贵的人。

“这个亭子只怕日后要闻名遐迩,可取个名字,就叫君临亭,南陵王以为如何?”捻着酒杯,东越皇笑问。

二十五六的年纪,跟风青柏相差无几,意气风发,锋芒毕露。

风青柏笑笑,“君临亭,东越皇贵为一国之君,风青柏只是一个王爷,怎敢跟东越皇比肩。称不得君临二字。”

“君临君临,君子亦为君,怎就当不得?”东越皇大笑,继而话锋一转,“何况,以王爷在南陵的地位,只要登高一呼,何愁不一呼百应?那个位置不过信手拈来。”

“我朝先帝临终托孤,着本王扶持幼帝登位,助他执掌河山,天子勤勉,他日必成明君,我南陵有当今执掌,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本王心愿足以。”

“怪不得人人都说南陵王君子谦谦,你这般,倒将朕衬托成小人了。”

四目相对,风青柏风轻云淡,东越皇眼底却已付出戾气。

先帝托孤。

他东越,同样是先帝托孤,最后,却被他取而代之。

同样的情况,风青柏是君子,而他,是小人。

“人各有志。南陵跟东越比邻而居,历朝历代相安无事,此次东越皇一怒起兵,缘由叫人甚是摸不着头脑。”放下杯盏,风青柏淡笑依旧,好像两人之间真的只是友人闲谈,“东越逆贼,不知东越皇指的可是出逃的七皇子?”

“既然提到这里,你我之间也无需再兜圈子,只要南陵将人交出,朕立即撤兵!”

“人,我南陵交不出。”

咚,酒杯落桌,东越皇戾气渐盛,“南陵王说这话的时候,该好好想想,可能对南陵万千百姓交代!为了一个逆贼,南陵是确定要与我东越为敌?”

“东越皇此言差矣,我南陵从未窝藏东越逆贼,如何交人?眼下情况,并非本王无法对南陵百姓交代,而是东越皇,无法让大陆三国信服。本王王妃是一名医者,有救无类,治病救人,不分三六九等,自不会每救一人之前,都去先查了对方身份。皇上已经登基,却苦于没有传国玉玺本就无法服众,若这种时候还要对他国起兵制造事端,最后局面只会两败俱伤,给他人可趁之机。除非你能笃定,你座下龙椅稳妥无虞。”

酒杯里,清酒分文未动。

两军交界低空旷,风从四面八方往竹亭里吹来,掀动两人发丝、衣摆。

远远看去,似相谈甚欢,唯有坐在亭中的人,知道氛围在一寸寸僵持。

东越皇眼底戾气已经凝实到极致,对面男子始终淡然若水。

以淡然之姿宣诸,战,南陵无惧。

只是,东越皇需得三思。

刚刚登基,本就是强行夺位未能完全服众,何况没有玉玺在手,这个皇,也只能在东越称霸,其他各国心底并不认同。

在这种时候一定要开战,吃亏的是东越。

是东越皇。

甫上位就强硬征战导致东越民不聊生,必然民心大失。

失民心者,何以得天下。

亭子不远处,是两军各自人马。

两朝军队遥遥对峙,只看亭中人商谈结果。

合,则退。

不合,大战难免。

氛围不比亭中轻松半分。

“将军,你说南陵王真能说服东越皇帝?”南陵这边,等的时间久了,兵将心头不稳。

“阵前商谈历来有之,能不能谈拢哪能说得着?咱们的任务就是护南陵王安危。谈不拢,打就是了。”程盛道,一双利眸盯着对方主帅,战意熊熊。

别的不说,反正气势是不能弱半分的。

弱了气势,等于先输了一半。

“诶!将军,快看!里面人出来了!”

程盛转头看向凉亭,果见里面两人已经并肩走了出来,远远的,看不清楚表情,猜不着输赢。

第八百一十四章 还有持刀人

走出亭子,背道而驰。

人一近前,程盛立即迎了上去,“王爷,商谈可有结果了?”

“尚未,恐怕还需要继续磨磨嘴皮子,我这嘴皮子还不够利。”风青柏笑笑,接过旁边小兵牵来的马,翻身而上,“有劳程将军在此护航,大军回营吧!”

男子策马远去,程盛看向两边望着自己的小兵,“是不是本将军背后说闲话的时候,被他听去了?还是你们谁在暗地里出卖了老子?”

“将军明鉴!我们才是自己人,怎么可能出卖将军!”

“让老子查出来,老子打得他屁股开花!哼!”冷哼一声,挥手,“大军回营!”

以后不能在背后说王爷是非了,连想想都别想。

不然教人这么说出来,太尴尬。

格老子的!

交界地除了刚才那片空地之外,靠近南陵军营的一大片地方,全是水泽,稍有不慎落入其中就会被淹没。

是以这里几乎成了军营的禁地,兵将们绝对不会轻易来此,只作为大军的一道屏障。

风青柏没有靠近,绕了路行,离水泽不远,靠近东越军营的地方有一处天壑。

看过这里的地图,找着地方与他而言不难。

到得天壑附近,风青柏减了马速,缓缓前行,马蹄声踢踏,在两边悬崖之间生出回应。

更显周围空旷。

耳边风速流动微变,极轻微的声响破空而来,风青柏偏头,避过了暗器。

领空对上头顶压来的黑影。

须臾就对了百招。

百招过后分开。

“每次见到我总是拔剑就砍,”挑眉看着对面黑衣黑袍的男子,风青柏淡道,“约我出来何事?”

“离开这里,速回南陵。”

“为何?”

“叫你走,便走。”

散了一身戒备,风青柏随地坐下,闲适悠然,“理由。”

这种惬意的样子,让薛红莲眯了眼睛,只觉极是碍眼。

他们面对面的时候应该是战意凛然,一刻不敢松开戒备的,可是今日的风青柏,偏偏犯了大忌。

“起来,不然我一剑杀了你!”

“你若要杀我,还会提前提醒?”淡笑一声,风青柏扭头看向远处草长莺飞,“你这么急着赶我走,有人要对我不利?你这是通风报信来了?”

沉沉看了风青柏片刻,薛红莲纵身要离开。

“薛红莲,东越皇起兵,是不是跟你有关?”

“是又如何?”

“怪不得东越皇那么急不可耐,头脑发昏。我以为你素来话不多,竟能说服东越皇,可见我嘀咕了你。”男子回头凝着他,嘴角噙着寡淡笑意。

薛红莲眼睛沉了沉,“我也没想到,素来矜贵疏冷的南陵王,说起话来会这么啰嗦。”

“你背后还有人。”

叮!暗器不偏不倚,打在风青柏脚边,“不想死,赶紧滚!”

黑影一纵即逝。

凝着男子消失的方向,风青柏嘴角笑意逐渐隐没,脸色冷了下来。

薛红莲背后,当真有人。

目前已知的势力分布三大国,处处搅动风云,意图掀起乱世,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让人如同一脚踩进迷雾,辨不清方向。

“魏紫,去查东越皇身边所有谋士,三日内将消息报上来!”

敢在先皇驾崩之际造反,成功取而代之,东越皇绝对不是昏庸之辈。能说服他在这种时候对南陵兴兵压境,不是薛红莲能做得来的。

并非薛红莲没有这个能力,只是如果一切主谋是薛红莲,那么他就不会现身警告让他离开。

是以才让他起疑,薛红莲只是一把利刃,利刃另一头,还有持刀人。

那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拨开迷雾,抽丝剥茧,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收到边境捎来的东西,已是八月末。

东西装在一个小匣子里,是风墨晗带过来的。

彼时刚刚要用晚膳的时间。

会从边境给她捎东西的除了风青柏不做他想。柳玉笙迫不及待,当即开了匣子。

里面是一副画卷。

打开来,画卷上是她的简笔画像,在画像旁,提了两句不是辞的辞。

——为伊消得人憔悴,何时宽衣?

飞快将画卷合上,柳玉笙玉白小脸绯红一片,悄眼看坐在身边的两人,脸更红了。

都坐在膳桌上,刚才将画打开全无遮掩,上面的字只怕小风儿跟皇太后都看到了。

谁能想得到,风青柏会这样调戏她?

全无往日正经!

不,成亲后,他就少有正经的时候!

“皇婶,别藏了,我都看到了。”风墨晗摇头,嘴里啧啧有声,“真没想到啊,那真是我皇叔?”

“小风儿!”柳玉笙恼羞成怒,抓起筷子作势往少年头上敲。

“别别别!皇婶你小心点,你肚子现在已经显怀了,切莫激动,也别做大动作,万事小心!”抬手那一下把风墨晗吓得脸变了色,不躲,反而迭声安抚。

要是皇婶因为要揍他,闹出什么闪失来,他担待不起!

柳玉笙小小翻了个白眼,一手拍上微微鼓起的肚皮,“哪里就那么娇气了?拍你一下还能把它拍没了?”

风墨晗双手合十,求饶。皇婶手往肚皮上拍一下,他的心就跟着跳一下。

“用膳吧。”皇太后开口,阻了两人打闹。

柳玉笙住进养心殿已经两个月了,每日里都能见到这种阵仗,见多了,便处变不惊。

“听说你爷奶爹娘要来京城探你。”如今饭席间,偶尔的,她也会主动说两句话。

像是一种习惯,逐渐养成。

明知道这样不好,却戒不掉。

“我没让他们来,如今我住在宫里,有太后看着能出什么事?每日里好吃好喝的,这两个月,我胖了一大圈了。”柳玉笙笑答,随手给老夫人夹上一筷子她爱吃的菜。

没用公筷。

皇太后皱眉,只是最后什么也没说,把菜吃下去了。

模样像吃下一筷子毒药。

柳玉笙将头扭到一边,暗暗窃笑。

“你故意的?”耳边,老夫人声调沉了两度。

“怎么会!我肯定不是故意的。只是以前在家里跟爷奶爹娘吃饭,我们都惯了这样为大家夹菜,一时没能改过来,太后切莫怪罪。”柳玉笙会转头,瞪大了眼睛,表情无辜,“虽然我没用公筷,但是我身体健康,绝对没有传染之症。”

太后脸很黑。

第八百一十五章 看这把人给气的

看看太后脸色,风墨晗也夹了一筷子菜到她菜碟里,“以前皇叔带我去杏花村,在柳家大院里跟太爷爷太奶奶还有柳叔柳婶他们一大家子吃饭,大家经常相互夹菜。乡下没有那么多规矩,席间始终说说笑笑,倒是极为自在。”

皇太后不语,在风墨晗以为她会甩筷子的时候,却见她慢慢将菜送到嘴里。

让他再次意外。

这个老太婆,初初她硬要皇婶搬到养心殿的时候,他还很是提防,担心她会从中使幺蛾子。

可是连月下来,皇婶在这里过得很清净,也养得很好。

让他开始弄不懂老太婆到底打着什么心思。

明明跟皇叔有不共戴天之仇,对皇婶却又是另一番对待。

不热络,甚至可以说疏离,但是确实护了皇婶平安。

听风墨晗提起柳家大院,柳玉笙眼底浮出缅怀,“那时候确实过得自在,每天光是听奶奶在前院扯了嗓门吆喝,都觉得开心又安宁。”

“皇婶可是想家了?九月知秋叔成亲,到时候如果皇叔赶不回来,我跟你一块回去看看。”风墨晗道。

“那哪行,你是皇上,每天要打理政务岂能随意离开。”

“怎么不行了,现在朝中暂无大事,走开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

“不行,你是不是又想把政务丢给内阁元老了?等你皇叔回来看到你这般懈怠,非削你不可!”

风墨晗眼珠子乱转,想着找借口反驳,被女子拍了下脑袋,“别打鬼主意,十五了,成年人了,可不是以前的小孩儿了。再要任性,让太后不许你来养心殿。”

这个威胁,风墨晗嘴角抽了。

旁边皇太后则皱了眉头,脸有些沉,“皇上乃是九五之尊,你怎能随意拍他脑袋?要是传了出去,皇上龙颜何在?还有你,势必要遭人诟病不可。你也是成年人,行事怎可如此不分轻重!”

柳玉笙跟风墨晗相视一眼,立即往皇太后身边挪近两分,“拍小风儿脑袋只有太后跟嬷嬷看到了,只要你们不往外说,别人怎么会知道?太后跟嬷嬷肯定不会往外说的。”

“你!”皇太后还想训斥,偏生面前两人都眨着眼睛眼巴巴看着她,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竟然敢对她信任。

这种信任哪怕只是装出来的,也打破了她惯有的平静。

让她怒气横生。

“这个且不说,你看看你平时说的那些话,削啊怼啊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让人全听不懂!你可是南陵王妃!”

“皇太后教训的是,以后在外面我少说一些生僻字。”柳玉笙继续往她挪,“太后你你不知道那些字是什么意思?削,就是修理整治的意思。怼呢”

“怼就是骂、教训的意思。”风墨晗接口。

一唱一和,很是默契。

胸腔起伏,皇太后把筷子往桌面上啪的一搁,起身走人。

“太后,您要去哪?饭还没吃完呢!”

老妇人加快脚步走进内室,隔断珠帘被大力掀起,晃得刷刷响。

“皇上,王妃,你们怎么这般气太后?!”老嬷嬷瞧了两人一眼,苦着脸去往内室伺候。

太后犯了气性,只怕不到明天平静下来,是不会再走出内室了。

大殿里一下清净下来。

膳桌旁,柳玉笙跟风墨晗相觑,“真将她老人家气着了?”

“反正我以前从没看她这般变过脸色。”风墨晗压低嗓子,悄声道,“皇婶,别说你不是故意的。”

“知道我是故意的你还跟我唱双簧?”

“当然要帮着你了,你是我皇婶!”

有侄如此,柳玉笙又拍拍他脑袋,值了。

“皇婶,为何要这么做?”他看得出来皇婶是在故意逗弄老太婆,但是他不明白皇婶的用意。

难道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老太婆给皇婶受委屈了?所以皇婶是在报仇?

皇太后这个老太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心里想什么便是皇叔的火眼金睛都难看出一二,现在居然被皇婶气成这个样子。

真是难得一见。

柳玉笙笑眯眯的,撑腮看向安静内室,“你不觉得很有意思?”

“”

“走,咱进去哄老太太去。”

“为什么是咱?人是你气的,你去就行了。”对跟皇太后接触,风墨晗退避三舍。

要不是皇婶住在这里,他轻易根本不会踏进养心殿。

起身,夹了几块膳后点心塞到风墨晗手里,自己端起一杯茶往里走,“什么为什么?因为你是帮凶。”

风墨晗头疼了,皇婶蛮横起来,比皇叔还难对付。

进了内室皇太后就在床上躺下了,老嬷嬷站在床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安抚,只能看着老妇人胸脯起伏难平。

看这把人给气的。

门口珠帘轻轻响起,老嬷嬷扭头就见两个罪魁祸首居然闯进来了,脸色一变,“皇上,王妃,这里是皇太后的寝室,只有服侍的下人能进来,你们这是”

“我们就是进来服侍太后的呀。”将茶杯举高了些,柳玉笙笑道。

“怎可这般”强词夺理!老嬷嬷是奴才,进来的人是皇上跟王妃,她又不能像训斥下人一样训斥,憋红了脸。

敢怒不敢言。

皇太后寝室,连皇上都不能轻易入内,他们这是坏了规矩!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出去。”床上,老妇人背着门口,看不到表情,但是声音里能听出微微不稳。

轻轻一叹,柳玉笙在床畔坐下,将茶杯搁到床头桌上,去扯皇太后袖摆,“太后,您真生我们的气啦?”

“出去!后宫有后宫的规矩,你肆意破坏,是不是以为哀家真的不会罚你?”皇太后声音很冷。

“我知道,后宫规矩该遵守,刚才我跟小风儿说话随意,惹了太后生气,要罚也是应该的。只是太后您气归气,不能跟自己身子赌气不是?你要是气坏了,还怎么罚我呀?”顿了下,柳玉笙又扯上老夫人袖摆,“太后,您转过来行不行?骂人得兜头兜脸的骂才痛快嘛。”

“王妃,你三番五次这般纠缠,到底想干什么!”皇太后撑起,用力甩开了她的手,脸上又沉又怒。

第八百一十六章 我皇叔是棋子?

一杯暖茶呈到她面前。

“喝杯茶,顺顺气,等气缓过来了随太后怎么骂都行。”

“喝了茶再吃两块点心,刚才膳桌上太后吃得不多。生气了跟自己肚子赌气,最是不值当,您生谁的气,该让他饿肚子才是。”风墨晗也将点心递了过来,“不过我皇婶就算了,别让她饿着,她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

瞪着摆在眼前的东西,再看两人跟平时在外人面前截然不同的语气跟举止,皇太后抬眸,眸色冰冷,“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他们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跟太后对视,从那双冰冷眼睛里,柳玉笙仿佛看见了刚刚筑起的一道道心墙。

将茶杯、点心交给老嬷嬷,柳玉笙正了脸色,“以前在柳家大院,家里小辈们若是惹了长辈生气,都会这般哄到他们开心为止,伏小作揖,彩衣娱亲。我做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让太后能消气,原谅我们小辈的不当。”

“哀家并非你柳家大院的那些长辈,用不着你们哄!”

抬手,犹豫片刻,在太后紧攥了床单控制怒气的手上轻握了下,柳玉笙笑笑,“您也是长辈。严格来说,太后是我的母后,也是小风儿的奶奶。”

说完站起,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风墨晗见状,也学了刚才柳玉笙的样子,在太后攥紧的拳头握了下,紧跟退下。

等他们离开了有好一会,皇太后才像是陡然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一般,飞快将那只手撤开。

面色变换中,泄出惶然。

“皇太后!”老嬷嬷忙上前去。

指着那杯茶,那一碟子点心,皇太后厉声,“端出去,拿走!”

这算什么?

怜悯?他们觉得她可怜?

还是想用这种方式,从她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除了皇太后这个名头,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他们还想从她这里拿走什么!

眼见皇太后不对劲,老嬷嬷忙把东西撤了下去,再走进内室时,老妇人已经重新在床上躺下了。

面对里墙,肩膀微微颤抖。

没有一点声音,可是对于侍候皇太后多年的老嬷嬷来说,亦知道。

皇太后,在哭。

从养心殿正殿离开,风墨晗一路跟着柳玉笙进了偏殿。

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问,“皇婶,你做这些究竟想干什么?”

在榻子上坐下,柳玉笙仍然在想刚才皇太后的反应,心里有些涩,“小风儿,你说我这样,对皇太后是不是有些过分?”

“什么过分不过分,不过几句玩笑话,皇婶又没对她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风墨晗不以为然。

“有时候无心之失,可能恰恰就让人难过了。”柳玉笙苦笑,“我其实没打什么主意,只是想跟皇太后拉近些关系。我知道想让她忘记那些仇恨是不可能的,至少、至少可以让她不那么快发作。或许将来某一天,某一个时刻,她能因为这份亲近生出一丝恻隐”

“皇婶,你太杞人忧天了。你现在只要安心养着身子,照顾好我表弟表妹,等着皇叔回来即可。其他的,有我这个男人顶着。”拍着自己胸脯,风墨晗做出大人的样子,引柳玉笙失笑。

离开偏殿,走出养心殿大门,风墨晗脸上的轻松卸下,换之深沉。

这段时间莫言一直盯着养心殿,确实没有发现任何问题,皇太后期间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尽管如此,他从未掉以轻心。

这偌大皇宫里,除了皇叔皇婶,他连自己都不信。

当夜,皇上手中直属兵力悄然调动,同时,秦啸被连夜召进宫中。

太和殿里备了少年天子面前摆着一副棋盘,秦啸到的时候,天子正在执棋自己跟自己对弈。

看到他来,少年笑着指了指对面座位,“秦将军一生戎马,大半时间都在边关军营,积下赫赫战功。以前朕常听皇叔提起将军丰功伟绩,言语间多有敬佩。他说秦将军是行兵打仗的奇才,于行棋也极有造诣。今日朕想跟秦将军讨教一番,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殿内空空荡荡的,除了少年跟一盘棋,什么都没有。

夜风轻拂,吹起殿内帷幔轻轻舞动,显得空旷幽静。

秦啸一步步走进去,在少年对面坐下。

“什么行棋极有造诣,南陵王谬赞。臣这辈子,最拿手的也只有行兵打仗,驻守边关数十年,每场战争都将脑袋悬在腰带上,带着必死的决心保疆卫土。说来,已经好多年没有执过棋了。”伸手捻起一粒黑子,在指间摩挲片刻,于棋盘一处落下,“不过皇上既然有兴致邀臣对弈,臣自然不敢推辞。”

期间再无对话,棋盘上的厮杀,没有硝烟,却一样险象环生。

风墨晗以一字之差,落败。

“皇上承让。”

风墨晗抬眸,眸色深幽,笑意不达眼底,“秦将军果如皇叔所言,棋艺高超。棋盘上步步为营,朕退无可退。”

秦啸笑笑,“要说棋艺高明,南陵王是个中翘楚,我朝无人能出其右。纵观这盘棋局,皇上能以少龄只输臣一子,已经实属难得。假以时日,造诣定在臣之上。而且皇上还有一子未落,那一子,能让臣满盘皆输。”

风墨晗缩了瞳孔,定定看着秦啸。

他的棋子已经尽数落盘。

常年握剑的手,带着厚厚的茧子,捻起一粒黑子,在棋盘死门处落下。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结局瞬间扭转。

秦啸食指点了点那颗棋子,“这颗子,是南陵王。”

将那颗棋子握进掌心,成拳,风墨晗沉沉凝着秦啸,“将军说,我皇叔是棋子?”

“在棋盘之上,皆是棋子。人生如棋。”

摊开掌心,黑色棋子在灯光映照下,折射出晕黄光泽。

“将军说错了,”将那枚棋子放入棋盒,风墨晗勾唇,“我皇叔,不是棋子。是朕的底气。这盘棋,朕可以输,朕输得起。只要底气尚在,何人,能将朕踩进泥地?”

“那么皇上此次召臣入宫,究竟所为何事?”不是拉拢,不是释权,只下一盘棋?哪有这么简单。

第八百一十七章 一如她曾经

“如今东越边境挑衅,我朝虽然派有驻军驻守东南交界,一旦对战,南陵没有十足把握。秦将军是边关老将,行兵打仗上,朕更信任你。”收了棋盘,风墨晗言入正题,“南陵百万兵将,秦将军手中握有六十万,将士皆服将军威望。若此次开战能由秦将军带摒兵,朕在朝中可安心无忧。”

“皇上要老臣派兵去仪谷城?”

“正是。”

“北方边关同样是我朝防塞要地,若是臣调兵往仪谷城,只怕北方鞑子会趁机起事,皇上此举岂非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那就先收桑榆,再收失地。”

秦啸皱眉,“皇上,南陵王已经亲自去往仪谷城,与东越皇阵前约谈,在他那边传回消息之前,我兵若轻举妄动引起东越忌惮,恐怕会乱了南陵王计划,调兵之事还请从长计议。”

“兵将囤守仪谷城外南陵境内,距边界三十里处扎营,一旦东越皇有异动,将军可立即带兵增援我皇叔。若皇叔那里事成,将军则带兵折返。朕要的是震慑住东越皇,让他不敢轻举妄动!”风墨晗直直盯着秦啸,眼眸微眯,“这是圣旨。”

殿内落针可闻。

片刻后,秦啸拱手,“老臣,领命!”

将军离开大殿,风墨晗看着他身影融入夜色,将面前棋盒往桌上轻轻一磕,殿内落下数条人影。

“皇上。”

“无事了,退下吧。”

“是!”

殿外,走进夜色后,秦啸回头,看着依旧灯光明亮的太和殿,面无表情。

刚才在殿中,处处泄出杀气。

他若是不答最后一句话,可能今夜难离开太和殿。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少年天子已经长大成人,手段跟风青柏越来越像,甚至,比风青柏还要狠。

风青柏要对付他,尚要思虑周全找个能让人服众的理由,免得朝廷动荡民心不稳。

可是皇上要对付他,似乎全无万般顾虑,他只要他想要的结果,若是要不到,便杀。

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因为如果按照君臣之间的博弈之道,皇上还压不住他秦啸,就如那盘棋。

毕竟年幼,皇上输了他一子。

是以,天子说先收桑榆,再收失地。

他秦啸就是桑榆,他手中的兵权,是失地。

皇上在殿内布了重兵,绝非只是吓唬他而已。

好一个少年天子。

风青柏亲手调教出来的人才。

翌日,秦啸在早朝提出亲自率兵增援东南边界,皇上允。

消息传到柳玉笙耳里,已经是午后。

还是她从老嬷嬷跟皇太后禀报里得知的。

皇太后对此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听了消息之后,眉间一直有着褶皱,半下午都没能散开。

“皇太后可是担心秦将军?”将药炉里的药炼制完毕,暂停下来时,柳玉笙问。

“哀家有何可担心的?这是皇上的决定,是皇上跟朝臣的事情,哀家一个后宫妇人,不懂也不会过问。”

“那你干嘛一直皱着眉头?”

“哀家何事皱眉了,胡言乱语!”自从那日情绪大显后,再面对柳玉笙的时候,皇太后就很难再继续维持平静。

这个老太太,又嘴硬了。

柳玉笙笑笑,“要不待会小风儿过来了,我问问看他究竟作何打算。其实我猜测,皇上会有此举,应该是担心风青柏。此次风青柏约谈东越皇,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卫,而东越皇身后有二十万大军。如果东越皇要耍蛮横,风青柏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我朝驻军的兵力到底单薄了些。由秦将军亲自带兵去增援,不说兵力能壮一壮声势,让东越皇忌惮,便只是秦将军的威名,也能让东越皇顾忌几分。”

“哀家何时要你说教了?”

“是是,太后心里明白着呢,是我多嘴了。”

觉出自己又开始情绪不稳,皇太后没有再说话,抽出经书阅读,看了半天,始终没有办法心生宁静。

那日秦啸过来探她时说过的话,不其然浮现脑海。

再有三日,南陵王就会抵达东南边境,与东越皇阵前约谈。若约谈不成,臣会负责率兵出征,太后所想之事,臣会拼死为你完成。

早在风青柏启程起边境之初,秦啸就已经预料到皇上最后会令他率兵出征。

这场博弈,究竟是谁算计谁。

抬眸,视线落在矮桌旁的女子身上。

女子正笑意浅浅凝着她,这些日子,不管她怎么发脾气,怎么呵斥训诫,女子都一一受着,没表现出过半点不满。

她的肚子,已经显怀,近五个月了,薄薄的衣衫完全遮掩不住。

再有五个月,腹中胎儿就能呱呱坠地。

她现在笑得这样沉静温婉,倘若风青柏在边关除了什么事情再回不来,届时,她可还能笑得出来?

她腹中的孩儿,也会成为没有爹爹的娃娃。

一如她曾经的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猩红,那日,满地的鲜血,还有鲜血中一团血肉模糊!

砰!狠狠摔掉手中经书,皇太后眼睛猩红凄厉,“出去,出去!滚!”

柳玉笙怔愣,莫名所以。

怎么好端端的老太太突然就发起脾气来了,而且神色不同以往,看她的目光,像是看仇人一样,恨意滔天。

心里沉了沉,往前走两步,“太后”

“王妃,您还请先离开吧,太后现在情绪不稳,您就莫要再在这里刺激她了!”老嬷嬷将她拦住,下逐客令。

“嬷嬷,太后究竟怎么了?”

“王妃,请!”

老夫人眼中恨意越来越浓烈,浑身不停发抖,满头银丝都似浮凄色。

柳玉笙抿唇,退了下去。

回到偏殿里,脑海里始终萦绕太后刚才的神情,挥之不去。

心里莫名生出不安。

那种不安特别强烈,强烈到心头生出闷痛来。

能让皇太后那么恨,必然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她不明白自己是哪一句话触碰到了她的伤口,让她几近发狂。

拍着脑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柳玉笙颓然揪扯头发。

小腹处突然传来一阵极为轻微的鼓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轻轻擂了她一拳。

柳玉笙垂眸,呆呆的,随后将手覆盖在腹部,一种无法言语的情绪从心底升起。

第八百一十八章 为她们提供情报?

那是胎动。

她是大夫,对这个词语自不陌生,可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胎动,却是两世头一回。

从怀孕之初,除了最开始的害喜孕吐之外,其实她对于自己有身孕的事情一直还处于半懵懂。

有为人母的喜悦,又像是少了点什么。

自己肚子里揣了个东西,喜悦之外,更多的是新奇。

直到刚刚肚子里传来胎儿胎动,她才终于有了个意识,她肚子里孕育的,是生命。

鲜活的生命。

跟她,跟风青柏,骨血相连。

骨血之情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浓烈。

那种浓烈,让她红了眼眶。

“你也在担心你爹爹,是不是?”凝着凸起的腹部,她轻问,眼角眉梢,散发出为人母的温柔。

同时,眸子里的光芒渐渐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她都要助风青柏安全回来。

第二日风墨晗再来养心殿的时候,皇太后已经恢复正常。

回到了最开始时候的模样。

对他们之间的说笑逗闹没有再开口训斥,不说教,不理会。

面色平静,眼睛淡薄。

便是柳玉笙再行亲近,她也没了多余的反应。

让柳玉笙觉得挫败。

一朝回到解放前。

好容易开始有所缓和的关系,莫名其妙又回到了原点。

从正殿出来后,风墨晗把柳玉笙拉到一边,“皇婶,我早就说了,皇太后就是个难伺候的老太婆,没事你别往她身边凑了,免得受气。”

“受什么气?太后没给过我气受,住在这里这段时日,反倒对我照顾有加。你看看外面吃饭的时候摆的菜就知道了,大多是我爱吃的,都是她让老嬷嬷吩咐御膳房做的。你不要总是挑剔她,按理,你还要叫她一声皇奶奶呢。”

皇奶奶,风墨晗朝天翻了个大白眼,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叫那个老太婆皇奶奶。

虽然跟柳太妃比起来,皇太后各方面都要好上不少,但是不代表这老太婆是好相与的。

当初不就是皇太后把他软禁在乾德殿,垂帘听政么?

老太婆不使花招便罢了,使花招的时候,他不一定招架得住。

“总之你安胎要紧,别的无需想太多,我皇叔肯定能平平安安回来。”

“知道了,你真啰嗦。快赶上家里老太太了。”

“”

叮嘱了女子几句,风墨晗没有多作逗留,去了御书房处理政务。

现在形势不寻常,他不能偷懒懈怠,再说也要把手里的事情赶紧处理完毕,离九月知秋叔成亲没有多久了,到时候他要陪皇婶回杏花村。

离殿的时候走得急,没留意到在养心殿外拐角,有人影一晃而过,在他离开后往另一个方向匆匆跑走。

这日屋后,柳玉笙收到了后宫妃嫔邀约,往御花园凉亭赏荷花。

八月中,镜湖里的荷花开得正艳,正是欣赏的好时候。

柳玉笙本来不打算去,她跟那些妃嫔并不熟悉,坐在一处着实觉得尴尬。

跟陌生人,她不是能聊得来的性子。

结果好几个嫔妃亲自来请,她呆在殿内又没有什么要事,倒是不好再拒绝了。

“不知道王妃还记不记得我,其实以前未入宫前我跟王妃曾经有过一面有缘。”离她最近的女子浅笑盈盈。

柳玉笙尴尬了,看着女子的脸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她们以前在什么地方有的那一面之缘。

女子掩唇轻笑,“妾身是中书侍郎之女,皇上册封宋嫔。几年前,王妃曾受当时的左相千金邀约,去了桂花林踏青,当时妾身也在场。只是那时候身份地位在一众贵女中没什么分量,人微言轻,没有跟王妃搭过话。”

哦,柳玉笙露出恍然,说到桂花林她记得了,但是对这个宋嫔,她还是没有一点印象。

“王妃不记得也无妨,前面就是镜湖凉亭了,我们过去坐坐吧。”

众女簇拥柳玉笙进了亭子里坐下,外面风光正好,艳阳,娇荷,海天碧色。

一众美人相互之间交换眼色,推推搡搡,像是有话要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模样。

“你们有话要说?”柳玉笙淡淡一笑。

还是宋嫔先开的口,“之前一直想邀请王妃品茶闲话,今日总算能找到机会了,王妃可莫要怪我们唐突吵闹。”

有了她打先锋,周围几位也放开了些,含羞带怯的开口。

“其实我们找王妃来,是有事想要请教。”

柳玉笙愣了下,“何事?”

“就是,我们知道皇上对王妃素来亲近,将王妃当成长辈一样敬着。我们就是想问问王妃,皇上他平日里可有什么喜好?”

“以往皇上甚少来后宫,王妃住进养心殿后,皇上才每日过来走一趟,但是对我们一众姐妹却总是不冷不热的,帝心难猜。这回大家也是壮了胆子将王妃请来,想多了解了解皇上。”

对上数双殷殷切切眼神,柳玉笙揉眉。

这叫什么事?

在座的美人可不止一两个,从她这里问了小风儿喜好,然后大家一块去争宠吗?

她则在后方为她们提供情报?

“皇上的喜好,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虽然皇上每日来养心殿用膳,但是我是长辈,皇上总不可能在我面前说自己的喜恶不是?各位找我问这些,只怕找错人了。”

众人面面相觑,“我们看皇上跟王妃说话的时候,跟平常全然不同,很是放松自然,还以为王妃对皇上多有了解”

“不了解不了解,”柳玉笙干笑,“要不你们想知道什么,回头我再帮你们问问?”

“真的吗?王妃当真肯帮我们姐妹?”

“”柳玉笙手抚上肚子,突然眉头一皱,“哎哟,肚子有点疼!”

“肚子疼?怎么会突然肚子疼?”众美人脸色皆一白,大为慌张,“王妃,你、你等等,我们这就去传御医!”

适逢亭子外面有医女经过,被拉了进来,推她给柳玉笙看诊,“快快,个看看王妃这是怎么了,她突然说肚子疼!”

她们什么都没干,要是王妃跟她们呆在一块的时候肚子闹出点什么事,她们只怕性命难保!

第八百一十九章 眼睛长后脑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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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笙抬眼看被拉扯进来的医女,只觉头更疼了。

怎么就那么恰恰好,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冒出个医女来?

“不用劳烦医女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我肚子没什么事情,可能是累着了,回去休息下就好。”要是让医女把脉,她装肚子痛不就露馅了?

她不怕露馅,就是觉得有点尴尬。

好歹这些美人都是小风儿的老婆,得给一丢面子不是。

“医者不自医,王妃还是让医女帮看看吧,也好让我们放心,您现在有孕在身,肚子痛非同小可。”

不由分说,美人们继续吧医女往她面前推。

微温手指搭上她手腕,柳玉笙扶额轻叹。

罢了,露馅就露馅吧,她实在不喜欢继续在这里应付这些人,早知道就不该来。

“有孕在身的人需要多注意休息,忌吵闹。王妃这是被吵着了,为免胎儿有事,奴婢建议还是尽早回去歇着为好,免出什么意外。”正在暗自懊恼间,突然听那个小医女如此说。

柳玉笙微讶,抬眸看了医女一眼。

眉清目秀,气质清冷婉约,十六七模样。

没见过。

不过对方却在帮她。

周围妃嫔听到医女的话,总算稍微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王妃便尽早回去歇息,下次待王妃好些了,我们再约王妃闲聊。”

“对,可不敢再叨扰王妃,王妃身子重要。”

柳玉笙朝这些人笑笑,顺水推舟,“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扰了大家兴致,这里离养心殿不算远,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们继续赏荷。”

“我送王妃回去吧,我是宫中医女,照顾宫中主子们的身子正好是份内事。”那名医女轻声道。

妃嫔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王妃离了她们的视线,若是肚子突然又闹出点什么动静,那就不关她们的事了。

离了镜湖,走出那些妃嫔的视线,柳玉笙长松一口气,刚才装出的虚弱一扫而空,“多谢医女。”

“奴婢不敢,只是举手之劳。”

侧眸细细端详女子,柳玉笙笑道,“你倒是机灵,举手之劳正合我意。我还担心会在你手里露馅呢。”

“是奴婢斗胆,揣测王妃心思,还望王妃恕罪。”医女臻首低垂,回答进度有度。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善睐,是太医院里一名小医女,平日在后宫给小主、妃子们调养身体。”

负责调养的医女啊……柳玉笙看向前方,嘴角浮出些许笑意。

蓉姨,曾经就是在先皇身边负责替他调理身子的医女。

忆起蓉姨还在的那些时光,虽然短暂,却很美好。

那也是她的风青柏仅有的,娘亲尚在身边的时光。

养心殿偏殿里,柳玉笙没留其他奴才,只紫苏跟沉香跟着她,看到柳玉笙带了个医女进来,虽然讶异,却没多问,奉茶旁候。

“我暂居此处,没有什么能招待医女的,刚才的举手之劳,只能以一杯清茶答谢了。”

善睐忙躬身,“奴婢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王妃这般,奴婢实在不敢当。既然已将王妃送回,奴婢也该告退了。”

说着将茶端起饮尽,“这是极好的茶,奴婢多谢王妃款待。”

“我也是一名大夫,希望日后还能见着善睐,有空的时候跟你一起探讨一下调理的医理。”柳玉笙这般说倒不是为别的,只是缅怀一下曾经跟在蓉姨身边听她讲习医理的时光。

“善睐荣幸之至。”

善睐行礼告退,刚刚转身就看见门外跑来一道身影。

一身明黄,眼底溢满焦急惊忧,还有在爆发边缘的戾气。

与她擦肩而过,眼里至始至终只有她身后的女子。

“皇婶,你怎么样?肚子还痛吗?御医就在后面,马上就到!”

“小风儿?”柳玉笙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肚子痛?”

“是不是很难受?皇婶你别慌,别慌,御医马上就到了!”

抬手在慌张得什么都看不见的少年脑袋拍了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难受了?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她要是肚子痛,能脸色红润?

她要是有什么不适,还能精神头十足的坐在这里?

小风儿眼睛长后脑勺去了吧。

加重的力道,拍得风墨晗脑袋沉了下,清明也随之恢复过来。

再细看眼前女子,神情闲适,笑意浅浅,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

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风墨晗擦一把额角细汗,“没事就好,皇婶,那我先回去处理政务了。”

“你还没说怎么知道我肚子痛呢?”女子淡淡声线,阻了风墨晗想溜的脚步。

她只在一众嫔妃面前说了句肚子痛,然后从镜湖回到偏殿,也不过一刻的功夫,风墨晗就能马上赶过来。

未免太及时了。

“不说?”

“皇婶,我错了,我派了人在暗处保护你。”风墨晗无奈,不得不答,皇婶都语带威胁了,他哪敢再继续瞒着?

何况就算他不答,皇婶其实应该也猜到了。

皇叔不就是一直派隐卫在暗中保护皇婶么。

“行啦,去忙你的事情吧,不要老是一惊一乍的,我没什么事,倒是你自己把自己吓得口青唇白。”柳玉笙摇头失笑。

也怪石纤柔老说她现在是易碎物品,不能有半点磕着碰着,弄得身边人对她更是小心翼翼。

“就算没什么事,皇婶你也多歇着,别再到处乱走。还有后宫那些烦人的,你用不着理会,如果她们再敢来惊扰你,我定然不饶!”眼底戾气一闪而逝,风墨晗转身的时候才看到门口跪了个人,“你怎么在这里?”

“奴婢善睐见过皇上,奴婢刚才送王妃回来,正要离开。”善睐轻道。

“你送我皇婶回来?”眯起眸子,风墨晗嘴角勾出冷意,“稍后,朕会着人送出赏赐。”

“奴婢不敢!”

“小风儿,善睐,你们认识?”听着两人对话,柳玉笙好奇。

她没记错的话,善睐只是替后宫主子们进行调理,没想到两人居然认识。

“见过两次罢了,皇婶,我先走了,晚上赶过来跟你和皇太后一块用膳。”风墨晗举步离开,经过善睐身边的时候,脚步微顿。

善睐即起身跟在后头,始终没敢抬头。

皇上不喜她在此扰了王妃清净。

第八百二十章 老谋深算

一路走至御花园,寂静无声。

天子身上冷漠的气息让人感到压抑。

善睐抬头看着走在前方的背影,很高,因为年少,身形尚有些单薄。

但是周身自然流露帝王之气已能摄人心魄。

假以时日,他不会比历朝历代任何一个皇帝差。

“皇上,奴婢、奴婢要回太医院了。”到了分岔路口,善睐停下脚步轻道。

天子也停了脚步。

回头,看她的眼神冷而犀利,仿似要一眼把她看穿,“日后没什么事别往后宫跑,做好本份,不该攀扯的人,别妄图攀扯!”

“奴婢不敢。”

回身,慢慢朝她踱近两步,天子捏住她下巴将她的头抬起,一字一顿,“最好是不敢,否则”

他没说否则如何,他走了。

一字一顿,字句无情。

善睐垂着头恭送他消失在视线里,才转向太医院走去。

御书房里一众内阁老臣在等着,本来他们正跟皇上在讨论东越的事情,结果来了个人,附耳在皇上耳边说了两句话,就见皇上脸色大变冲了出去。

走之前皇上没交代他们离开,自然人人不敢走,只能在御书房里等着。

好在皇上离开又回来,只半个多时辰,不算太久。

“刚才的议事继续。”走到龙案后头坐下,风墨晗看向袁老,“此次派秦将军率兵增援,袁老似有顾虑,不妨说来听听。”

袁老,南陵三朝元老,在朝中地位斐然。

其地位及威望之高,就连皇叔都要顾忌三分。

袁老出列,“那老臣就说一说自己的薄见。秦啸大将军多年来驻守北地边境,在军中声望极高,但是同时,其为人秉性也极为固执难缠,想从他手中调动兵权,说句不好听的话,几乎不可能。这次他能这么轻易答应出兵增援,出乎老臣意料之外。”

“确实如此,臣等皆好奇,皇上是如何说服的秦将军。”

风墨晗挑眉,“几乎不可能?这话未免言过其实。秦将军是我朝武将,边关但有需要,自然需服从调动,岂容他说不。”

那夜邀秦啸对弈,之后的事情于风墨晗来说都显得极为顺利。

秦啸虽然对他有过劝诫,却没有拒绝他的调遣。

他猜测是他设在殿内的伏兵,秦啸已经有所察觉,为了保命,最后不得不服从。

可是,如果秦啸真的是个那么容易妥协的人,皇叔又怎会对他如此忌惮?

眼眸沉了沉,风墨晗问,“诸位眼中,秦将军是个怎么样的人。”

“秦啸为人刚烈,固执,沙场纵横数十年,自然也不缺手段城府。”

“其人老谋深算,臣等汗颜,至今为止亦看不透。”

内阁大臣口中,秦啸心机城府手段样样不缺,风墨晗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这么多年来在朝堂上博弈,跟皇叔并肩作战,没少听皇叔提及此人时言语间的忌惮。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来赴约之前,可会觉察不出他的手段?

还是察觉了,顺水推舟?

似想到什么,风墨晗猛地站起,浑身陡沉的气势如风雨欲来,“来人!传朕旨意,勒令秦啸大军回朝!”

“皇上,大军出发已经有十来日,此时去追,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也要追!务必在秦啸抵达仪谷城之前把他拦住!”挥手扫落面前一应物件,风墨晗怒吼,声色俱厉,“去,传石将军入宫觐见!”

将书房中人全赶了出去,风墨晗颓然坐下,眼里惊怒交集。

皇叔跟曾经的铁三角斗了十几年,柳太妃倒了,左相逃了,剩下一个秦啸能毫发无损依旧屹立朝堂,岂是他那点伎俩就能吓到的人物!

秦啸那夜根本就是在顺水推舟!让他以为自己赢得如此容易!

得意忘形,忘了去深思当中的蹊跷及不妥!

秦啸本来就打算去仪谷城。

但是没有御令,他若私自前去便师出无名。几十万大军渡河,那么大的阵仗也第一时间会被人察觉。而且带兵前往边境,过边关的时候,务必需要朝中出示的通关令!

秦啸是以退为进,从他手中拿到光明正大去往仪谷城的御旨,拿到通关令!

他要对付的人并非东越皇,他要对付的是皇叔!

好一个老谋深算!

他若事成,朝中只剩自己,孤立无依,对秦啸来说就再不足为虑。

便是失败,他跟皇叔之间也必然因为这件事情生出罅隙,再难如以前亲密无间。

双手按上发痛的额头,唯一让他不明白的一点是,秦啸这般大张旗鼓毫不遮掩,一旦事发他必然遭全天下唾骂,凭他的身份,就算把自己跟皇叔扳倒了,他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是什么,让他甘愿孤注一掷?

接了传召,石可为匆匆入宫,到得御书房看到的就是皇上满身阴翳。

“臣石可为参见皇上!”

“石将军,速速调集你手中所有兵力,即刻赶往仪谷城,务必将秦啸大军拦下来!”风墨晗抬眸,眸光戾色尽显,咬牙,“倘若拦不住,就杀!”

“皇上!”石可为心头剧震。

“他要对付我皇叔!无论如何,定要将他拦下!”

八月,月夜极美,天幕上一轮圆月散发莹白光芒,周围缀了整个天空的星子。

风墨晗站在养心殿门口,看着里面女子炼药时的沉静面容,看着她微凸的肚子,一时之间竟然不敢走进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皇婶。

倘若因为他的决定,导致皇叔有什么差池,他!

“小风儿,站在门口干什么?”女子清雅声线飘进耳中。

风墨晗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往常无异的笑容,“刚才想事情想出神了。皇婶,你现在肚子月份大些了就别整天炼药了,天天闻那些药气不好。”

“没事,我炼的这些药材对身体没什么影响,还能静气宁神。”柳玉笙笑道。

她自己就是大夫,什么药材能碰什么药材不能碰,她自然清楚。

等风墨晗走到她近前的时候,她才发现少年虽然在笑着,脸色却很是不好,眼底里,也没有装载笑意。

反而凝着沉重。

第八百二十一章 谁算计了谁

而且,这个时间小风儿过来,本来就不正常。

现在已经月上中天,她炼完最后一炉药丸就准备回偏殿歇着了,她一走,皇太后自然也是要歇下的

小风儿知道她们的作息,晚膳过后不会再过来打扰。

今天例外。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风墨晗不知道女子竟然敏感至此,凝着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隐瞒,还是直言相告?

视线最后落在女子凸起的腹部,风墨晗笑了下,“没什么事,就是皇叔不在,我一个人每天处理那么多政务,又不能推给内阁跟翰林院,有点精力不济。”

“以前想尽办法偷懒,现在又一股脑的扑在政务,”女子摇头,劝他,“做事情讲求劳逸结合,别把自己压得太紧。”

“知道了,皇婶。”

看女子开始收拾桌面上散落的药材,这是准备要回偏殿歇息了,风墨晗帮着她一起。

那边软榻上,皇太后仍斜倚榻上翻阅经书,明亮烛光下,面容淡淡的。

现在已经很少能听到她再敲木鱼,只是平日里闲暇的时候还会将经书翻出来看一看。

在膳食上,也多偏素食。

她似乎不再执着礼佛。

“太后,天色很晚了,别再看书了,早些歇息吧,这种光线看书久了对眼睛不好。”女子过来同她告安的时候又多嘴。

皇太后嗯了声,眼皮子都不抬。

“老嬷嬷,待会我们走了就别让太后再看书了,伺候她早些睡下。”

“奴婢晓得。”

等女子转身离开,皇太后才抬眼瞧着她背影。

十九岁二十不到的年纪,什么事都管,还管到她头上来了。

随后又看风墨晗,虽然少年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但是偶尔垂眸间,眉头压着的凝重却瞒不过她的眼睛。

定是发生大事了,否则风墨晗不会那么情绪外露。

能让风墨晗这般,应该跟秦啸有关。

他现在带着大军,已经行了一半路程了吧。

“太后,莫要再看书了,该歇息了。”耳边传来老嬷嬷的提醒。

将经书合上放好,皇太后淡道,“你帮着南陵王妃管起哀家来了?哀家才是你的主子。”

“老奴不敢,只是皇太后需保重凤体为要。”老嬷嬷连忙告罪。

这些年皇太后闭门养心殿,每日黯然神伤,大悲大恸,早就伤了身体底子。

以前王妃没住进养心殿的时候,皇太后时常夜咳不能安寝,也是最近情况才稍微好些。

皇太后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没再说什么,走进内室。

视线透过内室窗户往外看去,月色正浓。

同样的月色,打在运河河面,折射出波光粼粼。

河中乍看,似坠落满天碎星子。

大军渡河,航船一艘接一艘,在运河上接成长龙。

乘风破浪。

长龙龙头,秦啸身披银色战甲,双手负背,视线落在远方黑夜尽头。

河上航船已近二十日,再有十日左右大军就能抵达仪谷城。

少年天子急而生忧,命他调遣二十万大军往仪谷城震慑东越皇。

思及那晚跟天子弈棋,天子在太和殿里给他设了十面埋伏,秦啸眸色暗沉。

“无知小儿。”

他秦啸战场厮杀数十年,立下战功累累,经过风浪无数,岂会被一个小儿吓唬住。

便是君臣之别,他也早就不放在眼里。

他不肯做的事情,纵使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休想他低头。

朝堂上波云诡谲,每一步都是心机。

谁算计了谁,不到最后,谁能猜得到。

“将军,仪谷城北城郊有个十里坡,方圆百里一片草原,适合扎营”下属来报。

“好,那就扎营十里坡。”秦啸淡道,“传令下去,命左中右翼三路副将来我船舱,本将有事交代。”

“是!”

仪谷城那边,风青柏跟东越皇已经三次约谈,皆不欢而散。

程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几天已经顾不得再装面上功夫,缠着风青柏,“王爷,双方已经约谈三次,东越皇那边始终举棋不定给不出个章程来,东越大军一直驻守在边界外,对我南陵威胁甚大。如果谈不成,不如直接开战,扬我国威!”

“程将军有把握能旗开得胜?”风青柏问。

“这虽不敢说十成十把握,但是只要能邓老朝中搬的援军,粮草能保证充足,他东越也别想攻破我边城!”

风青柏抬头看着月色,神情迷离若有所思,“明日最后一次约谈,倘若本王还是说服不了东越皇,届时再行定夺。”

打发了程盛,风青柏没有回房,坐在衙门庭院中,遥望月色。

这些时日,跟东越那边陆续三次约谈,东越皇虽然露出动摇之色,却始终没有松口退兵。

却一次次跟他约谈。

手指在膝盖上轻敲,将这段时间的事情重新梳理一遍,再行细想后,风青柏淡了眸色。

不松口,又以约谈为由让他离不得仪谷城,东越皇在拖着他。

那么背后,必然在图大事。

速速离开。

薛红莲那日提醒又响在耳边,勾了唇,风青柏淡淡笑开来。

看来,是有人联合东越皇,想将他永远留在仪谷城了。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前三次他都能全身而退,明日是第四次,东越皇还能遵守那条规矩吗。

只怕未必。

“主子,明日你当真要去?”魏紫现身。

“去,怎么不去,倘若不去,岂非让人笑话为鼠辈。”这次约谈,是东越皇递的帖,地点在东越边境行宫。

“主子,东越皇此人反口覆舌,阴险狡诈,绝非光明磊落之辈。属下担心明日是一场鸿门宴。”

“就算是鸿门宴,本王也要亲自去看一看不是?”否则,如何能揪出背后那只黑手。

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说服主子,魏紫沉眉,“明日属下陪同主子一块去,定不离主子左右!”

“不,明日你不能去,你若是去了,他们那边使什么手段,本王要跑的时候都找不着帮手。你在行宫外,等着接应本王。”

魏紫无言,他不明白都这种时候了,主子怎么还能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

第八百二十二章 薛先生

东越边境行宫在大军营地外十里处,跟边城接壤。

修建得富丽堂皇。

行宫以前就有,只是彼时没有这么奢靡,只做皇上莅临边境时的一处休憩之所。

当今东越皇上位后,叫人在几日时间里将行宫改头换面,以此显示帝王的尊贵。

行宫门前有一小队守卫军。

风青柏来的时候,守卫军没有阻拦,将人带入内。

里面大殿靡靡之音,舞姬着轻薄丽纱扭着腰肢,舞姿妖娆。

东越皇已经在座,备了美酒佳肴。

身边一内侍候着,随时伺候。

“南陵王来了,过来坐,先欣赏一番乐舞。”

风青柏笑笑,走过去坐下。

“东越皇好兴致。”

“哈哈哈!坐上这个位置,总要享受一下这个位置能享的东西。否则悬着脑袋争来的东西,岂非浪费。”东越皇大笑,“其实朕对南陵王甚是佩服,十二岁起扶持幼主,多年来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听说南陵皇帝今年年满十五,前段时日已经洗礼束冠,正式执掌大印。王爷为幼主效命多年,终于能退下来歇一会了。”

风青柏笑而不语。

“只是,朕为王爷感到有些担忧。都说鸟尽弓藏,幼主羽翼已丰,而在南陵国朝,王爷的声望却远远高于幼主,王爷就不担心有一天招来自己不想看到下场?当然,这或许是朕小人之心,但是自古以来但凡功高震主者,皆没有什么好下场。王爷就不为自己打算打算?”

“使命达成,自当退居幕后。功高震主一说在本王身上言过其实了,本王只做了自己该做之事。”风青柏捻起酒杯,眉宇间笑意淡薄,“反而是东越皇,虽然已经高居皇位,但是还差了点东西。本王私以为这种时候皇上该做的是去寻你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对我南陵多做纠缠。你找的东西并不在本王这里,也不在南陵。执着于此,皇上就不怕最后横生枝节,生出什么意外?好容易爬到巅峰,若是因为一时疏忽导致功亏一篑,只怕最后东越皇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王爷这是在威胁朕?”东越皇眯眸。

“本王只是在提醒皇上,什么才是你当务之急。”

男子脸上笑意清浅,风轻云淡,毫不受周围影响,那份胆识气度叫人心折。

但是落在对手眼里,则叫人深深忌惮。

东越皇蓦然大笑,“王爷说的对,朕是要好好想想,什么是当务之急。”

笑罢,脸上笑意收起,狂妄毕现,“王爷在南陵屹立多年,威名赫赫,如今更是手掌半壁江山,追随者众,堪称南陵中坚砥柱。你说,要是这个中坚砥柱断了,南陵可还能如现在这般,位居强国之列?南陵没了南陵王,必然动荡。那样一个广博富饶之地,只怕人人想瓜分食之!”

没有南陵王,南陵势必陷入大乱,周边虎视眈眈的各国趁乱而起,南陵绝无抵挡之力!

风青柏抬眸,淡淡迎视,“东越皇也在此类?”

“自然,朕若能拿下南陵,这般丰功伟绩胜过先祖无数,到时候所谓的传国玉玺也就可有可无了,没有那个东西,但是朕能拥有民心所向,还愁座下不稳?”

“这么说来,今日这一场邀约,确实是鸿门宴。”

“知道是鸿门宴,南陵王还敢只身前来,朕佩服!”东越皇手中酒杯猛地投掷地上,发出砰响。

乐收舞停,殿上乐师舞姬飞快退下,大殿四周,层层兵将向中间围拢,手中刀剑齐齐对准风青柏。

抬眸环视,那些刀剑在风青柏眼中如同无物,“东越皇这是想将本王留在东越行宫?”

“王爷既然选择走进来,难道就没想过后果?”东越皇意态张狂。

“以东越皇为人,初登帝位,应该先巩固皇位。如今却反其道而行,选择先行征战四海,皇上背后的谋臣,心比天高。”

“哈哈哈!人人都说南陵王心智卓绝,果然非同一般。”东越皇视线落在内殿帷幔后,“先生,王爷似乎想结识先生,不如出来现身一见。”

轮椅轱辘声,在内殿里响起,缓慢沉闷。

须臾,有人从帷幔后缓缓现身。

黑衣黑袍,面相普通泯灭于众,蓄着短须,没有一点特别之处,坐在轮椅上姿势有些怪异,身子似乎直不起来。

而风青柏注意的,是男子那双眼睛,漆黑深沉,一眼摸不透底。

这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想来,应该也是鼓动各国掀起各国纷乱的幕后黑手了。

让风青柏如此确定的原因无他,因为男子身后,跟着薛红莲。

苍鹰阁首领,百草谷少主,在男子身后姿态恭敬。

能让桀骜如薛红莲做出这般姿态的,不会是个小人物,更加不可能只是个普通谋士。

何况,东越皇称呼其为先生,可见其地位。

“久闻王爷大名,承蒙王爷看得起,薛某不胜荣幸。”男子声音带笑,面上无波,“说来王爷跟红莲也是旧识,不知可还认得?”

看向薛红莲,风青柏淡淡一笑,“怎敢或忘。”

男子亦看向他,下令,“拿下吧。”

哪怕将人重重围困,男子也不敢小看风青柏。

把人拿下,避免夜长梦多。

刀剑齐出,朝风青柏袭来。

风青柏没动,面不改色,“皇上听一谋臣所言,要捉拿本王,这个结果让人遗憾。你可还好?”

他对面,东越皇面色已经渐变,怒喝一声,“退下!”

周围全是他带来的精兵,一声令下,动作齐齐顿住。

东越皇眼神阴鸷,双手撑住桌面,“风青柏,堂堂南陵王,竟然对朕下药?!”

“东越皇都能给本王设下鸿门宴了,为求保命,岂能拘小节。”风青柏勾唇,出手如闪电,在薛红莲想冲过来救下东越皇的时候,扣住他咽喉提起,“形势所逼,皇上将就下,本王能安全逃脱,皇上也会没事。”

一手不着痕迹抚上腰间香囊,那里面有笙笙给他备的各种药丸,分两类,一类为致命毒药,一类为保命良药。

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第八百二十三章 死不瞑目

薛红莲是百草谷的人,擅长制作毒药,也擅长解毒,在脱险之前,断不能让他沾到东越皇。

扣着东越皇,风青柏慢慢往外退。

咽喉被人锁住,命被控在他人手里,是帝王大忌,也是大恨。

受制于人,东越皇眼底戾气汹涌,“风青柏,你敢掣肘朕,这个仇朕记下了!”

“当记的,皇上这辈子恐怕也只这么一次经历,想忘也忘不了。”风青柏浅笑,“本王倒是无所谓,想置本王于死地的人数不胜数,多你一个着实不多。”

周围,一众精兵紧持刀剑,对风青柏虎视眈眈又不敢妄动。

这些人风青柏不忌惮,他忌惮的是对面,那位刚刚露脸的薛先生。

可惜的是,没能看到他的真面目,跟薛红莲一样,脸上喜欢扣面具。

不过也好认,一个坐轮椅的人,在哪里都极为显眼。

“皇上,不能再退了,一旦风青柏离开了此地,日后想要在抓他就再难寻到机会。”驱着轮椅往前,薛先生淡道。

“朕现在受制,朕的命才是最重要的!薛先生,你说这话是想置朕不顾?”东越皇怒气喧天。

受制不说,自己手下谋臣居然枉顾他安危,要他继续对付风青柏。

简直荒谬!

若他有什么闪失,争来的这些东西岂非等同拱手让人,他还得背负一身骂名!

是他小看了风青柏,没想到风青柏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解围!

轮椅轱辘声骤停,薛先生看着东越皇,慢慢摇头,“不,皇上,你的命在我眼里,不值钱。”

说罢,手一挥,殿内黑影从各处暗角现身,朝风青柏扑去。

“薛仲!”东越皇怒吼,声色俱厉。

他竟然不知道薛仲还养了暗卫!甚至就将暗卫埋伏在他行宫中!

倘若薛仲想要弑主,他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养虎为患,被虎反咬!

耳边,是清隽男子讥诮的轻笑,“看来东越皇跟你的谋臣,不是一心啊。”

“风青柏!你放了朕,朕让你走!朕答应此次过后立即撤军!”东越皇脑子并不糊涂。

此时还看不明白自己被人利用了,他就白长了个脑袋。

扣住东越皇咽喉的手锁紧两分,一边对战黑衣人,风青柏边冷声,“命你的兵将将他们拦下,否则就算本王放了你,你那个谋臣,也断不会放过你!”

眸光闪烁,看着打斗圈外表情平淡的男子,东越皇咬牙,“来人,给朕将薛仲这个乱臣贼子拿下!殿内所有黑衣人,格杀勿论!”

此刻,他信风青柏的话。

身边养了条毒蛇,今日才发现真面目。

他岂能容!

有了精兵加入,风青柏得到些许喘息机会,边打边退,冷静思索退路。

人群外,薛仲冷冷看着在战圈中不慌不忙的男子,眼神一寸寸泛冷,“红莲。”

薛红莲从他身后疾射而出。

便是此时,殿内骤起白雾,遮挡了人眼。

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刀剑蹡蹡声,以及时而溅到脸上的温热血液。

待白雾散去,包围圈中已经不见了风青柏踪影,只有东越皇被扔在地上。

他中的毒,导致四肢无力,躺在这里只能任人鱼肉,而白雾散尽后,地上倒下的全是他的精兵。

轮椅驱到他眼前,对上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东越皇睚眦欲裂。

“风、青、柏!”

噗,利刃刺进肉里发出沉闷声响。

男子缓缓将匕首抽回,鲜血从东越胸口喷涌而出。

“对不住了皇上,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不让你死,就是你让我死。所以,你安息吧。”

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血腥味,除了满地尸体,别无他物。

在一列尸体当中,身着明黄锦袍的男人气绝了仍然双眼怒睁。

死不瞑目。

“这里是东越地界,行宫周围我已经布下伏兵,风青柏逃不出去。”出了行宫,男子环视周围,淡淡的,“红莲,去追,将人头带来即可。”

“是,叔父。”

行宫跟边城接壤,方圆十里是一片芦苇荡。

人高的芦苇丛中,杀气凛然。

风青柏没能跟魏紫接头,一路皆有伏兵。

至于百草谷惯常的用毒手段倒是没用出来,许是知道,毒对他无用。

都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薛青莲,当初留下那么多百毒丸。

是以同样的,他这里的毒药,对百草谷那些人同样没用。

只能硬拼出一条血路。

能出逃的方向分东、南、北,南边能直通仪谷城,伏兵最多。

能选择的只有南北两个方向。

藏身芦苇荡,风青柏没有立即行动,等天黑。

手抚上腰间香囊,眼底闪过一抹柔意。

若是笙笙知道他现在凶险,定会担心得不得了,幸而此次没有带她一块出来。

这个时间,她该是在王府里炼药吧,抑或炮制药材?

答应过她一定会平安回去,是万万不能食言的。

笙笙,等我。

魏紫带着两队驻军精兵,守在仪谷城去往东越行宫的要道,直到天黑,都没等回来人。

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魏紫脸色跟着发沉,“整装待命,随我潜到行宫附近!另着人回驻军衙门通知程将军,叫他带齐兵马,让东越皇交人!”

“魏大人,潜去行宫恐怕不易,中间需要穿行过东越大军的设防,一旦被发现,等同向对方宣战,战事必起!”

“事情紧急,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到对方防线外,你们停在外候着,选几个身手好的人跟我潜进去,王爷可能出事了!”

“是!”

养心殿,刚刚用过晚膳,柳玉笙起身的时候肚子突然被里头的小调皮踹了一脚,力道大得她心头都跟着跳了一下。

“皇婶,怎么了?”看她神色有异,风墨晗忙问。

皇太后也皱了眉,朝她看来。

“没事,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我一脚。力气那么大,以后出生了估计是个大力士。”

“大力士?那如果是个女娃娃呢?”

“是个女娃娃,把自然就是女大力士了。”

听两人打趣极不着调,皇太后低哼了声,“孩子还没出生呢,怎就知道是男娃女娃?女娃儿娇弱,力气大的,自然是男娃儿。”

第八百二十四章 是不是风青柏出事了?(票9)

“我希望是个女娃娃,”风墨晗撑腮含笑,“要是个女娃娃,太爷爷太奶奶肯定会很高兴。”

见太后露出疑惑表情,风墨晗解释,“皇太后有所不知,这柳家大院的人不一样,比起男娃儿,他们更喜欢女娃娃。像我皇婶,打小就是家里的宝。”

皇太后,“……”世人谁不是希望家中后辈生男娃儿以传宗接代,怎的这柳家那么古怪,居然更稀罕女娃。

“听我太奶奶说,我皇婶小时候可可爱了,跟个小团子似的,粉粉嫩嫩,娇娇软软,说话奶声奶气的,懂事孝顺,能让人疼到骨子里。可惜我没能见到。”风墨晗一脸向往,“要是皇婶生个小表妹出来,我也把她当宝来疼。”

柳玉笙在旁失笑,“你自己才多大点?还疼人了。”

“我怎么不能疼人了?我现在也是大人了!”

听着风墨晗形容,皇太后脑中浮出个娇娇软软的粉团子,长得跟柳玉笙一模一样。

应该是可爱的。

然顷刻画面一变,粉团子竟然变了张跟风青柏一样的脸,皇太后脸色立即沉下来,起身就往内室走。

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听他们讨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题!

皇太后突然甩脸走人,风墨晗莫名其妙,瞪着老妇人背影,“老太婆是怎么了,那脸跟六月天似的,说变就变。”

柳玉笙轻叹,还能怎么,会让皇太后想到就不痛快的,除了风青柏还有谁。

翌日,钱万金跟石纤柔入宫探望。

一进养心殿钱万金就嘚瑟,“小风儿那个令牌还不错,一亮出来连通报都不用,宫门口守门那两个直接就给放行了。”

头上有人的感觉真的太爽了。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手头事情忙完了?”

石纤柔靠着她坐下,笑道,“没忙完就不能来看你了?说得我们好没良心似的。”

“有什么事情比我侄儿重要?没忙完也得来。”钱万金附和,也凑到柳玉笙面前,“福囡囡,你天天拘在宫里闷不闷?要不我们带你出去玩玩散散心?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你说,我一准给你弄来。”

“有什么吃的是宫里没有的?”柳玉笙挑眉,这两人今天态度比平时还殷勤,“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们俩肯定有事。

钱万金神情当即一滞,随即嬉笑,“我们能有什么事,好几天没能来看你跟我小侄儿,我这不是想补偿补偿吗?”

石纤柔悄悄揉额,小金子还是不够老练,在亲近的人面前,总容易露馅。

“纤柔,小金子不靠谱,你说。”柳玉笙眉尖开始蹙起。

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跟钱万金认识十几年了,他丁点细微的变化都瞒不过她。

心头莫名有些沉。

石纤柔叹道,“真没什么事,就是东南边境那边不太稳,朝廷增兵过去震慑。现在暂时还没打起来,如果真有什么情况,我们肯定不瞒你。”

“是不是风青柏出事了?”柳玉笙突然道。

钱万金跟石纤柔同时微顿。

“是不是?”

女子声音已经开始发紧。

钱万金忙道,“真不是,要是风青柏有事,我们能瞒着你?就算想瞒也瞒不住啊。是两朝谈判一直没谈拢,朝廷这边担心东越有变才调兵增援,带兵的是石将军。有他在,风青柏肯定不会有事。”

“石将军带兵?”柳玉笙看着钱万金,眼神犀利,“在此之前,皇上已经派了秦大将军调兵边境。”

钱万金哑口,想给自己一嘴巴子,妈的,他说错话了。

石纤柔只觉额角更疼。本来福囡囡根本不知道她爹带兵,被小金子一说,福囡囡的怀疑就变成肯定了。

现在她要怎么圆回来?

“皇婶不用担心,此前我曾经跟你说过会屯兵东越边境,助力皇叔谈判。”门口,风墨晗声音传进来,人稳步入内,“这次接连两次增兵是为保险起见,秦将军素来驻守北地边关,他手中兵力大部分需要扎在北地不能轻易调动,否则会造成北地不稳,鞑子也会趁隙作乱。是以秦将军此次只带了不足三万兵力。我担心震慑力不够,跟内阁商量过后,才又增派石将军驰援。”

“真是这样?”

“我还能骗皇婶?皇叔于我如师如父,要是他有什么事,我第一个就得坐不住。”

这番解释总算暂时压下女子疑惑,几人暗地松了口气。

为此,钱万金的脚丫子被风墨晗暗地踩了好几脚,没敢吭声。

几人在养心殿用过午膳离开后,柳玉笙眼底即浮出忧色。

小风儿说的理由合情合理,只是她岂会那么好糊弄。

定然是风青柏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不然小风儿不可能短短几天内两次调兵。

心乱如麻,这天柳玉笙没有炼药,在养心殿发了发了一下午的呆。

当夜,柳玉笙就发了高热。

还是紫苏守夜时进内室看了下才发现不对劲,当即吓得脸色苍白,冲去找了老嬷嬷传御医。

皇太后浅眠,大殿外响起动静的时候就醒了,隐约听到紫苏带哭腔的声音,眉头皱起。

“嬷嬷,怎么回事?”

“回太后,王妃突发高热,老奴已着人去传御医。”老嬷嬷忙扬声回答。

话音刚落,便见皇太后披着袍子走了出来。

“太后,眼下正是夜半,您身子骨不好就莫要起来了……”

“去看看。”语气不容置疑。

劝不住也不敢多劝,老嬷嬷只得无奈随在后头。

进得偏殿直入内室,床畔沉香在守着,脸色惶急。

床上女子似在昏睡,闭着眼睛,眉头皱得紧紧的。

皇太后走上前,好一会之后,犹豫着伸手在女子额上探了探,极是烫手,当即沉了脸,“你们是怎么看的人?烧成这样现在才发现?”

沉香跟紫苏忙跪下,“奴婢疏忽,还请皇太后责罚!”

“待王妃病养好了你们自行去刑房领十杖刑罚!嬷嬷,着人急宣御医!”

“奴婢谢太后恩典!”

皇太后急令召传,御医来得很快,跟随其后而来的还有风墨晗,连袍子都没来得及披上。

第八百二十五章 夜战(票10)

“如何?”御医刚收回探脉动手,风墨晗就急问。

皇太后也紧瞧着御医。

“禀皇上、皇太后,王妃乃是忧思过重引发风邪入侵,所幸无甚大碍。只是王妃如今有孕在身,不能用重药,臣拟一张药方配合外敷,大概需两日才能退下高热。”

“两日?你这等医术是怎么进的太医院?”风墨晗一把将御医推开,“换个御医来!”

“皇上,莫要胡闹,这已经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御医。”

“我皇婶治疗高热最多两贴药,他一个御医要两日时间!这就是最好的御医?!”

“皇上!”皇太后淡了音色。

风墨晗闭眼撑额,他知道,他现在是在无理取闹。

“唔!疼……疼……”床上女子于此时发出隐忍呓语,眉尖蹙得更紧,脸色苍白,额上渗出了细汗。

“皇婶!你哪里疼?哪里疼!”风墨晗惶急无措,扑到床前,又不敢去碰她。

六神无主,此时此刻,皇叔不在的时候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太后也走上前,注意到女子双手捂在肚子上,倏然皱眉,“御医,快看看,切莫让胎儿有事!”

御医不敢怠慢,忙再次诊脉。

柳玉笙浑然不知自己无意识的呓语跟动作惊吓了身边人,陷在迷蒙中醒不来。

肚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撕扯般,传出一阵阵的痛意,眼前,一片迷雾。

她抱着肚子在迷雾中四处奔走,想要冲出去,好容易眼前的雾气薄了淡了,呈现眼前的却是让她肝胆俱裂的一幕。

她看到了风青柏。

看到一柄重剑直直插进他心口,鲜血四溅!

温热血液溅上了她的眼睛,瞠大双目,柳玉笙厉喊,“风青柏!”

“风青柏……不要……不要杀他!风青柏……!”床上女子突然剧烈挣扎,“风青柏,疼……好疼!风青柏——!”

这一幕同样叫床畔的人揪了心。

沉香跟紫苏皆被吓得面色煞白,红了眼眶。

“她肚子疼,我皇婶肚子疼!”风墨晗眼睛赤红,一把揪住身旁御医衣襟,“若她有事,朕把你们全砍了!”

皇太后看着不停呓语的女子,看着她眼角氤出的泪痕,抿唇沉默,广袖下十指捏得发紧。

王妃有恙,皇上震怒,整个太医院不得安生。

一众御医都杵在养心殿偏殿,忙活了半宿才让女子安静下来,重新睡去。

窗外,已是四更天。

回到自己寝殿,挥退了老嬷嬷,皇太后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不见星光的夜色,脑子里全是柳玉笙刚才的模样。

双手紧捂肚子,喊着疼,脸色苍白,于昏睡中痛哭失声。

打开旁侧柜子,从最底下取出一件小衣裳,手指在小衣裳上轻轻抚过,手发抖。

就这么看着,抚着,近半宿。

最后,一滴眼泪无声坠落在衣裳上。

“出来。”老妇人声音极轻。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道黑影落在她身侧。

从怀中取出一枚东西,犹豫良久才慢慢递过去,“你去西郊紫竹林,把这个放了。”

身边黑影立即消失。

窗外,远处天际一缕鱼肚白破开黑暗。

窗内,老妇人从椅子上无力滑落,搂紧了小衣裳,脸上泪渍斑驳。

眼睛混沌死寂,泯了最后一丝神采。

“啊——!”黎明,养心殿里奔溃的哭吼,悲凄绝望。

东越边境,芦苇荡北,夜色黑黑沉沉,浓重的压抑感压得人几乎无法喘息。

风青柏被困在东越边界内四日,四天里粒米未进,以芦苇根充饥,食草泽浑水。

在即将冲出北边地界的最后一瞬,被黑衣人团团围困。

薛红莲利剑横指,“风青柏,这次,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

“我没那么短命,”风青柏将腰间软件取出,纵身而上,“你也是。”

黑暗中的打斗,不见人影,只有兵器相接时迸出的瞬间花火。

顷刻的光亮,映照出两人同样凛冽犀寒的眼。

两人皆倾尽了全力,本就伯仲之间胜负难分,剑峰一次次划过对方身体,挑出血腥之气。

两人出招太快,身形皆如鬼魅诡谲,以致围在周围的人插不上手,只能屏气凝神伺机而动。

半个时辰飞快流逝。

脚下阵地也在不停挪移。

“噗!”剑身刺进身体的轻响,在此刻极为刺耳。

四目相对,一双冷然,一双无波。

借着夜色遮掩,薛红莲一手握住了离自己尚有半寸的剑锋,不退反进,软剑直直刺进他胸膛,靠近心口的位置,“唔!”

风青柏瞳孔骤敛,他吃了被困数日的亏,此时与薛红莲对战,是输了一筹的。

他没想到最后薛红莲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快走!”几近无声的低语落在他耳畔。

扯下胸前吊坠,在错身之际塞进男子手心,风青柏扔下一枚烟雾弹,趁势远纵。

少主在交战中身受重伤,黑衣人没有立即追来,给了他逃脱的机会。

飞离很远之后,风青柏回头看向那个方向,夜色虽暗,他也清楚刚才刺中的是什么地方,若无极好良药,薛红莲性命堪忧。吊坠里的药水,可保他无虞。

他放他一码,这个人情,他承。

单手捂住肩头伤口,那是被薛红莲刺中的。

这厮真是一点亏不肯吃,明明打定主意放他走了,临了还要先砍他一刀。

这里,已经出了东越地界,属于两朝交界处,只要再往北行一刻路程,就能到达绕去仪谷城的小路。

可惜不能放信号弹召魏紫来接应,一旦放出信号,赶来的除了救兵,还有追兵。

且追兵可能比救兵来得更快。

抿唇,沉着眸色,风青柏往小路方向急赶。

这几日虽然没能跟魏紫联络上,他也知道两军已经开战。隔着极远的距离都能到战鼓雷雷。

几日没回去,以程盛的性子肯定沉不住气,南陵大军已经动作了。

嗒,嗒,嗒。

小路路口,马蹄声踢踏,轻轻缓缓的,在暗夜里直落人心。

马背上,坐着的身影魁梧昂扬。

风青柏停下脚步,无声凝着马背上的人。

秦啸。

第八百二十六章 死当死在战场上

不愧是老将。

即使从未来过东南边境,短短时日依旧对这里的地形了若指掌,凭着经验猜中他逃离的方向。

四目相对,谁都没动。

只有骏马不通人情,马蹄声依旧轻响。

暗夜下,秦啸背后人影绰绰,一片肃杀。

“王爷,可曾想过今日情景。”骏马之上,秦啸淡问。

“从未。”风青柏扬唇,“本王想过在朝堂上跟将军一较高下,却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被将军堵在别国边境上。”

拍拍马背,秦啸抬头看向头顶苍穹,暗无星光,“本将在朝四十多年,也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将王爷堵在边境。多年来,王爷一直将老夫当做对手,今日,做个了断如何。”

“将军一生戎马,守卫南陵疆土,本王以为纵然将军心思难测,对国对朝却终是忠心耿耿。将军今日所为,可想过会给国朝带来动荡?”风青柏眸色从容,声线淡淡,“这真是将军想要的吗?”

“若王爷今日身死,老夫自当以死向南陵百姓谢罪,能为国朝做的,老夫已经全做了。”重剑无锋,出鞘钝响,“王爷,老夫这一生几乎全部献给了国朝,容我,为自己活一回。”

一震巨剑,秦啸沉喝,“此战,单打独斗,战死方休!众将听令,全部后退!”

“将军!”

“后退!”

风青柏没动,视线横扫秦啸背后军马,便是光线昏暗,他依旧能看清那些将士们脸上的震惊及沉痛,还有对秦啸的敬仰信服。

能做到让国朝兵将只听令将领的,整个南陵唯有秦啸一人。

兵将们对他的忠心及爱戴,高过了对朝廷。

这是秦啸用数十年时间,跟这些兵将们同甘共苦生死与共换来的。

风青柏没有再多话。

他一时猜不透秦啸话中的为自己活一回是何意,跟杀他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但是此刻,应战,方是对这名老将的尊重。

仅是秦啸喝令众将退下,一人与他单打独斗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尊重。

秦啸跟柳太妃、左相之流,到底不同。

一手负背,单手执剑,风青柏眼底燃烧战意,及杀机。

尊重是一回事,他必须活着。

笙笙还在京城等他。

左肩隐隐作痛,这种时候对上秦啸他全无把握,唯一能做到就是倾尽全力。

马背上,内力灌注剑身,发出嗡响。

秦啸一声厉喝,从马背上直扑而来。

周围他带来的心腹将领人人神情凝肃,紧盯着打斗的两人,所有人的心在这一刻高高提起。

南陵王,跟他们的大将军,两个都是如今南陵的重臣,缺了谁于南陵来说都是极大损失。

但是他们谁都无法阻止。

秦啸在战场上身经百战,一身武艺卓绝,身手大开大合,以力取胜。

风青柏软剑轻便,身形诡谲,以巧为先。

但是他受了伤。

而这是他轮番第二场硬战。

多日未能正常进食,对他的体力也是一大损耗。

时间流逝似乎变得异常缓慢,打斗持续的时间被拉得极长,天际,开始透出光亮。

昏暗光线渐变灰蒙。

汗水浸湿衣衫,刀剑相接的声响充斥这方空间。

除此,还有双方逐渐力竭的气喘。

蹡!再次兵刃交接,极猛的力道透过软剑震麻了风青柏的手臂,左肩伤口也因使力而崩裂,溢出鲜血。

风青柏动作微微迟滞。

高手过招,极小的失误都会致命。

他的软剑被打落,无锋重剑疾刺而来,重剑后方,是秦啸带着凌厉杀意的眼。

风青柏瞳孔猛缩!

这一剑,他避不过!

甚至,他能感觉到剑尖已经抵住了他心口,下一瞬,就会穿刺而过!

“唳砰!”远方,有什么东西发出如同凤唳的锐响在高空炸开。

重剑在即将刺入皮肉的时候,停下。

秦啸抬头,看着远方高空绽开的烟火,那是凤凰于飞。

是他赠予她,她唯一收下的礼物。

“哈哈哈哈”秦啸倏然大笑,眼尾悄然发红,看向风青柏,“罪臣秦啸截杀南陵王,大逆不道,死不足惜。但是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与我手下兵将无关,他们来此皆为驰援边境!还请王爷对他们网开一面。牵涉国事,王爷素来恩怨赏罚分明,以大局为重。老夫这要求,王爷可允?”

静静凝视秦啸片刻,风青柏点头,“本王允了。”

“臣,多谢王爷!”秦啸再次大笑,俯仰天地,“我秦啸这一生,无愧天地,无愧家国父母,死亦得其所!”

重剑收回,往脖颈抹去,刚烈决绝。

这一生,他谁都不愧,独独负了一人。

如今她要他收手,他唯有一死。

“将军!”后方,一众兵目眦欲裂。

砰,重剑落地,周围寂静无声。

秦啸捂着手腕,眸光深沉凝着风青柏。

“将军为我朝立下过赫赫战功,在战场上无惧生死,怎么还害怕活下命来接受审判?”

“我秦啸有何可惧!”

“此次本王受困,两朝大军已经开战,将军之才当用在战场上,助我南陵守住边境。截杀一事,待将军凯旋回朝,本王再行定罪,将军可有异议?”俯身拾起地上重剑,交还秦啸手中,“南陵百姓能否安居乐业,靠边关兵将守卫,将军便是要死,也该死在战场上,那才是真正死得其所。”

牢牢握紧剑柄,秦啸凝着风青柏良久,垂眸,“臣定为我南陵百姓死而后已!”

“末将等定为我南陵百姓死而后已!”后方,一众兵将齐齐拱手躬身,声宣震天。

风青柏唇角微扬,“本王等着你们的捷报。”

看到仪谷城里发出的信号弹,魏紫带人已经在东越边境线内跟人厮杀数天,看到白日天空绽放的紫色烟火,浑身一松,终年刻板的脸上浮出笑容,“退!回城!”

号角声声,擂鼓阵阵,战场上涌来的援军让南陵士兵士气大振。

一鼓作气,势如破竹。

程盛看到大军前方那道气势披靡的身影时,嘴巴咧了半天没合上,畅笑出声。

他程盛这辈子最敬重有本事的人,当中又以素来只闻其名的秦啸大将军为最。

能跟大将军并肩作战一场,这辈子死也值得了!

剑指东越,“杀!”

第八百二十七章 又犯气性了

大军取胜,只用了两天。

庆功宴上欢声阵阵,被东越大军压了几个月的郁气一扫而空。

当中以程盛笑声最响。

“当时我就在秦将军不远,亲眼看着秦将军重剑一挥就斩下敌将首级!那些个东越兵被我军三路包抄吓得屁滚尿流,痛快啊,哈哈哈哈!”

“没错,跟着大将军打仗就是爽!浑身热血沸腾,有使不完的劲儿!”

“可惜大将军身体不舒服,没能来庆功宴,不然兄弟们定要跟大将军敬酒!”

耳中充斥着将士们对这场仗的议论,句句夸赞,字里行间皆是对大将军的敬仰。

风青柏捻着酒杯若有所思,秦啸在军中的影响力,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广。

这场庆功宴秦啸没来,只交代麾下将士出席,以身体不适为由将热情邀约的仪谷城驻军婉拒了。

在小道上发生的事情,无一人外传,除了当时在场的人,所有人都不知道。

就连魏紫,风青柏也没露出口风,没有提及当时差点死在重剑下。

在大伙热闹之际,风青柏悄悄离了宴场,回到驻军衙门的内院。

甫进院子就看到秦啸坐在院中石桌旁,对月独饮。

风青柏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将他手中酒坛子拿过来饮了一口再递还回去,“将军不出席庆功宴,却在这里自斟自饮?”

“老夫乃是戴罪之身,有什么可贺的。”秦啸淡道。

“本王尚未定你的罪,你就是自由身,”风青柏看他,“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大将军非置我于死地不可,甚至愿意以命抵命?你我之间并未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得罪了大将军?”

“老夫做下的事情自己担着,王爷何必追究因由。”

“可是为了皇太后?”

风青柏长眸微眯。虽然秦啸跟太后之间甚少有关联,但是他所知的这两人曾是旧识。而且除了皇太后之外,他想不出如今朝中还有谁跟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跟秦啸之间没有死仇以致让他拼命的地步。

“王爷莫要再猜了,老夫所为跟一个后宫老妇人有什么关系。成王败寇,老夫既然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知道不可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风青柏也不再执着追问,“既然将军不想说,那本王便不再问。这世上任何事情,都会有揭开面纱的一天。本王虽然好奇,却也不是现在非知道不可。夜深了,饮酒伤身,将军早些歇息。”

看着男子离去的淡然背影,秦啸眸色深沉。

他跟阿满的事情,瞒不住了。

回到房中,在书桌前坐了片刻,风青柏传令,“魏紫,传信魏橙,让他去查秦啸跟皇太后之间的故旧,事无巨细一件都别漏过。”

“主子,可是秦啸做了什么?”魏紫没有立即离开。

他总觉得秦啸这次来的目的不简单,以前先皇还在的时候想要调遣秦啸离开北地以削弱他在军中的影响,几次都没能成功。而这次,他居然带了二十万大军来增援仪谷城。

魏紫尚记得,主子被困东越境内数日,后来是跟秦啸一道回来的。

秦啸私自去过东越境内。

为什么?

“问那么多作甚,速速去办。”

“是!”离开房间魏紫才松了绷紧的神经。

也就是跟王妃在一块后主子才渐渐有了点人性,换做以前,早就让他自己下去领罚了。

敢多嘴?

南陵,养心殿。

柳玉笙的高热是早晨褪下去的。

人清醒过来的时候天际将亮,腹部处的撕痛已经消失了,随后自己喝了点灵泉,散去高热。

不然只喝御医开的中药,她还得难受一天一夜。

也是醒过来后才知道整个皇宫差点没因为她人仰马翻,尤其是太医院。

在她醒过来之前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被勒令侯在偏殿外室,以便随时应付突发状况。

风墨晗也在外面守了一宿没睡。

看到她醒来,又让御医探诊确定无碍后,才放松下来。

人一松,疲态尽显,“皇婶,你昨晚差点吓死我了。”

“让你们担心了。小风儿,你赶紧回去歇会,外面的御医,让他们撤了吧。沉香,紫苏,你们也去睡会。”这三个,每个人眼睛里都泛着红血丝,眼睛下面挂着青黑的眼圈。

“让沉香先去睡吧,奴婢等她睡醒了跟她轮值。”紫苏道。

“行了,你们都去歇息,我这里用不着人伺候,待会我去皇太后那里,不还有老嬷嬷在呢嘛。“

听女子提起皇太后,紫苏跟沉香脸上皆露出怪异。

“怎么了?”柳玉笙皱眉。

两个婢女哪敢乱说话,垂了头讳莫如深。

还是风墨晗撇嘴道,“那个老太婆,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昨儿过来看了一趟,回去后就把寝殿大门给关起来了,谁叫都不应,也不见不理。天快亮的时候在里头哭得我浑身寒毛直竖。人现在还没出来呢,连早膳都没吃。”

将三人都打发走,殿外的御医们也都散了之后,柳玉笙走去寝殿。

大门果然紧闭,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皇太后身边贴身伺候的老嬷嬷也被赶了出来,只能呆在门外。

看到柳玉笙过来,老嬷嬷脸上暖了些许,“王妃,你身子好些了?”

“无碍了,”柳玉笙走近,“太后怎么了?”

“老奴也不知晓,昨儿个夜里回来后太后就把老奴遣出来了,后来一直不让人进去,就连今儿个早上老奴送早膳过来太后都不搭理。老奴心里着实担心。”老嬷嬷愁着脸。

她是奴才,太后不肯开门不肯理人,她也不能去找人来劝解。

找谁?找皇上?皇上背后一口一个老太婆的唤太后,他能有那耐心去劝解太后?

找王妃,之前王妃人还没醒,也找不上。

把她给急的。

“嬷嬷还请说说,昨儿夜里太后回寝殿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需找着症结才能开解太后。”柳玉笙无奈,老太太这是又犯气性了。

还犯得莫名其妙。

第八百二十八章 为什么你不放过他

老嬷嬷当即附耳,将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柳玉笙。

包括太后说了什么话,什么表情什么反应。她也是急了。

偌大皇宫,真正关心太后的人,一个都找不着。

要说宫里有谁能让太后有点情绪反应,也只有王妃。

至少王妃住进来以后,太后闷气了好几回。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权且、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听完嬷嬷的话后,柳玉笙眸中闪过深思。

太后对她的肚子,好像很是着紧。

是看中皇家子嗣,还是喜欢小娃儿?

脑子里突然又忆起年前发生的一件事。

年前临回杏花村前,爷奶爹娘被一道请进了宫里,跟小风儿吃家宴。

后来太后过来了一趟,彼时她突然说要抱抱小毛豆。

她想起来了,太后抱着小毛豆的时候,虽然神色间没什么变化,但是她抱着小毛豆的动作却分明是放柔软了的。

那种柔软,只有真正喜欢小娃儿的人才会无意识的流露出来。

眼睛微亮,柳玉笙抬手叩上门环,“太后,我是囡囡,我高热已经退了,多谢太后昨夜帮着急召御医,不然我那两个侍女在宫中事事不熟识,恐怕我得烧一晚上。把我烧傻了不要紧,怕的是影响到肚子里的胎儿。”

里面沉寂。

“太后,我一早上醒来还没吃东西呢,肚子好饿,紫苏跟沉香我让她们歇息去了,你要是不开门让我进去,我得饿一早上。我是晚辈,太后都没吃早膳,我哪能自己先吃。”

还是没动静。

老太太是硬起心肠了。

“哎哟!”

“王妃,你怎么了?”老嬷嬷被吓一跳。

柳玉笙朝老嬷嬷眨眨眼睛,“老嬷嬷,我、我肚子又开始疼了定是刚刚退了高热,晚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肚子有点受不住”

“那、那”老嬷嬷看看紧闭的殿门,硬着头皮扬高声音,“太后,您且先开开门,王妃真的肚子疼了,只怕是饿着了胎儿。您要是生王妃的气,要不让她在里面坐会吃点东西,您不理会她可行?”

柳玉笙扶额,压低声音,“老嬷嬷,您没生过孩子?”

“王妃这话说的!老奴一直伺候在皇太后身边,不曾嫁人,怎么可能生孩子!”老嬷嬷老脸涨红,给气的。

这是在玷污她的清誉!

“老嬷嬷别误会,我那样问,是因为你说的话不妥,哪能说饿着胎儿呢?胎儿在肚子里的时候是感觉不到饿的!”就算感觉得到也说不出来啊。

老嬷嬷哑口无言,好一会后才哭丧着脸,“那现在该如何?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太后若有什么事情,老奴可怎么担待得起啊!”

对上个闹别扭的老太太,当真无计可施啊。柳玉笙仰头轻叹。

然后拉着老嬷嬷往旁走,“内室有窗户吧?”

“有,王妃找窗户作甚?”

“太后不开门,我只能爬窗了。”

“”

内室一角,老妇人靠着墙角坐在地上,神情空洞、麻木。

眼睛似在哭,却没有眼泪流出。

她放过了她的仇人。

放过杀了她儿子,害死她孙儿的仇人。

她的血脉全死了,留下她活在这世上,如同活在人间炼狱,煎熬身心。

她为的什么?

为了报仇,因为太不甘。

可是现在,她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稚子无辜,”老妇人笑,笑容荒芜,“我的昀儿又何其无辜?为什么你不放过他,风青柏,为什么你不放过他?为什么你不放过他”

“我可怜了他的孩儿,谁又来可怜我的孙儿?”

皇室夺嫡,成王败寇。

她两个儿子输了,死了,她认。

他们死在自己的野心。

可是昀儿呢?

她的昀儿何罪!

窗户传来异响。

皇太后木然扭头看去,女子挺着肚子,爬上了她的窗台。

半人高的窗台,说爬就爬了,全然不顾大着肚子危险。

皇太后静静凝着她,面无表情。

那是风青柏的孩子,他的妻子都不担心,她为何要替他们担心。

“出去,否则,哀家叫人把你扔出去。”她扯唇,溢出的声音气若游丝,沙哑至极。

“太后,我有点怕高。”凝着老妇人,柳玉笙轻声,力持镇定。

眼前的皇太后,跟平日里的整齐端庄全然不同。

满头银丝散乱,脸色苍白如纸,最让她揪心的是那双眼睛。

空洞木然,浮动着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怆。

可是她周身的气息又极为不稳。

只要再受一点点刺激,她仿似就会发疯癫狂。

皇太后正在濒临奔溃的边缘。

究竟是什么,让她一夜之间变化如此?

柳玉笙揪了心,突然觉的极为难受。

她宁愿太后生气了跟她发脾气,即便是秉持骄傲生闷气,也好过她这样苍白。

”哀家叫你出去。”老妇人又道。

盯着她的眼睛,空空的,幽幽的。

渗人。

柳玉笙在里面看到了恨意,翻涌的恨意。

“太后”

“出去!”老妇人眼神一厉,抓起手边拿东西就往柳玉笙砸去。

柳玉笙下意识想避,然人在窗台上半蹲着,这一动脚下就不稳,再想抓住窗沿来不及了,整个人往下坠去。

“啊!”柳玉笙脸色骤变,她的肚子!

“秦亦!”在她惊叫的同时,耳边响起皇太后变了调的嘶喊。

一双手在她即将坠地的时候将她稳稳托住,放下。

胸口剧烈喘息,哪怕站在了实地,柳玉笙依旧惊魂未定,脸色煞白。

她差点追悔莫及!

稍微压下心悸,才发现刚才托住她的是个年轻男子,突然出现在室内的人。

而墙角那边,皇太后已经站起,看着她同样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

刚才皇太后那声叫喊,是在叫这个男子救她。

太后看她的眼神再恨,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依旧选择救她。

这个老太太柳玉笙突然鼻子发酸,眼泪莫名就从眼睛里冲出来。

怎么都抑制不住。

心头陡然生出了一股冲动,柳玉笙跑过去,紧紧抱住了正在奔溃的老妇人。

她不知道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会让她这么恨,这么痛。

她现在,就想抱住她。

第八百二十九章 她不信

纤细双臂下,老妇人浑身僵硬,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比之前更加癫狂。

末了,她竟笑出声来。

笑声尖锐,呜咽,比哭还难听。

“哀家,又救了他的孩子,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不可抑制,笑得东倒西歪。

整个内室里全是扭曲的笑声。

“太后,太后,”柳玉笙眼睛通红,哽咽着唤她,不停把她抱紧,“您别这样,别这样!”

“别这样?”皇太后轻轻重复,重重推开她的手,愤恨的看着她,“别这样,那你要哀家怎么样?你们要哀家怎么样!”

声音越发凄厉。

“哀家,还能怎么样?”狠厉末尾,失魂落魄,皇太后眼睛很红很红,却没有眼泪流出来。

眼泪早就流干了,眼睛如同冬日干涸的河。

“他杀了我的孙儿,风青柏杀了我的孙儿,”她凝着她,一字一顿,“南陵王妃,我的孙儿,是才刚刚满月的幼儿,你告诉哀家,他有什么罪?”

柳玉笙僵住,眼睛一点一点瞠大。

“满地的鲜血,都是我孙儿身体里流出来的,我赶到的时候,一团血肉模糊。他们把他摔死了,摔死的,脑袋破了大洞,耳朵里都是血!”皇太后倏然伸手紧紧攥住柳玉笙手臂,力气之大,像要把她骨头捏碎,“为什么他能那么狠?为什么?哀家不该恨吗?哀家能不恨吗!”

“不,不会的。”柳玉笙摇头,“太后,风青柏不会,不可能的,他不会!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风青柏不会那样”

“哀家亲眼看到的!”

“你亲眼看到是风青柏摔的吗?!”

“这种事岂要他亲自动手去做!当时他呼声已高,喋血手段震慑无数人,只要他一声令下,多的是人为他做马前卒!”

柳玉笙不信,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风青柏会那么残忍,那是她的阿修哥哥!

“他自小丧母,经历过的事情外人难以想象!六岁开始他就被人虐待,他尝过那样的苦,绝对不会用相同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他行事有他的底线!等他回来,等风青柏回来我就问他!太后,我一定问清楚,到时候我定给你个交代!”

离了寝殿,回到偏殿里柳玉笙依旧心潮起伏,心绪难平。

她没想到太后痛恨风青柏的原因竟然是这般。

太后亲眼看到孙儿惨死,凶手直指风青柏。

在夺嫡之中,斩草除根这种事情由来有之,上位者的心狠,常人难以企及。

可是她始终相信,风青柏不会。

这件事情,等风青柏回来了就能寻到答案。

眼睛看向窗外,阳光炙热,她却觉得周身泛冷。

如今已经是八月末,风青柏,何时才能回来。

寝殿,柳玉笙走后,皇太后遣退秦亦,慢慢走到床畔坐下。

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已经认定了风青柏是凶手,除了他还会有谁?

为什么柳玉笙能那么笃定,风青柏不会?

在后宫冷眼瞧了那么多年,她会不及柳玉笙更了解风青柏吗?

是他,就是他!

倘若不是!倘若不是,那她这五年来的仇恨,岂非是一场笑话?

她不可能恨错了人!

手指一点点收紧,老妇人扭头看向窗外,阳光炙烈刺眼。

可是她即便站在阳光下,那么热烈的阳光,也暖不了死掉的心。

东越跟南陵大战败退后,整个东越国就开始乱了。

刚刚登基的新帝死在边境,皇位再次空悬,东越皇室再掀起新的一轮夺嫡,斗争白热化。

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心思去管新帝的死因。

据新帝的谋臣薛仲所言,杀死新帝的是南陵王。

这个仇东越不可能不报,否则会沦为全天下的笑话。

可是就算要报仇,那也需国先有主。

在东越皇室为了争夺皇位腥风血雨的时候,南陵这边大军开始班师回朝。

程盛继续驻守仪谷城,秦啸调来的大军返回北地护守边关,秦啸则回朝待命,等着受审。

风青柏没有跟秦啸同行。

秦啸与石可为一道。

这一趟,石可为是白跑了,一路疾追,没追上秦啸不说了,连两军大战都没赶上。

前脚刚落地,后脚又要原路返回了。

生生把个大将军整得没了脾气。

“王爷,我们不同他们一块回朝?”魏紫站在男子背后。

“现在是八月末,我那个小舅子九月中成亲,我若是赶不上,只怕他得记恨一辈子。”风青柏笑道,“吩咐航船,直接开往云州。”

知秋成亲,笙笙定然是要回去的,他若先回京城,就真的赶不上知秋成亲了。

从边境直接取道云州,能省下一半的时间,加紧些或能堪堪赶到。

他想在最短的时间里,见到最挂念的人。

“可要飞书一封回京,告诉王妃我们直接往云州赶?”

风青柏点头,“用最快的渠道传书。”

若笙笙在离京前能接到飞书,至少回去的一路,能放下心来。

这些时日,她定是没少为他担忧的。

航船离岸,在程盛一行目送下渐渐离开边境。

此时的柳家大院里,异常热闹。

离成亲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柳知秋每天撒欢子的在长辈们面前蹦跶,但凡成亲用的东西他都要拿出来过目一遍。

美其名曰,一辈子只成一次亲,自是要尽善尽美。

柳慕秋跟个小尾巴似的每天跟在他屁股后头,明明羞得满脸通红,就是不舍得离他远些。

“慕秋丫头真要被臭小子吃得死死的了。”柳老婆子调侃,眼里满满都是笑意。

“这有什么?慕秋高兴,知秋高兴,那就行了。”柳老爷子道,“就像我跟你一样,不也总是你见天骂我,我还见天杵你面前由着你骂?这是夫妻的相处之道。”

“你可真能耐,我什么时候天天骂你了?”柳老婆子不乐意了,梗起脖子,怎么老头子嘴里说的她跟个不讲理的悍妇似的。

“你看看你看看,这不就来了?说两句就急眼,嗓门扯得老大,你叫外面人听听你这是不是在骂人?亏得我脾气好,我从来不跟你吵。”

柳老婆子被激得张嘴想骂人,对上老头子一副你看你看的表情,愣是没骂出来。

周围小辈们纷纷扭头,憋红了脸。

第八百三十章 胎胎生女儿(票11)

距离知秋慕秋成亲还有二十来日,柳家大院每天里上门道贺送礼的人已经开始络绎不绝。

全是各镇各县乃至州城过来的乡绅、名流、权贵。

不说云州城境内,就是境外乃至整个南陵的上流圈子,但凡有机会,都会想尽办法讨好柳家,攀附结交。

一个小小的农家院子,出了个知府,出了个南陵王妃,与南陵第一豪富、皇商钱家是合作伙伴,据私底下的消息说,柳家甚至还跟江湖鬼医乃至北仓皇室有交情,当今圣上更是对柳家极为维护。这样的人家谁不想交好?

柳知秋的院子被各种礼物堆得满满当当,笑得他合不拢嘴。

这些全是钱哪!

可惜不能真拿去卖掉换成钱,不然老太太得打断他的腿。

招呼柳慕秋一起,把礼物挑拣了一堆出来抱出堂屋。

“奶奶,这个夜明珠大不大?搁晚上特别亮,放你跟爷房里,晚上你们起夜的时候不用担心磕着碰着了。”柳知秋把拳头大的夜明珠塞到老太太手里。

家里虽然不缺银子,但是两老省惯了,晚上起来的时候从来不点灯,摸黑。

经常磕到桌子椅子的。

柳老婆子把夜明珠跟自己的拳头比了比,咋舌,“唉呀妈呀,这么大的夜明珠,怎么生出来的?”

“噗!”柳知秋被呛得半死,“奶,您真有才,这是石头生出来的,不是蚌壳生的,再大都有。”

老太太这是把夜明珠跟珍珠划分一类了。

家里人闷笑。

闹了笑话,老太太也不觉得丢脸,“老婆子见识少,不认识咋地了?看你们一个个这样,就你们懂!”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奶您不懂的东西我们懂,说明您的血脉优秀!”柳慕秋拍马屁。

老太太舒坦了,“这倒是。看看知夏跟囡囡,一个个出息。也就知秋小子好笋长歪的。”

大家伙连闷笑都得憋着了,免得老太太上火。

柳知秋那头分东西还在继续,“这个红珊瑚座屏搁大伯娘房里,放在梳妆台旁边好看。这个黑楠木九曲匣给我老娘,她最喜欢藏东西,收在里面我爹铁定打不开。这副妙笔丹青就搁大哥了,也就他欣赏得来。还有这块北地鹿皮子,给蓝叔跟红姨做护腕。这坛子番国新酿给酒老,够他美好几天的……”

把所有礼物都认出来了,看着家里人惊得目瞪口呆的模样,柳知秋甚觉扬眉吐气。

酒老坐在一侧,早早就把那坛子新酿抱在怀里,小眼睛满足惬意的眯起,眼底流过暖意。

这就是他来了柳家大院不舍得离开的原因。

这里,每个人身上都像是带着暖光,接近了就能让人觉到暖意。

把东西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是好几份名贵药材,“这些都是留给囡囡的,回头保存在诊室药柜里,囡囡回来的时候想用就能找着。”

提起柳玉笙,柳老婆子又高兴了,“也不知道囡囡什么时候才回来。她现在可是双身子了,等到知秋跟慕秋成亲的时候,得有六月份大了吧?”

陈秀兰抿嘴浅笑,“到时候应该有六月份了。知秋成亲,我估摸着她跟阿修肯定得提前些时日回来,到时候就能见着。”

“囡囡大着肚子呢,在路上也不知道会不会累着,”柳大搓着手,小心跟家里人商量,“要不我上京接囡囡去?”还有二十多天,一来一回正好能赶上喜宴。

他要是上京,能早几天见到宝贝女儿。

柳老爷子哼笑,“想去接囡囡你尽管去,囡囡要是提前回来,不定正好在船上跟你错过了,到时候你再慢慢往回追。”

“……”不让他去就不让他去,说这个打击他干啥呀。

大老爷们蔫了吧唧的,柳二看不惯,抬脚轻踢过去,“囡囡有阿修照顾呢,你担心个啥劲儿?再说了,到时候小金子跟纤柔肯定也一道回来的,还能差了你那点照顾啊。安心在家等着。知秋成亲的时候我一个忙活不过来,你是我哥你不得帮我?”

柳大斜他,“你懂个屁,你有女儿吗?”

要不是爹娘媳妇在旁边盯着,柳二就要跟他摔角了,开口就戳人硬伤,这是兄弟啊?

“知秋,慕秋,成亲了努力点,争取三年抱俩五年抱四,胎胎都生女娃儿!”柳二咬牙切齿。

话落屁股就挨了自家媳妇一脚。

这个二货。

老爷子老太太对那一脚全当没看到,该他的,“到时候家里人就齐活了,就缺个青莲不知道浪荡到哪去了,以后还见不见的着。”

“是红莲吧,青莲那个怂货被红莲压着打,我估摸着以后都没什么翻身的机会。”

“那不一定,青莲跟红莲是兄弟,红莲铁定不能把青莲欺负死。”

就是青莲红莲的话题,堂屋里一阵热聊。

柳知秋蹲在旁边嘴角微抽,不管青莲红莲,不都是一朵莲么。

你们是不是忘了,青莲红莲都是一个人?

……

阴暗密室。

靠里墙的一面摆满了牌位。

桌角点着两盏昏黄油灯,那点光晕,晕不开密室的阴暗。

牌位前,薛红莲笔直跪地,上身光***口缠着布带,与心口的位置还有血迹浸染出来。

皮鞭抽打的声响充实狭窄空间。

整整半个时辰,全是皮鞭声响,直到后面的人打累了才停下,歪在轮椅上不停喘气。

灯光下,男子背部已经血肉模糊,好几处可见伤口深刻见骨。

“打不过?你的武学不说天下第一,也难找出几个对手!身边还带了苍鹰阁最顶尖的是个好手,你跟我说打不过,被人逃了?”薛仲面容扭曲眼神阴鸷,“红莲,你现在连叔父都敢骗了!”

“红莲不敢。”薛红莲松开被咬烂的唇,低答。

“哈哈哈!不敢?你抬头,看看你面前这三百多个牌位!你对他们说,你指着心口发誓人不是你故意放走的!你可对得起他们!”

轮椅响动,驱到他侧前,阴冷眼神紧紧攫住他,“挨了半个时辰鞭子,去了半条命你都一声不吭,你这种倔犟要强的性子是怎么出来的你可还记得?青莲亲眼看着族人惨死承受不住打击,才滋生出了你薛红莲!你连仇恨都忘了!”

第八百三十一章 在肚子里打架?

薛红莲没有情绪的眼睛慢慢浸染上血红。

那是族亲的鲜血凝结出来的仇恨。

然只一瞬间,红色又被纯黑吞没。

他不会忘记仇恨,青莲亲眼所见的那一幕,也是他亲眼所见。

“我百草谷三百多口人,最后只有我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可是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若非有仇恨支撑着我根本不想活下去,因为生不如死!”

薛红莲视线落在轮椅上,那里垂下来的两条腿,软得浑像没有骨头。

叔父活下来最初,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连动下手指都做不到,断骨碎筋的痛苦折磨得他不成人形。

他跟青莲花了近八年的时间,才让他能依靠轮椅坐起,能自己执筷吃饭。

也仅止于此。

过去八年,叔父活得都不像个人。

后背传来的痛一阵一阵,揪扯着神经,豆大汗珠从额头滴落下来,薛红莲强撑着开口,“叔父,我从未忘记仇恨。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叔父那么执着于杀掉风青柏,当年那件事情,跟他无关。”

“怎么会无关!”薛仲咆哮,状若癫狂,“他是那人的血脉,那他就是我们的仇人!父债子偿!”

供桌上的牌位静静看着这一幕,狭窄空间里激荡起的回应如同呜咽,像是一个个牌位在低泣。

坐轮椅的男人走了,薛红莲还跪在那里,表情空白。

“你是傻子吗?叔父要打你就让他打啊?你跑远点他能追得上?”出口的声音恨铁不成钢。

“他让你去取信东越五皇子,你要怎么取信?真出手帮他杀了其他几个皇储?”

“喂,红花,别装死,吭个声!”

“昏过去了?真昏过去了?那要不你睡久点,没事别出来了,小爷带你去浪迹天涯如何?”

薛青莲嘴贱了好半晌,都没等来红花给他一拳。

“嘶!卧槽!”伸手摸向剧痛的后辈,染上一手血,裤子上已经红了一大片了,薛青莲龇牙。

那家伙还真能撑,疼成这个样子居然一声不吭,活该昏过去。

从旁边外袍侧兜里翻出葫芦形玉坠子,薛青莲即是不舍的抿了一小口,一股暖流从喉咙流入肺腑,迅速蔓延四肢百骸。

后背的痛意消散得异常明显,他甚至能感觉到血肉模糊的伤口正在凝出薄膜。

那天放走风青柏,为了能跟叔父交差,红花在自己心口附近插了一刀,不说立即毙命实则也差不多了。要不是有这**药水,想要恢复过来至少需要半年时间。

幸而他有个鬼医的名头,才没引起叔父怀疑。

“福囡囡不厚道,藏了这么好的东西居然没给过我,回头找她要去!”他早就怀疑福囡囡手里有顶顶好的东西,这回可算是露馅了。

转着葫芦玉坠,薛青莲眼底闪过光亮,若有所思。

翌日,下人报到薛仲处,“少主消失了,府中到处寻不着人影,最后在少主房里发现了这个。”

接过下人呈上来的东西,一封信。

薛仲拆开看过后,容色狰狞,“薛青莲!”

“叔父,对不住了,爷不是杀手,没那么听话。”成功走出东越皇城,回头看了眼巍峨城门,薛青莲嘴角一勾,迅速离开。

时间悄然进入九月,宫中御花园的金桂已经开始开花了,整个后宫弥漫的淡雅芳香。

陈琦在御花园走了一圈回来,正好是用早膳的时间。

养心殿里老妇人已经起身,正倚着软榻翻阅经书。

人消瘦得厉害。

自从那日说出真相后,皇太后面对柳玉笙时显得更加淡漠了。

如无必要,绝对不会搭理她。耐着性子没有将她赶出养心殿,怕也是看在她肚子越发大的份上。

手在大得跟球似的肚皮上拍了拍,柳玉笙轻叹,这个现在是她的制胜法宝。

也只有捧着肚子在皇太后面前装出难受的样子,才能让她心软两分了。

要说开始住进宫里的时候,她还无所谓,什么时候离开都可。

现在却不想那么轻易离开了,在谜团没解开之前,她不想走,也不忍心走。

皇太后是一个装作强硬,实则孤独又可怜的老妇人。

完全了解了她曾经的遭遇之后,再看她满头银发,只让人觉得心疼。

“太后,御花园里金桂开得好漂亮,香气馥郁,明儿您跟我一块去走走吧,整天闷在养心殿里不好。”柳玉笙故作轻松。

跨进门槛,刚走近皇太后就眉头一皱,哎哟一声撑住肚子。

皇太后连眼皮子都没抬。

站在她身后侧的老嬷嬷朝柳玉笙挤眼睛,见柳玉笙仍然捧着肚子弯腰,无奈,“王妃,您还是去旁边坐着吧,没事别扰皇太后了。”

这招王妃在太后面前已经用了十几回了,早就不管用了。

柳玉笙苦着脸,慢慢直起腰,“不是,我是真疼,肚子里那个接连给我踹了好几脚。”

这回她真不是装的。

腰身刚直起,肚子里小家伙又来一次连环踢,夏季衣衫轻薄,柳玉笙肚子里的动静隔着衣衫都能看到。

“哎哟!这这踢得可厉害!王妃您快坐下!”老嬷嬷瞧见了,惊讶之余忙上前把人扶住,在柳玉笙暗示下就近让她做到软榻,皇太后旁边,“老奴真没见过动静闹得这么大的,那肚皮都鼓出老大一个包了!”

“可不是,平时胎动没这么厉害,今天特别闹腾。”尤其是进了养心殿之后闹得最厉害,让柳玉笙哭笑不得。

“看看看,又来了,这是小拳头啊还是小脚丫子啊?”

“那么大个包,我估计小家伙在里面翻跟斗,拿脑袋顶我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充斥耳朵,皇太后本就心不静,这下更是看不进去了,手拿的经书就是个摆设。

没忍住,眼角往女子肚子上滑了一眼,正好看到肚子突出一角,把衣衫都给撑起来了。

“怎么这么闹腾?”皇太后淡道,她以前有孕的时候,五六个月的胎动从来不像柳玉笙这般,小娃儿是在肚子里面打架呢?

柳玉笙立即哭丧了脸,“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把我踢疼了!”

“娇气!”

第八百三十二章 你低头看得到自己的脚吗

嘴里斥责,皇太后眼睛没挪开,是不是往大肚子上瞧一眼。

自从五个月份后,柳玉笙的肚子就大得特别厉害,看着都够叫人胆战心惊的。

现在瞧她哭丧着脸六神无主的模样,皇太后沉着脸。第一次为人母,身边没个有经验的长辈照应,哪里能懂那许多?

“没什么大事,这么能闹,说明小家伙精神,养得好。”

柳玉笙吐气,那也养得太好了,夺命连环踢。

看着肚皮上有人在里面擂拳似的,一会这里鼓个包,一会顶着她的肚皮把包移到另一侧,偶尔她甚至能感觉到肚皮好像被撑着了,变得非常僵硬,跟石化一样。

抬起手,跟肚子里面的小人儿对掌,感受掌心处的鼓动,柳玉笙嘴角溢出无奈又柔软笑意。

“你别去动他,小心把他惊着了。”看到女子竟然用手指往鼓包处戳,皇太后急得去拉她的手,不小心碰上了鼓包。

就见那个鼓包立即平了下去,然后像是试探般,又慢慢鼓起来。

“”皇太后僵住,碰着那里的手忘了收回来。

小东西隔着肚皮,不断的去贴她的手。

像是嬉戏,像是亲昵。

柳玉笙垂眸,看着太后悬在那里的手隐约发抖,而老妇人瞠大的眼眸,眼圈慢慢晕出微红。

“太后,小家伙好像很喜欢你,你看你手在这里,他就不闹腾了。要不您摸摸他,让他乖一点,我也少受些罪?”

这么笨的托词,连老嬷嬷都不信,皇太后信了。

抬眸看了柳玉笙一眼,手抖着,试探的贴上似在寻着她的手的小鼓包。

随后眼里闪过惊讶。

她的手贴上去后,小家伙真的不乱动了,撑在那里任由她贴着。

然后在她轻抚下慢慢平息了下去。

三人面面相觑,对这一幕相顾无言。

柳玉笙最是无语,自己亲娘都不亲近,亲近皇祖奶奶。

她进门的时候心里念过一句,小东西,靠你了。

难道小东西真能听懂人话不成?

别搞笑了,他现在充其量就一个橙子那么大!他能听懂什么话?

接下来小半晌时间,柳玉笙没去别处,就坐在软榻上跟皇太后一块阅读经书,读得她头昏脑涨。

然后在小东西造反作乱的时候,皇太后伸手在她肚皮上安抚一会。

刚开始还很是生硬,到后面极其自然,都不用她提醒。

胎儿进入五月份后,她肚子就跟吹气的气球似的,涨得极快,风墨晗来养心殿也来得比之前更勤。

只要政务一忙完,或者中途有些许闲暇的时间,他都会赶来养心殿看一眼,高度紧张。

今儿离午膳还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人就来了。

“皇婶,你走慢点,赶紧坐下,想要什么我给你拿,你千万别乱动了,我担心你那肚子会掉下来!”传膳上桌,柳玉笙走去膳桌的时候,几步路就把风墨晗吓得变了脸色。

“用不着那么紧张,肚子比寻常人大一点罢了,哪说得回掉下来那么夸张。”柳玉笙好笑。

“一点不夸张,皇婶,你现在低头还看得到自己的脚吗?”

“”柳玉笙举得少年挺找打,作势要拍少年脑袋。

“别胡闹,安生坐下吃饭。”皇太后在旁侧沉了脸,瞪着她半抬的手。

“我就是做做样子。”柳玉笙干巴巴解释。

“皇婶您可别,你要揍人,我把脑袋伸过来,算我求你了,你一动我就心惊胆战的!”风墨晗抹一把额头虚汗,“现在才五个多月吧,就大成这样,等到了足月,我估摸着皇婶你怕是要走不动道了。”

“你别老盯着我肚子了。说说东越那边,边境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你皇叔有什么消息吗?”

“暂时没有。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风墨晗给女子布菜,顺便给皇太后也布上,“现在就九月了,知秋叔成亲是九月中吧?过几天皇婶你就要启程回杏花村,皇叔可能赶不回来了,到时候我陪你回去。”

“用不着,你安生打理政务,我自己回去就成,有紫苏跟沉香在呢,你陪我回去动静太大,影响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还不能出宫走一走了?再说了,我跟知秋叔也是有交情的。”

“总之不行。”柳玉笙拒绝。

边境那边打仗呢,这个时候身为南陵皇帝,不在宫里好好处理政务打理国事,跑去杏花村参加小民婚宴,传出去不仅小风儿会被诟病,柳家也得不了好。

“如今客船方便,回到家也就十天功夫,过不了几日我就回来了,你别折腾。”

没有转圜余地,风墨晗蔫了。

“行行,我不去,金子叔跟纤柔姨肯定是要去的,到时候你们一道,有纤柔姨在我放心些。”

柳玉笙莞尔,年纪比她小了好几岁,现在反过来跟老妈子似的叮嘱她。

让人好气又好笑。

皇太后看了看柳玉笙大得过分的肚子,“一定要回去?”

“嗯,有身孕后就没见过家里爷奶爹娘,他们肯定想我了,我回去一趟花不了什么功夫,也好叫他们安安心。”以前大嫂有孕的时候家里长辈都紧张成那样,她有身孕了他们定然也是极为紧张担心的。

回去露个脸,让家人知道她一切都好,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养得不错,宽一宽他们的心。

提起家里人的时候,柳玉笙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是不同的,欢喜,温暖。

皇太后没再说话。

此次回家,唯一让柳玉笙遗憾的就是风青柏不在,同时也为他担忧。

他离开已经两个多月了,期间除了捎回来一张画之外,什么消息都没再传回来,她免不了胡思乱想。

觉出女子眉宇间悄然染上的轻愁,风墨晗将头埋低了些,这一顿饭接下来的时间,吃得有点沉闷。

好在柳玉笙心思在别处,没有察觉什么不同。

三日后钱万金跟石纤柔入宫,邀她一道回云州。

知秋结婚,钱万金自然也要去参加,几人算是有伴。

“明儿早上搭船,让紫苏跟沉香帮你准备几件细软就行,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带,知秋的贺礼我全准备好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 他效忠的,是皇太后

“你都准备了什么贺礼?”

钱万金笑得嘚瑟,“就知秋那守财奴的性子,我准备的贺礼他肯定喜欢,全部金光闪闪,搁房里时时能看着,他最喜欢的就是这调调!”

柳玉笙跟石纤柔相视一眼,忍俊不禁。

石纤柔无奈摊手,“你知道,我家小金子的品味有些独特。”

“确实。”什么都要闪金光。

“我品味怎么了?我就喜欢金子!金子就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

“别气,你这品味极好,万中无一,我最喜欢。”石纤柔哄得很是认真,“要是咱日后遇上点什么难处,囊中羞涩的时候,你身上穿戴的那些金丝金线能派大用场。”

“那是,我这是未雨绸缪,虽然我们不可能有落魄的时候。”

“媳妇说的是。”

柳玉笙把秀恩爱的两人赶走了,随后让紫苏跟沉香去准备行囊。

不用多带什么东西,就收拾两间她现在能穿的换洗衣裳。

杏花村家里自然也有衣裳,只是搁现在穿不着。

“还是得自己备点贺礼。”柳玉笙撑着腮,看向软榻上闭目养神的老妇人,“我二哥喜欢抠钱,很守财,太后,你觉着我给他送什么比较合心意?”

皇太后不理她。

这是这段时日常见状态,太后只关心她的肚子。

要儿不要娘啊。

“我在这里也寻不着说话的人,太后你就理我一会,一小会就行,给出个主意?”

边说,柳玉笙边站起,扶着肚子往软塌走,在榻子旁坐下。、

老妇人睁开眼睛,视线落在她肚子上,“要摸肚子?”

“……摸吧。”这没闹腾呢,分明是她自己想逗娃了,“送什么比较好?我二哥,以后我的娃儿得叫二舅舅的。”

“金银玉器最值钱,他喜欢抠钱,就送值钱的。”爱钱的人,送俗物最合适。

“送个镀金的物件?”

太后淡道,“哀家那有串飞鱼碧玺,比金子值钱,碧玺有祝福之意,送那个可行。”

镀金?亏她想得出来,她想兄妹反目就送镀金。

“我送贺礼怎么能从太后这里拿东西……”

“那你自己找去吧。”

“……多谢太后。”还剩一天不到,她上哪找东西去?

倒不是不能让紫苏回王府库房去搜罗,但是她现在大腹便便,要从上千件东西里搜罗合意的,实在没那个精力。

翌日一早钱万金就来宫里接她了。

临走前,太后让老嬷嬷给她递了个锦盒,里面装着的就是那串飞鱼碧玺。碧绿通透,碰撞间声响空灵,是难得的好玉。

收拾好东西就可以出宫了,奇怪的是小风儿今日竟然没有及时过来。

“小风儿那边不会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钱万金不以为意,“他是皇帝,每天都要上早朝,兴许是朝堂上的事情把他绊住了。福囡囡,赶紧的出发了,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还非要等他来送行啊?”

“总要跟他说一声,不然回来的时候他能烦死你。”

“我还怕他烦我?哈哈哈!大不了我不进宫。”

柳玉笙不理他,他不进宫,小风儿就该烦死她了。

那家伙,别看平时好说话特活泼单纯的样子,脾气拧起来寻常人招架不住。

就连风青柏都曾经被他缠到没辙。

正说着外面人就来了,明黄身影特别显眼。

“皇婶,皇婶!皇叔来信了!”风墨晗眼睛噌亮,眼底没少皆是喜意。

柳玉笙急向前两步,要不是被钱万金拉住,她怕要跑着迎上去,“信呢?快给我看看!”

听到他的名字,她心头便砰跳,浑身泛起喜悦激动。

他来信了,那便那说明他人没事,好好的。

“给,这是刚才收到的。”在来的半道看到飞鸽飞过头顶,他又折了回去,不然也不会来迟,“皇叔信上说边境那边事情已经平息,他直接从边境取道云州,到时候杏花村见!”

递过来的密信上确实是风青柏的字迹,将寥寥数语看完,柳玉笙嘴角已经扬得老高。

不遗憾了。

“走,我们这就出宫搭船!”提起裙摆要走,柳玉笙突然又停下,回头看安静坐在软榻上老妇人,她表情很是空洞。

她喜悦与风青柏平安,可是太后心记当年的仇恨,未必喜悦。

“太后,我答应你的事情我记得,我一定会问清楚,到时候给你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柳玉笙抿唇,“我相信,绝对不会是他。”

“什么问清楚,什么答案?”钱万金跟风墨晗都听不懂。

老妇人眸子慢慢抬起,看向柳玉笙,交叠膝盖上的手相互绞紧,桎梏泛白,“风青柏去杏花村了?”

“是。”

“那秦将军呢?”

几人一愣,莫名所以。

皇太后的问话,在几人看来前后不搭。

风青柏跟秦将军之间有什么关联。

柳玉笙凝着皇太后失魂模样,眸光微闪,“风青柏没事,我想秦将军定然也没事。将军带兵增援边境,密信上说那边那事情已经平息,那么必然是我南陵大军胜了。秦将军或许就在回来的路上。”

太后却摇头,脸色越来越苍白。

未必。

他未必没事。

未必会回来。

风青柏为人机警敏锐,端是秦啸之后石可为再次带兵前往他就会生出怀疑。

他忌惮了秦啸十几年,若有可趁之机,他会放过秦啸吗?

“太后?”老妇人身上陡然浮出的悲怆让柳玉笙心头拧了下。

却见皇太后站起,定定凝着她,“哀家,要去杏花村。”

“太后要去杏花村?!”风墨晗惊异,脸色有些沉。

太后跟皇叔之间不对付,现今皇叔平安归来,她是这副脸色他一点不奇怪,可是她却要去杏花村,是何用意?

柳玉笙跟皇太后对视片刻,点头,“好,我带您回去。”

皇太后硩等不及,等不及要亲口问风青柏,不知是当年她孙儿的事情,她更担心秦大将军。

她已通情事,何况皇太后忧急之下隐瞒得不是太好。

她想,她隐隐猜到点什么了。

秦啸,秦大将军,曾经跟柳太妃、左相作为朝廷中铁三角势力,他真正拥护的并非柳太妃势力。

他效忠的,是皇太后。

第八百三十四章 从未想过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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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笙开了口,钱万金自然不会阻拦,风墨晗也不会不允。

只是他想的东西要复杂得多,从太后说要去杏花村后,他神色间就覆上了凝重。

太后出行非同小可,跟皇上出行几乎等同。

倘若路上太后有个什么闪失,皇婶得担大责。

而太后的身份地位,去到一个小小想见且不说能不能适应,他最担心的是柳家大院里的人。

太爷爷太奶奶到时候能自在?要是一个不小心说错话,皇太后发飚,那太爷爷太奶奶岂非得受委屈?

揉揉眉头,好在皇叔到时候会在场,有他在,保护柳家人足够。

“皇婶,回去一路你需小心些,那个老太婆性情阴晴不定,很是难伺候。”

柳玉笙嗔他,“我在养心殿住了也有两个多月了,你可曾见过太后为难我?以后不要一口一个老太婆的叫,那是太后,是你皇奶奶。”

风墨晗撇嘴,皇婶变了,帮着老太婆不帮着他了。

“别闹小性子,你是皇上,得有皇上的胸襟跟气度。你看你皇叔可曾乱给长辈起绰号了?”

“我在皇叔面前叫绰号,皇叔也没纠正我啊。”风墨晗不服气嘀咕。

脑门被女子用力弹了一下,疼得他咧嘴龇牙。

后头,老嬷嬷提着一个包裹,搀扶着皇太后从内室走出来了。

两人之间的低声交谈也就此结束。

皇太后出行杏花村的事情并未大张旗鼓,知道人不多。

她离开之后事情才传遍整个后宫。

妃嫔间立刻沸腾。

她们入宫的时间不算久,最长的也就三年多。可是宫中老奴无数,甚至有呆了几十年的,从他们嘴里传出来的小消息,足够让妃嫔们震惊不已,同时浮想联翩。

太后自嫁入宫中成为皇后,除了皇家祭祀庆典就再没有出过皇宫。

这是四十多年来第一次!

不是去礼佛,不是去祭拜先祖,而是跟南陵王妃一块去云州,去南陵王妃老家杏花村!

奇不奇?

南陵王妃在养心殿住了两个多月而已,就这么得皇太后喜欢了?

那皇太后跟南陵王之间,关系可会产生变化?人人皆知,他们之间可是有死仇的!

疑惑的同时,自然也有无数人嫉妒。

南陵王妃一个小农女出身,最后嫁给了当朝第一王爷南陵王,当今圣上都要尊称她一声皇婶。

如今更是入宫不过短短时日就讨了太后欢喜,这叫在宫中呆了好几年连去请安都被太后说吵扰的妃嫔们情何以堪?

南陵王妃的福气,未免也太大了!

后宫人心不平,京郊码头那边,目送客船远去,风墨晗同样心绪难稳。

皇太后此番决定大出他所料。

要不是皇婶现他一步开口允了,他说什么都不会让太后离宫去杏花村。

杏花村是他心里的净土,尤其柳家大院,谁去扰了,都等同在触他的逆鳞!

眺望波涛磷磷的运河水,风墨晗眼睛沉鹜。

皇太后是第一次坐客船,船开没多久就觉着胸闷不适,晕船了。

柳玉笙让她含了一粒小药丸去躺着,才将那种症状缓解下来。

等太后跟老嬷嬷紧了船舱内阁,钱万金跟石纤柔凑在柳玉笙身边,压着嗓子,“福囡囡,这是怎么回事?后宫变天了不成?”

皇太后出宫啊!

不变天她能离家出走?

反正他们印象中的皇太后,难以捉摸,心有城府,但凡她做出点什么事情来,背后肯定另有用意。

说阴险自然比不上柳太妃,柳太妃那是阴险到脸上了。但是谁敢说皇太后不难缠?

面上不动声色,转手她就能整死你。

这个老太太,能在皇权倾轧中站到最后,已经极不简单。

柳玉笙瞧着面前两人如临大敌的样子,扶额轻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皇太后也并非如你们所听所见。这件事情以后我再跟你们细说,总之不会出什么大事。”

她信风青柏。

回去以后见了面,当面问清楚,曾经的误会一定能解开。

若能就此解开太后心结,对风青柏对太后都是好事。

一个人靠着恨意活着,最痛苦难熬。

航船十日,除了最开始运船的两天,适应之后皇太后便不再只拘束于船舱,时而走上甲板,迎风看运河风景,看周围船只往来,多数时候发呆,一站就是半天。

她知道,自己本不应该出来。

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在宫里等着。

儿子死了,孙儿死了,母族那边早就不往来了,这么多年来她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

如果说还拥有一点什么,大概,就是他了吧。

可是他们之间身份早已不同。

可是……皇太后紧紧抓住面前扶栏,湿意晕染眼角,可是她从未想过要他死。

她从未想过,他会比她先死。

东越边境平定,风青柏安全返回南陵,所有人都会平安回来。

秦啸大将军呢?

“太后,傍晚河上风大,不要站太久,进船舱歇着吧。”

身后,是女子柔软的声音。

皇太后又站了片刻,待风将眼角水光吹干,才返身进了船舱。

十日后客船着陆云州,同行三人轻快雀跃,一路往知府衙门去,叫上了柳知夏跟傅玉筝,骑乘马车同回杏花村。

此时已经是九月中旬,离柳知秋的婚期还有两日时间。

太后坐在马车里座,旁边柳知夏跟傅玉筝稍显刻板拘谨,还不如钱万金跟石纤柔在她面前放得开。

傅玉筝怀里抱着小毛豆,如今已经快两岁了。

当初她抱过这个小娃娃,那时跟个小团子一样大,现在已经会开口唤人。

时间,原来过得如此快。

太后打量小毛豆的时候,柳玉笙也在暗暗观察太后神情。

此前太后一直很紧张她的肚子,她也确定太后是喜欢小娃儿的,但是现在再看太后神情,虽然眼神比平时宽和柔软些,但是对小毛豆却并不特别亲近。

难道太后只喜欢刚满月的小娃儿不成?

她的孙儿是满月的时候遇害的,想到这里,柳玉笙心底微戚,挪近太后靠着她坐。

“你作甚?”她靠近了,太后立即皱眉。

“摸肚子。”

太后脸色转青,最后,还是把手贴上了她腹部。

周围几人,“……”

发生了什么?

第八百三十五章 太后,要我们扶你吗(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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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近得杏花村,掀开车窗帘子,一眼就能看到村口的古槐树。

正是下傍晚时候,夕阳斜照,天边火烧云将天空映得红彤彤的,整个村庄拢了紫金暖光。

老头子老太太们围坐一处不知在聊着什么,脸上笑出一朵朵笑褶子。

一两岁、两三岁的稚儿穿梭在他们身周或爬来爬去,或蹬脚笑闹,还有再稍大些的小童抱着古槐树盘曲的树根往上攀爬。

柳玉笙嘴角浮出浅笑,只远远看着这副场景,就已经觉得亲切。

马车刚进村口,树脚下的老家伙们就发现他们了,招呼声不断。

“囡囡,怎么现在才回来,这些天你爷奶见天出来瞅,刚才还在这呢!”

柳玉笙扬声笑应,“回来晚了些,叔伯婶娘,待会来家唠嗑啊!”

“肯定去,你们先赶紧回家!”

钱万金也把脑袋伸了出去,“老家伙们,给你们跟小娃儿带了礼物,待会过来拿,来晚了可就没了!”

“知道了知道了,前脚你们到家,后脚我们就来了!赶紧把东西拿出来准备好!”

笑声一片,萦绕在村口上空。

皇太后坐在车厢里,莫名觉得轻松下来,那种恣意欢快的笑声,极容易感染人。

马车进了村子之后就放缓了速度,马蹄声踢踏悠扬,到了柳家大院门口,车还没停下来院子里就涌出来人了。

车帘子是撩起来的,柳玉笙一眼看到冲在最前的居然是自己老爹,可算是比家里老太太快了一回。

“我就知道一准是囡囡回来了!囡囡,快下来给爹看看!”柳大冲到马车旁边,跟着马车的速度往前跑,待马车停定了忙站在车头,又道,“下来的时候慢点,爹给你扶着,可别磕着碰着了,你现在是双身子……怎、怎么肚子大成这样?!”

“啪!”后脑勺挨了一爪子,柳老婆子在后头怒道,“什么叫肚子大成这样,囡囡现在是双身子!肚子不大才不正常!”

“娘,您轻点,我得扶囡囡呢!”

“要你扶啊,有阿修在呢!”说着往车里瞧,却没瞧见风青柏身影,反而瞧见一个雍容端庄的老妇人,那头白发极容易辨认,柳老婆子打了结巴,“太、太后?!”

紧跟两人后脚涌出来的柳家人在看到太后的时候皆愣了好一会,我的娘喂!太后怎么跑到他们这山旮旯里来了!

车里钱万金得意,“我就知道家里人肯定会是这反应,哈哈哈!”

“别笑了,赶紧下车,还想在车里呆多久?”柳知夏率先跳下去,把傅玉筝跟小毛豆接下去后,跟钱万金、石纤柔一起把柳玉笙托下来,这一挤,直接把柳大给挤到后面去了。

帮不上忙,嘴里急得直叫唤,“小心点小心点,慢些!等囡囡站稳了再放手!知夏你扶稳了!要不还是我来吧!百无一用是书生!你一拿笔杆子的能有什么力气!”

柳知夏脸非常黑,他没力气?老爹这一句话能让他很长时间夫纲不振他知不知道?

傅玉筝抱着小毛豆在旁,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看着还紧张兮兮想往前凑的男人,陈秀兰将人拉住,“你别叫唤了,孩子们还能不知道?本来没啥事,你这一叫唤,个个都紧张。”

“大伯你别小看我哥,”柳知秋一如既往,但凡马车停下,首先翻车后箱,以前是一个人翻,现在是两个人翻,“我哥力气大着呢,以前我跟他掰手腕就没赢过。”

现在么,哼哼。

吵吵闹闹中,柳玉笙安全着陆,额上有点冒汗,被她爹紧张兮兮的样子给紧张的。

她下来站着了,家里人才发现,刚才柳大真没说错,那肚子大得忒吓人,都跟足月份差不多了。

柳老婆子愁了眉,“是不是在宫里吃得太好了,养得这么肥?这才五月份呢就这么大了,等到足月份还得了?养太大了到时候不好生啊!”

杜鹃也道,“确实是,囡囡,还有五个月可不能再这样吃了,不然生产的时候老受罪!”

一家人研究起柳玉笙的肚子,转眼竟然把还在车里的皇太后给忘得一干二净。

皇太后也不恼,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

看得有些失神。

她自幼生长在权贵世家,周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面具,轻易绝对不会泄露自己的情绪。

心有城府者,容色不动。

人人都防着让人看出自己的心思,避免自己在权力争夺中技输一筹。

可是眼前这些人,每个人脸上情绪却毫不遮掩。

欢喜,犯愁,或笑或恼,异常生动。

“太后,老奴扶您下去吧。”老嬷嬷轻道。

“哎哟!咱忘了太后还在车上!快快,把人扶下来!”外面柳老婆子一拍大腿嚷嚷,把皇太后吓了个哆嗦。

眼瞧着尊贵老妇人竟然被自己给惊着了,柳老婆子尴尬,“太后,要我们扶你吗?咱乡下人粗糙,你别嫌弃。”

皇太后垂眸淡道,“不用。”

“不用怎么行!你来了我柳家,就是家里贵客,可不能磕着碰着了!纤柔、杜鹃,快搭把手!”老婆子指挥着,完全不容人拒绝,把愣在车头的皇太后给架了下来。

皇太后抿唇,有点生气。

既然非要扶她,前头何必问她要不要。

她拒绝了又把她扯下来,乡下婆子皆莽妇!

几个小辈在旁偷偷咬唇闷笑,心粗的对上端架子的,有得热闹了。

在大院门口好一通热闹后,一家子才进屋。

坐定后大伙即问起风青柏,囡囡大着肚子呢,他若不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耽搁绝对不可能让囡囡一个人回来。

柳玉笙遂将东越兴兵闹事的事情跟家里说了下。

“幸好事情平定了,人也平安,那就好,那就好。”几个做长辈的拍着胸口庆幸。

“他直接从边境过来,能不能赶得及?要是赶不回来,我的贺礼又得少一份了。”柳知秋担心的是这个。

柳玉笙无奈,“二哥,贺礼我给你准备了。”

“你准备的是你送的,那怎么一样。反正我成亲,你们一个个的都别想落了。咱不说靠这次成亲致富,好歹让我发点小财。”

第八百三十六章 生死无悔(票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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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巴掌一齐拍上柳知秋脑袋,打得他龇牙咧嘴。

皇太后看了他一眼,确实跟柳玉笙说的一样,抠钱守财。

但是不会叫人生厌。

很坦荡。

一行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傍晚,正好是村子里各家各户准备吃晚饭的时间。

移到饭桌上的时候,皇太后见识到了什么叫一大家子人吃饭。

大圆桌,挤得满满当当,除了柳家人外,还有个叫酒老的老头,甚至连风青柏的两个隐卫都在。

虽然她没见过这两人,但是魏姓,以颜色命名,她知道他们的身份。

以前用膳大都是自己一个人,用名贵嵌玉的膳桌,坐梨花木方椅,执玉箸,吃御膳房做出的精致菜色点心,饮贡茶。

头一次,用膳的时候坐在小杌子上,筷子是木制的,茶瓷碗里大米饭堆得冒尖,面前摆的菜碟子,半个洗脸盆那么大。

柳家老爷子一声开饭,面前筷子齐飞舞出虚影,难民抢食一样,吃相极为蛮横。

皇太后呆着久久没能下筷。

冷不丁碗里出现大块肥肉,白腻腻的,“太后,别拘谨,想吃什么自己夹。多吃点肉,菜多着呢。”

柳老婆子很热情。

可是这种热情不是人人想要的,至少皇太后一点也不想。

瞪着眼前那块肥肉,眼角控制不住的轻跳。她礼佛,茹素。

就算不吃素,她也从来不吃肥肉。

旁边这个莽妇到底是真热情还是假热情?老是跟她作对!

皇太后捏着筷子的手指都发白了,可是礼仪教养让她做不出来把肥肉扔掉的举动。

跟过来伺候的老嬷嬷因着皇太后在席,怎么都不肯跟柳家人一桌,是以柳老婆子额外给她开了小灶,让她在堂屋吃。

老嬷嬷不在,没人救驾。

“这是我奶奶的拿手菜,水晶猪肘子,看着肥,吃到嘴里肥而不腻,味道不错的,太后您尝一口,要是真不喜欢就给我。”柳玉笙坐在她旁侧,将她一应细微表情看在眼里,弯眼笑道。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就柳家大院跟我钱家酒楼能吃到,连宫里都没有。贼好吃!”钱万金紧着又给自己夹了两块,“要是不快点,待会想吃都没了,这帮人吃饭的时候最不客气。待客之道在这里是没有的,太后您赶紧啊,免得待会吃不饱。”

视线落在膳桌上,那碟子水晶猪肘子确实抢得最快,刚开动就已经去了一半多了。

皇太后深吸一口气,把那块肥肉夹起放到嘴边,试探的咬了一点点。

略脆的口感让她微讶,猪肘的味道很快在舌尖弥漫开,没有吃肥肉的反胃感,带着点微酸的酱香,又没有瘦肉的柴,很是可口。

就着抿了口白米饭,鲜香带糯,微甜爽口,比宫中的精米更好吃。

“如何?好吃吧?”柳老婆子朗笑,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再尝尝这个,自家种的芥菜,味道有点点苦,但是这个东西吃着凉,对身体好。我做的冬瓜汤也不错,家里人都喜欢喝,我给你盛一碗!”

瞧了她一眼,皇太后垂眸吃饭。

柳家大院里的人吃饭都喜欢相互夹菜,她这碗米饭已经被两双不同的筷子戳过了,搁在以往,她断然不会再吃。

但是这是乡下,她没摔碗,是入境随俗。

席间,照顾皇太后之余,其他人抢菜的动作一点没落下,时不时就传出一两句争抢的吵嘴,把傍晚的农家小院衬得异常热闹。

也温馨。

一顿饭吃完,皇太后都没有异常表现。

同坐一席的魏红魏蓝暗暗松了口气。

刚看到皇太后的时候两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这位在他们认知里是比柳太妃更难缠城府更深的主,竟然跑来杏花村?

要是柳家大院里的人一个言语失当,皇太后随时能下令整治。

也就大院里的人心粗,没察觉当中厉害,他们两个这一顿饭吃得是胆战心惊。

……最后居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家中来了贵客,还是当朝皇太后,最后柳家人把她的住处安排在了内院里,跟他们家囡囡住隔壁。

内院只有三间厢房,让石纤柔跟柳玉笙暂时凑合两晚,等知秋慕秋成亲了,那个房间就空出来了。

置身农家小院,环视眼前只有她寝殿内室五分一大小的房间,皇太后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慢走到窗前,推开了木窗。

“太后,可是觉着不惯?”老嬷嬷担心的问道。

皇太后摇头,“尚可。”顿了下,“你先下去歇着吧,哀家这里用不着伺候了。”

打发走了老嬷嬷,皇太后抬头看着天幕上那轮冷月,月辉清冷,此情此景容易勾起愁丝。

“太后,您还不睡吗?”窗前突然探出个脑袋来,把皇太后惊得倒退两步,差点失态惊叫出来。

看着女子眉眼弯弯从外面撑在窗台上,皇太后沉脸,“你现在有孕在身,行事还这般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我担心你初来乍到,住这里不习惯,所以过来看看嘛。”

“有何不习惯的?哀家以前在闺阁的时候住的就是这样的房间。”

柳玉笙顶着个肚子不好靠窗台,干脆侧着身子斜倚,闻言好奇,“太后出身应是名门望族吧,怎的闺房还跟我这里那么小?”

皇太后皱眉,“哀家说的是大小吗,哀家说的是哀家闺房也像这般……!”

“这般什么呀?”女子歪着脑袋,眼睛闪过好奇。

皇太后却不继续说下去了,跟她一样斜倚窗台,看头顶月亮。

她曾经的闺房也像这般,充满少女气息,简单雅致又不失温馨。

那时候的她,还很单纯,也很快乐。

柳玉笙知道老妇人定然是想起从前了,她眼里有淡淡的缅怀,还有极复杂的情绪交织。

“太后以前一定是个很美很好的人,有很多人喜欢。”柳玉笙弯唇,抬头仰望夜空,“那时候的太后也一定很快乐,您为什么会入宫呢?”

秦啸大将军常年驻守边关,声名赫赫,却一生未曾娶亲。

她想,他们之间一定曾经有过动人的故事,否则,秦将军不会至今仍然愿意为了太后,生死无悔。

第三百三十七章 此人必是太后无疑啊!

从前,她好吗,快乐吗?

她已经忘了。

柳玉笙困极回房躺下时,都没能听到太后说起她的从前。

知秋跟慕秋的成亲日已经到了倒数第二天。

上门来道喜送礼索要请帖的名流依旧络绎不绝,比起半月前丝毫不见减少。

离得近的上过门了,离得远的补了缺。

柳家大院一大早就闹哄哄的,喧杂热闹。

村民们昨晚体贴的没过来,今儿大一早跑来分礼物。

村民们刚散,送礼的就来了。

来人当中还有一位略叫大家意外的人,细想又在情理之中。

李老夫人。

来的时候没有大张旗鼓,只带着李君耀,还有一个锦箱。

“这是老身准备的一点贺礼,权当是给柳姑娘添妆了。”将锦盒交到柳慕秋手上,李老夫人面色淡淡的。

李君耀在她背后探出头,朝柳慕秋挤眉弄眼,很是高兴的模样。

今儿只有他跟着祖母来了,至于他的那对爹娘,内祖母勒令不准跟来。

李君耀觉得这样反而好,爹娘来了,姐姐也不会更开心,可能还会心里不舒坦。

那倒不如不来,反正他们也没有真心祝贺的意思。

爹娘拎不清。

锦盒不大,一尺大小,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柳慕秋将锦盒打开来,里面放着的是一副紫翡头面,一堆成色极好的龙凤镯子,还有两张银票。

银票的面额很大,每张万两。

“李老夫人?”柳慕秋抬眸,只觉着银票烫手。

“长者赐不可辞。以前我没给过你什么好东西,现在你要嫁人了,虽然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耀儿终究是你弟弟,就当是我代耀儿帮你添妆,免得他将来遗憾。”

将锦盒扣上,柳慕秋垂头沉默了好一会,抬手揉揉李君耀脑门,“东西我收下,谢谢李老夫人。”

她不可能再回李家,白纸黑字跟李家断绝了关系,她也不可能再唤李老夫人为祖母。

有些伤口愈合结疤,总会留下抚不平的伤痕。

她不恨了,也不放在心上了,就这样吧。

日后以耀儿为介,或许她跟李老夫人,也能相处得愉快。

柳老婆子在旁递了张请帖给李老夫人,笑道,“明日慕秋跟知秋小子就要成亲了,李老夫人若有时间,可以定要来喝杯喜酒,大家伙热闹热闹。”

李老夫人点头,“一定。”

惯了养心殿的清净,一大早外面就吵吵嚷嚷的,柳玉笙很早就被扰醒了。

起来的时候脑袋还有点发沉,真个是在养心殿里被养娇了。

待得缓过神来,忙下床去看皇太后。

她都被吵醒了,皇太后素来浅眠,只怕也被吵着了吧。

走到隔壁房门开着,里面皇太后果然已经醒了,蹙着眉头,脸色黑黑的。

老嬷嬷正在伺候她洗漱。

“太后,您醒了?”柳玉笙扬起笑脸走进去。

皇太后睨了她一眼,“你家每日一大早都这般吵闹?”

“差不多吧,往日里我爷奶他们也都起得很早,做好早膳后就会在院子里吆喝我起身用早膳。”不必现在嘈杂,也好不了多少。

“这般吵闹叫人如何安睡?”皇太后脸更黑了。

“等我二哥成亲喜宴过后就不会吵了。不过农家人惯常早起,太后尽量适应下,入乡随俗不是。”柳玉笙一点不怵她,笑嘻嘻的走到她面前,拿起她的手在肚皮上抚了两把,里头一早闹腾的小家伙立即安静了。

待两人走出内院到达堂屋,正好看到里面老太太跟李老夫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样子。

“太后,你起身啦?”柳老婆子嘴快,看到人习惯性的就招呼出来了。

满堂死寂。

整个堂屋,除了柳家人,还有好几个包括李老夫人在内的世家名流家主亲自来送礼,分别由柳老爷子跟柳大柳二招待。

柳老婆子这一声太后,把屋子里所有来送礼的人震了个三魂离窍。

人人都知道柳家门第越走越高,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远不及此刻真正听到看到当朝太后来得震撼。

他们虽然是名流,却一辈子未必能亲眼得见皇族一回。

眼前妇人一头银丝,面部光洁,保养得宜,着绛色锦袍,仪态端庄华贵雍容。在老妇人身后还有个婆子,着的是宫装打扮!

除了当朝太后,谁有这般气度。

何况柳老婆子当场唤出来的。

柳家是什么人家?再者太后两个字岂是能乱喊的?

此人必是太后无疑啊!

“草民民妇叩见太后娘娘!”

柳家人傻眼了,柳老婆子更是后悔不迭,现在他们是跪还是不跪?

柳玉笙赶紧摇晃了下面容淡漠的皇太后,让她免个礼。

他们家院门大开,闹出太大动静容易吓着村民。

“免礼,哀家微服出访,在这个院子里不用拘礼数,都起来吧。”终是给了柳玉笙面子,将这些人唤起身。

“太后,我带您去灶房先吃点东西吧?”柳玉笙立即道。

“嗯。”跟堂屋的人打了个照面,皇太后就被柳玉笙拉去了灶房。

左右她也不喜呆在堂屋,全是陌生人,她留下来不外是让人不自在,抑或是让人绞尽了脑汁讨好她。

哪个结果她都不喜。

皇太后一走,屋子里的人不约而同长吁一口气,刚才柳老太太那一声,把好些人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然也是那一声,让明日喜宴的请帖更为抢手。

“柳老爷子,柳家二公子大婚,我等都是真心前来道喜的,那个请帖您看能不能多给一张?明儿过来我赵府定会再备薄礼!”

“我何府也定会再行备礼,柳老当家的,还请务必予我何府一张请帖,不占座都行!”

“老爷子您也别说什么坐席不够,我郭府赠你三十席面,换一张请帖如何!”

李老夫人心绪剧烈起伏,紧紧捏住手中那张请帖,没有哪个时刻,觉得那张帖子竟然分量如此之重!南陵王的亲家成亲宴,连当朝太后都亲自参加的成亲宴,一张小小请帖,万金难求!

还好,幸好。

幸好她放下了,也跟柳家缓和了关系。

柳慕秋是个有眼光有福气的,她们家耀儿也是有福气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得天独厚

待送走这波人后,柳老婆子看着所剩不多的请帖发愁。

“咱们交好的好些人家还没送去请帖呢,这就不够了,那岂不是还要再加请帖?加了请帖原定的坐席也不够,又得再加坐席?”

哎哟她头晕。

算不过来了算不过来了!

皇太后再回到堂屋,见到的便是柳老婆子差点被把自己的头发挠成鸟窝。

两人差不多的年纪,可能她还比柳家老婆子小上几岁,可是柳老婆子发丝乌黑,面容红润,完全看不出年老模样。

而自己,头上已是白发成霜。

“奶奶,您在愁什么呢愁成这样?”柳玉笙笑问,上前将老婆子散落纠结的发丝以手指理顺,替她抿到耳后。

“还不是请帖的事,当初咱家准备的请帖足足有一百个,全是用来发给镇上县上那些有交情的人家,本来想着一百个怎么也够了,现在你看看,就剩下这么点,还有好多人手里没接到帖子呢!”

柳玉笙莞尔,“奶奶愁的是要加席面吧。”

“是啊,加少了怕不够,加多了又怕坐不完。”

“办流水席即可,也最是妥当。”皇太后淡道,“便是请帖足够,有些人没有请帖未必不会来,固定的桌席也是不会够的。流水席能免了闹出尴尬。”

“对啊,办流水席!要是最后席面吃不完,还能打包给村子里的人带回去吃,也不会浪费了去!”柳老婆子大腿一拍,“就办流水席!”

打包?皇太后揉额,一股闷气不上不下,柳家好歹也是皇亲,吃不完的东西打包送人,成何体统?

皇家颜面要往哪搁?

罢了罢了,跟个莽妇她也解释不着。

这一天,除了柳玉笙跟皇太后摊着清闲,还有柳慕秋因为成亲习俗不能跟柳知秋碰面,多数时候窝在内院里以外,柳家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一天的时间,过得极快。

入睡前,柳玉笙看着漏进房间的清凉月色,心里念着那个还没赶回的人。

东南边境离云州具体有多远她不知道,她想,他定然是极心急的。

否则不会直接从边境取道云州,是担心赶不上喜宴吧。

而她,更担心的是他的安危。

不知道明日,可能见面了吗。

同样的月色打在运河河面,波光粼粼,映照着两岸灯光,仿似一条河装载了天上人间,站在船头的男子,发丝已经染上夜露,沾了水汽,望向运河尽头的眼眸幽暗深邃。

一路急赶,吩咐客船用了最快的速度,此刻仍然没能进入云州境内。

笙笙人应该已经在杏花村,而他迟迟未归,她想他了吗。

他想她想极了。

恨不能立即飞到她身边去。

一别三月,成亲后头一次分别这么久,比以前每一次分别都更加难熬。

“主子,夜深露重,进船舱歇着吧。”

男子微微侧眸,“还有多久能抵达云州?”

“属下问过了,船长说最快也要到明日辰时。”

辰时,到达云州后赶回杏花村至少还需要两个时辰,他回到得中午了,那时候喜宴已经开席。

笙笙得一个人形单影只帮忙待客。

“让他想办法,这个速度不够,要再快些。”

“是。”

清晨,天际光线一点一点透亮,看着太阳从地平线慢慢升起,尚未归家的人心急如焚。

柳家大院里喜宴已经摆桌,虽然还没到吉时,每张桌子都坐了个满满当当,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厨房里人影穿梭,忙得脚打后脑勺,传出的笑声却流露浓浓喜意。

坐在桌席上的宾客,相互之间也低声交谈,谈这场喜宴的隆重,桌席从院子里往外延伸,几乎沾满了周围的过道。

也谈院子里尚未露面的那位贵客。

当朝皇太后。

对于皇太后跟南陵王风青柏之间的恩怨,当中是有知情者的,然没人敢在这种场合提起。

皇室在旁,说错一句话随时会掉脑袋。

谁敢妄言。

至于风青柏这一次居然没有回杏花村,不知情的人在知情人告知下,也晓了情由。

“好多年前外间就处处在传杏花村是个福地,南陵王妃小时候更是被称作福娃娃。真是由不得人不信啊。”

“可不是,自从王妃降世,柳家门第就节节攀高,那时候谁能想到有一日福娃娃会成为南陵王妃,甚至连皇太后都能请得过来。”

“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得天独厚。”

院子里,二进院中柳知秋穿着一身喜袍,意气风发,“再有半个时辰就是吉时,老子终于要成亲了,以后可以稳稳堵住爷奶爹娘的嘴。诶,钱万金,听好了啊,今晚我洞房花烛你要是敢来搅事,我让你他日成亲的时候洞不成房。”

钱万金冷嗤,“想当初知夏还有蓝叔成亲的时候,你可没有一次落下的。怎么,现在轮到你自己了就不许人玩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小爷偏不。”

“你是不是找揍?”

“大喜日子不宜动粗,寓意不好,你省省吧,你今天要敢揍我,你大婚的日子照样能被奶撵得鸡飞狗跳你信不信?”

柳知秋暗操,十分有可能。

他要是敢起头闹事,奶饶不了他不说,他老娘就能先把他炖了。

盼了那么多年老儿子好容易成亲了,结果成亲的时候整事,找死么?

“看在小白莲的份上,爷不跟你计较,不过,”柳知秋从兜里掏出一个药**晃了晃,“这是青莲那家伙房里的东西,到时候我在新房附近撒点,是什么效果我不知道,到时候你大可以来试试。书欢迎之至。”

“你们两个能不能靠谱点,什么时候了还闹,赶紧出来准备准备,吉时快到了。”柳知夏在门口现身,一本正经的模样,气得两人牙痒痒。

这厮现在越来越能装了,想当初成亲那时候,洞房里多骚包啊?

道貌岸然!

内院厢房,石纤柔、傅玉筝即柳玉笙都在,别的忙帮不上了,坐在旁边陪聊。

等柳慕秋装扮好后,老太太给她梳了头,随后抱出一个木箱子,很寻常的木箱,原木原色,没有多余花色,表面光洁。

第三百三十九章 卧槽,风青柏,你居然同手同脚!

“这箱子里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咱家这次喜宴,是娶媳,也是嫁女。嫁女没有嫁妆怎么行,现在东西交到你手上,日后就由你自己保管了。我知道你跟知秋都是会过日子的,里面的东西你们想怎么分配怎么用都随你们。奶奶我啊就只这一个心愿,成亲后好好过日子,这样就行。”

接过箱子,手下是光滑微凉的触感,柳慕秋眼睛微红。

很早之前奶奶就说过会给她准备嫁妆,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个。

可是这个箱子真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却让她涌出哭意。

奶奶真的把她当成孙女对待,跟囡囡一样。

“奶,成亲后我跟知秋哥哥会好好过日子的,你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将箱子放到一旁,柳慕秋抱住老婆子的腰,偎进她怀里。

老太太整日在灶头忙活,身上全是烟火气,涌入鼻端柳慕秋觉得一点不难闻。

那才是生活的味道。

整个柳家大院的人,都在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求富贵荣华,只求一世长安。

她真正的,是这个家的一员了。

“吉时到了,里面的人准备好了没有?知秋要进去接新娘子了!”

“准备好了!”没等其他人答话,柳慕秋立即扬声应答。

“噗嗤!慕秋,你是有多恨嫁啊?”石纤柔喷笑,“你这样,待会咱还要不要为难知秋?”

柳玉笙摇头轻叹,“我看用不着了,直接打开房门让道吧,慕秋这模样,恨不得马上就跟我二哥拜堂。”

柳慕秋小脸涨红,眼睛左相张望,“我的红盖头呢?纤柔,大嫂,囡囡,快帮我找找,知秋哥哥就要来了!”

等到扯了红盖头,立即跑到床畔正襟危坐,双手交叠做出贤淑端庄模样,“纤柔,要不待会就别太为难知秋哥哥了,让他给你们每人发个小红包就开门吧,不然得误了吉时了!”

旁边三人再次笑得抱作一团,连陈秀兰跟杜鹃都忍俊不禁,老婆子更是笑出了一脸的笑褶子。

脚步声纷沓接近,柳慕秋双手绞紧,大红盖头下眼睫紧张得不停颤动,嘴角是压都压不下的弧度。

她终于要跟知秋成亲了,只要拜了堂,她就是知秋的妻。

现在嫁衣都穿上了,知秋也在门口等着进来接她,再不会有任何的变故,板上钉钉。

她是知秋的人了。

知秋,也终于完全属于她了。

得偿所愿的激动喜悦,让她浑身发颤。

“小白莲,准备好了吗,我们要成亲了?”门口,男子低醇声音穿透而来。

“知秋哥哥,我准备好了!”

石纤柔有气无力,“小白莲,没拜堂前,你是不能跟新郎官说话的”

“”柳慕秋哽了下,“都是自家人了,应、应该可以的吧?”

众人被她的恨嫁弄得没了脾气。

门外,男子听到她的回答,逸出愉悦低笑。

柳慕秋悄悄弯了眼睛。

“大嫂,囡囡,石头,红包准备好了,直接给我开门吧,我跟小白莲不用那种形式,直接白糖成亲我跟她都喜欢。”

“开门开门,接了人上喜堂,大家皆大欢喜啊!”钱万金从柳知秋手里抽走红包,从门缝里塞了进去,“小石头,赶紧的,别墨迹了,每回成亲都为难新郎官有啥意思?等我们成亲的时候也比照知秋跟小白莲!”

里面人捂脸,闷笑声此起彼伏。

还为难啥?新娘新郎意见一致,开门吧。

免得最后反遭了埋怨。

杜鹃上前开的门,盼着臭小子成亲盼了好多年,她更想看到他们马上拜堂,以后有媳妇儿在她跟前唤她娘亲。

门咿呀一声打开,脚步声接近,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分开了柳慕秋即将绞断的手指,弯身将她轻而易举抱了起来。

“小白莲,我们去拜堂。”

不敢再说话,柳慕秋点头,红色盖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红了新娘的脸,晃了新郎的眼。

众人簇拥在一堆新人身后,跟着他们慢慢往堂屋走去。

杏花村口,马蹄声急。

骏马速度风驰电掣,速度快得让人只觉一缕紫风贴面而过。

男子后头的侍卫,将马策到最快依旧被远远甩开一段距离。

归心似箭。

刚进入村子,便听到村子里头传来的鸣炮声。

这是要拜堂了。

村口到柳家大院的距离,于此时此刻,让马背上的人觉得太长,不能眨眼就到。

偏生喜宴的宴桌摆了一整条过道,在离大院百米的位置就没办法再前行。

风青柏翻身下马,不顾失仪朝大院跑去。

沿路有人站起躬身唤王爷,充耳不闻,无暇理会。

冲进院门,一对新人刚刚迈进堂屋,在簇拥的人群里,风青柏一眼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比他离开时丰满了些。

嘴角顷刻扬起笑意,缓了脚步,“笙笙。”

柳玉笙飞快转身。

大院人生嘈杂,她依旧在嘈杂声中听到了那声轻唤。

笙笙。

四目相对,女子脸上漾出柔柔笑意。

风青柏脸上笑容更深,清隽面容潋滟,正要举步朝女子走去时,视线不经意掠过女子腹部,又飞快移回来,定住。

脸上笑容僵凝。

砰!男子身形不稳,往旁摔倒,撞翻了身旁桌席,碗筷碟乒乓落地,弄出一地狼藉。

菜汁沾了他满身,浑然狼狈。

眼睛却如同定格了般,眨也不眨,始终死死锁住女子腹部。

凸起,鼓涨如球。

“风青柏,你回来了。”女子微微歪了头,凝着他笑意清浅,在他的注视下,双手轻托腹部,用这个动作应证他的猜想。

“风青柏,你还趴地上干嘛?赶紧起来!今儿知秋成亲呢,你回来是捣乱来的吧!”女子后头,钱万金的声音一如往常咋咋呼呼。

男子从地上爬起,机械的朝女子走去,一步一步,怎么走,都觉不顺畅。

面上没了表情,眼眸大睁,黝黑眼眸浪潮翻涌,胸腔处的起伏,从轻到重,最后变得极剧烈。

可是他竟然不敢呼吸,摒着,怕呼吸一错,眼前看到的只是假象。

周围人看着王爷朝南陵王妃走去,不敢做出任何失态举动,屋子里熟悉几个家伙,可没一个会忍的,尤其是对风青柏。

钱万金首先狂笑,手指风青柏捧腹,“卧槽,风青柏,你居然同手同脚!”

第三百四十章 你得罪他了,他踹你

王爷顺拐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

堂屋里人哄堂失笑。

风青柏浑然不觉,什么丢脸什么有失仪态统统顾不得,眼里只有那人的轻眉浅笑,还有大如鼓锣的肚子。

这两样占据了他全部神经。

“喂喂,你们的注意力在哪里?我成亲呢!吉时快到了卧槽!”柳知秋笑完了觉得不对。

今天他成亲啊!等着拜堂呢,都笑你妹笑!

柳老婆子想给他一掌,碍着场合忍下了。

在喜堂上骂娘的这是她知道的有史以来第一个!

里面催着拜堂了,站在女子面前,顶着一身的菜汁酱汁,风青柏仍然牢牢盯着女子,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眸光颤动得厉害。

脑子里是空的。

瞧着他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的模样,柳玉笙闷笑,牵了他的手走进喜堂。

见证一对新人礼成。

皇太后就坐在主位旁边,从风青柏身影出现在大院门口开始,就攥紧了手心。

她想问的太多,想知道的太多,却不是两人对质的场合。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这两个字落下的瞬间,柳慕秋紧紧握住了柳知秋的手。

这一刻开始,他们真正成了夫妻,这一生都将属于彼此。

她祈盼着与他相伴一生,已经盼了很多年。

终于在今日,得偿所愿。

柳知秋将女子小手反握,滚烫掌心传递给她知道,他是一样的心情。

柳家长辈们坐在高堂位置上,看着新人礼成后转回新房,心情舒畅笑得合不拢嘴。

周围尽是宾客们的贺喜声,大院外头鞭炮声震天响,与此同时,无数人眼睛偷偷往王爷身上瞄。

从进大院开始,王爷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不会动,不会笑,也不说话,得人牵着走。

百年难得一见的失态。

在新人送入洞房的时候,木头人王爷终于有所动作了。

一把抱起王妃,脚步如飞的离开了堂屋。

“风青柏,我还要去新房陪陪慕秋,待会二哥得招呼宾客,你也得出去帮忙,要不有什么话回头说?”全然放心的窝在男子怀里,女子歪头打商量,眼底却分别闪着戏谑逗弄。

风青柏木着脸,下颌紧绷唇角紧抿,不答话。

现在,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把他扯回头。

回到内院进了房,房门都来不及关上,放下女子王爷就蹲下身来,定定瞧着她的肚子,好半晌后,抖着手覆上去。

“什么时候的事?”声音嘶哑。

“你刚走没多久,现在五个月多了。”

风青柏抬头,凝着女子好半晌,起身将身上脏污的外衫解开扔掉。

见状柳玉笙即走到柜子旁边,给他拿替换的干净衣裳,刚打开柜子门,男子便贴了上来从后将她抱住。

手臂僵硬,又不敢将她抱得太紧。

他胸膛紧贴她的后背,她能清楚感觉到他纷乱的心跳,甚至隐隐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

“你高兴吗?”

“……高兴。”高兴得要傻掉了。

到现在,他都还没能完全回过神来。

日思夜想,没想到见到了人,却被陡然的喜讯给惊成了傻瓜。

笙笙有他的孩子了,有他们的孩子了。

他没想过孩子会来得这么快。

她给了他一个家,而这个家将会变得越来越完整。

用了很长时间去平复心绪,力持让自己变得正常点,皆徒劳无功。

“笙笙,我想要个女娃儿,跟你小时候一样的。”他会将她们母女爱到骨子里。

他有些语无伦次。

柳玉笙在他怀里转身,双手捧住他的脸,看着他下颌紧绷始终没法放松的模样,垫脚亲吻他的唇角,“我给你生。”

他呼吸蓦然急促,在她脚跟落地时,追着吻上去。

“生一个就够了,我只要一个女儿就够了……”喃喃的,他急切索取。

被女子肚子顶住的下腹,蓦然被什么东西用力踢了一下,不疼,感觉却异常明显。

风青柏僵住,就着倾身亲吻女子的姿势,像被点了穴道似的动弹不得。

长眸大睁。

样子傻不愣登。

“噗嗤!”

“笙笙,是、是什么?”风青柏轻问。

“娃儿在肚子里造反呢,定是你刚才的话得罪他了,所以他踹你。”

眼珠子极缓慢移动,木木对上女子视线,下腹又挨了一下,视线下移。

清楚看到女子单薄衣裳下微微晃动的地方,风青柏呆掉。

忍着笑,柳玉笙拉起他的手,贴上肚皮,让他感受胎动。

掌心下传来的触感,猛烈冲击进心底,男子眼中波光越晃越剧烈,几乎破碎,直至眼尾泛出了浅红。

这一刻,他清楚的感受到,孩子不只是一个名词。

在他掌心下,他最爱的女子肚里孕育的,是属于他们的鲜活的生命。

家里办喜事,两人不能一直窝在内院里。

稍微平复下来后,便去了外院。

喜宴已经开始,新郎官要在外头招呼宾客,身为妹夫,风青柏是躲不了要帮忙的。

也不用他多做什么,只需往柳知秋身后一站,保持淡淡神色,宾客们便不敢给柳知秋灌酒。

只是今天的王爷十分不在状态,转身之际莫名会撞上桌角凳子腿,或者撞上本来要避开他的人。

进堂屋的时候还在众人注目下撞了门框。

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来来回回直到第三次转进堂屋跟长辈们敬酒,风青柏才发现一直坐在旁边的皇太后。

始知这个老妇人,竟然也来了杏花村。

男子看见自己时眼睑微缩的模样,在在说明这一点,他刚刚才发现她。皇太后手心攥得更紧了。

四目相对,泛着的皆是淡漠疏冷之意。

饶是风青柏心思深,一时也难猜出皇太后来此的用意。

她几十年不曾离过皇宫,这次出来必是下了极大决心才能成行。

她想做什么?

“你去边境之后,囡囡突然发觉有孕,当时小风儿把她接到皇宫去了,为了避嫌,住在太后养心殿里。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回头你得问问福囡囡。”转到旁桌的时候,钱万金在他耳边低声道。

第三百四十一章 哀家不吃了(票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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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青柏眼眸幽深。

隐卫那边去调查皇太后跟秦啸之间的故旧,暂时没有消息回报上来。

但是在边境那边秦啸刚刚犯事,这边皇太后就跟着笙笙来了杏花村,当中必然有某种关联。

“今日柳二公子大婚,有幸能在喜宴上见着王爷,是我等荣幸,不知可能跟王爷敬酒一杯?”桌席间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风青柏举杯,承了他们的敬酒。

有了开头,周围桌席便有样学样,就算攀不上王爷,在王爷面前露个脸也是极好的事。

至于皇太后那边,众人就算想凑上前去也没那个胆,难道要拿着酒杯说跟皇太后敬酒吗?这岂非是在欺皇太后!

是以敬酒不断,多数找的风青柏,柳知秋这个新郎官算是占了大便宜。

柳家大院一次来了两尊大佛,转着小心思的宾客们都不舍得走,加之办的是流水席,人走人来,喜宴一直持续到下半晌方散尽。

独独苦了风青柏。

坐了近一个月的疾行船,刚上岸回来就受了天大惊吓,浇了满身的菜汁,随后又灌了一肚子的酒水。

呼吸都是酒的味道。

柳玉笙大腹便便,有了身孕之后容易困乏,跟傅玉筝及石纤柔在新房陪着柳慕秋小半日,经不住困意,被几人赶回房休息。

刚走出二进院,就看到男子直挺挺站在门口,狭长而幽深的眼眸凝着她,

“还没缓过来?”柳玉笙无奈,走上前,立即被男子拥进怀里。

只是不太舒适,两人都被肚子顶到了。

“笙笙,我现在不敢抱你,自己走几步可行?”男子低道。

柳玉笙歪头看他。

“我喝了太多酒,担心走不稳把你摔着。”

“你醉了吗?”

他凝着她,弯了弯嘴角,“不敢醉。”

那就是醉了。

女子拽了他的衣角,带着他回房,男子在后头亦步亦趋,乖顺跟着。

进房,关门,脱鞋上榻。

柳玉笙刚躺上去男子就朝她贴来,“笙笙,我想你了。”

“快睡会,”她白嫩手指抚上他下巴冒出来的青色胡渣,“看把你憔悴的,你是赶得多急,都不修边幅了。”

真的很憔悴,眼睛下面都是青黑色。

“很急,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来。”

“现在回来了,我陪你睡?”

“好。”说罢男子就飞快把自己剥得一干二净,漆黑眸子紧攫着她。

柳玉笙,“……”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笙笙,你什么都不用做,看着我便好。”他吻上她嘴角,呼吸急促。

大手握住她柔夷往下腹探去。

她这般模样,他连碰她一下都胆战心惊,哪敢胡来。

手心触感让人羞极,他的吻还带着淡淡的酒气,柳玉笙晕晕沉沉,只觉自己似跟着他一块醉了酒。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声音暗哑,声调却极稳,若非手上还在飞快动作,眼眸及急促的呼吸都带着情欲,乍看起来非常一本正经。

让人牙痒痒。

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害羞一样。

“你去那边是要跟东越皇帝打心理战的,我若弄得你心神不定,你还怎么赢他。”

“你若告诉我,我能赢得更快。”为了能快点赶回来,他必然用极端手段。

而不是耐着性子跟东越皇斡旋。

柳玉笙,“……”她要知道是这样,铁定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他。

“我不在,可受委屈了?”

“没有,我可是南陵王妃,谁敢给我委屈受呀?”

男子抿唇,他虽不是女子,也知女子怀孕是极辛苦的一件事情。

她有孕的时候他不在,她便已经是受了委屈。

“若是谁敢,我将他扒皮抽骨!”

手上动作越发快,柳玉笙手心已经开始灼热发麻。

她不明白这种时候,男子怎么能做到一本正经跟她谈别的事情。

良久,一声闷哼,她的手已经快要断掉了。

将自己整理干净,再躺下来时,侧在床上的女子已经闭眼睡着,呼吸浅浅的。

风青柏深了眸子,将她轻轻拥在怀里,一手贴上她小腹,许是跟她一块睡了,肚子里的娃儿此刻挺乖。

嘴角扬出微翘弧度,乖巧才好,日后,定然跟笙笙小时候一样。

眼睛在不知不觉间阖上,睡着了,嘴角笑意凝久不散。

隔壁,还有极乏的人了无睡意。

在宫中的时候每日惯了午间小睡片刻,今日柳家办喜宴,皇太后在堂屋坐了小半日,早就困乏。

却怎么也无法睡下。

她比柳玉笙跟风青柏更早回房。

是以他们回来的时候隔壁开门关门的响动她是知道的。

心头更加纷乱。

她不知道柳玉笙可已经问过风青柏了,风青柏又是如何回答的。

在皇权中浸淫多年,沉不住气是为大忌,此刻她却怎么都无法静下心来。

“嬷嬷,去看看他们起来没有。”

老嬷嬷低头应是,出门查看。

这已经是近一个时辰里的第四趟了。

实则哪里需要特地跑出来看,若是王爷王妃起身了,房间必然有动静,一听便知。

只是太后心急。

“回禀太后,王爷跟王妃尚未起身,王爷这么远赶回来,必定是累极了的,不定得睡多久,要不太后您也歇会,待王爷起来了,老奴再唤您?”

皇太后没有说话,神色淡淡走到窗前着手将窗户推开,坐下。

这般让老嬷嬷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是前窗,只要隔壁的人一出来,就能第一时间看到。

老妇人坐得笔直,背脊也挺得直直的,背影透着倔强。

这一坐,又是一个时辰。

没等到隔壁人起身,却等来了前院的人唤吃晚膳。

隔壁房间依旧没有动静,大院里的人还颇是体贴,没有去拍门叫人,只唤了皇太后用膳。

将前窗一关,皇太后转身上床躺下,“哀家不吃了。”

老嬷嬷哑口无言。

又犯气性了不是。

此时老嬷嬷觉着皇上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皇太后是什么身份?要是生气了,该让惹她生气的人饿肚子才是,怎的自己跟自己较上劲儿了。

前院,听到老嬷嬷传话说皇太后不吃晚膳,一家人给担心上了,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太后搭错了哪根筋。柳老婆子一拍大腿,捧着一碗饭菜去了内院。

第三百四十二章 我让他来了没下脚的地儿(票15)

房间里,皇太后面朝里躺在床上,老嬷嬷双手交叠站在床头,一脸愁容。

皇太后不吃饭,身为奴才,老嬷嬷也得饿着。

柳老婆子走进去,拍拍老嬷嬷手背,“你先去灶房用膳,太后这里我陪着。”

老嬷嬷忙道,“这万万不可,老奴就在旁候着。”

知道皇宫主子跟奴才之间等级规矩极严,柳老婆子也不再劝,捧着碗坐到床畔,“这都到晚膳时间了,太后你肚子不饿?”

“哀家不饿,退下吧。”

柳老婆子嘴角一抽,退下啥,她又不是她的丫鬟。

这老太太咋到哪都放不下身段。

“饿不饿的也吃点,你这样不是叫我们担心嘛?喏,饭碗都给你捧来了,你要是觉着累不想动弹,就在房间里吃,不然我喂你也行。”说罢伸手在老妇人肩头拍了两下,“快点起来。”

“大胆!”皇太后几乎是弹起来的,瞪着柳老婆子,她居然敢拍她!

“唉呀妈呀,吓我一大跳,”柳老婆子拍着胸口,惊魂未定,“怎么突然就嚷嚷开了,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起来了就赶紧吃饭吧,吃完了把碗拿回灶房就行,我先过去了,大家伙还在等着呢。”

手里被塞了饭碗,捧在手心暖呼呼的,老婆子走出门了嘀咕的声音还隐约传进来,“一把年纪了还闹小性子,要人哄着吃饭,咋这么不懂事。”

皇太后,“……”脸比外面暗下来的天色还黑。

老嬷嬷也听到了,垂眉敛目不敢吭声。

这柳家大院里的人性情皆跟一般人不一样。

说他们不通世故,他们待人极好。

说他们通事故,又每每总有出人意表的言行。

总之她现在确信了,王妃就是大院里的人教导出来。

从上到下,一个性情。

看着还捧碗生闷气的老妇人,老嬷嬷斗胆,“太后,再不吃饭菜就要凉了。这柳家大院跟宫里不一样,晚上若是饿了,没有宵夜吃的。”

皇太后眼睛一扫,老嬷嬷立即噤声。

她胆子也就那么大点,再不敢说更多了。

碗里饭菜香气诱人,一直往鼻子里钻,拿起筷子,皇太后慢慢开动。

一把年纪了还被个莽妇数落不懂事,简直滑稽。

吃完饭梳洗,强撑了一天,到底上了年纪,回房没多大会皇太后便睡着了,老嬷嬷方敢下去用膳。

隔壁房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此时夜色渐深,月亮已经快爬到头顶了。

二进院里,柳知秋没有直接冲回房办事,而是绕着自己房间前后左右的撒药粉。

认识那么多年,钱万金什么性子他还能不清楚?

晚上铁定会来闹,不闹也肯定会偷听。

他血气方刚,那肯定是不会克制的,一股热血冲脑,关键时刻还真能停下来去窗外捉贼不成?

撒药,最是安全稳妥,后顾无忧。

“知秋哥哥,你好了没?”

“等会,前窗后窗多撒点,我让他来了没下脚的地儿。”

“外面那么暗,你撒了药他们也看不见,估计会踩着进来。”柳慕秋煞红着脸,大着胆子提醒。

想当初红姨蓝叔成亲的时候,她也干过听壁脚的事儿,虽然半途被扛走了没听成。但是有经验了不是?

待会她跟知秋就要洞房了,她一点也不想被人听了自己的壁角。

多羞人啊!

柳知秋叉腰在窗前站了会,纠结要不要竖块牌子警告,最后两手一拍,走人。

“要是非要听,行,让他听一整晚。流着鼻血什么都不能干,也不知道谁更煎熬。”

这就是成亲跟不成亲的区别。

进了房间,把房门一关,柳知秋去桌前倒酒,洞房前必要的仪式不能省,合卺酒还是要喝的。

新娘子就坐在床畔,盖头已经掀开了,双手交叠,眼睫低垂,极温驯乖巧,小脸血红。

那一声关门声响,让她眼睫飞颤。

“小白莲,该喝交杯酒了。”男子勾唇,站在桌旁凝着她不动。

“哦!”柳慕秋忙站起身,快步冲到桌旁,差点撞进男子怀里。

“别急,夜长着呢。”低沉轻笑传进耳膜,手里酒杯的微凉降不去浑身泛起的燥热。

心跳如擂鼓,震得她手抖厉害,几乎拿不稳酒杯。

交杯,将酒一口喝下,呛了喉。

大手轻拍上她后背,待得咳声停了,男子的手往下揽了她的腰,迫她靠近,又几步将她压在喜床。

双臂撑在她两侧,自上而下,男子眼睛此刻看来异常漆黑深邃,眸心深处闪烁的火光灼热无比,让人不敢直视。

“小白莲,怕痛吗?”挥手拉下纱帐,男子一手轻轻扯开她腰带,问。

“……怕。”

衣衫散落,雪白晃眼,诱人血液沸腾,男子嗓音渐渐暗哑,伏低了身子在她耳畔,“待会会痛,如何是好?”

明明该是正经的问句,放在此刻却异常撩人,微扬的尾音飘进耳中,让女子心尖泛起一阵酥麻,整个人都软了。

不自觉的,小手揪住他衣襟,紧紧闭上眼睛,“我能忍着!”

视死如归,慷慨就义。

又是一串低沉轻笑,他在她耳边呢喃耳语,“不用忍,痛了可以叫出来,舒服了……也可以叫出来。”

柳慕秋全身轰的一下,仿似着了火。

对他,亦着了魔。

炙热的吻一路落下。

偷听壁角那晚,他曾经对她做过的事情正在重复,只是这一次,做得更多。

那晚他在她耳边说所有,一一化为实质,真正的身体力行。

痛,如同撕裂。

听着他在她耳边急促低沉的喘息,她只觉异常满足。

平日里,他惯常以大大咧咧的形象示人,给人粗糙莽撞之感。

只有她知晓,他心底藏着的细腻温柔。

一如此刻。

他说会痛,确实痛。

而在她疼痛的那个瞬间,他倾注了他所有的温柔,小心翼翼,呵护她的感受。

待得疼痛过去,动作才轻而重,缓而急,带领她体会那样的美妙,让她亲眼看着他为她所能展露的疯狂。

专注的,热烈的,极致的,全然属于她的,不会被第二个女子所见的。

全是她爱极的模样。

第八百四十三章 她说是你杀的

喜房正对的屋顶,被人掀开了一方瓦片,钱万金就趴在小洞口侧耳偷听。

极是猥琐。

哎妈呀!

卧槽卧槽!

看不出来,知秋这混蛋能耐啊。

那声音快得,疾风暴雨似的。

雨打小白莲,等雨停了估计小白莲花瓣也掉得差不多了。

那么猛干啥?

暗戳戳瞥了眼坐在他旁边的女子,钱万金思考自己洞房那晚,雄风能不能胜过柳知秋。

好像……有点难……

石纤柔用不着跟男子似的,一样能把下面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听清小白莲娇娇的求饶。

扶额看着身边男子猥琐模样,抬手给他拭掉鼻子流下来的鼻血,石纤柔咬牙。

这个小荡货,要不是没成亲,她直接在这里把他给办了。

在她面前流鼻血,这不是勾人么?

手背往鼻子下一擦,钱万金嘚瑟,听得好爽。

以为在喜房周围下药他就没办法了?

他有石头在呢,无声无息爬个房顶轻而易举。

前前后后听过三场壁角,只有这次是听得最久的,哈哈哈,下面的人已经热血冲脑,哪还顾得上周围有没有人。

到底年轻啊。

带着薄茧的手指捏住他下巴,让他对上她的脸,石纤柔挑眉,眼尾往某个方向一挑,口型,“想不想?”

噌!钱万金眼睛着火,拼命点头。

下一瞬,屋顶两道身影无声无息飞离。

屋里,帐内,柳知秋唇角勾了勾,小样儿,真当爷不知道。

再听下去,明儿你得补血!

“知秋、哥哥……”身下女子想要求饶,已经没了开口说话的力气。

男子眼眸再次浓郁暗沉,低道,“不要了?”

女子胡乱点头,无力承受的模样轻易能勾出人的劣根性。

男子轻笑声在帐内响起,新一轮风暴将女子全然溺毙。

彼时柳玉笙跟风青柏总算醒了,正好经过二进院门口,风青柏脚步顿了顿。

“怎么了?”他搀着她走的,短暂的停顿女子亦能察觉,柳玉笙遂问道。

“没事,先去吃东西,奶奶应该给我们留了饭菜。”

“嗯,肯定在灶头温着。”柳玉笙莞尔。

这一下午睡的,家里人居然没来叫他们起身,肯定是爷奶爹娘知道风青柏赶回来劳累,所以没来打扰。

到得前院,就见灶房里还亮着油灯,里面没人,那盏灯是为他们点的。

灶里一根大木柴还在烧着,灶上锅里温着干净的饭菜。

火势不大,便是不理会,这根柴火也能烧到半夜,锅里温着的东西就不会变凉。

风青柏把饭菜拿出来,跟女子并坐在桌旁,照顾她先吃上了,自己才执起筷子。

“风青柏,跟我说说边境的事情。你传回来的信我收到了,边境的事情是如何平息下来的,可是打仗了?”

他这次去边境,三个月的时间只捎回来两次消息,其中一次还是撩拔她的丹青画作。

对于边境的事情,只字未提。

“那边事情有些复杂,之后我再慢慢说与你听,”风青柏一语带过,“不若你跟我说说,皇太后为何会在这里。”

提起皇太后,柳玉笙随即懊恼得用筷头敲了下脑门,男子的手立即揉上来,无奈,“你敲自己作甚?”

“我差点忘了大事!”风青柏刚回来,她一门心思全扑在他身上,差点忘了皇太后,只怕老妇人又在生闷气了。

“什么大事?”

“风青柏,”柳玉笙瞧向他,神色郑重,“我知道皇太后为何那么恨你要跟你作对了,不止是你杀了她两个儿子。你知不知道她曾经有个小孙儿叫昀儿?”

“昀儿?”风青柏皱眉,有些想不太起来,“她以前确实有个小孙儿,很小就夭折了。”

“夭折?她说是你杀的!”

风青柏眉头皱得更紧,定定看着女子,“你相信吗?”

“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是我不能让你平白给人背黑锅,所以我需得问清楚,也给皇太后一个交代。”

她一句话,便能让他紧皱的眉头展开,“不是我。”

“那明儿一早我就去找皇太后说去!”

“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我跟她之间的结不是轻易能解开的,就算她的小孙儿不是我杀的,她两个儿子确实死在我手里,”风青柏淡道,“我亲自去跟她谈。”

柳玉笙犹豫了下,手指挠上男子手背,轻轻的,“风青柏,你跟皇太后谈话的时候能不能态度稍微好些?”

“……我态度很差?”

“你去边境这几个月,我住在养心殿里,颇受她照顾,她从未为难过我,反而事事细心。有一回我突发高烧,就是她夜半急召的御医。还有一回我差点从窗台摔下去,也是她救的我。要是她心眼坏一些,完全可以不理会,那我需得受更多罪,咱们的孩子可能也……”

眼看男子脸沉下去,柳玉笙咬唇,这些事她本不想跟他说,免得他为已经过去的事情揪心,可是她真的不想他跟皇太后之间的心结越来越深,最后无解。

听到女子发高烧,又险些摔下窗台,风青柏心头拧起。

他在她身边安排了隐卫保护的,只是没想到她会去了养心殿呆着。

养心殿里有太后的侍卫,那隐卫势必不能潜进去近距离保护,以致她有危险的时候搭救不及时。

是他算漏了。

将她还搭在他手背的手反握,风青柏道,“我尽量。”

只能尽量。

皇太后性情古怪,城府也深,尤其看他总是不顺眼,他态度好,对方未必会承情。

然不论如何,他答应了她的事情就定会办到。

皇太后护过笙笙,不管他跟她两人之间是什么立场,他都记着这份人情。

只是,如果仅仅是想得到这件事情的答案,需要皇太后如此迫不及待,亲自来杏花村等他吗?

风青柏半垂的眸子深不见底。

第二日一早,天际还没透亮内院里就传出动静来。

隔壁厢房风青柏轻轻睁开了眼睛,本不欲理会,看着在怀里睡得香甜的女子,以及她侧身就能顶到他的肚子,片刻后终是起了身。

走出房间,隔壁窗户已经打开,房内没有掌灯,妇人就坐在窗前,身姿笔直。

第八百四十四章 本王不屑

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此时周围光线仍然昏暗,显得氛围多了几丝压抑。

两人像是对峙般,谁都不肯先开口。

视线在妇人银白发丝掠过,片刻后,风青柏启唇,“不是我。”

皇太后眸光陡然犀利,“除了你还能有谁?”

她想跟以往一样保持自己表面的冷静,可是连这一点她现在都做不到。

他说不是他,居然说不是他!

提起那个惨死的婴孩,他亦能面无表情!

“我不知道是谁,但是我从未下令残杀一个小娃娃,我也不需要这么做。”风青柏淡道,“皇室夺嫡,我树敌无数,想弄死我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我还在乎多一个将来可能会来寻仇的小娃娃?我只解释这一次,看在笙笙的面子上,否则我根本不会来费这个口舌。我风青柏既做得出,我就敢认。信不信,随你。”

死死盯着风青柏淡然的脸,皇太后摇摇欲坠,他的话将她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击出了破洞,慢慢碎裂。

摇头,浑身发抖,“不,你骗我的,你在骗哀家!”

“我为何要骗你,以前或许本王尚对太后有几分忌惮,现在,不了。秦啸的兵权已经收回朝廷,太后觉得你还有何依仗能跟本王叫板,骗一个对本王已经构不成威胁的人,本王不屑。”言尽于此,无视皇太后瞬间惨白的脸色,风青柏转身回房,进房前,声线淡淡飘到皇太后耳中,“边境事情平定,秦啸跟石可为已经一并,平安回朝。”

皇太后颤抖的眸波凝住,及后复又波动,眼睛一点一点晕了红。

风青柏最后那句话,旨在告诉她两个字,平安。

秦啸平安。

他竟是看透了她心急来此的目的。

睿智,敏锐,犀利,洞察,还有狠厉,这就是风青柏,当朝南陵王。

诚如他所言,没了秦啸依仗,她不过是一个无可依的老婆子,纵有皇太后的身份在,也根本没办法掣肘南陵王这样的人。

她对他再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根本无需花费心思去骗她。

可是不是他,不是风青柏,那又会是谁那么狠心去残害她刚满月的孙儿?

呆呆坐在窗前,笔直的坐姿慢慢垮下来,皇太后身上浮出从未有的老态。

这一整日皇太后都没出房门,谁人来探都说正睡着,送到房中的膳食也纹风未动,最后被老嬷嬷原样送回灶房。

“风青柏,你是不是已经跟她谈过了?”晚上睡下前,柳玉笙寻机问男子。

“嗯,说清楚了。”

“那她可信你?”

“话我已经说了,信不信便是她的事情,”将女子半撑起的身子压了回去,风青柏道,“你现在有孕在身,其他的事情就别操心那么多了,太后不是寻常人,自己能走出那个坎,用不着替她担忧。”

如果皇太后连那点承受能力都没有,今天也不会继续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心里记着仇恨,哪怕熬白了头发她都能继续站起来跟他作对,现在不过是仇恨对象变了一变而已,有何过不去?

难道恨不了他,老妇人就活不下去了?

对于柳家大院以外的人,风青柏的同情心向来极少,甚至可以说没有。

因为别人,与他无关。

柳玉笙睡不着,还是担忧,手扶着大肚子赞转反侧半天,最后决定还是继续骚扰风青柏。

“皇太后母族是哪里的?”

“京城。她母族早在夺嫡失败过后就败落了,而且听闻,她跟母族并不亲近,入宫之后从未回去过。”知道自己拗不过她,风青柏语气里带着无奈,“现在她母族应该没人了,死了大半,剩下的散落各处隐姓埋名。”

从来都是如此的。

失败了,要么死,要么日后夹起尾巴做人,不去胜利者面前蹦跶。

免得好容易捡回来的命又丢掉。

“这么说来,皇太后是真的孑然一身。”没有母族可依靠,没有好友帮衬关心,血脉也全都死了个干净。

怪不得她会熬出满头银丝。

太后年纪比奶奶还要小一些,跟奶奶站在一处的时候,却显得更为老态。

风青柏叹,“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人心,性情如此软,日后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还有你么?再说我岂是那么好算计的。”

笑着捏捏女子小鼻子,风青柏也不同她争辩,那些过于复杂的东西,他希望她一辈子都不懂。

倘若有一天她都懂了,那么必然是身边已经没有他在护着了。

必然是他死了。

好容易回来一趟,加之边境平定,国朝安稳,京中没有什么特别急的事情需要赶回去处理,回来赴宴的几人便不着急回去。

能在大院多呆几天就呆几天。

闲在家中无事的时候,几个年轻的就想着法的找乐子。

“杏花岭后的葡萄林,葡萄正好熟了,要不咱这两天找时间去葡萄林玩玩,吃葡萄去?”柳知秋提议。

他跟柳慕秋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看什么都觉得好心情,就连后山那片这些年懒得再看一眼的葡萄林也成了促进感情的圣地。

柳玉笙点头,“行啊,葡萄林那一片地势平坦,路也好走,适合我这样大腹便便的人走动。”

众人对她这句话报以深深的鄙视。

为了能玩一场,把话说得忒好听。

就她这个样子,在院子里多走一步都能把风青柏给惊出冷汗,他们敢带她去葡萄林?几人叠在一起都不够风青柏揍的。

隐约感觉到要被抛弃,柳玉笙立即看向风青柏。

男子不跟她对视,“你想吃葡萄,我摘回来给你吃。”

“我在家里闲的都快长蘑菇了。”

钱万金脑袋凑过来,把她上下打量一番,“蘑菇在哪,拔下来给奶煮汤。”

“纤柔,把你这块金子捡回去,忒烦!”

石纤柔过来攀着金子肩膀,摇头,“发脾气不管用,想去玩,把你家这颗树搞定了再说。”

青柏,树也,笔直不阿那种。

想让他歪脖子,得用绝招。

寻常人办不到。

柳玉笙还得靠自己。

眼看着大哥、二哥、钱万金三对一对对的走人了,真个不管她,柳玉笙眼睛都绿了,“风青柏,你陪我去呗,我要是累了你抱我走就是,你今儿可没喝多酒。”

第八百四十五章 她都已经忘了,笑是什么感觉

男子总算正眼瞧她了。

他酒量素来好,以前喝酒从未醉过。

只有那日些微的醉态,全让她瞧去了。

“那日会醉,是因为心里高兴。问题不在有没有喝酒,你现在有孕在身,找再多理由我也不会让你去山里攀爬,你若想撒娇让我招架不住,我只有唤奶奶跟爹来了。”

柳玉笙打了个哆嗦,让爹来,她连有上山的念头都是罪过。

人整个蔫了下来。

无精打采,像被晒干水分的小白菜。

风青柏心疼了。

招来魏紫,对他低语几句,魏紫即刻领命消失。

不能出去玩,人一下觉得百无聊赖,柳玉笙摸了摸肚子,回房午睡。

她现在过的是猪的生活,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不带挪窝。

有身孕的时候一睡就极沉,是以院中有小动静的时候,柳玉笙一点没察觉。

待得午睡醒来,隐约闻到空气中竟然带着淡淡的葡萄香气,心有好奇,下床循着香气走出房门。

刚打开门就惊呆了。

院子里竟然架满了葡萄。

不光是葡萄,而是葡萄连着藤,好似就长在院子中一般。

一串串紫红晶莹,掩映在翠绿的藤叶之间,满院都是馥郁的香气。

最让她欢喜的是,这些葡萄的高度,只比她半腰高上些许,伸手就能摘到,无需弯腰,无需抬头。

葡萄架子旁,大哥、二哥两对夫妻,还有石纤柔钱万金都在,就连爷奶爹娘二叔二婶也在。

一个个笑吟吟的看着她。

还有风青柏,就站在她十步开外,笑意清浅凝着她,狭长眸子诉尽宠溺缱绻。

他额上还有细小汗珠,双手衣袖上挽,露出线条流畅的结实手臂,手指上沾着些许葡萄汁液的紫。他刚刚干完活。

她知道,院子里的葡萄架,定然是他想出来的,也有他亲自参与忙活。

似乎自从认识她之后,他的洁癖就成了摆设。

“风青柏……”她浅笑回视,轻轻唤他。

“不是要摘葡萄吗?”他朝她伸手。

她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眼圈红了。

她想摘葡萄,跟大伙玩,所以他就在院子里直接架上葡萄架子,把刚刚爬去杏花岭的人全给叫回来帮忙。

内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搭上大半个院子的葡萄架,再把结了成熟葡萄的葡萄藤搬回来还要不损及葡萄,他们定然花了很大的功夫。

而她不过是一时兴起。

却让大家为了她那点玩兴劳师动众,柳玉笙只觉羞愧得要死,低着头,轻吸鼻子,“我不对的时候你可以指正我,做什么要由着我任性耍小性子。”

他将她的头抬起来,让她看着他的眼睛,笑问,“你说是为什么?”

那双眼睛,狭长清冷。

却独独在看着她的时候,会浮出如同仲夏夜星空一样的溺人温柔。

那里流动的,全是对她的爱意。

因为他爱她,他能为她做任何事。

若能搏她一笑,有何不可。

“我说你们瞧完了没有?腻不腻人啊?赶紧过来摘葡萄了!”钱万金扯着脖子吆喝,“咱可是刚爬到杏花岭就被逮回来了,一个中午啥都没干,就忙活了这个,福囡囡,咱可够意思了啊,你不知这颗树多没人性!他——”

石纤柔一把捂住他那张嘴,朝两人挤出个笑脸来,同时暗暗朝钱万金使眼色,当着福囡囡的面告状是很痛快,背后风青柏能整死他。

有过多少次前车之鉴了还学不乖。

南陵王不能招惹,她的能力罩不住!

到时候她只能在旁边干心疼。

亏不亏?

柳老婆子几个长辈坐在架子下面,看一群人笑笑闹闹,脸上笑褶子竞相舒展。

柳大对风青柏是越来越满意。

这天下要说谁疼他闺女能跟他比肩毫无底线的,也就风青柏了。

还行。

亏得他想出这么个招。

寻常人真干不出来。

看把他闺女给感动得,他看着也高兴。

这方动静也惊动了隔壁厢房的皇太后。

本来不想动弹,外面的笑声却一阵阵传进耳来,空气中的葡萄甜香跟那些欢笑声融合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又香又甜又暖,让人想要窥探窥探。

起身,犹豫着将前窗打开一条缝隙,院中热闹情景立即映入眼帘。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欢快的,爽朗的,或者轻轻浅浅的,但是不论哪一种,皆由心而发。

让人羡慕。

她多少年没这么发自内心的笑过了?

她已经不记得了,年代久远的,她都已经忘了,开心的笑是什么感觉。

九月末午后的阳光已经不那么热烈,照在人身上不会让人觉得炙热,还有葡萄架子遮荫,空气中满满都是葡萄及竹叶交杂的清新馥郁香气,置身其中,让人浑身惬意轻松。

阳光也从窗户缝隙打进房中,照在银丝上,折射出微微刺眼的光亮。

转眸之际,那抹光亮被柳玉笙攫住。

柳玉笙立即便想去把人叫出来,继而心头微动,朝正在大声说笑的柳老婆子暗地使了个眼色。

柳老婆子一瞧自家囡囡眼角瞥去的方向,便意会过来了,拍拍腿脚起身,“你们先把葡萄摘下来,我去看看太后,咱在院子里吵这半天,恐怕把人吵醒喽。”

说罢就若无其事往皇太后房间走去,柳玉笙朝她悄悄翘了大拇指。

推开虚掩房门,皇太后还是如前几天一样朝里侧躺在床上,老嬷嬷则站在她床头,垂眉敛目模样。

“嬷嬷,咱们可扰着太后了?”压低了声音,柳老婆子边问边往床边走去,“我猜着肯定扰着了,咱乡下人嗓门大,高兴起来把不住,可别惹了太后生气才好。”

老嬷嬷不知道怎么答好。

要说没扰着吧,那是睁眼说瞎话,太后现在醒着呢。说扰着了吧,只怕柳家老夫人也不会往心里去,该怎样还怎样,难不成她一句扰着了,院子里的人马上就会撤?

先不说王爷就不会理她们,刚才她瞧着太后往那边偷眼看的时候,眼底分明流露出羡慕。要是能借着柳家老夫人,让太后出去走一走,对太后也是好事不是?

整天在床上闷着,容易闷出病来。

第八百四十六章 以为能相守一生一世

“太后,太后?”柳老婆子在床畔坐下,唤两声之后见人不吭气,上手就把人拉起来,“哎呀你都没睡着,躺着不吭声不吭气的作甚?起来起来,外头阳光好着呢,大家伙在那边聊天,你也过去跟我们热闹热闹。”

“你、你放手!莽妇!放肆!”冷不丁被人拽起,皇太后差点岔气,眼睛瞪得老大,一头银丝都颤了。

她十六岁进宫就贵为皇后,到现在为止四十年了,素来养尊处优尊贵无比,谁敢对她这般动手动脚?

这个老婆子,怎的这般莽气!

偏生也因着她养尊处优,那点子挣扎的力气,在柳老婆子手里根本就没甚差别,生生被拽下了床!

“你、你快放手!哀家真要生气了!”她也就是看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妇人才不跟她计较,等她真生气了,就算风青柏护着,她也能叫她讨不了好!

怎能这般对她,仗着她宽容!

“哎呀行了行了,别挣了,见天躺在屋子里不晒晒太阳那是容易发霉的,你看看你现在的脸色,你叫老嬷嬷说说,是不是惨白惨白的?不见阳光哪能健康?人年纪大了,更要保重好自己身子骨,得注意养生。我们家囡囡炮制的养生茶,回头你回宫的时候带上两罐,每天喝上一小壶的,一个月保管你脸色红润起来。”

皇太后气得浑身都犯哆嗦了,牛头不对马嘴,她说一,她说二。

就是偏要跟她作对!

三两下功夫,拽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柳老婆子就出了门,一路把人带到葡萄架子底下。

后头老嬷嬷看着人被压着在石凳上坐下了,才换上一脸焦急的表情追出去,“太后,太后!”

皇太后喘着气,冷冷瞧她,现在才追来,刚才干什么去了!

奴才需得忠心护主,不护主的要来做什么用!

老嬷嬷硬着头皮,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太后现在怪她护主不力,刚才被拽出来的时候,不也没叫她护驾么。

众人说说笑笑,没有因为太后来了就冷却下来。

柳知秋拍拍手,“好了,现在人齐了,赶紧摘葡萄吧,再让太阳晒一会,水灵灵的葡萄全得蔫了。”

毕竟是砍了藤蔓架起来的,又不是真种在院子里的,葡萄留不久。

现在这个高度,福囡囡伸手就能摘,能跟着大伙一块玩,毫不费力。

她高兴了,大家伙也就高兴了。

一声令下,个个选了地儿开始动手。

柳老婆子从旁边篮子里拿了把小剪子塞进皇太后手里,“上手摘有些费力,用剪子剪下来要轻松得多,待会摘的时候注意尽量不要把葡萄伤着了,回头冲洗一下能拿来酿酒,熬葡萄酱也行。”

愣愣看着手里的小剪子,皇太后不可置信,这个莽妇,要她摘葡萄?

她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的事情!

伸手就要把剪子递给老嬷嬷,又是那个莽妇快了她一步,“嬷嬷你也来,一起乐呵乐呵,以前没摘过葡萄吧?会不会酿酒?果酱呢,会做吗?”

两人边说边往旁走,凑作一处去了,徒留下皇太后还瞪着两人背影发呆,手上小剪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再看另一边,风青柏双手袖子撸起,两根手指轻轻一掐,手抬手落就是一串紫葡萄放进篮子里。

南陵王都纾尊降贵了,她要是摆架子,这种场合有点不太合适。

再垂眸看看手中粗糙又年代颇是久远的小剪子,生铁做的,剪刀口都有锈斑了,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没舍得扔。

她在宫里修建盆栽用的都是小金剪。

莽妇,光有大把银钱,好东西都不懂得用。

眼看着架子上的葡萄一串串减少,最后皇太后还是站了起来,她就试试。

不就是剪葡萄么,手起刀落还能不会?

捏起一串葡萄,没敢太用力,莽妇说了不能伤着葡萄,剪子在葡萄梗上轻轻使力,咔嚓一声葡萄到手了。

容易得很。

皇太后眼底划过满意。

“太后,这个小篮子给你,像我这样垮在手臂,放在脚边也行,剪下来的葡萄就放篮子里。”一个眉眼清秀的中年妇人走过来,笑着递给她一个竹篮子,她认得这是柳玉笙的娘亲。

说话声音细细柔柔的,还算顺耳。皇太后心绪平了些,把篮子接过来了。

不远处,几个大男人也凑了一堆,一边摘葡萄一边吃,篮子里葡萄没有几串,葡萄皮快堆了小半篮。

“看着这葡萄,就能想起囡囡小时候,那时候才大人膝盖那么高点,跟着咱一块上山摘葡萄,最后还摘出朵灵芝来。”柳大吐着葡萄皮,很是缅怀当年。

“当年那朵灵芝卖了,我跟知秋才上的学堂。好像那时候卖了几十两银子吧?”柳知夏也笑道。

那之后,家里就一直供他们兄弟俩读书。

先是卖灵芝,后来囡囡弄出葡萄酒,家里一点一点越变越好。

就连村子里也慢慢现出新的气象,种的稻子年年增产,味道还极好,村子里慢慢的就有人开始把他们家囡囡叫做福娃娃。

柳知秋在旁接话,“我记得的是跟风青柏一块摘葡萄那次,他跟囡囡来得晚些,大家伙都快摘满一背篓了,他担心囡囡没得吃不开心,把大宝篓子里的葡萄全给掏出来放到了囡囡的小篮子里,把大宝气得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提起那茬,大伙哄笑。

风青柏眼底柔柔的,看向在他旁边偷吃葡萄的女子,手上沾着紫色的葡萄汁,被他发现了吐着舌头冲他笑。

那时候,那时候的时光很美好,那时候有笙笙,还有娘亲,有柳家这么多接纳他的人。

众人聊天的时候,皇太后也在旁听着,不自觉的就被话题吸引了过去。

侧眸看向相视而笑的男女,原来南陵王小时候就已经对柳玉笙极好。

那种感情,是两小无猜吧,所以情感才会这么的深厚,除了彼此,眼中皆容不下旁人。

她当初……也是这般的。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以为能在一起相守一生一世。

第八百四十七章 可是他在乎(票16)

只是,上天似乎见不得有人永远美好。

总要在你幸福快乐的时候,充满期盼的时候,给你迎头一个痛击。

命运便是这般,喜欢将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让你逃不掉,也猜不着。

思绪飘远,渐渐的就失了神,将一串以为剪下来了的葡萄拽下来想往篮子里放,被藤蔓的反作用力给拉得往前踉跄。

小剪子的刀尖正好竖在眼前,对着她的眼。

“太后!”

藤蔓颤动惊着了旁边的老嬷嬷,看到那个画面吓得面无人色。

同时惊叫出声的还有一众女眷。

皇太后紧紧闭上了眼睛,嘴角浮出一抹自嘲笑意,等着疼痛袭来。

命运给她的打击和痛苦太多了,不差这一次。

然预想的疼痛没出现,她等来的是腰间被一只手拉住,将她往后拽去,手上的小剪子也被击飞。

睁眼,看到的是柳家大院里所有人皆紧张担忧的朝她涌来,那种担心很真实,不是装出来的虚假。

还有腰上那只手,很有力,很稳,小臂往上些是卷起来的紫色衣袖。

眼睑一缩,皇太后浑身僵住,没有回头。

那只手已经松开了,耳边留下淡淡的一句,“小心些。”

是她曾经恨极的又熟悉至极的音色。

“太后,怎么样?有没有被吓着?有没有伤着哪里?”冲过来的老妇人腿脚慢些,扒开堵在前面的小年轻挤到她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后拍拍胸口,“吓死我了,还好没事。你也被吓着了吧?看你脸都白了,好了,先别剪了,你到那边坐下,吃点葡萄。放心,这些葡萄不洗也没事,山里野生野长的,不脏。”

说着将她往石凳方向带,旁边她的两个媳妇儿提着小蓝子跟在旁边,随后将篮子放在石桌,“太后,这都是您亲自摘的,尝尝甜不甜?”

“这是野葡萄,可能会带点点酸,不过味道很好,汁水很多。”

小小意外发生,大家伙受惊了一场,也不继续摘了,齐齐过来坐在石桌旁边,石凳不够还有小马扎。

柳玉笙在她旁边坐下后伸手就给她把脉,蹙着眉头担心的模样,好像一点惊吓还能把她吓倒了似的。

皇太后抽回手,瞪她一眼,“哀家没那么娇气。”

她什么风浪没见过,还能被这点小阵仗吓倒?

笑话。

“是是是,您不娇气,是我想放心些。”柳玉笙顺着她。

“别说,连我都被吓着了,刚才情况也太危急了,太后居然不惊不叫,是不是皇家人胆子都特别大,干什么都面不改色的?”钱万金咋舌,他真练不出来那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调调。

都要被山压死了还死撑啥?鬼哭狼嚎才正常。

“你以为都像你似的?”柳老爷子横他一眼,“太后跟阿修都是在京城在皇宫那种环境生活的,要是没练就出点本事来,早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那倒是。”

柳老婆子又在她身上打量了好几圈,“太后,你真没被吓着?要是吓着了就说,可别装,你装了咱看不出来,回头受罪的还是你自个。有啥你就说,大家伙都在,都能帮你。”

皇太后脸眼见的黑下来,“哀家何时装了?哀家就是没事!”

她怎么装了?难道要她哭哭啼啼的才正常?

这都什么人?

柳知夏把在竹林下面爬来爬去的小毛豆抱过来放在石桌旁边,让长辈们看着,拉了柳知秋跟钱万金还有风青柏,“剩下的我们搞定就行,现在太阳没那么大了,正好坐在这里吃葡萄,唠唠嗑。”

“我去泡壶茶过来。”陈秀兰起身。

“娘,别泡茶了,煮一壶果子茶吧,不然吃了葡萄又喝茶,味道冲淡了。”

“行,一会就来,你们先聊着。”

这个午后的下半晌,内院里果香淡淡,清风徐徐。

石桌旁围坐满了人,言笑晏晏时而传出欢声笑语,期间还夹杂稚童的奶声奶气。

皇太后跟风青柏话都不多,但是融入这样的氛围,分外容易。

哪怕不说话,也没有被排除在外的生硬感。

自然而然的,坐在那里听着,时而不自觉随他们笑上一笑,心头常年集聚的乌云,似乎莫名的渐渐转薄。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收拾干净了,柳老婆子带着两个媳妇去灶房忙活晚膳,其他人也各自散去自己找地方你侬我侬。

柳玉笙大着肚子,玩了一场又见困乏,回房小睡一会。

便只剩了皇太后跟风青柏还坐在那里。

风青柏本是要随柳玉笙一齐回房的,看着皇太后杵那里不动的模样,被柳玉笙暗掐一把后留了下来。

开始的时候,又是谁也没说话。

老嬷嬷伺候在旁,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每每皇太后跟王爷对峙的时候,氛围总是会比平时压抑很多,也僵硬。

瞧着不动不吭声的老妇人,风青柏抬手揉捏眉心,无奈低叹,“太后可是有话要说?”

跟笙笙说的一样,皇太后性子又别扭又倔。

他现在会坐在这里耐着性子跟她相对无言,一是因为笙笙,二,是因为奶奶进房拽皇太后的时候,她虽然怒骂,却没有叫伺候的老嬷嬷动手。皇太后对柳家人的包容性,比他所以为的要大得多。

自然,他对皇太后的观感,目前为止也仅止于此。

“我昀儿死的时候刚刚满月几天,他是被人摔死的,哀家赶到的时候,凶手已经走了。”皇太后捏紧手心,抬眸,“你帮我查出凶手来。”

风青柏面无表情,“我为何要?”

“南陵王妃在宫里的时候,哀家未曾为难过她,甚至帮过她三回。南陵王素来不欠人情,不想欠哀家的,你就赶紧还清。”

风青柏心头闷出一股郁气。

三回,除了笙笙说的那两回,还有一回就是太后开口邀笙笙住进养心殿,否则,必然流言四起。

到时候笙笙会成为众矢之的,风墨晗也会被流言所困。还有他,以及南陵王府,都会陷入流言之中。

风墨晗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后遗症也多,彼时,他没考虑周全。

也抑或是风墨晗不在乎流言。

可是他在乎,任何会伤害到笙笙的东西,他都不允许出现。

第八百四十八章 秦将军是飞下来的(票17)

“说话。”男子沉默不言,让皇太后沉了脸。

她不是心急的人,但是眼下有求于人,求的还是风青柏,她心气难顺。

但不得不为。

想查出凶手,风青柏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自己本身已经没有什么依仗,秦啸也已经被收了兵权。

无人可依了。

“查出来后,欠的人情两清。”

“好。”

风青柏站起,临离去前看了老妇人一眼,“你信我?”

皇太后沉默片刻,自嘲,“哀家有得选择吗?”

“回宫后,把当初的事情跟我详细说说,可能会揭起你的伤疤,但是对查找线索有帮助。”

难得的,男子跟她说了较长的一句话。

揭伤疤?她还怕那点痛吗,更痛都熬过了。

喜宴过后,一行人在大院里呆了八天时间,启程返京。

这个时间大军已经全部回朝,风青柏还需要回去就边境的事情跟百官延开早朝,稍作一番交代。

还有秦啸,也等着他回去做最后定夺。

于风青柏而言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得回去教训一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皇上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他还没有藐视一切的资本。

送行的时候,柳大哭成了泪人。

差点就要收拾包袱跟着一块上京了。

最后场面闹得实在太丢人,直接把脸丢到了皇太后面前,柳老婆子把他给打了下去。

马车将行的时候,柳老婆子从车窗里塞进两个茶罐子,“事情一多老婆子差点给忘了,太后,这是我家囡囡特地炮制给家里的养生茶,外面买不到的,你带回去喝,要是觉着好回头我再给你捎去。自己身子骨得自己多保重些,一把年纪了可不能再任性了。”

皇太后眼底些微的动容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脸色层层递进的发黑。

莽妇,不会说话就少开口!

贻笑大方!

回京的一路,有风青柏在场压着也不冷清,钱万金特能闹腾。

从离开杏花村开始嘴巴就没停过,尤其是跟皇太后有过一起剪葡萄的情谊后,本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这下子更加不怯了。

专往皇太后面前凑,带着石纤柔一起,跟她说柳家大院的八卦。

亏得皇太后面上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耳朵竖得老高,听得津津有味。

十天航程结束,钱万金给皇太后总结了三个字评价——贼能装。

比风青柏还能装。

以前进宫看福囡囡,皇太后每次都杵旁边拿着一本经书,不吭声不吭气冷冰冰的样子,吵着她了她就拿眼睛凉飕飕扫你一眼。

现在他可算知道了,这老太太雷声大雨点小,重拿轻放,吓唬人多真生气的时候很少。

以后养心殿他也能闹,多了个地儿。

这南陵皇宫他差不多可以横着走了。

船靠码头,一行人上岸,王府的马车就在岸边候着。

入得皇城,马车行没多远就被人拦下了。

“秦将军,你怎会在此处?”撩开帘子,风青柏看着外面的人。

昂藏魁梧,褪去戎装依旧一身不容人忽视的浑厚气势。

秦啸就站在车前。

“刚刚在楼上看到王府马车,特意下来跟王爷打个招呼。”秦啸锐目往车内一扫,躬身,“臣见过皇太后。”

皇太后颔首,没看人。

柳玉笙则半歪着脑袋,唇角隐笑。

秦啸将军的话听来没毛病,看到王爷的车过来打个招呼。

但是马车速度快,在楼上看见了想拦车,大将军得飞下来才赶得及。

他也确实是飞下来的,彼时柳玉笙正好撩了侧边的小帘子,亲眼看到了。

这一拦恐怕不是为了跟风青柏打招呼,大将军跟风青柏没那么好的交情。

是来探太后是否安好的吧。

毕竟皇太后跟风青柏之间的结几乎无解,太后偏生又突然去了杏花村。

秦将军该担心了,担心太后受什么委屈。

当中故事引人探究啊。

“本王先回府,将军的事情容后再议。”

“恭送太后、王爷。”

秦啸让开了身子。

马车擦肩而过。

秦啸后方走出一个年轻男子,站到他身后,“义父,该回去了。”

“你入宫,护好她。”

“孩儿尊令,义父也请回。”秦亦话落即飞快往皇宫赶。

义父自回京后,闻听太后去了杏花村,每日便守在离城门口最近的茶楼。

这下,总该安心了。

回到王府,风青柏没有立即入宫,而是陪着女子小睡了一会,下晌后在府中处理王府杂事。

直到入夜又陪女子用过晚膳,才乘坐马车慢悠悠的去了宫里。

风墨晗一早得知他已经回京,当时就想去王府看望两人,没敢。

皇叔不在的时候,他出入皇宫自是没人管,现在皇叔回来了他还敢肆意妄为,得要挨训。

是以一整天守在御书房里乖乖等着,顺便勤勉政务,务必给皇叔一个他勤政爱民的好印象。

“皇叔,你回来啦!”风青柏走进御书房,正对上龙案后头少年笑眯眯的脸,手上还拿着紫狼毫在奏折上凤舞龙飞。

走过去,把一侧已经处理好的折子拿起翻看,检查上面的批注。

风墨晗抿着唇,微睁的眸子泄出两分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就是特杵皇叔。

尽管自己没有偷懒,但是很担心他会说他做得不好。

“不错,批注详细,加了自己的见解,对大臣的建议也算应对得宜。”

亲耳听到男子肯定,风墨晗眼睛亮得迫人,“皇叔?”

皇叔刚才夸他了?

“比以前略有进步,还需努力。”男子淡道。

“我会的皇叔!”咧着嘴,大白牙龇得晃人。

几分傻模样,倒是跟他小时候一样。

将折子放下,抽走他手中的紫狼毫,风青柏转身往外,“你初掌政务,不用一味冒进,劳逸结合松弛有度为好。出去走走吧。”

“皇叔等等我!”追在男子身后,风墨晗脚步轻快雀跃。

脸上笑意高居不退。

“笑成这样?”

“皇叔回来了我高兴。皇叔你这次回来有没有给我带太奶奶做的菜干?柳家大院的人有没有提起我?他们过得怎么样?杏花村是不是变得更漂亮了?”

叽叽喳喳,一路都是少年不停歇的声音,难掩高兴。

第八百四十九章 如此,又何必去爱人

此时已是夜色未央,银月高悬,月色柔和明亮。

浓浓的月色洒落,为整个御花园拢上轻纱,影影绰绰,光陆斑驳。

空气中还有桂花的馥郁芬芳,两旁花圃种着大片的金菊,于这个时节分外应景。

两人并肩,信步而行。

皆是不紧不慢的步伐,透着轻松写意,透着自信从容。

叔侄俩很少有这样的时候。

甚至从小到大,在风墨晗的印象里都从未有过眼前这般的场景。

皇叔历来严谨。在宫里的时候几乎都是呆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督促他的课业,教导他帝王制衡。

眼下,皇叔竟然带他来逛御花园。

风墨晗是极高兴的,同时心里也有忐忑。以皇叔的性子,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带他来散步,只怕当中有事。

但是他不敢问,也不想问,让这样的轻松氛围能延续更久一些。

漫步至御花园里面一些,前面传来低低的人声。这般月色这般景,并非只有他们二人在赏。

风墨晗无声笑了笑,不知是谁这么好兴致,跟他和皇叔一样出来夜游御花园。待再走近一些,说话的声音已经能听得很是清楚,风墨晗脸色渐渐变了。

“太后这次回来似乎变得跟以前有些不同,好像看着心情都要好一些,想她定是在那杏花村里待的几日时间过得不错。”

“要我说,南陵王妃也是个奇人,竟能哄得太后喜欢,当真是不容易。”

“何止是哄得太后喜欢,王爷不也将王妃喜爱得入骨吗?有关王爷追求王妃的传闻,现在宫里上下还传着不少。还有皇上,也对王妃极是不同。王爷去东南边境那时候,人刚走,皇上就立马把人接进宫里来了。这还不止,王妃住在养心殿里,皇上每日里都要过去看个一两回,一日三餐都在养心殿里吃。要搁在以前,什么时候见过皇上往养心殿跑?”

是两个宫女,坐在假山怪石下低声闲话,一边揣测各人心思,一边掩唇低低窃笑。

话里话外难掩羡慕嫉妒,以及说闲话的兴奋。

“你是不知道皇上这般在后宫掀起多大轩然。这后宫那么多嫔妃,可曾有哪个得到过皇上如此重视喜爱?若非王妃身份摆在那里,早就有人去她面前找茬了。那些个主子们暗地里可一个个都嫉妒的要死。你说皇上对南陵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真像说的那样,只当成皇婶来敬着?”

“敬着?这话有几人会信?南陵王妃发高烧那晚,皇上急得连外袍都没穿,衣衫不整便往养心殿冲,多少人看在眼里。之后更是在那里守了整整一晚上。诸如此类事情还多着呢,岂是一个敬字能遮掩的,宫中上下早将皇上的心思传遍了。再这么下去,不定日后就会闹出叔侄争一女的丑事来!……”

“放肆!两个下贱东西,竟然也敢在主子背后嚼舌根!来人,把她们两个拉下去,乱杖打死!”

风墨晗脸色难看至极,身上气息浑然冰冷。

此刻,他竟不敢去看皇叔的表情。不知道他听了那些话之后会作何感想!

两人都习武,极远的距离就能听到周围传出的动静。刚听到两个宫女对话的时候,他们还在一丈开外,否则,他岂容她们那么多话!

骤然被暴喝,待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人时,两个宫女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慌忙跪下磕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贱婢再不敢了!”

暗影里很快有侍卫冒出来,朝两名宫女冲去,就要将两人拿下。

风青柏抬手,将侍卫的动作阻了。朝那两个已吓瘫的宫女淡淡道,“退下吧。”

“皇叔!”风墨晗惊诧,之后沉默下来。

“多谢皇上、王爷不杀之恩,贱婢这就退下!”两名宫女叩头谢恩,之后飞快逃离。

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闷无比,压抑又死寂。

风墨晗很想说点什么解释,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皇叔对皇婶如何。他心知肚明。

旁人但凡敢觊觎半分,皆是死路一条,皇叔容不得。他纵是解释了,皇叔会信吗?

“皇叔,莫要信了那两个奴才的风言风语。我与皇婶之间是清清白白的。”站立良久之后,他开口,声音干涩苍白。

男子朝他微微侧转眸子,他竟看不清那双眼睛里面的情绪。明亮月光似乎一下子变得异常暗淡,模糊人的视觉。

“走吧。”淡淡两个字,跟往常无二,似乎没带情绪,又似乎包含了太多情绪。

风墨晗心头冰凉。

此前所有的高兴雀跃,皆被冻结,甚至蔓延出一种恐慌。

只怕,皇叔终究对他生了芥蒂。

跟着男子的脚步再次慢慢前行,此刻风墨晗突然不敢再往前,跟男子并肩。

“你已经十五岁了,是个大人了。我将你自幼教导长大,教你学识,教你武艺,教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皇帝。独独在感情这两字上,从未跟你提及过任何。因为我素来认为帝王不需要感情。帝王的感情对收获的人来说不是幸运,不是得天独厚,而是灾难。”风青柏声音有些缥缈,明明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又似透着一股怅然。

少年没有吭声,风青柏将视线投向远方,落在暗夜无尽处,眸色深如这浓浓夜色。

帝王的感情是灾难。他自小就是这么认为的。

一如他的母亲,得了父皇的真心,却换来那般凄惨的下场。

皇上爱谁,不啻于将谁推像刀尖。

如此,又何必爱人,去害人呢。

风墨晗是帝王,他的路已经注定。只需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尽职克己,做一个明君,如此就够了。

他能做任何事情,唯独没有爱人的资格。

“何况,感情这东西又岂是外人教了就能学会的。感情不是知识,没有办法传授,只能自己去摸索,去意会,去领悟。”他就是这般,谁又教过他感情呢。

爱了的时候,自己知道,又或者连自己都不知道。

风墨晗跟在后头静静听着,抿唇垂眸,不发一语。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八百五十章 扼杀成长型情敌

“你可知,爱一个人是如何的?”男子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他一眼,风墨晗轻轻摇头。

他对皇婶的感情无法宣诸于口,甚至不能露出半点痕迹。他只知道一点,就是他要跟皇叔一样,守护她。

“爱一个人,当一心一意。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牵引你的心神。你想将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全部捧到她面前。你对她占有欲十足,容不得旁人对她觊觎一丝半点。你想跟她行最亲密的事,乐此不疲。”风青柏勾唇笑笑,其实他也是不懂感情的,只是在面对笙笙的时候,万般他曾经想不到的或者不曾想过的,自然而然的便会做出来。

不假思索,由心而发。

“你自小由我教导长大,便随了我的性子,也随了我的喜好。如我喜欢看的书你也喜欢,我惯用的字体你也练出来了,我应对外人的样子你也学了个十足十。什么都追着我的脚步像我靠拢。所以我喜欢的我守护的东西,你也喜欢,你也想去守护。”看着少年露出迷茫眼神,风青柏笑笑,“你做的那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所以你才喜欢。久而久之,你连自己真正喜欢什么都忘了。你对你皇婶,不是爱,只是从我这里潜移默化过去的一种习惯。”

“皇叔,我、我不是,我对皇婶断不敢有……”风墨晗急急分辩,皇叔这话是笃定了他对皇婶的感情,如此皇叔定然会弃了他!

修长的手抬起,在少年脑袋上拍了拍,打断他的话,“你视我如父,做的诸多都是为了讨我喜欢。回头静下来再好好想想,真正看清你自己的心。风儿,你要做的,并非长成我喜欢的样子,做我想做的事。你该做的,是寻回自我,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头顶那只手,揉他脑袋的时候给他的感觉,跟皇婶的柔软温暖是不一样的。

这只手一样温暖,可是更多了一种让他安心的感觉。

他做很多很多事,有时候只是为了得到皇叔一个肯定的眼神,一句简单的夸赞。如此他就会觉得异常的满足。

那他……真的像皇叔说的那般,认错了情感吗?

缓缓抬起眼帘,看着眼前男子终年不变的清淡面容,还有清冷眸色。这一次,他终于在那表面背后看到了男子对他成长的喟叹,以及欣慰,还有嘱托。

“风儿,皇叔自小便告诫你,帝王无情。是皇叔错了,我剥夺了你自我的权力,把你教导成我想要的样子,这也是我的偏差。日后,做自己可好?”

“皇叔……”心头一股凶猛的酸涩往上涌来,红了他的鼻子,红了眼。

风墨晗猛的扑进男子怀里,将他搂着紧紧的,“……从小到大,你从未抱过我,皇叔。”

埋在他肩头的脑袋蹭来蹭去,声音里透着想极力隐藏的哽咽,泄漏出浅浅的委屈。

像是遭了不公待遇的幼兽,在被理解的那一刻,比任何时候更委屈。于是在长辈怀里撒娇,寻求安慰。

大手略作停顿,最后轻轻环上少年背部,在他背脊上轻拍安抚。

肩头,少年脑袋蹭得更加厉害,薄薄的衣衫布料,被一股湿意晕染,微暖后变作微凉。

风青柏仰头,看着头顶漫天星月,微微勾唇。

十月秋夜,已经开始起夜露。

两人在御花园里呆了很久,本来可以早些离开的。

奈何一只幼兽抱着人不肯撒手,愣是磨磨蹭蹭很长时间,几番催促下才一步三停的回了寝宫。

这幸亏是周围没人,否则明日必然又有新的流言四起。

将少年送回寝宫后,摸摸湿冷的肩头,风青柏揉眉叹息,本来今夜进宫,除了解决风墨晗,还起意去养心殿走一趟,询问一下当年的事情。

现在,月亮都已经开始西坠了,去不成了,只能待明日。

离开皇宫的时候,风青柏心情颇好,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到府中脱衣上榻。

彼时女子尚未睡熟,强撑等着他回来。

“眼睛发亮,嘴角轻扬……你心情不错。”

“尚可。”他在她额角轻吻,唇角扬得更高。

“什么事情让你这般开怀,说来听听?”

“且容为夫保密,快睡吧。”

女子本就是强撑,他回来了,身边拢上她熟悉的气息,很快进入熟睡。

看着她恬静睡颜,再次倾身轻啄她眉眼。

心情好,是因为成功将一个成长型的情敌扼杀于摇篮。

轻而易举的。

当然,这件事情,他的笙笙永远不会知道。

皇宫乾德殿,还有一个人同样心情极好,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忽悠。

风墨晗在龙床上搂着被子滚来滚去,裂开的嘴角怎么都收不回来。

今晚皇叔抱他了,哈哈哈!

以前在杏花村,常看到老子抱儿子,还把儿子架在脖子上。

这个他自然不敢想,能让皇叔抱一抱,享一享那种感觉,已经足够。

对皇叔岂敢要求太高?

皇叔素来是个感情内敛的人,对他尤为严苛,能像今夜这般,当是实属难得了。

而且,皇叔居然跟他认错!

嗷!睡不着!

“来人,过来陪朕说说话!”

侯在外室的小太监急忙跑进来,“皇上,可有事情吩咐?”

“你坐下,跟朕随意聊聊天。”

“奴才不敢!”

小太监吓得跪下了。

“跪着也行,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脸丧,他伺候皇上半年了,皇上居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回皇上,奴才小板子,这名儿还是皇上给取的。”

“这个不重要,朕问你,朕言行举止是不是特别像皇叔?”

“……”小太监伏地,“回皇上,是挺像的。”

“像几成?”

“八、九成吧。”南陵王亲自教导出来的,从师从师,行事作风自然会像对他影响最大的师者,皇上问这话着实有点蠢笨。

“真那么像?”皇帝声音更带了几分雀跃。

这种时候哪怕觉得自己说错了也不敢再改口了,小板子郑重恭谨,“真的那么像。”

“行了,你下去吧。”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八百五十一章 他是皇帝,要有皇帝的胸襟

挥退了小板子,风墨晗卷着被子眼光光望着明黄帐顶,脑子转动飞快。

“我跟皇叔像了个九成。自幼皇叔喜欢看的书我必会也拿来翻看,皇叔喜欢吃的东西我也必定要喜欢,皇帝写字惯用行楷,我为此苦练了整整五年,终于把字迹练得跟皇叔的一模一样……”

扳着手指数下来,他事事都必然要向皇叔看齐,因为他一直希望那样,皇叔会对他更喜欢。

“还有皇叔对柳家人极好,我也喜欢对柳家人好。皇叔为皇婶四处搜罗天材地宝,我也学着皇叔暗中搜罗了好给皇婶惊喜……那皇叔喜欢皇婶,我也喜欢皇婶,到底是因为皇叔喜欢了我才跟着喜欢,还是我自己本来就喜欢?……”一一历数,风墨晗眼睛开始冒螺纹圈。

他到底喜不喜欢皇婶?

皇叔说让他看清自己的内心,可是他现在觉得自己有点晕。

他喜欢皇婶到底是为什么?他喜欢皇婶到底是爱情还是亲情?

——爱一个人……你想跟她行最亲密的事,乐此不疲。

硬着头皮在脑海里把侍寝的妃子换上皇婶的脸,妃子还没解开衣衫风墨晗就打了个哆嗦,猛地从床上蹦起,“卧槽!”

皇婶岂容亵渎!

只是想一想那种画面,罪恶感就从心底疯狂上涌,怪不得他当初挑选妃子的时候,但凡跟皇婶有一丝相像的他都不要。

皇叔是对的,他对皇婶不是爱,是亲情。

他弄错了,他绝对弄错了。

这一晚小皇帝兴奋过后噩梦连连,翌日起身之后那种罪恶感都没完全消散。

罪过。

回了京城,之前延后的事情就要开始提上日程。

当日秦啸在东南边境截杀,及后他顺势将他手中兵权收回,顺理成章,秦啸完全没有反抗推搪。

如今虎符就在他手里。

捏着三军虎符,风青柏神色悠远。

“皇叔,你在想什么?”风墨晗趴在他旁边,小心翼翼的。

他有罪,还没能完全敞开来,是以神色间慎微谄媚讨好,浑像他小时候。

“在想这三军虎符的去处。”

“这哪还需要想,好容易才能把秦啸手里的兵权收回,自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断不能再轻易给人。秦啸就是我们前车之鉴,这枚虎符可号令六十万兵将,要是赐下去,难免日后不会出个秦啸第二。”风墨晗道。

虎符在谁手里都不如在皇叔手里让他放心。

掌着这枚虎符,加上他手里直隶兵力,整个南陵再没人能将他们左右。

风青柏睨他一眼,摇头,“还是稚嫩了些,想事情不够周全。秦啸在军中的影响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六十万大军岂是那么好控制的?你以为只要捏着虎符就诸事稳妥了,我们实则还缺得太多。没法让将士信服心服,那么这虎符就是一块毫无用处的牌子。只要秦啸想,便是没有虎符,他照样能号令三军。”

“那我们岂不是要一直受他掣肘?”风墨晗皱眉。

“若秦啸为我们所用呢?”

“怎么可能!”风墨晗脱口而出,不敢相信。

秦啸是什么人?若能轻易收服,皇叔还会忌惮他十几年?

可是看着男子淡然神色,他便是不敢信,心头却照样偏向男子。

在别人那里不可能的事,在皇叔这里未必。

因为这是他皇叔,是南陵王。

他但凡说出口,就没有办不到。

将虎符在手指间捻转,风青柏眸光深幽。

秦啸这个人,他一直迟迟不动,是因为他心里对秦啸存着几分敬佩。

纵然双方立场不同,但是秦啸为人却称得磊落,否则那日不会想要自裁谢罪。

只不过是在秦啸心里,有比天下更重要的东西想要守护。

一如他对笙笙。无任何事情能重要得过她去。

天下与她之间,天下可弃。

“皇叔,你是打算再将虎符还给秦啸吗?”风墨晗问。

风青柏扬唇,“我教导你帝王要善用制衡之术,可还记得?只要制衡得当,任何事情便皆在你反掌之间。”

风墨晗不甚明了,还是点头。

现在不懂,日后总会懂。

皇叔会教他。

男子又看向他,眼里多了丝严厉,风墨晗立即绷紧了皮,坐得笔直,“这次回来,你在宫中的言行我已知晓,我曾跟你说过,君子以仁、德治国。得民心者得天下。历朝历代施暴行暴政的君王,下场可见。你已经失了偏颇,失了平常心。到了我们这个位置,想要得到什么轻而易举,久而久之人心容易迷失。守住本心初衷是最难的,你若想长久安稳,需好好反省。你错,错在了何处。”

风墨晗脸色微白,抿唇,“我知道了皇叔,我定会好好反省。”

这段时日,他确实行事冲动,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有狂妄冒头之势。

皇叔的话是当头一棒。这些时日所作所为,所下达的那些命令,只怕让皇叔对他失望了。

收起虎符,风青柏举步离开御书房,“好好处理政务,回头我要抽查。”

“皇叔你去哪?”

“去养心殿。”

“那秦啸那边……”

“那边不急。”

看着男子施施然离去的背影,再看看面前一个早上就堆叠极高的折子,风墨晗认命拿起毛笔,开始兢兢业业做个勤政勤勉的好君王。

以前皇叔还会帮着他处理一些,现在是真个全丢给他不管了。

他的好日子,洗礼之后就结束了。

不过皇叔去养心殿作甚?

以前皇叔也跟他一样,无非必要,绝对不会去那边看老太婆冷脸。

咬着紫狼毫笔头,风墨晗眉毛拧来拧去,皇叔可是要去感谢那老太婆对皇婶三个月的照顾?他们之间的关系破冰了?

那他以后要不要对那个老太婆好点?皇婶也告诫过他要对皇太后尊敬些,不可一口一个老太婆的叫。

要不当初被老太婆软禁的仇就算了?

罢了,他是皇帝,要有皇帝的胸襟,那就不跟个老太婆一般见识罢。

只要她日后别再惹他。

养心殿一如往常安静,蔓延着一股暮气。

风青柏到得的时候,皇太后又在看她的经书,只是,似乎有些神思不属。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八百五十二章 堂堂皇太后,居然耍赖

“太后,王爷来了。”老嬷嬷提醒。

皇太后立即回神,拿着经书的手指紧了紧,看向风青柏。

她知道风青柏的来意。

风青柏没有多兜圈子,坐下来后直接开门见山,“当年发生的事情,还请太后跟本王说一说,如此才方便本王彻查。”

欠债要还,尽早还清为好。

太后的人情不好欠。

“嬷嬷,你去沏壶茶来。”吩咐完老嬷嬷,皇太后起身走至风青柏对面坐下,“难为王爷还记得我们的约定,那哀家就细细道来。”

“洗耳恭听。”

重提那段旧事,需要勇气。

皇太后平复了好一会,才慢慢开口。

“皇室子弟,未立储前大多不会诞下子嗣,以免将来夺嫡失败,祸及子孙。”皇太后慢慢陷入回忆,“哀家二子乃是哀家中年得子,年纪只比你大三岁,当时尚血气方刚,又与其正妃两情相悦,情浓之下其妃意外有了身孕,惠景五年诞下哀家长外孙,当时你十七岁,为了扶持惠景帝坐稳皇位,跟各皇子之间斗争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五年时间,参与夺嫡的人一个个被你铲除,南陵王府势头日盛。哀家两个儿子死在你剑下时,长外孙刚刚满月。”

两个儿子惨死,她尚处在悲痛欲绝之中,收到二儿媳求助,说王府被人围困,求她能护住二子唯一血脉。

当时她便派了人求去南陵王府,请求风青柏能看在稚子无辜,放过她的儿媳跟外孙。只要他肯,她会让儿媳跟外孙离开京城,永生不再踏入皇城半步。

却迟迟等不来回音,派去的人一去无回。

最后她冲撞了宫中的阻拦,亲自赶去,赶到的时候,王府已经空无一人。

处处血迹。

她的儿媳跟外孙儿皆躺在血泊之中,死状极为惨烈。

短短几日里,她的血脉至亲,接连惨死,独独留下她一人。

那段时日发生的一切,至今仍然是她的噩梦,每每午夜梦回,泪湿衣襟。

“当年我并未收到过养心殿任何求情。”风青柏皱眉。

他记得很清楚,府中从未来过养心殿的人。

当时他已经在夺嫡战中胜出,正是收尾的时候,所下的任何命令都跟稳定局势有关。因为杀孽太多造成朝廷人心浮动,重心开始扑在朝堂。

却从不曾下令对稚子赶尽杀绝。

甚至他根本没去留意那个刚满月的婴孩。

对个婴儿斩草除根,他不是做不出来,只是不屑做。

他行事有他的底线,他绝不会让自己有朝一日站在他的小姑娘面前,已配不上她。

“哀家接连派去两人,一个都没回来。”

“我一个没见着。”风青柏抿唇,“这当中恐怕有人作祟,想加深太后对我的仇恨。”

“哀家一个无所依的老婆子,纵使对王爷仇恨加深,又能做什么。”

“未必,太后背后,有秦啸大将军。”

皇太后眼神一凝,便听风青柏又道,“当时事情已经大致定局,本王势力已巩固,想要跟本王抗衡,朝中任何单独势力都做不到,唯有联合。是以后来,才会有铁三角出现,让柳太妃一派有资本跟本王争斗十数年。”

皇太后的手逐渐发紧,看着风青柏的眸光现出颤裂,瞳孔扩张。

脸色也一点一点发白。

“皇太后可是想到了什么?”

“哀家想起来了,是曾有人找过哀家,游说哀家合作,再掀皇室内乱。”

“太后没有答应。”风青柏道。

之所以笃定,是因为那之后,皇太后就闭门养心殿再未踏出一步。

而皇室,之后也没有出过乱子。

“哀家恨的是你,想对付的人也是你,却从未想过要南陵大乱,更没有想过要倾覆南陵。”皇太后眼底有被侮辱的怒色。

她是一国之母,曾为皇后,后为太后。

仇恨是仇恨,却不能因此祸乱南陵,她尚拿捏得清楚!

便是那时候软禁风墨晗,也是因为知道了风青柏的弱点所行的试探,借此着手报仇,但是她也没想过要弑杀皇帝。

否则风墨晗哪能等得到风青柏回来。

她一个糟老婆子,一无所有,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她还怕杀了皇帝被天下人唾骂不成。

亲自斟了杯茶递给皇太后,风青柏道,“当初寻太后那人应该就是关键,太后可知他属于哪方势力?”

皇太后摇头,“他什么都没表明,哀家拒绝后他就离开了。甚至哀家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黑衣黑袍,遮掩得很密实。”

黑衣黑袍……风青柏眯了眸子,手指在膝盖轻点。

“你可有什么线索了?”

“没有,太后的话,一点线索都没提供到。”

将手边茶杯执起抿了一口,皇太后垂眸,“知道的哀家都已经说了,调查是你的事情,你欠着哀家人情,事情自然是你去办,哀家等着结果。”

风青柏深深看了她一眼,揉捏眉心。

只怕她是一早知道自己那点消息并无什么用处,当日才以人情为由,转而赖到他身上来了。

男子不出声,皇太后眼角飞快瞄了他一眼,立即收回,作淡然无事状。

“总之你既答应了哀家,就要办到。”

“本王从不食言!”风青柏起身走了,背影郁气浓重。

看着他走远,皇太后慢悠悠将那杯茶喝完。

这些年风青柏没少给她气受,她都忍下了。

今日总算吐气一回。

“嬷嬷,去御膳房要些葡萄,哀家想吃葡萄了。”

“是。”老嬷嬷笑了下,太后亲自开口要吃东西,那就是心情好了。

风青柏身上那股郁气,回到王府的时候才勉强消下去。

柳玉笙挺着大肚子,看着他直笑。

“你在幸灾乐祸?”

“皇太后给你出难题了。”她对他的情绪敏感得很,哪怕他几乎从不在她面前显出那些消极情绪,她也能感受到。

闻言风青柏又摁上眉心,“何止是难题,我倒从不知道,堂堂皇太后,居然耍赖。去一趟养心殿,权是在听她说故事,半点助益没有。”

柳玉笙乐了,“能把你气着,太后定然很开心。”

“笙笙,我是你夫君,该比太后重要才是。”

“你自然重要,但是百事孝为先,咱得敬着太后,为腹中孩儿做好榜样。好好调查吧。”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八百五十三章 得利最大的是谁(票18)

朝事,私事,太后的事,百事缠身。

风青柏开始转成陀螺,尤其太后的仇,一点懈怠不得。

自从那日离了养心殿,几乎每隔一天,他都能见到太后身边随侍的老嬷嬷。

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他都看到快要反胃了。

“王爷,太后让老奴来传话,太后等着王爷的结果,还请王爷尽心。”

天天都传这么一句话。

他家小姑娘每天都要笑上他一回。

太后这已经不是仅仅着急得到结果,有一半用意就是专门来恶心他以泄私愤。

他不开心了,她就开心了。

半甲子的年纪,一朝幼稚起来,能让人恨得牙痒痒。

时间在晕头转向中,流逝飞快。

转眼年底。

这天刚被老嬷嬷恶心完回到御书房,风墨晗就神秘兮兮凑到他面前,“皇叔,东南边境传回消息,东越皇室夺嫡尘埃落定了。”

风青柏走到圈椅坐下,捏着眉心,“谁胜了?”

这段时间一门心思扑在当年的谜团,他没有特意去关注东越的事情,消息反倒比少年慢了一步。

“你肯定猜不到,就是那个被皇婶治好了嗓子的闫七,闫容谨。”风墨晗很是嘚瑟,小胜了皇叔一回,当然其中不无皇太后拖皇叔后腿的功劳,否则哪轮得到他在皇叔面前显摆,“本来东越五皇子的呼声最高,经他手铲除了好几个皇子,眼看就要胜出,结果天降奇兵,把一干乱臣贼子全给拿下了。闫七回朝,本来当初就有老皇帝遗诏任命,加上二皇子此前登基后刚愎自用,一上位就调大军压我南陵边境,导致最后两国大战,东越兵将死伤无数,兵力大损,恐怕几年内都没法回复元气,在整个东越引来怨声载道,坊间要求拨乱反正的呼声极高。闫七回归登基顺理成章。”

“天降奇兵?”风青柏抬眸,讶了下。

“可不是天降奇兵么,听说只是一只百人的队伍,但是个个能以一敌百,能力极强。”

风青柏眼睛暗下来。

圣龙令,龙骑。

只有龙骑有能力以百人的人数,助力闫容谨在无所依仗的情况下取胜。

这才是闫容谨最大的底牌。

圣龙令一分为四,原来其中一枚,在闫容谨手中。

“闫容谨登基仪式定在年后正月末,我们可要送上贺礼?”

“拨乱反正,顺理成章,该贺。”风青柏笑了下,意味深长,“我南陵日后会多个盟友。”

他们很快会再次见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次争斗,闫容谨倒是捡了大便宜。

敲击膝盖的手指一顿,风青柏起身往外走。

“皇叔,你才刚来,这是又要去哪?”

“养心殿。”

“……”风墨晗在后头运气。

以前皇叔在御书房呆的时间最多,现在开始跑养心殿跑得勤了。

老嬷嬷那张脸他还没看够啊?

风青柏去往养心殿的时候,柳玉笙刚刚入宫,也正往养心殿走

“王妃,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要是让王爷给撞见了,那奴婢跟紫苏铁定要遭殃了。”沉香苦着脸,跟紫苏两人在她旁边紧张兮兮的虚扶着。

如今王妃肚子七个月大了,越发让人胆战心惊,王爷几乎不允王妃随意走动,生怕她不小心给磕着碰着了,或者被肚子给颠着了。

偏生今日王爷刚走一会,王妃就偷偷溜出来,要去看望皇太后。

两个丫鬟的担忧柳玉笙浑然不在意,“没事,风青柏忙着呢,哪能那么恰好去养心殿。”

那家伙对老嬷嬷的脸都反胃了,还能主动凑上去自找罪受?

肯定遇不上。

从杏花村回来两个月了,她一直有心进来探望皇太后,免得她的养心殿总是冷冷清清的。

抱着侥幸,在养心殿门口跟某王撞了个正着。

看着男子眯起的长眸,柳玉笙笑得很干。

怎么就那么凑巧。

“风青柏,你怎么也过来了?”哈哈哈,巧得让人捶胸顿足。

“我也想问,笙笙,你怎么过来了。”男人朝她逼近,把柳玉笙吓得小退一步,也把男人吓得脸色大变。

在女子后退的时候立即将她稳住,再看她讪讪又无辜的神情,哪里还舍得凶她。

“这般莽莽撞撞,我若是不在你可怎么办?”

“你在我才敢莽莽撞撞啊。”吐着舌头,女子回答甚是理所当然。

让他又气又好笑,心头酥软。

“进去吧。”人都已经来了,难道他还能把她赶回去。

“下次过来,我一定先跟你打招呼。”女子讨好的攀着他的手臂。

笑睨她,风青柏轻哼,“我姑且听着。”

她若真那么乖,今日就不会偷偷溜进宫来了。

进得养心殿,皇太后刚从软榻上坐起,之前应该正在小憩,眼睛还带着些许刚睡醒的惺忪。

应该是他们的说话声扰着她了。

一看到柳玉笙,皇太后视线就落在她大如箩的腹部,“要摸肚子?”

柳玉笙,“……”难道她给太后的印象,就是需要摸肚子的时候才会找她?

这个别扭的老太太,明知她是特意进来探望她的。

让风青柏把自己扶过去,坐在皇太后旁边,“没有太后帮忙,肚子闹腾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找谁,里面小东西好像认准您了,就听您安抚。”

偷眼瞧着太后眉毛在舒展,柳玉笙抿嘴一乐,这是在高兴呢。

连高兴都不动声色,就动动眉毛,憋着也不嫌累。

说来也奇怪,进来一路肚子里都没什么动静,一再太后身边坐下,就有反应了。

尤其是皇太后把手伸出来轻拍的时候,里面小家伙居然跟太后对拳。

皇太后眉毛展得更平,脸色渐变柔和自己不自知,依旧冷着声调,“可是查到线索了。”

这话是对杵在一旁不肯走的风青柏说的。

“没有。”

“堂堂南陵王,竟然这般没用。”

没用的南陵王脸黑了一层,“只是想到点东西,要跟太后求证。”

“想到什么?”皇太后立即看向他。

先前都没正眼瞧。

“你孙儿出事,得利最大的是谁。”风青柏淡道,“之前我找错了方向,一直以为对方只想挑起太后对本王的仇恨,给本王增加阻碍。现在再想,好像不尽然。”

第八百五十四章 你想见他?等他能爬出来再说(票19)

“这话怎么说?你怀疑柳太妃跟左相?”皇太后道。

“确实曾怀疑过他们,后来又打消了对他们的怀疑。”风青柏解释,“因为之后太后就闭关养心殿,一直没有出来,所以这番挑拨对本王来说没有任何损失。便是秦将军站到他们那一边也是理所当然,本王跟太后之间本就是对立,秦将军不可能会跟本王为伍。”

“说下去。”

风青柏斜了老妇人一眼,对她使唤奴才的口气忍了,“太后在后宫呆了那么多年,对你性情了解的人绝不在少数。所有血亲都没了,太后会做出什么举动,或许有人猜着了,所以才你外孙痛下杀手。”

“你什么意思?”皇太后眉头慢慢皱起,脸色开始沉凝。

“皇太后连番遭遇痛创,心如死灰,再不理后宫事务,得利的是谁?”

“柳太妃!”柳玉笙惊道。

皇太后倒下了,不理事了,那后宫最大的不就成了柳太妃么!

皇太后已经蹭一下站起,厉了眸色,“你是说柳太妃为了夺权,故意杀害昀儿借此击垮哀家,好问鼎后宫!”

“以柳太妃的性情,先皇驾崩了,上头还有个皇太后压着,她一辈子都得在你之下,她如何能服气?加之你仇视本王,那么他们想要拉拢秦将军,可说不费吹灰。”

“哀家这就去找她问清楚!倘若真是她,这笔账哀家定要同她好好清算!”

“太后这般去问,她怎么可能承认,我们没有证据。本王还怀疑一点,当初来找你的黑衣人,或许跟柳太妃背后的暗势力有关。柳太妃固然是元凶之一,那股势力也未必干净。”

“她不敢不承认,”皇太后冷笑,“哀家什么都没了,但是她还有儿子孙子在,除非她想跟哀家一样,变成无所依的孤家寡人!”

柳玉笙瞧着浑身狠厉的皇太后,心惊。

太后这是为了逼柳太妃招认,不惜用柳太妃当初的手段,让她断子绝孙?

风青柏没有阻止,皇太后性情固执,作下什么决定很难更改,何况他的话,她更不会听。

且由着她去。

目送皇太后带着老嬷嬷直往清宁宫去,风青柏扶了柳玉笙慢慢走出养心殿。

“你刚才说事情可能还跟柳太妃的暗势力有关,指的可是黑莲?”漫步在御花园,柳玉笙走得极慢。

身子日渐重了,走路也越发笨重。

抬手揉掉女子眉间褶皱,风青柏道,“无法确定当日找上皇太后的人是不是他。薛红莲背后还有人。他有个叔父,极痛恨我南陵皇室。”

“还有个叔父?你如何得知?”

“我们在东南边境遇上了。”风青柏轻描淡写,那些凶险的事情不准备一一告知女子,左右已经过去了,而他现在好好的站在她面前。

柳玉笙扶额,怎么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黑莲是苍鹰阁阁主,也是百草谷少主,一直以来都跟风青柏作对,对他刺杀了不下数十回。若他背后还有人,且极痛恨南陵皇室,那是不是说百草谷跟南陵皇室之间有他们还不知道的解不开的仇恨?

而且她感觉得到,风青柏还有事情瞒着她。只是他不愿意说,她也不去追问。

会让他隐瞒的事情,大抵是怕说出来了让她担心。

“你说柳太妃会承认吗?”

“不会,会推卸责任。”这是柳太妃惯来的作风,风青柏不想她忧心太多,将人揽进怀里,“这些事情你不用管,万事有我,我既然答应了皇太后,自然会帮着她。”

他知道女子关心皇太后,尽管他跟皇太后之间依旧对立,他也会尽量让她宽心。

“夫君,你真是甚得我心。”

“应该的。”他眼底氤出浅笑,凝着她时,眼里有星光。

杵在御花园的半道上,男女相拥而立,眼神纠缠,连空气都染上甜腻。

尽管已经是十二月,天气寒冷,御花园中也不乏出来走动的后宫嫔妃以及奴才,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再一次见识了南陵王对王妃的喜爱。

园中风大,没一会功夫女子鼻尖就有些冻红了,风青柏俯身将女子拦腰抱起,快步离开。

冬日穿的衣服本来就厚,加上双身子的重量,寻常人难抱得起来,在男子这里却仿似轻若无物,轻而易举。

“风青柏,其实我没重多少,都是袄子跟披风重。“

“是,你没重,是肚子跟衣裳重。”

“你知道就好。”

女子安心了。

而走出去的那一路,男子脸上皆挂着笑意清浅。

回到王府,就感觉到府中气氛不对。

下人们一个个面露沮丧之色,看到两人的时候欲言又止,似想说什么不敢说。

风青柏挑眉,进了大厅将女子稳稳放在椅子上,环顾四周,“薛青莲,出来。”

无人应答。

柳玉笙慢悠悠的,“再不出来,回头我把你房间的那些个瓶瓶罐罐全扔了。”

能让整个王府下人讳莫如深避如蛇蝎还不敢告状的,除了薛青莲没第二个。

“福囡囡你这就没良心了,好歹我也在边境救了风青柏一命,你就这样回报我啊——嗷!”檐角下一道人影从窗户翻进来,捂着鼻子怒视风青柏,“你大爷的,老子哪惹着你了,老子说的不是事实啊?”

“什么救了风青柏一命?”女子声音泛着凉,薛青莲这才发现柳玉笙脸色不对,再看风青柏冷下来的眼神,暗叫糟糕,忙道,“当时东越皇想抓他呢,是我给他提前报的信,才让他躲过了陷阱,那不是救他一命么?”

他一时忘了,但凡危险的事情,风青柏都不会跟女子说。

“真是这样?”柳玉笙蹙眉狐疑。

“不然还能怎样,用不着担心风青柏,论算计,有几人能算计得过他。”薛青莲往旁一坐,往后懒洋洋的摊开,红着鼻子唏嘘,“爷现在无处容身,以后就呆在南陵王府了,你们用不着管我,记得一日三餐叫我吃饭就行。”

“薛红莲呢?”风青柏淡问。

“你想见他?”薛青莲懒洋洋笑开,“那你得等他能爬出来再说。”

第八百五十五章 他触碰到了不得了的秘密

“见你跟见他都一样,反正他知道的事情,你也都知道。”风青柏神色淡淡。

薛青莲顿了下,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扔给他,起身就溜,“舟车劳顿,累死人了,我下去歇会,晚膳记得叫我。”

话音一落人就没影了。

“他怎么溜这么快?”柳玉笙抽着嘴角。

“不用管他,以他的脸皮,去哪都能当自己家似的,拘不着他。”风青柏把手中的玉坠子收进衣襟。

玉坠子空了,再思及刚才薛青莲生龙活虎的模样,伤势应该已经无碍。风青柏笑了笑。

男人之间的友谊大概就是这般,不需要多浓烈,维持淡淡的,但是在对方需要的时候,一定会站出来。

能交托后背。

其他的,用不着多说。

“他受过重伤?”尽管男子收东西的动作很快,柳玉笙还是看到了,熟悉的玉色。

能让风青柏动用到玉坠子,说明薛青莲必然受过可能危及性命的伤势。

“已经好了。”

男子的意思是叫她用不着再担心,可是柳玉笙仍旧觉得头疼。

薛青莲是什么人?研究狂人。

他用过玉坠子里的纯净灵液,感受过功效之后,还能放过她?

接下来的日子她恐怕没法安生。

突然好想叫风青柏把他扔出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

薛青莲只安分了一晚,那还是因着忌惮打不过风青柏会被胖揍。

第二天风青柏一出门,人立即鬼魅一样出现在她面前,两眼冒绿光。

“福囡囡,你藏了好东西。咱们也算有过命交情了,那么好的东西总该分享点是不是?”干净修长的手伸到柳玉笙面前,薛青莲眼神示意,快点。

“没了。”柳玉笙转身不看他。

那种东西要是泄露出去,恐天下会乱。

虽然知道薛青莲不会干那样的事情,但是他喜欢研究,研究出来的东西总要用,用了之后就容易被人察觉端倪。

“行吧,你要是不给,我只能整天跟着你了。反正我也无事可干,日子无聊得很,你别嫌我烦才好。”

“你这是要耍无赖?”

“我这是伤心,为了你男人我连命都豁出去了,你还对我遮遮掩掩,一点东西都不舍得给。”

“什么意思?”

女子转了过来,紧盯着他。

薛青莲摸着下巴,在告不告密之间纠结了好一会,最后决定告密。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大不了拿了东西后他出去躲两天,等风青柏消气了他再回来。

双手一扒拉,扯开衣襟,将象征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伤口展示出来,亮了一下立即合上衣裳,“看到了吧?这都是为了帮风青柏,帮你男人。”薛青莲卖惨,“为了放他走,我自己给自己插了一刀,这不是过命交情?你还舍不得那点药水,你对得起我一片赤诚?”

“那是黑莲插的刀吧。”

“”薛青莲眼皮子一抽,“就算是他插的刀,痛的也是我,这也是我的命。还有,回去后我还挨了一顿鞭子。他倒好,昏过去人就溜了,剩下我在那抵痛,要不是有你那药水,你以后只怕再也见不到我了。我现在还无家可归,我真的很惨。”

瞅着拼命把表情往惨了整的男子,柳玉笙扶额,“你脸皮是真厚。”

冒领黑莲的功劳一点不脸红。

反手给了他一**药水。

拿到想要的东西,薛青莲很干脆的嬉笑着走人,“你承情就行。”

等人走了,想起刚才看到的那道疤痕,就在心口旁边,只要再偏半寸,薛青莲就真的可能没命了。

柳玉笙慢慢咬紧了嘴唇。

能让黑莲做这么危险的举动去帮风青柏,说明当时的形势一定很险峻。

风青柏在边境定然遭遇了危机,回来却跟她只字未提。

这个男人,将她当成娇花来养着。明知道她并非看起来那么柔弱,依旧不舍她忧心半点。

一味的为她付出,从她这里索求的,却很少很少。

低头,双手轻抚上腹部,柳玉笙垂眸含笑,眼眶微红,“你爹爹,真是笨死了,是不是。”

而她爱极了这样的他。

回到房间薛青莲就立即坐到桌前,将刚拿到手的药水倒了一滴在容器中,凝视半晌。

看着跟平常饮用的水无二,透明,干净,没有气味。

可是他亲身验证过这滴水有多神奇。

当时他背上全是可见骨的伤口,血肉模糊,喝了一口药水过后,第二日背上的伤口就结痂发痒,显示伤口正在飞快恢复。

为了再次验证自己的猜想,他甚至又在手臂上划了一刀,心疼的将一小滴药水抹上去。

血流如注的伤口转眼间就凝出血膜,伤口慢慢收口!

吓得他立即就把玉坠子里仅剩的一点药水全部吞了。

这种东西,倘若一不小心被人发现,整个天下都得大乱。

能不能生死人虽然他尚不得而知,但是绝对能肉白骨!仅凭这一点就足够天下人疯抢。

太神奇太珍贵了,珍贵到他都不敢携带在身上。

“福囡囡,你到底是什么人?”转着手中药**,薛青莲轻声低语。

这种药水,不像是自行炼制出来的,倘若是,不可能一点颜色都没有,更不可能不含丝毫草药气味。

若不是炼制的,那是从哪来的?

福囡囡身上,是不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眼睛幽暗,薛青莲开始回想自己认识福囡囡到现在为止所有事情。

福囡囡叫人震惊的医术,那些古里八怪的手术用具,还有柳家大院的不同寻常,最后是这种惊天的药水

种种种种,都昭示着柳玉笙的不一般。

他有种直觉,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正待解开。

客厅里,柳玉笙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开始被怀疑。

又或者是知道那种药水一到薛青莲手里,她肯定会被怀疑,而她并不在意。

因为信任。

是以最开始头痛过后,很快她就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吩咐了身边丫鬟去钱府通知钱万金薛青莲回来的事,就回房睡下了。

再醒来的时候,柳韵阁那边异常热闹。

第八百五十六章 这东西,根本不是炼出来的!

收到柳玉笙传的消息后,钱万金立即往王府跑。

到了柳韵阁,浑然不顾门口竖着的警告牌,一脚把薛青莲的房门踹开,跑过去捏着薛青莲的脸上下左右瞧。

“是青的还是红的?吱个声,是不是薛红莲假扮的?想着装成薛青莲住进王府,放松大家伙的警惕,然后你好趁机刺杀风青柏?”

下一瞬,钱万金就倒下了,四仰八叉躺在薛青莲脚边,还得了男子居高临下一个斜眼,“白痴。”

“卧槽!薛青莲,真是你这个王八羔子!一消失就是大半年,音讯全无,你还回来干嘛!”躺在地上,钱万金破口大骂。

气势跟姿势无关,他就算躺着,也是气势十足的小金子。

反正薛青莲这家伙不会真的弄死他,那他就躺着骂呗。

薛青莲嗤他,“我回来还要跟你报备不成?你又不是老子爹。”

钱万金反唇相讥,“你想叫我老子爹,爷还不想要你这么大个儿子呢!”

“滚犊子!”

“把我弄起来爷马上滚!不带爱看你这张脸!”

“闯了老子香闺还想走得那么轻易?你当门口的警告是摆设?既然来了,你就别想走了!”

钱万金微一哆嗦,看到男子手执匕首在他旁边蹲下来,眼睛吓绿了,“喂,喂,你想干什么?薛青莲我告诉你啊,你要敢碰我,我家小石头铁定找你拼命!”

“有你陪葬,不亏。”

眼看男子拉了他的手真把匕首挥下来了,钱万金吓得两眼一闭鬼哭狼嚎,“薛青莲薛大侠薛神医青莲哥哥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怂货,”薛青莲翻了个白眼,“嚎什么嚎?就这么个小伤口你也能吓得差点尿裤子,亏你敢跑来我面前叫嚣。”

钱万金将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看向手上,手臂依旧白皙光滑,一个血痕伤口都没有,怪不得他没感觉到痛。

但是他的手指头,被开了一个小口子,鲜血很快染红他的手。

“薛青莲我草你二大爷!小爷晕自己的血啊!”

“行了别嚎了,你不累啊?这就帮你止血,看好了啊。”

“看什么看,我看你大爷”钱万金的叫骂戛然而止。

亲眼看着薛青莲在他手指头一抹,血液立马止住了,钱万金嘴巴半张,好一会之后才找回声音,“可以啊薛青莲,这种药你多做点,回头我拿给小石头,她肯定用得上。”

他们家小石头是随时要上战场的,刀枪无眼,跟人打斗起来受伤是家常便饭。

有这个东西,关键时刻不啻于保命良药。

想了想,又道,“这种事情还是保密为好,止血效果这么好的药,传出去肯定很多人上门来求,碰上那些个睚眦必报的权贵,你要是不给,那就把人给得罪了。天下权贵那么多,你给得完?”

“这是福囡囡给我的。”

“”

薛青莲略带得意的把药**拿出来在钱万金眼前一晃,“这种药堪称神水,我目前所知的至少能肉白骨,效果何止止血那么简单?你个没见识的,好东西给了你那是暴殄天物。”

钱万金眨了眨眼睛,看着似曾相识的药**,使力从自己胸口掏出个一模一样的来,“我也有,当年小爷十二岁,福囡囡就送了我这么一**,哈哈哈哈!”

比薛青莲早了好几年。

让你丫嘚瑟!

笑完后,两人面面相觑,眼睛越瞪越大。

“肉白骨?!”

“十二岁?!”

从对方的话中,两人皆品到了非同小可的意味。

钱万金捏着那个药**子,依旧不敢置信。当初福囡囡送这药给他时,叮嘱他好生收着,关键时刻能救命,因为是福囡囡赠的礼物,她又特地作了叮嘱,他便一直随身带在身上。

但是对于福囡囡所说的关键时刻能救命,他实则并未放在心上。当时福囡囡才多大点?六岁的年纪。六岁小娃儿说的话哪能当真。一点小事能说成天那么大,他只当听着哄她开心了。

可是薛青莲说,这东西能肉白骨?!

薛青莲同样呆了半晌,脑子里一直是钱万金那句话,这东西是福囡囡在他十二岁的时候赠予他的。

钱万金十二岁的时候,福囡囡才六岁吧?就算她天纵奇才在娘胎肚子里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医术,六岁年纪,她也不可能炼得出这种神药来!

这东西,根本就不是炼出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钱万金手里的药**,片刻后薛青莲把药**拿过来,往另一个干净容器里倒了一滴,浑然不顾钱万金叫他省点省点非常宝贵的嚷嚷,红了眼的对比两个容器中药水有何不同。

钱万金又被割了一刀,几哇鬼叫中再次亲眼看着伤口止血凝痂。而之前的那个伤口,口子已经开始闭合,只留下一条细小的血痂线。

“薛青莲,福囡囡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吧?快,让我掐一下,我可能在做梦。”钱万金瞪着眼睛低喃。

“别躺着了,赶紧起来。”薛青莲揉脸。

“你不给我解药我怎么起来?”

“毒早就解了你自己赖着不肯动!”

钱万金绿着脸从地上爬起,拍掉身上灰尘,“咱去找福囡囡?”

“自然要找,得私下找,这事情不能让人知道。”让人知道了,福囡囡还能安生?合天下权贵之力,风青柏都不一定能保福囡囡周全。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下半晌的鬼吼鬼叫,整个后院都能听到声音。”门口恰好传来女子无奈轻斥。

房间里立即传来乒乓声响以及撞上桌椅的痛嚎。

“福囡囡,我房门口撒了药的你别进来,你大着肚子呢!”一边揉被桌角磕到的膝盖,薛青莲一边扬声提醒。

钱万金溜得最是快,冲出去之前撞翻了他桌上的****罐罐,一声不吭的就跑了。

走之前还不忘拿走他的药**。

柳玉笙不知道两人在里面干什么,只见着钱万金飞快冲到她面前,看着她的时候眼睛噌亮,冒幽光。

“你干什么?”柳玉笙警惕的小退一步。

但凡钱万金露出这种表情,肯定没好事。

第八百五十七章 我是投胎重生的,风青柏

钱万金左右看看,在别院门口花圃捡起一粒小石块递到柳玉笙面前,神经兮兮,“福囡囡,你能不能把它变成金子?”

“”

“不能?”钱万金把石块丢掉,兴奋不减,“那你是不是能抬手招来一阵风,反手降下一阵雨?”

柳玉笙黑了脸,面前的人已经神经,她鉴定完毕。

“这也不行?那你能不能观人面相,驱凶纳吉?又或者嗷!”

薛青莲从后头狠狠给了他一板栗子,“你能不能正常点!”

这人是生怕整个王府的人不知道福囡囡特别?

“我怎么不正常了?我这样才正常!”钱万金咬牙低吼。

看见疑似神仙,能正常的才是不正常!

“你们两个闹够没?去吃晚膳了!”虎着脸斥了句,柳玉笙转身就走。

这两人到底在房间里研究了什么东西,居然让她点石成金呼风唤雨测人凶吉?

她又不是神仙,有病!

钱万金还想冲上去说点什么,被薛青莲死死捂住嘴巴,差点没把他憋歇菜。

福囡囡的事情,破绽及疑点越来越明显,只是他不急,该知道总会知道。

而且他并非一定要去探究背后的秘密。

既是朋友,福囡囡是相信他们才会把药给了他和钱万金,他们自然得配得起这份信任。

风青柏是踩着饭点回来的,四人同席用膳,膳桌上的氛围诡异莫名。

抬眼淡淡扫过若无其事的薛青莲以及笑得跟个傻子似的钱万金,风青柏眸心微暗。

席上四人几乎没说什么话,用过膳,哄女子回房歇着,风青柏转回大厅。

厅里薛青莲跟钱万金都在等着。

男人之间的默契,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意会。

吃过饭后离席,风青柏示意他们留下。

三人移步花厅,遣退了下人,风青柏淡道,“发现了?”

“王爷就是王爷,精明敏锐。”薛青莲褪下严肃,嬉皮笑脸揶揄,“那么明显要是还发现不了,我鬼医的名头岂非浪得虚名。”

“风青柏,福囡囡其实是仙女吧?”钱万金紧跟就问,眼睛发光。

两人同时赠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既然都知道了,事情搁在心里,莫要往外传。”风青柏顿了下,抬眸,“不然,我把你们活埋了。”

语气平直无绪,眸子深不见底,让人感觉到一股渗人的寒意。

钱万金缩着肩膀嘀咕,“还说话吓人?我们有那么不靠谱么?要是不靠谱的人,福囡囡还会把东西赠给我们?”

话毕凑向风青柏,压低了声音,“刚才薛青莲把我的东西用了点,**子装不满了,你那还有没有?给我匀点?”

“待你哪次大凶,把东西用光了,再来问我讨要。”

“你才大凶呢!有你这么诅咒小爷的吗?小爷一生顺遂出入平安大吉大利!”

咒他大凶?黑心柏树!

三人凑一处,其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就某个秘密,有志一同的守口如**。

这次离席的时候薛青莲溜得最快。

一察觉风青柏朝他看过来,立即脚底抹油。

他知道风青柏想问什么,但是他不能说。

若说了,就等于是出卖叔父,他做不到。

所以风青柏想知道的事情,自己慢慢查去吧。

风青柏回到房间,女子就倚在床头等着他,“把人打发了?”

“嗯,他们可信。”扶着她侧躺下,他才轻道。

若非可信,他就不是将两人留下来叮嘱,而是直接杀人灭口了。

熄了灯,房间静谧下来,能听到彼此间浅浅的呼吸声。

柳玉笙睁着眼,于昏暗中抬头,“风青柏,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她知道他送她回房后转出去干什么。

也知道有关药水的事情,他其实早就心存疑惑,却从未开口问过她。

“我对你的一切都很好奇,”须臾,男子声音在静谧中轻轻响起,“因为我想了解全部的你。我不问,不是不想知道,笙笙,我在等你做好准备,等你主动告诉我。”

他怎么可能不想问,不过是不想逼她罢了。

爱到极致,不忍看她有一点点为难。

柳玉笙环住男子腰身,往他怀里更贴近。

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身周是他温柔沉稳的气息,这一切,能让她的心变得安定无比。

实则,她也一直在等,等他问。

这个男人,却把做主的权利给了她。

她若说,他便听。她不说,他便等。

真傻。

以前,或许对于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她尚且会顾虑说出口。

现在不会了。

这个世上如果连风青柏都不能托付信任,那她的这一辈子,依旧是白活。

深吸一口气,柳玉笙开口,“风青柏,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吗?”

“不信。”

“以前我也是不信的,可是若不是鬼神,那我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就没法找到合理的解释。”

男子身子随着她的话,悄然紧绷。

他知道,她要告诉他有关她的秘密了。

“笙笙,我不信鬼神,但是只要是你说的,任何话我都信,哪怕荒诞。”

往上挪了些许,将脑袋枕在他肩窝,离他的气息更近,她才有勇气说接下来的话。

“我是转世重生的,风青柏。”

风青柏呼吸一窒,昏暗中凝着女子的眼睛灼灼,“什么意思?”

“我是死了之后,投胎重生的。在娘胎里的时候,我就有上辈子的记忆。”顿了下,柳玉笙继续,“小时候担心吓到家人,我努力藏拙。后来认识了你跟蓉姨,其实你们教的那些东西我都知道。”

说完这句她便没再说下去,给些时间让男子缓冲。

好一会后,男子微哑的声音才响起,“所以,你是投胎的时候忘记喝孟婆汤了吗?”

“噗嗤!是不是真的有孟婆汤我不知道,反正我的记忆打在娘胎里就没消失。”

搂着她的手臂不自觉收紧,“那你上辈子也是大夫?”

“是。”

风青柏闭眼。

怪不得,怪不得笙笙有那般好的医术,她给常凯以及段廷医治时做的“手术”,天下间他从未见过,连听闻都不曾。

彼时他心里就已经起了疑惑,只是一直压着。

第八百五十八章 等死的滋味,被无限延长

竭力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情绪,风青柏力持镇静。

“你上辈子是在哪个皇帝治下?”

“我上辈子所生活的世界,已经没有皇帝了,是个很民主的时代,男女平等。”

“男女平等?”

“嗯,那里推行一夫一妻制,若是想娶小妾,是要被人唾弃的,还犯法。”柳玉笙挑眉窃笑,便是看不见,她也知道男子心里多震惊。

随后缓缓的,她开始给他讲述曾经生活的世界。

那一切在风青柏听来,真的光怪陆离,若是换个人来告诉他这些,他断然不会相信。

一夫一妻,男女平等,人们出行不坐马车,太慢。

出行坐的是铁壳子“汽车”,还有在天上飞的“飞机”。

相隔千里之遥,只要用一种叫做“手机”的东西,就能听到对方的声音,跟对方聊天说话。

“那你你上辈子可成亲了?”问这句话时,风青柏的心是揪成一团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问。

既然是上辈子的事,自然有她上辈子的轨迹,女子长大成人,到了年纪,又怎么可能不嫁人呢。

尽管如此,他依旧嫉妒,发狂的嫉妒。

女子又轻声笑开来,“没有,我死的时候二十六岁,跟你现在一般年纪。尚是孤家寡人一个,连心上人都没有。”

前世今生,她只爱上他一个。

这句话,瞬间将风青柏呼啸的妒忌抚平,周身气息平和下来。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变化。

十足一个醋坛子。

而女子的话,让风青柏又注意到一个字眼。

死。

上辈子,他的笙笙只活了二十六岁。

那么短暂。

可耻的,他竟然一边心疼着,一边庆幸。

若非笙笙在那个年纪香消玉殒,或许,或许这一世,他们不会相遇。

他很想问她是如何死的,病死的,意外死的,还是被人害死的?

但是他问不出口,问了,心太疼。

“我是被人害死的。”女子仿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待他问,自发便说了出来,“被家族的人害死的。他们砍了我右手的手筋,将我投到了兰城东边苍洱海,那时候是冬天,我记得很清楚,华夏二零一八年十一月十二日,晚上十点。那时的海水,好冷”

她的忌日,怎可能忘。

风青柏用力将她抱紧,“不用说了,笙笙,我不想知道了。”

如果回忆会让她难受,他宁愿她再不去想起,他可以不用知道。

“上辈子已经过去了,这辈子是这辈子,笙笙,你现在在我怀里,是我的南陵王妃。”

“你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吗?”女子故作轻松的语气,更让他心痛。

风青柏摇头,“我想知道,可是我不想你再想起那些过往。这辈子,我会倾我所有让你一世长安。”

柳玉笙扬唇,唇角苦意散去,覆上浅浅蜜意。

罢了,他这般样子,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难受,那就不说了吧。

至于尚没有告诉他的另一个秘密,之后,她总会让他知晓。

身子沉重,维持一个姿势久了人会特别累,呼吸都觉不顺畅。

柳玉笙扶着肚子翻了个身,背对男子窝在他怀里,未几便熟睡过去。

将重生的秘密说出来前,觉着忐忑。说出来后男子的反应,让她似褪去了一道枷锁,整个人都轻松。

睡意便来得迅猛。

女子呼吸变得均匀绵长,陷入甜梦,她身后的男子,却了无睡意。

刚才那一番话还在他脑子里,心绪也因着这番话久久未能平静。

如何能想得到,他的笙笙竟然是带着记忆重新投胎重生的。

她自小就极乖巧懂事,时而不经意的就会展露出聪慧,原来一切都有原因。

眸光晦涩难辨,风青柏轻轻将女子环紧。

他庆幸,笙笙重生了,重生在柳家那样的人家。

让她能在被至亲迫害后,于这一世找回亲情的缺失。

这么美好的女子,本就该得到一切最好的。

若她没有,他为她奉上。

第二日醒来,天际透亮。

让柳玉笙惊讶的是,今日风青柏居然还在房里,没有跟以往那般卯时上早朝。

“风青柏,你旷工?”

风青柏就躺在她旁边,侧着身子,单手支撑,不知道瞧着她多久了。

闻言眉尾轻挑,“旷工?你上辈子那个世界的说辞?”

“对,”柳玉笙龇牙,“还有诸如单身狗,怼、削等等,都是那个世界的用词。”

“受教了。”

“客气客气。”

嬉闹一阵,柳玉笙推推男子,“真的不上早朝?至少去点个卯什么的?”

“现在已经是辰时,卯时早就过了。”

“难道是我昨晚说的那些吓着你了,让你连早朝都不敢去上?”

男子眼眸不可察的暗了两分,“是吓着了,我有些担心,你会不会突然又变回去。”

“我是正儿八经在这里投胎重生的,只要不出意外,我相信我能在这里活到寿终正寝。”

她又不是魂穿,灵魂还能随时变走了?

她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人了。

往日里极精明的男子,遇到她的事情,就会犯蠢。

柳玉笙煞有介事拍拍肚皮,叹,“宝贝,你爹笨成这样可怎么办?日后你会不会嫌弃他?”

“他敢。”风青柏眯眸冷笑,刚学着女子一般将手轻拍上她肚皮,里面就飞来一脚,正好踹在他掌心。

“”

“噗哈哈哈!”女子笑不可抑,继而将他赶下床,“赶紧去处理你的公务,忙完了等你回来用午膳。放心,我飞不出你的手掌心。”

朝男子眨眨眼,“也不舍得飞出去。”

抽过床头外袍穿上,风青柏翘着唇角,眼睛始终落在女子巧笑倩兮眉眼,“乖乖的,等我回来。”

“保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深深看女子一眼,风青柏出门,离开前还特地叮嘱门口两个丫鬟照看好王妃。

今天他本不想进宫,但是确实有事处理。

从东南边境回来已经三个月,秦啸的事情一直晾着还未处理。

昨晚秦啸寻到了御书房,是以他回来晚了些,堪堪踩着饭点。

将人晾了三个月,对秦啸来说是种煎熬。

等同临行刑的人,头顶悬着大刀,咬牙赴死的时候,那把刀却迟迟不落下。

等死的滋味,便被无限延长。

第八百五十九章 若此人为帝,南陵无人能及(20)

御书房中,秦啸已经等候多时。wwla

从风青柏回京之后,他就一直在等,等上面对他的宣判。

他截杀的是皇族。倘若是寻常皇族,或许还有转寰余地。但是劫杀风青柏,等同弑君谋逆,罪不可赦。

他知道自己的结果。

若是风青柏心狠一些,对他抄家灭族不为过。

好在他如今已经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便是抄家灭族,死的也是自己一个罢了。

府中下人,他早就已经解散,如此上面宣判下来的时候,也不会连累到无辜的人。

他没想到风青柏这一拖,竟然足足拖了三个月。

最后还是他亲自入宫寻找风青柏,请他判决。

御书房中的氛围有些压抑。

走到案台后坐下,风青柏抬眸看向秦啸。这是他南陵国沙场上第一老将。

昂藏魁梧,眸光锐利,气势浑然。

论将才,整个南陵武将之中无人能及。他带领南陵一众将士,于沙场上奋勇杀敌,守卫北地边关四十余年,几乎未有败绩。

是以秦啸这个名字,无论在军中还是在百姓当中都拥有极高的威望,甚至可以说他被北地百姓奉为守护神。只要有他在,北地百姓就能安稳。

人安稳,心也安稳。

“秦将军。”风青柏唤他。

秦啸微微拱手,“如今老夫已是罪人,再当不得将军称呼,还请王爷不要折煞老夫。老夫是武将,喜干脆利落。请王爷直接惩处,要杀要剐秦啸断无二话。”

风墨晗就坐在旁边看着,听了秦啸的话,脸色有些沉。

这人竟敢在边境袭杀他皇叔,如今虽说前来领罪,可是脸上并无一丝愧意。

这段狂妄桀骜之徒,是君王最不喜的。因为太难驯服,太难掌控,不容易驾驭。

不过,尽管心中不喜,他并没有开口说话。

因为皇叔曾经说过,若能让秦啸为我所用,那么整个南陵可安稳无忧。

皇叔让他坐在这里,是在教他如何玩弄权谋,如何收服人心。

“秦将军不用着急,做错了事自然会受到惩处,不过迟早罢了,不用急在这一时。”顿了下,风青柏认真看着秦啸,“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见将才难得。将军之才是武将当中佼佼者,无人能出其右,若你身死,对我南陵是极为重大的损失,本王并不想杀你。但你所为过错太深,也不能不处置。”

秦啸垂眸,“罪臣认罪。”

“秦将军,处置之前本王想问一句,若本王这次饶你一命,你可愿意为皇室尽忠?”

秦啸抬头,定定看着风青柏,脸色平静,“恐要让王爷失望了,我秦啸不忠君,不忠朝廷。”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秦啸敢说,风墨晗怒气上涌,碍于皇叔在场不便发作。

却见风青柏唇角微扬,毫不气怒反流露欣赏,“将军忠的,是南陵百姓。”

秦啸眸心骤缩。

没错,他忠的是南陵百姓。

所以他虽然站在柳太妃一派,那多年间于政事乃至军务上,却不曾真正跟风青柏作对,因为风青柏摄政掌朝期间所下的每一个政令,都有益百姓,有益江山社稷。

倘若坐在上位的是个昏君,休想令得动他分毫。

“忠于百姓者,百姓亦忠之。倘若本王今日下令斩杀将军,百姓必乱,军心亦会不稳。将军一心求死,难道没想过这些后果?那本王也便成了个鸟尽弓藏不能容人的暴政者。”风青柏嘴角笑意依旧,声音平平淡淡,“将军的算计是要把本王算到骨子里,死了还要陷本王于不义。”

“王爷心机玲珑算无遗策,老夫做什么都瞒不过王爷。”秦啸阖上双目,掩住眼底苦意。

胸藏帷幄,洞察人心。这样一个可怕敌人,若他不在了,阿满如何应付的来。

“我惠景王朝不轻易灭杀有功之臣。将军之功堪可抵消袭杀本王一罪。”听到这话,秦啸蓦然睁眸看先跟风青柏,听得男子继续道,“但是将军依旧是戴罪之身,虎符,本王不会再交托到将军手中。今本王责令秦将军出任我朝总教头,日后负责为朝廷挑选教导可造之将才,壮我南陵河山,将军可愿意?”

虎目有光涌动,秦啸看着风青柏良久,缓缓跪下拱手,“臣,领命!”

风青柏,好一个风青柏啊。

若此人为南陵帝,南陵他日必能站上四国巅峰,无人能及!

权术、人心,他玩弄鼓掌之间游刃有余!

风青柏饶他罪过,仅仅这一个举动便能收获南陵军心!亦能收获民心!

让他出任总教头,将己身才能教授于人,朝中武将也必然对风青柏心悦诚服!

一举数得!

将他之才用得极致!

如此,风青柏将虎符再放到任何人手中,南陵兵将都不会反弹。

南陵安稳无忧!

当日,一纸调令任命秦啸为武将总教头的任命便传遍朝野,传遍京城。

武将欢呼雀跃。

秦啸是谁?是每个武将心目中的战神!哪个武将不佩服不仰慕?他日,这位战神将是他们的教头,教导他们排兵布阵纵横沙场之术!

风青柏在武将中的呼声急转拔高。

历朝历代,武将文臣之间都有一条沟壑,各自不对付,各自不服气。

能让武将拜服的文臣,至今日,仅有风青柏一人。

御书房中,秦啸已经离去,风墨晗仍然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看着男子的眼睛,全是晶亮的星星。

这就是他皇叔!

他本来以为皇叔为了笼络人心,可能会将虎符重新放到秦啸手中,让他继续领军守卫边关。如此自然能稳定军心,却也会让帝王心头埋下隐忧。

秦啸桀骜,再掌三军,固然震慑边关,却也同样掣肘君王。

等同双刃剑。

这样一个不忠君不忠朝的人,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反手为祸呢?

但是皇叔却另辟蹊径,让秦啸出任总教头,为国朝打造将才。

将才之难得,从一将功成万骨枯就能看出。而秦啸恰恰有教出将才的能力。

物尽其用啊!

此举既稳人心,也为他这个皇帝解除了后顾之忧。

简直完美!

第八百六十章 阿满,我不会再错过你任何事(21)

“皇叔。”

“皇叔。”

“皇叔。”

坐在龙案后头的少年,被压着处理政务,却不干正事。

手里抓着紫狼毫,笑得一脸神经,不停唤这两个字。

“风墨晗,午时前这些政务处理不完,下午宗卷翻倍。”男子坐在一旁圈椅翻阅宗卷,眼皮子都没抬。

风墨晗笑容一顿,嘀咕,“前儿皇叔还叫我风儿,现在又连名带姓了……”

男子一个冷眼扫过来,立即让风墨晗缩着脑袋噤了声。

“刚才我的举动其实越俎代庖,你没发现?”男子声音淡淡飘过来,“你是皇上,惩处臣子的事情本该你来。但是对方是秦啸,你的气场跟声望如今还压不住他。事情传出去,将士跟百姓不仅不会信服,还会对你诟病。是以我才做了主。他日待你威望日盛,一应事情便由你亲自处理,我会退居幕后。”

风墨晗知道皇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次对于秦啸的发落,能积攒无数声望收获无数人心,于为君者是大好事。

但是现在那些好处都落到皇叔头上了,皇叔担心他会不满。

他又怎会不明白,今日如果由他出面,只会带来反效果。

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帝王,往日无功绩,万事皆需靠着皇叔跟内阁大臣。

届时外面的人不会拥护他不止,还会诟病他冒领他人之功,只能靠着皇叔跟内阁给他出主意,自己没有本事,怎能妄想指点秦啸来俘获人心?

皇叔的担忧多余,他一点都不在意。

在他看来,皇叔有的东西,就等于是他有。因为皇叔会一直站在他身后为他撑腰。任何人都可能会欺他,只有皇叔不会。当然,若是皇叔能对他不那么严厉,温柔点,那就更好了。

要是皇叔想,他随时能将皇位拱手奉上,他还在意那点子东西?

看着依旧不撩他一眼的男子,风墨晗撇嘴,“就会小看我,我是有大胸襟的。”

孩子气的话语,让圈椅上男子唇角不可察的勾起。

也只有在他跟笙笙面前,小皇帝才会展露这一面。

离了御书房,秦啸没有立即出宫。

穿过御花园,进入后宫殿宇群,缓缓来到养心殿门前。

以前他来过数次,每次站在门口就能闻到里面飘出来的淡淡檀香,让人心神宁静。

如今没有了。

似乎自从南陵王妃此前住进来后,养心殿就没有再点过檀香,哪怕现在南陵王妃已经搬回王府,檀香依旧没再点起。

阿满,是担心南陵王妃偶尔过来探望她时,闻到那个味道不喜欢吧。

为了照顾一个有身孕的人,改掉自己多年的习惯。

她别扭的关心着别人,却不说出来让人知道。

阿满她,一直都是如此。

“秦将军?怎的站在门口,可是来拜见太后娘娘的?”里间,响起老嬷嬷惊讶的声音。

秦啸将脸上表情敛去,颔首入内,“今日调职,恰好有些闲暇时间,特意过来探望一下太后。”

这话冲着老嬷嬷说,却是说与殿内人听的。

老妇人在软榻上抬首朝他看来,“将军调职的事情哀家已经听说了,恭喜将军。”

秦啸唇角有隐秘笑意闪现,他降职,阿满却恭喜他,分明是故意气他。

可是他一点不觉得恼,至少她肯跟他说话,哪怕两句一句都是好的。

以前她闭关养心殿,他每每寻去门前,说什么她都不给他回应。

“朝中将我调任总教头,以后便留在京城了。”

“可喜可贺。”

说这句话的时候,皇太后特意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男人一眼,却没见着他有任何苦意跟恼意,眼睛里反而像是带着笑。

那她就不高兴了,脸色一下冷下来。

“以后……我都不会再离开京城。”

“将军孤家寡人一个,留不留京也没什么差别,去哪都一样。”光棍一条。

看老妇人不高兴了,说话还带了赌气模样,秦啸垂眸遮住眼底流泻的笑意,“听闻太后此次去杏花村,带了好茶回来,不知我能不能品一杯?”

“没有。”

“……”她手边茶壶还冒着热气。

说不过两句话,就被赶出来了。

可是秦啸觉着高兴,今天阿满跟他多说了两句话,甚至还泄露了情绪。

不似以前,心若死灰,全无波澜。

或许这当中,有南陵王妃的功劳。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殿宇,秦啸眼神转而苦涩。

阿满,以后,我不会再错过你任何事情。

走出养心殿没多远,迎面走来一侍女模样的年轻女子,朝他见礼后直往养心殿去。

秦啸眉头微皱,回头看着侍女进入养心殿,竟然没有遭到阻拦。

阿满素来与人不多交往,能进她养心殿畅通无阻的,一个没有。

这侍女是何人?

南陵王妃身边的?

紫苏进了养心殿,把手里捧着的罐子呈上去,“皇太后,这是我们王妃特地为您炮制的药茶,对体虚夜咳之症极好,王妃叮嘱您每日早晚喝上一小杯。王妃还交代,让皇太后用膳的时候不可挑事,需荤素得当,长期茹素对身子不好。”

皇太后面无表情,叫老嬷嬷将药茶收下,便挥退了紫苏。

等人走后,才又吩咐老嬷嬷把那罐药材拿来,打开盖子闻了闻,药香很淡。

尚好,不算难闻。

嘴里确实嫌弃,“挺着那么大个肚子,还炮制药茶,风青柏也不管管。有孕的时候岂能整日侍弄药材。”

老嬷嬷抿笑不搭话,她若是真跟着皇太后一并数落王妃,那皇太后才真要生气了。

出了养心殿,在御花园入口,紫苏又撞上了秦将军。

她是认得的,秦大将军威名赫赫,以前班师回朝的时候她就曾挤在欢呼的百姓中见过两次。

只是她不明,这位大将军拦着她作甚。

虽然不是真拦,但是肯定是等在这里堵她了。

“你是南陵王妃身边的侍女?”

“回大将军,奴婢正是南陵王妃身边侍女,名唤紫苏。”

秦啸沉沉盯着她,目光犀利,沙场上走下来的人,只一个眼神就能叫人胆战心惊,“你们王妃唤你去养心殿何事?”

“皇太后有体虚夜咳之症,王妃忧心太后身体,命奴婢将她炮制的药茶带进来给太后。”顿了下,紫苏解释,“王妃有孕自身,不能长时间接触这种药材,每日只能炮制很小一点分量,足足准备了两个月,才备齐一小罐。今日才得以呈上来。”

侍女走后,秦啸在原地站了很久。

第八百六十一章 年画娃娃知道吧?好不好看?(22)

如今朝中大局已稳,随着铁三角最后一股势力瓦解,再没有什么能威胁到风墨晗龙座。

整个朝堂气氛开始转而平和。

而朝堂事务风墨晗也开始渐渐上手,曾经终日繁忙的南陵王终于得以清闲下来。

每日里除了早上上朝点个卯,抽查小皇帝政务时给上两句纠正指点,其余大部分时间,便日日伴着小娇妻寸步不离。

剩下的那一小部分时间,着人追查两件事。

第一件便是风墨昀的事情。皇太后当日去质问柳太妃,不出他所料,柳太妃将责任推到了左相身上。而左相已经逃了,无法对证。

历来皇室夺嫡都是血雨腥风,死人无数,风墨昀的死乍看起来是为夺取后宫主权,同时加重他跟皇太后之间的仇恨。

但是风青柏却不如此以为。他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好似有人正在背后下一盘很大的棋,将他们所有人都算计在内。

第二件事是薛仲。薛仲对他的敌意不同寻常,且苍鹰阁这些年来所作所为无不是在挑起各国内乱。他要知道,薛仲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百草谷这些年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子在做些什么,柳玉笙倒是不知晓,只知道他偶尔在陪伴她的中途会离开一会,去书房处理事情。

他不告诉她,她也不去问,左右不过是不想她烦心。

“王妃,如今已经十二月底,眼看就要过年节了,今年的年节可有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暖阁里,紫苏将火炉炭火挑烈了些。

柳玉笙抱着手炉,身上罩着狐毛嵌肩,整个跟毛球一样窝在软榻上。

闻言摆手,“往年怎么准备,今年还怎么样吧。”

她哪里懂这些,往年在柳家大院里,过年的时候事无巨细都是奶奶跟娘亲还有二婶准备的。她只要等吃等玩就好。

虽然现在当了当家主母,她也不乐得打理这些事情,浑身泛着懒劲儿。柳玉笙把罪名归到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娃儿身上。

孕妇懒一点,这是很正常的。

沉香刚关紧窗户,闻言笑着走过来,“听管家说往年年节王爷都是在宫里陪皇上一块过的,在宫里吃个家宴就回来,是以每年过年的时候,府中下人反而最闲。”

“那今年也去宫里过吧。”当家主母一锤定音。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视线落在女子圆球一样的肚子。

今年也进宫?外面可正下着大雪呢。

平常王妃走一两步,王爷都紧张得要命,这暴风雪的天气,她还想着往外跑?

“笙笙想去宫里过年节?”门口,男子清逸身影走进门来,拂掉肩头雪花,又在火炉子旁边烤暖了手,才朝女子走去。

免得身上寒气凉到她。

“既然往年都如此,今年也用不着例外。”柳玉笙笨拙的挪了下,让宽一些位置,“要不咱们在王府里热热闹闹的,小风儿跟太后孤零零在宫里没人陪,岂不孤单。”

以小风儿的性子,加之他对皇太后素来颇有微词,两个人吃年饭只怕全程聊不上一句话。

那哪里还算得是年饭?没吃出热闹喜庆,倒吃出一肚子闷气来。

“他们两个都是大人,还需得你操心?”

“两个别扭的大人,尚不如小娃儿乖呢。”

女子强词夺理,让风青柏失笑,“你既想去,那便去吧。”

有他在旁陪着,去宫里吃个饭还是可以的。

“可惜今年没办法回杏花村跟家里人过年,这个时候,家里应该已经开始备下年货了。”她回不去,爷奶爹娘他们定然很想她。

“放心,咱们今年回不去,明年一定能成行。再者家里还有知夏知秋他们,不会冷清。”

这倒是,只要有小毛豆跟二哥在,定能逗得长辈们开怀。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呼啸的寒风打过门窗发出刺耳声响,是不是的就掀起一片雪沫子飘进暖阁门内。

遇上室内暖融融的空气,雪沫子便融化为水汽,将暖阁门口氤湿一片。

软榻上,男子将女子拥在怀里,手执一本散游记,跟她一块翻看打发时间,时而低声耳语几句,逗得女子轻笑不已。

两个侍女见状识相的没有留在阁子里碍眼,走到外间小房候命。

南陵王妃要在宫里过年节,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宫中各位的耳朵。

皇室王爷成亲后,年节自是在自家府中过,若是宫中有长辈在,届时来请个安讨个吉利即可。

不过王妃有这个兴致,皇上高兴,就连太后也对此不置一词,其他嫔妃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临年节前夕,皇上延开宫宴犒赏群臣后,百官也开始休起了年假,过年那几天用不着再上早朝,连点卯都省了。

撇除政务,小皇帝的头等大事是让奴才们将皇宫点缀得喜庆漂亮,宫里汉白玉宫道的雪务必要铲得干干净净,不能有丁点的湿滑。

还有宫道两边要挂满红灯笼,晚上点起来的时候能将周围照得明亮。

最后就是春联了。

这东西宫中是不挂的。

今年特别。

以前皇婶在柳家大院过年节,家里处处贴着对联,院门口张贴上年画,到了吃年饭的时候先放上一挂鞭炮。

柳家大院里有的东西,皇宫必须要有,这样皇婶喜欢。

为此养心殿里小皇帝跟皇太后还起了小小争执。

皇太后浑身冒冷气,小皇帝跟个无赖似的笑嘻嘻,“以前没挂过那是以前,后宫规矩也没说年节的时候不许挂春联,这不犯宫规啊。再说把红纸往大殿门口一贴,多喜庆?年节不就是到处红彤彤的嘛!”

说着从衣襟里抽出两张年画,展开来给皇太后看,“您看看,这个东西叫年画,您几十年的窝在宫里,寻常百姓家怎么样过年您肯定没见识过。这年画娃娃知道吧?好不好看?是不是特别可爱?肥嘟嘟的,笑起来跟米团子一样,这东西贴了据说能招财进宝,迎吉纳福!朕亲自给您挂上?”

说着也不管皇太后脸有多黑,径自使唤老嬷嬷,“嬷嬷,往年后宫那些小主们也兴贴窗花,你去敬室房拿点过来,把殿里各个门窗都给贴上,红色的,漂亮。我皇婶特别喜欢这些东西。”

第八百六十二章 老夫孤家寡人一个,无处可去(23)

皇太后都已经要发怒了,银丝颤动,最后硬生生把气给忍了下来。

她现在越发不如以前能沉得住气,被个小毛头几句话弄得动了气性。

冷冷扫了眼小皇帝手中的年画,上面画的是两个扎着冲天炮的吉祥娃娃,拱手拜年的姿势,笑起来见眉不见眼,小拳头握着跟藕节似的。

“太后?”得了小皇帝吩咐,老嬷嬷没敢动作,先低声询问皇太后。

她是皇太后的贴身老嬷嬷,便是皇上的命令,在她这里也不能越过皇太后。

闭了下眼睛,皇太后略见有气无力的抬手,“去吧。”

“是,老奴这就去。”老嬷嬷喜上眉梢。

跟在皇太后身边这么多年,以往过年只有羡慕其他寝殿装扮喜庆的份,养心殿里却从没张罗这些。

尤其是皇太后闭关那几年,殿内甚至连红色都不允许出现。

幸得王妃喜欢这些东西,否则皇太后只怕依旧不会松口。

除夕一大早柳玉笙就起了身,打开窗户,外面一片银装素裹。

皇城沉睡的夜半,大雪纷飞,半晚功夫就将雪层积得厚厚的。

身后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将半开的窗户给关紧。

“雪天风大,开窗作甚,仔细容易着凉。”窗户一开,北风就拼命往里灌,一小会功夫将女子的脸吹得冰凉,让风青柏不愉。

女子朝他吐了下舌头,“门窗一整日关着有些气闷,我就是稍微透透气。”

将干燥温软的掌心贴上女子脸颊,风青柏无奈,“知你地牛肉干是闷了,吃过午饭我们就进宫,到时候带着手炉,我陪你在御花园赏赏雪景。”

“真的?王爷居然转性了?”柳玉笙歪着头,瞪圆了眼睛做出惊讶状。

肚子月份越大,他就越紧张,近来更是恨不得她整天窝在榻上不走动一步,现在这般好说话当真不易。

“你且皮。”鼻子被不轻不重捏了下,男子唤侍女端水过来,伺候她洗漱。

午膳过后,风青柏当真带着她出发进宫,没忘了把扎根柳韵阁的薛青莲捎上,那厮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恼风青柏打断他做研究。

马车就停在王府门外,还没上车,前头就有另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

有人从里面撩开车帘子,半探出头来,“王爷王妃这是要去哪?”

柳玉笙当即嘴角一抽。

秦啸,如今的秦总教头。

“今日除夕,本王跟王妃正要入宫过年节,”风青柏先将女子抱上了车,免得她在外头被冻着,这才回头看向秦啸,“秦将军这又是准备去哪里?”

“哦,老夫孤家寡人一个,年节也无处可去,本想着过来寻王爷喝喝茶,顺便商讨下教导武官各项细节。既然王爷有事,那就改日吧。”秦大将军话是如此说,马车却动也没动,就堵在出去的路口。撩着车帘的手也没放下。

车里柳玉笙就差没给大将军这脸皮竖个大拇指了。

这哪里是要放行改日再谈的模样。

分明等着风青柏开口相邀呢。

只怕大将军是早知道他们要入宫过年节,专门等在王府门前守株待兔的。

连借口都不寻摸个靠谱点的来,找风青柏喝茶?他们之间何时开始有能一起坐下喝茶的交情了?

“纵横沙场的人脸皮果真非同一般,见天日晒雨淋风吹雨打的,把皮给磨出城墙的厚度来了。”薛青莲歪在座位上,懒洋洋嬉笑。

柳玉笙认真的看着他,“你也是差不多的。”

“过奖过奖,小生还有待磨炼。”

车外风青柏声音响起,“年节当是喜庆热闹的日子,既然大将军无处可去,不若随我们一道入宫吃个家宴。”

“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风青柏勾唇,上车。大将军侯在王府拐角半天,守株待兔,为的不就是他这一句。

京城今天的雪辰时中就停了,而各家府邸出行前都会先将马车顶上积了一夜的雪扫干净。大将军的马车棚顶却堆着厚厚的雪沫子,分明是辰时前就在这里蹲守。

耐心十足。

两辆马车前后到达宫门,门里备着一顶小软轿,是给柳玉笙用的。

为了满足她进宫过年节的兴致,风青柏准备得很是周全。

着内侍去乾德殿通知风墨晗一声,风青柏一行直接往养心殿去。

需得先去跟皇太后请安。

到得养心殿,下轿,看到外殿大门朱漆门板上居然贴了两张吉祥娃娃的年画,且还挂上了春联,柳玉笙乐了。

不用想,肯定是小风儿弄的。

干的好。

不然以皇太后性情,定然不会贴上这些东西,整个养心殿只怕一点喜气寻不着。

内殿里,老嬷嬷正在门口张望,看到几人的影子立即回头朝皇太后禀告,“太后,王爷跟王妃来了。”

“嗯。”皇太后没抬头,神色淡淡的,“炉子里炭火是不是不够旺了,有些冷。”

老嬷嬷忙道,“老奴这就去添些炭。”

实则殿里暖意融融的,哪里会冷。

今儿一大早皇太后就起了身,命她把火炉子升起来,这都烧了一早上了,整个内殿早就充斥满热气。

皇太后是担心王妃冷。

“太后,我们来了!”女子一进殿内就扶着肚子往软榻走,笑嘻嘻的。

“来了就来了,身为王妃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皇太后斥,始抬起头来,看到行在后头的秦啸时,微微一怔,立即又恢复自然。

秦啸已经上前两步躬身,“王爷联老臣孤零零无处可去,是以邀老臣入宫吃个家宴,还望太后莫要怪老臣唐突。”

“来了便来了,既是王爷邀请,将军便留下吧。”皇太后用这句话表明立场,他来此跟她无关,是南陵王邀他过来的。

她自然不能拂了王爷面子。

秦啸笑了笑,自行寻位置坐下。

薛青莲总算知礼了一回,也上前来拱拱手,“薛青莲见过太后,我也是王爷邀过来的,叨扰叨扰。”

面上正经,说话依旧是吊儿郎当的劲儿,柳玉笙嘴角抽抽,以免太后再说出个成个体统来,插话,“刚在外面的时候还觉着冷,一进来暖烘烘的,都用不着抱手炉,还是太后这殿里舒服。”

皇太后岂会不知道她的用意,淡淡瞧了她笑眯眯的样子。

罢了,且容一回。

第八百六十三章 都是臭棋篓子(24)

环视内殿,旁边几个窗户都贴上了剪裁精美的红色窗花,殿内也挂上了一串串的小红灯笼,给原本清冷的大殿添加了喜气跟年味。

柳玉笙最喜欢的还是门口那俩年画娃娃跟春联,“总算有个过年的样子了,待会吃饭前再放两挂鞭炮,就跟我家里过年时候差不多。”

“这是宫里,岂能放鞭炮玩,那都是民间才用的东西。”太后立即斥道。

“过年过年,一年也就过这一回,稍稍通融也无妨嘛。”

“歪理。”

女子赖着脸皮嬉笑,混不将皇太后训斥当回事。

除了她不停逗太后说话之外,其他三个男子倒是沉默得很。

风青柏本就话不多。

薛青莲懒骨头坐下后就瘫在圈椅上仰头扯起呼噜来,浑然不顾这里是皇太后的养心殿,来这里补眠。

还有个秦啸将军,是个话比风青柏还少的。

这方气氛算得热络,那边就静得诡异了。

等到老嬷嬷奉了热茶上来,秦啸看向风青柏,“素闻王爷棋艺高绝,眼下闲来无事,不若你我对弈几盘?”

“好。”风青柏点头。

他也一直想见识见识秦啸的棋艺。

他去边境的时候,小风儿跟秦啸对弈输了一子,他知道当时秦啸定然未尽全力。

棋盘在矮几上展开,正好距离软榻极近,榻上坐的两人皆能看清棋盘。

秦啸跟风青柏对坐两端,棋盘上白子黑子慢慢铺排,厮杀不见激烈,却处处隐藏陷阱。

柳玉笙伸长脖子看了半天,没看懂。

若说家里爷爷跟老爹是臭棋篓子,她比臭棋篓子还不如。

最后死心了,把脖子收回来,摇头感叹,“这东西是谁发明出来的,太考校智商了。”

“那是你笨。”皇太后淡淡怼了她一句,见她茫茫然,遂开口指点,“围棋考的不仅仅是智商,还讲究解围排布之法,就跟行兵打仗一个道理,走错一步都会满盘皆输。”

说罢倾身捻起一粒黑子,放在棋盘空位上,“这里落一子,可以把风青柏的锐势削减,之后再行布排,就算不赢也不会输。”

话落后不过眨眼间,那枚黑子就被风青柏吃掉了,棋盘上局势也立即大变。

本是势均力敌的局面,现在当真可算满盘皆输。

柳玉笙看不懂棋局,但是看得懂秦啸大将军的无奈,以及皇太后的尴尬。

皇太后兴起落的一子,让秦啸大将军输了个底儿掉。

“……看我作甚,我下这子没问题,是你前面就没有排布稳当!”皇太后皱眉,瞪向仰头轻叹的秦啸。

“是,我前面没有排布好,否则你落下这子,再走两步就能稳拿赢面。”秦啸附议。

皇太后这才满意了,轻咳一声坐直身子,着老嬷嬷添茶,却没再去看棋盘。

没人知道她有棋瘾,看人下棋就忍不住出声。观棋不语真君子,她偏生就有不君子的毛病。

偏生,她也是个臭棋篓子。

也没人知道,她坐直了强忍不看棋盘的时候,看似专心下棋的秦啸大将军眼里,涌出浓浓笑意。

风青柏无声轻哼,为了讨皇太后欢喜,竟然将他堂堂南陵王也拿来做了筏子。

令人发指的无耻。

那边厢,柳玉笙眨着眼睛把皇太后前前后后看了好几圈,直看到皇太后耳尖发了红,被怒瞪一眼才赶忙收回视线。

“原来太后跟我一样,都是臭棋篓子,海内存知己呀。”

皇太后,“……”

一旁,秦大将军眼中笑意更甚。

几十年了,几十年未曾看过阿满如此生动模样,一嗔一怒,仍跟年少时相同。

阿满,在这后宫中裹上了厚厚的外壳,内里,其实从未变过。

风墨晗赶过来的时候,重新开始的棋局已经下了一半。

见下棋的两人皆拧眉凝气模样,没敢出声打扰,悄摸摸溜进来,坐到柳玉笙旁边,看着她箩大的肚子心惊胆战。

“皇婶,你托这么大个肚子,走得了路么?”

正好肚里小东西又闹腾,拳打脚踢,柳玉笙往后撑着斜坐,皇太后自然的伸手过来给她拍拍肚子。

搞定了肚子里那个,柳玉笙才看着瞪圆了眼的风墨晗,“这个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他日你成了女子,你自然就懂了。”

“……”风墨晗觉得,皇婶是在怼他。

他成女子?下辈子吧!

人全到齐了,御膳房那边如火如荼的开始准备年夜饭。

这回的家宴就在养心殿偏厅吃。

到座的人当中,除了小皇帝外,还有南陵王跟秦大将军,都是只听名字就能让人绷紧皮的,宫中奴才更是比往日更打醒了十二分精神的伺候。

后宫里一众莺莺燕燕,俱打扮精致了前往养心殿跟皇太后请安,说尽吉利话。

养心殿从下晌开始就没落得清净。

风墨晗的后宫,人数已经极多,多得来请安的人让柳玉笙看得眼花缭乱,分不清谁是谁。

好在皇太后很快把人打发了,只有册了妃位的人能留下来,跟几人共同上席参与家宴。

便是如此,也有六人之多。

这也是因了后宫尚没有册立皇后,他日立了皇后,能参加家宴的也就只有一后四妃了。

这六人也同柳玉笙请了安,各自自报自己的妃位姓名。

柳玉笙笑着同几人点头,说不说名字其实没什么差别,她现在记得住,等出了养心殿日后再遇上,可能她就想不起来谁是谁了。

御膳房那边精致菜色一个个传上来,很快摆满桌,众人移座入席。

入席前,柳玉笙还着风墨晗在养心殿门口放了一挂鞭炮,硝烟味道弥漫整个大殿,气得皇太后脸色发黑。

席间,薛青莲再次同皇太后敬酒的时候,皇太后正眼瞧去,视线在薛青莲脸上多停留了片刻,“鬼医薛青莲?你是百草谷出来的?”

“正是。”薛青莲点头,吃菜。

“你跟薛婉蓉是什么关系?”

薛青莲一哽,塞在嘴里的肉块差点堵了道。

风青柏跟柳玉笙等齐齐朝他看去,继而又朝皇太后看去。

“什么意思?”风青柏轻问,握着玉箸的手指收紧。

第八百六十四章 只怪他自己劣迹斑斑(25)

“你不知道?你母亲薛医女便出自百草谷,是百草谷精心挑选出来送入宫中的。”

皇太后看了风青柏一眼,“你母亲从未告诉你这些吗?”

她以为风青柏知道。

却没想到薛医女连这个都隐瞒了。

“薛青莲,你是知道吧?”风青柏长眸微眯。

他敢笃定,薛青莲肯定知道他娘亲的事情。

否则,不会皇太后不经意的一问,就让他整个僵住。

薛青莲迅速收回呆住的表情,朝着风青柏笑嘻嘻的,“好说好说,皇太后不提我真给忘了,风青柏,你可以唤我一声表哥。”

沉默盯视薛青莲好一会,风青柏收敛情绪,“此事回府之后,你我好好谈谈。”

眼下场合不合宜,他且忍着。

薛青莲僵笑点头,心里苦处了黄连水。

早知道这样,他今天打死都不会进宫吃什么家宴。

在哪不是吃?非得进宫来搓这一顿啊?

谁能想到,皇太后偏偏就提了那么一嘴呢!

失策!

柳玉笙跟风墨晗听杨也被惊着了,接下来的一顿饭,皆频频往薛青莲瞧。

表兄弟?薛青莲跟风青柏?

看刚才那样子,薛青莲是一早知道他跟风青柏的关系的,但是认识这么久,竟然从未听薛青莲提过。

他为什么要隐瞒?

除了事不关己的皇太后和秦啸一脸淡然,这顿饭接下来,南陵王府的几人都吃得食不知味。

从宫中回来已经是亥时中,停了大半天的雪又纷纷扬扬下起来。

柳玉笙身子重,经不住困乏,回来后就被风青柏哄着睡下了。

她知道待会风青柏肯定会去找薛青莲,她也想跟在一旁听听,奈何身子不争气,沾床顷刻睡着。

待怀里女子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风青柏轻手轻脚下床,离了厢房。

花厅里,薛青莲缩着手凑在火炉子旁边取暖,看风青柏过来了随意招呼一声,懒洋洋的,“我人就在这又不会跑了,你那么急做什么,明天说不也一样么,非得拉着我大晚上的挨冻。”

“难说,你‘离家出走’突然消失不是一回两回了,趁人在的时候,把事情弄清楚为好。”风青柏淡道。

只怪他自己劣迹斑斑。

薛青莲揉脸,“我并非有意瞒着你,只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百草谷早就没了,你也已经贵为王爷,我要是说出来那不是在跟你攀关系吗?我薛青莲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

“你且继续编。”男子瞧着他,容色不动。

薛青莲最讨厌就是他这模样,一点情绪不泄,高深莫测的,叫人捉摸不透。

极难对付。

拿起火炉子旁边的小火钳,将炭火挑旺了些,薛青莲叹道,“行了行了,我都说,全告诉你还不成?我是你表哥,我爹是你娘亲的亲哥哥。当年百草谷声名还很盛,周边各国出名的医者,几乎全部是我百草谷出去的,百草谷就等同一块金字招牌,不管是权贵高官家招募坐府大夫,还是皇室皇宫招募御医,百草谷的医者都能优选。你娘亲当初是我百草谷里女子当中天赋资质最好的一个,于调理一道颇有建树,是以南陵皇宫要求百草谷输送医女入宫时,你娘亲当了选。她离开百草谷之后再没回去过,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她离开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所有事情我也是听我爹说的。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看了沉默的男子一眼,“我能回去睡了吧?好困啊。”

“你爹呢?”

“死了,英年早逝。”

“你娘呢?”

“也死了,为我爹殉情,他们的爱情可歌可泣。”说这句话的时候,薛青莲眼底掠过一抹嘲讽。

其后见男子好似陷入沉思,薛青莲起身,垫着脚悄摸摸溜了。

风青柏是个人精,惯会看一推十。说个皮毛他就能推敲出皮毛下的核心来。

他哪敢乱说话?

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回房的时候薛青莲还朝某个方向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我对不起你啊叔父,不过我只说了一丢丢能说的东西,你不会怪我的对吧?你肯定不会怪我的。”

花厅里,薛青莲离开之后风青柏没有立即回房,在火炉子旁边坐了好半晌,知道炉子里炭火渐渐熄了,才起身离开。

薛青莲说的话不算多,但是能推敲的东西已经不少。

当年百草谷鼎盛,谷里出来的医者遍布各国,极受各国皇室及坊间推崇。

百草谷在医者当中,应该是极为顶尖的存在。

医者,任何地方都不能缺少,人们对医者的尊崇也极高,官家权贵寻医问药一掷千金者比比皆是。

轻而易举,百草谷就能迎来金钱跟名望,照理说发展只会越发鼎盛才是,为什么,现在百草谷却没了?

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十几年前就没了踪迹,让世人遍寻不着。

那样一个门派,说没就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娘亲是从百草谷出来的,可是娘亲陪伴他的那几年,却从未在他面前提及百草谷半个字,为什么?就连父皇,也不曾提起过那个地方。

好像每个人都对那里讳莫如深。

还有薛仲,以残身搅动各国风云,掀起各国大乱,究竟是为了什么?

薛仲对他敌意极浓,从苍鹰阁出现开始,就屡屡对他刺杀,似乎只有他一死方能解恨。

到底这一桩桩一件件当中,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所有事情汇聚,纠结成了一个打不开的线条,想要知道谜底,他只能把那些线一条一条理顺了拆开。

回到房间,女子依旧在熟睡,房内还点着晕黄的烛火,映照在她脸上,整个人透出柔软的暖意。

待身上寒气散了,风青柏才轻悄悄的上床,着手帮她翻了个身子,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些。

肚子月份大了之后,女子已经没办法平躺睡觉,容易导致呼吸困难,她并没有告诉他,但是日日陪在她身边,他也一早寻摸出来。

在她脸边印上一吻,风青柏挥掌熄了灯。

不管那些事情有多复杂,有多凶险,这个王府,还有他怀里的她,他都会护得周全。

她于他,是全部。

第八百六十五章 她对不起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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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回答我的问题,这瓶药水就是你的。”柳韵阁,柳玉笙坐在薛青莲对面,将手里药瓶子晃啊晃。

薛青莲眼睛都红了。

他想要的药水就在他面前,福囡囡是掐准了他的死穴威逼利诱来了。

心在滴血,薛青莲僵硬的笑,“福囡囡你这就不厚道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拿药水诱惑我也没用。”

他是有骨气的。

“我又不问你别的,你就告诉我昨晚你跟风青柏谈了什么,能告诉他的事情自然也能告诉我。”昨晚困乏睡着了,后面的事情柳玉笙不知道,风青柏也不会告诉她,她只能来这里诱逼薛青莲。

手中药瓶立即被男子拿走,攥得紧紧的,“你早说啊!”

竹筒倒豆子,薛青莲立即把昨晚跟风青柏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复述出来,连当中的停顿都务求精准,一模一样。

方不负这药水的珍贵啊。

听完他的复述,柳玉笙蹙起眉尖若有所思。

“这么说来你跟风青柏当真是亲表兄弟关系。”

“没错。”

“那先皇便是你姑父了。”

“没错。”

“没想到百草谷居然还是皇亲国戚。”

“没错。”

“那么百草谷消失跟皇室有关?”

“没错——”薛青莲眼睛蓦地瞪大,想捂嘴已经来不及。

“药水给你了。”女子淡定起身,扶着肚子施施然走了。

看着本来就已经在自己手里的药水,薛青莲额角暴跳。

草,福囡囡耍起小手段来,比风青柏都更胜一筹!

走出柳韵阁,柳玉笙眉头一直没有平展。

十几年前,名盛一时的百草谷突然销声匿迹,竟然是跟皇室有关?

虽然是薛青莲嘴快之下说出来的,但是柳玉笙相信,这话具有很大真实性。

对于这当中的事情,她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及由苍鹰阁一直刺杀风青柏想到,或许当年的事情跟先帝有直接关系。

但是如果苍鹰阁只是痛恨先帝的儿子,那先帝的儿子还有好几个,为什么刺杀的对象偏偏一直锁定风青柏呢?

她有种预感,当中原因绝对不仅仅是因为风青柏在皇子中势力最盛,也绝对不仅是因为他死了南陵就会乱,背后肯定还有别的什么,是他们尚未想到的。

可惜风青柏入宫了,不然可以找他讨论讨论。

此时风青柏正坐在皇太后的养心殿里,皇太后都没正眼瞧他。

“太后可否详细说说当日去质问柳太妃的情景?”

“哀家不是告诉过你了,她说下令的是左荣。”皇太后轻轻翻动一页经书,漫不经心。

“我怀疑这背后的事情跟百草谷有关。太后既然着我负责查出凶手,该跟我配合才是。”

“你是说真正想加深你我仇恨的是百草谷?”皇太后总算抬起头来,蹙眉,看风青柏不像说笑的样子,这才道,“当日哀家冲去清宁宫质问,柳太妃最后才说了实话。当年你势力大盛,其他皇子死的死避的避,无人能挡你锋芒,唯有诸人联合在一起才可能跟你抗衡。柳太妃跟左荣有姻亲关系本就是一个派系,但是仅仅他们两人还不够,是以最初柳太妃便曾找过哀家,只是被哀家拒绝了。”

皇太后微停顿,犹豫了下才继续往下说,“左荣知道哀家跟秦将军是旧识,之所以拉拢哀家是为了能得到秦啸助力。他们大概没想到哀家会拒绝,彼时秦啸也一直保持中立状态,为了让秦啸跟他们靠拢,左相最后命人害了哀家孙儿!”

她本不想说她跟秦啸的事,但是以风青柏为人,就算她不说,只怕风青柏也早就猜到了。

事情又关乎到她昀儿,她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风青柏淡淡听着,柳太妃所说的理由没有疑点。

杀了风墨昀,彻底重创太后,让她心如死灰,看她那么痛苦,秦啸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那么最后秦啸加入铁三角也顺理成章。

看男子陷入沉思,皇太后道,“你为何会认为事情跟百草谷有关?”

“一种直觉,可惜父皇不在了,否则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些线索。”

“想知道线索,倒也未必要找先皇。以前先皇身边伺候的贴身内侍不是还在么?他是先皇心腹,知道的事情不会少。”

风青柏豁然抬眸,微讶,“那个老太监?他已经消失十几年了,想查他踪迹不比直接调查百草谷容易。”

皇太后下巴抬起,“哀家知道他在哪。”

只有她知道。

老太监离宫前曾特地来同她辞行。

老妇人不自觉流露的得意,让风青柏抽了下嘴角。能让他惊讶,她就这么高兴?

待风青柏拿着地址走了,再看到身边老嬷嬷瞪圆的眼,皇太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失态。

脸顿时黑下来,起身往内室走,“哀家要歇息,再有人来通通不见!”

风青柏是她仇人,她为什么要给他好脸色看?

她对不起儿子!

老嬷嬷在后头低声应是,神情分外无奈。

每次皇太后自个生闷气,都是回内室睡觉。

当日南陵王府就有人领命,悄悄赶往南方某个小城。

也只有柳玉笙发现了点异常,因为男子回府的时候,眼睛里透着一种光亮。

她对他了解甚深,知道定然是他追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是以男子寻到暖阁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女子坐在榻子上盯着他似笑非笑。

这是女子惯常的等待解释的神情,风青柏轻叹,他对她了解甚深。

她现在不太会直接问他什么,只这样眼巴巴的瞧着他,他便招架不住,自个先招了。

“状态后那里得了点线索,或许能查到点百草谷当年的旧事,但是能查到多少,需要人回来的时候才知道。”

“我什么都没问哦。”女子尚眨巴眼睛撇清关系,免得他又念叨她大着肚子的时候不安分。

风青柏无奈,“是我自己想说的。”

一旁两个侍女抿嘴偷笑。

也只有王妃才能让王爷露出这种表情,平常时候,哪里能见得着。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正月中。

东越那边传来消息,闫容谨已经正式登基为帝,随着这个消息一并传来的还有一封出访文书。

第八百六十六章 像炸毛的刺猬,随时能发起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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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文书的时候,风青柏一点都不意外。

只要闫容谨登基,他必定会来南陵,因为他的传国玉玺还在南陵王府。

这个东西势必要拿回去的,只是要怎么拿……风青柏笑了一下,那就由不得闫容谨了。

整个正月里没什么大事情,朝中一派平静,南陵王府也一样。

至于薛青莲,像是彻底怕了这两夫妻,平时能不出门绝对不出门,便是用膳的时候也是踩着饭点上桌,吃完就跑。

生怕他们再从他嘴里套出什么东西来。

秦啸那边调任总教头,挑选将才也排上了日程,正在进行一系列考核。

对此风青柏没有插手也没有过问。在这方面他自认不如秦啸,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

不管秦啸跟他之间各自立场如何,他相信以秦啸的为人,不会在这方面施小手段。

而那枚从秦啸手中收回,让朝中各级大将人人虎视眈眈的三军虎符,风青柏将它交到了石可为手中。

以后由他带领了六十万兵将驻守边关。

虽然他在军中的威名比不上秦啸,但也是一员虎将。跟手下将士之间的相处极为融洽,人缘极好。为人耿直,赤诚,义气,这些都是下层士兵最喜欢的特质。

带着秦啸的举荐信去了边关之后,他要收服那些兵将,不是难事。

二月中,王府收到了杏花村的家书。

柳玉笙生产的时间快到了,家里长辈们放心不下,一只念着要亲自过来照顾她。

现在年节已过,南方那边已经是开春季节,等到春播过后,他们就会结伴入京,照顾柳玉笙生产。

收到家书之后,柳玉笙整天笑脸迎人,心情极是开怀,人也变得很是大方。

薛青莲过来问她找药水的时候,也没有再多加推脱,让钱万金直呼她转了性子。

那种药水可是个宝贝,认识福囡囡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她轻易拿出来过,更不要说跟旁人说起。

只怕便是柳家人,也只知道这种药的功效,不知道药水究竟是她从何处得来的。

好在他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只要福囡囡不厚此薄彼,大家有的他也有,他就满足了。

今年进入二月后,京城的风雪就渐渐停了,再等上个把月就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东越新帝的航船,便是在三月中登陆靠岸,踏上南陵国土。

彼时风墨晗跟风青柏带文武百官在京郊码头迎接。

再次见面,两个少年之间一阵风云暗涌,随便一个对视都能火花带闪电。似乎谁都不服气,谁看谁都不顺眼。

只是闫容谨看来比风墨晗更沉稳些,也更能沉得住气。

小小年纪已经能够练就不动声色,这自然也跟个人际遇有关。

风墨晗虽然自幼无父无母,跟着风青柏长大,算是身世堪怜,但是他身边却一直有风青柏护着,为他筹谋一切,凡事无需操心,锦衣玉食从未断过。所经历过的那些苦算不得真正的苦。

人闫容谨则是真正经历过颠沛流离的。

被手足兄弟用烙铁残忍残害,毁了嗓子。又被皇室势力暗中追杀,四处逃亡。最落魄的时候甚至当过乞丐。

两人之间的心境自然而然,便大为不同。

从京郊码头回皇宫的一路。,风墨晗都瞪着闫容谨,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看对方哪都不顺眼。

对他这般表现,连风青柏都觉得无奈,想不通闫容谨是哪里得罪过他,让他只要一见到对方就跟炸了毛的刺猬一样浑身竖起尖,随时都能发起进攻。

“皇叔,历来他国使者来访不都是住在城中使者驿站吗?为什么我们要直接带他进宫?”

闫容谨在旁眉眼微垂。,对风墨晗这般不礼貌的话全然无视,好似事不关己的漠然。

三人是同坐一辆马车的。

风墨晗当着人家的面说出这种话,极为不礼貌,有损一国天子的风仪跟气度。

风青柏淡淡扫了他一眼,“东越皇刚登基便出访南陵,是对南陵态度上的一种示好,也是对两国邦交的重视。我南陵当以礼相待,礼尚往来,方显我大国气度。国事为先,不可使小性子。”

风墨晗这才闷闷的低下头,噘着嘴答,“知道了皇叔。”

随即又抬眸,看向闫容谨,闷声闷气,“还请东越皇海函,莫要计较朕刚才的失态。”

“惠景帝言重了。本皇亲自过来,确实是为缔结两国邦交,这点小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望南陵跟东越能世代修好,将此前的恩怨以及误会一笔抹掉。”

他指的是当初两国在边境打的那一场仗。东越虽然败了,损伤惨重,南陵也不是全然无损。

而这场错误确确实实是他东越造成的,东越理亏。

听他这般说,风墨晗脸色才好看了些,扭脸看向外头,没再说话。

倒不是他想给这小子好脸色,只是碍于皇叔在场,再不喜他也要装出样子来,不能再惹皇上生气。

以前皇叔从来不会在人前这般教训他。这次会如此,定然是觉着他的行为极不妥当。

“南陵王,不知王妃近来可好?此次出访南陵,一为缔结两国邦交,二来也是本皇的一点私心,想过来探她一探。”

“她很好,东越皇有心。”

“不知本皇可能入府拜访,亲自见一见南陵王妃?她对本皇有过救命之恩,本皇一直铭记在心。”

风青柏笑了笑,“自是可以的。东越皇亲自上门拜访,是我南陵王府的荣幸。”

上门一为探访,二则肯定是为了传国玉玺。

闫容谨小小年纪就能将话说得这么圆滑,日后长大了实力必然不能小觑。

怪不得东越先皇驾崩之前,会将皇位传给闫容谨。

比起闫容唯的刚愎自用,暴戾奢靡,闫容谨好上太多。

闫容谨的性情未必不暴戾,从他偶尔流泻出来的目光可看出一二,但是至少他能懂得权衡轻重,轻易不会将那股暴戾显露人前。

这是风青柏欣赏的一点。

“多谢王爷。”对面闫容谨小大人似的同风青柏点点头,一脸严肃沉稳,浑不像个十来岁的少年。

第八百六十七章 现在是胎教时间

第867章现在是胎教时间

东越皇帝刚刚登基就出访南陵,在各国间引起的动静颇大。

众人纷纷猜测,是因新帝在逃亡期间受到了南陵王妃的帮助,所以刚刚上位便直接跟南陵缔结邦交。

受到诸多瞩目,南陵对于东越的来访,也颇加重视。

宫中备下了酒宴替使臣团接风洗尘。

席间,风青柏不着痕迹观察一行人,推敲闫容谨跟使臣团之间的定位。

从大臣们的神色间,可以明显看出对闫容谨的恭敬。

闫容谨上位期间必然使用了什么雷霆手段,才能震慑群臣,让他们哪怕不服也不敢轻易表现出来。

况且闫容谨本来就有先皇的传位遗诏,便是闫容唯将遗诏毁了,也抹煞不了这个事实。

闫容谨登基,是天命所归。

此子日后只怕不俗。

宫宴散席后,闫容谨跟使臣团往驿站安顿。

见着人走了,风墨晗尚很是不舒服的嘟囔,“小小年纪装什么装?不就一个小屁孩吗?非要整的老气横秋的样,不伦不类。”

风青柏睨了他一眼,“你嫉妒他比你出色?”

“才没有!谁嫉妒他了,他有什么出色的?我可半点不比他差!”风墨晗立即像被踩着尾巴似的炸毛嚷嚷。

眼底却闪着几分心虚。

他自己不知道,他也绝对不会承认。

就那个小屁孩怎么出色了?

十几岁才当上皇帝,他可是两岁就已经坐在龙椅上了,在位时间比他长十几年呢!

论资历,他做得闫容谨的前辈。

他风墨晗堂堂南陵天子,会嫉妒一个后辈?皇叔真是在说笑。

少年梗着脖子死不承认,风青柏也不点破他,由着他在那里酸。

天色不早,他该回去陪笙笙了。

眼看男子要走,风墨晗一把抓住他的袖摆,“皇叔,你真要让他去王府探望皇婶?那家伙一看就一脸的狡猾深沉,你可叫皇婶防着点,免得他在皇婶身上打什么主意。长得跟小白兔似的,咬你一口的时候防不胜防。”

挑眉看了少年一眼,风青柏话都懒得搭,直接走人。

后头少年犹不死心的叫,“皇叔,记得提醒皇婶,可别被那小子的外表骗了,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可不是人人都像我对皇婶毫无保留,赤诚一片的!”

男子脚步顿了一下,微微侧转过脸来,眼神凉的很。

风墨晗立即把脖子一缩,转身就溜。

说错话了,打翻了皇叔的醋坛。

回到王府后,风青柏还是把少年的话转述给柳玉笙。

用意不是代为提点,是当成乐子说出来逗女子高兴。

柳玉笙捧着大肚子,笑得东倒西歪。

“小风儿那么针对闫小七,真的是因为闫小七比他优秀啊?这小孩嫉妒心也太强了。回头还需好好引导,当皇上的人哪能这么小气呢。”

风青柏笑而不语。

风墨晗嫉妒的,不仅仅是因为闫容谨比他优秀,只怕也不爽闫容谨曾经分薄过笙笙的注意力。

当初医治闫容谨那段时间,笙笙嘴里经常提起小七两个字,后来还将闫容谨带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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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大院。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风墨晗就对闫容谨极为不爽了。

那种心态,就像是谁抢了他专属的东西,势必要跟对方斗得头破血流。

自私又霸道。

想到这一点,风青柏无奈揉眉。

是他的错,让风墨晗就连行事作风都随了他,没有早些加以正确的引导。

因为彼时连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这样的作风有什么错。

就算是现在,他一样不觉得自己这种性子错了。

若是有谁敢跟他抢笙笙,他会做得更狠,让对方连超生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风墨晗却是不能如此的,因为他是君王。

“明日小七就要上门来了吗?”说笑过后,女子问。

“明日应该就会过来,明日若是不来,最迟也就是后天,他等不及。”风青柏勾唇。

“因为传国玉玺?”

“否则你觉得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他刚刚登基上位,还没稳定朝事就急于出访南陵?只有将传国玉玺掌握在手里,他才能真正令得动文武百官,否则就只是一个空有名头的帝王。他跟闫容唯不同,闫容唯背后有家族势力支撑,可是闫容谨什么都没有。他必须拿回传国玉玺。”

听他把话说完,柳玉笙往前微微倾身,凑近了仔细看他。

“作甚?”风青柏不闪不避,反而同样倾身凑了过去,挑眉笑问,“看不够?要不要再近些。”

柳玉笙笑,龇牙就在男子高挺鼻子啃了一口,“我觉得你在打坏主意。”

“是。”风青柏视线下移,“要不是肚子碍着事,我就不仅仅只是打主意了。”

知道他故意揶揄,混淆视听,柳玉笙不上当,“传国玉玺在你手里,你肯定不会轻易交出去,打算如何?”

“有身子的人操心太多,不太好,不如这几个月你且先安分先,专心待产如何?”

“我很安分,也就是稍稍八卦了些。”

“日后每日给你说一个八卦,现在先看看书,听听曲儿也行,你不是说有那什么‘胎教’?”

女子眨巴着眼睛看他,不说话了。

风青柏叹,认命了,“薛青莲有个叔父,应该是苍鹰阁的幕后人,他眼下恐还在东越。”

“你想用传国玉玺做交换,让小七把薛仲交出来?”柳玉笙一点即通,讶道,“你觉得一直以来是他下的命令让苍鹰阁刺杀你?”

风青柏坐到女子身边,将她搂进怀里,让她在他怀里能靠得舒服些,“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便不能再追根问底,因为故事太长。现在是‘胎教’时间。”

男子抽出榻子旁边的散游记,开始一页一页的念。

声音清越柔和,语调不疾不徐……柳玉笙昏昏欲睡。

最后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只懊恼,又被男子忽悠了一回。

他明知她一听他用那种语调念书她就会想睡着,故意的来着。

害她又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打探到。

第二日,晌午过后王府就有人登门拜访。闫容谨来了。

我居然打瞌睡了,难道吃饱了都会特别容易犯困。

第八百六十八章 天子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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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青柏猜个正着。

但是也有风青柏没猜着的。

闫容谨前脚跨进南陵王府门槛,后脚风墨晗就来了。

几乎是追着对方尾巴过来的。

彼时柳玉笙跟风青柏都在暖阁里。

虽然三月份已经不用再点暖炉,依旧寒意料峭,是以较为宽敞寒冷的大厅跟花厅,风青柏都拘着女子不许去,不睡觉的时候,就来暖阁坐坐。

闫容谨来访,下人便将他直接带到了暖阁,奉茶。

人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外面风墨晗就急惊风似的撞进来了。

柳玉笙嘴角直抽抽。

“今日你不用处理政务?怎的能出宫了?”如非必要,风青柏对风墨晗很是严厉,轻易不会允许他出宫。

风墨晗斜眼盯着闫容谨,看他就坐在跟皇婶只隔了一臂距离的座位上,几个大步上前,抢着坐在了柳玉笙另一边软榻位置,“我今天政务早上全处理完了,有点闲暇,就过来探探皇婶……跟皇叔。”

说话的时候他没敢往风青柏脸上瞧。

怕看到皇叔的黑脸他会被吓回去。

闫容谨那小子凑到皇婶面前蹦跶,他必须来看着,不然他不放心。

打第一次在京郊码头见面开始,他就知道这人也是个惯会装的。

在皇婶面前乖顺柔弱得跟只小白兔一样,背后瞪他的眼神带杀气!

闫容谨将风墨晗当成空气,对他实质性的目光视若无物,看向柳玉笙,开口,“王妃,别来无恙。”

声音很清透,如同山涧飞泉坠落水潭,还带着年少的稚嫩感,却又已经透出浑然的气势。

这是柳玉笙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微讶笑开,“没想到东越皇的声音原来这般好听。”

风青柏跟风墨晗也惊讶,因为这声音比他们想象中的要稚嫩得多。

“王妃,可唤我小七。”

“行呀,那以后人后我便唤你小七好了。”柳玉笙并不扭捏,她看得出来少年说这句话时候是认真的,“你现在的样子,若是在外面偶然碰见,可能我都认不出来。”

还是那张脸,很秀气,但是换上锦衣之后,跟此前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气质跟气势皆大不一样。

闫容谨微笑,“我能认出王妃即可。”

少年稚嫩的声音太刺耳朵,风墨晗终是没忍住,瞪着他,“敢问东越皇,你今年几岁?”

少年偏头瞧过去,启唇,“登基前刚满十岁。”

众人,“……”

指着闫容谨,风墨晗手指抖啊抖,“你、你、你不是十五岁?!”

“我自幼身量便高,随的母族。”闫容谨本来不想回答,但是看女子同样一脸好奇,遂作了解释。

“哦,”风墨晗好似恍然大悟般,视线落在闫容谨身上不怀好意,“你十岁,就长了张十五岁的脸。待你二十岁时,岂非长成三十岁的模样?衰老得快,堪忧啊。朕恰好跟你相反,年将十六,但是长了张娃娃脸,显嫩。”

闫容谨垂眸,唇角半勾,“惠景帝心智跟脸一样,显嫩。”

“你!……”风墨晗暴怒如雷,冷着脸就要再怼,被风青柏一个眼神压下了。

卧槽好不服气!若不是他有长辈管着,他能让这个小白脸?

柳玉笙大腹便便不好动弹,不妨碍她喷笑。

以前除了钱万金之外,没人会这么跟小风儿斗嘴,如今多了个闫小七,嘴巴比钱万金还毒辣。

小风儿也难得的更像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样子。

把惠景帝堵成了哑巴,闫容谨这才看向风青柏。

这个男人话很少,但是带给他的压力最重。

他只是坐在那里便能给人无形的压迫感,他半点不敢松懈。

在南陵王面前,他也不奢想自己有什么能隐瞒,对方必然已经知道自己来此的另一个目的。

犹记得当日他将传国玉玺拿给女子时她的神色,她不认得那是玉玺。

但是南陵王,不可能不认得。

“我今日过来,除了探望王妃之后,还想跟王妃拿回一样东西,王妃对我的救命之恩,日后我会用别的方式回报。”略作沉浸,闫容谨选择开门见山。

继续客套兜圈子,只会让南陵王及王妃觉得他虚伪。

“你说的是那块麒麟玉?我转赠给我夫君了。”柳玉笙笑眯眯的,把锅推到风青柏身上。

既然自家男人打着主意,那她就帮他搭梯子。

不是不还,只是当日闫小七将玉玺给她的时候,动机未必单纯。

她不能白被算计一场不是。

“麒麟玉?什么麒麟玉?”风墨晗犹一头雾水,瞪着眼睛问,又被风青柏一手压下了。

对柳玉笙的回答,闫容谨似乎一点不意外,转而看向风青柏,“王爷意下如何?”

“东越皇将玉玺给本王王妃时,正在被追杀,彼时你拿出那个东西,存的是祸水东引的心思吧?将追兵的注意力引到我南陵王府,由南陵王府替你挡灾。”他干脆,风青柏也不藏着掖着,眸色淡淡,“如今事情解决了,东越皇也如愿登上宝座,便想着回来将东西拿走,置南陵王府跟本王于何地?你对本王王妃恩将仇报,觉着事情能凭你一句话就算了?”

男子狭长眸子微眯,明明没有任何动作,空气中的压迫感却陡然加重,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闫容谨抿唇,郑重道,“当日所为,实在情非得已,还望王爷跟王妃见谅。但是传国玉玺乃我东越之物,王爷跟王妃便是拿着,也没有任何用处。我纵然没有传国玉玺,收服朝野也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只不过有了玉玺,能助我事半功倍。本皇可允出一诺,换回玉玺,可行?”

他知道南陵王不会觊觎传国玉玺,对方为难他,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能给的,他给出无妨。便是当日南陵王妃对他出手搭救,便已经值得他允上一诺。

天子一诺,价值非一个死物件能比。

看着侃侃而谈,沉稳冷静的小少年,柳玉笙喟叹。

苦难能够磨炼人的心志及意志,让人瞬间成长。

闫容谨,便是如此。

第八百六十九章 合家杀到京城

“东越皇不用如此慎重,本王非贪得无厌之人,只托一件事,于东越皇而言乃是举手之劳。”风青柏淡道。

“王爷请讲。”

“将薛仲,交于本王。”

闫容谨一怔,“薛仲乃是闫容唯手下谋臣,闫容唯死后,他确实曾经在东岳都城出现过,妄图鼓动人心,我夺回皇位后,已经第一时间将他放逐。”

顿了下,“不过既然是王爷所托,回去后我立即命人去寻,若有消息,会立即通知王爷。”

他不敢拍着胸口允诺一定能将人交出来,凡事最不缺的就是意外,倘若生了意外,那么他所允诺的事情就等于食言。

言而无信者,遭弃。

偷瞄到皇叔眼底一闪而过的激赏,风墨晗暗暗撇嘴,这个小白脸,就是会装!

他答应皇叔皇婶的事情,也从未食言过。

他不比这个小白脸差。

君子重诺,双方之间达成的协定,用不着白纸黑字盖印章。

闫容谨将传国玉玺成功拿回。

离开前,看了眼坐在榻子上大腹便便的女子,“王妃多保重。”

柳玉笙笑道,“你来南陵应该不会那么快离开,有时间便到府上来坐坐。”

“一定。”

风墨晗嘀咕,“皇婶,人家是皇帝,事务忙着呢,哪能在南陵多呆,不定明日就走了,用不着再往府上请。”

对上女子似笑非笑的目光,风墨晗撇开脸,他就是看不惯皇婶对那个小白脸跟对他一样好。

怎么地了?

待闫容谨离开后,风青柏看向风墨晗,眸色微凉,“你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可还满意?”

风墨晗缩着脑袋不敢吭声。

“你是皇帝,是一国天子,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我本来就是孩子,我才十六不到呢。”风墨晗埋着头,自以为小声的驳嘴。

气得风青柏声音沉了两分,“闫容谨比你还小了五岁!”

“他长得比我老……”

“你——”

“噗嗤!”柳玉笙笑歪在男子身上,打断了风青柏的训诫。

瞅着女子笑出眼泪,风青柏将女子抱稳,眉眼溢出无奈。风墨晗则悄悄松了一口气,心里将自个皇婶感谢了十个来回,救星,及时雨啊。

什么氛围都被女子笑没了,再要训诫也没了想要的效果,风墨晗逃过一劫。

回到皇宫后风墨晗立即命莫言去调查有关闫容谨的详细信息。一个刚刚满十岁的少年,做皇帝做得居然比他还有气势。

有问题!

他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此时的柳家大院里,正吆喝声忙乱声一片。

“东西都收拾好没有?得赶紧出发了,不然到云州得晚上了。”

“就快好了,别催!秀兰你检查一下带的细软,稍厚些的衣裳得带几件,京城那边比咱这里要冷一些,没得过去了反而被冷着。”

“杜鹃,再多装两包菜干,阿修跟小风儿都爱吃,过去要呆不少时日,带的那点子吃两天就没了。”

“哎呀,娘您就别墨迹了,赶紧的吧!不然咱得在船上多呆半天的!”

早点出发,就能早点到京城,囡囡就快要生了还不赶紧着过去,哪那么多事情磨蹭!

柳大抱着自己的包裹杵在马车前,一脸怨气。

“大伯,不用急,马车快着呢,下晌之前肯定能赶到云州码头。”柳知秋蹲在车头笑嘻嘻的,手里还啃着一根嫩萝卜。

“怎么不急,到云州起码得三个时辰呢,现在太阳都上山了,到了云州还要去一趟知府衙门,再到码头那边,可不就得太阳落山了嘛!”柳大急得鼻头冒汗,“要不咱就别去知府衙门了,反正知夏也走不开,他不走玉筝也走不得,小毛豆更是离不了娘。咱直接往码头赶。”

“到了云州都不过去一趟,您嫌我大哥那张脸看了烦,小毛豆也得想您不是?”

“这倒是,那就过去溜一圈,看看小毛豆咱就走。”

“行,都听大伯的。”笑嘻嘻的说完,身子后倾,朝车里早就整装待发的人道,“钱万金在京城开了几间酒楼茶楼,到时候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免费。”

“好。”车里柳慕秋抿笑,眼睛弯弯。

能跟知秋一起,去哪里都好。

“爹,娘,媳妇,老二,你们快点!太阳都快晒屁股了,有多少东西要拿啊!”

两句话的功夫,车头前,柳大又催上了。

直把柳老婆子催得心浮气躁,走出门来先给了他一记铁砂掌才爬上马车,“催催催,催魂哪!东西不得带齐活了,你想呆个一两天的就回来呀?”

柳大被揍得没脾气。

这次阖家出动,就留下魏蓝魏红跟酒老看家。

本来邀了酒老一道上京的,在杏花村待惯了,小老头乐不思蜀,不愿挪窝。

马车悠悠驰上大路,车里还传出人声,“爹,娘,咱真不用先捎个口信过去?”

“还捎什么口信,人都在路上了,再说去到京城酒液十天路程,不定我们到的时候信还没到呢,不用麻烦。”

“可不就是,去了京城咱还能不认得去王府的路了?还要人来接咋地?”

完全没脾气。

彼时柳玉笙还天天窝在暖阁里,完全不知道自家爷奶爹娘的已经齐齐杀来京城。

不说她,就连柳知夏都是一行人到了知府衙门,才知道他们准备一起上京。

一大家子几乎是只在衙门露了个脸,抱了抱小毛豆,就被柳大拉着急吼吼的走了。

看着公公心急火燎的背影,傅玉筝抿唇失笑,“可惜你有职务在身,小毛豆太小又没办法长时间乘船,不然我怎么也要去陪着囡囡。”

成亲后跟着知夏呆在云州,回家的时间变得很少,这是她最遗憾的。

“囡囡那里有那么多人疼着,不差咱俩,不定去的人多了反而还扰着她。”柳知夏从她怀里接过小毛豆,牵着她往里走,“现在不能跟家里人呆在一起,日后我总要致仕不是?到时候,咱们就在杏花村养老,天天都能伴着爷奶爹娘。”

“好。”

相视一笑,两人眼里皆有柔柔的光,那是对彼此的承诺,也是对未来的憧憬。

第八百七十章 睁开的眼睛,醉意朦胧

闫容谨带着使臣团是以出访的名义来的南陵,玉玺虽然已经拿回手中,但是该做的样子总还要做足,免得引起有心人怀疑。

登基之后他没有第一时间拿出玉玺,其后又以出访堵了那些人的嘴,但是回去后,这事情就拖不了了。

也幸而,用不着继续想办法隐瞒了。

拜访过南陵王府之后,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没少跟风墨晗打交道,由南陵朝臣带着,将京城周边游览了个遍,期间也不断赴宴,跟南陵君臣交好。

这一晚,又是推脱不掉的宫宴。

席间风墨晗不停朝他举杯,“东越跟南陵能顺利缔结邦交,实乃大喜事,朕高兴得很,来,东越皇,朕再敬你一杯!”

闫容谨凉凉看着他,再次将斟满的酒一饮而尽,辛辣味道灼烧喉咙,热气一阵阵往脸上涌。

风墨晗笑得更欢了,几杯酒下肚这小白脸就满脸通红,分明不胜酒力。

他灌不死他!

风青柏在另一席间跟订阅其余朝臣应酬,偶尔往两个少年皇帝这边看一眼,并未多放在心上。

虽然风墨晗有些顽劣了,但是后果左右也不过是双双醉酒,无妨。

“喂,你在京城待了也差不多半个月了,什么时候打道回府啊?”看着闫容谨眼神已经开始不甚清明,风墨晗勾唇问道。

“事情圆满了,自然就走。”闫容谨强忍头脑晕眩,一手放在桌下死死扣紧,以此维持清醒。

看着面前摇晃的那张笑脸,眸中冷意极盛。

他方十岁,能文能武,却不曾练过酒量,他知道风墨晗是使坏有意灌醉他,身为帝王却推脱不得。

来日,有风墨晗后悔的时候!

对面少年又给他斟酒,满满一杯递到他面前,“事情已经圆满得不能再圆满了。拿到了东西,还在朕这宫里白吃白喝了好几回,出入有人盛情款待,你还要怎生圆满?莫不是乐不思蜀了?到底年纪小啊,耽于玩乐。”

看闫容谨不接酒杯,干脆直接动手往他嘴里灌,“来来来,喝!两国同喜,自是要一醉方休的!朕今日舍命陪君子!”

这话让东越那边想要过来阻止的朝臣顿住了脚步。

惠景帝一说两国同喜当一醉方休,又说舍命陪君子,他们此时要去阻止,岂非驳了惠景帝面子?

两国此前大战,他们东越国力大损不说,事情起因还是他们东越理亏。现在刚刚结上邦交的关头,断不能扫兴再影响两国关系。

闫容谨被灌了个烂醉如泥,一路吐着回的驿站。

风墨晗也没好到哪里去,为免遭人口舌,说他欺负人,他也陪着喝了不少,远远超过他平日酒量。

风青柏过来提溜他的时候,尚手舞足蹈高喊,“喝!”“一醉方休,不醉不归!”“舍命陪君子!”

把风青柏给气乐了。

喝醉了都不忘装模作样,记得不能遭人口舌,喊的口号冠冕堂皇的。

将人提回乾德殿,扔上龙床,着了小板子好生伺候,风青柏要走的时候还被少年攥住衣袖,“皇叔,那个小白脸醉了没?”

“醉了。”

“那就好。”

风青柏揉额。

随后快步出宫回府,天色已经不早了,笙笙定然又在房中等着他回去。

他不想耽搁太久。

他这边走了没一会,龙床上的人就摁着额头直叫难受,吓得小板子立即往太医院叫御医。

来的除了一个老御医,还有个医女。

给风墨晗探诊过后,老御医开了醒酒的方子,着医女去煎药。

将药给床上酒醉不醒的人喂下后,医女看向老御医,“皇上此番醉酒应该没那么快醒,天色不早了,不若老御医先回去歇着,这里有奴婢跟小公公照看即可。”

老御医看着皇上确实短时间不会醒来,加之只是醉酒,没多大事情,吩咐几句就走了。

拧了干净毛巾给床上的人将手脸擦拭干净,医女皱眉,“皇上今夜怎的喝了那么多酒?”

“皇上高兴,跟东越皇两人便喝多了,我也不敢拦着。”小板子偷眼瞧了医女一会,随后恍然,“我记得你!你是太医院的善睐医女!”

善睐朝他笑笑,“没想到小公公还记得。”

“怎会不记得,以前你也来过乾德殿一次。”小板子笑道,见对方是见过的人,放松了下来,“今天太医院那边轮到你当值?”

善睐点点头,算作默认。

两人守在龙床旁边,床上的人喝过醒酒汤后,眉间褶皱慢慢平了下来,夜色越浓,小板子开始悄悄打起呵欠。

“小公公若是累了,就下去歇着吧,这里我可以帮忙看着。”

“那不行那不行,我是皇上贴身内侍,自然要在这里照顾皇上的。”

话落,床上少年突然睁开眼睛,眼里恼意极盛,拿起手边枕头扔了过来,“吵死了,都给朕下去!”

“皇上,您……”

“滚!”扰人清静!

风墨晗瞪着两人,知道两人退到外间,才翻个身继续睡。

听着里面传来浅浅呼声,小板子压低了声音同善睐道,“刚才见皇上似好了不少,正是困的时候,估摸着一觉能睡到天光亮,用不着在这里守着了,善睐医女你且回去吧。”

“我答应了老御医在这里照看皇上,若是半途走了皇上有什么事情,岂非食言。”善睐咬唇,道,“要不小公公你先去歇会,我咱这里守着,你小睡片刻后再过来替换,到时候我便离开,你也能有是精神继续伺候皇上。”

小板子犹豫了下,点头,“那好吧,我去睡一会,一会就起来,我就在外间榻子那里歇息,若是有事你大声点唤一声我就能听到。”

“好。”

整个内殿,只剩下龙床上的少年还陷在迷梦,女子站在珠帘外看了他好一会,慢慢掀开帘子往里走去。

少年是朝里趴着睡的,走到床前也看不到他的脸。

善睐探手,轻摇他肩膀,声音,也放得轻轻的,“皇上,皇上——”

手腕猛地被攥住,往下拉扯,善睐站立不稳跌到少年身上,他旋身便将她压到了下面。睁开的眼睛,醉意朦胧。

第八百七十一章 皇叔,我被人给睡了

“皇上!”善睐惊呼,开始挣扎。

那点力气被少年轻而易举钳制,低头便朝她唇上压来。

带着醉意的眸子发红,淡淡醉意喷洒在她鼻端,少年嗤笑,“做那么多勾引朕,现在反而装起来了?放心,乖乖的,告诉朕你是哪个宫的宫女还是小主,明日朕给你册封。”

单手粗鲁将女子衣襟扯开,气息灼热,话却冰冷。

“怎的不挣了?真是来勾引朕的?”少年动作停下,从她胸前缓缓抬起头来,泛红的眼睛半眯起,看她的时候极冷,“认命了?”

善睐直直瞧着他,眼底溢出水光,湿了眼睫,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嗤!”风墨晗翻身躺到床上,抬手随意挥摆,“行了,滚吧,朕对你没兴趣。三宫六院摆在那里,个个千娇百媚,朕还用不着强迫一个小宫女。”

话极伤人,却是事实。

话说完了,少年翻身又睡了,刚才那番,也不知道是他在做梦,还是她在做梦。

将散开的衣襟合起,紧紧攥住,善睐扭头看一下便熟睡过去的人,贝齿几乎将红唇咬破。

良久之后,悄然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玉瓶,拧开,在上空挥洒。

甜香入梦,旖旎渐生。

像是在梦中,发生得却又极为真实,急促的呼吸交缠,极低的轻吟断断续续。

天际慢慢光亮,小板子惊醒的时候一看天色,吓得几乎从榻子上爬着下来,跌跌撞撞往内殿冲,还没撩开珠帘就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惊呼一声,飞快转过身去,“皇上、善睐医女!你、你们这是……”

要命啊!他脑袋保不住了!

龙床前地上衣衫散落,床上女子还半赤着身子,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真是该死,昨晚就不应该走!

小板子揪着脑袋自责,床上的人也在惊呼中慢慢醒转过来。

风墨晗睁开惺忪眼睛,刚要呵斥小板子咋呼什么,视线便触及到了身边一片雪白,还有女子拉紧了被角低垂脸的样子。

所有声音卡在喉咙顿时出不来。

女子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告诉他昨晚那一场不是梦。

好一会后,风墨晗嗤的一声笑出来,看向女子的眼神层层泛冷,“可真有意思。进了朕的寝殿,上了朕的龙床……能耐啊。”

“皇上……恕罪!”臻首低垂,露出白皙修长脖颈,柔弱得似乎一捏就断,有泪珠滴落到衾被上,在布料上面迅速晕染开来。

抬手,捏住女子的下颌将她头抬起,看见那张脸时,风墨晗一点波动都没有,“医女善睐?下去吧,回头朕会着人将你提至后宫,册为嫔。”

说罢径自下床,捞过床头的袍子披在身上,往外走,“小板子,准备热水,朕要沐浴。脏。”

“是!皇上!”小板子头都不敢抬,飞快跑了,就怕慢上一步,皇上便要追究他的责任。

床上,善睐很久都还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听着少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语气,心头真真发冷。

拉开衾被,视线落在洁白床单上,那里有一朵红梅赫然绽放。

少年皇帝,比她想象的还要无情。

他根本不在乎,昨晚睡了哪个女人。

汤池里,将身体泡在水中,任由水流冲刷身体,风墨晗靠着池壁双眼轻阖。

面无表情。

他被算计了。

那种感觉让他恶心。

从十二岁充盈后宫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要履行自己的责任,为皇家开枝散叶,做一个绵延子嗣的工具。

他也不是没招过妃子侍寝,那是他避不掉的,但是没有哪一次,让他如此恶心。

让他更深切的意识到,他是皇帝,也是工具。

治理国朝的工具,女子争权夺势的工具。

在汤池里直泡到皮肤起了皱,风墨晗才从汤池出来,边上小板子捧着赶紧衣裳,把头埋得低低的,“皇上,奴才罪该万死,还请皇上……请皇上降罪。”

“自己去内侍房领罚,五十大板,少一下朕要你脑袋。”少年声音又平又淡。

这比他往日里的喜怒形于色更让人害怕。

“奴才马上就去!绝对一下不少!”五十大板能去他半条命,那也好过一条命全没了。

跟在少年后头,犹豫了好久小板子才又期期艾艾问道,“皇上,那善、善睐医女……”

“不过是睡了次,带到后宫随意找间院子安置便是。”

小板子这才忆起方才皇上说将善睐医女封为嫔。

嫔是没有独立寝宫的,需要跟其他的嫔及小主们一道,安置在后宫最边缘的四合院内。日后若能有幸得到圣宠提升为妃,便可离开那个地方。

否则,便是一辈子都要在那里老死了。

不过也活该,看着清清冷冷的,谁知道竟然藏了那么龌龊的心思,将他支开了便去勾引皇上。要知道皇上的寝宫以前从未出现过女子,皇上自幼跟随南陵王长大,也是染了王爷的洁癖的。

当真以为承了恩泽就能飞上枝头了?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也有几百,想出头,先过关斩将去吧!

善睐是被人直接从乾德殿带走的,她走了之后龙床上的一应铺盖被褥立即全部更换了新的,旧的拿去烧掉了。

风青柏到得御书房的时候,就感觉少年你身上气息不对,阴沉沉。

“发生何事了?”再一转眸,“小板子呢?不在你身边伺候着?”

“领罚去了,领完罚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风墨晗轻哼,身上郁气更重。

“说罢。”风青柏在他对面坐下,接了内侍递来的茶慢饮。

风墨晗抬眸,幽幽道,“皇叔,我被人给睡了。”

“被男人睡的?”皇叔眼皮子都没抬。

“……”风墨晗脸抽了,他要是被个男人睡了,他直接把那男的碎尸万段,然后自己去死。

“既然不是,这幅样子作甚?反正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一百天是要招人侍寝的,你记得哪一个?”

“……一个都不记得。”

王爷把喝干净的茶杯咚一声放下,“批折子,待会我还要赶回去陪你皇婶,没工夫听你无病呻吟。”

“……”这不是他亲皇叔。

第八百七十二章 再不出来就成哪吒了

后宫突然提了个采嫔,且身份还是一名小医女,妃嫔们之间瞬间炸开了锅。

不少人派了心腹去打探。

小板子尚还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养伤,前来探视的人就一波接一波,话里话外全是问及新册采嫔的事情。

小板子全部竹筒倒豆子,将小医女趁着皇上喝醉行引诱之事添油加醋说出来。

有心计,耍手段,野心勃勃。

这是他给小医女刻画的最新形象。

怪不得他,当时他明明说了自己就睡在外间,有事情只要稍微大声点叫唤一声他就能听到。

但是半宿时间,他没听到一声呼救,更没听到一点响动。

分明是那个善睐怕把他引来会坏她好事,忍了声息。

如此行径还不是另有所图?

看着以为是个好的呢,哼,人不可貌相!

有了小板子这番添油加醋,妃嫔们的手段就激烈起来,且肆无忌惮。

一个算计了皇上还被皇上厌恶不喜的医女,便是她们将她整死了,皇上都不会多看一眼。

皇上根本没有感情,在后宫待了几年的妃嫔们人人皆知。

因为柳玉笙即将临产,风墨晗一股心思全记挂在南陵王府上了,对于后宫这段时间里生出的是是非非根本无暇顾及,便是偶有所闻也不会理会。

同时他也开始勤政,不为别的,为的是皇叔来抽查的时候,他能更有理由关心王府那边的情况。

否则皇叔会斥责他不务正业。

满打满算,皇婶的肚子可已经十个月了,临产就在这两天了。

风墨晗很紧张,风青柏比他还紧张。

早在半个月前就往太医院下了令,这段时间人人都需时刻待命,接到传召必须第一时间赶往王府。身为太医院医正的老御医更是早早就被请到了王府里住着,严阵以待。同时府中还将京城经验最为老道的稳婆全部请了来。

南陵王妃临产,整个京城的气氛似乎都变得极为紧张压抑。

时日越是逼近,南陵王往日的淡然就越发寻不着,整个人绷到了极致。

“风青柏,真不用看着我,你都两天没入宫了,政务堆着不处理怎么成。”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紧张兮兮的男子,柳玉笙无奈至极。

她的肚子,月份已经过了十个月了,但是迟迟不见发动,里面娃儿乖巧安静得异常,就是不肯出来。

御医被风青柏抓着一天探脉两三回,一点毛病没有。

“政务有风墨晗处理,我去不去都一样。”风青柏不肯动,凭着女子怎么说,就是不挪一步。

笙笙是六月上旬有的身孕,现在四月已经过去快一半了,按照稳婆说的,产期早就到了。

却迟迟不临产,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拉断。

“真是奇了怪了,福囡囡,你肚子怀的不会是石头吧?”薛青莲啧啧有声,话音刚落迎面一股掌风袭来,迫得他猝不及防之下只能狼狈往后翻。

“卧槽,风青柏,我就开个玩笑,你那么大反应干嘛!就你绷成这样,囡囡还没生呢,你自己先把自己整倒了!”不是他吐槽,风青柏这两天脾气变得暴躁无比,当真一点看不出君子谦谦的模样。

随便一句话都能把他点爆。

要不是认识甚久,他绝对不承认眼前这个神经兮兮的男人是南陵王风青柏。

男子斜眼朝他睨来,声音又沉又淡,“我给你松松筋骨,开个玩笑可行?”

“……不劳烦。”想要他命呢这是?

“你们俩别闹了,”老柳玉笙扶额,“我现在真没事,我自己就是个大夫,要是肚子发动了我肯定最先知晓,估摸着是果子还没熟透,没到瓜熟蒂落的时候。”

两男子,“……”能把生产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心如此大的普天也只有这一个。

柳玉笙也很尴尬啊。

肚子没动静,她有什么办法?

她托着个锣在肚子上,就连走路都一摇三晃,人是往前冲的,她不辛苦啊?

最希望瓜熟蒂落的人是她好不好?

她还没着急,旁边这些个“太监们”便一个个心急火燎的了。

到底是她生啊还是他们生啊?

仰头,手在肚子上轻轻拍了拍,“娃儿啊,看看旁边这两个,恨不得你现在立马落地,你也别闹了,该露脸了。再不出来就成哪吒了。”

两男人又,“……”

薛青莲真真嫌弃,看福囡囡还能这般开玩笑,屁事没有,他穷紧张个什么劲儿?

又是被吐槽,又是被偷袭的,老子不伺候了,“我走了,等生了我再来!”

又不是他媳妇,不杵在这里碍眼!

“站住,在这好好呆着!”神经兮兮的男人沉脸。

“呆什么呆?老子就不!老子又不是稳婆!”嗤,想着他的医术了有利用价值了又强留他了,他又不是红楼小娘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眼看两人又要打上了,这个小小暖阁浑不够两人发挥的,柳玉笙只觉头疼。

肚子也疼。

“哎哟!”捂着肚子突然一声痛叫,把两个刚摆开架势的男人给吓得浑身僵硬。

“笙笙!”

“福囡囡!”

咬牙瞪两人,“都、都是被你们闹的!……好疼!”

风青柏脸一下煞白,“御医,快传御医!”

“稳婆?!稳婆哪去了!拿着银子不办事,用得着的时候人影都见不着,赶紧滚出来!”薛青莲脸色发青。

柳玉笙发动了。

猝不及防的。

南陵王府兵荒马乱。

整个皇宫兵荒马乱。

“发动了?”风墨晗蹭一下站起,冲出御书房,“小板子,立即去太医院,让他们把所有能用得上的东西都带上!”

养心殿,皇太后还在捻佛珠,看到老嬷嬷急赤白脸跑进来,心一下提起,“何事?”

“发、发动了,刚刚有人去通知了皇上,王妃要生了!”

皇太后手里佛珠啪一下掉地上,人也跟着豁然站起,就要往外走。

刚跨出一步又顿住。

那是南陵王府,是风青柏的地盘,是她仇人的地方,她……她怎能关上门!

“太后,听说王妃发动得厉害,肚子那么大,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

”住口!”

第八百七十三章 别让他闯进来

这么多时日,皇太后对王妃的关心老嬷嬷是看在眼里的,遭了呵斥不敢再言,但是眼底脸上焦急担忧依旧显而易见。

她也喜欢那个灵慧通透的女子。

人都是有感情的,相处过,感情自然而然的就会滋生出来。

“太后,老奴再下去打听打听,有什么事情立即回来回禀!”

皇太后捏紧手指,复杂眸波数度变换,好一会后开口,“你去将存在柜子里的老参拿出来,还有哀家这段时间准备的小衣裳一并带上,我们去南陵王府!”

“太后?”老嬷嬷讶异,眸子大睁。

她是知道太后心结的,却断想不到,太后竟然愿意踏进南陵王府。

“快去!”

“是,老奴这就去!”往内室走的时候,老嬷嬷嘴角是漾开的。

王府、宫中乱成一片的时候,京郊码头,一艘客船泊岸。

“到了到了!赶紧上岸,入了城寻辆马车,赶上小半个时辰就能到王府了!”船还没停稳,柳大就从船舱钻了出来,急着上岸。

“这不都要到了嘛,看把你急的!”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也跟着钻了出来,嘴里训斥,着急一点没比柳大少。

陈秀兰也急,“囡囡发动的日子也不知道过了没有,要不是半路船出了状况,我们早到了。”

船行到半路出来点小状况,半道上靠岸抢修了两天。

他们还没办法改搭别的船,搭别的船,抵京速度更慢。

“不用担心,有阿修跟小风儿在,囡囡便是发动了也不会有什么事,不定到王府就能见着小孙儿了,不是更好。”杜鹃只能这样安抚。

已经迟了,遗憾也没用。

赶紧上岸赶去王府要紧。

京城地域极大,从城门寻马车去到内环,最快也至少要小半个时辰,一大家子紧赶慢赶的,到得王府下车的时候,跟同样急赶过来的皇太后撞个正着。

而王府门房此时竟然不在,在门口都能听到里面闹闹哄哄的。

“太后,这是怎么回事?”柳老婆子忙问。

“别说那么多,囡囡就要生了,赶紧进去。”皇太后是真急了,也不唤什么王妃了,囡囡两个字脱口而出。

柳家人脸色皆是一白,拔脚就往里冲。

后头柳知秋爷俩还算冷静,没忘了带上大大小小的包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来囡囡就生了,不定我们进去的时候,娃儿已经呱呱坠地”

“还嘴贫呢,赶紧进去吧!”柳二一掌拍下去,抱着满怀的包裹疾跑。

还好还好,赶上了,不然老爹老娘可不得遗憾。

挨了一记,柳知秋也不叫唤,咧着嘴,“小外甥诶,舅舅来了!”

府内玉青苑主卧门口,站了一堆人。

风青柏,薛青莲,钱万金,石纤柔,风墨晗,还有太医院所有御医在院子里站成排,一众丫鬟守在两边随时候命。

厢房里,不时传来一声女子隐忍至极的呻吟。厢房外,人人神色紧张身子僵硬,脸色一个个的发着白。

风青柏尤为严重。

脸色发白泛青,额角上冷汗一颗颗的渗出来,往下滑。

浑身僵硬程度,谁伸出手指戳他一下,他立马能往另一边倒。

“怎么样了?囡囡怎么样了?”柳家一大家子涌上前,挤到厢房门前,柳大赤白着脸,神色眉笔风青柏好看到哪里去。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柳慕秋几个女眷则直接推开房门闪身进去,随即又将门反手关上。

皇太后没有跟着进去,站在人群稍后方,将手中帕子攥得紧紧的,几乎将蚕丝帕子抠破。

“囡囡,囡囡!奶奶来了!你怎么样?发动多久了?还有没有力气?”进了房柳老婆子就迭声问,往梨花木床走去。

看到床上小孙女疼痛狼狈模样时,心拧成一团。

陈秀兰更是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们家囡囡自小娇养,哪曾痛成这样过。

可是生产是女子必经的过程,再是心疼,她们也没法替她疼。

床上,柳玉笙嘴里咬着卷成条的帕子,小脸痛得发白,额上豆大汗珠早就湿了青丝。

下腹处阵痛仍然不停往上涌来。

骤然看到出现在房中的亲人,惨白小脸亮了下,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别管我们,先安心生产,有什么话等过后再说。“陈秀兰上前握住她的手,蹲在床前陪她。

几个稳婆就站在床边,见状没有阻止,知道这都是王妃娘家人,哪敢驱赶得罪了人。

当中一个轻声朝柳老婆子几个解释,“王妃产道已经快全开了,稍微再忍耐些许时候就能诞下麟儿。民妇几个已经都检查过,是顺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几个闻听,点点头,心都疼得拧起来,也顾不上感谢。

还是柳慕秋冷静些,朝几个稳婆道,“王妃生产,要多老几位婆婆看护,待小世子生下来,王爷必然重谢。”

“应该的应该的。”

亲人在旁,心里更加安定几分,柳玉笙流逝的力气又回来些许,将嘴里帕子拿下来,“奶奶,娘,让他们看着风青柏,别让他、闯进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挂这个!”

“丑啊!”骤然袭上来的猛烈同意让柳玉笙压抑不住,痛叫失声。

房门砰的被人从外面踹了一脚,几个稳婆忙过去把门压上,“王爷还请忍耐,王妃正在生产,里面血腥味重,男子不可进来!”

门外薛青莲跟钱万金同时把风青柏压住,不忘朝里喊,“福囡囡你赶紧生!风青柏要发狂了!”

这家伙已经乱了方寸,脸色从白到青,好像正在生产的他一样,站在门外这么久,一句话没说过,所有情绪全部集中在眼睛了,红得让人发慌。

“放手!”咬牙,挤出来的声音都是僵的。

“放你妹啊放!福囡囡还没怎么样呢,你看看你自己,手跟从冰窖里抽出来的一样!你能不能省点心!”钱万金气道。

他们谁不担心?但是女子生产就是这样,担心又有什么办法?要是能把那种疼痛分担了,他直接担上,可是能吗?

第八百七十四章 等会把我扎醒

房间里,柳玉笙更急。

痛得说不出话,还担心风青柏会冲进来,把她现在的样子给看了去。

她也是爱美的,他要是真进来了,且不说他会不会有心理阴影,她很肯定自己绝对会很长时间找不回自信!

“风青柏,你、你要是敢进来,我就、不生了!啊!”喊完一句话,又是一阵汹涌痛意,柳玉笙痛得抠床板,“哪吒,你、再不出来、想痛死你娘亲啊!

撕裂的疼痛,让柳玉笙恨不得回娘胎再重塑个男儿身!

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空间里,两个拳头大的莹光珠从灵泉底部破水而出,在半空中一个回旋之后陡然消失。

药田里的各种顶级草药像是一下被人抽掉大半生机般,蔫了下去,失去光泽。

灵泉池的水亦如蒸发一般,水位降下大半。

以前萦绕在空间的灵气,变得极为稀薄。

柳玉笙对这些变化全然不知,只觉得像被碾压过的身子在慢慢恢复舒展,那种痛意随着一股温润的暖流流淌过,逐渐减轻。

“囡囡?囡囡!”耳边是焦急的呼唤。

柳玉笙缓缓睁开眼睛,对上的是四张极担忧的脸,虚弱笑了下,想安慰她们一句,“啊!”

眉头一紧,将那股袭上来的痛意强忍下去。

却听到两声洪亮的哭声,“哇啊哇啊”

“这是生了?哎哟真生了!”稳婆欣喜叫嚷立即着手剪脐带,然后将小婴孩抱了起来,“恭喜王妃,贺喜王妃!是双生儿,龙凤胎啊!”

柳玉笙,“”

她痛了那么久没生出来,刚才那么一下,就生出俩?

“这就生了?”柳老婆子跟陈秀兰几个同样呆了一呆,“这、这比母鸡下蛋还快啊?”

几个稳婆听了这话,脸僵。

待得柳老婆子反应过来后,再看分别被两个稳婆抱在手里的小娃儿,立即起身伸手,“给我抱抱!小宝儿啊,我是太婆啊!”

“我是外婆!这个给我抱着!”陈秀兰朝另一个伸手,终于终于,这次娘抢不完了!

双生儿,龙凤胎啊!

生得好,生得好!

房中传出小娃儿洪亮哭声的时候,外面打斗就结束了。

钱万金、薛青莲加上石纤柔,合三人之力都没能制住风青柏,只能勉强将他拦住。

就这,两个男的脸上身上都负了伤。

哭声一响,众人齐齐僵住。

“生了?生了?!”钱万金跟薛青莲对视一眼,眼里皆闪过欣喜,随即身子被腾空,再然后种种落地,“卧槽你二大爷!风青柏你太卑鄙了!”

趁他们闪神的时候,风青柏把他们往两边扔出去了!

踢开房门畅通无阻进了房,便闻到浓郁的血腥气。

那是笙笙的血。

风青柏僵硬行到床前,呼吸剧烈,视线紧锁床上女子不放。

女子朝他虚弱一笑,“风青柏,我们的孩子生下来了。”

他不答话。

她又道,“你去看看孩子,别看我,我现在可丑了。”

“可美了。”他哑着嗓子,“比任何时候都美。”

“真的?”

“真的。”

柳玉笙笑容渗出甜意,伸手握住他不停颤抖的指尖,入手冰凉,“我没事,就是有些累,我歇会,你看看孩子去,龙凤胎哦。”

确定女子真的没事,风青柏缓缓点头,“好。”

顿了下,“笙笙,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说罢也不等女子回应,甚至都没往两个娃儿瞧,转身便往外走,转瞬消失在门口。

柳玉笙,“”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

看到刚冲进房的男子,转眼又出来了,面上还全无表情。

钱万金跟薛青莲同时皱了眉,“喂,风青柏,你这是做什么”

话音未落,就听男子道,“薛青莲,待会把我扎醒。”

“”两人眼睁睁看着男子说完这句话,直挺挺的倒下去。

谁都没伸手扶,砸下去砰的一声响。

“这是晕了?”钱万金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薛青莲白眼一翻,“确切说,是晕死过去了。卧槽,不就是媳妇生娃么,紧张成这个鬼样子?”

“他这是极致紧张过后,突然放松下来支持不住了。”

“就连要晕都先选了地儿再晕,”钱万金抬脚踢了下地上不省人事的男子,叉腰大笑,“怕在福囡囡面前丢脸呢?”

啼笑皆非的还有柳老爷子跟柳大柳二几个,就连皇太后都抽了眼角。

声名赫赫睿智冷静的南陵王,居然也有怂成这样的时候。

男子倒下去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房里的人也都听见了。

本来对风青柏居然连看都不看俩个小娃儿一眼有了怒气的柳老婆子跟陈秀兰,相觑过后,噗嗤笑出声来。

同时外头响起争相嚷嚷的声音,“老婆子,秀兰,快把娃儿抱给我们看一眼!”

“太奶奶,柳婶,快出来!哎呀可急死我们了!”

“秀兰,娘,你们倒是出来啊!不能你们抱上了娃儿,让我们在外头馋着,我也是娃儿外公!”

柳老婆子失笑,“看把他们给急的。”

“等会,先给娃娃洗一洗包上小衣裳就出去,你们再等会!”

屋里的人不急,慢慢清理房间血迹,清理床铺,把柳玉笙跟两个小娃娃也都清理一遍。

把外面的人急得上火。

等到小娃娃捯饬干净了,抱到柳玉笙这个娘亲面前,母子三人才算真正第一次见面。

第一眼看到两个小娃儿,柳玉笙脑子里只有四个字。

粉雕玉琢。

跟寻常刚出生的婴儿皱巴皮肤不同,她的两个小娃娃皮肤非常饱满,粉嫩光滑。

估摸着是在她肚子里吸收了足够营养。

“这个是女娃儿,是妹妹,你看她眉心。”柳老婆子抢先抱的是女宝。

柳玉笙早就看到了,女宝儿眉心竟然长着一枚水滴形的红色胎记,很小,像是嵌了一颗极小的红宝石。

“这个是哥哥,也有胎记呢,看这小手。”陈秀兰举起男宝儿小手,手心同样有一个极小的水滴胎记,红色。

外面又催上了,把个主卧门口闹得跟菜市场一样。

柳玉笙抿笑,“奶奶,娘,把小娃儿抱给爷爷跟爹他们看看。还有风青柏,让小金子赶紧把人弄醒,不然回头等他自个醒了,遭殃的就是小金子跟薛青莲了。”

第八百七十五章 天大的良机啊!

不用想她也知道,那两个家伙肯定不会管风青柏。

但是后果,会挺严重。

老婆子跟陈秀兰把娃儿抱到房门口,一群人立即将两人团团围住,视线全部落在俩娃娃身上。

“真漂亮!”

“确实漂亮啊!跟玉娃娃似的!哈哈哈!”

“哎哟喂看着小拳头攥得,有力气!”

躺在地上的风青柏没人管。

魏紫倒是想现身,但是主子之前没吩咐过,想了想,还是继续隐着吧。

皇太后之前还站在稍后一些,待娃儿一抱出来,绷不住了,凑了过去。

“咳,哀家看看,你们退开点,挡着哀家了。”

柳老婆子顺口就道,“挤进来就是了嘛,哀家什么哀家,你说你咋什么时候都端着架子,累不累啊?”

“你”放肆!皇太后怒气还没冲上头,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就送到她面前了。

“看看,这个是男宝,是不是跟玉娃娃似的?生得可漂亮,妹妹也是,绝对的美人胚子!咱柳家的底子好!”

视线落在小娃娃粉嫩润白的脸上,看着他小手团着,闭着眼睛砸巴小嘴,什么气怒都散了。

“来,你摸摸,小手可滑了!”

旁边有声音在蛊惑,皇太后眼睛亮了下,缓缓抬起手指来,几乎是屏住呼吸的试探着去触碰个小娃儿小手。

指尖刚触上,那只原本团着的小手竟然展开来,将她的手指稳稳抓住!

柔软的触感,裹着手指,却如裹住她的心尖,整颗心绵软成水。

同一时间,小娃儿睁开了眼睛,视线对上她,咧开了小嘴朝她笑,露出粉粉的牙龈。

呆呆看着那个笑容,感受手指上微小的力道,老妇人突兀的就红了眼眶,强烈涩意上涌,却不是难过,只觉胸口里鼓涨着无法分辨的情绪,很暖,很满。

那么小那么娇弱的奶娃娃,她微一使力就能伤害到他。

是以她不敢动弹,怕把小小娃儿弄疼。

旁边陈秀兰见状,也笑着将女宝儿抱了过来,“太后,这是妹妹,您也摸摸吧,太后地位极尊,让两个小娃儿能沾沾您身上的紫气。”

“好。”哽咽着声音,皇太后抬起另一只手,想摸一摸女宝儿小脑袋。

猝不及防的,掌心被一股小小的力道顶住,轻轻贴着她掌心,柔暖直直撞上心肺。

压在眼眶里的眼泪,瞬间冲出眼眶往下滑落,皇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宝,看着她也睁开了琉璃一样的眼睛,冲她咧了小嘴儿笑。

她记得,记得的,往常她给柳玉笙摸肚子的时候,里面,调皮的小娃儿常常会跟她对手掌!

如今没了阻碍,却是一样的动作,掌心相贴,竟跟两颗心贴在一块一样!

刚才皇太后过来,突然被男宝抓住手指,周围就没了声音,一众人对这一幕惊异之余,又羡又嫉。同时也因着皇太后的反应,觉着熨暖。

“哎哟,太后你这怎么哭上了!”看到老妇人突然颤着落泪,柳老婆子这才慌忙出声,同时把男宝儿小手拉了下来,“你别激动,那个杜鹃,你带皇太后先到隔壁坐会,让她缓一缓。我们把小娃儿抱回房,刚出生小娃儿不能见风。”

两个小娃儿的注意力竟然全被太后给抢去了,老婆子心里酸!

她才是亲太婆!

被请到隔壁厢房,坐下来皇太后都还没从刚才那种情绪里缓过劲儿,眼泪一直掉,止都止不住,把老嬷嬷吓得够呛。

“太后,您这是咋啦?您可别吓老奴”

听到老嬷嬷的声音,皇太后立即道,“你快把哀家准备的小衣裳给送过去,那些都是哀家亲手做的,用的最好的细棉料子,都洗过晒过了,现在正好用得上!那个莽妇粗手粗脚的,乡下妇人只会给娃儿穿粗布衣,莫要让她把小娃儿伤着了!还有老参给王妃送去不,一会送了衣服你亲自去厨房熬一锅参汤,免得那些下人不懂的,把好东西糟蹋了。”

伴着皇太后几十年,老嬷嬷从没一口气听她说过这么长的话,老嬷嬷呆了下,立即喏声,“老奴这就去!”

门外,刚才的余震还没消。

一帮嫉妒得眼红的老爷们仍在大眼瞪小眼。

刚才他们绝对不是眼花,俩刚出生的小娃儿,对皇太后简直是贵宾级待遇!

为毛?

最不服气的当属钱万金跟风墨晗。

论福囡囡有孕期间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他们俩哪一个都比皇太后要多!

为毛小娃儿睁眼的时候眼角都没朝他们瞅一下?

白眼狼也不带白成这样的!跟他爹一模一样!

三双视线一齐看向还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人。

“扎不扎?”

“肯定得扎,这是南陵王亲自下的令,不扎怎么成!”

风墨晗抿唇不说话,很为难。

他自然是站在皇叔这边的,可是命令也确实是皇叔亲口下的。

他要是拦着,回头皇叔首先对付的就得是他了?

于是他往后退了两步,眼观鼻鼻观心。

只在瞄到薛青莲取出的最大号金针时,眼角抽了一抽。

手执金针,薛青莲狞笑着朝风青柏走去,金针在他身上各个部位比划,“是扎人中呢,还是扎指甲盖呢?还是”

视线落在某王的屁股。

钱万金两眼发光,不出声,手指一直往风青柏屁股指,兴奋得一张俊脸都扭曲了。

天大的良机啊!

以前从来只有风青柏让他们吃瘪的份!

好容易风水轮流转一回,还是风青柏自己求来的,他们要是不让他记忆深刻,不让自己恶气尽除,对得起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绝对不能错过!

“真要?”盯着某王屁股,薛青莲声音都变了,兴奋的。

钱万金不出声,拼命点头。

不是他不想讲话,他得防着点,别看风青柏现在昏迷了,万一他耳朵没昏过去,把话全听进去了,那自己就得跟薛青莲去当难兄难弟。

他得留个心眼。

两人龌龊嘴脸,柳老爷子几人看在眼里,脸抽搐。

就是都不开口阻止,囡囡生产受老大罪了,让风青柏小痛一下,也是应该的。

再说,这也是他自己要求的不是?

扎哪不是扎啊。

第八百七十六章 三连击

隔壁厢房里,皇太后吩咐过老嬷嬷,还是觉得不放心。

柳老婆子那个莽妇,手指都有茧子的,给俩娃儿换衣裳,不得把娃儿皮肤刮伤了?

还是她亲自来比较放心。

想着便走出房门,刚跨出门口就见廊檐下,薛青莲手捏金针高高举起,往下狠狠扎去。

地上是人事不省的风青柏。

脸色一变,喝道,“你在干什么!”

那么大的金针,要人命么!

薛青莲被陡然的厉喝吓得手一抖,金针差点脱手飞出去。

就是这么一停顿,地上男子长眸豁然睁开,下一瞬,他跟钱万金又飞出去了。

“我日你仙人板板!”

“风青柏你这个禽兽!”

砰、砰响声很是动听。

地上男子爬起来,淡淡扫了倒栽在墙边的两人,转身往主卧走去。

墙边倒竖着的两人从墙壁缓缓滑下来,躺了很久爬不起来。

眼冒金星。

钱万金狠狠攥起了拳头,咬碎钢牙。

他、就、知、道!

“笙笙!”进房,风青柏又往床边冲,却见床上女子已经陷入安睡,旁边几个婆子跟府中丫环正将东西及沾血的衣物床单包起,准备拿去扔掉。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则朝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别朝着睡着的人儿。

“过来,你这个当爹的,都还没看过俩娃儿呢。”柳老婆子朝他招手,笑得无奈。

谁知道这么个大男人,会紧张到昏过去。

放轻了脚步,风青柏慢慢走到小娃儿面前。

粉雕玉琢,如珠如玉。

眉眼之间兼具他跟笙笙的影子。

抬手隔空虚抚娃儿笑脸,不敢贴上去,怕一不小心大力了,会弄疼他们。

真的好小好小,小到他一把巴掌就能全托起来。

这么小,却让笙笙那么痛。

心头流动的柔软一下变成气怒,不舍得动娃儿,转在儿子的屁股上拍了下。

等他长大些,他就揍他!

“哎哟你干什么呢!这么小的娃儿你打他屁股干什么!亏你还是当爹的呢!”柳老婆子立即心疼了,瞪了风青柏一眼,顺势将娃儿往他怀里一塞,“让你抱一会,当爹得有当爹的样,你现在可是儿女双全,长了辈儿了!”

风青柏手忙脚乱,笨拙的把小娃儿接住,刚刚托稳,就见原本闭着眼睛乖乖巧巧的小娃儿睁开了双眼,直直瞧着他,然后。

“卟”

一阵恶臭袭身!

风青柏僵硬垂下视线,锦袍下摆,沾上的东西,俗称“粑粑。”

“哎呀!这么这么巧,宝儿咋这个时候排胎便了!”柳老婆子惊呼一声,很是讶异,“你先抱着小娃儿,我叫人打水过来,得赶紧给宝儿洗洗小屁股。”

罪魁祸首有人关心,受害的没人理会。

老婆子刚要吩咐丫鬟,又听得唰的一声淅沥沥响声。

回头。

小宝儿尿了。

一条长弧正正浇在男子脸上。

英明神武的王爷,愣是没能躲过这场偷袭。

房间很安静,目睹这一幕的每个人,脸上都略带了扭曲。

脸上的水纷纷往下滴,王爷的衣裳乃至整个人狼狈至极。

用力闭了下眼睛,风青柏咬牙,睁眼的时候眼里怒火跳动,“小兔崽子!”

“啪!”小脚丫子砸脸。

“”

“噗嗤!”门口,皇太后再忍不住,侧着身子笑出泪花。

屋里,柳老婆子没那么含蓄,笑得很是爽朗,“哈哈哈!哎哟喂,咱家小宝儿这小胳膊腿可真有力气,看看你爹爹,脸都被踢歪了!以后定然是个力气壮的!”

陈秀兰跟杜鹃及柳慕秋不好笑得太过张狂,低了头肩膀不停抖。

风青柏无力闭眼,“来人,把小世子清理干净!”

这要不是他儿子,他立即扔出去!

把烫手山芋交给丫鬟,风青柏转身就走,身上太脏,他需去换身衣裳。

总不能带着一身臭味,去熏着笙笙。

至于女宝儿,不是他不想抱,是不敢抱。

一次三连击足够了,不用再多来一次。

他素来极敏锐,那个山芋发威的时候,旁边女儿分明睁开了眼睛的,而且眼睛亮得吓人!

那是跃跃欲试!

刚出生,就要成精了!

走出房间,无视门口一大群眼神怪异的人,风青柏直直冲去汤池,泡澡焚香!

他绝对不能让笙笙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什么初为人父的喜悦,都是狗屁!

王爷在龙凤胎出生不足半个时辰里,跌落神坛。

他走后,皇太后就进了房间,瞧着小娃儿身上穿的不是自己亲手做的小衣裳,而是看起来洗旧了的,甚至衣襟个你袖口都磨了毛的小衣,眉头一皱,“这是什么衣服,柳家也不差钱,为何给小宝儿穿旧衣裳?”

“这太后就不懂了吧?这叫百家衣,是我过来前特地去各家搜罗的,别看是别人穿过的,这种衣裳才好,比新做的衣裳更软,还带百家福呢!”

“去别人家搜上来的旧衣裳?”皇太后真个恼了,银丝颤动,“你怎可给俩宝儿穿旧衣裳!他们是南陵王府世子跟郡主!身份尊贵!你、你!无知莽妇!”

说罢一拂袖,“来人!把刚才老嬷嬷拿过来的衣裳给小世子跟小郡主换上!”

“等等!你刚才说我是莽妇?”老婆子不干了,撸袖子,“太后你这就不对了,我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绝对不是无知莽妇。百家衣百家衣,带着百家福呢!宝儿穿上这个,福气才更加厚!”

“要说福气,整个天下谁的福气厚得过哀家!哀家亲手做的衣裳,才是真的带福,别人求都求不到!”

“你那是地位尊贵,跟福气有什么关系?宝儿出生就是世子郡主,本来就够尊贵了,不差你那点!”

“你!来人,换衣!”

“不准换!新衣裳刮人!”

“哀家洗过了!”

“洗过了没人穿过,还是硬的!”

“人穿过的就是旧衫!王府小主子岂能拾人牙慧!”

两人谁也不服谁说的话,越吵越大声,柳玉笙醒了,还没睁开眼,就觉得事情棘手,不好办,“奶奶,太后,你们别吵了”

两老妇人同时转头,异口同声,“囡囡,你说,宝儿穿什么衣裳!”

“”柳玉笙头一歪,昏睡。

第八百七十七章 他们亲近哀家,是感恩呢(票1)

柳玉笙装死,风青柏也没能逃过去。

面对两个年纪加起来超过一甲子的老太太,风青柏表情很空。

看着又闭上眼睛躺在小摇篮里装模作样的俩宝,风青柏伸手将俩娃拎起。

在皇太后跟柳老婆子瞪圆了眼的注视下,一手一只塞进两人怀里,“一人一个,不用争,想给他们怎么穿随你们。”

所有人,“”这是亲爹啊?

拎狗崽子呢?

皇太后几乎立即的就把宝儿接了过来,若非没有四只手,她想两个一起抱。

解决了小崽子,风青柏便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瞧着女子不停抽搐的眼角,笑意丝丝缕缕从眼底溢出。

有妻,有儿女,有身边这一大家子,还有几个见天想翻身的朋友,他这一生,从残缺,一点一点的走向圆满。

蹲下来凑到女子耳边,启唇轻语,“今生有幸,笙笙,谢谢你。”

听到耳边轻喃,柳玉笙慢慢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笑意爬上彼此眉梢。

后头,皇太后跟柳老婆子一人抱着一个小宝儿,动作极是小心翼翼。小小软软的一团在怀,教人打从心底发软。

“孩子既然出生了,该取个明儿了,不能一直宝儿宝儿的叫。”皇太后眼神柔软,轻道,“取什么名字好呢?”

“咱乡下生娃子,喜欢给娃子取贱名,这样才好养活”

“不行!宝儿身份尊贵,哪能取贱名!回头出去了喊一声狗蛋,折煞宝儿还是扎煞别人呢?谁敢叫南陵王府的小主子那种名字!”皇太后想也不想就反驳,瞪着柳老婆子的眼神高度警惕。

这个莽妇,她要是敢给宝儿取那种名字,她就、她就跟她拼了!

柳老婆子白眼一翻,“我话还没说完呢,看把你急的,咱家宝儿自然不能叫狗蛋狗娃子,得好好想几个名字才行。”

陈秀兰、杜鹃、柳慕秋都围在旁边,就着名字开始议论开来,“要不待会跟爹还有大林一块商量商量,乳名我们来取,大名就让阿修跟笙笙取如何?”

“咱家里有个小毛豆了,不然俩宝儿也以豆子取个小名?听着顺耳,也不俗气。”

几人凑一处热火朝天,皇太后又不乐意了,“宝儿是我皇家子嗣,乳名大名自然也都该由我皇家来取,回头哀家亲自去一趟皇家寺庙找大师测字”

“取大名测字,乳名就没必要了吧?名字还能开光不成?再说咱只是先取乳名,不用那么讲究。”柳老婆子道。

“怎么能不讲究,名字取了就是要喊一辈子的,看看你两个儿子,大林,二林,当初取名的时候你们是真不讲究!”

又吵上了,柳玉笙跟风青柏对视一眼,无奈,“奶奶,太后,你们别吵了,宝儿的名字我们早就想好了。”

风青柏淡道,“妹妹取名风南枝,小名红豆,寓相思之意。哥哥取名风南陌,小名”

睨了眼睁开眼睛朝他看来的大宝,风青柏唇角一勾,启唇,“巴、豆。”

眼可见的大宝小身板抖了抖,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尿急了。

众人,“”

“巴、巴豆?”柳玉笙傻眼,“不是青豆吗?”

当初他们想名字的时候,不知道生的是男宝还是女宝,是以男女名字都一并想了。男宝小名分明说好的青豆。

“巴豆,男娃儿粗养,再说贱名好养活。”风青柏微笑。

“”这是在报一屎一尿一脚的仇?睚眦必报连自己儿子都不放过?

大宝嘴巴一瘪,“呜哇呜哇”

眼泪跟黄豆似的掉,把皇太后跟柳老婆子几个长辈心疼得心揪成一团。

“不哭不哭啊,皇奶奶再给你取个表字,一定要好听的,有气势的,可好?”皇太后轻哄怀里小娃儿,说这话的时候,眼角悄悄往风青柏瞄。

她虽然称得一声皇奶奶,但是风青柏并非她所出,且两人之间还有解不开的仇,她做一切妥协都是为了两个小娃娃,风青柏却不一定会给她那个权力。

好在,风青柏虽往她看了一眼,却没有拒绝。

那就是默认了她的话了。

将巴豆又抱紧了些,皇太后心里一缕缕的冒起欢喜。

她能给娃儿取名,以后她就是皇奶奶,哪怕没有血缘,却有抹不掉的关系在。

“啊啊”红豆睁着琉璃眼眸,挥小手。

“红豆是不是也想要个好听的表字啊?皇奶奶都给你们取,皇奶奶去求字。”

“啊”红豆小嘴一咧,露出粉粉牙龈。

把柳老婆子给嫉妒的。

再看皇太后对两宝流露出来的喜爱,还有微微泛红的眼眶,罢了,看她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听说儿子全没了,还是阿修造的杀孽,就连娘家人都没了,她大气些,不跟这个孤寡妇人计较。

相比皇太后,她已经是极有福的了。家中四代同堂,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孝顺,家里一团和气热热闹闹。倘若她经历过皇太后那些遭遇,只怕她都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太痛太苦。

“可奇了,刚出生的小娃儿,竟然像是能听得懂话似的,你们看俩娃儿的反应。”柳慕秋讶道。

“确实奇啊,也太有灵性了。”杜鹃叹道,“巴豆刚出生呢就知道戏弄爹爹,红豆还会抢着要取表字。”

听到巴豆两个字,男宝表情竟然变了变,扁起嘴,惹得几人忍俊不禁,纷纷笑开。

柳老婆子半酸的点点俩娃小鼻子,“何止啊,这俩小东西,还知道讨好人,知道太后身份尊贵,一个两个的拍马屁!”

说的是此前房门口那一幕,又是抓手指又是贴手掌,嫉妒死她老婆子了。

皇太后佯作淡定,“他们知道以前都是哀家给他们娘亲摸肚子。哀家对他们娘亲好,他们便亲近哀家。这是感恩呢。”

感恩?风青柏眸光微闪,扭头看向俩宝儿,若有所思。

且不追究俩娃儿为何如此有灵性,他们确实对皇太后特别亲近,甚至超过了他这个亲爹。

感恩吗?

他的变化,柳玉笙总能第一时间感觉到,低问,“怎么了?”

第八百七十八章 哀家怎么活,哀家自己选择!(2)

“无事,只是奇怪孩子们竟然如此有灵性。”风青柏笑笑,握上女子的手,“你刚刚生产完,需多歇息,再睡会,我在这里陪你。”

“好。”柳玉笙莞唇,她确实很是疲惫,醒来这一会便觉精神不济。

至于孩子出生便具灵性,她心里隐约有些猜测,只是现在虚弱得很,等她好些了,再去证实。

其余几人看着女子闭上眼睛一会功夫就睡着了,抱着孩子悄悄出了房门,去往隔壁早就布置好的婴儿房,侯在门口老半天的几个老爷们少爷们这才终于得了能跟娃儿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只是娃儿到底小,刚刚出生不到一时辰呢,放进摇篮里一会功夫就睡着了。

一个个脑袋围在摇篮旁边,看着小娃娃香甜睡脸,便是这样都觉看不够。

皇太后是天色入夜才依依不舍离开,一路上惦记的都是俩宝儿的事。

担心莽妇粗手粗脚晚上照顾不好娃儿,担心奶娘喂娃儿不尽心,担心晚上大家伙睡着了不能及时给娃儿换尿片,还惦记去皇家寺庙跟大师求字取名。

操不完的心。

老嬷嬷跟在旁边,听着皇太后一路念叨,时不时附和上一句。

这么多年了,今天才真正看到皇太后表现得像个正常妇人,喜怒形于色,忘了去隐藏。

那双长年荒芜的眼睛,因为两个小宝儿的到来,开始发出光亮,慢慢染上生机。

她感受得到,皇太后想陪伴两个小宝儿成长。

有他们在,太后能做的事情会很多很多,比如怎么样教养,如何为他们日后筹谋。

有事做,有牵挂,皇太后便再不会像以前一样孑然一人,孤独寂寥。

回到养心殿,顾不上传晚膳,皇太后便吩咐老嬷嬷,“你去尚衣坊说一声,让他们将库房存下的专门给娃儿做贴身衣裳的月朝细棉拿出来,裁剪好样式,哀家要再缝一些小衣裳。之前不知道王妃会生龙凤胎,备下的那些不够用,小娃儿的衣裳一天要换个好几次的,尤其天气热的时候更得换得勤快。”

“太后,要不直接让尚衣坊将小衣裳做好了,尚衣坊绣娘多,赶制起来更快一些。”

“用不着她们,哀家能做。”别人做的跟自己做的怎能一样。

心意便不一样。

老嬷嬷笑着去传话了。

那边东西没送过来,皇太后连饭都吃不好。

待得布匹一送到,便迫不及待将布料拿起展开。

同时,送布料过来的二等嬷嬷将一个小布包递上,“太后,这是有人托奴婢转交与太后的。”

看了二等嬷嬷一眼,皇太后将小布包接过展开,看到里面东西时脸色骤然沉冷。

那是几枚极细小的银针!

“太后,这是”老嬷嬷沉眉。

皇太后冷冷将那个布包丢到长案上,“来人,将这个狗奴才拿下!”

“皇太后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帮忙送东西的!”

“不知道?哀家倒不知道尚衣坊的一个狗奴才,竟然还帮贵人跑起腿来了!”皇太后冷笑,“拖下去,乱棍打死!”

不知道?这三个字就想推脱责任?收点好处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还敢妄猜她的心思,胆大包天,找死!

她在后宫沉寂了这么多年,倒是让人渐渐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稍整衣衫,皇太后看向某个方向的视线又沉又厉,“去清宁宫!”

清宁宫,这个地方已经开始被人遗忘。

就连里面的人,也稍有再被提及。

殿门口有两个内侍守着,无甚站相,懒懒散散,看到前头行过来的人,才慌忙绷紧了身子,“奴才见过皇太后!”

皇太后视若罔闻,走进殿内,推开内殿厚重的大门。

殿内点着如豆烛火,坐在烛火旁的老妇枯槁憔悴,像是一早料到她会来似的,一点不惊讶,站起轻笑,“本宫就知道,太后一定会来。”

走到她面前,皇太后静静看了她一眼,扬手狠狠打去。

啪!刺耳的声音响在空寂大殿,打碎了柳太妃脸上志得意满。

“落到这般境地都锁不住你的龌龊!”皇太后眼神冰冷,“你真以为猜着哀家的心思了?这么多年哀家不争不抢,不是哀家没有手段!哀家警告你,你若敢伤他们半点,哀家必要你京都柳家在这世上不剩一丝血脉,彻底成为历史!”

说完便走,不想再多看那人一眼。

“太后难道忘了你亲儿子是如何死的吗!杀子之仇不共戴天!眼看他风青柏儿女双全,太后竟然还护着保着,你两个儿子在天之灵死不瞑目!便是报不了仇,你也该让他常常痛失亲子的痛苦!”

走到门口的妇人顿住脚步,昏暗烛光下,满头银丝剧烈颤动,最后缓缓归于平静。

“哀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哀家要怎么活,哀家自己选择!”

身后,是枯槁妇人不可置信的眼神。

皇太后背脊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离这冷清殿宇。

于大门口,又停下了脚步。

寡淡月色下,紫衣男子身姿昂藏轩昂,负手就站在她对面。

风青柏,他来了。

清宁宫形同冷宫,外殿门口连照明灯笼都没点上。

头顶洒下的月光不算明亮,很淡,却能清楚照亮老妇人脸上泪痕,于月色下折射出点点银光,跟她的银发一样,弥漫着悲怆。

两人都没有说话,片刻后,老妇人转步回养心殿,身后,紫衣男子不疾不徐跟着,保持着一小段距离,不靠近,不超越。

回到养心殿里,将烛火挑亮些许,皇太后将拿起还摆放在软榻上的细棉布料,用手上抚过,确定上面没有会伤着小娃儿的细小银针,遂取了柜头里的针线包,穿针引线。

人老了,晚间眼神不太好,几次穿针都穿不上,男子伸手从她手里取过针线,穿好了,再递过去。

皇太后沉默接下,照着布料裁剪好的样式,在灯光下一针一线开始缝制小衣裳。

全程将杵在面前的风青柏当成隐形人。

“当日在边境,本王曾经遭了秦将军堵截,只差一点点就毙命在他剑下,当时远处突然燃起信号弹,救了本王一命。”男子声线淡淡的,叙述当时凶险也没有半点起伏,“那枚信号弹,可是太后放出的?”

第八百七十九章 多谢,母后

缝制动作顿了顿,皇太后淡道,“王爷福大命大,恭喜。”

她只是不想小娃儿出生便没有爹爹,她不是为了风青柏。

“太后可后悔过,当日放过本王。”她不承认,风青柏却知道,定然是她。

这世上能令得动秦啸的,只有她一人。

皇太后沉默好一会,道,“不后悔。”

说罢抬起头来看向风青柏,“但是我儿死在你剑下,即便哀家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作为母亲,哀家也无法原谅你,更不可能跟王爷冰释前嫌。你是哀家的杀子仇人,永远都是!”

“当初形势所在,本王不杀他们,死的便是本王。我不后悔在夺嫡时所作的一切,但是,本王确实对你有愧。”走过去,风青柏在皇太后身边慢慢坐下,“本王自幼丧母,年少时候父皇便驾崩,亲缘极薄,只在柳家人那里感受过亲情暖意。往后,我会将你视作亲母对待,便是你不喜,本王决定了,便不会更改了。你听着即可。”

不需要发表任何意见。

伸手,将皇太后瘦白微凉的手握了握,风青柏起身往外走,“多谢,母后。”

软榻上,老妇人浑身僵硬,烛火下一头银丝慢慢颤动,越来越烈,眼睛红到极致时,眼泪一颗颗冲出眼眶。

极力隐忍的哽咽声溢出喉间,细细碎碎,比嚎啕大哭更酸楚。

老嬷嬷亦无声垂泪,泪光中透着释然,她想,太后此时定然也是一样的。

不能忘记仇恨,但是终会慢慢释然。

一如太后所说,要怎么活,她自己选择。

或活在仇恨,或在仇恨中破壳重生。

走在汉白玉宫道,迎着晚风不疾不徐,风青柏抬头仰望夜空,夜空繁星点点,月色寡淡如水。

心头却是一片豁然晴天。

他听笙笙提起过在养心殿暂住时候的事,笙笙腹痛高烧那晚,恰是他赴约闫容唯鸿门宴那晚,半夜那时,被薛仲四处设伏困在了东越边境内,形势险峻。或许就是那一晚,皇太后动了恻隐。

她一念,让他得以在秦啸剑下逃生,及后笙笙胎动,腹中娃儿便对太后异常亲近,只要她安抚,他们必定乖乖的。

他本不信神佛,但是这几处巧合,又容不得他不往神佛方向去想。

或许他的两个小娃娃,真的是孕灵而生,也未定。

这才使得他们在娘胎里便已经知道感恩。太后放过了他们的爹爹,所以他们代替爹爹赎罪,去亲近太后。

究竟是不是如此,自然不能从俩个刚出生的小娃儿嘴里套出来,但是他猜测着,却是八九不离十。

幼子尚且懂得感恩,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能豁然。

倒是要让儿子教老子做人,传出去岂非笑话。

那两个调皮山芋……想到此时还在摇篮里呼呼大睡的娃儿,风青柏眼底溢出笑意,当真是成精了。

回到王府,处处可见热闹。

王妃顺利产子,一产便是龙凤胎,这在南陵皇室极为少有,大吉大利之兆。

府中下人们喜气洋洋。

厨房里厨子们为此一整天都在忙活,现在还未歇下。

丁管家整个府里到处走,一点小细节吩咐小厮丫鬟好几次,在照顾王妃月子期间不能出半点差池。

最为热闹的还是婴儿房。

为了喂两个小娃儿吃东西,一堆人忙得晕头转向。

因为两个小娃儿都不肯给奶娘喂奶。哪怕饿得呱呱叫,只要奶娘一靠近就会立马闭紧嘴巴拼命蹬腿,端是有骨气得很。

府中一早请好的奶娘全无了用处。

就连厨房那边费尽心思弄来的羊奶小娃儿都不喝。

隔壁柳玉笙还睡得极沉,一大家子都不忍心去吵醒她,最后没了办法,只能弄米汤暂时给娃儿喝着,好歹喝下去了。

这也是厨子忙到现在没能去歇息的原因。

小娃儿已经吃过两次米汤,此时正呼呼大睡。房内挤着一堆人,没人出声说话,就是时不时的就要凑到摇篮前看看娃儿睡脸,眼角眉梢皆是满足。

站在门口远远看了眼两豆子,风青柏没有走进去,转而去了主卧。

女子也还在睡着,呼吸浅浅的,睡颜恬静。

风青柏轻手轻脚上床,贴着女子躺下,跟她抵足而眠,梦中嘴角都爬着笑意。

……

柳玉笙睡了个大饱,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她生产时耗掉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回来了。

人精神得很。

扭头便对上身边男子漆黑清亮的眸。

“醒了?孩儿娘。”

柳玉笙翘唇,“又懈怠旷工啊,孩儿爹。”

相视,各自笑出声。

清灵跟低沉的笑声相互交织,在房中晕出一室浓情。

“我现在恢复过来了,你让丫鬟端盆热水过来我擦洗一下,再去把孩子们抱过来,我想亲自喂他们。”柳玉笙轻推男子。

“现在?”

“嗯,胸口涨呢,应该有奶水了。”柳玉笙脸有些红,虽然两人成亲也一年多了,几乎每日腻歪,但是开口说这个,仍然觉着不甚自在。

不过眼下喂养娃儿最为重要,母乳中初乳营养极高,她想亲自哺乳自己的孩儿。

瞧着女子绯红的脸,风青柏微微一笑,下床去往隔壁。

很快娃儿便抱了过来。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几个长辈亲自照看了俩宝儿一晚上,已是倦极,被风青柏劝着去睡下了。

许是知道马上就能亲近娘亲,两宝儿精神头十足,睁着黑琉璃般的眸子直直瞧着柳玉笙,小手挥得贼有劲儿。

一沾亲娘身,立即自动寻着宝藏吸吮,小嘴一吸一鼓,动得极快。

饿坏了。

风青柏没有回避,在旁看得眼角一抽一抽。

这俩小东西昨儿是怎么嫌弃奶娘的,他是亲眼瞧着的。

还真能认人,跟他们老子爹一样有洁癖。

眉峰动了动,风青柏朝着男宝启唇,“巴豆。”

小娃儿吸吮动作微微一顿,继而又继续吸吮。

风青柏唇角悄悄勾起,真能听得懂。

随即,大手一探,把正吃得欢快的小娃儿扯起来。

察觉有人使坏,想断自己米粮,巴豆一下瞪圆了眼睛,两只小爪子抡得飞快,小脚丫子拼命蹬。

被无良爹扯得身子跟宝藏垂直了都没松开嘴,吸盘一样吸得牢牢的。

第八百八十章 纵是荆棘遍地,他亦愿意为她开道

一旁红豆见着哥哥这般蠢样,眼睛一闭,嘴巴动得更快。

像是怕下一个被断粮就是自己,赶紧着吃饱。

吧嗒吧嗒的吸吮声不停传出。

柳玉笙一脸抽搐。

最后拍掉风青柏使坏的手,把儿子解救下来,不忘朝男子瞪去,“你作弄他做什么?孩子还小呢,哪能那么拉扯?”

风青柏轻哼,“年纪是小。”心智那是成精了的,用一个字形容,谓之“妖”。

俩宝齐齐闭上眼睛,继续捧着宝藏不放,对耳边的声音充耳不闻。

整个室内,皆是此起彼伏的吧嗒声,两个大人也没有说话,浅笑看着小宝儿,享受这一刻的温情。

初为人母,第一次给自己的孩儿哺乳,男子还不肯回避,刚开始柳玉笙是羞极的,可是这一刻,已不觉着有什么。

因为男子虽然坐在旁边,眼里却不含一点旖旎,很是清明,看她跟孩子的时候,只有喜爱跟疼惜,还有淡淡的幸福。

他看的并非是哺乳,看的是他拥有的整个世界。

她亦然。

她喂养孩子,而孩子,是她跟最爱的人生命的延续。

哺子,是为人母者所做最神圣的事。

吧嗒声渐渐弱了下去,快速吸吮极为耗力气,娃儿还小,吮着吮着便睡着了。

柳玉笙莞尔,这是累过去的。

一看娃儿睡着了,风青柏立即将他们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放进旁边摇篮,让他们在里面安睡。

因着还在坐月子,房间没有开窗,四月阳光隔着窗纸从外打进来,金光如被过滤了一层,晕成浅黄。将满室染上一层柔暖。

“你也躺下歇着,奶奶跟娘说,坐月子的时候不能长时间坐着,容易损着腰骨。”

“嗯。”柳玉笙依言躺下,“昨儿皇太后很晚才走的吧,看这时辰,也不知道她待会会不会过来。”

“白日不会过来,今儿一大早的她就去了皇家寺庙,给巴豆红豆求字去了。”风青柏淡道。

柳玉笙嘴角一抽,对巴豆这个名字短时间内尚无法自然接受,“真去求字去了?皇家寺庙远不远?太后身边有没有人跟着?”

风青柏勾唇,“有秦将军在,就是最好的随从。”

“……”

此时京城三十里外的菩提山脚下,一辆马车悠悠停转,身着锦衣的白发老妇人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随身侍候的老嬷嬷。

菩提山顶,就是南陵皇家寺庙,寺庙中有德高望重的高僧,测字问卦极准,加之是皇寺,是以终年香火鼎盛,前来上香叩拜的香客四季不绝。

只是从山脚爬上山顶,有九百九十九道台阶,对香客来说是极大的考验。

传闻能徒步爬上去者,是为心诚,能得佛祖庇佑。

很多信徒对此坚信不疑,来上香时多自己亲自爬。

有心诚的香客,自然也不缺来凑个热闹做做面子的香客,对那些人,山脚下的轿夫就有了用武之地,一年到头的能赚那些人不少钱。

老嬷嬷抬头看着望不到尽头的蜿蜒阶梯,抬脚便往旁走,“老夫人,老奴去旁边雇个轿子。”

“不用,我自己能走。”皇太后深吸一口气,她必须自己走,这样才能真正为两个娃儿求来福分。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常年礼佛,她对于神佛说比常人更易接受。

两个小娃儿的表现,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心里震惊远远高于任何人。

智多近妖。

刚出生的小娃儿,绝对不可能听得懂人话,更不可能出生之后,还会记得在娘胎里的事情。

可是巴豆红豆对她的亲近,都说明了他们的与众不同。

妖者,命运多舛。

她希望他们一辈子平平安安。

常年居于深宫,吃斋念佛,加之为往事所困大悲大恸,她身子骨本就羸弱,只爬上一小段阶梯,便已经气喘吁吁脸色发白。

而皇寺,还在遥远的云端。

老嬷嬷跟在她后头,看着她越走越蹒跚的脚步,担心得直皱眉,却知太后性子实则极倔,决定的事情,是定要做到的。

只能在后默默伴着,在皇太后几乎站不住的时候伸手扶一把。

两人皆不知道,在他们身后,还有一道身影默默伴在身后,每每看到皇太后摇晃吃力的背影,眼底忧色便浓上一分。

至半山腰时,老妇人脸色已经白得几近透明,汗水浸湿了后背衣衫,只能扶着手边扶栏,才能勉强再往上爬,脚步重得如同灌了铅。

老嬷嬷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只是个老奴,在宫中这么多年却也算得养尊处优,从未像今日这般吃力过。

以致于在太后又一次踉跄时扶持不急,眼睁睁看着皇太后往后摔倒,“老夫人!”

老嬷嬷目眦欲裂。

后面,是几百阶梯!

一只大手从后,稳稳托住了即将滚落的人。

待得老妇人重新站稳后,两人回头,看到的是秦啸平静面容。

“将军!”老嬷嬷一喜,心头放松下来。

幸得大将军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朝老嬷嬷唯一颔首,秦啸从山道旁随手折下一段树枝,一头递到皇太后手中,“还剩三百阶,臣陪太后一块走。”

皇太后稍微平息了气喘,缓缓将树枝一头握在手中,“有劳将军。”

深深看太后一眼,秦啸走在前头,手中始终将树枝一端握得牢牢的。

只要她在另一头,只要她肯,前面纵是荆棘遍地,他亦愿意为她开道。

爬上山顶,眼前豁然开朗,皇寺近在眼前,不是每月特定的朝佛日,里头香客不算多。

散落在周围的,更多是上来小住游玩的。

皇寺,虽为寺庙,坐落在这菩提山顶,周围风景却是极好。

常年云雾缭绕,在皇寺后头还种有一大片的桃树,此时花开正好。

跨上最后一级台阶,皇太后顾不得眼前发黑晕眩,直接便往后院禅房走。

皇寺中最德高望重的觉慧大师,就在后院禅房中。

咱禅房门口亮出宫中令牌,有皇室身份,磕在后院畅通无阻。

很快,就有人将皇太后带至禅房中。

檀香扑面,木鱼轻响,置身禅房人心自然就觉沉静。

第八百八十一章 生的到底是什么妖怪!

“数十年未见,太后今日前来,可是为测凶吉?”须眉雪白的老和尚放下木杵,看向皇太后,半开半合的眸子睿智深远。

皇太后走过去,朝老和尚拜了拜,在一旁蒲团上跪坐下来,“大师乃得到高僧,哀家此次来,一为求字取名,二为求福。”

觉慧大师微微一笑,“新生龙凤乃是蕴灵而生,本就身份尊贵已极,具厚福,按理凡体肉胎难承载这等福气,不过贱名贱名,正好将那等福气压了一压,两相平衡极为恰巧。若再求字,平衡打破,反为祸。”

“这么说,两个娃儿不能取表字?”皇太后讶异,风青柏阴差阳错的给大宝儿取名巴豆,反是正好?

觉慧大师颔首。

皇太后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她为了给俩宝儿求名字,爬了老半天的山,上得来老和尚跟她说完全不需要。

她白爬了。

为此她还承了秦啸的情。

“既不能求字,那哀家求福,佑我俩豆儿一世平安。”

“只要他们不生事,自能一世平安。”

“万一生事了呢?”俩豆儿都淘气,再说小娃儿哪有不捣蛋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反正她今儿一定要带两道符回去。

“太后,个人自有个人机缘,强求不得的。”

“怎是强求?哀家只要两道平安符,这么多年过去,皇室少有来扰皇寺的,每年拨那么多银子给你们修葺寺庙,让皇寺常年香火鼎盛。佛家讲求有来有往,皇寺既然受了皇家庇佑,自然也要为皇家办事。大师也莫要跟哀家讲那些模棱两可的东西打诳语,写符吧。”

觉慧大师没了脾气。

皇太后已经亲自将一旁的笔墨跟符纸拿了过来,“哀家知道觉慧大师的本事,两张开光的符损不了大师多少道行,回头哀家会再供一笔香油钱。”

秦啸就在门口,将里面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眼底不经意就流泻出笑意。

阿满,正在慢慢变回以前的阿满。

将两张开了光的平安符小心收进怀里,皇太后道了谢便离开禅房,“咱赶紧下山吧,回到京城该是下半晌了。”

大半天没见着俩豆儿了,念得慌。

至于巴豆的名字,皇太后皱眉,只能勉强接受了,风青柏歪打正着,偏是这个名字对娃儿好。

以后,还就得唤巴豆。

老妇人一路往外走,眉头一会松一会紧,似全然忘了身边还有两个人。

老嬷嬷不时偷眼瞧一下大将军,没在他脸上瞧见不满神色,反而是一脸隐约的笑意。

可是奇了。

“将军不用再跟着哀家了,好容易来一趟皇寺,去求求你自己的机缘,哀家自己回去即可。”跨下阶梯时,皇太后才陡然想起后面还有个大将军。

“臣没有什么要求的,刚才太后在禅房的时候,臣已经在周围走过一遭,也该回去了。”

“那你就等会再走,别跟哀家一道,哀家一个妇人,岂能同一个光棍走在一起。”

“……”

眼睁睁看着老妇人走下台阶越来越远,秦啸嘴角慢慢扬开来,最后大笑。

笑声浑厚愉悦。

以前,她岂会同他说这些。

便是说话,也全然不含任何情绪。

抑或是连话都不会对他多说。

可是今日,阿满故意气他了。

还讽刺他是光棍。

她的心结,已经打开。

能让她一夜之间如此大的改变,皆是因了南陵王府那两个新生的龙凤娃娃,还有昨夜风青柏一声母后。

大笑过后,虎目之中泪光涌动。

这一生他打过胜仗无数,却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满足。

当年那场错过,让他将边关鞑子恨之入骨,为此驻守边关四十年,誓要将所有鞑子屠戮殆尽。

然纵是真的将那些鞑子杀光了,又如何?

他真正的心结,是阿满。

南陵王府,柳玉笙用过晚膳,又将俩豆儿喂了一次,疲乏睡去。

她一睡着,俩豆儿立即被抱去隔壁婴儿房,一群人围在旁边逗弄。

最无良的是柳知秋,愣是把吃累了睡着的巴豆给玩醒。

黑溜溜的眼珠子瞪着他,也不哭不闹,甚至仔细看,看能从中看出隐晦的嫌弃。

柳知秋脸色隐隐发黑,趁着长辈们不注意,伸手偷偷去挠小巴豆手心,“小子诶,你在嫌弃我?我可是你舅!”

小巴豆吐口水,口水泡泡破了发出轻微的啵声。

有嘴巴告不了状,柳知秋得意了,挠完他左手挠右手,以致没留意门口传来的细碎脚步声。

却见刚才还安安静静的小巴豆突然嘴巴一扁,眼睛迅速包起两泡眼泪,“呜哇——呜哇——”

哭得撕心裂肺的。

柳知秋,“……”

“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能欺负小娃娃!”门口传来怒斥,银发妇人快步走进来,将摇篮里哭得眼睛鼻子通红的小娃儿抱起,瞪柳知秋的眼神凶极。

这一喝,那头趁着小娃儿睡着,讨论接下来给自家囡囡做什么补身汤的柳家人齐齐看了过来。

柳二更是直接脱了鞋子,抓起就往柳知秋身上抽,“能耐了你,什么不玩,玩起小娃娃来了,看小巴豆给哭的,你这不省心的东西!”

柳知秋,“……”我了个艹,他背了个大锅!

随即反应过来,边逃窜边龇牙往小巴豆看去,正好看到小巴豆裂开的嘴角!

臭小子阴他!

妈的!囡囡生的到底是什么妖怪!

婴儿房里柳知秋落荒而逃。

风青柏尚不知道继自己之后,又一个大人被自家儿子给整了,彼时他正在书房里见魏橙。

魏橙年前被派去南方小镇寻找先皇心腹老太监,问着了些信息,今日刚刚赶回。

“他说先皇曾经有意压制百草谷?”

“是,老太监说当时百草谷野心越来越膨胀,甚至开始将手伸进各国皇室,大有揽势弄权之意,为了打碎他们的野心,先皇曾经下令斩杀百草谷野心最盛的几位长老。”

“后来呢?”

“后来朝廷人马寻去百草谷抓人的时候,却发现整个百草谷血流成河,谷中三百多口尽数被人杀害,不留活口!”

第八百八十二章 大变的空间

“及后百草谷散落在外的子弟又重建百草谷,行事开始低调起来,慢慢在江湖上隐匿起踪迹,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当年的事情外人不得而知,很难再考证。”

听完魏橙汇报,风青柏陷入沉思,脑子里将一条条线索疏理捋顺,发现依旧难以摸到头绪。

魏橙见主子皱眉,犹豫了下,“主子,老太监还说了个线索,但是只是他的猜测,真假不知。”

“说。”

“他说当年先皇钟情老夫人,引得后宫无数妃子嫉妒,当中有人为了争宠数次向老夫人下杀手,或是那些妃子为了泄愤,杀尽百草谷重创老夫人也不一定。”

这个老夫人,指的是已经亡故多年的薛医女,风青柏娘亲薛婉蓉。

风青柏眸心一暗,挥手将魏橙遣了下去。

当年的事情时间久远,已经很难寻出新的线索,幕后黑手的面纱迟迟揭不下来。父皇去迟了一步,那么究竟真是妃子嫉妒所为,还是凶手另有其人?

手指在桌面轻敲,极有规律的哒哒声在室内轻轻回响,片刻后手指一收,“魏紫。”

在魏紫耳边低声吩咐几句,目送他领命离开,风青柏走出了书房。

主卧隔壁,特地放轻的谈话声、笑声交织一片,很是热闹。

“这个平安符这样系着,会不会掉?给娃儿洗澡的时候要拿下来吗?会不会弄湿了?”亲眼看着皇太后将平安符系上,柳老婆子很是稀奇。

得道高僧开过光的符,她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跟他们镇上小寺庙里大和尚卖的符有什么不同。

偏太后把这说得很是神乎。

皇太后瞥她一眼,“自是要拿下来的,这又不是神仙变的还能水火不侵。你可要仔细些,别给弄掉了,哀家好不容易抢、求来的。”

转口生硬,好在柳家人心粗,没听出来,皇太后悄悄松了口气。

柳老婆子点头,“我晓得。”既是为孩子好的,她自然会记在心上。

她们俩霸住了俩个摇篮,有皇太后在,其他人又不好挤过来,只能围在一旁眼巴巴看。

当中以陈秀兰最是郁闷,囡囡一次生俩,她以为自己终于不用跟娘抢娃儿了,谁知却半路杀出个皇太后,更是抢不得。

有这俩在,她这辈子恐怕都别想得偿所愿了。

跟身边浑身散发怨气的男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我说你们愁啥?想抱外孙,日后让囡囡再生一个就是了,也就是多等个一年两年的。我才最着急,我到现在还没机会抱上大孙子呢。”杜鹃笑着吐槽两人,“你们这样子也不怕我眼红。”

柳二在旁咂摸嘴,“得叫臭小子跟慕秋努力了,说来也怪他没用,你们看看知夏当初那可是一击即中的,都是兄弟,能力咋就差那么多?”

话说完就被自家媳妇拧了下,“说话不把门,儿媳妇在这呢!”

柳二忙轻咳,摸着后脑勺朝瞪起眼的老爷子干笑。

另一旁柳慕秋已经臊得满脸通红,被怀疑了能力的柳知秋则满脸发黑,“我没用?爹,你可等着啊,回头我让你跟娘三年抱俩!”

“嗤!嘴巴放炮不用本钱,你尽管的,我跟你娘等着!”

“到时候你别嫌多了带着累!”

“我一手能抱仨,有本事你赶紧生去!”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最后柳知秋冷哼一声,“媳妇,走,咱开枝散叶去!”

柳慕秋,“”脸哄的一下烧得沸腾。

周围女眷们笑得直不起腰。

眼瞅着笑声一片,皇太后有些接受无能,脸色变来变去。一个个的怎么能那么粗俗。

那种事情能挂在嘴边不分场合的说吗?臊不臊?

旁边莽妇笑得一脸的褶子,皇太后抿抿唇,看在她是小宝儿外婆的份上好心劝她,“别笑了,为长者当端庄持重,不可在晚辈面前这般不顾仪态,否则是要被笑话的。”

“你看你又来了,什么笑话不笑话的,都是自家人,说一说闹一闹的没人会笑话你。见天像你这样为了面子拿着端着那才累呢,”柳老婆子满不在乎,抬眼看太后依旧绷着脸的模样,竟上手在她嘴角捏了捏,“我就没见你笑过,你会不会笑啊?”

“莽妇,放肆!”老妇人粗糙的手捏上她的脸,皇太后僵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怒斥,又担心吵着小宝儿们,只得压低了嗓音。

听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柳老婆子已经收回手,惊奇,“你脸怎么那么滑?一把年纪了皮肤竟跟小姑娘似的。”

“”皇太后气怒中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站在房门外,看着里面透出的暖暖烛光,听着那些能驱赶清冷的欢声笑语,风青柏眼眸柔和。

没有进去打扰这样的氛围,也没有离开,直到俩娃儿又醒了,才同抱起俩娃儿的老妇人一道回主卧。

床上女子还在睡着,眉头微皱,似乎做着什么不太好的梦。

连小娃儿咿咿呀呀的叫唤都没把她吵醒。

“笙笙,笙笙?”风青柏脸色一紧,上前轻摇。

“哎哟,囡囡怎么睡得这么沉,叫都叫不醒?”柳老婆子忙把怀里的红豆放到床里侧,也去着手推搡沉睡的女子。皇太后则抱着小巴豆站在床边抿唇看着,眼底浮出担忧。,

柳玉笙全然感觉不到,心神尚沉浸在空间中发着呆。

睡着后半梦半醒间进沉进空间,第一眼就把她惊了个神魂出窍。

她的空间大变样了,好似一朝回到解放前。

药田上的药虽然没有消失,但是蔫巴巴的,失了大半生机。

灵泉池里的灵泉也莫名其妙消失了一大半,就剩个底儿留在那里没有完全干涸。

还有空间里的空气,变得很稀薄,连以往浓郁的药香都淡得若有似无。

她不过是生了娃娃,怎么空间竟然萎缩了?

而且,之前进来时候曾见过的那两团小莹光也不见了,遍寻不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玉笙有些心慌,虽然她并不是一定要依赖着空间才能生存,但是空间是她的利器之一,莫名变成这副模样,总会叫人不安。

额头突然传来一股清凉,浸入她昏沉脑海,脑中霎时清明。

柳玉笙豁然睁开了眼睛。

第八百八十三章 我问你答(3)

“囡囡,你醒了?哎哟刚才可吓死奶奶了,摇晃了你好久都没反应!”一起熬着女子醒来,柳老婆子立即拍着胸脯,大松一口气。

皇太后眼底的担忧也随着女子醒来悄然散去。

为有福鞥清白,眸色依旧幽深,只是什么也没说,伸手摸了摸女子脸颊,“巴豆跟红豆饿了,现在可能喂?要是身子不适你便躺着歇息,让他们两个吃米汤。”

不会说话的俩豆,“……”

柳玉笙失笑,摇头,“我不累,不过是生完孩子还虚了些,所以睡得有些沉。”

从睁眼醒来,看到面前一张张担忧的脸,柳玉笙就释然了。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没有空间她的医术依然在,只不过是不如用药便利而已。

何况,她真正的宝藏从来不是空间,而是身边这些亲人。

两个小娃儿看到娘亲醒来,嘴里更加咿咿呀呀的叫唤,小模样儿急不可耐,招人极了。

皇太后把小巴豆一并放到柳玉笙怀里,连同红豆一起,两个同时喂。

好在柳玉笙储备足够,不然不够俩娃儿抢的。

小娃儿交出去,两个妇人便离开了房间,回到隔壁等着,待会还得把吃饱喝足的娃儿抱走。天色虽然晚了,皇太后倒是一点不着急回宫。

今儿在这里呆了少许时间,莫名的竟然觉得,她的养心殿很是冷清。

太安静了。

安静到只要一想起便会让人觉着凄凉寂寥。

主卧里吧嗒声不断,每次到了哺乳时间,两个娃儿的表现都异常凶猛,一看到宝藏立即啊呜一口咬上去,不吃到睡着不松口。

“刚才怎么回事。”陪在女子身边,风青柏一手帮她将小娃儿托着,免得她手臂受累,同时亦开口询问。

一如她了解他一般,他也极是了解她。哪怕她极细微的变化,她也能第一时间能察觉。

柳玉笙也没奢望能瞒得过男子,相比隐瞒,她更喜欢对他坦白。

就着他托娃儿的手势,她把一只手放开,当着男子的面,凭空变物。

手中突然多出一味药材,在男子骤然瞪大的眼眸中,又将药材变消失。

反复几次。

然后含笑,欣赏男子人生中稍有的目瞪口呆。

风青柏呼吸急促,若非定力非常,手上那两个没有重量的小东西他都托不住。

“笙笙,这怎么回事?”他紧凝女子,声音干哑。

“怕不怕?”

“不怕。我只担心你会不会有事。”这是能让他害怕的事情,唯有一样,就是失去她。

其他的,哪怕天地调转个儿,也没办法让他生出害怕来。

柳玉笙浅浅笑开,她知道他定然不会害怕她的。

“这是我出了投胎重生之外的另一个秘密,之前没说,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让你暂时缓一缓。”

“你担心接二连三的刺激会把我吓疯?”风青柏揉眉。

女子噗嗤一声笑出来,俏皮眨眼,“要是把你吓着了,谁赔我独一无二的夫君?”

风青柏,“……”原谅她了,就是这么轻易的。

她一俏一娇,他便没辙。

“我身体里有一个空间,是重生前就有的,没想到重生后一并带了过来,就跟神仙造出来的幻境一样,空间很大,有药田,有灵泉池,还有可当仓库使用的小竹楼,里面能装很多东西,药田里种植的药材能拿到现实来用,还有我给你的玉葫芦坠子里的药水,其实就是灵泉池里的纯灵药,功效你应该知道。”

最初的惊讶过后,风青柏脸上便一派平静,没有再显出波动,竟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女子所说的,旁人听来极为荒诞的话语。

“然后呢。”他问。

定然是除了什么问题,否则笙笙不会睡梦不醒,梦中还皱着眉。

“以前空间一直好好的,可是这次生了娃儿之后,空间里竟然大变了样。”说罢柳玉笙将空间的一应变化说与风青柏,最后苦着脸,“找不出突然变化的原因,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恢复原样。”

“没关系,便是没有那个空间,你依旧是你。”风青柏倾身啄上她的脸,笑道。

只要不是她有事,一切都没关系。

柳玉笙莞尔一笑,点头。

她并非怕失去空间,只是有些遗憾,没了空间,她就没有办法更好的帮助风青柏。比如灵泉水。那是危急关头保命的良药,没了,那风青柏的安全保障便会降低很多。

他身在这个位置,时时都会面临危险,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吧嗒吧嗒,胸前两个小宝贝依旧吃得浑然忘我,柳玉笙低头看着他们,嘴角笑意变得更加柔和。

小红豆在吸吮中突然睁开了眼睛,小爪子抬起,碰上柳玉笙额头。

一股清凉在那个位置迅速蔓延开,似曾相识。

柳玉笙陡低睁大了眸子,不可置信。

“笙笙?”

“风、风青柏!”女子抖着的声线让男子心脏一下提起,便听她道,“我刚才睡沉的时候,意识在空间里混混沌沌,后来是脑子里突然穿过一阵清凉才醒转过来。”

颤着唇紧凝小红豆,“刚才红豆碰到我,就是、就是那种凉意!”

“……”

“还有件事我忘记说,我最初发现有孕的时候曾经突然昏迷,也是意识沉到空间里,看到空间多了两团小光点,绕着我追逐嬉戏。可是、可是孩子出生后,那两团光点便消失了……”

四目相对,又齐齐看向小嘴鼓动拼命吸收米粮的两豆儿,夫妻俩表情如出一撤的惊疑。

片刻后,风青柏挑眉,再次伸手扯住小巴豆小脚丫子,将人倒拎起,任凭他蹬手蹬脚瞪眼睛扮凶装可怜,就是不撒手。

当然,小巴豆也没放嘴。

父子俩像是对峙一般,就看谁撑得久谁就赢。另一旁暂时没被祸害的小红豆,见状小嘴立即加快。

柳玉笙直看得眼角一抽一抽,这是真的有灵性?

她是带着记忆重生的,出生起就聪慧尚且说得过去,但是这两个小东西到底是什么鬼?

也是重生的?还是如她所想,是空间成了精的灵?

旁边,无良爹已经一手捏住小巴豆的嘴,迫他松口,勾起唇角冷笑,“我问你答,是就眨一下眼,不是就眨两下!”

第八百八十四章 就算他们是妖物,哀家也护得起!(4)

小巴豆眼睛一闭,双手软软垂下,装死。

柳玉笙,“……”巴豆听得懂人话……

“以后想一直吃米汤?”风青柏拎着小家伙,抖了抖。

呕一声,小巴豆吐奶了。

“……”

墨玉般的眼睛看着从嘴里倒出来的米粮,小巴豆嘴巴一扁,眼圈迅速发红,两泡眼泪一包就要开嗓嚎。

“搬救兵没用,现在尚是我一个人审你,你敢嚎,审你的就不止我一个了。”

小巴豆立即将咧了一半的小嘴收回,眼中透出生无可恋。

柳玉笙直看到想晕。

“你们听得懂话,是不是?”

娃儿闭眼,不答。

这么白痴的问题风青柏也不需要他答,“你们娘亲空间里的光点,是不是你跟红豆?”

不答。

身子又是一抖,小巴豆慌忙舞着小爪子睁眼,眨。

风青柏眸色深了些许,“空间的变化是你们弄的?”

眨,眨。

柳玉笙见状,突然道,“你们是不是把空间灵气拿来医治娘亲了?”

小巴豆顿了下,眨。

凝着仍然被倒拎的小娃儿,还有怀里另一个已经睁开眼睛安静瞧着她的小红豆,柳玉笙眼睛慢慢晕开微红。

生产时她痛得死去活来,曾昏过去一回。

昏过去前她好像说了一句,你们想痛死娘亲啊!

随后醒过来之后,身体便感觉到一股暖流在缓解身体疼痛,再将俩娃儿生下来的时候,几乎没费什么力气,除了疲惫,连流血都不多。

原来,是娃儿们为了帮她,把灵气转移助她恢复了。

他们,原是空间中灵泉池凝集出来的灵吗?

非常玄乎的事情,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可是都是真的。

就如她拥有随身空间,一样的玄幻。

小巴豆已经被风青柏放下来了,一得自由,立即往米粮上扑,再次做吸盘。

而风青柏倾身,将三人一并搂入怀中。

古有乌鸦反哺,羔羊跪乳,他的一双儿女亦如是。

不管他们是灵是妖,他都认。

俩宝跟往常一样,每次都要吃着米粮睡着。看着小嘴鼓动的越来越慢,吧嗒声越来越弱,柳玉笙眼底流出柔软。

在俩娃被抱出去前,分别在娃儿脸上各亲了下。

“咿……呀……”

“呀,吧嗒……”

做梦中的娃儿嘴里发出模糊奶音,让人心跟着软成一片,不自觉便露出笑意来。

风青柏没亲娃儿,亲的是娃儿他娘,“你先歇着,我一会回来。”

“好。”柳玉笙莞尔。

婴儿房那边,皇太后把小巴豆放进摇篮,亲手给他换了干净尿布,又凑到红豆那边摸了摸小娃儿小脑袋,在老嬷嬷再次提醒下,这才准备离开。

外面天色已经很晚了。

风青柏看着老妇人出来,吩咐魏紫,“送太后回宫。”

皇太后淡道,“哀家自己回去,用不着送。”顿了下生怕对方不听似的,“不许跟着。”

“那我亲自送吧。”风青柏挥退魏紫。

“……”

皇太后一声不吭,吭了也没用,风青柏既然亲自出马,就是不容拒绝。她说再多都是浪费唇舌。

王府马车已经停在门口,大门两边挂着照明灯笼,灯光不算暗,但是太后上了些年纪,加之一早上爬上菩提山顶去求符,实则早就疲累已极,若非心里牵挂两个宝儿,她哪里能撑得到这个时候。

上马车的时候,倔强的拒绝风青柏搀扶,悲剧了。

抬脚踩上脚踏的时候,腿脖子一酸,人便摇摇晃晃往旁摔下。

在老嬷嬷惊呼抢救前,风青柏将人稳稳扶住,继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把人抱了上去。

等到皇太后想要怒斥时,风青柏已经退开了,气得太后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

怎么都不舒坦,皇太后干脆发起脾气来,“都说了不用你送!哀家自己能回去,你用不着对哀家如此殷勤,哀家不会害两个娃娃!哀家不用你卖好!”

“若亲娘尚在,我也会亲自相送。她不在了,你是母后,我自然也要送你。”风青柏容色淡淡,对太后怒斥一点不见着恼。

皇太后抿唇,沉着脸看向窗外。

夜色浓了,外面一座座华贵宅子,大门前皆点着明亮的照明灯笼,晕黄灯光透出家的气息。

自从昨儿风青柏唤过她一声母后,再面对她的时候,便没有再自称过本王,只以“我”称。

他的改变,她都知道。

马车轱辘悠悠,马蹄声踢踏悠扬,响在空寂街道上。

沉默很久后,皇太后开口,“哀家白日去了皇寺,觉慧大师说,说两个娃儿乃是蕴灵而生。哀家担心慧极必伤,为他们求了两道平安符。平时哀家不在的时候你多看着些,莫要让娃儿们在生人面前露出太多端倪,过早显露聪慧并非好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瞧着朝他说话,却拧着不看他的老妇人,风青柏淡道,“智多者妖,刚出生的小娃儿便这般灵性,落在常人眼中只会当做妖物,母后这般护着他们,不担心遭了连累?”

自动将母后两个字屏蔽,皇太后冷哼,“灵又如何,妖又如何?就算他们真是妖物,哀家也护得起!”

她斗不过风青柏,不代表她没能力护住两个小娃娃。

看着窗外的眼睛变得悠远,皇太后语气不自觉染上自嘲,“哀家一个孤老婆子,豁出去也是一条命罢了,哀家怕什么。”

马车停在皇宫门口,又亲自将皇太后送回养心殿,看着她走进大殿前,风青柏轻道,“你如今有了孙儿孙女,不是孤老一人。”

皇太后脚步顿了顿,面无表情离开。

这晚内室里,又有呜呜的哭声。

老嬷嬷守在阻断珠帘后头,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王爷好好的让太后怼上两句便什么事都没有了,作甚非要说那些话,惹得太后每每都要哭上一哭。

她都不知道,该不该帮着太后一块怨他。

南陵王妃诞下龙凤胎,整个王妃乃至皇宫都一片喜气。

除了南陵王府的事情被京中百姓津津乐道之外,这两天又发生了件大事,也开始被百姓们拿来背地里悄悄议论。

岩王府岩王跟世子出事了。

第八百八十五章 灭你满门,很公平

也不知道这岩王府是得罪了谁,又或者是高位上的人已经失去了忍耐。

昨儿个夜里,岩王府有刺客潜入,刺杀岩王跟世子,听说了死了不少人,第二天官兵赶到的时候,府中满地都是血迹。

而岩王跟世子两父子也在这场刺杀中失了踪影,消失不见。

衙门官兵在京中搜寻了一遍,一无所获之后,草草的就鸣金收兵。

似乎对岩王父子俩的失踪一点不在意。

那可是南陵皇室子弟,纵然柳太妃已经倒了,只要身份还在那里,就没人敢明着小看以及欺辱。

但是官兵的态度就摆在那里。

于是百姓们便猜测,能让官兵这么明目张胆的,那必然是得了上头的命令,或者是随着上头的风向,将这件事情草率处理。

跟岩王府有大仇的,自然不出南陵王。

是以渐渐的,开始有人猜测,岩王父子已经死了。

以南陵王的作风,他岂会让不喜的人活着,何况岩王本就跟南陵王是敌对。

这件大事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宫中也极为喧嚣。

“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岩王跟世子已经死了,我看**不离十,不然官兵好歹也搜了整个京城,怎么可能找不到人。”

“我猜着也是。里面那位倒了,岩王跟世子就没了大靠山,出事是迟早的事。不过也是活该,当初得势的时候,他们可没少张扬,得罪的人不知凡几。”

“以前宫中多少妃子跟奴才因为她一个不高兴被活活打杀的?做了那么多孽事,没报应在她身上,报应在她子孙身上,也算是报应不爽。京都柳家一脉彻底断绝了。”

殿门口的交谈声隐隐约约传进殿内,枯槁妇人初时不以为意,在听到岩王两字时,才陡地睁大眼睛,浑身发抖。

冲过去拉开内殿大门,柳太妃就朝正在说闲话的两个太监扑去,伸出尖利指甲在他们脸上身上又抓又挠,披头散发,眼睛戾红,“你们胡说什么?你们在胡说什么!你们竟敢咒本宫儿子孙子!什么死了,啊?你们撒谎!两个狗奴才,哀家要把你们杖毙!”

本还挨着对方身份没敢还手,一听柳太妃落魄成这样竟然还说要把他们杖毙,两个太监把她往地上狠狠一推,嘲笑,“什么胡说?什么撒谎?杂家告诉你,你儿子跟孙子就是死了!连尸体都找不着!整个岩王府到处是鲜血,刺客冲进去但凡见着的人全部一剑毙命不留活口!你以为你那两个孽种长了翅膀不成,他们还能跳得掉?还想把我们杖毙!醒醒吧!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活得比狗都不如!我呸!真以为自己还是柳太妃呢,一个只能缩在冷宫等死的疯妇罢了!”

越骂越顺口,越骂越痛快,两个太监脸上流出快意,以前在柳太妃面前,他们从来都只敢做低伏小,生怕做错一点点就被她打杀。现在可算风水轮流转了。

“哈哈哈!这全都是报应,你以前杀了那么多人,现在报应才来,已经太便宜你们了!你怕是不知道吧?岩王府出事,朝廷都没有下令彻查,草草的就当做江湖仇杀结案了,岩王父子俩做了你的子孙,承了你的孽,长命不了!”

狼狈摔倒在地上,柳太妃听着两个奴才你一言我一语极尽嘲笑,脑子里全是那句岩王父子死了!

岩王父子死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儿子孙子怎么会死!怎么会有刺客!

是有人背后搞鬼,有人想绝她的后!

风青柏,一定是风青柏!

那天晚上她跟皇太后说的话,定是教风青柏知道了,他报复她来了!

“本宫要见皇上,本宫要见南陵王!叫他们出来见我!叫他们来见本宫!”猛地从地上爬起,柳太妃发了狂一样往外冲。

两个太监见状大惊,慌忙把人拉住拽回来,扔进殿内把大门锁上。

就这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是负责看守清宁宫的,要是让这个疯婆子跑出去了,那他们就得担责。

轻则打板子重则砍头都不一定。

两人对视一眼,不敢再胡乱说话,免得再激起里面的人发疯。

对于岩王府事件,虽然到处传得纷纷扬扬,却没有一个人敢妄议背后黑手。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认定了对象。

那个人,岂是能妄议的?

是夜,夜深人静,清宁宫门口的值守太监昏昏欲睡。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潜入殿内。

坐在昏暗烛火旁的老妇人睁着猩红眸子,惊恐看向来人,僵硬站起。

来人手里折射寒光的剑尖,直指她咽喉。

“你、你是谁!你是如何进来的!”随着来人逼近,柳太妃踉跄着后退。

对方那双露在面巾外的眼睛,淡得没有一点感情,却让人心头更觉发冷。

人唯有看死人时候,才会是那样的眼神。

“柳太妃,别来无恙。”平直的,没有波动的声音,像是机械发出来的一样。

明明音色动听,柳太妃的心却一下沉到谷底。

“宫零!”合作那么多年,宫零的声音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想杀本宫!”

男子再次迫近,没有说话。

“是谁叫你来杀本宫的,是不是风青柏!你先把剑放下,他处多少银子雇你,本宫出双倍!”宫零是杀手,是苍鹰阁阁主,但凡他手中的剑出鞘,势必要杀人。

不见血,不归鞘!

“没人付我银子,我杀你,是因为你该死。”

退无可退,后背已经抵上内墙,眼前森寒剑尖,也抵上了她咽喉皮肤,她甚至已经嗅到了血腥的味道。柳太妃牙齿开始打颤,“宫零,你我合作那么多年,你今日要杀本宫,总要让本宫知道原因!”

“原因?”低沉又机械的声音竟然轻笑了两声,透出恨意及嘲讽,“我代我百草谷三百多条人命,来向柳太妃索命!这个理由,足够吗?”

柳太妃瞳孔猛地收缩,“百草谷?你是百草谷的人!”

“你灭我百草谷满门,我亦灭你京都柳氏满门,”男子手腕一动,剑尖往前疾刺,声音冷血无情,“很公平!”

第八百八十六章 想跟我斗,你还太嫩

“啊!”柳太妃抱着脑袋,尖叫蹲下,“不是,不是本宫杀的!本宫的人去到百草谷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你以为我会信你?”

“不是本宫,本宫可以发誓!倘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眼角扫到冰寒冷刃再次横扫过来,柳太妃再次尖叫,“本宫确实想过要摘掉百草谷,但是有人抢在了本宫前面!”

“什么人?”

“本宫不知道!我的人去到的时候只看到先皇的下属已经在了,他们前脚离开我的人后脚也立即离了那个地方,杀他们的不是本宫!”

死亡临近,柳太妃答话全是脱口而出,几乎语无伦次,生怕说慢一点点,悬在脖子上的刀就会砍下来。

“当年薛婉蓉蛊惑先帝,本宫为了给她教训才想对百草谷出手,但是百草谷灭门真的不关本宫的事!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来杀本宫,分明是被别人哄骗了!”说到这里柳太妃一愣,猛地抬头,“岩王跟世子是不是你杀的!——”

眼前空无一人。

唯余一盏油灯,烛火飘忽。

宫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悄悄离开了。

一屁股瘫软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柳太妃脸色煞白,对刚才差点送命仍然心有余悸,同时眼里弥漫出强烈恨意。

待得逐渐恢复冷静后,才发现一切都极不对劲。

这里是皇宫,纵然宫零本事高绝,也不可能潜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而且她刚才在殿内说了那么久的话,声嘶力竭,外面却全无一点动静。

——宫零,是被人放进来的!

而放进来的目的……柳太妃已经想到什么,狠狠攥紧十指,表情狰狞,“风青柏!”

南陵王府,书房。

一道黑影从窗外闪身进来,手中利剑砍向坐在书桌前的男子,剑身被男子两指轻松夹住。

“功夫好了不起!”慵懒散漫的声音,黑衣人将脸上面巾扯下,同时把身上夜行衣攥下来扔到风青柏面前,大大咧咧往圈椅一坐,“都招了,爷确定她没有撒谎,不是她。她的人也慢了一步。最后还是没能挖出凶手来。”

顿了下,薛青莲斜眼,“我说你挖坑就挖坑,能不能不要拉我同流合污?爷很忙的。”

“我在找灭你百草谷的凶手,你觉得与你无关?”

“……”摸了下鼻子,薛青莲理亏,又道,“那你也别让我装成那朵红花行不行?你看看我这手,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说着撸起袖子,硬是凑到风青柏面前让他看。

“你可以走了。”男子身子往后仰,避开他的手臂淡道。

“嗤!”收回手,薛青莲起身从正门离开,不忘甩下一句,“用完就扔,始乱终弃。”

风青柏单手支颌,将视线投向远方暗夜,陷入沉思。

为了诱柳太妃入套,他导演了岩王府事件,待事情经过几天发酵后,再故意让人把外面的流言传到柳太妃耳中,让她痛恨焦急,心绪不稳。

人在方寸大乱的时候,更容易踏进陷阱。

继而,再让薛青莲趁她心绪不稳之际,假扮红莲刺杀,迫她说出事情真相。

之所以这般,是为了证实老太监的猜测,当初是不是真有后宫嫔妃对百草谷下手。而之所以选上柳太妃,则是因为先帝驾崩之后,后宫留下的妃子只剩下三位,除了柳太妃,其余两人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结果是试探出来了,可是往下追查的线索,也断了。

风青柏揉眉,无声轻叹。

“主子,那边两人可要解决掉?”魏紫现身,低声问道。

风青柏沉默了下,“放他们回去吧。”

“是。”

“至于柳太妃那里,日后本王不想再听到她说话,也不想看到她再四处蹦跶。”

“主子的意思是?”

“留下一条命即可。”风青柏起身,缓步往外走。

他再不是以前一腔孤勇的南陵王,他如今有妻有子。

解决对手的同时,他也要为他们积福。

哪怕实际上,他依然不相信神佛。

主卧中,柳玉笙刚喂饱两个小家伙,短短半个月不到,俩娃儿就比刚出生的时候长了半个个头。

现在吃米粮的时候已经不会每次都累得睡着,若是醒着的,柳玉笙就会把他们放在身边玩一会。

也是以,造成俩娃会睡着的时间越来越短。

因为想跟娘亲亲近。

风青柏走进去,脱了鞋在床边躺下,正好躺在小巴豆旁边,小家伙便一脚蹬过来了,就着那个力道小身板往上蹭,很快就蹭到了他头顶。

小脚丫子再次高高抬起,准备砸下来,风青柏伸手及时把那只脚丫子抓住,顺势拎起。

又是倒挂,小毛豆生无可恋,小爪子软软垂下,在男子手中摆啊摆啊。

“你别老这样闹他,刚吃完一会,仔细又吐奶了。”柳玉笙嗔他。

“不会,他不舍得吐。”

小巴豆,“……”

床上又一只小脚丫子抬起,朝男子脸上蹬去。

将小脚丫子抓住,这次待遇极为不同。

风青柏轻叹一声,竟是将脸贴到女儿小脚心,任由她在他脸上作威作福,逗得小家伙咧了小嘴啊呀啊呀笑。

小巴豆又,“……”

待得被放下来的时候,都不肯动弹了。

玩闹一会后,把俩娃儿抱到隔壁,恰巧小巴豆尿片湿了,柳老婆子心血来潮,只会风青柏给小毛豆唤尿片。

用老太太的话说,男人也得学会怎么照顾娃儿。

不然等过段时间他们这些老家伙回去了,岂不是事事都得依赖下人,那样娃儿就不跟爹娘亲了。

接过老太太递来的尿片,风青柏俯身去扯小巴豆的屎尿片,攫到了娃儿眼里一闪而过的光亮。

挑眉,冷笑一声,先将干净尿布拿过来盖在上面,才着手去扯掉湿了的那一块。

然后,又用尿布把小雀雀包住,才转而去给他擦洗一遍小屁股。

动作虽然生疏笨拙,步骤却一点不出错。

只是蔫了小巴豆,眼睛里神采一下全无。

尿布换好了,风青柏居高临下睨着儿子,“我从来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想跟我斗,你还太嫩。“

小巴豆,“……”

柳家一大家子,“?”这父子俩之间发生了神马?

第八百八十七章 苍天饶过谁啊

第二日,风青柏早上去了朝堂,跟东越皇及使臣团做官面上的践行。

他们来访南陵,在京城已经逗留一个月有余,也是时候回去了,

尤其闫容谨刚刚夺回帝位,要做的事情还太多,不能耽搁太久。

散朝后,风青柏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人,正是闫容谨。

因着柳玉笙还没有出月子,作为男客,不方便进入主卧探视、辞行,是以闫容谨只能站在房门外同柳玉笙告别。

临离开前,去了趟婴儿房,看两个尚未满月的小家伙。

一男一女,粉雕玉琢,如画中走出来的金童玉女,粉嫩标致招人。

尤其是女娃娃,眉心间竟然有一个红色水滴胎记,如同点珠,极漂亮。

对于面前突然出现一张陌生的脸,小巴豆没什么反应,看了眼,眼睛一闭就呼呼睡了,懒得搭理。

小红豆表现勉强好些,也只是看了两眼,就瞧去别处。

“这个叫巴豆,这个叫红豆?”闫容谨瞧着容貌七分像的小娃儿,笑问。

“嗯。”风青柏颔首,对儿子明显的较为嫌弃。

父子俩相看两相厌。

闫容谨觉着有趣,那么小的娃儿,竟然就会做出不少表情。

“我能抱抱她吗?”看着红豆,他问。

倒不是特意挑的女娃儿,实则是因为小巴豆对他,似乎也带着嫌弃,他便不去讨人嫌了。

风青柏侧眸,看了他一眼,启唇,“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闫容谨哽。

而坐在另一旁的柳家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皆闷笑。

因为这句话,以前柳大说得最多,可是却从来管不了阿修跟囡囡。

那时候为个授受不亲,柳大没少气上火。

如今自己为人父,总算明了那种感觉了。

柳大笑得尤为得意,以前的闷气在这一刻吐出一大半。

风水轮流转啊。

苍天饶过谁啊。

离开前,闫容谨略显遗憾的看了眼女娃儿,抬手在她眉心红色水滴上悄悄抚了下。

粉嫩光滑,温热绵软。

那一触,便能让人爱不释手。

再回头看了眼因为胎记被碰,睁圆了黑琉璃眼珠瞪他的小娃儿,闫容谨笑笑,离开。

东越使臣团登船回朝的第二日,京城又传出大事。

原来被笃定已经死了的岩王父子竟然回来了,毫发无损。

只是失踪的那几日去了哪里,是被掳走还是自行逃走,抑或是有别的原因,父子俩都讳莫如深,缄口不言。

也是在岩王父子回来的同一天,柳太妃出事了。

好好一个人突然之间成了废人,不会动不能说话,只能躺着等人伺候。

可是自从败在权势之争,柳太妃就一直软禁,清宁宫早就如同冷宫,殿内丫鬟婆子都寻不着一个,又哪里会有人专门去伺候她。

只能等着值守清宁点的太监心情好的时候进来给她塞两口饭菜,心情不好的时候由她饿着。

苟延残喘。

养心殿得到消息的时候,皇太后什么也没说。

反是老嬷嬷哼笑,“她也有今天。”

当初先皇还在的时候,为了在后宫争宠,柳太妃手段层出不穷,残害不少妃子不说,甚至还曾将手伸到太后身上。

也亏得太后是皇后,在身份上能压得住她,且太后背后还有母族及秦将军的势力在,才没让她得逞。

最可气的是明明已经被软禁寝殿,竟然还贼心不死,妄图挑拨利用皇太后去残害南陵王府小世子跟小郡主。

柳太妃今日这般下场,算得是死有余辜。

活该!

时日悄然流逝,哪怕事情再是热议,待得热度退了,人们的视线就逐渐转向别处去了。

转眼,柳玉笙终于熬完了月子,小巴豆跟红豆也满月了。

为了庆贺,南陵王府给孩子办了满月宴。

并未宴请朝中大臣以及京中名流,只关上府门,自家人坐在一块为两个娃儿庆贺。

少了那些推杯交盏的应酬,这样的满月宴更得柳老爷子柳老婆子等人喜欢。

唯一不满的大概也只有皇太后了。

她是想给娃儿办得热闹些的,奈何没有替娃儿们做主的权利,结果一个满月宴办得那么寒酸,她为此生了一晚上的闷气。

而那些不满,直到来到南陵王府,看着厅中的热闹,方才真正消散。

虽然没能让俩宝儿在群臣面前露脸,但是厅中热闹和乐,两个娃儿被长辈抱在怀里,咧着嘴儿直笑,氛围倒也不差上多少。

相反,显得更随性自在些。

大家无需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脸上还要挂上一层面具,跟一群无关的人周旋。

“太后来了。”柳玉笙最先看到人,起身将人迎了进来,坐在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旁边。

她们两人抱着娃儿,而太后来此,便是为了跟娃儿在一块。

此时宴席还没开,女眷们抱着小娃儿凑作一团逗趣,男人们则坐在另一边,也凑成一团又摆上了棋盘子。

柳老爷子跟柳大两个臭棋篓子上线,棋盘上杀得父不见子,硝烟弥漫。

风青柏跟风墨晗、钱万金、薛青莲围在旁边不时指点两人几句,每次指点必然带来一番争吵。

脸红脖子粗之后下上两子,不知道棋该怎么走了,又反过来问。

皇太后不经意朝那边看了眼,竟然发现秦啸那个老东西也在!

就是那么不经意的一眼,偏生还被对方给抓住了,朝她看过来,笑着听她点头致意。

皇太后立即把视线收回,面上摆出一派淡定,佯作无事低问,“他怎么来了?”

“他?”柳老婆子愣了下,一拍大腿,“哦!你说秦将军啊,今日是俩娃儿满月,阿修、风青柏出门回来的时候正好在路上撞见他了,便邀了他过来吃个满月酒。秦将军跟太后都是朝中人,肯定老熟了吧?你说话总跟我们聊不上,秦将军在,你们倒是能聊聊天,唠唠嗑。”

皇太后脸色刷的发黑。

她本来问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就是不想让对方给听了去,她们低声答她一句就完了,这个莽妇!

这个莽妇简直就是她的冤家!

她这么一嚷嚷,自己什么脸面都给丢光了!

第八百八十八章 心之所向,求而不得

皇太后脸色黑了沉,沉了黑,精彩纷呈。

恼完柳老婆子后又恼自己,她偏多嘴问那么一句话作甚?

她要是不问,哪能闹出这么丢脸的事来?

秦啸来便来了,有什么可稀奇的。

现在有嘴都说不清了,还被莽妇硬将她跟他拉在了一起。

柳老婆子有些后知后觉,“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太后咬牙瞪她。

柳老婆子立即把小巴豆举到她面前,“要不我把小巴豆给你抱抱?”

“……”

柳玉笙以手遮脸,小脸已经憋得通红。

家里长辈不知道太后跟秦将军的事情,一脚就踩上太后尾巴,再看奶奶此时很是无辜的模样,柳玉笙险些没笑喷。

整个柳家里,大概也只有奶奶能让太后这般莫可奈何。

因为她是真无知,不是装的。

抬手把小巴豆搂过来,皇太后心里自己给自己顺气,她过来是给俩豆儿庆贺的,她不跟无知莽妇一般见识!

眼角却忍不住悄悄的又往那边瞟去,极担心看到秦啸似笑非笑的表情。

好在,对方并没有看过来,正专注在臭棋篓子的棋盘上,给柳老爷子指点。

这才让她松了一口气,心思回到俩豆儿身上。

就在她收回目光的同时,男子微微侧眸朝她看了过来,她不知道。

那双同样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有晦涩,有叹息,有深沉如海的眷恋。

瞅着皇太后一门心思扑在了娃儿身上,脸上逐渐放晴,柳老婆子寻了机会,将柳玉笙拉到一旁,悄声问起她因由。

她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莽妇,看皇太后刚才不对劲的神情,她猜测太后跟秦将军之间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往事。

她也得知晓些,免得再说错什么话。

“奶,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当中事情很是复杂,太后的情绪您多帮顾及着些,她如今孤家寡人一个的,身边什么亲人都没了。她……其实是个很好的长辈。”柳玉笙道。

“奶奶知道,我也不是对什么人都那么说话,就是看她性情太孤僻了,我要是不逗逗她,她能那么生气十足?生气十足总好过麻木不是?”柳老婆子作势捏了下小孙女的脸颊,嗔道。

“我就知道,我奶奶是最通透的人!心肠还贼好!”这是完全把二哥平日里气她的那招学了去,转而用在太后身后,功力之高深,柳玉笙自愧弗如。

“那是。”被拍了一记马屁,柳老婆子眉开眼笑,回到原来的座位,跟皇太后、俩媳妇一块逗弄起娃儿。

柳知秋柳慕秋两边都没凑合,小两口不在厅里,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来京城这段时日,除了每日里一半的时间在王府逗弄小娃儿外,两人几乎把京城大街小巷跑了个遍,万金酒楼也没少被两**祸,隔三差五就要免单一桌。

下午申时末,饭菜上桌,人也总算齐活了,两个小家伙的满月宴正式开始。

因着人多,说话敬酒的时候难免嘈杂,俩豆儿被放在旁边的摇篮里,竟然也不哭不闹,乖乖的眨巴着琉璃眼睛听着,若谁探头过来看一眼,能发现俩豆儿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听得兴起的时候,还会挥一挥小爪子,蹬蹬小腿。

所谓满月宴也就是图个热闹,参宴的人给小娃儿送上满月的贺礼,其余没什么特别,贵在长辈们对娃儿喜爱的心意。

这一顿饭,让俩豆儿收了十几个金锁片,还有用来压碎的钱袋子,长辈们亲手做的小衣裳也在摇篮一角堆了一大叠。

席间,柳玉笙好几次偷眼瞧皇太后跟秦啸,八卦他们之间的相处是怎么样的。

这个小动作皇太后没察觉,风青柏跟秦啸都觉到了。

只是皆不动声色。

秦啸是早就练就的不动如山的本事,柳玉笙那点子打量的目光,尚撼不动他分毫。何况他既然能坐在这里,脸皮自然非常人能比,如某日他在南陵王府外面守株待兔,小姑娘在马车里不就跟人讨论他的脸皮来着么。

风青柏不动声色,是完全拿女子没办法,也有心宠着她,虽然八卦了些,于这样的场合倒无伤大雅。

宴席过后,众人并没有立即散去,在花厅里坐着闲聊,品这份热闹的余味。

风青柏拎了壶酒,跟秦啸缓步到了后花园,寻一处石桌对月相坐。

拔开酒塞,就着酒坛灌了一口,风青柏把酒坛递给秦啸,“我还记得在东南边境的时候,驻军衙门里秦将军也曾坐在院中一人独饮,当时我还从你手上抢了一口酒喝。”

“谁能料到有一日,老夫竟然还能跟王爷这般坐下来对饮。”大口酒灌下,秦啸仰头望月,哼笑,“物是人非啊。”

“月一样,人一样,怎能说是物是人非。”风青柏笑笑,“虽然将军已经卸甲,但是如今的职称,我倒觉得更适合将军,留京,有闲,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秦啸看向风青柏,眸色深幽,沉默不语。

“如今风墨晗已经开始上手政务,我逐渐闲下来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惯,反而觉着轻松,甚至已经开始在想,待他能凭己之力掌国的时候,我便带着笙笙跟一双儿女,回杏花养老。”

“王爷舍得放下权势?”

“权势俯首可得,跟本王心之所向,岂有可比性。”

又灌了一大口酒,秦啸抬眸看向远方,眼睛深沉如墨。

心之所向。

他也有心之所向。

可惜,却没有风青柏那般幸运,能跟心爱的人携手白头。

他心之所向,是他这一生的求而不得。

“杏花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秦啸突然问。

“将军想知道,有时间去看看便是。”提起杏花村,风青柏身上洋溢出一股有别往常的轻松,“那是一个世外桃源,很适合养老。”

从后花园离开,花厅里的人也准备散了,夜色已深,惯了坐席的长者已见疲乏。

风青柏亲自送的皇太后,这次皇太后没有在拒绝,反正都是徒劳。

让她不高兴的是,秦啸那个厚脸皮的,竟然也挤上了她的马车。

明明不顺路。

第八百八十九章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眷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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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男人去送太后,长辈跟两个娃娃也都睡着了,柳玉笙又进了一趟空间。

空间里还是跟她上次进来的时候一样,药田里种植的药材跟果树都蔫蔫的,看起来没有生机。

灵泉池的水虽然还没有干涸,但是也没上涨。

以前空气中弥漫的浓郁灵气,已经变得很淡很淡了。

走进药田旁的小竹楼,柳玉笙查看了一下里面堆放的库存,好在东西都还保持原来的样子,没有变化。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又或者以后永远都保持这样了。

柳玉笙轻叹一声,给药田里的药材一一浇了点灵泉,这才出了空间。

外面,恰好男人推开房门进来。

“怎么还没睡?”看到女子衣衫整齐,风青柏愣了下。

朝男子歪头眨眼,“我刚进空间看了下,顺便等你。”

“等我,还是等八卦?”听她说进空间,他一点不惊讶好奇,还能揶揄她,淡定的样子让柳玉笙浑没成就感。

“秦将军跟你一块送的太后?”

“不是,在岔路口他就下车了,”风青柏过来,替她宽衣,“君臣之别不可逾越,若是他亲自送太后,势必要遭人闲话。”

柳玉笙沉默。

君臣之别。

造化弄人。

太后跟秦将军之间,注定没有结局。

秦将军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却宁愿一生不娶,换一种方式在她身后守护。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眷恋。

美得凄婉。

“在想什么?”睡下后,瞧着仍然锁眉沉思的女子,风青柏问。

“在想,公公要是知道他儿媳妇想帮着别人撬他墙角,会不会骂我大逆不道。”

“……”

“我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难接受?你生气了?”柳玉笙心虚的瞟男子一眼。

她公公,是风青柏老爹,是先皇,她这样的想法何止是大逆不道。

何况这个时代身份尊卑阶级鲜明,不可逾越,又有几个人,有勇气冲破阶级及道德束缚?

女子小心翼翼的模样让风青柏无奈,“你纵是想要逆天,我也会为你开道,有什么是我无法接受的?”

连她重生投胎、身怀奇幻空间他都能接受得了,遑论其他。

他本就不是默守陈规的人。

“只是感情事,是旁人最插不上手的,你替他们遗憾,然眼前状态在他们眼中,未必不是最好。”风青柏淡道。

沉默片刻,柳玉笙问,“太后当年为何会入宫?”

她感觉得到,太后跟秦将军当年定然有一段故事,以太后性子,她绝对不会为了权势富贵低头。

“她是被家族送入宫的。年轻时太后便已才情远播,在一众京中贵女当中,才、德皆是上上选,被当时的太后相中,选为皇后。她的母族一口应承了下来。”风青柏道,“彼时父皇刚刚登基不久,也需要跟京城世家巩固关系,稳定朝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依附家族而生的女子,如何反抗。”

“依着太后的性情,一旦入了宫,成了皇后,纵然事情非她所愿,她也会斩断跟秦将军的一切,谨守本分。”因为她的德。

“时间过去几十年了,太后跟秦将军之间的往事很难查的到,我知道也只有这么多。为后的那几十年间,太后跟父皇之间相敬如宾,后宫在她打理下亦井井有条,让父皇省了很多心。”将女子往怀里揽了揽,“不早了,歇了吧。”

柳玉笙顺势往男子怀里靠,闭上了眼睛。

往事不可追,前事不可料,一切,只能随缘。

俩娃儿满月了,柳玉笙也出了月子,柳家人商量着最多再呆一个月,他们也需要回杏花村了。

家里的农活不能长时间丢在那里,虽然有魏蓝魏红在,还有村子里人帮忙看着,他们也不能总做甩手掌柜。

至于京城这边,王府里下人们伺候精细,风青柏时时在旁看着,还有个将俩豆儿视若己出的太后在,实在没什么需要柳家人操心的。

定下了归期,柳知秋带着柳慕秋更是往外跑得勤快。

自己浪的同时,不忘游说家里长辈,“一年到头的能来京城几回?有钱有闲,就该好好享受,到处走走看看玩玩,享一享福。”

尤其爷奶两个,劳作大半辈子了,更该安享晚年了。

柳老婆子丝毫不受他蛊惑,“京城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人多些热闹些,风景还没咱杏花村好呢,人也没咱杏花村的淳朴。”

“可不是,这里的人都不爱唠嗑,凑过来跟你唠嗑的都是想从你身上得好处的,哪像咱村里,拎张马扎往大槐树下一坐,想说啥说啥,不用担心你这头刚说的话转头传了出去,下一刻就得掉脑袋。”柳老爷子捧着茶盅,轻哼吐槽。

来京城他都没忘了带上用惯的茶盅,不乐得学贵人做派,喝个茶还要用小杯子,一口下去就没了,还得再倒。

“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家里稻子长得怎么样,五月该开稻花了。”柳大道。

柳二也咂嘴发愁,“我还担心我的药田被魏蓝给祸祸得不成样呢,交给他看着真不放心,他也就做烧饼有点能耐。”

柳玉笙在旁逗着睡醒了的俩豆儿,闻言莞尔,外面锦绣繁华,不如家里狗窝黄土。

所以她从未想过要将爷奶爹娘强留在京城,日后,便是她也要回去的。

那里,是心之净土。

“咿?秦将军怎么了?”柳知秋惊讶声,让一家子齐齐往门外看去。

外头疾步走过来的可不就是秦啸么。

虽然他已经调了职务,众人还是喜欢称他一声将军,哪怕他卸了铠甲,仍然是百姓心中的战神。

看到秦啸眼底忧色,柳玉笙站起来,“秦将军,可是有事?”

平日大将军很少会上门,也只有皇太后在的时候,他会寻借口过来露个脸。

“王妃,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带上两个小娃娃入宫一趟,探一探太后?”

“太后怎么了?”柳老婆子立即皱眉。

“太后这两日凤体欠安,出不得养心殿,心中又甚是记挂两个娃娃,今儿一早就闹着要出来。”秦啸没在柳家人面前掩饰自己的关心,“是以老臣才过来斗胆一请,顺便劳请让王妃给太后诊诊脉。”

第八百九十章 我何时欺负过你(6)

“怪不得昨日没见着太后过来,身子不适怎么不着人说一声,不然昨儿我就进宫看她去了。”老婆子拍腿,转身抱起小巴豆塞进柳玉笙怀里,自己抱了红豆,“走,赶紧过去。不然她那倔性子,只怕一会就得强撑着过来。”

陈秀兰也忙取来几块干净尿片给两人带上,一家子催着他们赶紧进宫,担忧之色不输秦啸。

能让大将军上门来请,皇太后的不适只怕不轻。

秦啸深深看了柳家人一眼,拱手,“多谢。”

或许,这就是阿满对柳家人极为包容的原因。

“秦将军,走吧。”柳玉笙率先往外走。

风青柏还在宫里,太后有恙的事情昨儿没听他提,只怕是太后连他都瞒着了。

太后的性子,惯来喜欢强撑。

一路往养心殿,柳玉笙并没有多问秦啸为何会对太后的事情那么清楚。

当日她在养心殿窗台上差点掉下来时,救了她的那个年轻人,皇太后唤他秦亦。

姓秦,必然跟秦将军有关。只是不知道太后知不知道这一点。

如果知道还将人留在身边,那么太后对秦将军,未必真的已经无情。

还没进养心殿,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剧烈咳声,还有老嬷嬷焦急的规劝。

“太后,您现在咳得厉害,真的不宜出宫。暂且将养两日,待得病好了再去也是一样的。”

“哀家、咳咳咳!去看一眼,咳咳就回……”老妇人说话间带着艰难的喘气声,倔强依然,老嬷嬷根本劝不住,“把药、拿来,咳咳!哀家喝了就、不那么咳……咳咳咳!”

“可不能再吃了,那药需得三个时辰吃一粒,太后刚刚吃过没一会!”一粒药,也就只能压下半个时辰的咳。

要不是先头太后起身的时候晕眩了一阵,早就不管不顾出宫了。

“拿来!咳咳咳!”

老嬷嬷无奈,只得从旁边小盒子里又拿来一粒药丸,刚要递过去,就被一只大手抢了去,“不能再吃了。”

还没到养心殿大门的柳老婆子一下就张圆了嘴,“囡囡,刚才跟风一样闪过去的是秦将军?”

柳玉笙抽了下嘴角,“是。”

可不跟风一样吗,前一刻还在她们旁边的人,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她们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残影。

殿里,皇太后瞪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强行抑了咳嗽,憋红了脸都不在他面前咳一声。也不能说话,担心张口便是一阵咳嗽,让他看到自己病态。

“不能再吃了。”秦啸将药丸放回锦盒,“臣刚去请了——”

太后不听他说话,伸手就去抢药盒子。

大将军将盒子往上一举,悬殊的身高,让皇太后哪怕跳起来都够不着。

老嬷嬷叠手站在一旁,一声不吭,虽然不该帮着秦将军,但是她更不想太后一直吃药抑咳。

屡次够不着药盒,皇太后真个恼了,许是因着生病,怒上心头的时候便口不择言,莫名想要发泄心中怒怨,“你、咳咳……你在欺哀家?咳咳咳!你又想、欺哀家!”

“我何时欺负过你?”

“以前就是!你自小欺负哀家!咳咳!跟你行棋你从未让哀家赢过!”

刚刚走到内殿门口的柳玉笙差点岔了气道,胸腔涌出一股笑意却不敢笑,生病的人任性,太后竟然将陈年旧事拎出来,这个时候跟秦将军算账?

太后说自小?原来她跟秦将军是从小就认识么。

柳老婆子则在一旁眼睛噌亮噌亮放光,唉呀妈呀,见天要求端庄持重的人,原来也有这般不持重的时候,等她病好了清醒过来,铁定面皮子下不来。那她是看热闹还是不看?

皇太后骂完后喘着气,死死瞪着秦啸,再次憋了气不肯在他面前咳嗽显出羸弱一面。

他知道她有多倔多逞强。

低垂眼眸,深深凝着她,秦啸眸底晦涩轻涌,连嘴里都染上苦涩味道。

年少时与她下棋,并非他欺她不肯让着她。倘她赢了,就不会肯再跟他下棋,免得输了战绩。只有让她一直输,她才会一直陪他下,哪怕最后恼得摔了棋盘,第二日她还是会出现在他面前继续挑战。

那是年少时候的少年,悄悄藏起来的小心思。

“臣请了王妃过来,小巴豆跟红豆也带来了,太后不用出养心殿。”他低道。

皇太后一怔,立即扭头看向门口,正对上柳老婆子噌亮的眼神。

本就憋红的脸瞬间更红。

“你说你吧,也一把年纪了,咋做事老是这么任性?身子不舒服就好好将养,往外跑啥?想看小巴豆跟红豆,着人传个话就行了,你可真是爱折腾。”柳老婆子掩下八卦心,抱着红豆进殿。

“谁、咳咳!谁一把年纪了!”见她走近,皇太后倏然后退两步,“别过来!咳,莫要过了病气给娃儿。”

柳玉笙也走进来了,将小巴豆放到软榻上,又将皇太后给扶了过去坐下,“小巴豆跟红豆身体好着呢,哪有那么容易过了病气,再说太后您是咳嗽,又不是传染的病症,不用避讳这些。”

说话的同时,手搭上了她的脉搏。

俩豆儿就在眼前,看着那两张粉嘟嘟的小脸便舍不得挪开视线,太后转移了注意力,心里一高兴,怒怨也随之散了。

由着柳老婆子继续在旁说教,伸出手指让小巴豆抓。

老嬷嬷则在旁开始说起太后这两日情况,“此前喝王妃送来的药茶,太后夜咳之症已经渐有好转,但是昨儿早上起床后突然晕眩,继而开始咳嗽,小半天功夫就变得极为严重。请了御医来看过,吃的药并未见多有效果,只是能稍微抑制一下咳嗽。”

柳玉笙慢慢皱起了眉头,收回手指后,看向那个药盒,“还请将军把这药给我看看。”

“这药有问题?”秦啸脸色一下冰冷,常年沙场凝出的气息外放,整个大殿都冷了几分。

“不确定是药不对症还是其他,但是太后脉象隐有异常,待会我需得用金针再探。”

柳玉笙的话让殿内几人的心皆沉了一沉。她的医术这里没人会怀疑,一个小小咳嗽,竟然让她如此郑重,定非轻微之症。

第八百九十一章 有人想要哀家的命?

在用金针之前,柳玉笙先给太后喂了一粒小药丸。

这是她自己炼制的,缓解咳嗽之余,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最后金针入穴,柳玉笙眉头越皱越紧,脸上逐渐现出凝重之色。

“是毒,太后中毒了。”

秦啸一下攥紧拳头,眼睛沉黑如墨,如乌云密布,山雨欲来。

在他着人保护之下,竟然还有人能加害阿满!待他查出那人是谁,必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是不是御医留下来的药有问题?”他沉声问,否则刚才柳玉笙不会问他要药盒,说要检查里面的药。

“眼下暂时不知对方下毒方式,只是小心为上,太后所吃的药我需要检验一下。”柳玉笙道。

相比秦啸的愤怒和紧张,太后神色平静,她倒不觉得有人会在用药上面加害于她。

“这些年,哀家不管大病小病,过来给哀家诊治的都是太医院的医正,他是宫中的老御医了,医术高明,也有医德。他给哀家的药应该没有问题,否则哀家出事第一个推脱不掉责任的就是他。”

将药盒里面的药丸仔细辨闻过后,确实没有发现问题,柳玉笙皱起眉头,沉吟道,“也不一定是用药上面出问题,或许是用别的方式。我刚看了太后的脉相,五脏看似正常,实则已有肾脏衰竭之兆。这种情况下,倘若一个用药不对,很容易加重病情。”

“肾脏衰竭之症?为何会得这个病症?可有发病原因?”秦啸眉头皱得极紧。刚看柳玉笙神色,他便觉得事情绝对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皇太后也疑惑,“哀家昨日刚刚看过御医,可是他并未说哀家患有什么肾脏衰竭之症,这是为何?是他隐瞒不报,还是连老御医都学术不精,没有查出来?”

说老御医学术不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凡能在宫中做御医,皆是整个南陵医术顶尖之辈。

更何况,老御医是太医院的医正,医术更是御医中的佼佼者。

这便很值得让人怀疑了。

柳玉笙环视周围,此时殿内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其他宫婢内侍在。

稍加犹豫之后道,“此衰竭非彼衰竭。便是御医也不一定能看出来。我之所以在切脉后会有这样的诊断,是因为我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只是那人的发病原因跟太后的发病原因不同。他是中了蛊毒,导致五脏六腑缓慢衰败,那是一种慢性毒。而太后身上的症状是急性。”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短时间内要哀家的命?”

柳玉笙点头,“此药霸道。倘若是一般的毒,伤不了太后。因为我送过来的药茶里面添加了能解百毒的药末。只要每日喝那个茶,寻常毒药可被消解。”

皇太后跟秦啸皆陷入沉思,脸色难看。

柳老婆子在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听说是有人用毒药谋害太后之后,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皇宫看似光鲜亮丽,怎么处处都有龌龊手段?之前是小风儿中毒,现在连太后也中了毒,皇宫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说罢老婆子回身抓住皇太后的手,“太后,我们不在这里住了,去南陵王府,或者跟我回杏花村都行!再呆在这种吃人的地方,连命都没了!你别怕,囡囡医术很好的,你跟着我们回去安心呆着,囡囡一定能治好你,让你长命百岁!”

老妇人的手很粗糙,掌心跟指腹都有刮人的茧子,能把人的皮肤刮得生疼。加之常年干农活,老妇人力气大的很,轻易就能把细皮嫩肉的手腕给攥红了。

皇太后这次却没有骂她莽妇,也没有斥她放肆,只嗔道,“你说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总是说风就是雨?哀家是太后,不住皇宫,能住到哪里去?哀家若是真的住到宫外不回来,皇上跟王爷会被天下人骂不孝的。行事之前总得想想后果,别整天那么莽撞。”

“可是现在有人想害你,那个人是谁我们都不知道。防不胜防的,你是不要命了吗!”

“不是有囡囡在吗?囡囡能治好一次衰竭之症,自然就能治好第二次。再者说,就是因为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哀家更不能走。他既然想害哀家,一次不成自然会来第二次。我们如今已经有了防范,只要他敢现身,就能将他抓个正着。”

秦啸看着知道自己中毒之后面容极为平静的妇人,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迸现,用尽全身的克制力,才能勉强克制自己不失态。

“太后放心,老臣会协助王爷,一定尽快将下毒的人抓出来!”

“有你们在,哀家自然放心。”皇太后淡道,“这实则算不了什么大事,后宫争斗,最常用的手段就是下毒,哀家都已经见惯了。”

秦啸心头揪痛。

以前她是皇后,如今她是太后,不管她过得好不好,他都没有插手置喙的余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她身后守着,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支撑。

可是现在他发现,他连护着她安全无虞都做不到。

他这一生的价值,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赫赫战功?大权在握?若没了阿满,那些东西有何用?

风青柏跟风墨晗闻讯赶来的时候,殿内凝重气氛依旧未散。

除了皇太后若无其事在软榻上逗弄俩豆儿,其他人眉头皆皱得紧紧的。

“怎么回事?”风青柏走到柳玉笙身边,问。

昨儿太后没去王府,他晚间离开皇宫前曾经来探过她一次,彼时没看出她的异常,没成想今日就病得严重了。想来昨夜,太后是在他面前强撑的。

“皇婶,太后得的是什么病?怎的突然严重起来?御医回禀明明说无大碍。”风墨晗也问道。

柳玉笙抿唇,“太后中毒了,毒素跟你当初中的蛊毒很像,我猜测,或许就是从蛊虫身上衍生出来的同源毒素。”

风墨晗一震,“同源?那就是说给太后下毒的,很有可能就是当初个我下蛊的人?”

“小风儿被下蛊,至少是十年前。”风青柏脸色一下凝重下来。

第八百九十二章 买一送一,划算啊

十年前。

相隔十年之后,再次出手,当中绝对不简单。

风青柏跟秦啸相视一眼,眼底皆有沉霜。

先是妄图慢性毒杀一国天子,再是谋害当朝太后,当中看似并没有关联。

小风儿死了,皇室或许会再起夺嫡之乱,可是毒杀太后,为的又是哪般?

满朝皆知,皇太后如今没了母族,背后已经没有什么依仗。而此前太后跟风青柏、风墨晗虽是对立,但是最近关系已经开始缓和。太后死了,对皇室实则并没有什么影响,也不会有人怀疑到风青柏风墨晗身上。既然关系缓和了,他们没有理由再去害死太后。

背后的人图什么呢?

“如果太后不在了,秦将军心若死灰呢?”柳玉笙突然道。

所有人皆是一惊,数双眼睛看向秦啸,皇太后也瞧着他,缩在长袖下的十指悄然捏紧。

秦啸闭眼,若是阿满没了,他会如何?“心若死灰,人还活着作甚?”

不若化作一捧黄土,洒落她陵墓周围。

“如此,边关有机可趁。”

风青柏冷了眸色,“先查太后是如何中的毒,把下手的人抓出来!”

“我刚才已经检查过太后服用的药以及殿内可能抹毒的地方,皆没有发现。养心殿里的人不多,只有几个太后常用的宫婢及内侍,没有可疑之处,”柳玉笙道,“我唯一能想到可能下毒的来处,就只剩下一个,就是送药的水。”

闻言,老嬷嬷立即惊呼,“是了!太后服药丸的时候需要喝温开水!都是在养心殿旁边小厨里烧的,负责送水的是宫婢翡翠!只是翡翠在养心殿也呆了有五年了,一直安守本分……”

若真是翡翠下的毒,那她藏得也太深了!只想想就让人觉得后怕!

“来人,立即把翡翠带上来!”风墨晗朝外下令。

很快门口侍卫就来复命,“回皇上,翡翠在房中自缢,已经死了有一刻!”

一刻前,柳玉笙刚刚查出太后是中毒。

“刚抓到的线索又断了!”风墨晗气得破口大骂,心头挫败。

到底什么人,屡屡想掀起他南陵皇室风雨,想要动摇整个南陵!

风青柏沉默片刻,启唇,“不,已经抓到头绪了,对方所作一切都是为了让南陵大乱,让边关军心不稳,以便有机可趁。对方图谋的是整个南陵。”

“皇叔怀疑是谁?”风墨晗立即问。

“百草谷。”风青柏道,“前段时日从母后这里得到些线索,我着了人去调查,已经有些眉目,只是尚有需要推敲的地方,还需继续查证。”

听着母后两个词从皇叔嘴里说出来,风墨晗至今仍然不习惯。皇叔改称太后为母后,那他就得唤太后为皇奶奶,他叫不出口。

只能自动忽略那两个字。

一旁柳玉笙接口,“你可是疑惑,如果百草谷图谋的是整个南陵,在挑起南陵大乱后,会以什么方式取得帝位?”

风青柏点头,“历朝历代继任帝位都讲求正统,旁门左道不被天下人承认。没有后招,便是南陵乱了,他们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这便是要推敲的地方。

“事情太过复杂,一时半会的也不可能立即就想出头绪来,唯有徐徐解开。只是宫中势必需要再次清洗,我们连对方什么时候安插的桩子进来都不知道,皇上跟太后会时时处在危险之中。”秦啸道。

“这事情就交给秦将军,虽然宫中禁卫统领是我提携上来的人手,但是他手下所率的禁卫军,里面近乎一半是你安插的桩子,由你号令,最合适不过。”

秦啸笑笑不说话,风墨晗则是脸色黑了青,青了绿。

他现在才知道,一直以为的所谓宫中全是自己人,原来竟然有一半是别人安插的暗桩!

他这个皇帝做得也太没用了!

还有秦啸,简直比狼还狡猾!

幸亏……悄咪咪瞥了面色平静的皇太后一眼,风墨晗暗吁一口气,幸亏现在秦啸也是自己人了。

皇叔才是真正老谋深算那个,搞定了太后,就等于搞定了南陵沙场战神。

买一送一啊。

划算。

这么一想,皇奶奶三个字好像也没那么难叫出口。

下次见面,他就、就改口。

殿内众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情绪很快平静下来,恢复自然。

只有柳老婆子还晕晕陶陶的,对他们说的那些话全部听进去了,可是意思是什么,全没弄明白。

“别想了,就你那简单的脑子,把字一个个拆开了跟你解释你都整不明白,没得反把自己整晕了。”皇太后一边捏着小巴豆的小爪子,一把朝红豆噜噜逗弄,怡然自得。

好像中毒那个不是她一样。

“你心真大。”柳老婆子哼道,“不过宫里确实危险,人那么多,你也不能一个个看清人皮下装的是黑心红心,要是呆不了,就到我家去,也不用带什么侍候的人,大不了老婆子侍候你。”

老嬷嬷一下苦了脸,“柳老夫人,老奴侍候太后几十年,您这、可千万别让太后把老奴扔下了!”

太后对柳老夫人极是包容,真应了她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柳老婆子手一挥,“行,你也去!你可是去过我柳家大院的,我家空屋子多着呢,再来几个都够住!”

瞧了柳老婆子一眼,皇太后眼底浮上极淡的笑意,又从眼底染上嘴角。

秦啸在旁,一下看痴了眼,忘记掩饰。

很多很多年了,他再没见她笑过。

如今仅仅是这般浅得若有似无的笑意,都让他觉得,恍若隔世。

久违,让人喉头酸涩发堵。

让俩豆儿在养心殿里陪了皇太后一下午,太阳落山时一行人才离开。

秦啸走在最后,待前面几个人已经走得看不见影儿时,脚步一转又返回头。

看着去而复返的人,皇太后蹙眉,“怎的又回来了?”

“阿满,我想问你一句话。”他直唤她的名字,极为放肆。

皇太后抿唇,手心悄然攥紧,没有吭声。

“如果我死了,你忆起往事的时候,可会偶尔记起我?”

第八百九十三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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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秦啸问的话,老嬷嬷脸色一变,看了眼皇太后,立即退了下去。

有些话,不是她能听的。

知道越少,越好。

殿内很是沉寂。

话问出口后,秦啸便直直盯着皇太后,不退不避。

皇太后面上平静,嘴角却已然紧紧抿起。

她不高兴。

连之前慌张的心跳都沉了下来。

“秦啸,”她冷冷站起,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哀家不准你死!”

“你凭什么这样问哀家,你凭什么要哀家记着你!”

“凭什么总是你说了算!”

“当初是你不肯带我走,是你抛下我!你以为等我一辈子我就会原谅你?我失去的也是一辈子!”

“你还想先死了,要我记你一辈子,凭什么?”

她一声声一句句,声音越来越愤怒,眼睛通红,却没有眼泪掉下来。

“建功立业,风光迎娶?我何曾要求过你这些?我从未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

“阿满……”她没哭,他流了她要流的泪。

攥紧拳头,她转了身不看他,“秦啸,我是太后。”

秦啸闭眼惨笑,是啊,她是太后,这个身份足以切断他跟她的所有。

可是,“如果没有柳玉笙,你就死了,阿满。”

“以前,只要你好好的,我可以一直在你身后守着你,我亦很满足。可是你差点死了。”

“如果你死了,那我当如何?”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只能守着,为什么我……”

他走了,而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他。

直到门外没了他的脚步声,她才怆然跌坐地上,浑身颤抖。

强忍许久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她是太后啊。

她已经老了。

他们之间,还能如何?

殿门外,魁梧昂藏身影站在门角,看了她很久很久,离开时,眼神沉暗而坚定。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只能守着,他为什么,不能强求!

是夜,秦啸直闯南陵王府。

彼时风青柏正在书房梳理有关百草谷的所有疑点。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看到来人,风青柏只微微挑了下眉峰,“将军这么晚来我这里,可是有要事?”

盯着风青柏,秦啸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令牌,“这是三军之外,老夫自己培养起来的私人势力。”

顿了下,“我要跟王爷单独谈。”

风青柏揉捏眉心,扭头朝着窗外无奈道,“奶奶,娘,二婶,笙笙,知秋,二嫂,天色不早了,唠嗑完了赶紧去歇着。”

窗台下慢慢探出几颗脑袋,神情比风青柏更无奈。

“你耳朵那么灵做什么,我们脱了鞋踮脚过来的你都能听到?”

“无事不可对人言,我们又不会往外传,就让我们听听?听两句?一句?”

窗里两人的脸色都开始发黑。

柳玉笙把身边几人往后推,讪笑,“偶尔八卦一下,也是可以的,既然你们有要事要谈,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哈哈哈。”

瞧着几人走远,风青柏轻叹,起身走到窗前,对猫在窗台下面的人道,“爷爷,爹,二叔,你们也该回房歇息了。”

“……”

两拨人马汇聚,柳知秋长叹,“功夫高就是好,轻易就能叫人全军覆没。”

“刚才瞧着秦将军气势汹汹闯进书房,不会是太后那里又出什么事了吧?囡囡,你说他到底要跟阿修谈什么?”柳老婆子很是好奇。

以前她没有这么八卦,后来家里多了魏红,她才有了这个坏习惯。

“我也不知道,不过太后那里应该没什么事情,”柳玉笙道,“不然秦将军就不会这么平静了。”

“这倒是。”

“行了行了,都回去睡吧,杵在这里也没用,听不着。”柳老爷子赶人,“他们这些混朝堂的人,说话忒喜欢弯弯绕绕,咱就算听到了,也未必听得懂。都回吧,别闹了。”

“嘿你还别说,今儿晌午在宫里,我听他们说话就听得晕淘淘的,还没反应过来第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所有话就已经说完了。”

“奶,您说说,晌午他们都说了啥?”

……

一群人边八卦边走远,柳玉笙回头看了眼透着灯光的窗户,莞尔一笑。

刚才秦将军进门就自揭底牌,所图定然不小。

能让他抛出所有去图的,也只有一个太后。

书房门再次打开,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秦啸跨出房门前,身后男子淡道,“将军不后悔?”

“天下间,并非只有王爷一人能为心爱的人抛下江山。”

男人趁着夜色走了,书房桌上,留下了那枚黑色令牌。

将令牌拿过来握在手中,风青柏淡淡一笑。

没想到当初京都柳家供给秦啸的银子,原来全部被用来培植私兵了。

每年几十万两,这么多年下来,能累积出一笔骇人的庞大数字。

两万精兵,秦啸亲自培养出来的以一当十不在话下,能抵二十万大军。

这只老狐狸的后手,多得让人头疼。

回到房中,女子还没睡,睁着骨碌碌的眼睛冲他谄笑,显然特地在等他。

脱衣上床,他搂着她闭眼,故意不说话。

很快女子就绷不住了,手指头在他胸前轻挠,“风青柏,八个卦呗?”

“不八卦。”

“你不八,我明天没法跟奶奶她们交差啊。”

“听御医说,女子生产过后最好两月再行房,”男子声音微哑,“笙笙,别逼我兽性大发。”

柳玉笙默默收回挠他的手指,嘀咕,“小气。”

不肯说就不肯说,还吓唬她。

还有什么叫听御医说?是他自己特地去问的吧?还装模作样。

柳玉笙翻了个身背对男子,不想搭理他了。

风青柏睁开眸子,将女子往自己怀里拢过来,眼底划过浅淡笑意,“我八,别恼了,行不行。”

女子唇角悄悄翘起,非要作弄了她再来哄,坏毛病。

“是个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故事,跟我一样。”

“秦将军征战沙场军功赫赫,当得一声英雄,你跟他比你也不觉着臊。”

风青柏嘴角轻扬,“我不是英雄,但笙笙绝对是美人。”

马屁一拍,女子高兴了,立即转过来搂着他笑。

好哄。

第八百九十四章 拿来磨牙都不给你

“秦将军出身武将世家,府上跟太后家族曾为世交。交情最好的时候,两家甚至比邻而居。只是后来秦家家道中落,而太后家族却蒸蒸日上,两家开始渐渐疏远。”风青柏没再逗弄女子,娓娓道来。

“这么说来秦将军跟太后是青梅竹马?”

“是,只是秦家虽为武将世家,但是祖上并未出过显赫人物,加之战场上生死难料,几代下来,秦家开始人丁单薄,每况愈下。而太后的家族岑家为文臣,与秦家败落相比,岑家越走越高。门第变得悬殊,岑家又怎会让太后跟秦将军来往,自是处处阻挠,甚至在公开场合放话秦将军,想求岑家女,除非他当上大将军。”

“后来呢?”

“后来,秦将军就去了边境参军,用两年时间爬上副将的位置,在他当上副将的时候,宫中开始为父皇选后,邀请京中贵女入宫赏花为名,进行甄选。”

“秦将军从边境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一切已经晚了?”

“当中还发生了些事情,阴差阳错,再回首已是罗敷有夫。秦将军并未具体说,所以你夫君我没法继续同你八卦了。”轻啄女子仍然骨碌碌转的眼睛,风青柏无奈,“可能歇息了?”

“还有那块令牌呢?”

“那是用京都柳家的银子培养出来的,所以别看秦将军战功赫赫,其实他心思很深沉,为人老奸巨猾,绝非善类,笙笙莫要崇拜。”

“……”

第二日一早,柳玉笙跟柳老婆子又抱着小巴豆跟红豆入宫去了养心殿。

皇太后身上有致衰竭之毒,需要尽快为她将毒解了。

那种毒素极为奇特,没法在体内分解消除,只能用药之后,再以金针将毒血引出体外。

引流毒血的时候,小巴豆跟红豆就放在皇太后手边,不哭不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极是乖巧。

只偶尔在看到皇太后皱起眉隐忍不适的时候,发出一两声奶声奶气的啊呀声。

像是在安慰。

皇太后皱起的眉头便会不自觉平展,眼底浮出柔软来。

“怎么毒血怎么多?这都快一大碗了,太后,你疼不疼?晕不晕?”柳老婆子在旁眉头一会一皱,看起来比皇太后这个当事人还难受,“囡囡,要不先别引了,让太后歇息会,等她缓缓?你看她那脸白得都要透明了。”

“不行,必须一次将毒血清除干净,否则只要留下一点点,就会功亏一篑。”柳玉笙唇线轻抿,又给皇太后喂下一粒小药丸,让她含在嘴里,以让她缓解不适,补充气血。

当初从小风儿体内引出来的蛊虫,薛青莲取名为死而不僵。

名副其实,只要留下一点点残毒,最后都会蔓延全身,周而复始。

待得风青柏、风墨晗下朝过来时,引毒已经完毕,皇太后一脸苍白虚弱,躺在软榻上闭目休息。

两豆儿躺在她旁边,不时抬起小爪子,轻碰一下太后,许是担心发出声音会扰着老妇人休养,连啊呀声都禁了。

灵性又乖巧,让人喜欢极。

待得力气恢复一些,太后便睁开眼睛,视线不舍得挪开俩豆儿半刻。

瞧着他们不敢吵她的模样,心头又软又暖。

“母后,可见好些?”风青柏问,他们来到已经有半个时辰,她才能撑开眼睛。

对男子执意的母后二字,皇太后已经麻木了,“囡囡的药极好,现在已经舒服许多。”

“那便好,秦将军还在校场传授武将,忙完了就会过来。”

“哀家没问他,你解释作甚。”

风青柏笑笑,走到软榻前,将一块黑色令牌递给她。

皇太后狐疑接过,“这是什么令牌?”

“能调两万精兵的令牌,借花献佛,赠母后傍身用。”

“……”皇太后瞠目,很久没能回过神来,呆呆瞧着风青柏。

他是不是疯了?

两万精兵的令牌,他随手就给她了?

他们可是仇人!

他就不怕她拿了令牌后转过头来用精兵对付他,心怎么那么大!

“有小巴豆跟红豆在,母后不会舍得让他们打小没了爹爹。”男子似看穿她心里所想。

把皇太后气得苍白的脸上浮出颜色。他就仗着有俩豆儿在,才能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哼。

皇太后松手把令牌放到小巴豆面前,“小巴豆,拿去当玩具玩儿。”

风青柏,“……”

成功反击,皇太后高兴了。

柳玉笙跟柳老婆子在旁捂了嘴窃笑。

每每皇太后跟风青柏斗气斗赢了,看起来便似年轻了十岁,眼角眉梢意气飞扬。

比之以往暮气沉沉的样子,甚是有活力。

风墨晗瘫在圈椅上,仰天长叹,“两万精兵的令牌,你们都能拿来当成玩具扔来扔去,我一个皇帝手里握着的直隶兵力,也才堪堪两万,你们让我情何以堪?皇奶奶,那牌子要是你不想要,不如给我?我要啊!”

皇太后眼角眉梢渲染的意气一下凝住,僵着看向风墨晗,对上那双眨巴眨巴的眼睛。

“你刚叫哀家什么?”

“皇奶奶啊。”

“……”一个个的,今天全疯了,都想来气她。

一个便宜儿子拒绝不掉,还来个便宜孙子。

皇太后哼了声,她都不要,她只要俩豆儿。

旁边老妇人小妇人窃窃笑声又起,配合皇太后脸上呈现越来越多的颜色,还有风墨晗时而的咋呼,风青柏安静的倾听,以及俩豆儿奶声奶气的啊呀,整个殿内的画面,极是生动。

秦啸出了校场匆匆赶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软榻上的妇人置身这样的画面中,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是常年藏在眼底的荒芜孤独,却悄然消散无痕。

她很高兴。

那便好。

“秦将军,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呀,自己寻张椅子坐。太后身子还虚着,就不起来招呼你了,都是老熟人,别拘谨。”柳老婆子跟在自家一样招呼。

又把皇太后气得脸变了色,“哼!”

重重一哼,秦啸自然而然看了过去,在小巴豆旁边看到了被随意放在那里的黑色令牌。

“这令牌……”

“作甚?”皇太后立即警惕的把令牌往小巴豆身上藏,“哀家给俩豆儿拿来磨牙都不给你!”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八百九十五章 敢当摄政王,你后悔过吗

能调兵遣将的令牌,给牙都没长出来的奶娃儿磨牙。

殿内静了片刻,骤然传出一阵爆笑。

笑得最大声的当属柳老婆子。

“一把年纪了,说话赌气的时候还跟小娃儿一样,你这些年在宫里到底怎么混的哈哈哈”

眼看银发老妇人脸色又变,秦啸担心她情绪起伏有碍休养,忙上前两步,从怀中又掏出一块黑色令牌递过去,“俩豆儿一人一块拿着玩,这样免了厚此薄彼。”

看着秦啸手上那块黑色令牌,再看看自己藏在小巴豆屁股底下那块,都是黑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皇太后眼角抽了。

所以风青柏书说的借花献佛,是从秦啸那里借的

伸手将令牌接了,塞到红豆小衣裳里,“这块也是两万精兵”

“不是,是两千精卫。”

风青柏跟风墨晗脸色不能用好看形容。

风墨晗声音里透出一股无力,“秦将军,你有很多这种令牌”

“还好。”

“昨晚可没见你一次拿出来。”风青柏揉捏眉心,他还是低估了秦啸。

“是王爷不要。”秦啸唇角勾了下。

风青柏抿唇凝着他,若他现在反口,可还来得及

“怎么你们掏令牌跟掏玩具似的,随时都能拿出一个来”柳老婆子对此叹为观止,要是秦将军令牌很多,那他都把牌子收在哪里平时走路吃饭睡觉的时候,不嫌硌着吗

柳玉笙双手托腮看着俩豆儿跟皇太后,笑眯眯的,“奶,不用羡慕,想要令牌还不容易,只要俩豆儿跟太后在,秦将军再多令牌都有掏空的一天。”

殿内溢出一片忍俊不禁的闷笑声,便是秦啸也眼含笑意。

他的东西,他等着她们来掏。

空了又何妨,送出的时候,他心满意足。

太后刚清了余毒,身子还虚弱得很,需要安静休养,一行人没有久留。

离开养心殿的,秦啸跟风青柏走在最后。

“没想到将军留有那么多后手,都说狡兔三窟,将军比狡兔心思还多。”风青柏淡笑,他真猜不出来,秦啸手里到底还握了多少不曾展露人前的底牌。

秦啸展了下唇角,目视远方,“老夫也没想到,王爷会把令牌赠予太后。你昨晚说的话,老夫信了。”

昨晚他求他一诺,让他放太后出宫。

他说,“太后对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彼时风青柏淡了眸色,看着他,“从本王唤她母后那刻起,本王就再没存过利用她的心思。将军所求,本王不能答应,出不出宫,由母后自己决定。”

初时他还会怀疑风青柏是想借着太后,继续钳制他。

现在他信了,信风青柏那句话出自真心。

自己亲自调教出来的精兵,本事如何他清楚得很,风青柏能将那块令牌赠予太后,出乎他意料之外。

太后母族早败亡,加之他手中兵权被收,太后几乎是真的无所依仗了。可是有了那块令牌,一下大为不同。

那只精兵,能跟皇上的直隶兵力抗衡,甚至能破边境三十万兵力的防线,在两军交战时为我军打开缺口,擅奇袭。

风青柏能把令牌送到太后手中,一是真心将起当做母后看待,二,是他信任。

第二点,尤为可贵。

“尽管如此,老夫所求依旧不变。”

风青柏眯眸,“太后,是将军曾效忠的君主之妻。”

“可是先皇钟情的是你亲娘,从未怜惜过太后。何况先皇已经仙逝多年,他不爱的人,为什么我不能爱”

如此狂妄的话语,在宫中这种四处耳目的地方,除了他风青柏,大概也只有秦啸有这个胆量。

两人在宫门前分道扬镳。

坐上马车,柳玉笙看着风青柏不太好看的脸色,“秦将军跟你说什么了,能让你露出这副脸色”

风青柏看看一脸八卦的奶奶,再看看一脸八卦的小妇人,伸手捏眉心,“笙笙,你说要是父皇知道自己儿子帮人撬他墙脚,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

“哎哟,这秦将军没看出来,还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想要就求,好样的男人就该这样,畏畏缩缩跟个软蛋似的,那不是委曲求全,那是没出息”柳老婆子这次把风青柏的话听懂了,激动得拍大腿。

风青柏挨靠车壁,长眸微扬,“奶,秦将军比你孙女婿,还差一点点。”

“是,就你能耐”

柳玉笙摇头啧啧有声,“小巴豆,红豆,看看你们爹爹,脸皮可厚”

“啊”

“啊呀”

车厢里轻笑声四溢,洒了一路。

临下车前,风青柏还问了老婆子一句,“奶,秦将军觊觎的是太后,太后身份跟常人不一样,您不觉得他这样太过大逆不道”

“人活一辈子,也就那么短短几十年,为了成全别人的眼光,带着遗憾进坟墓,那是懦夫。”柳老婆子抱起红豆,在风青柏扶持下走下马车,“你为了笙笙,甘当摄政王,将小风儿拱上宝座,你后悔过吗”

老婆子说罢就慢悠悠进府了。

留下风青柏在原地愣了片刻,嘴角缓缓扬开。

他从未后悔。

“笑什么”前面,停下脚步等他的女子回头。

风青柏加快脚步追了上去,“高兴,你男人比秦将军强。”

“嗯”

“倘若我处在秦将军当初的境地,我绝对不会只站在一旁默默守候,拼尽全力,我也会把你重新抢回我怀里。”

“秦将军要对抗的,可是皇帝。”

“那又如何,只要我知道你爱我。”

身为男人,岂可将自己的女人拱手让人,千万条苦衷都不该放手。

女子在他旁边小白眼儿一翻,“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见了面连认我都不敢。现在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

“啊呀啊呀呀”小巴豆在女子怀里手舞足蹈,发出的单音像嘲笑。

“几年前的事情了,你还记着是我错了。”贴在女子身侧,悄悄弹了下小巴豆小脚心,风青柏对女子做低伏小,任由小巴豆疼得眼泪汪汪。

“自是要记一辈子的,可没人唤我柳姑娘比你唤得更好听的了。”女子声音顿了下,怒道,“你是不是欺负小巴豆”

”没有,我怎么会欺负一个奶娃娃”

“你没欺负他他会哭啊”

“这是人精,他坑我几次了你还不知道”

一路,都是夫妻俩耍花枪的低腔软语,还有小巴豆扁着嘴的嚎哭,温馨又搞笑。

第八百九十六章 如今皇奶奶是自己人

太后这一睡,睡到下晌才醒转过来。

睁眼就看到少年皇帝浑没形象的瘫在殿中圈椅上,伸长拦腰舒展筋骨。

“这个时辰你不在御书房处理朝务,到哀家这里来作甚”

“过来陪你用晚膳。”风墨晗理所当然,“宫里也只有朕跟皇奶奶两人最是亲近,你平时在养心殿孤零零的,朕有时间也该多陪你一些,尽尽孝道。”

不说皇太后,便连老嬷嬷都有些听不下去

亲近

就皇上以前那样的,背后一口一个老太婆,远远看到皇太后转身就能避走,他也好意思说亲近二字。

前年年节的时候王爷不在,两人一块吃年夜饭,皇上可从头到尾多一句话都没有。

“你打什么主意想要哀家手里的两块令牌”皇太后皱眉。

风青柏一行离开的时候,又将令牌留下了。

那两块令牌代表的兵力不容小觑。

皇太后瞧着风墨晗眼神淡下来,她想不出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小皇帝不惜委屈自己来讨好她。

风墨晗眼睛往上一翻,从怀里掏出一块黄色令牌,移步走近软榻,拉了皇太后的手将令牌拍在她手心。

自然是没敢用力,不然他这头拍疼了皇太后,回头皇叔跟秦将军就会先后找他松筋骨。

“您可别小瞧朕,虽然朕手里实权还算不得多,但是有皇叔在,朕也用不着去觊觎你那点东西。这是朕隐卫二营的令牌,送你了。先说明啊,绝对不是朕用来监视您的,令牌您拿着,爱用不用。”

“你这是何意”

“皇叔跟秦将军都送您礼物了,朕要是小气吧啦的,以后如何在他们面前立足再说了,这些东西日后您迟早是要交给小巴豆跟红豆的,他们的东西也就等于是朕的东西,没差。”

“”

“以后可别再说自己是一无所依的老婆子了,整个京城里,除了朕跟皇叔,没人的依仗能赶得上您。朕这心也松下来。”

“”

直到坐上膳桌,皇太后仍时不时看向风墨晗,跟看怪物一般。

“以前皇上并非如此性情,今日倒是变成喜磨嘴皮子的稚儿了。”

“朕年纪本来就小,以前装老成不过是因为当时皇太后还算是外人。如今您既是我皇奶奶了,自己人,那自然用不着朕再拘着性子装模作样。”

皇太后味同爵蜡,她宁愿小皇帝跟以前一样,老成持重,至少不像现在这般,跟个话痨似的。

极是刮噪。

用过膳后,风墨晗施施然离开养心殿,身后大殿里还能听到皇太后很是生硬的声音,“以后他再来,直接把门关了,吵死了,扰人清静”

风墨晗咧嘴,想关他在门外

哪有那么容易。

皇叔既然已经认下这个长辈,他自然不能落后。

他跟皇叔是一国的。

晚膳过后,天色已经暗下来,御花园里四处挂上了照明灯笼,将花园照得明亮,以便后宫妃子们夜晚游园。

时近六月,园中处处可见花团锦簇,暗香袭人,漫步其间教人心旷神怡。

沿路,偶能遇上妃子娇娇怯怯的过来行礼问安。不少人存着亲近的心思,只是看到皇上神色冷淡,没敢过于放肆。虽然皇上年少,可是显露在外的气势已经跟南陵王极为相近,也相似。

离了沿途几个妃嫔殷殷切切的视线,行至莲花池附近,前面传来嘈杂声响。

风墨晗顿了下脚步,往那方慢慢走去。

“刚才可是你撞上的本宫,累得本宫将丝帕掉进了池里,那你就得负责替本宫捡回来。”轻慢的声音盛气凌人,“你知不知道那条丝帕是皇上赏赐下来的你有再多银子都赔不起”

“我瞧着她怕是嫉妒姐姐得皇上宠爱,故意撞的姐姐吧可莫要看这怯怯弱弱的模样儿,人家手段高明得很,竟然进了乾德殿,爬上皇上的龙床。咱们这些姐妹谁有她那般幸运,在乾德殿承恩。”

“一夕功夫,从个卑贱的小医女摇身一变成为后宫采嫔,这等心机手段让我们自叹弗如。可惜啊,也只有一夜风光,听说那晚过后皇上再没想起咱们这位新晋采嫔来。”

奚落嘲讽,讥笑声此起彼伏。

莲池水榭入口,一盏晕黄宫灯,几个锦衣罗裙妆容精致的妃嫔,还有站在她们面前,背影羸弱单薄的女子并一丫鬟。

一袭青衣素淡,站在一众华服女子对面,显出几分寒酸,却又有一股别样清新。

风墨晗没有走上去,在不远处石凳上坐下,饶有兴致欣赏这一幕。

“怎么弄掉了本宫的东西,还这副模样装可怜大家都是女子,做给谁看呀这里可没人会怜惜你。”最当先红姨女子冷笑。

“妾身这就去将丝帕打捞上来,洗干净了再给仪妃姐姐送去。”女子低垂着头,轻道一句,就拿起莲池旁的竹竿,走到莲池边上,开始在不甚清澈的水中打捞丝帕。

“主子,还是奴婢来吧”跟在她旁边的延缓怯怯懦懦。

“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

后面几个妃子讥诮看着这一幕,片刻后,仪妃上前突地从后踹出一脚,将女子踹下莲池。

“主子”丫鬟惊叫,忙伸手去拉,又被仪妃一脚踢倒在地,“这黑灯瞎火的,拿根竹竿子在那装模作样,什么时候能把帕子捞上来还得劳烦善睐采嫔亲自下水,好好的找了。若是找不着,你就别想上来”

莲池畔,嬉笑声一片。

好在莲池水不深,淹不死人,女子骤然落水扑腾片刻后,冲水中狼狈站起。

风墨晗轻嗤了声,一展广袖起身离去,没什么好看的了。

“皇上臣妾等见过皇上”才转身走了两步,后头就传来紧张问安声。

风墨晗回头,“朕就是路过顺便看看,你们随意玩。”

摆摆手,又要走之际,那个怯怯懦懦的小丫鬟居然朝他冲来,在他面前扑通跪下了,哭着不停磕头,“皇上,您救救主子吧莲池水凉,主子身子骨本就不好,要是不快些起来,只怕就要受寒了呀”

第八百九十七章 不是但凡个女人我就睡的

京城六月不比南方,尤其到了晚上,池水仍然沁手。

小丫鬟的哭诉让后面几个妃嫔变了脸色,她们也没料到为难善睐的一幕会被皇上给瞧了去。

人人心头慌张忐忑。

仪妃咬着唇瓣跪下来,“还请皇上恕罪,臣妾并非有意为难善睐采嫔,只是皇上赏给臣妾的丝帕臣妾一直视若珍宝,帕子骤然落水,臣妾气急之下才会做出如此举动,皇上”

“行了,不过一条帕子的事,回头朕再赐你们一人一条。你们自个玩吧,朕还有公务要处理。“说罢少年皇帝背着手慢慢悠悠走了,由始至终没往莲池里女子看一眼。

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随后反应各不一。

妃嫔们是松了口气,继而心喜,皇上亲眼看到她们欺负善睐,却没有帮善睐说一句话,没有为她出头,袖手不管。

那这个善睐就不足为虑了,皇上根本不在意她。

小丫鬟则是眼里流出惊惶跟难过,没想到皇上一点不顾念一夜恩情,对主子的境遇视而不见。

善睐垂着头站在莲池里,浑身湿哒哒的,狼狈至极。待得皇上走后,开始弯下身子,在池水中摩挲,去寻找掉落的丝帕。

“行了,别找了,免得回头出了什么事情怪罪到本宫头上来。一条帕子而已,皇上的新赏赐很快便会下来,旧的也用不上了。”仪妃扬唇笑着,招呼身边几人,“院子那边的花开得不错,咱过去走走,在这里看见不喜的人,脏眼睛。”

“啧啧,那一身狼狈样儿,亏得皇上没往她看,不然得要被吓着了。”

“虽然不得皇上喜欢,但是人家身边还有个小丫鬟,倒是忠心护主。”

小丫鬟立即垂下头,战战兢兢缩起肩膀,惹来几人一串嘲笑声。

待妃嫔们离开后,莲池里的人才直起身子,慢慢爬上岸。

“主子,奴婢扶您。”小丫鬟红着眼睛过来把人扶住,“没想到皇上对主子这般无情,竟然一句话都不帮主子说,他明知道主子在被人欺负”

“住口,别说了。”善睐低喝她,“宫中到处都是耳目,你这些话若是传到他人耳里,只会累及你自己性命。”

“知道了主子,奴婢只是心疼你,一时不忿。”

小丫鬟降低了声音小声抱怨,边扶着主子往别院回去,才走了几步,手上便是一沉,眼看着善睐昏倒过去。

另边厢离开了莲池,风墨晗并没有急着赶回御书房处理政务。

沿着花园中的汉白玉小路径慢悠悠的走,神情惬意。

对于刚才看到的一幕,浑然没有放在心上。

后宫这种地方,成王败寇,适者生存。

有本事你就往上爬,没本事,那就只能做别人的垫脚石。

想靠着他的宠冠绝六宫,是没有可能的。

他跟这后宫的众多美人,说白了就是相互利用相互合作的关系。

她们为他诞下皇家子嗣,是他笼络势力巩固朝堂的介质,而他给她们妃位荣耀家族兴盛门楣。

仅此而已。

在即将回到御书房的时候,看到小板子侯在房门口走来走去的转圈,甚是焦急模样。

一看到他回来,小板子立即眼睛一亮,迎上来,“皇上善睐采嫔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传御医就是,不用专门跟朕宝贝。”

“请了御医了,御医说善睐采嫔已有身孕她怀上龙嗣了”

风墨晗停下脚步,脑子里有那么片刻懵了一下。

怀上龙嗣

他才十五岁就要当爹了

皇叔知道自己要当爹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肯定很开心吧,不然不会日日一有时间就黏在皇婶身边亦步亦趋。

这点他跟皇叔不同,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唯一想法便是,哦,他终于帮皇家开枝散叶,可以跟祖宗交代了。

“行了,朕知道了。”说罢挥开小板子,走进书房,继续之前没处理完的政务。

小板子傻了眼,“皇上,您就、就这样”

“不然朕要怎样既然有了身孕,保胎安胎凡事找御医即可,朕不懂医术。”

难道要他跟皇叔一样,在个大肚子的嫔妃旁边亦步亦趋把她奉若至宝日后会怀上他龙嗣的人多的是,子嗣多的时候,不定他连那个儿子排行第几叫什么名字都记不全。

他自己在皇婶眼里都还是个孩子呢。

风墨晗嗤笑了一声,在面前奏折上龙飞凤舞,自己跟自个皇叔如出一撤,唯一差的就是丁点火候。

倏然,笔锋一顿,风墨晗抬头,黑眸里光色冰冷,“立即着人去传南陵王入宫觐见,就说朕即将当爹了,高兴”

小板子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皇上嘴里说着高兴,脸上可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还在这个时辰传南陵王。

待王爷真的来了,只怕皇上得挨揍。

想是如此想,人恭恭敬敬出去办事去了。

他是奴才,得听皇上的话,反正王爷来了要揍人,那揍的也是皇上。

小半个时辰后,风青柏坐在了御书房里,左右已经全部屏退。

“皇叔”

“你怀疑善睐”风墨晗还没开口解释,风青柏便直问核心。

风墨晗脸上立即一松,“跟皇叔说话最是轻松,我想什么你都知道。我也是突然间灵机一动福至心灵,想起你那日里说的话,这才生了怀疑。”

顿了下,道,“如果百草谷为祸南陵,会用什么方式在众人认同下谋夺帝位除非他们能取得正统要被称之为大统的,也只有我的子嗣”

“你死了,你的儿子继位,理所当然。”风青柏淡道,“可是为何你会怀疑她”

“因为我被她睡了,而且还是莫名其妙的”说道这里风墨晗喝了口茶,神情郁闷至极,“皇叔你也知道,我并非好色昏庸之辈,不是但凡个女人躺我床上我就睡的,就算我当时喝醉了,人说酒醉还有三分醒。我很确定发现她躺在我旁边时,我是拒绝了的我没碰她”

“后来呢”

“后来就非常莫名其妙了,我好像迷迷糊糊闻到什么香味,然后热血沸腾,像是在做梦又像是在真实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办了。”

第八百九十八章 要出大事了!

说到那一夜,风墨晗想起来依旧觉得浑身不舒坦。

心里也膈应。

他真的有洁癖,虽然是随了皇叔的习惯后天养成的,但是这样被人设计恶心极了。

“我只奇怪一点,为什么睡一次她就怀孕了”风墨晗想不通的是这个。

他现在快十六岁了。

自从十五岁洗礼过来,他就开始了传承子嗣的重任,一年里不说多,少说也召过百次妃子侍寝。

当中还有人是被多次翻牌的。

可是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传出过喜讯。

为此他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不行

“皇叔,那个子嗣,真是我的种”不怪他怀疑,就算他能力卓绝,一击即中也是有概率的。

当日他被算计的时候根本不清醒,谁知道真是他的不是万一他被绿了呢万一他做了便宜爹呢

不是没有可能啊。

“还没查清楚,你就想着自己头上绿云罩顶了”

“”

风青柏垂眸沉思,手指在膝盖上缓慢轻点。

“说说善睐的资料。”

“我不知道啊。”风墨晗尴尬,然后召来小板子,“说说善睐采嫔的信息。”

小板子兢兢业业,“回皇上,回王爷,善睐采嫔年十七,曾是太医院里奉值的医女,乃是三年前入的宫,入宫后一直跟在太医正身边学习医理,擅调理之道,小有所成后开始着手帮着后宫嫔妃们进行身子的调养。”

风青柏眯眸,“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出入后宫”

“这个奴才不是十分清楚,大概的时间好像就是在一年半以前。皇上跟王爷想知道确切时间,奴才立即去查。”

“不用,下去吧。今日说的这些别往外传。”

小板子心头一凛,立即躬身,“就算是死,小板子也绝对不会吐露半点口风”

要出大事了

否则王爷不会特地警告他一句。

待会出了这个门,他立即把刚才那一幕通通擦掉

小板子退下,关上了御书房的门,直挺挺杵在门口守着。

里面,气氛沉凝。

“一年半前出入后宫我一年前才开始召妃子侍寝。如果她在当中做了什么手脚,致后宫妃嫔无法怀孕,她成功算计朕之后,她怀上的龙嗣就会是后宫里唯一一个”怀上龙嗣之后,她下一步要谋害的就是他风墨晗了吧。

待他死了之后,连夺嫡都不用,她的子嗣顺理成章便能登上帝位。

这种心机手段,歹毒至极

“这么说来,善睐是百草谷血脉”风青柏淡道。

以薛仲为人,不可能给他人做嫁衣。

要么善睐是他直系骨血,要么是他那一支的血脉。

绝对不可能跟百草谷全无干系。

事情到这里,几乎已经豁然开朗。

“皇叔,我们要怎么办”风墨晗问。

想通了关键,他自是恨不得立即把善睐弄死,可是他担心坏了皇叔大事。

因为善睐背后,还有百草谷,那才是皇叔的目标。

沉吟片刻后,风青柏才道,“如今一切尚只是我们的猜测,善睐究竟是什么身份,还需要去查证,等到确定了之后,我们再做后续筹谋。”

看了风墨晗一眼,“下次你皇婶入宫,让她给你探下脉,看看可有什么异样。另外,秘密查一下太医院医正。”

“皇叔,你怀疑老御医”

“善睐入宫之后曾经跟在他身边,定然受过他的照顾,否则一个小医女怎能自由出入后宫,还得了后宫妃嫔信任让她帮忙调理太医院里的医女可不止这一个,甚至有比善睐资历老得多的。”

风墨晗接口,“还有个疑点就是皇太后中毒。身为太医正,医术绝非泛泛,他真的不知道皇太后中毒真的没有诊出她肾脏衰竭之兆”

看他能跟上他的思绪,风青柏笑了笑,“百草谷弟子无数,几十年前就在各国名声极盛,就是因为百草谷出来的医者医术高超,也因此受到各国皇室权贵推崇。南陵太医院里的御医,有百草谷子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人隐瞒来历。”

风墨晗心头阵阵发沉,也是这一刻才真正清醒意识到,百草谷的势力渗透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入,还要可怕。

以医药控制人,以医药害人,以医药来谋夺权势。

百草谷早就失去了为医的德行,不配为医者

怪道当年百草谷会被灭门。

怕是有其他人察觉了百草谷的野心,才转而痛下杀手,永绝后患。

事情暂时有了个定论,风青柏便不多逗留,赶着回去陪自己的小姑娘,“明日下旨,采嫔善睐怀上龙嗣,于皇室有功,皇上心中快慰,将之擢升为妃。”

风墨晗脸色很是难看。

这还没完,男子走到门口又多叮嘱了一句,“第一次当爹该是欣喜若狂,尤其你这个年纪。别表现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怕人不怀疑你的动机”

“”也就是说,明知道是对方算计他的子嗣,算计他性命,他还得在人前装出欣喜若狂的样子,对那个毒妇宠爱有加

天下没有比这更操蛋的事了吧

他不做,还不行

“宠爱有加”瞪着后宫方向,风墨晗眼神冰冷,“来人,采嫔善睐有孕,朕心甚喜,赏”

一夜之间,后宫震动。

那个自从入主后宫为嫔之后,常被欺负被为难的贱人竟然怀孕了

只是一夜承恩,竟然就怀上了龙嗣

震惊的同时,一众妃嫔又嫉又恨又心惊。

她们入宫这么多年,当中不是没被召寝过,可是肚子始终不曾传出过动静。

为何善睐那个贱人却能那么好运气,立即怀上了龙嗣

这次,她才是真正的麻雀变凤凰,母凭子贵,一朝扶摇直上

皇上那边已经传下令来,又是赏赐又是准备擢升妃位的,待善睐爬上高位,会不会转过头来对付她们这些曾经为难过她的人

后宫一处别院里,往日冷清的院落今日极是热闹,自传出善睐有孕,皇上要将之升妃后,各宫送礼便络绎不绝。

小丫鬟看着堆满房间一角的更重贵重礼物,喜得见眉不见眼。“奴婢就知道主子是个有福的,这不福气就来了,以后有皇上宠着,看谁还敢欺负主子”善睐坐在梳妆台前,垂眸看着依旧平坦的小腹,神色平静,没有波澜。

第八百九十九章 六月飞霜(7)

很快就有太监来宣旨。

采嫔善睐怀上龙嗣,擢升为梅妃,即刻迁往长乐殿。

带着一个小包裹,着人搬着那些礼物,在同个小院里其他采嫔的艳羡下,善睐住进了长乐殿。

没多久皇上就亲临探望。

茶几旁,两人相对而坐,沉默无言。

“你既然已经怀上龙嗣,日后好好保重身子,只要能给朕诞下龙子,朕不会亏待于你。”须臾后,少年皇帝开口。

声音冷冷淡淡,与平常并无二致,只是少了惯常的轻讽。

对面,女子臻首低垂,“妾身记着了,皇上。”

“嗯,殿里要是缺什么,着人添置即可,朕会吩咐敬事房多照看着。”

“妾身谢过皇上。”

风墨晗没呆多久就寻个理由走了。

抱着点侥幸。

皇叔说要欣喜若狂,要宠着善睐,他做不到啊!

这样冷冷淡淡才符合他在后宫妃子面前的一贯形象,要是突然态度大变那才让人起疑。

所以他觉得现在就很好,用不着装得太过。

嗯,他是对的。

看到那个女人他就想掐死她,他怎么宠!

长乐殿里,小丫鬟喜上眉梢,“娘娘,如今您是后宫怀上龙嗣的第一人,连皇上都亲自来看您,可算苦尽甘来了,日后必定宠冠后宫!您没看到其他那些个妃子嫉妒的样子,哼,有了皇上撑腰,又有龙子傍身,以后看谁还敢欺负娘娘!”

善睐笑笑,“皇上喜爱的是龙子,不是本宫。若本宫行差踏错,皇上一样会惩戒,所以日后行事也莫要张扬,免得带来祸患。”

“娘娘为何这样说?现在在后宫里,没人能跟娘娘比了,您有了龙嗣,皇上自然也会向着您的。”

垂眸,善睐轻道,“因为皇上,是个无情的人。”

这日处理完政务,早早的风墨晗就去养心殿候着。

皇太后刚刚解完毒,放了那么多血,身子骨还虚弱,是以皇婶每日至少都会来探望皇太后一回,

他要跟皇婶还有太奶奶撒撒娇吐吐苦水,才能找回点平衡。

皇太后对小皇帝现在动不动就往她养心殿跑,简直快烦死了。

又不能真将他关在门外。

“令牌还你,赶紧走,莫要老是到哀家面前晃荡。”

“那不行,令牌给你了就是你的,朕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

“哀家不想要成不成?你以前不是特别讨厌哀家吗!”

“朕现在喜欢你啊。”

“……”

皇太后瞪着无辜眨眼的少年,没了脾气。

老嬷嬷则在一旁掩唇偷笑,眼里欢喜跟欣慰交织,悄然红了眼眶。

自从王妃亲近太后,太后身边就越来越多人,越来越热闹,开始收获越来越多的真心。

那个孤寂麻木又满腔愤怒的太后已经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会流露越来越多情绪的老妇人,骄傲,别扭,又容易心软。

真实而鲜活。

听说王妃小时候就被唤作福娃娃,依她看,现在该称为福妃。

她总能带给身边人,满满的福气。

“你们一老一少的,大眼瞪小眼是在干什么?”殿外传来女子调侃。

柳玉笙跟柳老婆子抱着俩豆儿正走进来。

风墨晗眼睛一亮,“皇婶,太奶奶,你们来啦!哎哟,还有我两个表弟表妹,可想死我了!”

然没等他站起来迎上去,坐在软榻上的皇太后突然以手扶额,摇摇欲坠模样。

“太后!”老嬷嬷吓得立即上前将人扶住,柳玉笙跟柳老婆子也快步走过去。

风墨晗心提了提,可别是老太太又遭了什么暗算吧?

“太后,怎么了,头晕吗?还有哪里不舒服?”柳玉笙放下红豆就要诊脉。

“不是,”皇太后虚弱摆摆手,看向风墨晗,“哀家是被皇上给气的,看到他哀家就头疼,日后让他少些来养心殿,哀家自然就好了。”

众人,“……”

风墨晗瞪圆了眼睛,嘴角狂抽,感情这是拿他没辙了,转而跟皇婶告状呢?

嘿!这老太太!

柳玉笙对皇太后的告状哭笑不得,但是难得太后有这个雅兴,她自然是要给她撑腰的,“小风儿,你做什么了?”

“皇婶,我什么也没做啊!”

“什么也没做太后能被气成这样?”柳老婆子没那么文绉绉,已经撸了袖子,左右看看,随手抓起旁边用来掸灰尘的鸡毛掸子就往少年那边冲,“知不知道什么是敬长,知不知道什么是孝道?你个瓜娃子!”

老太太气势汹汹冲过来的模样,让风墨晗头皮直发麻,拔腿就跑,“太奶奶,皇婶,我真什么也没干!我就是过来坐坐等你们来着!”

“这次没做错事那也必然是以前你常气着太后,不然她能那么不待见你!”

“……”风墨晗无言以对。

软榻上,皇太后已经懵了,眼前这一幕让她难得的失态,嘴巴张了老大,瞪圆眼儿。那个莽妇居然拿鸡毛掸子揍皇上?!

如此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到皇太后看得眼睛越来越亮,叠放膝盖上的双手,隐隐发痒。

而老嬷嬷已经第一时间跑出去将殿门关上,柳老夫人在揍皇上啊!这等事情被人瞧了去,那还得了!哎哟真是夭寿!

绕着大殿奔逃,听着后面鸡毛掸子打空的声音,风墨晗欲哭无泪,“六月飞霜啊太奶奶!我素来将孝道摆在第一,苍天可鉴!”

后头作势追着的老太太差点忍俊不禁,六月飞霜都出来了,以前没看出来小风儿也这么能演。

“你跟我解释不着,看看你把太后给气的,差点没晕过去!”

“皇奶奶,我错了,我是真心孝敬你的!”风墨晗福至心灵,“我风墨晗要么不把人放在心上,一旦放心上了我就会一辈子对她好!皇奶奶您在我心上啊!跟皇婶、太奶奶她们一样!”

他总算明白知秋叔的感受了,被老太太教训的时候,逃跑也是个技术活。

不能让她追不上,又不能真被打着,比直接被揍一顿还痛苦。

那边厢,柳玉笙看看差不多了,小心求情,“太后,您看?”

第九百章 哀家就是试试手感(8)

软榻上俩豆儿也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朝太后瞧,似帮着娘亲一块求情。

皇太后正襟危坐,轻咳,“哀家现在好些了,不见晕了。”

“要是小风儿再气你,你跟我说,我定然好好教训他!”柳老婆子立即收起鸡毛掸子,不忘一边拍着胸脯承诺。

睨了老婆子一眼,皇太后轻哼,什么教训?当她看不出来,这是在以退为进,护着小皇帝呢。

不过小皇帝确实被追得很狼狈,她就不多跟他计较了。

那头逃出生天的风墨晗走过来,有气无力蹲在软榻前,“小巴豆,红豆,听表哥一句劝,宁得罪小人,莫得罪老妇人,没活路啊。”

话音刚落,屁股上就挨了一记,疼得风墨晗嗷的一声跳起来,捂着屁股不可置信看向皇太后。

罪魁祸首手里拿着的凶器,赫然就是柳老婆子刚刚放下的鸡毛掸子。

镇定自若将凶器放下,皇太后淡道,“哀家就是试试手感。”

“感觉如何?”风墨晗木着脸问。

“尚可。”

众人,“……”

“噗——”殿内爆笑声起。

柳玉笙笑得都滚到榻子上了。

俩豆儿看到娘亲这般模样,手舞足蹈,嘴里不停发出奶声奶气的单音,咧着小嘴似起哄。

就连皇太后自己,想到刚才那一掸子,都要竭力才能忍住想冲口而出的笑意。

仰天长叹,风墨晗捂着屁股走到离皇太后最远的位置坐下,罢了,反正没有外人看到,他就当是彩衣娱亲。

难道他还真能跟这两个老太太计较不成。

他也不敢啊。

他有预感,头顶上皇帝的头衔,日后在这养心殿里只怕是摆设了。

笑闹一番过后,柳玉笙同皇太后复诊,同时拿出自己新制的药丸,“毒素已经清除,没什么大碍了,但是太后身体底子不好,需要好好调养,日后多注重养生。”

“这个药丸就是调理养生的?”拿起药瓶打开来,看着里面绿豆大小的药粒,皇太后好奇。

这么小的药粒第一次见。

“就是这个,每日里含上几粒即可。”柳玉笙笑道。

这是她用空间所剩不多的灵泉混合中药材炼制的,专门针对太后的体质。

太后没有道谢,自然而然收下了。

囡囡给的东西她乐意收。

柳老婆子坐在她旁边,跟她一人一个抱起小巴豆跟红豆,“你身体恢复了我就放心了,以后自己多照顾自己,保重好身子,可别下次我再来京城,你又是一副孱弱的样子。”

“你要走了?”皇太后一顿。

“得回去了,这都六月来了,家里头田地的活计不能一直没有人管,总让村里人看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不就是地头上种点东西么,能卖几个银钱?哀家给你银子。”

柳老婆子讶异,“你给我银子做什么,我又不是没钱。”

这老太婆,以为她不舍地里的作物,是担心亏钱啊?

皇太后抿着唇不吭声了,白皙面容给憋的隐约发红,就是开不了口说你别走了。

“行了,我回去以后又不是不回来,再说你要是真想我了,去杏花村看我不就行了,还能顺便去散散心,不用老是拘在这宫里。”

“谁会想你。”皇太后哼。

怀里红豆啊呀啊呀的挥舞小手,轻轻蹭在皇太后手背,柔软温暖的触感直透心底,驱散刚升起的离愁。

皇太后生硬的表情柔和下来,莽妇要走了,她还有两豆儿呢。

她不会再跟以前一样孤单的。

瞧着她神情的变化,柳老婆子便知道,这老妇人又嘴硬,把小巴豆一块塞给她,起身拍拍衣角,“再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今儿在这里陪你一天,我记得上次你去杏花村的时候特别喜欢吃咱家里的腌菜,我去给你腌上些,嘴馋了拿出来就能吃。”

“嬷嬷,带老夫人去小厨房,看着点别让她把哀家的厨房给烧着了。”

“让嬷嬷给我帮忙就帮忙,非不爱说好听的,你可真别扭。”

别扭的太后脸黑了,面子下不来。

柳玉笙跟风墨晗只能装作没看到,免得太后恼羞成怒。

“皇婶,我有话想跟你说。”风墨晗此时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语气转而带上些可怜兮兮,引得皇太后侧目。

“什么话,说呗。”柳玉笙好笑。

看这模样,八成是觉着自己受了委屈,到她这里撒娇求安慰来了。

风墨晗立即起身凑到软榻这边坐下,眨巴着眼睛把有关善睐有孕及他跟风青柏的怀疑一事全部说了出来。

全然不顾及皇太后在旁边他需要避讳着点什么的。

“善睐,那个小医女?”柳玉笙惊讶,对这个人她还有些印象,此前住在养心殿的时候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是个机灵聪慧的女子。

“就是她。”风墨晗伸出手腕,“皇婶,你给我探探脉,看看有没有中什么毒啊或者患上什么难以瞧出来的隐疾之类的。我以后还要天天跟她虚与委蛇,当真是人生如戏。”

最后一句话带着自嘲。

除了能在皇叔皇婶面前做一做自己,外人面前,他要终日带着面具生活。

一生大半的时间,都要演戏。

或许有一天,他会麻木到连演戏跟真实都分辨不清。

柳玉笙眉头皱起,手指搭上风墨晗手腕。

半晌后才收回手。

“如何,他没事吧?”皇太后立即问。

风墨晗咧嘴一笑,“我就知道,皇奶奶也开始关心我了。”

皇太后,“我只是不想你当真被人害了,南陵的江山落到外人手中。”

风墨晗笑意一点不减,皇奶奶嘴硬,心软。

他开始感受到了。

“暂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是若善睐真是个隐藏深的,未必不会防着我。”柳玉笙想了想,“这几日你找个名目,把后宫妃嫔聚一聚,我借机查一下她们可有被下药。”

“要聚集后宫的人那倒简单,用不着找什么名目,她们每天都会过来跟哀家请安,有时候哀家觉着烦才不见。明日她们过来,哀家留她们下来喝茶,到时候你过来就能顺势给她们探诊。”皇太后道。

第九百零一章 还不能吃她一块酸萝卜了?(9)

风墨晗身子一歪就黏到了皇太后身上,抱着她手臂不放,“原来有皇奶奶撑腰的感觉是这样的。”

皇太后本来想挣扎,脸色都已经沉下来了准备把少年喝退,听到他的话动作一顿,心头莫名生出一股酸楚。

方意识到,其实她跟风墨晗是一样的,两人的身份都极为尊贵,可是两人也都早早的就失去了血亲,于这世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若是没有风青柏,没有柳玉笙,他们那种孤单会漫长一辈子。

身子僵硬了好一会,到底不习惯这样的亲昵,皇太后抖抖手臂,“快撒开!你是皇上,这般作态……”

“成何体统。”风墨晗跟柳玉笙异口同声。

皇太后,“……”

殿内又传出笑声。

小厨房那边,听着殿里传来的笑声,柳老婆子脸上也被感染了笑意,将要腌制的酸菜码放到干净坛子中,“嬷嬷,你再去御膳房挑两个水灵的萝卜来,我做一道马上能吃的酸萝卜。”

“好,老奴这就去。”老嬷嬷笑着退下了。

以往养心殿的小厨房除了烧烧水之外很少用,殿里常年清冷,每个角落都透着压抑。

今日柳老夫人只是在小厨房里稍微忙活,却让人觉出跟以往完全不同的感觉。

多了烟火气。

也由此,多了人味儿。

等老嬷嬷的时间里,柳老婆子擦干净手,在小厨房中翻翻找找,一会功夫对这个小厨房甚是嫌弃。

“这个小厨房就是摆设用的吧,多一副碗筷都没有。”嘀咕着又左右看了看,然后脑子里一闪,转脚就去了内殿。

“奶,您在忙活什么呢,要不要帮忙。”软榻那边柳玉笙问道。

“不用,你们聊你们的,看看时间待会也得喂小巴豆跟红豆了,可别饿着他们。”

“知道了。”算算时间,俩娃儿确实该饿了,柳玉笙遂跟皇太后一块把俩豆儿抱进内室。

风墨晗则抬脚跟在柳老婆子后面一道去了小厨房。

得避嫌啊。

虽然皇婶是在内室里喂俩豆儿,那他也不能继续留在内殿。

他是个男人了,那样会坏了皇婶的名声。

“太奶奶,你要做什么?”瞧着老太太手里拿着的东西,风墨晗眼角有些跳。

“腌点酸萝卜,反正闲来没事,做出来吃几块解解腻,来京这俩月天天大鱼大肉的,老婆子身上都长出一大圈油膘子了。”

“哪长油膘了?我看着跟以前一样,丰腴富态,这可是福相。”

“就你这嘴儿会说话。”老婆子被哄得笑眯了眼。

待得皇太后跟柳玉笙再抱着俩豆儿出来时,殿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诱人垂涎的酸香味。

柳老婆子跟风墨晗已经在矮几旁吃上了,老嬷嬷站在他们旁边,看到皇太后出来的时候,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欲言又止。

“出来了?快,过来尝尝看味道怎么样,这个东西别看不怎么上台面,但是解腻还开胃。“柳老婆子一看两人出来即招呼。

皇太后隐觉不太对劲,抬眸看过去,在看到矮几上的东西时脸色一变,银丝颤动,“你、你拿哀家的彩瓷龙纹碗装……酸萝卜?!”

“彩瓷龙纹碗?”柳老婆子看看面前那个彩色大盆,“彩瓷确实挺漂亮的,你小厨房里连个大点的碗都没有,我找来找去也只有这个小盆能装,就拿来用了。”

“你知不知道这个是贡品,整个南陵皇宫只有一个,是用银子都买不到的!”皇太后被气得眼睛都红了。

老妇人还甚是无辜,不明她为何气成那副样子,“不就是装了白萝卜嘛,等吃完了洗一洗再摆回去就是了。这么漂亮的盆不拿来用,拿来摆着看,真是浪费。”

“……”皇太后扶额,大喘气,这辈子她是不指望这个莽妇懂得风雅了。在她眼里东西只分实不实用。

现在她希望这个莽妇越早回村子越好,免得再把她俩豆儿给祸祸了。

绝对不能让她带!

“你到底吃不吃啊?不吃可就没有了。”

“吃!”为什么不吃?把她气成这样,她还不能吃她两块腌萝卜?!

柳玉笙跟风墨晗默默缩在一角,安静的抢。

就是不吭声,免得遭了怒火熊熊的皇太后迁怒。

一盆子酸萝卜很快在皇太后斗气下解决完毕,坐回软榻的时候打了个嗝儿,喷出来的都是酸萝卜味。

皇太后一头银发又颤了。

此时罪魁祸首已经被柳玉笙跟风墨晗一并架着走了,一路出去的时候还问走那么快做什么,她本来打算今儿陪皇太后一整天的。

瞪着被拉走的背影,再看看还摆在矮几上的空盆,皇太后气着气着乐了。

“这个莽妇,真是气死哀家了。”

“柳老夫人虽然不辨风雅,但是人实在,太后大人大量,自然不会同老夫人一般计较。”

“这是自然。”

老嬷嬷忍笑,“老奴将龙纹碗拿下去洗洗?”

“快去吧,回头在殿里点一下熏香,满殿都是酸味,熏得哀家身上都臭了。”

“是。”

离了养心殿老远,柳玉笙跟风墨晗对视一眼,才发出爆笑。

憋太久了,在殿里的时候不敢笑,怕火上浇油。

“你们笑什么?”柳老婆子莫名其妙,压下怀里小巴豆挥舞的小手,瞧着他嗔道,“连你在也笑太奶奶?不就是一个盆嘛。”

“太奶奶,我对您可真服气,也只有您能将太后气得上火,还让她发作不出来。”风墨晗笑岔气。

柳玉笙抬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还说呢,奶奶去拿盆的时候你在旁边的吧,也不知道提个醒。”

“不就是一个盆嘛,用完洗洗就好了,摆着多浪费。”套用老婆子的话,把柳玉笙堵得哑口无言。

“行了行了,笑完了就走吧,我在京城也留不了几天了,明儿再进来陪陪那个老婆子,以后再要想见,不定什么时候呢。”

柳老婆子抱着小巴豆,哼哼着率先走了。

皇太后殿里的东西大多珍贵,她当然知道了,贵重是一回事,东西要拿来用,才能体现出价值不是。

她可不是真的莽妇,她懂行的。

第九百零二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902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风青柏回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几乎一整天没见人,柳玉笙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不过猜测大抵是跟善睐的事情有关。

假设真如他们所以为的那样,那么一个小医女还没入住后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对所有妃嫔下暗手,她的计划定然是谋算了很长时间的。

当中步步为营,到今日走进后宫,怀上龙嗣,只差最后一步生下皇子,她就能成功。

这件事情甚至还牵涉到整个太医院,极为复杂。

“今日可是去着人调查去了?”用过晚膳后带着俩豆儿回房喂奶,柳玉笙问男子。

风青柏坐在她旁边,伸手帮她托着娃儿,“太医院里好几个御医皆有疑点,现在正在调查他们以往的来历,已经发现了至少三个人来历被篡改。”

“篡改来历,这么说他们都很有可能是出自百草谷?”

“需拿到确切证据才能下最后定论,倘若情况属实,那么很有可能……当年父皇的死亦不简单。”风青柏眼神变得沉暗。

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让柳玉笙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房中沉默了一阵。

“你说,当年的事情,以及百草谷的野心……母妃知不知道?”

“何意?”男子眸色变得更浓郁,黑得像滴了浓墨一般,化不开。

柳玉笙稳稳心神,“倘若母妃知道百草谷的野心,以她对父皇的感情,她定然会寻机提点,让父皇小心提防。可是这样一来,她也等于背叛了母族,必定对母族有负疚感。这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又两边负罪的感觉,或许也是母妃当年带你逃离皇宫的原因之一。”

风青柏气息有瞬间的不稳,呼吸沉了两分,凝着女子,他道,“也或许还有一个原因,百草谷知道母妃坏了他们的事,下令抹杀母妃。”

眸心慢慢浮出火光,跳跃着,越烧越烈。

就如那年那晚,罗浮山脚下的那场大火,汹涌得焚烧一切。

风青柏攥紧了拳头,手背青筋迸现。

亲眼看着娘亲被烧死,那一幕折磨得他整整疯了三年,是午夜梦回时能将他撕裂的梦魇。

即便是现在想起,他仍会觉全身像是被火在烧的疼。

尽管如此,风青柏依旧强迫自己去想那晚的所有细节。那些黑衣人真是皇宫中人派出去的吗?

一切又真的像娘亲带他逃亡前,所说的那么简单吗?

为母则刚,娘亲无法再看着他继续被后宫那些人折磨,所以,带着他远离是非地,远走高飞?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手背,传递温柔抚慰。

抬起猩红的眸子,正正对上那双如水眼眸,眸中,盈满对他的担忧和心疼。

“啊呀——”

“啊——”

绵软奶气的单音,随着两只小小的手搭上他结实手臂,同时响起。

垂眸,以往见着米粮从来如狼似虎不吃饱不松口的豆儿,仰着小小脑袋,齐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风青柏眸中猩红迅速褪去,转而,红了狭长眼眸的边框。

三双同样清澈的眼睛,同样担忧的眼神,眸中,都只有他的倒影。

将一大两小三只手一并拢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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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如握住自己的全世界,风青柏笑,“我没事。”

“啊啊。”

“呀。”

“爹爹没事。”扬着唇角,他又正式对两个娃儿说一次。

“唔。”

“啊呜!”

立即的,两颗脑袋再次扑向米粮。

将刚刚恢复平静的爹爹抛在脑后。

爹爹感动的余韵未退,俯身在红豆粉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转向小巴豆的时候,刚俯身,啪。

一小脚丫子正正踹了爹爹的脸。

“噗嗤!”柳玉笙捂唇,笑倒在男子怀中。

“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男子咬牙笑,将话说得云淡风轻。

“我觉得儿子是在记恨你给他起的小名。”

“无妨,以后我会慢慢教他,什么是孝道。”

红豆米粮吃得惬意安然。

小巴豆则闭着眼睛,悄悄缩回了小脚丫。

这次俩豆儿吃饱便睡着了,风青柏想将他们抱回隔壁的时候才发现,这俩豆儿,一手一边,分别攥紧了他的衣袖跟柳玉笙衣襟。

细细嫩嫩的小手指,柔弱得稍微一掰就会断似的,风青柏动了动手指,莫名的舍不得。

舍不得碰。

“今晚让他们在这睡吧?”

“好。”凝着俩娃儿,柳玉笙嘴角浮出柔软笑弧。

小东西,怕是还在担心爹爹呢。

这晚主卧的风一直没熄,便于女子晚间给孩子们喂奶。

夜已经深了,床帐内几道呼吸浅浅软软响在耳边,能缭绕起一股鼓涨心房的情绪。

风青柏便这么看着三张恬静睡颜,痴了眼。

第二日一早,后宫有品阶的妃嫔们照常去养心殿给皇太后请安。

虽然大多数时候,皇太后只是着身边侍候的老嬷嬷出来说一声皇太后领了她们的心意,她们连养心殿的大门都进不了。

但是没人敢因为皇太后不见,就起了怠慢。

每日都得雷打不动的来。

今日本来众人预料着依旧只能见着老嬷嬷,没想到嬷嬷竟然将她们请了进殿。

说是今儿皇太后有心情,跟众人品品茶,闲话几句家常。

这让一众嫔妃喜上眉梢,谁不知道近段时日皇上每天都会往养心殿跑,她们能在殿内呆久一些,不定就能等到皇上来,跟他见上一见,在皇上面前露把脸。

跟着老嬷嬷入殿时,走在最后头的还有妃子低声窃语,“咱们过来没通知那位,可要着人去唤一声?”

“跟太后请安凭的是真心,如今人家怀了龙嗣被册了妃,正春风得意,不定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了,咱们又何必去枉做小人。”

“说的是,没那个心,我们要是去请了人家可能还会嫌我们多事呢。”

窃笑声轻响,在进入养心殿里的时候消失。

一众百媚千娇齐齐同坐在软榻上的皇太后请安。

“起来吧,前段时日哀家身子骨不大好,受不得嘈杂,便没将你们召进来。听老嬷嬷说你们依旧每日前来,有心了。”

“太后说的哪里话,太后乃是我等长辈,我们前来给太后问安,是理所应当要尽的孝道。”

第九百零三章 歹毒至极

环视面前一个个端庄贤淑模样,皇太后微一颔首。

“皇上自十五岁洗礼过后,便开始恩泽后宫雨露均沾。新册的梅妃如今已经怀上龙嗣,你们这些先行入宫的反而落了后,需得抓紧了。哀家盼着你们都能为我皇家绵延子嗣,开枝散叶。”

一众十来岁的女子们,被皇太后的话说得红了脸。

“我等定会尽心侍奉皇上。”

只能答这么一句话。

再皇太后面前,众人是不敢放肆的。

总不能跟皇太后告状说自己侍寝次数太少,没能怀上吧?既然已经侍寝过,没能怀上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出来只会让人笑话她们肚子不争气,还比不得一个初承雨露的医女,一次中的。

看她们面上羞羞怯怯的,皇太后稍加提点过后没在多提这个话题,免得传出去引了心里有鬼的人警惕。

“近日南陵王妃常出入养心殿,给哀家奉了好茶,养生效果不错,口感也极佳。今日大家一起品一品,算作对你们日日请安的奖励了。”

“多谢太后。”

老嬷嬷煮茶奉茶,皇太后跟众女们在殿内,时而搭上一句话,更多时候是听她们绞尽了脑汁说宫中趣事来讨好她,气氛尚算和谐。

她不赶人走,这些个女子自然不会提离开。

柳玉笙跟柳老婆子抱着俩豆儿过来的时候,一众妃嫔已经喝了两轮茶,吃了不少点心。

肚子快要撑不下了。

她们过来正好给这些人解了围。

不然,皇太后还会让她们继续喝。

相互见礼过后,把俩豆儿交给等了半天的皇太后,柳玉笙随意指着一个妃子手腕间的镯子说好看,上手摸了下质地。在妃子想要将镯子拔下来赠予她的时候,又笑说自己不喜这种玉质的温凉。

妃嫔爱打扮,谁手上还没戴个东西装饰?一圈下来,以摸镯子的借口,暗搭上了好几个妃子的脉息。

看着柳玉笙开始往软榻这般回走,皇太后立即开口撵人了,“时间不早了,让你们陪了哀家一早上,你们也累了,回去用膳小憩吧。”

众女相觑一眼,起身告退。

皇上这个时辰了都还没来,她们白喝了一早上的茶。

被众女惦记的皇上,此时正在长乐殿里跟善睐下棋。

皇婶今天要在养心殿里帮后宫嫔妃探脉,他自然不能让善睐去坏事,只能舍身入地狱,在这里煎熬了一早上。

眼见时间已经快到中午,风墨晗正寻思自己用什么借口离开时,小板子从殿外进来了。

“皇上,”小板子边走进来边道,“柳老夫人跟南陵王妃过来了,正在皇太后的养心殿。”

“红豆跟小巴豆也带过来了?”

“带了,皇太后喜欢两个小主子,每天都要见上一见的,王妃孝顺,自然不会拒绝。”

风墨晗点头,顺势起身,将下了一半的棋盘搁下了,“走,朕去逗逗朕的堂弟妹去。”

快要行出门口的时候似才记起还没跟身后女子道别,“快晌午了,你吃过午膳好生歇着,朕下次再来看你。”

善睐起身福礼,“臣妾恭送皇上。”

男子脚步很快,似乎很是心急,转眼就走没影儿了。

善睐这才抬起头来。

站在她身后的小丫鬟直跺脚,“娘娘,刚才多好的机会呀,您怎么不留皇上在这里用个午膳呢,或者您跟着皇上一块去养心殿,就说跟皇太后请个安也好啊,还能让皇上多陪陪您。”

“皇上心急去养心殿,你没看到吗?”善睐轻道。

“就算皇上心急过去,他之前也在殿里呆了一早上了,皇上对娘娘是有心的!要是换了别的妃子,肯定缠着皇上不放,娘娘,您这性子不争不抢的,太吃亏了!”

如此怎能争得过那些狐媚子?

也就现在娘娘怀着龙嗣才有今日这等风光,不趁着如此好的机会争宠,万一来日生下来的是个公主,到时候娘娘势必又会立即落到以前的境地,招人欺辱嘲笑。

对小丫鬟的恨铁不成钢视而不见,善睐转身将矮几上棋盘收起,“去传膳吧,下了一早上的棋,本宫饿了。”

离了长乐殿,风墨晗速度不改,一路往养心殿疾走,不知道皇婶可有探出什么问题来没。

这边养心殿已经开始摆菜上桌了,皇太后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那几人脉象如何?可有异常?”

柳玉笙点头,“我怕引起怀疑,没有每个都探脉,就是那几个也能发现不少问题了。她们每个都中了息子草的毒,这种毒不会损害人体,但是会让人不孕。”

“是暂时的还是?”

“如果长期中息子草毒,超过半年者,这辈子都无法再怀孕。”

柳老婆子脸色一变,“这也太狠毒了!孕育子嗣是女子的本能,让一个女子终生无法再怀上身孕,不能传承后代,比直接杀了她还狠!究竟是谁如此歹毒!对那么多女子做出这种事情!”

要不是担心隔墙有耳,她就要破口大骂了。

只是要真跟泼妇骂街似的老远就让人听到,那不等于提前给凶手提醒?那就是打草惊蛇了!

皇太后的脸色也不好看。

若是暂时的规避子嗣,如宫中常用的避子汤之类,尚算有一分良知。

然下手直接绝人后路者,便是歹毒至极了!

在民间,不能传承子嗣的女子一辈子都无法在人前抬头,甚至会被人用私刑处死。

在皇宫更甚。

不能孕育,也不能出宫,只能在深宫里发霉腐烂,一生尽毁。

柳玉笙的话,风墨晗都听到了。

沉着脸慢慢走进来,“要让后宫那么多妃子全部无法生育,所需的息子草必然是大量的,她是怎么做到动用那么多息子草而不被察觉?还有,朕之后又查过了,后宫里也不是每个妃子都找善睐调理身体,她又是怎么给她们下的毒?”

殿里人人拧了眉,苦思。

“她可以做得到,”片刻后柳玉笙突然道,“熏香。后宫妃子不是人人找她调理身子,喝她开的草药,但是熏香却是每个宫殿里都会点的。将息子草加在熏香里,能神不知鬼不觉!”

第九百零四章 雷霆手段,赶尽杀绝

风墨晗脸色已经难看无比。

熏香!

他的寝殿里,同样也每日焚熏龙涎香!

“小风儿,手腕伸出来。”柳玉笙拉过他的手,细细给他探脉。

“皇婶怀疑她也在我的熏香里下了息子草?”风墨晗唇线抿得笔直。

他信皇婶的医术,但是,善睐的手段简直层出不穷,让人无法设防。此前没有中毒,不代表现在一样没有。

想让她肚子里的子嗣成为唯一,或许她不是一定要杀他,只要让他也绝了传承的能力即可。

“还好,脉象正常。”收回手,柳玉笙松了口气。

刚才探脉,她紧张到摒了呼吸。

因为她纵然有灵泉,也没办法让长期中息子草毒的人重新恢复正常。比如那些嫔妃,她们体内被破坏掉的东西,灵泉只能让伤口愈合,却不能恢复它的功能。

即便能,那也会是个无比漫长的过程。

这顿饭,人人食不知味。

最愤怒的不是皇太后跟风墨晗,是柳老婆子。

离宫后回王妃的一路上,她都在痛骂那个丧尽天良的凶手。

身为乡户人家,在小地方上,她是亲眼看过不能生育的妇人是被如何对待的,过得比猪狗都不如。

“囡囡,一定要把那个人抓出来,太毒了!要是不将他揪出来,日后小风儿再行选妃的时候,只怕对方还会故技重施,对方是想让小风儿绝后啊!”

“奶,害人的,肯定会受到惩罚。你莫要气了,风青柏跟小风儿会好好查的,只是这事情回去以后就莫要再提了,府中下人多,人多便口杂。到时候将事情传将出去,会打草惊蛇。”柳玉笙道。

“放心,奶奶知道该怎么做,肯定不能坏你们的事。我现在就闭口不提!”

马车悠悠往王府赶,怀里俩豆儿时不时啊呀两声,对着眼儿玩口水,今日看着这一幕,柳玉笙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后宫有三宫六院,小风儿十二岁宫中开始选秀,这些年选进宫的女子没有以前也有五百。

她不知道究竟是所有人都遭了秧,还是仅仅有了品阶能够得到侍寝机会的人遭殃。即便如此,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了。

善睐……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的情景。

彼时在莲池旁,她为了躲清静装作肚子疼,善睐刚好经过那里给她解了围。

彼时她尚觉着对方机灵又聪慧,现在再一想,却只觉浑身发冷。

当日善睐真的只是恰巧经过吗?

还是早就侯在一旁伺机而动?

如果是有心,那对方接近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怀里俩豆儿又发出啊呀声,还把小拳头挥到了她下巴上。

垂眸,看着怀中两个眼睛清澈无邪又隐藏灵气的娃娃,柳玉笙心头骤然冰冷,收起双手将娃儿紧紧搂在怀中。

遇见善睐之后不久,她腹痛发烧,也或许不是偶然!

那个女子身上的疑点,太多太多了。

若非面纱一层一层被揭开,谁能想得到,一个小小医女,竟然能在后宫搅弄出大风云。

只怕到现在,后宫那些妃子们依旧以为善睐此前是个人人可欺的医女,却不知她们已经全被这个医女绝了一辈子的幸福。

太可怕了。

回到王府,柳玉笙抱着娃儿坐在婴儿房里的时候,脸色依旧没能恢复过来。

风青柏下晌出了书房,过来时看到的便是女子失魂模样。

眉头一蹙,上前将人拉起,“笙笙,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奶奶跟娘她们呢?”

“我打发她们去打听唠嗑去了。”柳玉笙怔怔答,随后用力偎进风青柏怀里。

当时她对对方有目的的接近浑然不觉,差点害了俩豆儿,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回想起来她依旧浑身发凉。

如果不是她有空间灵泉,彼时只靠那些御医,她是不是能真的没事?不,她肯定会出事。

太医院里的御医,也有百草谷的人!

风青柏没有立即追问,怀中女子的气息很是不稳,那种不稳牵动着他,让他跟着由心头浮出戾气。

“风青柏,赶快查清楚那个善睐跟百草谷之间的关联,这个人,我恐她最后还会伤害太后跟小风儿。”

风青柏眸子立即沉鸷,笙笙这般,跟善睐有关?

“好,一定会很快。”他承诺。

笙笙应该还有事情没告诉他,但是他大致也能猜得着,必然是善睐对笙笙做了什么。

笙笙素来机敏,能让她这般后怕的,那件事情定然差点被人得逞。

善睐!

周身包裹着男子的气息,柳玉笙慢慢放松下来,终于重整好表情,抬头朝男子笑笑,“我没事了。”

这句话跟那晚他忆起往事被安抚过后,说的话如出一撤。

倾身轻吻她嘴角,“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你知道,我一定会保护你跟俩豆儿。”

“嗯。”

摇篮里小睡了一会的小巴豆跟红豆又醒了,刚刚睁开眼睛,尚在懵懂之中,已经嘟起了小嘴,做着吸吮的动作。

脸蛋儿一鼓一鼓的,可爱极了。

柳玉笙无奈笑嗔,“正好一个时辰,又饿了。”

“你喂孩子,我陪你。”

“好。”

婴儿房残留的抑闷,被两个小娃儿驱散。

女子哺乳娃儿时,眼角眉梢不自然的就会染上一层耀眼光亮,很柔很暖。

风青柏帮着托小娃娃,每每这个时候,除了偶尔分点眼神给娃儿外,最爱的便是看她这副眉眼。

喂完了俩豆儿,哄女子小憩,听着她呼吸变得清浅,风青柏脸上的暖色一下冰冷,转身悄悄离了房间。

“再增人手盯着长乐殿,平日里梅妃做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人,任何消息事无巨细通通回禀!”

“是。”

“另外去信东越跟北仓,让东越皇跟断王在国境内发放通缉令,缉捕薛仲!”

魏紫领命后立即退下。

负手站在窗前,遥望天际暮色,风青柏眼睛沉暗森寒。

之前他还有耐心,慢慢等善睐那边的线索,想着顺藤摸瓜。

既然他们敢往笙笙身上打主意,他就用雷霆手段把薛仲逼出来!一个个的赶尽杀绝!

第九百零五章 只有我这个莽妇能治她

除了柳老婆子跟着柳玉笙出入皇宫,对宫中的事情稍有了解外,柳家其他人对底下的风云暗涌一无所知。

如今俩豆儿出了满月,柳玉笙身子也恢复过来了,一大家子也要准备回杏花村了。

“你们成亲不到两年,还算得是新婚,不都说新婚燕尔吗,这么大好的时候带着俩娃儿多不方便,要不把豆儿给我们带回去得了,咱一大家子照顾两个小娃娃,肯定事事更加周全。再说你们两个还年轻,没有养娃儿的经验,到时候我们一走你们就得手忙脚乱,自己受罪,娃儿也受罪,是不是?”这天晌午后趁着人齐,柳大就在大厅里开始说服闺女跟女婿。

一脸郑重其事,义正言辞。

“爹……”柳玉笙无奈,不好说俩豆儿还在喂奶。

“爹,带他们回去不是不行,”风青柏笑笑,在柳大眼睛刚亮时加了句,“只是两豆儿回去了,吃什么?”

柳大眼里的光咻一声灭了,人也蔫了。

就是这点最难办,俩豆儿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了他们爹爹的洁癖,除了母乳跟米汤,别的都不吃。把娃儿带回去了,他们人再多照顾得再是精细,也养不好。

陈秀兰瞅着蔫了吧唧的男人,又好气又好笑。以前囡囡放第一,为了囡囡处处为难阿修。现在有了俩豆儿,他倒是大方了,做起深明大义的爹爹来了。

以前怎么没这觉悟?

“小娃娃最好的去处,就是呆在爹娘身边,你呀别老想一出是一出的,现在老二都快赶上你以前稳重了。”柳老爷子哼斥柳大。

被表扬的柳二腰杆子立即挺直了两分,嘴巴咧到耳根,扬眉吐气的模样看得杜鹃直想捂眼,就这还叫稳重?可别丢人了!

柳老婆子坐在两个小摇篮旁边,看着里面正呼呼大睡的俩豆儿,满眼不舍,“马上就要回去了,下次再见到俩豆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码也要年节了吧,那时候咱俩豆儿都会坐喽。”

可惜太婆不能陪在他们身边,亲眼看着他们慢慢学会翻身,学会坐立,学会爬。

光是想想就觉得难过。

陈秀兰也走过去,蹲在摇篮前,轻道,“都说七坐八爬九能立,等到了年节,便是不用人扶着,豆儿也能自己坐起来了。到时候见着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两个妇人的低落不舍一下在大厅蔓延开来,几个长辈神色间低落。

柳玉笙也觉着难过,悄悄握紧了风青柏的手,来克制心里升起来的离愁。

坐在一旁的柳知秋见状,嬉笑一声,“一个个的怎么都这副表情,多大点事啊?自打妹夫在漕帮打造了那两艘客船,咱从村子往京城走一个来回,也就是半个月多几天。想要看小巴豆跟红豆那还不容易?直接坐客船直达京城,一眨眼就到了。你看看你们,整的好像天都要塌了似的,两豆儿都要笑话你们了,是不是啊巴豆红豆?”

柳慕秋也附和,“以前往京城来的路程才叫远,单程都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那才是真的久呢,现在只要十天,根本不算事儿,咱回去了,什么时候想豆儿抬脚就能来,妹夫打造的船就是为方便咱用的。”

为了逗乐几个长辈,她硬着头皮,跟柳知秋一道把王爷唤做妹夫。

果不其然,几个长辈脸上的低落很快就散了,转而瞪向他们两个,再瞧向风青柏。在看到风青柏满脸黑线的时候,纷纷忍俊不禁。

摇篮里巴豆红豆依旧在呼呼大睡,对周围的情况浑然不觉,厅里已经想起洋洋洒洒的轻笑声,将空气中的压抑打散。

“爷,奶,再有两天就回去了,要不这两天咱在京城到处玩玩?你们来京城之后就见天窝在府里围着俩豆儿转,临回去了总该放松放松,好好玩乐两天,不然就白来一趟京城了。回头回了村里往大槐树下一坐,村子里那帮老家伙问你们,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啊?你们就得卡壳答不出来,丢不丢人?”

“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咱来京城本来就是为了照顾囡囡坐月子,照顾俩豆儿,谁还专门为了玩来?”

眼见着二哥的游说又被奶奶一竿子打死,柳玉笙悄悄挠风青柏手心。

这两个月来,家里长辈为了照顾她跟豆儿,一整天里忙得团团转。他们不喜欢使唤下人,事事都自己动手,光是俩豆儿每天换下来的尿片洗下来都能让人直不起腰。

她又觉心疼又觉内疚。

家里人疼爱她,凡事为她亲力亲为将她照顾周到细致。

她也爱他们,想要让他们日日开怀能享晚年。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趁着你们在,我还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也只有你们能做得到。”反握女子的手,风青柏朝几位长辈摆出郑重脸色,似要交托要事的模样。

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几人见状,相觑一眼,跟着脸色郑重下来,“什么事情你说。”

阿修从来不在他们面前打诳语,能让他这么严肃,肯定事情棘手。

“我想请你们帮忙,带着皇太后一块四处散散心。我跟她之间的事情你们定然也知晓一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我到底对她有愧,日后当把她当成自己长辈奉养孝敬。在皇宫那种地方,活不了轻松,整日愁眉不展的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

他话没说完就被柳老婆子打断了,“行了不用说了,明儿我就把她拉出宫来,你准备准备,到时候咱一块去别庄玩几天。那老婆子性情倔得很,确实只有我这个莽妇能治得了她。”

莽妇二字,让厅里再次忍俊不禁。

皇太后可不就是一直把老太太叫做莽妇吗,偏生她对这个莽妇最是无可奈何。

事情三言两语敲定。

柳知秋暗处悄悄给风青柏拜服,这两月他磨破了嘴皮子都没能让几个长辈走出王府大门,风青柏一句托付,事情就成了。

玩手段的人就是不一样,同样的目的,换个说法,就能成功得轻而易举。浑官场的人,都老奸巨猾。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百零六章 那若是南陵王的妻家奶奶呢

柳老太太是个行动派,说做就要做。

第二天一大早的,没等柳玉笙起床,把俩豆儿交给两个媳妇先看着,就自个风风火火进宫逮皇太后去了。

出入皇宫几次,宫门口值班的守卫都记住了她这个老太太。

是以下了马车后,走到宫门前,守卫直接就给她放了行,连通报都不用。

有个孙女婿南陵王,还有个孙女婿侄儿皇帝,皇宫都能当成自家后院走了。柳老婆子感叹,怪不得那么多人为了权势汲汲营营。

权势的好处数不尽啊。

要是搁在以前,她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在这个地方出入自由。

刚进宫门的时候她可瞧着了,在门外候着好几个身穿官服的人呢,他们还得等着里面传回话来才有可能被允许入宫。

要是皇上不高兴拒绝觐见,那他们一早上都白等。

但是皇上如果不高兴了把她拒绝在宫门外,那回头皇上就会被她孙女婿揍……

沿着汉白玉铺就的宫道,柳老婆子熟门熟路直往养心殿走。

中间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听到旁边一处假山背后传来隐约干呕声。

疑惑的皱了下眉头,柳老婆子转步往假山后头走去,“什么人在这里?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

等绕过假山,总算看清了弯身在那里干呕的人。

穿着打扮素雅又精细,身边还跟着个丫鬟,应该是这后宫里的妃子。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身子要是不舒服,赶紧招御医来看看,可别忍着,你看你吐得脸都发白了。”柳老婆子好心提点。

女子身边的丫鬟却沉着脸朝她瞪来,“你这婆子好大胆子,见了梅妃娘娘竟然不行礼问安,你是哪个殿的?”

柳老婆子也皱眉了,“你这丫鬟可真是无礼,我好心好意提醒一句,你却斥我不行礼问安,一点道理都不讲,你这才多大点?十六七岁吧?十六七岁一个小丫鬟就骄横无礼仗势欺人,太讨人厌了。”

“你……!”

“灵香,不得无礼。”梅妃缓缓站直身子,朝丫鬟斥了句,看向柳老婆子,“这位嬷嬷,本宫身边丫鬟出言无状,是本宫疏于管教了,还请嬷嬷莫要同她计较。也多谢嬷嬷刚才关心,本宫无碍。”

嬷嬷?这位梅妃敢情是将她当成宫里的老奴了,柳老婆子笑了笑,也不计较这个称呼,摆摆手,“是老婆子多事了,既然娘娘无碍,那老婆子就先走了。”

梅妃点头,“嬷嬷这是要赶着回后宫侍奉主子吧,正好本宫也要回寝殿,跟老嬷嬷一个方向,不如一道走吧。”

“行。”柳老婆子一口应承。

后宫各处殿宇都在御花园另一个出口,需要穿行御花园,这位梅妃要回寝殿的话确实跟她一个方向。

真个一同走的时候,梅妃身边的丫鬟还悄悄瞪了柳老婆子一眼,惹得柳老婆子直摇头。

听梅妃说话也是个明理的,怎会教出这么个小丫鬟来,日后不把她这性子拧过来,少不得要给主子惹祸。

“不知嬷嬷是哪个殿里侍候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梅妃边走边轻声问道。

“我没在哪个殿侍候,我就是过来传个话的。”瞅着女子边走路边是不是按压心口,柳老婆子担忧一句,“这位娘娘,你真没事?我看你很不舒服的样子,要不回去了你还是赶紧请个御医来看看吧,反正也不要钱。”

“噗嗤!”梅妃似乎被柳老婆子的话逗乐,掩唇而笑。

丫鬟灵香微扬起下巴,哼道,“我们娘娘可不是身子不适,娘娘这是有孕,怀上了龙嗣了。你也是宫里的奴才,这么大的消息难道你竟然没听说过?”

“听过听过,就是老婆子没见过梅妃娘娘,不认得。”

灵香被气得脸色微红,却没法发作。这个老婆子说的没错,虽然梅妃有孕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皇宫,但是有人不认得梅妃却不出奇。

梅妃是新晋被提上来的,到底跟在后宫呆了好些年的其他妃嫔不同,还没有什么能露脸或者在吓人面前立威的机会。

不过只要再等些时日,等娘娘生下皇子,到时候就再不会有人不认得娘娘。

“原来娘娘刚才干呕是因为怀了身孕的缘故,那还真是老婆子多事了,不知头不知尾的就跑到娘娘面前乱说一通,让娘娘见笑。”柳老婆子看了女子小腹一眼,依旧平坦。

想来还没超过三个月。

“怎会见笑。嬷嬷心直口快,良善宽厚,本宫甚是欣赏。”

转眼到了御花园外分岔路口。

在分道扬镳之前,梅妃从发间取下一支簪子递给柳老婆子,“这支簪子送给嬷嬷,当做嬷嬷刚才对本宫提醒的答谢。”

簪子还没碰到柳老婆子的手,柳老婆子已经先一步嗖的把双手背到了身后,人也立即往旁退出几大步。

发现女子朝自己疑惑望来,柳老婆子无奈笑道,“无功不受禄,这是老婆子做人的原则,再说刚才老婆子不过多嘴说两句话,可不敢当娘娘的谢。我还有事要办,娘娘你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说罢从通往养心殿的小道快步疾走,转而消失在梅妃主仆眼前。

“真是不知好歹!”丫鬟灵香怒道,“娘娘要给她赏赐,她居然不要,嫌弃寒酸不成!”

梅妃若无其事将簪子重新插回云发之间,转身不紧不慢往自己的长乐殿走,看向远方的眼睛似拢着一层烟雨,迷蒙看不清。

“灵香,你说刚才那位婆子穿着如何?”

闻听主子突然问那个婆子的穿着,灵香疑惑皱眉,“穿着的衣裳款式一般,已经是去年的旧款,但是布料还不错,是上等的精细棉布……”

说着说着灵香睁大眼,“那个婆子穿的不是宫服!”

“没穿宫服,在娘娘面前还敢自称我的,这宫里有几人?”

“除了皇上和皇太后就没有别人了,便是那些个权臣重臣家的诰命夫人,在娘娘面前都得道一声臣妇。”

“那若是南陵王的妻家奶奶呢。”

第九百零七章 你刚刚翻白眼了吧

“娘娘说的是柳家柳老夫人?”灵香一下白了脸,“她不是素来都跟南陵王妃同进同出的吗,怎的会自己一人入宫,身边连个丫鬟都不带!”

若非如此,她绝对不会对柳家老夫人出言不逊!

这要是被南陵王知道了,她还能有命在?

“娘娘,这可怎么办?奴婢、奴婢之前说那些话都不是故意的!若是王爷知晓了怪罪下来……”

“所以日后莫要再如此自得,你虽然是娘娘身边的丫鬟,但是身份并没有高贵到哪里去。你的主子尚且只能任人鱼肉,何况你?”

这话让灵香脸上如同刷了几层白霜,冻得口青唇白,浑身发抖。

这边厢柳老婆子一路冲到养心殿里,抓着软榻桌旁的茶壶,直接就给自己灌了几口的热茶。

坐下来后,心口还扑通扑通跳。

她进殿后这番动作一气呵成,把皇太后看的嘴角抽抽,不明白她是撞了什么邪。

“你这副样子做什么?见鬼了?”

“比见鬼还吓人!”柳老婆子反身紧紧抓住皇太后的手,一手还往自己胸口上用力捶,以期压一下过快的心跳,“你猜我刚才遇见谁了?梅妃,居然是那个梅妃!我进宫的时候看到她在御花园那里干呕以为她身子不舒服就上去问了声。我的天哪,真的吓死我了!要不是她身边那个丫鬟说她怀孕了,我一点没往那方面想。太后你告诉我,那个梅妃就是弄的整个后宫妃子都没有办法怀孕的罪魁祸首吧?是不是?”

皇太后收回手,神色淡定,“为什么这么说?”

“这还用问吗?整个后宫的妃子都没办法怀孕,可是梅妃怀孕了。那就说明她是整个后宫唯一没有被害到的女子。为什么她会那么走运没有被害到?因为她就是凶手啊!她要的就是其他嫔妃被断绝生路,再无法跟她抢夺权势。母凭子贵往上爬,她自然不会自己害自己,对吧?她只要能生下小风儿的孩子,以后整个后宫就是她独大了。……我当时看到她的时候,还觉着她面相不错,看着挺和善的,没想到那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原来就是她!”

用力一拍大腿,柳老婆子蹭的站起来,在皇太后面前走来走去。

害怕过去之后,涌上来的是恶心愤怒,“刚才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应该先骂她一通的,我跑什么跑啊!真是越活越胆小!……不行不行,还真不能骂,我要是一骂她那不就露馅了吗?她不就知道我们开始怀疑她了?那不是打草惊蛇,坏了阿修跟小风儿的事?不能骂,还就得忍着,等阿修跟小风儿查出证据来,一定好好整治她!”

“现在缓过来了?”

“缓过来了。”柳老婆子点点头,回身又在软榻上坐下,然后突然凑近皇太后,左右上下盯着她瞧,“太后,你刚才是在翻白眼吗?我没看错吧?”

皇太后脸皮抖了一下,扬声斥道,“荒唐!哀家是太后,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有失仪态的动作来,你看错了!”

“不是,我没看错,你肯定翻白眼了。不信咱问老嬷嬷?”

“都说你看错了!”

“我肯定没看错!”

“你!放肆!怎么对哀家说话的?哀家是太后!”

柳老婆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是是,你是太后,我是莽妇。这话你每天要说无数次。行了,不承认就不承认吧,反正我是看到你翻了。你放心,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看到,我肯定不往外传。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你想在我面前翻多少个白眼都行。”

白眼白眼白眼……这两个字魔音穿脑,皇太后气的满头银丝乱颤。

她刚刚肯定没翻白眼,她怎么会做那么不雅的动作,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是莽妇胡说!

老嬷嬷站在两人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甚至还往后悄悄退了一步,力求绝对不被牵扯进两个妇人的口舌是非当中。

她刚刚什么都没看到。

身为莽妇,柳老婆子是不会去看皇太后的脸色的,任她在那里气得发抖,思绪又回到了梅妃身上,“你说阿修跟小风儿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查出证据来?我刚才反应过来她就是那个人的时候,她正要送我簪子呢。幸亏我反应及时,缩了手没去碰她给的东西。那是个惯会用毒的,谁知道她的簪子上面有没有放什么能要老婆子半条命的东西。现在想想我老婆子身上也是带了那么点福气的。”

真是太庆幸了。

听着她说她差点跟梅妃有了接触,皇太后脸色变了下,拉过她的手在她周身打量一遍,“你真的没有被她碰着?回头等回了王府,叫囡囡给你看一下脉,彻底检查一遍。这件事情大意不得。还有,日后入宫的时候遇到她,不用跟她虚与委蛇,冷着脸无视她就是了。你的身份是南陵王妃的奶奶,放在当朝可当一品夫人,品阶比她一个妃子远远高出许多,只有她看你脸色的份,甚至还要给你行礼。不管你做什么,她们都不敢对你诟病。你别怕,这宫里没有人能欺负你。除了哀家之外,你就是身份最高的,知不知道!懂不懂仗势欺人?要是不懂,回头我教教你。这个你得学着点,别见着什么人都烂好心。心肠再好那也不能随便给。这次的事情就当是给你的教训,万一你当时没反应过来接了她的簪子,簪子上有毒,囡囡又没有在你旁边,你便是当时死在那里,我们都没有办法立即知道,你真是……”

皇太后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直听得柳老婆子跟老嬷嬷眼睛越瞪越大,好是不认识她似的。

到最后皇太后自己反应过来了,白皙的面皮一下胀得通红,立即闭了嘴,把头扭过一边去。

却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才好了。

“哎哟喂,哎哟喂喂,你刚才是在关心我这个莽妇?”柳老婆子脸上浮出笑褶子,胳膊在皇太后身上撞了撞,凑过去。

那种带了些猥琐的笑,让皇太后脑壳泛疼。

第九百零八章 也跟我们一块去吗?

“认识这么久,我可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感动的我老婆子眼泪都差点快要流下来了。你说你要一直是这样的性格多好,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自己痛快,别人听了也舒服,你好我好大家好,多好是不是?非要整天摆出一副端庄持重的样子。我知道你是太后,讲究威仪仪态,但是那些面子功夫在外人面前做做就行了,在自己人面前还整这些做啥,你也不嫌累的慌。”

皇太后被揶揄的脸上下不来,怒道“你话怎么那么多?端个茶杯过来放你面前,不用一刻的工夫就能装满一杯口水!你就不能克制一下?!”

“克制做什么?”柳老婆子用手抹了抹嘴角,拿下来看指头干干的,“我没喷口水,我也很爱干净的,说话就说话我喷口水干什么?还要拿杯子来接?你真是……你堂堂一个皇太后,怎么能想那么恶心的东西?”

“……”皇太后以手扶额,希望自己立即就晕过去。

牛头不对马嘴的,两人脑子里想的东西都不在一个层次。

这个莽妇,她跟她说不着。

“你不是要回杏花村了吗?你还往宫里跑什么?你赶紧走,哀家看到你就头疼。”

“那不行。在京城里我就认识你一个年纪相当的老太太,我不找你玩我找谁玩去。”看着皇太后不断往旁边挪,柳老婆子跟着挪过去,“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过两天我就要回去了,来京这两个月见天围着俩豆儿转,都没能好好在京城玩一玩。听阿修说他在京郊有个庄子,那里风景不错,咱一大家子都准备过去住上两天,游游山玩玩水,度个假再回去。你跟我们一块去吧。”

“哀家不去。”

“以前你去杏花村,在我地盘上我可是尽了地主之谊的,将你照顾得好好的,周到细致。现在我来到你的地盘,你把我丢在一旁不管?好歹你也是个太后,连尽地主之谊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你这做人也太亏心了。再说了,这次我们过去是把两豆儿一块带过去的。你要真不去,那就至少三天见不到豆儿了。而且我们玩兴上来的时候,不一定能好好照顾巴豆红豆,你就不担心他们饿着冻着会吓着?”

皇太后闭眼,用了好几个深呼吸都没能压下胸腔里不停涌动的抓狂,“嬷嬷,去收拾收拾。”

这是松口了。

老嬷嬷点头应是,忍着笑下去收拾行囊。

柳老婆子笑开来,阿修交代给她的任务,完成了。

她就说嘛,像皇太后这样的,也只有她这个莽妇能治得住。

颇是得意的柳老太太,没察觉她刚才问的话皇太后一句没回答。而且一番兜转下来,她连自己之前要问的是什么东西都忘了。

自然,那种在梅妃那里受到惊吓的紧张情绪,也消散了。

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模样,笑呵呵的,看着甚是没心没肺。

两个老妇人回到南陵王府的时候,柳玉笙带着沉香跟紫苏正要往宫里赶,去浔柳老婆子。

在王府门口撞个正着。

看到两人一并回来的时候,柳玉笙暗暗松了口气,“奶奶,您去宫里怎么也不喊我一声,我陪你一块去。”

“咋?皇宫我也去过好几次了,你还怕我迷路不成?再说宫里那些人但凡见过我的,都已经认得我了,没人敢欺负我真要有,我还有皇上跟太后给我撑腰都不是,有什么好担心的?看你一脸紧张的样子。”柳老婆子笑嗔一下,挽着皇太后的手往府里走,“你爹娘跟二叔二婶他们都准备好没有?待会吃过晌午饭我们就出发去别庄。”

“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把太后请来了。”

柳玉笙转脚跟着两人又一并回了府。

这个时候风青柏不在。卯时上朝,之后就一直呆在宫里,估摸着要到饭点才会回来。

看看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快用午膳的时候,风青柏回来了,身后跟着秦啸。

让柳家人有些意外。

反应最大的还是皇太后。

原本因为巴豆跟红豆在旁,略微放松了的身子,在一看到秦啸的时候立即绷紧了。

坐得直直的,双手交叠膝上,好像面见重臣一样,正襟危坐持重端庄。

那副样子直把柳老婆子笑得不行,这个老妇人,又开始装了。

“早上下朝后我去了一下校场,听秦将军给武将授了一堂课,获益良多。看着就要饭点了,他回到府上也是孤家寡人的,便把他请过府来跟我们一道用膳。”

“应该的应该的。”柳老婆子点头应和,然后问,“那秦将军也跟我们一块去别庄吗?”

屋子里其他人,“……”奶奶,怎么什么话都能问出口?

秦啸看了屋子里的人一眼,视线在银发妇人身上略作停顿,笑到,“怪不得今日见到王府如此人齐,原来你们是打算去别庄游玩。”

柳老爷子道,“再过两日我们就要回杏花村了,这不,临回去之前便想着在周围好好玩两天。也是娃儿们孝顺,心疼我们几个老的这段时间忙活累了,寻着理由的想让我们好好享受一翻。我们也不想拂了他们的心意。”

“确实该如此。”秦啸看向风青柏,“不知王爷的别别庄在京郊何处?”

“南郊三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子里,算不得远,骑行马车半个时辰便能到了。”

“既然如此,那老臣也跟着各位凑一回热闹。幸而这个距离不算远,便是每日要当值,来回也耗费不了多少功夫”

“你教授武将,还有时间去游玩?”皇太后半垂眸子,似不经意道。

“这两日教授的课程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让他们自行融会贯通。遇到难题的时候,我再行为他们解惑即可,不用整天呆在校场。”

完美解释了他可以伴同出游的理由。

这次出行的人员基本敲定,连在柳韵阁里闭关了半个月的薛青莲都被挖了出来。

午膳过后,几辆马车就驶离王府朝着郊外悠悠而去。

第九百零九章 你能不能留他一命

南陵王府在三十里郊外的别庄,名唤小乔庄,坐落在小桥村里。

马车驶入别庄地界的时候,柳老婆在等人窝在车窗旁一路感叹,“这一大片田地、山地全部都是别庄所有?这也太大了,能种多少东西啊?种这么多能吃得完吗?王府总共才多少点人。也太浪费了,剩下的吃不完的东西怎么办?”

“你别说话一说话就暴露乡下人的本质,别庄的东西除了留下一点自己吃用之外,其余的都是拿去卖的。别庄是用来为王府赚钱的庄子。要不然王府上下那么多人,只靠风青柏那点俸禄,连半个月的开销都不够。他还能有几十万两的去修船?”皇太后教训柳老婆子。

“修船用的可是好几十万两银子。要都是别庄赚来的银子,那得要多少个别庄不停赚钱才能够修一艘船?”

别庄别庄,就是用来种庄稼的小庄子。她柳老婆子别的不懂,还能不懂庄稼能卖出什么价?

就算一个庄子上千亩的良田,卖出的银子都不够买客船上一根栀杆的。

“你以为风青柏就靠别庄过活啊?他手里多的是我们不知道的副业。每年能拿到手的银子,不比你们柳家十个八个酒坊的收益差的。”

柳家一众女眷听得直咋舌。

“钱赚得多是好事啊,风青柏赚的越多,咱囡囡的小金库就越满。他不都是给囡囡赚的吗?没差。等于是我们柳家的财产无本翻倍。”柳知秋的话让所有人嘴角齐抽。

大实话啊。

因为出行的人太多,马车里坐不下,所以风青柏跟秦啸以及薛青莲三人没有挤进来,改而骑马不远不近的跟在马车后头护航。

趁着他不在,柳知秋朝柳玉笙悄悄眨眼,“囡囡,你悄悄跟哥说,你有多少财产了?都说钱家现在是南陵第一富,我估摸着你比他们家也不差多少了,就算没有钱家的一半,也至少有他们家的三分一,是不是?”

“告诉你有什么用?那些银子都是我的,你听了只会眼馋心痒,浑身难受。我免得去刺激你,你就消停些吧啊。”

柳知秋脸黑。

马车里传出笑声阵阵,洋洋洒洒的飘进后面三个男子的耳朵。

虽然隔着一点距离,但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这点距离对他们来说有等于无。是以马车里面的对话,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各自嘴角都扬开好笑意味。

“我听说你跟东越、北仓联手下了追捕令,追捕我叔父。他们那边可有消息传过来了。”待那边笑声停了后,薛青莲问。

“没有那么快,如果有消息传回王府,自是瞒不过你耳朵的,你担心我隐而不报?”

薛青莲没有回答风青柏的话,转问,“倘若把人抓到了,你要如何处置。”

“当年的事情还有很多地方是我没弄清楚的,如果真抓到了人,自然是要先把当年的事情弄明白,至于薛仲,他做过什么事情,总要他自己来承担后果。”

“如果真抓到了人,你能不能留他一命?”

“那要看他做出什么选择。”

风青柏也没有给他答案。因为之后的事情会如何,谁也料不到。

现在说结果还为时尚早。

薛青莲沉默下来,没有继续再问。

只是心头思绪翻涌。

他虽然不似红莲那般效忠叔父,但是叔父是他身边留存下来的唯一亲人了。他真有什么事的话,自己不可能见死不救,袖手旁观。

到时候只怕跟风青柏之间,只怕会再生罅隙,难以回到原来。

秦啸看着同时沉默下来的两人,须臾之后开口,“薛仲是个残疾人,如果所有的阴谋都被揭开,大白于天下,不管要不要他的命,他的下场都不会太好。或许死了反而能够得到真正的解脱。继续留活下来,不一定会比死了更好过。活着,要承受天下人的唾弃,要承受各国皇室权贵的敌视跟报复。彼时一无所有的他,能够逃得过吗?王爷要留下他的性命,不难,难的是他自己能不能承受那样的后果。”

周围的沉闷更浓。

前方,已经到别庄门口了。

别装大门上的横匾,小乔庄三个字龙飞凤舞,内敛又不失锋锐,一看就出自风青白的手笔。

“到了到了,不多不少,正好半个时辰,都下车吧。”车里响起阵阵招呼声,人一个一个往马车下跳,柳家人新奇兴奋的打量周围环境,一边往庄子里走。

别庄门房听到外面马车响动,已经先一步拉开了大门,垂首在门口候着他们到来。

早在之前,别庄管家就收到了王府那边的来信,说是王爷会携带家眷来别庄小住。

整个别庄里上上下下的下人们皆已经做好准备,就等着主子到来。

越过门房,走进别庄,里面的格局跟布置便跃入眼帘。

光是前院便很是阔朗,园林花卉,假山游廊,青石板路一路铺就到前厅。

别庄中的丫鬟小厮分站在主干道两侧,躬身行礼,嘴里齐齐高呼,恭迎王爷王妃皇太后到来。

这等阵仗对于皇太后、风青柏等人来说司空见惯,对柳家人而言就有些不甚自在了。

是以进入大厅后风青柏就将一众下人打发了,只留下别庄管家。

管家姓周,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说话行事都较为妥当。

由他传令下去,给个人安排睡房,置放行李。

略作休整过后,一行人便往别庄外出发。

来的路上,马车里众人已经大概浏览过别庄的广阔地界,现在再次走在期间,依旧惊讶不绝于耳。

说是别庄,光是周围一眼望不到头的稻田,都能赶上他们杏花村所有田地多了。

田野间还能看到不少正在劳作的身影,穿着打扮跟寻常百姓无异。

“这些人是小桥村里的村民,也是别庄的佃户。”风青柏解释。

“佃户?那你岂不是地主?”柳知秋脱口而出。

“你要是想,也能做地主,佃户每年交上的租子,足够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

众人以为柳知秋被堵得哑口了,只要柳慕秋看到自己的知秋哥哥,眼睛闪闪发亮。

第九百一十章 龙嗣,比不上一条贱命?

第910章龙嗣,比不上一条贱命?

六月的午后阳光不算一年最烈,时而旷野清风拂过,送来清凉,也在稻田间吹起一阵阵稻浪,空气中溢满稻香。

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脸上一下漾出笑容。

这种味道,跟杏花村很像。

让人觉着好像回到了村子里一般,心神舒畅。

走到田埂边蹲下,看着面前坠弯了腰的稻穗,柳老爷子伸手在稻粒上捏了捏,凝实饱满。

“看这些稻子的长势,种田的定然是老把式,侍候作物很精细。”

“老爷谬赞了。咱庄稼人靠的就是庄稼养活,把作物侍弄精细了,等秋季丰收,咱也能吃得更饱不是。”稻田另一头正在劳作的老汉直起身来,边擦脸上汗珠边笑应。

“是啊,咱对作物好,作物就会回馈丰厚。”沿着田埂走过去,田地间一个个汗流浃背的身影辛勤劳作,柳老爷子眯眼笑,“咱家里的稻田,稻穗肯定也坠弯稻杆子了。飘出来的稻香,比这里更浓呢。”

柳老婆子等人跟在他身后,听着他的话便知道,老头子这是想家了。

他们一辈子活在杏花村,年纪越大,对家也越发依恋,哪怕只离开一小段时间,心里便会想念。

外头再好,也不及自己的家好。

“听王爷说杏花村是个世外桃源,有时间老夫也想去看看。”秦啸道。

闻听老爷子脸上的笑浓厚起来,“那将军可一定要来。到时候老头子带你一块跟村子里那些个老家伙喝酒去。将军战场下来的喝酒爽快,咱庄稼人可也不输你。”

“老爷子这么说,那我势必得去了。”

“等你来!哈哈哈!”

爽朗笑声洋溢田野,极富传染力,就连被大人抱在怀里的巴豆红豆也跟着咿咿呀呀叫唤,小手挥舞。

“哟,巴豆红豆这是也想回杏花村啊?”柳老婆子逗弄。

“便是去也不能久待,皇室子弟三岁便要开始启蒙了,你们那小村子,连个教书先生都没有,那不是把娃儿耽误了。”皇太后立即接口,“等巴豆红豆三岁了,哀家给他们找朝中大儒启蒙,到时候便呆在宫里,哀家亲自督促。”

“你说你这老婆子,怎么说话就是喜欢扫兴。咱村子里没有教书先生,但是娃儿在那里肯定比在宫里开心。还三岁就要启蒙?找个大儒来见天对着他们说什么之乎者也的,他们能听得懂啊?”

“怎会听不懂?当初风青柏三岁能文四岁能武,五岁的时候都已经能跟夫子辩论太学了。我巴豆红豆还能比他差了?”

两妇人又争上了。

周围人忍俊不禁,跟家里老太太在一块的时候,皇太后总是斗志昂扬。

就连田地里干活的佃农,闻听那边传来的话语声,都忍不住低低一笑。

“没想到你小时候的事情传得那么广,连太后都知晓。”柳玉笙跟风青柏走在长辈们后头,听得太后的话,揶揄打趣。

“还好,薄有神童名声。”风青柏唇角轻扬,看向女子,“现在要更好些,不论哪一方面都比别人强。”

对上男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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邃眼睛,柳玉笙一下就品出了他话中真正意味。

不仅文韬武略高人一筹,在床上也比别的人强。

……这个不要脸的。

亏得巴豆红豆还听不懂,否则他就是为长不尊。

因为俩豆儿还小,饿得快,一个时辰左右就得给他们喂一次奶,是以众人并没有走远,只在庄子周围看了下田园风光便返程。

此时乾德殿里,风墨晗正斜在长椅上抑闷。

“皇叔皇婶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别庄了吧。”

“回皇上,奴才不知。”小板子脸苦,他又不知道王爷的别庄在何处,就算估算时间也估算不出来,皇上这么问,不是为难他么。

“你有什么是知道的?”风墨晗轻哼一声,视线往殿门外瞟了一眼,“还跪着呢?”

“还跪着。奴才怎么劝都不肯起来,说是一定要见着皇上,跟皇上亲口请罪。”

殿外,跪着梅妃。

晌午用膳前就来了,一直跪到现在,足足两个时辰还没走。

“皇上,要不您就见一见?”小板子犹豫了下,硬着头皮,“梅妃到底怀了龙嗣,这一跪两个时辰的,恐会伤了龙子……”

龙椅那边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声哼,吓得小板子立即噤了声。

“还真是能耐,连朕身边的人都为她求起情来了。”

“皇上,奴才冤枉啊!”小板子被吓得两腿一软,变了脸色,“奴才对皇上忠心耿耿苍天可鉴!之所以为梅妃求情奴才担忧的是皇上的骨血呀……”

“行了,胆小如鼠,朕当初怎么会挑了你做贴身内侍。”风墨晗嫌弃的站起身,往外走去。

见状小板子连忙跟在后面,只是再不敢提求情的事了。

要不是看在她怀了皇上骨血,他又岂会心软替她求情,害得自己被皇上好一通嫌弃。

殿外,两道身影直挺挺跪在那里。

看到风墨晗走出来,跪在稍后的丫鬟灵香飞快膝行过来,哭喊,“皇上,皇上,是奴才错了,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柳老夫人,一切都是奴才的错,求皇上责罚。全是奴才一个人的错,不关娘娘的事,求皇上饶了娘娘,快让娘娘起来吧,她还怀着皇上的骨肉呀!”

灵香哭喊着,伸手抓上风墨晗衣摆,被他一脚踹开。

垂眸看向直挺跪立在那里,抬头看向他却一言不发的女子,风墨晗声音冰冷,“你为了个丫鬟,连朕的骨血都不顾,非要跪在这里两个时辰逼朕对你低头?你亲自怀上的龙嗣,在你眼里还比不上一个丫鬟的贱命?”

“皇上生气,如何惩罚妾身都可以。还请皇上饶了灵香一条贱命。妾身入了后宫之后,身边只有这个小丫鬟对臣妾真心相待,求皇上垂悯。”梅妃慢慢垂下眸子,单手抚上小腹,“能投生帝王家,是这个胎儿的福气,皇上宽厚一次,亦是为个胎儿积更多的福。”

“好一张巧嘴!牙尖嘴利!朕当真是小看了你!”风墨晗冷笑,“来人!把灵香拖下去,杖打二十板子,冲撞柳家老夫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第九百一十一章 瓮中捉鳖

第911章瓮中捉鳖

“奴婢谢皇上不杀之恩!”

“妾身谢皇上隆恩。”

两人伏地谢恩,很快灵香就被侍卫拖下去杖刑了。

梅妃这才从地上慢慢爬起,脸色已经白得几近透明,长时间跪着,稍微一动膝盖出就传来针扎刺骨的痛意,以致站起的动作极为僵硬。

风墨晗负手站在她面前,视而不见,只那双漆黑眸子一直盯着她,视线冰冷。

“皇上,灵香冲撞了柳老夫人,是妾身管教无方,日后妾身定会对她更加严厉管束。柳老夫人那里,求皇上能允妾身亲自去赔礼道歉。”

“用不着。”

“皇上若是不允,妾身会一直心头难安。”

风墨晗冷嗤一声,拂袖转身往殿内走。

还想去见太奶奶?打什么主意呢?做梦。

“哎哟!皇上,这、梅妃晕过去了!”刚走几步就听小板子一惊一乍的。

停住脚步,风墨晗回头看向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女子,眸子深幽难测,片刻后,“来人,把梅妃送回长乐殿,请御医前往探诊!”

小板子对皇上的这般吩咐有些傻眼。

人就昏倒在眼前,皇上不把人抱回殿里?怎的还舍近求远,愣是让人把梅妃给抬回去,也太无情了些,虽然那个女人不讨喜,到底也怀上了龙嗣不是?

带着一脸疑惑,看着宫中婆子把人抬走后,小板子亦步亦趋跟在风墨晗后头,欲言又止。

“怎么,觉得朕无情?”坐回长椅,看着小板子那副蠢样子,风墨晗冷哼。

“皇上,其实奴才也很讨厌梅妃当初设计皇上,但是她现在到底怀了身孕,那可是皇上的亲骨肉……”

“蠢货,她们主仆二人在御花园里冲撞了柳老夫人,当时并没有别人在场。柳老夫人断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跟朕告状,彼时她接了皇太后就一道出宫去了。是以这件事情梅妃要是不说,朕永远都不会知道。”

小板子愣了下,懵懂,“她自己过来认罪,不是说明有心认错吗?”

“顶着个大肚子跪两个时辰,连皇室血脉都不顾,这叫有心认错?这分明是在朕面前演苦肉计!”

“为何?”

风墨晗翻了个白眼,不想跟这个奴才说话了。

要是皇叔在这里,根本用不着他多费唇舌解释,皇叔就能立即想通当中疑点。

不过是用肚子里的孩子来让他顾忌,激起他的恻隐。

在他面前晕过去,那种时候正常人就该马上把她抱进乾德殿了。

梅妃玩这么一出,为的就是想再进乾德殿。

只怕是准备在他身上下功夫了,不近他的身,怎么害他?

手指在桌面轻点,风墨晗眯起眸子,唇角微扬运筹在握的模样,跟风青柏如出一撤。

或许,皇叔联合东越、北仓三国一并追捕薛仲的方法凑效了。

对方被逼到墙角,势必狗急跳墙,奋起反击。

梅妃是接到背后人的指示,接下来要对他动手了吧。

这次失败,很快就会有下一次,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方法对付他。

下毒?

还是下蛊?

夜凉如水,今夜的南陵王府特别安静。

主子们不在,府中下人们也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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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早些上床歇息。

未到子时,整个府邸已经漆黑一片,静谧无声。

只有凉凉月色洒落下来,给王府各处拢上一层寡淡光晕。

两道黑影悄无声息潜入府中,熟门熟路直闯玉青苑跟柳韵阁。

“什么人!”

一声厉喝过后,原本静谧的府邸顿时热闹起来。

几乎是一夕之间周围就亮起了烛火,光影交错,刀剑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

来人身手不错,但是双拳难敌四手,陷入隐卫包围圈,须臾功夫就被拿下。

魏紫从暗处现身,看着刚刚被抓住就咬毒自尽的黑衣人,脸上沉得厉害。

王爷算无遗策,算到他一离开,肯定会有人潜入王府捣乱,果然没错。

隐卫营在周围布下天罗地网,等着瓮中捉鳖,没想到最后捉下来的不过两具尸体。

对方手段当真厉害。

“把他们身上的东西搜出来。”

……

接到王府传来的飞鸽传书,已经是夜半。

听到窗外传来极轻的扑棱声,沉睡中的男子立即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

打开窗户,取下飞鸽腿上绑着的东西,看完过后随手握成碎末。

“风青柏,这么晚了起来做什么?”床帐里女子声音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重新回到床上,将女子搂进怀里,“起夜风了,我去关窗户。”

“六月呢,开些窗,没有那么闷。”声音越来越低,转眼女子又沉睡过去。

“好。”他笑笑,在熟睡女子额头轻吻。

用不了多久,这件事情就能落幕了。

彼时,他就能好好的,陪在她跟俩娃儿身边。

卯时,准时起身,虽然不用上朝,但是惯了那样的作息,到时间便会醒来再睡不着。

干脆起身练练功。

到得后院,就看到那里有人比他起得更早。

秦啸、薛青莲,还有柳知秋。

秦啸正在打拳,柳知秋蹲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不时叫好。

薛青莲则坐在旁边石凳上,一副还没睡醒的惺忪模样,脑袋一点一点的钓鱼。

听到他走来的脚步声,浑浑噩噩的人立即惊醒,朝他看过来的眼神有犀利一闪而逝。

“原来是你啊,走路跟鬼一样,悄无声息。”见到是风青柏,薛青莲放松下来,又回复昏昏欲睡模样。

“还没睡够就回房,坐这里丢人。”

“你以为老子愿意早起啊?不是为了等你?”薛青莲怒。

“等我作甚。”

“你睡房半夜扑棱扑棱的声音扰眠。”

前面蹲着的柳知秋回头,“薛青莲,原来你也听到了?我还以为是我做梦听错,看来我已经跟高手越来越接近了。要是能得秦将军指点指点,那我肯定能日进千里!”

“怪不得一早上在这里拍马屁,你这个急功近利的货色。”

“什么急功近利?我这叫上进,谁还没个大侠梦了!”

秦啸收势,走回来,拿起石桌上茶壶灌了两口,“那边有消息了?”

“嗯,所料不错。”

薛青莲跟柳知秋同时瞅两人,“你们在说什么?麻烦解释解释。”

第九百一十二章 她才不要,蠢死了

第912章她才不要,蠢死了

“你一早上不睡觉跑来这里等着,不是为了探听‘扑棱扑棱’带来的消息?”风青柏嗤薛青莲。

“那你赶紧,好心告诉我。”

柳知秋发现似乎就在自己一个是不明白人,被排斥在外,“说吧,我也听着。”

扑棱扑棱嘛,他知道,那是飞鸽。

睨两人一眼,风青柏抿了口茶,才慢条斯理道,“这次出游,一是为让家里长辈们散散心,二也是故意放个空城,给对方机会,诱他们入瓮。”

“捉到了?”薛青莲脸色一紧,风青柏要捉的鳖是谁,他清楚。

“捉到了,现在已经是两具尸体,你叔父没有出现。”

“废话,我当然知道了,我叔父一个残废,可没有那个本事带着轮椅飞进你南陵王府。”顿了下,又问,“在那两人身上有什么发现?”

“那两个人进了王府之后目的性很强,直闯玉青苑跟柳韵阁,其中一人身上藏了你研制的各种药丸。”另一人身上没有什么发现,因为囡囡从来不把自己研制的东西放在房间。

都收在她的空间里。

所以对方一无所获。

“所以,那些人是冲着南陵王府的药来的?”

“应该说,是冲着南陵王妃的药来的。”秦啸接道,神色间隐见凝重,“那些人已经把主意打到王妃身上了。王妃在南陵有神医之名,医术跟用药都堪称顶尖。只是我奇怪,百草谷世代出名医,在杏林中的名声无人能及,医术必然不俗,怎的还会忌惮别的医者,在王妃身上打主意。他们去偷药,是为了偷王妃的制药配方?”

石桌周围短暂沉默。

片刻后,薛青莲脸色极为难看,“我想我知道原因了。”

看向另外三人,“当初在东南边境,我心口受过致命伤,但是几天的功夫就能爬起床,可能就是那时候引起了叔父怀疑。其后他用惩戒为由对我行鞭笞,红莲是脱了上衣受刑的,伤口叔父一定看过。怀疑就得到了证实。”

“你们百草谷的医术跟制药如何,他一清二楚,只怕没有任何药能让一个受了致命伤的人恢复得那么快。红莲露出了破绽,恰好,他察觉了。”风青柏抿唇,黑眸幽暗。

身为医者,追求顶尖。

笙笙的药已经引起薛仲怀疑和觊觎。

那么皇太后中毒事件,只怕原因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为了引起南陵大乱,而是一种试探。

试探笙笙的医术和药。

一次试探,能让他们得到两个答案。

一是笙笙确实有本事治好太后。二就是,风墨晗早就被治好了。

因为风墨晗跟皇太后中的毒,是同一种。

“风墨晗当初所中的蛊毒,如今可以确定,必定是薛仲下的手。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已经把手伸进南陵皇室。”

风青柏的话,让薛青莲悄然握紧了拳头,“所以那个老太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百草谷,真的早有野心争揽权势……”

祸害各国,让各国大乱,百草谷趁势而起。有医者的口碑及在民间收获的声望,平乱过后,百草谷想要问鼎宝座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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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多做什么,就能得到天下百姓接受。

所以,百草谷之所以会被灭门,不是因为得罪了皇室及权贵,是因为野心被发现才遭了灭门!

真正让百草谷灭门的罪魁祸首,是他的叔父薛仲!

“现在薛仲被三国追捕,已经走投无路,或许他很快就会现身。”风青柏道。

薛青莲脸色渐渐发白,他知道,叔父一旦出现,便是死期。

“风青柏,你当真要杀他?他也是你……母族族亲。”

“他并没有把自己当成我的亲人。薛青莲,在东南边境,他想杀我。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恨我吗?”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但是他清楚,那种恨意不同寻常。

很早很早以前,叔父就一直想杀了风青柏,只是多年的暗杀,从未成功过。

“既然已经猜测他会出现,那等他出现的时候直接问他不就行了,这么猜来猜去的,我们也猜不到结果。”柳知秋撇嘴,猜不到的东西还猜什么。

“问,他未必会说真相。”风青柏淡道。

百草谷的事情渐渐浮出水面,但是后面依旧隐藏着疑点。

想要将所有疑点全部解开,只怕不是易事,薛仲是个极为难缠的人物,从他身上,风青柏不敢保证一定能掏出答案来。

薛青莲有些颓然的闭上双眼。

他很想再跟风青柏求情。但是叔父双手染了太多罪孽,就算风青柏不杀他,那东越呢?北仓呢?

叔父逃不掉。

诚如秦啸所说,或许死,对事败的叔父才是最好的解脱。

天际已经大亮,前院响起了老爷子老太太洪亮的嗓门。

石桌旁四人起身,纷纷往外走。

刚才那席谈话带来的沉重,所有人都埋到心里,面上不显。

前院这边,皇太后已经被柳老婆子拽起来了,不让她以困乏为借口继续赖在床上。

“哀家在宫里从来没起过这么早!你拖着我作甚!哀家又不跟你似的,每天一大早就要起床做早饭,下地干活!”皇太后都快要被气疯了。

她是皇太后,她要起这么早做什么?

她起身的时候素来都是自然睡醒了,然后着了人端水过来给她洗漱,洗漱过后桌上就已经摆好早膳供她享用了。

现在这个莽妇居然拽她去起来,说要去地头上摘菜?

那是下人才干的活!

“行了,别挣扎了,你闻闻看,早起小半个时辰,空气是不是就感觉特别好?又清新又凉爽,吸一口进肚子里,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你试试,深呼吸?”

皇太后继续挣,不理会柳老婆子的话。

深呼吸?她才不要,蠢死了。

这个死老婆子手劲儿忒太,攥得她手疼死了,偏生老嬷嬷是个不顶用的,一点帮不上忙,护不了主。

眼角余光瞥到后侧方走过来的身影,气急之下皇太后呼救,“秦啸,快点过来救驾!”

“秦将军,你也起来了?走走走,跟我们一块上地头上摘菜去,自己摘的菜才好吃!”

第九百一十三章 下人吃得都很多

第913章下人吃得都很多

秦啸立即走过来,看着老妇人被紧攥的手腕皱眉,“柳老夫人,还请先将太后放开,她皮肤细嫩得很,稍用力就得红肿了。”

柳老婆子惊讶,忙把手松开了查看,“哎呀,真的红了,你说你一把年纪了,怎的皮肤跟小娃娃似的,一点力气受不得。”

“你还怪我?都是你,力气那么大!”皇太后甩着手,瞄到身边男子紧皱的眉头,没经大脑就朝他告了一状,“疼死了。”

“我去找王妃拿点药来,你抹一抹。”说罢秦啸就要往厢房那边冲,被风青柏拦下来。

“我这里有。”掏出个小药瓶递过去。笙笙还没起床,就算起床了,他也不会让人随意闯进去打扰,就算对方是个老男人。

“多谢。”拔了瓶塞倒出里面的药膏,秦啸就要往皇太后手腕抹药,这才察觉周围一片寂静。

动作顿了下,转而将药瓶递给老嬷嬷,“嬷嬷,你来吧。”

“是。”老嬷嬷低垂着头,都不敢去看皇太后脸色。

她又知道了了不得的大事,这可如何是好

身为奴才,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啊!

“不用抹了,哀家没那么娇气。”还没走近,皇太后已经转身反拉着柳老婆子往外走了,“不是要去摘菜吗?一大早的扰人清静,要是摘的菜不好吃,哀家问你罪!”

“是是是,到时候你尽管跟我问罪。你手真没事?”

“没事!褪去这一身华衣,哀家能做的不比你差!哼!”

“那你是真的一点不娇气。”柳老婆子赞,同时回头朝还木头一样站在那不动的秦啸道,“秦将军,赶紧的啊,我家老头子已经先到地头上去了,大家凑一块才热闹。”

等两个老妇人走远了,秦啸才抬头,看向身边几人。

“看什么?”

柳知秋合上半张的嘴,笑嘻嘻的,“秦将军,你心可真大,真男人。虽然我是风青柏的小舅子,但是我向来明大义,我支持你。”

薛青莲哼哼,回房,“一个人自由自在有什么不好,怎么一个个的非要往坑里跳,这个坑一跳可就一辈子爬不起来了。”

秦啸没理身边或支持或吐槽,计算着这个距离跟上去,不会惹得老妇人羞恼,拔脚就往外追。

后头,柳知秋撞撞风青柏胳膊,八卦兮兮的,“秦将军这是要撬先皇墙角啊,身为先皇最出色的儿子,请问你心里有何感想?”

“多事。”风青柏横他一眼,走开。

“诶,别走啊,你跟我说说嘛!这事情可不是小事,要是传了出去,秦将军跟皇太后都会被千夫所指,成为皇室一大丑闻!我不是危言耸听,人言可畏啊,你知道流言能把人逼到什么境地的。咱总得先想好对策不是?”柳知秋立即追上,凑在男子耳边压低了声音,免得被庄子里下人听了去。

“人做什么事,就要担什么后果。这些问题应该是秦将军去想,而不是我,你问我作甚?”

“可是你说的把太后当成亲母孝敬。亲母的事情,你不管?”

风青柏顿住脚步,看向柳知秋,在对方等着他答案之际,一脚踩上他脚背。

等柳知秋惨呼一轮过后,身边已经没了男子身影。

摸着下巴,柳知秋苦思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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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随后仰天一叹,“要是皇太后真被天下人唾骂,奶奶肯定要难受了,这可怎么办?我可以不管皇太后,但是我不能让奶奶伤心啊……”

办法还是得想。

哎呀妈呀,他真的是操心的命哪。

别庄不远处,就是一片菜地,都是庄子里下人种的。

好几种时令蔬菜都有。

清晨时分,青菜翠绿叶片上凝着露珠,看起来青葱水嫩。

走到地头间便能闻到青菜混杂泥土的气息,很是清新好闻。

透着一股生气。

秦啸赶到的时候,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已经在地头忙活上了。

柳老婆子旁边蹲着银发老妇人,学着老婆子摘菜的姿势,瞧着兰花指在菜心处轻轻一掐,摘下一株鲜嫩菜心来。

“就这样?很容易啊,这么简单的事情非要拉着我一块过来,你就是看不得我清闲。”成功摘下菜心后,银发妇人得意了,也不再去瞅老婆子的动作,自己在菜垄间见着菜心就掐,动作飞快。

秦啸没有动,就站在对面,瞧着老妇人眉毛轻轻飞舞的神情,眼底涌上淡淡的笑意。

她鲜活的样子,在他看来,比这世上任何都耀眼。

哪怕她老了,已经不是年少模样,依旧如此。

“太后,一次别摘太多,太多了一顿吃不完!”须臾后柳老婆子回头,看着几乎掐完了一垄地头的老妇人,用力扶额。

在老妇人脚边,沿路堆着一把把的菜心。

她拿不下了她就放地上,继续摘,也不管吃不吃得了!

浪费!

太浪费!

心痛死柳老婆子了!

妇人犹自不觉,回嘴,“怎么吃不完?府里那么多下人,我们吃不完可以给他们吃,就这么点,还不够他们一顿的呢。”

为了显示自己并非无知,皇太后道,“下人吃的都很多。哀家见过。”

“……”

秦啸眼底笑意愈浓,走过去几步,“太后,不用摘了,这里菜地也就十几垄,一次摘太多,庄子里下人可能过几天就没菜吃了。”

“可以买呀。”

“……”秦啸竟然无言以对,须臾后,笑声冲口而出。

便是见着老妇人在他笑声中怒红了脸,也停歇不下来。

不止他,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笑的声音更大,就连老嬷嬷都紧紧捂住了嘴巴,扭了身过旁偷笑,肩膀抖动极为厉害。

“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下人真的吃得很多!哀家摘的这些根本不够他们吃!回头你们且看着,哀家说的是对的!”皇太后恼羞成怒,大声声明。

“……”

几人抱着几抱的菜心回去,一路上笑声都没能停过。

皇太后跟在旁边,脸色又黑又红,瞪着自己被菜汁染了色的指甲,后悔了。

她就不该跟柳家老婆子一块玩。

弄得她指甲缝里都是菜青色。

好难看!

小妖精们,四章全。今天卡文,码得慢,好多小妖精催着更新。每天正常更新是四章嗷,表催表催。如果白天还债橙子会提前通知的,没通知那就是有预感会卡文写不出来。所以没有通知的时候大家表等哈。明天还债,么么哒~

第九百一十四章 我没办法怀孕?(10)

这个清晨,别庄的厨房里热闹无比。

时不时就能听到怒斥声,还有柳老婆子的大笑声。

厨房外面的小院里,秦啸跟柳老爷子摆起龙门阵,臭棋篓子对高手,愣是凭着一股孤勇,厮杀到灶房里婆娘出来了才落败。

把柳老爷子得意得,胡子都要翘上天了。

能跟秦将军战那么久,说明他棋艺有了长足进步啊。

厢房里,柳玉笙刚刚喂完俩豆儿,听着远远传来的笑声,莞尔,“奶奶又在逗太后了。”

“太后遇上奶奶,就跟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柳慕秋掩唇,这是奶奶老妇人的智慧,她服。

“太后在深宫生活了几十年,那种地方,连跟人说句知心话都不敢。加上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一辈子都是孤独过来的。遇上奶奶,虽然老被奶奶闹,其实她心里也高兴。”

“所以她对奶奶都是雷声大雨点小,重拿轻放。”

两人相视,又是莞尔一笑。

片刻后,看柳玉笙整理好衣衫准备要出房间了,柳慕秋咬了下唇瓣,轻道,“囡囡,我、我有事想跟你说。”

“何事?”看柳慕秋欲言又止,小脸通红的模样,柳玉笙一时有些猜不着。

不会是小白莲跟二哥房事上有什么不和谐吧?

接收到柳玉笙揶揄眼神,柳慕秋脸上更红,“你别乱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想让你给我诊诊脉。”

“诊脉?”柳玉笙神色微顿,飞快恢复自然,“你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有孕了?”

柳慕秋点头,又摇头,“我没有怀孕。所以我想让你给我看看,是不是我身体有什么问题。……我跟知秋成亲也有大半年时间了,一直没有动静,不怕你笑话,我有点着急。”

她真的着急。

她想给知秋生孩子。

如果说以前她的目标是跳出李家那个牢笼,掌握自己的命运,那么现在她的目标,抑或说毕生的愿望,就是嫁给知秋,为他生儿育女,和和美美一辈子。

第二个愿望只实现了一半,只有实现了另一半,才是圆满。

“你呀,是真心急,你跟我二哥才成亲多久,不过大半年而已,没有怀上很正常。”柳玉笙嗔她,“多的是女子成亲后几年才怀上的呢。你身子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缘分还没到罢了。”

这话没有安慰到柳慕秋,反而让女子脸上红霞慢慢褪去,浮出苍白。

女子绞紧手指,好一会之后深呼吸,看向柳玉笙,“囡囡,你以前说我伤了身子,如果不好好调养,可能只有几年命。”

柳玉笙张张口,想说什么能安抚她的话,然女子看她的眼神,不摄人,却极为通透。里面隐隐弥漫的悲伤让柳玉笙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好听的话。

慕秋为人极聪明,是真是假,她听得出来。

“囡囡,是我的身体有问题对吗?”如水眸子里慢慢渗出湿意,柳慕秋抓住柳玉笙的手,“囡囡,你医术好,你帮帮我。不管我还能活几年,五年,三年,甚至只能再活一年也无所谓!你帮帮我,在我死之前,让我给知秋生个孩子,好不好?你就当是我自私,我想留下我跟他的血脉,哪怕我日后死了,有孩子在,至少……至少知秋永远不会忘记我……”

“慕秋。”柳玉笙抿唇,将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的女子抱住,“你别急,慢慢听我说,你不会死,不会短命。这几年你调养得很好。”

“真的?”

“真的。只是你之前几乎可以算是死而复生,损了一些身体机能,所以,所以你可能没有办法怀孕。”

呆呆看着柳玉笙,柳慕秋刚浮上的喜色凝固,血液里的热度好像一下全部褪去,浑身冰冷。

“我没、没办法怀孕?”她怔怔重复。

柳玉笙沉默。

这种沉默让柳慕秋一颗心彻底沉到谷底,良久后,她轻问,“你刚才说可能,那有没有可能,我能……治好?”

“……很难。”

“我知道了。”飞快应上柳玉笙的话,柳慕秋起身,朝她胡乱笑笑,“囡囡,我还有些困,我回房歇会,待会不吃早饭了。你帮我跟奶奶她们说一声,不用叫我,我睡醒了就出来。”

顿了下,“刚才的话,先不要跟家里人说好吗,我、我之后会自己告诉她们。”

“好。”深深看着女子仓皇离去的背影,柳玉笙眼神复杂,“紫苏,去把我二哥叫来。”

“是。”紫苏轻应一声,快脚出了房门。

刚才那些话她跟沉香都听到了,心里也为柳家二夫人唏嘘。

二夫人定然是爱极了二公子的,否则不会宁愿折寿也想给二公子留下血脉。

可惜……

人很快叫来了,进门柳知秋就直奔俩豆儿,嘴里略略略逗弄不停,“囡囡,神秘兮兮叫我过来啥事?是不是有什么要二哥帮忙的,尽管说啊。”

“二哥很喜欢孩子?”柳玉笙问。

“那当然喜欢了,像咱家俩豆儿一样的孩子,精灵又可爱,特招人,谁不喜欢。是不是啊巴豆红豆?”柳知秋笑嘻嘻的用手指去戳巴豆小脸蛋,“可惜啊,巴豆你惹着你爹爹,给你取这么个寒碜的名字,日后你要是上战场,正要大杀四方的时候冷不丁有人大吼一声巴豆!那铁定,士气一泻千里!你爹坑娃啊!”

没听到回音,柳知秋朝自个妹妹看去,对上她沉凝神色,脸上笑意慢慢收起。

从俩豆儿那里走过来,在柳玉笙对面坐下,“到底什么事让你这副表情,跟二哥说说。”

柳玉笙叹息,“刚慕秋来找我,让我哥给她探脉,她想生孩子。”

柳知秋没有说话,等着柳玉笙继续说下去。

囡囡找他来,还这种表情,那定然是她话没说完。

“二哥,慕秋不能怀孕,”深吸一口气,柳玉笙到,“我答应她暂时不告诉家里,但是这事情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慕秋是因为接连两次受过致命伤,所以受孕极为困难。我刚才骗了她,我不是不能治好她,让她能够正常受孕,但是这样等于在要她的命。生下孩子,她的命也就没了。”

第九百一十五章 兄弟,这次要让你受累了(11)

房间里有短暂沉默。

虽然沉默,但是柳知秋脸上却没有什么大波动的表情,淡淡的,很平静,也很冷静。

“二哥?”柳玉笙皱眉,一时看不透自己二哥在想什么。

“如果不治疗,她就永远没办法生孩子?”柳知秋问。

“不是永远,她的身体现在没有调养完全。如果全部调理好了,也是有几率能怀孕的。只是究竟是什么时候,我也说不准,或许一两年,或许八年十年,也可能一辈子都好不全。”

“我知道了。”柳知秋点头,应道。

“就这样?”柳玉笙有些傻,她以为二哥就算不会多激动,至少也会有些难过吧。

他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其实心思细腻得很。

看着女子傻样,柳知秋探手揉揉她脑袋,好笑,“这幅样子做什么,你二哥正常得很,没毛病。”

“二哥,你到底……爱不爱慕秋?”柳玉笙突然问。

倘若爱,她不明白为什么二哥会这么冷静。

易地而处,如果是她没办法怀孕,为了这件事情彷徨痛苦,那么风青柏会比她更痛苦,因为心疼。

柳知秋笑笑,又揉了下她脑袋,离开了。

看着男子背影,柳玉笙只觉头疼,她突然有些看不明白二哥了。

如果不爱慕秋,他不会娶她。

可是如果爱,怎么这么大的事情,二哥却似一点反应没有?

离了柳玉笙房间,柳知秋在庭院里站了很久,转步往自己房间走去。

在门口停了下来。

里面,是极为压抑的哭声,流泻出来的细碎尾音,都透着能压垮人脊梁的痛苦。

整整小半个时辰,她哭了多久,他便站了多久。

没有进去劝慰,只是听着。

在庭院外传来家里老太太招呼吃早饭的吆喝声,才悄无声息离开。

前院大厅很是热闹。

都说三个女人一条街,屋里有四个女人。

热闹程度能超过一条街。

“太后,奶奶,大伯娘,娘,你们在聊什么呢,大老远听跟吵架似的。”走进去,柳知秋一如既往大大咧咧的神情。

杜鹃嗔他一眼,“还能聊什么,你看看家里,年轻辈的你们兄妹仨,你大哥跟妹妹都有娃儿了,你这个排行第二的,成亲最晚,生娃儿也最晚,你什么时候才能让娘也抱上大孙子?我现在天天的只有羡慕你大伯娘的份!”

“这有啥好羡慕的,你想要大孙子,直接把毛豆巴豆红豆抱过来就行了,不也一样是你孙子孙女啊?”

“你这混小子,还跟你娘玩字眼!就算把仨豆儿一齐抱过来,你也得生吧?你自己绝后就算了,你不能让你爹这一脉绝后啊!”

“我爹怎么会绝后呢!娘您现在也不算老,再跟我爹生一两个,来个老树开花,我爹铁定不能绝后。”

杜鹃怒了,毛发一张,“嘿你这混小子,说来说去你这是不想生咋滴?老娘千盼万盼好容易盼到你成亲,为的就是要抱大孙子,不然老娘管你去死啊!你简直要气死你娘!”

柳知秋摸摸鼻子,悄咪往后退。

那头柳老婆子跟陈秀兰两个已经各自给杜鹃递上武器,支持她暴力教子。

苗头不对,柳知秋拔脚想溜,却听另一个老妇人大喊,“秦啸,把他抓住,跟自己娘亲顶嘴驳舌,成何体统!得教!”

柳知秋,“……”他今天犯太岁啊?

后头团扇、鞋底子一齐往身上招呼,大厅里热闹程度瞬间赛过两条街。

被教训了一场,柳知秋吃早饭都没了胃口,席间最后出来的柳慕秋看到自家男人被揍得鼻青脸肿模样,心疼得眼眶发红。

把头靠在女子单薄瘦削肩头,柳知秋没个正行,“小白莲,只有你最疼我啊。”

柳慕秋闻言笑笑,笑容里隐含苦涩。

男子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

晌午后,又是能出去浪的时间,柳知秋兴冲冲的拉了一匹马出来,拍拍马脖子,“来那天风青柏跟秦将军还有薛青莲三个是骑马来的,可羡慕死我了,男人骑马特血性!”

说罢又朝风青柏跟薛青莲邀战,“你们俩也去把马拉出来,咱赛马去!”

薛青莲当即嗤之以鼻,“就你那骑马技术,别丢人现眼了,跟你赛马没难度,不玩。”

风青柏也道,“你自己玩吧,我是当爹的人了,太幼稚的东西,不玩。”

“行,行,你们都是高人,不屑玩这些,爷自己玩去还不行?”说罢柳知秋翻身上马,“我出去溜两圈就回来,待会再找你们。”

“知秋哥哥,骏马性子烈,你小心些!”柳慕秋在后头看着担心得不得了。

以前在家的时候柳知秋也骑过家里的马,但是那是家里养熟了的,不像今天他骑的这匹,是秦将军带来的战马,战马性烈。

男子在马背上朝她挤了挤了眼睛,“你男人的技术你还不知道?放心,没事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话毕双腿一夹马肚,“驾!”

骏马嘶鸣一声,往外疾驰而去。

不知为何,柳慕秋就觉得心里闷,揪心得紧,那种担忧迟迟下不去。

一旁杜鹃看她这副神色,笑道,“这小子有分寸的,出不了什么事,用不着担心,走,跟娘到后山看暖泉去。”

别庄后头有一处暖泉,可以沐浴,听说对身体还很有好处,来的第一天杜鹃几个就想去看看了。

几个妇人伙同皇太后,说去就去,硬是把柳慕秋一并拉走了。

浑不知刚才他们嘴里那个出不了事的人,正在自己找事。

骏马一路疾驰到别庄一处山坡才停下,马背上,柳知秋拍拍马脖子,“兄弟,这次要让你受累了,没办法,谁让你不会说话不是?你就吃了这回委屈吧,回头我给你多喂几把嫩草,让风青柏再把你养出一层膘。”

眼睛往旁边的斜坡看了眼,找寻合适的位置。

计算一番后,柳知秋长叹一声,直接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往斜坡滚。

滑落过程可谓火花带闪电,坡上的石头、树根把柳知秋撞得眼睛冒金星,气血翻涌。

他发誓,这次之后,这辈子都不会再找这种罪受!

第九百一十六章 不能跟你生孩子了

柳知秋是被路过的小桥村村民送回来的。

听得下人来报的时候,柳玉笙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顾不得俩豆儿还在一旁嗷嗷叫,拔脚就往外冲。

大厅里,几个男人都在。

柳知秋躺在厅里的木榻上,脸上身上处处是刮伤的痕迹,血迹斑驳狼狈不堪。

人倒是醒着的,薛青莲正在给他诊脉,风青柏跟秦啸坐在旁边,神色凝重。

见状柳玉笙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而柳慕秋跟老爷子老婆子等长辈那边,才刚刚在下人引路下寻到暖泉,看着群山环绕山秀水清的美景还没来得及赞赏一两句,后头便有人飞快奔来,气喘吁吁,“皇太后、老爷子、老夫人……不、不好了,二公子坠马受伤了!”

欢声笑语立即静止,所有人被震得脑袋一懵,好一会醒不过神来。

一道白色身影箭一样冲了出去,直往山下跑,连下人紧跟着说的那句“好在二公子伤势无甚大碍”都没听到。

“快,赶紧回去看看!这混小子,一天不作妖他就不舒坦!”被下人的话安抚过来,柳老婆子皱着眉头,拉起稍稍放下心来的杜鹃跟柳二,疾步往山下走。

老爷子跟柳二也快脚跟上。

冷不丁的差点没被这消息吓死,好在伤势没什么大碍,等回去了看他们不削死小子一回的!

见天不消停!

“走,扶哀家回去。”皇太后吩咐老嬷嬷搀扶着,跟在几人身后,被落下了也没发脾气。

儿子出事,当娘的是什么心情她知晓。

跑回去的一路,柳慕秋脑子都是空白的,什么都想不了,只知道知秋坠马了,受伤了。

还没跑到庄子,胸口就已经开始有些喘不上气来,她身子骨弱,这样快速急跑让她的心脏难以负荷,眼前一阵阵晕眩发黑,脚上像坠了石头一样重得迈不开。

她也不肯停。

只想立即见到他,亲眼看到他的伤势。坠马,从马上摔下来,那得多疼她都不敢想!

拼着一口气,撑着跑回庄子,冲进人影绰绰的大厅,柳慕秋看到了躺在木榻上的男子,浑身血迹斑斑,脸色苍白。

看到她时,尚冲她虚弱的笑。

站在木榻旁的有风青柏,柳玉笙,薛青莲,秦将军。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柳慕秋一颗心又痛又冷又沉,脸比榻上受伤的男子更白。

“小白莲。”榻上男子唤她。

一声轻唤,便让她泪水夺眶而出,瞬间模糊视线。

僵硬着走到榻前蹲下,她握上他有些凉的手,隔着一层雾气看他,亦是模模糊糊,“疼不疼?”

“不疼。”

柳慕秋眼泪落得更急,凝着他,“……可是我疼啊,疼死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爱他爱到他一个拧眉她都会觉得难受,他现在伤成这样,他怎么会知道她有多疼?

隔着水雾,她感受得到他的视线,却看不清他眸色的浓郁幽深,只听他声音透出无奈,“我是真不疼,这些都是皮外伤,轻伤。就是出了点小问题。”

她握着他的手一紧,盈满眼泪的眼睛睁大,没敢说话。

从进来开始,看到他躺在那里的样子,看到囡囡等人难看的表情,她便不敢问了,不敢问他伤势如何,一直忍着。

“小白莲,你喜不喜欢孩子?”男子突然问,继而似没察觉到她迅速发凉的指尖,语气里更是无奈,还带了些愧疚,“喜欢也没办法,我以后没办法跟你生孩子了。”

“什么、什么意思?”愣了好一会,柳慕秋眼泪停住,呆呆问。

“臭小子,不能生孩子是什么意思?”厅外,杜鹃大嗓门传了进来,柳家一众长辈也赶回来了。

进得大厅,几个长辈的脸色也皆难看得很,又忧又急,又气又惊。

柳知秋一叹,看向自个老爹老娘,眼底藏了愧疚,“老爹,老娘,要不你们趁着还不算老,再生一两个小儿子?”

说话间,朝薛青莲暗暗使了个眼色。

在杜鹃冒火之前,薛青莲站了出来,“知秋伤势无大碍,其他都没什么问题,就是摔的时候有些不凑巧,伤了不该伤的部位,以后可能……咳,可能没办法传宗接代了。就跟宫里的太监一样。”

眼看柳家长辈们因着他的话,脸上瞬间变色,薛青莲也潇洒不起来了,心里把柳知秋骂个狗血喷头。

这种有违医德的事情,为什么要叫他来做?他喜欢给人下毒,他常常见死不救,他就不是大夫了?他就没有医德了?

日后柳家长辈知道真相,知道他助纣为虐,只怕他再进不了柳家大院的门。

厅里,因为薛青莲的话陷入瞬间沉默。

好一会后,柳老爷子问,“是可能还是一定?”

薛青莲硬着头皮,“是可能,但是能恢复的可能性很小,大概就是一辈子就这样了,除非有奇迹。”

柳老婆子白着脸,跟杜鹃齐齐看向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柳玉笙,“囡囡,是不是真的?连你也、也没办法?”

看到爷奶爹娘还有二叔二婶的表情,柳玉笙呼吸微窒,差点就想告诉他们真相。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青莲的医术不比囡囡差,他既然诊断出来了,就不会出错。”风青柏赶在女子开口之前轻道。

薛青莲瞪着风青柏那张虚伪的脸,眼睛都怒红了。

风青柏说这话,是完全把责任推到他一个人头上了!日后万一露馅,那跟福囡囡以及其他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是他薛青莲确!诊!的!

他妈的他怎么就没算到风青柏会把祸让他一个人背?他早就知道风青柏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还往他身前凑,简直是自己作死啊我日你仙人板板!

风青柏的确认让厅里几乎所有人沉默下来,这个时候谁都没空去注意薛青莲扭曲的脸。

薛青莲这边还在心火怒涨,脚上就又挨了男子一脚,戏还没演完。

用力一抹脸,薛青莲挤出僵硬的笑,“除了这点,知秋别的啥事没有,还跟以前一样,能吃能跑能跳。其余的这点外伤,下午就能下床再次骑马了,哈哈哈!”

柳知秋眼角飞了,薛某只当看不到。

风青柏坑他,他就坑风青柏小舅子,总要找回点场子,不然他不平衡。

第九百一十七章 老子才是最郁闷的那个

厅里沉默蔓延了很久。

等柳家长辈们缓过神来之后,先把柳知秋搬回了睡房,让他可以好生修养。

哪怕半天过后就能活蹦乱跳,那也要修养半天。

薛青莲开了药方子,长辈们拿着药方走了,去忙活着人抓药煎药。

房间里柳知秋将柳慕秋暂时支开,只剩下自己跟薛青莲、柳玉笙以及风青柏的时候,抓起手边枕头就往薛青莲身上砸,低吼,“我草你大爷的!什么叫只要半天就能下床?老子摔那一趟是实打实的,现在还直不起腰来!你他娘的公报私仇是吧!”

躲过暗袭轻轻松松,薛青莲斜睨柳知秋跟风青柏,“你还怪起我来了?爷还没怪你这俩货让爷背黑锅呢!明明是大家一起商量好的,凭什么最后变成老子一个人的锅了?等事情败露那天,受罪的可就老子一个,让你躺半天就下床算啥?仙人板板!老子才是最郁闷那一个!”

柳知秋怒,指着一旁云淡风轻的风青柏,“坑你的是他又不是我,你要报仇你也找他去,你折腾老子干啥!”

“我坑不过他啊,我除了能找你我还能找谁?”薛青莲很光棍的一摊手,柳知秋竟然无言以对。

那自然是只能找他了,要是找囡囡?呵呵,风青柏能立马让他俩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还在打闹的两人,柳玉笙叹气,“二哥,就非要这么做么?你看看爷奶跟二叔二婶,难过成什么样了?虽然这样确实能解决问题,但是……”

“囡囡,”柳知秋收了嬉笑怒骂,严肃下来,“我只能这样做,而且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以小白莲对爷奶的感恩,她冷静下来之后势必要把自己不能怀孕的真相告诉爷奶,告诉爹娘跟长辈。到时候家里人一样会非常难过。我也知道,最后爷奶爹娘肯定会包容小白莲,从此不再提生儿育女的事情,可是小白莲一辈子都会过不了那个心坎,活得愧疚,继而越来越卑微,变得委曲求全小心翼翼,完全不像她自己。她会苦一辈子,还不让任何人知道。囡囡,我是她男人,我心疼。事情我担下来,用不了多久家里长辈接受这个事实了就能缓过来,小白莲也不用背着重负一辈子郁郁寡欢。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柳玉笙沉默,她知道,二哥说的是对的。

她一直知道,二哥表现得大咧,心思其实比谁都细腻,他从来就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只是他懒得用而已。

“笙笙,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而且事情发生在知秋身上,家人能包容性更强。你想想,如果是二嫂,爷奶他们可能因为她是女子,日后说话做事的时候便总会下意识的去顾及她的感受,变得束手束脚不自在,那样双方之间反而更加难受。”风青柏也劝道。

薛青莲抚掌,“说的没错,放在知秋身上就不一样了,他就算现在躺在这里奄奄一息,老爷子老太太也照样能骂他狗血喷头不带停歇的,完了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当着知秋的面提太监都没事。所以说事情发生在谁身上真的是不一样的。再说都已经这样了,再去想合不合适有什么用?就这么着吧。”

柳玉笙叹,也只能如此了。

她也没想到二哥会用这样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早上刚跟他说慕秋不能怀孕,当时他神情淡淡的没什么反应,她甚至怀疑他对慕秋的感情,谁知道他转眼就放出个大招。

被抬回来的时候,居然还要先抓着他们串供才昏过去。

可真有他的!

选在这个时候出事,二哥打开始就是定好了要拉他们下水。因为她跟薛青莲的医术家里人是最信服的,而且只有他们会帮他的忙,违背医德跟他串供。

换个地方换个大夫,二哥的苦肉计用不了。

几人离开房间前,柳知秋让柳玉笙帮着把自个老爹老娘唤进来。

老夫妻俩其实就在厢房前的庭院里,站着发呆,柳慕秋在他们身边,神情同样苍白呆滞。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他们还没能从打击中回过神来,抓药煎药都是柳老婆子跟陈秀兰去忙活。

听得柳玉笙说老儿子叫他们进去,杜鹃赶紧抹了眼角的眼泪,拍拍脸试图压下刚才哭过的痕迹,稍整之后才跟柳二一块进了房。

“囡囡。”看到柳玉笙出来,柳慕秋艰难开口,声音跟挤出来一样难听,“知秋……连你也没办法治好吗?”

她眼底依旧隐隐含着希望,她是知道囡囡医术多好的,她希望能在她那里听到想听的答案,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柳玉笙叹,“且不说我不能,便是能,治好了又如何?”

朝风青柏跟薛青莲使眼色让他们走开,柳玉笙握住柳慕秋冰凉的手,“你的身体情况如何你知道,我二哥现在这样,不是正好吗?你让我治好他,难道还想着要把他拱手让人,好传续香火?”

“不!”柳慕秋眸光剧颤,脱口而出。

把知秋让给别人?不,她做不到,便是只想想,心就比死了还要疼!

她不能,也不会把知秋让给别人!哪怕她一辈子不能生,一辈子为此愧疚,她也不要把知秋让给别的女人!绝不!

柳玉笙眼底浮出淡淡笑意,“你不会把他让给别人,那我二哥治不治好又有什么区别?再说就算你愿意让,你也得问我二哥肯不肯。我们老柳家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一辈子只能一双人。你要是多想,那我二哥在家里才是真的水深火热。爷奶跟二叔二婶都不会饶他。”

柳慕秋眸光又颤,而冰冷的指尖,却在慢慢的回暖。

“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跟我二哥开开心心过日子,日后更加的孝敬长辈,珍惜眼前的一切,你说是不是?”

深深看着面前劝慰她的女子,柳慕秋倾身将她抱住,“谢谢你,囡囡,我不会继续钻牛角尖。”

她不能生,她私心的也不会把知秋让给别人,那她以后会更加十倍百倍的对知秋跟家里人好。珍惜她能珍惜的所有。

第九百一十八章 我不要你善良

见女子想通了,柳玉笙拍拍她背脊,“好了,把表情收一收,二哥受伤,接下来还需要你好好照顾。”

柳慕秋挽唇,在女子转身要走之际,突然道,“知秋知道我不能怀孕了吧。”

柳玉笙表情一顿,立即回头看向女子。

对上她了然眼神,柳玉笙心头叫苦,她忘了小白莲玩小手段是一方翘楚。

猝不及防一句试探,然后在她表情上看出端倪,根本不需要等回答来得到答案。

这两年小白莲一直跟屁虫一样跟在二哥身边,只围着他一个人团团转,收敛了光芒,娇娇软软模样,让自己几乎要忘了,这个女子曾经多精明玲珑。

“所以知秋是因为知道了我的事,才把自己摔伤的。”柳慕秋盯着柳玉笙,轻道,“他是为了我对吗,那他不能传宗接代……”

“不管二哥是为什么,你知道我不会随意撒谎骗家里长辈。”柳玉笙强作镇定,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出房间太久了,俩豆儿估计已经饿了,我先去喂他们。待会你盯着二哥喝药,他摔得很重。”

说罢柳玉笙淡定转身走人。

她没有说谎,也没有对家里人撒谎,最多只是瞒而不报。

说谎的是薛青莲,嗯。

女子逃也似的走了,柳慕秋站在原地,抬头看着远方一碧如洗的晴空,整个人像是不会动的木雕般。

走近了,才能看出女子浑身都在颤抖,玉白娇颜上,泪雨滂沱。

厢房里,柳知秋躺在床上,头一次看自己老娘哭得涕泪横流。

“娘……”

“你这个臭小子,真的是什么不要命你不玩!现在可好了,玩成太监了!你以后可怎么办?你、你让慕秋跟着你怎么办!”

“娘,爹,对不起。”看着眼前已经年过四十的爹娘,柳知秋眼底盈满愧疚。

叫爹娘进来,他没有别的要说,只是想跟他们说一声对不起。

“你还知道说对不起?以前你要是这么懂事,你爹你娘白头发都能少长一半!”

“娘,你白头发还没长呢。”

狠狠瞪了眼这种时候依旧不忘贫嘴的老儿子,杜鹃一抹眼泪,“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别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先把伤养好,以后一样过日子!没后就没后吧,都是注定的。”

柳二红着眼睛点头宽慰,“以后要是你比老子先死,老子给你收尸。要是老子先死了,就让家里三个豆儿给你收尸,也没差。你好好养伤。”

“爹,你还不如别说话。”柳知秋无奈长叹,又看向夫妻俩,“你们俩现在也刚四十出头,要不爹、娘,你俩再努力努力,不定真还能生出个老来子?”

“要是再生个你这样的玩意儿出来,老子还不如一巴掌把他拍墙上!”

柳知秋,“……”

“好好养你的伤!还有,你都这样了,也别继续拖累慕秋,回头咱跟慕秋丫头好好谈谈,她要是愿意,你们俩就和离,让慕秋继续找个好人家去。你成太监了总不能让慕秋跟你一道守活寡,老了没人送宗。”

“爹,我真是您亲生的?”

“你是老子臭水沟里捡的!滚犊子!”

夫妻俩在房里发泄一通,心情便收拾得差不多了。

生命力极其顽强。

柳知秋叹为观止。

这是的确是他亲爹娘。

儿子成“太监”了不心疼,先心疼儿媳妇守活寡没人送宗。

换个承受力弱的,今天没摔死,也会被爹娘活活气死。

夫妻俩走了没一会,房门再次咿呀一声打开。

“小白莲。”柳知秋嘴角轻扬,没有睁开眼睛。

脚步声轻轻,是他极为熟悉的节奏。

细碎的,小心翼翼的。

好像自认识他后,在他面前她总是如此。

小心,讨好,生怕他不喜欢。他予她一点点她便能极为满足。

爱得卑微。

而那种卑微,恰是因为爱到极致。

幽幽暗香袭来,她在他身边轻轻坐下了,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

柳知秋睁开眼来,入目是一双红肿得眼眸,湿润水漉漉的,脸颊上泪痕犹未干。

她又哭过了,他不自觉皱了下眉头。

许是因为他皱眉,女子将眸子垂了下下去。

“知秋哥哥,我要做你的小跟班,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喜不喜欢我,我都不走。”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被你迷住了,那时候我想着,怎么会有人笑起来那么好看,比雨后的天空还干净,比四月暖阳还怡人。”

“后来我常常去书院偷看你,躲在一边,像个小偷一样,又羞涩又兴奋,在你跟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浑身紧张。”

“哪怕你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一眼,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不记得曾经给过我一个小糖人。我就是喜欢你。”

柳知秋静静听着,视线落在女子不敢看他的双眼,落在她颤抖得似随时要飞走的羽睫,眸色随着她一句一句,逐渐变得浓郁。

“我用了心机去接近你,第一次将玉簪送给你,能跟你面对面说两句话,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高兴。我傻笑了整整两天。”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心里痛得要死了,我也不敢强求。你说你会恨我一辈子,我真的心痛得要死了。”

“其实一直到现在,我能嫁给你,能跟你真正在一起,我都时常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从来没有,我……”

“我爱你。”低沉男音,轻轻的,响在厢房,响在女子耳畔。

那一刻,四周落针可闻。

女子唇瓣颤抖得更加厉害,却依旧,不敢抬眼,几近无声的问,“……你刚才说什么,知秋哥哥?”

“我欠你一句话,”男子的手反握住她微凉指尖,“我爱你。”

有晶莹泪珠,滴在他手背,迅速灼烧那一块肌肤。

“我没有说过这句话,所以你在我面前,才总是那么不自信吗?”

“小白莲,你以前是什么样子我都知道,你的本性是什么我也知道,我爱你只是因为你,不是因为其他。我不需要你善良,不需要你闺秀端庄,你不用在我面前做任何伪装,做你自己便好。你便是恶,我也爱。”

“我喜欢上你的时候,你就是那个样子。”

第九百一十九章 捅了马蜂窝,他扛不住啊!

缓缓抬起眸子,对上男子如墨黑眸。

柳慕秋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温柔,第一次。

那一刻,她听到心田花开的声音。

在泪水再次冲出眼眶之前,柳慕秋朝床上男子扑去。

“嘶!小白莲,你谋杀亲夫啊?”男子闷哼一声,声音极为无奈,却不恼怒。

听她喊痛,柳慕秋忙撑起身子,“哪里痛?我撞到哪了?快给看看!”

哭腔让柳知秋再次无奈,干脆伸手将女子拉下来,实实堵住了她的唇。

女子身体由僵硬,化为绵软,迷失在他灼热的气息中,迷恋至沉沦。

半晌后,气喘吁吁睁开眼睛,她还贴着他,不舍得分开些许,“知秋哥哥。”

娇娇软软的音调,让柳知秋满意眯眸。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咬了下唇瓣,终于问出口。

柳知秋顿了下,看向她,她知道他故意受伤的事了。

“为什么。”她又问,在他专注的注视下,眼睫又开始飞颤。

男子扬唇,“因为我是你傍的靠山,因为,我是你男人。”

一句话让女子弯了眉眼,“……那要是我哪天把天都捅了个咕隆呢,你还做我靠山吗?”

啧,得寸进尺了还。

男子不答了。

“知秋哥哥——”拉长的尾调,更娇更软,轻易能让人心发酥。

“你就算真把天捅了窟窿,我也得给你顶着。”

男子一叹,声音里满是拿她没办法的无奈。

话音刚落,便见女子再次朝他扑来。

投怀送抱,主动吻上他的唇。

无与伦比的热情。

柳知秋,“……”草!这样他要是能忍,他还是男人?

半晌后,急促轻喘跟粗沉呼吸交缠。

“知秋哥哥,你顶着我了!”

“……”

“你不是、不是太监了吗?”

“我只是跟太监一样不能传宗接代。不是跟太监一样连事都没办法办!”男子咬牙切齿,把还有精力想其他的女子压下。

“你还伤呢!——”

“办你绰绰有余!这个教训告诉你,别把受伤的男人不当雄狮!”

“……”

这个午后,柳慕秋被受伤的雄狮啃得下不来床,直到晚间才勉强撑着走出了房门。

她要去问问囡囡,不能传宗接代跟不能办事真的是两码事吗。

前院里的氛围跟厢房中大不一样。

柳家几个长辈还沉浸在低沉气压中。

他们家知秋小子骑了一回马,就成太监了。

下半辈子可怎么是好。

苦了自己,还苦了慕秋。

唉。

长辈们唉声叹气,作为知情人之一,柳玉笙内疚心虚得都不敢抬眼跟长辈对视。

忽悠别人她可以信手拈来,但是忽悠长辈,还欺瞒他们,她就觉得自己不孝。

大不孝。

她完全做不到跟风青柏、薛青莲一样若无其事,也做不到跟秦啸将军一样事不关己。

“囡囡,怎么又发起呆来了?巴豆叫唤好几声了,快看看他是不是尿了。”皇太后朝她走过来,伸手去摸巴豆尿片,“真湿了。把娃儿给哀家,哀家帮他换。”

不由分说就把小巴豆给抱了过去,柳玉笙心虚得厉害,都不敢吭声。

“囡囡也还在想你二哥的事情呢?哎,这事情啊,只能怪他自己。已经这样了,再想也没用。你虽然是大夫,但是大夫不是神仙,总有你治不了的病,你别想太多。”柳老婆子叹。

“可不是,那个混小子——唉,小子变成这样,拖累慕秋啊。我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堵得慌。我知道慕秋丫头喜欢那混小子,可是她年纪还轻,难道真要她跟着知秋守活寡?”杜鹃唉声叹气。

柳玉笙脑袋垂得更低了,哭丧着脸偷偷朝风青柏求救。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知秋跟慕秋要怎么样,我觉得还是先问过当事人比较好。我们在这里为他们发愁,想的不一定是他们想要的。都觉得慕秋苦,怎么知道她不是甘之如饴。”风青柏淡道。

他是不想管知秋,反正就算露馅了也不过一顿皮肉之苦。

但是他看不得自己小姑娘这么愁。

一天没见过她笑脸了。

客厅里再次叹息声一片,柳家长辈愁眉不展。

他们当然知道阿修说的在理,可是真由着年轻人自己的想法,慕秋肯定会继续陪着知秋的,难道真要这样任由慕秋毁掉一辈子?

柳慕秋站在大厅门口,将里面的对话跟长辈们的神情全部停在耳里看在眼中,满心的甜蜜瞬间像被泼了冰水,消散得一干二净。

眼眶瞬间染了红。

她跟知秋再甜,让长辈们背地里为他们心伤,又岂能过得心安理得?

她做不到,她相信知秋也做不到。只是为了她,知秋才去独自承受欺瞒长辈的愧疚。

咬牙,坚定了神情,柳慕秋走进大厅,在长辈们瞠目中跪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大厅里的低气压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怒焰高涨,冷笑连连,甚至能听到鸡娃儿超清晰的磨牙声。

柳慕秋一鼓作气之后,怂了。

缩起肩膀悄咪咪藏到了柳老婆子背后,头都不敢抬。

她对不起知秋哥哥,他刚刚跟她告白,她转头就把他卖了。

……不过他说了,不需要她善良,她什么样他都爱。他还说了哪怕她朕把天捅了个窟窿,他也给她顶着。

她现在真的捅了大窟窿了。

知秋哥哥能顶得住的……吧?

第二日,睡了个大饱,柳知秋醒来神清气爽,有自家妹妹的药,一个晚上时间,所日的摔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但是他不能下床,他还得装装样子,做戏做全套。

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等人来伺候的时候,门口响起纷沓脚步声,柳知秋疑惑朝房门口看去,便见家里长辈一个个的,鱼贯而入。

所有人,表情前所未有凶神恶煞。

而醒来就不见人影的,他家小白莲,缩在家里老太太后面,怯怯探出半个脑袋来,跟他一个对视之后又飞快缩了回去。

一副做了天大错事的样子。

柳知秋,“……”完了。

小白莲这是把他昨天的话一次贯彻个彻底,连亲夫都开始转手卖了?

昨儿他有句话忘了说,捅破天他能顶。

捅了家里马蜂窝,他扛不住——啊——!

第九百二十章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第920章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小白莲,说好的有难同当呢?”抹一把脸,柳知秋麻木的问。

“知秋哥哥,你见天挨揍,磨得皮糙肉厚的,这次、这次你就先顶了吧。”小白莲缩着脑袋嗫喏。

把柳知秋气得仰倒。

柳老婆子冷笑一声,手里从灶房顺来的锅勺一指,冷笑,“能耐了啊,自己做错事,还想要慕秋跟你一起顶罪?今儿老婆子不把你治得服服帖帖,你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奶,爷,爹,娘……不如先把家伙什放下,咱有话好好说?”柳知秋试图讲理。

杜鹃撸袖子,怒笑,“他爹,揍!”

“……”

房里间砰砰声,惨嚎声,求饶声交织一片。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柳玉笙跟风青柏、薛青莲乃至皇太后还有秦啸大将军一并,抱着巴豆毛豆,就坐在厢房门口,听着里面的乐章,唏嘘感叹。

“巴豆,红豆,以后千万不要对长辈说谎,你们小舅舅就是前车之鉴,看看他现在多惨?”柳玉笙认真告诫。

俩豆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啊呀啊呀叫唤不停,挥舞小手的兴奋劲儿颇像幸灾乐祸。

皇太后慢悠悠的看过来,似随口道,“知秋作妖这件事,你们是一早就知情的吧?”

柳玉笙一僵,苦哈哈讪笑。

“知情不报,视为同罪,等莽妇他们收拾了知秋,就轮到你们了。”

不知为何,柳玉笙愣是从皇太后淡淡的语气里,听出了跟巴豆红豆一样不明显的幸灾乐祸。

真等爷奶他们回过头来,到时候情况大大不妙。

还不如直接认错争取坦白从宽呢。

不行,听着房里不停传来的鬼哭狼嚎,柳玉笙打了个哆嗦,她不能沦到那种境地,太丢人了。

伸手拧了身边男子一下,示意他赶紧想办法。

“这个简单,”风青柏便将她怀里抱着的巴豆拎了起来,“把巴豆红豆让爷奶带回去,可立即消解他们怒气。”

巴豆缩着小手小脚在男子手里晃来晃去,含着两泡眼泪委屈兮兮的样子,可怜得不得了。

皇太后便觉心跟着拧了,脱口而出,“不行!巴豆红豆还没断奶呢,回去了吃什么?不能带回去!”

“那该如何?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能让爷奶爹娘解气的?毕竟我跟笙笙都是小辈,总不可能跟长辈强硬着来。”

皇太后对风青柏的说法嗤之以鼻,不对长辈强硬?那以前总是跟她作对的是哪个?

还有现在,他让巴豆红豆回杏花村,不也明摆着气自己吗?

皇太后恼怒得很。

秦啸在旁看着她气怒的样子,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风青柏道,“上次在东南边境,老臣跟王爷一战未能分出胜负,彼时赢王爷半招,还是占了王爷此前已经受伤的便宜。这事老臣一直耿耿于怀。眼下闲来无事,不如你我二人再打一场,以平老臣心中遗憾,如何?”

他的话让旁边几人反应各不一。

皇太后面上不显喜色,眼睛隐隐亮了。秦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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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要揍风青柏,他确实该教训。

薛青莲对此也极是期待,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反抗不过风青柏,看他挨揍也是很痛快的。

唯一没有喜色的就是柳玉笙。

当初东南边境的事情,风青柏对她守口如瓶。今天听到秦啸的话,她才知道风青柏原来跟秦啸打过,而且在那之前就受了伤!她一直猜测他在那边定然是情势险峻的,没想到竟然险峻至这般!

风青柏揉眉看向金刀大马的大将军,他这分明是拐着弯的告状,为皇太后出气。

大将军素来心思深沉,使的都是大计谋,玩这般小手段他也不嫌掉价?

“王爷,请。”

“年轻人热血上头的时候喜欢争强好胜,将军这个年纪了,应该修身养性才是。与其跟本王比试,倒不如将军抽出时间来制定一下方案。巴豆跟红豆三岁启蒙,在武学方面,最好的启蒙先生莫过于大将军。”

“这倒是。既然如此,还请大将军多上心些,待得巴豆跟红豆三岁的时候,哀家就带他们去拜师。”

瞅着被风青柏一句话就拐得倒戈相向的皇太后,秦啸大将军眼底闪过无奈。风青柏为人惯会拿捏人的软肋,一击即中。加上太后对两豆儿的喜爱,他们两个便是加在一起,跟风青柏斗也只有输的份。

阿满,拖后腿啊……

眼见看不成好戏了,薛青莲起身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薛青莲,你去哪啊?”柳玉笙问。

薛青莲白眼一翻。下巴朝嘈杂声已经渐渐弱下去的厢房指了指,“当然是逃命去了。再不走,等着跟知秋一样下场啊?”

风青柏那个混蛋,把这件事情的黑锅全扣到他一人头上了,他现在不跑,等到柳家大家长们出来,他还能留下囫囵个?

男子控诉的眼神,让柳玉笙尴尬缩了脑袋,死道友不死贫道,她帮不了薛青莲。

她也怕啊。

昨儿小白莲跟长辈们说了真相,爷奶他们能忍一晚上才动手,这已经出乎她意料了。现在她可是半点不敢凑上去触霉头的。

至于二哥跟薛青莲……她爱莫能助。

……

柳家长辈们离开厢房的时候郁气全消,而本来已经伤好了七七八八的柳知秋,是真躺床上不能动弹,需要人伺候了。

接下来两天,长辈们玩兴极高,将庄子周围的风景踩了个遍,几个小辈们极尽做低伏小的讨好,务求让他们高兴,赶紧忘了那茬。

两日后打道回府,长辈们商量着直接从别庄去码头搭船回云州,也免了再入城门麻烦。这次出来两个多月,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临行前,柳玉笙还是去长辈的客房找了几个长辈,跟他们认错。

到的时候没想到柳慕秋也在,跟她目的一样,来认错道歉兼求情的。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她讪讪开口,话还没说呢就被老婆子摆手打断了,招她过去坐到她们身边。

“行了,你们两个要说什么我们都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能怎么着?揭过去吧。”

第九百二十一章 时光不去,岁月静好

第921章时光不去,岁月静好

“娘,这事情不能这么轻易就揭过去,您千万别那么快心软啊!”杜鹃立即反对,“知秋就是个瓜娃子!不给足了他教训,他今天敢跳马,明儿他就敢跳崖了!”

柳二附议,“那就是个胆子生毛的!有事不知道先来找我们商量,直接就干出那种事情来让人揪心,爹,娘,这是对咱长辈的不信任,是犯规矩,是影响家族和谐的,一定要从严处置!”

柳玉笙,柳慕秋,“……”真的,她们有六张嘴,这次也救不了那个胆儿生毛的了。

长辈们震怒,这仇估计还能记很久。

也就意味着,柳知秋的苦海远远没有结束。

“囡囡,慕秋,还有你们俩个,以后有什么事情得跟我们说,瞒而不报,最后闹出事情来了吧?我们几个老家伙在你们眼里就那么不通情理?慕秋身子原因不能生孩子,我们知道了只会更加心疼她,咱都是女人,都是经历过来的,女人不能生孩子心里多难受我们还不知道?难道我们还会因为这个棒打鸳鸯,硬要把他们拆散了逼着知秋另娶就为了留个后啊?”

“我们知道错了,奶奶。”俩人乖乖认错。

杜鹃拉过柳慕秋的手,语重心长,“这两天娘也想通了,我跟你爹就知秋一个孩子,你们不能留后我们当然难过,但是我们也不是脑子不通窍的。想你们有后,为的不是别的,是希望你们能老有所依,希望你们子孙满堂和和美美。我跟你爹日后肯定要死在你们前头的,咱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难道还真的指望享孙儿福啊?催你们生娃儿,那是为了你们,不是为了我们这些老家伙。现在情况既然是这个样子,娘知道了,以后也不会再提这个事了,你们生不了,家里还有三豆儿呢,他们就是你们的后辈,一样的。你也把心放宽些,只要你跟知秋好好的,爹娘不求啥。”

妇人的手有些糙,不柔软,却带着很暖的温度。

柳慕秋哽咽,“娘……”

“但是有一点你得跟娘站在一边,”杜鹃话锋一转,“别看知秋平时莽莽撞撞,他心思深着呢,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干出让你大吃一惊的事来!那个瓜娃子!以后你得替爹娘多盯着他点,他要再敢想一出是一出的,你来告诉爹娘,咱打断他的腿!”

“还有囡囡也是,以后不许再包庇你二哥!”柳大跟陈秀兰也虎着脸,告诫一句。

柳玉笙立即狗腿表态,“爷奶,爹娘,二叔二婶,你们放心,以后二哥再出幺蛾子,我一旦知道,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柳慕秋是硬着头皮应下来的,实在长辈们的眼神她扛不住。只是她已经出卖知秋哥哥一次了,再来第二次第三次,以后她还能好吗?想到这点,就觉得心里苦成黄连了。

走出客房后,柳玉笙跟柳慕秋面面相觑,神情莫名。

她们俩来,除了认错之外,也是想为柳知秋求情。

哪知道最后的结果,反是她们被策反。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返程的时候,柳知秋是被绑在马车车厢外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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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青脸肿面目全非,龇牙脸都疼。

沿路,还得被无数人指点围观。

小白莲全程趴在车窗看着自家男人,眼睛红红,声音哀哀戚戚,“知秋哥哥,这样绑着难不难受?”

柳知秋斜眼,“马后炮,把你男人卖了,回头又来卖好。你等着,等爷自由了好好办你!”

车窗里探出一蒲扇大掌,啪一下用力拍上某秋脑袋,“咋?在长辈跟前还想着欺负慕秋?揍得不够啊?”

柳知秋立即垮脸,“爷,我错了。”

“挂外面好好反省!”

“一定好好反省!以后你二孙子再不干不长脑子的事!”忍着痛大声回答,柳知秋瞪小白莲的时候皮笑肉不笑。

他干的最不长脑子的事就是鼓励小白莲别装,恢复本性。结果第一个就把他祸祸了!

这是杀熟!

等他被老爷子教训完了,女子又趴回车窗,伸手在他脑门上轻轻揉,“疼不疼?”

“还来卖好啊?”

女子咬咬唇瓣,嗔他一眼,低道,“那你是想挨一顿揍日后能过得坦坦荡荡,还是想继续把爷奶他们蒙在鼓里自己于心难安啊?”

柳知秋挑眉,眯眸看着女子。

柔软小手轻轻戳上他肩头,“还气么?”

“过来。”

柳慕秋莫名所以,还是依言探出脑袋,往男子凑了过去。

便见男子微一偏头,唇在她脸颊轻触即离。

“这次算你有理。”他说。

柳慕秋捂嘴,眉眼微弯,心里一层一层的泛甜。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男子又道,说着还不放心,多问一句,“日后再有什么事情,你是站我这边还是站爷奶爹娘那边啊?”

“站爷奶爹娘那边。”

“……”柳知秋咬牙,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确定对你知秋哥哥是真爱?”

“是真爱,但是我要站爷奶爹娘那边。”顶着他的压力,女子斩钉截铁。

把柳知秋气得七窍生烟。

将脑袋旁的车帘子放下来遮住车厢里的视线,柳慕秋凑近男子,飞快在他脸上啄了下,“我爱你,知秋哥哥!”

所以,她更要孝敬爷奶爹娘。

女子缩回车厢了,留下柳知秋一个,一路吃着灰尘回程。

就着被绑的姿势,柳知秋使力翻上车顶,坐在顶棚上遥望前方,嘴角凝着淡淡笑意,心头一片安宁。

头上是明媚骄阳,夏风习习。

底下是爷奶爹娘谈笑风生,笑声朗朗,期间还夹杂着奶娃儿咿呀的奶语。

时光不去,岁月静好。

这便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车里,正面车门的车帘子半开,时而有夏风轻拂送凉。柳家长辈们抱着巴豆红豆时而逗弄,一边高声谈笑,身上的低气压已经看不见。

柳玉笙半倚风青柏,嘴角亦带着轻松笑意。

这世上没有人过不去的坎,只看你看不看得开,能不能放得下。

亦看你追求的,执着的是什么。

第九百二十二章 药的价值

第922章药的价值

当天离开别庄后,马车直行京郊码头,将柳家一众人送上了客船。

这次柳大总算没再丢人,没在码头上哭得稀里哗啦,只是一再叮嘱交代,年节的时候一定要回家,把俩豆儿带回去。

最为依依不舍的是柳老婆子,不舍的对象不是柳玉笙,甚至不是俩豆儿,而是皇太后。

眼看着船就要开了,还杵在船头不停道,“记得啊,年节的时候来我家,到时候我给你做好吃的,保管你吃了都不想回京了。一定要来啊,老婆子等你,到时候整个村的菜园子随你摘!”

瞪着船头上热情无比的老妇人,皇太后轻哼,“哼,莽妇。”

行吧,下次要是去杏花村,带上她的小金剪,摘菜不脏手。

客船离岸,柳玉笙朝着船上的人使劲挥手,远远还能听到自己老爹的声音,”……阿修忙回不回来无所谓,你跟俩豆儿一定要回来,记着啊——”

柳玉笙突如其来的就酸了鼻子,越来越能体会到,她每每回家又离开时,家人们为她送行的心情。

全是不舍。

肩膀被人揽住,拥入熟悉怀抱,“这样的分别不会太多了。”

“嗯。”她应。

等到京城的事情解决完,他们就会回到杏花村。

日后跟爷奶爹娘一样,平平淡淡的,看云卷云舒,过细水长流。

薛青莲为了躲过柳家长辈问罪,先他们一步回了南陵王府,第一时间便查了自己丢掉的东西。

等风青柏等人回来时,他已经坐在大厅候着了。

知道他肯定是有事要跟风青柏谈,这次柳玉笙没有回避,风青柏也没有支开她。

因为事情跟女子的药水有关,让她知晓了,能助她更好的防范。

招来魏紫,让他把搜到的东西拿出来在桌上摆开,风青柏问,“如何?”

薛青莲只在那些瓶瓶罐罐上扫了一眼,便确定,“没差,就是这些。”

他的东西他最清楚,根本用不着细看。

“回来的路上我听风青柏把事情说了,只是我奇怪,如果真是你叔父的人,他找这些药来干什么?”柳玉笙皱眉疑惑,“他的野心不是在各国权势上吗?”

“你的药效果如何你应该知道,如此奇效的药,若能据为己有或者研制出来,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薛青莲白眼一翻,“我叔父也曾经是医者,他比寻常人更清楚这种药的价值。”

风青柏也道,“复原力,极强的伤口愈合止血能力,只这两点,若是用在战场上,能让一国士兵的存活率提升数倍。而战场上,士兵的存活率能扭转战局!”

“所以,别说我叔父,就算是已经坐拥天下的帝王,都难以抵抗得住诱惑。”

柳玉笙抿唇,“如果你叔父握有这种药,是不是等于握有能跟一国之君谈判的筹码?”

“是,而且各国必然大乱。”

“如果让别人知道这种药出现在南陵,掌握在南陵王妃手里,”风青柏声音轻轻缓缓,看向柳玉笙,“你想想,其他国家会是什么反应?”

柳玉笙呼吸一窒。

各国会恐慌,会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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惮,继而破坏或者抢夺。

那南陵便难有宁日。

而南陵再强,也强不过诸国联手。

所以薛仲才会派人来查探。

“这次他没有拿到药,必然不会死心。”柳玉笙猜测,“他还会再来。”

风青柏摇头,“他不是一定要拿到药,只要确定了事情,他只需放出消息就能扰得南陵再无安宁之日。”

“那怎么办?”

“现在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厅中沉默下来,事情难办。

心头压着事,接下来几天柳玉笙都没法舒展眉头。

好在之后的日子风平浪静,没有再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杏花村那边魏红也传来了消息报平安,柳家长辈们已经安然回村。

时间悄然来到七月末。

巴豆红豆已经满百天,小个头蹭蹭的长,几乎一天一个样。

皇太后对俩豆儿的喜欢也随之与日俱增,每天不见上一回,吃饭都吃不香。

是以柳玉笙跑皇宫也跑得比以前更勤。

不去不行啊,不去太后会闹脾气,一闹脾气就回内室睡觉生闷气。

以前还仅仅是睡下不理人,现在更能折腾了,吃准柳玉笙会心疼她,开始连带的闹绝食。

势必要她抱着俩娃儿去哄。

偶尔去得迟了些,还有个更心疼太后的人,会亲自上门来请,将她跟俩豆儿送到太后面前。

这日到得养心殿是晌午前,因着风青柏提前交代了中午有事赶不回来,到时候一块在宫里用膳。

不用在家里等人,柳玉笙便来得早了些。

到得养心殿的时候,意外在殿门外碰到正侯在那里的梅妃。

穿着轻薄衫裙,小腹已经微见凸起,只是女子的气色并不见多好,脸色有些苍白,站着的时候,还需要身边丫鬟搀扶着。

“见过王妃。”看到女子,梅妃转过来,笑着同她打招呼。

“娘娘是过来跟太后请安的?”柳玉笙把怀里红豆交给紫苏,示意她跟沉香先抱着孩子入殿。

眼前这个人,只要见到她就十二万分警惕,断不敢把俩豆儿留在这里。

梅妃看了俩豆儿一眼,答柳玉笙的话,“妾身确是过来请安的,这段时间身子一直不太好,没能过来拜见太后,担心太后会误会,是以今日稍好些便赶紧过来请罪。只是……尚未等到传唤。”

“回王妃话,我家娘娘已经在这里候着了一个多时辰了,不知王妃能不能帮问问皇太后,若是不见,可否允我家娘娘先回去歇着?她身子不大好。”

“灵香,不得放肆!”梅妃忙呵斥小丫鬟。

柳玉笙看了她们俩一眼,举步往里走,“不用问了,太后素来喜爱清净,平日后宫嫔妃过来请安,太后也是多数不见的。既然里面没传唤,想来是太后不想被叨扰,娘娘不若先回去,改日再来。”

“王妃留步。”后头女子将她唤住,在她转头时轻道,“太后既然不喜被打扰,那妾身便先退了,还烦请王妃见着太后的时候能帮着通禀一声,妾身改日再来请安。”

“好。”

第九百二十三章 我并非红莲

第923章我并非红莲

殿里,皇太后已经跟俩豆儿在软榻上玩开了。

七月盛夏,天气已经很是炎热,担心俩豆儿热出痱子来,皇太后还特地着人在殿里四周放了冰桶。

走进大殿便能感觉到一股清爽凉意。

“王妃,那人最近两天总来,明儿要是再见着,不用理会她。”嬷嬷把柳玉笙从门口迎进,对她悄声道。

“她也惹着嬷嬷了?”柳玉笙好笑。

“太后不喜她,老奴自然也是不喜的。”老嬷嬷笑道,她是太后心腹,平日里太后跟王爷王妃谈话少有遣退她的时候,是以她知道的东西也不算少。

“太后跟嬷嬷都不喜她,那我便也不理会她了。”

女子的话让老嬷嬷笑得眼睛眯了半条缝。

不怪太后喜欢王妃,王妃说话总是很讨喜。

榻子上,皇太后朝两人看过来,“还说上悄悄话了,有什么是哀家不能听的?”

“太后您啊,有俩豆儿万事足以,我坐在旁边您都看不到我,您还吃起老嬷嬷的醋来了?”

“谁吃醋了,”皇太后只来得及嗔女子一眼,视线立即又被咿呀咿呀朝她笑的红豆吸引过去了,“不过你说的没错,哀家有俩豆儿,万事足以。瞧,红豆都会冲哀家笑了,小表情可多了,还有巴豆,还会瞪眼了呢。”

一老两小,玩得不亦乐乎。

走过去在榻子旁边坐下,柳玉笙看向俩娃儿。

躺在那里,两张七分像的小脸笑得跟花儿似的,一到了太后这里就撒欢,特别会哄太后开心。

不过也用不着他们做什么,跟太后挥挥小拳头,咧嘴露一露粉粉的牙龈,就能让秉持端庄持重的皇太后瞬间变个人似的,脸上的笑久聚不散。

殿里,时不时就能听到小娃儿咯咯咯的笑声。

“太后,我刚看梅妃肚子已经显怀,应该有四个月了吧?”

“应该是,哀家没有留意。提她做什么,日后见着她能离多远离多远,”顿了下,皇太后直起身子,神色严肃起来,“一定要离她远点,那是个心思极深的,她绝对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见着了你务必防着,尤其是带着巴豆红豆的时候。”

越说越担心,皇太后朝老嬷嬷道,“嬷嬷,你现在就吩咐下去,让后宫那些个妃子日后不必来养心殿请安了,哀家有闲暇的时候自会召见她们。”

柳玉笙没有插话,心里认同太后的做法。

梅妃这个人,确实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她每次出现,必然有原因。

太后这个懿旨传下去,至少能避免梅妃来祸害养心殿。

只是,她这两日一直来请安,是为什么?

晌午时分,风青柏跟风墨晗准时来到,后头少不得跟着秦大将军。

他是把自己的心思摆到明面上了,至少在他们这几个人面前,可以说得上一句司马昭之心。

将梅妃的事情说了一说,柳玉笙问男人,“是不是你们那边有什么进展,逼得她又开始动作了?”

风青柏笑了下,看向女子,“她倒成了你判断风向的依据了。算不得进展,不过京城最近有些异样。我猜着,薛仲在东越、北仓走投无路,这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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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可能已经潜回京城。”

“他来京城了?”柳玉笙一惊,“可发现他行踪?”

“还没有,不过我跟秦将军已经在京城六个城门设防,他只要进来了,便逃不掉。”

风墨晗在旁志得意满,“皇婶你放心,我皇叔跟秦将军强强联手,布下的天罗地网,定叫薛仲插翅难飞!”

得意劲儿在触到风青柏眯起的眼眸时,才飞快收回去。

秦啸对他的话不甚赞同,“薛仲这个人不能小看。当初左荣被关押天牢,最后也被人成功救出,五城兵马司搜遍全城都没能把人找出来。我们甚至至今不知道漏洞在哪。”

他的话让风墨晗彻底泄了劲儿。

当初左荣一被救走,他们这边立即封锁了城门,最后左荣依旧安全逃脱,这对南陵皇室来说,是个极大的污点。

至今洗不掉。

“以梅妃的聪明,她定然知道自己早就被怀疑了的,明知的情况下还要来养心殿,她想干什么?”

“她知道我们现在不会拿她怎么样,一来我们还没有找到有力证据证明她有问题,二来薛仲也还没现身。趁着这点时间,她自然是要把她需要做的事情做完,要么是打探消息,要么是为之后的谋划增加筹码。”风青柏淡道,“现在我们猜测再多也没用,等君入瓮吧。”

“什么君,分明是一只鳖。”风墨晗吐槽,被风青柏眼神一扫,赶紧闭嘴噤声。

作怪模样让人失笑。

是夜,夜深人静。

南陵王府里一道身影鬼魅般疾射而出,转眼消失在苍茫暗夜。

城北烟花柳巷,此时正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各处民宅都点着晕黄烛火,宅门半开半掩,从里传出的声浪充满暧昧。

最靠里的那间宅子亦是如此,只是院中显得较为安静些。

一道修长身影着手推开门,走进院内,最后脚步停在左厢房前。

“叔父。”

“进来吧。”里面传来的声音沙哑苍老。

薛青莲打开房门,室内昏黄烛光立即往外倾泻,中年男人就坐在桌前,抬手斟茶,亦不看他。

“叔父,为何要来南陵。”薛青莲走进去,在男子对面坐下,“你现在正被追捕,南陵并不能供你藏身。”

“如今三个大国都在追捕我一个残废,那你说说,我还能去哪?”男人哼笑,“好在我听说,我的好侄儿竟然长居南陵王府,跟南陵王同进同出,这不叔父只能投靠你来了。”

“我并非红莲。”

“你是红莲还是青莲,不都叫我一声叔父?但是你确实没将我当成你叔父,”薛仲抬眼,看向薛青莲的眼神极为冷戾,“你跟风青柏早就有故旧,你却一直把我瞒得死死的!”

“跟风青柏有交情的是我薛青莲,跟红莲没关系,他从来没忘记你交托的任务,更不曾背叛于你。”

“真如你所言,那你告诉我,他为何,自残都要放过风青柏?”

四章,卡文卡得我想死嗷~我要顺顺剧情,小妖精们稍安勿躁啊,白天先别等,我暂时没法加更~~我要去洗澡清醒一下脑袋,都快成浆糊了。

第九百二十四章 我跟着你来的

薛青莲不语,看着男人的眸色极是清泠,褪去了他惯常的玩世不恭,整个人的气势也变为锐利。

叔父到底是怀疑了。

红莲受伤,那么致命的伤口,便是百草谷百年医药世家,也没办法让他几天之内就恢复泰半元气。

还有那场鞭笞。

整个背部被打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他却在翌日天亮之前,逃离了东越都城。

他同样在叔父面前露出了破绽。

是他们告诉叔父,他们身上有极好的药,而药的来源,惹人深思。

“叔父,风青柏是姑姑是孩子,有百草谷的血缘,”他盯着男人,问,“你为何急于要置他于死地?”

这话成功让男人变了脸色,刚才的深沉转瞬不复再,变得暴怒狰狞,“什么百草谷的血缘?他是孽子!是杂种!身为我百草谷医女,却委身皇帝,她弄脏了我百草谷的血脉!”

他,她。

薛仲没有说名字,薛青莲也猜出来了那两个他是谁。

眉心慢慢拧起。

每次只要一提到风青柏,叔父的情绪就会变得暴戾,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只是因为风青柏是姑姑跟皇帝的儿子?

“你再是不忿,姑姑的儿子如今也是南陵第一的南陵王,而叔父你,却落到东躲西藏,沦为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啪!”

一记狠辣的耳光,打断了薛青莲的话。

打偏了他的脸。

嘴角渗出血液的腥甜味。

薛仲也因为这记耳光冷静下来,坐在对面冷冷看着薛青莲。

“我既成了落水狗,也没打算能在三国追捕下逃脱,我知道风青柏有多想抓到我。”他道,“你如今字字句句都站在他那边,我不强求,但是我到底是你叔父,青莲。”

“叔父有何要求,青莲能做到的,必然不会推辞。”薛青莲自嘲一笑。

他是叔父带大的,再混不吝,也没到忘恩负义的程度。

叔父其实非常了解他。

“南陵王妃有神医之名,你待在南陵王府,应该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吧?你自幼喜爱研习医术配药,能寻到一个志同道合还能让你心服的人,实属不易。”

薛青莲沉默。

他猜到叔父想说什么了。

“能让你服气的医者,至今为止也只有这一个,她医术必然是十分厉害的。而我的心愿,”薛仲拍拍两边轮椅扶手,“便是离开这轮椅,站起来。”

“她做不到。”

“你试都没试过,如何知道她做不到?抑或你还担心我这个废人能伤害到她?”

薛青莲抬眸,“很早以前红莲就问过她,也说过你的情况,叔父筋脉尽断已经有十余年之久,便是大罗金仙都无力回天,何况一个平凡医者。叔父太看得起她了。抱着那么大希望,待失望的时候,叔父只会更痛苦。”

四目相对,皆直直看着对方。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强力碰撞,互不相让。

谁都不输谁,谁亦不让谁。

半晌后,房间里传出男人低低的笑声。

“大罗金仙?”四个字在男子嘴里咀嚼,最后男人慢慢闭上眼睛,脸部肌肉抖动。

慢慢的,透出悲怆颓然。

晕黄灯光打在他脸上,映照出的一沟一壑,全是沧桑。

再睁开眼时,男人已经回复成了平时的样子,冷静,深沉,淡然。

执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又给薛青莲倒了杯,推过去,“比起红莲来,你总是不服管教,这么些年我也由着你。十几年如一日的一心扑在报仇上,我知道自己这个叔父其实很不称职……你可有恨过叔父往日对你们太过严厉,逼迫太甚?”

盯着那杯茶,薛青莲沉默良久才道,“没有。”

说罢,将茶一饮而尽。

早就凉透了的茶,带着苦味,划入喉咙,钻入肺腑。

茶杯放下,薛青莲起身,“这杯茶,当我还了叔父十几年养育教导,日后各不相欠。最后青莲还是想劝叔父一句,别再惦记着报仇,百草谷当年之所以被灭门,叔父知道真正的原因。”

经过男人身边,走向门口,“我依然敬你是叔父,我不会让风青柏杀你。叔父,明日就离开吧。”

拉开房门,院中一片漆黑。

一道颀长挺拔身影,静静立于院中,听得开门声,扭头看来,眸色淡然。

薛青莲面色微变。

“我跟着你来的。”男子道,一点没有跟踪了人的惭愧。

清越嗓音淡淡,于夜色中却极具穿透力,给人浓烈的压迫感。

“风青柏,今晚你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薛青莲轻道。

“不能。”

薛青莲闭了闭眼睛,苦笑,他根本就是多此一问。

风青柏既然来了这里,又怎么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纵虎归山,给自己留下无边隐患。

他的手段,实则素来狠辣。

既然跟了过来,还在整个京城布下天罗地网,他就绝对不会让自己空手而归。

叔父逃不掉了。

看着庭院中负手而立的男子,淡然,从容,运筹在握,处变不惊。薛青莲袖摆微震,药囊悄然滑进手心。

周围空气再次悄然起了变化,隐隐对峙。

轮椅轱辘声响,缓缓靠近。

“王爷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抓我一个废人,亲力亲为让薛某愧不敢当,老夫跟你走便是。”轮椅来到门前,看向院中男子,薛仲笑道。

“叔父!”薛青莲皱眉,不解看向男人。

叔父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更不会还没反抗就束手就擒。

为何眼下如此干脆。

男人没有看他,转着轮椅朝风青柏走去。

眼看着轮椅朝风青柏越靠越近,而风青柏身边隐卫乍现,剑鞘横立,只待主子一声令下,就立即把人拿下。

“叔父!”薛青莲眼睑一缩,箭步追上前抓住轮椅,看向对面的人,“风青柏,算我求你,就这一次——噗!”

一股腥甜味极为迅猛的从胸腔往上翻涌,喷口而出,薛青莲捂着骤然剧痛的心口,缓缓跪地。

如同断筋碎骨的痛意,从心口处往外蔓延,顷刻传至四肢百骸。

那种痛苦扭曲了薛青莲的脸,浑身抖如筛糠,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强撑最后一点清醒抬头,对上的,是男人冰冷的眼。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百二十五章 要青莲生不如死

只是一眼,视线便被滑落眼眸的冷汗模糊。

他听到叔父大笑。

薛青莲痛得蜷缩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抗想要冲出口的哀嚎。

他的骄傲,不允许。

下一刻,他被人扶起,嘴里被塞进一块柔软手帕,防止他忍痛的时候咬断舌头。

他想笑,想说难能得王爷一次照顾,竟然是这这种情况下,可惜开不了口。

太痛了。

昏过去之前薛青莲都还在猜,他要是说了那句话,风青柏肯定会说,闭嘴。

那个家伙……

一手扶着薛青莲,风青柏冷冷看向薛仲,“把他拿下!”

“拿下?王爷该对老夫礼遇有加。”薛仲笑着摇头,“要是我不好了,薛青莲恐怕也好不了,看王爷对朋友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就算装,你也应该装到底,否则岂非有损王爷有情有义的形象?”

说着拍拍扶手,“不过老夫倒是想去王爷府上叨扰叨扰,当一回贵宾,王爷以为如何?”

风青柏讽笑一声,“投入宗人府天牢,没有本王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薛仲脸色一变,看风青柏的眼神极之阴冷。

民院里很快恢复平静,人影散去,只有那边厢房里未熄的灯仍然散发暗淡光晕,飘飘忽忽映照周围。

南陵王府,柳玉笙被唤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巴豆红豆醒了?”

“笙笙,先起来,薛青莲被薛仲下了毒,人已经痛昏过去了。”男子着手给她穿衣,边轻声同她解释。

柳玉笙一下清醒,“薛仲?”薛仲真的潜入京城了?

“晚些再同你解释。”

知道情况定然不太好,柳玉笙没有多问,飞快将衣服穿好,往柳韵阁赶去。

因着常常要半夜起来给俩豆儿喂奶,风青柏心疼她,不是必要绝对不会将她吵醒。

薛青莲的情况肯定不乐观。

到得柳韵阁,一眼看到床上躺着的男人,全身衣衫都被汗水浸透,粘在身上。

人还在昏迷着,即便如此,依旧痛得面容扭曲,额角豆大汗珠密布,不断往下滑。

若非嘴里塞了帕子,只怕无意识之下他会咬烂唇舌。

柳玉笙沉凝了神色,立即探脉,手刚搭上男子脉搏,脸色便为之一变。

“如何?”风青柏问,眉头皱起。

“他……筋脉正在断裂,还有骨头,也以极快的速度在损坏。”柳玉笙眼里露出骇然,说话声音亦发了颤。

中毒……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阴毒恐怖的毒药,竟然能让人筋脉自行断裂!

听到她的话,风青柏唇角一下抿成直线,“可能救?”

“我不知道。”柳玉笙白着脸摇头,“我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不敢说。只能尽力。”

筋脉尽断,想要治疗,需要先将筋脉再行缝合起来,以灵泉水进行修复,如此势必得在薛青莲全身动刀。

还有他全身的骨头,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被腐蚀。这种情况,便是有灵泉她都不敢打包票一定能将人治好。

薛仲太毒了,这是要薛青莲生不如死。

薛青莲可是他一手带大的侄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需要先替他解毒,待毒解了之后,才能给他修复筋骨。”情况刻不容缓,哪怕多拖一刻,薛青莲就要多痛一刻,他的伤势也会更严重几分,“你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青莲会中毒?”

薛青莲可以说是毒的鼻祖,有人给他下毒,他不可能察觉不到,哪怕那人是他叔父。

她猜测,青莲是自愿中的毒。

等待风青柏解释的时候,先给昏迷的男子喂了些灵泉,以缓解他的痛苦,柳玉笙心头沉得像坠了石头,无法放松。

“薛仲入京的消息我们早就知道了,只是短时间内查不到他藏身的地方,是以我着人暗中盯着薛青莲。”

柳玉笙点头,“薛仲入京,肯定会联系薛青莲。”

“半夜得知薛青莲悄悄出府,我跟了上去。”风青柏脸色很不好看,眼底有恼色。

那种恼是针对薛青莲的,明知会被下毒,他还是喝了那杯茶。

自愿中毒以为就真能跟薛仲两清?

做梦。

薛仲那样的人,根本不会放过他。

他是打算把命还给薛仲来偿还养育之恩?

平时挺精明一个人,原来也有这般蠢的时候!

后面的事情他不说,柳玉笙也大概能猜到了,“接下来想要治好他,我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暂时没有办法兼顾巴豆红豆。”

要照顾孩子,还要准备可能会持续数月的手术,她精力兼顾不过来。

“把俩豆儿给太后带。”风青柏直接道。

也只能如此,太后喜爱两个娃儿,且有照顾娃儿的经验。

而他能照顾娃儿的时间,不会比笙笙多。

柳玉笙沉默片刻,点头,“娃儿放在宫里跟着太后,应该安全,只是梅妃那边?”

“我不会让她有出来蹦跶的机会!”眯了眸子,风青柏眼里迸出寒意。

事情定下来,柳玉笙又回了一趟玉青苑,等着俩豆儿醒过来先喂了他们一次。

喂完后,对上哪两双如同黑墨玉般的眼睛,柳玉笙轻道,“巴豆,红豆,娘接下来一段时间没有办法带着你们,娘亲要去给青莲叔叔解毒疗伤,爹爹跟娘亲暂时把你们托给皇奶奶照顾,你们在宫里要乖乖的,莫要闹,可好?”

俩豆儿眨着眼睛,懵懵懂懂的模样儿,甚是安静乖巧。

“娘知道你们听得懂,不许闹脾气,等娘亲把青莲叔叔治好了,马上就去把你们接回来。你们不说话,娘就当你们是答应了。”

“咿呀——”

“啊呀——”

“好,既然你们答应了,娘让爹爹即刻把你们送进宫。”

俩豆儿,“……”

在俩豆儿脸上各亲了一下,柳玉笙即把他们交给紫苏、沉香抱着,待会随同风青柏入宫,把娃儿送到养心殿。

娃儿现在已经有四个月了,不需要一直吃母乳,可以喂辅食了,所以暂时交托一段时间,不会有太多影响。

她这边没法耽搁了,薛青莲中的毒她没见过,没有解药,只能依靠灵泉吞噬毒素,而她空间里所剩的灵泉已经不多。

还要定下后续的治疗方案,她现在就恨不能把时间掰成两瓣来用。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百二十六章 围困长乐殿

入宫前,风青柏用力抱了抱女子,在她耳畔道,“辛苦了,笙笙。”

“不辛苦,快去吧。”

她笑看男子背影融入夜色。

心头的沉重因着男子消散了两分。

她知道他本性是什么样子。

冷漠,偏执,无情。

她没有期望过去改变他什么,他是什么样子的,她都爱。

可是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却正在悄然改变着。

变得,越来越暖。

回到柳韵阁,床上男子已经醒来。

看到柳玉笙的时候,还咧嘴朝她笑了下,因为强行抑制疼痛,笑起来很是扭曲。

“别装了,痛成这样还要扮潇洒。”柳玉笙哼道,走过去坐在床前,再次给他探脉,“脸色白得跟白无常一样,你倒是能忍。”

“那是、必须、的,我、是、男人。”一句话喘三喘,薛青莲脸色比中毒还难看。

他大爷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别说话了,闭上眼睛歇着,什么都别想。”顿了下,柳玉笙看向他,认真道,“薛青莲,我一定会治好你。”

深深凝着她,片刻后,薛青莲摇头,“别、治。”

柳玉笙只当他自说自话,完全不管他,又喂了次灵泉水,以金针探测他体内游走蔓延的毒素。

“福、囡囡,别、治……”

“我知道,薛仲是用你来试探我的医术跟药。我要是把你治好了,也几乎等于把自己曝光了。薛仲想我治好他吧?”柳玉笙淡淡道。

所以薛仲才给青莲下这种毒,让他筋骨尽断。这症状,跟薛仲是一模一样的。

可笑的是,这种毒,不知道薛仲准备了多久?

是用来折磨敌人的,还是专门为青莲备下的?

“知道,你、还、治?”说几个字,连肌肉都像被绞了一样的疼,薛青莲剧烈喘息。

女子瞟了他一眼,语气里对他甚是嫌弃,“见死不救,算什么朋友?”

床上的人心神一震,眸波颤动。

“风青柏把你带回来,就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你用不着多想,他会做好后续的安排,你叔父不一定能如愿。”

未到最后,谁敢说鹿死谁手。

薛仲也就靠着薛青莲,才能拿捏他们。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筹码?

“那毒、是、我、自愿、喝下、的……”

“知道,你真是啰嗦。”女子随手拿起小药箱里的赶紧纱布,卷了卷塞进他嘴里。

把他堵得严严实实。

“……”薛青莲闭上了眼睛,罢了,他还是昏过去吧,别丢人了。

耳边是女子轻声细语,对他解释之后将要做的一些安排,鼻端是他极为熟悉的淡淡的药香味。

一切突然就变得很是安宁,思绪渐渐远去,男子沉睡了过去。

皇宫那边,王爷深夜入宫直奔养心殿,惊动了很多人。

本来已经沉睡的宫殿,顷刻就热闹起来,诸多揣测纷纷。

皇太后被扰了眠,脸色很是难看,她没有睡好便有起床气。

待听得老嬷嬷报说王爷带着俩个小主子一块来时,小脾气立即散去,急着往外殿冲,险些忘了穿鞋。

“怎么回事?囡囡呢?巴豆跟红豆怎么了?”人还没穿过厚重珠帘,就已经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

风青柏把俩豆儿塞过去,“接下来两个月时间,巴豆红豆就劳母后先带着,笙笙要给青莲疗伤,顾不过来。”

跟老嬷嬷慌忙把豆儿接在怀里,皇太后还没来得及怒斥风青柏把娃儿当小狗乱拎乱塞,便见男子已经转身走了。

端是干脆利落。

就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爹!

囡囡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薛青莲又怎么受伤了,你好歹回来给哀家说清楚!

要帮忙的时候半夜进宫把俩娃儿往她面前一扔,连个具体缘由都不说,她是保姆啊?

“呀啊——”

“啊——咿——”

“嬷嬷,快,去御膳房……不,你到小厨房煮些米糊糊来,巴豆红豆估摸着是饿了。以后俩娃儿吃的东西都由你亲自煮,需要的米面明儿一早你亲自去挑,不许经第二人手。”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将怀里小娃儿放到太后睡床,老嬷嬷立即奔向小厨房。

宫中人多手杂,水深得很,太后只信任她一个,也只有这样才能更好保护两个小主子。

老嬷嬷退下了,皇太后亲自把风青柏放在外殿的大包裹抱了进来,如她所料里面是俩娃儿的换洗衣裳跟尿片。

摸过娃儿尿片没湿,皇太后这才躺到俩娃儿旁边,看着那两张粉嫩可爱的小脸,神色柔和下来。

现在是半夜四更天,被扰醒了该是困极的,她却没有睡意。

只是这么静静看着俩豆儿小脸,便觉什么都满足了。

伸手摸摸红豆小脸,又握握巴豆小拳头,“你们爹爹跟娘亲都忙,照顾不了你们,皇奶奶陪你们,你们也陪皇奶奶,好不好?”

啊呀——

咿——

内室小娃儿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宫灯在旁氤氲出一室暖黄,温馨缭绕驱走了内室常年空寂清冷。

米糊糊端上来,晾凉些,正好是俩宝儿饿的时候。

这边皇太后亲自喂俩娃儿吃东西,那边厢,长乐殿已经被重兵团团围住。

暗夜中,肃杀弥漫。

后宫各殿的妃子们收到风声,纷纷赶过来观望,顾不得现在是什么时辰。

长乐殿是什么地方?新提上来的梅妃的寝殿,她肚子里还托着惠景帝第一个子嗣!

为此后宫多少人暗地里嫉恨却莫可奈何,陡然听闻长乐殿出事了,自然奔走相告齐齐来看热闹。

看一夕母贫子贵的梅妃,究竟犯了什么事,竟然在夜半时分被重兵压殿。

长乐殿里,小丫鬟灵香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瑟瑟发抖,“娘娘,这可怎么办?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皇上会亲自带兵来把寝宫围住了!娘娘?”

梅妃坐在床榻旁,身上仅着白色中衣,清丽而单薄,烛火打在她脸上,剪出立体光影,表情隐藏其中看不分明。

片刻后站起,取了床头外衫披上,越过哭哭啼啼的丫鬟,慢慢朝外走去。

门口,少年天子一袭明黄锦袍,双手负背而立,俊逸容颜棱角分明,淡漠冷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百二十七章 谜题不解,不算赢

四目相对,少年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抬手下令,“拿下。”

语气跟他的表情一样淡漠无情。

她在他眼中,只是蝼蚁。

“皇上,杀人不过头点地,妾身犯了何错?”

少年睨着她,淡笑,“以狐媚手段迷惑君王,为祸后宫,谋杀天子子嗣,更意图谋害天子。哪一样,都足够你掉一次脑袋。”

围在外围的妃嫔们,举座哗然。

皇上的话她们都听到了,却没听懂,为祸后宫?谋杀龙嗣?谋害天子?

每一个罪名都是能抄家灭族的大罪!可是为何这些事情她们竟然一无所知?

是真的,还是?

如果是真的,那皇上所言为祸后宫谋杀龙嗣又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她们想的那样,那……一众妃嫔再看向淡然站在殿门口的女子,眼神已经怒恨而猩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罗列的这些罪名,可有证据?若有,妾身甘愿伏法,若无,妾身死都不服!”梅妃背脊挺得笔直,神色坦荡不屈,只是看着少年天子的水眸里,溢出了一丝丝的痛意。

“欲加之罪?”天子冷笑,“那么你告诉朕,你一个小小医女,无家世无背景,无所仗无所依,更没有什么能让朕忌惮的东西,卑微如同蝼蚁,朕为何独独要来治你的罪?还是在你怀了龙嗣的情况下?”

梅妃哑然,清澈水眸渐渐覆上阴霾,流出冷意。

“若非事实,朕连多看你一眼都嫌浪费时间,真没有那么多精力跟你玩这种把戏,”天子往前,走近两步,睥睨着她,“你真要证据摆在眼前才能心服口服,可以,朕告诉你,朕就是证据!”

梅妃神色一震,定定盯着风墨晗,全无了往日的谨小慎微跟卑微。

天子为证。

有谁,敢怀疑天子这个证据是假的?

他是皇上,是一国之君,他既为证,没人敢质疑他一句!

“皇上这么急着将妾身置于死地,连你的子嗣都能狠心不要吗?”皇宫禁卫上前将梅妃拿下,拖下去前梅妃挣扎,要他一句回答。

天子冷冷看着她,不语。

在她被拉走,行经他身边擦肩而过时,天子疏疏淡淡的声音才飘过她耳畔,“子嗣?当真是朕的吗?”

梅妃陡然回头,瞧着天子背影,眼眸迸出厉色,“世人多传南陵王狠辣无情,在妾身看来,皇上比南陵王更甚!”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应该的。”风墨晗语气依旧疏疏淡淡,甚至带着点高兴。

他竟将这当做是赞赏。

眼看着风光一时的梅妃转眼间就被打回原形,周围一片沉寂。妃嫔们讳莫如深的同时,无不幸灾乐祸。

而长乐殿里突然没了主子,也乱成一片,以往伺候梅妃的宫婢内侍,被一并发落到浣衣局。

这个殿宇,即日起被尘封。

回御书房的路上,风墨晗脚步轻快,解决掉梅妃,就是解决了他心头大患。

以后不必再勉强自己到那个女人面前装模作样,从身到心都觉得轻松。

“皇叔,人抓起来了,我命人把她丢到大牢看押,明日就下旨发落。”进得御书房,风墨晗一屁股坐在风青柏对面,等着赞赏的表情。

他今日这一出,可以算得上是干净利落了吧?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还能把梅妃那个心思深沉的堵得哑口无言,他觉得自己应该得到表扬。

机智。

风青柏抬眸,淡淡看向少年得意洋洋的脸,“有何可高兴的,梅妃暂时被困住罢了,你可查到她跟薛仲之间的联系了?可确定她真实身份了?可查出她潜伏皇宫这么多年的真实目的了?还有她腹中胎儿,究竟是不是你的,你可知?”

“……”风墨晗转头就被自己皇叔堵得哑口无言。

这些还没查出来,只是把梅妃看押有何用,谜题不解,算不得赢。

充其量只是他利用权势暂时把梅妃压住罢了。

最后便是将人杀了,那些未解开的谜题依旧在。

他没赢。

挪动了下屁股,风墨晗给自己脸上添金,“总之人先行看押起来,就算暂时不能把她砍了,至少能保证巴豆红豆在宫里无忧不是?要不留着这么一个随时可能出幺蛾子的妖,皇婶那边哪能安心给薛青莲疗伤?”

顿了下,看男子映照下灯光下深沉难测的表情,风墨晗小心翼翼,“皇叔,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可要提审?”

薛仲跟善睐现在都落在他们手里了。

尤其是薛仲,这么多年来南陵皇室乃至东越跟北仓的风风雨雨,都跟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既然人抓到了,那就该审,总要为这么多年受的委屈遭的罪给出个交代。

风青柏没说话,视线投向不远处灯光朦胧的防风灯笼,眼神深幽。

审自然要审,但是在薛青莲恢复之前,只怕审不出什么东西来。

薛仲老谋深算,在来南陵京城前只怕已经有了打算,手中没有筹码,他怎么敢轻易现身。

“先着人严加看管,在我提审之前,不允任何人以任何理由私下去探那两人,胆敢犯者,视作同谋一并问罪。”看看天色即将破晓,风青柏没有继续枯坐,起身离开。

“皇叔,不再聊聊了?”风墨晗眨眼,“这都卯时了,马上要开早朝了,你去哪啊?”

“养心殿。”

“我也去!”风墨晗立即起身追上,“巴豆跟红豆这个时候应该睡着呢吧,两个小东西,整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跟猪差不多——”

皇叔冷眼透心凉,风墨晗立即噤声。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皇叔可是个惯会记仇的,说巴豆也就算了,他怎的还把红豆也带上?

别看皇叔新当爹没几个月,已经具备女儿奴的潜质,平时俩豆儿惹他生气,被暗整的从来只有巴豆。

至于红豆,皇叔自个凑上去让小娃娃践踏,别说惹他,在他头上拔毛都行。

让人嫉妒。

养心殿里很安静,长乐殿那边的事情热闹了整个后宫,也没扰着养心殿半分安宁。

两个娃儿确实在睡着,睡得又香又沉,梦中小嘴还会嘟起,发出咋吧咋吧声响,一点没有换了环境带来的不适。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百二十八章 爷要他死去活来活来死去(12)

皇太后还没睡着。

俩豆儿被扔过来后,期间喂了一次,哄着俩睡着了之后,又给他们换了两次尿片。

这般照顾,比王府里专门照顾俩娃的侍女还要精心细致,自然也更累人。

瞅着两人一并前来,站在珠帘外面往里打望,皇太后瞥了两人一眼,轻哼了声扭过脸去。

也不起来招呼,躺在娃儿身边闭目养神,手里团扇还不忘给俩娃儿轻轻扇风,怕他们热着。

她年纪大了,没有那么畏热,但是小娃儿本身火气就足,稍微热一些后背就容易捂出痱子。偏生小身板又娇弱得很,冰桶不能放太久,得用扇子给他们扇风纳凉。

“母后,天将亮了,您先且歇一会,没睡好白日没有精神,换个宫女进来扇扇吧。”

“不用,没生过娃儿的懂什么,哀家累不着,你们也别杵在那儿了,赶紧走吧,没事别来了。”

一听老太婆开口又是赶人,风墨晗笑嘻嘻的,“皇奶奶,我跟皇叔先去早朝,散朝了在过来看您,晌午就在养心殿吃。”

说罢也不给老太婆拒绝的机会,斗胆拉起皇叔就走。

老嬷嬷忙在后头跟着,恭送两人出殿门。

“老嬷嬷,你是太后贴身用惯的,这段时日多帮着些,别让她逞强,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临走前,风青柏叮嘱了句。

“王爷放心,老奴晓得的,就是太后总嫌弃底下奴才们照顾小主子不够精细,事事想着亲自来,老奴也实在没办法。”不是她不想帮忙,是太后嫌弃啊。

“那就想办法劝劝,总要养好精神,才能更好照顾小娃儿。”

“是。”

老嬷嬷不敢争辩,王爷话说得和气,语气可不是那么回事。

把两尊大佛送走,回到内殿里,闭着眼睛的老妇人随口问了句,“走了?”

“已经走了,这个时间要上早朝了,皇上跟王爷不能不到,赶到金銮殿还要一段路程呢。”老嬷嬷笑回了句,走到床前,“太后,趁着俩个小主子还没睡醒,能先歇一会,还是老奴来扇风吧,老奴看了半宿了,知道该怎么扇。”

“不用。”

老嬷嬷硬着头皮,“王爷走之前说,不能让太后……逞强累着,太后白日里精神不好,小主子想跟您玩儿的时候你都打不起神来。老奴要是不把太后伺候好,回头王爷只怕要治罪老奴了,刚才王爷叮嘱老奴的时候,可凶着了呢。”

皇太后顿了下,把扇子递过去,“你是哀家的人,他敢越俎代庖治你?你且扇着,哀家睡会,半个时辰后叫哀家起来,到时候又得煮米糊糊了。”

“是,老奴记着呢,小主子一个半时辰要吃一次。”老嬷嬷接过团扇,眼底掠过笑意。

王爷跟太后,一个不动声色的关心,一个别别扭扭的承情,倒是有趣得紧。

长乐殿梅妃被投下大牢的事情,早朝前已经朝野上下皆知,因此朝上少不得议论此事。

一个早朝无事的时候半个时辰就能散,今儿愣是因此延迟了一个时辰。

王府那边,柳玉笙同样半宿没能休息。

头一次遇上这么棘手的毒,便是有灵泉,想要把毒全部解了也要耗费极大精力。

这还是医治薛青莲整个过程中,最简单的第一个步骤。

之后手术缝合他全身筋脉,才是最困难的。

人身体里的脉络极为复杂,遍布全身各处,尤其是心脉部位的缝合最难,一个不小心就会功败垂成。

偏生她只有一个人,在这个时空,没有仪器,没有助手,靠一己之力……柳玉笙捏着眉头,眉骨跟太阳穴阵阵刺痛。

她没有十足把握。

“若是、不行,莫要强求。”床上薛青莲清醒一会,重复的便是这句话。

“你是患者,好好躺着,其他的用不着你操心。”取出给他引毒的金针,柳玉笙道,“相信我就好。”

凝着女子,薛青莲还想说什么,一股猛烈痛楚袭来,痛得他差点惨叫出声,一股尿意流泻,紧急关头被他咬牙忍下。

卧槽,险些丢人!

“以后,老子,要、收徒!”丢人不能丢到福囡囡面前,以后收几个徒子徒孙,让他们伺候去!

“那得你先好起来。”不明男子为何脸色变来变去,柳玉笙好笑道。

随即顿了顿,以手轻拍自己脑袋。

收徒,她以前从未想过这个。

可是现在真正遇上棘手的难题时,才发现无人可用独立难支的郁闷。

倘若她身边有一两个能帮得上忙的助手,她就不会这么苦恼了。

支着下颌,柳玉笙若有所思。

“卧槽,薛青莲你这个王八蛋,你也有今天!”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人未到语先至。

钱万金跟石纤柔来了。

进门直冲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万分狼狈的人,钱万金很想大笑三声,笑不出来,反而心头涌上一阵阵的涩意,眼睛红了。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你丢不丢人啊你!”

“老子这样了、都、没哭,你、哭什么,谁更、丢人?”床上男子一字一喘,说一个字都要用尽力气般,把惨白的脸生生憋出红来。

“谁哭了?老子这是眼睛进沙子了!”钱万金梗着脖子嚷了句,转身就在薛青莲堆放在房中的瓶瓶罐罐里翻找。

薛青莲脸色憋得更红了,卧槽那些都是他的宝贝!趁他半死不活的时候来打劫?“放、放下!卧槽、你、大爷!”

“放你妹!你以为小爷贪你东西啊?爷帮你报仇去!找几瓶最毒的药,爷毒不死薛仲那个老东西!爷要让他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

柳玉笙坐在一旁,看钱万金这小模样儿,问伸手揉眉的女子,“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外间的人还不知道这些动静,这次城门布防我也参加了,所以才知晓当中情况。”石纤柔无奈,“就是知道他这个性子,所以我等着天亮了才告诉他。”

就为这,她被数落了一路。

“福囡囡,这家伙你能治好吧?”捧了几罐自认最毒的药,钱万金哑声问。

却没等来女子如以往一般从容自信的回答。

钱万金跟石纤柔心头下沉。

片刻后,柳玉笙看向两人,“能,不过我需要你们帮忙。”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百二十九章 给他吃那么好干吗

“你说!”钱万金跟石纤柔立即道。

“帮我找几个对缝合经验丰富的大夫,人品一定要过关,过于清高的不要,我需要他们给我打下手。”

两人立即明了柳玉笙为何要提人品方面的要求。

医者大多清高,没几人能接受得了去给别人打下手。尤其女子还要求的是缝合经验丰富的大夫,那必然是从医多年,已经有自己口碑的。这种人就更不会去做别人的下手了,传出去会被人嘲笑。

还有些人,也许会来,但是更大可能是带着功利心来。因为柳玉笙的身份及地位,如今已经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如果有机会跟她搭上,日后能给自己带来很多便利。

是以,人品是重中之重。

柳玉笙的要求几乎是在出难题,然两人都没有半点犹豫,点头,“好,我们一定办到!”

再难都要办到!

床上,挚友在等着搭救。

倘若延误了,青莲的一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度过了。

听着三人的谈话,薛青莲很想说点什么来让气氛轻松一下,张嘴,喉咙是堵的。

不是因为痛,就是莫名的堵,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塞得太满,好像只要嘴一张,那些东西就会溢出来。

钱万金跟石纤柔应承下来后立即离开了王府,发散自己的人手去寻找符合要求的医者,当间还要谨防百草谷的医者混进来,每找上一个医者前,必然要先详细调查过其过往生平。

柳玉笙这边也开始为之后持续的手术做准备。

两方分头行事,各自开始忙活,薛青莲也给自己定了个任务,就是安心躺在床上做一回四肢不勤的二世祖。

以前总觉睡不够,现在可好,不想睡也得睡。

上天还是很眷顾他的,看他太累了,逼着他睡。

本来以为钱万金那个家伙有了事情忙活,不会再记得要去把人弄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结果晌午风青柏前脚刚回来,那厮后脚就跟着来报道了。

“风青柏,那个老混蛋关在天牢吧?你带我去,我要弄死他!”跟在风青柏屁股后头,男子咬牙切齿。

“你要怎么弄死他?”风青柏淡淡道。

钱万金立即把怀里的瓶瓶罐罐摆了出来,一拍桌子,“我要让他恨不能立马投胎重新做人!”

大大小小十几瓶的毒药,看得柳玉笙眼角直抽,这家伙的报复心都快赶得上风青柏了。

“行不行?你带我去吧?”钱万金道,“本来今天早上我就想自己去的,结果那边说不允任何人去探视,不然以同谋罪论。你说你下令就下令,你好歹给我开个后门啊,把我跟那些‘其他人等’相提并论,他们能跟我比吗?……”

用膳时间,桌上全是某金的碎碎念。

最后风青柏把玉箸一拍,“下午带你去。”

“够兄弟!”

“要是不够兄弟,我们这顿饭都吃不好。”柳玉笙叹。

要论身边有谁是最属牛皮糖的,非钱万金莫属。

“这几天薛仲有没有什么异常?”柳玉笙问风青柏,这次能那么顺利把人抓到,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薛仲为人深沉狡诈,不可能不留后手。

给青莲下毒,或许只是他手段之一。

“没有异常,”风青柏勾了下唇角,长眸冷意轻掠,“所以才异常。”

一个能游走各国十数年,把三大国搅得处处风雨的人,怎么可能会安心束手就擒。

“这种人不能惯着,更不能以礼相待,就得上大刑,打到他招供为止。”钱万金握拳,“他不是心机深沉吗,不是一堆的毒计吗?要是马上就要死了,诸多计谋没了用武之地,他能甘心?他肯定会出招,一出招,我们就肯定能寻到他的破绽,看他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风青柏跟柳玉笙同时看向他。

钱万金脖子一梗,脖子有些发凉,“都这样看着我作甚?”

“难得,你竟然还能说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卧槽,风青柏你什么意思,爷向来聪明,以前是不想抢了你们表现的机会才一直低调!”

夫妻俩低头用膳,不再理会低调的某人。

膳后,风青柏就被钱万金拉着走了,直奔宗人府,连午后小憩都等不及。

王爷来宗人府,府正不敢怠慢,亲自把人带到关押要犯的天牢。

穿过冗长甬道,到得监牢,薛仲就在最里面的位置。

单独一个牢房。

昏暗、潮湿、阴冷,四面铁栏。

被困囹圄,薛仲身上却看不到一点身为犯人的狼狈。

坐在轮椅上表情淡淡的,很是镇定淡然,好像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牢房而是华贵殿宇。

看到风青柏跟钱万金到来,隔着铁栏杆,男人还朝外面的人扬唇笑了笑,轻松惬意。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钱万金也朝里面的人咧嘴,露出的白牙阴森森。

“他关在这里,你们都给他吃的什么?”钱万金问府正,一点不客气。有风青柏在旁边,足够他一个小小商贾狐假虎威的。

府正还真不敢慢待他,答得恭谨,“给他吃的跟其他犯人一样,一日两顿粥饭跟两个黑面馍馍。”

“给他吃那么好干吗?那不是浪费吗?以后每顿给半碗潲水。”

潲水?府正一顿,看向风青柏。

便见王爷点点头,“按他说的办。”

“微臣遵命。”潲水是给猪吃的,宗人府没有,他得着人去外面酒楼收。

栏杆里头,薛仲脸色变了变,笑意淡下来,“王爷就这点气量?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埋汰人?”

“气量?那东西你自己有吗你就好意思跟人谈气量?”钱万金冷笑一声,指着薛仲鼻子,“薛红莲对你够忠心的了吧?薛青莲也没背叛过你吧?你是怎么对他们的啊?居然下那么阴狠的毒!枉费那俩货真心拿你当长辈!”

风青柏负手而立,任由钱万金把人骂得狗血喷头,里头的人也因着那些咒骂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不出声,府正在旁边就更不敢出声了。本来牢房里是禁止喧哗之地,钱万金在这里破口大骂有违规矩,但是王爷都没阻止,他一个府正自然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第九百三十章 死了,直接扔到乱葬岗

一口气骂下来,钱万金心气越发不顺,拍拍牢房门上的铁锁链,“来人,把锁打开,把人拎出来,爷今天要好好招呼他!”

“你想干什么?”里面男人脸色阴冷。

“干什么?当然是干得你死去活来了。”钱万金咧嘴,他来这里正事还没办呢,以为一顿骂就完了?

真当自己捏了筹码就没人敢动他,让他在牢房里安心养老啊?

做梦。

风青柏朝府正抬抬手,府正立即着狱卒把牢门打开,将薛仲推了出来。

“等等,”钱万金又开口,用脚踢了踢那张轮椅,“他可是犯人,还是要犯,抓他进来是让他享受的?把这轮椅撤了,拖着走,以后他想动,让他爬!”

薛仲终于勃然变色,一直维持的淡然不复再。

抬头阴鸷瞪着两人,最后视线落在风青柏身上,“王爷当真要如此?”

他一辈子,除了死里逃生那次,再没有如此狼狈难堪过。

狱卒扔了他倚靠的轮椅,将他架着,双腿跟面条一样垂在地面,那是他最避讳现于人前的样子!完完全全就是个废人!

风青柏淡淡迎视他,并未开口说话,眼里也没有任何波澜。

仿佛他在他眼里本就是个笑话,上不得台面的,让人鄙夷,卑微的肮脏东西。

薛仲冷笑,“无妨,只是老夫要提醒王爷一点,但凡我现在承受的,哪怕一丝一毫都会同样出现在薛青莲身上!我痛一分,他必然也逃不掉!”

风青柏眸心不可见的微缩,转为深沉,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如今筋脉尽断,已经是个废人,下半生需得躺在床上,日日生不如死,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反而不如一死来得痛快。你的威胁,在本王这里没用。”

钱万金本差点就沉不住气了,因着薛仲的话已经怒红了眼睛,好在风青柏的话让他怒火冲头之下恢复一丝清明。薛仲为人不会无的放矢,但是他们要是求着他,反而会让薛仲更加肆无忌惮,倒不如不理会,让他的心悬着!

“赶紧的,把这个老东西拖出去!我刚进来的时候可看到刑具墙上挂着的各种刑具了,待会挨个的让他尝一遍!”

狱卒拖着薛仲往前头刑房走,钱万金跟在后头,一边把自己带来的瓶瓶罐罐掏出来抱在怀里,到了刑房一股脑堆到桌上。

“你放心,以后每一天,你在这个地方都会过得非常精彩,保准没有一天寂寞的时候。”待得狱卒把人绑到刑架后,钱万金笑嘻嘻的拿着那些药瓶,把药水药膏药丸一股脑的往薛仲嘴里塞,“吃,多吃点,一时半会死不了人,是什么滋味爷也不知道,你权且试试,味道好,明儿爷再给你带来!”

风青柏跟府正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任由钱万金折腾,静静看着,淡然神色叫人瞧不出来在想什么。

被塞了满嘴的毒药,强迫着咽下去,须臾功夫薛仲就涨红了脸色,继而全身泛紫抽搐。

锥心蚀骨,万针扎肉,骨头缝里像有无数的蚂蚁在爬。

如此,钱万金似乎尚觉不够,开始走到刑具墙前,将挂在那里的刑具一一拿起来端详比划。

倒刺皮鞭,穿骨钉,狼牙棒,琵琶钩……每一样都能让人耻骨发寒。

“风青柏!你、当真不要薛青莲、的命了!?”薛仲剧痛中咬牙,出口的语句难以成调。

风青柏朝他看来,眼眸平静冷淡,如同千古深潭不掀涟漪,“不是我不要他的命,是你想要他的命。他若死,那也不是我害的,是你这个叔父予他的,他怨不上本王。”

钱万金则叹息,“薛青莲有你这么个叔父,命该如此,他死了,我们会为他报仇的,也算对得起这场兄弟情谊了。”

说着将烙铁递给一旁的狱卒,“去,给他烫一烫。”

“你们……真敢!……”

“不然你以为把你抓进来,是让你在这里安度晚年的?”

很快,刑房里就传出痛苦惨叫,尖锐凄厉,不绝于耳。

钱万金一点没手软,真个就在旁边盯着,让那个狱卒把房中所有刑具挨个上了一遍。

刑架上,薛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浑身是血,最后连撑开眼睛都凝聚不出力气。

“放心,这还是第一天,以后每天你都能尝到各种滋味儿。”一只手拍上他的脸,“你能活多久就看你能撑多久。”

另一道声音似乎是同府正说话,“人若是死了,直接丢到乱葬岗。”

“是,王爷。”

薛仲恨得眼睛充血,同时心头终于开始生出骇然跟恐惧。

这两个人,是真的不在乎他的生死,也就是说,他们并不如他以为的那么在意薛青莲的生死!

如果薛青莲没用了,那么他握在手中的筹码便没了。

柳家人重情义,柳玉笙亦是如此。而风青柏重柳玉笙,所以他来的时候心中就有了笃定,只要拿捏着薛青莲,他便死不了。

难道他算错了?

不,不会,算错一步满盘皆输!

他不能输!

他还不想死!

狱卒拖着人事不省的人走了,扔回了牢房,牢门重新锁上。

风青柏跟钱万金走出大牢之后,脸上的神色便沉凝了下来。

“那个老东西给薛青莲下的到底是什么毒?”钱万金咬牙。

薛仲说他痛一分,薛青莲也逃不了,那种时候说出来的话,只怕不是危言耸听。

“暂时不知。”风青柏抬头眺望天际,眼眸漆黑深沉,“薛仲经历丰富,为人奸狡,不到最后时刻不会轻易松口,等到他真的看不到希望的时候,他才会抛出最后的筹码。”

“那就把他的希望掐掉,老子每天都来给他上刑,我看他能撑多久!”

“先回去看看薛青莲的情况再行定夺。”风青柏道。

不能莽撞,虽然他也很想马上从薛仲嘴里掏出所有真相,但是保住薛青莲才是首要。

此时的柳韵阁里,兵荒马乱。

薛青莲身上的疼痛好像突然之间加了倍般,之前任凭再痛他都咬牙忍了过去,这一次却没能忍住。

撕心裂肺的痛叫,不断呕出来的鲜血,让柳玉笙都慌了手脚。

第九百三十一章 这世上没有解不了的东西

血水一盆一盆端下去,强忍中咬烂了好几捆的纱布。

便是加了几次灵泉水分量,都没能将那种疼痛压下来。

若非男子筋骨尽断,甚至很可能会自残,一死以求解脱。

风青柏跟钱万金赶回来的时候,房中刚刚处理好一片狼藉。

看着女子红肿的眼睛,两人皆心头骤沉。

“发生什么事?”风青柏抱住女子,让她靠在他身上。

“你们出去没多久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突然的他就痛成那样。”柳玉笙哽咽。

认识好几年了,薛青莲是什么性子,他们都知晓,那是个惯来要强的。

是以被薛仲下毒筋骨尽断,他宁愿忍到失禁,他都不肯叫一声的痛。

钱万金跟风青柏对视一眼,腮帮子咬得僵硬,最后狠狠一拍桌子,“薛仲!那个老不死的畜生,老子现在就去弄死他!”

“站住,他死了,薛青莲也活不了!”

“他不死,薛青莲就要比死还痛苦!”钱万金吼了声,抱着膝盖蹲下来。

总是傲娇张扬的男人,竟不顾形象的大哭。

“什么意思?”稍稍回复过后,柳玉笙听出不对,忙问风青柏。

“去了宗人府大牢后,我们给薛仲用了刑,折腾了一个时辰。”

柳玉笙瞳孔慢慢睁大,“……薛青莲也、痛了一个时辰!”

“看来薛仲并非危言耸听,”风青柏脸色难看,“我猜他除了给青莲下毒,还给他下了蛊。一种能让薛青莲对薛仲所受一切感同身受的蛊。”

“……是、同命、蛊。”极为虚弱沙哑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他痛、我也痛……他死,我也、活不了……”

薛青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脸上仍然残留着痛到变形的痕迹。

“怪不得,怪不得那个老王八敢只身来南陵!他算准了我们不会杀他!”钱万金目眦欲裂。

“又哭、丢……人……”

“你还有力气笑话我?你该先笑你自己蠢!”钱万金腾的冲到床前,几乎想掐死床上还能笑得出来的男人,“亏你有脸说自己是毒的鼻祖!被人下毒,还被人下蛊!你在江湖上的名气是花银子买来的吧!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以后出门你别说认识老子!老子嫌掉价!”

“老子、是、病患,你还、凶我?草你、大、爷!”

“哎哟喂!哪来的娇滴滴的小娘子?你这是骂人呢还是撒娇呢?哈哈哈笑死爷了!”瞪着男人,钱万金咬牙切齿。

真想把这个窝里横的玩意儿给撕了!

要不是不能动弹,薛青莲发誓自己一定会毒死这丫的。

已经找到问题症结所在,柳玉笙冷静下来,将在斗气的钱万金拉开,免得他把自己气死,还把薛青莲气死。

“同命蛊如何解?”知道是蛊,还知道是什么蛊,那就肯定有解蛊的办法。

风青柏也在旁坐了下来,恢复平日泰然,“说重点,别废话。”

薛青莲张张嘴,“福囡囡,药,先,止痛。”

几人,“……”

药水下肚,一股暖流迅速游走全身,四肢百骸的疼痛得到缓解,薛青莲脸上苍白淡了些,看着等他开口的几人,言简意赅,“无解。”

钱万金扭头四处搜索,准备找个趁手的武器,把床上那气人的东西解决了得了。

“他活,我就能活,我死了,他还是能活。”顿了下,薛青莲有些颓然闭眼,“这蛊种下了就取不出来,我以前从不知道,他还会蛊术。”

“也就是说,我们对他用刑,他身上承受的疼痛,你一样需要承受。但是只要他不死,你就不会死。”风青柏看着他。

“未必,我若受不住,先死也不一定。”

钱万金又沉不住气了,“这么说来,薛仲是一点动不得了?我们不仅要保着他,还要保他长命百岁!他妈的,想想就呕血!”

“那要不,你把我一刀解决了?”薛青莲斜眼,“我自己动不了手。”

“你自己咬舌!”

“我怕痛。”

把钱万金气得吭哧吭哧大喘气,薛青莲才正经下来,“告诉他我死了,没了筹码,或许,你们能掏出些有用的消息。至少找出他藏的暗桩,绝掉后患。”

“薛仲老奸巨猾,你以为我们说他就会信?”钱万金怼。

“那就想办法让他信。”片刻后,风青柏抬眸,“只有掐断他的希望,让他以为丧失了筹码,我们才能摆脱他的掣肘,同时,我会让人去寻解蛊的办法。”

缓缓扫视几人,风青柏道,“这世上没有解不了的东西,说无解,只是我们寡闻。”

这话让几人心里一震。

确实,他们只道无解,然未必不是他们孤陋寡闻不懂解决之法罢了。

有些东西,不怕找不到解决法,怕的是一开始就不抱希望。

沉思片刻,柳玉笙道,“要让薛仲相信青莲死了,未必没有办法,我可以试试。”

“如何试?”

“用麻沸散。麻痹掉青莲的感知,那个时候你们去修理薛仲,他看到你们毫无顾忌,必然会怀疑,继而会动摇,那就离他相信不远了。而且接下来要给青莲做手术,也是要给他做麻醉的。”

风青柏颔首,“下午我再去一趟大牢,行试验。”

用麻沸散能不能解决掉同受疼痛,只需再对薛仲动一次刑便可知。

听着两人对话,钱万金眼睛亮了,摩拳擦掌,“我今儿不回家,我就在这等着!”

修理薛仲,不亲眼看着他难消心头郁气。

床上,薛青莲闭上了眼睛,似乎累极睡去。

心头酸涩尽数掩盖在表象之下。

从未想过有一日,他跟叔父会行到这一步。

曾经相依为命的两个人,一夕之间反目成仇。

想想,当真讽刺。

回忆过往,他甚至不能确定,叔父对他究竟有没有一刻真心对待过。

还是打从一开始,存在的就只有利用。

分筋碎骨之毒,同命蛊,叔父下手毫不留情。

可笑在小院里,看到风青柏追来的时候,他尚想着如何助他逃脱。

而他想着保护的那个人,只将他当筹码。

第九百三十二章 别关心我,忒恶心老子

天际余晖将落,在钱万金耐性即将耗尽的最后一刻,风青柏才动身慢悠悠往宗人府去。

晌午刚上过一场刑,总要让薛仲喘口气,免得一不小心把人弄死了,那薛青莲的小命也没了。

彼时本就阴暗的牢房,已经点起了昏暗灯火。

最里的牢房,薛仲奄奄一息匍匐在地,浑身血迹斑斑,苟延残喘。

听到脚步声在牢门外停住,撑了眼看去,在看到风青柏及钱万金赤红的眼时,表情陡地扭曲。

脚底不可抑制蹿上一股寒意。

晌午一趟折磨已经去了他半条命。

他猜测两人离开后,必然会发现薛青莲也受着同样的痛苦,他们会投鼠忌器,那么他便安全了。

明明很是笃定,也猜到他们必然会再次折返,可真正看到人的时候,仍然会恐惧。

“如何,王爷可是确定过了?”强撑镇定,薛仲阴桀桀的笑,笑声回荡在狭小阴冷的空间里,极是渗人。

门外,男子手腕轻抬,狱卒立即上前打开了铁锁,将牢门推开。

“你想做什么?!”恐惧在瞬间达到顶点,薛仲色厉内荏,十指悄然扣紧了湿冷地面,发着颤。

“你以为这样就能牵制本王?”男子清越声线清清淡淡,如玉珠投壶,落到人耳里却激起冰渣子一样的冷,“上刑!”

王府,柳韵阁。

从风青柏跟钱万金离开后,柳玉笙就全身紧张,盯着床上男子一刻不敢松懈。

已经服了麻沸散,意识在慢慢流逝,薛青莲在昏睡过去之前,仍然不忘调笑,“放心,这次风青柏会留点情,我死不了。”

“他不会留情,”女子怼他,“这个时候如果留情,那就真骗不过薛仲那只老狐狸了。”

“……”薛青莲撇嘴,女人脑子那么聪明,真的让人不喜欢。

轻易骗不了。

“你不用强撑着,麻沸散差不多完全发挥了,你该睡了。”女子的声音近在耳边,又像从遥远天际穿透而来,显得缥缈。

薛青莲眼皮子逐渐沉重,昏睡过去。

柳玉笙就坐在他旁边,在他昏睡之后,打起十二分精神去观察他的表情,但有任何不对,立即给他喂灵泉。

一刻,半个时辰,两个时辰……

时间悄然流逝,柳玉笙眼睛酸涩了也而不敢多眨,而床上昏睡的男子,表情平静安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

窗外,夜色已经很浓,月上中天,早就过了府中饭点。

离风青柏去宗人府,两个多时辰过去了。

床上男子有了醒转的迹象。

“如何,福囡囡,那家伙怎么样?”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钱万金的嗓门远远传来,带着急切,“一去到我们就给薛仲上了大刑,一点没留情!薛青莲这回没吐血吧?”

等着人跑进来了,柳玉笙才转头看过去,眼角眉梢笑意浅浅。

在她旁侧,沙哑声音虚弱模糊,却同样透着笑意,“你吐血老子都好好的。”

“这是成、成了?”钱万金激动得有些结巴。

“只看房中情况就能知道结果了,问这些不觉多余?”风青柏从后走来。

钱万金朝他不服气哼道,“就你精明,知不知道什么叫关心则乱?”

“求你,别关心我,忒恶心老子了,你找你家小石头去。”

“薛青莲,你有没有良心!小爷为了你劳心劳力,完了就得你一句嫌弃啊?”

“诶你别哭啊,我错了成不成?”

“爷哭你仙人板板!”

闹声,带着笑意的揶揄声,在房中皆相传出,将两日来凝聚的凝重冲淡了大半。

之后要如何让薛仲相信自己已经失去了能谈判的筹码,就是风青柏该操心的事了,柳玉笙没有再关注那边,开始一心扑在接下来的手术上。

用了整整三日时间将薛青莲身上的毒清除干净,柳玉笙空间里的灵泉也去了一半。

虽然灵泉池的泉眼依旧会流出泉水来,但是填补池子的速度却赶不上消耗的量,以致池子里的水位越来越低。可见空间那次抽空灵力修复她的身体,给空间带来了多大损害。

想要恢复成跟以前那样,柳玉笙也不知道要花上多长时间,抑或她有生之年,空间也没办法恢复原样了。

这三日时间里,钱万金跟石纤柔那边也找到了几个符合条件的医者,等着柳玉笙亲自过目后作出去留,除此还要安排几天时间给挑选出来的人进行紧急的培训,至少在打下手的时候,能将她需要的手术用具精准快速的递到她手上。

这般忙下来,连进宫看看两个娃儿的时间都没有。

第四日,柳玉笙在寥寥六人中挑中了两个人,暂时作为自己的助手。

一老一少。

老的姓白,名白术,年纪近五十,留着几缕山羊须,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很是热情和善。

小的是个女子,祁心,刚满十七岁,听闻家族乃是世代为医,受家族熏陶自小在医学上很有些天赋,对神医柳玉笙慕名已久,一听她要寻助手,自告奋勇的便来了。

两人皆是地方上小有名气的大夫,医术不错,擅长缝合术。除了这点之外,让柳玉笙选中他们的理由,是他们身上有对医术的热情及追求,不耻于下问。

这在大多数自视甚高的医者当中,很是难得。

还有一点让柳玉笙满意的,是这两人身上难得的没有敝帚自珍的陋习。

挑了白术跟祁心,加上柳玉笙有意培养身边的紫苏跟沉香,有四人帮忙,接下来的手术大致能稳妥。

初见柳玉笙拿出一套手术工具时,白术跟祁心皆瞪圆了眼睛,好半晌仍然沉浸在震撼中。

任由他们拿起手术用具端详研究,柳玉笙开始说自己接下来的要求,“接下来三日时间里,你们需要将这些用具的名字及用途烂熟于心。我寻找助手的原因你们应该都知晓了,事关人命,疏忽怠慢不得,如果你们有谁觉得做不到,可以现在就离开。”

“王妃放心,三日时间足够,届时你可以考我们,如果我们做不到,不用王妃赶,我们自个卷铺盖走人。”白术回答很是郑重,眼里光亮迫人。

第九百三十三章 他折磨他,真狠哪(13)

白术是个老大夫,能在这个年纪被王妃选上,他有些意外,同时更加珍惜难得的机会。他来这里跟功利无关,完全就是想见识小神医的医术。

有关她的传闻,他全都听过。

尤其是她曾经给一名武将开颅取瘤,将本来濒死的人救回来的事情,让他最是印象深刻。

现在能有幸亲眼见识那样的医术,老大夫全身血液沸腾,光是想想就已经激动无比。

要知道医者敝帚自珍,便是收徒也不会将自己的本事全部教授出去,免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像王妃这样敢在其他大夫面前展示自己的独门医术的,他迄今为止也就只见过这么一个。

祁心也同样眼睛晶亮,“我一定会把这些记熟,定不教王妃失望!”

看着处在兴奋中的两人,柳玉笙道,“这些工具不算多,要做到熟记并不难,但是要做到熟记了之后以最快速度将我要的用具准确无误拿出来递到我手中,也不容易。三日后我会检验。”

继而又看向紫苏跟沉香,“你们也需认真对待,医者手上经手的是人命,半点疏忽大意不得。”

“是,王妃!”

沉香跟紫苏回答的声音比平时要响亮,她们心头的欣喜激动不下白术跟祁心半分。

因为今日之后,她们的身份将不仅仅只是侍女,还会成为王妃身边不可或缺的帮手。

得知柳玉笙做的诸多准备,若非自己是即将被施行手术的那个,薛青莲恨不能爬起来亲自参到手术中去。

手术啊,那是他认识福囡囡之后,唯一没能从她那里学透彻的东西,哪怕解剖过无数小鸡小白兔,真正自己独立手术的时候依旧会感到力不从心。

太特么难了!

也因为没有把握,所以至今为止他都没有自己成功主持过一场手术。

怂。

“福囡囡,要不到时候让我稍微清醒点,亲眼看你手术?”怎么想都不甘心,在女子过来给他喂药以保持筋脉断口活力的时候,薛青莲打商量。

前几天体内毒素清除干净之后,身上的疼痛感已经能控制到细微程度,他说话总算利索了。

“让你清醒,且不说你能不能忍住那种疼痛,你确定亲眼看着我在你身上剖皮切骨的,你不会尿失禁?”收拾好药箱,女子朝他淡挑眉尾。

“……福囡囡,你真的是女人?”说一个男人尿失禁,随口就来半点不知道避讳,她是假女人吧?

“前几个月我刚生了俩娃儿。”

薛青莲不想吭声了。

福囡囡自从嫁给风青柏之后,说话做事的风格跟那家伙越来越像,忒会坑人。

什么地方都不吃亏。

眼看女子要走了,又不甘心,“爷好歹是死不医,什么阵仗没见过,在自己身上动筋动骨完全没问题。福囡囡,要不就先从脚开始,说不定我还能坐起来,自己给自己动手术,帮着你减轻点负担。你看怎么样?”

左手捏针,右手穿线,给自己的筋脉做缝合,光是想想那个画面薛青莲就激动得打哆嗦。

柳玉笙停下脚步,淡淡睨着他,眼底已经溢出无奈。

“我们可是合作过的,默契无间,我这样的搭档不好找,绝无仅有啊。”

“在医术上能疯成这样的,你也是绝无仅有。”

“试一次?”

柳玉笙磨牙,朝他挤出个绝对算不上和善的笑,“可以啊,要不你先试试自己能不能坐起来,试试你手指头能不能动?”

话毕转身就走了。

就算他能动,她也不可能让他真自己动手。

缝合筋脉那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一个不小心出丁点的差错他一辈子就真废了。

心咋那么大!

后面男人还不肯死心,扯着嗓子游说,“要不我动手,我就看着,看着行不行?我保证你缝针的时候我一动不动!绝对不给你增加麻烦?”

回答他的是砰的关门声,女子连话都懒得回他了。

瘫在床上,薛青莲唉声叹气,“要是能动就好了……要不让福囡囡先治疗其他地方,把腿给我留着?”

三日时间转眼即过,考核四人的结果柳玉笙还算满意,至少她要求的,他们四人都做到了。

这样对她来说就足够了,她只需要他们在手术过程中负责护士的工作。

第一场手术开始是在两日后,一切已经准备就绪,这也是柳玉笙人生中持续时间最长的手术。

将一个人全身断裂的筋脉进行缝合、恢复,需要重复无数次高度紧张的手术才能完的成。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这期间每一场手术,钱万金跟石纤柔都会过来守在门口,得到手术成功完成的消息才离开。

整个长时间过程中最轻松的,只有薛青莲本人。

躺着睡一觉,醒过来的时候修养几天身体就能好一点,就好像枯死的老树,一点一点恢复生机。

那种感觉非常微妙。

白术、祁心以及紫苏、沉香也在不断的配合中,由最初的紧张心慌到配合越来越默契,越来越得心应手。

手术过程中,他们越来越轻松。

柳玉笙这边全心专注在手术中的时候,风青柏也没能闲着。

趁着手术中薛青莲处在麻醉状态,他需要用尽各种手段去击溃薛仲的心理防线。

近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折断一个人的傲骨。

不管不顾的手段,亦足以让薛仲的心理防线岌岌可危

牢房阴暗,挂在墙壁上的各种刑具血迹斑斑,多看一眼便能让人触目惊心脚底生寒。

整个空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被绑在刑架上的男人形销骨立,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凸显得那双强自撑开的眼睛恐怖渗人。

“薛青莲呢……”架子上的男人,虚弱无声。

“你觉得呢?”坐在刑架对面的清隽男子,淡淡反问。

一袭紫衣清贵矜华,干净优雅,他不该是出现在牢房这种肮脏地方的人。

可是他坐在那里,却不会让人觉得突兀违和。因为周遭一切在他的光芒下,都会沦为被人忽略的背景。

薛仲目光涣散,努力的想要去看清男人表情,以从中看出点端倪,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他折磨他全无留手。

真狠哪。

第九百三十四章 他会求着要见我

风青柏极懂拿捏人的心理。

明知他急于知道一个答案,却不回答他,甚至连神色语气之间都不露半点破绽。

真正跟这个男人面对面的交锋,他才发现,风青柏远远比他所想的要可怕得多。

他以为有薛青莲为筹码,风青柏会投鼠忌器。

可是这段时间的折磨,让他曾经的自信一点点动摇,崩塌。

风青柏真的会在乎薛青莲吗?他真的会因为柳玉笙而束缚手脚吗?

近一个月的时间告诉他,不,风青柏不会。

这个男人,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为达目的,跟他一样,会不计手段!

刑罚停止半个时辰了,他身上的痛楚一点没减少,流逝的力气也没回来。

他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你娘如果知道你这样对待自己的叔父,在天之灵,也得不到安宁!……”

拼尽力气,他说出这句话,凝眸去看对方听到这句话会出现什么表情。

男子清隽精致面容映照在昏黄灯光下,半明半暗,表情很是模糊,可是薛仲看清了他挑起的嘴角。

“我娘?我娘若是知道我做这些,只会心怀大慰。”男子声音轻轻的,似带着畅意,“我在为她报仇,她怎么会怪我呢?你说是不是?叔父?”

最后两个字溢出他唇边,带着无尽讽刺。

薛仲瞳孔微缩,“你、什么意思?”

视线再次因为精力不济变得模糊,他只看到男子站了起来,踱步慢慢朝他逼近。

牢房里极是安静,没人说话的时候,静得让人心慌。

狭小空间里,男子轻轻的脚步声被放大,一声一声,像踩在他心上一般,让他的心脏不自觉收紧,身子也随之紧绷。

越近,那个身影越清晰,待得男子近至眼前,薛仲终于看清了男子表情。

居高临下,睥睨,冰冷。

“当初杀我娘亲的,并非皇室暗卫,是你。”薄唇轻启,男子语气更淡,却让他感觉透不过气来。

“呵呵呵呵——”薛仲笑起来,“是我?如今我落在你手里,你想杀我根本不用找任何理由,何必还要给老夫冠上莫须有的名头!”

“你说得对,本王要杀你易如反掌,何必还要多此一举给你冠罪名?”男子转身折返,“不过是要告诉你,本王杀你没有任何负担,因为,你该死。你可以不承认,本王也无需你承认,只是让你死个明白罢了。”

他身后,薛仲浑浊眼珠里有光影飞快闪烁,那是不确定。

不确定他是真的掌握了证据,还是只是行的试探。

“把他拖下去,一个月时间本王也玩够了,接下来不用再给他任何食物,死了之后丢到乱葬岗,报一声即可。”男子离了他面前,脚步没有停留,直接往外行去,嘴里吐出的,是冷血到让人绝望的话语。

薛仲心脏狠狠缩起,眼里流出不可置信。

风青柏真的没有耐性了?他竟然不再顾忌他的死活?那薛青莲……已经死了?死了?还是活着?

风青柏要他死,究竟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还是又一次极致的试探?

这是心理战?

不,不是心理战,风青柏真的要他死!

他刚才说了,他不会再来了。

那就是不准备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东西了!

风青柏放弃他的价值了,那他还有什么用?

没用的东西,也便没有再留的必要了!

薛仲眼睛大睁,张了嘴巴想把男子唤住,他有话要说,却怎么也没办法发出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子越走越远,最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风青柏回到王府,柳玉笙刚好结束手术走出房间,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长达三个时辰的高度紧张,另外四人已经快要累瘫。

出得房间便是见着王爷都没了认真行礼的力气,草草告退后立即直奔自己的睡房。

钱万金跟石纤柔都在手术房门口,汇合后一并去了花厅。

一坐下来钱万金就迫不及待的问,“如何?那老东西是不是撑不住了?”

“快了。”风青柏把柳玉笙搂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稍作休息。

知道她累,并没有唤她去房间歇着,相比歇下来,她应该更想听结果。

“用不了几天,薛仲防线就会全部崩溃,到时候还有最后一场博弈,只要不出岔子,他必然会抛出最后底牌保命。”

“没想到他一个残废,竟然这么能撑,这都足足一个月了,才堪堪让他相信他手里没了筹码。老奸巨猾的程度堪比风青柏。”钱万金吐槽。

在他眼里,风青柏任何一方面都能称得上“之最”。

但凡有哪一方面能跟风青柏比肩的,那都是最难缠的。

“薛仲为人深不可测,他真的会相信青莲已经死了?”柳玉笙不确定。

风青柏笑笑,“信也好不信也好,有一点是他肯定不得不面对的,那就是不管薛青莲死没死,都已经成不了他掣肘我们的筹码,那么他必然要再亮一个筹码出来才能保命。”

“薛仲怕死。”石纤柔话里不无鄙夷。

“他筹谋十几年,做了那么多,怎么甘心轻易就死掉。”微顿,风青柏眸心划过冷意,“今日试探,亦让我确定一点,当年我娘的死,可能确跟他有关!”

柳玉笙下坠的眼皮子一下撑开,惊得坐直,“他承认了?”

“他自是不会承认,但是言辞跟眼神闪烁,已是最大破绽。”男子身上冷冽气息极为浓烈,柳玉笙伸手将他紧紧抱住。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那场大火依旧是他心头抚不平的伤。

永远都不可能忘。

花厅里一下安静下来。

当初那件事情,钱万金也是清楚的,他甚至看过男子疯了的模样。

为了打散这种让人心头发闷的气氛,钱万金轻咳一声,问道,“你刚才说还有最后一场博弈,准备什么时候再去修理他一顿?到时候叫上我,我也要去。”

他最喜欢修理坏人。

顺带帮风青柏出出恶气。

“接下来我不会再去见他,也不会再修理他。”风青柏扬起唇角,笑容冰冷,“很快,他会求着要见我。”

第九百三十五章 他的米粮呢?

钱万金一直觉得,人是分种群的。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打小聪明绝顶,能跟他玩到一起的,那肯定不会有笨蛋。

所以风青柏聪明,是必须的。

比如眼下,此刻,风青柏把薛仲那只快要成精的老狐狸耍弄在股掌之间的手段,就让他甚是满意。

“之前每隔几天就去修理他一顿,现在你突然之间不去见他了,也不理会他了,由着他自生自灭,以他多疑的本性反而会多想,自己脑补一出完整的前因后果,”钱万金点头,再点头,“他肯定会从你骤然改变的态度去猜测,他对你已经没有价值了,为了让自己再次变得有价值,他就会继续抛出底牌。浑然不知你就是要掀他的老底儿。”

高明。

混朝堂的人玩弄心术贼他妈厉害。

当然,他也不差,一个圈子里的人,没有谁比谁笨的。

“那接下来我们只要等,等到他崩溃的时候,便是收网的时候了。”石纤柔笑道。

她很好奇,薛仲会用什么底牌保命。

反正杀,是不能杀的。薛青莲身上还种着除不掉的同命蛊,在找到办法解蛊之前,他们只能继续跟薛仲周旋。

“除了薛仲,还有个梅妃。”柳玉笙忽然道,“那也是个难以捉摸的,她之前潜伏皇宫,跟小风儿有过诸多接触,我总担心小风儿会遭了她的算计。”

或者是已经遭了算计而他们不知晓。

就跟薛青莲一般,若不是拷打薛仲一场,他们根本不会知道他给薛青莲下了同命蛊。

而薛仲会的那些手段,梅妃难道不会?

几人间再次沉默。

柳玉笙的担心不无道理。

明明已经把人抓在手上了,却诸多的顾忌,没办法干净利落的把他们一次解决掉,反而牵扯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多,让人烦躁。

钱万金烦得揪头发,“真想一刀把他们全砍了!世界也就干净了!”

石纤柔立即把他的手拿下来,劝哄,“这些是王爷要操心的事情,你那么烦做什么,咱只需要从旁协助即可,烧脑子那种重活用不着我们亲力亲为。”

“说的是,爷打小就是少爷命,跑腿打杂那些有小弟。”

风青柏面无表情,睨向钱万金,某金立即扭开头去,望天望地。

柳玉笙揉眉,“纤柔,你这么惯着他,不怕他以后上天你拽都拽不回来?”

石纤柔很是大气,“自个媳妇……是吧?”

“……”

因着柳玉笙刚主持手术出来,人疲惫得很,几人小聚一会就散了。

柳玉笙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脑子里最后的印象便是风青柏抱她回玉青苑。

扭头在房间里张望,竟然没看到风青柏身影,这个时候不在房中,人是去了哪里?

“来人——”正要唤人进来询问,便听到隔壁婴儿房里传出咯咯咯的笑声。

愣了下,柳玉笙猛地掀开被子下床往隔壁房跑去。

到得门口,就被房中一幕吸引了目光,连眨眼都不舍。

房间里头那张不算大的竹榻上,清隽男子怀抱两宝,三双同样漆黑莹亮的眼睛齐齐看着她,笑着,似在等待她的到来。

柳玉笙便跟呆了一样,站在门口久久不能动弹。

“笙笙,不过来吗?”男子笑意清浅,眼角眉梢皆是她熟悉的缱绻温柔,“我们都想你了。”

两个小宝儿应景似的朝她这边拼命伸出小短手,挥舞着,嘴里咿咿呀呀叫唤。

柳玉笙鼻头蓦地发酸,红了眼眶,抬脚朝父子三人跑去。

忙的时候兼顾不得,这一刻她才发现她多想他们。

想一个月不见的巴豆红豆,想很久没有仔细看过了的她的男人。

四人在竹榻上抱成一团。

吸鼻子声,轻哄声,娃儿的咯咯笑声在房中交织,轻轻荡漾。

挨个在巴豆红豆小脸上亲了又亲,抱了又抱,时而还在男子凑过来的脸上打个赏,这一刻柳玉笙的心涨得满满的。

“你怎么把俩豆儿带回来了?”她问男子。

青莲的手术还没完全做完,她至少还需要忙上半月时间,这段时间里她没有办法照顾好孩子。

男子伸手捏捏她鼻尖,“只是带他们回来让你看看,明日一早就送回养心殿。”

他知道她想孩子了。

他的话让柳玉笙又甜又愧。她忙起来的时候便很难去兼顾其他,以致忽略他跟孩子。他同样也很忙,可是再忙,他都不曾冷落她,一如既往的体贴细致入微。

相比起来,她觉着惭愧。

还有巴豆红豆,现在已经能靠着大人支撑坐起,她错过了他们这一个月的成长。

低头看躺在榻上一直兴奋蹬手脚的俩豆儿,柳玉笙眼睛微红,她的娃儿们也想她了吧。

看到她之后圆溜溜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在她兀自感叹伤感的时候,两只小爪子抓上了她的衣襟,拼命扯。

如同墨玉般的眸子透着执着,似誓要将她的衣襟拉开。

柳玉笙,“……”

面对巴豆那股锲而不舍,她很不想承认,娃儿看见她那般兴奋,是为了她那点米粮。

“哈哈哈——”耳边,传来男子忍俊不禁的低笑声,“要不,你喂他们点?”

他声音里都是让人着恼的笑语。

柳玉笙,“……没了啊。”

一个月没喂奶了,没有出销地儿,奶水已经停产。

衣襟上还在努力的小爪子似顿了下,接下来扒拉得更快了。

还真让他将衣襟扯开了点。

瞅着小娃儿眼睛都绿了的小表情,柳玉笙捂眼,干脆不阻止,让俩娃儿折腾。

巴豆红豆极是凶猛,扑上去就是一顿吸吮。

片刻后,顿住吸吮动作,大眼睛里浮上疑惑了。

不死心的又吸,停一下,再吸……

没了。

没了。

“嗷——!”巴豆一声惨嚎,哇的哭出来。

他的米粮呢?

红豆几乎是紧跟其后,嘴巴一扁哭声震天。

她的米粮呢?

刚才还温馨满满的房间里,哭声交替撕心裂肺,直冲屋顶。

娘亲半躺一旁,神情无奈至极。

无良的爹爹还在俯身大笑,眼角都笑出了可疑水光。

巴豆红豆彻底蔫了,精气神一下全没了,最后还是吃的米糊糊,睡着的时候做梦都打哭嗝。

第九百三十六章 你觉得你能幸免吗

第二日被送回皇宫的时候,巴豆红豆还是蔫巴巴的。

皇太后心疼得直抽抽,就差没把娃儿爹身上瞪出两个窟窿来。

为免皇太后把这个当成仇恨又给他记上一笔,风青柏略带无奈道,“笙笙那边断奶了。”

皇太后,“……”所以两娃儿才这么蔫吧?

她一直知道两个娃儿灵性,没想到会灵性成这样。

待风青柏一走,皇太后立即把两个小娃儿抱到内室里,苦口婆心。

“巴豆红豆啊,皇奶奶知道你们聪明,但是咱要懂得藏拙。善于中庸之道,懂得收敛锋芒,方为真正的大智。如此才不会引来祸端,避免招惹诸多麻烦。”

“像你爹这一点就做得很不好。他小时候也聪明,但是他不懂藏,锋芒太甚,所以被坏人关了起来,差点弄成疯子。这是前车之鉴,你们需得引以为戒,得听皇奶奶的话。”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知不知道?皇奶奶都是为你们好,以后在外人面前,要装的跟普通娃儿一样,就算笨一点也没关系。你们就是真的笨,皇奶奶一样疼你们,乖啊……”

老嬷嬷在旁听着皇太后这般长篇大论,对两个刚刚四个多月的娃儿循循教导,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就算两个小主子出娘胎起就聪明伶俐,可是那么多高深的词汇,他们真能听得懂吗?

太后这是把他们当成大人来教导了。

而且这样的担心在老嬷嬷看来有些杞人忧天。

两个小主子是什么身份?是当今圣上的堂弟妹,是皇室皇孙,是南陵王府的世子跟郡主。

就算他们真的是妖孽,又有谁敢置喙他们半点?

何况两个小主子一直跟在皇太后身边,也没什么人能多看他们一眼,哪能知道他们多妖孽来?

不过皇太后喜欢教就由着她教吧。现在她全部心思放在两个小主子身上,越来越像寻常的老妇人。

每天都精神抖擞,兴致十足。这是所有关心皇太后的人喜闻乐见的。

早朝散后回到御书房,风墨晗立即询问了一下薛青莲现在的情况,既而提到薛仲。

“那是只快要得道成仙的狐狸,他真的能被皇叔骗到?蛊术这个东西我们没有人了解,当中奥秘定然不简单,我担心最后薛仲还会出幺蛾子。”风墨晗神色间不见乐观,“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那边还在苦苦支撑,想要破他的心理防线,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皇叔真有把握?”

“不管他有没有被骗到,我既然已经说了不再见他,他势必要着急,着急了他就得出手。他手中握着的底牌,总要一点一点扔出来,只要他扔,便总有用完的一天。”风青柏淡淡道。

站在这个位置,双方之间的博弈本来就不简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出结果的事情。

在这里,没人能做到快意恩仇,没人能随心所欲。

身份越高,权势越重,越身不由己。

他们所展开的每一场争斗,都是一盘铺排极大的棋局。

不到最后,焉知鹿死谁手。

“除了薛仲,还有个善睐关在皇宫天牢,我尚未提审过她。皇叔看看她要如何处置?”

风青柏突然抬眸看向少年,视线定定落在他脸上,眸色极是深沉,让人心头打鼓。

风墨晗坐不住了,难道他自己无意中做了什么惹皇叔不悦的事情他不知道?

“皇叔,要是我做错了什么,您不妨直言?”

别这样看着他,他害怕啊!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给他来个痛快!

“薛青莲中蛊,连笙笙都诊不出来。善睐如果真是薛仲的人,你觉得你可能幸免?”

空间似陡然冻结。

风墨晗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隐隐不稳。

他跟善睐有过亲密接触,在那之后他怀疑过,是以还特地让皇婶诊了一次脉,没发现问题他便放松了下来。

可是皇叔的话让他惊觉,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有些蛊术用医术是诊不出来的。薛青莲就是最好的例子。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我已经中了蛊。”好一会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眼睛紧紧盯着风青柏,他很想从皇叔口中听到他说不是,可是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他抱着侥幸。

两岁他就中过蛊,随着年岁增长,蛊虫一点点蚕食他的生命,让他五脏衰竭,至今他仍然记得那种无望的感觉。

慢慢握紧拳头,风墨晗周身气息变得冷厉,猛地站起往外走去。

“你现在去质问不过是做无用功,她承不承认,你的命都捏在了她手里。由你摊牌,你反而陷入被动。”

男子的话阻止了他的脚步,“难道我们只能任人鱼肉?堂堂一国之君,被一只小小蛊虫控制摆布,传将出去我跟整个南陵都会变成一场笑话!”

“善睐会不会蛊术我们还不得而知,别自己送上门被人捏住把柄。做任何事情,你都需要掌控先机,并且拥有十足的把握,才能立于不败之地。”风青柏神色泰然,语气也极是平静,“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

男子的冷静总算抚平了风墨晗心头的躁动跟戾气,回转身坐下来,“皇叔,我们对蛊术一无所知,如何掌控先机?”

在这个领域里,他们跟薛仲就像是小孩与大人。

大人动动手指头,就能将小孩逗弄得团团转。

风墨晗如今就是这种感觉,让人挫败至极。

“蛊术最早是从苗疆流传出来的,听闻这种秘术极为神秘,便是在苗疆也不是人人都会,善睐会不会控蛊,还有待斟酌。”风青柏道。

“那该如何?”

男子指尖在桌面轻点,叩叩的敲击声在御书房里轻轻回荡,节奏不快不慢,极富韵律,莫名就让人心安宁下来。

当日下午,风墨晗提审善睐。

提审地点设在太和殿。

很快禁卫军就将人带了过来。

风墨晗坐在上座,居高临下看着跪在下面的女子。

一个月的监牢生活让她脸色显得很是苍白,本就单薄的身子此时更有一种随时都能随风而去的羸弱感。

第九百三十七章 冥顽不灵

许是因为过于消瘦,是以显怀的肚子看起来竟显得突兀。

眼睛在瘦削的脸上也显得更大。

淡淡看着他。

那双眼睛明明该是清澈的,却如笼罩着雾霾,让人看不清。

风墨晗起身,步下台阶,朝女子慢慢走去,到得她面前停下脚步。

探手将她精巧下巴抬起,风墨晗淡道,“朕曾经以为,你喜欢朕。”

女子没有回答,却在他说这句话时抬起眸子,直直看入他眼里。

像是嘲笑他说这句话的用意。

“朕也曾经以为,你跟这后宫的诸多女子不同。”

“可是你三番两次出现在朕眼前,却又总是那么巧合。”

“那夜在乾德殿里,你主动爬上了朕的龙床,善睐,朕真的很想知道,你费尽思量接近朕,究竟是为了什么?”

女子唇瓣微启,轻道,“那皇上希望妾身是为了什么?”

松开了钳制女子下巴的手,风墨晗走回上座,“接近朕的女子,哪个没有私心。你说朕无情,这后宫中的女子,又有几个对朕有情。”

语气凉薄,掩着几乎难以察觉的自嘲。

“一年半前你开始时常出入后宫,为后宫妃嫔调理身子。一年半后,几乎所有妃嫔都被查出失去了孕育能力,”男子在椅子上坐下,睨着她,“是不是你做的?”

她不答,他又继续问,“当夜朕醉酒宠幸了你,虽然人是醉了,不代表朕一点意识都没有。你在朕身上做了手脚,是也不是?”

四目相对,女子神色依旧淡然,而男子视线已然冰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已经认定事情跟妾身有关,妾身说什么,皇上都会觉得妾身是在狡辩。”

“你一字不曾说,如何就能笃定朕会认为你狡辩?后宫妃子受害之事且不提,那夜乾德殿的事,你又当如何解释!诸多可疑你不曾做过一句解释,却怪朕不信任你?”

女子眼睫颤了颤,再次沉默不语。

殿内气氛一下变得僵持。

须臾后,天子冷笑,“到了这个时候你依旧秉持你的清高,不屑于跟朕解释?好,好!冥顽不灵!”

“来人!把人押入宗人府大牢!既然朕审不了,那就按照律法,交由宗人府来审!”

禁卫军的脚步声很快在外面响起,善睐身子微颤,抬眸看向天子,却见天子正好拂袖转身,不再看她。

而从头到尾,他不曾过问她腹中胎儿一句。

人被押下去后,风墨晗在殿中又站了片刻,才离了大殿回到御书房。

这一天皇上在御书房里呆了整整一天,期间什么人都未见。

宫里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处处平静,一切如同往常一样井然有序,没有任何不同。

转眼,薛青莲的手术也即将接近尾声。

只剩下最后一场,只要手术成功,薛青莲便可恢复得跟正常人一样。

而这场手术也是整个治疗过程中最为关键的一步。

因为这次要缝合的筋脉,位置分布在心脏周围。

手术过程中但凡有丁点差池,薛青莲性命难保,之前近两个月所作的一切等同白费。

柳玉笙将这场手术安排在三日后。

用三天的时间,来做最周全的准备。

第三天一大早,钱万金跟石纤柔就来了南陵王府,守在手术房间外等待。

柳玉笙带着白术、祁心、紫苏跟沉香进了房间之后就将门窗紧闭,里面点亮了一盏盏的灯笼,昭示手术已经开始。

与此同时,宗人府那边又传来了消息,薛仲要求见风青柏。

这已经是半个月来的第四次。

收到传话的时候,风青柏面色平淡,终于前往赴约。

吊了三次,对方的耐性应该差不多耗光了,是时候做最后一场博弈了。

宗人府大牢的气息,常年阴冷潮湿,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来了好几次,风青柏仍然不喜欢那股味道,离了女子身边,他的洁癖就会自动冒头。

他没有去最里间的大牢,而是等在刑房里,坐在靠墙的椅子上。

薛仲是被狱卒抬着拖过来的。

他的轮椅,早就不知去向,狱卒将钱万金第一次来时的话施行得很彻底。

不光没了轮椅,每日里吃的两顿,也真的是从酒楼特地搜来的潲水。

非人对待,薛仲如今看起来,已经没了人形。

浑身散发着恶臭味,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扔到外面还赶不上乞丐干净。

“你的生命力顽强得让本王意外。”这样都死不了。

虽然当中有他不能让薛仲死的成分在。

“王爷谬赞。”这段时间风青柏没来,没有人再隔三差五的上刑,薛仲虽然狼狈,却也得到了喘息,说话反而比之前有些力气。

至少能让人听得到声音。

“废话不提,找本王来何事?”男子似乎不耐烦跟他继续打机锋,“记住,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王爷放心,老夫自会珍惜这次机会。”薛仲被扔在地上,没有轮椅靠着连坐都坐不起来,只能躺着对话。

多年历练出来的城府,在这个时候发挥了点作用,没流露出半点难堪。

“王爷留着老夫这条命,是想从老夫这里知道你想知道的消息吧?比如有关当年百草谷的灭门,以及你娘亲的死究竟跟老夫有没有关系。还有,以王爷的心智,定然早就怀疑当年你娘亲带着你逃离皇宫的原因。”薛仲桀桀低笑,“老夫可以将一切都告知王爷,但是王爷需得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你说,本王听着。至于答不答应,要看你的故事有没有价值。”

“王爷知道一切后,需放老夫离开,另外,让东越跟北仓撤掉对老夫的追捕令。”

风青柏淡道,“若你所言属实,放过你不难,你的命于本王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放不放不过是本王一念之间。”

凝着男子,薛仲收起笑意,“希望王爷说话算话。”

话毕,神情似陷入回忆,也将当初的事情娓娓道来。

“事情要从四十几年前说起,那时候百草谷还钟鸣鼎食,老夫尚是百草谷长老,跟你外公是亲兄弟。”

第九百三十八章 你说,这样他会不会死?

第938章你说,这样他会不会死?

“百草谷医者名气大,医术也高,一直很受各国权贵看重,各皇宫甄选御医也多从百草谷挑选。你娘亲便是因为于调理一道上较为出众,是以十二岁就被选到南陵皇宫,给先皇调理身子。”

“可惜,谁都没想到她最后竟然会爱上大她十几岁的先皇,还跟先皇生下了你,既犯了百草谷女子不得与皇室有所牵扯的族规,还引来先皇妃子的嫉妒,给我百草谷带来祸端!”

薛仲说到这里情绪变得激动,精力不济,说话间隙需要大口喘息。

“我百草谷上下三百余口人命,就因为你娘亲的任性,被南陵皇室残忍杀害!灭族啊!我曾经劝告过她多次,她若不是置若罔闻,我白百草谷怎会落到如斯田地!我恨!恨她,恨皇室,也恨你这个孽种!”

他看向风青柏,浑浊眼睛里恨意不掩,汹涌滔天。

风青柏坐在那里静静听着,不发一言,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对于薛仲的恨意,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当她为何会带着你逃离皇宫?因为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是她累得我百草谷被灭族!若她继续留在先皇身边,她如何面对我百草谷三百多条冤魂!哈哈哈!”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所有的秘密?”在他狂笑中,风青柏淡问,“说完了?”

薛仲笑意敛起,沉沉看着风青柏,“你不信?”

“你莫不是以为本王很好糊弄?”站起,风青柏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薛仲,这种时候还跟本王耍心机,看来你对自己的处境,不是很担忧。”

顿了下,风青柏挑起唇角,“你知道本王不会要你的命,所以肆无忌惮是么?我的确不会杀你,我也不会再将你继续留在这牢里,你随时可以离开,只是东越跟北仓会对你如何,本王便管不着了。”

四目相对,薛仲又笑起来,“你说得对,我是知道你不会杀我,我也知道,如果东越跟北仓真要对我如何,你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因为,薛青莲还在!”

居高临下的人面色陡沉,见状,薛仲笑得更猖狂。

“这一个多月来你频频对我用重刑,是想混淆我的视线,让我以为薛青莲死了,我没了筹码,拿捏不住你了吧?每次你用刑的时候毫不留手,诱导我起疑往那方面想,以致差点被你迷惑过去。差点啊,哈哈哈!薛青莲一定告诉了你,他是中了蛊吧。”

风青柏慢慢的,又坐了下来,看着大笑的男人,“是又如何?”

“所以你刚才那些恐吓,都是假的,你不会放过我,却也不会杀我,只是想从我这里套取消息!”薛仲脸上的笑转为诡异,浑浊的眼睛突然闪烁出莫名光芒,“我骗不了你,你也骗不了我,我的筹码,还在!”

话毕,薛仲一手突然往心口位置用力拍去,待风青柏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冲上去掰下他的手,心口位置已经插了一根束冠横簪。

几乎没根而入。

薛仲仍然在笑,眼睛死死盯着风青柏,嘴一咧,鲜血便往外溢出来。

“你说,这样、他会不会、死?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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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看着犹在狂笑的人,风青柏眼神冷到极致,几乎能将人冻结。

“来人!立即把他抬去王府!”

大牢里有一瞬间的兵荒马乱。

谁都没想到薛仲会自杀,看着插在他心口上的那支横簪,大牢狱卒噤声不敢言,伤了那里,人还能活?

便是现在送到南陵王府也无济于事。

南陵王妃的神医之名京城无人不知,然神医虽然有个神字,却到底不是神仙,不可能让人死而复生。

王爷这个命令,只怕是病急乱投医了。

心里想是一回事,动作上半点不敢怠慢,飞快将人太出大牢直奔南陵王府。

风青柏走在最后,离开牢房前回头往大牢最里看了眼,眼神幽深莫测。

王府那边,手术房的门依旧紧闭,里面不曾传出半点动静。

钱万金跟石纤柔也依旧守在门口,如同两个门神护法。

待见着门房带着狱卒服饰的一群人抬着担架急急忙忙往这里跑的时候,相视一眼迎了上去。

担架上,躺着的人一脸一身都是血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肮脏狼狈又渗人。

“薛仲?”钱万金看着人事不省的男人,冷笑,面上竟然一点不惊讶。

“把人抬到旁边房间。”石纤柔就更是镇定了,指挥着将薛仲放到了别院隔壁房中,对于薛仲为何会这副样子,又为何会抬来王府,没多问一句。

两人都淡定得让狱卒感觉不正常。

只是狱卒身份低微,心有疑惑也只能掩着,哪敢问出口来。

将人放下后便告退了。

风青柏最后才慢条斯理出现在别院门口,不慌不忙,神色泰然。

一看到他,钱万金就撇了嘴角,“算无遗策啊,都让你料中了。”

不理会男子的酸言酸语,风青柏往手术房间走去,连门都没敲,径自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却见本该在进行手术的场面全然没有,主刀者柳玉笙跟她的四个助手,就坐在房中方桌旁,怡然的喝着茶!

而定了今日做最后一场手术的某青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全然没有动了手术的痕迹。

“笙笙,过去看看,免得他真死了。”往床上看了眼,风青柏轻道。

要是薛仲真死了,薛青莲是要跟着陪葬的。

那薛青莲得呕死。

“死不了,”柳玉笙起身,提起一旁的小医箱往隔壁房走,面上皆是不以为然,“青莲说薛仲的心脏跟常人不一样,长在右边,便是他在左心口多捅两刀,轻易也死不掉。”

“失血过多也是会死人的,福囡囡,别那么不以为然,他要是真挂了,我也得跟着死翘翘。”床上仿似睡着的人开口。

柳玉笙走出房门前,朝薛青莲看了眼,眼神微黯。

这家伙只怕在难过呢,偏生还要装的若无其事毫不在乎。

这副模样,教人都不忍去拆穿他。

他的亲叔父,为了达到目的,真的想要他的命。

那么曾经的相依为命到底算什么呢。

第九百三十九章 再次棋输一着

第939章再次棋输一着

走进隔壁房,被放在长榻上的人无声无息,一身血迹乍看很是渗人。

尤其是心口的位置,那支横簪只剩了个头在外面。

跟着柳玉笙一块过来的白术、祁心、紫苏跟沉香面上都露出惊色。

“他还真是不留手啊,对自己都能那么狠,就算心脏长歪了,这一簪子扎下去也疼吧?”白术走上前去打量那只露在外面的簪头,嘴里啧啧有声。

真没见过这么毒的人。

要不是他们也参与了这场博弈,对内情知晓一二,以他的阅历,真的很难想象人可以贱到这种程度。

还有人性吗?

“王妃,你说我们现在说的话,他能不能听到?他是真昏过去了还是装的?”祁心挤在白术后头探头探脑,想看不敢看。

虽然她也是大夫,还擅长缝合术,这段时间跟着柳玉笙还见过好几次鲜血淋淋的手术,她是不惧血的。

但是她恶心榻上这人的模样啊。

一看就让人反胃。

都说相由心生,这是她长这么大,见过最丑的人。

“要不待会给他缝伤口的时候,就别用麻沸散了?”沉香认真建议。

紫苏点头,“倒是可行,扎心口那么痛他都受得了,缝个几针对他来说应该也是可以忍耐的。”

柳玉笙放下药箱,好笑的看着几人,“散开些,别挤在这里,不管怎么说,人还是要救的,身为医者,这是医德。”

四人忙往四个角落站,一本正经的动手用铁链把昏迷不醒的人四肢困住固定在榻角。

这铁链是早就放在房中,专门为薛仲准备的。

“王爷说,一切为安全起见。”

“行了,都别皮了,过来,这次给你们个实习的机会,就拿他练手吧,把簪子取出来缝合伤口,保证他不会死就行。”

四人又看向柳玉笙,刚才王妃似乎跟他们说医德?

让四个远远还没到出师程度的手术菜鸟主持手术,这种医德靠谱吗?

薛仲是痛醒的。

醒来的时候,亲眼看到有人正在他左心口位置缝线。

垂眸,可见一片鲜血淋漓,明明该是痛到麻木的部位,偏生不知为何,每一针穿刺皮肉的时候,那种疼痛他都能清晰感受到!

痛得人想死!

还有他的四肢,被沉重铁链锁得紧紧的,双腿没有知觉且罢了,双手连动一下都不能。

这些,跟他原本预想的截然不同!

“王妃,他醒了。”他听到有人说。

强忍疼痛往四周看去,在离榻子一侧不远的方桌旁,他看到了南陵王妃柳玉笙。

眸心一缩,“你不是——”

话未说完立即闭了嘴。

却见女子朝他看过来,笑意吟吟接口,“我不是应该在抢救薛青莲吗?抱歉,让你失望了,今天我没给薛青莲动手术,所以你往心口扎的那一刀,想要破坏我这边手术过程,让薛青莲彻底成为跟你的一样的废人的愿望,落空了。”

“你!”便是心口缝合的痛意,都不及柳玉笙的话给他带来的打击大,薛仲惊骇,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三分。

可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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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无人色。

他终于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他几次求见风青柏,为什么风青柏早不见他晚不见他,偏生选在今日见。

为什么风青柏那样的身手,竟然会拦不住他这个残废往心口上的一扎。

他自以为窥探到了真相,想着算计风青柏。

却原来今日发生的所有,全是风青柏的又一场试探!

风青柏在去大牢之前,就料到他必然有所动作,甚至很有可能早就想到他会用什么招数!

他再次棋输一着!

今天柳玉笙没给薛青莲动最后最关键的手术,等的就是他演这一出戏!

一旦他有所动作,便能说明他在外以及在大牢之中,都还有同党!

风青柏是想试探出他的同党!

“呼,终于缝好了,”白术将线头打结后扯断,似全然不知这样生扯,受伤的人有多疼似的,“虽然缝得不是很好看,好歹能帮助伤口愈合,将就将就吧,我是个生手,莫怪莫怪。”

“白大夫,你这都给缝成肉疙瘩了,下次还是换我来吧,我好歹比你细致些。王妃可说了,缝合平整才算合格,你这个不过关。”

“第一次主刀,有点紧张,下次能更好些。”

薛仲视线缓缓转向在他旁边谈笑风生的几人,眼前一阵阵发黑,多重打击之下,终于承受不住厥了过去。

“这就晕了?不是说千年老狐狸了,就这点承受力?”白术皱眉,这种样子的,钱少东家居然还夸他即将修炼成精,言过其实了。

“年纪大了,承受力是会有所减弱。”柳玉笙走过来,随手在旁拿起一捆布塞进薛仲嘴里,为了防止他吐出来,还特地又用布带绑了一圈,“现在该去干正事了。”

带着四人回到隔壁房,重新将房门关上,点亮所有的照明灯笼务求房中光线打到最亮,柳玉笙走到床前,看着呼吸已经沉稳的男子,拿出了手术工具。

麻沸散是薛仲抬到院门口的时候,她给薛青莲喂下的,现在正好发挥了最大效用。

薛青莲的最后一次手术,方真正开始。

房门外,这次的守护神是三位。

钱万金,石纤柔,还有风青柏。

钱万金显得相当兴奋,为了不打扰里面正在进行的手术,还把石纤柔跟风青柏拉到稍远些的距离,看着风青柏两眼发光,“刚才你没看到薛仲醒过来之后的样子,我在窗口全瞄到了!”

“我猜他现在一定恨不得时间倒流,把那场蠢到不行的算计重新洗牌,再来一回。”

石纤柔笑,“之前薛仲已经被骗到了的,当真以为薛青莲已经死了,不然不会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求见风青柏,想再抛出底牌以求保命。”

“小风儿把善睐扔到宗人府大牢之后,薛仲的反应就出现了变化,最后竟然用自杀这招来试探薛青莲生死,他是笃定了风青柏一定会救他,绝对不会让他死掉。敢这么笃定,就是他确定青莲还活着。有人告诉他青莲还活着。”

“与其说有人告诉他薛青莲还活着,不如说有人告诉他,怎么样用蛊虫感应对方生死。”风青柏勾唇,笑意冰冷。

第九百四十章 这种手段心机

第940章这种手段心机

他们都想错了方向。

之前他们一直以为,薛仲是用蛊方面的高手,但是如今看来不尽然。

如果薛仲真的熟悉用蛊之术,不会感应不到薛青莲的情况,险些被迷惑。

而他清醒过来,是在善睐去了宗人府大牢之后。

“看来那个善睐真的有问题。”钱万金冷哼,随即又问风青柏,“你是怎么知道会有人盯着我跟小石头的?”

三天前他们过来探望薛青莲的时候,风青柏特地交代他们今儿大一早过来一趟,一路还要装出紧张严肃的样子来迷惑对方眼线。

“我不知道对方在外面有没有眼线,只是做戏做全套,会更加逼真。再说你们也就这点用处。”男子淡淡道。

钱万金笑容一收,握起拳头就要往男人扑去,被石纤柔紧紧抱住。

便是这样他仍然不忿的朝男人隔空张牙舞爪,作势要挠他。

男子的手在他脑门上一拍,“别闹,里面在手术。”

说罢就施施然往薛仲的房间走去。

“……”捂着脑门,钱万金消了嗓音怒吼,“混蛋,你就知道欺负我!”

石纤柔仰天一叹,她才是正宫吧?

虚掩房门咿呀打开,适逢被气晕的人幽幽醒来,一双浑浊眸子死死盯着风青柏。

“棋差一招,很懊恼?”男子慢慢走到他面前,双手负背,神色淡然,“你输得不冤,因为我是风青柏。”

一句话,挟着君临天下的狂傲,强势披靡。

慑人心魄。

薛仲眸光震荡剧烈,可惜口不能言。

男子丝毫没有为他解禁的意思,转身走到木榻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正好是此前柳玉笙坐过的位置。

而这个男人即便是坐着,他的存在感也强到让人无法忽略,带给人的压迫力不减半分。

“你其实已经得知了薛青莲今早最后一次治疗的消息,求见本王,是想试探我今天会不会去见你。倘若我去,那么就能证实你这些天的猜测,我此前每次去见你必然都是在薛青莲治疗期间。你是百草谷出来的,身为医者,想必已经想到其中关键。薛青莲治疗的时候服用了能麻痹痛觉的东西,以致我对你用刑的时候,他感应不到蛊虫传递的痛苦,我对你自然也越发不用留手。唯有这样才能迷惑你,让你以为失去筹码,继而更换底牌。”

“你知道薛青莲还活着,知道我必然会保他性命,所以,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死。所以你才敢在自己心口上扎一簪子,你料准了我一定会救你。而那一扎只要能在薛青莲身上引起丁点的反应,手术便会前功尽弃,他会变成跟你一样的废人。此举还能让你自己逃脱牢狱之苦,继续拿捏本王。一举数得。”

男子声音轻轻缓缓,语调不急不慢,落在薛仲耳中,却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砸得他的心持续下沉。

无比恐慌。

“可惜你没想到,本王竟然会先你一步料到你的举动,一开始,让你的帮手拿到的便是假消息。你心口这一扎,白费了。”男子抬眸看向他,眸色如同看不清的远山,他说,“教你下蛊的是善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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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薛仲胸腔猛地一震,眼中光彩急遽变换,最后又被他用力压下,竭力在风青柏面前保持平静,务求不让他看出半点端倪。

对面,男子却没有继续说话刺激他,而是站了起来,淡道,“本王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你不想让本王知道的我也已知晓。至于同命蛊——”

男子笑笑,“只要本王不让,你便是想死都死不了,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能拿出来跟本王谈条件的?本王拭目以待。”

看着男子走出房间,薛仲浑身阵阵发凉。

他以为自己算计了风青柏,却没料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别人算计之内。

从一开始,在城北烟花巷那个民宅小院里时,风青柏就已经开始了第一步算计。

他故意将他丢进宗人府大牢,试探出他在薛青莲身上留的后手,又利用他对同命蛊的依赖一步步诱导他走进陷阱,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将他身边潜藏的人一个个挖出来!

这种手段心机,让人耻骨生寒。

现在他虽然逃出了宗人府大牢,置身在这华贵府邸里,他的下场并不会比在大牢里好多少!

风青柏不会善待他,不会让他好过,在他说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之前,他只能匍匐在风青柏脚下,仰他鼻息!

薛青莲这个筹码,他是真的失去了。

不仅是人,还有人心。

与薛仲一墙之隔,房间里正在进行紧张的手术。

因为这次缝合的筋脉全部分布在心脏周围,是为心脉,所以容不得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房中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镊子。”

“钳。”

“擦汗。”

女子全神贯注,声音冷静从容,指挥若定,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去注意时间流逝。

所有人的心思,全部扑在这场手术。

门外,钱万金跟石纤柔也始终坚守,不管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就那么直挺挺在门口站着,甚至忘了去拿张椅子坐下。

房门再次咿呀打开,显出女子疲惫的脸时,门口的人立即围了上去。

谁都没有多问,风青柏一个打横将女子抱起,立即朝玉青苑走。

她脸上的疲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重。

后续的术后护理,有白术跟祁心在,还有沉香跟紫苏帮忙,已经足够。

钱万金跟石纤柔在紫苏将房门关上前,飞快往屋里瞅了眼,悬了半天的心总算得意落下。

“福囡囡亲自出手,青莲这家伙算得是幸运了,让他在床上躺个两三天的,基本能恢复了吧?”

手术出来之后,福囡囡什么都没说,那就是手术收官完美。

若是有问题,不会那么风平浪静。

薛青莲不会变残废了。

紫苏朝钱万金跟石纤柔笑笑,“这次躺两三天恐怕不行,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这一次缝合的是心脉,跟之前缝合手筋脚筋不一样,两三天就想基本恢复,少东家在说笑呢。

第九百四十一章 爷要小解你们能帮吗

第941章爷要小解你们能帮吗

朝两人简单解释了两句,紫苏便退下了。

接下来她跟白术等四人需要轮流当值,负责随时留意薛青莲的术后情况,若有什么并发症或者感染前兆,需要第一时间跟王妃禀报。

先当值是白术跟祁心,所以她跟沉香需要赶紧去梳洗休息,稍作恢复后过来换岗。

至于躺在另一个房间的薛仲,没有一个人理会。

既然他费尽心机的来王府,自有风青柏修理他。

另边厢,被男子抱着回房,柳玉笙太过疲倦,还在半路就沉睡过去了。

这次耗费的心力,是近两个月来大大小小十几场的手术里消耗最大的。

大半天的时间里,从起床开始她就一直神经绷紧,担心风青柏那边会出岔子,横生枝节。

等风青柏回来了,也没能放松,气了薛仲一顿之后马上就投入到紧张的手术中去。

以致完成手术后心神一松,疲惫便如排山倒海涌来。

风青柏的心是揪疼的。

柳韵阁到玉青苑,以他的脚程,是在不算远。

然路程还没走到一半,他就听到怀中女子绵长了呼吸。

垂眸,看着她眼底下刺眼的青黑色,风青柏抿直了薄唇。

加快脚步回到卧房,将女子小心翼翼放到床上,他在身边轻轻躺下。

本来他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从薛仲那里套来的线索,善睐已经浮出水面,趁对方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之前打她个措手不及是最好的办法。

伸手将女子往自己怀里拢了拢,风青柏吻上她眉心,拥着她闭上了眼睛。

权谋心术,权利财富,不及现在予她一个拥抱让他满足。

柳玉笙这一睡,睡得天昏地暗。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睁开眼睛男子就在她身旁,漆黑眸子凝着他,眼角眉梢覆着浅浅柔意。

“醒了?”

柳玉笙朝外看看天色,估摸着已经过了辰时,“你怎么还在家里,不去点卯上朝?薛仲那边怎么样了?还有梅妃那里审过了吗?她跟薛仲到底是什么关系?”

女子开口就是连珠炮式的发问,比他更紧张时局,风青柏无奈揉上她脑袋,“你累了近两个月,睡醒了就喝喝茶,去看看薛青莲,或者进宫看看太后,看看巴豆红豆,有很多事情能做,让那个自己好好放松一下。至于别的事情,我处理好了定将结果告诉你,可好?”

“咳,”柳玉笙轻咳,自己确实比男子更加心急,他在担心她,她脑子里却装着一堆跟他无关的事,男人不高兴了。

虽然他没表现出来,但是她一看就知道。

醋意都上脸了。

“你去忙,我待会起来收拾一下,晌午进宫看太后跟两豆儿。”她略带心虚的讨好。

“嗯,晌午在养心殿吃吧,我忙完就赶过来。”

“好。”

目送男子离开,柳玉笙立即下床洗漱,睡了个大好,精神饱满,终于记起自己为人母的责任了。

上次风青柏带了两豆儿回来,到现在又将近一个月了。

要是再不去露个脸,她怕俩豆儿都要往及他们还有个娘亲。

还有皇太后。她一忙近两月没去看她,太后的性子,肯定要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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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进宫,一哄就要哄仨。

收拾好自己,简单吃了些东西,柳玉笙就去了柳韵阁,先去关心一下病患,看看术后第一天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她到的时候,屋里守着的是紫苏跟沉香,一看到她来立即站起来行礼。

没等她询问情况,床上同样醒过来了的男子立即朝她吐槽,“福囡囡,我这里不用人贴身伺候,你叫她们走行不?要不换俩男的来?你这两个丫鬟我算是服了,说要盯着我就真的是盯着,你看看她们坐的位置,在床头盯我半晚上了,有这么看人的吗,爷都睡不着!”

“王妃说了手术后三天是至关重要的术后恢复期,一定要守着免得你发生什么情况我们不能及时反映。”沉香嘟囔辩解。

薛青莲只觉脑壳疼,几乎呻吟出声,“爷也是大夫,爷自己身体什么情况我还能不知道?要是真不舒服我喊你们一声就是了,你们守这里一晚上虎视眈眈的,你们叫人怎么睡觉?患者不能好好休息,是最惨无人道的事情你们知不知道?再说你们这么盯着,能帮什么忙?爷要小解你们能帮吗?”

两丫鬟脸上哄的一下烧红了,愣是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还不能走。

现在跟她们说小解,王妃没来的时候他怎么不说,他要是说了她们不就给他唤小厮来伺候了吗!

就是故意在埋汰她们!

柳玉笙无奈一叹,挥手让紫苏跟沉香先退下先,才转而数落薛青莲,“你便是不喜欢有人在旁盯着,也不用这么戏弄她们,她们还是云英未嫁的大姑娘。”

“我忍了半晚上了,你来了我才这么说,你要是没来,我说那种话人家只怕要怀疑我居心不良,调戏良家女呢。”薛青莲更抓狂,“我是真的要上茅厕!”

“……”柳玉笙立即转身去外面唤小厮,“你怎么不早说。”

“老子说了无数遍了,你那俩丫鬟恼老子说话不中听,愣是不理会,让老子憋了足足一个时辰!公报私仇呢!!”

“……”出得房门,看到还站在那里的两个丫鬟满脸不自在的表情,柳玉笙扶额,“去唤两个小厮过来帮忙。”

“是。”两女立即逃也似的飞奔,柳玉笙瞧着嘴角直抽。

什么时候她们也变得这么皮了?

待薛青莲身心舒畅了,柳玉笙检查了下他的伤口。

这段时间给他做手术,她空间的灵泉几乎全花在他身上了,有灵泉修复,感染的几率其实很小,只是总要确定过才能放心。

“待会我要进宫一趟,去看看皇太后,顺便把巴豆红豆接回来。”顿了下,柳玉笙朝隔壁看了眼,“他就在隔壁,左心口的伤口已经缝合,性命无碍。那一扎,你心脏真没事?”

薛仲往心口扎那一下的时候,薛青莲是还没有上麻药的。簪子不是真正扎在他身上,他固然死不了,但是那种痛苦也非常人能忍受,但是当时她就坐在他旁边,除了看到他脸色骤然苍白了一瞬,没有听到他吭哪怕一声。

她想,他心里的痛,比簪子直接刺在他心上更甚。

还卡,还卡,一整天竟然只写出四千,有两章还是我昨晚赶下的稿子,嗷嗷嗷!小妖精们,我决定去看一场演唱会,听听歌,放松一下脑子。绷太紧了坐太久都写不出来,呜——晚安~

第九百四十二章 在你眼里,有什么是你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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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能有什么事?”男子恢复了平日散漫,懒洋洋调笑,“赶紧走吧,再不把巴豆红豆接回来,他们真得忘记爹娘了。”

深深看了男子一眼,柳玉笙没再多说什么,临走前叮嘱紫苏跟沉香在旁照顾,还留了个小厮。

匆匆赶往皇宫,穿行御花园闻着空气中馥郁的桂花香时,柳玉笙才惊觉已经是九月时节。

天气已经入秋了。

金秋的清晨,阳光和煦,花香阵阵,御花园中随处可见后宫妃嫔的身影,说笑声阵阵。

每个人脸上都笑容如常,月前长乐殿发生的大事对她们全无影响。

善睐这个曾经让所有妃子嫉妒的人,也变成了她们闲谈间的笑料,奚落嘲笑。

那种绚烂如同昙花,花开一夜即败。

柳玉笙直奔养心殿,一进殿门皇太后不喜反警惕,看她的眼神跟看来她这里要偷东西的贼似的。

就连俩豆儿朝她伸出的小手,都被皇太后立即压了下去。

让人哭笑不得。

“你不是还忙着吗,怎么这么快就进宫来了。”

柳玉笙无奈,“太后,已经两个月了。”

“人不是还没解决干净?听说风青柏把薛仲带到王府了,府里有那么个危险人物在,巴豆红豆可不能搁王府里呆着。”皇太后神色淡淡,说的话也甚是中肯,动作间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就差没把巴豆红豆藏起来了。

柳玉笙走过去,跟皇太后一块坐在软榻上,看着躺在那里蹬腿的小娃儿。

又是近一个月时间不见,两个娃儿好似又长了不少,眉眼显得越发精致,咧嘴笑的时候,柳玉笙发现俩娃儿竟然已经长出了两颗米粒似乳牙,刚刚冒尖。

“一转眼就这么大了。太后,谢谢您,把他们照顾得这么好。”抚着俩娃儿小脸蛋,柳玉笙轻道。

虽然没有亲眼见着,但是只看俩豆儿这般模样,也能知道被照顾得极好。

太后将他们视若己出。

对上小娃儿精灵的大眼睛,皇太后神色柔和下来,“巴豆红豆很好带,从来不哭闹。哀家没操什么心。”

与其说她照顾俩豆儿,不若说俩豆儿陪伴她这个孤老婆子。

而见着娘亲来了的俩豆儿,显得特别兴奋。在两个大人说话感慨的时候,突然抬高双腿一蹬,小身板就往上蹿了点距离,再蹬。

蹭蹭蹭的,人就从软榻这头蹭到了那头,然后调转方向,继续蹬。

哥哥妹妹跟比赛似的争相追赶,时不时的还往娘亲瞅一眼,看着娘亲瞪大的眸子,便蹬得更快。

把皇太后给气乐了。

“皇奶奶天天赞你们还不够,还要你们娘亲再赞一遍啊?咋这么贪心呢。”

俩豆儿咯咯咯笑不停,小手挥舞,无邪笑声让人不自禁的扬起嘴角。

待得俩豆儿蹭到自己身边,柳玉笙挨个捏捏他们小鼻子,“巴豆红豆真棒。”

俩豆儿满意了,尿了。

大殿里,忍俊不禁的笑声频频响起。

这边厢一片和乐,宗人府大牢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风青柏亲自提审善睐。

风墨晗也在。

人被提上来时,看着比之前更加清瘦,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几乎已经皮包骨。

眼睛突兀的嵌在脸上,大得有些渗人。

风墨晗瞧向女子时,女子也朝他看过来,那双眼睛似乎总是静静的,没有多余的情绪。

同样的,看着她时,少年皇帝眼睛里同样没有多余的情绪,她于他而言,跟一个互不相干的路人没有什么不同。

那一夜在皇上心里,似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你跟薛仲究竟是什么关系。”皇帝冷声问。

“皇上不是已经认准了妾身跟他有关系,又何必再审。”女子启唇,淡淡回答。

话语中不乏轻嘲。

风青柏坐在一旁,食指轻点,“来历成谜,身份不明,会调理,懂医术,还会……控蛊。”

说出控蛊两个字的时候,风青柏视线紧紧落在女子脸上,发现了她眼睑处几不可察的抽动。

“之前我们一直以为你出自百草谷,是薛仲的人,如今看来不尽然。”

善睐转头,看向风青柏,苍白唇瓣微抿,不发一言。

“百草谷虽为百年医药氏族,于杏林中名望极盛,但是却从来没有涉及过蛊术。从薛仲对于蛊术并不擅长,便可窥出一二。”

“可是她跟薛仲认识,否则薛仲哪来的胆量给自己心口扎上一簪子。”风墨晗讥诮,看善睐的眼神更冷。

“或许他们两人之间,做主的那个并非薛仲,而是她,善睐。”风青柏的话,终于在善睐眼里掀出了一丝波动。

哪怕很快隐去,仍然被两双犀利的眼睛捕获。

同时,也让两个男子身上的气息转为沉肃。

这一审,并非寄望能从善睐口中审出有用的消息来。

敢参与这场博弈,哪个人不擅做戏?不擅掩藏情绪?

他们要的就是从对方每一个细微变化中找出破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善睐的反应证明他们猜对了。

这个结果,并不让人欣喜。

因为,善睐凭什么能让老奸巨猾的薛仲俯首?

除非,善睐背后有薛仲都惧怕的势力。

到这里,已经无需继续审问下去。

善睐什么都不会说。既然从她嘴里撬不出什么东西,风青柏便不会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不会对善睐用刑,对方毕竟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

刑罚一个孕妇,他会想到笙笙大腹便便的模样。

而除了善睐这里,能查的地方还有很多。

风墨晗落后些许,没有立即离开大牢,坐在那处凝着女子良久,才起了身。

走到女子面前,他问,“你能不能告诉朕,朕还有多长时日可活?”

女子眼睫轻抖了下,沉默不言。

见状,他没有继续追问,负手离去。仿佛连自己的生死在他眼里,也是可有可无。

“善睐医女的本事,真是让朕大开眼界。”擦肩而过时,他如是说。

直到身后脚步声远去,再听不见,善睐才垂眸看着越发凸显的肚子,淡道,“在你眼里,究竟有什么,是你在乎的。”

第九百四十三章 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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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牢,坐在养心殿里,风墨晗一身帝王气息立即散得一干二净。

什么淡然,什么高深莫测,全用不着装了,跟屁虫一样黏在皇叔旁边,“皇叔,你说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就她?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她有什么能耐让薛仲甘愿低她一头?”

“未必是我们想的那样,我更倾向于两人之间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抱着红豆在怀,任由她在他华贵锦袍上涂口水,风青柏语气神色皆平平淡淡。

“我也是这么想,”柳玉笙道,“薛仲年轻时就野心勃勃,哪怕残废了仍然阻不住他的脚步,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屈居人下。”

“东越、北仓、南陵三国的追捕让他走投无路,无计可施为之下,如果有人前来寻他,跟他合作,便如同给了他一根能救命的浮木,他自会抓住不放。一般人都会这么想,但是你们忘了一点,”皇太后本是不想开口参与这些的,但是见他们说来说去没说到关键,忍不住提点,“善睐入宫是几年前的事情,说明那时候就有另一股势力在打南陵皇室主意了。还有,风墨晗两岁的时候就被人下过蛊。事情到现在十几年过去,当中处处都有薛仲的手笔,他真的是近来才跟善睐合作的吗?”

三双眼睛齐齐看向皇太后,看得她浑身不自在,皱了眉,“这般看哀家作甚?哀家就是随口一说,听不听随你们。”

柳玉笙认真的比出大拇指,“姜到底是老的辣,太后一说就说出关键,对我们甚是有用!”

“……”皇太后扭开脸,嘴角压不住翘起一角弧度。

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还这般不稳重,拍马屁呢?

“这样一想,怎么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难道说百草谷十几年前就跟善睐背后的势力勾结在一起了?”风墨晗脸色难看起来。

这些年出事的不仅是南陵,还有东越跟北仓。

如果都是同一个势力所为,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大的野心,竟然同时觊觎几个国家的皇权?

“这次薛仲能在大牢里知道薛青莲要做手术的消息,必然是外面的人告诉他的。”风青柏道,“善睐那里既然撬不开缺口,那就调查外面的人。”

两个月前,将薛仲关进宗人府大牢开始,善睐也同时被关进了皇宫的天牢,所以对于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善睐是并不知晓的。

能把外面消息传到薛仲手中,另有其人。

宗人府大牢的看押本就极其严格,加之府正得了南陵王严令,不允许任何人跟薛仲接触,他更加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整个宗人府大牢可以说是密不透风,严丝合缝。

这种情况下想要将消息传递到薛仲手中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那又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避开层层监视?

养心殿里一时间沉闷下来,几人的心思都绕到了这上面。

片刻后,除了皇太后的三人几乎异口同声,“潲水!”

那是外间唯一能到达薛仲手上的东西。

当时钱万金为了寒碜薛仲,故意不给他用牢房里的食物,让他每天吃潲水,有风青柏点头,府正自然兢兢业业照办。

是以那段时间,宗人府每天都会到城中酒楼搜集潲水,带回来作为薛仲的食物。

如果有人想要传递消息给薛仲,只需要前往酒楼,在潲水里藏纸条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潲水脏污,谁还会特地去检查里面有没有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竟然是这样被人钻的空子,风墨晗脸色更加难看了,连一直淡定的风青柏都蹙了眉头。

“老嬷嬷,传膳。”几人皱眉沉思,皇太后那边叫着传膳吃饭。

顺势的还斜了三人一眼,“要谈公务,下次回御书房谈,哀家这养心殿又不是你们办公的地方,每回一来就在这里讨论大事,哀家听着头疼。”

三人,“……”他们会在这里谈,不还是因为信任太后?

否则,光是风青柏那种谨慎的性子,便不会在太后面前多提一句不该提的话。

以前,他何曾在皇太后面前这般毫无防备?

“先用膳,吃过饭后,下令后宫戒严,严查这段时间出过宫的每个人。”风青柏道。

“皇叔怀疑宫中还有薛仲跟善睐的人呢?”风墨晗惊诧。

桌子底下,柳玉笙朝两人分别踩了一角,眼尾朝皇太后那边悄悄挑了下,暗示他们别得寸进尺捅马蜂窝。

皇太后脸上已经亮黑光了。

“皇奶奶,您老过来坐,我们马上用膳。”风墨晗立即毕恭毕敬把老婆子往这边请。

从此以后,他头上除了有皇叔皇婶,还得多个皇太后他得敬着。

不过老太婆虽然还是总喜欢对他板着脸,但是态度比以前好太多了。

以前根本就当他是透明人,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往他跟前一站,话说完就走,从来不会问他意见。

反正她话已经说了,你也已经听了,那就得照着她说的办。

不接受反驳。

又或者你可以反驳,但是她只当没听到。

非常难伺候。

看看一直被老太婆抱在怀里不放的巴豆,还有已经把皇叔胸前衣襟涂湿一片的红豆,风墨晗认了,他是托了俩豆儿的福。

传了膳,开席。

老嬷嬷也从小厨房里端上了两个小主子的食物,入口即化的鸡蛋羹。

待鸡蛋羹不烫口了,老太太亲自喂两豆儿,不假手于人。

风青柏跟柳玉笙也不自告奋勇要帮忙,在他们看来是帮忙,在皇太后眼里看来就是跟她抢娃。

便只坐在一旁边吃边看着。

喂完娃儿,放他们在软榻上睡下,皇太后这才回到膳桌祭自己的五脏庙。

而她面前的菜碟上,已经堆了满满的一碟子菜,当中她最喜欢吃的松花鱼,连鱼刺都被剔干净了。

之前她喂娃儿的时候就开始动筷的三人,面前的饭碗几乎还没动过。

都在等着她。

无声轻哼一声,皇太后掩住眼里微湿的水光,垂眸执玉箸,“吃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九百四十四章 想不起那人完整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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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饭席上没人再开口说话,只闻筷碟相撞的轻响。

却莫名的洋溢着一股和暖,在周围若有似无的环绕。

让人心情舒畅。

老嬷嬷站在后头候着,看着这一幕,脸上不自觉的染上笑意。

多少年了,在养心殿里总是冷冷清清的,尤其是皇太后用膳的时候,一头银发蔓延的都是让人揪心的寂寥孤独,仿似随时能将皇太后并不坚硬的脊梁压断般沉重。

而现在,那种孤独在皇太后身上已经许久未曾出现过了。

有巴豆红豆两个小主子,每天还有皇上雷打不动的过来打扰两三回。王爷也是,每日里再忙都会过来走一趟,至少要喝上一杯茶再走。

养心殿想冷清都冷清不了。

这顿饭吃得很慢。

皇太后吃得最是慢。

半个时辰足以解决,今天愣是拖长了一倍时间。

她没吃完,几人自然也是不能走的。

那么巴豆跟红豆也能在这里再多呆一会。

柳玉笙带手托腮坐在一旁,看着皇太后幼稚的拖延时间,眼角带着笑,也不催。

老太太使小心思,还能怎么着,由着呗。

家里奶奶也偶有使小性子的时候,家里人便总是顺着哄着的。

拖到最后,皇太后似乎自己也意识到这样有些幼稚了,会被人笑。

而且这种举动对于事情结果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白搭。

把筷子一放,让老嬷嬷着人来收拾,起身慢慢走到软榻上坐下,“风青柏那边的事情短时间内忙活不完,王府里还有薛仲这个危险人物在,巴豆红豆真带回去了,你们能保证不出任何意外?”

这是发现动之以情不管用,开始晓之以理了。

垂死挣扎呢?

风青柏揉眉,“每天我会带巴豆红豆进宫来陪你。”

“陪一天?”

“……”

看他们表情竟然不乐意,皇太后也不乐意了。

她不高兴了便眼皮子一撇,靠着软榻斜躺下来,背对几人抱着巴豆红豆不说话。

气氛一下子落寞下来。

那种落寞是从太后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得让人无法忽视。

柳玉笙、风青柏、风墨晗,“……”

相处下来这些时日,不止是他们更为了解皇太后,皇太后同样了解他们,知道她这个样子,其他两个冷心冷情的不说,她绝对能拿捏住柳玉笙。

柳玉笙肯定会心疼她。

“行,让巴豆红豆陪您一整天,”这不,女子立即妥协了,“但是晚上俩豆儿一定得带回王府。这段时间您照顾他们晚上都没得好睡过,不能一直这么累。”

皇太后轻咳,坐起来,“行吧,就这么定了。”

说罢看看外面天色,“这都晌午了,饭也吃过了,你们该走了。晚上再过来接俩豆儿。”

生怕他们再呆一会又会反口似的,急着赶他们走。

让人哭笑不得。

巴豆红豆之前玩了一会累了,吃了鸡蛋羹之后便睡了过去,现在正是香甜的时候。

柳玉笙过去摸摸俩娃儿小手,在皇太后盯视下无奈跟着风青柏离了养心殿。

走出殿门,看着女子依旧无奈的神色,风青柏好笑,“要是不舍得,白日里你可以呆在养心殿,我白日忙完公务就过来接你们回府。”

风墨晗则叹道,“太后是吃准了皇婶你这种心软的性子,你还偏生就吃她那套。看吧,巴豆红豆要不回来了。”

“巴豆红豆跟太后亲,真个强带着他们走了,他们一准得哭。”柳玉笙笑道。

别看她来了之后两豆儿多兴奋,跟她玩一会立即就蹭到太后身边去了,对太后比对她这个亲娘更亲。

她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痛快,还有个原因,太后比她更需要俩豆儿陪伴。

本就是风青柏对皇太后有愧,父债子偿,就当让俩豆儿代替承欢膝下吧。

她看得出来,当时皇太后身上流露出来的落寞,不是装的。

“刚才你说要严查宫里的人,中午怕是没时间回王府了吧?”想起饭前男子说的话,柳玉笙问风青柏。

“我先送你回去,宫里的事情有风墨晗,事事都要我亲力亲为,要他这个皇帝何用。”牵起女子的手,风青柏淡道。

被嫌弃得一无是处的风墨晗,嘴角狂抽。

他怎么就没用了?

他也是有智谋的,只不过在皇叔面前的时候,那点智谋不显眼罢了。

好歹他也牺牲了色相,在善睐面前装了好久模样吧?

“皇叔,你好歹告诉我,着重从哪边查起啊?”嚷了声,看着前头越走越远的两人,风墨晗郁闷追上去。

“查两个月来如果皇宫的宫婢内侍,范围可以先锁定曾经伺候过善睐的奴才。”

当日下午,整个皇宫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皇上一声令下,要彻查后宫,所有妃嫔顿时绷紧了神经,生怕那把不知名的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在禁卫前来做调查时,但凡自己知道的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全不隐瞒。

很快就查到了结果。

善睐曾经的贴身丫鬟灵香半月前出过宫。

有人看到了,但是查起来的时候,放行的宫门守卫却说不上理由来,甚至怎么想都想不起有这样一个人出过宫。

非常诡异。

且禁卫赶往浣衣局捉人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小宫女竟然凭空消失了。

搜遍整个皇宫,都没能搜出灵香的影子。

收到禁卫禀报,风墨晗脸色阴沉。

一个小小宫女,在守卫森严的皇宫凭空消失?除了死掉,还有什么方法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凭空消失?

这听起来就是个笑话。

偏偏真的发生了。

坐在龙案后头的椅子上,风墨晗轻敲手指,拧眉试图去回想那个叫做灵香的奴才。却发现脑子里关于这个人的印象非常模糊。

怎么想,都想不起那人完整的模样。

他去过长乐殿几次,也见过灵香几次,非常不起眼,极容易被人忽略。

畏畏缩缩,很胆小,印象最深的还是那次在莲花池畔,善睐被后宫妃嫔为难欺负的时候,那个叫做灵香的小丫鬟曾经跪求他救救善睐,甚至膝行过来想抓住他的衣摆。

除此,再想不起其他了。

第九百四十五章 这是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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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墨晗眼神一点点沉冷下来。

一个让人见了之后连想都想不起来的人。

要么是真的不起眼到让人转眼就能忽略,要么,就是故意削弱了自己的存在感,让人事后哪怕刻意回想,也想不起任何有用的线索。

显然,灵香属于后者!

“来人,把善睐带来!”风墨晗冷笑,他越来越想知道,善睐究竟做了多少筹谋,哪怕被投进了大牢,外面依旧有人为她洒热血抛头颅!

很快,领命下去提人的禁卫来报,进来的时候脸色发白,“启禀皇上,梅妃娘娘……不见了!”

风墨晗一顿,看向禁卫,轻问,“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突然不见了,卑职去到宗人府大牢的时候,牢房里已经空无一人。期间狱卒一直守在牢房门口,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怎么逃走的!”

“立即传令,封锁六大城门!派人去追,务必把人抓回来!”

“是!”

禁卫迅速退下。

风墨晗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扭头看向窗外,漆黑眸子倒映外间明媚骄阳,连阳光都似被吞噬了暖意。

他身后,小板子垂眉敛目,怕得连呼吸都屏住了,就怕发出丁点动静,会惹得皇上大怒,小命不保。

皇上背影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分明是风雨欲来的暴戾汹涌。

这也难怪皇上龙颜震怒。

任谁被个不起眼的角色耍得团团转,也大气不起来。

何况被耍的人是皇上。

风青柏那边很快得到消息,彼时才刚刚哄了女子睡下不久。

隐卫接到消息来报,好容易贪来的午休时间尽数被破坏,走出房门的时候,王爷脸色不甚好看。

“立即带人去烟花巷那间民宅,掘地三尺,找出可疑的地方!”

“是!”魏紫亲自带的人。

同时风青柏即刻赶往皇宫,到得御书房的时候,小板子正在收拾地上被摔碎的摆件碎片。

风墨晗坐在龙案后头,浑身气息阴戾,胸口剧烈起伏,看到他来才勉强收起脸上外泄的情绪。

“皇叔,人跑了。”更可笑的是,六大城门被封锁得极为严密,苍蝇都飞不出去一只,两个活生生的人,却安然逃离了皇城。

城中搜遍,寻不到两个女子一片衣角。

风青柏走进去,随意寻了张椅子坐下,看向气息仍然没能稳下来的少年,“人跑了,你在这里摔一地东西发泄,人就能抓回来?”

“我实在是满肚子气没地儿出,总不能抓个人来打吧?”风墨晗闭眼,脸上显出疲倦,“前有左荣,后有善睐,我南陵王朝的皇城,屡屡让对手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我这个皇帝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至今他都没能找出漏洞究竟在哪。

这是打脸。

是不是某天他正在龙床上呼呼大睡,敌人来到他床前,举刀砍了他的脑袋之后,也一样能安然离开?

心头挫败,言语难以形容。

他倒是想跟以前一样同皇叔诉苦,撒撒娇,然后将皇叔当成可以背靠的大树。

可是不能,因为善睐的身份,曾经是他的妃子,这种事情只能由他自己来解决。

他没脸求助到皇叔那里。

“她们选在这个时间出逃,说明已经完全暴露在我们面前,继续留下来她们不会再得到任何好处。”风青柏淡道,“善睐所有的伎俩已经用尽了。恰好今日一早我们曾经提审过她,刚刚审问完,你我的戒备是最松懈的时候。这是她唯一最能成功逃走的机会。”

“是啊,刚刚提审过,我们自然不会一天之内接连提审两次。”风墨晗冷笑,“她也料到了离开大牢之后我们必然会立即查她身边的人,皇宫里大张旗鼓彻查的时候,她正好能逃之夭夭。”

顿了下,风墨晗抹脸,“皇叔,你说她究竟是用什么方法逃走的?宗人府大牢戒备森严,没人帮忙她肯定逃不了,就算有人帮忙,也不可能悄无声息不惊动任何人。”

太奇怪了,奇怪得诡异。

狱卒就守在大牢前面,期间没听到任何动静。

而且大牢往外的唯一出口,就是牢门,可是狱卒没看见过她出来,她不从牢门走,又是从哪里走的?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风墨晗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想不通。”万能的皇叔双手一摊,很是光棍的承认自己不知道,把风墨晗梗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幸灾乐祸?

不,是更加郁闷了。

连皇叔都猜不出来,只能说明善睐手段极高。

作为对手,这对南陵不是好事。

“我派了人去薛仲当初藏身的民院去查,如果能查到线索,或许有些事情能得到答案。”风青柏道,“当初左荣在京城重重防守之下安然逃脱,这次又多了个善睐……”

“民院?皇叔怀疑民院有通往城外的出口?!”风墨晗表情一下凝住。

不是不可能!

否则怎么解释那些好像长了翅膀飞出皇城的人?

假若民院里有通往城外的出口,那么六大城门放再多重兵也没用。

“既然薛仲跟善睐的势力十几年前就开始觊觎南陵皇室,怎么可能会不留后手?比如开出逃跑的地道?”风青柏淡道。

这个时候,他反而比一开始得知消息时更加平静泰然。

人已经跑了,抓不到了,若能搜出地道,好歹是个安慰奖,不算输得太难看。

“皇叔,你怎么一点不郁闷?”

“胜败乃兵家常事,既是打仗,哪有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也会输。你的心态还没修炼到家。”

“……”

在风墨晗的影响中,皇叔博弈从来没输过,便是当初跟三角势力对峙,不赢的时候也能保持平局。

所以皇叔说他也会输,风墨晗觉得这比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他打击更大。

他皇叔是无敌的。

瞅着少年又露出了二兮兮的表情,风青柏随手抓起手边的折子朝他扔过去,“正经点,你现在是成王败寇里的寇,就该有寇的样子。”

“寇是什么样子?”

“比如刚才摔了一地的东西,一脸受不了打击的模样。很适合你。”

“……皇叔,能不说笑吗?”

“我笑你无妨,敌人笑你才是你最难受的事。”

风墨晗心头一震,皇叔是借着这次的事情教训他,他的修炼还远远没到家。

这么点挫折就沉不住气,日后遇上更大的风浪,该怎么反应?拆了整座皇宫吗?

他刚才那一顿撒气,着实可笑。

第九百四十六章 龙嗣?(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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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六大城门突然增加重兵把守,对进出的百姓严厉盘查,一时间弄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城中大街小巷也处处是官兵,挨家挨户的进行搜索。

这等阵仗很是吓人,把惯来喜欢讨论八卦的百姓们吓得噤若寒蝉。

烟花巷民院那边,阵仗同样不输外面。

魏紫带着隐卫营几个人,连带五城兵马司一支队伍,将烟花巷最里的民院围堵得严严实实,将院子里各个角落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在茅房里发现了异样。

看似茅房,揭开上面的板子,下面竟然藏了台阶,沿着台阶往下便是一条仅能容一个人通行的地道,直达城外。

京郊码头。

魏紫带着人追到的时候,早就寻不到善睐个善睐跟灵香踪影。

御书房得到回禀是一个时辰后。

风墨晗很久没能开口说话,良久之后,胸腔里还有反胃的感觉。

“将地道建在茅厕粪坑,亏他们想得出来。”嘲笑,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那不是粪坑,只是用茅房作为掩饰,”风青柏瞧向他,目光淡淡的,“你已经恶心很久了。”

抹脸,尽量让自己恢复正常表情,风墨晗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人已经跑了,京郊码头航船通往各地,我们根本不知道她们逃亡哪个方向。”

“追不上,便暂且放着吧。”

“皇叔?”风墨晗不解。

“背后的人筹谋十几年,你觉得一次失败她们就会收手吗?”

“自然是不会,就像薛仲,残废了还到处蹦跶呢,野心这种东西哪是那么容易收得回的。”

“所以我们只需等她们再次出手,也只能等。”风青柏道,“另外,着人去西北苗疆打探消息。蛊术是从苗疆流传出来的,就算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也总能知道一二。”

“苗疆……”风墨晗沉眉,轻念这两个字。

此时,运河往西南的一艘航船上,船舱里。

两名女子相对而坐,其中一人极为清瘦,长裙之下大腹便便,显然身怀六甲。

“现在京城里只怕又在大肆搜查,皇帝该是气疯了吧。”娇俏女子掩唇而笑,全身上下寻不到半点往日的畏畏缩缩,看着对面女子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意味,“目的还没达成就败露,你如今托着这么大个肚子回去,你说主子会如何处置你?”

“啪!”对面女子素手一扬,打掉了她的笑脸,“灵香,别在我面前这么不遮掩,在皇宫里你是我的婢女,离了皇宫,你身份依旧低我一筹。想在我身上贬踩,等我落魄了再说。”

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灵香冷冷看着对面淡然女子,眼底溢着丝丝毒戾,“好,我就等着那一天!这巴掌,我总能还回去!”

看女子浑然不为所动的模样,压下心头怨毒,灵香再次扬唇笑起,“你在我面前横,可横不了多久。主子要你在皇宫生下龙嗣,如今连母带子一并逃亡,坏了主子大事,主子绝对不会放过你!”

“与你无关。”女子抬起眼睛,眸中光波极淡,“我警告你,最好别激怒我,否则在回去之前,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送命。”

说着女子再次扬起手腕,灵香立即往后退缩好几步,离女子远了些,脸上乍然浮出的恐慌依旧没能立即散去。

善睐收回手,看女子的眼睛里,尽是淡淡的嘲讽,让灵香涨一下涨红了脸。

“出去!”她淡道。

灵香冷哼一声,恨恨出了船舱。

待得此处只剩了自己一人,善睐才敛下眼中嘲笑,依着窗栏而坐,看向外面浪花滔滔的运河水。

龙嗣?

这个词让她唇角浮出一抹冷笑。

什么都不是,他日生出来,这只会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颠沛流离,一生多桀,尝尽人间苦楚!

随着善睐逃脱,京城看似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官兵那边就着善睐越狱案做了诸多调查,最后再没发现有人可疑,又因没将人捉拿归案,是以案子便悬了下来,待他日若能有结果,再行结案。

经过半月调养,薛青莲终于能下床了。

第一时间动了动手脚,拍拍自己前胸后背,确定动作没有僵硬阻滞,恢复如同往常之后,立即跟钱万金扭打成一团。

“你这个王八蛋,刚能爬起来就偷袭你小爷!爷告诉你,也就看着你大病初愈爷才让你,不然随时把你揍趴下!”被男子压下面动弹不得,钱万金气得嗷嗷叫。

“没本事的人惯会放狠话,你也就仗着有石纤柔那个爷们罩你!还敢跟老子叫板,老子压不死你!”

“卧槽你有没有良心?你躺床上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忘记了都是谁陪你排遣寂寞?仙人板板,你给爷滚开!”

“排遣寂寞,亏你说得出口?是谁在爷小解的时候把夜壶挪到床尾的?让爷对准了射,尿歪了就搜老子一千两银子!你怎么不直接钻钱眼里!”

……

房间里,柳玉笙、石纤柔、风青柏都在。

看着在地上幼稚的扭成团的两人,纷纷扶额掩面。

“来人,唤几个小厮过来。”风青柏揉捏眉角,吩咐。

地上两人立即警惕,同时抬起头来,“风青柏,你想干嘛?”

“你们这么喜欢叠罗汉,人少了不好玩,我唤几个小厮帮忙压一压。”男子淡声道。

薛青莲飞快爬起,惊恐看着男子,不可置信,“你是不是忘了我大病初愈?你想老子再断一次筋骨吧?”

男子唇角轻扬,笑不达眼底,“我没将你直接废了,你该偷着乐,想跟我谈条件?”

“……”薛青莲跟钱万金对视一眼,回想自己刚才有什么地方得罪这个变态。

随后,两人夺门而出,赶在小厮来之前逃之夭夭。

远远还能听到两人之间相互指责。

“明知道那是个变态,你在他面前说夜壶干嘛!污了福囡囡耳朵,活该你被叠罗汉!”

“要不是你招惹老子,老子能惹上那个祸害?你才是罪魁祸首!”

屋里,两颗珠子追尾袭来,重重砸上两人屁股,又是一顿鬼哭狼嚎。

石纤柔捂住眼睛,没忍心往外看,她想救驾都来不及。

所以,没事你们招惹风青柏干嘛?

第九百四十七章 去那找个蛊女入赘吧

玩闹一番重新聚首在大厅,风青柏直接对薛青莲道,“既然好了,你亲自去南疆走一趟。”

“你就不能把话说得婉转动听点?”薛青莲撇嘴,“就说你怕我被蛊虫弄得死翘翘,让我赶紧去南疆找生路,我听着心里也舒服不是。”

“我为什么要让你听着舒服?”

“风青柏,你之前对我可不是这么冷酷的,”薛青莲坐直,怒瞪男子,“当初我痛昏过去的时候,你多担心我啊,亲自把我背回来,为了救我连巴豆红豆都送进宫去了,现在怎么突然就这么无情?”

“如何?”男子眯眸。

“我心好痛!”

话音落,大厅里乓啷声响一片。

没有被牵扯进来的三人齐齐往后缩,退出战火圈。

钱万金缩到石纤柔身后,不忘伸出个脑袋来呐喊,“这丫就是欠教训!风青柏,千万别留情!不一次把他揍痛快了,转头他就能调戏你,你可是王爷!王爷威严不可侵犯!”

柳玉笙跟石纤柔同时出手把钱万金脑袋塞回去,“你就消停点吧,不然最后鬼哭狼嚎的一定是你。”

“而且还是双重揍。”

钱万金转而正襟危坐,“哪能揍到我这来,我可什么也没干。”

完了很是正经吆喝两人,“别打了别打了,赶紧回来说正事,说完薛青莲就得启程了,咱相聚的日子也就这么一个半个时辰的,这么点时间你们还要打架,多不懂事?”

柳玉笙,石纤柔,“……”

人要自己找死的时候,旁人真个拦不住。

大厅里战火升级。

鸡飞狗跳处处狼藉。

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厅中多了两个鼻青脸肿的人,被揍得腰都直不起。

“真要我去南疆啊?”掏出怀中消肿祛瘀的药膏,在脸上轻轻涂抹,薛青莲问。

“你不是素来喜欢研究跟医术有关的东西,蛊术虽然不是医术,但是在害人上面跟你的各种毒药异曲同工。”男子的意思是,你找到乐土了,赶紧去吧。

“同命蛊号称无解,便是能解,人家真能帮我这个外人解蛊?南疆极排外,这么多年能一直保持神秘,就是从来不接纳外来人,是以消息也极少会流到外界。”

“这还不简单,”钱万金探手抢过他手上的药膏抹到自己脸上,“南疆排斥外人,但是不排斥自己人,你成为自己人不就行了?去那找个蛊女入赘吧。”

“你二大爷,你信不信老子走之前先毒死你?”

“嗤!听腻了,换句新鲜点的,爷怕你啊?”

薛青莲扬唇,眼睛往某金下身瞟,笑得不怀好意,“你跟石头十一月成亲吧?你说洞房花烛夜你要是不行,传出去会不会被笑一辈子?”

“卧槽,薛青莲你别逼我跟你势不两立!”钱万金炸毛,嗖一下躲到石纤柔背后,这种时候,唯有自己媳妇最值得信任。

男人最痛是什么?不是科考名落孙山,是洞房花烛不举!

“胆小如鼠。”薛青莲耻笑。

“你懂毛,爷这叫能伸能屈。”

风青柏拉着柳玉笙起身,不想再跟这俩货待一块,降格调。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待会用过午膳你就启程。”不由分说,直接把人打包踢出王府。

“行,老子去还不行。”薛青莲叹息,怎么说也关系到自己小命,他不怕死,但是不能死在一只虫子手里。

堂堂死不医,死于蛊虫,这话传出去贻笑大方。

走之前,薛青莲去了柳韵阁他房间的隔壁,去看一眼被丢在那里几乎被人遗忘的人。

男人躺在那里,还是从牢里出来时的一身破烂衣衫,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沾满了褐色血迹跟油腻脏污。

蓬头垢面,苍老枯槁如风烛残年。

四肢被铁链牢牢锁着,防止他做出什么举动来害人。

就连嘴里都紧紧塞着布巾,以防他咬舌自尽。

慢慢走到男人面前,在他赤红了眼的瞪视下,薛青莲解开了绑在他嘴上的布巾,扔到一旁。

这条布巾实在用不上。

他叔父是什么性子他最了解,哪怕活得再狼狈再无望,他都不会自尽。

他怕死,也总幻想着自己能等到翻身的一天。

“叔父,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一个残废,就算让你手掌天下权,你又能干什么呢?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连后代都不能有,苟延残喘,也不过是虚度光阴。”

走到男人对面坐下来,远离那种让人作呕的恶臭。

薛青莲静静跟男人对视,眼眸始终平静,好似不知男人曾经想要他的命一般。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以后不会再来了。我不再欠你什么,所以,我不需要再还你任何东西,你如今这模样我瞧着,甚好。”顿了下,他道,“我没有变成残废,不知道你会不会失望,若是失望,你便忍着吧。我今天会离开南陵王府,以后你想要再用我来要挟他们什么恐怕是不行了。临走前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男人死死盯着他,一双浑浊阴鸷的眼睛掩盖在乱发下,从缝隙中露出来的光阴森渗人。

好一会后,男人开口,声音沙哑难听,“薛红莲呢?”

“噗嗤!”薛青莲蓦然地笑起来,捧腹,“叔父这话问得好笑,那个家伙被你杀了,你不知道吗?”

“让他出来!”

“让他出来做什么?”薛青莲缓缓收了笑,表情变得冰冷,站起,“出来继续对你愚忠?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要继续利用他?”

踱步,走到男人面前,薛青莲一字一句,“他让我告诉你,当他死了。以后没有红莲,只有青莲!”

重新将布巾绑在男人嘴上,堵住了他想要说的任何话。

完毕,退后两步看着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的男人,薛青莲满意点点头,“还是这样绑着好,清静。叔父,后会无期。”

头也不回离开这间会让他窒息的房间,出得房门,门口站着一群人。

风青柏,柳玉笙,钱万金,石纤柔。

在他跨出房门的时候,每个人都立即朝他看过来,掩盖在平静视线下的,是对他的担忧。

像被什么东西紧捏的心脏突然就放松了,蔓延在心口的冷意被一股暖意驱散。

“怎么,爷要走了才想起我的好来,依依不舍了?”

“要走赶紧走,谁依依不舍了。”钱万金轻哼,扔给他一个锦袋,“听说南疆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那里的人野蛮得很,要是武力打不过,毒药药不倒,那就用银子贿赂,没人不爱钱的。”

第九百四十八章 能遇上他们,甚好

“你这只铁公鸡,给我银子?”

捏捏锦袋,很厚实,里面有硬物。

薛青莲好奇把袋子打开,看到里面除了银票外还有一块元宝形玉佩,挑眉。

那是钱万金平日随身悬挂的玉佩。

“咋,还把你随身玉佩给爷?爷从来不佩戴这么俗气的东西,拿回去。”

钱万金炸毛,“俗你妹啊!这玉佩能在各国钱庄调取五十万两银子,去钱家各个店铺能免单!老子自己都没舍得用过,给你你还嫌弃?你滚!”

薛青莲立即将玉佩挂上腰间,张了双臂朝某金扑去,“小金子,你真是太贴心了!你要是女的爷给你入赘!”

“小石头,护驾!这混蛋想占你男人便宜!”

石纤柔转眼就化身护崽的母鸡,三人闹成一团。

柳玉笙跟风青柏在旁笑看这一幕,享受五人还能聚在一起的时光。

本来薛青莲还想留下来参加钱万金跟石纤柔十一月的婚宴,被四人否决。

他身上的蛊虫是定时炸弹,时时威胁着他的性命,必须尽快寻找解决之法,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生出意外来。

而且柳玉笙也曾经试验过想用灵泉将蛊虫引出来,结果功败垂成。同命蛊跟风墨晗中的蛊不一样,不受灵泉影响。

是以薛青莲必须尽快启程,越早越好。

即将远足,薛青莲什么行囊都没带,只兜里揣了钱万金给的银票、玉佩,还有柳玉笙赠送的一个葫芦形玉坠子。

一看到玉坠子的形状,他就知道坠子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将玉坠珍而重之的挂在了脖子上,藏到衣襟里。

“福囡囡,我去的地方是苗疆你知道吧?那个地方鸡不生蛋鸟不拉屎,人还野蛮。听说个个都会使虫子,而且极度排外。外人一旦闯入他们的地界,就会被当作入侵者抓起来,非常的危险。所以我觉得你给的那点好东西分量太少了,要不你给我装上一壶两壶的让我带走?”

此时,一行人已经来到京郊码头,风青柏直接将人提起来扔下马车,“你可以滚了。”

一个空翻在马车前稳稳落地,薛青莲朝着马车里嚷嚷,“我马上就要走了,再见面不知经年何月,你就这样子对我啊!”

车帘子被一只修长手掌撩起,男子清俊脸庞露了出来,“你要我对你依依惜别?”

明明轻柔的语调,薛青莲愣是打了个哆嗦,立即跳上停在岸边的航船,“你这不是来送别,是来扔包袱吧?行了,都别送了,爷走了,后会有期。”

“喂薛青莲,十一月我跟小石头就要成亲了,我们几个里面可就剩你一个单身光棍的了。下次回来最好带个伴,免得再跟我们玩在一起的时候格格不入孤单寂寞,到时候可没人陪你。”

“滚你丫的,爷跟你可不是一路人,你们这一个个的都往坟墓里跳,简直就是自找罪受。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你们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进了船舱,往矮凳上一坐,薛青莲高嚷一声,“开船。”

马车上四人没有下车,但是一直停在码头上没有立即调头就走。

薛青莲也没有走出船舱玩依依不舍那一套。

只手撑颌,从船舱口逐渐偏转的方向看向码头,即便距离远了,看不清马车窗口探出的脑袋,那些落在他这方的视线却依旧能清晰感觉得到。

这帮家伙。

他活的这几十年里,能遇上他们……甚好。

真被身体里那只小虫子弄死,他想,他也值了。

薛青莲走了,王府里还有个薛仲。

人不可能一直放在柳韵阁让王府下人伺候他。

脱离了大牢,来南陵王府养老?

钱万金第一个不答应。

“那个老东西你准备处置?”一回到王府他就迫不及待问,“那是个残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路都不能走吃饭要人把碗端到他跟前,你不会打算就这么养着他吧?最可恨的是还不能让他死了!”

只要一想到这里就让人觉得怄气。

能不管当然不想管了,可是真不管了那薛青莲怎么办?薛仲的命等于薛青莲的命,他娘的,忒膈应了。

是以他万分期待的看着风青柏,他想不出办法来,不代表风青柏想不出。

那是个妖孽,有什么能难得倒他的。

男子瞟了他一眼,在他期待下薄唇轻启,“我也不知道。”

“……你是在逗我的吧?”

“是。”

……风青柏你二大爷。

“人是不能再丢回宗人府大牢了,再怄,他的命我们也得保。在薛青莲找到解蛊的办法之前,我们只能先忍着。”柳玉笙无奈道。

她也不喜欢看到那张阴森森的脸,莫可奈何啊。

“放到下人房吧,每天让人送两顿饭,保证他不死即可。”风青柏道。

放到那边眼不见为净。

钱万金皱眉,“送一顿吧,不用太好,饿不死他就行,又不是让他在王府当大爷来的。”

“王府不缺那一顿饭,要是真出个什么意外把人饿死了,薛青莲变成鬼都会找你冤魂索命。”风青柏话锋一转,“你们十一月成亲,还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都准备好了?”

“大致准备妥当了,回头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邀请参加婚宴的名单还在敲定。”钱万金道,“你也知道我钱家家大业大,人脉遍布南陵跟东岳北仓,爷的婚宴,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过来参加,人选得好好斟酌,这是爷最头疼的事情。”

“那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走吧。”

“……你故意转这个话题,就是想赶我走人吧?老子就那么不招你待见?”

某金又炸毛了。

“我也有事要忙,怕招呼不周,改日再聚。”男人淡淡的,很是敷衍的话愣是让钱万金浑身舒畅。

“行吧,爷不耽误你处理要事,十一月记得准时来就行。送的礼物别太寒碜,好歹你也是南陵王,千万别在一众面前贻笑大方。”

这德性,跟柳知秋几乎一模一样。

都往钱眼里钻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打小一块长大的,谁感染的谁还真说不准。

第九百四十九章 钱府大喜

被石纤柔拽着往外走的时候,还没忘了交代一旁的柳玉笙,“福囡囡,咱十几年的老友,青梅竹马,小爷成亲你也得算个份子,别的爷就不要了,你送我十几二十个葫芦坠子,爷放在家族祠堂里当成传家宝,一代一代往下传……”

瞪着石纤柔拉都拉不住的身影,柳玉笙嘴角直抽抽。

论敛财的本事,她谁都不服,就服钱万金。

当天下午薛仲就被人从柳韵阁抬到了府中下人住的耳房。

房间环境掉了好几档,依旧将他的四肢牢牢捆绑住,防止他出什么幺蛾子。

弄好这些之后下人们就迅速离开了屋子,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反胃。

他嘴上的布巾也没人帮他拿下来。

只有到吃饭的时间才暂时解开,等他吃完了之后继续绑上。

从那些下人的眼睛里,他看到自己如同一团垃圾。

每每这个时候,薛仲都会恨得脸部扭曲变形。

他是料到了风青柏定然会顾及薛青莲性命,但是他没料到自己最后会是这般下场。

他没有拿捏住风青柏,甚至让薛青莲对他泯灭了最后一丝情义。

薛青莲说再不会来看他了,是真的,以后再不会来了,薛青莲已经走了。

那天房门口几人的笑闹声他听得一清二楚,薛青莲去南疆了。

如此,便是他这边真的能再动手脚,以性命相要挟,也不会再起到他想要的效果。

他输了,被所有人放弃了。

薛青莲,薛红莲,还有善睐。

时日一天一天流逝,他不知道他被扔到这个房间里已经过去多久。

从来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再没见过下人以外的任何人。

似被遗忘了一般,不会再有任何人想起。

转眼十一月,京城已经刮起呼呼北风,气温骤降,连带的连京城的热闹似乎都消减了不少。

大街上街边仍然有为生活奔忙的小贩,将街道两旁的铺位占得满满的,光顾的顾客却少了很多,显得萧条。

此时的钱家却热闹万分。

钱家少东家的婚宴,门口挤满了马车,参与婚宴的除了京城权贵之外,还有从南陵各州城赶来的富商。

这场婚宴的请柬可谓千金难求。

除了因为钱家是南陵第一巨富,人人想着巴结攀附结交关系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这场婚宴南陵王会来。

甚至就连皇上都有可能亲自参宴。

以致早早的,钱家大门便几乎被人挤破门槛。

整个南岭,上到权贵富贾,下到平民百姓,谁人不知都京城钱家的少东家钱万金跟杏花村柳家的关系?谁人不知道他跟南陵王的交情?

本就关系交好的想着将关系更为巩固,没能交好的削尖了脑袋想着在钱家露脸一回,不定好运就降落到自己头上了。

柳玉笙跟风青柏也早早就来到了钱家,就在钱家的花厅里,由钱家老夫人跟老爷子亲自招待。

至于其他宾客,则被招呼在大厅饮茶。

婚宴尚未开始。

钱万金一身新郎袍子意气风发,因着还没到接新娘的吉时,跟着凑在花厅里,扯着柳玉笙跟风青柏给自己的形象提意见,“快看看妥当了没有?这是爷花重金裁制的喜服,专门绣的金线,就是串起来有点复杂,你们看看还有哪里没捯饬好的赶紧说,爷要去接小石头了。”

“你看看你,下人都帮你捯饬好了,还有哪里不妥当的?成个亲吹毛求疵,紧张成这样,早干什么去了?”钱百豪从门口走进来,一看他这样便不顺眼。

家里为了这个小王八蛋成亲的事情操了多少心,以前拼命往外跑,拼死不肯定亲事,现在自己倒着急起来了。

就他能折腾。

“爹,你这话就不对了,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要是在成亲的时候丢大人,不还是丢的咱钱家脸面?吹毛求疵也是应该的。”

父子俩打机锋的时候,柳玉笙暗暗打量钱家长辈们的表情,没看出什么异样,皆是笑容满面的,脸上这才露出笑来。

看来钱家长辈虽然紧张钱万金的亲事,但是对于他一辈子只娶一妻是认同的。

如此便好。

来到这个时空,很多事情她能入乡随俗,唯有感情事上,她始终秉持一心一人。

同样她希望自己的朋友也能得到这样的幸福。

小手手背覆上一片温暖,是身边男子握住了她的手。

柳玉笙扭头,对上男子轻暖眼神,“吉时快到了,你先在这里坐会,我陪钱万金接了人就回来。”

“好。”柳玉笙点头。

新郎接亲,身边带着的亲朋越多越热闹,也表明对新娘越重视。

是以风青柏没能躲了这份清闲,一早就被钱万金内定了,理由还冠冕堂皇,知秋知夏跟薛青莲都不在,在京中他的朋友只剩下风青柏一个了,不找他能找谁?

出门前钱万金还唠唠叨叨,“要是巴豆红豆再大个两三岁就好了,就能给爷做小花童了。你们怎么不早点生呢?”

柳玉笙扶额,若非是在他的婚宴上,一准得挨风青柏揍。

钱家一众长辈忍得额角青筋急跳,他钱家也算是积德行善的余庆之家,怎的生了个子孙这么不省心!

亏得南陵王是风青柏,才忍他这般没大没小。若是换个人,这种言论态度轻易便会连累全家。

花厅门口,汪氏跟钱万银正候着。

一看到钱万金跟风青柏走出来,立即拉着钱万银迎了上去,笑容满脸,“吉时快到了,我猜着万金你也该要去接新娘子了,特地跟万银侯在这里,让他跟你们一块去,人多热闹些,那边也会更加满意。”

钱万金看了钱万银一眼,点头,“行,一块去吧。今天来的客人多,大厅那边的女眷还劳烦姨娘帮着招待招呼,我娘抽不出空闲来,需得在花厅陪着南陵王妃,以免把贵客怠慢了。”

汪氏笑容及不可见一顿,嘴里道,“放心吧,今日是你大喜日子,那边女眷姨娘定然招呼仔细了,断不会出什么差错。”

门外已经响起鞭炮声,出门的吉时到了,钱万金没有再多说什么,拉着风青柏赶紧往外走。

第九百五十章 有我这个女婿不亏,收了吧?

成亲大喜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怎么的也要完美,以后他跟小石头想起今天来,方不会留下遗憾。

他不跟风青柏当初成亲的大阵仗比,但是同样的,他要让小石头也成为京中女子们羡慕的对象。

以将门女的身份嫁给一个商贾,他知道私下里其实很多人笑话小石头,笑话她低嫁。

虽然他只是个没什么大本事的商人,文不成武不就,但是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告诉石纤柔,告诉天下人,她没有嫁错人。

“尾巴翘上天了,收敛点。”跟在男子身边,风青柏淡声提醒。

他自己看不到自己刚才那副嘚瑟的神情,只差没鼻孔朝天,不用猜也知道他脑子里没想好事。

跨上白马,钱万金笑嘻嘻的回头看风青柏,“诶,小爷这辈子能正儿八经走在你前头只怕就这一次了吧?你让小爷多嘚瑟会不行,非要赶着当头给我泼冷水,今天可是我成亲的大喜日子!”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在自己人面前丢脸就算了,别丢到大街上,免得被踩碎了捡不回来。”

钱万金的回应是甩他一个大白眼。

今儿他高兴,他不跟风青柏计较。

反正就算他真丢脸了,风青柏也会帮他兜回来。

他靠山硬着呢。

钱万银跟在两人另一侧,话很少,静静听着两人之间对话,面上没什么表情,只眼底有一抹自嘲。

前几年他还有些野心,到得现在,所有野心早就被现实打败了。

有风青柏,有皇上,有柳玉笙,这辈子他都别想斗得过他这个大哥。

他已经认命了,只有娘亲还看不清事实,想着法儿的想让他跟南陵王攀上关系。

风青柏是什么人?屹立朝堂那么多年,从未被打倒过的人物,耍弄心计只怕比他们吃的盐还要多,他们打的小心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这位的眼睛。

人家不理会,只是因为不屑理会。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沿着京城大街直往将军府。

沿路都有百姓围观,京城第一皇商家的少东家成亲,这个八卦足够百姓们议论上好几个月,哪怕天气很冷,听到喜乐的声音,依旧很多百姓从大街小巷涌出来。

除了围观百姓,还有各个茶楼酒肆的掌柜、东家等纷纷挤出人群,朝白马上的新郎官道恭喜。

他们身份低微,不够格亲自去参加钱家的婚宴,但是相比那些削尖脑袋往钱家挤的人,反而他们的道喜更为真心。

当中有很多人,是靠了钱家售给他们的养生茶养生酒,令自己的生意起死回生,能在大商家的夹缝中寻得一份温饱。

对钱家以及南陵王妃,他们大多数人心中都存着一份感激。

钱万金对每一个挤出来道喜的人点头致意,脸上的笑一路下来没停过,到得将军府的时候,脸已经笑僵了。

将军府门口,同样围着一大帮人。

女儿成亲,石可为特地上折子告假两个月时间,从北地边关赶回来主持女儿的婚礼。

站在他身边的,都是他在战场上关系极好的属下、袍泽,一个个的昂藏魁梧,往那一站就能看出是沙场下来的,满身铁血气势。

人人脸上没有笑意,很是严肃,看着钱万金好像是看上门抢人的盗匪。

这等阵仗,换做一般人只怕早就两股战战,唯有钱万金这个没心没肺的,还能对着这帮汉子笑嘻嘻。

“岳父,我来接小石头了。”

“你跟纤柔定亲也有好几年了,我这个女儿,认准了你就是你,我这个当爹的拿她也没辙。之前几年你不肯成亲,我看着女儿年岁一年年的长,却始终纵着你任性,我对你是很不满意的,你知道吧?”石可为一马当先,无视钱万金嬉皮笑脸,沉着脸道。

钱万金身后跟着王爷,照理他该给些面子,但是今天嫁人的是他女儿,他必须先把话说在前头,哪怕钱家有王爷撑腰,他也不能缩了脑袋让自己女儿日后受委屈。

看着对面沉肃的男人,眼里全是为父者对女儿的担忧,钱万金终于收了嬉笑表情,认真点头,“爹,你放心,小石头嫁给我不会受任何委屈。若有大事,我必然会挡在她前头。平日里,我是她媳妇儿!以她为天!”

“噗嗤!”很是严肃的场合,石可为后头愣是有人忍俊不禁,闷笑出声。

有了这第一声,很快便汇聚成一片。

“将军,这小子说的没错,纤柔在军中就有汉子之称呼,就凭她那双拳头,少东家一小白脸可招架不住,哪能欺负得了她去?”

“我听说平日里纤柔都管钱少东家叫做媳妇,原本以为只是私下里的笑称,今日钱少东家自己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你用不着担心了。”

一个男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承认自己是媳妇,将自己放在女子的地位,凭的不是脸皮厚,那是真的爱了,爱到愿意委屈自己做低伏小。

“爹,媳妇嫁汉,一辈子就嫁一个,专一忠贞,矢志不渝。我也是一样的,您有我这个女婿真的不亏,赶紧收了吧?”

石可为沉沉凝着钱万金,脸皮几不可见的抽动,随后飞快转身往里走,“哼,身为汉子得疼自个媳妇,你做媳妇不明摆着以后要纤柔反过来疼你?话倒是说得好听!”

听着身后没动静,又呼喝了句,“还愣着做什么,吉时快到了,赶紧去接人!”

“好咧,爹!”

往里走的大汉听着后头蹭蹭跟上来的脚步声跟哄笑声,无声裂开了嘴。

专一忠贞,矢志不渝,一辈子就一个,小王八蛋亲口说的。

他女儿等这个小王八蛋等了那么多年,总算没白费。

等得过。

一众武将跟在后头,呼呼喝喝,笑声震天。

钱万金带着风青柏跟钱万银在笑声中飞快往新嫁娘的房间走,对于后头那些声音全然不放在耳里,泰然自若。

“风青柏,今天我是新郎官,知不知道?”

“说。”

“你那张脸长得太好看,很容易抢我风头,待会回程的时候你把脸遮一遮,不然明儿外头讨论的就不是我这场亲事,是南陵王俊俏的脸蛋了。”

“你还能更无耻一点?”

“要是有必要,可以的。”

第九百五十一章 换一份唯一,你说可值?(15)

说说笑笑,到得新娘房门前,没等他喊,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新娘子一身大红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准确无误走到钱万金面前,“小金子,是我抱你出去还是你抱我出去?”急不可耐。

“噗哈哈哈——!”身后再次哄笑声喧天。

钱万金慢慢抹了一把脸,无奈,“小石头,今天让我表现一回,你也不希望我脑门上一辈子都顶着小白脸三个字吧?”

让新娘反抱自己出门,日后他钱万金还用出来混?

他今天务必要让他家汉子清楚意识到一点,她男人不是小白脸。

等他反攻起来,她未必招架得住。

矮身,将新嫁娘打横抱起,钱万金扯起嗓子,“爹,今儿我先把小石头带回家,明天我过来陪你跟各位叔伯喝酒!”

石可为气乐了,这种时候,居然一点伤感都浮不出来,“明儿我等着你来!”

跟他喝酒?

小王八蛋,是没见过沙场老将的酒量。

明儿一准让他趴着回去!

“爹,明天我也过来陪你跟叔伯们喝酒,你们在家等着!”新娘隔着盖头叫嚣,一点不矜持。

把石可为气得翘了胡子,“怎么,你还怕爹欺负你男人不成?”

“爹,这个男人是我罩的。”拍拍抱着自己的男子肩头,女子豪迈大笑,“所以便是爹爹,也不能欺负了他去。”

“你这个小白眼狼!”

笑骂一句,一行人很快到得府门前。

把女子放进喜轿,钱万金回转身来朝石可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爹,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个女婿半个儿,有事你尽可把我当成自个儿子使唤,我会跟纤柔一起好好孝敬你。至于纤柔,这辈子我绝不负她。这些皆是肺腑之言。我钱万金虽然性子混不吝了些,但是说出口的话,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重信守诺不输你们沙场上下来的汉子。”

石可为伸手,在钱万金肩头拍了拍,沉默片刻之后,叹道,“行了,你说的话我记着,他日你若是做不到,我自会教训你。”

“爹恐怕没这个机会。”

一老一少相视而笑,旁边王爷揉揉眉心,煞一回风景,“吉时到了,有话明日再说,一个住巷头,一个住巷尾,近得很。”

“……”

喜轿起,喜乐起,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回程。

当间特地绕着京城大街走了一圈才回钱府。

新娘下轿,行过礼抱回喜房后,钱府门前的鞭炮响了足足一刻。

整个钱府,极为喧嚣热闹,处处可闻道贺声。

柳玉笙后脚跟着进了喜房,将钱万金赶去前头招呼客人。

今天大喜,外面缺不得新郎官。

新郎一走,石纤柔就自个将盖头扯下来了,顺道把压得脖子发酸的凤冠摘了下来放到一旁,“原来成亲这么累,下辈子当投胎做男人。”

“要是小金子下辈子还是男人……”

“罢了,还是我继续做女人吧。”

柳玉笙失笑,走到她旁边坐下,“听说你今儿出门,身边连个姐妹、丫鬟都没有。”

“听王爷说的吧,王爷也这般八卦了?”石纤柔揶揄,随后道,“你也知道我这性子,最是看不惯扭扭捏捏的做派,整个京城除了你之外,没找到和性子的人,所以出嫁身边没有姐妹也不奇怪。”

握住女子的手,柳玉笙叹,“我今天该过去陪你才是。”

新嫁娘出嫁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今日是她没做好。

“我家里除了我,全是一群老爷们,王爷能放你过去?”

“……”可不就是风青柏把她拎来钱府的么,柳玉笙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怎么整治的。

调侃过后,石纤柔反握住女子的手,“你知道我不拘这些。何况不是没有人想送我出嫁,京中贵女不少,想要攀关系的大有人在,只是我不喜欢那种带着目的的接近,所以全给拒了。你要陪我,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说着走到床前圆桌,金刀大马的一坐,坐姿豪迈,“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把小金子收入囊中,我现在心情好极,福囡囡,过来陪我喝两杯。”

“……应该让你出去陪着钱万金一块敬酒才是。”

“我倒是想,不合规矩啊。新嫁娘总要有点新嫁娘的样子,我要是真出去了,钱家几位长辈可下不来台。”

柳玉笙走到她旁边,斟酒,两人慢慢品,“当初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十九,转眼四年多,二十三四的年纪出嫁,在南陵算得是老姑娘了,这几年你没少承受压力吧?”

她其实真的很佩服石纤柔,在这个时空,敢为了自己想要的坚持坚守,不惧人言。

寻常人根本做不到。

石纤柔眨眼,笑得意味深长,“用四年时间换一份唯一,你说可值?”

柳玉笙掩唇轻笑,所以算来,这是极为划算的买卖。

为了他人眼光去放弃自己的追求,那才亏。

这边两个女子轻声细语说闺房秘话,外边钱万金拉着风青柏满场飞。

不是他要炫耀他有南陵王这个好友,只是南陵王的招牌极好用,只要风青柏跟在他旁边,就没人敢灌他酒了。

“兄弟,今天忍耐一下,我绝对不能喝醉,”朝敬酒的人举杯,钱万金一本正经凑近风青柏,说的话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爷今儿洞房,不能怂。能不能大振雄风就看今天。”

“你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些?”风青柏微咬牙,他搁钱万金旁边,钱万金是轻松了,他一点也不轻松,胆子大点的那些个酒全敬到他这里来了。

身边男子尚不知道死活,朝他挑眉鄙夷,“说得好像你多正经似的,你十二岁那会儿就往福囡囡房间里钻了,你别当小爷不知道!”

“想死?”

“今儿大喜日子,不宜见血光。你放心,这事只有我跟柳家大院的人知道,绝对不往外传。”男子撞撞他手臂,把他往旁边桌上撞,“那边又过来敬酒了,你顶着啊。喝完这一轮我就装醉,你把我扶回房去。”

他要洞房!

第九百五十二章 不需要观众,谢谢

为了能在洞房夜一振雄风,钱万金拼了。

把风青柏推出去挡酒,连钱万银都没能幸免。

至于之后会被风青柏怎么诊治,到时候再说。

这次婚宴来的宾客太多了,光靠他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要真由自己实打实的喝酒,没散场他就得烂醉如泥,他会那么傻么?

“钱万金,这账我记下了。”又挡下一波敬酒,风青柏扬唇,声音里已经透出阴恻恻的味道。

钱万金甩锅,“这你可怪不了我,你看看坐在这里的人,有几个不是冲着你来的?要不是托你的福,我至于现在进不了新房?”

甩完锅又打苦情牌,“你也是过来人,想当初你成亲的时候,心急一点不比我少,你也得理解理解我是不是啊兄弟?”

钱万银也在他们旁边,亲耳听着钱万金唤南陵王做兄弟,心头重重跳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哥跟南陵王夫妇交情好,却怎么都不敢想会好到这种程度,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

再看南陵王神色,虽然嘴里话说得狠,神色举止间却分明对钱万金有种隐晦的纵容,否则只要他不乐意,整个宴场又有谁敢对南陵王灌酒?

南陵王这是不想破坏了婚宴的气氛!

他对钱万金好,并非仅仅是看在柳玉笙的面子!

身边苦情牌还在继续,“我现在已经是一把年纪了,我们家小石头都快二十有四了,好容易才成的亲,今晚我要是办不成事,我家小石头得多苦闷?你是有妻有子不知道光棍的苦,我一将到而立的人我还没开过荤呢,作为兄弟这你都不肯成全你过意得去吗……”

新郎官躲在王爷身后喋喋不休,王爷时而偏头冷冷瞥他一眼,对面前宾客小心递过来的酒却来者不拒。

真个帮新郎官全挡了。

这便是兄弟。

宾客们为能跟王爷敬一杯酒欣喜不已,整个宴场的氛围也因为王爷豪气的喝法变得越发热烈。

这种氛围在皇上亲临时达到顶峰。

争抢请柬来参加婚宴的人,哪个不期望能在婚宴上一瞻南陵王跟皇上天颜,如今真是两人都见到了,着实不枉费他们花了那么多心思挤进来。

值了,值了啊!

风墨晗是微服过来的,因着是婚宴,免了众人的礼,随即便被钱家长辈恭恭敬敬请到了花厅单独辟一桌宴席。

他的到来让钱家挣足了面子的同时,也解救了风青柏,钱万金更是趁势躲到了这边来,脱离了那边喧嚣。

新郎官亲自招待皇上,没人能说不是。

钱万银也跟着进来了。

他本没打算进来。虽然一样帮着挡了不少酒,但是他的身份还远远不够格出现在这般场合,是汪氏硬将他推了进来。

是以显得极为紧绷拘谨。

几人在花厅坐下,钱万金刚摊开身子准备放松一下,就看到风青柏往嘴里扔了一粒药丸样的东西。

“你吃药做什么?酒喝太多不舒服了?”

男子淡淡扫他一眼,没说话,反而是风墨晗惊讶,“这是我皇婶特地制作的解酒丸你不知道?提前吃一粒能千杯不醉,酒后吃一粒能立即解酒。”

钱万金,“……”

吭哧吭哧好半晌后,跳了起来,怒指王爷鼻子,“我说你怎么酒量那么好,一个人竟然能顶住全场。原来你有好东西藏着不说!风青柏,我今儿算是看清你了!看着我开场的时候喝那么多酒,你故意的!”

“你没问。”男子如是回答,顺手扔了一粒药丸给钱万银,让钱万银受宠若惊。

“我的呢?”钱万金伸手。

“后来你喝酒了吗?醉了吗”

“……”好像都没有。

可是这不是能隐瞒有神药的理由吧?

要是早知道有提前吃了能千杯不醉的解酒丸,钱万金发誓他肯定会自己喝酒,绝对不麻烦风青柏半点。

王爷的人情是那么好欠的?

回头不定风青柏怎么整他呢!

“外面有钱老爷子撑场,你用不着再出去了,去洞房吧,顺便将笙笙叫出来。”

“干什么?”

“我喝醉了。”

“……”钱万金抹脸,他今天真的真正见识到了人不要脸起来能到什么程度。

整个南陵无人能出风青柏其右。

“这是要准备散场了?”风墨晗同样一脸懵逼,很是茫然,“我才刚来。”

为了能来凑一回热闹,他特地换了便服,还避过了皇太后,现在屁股都没坐热,皇叔要撤了?

那他来这里的作用只是恰好救场?

“下次来早点。”男子闭上眼睛散酒气,说出来的话极不负责任。

风墨晗身子一摊软在椅子上,无语望天。

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不来,在养心殿陪巴豆红豆都比白跑一趟有意思。

“皇叔,我还打算闹洞房来着。”少年声音有气无力。

钱万金当即站起往新房走,“风青柏,我这就把福囡囡叫出来,你们赶紧打道回府。”

闹洞房?

想得美。

他等了好几年,今天终于等到能正式开荤,谁敢捣乱他跟谁急,皇帝都不给面子。

柳玉笙被钱万金急吼吼从新房赶出来的时候还莫名其妙,“天还没黑呢,这么快就散场了?”

“福囡囡,求你行行好,赶紧出去把那俩祸害带走,我今儿成人礼不需要观众,谢谢。”

“……”

一场婚宴还没参加完就被新人踢出宴场,有生之年大概也就这一次,柳玉笙认命带着俩祸害离场。

风墨晗来这里从开始到结束没超过一刻钟。

看着皇上跟王爷急匆匆离去,满场宾客还频频点头,皇上跟王爷都是大忙人,中途离场才正常。

钱万金亲自把几人送出门,看着马车离了视线后才转身奔回新房。

房门砰一声关上,“石头,咱可以洞房了!”

“不用等天黑?”石纤柔坐在圆桌旁,单手支颌,笑问。

“谁规定的洞房一定要等天黑?”钱万金把身上喜袍一甩,往床上扑,勾手指,“快来!爷等这天等了两年了!”

“哦,原来你两年前就开始对我想入非非了。”女子起身,解开大红嫁衣,动作不见急切,脱的速度却教男子非常满意。

第九百五十三章 渴求太多,是罪过

将嫁衣往旁一扔,动作潇洒,石纤柔端起两只酒杯,走近眼冒幽光的男子,“喝了交杯酒,立刻白日宣淫,嗯?”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跟着取下女子手里的酒杯将就一并喝了,酒杯丢掉,人拉上来,“现在开始,别磨蹭了,你不急?”

四只手,脱彼此衣服,一件件扔下床,“可交代了下人别来打扰?”

“早就交代了,不用提醒,一切准备就绪!”

“这次用不用再看看你的珍藏?”

“你以为我真不会?爷那是忍着没办你,动真格的爷怕你害羞。”

女子声音染上了笑意,“现在你的脸可比我更红。”

“那就酒气上头。春宵苦短,能动手就别比比。”

红帐落下,帐内声音渐渐降了下去,又渐渐高起。

“石头,”伏在女子肩头,男子喘息着低问,“等我那么多年,你可有后悔过?”

轻喘,女子闭上眼睛,双手环上男子脖颈,唇角浮上柔软笑意,“从未。”

她知道,终有一天他会是她的。

温水煮青蛙,她所作一切没有白费。

情之所起,心之所向。一辈子能这么爱一个人,本身便是一种幸福。

……

钱家婚宴落幕,将军千金跟皇商钱家的结合,在京城百姓口中热议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从开始的奚落为多,到最后渐渐被羡慕取代。

传闻将军千金嫁进钱府之后,便把钱家少东家吃得死死的,人前人后钱家少爷竟然都以小媳妇的姿态自居。

不以为耻反以为乐事。

传闻家中大事小事皆是将军千金做主,少东家一切以其为马首是瞻。娘子说一绝对不说二,娘子指东绝对不往西。

传闻将军千金作风强势,嫁进钱府没多久就拿了家中的大权,就连钱老爷子钱老夫人都需看她脸色行事。

堪称京中第一悍妇。

却教一众闺女千金们暗自羡妒。

听着石纤柔无奈至极吐槽时,柳玉笙笑得前俯后仰。

世人看事情皆只看表象。

明明是钱万金成亲之后就成了懒货,万事不沾手,一股脑的丢到媳妇手里,见天儿黏在她屁股后头亦步亦趋等人宠。

经由他人口中传来,就成了妻管严。

“十二月了,京城已经开始下雪,再过几日估计运河就要上冻了,你们今年还回不回杏花村?”石纤柔问。

皇城的冬天比南方来得要早,整个冬天的寒冷程度也远远比南方更甚,每年十二月初过后便会开始下雪,雪季长达近三个月。

如果要回南方过年节,不赶早走,再过半个月就没办法乘船了。

行陆路,需要至少一个月才能回到云州。

如今多了巴豆红豆,寒冬里连月赶路肯定是不成的。

柳玉笙点头,“自是要回去的,风青柏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待他处理好玩么便启程。”

“是不是追查善睐身份的事情?”钱万金问道。

这事情他曾经听风青柏提过一嘴,善睐背后的势力始终的南陵忧患,是以善睐虽然逃了,但是事情还是得查下去。

风青柏从来不会把主动权放到别人手里。

既然有人一直盯着南陵,他就不会坐以待毙,被动的只等对方再出手。

“不光是善睐的事情,还有同命蛊。”柳玉笙道,“他不放心薛青莲只身一人往南疆,随后还派了隐卫营的人前去,一方面能更广散的寻找办法,另一方面若是青莲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得到援手。”

“他操心的事情可真多,怪不得少年老成,见天一派深沉模样,再过个几年,他看起来肯定比我老上好几岁。”钱万金幸灾乐祸,笑完了才又道,“南疆那个地方极是神秘,我的人进不去,不过我也着人在周边打探消息了,估计年后会有信传回来。”

两个女子齐齐看向他,甚是鄙夷。

刚才还嘲笑风青柏呢,他自己何尝不是一样?

钱万金有些不自在的扭扭身子,“爷人脉广人手多,不过举手之劳。又不是我亲自去帮忙。再说,我纯粹是看不惯薛仲那个老东西作妖,等薛青莲解了蛊,爷一定要亲自把他扔到大街上,让他要饭去!”

离开王府前,钱万金还特地屈尊降贵去了一趟耳房,看看薛仲现在的模样。

昏暗狭小的房间里,床上躺着的人像木偶一样,四肢被锁,目光呆滞,脏污狼狈,已经瘦成皮包骨,整个房间都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

只一眼钱万金就败退了,对看到的结果还算满意。

薛青莲那个家伙被害成那样,要是薛仲在王府还能好吃好喝好睡,那他会非常不爽。

时间越近年底,再不启程回云州,运河就真的要上冻了。

月中的时候风青柏总算把手头事情交托完毕,带着俩豆儿跟柳玉笙一块登上了回家的客船。

为着要不要在这种天气带巴豆红豆一块回杏花村,夫妻俩还跟皇太后斗了好几天的法,最后才把老婆子说服。

客船启程的时候,养心殿里,皇太后站在窗口看天空开始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背影孤独。

“太后,为何不跟着王爷王妃一块走?”老嬷嬷低问。

“哀家是皇太后,任性过一次便罢了,哪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想出宫就出宫。”皇太后淡淡的,字里行间,藏着旁人听不出来的落寞。

后宫的女人,一辈子都要生活在后宫,到老到死,到身心腐烂。

这是皇室祖制。

进了这个地方固然能得到旁人梦寐以求的风光荣耀,可是那些,是要用女子一生去换的。

多少女子的一生,在这里无声无息的埋葬。

她比那些人,已经幸运多了。

渴求太多,是罪过。

贪心太过,会被命运惩罚。

她怕她的罪孽会降落到身边人身上,所以她只能自己坚守着。

这一辈子,耗在这四方宫墙。

自由,早从入宫那刻起,便不敢再想。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越落越大,天空被雪花降落时候的阴影遮掩成灰蒙。

整个世界,似乎变成一片混沌。

想要破开混沌,唯有等来年,花开春暖。

第九百五十四章 成典型参照物了

年关将近,酷冬严寒,村口的老槐树枝叶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枯败枝桠横斜。

村口的那条青河已经将近干涸,河面结着霜冻,一眼看去,似一条白色缎带。

青河边上的稻田里,堆着一座座禾垛子,田间还有切割整齐的稻茬。

到处是一片萧条景象,然村庄的气象却一点不受这种萧条影响,处处可闻谈笑声传出院墙。

要过年了。

村子里牛车穿梭,来来往往皆是置办年货的村民,笑容洋溢脸上。

家家户户大门前已经张贴上大红春联,孩童们笑着闹着围绕在大人身边,索要刚买回来的瓜果甜点。

当中最热闹的要属柳家大院。

堂屋里几乎人满为患,大人们围坐在火盆旁谈笑风生,小娃儿们穿梭大人中间,揣着满兜的糖果稚嫩伢语。

在火盆旁边,还摆着两个小摇篮,摇篮里粉雕玉琢的娃儿睁着精灵的大眼睛,瞧着摇篮上方一个个好奇的脑袋,咿呀咿呀叫唤不停。

“囡囡跟知夏都回来了,这柳家大院可就热闹了,四代同堂。老哥跟老嫂子有福啊。”

“一大早起来不用做什么,光是听到小娃儿的声音,就能乐呵半天的。”

村子里妇人羡慕,子孙满堂,后辈还个个孝顺有出息,福厚不过柳家。

柳老婆子一脸笑褶子,“这还不算人齐呢,以后等青莲跟小金子都带着妻小回来,那才叫热闹。”

“年前小东家已经成亲了吧,来年就能抱上娃儿了。”

“是啊,这次他成亲我们都没去,想着囡囡跟阿修在京城,帮着送上份贺礼也是一样的。参宴的都是权贵世家,去到我们手脚都没地方放,也不喜那般应酬,等他们年后回来了,家里再给他们贺一次喜。”

这是柳家长辈们心里的一个遗憾。

跟小金子认识这么多年,早就当成自家孩子看待了,自家孩子成亲自己没到场,心里又何止遗憾俩字能形容。

“奶,你们要是真去了钱万金还得抽时间来陪你们,他不一定高兴。”柳玉笙道。

“咋?”

“急着洞房啊。连我跟风青柏都是被他赶走的。”

“……你这丫头,成亲了说话都不害臊了!”

屋子里,喷笑声此起彼伏。

好在这一边都是妇人,老爷们在灶房那边另开了个火盆子,不然真要臊红脸。

“青莲去苗疆也快三个月了,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傅玉筝问。

说起钱万金,不自觉就会想到薛青莲。这些天家里乃至村子里对于薛青莲的事情已经尽数悉知,无不义愤填膺。

“还没有,苗疆地处西北,很是神秘,这么多年从没听有外人进去过,里面的消息外界一无所知,青莲想要成功进苗疆,恐怕不是易事。”

提起薛青莲,柳玉笙眉头不自觉蹙起。

有关苗疆的事情她听风青柏说过一些,唯一的感觉就是神秘,外界对那个地方的记载并不多。

她最担心的就是薛青莲连地界都进不去,那他身上的蛊……

“他那个叔父真不是东西!青莲红莲为他做了多少事情啊?到头来被他弄个蛊虫差点害了!”柳老婆子的心思一下转到了薛青莲身上,拍着大腿怒道。

“娘,都说好人有好报,青莲到最后肯定能逢凶化吉。”担心老太太犯上气性,陈秀兰忙宽慰。

杜鹃也接口,“青莲可是在我们杏花村、在柳家大院住过的。咱这是什么地方?是福地。青莲沾了咱这的福气,肯定会没事。”

“薛青莲本就是个心有成算的,只要他找到地方,就一定有办法混进去。”柳慕秋道,“想当初他不就混进咱柳家大院了吗?连王爷最开始的时候都被他瞒过去了。”

这是风青柏极少数失算的事情之一。

闻言柳老婆子当真松了神情,“说的是,连阿修他都能骗过,那他想混进南疆肯定没问题。”

柳玉笙哭笑不得。

如今风青柏都成典型参照物了。

堂屋里的聊天氛围重新恢复正常,灶房那边一群老爷们同样聊得热火朝天。

柳老爷子跟酒老、村长还有几个老头子聊酒,聊刚从风青柏那挖出来的京城时事。

柳知秋则拉着风青柏跟柳知夏在一旁开小灶,“等年后我带你们去看看我买下来的几个庄子,你们随便给点意见,顺便给我走走后门。”

柳知夏轻哼,“你的主要目的是最后一句吧?”

“你们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妹夫,自己人肯定得罩着自己人不是?别那么见外。”柳知秋笑嘻嘻的,“有你们给我撑腰,我能省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从京城回来之后买的?”风青柏问。他没想到当时带着家里长辈去自己庄子玩,会给柳知秋打开一扇新大门。

“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是得过且过的,生平无大志,喜欢逍遥自在混吃等死。有几个自己的庄子,保证自己天天有饭吃,我就满足了。”

“你不买庄子,一样饿不死。”柳知夏吐槽,不明白这小子突然哪根筋不对跑去买庄子当地主。

以为有个庄子是清闲?事多起来比现在只忙活几个酒坊还要累。

“就是让你们过去露个脸,跟当地衙门打个招呼就行,免得我人在这边,那边有人给我出幺蛾子,我来来回回奔波麻烦不说还累。”柳知秋眨巴着眼睛看两人,就等他们点头。

“不去。”两人异口同声。

“……你们是不是我哥?是不是我妹夫?“

风青柏挑眉看他,“你也说了你懒,懒人还会去买庄子给自己没事找事?没说透原因,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

柳知夏点头,“同上。”

“……”这两个无情的人。

继而柳知夏又道,“就算你真想当地主,买庄子也应该买在云州地界,那样什么事情都会更方便,凭着你柳家二公子的大名,没人敢找你麻烦,为什么要山长水远跑去冀州、豫州?”

那两个地方都不是他们的地盘。

他自己弟弟什么德行他清楚得很,绝对不是做事只凭一时兴起,没有脑子的人。

第九百五十五章 他被联手整了?

柳知秋挠头。

面前两个要是爷奶爹娘跟大伯大伯娘,他只要撒个娇就能插科打诨揭过去,偏生这是家里最精明的两个人。

最后无奈一叹,“我买庄子是佃给佃户种的,每年我收三成租子。”

风青柏跟柳知夏同时抬头,定定看着柳知秋,深沉目光看得他差点有种转身就逃的冲动。

他柳知秋不是怂人,但是面前两人,尤其是风青柏,身上气势一旦散发出来,寻常人根本招架不住,很恰好的他柳知秋还属于寻常人范围,没成仙。

“地主佃田,收取的租子至少在五成以上,五成的已经能被人说成是大善人。大多数在六到七成。”柳知夏眯起清冷眸子,“知秋,你想树敌”

一旦他这边只收三成租子的消息放出去,等于是断别人财路,所有地主都会将他当成敌人。

若没有强硬后台撑腰,什么时候出什么事都不知道。

当真是撑大了胆子。

柳知秋笑得谄媚,“所以才要你们给我撑腰不是”

“为什么要这么做”风青柏淡问,一双眸子幽深,眸光犀锐。

敛了笑,柳知秋沉默片刻,用火钳子把面前火盆子里的炭火挑旺了些,“有次出去送货,无意间看到佃户被地主的爪牙打,浑身是伤奄奄一息,还要跪在地上求人多给一点点米粮,给一点点活路。一家人,为了能裹腹养活家小,带着老迈爹娘跟妻女不停给那些人磕头,三四岁的小娃娃,嘴里哭喊着‘求求您了大老爷,求求您了大老爷’……”

“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到头来连能供饱腹的粮食都得不到。这不是单一现象,在南陵,还有很多很多佃农累死累活,过的却是食不果腹的日子,喂饱的是脑满肠肥的大地主。”柳知秋勾唇,笑意凉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凭什么。就因为佃户穷,没有田地。风青柏,你跟大哥是做大事的人,你们所下的每个政令都为了大局,所以整个国朝在你的执掌下可以说国泰民安。但是有很多地方,是大局顾不到,也没法顾及的。我没有雄心壮志,也没有什么野心,我就是个性子拧的,看不惯我就要跟他们作对。我不止买这几处庄子,以后存够钱,我会把我的农庄遍布南陵各地。”

风青柏眼眸微闪,“只现在的几处庄子,哪怕只收三成租子,你也远远吃不完,日后若是真要在南陵遍地开花,那么多粮食你要怎么处理拿去卖,做粮商”

“不,”柳知秋扬唇,“我捐给国库。打仗不是要粮吗我吃不完的那些,无偿捐给国库,用作边关兵将的粮草。”

“理想挺好,但是等到你存够将农庄遍布南陵的银子,只怕需要几百年。”柳知夏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柳知秋朝自个大哥看去,发现他虽然泼了自己冷水,脸上却没有半点嘲笑讥讽之意,眼珠子一转,狗腿的凑过去,“大哥,你脑子比我聪明,你是不是给我出个主意”

“出主意让你再去撬奶奶钱箱子”

“……”那段历史可以不用提,现在爹娘偶尔想起来,还会拿棒子撵他打,“大哥——风青柏——”

伸手,摇晃俩人手臂,只差屁股后面没长出条尾巴。

柳知夏跟风青柏对视一眼,嘴角齐齐浮出笑意来。

拍拍二货弟弟脑袋,柳知夏朝堂屋看去,“咱家财政大权在奶奶手里,你求我没用,你可以去求求奶奶。这些年家里赚下的银子赶不上钱家也差不了多少,要是奶奶肯点头,你或许真能干成点大事。”

“还有钱万金,那是个富得流油的。你不是惯会坑银子找他也能刮出不少油水来。”风青柏淡声提点。

一下把柳知秋给说得眼睛噌亮,长臂一揽,把两人用力抱了下,“好兄弟!让我茅塞顿开!待会我就去找奶奶,有你们两个撑腰,奶奶绝对不会不同意。”

风青柏立即眯了眸子,“柳知秋,其实你早就想到这两个办法了,专门等着我们开口,想把我们拉下水给你增加筹码吧”

柳知秋一顿,干笑,“怎么可能,绝对没有的事,我这脑子还能算计得了你们就算我想到了我也不敢啊,不怕死吗哈哈哈!”

那就肯定是了。

空气好像瞬间又降了好几度。

眼瞅面前两尊大佛神色已经开始不对,柳知秋挪了下屁股,拔脚就溜。

今儿恐怕没办法回家了,先去大宝那避避风头!

身后,风青柏冷笑一声站起,慢条斯理往外走,柳知夏也不慌不忙跟在他后头。

这个晌午,青河边上空旷的田地里,北风凛冽,哀嚎震天。

当间听到熟悉的惨叫声,魏蓝还特地出来瞄了一眼,看到动手的是自家主子,立即转身走人。

将求救声抛在身后。

等到柳知秋被拎回来,家里人已经全部知晓,混小子被修理了。

“嗷!痛痛痛!小白莲你手轻点,你男人就剩下半条命,再折腾就全没了。”仰着脑袋让柳慕秋帮擦药,柳知秋一边嚎叫。

把柳慕秋心疼得直皱眉,“大哥,王爷,下次下手要不你们只揍肉多的地方把这张脸留着,不然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多渗人啊。”

“小白莲,我是你男人不”

“当然是啊。”

“是你还这么不心疼我”

“你见天被揍,我都习惯了。”

“……”

柳家大家长没理会混小子装模作样,看向风青柏,“这臭小子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柳玉笙也好奇,这次大哥跟风青柏下手可不轻啊,而且专门打脸。

“知秋想问奶奶拿银子买农庄。”

风青柏话一出口,柳知秋立即怒了,“什么我想问,明明是大哥给我出主意让我问奶奶拿!”

柳知夏皱眉,疑惑道,“我什么时候给你出过这种主意了你又想往我身上栽赃”

“……”柳知秋看看自个大哥,又看看另一个若无其事的男子,不可置信瞪大眸子。

我去,他被大哥跟风青柏联手整了!

第九百五十六章 想掏更多,看成绩

第956章想掏更多,看成绩

重新坐下来,柳知秋可怜兮兮的说了自己想买庄子的规划。

堂屋里安静了片刻。

“你有这打算怎么不早跟奶奶说?”柳老婆子问。

“我之前没想到啊,从京城回来我先用自己的银子的买了三处,”柳知秋龇牙,一脸肉痛,“那些庄子是真贵,动辄几万两,奶,我现在也是真的穷。”

说完不忘眼巴巴瞅着几位长辈,尤其是瞅着家里老太太,那才是家里的财政大臣。

柳老爷子无视他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其他几个后辈,俩儿子,还有风青柏、柳玉笙、柳知夏,“你们怎么看?”

现在家里不比以前,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了。

柳知秋要买庄子,两个三个还好说,一下要把摊子铺那么大,老爷子担心会影响到风青柏跟柳知夏。

特别是风青柏,他是南陵王,跟他有关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看在眼里。若是一个不得当,那就会成为政敌攻讦他的理由。

柳大跟柳二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他们都是乡下人,不懂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但是有多少人想把南陵王拉下马他们还是清楚的。

风青柏在朝堂上揽的权势太大了。

“想买庄子帮助佃农是好事,要是真能做成,整个南陵最底层的穷苦人家都会得到受益。但是事情的牵涉也会非常大吧?”柳大道,“南陵地主多不胜数,哪个州城县城的没几个大户?他们佃田收六成七成的租子,你收三成,那些大户肯定要闹的。”

柳二皱眉,“要是那些大户联合起来闹,只怕会出大乱子也不定。”

他们自己就是种地的,也是以前苦过来的,朝堂事他们或许不了解,但是大地主是什么尿性他们就太清楚了。

地主跟大户买田买地,为了的就是在租子上牟利,知秋这混小子只收三成租子让利给佃农,摆明是要跟那些人作对啊。

自己利益被冲撞,地主大户的能坐得住?哪怕他们柳家有大背景也不一定罩得住。因为地主跟佃农之间的剥削关系,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是数百年上千年一种社会现象!

是早就默守的陈规!

现在知秋要改变这种现象,那就等于跟整个天下对抗!

好比一个人想用一根杆子去撬动一座大山!他家混小子心简直比天还大!

吓死他了。

抬眼,看看还坐在那里依旧眼巴巴的臭小子,柳二心头砰砰跳的同时却又莫名的,竟然生出一股自豪感。

以前见天不着调,经常把他气个半死,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大志向。

不愧是他儿子!

柳二咧嘴,笑得高兴。

杜鹃看着男人这般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跟着翘了嘴角。

她也高兴。

臭小子第一次让她有骄傲的感觉。

她老儿子虽然一事无成,总是懒懒散散,但是心正。

不像有些人家,有钱有权了,就开始变得膨胀,变得纨绔,开始往歪了长。

伸手拍拍老儿子脑门,杜鹃老怀大慰,“以后啊,娘少抽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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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知秋表情滞了下,看向老娘,“娘,儿子谢谢您啊。”

少点,那也是少。

总比老娘说以后多抽你点要好得多。

几个做长辈的发表了意见,视线再次转向还在沉默的几个小辈,等着听听他们的想法。

柳慕秋没说什么,但是往柳知秋身边挪近了些许,用行动表明她的立场,不管知秋做什么她都支持。

其他几人最先开口的是柳玉笙,“二哥有这种志向跟规划是好事,我支持。挑战陈规确实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是我们问心无愧呀。而且这些年酒坊赚下来的银子不少,狂妄点说,我们一大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如果能用来做更有意义的事,为什么不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帮助更多人解决温饱,也让南陵变得越来越好,这跟我与钱万金想将酒坊开遍南陵的初衷是一样的。”

她没想到二哥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且已经以一己之力开始行动,端是行动派。

而且,佃农又恰恰是她开多少酒坊,都照顾不到的那部分群体。

可谓是填补了她规划中的空白。

她实则并没有什么高尚情操,也没有那种无私为人的大爱。她会考虑百姓考虑社稷,只为风青柏。

南陵是风氏的天下,是风氏的江山。

而风青柏是南陵王,他一直在致力国朝的富足与稳定。

他之所愿,亦是她之所愿。

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将她的手轻轻握在掌心,似两颗心贴近,心意相通。

“冀州跟豫州是大州,也是南陵佃农最多最苦的地方,先从这两处开始。”

柳知秋激动得一个哆嗦,“风青柏,你这是支持我了?”

男子扭头朝他看去,微微勾了唇角,“我会跟两州知府打个招呼。”

“大哥?”得了男子应诺,柳知秋立即又看向柳知夏,眼睛巴眨的,意思是你看风青柏都支持我了,你是我大哥你还不点头撑个腰啊?

“年后寻时间我跟你去看看。”

“哎哟喂,这绝对是亲哥,亲妹夫!”柳知秋不装半死不活了,蹭一下冲到摇篮旁,对仨豆儿说,“豆儿啊,看到没,这叫兄友弟恭,你们仨要把咱家这种优秀传统继续发扬下去,知不知道?”

说罢又扑到老爷子老太太身边,谄媚恭维,“爷,奶,有你们言传身教咱家才能这么相扶相敬!您二老,还有大伯大伯娘,我爹我娘,都是最招人疼的长辈!”

柳老婆子忍俊不禁,“还没咋样呢就四处拍起马屁来了,你真是蹿上天都改不了这德性。”

“奶,那您看这银子?啊?”

堂屋里传出哄笑,被柳知秋马屁精的样儿给逗乐了。

“你做善事,奶奶自然支持你,我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都给你拿去,但是再多就没有了。”柳老婆子抚摸小孙子脑袋,笑道,“要想从奶奶这里掏更多,你得让我们看到成绩,如何?”

柳知秋眼睛涌上湿润,被他立即眨去,一脑袋拱进老太太怀里将她抱住,“奶,您放心,我肯定不让您跟咱柳家丢脸。”

第九百五十七章 巴豆性子随了他爹

第957章巴豆性子随了他爹

奶奶支持他,却不一味纵容。

是担心他膨胀,也担心他收不了场。

老人家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他脚踏实地,提醒他莫忘初心。

字里行间,是老人对他的期待跟爱。

二十好几的人了,撒娇的时候还跟个孩子似的,抱着人不撒手。

老婆子腻歪,没等柳知秋感动完就一巴掌把他拍开了。

“既然事情都交代完了,你们后生还有什么需要商量的就自己到旁边商量去,别老来烦我们这些老家伙,被你们闹得陪我仨豆儿都没时间。”

说罢跟陈秀兰、杜鹃一块把摇篮里醒着的毛豆巴豆青豆抱起,围在一处逗趣,享起天伦。

被嫌弃的几位灰溜溜去了灶房,升起火盆子陪柳知秋商量大计。

既然说了支持,自然不能只是嘴上说说。反正柳知秋不会放他们清闲,不如自觉些先帮他把规划补充完整了。

大院另一角,猫冬偷闲的魏红魏蓝跟酒老也窝在一块,旁边一个小火盆,一张小方桌,一壶酒三个杯。

怡然自得。

堂屋人多,主子那边他们也不乐意挤进去跟他们想费脑子的东西,不如他们躲在这里乐呵。

“年后知秋的事情真要是铺开来,咱又有事情做了。”魏蓝抿一口酒,咂咂嘴吧,舒坦,“说来咱好久没活动过筋骨,媳妇儿,到时候我在明你在暗?”

“知秋身手不比你我低,用不着我们保护。”魏红道。

“身手好也双拳难敌四手啊。何况那些大户冷不丁被人抢了手里的大饼,能不反扑?”

酒老点头,眯着小眼睛摇头晃脑,“王爷的势能压人,但是未必压的住急了跳墙的狗,以防万一为妙。”

魏蓝对此深以为然,“别以为那些大户只是土地主,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的,牵扯着多大的关系还不知道呢。不定咱一层一层查上去,最后就能查到朝堂。”

闻言魏红皱眉,往灶房方向看了一眼,“晚些我去提醒囡囡……”

“用不着,咱们能想到的事情王爷还能想不到?他心里肯定自有应对,用不着咱去操心那些。再说了还有头儿他们在呢。”魏蓝笑嘻嘻的往院外某个角落传音,“是不是啊老大。”

预料中的没有回应,但是他知道老大是听见了的。

又抿了一口酒,魏蓝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自从住进柳家大院,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现在老大来了,他可以找老大打架了。

魏红凉凉瞟了男人一眼,无声轻哼。他尾巴一翘她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二货,想找老大打架?

她等着他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的回来。

年三十,柳家又是门庭若市的日子。

地方名流乡绅的年礼不断往柳家大院送。

一整天的杏花村里车来车往,极是热闹。

柳玉笙跟风青柏、柳知夏这天没能闲着,被柳知秋拉去分包回礼。

往年有人来送年礼,最后都由柳知秋挨家挨户去回礼,一回两回的他学乖了,在对方来送礼的时候,直接将回礼塞给对方拎走,免了自己为回礼跑遍云州。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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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贵不贵重,看起来够分量就行,反正他们来送礼,也不是为了咱回多少东西。”刚送走一波客人,柳知秋回堂屋见几人还在精挑细选,开口指导。

“你倒是能耐,嘴皮子一碰,把我们几个使唤得团团转。”柳知夏给气的。

“哥,看你说的,我也就今年能歇一回,往年不都是我亲自去送礼啊?我跑断腿的时候可没见你心疼我。”

柳玉笙瞅着自家二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转头问柳慕秋,“我二哥这么不要脸的人,你是怎么看上他的?”

小白莲眸波盈秋水,羞答答,“他不要脸我也喜欢啊。”

“……”柳玉笙跟傅玉筝同时挪了位置,远离更不要脸的人。

老爷子跟老婆子还有柳大柳二两对夫妇坐在火盆子旁,抱着仨豆儿,听着几人之间嬉笑打闹,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如今毛豆已经两岁了,已能蹒跚走路,会说简单的短句。巴豆红豆八个多月,不用人扶着也能自己坐稳当。

三个年纪相当的小娃儿,时常攥着小拳头,大眼瞪大眼。

对两个天天躺在摇篮里,偶尔睡醒了会自己爬着坐起来的奶娃娃,毛豆表现得非常好奇。

四目相对看久了,觉着不够,摇摇晃晃走过去,伸出小指头想戳一戳巴豆肥得往下坠的脸颊。

啪。

巴豆举起爪子就往毛豆脑袋拍上去了。

毛豆蒙圈,好一会后反应过来脑门疼,哇的一声哭出来。

摇篮里,两个小脑袋齐齐看着咧嘴大哭的娃娃,再看看旁边瞪大了眼睛往这边瞧的大人,琉璃眸子里迅速弥漫出水汽,呜哇一声扯开嗓子嚎。

大人,“……”笑得前俯后仰。

这是怕挨揍,自己先哭上了。

“这俩豆儿,咋那么精呢?”杜鹃笑得直抹泪。

“可不是,才八个月就会察言观色了,日后再长大一些还得了?”陈秀兰乐着把哭惨的毛豆抱过来,忍笑轻哄。

柳老婆子笑呵呵的,“咱囡囡小时候也精灵,但是没这么霸道,我估摸着巴豆性子随了他爹。”

躺枪的风青柏,额角隐隐发黑。

“啧啧啧,家里咱这一辈,以前都是大的欺负小的,到三豆儿这一代,我看得调转过来。”柳知秋抚掌,“父债子偿,哎哟喂,巴豆这是在帮小舅舅报仇啊!”

柳知夏挑唇,“求人办事,事情还没办成你就过河拆桥了?”

柳知秋笑容一收,“哥,我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对你记仇呢!”

“嗯,我也开玩笑的,我哪撑得起你的腰。”

“……”柳知秋这才想起,论记仇程度,他大哥一点不输风青柏。

那边厢大人们故意不哄的巴豆红豆还在嚎,边哭边透过泪眼瞧周围的大人,眼睛眨巴眨巴,似乎在懵懂,为什么没人过来抱他们。

“别嚎了,半天就挤出两滴眼泪,”坐在另一边的豆儿娘亲一点不心疼,“你们皇奶奶不在这儿,没人惯着你们。什么时候不哭了,什么时候抱你们。”

俩豆儿打个哭嗝,眼泪收了。

堂屋里人再次笑得前俯后仰。

第九百五十八章 天下父母心,大抵如此

第958章天下父母心,大抵如此

巴豆红豆异于常人的精灵,其实家里人心里都知晓。

只是谁都没往外传说。

相较于他们家囡囡能随手拿出来的那种药水,俩娃儿这点异样,在他们眼里算得是正常。

至于药水,也只有囡囡以为家里人一点异样没察觉到罢了。

下午时分,柳家大院来的最后一波送礼客人里,有一位颇让柳家人意外。

是多年未见的县令康世鸣。

柳家最后一次同康世鸣打交道,还是柳玉笙跟风青柏成亲前的事了。

那次康家千金康子瑜还曾经上门来闹过,康世鸣夫妇亲自来把他带走后,一家人都再没出现过在柳家人面前。

而柳家的酒坊已经运作稳定,也不需要再时时跑县城衙门,有什么事情柳知夏那边直接就给办完了。

是以时隔几年,康世鸣会再上门来,让柳家人觉着惊讶。

面对一屋子人打量的目光,圆滑世故的康世鸣竟然显出几分拘谨,跟众人见礼后,看向风青柏,“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风青柏看了他一眼,点头,“去灶房吧。”

两人离开堂屋,几个女眷立即议论开了。

柳老婆子眼里冒出八卦火,“康大人突然上门,还特地找阿修,你们说他有什么事?”

“能让康大人露出那种脸色,我猜是跟他女儿有关。”柳慕秋说这话的时候,特地连康子瑜的名字都不提。

小心眼发作。

就是不喜欢在知秋面前提起她的名字,免得知秋想起那个人。

虽然她知道知秋对康子瑜从来没有异样心思。

“他女儿……就是以前那个康子瑜吧?”杜鹃浑然不知道柳慕秋的小心思,像是想起什么来般,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她的消息我听过一点,是听村子里妇人偶然说起的,听说她嫁去那户人家之后,过得很惨!”

“咋回事?”柳老婆子跟陈秀兰齐齐往杜鹃凑近。

另边柳玉笙跟傅玉筝看着小白莲渐渐发黑的脸色,憋笑憋红了脸。

“小白莲,走,跟爷去放礼物去。”柳知秋起身,随手抱起堂屋里对方的礼盒往外走。

“来了!”女子应得脆生生的,有样学样也抱了几个礼盒屁颠屁颠跟在他后头。

脸上的黑气因着他一句话,尽数散去。

前头男子眼里掠过玩味笑意,小心眼成这样,也只有他受得了。

两人一走,柳玉笙跟傅玉筝就笑作一团,杜鹃那边则八卦开了,柳老爷子跟柳大柳三个老爷们没有开口插嘴,却是将耳朵竖得高高的。

农家生活嘛,平淡,都是家长里短。

“康子瑜嫁过去的那户人家姓蒋,是隔壁县城一家粮商,家里家境还不错,是临县数一数二的人家。这康子瑜身为县令千金,低嫁到商贾人家本来应该过得不错,结果全不是那么回事!”

“听说嫁过去之后几乎天天挨打,大着肚子的时候都没消停,最后弄得肚子没了,以后都不能生了。康县令这边对她又不闻不问,那户人家更是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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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加厉,生生把人折磨得疯掉。”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唏嘘不已。

“好好的前景,全是她自己给作没的,她要是安安分分,康县令能不管她?”柳老婆子叹道,“身后有康县令撑腰,那蒋家也不敢这么对她。说来说去只能怪她自己。”

当初云州水患,阿修跟囡囡在衙门呆过,那时候康子瑜就不安分,最后连累康世鸣为了她,夫妻两在阿修住的客院外头跪了整整一夜,这事情她是知道的。她还知道康子瑜从头到尾都没出来瞅过自己爹娘一眼,自私无情得让人心寒。

否则,康世鸣夫妻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怎么会狠心到真的不管她死活?不过是失望透了,不期盼了。

八卦还在继续,柳玉笙在旁听着,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

人的一生,走什么路都是自己选的。

康子瑜是自己将自己作到绝了退路,怨不得任何人。

而这个人早就消失在他们生活当中,以前以后,都跟柳家没有任何关系。

傅玉筝也静静听着,对那个人她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印象,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快要忘记了,不过康世鸣竟然亲自找上门来,她还是有些好奇对方来的原因跟目的。

扯了扯男人袖子,“知夏,你说他来家里找王爷,所为为何?”

男子挑起眼尾朝她看来,眼带戏谑,“你是在跟我问八卦?”

傅玉筝脸上红了一红,嗔他,“只是有些好奇。”

“若我所料不错,他是来辞官的。”

“辞官?”屋子里女眷异口同声,惊诧。

随即察觉自己声音似乎太大了,担心传到灶房那边,又压低了声量,“好好的他做什么要辞官?”

“是啊,这些年康大人在香山县的口碑不错,百姓都道他是个好官,再熬几年或许就能升官加爵了,怎的会突然想辞官?”

“这也不对啊,真要辞官他应该上奏朝廷才是,来咱家里找阿修做什么?”

柳知夏拧眉,他刚才应该跟女人悄悄话说的,本来一句话就能带过去的事情,现在可好,需要长篇来解释了。

柳家女眷都是宝,敷衍不得。

“应该是为了康子瑜。”好笑的瞅着自己女人心虚眼神,柳知夏无奈当了一回八卦客,“康大人堆那个女儿再是失望,到底是自己亲生血脉,那股气劲儿过了,还是会动恻隐。但是康子瑜得罪了我们柳家,尤其是得罪了阿修是实打实的,康世鸣想把她接回来又担心阿修会不满,这才求上门来,或许是打算辞官以后带着女儿到别处生活。”

柳知夏的话是往好了说的,免得破坏风青柏在家里人心目中谦和清雅的形象。

那个人睚眦必报的程度,正常人难以想象。

康子瑜之所以会过得这么惨,当中就有风青柏的手笔,康世鸣就是知道这一点,才硬着头皮求上门来,想用辞官换女儿余生安稳。

天下父母心,大抵都是如此。

只希望这次,康子瑜不会在辜负爹娘对她的付出,安分守己生活。

第九百五十九章 能饶我小命不?

第959章能饶我小命不?

风青柏跟康世鸣在灶房谈了什么大家伙不知道,只看到康世鸣走的时候,整个人好像苍老了十几岁。

连背影都显出老态佝偻。

重新回到堂屋,好几双眼睛立即朝自己身上投来,风青柏挑眉看向柳知夏,得到柳知夏莫可奈何的表情。

“阿修啊——”柳老婆子笑眯眯的唤了声。

“奶,康世鸣是来辞官致仕的,我答应了,等朝廷那边派了新县令过来,将事情交接完毕他就会离开香山县,离开云州。”

“哎哟,还真跟知夏猜测的没差!”柳老婆子大腿一拍,两个年轻男人皆无奈浅笑。

“那他是真的打算把他那个女儿接回来带走?蒋家肯放人?”陈秀兰问。

杜鹃立即道,“康子瑜已经嫁进蒋家了,有婚书为证,她就是蒋家人,哪怕康大人是县令,也不能把人家家里媳妇带走吧?而且蒋家能做出折磨康子瑜的事情来,肯定也不是善类。我猜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康大人不定得答应蒋家什么条件呢。所以生娃儿也是个技术活啊,生出来乖巧孝顺的那是福气,像咱家囡囡。生出来像康子瑜那样的,还不如不生!”

柳二附和自家媳妇,“媳妇你说得对,我以前就常想把知秋那个混小子塞回去咱重新生一回!生出来只会气人有什么用?”

这般玩笑话,让一众人忍俊不禁,没人注意到摇篮里两个小身板同时抖了抖,尤其是刚才打人犯错的那个。

康世鸣的到来没在柳家掀起任何波澜,第二天就是大年了,长辈们早早睡下,后生辈的则坐在堂屋里围着火盆子守夜,顺便包红包。

“今年家里总算是人齐了,还多了两个小家伙,爷奶爹娘几个自打你们回来就整天笑得合不拢嘴,心里高兴呢。”柳知秋一边包红包一边低道,“我听村子里老家伙们说,人年纪大了就会特别害怕孤独,总想着后辈们能陪在身边,绕在膝前。他们怕被小辈忘记,也怕自己年纪大了,慢慢变得没用了遭嫌弃。虽然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但是有时间的时候,你们多往家里跑跑吧。大哥做了官要常驻云州,囡囡嫁人了成年需要呆在京城,其实爷奶爹娘他们特别想你们,常常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边叹气。”

他突然的这番话,让火盆子周围几人沉默下来。

“我知道你们各自肩上都有自己的责任,可能我没有办法全部了解。可是我觉得,做多大官,赚多少钱,拥有多大权势多高地位,都没有在爷奶爹娘跟前尽孝来的有意义。我就是个俗人,这话我今天说了,你们且听着,放在心上,尽量做到吧。爷奶今年六十多了。”

柳玉笙鼻子一下就酸了。

想哭。

她一直把家里人放在第一位,她一直这么觉得,可是她做的,他们所有人做的,其实都没有二哥一个人做的多。

二哥才是至情至性至孝那个人。

二哥很聪明,很通透。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真的没有过梦想吗?

有的,只是那些梦想在他面前,不及陪伴在家人身边重要,所以他选择了留下来。

一个人,帮着他们这些各有情非得已的人尽着孝,陪着长辈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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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晨昏。

人成长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就似乎会多出很多很多的身不由己,多出很多不得已的理由。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在取舍中,把最重要的东西排到了后面。

总想着,下一次,以后,还有机会。

眼前的事情更重要,更刻不容缓。

可是真的是吗?

不过是仗着最亲的人会理解,仗着他们对自己宽容,仗着他们的宠爱与退让。

包好红包,柳知秋抬起头来看到宝贝妹妹红了眼眶,心都抖了,“囡囡,你别哭啊,我就是那么一说,给你们提个醒!你要是掉眼泪了明年大年初一就是我的忌日!爷奶跟我爹娘的火钳子扫把木棒槌你是没尝过滋味,真要命啊!你——”

柳慕秋举起拳头用力捶到他身上,“大吉大利,快把刚才那句话呸掉!大过年的你胡说什么呢!你再口无遮拦说这些不吉利的,我先死给你看!”

难得一见的,小白莲对柳知秋炸毛。

举手求饶,柳知秋双手合十,“求你们了,千万别哭,大过年呢,掉眼泪像话吗?不吉利啊!我错了,我错了成不成?”

“哥,妹夫,救命……”求到后面,柳知秋有气无力了。

他刚才那么一说,真的就是提个醒,一家人,一年到头的只能见两回,他太心疼爷爷奶奶了才会借着人齐的机会说这些,他没想把气氛搞成这样。

完了。

爷奶爹娘那边不用说,他把囡囡惹哭了,风青柏是铁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还有小白莲,啧,这是让他痛身还痛心?

“二哥,这些年谢谢你。”柳玉笙眨去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柳知秋想了想,指着门外,“我有点累了,要不我先去睡一会,你们在这守着,咱明天见?”

“啪。”脑门上挨了一记,不痛,他听到他大哥说,“二货。”

“……”

瞅瞅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大哥跟妹夫,柳知秋小心翼翼,“哥,妹夫,能饶我小命不?”

“你能不能别在不该二的时候犯二?”柳知夏捏上眉心,头疼。

这二货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你任何时候都哭笑不得,前一瞬的伤感转瞬烟消云散。

这应该是他平日里哄爷奶爹娘开心练就出来的本事吧,几乎趋近于本能。

“我不能辞官。”垂眸看向火盆子里燃烧的炭火,柳知夏突然道,“咱家不是以前的柳家,牵扯了朝堂跟皇室,是没有办法独善其身的。我必须站在那个位置,才有信心跟能力让这个家保持以前的安然。风青柏也是如此。知秋,现在的我们各司其职,不是因为野心,是为了能让爷奶爹娘安心过他们想过的简单生活。”

这世上,没有绝对单一的东西。

如同光明的背面必然是黑暗,简单的背面必然是复杂,而平淡的背面,藏着云涌。

那些黑暗、复杂、云涌,需要有人去扛。

他跟风青柏来。

四章,我的存稿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破零。我想要存稿啊,存稿啊,存稿啊……我要给你们念魔咒,让你们不催更~~

第九百六十章 过大年,带着孙儿去炫耀

第960章过大年,带着孙儿去炫耀

“知夏在云州的任期已满,在任期间整个云州的经济跟民生都保持稳定上涨,政绩足够,最多半年时间,朝廷的调令就会下来。我打算把知夏调到京城,有他在旁看着,小风儿不会出什么状况,到时候我跟笙笙回杏花村。”

略显压抑的气氛中,风青柏轻轻开口。

所有人看向他。

柳玉笙小脸一下亮了,黑眸流光溢彩,“真能回来了?善睐那边的事情不是还没调查清楚,南陵还有隐忧……”

凝着女子眼底光亮,风青柏嘴角噙上笑意,“这件事情真要调查出个结果,绝非短时间可行。不定要几年十几年都未定,难道我们要守在京城就为了等个未知的答案?再者,你夫君只是个王爷,那些事情,让皇上去操心吧。”

女子脸上笑容一层一层漾开来,如同破水而出的芙蓉,绚烂夺目。

风青柏眉目间的温柔几乎溢出眼底。他想,便是为了她的笑容,他亦万事可为。

与他们相反,柳知夏的脸非常黑,“调我去京城,让我远离家门,然后你们回来享岁月静好?风青柏,你发誓你没有假公济私。”

“你是大哥。”男子朝他笑了笑,所以就算他假公济私了,大哥也请多多包容。

四个字把柳知夏气得心肌梗塞。

用得着的时候他就是大哥。用不着的时候便是拿东西去撬风青柏嘴巴,也听不到他喊大哥两个字!

“大哥,能者多劳,等你调去京城以后,那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他的宝贝妹妹笑得一脸灿烂,说话语气都比平日甜腻几分。

“这个主意不错。”他二货弟弟点头大赞,“大哥在云州的时候也忙得少有时间回来,那还不如去京城挑大梁,让风青柏跟囡囡回来帮着种地种田。反正你在哪待不是待啊。”

瞅着顷刻连成一气的三人,柳知夏勾唇冷笑,“这是联盟势力分化重组,调转枪头共同对付阶段性敌人?插兄弟两刀?你们好样的!”

以为他没帮手?“媳妇——”

“这般也挺好的。至少我们在外面的时候,家里能多出王爷跟囡囡陪着长辈,到时候巴豆红豆也能留在跟前,爷奶爹娘他们一定很高兴。”傅玉筝忍笑道。

柳知夏转眸,无奈看着傅玉筝。关键时刻,自己媳妇都拆自己台,他孤立无援,还能怎么着。

不过只要囡囡在家,他在不在就无所谓了。

因为爷奶爹娘根本没空想起他来。

“快到时辰放鞭炮了,大嫂,囡囡,你们先去陪小家伙,免得待会鞭炮响了吓着他们。”天色已近五更,柳知秋快手快脚把红包收起,“大哥,风青柏,跟我一块放鞭炮去。”

其他几人没动,木着脸看他。

“看着我干什么,赶紧的呀。”柳知秋一脸茫然。

“你包了六个红包,收了十二个,另外六个交出来。”柳知夏伸手,淡道。

柳知秋往后退,“哥,你看错了,我包的是十二个。”

风青柏跟柳知夏同时起身,朝柳知秋走去,后者转身就跑,嘴里犹不死心,“我真包了十二个!……嗷!”

厅里,柳玉笙跟傅玉筝淡定起身往后院走,柳慕秋捂脸跟在两人身后,没眼往那边打成一团的人瞧。

太丢脸了。

刚才她还特地帮着挡了其他人视线,怎么知秋还露馅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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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得问囡囡拿点祛瘀药膏,等鞭炮放完了赶紧给男人擦药去。

大年初一顶着张红红绿绿的脸,多寒碜。

腊月冬夜很黑很冷,然随即响起的鞭炮声噼里啪啦,此起彼伏,顷刻将暗夜的一点萧条冲散殆尽,带来浓浓年味。

过大年了。

晨曦第一缕光冲破黑暗,村子里便已经有了动静,开始远远近近的传出人声。

柳家大院里,依旧是柳老婆子等女眷起得最早。

住在前院的老爷们也没能闲着,相继被拉起床忙活。

开始准备大年初一的年饭,把家里早就准备好的瓜果点心拿出来装盘,摆在院子里,等着村子里小童们上门来。

柳老爷子今年最是积极。

帮着老婆子忙活完灶房的事情,立即穿戴一新坐在堂屋里等着。

往年都是别人家的小童到柳家大院里来,今年他也可以带着小娃儿去别家窜门子了。

而且一带带仨。

“老大,老二,待会你们跟着我一块出门,家里娃儿一人抱一个,咱挨家挨户要红包去!”

“好嘞爹,咱走完村子里,再去对面下坡村逛逛,回头还能在大槐树底下烤烤火,个把时辰回家,刚好能赶上三个娃儿喂一顿,饿不着。”柳大早就有全盘打算了,不光是老爷子,他也等着今天呢。

柳二返身回屋去找布袋子,“爹,大哥,咱背着布袋去装红包!”

豪情万丈,誓要背回一包来。

他们柳家大院往年都是只出不进,看着别家娃儿别提多羡慕。

也就前年家里有了毛豆才能勉强解解馋,但是毛豆只有一个,不够三人分。

今年可好,人人不落。

灶房里几个女眷听着老爷们的对话,忍俊不禁。

“今年这爷仨能扬眉吐气了。”

“爹他们就盼着这天能带家里小娃儿出去嘚瑟嘚瑟,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是去炫耀的吧,听听知秋爹说的,还背布袋子去装红包,把他能耐的。”

老婆子跟两个媳妇儿相继吐槽,脸上皆挂着笑。

“由他们去,现在家家户户光景好了,不像以前穷的时候,最怕过年,小娃儿上门什么好东西都拿不出来。现在啊,天刚亮各家各户的就把大门打开了,巴不得小娃儿们来,给家里热闹热闹,添点吉祥喜气。”

“娘,要不你也跟爹他们一块出去走走,午膳我跟杜鹃准备就行,一年到头的您也歇一歇。”陈秀兰道。

“行了,歇什么呀,做饭又不是什么重活。再说,家里这上上下下的,就喜欢吃老婆子我做的饭菜,你们做的跟我做的不是一个味。”

说到这个老婆子眉开眼笑。年纪越大,地里的活计就越发干不动了,家里儿子儿媳的也不让她跟老头子去地头帮着忙活。

但是灶房里,可离不了她。

小妖精们,我又卡文了。编辑说我这是大爆发后的后遗症。三个月了还没恢复过来哈哈哈,后继无力啊。快十一点了,一整天我就写出一章,到十二点最多两章。你们先看着,另外两章我写了就发,但是不确定是什么时候,卡文这个东西很顽固,每天不定时发作,我不敢保证什么时候能写完……

ps我真的真的要存稿了,编编在给我申请全渠道,所以我得存稿,迎接不久之后的爆发。加油加油!

第九百六十一章 时光不待

第961章时光不待

陈秀兰跟杜鹃瞧着老太太高兴,便不再劝。

不管做什么,在不累着娘的情况下,只要她高兴就好。

另边厢,柳玉笙跟傅玉筝也相继抱着孩子出来了。

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大过年还能睡一下懒觉,有了娃儿之后懒觉就变得非常遥远了。

就连风青柏、柳知夏两个当爹的,都逐渐随了娃儿的作息,随时能在睡着半途醒来带娃。

进得灶房,桌上已经摆好香喷喷热乎乎的蛋羹,南瓜粥,还有花卷馒头等。

娃儿的、大人的食物俱全,而且十分丰盛。

柳玉笙坐在膳桌旁,抬眸看还在灶头后盛粥的老太太,心头热乎乎的,又暖又酸。

虽然这些年一直用灵泉调养家里人的身体,但是灵泉到底不是神水,不可能让人青春永驻。

老太太发丝间已经掺杂上白色。

老了。

还有娘亲跟二婶,四十来岁的年纪,以前天天在跟前不觉得,现在她嫁了人,一年半载才能见着长辈一回,便能察觉他们变化异常明显。

如上一次见面时候看着还光洁的额头,这次再见已经多了一条浅浅的折痕,还有眼角,似乎又生出了一道细小皱纹。

长辈们,一个个的都在老去。

时光不待。

眨去眼中酸涩,柳玉笙跟娘亲、二婶一块喂娃儿,期间柳老爷子背着手走来走去,短短时间进来不下四五次。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里却尽是迫不及待。

等老爷子进来转一圈又出去之后,柳玉笙悄悄问老娘,“爷爷这是干什么呢?”

“你爷爷这是来看你跟玉筝喂完娃儿没有,他跟你爹还有你二叔三个等着带娃出去窜门子,要收红包呢。”陈秀兰忍笑。

“囡囡,玉筝,赶紧把娃儿喂饱,让那爷仨带他们出去玩儿去,也让他们炫耀一回。”柳老婆子大嗓门,声音从灶房直传到院子里。

柳老爷子听到了,轻咳一声,“不急不急,先把娃儿喂好了再说,天还早呢。”

“谁急了,也就你最急,自己个还不知道呢?”柳老婆子怼。

闷笑声四起。

三豆儿吃东西的时候都很乖,也吃得快,吃饱了就立即被三个老爷们接手了。

瞅着爷仨出门的步履轻快打飘,后头女眷们再次哄笑出声。

等小辈们一个个的吃饱了,收拾好了碗筷,由他们抢着把碗筷洗了,柳老婆子一边净手一边道,“咱也准备准备,过不了多会村子里小娃儿们就该上门了。秀兰,杜鹃,你们去把小红包都拿出来,待会发给他们。”

“放心吧娘,早就准备好了,装在堂屋竹篮子里呢,就等着他们来。”

“咱家通常都是最后一个,点心瓜果的多拿点出来,那些个娃子就喜欢吃咱家的小零嘴。”

“诶,一会我再去装些。”

听着奶奶跟娘亲、二婶之间的对话,柳玉笙脸上挂着浅浅笑意,背着小手亦步亦趋的,小尾巴似的跟在老婆子屁股后头随着她满屋子转悠,看她忙活这忙活那,什么事情都要操心,一刻闲不下来。转了几圈回头,发现小孙女还在自己屁股后头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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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婆子笑褶子舒展了些,捏捏小孙女脸蛋儿,“咋,都当娘亲的人了,还来跟着奶奶做小尾巴呢?”

“当然要跟了,我是奶奶的小孙女儿,就算以后我也做奶奶了,我还跟在奶奶后头做跟屁虫。”柳玉笙笑嘻嘻挽上老婆子胳膊,“有爷爷奶奶在身边的时候,是最幸福的。”

“哟,这话可不能让阿修听了去,不然他要不服气了。”老婆子揶揄,瞅着小孙女泛红的脸蛋儿,朗笑。

心情好。

虽然知道小孙女说的是孩子气话,怎么可能做奶奶了还跟在她后头呢?那她岂非活成老妖怪了?

人老了,到了天命之年,总是要走的。

但是能听到小孙女儿这么说,哪怕是故意哄她开心的,她也高兴。

这是她自小宠在手心的宝贝疙瘩。

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嫁人,看着她为人母,一点一点的成长到不再需要他们呵护,却依旧会时时为她牵挂。

另边厢,风青柏没有留在大院里,而是跟在老爷子身后,陪他一道走进各家各户的门,看他跟村子里人挨个的炫耀三豆儿。

老爷们炫耀孙子,来来去去其实也就是那些话。

乖巧,精灵,长得好看。

转悠两家出来,那些夸赞的话他便已经能倒背如流,却没觉着不耐烦。

三个长辈脸上的笑容,能驱散寒冬的冷意。

又从一户宅院里走出来,老爷子乐颠颠而把收到的红包塞到身上背着的布袋子里,顺势嫌弃风青柏,“我们就带娃儿在村子里走走,你不用跟着,咋?还怕爷爷老胳膊老腿的,摔了三娃儿不成?”

“爷爷,我很久没回来了,跟着你们走走看看,也能散散心。也能多陪陪你跟爹还有二叔。”腊月大年,也是雪季,地上到处是湿滑的薄冰和没过鞋面的雪层,他怕老人家摔着。

“大老爷们的陪什么陪,有不是娘们。”老爷子哼笑一声,带着两儿子,抱着三豆儿,开始往村子外面走,“咱村子拢共也就那么几十家,挨家挨户的不多会走走完了,时间还早,去下坡村转转。”

“好。”风青柏笑应。

老爷子嘴里嫌弃,脸上的笑却浓了许多,心里高兴。

还有爹跟二叔,一样的神情。

他们高兴便好。

杏花村地处偏南,雪季没有京城那么长,但是腊月时节,也是处处白雪,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村子里往外的大路上覆盖着雪层,多人踩的地方混着碎冰跟黄泥,很是泥泞,容易脚下打滑。

每每踩上那些湿滑地面时,风青柏都会伸手不着痕迹的扶上一把,保证几人能走得平稳。

出了村口,绕过青河,便能将对面下坡村收在眼底。

如今的下坡村变化极大。

早不是几年前萧条破败景象,家家户户跟杏花村一样,都建上了新房子,灰墙黛瓦。

走进村子,浓郁的新年气息便扑面而来。

“老爷子,你们这是来咱这串门来啦?”

真的只赶出两章哈哈哈,小妖精们,晚安。我得熬夜赶稿了,冲杯咖啡醒醒神,继续码字。么么哒~

第九百六十二章 这娃儿想捶他

大福家的新房子就建在村口,以前的老地基,村口有什么动静,在院子里透过不算高的院墙,一眼就看见。

因此柳老爷子一行刚进村子他就发现了,连忙迎出门来。

这来的不止有老爷子跟,柳大柳二,后头还跟着南陵王呢!

哎哟喂稀客啊!

“咱两个村子就隔一条河,大过年的过来窜窜门子喜气,哈哈哈!”柳老爷子把怀里巴豆抱高了些,“咱家里毛豆去年你见过了,这是我家巴豆,老二怀里抱的是红豆。你都迎出来了,咱就先进你家门拜年。”

“这是囡囡的两个娃儿吧?本来我们早想上门去看看,村长不让我们去,说近年关了柳家大院贵客多,不让我们去添乱子寒碜人。”大福把人往里迎,没好意思说他们浑身流气被村长嫌弃才不让他们登柳家门。

虽然已经从良了,但是身上那股子混混气息早就去不掉了,哪怕摆出一本正经脸,看着依旧像街头混子。

比如华子,长得贼眉鼠眼的样儿怎么装正经也提高不了颜值。

“没想到还能等到老爷子亲自来串门,您老这是给我们添福啊!我这刚才还有村子里一群娃儿来呢,刚走,东西都还没收起来,随便吃!”边把人往里招呼,大福边朝堂屋里嚷嚷,让家里妇人赶紧准备午饭,打算把人留下来用膳。

看着屋子里妇人已经走出来了,柳老爷子忙摆手,“别啊,我们就过来窜个门,带娃儿出来给大家伙看看,饭就不吃了,拿几个红包来,我赶着下一家。”

“村子里还得走上几十家的,回头怕赶不上家里饭点,赶紧的别墨迹,有什么话改天上我家去,咱边喝边聊!”柳二豪爽拍上大福肩膀,力道大得让大福龇牙。

这厮,过去十几年了,愣是还没忘了当初开瓢的仇。

“我说你就不能轻点,疼死老子了。”

“大过年什么死不死的,呸掉!一把年纪了说话嘴还不把门。”柳二笑骂。

这些年两个村子早就熟悉了,尤其下坡村就没把自个再当外人,在他们家囡囡成亲的时候还以娘家人自居。平日里见着的时候柳家爷们也没再跟他们说过见外话。

眼下话说得直接,听着比客套更舒坦。

大福嘴巴一咧,红包,给!

大福婆娘走过来,看着老爷子跟柳大柳二怀里抱着的三豆儿,边塞红包边赞道,“转眼老爷子就是太爷爷了,有福气啊,三个娃儿长得都好看,眼睛有灵气,一看就是聪明的。”

“哈哈哈!小娃儿嘛,长开了都粉粉嫩嫩的,漂亮。不过我家这三个娃儿确实精灵,还懂事乖巧,”老爷子笑出一脸褶子,“像我家毛豆,别看才两岁,已经知道照顾弟弟妹妹了,会给弟弟妹妹喂东西吃。还有巴豆红豆,八个月大呢,已经听得懂简单的话,随了爹娘的聪明劲儿……”

这一赞就停不下来。

风青柏站在后头安安静静的,面上噙着浅浅笑意,特意敛了全身气势,不给人带来压力,也弱化掉自己的存在感。

免得让人拘谨不自在。

以致于等柳老爷子带着人离开院子赶往下一家,大福夫妇才恍然想起,唉呀妈呀,刚才南陵王就在旁边,他们光顾着跟老爷子几个说话,竟然没招呼南陵王一声!

大福用力拍了下脑门,抬脚就往外走,“我去趟村长家跟他说一声,待会得让他好好招待一下人。听说在高位的人特别小心眼,万一王爷回头想起来受了忽视,要跟咱秋后算账,那咱可就玩完了!”

好容易得来现在这般光景,蒸蒸日上,朝气蓬勃,他们不能再回到以前死水烂泥一样的日子。

那可是南陵王,不是开玩笑的,碾死他们村子跟碾死蚂蚁一样!

哎哟,想想就怕!

柳老爷子带着俩儿子仨豆儿一路搜刮红包,沿路把自家仨豆儿夸上天。

到得安才家门口的时候,发现那老家伙居然已经站在家门口等着了。

“又是哪个家伙给你通风报信了?”

安才等他走近了,伸手捏捏老爷子怀里巴豆脸蛋儿,手指触碰到娃儿脸蛋的时候改捏为抚,“一个村子就这么大点,你村头刚进来,村尾就能收到风,还要特意通风报信?进来吧。”

转身的时候深深看了巴豆一眼。

他刚才瞧见了,他伸手要捏娃儿时,这娃儿攥了小拳头想捶他。

不是错觉。

怪道老爷子逢人就夸娃儿精灵,成精了这是。

跟他爹一样凶狠。

至于跟在后头的南陵王,虽然一早得了大福通风报信,但是安才并没有特地跟王爷行礼打招呼。

他这个人对气势这东西特别敏感,刚才王爷跟在柳老爷子后头远远行来,身上没流出一点身为上位者的气势,像是不起眼的普通人。

哪怕顶着那样一张脸,仍然能让人不自觉的就忽略掉他的存在,南陵王是故意这么做的,显然是不想引人注目。

王爷对柳家长辈的尊敬孝顺,比外人以为的远远深得多。

进了院子,把人带进堂屋,安才给几人提了凳子在火盆旁边坐下,顺势拎来屋角两个小蓝子。

“你今天要是不过来,我年后也打算上柳家大院一趟的。”

柳老爷子压抑,“咋?有事?”

安才这老东西,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村长柳金福常说的一句话。

两人都为村长,各自把对方看得透透的。

安才点头,把盖在篮子上布巾掀开,里面装着的竟然是还未去壳的谷子,“这一篮子,是杏花村种出来的谷子。另外一篮子,是我们下坡村种出来的谷子。我研究了几个月了,明明咱两个村子用的都是青河水,为什么你们村子种的谷子就是比我们的好,粒大饱满,还好吃。”

老爷子表情滞了下,“我们杏花村是福地你不知道?不管咱村子里种什么,都比别的地儿种的好。不光是谷子,还有青菜,药材,瓜果。这个你羡慕不来,这是上天厚待的。”

第九百六十三章 一群凡夫俗子

“说起来杏花村跟下坡村其实就是一块地界上的,一条青河还能把福气给隔断了?”安才眼皮子耷拉,他信柳老头的话才有鬼。

“这也不是不可能啊,”柳二道,“我们村有福娃娃,你们村就没有。”

柳大点头,“咱家是好人有好报,神灵都保佑咱。安才村长,以后你得带着下坡村多做些好事,不定几百年后也能让子孙享享后福。”

安才眼角抽了下,言下之意不就是说他们下坡村以前没干好事么。

“秋收过后我在杏花村挖了两筐泥堆在菜园子里,种了一小垄青菜。”安才慢悠悠道。

话毕,能明显感觉到柳家爷仨呼吸重了些。

“挺好吃,霜冻都没冻死,跟你们村子菜园子里的菜差不多。”

也是话毕,安才感觉到了一股冷意,从一直可以收敛气势的王爷身上散发出来,只有他一个人感觉到了。

那是针对他的。

将两篮子谷子盖上重新放回屋角,借着离开一小会来削弱那种气势带给他的压迫感,安才才又道,“所以我想跟你们打个商量,我觉得应该是水跟土的问题,年后我想让村子里人到杏花村田地里挖些田泥回来,洒在我们村田里,再在你们那边青河边上开条沟渠通到青河上游,把你们用剩的水混进河水里灌溉我们这边田地。这样我们这边的水土就跟杏花村一样了,或许也能种出跟你们那边一样好吃的米、菜来。”

柳老爷子爷仨瞪着安才,好半晌没说话,看怪物似的。

好半晌了柳老爷子才抽着嘴角开口,“老东西,你以前混街头的,大字也没比我们多认识几个,怎么想法一套一套的?”

风青柏微垂下眸子,敛了刚才特意发出来的气势。安才的话也出乎他意料之外。

挖田泥,开渠回流,这种办法甚至能用在朝堂助力解决水利。

怪不得以前杏花村一直被下坡村压制得死死的。

安才这个人,确实是个人才。

心狠手狠,还有脑子。柳金福哪里是他的对手。

好在这人虽然阴狠刁钻,却是个一心只为村子的,野心不大。

顷刻间心念电转,无人看透男子在想些什么,那边安才再次开口了,“没事瞎琢磨,就是试试,柳老哥你看如何?你若是同意了,回头我再去跟柳金福谈。”

“活到这把年纪,总算懂点礼数了,”柳老爷子哼哼,要是换做以前,安才哪里会先问上一问?直接带着人动手了,“我没什么意见,你去找柳金福谈吧,咱村还能舍不得那点泥跟水不成。”

从安才家出来,整个下坡村也走完了。

往回走的一路,柳老爷子还在唏嘘,“这个老东西,脑子到底怎么长的,还真比一般人聪明。”

风青柏行在最后,嘴角淡淡笑意不散,没有为老爷子解惑。

刚才离开安才家时,安才对他低声说了一句话,“王爷放心,我安才虽然浑,但是不会害自己人。”

的确是个聪明人。

回到家,已经是饭点。

灶房里饭菜做好在锅里温着,就等他们回来了。

喂过仨豆儿,把他们放在摇篮里自己玩,一家人开饭。

席间老爷子把安才的事情说了遍,笑叹,“那个老东西是真会想。看着吧,要是今年下坡村的稻子跟菜地长势真的比往年好,咱杏花村田里的泥估计得被挖空。”

众人忍俊不禁。

别说,还真的会,到时候各个村子还不闻风而动?

虽然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在酒坊上工,每个月拿到的银钱足够养活一家温饱有余,但是乡户人家的根还是种田种地。

要是有办法能让地头里的作物长得更好,谁不欢喜?

长辈们笑谈中,风青柏看向柳玉笙,见小姑娘面上笑意盈盈,丝毫没有隐晦的为难或者担忧。

女子察觉到他视线朝他看来,甚至还俏皮的对他眨了下眼睛。

风青柏心头微微一荡,眸色暗了些许,吓得女子立即扭转过头去。

男子眼眸变的那个颜色,她在床上看得最多。

“老二跟安才那老东西说,咱杏花村庄稼作物长得好,那是因为咱这里是福地。要是安才那边真成功了,你们说以后会不会有人专门来咱杏花村上香拜神?”哄笑中柳老爷子笑道。

“不是没有可能。咱镇子上那个寺庙,香火一直不绝,不就是因为善男信女多。要是真觉得咱这里是福地,可能真的会过来拜拜。”柳老婆子咂摸。

像她跟老头子,也信神佛。

以前囡囡出生的时候,名字都是他们去寺庙里找老和尚求的字。他们家囡囡打小开始就被叫做福娃娃,说不定就是因为名字带福气。

听爷奶几个长辈越说越玄乎,柳知秋砸砸嘴巴,“什么神佛那些都是虚的,去求神拜佛,还不如让他们来找囡囡,咱囡囡的医术那是有病治病没病帮着调理强身,不比拜个莫须有的神佛鬼怪实际啊?”

酒老在旁摇头晃脑,“说的对,与其求神拜佛,不如喝一坛杏花村酒,那是神佛都给不了的好处。一群没眼力见的凡夫俗子啊……”

席间再次传出哄笑声。

别看酒老话说得神神道道,还真是那个理。

柳玉笙嫁人后的这两年,酒坊已经开到了南陵各大州城,杏花村酒的名声也早就传遍南陵国朝内外。

当初跟北仓黎家达成合作关系,杏花村养生茶酒由黎家在北仓推广销售,两年多的功夫,将黎家稳稳推上了北仓第一商。

可见杏花村酒风靡到什么程度。

用酒老的话来说,强身健体,益寿延年,谁喝谁知道。

因着是大年初一,乡下习俗这一天不往别人家串门子,是以饭后一家子围着火盆烤烤火后,雷打不动的午休。

柳玉笙跟风青柏回到内院,哄睡了俩娃儿后,才就着安才的事情说起悄悄话。

“对你可会有影响?”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知道空间的人,早就猜测出杏花村的不同寻常跟笙笙有关。

柳玉笙笑着摇头,“不会有什么影响,咱杏花村是福地,村口还有古树纳福,我能出生在这里,也是托了福的。”

第九百六十四章 唯有皇奶奶贤淑良德

风青柏凝着俏皮玩笑的女子,翘唇戏谑。

“不知笙笙是托了哪路神明的福,改日我也去拜上一拜,多谢他把你带到这里来。”

“或许是托了你的福呢,”女子煞有介事,“因为你在这个时空,所以上天把我送来了。命中注定的,你说呢?”

看了眼在床边摇篮里睡得香甜的俩娃儿,风青柏挥手将帷帐落下,“我觉得,你说的对。”

放轻了的语调,带着撩人的暧昧,里面女子再没能发出声音。

命中注定。

疯狂中男子眸色深暗,眸心深处的火光炫目得迫人。

他喜欢这四个字。

……

杏花村的新年,过得温馨热闹,京城那边风墨晗就过得不太高兴了。

皇叔前脚回杏花村,朝堂上后脚就有朝臣趁着放年假之前递上折子,催促他尽早立后。

用的都是老生常谈的理由,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气得风墨晗大年初一都挤不出笑脸来。

风青柏不在,风墨晗就跑去养心殿跟皇太后诉苦。

“一个个都藏着小心思。当初梅妃还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提?不就是担心梅妃怀了龙嗣会占尽先机。”瘫在圈椅上,风墨晗冷哼,“现在皇叔前脚刚走,后脚他们就上折子,皇奶奶,你说他们是不是在欺我年幼?”

皇太后本不想理他的。

一大早跑到她这儿来大吐苦水,吵得人一刻不能清静,赶又赶不走,她干脆不理会,让他一个人自说自话。

估摸等他说完了,舒坦了,自个就走了。

可惜她低估了小皇帝唠叨的能力。

“现在后宫里这个妃那个嫔的,我连她们的脸都记不住,立谁为后?哪个当得起?”

“其实立不立皇后我根本不在乎,对我而言没什么差别,但是我肯定不能找个给我拖后腿的。”

“真要立后,至少也得是皇奶奶这样才德容工皆备的才行。可惜翻遍整个后宫都找不着啊。”

皇太后脸绷不住了。

要风墨晗是拍马屁故意奉承,她肯定不理他,但是偏生他说那话的时候能听出来是真心的。

她就奇了怪了,“哀家成为皇太后的时候皇上才两岁,你怎么知道哀家才德容工皆备了?”

“我皇叔说的。他那个人皇奶奶肯定知道,律人律己,极为严厉,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称赞是非常难的。皇叔能亲口夸皇奶奶,那说明皇奶奶肯定是他夸的那样,而且有过之无不及。”

皇太后表情有瞬间不自然,轻哼,“只怕你皇叔也是道听途说,以前他跟哀家可没多少交集,连面都不多见,他晓得什么。堂堂摄政王,倒跟小孩子说起这些闲话来了。”

不成体统。

风墨晗立即反驳,“我皇叔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赞皇奶奶肯定是因为皇奶奶好。就连秦将军都常说,历朝以来唯有皇奶奶当得贤淑良德,其他的都善妒。”

话说完了,看到皇太后突然涨红的脸色,风墨晗方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说错话,咧嘴干笑。

尴尬成这样了都不肯走人。

瞪了少年好一会,皇太后才压下气性跟不自在,“你是皇上,不管任何时候都要谨言慎行,不能让大臣们觉得你德不配位。你皇叔不可能在你身边看着你一辈子,皇室如今看似表面平和,你焉知有些人不是在韬光养晦?想要安安稳稳坐在位置上,首先你自己要足够出色。你皇叔这些年对你的教导,你当时刻谨记在心。”

“知道了皇奶奶。”风墨晗敛了神情,低声应。

要是以前,皇太后说这番话他肯定会以为她又在挑拨离间。但是现在改变了态度之后再听,却知道太后是真正在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教导后辈。

哪怕她多不喜欢这个困着她的地方,她依旧认真履行着皇太后该尽的责任,为皇室,为南陵。

贤淑良德的称赞她受得起。

她也当得让他尊敬。

起身蹭过去,头一次他觉得跟皇太后撒娇,原来跟同皇叔撒娇一样,可以这么自然。

“皇奶奶,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可要护着我,你也说了,我还是个孩子呢。”

“……”皇太后脸色数变,瞪着站起来比她高上一个头还多的少年,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刚才是在不该一时别扭说出他是个孩子的话,让小皇帝有了打蛇随棍上的机会。

“还有立后的事情,我知道皇叔回来以后肯定会给我想办法,但是我不想总是麻烦皇叔,这件事情关系后宫,皇叔插手会遭人诟病。”风墨晗摇晃皇太后手臂,讨好,“皇奶奶,您帮我想想办法?”

“……”便连站在后头的老嬷嬷,都有些看不下去皇上刺客言行。

哪还有丁点皇上的样子?以前那个背地里开口闭口老太婆的少年,真是眼前这个满脸谄媚的人?

老妇人黑脸不说话,风墨晗再晃,“皇奶奶,您就帮我出个主意嘛。”

他真个牛皮糖起来,连皇叔都偶有对他妥协的时候,他不信,他还搞不定刀子嘴豆腐心的皇太后。

“……你刚刚洗礼一年多,十七都还没到,急什么立后?皇后乃一国之母,才德容工皆需顶尖才配得上那个位置,没找到合适人选之前,宁可后位空悬,也不可滥竽充数。”

风墨晗立即点头,“皇奶奶说得对极!”

“后宫现今册了封号的妃子,暂时没有当得大任的。年后待哀家精神头好些,亲自开个宴会,邀京中各家出色的世家贵女入宫赴宴,从中为你挑选合适人选。”

“……皇奶奶,咱不急行不行?”

皇太后挑起眼尾瞥了他一眼,哼道,“哀家既是太后,在没有立后之前就有责任打理后宫,为皇上分忧。挑选皇后这事情本来也需要哀家掌眼,不过,确实不能急,咱慢慢挑,一年两年的,又或者挑上个几年也未定。”

“哎哟!皇奶奶您真是太贤德了!”风墨晗激动的搂住老妇人手臂,两眼冒星星,“那这事情我就全交由您老打点了,您慢慢挑,挑仔细了,我一点不着急!”

第九百六十五章 谁特么诚意相邀了

皇太后不惯这样的亲昵,用力将手抽回来,一脸网

小皇帝跟看不懂她的嫌弃似的,又蹭上去,“皇奶奶,有您在,我这后宫根本就用不着立后。皇后哪有皇奶奶真心为我着想。所以我真的不急,您老慢慢掌眼,挑个三年五年的我也刚二十出头,还年轻。”

“再说了,真挑个皇后出来掌管后宫,您想想日后巴豆红豆想出入后宫来养心殿陪您,恐怕都没以前方便了。别人能跟您一样疼俩豆儿,把他们视作自己人任由他们把皇宫当成自家后花园?”

“还有啊,要是皇后日后再生个子嗣出来,很有可能就是太子人选,要是他欺负巴豆红豆,您能拿他怎么着?那巴豆红豆多受委屈啊?您不得心疼死?”

皇太后被说得脸都木了,沉默瞅着少年,不知道他哪来的脸说出这种话来。

‘皇后生个子嗣出来’,这是什么话?敢情皇后生的子嗣不是他儿子啊话里话外跟说外人一样?

在皇太后面前给个还莫须有的人物挑拨离间了一番,小皇帝满意的走了。

留下皇太后坐在软榻上静默良久,最后笑得不行。

老嬷嬷也难抑笑意,“皇上抵触立后,可谓奇招百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亏得这些年他皇叔对他那么悉心教导,别的没见学多好,倒是把他皇叔身上那种厚脸皮学出精髓来了。”

“以前只见皇上对着王妃跟柳老夫人撒娇耍赖,如今皇上能在太后面前露出这一面,不正说明他打心底将太后当做亲近的人看待了,太后该高兴才是。皇上已能体会您的苦心跟好意。”

“哼,哀家要他体会什么?当年他皇叔十六岁的时候,已经稳立朝堂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冷静睿智,胸有城府,一谋一计堪称绝艳。你再看看他,同样的年纪还跟人撒娇,没长大似的,怎么叫人放心?”皇太后皱眉数落。

老嬷嬷忍着笑,恭顺应答,“所以皇上更需要太后时时看着,这不才求到太后面前来了。”

“嗯。”皇太后轻咳,放松身子斜倚软榻,“这几日你将京中贵女名单拟一份出来,四月开春哀家办一场赏花宴,届时把人邀进宫来,哀家好好看看。”

“是,老奴定办得妥妥当当。”

皇上走了,养心殿安静下来。

老嬷嬷将殿内暖炉里的炭火挑旺盛了些,回头看着闭上眼睛小憩的老妇人。

依旧是一头刺眼银发,脸上神色却意外的祥和慈蔼,眉宇间已经寻不着往日凄怨与尖锐。

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好。

让人安慰。

此时出了养心殿老远的小皇帝,在御花园入口撞上了缓缓走来的秦大将军。

虽然已经年过花甲,男人身为大将军数十年凝练出来的强悍气势却没有削减,远远走来都能让站在周围的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力。

让人透不过气来。

小皇帝眯了眯眼睛,站定等着男人走近,“秦老这时候入宫,可是有要事?”

“今日年初一,身为老臣,特地来拜见皇上跟皇太后,贺一贺新春之喜。”

风墨晗抿唇,这老家伙还真是不按牌理出牌,让他想好的应对顿时接不上了。

往常不都是假公济私,借着禀告公事为由跟在他跟皇叔身边往养心殿凑吗?

今儿换招了?

秦啸双手交叠身前,昂藏而立,淡定接受皇上打量。

四目相对,小皇帝毕露锋芒对上老将军的深藏不露,逊色一筹。

“朕刚从养心殿出来,皇太后这个时间已经歇下了,秦老不必过去了。你的恭贺朕也收到,秦老无事请回。”

“听闻皇上近日为朝臣的一些折子烦恼。以南陵王之力,虽然可保朝堂暂时平静,但是王爷一旦离朝,光凭皇上自己的力量却是镇不住朝中老臣的。”秦啸言行间从容自若,淡淡看着皇帝。

“秦老此话何解?”

“若能将始终保持中立的三朝元老拉到皇上阵营,那些以老臣自居的朝臣,在皇上面前自当收敛三分。”

风墨晗眼神深了几分,“内阁三朝老臣袁老,连皇叔都未能说动他加入阵营,朕只怕也不在袁老眼里。”

秦啸笑笑,“臣刚好跟袁老有些交情。”说罢话锋一转,“今日年节不谈公务,再过两个时辰宫中家宴也该开席了,皇上应该是在养心殿用膳吧?那臣就不打扰了。”

“……家宴朕会陪皇太后一块用膳,秦老府中只有自己一个,不若跟朕在宫中一道过年节。”

“如此,老臣却之不恭,多谢皇上诚意相邀。”

风墨晗钢牙都要咬碎了。

谁特么诚意相邀了?论起无耻不要脸,他拍马及不上秦大将军!

堂而皇之在他跟前打他皇奶奶主意!回头他定找机会在皇奶奶面前上眼药,让皇奶奶骂他成何体统!

拱手告别,秦啸转身缓步离了皇宫。

脸皮厚也罢,不要脸也罢,他若不争取,这辈子只能抱着遗憾老死。

既然下定了决心,有什么他不敢做的。

他不觉得自己苦,但是他知道,阿满有多苦。

下晌,年节家宴在养心殿准时开席,同一时间,杏花村的年饭也正式开动。

灶房里的大圆桌旁,人坐得满满当当。

行酒令,大声笑谈,整个大院里盈满喜气热闹。

除了柳家大院,整个杏花村家家户户的热闹也毫不逊色。

处处能听到笑声。

就连宅院里传出来的一两声狗吠,都能让闻听的人莞尔一笑。

空气中飘荡着浓郁年味。

年后没两日,安才就一身光棍的走进了柳金福家,谈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看到安才离开的时候,三角眼是带了些许弧度的,像是漾着笑。

待得村民们上村长家打听,下坡村想要在他们田地里挖田泥的消息便很快在整个村庄传开来。

人人以为笑谈,却没人发出不乐意的声音,一如柳老爷子所想。

另边厢柳知秋也开始忙活上了,急吼吼的定了日子,准备带俩能给他撑腰的靠山去考察他买下的几个庄子,将他的规划提上日程。

第九百六十六章 守财奴的性子,软得不行的心

得知柳知秋打算去庄子上视察,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都赞同。

“过了年马上就要准备春播了。佃户佃田都需要跟东家签契约书,如果庄子不能及时把田地佃给他们,他们一年都没有粮吃,那得活活饿死。”柳老爷子道。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

佃户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这个群体没有自己的田地,又或者有自有田但是极少,远远不足以养活一家子,为了生活只能跟地主签订契约佃田,成为地主的半个奴隶。境况连穷苦的普通百姓都赶不上。

一年到头,他们只能在地主的重重剥削下挣扎求生。靠的便是佃田得来的那点子米粮,寄望能养活家小。

如果没有田佃,又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真的会被活活饿死。

“既然要去就赶紧去,赶在春播前把田佃出去,别耽误了时候。”老婆子催促,亲自给几人收拾了些简单行礼。

知秋买了庄子的事情都跟家里全部仔细交代了,当中有买的荒地,需要赶在春播前开荒。也有直接从他人手中接下来的现成农庄,庄子附近的佃户需得靠着继续佃那些田地来维持生活。

耽搁不得。

“爷,奶,爹,娘,我这次出去可能十天半月回不来,”柳知秋跟在帮他们收拾行李的老太太屁股后头,表情沉重,“你们别太想我,不然我就舍不得走了。”

柳二一脚踹在混小子屁股上,“你干脆搭个戏台子唱大戏得了,什么时候都能演!”

“他这是自我感觉良好,”杜鹃啐道,“以为家里缺了你还不行了?赶紧走,老娘耳根子早点落得清静。”

柳知秋捂着屁股,不甘心,“你们当满足我一下不行啊?亏我依依不舍的。我是捡来的吧?”

“不早告诉你了,家门口沟里捡的。”

“”

另边厢柳玉笙收拾妥当,把巴豆红豆交到老爹老娘手里,“好在这俩现在吃辅食了,不然我也走不开,爹,娘,劳烦你们带一段时间了。”

二哥把风青柏逮去看庄子,风青柏又把她拎着去做伴游,寒冬腊月的不方便带着俩豆儿,夫妻俩几乎没商量便一致做出了把豆儿搁家里的决定。

放俩豆儿在家,比他们呆在家里更让长辈高兴。

现在他们已经处在逐渐失宠的边缘。

“什么劳烦不劳烦,这是我外孙。”柳大笑得见眉不见眼,抱着红豆小心翼翼的,都舍不得放,“你跟阿修好好去玩一段时间,迟些回来也没事,巴豆红豆有爹娘带着,等你们回来的时候爹包准他俩胖两圈。”

陈秀兰嗔他,“你是巴不得囡囡跟阿修回来晚些,霸着巴豆红豆呢。”这人,有了外孙,连女儿都能放靠边了。

听着爹娘两老夫老妻的对话,柳玉笙莞尔。

临走前握了下俩豆儿小手,“爹娘有事要出门一趟,大概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你们在家里跟着外公外婆要乖乖的,不能闹性子累着长辈,知不知道?”

俩豆儿听着娘亲的话,没什么反应,打个小哈欠扭头就睡了。

柳玉笙,“”这是当初把豆儿放在养心殿太久的后遗症,不亲爹娘了?

“巴豆红豆再精灵也是八个多月的娃娃,你还真把他们当成大人来说话了?”陈秀兰失笑,“行了,家里不用你操心。外面知秋已经拉马车了,赶紧走吧。”

院子外头骏马嘶鸣,柳知夏跟柳知秋夫妻俩都在等着了。

三对年轻人,只有傅玉筝不跟着去,留在家里帮长辈一块带孩子。

“爷,奶,爹,娘,我们尽快赶回来。”留了足够时间给柳玉笙跟长辈话别后,风青柏亲自过来带人。

临上马车前,对自打他回来后就自动自发进入隐卫模式的魏红魏蓝交代了声看好家里。

瞅着马车在雪地上压出辙痕渐行渐远,这次柳家几个长辈一点不伤感。

甚至没等马车走远就抱着巴豆红豆返回大院了,欢天喜地的。

还探着脑袋往后瞧的柳玉笙,“”

她确定,她是真的失宠了。

家宠的绝对地位,被三豆儿完美掠夺。

一行人去的第一个庄子位于云州豫州交界,是从一户商贾手里接收过来的。

对方需要银子周转到别处,柳知秋恰好赶上时机,把庄子给接了下来。

因为地处交界,所以不需要搭船,马车行半天时间就能到。

“我把庄子买下来之后就给庄子改了名,叫做柳家农庄。”马车行到庄子前停下,庄子门前牌匾上柳家农庄四个大字甚是显眼,柳知秋得意,“字还是我亲自提的,龙飞凤舞,笔力苍劲,不输书法大家。”

车里人,除了柳慕秋,人人对柳知秋表示嗤之以鼻。

“怪道看着那么不顺眼,我还以为是**岁稚童的涂鸦。”柳知夏下车,环视周围,整个庄子占地很广,但是眼下看去,只余一片白茫茫。

到处被雪花覆盖。

“我就知道第一个吐槽我的肯定是你,从小到大你最喜欢打击我。”柳知秋哼哼,扶着柳慕秋后脚跟着跳下车,“现在到处白雪皑皑,没什么好看的,先进庄子。当初买下它的时候我把庄子里几个下人一并买了,里面有人招待。”

“这种大户人家转手的农庄,庄子里下人多是家生奴,怎的会将下人一并卖给你?”风青柏跟柳玉笙是最后下车的,对于农庄他比其他几个人熟悉得多,挑眉问道。

柳知秋轻咳,“我买的这几个,年纪有些大,干活不是很利索了。”

柳玉笙立即了然,“没什么大用处了,被原来的主子嫌弃,所以二哥你就把他们一并接手了?”

“很便宜的,花不了几个银子。虽然说干活不太利索,庄子里一些洒扫的活计,他们还是能做的,不亏。”

看着柳知秋不自在辩解的模样,几人掩唇闷笑。

说白了就是心肠软,看不得老迈的奴才被原主子抛弃走投无路,把他们买下来让他们在庄子里养老,好歹有个安稳的去处。

守财奴的性子,偏偏有颗软得不行的心。

第九百六十七章 都有读心术不成

上前叩门,里面很快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但是等了好一会,门才从里面打开。

出来应门的是个老奴,头发全白,老态龙钟,比柳玉笙想象的要更老些。

而且一眼看去,便知道为何老奴应声快,开门却那么慢,他腿脚不方便,有一只脚是瘸的。

“是东家来了?快些进门,外头冻得很。”见着几人时老奴先是一愣,随后看到柳知秋,老奴立即将身子退开些,迎几人入内。

神色间很是拘谨,有些手足无措。

大概是怕自己这副模样被随同来的几位贵客嫌弃。

也不怪老奴这般反应,光是风青柏一个人流露出来的贵气,寻常人见了都会下意识卑微。

“柳树伯,不用紧张,这些都是我家里人,”走进门柳知秋解释了一句,“你回门房坐着吧,我们自己进去,用不着招呼了。”

“是,多谢东家。”

跟在柳知秋后头,看他熟门熟路往里走,柳玉笙好奇,二哥买下的下人各自都是什么样儿。

农庄院子挺大的,里面园林景致一应俱全,院子打扫得很干净,主道上的积雪被清理过,踩在上面不会湿滑。

入眼的这些,让她挺满意,说明下人手脚勤快,而且自觉。

“柳树伯的名字是我后来给起的。”行出一段距离之后,柳知秋开口解释,“庄子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五个人,分别是柳根、柳枝、柳条、柳叶、柳芽。他们其实是一家人。”

顿了下,柳知秋放轻了声音,“柳树伯老伴儿已经死了,是自己一头撞死的。剩下的人也全没落了好,皆被原来东家打成重伤,身上留下残疾。”

“怎么回事?”柳玉笙皱眉。

“柳芽是柳树伯小孙女,模样生得好,被原来东家糟蹋了,寻过几次短见。柳树伯一家子壮胆去求开恩,想请他们主子放过柳芽,反被侮辱殴打,他老伴当场撞死了。本来他们全部要被东家发卖成贱籍的,后来我用了点关系,把他们给买了下来,让他们帮着守庄子,也算有个安生的去处。”

“大户人家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手里攥着卖身契,他们能随意决定奴才的生死。家生奴在他们眼里就跟牲口没什么区别,随时能拿来取乐。大多数人选择忍气吞声,刚烈些的选择一死,从来不会有好结果。”柳慕秋抿唇,她是从大户里出来的,这种事情见过听过不知凡几。

家生奴,尤其是女子,模样生得好的很难逃脱这种命运。

上流圈子里,道貌岸然的人从来不缺。

扭头看向身旁神色坦荡背脊笔直的男人,柳慕秋不自禁的去牵住他的手。

眼睛跟笑容能干净温暖得仿若晴空的男人,他的心必定善良柔软。

所以,她才会一眼便认定他。

那么那么的爱他。

手即刻被反握,从掌心直达心底的温度,让柳慕秋弯起眼眸。

这个男人,能温暖她余生所有岁月。

两人后头,柳知夏,柳玉笙跟风青柏都没有开口言语。

大哥跟风青柏皆是心思藏得深的人,柳玉笙不知道他们听了那番话会不会有所触动,但是她很为她的二哥自豪。

不论何时何地,二哥的心,都保持着那份纯净。

前面便是大厅,里面有人影走动,听到外面脚步声,里面人走了出来。

一个是满脸沧桑的中年妇人,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儿很是好看,见着来人,眼底不自觉的浮现出惊惧慌张。

这应该就是二哥口中的柳芽了。

“奴婢见过东家,见过诸位贵客。”妇人带着少女行礼,当间不着痕迹把少女挡在身后。

柳玉笙等人只当没察觉她这个动作。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会有这种防备自然而然。

“柳枝婶,这位是我大哥,这两位是我妹妹跟妹夫,这位是我媳妇,都是我家里人。”牵着柳慕秋的手晃了晃,柳知秋简单介绍,“你们泡壶茶过来,然后去整理几间客房,我们要在庄子里住几天,顺便你让柳根叔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他并没有让她们免礼,根深蒂固的东西,不用特地去浪费时间矫正。

这样相处起来反而更加自然。

许是他态度坦然,紧张的母女两稍微放松了些,立即退下去忙活。

待两人走后,柳知秋把话题转到正题,“待会我让柳根叔去村子里跟佃户说一声,让他们过来重新签佃契。弄好这些带你们去巡视一下庄子。明儿就得大哥跟风青柏你们两个出场了,去衙门帮我打个招呼。”

“冰天雪地的,巡视庄子就免了,出去走一圈,看的也无非是白雪。”柳知夏淡道,“坐了半天马车,我有些乏,待会先去休息,佃户佃契那些东西你自己弄。记得让庄子里备饭,咱家晚膳时间在酉时正。”

风青柏也道,“我跟笙笙也要午睡,不到饭点不用唤我们出来。”

柳知秋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就那么怕我使唤你们帮忙啊?是不是兄弟?”

“现在不是。”

“……”柳知秋是真服了。

怎么他想什么眼前这俩都能提前知道?

混官场的人都有读心术不成?

他这么大一个庄子,要佃田的佃户估摸没有一百也有五六十,光他一个人跟他们签契说规矩,得忙活到什么时候?尤其是他只收三成租子,必然会在佃户里造成不小的冲击,到时候光是答疑解惑他就得说干口水。

事情往外传开,肯定也还会有佃户源源不绝涌上来。

是以他一开始就打算把大哥跟风青柏拉作壮丁。

结果现在他还没开口呢他们就一个个的先跑了,这庄子是他一个人的啊?

……还真是他一个人的。

大哥跟风青柏才懒得跟他一块当东家。

而且他们无情,绝对绝对不会心软同情他的。

柳知秋整了整表情,可怜兮兮看向柳玉笙,“囡囡,二哥打小就疼你吧……”

女子表情比他更无奈,“哥,你打小疼我,怎么现在反而不疼了?你真让我干那么累的活啊?”

“……”柳知秋阵亡在媳妇怀里。

第九百六十八章 好好活着都是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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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唤柳根的中年男人过来接了吩咐立即退下去通知村子里的佃户。

佃户们赶过来的速度很快。

当初庄子卖出去的时候,最忐忑的就是他们。

庄子换了新东家,佃田的规矩肯定会有所改变。

他们没敢往好的方面想,毕竟整个南陵到处都一样,佃户命运基本相同。

只要有田佃,哪怕条件再苛刻些,他们也只能受着,否则就得挨饿。

这次来的人比较多,挤挤挨挨的几十个,一下就把大厅站满了。

但是跟坐在位置上的几人,无论气质还是气势,都有着鲜明对比。

活在最底层的人,浑身都散发着卑微。

因为他们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

“你们都是往年从这个庄子里佃田的佃户?”柳知秋扫了人群一眼,开口,“不用那么紧张,庄子我接下来了,但是田地会继续佃给你们,叫你们来就是想跟你们简单说几句规矩。”

他的话让佃户们一下紧张起来,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柳知秋,不安的猜测着待会新东家会说出什么样苛刻的规矩。

“你们佃田,是为了混一口温饱,我知道。我自己就是种田种地的,在地头里忙活有多辛苦我也很清楚。”缓缓跟这些人对视,将他们的惶然不安看在眼里,柳知秋神色平和坦荡,“所以你们在我这里佃田,我只收你们三成租子,剩下的七成你们自己留着。只要田地正常产出,缴了粮税后的余粮应该足够你们吃饱饭。”

大厅瞬间变得极为安静。

柳玉笙坐在那里,看着佃户们被震惊得呆滞的表情,还有他们麻木眼眸里流露出来的不敢置信,心头不无触动。

她跟风青柏还有大哥嘴上说是不帮忙,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帮,看着二哥一个人忙活这些事情?是以几人玩笑开过后坐在这里一直没走。

佃户生活反映的是整个南陵最底层生活现状,亲眼看一看,或许风青柏跟大哥日后在朝堂施行政令的时候,能够考虑更加全面。

整个南陵真的国泰民安,百姓真的都能达到安居乐业的状态,他们荣退的时候也才会更加放心安心吧。

佃户们后头,还没有离开的柳根同样神情震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人叫过来后他之所以没走,也是想听听这个新东家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大厅仍然持续死寂,柳根掩在人群后头悄悄退下,飞快回到庄子里供下人们住的后院。

小小院子里,柳枝柳叶柳芽等都在,就连本该在门房守着的柳树伯也在。

一看男人失魂落魄神色,几人立即紧张问,“那边说了什么,是不是新东家立规矩了?”

柳根缓慢抬头看向几人,好一会后才摇头,“新东家没有立规矩,他说,只收佃户三成租子。”

小院里延续了跟大厅一样的死寂沉默。

良久,还是柳树伯先开了口,“如果是真的,那新东家可能……真的是个好人。”

“爹,现在才刚刚开始,以后会如何谁也不知道。眼下看着好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好谁又看得透呢?”柳枝把柳芽抱进怀里,眼眶发红,“我们还是继续小心些,东家在庄子里的这段时间,那边有什么吩咐由我跟柳根去,柳叶柳芽尽量别去前院。”

这个庄子被买下来后,他们一家子也被新东家一并买了下来。

当时他们并不知道原因,但是能脱离以前的老东家,不管怎么样对他们来说都算是好事。

而庄子买下来之后新东家就走了,只吩咐他们帮着照看好这里,因为没有接触过,所以除了知道他姓柳之外,他们对这个新东家实际上一无所知。

不知道他为人秉性,也不知道家世背景。

好在他转眼就离开了,让他们松了一大口气。东家不在,庄子里就只有他们一家子,他们用不着处处谨小慎微,不用害怕做错点什么就被打骂,更不用提心吊胆再被欺辱。

现在东家过来处理佃户佃田的事情,只要这段期间家里两个小女儿不出现在东家面前,应该不会再出现以前那种事情。

柳根点头,同意婆娘的话,“农庄主要就是把田地佃出去,处理好这些他们应该就会离开,不会在这里呆太久。”

停顿片刻,又道,“只是之后,庄子可能不会太平静。佃田只收三成租子,消息一旦传出去,其他大户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势必有源源不断的麻烦。这个新东家,敢这么做要么是有深厚的背景,不惧怕其他人闹事。要么就是个绣花枕头。”

脑子草包。

东家会面临什么情况不关他们的事,他只担心庄子出事最后又会影响到他们。

看着自从出了那件事情之后就再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小女儿,男人眼底浮出悲怆。

他们这样的贱籍,连好好活着都是奢求。

坐在后头一直沉默的一位年轻男人抿了下唇角,抬眸,“爷爷,爹,娘,我去前面看看情况。”

“……去吧,记住别乱说话。”柳树伯点点头,叮嘱。

“我知道。”

大厅里,最初的死寂过后,渐渐的有了动静。

“柳、柳东家说的、可是、是真的?”人群中,一位年纪最大的佃户抖着声音问。

“自然是真的,”柳知秋拿过旁边一早准备好的纸笔,柳慕秋帮着他把纸张铺开,便见他提笔开始写契约书,“我现在就写契约书,你们可以找个识字的人来念念,确定没问题了就可以签契约,有疑问的可以当场问。我在庄子上的时间不多,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在他书写期间,佃户们视线齐齐落在文书上,心情比刚来的时候更加紧张。

心头砰砰跳得厉害,好似在梦里一般,只觉得太过不真实。

写完,搁下笔,柳知秋拿起契约书吹干上面墨迹,“好了,你们谁来念一念?”

人群再次一阵沉默,佃户们面面相觑,紧张的同时又是窘迫又是心急。

他们这些人,哪里识字?

第九百六十九章 杏花村柳家,柳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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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奴才认得几个字,不如奴才来帮着念可行?”人群后头一道年轻的声音传来。

随即有人从后面走了进来,二十来岁模样的后生,长得周正,眼神清明。

而且柳玉笙发现,佃户们看到年轻人的时候,明显放松了些许,眼神里对这个后生,很是信任。

想来他们之间是认识且熟悉的。

而且年轻人的人品,很得佃户们认可。

柳知秋直接将契约书递了过去,“念吧,”

一点没有推搪。

年轻人顿了下,在接过契约书的同时深深看了柳知秋一眼。

——今有柳家农庄东家柳知秋,与川九村佃户签订契约文书,将位于川九村范围农庄所属一千五百亩良田佃出,按每亩实际收获收取三成租子。以此为证。

逐字逐字,年轻人认真的读了两遍,一字不漏。

心头的震惊已经不足以言表,拿着契约书的手都是抖的,眼睛死死定在契约书上末尾的落款三个字。

柳……知秋。

柳知秋!

抬眸,看向东家时候,后生已经难掩震撼。

“契约书不长,你们都听到了,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就问。”柳知秋对佃户们道。

“听到了,听到了!”最开始发问的年长佃户激动道,“我们没有问题,现在就能跟东家签文书!”

文书写得简洁明了,当中没有弯弯绕绕,更没有用隐晦的文字陷阱来坑害他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三成租子就能佃下田来,这是天大的好事!

他们现在只怕点头晚了东家就反悔了!

“等等,”柳玉笙从旁递过一张纸张,对犹疑不安的佃户们笑笑,“我二哥懒散,连你们要佃田的数量都没有统计,这是一个统计表格,你们每人或者每户需要佃田多少亩,在对应的数字上面摁个手印吧,如此等到稻田丰收的时候,账目才不会出乱。”

“哎哟,囡囡,你太贴心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帮二哥的忙。”柳知秋笑嘻嘻,率先接过纸张,又递给还在呆滞状态的后生,“我记得你是叫柳条吧?柳树伯的大孙子,你名字也是我取的。这个你帮着跟佃户们说说,顺便做下统计,好了之后交上来给我。另外你们帮着把消息往外传递一下,川九村或者附近村子还有佃户想佃田的,两日内都可以上门来找我。”

一千五百亩的田地,这些佃户佃不完,剩下的可以发散佃给其他人。

“是,东家!”没人留意到,柳条回答的声音变得很是响亮坚定。

转头,看着坐在旁看戏的大哥跟风青柏,柳知秋咧嘴得意,“看看,都没用你们帮忙。简单省事,回头统计好了去衙门盖个大印,契约就成了。咱这边的事情也就算是整清楚了。”

“你能耐。”柳知夏面上不显,眼底带笑,这个二货歪门邪道的转得特别快,不喜走一成不变的路子。

寻常佃田,谁不是人手一张个人的契约书?就他想出这招来,所有人一块签约,确实省时省力省心,于结果也没有任何影响。

柳条带着佃户们,逐一指导他们在纸张上相对应的佃田数量后面摁下手印,场面极是热烈。

人人脸上激动兴奋难掩,有的甚至摁手印的时候,手全程都是哆嗦的。

被围在中间,透过人群缝隙,柳条往那边低声笑谈的几人看去,眼睛亮得逼人。

统计完毕,将欢欣雀跃的佃户们送走后,柳条借着下去吩咐准备晚膳的功夫,飞奔回了后院。

“爷爷,爹,娘!”还没进院门,就克制不住喊开了,压抑许久的激动欣喜完全不输拿了天大好处的佃农,“新东家是柳知秋!是柳知秋!”

屋子里,中年夫妇迎出来,疑惑不解,“柳知秋?这是新东家的名字?”

他们知道东家姓柳,名字却是不知道的,不敢打听,也没处打听。

“知道东家的名字罢了,你这么激动作甚?”

柳条往门外看了看,回身小心翼翼将院门关上。

这般鬼鬼祟祟的动作让一家子无语的同时,更是好奇,莫非这新东家身上有什么大事?

关好门,柳条簇拥着爹娘往屋里走,等人在屋子里坐好,看着人齐,柳条才颤声道,“爷爷,爹,娘,你们没听过柳知秋的名字,那杏花村柳家你们知道吧?”

“自然知道,整个南陵有谁没听过杏花村柳家的名号?那是户大善人家……”柳根顿住,随即倏然瞪大了眸子,“杏花村柳家……咱新东家是不是,是不是那个柳家人?!”

柳条用力点头,“是!我敢肯定!以前我上镇子采买,曾经有幸听到过镇上人谈论杏花村柳家,柳家二公子的名字就叫柳知秋!他们家大公子任云州知府,名讳知夏!还有!还有南陵王妃——”

一家子人嘴巴张张合合,好久之后,妇人柳枝才失了魂般喃喃,“东家进门的时候说,来的人里,一个是他大哥,还有一个是他妹妹跟妹夫……”

“一个大哥,一个妹妹,对的上,对的上!极大可能,他们真的是杏花村柳家人!”

“什么极大可能,我确定就是他们!”柳条兴奋得眼睛发红,“爹,娘,不怕了,我们不用这么害怕了。杏花村柳家是真正的大善余庆之家,跟着他们,我们一定能安安稳稳,绝对,绝对不会再遇上那些事情!”

最后那句话,柳条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说一次,就等于揭一次妹妹的伤疤,这一年来妹妹被折磨成什么样他们都看在眼里,是以平日里他们从来不敢提跟那件事有关的任何字眼。

但是今天他必须说,他要告诉妹妹,不用再害怕了!

柳芽低垂眉眼藏在娘亲身后,没有说话,只看得到眼睫飞颤,攥着妇人衣角的手指用力得泛白。

众人红了眼眶,从刚才的激动兴奋中沉默下来。

有些事,逼不得。

知道自己跟了好东家,固然是好事,但是仅凭此,不够抚平重创后留下的伤痕。

便是他们冷静下来后,心头不也依旧会浮上忐忑吗。

第九百七十章 惊惶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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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杏花村柳家,那么新东家佃田收三成租子的事情就用不着担心了,他的背景足以压的住任何牛鬼蛇神。”柳树伯低低叹息,“至于咱们,以后估计也能安安稳稳的呆在庄子里,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走吧,咱得去准备晚膳了,别误了东家用膳的时辰。”妇人带着两个女儿沉默去往厨房。

在大厅里谈笑风生的柳知秋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后院里掀起了一阵小小波涌,几人凑一处还在讨论川九村佃户的事情。

“川九村在豫州边界,离主城甚远,这里的民生是整个豫州最穷苦的,村子里每家都是佃户。整个村落我之前调查过,大概六十多户人家,人口有五百多。所以今天来的那些佃农还不是全部,估摸消息传开后,明天后天还会陆续来人。”柳知秋笑嘻嘻看向柳知夏跟风青柏,“等契约全部签完了就得拿到衙门盖大印,到时候就需要你们两个出马了,不然我担心衙门那边会出幺蛾子,不给我盖章。”

他这个担心不是无的放矢。

地方上的官府跟权贵之间的关系素来是相互联结千丝万缕,他此番举动冲撞了其他大户权贵的利益,那些人肯定会在衙门给他设置障碍。于豫州来说,他是个外来的闯入者,初来乍到,官府哪会给他面子?

这种时候,斗的就是背景了。

“城镇衙门无所谓,到时候我着魏紫去走一趟即可,你这边事情办完了,我再修书一封给豫州知府。”风青柏淡道。

“这方面你跟大哥思虑比较周全,我的农庄能不能长命久安,可就靠你们撑腰了。”

柳玉笙跟柳慕秋相视一笑,对男子平日里总是玩世不恭的姿态甚是无奈。

正经的时候明明到处都有闪光点,偏生最是不喜正经,散漫得很。

晚膳过后,一行人就各自进了客院歇息。

天寒地冻的,没有游兴。

而且这个时候外面也没有什么风景可看的,到处是白雪皑皑。人们俱窝在家里猫冬,连人影都不多见。

睡得早,第二日柳玉笙一大早就醒来了。

平日里带着俩豆儿,根本没办法睡懒觉。现在好容易能好好睡一觉了,却是睡不着了。养成的作息习惯,到了这个时间自然会醒来。

撩起帷帐往外看,天刚刚透亮。

身边男子仍然闭着眼睛在睡,柳玉笙放轻了动作想要起床,刚撑着坐起,腰间就环上一只坚实有力手臂,微一施力将她重新拉了下去。

“天亮了,我先起来,在院子里走走,你再睡会。”伏在男子胸前,柳玉笙低头亲了亲他嘴角,轻道。

“还早,再陪我会,待会我跟你去散步。”男子没有睁开眼睛,声音却已清明。

“平日你也没能比我多睡,都有黑眼圈了,看着好丑。再睡会,等你起来了一整天都能陪我。”说罢故意使坏咬上男子耳朵,悄声,“没人打扰的。”

腰间手臂猛的收紧,勒得李柳玉笙差点叫出来。

伸出爪子在男子胸前作势恶狠狠一拧,趁着男子手臂微松的时候飞快爬下床。

帷帐外,女子轻扬的笑声透着得意,帷帐内,男子微勾的唇角藏着宠溺。

穿好衣裳,柳玉笙打开门走出去,冷空气立即袭来,冻得她缩了下脖子。

想出院子去往灶房打热水洗漱的时候,发现房门拐角处,竟然站着个少女,手里端着水盆,紧张望着她。

“你是……柳芽?”柳玉笙走过去,她记得昨天二哥有提过少女名字,应该是柳芽没错,“你怎么会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木盆里有水,已经不冒热气,少女鼻尖也泛着冻出来的红,这般模样站在这里至少有一刻钟以上了。

看到她走过来,柳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最后强自忍住,才没有害怕得转身就跑。

壮了胆子,怯怯抬眸朝女子看去,目光触及女子脸上明媚温婉笑意时,眼底的惧怕微微散去。

见少女不说话,柳玉笙歪了脑袋,笑道,“这盆水是打来给我洗漱的吗?已经冷了哦。你能不能带我去厨房添些热水?”

少女脸上瞬间窘迫涨红,看着手里木盆,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冒热气了,她壮着胆子来的,期间太过紧张,以致于没有留意水温已凉。

慌得她几乎想将木盆藏起来。

可是那么大的盆根本没有地方可藏。

面前,女子依旧浅笑看着她,一点没有被怠慢的不悦,更没有生气。

柳芽紧咬唇瓣,做了很多次深呼吸,张口,磕磕巴巴,“有、有热、热水……”

声音有一种不自然的嘶哑,很生硬,好似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般。

柳玉笙笑容未变,点头柔声,“带我去吧。”

柳芽立即转身,脚步惶急的往外走,可能觉得自己走得太快了会惹得贵客生气,当间还悄悄回头往后瞧,看女子可有跟上。

惊惶小兔子似的,模样逗趣得紧,柳玉笙强忍才没笑出声来。

只怕一笑,真要把人吓跑了。

厨房在后院,柳玉笙跟着少女走进去,此时里面无人,灶里的柴火却燃烧着,灶上大锅里烧着水,应该就是为了给他们这些客人洗漱准备的。

打了水洗漱过后,瞧着少女猫在灶前添火,背脊紧绷僵硬,柳玉笙笑笑,转身准备离开。

二哥说的那个故事她还记得很清楚,柳芽应该就是那个遭遇了不公的少女,从她跟人面对面时候的反应便能察觉出异样来。

那是受辱后带来的心理创伤。不敢信任生人,甚至害怕面对人群。

所以在房门口看到少女的时候,她是惊讶的。

走了两步,身后响起急促细碎的脚步声,柳玉笙好奇回头,见柳芽竟然追上来跟在她身后。

不敢靠近,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柳玉笙问。

柳芽抬头,大着胆子跟她对视,嘴唇颤了几颤后,问,“夫人、是不是、小、小神医、柳玉笙?”

“我是。”柳玉笙点头。

话音落,便见柳芽猛地跪下。

第九百七十一章 防狼呢?

“你这是做什么?”愣了下,柳玉笙皱眉。

“夫人,奴婢有事相求!”柳芽避开女子上前想拉她起来的动作,磕头,“奴婢知道自己身份低贱,根本没有资格求夫人任何。唯望夫人怜悯!”

柳玉笙瞧着少女撑在地面的手,用力得泛白,整个单薄身子不停的发着抖。

她一鼓作气说出这番话,只怕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无奈叹息,再次伸手将少女拉起来,“你要求我何事?站起来说,用不着跪地磕头。我听着。”

抬起头来,柳芽眼里已经聚满眼泪,眼底痛苦浓郁得如同实质,“奴婢想求夫人,治好我爷爷、爹娘还有哥哥身上的伤。奴婢听说夫人的医术是极好极好的,比皇宫里御医的医术还要好。您能治好他们吗?奴婢愿意给夫人做牛做马,干什么都行!只求夫人给他们看看!是奴婢连累了他们,是我……”

见柳玉笙看着她不说话,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竟伸出手用力抓上自己的脸。

吓得柳玉笙慌忙将她的手捉住,“你又要做什么?”

“夫人是不是不喜欢奴婢这张脸?奴婢这就把它毁掉,只要夫人肯答应,奴婢真的做什么都行!”柳芽恳求。

她知道很多女子不喜欢她这张脸,她更知道当中原因。

如果能为家里人求得一个治愈的机会,这张脸不要也罢,留着也不过是祸害。

除此,她不道还能怎么去求,她什么都没有,赌的不过是大善之家,人心善。

“我不需要你做这些。”柳玉笙有些头疼了,不知道该说眼前女子傻还是偏执,“你来求诊,不是我不肯答应你,我总要知道你家人受的都是什么伤,才知道自己能不能医治吧?”

她还没说话呢,她就急吼吼的自毁容貌,一开始就把自己的一切都堵上了,也太单蠢了些。

“夫人,可是……答应奴婢了?”僵住,柳芽呆呆问。

“我哥事情还没处理完,我们应该会在庄子上呆几日,可以寻时间给你家人看看,但是能不能治好不敢说。”除了柳树伯是瘸腿她知道,其他几人的伤势她暂时不知晓。

听二哥说这一家子是被前东家打成重伤留下的残疾,那时间应该已经过去很久,至少是半年以上的旧伤。她需要探诊过才能下判断。

少女已经喜极而泣,慌忙摆着手,“不管能不能治好,奴婢都感激夫人!夫人让奴婢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医者本分。”柳玉笙笑笑,将她的手放开,“别往自己脸上挠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论如何你都该爱惜。有些事情并非你的错,而是有些人的心,太过丑陋污浊。”

灶房里,温婉尊贵的女子已经离去很久,少女仍然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

夫人说,不是她的错。

错的,是那些丑陋污浊的心。

离了灶房,刚走过拐角柳玉笙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男子,一身紫衣,风华无双,凝着她的狭长眸子里,铺满细碎的柔光。

“什么时候起来的?”走到男子面前,她仰头笑问。

他低头看她,蕴着浅浅笑意,“你起身没多久。”

“这么说你站在这里看了很久了?”

“不久,刚好看完。”

女子皱起挺翘的小鼻子,朝他哼了声,“蓬头垢面看戏,王爷的洁癖呢?”

“在你这里,我何时有过洁癖?”他忍俊不禁,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说好起身陪你,先在院子里走走?”

“你还没洗漱。”

“已经着魏紫去打热水。”灶房里有女子,他便不会进去。

柳玉笙四处往往,作势感叹,“魏紫堂堂隐卫营的头儿,跟在你身边当真屈才,居然干起小厮的活计来了。”

“能者多劳,他很乐意。”

正要现身往厨房去的隐卫营头儿身形滞了下,王爷为了逗乐王妃,连自己的隐卫都不惜抹黑。

他跟了个好主子。

旋身,轻飘飘在厨房门口落下,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要热水,魏紫就见刚才还站在门口发呆的女子,竟然尖叫一声转身就往里跑。

冲到厨房角落堆得小山堆似的木柴后头躲了起来。

一边不停的把小身板往柴堆里挤,一边透过木柴间的缝隙,慌张惊惧的往外偷瞧。

跟受惊的兔子一样。

防狼呢?

面无表情跨进厨房,走到灶头前亲自打水。

端着木盆离开前,朝木柴堆处看了一眼,那个缩在里面的小身板立即又朝里挤,好像他的视线有毒似的,被瞄到一点就会毒发身亡。

堆叠的木柴被挤得隐隐晃动。

若是他再不走,他敢断定,那只小兔子还会继续往里钻,最后被木柴给生埋了。

“我只是来打个水,吃不了你。”

装作没感受到木柴背后警惕偷窥的视线,魏紫迈步离开。

男子走后,柳芽一屁股瘫坐下来,抚着心口大口喘息,她刚才被吓得,连呼吸都不敢。

嚓——

头顶有异响。

柳芽抬头。

眼睁睁看着上面的木柴掉下来。

咚,砸中她脑袋。

过度害怕紧张,加上木柴的最后一击,少女华丽丽昏了过去。

早膳是柳条端上来的,彼时柳知夏柳知秋等人都已起床,坐在大厅里谈笑风生。

“馒头,花卷,米粥。”柳知秋移驾膳桌,拿起一个花卷啃了口,扎嘴,“味道不错,不过还是赶不上奶奶做的好吃。哎,我应该带着奶奶一块来的,有奶奶在,吃清粥咸菜都是满满的幸福感。”

脑门立即被大哥拍了一巴掌,“奶奶是你贴身佣人?专门带出来给你做饭?”

“又挑毛病了不是?知不知道为什么奶奶那么喜欢在灶房忙活?就是因为我们都爱吃她做的东西,所以奶奶做饭的时候最是高兴。”嘴里塞着花卷,柳知秋囫囵不清顶嘴,“咱吃得开心,奶奶做得高兴,开心加高兴,那就是双倍的幸福。亏你还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呢,情商不及格,差评!”

柳玉笙刚坐下,第一口粥还没喝下去就差点给喷出来了,“二哥,你能不能别老是捡着从我这里学去的话来讲?”

“那你以后少说古里八怪的词汇,我没听过自然不会拿出来讲了。”

第九百七十二章 南陵王妃?

给女子轻拍了下背脊,让她顺了气,风青柏看向柳知夏,“觉不觉的他欠揍?”

“欠。”柳知夏点头,“我是文人,动口不动手,教训二货还需仰仗你来。”

柳知秋飞快从桌上拿了几个馒头包子的塞怀里,拉起柳慕秋就溜,“媳妇,此地不宜久留,爷带你四处溜达去。”

“等等。”柳慕秋挣了下,回头用旁边的空茶壶装了一壶的米粥,干净利落,“光吃包子馒头太干,我给你带点粥,口干的时候喝点。”

夫妇俩堂而皇之地溜了,留下后面几人静默,额角全是黑线。

柳条是在柳知秋夫妻俩离开后才出的大厅。

从刚才听到的信息,更让他确定新东家就是杏花村柳家人。

虽然爷爷跟爹娘对新东家的人品还抱着观望的态度,但是他很笃定,新东家绝对不会是原来主家那样的道貌岸然之辈。

没有架子,不装模作样,言行举止虽然散漫不羁,却极为坦荡。

这样的人家,能跟着会是他们的福气。

厅里,用完早膳柳玉笙跟大哥说了声,便同风青柏一道去往后院。

她既然答应了柳芽,自是不会食言。

只是她发现,那一家子人好似如非必要,极少会出现在他们周围晃荡。

隐晦的能避则避。

他们不来,那只好她去找他们了。

后院下人住的小院子,院门半掩,走进去便看到小厅里坐着柳根柳枝一家人,除了柳树伯守在门房,其他人都在。

而厅里人看到柳玉笙跟风青柏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惊讶之余慌张无措。

柳根跟柳枝带着儿女迎了出来,“爷跟夫人可是有事要吩咐?奴才立刻去办!”

柳根说话的时候不敢抬头看两人,要是柳知秋真是杏花村柳家人,那眼前这两位可就是南陵王跟南陵王妃!

“没什么事,我们就是四处走走,看到这个小院子里有人顺道进来看看。”柳玉笙笑答,往站在夫妇两后面的柳芽看了眼,有些忍俊不禁。

跟小兔子似的少女见着她来了,双颊竟然兴奋得发红,一双水润眸子里显出激动欣喜跟羞涩,藏在妇人身后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偷瞧她。

一眼能看得到底的单纯透彻。

而她的回答让柳根柳枝夫妇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不过是下人住的小院子,有何好看的?夫人莫不是托词,想进来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

还是柳条上前两步行礼,“下人住的院子简陋,恐怕寒碜了爷跟夫人……若是不嫌弃,可要进里面坐坐?”

风青柏看了他一眼,牵着柳玉笙往里走,“进去吧。”

边往里走,柳玉笙还一边自然的跟几人闲聊,“我听你们谈吐之间颇有礼数,可是识过字念过书?”

“回夫人,奴才祖上曾经做过书童,奴才等耳濡目染略识几个大字。”柳根答得恭谨。

柳玉笙点头,“原来如此。”怪道觉着他们谈吐气质跟一般小地方的下人不太一样。

等在小厅里坐下来后,瞧着站在前面很是僵硬手脚无处安放的几人,揶揄,“我们突然过来让你们不自在了?”

“夫人言重了,奴才只恐小院唐突了两位主子。”

“其实我是特意过来寻你们的,今儿早上柳芽去找过我,请我帮你们看看身上旧疾。”

“……”柳根柳枝突然抬起头来,震惊得无以复加,随后柳枝转身握住柳芽胳膊,颤声,“芽儿,你、你开口说话了?”

柳芽把头埋得低低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没有应答,侧脸微微露出来的眼角可见发红。

这副样子,已是默认。

柳根柳枝等人面面相觑,同时红了眼眶。

自出了那样的事情,小女儿就再没开口说过话,而且极怕跟陌生人相处,他们没想到女儿竟然会去求夫人来看他们的伤势,她做这些需要鼓足多大的勇气?

随即,一家子又猛地意识到一点,女儿求夫人来看他们的旧疾,夫人真的来了,那……!

“夫人懂医术?”柳根看向柳玉笙,压抑激动,“奴才斗胆,敢问夫人,可是杏花村柳家的小神医?是……南陵王妃?”

“是,我是柳玉笙,这是我夫君,南陵王风青柏。”柳玉笙笑答,随即道,“你们家的事情我听我二哥稍微提过些,他说你们身上都带着残疾,你们是什么地方留下旧患不妨跟我说说,也方便我诊治。”

一家子呼吸急促,仍然沉浸在女子亲口承认是杏花村柳家人的激荡中,最后被儿子轻轻推了一把,柳根才勉强恢复过来,讶异,“东家知道我们家发生的事情?”

“知道,你们原来的主子本要把你们打成贱籍发卖,我二哥用了些关系把你们买下来了。呆在这里,一些简单的活计你们都能做,也能有个安生的地方呆着,再没人会欺负你们。”

随着她的话,小厅里陷入一片沉寂。

及后柳根柳枝拉着三个儿女跪了下来,“东家的恩德,奴才一家没齿难忘!”

他们不知道当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以致内心一直对新东家心存警惕戒备,如今想想便觉羞愧难当!

“都起来吧,不用动不动就下跪,我们家不拘这些礼。”柳玉笙笑笑,她之所以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便是因为察觉到这家人能避则避的态度。

虽然那是因为害怕再受伤害,但是在柳家农庄实在用不着。

而且不能跟主子齐心,日后二哥不在庄子里的时候,他们未必会尽心尽力帮着打理琐事,最多秉持无过无功。

这家人有些学识,如果他们真心帮二哥,能让二哥省很多心。

“夫人仁心仁德,奴才一家感激,”柳条看看爹娘跟两个妹妹,较之他们激动难言的模样,他跟给冷静些,“便由奴才来说吧,当初家里出事,我们去求原东家开恩不成反被毒打,我爷爷的腿便是被生生打断的,还有我爹的胳膊,骨头被他们用木棍夹着碾压,碎了骨头,右臂再没法使力,连简单的搬抬都做不到。我娘亲当时为了护住两个妹妹,也被打成重伤,休养过后身子大不如前。奴才伤的是后背肩甲,无法担重物……”

第九百七十三章 要打架?

说到最后柳条有些哽咽,他们一家子确实只能做简单的活计,且原就是奴籍,若是再被打成更低贱的贱籍发卖出去,他不敢想象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被主家发卖,在外人看来必然是品性有问题,加之肩不能挑手不能抬,根本没人会愿意要他们,他们的下场将会贱得比狗都不如。他最不敢想的是两个妹妹。

贱籍,模样生得好,她们必会被不怀好意的人买回去,沦为玩物!

是新东家救了他们一家的命,为他们保留了尊严,甚至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柳根柳枝一家子情绪起伏,柳玉笙的心思则落在了柳条所说的话上。

一家六口,除了柳叶柳芽之外,其他人身上都有旧疾,而且多为骨头上的创伤,当中柳根更是粉碎性骨折,时间过去这么久,想要医好很难。

也亏得他们挨过这么长时间,没有引发其他的迸发症。

“如今想来,东家买下庄子不久便恰好有大夫路过为我们看诊了一回,应该也是东家叫来的人吧。”柳条轻道。

柳玉笙,“……”她二哥到底还做了多少。

做好事不留名,古代活**。

风青柏在旁坐着虽然没有说话,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女子身上,瞧着她脸上变换的表情,眼底流泻笑意。

“伤筋动骨一百天,过了白天,骨头基本已经粘合重新生长。他们的旧疾过去时间太久了,若是能治便治,治不了是他们的命数。”风青柏轻道。

他的话让柳条柳芽等人眼底的希翼黯淡下去。

此前受伤的时候他们还跟着原来的主子,根本没有银子寻大夫进行医治,拖到后来被转手的时候新伤已成旧患。王妃就算是神医,也不可能让碎掉的骨头复原吧。

“我尽量试试吧,如果不是特别严重,兴许还有办法。”柳玉笙道。柳根胳膊上的碎骨,可以动小手术将碎骨取出,重新接合一次骨头。还有柳树伯,如果只是单纯骨头断了导致的腿瘸,要复原不难。只是他们需要再经受一次断骨之痛。

柳知秋带着媳妇浪完回来的时候,听到柳玉笙要给柳树伯一家子治疗旧患,睁大眼睛瞅了她好久,最后啧啧摇头,“不愧是咱柳家人,哪里有麻烦就往哪里冲。那一家子的事情转眼就揽上身了,囡囡,你上辈子做菩萨的吧?”

“赶不上二哥心肠好。不是你把人买下来,我也没机会做菩萨。”柳玉笙笑眯眯反击。

“哈哈哈,好说好说!”

“啪!”纸张拍上柳知秋脑门,“好说什么?一个两个的跑了,你们是故意扔我在这里做待客的?”

早膳过后没多久,村子里还没签佃契的佃农就寻上门来了,来的人甚至比昨天还要多。

彼时柳知夏正在大厅烤火喝茶。

找不着正主,也不可能将佃农丢在一边不管,天寒地冻跑来不多是为着看懂一份希望。最后柳知夏只能认命处理起跟佃农的契约,一忙就忙了一个多时辰。

两队夫妻回来的时候,事情正好处理完毕,柳知夏气得咬牙。

明知道这两天肯定会不断有佃农上门,他怀疑柳知秋早上溜走那一出是早就打算好的,故意的。

将纸张拿下来随意翻了翻,全是跟佃户的契约书,柳知秋笑眯了眼,这份可比他昨天为省事弄的那份仔细多了,“大哥果然是大哥,握笔杆子的办事比我这个大老粗细心细致多了,哥,佃农会感激你的。”

凉凉看着柳知秋,柳知夏开始明白家里爷奶跟二叔二婶动不动就追着男子满院跑的心情。

他就是欠!

午间小睡过后,柳玉笙就开始着手给柳树伯一家探诊医治。

断骨碎骨比之以前开颅取瘤,对她来说不过是小病痛之症,但是真正要医治起来,繁琐的程度却并不少。

在她帮忙医治期间,柳芽几乎成了她的小尾巴,只要她一出现,柳芽必定会跟在她屁股后头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不敢靠近,又不肯离开。

尤其那双水眸里流露出来的使唤我吧使唤我吧的小神情,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柳玉笙并没有驱赶她,这是少女表达感激的方式。

两日时间,周围佃户已经尽数跟柳家农庄签订了佃契,一千五百亩良田佃了个干净,加之柳玉笙那边给柳树伯一家子的治疗也告一段落了,开下药方子让他们后期自行修养即能恢复,柳知秋打算下午到镇上衙门给佃契盖上官印公证后,将一份交到佃户手里便离开。

他们还要赶往下个庄子,佃田的事情必须在春播之前处理完毕,否则会耽误佃农春播。

然还没等他赶往衙门,就已经有人先一步气势汹汹寻上门来了。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凶神恶煞颇为吓人。除了带着家丁爪牙的几个当地大户,其中还有个官员模样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八品官服。

柳条给开的门,爷爷的腿伤重新正骨后需要卧床至少半月,他便自告奋勇暂时接了门房的活计。反正庄子里事情少,他们一家子虽然是下人,平时里要干的活却并不多,兼顾的过来。

开门后看到这些人问都不问一声直接往里闯,柳条心头浮上担忧,想了想,转而往川九村跑去。

虽然已经知道东家背景雄厚,而且就连南陵王都在庄子里,但是小地方认识王爷的又有几人?不认识的情况下王爷便不具震慑力,万一打起来恐怕误伤。

柳家是他们一家的恩人,他无论如何都得护好东家,他得去找帮手。

大厅里,柳知秋刚收好佃契,就见外面呼啦啦闯进一大帮的人,瞅神色就是上门找茬来的。

哂笑一声,柳知秋迎上前,下巴微扬,蔑视,“要打架?”

柳玉笙,柳慕秋,“……”

柳知夏则干脆当做视而不见,旁边二货都已经摩拳擦掌浑身兴奋了,打就打吧。

反正厅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打坏了花几两银子就能重新添置。

“你就是这庄子的新东家?”一穿着华服的胖子看向柳知秋,皮笑肉不笑,“听说你这两日把田佃出去了,收三成租子?”

第九百七十四章 不服,你们也收三成租啊

对面男子看都没看他,伸手往他身后的家丁打手横指,“滚出去。我这大厅有你们站的地儿?”

“来者是客,柳东家待客之道学的不太好。”胖子招呼身边几人往里走,命身后家丁,“守着,事情谈妥之前别让人进来,也别让人出去!”

二十多个家丁立即把大厅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眼见柳知秋沉了脸色,胖子脸上流出得意。

“魏紫,把他们扔出去,挡光了。”大厅最里,突然传出一道清越男声。

语调明明轻缓,淡淡的,却反比柳知秋的强硬更加让人忌惮。

一行人看去,这才发现之前他们没注意的一角,紫袍男子优雅斜坐,浑身上下都是自然流露的高雅矜华,尊贵无匹!

这让来的几人同时敛了神色,在他们整个方圆县,都找不着气势如此强的人物,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

而他们打量男子的片刻功夫,原被吩咐守住门口的家丁打手已经被全部扔到了院中,哀嚎惨叫爬不起来!

胖子脸上变得难看,他们来的时候特地选了家中强壮护院,为的就是先给对方来个下马威。

现在下马威没下成,反倒丢了一地的脸皮!

更甚,他们根本没看到对方是怎么出手的,转过身来的时候家丁打手已经躺在地上了,唯一在门口负手而站的,不是他们的人!

“叫魏紫做什么,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撂倒。”柳知秋看着满地躺尸,很是不满,他都没能出手。

男子挑起眼角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是主子,跟走狗动手不嫌掉价?”

“……”掉价,柳知夏偃旗息鼓走回位置上坐下,看向还杵在对面的几人,“三成租子是我放出去的,农庄是我的,田是我的,我爱怎么佃就怎么佃,有你们什么事儿?”

“你!——”胖子涨红了脸色,要说话的时候被身边官员模样男人拦下了。

男人走出两步,朝柳知秋柳知夏以及风青柏拱拱手,“本官是方圆县县令计宏,川九村也在本官管辖之内,出了让人意外的事情本官自当过来探一探,不知道几位是何身份,何方人士?”

柳玉笙等人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这庄子是二哥买下的,就由二哥来处理,

“原来是县令大人,”柳知秋笑道,“在下无名小卒柳知秋,不明大人说的让人意外的事情是什么。是我这庄子佃田只收三成租子?南陵律法有规定东主佃田不能自行定租子?”

“确实没有。”

“那我就奇了怪了,既然没有,你们一行气势汹汹找上门来,还着人堵我家大厅门是什么意思?来硬的?硬得不成再来软的?”

“柳东家,莫要恣意太过!”胖子眼神阴鸷下来,“能买得起庄子,想来柳东家也不缺钱,但是你改了佃田收租的比例,那就是坏规矩!纵观整个南陵朝,就从没有佃田只收三成租的!你这一改,等于踩着我们所有人的肩膀往上爬!你倒是拿足了好名声,却让我们其他人被骂成奸户成为众矢之的!可没有这么办事情的!”

南陵大户地主多,佃户更多。柳知秋这边收三成租子的消息传出去,别的佃户还能坐得住?一旦闹起事来,焦头烂额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不服,你也收三成租啊。”柳知秋摊手。

“哼,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柳东家是定要同我等作对了?”

“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你们硬要把我当成敌人看待我也莫可奈何不是?”

两方争锋相对,谁也说不服谁。

又因了带来的人手顷刻全部阵亡,而对方能带侍卫出行的也绝对不会是普通人。什么无名小卒不过是骗人的鬼话。

是以胖子一行不敢再贸然出手,气氛极为僵持。

外面,柳条带着一众佃户,拎着棍棒急匆匆跑回来要护主,冲到院子就看到大院里躺满了人,挣扎着爬不起来,人人脸上显出痛苦模样,不知道遭了什么重手。

大厅门口站着个黑衣男子,气息肃杀凛冽,大有一夫当关的架势。

后院里,听到动静的柳根柳枝带着两个女儿也赶到了,满心的忧急在看到这副场面时,顿时不上不下。

他们白担心一场。

厅里坐着的除了他们东家,还有云州知府,有当朝南陵王跟王妃,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侍卫,是他们没看到罢了。

“我等这么贸然上门,柳东家气头上也无可厚非,是我等唐突了。”另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华服男人朝在座几人拱手行礼,缓和了语气,“我们几个都是方圆县跟周边镇上的大户,鄙人姓周名同,这位是张员外,这位是县上高府的高二爷。此次跟计大人一道不请自来,并非来跟柳东家结梁子的。关于佃租的事情,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如何?毕竟事情牵扯过大,若能彼此谈出个妥当办法来,两全其美岂非更好?”

周同这话等于是给双方递了下台阶,只要柳知秋接了,双方就能坐下来好好谈,气氛也能随之缓和。

门外柳条一家子跟赶来的佃户将里面的话听在耳里,不自觉摒了呼吸,人人流出紧张。

只要柳东家点头,日后就能跟这些人结交关系,事情对他不会有任何损失,且还能为他带来更多利益。柳东家会拒绝吗?

这一刻佃户们实则心头已经浮出无望,他们是活在最底层的人,柳东家怎么可能放着跟地方乡绅名流打好关系的机会不要,反而站在他们佃户这边呢?

而且双方之间虽然说已经签了佃契,但是契约书尚未拿到衙门盖印,东家是随时能反悔的。

柳根柳条一家子相互之间对视,脸色皆严肃凝重下来。

他们是相信东家人品的,但是这种时候他们也不敢对佃户们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东家绝对不会妥协。

减租的事情一旦闹开来会在南陵造成多大轰动他们清楚,柳家已经是半个朝堂人,为了稳定社稷,安抚不满的全南陵大户权贵,最后做出退步不是不可能。

第九百七十五章 他们招惹上了南陵王!

“你们都是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平日里坐在家中只等收银子就能吃上几辈子,你们没人下田种过地吧?”厅里,传出了男子低醇沉厚声线,不浓不淡,“你们知道稻田从播种到丰收,种田的人要付出多少汗水跟心血吗?你们知道大太阳底下汗流浃背劳作的艰辛吗?你们知道雨季担心水涝不下雨的时候又担心旱情导致作物无收的惶恐吗?你们知道靠天靠地吃饭的滋味吗?地是佃户种的,他们付出,他们收获,理所应当。不劳而获我坐收三成租子都觉得受之有愧,你们一亩地收六成七成的租,啃的是别人的血汗!你们也不怕撑死?”

厅里沉寂。

厅外也如是。

只是诸人心情却大不相同。

柳玉笙看着歪歪斜斜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明明是吊儿郎当的姿态,说出的话,却带着傲然无畏的侠肠。

让他整个人极为亮眼。

这是她二哥。

这才是她二哥真正的样子。

柳玉笙挽笑,眼角眉梢都是自豪。

柳知夏眼底同样有着傲然,为他弟弟。只是这一面他从来不在知秋面前显露,免得他狂上天。

“柳知秋,你简直太目中无人了!”被斥得一头狗血,胖子高二爷脸上五彩纷呈,先忍不住暴喝。

“嗤!”从椅子上站起,柳知秋抖抖起了丝褶皱的衣摆,将目中无人展现得淋漓尽致,“爷要去衙门给佃契盖印,没时间招待诸位贵客,谈谈什么的就不必了,好走不送。”

柳慕秋挪了一步靠近男人,仰头看着他英挺侧颜,眼睛里全是亮得炫目的星光。

察觉到她的仰望,男人低头朝她看来,漆黑干净眼眸眨了下,斜勾起的唇角狂傲邪肆,明明该是两种矛盾的气质,却在他身上糅合成迷人的魅惑。

“好看?”男子问。

“被迷死了。”她笑,毫不掩饰对他的爱意跟着迷。

轻笑一声,牵起女子的手,柳知秋往后看去,“哥,妹夫,去衙门,事情办完还要赶往下个地儿。咱跟奶奶说好了最多半月就回家,不赶紧的时间要来不及。”

他可不能对奶奶失信,半月内一定要赶回去,不然奶奶要惦记担心了。

“走吧。”风青柏起身,把自己的小姑娘也牵起,几人慢条斯理往外走。

厅里一侧站着的,面色难看无比的人,被他们当成了空气。

就连县令都没被他们放在眼里。

这才是真正的目中无人。

眼看几人真的无视他们走了出去,计宏阴沉了脸,“柳东家——”

魏紫闪身到他身前,眼神冰冷,“一个八品芝麻官,连我的品阶都及不上,居然敢在我主子面前放肆?”

计宏一震,视线落在魏紫腰间垂坠的腰牌,喉咙像被一只手瞬间扼住,嘴巴开开合合,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黑色四爪蟒龙腰牌,四品。

而敢在腰牌上刻上四爪蟒龙的,唯有皇宫训练的侍卫、隐卫、暗卫!

冷汗迅速湿了后背衣衫,目送几人走远了,计宏一屁股瘫倒在地。

“计大人?”周同等人早察觉他神色不对,加之他们刚才也被男人的话给震住了,是以一时没敢开口说话,眼下见着计宏这般,心头更是高高提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计宏一把抓住周同,撑着站起,脸上煞白,“走,赶紧走,不管柳知秋做什么收几成租子,全都别管!谁敢来这里找事,就是跟本官过不去,走!”

县令大人转眼间跟变了个人似的,眼底竟然涌着惊惧惶恐,甚至明言勒令他们不许招惹柳知秋。周同等人相觑一眼,立即扶了人快步离开。

此时顾不得别的,谁也不是笨蛋,肯定是计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才会有此等反应。

细思那个侍卫说的话,出了柳家农庄大门,周同立即问,“计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柳知秋可是大有来头?”

“大有来头,何止大有来头!”计宏仓皇依旧未褪,额角细密冷汗仍然不停冒出来,“本官被你们害死了!来之前你们就没想过调查对方底细?那是皇家人!柳知秋背后的靠山是皇室!”

周同、高二爷、张员外皆脸色剧变,“皇室?”

“柳知秋……背后的靠山是皇室……”进门后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张员外猛地白了脸色,“杏花村柳家!南陵王妃、南陵王!”

姓柳,跟皇室有关系的,那必定是杏花村柳家无疑!他们、他们招惹上了南陵王?!

“这么说,之前坐在厅里的紫衣男子,就是南陵王?!”

沉默,恐惧在几人之间疯狂蔓延。

南陵王,如果真是南陵王,那岂是他们得罪得起的人物?就算把他们祖宗十八代的人脉关系找出来,都抵不过南陵王一根手指头轻轻一摁!

“快走!”

“走……不,不能走,在这里跪着,等他们回来磕头赔罪!”原本吼他们走的计宏稍微冷静下来后,惨白着脸苦笑,“大家的名号王爷已经知晓,现在走能走得掉吗?带着家丁爪牙上门寻衅,以南陵王的行事作风,必定秋后算账!完了,若不能求得原谅,我们全完了,本官真被你们害死了!”

他来趟这趟浑水作甚?

若是这次他没来,他还能安安稳稳做他的县令,现在,脑袋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遑论头顶乌纱。

听完他的话,所有人脸上皆白的如同死人,比计宏更为难看。

尤其是高二爷。

进门之后最先趾高气扬的就是他,说话最多最不客气的也是他!

要是南陵王秋后算账,第一个找的就是他们高家!

完了,完了!

谁能想得到南陵王会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

要是早知道,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带人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啊!

一行人此时又慌又惧,已是六神无主,当真跪在柳家农庄门前等着请罪。

至于这个举动多丢脸,谁还顾得上?

与之相反,庄子里氛围极为激荡热烈。

佃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咧着嘴又笑又叫。

刚才新东家走出大厅,看到他们拎着棍棒侯在这里,还同他们道谢,让他们开春后安心种田,订好的契约绝对不会改变!

能顶着方圆县最大三户乡绅名流以及县令大人的压力,还能真正体惜他们佃户辛苦,他们这回是遇上真正的好东家了!

而且还是背景深厚不畏强权的!

柳根柳条一家五口也笑容满面。

他们没信错人。

杏花村柳家,值得他们真心跟随。

第九百七十六章 你翻了车也不会翻

“柳条,咱认识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我们都没把你当外人。”狂喜过后,有佃户看向柳条,“你能不能跟我们透个底儿,东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对,跟我们说说,也好让我们能彻底安心。你放心,我们来的这些都是嘴巴严的,绝对不会往外传!”

柳条看着大家伙,这些都是他熟悉的交情好的佃户,他去求助,他们二话不说抄着家伙就来了。当时谁都没去考虑为他跟东家得罪三大乡绅会招来什么后果。

都是一群义气的。

抿了下唇角,柳条坦言,“你们听着就好,放在心里不要往外说,我们东家比较低调,他既不提自己的身份背景,那就是他不喜欢拿这些去炫耀。”

“放心,我们晓得!”

轻咳一声,柳条凑近这些人,压低了嗓子,“杏花村柳家,二公子。”

抽气声此起彼伏。

在南陵,没听过皇族权贵的名号有可能,但是没听过杏花村柳家的,绝对没有。

出去随便打听打听,就没人不知道杏花村柳家的事迹。

小门小户起家,最后一举跃为高门。

有权有势却不忘本心,从未传出过不好的传闻。

家中后辈三人,一个官至云州知府,一个贵为南陵王妃,神医,养生酒,养生茶。为了改善水患过后云州百姓的生活处境,扩建酒坊请受灾百姓到酒坊上工,给他们挣得一份温饱。

那是举国上下都承认的,真正的大善之家!

“那那位东家唤做大哥的男子,岂不是云州知府大人?”

柳条点头。

“那另一个男子,是南、南……”后面两个字佃户们都没敢说出口。

那么尊贵的人物,名号岂是他们这些卑贱的人能唤的!

柳条再次点头。

“这么说来,另一个女子就是小神医,王妃!”

“行了都别猜了,赶紧回去吧,记得守口如瓶。再有两个月就开春了,到时候好好种地!今年大家肯定人人能吃饱!”

“肯定能吃饱!”欢笑声响彻院子上空。

佃户们出门的时候,在农庄门口看到了奇景,送他们出来的柳条也看到了。

之前气势汹汹寻衅上门的几人,此刻竟然齐刷刷跪在农庄门口,天寒地冻,院门口的积雪厚厚一层,这些个往日养尊处优的人愣是跪着一动不敢动,甚至顶住了佃户们异样的眼光,就是没敢走。

想来是已经反应过来东家的背景身份。

柳条使眼色示意佃户们赶紧离开,莫要多看。这些人不敢欺东家,可不代表不会背后下手整治佃户。

随后柳条就将大门关上了,砰的一声响,贼痛快。

离开农庄去往镇衙的一行人还在马车上,浑然不知道他们离开后庄子里发生的后续。

“待会去盖了官府大印,把另一份交回佃户手里,明儿我们就能离开了。还有两个庄子都在冀州,也不算远。我买的都是跟云州交界的地方,这样回家能近些。”柳知秋道。

“你决定就好,这次我们过来只是陪跑,哪有我们什么事。”柳玉笙揶揄。

“怎么没有,你们不在二哥我怎么狐假虎威?”柳知秋煞有介事,“装腔作势也是需要底气的,你们就是我的底气啊。”

说着将柳慕秋拉进怀里,吊儿郎当,“媳妇,知道什么是靠山吧?就是你把天捅破了也能给你兜着的。大哥跟风青柏就是我靠山。”

柳慕秋弯着眉眼点头,“知道,你也是我的靠山。”

“嘴甜。”

“我吃了糖。”

柳知秋垂眸看她一眼,“现在不能尝,等回房的。”

柳玉笙扶额,一身恶寒。

风青柏跟柳知夏同时抬脚往男子腿上踹去,被他翘脚避开。

“这在车上呢,你们安分点,小心车翻了!”

“你翻了车也不会翻!”

“那不行,我要是翻了,爷奶爹娘跟小白莲得多难过啊?哥,你也会心疼不是?别口是心非,我最烦口是心非的了。”

马车里立即传出乒梆声响,整个车厢隐隐摇晃。

男子扯着嗓子的嚎叫从车厢传出很远很远。

小小车厢里,三个大男人扭成一团,难得的幼稚。

大叫声,大笑声沿撒一路。

柳玉笙跟柳慕秋挽手挨靠在一块,笑颜明媚。

车外,冰天雪地,数九寒冬,却冰冻不了车厢里蔓延的温情。

马车进了镇子后直奔镇衙,柳知秋带着魏紫一块进衙门。

等着办理完毕需要些时间,柳玉笙等人便下了马车,在周围随便逛逛。

虽然天气寒冷,但是年节还没彻底过去,大街上依旧处处漾着过年余味。

街边小摊子摆得满满的,卖的商品琳琅满目。过年期间客流比往日能多上数倍,赶在元宵之前小摊贩们能赚上好一大笔。

柳玉笙等人汇在人潮中饶有兴致的闲逛,大街上便多了一道风景。

走在前头的女子温婉娇俏,一颦一笑皆赏心悦目。

跟在后头的男子风华高雅,清贵无双,尤其始终凝着女子的眼眸,宠溺能将人溺毙。

叫人艳羡。

这一幕便是一景,让人挪不开视线。

走走停停,时而在小摊面前驻足,有看中的东西柳玉笙便会拿起来,转头问身边男子意见。

喜欢就买。

一会功夫就挑了好几样小东西。

“慕秋,你怎么不买?我刚才看见你挑中好几样的。”往下一摊走的时候,柳玉笙看着柳慕秋依旧两手空空,莫名。

柳慕秋弯了弯眉眼,“等知秋来了,我让他陪我买。”

“……你就秀吧。”柳玉笙抽着嘴角捏上女子脸蛋,“跟我二哥都快成连体婴了,你不腻啊?”

“你跟王爷在一块会腻吗?”

“不会。”

“我也不会。”小白莲扬起小下巴,笑得满目风华。

两个女子相视一眼,噗嗤嬉笑,脚步轻快继续往前走。

刚刚转脚,抬眸便见着了不远处站着的人,柳玉笙只当对方是路人,视线毫不停留。柳慕秋则脸上笑意微凝,随后才若无其事挪开视线。

“小白莲,刚爷可听到了啊,这么喜欢你男人?赏!”后头,男子醇厚嗓音传来,由远及近,很快到得女子身边。

抬手,在她如云发髻上插上一支玉簪子,簪头白梨花开,清新出尘,一如女子气质。

“漂亮。”他说。

第九百七十七章 活成人人羡慕的模样

“怪不得小白莲对我二哥死心塌地,真会哄人。”柳玉笙叹。

这搁在现代就叫浪漫。

话音刚落,便见身边男子从袖中拿出一支碧玉簪,轻轻插上她发髻。

黑眸如同微漾涟漪的湖泊,含笑问她,“这样,你会不会对我也死心塌地?”

柳玉笙伸手抚上发髻,指尖触上玉的温凉,笑应,“早就死心塌地了。”

四目相对,凝望彼此,空气中流入丝丝缕缕的甜。

“啧,我送你也送,你学我呢?”旁边有人吊儿郎当嬉笑。

风青柏淡淡瞟去,回头牵起柳玉笙的手,对女子道,“我买了簪子出来的时候你二哥刚进铺子。”

言下之意,他先买,柳知秋完全是跟风。

柳知秋也牵起自家小白莲,“小白莲,他嘴硬,咱不跟他一般见识,我的心你是知道的。”

“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有声音乱入,忍无可忍。

柳知夏在旁面无表情看着放闪的两对,眉头皱得能打成结。

“哦,原来你在啊。”风青柏淡淡应他。

柳玉笙则掩唇笑,“谁让你不带大嫂一块来?”

“孤家寡人你就别吭声了,噶年自找不自在?”

柳知夏,“……”脸发绿。

欺负文人,以为他没情调?

“呵。”柳知夏冷笑,“天道好轮回,你们等着。”

几人喷笑。

明明是互怼的场面,却能让人觉出不一样的温馨轻快。

“王爷,王妃?你们怎的会在这里?”旁侧,有人惊诧。

好在还知道压低嗓音,没给周围引起轰动。

几人回眸便见康世鸣夫妇一身便服,就站在他们不远处,看来苍老颓丧,跟周围喜气洋洋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康大人怎么会在这里?”柳玉笙也讶异。

这个时候康世鸣应该在香山县才是,怎的夫妇两竟然出现在这里?

康世鸣带着康夫人走近了,才拱手答道,“王妃莫要再唤草民大人了,草民已经辞官,等衙门的事情交接完毕就正式致仕。今日是带着妻女回乡,先行将她们安顿好。”

柳玉笙点头,“原来如此,大人老家在豫州?”

“是,就在隔壁平石镇。”

“康大人是个好官,壮年之际致仕,真是可惜了。”柳玉笙笑笑,“既如此,就不耽搁您回乡了,再会。”

客气别过,几人往另一方向走去,从头到尾,没人往康世鸣夫妇身后看一眼,那个低头垂脸的康子瑜。

“待会咱去別鹤楼吃一顿好的,上次来这里听说別鹤楼的东西好吃,那时候就想着日后定要带你一块去。”擦肩而过的一行人里,有男子笑嘻嘻的,“趁着风青柏在,咱吃大户,爷给你点最贵的!”

“好,我要跟你一块吃。”女子声音娇柔,甜蜜幸福溢于言表。

“柳知秋,你守财奴的性子能不能别不定时发作?”另一男声清清淡淡,听着似不悦,实是揶揄调侃,纵容着。

“我什么时候不定时发作了?我无时无刻不在发作。还有,叫二哥,别忘了你在家的地位啊,妹夫。”

“我看你是无时无刻不欠揍。”

“大哥,你是我亲哥,你就不能帮帮亲?”

人声渐渐远去,留给身后人的是嬉笑怒骂,恣意张扬。

那一群人活成人人羡慕的模样。

康世鸣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才一声长叹,苦笑,“走吧。”

康夫人沉默点点头,转身的时候看了女儿一眼,眼里已寻不到当初的疼爱,余下的只有满目酸楚与漠然。

夫妇两转身之后,一直低着头的康子瑜才抬头往刚才人群消失的方向看去,眼神呆滞麻木。

原来,柳知秋是会疼人的。

他亲手给她戴上发簪。

他在大街上紧紧牵着她的手。

他去到某处,脑子里都会想到柳慕秋。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幸福得让人嫉妒。

柳慕秋,李君月……原来人豁出一切,真的可以赢过命运。

数年时光,物是人非。

柳慕秋成了人人艳羡的柳家媳。

康子瑜,却早已是命运中一粒腐朽尘灰。

坐在別鹤楼,由着二哥把菜往贵了点,柳玉笙问风青柏,“康世鸣走了,之后调过来的会是什么人?”

“自会是一位好官。”风青柏好笑,“我亲自点名调过来的,香山县垮不了。”

柳家在云州,在香山,他怎么可能调个不着四六的人来祸害这片地界。

“咱家在香山呢,就算调过来的是个贪官,也不敢打咱酒坊的主意,担心啥。”点菜的人不忘插句嘴,“要真是个贪的,我跟蓝叔红姨套他麻袋去。”

“噗嗤!”柳慕秋忍俊不禁,蓦然想起,男子曾经就为了帮她报仇,带着她一块去套人麻袋。

如今她连那人的名字都不太记得起来了,只记得当初有他在旁撑腰,她亲手教训那个渣滓的时候,人生头一回,觉得那么痛快。

柳玉笙也想起来了,当时她跟爷奶爹娘都在,王家那位二公子被人发现昏倒在田地里,抬出来的时候鼻青脸肿面目全非。

下手的人贼狠。

王家还不得不吃下那个哑巴亏,若是闹事,就拿不下柳家的果酒经营权。

二哥算计人都是算全套的。歪门邪道他最是在行。

彼时,康子瑜也在,还有康大人,那时候尚意气风发。

柳家扩建酒坊,当中有他出的一份力,是他先提出来的想法,说服她。

撇开人情世故不谈,康世鸣真的算得是位好官,真心真意为香山百姓着想。

在香山县的这些年,他手中政绩已经足以加官进爵,可惜,败在了亲生女儿手里。

刚才见着,完全不似四十来岁模样的中年人,身上透着沉沉暮色,如同风烛残年。

康夫人亦然,憔悴苍老,再不见官夫人的气质。

可怜天下父母心。

夫妇二人为了这个女儿甘愿放弃仕途前程,希望康子瑜能体会到那份良苦用心,别再辜负爹娘。

外间都传康子瑜已经疯了,她知道,并不。

一个疯子,不会在遇到故人的时候垂眉敛目,不会有那么平静的表情,不会流露萧瑟。

第九百七十八章 徐徐图之

別鹤楼是这个小镇上最有名的酒楼,柳知秋介绍得没错,菜色确实好吃,颇有地方特色。

好些菜在别的地方是吃不到的。

一行人走出別鹤楼的时候,心满意足。

“该回去了,到时候把佃户召集一下,将佃契发下去,这边就算完事了。”柳知秋拍拍吃得鼓起的肚子,招来马车,一行人回程。

车上柳玉笙还特地问了下风青柏,计宏那边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毕竟是一方县令,要是有意为难,多多少少会给他们添麻烦。

他们不可能一直守在农庄,就算计宏不敢直接对付他们,等他们走了,对方未必不敢拿农庄开刀。

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不敢。”男子嘴角噙笑,运筹在握的笃定让人心安。

只是柳玉笙没想到回到农庄会看到那样一副景象,所有人都没想到。

农庄门口齐刷刷的跪着四人,后面还跪着呼啦啦二十多个护院家丁。

个个脸色青白,打着哆嗦,甚至柳玉笙看到县令计宏的额角上都凝了一层冰渣子了,细细密密的分布在额头,形象让人发笑。可见他们已经跪在这里很久了。

胖子高二爷身上也不见了初见时的张扬跋扈,变得畏畏缩缩。

看到几人走下马车,计宏立即带着人叩头,许是跪得太久,又受冻,动作僵硬,“下官该死,下官有眼无珠,冲撞了王爷,王爷饶命!”

“王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以后再不敢了!王爷饶命!”

“王爷饶命啊!饶命啊!”

整个别庄门口全是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被吓得狠的人眼泪鼻涕横流。

风青柏双手负背,淡淡看着几人,“计宏,周同,张员外,高二爷。”

他口中没吐出一个名字,叫点名的人便陡地一阵哆嗦,给吓的。

王爷真把他们的名号给记全了!

原本寄望王爷大人物不会记着他们这些无名小卒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三大乡绅悔青了肠子。

尤其周同,他作甚要自报名号?不但让自己被王爷记上了,回头还得遭张家高家怨恨,他最是得不偿失!

“你们的事情本王不会管,但是柳家农庄,你们若敢沾惹半点,莫怪本王手狠。”

一句本王,承认了男子身份。

地上伏跪的一众人浑身抖如筛糠,头都不敢抬,“不敢,不敢!多谢王爷不杀之恩!王爷千岁!”

农庄大门从里打开了,柳条站在门边上躬身,恭恭敬敬。

风青柏没再多说,一行人不疾不徐往庄子里走。

“柳家农庄是干净地方,不容污秽,干净滚。”

这话不知道是谁说的,计宏跟周同等人听不出来,也不敢抬头看,强撑跪得僵硬的身子,连滚带爬上了自家马车,飞快离去。

瞅着县令跟三大乡绅落荒而逃的狼狈,柳条站在门边笑咧了嘴。

真是太痛快了!

有了今日这一遭,不会再有人敢找上门来挑衅为难,川九村的佃户能安心种田种地了。

“可惜不能强令他们修改佃租。”进了大厅坐下,柳知秋还觉得遗憾,只吓唬他们一顿太轻了。

但是有些事情不能想当然,不是他们想了就能做的。

因为就算那样做,得到的也绝对不会是他们理想中的效果。

柳玉笙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整个南陵的大势就是这样,真要强行下政令,南陵乡绅权贵一旦联合起来,只会适得其反。”

“而且,就算强压之下他们不得不为,表面上只收取低租,背后,他们也势必会从别的方面想办法从佃户身上盘剥回来。最终苦的还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柳慕秋也道。

所以风青柏不下令,她完全能理解。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那些人就是小人,小人难缠。

且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在大户生活过,深谙其中黑暗。

强下政令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私底下,名流权贵反而会因此更加变本加厉,无孔不入的将损失的利益收回来。

届时,南陵整个社稷都会乱。

风青柏跟柳知夏面上没什么情绪起伏,两个都是在官场沉浮的人,不动声色的本事早就炉火纯青,叫人窥探不出想法。

“哥,风青柏,你们咋想的?”柳知秋问。

他最烦这两人的脸了,看不透,总是那么高深莫测的做什么,自家人面前还要装样子。

不嫌累得慌。

风青柏唇角轻勾,“徐徐图之。”

四个字,跟柳知夏几乎异口同声。

“这种事情急不得,为政者自然希望国朝国泰民安,但是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风青柏淡道,“想要改变现状,把社稷稳定富足推向另一个高度,只能慢慢来。有句话叫做潜移默化。如今的大势不也是成千数百年潜移默化之后形成的陈规?”

“你的意思是,想要达到咱们的理想化,还需要再等个成千数百年?”柳知秋抽了一脸,那时候他们早就作古了,鬼还管国朝如何啊?

“未必,我们不施压,不代表乡绅权贵没有压力,别小看了佃户群体,一旦他们有了争取的意识,能做的远远比我们多得多。”柳知夏伸手拍拍柳知秋脑袋,“所以你好好干,哥等着你办成大事。”

柳知秋懵逼,茫然。

他自然会好好干,但是大哥这意思,是把希望放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哈哈哈!”柳知秋气乐了,“行,等着吧,爷要是干不成,还有咱柳家的子子孙孙,成千数百年之后,总能成功!到时候你们在天之灵,记得保佑他们。”

书籍杯碟顷刻全往柳知秋身上砸去。

这个混子。

几人没坐多久,佃户们便收到消息赶来了,从柳知秋手里接过盖了官印的佃契,人人脸上欢喜。

“东家,你们是大好人,您放心,咱佃了庄子的田地,一定会好好干!”

“是,咱粗人口拙,不会说什么好听话。不过有句话说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东家一家人一定会幸福美满!”

柳知秋喷笑,“新婚贺词才用幸福美满,你们确实口拙。行了,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好好干,不负你们自个就行。”

第九百七十九章 青莲来信

将佃户送走,柳知秋看向还站在厅里没走的柳条,“傻笑什么呢?门房不用守了?”

“小的这就去!”柳条咧着白牙,笑得真的很傻,虽然知道在东家面前这般显得不沉稳,但是克制不住心里那股高兴,“东家,好人有好报,你们一辈子都会有厚福的!”

“马屁精呢这是?”

厅里人忍俊不禁,初初见面时以为是个沉稳青年,一板一眼的,原来性子也有这般欢脱的时候。

适逢魏紫走进来,脸色严肃,递给风青柏一张纸条,“主子,薛青莲的信。”

“那家伙找到苗疆了?”柳知秋立即坐直身子问道。

刚走出门口的柳条顿住脚步,眼底流出诧异,苗疆?

风青柏打开纸条,上面寥寥数语,“信上说他他已经到了西南,但是把那一片地界走遍了,却寻不着苗疆半点痕迹。他让我们再帮忙查一查确切位置,恐找错了地方。”

“不是说苗疆在西南吗?怎么会寻不到痕迹?”柳玉笙皱眉。

“苗疆在西南,并没有经过正经的确认,这些消息来源都出自零星的一点传闻,传闻不一定为真。”风青柏抿唇,“我曾经犯过皇室古籍,上面对苗疆的记载也只有寥寥数语,没什么大用。”

要搜集有关苗疆的信息,只怕需要耗时巨大。

“区区一个弹丸之地,还能在地图上找不着了?搞得那么神秘兮兮的,那些人成仙了咋滴?不用吃喝拉撒了?居然连痕迹都没有?”柳知秋用力拍上椅子扶手,恼怒,“薛青莲的事情等不起,要是一直找不着,那他!”

“东家,你们要寻的苗疆,可是擅用蛊术的那个?”

厅里几人抬头看去,柳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回了厅里,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们。

“就是擅长玩虫子的那个苗疆,你听说过?”柳知秋不自觉抓紧了木椅扶手,声音里竟然流泻出些许紧张。

柳玉笙等人也紧紧凝着柳条,那种期待的目光,让柳条整个不自在起来,“我、我曾经听我爷爷提起过,小时候跟着爷爷认字,看传记,小的印象中好像看过有关苗疆的记载,但是具体内容已经不记得了”

“那本传记可还在?”柳玉笙激动的问。

“小的回去找找,若是找到,立即呈上来给各位东家!”

柳知秋急不可耐快去,“快去,要是找着了,记你大功!”

柳条眼睛一亮,立即往后院跑。

不论如何他也要把那本传记找出来!

等待的时间最是煎熬,尤其是心急如焚的时候。

从柳条回去找书开始,柳知秋就在厅里不停转圈,频频往外瞧。

柳玉笙没好到哪里去,视线一直盯着门口,没法保持平日沉静。

整个空间响着咄咄声,谁的手指轻敲桌面,失去了节奏韵律。

不管那本传记里对苗疆的记载究竟有多少,是不是真实,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哪怕是只言片语,都可能极为有用。

能让他们借此排除、推测到更多东西,总能帮上薛青莲些许。

“魏紫,你去看看。”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很久,男子终于忍不住吩咐。

“是。”魏紫领命,直接从窗口跃了出去,走捷径奔往后院。

心急不下厅中人半点。

后院,柳条正在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藏书几乎都翻了出来,堆满一地。

“爹,娘,你们也帮着找找,找一本传记!总之但凡是传记的,你们都挑出来。”柳条道。

那本传记是他很小的时候看到的,时间太过久远,已经不记得是哪一本,只能挑选出来之后再慢慢翻找。

之所以会对苗疆两个字有印象,还是因为苗疆太过特别,那个地方的人竟然会驱使蛇虫鼠蚁,所以他印象特别深刻。

“找传记作甚?”柳根柳枝虽然疑惑,动作半点不含糊,立即上前帮忙。

“找出来,东家可能用得上!”

闻听,就连柳叶柳芽两个都马上加入翻找的行列。

柳树伯人还躺在床上,没法帮忙,嘴巴却没闲着,将自己记得的存放书籍的位置一一说出来。

他们虽然是家奴,但是沾了祖上的光,有些学识,能识字写字,而家中也有很多藏书大多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一直被他们保存得很好。

魏紫来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小厅里书籍堆叠成山,柳条一家子几乎淹没在书海中,人人低着头,找得专注。

这是还没找着了。

环视没地儿下脚的小厅,魏紫默然,身为家生奴,竟然有这么多的藏书,着实叫人意外。

“要帮忙吗?”

冷不丁传来的陌生声音,把厅里人吓了一跳。

尤其是柳芽,整个人猛地抬起身子,惊慌失措往后退。

太过害怕,以致忘了自己身后是桌子,砰的一下,后背用力撞上桌角。

魏紫眼神微凝,身形鬼魅般极速往女子方向冲去,伸出手。

“啊!”柳芽尖叫,闭上眼睛发疯般抓挠。

尖利指甲在男子手背挠出一道道血痕。

其他人被这一幕惊着,柳枝忙跑过去把女儿搂在怀里,大喊,“芽儿!冷静些!大人是在救你,你刚才差点被桌上箱子砸到了!爹娘都在!别怕,别怕,没人伤害你,别怕!”

被抱在温暖熟悉的怀抱里,听着娘亲熟悉的声音,柳芽才睁开了眼睛,瑟缩闪躲的往魏紫看去。

这才发现男子手上托着个四角方木箱,这箱子原本放在桌上,而男子手背跟手腕,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颤了下,柳芽怯怯缩回目光,原来他刚才,真是在救她。

那个木箱子里装满书籍,很重,如果刚才箱子砸上她的脑袋,那她

把箱子重新放回桌上,魏紫面无表情走到柳条旁边,“是找传记?”

“是,是传记。”回过神来,柳条忙点头,为了确定自己没记错,特地朝屋子里问了声,“爷爷,小时候我看书,曾经看到过有记载一个地方,那里的人会驱使蛇虫鼠蚁的,那时候我好奇还特地问过你,你还记得吗?”

房里间里似乎静默了下,“你是说,记载苗疆的那本书?”

第九百八十章 族谱

第980章族谱

“对对,记载苗疆的,爷爷可记得是在哪本传记上?”

没等屋里人回答,便见柳芽从地上站起,蹭蹭蹭进了爷爷房间,乒里乓啷一番后,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本书,小脸红彤彤的把书捧到魏紫面前,翻开。

打开的那一页上,赫然标注着苗疆二字。

“就是这本!”柳条高声,“芽儿,你也记得这本书?这次多亏有你,不然我们根本找不着!”

这书是从爷爷房里翻出来的,他可看见了。

柳芽献宝似的把书举到魏紫面前,眼神怯怯的四处乱飘,“对不起。”

三个字低若蚊蝇。

她挠了他,恩将仇报,是她不对。

魏紫听清了,将书接过,睨了眼面前小兔子,“多谢。”

拿着书大步离开。

这本书并非传记。

书封上写的是“家志谱”。

这是族谱。

魏紫眼睛深了些许,柳树伯一家,或许真能帮上主子的忙。

柳玉笙等人拿到书籍的时候,立即把有关苗疆的记载逐字看完。

上面的记载不算很多,只有半页,但是却写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信息。

“南疆并非在西南?”

“这么说一开始青莲就找错地方了,怪道连一点痕迹都找不着。”

“可是不在西南,那到底在什么地方?总得找全了信息才能告诉青莲,不然跟无头苍蝇似的,往那个方向去都不知道,找个屁啊。”

柳玉笙合上书籍,看着书封上家志谱三个字,若有所思。

虽然上面没有写家族姓氏,但是从柳树伯房间里拿出来的,柳玉笙猜测,这应该就是柳树伯家的族谱。

一个家生奴,竟然有族谱。

拧了下眉头,柳玉笙问几人,“你们觉不觉得奇怪?”

“是奇怪。”风青柏长眸半垂,若有所思,“想要解开疑惑,或许该去问柳树伯。”

自己家族的事情,柳树伯不可能不知道。

而族谱上竟然会记载跟苗疆有关的事情,柳树伯家祖上跟苗疆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当中或许掩藏着秘密。

柳知秋沉思片刻,道,“那就去问柳树伯,我们不是一定要探听他家族的秘密,只问有关苗疆的事情,能帮上薛青莲就行,至于其他的,全不探究。”

几人刚做出决定,厅门口就传来脚步声。

竟是柳条背着柳树伯出来了,后头还跟着柳根柳枝一家子。

“柳树伯,你腿还没好呢,不能乱动,你怎么下床来了?”看到他,柳知秋立即皱眉。

见他这副模样,柳树伯沉肃神情松动了些许,最后无声一叹,“东家要找有关苗疆的消息,老奴知道一些,或许能帮上东家的忙。”

族谱被小孙女拿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东家他们肯定会起疑。

毕竟一个家生奴,生来就是别人家的奴才,怎么会有族谱这种东西。这是不被允许的,若是换个东家,只怕当场就能把他们打杀了。

而且族谱上竟然还记载着他们在外面遍寻不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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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苗疆的消息。

柳玉笙看出老人家潜藏眼底的无奈,抿唇轻道,“柳树伯,我们并非要打探你家族的事情,更没有介意这本族谱的存在,我们只是想知道有关苗疆的消息,因为事关我们好友性命,所以我们才会这般着急。如果可以,柳树伯你只告诉我们跟苗疆有关的事情,其他的我们不打探,可行?”

拍拍孙子肩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柳玉笙立即提了张凳子过去。

柳树伯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坐下后道,“这个族谱是我出生起就存在,祖上留下来的东西,上面记载的都是我们这一脉子孙的事迹。有关苗疆,小时候我曾我爷爷提过,那是个很神秘的地方,几乎从来没外人进去过,也没人知道它确切的位置在那里。”

“其实苗疆并不在南陵境内,那是个独立在各国之外的地方。”顿了下,柳树伯道,“我这里有一份地图,以前是夹在族谱里面的,后来我怕翻看族谱的时候把它弄丢,就另外找地方存放了起来,东家可以拿去看看,或许有用。”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年代看着已经很久远的羊皮卷,递给柳玉笙。

接了羊皮卷,柳玉笙跟风青柏,柳知夏柳知秋等相视一眼,打开。

上面画着一张很简单的地图,柳玉笙看不懂,只能大致分辨山川河流,但是哪是哪就不知道了。

风青柏细看一遍之后,眉头慢慢蹙起,“这不是南陵的地图。”

身为南陵王,虽然他不需要上战场行兵打仗,但是自己国朝的疆土地图他脑中记得很清楚,整个境内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出现在这张地图上。

柳知夏也道,“这上面画的地形甚是奇怪,像是一个盆地,四面环山绕水,像是某个地界的一角,又像是自辟一隅,单立于外。”

柳知秋死死瞪着那上面画的七弯八绕的线条,眼睛冒圈圈了他都没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来,没那水平,“我不行,太高深了,我这种半吊子着实看不懂,重任就交给你们了。”

退回椅子上,瘫着大喘气,好似爬了几座大山一样,累得慌。

须臾后,柳玉笙也败退了。

她就算能看懂这地图,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原谅她做了近二十年南陵人,依旧弄不懂本土幅员地域的分布。更何况地图上画的还不是境内地域。

就剩下风青柏跟柳知夏还在专心致志的研究。

“柳树伯,有关苗疆,你爷爷可还跟你提过别的,可以作为线索的东西?”柳知秋问。

柳树伯凝眉想了想,摇头,“时间过去几十年了,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那时候他还是个几岁大的娃娃,转眼几十年,哪里还能清楚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西北……”有女子声音,怯怯懦懦的,说出两个字。

众人立即抬头,往柳芽看去。

骤然被那么多人注目,柳芽身子一缩,立即白着脸躲到柳枝身后。

“柳芽,你刚才说西北,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说西北吗?”知道少女胆子极小,柳玉笙放轻了声音,柔柔哄道。

第九百八十一章 南陵的西北,是西凉

第981章南陵的西北,是西凉

柳根柳枝等人也很是疑惑不解,“芽儿,你刚说西北?是不是跟苗疆有关?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若是知道,你赶紧告诉东家,不定能帮上大忙!”

风青柏、柳知夏等人没有开口询问催促,但是实现也没挪开。

柳芽这般比老鼠还要胆小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说那两个字。在这种场合她连呼吸都要鼓足勇气,何况说话?

在柳枝后头探出半个脑袋,柳芽看看柳玉笙,看看柳知秋,最后看看魏紫,贝齿一咬,“太爷爷临终说的,想回西北,他说外界人心比那里的蛇虫鼠蚁更丑陋邪恶。我猜……我猜可能西北就是苗疆。”

“芽儿,你没记错?”柳条更疑惑了,“太爷爷临终的时候你才几岁?而且这些话,我们都没听过。”

柳根夫妇也疑惑,就连柳树伯都皱了眉头,当年长辈过世,临终有遗言,但是说的却不是这番话。

见家人都不信自己,柳芽有些急了,“是真的,太爷爷说了,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太爷爷还说,如果以后有机会,让我回家去,他们看到这个,就会知道我是他们的子孙了!他让我回家去,以后不要再出来!”

说着柳芽把遮住脑后的头发拨开,她后脖颈处,露出一个五生花胎记来。

大厅沉寂。

柳芽以为还是没人信她,将头发放下,黯然低下头,又缩回了柳枝身后,这次几乎把自己整个藏了起来。

“柳芽,谢谢你,这个消息对我们很有用。”

小脑袋嗖的探出来,眼睛晶亮瞧着柳玉笙,“夫人,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柳玉笙弯唇。

少女脸颊迅速染上红晕,又藏回去,这次是给羞的。

魏紫不着痕迹将视线从那方收回,嘴角微抽。

温顺如兔,胆小如鼠,动不动就会害羞脸红,一点点认同就能满足得像是得了天大的奖赏。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

让人好笑。

也让人怜惜,怜惜她遭遇的不堪。

有时候,美好是原罪。

收起羊皮卷,交还给柳树伯,风青柏看着他们一家子,正色,“这些信息对我们确实有用,多谢。”

“爷万万别如此,我们是奴才,当不起。东家对我们一家有恩,能帮上忙,我们都很高兴。”柳树伯手足无措。

王爷居然跟他们道谢,他们如何当得起。

且他们帮的这点忙,跟柳东家对他们家的恩情比起来,实算不上什么。

倒教他们惭愧了。

“柳树伯,你的腿至少需要卧床半月,重新接续的骨头才能长好,让柳条背你回去歇着,下次切莫再如此了。”柳玉笙朝老者笑笑,招呼柳条背人,“你们看着些,事情再急,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熬过养伤的日子,日后便都好了。”

“我们知道了,多谢夫人。”

待柳树伯一家子退下,厅里才就刚才得到的信息正式议论开。

“你们怎么看?”柳知秋问。

柳玉笙道,“我觉得柳芽说的应该是真的。我有个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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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伯祖上很可能是从苗疆流落出来的,至于为何会沦为别人的家生奴,这件事情时间久远已不可考,但是有一个很关键的点,就是柳芽身上的胎记。”

风青柏点头,“那个胎记很可能是苗疆一族女子的标志,所以他们家祖上才会说那句话,他们看到胎记,就会知道柳芽是他们的子孙了。”

“但是柳叶脖子后面却没有那个胎记。”柳慕秋不解,“一脉同出,为何单单柳芽有胎记,而柳叶没有,她不可能是抱养的吧?”

“或许那个胎记,并非每个女子身上都会有,当中另有密辛也不一定。”柳知夏眼眸深幽,“苗疆排外,你们说若是由柳芽带着我们前往,我们能不能进得苗疆?”

风青柏挑眉,跟柳知夏对视,他们想到一处去了。

柳芽能成为他们进入苗疆的敲门砖。

如此,青莲或有救。

“这件事情我们需从长计议。首先得说服柳树伯一家,让柳芽跟我们一块去寻找苗疆,其次,得让他们知道,我们不会给苗疆带去灾祸。”

柳树伯一家未必知道自己是苗疆族人,且他们也不一定对那个传说中的地方有深厚感情,但是既然要用到人家,自然也该把事情交代清楚。

想让别人真心帮忙,只能真心换,而不是强压。

风青柏沉吟片刻,“魏紫,先给薛青莲去信,把这里的事情告知。让他往西北方向走,别呆在西南浪费时间。”

“是。”

“至于柳树伯那边,我去跟他们谈吧。”柳知秋道,“好歹我是东家,说话更容易些。”

薛青莲那个混蛋,他这辈子最无耻的一次居然是为了这丫的。想想就憋,等那家伙好好儿回来了,他非要他散财不可。

“二哥,还是我去吧,我是女子,说话比你方便,而且柳芽对我也算信任。”柳玉笙否了他的提议,“今晚大家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再去找他们谈。这些事情挖出来,柳树伯一家子大概也不平静,给他们点时间缓缓。”

冷不丁由家奴转为疑似苗疆后人的身份,任谁都没办法平静吧。

且当中,有太多疑惑无法解开。

大家都需要点时间冷静下来,理一理思绪。

回到房间,躺到床上,柳玉笙心思仍然落在柳树伯一家子跟苗疆上。

直到身子被男子不满搂紧才回过神来。

“事情正在慢慢往好的方向走,现在多想无益,先歇息,嗯?”男子道。

“你就一点不好奇苗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柳树伯祖上又为什么会流落到外界,还成了奴籍?”

“笙笙,我有很多办法可以堵住你的嘴,你是想自己闭上,还是我来?”

“……”

迫于淫威,柳玉笙睡了。

反正不管她现在怎么想,有些未解的疑惑依旧不会有答案,如男人所说,多想无益。

那她就睡呗。

怀中女子呼吸很快变得轻缓沉稳,以掌风熄了灯,风青柏却没有立即闭上眼睛。

苗疆,西北。

南陵的西北,是西凉。

第九百八十二章 夫人去,我就去

第982章夫人去,我就去

他很不愿意将苗疆跟西凉之间扯上关系,作出任何联想,因为那都会对南陵很不利。

只是不愿意,不代表不可能。

那他需要操心的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多。

主院这边的人已经睡下,后院柳树伯一家子住的小院里,厅中灯光还亮着。

除了柳树伯之外,其他人都坐在厅中,毫无睡意。

如柳玉笙所料,他们的情绪到现在都没能平静,花了几个时辰时间,依旧平复不下来。

柳根打从出生,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奴才。

还是家生奴。

家生奴的子子孙孙,也都永远只能做奴才,脱离不了奴籍。

可是今日冷不丁的,突然冒出那么重大的一个信息来,他们竟然有可能是从苗疆流出来的,他们很可能是苗疆族人。

他们不是中原人!

这——

用力揉脸,柳根脑袋乱得很。

半晌后,颓然垂下头,“算了,都别想了,不管我们祖上是什么人,我们现在都是奴才,是在衙门入了奴籍的。改不了了。去睡吧,都去睡。”

柳枝眼睛有些红肿,闻言吸了下鼻子,起身,唤儿女回房歇息,“明儿还要早起烧水做饭,都去睡,已经很晚了。”

视线在儿女脸上一一掠过,柳枝率先回了房。

为人父母,如何忍心自己的儿女跟自己一样,一辈子只能做奴才?

可是这些不都是命么?

孩子他爹说的对,改不了了。

入了奴籍,是脱不了的。

他们这样的身份,除了认命还能如何?

看着爹娘一一回房,柳条又看看还坐在旁边没动的两个妹妹。

一个眼神清澈懵懂,一个表情酸涩茫然。

“哥,你说,如果我们是苗疆族人,那我们还回得去吗?”柳叶咬唇轻问。

意外看了她一眼,柳条闷声,“想什么呢,我们是奴,能去哪?再说就算真是苗疆族人,祖上到我们这一辈,在这里呆了也有上百年了,上百年的时间,就算能回苗疆又有谁认识我们?你知道回去了就一定能比现在好?更何况,我们究竟是不是,还没确定呢。”

“芽儿脖子后面的胎记,不能确定吗?太爷爷都叫芽儿有机会便回去。”

“芽儿有胎记,可你没有。”

小厅顿时沉默下来。

柳条没有再说什么,把两个妹妹拉起,推着她们回房歇息。

小院里,看似渐渐平静。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膳,柳玉笙就去了后院。

知道女子过来可能跟昨天说的事情有关,柳根一家子显得有些紧张。

柳玉笙朝他们笑笑,“柳根叔,柳枝婶,我过来是有事想请你们帮忙。我想柳芽能跟我们去一趟西北,寻找苗疆。”

她没有兜圈子,选择开门见山,免去柳根一家子揣测带来更大的不安。

“去、去西北?让芽儿去?”柳枝讶异,回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后怯生生的女儿,犹豫,“夫人,不是我们不肯帮夫人的忙,实在是……芽儿她出去不合适,她怕生人,已经很久没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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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了。”

连出院门都不敢,现在要芽儿出远门,去完全陌生的地方,芽儿根本办不到。

到时候帮忙不成,只怕反会成拖累。

柳玉笙知道妇人的顾虑,这也是她担心的。

想了想,她看向安静的少女,“柳芽,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吗?”

捏紧衣摆,柳芽忐忑,“夫人也会去吗?”

柳玉笙愣了下,随后仔细观察少女神情,在她眼里看到了对自己的依赖。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去。”她点头。

“夫人去,那、那我就去。”

“芽儿?”柳枝惊诧,“你从未出过远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到时候你要去完全陌生的地方,还会见到很多完全陌生的人,你真的不怕吗?”

她知道她的女儿有多害怕面对陌生人,是以她才更惊讶。这个时候她也无暇顾及自己的话会否让王妃不悦,她希望女儿三思而行。

否则答应了之后做不到,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柳芽再次重重点头,“夫人去,我就去!”有夫人在,她不怕。

柳东家,夫人,还有那个高高的男人,都是好人。

她相信他们不会伤害她,尤其是夫人。她不傻,夫人看她的时候,眼睛很柔和很清澈,里面没有如其他人一样,看她时候夹杂着旁观者的怜悯。

“柳芽,谢谢你。”柳玉笙郑重道谢。

少女朝她怯怯一笑,“夫人是恩人,也是好人。”

事已至此,柳芽亲口答应了,其他人便是担忧也不好再说什么。

否则他们就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再者,以王妃的身份,真要芽儿帮忙,其实只要下个令即可。他们身为奴才,哪里有拒绝的余地?

可是王妃却亲自上门来找他们,郑重提出请求。王妃给予了他们最大的尊重。

柳玉笙松了口气,对五味杂陈的柳根柳枝道,“我知道我的请求有些强人所难,若非不得已,我绝对不会这样做。我跟你们保证,最后一定会把柳芽完好送回,我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她理解柳根柳枝身为父母的心情,但是她确实需要柳芽帮忙。

事关她在乎的朋友,她也自私。

“夫人言重了,奴婢并非不想让芽儿帮忙,我是担心……还望夫人莫怪。”后面的话,当着女儿的面柳枝不好说,怕刺激到她。

“我知道,”柳玉笙握住妇人的手,“柳芽肯帮我们的忙,我很感激,我承诺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到。”

拍拍妇人手背,柳玉笙离开了小院,留点时间给他们一家人话别。

事情定下来,他们很快就会启程,到时候柳芽就要跟他们一并离开。

回到大厅,跟等在那里的几人说了结果,柳知秋抚掌,“既然这样,那事不宜迟,跑完剩下的两个庄子,回杏花村一趟你们就立即启程。咱们拖得,青莲的命拖不起,身上种着那种恶心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不在他们掌控,他们预知不到结果,所以刻不容缓。

越早成行越好。

第九百八十三章 猴子能称王?

当天中午,柳玉笙一行就离开了柳家农庄。

带着柳芽。

他们要先行赶往冀州,将农庄的事情处理完毕,免得他们不在的时候后院失火。

这边虽然有柳知夏看着,但是他权力有限,上面压力下来他不一定能顶得住。

同时风青柏往宫中去信,告知接下来的行程。

收到他的来信,皇宫里风墨晗跟皇太后同时抓了狂。

“他跟囡囡要带人去南疆,那么远的地方,一来一回没个半年时间根本回不来!巴豆红豆怎么办!”皇太后气得一头银发颤动,在殿中走来走去,根本坐不住。

风墨晗也没好到哪里去,“半年,半年都不一定回得来!南疆在哪现在没人知道,他们去到西北还要寻找入口!我这边皇叔直接给丢下了!”

合着他在皇叔心里的地位还不如薛青莲?

虽然明知不该这么比,事情有轻重缓急,薛青莲那边确实更急一些,但是风墨晗还是觉着特别不平衡。

要找南疆,不一定要皇叔亲自去不是?皇叔什么身份?南陵王!

那是一举一动都被万人瞩目的人物!

是出点小意外整个南陵都得调转个的人物!

他想做什么,多的是人手可以派遣调用,用得着自己亲自上场啊?

又转了两圈,皇太后道,“你现在马上给你皇叔去信,让他把巴豆红豆先送回京!”

“现在递信过去我皇叔也看不着,离他传信过来都多少天了?我估计人已经在去西北的路上了!”

“那就递信到杏花村,跟莽妇说,哀家要去接巴豆红豆回来!”

风墨晗,“……”皇奶奶要出宫?

现在怎么不成何体统了?

也只有巴豆红豆能让皇奶奶改变原则。

所以他在皇奶奶的心里,地位也是远远赶不上俩豆儿的。

他就是颗没人要的小白菜。

皇太后没理会脸上带了幽怨的少年,心气犹自不顺。

风青柏跟囡囡去西北,肯定不会带上俩豆儿,一来路途远,二来危险难料。

他们又没有时间先回一趟京城,那巴豆红豆肯定会被扔给莽妇照顾。

想到这里皇太后恼怒更甚,就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爹娘!

“嬷嬷,收拾一下东西,我们马上启程。”

“皇奶奶,您可别啊!就算您要出宫,也得等一切准备妥当了,哪能说走就走?如今运河上冻行不了船,要出行只能坐马车,您总得让我去安排安排不是!”吓得风墨晗脸变色。

万一要是皇奶奶在路上出点什么意外,不说皇叔那边如何,秦将军就得第一个提刀进宫把他砍了。

眸心微动,风墨晗挤出笑脸,“皇奶奶啊,您别急,您等我去安排安排,今儿肯定让您出宫,行不行?”

皇太后看了看他,抿紧唇角,“哀家下午一定要启程。”

“行,我保证下午您就能启程。”

小皇帝飞快出了养心殿,知道他是下去准备了,皇太后这才勉强在榻子上坐下来。

“太后,您别着急上火,王爷王妃那边肯定是不得已的,不然王妃那么疼爱两个小主子,怎么舍得将他们留下不带在身边?”老嬷嬷看皇太后脸色依旧不好,遂劝道。

“哀家知道他们肯定有急事,就是苦了巴豆红豆,出生起就没跟着爹娘几天。他们要是带不了,那就给哀家带好了!”明知道自己有事要忙带不了孩子,偏生不肯把豆儿留在皇宫。

结果呢?俩豆儿他们真的是走到哪在哪扔!

活生生一对无良爹娘!

风墨晗那边没让皇太后等太久,说下午能启程真的下午就送她出宫,只是给她带的护送队伍她很不满意。

临出宫前皇太后仍然想垂死挣扎一把,“秦总教头需得帮国朝培养训练武将,怎能随意离开职位,换个人来……”

“没什么事情比保护太后跟小世子小郡主更为重要,”秦啸打断皇太后的话,“论护送经验,整个京中挑不出比老臣更好的来。太后,一切以您跟两个小主子的安全为要。”

提到俩豆儿,皇太后沉默了。

风墨晗在旁暗暗窃笑,秦啸不愧是老狐狸,知道话该怎么说,能让皇太后无可反驳,还能让她更自然的接受现在的情况。

目送车队及侍卫渐渐离开城门,风墨晗心里乐开了花。

一次解决俩,没有皇太后跟秦啸在,他想干什么都行,这种能自由呼吸的味道简直太美妙了。

啧啧,他怎么就这么聪明呢,不愧是做皇帝的料。

马车上,从车窗探头看向城门口还没离开的身影,皇太后冲秦啸皱眉,“皇上性子还没真正定下来,身边没有个能压的住他的人,他能把皇宫闹翻天。”

“太后勿要担忧,便是太后不在,宫中也有能看得住皇上的人。”秦啸笑笑。

“你安排好了?”

“已经安排妥当。”

小皇帝以为山中无老虎,猴子能称王?

高兴太早了。

回皇宫的一路,风墨晗哼着从杏花村听来的小调儿,心情飞扬,连宫门的守卫看着都比平时顺眼。

“小板子,宫外那个梨苑,晚上是不是开场唱戏?”

“回皇上,梨苑戏班子确实每晚都会开一场。”

“晚上随朕出宫,听戏去!”背着双手,风墨晗笑容舒畅,“至于明儿,就上翠庭山赏冰雕,后日嘛——”

小皇帝的声音在推开御书房门后戛然而止,脸上的笑也随之冻结。

“……袁老?”

房中,头发雪白老态龙钟的老者站起来,颤巍巍行礼,“皇上,老臣受秦总教头之托,在太后离京这段时日里,辅佐皇上处理政务。”

瞪着老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三朝元老,风墨晗笑得咬牙切齿,“能得袁老辅佐,朕求之不得!”

居然请了个比皇太后还要老资格的人来给他盯梢,秦啸,你是大大的忠臣!

那边老臣双手交叠,似站都站不稳的模样,眼睛跟没睡醒似的要睁不睁。

小板子瞅着皇上难看的脸色,“皇上?”一切计划泡汤了。

“无妨。”小皇帝磨牙轻笑。

老资格,那就是老了嘛。

可是他还年轻啊,熬他个几十年,总有熬死老资格的一天!

第九百八十四章 美人儿?很美?

皇太后启程杏花村的时候,柳玉笙风青柏已经带着柳芽踏上前往西北的路途。

事情关系到青莲安危,柳老爷子柳老婆子等二话不说,担了照顾巴豆红豆的责任。

想到他们离开时巴豆红豆的反应,柳玉笙仍然觉得失落。

俩豆儿没有一点不舍,好像习惯爹娘会随时离开似的。

想象中不依不舍的画面完全没有出现。

就连爷奶爹娘都没有流露出离别伤感来,催着他们赶紧走人。

将脑袋靠在身边男子肩头,柳玉笙叹,“失宠了,失宠了啊……”

男子忍俊不禁,低头,“在我这里,永远不会失宠。”

“风青柏,我只有你了。”柳玉笙哀哀戚戚演上了,未曾看到男子长眸中因为她的话泻出的流光,“不过太后真的会来杏花村?”

“会。”风青柏扬唇,“现在可能已经在往杏花村的路上了。”

“要是太后知道你算计她,定然要生你的气。”

“有巴豆红豆在,这样的算计便是太后知道了,也甘之如饴。再者,能让她出宫走走,是好事。”

柳玉笙笑道,“这倒是,不然太后连养心殿的大门都很少出。”

去了杏花村,每天有奶奶跟太后斗斗嘴抢抢娃儿,太后更有活力。

想法有点无良,却是事实。

没有宫墙的束缚,太后会轻松得多。

“那小风儿……”风青柏跟太后都不在,小风儿就成了脱缰的野马了。

头顶传来男子轻叹,“你操心的事情怎么那么多?笙笙,我更喜欢你注意我。”

女子抬头,甚是无辜,“操心的事情是有点多,可是我陪着的只有你一个。”

“……”这个理由,挺强大。

小夫妻俩低低私话的时候,柳芽缩在车厢一角,眼睛时不时往两人身上偷瞄一眼。

她以前从未见过,夫妻之间的相处原来能这般亲昵而自然,明明是很羞人的,可是看着却让人觉得很甜。

他们似乎一点不避讳让人看到他们之间的恩爱,不害怕人前的亲昵被人说闲话,更从不掩饰对彼此的情意。

不止是王爷跟王妃,还有东家跟东家大哥,对他们的妻子都是如此,言行举止间都能看出他们对妻子的宠爱跟尊重。

“主子,前面就出云州地界进入冀州,陆行半个月能到达沧州码头。”

车外突然传进来的声音吓了柳芽一大跳,差点叫出声来,死死捂住嘴巴才没丢人。

下意识透过车帘缝隙往外看去,隐隐能看到男子行在车旁的高大身影,柳芽立即缩了脑袋。

“到达沧州码头是二月中,那边属南方,到时候可以改陆路为水路,行程就快了。”风青柏低声跟女子解释。

柳玉笙点头,南方温度偏高,冬季河面不上冻,能搭船。

两人商量接下来的行程路线,柳芽双手交叠在车厢口正襟危坐,安安静静的不去打扰,只偶尔眼神不自觉会往车外瞄,偷看外面动静。

车外,魏紫对少女一切反应皆有所觉,颇觉有趣。

……

往沧州码头,沿途经过不少城镇,都是柳玉笙不曾来过的。

每一处都有着本地独特的气息及风情,可惜急着赶路,不能逗留,被柳玉笙引以为遗憾。

越近沧州,江南水乡的气息就越浓重。撩开车帘子所见,处处芬芳吐绿,山青水朦胧。

南方春季多雨水,到达沧州主城的时候,遇上了淅沥沥的春雨。

雨丝细细绵绵,笼罩整个天幕,洗刷着这座古韵古色的南城。

大街上偶有撑伞的行人来往,但都行色匆匆,整个街道显得安静。

是以一辆低调华贵马车闯入这样的景中时,便显得有些引人注目。

街道两边酒楼茶楼里,不少人朝马车那方看去,见着马车渐行渐缓,最后在一间客栈前停下。

素手纤纤撩开车帘,先行下来的是一位青衫裙美貌姑娘,神态间娇娇怯怯,观模样应是丫鬟。

这就更让人好奇了几分。

连丫鬟都如此貌美,那车里的人又会是什么模样。

当那抹紫色身影跃入路人眼帘时,几乎所有人都缩了眼睛,露出惊艳。

那是个男人,锦袍紫衣,即便离得远了些,看不清模样,依旧能感受到他举手投足间的风华,浑身上下自然流露的高贵,能让人自惭形秽。

明明高不可攀,却又叫人移不开视线。

很快,撑开的纸伞挡住了周围人窥视的目光。

伞下,男子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握住了车内探出来的纤细柔夷。人们再想要看仔细些,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得这样的男人温柔相待时,那柄恼人的纸伞,隔绝了一切。

只给众人留下相携而去的背影。

“曼语,在看什么呢看得入了神?叫你老半天了。”

客栈对面茶肆二楼,罗裙少女收回视线,淡定走回一众城中贵族子弟间,“没什么,不是要行茶令?”

顿了下,做不经意状,“刚才看到对面客栈进了个美人儿,在南城少有见到那么美的女子,多看了几眼。”

“美人儿?很美?”坐在她对面的锦衣公子哥立即来了兴致,连声追问。

女子笑笑,“既是进了客栈,想来是路过旅人投宿的,一时半会不会走。美不美,朱公子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要看,一定要看,待会我就到对面会美人去,哈哈哈!”朱公子兴奋大笑。

同座的人当中,有些人暗自相视一眼,脸上陪笑,还有些人跟着污言秽语,嘻哈成一团。

这段小插曲,刚进客栈的人尚不知晓。

顾客上门,掌柜的立即笑脸迎上去,“几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做这行生意久了,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只看对方穿着就知道是不差钱的主,掌柜的脸上极是热情。

收了伞递给魏紫,风青柏牵着柳玉笙往里走,“先用膳,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端上来。”

“好嘞!”掌柜的笑容更深了,“大堂这里人多嘈杂,几位要不上二楼雅间,清静些?”

得了男子颔首,掌柜的亲自把人带上二楼,打开雅间窗户,可将大街上景象尽收眼底。

第九百八十五章 都是一路货色

顺着打开的窗户往外望去,一片烟雨朦胧之色。

近处远处的景,淡如青墨的远山,及至被洗出新色的红墙黛瓦,仿似都拢在一层蒙蒙轻纱薄雾之中,美不胜收。

柳玉笙情不自禁走到窗前,伸手去接窗外细如绵的雨丝,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却有丝丝缕缕的凉意袭上掌心。

展唇莞尔,“烟雨江南,说的便是如此吧,难得一见的美景。”

说罢回头,瞧着坐在桌旁支颌凝望她的男子,“风青柏,你以前可曾来过这里?”

“不曾。”男子答,因她脸上有笑,翘了唇角,“你若是喜欢,去了西北回程的时候,我陪你在这里好好玩几日。”

“想不到堂堂南陵王,连自己国朝下的领土都没来过,你在朝堂是怎么服众的?”

风青柏抚眉,“笙笙,你连你男人都踩?”

女子扬唇轻笑,笑声清灵,柔了男子眉眼。

美人倚窗凭栏,眸光流转间笑意娇俏肆意,落在他人眼中如画。

对面茶肆,朱显视线牢牢攫住那抹身影,眼里闪过晦暗光亮,调笑,“曼语,那就是你说的美人?”

苏曼语及围坐一桌的沧州贵族子弟齐齐往那边看去,看到了客栈二楼倚窗的纤细柔美身影。

顺着那道身影往后,隐约可见一小片紫色,苏曼语眸光微闪,“不是,这女子美则美亦,却非我看到那位。且这位女子已经挽发,做妇人打扮,应该是名花有主,朱公子可莫要孟浪。”

“孟浪?”朱显拍桌大笑,“整个沧州城谁不知道我朱显是什么样的人?妇人又如何,公子玩过的妇人还少了?”

他朱显在这沧州城里就是个太子爷,只有他还没想到的事情,却没有他不敢干的!

苏曼语收回看着那方的视线,轻声做提醒状,“刚才我见着她是从一辆华贵马车上下来的,同行的还有她夫君。能坐得起华贵马车,吃得起雅间,家世背景只怕不会太差,朱公子在沧州自是威霸一方,但是天外有天,还是小心为妙,以免惹上惹不起的人。”

“真是笑话,我朱显都惹不起的人,我还真没见过,”本只是猎奇心起,被这话一说,朱显反更起了势在必得争强好胜的心思,“便是出了沧州城,敢惹公子的人也没几个!”

周围其他公子哥听着两人对话,纷纷调笑起哄,推波助澜。

“曼语你的担心未免多余,朱公子是什么人?沧州一把手家的公子,咱沧州太子爷!在沧州有他不能去的地儿,不能做的事儿?”

“咱朱公子,谁见了不得捧着敬着讨好,他需要怕谁啊?你说这话可让公子掉分了啊!”

“还天外有天,有朱公子在,什么天能在沧州冒出头?我们在座这些,都以朱公子为马首是瞻,但有需要,全凭吩咐!”

厢房里一时间充斥讨好恭维,朱显笑得更是得意。

苏曼语没有再说话,微垂眸子品茶,面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仿似刚才真的只是她好意提醒。

在她身旁还坐着几个同为世家的女子,见状暗地里相觑一眼,讳莫如深。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没有谁不清楚谁那点子底细。

苏曼语为知州之女,在沧州这一辈贵女当中身份是最高的,为人表面看似柔顺知礼,转过身后的手段之毒辣能叫人不寒而栗。她们这一辈贵女没人敢开罪她。

如果说朱显是随时吐着蛇信子的毒蛇,那苏曼语就是举着尾后针的蜂。

都是一路货色。

只是可怜对面客栈倚窗那位女子,不知道哪里让苏小姐看不顺眼了,用这种手段来毁她。

明知道朱显为人狂妄跋扈,最忌被人小看,偏生以提醒的口吻来激起朱显逆反心,朱显势必不会放过那位女子了。

很快朱显就招来随从,对他吩咐了几句话。

旁边起哄的声音更大了,一群本地的纨绔二世祖,人人脸上显出兴奋刺激。

此时对面二楼雅间,掌柜的刚刚带着小二将菜传上来。

上的全是店里招牌菜,还提了一坛酒。

看到熟悉的酒坛,柳玉笙乐了,“掌柜的,你们客栈还有养生酒卖呀?”

掌柜忙道,“这是本店限供的酒,云州杏花村产的,名酒!每天只卖十坛,今天就剩下这最后一坛子了,我见几位客官谈吐不俗,想着你们或许会喜欢,先把酒提来给你们看看。这酒可要留下?若是你们不要,我就送到隔壁去了。”

“留下吧。”柳玉笙忍俊不禁。掌柜的倒是会说话,什么谈吐不俗,是见他们穿着不俗不差钱吧。

听得柳玉笙的话,掌柜立即乐颠颠将酒放到桌上,“几位客官慢用。”

等掌柜的走了,柳玉笙一边开酒坛斟酒,一边笑问风青柏,“你猜这是不是真是最后一坛子?”

男子挑眉,“我猜,他每次拿酒给客人,都会说这是最后一坛子。”

柳玉笙再次笑倒,说是最后一坛,哪怕有些原本因为价格昂贵不想要的客人,可能冲着仅剩的一坛,也会把酒留下。

这就是营销。

“柳芽,你也喝点,这是我们杏花村酒坊酿的,你还没尝过吧?”

“魏紫,别杵着了,过来一块用膳,怎么每次都要人喊。”

雅间里,不时传来女子招呼的声音,显得很是欢闹。

这边厢掌柜的下到大堂,刚吩咐小二去酒坊那边再提几坛养生酒来,便见一队官兵气势汹汹闯进大堂,直往二楼冲去,再看到慢悠悠走在官兵后面的人时,掌柜一颗心沉到谷底,浑身发凉。

立即就想到了楼上雅间里那两位漂亮女子。

硬着头皮,掌柜朝行在后面的人迎去,“小的见过朱公子,不知道所为何事,竟然劳烦公子亲自带人前来?”

朱显侧眸斜睨掌柜,凉凉一笑,“出动官差,自然是捉拿要犯,掌柜的是生意人,不该管的别管。”

掌柜的脸色一白,不敢再吭声,整个大堂也由原来的喧闹变得安静。

朱显,整个沧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所作恶事罄竹难书!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得罪他。

第九百八十六章 沧州郡守之子

眼睁睁看着朱显随在官兵后头慢条斯理往楼上走,掌柜的颓然闭上眼睛。

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哪里招惹得起朱显。

遇上了,那都是命,只能认。

惹了朱显,沧州没有伸冤的地方。

大堂用膳的食客,怕事的,立即起身付账离开。

胆子稍微大点的,则坐到了最靠里的位置,想看看事情发展。

雅间的门被从外大力踹开,砰的巨响,将柳芽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的就要钻到桌子下躲起来,最后硬着头皮没动,用了所有勇气克制自己别给爷跟夫人丢脸。

其他三人,除了柳玉笙微讶之外,两个男人面上无一丝波动,只在官兵冲进来后,慢慢抬起眸子看去。

朱显从后面走进来,看着被官兵围在中间的人,视线首先落在柳玉笙身上,邪光乍起。

眼含秋水,唇如点朱,肤若凝脂。

柔弱温婉,又沉静淡然,如若一株空谷幽兰引人注目。

尤其面对这种阵仗还能保持镇定自若的女子不多见,这般胆色,瞬间遮掩了另一位女子的光芒。

朱显酷爱美人,但是眼下,这女子却比另一位貌美的更让他心痒,也更让他势在必得。

一时间被吸引了心神,朱显没察觉到周围气温骤然下降,男人狭长眸子里泛起的戾气,让人触目惊心,看他俨然已是看死人的目光。

魏紫觉出主子情绪波动,眼睛一眯便要动手,被对面女子微微摇头阻了。

柳玉笙伸手,在桌下将风青柏大手紧紧握住,以防他戾气一起不可收拾。

“这位公子,我们不过是过路旅人,在此投宿罢了,不知所犯何事,竟然劳这么多官爷寻上门来。”

声音清灵柔软,又透着股别样清冷,意料中的好听,朱显勾唇邪笑,“所犯何事?你们乃是流窜到我沧州的流犯,幸好公子我接到线报,不然就让你们骗过去了。来人,抓起来!”

“流犯?无凭无据上来就抓人,沧州官兵便是这么办事的?我们有可证明身份的文牒,若证明你们抓错了人,又当如何?”柳玉笙冷了脸,说他们是流犯,分明是欲加之罪。

只是她尚未想通,他们不过刚刚抵达沧州,究竟是惹了谁人的眼,一顿饭没吃完衙门的人就找上门来要抓他们。

“文牒亦可伪造,有什么事,到了衙门再说,带走!”

官兵立即上前要押人,风青柏从座位上缓缓站了起来,长眸环视,周身流露出来的上位者气息竟然叫官兵一时之间停下动作不敢上前。

“一没有羁押文书,二没有带队官员,不知公子是何身份,竟能遣得动衙门官兵?”声音不慌不忙,不疾不徐,风青柏已经冷静下来。

对方既能带着官兵上门诬陷抓人,这般胆大妄为肆无忌惮,身份背景必然跟官家有关,他倒要看看,对方背后到底有什么依仗。

在他南陵治下,但有为官不仁,必惩!

“想知道?那你可记好了,公子朱显,沧州郡守之子!”朱显张狂大笑,“有那个胆量,随时来找我!”

手一挥,再次示意官兵抓人。

风青柏将柳玉笙护到身后,“不用劳烦大张旗鼓,我们自己走。”

说罢牵着女子率先出了雅间,魏紫顿了下,拉上浑身僵硬的柳芽跟上。

朱显在后头,倒是没有再命官兵强行押人,女子细皮嫩肉,磕着碰着有了瑕疵,影响兴致。

他的目的,只是将人带回衙门,什么形式不拘。

楼下大堂里还挤着不少人,掌柜的也站在柜台后面,看着从楼上走下来的人,人人脸色讳莫如深,不敢言语。

风青柏不着痕迹将这些人神色收在眼底,柳玉笙亦然。

噤若寒蝉,不敢说公道话,看几人的眼神甚至隐隐带着怜悯,这般模样显然是知道朱显的目的。

可见朱显做这种事情定然不止一次,已然是惯犯。

夫妻两相视一眼,心头已经有些了然,这朱显必然是欺行霸市之辈。

身为郡守之子,横行沧州,无人敢得罪,助长了其嚣张气焰,所作恶事不会少。

而郡守,对此可能一无所知吗?

风青柏脸色很冷。

对面茶肆二楼,雅间里人还没散去,纷纷挤在窗口附近,自上而下看着这一幕。

污言秽语不断。

“哟,一次抓着两个美人,今晚上朱公子只怕要夜战不休了。”

“一高雅如兰,一艳若桃花,颜色各有千秋。朱公子这齐人之福享得着实让人羡慕。”

“羡慕?你要是想,直接跟朱公子说一声就是了,又不是没一起玩过。”

哄笑声大起,所言所语不堪入耳,全然没有顾及周围还有女子在。

而贵女们坐在那里,竟然也无什么不适反应,像是听惯了般。

苏曼语将视线从已经走远的紫衣男子身上收回,站起身,“今天就聚到这里,都散了吧,我还有事,先行回府。”

说罢不理会身后还在挽留的众人,带着侍女走出了茶肆。上得马车立即吩咐车夫,拐近道赶去衙门。

天空中,春雨依旧细细密密的下着,无声的浸润着这座古城这条古街。

风青柏一行打着雨伞慢慢走在街上,看姿态如闲庭漫步,前前后后都有官兵围着,将他们押往衙门。场面显得怪异又颇是壮观。

街道两边店铺里避雨的行人,以及买东西的顾客纷纷扭头看来。

视线每每落在柳玉笙跟柳芽两个女子脸上时,都带了叹息跟怜悯,仿是已经预见她们的下场。

那种眼神让柳玉笙皱了眉。

柳芽更是脸色白如帛纸,不自觉的反手紧紧抓住了拉着她的男子手臂,力气之大,几乎折断她的指骨,身子亦不自觉的朝男子贴去,试图寻找丁点能让她依靠的力量。

魏紫抿着唇角,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将女子抓着他的手拉了下来,继而在她仓皇抬头祈求的看着他时,把她的手握在了掌心,牵着。

一股暖意立即从手上传递而来,一点一点的,驱散了她浑身泛起的冰冷,打从骨缝里钻出来的战栗,也被渐渐平抚了下去。

第九百八十七章 王爷美若娇花

“唉,长得多好的两个姑娘,这一去……毁了,毁了啊。”

“在咱们沧州城,长得漂亮不是好事,只能怪她们命不好,怎么就偏偏给遇上了呢。”

“进了衙门,再出来的时候,只怕家不成家……”

看着官兵押送人走远了,街道两边角落里才有人敢开口说话,莫不摇头叹息。

这种事情在沧州发生不是一回两回,朱显好色,仗着身份背景,但凡被他看上的,不管是未出阁的女子还是已为人妇的妇人,都逃不出魔爪。用是伎俩都是冠冕堂皇找个理由把人抓回衙门,在衙门里凌辱。

有多少女子为此寻了短见,又有多少家庭为此破裂。

有冤无处伸,有屈无处诉,百姓们和着血泪把苦往肚里咽,而罪魁祸首却始终逍遥法外,甚至变得越发横行无忌。

沧州无青天。

百姓们以为人走远了不会再听到,才敢小声的议论几句,殊不知这些话都一字不漏的传到了被官兵围在中间的男人耳里。

走到街道尽头,就是沧州衙门。

门口两个大石狮威武雄壮,步上阶梯的廊檐下还架着供百姓鸣冤的鸣冤鼓。

柳玉笙看着那个鸣冤鼓有些讽刺。

衙门里的衙役官兵,能随意供贵族子弟差遣,这个衙门哪里有清正可言。

就在一行人要走进衙门时,旁边小巷道传来马蹄声。

一辆马车从巷道里驶出来,在衙门前堪堪停下。

车帘撩开,婢女先行下车,随后扶出一名妙龄女子,撑着油纸伞往他们走来,最后拦在朱显面前。

“朱公子,我刚才看着你往衙门押人,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事?”

朱显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眼,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这么问。他朱显是什么性子苏曼语可能不知道?一看押的人里有两个貌美女子就该明白了。

再说了,起先还是她先跟他说对面客栈见着了大美人呢。

跑这装什么来?

想是如此想,嘴上还是配合道,“他们是外地逃窜的流犯,假装商人路经沧州,好在被我发现蹊跷,否则就让他们跑了。”

闻言苏曼语扭头,往站在朱显身后的四人一一看去,“我看他们四人身上并没有匪气,朱公子,你会不会是弄错了?莫要冤枉无辜才好。”

朱显再次挑高眉头,顺着苏曼语视线,发现她视线更多落在紫衣男子身上时,了然大笑。他就说她什么时候这么好管闲事,且还装起好人来了,原来是为了美男啊。

“冤不冤枉,进衙门一审就知道了。苏小姐一介女流,这种事情还是别管太多为好。”

说罢手一挥,“带进去!”绕过苏曼语率先进了大堂。

“慢着!”拦不住朱显,苏曼语又去拦押人的官兵,因着她是知州千金,官兵衙役不敢冲撞,是以被拦停了下来。

苏曼语看向被困在中间的四人,蹙眉轻道,“朱公子行事偶尔任性些,我看你们并不像恶事做尽的流犯。待会我去找我爹爹,让他过来看看,若你们当真无辜,我爹一定不会冤枉好人。”

“嗤,爷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苏小姐,我奉劝你识相点,赶紧走!”里头,传来朱显嗤笑,已有怒火。

柳玉笙看着还拦在官兵前面的女子,淡笑了下,身子不着痕迹挡在风青柏面前,“多谢姑娘好意,我相信清者自清,我们本就是无辜的,衙门定会还我们清白。朝廷设立衙门,不就是为了给百姓一个讲公义诉冤屈的地方吗。”

风青柏在后头,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女子一副人间有正义的模样,眼底溢出忍俊不禁的笑意,糅着丝丝缕缕的宠,任她演。

“夫人说得对,我们是无辜的,清者自清!”后头,还有个真单纯的,壮了胆子附和女子的话。

魏紫脸上难得露出没有表情以外的表情,看着有点无奈。

说那么一句话,能整个手心都汗湿的,大概也只有他手里这一位。

苏曼语瞧着几人神色,眸心不可见的暗了下,退开了身子。

衙门官兵立即将人往里带,往里走的时候,柳玉笙还特地紧牵住男子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拉。

“笙笙?”风青柏压低了声音,嗓子里有流泻的笑意。

“王爷美若娇花,招蜂引蝶,为妻看着心里甚是不痛快。”柳玉笙揶揄。

她刚才可看的真真的,那个苏小姐虽然看过来的时候看似看的是他们四个人,实则注意力全落在风青柏身上了,眼角余光都在偷窥她男人,以为她看不出来呢?

虽然知道风青柏不会跟对方有任何关系,但是自己的人被人觊觎,那是一种让人非常不愉快的体验。

她也是有占有欲的。

“刚那苏小姐,漂不漂亮?”

“不知道,我没瞧她,全看笙笙去了。”

柳玉笙满意了。

此时,苏曼语仍然站在衙门口的石狮旁边没有离去,眼睛看着衙门内堂若有所思。

“小姐,雨下得有些大了,估计好一会停不了,可要先回府?”侍女撑着伞,询问。

苏曼语摇头,“不,你立即去找人查这几个人的身份,查得越详细越好。”

“小姐,他们几个真有问题?”

“被官兵押着进衙门,还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你觉得寻常百姓做得到吗?”

刚才借机跟那四人说话的时候,她注意力虽然在男子身上,同时也暗暗观察他们的神情。

太镇定了,镇定得让人心慌。

这绝对不是普通人的反应。

寻常百姓最怕的就是官,但凡要进衙门,表情最为惊慌失措害怕不安。就算是有些家底跟依仗的中层乡绅,遇到这种事情也会神情凝重,忐忑犹疑。

而这几个人,除了那个婢女模样的反应正常些之外,其他三人都不慌不忙。

进衙门,好像是进自家后花园一样,镇定从容。

会这样,要么是真的天真的相信衙门一定会还他们清白,要么就是他们根本没把衙门放在眼里。

也没把朱显这个郡守之子放在眼里!

华贵马车,举手投足的贵气,从容自若的气势。

这是上位者才会有的!

第九百八十八章 还有两只手没断,你跑什么

衙门内堂,柳玉笙跟风青柏四人已经站在堂中央。

前面审案台空空如也,意料中的不见知府。

朱显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盯着几人看了片刻,起身走到他们旁边,绕着他们踱步。

上上下下的打量。

目光落在柳玉笙跟柳芽脸上时,毫不遮掩其中不怀好意,不再装样子。

那种目光,让柳芽害怕得浑身发抖,眼前阵阵发黑,脑子里浮出的,是往日不堪回首的一幕幕。

她想尖叫,想发狂,想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觉出柳芽情绪不对,已经在接近奔溃的边缘,柳玉笙忙把她拥进怀里,轻拍她背脊安抚。

同时直视朱显,“既说我们是流犯,将我们抓来衙门,就应该开堂审理,让我们自证清白才是。主审官呢?师爷呢?”

她要是再不开口打破眼下的氛围,她男人下一刻就会出手把朱显弄死。

刚才朱显盯着她瞧的眼神,让男人动了杀机。她对他的变化最是敏感,是以最先察觉。

“哟,美人儿懂的不少嘛。”朱显调笑,在这种时候还能镇定自若,更让他心痒了,“行,既然你要审,咱就审。”

转身走向太师椅坐下,恰错过了紫衣男子看他的眼神,朱显漫不经心的,“姓甚名谁,哪里人氏,报上来。”

竟是要私审的意思。

“一不为官,二不是师爷,在代表一方权力的衙门里,小小官僚之子就敢越俎代庖私下审案,还能调动衙门衙役官差,”风青柏长眸轻抬,眸色漆黑幽暗,“你这是视南陵国朝律法于无物?”

“律法?”朱显愣了下,张狂大笑,“在沧州,爷就是律法!”

“知道爷这部律法是怎么样的吗?”朱显手一挥,“流犯冥顽不灵,拒不认罪,把他们押入大牢好好招呼,完了让他们签字画押!两个美人送到爷房里,爷待会亲自给她们上刑!哈哈哈!”

柳玉笙冷冷看着狂笑的男子,原来这就是他的目的。

冲着她跟柳芽来的。

随意扣个罪名带着官兵冠冕堂皇抓人,进了衙门之后再背地里玷污女子。哪怕人人都知道他干的是什么事,但是有衙门作为遮掩,没有证据,百姓们也拿他莫可奈何。若是当事人喊冤,他还能反治受害人一个诬陷之罪。

他是郡守之子,官官相护。

是以朱显在沧州横行,百姓们敢怒不敢言。怪道他们被抓过来的一路上,那些围观百姓眼里,莫不流露同情怜悯。

这种伎俩,朱显用过只怕不止一次了。

而且官兵抓人这么大阵仗,衙门后院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可是直到现在,也没见知府过来看一眼。

分明有意包庇放任。

得了朱显吩咐,衙役再次朝他们围来,要将风青柏跟魏紫拉下去丢进大牢。

“将他手脚先折了,看看知府,来不来升堂。”冰冷了眸色,男子清越嗓音淡淡,穿透而来,“不出来,那就逼他出来。”

魏紫唇角微微一勾,他等主子这句话等很久了。

朝他们逼近的衙役根本还没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人就已经被一股力道袭击,整个往后倒飞,砰的砸上内堂两边刑杖架,连同架子一并倒在地上,只觉整个胸骨都碎了!

这一幕让张狂大笑的朱显变了脸色,“你们敢在衙门伤人?找死!来人,快来人,把他们抓起来!”

到现在,他心头才生出慌张来。是他大意了,抓人的时候没想着给他们戴上镣铐!

凭刚才黑衣男子出手的速度,就知道是个高手,这么近的距离若要袭击他,自己根本挡不住!

一边喊着朱显一边转身飞快往后院跑,刚刚启步,双腿就传来一股剧痛,“啊——!”

朱显倒在地上抱着断了腿骨的双腿哀嚎,瞪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黑衣男子,瞳孔剧烈收缩,惊惧充血。

“主子说先折你手脚,还有两只手没断,你跑什么。”魏紫道。

以前他从不多话,这次忍不住,要把地上的人身心往极致里折磨。

“不、不……”朱显摇头,想要往后缩,他们真的要折断他的手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是郡守之子,我爹是沧州郡守!你们敢这么对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啊!”

魏紫没给他干脆,而是踩上他的手臂,一寸寸碾碎。

生生将朱显的痛苦扩大延长了数倍。

柳玉笙看着地上痛得脸变了形的人,轻拍怀中少女背脊,“柳芽,没事了,你看,坏人已经被打倒了。”

耳边轻柔声音重复说着安抚的话,柳芽才慢慢扭头朝那边看去,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最后伏在柳玉笙肩头放声痛哭。

堂外有脚步声纷沓而来,很快就挤进无数佩刀衙役,抽出佩刀将风青柏一行团团围住。

“魏紫,去击鼓。”风青柏淡声吩咐,看都没看那些衙役一眼,走过去抬脚踏上朱显心口。

“啊!”朱显再次发出惨叫,阻止了佩刀衙役逼近的动作,让他们生出忌惮。

风青柏冷冷勾唇,有这么个东西在,衙役敢做什么。

咚咚咚——

衙门门口的鸣冤鼓被人敲响,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听到鼓声的百姓们面面相觑,随后纷纷往衙门方向跑。

鸣冤鼓啊!他们沧州多少年没人击过鸣冤鼓了,那东西在百姓们看来早就成了摆设!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去看看热闹,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量,敢击鸣冤鼓!

衙门口,刚上马车准备离开的苏曼语听到鼓声的时候脸色微变,忙挑开车帘往鸣冤鼓那边看去,看到了挺拔高大的黑色身影。

是刚才四人中的一个。

朱显肯定出事了!

看来她所料不错,那四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鼓声咚咚,一声一声震颤人心。

百姓们很快在衙门内堂门口越聚越多,看着内堂里的一幕时,莫不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同时心头大为痛快。

不可一世横行沧州的朱显,郡守之子,此时竟然被人死死踩在脚下,动弹不得。

而且看朱显的手脚,以极为怪异的角度耷拉在地,分明是已经被折断。

这是碰上硬茬子了!

该!

第九百九十章 不记名取证

“王爷,那些话只是朱公子狂妄无知下的妄言!王爷明察,下官在沧州任职一直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不敢松懈半点!”

柳玉笙将已经平静下来的柳芽安抚到一旁坐下,闻言不咸不淡道,“知府乃是一州父母官,掌管州衙门,可是你这衙门里的衙役,怎的竟变成了私人护卫了?一个无官无爵无品阶的官家子弟都能调遣?大人对此难道一无所知?”

桑平冷汗湿了后背,“衙内有人欺上瞒下,是下官治下不严,日后定当严加管教,还请王爷王妃责罚!”

“欺上瞒下,这么说来知府大人对朱公子的行为一点不知?那我们被抓来衙门,那么大动静,知府大人在后衙也全不知晓?”

“……下官确实不知!”硬着头皮,桑平竭力把自己塑造得不知情,以免被牵连。

朱显实打实得罪了王爷,而且这个王爷还是南陵王!他跑不掉了,总不能为了他再把自己搭进去!

“自己手底下衙役被人随意调用你不知,有人将衙门当成私堂你也不知,那你这个知府当来有何用处?白拿朝廷俸禄?”风青柏勾唇,笑意不达眼底,“本王看着,朱显倒比你更像这沧州的父母官。”

桑平脸上血色尽退,只能拼命磕头,“下官知罪,王爷饶命!”

他忘了王爷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在王爷面前想要欺瞒,下场只会更惨!

风青柏淡淡睨着叩头的人,眼神晦暗不明。

地方官员横行一方的事情屡见不鲜,但是像朱显这么明目张胆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但凡一个地方的官员,上下之间会联结成一张网,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地方出了什么事情,相互之间彼此包庇袒护,欺上瞒下,便是朝廷派人下来查,也查不出结果来。

这次是恰好他撞上了,若是没撞上,整个沧州都得改姓朱!

视线转向门外依旧喧闹不止的百姓,风青柏吩咐魏紫,“发下纸笔,但有冤屈者可书写下来,不记名搜集证据。”

“是!”魏紫领命,在审案台上抽出纸张并笔墨,走到内堂门口,“王爷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不记名,事后没人能找你们麻烦,大家有冤诉冤,也可以提供证据,写完后一并呈给王爷。”

百姓们一时之间疯了。

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若此!

他们这些沧州百姓在郡守及知府的阴影下煎熬了这么多年,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得见青天的一日,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看到面前的笔墨纸砚,有人瞬间眼泪纵横,立即提了笔开始书写,“草民姐姐曾受朱显凌辱,一家人求告衙门反被严刑拷打,家破人亡!便是记名,草民也要诉一诉这冤屈!官府不作为,跟朱显一丘之貉!求王爷还沧州一片青天!”

“郡守之子朱显欺行霸市,强行从草民手中夺取数家店铺,还派人上门殴打草民一家!官府对其包庇,草民求助无门,忍辱这么多年,草民也要诉冤!”

“郡守跟知府狼狈为奸十数年,横行沧州,我们沧州百姓每日活在胆战心惊之下,求王爷明鉴!”

外堂义愤之声此起彼伏,声声泣泪,一会功夫魏紫手上就拿了厚厚一沓诉纸,上书全是朱显、郡守以及知府的罪状!

柳玉笙看着那一张张愤怒悲痛的脸,心下默然。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么多百姓上书罪状,罗列开来足够朱显死十次,知府也逃脱不了罪责。

还有个尚未出现的郡守同样逃不掉。

这次沧州权贵圈子,要重新洗牌了。

也亏得是他们正好撞上了,若不然,沧州的真实情况根本传不到朝堂,传不到皇上跟风青柏的耳朵。

将那些纸张一一翻阅,风青柏看向已经失了声音的桑平,“将沧州一应大小官员全部叫来,在旁候审!”

“是,下官这就命人去传……”桑平抖索着下令,整个面色灰败。

他的仕途,这一次是彻底走到头了。

等待其他官员到达的时间里,外堂门口无一个百姓离去,反而汇聚越来越多。

得知王爷审判沧州官员的消息,几乎全城百姓都往衙门方向涌,将衙门所在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哪怕此刻依旧下着雨,也没浇褪百姓们几乎爆棚的激动与期盼。

收到传唤赶来的其他官员要一路挤着才能挤进内堂,待终于能站稳时,已是浑身狼狈。

人人来到时,首先看的便是躺在地上狼狈不堪面若死灰的沧州太子爷朱显,其次是失魂落魄的知府桑平。

一眼即教一众官员心头下沉。

叩见王爷王妃后,齐刷刷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只剩沧州郡守朱沪一人,尚未现身。

时间一点点流逝,侯在外堂的百姓们开始躁动,嗡嗡声迭起,猜测着郡守为何迟迟不现身,还是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所以趁着这个机会逃了?

突闻人群外一声高呼,“罪臣沧州郡守朱沪,教子不严,致其为祸一方而不自知,臣愧对朝廷愧对沧州百姓,今日三跪一叩首,告罪天下!”

百姓们往后看去,人群外头,沧州郡守朱沪手捧官帽,涕泪纵横,当真从外往里一路下跪叩首。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来,然落在朱沪身上的目光却没有怜悯同情,只有痛恨。

柳玉笙看着人群夹道中跪拜进来的朱沪,一下明了他姗姗来迟的原因。

估计是听到朱显栽在王爷手里的风声,先躲开去想办法怎么样减轻罪责去了。

想来想去就想出这么一招?

三跪一叩首,声声高呼告罪天下,话里话外都指明自己对于儿子朱显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摘得真干净,大难临头,爹也靠不住。

视线转向还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朱显,柳玉笙眼底流出一抹讥诮,仗着老爹的官威在沧州耀武扬威,结果真出事的时候,第一个摘清关系弃车保帅的就是他爹,不知道他现在作何感想。

第九百九十一章 本王王妃,岂是你能觊觎的

思忖间,朱沪已跪到跟前,老泪纵横悔痛不已,双手将官帽高举到风青柏面前,“罪臣叩见王爷,叩见王妃!臣自知罪孽深重,错在教子无方,今臣自愿辞去身上职务,以赎己身罪!”

“爹、爹、救我!救我!我不想死啊爹,救救我!”瞧着救星就在眼前,朱显使劲想往那边挪去,脸上早没了此前的跋扈嚣张,布满恐惧惊惶。

“住口,你这个孽畜!”朱沪正待破口大骂,面前被丢下一沓厚厚的纸张。

风青柏淡道,“自是要罚,这么多罪状,罗列开来在场的一个都跑不掉。身为郡守,纵容其子胡作非为横行沧州,所犯罪行罄竹难书。一句不知情就能摘了你的过错?连自己儿子都管不好,你如何管一州百姓?”

瞪着面前雪片一样的诉状,血色一点点从朱沪脸上褪去,“王、王爷,罪臣冤枉!罪臣冤枉啊王爷,这些事情臣一概不知情!”

“几乎全城百姓一致指证,你还想否认罪行?若你为官没有行差踏错,百姓怎会反你?还是你要说全城的人为了对付你这个郡守,私下对口供了?为君,得民心者得天下,为官亦然。你何时忘了这个道理?”

风青柏眸色冰冷,无视朱沪摇摇欲坠,启唇宣判,“沧州郡守朱沪,利用职权在沧州一手遮天,在任期间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纵容包庇其子为恶,今隔去官职,打入大牢,等待朝廷提审。其一应家财抄没充公。”

“沧州知府桑平,在其位不谋其政,怠忽职守,伙同朱显狼狈为奸迫害无辜百姓,今隔去官职,打入大牢,等待朝廷提审。”

……

男子清越嗓音不疾不徐,将在场所有牵涉的官员一一定罪,无一幸免。

百姓们欢呼雀跃,呼声、叫好声充斥整个衙门。

此次沧州官员十数人伏法,最引人瞩目的就是郡守朱沪父子及知府桑平。

尤其是朱显,他是直接残害百姓的罪魁祸首,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罪有应得的下场。

那道清越嗓音没有辜负众人厚望,及后又缓缓响起。

“沧州郡守之子朱显,欺行霸市,欺男霸女,公物私用视国朝律法于无物,横行沧州十数年,致多人无辜枉死,百姓怨声载道,罪行可谓罄竹难书恶贯满盈,判斩刑!”

这个宣判一下,堂外百姓欢呼震天。

压在沧州十几年的阴影终于要散了。

郡守跟知府倒台了,朱显伏法了,日后他们再不用时时惧于淫威,活得战战兢兢。

堂内,则是死一般的安静。

大大小小站在堂中的官员,皆脸色惨白。

因着朱显事发遭受的牵连,他们这些人里有十个丢了官帽,剩下的全部降职惩戒。

没有一个人敢喊冤。

“此次沧州之行,着实让本王大开眼界。”环视面前这些为官者,风青柏薄唇勾出冰冷弧度,“一个小小郡守之子,在州城之内居然敢自称太子爷,狂妄到说自己就是律法!随时能调用朝廷养的衙役,把衙门当成自己的私人堂!想抓谁就抓谁,想扣什么罪名就扣什么罪名!这种情况可不止一次两次一天两天,你们是不是也要告诉本王,你们不知情?”

众人莫不敢吭声,知府更是浑身抖如筛糠,冷汗一层层往外冒。

他是知府,掌管地方衙门,如果没有他点头,朱显根本不可能调得了衙门衙役为自己所用。

所以他之前不知情三个字,如今看来极为可笑。

“朱沪,本王记得你乃是寒门学子出身,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非常不容易,当初调任沧州郡守时你发的誓言你可还记得?没想到不过一朝得志,就能让人忘记初心。你这三跪一叩首的戏码,在本王这里没用。错了便是错了,容不得任何狡辩!”

朱沪瘫坐在地,如丧考妣。

“来人,将获罪一干人等打入大牢,听候发落!”风青柏扫了踌躇不前的衙役一眼,“怎么,你们不知道你们拿的是朝廷俸禄?”

衙役立即上前,将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员一一拉下去,投入大牢。

拿朝廷俸禄,他们就是朝廷的人,不属于任何一个官员。

事情处理到这里,沧州大小官员,上到郡守,下至主薄,全无幸免,一一受到应有的惩戒,算得告一段落。

虽然朱沪在沧州凝结的关系网深厚庞大,奈何百姓怨声载道,不得人心。有王爷亲自审判,百姓纷纷站出来指证,一夕垮台,什么关系都派不上用场。

是以要抄办朱家,并没有费什么力气。

衙门官兵前往朱家抄家的时候,沧州城百姓跟了一路,甚至沿途放鞭炮。

整个城中的氛围随着朱沪父子等一众官员倒台,焕然一新,处处可见欢天喜地。

在一片热闹声中,风青柏去了大牢。

走到关押朱显的牢房。

阴暗潮湿。

那个午时还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只能像狗一样匍匐在牢房角落,等待死亡来临。

四肢折断,连爬都爬不了,朱显被疼痛折磨得面容扭曲,听到牢房外动静时,只能侧着脸,看外面男子朝他走来,黑色锦靴堪堪停在他眼睛前面。

“你还想做什么!”赤红了眼珠,朱显又惧又恨,色厉内荏,“我朱家被抄了,我爹被隔去官职,我也被判了斩刑!你还想干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起邪念的那一刻,你没有想到会是这般下场。”男子代替他叙述,轻易将他心口刺得血肉模糊,“你现在很后悔,后悔一时见色起意引来灭顶之灾。”

男子朝他俯下身来,声音极轻极淡,“本王王妃,岂是你能觊觎的?”

地上的人瞳孔骤然猛烈收缩,下一刻,牢房里响起凄厉的惨叫声,却没有一个狱卒,敢往那方瞧。

直到王爷离开,守在牢房前头的狱卒们才去那间牢房前探了探,在看清房中景象时,不寒而栗。

但见男子眼睛处凹陷,血肉模糊,下身更是鲜血横流,这是完全废了。

第九百九十二章 给太子爷净一下六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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觊觎王妃,哪怕朱显即将要被斩首,王爷也没放过他!

这种狠辣阴戾手段……狱卒们立即缩了回去,坐了好久,仍觉浑身发冷。

王爷在朱显色眯眯瞧着王妃时能忍着没挖他眼珠子,是为了让他亲眼瞧着朱家是怎么样被他牵连到家破人亡的下场吧?

走出牢房门口,外面春雨依旧细细绵绵的下着,女子撑了油纸伞,就站在马车前浅笑吟吟看着他。

风青柏笑了下,眉宇间阴鸷尽数散去,上前接了伞,牵了女子的手一道上车。

“去牢里干什么去了?”

“去替沧州太子爷净一下六根。”

“……就这样?”柳玉笙有些不信,都是要斩首的人了,弄不弄成太监没什么区别。

男子淡定点头,“就这样。”

顺势朝车头的人吩咐,“出城,去码头。”

他们一行暴露了身份,在城里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来百姓围观,很是不方便。

好在这边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只待朝廷收到信息派人来接手即可。他们用不着多做停留。

然马车刚起行片刻就被人拦下来了。

“民女苏曼语求见王爷王妃,有话要说!还请王爷王妃拨冗一见!”

柳玉笙探手撩起车帘子,看到了午时见着的那位苏小姐,现在就跪在马车前面,完全不顾地上泥水脏污,任由雨丝打在身上。

“苏小姐,衙门的事情已经了了,你现在来跪着求见又是为哪般?”柳玉笙蹙眉。

“民女只是想替爹爹求求情,王爷王妃明鉴,这么多年郡守家做下的那些事情,我爹从未参与,不曾与他们同流合污!”苏曼语红肿着眼睛往前膝行两步,“之前未知王爷王妃身份,民女还曾去求爹爹代为说情,却不想衙门内事情变化极剧,转眼我爹爹便被连累丢了官。王爷,王妃,我爹真的是无辜的,他不该受到这样的惩戒,王爷王妃明鉴哪!”

“你爹在此为官多少年了?”柳玉笙问。

“回王妃,我爹任沧州知州已有十四年。”

“为官十四年,对朱家的事情不可能一无所知,可是却知情不报。就算不曾同流合污,也放任自流。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受辱枉死的沧州女子有多少?被郡守跟府衙迫害的百姓又有多少?为官,袖手旁观就是罪。你爹并不无辜。苏姑娘,请让路。”

苏曼语眼睛一缩,祈求的看向车厢内里,“王爷——”

再宠一个女子,身为王爷,也容不得女子恃宠而骄,在政事上越俎代庖。王爷若不悦,或许事情能有转机。

然车厢里传出的清越声线,却让她如坠冰窟,灭绝了她最后一线希望。

“王妃说的,就是本王想的。起行。”

他甚至连让路都没说,直接叫车夫起行,这是她若不让道,就等着被撞!

“驾!”车夫驾驶马车起行,见状苏曼语连忙爬起往旁边让去。

车轮溅起的泥水打了她一身。

瞧着远去的马车背影,苏曼语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就这么完了。

不过是一眼,想制造一个亲近的机会,没想到牵扯出来的后果是一发不可收拾。

郡守倒了,知府倒了,她爹爹也被罢了官遣回原籍,转眼间沧州就像变了天一般。

昨天还好好的一切,今天被全然颠覆。

不过是一个晌午的功夫,她就从高高在上的知州千金沦为平民,甚至她爹爹还为此蒙上污点,这辈子都没法再踏入官场!

她以后也不是人人艳羡追捧的官家贵女了。以前跟朱显为伍,整个沧州城谁人不知?此番落魄,那些人必然不会让她好过。

完了,什么都完了。

朦胧雨幕中,华贵马车出了沧州城门,直行沧州码头,将那座古城抛在身后。

柳玉笙跟风青柏一行登上了去往西北的客船。

而沧州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的时候,皇太后也已经到了杏花村。

带着的护卫队伍太过显眼,为了不引人瞩目,秦啸命护卫队在村子外面扎营。

进村的时候,只有他跟皇太后,还有太后身边的老嬷嬷。

二月末,已经是春暖花开时节。

杏花村口的青河河水潺潺,河岸两边花草吐艳,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空气中尽是泥土夹杂水汽的清新味道,闻之神清气爽。

过了青河,村口的大槐树全貌便跃入眼帘。

还没走近已能听到槐树底下传来的阵阵笑声,极富感染力。

皇太后撩开车窗帘子往槐树底下看去,正正看到了抱着红豆跟一群妇人闲唠嗑的柳老婆子。

巴豆则在柳老爷子怀里,跟一群老头子一个阵营。

看到马车进村,村里人早已经见怪不怪,“柳老哥家又来人了。”

但凡有马车出现,那必然是去柳家大院的无疑。

柳老婆子眼尖,攫到了一头银发,惊得站起来,“哎哟喂,这老太太要上门也不提前说一声,咋说来就来了!”

“你小心点别摔着红豆!”看到柳老婆子一手抱红豆一手拍大腿,气得皇太后把车帘子全撩起来了。

“放心,摔不着,老婆子抱娃儿有经验!”见着真是她,柳老婆子笑眯了眼,“过年的时候就叫你来,还约好了一起去摘菜呢结果你没来,这年都过完了你反而跑来了,来得也忒不是时候,马上就要春播了你还想跟我下田插秧咋滴?”

老婆子絮絮叨叨走过来,拍拍马车厢,“走,先回家去。”

后头柳老爷子也追上来了,“里面是不是还坐着秦老弟呢?我没看错吧?嘿!你这是找老头子我喝酒来了?”

秦啸稍探出头来,朝柳老爷子朗笑,“柳老哥,年前说的带我跟村里老爷们一块喝酒,没忘吧?”

“没忘没忘!放心,只要你来,咱铁定陪你喝个痛快!”

马车捎上老夫妻俩往柳家大院行去,大槐树底下有人才拍着心口喘气,“刚才那是皇太后吧?”

“是,去年囡囡成亲的时候皇太后也来了,咱都见过的,那头白发错不了!”

“嘶,你们有没有发现,到咱杏花村来的贵人,来头越来越大了?”

这么一想,众人发现还真是。

第九百九十三章 贴心我不会,我能让你贴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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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大院里进的人五花八门,莫不身份尊贵。

有鬼医,有皇商,有将门千金,有王爷,有皇子,有皇上,如今连皇太后都开始往他们村子跑。

我滴个乖乖诶!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咱村有福娃娃,杏花村就是个福地,多往咱这跑跑能沾福气。”

“说的是,来咱这沾沾福气,日后越过越好!”

槐树底下说笑声持续热闹。

马车已然到了柳家大院门口。

还没下车柳老爷子就招呼开了,“大林,去地窖里拿几坛子好酒拿上来,今儿咱爷几个放开了喝!”

“爹,什么事这么高兴?真能放开了喝?”院子里柳二有点不敢相信,自从注重养生后,他们家囡囡是明令他们喝酒可以,但是不能贪杯,老爷子奉为金科律例,今儿反常了?

“哼,有朋自远方来,当然要喝酒!”老爷子高兴,下车,带着秦啸跟皇太后一块往院子里走。

说起他跟秦大将军之间的友谊,那还是从当初下的一盘棋开始的。

彼时他跟秦将军你来我往厮杀了半天,最后才以一子之差落败。自此,柳老爷子觉得自己已经脱离臭棋篓子的行列,能跟秦将军比肩。棋艺上旗鼓相当,那自然就是朋友了嘛。

屋子里看到来的人竟然是皇太后跟秦啸,纷纷迎了出来,柳知秋更是往秦啸身边凑,“秦老,没想到你居然会来杏花村,稀客稀客啊!在这住一段时间,给个机会我向您多讨教几招?”

“住多久,老夫需得听太后吩咐。”言下之意自己不能作主。

柳知秋秒懂,拍拍胸口保证完成任务,只要搞定太后,就等于搞定秦大将军。

把人迎进门坐下后,柳老婆子才拧眉,“现在运河才刚解冻吧?你们今儿就到了,路上是坐马车过来的?”

“等不及,哀家就先过来了,也就一个月,不妨事。”皇太后说的轻描淡写,只要把俩豆儿抱在怀里,什么苦都不是苦。

“一个月马车还不累人啊?加上天寒地冻的,路也不好走。”柳老婆子立即数落,她也是坐过长途马车的,“你就算想过来,也不用那么着急啊,我在这儿还能跑了不成?”

“囡囡跟风青柏走得才急呢,摞一句话传个信就跑西北去了,孩子丢这儿也不管,可怜我巴豆红豆还没满周岁就整日不见爹娘。”说到这个皇太后就来气,她俩豆儿有这对爹娘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话说完了,察觉周围有些沉默,皇太后抬起头来,眼底浮上疑惑,“怎么都不说话?”

“太后,你刚才是在抱怨?”柳老婆子问。

皇太后,“……”

“哎哟!你总算像个正常人了,喜怒哀乐那都是情绪,有情绪就发泄出来才痛快。整天表情跟画上去的一样,有啥意思?”

“你才不正常人!谁表情跟画的一样了?”

“看看,现在多好,不高兴了就发脾气,生动多了。”

“……”

皇太后被闹得没了脾气,整个堂屋里笑声起伏,就连秦啸都忍不住扬了嘴角。

以前行军打仗,他也曾走过村庄,进过农家小院,跟现在却不是一样的感觉。

也或许是心境不同了,觉得眼前的这个院子更加让人觉着舒适。

坐在这里,看院墙角落桃树冒出新枝绿芽,听隔壁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闻着空气中飘来谁家的炊烟味,整个人不自觉就会放松下来,心里变得宁静。

天边有云卷云舒,身边有岁月静好。

怪不得风青柏会说,杏花村是净土。

“这俩娃儿,一看到你来就粘你身边去了,忘了这些天是谁带他们的。”瞅着两豆儿不同伸出小爪子跟皇太后对手指,柳老婆子嫉妒了。

“都说隔辈亲,哀家是皇奶奶,正好跟巴豆红豆隔一辈,”皇太后眉毛轻动,“你是太姥姥,隔两辈了。”

“……”这老太太,是专门过来跟她斗嘴的吧?

还扯到辈分上去了,她可没比她大几岁!

她头发还没她白呢!

“我做饭去!”老婆子气鼓鼓走了。

皇太后哼了哼,对俩豆儿展开笑脸。

眼角眉梢隐约藏着得意。

秦啸在旁不着痕迹瞧着,确实生动。

晚膳开席,柳老爷子把酒老跟魏蓝一块拉上了跟秦啸拼酒。

喝得满脸通红。

“今儿咱几个先喝着,等明天老头子带你走村串户去,咱杏花村老爷们,都是能喝的,铁定不比你们军营里出来的差!”

秦啸笑笑,“那我跟着柳老哥去喝遍全村。”

“哈哈哈,说好了!”

酒老在旁眯着小眼睛,看着明显喝高了的柳老头子摇头兴叹,就这酒量还带人喝遍全村呢,先趴下的那个就是他。

柳大柳二趁着这机会也没少喝,借着给秦啸敬酒的礼仪客套,灌了好几碗黄汤下肚,痛快。

柳知秋不好酒,在旁遗憾得直咂嘴,“要是大哥在就好了,别的地方赢不了他,跟他斗酒他一准输。”

可惜平日里囡囡不让他们多喝,爷奶就真的以身作则,每次自家人吃饭,一小碗酒一家人分。

就连酒老这个老酒虫,每天也不能喝超过一坛子。

“跟大哥拼酒,你也赢不了。”身边娇娇软软的声音立即反驳他,“大哥会想办法让你喝更多。”

“小白莲,你站哪边呢?”

小白莲正色,“我得让你认清事实,你才不会上赶着去吃亏。”

“……好媳妇,真贴心。”

魏蓝抿了一口气酒,喷着酒气凑近魏红,“媳妇,看到没,啥时候你也贴心一回?”

“贴心我不会,不过我能一巴掌让你贴地下,你要试试吗?”

“其实我就喜欢你这性子,冷冰冰的,有傲气!”魏蓝原轨道缩回。

柳老婆子等女眷在旁笑得不行,吃饭的时候还得频频捧肚子。

皇太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饭桌上捧腹大笑,口喷饭粒,成何体统!还让不让人吃?别笑了!”

柳老婆子拍大腿,笑得弯了腰,还不忘指着皇太后,“你脸都憋红了,明明想笑还忍,成何体统,哎哟喂!哈哈哈!”

第九百九十四章 白疼这俩白眼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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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戳破,皇太后脸色由红转黑,由黑转红,好一通变换。

最后看着旁边个个直不起腰的众人,夹起一筷子菜用力咬进嘴里。

不过是忍个笑而已,有什么难的!

她可是皇太后,连这个都忍不了,成何体统!

“噗——”小小破音冲出口腔,皇太后差点被嘴里的菜给呛着。

周围静了一静,爆开的笑声更响。

“莽妇,你别跟哀家说话了!”破了功,老妇人气急败坏。

“好了好了,别气啊,我给你夹菜还不行?”

“你筷子上都有口水,你能不能用公筷!”

“夹个菜还要换双筷子,多麻烦?放心吃,我身体好着呢,肯定没毛病!”

一顿饭,皇太后有一半是被气饱的。

临睡前,老妇人都还恼着,明儿一早起来她就去跟莽妇说,她要带巴豆红豆回宫!

农家院的清晨,很早就有动静。天还没亮,农家人就起身在灶房间忙活上了。

做早膳,喂鸡鸭,喂猪。

准备早饭过后去地头间要带的家伙什。

柳家大院也不例外。

柳老婆子跟两个媳妇是惯常早起的,做好早饭以及两豆儿要吃的鸡蛋羹面糊糊,还得给家里老爷们准备点地头间干活吃的烙饼跟水。

马上就进三月了,村子里早就融了积雪,农家人得开始把田地翻一翻灌水,为即将到来的春播做准备。

皇太后心里惦记两豆儿饿着,听到外面有动静了立即起身,洗漱过后便往前院去。

晚间两豆儿由陈秀兰夫妻俩带着,不肯让长辈们插手,免得晚上长辈们睡不好。

到得前院,便见着秦大将军已经在院子里打拳了,旁边还有好几个观众,不时拍掌叫好。

身姿矫健,拳脚生风,完全看不出年过半百模样。

皇太后瞟了一眼后目不斜视。

哼,嘚瑟。

一把年纪,也就只剩这点能拿得出手的了。

堂屋门口摇篮里,巴豆红豆已经扶着围栏坐起来,墨玉般的大眼睛巴眨巴眨,瞧着那边打拳的人。

小模样儿,看得还挺专注。

皇太后走过去,在摇篮旁边坐下,红豆立即朝她看来,举起两只小爪子,咧嘴朝她笑。

莞尔将小娃儿抱起,捏捏她小脸蛋,“刚才看得那么入迷,咱小红豆看得懂吗?”

说罢又探身抚了抚也朝她看来的巴豆小脑袋,“饿了没有?待会皇奶奶去灶房看看,给你们端鸡蛋羹吃。”

“啊——奶——”

皇太后僵住,呆呆瞧着怀里红豆,任由她小手触碰她下巴。

没法从刚才听到的那个单音里回过神来,颤着音,“红豆儿,再喊皇奶奶一声?”

“奶——奶——啊——咯咯咯!”巴豆小手拍着摇篮围栏,兴奋的喊着单音,咯咯直笑。

“奶——啊诶——”红豆不甘示弱,声音比巴豆还要响。

皇太后颤着唇瓣笑开,眼泪无声冲出眼眶。

这架势,把刚好从灶房探出头来的柳老婆子给吓了一大跳,“哎哟喂!咋了这是?好端端的咋哭上了?”

边嚷边从灶房冲出来,“是不是哪不舒服啊?还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了?你跟老婆子说,我给你撑腰去!”

老婆子一嚷嚷,所有人的视线便都落到了堂屋门口的皇太后身上。

便见着老妇人又哭又笑,不停抹泪,站在她身后的老嬷嬷则手足无措。

秦啸拳脚顾不得收势便大步往老妇人跟前冲,“太后?”

“巴豆红豆刚才叫我奶奶了。”老妇人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环视围在自己周围满脸担忧的人,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一点都掩不住她的傲娇,“咱巴豆红豆先学会叫奶奶了!”

众人,“……”所以皇太后哭得稀里哗啦的?

待得回过神来,柳老婆子立即炸起,“不可能!我天天教俩豆儿喊太姥姥太姥爷,他们怎么会先喊奶奶!”

“我也教俩豆儿喊外公外婆了。”陈秀兰沮丧,怎么娃儿第一声喊的会是奶奶呢?皇太后会不会是听错了?

柳知秋瞅瞅几位长辈,了然,“敢情你们都私底下偷偷教俩豆儿喊人呢?”

“娃儿十个月多了,也该学着喊人了,有什么好奇怪的。”柳老婆子白他一眼,不死心的蹲下来,逗弄俩豆儿,“巴豆,红豆,乖,叫太姥姥,姥姥——”

“咯咯咯!奶——”

柳老婆子中箭受伤,气得咬牙切齿,她白疼这俩白眼狼了啊。

其余众人不信邪,轮番上阵,威逼利诱扮小丑都用上了,愣是没能从俩豆儿嘴里掏出别的字眼来。

院子里时而便能听到大人之间相互挤兑的吵闹声及哄笑声。

暖阳东升,金色光晕穿透晨曦薄雾,淡淡洒在大院每个角落。

就连老妇人一头银丝也似被氤氲了暖色。

院子里的人沐浴在朝阳下,逗娃儿,说笑,吃早饭。

处处都能见着独属于农家院的温馨跟活力。

“大林,二林,吃完早饭没有?去地头看水了!”院门外,庄稼汉子肩上扛着锄头,路过大院门口的时候往里吆喝一声。

“诶,就来,等会!”柳大柳二几口呼噜完一碗粥,放下碗立即拿了院墙边上的农具,跟汉子们成群结队往田地间走,不忘朝里交代一声,“爹,娘,我们出门了!”

四十来岁人,在爹娘面前依旧跟孩子似的,去哪都习惯报备。

将两老儿子打发走,两儿媳妇去了青河边上浆洗衣裳,柳知秋小两口则结伴上了杏花岭。

柳老婆子早上总算能坐下来歇一歇了,这都闲不住,在院子里扫干净一块空地,又回堂屋拿了张干净的草席出来铺在扫干净的地上,然后在皇太后目瞪口呆中把摇篮里俩豆儿一抱,放在草席上任他们爬。

“莽妇,你居然把巴豆红豆扔地上?你知不知道地上有多脏?”

“垫了草席呢,干净的。”老婆子满不在乎摆摆手,“咱乡下娃儿没那么多讲究,地上爬灶头钻,光屁股满地打滚都有,这算什么呀。小孩儿好动,随他们自个玩,不丢就行。”

皇太后心口起伏,气得哆嗦。

她两豆儿是乡下娃吗?她两豆儿是尊贵的皇族!怎么能爬地钻灶头!

第九百九十五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草席上,视野突然开阔的俩娃儿懵懂看着周围,在最初的探索过后,一下就玩开了。

小手小脚爬得飞快,转眼就能从这头爬到那头,嘴里不停发出咿呀奶音,时而咯咯咯笑个不停,看着很是兴奋。

“草席铺在地上,随他们怎么玩,还不用担心他们会摔着,这不挺好的吗,你看你气得,脸都变色了。”

皇太后重重一哼,不爱搭理。

以前在养心殿,她把巴豆红豆放软榻上面玩,也没让他们摔过。

莽妇就是图省心。带孩子能省心吗?

“啊啊——”裤摆被一股小小的力道抓住,皇太后低头看去,见着小巴豆扶着她的腿,竟然晃晃悠悠挣扎着站起来了!

两个老妇人一下睁大了眼睛,柳老婆子是个藏不住的,大腿一拍,“站站站起来了!哎哟喂!不愧是我外孙儿,跟咱囡囡一样聪明!”

“呀!看红豆,红豆也站起来了!”皇太后惊呼。

两豆儿像是比赛似的,谁都不服输,一个做了什么动作,另一个定要有样学样证明自己也可以。

“啊呀——”看着两个老妇人都朝她看来,红豆咧嘴笑,一个屁股墩坐到草席上。

“咯咯咯!”巴豆笑得露出小米牙,紧随其后摔了一屁股墩儿。

两个老妇人面面相觑,继而皆忍俊不禁,笑开来。

亲眼看着小娃儿从嗷嗷待哺一点点成长,会翻身,会蹭,会爬会坐,再到开始咿呀学语,学会站立,那种满足感只有当过母亲的人才能体会。

瞅着两豆儿玩的开心,皇太后强迫自己对草席旁边的泥地面视而不见,脏点就脏点吧,玩完了洗干净就是。

接下来全程老妇人都紧盯俩豆儿,谨防他们把脏乎乎的小手塞嘴里。

院子不时能听到老妇人义正言辞的说教,成何体统四字时不时就飘出院外。

另边厢柳老爷子带着秦啸跟酒老真走村窜户去了。

拉了几个年纪相仿的老头子,提着小马扎,直奔大槐树底下开局厮杀。

酒老瞅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摸摸就溜。

他好酒,不好棋,在旁边看几个臭棋篓子为个棋子争得面红耳赤,还不如他去酒坊顺一坛子酒喝来得痛快。

结果还没走到酒坊,就听到河对岸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还有人往这边飞快跑来。

“咋了这是?”酒老眯起眼睛,跑过来的人他眼熟,是下坡村的。

“酒老,回头再说,我得先给老柳家报信去,那边突然来了一伙人,不知道什么底细,村长估摸着又是冲柳家来的!”疾跑的汉子喘了口气,拔脚继续狂奔。

“诶,柳老头就在大槐树底下,直接跟他说去!”

闻听后头酒老高声提醒,汉子脚步一转直接往古槐树跑。

树脚下,柳老爷子的棋盘刚刚开局,硝烟还么出望外弥漫就听得气喘吁吁的声音由远及近,“柳老爷子,杏花村口那边突然来了好多人,就守在村口,村长估摸有事,怕是冲着你们家来的,让我来报个信,呼呼呼——”

“有人守在村口?”柳老爷子皱眉,顾不得下棋了,“安才老鬼呢?”

“村长带着人正跟那帮人对峙呢,赶又赶不走,打还打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秦啸眼尾跳了下,“他们可是在村口山脚下扎了两个营帐?”

汉子点头,“是有两个大帐篷!”

“那是我带过来的护卫队,人数有点多,带进村恐扰了村里安宁,所以才叫他们在村口扎营。”

“……”

汉子懵呆呆的,这么说来,岂非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咱赶紧出去看看,安才那老东西是个手狠的,发起狠来能跟人拼命,可别真个打起来了!”柳老爷子抹脸,扯了秦啸就往村口走。

其他几个老头子还有些在树脚下唠嗑的村民见状,齐齐跟上。

去到青河对面山脚,看到的场面颇是好笑。

安才站在下坡村村民前,三角眼耷拉,阴沉沉的。他后面的村民一字排开,手里什么武器都有,锄头铁镐镰刀三叉戟全部高举对准对面的一溜儿壮汉。

“咱在苍梧镇混迹这么多年,可没见过你们这些生面孔,无缘无故跑来咱地盘上想干什么呢?”

“昨儿晚上我就盯着你们了,窝在这里不声不响的,是不是想使坏招?”

“问身份又不说,问干什么的也不说,一问三不知,说他们是好人谁信?”

“老子告诉你们,别以为你们能打咱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咱后头也是有人的!先礼后兵,再不交代回头揍你们满地找牙!”

还先礼后兵,老爷子快要笑喷了,远远的就乐开,“行了,都别摆架势了,是自己人!”

“自己人?”那边下坡村村民一听,愣住,“是自己人怎么不早说呢,咱问他们一早上了,嘴巴跟蚌壳似的愣是一个屁没放!”

秦啸上前,护卫首领立即行礼,“秦老!”

他们这些护卫是秦啸一手训练出来的,以前唤秦啸大将军,秦啸卸甲后,称呼跟着变成了秦老。

见状,下坡村人总算信了。

安才看了秦啸一眼,问柳老爷子,“这次来的又是什么人?”

“嘿,老家伙,这次消息不灵通了?”柳老爷子翘起胡子,拍上秦啸肩膀,“秦啸,以前驻守西北边境,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乒里乓啷。

棍棒锄镐落地,声音迭起。

大家伙看秦啸的眼神跟见了鬼似的。

秦啸,秦大将军!

在南陵,连三岁小娃儿都知道这个名字,他们南陵的战神啊!

竟然跑到杏花村来了,还让他们见着了?

“真、真是秦大将军?”

秦啸颔首,朝众人望去,“听说刚打起来了,可有伤着?”

护卫首领立即拱手,“启禀秦老,我等不敢伤人,只做了防卫——”

“哎哟!疼!原来是秦将军手底下的人,怪不得拳头那么重!”

“刚才那个过肩摔,我现在肚子里还翻腾呢,哎哟哎哟!”

刚才还气势汹汹要打架的人,顿时好几个抱个肩膀、抚着心口跟肚子喊疼。

第九百九十六章 连大将军都不放过?

护卫首领浓眉皱起,“不可能,我们并未下重手,以防守居多——”

“你们当护卫的训练的就是怎么打架,咱庄稼人能比吗?是真疼!”

安才双手交叠站在那里,不声不响,眼皮子耷拉的模样总给柳老爷子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再看看下坡村人装模作样的姿态,老爷子脸黑了。

不是这么不要脸吧?

连大将军都不放过?

“真伤着了?那自是我手底下人不对,你们想如何?”秦啸笑笑,一派温和。

“咱跟他们耗了一早上时间,现在又受了伤,地里活计恐怕干不利索。眼看要春播了,田地里的活儿可耽搁不得,看他们身强体壮的,秦、秦将军,要不让他们帮我们干活去?既然是自己人,咱也不要什么赔偿了,忙完春播咱就一笔勾销!”

“好。”秦啸点头应下。

杏花村人一个个惊掉了下巴,初闻大将军名号时生出的滔滔敬仰在这瞬间化为乌有,大将军竟然如此好骗?

护卫队的人僵硬,几乎不敢相信这么拙劣的谎话,大将军居然信了,还真要他们去帮忙干农活?他们可是护卫!

下坡村的人也愣了好半晌,随后笑咧了白牙,“大将军深明大义,爱民如子,可亲可敬!”

“我打小就崇拜秦将军,果真不愧是豪情仗义的英雄!”

“那咱也别耽搁了,干活去?”将地上农具捡起来塞到护卫们手里,下坡村人手指往后方不远的田地一指,笑得和蔼可亲。

“秦老——”护卫首领看向秦啸。

“去吧。”

“……”

在田地里挥汗如雨的时候,护卫首领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将军要他们帮这些个无赖种田。

抱着棋盘回柳家大院的一路上,柳老爷子看秦啸的眼神都充满探究,“你怎么会那么好说话?不对啊。”

“怎么不对?”秦啸四平八稳。

“咱家阿修那么聪明,提起你的时候都很是忌惮。你一个把战术玩得炉火纯青的大将军,能被下坡村那些老不要脸的给糊弄住?”

“身为兵士,自当纪律严明,不能对无辜百姓出手。他们伤了百姓,补偿也是应该的。”

柳老爷子咂摸着,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秦啸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他们这些混官场的,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九曲十八弯,寻常人根本摸不透。

进得大院,两个老妇人正在灶房门前给俩豆儿洗手。

“……哀家是太后,哪能随意离宫?这次要不是为了俩豆儿,哀家也不会出来。”

“你都已经离宫了,离开一天是离,离开一个月也是离,有什么差别?”两个妇人似乎在谈回京的事情,柳老婆子抱怨,“再说了你这才来一天呢就急吼吼要走,下次想跟我见面可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了。回了宫你自己没人陪不说,俩豆儿也得拘在养心殿里,有啥意思?半点没咱大院自在。”

“都说了哀家是太后,你个莽妇不懂。”她不能任性的。虽然她觉得莽妇说的实则有点道理。

离开一天是离,离开一个月也是离。

但是不管一天还是一月,都有时限。

时限到了,她终归要回到那个地方去。

秦啸跨进门,“禀太后,护卫队那边出了些问题,需得帮村民完成春播才能离开。军纪如铁,不能食言。我们恐要多逗留一段时日。”

瞅着秦啸道貌岸然的脸,柳老爷子恍然大悟,他说哪里不对劲呢,原来是这里!

这老家伙根本就是顺水推舟,为了多留些时日嘛!

灶房门口柳老婆子听了秦啸的话,喜道,“那就留到忙完春播!正好到时候逮着你们一块下田帮忙去!”

说罢又撞了下皇太后胳膊,“如何,说好了?”

看了秦啸一眼,皇太后垂眸抿唇,“事出有因,那就只待到春播结束。”

顿了下,睨向欢喜的老婆子,“我可不种田。”

她堂堂皇太后,下地种田成何体统?

“行,不用你下田,到时候你坐田埂上指挥!”

皇太后满意了,完全没想到,堂堂皇太后坐在田埂上,也没什么体统可言。

沧州那边消息传到杏花村的时候,恰好即将春播。

得知沧州竟然有朱显那样的恶人,郡守跟知府还沆瀣一气为他护航,让他变得无法无天,柳家人唏嘘不已。

“亏得是阿修跟囡囡他们撞上了,不然凭着郡守在沧州只手遮天,百姓们的苦朝廷只怕一辈子不会知道,终生都得活在那些恶人的淫威下,提心吊胆,苦不堪言。”老爷子叹道。

“还有那个叫朱显的恶人,就该斩他的头!”老婆子义愤填膺,问,“斩了没有?”

魏红点头,“主子离开沧州前急调了隔壁县的一名官员暂代掌衙门事务,事情发生的第六天朱显就被斩首示众了。”

魏蓝在旁补充,“听说行刑那天,几乎整个沧州城的百姓都赶到了,朝朱显扔烂菜头臭鸡蛋,场面极是壮观。”

自从跟魏红成了亲,魏蓝紧随媳妇脚步,组成了八卦二人组。

“要是没被发现,沧州就成了朝中朝了吧?还沧州太子爷。”柳知秋撇嘴,对这个名号甚是不屑。

“上位者站得太高,有时候很难看清楚脚下的龌龊,”秦啸道,“王爷清理了沧州这件事情传出来,对于眼下来说是好事,能让其他地方的官员暂时收敛。他们不知道王爷跟王妃此行的目的地,只会以为两人是微服出巡,这段时间里行事就会变得谨小慎微,轻易不敢行差踏错,对百姓对地方都有利。”

老将军的话让众人深以为然。

话题扯到自家囡囡身上,几个做长辈的不可避免惦记起出行在外的人来。

“不知道囡囡跟阿修现在到哪里了,还有多久才能到得西北。还有青莲,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的,哎哟,想起来老婆子心里就不舒坦。”柳老婆子捶捶心口,压下要溢出眼眶的湿意。

囡囡跟阿修认识的伙伴里面,最苦的是青莲。

打小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相依为命的叔父还不是个好的,把他当成复仇的工具不说,还给他种下那么阴损的蛊。

青莲心里都该苦成黄连了吧。

第九百九十七章 太久不说话会口臭的

千里之遥的某处深山老林,男子狠狠打了个喷嚏。一秒c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无视头顶发出的咔嚓咔嚓声,哂笑,“肯定是柳家大院的人想我了。”

除了他们,这世上没别人会挂念他。

可是,他现在的处境很不妙啊。

垂头,看看自己脚下深渊,仰头,看着即将断裂的藤条,薛青莲朝紧搂着他腰身的女子道,“你能不能自己跳下去?求您了,您死您的,别连累爷行不行?老子是无辜的!”

“下面是水潭,掉下去不会死,我们一起跳吧。”抱住他腰间的女子仰着头,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猫眼极为无辜。眼尾微微下垂的模样,看着可爱无邪。

却激不起薛青莲半点保护欲,勾唇冷笑,“爷凭什么相信你!”

若非还有那么点克制力,他很想把身上这条八爪鱼撕下来扔到天边远。

他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撞上这么个祸害。

先是在西南浪费了几个月时间,好容易得到消息说苗疆在西北,他立即屁颠颠儿上路往西北疾赶。

如果他知道自己在西北会遇上这么个祸害,他宁死不来。

来了死得更早。

“别抱了,”他妈的,“你不说下面是水潭,掉下去不会死?你跳。”

小身板两只手把他抱得更紧,“我害怕。”

我草你二大爷!

“你他妈就是死了也要拉老子垫背是吧?老子上辈子掘你家祖坟了?给老子放手!”

“我不放!”

“放手!”

“不放!”

头顶咔嚓咔嚓声再次传来,伴随而来的是泥土纷纷往下坠落,撒了两人一头一脸。

僵硬,静止。

两人同时眯了眼睛小心翼翼往上看,承载两人重量的藤条同一时刻发出啪的脆裂声响,宣告游戏结束。

“啊——!”

“薛红莲——!”

身体失重感袭来的瞬间,薛青莲闭着眼睛大吼,卧槽他害怕啊!

真要死,死亡的感觉还是让那朵大红花来承受吧!

极速坠落中,一条腰带从男子手中甩出,精准绕上一截树木枝杆,下坠的力道被腰带缓冲。

借力,男子诡异旋身,稳稳落在地面,他足尖不到一寸的地方,是个深水潭。

“看,我就说下面是个水潭,掉下来不会死吧?你还不相信。”女子的声音从腰间传来,透着兴奋,“原来你功夫这么好,早知道能安全落地,就应该早点跳下来,也不用吊在上面那么久了,手好酸。”

男子垂眸,眼眸冰冷,“下来。”

女子愣了下,瞅着自己整个挂在男子身上的样子,这才后知后觉脸红,立即放手站直。

随后尖叫,“啊!我的腰带呢?你刚才用的是我的腰带!你怎么能扯女子腰带!——”

对上男子空无一物的眼眸,女子自发湮灭了声息。

算了,自己捡回一条命,损失一条腰带当扯平了。

大不了提着裤头走路。

“带路。”

“啊?”张着嘴巴,女子有些茫然。

“带路,出谷。”

“你怎么知道我认识路……”

男子不说话,冷冷凝着她,眼睛里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又黑又深,看得人心慌。

“行,我带。”女子认命,拖沓着脚步往前走,“不过你这人还真奇怪,前面跟个话痨似的满嘴脏话,现在又冷冰冰的一言不发,跟变了个人似的。你是不是记恨我抱着你不放?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跳下去不会死,可是我也害怕呀。你不也害怕嘛……”

最后一句是小声嘟囔,抱怨的时候还不忘偷偷瞧男子一眼,看他有没有生气。

结果看到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女子有点丧气,“你怎么不说话了?这里荒郊野外,除了我就是你,你不跟我说话就没人跟你说话了,太久不说话会口臭的——”

“闭嘴!”

“……”

片刻后。

“我叫千漪,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功夫那么好,吊在上面的时候怎么不敢往下跳?你是怕死吗?哈哈哈!”

“掉下来的时候我听到你喊薛红莲。都说人将死的时候想起的一定是自己最挂念的人,薛红莲是你心上人吧?我懂,我懂,哈——!”

笑声戛然而止,男子出手如电,点了她的哑穴。

千漪怒了,手指比划着自己嘴巴,示意男子赶紧将她哑穴解开,不然别怪她不客气。

她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你只需要做事,不需要说话,带路。”男子道。

哼,千漪从鼻子喷气,强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然后一屁股坐下不走了。

凭什么只让她做事不给她说话?

以为她没脾气的么?

“我可以把你再吊上悬崖。”

千漪从地上爬起,乖乖带路。

脑袋耷拉着,像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背影都透着沮丧。

薛红莲只看了一眼就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而观察起周围地形。

崖底下是一片山谷,树林茂密灌木丛生,处处可见荆棘。

他不认识这个地方,只知道此处已经是西北。

薛青莲那货到达西北,在寻找苗疆入口的时候遇到一场追杀戏码,莫名其妙被殃及池鱼,跟这个女的跑到一起。

坠崖之前明明可以逃开,结果被这女的掉下去时拽了一把。

然后有了现在的局面。

转回视线,薛红莲沉沉盯着女子背影,她知道悬崖下面是水潭,显然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悉。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身后的视线太过强烈,千漪不自禁缩了下脖子,凉飕飕的。

她有个很强烈的直觉,如果她不乖乖听话,这男人二话不说一定会杀了她。

他眼里没有一点正常人该有的情绪起伏,好像没有灵魂似的,煞是吓人。

虽然这样很男人,但是她宁愿他恢复刚才话痨的性子,起码能说话,她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被点哑穴。

伸出纤纤食指往旁指了指,千漪转身诚恳的看着薛红莲,表明自己很认真的在指路。

能把她的哑穴解开了吗?

男子扭头往那条路走,无视了她使劲眨的眼睛。

气得千漪攥起小拳头,冲他的背影就是一顿暴打。

在男子听到动静回头时,又飞快收手,挤出笑脸。

薛红莲面无表情睨了她一眼,要再次起步时顿住,眸子冷了下去。

很快不远处就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有人在靠近。

第九百九十八章 这个,可能是天意……

千漪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往男子靠近,想抓住他的手。

被男子冷冷避开。

千漪急了,两手比划起手势,又急又快,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比的是什么东西。

听着不远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已经能隐隐听见人声,千漪急红了眼睛,看向男子时已经带上了祈求。

顿了下,薛红莲伸手揽了她,轻轻一跃上了枝叶繁茂的树梢,顺手解了她的哑穴。

凑至她耳边,低道,“现在我问,你答。不答或说谎,我就把你扔下去。”

“……”又威胁她。千漪憋屈点头。

“这是什么地方?”

哦!原来他是外地人!

睁大眸子,千漪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眼睛亮晶晶的,对上男子冷眸时立怂。

也学了他的样子凑至他耳边,“漠城。”

薛红莲眉头立即皱起,漠城?

这些年他走过南陵,东越跟北仓,从未听过有漠城这样一个地方。

此地为西北,近西凉……想到这里薛红莲眉头皱得更紧,那个二货,坠个崖能从南陵坠到西凉,天下绝无仅有!

千漪见男子眉头皱得能打结的模样,疑惑,凑过去,“你干嘛这模样——”

“你可知道苗——”

双唇相贴,空气凝滞。

周围一切像是瞬间被冻结了一样,千漪瞪大眸子,心慌的咽了下口水。

咕咚。

便见那双没有情绪的眸子陡然阴沉,浮出戾气。

“嘶!”倒抽一口凉气后仰,千漪感觉自己小命休矣,情急之下手往下面拼命指。

有人,有人!稍安勿躁!不然一块玩完!

紧紧闭上眼睛,她都不敢去看男子的脸。

他一副被人轻薄的表情干嘛,她也很吃亏的好不好,她还是第一次咧!

再说了,刚才那样那样,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他要是不转过脸来,她能亲上他啊?

偷偷舔了下唇瓣,千漪小脸悄然浮上红晕,原来跟男子亲亲是这种感觉,软软的,有些弹,还带点药香……

薛红莲本就冒了戾气,看到女子竟然偷偷舔唇一副回味模样,戾气更甚,眼底深黑浓郁到极致。

“这里有脚印,荆棘丛被人踩踏过,他们应该来过这里。”

“四处搜!”

想要掐上女子脖颈的手顿住,薛红莲闭眼克制,反手暗器往另一处射去。

哗啦啦,树叶轻微晃动的声响在不远处响起。

“那边,快追!”

原本还在下方四处搜索的人立即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千漪松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对上男子冰冷的脸,努力挤出一抹笑讨好,“我——”

话未说完就被男子捂住了嘴巴,顺着他的视线下移,这才发现原本以为全跑走了的人,有人打了回马枪,回头查探这里是不是真的没有人。

真是老奸巨猾!

这次千漪是真不敢说话了,哪怕下面的人走了,依旧紧紧闭着嘴巴,这般乖巧自觉模样,勉强让男子脸上的黑气缓和了些许。

离开那片林子后,她也没敢跟男人分道扬镳,要是自己走,不定一个倒霉就抓住了,跟着男子则有个免费保镖。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嘛。

“这里是西凉?”男子走在前头,看都不看她一眼,一点不怕她转了脚跟偷偷走人。

“是啊,你不是要来西凉的?那你干嘛之前往这个方向走?”跟在男子后头亦步亦趋,知道自己安全了,千漪的嘴巴立即就管不住了,“不过你来也没用,西凉是不会随便能放人进来的。除非你是西凉人。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你多大了?那个薛红莲是你心上人还是你妻子啊?”

“闭嘴!”

“是你要我回答问题的,现在又叫我闭嘴,我要是真把嘴巴闭上了可没人回答你的问题了。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薛红莲额角青筋狂跳。

“你走慢点,等等我!”觉出他脚步加快,女子只能小跑跟着,一会功夫就气喘吁吁了,“相识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不是西凉人,走出去被查出来的话会被当成别国探子关进大牢的!”

男子不理会她。

“你要是肯告诉我你来西凉干嘛,说不定我能帮你哦!”

“谁告诉你我要来西凉?”倏地顿住脚步,男子回头,冷着眼一字一顿。

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不是要来西凉那你干嘛会在这里?”

男子冷冷看着她。

千漪脑子里慢慢回放之前的事,自己找出了男子会在这里的原因。

她被追捕,他路过受到波及迫不得已跟她一块跑。

途经悬崖那边羊肠小道,男子本来已经安全过去了的,是她踉跄了下,顺手一抓……

要不然,男子还在南陵国境。

“哈哈哈,这个,可能是天意……哈哈哈!”

男子不说话,就那么凉凉的看着她笑,最后千漪自己笑不下去了。

太特么尴尬了。

“你是西凉人?”在她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缓解气氛时,男子总算开尊口了。

千漪一松,点头,“我是。”还挺骄傲。

“你家在这一片?”

“对。”下巴抬起来了,他打听这么详细,肯定有求于她。

她得摆摆姿态,她必须让他知道自己是很有用的,不是累赘。

免得他老一副恨不得把她甩出天际的表情。

“知道苗疆在哪吗?”

“苗疆?”千漪愣了下,眸子转而瞪圆,“你要去苗疆?那个地方早就没了你不知道?”

“……”薛红莲薄唇紧抿,心口起伏逐渐剧烈,冰冷眼眸晃动得越来越厉害,最后,“草他妈的,没了?”

“!”千漪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男子陡然精彩的表情,反应不过来。

不能啊,明明一张冷脸,怎么说变就变?

之前高岭之花的模样,耍她玩呢?

“问你话呢,什么叫那个地方早没了?给老子说清楚!”男子咬牙,几近抓狂。

“啊哈哈,你……话痨?你回来了?”紧盯着男子的脸,千漪嘴角抽抽,最后上手想在他脸皮扯几下,看是不是戴了变脸的面具。

被男子一掌拍下,“问你话呢,敢掐我脸,找死?”

第九百九十九章 小姑娘,你是不是在玩我

女子不死心,继续伸出爪子想往他脸上扯,啪一声又被拍下。

“别打了,你看,都红了。”千漪将红了一片手背的手举到男子面前,疼得眼睛泛水光,“你不能怪我探究,是你自己脸变太快了,突然就一个样子,换个人你看谁受得了,不被你吓跑才怪。”

薛青莲眼神暗了暗,“吓跑?”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啦,你看,我就没有被吓跑。”以为他收敛起来是在难过,千漪忙安慰他,还大气的拍拍他肩头,“你别难过,我知道你不是疯子,你说话行事清晰有条理,就是性子差了点罢了。”

“不,你错了,我真的是疯子,”拂开她的手,男子一脸认真,“我这种病还有个别名,叫神经病,不定时发作,发作就会变脸。所以,麻烦你离我远点,我怕我变脸的时候会掐死你。”

“……”

懒理女子傻不愣登的表情,薛青莲返身沿路往外走。

妈的,情绪起伏波动太大,竟然当场变脸。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他要不要把她弄死?

瞪着前面四通八达的岔路口,薛青莲抹脸,回头,“老子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南陵,怎么走?”

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的女子立即蹦上前来,得意,“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需要我。”

“指路。”

“这边这边!”

“你之前说苗疆没了,是怎么回事?你知道这个地方?”顺着女子指的方向走,薛青莲顺口问。

苗疆在外界眼里极为神秘,甚至连具体方位外界都鲜有人知道,女子却好像很是熟悉的样子,他不太相信。

如果苗疆早就没了,那他这趟岂不白跑?浪费那么多时间在不知所谓的事情上,他还不如回柳家大院窝着等死,至少死之前还能多吃几顿老太太做的饭菜,能调戏下老爷子那个臭棋篓,能每天跟知秋斗斗嘴,偶尔欺负欺负钱万金那个二货。

还有福囡囡的两个小娃娃,他还没正经抱过,他得听俩娃娃喊他一声干爹,看风青柏气得脸变色他才能死得瞑目。

突然就很想柳家大院,想杏花村的老老少少,甚至想念下坡村那群混子,想念阴险无耻又义气护短的安才老东西。

从男子身上突然感受到那么一点点伤感,转瞬即逝,千漪几乎以为自己弄错了,但是他眼睛里确实流淌着某种看着柔软的东西,淡淡的,那应该是想念某个地方某个人才会有的神情吧。

她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每每问及,那人都会立即变脸,满目恨意,后来她便不敢再问了。

“问你话,答。”

“哦,苗疆确实早就没了,我们西凉国的人都知道。”回过神,千漪忙回答,“听说很多很多年前,苗疆就在我们西凉边上,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们族里人纷纷往外逃,再后来苗疆就成了死地,有关苗疆族人,再寻不着。”

说完见男子没有反应,眼眸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千漪问,“你找苗疆做什么?看你年纪不大,不会是苗疆后人吧?”

“我有让你发问吗?”

“……”瞪着男子背影,千漪再次举起爪子暴打,还以为话痨性子会好那么一丢丢,结果完全不是!

分明跟冰块脸一样差劲!

亲了人家还一脸亏大的表情。

谁还不是贞洁烈女了!

此时夕阳斜照,没了茂密树丛遮掩,能清晰看到地上影子。

薛青莲瞅着地上拼命搞小动作以自我安慰的小身影,嘴角抽抽,“你在揍我?”

“不是,绝对没有!”女子立即回答,又急又快。

做贼心虚。

嗤了一声,薛青莲懒得拆穿某人,一个小怂蛋。

“诶,我之前跟冰块脸说过我的名字了,怕你不知道我再说一次,我叫千漪,你叫什么名字?”

“好歹我们也算是共过生死患难,互通个名姓都不行?还大男人呢,没我一个弱女子干脆,扭扭捏捏小气吧啦——”

“薛青莲。”男子漫不经心,声音懒洋洋的。

让个女子说自己扭捏小气,传回去不被钱万金他们笑死。

“薛青莲?青莲,濯清涟而不妖,好听!”

意外看了女子一眼,“你还懂诗?”

“我懂的东西多着呢,我只是不喜欢显摆。”

不知为何,薛青莲竟然在女子身上隐隐看到钱万金的影子,又怂又自恋。

想到钱万金犯怂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位,眼底不其然划过好笑意味。

“你刚才笑了啊!”

“爷是人,是人就会笑,很奇怪?”

“可是前面那个你就不会笑。”

“他是他,我是我。”

“明明就是一个人,还非要分你我,真是怪人……不不不,你听错了,我说的是真是有趣的人,哈哈哈!”

从日落走到月上中天,沿路都是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薛青莲倒也不烦,一个人惯了,身边有人偶尔刮噪一下感觉不赖。

只是最后,在看到眼前景象时,他的脸彻底好看不起来了。

这是一个偌大的寨子,站在路口山坡上下望,入目一片灯火辉煌。

高高低低的竹楼掩映其间,是个风情浓郁的地方。

但是薛青莲敢用他的医德担保,这里绝对没有回南陵边境的路。

“敢问一句,小姑娘,你是不是在玩我?”

千漪眨着无辜的猫眼,摇头,“不是啊,你要想回南陵,就得从这走。这是唯一一条能偷溜出去的路。要是你想从边境关卡光明正大的出去,那是不可能的,你一没有西凉户籍,二没有通关文牒,走正道只会被抓起来关大牢,还会被严刑拷打,说不定连小命都保不住。”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为了帮我,带我往这里走歪门邪道?”

“咱们是朋友嘛,我不帮你谁帮你?”拍拍小胸脯,千漪挺直腰杆,小手一挥,“走,我先带你去我家。那个小道平时也有人守着的,咱得等没人了才能偷偷溜出去,我有经验!”

瞪着女子小身板,薛青莲笑得和煦,“小姑娘,我忘记告诉你,敢骗我的人,下场都很惨。”

“咱是朋友,我怎么会骗你,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第一千章 一见钟情,互定终生

男子双手抱臂,凉凉看着她。 ̄︶︺sんц閣浼镄嗹載尛裞閲渎棢つww%w%kanshu

眼神比头顶洒下来的月光还要凉。

千漪气势绷不住,小肩膀慢慢缩起来,挪回男子身边,“我真的会帮你,不过,我帮你之前,你你得先帮帮我……”

眼瞧着男子眼睛眯起,千漪飞快加了句,“咱是朋友嘛!互相帮助!”

薛青莲转身就走。

他这辈子最恨被人威胁。

有口有脚,他不信他还能困死在西凉,寻不着回去的路。

后面脚步声蹭蹭追上来,女子去拉他的手,“真的,我不是骗你,出去的小道真的只有我们寨子里那一条,我以前从那里溜出去过!”

薛青莲甩开手,冷冷看了她一眼,脚步未停。

那一眼,让千漪心头发冷,最后咬牙再次追了上去,这次发了狠抱住男子手臂不撒手,“你别走,你要是从关卡出去,真的会被丢进大牢打死的,我朝皇帝有令,但凡发现可疑黑户,一律处刑!”

“我朝从不允别国来访,也不跟别国邦交,边境关卡对皇上的政令执行尤为严格。你别因为生我的气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大不了我不要你帮忙了,我帮你溜出去还不行!”

说到最后,女子已经带上哭腔。

她坠着他的手,被他拖行了十数米,便是这样都不肯放。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没提前跟你说要你帮个忙,你干嘛发那么大脾气,不帮就不帮嘛,我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蔫了吧唧,抽抽噎噎的模样,活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要帮什么忙?”揉上眉心,薛青莲问。

女子惊讶抬头,月夜下眼睛因为还带着水光,晶亮水润,像被人丢弃后又被主人捡回来的小狗,“你肯帮我?”

“站起来说话。”头疼。

一个女子,动不动就手脚并用缠在人身上,八爪鱼似的,有毛病?

不懂避嫌?

“没事,我不累,我这样也能说!”千漪眼睛一下噌亮,有门了!

薛青莲冷笑,“我累。”

手上吊个几十斤的重物,他就算有力气他也不拉,他懒。

双脚落地,千漪站稳后,不忘帮男子小心抚平袖管裤腿的褶皱,“我要你帮的忙很容易的,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给我当一段时间守护者就行。”

“守护者?”

“咱边走边说,”拉了男子往寨里走,千漪才开始说缘由,“每年四月皇上都会从我们寨子里挑选适龄少女入宫,到了年纪又还没有守护者的,都逃不掉。”

“守护者是什么东西?”薛青莲挑眉。

“就是我们寨子里女子的婚配对象。”说完千漪立即解释,“你放心,我知道你有心上人,让你做我的守护者只是权宜之计,等这波挑选过了,我就帮你离开,我绝对不会玷污你的,更不会让你做负心汉!”

“……”薛青莲嘴角抽抽,最后选择不解释。

他跟个二货怂蛋说不着。

“现在已经是三月了,到四月皇上选人结束,最多也就一个月时间,不会耽搁你太久。”

“你不是说西凉皇帝有令,但凡发现黑户一律处刑吗?我是黑户,你为什么敢把我往寨子里带?”薛青莲明显察觉女子脚步一滞,佯作不知,漫不经心的,“还有,别人问起来,你要怎么说?会不会被告个包庇罪一并抓起来?或者,你们寨子怕被你牵连把你驱逐出去?”

“……咳,不会。”这句话女子答得很小声,含糊其辞。

“你说什么?”

“我说不会,”千漪硬着头皮,吭哧好一会才道,“我们寨子有特权。”

特权。

薛青莲看女子的眼神深幽起来。

在西凉,能有特权的地方,会是什么地方?

还想要再细问,两人已经进了寨子,远远的有人看到他们立即冲过来。

薛青莲凝目,发现冲过来的是名年轻女子,打扮跟千漪不同,千漪恐是为了出行方便,着淡色便服。

而女子着的应该是西凉女子服饰,颜色五彩绚丽,头上戴着点缀满金丝银叶的帽子,整个看起来非常华丽。

女子冲到两人面前立即对千漪一通数落,“千漪你今天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来挑人的特使已经快到了?召人的时候发现你不在,长老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你赶紧去跟她解释解释,不然你就要受罚了!”

话说完后才发现走在女子后头的男人,立即惊呼,“他是谁?千漪,你怎么带男人到寨子里来了?”

“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叫人看了不稳重。他是我的守护者,”千漪扬起下巴,“我是有婚约对象的人了,就算特使真来了也没我什么事了。回头我会去找长老说清楚。”

对面女子倒抽一口凉气,视线在千漪跟男人之间来来回回半晌,都没敢相信是真的。

“怎么可能,你之前明明没有……”

“怎么不可能,我跟他是一见钟情,立即互定终身。”拉着薛青莲绕过女子,“没事别在这里晃悠了,赶紧回屋去,免得被长老看见了又骂你不务正业。”

“……千漪,你还没告诉我他的名字呢!”后面声音远远传来。

“着什么急,我先报告了长老再慢慢跟你说!”千漪暗暗翻了个白眼,她问她就要说啊?还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呢。

在两人对话的功夫,薛青莲已经暗暗观察了周围环境。

走进来之后才发现,这里虽然到处都是竹楼,但是每幢竹楼之间都是独立的,有院子跟围墙,跟南陵的民宅其实差不多。

这个时间走在路上几乎遇不上寨子里的人,应该是都准备歇下了。

路过那些竹楼小院的时候,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人声。

月夜下,很小的声音都显得特别清晰,更显出整个寨子的静谧。

而这种静谧,又跟杏花村完全不同,透着种克制。

不动声色,薛青莲装作什么异样都没察觉到,跟着千漪左兜右转,最后停在一栋竹楼前。

“这是我住的地方,你是我的守护者,可以跟我住一个竹楼,”推开院门,就着清亮月色,千漪在院子墙壁的一个凹槽里取出一盏油灯,用火折子点亮,招呼还站在门口的人进来,“整个院子只有我一个人住,没人打扰的,放心吧。”

第一千零一章 他叫薛青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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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娘呢?”跨进院子,顺手关了院门,薛青莲问道。

千漪轻描淡写,“早死了,我跟寨子里很多姐妹都是长老带大的。我连我爹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所以说起他们的时候我没有什么感觉,你不用特地避讳。”

薛青莲嘴角又抽,她哪只眼睛看到他避讳了?

一前一后进了竹楼,将油灯放在桌上,晕黄灯光立即盈满一室,薛青莲也看清了屋里的布置。

桌椅皆是竹制品,桌上放有喝水用的竹杯,就连挂在墙上的装饰挂件都是竹子雕刻或竹画,除此之外就别无其他了。

可以说简单到简陋。

“那个,我去给你做点吃的,顺便烧水给你洗澡,你先坐会。”说完千漪就飞快溜了出去。

瞧着女子逃也似的背影,薛青莲嗤了声,这是怕他追问为何能带黑户入寨的原因呢。

他既然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她跑得了今天,跑得了明天吗?

够会自欺欺人。

走到靠墙的竹椅躺下,用脚将一张竹凳勾过来,将腿搭在上面,整个人变得懒洋洋的。

男子眼眸微阖,神色间漫不经心,像是在想事情,又像是在打瞌睡。

另边厢千漪缩在灶房里,一边做饭烧水一边抓脑袋,嘴里念念叨叨不停祈祷男子健忘,最好什么都别提什么都别问。

这样她就不用回答了。

那就用不着在这里拖延时间,绞尽脑汁待会要怎么说才能把男子糊弄过去。

好在最后将饭菜端上桌后,男子光顾着吃饭,竟然真的什么都没问。

及至沐浴过后千漪将他带到客房,房门关上,也没再提起之前的话题。

离开客房的时候千漪脚步异常轻快。

不管男子是不是健忘,反正她今晚逃过一劫,至于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然没等她回房,院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千漪静站片刻,才走出竹楼去开门。

去往长老院的一路,千漪嘴巴就没听过,不停想从带路的女子最里套取点消息。

“千语姐姐,长老是不是特别生气?”

“她是勃然大怒?还是一言不发沉着脸?”

“你就告诉我嘛,我也好做好心里准备,千语姐姐……”

唤做千语的女子终于无奈叹气,“千漪,你这次太任性了,私自跑出寨子不说,还带了个男人回来,长老怎么可能不生气?总之,这回你把皮绷紧了。”

“……”千漪肩膀一下垮下来。

连丁点侥幸都抱不了了,这次铁定要受罚。

行到寨子最里,在一栋竹楼前停下,千语示意千漪进去。

“千语姐姐,我有点急,要不先让我去上趟茅厕?”夹着脚捂着肚子,千漪可怜兮兮。

不等千语说话,屋里就传出一道苍老又严厉的声音,“现在才知道害怕,晚了,进来!”

“……”踩着小碎步慢吞吞往院子里挪,女子脑袋上的小辫子都没了精气神,“长老,千漪认错来了。”

“你还知道自己做错了?哼!”

随着院门关上,里面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千语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院门口守着,想到刚才小姑娘进去时沮丧的神情,脸上露出无奈笑意。

“还不赶紧进来,要磨蹭到什么时候!”竹楼里,看着院中那个小身板几乎是以龟速往这边挪,老妇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走得慢就用不着受罚了?

还是拖久一点责罚会轻一点?

让人好气又好笑。

“我马上到了,长老。”小姑娘绝望的应了声,硬着头皮小跑进客厅。

厅中,老妇人坐在一张竹桌旁,头发花白,神情严厉,眼神不怒而威。

反正千漪一看到老妇人这个样子,心里就怕怕的。

“长老,我错了,您别生气了。”

“错哪了?”

“……擅自出寨子。”

“还有呢?”

小姑娘低着头,怂怂的,就是不答。

长老脸色刷一下黑下来,这哪里是在诚心认错。

“要不您老告诉我我还错哪了,我给您认错还不行?”千漪小心翼翼试探。

她知道长老想听她承认自己带了个守护者回来是做错了,可是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不想入宫,她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这样谁也不为难,她有什么错?

“那你告诉我,你带回来的男人真是你的守护者?你真的喜欢他,他也真心喜欢你?缔结婚约不是儿戏,你若是为了躲避皇宫挑人随意找个人来糊弄人,我告诉你,最后你谁也糊弄不过去!”长老气得发抖。

这丫头真以为人人都像她那么天真好骗?

皇宫里那些都是什么人?那是常年游走在权势争斗中的人,玩的就是心机!

倘若被发现她撒谎,后果不是她一人承担得起的!

千漪咬唇,在老妇人眼里眼神中,嗫喏,“我没有儿戏,他真的是我的守护者……”

“那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他是干什么的,家中什么背景?”

“……”千漪卡壳,她只问了男子名字,其他的都没打探,要怎么回答?就连名字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她也不能如实说,她担心长老日后把人当负心汉,找他算账。

人家好心帮忙,她不能太坑人不是?

得想个假名字,假名字…脑中灵光一闪,千漪道,“薛红莲!他叫薛红莲!”

聪明!日后一找结果发现薛红莲是个女的,长老肯定不能迁怒人吧。

竹楼顶某处阴影,男子伏低的身子差点打跌,嘴角狂抽。

他妈的,她可真能瞎掰。

还歪打正着。

他身体里另个家伙可不就是红莲么。

难道真是天意?啊呸!

竖起耳朵,继续往下听。

女子有了个开头,后面的故事编得简直一气呵成,薛青莲听完了自己都差点信以为真。

“……他身世其实挺可怜的,自幼无父无母,但是他自己出息,习得一身武艺,功夫可厉害了!而且为人心好,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我这次出寨子的时候被坏人欺负,就是他救了我。长老,英雄救美啊!我这不就喜欢上他了嘛,当然,他也喜欢我!虽然他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只孑然一身,但是我知道长老不是势利眼的人。只要他人好,对我好,对我们寨子好,那就是顶顶好的,是不是?”末了,女子加上一句,“这么好一人,我要是不要,我去伺候老皇帝,我不是脑子进水了嘛!”

“放肆!皇上其实你一个小丫头可以妄言的!下次再口无遮拦,直接掌嘴!”

“长老我错了,我就在您面前才这么坦白,出到外面我肯定不会说这种话!”

第一千零二章 千漪脸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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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看,薛青莲就能想象女子说这话时候谄媚的模样。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马屁精。

下面老妇人声音果然缓和下来,带着隐晦无奈。

“罢了,明儿你把人带来给我看看。过几日宫里特使就要到了,能不能过关还需得看他那里。”长老叹息,“千漪,你是今年适龄的几个人当中年纪最小的,却也最机灵,希望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才好。”

“知道了长老,我一定能好好的。”

走出长老院,小姑娘背影又恢复朝气活力,脚步轻快,跨出院门的时候还给守在那儿的千语一个大抱抱。

目送小姑娘离开,千语才转而进了院内客厅。

“长老,真由着千漪这般乱来?”

长老沉默片刻,轻叹,“咱们圣女族,出生的圣女到了适龄年纪大半都要被挑选入宫,留下小半人继续繁衍下一代圣女。外面人人都羡慕咱们,以为能够伺候皇上是多大荣耀。谁又知道,咱们只是皇族豢养出来,供皇上延年益寿的炉鼎?”

继而苦笑,“千漪不想入宫,自己找了人作为守护者,如果能成功,就由着她吧。入宫,并非福气。”

“可是千漪是今年适龄人当中最貌美也最纯正的,恐怕……”

下面没了声息,陷入久久沉默。

楼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离开。

第二日一早,千漪小院里就闹哄哄的,吵的人无法安眠。

薛青莲痛苦的撑开眼睛,真想一把药粉撒下去,把那些刮噪的蜜蜂全毒死。

以前没日没夜炼药的时候熬着不睡,弄乱了作息,一旦有能歇息的时间,他是势必要睡饱的。

但是眼下,此刻,他离睡饱还很远很远。

他要在小院门口撒毒药!

“千漪,你昨晚真的带了守护者回来?长什么样儿?快叫他出来让我们看看!”

千漪坐在小院里众星拱月,寨里一众同龄少女将她团团围在中间,叽叽喳喳打探消息。

“我看中的男人,当然长得好看了!”拍着胸脯,千漪给姐妹们打包票,她眼光绝对不差。

“听说外面长得好看的男人都多情,不像我们寨子里的男子忠诚专一,”一道声音突兀插进来,说的话很是败气氛,“而且,那些男人脾气也不好,稍不如意就动手打女人,最会窝里横。”

“你那些听说不过都是道听途说,你又没亲眼看见过。我的守护者脾气可好了!”一瞧又是经常找自己茬的千汐,千漪小脸一皱,立即反驳。

话音还没落,楼上就传来一声吼,“能不能安静点?扰人好眠堪比断人财路,再吵吵老子把你们一个个全恁哑巴了!”

“……”

千漪的脸吧唧一声掉地上,被踩得四分五裂。

一众人是闷笑着离开的。

尤其是那个叫千汐的,临走前不忘阴阳怪气丢下一句,“我说的没错吧?外面找的男人靠不住。当初眼界高看不上我哥哥,现在丢了脸面捡都捡不回来,不是自找的么。”

近晌午,薛青莲终于睡了个大饱,伸着懒腰懒洋洋走下竹楼,便见小姑娘坐在院子里在,整个跟斗败的公鸡一样,蔫了吧唧。

“小丫头,有吃的没?”不等小姑娘回答就径自走进厨房,自己揭锅找吃的,跟在柳家大院一样。养成的习惯一时没改过来。

小姑娘耷头耷脑跟在他后头,声音闷闷的,“早上我做了几个馒头,另边锅里有粥,桌上有一碟咸菜。晌午饭我还没做。”

“不错。”跟大院里老太太准备的样式差不多,简简单单,恰是他喜欢的。心情好,顺口多问了句,“你吃了没?”

“没吃。”千漪哀怨抬眸瞥男子一眼,总算想起问她来了,只要他接着问一句,她就能跟他吐苦水了,然后让他改改。

“那就坐下一起吃吧,粥有多的,我分你点。”

“……”瞅着呼噜呼噜吃得欢快的人,千漪生气了,把筷子一拍,“我吃不下!”

“那就全给我。”

“我猜你肯定没媳妇,你这样的单身一百年!”

“我没想过娶媳妇。”

聊不下去了,千漪觉得,再跟他说话自己得被气死,“可是你现在是我的守护者,你答应帮我的!”

“我答应帮你,没答应为了帮你委屈自己不睡觉。”薛青莲抬眸,“没人告诉你一大早扰人清梦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这是我家——”

“我已经住进来了,就不仅仅是你家了,你得顾虑一下别人的感受。你要是沿袭以前的习惯,你就不该找守护者。”

千漪抿唇,脸上怒气消散了些。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你以前怎么样我管不着,以后怎么样也不关我的事,但是在我离开之前,你得记得这院子里还有别人。有求于人,就该以人为先。”

“知道了。”千漪闷声,男子的话听着有道理,可是她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偏生又想不出来到底怪在什么地方。

算了,是她有求于人,她忍。

心情好,加上好吃饱喝足,薛青莲脸上放晴,搁了筷子起身,“把碗筷洗洗,赶紧出来。带你找场子去。”

“哦。”小姑娘乖乖去洗碗筷,但是对男子说的找场子却不抱什么希望。

早上他那一声吼,让她在寨子里众姐妹面前脸面丢尽,还怎么找回场子?

难道要挨个的去跟别人说,早上她们全听错了?

“说说吧,早上笑话你那个是谁?”她洗碗的时候,男子慵懒倚着门框,问。

“你说千汐?她是我们寨子里另一个美人,只比我差一丢丢,嫉妒我长得比她好看,还记恨我拒绝了她哥哥的求亲,所以总是针对我,我不喜欢她。”

“你的意思是你是寨子里第一美人?”

“我是。”千汐小身板一挺,毫不谦虚。

“没看出来,也就比一般好点。”

“那是你没眼光。知不知道什么叫美人?美人在骨不在皮!我骨相好血统纯,谁跟我成亲谁就能——”千漪倏然闭嘴,心虚埋头。

薛青莲闪了下眸子,装作没听出其中意味,看女子已经把碗筷洗好,转身出门,“走吧。”

第一千零三章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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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竹楼,白日里看这个寨子,跟晚上的感觉不同。

竹楼林立,竹影婆娑,空气中飘荡着股清新的竹香。各条小路一侧地势稍矮的地方,辟出一块块菜地,地头间小菜青葱。

身着色彩绚丽服侍的寨民,在菜地里忙活的样子极有生活气息。

沿路走,还能看到不少小童,只是比起杏花村的小娃儿来,要更为羞涩腼腆。

尤其是看到寨子里来了个陌生人,腼腆之余会立即一哄而散,随后又因为好奇,悄悄的在后头羞怯尾随。

同时薛青莲也见识到了这个寨子的亲友关系有多庞大。

“七叔,这是要去看水啊?吃过饭了?……这是我的守护者,我带他四处转悠转悠。”

“十六婶,整个寨子也就你伺弄菜地最是精细。……这是我的守护者,我带他四处转悠转悠。”

“千十哥,三十九姑婆腿脚不好别让她在外面走太久,活动活动就带她回去歇着!……这是我的守护者,我带他四处转悠转悠。”

薛青莲表情难以形容。走出门一路,他耳边听到的全是数字。

从二到九十九,重复使用。

他有种感觉,这整个寨子里怕就没一个外人,全是本家亲戚!

此外,寨子里人对他这个闯入者显得非常感兴趣,他们看他的眼神跟他看手术台上的小白鼠一模一样。

恨不能立即扒皮抽骨彻底研究。

“你不用对每个人都说我是你的守护者。”薛青莲隐忍。

要不是因为这里是西凉,他绝对忍受不了这么俗气的称号。

“说你是我的守护者,身份一目了然,不是很好吗?”千漪哼道,她还委屈呢,被他弄得脸全没了,在一众姐妹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都还没跟她道歉,现在又数落起她的说辞来了。

不爽的话你自报家门啊。

随即想起自己昨晚在长老面前说的话,千漪清了下喉咙,“咱们这事情事关重大,我不能跟大家伙说你真名,我怕以后事了了寨子里人会找你晦气,说你始乱终弃负心薄情什么的,所以我给你报了个假名。反正熬过这段时间而已,对你不影响,你在寨子里就叫薛红莲吧。用你心上人的名字,以后跟你心上人说起,还能让她高兴高兴,不错吧?”

薛青莲抽了下嘴角,“非常不错。”

心上人的名字?他是无所谓的,日后就算被骂骗子负心汉,骂的也是薛红莲,跟他没什么关系。只怕薛红莲出来之后第一个弄死她而已。

绕了半个寨子,身后跟了一堆看热闹的男男女女后,两人来到千汐家门口。

听到门前闹哄哄,千汐走了出来,视线一眼落在家门口的青衫身影上。

身姿笔挺修长,容貌俊美,一双点漆黑眸幽暗深邃,又透着玩世不恭的不羁,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子慵懒,看人的时候漫不经心,仿似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这股气质跟气势,是寨子里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的。

出类拔萃。

“千漪,这就是你带回来的男人?”千汐扬起笑。

“他是我的守护者,薛红莲。”千漪往薛青莲跟前站,挡住女子一直黏在男子身上的视线。

怎么说男子现在也是她名义上的守护者,自然是不能让别人觊觎的。

千汐这个人她太了解了,但凡是自己有的东西,千汐就一定要有,没有的就喜欢跟她抢。

以前也便罢了,现在可不行。薛红莲是人,不是物件,不能由人抢着玩。

“你的守护者,特地带到我家门口来,是想做什么?让我帮你掌掌眼吗?”千汐话里流露嘲笑意味,视线依旧一瞬不瞬看着后面淡然的男人,凭千漪那个小身板,能挡得住什么?

“谁让你帮掌眼了!”发现千汐竟然还不肯把眼睛挪开,千漪怒了,踮起脚尖挡,“就算要掌眼,我也找长老!”

“那你过来做什么?早上在我这里受了委屈,跟男人告状让他来找我晦气?还是来显摆你找的这个男人,长得跟女人一样好看?”

“你……”

千漪词穷,小脸羞怒得红彤彤的。

跟在后头的年轻男女交头接耳,想上来劝解又不敢,千漪跟千汐这几年一直针锋相对,他们都看习惯了,一旦两人交起锋来,只有长老出面才能消停。

薛青莲从后将跟前垫脚的蠢家伙扒拉开,嫌弃得很。哄人的时候嘴巴溜,张口就来,正事上面怂成这样,简直给他掉份。

“你有个哥哥以前跟千漪求过亲?早上你好像觉得千漪选他比选我好,他很优秀?”

“是又如何?”千汐眸光微闪。

闻言薛青莲嘴角一勾,玩世不恭中添了两分锐利,“把他叫出来,亮亮本事。我很不喜欢有人踩着我抬高自己身份。”

千漪愣住,有些懵逼的看向薛青莲,他这是要跟千流挑战?

周围围着的年轻人也是一愣,随即热闹起来,人人脸上显出兴奋。

挑战啊!

他们寨子里男人之间闹矛盾,也经常以挑战来解决争端,每每都是一场盛事,能让寨子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论很久。

这下有热闹瞧了!

而且他们也确实好奇,千漪从外面带回来的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他们寨子里最漂亮的姑娘为之倾心。

要知道千漪成年后拒绝了无数寨中男子,从没有谁入过她的眼。

他们这些青年还一度为之沮丧,以为千漪是情窍未开。

“你当真要跟我哥哥挑战?”千汐定定瞧着对面男子,“你知不知道我哥哥有什么本事就敢夸下这个海口?可别因为过于狂妄,到最后连脸面都捡不回来。”

“是骡子是马,不都得拉出来溜溜才知道?”男子唇角斜勾,狂妄却一点不会让人讨厌。

“千流快出来,应战!应战!——”正主还没出现,围观的青年就群青振奋,喊上口号了。

整个院子门口喧嚣震天,吸引了附近竹楼的人伸头打探。

“比就比,我应战!”喧嚣中,有声音大声响起。

千汐后头走出的男子高大壮实,五官端正,瞧着薛青莲的眼睛隐藏敌意。

薛青莲眯眼,笑,“择日不如撞日,开始吧。”

第一千零四章 圣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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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漪带回来的男人跟千流斗上了,消息很快传到长老耳里。

“长老,可要去看看?免得他们不知道分寸,闹出什么事来。”千语担心。

“不急,等会再去,”长老轻哼,“刚来寨子就挑事,太过年轻气盛,让他在千流那里吃点亏,挫挫他的锐气也好,等事情差不多了再过去。”

千语看向院外,无声一叹。千流是寨子里本事最强的年轻辈,一直心系千漪,被千漪的守护者踩上门去,便是往日再稳重,只怕也忍不下恶气。

到时候场面肯定不好看。

输了面子还掉了里子,她担心那个守护者最后会把气撒在千漪身上,那苦的不还是千漪吗。

“长老……”

“行了,你担心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如果是那样,证明千漪眼光不好,趁着两人还没正式成亲,早点解除关系尚来得及。就你担心千漪,我这个将她从小带大的老婆子就不心疼她了?”

长老的话让千语放下心来,“是千语多想了,长老待我们一直视若己出,又怎么会不关心千漪的未来。”

“哼,现在说话倒是好听了。”

千语立即讨好的上前给长老捏肩捶背,惹得长老好气又好笑。

另边厢,薛青莲跟千流已经站在寨子中央的小广场,周围一圈站满了寨中男女老少,呼喝声阵阵。

场面极是热烈热闹。

“既是挑战,挑战内容需得按照我寨中规矩来,你可敢?”千流看着对面男子,战意浓烈。

“文斗武斗随你挑。”薛青莲双手负背,云淡风轻。

这话他独独不敢对风青柏说,除了风青柏,天下任何人他都不惧。

他会怂?

“我们寨子里大多是粗人,没有外界人的满腹经纶,文斗就免了。按照寨子规矩,比试分三项,比勇气、力量跟速度。”

千漪一听,急得在旁边大喊,“按照这个比分明就是在占便宜!薛红莲他不是寨子里人,如何能——”

“千漪,是你的守护者先发起挑战的,我哥哥只是应战而已。再者说了,在寨子里就得按照寨子规矩来本就理所应当,难道还要我们反过来迁就他不成?”千汐娇笑,话里话外尽是奚落。

千漪却被这话堵得哑口,找不出话来反驳。事实的确如此,是男子先发起挑战。

他说带她去找回场子的时候,她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

待会真比起来,他肯定要吃亏的。功夫好于此时根本没用。

瞧着场上依旧一派轻松的男子,千漪心急如焚,就他那种性子,丢了脸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万一他面上无光一气之下跑了,她上哪再找个这么有说服力的守护者去?

可是这个时候再劝他下场,更是不可能。千漪捂脸呻吟,早知道就不在他面前抱怨那一通,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千汐视线同样牢牢粘在薛青莲身上,这是她所见过的男人中长得最好气质最强一位,就是不知道他的本事会不会跟他的皮相一样出色。

“赶紧开始吧。”薛青莲道。

说实在,他挺好奇寨子的比试方法。

深深看了他一眼,千流朝旁边人群拍拍手掌,立即有人从后面带着两把弓箭过来,分别递给两人。

在小广场一侧,则摆上了箭靶子。薛青莲挑眉,目测他们站的位置跟箭靶子之间,至少百步。

“先比力量,谁的弓箭射中靶心,且箭头嵌入更深,谁就赢。”

薛青莲好笑,这就是比的臂力嘛,“我是客,不宜喧宾夺主,你先。”

千流轻哼一声,并不推辞,“那就我先来。”

第一局,他就要打下对面男子的气焰,如此也能影响对方接下来两局的状态。他要让他后悔前来挑战!

他也想证明给千漪看,究竟谁更好。

“千流!千流!千流!”周围围观的开始呐喊助威。

助威声中,千流站到划线处,搭弓上箭,瞄准靶心。

结实手臂因着使力,肌肉虬结紧绷,充满力量感,让围观的不少少女羞红了脸。

看他这架势,薛青莲微微挑眉,能平拉弓弦保持手臂纹丝不动,确实有些真本事。

随着千流瞄准,助威声更是响亮,声浪阵阵直冲云霄。

“咻——”

箭矢离弦,正中靶心,箭尾翎羽发出微微颤动,而利箭从肩头开始到箭尾的翎羽根部,全然穿透了靶心,露在箭靶子另一端。

“好!不愧是我们圣巫族第一勇士!”

人群爆发出欢呼,而薛青莲在听到圣巫族三字时候,眼睑狠狠一缩。

圣巫族。

血统纯正的女子被挑选入宫,作为皇帝延年益寿的炉鼎。

他终于品出了当中的不同寻常。

“该你了。”对面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薛青莲勾唇,拎着弓箭走到划线处。

面上依旧超脱世外的淡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看到靶心处那根几乎穿透而过的利箭时,多想时光倒流,拒绝这个比试。

这个寨子的男子吃大力丸长大的吧?

那么厚一块木板靶子也能射穿。

薛红莲,不想丢人就赶紧给老子出来,别装不知道。

我丢脸就是你丢脸,回头事情传出去,堂堂苍鹰阁阁主比试弓箭输给个山沟沟的庄稼汉,你脸可没地方搁。

薛青莲笑着搭弓上箭,心慌手不抖,特能装,心里快把某朵红花骂翻天了。

时间慢慢流逝,男子拉弓的姿势帅气洒脱,就是不放箭。

“在干什么呢,到底比不比?多久了箭还舍不得放?”

“不是怕输吧?看到千流的战绩立马怂了?你倒是放箭呀!”

“光明正大的输也比耍赖拖延时间要好看,赶紧放箭,别浪费时间,接下来还有两场呢!”

薛青莲斜眼,朝奚落叫嚣的人一一看去,把他们的脸全给记下了。

视线扫过场边猫眼少女时,在她紧张担忧的脸上停顿了一瞬,淡淡收回。

——薛红莲,爷脸皮厚的很,干过的无耻事情多的是,丢脸也不是一回两回,你不出来,回头别怪爷没提醒你。

手中弓弦拉到极致,对准靶心,薛青莲眯眼,一根一根松开了拉弓的手指。

第一千零五章 又无视她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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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即将离弦的时候,眼眸骤转深幽。

“咻——”

那个瞬间,整个小广场出现片刻安静,所有人几乎都下意识的屏了呼吸,紧紧盯着利箭飞出的轨道,看着它钉在另一个箭靶上。

随即一声轻轻的嘣响,在安静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男子手中利箭射上靶心之后穿体而过,射穿箭靶子之后还飞出了一段距离才掉落在地上!

这份臂力比起千流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围观人群久久沉默。

“好!太棒了!薛红莲你好厉害!”第一个爆发出喝彩声的是千漪,拍着手掌又叫又跳,她脸上的欢喜跟激动真真切切,一双猫眼笑得弯出了半弧。

她的喝彩声之后,紧随而来的是人群中叫好的声音。

寨子里的人实在,哪怕薛青莲是个外人,但是他的实力是实打实的强。他有本事,为他喝彩是应该的。

盯着缓步走回来的男子,千流收起了眼底那一丝轻视,“还有两轮比试,你还没赢,不要得意的太早。”

“这句话也是我要对你说的。”男子回视他,面无表情。

千流皱了下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的男子看起来跟刚才有些不同,但是哪里不同他又说不出来。

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气势上面却会发生悄然的变化?

之前是漫不经心的,慵懒不羁的。现在身上却散发出一股沉稳,平静中透着肃杀。

突然就寻不着之前身上还带着一点人气了。

站在场边上的千漪,呆呆瞧着突然冷肃的男子,只觉腿脚发软,冰块脸为什么突然回来了?众目睽睽的说变就变,好在寨子里的人对他还不熟悉,所以没看出什么破绽来,否则他得要被人当怪物看。

而注意力同样一直放在男子身上的千汐,眼睛却越来越亮,男子身上陡然危险的气息,让她不自禁的心跳加速。

薛红莲站在场中央,安静等待第二场比试,对周围的喝彩呐喊充耳不闻。

第二场比速度。

却不是在小广场比试。

看着人群移动,薛红莲眉头皱了下,随即便被冲过来的千漪拉起就走。

“比试速度的场地在寨子南边的圣女湖畔,跟着寨子里的人走。”千漪边走边解释,“在圣女湖畔有架风车,转动的速度很快,待会寨子里人会把箭靶子装在风车上,一炷香的时间里谁在箭靶上射的箭最多谁就赢。”

薛红莲没什么表情变化,手腕一翻轻松将手抽了出来,“别动手动脚。”

“……”千漪小脸可见的迅速涨红,怒了,“你是我的守护者!早上你已经让我丢了一回大脸了,要是再不给我面子我告诉你我真的会生气!我生气起来后果很严重的!”

别以为她那么好欺负,她只是脾气好不计较,她要是计较起来,她自己都害怕!

女子猫眼瞪得溜儿圆,努力表达自己的怒气,然微微下垂的眼角让她看起来不仅没有凶狠气势,反而像一只撒泼打滚求安慰的猫,滑稽得紧。

淡淡瞧了她一眼,男子迈着长腿两步走到前面去了,剩下女子一人在后头,怒气上不去下不来。

又无视她了,是吧,是吧?

一怒,千漪蹭蹭冲上去,两手一伸紧紧搂住男子手臂,仰头跟他互瞪。

我不撒手,你怎么地?

叫你惹我!

嘴角几不可见抽了下,薛红莲面无表情往前走,任由手上挂着个小累赘。

实在不想多看女子那种犯蠢的模样。

寨子南边的圣女湖,湖泊很大,湖水湛蓝清澈,站在湖边能看到湖底浮动的水草。

湖面上,一群鸭子惬意的划水,用扁长硬喙梳理羽毛,嘎嘎声此起彼伏。

薛红莲看到了湖畔的风车。

高高的栀杆最顶端,一大一小两个圆轮,在风力下匀速旋转着。

“刚才薛公子的技艺我们已经见识过了,若是按照以往的规矩比试,对公子来说恐怕没难度。所以我们这次将比试内容稍微改一改。在风车上挂上红蓝两种布条,每人选择一个颜色,最后谁能在不损坏布条的情况下射下来的布条最多,则胜。如何?”寨子里负责裁判的老者看向薛红莲跟千流。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立即有人将一块偌大的渔网抛上栀顶风车,渔网上以丝线垂挂着无数红蓝布条,在风车的带动下,迎风旋转飘荡。

若没有足够的眼力、预先判断力以及精准度,想要以弓箭射断丝线获得布条,难于登天。

而且比试是两人同时进行,倘若不小心射下对手颜色的布条,同样算对方取得,那就等于给对手做嫁衣。

已经有寨民点燃了檀香,插在湖边松软的泥地上。

以一枝香的时间为限,时间结束,谁收获布条最多谁就赢。

比试正式开始。

这一次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紧紧盯着比试的两人,因为此次比试的难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

加上刚才薛红莲显示出来的实力,所以寨民们这一次没有信心笃定最后谁输谁赢。

虽然千流是寨子里的第一勇士,但是对上薛红莲……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心里都隐隐有一个认知,千流的胜算并不高。

尤其是在已经输了一局的情况下,接下来不容乐观。

千漪突然带回来一个外界的男人,大家虽然好奇,但是其实对于这个男人并没有多大的认同感。

看面相大家也只以为是一个长得好看点的男人罢了,论能力不一定能赶得上他们寨子里的人。

但是现在发现他们似乎错了。

薛红莲绝对不是一个除了脸之外一无是处的男人,相反他给人的感觉渐渐变得神秘。

敢找上门挑战,任何时候都是一派轻松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胜券在握。这个人究竟有多少本事,他们拭目以待。

千流看了一眼旁边冷静漠然的男人,沉淀心神拉弓上箭,开始往风车上面瞄准。尽管他看起来仍然是沉稳模样,却没人知道他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那个男人开始让他感到紧张。

第一千零六章 比直接赢难上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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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一局再输,哪怕他赢了最后一轮,这场比试他也败了。

瞄准,放箭,一抹蓝色从风车上悠然飘下。

旁边响起欢呼,千流稳了一下呼吸,不敢松懈,继续拉弓进行第二次射击。

这个时候除了风车上的布条,他已经无暇去顾及其他,更无暇去看旁边的男子正在做什么。

薛红莲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静静站在那里四平八稳,好像一点也不着急,让人猜不透他是面对这种难度开始就放弃了,还是有着别的什么打算。

他不着急,千漪却急得快要跳脚了。

这场比试是有时间限定的,旁边的檀香已经燃了一小截了,千流那边蓝色布条还在不停的落下,男子要是再不动作那就输定了。

若非不能随意打扰比赛中的人,她真想冲上去抓着男子的脑袋使劲摇,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是他自己要上门挑战的,现在这么不动作是想输呢?还是想输呢?

男子不动,她没办法。

千漪眼珠子转了转,她只能从别的地方帮忙了。

偷偷斜睨看下还在燃烧的檀香,千漪轻咬嘴唇,不着痕迹的开始往那边挪。既然没有办法催薛红莲赶紧去射布条,那她就给檀香弄点水上去润一润。这样檀香能烧的慢一点。

结果没走两步,就被千汐拦下了,双手抱臂讥诮的看着她,“去哪呢?”

“我去哪要你管啊?你不看比赛你看着我干嘛?脑子有病!我去茅厕你要不要跟着啊?”千漪抬起下巴,看千汐的眼神极为不爽。

“你去茅厕我自是管不着的,但是你要是想做什么小动作……”千汐往周围看了一眼轻笑,“半个寨子的寨民都在这里看着呢,你可千万别做出什么让人笑话的事情。圣巫族第一美人要是脑子不好使,多让人失望啊。”

啊呸!千漪差点把鼻子气歪了。从今天开始她要把千汐列为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以前看在是同个寨子的姐妹,每每她前来挑衅的时候,她总是大度的揭过去。

现在吗?呵呵,一斤一两她都得同她计较!以为她好欺负呢?

她要她以后每天都过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鸡同鸭讲!

重重哼了一声,千漪扭头开始全神贯注看比赛。她被人盯着没法帮忙了,只能靠薛红莲自己了。

要是他真的输了,那丢的也不是自己的脸,可不是她让他上门挑衅的。反正后果她不负责。

千流那边已经射下十几条蓝布条,周围人群也从最开始的安静渐渐有了议论声,嗡嗡的。

大多人不解的看着始终安静站在那里不动的薛红莲,不明白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旁边的檀香已经燃烧了一半了,他依旧没有动作,难道是真的打算放弃这场比赛了?

要知道千流获得的布条已经不少了。在这种难度下,半炷香的时间里便是想要追上千流都要花上不少时间,何况是要超越。

在他们看来时间是不够了的,那也就意味着薛红莲输定了。

三场比试,两人若各赢一局,决定胜负的关键就要看最后一关。

但是外界人想要在他们寨子里面赢最后一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很多寨民心里已经认定了薛红莲必输无疑,看他的眼神也没有了最初的期待。

可以说已经毫无悬念,还有什么期待感可言。

就在叹息声频起的时候,出人意料的薛红莲却动了,举起弓箭开始往风车上瞄准。而此时千流那边,捡回来的两条已经有满满一抓。

然而即便如此,男子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紧张。

他举弓的手臂非常稳,没有一丝颤动。搭弓上箭连瞄准都不曾就将箭放了出去。

众人被他这个举动一惊,立即看向弓箭射出的方向。

一抹红色从半空缓缓飘落,竟是精准无比!

而男子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止,搭弓上箭射箭,中间完全没有停顿,一气呵成。

红条一根一根飘落,箭无虚发。

人群哗然。

千流往这边看了一眼之后,明显的放箭失了准头。男人的气场打乱了他的节奏,之后的表现不如人意。

男子那边红条还在不断飘下,没有一次落空,也没有一箭射错。轻松自如的姿态,好像这场比赛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游戏。

这让严阵以待的人看起来显得那么可笑。

湖畔上插着的那支檀香,燃烧完毕,最后一点灰烬在清风吹拂下轻轻滑落。

比试结束。

只待清点两种布条的树木之后就能得出结果。

在裁判进行清点的时候,所有人显得特别安静,屏气凝神。

无数人心头高高提起跳的厉害,紧张的等待结果宣判。

千流站在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的凝着那个冷漠淡然的男子,脸上微微发白。

他知道自己输了。

不管最后计算出来的数量谁多谁少他都输了。

男子无需瞄准,却依旧例无虚发的本事他没有,他做不到。

圣巫族第一勇士比不过一个外来客,他不仅丢了自己的脸,也丢了圣巫族的脸。

“计算结果已经出来了,现在由我来宣判,”裁判老者扬高声音,在所有人紧张期待中慢慢开口,“千流获得二十四条蓝布条,薛红莲获得二十四条红布条,这一局,和局。”

人群有瞬间的静默,随后哗一声炸开。

千流千汐乃至千漪都不可置信的看向薛红莲。

二十四根红布,最关键的是跟千流的数目还一模一样。

很显然男子是故意的。

他选择这一局打和。

也正是因为如此,更加让人震撼。

因为二十四根红布不仅代表了他箭无虚发的能力,也代表着他可怕的眼力及预测力。

在比赛的过程中他竟然还能一心二用,计算千流那边掉落的蓝条数目,完美的掌控着比赛的节奏,以致最后达成和局的目的。

而这,比直接赢过千流更难上数倍不止!

千漪看男子的眼神变成了星星眼。

看吧,这就是她挑选的守护者。长得好看,武功高强,各方面都优秀。

她在长老面前没夸错他。

第一千零七章 我不需要

第1007章我不需要

千漪双手捧心,陷入深深的自我陶醉。她眼光真是太好了,跟伯乐一样拥有识别千里马的火眼金睛。

简直完美呀。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羞辱我?”男子愤怒的声音在哗然中响起,很是突兀,“输便是输,赢便是赢。我圣巫族的汉子没有输不起的!我用不着你让!”

“谁让你了?我不过是想知道第三轮比赛的内容而已。你太抬举你自己了。”男子开口,毫不客气打碎了千流的自作多情

千流被怼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口郁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没把他怄死。

千漪怎么会找到这么欠揍的男人?

偏生男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神情一本正经,很是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或者嘲讽的样子。好像他说的就是他真的那么认为,让人想揍他都找不到理由。

寨民们听到薛红莲的话,发出哄笑声。当中甚至有人嚷嚷,“这直白的性子跟我们寨子里人一模一样,怪不得咱们千漪能看上眼,确实不错!”

千漪一听立即得意的扬起下巴,“二十九叔婆,说的好!”

人群再次发出善意哄笑。

薛红莲嘴角又几不可见的抽了一抽。

这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人中脸皮最厚的一位,比起钱万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运气实在不好。

既然已经得出结果,比试自然进入到下一轮。

最后一轮比勇气,这是三轮比试中难度最大的。

“去黑巫林。”

瞧着人群沿圣女湖畔往寨子另一方移动,薛红莲眸光微闪,这次不等千漪上来拽他便跟了上去。

然仍旧甩不掉那个粘人的累赘。

手臂一重再次被人搂住,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抽不出来。薛红莲闭眼深呼吸,选择无视。

他还需要用到这个人,他忍。

沿着圣女湖畔往南继续走两里路,便是黑巫林。

看着眼前乔木丛生的林子,薛红莲眼眸幽深,看不出情绪,垂在身侧的手却微微紧了紧。

他很期待进去之后会发现些什么。

“待会你进去之后要小心点。黑巫林是我们族里最神秘的森林,至今为止就连我们本族人都没有窥探出这片森林的全貌。里面凶禽猛兽跟毒物很多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出不来了。”千漪贴在男子身侧,压低声音提醒他,同时在他手里塞了个竹哨子,“要是遇上解决不了的事情,不要怕丢人,你吹这个哨子我就会进去救你了。”

薛红莲垂眸,淡淡瞥了女子一眼便收回目光。

千漪以为他不信,急道,“你别小看我,我真的能帮你的!你功夫好是好,但是进了这片林子,说不定你还不如我呢!”

她没发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男子瞳孔微动,闪过深思。

环视周围,寨民们并没有靠的太近,似乎无形中忌惮着这片森林。所站的位置距森林外围还有好一段距离。

此时负责裁判的老者又开口说话了,“黑巫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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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寨子里最危险的地方,凶禽猛兽无数,而且林中还有毒物跟樟气,可以说处处隐藏着危险。闯进去了,能不能出得来就要靠你们自己的本事了,这是我们寨子历来的规矩。如果不是威胁到性命,我们都不会去帮忙。否则这场比试就等于失败了。你们两个作为挑战双方,好自为之。”

略作停顿之后,老者就开始说这次比试的任务,“在林子的东南方有一个洞穴,叫黑巫洞。洞穴深处长着一种红色药石。你们的任务就是进入洞穴,取得一块红色药石带出来。先完成任务者得胜。比赛现在开始,你们可以各自准备一下,然后自行进去吧。”

“进去之后一定要小心,实在不行就出来,不要为了个比赛把性命弄丢了,哪怕出来了,我们也没有人会笑你们。安全要紧。”寨民们对着比试的两人叮嘱。

“对,比试是比试,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的安全,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出来。”

环视这些人一眼,薛红莲举步入内。

千流紧随他后,不甘示弱。

进了林子就能感觉到里面的气息跟外面截然不同,因为树木太过茂密,地上遍布荆棘跟草皮,整个空间显得逼仄又压抑,空气中带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水汽。

越往里走,越是深幽,表示危险也越浓。

“喂,薛红莲你等等!”

身后传来千流的声音,薛红莲回头便看到男子抛了个东西过来,伸手接住,是个小布袋子。隐隐还能闻到从袋子上面散发出来的药味。

薛红莲抬眸向男子看去。

“那是驱虫蛇的药粉,你带在身上,可以避过一般的虫蛇。你以前从来没有来过黑巫林,但是我来过好几次了,比你对这里熟悉得多。我不喜欢胜之不武。”千流道。

略显意外看了男子一眼,薛红莲将药囊扔了回去,“我不需要。”

“你!”千流涨红了脸,愤愤将药袋子挂到自己腰间,“你担心我害你是吧?我千流还没那么小人!”说罢扭头就走。

身后传来一句淡淡的“多谢,我只是不需要。”

千流脚步微顿,哼了声,继续往前走。

虽然没有给男子任何回应,但是脸上的涨红淡了不少,脚步声也轻了两分。

薛红莲并没有往千流行走的方向走。虽然千流身为圣巫族人,自然知道黑巫洞在什么地方,只要跟着他走就能很快找到。但是薛红莲却选择了另一个方向。

黑巫林中处处古树参天,越是往里古树年份越大,显得这个林子越神秘。每隔一段距离薛红莲都会极为细致的观察周围环境,并且辨认任何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的活物。

包括在树干间跳来跳去的树蛙,以及跟树叶一个颜色的爬虫,还有荆棘丛中偶尔伸出头来朝他吐舌信子的毒蛇。他全都没有漏过。

行走一路,入目所见大多数活物身上都带着毒,好在那些东西看到薛红莲的时候都会自动避开,不敢靠近。否则若是被这些东西不小心沾上,解毒会非常麻烦。

第一千零八章 你怎么没死

第1008章你怎么没死

薛红莲不敢确定自己吃的百毒丸对这些毒是否全都有效果。

走的越久,见过的东西越多,眼眸就越发深了。

黑巫林简直堪称一个毒林,但是圣巫族的人却似乎经常出入这里,而且能毫发无损。

还有千流,身上居然带有自制的驱虫蛇的药粉末。

他笃定,那些绝对不是在外面买的。因为那些药粉非常有针对性,没有来过黑巫林的人是做不出来的。

他怀疑圣巫族或许跟巫蛊有关。

否则千漪那么怕死的人,之前怎么会信誓旦旦叫他只要有危险就吹响哨子,她来救他。

说明千漪对自己能安全出入黑巫林很有把握。

展开掌心看了眼那个朴实无华的竹哨子,薛红莲开始往东南方向走。

越过无数猛兽跟毒物,穿过一片瘴气,薛红莲轻而易举找到了黑巫洞。

这对一般人来说也许很难,对他来说则不见得,林子里的那些毒根本难不倒他。

洞穴门口的泥土很松软潮湿,上面布着一排脚印,往里的植被上有被踩踏的痕迹。千流已经在里面了。

薛红莲没有耽搁,迈步往里走。刚踏进入口便听到扑楞楞的声音,洞里被惊起的蝙蝠纷纷朝他这个方向飞来,铺天盖地似要将人淹没。

薛红莲脚步未停,奇异的,蝙蝠在冲到他身周半米的位置便莫名的往下坠,掉落在地发出沉闷声响。

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洞光线很暗,越往里走可视的距离越低,薛红莲眼睛在洞穴一侧石壁看到了干燥的火把。

愣了下,走过去将火把取下来点燃。

这应该是千流留下来的,倒算得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物。

从衣襟里取出一个药瓶,将里面药膏抹在身上,薛红莲继续往里走,如入无人之境。

那些攀爬在洞穴墙壁、洞顶以及地面的各种毒物,但凡他靠近就会纷纷自动退避。似遇见天敌一般,瑟缩惧怕。

“啊!”洞穴深处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声音很模糊,但是音色上有些熟悉。

薛红莲皱了一下眉头,快速往里冲去。

在较为靠里的洞穴石壁旁边,薛红莲看到了靠在那里喘息的千流,手里还举着火把,眼睛发红的瞪着对面。

而他脸上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黑色,这是中毒的迹象,而且毒素扩散极快。在他对面墙壁跟他对峙的,是一条只有成人尾指一半大小的黑蛇。

蛇头扬得高高的,吐着猩红的蛇信子,眼睛冒出幽绿光芒,极为慑人。

薛红莲随手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子疾射而去,将黑蛇拦腰斩成两截。速度之快,千流都来不及开口阻止。

看见那条蛇一分为二掉落地面,蛇身犹自不停的蠕动着,而洞立即弥漫出一股极为难闻的气息,浓郁粘腻,附着在两人身上。千流本就发黑的脸色立即变得更加难看。

“这个蛇不能杀的。它的族群之间有很强的联系,任何一条死了,很快就会涌来一群,到时候更加无处可逃,你怎么不等一会再出手?至少先问过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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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东西非常危险,你不懂就不要贸然动作。很容易害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郁闷至极,千流开口就骂。他也是有功夫的,要是这蛇能杀他早就杀了,还会在这个地方跟蛇对质,搞得自己半死不活?不得考虑后果吗?

薛红莲冷冷看了他一眼,举步继续往里走。

“站住!你还要往里走啊?这种黑蛇的老窝就在洞穴最里面!你身上沾了黑蛇的腥气,会让洞内所有黑蛇视作敌人!闯进去等于自投罗网,转眼那些蛇就能把你撕成碎片!赶紧走,离开这里!就为了个赌注不要命了?”

这话让薛红莲停下了脚步,朝千流看去。

见他还是保持刚才那个姿势挨靠在石壁上,动作僵硬,脸上的黑气也越加明显。

“你怎么没死?”

“……”千流的脸色非常精彩,从黑里放出五彩缤纷来,冷笑,“死不了,让你失望了。”

“这种蛇的毒,只会叫人麻痹?”

闻言千流有些意外,想不到男子竟然会看出来,“这是西疆蛇。少量蛇毒能使人身体僵硬,无法动弹,不过不会致命,过一段时间之后毒就会自动消散。但是如果中的蛇毒过量,能瞬间让人的心跳停止跳动,几息之内死亡。”

薛红莲点点头,折返回来往男子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猝不及防的动作,千流避都避不开。药丸进了嘴里之后入口即化,转瞬间流进肺腑。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千流眼里怒气转为震惊。

随着药进入体内,他身体的僵硬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有了缓解,四肢消失的力气也在渐渐回转。这是解毒丸,而且解毒效果之快,他从所未见!

“当作这支火把的报酬。”男子扬了下手里举着的火把,再次转身往里走去。

“薛红莲你真要进去啊?”身体在慢慢恢复知觉,虽然依旧僵硬,好歹能活动了。看男子大步离开的背影,千流咬了咬牙,拖着腿跟上。

走了一小段之后,动作就变得顺畅起来,再次抬眸看着前面的背影,“你既然有心要救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给我药?万一我中的是剧毒,马上就死呢?”

“死不了,你眼睛里没有陷入死亡的恐惧跟绝望。”

“……”所以他一开始才不理会他,明明有好药也不给他用,“那你之后再救我,岂非多此一举?”

他这般让人感激不来他的好心。不,他觉得薛红莲这人根本就没有好心这个东西。

果然男子轻飘飘的回他一句。“心血来潮顺个手。”

“……”

“你说的那个蛇窝在什么地方?”

“你想做什么?”

男子回头,幽深眸子淡淡看着他,“抓蛇。”

“……”

“在哪?”眼前是三岔路口,男子再问他一次,分明是要直捣黄龙的意思。

千流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有多操蛋,偏生在男子没有一点波澜的眼神下,他竟然控制不住的举起手,往其中一个方向指了指。

第一千零九章 世界安静了

第1009章世界安静了

这完全是无意识的被震慑过后的反射性反应。

等瞧着男子往那个方向走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

千流狠狠跺脚,跟了上去。

沿着那个方向走,还没走进最里面,就开始听到从洞穴深处传来的嘶嘶声。

嘶声密密麻麻,在狭窄的空间里到处回响。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饶是千流这个自小在这里长大,对这些极为熟悉的人,听到那种蛇群嘶鸣的声音都腿脚发软,有转身想逃的冲动。而前面举着火把的男子却丝毫没有反应,连呼吸都没有乱半分。

眼看着离那个洞穴底部越来越近,千流实在撑不住了,停下了脚步,“薛红莲,不要往里走了,真的很危险。如果你在里面出什么事我不会救你,因为我没有那个本事。我会立即逃走。你最好想清楚。”

“你现在就可以离开。”这是男子走进洞穴底部之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男子将手中火把插在了旁边石壁上,只身入内,转眼就被嶙峋凸起的石壁挡住了身影。

看不到里面情形,但是能听得出来西疆蛇的嘶鸣突然变得更加尖锐亢奋,显然已经跟薛红莲对上了。

握紧拳头,千流想要立即转身走开,却怎么都迈不动脚步,最后狠狠一跺脚,抽了腰间的腰带小心翼翼往里靠近。

如果薛红莲真的出了事,他用腰带将他卷出来立即带走,至于他能不能活,他没有办法保证。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贴着一块凸起的石壁,谨慎的探出脑袋往里看去。在看清里面的情形时,千流手一紧就要出手,下一瞬却陡然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

无数蛇影从四面八方往站在中央的男子袭去。

在他以为男子无处可逃的时候,却见他不慌不忙扯下身上的外袍,一个大旋转将四面八方的蛇影通通拢在了外袍之中。

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那件外袍此时被拧成了一个包裹。蛇群在里面左右冲突都无法突出重围,全部被生擒。

直到男子拎着包裹走到他面前,他的下巴仍然没有捡回来。

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在男子眼里就跟游戏似的,好像他刚才并非跟蛇群进行了一场殊死较量,而是进去找他的玩具玩了一圈。

“红色药石在哪?”经过他身边时,男子侧眸问。

千流机械的抬手,抖着手指往另个方向指了指。随后又机械的抬起脚步跟在男子身后,寸步不远离。行走在这个洞穴,什么地方都比不得男子身边安全,他突然的就有了这个认知。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开始发现,但凡男子走过的地方就畅通无阻,没有冒出任何一个阻碍。

那些让他们寨子里人头疼无比的毒物全都没有出现。

便是偶有在石壁周围发现它们的影子,它们也会立即隐下去避走,绝对不会朝他们涌过来。

等到逐渐恢复冷静之后,千流看男子的眼神有了深思。

“薛红莲,你到底是什么人?”跟男子在洞穴最深处一人捡了一块红色药石往外走的时候,千流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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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普通人。”

“……”这个答案让人无言以对。

两人一路走出黑巫洞,期间再没有遭遇过任何威胁,让千流怀疑他之前进来的时候,遇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有可能只是他的错觉。

看男子这一路皆将那件外袍包裹拎的稳稳当当,反倒比红色药石更加宝贝。努力忍了下,他还是没忍住,“你抓那些蛇来干什么?”

“送朋友。”男子淡淡道。

虽然语气依旧是平直无绪没什么感情,但是千流敏锐发现他说到朋友两个字时,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好似柔了一下。

能让薛红莲这样的人记挂在心头,那个朋友对薛红莲来说分量只怕不轻。

千流转开视线,“你已经是千漪的守护者,日后需对她一心一意。不可欺她骗她,否则我圣巫族合族都不会放过你。”

他这番警告男子根本没有听在耳里。视线不时的看向那件外袍拧成的包袱,脚步轻快,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从他的神态亦可感觉得出他心情极好。

一拳打在棉花上,千流气得脸都绿了。

包袱里装着的黑蛇估计有上百条,需要一个成年人合抱,才能把那个包裹抱起来。

男子这是把黑巫洞里的西江蛇窝一锅端了。

那么多的蛇在包裹里挣扎,左冲右突。瞅着那外袍单薄的布料,千流有些担心袍子随时有被撑裂的危险。

到时候蛇全跑出来,那就是要命的事情。

“你这样拎出去会吓着寨子里面的小孩子。”皱着眉,他提醒了句。

好在这句话男子总算听进去了,垂眸看了一眼包裹,下一刻手臂一抡,整个包裹往地上狠狠拍去。

啪。

里面的东西不动了。

世界安静了。

男子拎着包裹继续走了。

千流“……”傻了。

林子外,寨民们还在焦急的等着,氛围凝重压抑。

随着时间流逝,那种凝重越来越浓。

千漪已经在林子外围来来回回走了不下百遍了,时不时引颈往里探去,耳朵也一直竖的老高,就怕错过林子深处有可能传出来的哨子声。却始终不见林子里有任何动静。

她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担心着急。

半个多时辰里已经想了无数种结果跟可能。

好几次忍不住想央求族路人进去寻找,最后又生生克制了下来。

黑巫林在他们寨子里虽然不是禁地,但是其危险程度却是不言而喻的。

寨子里的小娃娃从来不被允许到这附近来玩,怕的就是出了什么事情回不来。

她不能为了去找薛红莲,搭上寨子里更多人的性命。

眼看着时间就要过一个时辰了,千漪定了下神对寨民们说道,“我进去看看。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发信号,到时候大家再进去救援。”

“不行,里面那么危险,你一个人进去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怎么跟长老交代?”负责裁判的老者第一个否决。他在村子里面的辈分是仅次于长老的,所以说的话也很有分量。

第一零一零章 千漪怒了,“夫君!”

“里面那些东西伤不了我,我进去反而是最合适的”

千漪还打算继续说服,就听得千汐那个讨厌的声音突然兴奋的叫起来,“出来了出来了!他们两个都出来了!”

所有人一齐往林子里看去,果然见到了两个男子一前一后走出来。而且两人手里都拿着红色药石。

只是相较于薛红莲始终如一的平静淡漠,千流的表情则显得有些怪异,很是僵硬又纠结。

将红色药石塞到裁判老者手里,薛红莲淡然的往寨子方向走,“我赢了,他是跟在我后面拿的药石。”

“”千流脸上黑红转换,心肌梗塞。他确定他非常讨厌这个人。

“怎么回事?你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立即有人询问千流。

同时更多的人惊叹,“不过薛红连的本事确实很强。他居然是毫发无损出来的,这一点我们整个寨子里都没有人能做到。”

“确实是很强。如果他人品没问题,那千漪选这个人就选对了。”

千流看向男子远去的背影以及男子身后屁颠颠跟上他脚步的女子,神情复杂,眼里有着隐晦的苦涩。

有人拍拍他的肩头,“这种事情没有办法强求,看开些。或许是你的缘分没到。”

千流苦笑,他还能怎么样?

整个寨子的人都知道他喜欢千漪,千漪自己也是知道的,却从来不曾给他任何回应。甚至在他求亲的时候,明言拒绝了他。

说起来他早就应该放弃了,只不过在千漪未嫁人之前,心里一直还抱着那么点希望。

如今,希望彻底破碎了。他的确该放手了。

“哎,你们刚才发没发现薛红莲手里拎着一个好大的包裹?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啊?”

所有人看向千流,等他解答。

“哦,那里面装的是西疆蛇,他把洞里的蛇窝给端了。”

扑通,扑通,扑通!

摔倒的声音接二连三,抽气声此起彼伏。

“哈哈哈哈哈!”看着大家伙被吓得比他刚才还要傻的表情,千流心情好了。

大家都是凡夫俗子,都一样。

另边厢,千漪屁颠颠跟在薛红莲身后,看着他的眼睛里全是星星。

“薛红莲,你真是太厉害了!去黑巫洞居然能够毫发无伤的出来,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没有碰到血蝙蝠吗?没有碰到毒蝎子吗?有没有看到长长一条的蜈蚣?有没有遇上西疆蛇?”

问完不等薛红莲回答,自己先答上了,“看你这样子应该是通通都没有遇上。真是奇怪,你运气也太好了。不过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你真的非常有本事,这下子寨子里面的人不会再怀疑我的眼光了,长老那里也能过关了。这么一想我真是佩服我自己慧眼识珠,一眼就相中了你,果然你简直就是我的福星啊。

“你去过黑巫洞?”男子冷不丁问。

“啊?”

“不然你怎么知道黑巫洞里有血蝙蝠,有蝎子,蜈蚣还有西僵蛇?”

女子被问得愣住,然后轻咳一声,鬼鬼祟祟的左张右望,确定四周无人才凑近薛红莲,压低了声音,“看在我们是搭档的份上,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要跟别人说。那个黑巫洞里的毒物,其实是我放的。”

说完女子还肯定的点点头。

“”薛红莲人生第一次真正无言以对。

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评判眼前的少女。

舌灿莲花没心没肺,以为是个绣花枕头空有把式,结果她说黑巫洞里那些动辄就能要人命的东西是她放的。

放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能豢养毒物?

看男子沉默下来,好像被吓着的样子,千漪悄悄挺直了小身板,“我早就说过不要惹我生气,我真的生气起来后果很严重的,你还不信。以后记着啦,千万不要惹我生气,要不然你身上这点肉不够我的小伙伴吃的。”

张开两只爪子,千漪作了个恶狠狠的表情。看着越发像故作凶狠的猫,没有半点震慑力。

薛红莲淡淡瞟了她一眼,脚步未停,转眼把女子落在了后面。

千漪磨牙,腿长了不起啊,腿长就能欺负人?

距离远了些,视野也开阔了,千漪这才发现男子手上提着的偌大包裹。

鼓鼓囊囊的,好像是他从黑巫林里提出来的东西。

“薛红莲,你手上提的是什么?”

“你的小伙伴,西疆蛇。”

扑通,后来传来重物绊倒的声音,却没有响起女子的痛呼。

薛红莲唇角翘了下,这是被吓傻了。

还想让她的小伙伴吃了他?

他就是毒物的老祖宗。

千漪趴在地上,很久爬不起来,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眼睛死死盯着在男子手上一晃一晃的包裹。

西疆蛇,西疆蛇?

他去了一趟黑巫洞,把她的小伙伴抄家灭族了?

丧尽天良!

“薛红莲,你给我站住!有话好好说,能不能先把人质给放了?杀生是罪孽,佛祖会惩罚你的!”

在她的吼声中,男子慢悠悠走远,背影惬意洒脱。

把她的话全当成放屁。

千漪欲哭无泪,当初她为了拿到西疆蛇的蛇胆孵化,在巫女山顶蹲了整整三天三夜,差点没把自己整嗝屁。

那东西难得啊,别暴殄天物啊。

有震慑力,单打独斗又不会弄死人的毒蛇真的不多啊!

不,她不能放过薛红莲!

“薛红莲,薛大哥,薛大侠”

“上天有好生之德,咱去放生一回行不行?”

“这东西它快绝种了啊!你真要不放,那你给我留两条配种?要不给我留一窝蛋?”

男子脚步依旧不紧不慢,把身后某人当成空气似的。

只是女子看不见的角度,翘起的嘴角始终没有平下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笑。

“薛红莲,别逼我发火啊!”久久得不到回应,千漪真的怒了。

冲上去手脚并用攀住男子手臂,千漪怒视,“夫君!”

啪嗒,薛红莲手一抖,手中包裹掉落地面。

千漪眼睛一亮,趁男子没回过神来,落地抱起包裹就跑,两条短腿抡得飞快,转瞬消失在男子眼帘。

第一零一一章 要不你再爬回去?

牙关隐隐翕动,薛红莲闭眼,再睁眼,从来不显波澜的眼底泛了怒气。

叫他夫君?就为了几条蛇?

胆大包天,找死。

迈开脚步,往女子消失的方向走去。

好半晌后,刚才男子站的地方不远处一堆草垛子里,探出个小脑袋,猥琐的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没有男子的影儿,才长出了一口气。

抱着包裹费力爬出草垛子,就地撕扯绑得结实的死结。

里面都是她的小宝贝,她抱了这么久一点动静没有,都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个丧天良的家伙给闷死了!

杀生,天理不容!

嗒,嗒,嗒。

极轻的脚步声。

还在奋力跟包裹死磕的小身板一僵,不敢抬头。

脚步声从后转到前,男子的黑色锦靴跃入她眼帘,不用她抬头,距离近得她能看清楚鞋面上绣工精良的黑色丝线。

僵硬的把脑袋一点点抬起,千漪挤出笑脸,“哈哈哈,原来你在这里呀,我怕你迷路,刚想去找你来着。”

“不巧,我鼻子灵得很,闻到了西疆蛇特有的味道。”

“你知道我躲在草垛子里?”千漪小脸迅速涨红,“你怎么不早吭声!”

害她藏了那么久,她差点憋死!

视线落在女子脑门上一颤一颤的杂草,男子淡淡启唇,“我看看你能藏多久。刚才应该还没到极限,要不你再爬回去?”

“”他妈的,这个死变态到底哪里蹦出来的?能不能把话痨还回来?

她宁愿被话痨毒舌,她也不要在这里承受冷气,简直不是人受的酷刑!

最重要的,她敢反抗话痨,她不敢招惹冰块脸,她怕他用两根指头把她捏死!

这狗东西他喜怒无常啊!

女子脸上颜色极速变换,从红转黑,从黑转紫,就在薛红莲以为她会怒发冲冠亮出獠牙的时候,女子肩膀一缩,谄媚,“红莲啊,没想到你本事强,连鼻子都超人一等,哈哈哈!我刚才就是跟你开个小小玩笑,饿了吗?咱回去吃饭去?”

“”薛红莲朝女子伸出手,指头往上轻勾。

女子将面前的包裹拢了拢,“那个,这包裹有点重,要不我帮你提着?这种粗活哪能让你干,我既然把你请过来,你就是我的贵客,粗活重活我来!别跟我客气!哈哈哈!”

男子手没有收回,看她的眼神变凉。

千漪觉得自己脊椎骨都开始往里缩了,她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她在冰块脸面前会那么怂,这绝壁不正常!

她怂到明明拼命想把包裹据为己有,硬气的说不,身体却快过脑子,开始双手抖抖索索把包裹往上递出。

包裹即将送到男子手里时,千漪咬牙,猛地收回,一鼓作气把包裹死结打开,在男子强横气息笼罩下,掏出里面软趴趴的西疆蛇。

“它们真的很可爱的,娇小,软萌,还能给你逗乐子!不信你看!”说着挑出几条勉强还有意识的西疆蛇,拍拍它们脑袋让它们醒神,放到地上,“左转,右转,滑波浪,叠团团,滚”

在黑巫洞里凶神恶煞随时起势攻击的西疆蛇,随着女子每一个口令,竟然做出相应的动作,摇头摆尾打滚卖萌,乖顺得像在讨好取悦主人的宠。

一套动作完毕,把西疆蛇拎起放到自己掌心,跟女子齐齐抬头看向薛红莲。

“是不是,我就说它们很乖,没骗你吧?”女子眨巴了下眼睛,“要不,把它们放回去?”

一人,几条蛇,此时的眼神竟然极为相似。

可怜巴巴的,讨好的。

软软的。

男子居高临下,身子背了光,表情看不真切,但是声音里的凉意却是清清楚楚的,“我若说不,就该被咬了吧?”

千漪一僵,脸上差点装不下去。

她的确这么打算来着,要是他不同意,她就殊死一搏,让小蛇去咬男子一口。

侥幸能咬中的话,她的小伙伴就有生路了。

只是这是万不得已之下的下下策。

因为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

朝男子挤出个僵硬笑脸,千漪想哭,这个变态他太强啊!

她心里还在打着小九九的时候,男子长臂一探,直接收走了地上的包裹跟她掌心软萌的小蛇。

连一片蛇鳞都不留。

千漪木着脸,敢怒不敢言。

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的动作,她要是跟他动手,真的会被两根手指头捏死吧?

看男子的脸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个菩萨心肠的人,也别谈什么怜香惜玉。

何况她也没到香玉的级别。

人一蔫吧,脑门上顶着的杂草都有气无力往下滑落。

“若有办法取它们的蛇毒,蛇命可以给你留着。”男子拎着包裹往寨子里走,丢了句飘进她耳中。

千漪眼睛一亮,噌的爬起来朝男子追去,“有办法有办法!原来你是想要蛇毒,你早说嘛!只要你说,想要多少我让小蛇给你吐多少!包你吃不完!”

薛红莲眼睛一凉,吃不完?小模小样的还敢拿话刺他,有仇必报?

这种程度的,比起风青柏来差远了。

侧眸看了眼已经挤到他身边来笑得谄媚的女子,薛红莲哼了声。

没打算真跟她计算,左不过,她也就只剩这点能耐了。

“你懂驭兽?”不动声色,他问。

这也是他在第二局比试放水的原因,想知道关于这个寨子更多的信息。

如今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或许没错。

圣巫族,有特权,讲究血统,女子还能跟毒物为伴,在在都指向一个方向。

“也不是驭兽啦。”女子摆摆手,笑道,“真的野兽我也驾驭不了,也就这些小东西,会听我的话。”

“以前曾有传闻说西凉人擅长驱使蛇虫鼠蚁,没想到是真的。”

“也不是,西凉普通百姓并不懂这些,只有我们圣巫族跟蛊医族会这个,而且便是我们两族的人,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要看天赋。”这些原本是秘辛,不该随意对外人提起,但是面对薛青莲,千漪却没有那么多的防备。

只是莫名的相信,他不是那种背后打主意的小人。

第一零一二章 她被人当成狗给遛了!

虽然这个人喜怒无常还难缠可怕,但是,她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圣巫族人,血统越纯,第六感越敏锐。

这也是她能跟小蛇以及其他毒物友好相处的原因。

不过这个她绝对不会告诉薛青莲。

得保留点秘密,才会让自己显得神秘,神秘才高大上。

想起这个,她突然发现,两人认识好歹也有两天了,她几乎把自己的底细都摊开给对方看了,但是对于薛红莲,除了一个名字之外,其他的尚一无所知。

这样不公平啊。

“薛红莲,说说你的事情?你是何方人士?家里是做什么的,你又是做什么的?我看你功夫那么好,不会真是个江湖侠客吧?肯定不是,你身上一点侠气都没有,出现在人面前,只会吓死人。”

“”薛红莲手指蠢蠢欲动,想把女子的嘴堵上。

她不是故意说那些话气他,相反,她是真的那么认为。

但是这样,才更气人。

他是个极少情绪波动的性子,都能时常冒出把她拍死的念头来,可见她气人的功力有多深厚。

“薛红莲?说说嘛。你看我的事情只要你问我全无隐瞒,一五一十全告诉你。你怎么的也该礼尚往来啊。这样我才会告诉你更多不是。”假装看不见男子眼角抽搐,千漪再接再厉,“你现在是我的守护者,我得对你多了解一点,那样相处才会更自然,也更能把人骗过去。不然露馅了,我们两个都逃不掉。我,还有你。真的。”

“杀手。”凉凉的,薛红莲的回答带着点隐晦恶意。

“杀手?真的?!”女子倒抽一口凉气,定定凝着男子好一会,爪子一把拍上他手臂,“薛红莲,你太厉害了!原来杀手是你这个样子的!又好看又有本事,脾气还怪!”

薛红莲控制不住,磨了后槽牙。

他想看的反应,绝对不是这个。

用福囡囡的话说,这个人,真的是个奇葩!

但凡正常人,听到杀手两个字谁不害怕?就她能蹦出那样的回答来。

“你杀过多少坏人?是不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那种?面对贪官污吏一剑封喉!面对恶霸乡绅拳打脚踢!我真羡慕你!”女子眼睛流出向往,继而兴叹,“可惜我没你有本事,跟人对上,只有我被拍的份,唉。”

薛红莲加快脚步,几息功夫把女子远远甩在身后。

再听她多说一个字,他就会先动手拍了她。

让她那张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他不知道原来人刮噪起来,会这么烦。

相比千漪,钱万金都只能甘拜下风。

“诶,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我问的话你还没答完呢。除了是杀手之外,你是何方人士,家里干什么的?你多说两句嘛!”后头,女子迈起小短腿跑着追,边追边喊。

薛红莲走得更快了,“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死什么死呀,你是行侠仗义的杀手,不会杀我这种无辜小百姓的。”

呵,他还真没杀过小百姓。

他杀的都是各国有头有脸的人物,死一个,一方动荡那种。

身后的喊声并没有因为他的威胁停止,始终絮絮叨叨让他频起杀气。

抖开手上包裹,薛红莲探手,把里面的西疆蛇一条一条往外扔。

左边一条,右边一条,更远的地方再一条。

女子的絮叨变成了惊呼,蹭蹭的脚步声也随着西疆蛇被扔出的方向改变。

回寨子的路上出现奇景。

前面一人不断扔东西,后面女子不断捡回来。

待得回到寨中竹楼小院,千漪累成了狗。

而她千辛万苦跑断腿捡回来的小蛇,迈进院门就立即被男子收了回去,一条没给她剩下。

所以她这一路,被人当成狗给遛了!

遛完了,还把用来逗弄她的狗骨头给收走!

千漪自认自己是文明人,从不说粗口,但是这一刻,她想冲到薛红莲面前,对他骂一声你老祖!

这是她前半生加后半生,遇上的最恶劣的神经病,没有之一。

认识之初他对自己的评价是对的。

他就是个神经病!

女子躺在楼下暗戳戳把人骂个狗血喷头时,薛红莲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门,放下那一包裹的西疆蛇,走到窗边。

推了窗户,夕阳余晖立即流泻进来。

此时已经是傍晚,天边的落霞极美,笼罩之处皆映上一层紫金红,绚丽夺目。

站在高处,居高临下观望这个小小的寨子,与此时的薛红莲眼中,处处透着神秘。

什么样的寨子,能入一国皇帝的眼,每年都要从这里挑选适龄女子入宫为炉鼎?

为什么这个寨子的女子会成为炉鼎?

又为什么,千漪有着能驾驭毒物的能力?

他们跟消失的苗疆之间可有关联?

今天跟女子的对话中,女子透露了西凉除圣巫族外,还有个蛊医族,那又是一个什么种族?

西凉国里似乎隐藏着非常多的秘密。

他其实并无意探究,又不得不去探究。

他需要寻找方法解除身上的同命蛊。他不怕死,但是他死了,他的朋友会难过。

想到远在另一个国朝的那些人,薛红莲眼底浮出一层暖意,轻柔浅暖如同天边的霞光。

以前他从来没想过,他这样的人会交上朋友。

这是他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情。

自从接到风青柏传来的信息说苗疆有可能在西北之后,至今已经两月余,他还没有回复过消息回去,他们应该一直在等着吧。

眸光闪了闪。

身在西凉,他要怎么样在防备森严的边关,将信息传回南陵?

这里的事情,或许囡囡他们想知道。

对风青柏会有用。

嘶嘶

嘶嘶

包裹里,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吐信声,被打扰了,薛红莲觉得不愉快。

没有情绪的眸子往后回望,放在桌上的包裹又开始鼓动了。

几步走过去,拎起包裹啪一声用力摔在地上,包裹里的东西,再次安静。

楼下,千漪被那一声响声吓得心惊肉跳,第一反应是她的小蛇玩完了。

怒,一怒之下不认怂,“薛红莲,我跟你拼了!”

第一零一三章 青莲红莲,一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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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薛红莲露出一抹跟薛青莲如出一撤的冷笑,慢条斯理走到床边,躺上去。

“去做晚饭,饿了。”

拼?就她那个小身板,连他的房门都推不开,那什么跟他拼。

放狠话的,都是没本事的。

“……”千漪运了足足半刻钟的气,举步,去灶房做饭。

已经下傍晚了,折腾半天,黑巫林那边聚集的寨民们也陆陆续续赶回来了。

这个时间,寨子里每个竹楼小院里都升起了炊烟,已经是晚饭时间。

人群分散,各回各家,关于薛红莲跟千流的比试,热浪却并未消退。

整个寨子里的人都开始对薛红莲好奇。

究竟是什么人,能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在最后一场比试里赢过他们本寨的第一勇士?

要知道黑巫林虽然不是禁地,却是整个寨子最危险的地方。

就连本寨的人,没有点本事都不敢轻易进入那个地方。

薛红莲一个外界人,不仅进去了,还毫发无损的走了出来,在林子里存活的本事,甚至高过千流。

引人好奇探究。

比试结果自然也传到了长老耳中。

长老院里气氛怪异好久。

“赢了?真是那个叫薛红莲的小子赢了?”一句话,长老反反复复问了不下三次,眼底的不敢相信依旧退不下去。

“长老,确实是薛红莲赢了,而且连赢三局。”千语轻道。

她也非常震惊。

千流的本事,整个寨子里人谁不清楚?

那等身手放到外界,也能盖过很多自诩为高手的人物,何况他们寨子里的人原就不普通,还有压箱底的手段。

结果最后竟然连输三把。

只怕最受打击的是千流本人。

最后一局的比试其实是不公平的,极大偏向寨中人,那样的情况下,薛红莲都能赢,只能说明那人是真的有本事。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长老眉头逐渐皱起。

“这个需得问千漪才能知晓,或者,直接问薛红莲本人。”

长老看向千语,听她低声解释,“薛红莲是千漪的守护者,如果事情真如千漪所说,两人对彼此有意,那么有关身份的事情,薛红莲就不会对长老隐瞒。这是他该表现出来的诚意。”

要娶别人家的闺女,总得让别人家长辈放心交托。

“如果他隐瞒不说,那就说明他对千漪远不到用情至深的程度。”长老点头,赞同千语的话。

把人叫来,她想知道什么直接问,还能以此作为试金石,试试男子对千漪到底存几分真心。

也免得千漪少不知事,轻易被人给骗了。

“千漪自幼生活在寨子里,得长老疼爱庇护,性子虽然看似机灵,实则为人单纯的很。若是有人存心欺骗,她未必能看得出来,还需长老帮着掌掌眼。”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

若是第一步就错了,势必会苦一辈子,届时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长老无声一叹,“是啊,是要帮着掌掌眼,万万不能看错了人。否则,善睐就是前车之鉴。”

提起那个名字,千语沉默下来,眼底不无同情。

错信一人,毁了一生。

如今的善睐,再不是以前模样了。

“晚饭过后,你去把那小子叫来,我亲自问问。”

“好,晚点我就过去。”

“特使那边说是这两日就会到,之前来消息人已经在边城了,到现在却还迟迟不见踪影,我总觉得有些怪异,明日有时间你出去打探一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千语垂头,“我倒是希望他不来。”

来了,寨子里就有姑娘要被带走,走了便一辈子都见不着了。

去皇宫给皇上侍寝,对很多人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对圣巫族的女子而言,却更像是一场灾难。

只是有人看清了,有人依旧还执迷不悟。

“该来的总会来,这就是我族的命运。”

长老话里凄然不掩,千语没再回答,院子里沉默下来。

晚饭后,千语就去了千漪的小院,把刚吃饱饭的男子给请了过来。

二人去往长老院的路上,身后始终有个身影鬼鬼祟祟跟随,躲躲藏藏的自以为聪明,不知道早就被人发现了。

只是走在前头的两个人,都懒得去揭穿。

沿路将自己小身板掩藏在各种墙角、小树干后头,千漪眼睛巴巴的盯着前面,脖子伸得老长,竖起耳朵想听前面的人在聊些什么。

不知不觉就跟到了长老院。

看着男子跟千语进了院子后,千漪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猫着腰悄咪的绕到院子后头,从院墙塌了一角的墙头翻进院子里,潜到后窗下,扯起耳朵听里面动静。

一方面是好奇长老叫男子过来会问些什么,一方面是想着男子要是扛不住,她立即冲进去救场。

总之两人假扮要定亲成亲的事情,绝对不能露馅。

谁知道特使什么时候就来了,她前景堪忧。

这是优秀人的烦恼,一般人不懂。

“你叫薛红莲?”屋内,长老打量眼前男子,并没有一开始就问话。

人确实长得好,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并未让人感觉轻浮,相反因着男子眼眸的平静淡漠,透出一股内敛沉稳来。

锐利,也叫人安心。

身子颀长,气势夺目。

这样一个男子,放在哪里都会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她不得不承认,千漪还是有那么点运气的。

当然,这个跟眼光无关,千漪没什么眼光,遇上,纯粹只能说是走了狗屎运。

“你叫薛红莲?”

薛红莲默了下,启唇,“不是,我叫薛青莲。”

后窗台下,千漪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她汲汲营营帮他隐瞒真名,就是为了事成之后不会给他招去麻烦,他说自己名字做什么,那她之前不是白做工了嘛?

狠狠拧了自己一下,继续把耳朵贴到窗口,千漪屏气,安慰自己很可能男子说的另一个名字也是假的。

毕竟哪有人名字跟自己心上人只差一个字的,听起来好像兄妹一样。

所以她有理由相信,男子是太爱他心上人了,对外起假名才会用薛青莲这个名字。

青莲红莲,一对嘛。

理解。

第一零一四章 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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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男子回答,长老暗暗扶了下额头,红莲,青莲。

两个人里必定有一个说谎了,她更趋向于千漪那个死丫头。

至于原因,等问完了男子,她自会找死丫头再问个清楚,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赶在特使即将来挑人的关头,突然冒出个守护者来,很可能当中另有隐情。

拉回思绪,回到眼前,长老看薛红莲的目光犀利起来,“千漪说你是她的守护者。在我们圣巫族,守护者就是女子终生的保护神,也是她日后会托付终生的人,你承认这个身份吗?”

“薛青莲自当承认。”

“不要跟我玩文字把戏,你承认吗?”

薛红莲抬眸,静静跟长老对视,“承认。”

“承认就好。但是在你们关系正式定下来以前,我需要知道跟你有关的所有信息,诸如身份背景,这是一个长辈必须要了解的。我不为难你现在就回答,你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可以来跟我说。只是你能考虑的时间不多,我给你的期限,只在朝廷特使来之前。”

“不用考虑,咱俩既然想知道,我现在就能告诉你。”

男子的回答飘到窗外,让千漪懊恼的想挠墙。

长老都说了给时间给他考虑了,他拒绝的那么干脆干嘛?

现在就回答,回答个屁啊!她跟他还没对口供呢。这下子长老肯定又要认为她说谎了。

千漪仰头望天很是忧伤,她发现薛红莲这家伙根本就是来坑她的。

两人认识到现在,除了在悬崖上面他救过她一命之外,剩下的时间里全部都在坑她,她就没好过过。

然而她在这里抓狂懊恼无用,屋子里,男子低沉平直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自幼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从小到大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很惭愧,并没有住攒下什么家业。在外面行走这么多年,靠习得的武艺接一些赏金的活,换自己温饱。到现在也孑然一身,所以没有什么可考虑,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千漪,“……”这说的跟她当时告诉长老的简直一模一样啊,也太凑巧了,没想到她编故事都能歪打正着。

长老犀利视线直直射向男子双眸。那里面除了深不见底的漆黑什么都没有,看似坦坦荡荡,却又让人摸不着深浅。不知道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最后收回视线无声一叹。无从考证,她就暂且这么听着。

“对于千漪你有什么打算。”

“千漪年纪还小,我跟她都没有立即成亲的打算。况且我跟千漪虽然彼此有意,但是认识的时间太短,对彼此并不是那么的了解。且先相处一段时日,到最后千漪不一定会嫁给我。她才十七岁,心性未定,作为长辈,长老也不希望她太过草率做决定,以免将来后悔一辈子,不是吗。”

“千漪心性未来定,最后或许会改变主意。那你呢?”

“我不是气血方刚、心智未全的毛头小子,但凡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更改。同样的我也不喜欢强求。我跟千漪之间的事情,最终取决于她做什么决定。”

“你能这么想也好。”深深凝着男子,长老道,“千漪确实年纪还小了些,我看你比她大上不少,说不定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或许她会嫌你老也不一定。我们圣巫族的女子不愁嫁,确实不该着急,但是你们两个的关系必须要先定下来的。否则特使来了之后如果挑上千漪,那你们两个之间就再没有可能了。”

千漪不想进宫,能够避开特使挑选的唯一办法,就是她已经有了订亲的人选并且两人之间已经定下盟约。

便是这样,其实也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对于千漪来说。因为她的血统太过纯正。

这一点对皇上来说是最大的诱惑。

长老也不敢确定,如果皇上知道这一点,他会不会因为千漪已经定下亲事而放过他们。

如果不放,他们圣巫族是没有反抗能力的。因为他们是西凉子民,是皇上的子民,万事都须以皇室为重。若皇上不惜担下强抢民妻的污点也要将千漪抓进宫,圣巫族无能为力。

“前几日寨子里已经接到特使来信,说人已经到了漠城,很快就能到达圣巫寨,但是现在已经过去几天了,那边却全无动静,事情有些蹊跷。明日千语会到城里去看看,你还有千漪跟她一道去吧。看下情况顺便买一些定亲仪式需要的东西。不管你们两个最后能不能成,定亲仪式不可少。如此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才能扛得住考究。”

看了千语一眼,薛红莲点头,“好。”

知道长老暂时没有什么要说的,薛红莲退出了院子。

他的性子,极少这般对人详细解释,更不曾一口气说过那么多话。

只是院子里那个老妇人给她的感觉跟柳家老太太很像,所以他愿意给她好脸色。

面对她近乎犀利的逼问,他也没有反感。

等这次的事情了了,不管最后他的同命蛊能不能解除,他都要回去杏花村,住进柳家大院里。

以薛红莲的身份。

薛青莲要是敢跟他争,他就揍。

他会在杏花村给自己选一块墓地,若不幸蛊毒发作死在那里,至少身边有真心对他的人为他哭灵,记得他曾经在这世间出现过。

他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薛红莲,薛红莲!”女子从后面蹦出来,小手拍上他肩膀,“你刚才在里面的话我都听到了,没想到我们的回答居然一模一样,心有灵犀啊!”

“你很高兴?”薛红莲垂眸,睨着女子。

“当然高兴啊,我们之前没有串过口供还能在长老面前不露馅,你不高兴吗?”

“不高兴,我得有多蠢,才能跟你这种智商的心有灵犀。”

千漪,“……”他刚才是在骂她吗?

握爪,追上去,千漪愤愤,“你是客人,我让着你,你别蹬鼻子上脸啊,我这智商怎么了?我聪明机灵,好多女子比不上!”

薛红莲淡道,“原来你们寨里蠢人那么多。”

第一零一五章 样子太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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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漪被气得鼻孔冒烟。

怎么会有这种人!

“薛红莲,你嘴巴这么坏,我真怀疑你在外界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其实就是嘴巴树敌太多,被人逼得无路可走才跑来西北边境的吧?”

“来,说来听听,你招惹了多少仇家?十个?五十个?一百个?”千漪哼笑,以嘴还嘴,啧啧有声,“也亏得你好运遇上我,进了我们圣巫寨,那些人便是想寻仇也进不来。以后安安生生呆在这里,改改你那个臭脾气,我可以考虑罩着你。”

薛红莲头都懒得回,罩他?大言不惭。

“哎呀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男人就该有男人的风度,一恼羞成怒就把人甩在后头,有失男子气概。”把人气着了,千漪这边就乐了,刚才那点子火气立即烟消云散,又屁颠颠追上去,“诶,咱们好歹也是搭档,经过生死共过患难,虽然我整天叫你红莲红莲的,但是这到底是假名不是?你把你真名告诉我呗?免得以后咱们在大街上见到了,我还叫你红莲,多尴尬?”

瞧着大有锲而不舍架势的女子,薛红莲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恶意,一字一顿,“真名,薛红莲。”

“哈哈哈,你还跟我开玩笑呢,这名字明明就是你心上人的。反正绝对不可能是你的,哪有人临死的时候会叫自己名字的?别逗了,赶紧说。”

男子顿下脚步,定定看着大笑的女子。

平淡无波的目光,让女子笑声越来越尴尬,最后彻底笑不下去。

而且,她从男子眼神里看到了认真。

他并未开玩笑。

“……”千漪听到自己下巴掉地的声音,“可是你之前还跟我说过,你叫薛青莲……”

“青莲是青莲,红莲是红莲。”男子瞥了她一眼,走了。

直到男子消失在她眼帘,她才说出那句堵了半天没能说出口的话,“不是都一个人吗?”

什么青莲是青莲,红莲是红莲,不都是莲吗?

就算他再怎么不想承认,他们也是同一个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啊。

偏偏非要弄得两个人似的,真是有毛病。

还有,坠崖的时候叫自己名字,也真是闻所未闻。

生死关头,除了自己,他就没有别的最想念的人了吗?

还是说,他活到这么把年纪,生活中始终就只有自己?

……太可怜了。

从一开始的惊掉下巴,到对男子抱上深深的同情,千漪转换得非常适应。

她自己也不是一般人,所以对于神经病的世界,她很能理解。

回到自己的院子,楼上立即扔下一个包裹,里面是千漪心心念念的西疆蛇。

“两天之内,把蛇毒取出来。”

“没问题!”千漪喜不自禁,把西疆蛇搂在怀里,跟抱着至宝似的。

看在他不是真的毫无人性的份上,她原谅他嘴毒了。

翌日一早千语就来了小院,带上两人出寨子,一道前往漠城主城。

所谓主城,其实也是西凉跟南陵之间的交界地,是一座边城。

只不过因为西凉的特殊性,极为排斥他国人,所以边城里全是西凉百姓,几乎看不到别国人的踪影。

便是有,也只有一两个有本事拿到皇室通关文牒的商人,堪称稀有。

圣巫寨距离主城近二十多里,乘坐马车大概一刻钟左右能到,不算远。

出了寨子正门,薛红莲才发现昨夜女子说的,进了寨子之后别人就没办法找他寻仇是什么意思。

这个寨子,门口竟然有哨楼,楼上有穿着统一服饰的人负责岗哨,凭多年杀手的敏锐嗅觉,他能感觉到那些人不简单。

绝对不是普通寨民。

而且从门口往外的一路上,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掩映在山路两边的林子里,还有藏身的鹰眼。

这种严密防卫网,处处昭示着寨子的不同寻常。

还有千语跟千漪,在马车行出寨子的时候,脸上就蒙上了纱巾。

察觉男子疑惑的眼神,千漪轻咳一声解释,“我们寨里的女子,是不能随意在外人面前露出真容的。出门就得蒙上纱巾,这是规矩。”

薛红莲轻轻挑眉,他跟女子初遇那次,她脸上可没半点遮掩。

看懂了男子那个挑眉是什么意思,千漪立即偷偷朝他挤眉弄眼,旁边有个千语姐姐在,她不方便解释,回头再好好跟他说。

好在她那些小表情千语没看见,或者说装作没看见,薛红莲淡淡扭开了脸。

相较于千语装作没看见纵容女子,他完全是不忍直视。

那个样子太蠢了。

左右瞅瞅,身边两人都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千漪暗戳戳松了口气。

要是让长老知道她那天在外面竟然没蒙纱巾,肯定让她脱一层皮。

她也不是要故意露出脸来,只是蒙上纱巾,太容易被那些人识破身份……

正门通往外界的山路有些颠簸,马车不能行太快,到得主城城门几近半个时辰。

远远的,就能听到城里传出来的喧嚣。

千语拿出一块令牌给城门守卫,守卫立即放行,没有如对旁人般严格盘查。

入城后,在一处街边停下马车,千语赶两人下车。

“我去边城驿站看看情况,你们两个不用跟去,长老交代了让你们自行去添置定亲所需物品,等事情办完,在城门口柳树下见。”

说罢马车起行,把两人人扔下了。

千漪知道这是长老跟千语姐姐尽量避免她在特使面前出现,招了眼。

拽起男子袖摆,千漪兴匆匆往街边商铺走,“咱们去看看有什么东西需要添置的,虽然我们不会定亲,但是总得装装样子,不然长老该怀疑了。”

薛红莲下意识想甩开她的手,女子像是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似的,小手抓得死死的,如果他非要甩开,就得把她整个人甩出去。

对上女子近乎无赖的笑脸,薛红莲闭眼,忍。

“虽然我没有定过亲,不过我参加过寨子里不少哥哥姐姐的仪式,要买什么我都知道,你跟着我就好!”拍着小胸脯,千漪拉着男子开始出入在街边各大商铺。

布料行、点心铺子、首饰行……进去之后,但凡看到红色的跟喜庆稍微沾边的东西,全要。

第一零一六章 那是看傻X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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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从几个大铺子出来,两人手上已经挂满大包小包。

“我都说了我有钱,这些东西是我要买的,我自己付账就好了,你偏要抢……”

出门的时候,女子嘴里还絮絮叨叨的抱怨。

薛红莲一声不吭,眉头皱得能打好几个结。

瞅着两手拎的十几个包裹,只觉得自己藏鞥样子蠢爆了。

这个时候,应该让薛青莲出来。

他受不了自己如此毁形象。

转身,往旁边茶楼走。

“喂,你去哪?喝茶?你等等我啊!”千漪一边把怀里大包小包抱紧,一边急急追了上去,“还有好几家铺子没逛呢,则呢么就跑去喝茶了?你累了?”

还有几家铺子没逛?薛红莲额角青筋开始跳,咬牙,“这些东西,装样子足、够、了!”

她真以为要定亲呢?

随便找个借口在长老那里推迟定亲日期,等他查出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时间一到立即走人。

跟女子在一块,每一天都是在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进茶楼,薛红莲直接要了个雅间,进门就将手上挂着的东西全扔下了。

“那里面有西饼,你这么一扔会碎的……”

“过来。”男子坐在椅子上,抬眸,两个字满是强势。

千漪愣了下,对上男子空幽深邃的眼睛,莫名犯怂,放下怀里包裹,乖乖走过去在男子对面坐下。

“那天你为什么被追杀?”

千漪屁股还没坐稳呢,冷不丁听到男子这般问,心头跳了下,眼珠子咕噜一转就准备开口。

“你说一个字谎,我就弄死一条西疆蛇。”

“……”拿她的宝贝威胁她,卑鄙。

千漪心里把男子骂个狗血淋头,脸上挤出谄媚讨好的笑,“哪能呢,咱俩是搭档,肯定要彼此坦诚知无不言,我怎么可能对你说谎哈哈哈!”

“说。”

暗暗翻了个白眼,千漪吞吞吐吐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人吧,咳,是、是特使身边的护卫。”

“西凉皇室特使?”薛红莲眼神暗了下,“特使没能如期到达圣巫寨,是你干的?你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偷了他一个东西,在找到那个东西之前,估计他都去不了圣巫寨。”说起这个,女子不磨叽了,摇头晃脑很是得意。

能在特使那里偷走那个东西,她机灵又机智啊,

“既然是特使,应该是每年都会到圣巫寨去的,你不蒙上面纱,还跑去他那里偷东西,就不担心他认出你来,最后开罪整个圣巫族?”

“我会有那么蠢吗?我敢去自然是因为他不认识我。往年他去寨子里的时候,见的都是适龄女子,我没到年纪是不用去见他的,所以他根本没见过我,但是我却认得他。”仰起小下巴,千漪嘚瑟,“而且就因为他对我圣巫族很是熟悉,所以想混到他身边去,更加不能蒙上面纱,那样才是真的露馅。不过我混进去偷东西的时候虽然没蒙纱巾,但是也做了点伪装,所以哪怕再见,他也绝对认不出我来。”

为了让自己在男子面前显得高大上,她没说她去偷东西的时候,那个死太监特使根本就没看到她正脸。

十分安全。

必须把当时的局势说得紧张危险,才能凸显她才貌并重。

任由女子在旁边自我吹嘘得天花乱坠,薛红莲垂眸慢慢品茶,掩下若有所思。

“你怎么不问我偷了什么东西?”

“你偷了什么东西?”男子从善如流。

“我偷了圣血金蚕。”说到这里,女子更得意了,“皇室就是用那个东西来检查我们圣巫族女子血脉纯正程度的。弄一滴血喂金蚕吃下去,血统越正,金蚕身上的颜色就会变得越深,通体通红。没了金蚕,检查不了血统,死太监就没法跟上头交差,哼,这几天估计他急得眉毛都要烧着了。”

“金蚕呢?你藏哪了?”

“昨晚我撕吧撕吧,喂西疆蛇了。”

“……”

之后薛红莲没再说话,女子一个人在旁边嘚嘚嘚,兀自说得兴高采烈,整个雅间里充满女子清脆欢快的声音。

于薛红莲来说有点吵,但是却比一个人坐着的时候要舒适些,因为那些孤独冷清,在这样的氛围下不会来袭。

同一时间,漠城几十里外的两国交界处,边境码头,一艘客船泊岸。

一行四人从船上走出,踏上边境土地,慢慢往漠城靠近。

“这里就是西北?”四处环顾,入目极为萧条,哪怕是边境码头,人影也不多见,这让柳玉笙很是诧异。

以前见过的码头,哪处不是人来人往,码头工穿梭活跃揽活计?

可是这里,边境之地,本该是人流最多的地方,竟然连码头搬运工都只见四五只,坐在码头一角,懒洋洋的闲聊。

见着有人上岸,那些码头工往这边看了眼,发现几人没什么行礼之后没有凑过来,看他们的眼光却充满好奇跟讶异。

柳玉笙自我解独,那是看傻x的目光。

好像出现在这里的人,就傻。

牵了女子的手,带她往码头驿站走去,风青柏才慢慢跟她解释,“这里就是西北,只不过因为西凉排外,几乎完全禁止他国人去西凉边城,商旅之类的来这里找不着利益,自然就不会再往这边白跑。这个地方也就慢慢荒凉了下来。”

“边城不应该是各国共同把持的吗?为什么西北边城是西凉说了算?”像东南边界,那里的边城就有各国的驿站开放,迎接各国商旅,整个边城极为热闹繁华,当然,也龙蛇混杂。

因为是边城,各国什么人都能进去,所以一些在自己国境内犯了律法被追缉的要犯,也会藏身在边城以求一个牺牲之地。

诸如江洋大盗之类的,使得边城安全存在极大隐患。

“因为过了码头,就是西凉国界,西凉不同意他国入驻他们边境展开通商交流,别国也没办法强求。”招揽了一辆马车,风青柏扶女子上车,等魏紫跟柳芽一并坐上来后,吩咐,“去漠城。”

第一零一七章 那个家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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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西凉排外,别国人几乎进不去西凉边城吗?”听男子直接说去漠城,柳玉笙疑惑。

别到了城门口进不去不说,还被驱赶,那是很丢人的。

她没办法想象风青柏被驱赶的样子,一想,就想笑。

风青柏勾唇,“排外的规矩,对各国皇族要员破例。”笙笙想看他丢脸的样子,得失望了。

“……我们不是来找苗疆的吗,为什么要去漠城?”听着两人对话,柳芽怯怯问。

漠城属于西凉,可是苗疆不是西凉国土,在那里是寻不到苗疆的。

“漠城占据西北近半个地域,倘若苗疆真的在西北,那距离漠城一定很近。我需要进漠城弄一份当地的地图,通过地图推测苗疆可能在的方位。”

柳玉笙讶,“当初那份羊皮地图,你记下了?”

“记下了。”

“主子自小过目不忘。”魏紫补充,以便当家主母更加崇拜主子。他这句话,得了主子一个赞赏的眼神。

柳玉笙,“……”怪不得那时候风青柏会把羊皮卷还回去,他根本不需要把那东西带在身上。

几人上岸的时候尚是早晨,到得漠城城门外,已经将近午时。

在这里,柳玉笙见识了一次自家男人的所谓特权。

一块黑金色令牌,上面刻着风字,以及龙纹图腾。

守卫的看过牌子之后反应并不是很大,但是透过车窗看到风青柏那张脸时,立即容色一变,还了牌子恭恭敬敬放行。

柳玉笙觉得,他们能如此顺利进城,刷的不是皇室令牌,刷的是风青柏那张脸。

西凉边城的守卫,一定看过风青柏画像,并且把他的容貌记得牢牢的。

这个发现让几人暗了眼神。

多年来西凉一直闭门造车,从不与他国邦交,甚至不允他国人踏进西凉国境。可是一个边城守卫,却能认得风青柏的脸,说明西凉有探子埋在南陵都城,特地作了画像拿回来。

西凉背地里,是盯着各国的。

这就让人奇怪了。

表现出与世隔绝与世无争的姿态,又为何会关注别国皇室?岂非掩耳盗铃?

“你怎么看?”悄声的,女子问风青柏。

“我们小心便是。这么多年,西凉始终不曾现身在众人眼前,极为神秘。边关盘查森严,各国以前也曾派出探子想潜进西凉,但是最多只能混进漠城,再深入不了其他地方,我们对西凉的了解也仅仅限于表面。”风青柏眸色淡淡。

西凉若有野心,总有一天会暴露。

除非他甘于始终蛰伏,什么都不做。

马车停在一家酒楼门前,付了车前,一行人下车往酒楼里走。

对面茶楼,恰好有人出来。

怀抱一堆包裹的女子光顾着低头把不停往外滑的包裹重新搂紧,没注意到面前的马车,差点被撞上。

“能不能看路?”及时伸手将女子拉了回来,薛红莲脸色不甚好看。

知道是自己莽撞了,千漪吐下舌头,心虚辩解,“我得抱好东西嘛,花那么多银子买的,摔坏了得多心疼,虽然银子是你出的……”

薛红莲面无表情,她还真好意思驳嘴。

懒理连价值观都奇葩的女子,举步往城门附近柳树走。

马车已经驶过去了,举步抬眸的时候,恰好捕捉到对面酒楼内,一抹紫色一闪而逝。

薛红莲脚步顿了下,随即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啪掉。

看到紫色他竟然会想到风青柏,那个家伙在南陵,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是魔怔了。

“风青柏,要不我们就在大堂用膳吧,反正人也不多。”

清灵声线,从酒楼里传出来,在喧嚣闹市中几乎被掩埋,却清晰传入薛红莲耳朵。

手中拎着的包裹掉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薛红莲,你又掉东西了,都说这些很贵的,就算摔不坏也心疼啊!”

“走吧。”将地上东西拾起,加快脚步往柳树下走。

千漪嘟了唇,男人就是粗心,她怀里抱着的东西都快挡到脸上了,看路都困难,也不说等等她,万一她一不小心又被车撞了呢?

差评!

然到了柳树底下,还有更让她抓狂的事情。

男子把一堆东西摞在树脚下,命她看着,之后转身就消失了。

甚至连个背影都不留,千漪气得咬牙切齿。

她是弱女子啊,还是个风华正茂体态婀娜的弱女子!窝在一堆包裹中间,气质全无,引来惊诧目光无数,她不要面子的啊?

返身往酒楼方向赶,在酒楼大堂真切看到一行四人,看到那两张熟悉面孔的时候,薛红莲不知道自己心里涌出的是什么感觉。

像暖泉突然塞满整颗心脏,往外溢。

有一种重量将心脏往两边拉扯,不痛,却让眼眶发烫。

男子身上气息太过强烈,引人注目,坐在桌旁的四人也一眼看到了他。

柳玉笙眼睛一亮就要开口唤人,被身边男人用力按住了桌下的手,那股力道也让她及时吞下了要冲出口的声音。

大堂里的人其实不少,她之所以提议坐在大堂,其实是想从旁人议论中了解一下城中消息。

风青柏刚才不让她跟薛红莲打招呼,当中必然有用意。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眼前是红莲不是青莲,看那双眼睛就知道了。

“掌柜的,来几样小菜,一壶酒。”

“好咧,客官随便坐,酒菜一会就上来。”

点了酒菜,薛红莲在大堂随意找了个位置,目不斜视过去坐下,仿佛不认识几人一般。

就连选的地儿,也跟风青柏、柳玉笙等人坐的隔了两桌。

这反应让柳玉笙更加确定,很可能他们被人监视了。

转而想想也不奇怪,风青柏是南陵皇室,连城门守卫都认得他那张脸,可见漠城的守卫都是被西凉皇室特意训练过的。

他们如此忌惮他国皇室成员,眼见着风青柏竟然来了漠城,又怎么可能不派人监视打探。

说不定此时在他们周围,暗地里已经埋了无数眼线了。

如果跟薛红莲相认,只会连累薛红莲也暴露在西凉眼线面前,让他陷入危险。

第一零一八章 若有下辈子,别生在圣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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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的是小菜和酒,薛红莲这边酒菜上的很快。

吃完之后人就付账离开了,跟周围的人全程没有一点交流。毫无异样。

他离开的时候,柳玉笙、风青柏等人刚刚开始用膳。

除了最初的那一眼之后几人再未往薛红莲方向瞧过,表现的也跟完全不认识一般。

直到用过膳后挑了家客栈进了房间,柳玉笙才立即迫不及待的发问,“风青柏,红莲怎么会出现在漠城?不是只有皇室才能进的来吗?以他的身份没有通关文牒,城门守卫是不会放行的吧?”

“你问的这些问题,我暂时回答不上来。待我明日跟他碰面之后回来再回答你如何?”

“你跟薛红莲约好要见面?怎么约的?在哪见?”

风青柏有些好笑,“有个东西叫做传音入密。不过笙笙,在你男人面前对另一个男子过分关心,容易造成不和谐。”

柳玉笙,“……”

嗔了男子一眼,柳玉笙心情很好。

没想到刚来漠城就跟红莲遇上了,那他们便可以带着红莲一起去寻苗疆。

及后想到刚才在大堂里风青柏不让跟薛红莲打招呼,还有薛红莲也假装不认识他们的样子,柳玉笙下意识压低了嗓音,“是不是有人监视我们?”

风青柏点头,“从我们进城开始,就已经在别人的监视下。”

柳玉笙眉头皱了,没想到西凉对别国防范如此严密。

还要再深想,冷不丁身子一个失衡,已经被男子打横抱起。

“先歇会,睡醒了我们去游漠城。”

不接受反驳,他展现得淋漓尽致,连她的嘴都堵上了。

另边厢,薛红莲已经坐在回圣巫寨的马车上。

期间女子瞧了他无数次,最后用手推推他,“你心情很好,捡到银子了?”

薛红莲有些意外,眉峰微挑。

“我看出来的,我火眼金睛。”不知道为什么,他便是不说话,她也能猜出他想说什么。

千漪傲娇抬起下巴,这就叫心有灵犀,他还死不承认,“你离开又回来,心情就变得很好,眼睛比平时亮好多,走路脚步也轻快了,我一看就知道。快说说,你前面离开是干什么去了?”

千语也朝男子看去。

“捡到银子了。”男子启唇,给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答案。

千漪嘴抽,那么敷衍,他就不能想个稍微有说服力的理由?

捡银子,捡个十万八万他都不会那么高兴。

以为她不知道么,他可有钱了,之前买东西付账的时候,甩出去的都是银票。

他衣襟里还有厚厚一叠。

完全有视钱财如粪土的资本。

知道女子性子,不想被她继续纠缠,薛红莲主动开口岔开了话题,“驿站那边情况如何”

他问千语。

千语愣了下,才道,“我去到驿站的时候特使不在,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人等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特使脸色不太好,不过他说过几日就会去圣巫寨。想来没有什么大事。”

听前半段,千漪还眉毛飞舞,听到最后一句,整张小脸一下垮下来,“他还要去圣巫寨?”

千语奇怪,“自然要去的,他本来就是来挑人入宫的,不去圣巫寨,他回去如何交差?”

“……”千漪后悔,她不应该只偷走金蚕,她应该把特使一并弄个半死不活,那样他便是想去圣巫寨也去不了了。

“千漪,那是我族的使命。”直到少女在想什么,伸手揉揉她脑袋,千语轻道。

千漪扭开头,眼眶发红,“狗屁的使命!”

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就因为是皇帝,就能为所欲为?就能随意毁掉别人的人生?

凭什么她们圣巫族女子只能做皇上的炉鼎?她们不是人吗?

凭什么她们从出生开始,就得注定要被送到皇帝的床上,就为了助他延年益寿?

还每年至少两个,他也不怕马上风!

看向窗外,千漪眼睛更红,只是倔强的不肯掉眼泪。

每年挑两个新人入宫,新人换旧人,在皇宫那种地方,旧人当如何?

困在四面宫墙,顶着一具空壳,忍受践踏羞辱,等死。

这就是圣女的命运!

“千漪,若有下辈子,别生在圣巫族。”千语将视线投向窗外,眼底浮出泪光,最后克制的隐下。

车厢里的氛围,从刚才的欢脱,一下变得压抑沉重。

薛红莲至始至终没有插嘴,眼底也没有掀起波澜。

命运这个东西,都是注定的。

被规划了命运轨迹的,又何止圣巫族。

回到寨子,千漪的心情都没回复过来。

进了家门,放下拿下大包小包,本来想往床上躺一躺,自我调节安慰一番,就被男子逮住了。

“取毒,明日晨时之前给我。”递到她面前的,是一个两指大小的药瓶。

千漪闷闷将药瓶接过,“你前面离开不会是特地去买药瓶了吧?”

男子不答,转身走人。

特地来逮她,好像就为了那点蛇毒。

她心情那么不好,也不说安慰她一下,还搭档呢。

一点不合格。

千漪犯了气性,在男子身后怒哼,“我现在心情不好,取不了毒,等我心情好了再说!”

“辰时装不满那个药瓶,我亲自取毒。”

“……”千漪抓狂,好了不起啊!

就知道威胁她!

偏生她还不得不吃这套。

真让男子亲自来取,她那些宝贝还有小命在?

气鼓鼓的招来西疆蛇,把药瓶放在桌面,千漪冲着蛇宠指挥,“去,排队,吐口水!”

因为太气,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脸都是黑的,却也因此,忘了之前浮起的那些压抑难受。

漠城那边,晌午小憩过后,风青柏便带着柳玉笙出了客栈,在城中各处游览。

知道暗地里肯定有人盯着,柳玉笙干脆放开了,任由男子带她到处走,把心神放在当地的风土人情。

走街串巷,对各处风景建筑评头论足,真把自己当成来此一游的观光客。

然后在经过当地书铺的时候,若无其事拿起一份漠城地图,付账。

那种心情,柳玉笙觉得就跟当间谍似的,贼刺激。

第一零一九章 笙笙,他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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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关上房门,柳玉笙立即把男子拉过来,打开地图给他看。

“快看看苗疆在不在这附近,如果在的话,我们这两天就可以启程去找了!”

女子的急切让风青柏甚为无奈。

他就算过目不忘,记得那张羊皮卷上的地图,但是要把两张地图融合起来比较也是需要时间的,哪能看一眼就知道具体位置。

何况南疆本就不属于西凉地界,漠城的地图未必会衔接苗疆,那么也就无从对比排查。

“愣着干什么?赶紧看呀。”女子见他满脸无奈状,又开口催促。

“笙笙,你爱的是我吧?”男子冷不丁冒出这一句,让柳玉笙愣了一下,最后哭笑不得掐他一把,怎么这种时候他都能吃醋?往日的精明理智都到哪里去了?

“青莲身上中的是同命蛊,虽然眼下没事,但是什么时候发作我们根本预测不到,所以如果能够尽快找到办法,把他身上的蛊解掉,他的安全几率就会更大一些。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正经点。”

风青柏默,他觉得他很正经。

况且祸害遗千年,薛青莲那样的祸害不可能会短命。

伸手接过女子塞到他手里的地图,风青柏在桌旁坐下来,开始认真查看地图上的地形。

相比起如同简笔画的羊皮卷地图,这份漠城成地图明显要详细的多。也亏得这里是边城,所以西凉国并没有禁止边城地图出售。

“如何,找到了吗?”盯着他将整张地图扫完,女子立即开口问。

风青柏抬眸,女子就在他对面,几乎半个身子趴在桌面上,眼巴巴的望着他。

“笙笙,你是想弄死薛青莲还是想救他?”

柳玉笙,“……”

“我现在特别想弄死他。”

“……”柳玉笙默默站直身子,挪到男子身边,伸手小情小意的给他捏肩捶背做低伏小,“这样有开心点吗?”

男子垂眸不语。

想了想,柳玉笙又走到男子身后,伏低了身子,整个人贴在他后背将他抱紧,撒娇,“夫君,相公,阿修哥哥?”

软软的声调一如她小时候,甜得让人心发软。

风青柏嘴角飞快翘了下。

现在只有这种时候笙笙才会叫他夫君叫他阿修哥哥,平日里可听不到她这么甜腻的跟他撒娇了。一口一个风青柏,跟别人唤他无二。想起这点他觉得心口闷,日后须得调教。

“这次如果帮到薛青莲,日后便叫我阿修哥哥如何?”

“私底下叫。”柳玉笙抽着嘴角,小心翼翼打商量。

男子扭过头来似笑非笑看着她,用眼神透露他的不满。

“阿修哥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柳玉笙即刻妥协。

她现在要是不答应,男子能直接给她摞担子不干,那他们得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苗疆?什么时候才能解掉薛青莲身上的蛊?

同命蛊对于薛青莲来说,等同悬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他们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把刀就会掉下来。

这件事情在她看来是真的刻不容缓。

虽然薛仲被囚禁在南陵王府,但是眼下他们都不在京城,只有普通侍卫跟下人看着,如果出点什么小意外谁能知道?谁又说得准中途不会横生枝?她是真的担心。

跟薛青莲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其实她早就把他看作跟钱万金一样,是自己最亲近的朋友,甚至把他们当成自家人。

她相信风青柏也是一样的。只是他这个人感情内敛,极少会将自己的真实情绪表达出来。

或许男人之间的友情就是这样子,放在心里面上不显,但是在对方有事的时候一定会出手帮忙。

他会跟她一起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否则他可以不来,甚至也可以拘着不让她来。

一个王爷,南陵国朝堂上第一把手,堂堂的摄政王,。放着国事不管跑来西北甚至跑进敌国边境,并非外人看起来那么简单的。当中涉及的危险,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明白。

想到这里,柳玉笙眼里盈上柔和,情不自禁俯身的男子唇角一吻。

现在的风青柏,早已不是小时候那个偏执病态的小男童。

现在的他言而有信,重情重义,变得越来越温暖,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罢了。

蜻蜓点水又极致温柔的一吻,融了风青柏的心。心头藏着的那些妒意,顷刻就消散了。

将女子拉到自己腿上坐着,风青柏开始轻声跟她解释地图上面的各处地形。

“想要找出苗疆的具体位置,我们可能还要花上很多时间。这份地图我看过了,上面任何一处地方都跟羊皮卷上的地形衔接不上,我猜测苗疆跟漠城的距离应该不接近,至少不在漠城的边界线周围。”

闻言柳玉笙眉头轻轻蹙起,“如果地图没有用,光靠我们自己去找的话,应该很难找到吧?我们甚至连一个具体的方位都没有,只知道在西北。但是西北这么大,要将整个西北地区全部搜索完毕,光是耗时都需要以年计算。”

可是薛青莲能等那么久吗?那种每时每刻都要承受死神迫近的感受能把一个正常人逼得发疯。

额上被覆上一片温软,男子将唇印在她眉心,“不要小看薛青莲,他那样的别说只是面临死亡威胁,便是真的面对死亡那一刻,他也依旧能够嬉皮笑脸。他的承受力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可是……”

“笙笙,他是男人。”强大,而且骄傲。

这句话让柳玉笙微微一震,风青柏说的对,薛青莲是个男人。

他那么骄傲的性子,不论遇上什么样的境地,他都不需要他人怜悯同情。

是她想太多了。

拍拍脸蛋,柳玉笙打起精神,“没事,这里找不着,我们就亲自走遍西北每一寸土地,我不信那个地方能凭空消失,地毯式搜索都挖不出来!”

壮志豪言,让风青柏抽了嘴角。走遍西北每一寸土地?她心可真大。

把时间耗在这种事情上,就算她肯,他也不会答应。

真要找让薛青莲自己找去。

第一零二零章 千万不能以貌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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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谷虽然已经几乎等同不存在了,不还有个苍鹰阁吗?苍鹰阁门徒没有上千也有数百,那些人手留着不用,光养着让他们一个个当米虫?

风青柏冷笑,美不死他们。

胸前衣襟被一只小手轻轻抓挠,风青柏垂眸,即对上女子讨好的小表情,“你明天不是要去跟薛青莲见面吗?把我也带去呗。”

风青柏扶额,哄道,“笙笙,我是偷偷去的,当间得避开西凉耳目不能叫人察觉,若是带上你恐怕不方便。你在客栈里等我,嗯?”

“阿修哥哥,我的轻功不一定比你差。”女子龇开小白牙,冲他皮笑肉不笑。

这副小模样好像是被他给气的。

风青柏默了下。笙笙不提,他的确快要忘记了,她除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之外,还有一身几近登峰造极的逃跑功夫。

尽得魏红真传。

“是为夫小看你了。”男子低头认错。

女子这才满意,拍拍他脸颊,志得意满,“记得到时候带上我。说不定中途你真气不济,我还能带你一把。”

风青柏笑,“真把你给能的。”

“……你可是个王爷,怎么学起爷奶说话来了、这乡土气息跟你的身份气质不符,自己改改。”

“……”

晚间吃饭的时候,魏紫跟柳芽才出现在两人面前,也不知道半天功夫他们都干什么去了。

膳后回房之前,柳玉笙压低声音跟两人说了一下有关地图的事情。

得知苗疆并不在漠城地图边界,柳芽显而易见的失望。

虽然这次出门她的作用只是来帮忙,但是内心里她也是希望能够尽快找到苗疆的。

她想看一看他们家的母族究竟是什么样,是不是真如太爷爷曾经说的那样是一片净土。尽管现在他们一家人都是奴籍,这辈子不可能再回到苗疆,但是她仍然对那个地方充满了好奇跟向往。

“只要那个地方还在,总有一天我们能找到的,不要心急。”柳玉笙低声劝慰。

柳芽冲她怯怯一笑,“夫人说的对,我们一定能找着的。”

他们一定能找到那个地方,一定能够救回爷跟夫人的朋友。哪怕曾经遭受过那些不堪的遭遇,她依旧相信这个世上好人有好报。

爷跟夫人这么好,他们的朋友定然也是一样的。他们一定能迎来好的结局。

两人在说悄悄话的工夫,风青柏也对魏紫下了暗令。至于命令是什么,不得而知。

翌日卯时,天还未亮。

整个漠城还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

这个时间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也是城中防卫最为松懈的时候。客栈一处客房有间窗户悄无声息打开,借着昏暗光线遮掩,有身影如同鬼魅般飞速离开。

速度之快,如同青烟卷过转瞬飘散无踪。

离开了漠城,往北边方向飞纵的半途中,疾飞的身影速度才稍稍慢了些许。在开始渐渐透亮的光线下,能依稀分辨出那道身影原来是两个人。

“风青柏,你怎么知道从那个地方能钻出边城?”

漠城有六个出口,每个出口都有严密的防守,这个时间想要出城很难。而且如果从正门正大光明的走,那就势必无法避开那些暗中眼线,对他们接下来的行程不利。

只是柳玉笙也没料到,同是第一次来漠城,风青柏竟然就能在城中找出漏洞。他是什么时候去做的勘察?

搂住女子纤腰,带着她再次加速往前飞中,风青柏轻笑,“昨日你说要带我一把?”

可是眼下明显精力不济的人,并不是他。

柳玉笙脸红了一下,轻咳,“是我先问你的,你得先回答。”

男子轻笑声低低溢出唇边,“昨日午时我们在城中闲逛的时候,魏紫跟柳芽没有跟来,便是去勘察城中地形去了。”

“柳芽也去了?”柳玉笙惊讶,那个小兔子一般胆小的少女竟然能帮着勘察地形?

“所以千万不能以貌取人。柳芽胆小,却也正因为她那个性子,游走大街小巷的时候反而最不被那些眼线重视。她能做的反而比我们三个人都多,今日我们钻出来那块儿钱就是她发现的。”

柳玉笙,“……”

她确实小看了柳芽,总想着那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白兔。没想到这一次反而是小白兔给他们帮了大忙。让她有种哭笑不得之感,是她以貌取人了,回去以后好好奖励柳芽。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薛红莲跟你约的什么地方?”

“漠城以北二十多里有一个山寨,薛红莲就在那里,我们绕到寨子后方,去那里等他。”

漠城以北,走的越远山陵越多。入目所见群山峻岭,绵延不绝。

最为奇特的是这一路走下来,周围竟然没有几个村庄。也不知道是原本就没有,还是被人强制迁移了。

这也越发显得薛红莲所在的那个寨子很是神秘,柳玉笙开始好奇起来。

最后一截山路是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上,又顺转直下。爬上那座高山往下望,隐约能看到远处山脚下竹楼幢幢,错落有致,掩映在薄雾晨曦之中若隐若现。

竟给人一种误入仙境之感。

柳玉笙惊叹,这里应该就是薛红莲所说的那个寨子了。

两人站在山顶没有再往下走,随意选了一处能遮掩身形的大石墩,安静等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也彻底透亮起来。

初阳从东方升起,金色阳光穿透晨间薄雾,瞬间将那些雾气蒸发。

山脚下的寨子也显出全貌。少了仙气,却依旧如一个世外桃源,宁静致远。

此时两人也等了有近半个时辰。

站得累了,柳玉笙掏出手绢铺在一块石块上席地而坐,“你跟薛红莲约的真是这里?会不会是弄错位置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这个地方离下面的寨子其实不算远了,正常人如果步行翻山可能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但是对于红莲那样的高手来说,一刻钟足够。

别真的是弄错地方了吧,那样子岂非白等。

“如果真的弄错了,错的肯定是薛红莲。”

第一零二一章 苗疆早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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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扬唇,明明是笑着说的,这句话语调也轻轻柔柔的。柳玉笙就是感觉头顶凉飕飕,小身板一抖,笑得谄媚。

“那是自然的,阿修哥哥肯定不会出错,错的一定是薛红莲。”柳玉笙着重强调,说完了还重重点头。马屁拍的无声无息,方才消掉男子身上冒出来的冷气。

面对一个随时能打翻的醋坛子,你也必须无原则,否则搞不定。

这是嫁给一个醋坛子之后柳玉笙最大的领悟。

“什么我的错?”两人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幽幽的声音,把柳玉笙吓得差点跳起来。回头就看到了薛红莲面无表情的脸。

指着山脚下的寨子,柳玉笙抽着嘴问,“你不是应该从山脚下上来的吗?为什么你会从这里钻出来?”

“我有说我会从下面上来?”

“……”好像还真没有。

风青柏侧眸,淡淡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男子。在男子出声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他在附近了,刚才说那些话,就是故意让他听见的。

当然,风青柏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小心眼。

“甩尾巴?”

“嗯。”薛红莲视线往山另一边示意,“那边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整个寨子周围都有隐藏的哨卫。出来花了点功夫。”

他其实很早就已经准备出来了。只是出院门之后接二连三碰到寨子里面的人,纷纷跟他打招呼,热情的拉着他说话。那种情况下,他没有办法甩脸就走。

打发了好几拨人之后,才找着机会溜出来。

“那个寨子是什么地方?你又怎么会出现在漠城?怎么进来的?”柳玉笙比较心急,一问就问重点。

薛红莲先朝山脚下看了一眼。晨光下的寨子沐浴朝阳,看起来祥和宁静,又处处充满生活气息。要是周围没有那么严密的守卫,就跟普通的寨子无二。

他们站的地方居高临下,从这里看去好像距离村子不是很远,实际上至少有几里的距离,已经出了监视的范围。

“会出现在这里,进入漠城完全是个意外。当初收到风青柏的信息,我立刻就往这边赶。到达西北没多久便撞上一场追杀,阴差阳错,混进了这个地方。”薛红莲将这几日里发生的事情详说了一刹那。

他不是个情感充沛的人,说话的时候语气总是平平淡淡不含感情,哪怕是对两个好友,语调依旧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柳玉笙却听得津津有味。虽然讲故事的人不合格,但是不影响故事的精彩程度。

“这么说来你能进入漠城,还是因祸得福。那位叫千漪的姑娘挺旺你的。”柳玉笙感叹,“不过她的部族听起来有些可怜。女子能助人延年益寿,这在当权者的眼里比仙丹灵药还要诱惑,注定了圣巫族女子的命运。”

虽然听起来有些玄幻,柳玉笙却并不怀疑这个说法的可信度。

如果不是真的,当朝皇帝也不会每年都派人过来挑人了吧?

何况皇宫那种地方,女子为争夺圣宠,无所不用其极。像圣巫族女子这样的弱势群体,背后没有强大的实力可以依靠,倘若连能助人延年益寿也是妄言,那么她们入了宫就是被人生吞活剥的份。

柳玉笙为这个部族感到悲哀。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如果可以,大多数圣巫族女子可能更宁愿自己是普通人,至少还有些许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

“在寨子里呆了几天,可还有别的什么发现?”柳玉笙在感叹唏嘘的时候,风青柏开口问薛红莲。

“是有些发现,但是还没有最后证实。等我找到更多证据把事情确定下来再告诉你们。”薛红莲沉吟须臾,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猜测不一定是事实,他不喜欢打诳语。

“你们又怎么会出现在西凉国境内?南陵朝堂现在那么清闲?摄政王还能跑出来游山玩水?”

柳玉笙脸又抽了一下,伸手在男子眼前晃,“你是红莲还是青莲?顶着红莲的脸说的话怎么跟青莲一样幽默风趣?”

风青柏,“一半红一半青。两人本就是合体,性格融合也不奇怪。”

薛红莲,“……”这是夫妻档唱双簧?

男子被怼得无言的模样让柳玉笙捂住嘴闷笑。

知道他跟青莲的性格不太一样,比较肃杀刻板,遂不再同他玩笑,“我们过来是为了帮你寻找苗疆,人多力量大嘛。而且苗疆排外,我们担心你就算是找到了地方可能也进不去。所以我们还特地带了个人过来,就是你昨日见到的那个跟我们坐在一块的女子。她很有可能就是苗疆后人,有她在,找到地方之后,我们能进入苗疆的机会会大的多。”

“可惜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找到苗疆的具体位置。此前我曾经推测苗疆很有可能就在漠城附近,但是昨日我看了漠城地形图,在上面没有找到一处契合的地方。想要把苗疆找出来,可能还需花费不少功夫。”风青柏也淡声解释了两句。

“不用找了,苗疆早就没了。”

“……”

“……”

“没了是什么意思?”柳玉笙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们千里迢迢带着人跑过来,还想着有个敲门砖,如果找到了地方能够更加顺利进入那个地方,结果薛红莲说苗疆没了?

“没了就是没了的意思。那个地方已经不存在了。曾经的苗疆族人或是死了,也或许是流散各地了,没有人知道。纵然找到苗疆曾经所在的地方,也只是一片遗址。”

“你听谁说的。”

“听千漪说的,她还说这件事情西凉国几乎人人都知道。为了证实,昨日在街上我还特意问过几个本地人,得到的答案一致,苗疆确实没了。”

刘玉个脸色慢慢白下来,“没了,苗疆没了,那你身上的蛊……”

后面的话她没法说下去,唯一可能的希望没有了,那红莲青莲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等死?

“这段时间你身上可有感觉不适的地方?”凝着男子,风青柏问。

薛红莲摇头,沉默片刻才道,“只要他没事我就没事。”

第一零二二章 真正的幕后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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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他已经不想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命会以这样的方式跟那个人相连,讽刺无比。

“不管那个地方是真没还是假没了,我还是决定继续找一找,或许能找到些什么线索也不一定。”风青柏顿了顿,“只要事情还没有真正走到绝地,那就不代表完全没有希望。”

愣了下,薛红莲微微垂眸。他没想到风青柏这样的人居然还会说话安慰人。以他那样的性子说出这种话来,只怕他自己也很不习惯吧。

大概,这就是朋友。

对于风青柏的话,柳玉笙赞同,“我跟风青柏意见一致,不管别人怎么说,没有亲自确认过我不会死心。”

“……多谢。”这句话,薛红莲是对两人说的。这辈子长这么大,以薛红莲的身份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谢字,所以显得生硬又别扭。

柳玉笙抿唇乐了,轻声闷笑冲淡了因为得知苗疆没了这个消息而凝聚起来的些许沉闷。

“现在你有何打算,跟我们一块走还是继续待在这个寨子里?”风青柏问。

不等薛红林回答,柳玉笙就道,“他自是要继续呆在这个寨子里的。不是说那个什么特使这两天就要来了吗?如果薛红莲不在,那千漪怎么办?她血统纯正,特使肯定不会放过她。”

风青柏挑眉,“他什么时候是个有同情心的人了?如果他选择留下,绝对不会是为了那个什么千漪。”

薛红莲抬眸,并不惊讶风青柏能看穿他的心思,有时候最了解你的人恰恰是你的对手。以前他们之间斗过那么多年,风青柏对他的了解不会比他身边任何一个人少。

“这个寨子里有不少秘密,在把秘密揭开之前,我暂时不会离开。”

“到底是什么秘密?你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留下来,待得那个特使来了,看到你他不可能会不怀疑。哪怕有圣巫族族人保你,结果也不一定会如你所料,能平平安安的揭过去。只怕到时候会引起更大的波澜。”柳玉笙对他的选择不太乐观。

从正式踏进漠城之后身边被暗线监视,她就隐隐猜测到西凉皇帝的性子以及行事作风。他那么忌惮有他国人出入西凉,而圣巫族对他而言的意义又如此重大,他绝对不会容忍一个外来者待在圣巫族,哪怕是以守护者的名义。

薛红莲不是个天真的人,她相信这一点他不会不懂。是以柳玉笙也好奇这个寨子里究竟有什么秘密,能让薛红莲选择铤而走险留下来。

犹豫好一会,薛红莲最终松了口,“这个寨子里有人能驱使毒物,比如说蜈蚣跟蝎子之类。”

这句话足够聪明人衍生出无数猜测,也算点到为止。

以他的性子在没有最终确定之前,他本是不愿意说出口的,但是他更不愿意让两个真心担心他的人,浪费大量时间去做无用功,去寻找一个可能真的已经不存在的海市蜃楼。

果然他这句话立即引起两人震惊。

“能驱蛇虫鼠蚁……这不是苗疆人才懂的技艺吗?”柳玉笙震惊。

风青柏则道,“所以你怀疑圣巫族人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苗疆人,就算不是,至少也跟苗疆有关?”

薛红莲点头,“所以我想留下来看能不能找到更多证据证明我的推测。对了,我曾经在寨民们口中听说,西凉除了有个圣巫族之外,还有个蛊医族,听名字跟蛊有关。”

风青柏沉吟,随后点头,“那边我会派人去查看,这边交给你。以一个月时间为限,一个月后再在这里聚首。

薛红莲道,“好。”

一个月时间并不多,但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也不算短。而且风青柏的身份不可能长时间在漠城停留,否则会引起西凉国极大忌惮,很可能引出其他事来。

再加上南陵那边的国事他也不能丢开太久,所以一个月对风青柏来说已经是极限。

事情说定,三人就地分别。

分别前薛红莲递了个药瓶给柳玉笙,“这是从西疆蛇身上提取的毒液,有麻痹的作用,我试验过,效果不比麻沸散差,且更方便。只要用量得当,对人体亦没有什么损害,你治病救人的时候能用得着。”

柳玉笙收下药瓶的时候,风青柏整张脸都是黑的。

薛红莲视而不见,送了自己想送的东西,闪身消失。

“没想到还有这么神奇的毒液,回去之后我再试验几次,如果真跟红莲说的一样,用途会非常大。”

话音刚落便觉腰身一紧,落入男子怀抱,男子脸色漆黑,“回去。”

“……”柳玉笙哭笑不得。

回去的路上,柳玉笙又想起来一件事,“不是说西凉这边有很多人在暗中监视我们吗?本来应该在客栈客房里的人,却从外面回来,岂非徒惹人生疑?”

“不会,魏紫已经打点好了。事情的经过只会是,南陵王携王妃出游,半道上使计甩开了眼线。我们现在回去,不过是出游归来,没什么好值得怀疑的。”风青柏淡道。

他做事情自然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破绽,女子能想到的他都想到了,女子没想到的他也已经做了。那些人就算暗中监视着他们,也拿他们没辙,只会暗自气的要死罢了。

事实也的确如风青柏所料。

回去的时候他们是光明正大从城门进去的,城门守卫看到他们的时候,虽然有讶异却并不震惊,可见他们跟探子之间是有联系的。守卫也是监视他们的探子之一。

回到客栈,风青柏立即吩咐魏紫去打探消息,从当地百姓口中探听苗疆是不是真的已经消失了。

倘若是,他们依旧继续会去寻找,但是重心不会再放在找出苗疆具体位置上。

去证实薛红莲的猜测才是目前重中之重。

倘若他们的猜测为真,证明了圣巫族跟蛊医族真的是苗疆后人,亦或是跟消失的苗疆有关,那么也就证明,原本独立于各国之外的苗疆,很可能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西凉悄悄据为己有。

第一零二三章 听说是个小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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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南陵皇室出现的那些会用蛊的人,诸如善睐跟薛仲,很有可能就是西凉人。

甚至十几年前风墨晗中蛊,也很可能是西凉下的手。

那么,隐在各国皇室背后兴风作浪的真正幕后黑手,也真正浮出水面了。

“西凉。”站在客房窗前,轻念这两个字,风青柏眼底渗出无尽寒意。

此刻他心底已经趋向于西凉就是幕后黑手。只有如此偌大的强国,才有能力掀起那些风浪。也才能吞得下其他三国。

以前他一直以为有那个野心的是百草谷,是他想岔了。

薛仲有那样的野心,但是没有那样的实力。仅凭一个隐形世家不可能撬得动三大强国,就好像蚂蚁吞象只能撑死。

但是西凉却绝对有这样的实力。

“风青柏,在想什么?”身后响起女子担忧的声音。

风青柏收回思绪,知道是自己身上刚才外放的杀气吓到女子了,反手将她拉过来抱在怀中,跟她一起看楼下繁华,“如果最后证实是真的,这片大陆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办法安宁了。”

柳玉笙轻道,“是啊,事情一旦爆开来,必定风起云涌,甚至掀起血雨腥风。”

哪一国的皇室不是心高气傲,又有哪个国家能容忍别人觊觎?

发现真相之后,各国必定会对西凉发起反击。

届时整片大陆都会动荡。

风雨飘摇。

因为风清的身份特殊,时时在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之下,想要做些什么极为困难。

要调查蛊医族的事情需要再做安排。

好在之前风青柏一直叫魏橙跟进薛青莲的事情,所以魏橙也是跟来西北了的。而他没有暴露身份在西凉眼线之下,只要跟他联系上,便可让他暗中调查蛊医族的事情。

当天晚上魏紫便悄悄放出了特殊信号。

至于风青柏跟柳玉笙则留在城中牵制那些眼线。

这边事情开始步入轨道。

此时已经是三月中。

骄阳绚烂,花开春暖。

杏花村春播的日子到了,整个村庄朝气蓬勃。

庄户人家家家户户都几乎倾巢而动,一起为了春播忙活。

皇太后跟秦啸都是生平第一次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

忙碌辛苦却充实。人们脸上没有劳累过后的疲惫跟愁苦,有的是喜悦的笑容跟对收获的向往。

壮劳力们在田地里忙活,老人们负责送茶送水,小娃儿们穿梭在田埂间玩耍嬉戏。

处处是一派热火朝天又欢乐的景象。

柳家大院也是老少齐上阵。这几天知道家里面肯定要忙着春播,就连柳知夏跟傅玉筝都从云州赶回来帮忙了,为此柳知夏还特地向上头告了假。

一大早的院子里老少爷们就要吆喝准备上田地。

柳知夏、柳知秋以及魏蓝年轻力壮,负责了挑秧的活计,将育好的秧苗从大院挑到地头间。

柳大柳二带着自个媳妇则负责带一些要用到的农具。

最轻松的是柳老爷子跟刘柳老婆子,两手空空轻装上阵,只在颈间搭上一条汗巾,用作擦汗之用。

柳老婆子自然没有把皇太后落下,拉扯着她出门一道往田地那边走。

当初叫她留下来的时候,就是想让她看看他们村子里的春播有多热闹,怎么能让她在家里面躲懒呢?

皇太后去了,秦啸大将军不用人请,便自动自发的跟上。

整个大院里就留下傅玉筝跟柳慕秋帮着看娃,到午饭时间的时候帮忙做一顿晌午饭,除此这院子就没有其他人了,就连酒老都抱着一壶酒屁颠屁颠去田地间凑热闹。

“你这细皮嫩肉的看也知道干不了粗活,不用你帮忙,待会你在田埂上看着就好。累了就到路边的树脚下坐坐,感受一下咱们村子里春播的气氛。我当初就跟你说了,春播的时候很热闹,肯定不骗你。”走往田地的一路都是柳老婆子絮絮叨叨声音。

“你别拉我,我会自己走。”皇太后皱着眉头轻斥,挣开柳老婆子拉她的手。

莽妇力气大的很,抓住她的时候那手跟铁钳子一样。都不知道她一个妇人哪练出来的那么大力气。

皇太后揉揉自己微红的手腕,疼死了。

柳老婆子也看到了老妇人手腕上的红印,“哎呦,怎么轻轻碰一下就红了?说你细皮嫩肉还真是没说错,比小娃儿还嫩。”

皇太后立即脸色涨红,怒道,“这是在外头,你能不能收敛点说话,口无遮拦的让人听了也不怕被人笑话!”

“这有啥好笑的?,嫩就嫩……”

“你还说!”

一路都是两个老妇人斗嘴的声音,周围人听得直乐呵。

柳老爷子跟秦啸并肩走在后头,听着自家老婆子生气十足的大嗓门,看她跟皇太后说话时精气十足的样子,笑道,“我家这老婆子几十年都是这性子。老夫老妻这么多年,看惯了她这个样子,偶尔有一次她稍微安静些,老头子我反而不习惯。”

老婆子要是不咋呼了,他一准担心,怕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还是心情不好了。

秦啸视线落在另一道雍容优雅的身影,眼底悄然浮上柔和,“都说少时夫妻老来伴。像你跟柳老夫人之间这样挺好,一家人和和睦睦热热闹闹,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乐天模样,叫人羡慕。”

“那是,我家老婆子最是乐天,她看事情看得开,就是以前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也很少露出愁眉苦脸的样子。用她的话说,只要一家子齐齐整整平平安安,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老爷子没觉得自己是在夸老媳妇,他都说的实话,随后以过来人身份拍拍秦啸大将军肩膀,“你也甭羡慕,虽然你一把年纪了,但是想要找个知冷知热的人还是能找着的,你是咱南陵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多少人仰慕你大名?前儿我在大槐树唠嗑的时候还有人悄悄跟我打听呢,问你身边纳不纳人。听说是个小寡妇,不过年纪很轻,才二十来岁……”

秦啸做了几十年大将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泰山崩于前亦能不改色。但是眼下柳老头不经意的一句话,他突然就有脖子发凉之感。

下意识的往前面看去,正正对上银发老妇人回头。

第一零二四章 你先别吵,我在走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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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啸张口想解释,然在注意到老妇人的眼神时,心头微动,什么都没说。

“秦老想成亲?”

秦啸笑了一下,“刚才只不过是柳老哥的玩笑话罢了。”

他只说是他人的玩笑话,却对皇太后的问题避而不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皇太后淡淡眼眸中浮上了一层什么东西,将那股淡色包裹其中,让人看不真切。继而扭转头,将视线从秦啸身上收了回去。

“秦老一生戎马,为我南陵朝做出了诸多贡献,如今南陵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当中也有秦老一份功劳。你既然已经卸甲留任京城,想要找个人安定下来亦无可厚非。秦老若是有心,待回京城之后哀家可以为秦老操持操持,从世家贵女当中选人。虽说你已经年近花甲,凭着身份地位想要找个人也不是难事。至于小寡妇什么的就莫要理会了,配不上秦老的身份,若是将人带回去只恐贻笑大方,让秦老成为朝中同僚的笑柄。”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语气平平淡淡的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但是再仔细听会发现她的话有些凌乱,透着莫名的生硬。

柳老婆子没听得那么仔细,只知道老妇人说了好长一段话,惊叹道,“平时说话都是能短则短,好像多说几个字要花银子似的。真是难得能听到你这般一口气说老长一段话,要是平常也这样多好,那样聊起天来才有意思嘛。”

说罢看看皇太后又看看秦啸,了然点头,“秦老为南陵做了好多的贡献,又一路护送你来杏花村,你对他好些也是应该的,是该为他想想。”

皇太后被说的脸色持续涨红,一直淡然镇定的眸子出现波动,忍不住生出怒火,瞪着柳老婆子就要反驳。

冷不丁被老婆子拉着往前跑了两步,把她想说的话全部打断了。

“到了,就是这里。从前面往里数第二块田开始,左右两边都是我们柳家的田地。哎哟,知夏知秋已经在抛秧了,我得去帮帮忙去。”老婆子风风火火,说着话的功夫人已经开始往田埂走,不忘叮嘱还杵在路边的老妇人,“下面田埂比较窄,你穿着锦服就别下去了,免得把衣服弄脏,再说我也怕你脚滑摔倒,到时候一朝皇太后的面子就全没了。”

老婆子小脚踩在窄窄的田埂上,速度不减,居然走得稳稳当当,如履平地。

皇太后在后头瞪着老婆子背影,漆黑眸子被怒火烧的晶亮。她要是真把她当皇太后,就不会敢对她这么说话了!

她倒好,话一说完人就跑了,贼精,把自己落在路边一股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到了到了,我也下去忙活去,”柳老爷子跟秦啸也从后边赶上来了,却没有放秦啸在旁边清闲,“脱鞋,跟我一块下田帮忙去大老爷们的你要是只站在旁边看,得被笑话的。”

秦啸当真把鞋拖了放在路边,赤脚往田里走,一点没有大将军的架子,“你拉我来不就是要我帮忙的。”

这老头子跟老婆子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要不也不能把皇太后拉过来。

那对他而言,就像在驴子面前吊上最爱的胡萝卜,驴子还能不被牵着鼻子走?

老夫妻两都精着呢。

柳老爷子听出秦啸吐槽,大笑,“咱家里十几亩地呢,就算咱们这么多人,也要两三天的功夫才能忙活完。春播的时候得抢时间,家里能干活的劳力肯定要齐齐出动。种得越快,秧苗成活越好。”

周围田地里很多村民已经开始在插秧了,听着两人说话,高声笑着插进来,“春播的时候秧苗种好了,到秋收的时候收成就好,那时候,就是最高兴的时候。”

“虽然说现在咱村子里也算是不愁吃不愁穿了,但是地里的活计没人舍得丢,尤其是稻田。秦老吃过咱杏花村大米了吧?是不是比在别的地方吃的要好吃得多?就冲这个,咱就得把秧苗伺候精细。”

“可不是,吃惯了咱自己种的大米,再吃外面卖的真吃不惯。我家小孙子还嚷嚷,让家里再多弄两块水田,说是要多种一些呢。”

“要不下坡村那些家伙怎么会从咱们这边引水?就是给馋的。”

哄笑声响彻整个青河边,惊动了河对岸的人,隐隐约约听到这边的对话,扯着嗓子朝这边吆喝。

两个村子的人隔着一条青河,愣是聊得火热,嬉笑怒骂不断,热闹欢快极为感染人。

皇太后心头那点子怒火在这样的氛围里不知不觉散去,环视整个田野,入目是一个个忙碌的身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他们的确是在辛苦劳作,可是她们也在这样的劳作当中快乐着。

因为对生活充满希望。

那样生动的神情,跟她在皇宫里见多了的麻木空洞截然不同。

她一生尊荣,享尽常人望而不得的风光,可是此刻,她竟然羡慕眼前的这些人。

粗布灰衣,一身泥泞,却能放肆欢笑。

天际朝阳和煦,柔柔金光洒落田野,和风从前面拂来,带来稻田间泥土的芬芳,全部都是生活的气息。

伴随此起彼落的笑语,穿插孩童们稚嫩的喊叫,皇太后不自觉柔和了神情。

瞧着柳老婆子等人在田地间忙碌的身影,无意识的就抬脚走了过去。

绣花鞋底踩上田埂,堪堪能放下两脚的宽度,确实极窄,可是那种踏上柔软泥土的实质感让她觉莫名欢快。

一股从未有过的新鲜刺激陡然喜上心头,只觉欲罢不能。

“哎哟!你怎么下来了,你看看你裙摆,都沾上泥巴了!”田里老婆子一眼瞄到晃晃悠悠走来的身影,先是眉毛一跳,继而乐开了,“算了算了,脏了回去洗洗就是,你是不是想帮忙?插秧你不会,你就在田埂边上帮着抛秧苗吧!这个是最简单的。”

“你先别吵,我在走路呢,你在旁边咋咋呼呼的,万一我一不小心真摔下去了,我唯你是问!”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狭窄田埂,皇太后每跨出一步都小心翼翼,神情里紧张兴奋。

第一零二五章 先撩者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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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将走路当成极为不得了大事的神情,不止柳老婆子乐,周围杏花村村民都乐开了。

“老夫人,您小心着些,遇上有泥水的地方尽量跨过去,不然一准打滑。”

“老夫人,把前面裙摆提一提,仔细别踩着了,不然得摔跟头。”

“诶哟,看老夫人这路走得,看得我心头直跳,就怕她摔。”

微微展开双手尽力保持平衡,本就走得吃力,再听旁边人一口一个脚滑一口一个摔,皇太后怒了,“哀家又不是三岁小娃儿,还能不会走路了?听听你们说的,又摔又滑,诅咒哀家呢?”

“就是,成何体统!”柳老婆子顺口接上。

周围静默一瞬,哄笑震天。

知道这些人在笑话自己,皇太后却不生气,微抬下巴哼了句,“你们这些刁民。”

“噗哈哈哈哈!”

田地里,大家伙儿笑得直打跌。

来了杏花村后,皇太后多数呆在柳家大院里,很少出门,便是被柳老婆子拽着去大槐树底下唠嗑,她也很少开口说话。

保持着皇太后该有的威严跟持重。

是以村民们心里是存着敬畏的,并不敢对皇太后太过随意。

但是今天这一幕,颠覆了村民们对皇太后的认知,开始有一种原来她是这样的老太太的既视感。

慢慢散去了敬畏之后,再看皇太后的眼神自然而然多了亲切。

秦啸在田里,手里抓着一把秧苗跟柳老爷子齐头并进,时而抬头看看还在跟田埂较劲的老妇人,眼底全是敛藏的笑意。

他并没有过去扶持,因为她现在很开心。

哪怕是脚滑了真摔了,她也觉得开心。

这里不是处处都要恪守规矩的皇宫,她不需要那么守规矩,更不需要时时在意体面。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也没过去,但是大家都时刻注意着那边,要是人真摔了,能第一时间过去扶持。

“娘,真的不用过去?”陈秀兰性子软和,担心得要多些。

柳老婆子手一挥,“不用,你过去了太后才不高兴呢,她最不喜欢被人小看。”

说这话的时候,老婆子没有掩饰音量,清晰传到哈谁能太后耳朵里。

皇太后哼了哼,这莽妇,难得有识相的时候。

现在时间还早,反正在他们收工回去吃饭前,她肯定走到他们旁边去。

另边厢,柳知夏柳知秋跟魏蓝已经挑着第二担秧苗过来了。

魏蓝一马当先健步如飞,柳知秋挑着也不见吃力,慢慢悠悠的走在柳知夏前头,一点不赶,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

“啧啧,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哥,你看你越来越弱不禁风,你还挑得动吗?”

“肩膀疼不疼?好几年没干农活,肩膀磨破皮了吧?”

柳知夏淡淡瞧着二货幸灾乐祸的嘴脸,提步靠近。

柳知秋以为大哥上来踹他屁股,这是他们老柳家已经普及了的动作,先把屁股一扭准备避开,没成想男子却是把自己担上的秧苗一捆捆丢进他框里。

淡然自若。

“年纪大了,干重活确实不怎么行,你天天地里头忙活,皮糙肉厚的,多担点。”

柳知秋眼睁睁瞅着男子担小半框秧苗从他身边轻轻松松走到前面,再看看自己肩膀上被坠得弯出大弧度的扁担,抽一脸。

他干什么要嘴贱?

明知大哥是个心黑还不走寻常路的主,招惹他干嘛。

“哥,你等等,把秧苗拿点回去,全堆我这里,下面的秧苗要被压死了!”

“别走啊!我的扁担要断了!我错了成不成,咱得爱惜农具!”

前头男子充耳不闻,只丢给他幽幽两个字,“二货。”

“亏你是读书人呢,没学过孔融让梨?知不知道礼让小辈?”

“孔融让梨教的是恃弱凌强,三观不正你不知道?那几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柳知秋抹脸,他服。

几人走到田边的时候,皇太后还杵在田埂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柳知秋怪笑,担着担子从另一边田埂绕过去,“太后,您这跟蹒跚学步的小娃儿似的,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地方?要不还是回路边呆着得了。”

话音刚落,迎面飞来一株秧苗,凭他的身手竟然避不过。

扑通。

整个连人带框栽进水田,站起来的时候浑像个泥人。

穿梭在田间的小娃儿们见了,拍着手又叫又笑,“知秋叔叔变泥人咯!知秋叔叔变泥人咯!”

田野里再次响起爆笑声。

皇太后站在田埂上雍容华贵,瞅着柳知秋狼狈模样,心情好极。

柳知秋木然抹脸,抹掉眼睛上的泥水,指着幸灾乐祸的小娃娃们,“你们这是在恃弱凌强!”

“略略略略——”娃儿们做着鬼脸,一点不怵。

把柳知秋气笑了。

这帮小鬼头,以后有出息。

接二连三被收拾,柳知秋认识到先撩者贱的道理。

将秧苗抛进田里,拎起扁担箩筐到附近河边连同自己一并清洗干净。

他吸取教训了,日后再嘴贱,一定要看时机。

身后田野,小娃儿们取笑过柳知秋后,看着皇太后还慢吞吞的在田埂上挪,相互觑了觑,齐齐跑过去。

或踩着田埂,或直接踩在水田里,围到皇太后身边的时候,伸出小手仰头看她,“太后奶奶,我们扶你!”

他们年纪是小,但是也懂事了,知道住在柳家大院里那个看起来很富贵的老奶奶叫皇太后。

所以他们叫她太后奶奶,应该没错。村子里这般年纪的老太太,他们都喊奶奶。

周围村民们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头皆凸了下。

虽然他们对皇太后的敬畏感散了很多,但是也改变不了皇太后尊贵的事实,看看小娃儿们伸出的小手,上面有的还沾着脏污泥巴,这不是寒碜皇太后么?

他们一方面担心皇太后生气,一方面担心小娃儿们被打击了会难过,心里忽上忽下的忐忑。

皇太后垂眸,看看围在身边这些娃子,大的约莫七八岁年纪,小的四岁五岁,这个年纪的小娃娃,眼睛里全是天真无邪,还没有被俗世染浊。

他们的心干净又纯真,像是透明的琉璃,不染杂质。

皇太后伸出了手。

第一零二六章 她给他十个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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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白皙细腻,保养得宜。

只从那只手便可看出主人的尊贵。

跟她手里握住的,脏兮兮沾满半干泥巴的小手形成鲜明对比。

可是老妇人脸上没有一点嫌弃,她将那些小手握得很紧,反似担心他们走路不稳摔着了。

田间,村民们放松了神情,笑着继续低头插秧。

柳老婆子从那边收回视线,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她就没怀疑过皇太后会变脸。

那个老婆子,刀子嘴豆腐心,尤其对小娃儿最是没辙。

被小娃儿们牵着推着,在窄得堪堪只能站一个人的湿滑田埂上,皇太后走得还真快了不少。

到得柳老婆子们跟前的时候,小娃儿们才呼啦一下散开,又在田野、沟渠间钻来钻去玩耍嬉戏,刚才对他们而言,真的就只是帮助老奶奶一回,极为纯粹。

柳老婆子指了下堆在田边的一扎扎秧苗,“别干站在那里,都走过来了,就帮着抛秧苗吧,扔到我们附近就行。”

“哀家知道,不用你教。”皇太后俯身拿起秧苗,开始一扎扎扔到插秧的人附近。

这么简单的活计,她看一眼就会了,莽妇还特意交代一句,显得她很蠢笨。

不就是按照他们插秧的直线,从这头扔到那头吗。

皇太后觉得自己完全能胜任,甚至把跟她一道抛秧苗的陈秀兰跟杜鹃给赶走了。

这么点秧子,不够她一个人玩。

俯身拿起,抛。

俯身拿起,再抛。

一刻钟后,皇太后脸掉了。

腰开始直不起来。

但是她不能说。

之前贪大把人赶走,要是把人叫回来,她就真的是没用了,不得被莽妇笑话死?

再说周围还有那么多村民,个个都在看着她,她丢不起那人。

柳老婆子跟其他柳家人手上插着秧,一时半会的也没往皇太后那边瞧。

实在是庄户人家做惯了农活,抛秧对他们来说是最简单的活计了,根本不累人,所以他们没想到养尊处优的皇太后会连一刻钟都顶不了。

再次强撑着腰站直,皇太后举目,看着散落在田地周围的秧苗堆,脸色变幻。

就算不把十几亩田一并算上,按照莽妇跟柳大柳二他们的插秧速度,一早上时间至少也能解决三亩。

意味着她得抛三亩的秧。

她现在想回大院。

眼睛不自觉的往秦啸那边瞄。

老男人还在那边专心致志的干活,根本没留意到她已经累了。

他是不是忘了他现在等同她的护卫?

她需要帮忙的时候,他就该来救驾,怎么能看都不往她这边看一眼。

失职!

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当上的大将军,一点眼力都没有!

“咳!”皇太后咳了一声。

声音不够大,田里的人全无反应。

“咳咳!”再咳的时候老妇人眼睛已经开始半瞪圆了。

要不是实在撑不住,一弯腰腰板就跟要断了似的疼,她能这么丢人?

秦啸这个老东西,明明听到了却不理她!

他那身功夫可是跟风青柏不相上下的,她都咳得那么明显了他能不知道?

怒了,皇太后也不咳了,把手上还剩下的一扎秧苗瞄准就往秦啸身上扎去。

距离有点远,没瞄准,秧苗啪嗒一声落在老男人前面了。

不过秧苗溅起的泥水也恰恰好洒了老男人一头一脸。

见状,皇太后浑身舒坦。

将手里未插完的秧苗放下,扯起衣袖顺手抹掉脸上的泥水,大将军直起身来看向站在田埂上佯作若无其事的老妇人。好脾气的笑笑,淌着泥水朝她走去。

皇太后故作淡定,风姿优雅的扭头看风景,对秦啸走过来不置一词。

他还敢发她脾气不成?她给他十个胆子。

大将军走到皇太后面前,长臂一探将小山堆似的秧苗拢在手臂间,施力一甩。

小山堆的一半错落有致的分散在田间各个角落,把皇太后看傻了眼。

“撒的这么快,你刚才怎么不过来帮忙?”

“我以为你想玩。”男人无奈。

“……”皇太后轻咳一声,“既然你撒的这么快,剩下的秧苗就交给你了。早点干完活,早些回去吃饭。”

“好。”男人应了一声,看她的眼神流淌着浓郁的纵容跟温柔。

虽然他立即就低下头去继续忙活,掩住了眼底流动的情绪,但是那短短一瞬间,足够皇太后将他眼神里装载的东西看的清清楚楚。

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拉了下,重重一颤。

慌得皇太后猛的往后退去。

田埂就那么大,退后一步就是水田,皇太后不可控制的往后栽。

饶是秦啸反应灵敏,也只堪堪来得及拉住她手臂防止她整个人栽进水田,却没能救回她脚上那双绣花鞋。

彻底成了泥鞋。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周围人愣住,随后在看到皇太后瞪着泥鞋的神情时笑的不行。

皇太后是真的在瞪着脚上那双鞋子,表情跟看怪物似的不可置信。

脚上传来的又凉又黏腻的感觉,让她想立即把脚上那双鞋子脱了扔掉。

可是她是皇太后,万万不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她不能像柳老婆子跟村里其他妇女那么随意,可以在村民们面前脱了鞋子踩进泥田。她一直以来所受的教导,就是女子的脚绝对不能让夫君以外的人看到。

她只能强忍这种不适感,气得满脸通红。抬起眼睛瞪向还站在她旁边的秦啸,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把脚上的鞋子砸到他脸上。

是他把她吓着了她才会这么狼狈。

大庭广众的,他那样看着她作甚?既然要藏就藏的严实一点,丁点都别让她看到。

想到这里,皇太后的脸红得更不正常。她知道秦啸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掩藏。

“干活去!”慌乱斥责秦啸一声,皇太后自己站稳,扭过身不再看他。

凝着老妇人背影,将她那些慌乱看在眼里,秦啸眼眸深了几分,什么话都没说,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继续插秧。

过犹不及,他深谙这个道理。

那边厢柳老婆子插完手上那抓秧苗,朝这边碎碎念的走过来了。

“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田埂就那么点大,本来就又窄又滑,你挪脚的时候不看着点,一不小心就得往两边滑下去。好在秦老搭手及时,不然你就跟知秋一样要摔成泥人了。”

第一零二七章 春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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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皇太后身边,在一旁的水沟里就着水洗了下手,然后扶着皇太后往青河那边走去,“我带你去洗一洗,先把鞋子上的泥洗干净了,回头回到家的时候再换上干净的。”

能洗干净脚上的泥,皇太后很心动,只是面上拉不下来,“哀家没那么娇贵。你先忙活完,待会去洗也一样。”

“你还以为我们几个女眷真的是要过来干半天活呀?只是过来凑凑热闹,顺手帮帮忙。一会我们也得回家了,”柳老婆子好笑的嗔了皇太后一眼,顺便解释,“家里玉筝跟慕秋两个人又要带孩子又要做饭,可能忙不过来。再说她们做饭的手艺没有我好,家里这一堆的人可吃不惯她们做的饭。”

“既然如此,那走吧。”皇太后挺直背脊,很是自然的下谕旨。

柳老婆子听了牙酸,她们现在不是在走着吗?真是什么时候都得摆架子。

站在田埂上,能把这里当成养心殿的,估计就皇太后一个人了。

带着皇太后走到村里妇人浆洗衣裳的石阶上,选了一块干燥石阶让她坐下来,把脚放进河里,帮她搓洗掉鞋面上厚厚的一层淤泥。

现在刚刚开春没多久,天气虽然已经开始变得暖和,但是河水依旧沁凉。

双脚浸到河水中时,皇太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很冷,可是却能清晰感觉到河水缓慢流淌。

隔着一双鞋子,也能感受到那种水流冲刷脚背的感觉。

看着河水冲刷而过,从鞋子上带走的一波波污浊,皇太后觉得新奇。而且适应了河水的温度之后,最初的沁冷已经散了,随之而来的是能让人浑身放松的舒适感。

柳老婆子叫她起身的时候,她竟然觉得有一些留恋。

“舒服吧。”柳老婆子读懂了她的微表情,“现在水温还有些凉,等到夏天的时候过来洗脚,那才舒服呢。而且你脚上现在还穿了鞋,在河里洗脚就跟隔靴抓痒似的,什么都感觉不到。淌水玩,赤脚那才痛快。”

“又在胡说八道。女子的脚唯有夫君才能看。你在外头打赤脚,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看你说的。咱虽说是乡户人家,但是也是守规矩的,谁会随意在外人面前露出脚来,你没看我脚上还裹着袜子呢吗?”说着柳老婆子抬脚,在河水里随意淌了两下,冲刷掉表面污泥之后,脚上露出已经被泥水染成黄色的白袜子。

见皇太后又露出黑脸的表情,柳老婆子还故意在袜子里面动了两下脚趾头示威。

皇太后把脸一撇,幼稚。

“娘,太后,洗好了咱们直接回家吧,田里的事情不用咱们帮忙了。爹让咱们回家做饭去。”后头陈秀兰跟杜鹃手里拎着几双鞋子过来了,当中就有老婆子的。

“知夏知秋挑完秧了?”柳老婆子问道。

“挑完了,已经在帮着插秧了。”

“那行,”柳老婆子点点头,“那咱们回去吧。”

三个女眷都知道,老爷们叫她们现在回家做饭,不过是心疼她们在田里忙活的累,让她们早点回家。这些年田地里的事情,家里几个老爷们已经很少让她们插手了。

回到柳家大院之后,首先看到的便是在院子中间草席上玩耍的三豆。

又爬又滚的打得热乎。

厨房里传出咄咄的声音,一听就知道肯定是魏红在劈柴。

傅玉筝跟柳慕秋坐在厨房门口,一边摘菜一边闲聊,顺便照看三个娃儿。

看到几人回来,柳慕秋立即放下手上活计,在厨房里打来干净的水让几人洗手洗脚。把手脚捯饬干净了,换上干净衣裳,稍后就得准备煮饭了。

洗手的时候柳老婆子注意到两个孙儿媳妇脸上未散的笑意,乐呵道,“刚才在聊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聊知秋以前吓人的事情。”提起这个话题,傅玉筝忍俊不尽,“以前知秋吓人,说要做他媳妇就得下地干活,不能在家当少奶奶,当时把人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后来再没上过门来。再看他现在把暮秋宝贝得,连田边都不让她去。想起他以前说的那些话,便觉着好笑了。”

暮秋煞红着脸,“光说我,大哥不也宝贝你。”

“你们俩谁也别笑谁。咱们柳家老爷们哪个不疼媳妇?就我这一把年纪了,早上起来忙活事情的时候,老头子还爬起来给我烧火呢。”老太太显摆了一回,回房换衣裳去了。

两个孙儿媳妇在厨房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捂嘴偷笑。

每个人眼里都藏着属于自己的,悄悄的幸福。

厨房的锅里烧着热水,老嬷嬷提水到沐浴房里伺候皇太后沐浴的时候,皇太后轻道,“嬷嬷,这里是不是很好?”

老嬷嬷笑说道,“是极好的。”

听着那些笑声,听着小娃儿们咿呀学语的奶气声,甚至是厨房里传出来的劈材声,都能让人感到心里安宁,让人放松。

这里没有皇宫的波云诡谲,没有皇宫的沉闷压抑,所有的一切都能让人觉得温暖。

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这是一个极容易让人产生眷恋的地方。

皇太后不说话了,老嬷嬷也没敢再说太多。

春播过后她们就要返回京城,能这么轻松自在的日子不多了。

她知道太后心里是不舍的,不然也不会突然问出那句话来。可惜这么好的地方不属于她们,她们更不可能长时间逗留,始终要走。

柳家大院整整忙活了三日,才将十几亩田地种完。

三天时间,家里几个老爷们全部累瘫了,歇下来之后连手指头都没力气动。

柳知夏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又被柳知秋嘲笑了一番。然后柳知秋被精力充沛的老婆子举着火钳,在院子里追了好几圈,成功把嘴贱的人打得满头包。

而每次柳知秋被教训的时候,也是柳家大院里笑声最响最欢乐的时候。

就连还不懂事的三个小娃娃,看着他被追得满院跑的滑稽模样也被逗得咯咯直笑。

春播结束了。

第一零二八章 他脸皮厚是公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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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播既已结束,只待秦啸稍微休整恢复一番之后,一行人就要准备返回京城。

也就意味着巴豆红豆也要离开杏花村了。

老爷子老婆子以及柳大林陈秀兰等人自然是极为不舍。

但是他们不能不放行。

他们虽然想留下巴豆红豆,但是巴豆红豆除了是他们柳家的外孙之外,更是皇室血脉。

皇太后不远千里前来迎接,真心拳拳。

他们做不到视若罔闻,又如何拒绝?

临走的那天,柳老婆子跟老爷子舍不得俩豆儿,跟着皇太后一块上了马车,将人送到云州码头再回来。

整个杏花村老老少少也都涌到大槐树下面,为皇太后送行。

虽然跟村子里面的人并不是非常熟悉,但是那些真心质朴的叮嘱落在耳里,依旧能让皇太后动容。

除了杏花村村民出来送行之外,下坡村那边的人也赶来了。

恭送皇太后之余,不少人还溜到随行护卫身边,对他们勾肩搭背哥俩好的,邀请他们下次再过来玩。瞅着护卫们极力隐忍都忍不住脸上的嫌弃,周围捧腹大笑。

当初下坡村那一赖,赖着护卫们足足帮他们干了一个月的活,就连春播农忙的时候都没放过。

好在叫人干完活之后还知道招呼人上家里吃饭,没有谁做出小家子气的事来。护卫们看着倒是比刚来的时候精气神显得更要好一些。

他们这里的水土确实养人。

马车在众人的目送中慢慢悠悠离开了杏花村。

马车里柳老婆子抱着红豆,眼睛红红的尽是不舍,“你说你非要这么快回去做啥?宫里又不是有事情着急你回去处理。除了那些妃子啊嫔啊的每日里过来请安,你还有什么可做的?不如呆在杏花村每天往大树下一坐,跟人唠嗑来的轻松自在。”

“你懂什么,哀家是皇太后。”瞧着莽妇眼睛红红的,皇太后甚是嫌弃。

“每次都是这句话。皇太后,皇太后,皇太后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你都是一国太后了,不应该比别人更加自由才是?这个身份就算你真的在外面玩个一年半载的才回去,又有谁敢说你不是?就算有人敢,你还有小风儿跟阿修护着你呢,你有什么好怕的?”老妇人不满的絮叨,“你这一辈子啊,都是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活。你就不觉得累吗?人生是你自己的,别人怎么看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亏得你总是说自己是皇太后,活的还没有我一个老婆子通透。”

皇太后沉默不语。

柳老婆子说的道理她如何不明白,只是站在高处的人看似风光,却比寻常人更加身不由己。

柳老婆子不懂,她没有任性的资格。

下巴被一只软软的小手轻轻触碰,垂眸对上怀里小娃娃澄澈的眼睛,皇太后心头绵软。

她已经这把年纪了,早就没什么可求。现在她只想陪着巴豆红豆,看他们长大成人,在他们身上享一享她渴求已久的天伦。到死的那天,她也能安然的闭上眼睛了。

后面一辆马车,柳老爷子跟秦啸同坐。

本来四个人可以同坐一辆马车,现在多了巴豆红豆两个宝贝,皇太后要把车里最宽敞的座位割舍两个娃儿躺着。是以两个老头就被赶到另一辆车上。

听着马车轱辘的声音,看着从车窗外掠过的风景,秦笑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转眼你们来这里一个多月了,时间过得太快。感觉你们是昨天刚来,今天就要走了一样。”柳老爷子叹息,“你走了,我想下棋的时候,在村子里就找不到对手了。也不知道下次跟你下棋又是个什么光景?”

“你说错了,我走了,村子里但凡会下棋的都能跟你势均力敌。之前是我一直让着你,不然你以为你一个臭棋篓子真能跟我拼杀那么久?你还上瘾了。”秦啸好气又好笑。

在村子里轻松惬意,下棋也是以娱乐为主,无需较真。

遂每每柳老爷子摆出棋盘的时候,他便让着他,免得败了大家伙唠嗑的兴致。结果他还来上劲了。

真不知道自己那点臭棋艺到什么程度咋的?

柳老爷子不知道吗?知道的。

是以被秦笑揭穿他一点都不恼,甚至翘起胡子颇为得意,“就是你让我,我才更喜欢找你下棋。这世上能得大将军相让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几个?老头子我凭的是实力。”

大放厥词厚脸皮,把大将军逗乐了。

“知秋小子确实是你的血脉,厚脸皮的性子全是从你这里继承过去的。”

两个老头子相互斗嘴,气氛其乐融融。。

柳知秋在车头赶车,听着里面的对话还扯到自己身上了,也不生气,哼着小调乐呵的很。

他脸皮厚是公认的,用不着否认。脸皮厚有什么不好?脸皮厚有糖吃。

一大早从家里出发,到云州的时候刚好是正午时。

入城后柳知秋直接将马车赶到城中最大酒楼门口,带着皇太后跟爷爷奶奶先吃饭。

钱氏酒楼,钱万金家开的。饭菜好吃还能打折。

掌柜的看到是柳家人,立即把一行人往楼上包厢请,坐下后柳知秋开口报出一串长长的菜名。

把家里老爷子老太太都给砸晕了。

“咱们就五个人,你点那么多菜吃得完吗?”柳老婆子心疼,吃不完多浪费啊。

柳知秋笑嘻嘻的,“放心,吃不完打包肯定不会浪费。”

闻言老爷子跟老婆子才放松下来。

皇太后脸色则有些漆黑。吃不完的东西打包?传出去了,她皇太后的脸面往哪搁?

待会吃完了她就先走,免得被莽妇给拖累了。

用膳前,酒楼后厨先上了两碗鸡蛋羹。

把巴豆红豆喂饱了,先哄着他们在包厢旁边的木榻上睡下,几人才坐上饭桌开始闲聊,话题始终绕着白豆红豆打转。

说起巴豆红豆,下意识就会扯到风青柏跟柳玉笙身上。

两个人离开已经两个多月了,中间没有传过任何消息回来。便是他们听过的有关于传言也只有沧州的那次事情。

除此之外再无音讯。好像突然之间就断了联系似的,难免让人担忧。

第一零二九章 死老婆子你眼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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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婆子道,“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到西北了吧,也不知道跟青莲碰没碰上。”

“肯定碰上了。”老爷子开口安抚,“他们这些后辈相互之间联系的时候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我们不懂的。”

秦啸点头肯定了两人的说法。

“要会合不是难事,难的是能不能找出苗疆。外界对于苗疆的信息知之甚少,就算有苗疆后人拿出的那张地图,想要短时间内在西北把苗疆找出来也不是易事。何况那里近西凉,风青柏身份过于敏感,当中会不会遭到阻滞还很难说。”

“再难也得找啊,”柳老婆子叹息,脸上露出愁容,“要是找不到。青莲怎么办?”

说到这里柳老婆子狠狠一拍大腿,怒道,“说来说去都怪他那个叔父,简直没有人性!青莲那么好一个后生,为他做了多少事情?结果野心失败居然给青莲下同命蛊!他是怎么做的出来的?这样的人必定会遭报应!”

“你骂人就骂人,你拍大腿干什么?那么大力。你要是拍在那个丧尽天良的东西身上倒也罢了,你拍自个身上你不疼啊?”听着老婆子大力拍出的声音,老爷子别的听不进去了,只觉肉疼。

他们家老婆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论高兴还是生气都喜欢拍大腿。这毛病不好,他要是真喜欢拍,身边那么多人,她拍谁不行?

柳知秋非常敏感,察觉到爷爷眼神往自己身上瞄,立即有菊花一紧之感,悄悄往后挪了挪。爷爷肯定是希望刚才那一巴掌拍在他身上。这种时候,他就不是亲生的。

倒是皇太后习惯了老婆子这样咋咋呼呼的性情,瞥了她一眼,“有什么好生气的?那个薛仲不是已经遭到报应了?现在人就被囚禁在南陵王府里,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经此一事,哪怕薛青莲再是孝顺,被伤到体无完肤之后,只怕也不会想再跟这个叔父有任何关联。

众叛亲离,这对薛仲来说就是最大的报应。

听得皇太后的话,柳老婆子心气才顺了些,不忘叮嘱两人,“现在阿修和囡囡不在京城,南陵王府里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你们回京之后偶尔也去王府里看看,可别让那狗东西跑了。以他那样的性情,一旦跑出去肯定还得祸害人,到时候不知道还会弄出什么蛊来控制青莲呢。”

“那些事情风青柏自有安排,用不着你操心那么多,你就安心待在杏花村种你的田,闲来无事去大槐树下唠唠嗑,等着人回来就行了。”

“太后说的对。奶奶,风青柏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但凡是他布置下来的事情,绝对不会有漏洞。就算他跟囡囡现在不在王府,薛仲那个狗东西也跑不了。他余生就那样了。你要是心气实在不顺,有时间的时候就搭船上京城,去王府里看看薛仲落魄的样儿,包管你心情能好一整年。”

老婆子被柳知秋逗乐了,“行,就照你说的,心情不好了就上京去!”

情绪来得快去得快,那股难受散去了,柳老婆子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用膳的时候吃得贼香。

吃饱喝足,大伙坐着消食稍作歇息的时候,老婆子扭头,正好从窗户看到酒楼斜对面有一个小摊子,上面卖的是特色小吃艾糍。

“趁着这会功夫,我去给你买点艾糍去。那是我们云州的特色小吃,有时令性的,等清明过后想吃都吃不到了,需得等到明年开春三四月份才有的吃。那东西香的很。”跟皇太后说了一声,老婆子就风风火火下楼,让人拦都拦不及。

柳老爷子笑道,“让她去吧,要是拘着她,她得好几天心里不舒坦。而且这个艾糍确实好吃,像这种东西宫里应该是没有的吧?你们带在路上就当尝尝味。”

听他这样说,皇太后便放下了。买就买吧,反正就在楼对面,而且这些街边小吃也不值几个钱。

重的是老婆子的心意。

几人继续聊天的功夫,柳知秋就趴在包厢窗口,看着自家老太太踮着小脚从这边穿过大街走到对面,到得卖艾糍的小摊面前,不知道跟摊贩说了什么,笑呵呵的。

柳知秋不自禁弯了唇角。

他就爱看他们家老太太整个笑呵呵的模样。

这次爷爷奶奶出来,乘坐的马车本来是大哥府里的。他不放心老爷子老太太身边没个人看着,抢了车夫的位置负责赶车。

只要离了杏花村,在外头的时候他总担心老爷子老太太不懂外面的人心复杂,会被人欺负。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比拿刀直接戳在他身上更疼。

见天粘在爷奶身边,他没少被身边伙伴笑话一把年纪了还没断奶。

笑话就笑话吧,反正他乐意。

单手支颌,在老太太买东西的时间里,柳知秋眼睛一刻没离开老太太。

看着小摊贩包好了一小包艾糍,付了帐后,接过油纸包,老婆子还凑近了闻那股独属于艾叶的味道。

特别清香,混合着艾糍里包裹的花生芝麻的香味,闻闻便让人流口水。

这东西是地方小吃,老百姓自己做的,比起宫中那些拇指大小一块都要在上面捏出花来的精致点心,自然不可比拟。

胜在有风味。

这是宫里没有的。

估摸着皇太后的口味,她应该会喜欢吃。老婆子脸上带笑,朝着对面酒楼方向走,刚转身就跟人迎面撞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没撞着吧?……”下意识的柳老婆子开口道歉,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对方长什么样,便迎来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死老婆子你眼瞎呀?走路不看路,知不知道你撞的是谁?要是我家夫人磕着碰着了,卖了你全家你都赔不起!没眼力见的东西滚远点!”

尖锐的骂声让柳老婆子停下了道歉,抬头正对上一张尖酸刻薄的脸,看打扮也是一个嬷嬷模样,但是气质比皇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差远了。

第一零三零章 动我奶奶一根汗毛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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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五官算得端正,唯那双眼睛却特别惹人讨厌。高高在上透着鄙夷,好似自己高人一等一样。

柳老婆子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立即明了那个嬷嬷的优越感从哪来。

因为是呆在村里,为了方便干活,她穿的都是粗布衣裳。

而且她平日本就不喜欢太过显摆,免得自己跟村里人格格不入。所以她很少穿孙子孙女们给她买的那些金贵衣裳,今天穿的就是一套粗布灰衣。

没想到让自己成了被人鄙夷的对象。

老婆子气笑了,视线从站在嬷嬷后面,面相富态眉眼倨傲的中年贵妇身上扫过,“狗东西?怎么,只有你们这些穿锦衣华服的才能称作为人,我们穿的差一些的就成狗东西了?有两个钱就了不起,?有两个钱就能看不起穷人了?你们这种人才叫狗仗人势!”

“贱民,你敢回嘴?!”

“我为什么不敢回嘴?一口一个狗东西,一口一个贱民。就你这种臭嘴。我只骂你都是轻的!”柳老婆子来了气性,瞪圆了眼。

亏得眼前这两个穿的人模狗样的,教养比起他们村里三岁小娃儿都不如。她要是不发威,他们还真把自个当人物了!

这边的吵嚷几乎是立即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周围百姓驻足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话里话外皆暗指那对付主仆的不对,但是又对柳老婆子抱有同情。

那对主仆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跟她们刚起来老妇人只有吃亏的份。在他们看来柳老婆子一身粗布灰衣是极为寻常的装扮,应是普通平民出身,平民又如何跟富贵人家斗?

这个老妇人的下场估计好不了了。

许是因为被人围观,激起了贵妇的不耐,冷冷道,“掌嘴。”

这般肆意妄为,把柳老婆子气的仰倒。

要论高贵,皇太后胜过眼前贵妇不知凡几。那么尊贵的一个人都从来没有看不起她这个乡下老婆子,眼前这个贵妇又算什么东西?仗着家世欺压百姓,嘴脸难看至极!

那个老嬷嬷得了主子吩咐,抬起下巴朝着柳老婆子盛气凌人走过来,二话不说举手就往老婆子打去。

在周围百姓倒抽凉气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一颗小石子,直接穿过老嬷嬷手掌。慢了半拍之后,那个嬷嬷才突然抱住手掌哀嚎,同时愤恨的看向拨开人群走进来的青年。

“狗东西,敢动我奶奶一根汗毛试试?”青年眼神极冷,身上透出来的气势满是肃杀,犀锐锋利。

在酒楼窗户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身上就已经暴起想杀人的戾气。

瞅着自家孙子过来了,而且还把狗东西三个字还了回去,柳老婆子脸色稍霁,站到了小孙子旁边。

“你是什么人?敢伤害我身边的老嬷嬷,简直找死!”贵夫人朝柳知秋暗来,阴冷怒喝。

柳知秋冷笑一声,“不管我是什么人,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你让我看看什么叫找死?”

这般嚣张的挑衅,让周围百姓又倒抽一口凉气。

看柳知秋跟被欺负的老妇人同样都是寻常百姓打扮,这样的人家是断然不会有什么后台的,哪怕眼前小伙子似乎有点手上功夫稍微能打,但是对上富贵人家招手就能叫来几十个看家护院,如何抵得过?

双拳难敌四手。小伙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不懂得忍耐,却没有想过后果承不承受得住。

到底是年轻啊。

孝顺可嘉,可是这种情况下做出这般行为只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灾祸。

围观百姓同情更甚,当中已经有人开始暗暗摇头。

“夫人,这两个贱民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都说打狗还需看主人,你看看他们把我的手伤的!求夫人为奴才做主啊!”捂着血流不止的手,那个嬷嬷蹒跚走到贵妇身边,看柳知秋的眼神恶毒阴,“告诉你们,惹了我家夫人,你们别想有好日子过!我丁家当家主母夫人跟云州知府夫人交好,上头还有个哥哥官拜户部侍郎,岂容你们这等贱民羞辱!”

闻言了老婆子脸沉了下来,跟知府夫人交好,那不就是玉筝吗?这些都是什么人!行走在外居然用他们家孙媳妇的名头招摇过市,简直就是在败坏知夏跟玉筝的名声!

太膈应人了!

“你们……”柳老婆指着对方便要破口大骂,被柳知秋拦了下来。

下巴微抬,看着对面贵妇,柳知秋冷冷勾唇,“如此身世背景,我还真想见识一下,看看这光天化日之下,因为一点口角冲突,你们要拿我怎么着?召回去上大刑还是就地格杀?来,小爷等着。”

挑衅越盛,丝毫不收敛。

刚开始柳知秋出场的时候,以一颗石子射穿嬷嬷的手掌,贵妇心里起过一瞬间的犹疑。

若真是寻常百姓,断不可能养出一个手上功夫这么好的人来,但是再看他们身上穿着以及那个老妇人言行气质,又跟富贵搭不上一点边。那一瞬间的犹疑便又立即散去。

此时听得柳知秋再次挑衅,贵妇哪里还忍得,看两人的眼神阴鸷沉鹜,“辱骂朝廷命官家眷,出手威胁,视为重罪!来人,给我把这两个贱民拿下,若有反抗,就地打杀!”

从贵妇身后呼啦啦冲过来一群人,将柳知秋跟柳老婆子团团围在中间。动作干净利落颇有章法,明显是训练过的,并非寻常的家丁护院,而是训练有素的侍卫。

晃眼一扫足有二十个之多。

见到这般阵仗,周围百姓怕被殃及池鱼,纷纷退后避走。

虽然同情那个青年跟老妇人,但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哪敢得罪富贵人家。

只是百姓躲开了,却没有离去,站的远远的,继续看着这场热闹。看那个贵妇是不是真要把那两个人随便找个名目打杀掉。

在富贵人眼里,底层百姓的命贱如草芥,根本不值钱。他们随意打得杀得。

而百姓们受了这等冤屈,却是有怨无处诉。上流圈子里口口相护,从来没有百姓的求生门。

第一零三一章 波及无辜,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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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扫周围杀气外泄的侍卫,柳知秋嗤笑一声,伸手把奶奶护到身后。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直视贵妇,眼底满含讥诮。

“还在等什么?把他们给我抓起来!”看着双方一时之间没有动作,贵妇又厉喝了一声,脸上已经冷沉下来。

“不过一个世家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你想抓谁。”淡然的声音从人群外传进来。

人群自动分开,便见一个雍容华贵的银发老妇人,怀里抱着个小娃娃,在另一个同样抱着小娃娃的老嬷嬷陪同下款步而来。

步伐不紧不慢,悠然自得,但是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高贵尊崇,让人只看一眼便觉自惭形秽,心底下意识浮出卑微。

银发老妇人脸上并没有怒色,平平静静的看着很是平和,然那双清亮眼睛看人的时候却不怒自威,淡淡扫过来便能让人心惊胆战,不敢直视。

这是一个上位者而且富贵程度比起那个贵妇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到来人贵妇明显愣了一愣,眉宇间的倨傲下意识收敛起来,不敢在老妇人面前造次。凭直觉她察觉出眼前这个老妇人绝对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物。

震惊之余,不停猜测银发老妇人跟两个贱民之间的关系。

一个极为富贵,一方却是普普通通,明明云泥之别的两方人,彼此之间不应该有关联才对。可是老妇人为什么会为那两个贱民出头?

“敢问老夫人是哪个世家贵族的?”问这话的时候,贵妇下意识低垂的眉眼露出尊敬之态。

“你还不配知道。”淡淡的回答,让贵妇一下涨红了脸。

常年处在高位被人捧着奉承着,从未受过此等憋屈。对方丝毫不给面子,激起了贵妇不愤,冷下脸,“老夫人,此事本跟你无关,是我跟这两个贱民之间的冲突。老夫人还是莫要多管的好,免得我波及无辜!”

“波及无辜,凭你?”走到柳老婆子身边,把怀里红豆交给她,又从她手里接过她为她买的艾糍,皇太后朝贵妇瞧去,眼神转为凌厉,“跪下,道个歉,这事便算了了。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否则便是户部侍郎丁家年亲自求到我面前来,也救不了你一条狗命!”

贵妇脸色陡然惨白,目光颤动,不可置信看着皇太后。

她居然知道她大哥名字叫做丁家年?能清楚叫出户部侍郎丁家年这个名字……“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又问,虽然不敢期望银发老妇人一定会回答,但是她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回应!

“嬷嬷,掌嘴。”银发老妇人说。掌嘴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竟然透着让人不敢反抗的气势。

“是,太后。”

“……”太、太后?!

嬷嬷的回答犹如在人群中投下一个惊雷,瞬间在人群炸开。

贵妇跟她身边的默默更是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太后,面前这人竟然是太后?!

她们很想说是假的,因为没有人见过太后究竟是什么模样,可是她们也知道不可能是假的。

大庭广众之下冒认皇族视为死罪,要判抄家灭族。谁会为了面子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没有人有那个胆子!那么眼前这个人定然真的是太后!

老嬷嬷将巴豆交给柳知秋,转身朝瘫软在地的贵妇走去,挥巴掌的时候毫不留情。

“丁家当家主母跟知府夫人交好?上有大哥官居户部侍郎?你以为你身份地位尊贵得过云州知府的亲奶奶?贵得过南陵王妃柳玉笙的亲奶奶?贵的过南陵王的姻亲奶奶?小小妇人无知可笑,仗着有点家世背景就敢在外头耀武扬威,你这样的才叫找死!”

一边打,老嬷嬷一边骂?是她自己想骂的。皇太后护着的人,岂容他人欺辱?

嬷嬷话里没有带一个脏字,却让贵妇极具骇然。每听见一句话,瞳孔便扩大一分。

嘴上传来的疼痛都压不下那股惊惧。

之前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的丁府嬷嬷,整个人伏在地上抖如糠筛,连呼吸都不敢放大半分。

那些话已经道明了她们刚才欺负的那个老妇人的身份。

知府大人的亲奶奶,那是柳家人,是柳家老夫人!是皇亲国戚都不敢得罪的人物!

在皇亲国戚面前,他们家夫人又算老几?

此时他们已经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所受的羞辱,脑中唯一念头就是完了。

先是得罪了柳家老夫人,现在还惹怒了皇太后,她们丁家日后还能在云州立足?因为一点口角之争使得整个家族败落,只怕丁家合族都会撕了夫人。

丁家主母带来的二十名侍卫,已经被秦啸的人拿下了,强压着跪在地上。

助纣为虐就该惩罚。

刚才这些人虽然没有动手,那也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罢了。

今日恰恰好他们遇上的是柳老婆子跟皇太后,倘若遭遇这般践踏的真是寻常百姓,那么下场是什么显而易见。

平白丢掉性命,又有谁替他们申诉冤屈。

看丁家主母刚才所下的命令,就地打杀。如此冷酷无情,做这种事情分明不是第一次。

终日打雁,眼下只能算作是报应。

这边掌嘴还在继续。太后没说停,老嬷嬷便不会停。

而另一边,皇太后则开始训斥柳老婆子,恨铁不成钢。

“对这种人你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我一早就教过你的仗势欺人,你到现在都学不会,简直是朽木不可雕!这次发生这种事情,若是知秋不在,若是我们都不在,你不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你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很可能你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以后再见不到巴豆红豆了,你是不是蠢?别总是说什么不想穿着富贵让自己显得格格不入。场合不一样,你就得换不一样的做法。否则岂非平白被那些有眼无珠的人羞辱。你真是给柳家掉份,你要气死哀家!”

皇太后的训斥周围百姓听的一清二楚,下巴接二连三掉落地。

人人还沉浸在皇太后的身份中无法回神,结果就听到这样一番话。

第一零三二章 睚眦必报,不输南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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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柳家老夫人仗势欺人?这真是被百姓们仰望的皇太后说的?

百姓们表情变换精彩,柳老婆子脸色也便来便去。

她知道皇太后这次是真的被气着了,不然不能一口气数落下来,就差没把手指指到她鼻子上。

看她那一头白发给颤的……

柳老婆子抱着红豆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避过老妇人喷出来的怒气,免得自己被烧着,“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她们会那么野蛮,开口就要掌嘴。我当时都准备撸袖子跟她干上了,这不混小子快了一步,把人手掌射穿了吗?你放心,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我力气大着呢,就这种四肢不勤的老婆子打起来能是我对手?”

皇太后仰倒,“你还能耐上了!看不见旁边还有二十个侍卫?你能打一个狗奴才,还能打二十个狗奴才不成?以后就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门,出门你就是被人欺负的份!”

“以后我一定把她看的牢牢的,免得老遇上一些自恃身份狗仗人势的东西。欺负我家老婆子,动不动就比后台,那么能耐你咋不上天呢?!”柳老爷子同样被气的发抖,现在才勉强顺下气开口说话,“回家我就问柳知夏去,是不是当了个知府就开始飘飘然了,什么不是东西的东西都跟人结交!我要问问他这丁家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他不会功夫,看到下面老婆子有危险的时候,没办法像知秋一样从窗户一跃而下。等他气喘吁吁跑下来的时候,那边已经在掌嘴了,可是饶是这样,他依旧气难消。

他们从不仗势欺人,遇上事情能说理就说理。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各退一步就揭过去了。就算真有什么小冲突,你欺负他可以,你不能欺负他家老婆子。不然那就是逼他搬后台!

这里发生的事情有人去通知了丁家。

丁家家主丁家华赶过来的时候,恰好听到柳老爷子这句话。眼前一黑,差点没撅过去。

跟丁家家主一起来的还有丁加年。南陵王不在朝,朝中亦无大事,他便告假回家探探亲,正好赶上这个时候。

看到人群中间那一头白发时,丁家年就已经乱了。

越过人群走到进去,发现旁边居然连秦啸秦大将军也在,丁家年直接跪了下去,“下臣丁家年叩见皇太后,见过秦总教头!”

家主丁家华也跪了,腿软的。

大哥的话直接证实了眼前两人的身份。

顾不得去看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贵妇,丁家华高呼告罪,“是草民管教无方,让内宅妇人冒犯了柳家老夫人,冒犯了太后。求太后跟老夫人恕罪!”

“求太后跟老夫人恕罪!”

真的、真的是皇太后,还有柳家老夫人……一旁,丁家主母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皇太后这才开口把老嬷嬷叫回来,对于地上跪着的两人,却是看也没看一眼,“丁家女眷欺负的不是哀家,轮不到哀家来恕罪。她们得罪的是柳老夫人,这间事情,之后哀家会着人告知柳大人跟南陵王,他们肯不肯恕你们的罪,到时候你们自己去问他们去。”

提起裙摆,皇太后带着柳老婆子跟老嬷嬷,一并上了旁边停着的马车,“知秋,去码头,别误了开船的时辰,再晚些你们回杏花村要入夜了。”

“来了,太后。”散去了身上隐隐浮动的戾气,柳知秋笑嘻嘻跳上马车,驱车疾行。

另一辆马车紧随在后。

秦啸带的一队护卫在翻身上马之前,纷纷将手中压着的丁家侍卫踹倒在地,用的力气不损筋也伤骨。

让他们助纣为虐!

在马车起行的时候,还被刚才那一幕所震惊的百姓们终于彻底回过神来,纷纷避让,跪在街道两侧伏地高呼,“恭送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而刚才发生事端的那一小片地方,丁家人或昏倒或呆滞跪着。在他们周身萦绕的全是恐惧。

皇太后说要将此事通知柳大人,告诉南陵王。

柳大人那里,他们或许还能着人求情,可是南陵王那里如何求!

南陵王是什么样的性情?整个南陵上层圈子谁人不知!

那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怪物!

他在乎的东西谁敢招惹一星半点,势必生不如死!

当初的京都柳家,曾经的左相府都是前车之鉴。

“你这个贱妇……你这个贱妇!!”猛的从地上爬起,丁家华冲过去就朝还昏倒在地上的贵妇狠踹,一点不留情,他甚至恨不得马上杀了这个贱妇,“你这是在亡我丁家,你这是在亡我丁家!”

丁家嬷嬷伏在地上面无人色,浑身发抖,一声不敢吭。

此前当家夫人曾经问过那个青年是什么人,如果当时青年报上名字,事情绝对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柳知秋这个名字在上流圈子里早已家喻户晓,甚至柳家每个人的名字都在上流圈子的熟记名单里,被列为最不可招惹的人。

夫人明明问了,青年却不说,她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柳知秋是故意不说的。

他是故意要将事情闹大,让他们丁家跌入万劫不复之地,让他们无法及时回头。

就因为她辱骂了柳家老太太一句,他就要将丁家弄至如斯田地,若论睚眦必报,柳知秋绝对不输给南陵王!

丁家这边的闹剧没有任何一个人进去掺和。

百姓们恭送了皇太后之后,心情仍然久久处在激动之中不能平静。

谁能想到他们这个地方竟然连皇太后都来了。

如今仔细想一想,真的是托了柳家的福,使得他们这个州城来了好几个当朝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比如南陵王,皇上,皇太后还有秦总教头。

因为秦啸是南陵朝大将军,所以百姓们对他的消息总是格外留意。

他从大将军位置上卸下来转而留任京城,出任培养武官的总教头,这件事情整个南陵朝百姓都知道,早就传遍了。

因此刚才丁家年叫了一声秦总教头,落在百姓们耳中,头脑反应快的立即意会过来,这就是曾经大名鼎鼎的南陵战神——秦啸!

第一零三三章 把丁家狠狠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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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能亲眼得见太后一面,亲眼得见秦啸大将军一面,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福气。

而这福气是柳家带来的。

不期然的就有人想到多年前听到的那个小道传闻。柳家小女柳玉笙有个别名叫福娃娃,天生带着厚福。但凡跟她沾边的人听说总能沾染到她的福气。

如今福娃娃的福气已经惠泽整个云州城,这是云州百姓的幸事啊。

云州城大街上,百姓们交头接耳,嘴里议论的都是皇太后、是秦大将军以及福娃娃柳玉笙。

至于招惹出这一出事端来的丁家人,一时之间竟然无人留意,连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但是可以想见丁家之后的下场只怕不会好了。

本来丁家在他们云州城里乃是四大家族之一,拥有极好的口碑。

丁家这一辈的千金小姐也跟知府夫人交好,还曾为云舟灾民筹集过物资,使得丁家声望一度攀高。

若不出意外,凭丁家小姐跟知府夫人的交情,定能得知府照拂,加上他们家族里面还出了个京官,官拜侍郎。丁家前景可谓一片光明。

谁知最后竟然会毁在一个内宅妇人手上。丁家当家主母典型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最后这个主母讨不了好不说,丁家同样也得跟着玩完,甚至就连丁家侍郎还坐不坐得稳都不一定。

敢欺负柳家老夫人,那不是在打柳知府跟南陵王的脸吗?

他们能把这件事情轻易揭过去?绝对不可能。

日后再提起丁家,只怕就不是人人羡慕的显赫贵族,而是各阶层人们口中的笑柄。

从太后出现在云州这件事情的激荡中缓过神来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放到了丁家身上。

而此时皇太后跟秦啸和老嬷嬷,已经带着巴豆红豆登上了回京的客船。

临走前皇太后都没忘了耳提面命,要莽妇学会仗势欺人。

她性子太过随和,遇上事情总是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只会被人欺负。

太后上船都上的不放心,就担心没人看着的时候,莽妇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吃了亏。

柳老婆子只差没双手合十打保证。她都不知道太后怎么会操心那么多事情。

她一个糟老婆子,平时没事的时候呆在杏花村连门都不出,到哪受欺负去?难道还有人敢找上门欺她不成?除非那人打定主意横着出杏花村。

他们杏花村村民可不是吃素的,说是一呼百应也不为过。而且受下坡村人感染,现在越发抱团,还学起了下陂村人那些无赖不要脸的小手段,能把人整的怀疑人生。

本以为打发了皇太后就能清静下来,结果坐上马车之后就对上自家老爷子冷沉沉的眼神,柳老婆子肩膀缩了一下。

平时家里都是她说了算,那是因为老头子让着她宠着她,一旦老头子认真起来,她也是怕的。就比如现在。老头子就认真了。

“我真没啥事……”

“要怎样才叫有事?人家都叫人掌嘴了,要不是知秋小子石子打的快,那巴掌就落你脸上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就顾着你自己不疼!”柳老爷子怒。

他当时心疼的都快流眼泪了。

他们家老婆子哪能叫人那样子欺负。

居然敢骂他老婆子狗东西还要掌嘴,他把丁家狠狠记下了!

“你看你说就说咋眼睛还红了呢。我做事有分寸,哪能真让她打着。你说我这一把年纪了,要真挨上个一两巴掌的,不得去半条命啊?我可惜命了,我还要看看咱家仨豆长大呢。”

“惜命还撸了袖子要跟人打架,你真以为你力气大了点就在外头无敌了?人家二十个侍卫杵在后头你没看见?你还没动手人家就先把你手给剁了!今儿你这条命就是捡回来的!万事不放在心上,你就可劲儿气我吧!”

“哎哟喂,我家老头子这是真犯了气性了。行行行,是我错,是我小看了人心险恶行不?以后要是再遇上这种情况,我先自报家门。要是自报家门不管用,那我就跑。行不行?”

“以后出门一定要把大红带在身边,否则你就哪里也别去,乖乖呆在杏花村里。”柳老爷子吸了下鼻头,硬声道。

“好,都听你的!”柳老婆子拍着胸口一口应承。她要是不顺着他,怕她家老爷们得流马尿了,回头冷静下来再想起这一着多丢人?

他们家老头子是很要面子的。

车厢里有两个老人絮絮叨叨说说话,一个训导,一个附和,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而坐在车头的柳知秋望着前方的眼神极深沉,眸底依旧闪烁寒光。

那个狗东西朝奶奶脸上挥巴掌的场景,一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每浮出这个画面,他眼里寒意就浓郁两分。

日后爷奶要去哪,他一定得跟着,不管有没有红姨在,他都要陪在他们身边。

他受不了他们任何一个人受一点点伤。

回到柳家大院已经入夜,大院里人声喁喁,宁静祥和,回家的感觉能沉淀人心的浮躁。

灶房里已经备好晚膳,但是尚未开动,都在等着他们回来。

放好马车,净了手,柳知秋坐上膳桌,他是最后一个入席的,等他做好一家子就开饭了。

柳老爷子跟老太太面上什么异样,饭间并未提起云州发生的事情。

柳知秋知道爷奶是不想坏了家人吃饭的心情,应该是打算饭后再找大哥,提一提这档事。

他没破坏爷奶的打算,只是这顿饭,吃得有史以来最快,引起桌上人侧目。

“怎么了?在云州吃了好东西,饱了?”柳知夏揶揄。

这家伙每回出门,从来不会委屈自己,想吃什么就吃,想买什么就买。

这回估计也不例外。

加上带着爷奶,肯定不会让爷奶饿着。

柳知秋朝他看去,冷哼一声,走了。

众人,“……”

柳知夏眼睛闪了闪,并没有追出去,若无其事吃饭,待得家里人快要吃饱的时候,才提前些许离开饭桌。

没被爷奶给逮着。

走出大院门,在大院拐角菜园子旁,看到了蹲在那里看月亮的二货。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第一零三四章 动谁,别动她柳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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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才出来,没诚意。”男子头都每回,继续冷哼。

话音刚落脑袋就被拍了一记,“好好说话。”

柳知秋这才慢悠悠道,“托你的福,有人顶着跟知府交好的名头,把奶奶给欺负了。叫狗奴才掌奶奶嘴呢。”

柳知夏眼神骤冷,“谁?”

一个字,冷锐如刀,似能一刀扎进人心。

柳知秋瑟了下,“丁家的,什么鬼当家主母。在街上跟奶奶撞上了,骂得那叫一个难听。诶哥,你跟人交好就找这样的人家?素质还比不上我们村里的三岁小娃儿。那样的人,怎么当上当家主母的?趾高气扬高高在上,整得自己跟王母娘娘似的。当时我可是眼睁睁看着的,咱奶可没撞上她,及时收住脚了,就这还被骂死老婆子,骂贱民,让奶奶滚呢。我去护着奶奶的时候,那丫的居然还叫了几十个护卫,准备把我跟奶奶就地打杀。最毒妇人心!哥,你可得给我们出气啊。”

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柳知秋不遗余力。

他也就在自个大哥面前如此不掩本性。

“结果。”柳知夏走到墙边,斜倚墙壁,那个地方,柳知秋观察不着表情了。

撇撇嘴,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大哥,“结果,被太后给吓得屁滚尿流的。她那些护卫也被秦将军的人压住了,没蹦跶起来。最后给吓晕在大街上。”

最解气的是老嬷嬷掌嘴,还边打边骂。

不过他不就不告诉大哥,让他难受难受去。

身为知府,居然是他手底下管着的人蹦出来欺负老太君,说明大哥护家不到位。

“我知道了。”身后,男子声音淡淡的,已经完美敛藏了情绪。

真没劲。

起身拍拍裤腿,柳知秋慢悠悠往大院里走,今儿累了半天,他洗洗睡去。

至于之后的后续,自然是扔给大哥。

先护好家,再去护好他的百姓。

反正,这是他定的柳家的规矩,就算是大哥,也得照着家规来。

大院外头,柳知夏靠墙看了好一会月亮,直到发丝上沾染了水汽,才转而回屋。

回到的时候爷奶已经打算睡了。

两个老人,跑云州一个来回,在马车上坐了六个时辰,便是身体健朗也吃不消。

在老人家回房前,柳知夏过去抱住老太太,“奶,让你受委屈了。”

老婆子愣了下,笑道,“知秋小子跟你说了吧?还好,都还回去了,我跟你爷爷原本是打算着回来跟你说来着,后来想想事情已经解决了,咱也没吃什么亏,反而是那丁家,恐怕这段时间都会乌烟瘴气。你是云州父母官,做事公平公正,不徇私,不偏倚,这样才能服众,才是个好官。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肯定有很多百姓受着这样那样的不公,你若能成为他们信任倚赖的青天,我跟你爷爷才最高兴。”

今日,若她只是个寻常百姓,下场不是死就是伤,定受尽冤屈。百姓有冤,能找谁诉去?只能找父母官。

如果父母官不作为,那百姓就无出头日。

她希望他们家知夏,能成为为民请命的好官。不仅仅只是护着这个家,更要护着一方百姓。

因为他是朝廷命官,那是他的使命跟责任。

柳老爷子在旁,伸手拍拍大孙子肩膀,“不早了,赶紧洗洗睡去,我知道你们当官的,都有自己的规划,照着你的规划走,不要打乱了脚步。”

打发了大孙子,老爷子心情颇好,已经没了回来时的那股怨气。

“咋,心结打开了?”

“打开了,有什么想不开的,你没事就行。”笑呵呵哄睡老伴儿,柳老爷子做梦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他的孙子他还能不了解?

以后丁家势必鸡飞狗跳,反正那啥主母的不会有好下场。

他还有啥想不开?

云州的插曲,两老包括柳知秋都没对家里其他人说,无谓让他们再犯气性。

第二日一早,柳知夏带着媳妇儿子就赶回云州去了。

身为父母官,告农忙假的他是第一个,所以假期并不长,躲在家里呆上一日已经是极限。

刚回到衙门,外面就报丁家来人了。

来的是丁家家主丁家华,户部侍郎丁家年,还有丁家大小姐,两年前已经出嫁的丁文萱。

“丁小姐回来了?”听到报丁文萱来了时,傅玉筝还有些惊讶。

丁文萱嫁的人家离云州不算近,回来一趟得坐上半天的船。回去农忙之前她并没有听说对方回来,想来是农忙期间回到的。

“来得倒是快,连她都拉回来了,这是想打感情牌。”柳知夏勾唇,笑意极淡。

傅玉筝皱眉,“出什么事了?”

在唤对方进来之前,柳知夏把事情简单跟傅玉筝说了遍,傅玉筝冷笑一声,抱起毛豆,对通禀的小厮道,“去告诉丁小姐,本夫人不舒服,不见客。”

说罢就往后院走,浑身凛冽气息压都压不住。她是曾经因为丁文萱通透性子也好,跟她有不错的私交,但是有底线。触了她的底线,谁的面子她都不会给。

动谁,别动她柳家人!

柳知夏失笑,“把人传进来吧。”

小厮这才退下。

门口,丁家一行三人疾步往里走,人还没进客厅就拱手连声告罪了。

丁文萱得到小厮传话,也并未离去,跟着进了来。

“丁家主,丁大人,宁夫人,请坐,”将三人引入座,着小厮奉茶,“不知三位一大早过来,有何要事?”

丁家华脸色尴尬又颓丧,知道知府大人是在寒碜他,叹道,“昨日内子在大街上冒犯了柳老夫人,这事情想必大人已经知晓,今日丁某特地过来跟大人告罪,还请大人能网开一面,日后我定严加管束内子德行。”

对方开门见山,柳知夏也不再装面上功夫,眼神淡下来,“丁家主原来也知晓令夫人德行有亏?丁家为云州名门世家,以商为主,乃是名门商贾。名门商贾的当家夫人,出门带随行侍卫?对着百姓出口便是就地打杀?本官想知道,除了昨日那一着,以往本官所不知道的,枉死在尊夫人手底下的冤魂,有多少?”

第一零三五章 必须推一人背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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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家华顿时浑身凉透。

在南陵,除了皇室之外,其他任何人都是禁止圈养私家侍卫的。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就如柳知夏出任云州知府已经两年多,到现在为止身边也没有私人护卫。倘若有事出行最多只能调朝廷拨给他的官差随行。

和他丁家只不过是一户名门商贾,在士农工商中排在最末。家族的一位当家夫人出门的时候竟然带二十个护卫随行,甚至当街开口对普通百姓就地打杀。何等嚣张跋扈?

正如柳知夏所说,死在他夫人手下的冤魂有多少连他都不知道。以前不是没有闹出过乱子,只是后来都被压下去了。而云州换了柳知夏之后,他家夫人闹出来的事端多集中在宅院里,没有往外传,是以没有跟新任知府造成冲突。

唯独这次没有躲过去,而且一冲撞直接冲撞到太岁头上了。

所以对于柳知夏的质问,他竟不知如何回答。私带护卫,罔顾性命,横行乡里,这些罪名哪一个都不轻。

若是只针对个人不波及丁家还好。一旦波及,能让丁家直接从云州四大家族中除名。

瞧着弟弟恍惚神色,丁加年面露惭愧,“柳大人,这事情确实是我弟弟管束无方。身为一家之主,却管束不住一个后宅妇人,实在惭愧已极。这件事情发生后,我们一家子都没能睡好,想着定要同柳大人告罪解释,这才在柳大人回来的第一时间登门造访。老夫厚着脸皮恳求柳大人,能否网开一面,通融通融?柳大人若肯点头,老夫保证日后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丁大人在朝为官多年,虽与在下同为四品官职,但是在朝中资历却比我高的多。大人当知道我南陵律法严明。带着私家护卫招摇过市,肆意打杀百姓,浑然不将律法放在眼里!此等为恶行径,一经发现当严惩不贷。倘若我今日因着几位求情,又看在往日交情上就网开一面,那是徇私枉法。在下这个父母官还当来何用?”

柳知夏的话让人哑口无言,且无计可施。

沉默好一会后,丁家华才哑声问道,“柳大人,真的半点通融不得?”

“本官说话行事历来一是一二是二。出任云州知府以来从不曾徇私枉法,也从不曾冤枉无辜。丁夫人的事情该如何便如何。几位若只为这件事情而来便请回吧。”

听着柳知夏开始下逐客令,丁家华有些心急了,一咬牙,“大人能否给我点时间?等我再解释解释。这件事情因我夫人而起,但是确实跟整个丁家无关。我等都知道大人为官公正清廉,绝对不会牵扯无辜!”

柳知夏垂眸没有立即说话,待他面前几人把心提到极致的时候,才道,“这两年本官在云州,对丁家的口碑素有耳闻,百姓对整个丁家还是称赞有加的。本官自是信得过丁家主的人品。倘若事情最后查明真的跟丁家无关,本官自是不会将丁家牵扯在内。”

丁家年跟丁家华相视一眼,皆知柳知夏这话背后的意思。

丁家究竟是不是真的干净,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丁夫人身为当家主母,这么多年来她做的事情丁家不可能一无所知。直到现在丁夫人依旧好好待在主母的位置上,说明丁家对她做的那些事情从未有过作为,更甚者说他们是包庇着的。

如今出了事情,他们想将丁家摘出来,柳知夏不是看不明白,但是他默许了。

那也就意味着,丁家必须推一个人出来背黑锅,这个人是谁毋庸置疑。

羞辱了柳家老夫人,身为知府柳知夏怎么可能真的咽下这口气?很多话都是面上说的冠冕堂皇,私底下如何大家心照不宣。

想明白之后,丁家华咬牙准备豁出去了,丁家年在旁并没有阻止。他们现在是同样的想法,丁夫人可以栽进去,但是丁家绝对不能有事。各大家族一旦没落,想要再爬起来难于登天,他们不能用自己整个家族给人陪葬。

哪怕她的背景再深,能深得过柳知夏?

倘若今天云州知府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丁家都能想到办法继续把人包庇下来。偏偏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柳知夏。

他的背景之深厚连皇上都动不了,更何况皇上也是他的背景之一。

深吸一口气,丁家华开始开口解释,期间丁家年跟丁文萱都异常沉默。

“我说这次的事情跟丁家无关,是因为内子那日所带的侍卫并非丁家所豢养,那是她个人的私人侍卫,是她娘家人赠与她的。内子这些年做了什么事情我确实是不甚清楚,因为她的身份背景远远高于我丁家。自加入丁家之后,她在族中也一直是高高在上。因着忌惮她的背景,就连家中老母亲都得对她退让三分,我又哪里敢对她多加管束?最后事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当然我也有错,但是我是实属无奈。”

“丁夫人身份背景远高于丁家?”柳知夏抬起眸子,眸光淡淡的,“不知尊夫人是何身份?”

他在云州期间大多数时候都忙于政务,偶尔跟城中权贵有应酬往来,见的也全是各家家主。对于各家当家夫人或其他有身份背景的女眷,他并未打听过,所以不是很了解。

丁夫人的名头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前,他从未听过。

丁家年叹了口气,“我这位弟妹,要说本身的家世背景并不算高,只是京城一户寻常商贾世家千金,嫁入我丁家可说是高嫁,但是她家族中有亲戚在朝中的地位极高,连带的也给她涨了身份,是以嫁入丁家之后,才有趾高气扬的资本。”

因为族人对她每每都是恭敬有加捧着供着,养成了她越发跋扈的性子,也才有了今日闯下祸端。

一切都有因果。

“她是三朝元老袁大人的侄孙女。”

柳知夏眼底波动了一下,脑海中浮出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

三朝元老袁大人德高望重,在各方倾轧的权力漩涡中始终保持中立,威望极高。没想到他竟然跟丁夫人有如此牵扯。

第一零三六章 他会当官,一开始为的就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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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也只惊讶了一瞬,随即将那股讶异散去。不管丁夫人是什么身份背景,他能让她有多不好过,她就一定会有多不好过。

爷爷奶奶希望他当好官,他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

但是他也永远记得自己当初要走仕途的初衷。并非为民请命,在这浊世里为别人撑出一片青天。他会当官,一开始为的就是家人。他没有绝对正直不阿的心,相反他很睚眦必报。

都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死。现在便如是。

丁家人离开的时候,丁文萱问,“柳大人,我能不能见一见知府夫人?”

“她带着孩子在后院歇息,不方便,宁夫人改日再来吧。”柳知夏淡淡一句话将她打发了。

这次的事情虽然跟丁文萱没什么关系,但是她也是丁家人。

傅玉筝之所以不见她,摆出的是一个态度,不止是给丁家看,也是给云州城中所有人看的。

敢欺负他柳家老太君,便是曾经交情再好,也不会原谅,更没有人情可讲。

那么其他人行事的时候更加要掂量掂量,日后不光要记住柳家人的名字,更要记住柳家人的脸。

这是他们夫妻,保护家人的方式。

回到后院,傅玉筝跟陪毛豆在榻子上玩玩具,见得他进来,问道,“他们走了?”

“嗯。”

“事情如何?”

将丁家人说的那些话简单复述了一遍,柳知夏道,“稍后我会着人将丁夫人‘请’进衙门大牢,至于她犯事的证据,丁家人很快会亲自送到我手里。”

为了把自己家族摘出来,丁家华跟丁家年会亲自搜集丁夫人这些年作恶的证据。所以,丁夫人进了大牢开始,只怕是再没有回去的机会。

“袁大人跟丁夫人虽然只是表亲,但是他能送一队私人侍卫给丁夫人,两人之间的关系定然是极亲近的,只怕袁大人不会袖手旁观。至少私自圈养侍卫这一条,定不了丁夫人的罪。”傅玉筝道。

至于其他罪名,如果袁大人出手,依照丁家为了自己家族能放弃、出卖丁夫人的品性,届时再为了讨好袁大人而将证据抹杀或者篡改,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最后,很可能丁夫人会大摇大摆走出衙门。

柳知夏笑了下,“结果如何,就看袁大人是不是如传闻那样正直了。”

身为三朝元老,凭着几十年佐君之功,拥有自己的侍卫无可厚非,而将自己侍卫转赠给后辈,也足以证明袁老对这个后辈的喜爱。

但是那份喜爱够不够让袁老为此败坏自己的名声,却是两说。

当天午时,衙门的官兵便浩浩荡荡前往丁府,一路闹出的动静引起无数百姓围观。

时隔一天,昨日发生的事情还清清楚楚印在百姓们脑海。这些年丁家夫人是什么德性,云州城老百姓谁人不知。

惹不起,唯有躲着避着,所以柳知夏为官两年来城中并没有出现什么大事。

谁曾想这丁家夫人得意忘形,竟然冲撞到柳家老夫人头上,更倒霉的是还恰恰赶在皇太后在场的情况下。那不是找死吗?

所以昨天的事情过后人人都知道后续还没有完结,等到知府大人回城,肯定还会闹出极大动静来。果不其然,今天官兵就上门抓人,对此百姓是乐见其成的。

柳家夫人就相当于云州城的一只大老虎,百姓惹不得,碰不得。如今知府大人开始下手,谁不暗自拍手称快。

是以官兵上门拿人的时候,老百姓们全部围在丁府附近看热闹,就连其他名门世家都有人掩在人群中间,幸灾乐祸丁夫人的下场。

彼时丁家人乌乌泱泱,正聚在府中客厅愁眉不展。

丁夫人也在,就坐在首位上,脸上被掌嘴留下来的红肿淤青还未消退,两颊渗血的模样让人触目惊心。

看到官兵进门的时候,丁夫人就已经慌了,忙看向坐在周围的丁家人,厉声,“丁家乃是云州名门世家,官兵上门抓人,你们一句话不说,真的要由着他们把我抓进衙门?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们是不是忘了你们家族是怎么出的一个四品京官,丁家又是怎么从一个末流家族爬上云州四大之首?如今眼看得罪了人,就任由他们欺我辱我?!”

丁家所有人都垂眉敛目沉默不语,对她的指责没有任何反应。反正往日她发怒的时候,也没人敢在她面前吭声。今天只不过是延续以前的习惯罢了。

丁夫人又看向丁家华。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她嫁入丁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没有办法相信,连丁家华都不管她。可是男人愧疚的眼神让她彻底心凉。

“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是我让你们丁家有的今天,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表太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回答她的依然是满室沉默。

被官兵拉出去的一路,丁夫人终于无法再维持高高在上,发了疯的踢踹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狗东西,知不知道我是谁?我表太爷是三朝元老,是内阁最老的臣子!就连皇上都对他礼让三分,你们算什么东西居然也敢拉我!”

“滚开,都给我滚开!”

“丁家华,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嫁到你们家,你们家才有今天这般风光!你以为没了我,丁家还能继续辉煌下去?你做梦!我表太爷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这般对我,你们都会遭报应!”

丁家人始终保持沉默,哪怕是她的子女都没有人开口为她说过一句话。

往衙门的一路上,官兵后头始终有百姓跟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时不时传出哄笑。从笑里透着幸灾乐祸,透着讥诮嘲讽。丁家夫人是什么感觉,没人在乎。

把人抓进大牢之后,柳知夏并没有立即提审,而是把人丢在那里不闻不问,没人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敢问。

因为怕得罪柳家召来更大的报复,从丁夫人被丢进大牢之后,丁家没有一个人找上门来,也没人敢去探望。凉薄心性可见一斑。

第一零三七章 年纪大了,有心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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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发生的这一场风波,随着丁夫人被抓进衙门大牢,暂时平静了下去。

此时时间已经进入四月。风青柏跟柳玉笙在凉州城呆了已经有近十日时间。

每天也不干别的,就是在城里城外游山玩水,好似真的是过来观光一样。

那些明里暗里监视的人没有发现一点破绽,却也不敢放松。实在是因为南陵王的身份太特殊,无论他出现在哪一国的国土,都会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

漠城城北的一处人工湖上,画舫里,男女相对而坐凭窗观湖,看着惬意悠闲,说的话却跟表现出来的神情全然无关。

“就连坐船游湖都被盯得那么紧。那些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用吃饭睡觉的吗”柳玉笙吐槽。

“自是要吃饭睡觉的,所以他们一天换三拨人马轮流盯着我们,以确保精力足够。”对面男子笑道。

柳玉笙眉毛垮了。

她现在对西凉皇帝越发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变态到这种程度?为了在边城盯一个他国王爷,竟然叫人采取轮班制。究竟在防备什么?

“边城离西凉路程有多远?你说我们在边城的消息,这个时候可已经传到西凉皇帝耳朵了?”

风青柏摇头,“没有那么快,便是用最快的飞鸟传递消息,从边城到达西凉都城至少也需要半个月时间吧。”

这个半月时间实则他也只是猜测而已。因为这么多年来西凉始终保持神秘,一直拒绝外来人来访,可以说周边三个国家没有人真正看过西凉国的全貌,更遑论对这个国家幅员的了解。

西凉边城到都城究竟有多少距离他不知道,他只能用其他三个国家做对比来进行推测。

一国的都城大多在这个国家的中心。国家中心到四面八方的边境,最远距离大概是一个多月两个月路程。当然也不排除西凉是个例外。

所以他没办法对女子说出具体答案。

“天下间居然还有你都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真稀奇了。”女子调侃揶揄。

风青柏挑眉,“我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呢?”

“既是不知道的,又怎么能举出例子来?”

柳玉笙歪倒在窗台上,对男子这个答案无比服气。

随后将注意力转向别处,“魏紫跟柳芽这段时间都没有跟我们呆在一块,是不是又被你派去做什么秘密任务去了?”

“没有。”男子一本正经,“不让他们跟着,纯粹是不想让他们碍眼。”

柳玉笙愣了下,噗嗤笑开来。

瞧着女子展开笑颜,风青柏轻轻扬了唇角。

心里装着事,这段时间其实女子很少开颜。于是他最喜欢做的便是这般逗她笑。

她记挂别人的事情倒也罢了,记挂到整日愁眉不展,他真是见不得。所以短短几日时间,他已经记了很多笔账,全部算在薛红莲头上。

日后寻得合适时机,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今日咱们不是看到驿站里那个老太监出城了吗?你猜他现在到圣巫寨没有?”

“漠城距离圣巫寨不算远,坐马车大概一刻钟左右,最长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这会子应该已经到了。”

柳玉笙扭头看向骄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轻叹,“希望那位叫千漪的小姑娘,以及生活在圣巫族所有的小姑娘都能逃过一劫。”

“有些命运是注定的,逃也逃不了。圣巫族跟西凉皇室之间是西凉的事情,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笙笙,你操心的太多了。”

“我不就是顺口一说嘛。”女子用脚踢了踢男子鞋尖,“你说西凉皇帝有没有真的延年益寿?听说他已经很老了,莫不是真的活成了老妖怪?”

男子摇头,“或许已经老了,但是不会老的太过分,年纪当不超过七十。”

“你怎么知道?”

抬眸,男子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年纪再大些,帮他挑多少年轻貌美的姑娘都没用了。”

柳玉笙恍然点头,“说的对,有心无力。”

“……”

男子嘴角微抽,柳玉笙朝他得意扬起小下巴。

整天在她面前有意无意开荤段子,听得多了她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以为她还会动不动就害羞?

“是我小看娘子了。”男子朝她作揖。

“好说好说。要是夫君有兴致,尽管放马过来。”

男子扬唇,“好。”

“……我指的是聊荤段子。”

“我有说不是吗?”

“……”

你倒是没说,可是你做了。

此时的圣巫族,一辆马车驶入寨子门口监视范围,车中人亮出腰牌之后立即得以放行。

寨子里因为这辆马车的到来掀起动静。

宫中特使到了。

人被迎进长老院没多久,长老就下令召集寨里适龄的女子前往长老院测试挑选。

千漪因为已经有了守护者,所以无需过去。但是她也没有藏起来,而是带着薛红莲偷偷摸摸潜到长老院对面的竹楼,爬上二楼,躲在窗户后头偷看长老院里的动静。

“那个死老太监真的来了,我明明已经把他的圣血金蚕偷走了,他待会要用什么测试血统纯净度?谢红林你能猜得着吗?”将身子掩在窗台后面,千漪嘴里一直不停的碎碎念,还不忘跟身边男子问取意见。

男子倚靠在窗台一侧,合着眼睛闭目养神,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多日接触下来,千漪已经深知男子这个死德性,是以没有得到回答一点不奇怪。

要是男子有问必答她才惊悚。

下面长老院里,年龄在十六七岁的女子陆陆续续赶到,在院中整齐的站成排,一共六人。

长老站在她们面前嘴巴开开合合不知道在说什么,千漪猜测长老一定是在训诫教导,叮嘱女子们牢记自己的使命。

视线落在那些年纪跟她一般无二的女子身上,千漪眼里的光芒慢慢黯淡下来。

大家都是同样的年纪。十六七岁,本该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却因为身上所具有的血统,人生将变得极为不堪。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不能拥有自己的生活?为什么她们只能成为炉鼎,去为一个已经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牺牲自己?

就为了让那个老头子能多活几天,多活几个月,圣巫族无数女子就要为此付出一辈子。

凭什么?

第一零三八章 薛红莲,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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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红莲,你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是谁吗?是西凉皇帝。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我知道那是天下间最自私最冷酷无情的人。”

女子低低的声线,毫不掩饰她此刻的难过低落,也毫不掩饰她对当朝皇帝的厌恶。

薛红莲依旧没有说话,像是粘在墙上的一根木桩。

习惯了他的性子,千漪也不强求自己说话的时候他能够回答,能够跟他一起臭骂皇帝贪婪冷血。

长老院里,长老已经说完话,老太监从客厅里面慢悠悠的走出来,背着双手在一众女子面前来回踱步,三角眼审视的扫过每个女子面容。

最后嘴巴开合。

距离太远,听不到他说什么,但是看到他手指一一指过在场的所有人,这个动作让千漪脸色顿时大变,身形亦为之一晃,不可置信的瞪着那个太监。

扣在窗台上的小手用力得指骨泛白,几欲断掉。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震惊跟愤怒太过强烈,薛红莲睁开了眸子朝她看去,在她脸上看到近乎透明的苍白。

“无耻,真无耻!”咬牙怒骂,千漪眼睛在一瞬间泛出晶莹水光。那个老太监竟然要把六个人全部带进宫,一个不留!“薛红莲,是我害了她们,是我……是我害了她们!”

千漪死死咬住唇瓣,借由那种疼痛来克制自己保持理智。

她原以为偷走金蚕,老太监没了测验血统的媒介,或许就能破坏掉他这一次的挑选。却没想到没了那个东西,为了能够继续交差免于责罚,老太监竟然要把六个人全部带走!如此就用不着再进行测验,今年血统最为纯正的两个人,自是在这六个人当中的。

而剩下的四个人,完全是被无辜连累。

扶着窗台,千漪慢慢蹲下身子,双手把自己抱成一团,头埋在双膝之间,瘦削肩膀开始轻颤,颤抖越来越剧烈。

她在哭,可是没有声音。

这种无声的痛哭,最是撕心裂肺。

她在愧疚,在后悔。

薛红莲看着,心里实则并没有什么波澜。

这本来就是圣巫族的命运。每年一次的挑选,不是你就是她,如今不过多了几个人罢了,在性质上又有什么区别?

偷走圣血金蚕,哪怕真的能破坏老太监这一次的挑选,在根本上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次不挑,下次也一样会挑,不可能每次都能成功偷走那个媒介。

这种做法改变不了圣巫族女子的命运。

要真正彻底的解决问题,办法只有两个,要么生圣巫族成功逃离西梁皇室的控制,要么,西凉皇室灭亡。

然而这两个办法,任何一个圣巫族都做不到。

“走吧。”他说,同时抬脚往外走去。

对面的挑选已经定局,继续猫在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本就不想来,是被女子拉出来的,陪她在这里呆了那么久,已经是他的极限。

男子离开好一会之后,千漪才缓慢的撑着身子站起来,再从窗户往下看去,对面院子里的人已经散去了。空无一人,再看不到什么。

她就那么靠着窗边,呆呆的看着那个位置,眼神没有焦距。

圣女已经挑选完毕,六个女子全部要跟着太监一块进宫。按照以往的惯例,第二天他们就会走。散去后被挑中的圣女们回到自家院子里,便开始收拾简单的包裹和行李,等着明日启程。

六户人家呈现出来的氛围几乎相同,沉闷又压抑。

圣女入宫,风光的时间极短,只有一年期限。

到了第二年便会有新人加入进来。而已经被榨取干净的圣女则会被打进冷宫,有生之年都要在冷宫中度过。

皇上的女人,是不会被放出宫的。死也要死在后宫里,免得出去以后被别人沾染,玷污皇上名声。

每个圣女都知道自己的价值,也知道自己的结果。除了极个别野心勃勃的,其他被选中的人,没人会高兴。

因为圣女第二日就要离开自小出生长大的寨子,这一走,日后再不会回来,是以寨子里例行为她们举行践行的篝火会,就开在寨子里的小广场,时间定在晚上酉时。

寨民们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都沉闷的准备着篝火会所需要用到的东西,整个寨子显得死气沉沉。

千漪从那边竹楼回来后就回了自己房间,之后一直没出来。

薛红莲亦然。

圣巫族的竹楼,房间高度建的比较矮,隔音也较差,一楼跟二楼之间只隔着一层木板,是以楼上有什么动静楼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千漪房间在一楼。缩在床上发泄情绪的时候,时而能听到楼上传来古怪的声响。只是心情影响她提不起精神去关注楼上的人在做什么。

这个时候她连自己都无法面对,又哪有兴趣管别人的事情。

及后迷迷糊糊睡去,连楼上什么时候动静消失她都不知道。

等风青柏跟柳玉笙从人工湖上回到客栈,进房看到杵在房里那个身影时吓了一大跳。

一身黑衣不声不响的直挺挺站在那里,旁边有椅子也不懂坐下,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了。

柳玉笙立即转身关了房门,跟风青柏在桌子旁坐下后才问男子,“你来了多久了?是偷偷溜出来的?可是寨子里有什么事情,还是你又得了什么新消息?”

薛红莲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扔到桌上,一言不发在两人对面坐下来。

柳玉笙跟风青柏凝目才发现薛红莲扔在桌上的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柳玉笙好奇将桌上面具拿起来贴到自己脸上,转头看风青柏的时候,发现风青柏表情很是难以言喻。

“怎么,很丑?”摸摸自己脸上那张假脸皮,柳玉笙好奇的从旁拿过铜镜,便见铜镜中倒映出来的分明是一张男子的脸。

随着她摆出各种表情,镜中那张脸也同样跟着她摆出表情,可见这张面具的灵活度。

当真是做得惟妙惟肖,极为逼真。

若是不知底细,根本不知道她脸上戴了人皮面具。就连她自己都差点以为她的脸就长成这样。

“薛红莲,你到底想做什么?怎么突然弄出这样一张面具来?”

第一零三九章 潜入圣巫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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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笙没问他从哪弄来的面具,肯定是薛红莲自己做的。

以前刚刚认识的时候,他脸上不就带着很多面具吗?

而且眼下他身边并没有带着以往的下属,想做什么都得自己亲自来,那这张面具的出处就毫无疑问了。

“圣巫寨那边已经挑选好圣女,明天就会带着人离开。想要了解更多西凉的事情必须深入西凉内部,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你是想让我们趁着这次机会把人安插到太监的队伍里?”风青柏挑眉问道。

薛红莲点头。

而柳玉笙被两人简短的对话给惊得嘴角一抽一抽的。

果然聪明人还是要跟聪明人说话,像她这种笨的人第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薛红莲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让他们混进太监的队伍。

带上人皮面具假装成太监身边的人确实不失为最好的办法,最能无声无息的潜入到西凉国境内部,甚至潜入到西凉皇室,去查找更多东西。

若是以寻常别国人的身份,想要从边城走进西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身旁两个大男人的对话还在继续,风青柏又启唇,“你想要我去?”

薛红莲静静看着他,意思不言而喻。

既然要去,自然要风青柏亲自去最好。

潜进去之后每时每刻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论起机变机敏,谁比得上风青柏?

若是以南陵王的身份,他能在西凉呆的时间不多,但是换个样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至于南陵国那边的政务,不还有个风墨晗吗,再不济还有皇太后,有秦啸,这些都是被风青柏用各种方法策反了的。

他短时间内不回去,南陵垮不了。不是非他不可。

“我去了,笙笙怎么办?”风青柏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将身子轻轻倚靠椅背,淡然看着薛红莲。

柳玉笙则是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眼巴巴跟夫君一并瞅着某莲。

片刻功夫,薛红莲就顶不住了,黑着脸在怀里又掏出三张人皮面具来。

将其中一张女子面容的丢给柳玉笙。

“你这家伙,原来早就做齐准备了,干嘛不一早拿出来?还卖关子,这性子越来越像青莲了。”将面具戴到脸上,柳玉笙笑嘻嘻揶揄,成功让红莲变黑莲。

就是知道风青柏尿性,他才会多做准备,否则他用得着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去准备这个?

“薛红莲,多谢!”戴好面具,看着铜镜中全然陌生的自己,柳玉笙似模似样朝男子拱手作揖。

男子会做这些,全是为了他们,否则他根本不用管。西凉对南陵有威胁,是南陵的事情,跟他本无关。

风青柏为了青莲红莲亲自来西凉,红莲为了风青柏做面具想办法,助他混入西凉,这便是友情。

维持淡淡的,却极为可靠。

能让孑然一身的人心有可依。

剩下的另外两张面具,是照着风青柏跟柳玉笙的样子来做的。

风青柏把魏紫跟柳芽叫来,让两人带上面具之后,看着两人的样子,柳玉笙好久没能贺龙嘴巴。

那两张脸真的跟她和风青柏一般无二,只有个人气质有所差别,尤其是柳芽,本就是小白兔的性子,顶着柳玉笙的脸,看着就是个娇滴滴羞答答的小妇人,让柳玉笙稍微有点接受不能。

魏紫跟柳芽的乔装骗不过熟悉他们的人,但是要骗过暗地里那些眼线,却是足够的。

事情算是拍了板。

风青柏跟柳玉笙在入夜后找机会潜入圣巫寨,混到老太监身边,而魏紫跟柳芽则顶着两人的脸负责招摇过市游山玩水,迷惑周围眼线即可。

几日后,再大大方方离开漠城,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也亏得这几日时间里,每每上街出游,风青柏都没把魏紫跟柳芽带在身边,否则冷不丁的就少了两个人,还真不好掩饰。

下午南陵王跟南陵王妃妃又出城游玩去了,那些隐匿在客栈周围的眼线一下子全部被带走。在他们离开不久后客房后窗里悄然跃出两道人影。男子是护卫模样,女子脸上蒙着面纱,在城门处亮出了圣圣巫族特有的腰牌,顺利通行。

随后两人往圣巫族方向急赶,在上次跟薛红莲汇合的地方三人聚首,一同潜入到寨子中,悄无声息。

此时天色已经入夜,寨子中间的小广场上燃起了篝火。整个寨子的寨民们齐聚在小广场上,围绕在篝火周围大口喝酒大声谈天,努力将氛围渲染的极为热闹,借以掩盖热闹下的悲凉。

六个侍女坐在长老周围,接受寨民的祝福,脸上皆蒙着面纱,看不出模样。然露在面纱外的眼睛悲伤空洞,泫然欲泣。少女的悲哀流露浓烈。

因为有老太监在场,所以但凡出现在小广场的女子们脸上都会蒙上面纱,柳玉笙混进去轻而易举。

这种时候没人知道她是谁,而且在这种氛围之下,便是最容易发现她破绽的寨民们也没人有心情去观察周围是否有不妥。

至于风青柏那边,薛红莲一早为他做好了准备。老太监根本没有发现身边早就少了一个人,也没发现身边何时多了一个人。

风青柏扮演的这个人是老太监身边的一个侍卫,名唤傅阳,性情沉默寡言,有着身为皇家侍卫惯有的面无表情,气质深沉内敛。这些都是薛红莲观察过后得出的结论,将这些告诉风青柏,以便他能将人扮演得毫无破绽。

他的任务只需要负责跟在老太监身边,有危险的时候替老太监挡住危险,保护老太监就好。无事的时候没人会去特意留意他在做什么。

柳玉笙随意选了个篝火堆在旁边坐下,顺手拿起眼前的烤肉,撕下一小块,学着周围女子的模样从面巾下面塞进嘴里。

本来还有些紧张,担心如果这些人跟她说话,她一开口会不会露馅。

好在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是面上装作高兴的样子,实际上谁都没有心情闲聊。

那些说话努力调和气氛的都是村子里面的大老爷们跟长辈,年轻女子只要安静坐在一旁吃着听着即可。柳玉笙慢慢放下心来。

第一零四零章 跳你妹,开场你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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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潜到这边也是有任务的。等到明天老太监起行的时候,她会是伺候六个圣女的当中一个丫鬟。

如此就能跟着圣女们进入西凉都城,混进皇宫。且丫鬟的身份也比圣女能更加自由的在宫中走动,方便她收集信息。

又因为她是圣巫族人,所以将圣女们送进宫之后,她们做侍女的在宫里小待一段时间就能跟随此次随行领队的长老离开,返回圣巫族。这些都是薛红莲告诉她的,否则风青柏真不会让她来掺和。

这一系列的事情下来,她发现薛红莲所作的准备极为细致,让他们置身其中的时候,因为有了底气,所以毫无违和感。她猜测薛红莲之所以行事这么缜密,应该是他身为苍鹰阁首领常年累积下来的经验跟习惯。

非常有用。

跟薛红莲搭档,是个非常愉快的体验。

就在她吃着喷香烤肉,高兴于这次潜入行动过程顺利的时候,前面火堆旁一个老者站了起来。

“明日圣女们就要跟着长老和特使入宫,这一分别,以后很难再有见到的时候了。但是大家也无需难过,她们身上是带着使命的,我们圣巫族以她们为荣!今日我们欢送她们,为她们歌唱,为她们献舞!大家热闹起来!”

“好,歌唱,跳舞!”

篝火旁的人呼啦一下全部站起来,剩下柳玉笙反应不及,手上抓着一块烤肉,仍然呆愣愣的坐在那里莫名所以。

“你还坐着干什么?快起来,准备跳舞了!”身边有人见她呆愣的样子,伸手将她拉起来,安慰,“我知道你在难过,我们大家也一样。但是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装作没事人,不然岂不是让圣女们更加难受。”

“是,我很难受。”柳玉笙立即丢下烤肉,单手拍着心口做出极力隐忍的难过模样。

“走,进圈子里,唱我们圣巫族最好听的歌,跳我们最拿手的舞蹈,我们为剩女们践行!”后背一股大力袭来,将柳玉笙给拍到了场中央。

瞧着周围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柳玉笙叫苦不迭。刚才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推的她?

这样暴露在那么多视线当中,她怎么装下去?她根本不知道圣巫族最好听的歌是什么歌,最拿手的舞蹈又是什么鬼样!她要怎么演?

下意识的柳玉笙就朝老太监那个方向看去。

夜晚光线昏暗,只有场上的火光不时闪烁,映得周围隐隐绰绰人群挤挤挨挨,一时之间根本寻不到风青柏的影子。

薛红莲也不在这里,她要找谁求救?

还有这个什么篝火会,简直奇葩!既然要唱歌跳舞欢送饯行,那就一起唱一起跳。做什么把她推出来?为什么让她一个人表演,这不符合逻辑!根本就不科学!

“快跳啊!愣着干什么!赶紧的,大伙都等着呢!”

“跳舞,跳舞!手鼓准备好了,就等着开场了!”

寨民们吆喝着起哄,抚掌大声催促。

柳玉笙咬牙,跳你妹,开场你妹!

偏生现在她不敢随便说话,她也不能说。

她怕一开口寨子里的人听到陌生声音,会立即扒掉她的马甲。

再说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难道要将旁边拍手起哄的人全部拉进来一起唱跳?可是她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周围所有视线汇聚一处,全部落在人群中央女子身上。

甚至人群里已经响起鼓声,推动着这热闹的氛围。

不得已,柳玉笙硬着头皮抬手,脑子里努力回忆自己在现代中学时期曾经跳过的古典舞蹈,慢慢扭着跳起来。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了,很多动作已经记不住,全靠她东拼西凑勉强凑出一套动作来。

相比那时候曾经跳过的舞蹈,这两年她在宫宴上看过的那些动作其实她记得更清楚,但是她不能跳。

每个国家有每个国家不同的风土人情,就算是舞蹈,也有着极为强烈的地域性。如果她在这里跳南陵舞蹈,一旦被发现就等于是自己扒下自己这身假皮,把真正身份暴露人前。

柳玉笙闭眼一叹,认了,僵硬动作慢慢自然起来。

奇特新颖的舞姿立即攫获所有人的视线。为她伴舞的鼓声也抓住了她的节奏,配合的越来越好。而周围也开始有蒙着面纱的女子加入进来,跟她一块在圈子中央各展舞姿。

随着加入跳舞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小广场上空显出了空前热烈。

寨子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者没有精力再跟年轻人一样跳来跳去,便开始展开歌喉,唱属于他们圣巫族的歌。

没有经过修饰的嗓音并不是那么动听,却也因此流露出一种未经雕琢的质朴。

原汁原味的山歌更打动人心。

唱歌跳舞的人多了,柳玉笙也就不再那么显眼了,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寻了机会悄悄溜出场中央,走到一旁唱山歌的老者们身后坐下。

单手托腮,听着山歌看着跳舞的人,从歌声及舞姿当中,感受寨民们传递的不舍。

此时的她浑然不知,自己竟然已经引起了老太监的注意。

“刚才那人是谁?”端着茶瓷碗,老太监往不远处静坐的女子看去,眼神幽暗难辨,眼里闪烁着渗人光亮。

“回公公,圣巫族女子多蒙面纱,看不到正面容貌,很难获知那名女子身份。”立即有人凑到老太监身边谄媚进言,“不过整个圣巫族同一年龄段的女子并不多,想查也是能查得出来的。”

老太监笑了两声,吐出一个字,“查。”

这个小插曲,欢呼热烈的圣巫族人并不知道,但是却全然落进老太监身后一众护卫耳中。暗夜下,有人眼底流过杀意。

广场上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到了寨中人歇息的时间,人潮才慢慢散去。

老太监趁着酒意同圣巫族长老告辞回了房。

这个时候最为头大的是柳玉笙。

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家可回,可是她却不知道今天晚上她要在哪里落脚。

以这身装扮混进来,装的就是寨子里的女子,若是被人发现无家可归,岂不可笑?

第一零四一章 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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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要上哪里去找一个院子钻?

擅闯民宅,在古代那也是要被人轰出门的。

自曝身份的蠢事自然不能干。

柳玉笙苦着脸混在人潮中,缓缓离开广场,几乎将脚步放到了最慢,想着等薛红莲跟风青柏来找他。

两个男子都是心思缜密的人,不可能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势必已经作出安排,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只需要等着他们就好。

也只能等了。她想找他们也找不着啊。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柳玉笙回头,看到的是个侍卫模样的人,吵她拱手道,“圣女,请随我来。”

圣女?她?

柳玉笙指着自己的鼻子反应又慢了半拍。

然对面侍卫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转身就走,柳玉笙只得提步跟上。

很快她就发现对方带她走的路渐渐远离了人群,行走的是寨子里面的方向。

圣巫寨,寨民们的宅院大多聚集在寨子入口的不远处,越是往里,院子中住的人在寨子中身份越高。这也是薛红莲告诉她的。

柳玉笙看着前面男子背影,心底起了狐疑。她不是入选的圣女,只是刚刚混进来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透明,这个时候有人找她做什么?又是谁找她?

“侍卫大哥,你这是带我去哪里?是长老要找我吗?天色已经这么晚了,长老现在找我是为了何事?”其实她知道不是长老找她。

因为男子的穿着打扮明显是那个太监身边的护卫,太监身边的护卫又怎么会为长老传话,会有此一言,是稍作试探,看看侍卫会不会如实回答。

“圣女且跟我走便是。”侍卫回答的恭敬,但是这个答案柳玉笙并不满意,分明是避重就轻。

她猜测找她的人应该是那个老太监,只是不知道他找她有什么目的。

照理来说她一个泯然于众的小妇人,绝对不可能招惹老太监的眼才对……难道是她露出什么破绽被察觉,身份暴露?

忐忑犹疑间,面前出现一栋竹楼。竹楼里点着灯光,晕黄色从门窗流泻出来,将竹楼小院映照的光影斑驳。

周围一片寂静。

在这种寂静中,跨入小院子,柳玉笙身上莫名蹿起鸡皮疙瘩。总感觉在什么地方有一双眼睛阴恻恻的盯着她,像是藏身在黑暗的毒蛇,凶狠的盯着自己的猎物。

阴毒又危险。

在侍卫指引下走上二楼,推开那间点着灯光的房门,室内灯光立即往外倾泄,打在身形娇小的女子身上,将人衬得愈发柔弱。

屋里人朝外看来的同时,柳玉笙也看清了房内情景。

她猜得没错,的确是那个特使老太监找的她。

此时老太监就坐在房中竹桌旁,桌上还备着一坛子清酿,室内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对方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落在她身上,让她有种自己是弱小的猎物之感。

刚才在暗中盯着她的那双眼睛,就是老太监。

柳玉笙心头微紧,静静看着对方,保持沉默。

她不知道老太监叫她过来有什么目的,敌不动我不动,以免露出破绽。

眼下她最担心的,就是老太监很有可能已经发现她的不妥。

究竟她是什么地方露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居然引起老太监的注意?

“进来。”阴柔声线落入柳玉笙耳中,打断了她的思绪。

抿唇,举步走进房内,柳玉笙依旧直愣愣站着。

这个时候她知道她应该先向老太监行礼的。

她是寨子里的一个小妇人,而对方乃是宫中来的特使,行礼是基本礼节。

可是他妈的,她根本不知道圣巫族女子行礼是什么动作啊!

女子眼中微晃闪烁的眸光,让老太监兴致更加浓厚,阴柔笑声响起,桀桀桀桀,让人寒毛直竖。

她却浑然不知道她这些反应落在他人眼里,犹如误闯尘世的纯净精灵,更为引人遐思。

“过来,坐下。”老太监再次开口。

柳玉笙闪了下眸子,缩起肩膀做出战战兢兢模样坐过去,垂头,“不知公公深夜叫我过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

“……千美。”好在薛红莲给她面具前,跟她提了下这个名字,她还记在脑海里。

“千美?这名字有意思。”

柳玉笙尬笑,你这样说话,更有意思。

老太监执起酒壶,将面前两个就被斟满酒,一杯推到柳玉笙面前。

“公公?”

“陪咱家喝一杯,”老太监举杯抿酒,眼睛始终落在柳玉笙脸上,眼底幽光浮动,看柳玉笙的眼神已经渐渐露骨。

柳玉笙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此刻终于看懂了老太监眼睛里闪烁的意味,当即就想把酒杯扣他头上去。

这简直就是她人生中遇见的最奇葩!

一个太监!竟然肖想女人?

净了六根净不了心中邪欲,他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功能!

面纱掩住柳玉笙嘴角冷笑,不动声色拿过酒杯,学着老太监的样子轻抿一口,“公公若有什么事情但请吩咐,待会我还要去跟长老报备侍女们的准备情况,好待明日能准时启程。”

她故意将长老亮了出来。

老太监虽然是宫中特使,但是圣巫寨长老的地位并不比他低。

尤其圣巫族女子身份地位特殊,族中女子几乎都是为皇上准备的,哪怕是得以留下来繁衍子嗣的女子,也非什么人都能轻慢亵玩的角色。

老太监如果真对她动色心,想在这里动手动脚,他且看明日能不能按时回都城!

果然,听到长老名号,老太监眼光闪了下,朝柳玉笙逼近的身子后退,靠回了椅背,看柳玉笙的眼光深了几分。

“你是此次随行的侍女?”

“是。”

“咱家叫你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刚才见你舞姿奇特,颇为吸引,若是能将那种舞姿献到皇上面前,定然能让皇上龙颜大悦。”老太监桀桀笑了两声,“既然你是随行入宫的侍女,路上需得将圣女们照顾好了,咱家欣赏你,也会对你照拂一二,若遇上什么难事,随时可以来找咱家。”

“多谢公公。”

第一零四二章 像吃了一嘴的黄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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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吧。”老太监一声令,柳玉笙如蒙大赦,立即退出了那栋竹楼。

房间里,女子离开后,房间外头进来一人,从窗户看着女子逐渐融入夜色的背影,“公公,就这么放她走了?小的看她比起那些圣女来毫不逊色,甚至气质上犹胜三分——”

“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老太监将杯中酒慢慢饮尽,眼底光芒不停闪烁,让人看了心头发毛。

那人听得他这样说,立即谄媚笑道,“公公说的是,能被公公看上,是她的福气,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就会寻上门来。”

老太监哼笑,面上隐藏的沉色消散不少。

刚才那个小妇人居然知道拿长老来压他,是个聪明的,也是个不驯的。原以为十指勾手即来的小白兔,没想到只是会亮爪子的小野猫。

勾得兴趣更加浓郁。

随行侍女?

那他就更不着急了,想吃这一口嫩豆腐,路上有的是时间。

连宫里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圣女,最后都得匍匐在他身下,何况一个小小侍女。

离了那处竹楼,柳玉笙走路的脚步声都透着浓浓怒意。

已经是个老太监了,居然还不安分!

这要是个正常男人,她能立即让他不举,看他还敢不敢生邪念。

眯起眼睛看向远方黑暗天际,柳玉笙努力压下心头怒气,扬唇冷笑,不急,路上有的是时间,这一路,她定让那个老东西过得精彩无比。

看看周围,竹楼小院有不少,灯光从各个小院子里斑驳流泻出来,偶尔还能从院子里听到点人声,但是……这是什么方向啊?

薛红莲跟风青柏两个家伙到现在都没出现在她面前,都跑哪去了?

忘了还有个弱女子等他们安排?

起码给她找个睡觉的地儿啊!

闭上眼睛,柳玉笙压低了声音,“阿修哥哥,薛红莲,你们再不出来,我就要露宿路边了,先把我接走!”

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寂静无人路边自言自语,她不是无的放矢,那两个人耳朵有多厉害她是知道的,而且他们肯定不能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旁边不管。

她在这里多说两遍,不定他们就听见了。

“阿修哥哥,薛红莲,你们——”

没喊完嘴巴就被人从后面捂上了,身子落入一具熟悉的怀抱。

感受到男子身上独有的她熟悉的气息,柳玉笙放松了身子,任由男子抱着她在暗夜里飞纵,三两下钻入一户竹楼,跳上二楼房间。

眼前透亮,房内点了油灯,房间里的摆设虽然简单,也有床有桌椅,是专门让人休憩的睡房。

“我们今晚就睡这?”

“嗯。”风青柏把女子放到床上,紧跟着贴上她身子,用力将她搂进怀里。

从他僵硬的手臂,她感受到了他的怒气。

眉眼一转,立即了然,心头窝着的气顿时消散了,笑道,“刚才老太监那里你都看到了?”

“也听到了。”

柳玉笙笑容更灿烂,她就知道他不会丢下她不管,无论她在哪里,他都势必会将她拢在他视野之内。

“那个老太监不安分,回头我再好好诊治他。别气了,我没吃亏,他也安生不了多少时候。”回过头来,反是她这个受害人安慰起男子。

风青柏勾唇,眼底流光冰冷,“从现在起,他就别想安生。”

且只让他不安生,太轻了。

“你做了什么?”柳玉笙立即道,“要是让他在这里出事,很可能会波及圣巫族。”

“他不会在这里出事,薛红莲下手有分寸,睡吧。”

“……”瞧着男子已经恢复淡然的神情,柳玉笙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觉得,下手最美分寸的,恰恰是红莲。

风青柏将僵硬手臂略微放松下来,以免勒疼了女子,刚才怒气使然,他在她面前没能全然收敛,才让她有所察觉。

“明日一早启程,离了圣巫族,老太监的事情你就别管了。现在,睡觉。”

总之就是压着她睡,不让她多想就是了,柳玉笙抿唇失笑,闭上了眼睛。

原以为陡然换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没那么快能睡得着,结果不过片刻,她便沉入梦乡。

不管环境怎么变,只要男子在她身边,任何地方她都能极快适应。

另边厢,薛红莲回到千漪小院的时间稍晚了些。

进自己房间的时候,看到等在他房里的女子,他一点不奇怪。

“这么晚才回来,你跑哪里去了?我差点要出去找你。”一看到他回来,女子立即凑上前嘚吧嘚吧唠叨,“眼下特使还在寨子里,你别乱跑为好,免得惹了他的眼最后注意起你来。”

西凉不允许他人国人入境,圣巫族虽然有特权,那也是在西凉皇宫不追究的情况下,如果特使在这点上较真,薛红莲之后不一定能继续留在寨子里。

如果只是被赶出境外也就罢了,怕的是特使让人把他抓起来丢进大牢,然后以他国探子为由,对他进行漫无天日的审讯。

真要那样,她也救不了他。

“无妨,我也打算离开了。”男子绕过她,淡道。

“你要离开了?”千漪表情一滞,不知为何,听到男子说这句话,她觉得很难受,“你、你在这里才呆了半个月,怎么突然就要离开了?不是说呆上一个月左右的吗?”

她记得当初跟他说要他帮忙的时候,她说的明明是一个月来着。

他现在就要走,不守信用。

“你说最长一个月,没说一定要呆一个月,再者我留下来的作用就是替你躲开特使挑选。如今挑选已经结束,特使马上要走了,你也安全了,为何我不能离开?”男子走到桌旁坐下,淡声反问。

千漪哑口无言。

是啊,他的任务完成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他们之间可谓皆大欢喜,现在只等明日特使离开后,她逮着他从寨子密道离开西凉国境,他们之间的约定就算了了,她为什么不高兴呢?

那种感觉好像身边终于有了个亲人,待得她干干适应有亲人陪伴,对方却又要离开了,她又变成独自一个人了。

在云端走了一遭,重新跌回谷底。

滋味苦得像是吃了一嘴的黄连,难受极了。

第一零四三章 怂货,只敢嘴上放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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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不早了,回你房间睡觉。”她呆立在那里半晌不出声,男子下了逐客令。

“……薛红莲,要不我们再做个约定吧?你、你再帮我个忙?只要这个忙帮完了,我一定送你离开西凉,如何?”女子咬着唇,朝他挪过来,“我不是说话不算话,当然你飞要现在就走我也拦不住你……只是出了你,遇到难题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的忙。你要是答应,事后我不仅送你离开,我还把我的西疆蛇送你!怎么样?你不是想要西疆蛇的蛇毒吗?我能帮你取很多很多!”

女子的话听来有些语无伦次,薛红莲开口就想讽她,他现在要离开,无需求她,她没有什么筹码能继续跟他谈条件。

但是对上那双灯光下微微发红了的眼睛,看清她眼里的不舍和希翼时,薛红莲莫名滞了下。

“薛红莲?”女子已经挪到他身边,悄悄伸出手拽上他衣袖,拽得紧紧的,好像怕他立即就会转身走人一样。

还自以为这个小动作男子没察觉。

“帮什么忙?”

女子眼睛一亮,“你答应了?”

男子淡淡瞧着她,眼睛里空空的没什么情绪,薄唇微微抿起。

千漪立即明了,男子让她有屁快放,别磨磨蹭蹭扭扭捏捏。

“这次那个死太监不是一次挑了六个圣女吗,一个没给咱寨子留下。按照惯例,本该留下大部分,让女子能在寨中嫁人生子,这样才能保证我圣巫族子嗣不绝对不对?他把人全带走了,根本就是犯规眉头不守规矩在先,我们自然也用不着守规矩!对不对?”

没说一句话,她就问他一句对不对,想要从他这里得到认同。

“你想如何?”

“……你说咱能不能在路上,偷偷把圣女们放跑?”负责护送的是老太监,圣女跑了,担责任的自然是他,回宫以后皇上势必要惩罚他的。只要他们在“放跑”这两个字上做做文章,比如伪装成圣女们是被江洋大盗抢走了,被穷凶极恶的土匪强盗绑架了等等等等,把圣巫族从事情当中摘出来,让人怀疑不到圣女们是偷跑的,那就万事大吉了。

她觉得自己这个主意非常好。

以薛红莲的身手,只要他肯点头,事情一定可行,绝对没问题。

千漪眼睛噌亮,眼巴巴瞧着薛红莲,就等他点头说好。

男子薄唇轻启,女子眼睛更亮了,甚至嘴角已经裂开露出喜不自禁的笑意。

“不好。”

千漪觉得自己整个人在一瞬间被石化,只要稍微一动,皮肤就能龟裂开来。

“为什么不好?”她挤着声音问。

“不好就是不好,我一个人去解救六名圣女?你当我功夫天下无敌,还是当皇宫出来的侍卫全是豆腐渣?出这主意,你是想让我去送死?你跟我有深仇?”

男子质问,咄咄逼人。

千漪头上六月飞霜,满腔冤屈。

僵着站了好一会,最后颓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真的一点办法没有吗?”

是她害的寨子里好几个姐妹被无辜波及,踏上那条不归路。

她用计把自己保住了,可是却间接把同族推了出去,她受不了心底那种负疚感。

如果可以,她想想尽办法把她们解救出来。

女子就那么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像被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

薛红莲眸光微闪,“也不是全无办法,如果你能想办法混进护送队伍,在路上再慢慢完善计划,或许能解救一两个。”

“只能解救一两个?”女子抬头,低低问。

男子又不说话了。

能解救一两个已经不错,她还想全部救走,不觉贪心太过?

而且如果真把人全部救走了,对圣巫族来说也没有任何益处,为了免受责罚,老太监转到回头又来挑一次人不是不可能。又或者,在皇上面前稍进谗言,岸边罪责全部推到圣巫族头上,那对圣巫族而言,更是灾难。

说得更白一点,就算女子真有办法把人全部救走,他也会出手阻拦。

没了圣女开道,风青柏跟福囡囡怎么混进宫?

他话已至此,展现了他最大的善良,她肯不肯就是她的事了。

起身,拎起地上还在沉思的女子扔出房门外,薛红莲把房门一关,睡觉。

“我是人,不是小鸡小狗,下次再这样拎我,我跟你没完!”

房门外,是女子怒极叫嚣的声音。

薛红莲充耳不闻。

跟他没完?怂货只敢嘴上放炮。

第二日,天际刚亮,太阳才在地平线上冒出一点点橙色圆头,圣巫寨里马车队已经开始启程,动身前往都城。

整个寨子里老老少少站在寨子门口,目送车队走远,最后消失在蜿蜒的山道。

圣女被带走了,再难过日子终究要继续过,寨民们收整心情,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

随即在当日下午,才有人发现,寨子里走的不止是圣女。

千漪跟她的守护者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而千漪的房间里,有收拾过的痕迹,衣柜中的衣衫少了好几件,还有她惯常用的一些小工具,在房中也寻不着了。

消息传到长老耳中,气得长老大骂了半宿。

凭她对那个死丫头的了解,不用问,肯定跟着特使的车队上京去了。

要是正常离开寨子,或者跟薛红莲之间有什么时候要出走一趟,千漪肯定会来跟她报备。

现在说都不说一声,不正式做贼心虚,怕被她阻拦责骂吗。

没担当的死丫头!

“长老,薛红莲跟着千漪一块离开的,他们会不会闹出什么祸事来?”

“会不会还能如何?人已经跑了,现在我们再要去追,也追不上,只能希望那个死丫头长点心眼,别想一出是一出,真闯出大祸来,我也保不住她!”

死丫头性子鬼精,古灵精怪的,如今身边还有个高手护航,不闯祸才不正常!

长老扶额叹气,现在她只能寄望薛红莲能镇得住那丫头,多看着她些。

大半天时间,特使的车队此时已经离开漠城,一路疾驰往都城方向疾赶。

第一零四四章 不好意思,把你看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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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使独自坐一辆马车,领队长老也独自坐一辆马车,六个圣女分乘三辆,每辆车里配两名侍女。

至于随行的侍卫等等,骑马跟在后面。

整个车队浩浩荡荡的,阵容颇大,一路上引起不少百姓驻足围观。

天将入夜的时候,车队停驻在一个小镇子里,寻了客栈休憩。

虽然心急赶回都城,但是马车上的圣女是重中之重。

不能让她们太过劳累,以免影响体质,影响炉鼎的效用。、

这是老太监每年去圣巫寨的挑人的时候,皇上总要叮嘱的一句话。

也是因为如此,在圣血金蚕丢失的时候,他才有胆子在驿站里耗时那么多天,着人去搜寻偷走金蚕的人,想将东西拿回来。

否则延误那么长时间,回京之后皇上只怕第一个拿他祭刀。

客栈里,侍卫强令掌柜的把所有客人全部赶走,皇宫特使卫队将整个客栈包了下来。

由此可见特使对圣女们的重视程度。

便是用膳的时候,也是特使跟长老以及圣女们先行享用,侍卫们在旁守着。

等他们吃完了,回房歇下了,侍卫们才能轮班的去祭五脏庙。

最后一波侍卫用膳的时候,车队里负责整个侍卫队杂物的小太监悄摸摸蹭到最里桌,坐在一名面相普通得扔到人群里眨眼就能消失不见的侍卫身边,傻笑,“侍卫大哥,一个人吃饭寂寞,咱俩凑个桌?”

侍卫抬起头来,看了小厮一眼,再看看做自己旁边淡然用膳的另一个冷面侍卫一眼,“我有伴,不是一个人,你眼瞎看不见?”

“咳,”小厮尴尬轻咳,朝另一个侍卫挥挥手,“不好意思,把你看漏了。”

隔壁桌,蒙着面纱的侍女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朝这边被看漏的侍卫道,“可能这位侍卫大哥太不起眼,反正都看漏了,要不你挪挪地儿,过来跟我拼一桌,把地方让给这位小哥?”

冷脸侍卫立即移座,动作之快让人误以为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在他之后,普通侍卫也想跟着移驾,被小厮一把拽住衣袖,露出招牌傻笑。

当真是一点不否认蒙面侍女的揶揄,脸皮厚的让人好笑,周围一并在用膳的侍卫真的哄笑起来。

柳玉笙更是伏在桌子上笑得肩膀乱颤。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她跟风青柏一起潜入西凉皇宫,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天还没亮,薛红莲就找来,告诉他们,他跟千漪也会混进车队里,叮嘱到时候别露出破绽。

千漪这个名字她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却一直没能得见庐山真面目,便是到现在为止,她也没见过女子真容。

初见女子便已经是乔装的小厮模样。

而女子由始至终不知道她跟风青柏的真正身份,显然是薛红莲没有将事情告知对方,免得惹出乱子。

薛红莲的担心并不多余,女子的性情实在是太过古灵精怪又跳脱,真把事情全部告诉她,很可能无意中她会露出破绽来。

比如现在,以小厮的身份,总在吃饭的时候往薛红莲身边凑,就已经显出不太正常。

亏得她在第一次被周围侍卫怀疑的时候,说自己是得过薛红莲帮助,对他特别感激,才会开始一直往他身边凑,把事情给糊弄了过去。

爆笑中,一只手从桌下爬上她大腿,柳玉笙一呛,咳红了小脸,瞅着周围没人注意,立即朝男子狠狠瞪过去,在桌底下悄悄拍开了他的手。

男子嘴角隐秘扬起丁点弧度,女子咳嗽,眼睛里沾染了水光,朝他瞪来的时候不止看不出怒意,反比平时更多出一股柔媚来,似在对他暗送秋波。

勾人心痒。

察觉他在笑,女子恼羞成怒了,害她呛着他还幸灾乐祸呢?

“吃饭!”桌子底下,用力踢男子鞋边,让他吃饭都不能安生。

男子的脚纹风不动,由着她作怪,眼底氤氲而过的笑意更浓。

周围耳目众多,他们也只能趁着用膳的这点功夫,做短暂交流。

他们隔壁桌,薛红莲一个眼神把厚脸皮小厮镇压下了,用膳过程总算安静下来。

然几人饭还没吃完,就听楼上客房传出了惊恐喊叫,“快,快去找大夫来!快找大夫!”

楼下还在吃饭的侍卫们立即往楼上冲。

兵荒马乱。

风青柏跟薛红莲也做出一脸沉色,跟在侍卫们后面跑上楼。

柳玉笙看着面前还没吃完的饭菜,可惜的叹息,又浪费了。

她专门点的他爱吃的口味,还没尝上几口呢。

楼上那个只净了六根不静心的东西,偏生要赶在这个时候发作。

“诶,你那里还剩那么多菜,你不吃了?多浪费啊!”见着蒙面女子起身往楼上走,千漪开口叫住她,看她那桌子菜还剩下不少,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她们圣巫族的人素来不喜欢铺张浪费,怎么族中侍女出来没几天,就染上这种陋习了。

柳玉笙朝她笑了下,往楼梯走,“本来是可以吃完的,但是上面发生了状况,没时间吃了,要是不过去看看,恐怕事后会被开罪。”

“你说的对,那个老东……那个特使性子其实不怎么好,很难伺候,还是小心为妙,”差点说漏嘴,千漪悄悄打了下自己嘴巴,起身跟在女子后面,“走吧,我也上去看看去,这么急着叫大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柳玉笙不动声色挑眉,发生了什么事?她猜测定然跟红莲脱不了干系。

离开圣巫寨头晚,风青柏跟她说过一句红莲下手有分寸,第二天看着老太监全无异样,她还心生奇怪,以为红莲没有下手。

原来是到现在才开始发作,这么看来红莲是用的毒。

到得楼上特使房门前,里面挤着好些人,把床铺前头堵得密不透风,看不到里面情形,只能看到那些人面上的担心凝重。

不过柳玉笙在空气中闻到了血腥味道。

这是吐血了?红莲给下的是什么毒,弄得这么寒碜?

朝站在角落里履行侍卫职责的两男子看去,在他们面上看不出任何浮动情绪,好像特使的事情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第一零四五章 太监最忌讳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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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挤在房门口的人立即让出一条道来,以便大夫通行,柳玉笙被挤到了边上,这个位置恰能看到大夫走到床边,给床上的人探诊。

老太监躺在床上,脸色很是惨白,眼睛睁得大大的,好似被惊吓过后仍然惊魂未定。

而他唇边并没有沾染血迹,反是下身裤子上渲染了一大片的红色,一直蔓延到裤脚。

柳玉笙嘴角不可见的抽了抽,她之前猜错了,地上那滩血迹不是老太监吐出来的,是某个地方流出来的。

这让她对薛红莲的毒药又有了一层认知。

青莲那厮常常说自己是毒的老祖,名副其实啊。

她自愧不如。

反正她绝对配制不来这么刁钻的毒药,还能选着地方让人流血。

本来就没了宝贝,一把年纪了还突然血流不止,怪不得老太监会被吓成这副模样。

房间角落里,冷面侍卫不着痕迹从这边掠了一眼,视线在女子脸上极短停顿后移开,眼底流泻过难以察觉的笑意。

嗯,这次薛红莲有功,他在记了薛红莲罪状的小本本上,可以给他划掉一两条罪名。

他旁边的普通侍卫似乎感应到他身上流泻出来的气息,轻哼了一声。

以前武功没那么精纯的时候,他每次见到风青柏都敢冲上去砍,几年过去修为又长,他还能反怕起来不成?

总有一天,他要把风青柏弄趴下。

都是第六感极为敏锐的人,对方心里想着什么小九九,彼此都知道。

四目相撞,火花四射,电磁响得噼里啪啦。

“大夫,可诊出什么来?咱家是不是中了毒?”床畔,大夫已经收回探脉的手,眉头紧锁,见状老太监立即沉声问。

他话一出,柳玉笙心头跳了下,没想到这个老东西竟然这么敏锐,一猜就猜到正点。

现在她极希望眼前请来的这位,是庸医。

“这,公公恕罪,草民没诊出异样来,要确诊,草民还需要看看公公的伤口……”大夫难以启齿,硬着头皮说出的这句话。

天下皆知,被阉割的太监最忌讳的是什么。

最是忌讳被人看到自己的残缺,现在他要看公公残缺的地方来确诊,几乎等于自己冲上去找死。

但是秉着大夫的医德,他还是斗胆问了声,如果能检查一番,或许还能诊出点眉目不定。

“啪!”老太监惨白脸色极度涨红,扬手狠狠打了大夫一个耳光,这还不解气,抬脚又朝人用力踹去,把人踹到在地,“诊不出来是你医术不精!还找诸多借口,要看伤?咱家身上没伤!作死的东西,给我滚!”

大夫不敢争辩,爬起身提了药箱立即匆匆逃离。

老太监一张脸,颜色五彩纷呈,尤其在看去暗道房内外竟然聚着这么多人的时候,怒气更甚。

全都在看他笑话,全都该死!

“滚!都滚出去!”骂完了,看看裤子上触目惊心的红,又吼道,“再去找大夫,把这周围所有大夫全给咱家招来!我就不信,偌大一个镇子,就没有一个有真材实料!”

他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太监躬身唯唯诺诺的,又去找大夫去了。

至于其他人,也在老太监恼羞成怒下,离了那间房间,若非被人觉着不对劲,回房的路上柳玉笙就想放声大笑。

残缺的人,残缺的心理。

这么死要面子,就算再找十个八个大夫来,也真不出真正的原因。

听刚才那个大夫的回答,再思及大夫诊脉时候红莲淡定的神色,柳玉笙也不担心了。

红莲下的毒,估计除了他自己之外,根本没人能诊得出来,否则他不会那么老神在在。

“诶,你说那个老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的就身上流血?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吧?”身后冷不丁冒出个脑袋来,鬼鬼祟祟同她打听,闲说八卦,“如果真是得了不治之症,那就太好了!”

柳玉笙嘴角抽抽。

你要幸灾乐祸你回房再显露出来,大庭广众的一点不遮掩,不是平白让人怀疑吗?

为免女子过早暴露,又适逢走到自己房门口,柳玉笙直接把人拉进了房里,“你就算是再盼着他死,也别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否则第一个查的就是你。”

她的身份可经不起查。

一旦被人发现她一个圣巫族的圣女,竟然作男装假扮小厮混在车队当中,居心何在?

她的训斥,非但没让女子收敛,反而使得她脸上笑容更灿烂,“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跟我一国的!你也盼着那个老东西嗝屁吧?要不是他,圣巫族圣女也不会被多祸害好几个!”

柳玉笙揉眉,不知道女子究竟是真单纯,还是真试探。

“总之在外面的时候你收敛点。”

“我知道,你以为我真傻呀?我在你面前这样,是因为我感觉得到你是个好人。我感觉很灵敏的,谁好谁坏闻他身上的气息我就知道。”千漪抬着小下巴,得意洋洋。

虽然看似有炫耀的嫌疑,但是她保证,她说的绝对是真话。

她是感觉到了女子身上和善的气息,才会凑到她面前来跟她聊八卦的。

“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在圣巫族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千美。”示意一刻不停歇的女子坐下来,给她倒了杯茶。

这样能让她保持片刻安静,否则她真的就跟个多动症患者似的,一刻停不下来。

接过茶,喝了一口,千漪拧眉自己想,“千美?圣巫寨里好像没有叫千美的人啊,难道是我记错了?。”

“你怎么知道没有”千美,是薛红莲给她弄的那个身份的名字,确有其人。只不过很少出现人前。

“我当然知道了,我从小在那长大的!——”

对上女子似笑非笑的目光,千漪才反应过来自己入了女子的套了。

丧气的耷拉下脑袋,“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是我了?”

柳玉笙笑而不语,她是一开始就知道,而不是早就发现。

“既然知道是我,你也不说跟我认认脸,还装着跟我不认识的样子,”说这话的时候,千漪已经接受了自己露馅的事实,恢复速度之快,让人咋舌,“不过你的名字我确实没什么印象。要不你给我看看你的脸,看过我就能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圣巫族人了。”

第一零四六章 他是个寂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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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你们寨子里人。”柳玉笙解开面纱,朝女子笑笑,没再继续隐瞒。

因为在外行走时,圣巫族女子是不被允许揭开面纱的,所以这段时间,她并没有在脸上戴面具,只戴着面纱足以。

除了面纱,就是她的真面目。

千漪立即瞪圆了眼睛,把女子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最后叹,“你真漂亮。”

“……”正常人的反应,不是应该先问她到底是谁吗?

眼前这位倒好,反先注意起她的脸来了。

“不过比起我来还差一点点。”女子边说,还边肯定的点点头,“你眼睛没我可爱。”

“……”柳玉笙脑袋砰一下砸在桌上,有气无力。

“哈哈哈,别难过,我是圣巫族第一美人,你比不过我是应该的,算不得什么大事。其实你已经比我们寨子里很多姑娘漂亮了,真的。”女子伸手,安慰的在柳玉笙肩头拍了拍。

“我觉得你跟薛红莲认识。”

“……”

“是不是?我没猜错吧?”

从柳玉笙狂抽的眼角,女子好像看到了真相,这下子不得了。

搬起椅子就坐到柳玉笙身边,跟她手臂贴手臂,“你跟薛红莲是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也是他朋友,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当你答应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作为朋友应该坦诚布公,我先坦白,其实我还是薛红莲的未婚妻,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是也算是个名分。你跟薛红莲认识多久了?你是不是知道他很多事情?他在你面前也经常一会话痨一会冷脸,像个神经病吗?……”

噼里啪啦连珠炮式的自语式发问,直接把柳玉笙砸蒙圈了。

抽着嘴,“说起话痨,你比他厉害。”

“真的?”女子一拍手,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我总算有一样能胜过他的了!”

“……”柳玉笙看向门口,真的,随便来个什么人,把这家伙收了吧。

她现在对薛红莲很是同情,更好奇,他们日夜相对那么长时间,薛红莲是怎么活下来的。

脸被一双小手扳过来,对上女子眼巴巴的眼神,“你就告诉谁嘛。”

柳玉笙无奈,同时也觉着好笑,女子虽然话很多,很是唠叨,却意外的不让人觉着讨厌。

或许是因为她的眼睛,很干净。

“你想知道什么?”

“你跟我说说薛红莲是个怎么样的人呗。”话毕生怕自己错过她的一字一句,朝她靠得更近,以确保不会因为女子声音小而漏听。

好笑睨女子一眼,柳玉笙想了想,该怎么样去概括薛红莲这个人。

“薛红莲,他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很寂寞的人。”

她觉得用寂寞两个字概括那个男子,最为合适。

当初被薛红莲掳去百草谷所在的小岛,她记得她当时怒极了,曾经用小石头砸薛红莲。

结果他并不生气,而是将她砸过去的小石子捡起来丢回给她,让她继续扔。

那时候,对于薛红莲的这个举动她一度骂为神经病,如今想来,其实并不然,他是把那个举动,看做在做游戏吧。

他当做她在跟他玩。

他真的是个寂寞的人。

不管红莲还是青莲,他们好像都没有童年。

很小的时候,亲眼看着百草谷被灭族,之后被薛仲带在身边,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被迫长大了。

每日每日,有的只是无休止的训练。

他活着,也只为了一件事情,为了复仇。

红莲,青莲,实则都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

千漪脸上的笑很突然的就消失了,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维持不了笑意。

他是个寂寞的人。就是这么淡淡的一句话,拧了她的心脏。

她很疼。

身边安静下来,柳玉笙竟然有点意外,朝女子看去,看到她半张着嘴,微红了眼眶。

整个人愣愣的,像是被打击了一样。眸心里分明有什么在颤动,像是难受,像是心疼,其上布着一层雾霭,叫人瞧不清。

吸了下鼻子,千漪起身,朝柳玉笙歉意笑笑,“我先回房歇会,下次再来找你聊天,记得我们是朋友了哦。”

目送女子离开,柳玉笙沉默了片刻,耳后,慢慢笑开来。

千漪,真的是个很有趣的女子。

薛红莲能带着她一块混进车队里来,或许潜意识里,他就不排斥千漪。

老太监的房间,大夫走了一波,又来一波,折腾到晚上也没诊断出什么眉目来,至于他所怀疑的中毒,更是无法佐证,气得老太监把所有请过来的大夫都痛骂了一通。

忌惮他的身份,大夫们当面不敢争辩,出了房门走远些,很多人会回过头来,看着那间房狠狠吐一口口水。

老太监受伤的事情因为庸医无能,最后不了了之,彼时已经是大晚上了。哪怕老太监再是心急到大州城寻找名医,也不能枉顾圣女安危,彻夜赶路。

唯有忍耐下来,等到天亮后立即启程。

这晚恰好轮到薛红莲守夜,负责客栈后院那一块。

在后院里随意找了根柱子,斜倚闭目。让他守夜是不可能的,只是样子需得做足,不能坏事。

是以,他靠着柱子睡。

没睡多久,身后就响起极为细微的动静。

薛红莲眼皮子动了动,没有睁开眼睛,连呼吸都没变。

待得那股动静慢慢接近他,骤然出手,闪电般扼住对方咽喉。

“唔!唔!”喉咙被掐着,呼吸不过来,女子用力拍打他的手,示意他放开。

看清来人后,薛红莲皱着眉放开手,“来这里干什么,回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你、杀人啊!那么大力!”咳得眼睛飙泪,千漪手捂着脖子噘嘴控诉。

薛红莲没看她,继续倚上主子睡觉。

要不是及时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气息,现在她的脖子已经断了,哪还有机会站在这里控诉他要杀人。

好半晌,女子咳嗽声才缓了下去,只是人却没有听他的警告离开,反而跃上他旁边的阑珊,跟他靠在同一根柱子上。

“薛红莲,你看,月亮还是个半圆!”

“白痴。”没到月中,月亮自然是半圆。

抬头就能看到的东西,只有她大惊小怪好像找到宝藏一样。

被男子骂了,女子也不生气,笑嘻嘻的靠过来,伸出手指头轻戳他结实的手臂,“你要守半晚上的时间吧?一个人在院子里多寂寞啊,我陪你啊。”

第一零四七章 揭人不揭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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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垂眸,对上女子抬头仰望他的眼神,薛红莲眯了眼睛。

“回房。”他冷了声线。

“我不回,我就要在这里。”女子噘嘴,跟他杠上了般。

“我更喜欢一个人,我不需要任何人陪!”

“可是我很寂寞,我想陪你啊。”

“……”

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薛红莲克制的闭上眼睛,他弄不明白女子究竟在想什么,脑子有病么?怎么总是喜欢缠着他!

说不通,他便懒得浪费力气,否则就这个话题,她能跟他纠缠到天亮,到最后问题也无解。

看男子又闭上眼睛了,千漪得意的晃晃小脑袋,悄咪咪又朝男子靠近了些许,便是这样,她嘴角就比之前更咧开了几分。

他不说话有什么关系?他的性子本来就不爱说话。

他不说话的时候她说话就好了啊。就算两个人都不说话她坐在他旁边让他知道身边一直有人在也行呀。

要是话痨回来了,那她可以陪他唠嗑,也可以安静的听他讲话,她都能配合。

时时刻刻的,她这样陪着他,他就不会寂寞了吧?

想起两人之间的约定,千漪有些忧伤。

等到约定完成的时候,他们就要分道扬镳,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他。

她也就在这段时间里能陪陪他。

罢了,多陪一日是一日,让他少寂寞一天也是好的。

至于他的坏脾气,看在他那么可怜的份上,她便不同他计较了。

隔着一根柱子,女子脑袋瓜子里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迷迷糊糊之际也不忘要靠男子近一些,他才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待得女子呼吸变得轻缓绵长,斜倚廊柱的男子睁开了眼睛,眼眸漆黑深邃,如屏蔽了星月的暗夜苍穹,不见底。

垂眸,视线落在自己袖摆上。

那里一只玉白小手将他袖子抓得紧紧的,便是睡着了,也不肯放松半点。

男子视线很久没有挪动,定定凝着黑色袖摆上对比鲜明的玉白,最后,在女子熟睡中不自然往下跌落的时候,探手托住了她脑袋。

跌落停止,女子竟然没有惊醒,下巴在男子干燥温热掌心蹭了蹭,继续安睡。

暖暖的气息喷洒在掌心,带着点湿润水汽,有那么一瞬,男子手掌瑟缩了下,几乎想要立即将手掌收回。

视线已经从袖摆上那只手,落在女子安睡的恬静侧颜。

睡着的时候,闭上的眼睛没了如猫儿般的淘气精灵,很安静,很乖巧。

轻晒了下,男子自言自语开口,“喂,大红花,你心跳那么快干嘛?”

音调一变,变作冷然,还带着些许讽刺,“那是你的心跳。”

——说得好像就不是你的心脏一样。

“你要是恢复不了正常,就滚回去。”

——谁不正常了?风青柏跟福囡囡来了这么多天,你把我压得死死的不让我冒头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算账?凭你?”

——大红花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把我整晕了,老子跟你没完!老子直接自断筋脉!

“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老子可不是吓大的!没有武功老子一样潇洒走天下,你就不行了,没了好身手,老子看你还怎么领导苍鹰阁!堂堂阁主连自己手下都打不过,丢尽你老脸!

薛红莲气乐了,“你是不是忘了,你会的东西我都会,但是我会的东西,你不一定行,比如,论武你就是个渣。”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薛红莲你他妈别太过分啊!

冷哼一声,将还赖在他手掌上的女子扶正了,拎下来让她靠着栅栏席地而睡。

就这样人都没醒。

薛红莲转身继续靠着柱子,睡大觉。

夜半,女子被冷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四仰八叉睡在走廊上,身上连件御寒的薄衫都没有,而自己身上穿的小厮服,已经快被露水打湿透了。

抬头,男子明明还在那里,却对她被冻成这样视而不见。

千漪怒了。

骨碌一下爬起来,跳上男子后背,啊呜一口咬在他耳朵上。

在男子反应过来要抓他之际,以生平最为灵敏快速的动作,拔脚就溜。

远远的,不忘扔下一句话叫嚣,“也就我才能忍你这种臭脾气!你去外面转一圈,我铁口直断,你这样的单身一百年!”

“……”薛红莲脸色煞黑,嫌弃的擦拭耳朵上残留的可疑水渍,磨了后槽牙。

贬低人的时候不忘抬高自己,真够能耐的!

铁口直断?他等着看她是不是长了钢牙!

彼时,柳玉笙房里刚刚潜入采花贼,正要抱软玉入怀,听着下面传来的吼声,身形微僵。

“噗嗤!”柳玉笙笑得不行。

她听出来了那是千漪的声音,能让她这般招惹的,除了薛红莲还能有谁。

也不知道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千漪会气成这样,气了又怂,跑远了菜干放狠话。

“旁人事情莫理,睡觉。”男子无奈,她这样笑,在客栈里极容易引起别人察觉动静。

那样,他又得悄摸摸离开。

他只想抱着笙笙好好睡一觉,怎么越来越难?

极力忍住笑意,柳玉笙窝在男子怀里,“你说薛红莲到底做了什么?”

“你应该问那个叫千漪的做了什么。”没做坏事,用得着怂包一样逃?

柳玉笙再次闷笑,不可自已。

风青柏说得对,应该是千漪做了什么,估摸着薛红莲定然被气得不行,不然也吓不跑千漪。

这么一出小动静,或许引起了别人注意,或许没有,反正后院那瞬间的吵闹,没有人出去询问缘由。

老太监彼时一门心思在自己身体患病上,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这些琐事。

第二日一大早,吃过早饭车队立即启程,动身前往下一个州城。

老太监那边传了话出来,在到达州城以前,中间不再做停留。

也就是说接下来至少好几天的时间里,所有人都需要在马车及马背上度过了。

以前坐过不少回长途马车,对此柳玉笙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直往州城也罢,老太监心急找杏林名手诊治自己的异常,让他早早死心,也是一件乐事。

第一零四八章 西凉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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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笙所料不错。

接下来一路,车队经过两个大州城,请上门来的名医皆对老太监的症状束手无策。

没有中毒,身上也没有伤口,更没有其他任何病症特征,可是下身就是血流不止。

在四月中已经开始回暖起来的天气,从老太监身上传出来的那股血腥味浓烈得掩都掩不住。

而为了不让时不时渗出来的血迹弄脏衣衫,最后老太监只得羞耻的给自己包上尿布,其后只要看到别人在笑,他都以为别人是在笑话他,为此,在半路上老太监甚至打死了自己的一个贴身太监,以杀鸡儆猴,震慑车队里任何背地取笑他的人。

看着小太监尸体被包裹着抬走,随意扔在荒郊野外时,柳玉笙浑身发冷。

一个太监,因为残缺而自卑,心理扭曲到了这等地步,连笑都不准人笑。

就因为一点点怀疑,就扼杀一条人命,阴毒残忍,浑然就是一个变态!

这是西凉皇帝身边的人,甚至是他倚重的心腹太监,否则西凉皇帝不会把挑选圣女的事情教导此人手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身边的人都如此变态,那西凉皇帝呢?

自从小太监被打杀之后,整个车队氛围开始变得紧张压抑,就连圣巫族的圣巫女们都受了影像,行事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小心翼翼。

人人都避免一不小心触了老太监霉头,给自己招来不堪的下场。

也由此,对于老太监的身份低微,柳玉笙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夜半,风青柏又潜入她房间时,她把自己拆担忧说了出来。

“去到西凉皇宫,事情或许并不如我们想象的乐观。一个心腹太监就狠毒成这样,皇帝又能好到哪里去?”埋在男子怀里,柳玉笙眉头皱得很紧。

虽然皇宫那种地方,人人都会演戏,本就是本云诡谲阴谋迭出的地方。那里的人,也不能以平常论。

但是她始终相信任意群聚的道理。

一个人言行举止,行事作风,或多或少会影响身边的人,影响他们的价值观。

比如小风儿,身边就没有这样的太监。自然,当中有风青柏严格把关的功劳。

以点看面,她对西凉皇帝起了极深的忌惮。

大手在女子背脊上轻拍,风青柏脸上笑意浅浅,“现在知道紧张了?当初定这个计划的时候,我记得你可是自告奋勇的。”

“那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我猜不害怕。”

“我一直都在,”男子笑意浓烈几分,眼神更为柔和,“所以,不管西凉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都不需要害怕。有我呢,笙笙。”

奇异的,她心头不安被男子一句话抚平。

有他在,她什么都不需要害怕。

便是真的遭遇什么危险,她也相信,他一定会来救她。

何况,她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女子,计划还没真正展开就在这里自己吓自己,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了。

化去紧张,放松了身子偎进男子怀里,睡去前,在男子胸前轻道,“风青柏,有你真好。”

风青柏无声轻笑,这句话,可做他今日最大奖赏。

车队进入西凉都城,是一个半月后。

这一路上,老太监喜怒无常,将整个车队弄得风声鹤唳,人人都时刻处在紧绷状态。

而为了能尽快回宫医治自己的怪疾,老太监几乎没有给车队多余的半路修整时间,风驰电掣披星戴月的往都城赶。

几个如花似月的圣女,脸上带上了明显疲惫,累得苦不堪言。领队长老期间曾同老太监商议过好几次将赶路速度放慢一些,都无果。

作为圣女身边的侍女,柳玉笙对她们受的苦体会极深。

自小长在圣巫寨,到十六七岁被挑选为入宫的圣女,只怕她们连寨门都没出过几次,这次一走就是长途,而且还几乎没有停靠客栈休息的时间,岂能不累?

颜值都下降了。

掏了令牌给都城守卫过目,在守卫恭恭敬敬姿态下,车队入城。

马车周围立即传来喧嚣,细听是城中百姓的欢呼声。

“今年的圣女入京了!”

“是啊,车队回来了,圣女肯定也跟着来了,我皇延年益寿,寿元无疆!”

“我皇寿元无疆!”

听着那声寿元无疆,柳玉笙抽搐了嘴角,趁车里圣女们不注意,撩开车帘一角悄悄往外看去,入目是城中百姓跪地高呼。

这整的,被西凉皇帝给洗脑了吧?

圣女入京,耗费的就是一生,只为了给皇帝延长几天寿命,这些百姓居然认为很值?

皇上长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就算真的延年益寿,皇帝还能活成不死老妖不成?

总归要死的,用女子的鲜血来为自己延寿,苟延残喘挣扎,那才最是难看。

变态的老太监,尚未得见的追求长寿永生的皇帝,被洗脑的都城百姓……柳玉笙抚上隐隐作痛的额角,西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就这样的国朝,居然还野心勃勃渗入各国皇室,搅风搅雨,妄图一统天下!

可笑至极!

再看一眼沿路跪地高呼,如同信徒一般的西凉百姓,柳玉笙放下了车帘。

她为这些人,觉得可悲。

马车轱辘,缓缓试过都城大街,直接开往皇宫。

到得皇宫门前停下,众人下车,柳玉笙看到了西凉皇宫面貌。

朱红宫墙高耸入云,恢弘华丽,跟南陵皇宫一样,有着厚重迫人的巍峨气息。

宫门前守卫身披银色铠甲,手执寒铁长枪,冰冷肃杀。

老太监一马当先,带着圣女及小厮侍卫等走进宫门,行在最后,柳玉笙还是听到了宫门守卫对老太监唤的那一声卫公公。

说来好笑,赶路近两月时间,一直老太监老东西的叫,竟然到现在,才知道那个变态姓卫。

入宫后,老太监立即带着圣女们前往觐见皇上。

这种时候,随行侍候的侍女跟小厮是不能陪同前往的。

在圣女们去见皇上的功夫,有管事太监前来安排圣巫族其他随行人员安顿,引领她们到了特地辟出用作招待的殿宇。

柳玉笙跟风青柏、薛红莲以及千漪,被破分散。

第一零四九章 做我的登徒子吧

圣巫族人被分配的殿宇叫延寿宫,一同入住的人除了她,还有这次的领队长老千芳,以及另外两个侍女千雪、千兰。

在外面的时候,圣巫族女子不允许揭开脸上面纱,是以那段时间她可以不在脸上戴面具。

现在要跟这些人一同住在延寿宫,势必得把面具戴上,否则会露馅。

薛红莲制作的这个面具是有身份的。一个因为血统不够纯正,早早就嫁了人的小透明。

平时很少出现在众人眼前,是以寨子里很多小辈们对这个人并不是太熟悉,也只有长老们勉强记得她的长相,但是要说名字,一时半会想不起的那种。

反正在寨子里说千美这个名字,大多人都要想上半天,才能记起人来。

她都不知道当初薛红莲是怎么找到的这样一个人,极适合她假装。

如今她在这里,随同队伍送圣女入宫,圣巫寨那边肯定有记录,那么真正的千美在这段时间里就不能出现在圣巫寨。

人被薛红莲弄到了哪里,柳玉笙不担心,她相信薛红莲不会伤害无辜。

在安顿好后,一行人并没有四处乱走,这段时间因为变态老太监的关系,日夜兼程的赶路,大家早就累得够呛,好容易安顿下来,哪里还支撑得住。

柳玉笙甚至等不及圣女那边的消息回来,倒头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还是被人叫醒的。

圣女们回来了,身为圣女暂时的侍女,在圣女们适应新拨来的宫婢之前,她们几个还得负责继续照顾,让圣女们有个缓冲的时间。

起身走到延寿宫大殿,领队长老千芳跟六个圣女正各自坐着,低低的交谈。

气氛算不上好,尤其六个圣女的脸色,在柳玉笙看来非常不好看。

不动声色走过去站在几人身后,柳玉笙竖起耳朵听几人说话。

“长老,我们一定要……”

“说什么傻话!”其一圣女话没说完就被长老打断,“这是我们圣巫族的使命,既然已经来了宫里,就好好呆下去!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是皇上都已经、已经九十岁了!我们……”圣女说不下去,低了头泫然欲泣。

其他人也皆面上戚戚然。

柳玉笙听得皇帝已经九十岁,也是心里一惊。

一直听说皇帝很老了,没想到竟然已经九十。

这个年纪,还每年要挑几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他就不怕折寿?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逆天而行不可为。

古往今来,追求长生的皇帝不是没有,最后哪一个得到好下场了,照样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生而为人,怎么可能不老不死。

视线在六个貌美圣女脸上掠过,柳玉笙默然垂下眸子。她们,全是皇权下的牺牲品。

如花似玉的年纪被挑选入宫,从今日起,余生便要在宫中老死。

一句使命,就捆绑了一个部族。明知族中女子入宫后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命运,却依旧要把她们送进来,从未想过反抗。

可悲的究竟是世道,还是人自己?

“长老,几位圣女,夜色深了,不如先去歇息,有话明日再谈?”看看外面夜色,柳玉笙轻声提醒。

千芳长老意外的看了她一点,点头,“先下去歇息吧,不该想的事情都别想,要想,就想想我们圣巫族。”

想想她们若是反抗,会给圣巫族带来什么后果。

几位圣女低着头,沉默起身,由柳玉笙跟另外两位侍女带着她们回房歇下。

柳玉笙本有心趁着跟圣女单独相处的机会,问一下西凉皇帝的信息,看她们这般模样,只怕问了她们也么歘in请跟她八卦。

只能慢慢来,不能心急。

之前已经睡了半日,回到自己睡房柳玉笙已经没了睡意,遂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理一理思绪。

窗外,放眼望去到处可见宫灯光影,将四周映照得影影绰绰。头顶夜空挂着明月,月朗星稀。

这个时间,这样的氛围,似乎特别容易勾起思念。

她想家了。

也想风青柏了,虽然不过才分别半日。

不知道他现在被分到了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延寿宫?

正想着,人就来了。

映着月辉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一身黑衣,落在她窗外,与她四目相对。

“阿修哥哥,你是从月亮上下来的吗?”瞅着嘴角,她呆呆的问,也掩不住眼里的欣喜,像缀了星星。

男子俯身,在她唇上印了一记,“月亮上下来的是仙人,仙人多薄情寡欲,你觉得我是吗?”

会轻薄女子的,哪是什么仙人。

是登徒浪子。

她笑着伸出手,隔着窗台环上他脖颈,“那你别做仙,就做我的登徒子吧。”

“为夫遵命。”在她耳畔,他低低笑语。

随即翻身入房,关上了窗户。

好在宫里对圣巫族人算得大方,便是随行来的人,也有单独的房间,不大,胜在空间独立,

“你怎么能跑过来的,周围没人监视?”一坐下来,她就迫不及待问。

宫中应该处处是耳目,他这般出现在她窗前,还进了她的房,若是被人瞧去了,得出大事。

“我查探过了,西凉皇帝对圣巫族很信任,也或许是觉得圣巫族绝对不可能干出对他不利的事情来,所有延寿宫周围没有暗卫监视,不过宫里的禁卫军,巡逻时会往这边多巡视几遍。”

“那你跟红莲被分在什么地方?你现在是皇宫侍卫,不用值守?”

“侍卫也有轮班,不用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

“魏紫就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你。”女子反驳,她甚至曾经一度担心,魏紫那样守着不睡觉,会不会什么时候猝死。

风青柏揉眉,“他有休息的。”

“我没看到过。”

“笙笙,你要是敢好奇跑去看,我就把他发配到边疆。”

“……”

“所以,别祸害别人。”

“……”

别人,除了他之外的人呗。

柳玉笙乖乖保证,“绝对不祸害人!”

他家阿修哥哥平时很是正常一个人,但是变态起来,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第一零五零章 他天生黄连命怎么的?

开过玩笑,灯光下再细看男子,清晰瞧到他眼底下浓重的青黑。

柳玉笙这才想起连月赶路男子比她更辛苦,她还能坐马车,男子是一直骑在马背上的,想打盹都不行。

入宫后白日到现在她还睡了半天,风青柏一直没得歇息吧?

心立即揪疼了。

“既然没人监视,要不你在我这歇会?什么时辰要当值,到时候我叫醒你?”

男子扬唇,“好。”

他就是过来陪她睡觉的。

被男子搂着躺倒床上,到睡着的时候柳玉笙都没想起来,原本她还打算问问薛红莲跟千漪情况的。

这一打岔,全抛脑后了。

甚至就连想要给男子守夜,到时辰叫他起床的打算也瞬间忘到了九霄云外。

……男色惑人。

皇宫某暗处,男子隐着身形懒洋洋躺在殿宇横梁,伸手揉揉鼻子压下想打喷嚏的痒意。

“两个王八蛋,有事用得着的时候才把老子捞出来,惹急了,信不信老子毒死你们!”

一个为了去陪媳妇,直接把薛红莲拉出来顶班。

一个为了睡大觉,竟然不惜自己冬眠把他给放出来。

好啊,放他出来了,让他守夜!他妈的来了西凉到现在,好事就没找上过他!

他天生黄连命怎么的?

“傅星,当值的时候别随意说话。”旁边冷不丁传来一句警告。

薛青莲牙都酸了,老子负心你二大爷!

轻嗤一声,在横梁上换个姿势,薛大爷开始睡大觉。

守夜?他薛大爷?他怕这西凉皇宫里的人集体折寿。

“该死的狗奴才!你敢偷看咱家!来人,把他个成为拖下去,乱棍打死!”

身后宫殿里传来尖锐阴戾的怒骂,歇斯底里。

薛青莲撇嘴,继续翻身,睡。

里面这种情况从进宫没多久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

回宫后老太监立即传了宫中御医看诊,诊治出的结果跟别的大夫无二,没有中毒,没有伤口,什么都查不出来。

御医也束手无策。

老太监彻底疯了。

半天时间宫里被他以各种理由打杀的太监宫婢已经差不多有十个。

也就仗着是皇帝心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磋磨奴才,老不死的变态。

任由殿里传出厉声打骂,薛青莲睡得四平八稳。

他下的毒他清楚,任变态老太监把整个天下的名医挨个找上门来,也别想查出端倪。

他如今的毒术,在福囡囡刺激下,又有神仙水的药力加持,早就趋于化境。

问天下谁是对手?

啧,高处不胜寒,无敌最寂寞啊。

第二日柳玉笙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男子的气息,他睡的位置触手微凉,人离开已经有些时候了。

“千美,醒了就赶紧出来,宫里调新的宫婢过来了,还递了消息,晚上皇上设宴给长老洗尘,到时候我们都要出席。”

门外传来千雪的声音,柳玉笙愣了下,忙起身,“醒了,马上就出来。”

皇上要给她们设宴接风洗尘,那就意味着,晚上她就能看到那个传说中的西凉皇帝了。

起身洗漱,柳玉笙赶去大殿,便见殿里站了不少人,除了圣巫族的,还有宫中老嬷嬷带着一溜儿的宫婢,面上恭恭敬敬,但是老嬷嬷的眼神,却隐带不以为然。

柳玉笙悄悄叹息,从这就可以看出圣女们在宫里的处境。

她们的地位跟妃嫔一样,却又不同。

作用不同,圣女只是皇上延年益寿的工具,今年用完了,明年换新的。那么旧人就没有地位可言了。

直白点说,妃嫔或许能圣宠不衰,但是圣女却有保质期。

保质期过了,那就是过期物品,当做垃圾处理。

只不过因着能源源不断输入皇宫,供皇帝使用,圣巫族才换来丁点地位。

长老千芳审视过那些宫婢,最后留下十二位,日后负责六位圣女的生活起居。

被退走的那些,多是眼底藏了抵触跟轻慢的。这些人,便是留下来,也不会尽心尽力伺候好圣女。

柳玉笙佩服起长老的眼力,也恍然能胜任随行长老的人,定然是不简单的。

“圣女们的事情已经基本安排妥当,我们在宫里呆半月左右就会返回圣巫族,这些时日你们在宫里可以四处走走看看,只是后宫贵人的住处不能去。”分配好宫婢,长老对柳玉笙几人吩咐了句。

“长老,我们真的能在宫里逛?不是说宫里很危险,那些娘娘什么的只要看你不顺眼就能将人打杀了?”千兰年纪较小,对周围显得较为好奇,只是之前一直压着不敢表现出来,现在听了长老的话,立即跟好奇宝宝似的发问。

“我们是圣巫族,在后宫走动走动的权利还是有的,只要别冲撞了贵人就行。”长老淡淡解释,眼底浮出自嘲,“咱们圣巫族,也就这点特权。”

每回送圣女入宫,都能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四处走走看看,见识一下皇宫的宏伟。

这种时候,便是宫中贵人见到她们,也需礼遇有加。

因为她们给皇上送人来了。

得了长老首肯,加上千兰兴致勃勃相邀,柳玉笙顺水推舟跟她们一块出了延寿宫。

便见周围殿宇幢幢,画栋雕梁,掩映在园林水榭之间,美不胜收。

不过她经常出入南陵皇宫,所以不觉新奇,身边千兰不停发出赞叹,就连年岁稍大些的千雪都满眼惊奇。

“真漂亮,好多亭子,园林都修得这么整齐!”

“前面种了好多花,全是叫不出名字的,以前都没见过呢!”

“看那边的假山,真高,怎么堆上去的?”

一时间,身边全是女子一惊一乍的呼声,柳玉笙莞尔失笑,跟在她们后面,着眼打量环境。

现在她最想知道的是风青柏跟薛红莲在什么地方,还有千漪那个小姑娘,她性子太过直白,对人又没什么防备,很容易闹出事来。

如果能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她平日里走动的时候就能溜到他们附近去,或许能见着。

既是近来打探消息的,自然要聚在一处互通有无才是。

而且万一有事,也知道能去哪里寻人。

“哎哟!”千兰突然一声叫嚷,打断柳玉笙思绪,抬眸便见面前站着一群人,千兰正正撞到人家身上去了。

第一零五一章 我这命啊,属黄连的

走在最前的男子年约二十七八,身着绛紫长袍,束腰带,身姿昂藏,容貌俊朗,被撞了并不见生气,而是似笑非笑瞧着她们。

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华服的男子,只是稍后他半步,说明身份地位比当先的男子要低些。

柳玉笙不着痕迹打量,一眼便知这些人全是贵族子弟。

而且能在宫中行走,更大可能是皇亲国戚。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此时千兰已经回过神来,连忙道歉。

“你们是圣巫族的人?”紫服男子问。

“你怎么知道?”千兰呆呆问。

男子笑开来,“在宫里,敢自称我的自然不是宫中奴才,看你们的样子也不会是后宫妃嫔。恰好圣巫族昨日入宫,是以本王猜测,你们是圣巫族人。”

“我等确是圣巫族人,刚才冒犯王爷,还请王爷恕罪。”看着在男子笑脸下满面通红的千兰跟千雪,柳玉笙皱了下眉,开口回答,也借此提醒两位女子回神。

她知道圣巫族女子出生开始就长在寨子里,很少走出寨门,单纯青涩难免,但是未免也太单纯了些。

听到她的声音,千兰跟千雪同时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脸上更是羞红得要滴血,便是带了面纱,也遮不住那方红色,蔓延上眼角眉梢。

羞极之下,低了头,下意识的就往柳玉笙身后躲。

男子视线也因而落到柳玉笙身上,对上她露在面纱外平静淡然的水眸时,眼底掠过兴味。

“既是圣巫族人,便是我西凉皇宫贵客,宫中四处你们都可以行走,无需拘束。”男子扬唇轻笑,朝柳玉笙点点头,带着人与她们擦肩而过。

等男子离开后,千兰才猛的放松下来,拍着胸口喘气,“刚才真的吓死我了,没想到竟然会撞上王爷。”

那个男子自称本王,千美姐姐也教他王爷,那就肯定是王爷没错了,“没想到王爷原来长这个样子的,比我们寨子里的男子好看。”

“千兰,不得胡说!”千雪忙出口呵斥,压低声音,“女子怎么能胡乱说出这样的话来,要被人说不自重的!”

柳玉笙也道,“确实不能随意说话,这里是皇宫,到处都有人,你说的话要是一不小心被人听了传出去,整个圣巫族女子都得被人笑话。”

她并非危言耸听,而且千兰想事情太过简单了,得让她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她才会小心谨慎起来。

被两个同族姐姐告诫,千兰这才收敛起随意,接下来不敢再莽莽撞撞。

不知不觉,一个早上时间,三人就几乎逛遍整个后宫。

走过御花园,看过后宫各处建造瑰丽的殿宇,最后实在累得不行,三人在一处殿宇旁边的假山上靠坐歇脚。

“皇宫可真大,居然花了一早上的时间都走不完。”千兰垂着腿兴叹。

“我们一早上走的只是后宫而已,在后宫前面,还有皇上住的地方,有待客用的宫殿,还有上朝议事的金銮殿等等等等。”柳玉笙笑道。

千兰跟千雪皆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半圆,“那么大?皇宫里住的起码有上千人吧?比我们一个寨子的人还多啊!”

他们整个寨子老老少少加起来都不足一千呢。

柳玉笙笑笑,没再科普,便是刚才其实她已经说多了。

她现在扮演的是千美,一个跟她们一样生长在圣巫寨没见过世面的不起眼的小妇人,知道的东西却比她们要多的多,很容易引起怀疑。

也幸得眼前两人心性都算简单,若是换了千芳长老,她可不敢那么说话。

“诶,那边有个湖,湖边还有船呢!”心思从刚才的震撼收回来,千兰左右张望,看到不远处的湖泊,又来了兴致,“千雪姐姐,千美姐姐,我们去划船吧?”

“你们去吧,我有些累,坐在这里歇会。”柳玉笙拒了。

瞧着两个女子往那边跑去,柳玉笙便转眸打量起旁边殿宇,冷不丁头上挨了一记,不轻不重,不疼,继而看到有小石子从她脑袋上滚下来。

挑眉,朝后方看去,空无一人。

柳玉笙眯了下眼睛,嘴角隐隐浮出笑意,不动声色。

果然,见她没有特别反应,很快,第二颗石子又袭来了。

“再偷偷摸摸的,信不信我毒死你?”也不扭头了,柳玉笙直接放话威胁,用他最喜欢的口头禅。

身后角落里,冒出个幽幽的声音,很是不甘,“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幼稚?”

“怎么没有,还有那朵大红花呢。你可是拿石子砸过他的,你怎么不猜是他趁你一个人落单的时候报复你?”

“他没你那么幼稚。”

声音由远及近,被打了幼稚标签的人转瞬到了柳玉笙身后,笑嘻嘻的,“是是是,我幼稚。一段时间没出来而已地位就下降了,我这命啊,就是属黄连的。”

“别贫了,你怎么在这里?”柳玉笙好气又好笑。

皇宫耳目众多,他一个侍卫还大喇喇跑出来,不用值守?

“什么我怎么在这里,我是皇宫侍卫,不在这里在哪?”其实他一早发现她了,偷偷很了一段路,看她落单了才冒出来,免得另外两个小娘皮怀疑。

“傅阳呢?”她不敢直接说风青柏的名字,怕被人听了去。

“在老太监那边守着。”

“他白天守,那你是守晚上?”

男子点头,给了柳玉笙一个你聪明的表情,“知道我为什么晚上守夜吗?被你男人拎出来的。”

柳玉笙轻咳,假装听不懂某人在告状,“守了夜,白天你不用睡觉?小心猝死。”

“……”这嘴够毒,没嫁风青柏以前福囡囡不是这样的,近墨者黑,被教坏了,“守夜的时候睡过了。”

“……”柳玉笙也想给男子个你好样的表情,给不出来。

这厮胆儿贼肥,值守的时候睡觉,也不怕被抓包了露馅。

“就那个老东西,请得起爷给他守夜?也就这几天,之后他可没法蹦跶了。”

“你下的到底是什么药?”

第一零五二章 失败品,没有解药

柳玉笙问起药的事情,薛青莲笑开来。

笑得很贱。

“炼制失败的毒药,心血来潮的时候试验过药效,还行,就给那老东西喂了点。”

“……”

“你知道的,失败品,没有解药,连我都没有,我也配不出来。”

“……”

柳玉笙大写的服气。

炼制失败的毒药他也能玩出花。

连他都配不出解药来,何况别人?

“老太监住在内务府,就在后宫西北角,有事去那转两圈我就能看到你了。”

闲聊不能太久,刚才他是探过周围没人才敢跟福囡囡哈拉两句,说得久了容易引起怀疑。湖里两个小娘皮已经望过来好几次了。

不在自己的地盘,还是小心为妙。

总不能坏了事,不然耗费那么大精力混进来,岂不白搭?

他薛青莲办事从来不喜欢半途而废。

否则当初也不会赖在柳家大院那么久。

见男子打算走了,柳玉笙暗暗点了下头,意即记住他说的话了。

结果人刚转身,小道另一边就出现一道身影。

看到那人时,柳玉笙跟薛青莲眼睛同时一缩,薛青莲立即往假山后隐了身形。

好在那人不是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没有直面,所以也没有发现这边人的异样。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柳玉笙眉头蹙起。

薛青莲看着来人消失的方向,“我猜她应该是被请来给老太监看病的。”

来人去往的方向,正是内务府。

“我先回去,有什么想差欧系回头我会去找你。”

“好,”柳玉笙点头,“你跟傅阳都要小心些,她认识你们,以她的聪敏,很可能会抓住你们破绽。”

薛青莲很快离了这个地方,抄近路往内务府方向赶。

柳玉笙站在原地,过了很久,眉头上的结依旧打不开。

善睐。

她没想到会在西凉皇宫见到善睐。

不过想想倒也不奇怪。

刚开始他们都猜测善睐可能是苗疆人,可是苗疆早就消失了,而西凉却有个圣巫族,还有个蛊医族。

善睐既然为人,就不可能没有来处,所以她出自蛊医族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想来蛊医族跟圣巫族一样,与西凉皇室的关系极为密切。

老太监的怪疾无人能诊出原因,病急乱投医,是以最后他请了善睐。

看看自己既然不是中毒,那有没有可能是中了蛊。

想到这里柳玉笙心事重重,善睐医术如何她不清楚,如果她能查出老太监是中了毒,那么这次车队里的所有人,都会被彻查。

因为只有车队的人,才有机会接近老太监,继而对他下手。

一旦彻查,势必要出乱子,有善睐在,哪怕是带了面具,她也不敢笃定他们几个依旧能继续完美隐藏。

“千美姐姐,刚才跟你说话那个男子是谁啊?看穿着好像是之前车队的随行侍卫?”千兰跟千雪已经从湖上回来了。

回过神,柳玉笙朝两人笑笑,“是车队的随行侍卫,路上曾经有过闲聊,刚才看到我,对方过来打个招呼。”

千兰立即就信了,千雪虽然有些许怀疑,但是看女子说话时候神情坦坦荡荡,并不像在说谎,遂没有继续究根追底。

“快晌午了,我们先回延寿宫吧,眼看就要用午膳,免得长老等我们等着急。”回去前柳玉笙还往内务府的方向的看了眼,等晚上风青柏过来,她得好好问问善睐的事情。

另边厢,薛青莲先一步回到内务府,在暗影处找到风青柏,飞身到他身边跟他挤在一处,“怎么样,当侍卫的感觉如何?”

嬉皮笑脸,用的传音入密。

在这里他可不敢像跟福囡囡说话那样发出声音来,随时能被人听得一字不漏。

男子对他的揶揄充耳不闻,四平八稳,“见到笙笙了?”

“你怎么知道?”薛青莲一下瞪圆眼,上下左右把男子打量一遍,“你刚才是不是跟踪我了?不可能,我特地查探过了当时周围可没有暗卫。”

最重要的是,如果风青柏在场,他绝对不可能让他单独跟福囡囡聊天。

风青柏是个变异的醋罐子。

“下次见到笙笙,离她远点,我不喜欢别人身上有她的气息。”

薛青莲脸都抽了,他妈的,这家伙是狗啊?长的狗鼻子啊?

连气息都能闻得到?气息是什么鬼?

他还在心里骂娘,却见男子扭过头来,看他的眼神凉飕飕的,“真离得很近?”

“……”他又踩陷阱了,刚才他妈的风青柏哪里是真闻到什么鬼气息了,他只是在试探他!

自己表情出卖了自己的时候该怎么办?

薛青莲想学着红莲那般把自己一拳揍晕,然后换红莲出来受即将要遭的罪。

可惜他砸向自己的拳头没能快过风青柏。

一记横手先拍掉了他的拳头,紧跟着横手成拳直击他面门。

中。

鼻梁要断了。

嗷!捂住鼻子飙泪,薛青莲痛得差点失禁。

这家伙完全没留手啊!

为毛他现身的时候,总要遭受无尽苦楚?

明明用的是一个身体,薛红莲那个混蛋眼睁睁看着自己肉身受损居然无动于衷,胆小如鼠,他么他属万年龟的!

抹泪的时候恍惚瞧见男子再次握拳又要袭来,薛青莲一个激灵往后翻,伸手喊停,“我有话要说,福囡囡有话转告!”

拳头停在他眼前,眨一下眼睛,睫毛能碰到对方指骨。

薛青莲感动得流泪,小名保住了。

小心翼翼把自己脑袋移开,远离男子拳头,“我是真有话说,刚才开玩笑差点忘了正事,善睐来了。”

风青柏藏了回去,“来便来,要是她能查出你的毒,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兄弟诶,当初我下手,是为了帮你的忙。”你现在过河拆桥?

“你下的手,你来收尾,不应该?”男子扭头,长眸淡淡扫过来。

“是该我收尾,应该,绝对应该,交给我!”薛青莲红着鼻子,挤脸笑。

形势比人弱,他忍。

不忍,就得滚回去睡觉去。

这么好玩的事情他不能掺和,凭毛?

还想要再朝男子放一下谄媚,内务府门口已经现出善睐身影,两人立即噤声,朝那边看去。

第一零五三章 西凉皇帝

时隔一年多再见善睐,跟当初在大牢丽丽最后一次见样子并无什么变化。

只是身上穿的服侍不同。

跟南陵国人,甚至跟西凉寻常人穿的都不一样,也不是西凉皇族的服饰。

色彩以黑色为基调,绣五彩霓虹,缀流苏,带着异域风情。

跟圣巫族女子穿的倒是差不多。

风青柏跟薛青莲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

蛊医族。

老太监这是无计可施,连蛊都怀疑上了。

看着女子款款走进内务府,被内侍恭敬迎进老太监房中,薛青莲立即闪身移到那件房附近。

身为老太监的侍卫,就是这点好,能光明正大偷听,还能美其名曰护主。

等飞过去找了位置藏身,见风青柏还在原来的地方没挪窝,薛青莲传音,“喂,你怎么不过来?”

“哦,我在这里就能听清楚。”

“……”薛青莲默默扭脸,今天结束之前,他要是再跟风青柏说一句话,他就是王八。

透过特地找的视野缝隙,往房里看去,恰恰能看到房中大床的位置。

见着善睐来了,本来躺在床上浑身阴鸷的老太监立即起身,下床朝女子恭敬行礼。

这一幕让薛青莲缩了缩眼睑。

便是在圣巫族长老面前,那些长老最多跟老太监平起平坐,甚至他的话语权甚至稳压圣巫族长老,没想到一个善睐,竟然能让这个死太监毕恭毕敬,她到底什么身份?

“善睐姑娘,多谢你能亲自前来,杂家实在是没办法了,不然绝对不敢打扰你……”说话的时候,老太监甚至对着善睐赔笑。

“公公言重了,正好我在都城,公公有事相请,怎能不来。”善睐笑笑,伸手扶了老太监,顺势搭上他脉搏。

这是即刻诊脉了。

老太监一喜,站稳了不敢乱动,免得扰着女子探脉。

一息后,女子收回手,黛眉轻蹙。

“善睐姑娘,如何?”

“公公并未中蛊,身上也查不出中毒的迹象。”

跟一众御医几乎无二的答案,老太监眼底喜悦瞬间褪去,爬上阴翳,“怎么会这样,什么事都没有,那杂家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可能没有原因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瞧着老太监气息不稳隐有发狂迹象,善睐略作沉吟,“如果一定要追究原因,我更趋向于公公可能中了毒。”

“可是姑娘不是说杂家没有中毒迹象?”

“如果是查不出的毒呢?”

“……”

“民间能人隐士众多,各有神通。比如公公这般无缘无故血流不止,极为诡异。正如公公所说,不可能没有原因。”善睐淡道,“就我所知的,南陵那边就有一位鬼医,使毒的本事神鬼莫测,如果他出手,一般大夫查不出原因来,那是正常。”

“鬼医?”老太监瞳孔扩张,“南陵的鬼医?可是咱们这里是西凉,西凉边城以内,绝对不可能有他国人进出!”

“公公不就是刚从边城回来吗?”

女子轻轻一句话,几乎把老太监整个人击溃。

可不是,他不就是刚从边城回来吗!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那位鬼医就在边城,而且还在他身上下了手!

只是他想不明白,平日里他身边都带着一队侍卫,一般人绝对不可能近得了他的身,那个鬼医如故哦真的出现在他身边,侍卫不可能全无察觉。

对方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下的手?

“而且就算不是鬼医下的手,他至少也能查出,你是否中了毒。”

言尽于此,善睐神色淡淡,“我能做的就这么多,无法帮公公分忧,公公还请尽快另觅贤能,保重身体。”

朝老太监点点头,善睐转身就要离去。

“善睐姑娘留步!”老太监开口叫住她,“如果能找到鬼医,有没有可能我这个怪疾,能治好?”

“能找到他,公公或许还有希望。”

善睐走了,老太监却像抓住了一丝希望般如获至宝。

而角落里的薛青莲,恨得咬牙切齿。他妈的怎么哪都有这个祸害?

好好的,非要把他拉出来,拉仇恨是吧?

冷冷瞧着女子离去的方向,薛青莲冷笑一声,身形鬼魅般离了内务府。

周围有暗卫他也不怵,他现在顶着的这张脸,在那群蠢货眼里是同伴,哪怕他做了什么也不会轻易引起怀疑。

风青柏是看着他离开的,没有阻止,继续隐在角落里,欣赏老太监此时欣喜若狂的模样。

这是他现在仅存的希望,他此刻越高兴,最后希望落空的时候,绝望才越浓。

只是他大概到死都不会想到,自己是为了什么,会落到这般下场。

最后薛青莲回来的时候,神清气爽跑过来挤他,他也没问他去干了什么。

渐渐入夜。

皇宫御花园里人越来越多,内侍宫婢忙忙碌碌穿梭其间,准备着为圣巫族所设的接风宴。

这样的接风宴,除了圣巫族人之外,只有皇上跟皇室中的几位王爷以及一些后宫妃嫔会出席,看不到朝臣的身影。

因为圣巫族只服务于皇上,带来的人也只是献给皇上延年益寿之用,真说起来并不光彩。

至少皇上觉得这不是多长脸的事情,所以,从来不邀请朝臣出席,免得朝中言官又多出无数话柄,跑到他面前激愤陈词。

晚上戌时正,柳玉笙一行被内侍太监请到了御花园,彼时西凉皇帝已经在座,在他周围的坐席上,还坐了几位妃嫔,几位着华服的男子。

柳玉笙抬眼扫去的时候,在人群中甚至还发现了早上被千兰撞上的那位王爷。

视线一掠而过,最后停在坐席正中央的明黄身影。

随即柳玉笙眼底滑过意外。

她以为九十岁的老皇帝,看起来已是老态龙钟,然所见却出乎她意料之外。

西凉皇帝身披龙袍,头发已经雪白,那张脸上却不多见皱纹,眼睛亦明亮有神,半睁半阖之间,帝王之威尽显。

说是鹤发童颜也不为过,只看表现,一点看不出已经九十岁高龄。

不过这也消减不了柳玉笙对他的厌恶。

仅凭他把圣巫族女子当做工具,就恶心至极。

第一零五四章 摘掉面纱

千芳长老带着圣女们以及随行来的三个圣巫族侍女,上前给皇帝请安。

“千芳长老不必多礼,朕一直将圣巫族当做自己人,所以每年的接风宴都是家宴,只有自己人与宴,算不得多隆重,千芳长老不嫌寒碜便好。”

“皇上言重了,千芳受宠若惊。”

行礼过后,一行人在太监指引下,坐到了西凉皇帝下首,两桌之间仅仅数步之隔。西凉皇帝以此彰显自己对圣巫族的看重。

柳玉笙低垂眸子,掩住眼底嘲讽。

面上功夫做得好看,别人是怎么看待圣巫族女子的,西凉皇帝当真不知?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因为他自己心里,就从未看得起过圣巫族。

谁会把一个工具捧到高处让人供奉?

“这次挑选圣女期间出现意外,朕已经听卫公公说过了,圣血金蚕在边城遗失,导致无法检查血统,最后不得已卫公公才将六位圣女一并带进宫来,”西凉皇帝半斜身子靠在椅背,精目慢慢扫过几名圣女,“不过还请长老回去告知圣巫族人,勿要担心,圣女既然入了宫,朕定然不会亏待了她们,定当好好待之。”

“皇上厚爱,千芳回去后定然回禀。”

“如此便好,朕怕大长老误会了朕,影响圣巫族跟皇室的关系,那就得不偿失了。”

“是。”

恩威并施,先行放低些许的姿态表示歉意,最后用一句得不偿失让圣巫族谨记得罪皇室的后果。

被那番话恶心得不行,柳玉笙暗暗翻了个白眼,像西凉皇帝这种人,就是真正的祸害遗千年了。

一时情绪所致,柳玉笙浑然不知自己的小表情恰好被一双眼睛捕获。

圣巫族坐席的斜对面,男子斟酒执杯,借着品酒的动作掩住了嘴角笑意。

一个圣巫族侍女,竟然有如此灵动的表情,有趣。

小话几句,酒菜上桌,宴席正式开始。

“开宴——”太监阴柔尖细的声音拖得长长的,他话音落后,宫乐随之响起。

丝竹之音靡靡,给宴场渲染上轻松氛围。

营造出一种歌舞升平的假象。

然圣女们眼底的苦意,再动听的乐声,也无法抹平。

几人沉默的用膳,沉默的接受了命运安排。

许是感受到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压抑,就连最活泼的千兰,整个宴席下来都没敢说话。

时不时的,抬眸扫向几人,最后将头越埋越低。

眼见着宴席即将接近尾声,柳玉笙以为能平安无事回到延寿宫歇息,不想对面有人站了起来。

柳玉笙当即心头一跳,生出不好的预感。

抬头看去,竟是千兰撞过的那位王爷。

“皇玄祖父——”

“唔!”柳玉笙差点被呛着,顾忌场合,把那声咳嗽死死忍下了,憋得小脸通红。

眼睛飞快四处瞄瞄,好在周围人都无异样,没人察觉她的失态。

实在是骤然听到一声皇玄祖父,给惊着了,五代同堂啊。她很想知道,玄孙子看着玄祖父这把年纪了,还年年挑圣女采补,他们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私以为,他们应该是相当郁闷的,毕竟玄祖父老当益壮,那皇位对他们便遥遥无期。

他们当中不少人,私底下只怕盼着老皇帝早点死吧。

奈何没辙。

暗戳戳的嘲笑西凉皇族,女子没注意到她差点失态的时候,对面站起的男子,声音也几不可察的停顿。

“——我西凉皇室跟圣巫族近百年互同往来,早已经是自己人,玄孙儿以为,在这样的家宴中,圣巫族长老跟诸位圣女无需继续蒙着面纱,大家该坦诚相待才是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一众圣巫族女子齐齐抬眸,讶然往对面看去,随即又看向千芳长老,眼底盈满无措跟慌乱。

在外蒙面纱,这是她们族中的规矩。

可是对面王爷将摘除面纱说成是基本礼节,那她们该当如何?

真要为了什么礼节枉顾族规,回去后如何跟大长老交代?

柳玉笙不是圣巫族人,没有她们那种无措慌张感,但是既然是族规,自然不能轻易破坏,她笃定千芳长老不会答应,只是……

千芳已经开口,“还请皇上跟王爷恕罪,并非我等不肯坦诚以待,只是行走在外圣巫族女子必须蒙上面纱,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这是族规。我圣巫族对皇上对皇室素来忠心耿耿,皇上跟皇室对我圣巫族也厚爱有加,千芳相信皇上跟王爷定能谅解我们的苦衷。”

“难道千芳长老跟圣巫族女子在本族也不以真面目示人?”对面男子笑意和煦,出口却是咄咄相逼。

千芳拧眉,“在族中自当别论。”

“在族中可以,在这里为何不行?难道长老对皇玄祖父还不急对族人信赖?”

“王爷,这不能一概而论。”

“如何不能?刚才千芳长老亲口说的,对皇玄祖父跟西凉皇室忠心耿耿,不是吗?”

“……”千芳哑口无言,同时心头亦猛地提起,看向皇上。

若是皇上也以为她所谓忠心耿耿是信口开河,势必触怒龙颜,皇上只怕会开罪圣巫族!

老皇帝坐在上首,从宴会开始,姿势几乎就没换过,始终半个身子斜靠椅背,很是放松。

只是此时,那双闪动精光半开半阖的眸子缓缓抬了起来,帝威毫无遮掩,摄人心魄,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朕对圣巫族一直以来都当成自己人,长老应该是知晓的。巴念说的有些道理,朕很想知道,长老是不是也拿朕,当自己人?”

千芳脸色渐渐煞白,眸光晃动,好一会之后,侧眸看向身边带来的人,“摘掉面纱。”

“长老……”

“摘掉!”

皇上已经动怒。

柳玉笙无声轻叹,她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事情其实根本就跟信任无关。

而是帝心难测。

为帝者,最忌别人猜中他的心思,也最忌讳被人拿捏。千芳长老维护圣巫族的时候,说错话了。

本来皇帝并不是非让她们摘掉面纱不可,摘不摘对他来说又有何区别?只要他想要,圣巫族女子就会落到他手中。

让他改变主意的,恰恰是千芳的拒绝。

第一零五五章 去查查那个叫千美的

女子们伸手,缓缓解下脸上面纱。

长老已经下令,而且皇上的话里分明不容拒绝,她们如何反抗得了。

这一摘,带着浓烈的耻辱感。

那种被强迫的感觉,让人如同吃了苍蝇。

坐在周围的一双双眼睛落在她们身上脸上,带着奚落嘲笑。

此刻的她们,就像小丑。

柳玉笙谁都没瞧,淡然解下面纱,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呈现众人眼前,在圣巫族一众女子当中,最不起眼,甚至皮肤还有些蜡黄。

对面男子一直紧盯她的动作,甚至有那么一瞬,心跳随着她的动作加快了跳动幅度。

然真正看到那张脸时,失望随之而来。

整张脸,除了那双眼睛清透灵动,可以说再无一点可取之处。

那样一双眼睛,实在不该配在那样一张脸上。

可惜了。

“外界一直盛传圣巫族女子极为美貌,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有人开口称赞,借此打破此时略微有些僵持的氛围,给双方一个下台阶,“不过诸位圣女放心,有我西凉皇室护着,没人敢随便打圣巫族主意,更不会有人敢随意轻贱圣巫族圣女。在宫里,圣女们无需再蒙着面纱,就当在族里一样自在。”

“说的是,刚才我就猜测,圣女们终年蒙着面纱,应该是担心被人觊觎,女子势弱容易吃亏。但是在宫里,乃至在整个西凉,只要皇族在,圣巫族就绝对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此时老皇帝笑着开口,“圣巫族对我皇室信任,我皇室自然不会辜负这份信任,来,此刻当举杯庆祝,彼此信任坦诚!”

千芳勉强挤出笑容,带着圣巫族众位女子举杯,“多谢皇上,请。”

一杯酒后,宴席散场。

回延寿宫的路上,柳玉笙留意到千芳长老发红的眼角。

而诸位女子摘掉面纱后亦始终情绪低落。

想了想,柳玉笙轻声道,“长老,圣女们入宫,是为了什么?刚才长老让我们做的,不是同样的目的吗?”

千芳一震,朝女子看去,却见她扭头问身边的人,“摘掉这条面纱,能让我们圣巫族族人免被迁怒问责,你觉得羞耻吗?”

问的是千兰,千兰当即瞪圆了眼睛,把腰杆挺得直直的,“当然不!能保护族人,我很自豪!”

女子又问千雪,千雪摇头,“除掉面纱罢了,但是能让大家都好好的,我有什么可羞耻?我并未做错。”

圣女们亦是如一的答案。

最后女子转过头看向千芳,“长老,错的不是我们,我们为什么要难过?”

深深凝着女子那张普普通通的脸,千芳眼底沉郁散去,笑了。

是啊,错的不是她们,她们为什么要难过?

她们圣巫族势弱,一直以来只能依附皇族挣扎求存,否则圣女们能助人延年益寿的消息传出去,没有皇族保护,族中女子面临的将会是更加不堪的命运。

为了生存,一时受辱有什么可耻?这么多年她们不断将族中女子送进宫,与亲自将她们送进火堆比起来,刚才那点羞辱算得什么?

她们只是想活着罢了。

她们只是想让族人能继续活下去罢了。

千芳笑,笑意开始释然。

整个圣巫族,从上到下,一直以来忍辱负重,包括被送入宫的圣女们,哪怕再不甘愿,也不曾反抗部族的决定。

是因为她们都希望部族能活下去,不要如曾经的苗疆一样湮灭于历史。

她们相信部族不会永远势弱,总有一天,她们会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不需要依附皇族亦能自己保护自己,甚至让世人忌惮!

总有一天,她们能仰首挺胸站在世人面前,活出圣巫族该有的样子来!

会延寿宫的后半段路,族人们此前的压抑一扫而空。

在几人身后,不远不近的,实则跟着两个人影。

只是彼时大家都沉浸在情绪当中,未曾察觉。

站在延寿宫宫门前,巴念抬头看着宫殿上方苍劲的延寿宫三个漆金大字,眸色晦暗难辨。

在宴席上见到女子真容之后的失落感,始终让他无法甘心。

总觉得那样一双眼睛,不该是镶嵌在那么普通的一张脸上的。

是以散席之后,不自觉的,他就跟在了女子身后,将前面的对话听了个完完全全。

彼时心里的震惊,远胜过宴席上女子灵动表情以及嘲讽眼神所带给他的兴味。

那点不甘,也在那一瞬间,转变成了浓浓的好奇跟探究。

她跟他这么些年来见过的所有圣巫族女子都截然不同。

没有被困在圣巫寨小小天地里不曾见过世面的天真,没有半与世隔绝圈养出来的不通世俗,处处透着一种古怪的神秘感。

他很想知道,在女子身上,还能挖掘出什么宝藏来。

“派人,去查查那个叫千美的。”转身离开时,巴念对身后人吩咐。

“王爷,属下以为不妥。”

“什么不妥?”

“那位叫千美的圣女作妇人打扮,显然已经是成亲嫁了人的,王爷——”

男子转头,眸色淡淡扫过来,下属咽下了后面的话,“属下即刻派人去查。”

柳玉笙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在风青柏又潜入香闺的时候,把宴会上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遍,末了不忘咬牙切齿,“西凉皇室没一个好人,老的小的全是一丘之貉,仗势欺人!”

任由女子在他面前显露真实情绪将西凉皇族人通通骂个遍,风青柏托晒浅笑,看着女子,对她那张脸很是满意。

“离开西凉之前,面具就别取下来了。”

“为何?”柳玉笙怔了怔。

“西凉皇室没一个好东西,这张脸长得比较安全。”

“……”看看男子的脸,柳玉笙心有同感,“你现在的脸,也很安全。”

四目相对,齐齐轻笑。

睡下前,柳玉笙才想起来他们的另一个同伴,“你在这里,那薛青莲是不是又被你抓取顶班了?”

“不算顶班,他只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

男子挑眉,“你觉得他可怜?”

“不,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他只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第一零五六章 罪状

两人再次抵头,轻轻笑出声来,小小房间里温情淡淡的,让人轻松愉悦。

在男子怀里调了个舒服的姿势,柳玉笙道,“我们从边城过来,近两个月路程,你说魏紫那边可已经回到南陵了?”

“时间差不多,应该已经上岸了。”

“你交代了他帮忙给家里带信吧?”

“自是交代了的,你还信不过你男人?”男子揶揄。

女子立即搂着他闭上眼睛,“你办事,我放心,睡吧。”

知道魏紫会给家里带信,她就放心了。

当初前往西北的时候,所有人都没预料到最后他们会进了西凉,甚至会混进西凉皇宫。

逗留时间过久,若是始终没有音讯回家,她恐爷奶爹娘会担心。

此时魏紫一如风青柏推测的,已经登录云州码头。

随后亲自把消息带到知府府,传给了柳知夏。

将魏紫带回来的信件看完,再抬头看面前两张“妹妹”“妹夫”的脸,柳知夏抬头揉额,他还是不习惯。

尤其是看着“妹妹”时,他很想让柳芽把面具摘下来。

他们家囡囡绝对不会有那种惊惧小动物的眼神。

不习惯,他干脆直把目光锁在魏紫身上,“这么说来你们还需要顶着这身打扮很长时间?”

魏紫颔首,“需得扮到王爷跟王妃回来。”

他的任务就是呆在南陵京城,迷惑他人视线。

免得西凉国发生什么异样时,立即有人往王爷身上想,那样会对他在西凉的行动非常不利。

“如此,你们先在衙门歇息一晚,明日回一趟杏花村,之后再行返京。”

魏紫点头,主子跟王妃回到云州如果不回杏花村,那便太过怪异了。做戏需得做全套。

“另外你回京的时候,顺便帮我带个口信给袁老,多谢他深明大义。”

虽然一时不明白柳知夏这话是什么意思,跟什么事情有关,不过魏紫没有多问,再次点点头。

第二日着马车送“南陵王”“王妃”回杏花村,柳知夏转身回衙门,开始着手提审丁夫人。

距离当初把人抓进大牢已经两个月了,人还关在里面,他一直没有审问。

就是等着看袁老的反应,至于丁夫人,在大牢里呆久一些,能让她越发清楚认识到,她并没有跋扈纵横的资格。

而昨日他才接到袁老来信,只比魏紫到来早了一点点。

有关丁夫人的事情,全城都在观望,等待结果。

拖了两个月时间,给丁夫人乃至旁人的心理压力已经足够了。

可以开审。

听闻知府大人要开堂审丁夫人了,全城百姓涌动,纷纷往衙门赶。

丁家人也被传唤至堂上听审。

丁夫人很快被带上来,整个人已经完全不复旧时风光,披头散发,形容憔悴,眼睛闪烁,只是在看到堂外那么多人时,才强撑着表现出一点气势来。

更惹人发笑。

而对于堂内另一边僵立的丁家华等丁家族人,从被带进大堂开始,丁夫人就没往他们瞧过一眼。

站在大堂,不等柳知夏开口,她便先发制人,“身为知府,因为一点私人恩怨就假公济私,公报私仇,还百姓的父母官,我呸!柳知夏,我告诉你,我没犯事!就算我跟柳家老夫人有误会,最后也在众目睽睽知夏受了皇太后的罚,已经足够了!你这般将我拘在大牢里两个月,此事我必上告京兆伊,便是告到午门前,我也要喊冤!”

柳知夏并没有斥她藐视公堂,淡道,“你要喊什么冤?”

“如何不冤?你抓我入狱,说我私养侍卫!那些侍卫乃是我堂太爷赠予!南陵可没有哪一条律法说明侍卫不能转赠他人!你凭此就扣我罪名,那就等同在扣南陵三朝元老的罪名!我堂太爷辅佐过三代君王,劳苦功高,临老却被泼一盆这样的脏水,你分明就是嫉妒我堂太爷的功劳,想要借着这件事情在朝堂铲除异己!有功老臣蒙冤,我要亲上午门前问问皇上,这是什么世道!是不是仗着有南陵王撑腰,就能在皇土上横行!还是你根本,就是在借机寻衅,为你背后的人开道!”

妇人话里分明是在影射南陵王。

影射柳知夏为了帮助南陵王更加巩固权势,要将保持中立无法拉拢的三朝元老铲除!

衙门前人群哗然,议论纷纷。

柳知夏笑了笑,从案台上抽出一叠纸张来,让师爷将纸张发下去,给围在衙门前的百姓们过目,同时手里留了一份,由师爷宣读。

“先帝二十二年,袁氏回京途中马车撞上行路老人,吩咐车夫将人反复倾轧至死。其家人受性命威胁,整二十年不敢声张。”

“先帝二十八年,跟同城世家夫人争夺一支玉簪,将人殴打毁容,致其疯癫至今未愈。”

“惠景帝四年,游玩途中借宿客家,因嫌弃客家妇人服侍不好,生生将人殴打致死。”

……

“惠景十五年,不喜看到丁家门口有难民流连乞讨,命人将十数个难民手脚打断,扔出云州城,”

“惠景十六年,因怀疑丁家旗下绣娘跟丁家主有染,将人毒杀丢进枯井。”

“惠景十七年,因差点跟柳家老夫人相撞,命身边嬷嬷掌嘴,下令身边侍卫将人就地打杀。”

一条条罪状,听下来让人毛骨悚然。

而且听仔细了的人发现,丁夫人做的那些孽事,随着她年岁越长,事情发生的间隔时间便越来越短,最后更是几乎每年都有人在她手里受害。

这分明是做下恶事之后不曾受到过惩罚,尝到了为所欲为的甜头,之后便开始变本加厉不再收手。

恶妇!

堂上,就连丁家族人都对那些罪状心惊。

同一屋檐下这么多年,多丁夫人的做派乃至她做下的事情,他们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却没有想到,原来还有他们不知道的。

丁夫人眼眸大张,怒瞪柳知夏,嘶喊,“胡说,狗官,你胡说!我没做过那些事情!我没杀过人!你为了定我的罪,为了打击我堂太爷,随意编排来冤枉我!”

第一零五七章 不是仨没用,是敌人太强

任由妇人歇息底里的否认,甚至在她朝着堂外百姓喊冤,喊天道不公,声声骂他狗官的时候,柳知夏也没有阻拦。

待得妇人嘶吼到没力了,气喘吁吁停下时,知府大人才启唇,“这些罪状,是三朝元老袁大人,亲自交给我的。”

满堂俱静。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尤其是丁夫人,几乎奔溃。

“不,不可能……”堂太爷亲自交给柳知夏的罪状?那就是说,堂太爷亲自调查了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堂外已经瓮瓮的议论开来,百姓极为激动。

“袁大人亲自查的罪状啊,那就肯定不会有假!”

“自是不假的,难道袁大人还会冤枉自己侄孙女?”

“丁夫人一定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吧?刚才还骂柳大人狗官,说柳大人公报私仇冤枉她呢,真像个小丑!”

有袁老亲自递上的罪状,根本不需要再传什么认证物证,就能直接定了丁夫人的罪。

丁夫人已经整个跌坐在地,嘴里依旧呐呐说着不可能,眸光剧颤欲裂。

“啪!”惊堂木一拍,知府大人宣判,“恶妇袁氏罪孽无数,证据确凿,今判收押监牢,择日押送京城,由京兆伊亲审亲判!”

事情移交京兆伊,那就真的毫无转换余地了。

以袁老的严明,他曾经疼爱的后辈仗着他的势在外飞扬跋扈恶事做尽,他绝对不会放任。

届时,袁老定然会再要求严审严判。丁夫人一去,回不来了。

这个判罚,比现在直接杀了丁夫人更让她痛苦。

她仗势欺人,便让她依仗的人亲手送她上断头台。

谁说柳大人不是公报私仇来着。

审判完毕,柳知夏离了衙门,回到后院后,再次将袁大人给他的信展开。

上面字迹苍遒有力,清风流水,可见写字人的风骨。

他等了两个月时间,原以为袁老一直没有来信过问,是准备跟他打心理战,没想到袁老竟然是用这段时间亲自去做了查证。

而查出袁氏罪状之后,没有包庇,随罪证附信一封,嘱他公审公判,无需留情。

三朝元老,值得人敬佩。

收起信件,柳知夏笑了笑,袁氏事情已了,给奶奶出了气了。

“在笑什么?”门口,女子抱着娃儿走进来,眸光柔亮。

“在笑爷奶见到‘风青柏’跟‘囡囡’的场景,定然十分有趣。”

确实十分有趣。

魏紫身上黑气隐现,已经快要扛不住了。

回来替主子跟王妃传了口信之后,就被一家子按着坐在堂屋,跟柳芽并排接受审视。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柳家老太太还上手。

将他的脸扯出各种奇怪的形状,边扯还边惊奇,“怎么这么像呢?简直一模一样啊!不是极熟悉的根本认不出来。这脸皮到底是啥东西做的,咋还扯不掉了呢?”

魏紫面无表情。

柳家一大家子笑得直打跌。

就连小兔子一样的柳芽,都笑得肩头乱颤,眼睛泛出水光。

“奶,你别扯了,要真把那张脸皮扯破了,回头找谁帮补去?薛红莲可不在啊。”柳知秋直不起腰,边笑边提醒。

柳老婆子这才肯撒手,不去扯脸皮了,扳着魏紫脑袋左右转,当成瓜来扭,想要找出粘合口在哪里。

最后是老爷子看不过去了,上来把老婆子带开,“魏紫脑袋下面是有脖子的,你这样扭,他脖子不疼啊?真要那么好奇,回头薛红莲回来了让他做一个给你玩儿。”

“他们现在在西凉,回来不定得到什么时候,不然能让魏紫跟柳芽儿去京城装样子?”想到潜入西凉的两孩子,柳老婆子发愁,“好好的去找苗疆,怎么找到西凉去了呢?居然还要乔装打扮,肯定很危险吧?”

话题总算回到正常的位置。

柳大咂摸,“阿修跟囡囡是王爷王妃,这个身份要是去东越北仓,东越北仓肯定会好好招待。但是西凉是真不一样,我最担心西凉那边会把他们当成探子给抓了。”

“不是没有可能。听说西凉皇帝是个妖怪,吃人的那种,他能有什么人性?”柳二附和,眉头锁得紧紧的。

话说完脑袋立马挨了一下,对上自家老爷子瞪圆的铜铃眼,再看看自家老娘担心得不行的表情,柳二悄咪缩了脖子,嫉妒嘀咕,“光知道打我这个小的,大哥说的也没比我好多少,咋他就不挨揍?”

“咱家家规,兄友弟恭,家庭和睦,不能兄弟翻脸,更不能兄弟之间相互计较,”柳大脱下一只鞋子作势朝柳而扬了扬,“家规都不放在眼里了,你是想我也揍你一回?”

柳二清嗓子,凑过去压低了些音量,“小辈们在呢,别老教训我,你得给我留点面子!”

“你嘀嘀咕咕的你还怪我不给你面子?”

“下次我改还不行?你做大哥的也不说让让我。”

“好吧。”柳大把鞋子穿上了。

其他人憋得脸都红了。

被连番打岔,话题捡吧捡吧好容易再次给捡了回来。

为了避免再次歪到天外,久久说不到重点,酒老做了发言领头人,直接做总结,“你们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王爷是什么人物?那是跟三大势力斗都能站到最后的奇才。还有囡囡是个笨的?那么多人想算计她哪会她吃亏了?还有薛红莲,那是游走在几国皇室游刃有余的家伙斗武斗智都是一方翘楚。三个人凑一块,区区一个西凉,能困得住他们?安心等着,传回来的肯定是捷报。解散!”

不给这些人说话的机会,话题才不会歪。

柳家人,“……”

酒老的发言精辟有力,一溜儿把三人的优点全概括了,仔细想想,他说的非常有道理。

要是这三凑一块还干不过一个西凉老皇帝,那只能说明西凉皇帝真的是个老妖。

不是仨没用,是敌人太强。

再说天远十八丈,他们在这头再担心又有屁用?

不如该吃吃,该喝喝,安心等着他们回来便是。

柳老婆子大腿一拍,“行,今天加菜,咱吃好吃好!”

“……”最后的晚餐吗?

第一零五八章 脱下来给我玩玩

老太太跟女眷们去了灶房,厅里剩下大老爷们,刚才的玩笑氛围立即一变。

从知道主子跟王妃进了西凉之后就一直没吭声的魏红魏蓝立即近到魏紫身边。

“老大,我们要不要混进漠城?这样西凉有什么大事发生,至少我们能早点收到风,好做出接应。”

魏红道,“我跟大蓝可以扮成普通小商贩,让他重操旧业卖烧饼,应该没问题。”

“进不去。”魏紫摇头,“除非有皇家通关文牒,但是拿出文牒,你们肯定会被严密监视,什么都做不了。”

“阿修那边肯定没有我们想象的乐观,但是这些话在老婆子面前别提。”老爷子拧着眉,低声叮嘱。

他家老婆子,面上看着不显,担心的时候会背地里抹泪。

那些家国大事,他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免得她成天提着心。

厅里老爷们齐齐点头。

就是不想女眷们担心,所以聊天的时候他们总会插科打诨,尽量把氛围弄轻松。

“老头子,还在聊什么呢,快点过来,没人烧火!”

灶房里响起老婆子大嗓门,老爷子忙扯了嗓子应,“来了来了,不就是烧火嘛,没我还真不行。”

老爷子背着手到灶房扎堆去了。

堂屋里剩下的人,也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心思。

西凉那边,他们一时还真找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院门外传来马蹄声。

老婆子疑惑,“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

正想出去看看,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咋咋呼呼接近,“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知秋呢?赶紧出来,我带了好多东西,一个人搬不了!”

“就猜到这个时候你们肯定在吃饭,哎哟喂想死奶奶做的饭菜了,为了赶上这一顿我中午特地没吃,快饿死了都!”金光闪闪的身影转眼闯进灶房,熟门熟路在碗柜里拿碗筷盛饭,“石头,快点,菜剩不多了!”

石纤柔只慢了他两步,提着东西进来时候,她那碗饭菜已经摆在桌上了,男子正挤在柳知秋旁边,筷子舞得飞起。

饿死鬼投胎似的,让人好气又好笑。

柳家几个年长的愣了一瞬,随后看到钱万金一回来,饭桌上争斗明显激烈了好几分的情景,皆哭笑不得。

“回来也不赶早点,吃到一半才到家,菜都没剩下多少了,我再去弄两个菜,你们吃慢点。”听钱万金说他中午没吃,老婆子心疼,不知道他们会回来今晚的饭菜也没往多了做,饿成那样哪里够吃。

“柳奶奶,不用去了,这些够了,小金子中午没吃饭,吃了两包糕点。”石纤柔压下柳老婆子,在她身边坐下来。

柳家人,“……”他们忘了钱万金是实打实的吃货,这辈子有两样事不能缺,赚银子,吃。

“就是垫下肚子。”钱万金嘴里塞满饭菜,囫囵不清解释的时候,手上也没落下,“本来可以及时赶上饭点的,都是薛仲那个狗东西耽误了小爷时间。”

提到薛仲,钱万金才发现他刚才进门的时候,好像看到两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立即凝眸往旁边扫去,“风青柏?福囡囡?你们怎么会在家?!”

之前光顾着抢饭菜了,他根本没细看饭桌上的人。

呆呆看着那两张脸,钱万金使劲眨眼睛,“你们不是去西北了吗?回来了?”

“风青柏”跟“柳玉笙”齐齐朝他看过来,目光相对,钱万金即将脱口的话立即咽了回去,眸光悄然变暗。

“回来了也不往京城递个消息,亏得我赶紧把手头上事情处理了,想着回来陪爷奶。你们吃快点,吃完了我有事跟你们说。”

“我、我不是……”“柳玉笙缩了下肩膀,声音怯怯的,完全不是柳玉笙本尊的声线。

“少东家是想把我们带出去下暗手?”魏紫声音隐带无奈。

不用猜他也知道钱家少爷是把他当成居心叵测的歹人,怕他伤害柳家人,准备把他跟柳芽哄出去弄死。

钱万金从来不是无害的小绵羊。

被道破,钱万金不装了,平日总是不着调的神色褪去,浮出凌厉,“你是谁?”

“他是魏紫。”石纤柔道。

进门她就看到两人了,直觉不对,第一时间她就想出手,但是顾忌柳家人在场,怕对方狗急跳墙伤人,所以给忍了下来。

等坐下来之后,看到魏紫跟魏蓝之间的眼神交流,很快便确定了对方身份。

“魏紫?”手指那张跟风青柏一模一样的脸,钱万金掉了下巴,“你这张皮哪弄的?快,脱下来给我玩玩!”

众人,“……”这角色转换得也太快了。

“你是魏紫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是扮成这样来坑蒙拐骗的,”钱少爷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极速变脸一点不违和,“这是怎么回事?风青柏跟福囡囡呢?为什么只有你们回来了?他们去哪了?苗疆找到了没有?”

他最想问的是,魏紫回来了,风青柏跟福囡囡却没有回来,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脱不开身,需要魏紫做出这样的伪装?

但是老太太跟老爷子以及其他长辈都在,他不敢问,怕问了会让他们更担心。

“苗疆尚未找到,主子跟王妃没有什么事,很安全。不过他们两个跟薛红莲一起混进了西凉都城,我们在外面没办法收到里面的消息。”魏紫尽量简短解释,“至于我跟柳芽半成这样,是为了混淆西凉探子的视线。”

“西凉,他们去了西凉?”钱万金脸色微变,差点维持不住露出破绽。

柳知秋看了他一眼,“吃饭的时候好好吃饭,那那么多话?待会没饭菜又要鬼吼鬼叫说我跟你抢。”

“你本来就在跟我抢,有本事你不吃,都留给我!”

“美不死你!”

两人再次抢得风生水起,筷子在菜盘子上空不停打架。

柳家长辈看不下去,摞筷子直接走人,反正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让俩小子爱怎么抢怎么抢去。

柳老婆子等人一走,柳知秋立即停了争抢的动作,“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他没记错的话,钱万金刚才有提到过薛仲,随后听到西凉的时候,钱万金眼神有变化,定然是跟当中他知晓点什么。

第一零五九章 我有办法混进西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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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万金脸色凝重下来,“是有。我过来就是想让魏红魏蓝想办法联系上风青柏,让他们小心善睐。”

柳知秋跟魏紫等人皆是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四月份皇太后回京,说风青柏跟福囡囡去了西北,我想着苗疆的人如果会解蛊,不定善睐就是来自苗疆呢?那风青柏跟福囡囡找上门去不是自投罗网么?所以我就天天去王府薛仲,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掏出点有用的消息来。”

因为之前薛仲跟善睐被打入大牢的事情他参与过,所以对于两人之间的从属关系他比较清楚。既然薛仲很早就开始跟善睐为伍,那他肯定知道些善睐的底细。以他的为人性情,不可能在对善睐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跟对方合作。

为了撬开薛仲的嘴,他花了老大功夫,要不然也不能现在都快六月了才回杏花村。

“薛仲老奸巨猾,嘴巴严得很,想要撬开他嘴巴不容易吧?”柳知秋道。

“当然不容易,小爷威逼利诱软招硬招都使遍了,最后也只撬开一点点。”那段时间他也苦不堪言,长这么大,他从来没那么认真干过一件事情,“好在一点点也算收获,最重要的给问出来了,那个善睐,她不是苗疆的,但是她是西凉人!”

石纤柔也开了口,眉头蹙着,“本来打听出善睐不是苗疆人的时候,我们还松了一口气,想着王爷跟福囡囡应该不会跟她遇上。哪知道他们两个最后却是去了西凉。”

西凉,是善睐的地盘。

如果她知道风青柏跟福囡囡都在西凉,绝对不会无动于衷,毕竟当初她曾被关进宗人府大牢,最后是狼狈逃回西凉的。

而她的蛊术,让人防不胜防。

几人沉默下来。

比起西凉皇帝,眼下最被忌惮的反而是善睐。

偏生又因为她是西凉人,他们在这里只能干着急,根本无计可施。

他们连西凉国境内都进不去,再担心风青柏跟囡囡,也帮不上一点忙。

无计可施的感觉让人挫败。

对这种挫败恢复力最强的也只有钱万金了。

“瞧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干嘛呢?路是人走出来的,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咱们慢慢想,总能想到解决办法。何况着急也着急不来。再说了,风青柏跟福囡囡可都是人精,尤其风青柏,这么些年咱斗脑子谁赢过他了?有他在,不管在什么地方他们都吃不了亏,他更不会让福囡囡吃亏。都放宽心些,吃饭吃饭。”主人招呼客人似的,还不忘给自个媳妇夹菜,“多吃点,奶奶做的菜好吃,京城大酒楼都比不上那个味道。”

心大成这样,让人无语又有啼笑皆非之感。

吃过饭后,几个大男人把马车上带的东西搬下来,堂屋里老爷子老太太正等着。

看到钱万金跟石纤柔进来了,老太太拿出一个小锦箱递给钱万金,“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们没有过去,心里一直惦记着,本来以为你们年后就会过来,哪知道迟了这么几个月。现在总算可以把礼物亲手交给你们了。”

钱万金把箱子接过来,凑过去贱兮兮咬耳朵,“奶奶,你可别放在心上,亏得你们没去,你们要是去了,我可能没功夫招待你们。你们知道的,新婚燕尔嘛。你们去了,我还得花时间陪你们玩,那我媳妇多不乐意。”

石纤柔无奈扶额。为了哄两老开心,把锅甩到她身上来了。这小媳妇样儿,真招人。

而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因为钱万金的这句说辞,总算放下了心里一直存的内疚跟遗憾。

虽然钱万金话中安慰成分居多,但是也说明他是真的没有怪他们没去出席他的婚礼。

得了礼物,钱万金当即把锦箱打开来,入目一片红云,在烛火映照下,又折射出点点金色流光。

“就冲这个颜色,我就肯定喜欢。”把东西拿出来打开,钱万金笑嘻嘻的,眼底喜爱之色更浓。

竟然是一副送子图,方丈的篇幅。以红缎为底色,间绣金丝线,一看就知道是柳家人为了迎合他的喜好特意为他绣的。

“知道你喜欢给自己身上添金,所以这副绣图我特地选的金丝线,跟你两个婶婶还有慕秋一道,一针一线给绣出来的。不算值钱,你们拿回去,做个挂屏吧。”

“噗嗤!”周围起了闷笑声,钱万金无奈,“奶,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什么叫喜欢给自己身上添金?要是不说这句话,他现在会很感动。

礼物送出去了,心里也没有惦记着的遗憾了,老婆子招呼自家老头乐呵呵回了房,把堂屋留给家里后生辈。

她在的时候他们有很多话不方便说,她都知道。

通透的不止老太太,柳大、柳二两对夫妇也是,跟着老太太后脚回房歇息。

哪怕柳大跟陈秀兰多想问问关于囡囡跟阿修在西凉的事情,也强行忍下了。

小辈们总怕他们担心,所以说话说消息,多是报喜不报忧,他们真问了也不会得到什么确切答案。

问多了,小辈们还要反过来想尽招儿哄他们宽心,何必呢。

堂屋里,抱着那张送子绣图,看着上面时而精致时而粗糙的绣工,钱万金问石纤柔,“石头,这绣图你喜欢吗?我们拿回去了挂在房间吧?”

“自是喜欢的,你想挂在哪里都行。”石纤柔笑凝男子,眼底微暗了暗。

“看着这张绣图,我脑子灵光一闪,”男子朝她龇牙,嬉皮笑脸,“我找到混进西凉的办法了,聪明不聪明?”

“我们家金子当然聪明了。”笑里已经带上了喟叹,只从他语气的变化里,她便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了。

本来以为夫妻俩在耍花腔虐狗,柳知秋已经准备站起来走人了,没想到钱万金竟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惊喜来得猝不及防。

“你想到什么办法了?”立即凑到钱万金面前。

魏紫魏红等人也一齐朝钱万金看去。

万众瞩目,某金抬头挺胸,得意洋洋,“你们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卖养生酒的啊。找小皇上弄张通关文牒,爷以皇商的身份去西凉找商机,名目光明正大,就算有人怀疑,他也找不到爷别有目的的证据。我就过去卖酒去。”

第一零六零章 蛊医族圣女

“我以为什么好办法呢,有通关文牒,能进漠城有什么用?漠城只是个边城,真正想得到西凉消息,想帮得上风青柏跟囡囡,必须得进到西凉内部。”柳知秋吐槽,如果只是进漠城,不用风青柏,他都能找到把办法混进去。

钱万金立即朝他翻了个大白眼,鄙夷,“书读的少就别出来秀你那个智商。你没听我刚才特别强调,也是卖养生酒的?重点在‘养生’两个字懂不懂?福囡囡酿的酒有多大魅力你还不知道?只要能让西凉人尝一口,我敢笃定,他们之后绝对会不断来找我买。我卖一次两次,第三次不卖了,着急的是谁?”

堂屋里几人面面相觑,看钱万金的眼光慢慢变了。

养生酒的好处,只要喝过的人就知道,尤其是长期喝的,感受到的效用会越明显。

如果西凉人品出了好处,自然会想继续购买,而且会想尽办法多买。

到时候钱万金这边把货源一卡,西凉人会怎么样?

堂屋里除了懵懵懂懂的柳芽,其他人全部眼睛发亮。

养生酒能养出他们想要的东风来!

“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打小就脑子没长全,没想到,今天你让我刮目相看啊小金子!”

“柳知秋,你这个混蛋,原来你一直背地里偷偷鄙视爷!你过来,我不打死你!”

“你没听我刚才强调的重点?‘刮目相看’,刮目懂不懂?”

“……”草他二大爷,这厮报复心变态又出奇!丁点亏都不肯吃,拿谁的话来堵他呢?

既然找到了办法,事不宜迟,钱万金在杏花村住了一晚上,第二日就带着自个媳妇又急匆匆的赶回京城。

魏紫跟柳芽则是在他后脚走的,没有一道。

柳家大院里长辈们在钱万金离开前就知道了他要混进西凉的消息,没有挽留几人,安心等在村子里。他们都相信,下次一行人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定然是捷报。

此时西凉,延寿宫。

柳玉笙跟千雪千兰早早被叫了起来,长老已经等在大殿。

来到皇宫有几日时间了,除了第二天参加了西凉皇帝设的接风宴之外,接下来几日时间过得很平静。

长老千芳不怎么拘着她们,只要她们不做出格的事情,在宫里走走玩玩都可以,算得自由。

今日这么一大早的,人就在大殿里等着她们,有些奇怪。

“长老,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们?”柳玉笙问。

自从接风宴那晚之后,她跟圣巫族众人之间的相处变得更加自然,于长老面前也开始能说得上话。

“我们来皇宫也有好几日时间了,趁着还没回去,带你们去拜访一下老友,”千芳笑了笑,看几人都洗漱好且穿戴整齐,解释了一句之后起身往外走,“走吧。”

“不知长老说的老友是哪位?”柳玉笙做出好奇状,跟在千芳身后。

这段时日以来,她对圣巫族也算是有所了解了,圣巫族就是个半与世隔绝的部族,鲜少与人来往。

是以听到千芳说老友的时候,她很是疑惑。

“千美姐姐,这你都不知道?我们圣巫族的老友,当然是蛊医族啊。”千兰嬉笑,“日后你在寨子里多跟大伙走动走动,怎么能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也太孤僻了。”

柳玉笙心头一提,眼睛微闪。

这么说来,蛊医族居然是在都城?

她一直以为蛊医族跟圣巫族一样,处在僻远的寨子里。

“说起蛊医族,还真让我们羡慕,他们族里同样有圣女,可是他们的圣女就不用……”千兰掩住嘴,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然柳玉笙也听出来了,千兰应该是想说蛊医族的圣女不用被送进宫来伺候老皇帝。

她心头对蛊医族起了更多好奇,只是眼下不方便再问。

刚才她连圣巫族老友是蛊医族都不知道,已是一大破绽。

好在这几日跟她们熟悉了些,所以刚才大家伙都一笑而过,没有对她多加追问。

跟着千芳一路走出了皇宫,最后乘坐马车,再停下来的时候,面前赫然是一座小行宫。

行宫门前牌匾上大大的两个字——云宫。

虽然没有皇宫的恢弘瑰丽,但是也很是华贵。

可见住在这里的人身份很高。

行宫门口有人守卫,对圣巫族的人似乎颇为熟悉,看到几人下车的时候,不等她们自报身份,守卫句躬身见礼,“奴才见过几位圣女。”

“你们家主子在不在?”

“在的,圣女里面请。”

毕恭毕敬的态度,比宫里那些表里不一的真心得多。

随着千芳踏进行宫,柳玉笙将身形悄然掩在了千雪千兰之间,借着她们的遮掩,不着痕迹打量周围。

她很好奇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地位这么高。

居然能住在皇室才能住的行宫。

行宫内九曲十八弯,亭台环绕楼台林立,建筑极为奢华。

正殿里,最上首的位置,一名身着绚烂服侍的女子就坐在那里淡淡看着走进来的几人。

待得看清那张脸时,柳玉笙心头狠狠一震。

善睐!

居然是善睐!

“千芳见过蛊医族圣女。”千芳带人行礼。

上首女子笑笑,“千芳长老请起。我说过多少次了不用见外,偏生每次来我这里你都要行此大礼。”

“礼不可废。”

“快坐吧,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把我当外人还是当友人了,说当外人,你每次来都城都会来看我,说是友人,又总是恪守礼数。”抱怨一句,善睐吩咐下人,“奉茶。”

随后视线扫过圣巫族一众人,“这是今年跟过来的圣女?”

“她们是这次随行侍候圣女的侍女,圣女们我没带过来,人太多免得叨扰了你清净。”

柳玉笙在最开始震惊过后,更加降低自己拆存在感,听两人之间淡淡交谈,不热络,也不生疏。

好在她面上蒙着面纱,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没有暴露在善睐眼前,否则她定然瞒不过去。

“既然都到我这行宫了,就不要再蒙着面纱了,说话都不方便。”前头突然道,

第一零六一章 起疑

“在善睐圣女这里不用那么拘束,大家把面纱摘了吧,不然圣女真要说我们把她当外人了。”

连千芳都发话了,柳玉笙只得硬着头皮把面纱摘下来,面上情绪不显,淡然自若。

这都是跟着风青柏还有薛青莲他们混久了,学来的几分本事。

善睐视线在几人脸上轻轻掠过,随后又回到柳玉笙脸上,停住。

柳玉笙悄然握紧了手,心也随之提起。

“这位是……”

“哦,她是我们寨子里的一个小妇人,叫千美,”千芳介绍,奇怪道,“善睐圣女认得她?”

“不,不认识,”善睐摇头,淡淡收回视线,“只是觉得她那双眼睛熟悉,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大千世界人千千万,偶有相似也不出奇。”千芳笑道。

“长老说的对,确实如此。”善睐点头,注意力没再放在柳玉笙身上。

两人闲聊的功夫,柳玉笙并没有继续打量善睐。

自从猜出善睐跟薛仲之间的从属关系之后,她对这个人就再不敢掉以轻心。

初见时候女子扶着她时清冷坦荡又良善的印象,早已荡然无存。

间中,柳玉笙不着痕迹瞟过女子腹部一眼,那里平坦如也。

当初她离开时候,肚子已经很大了,现在距离她逃出南陵已有大半年时间,那个孩子不知现在如何。

正想着,便隐约听到从殿后传来一阵婴儿哭声,很快有婢女来报,“圣女,小主子又大哭不止了。”

“饿了吗?去找奶娘。”善睐淡道。

“不是饿了,奶娘刚刚喂过不久,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圣女还是去看看吧。”

“他要哭,我看也无用。”女子道,“让他哭,苦累了自然就不哭了。”

从头到尾,善睐脸上都没有什么特别表情,好像婢女口中的婴孩并非她所出,冷漠得紧。

柳玉笙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

随即听到千芳叹息,“善睐,你……怎么说,到底也是你的孩子,你还是放不下吗?”

善睐笑笑,“我不是把他生下来,还养着了吗。”

千芳深深看着善睐,最后一声长叹,没有再提起那个孩子的事情。

而柳玉笙以及千雪千兰几个因为身份低了些,在善睐面前自然也不可随意乱说话,尤其是涉及到蛊医族圣女的私事,更加不到她们置喙。

是以哪怕对善睐的态度觉得奇怪,也不敢开口多问。

一行人离开的时候,善睐其耨禅茶能她们送出大殿门口。

柳玉笙跟千雪千兰走在稍后,冷不丁的前面女子突然回头看着柳玉笙,“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成亲多久了?”

“回圣女,我成亲三年多。”柳玉笙眉眼低垂,做出拘谨紧张模样。

“可有孩子?”

“还未。”

虽然低着头,没有跟善睐对视,但是柳玉笙感觉得到对方视线在她脸上搜索了好一会。善睐就是善睐,心思全部藏在骨子里。

她一开始就没散去过对她的怀疑,刚才突然出声,为的是猝不及防之下,听听她的声音。

也幸而,自己同样始终没有放下戒备,刚才回答的时候她特意将声音压沉了,在千芳等人听来是紧张所致,落在善睐耳里又跟柳玉笙的声线截然不同。

知道坐上马车,柳玉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千美姐姐,你刚才很紧张?”千兰捂着嘴,调侃她。

柳玉笙嗔她一眼,“见到蛊医族圣女,你不紧张吗?”

“我也紧张的。”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柳玉笙装作不经意般问千芳,“长老,蛊医族圣女已经成亲生子了?怎么没见着她夫君?”

千芳一叹,“日后若是再见着善睐圣女,切莫在她面前提及她夫君,这件事情鲜有人知,具体她发生过什么我并不知晓,只知她遇上了负心薄幸的人。本来圣女未婚生子,在族中是要遭人唾弃的,幸而后来有皇室给她撑腰,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那善睐圣女定然很得皇室看中,我看她住的地方就跟皇宫里的宫殿似的。”

“那也是皇室拨给她的。善睐圣女在皇族中的地位很高,跟我们圣巫族不一样,你们对她要恭敬些。”

柳玉笙跟千兰千雪皆点头。

“长老,你以前来看过善睐圣女几次,可有见到过她那个孩子?”年纪小,千兰的好奇心比较重,“我看她对她孩子似乎不怎么好。”

关于那个孩子,柳玉笙也有疑惑,但是她眼下扮演的是圣巫族中低调少言的小妇人,不方便询问太多,免得引起怀疑。没想千兰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正合她意。

“那个孩子,我也没见过,前两次来探望她的时候,她尚未生产,但是当时我就已经感觉到她对腹中胎儿异常冷淡,”说到这里千芳又是一叹,“这也怪不得她,一切由来有因。若非遇上负心人,哪个母亲舍得那般对自己的孩子。”

柳玉笙心头有些沉,之后一路没有再插话,陷在思绪里。

云宫那边,善睐回到大殿后,在殿里坐了很久,眼睛看着大殿门外,眸中覆盖着一层雾霭,时浓时淡。

“漠城那边,确定南陵王跟南陵王妃已经走了?”拍了拍手掌,她朝某个角落问道。

“确定已经走了,朝中探子亲眼看着他们离开的。”

“在他们身边可见过鬼医踪迹?”

“没有。”

又是片刻沉默后,“着人暗中监视那个叫千美的,一有发现立即来报。”

回到延寿宫的当晚,柳玉笙就知道善睐依旧没有打消怀疑了,甚至对方还派了人在暗中盯着她。

因为这一晚,风青柏没潜到她房中来。

他不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周围多了监视的暗卫,他一来,就会被对方察觉。

善睐的敏感,让柳玉笙更为忌惮,接下来到她随着圣巫族人离开为止,可能她都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跟风青柏以及薛青莲交换消息了。

那两个大男人依旧还轮番在老太监身边当值,不知道他们那边情况如何,可在宫里搜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第一零六二章 我没把你当男人

柳玉笙担忧的时候,男子正从延寿宫附近悄然潜返内务府。

房梁某处,看到男子居然回来了,薛青莲乐了,“天天万红昂拉我顶班,现世报了吧这是?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祸害自有天收啊。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值你的岗,爷回去睡觉去。”

他绝对不问风青柏问什么会打道回府,他有预感,要是问了,今晚就算不顶班他也没法睡。

他能是那么对不住自己的人?

翻身下地他就想溜。

“笙笙那边被人监视了。”

“草!你可以不用现在就告诉我!等我好好睡个觉,明儿起来了你再跟我说行不行?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他连这种弥天大谎都说出口了,能不能先放他一马?

“可能有人已经怀疑笙笙身份,我们跟她不能再直接接触,你去把你那个被守护人找出来,接下来我们得靠她帮忙。”男子浑然不理会他的强烈诉求,直接干脆把要说的话说完。

薛青莲握拳,好想打他。

然后想了想下场,忍住了。

“皇宫这么大,我怎么知道上哪找人去?”他想偷懒,只能赖这个借口了,“你又不是没见过她现在什么样子,王爷,论本事你神通广大,要不你自己找去?”

“你说我现在揍你一拳,薛红莲会不会出来?”

“……”

“在这里会怀疑笙笙身份的,只有善睐。凭她对我们的了解,一旦她确定笙笙身份,她就能确定我们都在这里,你想未雨绸缪还是想被一网打尽?”

“……”薛青莲捏着拳头暗骂了声,“行,老子给你找人去!”

他不是被风青柏给说服,他是为了避免遇上更多麻烦。

认识他的谁不知道他有多懒?但是想更懒,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临去找人前,他咂摸,“你说我现在马上把善睐弄死,还来不来得及?”

“她要是起了疑,你觉得她会不作出准备?她一死,我们马上就会暴露。”风青柏凉凉看着男子,“你的智商呢?跟着四肢一并退化了?”

薛青莲咧嘴,笑,“你等着,早晚有一天爷毒死你。”

男子当他放了个屁,一脚踹上他屁股,“找人要尽快,赶在她怀疑内务府之前。”

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薛青莲滚了。

下次得换个说辞吓唬人,毒死人这招说烂了,都没人信了。

千漪这几日时间过得水深火热。

每天心里都跟猫抓一样难受。

回宫之后她就跟薛红莲被迫分开了,被拘束在内务府后勤,想去找人都没法找,急得她抓心挠肺。

她不去陪着薛红莲,他会很寂寞的。

在小厨房烧完最后一锅水,等人把水提走后,千漪才离开小厨房。

在走廊石阶上随意坐下,双手托腮望月,叹气。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是不是又在守夜的时候靠着柱子睡觉?

可惜她不能像那天晚上一样陪着他。

要是她也是个内务小总管就好了,小总管可以在内务府随意走动,不像最底层的奴才,没有吩咐,连门槛都不能出。

嘶,她得想个辙儿,一直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怎么讨好副总管呢?”手指点着腮帮子,千漪皱眉苦思,“怎么讨好怎么讨好……我没钱,没宝物,什么都没有……”

细想一下,在这个需要物质才能讨好人的地方,她完全没有讨好人的资本,因为她什么东西都没有。

愁死人了!

“怎么不直接讨好老太监?”

“那个老太监已经半死不活了,脾气越发变态,凑他跟前讨好就是找死——”千漪倏地扭头,看到在她身后双手抱臂斜倚柱子的男子时,小脸迸出亮色,“薛青莲!你来找我了?!”

“我是红莲。”

“不是,你是青莲,红莲不话痨,也不会主动跟我说话。”

薛青莲嘴角抽了下,这小娘们,还挺有脑子。

女子看到他,却显得极为激动,激动到蹦起来就往他身上跳,在他手臂挂上了。

动了下手臂,扯不出来,薛青莲脑门滑下黑线,“你不知道男女有别?怎么动不动就往男人身上挂?”

“谁动不动就往人身上挂了?我也就在你手上挂过,再说了咱俩什么关系?咱是朋友!咱俩关系能跟别人一样吗?”

“除了我你没朋友了?”

“那倒不是,我朋友遍天下!只是我没把你当男人。”所以她对薛青莲没有什么男女大防。

“……”

这货脑门有坑,薛青莲亲自认证。

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他真不想再跟这货说话,显得他跟她没一样没智商。

直接把人拎着走,“换个地方说话。”

“好啊好啊!”女子笑眯眯的,两手抓这他手臂,“你找了我多久了?怎么一找一个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这里当烧火夫?难怎么不早点来?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过得,简直水深火热,我可担心你了!……”

巴拉巴拉,薛青莲没忍住,点了她哑穴。

跟摁了开关一样,世界清静了。

怪不得当初掉下悬崖时红莲那家伙也点了这货哑穴,他现在非常理解他的感受。

把人拎到没人留意的角落,无视女子瞪眼的眼睛,薛青莲道,“听好了,有事要你帮忙,现在是你一展长才的时候,我们没你不行。”

没你不行四个字,立即让女子圆眼弯成月牙,点头,再点头。

一副尽管交给我的模样。

薛青莲嘴角一挑,笑得玩味。这二货,连人家要她办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敢一口应承。

“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女子点头,又点头,还伸手拍拍男子肩膀——我知道你不会,我相信你的人品。

薛青莲笑得更好看了。真是勇气可嘉。

“明天你找个合理的理由去一趟延寿宫,给千美传递我们这边的消息,但是,不能让人察觉你是在报信,能不能做到?”

女子瞪大了眼睛。

“暗处有眼线,你要是直说,我们乔装入宫的事情就得露馅。这里,需要你的演技。”

点头,女子一拍胸脯。明白,交给我!

第一零六三章 邀请柬

一大早的,延寿宫就传来喧闹声,在偏殿也隐约能听到大殿传来的谈笑。

柳玉笙被吵醒的时候有些诧异。

圣巫族人在宫里没有什么熟人,除了跟自己族人,她们在外很少会跟人这样相谈甚欢。

外面来的是谁,竟然能逗得圣女们咯咯笑。

起身,往大殿走,还没进去就听到了一道相当熟悉的声线。

从圣巫族赶路皇宫的时候,那道声音经常在她旁边叽叽喳喳。

千漪。

柳玉笙挑眉笑了下,是风青柏跟薛青莲想办法了。

“怎么聊得这么热闹。”走进去,她佯作不知情状。

“千美姐姐,这个小公公你还记得吧?来京的路上常跟我们聊天的,这不,今儿偷了个空,来看我们来了。”千兰眯眼笑道,“不过跟这个小公公说话真开心,我们说什么他都听得懂,而且他对我们圣巫族还很熟悉呢!”

跟千漪对视一眼,柳玉笙暗笑,当然熟悉了,这就是你们圣巫族人。

“这个小公公确实能说会道,偶尔跟他聊上几句总能被逗乐。”

“来来,千美姐姐,过来跟咱一块聊聊天,我好容易才挤出点时间过来看看你们,不能久待,内务府那边小厨房还等着我回去烧火呢。”

柳玉笙掩唇莞尔,走过去坐下。

这个皇宫清晨,延寿宫热闹了好大一会,直到小公公离去,殿内方恢复平静。

趁着午间小憩,放下帐帘子后,柳玉笙打开了藏在空间里的小纸条。

那是千漪离开前悄悄塞给她的。

千漪过来并没有单独找她,而是表现得跟圣巫族所有人相谈甚欢的样子,比她以为的还要机灵。

纸条上是风青柏的笔迹,让她届时随同圣巫族长老一并离开。

她继续呆在这里,一来善睐不会放松对她的监视,极有可能在她滞留期间横生枝节,二来也会钳制风青柏跟薛青莲对西凉皇帝的查探。

看完后,将纸条又扔回空间,柳玉笙失笑,现在整个空间最大的用处,也就只剩下随身仓库了。

当初生巴豆红豆时空间受的损伤,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尤其灵泉池,里面的灵泉水位至今没见有涨幅,只剩下一个地儿,她都不舍得再随意取用。

想要彻底恢复过来,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好在她并非全然依赖空间,否则一旦空间不能用,她也便成了个废材。

圣巫族在皇宫已经逗留十日,再过五天时间便会离开。

因着被人监视,柳玉笙什么都做不了,干脆静下心来跟千兰千雪一起游览皇宫各处。

但是即便这般安安分分,一天没离开皇宫,她也一天不敢掉以轻心。

善睐不能以寻常眼光看待,没人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然而让柳玉笙没想到的是,她处处提防,还没等到善睐出招,却先等来了王爷的邀请。

顺阳王府的人直接找到延寿宫,将邀请柬递给长老千芳,而且邀请柬上道明,请三位侍女一并参加。

得知消息,柳玉笙当即皱了眉头。

她暂时搞不清楚这位顺阳王在打什么主意。

脑子里不其然浮出那道穿着绛紫袍服的身影,西凉皇帝玄孙巴念。

“长老,顺阳王为何要邀请我们上府参宴?”千雪疑惑。

她们跟顺阳王并没有交集。

而且她们并非圣女,顺阳却特地道明要她们三人一块参加。

很是奇怪。

看着同样皱起眉头的千芳,柳玉笙试探,“长老,我们可不可以不去?”

她直觉,去了顺阳王府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千芳放下请柬,无奈道,“顺阳王是皇上一众后辈里最为宠爱的玄孙,在皇室里地位很高,他正式下了邀请柬,我们若是不去,会被人说道。”

随后又道,“你们不用过于担心,顺阳王不会对我们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就算圣女在后宫始终走不上真正的高位,但是皇上确实离不得圣巫族。只要圣巫族一日对他有用,其他人就不敢随意践踏她们部族。

这也是她们每年上贡圣女入宫的原因。

如此,她们部族才能好好延续下去。

“长老,以前皇室王爷可曾邀请过我们圣巫族过府参宴?”柳玉笙问。

“这到没有,今年是第一次。”千芳道,“所以称为也有些奇怪,不过不管如何,明日还是去一趟吧。我们在皇宫呆的时日也不多了,参宴过后准备准备就要返回部族。”

这是没得拒绝了。

再次想到接风宴上那个逼着她们解下面纱的人,柳玉笙眉头皱得更紧。

此行务必万分小心。

那个王爷,似乎比西凉皇帝还要敏感多疑。

顺阳王府位于皇宫外围一环位置,从这便可以看出顺阳王的地位。

柳玉笙一行是坐着顺阳王府的马车到达的,是以畅通无阻进入王府。

下马车的时候柳玉笙特地观察过,王府门口并未停驻别的马车,说明顺阳王除了她们之外,并未邀请别的人赴宴。

心更提了两分。

然跟门房到达客厅的时候,柳玉笙发现厅里坐着的不止顺阳王巴念,还有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看模样应该都是贵族子弟,衣品气质不俗。

见礼过后入座,顺阳王笑着同她们解释,“长老每次来都城,都是最多只待半个月就走,眼看时间将至,本王这才下了请柬。邀诸位过府赴宴,长老莫怪本王唐突,这次宴会,本王是为了就那日接风宴上发生的一点不愉快同诸位道歉。”

“其实那日王爷并非恶意,只是一时好奇所致,还请千芳长老跟几位姑娘原谅则个。”

“酒醉误人,王爷日后在重要场合切莫继续贪杯,看看把事情整得,最后还得特地开宴赔罪,倒教长老等人笑话了。”

在巴念身周的极为年轻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试图将气氛弄得轻松些,将那日的事情一笔揭过。

他们的话也果让千芳缓和了不少,“王爷言重了,我等既知王爷并非恶意,自不会再耿耿于怀,当日事情便不再提。”

“对对对,当日事情不再提。”几个年轻男子再次笑着附和。

柳玉笙坐在旁侧垂眉敛目,眸光微凉。

第一零六四章 难道要叫你小妇人?

“长老放心,定没有下次。”巴念笑道。

王府里下人奉茶,巴念当间聊及的话题都跟圣巫族有关。以内聊的是自己熟悉的东西,千兰千雪身上的拘谨不自在慢慢褪去,随后甚至开始能跟巴念等人自如的交谈。

柳玉笙话很少,皇族的人她从来不敢小觑,只看巴念能让千兰千雪无知无觉中放下防备,就知道这个人很有手段。

面上,柳玉笙依旧在外人面前做出千美该有的样子,安静,不太合群。

“本王看长老这次带过来的几个随行女子中,似乎唯有千美姑娘已经成亲。此前本王一直以为,能跟着长老入宫的,都是未出阁的女子。”巴念突然就把话题扯到了柳玉笙身上,引她朝他看了一眼,正对上男子清风明月的笑容。

“带入宫的圣女自然需要未出阁的女子,但是其他随行人却是不拘的。”千芳笑意淡了些许,“王爷也知道,我们圣巫族每年都要挑选新的圣女入宫,但是圣巫族并不大,人口也不算多,再过几年,能供挑选的人只怕更少了。”

每年都要进贡至少两名女子给皇上,这就必须要圣巫族每年都有两名以上女婴儿诞生。但是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保证?

柳玉笙半敛眸子,并没有跟巴念搭话。

她有种感觉,巴念这次的邀约,实则是冲她来的。

她在苦思自己到底哪里招了这位王爷的眼,她改。

“长老不必如此担心,圣巫族跟皇室关系紧密,享皇室福泽,不会有任何难题能难得倒圣巫族。”老奸巨猾,并没接千芳的腔,反而四两拨千斤,打个溜边球就把话题绕过去了。

千芳只得点头笑笑,在几个贵族子弟的热情招呼中,慢慢品茶。

千雪跟千兰也在几人招呼之列。

唯独柳玉笙,好像被他们忽略过去了。最后由巴念亲自对她尽地主之谊。

“千美姑娘,本王看你年纪不大,没想到你竟然已经成亲三年,着实让本王惊讶。留在圣巫寨的女子有繁衍子嗣的责任,千美姑娘可一点不像是当了娘的人。”

转眼又把话题绕回她身上了。柳玉笙抬眸看向男子,“千美不争气,尚未生出子嗣,有负长老厚望。”

入宫的圣女是皇帝的工具,留守的圣女是部族的工具,身上都带着悲剧色彩。

最可悲的是很多圣巫族女子,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千美姐姐,回去以后你可要努力点了,等到你的小娃儿生出来,我去看你!”千兰给她打气,“你放心,就算你没有生出女娃儿,长老们肯定也不会怪你的。”

柳玉笙,“……”她要说多谢?

那头千芳已经开口呵斥千兰,当着王爷等众多男子的面,怎么能直接说生娃儿这种话,不看场合不矜持,这不是单纯,是单蠢了。

而巴念的视线一直落在柳玉笙脸上,察觉到她刹那闪过的无语表情,忍俊不禁,朗笑起来。

他蓦然的笑声让周围人惊了一下,女子亦跟他们差不多的表情,随后就将头低了下去,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让人窥探不到更多真实情绪。

但是他直觉,这个叫千美的,绝非如同外表表现出来的那般木讷无趣,她那张表象下面,定然藏着旁人看不到的灵动。

他越发好奇。

便越想要探究。

笑声中,周围几个贵族子弟相觑一眼,眼里划过了然。

既是赴宴,自然要延开宴席。

宴席上也只有在座的这些人,并未见到顺阳王府任何一个女眷出席。

宴后,受顺阳王相邀,一行人移驾后花园,依旧是边走边闲聊。

那几个贵族子弟对圣巫寨的事情似乎特别感兴趣,一路问下来就没停过,千芳长老以及千兰千雪被他们围在中间,处于礼貌不能不理会,一一作答,慢慢的就跟柳玉笙落下了距离。

谁都没发现柳玉笙被隔绝在了外头。

柳玉笙眉头及不可见皱起,每每想要走上去,都会被人有意无意挡住脚步,将她拦在圈子外。而她身后,不紧不慢跟着顺阳王。

做得如此明显,柳玉笙眼眸泛了冷。

“他们聊得甚欢,挤不进去就别挤了,免得一不小心唐突了姑娘。”男子声音从后面传来,有揶揄。

“我已经成亲,王爷一直唤我姑娘不太妥当。”柳玉笙不再做无用功,淡淡答了男子话。

“不叫你姑娘那要叫什么?圣巫族只有未出阁的成年女子才能被称为圣女,难不成本王要叫你小妇人?”

这杠抬得真是明显,甚至有调笑意味,柳玉笙手指微动,很想干脆利落的给后面人下点药。

最后强行忍住了。

若非怕露馅引来怀疑,她真的很想把薛青莲经常挂嘴上的口头禅化为实质。

她猜测高高在上的王爷可能没被人冷待过,所以才对她的反应起了兴趣,但是要是为了让对方失去那种兴致,她要勉强自己佯装迎合,她更做不出来。

女子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让男子眼底兴味更浓。

他走在最后,并没有追上前去继续逗弄人,而是从后看着女子背影。

纤细娉婷,轻盈婀娜,体态之美,跟她那张普普通通的脸一点不符。

最引人的,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沉静淡然气质。

跟她的皮相呈现出一种违和。

就像是美玉装在了粗陋廉价的盒子里,降低整体格调。

不自觉的,他朝女子悄悄靠近了几步,仅仅隔上两步的距离。

闻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淡雅馨香,是一种很好闻的药香味。

莫名的那种味道竟然让人觉得宁静安和。

巴念眼睛闪了下。

“阿嚏!阿嚏!”围在圣巫族女子外围的贵族子弟,突然打了两个喷嚏。

队形立即为之一变,女子们为了躲避往旁退开,撞散了几人不着痕迹行成的包围圈,而被落在最后的女子,也趁此融进了队伍。

巴念看女子的眼神又深两分,却没看到背对他的女子眼底划过的冷然。

云宫。

有人同殿内女子禀报,“主子,顺阳王府今日请了圣巫族人过府赴宴,王府马车亲自去接。”

第一零六五章 歧视单身狗?

垂眸静坐的女子缓缓抬起头来。

“说下去。”

“宴会散后,圣巫族人前脚离开王府,后脚王爷就进了宫,跟皇上请旨留圣巫族长老一行再住些时日。皇上已经应了,说是让圣巫族人参加完七月的祭神大典再走。”

“他为何要这么做?”

“王爷对圣巫族中一位侍女表现出很大兴致。”

善睐眸波微晃,“谁。”

“是圣巫族长老带来的侍女,叫千美。”

大殿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探子离开后,善睐回房换了身盛装,随后步离云宫,“去顺阳王府。”

与此同时,延寿宫里的氛围也极为沉闷。

皇上的旨意已经传到众人耳中。

除了千兰不觉得继续留在皇宫玩一段时间有什么不好之外,其他人脸上皆凝重。

“听说这件事情是顺阳王跟皇上提的。前脚请我们过府赴宴,后脚却跟皇上请这样的旨意,他想干什么?”长老千芳眉头紧拧。

让她们留下来参加祭神大典,这个理由无可厚非,但是顺阳王若真想邀请她们参加,直接跟她们明言便是,却为何连通知她们一声都不曾,直接去了皇上面前说道?

“往年长老送圣女入宫,皇上跟王爷从未如此盛情相邀,偏偏今年破了例,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千雪咬唇,她们圣巫族每年送圣女入宫的时间都是差不多的,真要那么看重她们圣巫族,为什么以前却从未想过让长老留下来赴盛典?

千兰凑过来,对此并不以为意,“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今年跟往年本来就不一样,今年咱们圣巫族送进宫的圣女足足有六个,可能皇上跟王爷觉得有所愧疚,所以留我们下来呢?要知道祭神节是我们西凉最大的节日,能得皇室邀约一道参加,是极大的荣耀,说不定从今年起我们圣巫族的地位就又提升了。”

见长老跟千雪都对她的话不甚赞同,千兰有些不服气,转问一直沉默的柳玉笙,“千美姐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不然皇上跟王爷怎么会留下我们?”

闻听她问,千芳跟千雪同时朝柳玉笙看去。

也是那晚接风宴后,她们才察觉千美跟她们所以为的截然不同,她遇事的时候很冷静,而且思维很缜密。

柳玉笙并未发表意见,只淡淡笑了下,“圣旨都已经下了,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也于事无补,不如静观其变。以皇室跟圣巫族的关系,他们总不可能害我们圣巫族。”

她的话,起到了安抚作用,千芳等人脸色好看了些。

回房后,柳玉笙眼睛沉暗到极致。

顺阳王是冲着她来的。

她没想到对方因为一时兴之所至,竟然会做出这番举动来,对方甚至枉顾她是个已经成亲的妇人。

而且她有预感,事情绝对不会简简单单完结。

她要怎么把发生的这件事情告诉风青柏?

晚膳的时候,饭桌上,柳玉笙佯作无意间问道老太监的怪疾,众人面面相觑。

自从进了宫后,住进延寿宫,她们跟老太监便没了交集,谁会特地去注意他的事情。

唯一知道的就是宫里御医全请了个遍,结局似乎并不喜人,对老太监的病毫无帮助。

“卫公公是皇上心腹,每年圣巫族的圣女都由他亲自挑选,他如今变成这样,圣巫族若是一点表示没有,恐会让人心寒,下次再挑选圣女的时候,不知道卫公公会不会因为记恨今天的事……”

柳玉笙话语未尽,在场的人已经品出背后寒意。

千芳凛了脸色,“是我疏忽了,饭后我去内务府探他一探。”

“我们跟长老一块去吧,路上受公公照顾,我们也该去道个谢。”

千雪千兰齐齐点头,“还是千美姐姐想得周到,不然以卫公公的性子,定然是要……”记恨她们的。

柳玉笙笑笑,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膳后,一行人去往内务府。

刚跨进内务府大门就能感受到这里的沉闷压抑。

不过稍想便能理解,得了治不好的怪疾,卫公公脾气能好到哪里去?

侍候在他身边的人自是个个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免得一个出错小命不保。

从圣巫族回来的路上,卫公公打骂身边人的作态她们一清二楚。

千芳等人在内侍引路下,到了内务府大厅,等人去通传。

柳玉笙安静跟在旁边,看不出一点异样。

内侍通报过后,出来只请了千芳一人进房,表达了慰问之意后几人便返回了延寿宫,当中并未逗留多久。

在几人离开内务府大厅后,一道身影鬼魅般在厅中一闪即逝,手中多了张女子压在茶壶下的纸条。

“福囡囡胆子也太大了,那么明显的纸条就敢大喇喇放在那里,她笃定我们能看到?”薛青莲在檐下横梁方寸空间里,翘着二郎腿,只能容成年人半截身子的地方,他能躺出睡在龙床的舒适感。

没有回应,薛青莲不满,眼睛瞪向某处,嘴巴不动,声音魔音穿脑似的飘进另一人耳朵,“跟你说话呢,能不能不这么无视我?万一她来了我们没发现她,那张纸条肯定要落到别人手里,成为暴露的证据。她心怎么那么大?”

“心有灵犀。”男子终于回他一句,四字真言。

嗤,歧视单身狗?

就算是单身狗,他也要做一只不主动找虐的单身狗。

薛青莲闭上眼睛,睡觉。

人家小两口在这种地方鸿雁传情,视周遭危险于无物,情感动天,他瞎操什么心?

“薛青莲?”

“咋?”他有气无力应了声。

“你去把顺阳王毒了吧。”

“……”薛青莲嘴角抽了下。

我毒你二大爷?

论毒跟蛊哪个厉害,无解,但是他肯定不能拿自己的命去亲身验证。

随即薛青莲眼睛放光,“他招惹你了?怎么招惹的?”

他多学些招数,以后有事没事把风青柏气得丧失理智,人生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他看上南陵王妃了。”

这个肯定不能学,薛青莲坐起,“我现在就去弄死他。”

片刻后,“我草你大爷!老子去弄死你情敌,你给老子点穴?”

他妈的这是猪队友吧?

“你不行,去睡吧,让薛红莲出来。”

“……”你祖宗。

第一零六六章 打就打,你别人身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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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薛青莲把积累了二十几年的三字经全用光了。

最后成功被点上哑穴。

男子还用一句话,把他气出内伤,“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出不了皇宫防线。”

这不是歧视,真不是。

这是蔑视。

薛青莲冷笑,很好,他就不放大红花出来。

放狗咬我啊。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顺阳王府点亮了照明的六角宫灯。

善睐在王府大厅坐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看到那道身影在夜色中从外走来。

看到她的时候,男子没有任何意外表情,脸上浮出招牌的和煦微笑,“你怎么在这里。”

像是见到好友般亲切自然,又跟对旁人无异。

他对每个人,都是如此笑的。

定定凝视那张脸,善睐轻道,“为什么留下圣巫族?”

“连你都听到消息了?传得可真快。”男子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来,随手执起手边的茶杯轻抿,“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个邀请罢了,大典完毕,圣巫族不也一样要回去么。”

“圣巫族的地位虽然不如蛊医族,甚至圣女们在后宫地位尴尬,但是对皇上来说,圣巫族不可或缺。”善睐看着他,“圣巫族女子,只献给皇上,剩下的需用来繁衍后代。皇族其他人从来不敢碰圣巫族女子,怕引起皇上不悦。”

“你在担心我?放心,我对圣巫族女子没有非分之想。”男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笑出声来,伸手在女子光滑细腻脸颊轻抚,“不过,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事指手画脚,善睐,下不为例。”

说罢男子放开手,起身离开大厅,淡下来的话语轻轻飘进女子耳朵,“天色不早了,早点回云宫。”

直到男子背影消失在眼帘,善睐才颤着眼睫,看自己来之前特地着上的盛装。

每次来见他,她都会穿上这身衣裳,每次他都会赞她穿这身衣服最漂亮,今日,却视如不见。

是忘了,还是失去兴致了。

抬眸,看向外面灯火通明的庭院,善睐眼睛比天际暗夜更加幽冷。

第二天晚上,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房中的男子时,柳玉笙又惊又喜,灭了灯便直接扑进男子怀里。

“你怎么进来的?”

“外面的监视撤了。”将女子紧紧搂住,风青柏用力汲取她身上馨香。

“知道得那么及时,你每天晚上都过拉上打探一回?”

“应该的。”

男子一本正经,引得女子在他怀中吃吃直笑。

亏得她还怕他被人发现,立即吹灭了房中的灯,都没能好好看他一眼。

算下来,两人已经好几日没能相见了。

明明在同一个地方,却有咫尺天涯之感。

“你来了正好,那天我留的纸条你看到了吧?顺阳王这个人,你怎么看?”

“是我最想杀那种人。”风青柏一语概括,简洁有力。

柳玉笙,“……”再次笑倒。

等女子停下来,风青柏才道,“你留在皇宫越来越不安全,祭神大典过后,如果还是没办法离开,到时候就弃了这个身份,我安排你先离开都城。”

“那你呢?”

“我跟薛青莲会多留几日,西凉皇这边我们不能无功而返,下次再想混进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这段时日他跟薛青莲轮番找机会,想探出西凉皇跟外界的牵连,结果一无所获。

越是这般,越引人怀疑。

各国皇室被搅得到处风雨,西凉皇究竟是怎么做到安守都城遥控操作的?

狐狸尾巴藏得再深,总有端倪,还没查到,就是他们道行还不够。

可见西凉皇城府之深,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大典过后依旧什么都查不到,他跟薛青莲最多再留几日就会离开,不会恋战。

呆得越久越危险,他自是不怕的,但是他不能让笙笙跟他一块涉险。

“好,”柳玉笙没反对他的决定,她在这里,对他们其实没有多大帮助,比如这次,反而还牵扯出事端来,“你跟薛青莲多注意善睐,她是蛊医族圣女,而且住在皇族才能住的行宫,说明她极手皇室看重,地位能到这种程度,就算不是西凉皇的左膀右臂应该也差不离,我觉得她身上能查到的东西可能更多。”

风青柏眼睛暗了下,“好。”西凉皇,顺阳王,善睐,此次西凉皇宫之行,他们身边危机四伏。

可惜这次人单力孤,否则能做的绝对不仅止于此。

两人浑然不知南陵那边,某金已经从风墨晗那里拿到了皇室的通关文牒,正磨刀霍霍向西凉。

离开京城登船往西凉,钱万金带了整整两货船的养生茶酒,看向远方信心满满。

因为石纤柔乃是将门千金,且曾经上过战场,身份过于敏感,为了将西凉的戒心降到最低,这一次他连石纤柔都不带,把她留在京城,只身一人前往未知。

双手负背站在船头,看着运河水在眼前往两边破开,钱万金心头豪气万丈,有种自己正在乘风破浪的感觉。

特别高大上。

等他打开西凉缺口,成功在西凉站稳脚跟,他看看还有谁敢说他钱万金只懂赚钱,除此一无是处。

他将会是福囡囡跟风青柏的救世主,哈哈哈!

光是想象风青柏对他鞠躬道谢那个画面,某金就激动得浑身打哆嗦。

“啪!”脑门上挨了一记。

钱万金捂着脑袋磨牙,“爹,你是儒商,注意身份!”

“咋?柳家老爷子老夫人打得,到我这里我就要注意身份了?你是谁儿子?”

“这是儿子老子的问题吗?皇商的形象被你一巴掌给拍没了,在外行走的时候你得给你儿子一点面子,爹,你别忘了我现在已经是钱家家主了,打家主,那是要家法伺候的。”

钱百豪气笑了,转身进船舱,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跟根鸡毛掸子。

钱万金撒丫子就跑。

父子两绕着甲板你追我跑,嘴里不忘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整条运河被因为渺小人类,变得极其热闹。

最后钱万金阵亡。

被老子压在下面鸡毛掸子往屁股上狂抽。

“嘚瑟?年纪轻轻,连你老子都跑不赢,你还有脸?不长进的东西!”

“打就打,你别人身攻击!”

“老子抽你丫的就是人身攻击,有种你让老子打不着!”

“……”竟然无言以对。

第一零六七章 一滴血就能证明

接到太监传话,说皇帝要见自己的时候,柳玉笙有整个人是懵逼的。

随即一颗心猛的下沉。

“千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什么会单独找见你?”千芳长老眉头紧皱,眼底装满疑惑。

“是啊,千美姐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我们圣巫族圣女除了第一天之外,都再没得皇上召见,他怎么会突然召你过去?”千兰问得更为直白。

千雪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看她的眼神已经隐约不对。

连同六个一并住在这里的圣女也是。

不怪她们怀疑,连圣女都没得到皇上召见,却要见她一个名不经传的侍女,怎么想都有问题。

“长老,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除了接风宴那次,我再没见过皇上,每日都是跟千兰千雪呆在一起。”

听了柳玉笙的话,众人眼底怀疑散去。

这段时间她确实没有单独离开过要么是呆在延寿宫,要么跟千兰千雪呆在一起,不可能私下见过皇上或者其他什么人。

那么皇上为什么要单独传召她?

宫门口,传话太监还在等着,千芳朝外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叮嘱柳玉笙,“你先过去,在皇上面前说话定要小心些,护好自己,其他的回来我们再说。”

柳玉笙点头,跟着太监离开。

路上曾有意在太监嘴里套套话,奈何太监口风极紧,什么都掏不出来,担心引起怀疑,柳玉笙不敢问得太多。

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皇帝会传召自己。

她只是圣巫族随行的侍女,而且在宫里行事已经低调得不成样了,这样都没办法安生?

是皇帝注意到她了,还是有人故意整她?

脑海中划过顺阳王跟善睐的脸,柳玉笙嘴唇紧抿,还不能确定是谁,但是她更倾向于善睐。

或许见到皇帝,一切疑惑就能迎刃而解。

事情都这样了,她在这里胡乱猜测也没用,倒不如静观其变。

一路上遇见不少宫婢内侍,纷纷对她侧目,这让柳玉笙心头更紧。

最后停在一处宫殿前,殿门守卫肃杀,门上金丝楠木牌匾大写的三个字苍遒有力古朴厚重。

永寿宫。

太监将她往里面请,柳玉笙抬脚跨进门槛。

大殿内,西凉皇帝正坐在矮几旁,桌上摆着一个棋盘,老皇帝左手跟右手对弈。

一头银丝在白日光线下折射出有些刺目的光泽,眼睛垂着,半开半阖,掩住眼底光芒。

慢慢走近,老皇帝并没有抬头看她,然越是靠近,却越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帝威,强烈得让人喘不过气。

“皇上,圣巫族千美侍女带到了。”老太监在皇帝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禀告,随后躬身倒退离开。

“圣巫族千美见过皇上。”摸不透老皇帝用意,柳玉笙行礼。

“坐吧,这里不是金銮殿,你用不着太过拘束。”老皇帝指指对面座位。

柳玉笙坐下。

“会下棋吗?”

“不会。”

“也是,朕糊涂了,圣巫族女子不教导这些。”说罢老皇帝将棋盘收起拨到一旁,缓缓抬起眸子来。

对上那双深沉的眼睛,柳玉笙眼睑微缩,低头。

“这么多年,少有人敢跟朕对视,你还是第一个敢抬头看朕的人。”

“千美不敢,皇上恕罪。”

老皇帝朗笑一声,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胶着,转而问起她在圣巫族的事情。

好在虽然当时红莲只把千美的信息给她说过一遍,她依旧记得清清楚楚,没有遗漏的地方,是以回答起来很是流畅,好像自己真就是千美本人一般,让人找不到破绽。

老皇帝叫她过来,不可能只是随意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坐下来一直到现在,她都摸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心始终悬着。

“你觉得朕这寝殿的名字如何?”

柳玉笙呼吸一窒,“千美浅薄,不敢妄下评判。但是皇上乃真龙天子,自当永寿无疆,也只有皇上才能住得永寿宫。”

进殿后她一直高度紧张戒备,心思全用在如何跟老皇帝周旋,竟然没察觉这里是皇帝寝宫。

内室被隔断屏风完全挡在了后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后面还有个入口。

“朕一直追求长寿,外面人怎么说怎么看的朕也听过一点,不过那些朕并不在意,长生有道也好,荒诞不经也罢,朕也活到这把年纪了,而且……”老皇帝微笑,“朕还会活更久。”

那个微笑,不知道为何柳玉笙觉得毛骨悚然。

而且,她搞不懂老皇帝突然跟她说这些做什么,有什么用意。

“朕求长生道,当中圣巫族功不可没。每年挑选入宫的,都是当前族中血统最纯正的女子,此前朕对此深信不疑。但是近来却听到一些传闻,说圣巫族将真正血统纯正的女子扣下了,根本没往卫贤面前提,你跟朕所实话,是不是?”

卫贤,应当就是那个变态老太监。

柳玉笙垂着眸子,做出诚惶诚恐状,“皇上,谣言不可信。圣巫族多年来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定是小人进的谗言,皇上明鉴!”

虽然自己不是圣巫族人,但是这段时间跟她们接触过,很是淳朴,而且族中每年将女子上贡,为的也是合族生存。她希望圣巫族能一直好好的活下去。

只是不知道老皇帝从哪个王八蛋口中听来的消息,竟然怀疑上了。

小人作祟,为的又是什么?

她没有抬头去看老皇帝表情,免得他生出更多怀疑,头顶上的人也没有说话,大殿里好像一下子沉寂下来。

气氛压抑得让人心慌。

“朕自然是相信圣巫族的。但是既然有人提了,朕也需过问一下,况且这事情要求证不难,一滴血就能证明圣巫族清白。”

面前矮几上,出现一只小小的玉盒,柳玉笙即便低着头也能看见。

一只苍老的手,将盒子推到她面前,打开。

柳玉笙狠狠一震。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只正在蠕动的,全身透明的蚕。

“皇上……”

“这是圣血金蚕,之前卫贤弄丢了一只,好在,宫里还备有。你也是圣巫族人,不如你先验一验,如何?”

第一零六八章 她是南陵王妃

头顶上老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缓缓淡淡的,好像在说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是加诸在人身上的威压,却容不得人忽视,更不容人拒绝。

若是正面刚上,对这种气势柳玉笙一点不怕,然她现在是千美,是圣巫族小小侍女。

没见过世面。

她必须表现得手足无措,还得贡献自己的一滴血。

“皇上,千美斗胆。千美自幼在族中长大,深知族人对皇上的忠心,若是皇上有所怀疑,只要一句话,圣巫族便可为皇上肝脑涂地。但是千美不忿那些在背后妄议圣巫族的小人,如此污蔑我圣巫族,不知背后是何居心!若是证明了圣巫族清白,小人可有惩罚?否则岂非人人都能空口无凭诬陷他人?”

小人当道,设计的哪里仅仅是圣巫族,这是冲着她来的。

不然老皇帝怎么会独独把她叫来,要让她验血?

她不知道金蚕到底是怎么样验证血统的,但是她不是圣巫族人,会不会露馅未可知。

她绝对不会让躲在后面的人好过。

“若查明是诬陷,朕自会给圣巫族一个交代。”苍老手指轻敲了下桌面,示意,验血。

同时再次推到她面前的,还有一支金针。

柳玉笙缓缓抬头,看了老皇帝一眼,对上对方深不可测的眸光。

没有用那支金针,柳玉笙将食指咬破,捏出血滴滴进玉盒,金蚕见到食物,立即蠕动身体将那滴鲜血吸食干净。

透明的身体,染上血液的红色,随后,颜色又慢慢淡下去,最后恢复透明。

全无异样。

老皇帝在柳玉笙验血的时候,眼睛就紧盯金蚕。

眸底深幽,暗光闪烁,随后在金蚕恢复原样时,光亮沉了下去。

置放在矮几上的手慢慢收回。

柳玉笙垂着眸子,安安静静坐着,轻道,“圣巫族此次随行的还有两位侍女,皇上若是仍有怀疑,可宣她们过来一并验一验。”

“这件事情朕已有定夺,你先下去吧。”

“千美告退。”

离了永寿宫,走出很远,柳玉笙才回头后望,眸光讥诮冰冷。

善睐,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她已经确定,在老皇帝面前进谗言的人是善睐。

那天去云宫,善睐就已经怀疑她了,随后送她出殿门的时候,对方一定对她做过什么。

或许就是因此,察觉到了她的血液跟常人不同。

她的血中有灵气,能让蛊虫为之疯狂。

今日特地借口老皇帝的口来这么一出,为的就是验证她的血液稀有。

可惜,对方算不到她身上还有个空间,里面的东西能随用随取。

刚才滴血的时候,她用药粉改变了血液质地,变得跟普通人的血无异。

且故意没有使用那支金针,为的就是不在金针上留上痕迹,让他们察觉。

不管老皇帝信不信,验证结果摆在那里,至少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再找她了。

而在柳玉笙离开永寿宫的同时,隔断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影。

“皇上。”轻柔女音,随着她绕出屏风,清冷面容显露出来。

正是善睐。

“如何。”老皇帝随手将面前玉盒盖上,扔垃圾一样扔到一旁。

“皇上请看。”善睐将手里捧着的另一只玉盒呈递到老皇帝面前,盒子里也是一只金蚕,却非通体透明,而是呈淡淡的金色,身量比柳玉笙看见那只小了一倍不止,“这是圣血母蚕,对血液极为敏感,无需通过吸食血液验证,只要闻到气味,就能分辨出血液优劣。从她进来开始,母蚕就变得暴躁,不停的往她所在方向冲。”

“可是她刚才验血的结果跟寻常人无异,这又如何解释?”老皇帝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南陵王妃有神医之名,擅长治病救人,擅医药,有这等本事,想要在验血的时候做些手脚并非难事。”

“朕亲眼看着的,如何做手脚?”

“皇上,这不正是她奇特的地方吗?她能开颅取瘤,把人脑袋剖开之后让人继续活命。在对蛊虫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医治好风墨晗身中的蛊毒。数次将濒死的人从鬼门关给拉回来。经她手亲自研制的养生茶酒,亦具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这里哪一件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将依旧狂躁不已的母蚕收起,善睐坐到老皇帝对面,“南陵王妃制的药,制的茶酒,旁人如何研究都做不出跟她一模一样的来,哪怕所用材料相同。我怀疑她手中握有最关键的东西,用以提升功效,那是旁人没有的。”

老皇帝身子往后斜倚,眸子半开半阖,没有出声,示意善睐继续说下去。

“我怀疑,或许跟她的血有关。”

“你怀疑,她以自身血液为引子,所以制作出来的东西才有那般奇效?”

“除此之外善睐找不出别的解释。”顿了下,善睐笑道,“如今南陵王妃在我西凉皇宫,在皇上手里,皇上想知道真相,容易得很。圣巫族一直自诩对皇上忠心耿耿,让她们献出一个小妇人,她们还能拒绝不成。她既然能制出延年益寿的茶酒,助皇上万寿无疆,自当不在话下。此人,万年难有。”

说这些话的时候,善睐没有盯着老皇帝看。

皇上不喜人直视他,所有人在他面前,只能低头。

绝对不可触犯天威。

柳玉笙离开永寿宫是将近午时,善睐离开则是她走的一个时辰后。

那一个时辰里,谁也不知道她跟皇上又谈了些什么。

当夜,顺阳王去了云宫。

直闯大殿。

殿里女子看到他来,脸上刚刚浮出欣喜,纤细脖颈便被男子大手扼住,被迫仰起头。

“王爷……”凝着男子,她痛苦挤出两字,玉白的脸涨成紫红,并未开口求饶。

男子脸上依旧是朗若清风的笑容,眼底却阴鸷如乌云密布,携山雨欲来。

“是你跟父皇进的言?”

她双手握住他手腕,不反抗,只是贪恋的握着,几乎无法呼吸依旧朝他挤出笑脸,“她是南陵王妃,不是王爷能要的人。”

第一零六九章 西凉国人擅蛊,擅不擅解毒?

“你怎么知道本王想要什么?”男子眯眸,冷笑。

善睐不答,只是紧紧凝着他,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哀伤。

她如何不知。

这天下间,她最熟悉的人,便是他。

“善睐,便总是妄图揣测本王的心思,否则,别怪本王不顾念昔日情谊!”

说罢,顺阳王将女子狠狠甩到一边,拂袖而去。

狼狈摔倒在地,善睐半撑着身子看男子离去背影,他连背影都带着冰冷怒意。

她是真的惹怒他了。

就因为柳玉笙?

她连一个掩了容貌的人都比不过?

那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又算什么?

“圣女,小主子又在哭闹了,脸色很不对劲,您看看……”殿门,有婢女抱着个襁褓走进来,看到跌坐地上的女子时候愣住,后面的话咽了声息。

“呜哇——呜哇——”婴儿哭声撕心裂肺,当中伴随着干呕的声音,将空荡荡的大殿更添上几分阴翳。

“把他抱过来。”女子的话拦下了婢女想退离的脚步,走近后,将怀里婴儿小心翼翼递过去。

襁褓下,婢女的手微微颤抖,眼底也藏着惊恐。

善睐看向仍在哭闹不休的婴儿,眸色冷漠,抬手,拎起襁褓用力砸到地面,发出砰的闷响。婴儿哭声窒了下,随即更加凄厉。

若非有襁褓包着,只怕小婴儿……婢女颤着唇,不敢出声,只是眼睛里惊恐更甚。

“日后别再让我听见他哭。”善睐从地上爬起往外走,看都不看地上哭声揪心的婴儿一眼,“他的名字,叫弃。”

弃,被人抛弃的,没人要的孩子。

柳玉笙以为自己不会再被传召,是以第二天在延寿宫又看到那个太监时,心一下沉到谷底。

昨晚上不知为何风青柏没有过来,她怀疑是延寿宫周围又布上了监视的暗卫。

昨天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告诉风青柏,没想到今天,传召来又来了。

这次,就连千芳都觉出不安。

可是这次太监没有到殿门口候着,就在殿里等,她就是想要问点什么都没办法开口,眼睁睁看着柳玉笙跟在太监身后,离了延寿宫。

“长老,怎么皇上今天又……昨天千美姐姐回来明明说没事了的!”千兰脸色有些白。

千雪咬唇,“会不会是千美姐姐昨天没有跟我们说实话,她做了什么惹皇上发怒了?”

“千美不会说谎。”千芳眼底浮出凝重,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在这里只会叽叽喳喳的问,什么有用的建议都给不出来,徒惹人心烦。

等人走后,千芳坐在大殿,扶上隐隐作痛的额头,这次来皇宫,诸事不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千美身上真有问题?

不,不可能……

再次来到永寿宫,柳玉笙心情比昨天更沉,每个毛孔都透着戒备,面上还要装出战战兢兢忐忑不安的模样。

她以为会见到老皇帝。

可是没有,永寿宫里没人。

而太监直接将她带到了内室!

随后,数名宫婢进来,开始脱她身上的衣裳。

柳玉笙眼睛一沉,用力推开拉扯她衣裳的宫婢,冷冷看向垂手立在一旁的太监,“公公,这是何意?皇上传召我过来,面还没见着就使出这等阵仗?皇上知道吗?”

“姑娘放心,宫婢只是帮姑娘沐浴更衣罢了,断不会伤害姑娘,这是皇上吩咐下来的。”

柳玉笙缓缓收起佯作出来的假象,挺直了背脊,打开宫婢再次伸出来的手,直接往外走。

她不知道这当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定然是她身上露出什么破绽被察觉了。

在皇帝的寝殿内室沐浴更衣,还不会伤害她?

可笑!

那个老不死的狗东西,居然想染指她?

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太监跟宫婢并未阻拦她,任由她往外闯。

这永寿宫不是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一个弱女子,没有皇上放行,走不出去。

柳玉笙走到大殿就停下了脚步,在她对面,老皇帝正缓步从殿外走来。

一身明黄龙袍在行走间缓缓浮动,轻易不显情绪的脸上有不明显沟壑,让他威严更添几分。

鹤发童颜。

柳玉笙却只觉作呕。

冷冷瞧着他,她不动,也不说话。

“闹脾气了?”老皇帝走到她面前,双手负背,居高临下看着她,不见恼,眼底倒是露出些许的纵容来。

狗东西!

“千美斗胆,不知皇上传召究竟是何用意,但是千美已为人妇,便是在皇上寝宫,也不能随便沐浴更衣,污了名节。”

“不在朕的寝宫,你想去哪里?朕将旁边的长寿殿拨给你?”

“千美不日就要跟着长老返回圣巫寨,皇上厚待,千美不敢当。”

“长寿殿你不要,那就在朕的寝宫呆着吧。”老皇帝绕过她,在矮几坐下,“朕这里,从未有其他女子来过。”

呵,她该感到荣幸吗?

一个年纪比她作古的曾祖父还大的人,不知廉耻打她的主意?

“无功不受禄,皇上若无其他事,千美告退。”她笃定,对方只怕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几乎等同撕破脸皮,那就没什么好装的了。

话毕,柳玉笙转身往殿外走。

“拿下。”

后面,皇帝声音响起,不含情绪。

柳玉笙脚步未停,无视殿门外涌进来的侍卫。

“皇上,西凉国人擅蛊,只是不知,擅不擅解毒?”

后头一时没有声音,而柳玉笙面前几步之遥,侍卫已经抽剑架起,只要她再行三步,脖子便会直直撞上刀锋。

柳玉笙容色不变,甚至没有打乱步伐。

一步,两步,三步。

在她跨出第三步的同时,侍卫飞快将剑移开。

至始至终柳玉笙都没有回头,但是她知道身后有双眼睛一直在看着她。

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如同实质,附着在肌肤上,阴冷粘稠。

她暴露了。

眼下她能离开延寿宫,不一定能逃离皇宫。

善睐既然猜出她在这里,那么风青柏跟薛青莲定然也藏不住。

怪不得风青柏昨晚没有出现。

柳玉笙遥望内务府方向,他跟薛青莲是不是也被发觉了?

第一零七零章 她敢骂皇上!

眼睁睁看着女子毫发无损走出去,而皇上无计可施。

整个永寿宫死寂。

所有还在殿内的宫婢内侍太监乃至侍卫,皆大气不敢出。

皇上常年不显情绪,但是今日,他们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流泻出来的怒气。

极为骇人。

那个圣巫族女子是真的惹恼皇上了。

一个小小侍女,竟然敢威胁皇上,胆大包天。

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其后皇上会怎么处置圣巫族,然而,却迟迟不见下文。

柳玉笙先回了延寿宫,长老千芳就等在大殿。

看到她的时候,正要问话,随即察觉女子身上不同以往的气息。

不见了谨小慎微,取而代之的是从未见过的冷静沉着,尤其那双眼睛,澄澈却又清冷,饶是千芳自诩自己阅人无数,在女子眼里竟然也寻不出别样情绪来。

这不是千美。

“你……”

“千芳长老,抱歉,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会细细跟你解释清楚,但是今日不合时宜。”

“你到底……”

“我不是千美,不过我的事情不会牵扯到圣巫族,请长老放心。”她只解释了这么一句,甚至算不得解释。

千芳从一头雾水,变得神色沉凝。

难怪皇上接二连三单独传召千美,想来是发觉千美不是本人了。

只是,这人是何时混进她们圣巫寨的?她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人,能引起皇上那么大忌惮?

抱歉看了千芳一眼,柳玉笙回房收拾了下落在房里的东西,随后哪里也没去,等着人来。

不出她所料,她回到延寿宫没多久,整个宫殿就被重兵重重包围。

吓得殿里圣巫族人惊惶不安,再见到从偏殿出来的柳玉笙时,人人神情复杂。

这个人在她们身边呆了那么长时间,她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不对。

也幸而对方从未想过要害她们,否则——

殿外,纤细曼妙身影破开重兵,款款走来,行到柳玉笙面前,与她四目相对。

“好久不见,王妃。”

南、南陵王妃!

圣巫族人面面相觑,跟她们混了几个月的人,是南陵王妃?!

哪怕消息再闭塞,听到南陵两个字,也知道女子出自哪里,而王妃这个称号,更是彰显了对方身份有多显赫。

随即,所有人的心也随之提起。

南陵的王妃出现在她们西凉皇宫,乔装打扮混进来的,这个王妃是想做什么?

她的身份已经被识破,皇上岂能轻易饶她?

那她的下场……

众人不敢想。

柳玉笙静静瞧着善睐浅笑的脸,觉得那个笑容很碍眼。

所以,她抬手把那个笑容打掉。

像挥尘埃一样。

啪的响声,很是清脆,响在大殿上空。

单手浮上刺痛脸颊,善睐敛了笑,“王妃是不是忘了,这里是西凉,不是你能为所欲为的南陵。在这里,没人会给王妃面子。”

抬手,善睐欲有样学样。

却被女子轻易挡住,反手,打了她又一个耳光。

女子朝她讥诮一笑,“不管我在什么地方,凭你,都没资格动我一根汗毛。”

善睐脸上极力维持的淡然终于龟裂,在西凉,在这里,柳玉笙竟然也敢一而再的挑衅她!

她真的以为,自己还是南陵皇宫那个任人呼喝的小医女?

“你动我,就是在动你们西凉皇帝的命,不信你试试。”女子对她逐渐赤红的眼睛视而不见,对她说话的时候甚至好整以暇。

好像真的等着她去印证。

而周围手持冷兵的重重侍卫,在她眼里如同无物。

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压力。

平凡面容,沉静双眸,淡定自若的从容,在此刻,无比耀眼。

侍卫外围,绛紫锦袍男子透过人群缝隙,眼睛紧紧粘着在女子身上,眼中异彩涌动。

内围,善睐眼睛红成了血色,十指数度抓握想在女子沉静面容上留下点痕迹,打碎她的淡然,却终究忌惮,最后什么都没做。

她只能看着女子从她身边擦身而过,一如走在南陵皇宫闲适慵懒,“本王妃来西凉皇宫做客,身为东道主,西凉皇的待客之道可不怎么好看,谁回去禀报一下,让他行事大方些,对付我一个弱女子,用得着出重兵?贻笑天下。”

“……”

圣巫族这边一众女子听了她的话,都觉得南陵王妃脸皮挺厚。

能面不改色把偷混入宫说成是前来做客,颠倒黑白的功力只怕是从她出生就开始积攒下来的。

脸皮厚不说,还生了个熊胆。

她敢骂皇上!

千兰千雪缩在长老身后瑟瑟发抖。

看着女子在重兵包围下,缓缓离开延寿宫。

千芳朝还站在殿门前的善睐看了一眼,这次没有上前去跟她说话。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对善睐,其实并不如自己以为的了解。

拉着圣巫族人,千芳从大殿侧门离开,整个殿宇一下子空荡。

善睐还站在原地,眼睛里赤红未退,双手紧紧蜷起,极力克制身体里汹涌的怒意,还有羞辱感。

侍卫离开了,现出了原本站在后方的人。

顺阳王是她叫来的。

可是她想让他看到的,绝非这些。

她以为南陵王妃身份暴露,在重兵围困下,会露出丑态,会惊慌失措,会哭哭啼啼,至少跟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柳玉笙本来就出生农门小户,能有多大见识?就算嫁给南陵王一朝贵为王妃,也改变不了身份低下见识浅薄的本质。

不过是有幸得到上天厚爱的温室花朵,能经什么风浪?

可是事实却跟她预料的相反。

出丑的人是她,在他面前。

耳边有轻轻脚步声离去,她僵硬扭头,“王爷,这是要去哪。”

他走的方向,是柳玉笙离开的方向。

“去看看南陵王妃的真容,本王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被南陵王放在心尖上。”男子没有回头,背着双手,步履轻松写意。

“王爷,那是皇上要的人。”

“玄祖父要的人,旁人看一眼都不行了?那整个后宫的妃嫔岂非随时随地都要蒙上面纱?”

善睐转身,看着男子离去背影,眸光晃动,本就蜷起的十指,指尖刺破掌心。

第一零七一章 要你何用

柳玉笙以为自己会被关进大牢。

虽然放了话威胁老皇帝,让他心有忌惮,但是帝威被挑衅,老皇帝不可能咽下那口气。

就算不杀她,也不会让她太好过。

没想到关她的地方竟然是个小宫殿,就在永寿宫旁边,老皇帝此前说要拨给她的长寿殿。

柳玉笙气笑了。

老东西,这种情势下还把她关在这里,是依旧没放弃在她身上打主意?

求长生求到走火入魔了吧!

不过柳玉笙并不担心老皇帝真的敢动她。

现在她是瓦砾,老皇帝是玉石。在他没查出自己到底有没有中毒之前,他会让她活得好好的。

看向窗外,六月底的阳光很烈,照得人晃眼。

那种炽热却驱不散她心头凉意。

风青柏跟薛青莲,还在不在内务府?他们情况如何?

她一无所知。

就算他们在外安好,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取得联系,风青柏若是知道她被困在这里,会担心吧。

“南陵王妃?”悦耳低沉的男中音从门口传来。

柳玉笙转眸,顺阳王就站在那里,微微偏头饶有兴致的打量她。

一袭绛紫锦袍背光,整个人似镀了一层柔和光晕,丰神俊朗,意态风流。

却入不了柳玉笙的眼。

柳玉笙又看向窗外,当门口的人不存在。

“怪不得我总觉得你那双眼睛跟这副样貌不匹配,总透着股违和感,原来,这本就不是你真正的样子。”

“说明我乔装功力不到家,演技还需磨炼。”看着窗外被阳光打蔫的园林绿叶,柳玉笙似讽似嘲。

顺阳王愣了下,随后朗笑,“你可真有意思。”

跨步走进殿内,坐到柳玉笙对面,将她那张脸前前后后的打量,“你戴了面具吧,怎么没瞧出痕迹?做功很精致。”

柳玉笙回过头来,看着他,不说话。

像是局外人看戏,看台上的表演者接下来要怎么演。

那种目光没能击退男子的好奇,找不到面具上的破绽,他干脆直接开口,“如今宫中上下都知道你是南陵王妃了,这张面具挺多余的,你把它摘了吧,透透气。”

女子翘唇,回他两个字,“不想。”

“你如今是我西凉阶下囚。”最好别拒绝。

女子瞧着他,静静不语。

“或者我帮你摘?”

话毕,顺阳王便觉手背灼热刺痛,混合着难耐的痒意。

低头,手背不知何时通红一片,红色中冒出一片密密麻麻的透明小水泡。

甩了下手,他抬头,笑意透出无奈,“本王并无恶意,王妃这个玩笑开得着实没道理。”

“王爷手痒,我只是帮你一把。”女子做了个请的姿势,“随便抓。”

“……”她是用这样的方式警告他,别以为她如今是阶下囚,就想欺她。她有的是办法让他忌惮。

朗笑声冲出口腔,男子笑声很是愉悦,“南陵王妃,真的很有意思,本王领教了。放心,你既不愿,本王不勉强。”

顿了下,他看她眼眸深幽,“总有得见真面目的时候。”

柳玉笙唇瓣轻展,“那王爷且等着。”

一无所获,顺阳王面上露出遗憾,离开前,他问,“王妃这般招呼本王,不怕本王对南陵王下手?”

“王爷高看自己了。”

“不,你怕,所以对本王只小惩大诫。不然你下的就该是穿肠烂肚的毒药了。”男子朗笑离开。

凝着他背影,半晌,柳玉笙才松开长袖下一直紧握的手。

顺阳王,跟那个狗皇帝一样不好对付,中了毒面不改色,还能继续对她谈笑风生。

而且他猜中了她的心思,她不敢。

因为她不知道,风青柏跟薛青莲现在究竟如何。

最怕的是他们也掉进善睐陷阱,现在被困某地。

所以她跟西凉皇室之间的形势,等于相互掣肘。

她忌惮风青柏薛青莲落在他们手里而不知,他们忌惮中了她的毒药一旦妄动后果不堪设想。

互相抓着对方的命门,谁都不后退,也谁都不敢再做更多。

四周没人,柳玉笙眼底才敢浮上忧色。

风青柏……

“还要多久?实在不行放薛红莲出来,别挣扎了。”皇宫某个隐蔽昏暗角落,男子声音浅浅淡淡。

薛青莲抓狂,“你那个‘你不行’的眼神什么意思?你二大爷的,一路被追杀还要挤出时间在这种光线下面做面具,你来试试?天天跟喊魂似的催,回头老子就把你弄哑巴了!”

男子眯眸,薛青莲立即转身,兢兢业业做他的面具。

……嘶,薄如蝉翼怎么捏出来的?

……明明跟大红花用的同一双手,为毛捏个面具眼睛大小会不一样?

借着身子遮挡,薛青莲把失败品揉吧揉吧毁尸灭迹,重新弄。

就是不让大红花出来。

活在风青柏的淫威下,还得被大红花压,他见一次青天容易么?

“这边没有,去那边搜。”

“第三队,往南边,去藏书阁看看,其他人跟我走。”

不远处有脚步声纷沓接近,隐蔽处两人对视一眼,立即隐了身形摒住呼吸。

待得那些人无功而返,才复又冒出头来。

“当时真应该给那个贱人下即时毙命的药。”

“马后炮有用?”

“……你懂毛?长长久久周而复始的痛苦才是真痛苦。”他绝对不承认自己失策。

鬼知道会那么快露馅?

沉思了下,薛青莲跟风青柏打商量,“要不咱现在弄她去?”

“你出得了皇宫?凭你那点功夫?”

“我出不去,不是有你?不然要你有什么用?整天就会在旁边哔哔哔——”

砰,重物落地的声音。

只会哔哔哔的男人还会揍人,被揍的男人摔了还不敢喊。

捂着屁股咬牙传音,“再揍老子老子罢工!别仗着老子打不过你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毒药了解一下!”

要不是看在福囡囡份上,他会让着他?

真当他好欺负呢?

男人长眸微眯,再次朝上蹿下跳的男子扫去,耳根立即清净了。

薛青莲黑着脸继续捏吧面具,想当初他活得多逍遥自在?他为什么一时好奇兴起跑去杏花村?

自从认识了风青柏,他男人的尊严就再没捡起来过。

第一零七二章 别搁我这丢人现眼

“现在福囡囡被困在长寿宫,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收拾起裂成碎片的尊严,薛青莲往皇宫深处看去,“喂,风青柏,连你都潜不进去?”

风青柏没说话,视线同样落在皇宫某处,眸光深幽。

昨天开始,不仅延寿宫,就连内务府周围都突然增加了兵力,暗处盯梢的隐卫更是增加了一倍。

觉出情况不对,他跟薛青莲立即冲出内务府,之后整整一天时间都在跟皇宫侍卫捉迷藏。

要不是听到宫婢议论,知道笙笙暂时没事,他会掀了西凉皇宫。

“薛青莲,七八初八之前将面具弄好,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祭神节?”

“只有那时候有趁隙逃出宫的机会。”

薛青莲伸个懒腰,扭扭发僵的脖子,“还有十天,足够了。”

男子转眸,“如果对方用笙笙威胁我们,你可能三天时间都没有。”

“风青柏,你就不能想点好?”

“成功者未雨绸缪,失败者才喜欢自欺欺人。”

“……我现在真想先灭了你。”免得自己先被气死。

男人给了他一个王之蔑视,“你不行。”

草!没法聊了!

薛青莲生平头一次无比想念钱万金。

在钱万金身上,他能找出满满的存在感!

“阿嚏!阿嚏!阿嚏!”

数千里之遥的运河上,某金连打三个喷嚏。

揉揉鼻子,跟他爹嘚瑟,“这是有人想我了啊。”

“想我的人实在太多,我算算都有谁,”随后扳起手指开始数,“小石头,那是肯定的,还有柳家大院里爷奶,俩叔婶,酒老,蓝叔红姨……皇宫里皇太后,小风儿,巴豆红豆……还有风青柏,福囡囡,薛青莲……啧啧,十个手指都数不完啊,这就是人气。”

数完了走到他爹旁边,拍拍老爹肩膀,一脸同情,“爹,你看你这么多天了,一个喷嚏没打过,这是连我娘都不想你啊,你说你人缘到底有多差?”

钱老爹笑了,“知道我为什么人缘这么差吗?”

钱万金突然觉得屁股疼,认真回答,“爹,我不想知道。”

“不,你想知道。我告诉你,因为你爹我,专揍熊儿子。”

“……”

顷刻,运船上又上演了全武行,哭爹喊娘的声音喧闹得整条运河不得清净。

被困在长寿宫期间,老皇帝每天都会过来打一转,眼睛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在那双眼睛里瞧见了锋芒。

可惜她道行浅了点,看不懂那种锋芒隐藏的含义。

从被揭穿身份的第一天之后,老皇帝再没叫过她南陵王妃,而是一直叫她千美。

好像柳玉笙这个人不存在,好像她就是千美。

这让她心底不安起来。

西凉皇宫若是关了南陵王妃,传将出去必然天下沸腾。

但是西凉皇宫关的只是西凉境内一个小民女,没有任何人会关注。

除了老皇帝之外,顺阳王也来过几次,每次过来都自来熟的跟她交谈。

哪怕她全无回应,对方也能自说自话,最后笑着离开。

全他妈是怪人。

在祭神节前夜,柳玉笙见到了久未露面的善睐。

清冷的脸,高雅气质,着黑底七彩绚烂苗服,整个人于清冷中透出明艳。

走到柳玉笙面前坐下,对上女子凉薄眸光,善睐笑了笑,“我记得初见王妃时,王妃还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嫁给王爷时日越久,跟王爷反而越来越像了,看人的时候,眼睛总是清清淡淡的。”

“是吗,我也觉得,你跟你养的虫子长得越来越像,看一眼都让人觉得恶心。”柳玉笙淡道。

善睐笑容微顿,“这里是西凉,王妃如今身陷囹圄,还如此高傲,真的不怕死?”

“怎会不怕,我只是不怕你罢了。大活人怕一只虫子,传出去我南陵王妃的脸往哪搁。”柳玉笙扬起笑,善睐脸上的笑便被打碎。

脸色缓缓冷下来,善睐不再装作和善模样,“你男人被追得东躲西藏,连面都不敢露,你的高傲究竟是从哪来的?”

“你抓到他了吗?没抓到,你在我面前有什么可炫耀的?”讽刺这句话时,柳玉笙心头是缩着的,随后她便放松下来,浑身泛出喜意。

她看到善睐变了脸色,说明风青柏跟薛青莲都没被抓到,他们还安全。

瞧见女子眼底喜意,善睐也知道自己被套话了,脸色更加难看。

在蛊医族,心机手腕她都当得第一,可是她总赢不了柳玉笙。

对方总能出其不意让她失态,轻而易举的就让她处在下风。

所以柳玉笙才迷了那么多人吗?

她不信,她真就比不过柳玉笙!

素手在面前桌面轻轻一拍,善睐站起,“明日,我让你亲眼看着你男人被凌迟的样子!”

“拭目以待。”女子讥诮,随手朝她扔了个东西,“另外,把你这些虫子带走,别搁我这里,丢人现眼。”

善睐眼睛一缩,没有去接,东西砸在她身上,掉落地面。

地面上立即四散开几个米粒大小的小黑点,样子怪异,已经没了声息,死绝。

“你——!”

女子睨她一眼,起身往内室走去,“果然跟虫子一样恶心。”

珠帘晃动,女子背影消失在珠帘后,留下善睐站在大殿中,脸色阵青阵白,浑身发抖。

同时终于浮出了深深忌惮。

柳玉笙,竟然能躲开她的蛊虫,还反把蛊虫弄死!她到底有多少本事!

对方能躲过她的暗算,那她呢?她躲得过柳玉笙的反击吗?

背脊骤然发冷,善睐急匆匆离开了长寿殿,直奔太医院。

听到外面脚步声离去,柳玉笙垂眸,展开了刚才一直紧握的手心。

掌心处,有几个针尖大小的小红点。

那几只蛊虫,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察觉掌心有异的时候,虫子已经死了。

将掌心反复收紧,柳玉笙若有所思。

她的身体,能抵御蛊虫。

虫子已经钻进她体内,最后却被逼了出来,甚至直接死亡,难道真的是跟她的血液有关?

不管如何,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若非如此,今夜她就着了善睐的道,她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何时对她下的蛊。

眼睛看向窗外,幽深冰冷。

善睐,以为这么简单就揭过去了?

第一零七三章 有多少人想弄死你?

这几日里太医院的御医们可谓焦头wwんco

先是合整个太医院之力为皇上探诊中毒之兆,未果。

其后是皇上最宠爱的顺阳王传御医诊治手背上瘙痒之症,治不好!最后还是自行愈合!

紧跟,蛊医族的圣女也找上了他们,让他们探诊体内可中有奇毒!依旧未果!

接二连三,显得他们非常无能!

差点连他们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学艺不精。

不然怎么潜心钻研医术十几年数十年,他们当中竟没有一个能解开疑难!

这种感觉让人挫败的同时也让他们心惊胆战。

他们是御医,御医要是没用,皇上还会留着他们吗?

那种心惊害怕在蛊医族圣女沉着脸离去时变得更浓。

南陵王妃为什么会混进他们西凉皇宫来?混进来就混进来了能不能别随手给人下毒药?

简直就是瘟神啊!

坐上回云宫的马车,善睐脸上沉冷。

奔跑中的马车,车窗偶尔飘起,街道两边的灯光便流泻进来,明明灭灭,映照着女子眼睛晦暗不明。

叫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去顺王府。”

翌日便是祭神节,西凉最大的节日。

西凉笃信神佛,在西凉国境内随处可见庙宇,百姓更是信奉神明有灵。

柳玉笙知道自己这天肯定不得安生,是以天未亮就被唤醒的时候,一点不觉奇怪。

任由宫婢给她梳妆打扮,在她脸上头上捣鼓。

她需要出了长寿宫才有可能跟风青柏、薛青莲取得联系。

他们两个一定还在皇宫,只是近不了她的身。

辰时正,老皇帝来了长寿宫,看到柳玉笙的打扮时,眼底露出满意。

一身黑色盛装,面带黑纱,只露出一双流转清辉的眼眸。

全然改变了女子沉静婉约气质。

显得高贵疏冷,又极富神秘。

“好看。”老皇帝点头。

浑然将女子当成自己所有物的眼神,让柳玉笙作呕。

“扶千美圣女上轿。”

柳玉笙冷冷看着老皇帝,“我是南陵王妃,柳玉笙。”

“不,你是千美,圣巫族上贡给朕的圣女。在西凉没有南陵王妃柳玉笙,南陵王妃从未来过。”

柳玉笙瞳孔微缩,随即冷笑开来。

自欺欺人的狗东西。

为了追求长生,居然掩盖她来过的事实,想堂而皇之将她据为己有,用自己来助他长生。

以前总觉得身边一众损友个个脸皮厚,跟老皇帝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这人已经不是脸皮厚了,他根本就没脸。

宫婢跟太监得了老皇帝吩咐,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柳玉笙手臂,推着她往前走,许是知道皇上对她的看重,当间不敢太过用力,以免将女子伤着。柳玉笙总算好过些。

皇族祭神,场面盛大,非常隆重。

柳玉笙被安排跟老皇帝同乘一辆龙辇,透过龙辇周围纱幔往下看去,周围乌乌泱泱全是盛装打扮的人,成百上千。

光是西凉皇室子弟,加之随行的女眷都有数百之众。

从老到少五代同堂,可想而知人数有多少。

除此之外还有满朝文武以及宫中随行的宫婢太监,再加上负责安防的官兵侍卫,离宫的队伍排成望不到尽头的长龙。

外面景象柳玉笙只看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坐在老皇帝旁侧垂眉敛目,不发一言。

老皇帝明黄龙袍,不苟言笑,不怒而威,一身帝王气势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柳玉笙将他那种威压视若无物,好像全然感觉不到一般。

而老皇帝对她的反应也不稀奇,“在上位者身边受过熏陶,气质自然而然会跟旁人不同,见识也是天差地别。你被调教的很好。”

调教?调教你妹。

这是在说她嫁给风青柏后,在风青柏身边习惯了上位者的威严,是以才会没有常人畏惧的反应。

柳玉笙冷笑,扭过头去不理会老皇帝的话语,任由他自说自话。

“朕这一辈子都在追求长生,背地里有很多人说朕的做法荒诞不经。可是你看看朕活到九十岁了,在历朝历代短命皇帝中朕是活得最久的。说明朕追求的没错。否则一辈子汲汲营营登上那把龙椅却只有十数年的风光,有何用?”

老皇帝像看不到柳玉笙的抵触跟反感,很是有兴致的跟她聊天,“朕追求长生,也不曾忘记国事。不像别的皇帝一样撒手坐视不管,变得昏庸无能。西凉在朕的打理下日益强大,终有一天会站上大陆顶峰,成为唯一的一个强国。你若肯帮朕,让朕活得更久一些,他日荣耀勋章上必然算上你一份。”

“活得再久又如何?熬死自己的子子孙孙你很得意?你不知道你在这把龙椅上坐了太久,底下有多少人想弄死你,想让你立即毙命?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死在自己子孙手里了。”柳玉笙朝他淡笑,“位及至尊,还如此贪恋权势,不给他人出头的机会,你以为你的子孙当真都那么听话顺服?”

五代同堂啊。

在坊间,寻常百姓家里,能五代同堂那是大福气。

但是在皇族,又另当别论了,意味着底下有四代人,看着那把龙椅一辈子都没办法爬上去。到最后,第一代的还没死,他们先归西了。那种滋味,皇室子弟尝够了之后,就得要反了。

老皇帝不吭声了,已经开始下垂的眼皮子撩起,意味不明看着柳玉笙。

柳玉笙很满意。

她就喜欢他不痛快。

而且,他还不能弄死她。

皇族队伍已经行出皇宫,到达都城大街,街上百姓分跪街道两侧高呼,喧声震天。

队伍游行一圈后出城,行往城郊皇家寺庙。

柳玉笙不懂西凉祭拜的规矩,以为会一路直达寺庙,没想到中途会有个行宫。

供皇族半途休憩用。

半个时辰稍作修整,再行出发。

在行宫里,柳玉笙又见到了善睐,还有顺阳王。

两人觐见老皇帝,谈的什么她不知道,她被遣开了。

坐到了行宫大殿旁边的屏风后头,只能从屏风缝隙里看到三人交谈的模样。

觐见完毕,临走前,善睐朝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那个眼神,让柳玉笙心头高悬。

第一零七四章 他么的那是福囡囡!

半个时辰说长不长,一晃而过。

被宫婢从屏风后面请出来,柳玉笙看都不看老皇帝,举步准备往外走,却被拦住了。

柳玉笙交叠的双手渐渐收紧,回头,对上老皇帝深幽莫测的眼睛。

队伍起行,继续往皇家寺庙行进。

龙辇在队伍的中间,半透明的明黄帷幔极为引人注目。

偶尔有风拂过,将帷幔舞动,能看到龙辇里时隐时现的身影。

到达皇家寺庙以后,皇上带领皇室子弟进了寺庙,祭拜过后绕道西凉河。

“西凉河是我们西凉的主神河,每年祭祀河神的时候,需要把一名女子献给河神。”西凉河畔挤挤挨挨围着无数围观百姓,百姓群众有人悄声跟身边人解释。

“这么残忍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啧啧,你们老皇帝果真是个变态,还有你们,全是脑子糊了粑粑的蠢蛋。”懒洋洋的声音,半感叹半唏嘘,语气却听不出同情。

百姓盲目,自找的,同情有什么用?

你要真跑去他们面前大肆说一通,不定他们还会举起犁耙子揍你。

典型的狗咬吕洞宾。

“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能骂人呢?”

“我骂谁了?我说事实,忠言逆耳。”

两人咬着耳朵吵上了,两人身侧还有一人从头到尾安静,幽深眸子淡淡凝着前方,看着拿到明黄身影走上河边高台上香祭拜。

距离很远,看不清高台上人的样子,但是那身衣裳不容错认。

“诶,”手臂被撞了下,薛青莲脑袋凑近风青柏,“看到高台旁边守着的人没有?你有胜算?先跟你说好,爷不送死。”

高台周围,带刀侍卫严阵以待,隐藏其间的还有无数大内高手。

他们好不容易混在祭拜队伍里逃离皇宫,他一点也不想再被抓回去。

那个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根本没地方睡觉啊!

他天天窝在横梁上把自己蜷成各种形状,影响身体发育的啊!

最主要是,敌众我寡打不赢啊!

他在考虑是不是先跑路,回头再想办法把福囡囡给救出来。

“怕死?”沉默男子薄唇轻启。

薛青莲点头,“怕,怕死了!”

“不想去?”

“不想!”

“我现在先弄死你?”

“……为兄弟两肋插刀,怎么能怕死?说去就去!”

千漪在旁边星星眼看着薛青莲,变脸变得如此自然,比她高明好几段啊。

要学!

也亏得今天人异常多,到处人声喧哗,几人的对话又压低了嗓音,没被别人听去。

否则只要有人登高一呼有刺客,三个人准玩完。

薛青莲悄咪咪打量了下周围形势,绝对暂时不说话,探手从怀里摸出两个药袋子,分明递给身边两人,“人多的时候用这个,保命。”

千漪捏捏鼓涨的药袋子,里面药粉不少,“你待在宫里,去哪弄的药材做这些?”

“太医院。”

“……”感情他没少光顾太医院,怎么就没被人发现?

眼尾瞄到女子崇拜眼神,薛青莲到嘴边的解释给咽下去了。

药材都是风青柏帮他顺的,不然凭他那点三脚猫功夫能潜入太医院?

说出来落形象,他不说。

没理会身边人插科打诨,风青柏视线紧紧盯着高台上站在明黄身边的黑色身影。

她出宫的时候,他就在她身后,看着她踏上龙辇。

只是老皇帝身边高手太多,他没有办法接近,只能混在侍卫队伍里跟着。

当时两人被发现身份后,用薛青莲先做出来的面具,重新混进随行出宫队伍时,已经是今日卯时。

期间始终没办法靠近长寿殿,没办法跟女子取得联系。

收不到他们的消息,她就会被皇帝牵制。风青柏眼底冒出幽火,看向明黄身影时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那边高台上,老皇帝已经对着西凉河高声念祭词,随后,两边围观百姓哗然更甚,当间伴随着兴奋尖叫声。

“要给河神献祭了。”千漪收了跟薛青莲的嬉笑,抿紧唇瓣看向那方。

薛青莲心头收紧,也朝那方看去,他妈的,还真用大活人献祭啊!

而风青柏,在看到带刀侍卫走向高台上那道黑色身影将人绑上绳索,拉到高台边沿的时候,眼睛猛地猩红。

“卧槽你先人祖宗!”薛青莲直接怒骂了一声,拨开人群就往那个方向冲。

他妈的那是福囡囡!

西凉皇那个老不死的狗东西要把福囡囡拿去献祭!

刚跨出一步,身后就有一股迅猛力道将他往后拖回。

“风青柏你他妈是不是神经病?要来救人的是你,现在动真格了你他妈怕了?!”察觉拉自己拆竟然是风青柏,薛青莲气怒之下口不择言。

高台上立即有人发现了这边异样,无数侍卫朝这边扑来。

百姓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皇族侍卫一个个冰冷肃杀,谁敢挡在那里触霉头?纷纷往两边退开。

借着人群涌动出现的片刻混乱,风青柏拉着薛青莲跟千漪迅速融入人群。

待得侍卫们赶到那个地方,人群退开的空地上,只留下几件跟皇宫侍卫一样的服装,人却已经不知去向。

“搜,掘地三尺都要把他们给我搜出来!”高台上龙袍男子声音冰冷。

百姓们意识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更是对此避之不及,深怕会被牵连。

场面一下子更加混乱。

此时三个打扮跟寻常百姓一样的人正挤在人群里,随着人潮流动方向往外走。

“你给老子放手!你怕死就闪开,爷一个人去!”那是西凉河!河水涛涛!

福囡囡被绑着扔下去,还能活?

此时风青柏眼里猩红已经褪去,继续把人往前拖,“那不是笙笙。”

“他妈的——你说什么?”

“不是笙笙,是陷阱,你要去?”

薛青莲卡壳了下,挣扎力度减小,“你怎么知道不是福囡囡?离那么远,还带着面纱,你能透视?”

“心有灵犀。”风青柏淡道。

刚开始意识到那些侍卫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差点发狂,随后便察觉不对。

在那种情况下,笙笙不会怕得发抖,更不会扭头四处搜寻自己的位置。

一如他宁死也不会将笙笙拉到危险中,笙笙亦然。

第一零七五章 心机跟医术一样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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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们再回头看看?万一弄错了我们救人可能还来得及。”薛青莲很是不放心。

“他们在行宫。”

“你怎么知道?你能确定?”

“笙笙确实出了皇宫,中间在行宫停留过,当时我们没办法接近,应该就是在那时候换人了。献祭河神一开始就是专门针对我们挖的陷阱。”

“你怎么知道?你能确定?”薛青莲觉得自己现在有点懵,还蠢。

男子瞧他一眼,“皇宫祭神,你听到要顺便献祭河神的风声了?”

“……”以后他绝对不惹风青柏,真的。

他不是对手,承认这点绝对不丢脸。

他宁愿丢脸,他也不要丢命。

反正还有先锋钱万金呢。

他想做不敢做的事,让钱万金去做。

三人在赶往行宫的岔路口分到扬鞭。

千漪被落下了。

薛青莲很不客气的说,带上她就跟带了个累赘似的,让她自个悄摸摸离开都城,回她的圣巫寨去。

后面的事情跟她无关。

气得千漪小脸涨红,她怎么就是累赘了?她很有用的!

他明明见识过她的本事,怎么能说得她那么没用!

她只是暂时派不上用场!

他敢小看她,她就非要证明给他看,她不仅有用,她还非常有用!

此时的行宫里,正在对峙。

大殿氛围冷硬压抑。

“你以为这样做能吓唬的了朕?”老皇帝双手负背,站在女子对面,身周围着手执冷兵及弓箭的侍卫。

柳玉笙站在大殿里侧,她身后有个黑黝黝的洞口,往里可以看出是条地道。

而她身边,倒了好几个宫婢太监,昏迷不醒,就躺在她脚边。

跟风青柏猜测的毫无二致,在行宫休整过后再出发的,不是她跟老皇帝,已经换人了。

被强留下来的时候她就猜到了接下来的行程必然布有陷阱,用来抓风青柏跟薛青莲。

假柳玉笙就是诱风青柏跟薛青莲出现的诱饵。

而老皇帝准备把她关进地道里,等所有事情了了,再把她带回皇宫禁脔。

“吓唬不了,你怎么不敢往前走?”柳玉笙淡淡的,手上空无一物,对面人却不敢上前。

地上躺着的人就是前车之鉴。

女子下毒的功夫炉火纯青,谁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怎么样出手的,宫婢太监要把她押进地道的时候,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老皇帝脸色一点点冷沉下来,极是难看。

要不是忌惮她的毒药,他怎么会跟她对峙这么久。

“皇上的命很值钱,你一直想要长生不老,好容易靠着采阴补阳活到九十高龄,要是在这里被一把毒药给药倒了,那可不划算。到时候你的宝座就得拱手让给子子孙孙了。”柳玉笙笑着,慢慢跨出一步,逼得对面的人后退一步。

而她并没有停下来。

“你知道在地下长眠是什么感觉吗?躺在狭小的棺材里,被黄土掩埋,四周一片黑暗冰冷,你再也不能呼吸,身体随着时间流逝长出尸斑,一点一点腐烂,最后化成水,只留下堆白骨……”

“你闭嘴!”老皇帝终年不见表情的脸,在柳玉笙的描述下终于龟裂扭曲,眼底溢出恐惧。

追求长生的人,最怕的就是死。

他怕了,她才有机可趁,“皇上,太医院忙活那么久,可查出你中了什么毒了?”

这话让老皇帝脸部肌肉再次扭曲,微微抖动,“柳玉笙!”

“我不知道善睐对皇上说了什么,让皇上以为我能助你长生。你不觉得她更像是在推你去送死吗?皇上,你挡了太多人的路了,好多人想你死,你一心求长生,你身边的人,真的都值得信任吗?”

一方话语相激,不断逼进。一方情绪起伏,不停后退。

柳玉笙走出了行宫殿门。

老皇帝看着身边手执刀剑跟弓箭的人突然倒下去,最后是他自己。

站在他面洽奶女子居高临下,眼神凉薄,他看到她袖口里滑下一柄闪着寒光的奇怪刀刃,她朝他走来。

她要杀了他!

眼睛凸睁,老皇帝声色俱厉,“杀了她,给朕杀了她!”

她不死,死的就是他!

随着皇帝喊话,门前空无一人的地方,突然冒出无数侍卫,齐齐朝柳玉笙扑来。

狗东西,居然还设了一层埋伏!

收起手术刀,柳玉笙脚步诡异飘远,躲开侍卫们的围攻,往皇家寺庙方向极速远去。

庆幸的是,她幸而有这个保命技能。

失策的是,没能弄死那个恶心的狗东西。

柳玉笙离开的同一时间,行宫另一边就来了大队人马,当先的正是顺阳王跟善睐,只是到底迟了一步,他们只来得及看女子消失的背影。

将老皇帝从地上扶起,随行御医立即为他探诊,哪怕查不出来,那也得查,要是什么都不做,掉脑袋的就是御医了。

善睐扫视地上一地的人,看看老皇帝,再看向柳玉笙消失的方向,眼睛暗沉。

片刻后,倏然抬眸,“我们被骗了!”

“什么意思?”顺阳王也看着柳玉笙逃离的方向,意味不明,对善睐的话并未有多大反应。

“柳玉笙,她根本没有致人命的毒药!她是唬我们的!”如果她有能毒死人的毒药,刚才逃离的时候她根本用不着拿刀,直接下药不是更快更干净。

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是她们被误导了。

因为柳玉笙是医者,她们下意识就以为她跟鬼医一样,随时随地能用药给人下毒。

柳玉笙正是抓住了她们的这点误解,先吓唬住皇帝,随后在顺阳王身上弄点不痛不痒的药小惩大诫,让人以为她手里真的有药。

没有,她根本没有!就算有,也只能用来整整人!

怪不得御医们在她跟皇上身上怎么查诊,都查不出中了什么毒。

哪里是查不出来?是他们本就没有中毒!

好个柳玉笙!心机跟她的医术不相上下,一样高明!

这次要不是被柳玉笙察觉他们挖陷阱要捉拿风青柏,恐怕她未必会孤注一掷逃跑。

毕竟这样做太容易暴露她手里根本没有筹码的事实,到时候她就真的只能为鱼俎了!

第一零七六章 凭我拳头硬

逃离行宫,柳玉笙不认识路。

好在皇室祭神队伍庞大,走过的路面留有很重痕迹,沿着痕迹就能寻到队伍终点。

她不知道老皇帝跟善睐等人在什么地方设置陷阱,也不知道风青柏他们的情况如何,追寻过去的一路上心急如焚。

早知道真应该问青莲拿点无色无味的致命毒药备着,那样刚才她就能一次解决后顾之忧。

可惜,空间里备着的只有她自己改良的迷药,以及一些用来恶作剧的无伤大雅的毒粉。

追到皇家寺庙,庙里除了念经打斋的喇嘛之外,不见一个皇家人。

跟喇叭问了祭神队伍行踪,柳玉笙再次往另一个方向跑。

此时风青柏跟薛青莲已经到达行宫外围。

行宫外面空无一人,安安静静。

两人并未轻举妄动,而是悄然蛰伏。

常年行走在刀尖上,两人对于危险的感知都极为敏锐。

眼前的行宫,就像一只暂时收起了獠牙佯装无害的野兽,只待他们一现身,就会立即将他们吞吃入腹。

“你说里面埋伏了多少人?”薛青莲传音。

“不知。”

“要不你进去数数?”

“不用,把你扔到门口就能知道答案。”

“我错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行宫内外两方人马像是对峙般,只看谁先沉不住气。

要不是怕自己睡着了打呼暴露目标,薛青莲真相寻个地方先睡半晌。

他时间很宝贵的。

反观风青柏,伏在那里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换过姿势,眼睛也一直紧紧盯着行宫方向,眼睛跟不用眨似的。

“这样太浪费时间了,福囡囡还在不在里面我们都不知道,说不定对方就是看我们不敢贸然动手,用这种方法拖着我们,另边早就把福囡囡悄悄带走了。”

“嘘。”风青柏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手势,微微侧耳。

见状,薛青莲立即给嘴巴上了链,学着男子的样子侧耳倾听。

风青柏会这般,肯定是行宫里有人说话了。

……妈的,他什么听不到。

距离太远,风青柏将内力凝实了才能听到个隐约,随着里面话语声响起,他眸色也渐渐发生变化。

“发信号,让那边的人戒备,一旦发现柳玉笙踪迹,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抓回来!”长榻上,老皇帝已经恢复过来。

想到柳玉笙逃跑前说的那些话,依旧难以控制脸部肌肉的扭曲变形。

老皇帝眼神晦暗阴鹜。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那么对他说话。

死,是他的心魔。

柳玉笙抓着他的痛处使劲戳,挑战他的威严,他岂能容她!

吩咐完后,看着坐在大殿里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的两人,微垂的眼睛眯起,“你们两个怎么会一块回来?”

“回皇玄祖父,念儿无能,西凉河那边被风青柏给逃了,风青柏为人极为精明,我担心他会回过头来寻人,伤害到皇玄祖父,是以立即带人过来护驾。善睐圣女也担心这边会有意外,是以跟念儿一道回来看情况。”顺阳王答得恭恭敬敬。

“让你们担心了。”老皇帝微阖眼睛躺下去,“风青柏贵为南陵王,心机谋略自不在话下,你们等了这么久他都没有出现,是不会来了。”

“不管他来不来,念儿也不能离开,保护皇玄祖父比什么都重要。”

“嗯。”

长榻那方传来不轻不重一声鼻音。

顺阳王低垂的眸子里眸光轻闪,他很好奇南陵王妃柳玉笙逃离前跟皇玄祖父说过什么,竟然让皇玄祖父这么轻易的,就开始不信任他了?

否则,身边的人回来救驾,皇玄祖父绝对不会先问他们为何一道回来。

柳玉笙……扮猪吃虎的女子,心机比他以为的要多得多。

朝殿外看了眼,顺阳王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风青柏是真如皇玄祖父所说,不会来了。

他们已经打草惊蛇。

终是功亏一篑。

“来人,传信号,告诉那边的人不用再等了,直接往周围展开搜索。另外传令,封锁城门跟码头。”

等不到瓮中捉鳖,只能主动搜索追击,尽量断掉对方退路。

“皇上,王爷,”善睐轻轻开口,“要抓住他们,或许不难,我们只需守株待兔。”

听到顺阳王下令,她猜测应该是风青柏没来抑或已经走了,说话无需再避忌。

殿内两名尊贵上位者齐齐朝她看去,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另边厢,知道里面有埋伏,而且笙笙已经逃走了,风青柏没有继续逗留,拉着薛青莲悄然隐去。

“我们现在去哪?”武力值不够,薛青莲很是郁卒。

这代表没有话语权。

多令人忧伤的事情。

“笙笙应该是去找我们了,兵分两路,你去寺庙查探,我往西凉河走。”

“凭什么你往西凉河,我们换换!”一想就知道,福囡囡在寺庙寻不到他们,肯定会继续往西凉河找。

凭什么要他去寺庙扑空?

“凭我拳头硬。”

“……”寺庙就寺庙!

没理会一脸被压迫的男人,风青柏转了方向往西凉河赶。

这个时候,西凉河必然还有重兵围守,笙笙只有轻功能保命,若是遇上弓箭手,不一定能安然无恙。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紧绷,黑眸寒芒闪烁。

西凉河畔百姓已经散尽,献祭台上亦空无一人,河两岸皆空空荡荡,若非岸边草地有被踩踏的痕迹,完全看不出这里之前曾有一场隆重的祭典。

午后的炙阳依旧很烈,照得河面波光粼粼,从河上吹来的河风,在空中带出极轻微的呜响,衬得周围有些渗人的空旷。

一道纤细单薄身影在小道尽头出现,青衣木钗,手里挎着个竹篮,脚步匆匆接近。

“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的!”半人高的草丛后面突然传来厉喝,将行路女子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篮子差点甩出去。

看着佩刀带剑出现在面前的一小队人,女子脸色煞白,战战兢兢,“回、回差爷,小妇人只是行经此地,正要回家。”

“住哪里?”

“就在前面不远的东乌村。”

“哪户人家?”

“村尾武氏。”

佩刀官差又打量了女子几眼,寻不出可疑,放行,“西凉河周围戒严,没事别出来乱晃!”

“是,谢谢差爷,小妇人这就离开。”

待女子离开片刻,领头官差突然眼睛一凝,“不对,追!”

第一零七七章 她男人,小心眼

柳玉笙没走出多远。Ωヤ看圕閣免費槤載ノ亅丶哾閲讀網メwwwkàco

在小路拐角官差看不见的位置,扔了手里菜篮子之后立即展开身形飞纵而去,让随后追来的官差扑了个空。

在来西凉河畔的路上,她在路边村庄买了一身普通衣裳换上,随口打听了一下周围的村落信息,挎上个篮子装成本地居民,前往西凉河查探消息。

遇上官差她并不意外,也知道自己瞒不了多久。

因为她的口音跟本地居民口音并不同,乍听起来没什么,等反应过来之后就能听出区别。

是以确定西凉河畔没有风青柏他们的踪影之后,她立即快速逃离。

官差还在这里搜索埋伏,说明风青柏跟薛青莲暂时安全,没有被抓到。

这让她松了一大口气。

只是周围的形势并不乐观,逃掉了后面一拨人的追击,转头又遇上西凉皇宫侍卫。

她虽然逃跑厉害,但是遇上高手,能安然逃脱的机会就变得很小。

因为高手懂暗器会引弓。

“在前面!分三路拦截,别让她跑了。抓活的!”

绝地奔逃,后面动静始终如影随形,柳玉笙拼尽最大力气,也没办法将人甩出太远。

一会功夫对方就能拉近跟她之间的距离。

后头的对话隐约传进她耳中,让她沉了眉眼。

她已经快要力竭,在对方包抄合围之下跑不了多久了。

一旦她速度慢下来,就会被对方抓住,成为禁脔。

想到老皇帝那张恶心人的脸,柳玉笙便觉胃部翻涌。

手中迷药已经用了很多,虽然能够解决掉一些追击中的人,但是由于他们队形分散,没有办法解决全部。而且同伴有人中招之后,追击的人更加小心,柳玉笙想要靠药物算计他们更加困难。

再度提速逃离,柳玉笙已经能清楚感觉到自己力气的流逝。耳边浮动着她的喘气声,心跳负荷越来越重,眼前开始出现黑色雪花。她撑不了多久了。

后面一直追击的人终于失去了最后耐性,下令,“引弓箭射她的腿,左右翼往前围堵!”

咻——

利箭破空的声音从身后两侧传来,柳玉笙心头陡然下沉发凉。

避不过。

就在她要闭上眼睛承受利箭穿透的疼痛时,耳边听到叮的一声轻响,随即身子落入熟悉的怀抱。

温暖,安全,带着男子独有的冷香。

风青柏!

虽然那张脸完全陌生,但是她知道,就是他。

柳玉笙几乎是反射性的伸手紧紧抱住男子劲腰,将自己全然偎进他怀里。

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他,之前飘荡无着落的心,此时安然落地。

有他在,她还能好整以暇回头,看那些追击的人勃然变色的脸。

一点不担心两人会被抓住。

“累了?”

“嗯,还好你来得及时。”顿了下,小手往后面还在搭弓的人一指,“他们欺负人!”

小手便被塞进一个药袋子,“薛青莲做的,撒着玩。”

“好。”

周围追击的人,听着前头传来的对话,全身戒备的同时心里呕血。

撒着玩?什么意思?

他们以为这是在玩游戏吗?

更让他们呕血的是,男人一来,本来即将束手就擒的女子,瞬间又离他们很遥远。

遥远的距离,恰恰好卡在弓箭暗器射程之外!

柳玉笙舒坦了,任由男子揽着她,伸手在药袋子里掏啊掏,随后就把手里的东西往后撒。

无差别攻击。

而且飞纵中的风向是往后吹的,能让她手里的药末飘得更远,气味全部飘进后头极速追来的人鼻中。

看着追在后面的人一个个垂直摔落地面,然后躺地上剧烈挣扎,很是难受的样子,柳玉笙心头郁气一扫而空。

“薛青莲的迷药做得比我厉害。”她那些只算小打小闹,薛青莲的是专业版。

“这不是迷药,是窒息粉。”

“……”

“中药的人没办法呼吸。”风青柏唇角勾了勾,笑意凉薄,不达眼底。

没办法呼吸,在极度痛苦中挣扎着走向死亡。

这是代价。

欺负他女人的。

明了男人话里的意思,柳玉笙再看向地面上剧烈挣扎的人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怪不得挣扎那么厉害,她以为他们是摔伤了给痛的。

想了想,柳玉笙决定视而不见。

他们刚才还拿弓箭射她呢。

要不是狗皇帝那边要抓活的,不定她现在已经是条死鱼了。

有风青柏在,逃脱围捕轻而易举,加上她撒出去的那些药让追兵忌惮,他们不敢追得太紧,给了两人摆脱合围的机会。

但是他们在这里泄露了行踪,西凉皇室那边接下来的追捕会更加紧密。

他们不能在这个地方逗留太久。

“薛青莲呢?跟他汇合之后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逃出重围后,柳玉笙立即催促。

“不急,他会往这边赶过来。”男子将她放到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张面具,不紧不慢给她戴上。

柳玉笙,“……有你们在,我就不用戴这个东西了吧?”

“戴上,乖。”风青柏亲自上手,不容拒绝。

柳玉笙便不反抗了,她男人,小心眼。

是以眨眼变成掉到人堆立马找不着的小村姑,柳玉笙一点不奇怪。

风青柏也换装了,变成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薛青莲到底做了多少面具?”

“二十多张。”

“搞批发吗?”

风青柏看她一眼,反手将人压在旁边树干上,倾身堵住了她话多的嘴。

说那么多话,没有一句说想他。

他们已经整整十七天时间没见过了。

柳玉笙被亲得晕头转向,五迷三道。

每每想要扭开头说句话喊个停,立即被男子再次缠上,好像要把多日的亲密一次补回来似的。

头顶树冠上,有黑影鬼魅般飘过,又倒转回来。

蹲在树杈上托腮看戏。

他身边带着的拖油瓶小脸煞红,想看不敢看,最后干脆用手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往下瞧。

“滚下来。”下面男子声音清冷,把女子整个抱在怀中,宽阔长袖把女子整个盖住,连头发丝都没露一点。

“不会滚,你示范一下?”

树下男子抬头,长眸缓缓眯起。

“……”薛青莲乖乖爬下树。

第一零七八章 早就留了后手

非常网

薛青莲不想的,他发誓。

但是身体比心更诚实,他有什么办法。

“福囡囡,这是你男人,你得多调教一下,待人该礼貌,别动不动就眯眼睛威胁人。”他要是把大红花放出来,眯眼的气势那也是不会输给风青柏的。

风青柏当他放屁。

搂着柳玉笙转身就走,目标,深山野林。

城里他们是进不去了,城门跟码头肯定有人把守,一去就是自投罗网。

薛青莲把千漪接下来,跟在两人身后,脚步拖沓散漫。

“深山野林虫子多,咱该进城,做了那么多面具不用岂不浪费。”

“换再多脸,盘查的时候也交代不清楚身份,你想去找死?”

“我有药呢。”他是鬼医,毒的鼻祖,了解一下?

“你的药有射程吗?”

“……”想想自己撒药的时候四面八方箭如雨下,薛青莲乖乖加快了脚步,“福囡囡,你是怎么跑出来的?那些王八羔子没为难你吧?”

“为难了。”柳玉笙回头,冲他露齿笑。

问的什么废话?没为难她会逃出来?

“我那时候应该让善睐暴毙。”薛青莲后悔了,下什么慢性药,就应该让她立刻死翘翘,现在他们也不会逃得这么狼狈。

听着几人谈话提到善睐,千漪探出小脑袋,“真的是善睐姐姐害你们?”

“姐什么姐,她比她养的虫子还毒。黄蜂尾后针,你那个姐姐是蜂后。”

千漪,“……”她认识的善睐不是那样的。

也或者,她并不知道善睐真正的样子是怎么样的。

以往她见过这个姐姐几次,每次,对方对她都很客气。

只是既然薛青莲他们对善睐姐姐没有好感,那她就不提这个人了。

反正,她跟她其实也不是很熟。

如果善睐姐姐跟薛青莲作对,她……她要站在薛青莲这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点没有犹豫,反正她不会帮着任何人伤害薛青莲。

西凉的地形四个人都不熟悉,千漪虽然是西凉人,但是常年呆在寨子里,寨门都很少出,走在深山里,同样是个路痴。

本来应该是焦头烂额的逃亡之旅,最后一行人破罐子破摔,干脆慢悠起来,把逃亡整成野地观光。

用薛青莲的话来说,他不是在逃命,他只是好心,不想闹出人命来。

鬼医,用毒的,了解一下。

谁碰谁死。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沿着山林边沿路线,走到什么地方几人不得而知,但是这一路下来,身后并没有追兵。

照理说不太可能,他们混进西凉皇宫,又在西凉皇帝重兵搜查下逃出来,对方不可能会轻易善罢甘休,肯定在都城各处关口布下兵防,怎么会没有追兵呢?

而且薛青莲还去周边村落打探过,也没见到有官兵踪影。

他们像是被西凉皇室遗忘了似的。

七月的下傍晚,夕阳西沉,天边火烧云红彤彤的一片,将整个天幕映照出紫金色彩。

山林一隅树影下,光彩斑驳。

一行四人面前生着个火堆,上面架着两只烤兔,已经散发出引人垂涎的肉香。

但是这个香味,柳玉笙有点闻腻了。

好几天时间,每天吃的都是烤肉,再香也腻。

亏得她空间里种了果树,找点名目就能拿出来分给几个换下口味。

深山野林里野果多,薛青莲跟千漪两人是有吃就行,不会生出怀疑。

等吃的时间,一人扔了个果子,柳玉笙靠坐在风青柏身边,意兴阑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追兵不来,周边城镇又不见布下兵防,你们说西凉皇到底在想什么?”

“可能他们知道抓不住我们,所以放弃了。”薛青莲靠坐树干,懒洋洋道。

“不会。”风青柏长眸疏淡,“他会想尽办法杀掉我。”

因为他是南陵王。

只要西凉皇野心还在,就不会错过这个可能唯一能杀掉他的机会。

柳玉笙点头,“我觉得他们在憋大招,现在,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善睐的性子,越来越显露棱角,她有预感,那个女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薛青莲嗤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吃完这顿我们直接上城镇,偏要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耐我何。”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他就没有所起头来当乌龟的时候。

说罢起身,去哪火堆上烤熟的野兔。

刚刚站起,身形便一个摇晃,直直往前栽去。

“薛青莲!”

耳边响起女子的惊叫声,有人及时将他扶住,免了他一头扎进火堆。

“薛青莲!”

再睁开眼,眼前是三张担忧的脸,就脸风青柏那个家伙眉头都拧了起来。

薛青莲闻到了自己嘴角的血腥味,唇角一挑,“哟,我吐血了?”

“你能不能正经点?”柳玉笙神色凝重,手指搭在他脉搏,凝重之色愈浓。

千漪那个小姑娘更是白了小脸蹲咱朝堂旁边,眼眶微红的模样,好像他快要死了似的。

“爷身体好着呢,吐口血罢了,瞧你们一个个都什么表情。”坐着身子,薛青莲抽回手,不让柳玉笙继续探诊,“我自己就是大夫,真要是身体出问题我能不知道?”

“那你说说你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正常人可不会突然呕血。”柳玉笙不跟他犟,直接问。

“……”

“你想死,我可以送你一程。”对面冷脸的死男人还加上这么一句,生怕气不死他。

薛青莲慢悠悠靠坐回树干,“我说,我说行不行?昨天开始我突然感觉肾脏不适,五脏有萎缩衰竭的迹象,跟风墨晗以前的症状一样。不过我没有中蛊,我很确定。”

柳玉笙跟风青柏相视一眼,不约而同道,“薛仲。”

“大概是。”眼底几不可察划过一缕黯然,薛青莲面上散漫笑意不变,“到底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他会五脏衰竭。”

“他体内除了同命蛊,还被种了死而不僵!”柳玉笙贝齿紧咬,攥紧的手不可抑制发颤。

怪不得他们身后没有追兵。

原来善睐早就留了后手!

他们防住了薛仲的同命蛊发作,却没能察觉他体内同时还有别的蛊。如今他们远在西凉,怎么赶得及回去救薛仲?

第一零七九章 给你提前烧香?

柳玉笙不知道善睐是怎么在薛仲体内埋了别的蛊而不被人发现。

但是蛊毒偏生在这个时候发作牵连薛青莲,背后肯定是善睐的手笔。

“她这样做,绝对不仅仅是要置青莲于死地那么简单,后无追兵,风平浪静,她是等着我们自动现身在她面前。”柳玉笙冷冷道,“她手里一定有解蛊的办法。”

“有筹码,才能引我们现身。”风青柏淡道。

这场博弈,善睐稳赢。

所以用不着派追兵,他们自己会乖乖回头。

“真的是善睐姐姐干的?”千漪看着几人,眸光轻晃。

若非亲身经历,她真的没办法相信那个淡如水的女子,会有这等心机,会有这般狠辣手段。

最不紧张的反而是薛青莲,好像被威胁到小命不是他一般,“用不着哭丧脸,爷曾经批过命,绝对不是短命相。不过是吐了点血罢了,说不定明天就好了呢。”

柳玉笙睨他,“你心真大。”

“这是优点。”

肩膀被人戳了戳,薛青莲看向戳他的人,听女子问,“你真的中了同命蛊?”

“我也希望是假的。”

“中了同命蛊的人,若是母蛊寄生体死亡,你是一定会死的。这个蛊无解。”女子锁眉,很是发愁,“你找的什么人批命?你被骗了。”

“……”他妈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薛青莲按着女子脑袋很是嫌弃的把她往后扒拉。

别杵在他眼前,看着就不爽。

到底谁生出来的这么个东西,专门跟他这堵心堵肺?

心情不好,看谁都不爽,尤其是看到他出了这么大事,还能坐在旁边慢条斯理烤兔子的男子,“喂,爷小命就要不保了,你不能表现得哀伤点?”

男子眼皮不抬,“给你提前烧香?”

“滚犊子!”

“别闹了。”柳玉笙往薛青莲嘴里塞了粒药丸,给他补补气血,随后坐回风青柏身边,“善睐留这一手,肯定有后续,我们在深山野林里打听不着消息,明儿往镇上走,去打探一下,看看情况。”

“去镇上?那不是自投罗网?”薛青莲不乐意,就算死,他也要死得英俊潇洒,要是落善睐手里,他还能保住英姿?

风青柏抬眸,唇角挑了挑,蔑视无疑,“嚷着去都城都不怕的人,怕去镇上?”

“谁怕?明儿爷一马当先!”草,他就受不得风青柏激他,一激他立马豪气万丈视死如归。

谁怕谁?

想当初大红花往自己心口旁边扎刀子都不怕,他还能比他差了?

这边四人都将担忧掩藏得很好,面上依旧不慌不乱,南陵那边则因为薛仲突然吐血,整得兵荒马乱。

收到王府消息,风墨晗立即亲自带了御医赶往南陵王府,脸色沉凝如墨。

御医们医诊的时候胆战心惊,大气不敢出,皇上身上气压太沉了。而且,他们还查不出薛仲突然吐血到底是什么问题。

“情况如何?他为什么会突然吐血?”

一众御医面面相觑,不敢答。

“朕在问你们话,你们别告诉朕,整个太医院没一个人能查出他究竟出了什么问题!”风墨晗黑了脸,单手紧紧扣在圈椅扶手上,可见气怒。

“皇上息怒。”最后还是新晋太医正站了出来,踌躇答道,“臣等学艺不精,没能查出源头,但是臣有些许发现,此人身上的病症反应,跟、跟皇上曾经所患病症极为相似,五脏都在加快衰竭。”

“五脏衰竭?”风墨晗朝床榻上不成人形的东西看去,一眼即厌恶扭开头,“想办法减缓衰竭,不能让他死了。”

“臣等尽力而为。”

太医院近半数人被留了下来,窝在窄小的房间里守着个废人潜心研究。

薛仲的症状跟皇上当初一模一样,太医正说那话的时候,心底隐隐希望皇上能告诉他们一个研究方向,奈何皇上对此不置一词。

其实对于皇上当年濒临病危突然好转,太医院很是好奇,只是没人敢探问,唯一知道的就是定然跟南陵王妃有关。也只有王妃的医术能达到那个地步。

从王府回宫,风墨晗就去了养心殿,那里成了他办公之余最喜欢去的地方。

以前听到养心殿三个字他就厌恶,能避绝对远远避开,现在他总想往那跑。

心情不好,去逗逗皇太后,逗逗巴豆红豆,什么郁气闷气都能一消而散。

“要不是他身上有同命蛊,我真恨不得立即把他弄死。现在可好,还要想尽办法保他的命。”到了养心殿,也不管皇太后爱不爱体能,风墨晗把事情一股脑倒出来,“可惜皇婶不在,如果她在,就能把薛仲身上的死而不僵弄掉。”

一听御医说薛仲五脏衰竭,他就猜到肯定是薛仲还种了死而不僵的蛊。

“什么时候不发作,偏偏这个时候发作,皇奶奶,你说这真是巧合?”

皇太后不胜其扰,“你皇叔皇婶他们远在西凉,那边发生什么情况我们一无所知,猜测再多有何用?也帮不上忙。赶紧回去处理政务,哀家就没见过哪个皇帝像你这么八卦的。”

“这怎么能叫八卦呢?我这是也是商量正事。”风墨晗不满,“薛仲要是死了,薛青莲就得死,薛青莲死了,皇叔咋样不说,皇婶跟太爷太奶奶她们肯定会伤心难过,这绝对不行。”

年纪大的人最忌大悲大恸,对身子不好。

他这边要是能帮上点忙,自然要不遗余力,再说薛青莲那也是他叔。

在这个世上,以前他只有皇叔一个,现在身边多了那么多能信任的亲人朋友,他也是很珍惜的。

瞅着少年垮下来的神色,皇太后沉默了下,才又道,“当初你身上的蛊是你皇婶解的,那些御医没这个本事,现在只能寄望你皇婶那边能找到解决办法,让薛青莲保住性命。你在这边安定南陵,让他们不用为这边的事情两头忙,就是最大的支持了。”

“皇奶奶说的对,只是我一个人,年纪又小,能力有限,您老多帮帮我?”

“……”嬷嬷,把他赶出去!

第一零八零章 你说它是,它就是!

风墨晗一点不怵皇太后嫌弃神色,凑上去嬉皮笑脸,不忘逗弄在榻子上坐着玩玩具的俩豆儿。

巴豆红豆快一岁半了,不用人扶已经能自己走一小段路。

风墨晗最喜欢的就是逗俩娃儿下地走,看他们小短腿蹒跚不稳的模样,憨态可掬,每每都能让他乐上半天。

趁皇太后不备,伸手捏俩娃儿肉嘟嘟的小脸蛋儿,“真好看,跟瓷娃娃似的,像我皇婶。”

没提他皇叔,皇太后就对他作怪的手忍了一回。

皇帝得寸进尺了,看着粉雕玉琢的娃娃越看越心痒,把红豆圈进怀里,跟抱猫崽似的,“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哎,红豆啊,你怎么这么小呢,你要是早出生几年,等你长大了皇哥哥让你当皇后,母仪天下——”

“啪!”

风墨晗不敢置信,瞪圆了眼睛傻呆呆看着皇太后。

他刚才被打了?被打后脑勺了?

皇太后干的?

老太太若无其事收回手,顺势把他怀里的红豆解救出来,“小红豆,当皇后一点不好,以后皇奶奶亲自给你挑青年才俊,能配得上我红豆的,整个天下怕是没几人。”

风墨晗,“……”老太太拐着弯骂他配不上红豆。

“还有啊,你是女娃儿,得要保护好自己,女娃儿名节重要,日后谁要是乱碰你,皇奶奶打断他的狗爪子。”

红豆仰头看着老太太,咧开小米牙,白嫩嫩的小手往风墨晗一指,“奶、奶,打——”

风墨晗抽着脸把狗爪子藏进袖里,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头皮就骤然传来一阵揪痛。

顺势看去,自己的发丝被只小肥手拽在手里,正在拼命扯。视线往上,是巴豆亮晶晶的眼睛。

他敢肯定,巴豆这是在报他刚才撸了红豆小短毛之仇。

睚眦必报,尽得皇叔真传。

两个小祖宗加上一个老祖宗,风墨晗孤立无援,自觉惹不起。

勾唇对着还在跟他头发丝作战的巴豆笑了笑,飞快将小奶娃拎起,一把扒了他的开裆裤,随后拔腿就跑。

身后,小奶娃看着清洁溜溜的小短腿,愣了会之后哇的哭声震天。

皇太后被气的满头银丝颤动,第一次咆哮,“风墨晗你给哀家站住!”

“皇奶奶,我去处理政务,明儿再来看您啊!”风墨晗甩着开裆裤,大笑遁走。

小样儿,真以为哥斗不了你?

下次再敢在哥头上拔毛,哥就在你小雀雀上泼墨,拿宣纸印一张小雀图,拓印个几百份,给皇城贵女人手一张!

哥让你长大了在京城找不着媳妇!

巴豆哭得撕心裂肺,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把皇太后给心疼得心揪成一团。

好容易给娃儿换上新的开裆裤,娃儿两手立即紧紧扯着裤头,生怕又被拽了的小模样。

皇太后,“……”银丝晃动,抱着红豆笑得没了形象,就连老嬷嬷都隐忍不住,笑出眼泪花。

巴豆又哭了。

出了养心殿,风墨晗立即传召秦啸觐见。

秦啸来得很快,小皇帝这么正儿八经传召他,除了当初风青柏去东南边境那次,他把他召进宫想弄死,这是第二次。

进了御书房,打发了小板子下去奉茶,风墨晗开门见山,“秦老,我担心皇叔皇婶在西凉遇事不利,有没有办法震慑西凉,让他们不敢为难皇叔皇婶?”

来的时候就猜到小皇帝是要说这事,秦啸略作沉吟,摇头,“没有办法,南陵王跟南陵王妃已经‘离开’西凉,回到南陵,就算我们这边想做什么,也师出无名。”

当日为了混淆西凉探子视线,风青柏让魏紫跟柳芽扮成南陵王跟王妃,大摇大摆从正路离开。

这事情天下皆知。

导致现在南陵便是想要出兵,勒令对方放行,都寻不到好的理由。

说王爷跟王妃在西凉境内?人家能反口不认。

他们也进不去西凉。

“那该如何?薛仲这个时候突发蛊毒,我不认为是巧合,肯定是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想利用薛仲的蛊毒折磨薛青莲,借以牵制皇叔皇婶。”

“没办法找借口,那就只能蛮横一次,在运河以西强行驻兵。”

运河以西,正是西北跟西凉的交界地带,即漠城附近。

“可是那里是西凉的地盘,要是在那里驻兵,等于我们强占西凉国土,南陵会陷入天下悠悠众口。”

“不,运河边境方圆二十里地,并不属于西凉。”

“也不属于南陵。”

秦啸抬眸,一字一顿,“那就把那块地域画进南陵地图。你是南陵皇,你说它是,它就是。”

风墨晗心头剧震,瞳孔不断收缩。

亏得皇叔把人收服了,不然这就是个妥妥的劲敌。

有勇有谋有能力,还有当强盗的潜质,必须得是自己人,不然哪国皇帝能放心?

皇叔未雨绸缪啊!

他皇叔还被困在西凉!

“画!”

秦啸眼底浮出笑意,“老臣请缨,亲自率驻兵二十万,重建我南陵西北边境。”

“准奏。”风墨晗从龙案后方锦盒里,将当初秦啸上交的虎符亲自交到他手中,“秦老,朕要看到皇叔皇婶平安归来。”

抚摸虎符上无比熟悉的刻纹,秦啸淡道,“皇上这么轻易就将虎符交到老臣手中,不怕再被老臣压着走?”

“重建西北边境,这件事情只有秦老的资历能胜任。”风墨晗笑,“再者,朕需要怕什么?你要是还敢欺负朕,朕就告状去。秦老,朕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朕背后的靠山,比以前更大更多更强。”

他背后多了个皇奶奶,他就看秦啸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揣着虎符离了御书房,走出老远之后,秦啸回首,看着已经点起烛火的地方,扬唇。

确实不是以前的毛头小子了,已经知道抓他命门了。

不过,真以为背靠大山就能有恃无恐?

待他把这件事情解决,回过头来定好好教导小皇帝,让他明白什么是尊老。

秦啸再登大将军之位,择日整兵进驻西北边境的消息,一日之间传遍京城,如同飓风席卷整个南陵。

第一零八一章 老太太精了,不好骗了

短短时间里,京城传扬出来的消息,跟滚水似的在南陵沸腾。

对于秦啸重返大将军之位,百姓欢呼雀跃。

在南陵,要论战功跟威望,没人比得过秦啸,也没人能取代他在百姓们心中的位置。

是以,南陵上下对此都乐见其成。

只是人们对于大将军要驻兵西北边境也稍有疑惑。

南陵跟西凉之间,在人们认知中,是以运河为界的,一条运河分开两国边界。

现在大将军要带兵度过运河,在运河另一边驻兵,是不是等同越界?

这个疑惑一出,立即被大将军的拥护者推翻。

大将军正直不阿,怎么会干出强盗的事情来?

既然敢驻兵,那驻兵的地方肯定属于南陵境内。

绝对不会错。

反正对于大将军的正直程度,南陵百姓是迷之自信的。

包括杏花村的人亦然。

一个伤了村民能下令整个护卫队给村民们干活抵债的大将军,能干出强盗的事儿?

不可能。

就着这个话题,杏花村口大槐树下一到下傍晚时间就坐满了人,以前还多数是老头老太太的带着小娃儿闲唠嗑,现在连村里的青壮年、各年龄妇人都加入唠嗑大队。

就为了维护在他们杏花村出现过一次的大将军。

在杏花村乃至周边村民眼里,但凡能进柳家大院,能在柳家大院里久待的,全都是好人。

不接受反驳。

夕阳余晖渐渐被夜色吞没,整个村庄降下夜幕,村子里催促回家吃饭的声音吆喝了一遍又一遍,大槐树下的人才舍得散去。

柳老爷子碰着茶缸子,慢悠悠往家走,还没进院门就听到院子里老婆子的吼声。

“叫着吃饭呢还要三催四请,再不回来不留饭!”

“你这老婆子,吼那么大声做啥?这不是回来了嘛,也就晚上一点点,看你火烧火燎的。”

“太阳落山就该回家吃饭了,你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还晚一点点,下次再这样,回来你自己开小灶去!”

“行行行,明儿一定准时回来,别吼了,多让人笑话不是?”

老爷子小情小意伏低做小,柳知秋蹲灶房门口看得很是高兴,“也就奶奶吼的时候能看到咱爷这样,爷,您可是家里资格最老的老爷们,咱家家规,不能气着媳妇。下次再晚回来,奶奶得拿棍子伺候,自个掂量掂量,啊。”

“老大,老二,咱家家规今天起多加一条,小辈敢笑话长辈的,家法伺候,用藤条。”

“知道了,爹,咱家我素来最是老实,从不跟长辈顶嘴,爹您说啥是啥。”

“爹,明儿我就给您编一藤条出来,挂堂屋里。哪个混小子气着你,拿起藤条您尽管抽!”

柳知秋往厨房里闪。这不摆明了针对他来的?现在家里混小子除了他之外,还有谁?

“奶,我是您的孙子小白菜,明儿晚饭您别整别的了,把我炖了吧。您孙子快没活路了。”

“修炼成精的小白菜,咱家不吃,谁要谁拿去。”

“奶,我就这么不招人疼啊?”

后头老爷子走进来,把碍事的孙子往旁边踹,“见天在跟前晃悠,你照照镜子你哪点招人疼?”

坐在灶头前,老爷子添柴烧火,“老婆子,你爱吃小白菜?回头咱多种两垄。”

“种什么?菜地就那么大,都种满了,哪有地方给你撒菜种子。”

“这有什么难的,把地头上的菜拔了,给村里各家分一分,空出来的地咱就种小白菜!”

火光亮堂,大夏天的熏得人额上全是汗,也熏得灶头后面老婆子酡红了脸。

很热,老太太脸上却抑制不住爬满笑纹。

柳知秋默默退散,领着自个媳妇悄咪的摆碗筷上桌,这个时候真不敢出声了。

打扰老爷子哄老太太,罪不可赦,上十大酷刑。

不怪老太太今天火气大,外面传言满天飞,在老百姓眼里,南陵驻兵那条几乎已经被遗忘的西北边境线,是可喜可贺的。

可是那些传言在柳家人耳里,又是另一番揣度。

突如其来的,朝廷为什么突然驻兵西北?

他们家老太太可不笨,一想就能想到事情肯定跟还在西凉国的小孙女等人有关。

而且两边一直通不上信息,不得担忧着急?

饭桌上,老太太还是没憋住,把事情拎了出来。

“囡囡跟阿修在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么久没有消息,我心里怪慌的。”

“奶,你别多想,有风青柏在呢,能出什么事?”柳知秋安抚,“西凉国消息不外传,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朝廷那边一样不知道。我猜小风儿会派驻兵,应该是为了震慑西凉,以便囡囡他们在西凉国境内能更加畅通行走。”

说话间隙,悄悄跟魏红魏蓝使了个眼色。

魏蓝即刻点头,“老夫人,主子他们在那边确实没有什么大事。在西凉的时候主子派了魏橙潜伏在漠城,我们跟魏橙之间是有联系的。”

“那边传回来的最新消息,主子跟囡囡在西凉都城,他们要调查什么暂时不知道,主子不说我们猜不到。不过确实没有大事情,不然魏橙早就传回信号了。”魏红的话比起魏蓝更有说服力,这些年她一直负责在杏花村接发消息。

老婆子扫了几人一眼,嗔道,“我就是那么随口一问,你们不用那么紧张。老婆子也是经过大风浪的,还是被你们几句话给糊弄了?吃饭。”

“……”

众人皆低下头,默默吃饭。

不行啊,老太太越来越精了,不好骗了。

以后再想哄老太太,真的得绞尽脑汁。

桌子底下,柳二踩了柳知秋一脚,痛得柳知秋差点被嘴里的饭给噎到。

——臭小子,以后你长进点。

我怎么不长进了?每次哄老太太都是我上,你素来只会在后面装木头!

——顶撞长辈,家法伺候,藤条。我明儿编粗一点?

以后我一定以哄老太太开心为己任。

……

柳家饭桌上,有众人齐心合力,凝重沉闷氛围从来聚集不过三息。

西凉那边,柳玉笙跟风青柏、薛青莲、千漪四人弯弯绕绕避开耳目,终于成功在都城六十里外的一处小镇子登陆。

第一零八二章 惹急了爷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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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堡镇,西凉都城最边缘的一个小镇。

因为地处都城管辖范围境内,是以小镇一点不冷清,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客流如潮。

彰显着皇城周边的繁华。

镇上最大茶肆里,高朋满座,茶客们交相议论着皇城近来发生的大事。

“……那几个细作真是胆大包天,潜入我们西凉都城不说,竟然还想下手谋害皇上,要不是顺阳王跟蛊医族圣女救驾及时,皇上就要遭了他们毒手了!”

“可惜被他们给逃了,要不然定让他们好看!”

“连皇上跟王爷都抓不到人,那些细作手上功夫肯定不弱,你一个连花架子都不懂比划的,你要怎么让人家不好看啊?”

茶客们发出哄笑声。

被取笑的汉子涨红了脸不服气道,“我西凉素来与世无争,如今竟然有探子潜到我们都城了,甚至还对皇上下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有人把我们西凉主意呢!不是有话说,保家卫国,匹夫有责吗?就算打不过那些人,我们也不能当缩头乌龟,看着人家算计我们西凉!”

“行啦,你在这里振振有词,真遇上事的时候,第一个躲的就是你。一个镇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什么德性我们谁不知道?”有人取笑一声,茶客们再次哄笑。

眼看被取笑的人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有人随即转了话题,以免众人吵起来。

“除了细作的事情之外,最近皇城那边还传出了一个消息,说是奇珍阁得了一个方子极为珍贵,是专门祛除蛊虫的。若能得到那个方子,不管身上种了什么蛊,都能将蛊虫解掉。”

“什么蛊虫都能解?蛊医族就是专门控制蛊虫的,要真出了去蛊方子,岂非跟蛊医族作对?”

“这背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反正听说奇珍阁已经把方子亮出来了,最为奇特的是这一次奇珍阁阁主卖方子不要真金白银,须得拿奇珍异宝来换,是以方子最后花落谁家谁也不知道,肯定还有好一番热闹可瞧。”

茶肆一角,小小茶桌周围坐着四个食客,两男两女,面相平凡普通。

点了茶安静坐在角落里,津津有味听着茶客们的闲聊八卦,却并不开口参与其中。算得上是茶客中的一股清流。

也因为他们没有人开口搭话,茶客们聊得兴起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去注意他们。

离开茶肆后四人回到租住的客栈,回房即凑在一块,就今天听到的消息展开讨论。

“奇珍阁这个时候突然传出解蛊方子的消息多半是假。”薛青联哂笑。

柳玉笙沉吟,“我们逃亡这段时间,身后没有追兵,邻近城镇也一派风平浪静,看来并不是皇室那边放弃抓我们,而是他们换了一种方法。他们想等我们主动找上门去自投罗网。”

“能想出这种方法,离不开善睐出谋划策。只有她知道我身上中了同命蛊。”薛青莲再次后悔,在西凉皇宫的时候怎么没一次把善睐弄死,留着她带来这么多后患。

几人有瞬间沉默。

风青柏指尖轻敲桌面,须臾后启唇,“不管方子是真是假,我们都得去一趟奇珍阁。万一是真的呢?而且,善睐敢打出这个主意,不会想不到我们不相信的情况,她势必要想办法取信我们,我们才有可能回都城冒险。”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方子很可能是真的?”柳玉笙问。

“不管是真是假,都城我们都不能回去。捏着我的脉门,想要我们三个人的命,她也不怕撑死。”察觉两人的意思,薛青莲立即否决,“总之,爷绝对不做赔本买卖,要是我真的嗝屁了,回头你们提善睐的人头到我坟前祭拜就行。”

不然他死不瞑目。

柳玉笙跟风青柏看他一眼,两颗脑袋凑到一块说起悄悄话,直接将他屏蔽在外。

薛青莲鼻子气歪。

现在,他是事情最关键的当事人,他们说悄悄话竟然不带他?

“喂,我是苦主,你们得优先考虑我的意见,别惹急我,惹急了爷跑路。”

“我先把你腿打断。”风青柏眼皮子都不抬,淡道。

柳玉笙真的考虑,“可以,回头我再把他治好。”

薛青莲,“……”他怎么就认识这俩禽兽不如的?

三人闹意见的时候,千漪一直在旁边安静听,少有的不说话,眼底隐晦复杂。

善睐颠覆了在她心里一直以来清冷良善的印象。

蛊医族之所以称为蛊医,是因为族中女子有天赋的都擅蛊,她们驱使蛊虫为人们解毒救命。倘若有人要害她们,她们也会用蛊虫对付歹人以自保,但是那是在情势所逼的情况下。

可是善睐做的,分明违背了蛊医族的族规,她竟然主动用蛊虫害人。

柳玉笙三人不知道千漪心中百转千回,既然奇珍阁那个方子很有可能是真的,那他们就必须将方子弄到手。

这几天薛青莲吐血越来越频繁,而且开始出现短暂昏迷现象,说明薛仲五脏衰竭的速度非常快,他们能考虑的时间不多。

“拉堡镇目前还算安全,都城那边没有派追兵到这里。明天把客栈退了,由千漪出面租个院子暂住下来。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去都城探路。”风青柏一锤定音。

“风青柏……”

“乖,我会回来。”风青柏将女子小手圈在掌心,轻握了下。

这是他的安抚,也是他的承诺。

柳玉笙眼眸晃动。

她想跟他一起去。

但是她知道,她去了只会成为风青柏的累赘,而且这种情况下,薛青莲这边更加需要她看着。

反握男子的手,她默认了他的决定。

两人交流间,薛青莲却没有开口再说话,头低垂着,半张脸沉入阴影。在他周身,隐约有压抑的气息悄悄蔓延。

房间内的空气,好像一下有了重量,压得人肩头往下垮,胸口发闷。

千漪用力咬了下嘴唇,随后深吸一口气,“你们谁都别去涉险,去了只会中陷阱。如果中的真是同命蛊,就我所知,没有别的办法可解。就算是善睐圣女,她也解不了。”

第一零八三章 那不是他会考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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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漪,你知道同命蛊?”柳玉笙讶异。

千漪眼睫颤了下,点头,“我们圣巫族跟蛊医族有些来往,所以对蛊虫我知道一些。”

闻言柳玉笙还想问更细致些,手上突然紧了紧,她随即收了口。

待得午间小憩,身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柳玉笙才问风青柏,“千漪对蛊医族的了解应该不止这么点,为什么不让我问下去?或许能找到别的解决办法也不一定。”

“你刚才没注意听她的话。”风青柏将人圈在怀里,“她说没有别的办法能解。”

柳玉笙怔了下,“没有别的办法能解?没有别的办法能解……”

嘴里喃喃重复几次之后,眼睛突然一亮,惊喜的看向风青柏,“她说没有别的办法,而不是‘没有办法’!”

男子唇角翘了下,点头,他的笙笙素来聪明,一点就通。

两句话的意思是完全不一样的。

没有办法代表全无希望,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则表明还有唯一办法。而那个办法,千漪或许知道。

柳玉笙激动得抓住风青柏衣襟,“如果千漪真的知道办法,那青莲就有救了!……不过我看千漪说话的时候神色有些闪避,她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再想到千漪当时神色,柳玉笙的激动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担心。

脑袋被男子修长手掌轻抚,轻轻柔柔,“只要她有办法,青莲就一定有救。”

至于难言之隐?风青柏眸色淡漠,那不是他会考虑的事情。

柳玉笙点头,晚些她找机会跟千漪好好谈谈,如果她真有什么难处,她会想尽办法帮她解决,只要千漪肯救青莲,赴汤蹈火,他们也会达到她的要求。

薛青莲在他们心里,不仅仅是朋友,而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

“笙笙。”

“嗯?”男子突然唤她,柳玉笙疑惑应声。

“这件事情交给我,你暂时别管。”在她问为什么之前,他低道,“信我。”

柳玉笙没有丝毫犹豫,点头。

她信他,无论何时何地。

是夜,西凉皇宫灯火通明。

一众御医伺候在永寿宫里,如临大敌。

皇上虽然年迈,但是这么多年来身子骨一直健朗,连小病小痛都不曾有过。

然此次祭神节过后从行宫回来,皇上却开始龙体抱恙,咳嗽不停,身体还越来越虚。

御医们每天都战战兢兢,感觉脑袋悬在刀尖上。

明明在寻常人身上是小病症,搁皇上身上,却缠绵十几日不见大好。

这又一次显得太医院无能,若皇上一怒,那么太医院里担职的御医全都没活路。

“你们都下去,善睐跟顺阳王留下。”老皇帝靠躺在榻子上,挥退御医跟诸多来表关心的子孙,只留下两人。

刚才还挨挨挤挤的大殿一下空荡下来。

眼神深沉看向站在旁侧的善睐,老皇帝问,“如今十几日已过,南陵王那边迟迟不见动静,你的守株待兔之法,真有用?”

善睐忙上前两步,轻声道,“回皇上,以我对柳玉笙的了解,她一定会来。柳玉笙重情,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要看到一点点希望她都会抓住不放。她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薛青莲死。”

顿了下又道,“只是柳玉笙并非莽撞之人,相反,她心思很细致,人也极聪明。在我们放出去的消息没能完全取信她之前,她不会前来犯险。现在我们要比的,就是耐心。”

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

这是一场心理博弈。

她放出去蛊方子的消息,她知道柳玉笙跟风青柏等人一定能猜到这是陷阱。

但是她也知道,不管方子真假,柳玉笙跟风青柏都一定会赶来探虚实。因为这是他们唯一能救薛青莲的希望。

待善睐说完,顺阳王也上前两步,“皇玄祖父,柳玉笙这个人确实如善睐圣女所说,极是聪明,否则她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在行宫逃脱。现今她身边还有南陵王风青柏,那是个城府深不可测的,想让他们自动踩进网里来,我们需要耐性。”

老皇帝沉默片刻,挥手,“退下吧,命人多注意奇珍阁的动静,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是。”

两人离开后,老皇帝转眸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鹜沉冷。

——你不知道你在这把龙椅上坐了太久,底下有多少人想弄死你,想让你立即毙命?

——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死在自己子孙手里了。

——你以为你的子孙当真都那么听话顺服?

当日行宫里,女子说过的话一句一句浮在脑海。

他是西凉皇,十九岁那年登基,至今七十一年。

在西凉历代皇帝中,他在位时间是最长的。

倘若当初先帝也是这般活得长久,他想他会想办法,让先帝早早驾鹤西归。

生在帝王家的男人,没有一个没有野心。

那么高贵的身份,让他们离龙椅仅有一步之遥,谁能抵抗得住诱惑?

所以,柳玉笙说得对,他那些子子孙孙们,盼着他死。

“来人。”

空旷大殿内,立即闪现出一道人影,悄无声息。

“去查,顺阳王跟善睐圣女之间可有来往。”

走出皇宫,没有通明灯火,夜色突然变得浓郁,却也让天空中的星月更加闪亮璀璨。

宫门前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是顺阳王府的,一辆是云宫的。

站在马车前,顺阳王朝善睐点头作别,撩了衣摆便要上马车。

“顺阳王留步。”女子在他身后开口。

“善睐圣女有事?”顺阳王回头。

“皇上将奇珍阁的事情交给我跟王爷,对于那边的部署,我想跟王爷再商量商量。不知能否跟王爷同乘一车?”

顺阳王扬唇一笑,“如此,本王松圣女回云宫,路上谈。”

善睐僵直背脊松了下来,道谢后上车,待两人坐定,马车起行。

垂下的车辆遮挡了外界透进来的一切光源,车厢黑暗。

“柳玉笙那边尚未有动静,皇上这边已经开始浮躁,王爷可有好的办法,能诱鱼饵更快上钩?”

“办法是善睐圣女提出来的,本王只是从旁协助,如何更快把人引出来,是圣女的事。”

顺阳王一把扣住女子手腕,将如同水蛇贴上他的女子推开。

第一零八四章 那句话,依旧让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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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睐咬唇,心头一阵阵发凉。

他推开她的动作里,她感觉到了厌恶。

咬牙,再次贴上他,双手紧紧搂住他脖颈,“善睐一心为皇上跟王爷,做尽所有能做的,在王爷眼里,是不是全都一文不值?”

“圣女莫要乱说话,本王忠于皇上,圣女所作一切,也是因为忠于皇上。”

顺阳王话语淡淡,没有特别的情绪,却也没有再推开怀里女子。

一切掩藏在黑暗中,谁都看不见谁的表情。

女子沉默片刻,唇瓣触上男子脖颈,几近贪婪的流连,“皇上多疑,这件事情办好了还好,若是办不好……王爷,你知道的,善睐忠的那个,是你。”

狭**仄的空间里,呼吸渐沉,渐急。

“善睐自知身份不配,不敢污了王爷名声。善睐所求也不多,只求王爷一丝垂怜,断不敢索要名分,王爷……”

顺阳王将身子靠在车厢,对女子的动作不回应,也不阻止。

手指在女子细腻如凝脂的肌肤上轻轻滑过,“同命蛊真的无解?”

他没有回应女子热情与表白,问的却是蛊。

在他身上起伏的女子动作微微一滞,“无解。”

“那若是你对本王下了那样的蛊,本王岂非一辈子都得受制于人?”在她肌肤轻掠的手向上,最后抚上她细长脖颈。

只要轻轻一握,就能让她立即毙命。

善睐像是感觉不到危险般,反而更朝他靠近,“我怎么会对王爷下蛊?王爷有多厌恶蛊虫,善睐最是清楚不过,所以善睐从来不让那些蛊虫出现在王爷面前。”

黑暗中,她喘息着,双眸迷离,努力的想要看清楚男子此刻表情,看到的却是一片黑灰迷雾。

唯有他的眼睛,似暗夜中的星子,闪烁乍亮乍灭的光芒。

在她脖颈上那只手,缓缓松开。

“本王相信你。”他说。

皇宫到云宫的距离不算近,车停下来的时候,善睐却觉不够远。

察觉她的不满足,男子轻笑一声,捏住她下巴,在她耳边轻道,“下次。”

将她从他身上拉下,亲手为她整了凌乱衣裙,“回去吧。”

善睐心头微热,倾身想亲吻他,恰逢男子侧了脸,红唇印在男子脸畔。

目送女子进了宫殿,顺阳王放下车帘,“回府。”

掏出帕子,在女子刚才印上的地方用力擦拭,扬手,将帕子扔出车外。

密闭空间,黑暗里,男子眼底一片冰冷。

西凉都城此前因为细作的事情,风声鹤唳,到处可见官兵盘查,这两日里官兵却突然开始退去,就连戒严的城门都放松了守卫。

百姓们可以自由进出城门,之前闹出来的紧张氛围,去得突兀。

善睐几乎每天的都亲自上奇珍阁,在阁里等着她要等的人上门。

一日,两日……十日,时间转瞬即逝,却始终不见一点异动。

这段时间里,老皇帝脾气越来越古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就连他往日总是宽待的圣巫族圣女都因为一个不慎,被下令杖刑。

皇宫极为压抑,从上到下,人人胆战心惊,轻易连面都不敢在皇上面前露。

善睐知道,皇上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倘若柳玉笙还抓不到,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她。

皇上生性多疑,从祭神回来之后一直缠绵病榻,身子骨不见好,小小的咳症硬是跟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不去,群医束手无策。

这种不正常的情况,皇帝势必起疑。

要说是柳玉笙下的药,可是御医当初检查过,在行宫时候,柳玉笙撒的不过是迷药。

跟皇上一并中毒的侍卫们早就恢复过来,只有他始终好不了。如何不起疑?

而柳玉笙逃跑后,最近皇上身边的,只有她,跟顺阳王。

这种情况下,饶是她再淡定,心头也开始浮出不安。

她了解柳玉笙的性格,笃定她一定会救薛青莲,笃定她会来都城自投罗网。

可是直到现在,柳玉笙始终没有出现。

柳玉笙不来,她一点办法没有。

善睐开始乱起阵脚的时候,柳玉笙跟风青柏一行早就离开拉堡镇,绕道往西北边境行进。

千漪都说了同命蛊善睐根本解不了,那什么去蛊方子自然是假货,没必要再去都城踩别人挖的坑。

只是他们这边也不算好过。

薛青莲越来越虚弱。

吐血不算频繁,但是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日饭后,几人正凑在一处研究接下来要走的路线,薛青莲毫无征兆摔下椅子,人事不省。

柳玉笙探诊的时候,眉头皱得极紧,“气息很弱,我那些药对他已经没用了,要是再寻不到解蛊方法,只怕……”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风青柏跟千漪也能听出她的意思。

再解不掉蛊,薛青莲只怕要没命。

风青柏把柳玉笙拉起,拥进怀里轻拍她背脊,“我们已经尽力了。做不到的事情无法强求,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薛青莲,有心里准备。”

柳玉笙红了眼眶。

压抑沉重在房间丝丝蔓延。

“柳姐姐,真的那么严重了吗?”千漪视线落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男子。

问着话,却没有看向柳玉笙。

她还记得初见薛青莲,两人吊在悬崖上,那时候他便是身临绝境,眉眼间依旧是止不住的风采飞扬,他眼里没哟晒时死亡的害怕。

周身流露的全是散漫,是不羁,他是个极耀眼的人。

可是现在,他奄奄一息躺在那里,脸色青白,眼底下是浓重的青灰色,被蛊毒折磨,连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几乎不成形。

他瘦了好多。

可是只要他睁开眼睛,展现给他们看的,总是他的玩世不恭,吊儿郎当。

生命流逝似乎没有带给他半点负面。

那是在人前的。

她始终记得柳玉笙那句话,他是个寂寞的人。

那句话,直到现在依旧让她心疼,越来越心疼。

“我再去炼些药。”柳玉笙说话带上了鼻音,在风青柏半拥下离了这个房间。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千漪眼睫轻颤,回身。

好半晌后,她过去将房门关上。咔嗒,上了拴。

第一零八五章 你这反应不正常(票1)

跟薛青莲房间相隔两间房的客房里,柳玉笙还在黯然神伤。

怎么安抚都驱不散她眉间的愁绪,风青柏捏捏眉心,把人抱在怀里“薛青莲没事,只是睡着了。”

柳玉笙立即抬眸,“你怎么知道?”

随后像是想到什么,又问一句,“你做了什么?”

风青柏顿了下,这种时候,不知道该为女子对他的了解高兴还是无奈。

“只是把他自己研究出来的药粉给他用了点,人会陷入昏睡,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虚弱。药效过了就会醒过来,不会有大碍。”

柳玉笙表情空白,“薛青莲擅毒,你是怎么让他中毒的?”

风青柏在别的任何领域都可以说是一方翘楚,但是在使毒上面跟薛青莲比,那就是三岁小童跟大人的差别。

她实在想不明白,风青柏是用什么方法让薛青莲中招的?

男子唇角翘了下,“你会防备我吗。”

柳玉笙摇头,“不会。”

他是她最信任的人,她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风青柏都不会伤害她,她又怎么会去防备他呢。

“薛青莲也不会。”

“……”

瞅着男子似笑非笑的脸,柳玉笙反应过来。

要是换做其他人想要对薛青莲用毒,那根本是不可能得手的事情,但是换做风青柏确实不一样。

因为他们是朋友,因为薛青莲实则跟她一样相信风青柏。

就是因为这种相信,所以他绝对不会去对这个人防备。

一个毫不防备的人,想要对他做什么轻而易举,薛青莲不算冤。

柳玉笙猜,等薛青莲醒过来知道事情真相,估计会跟风青柏势不两立,毒大佬被个小虾米干掉,丢人。

“你这么做是想逼千漪拿出解蛊的方法?”

除了这个,柳玉笙想不出别的原因。

风青柏毫不避讳的点头。

“但是我看千漪似有难言之隐,或许她根本就不懂解蛊之法,只是听说过而已。要不然薛青莲中蛊这么多天了,我们大家也待在一起大半个月的时间,为什么千漪从来没有表示过?真有方子她早拿出来了,她不会忍心看着薛青莲每天受那种折磨,她对薛青莲也是极关心的。”

“不管她有什么苦衷,笙笙,我必须弄到解蛊的方法。生命只有一次,倘若错过了,薛青莲就得成为历史。”他没有那种妇人之仁,他也没时间去考虑千漪的感受。因为薛青莲真的等不了。

柳玉笙有片刻沉默。如此算计千漪确实不厚道,但是如果让她在千漪跟薛青莲之间做选择,毫不犹豫的她选择的一定是薛青莲。

“你觉得她会用什么方法解蛊?她真的懂吗?”

“把薛青莲弄的惨一点,如果能让千漪动恻隐之心,她可能真的会告诉我们方法,这是我们最后一个机会了。看她那天的神色,她就算不会解蛊,也一定知道怎么样救薛青莲。现在我们只需要等着,等她自己来跟我们摊牌。”

风青柏没说他堵的是千漪对薛青莲的特别,但是柳玉笙懂。

夫妻俩相对静坐,因着心情沉重,柳玉笙没有开口闲聊的欲望,风青柏便也不吵她,只是安静陪在她身边。

两个人都在等千漪过来跟他们坦白解蛊的事情。只是左等右等,始终没能等到人过来。

直到柳玉笙累了,被风青柏哄着睡下,都没听到那边房间传出动静。而柳玉笙睡着之后,没有看到风青柏眼底微微漾出的波动,那是一瞬间的诧异,只是很快归于平静。

薛青莲好像坠入一个梦境,梦中周围全是迷雾,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整个空间安静死寂得像是空城。他四处奔跑,怎么都找不着出口,也辨不清方向,那种感觉让人压抑,心慌。

他脑子里其实有意识,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努力想要睁开眼睛醒来,却用不上一丝力气,莫名所以。

于梦中他感到自己身上有些许清凉,随后又被附上柔软温暖。

眉头皱了又皱,他能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偏生什么都做不了。

被陌生温软包裹的瞬间,他耳边似乎听到一声极力克制的呻吟,随后发生的一切仿似现实跟梦境交叠。

渐渐的他开始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现实当中,还是真的只是做了一个荒唐又旖旎的梦。

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全然陷入黑暗当中时,鼻尖闻到的一丝血腥气味。

再醒来已经天黑。

客房中点着微弱灯光,光线飘忽昏暗,整个房间很是安静。

薛青莲顾不得去看周围有没有人,第一时间伸手往自己身上摸去,衣衫完好,干净清爽。梦中曾缭绕鼻尖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此时也没有了,房中只有火烛燃烧时弥漫出来的油烟气。

“薛青莲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会想吐血吗?”耳边传来连珠炮似的发问,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个整天跟麻雀似的千漪。

“我很好,好的不得了,你能不能安静点?”薛青莲无奈翻起白眼,随后便觉出了不对劲。

身体的虚弱好像消失了,力气都回来了。而且之前一直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的五脏变得很是轻松,跟他健康时无异。就连说话也显得中气充足,没了后继无力之感。

“是不是福囡囡把我的蛊解掉了?她人呢?”薛青莲问这话的时候,震惊有不敢确定。

可若不是,他怎么会从病恹恹的半死人突然之间恢复活力?他能感觉得到他的身体现在很健康。

他问这话的时候,千漪眼睛瑟缩了下,微微扭头避开他的视线,“柳姐姐他们下楼点菜去了,待会便会回来。你……你没事就好。”

薛青莲眯起眼睛,看千漪的时候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不对呀,你这反应不正常。知道我没事,你不是应该欢天喜地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吗?怎么这幅德行?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谁做亏心事了?”女子像被踩着尾巴的猫,立即跳起来,梗着脖子。

第一零八六章 挖坑就能埋人的主(2)

“你好好的,我当然替你高兴了,只是你昏迷半天,我就守了你半天!你躺在床上睡饱了,可是我累呀!我现在就觉得很累,我先回房休息一下,待会吃饭的时候不用叫我了,我不饿!”

否认男子的指控,噼里啪啦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猛的站起往外冲,千漪说话跟动作一气呵成,根本就不给薛青莲反应的机会。

薛青莲眉头慢慢皱起。

以他对千漪的了解,她这种反应显得更奇怪了,完全不像她本人的作风。

他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挑眉,薛青莲决定等柳玉笙跟风青柏回来的时候问清楚,还有他跟风青柏似乎有点帐要算。

那个混蛋,居然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对他下毒!别以为身手好他就弄不死他!论下药偷袭,他薛青莲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下床走了几步,脚步轻盈,身体松快。那种感觉,像是身体被洗去了陈年污垢,焕然一新。

觉得奇怪,薛青敛走到梳妆台前,捞起铜镜看自己那张脸。

有点瘦削,脸颊凹了,下巴尖了,但是不影响大局。

还是帅。

至于身上衣服倒有些皱皱巴巴,也不知道是谁解了他的腰带再给扣上,腰带扣的位置歪了。

这个服务严重不合格。

房外响起脚步声,一轻一重。

薛青莲回头就看到风青柏跟柳玉笙先后走了进来。两人身后跟着店小二,手上托着点好的饭菜,应该是打算拿到房间来喂他吃。

“薛青莲你醒了?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什么不适?”看到他醒来,柳玉笙立即发问。

薛青莲放下铜镜,双手抱臂斜倚梳妆台,痞气乍泄,“啧啧,跟千漪那只小麻雀问的一模一样。爷现在好得很,从没这么清爽过。福囡囡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帮我解蛊了?”

“不是笙笙,是你那只小麻雀解的。”风青柏率先在房内圆桌坐下,淡道。

“什么我的小麻雀,我跟那只小麻雀可没有半点关系。”薛青莲失口否认。

等店小二放下饭菜走人后,薛青莲立即往风青柏走去,“本来你不说话我还打算先放你一马,一切仇恨等吃过饭之后再说。既然你自己要撞上来,可别怪我跟你算账!今天中午我莫名其妙昏睡过去是你弄的吧?”

“有证据吗?”

“你昨晚上在我这打听了我做的毒药,还从我手里拿走了一瓶春眠不觉晓!”走到风青柏面前,薛青莲眼冒凶光,“老子一睡睡半天,你是不是把那药全下到老子身上了?!”

“让你睡一觉而已,你又没死。”

“爷跟你拼了!”怒吼一声,薛青莲往风青柏身上扑去。

是,他只是睡了一觉,又没死。

可是丢脸!丢脸极了!他堂堂鬼医栽在自己研制出来的毒药上,消息一经传出,他名头妥妥扫地!

柳玉笙坐在桌旁,脸上带着浅浅笑意,任由两人追逐扭打,不阻止不喊停。

薛青莲身上的蛊已经解掉了,这对他们来说是极为可喜可贺的事情。

让他们疯一会无妨。

知道薛青莲身上的同命蛊已经没了,是在她午睡后。

午觉一睡醒,她跟风青柏立即赶去薛青莲的房间,结果千漪说薛青莲身上的蛊已经解了,让她切脉确诊。

确诊的结果让人欣喜若狂。

她知道肯定是千漪出手,奈何无论她怎么问,千漪都不肯告诉她究竟是怎么样解掉的蛊虫。

柳玉笙也不方便追问。

这或许是人家的秘密,不宜追根究底。

收回思绪,房中两个大男人已经休战。

薛青莲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走过来坐下,才再次将话题切入正题。

“福囡囡,我的蛊真是那只小麻雀解的?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能解同命蛊?怎么样解的?这个秘方得挖出来,不定以后还能派上大用场。”

柳玉笙嘴角抽抽,“你想派上什么用场?这世上跟你一样中同命蛊的人可不多,那种蛊是极其珍贵的。所以你想靠秘方发财的主意不可行。”

“什么发财?爷又不是钱万金那只铁公鸡,整天两只眼睛只盯钱。爷会缺钱花?”他素来视钱财如粪土,没钱了,找钱万金要去,“不过小麻雀不是说过吗,同命蛊连善睐那个始作俑者都解不了,咱们手里要是有秘方,我能玩死那个贱人!”

说这话的时候,薛青莲眼底乍然凌厉狠戾。

他薛青莲是那么好算计的?

用一只小小的虫子整得他东奔西走,从南陵跑到西南,又从西南跑到西北,再从西北掉到漠城,然后在整个西凉境内大逃亡!

他要是能放过善睐,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她也好过不了。皇帝多疑,那天我在他面前说的话就算不能立即起作用,也会在皇帝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只要种子埋下了,我们要做的就是等着它生根发芽,然后长成参天大树,”柳玉笙笑意淡淡,最后不管是善睐还是顺阳王乃至老皇帝,谁都好不了。

“何况你在西凉皇宫的时候不是已经给善睐下了毒?鬼医亲自出手,她还能过几天好日子?”

薛青莲眼底凌厉一收,看着女子带笑面容,有种浑身寒毛直竖之感。

宁得罪小人,别得罪女人,尤其是福囡囡这种。

他以后宁挨风青柏的拳头,也绝对不惹福囡囡生气。

这是个无声无息就能挖坑埋人的主。

哪敢惹?

晚膳过后,柳玉笙又给薛青莲切了一次脉,确定他不再受同命蛊的牵制,体内被强行衰竭的五脏也开始慢慢恢复正常,几人彻底放下心来。

没了这层桎梏,接下来他们就能集中精力规划逃出西凉的路线跟办法,成算会大得多。

至于西凉都城那边,他们暂时没有办法去理会。

一旦善睐跟老皇帝察觉守株待兔的方法失效,必然会立即发动疯狂的追捕。

而他们现在才刚刚离开都城境内,想要到达边城安全过境还需要很长时间,这段时间里充满无数变数。

谁都不敢笃定,不会生出枝节来。

第一零八七章 弑帝(3)

此时的西凉都城形势,正如柳玉笙跟风青柏他们所料。一秒c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奇珍阁的诱饵放出很久了,为了能让风青柏跟柳玉笙他们顺利潜入都城,善睐甚至求得老皇帝口谕,撤掉了都城近半的防卫。

结果所做这一切筹谋,最后得来的结果像是一场笑话。

笑话她的自以为是,笑话她像个唱独角戏的小丑。

风青柏跟柳玉笙根本不来。

善睐基于对柳玉笙的了解而生出的那点笃定,终于随着时间流逝化为乌有。

老皇帝雷霆大怒。

当初是善睐告诉他,柳玉笙的血比圣巫族圣女更为纯净,若能将柳玉笙得到手,延年益寿功效绝非圣女能比拟。

他信了。

可是最后柳玉笙跑了不止,还害得他被小小咳症击倒!

好处没捞着,把自己的寿命给搭进去了!

追求长生的人,最怕的就是损寿元!

犯了他大忌!

而追根究底,祸源就是善睐那番谏言!

这个时候,柳玉笙在行宫说的那番话再次浮上老皇帝脑海。

他派出的探子恰好也在此时将消息反馈回来,善睐圣女跟顺阳王之间有见不得光的关系,且关系已经持续了好几年的时间!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两人暗度陈仓,每每在他面前的时候,两人之间却装作全无关系般生疏,为什么?

将探子传回的消息烧掉,老皇帝什么都没做。

然当夜,都城就起了异变。

皇宫禁卫围困顺阳王府,带着老皇帝圣旨,将逆贼顺阳王捉拿归案。

就在都城百姓纷纷猜测顺阳王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被皇上斥为逆贼的时候,不过小半天功夫,事情再生变。

本该被投进天牢等候发落的顺阳王领兵入宫,将当日围困顺阳王府的禁卫斩杀殆尽,禁卫统领人头被悬挂城门,头上顶着反贼二字。

流言也顺势传出,说的是皇帝年纪老迈,自从祭神过后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弱,开始卧病在床。

禁卫统领被人收买,想趁皇上病危的时候造反,助人夺取帝位,是以假传圣旨诬陷忠心耿耿的顺阳王,残害忠良。

顺阳王为保护圣驾,不得已带兵进城,绝地反击,最后将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可惜,皇帝受此打击,支撑不住,身子一下垮塌,指令顺阳王继承帝位之后,驾崩。

传言一个接一个,真假难辨。

百姓们就着那些传言,议论纷纷,喧嚣尘上。

在这些议论声中,唯顺阳王毫不受影响,老皇帝驾崩第二天,便顺应天命,登基为帝,成为西凉新一代帝王。

这件事情牵连甚广,反贼当中有不少是皇室子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本该斩首示众。

但是新帝登基,顾念手足之情,加上宅心仁厚的本性,最后放出皇榜大赦天下,犯事的皇族子弟被免于断头之刑,只终生软禁在王府之中,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为此,新帝收获了百姓满满一波好感,呼声及声望逐渐垒高。

在这些呼声中,新帝亲自主持先帝驾崩仪式,安排厚葬,抬往皇陵。

先皇入殓,新帝哀痛不已,念过祭文后,又亲自把棺椁送进陵墓。

皇陵帝王的陵墓空间很大,但是昏暗,压抑,透着阴森感。

看着太监们把棺椁放下后,新帝将这些人全部遣退。

整个陵墓里便只剩下一副棺椁,以及一身龙袍的年轻天子。

除此,只有陵墓旁边点燃的火把,飘忽燃烧。

空间极为安静。

因为太过安静了,是以连火把燃烧发出的轻微油兹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包括棺椁里传出来的沉闷声响。

笑着,新帝走近,手在棺盖上拍了拍,“皇玄祖父,你精明了一辈子,要是有些事情能睁一眼闭一只眼,或许你真能活到一百岁。怎么就偏生毁在长生上呢?就因为没抓到南陵王妃,皇玄祖父便怀疑起朕来,要将朕当成逆贼赶尽杀绝。您这是在逼朕反啊。所以今天,你躺在这里,真的是自找的。”

棺椁里声响更加激烈,逗得新帝开怀畅笑。

“咱们西凉,历朝历代皇帝活的都不算长命,大多四十多岁五十多岁麓。说来,皇玄祖父也算是长生有道了。不过你坐在那个位置,活太久了真的不好,很不好。你不死,下面的人怎么继位?只管自己掌权,枉顾子孙们的心愿,玄祖父您太自私了。”

“这处地方早在几十年前就为你备好了,今天才把你抬进来,晚了好几十年。不过,是你的就是你的,没人能抢得走,您就在这里好好安息吧。死其实不是那么可怕,玄祖父,您在这里好好品味,明年,朕再来祭拜您跟各位祖先。”

“哈哈哈哈!”

获悉西凉皇宫异变的消息,已经是一个多月后,彼时柳玉笙跟风青柏一行乔装潜行,即将到达漠城。

他们身后并没有追兵。

漠城周边对于都城有关细作的事情好像一无所知,平静得很,甚至沿途没听到任何人议论。

反是对新帝的各种推崇,走到哪里都能听到。

柳玉笙觉得一切很是梦幻,坐在奔往漠城的马车里,反复问了好几遍,“老皇帝真的死了?”

“顺阳王都已经登基称帝了,还能有假?要是那个老不死的仍还活着,有顺阳王上位的机会?”薛青莲斜靠车厢,懒洋洋道。

跟风青柏对视一眼,柳玉笙伸手戳戳他,“你怎么看?”

风青柏眼角微挑,“在最短时间内逃出西凉,晚一步,我们可能未必走得了了。”

他话说得很是危急,神情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不紧不慢,不着不急。

“什么意思?你觉得顺阳王会转过头来对付我们?”

“西凉皇虽然年事已高,但是绝对不会经历这么点事情就被活活气死。皇室为了争夺皇位,能使出的手段超乎常人想象。顺阳王在这种时候能够登基称帝,你们觉得他真的是宅心仁厚心慈手软之辈?”

车厢内几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

草!顺阳王为了登基,他弑帝啊!

第一零八八章 赚钱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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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进城。

看着外面渐渐熟悉的景色,哪怕这里依旧是西凉地盘,柳玉笙也觉出一股轻松。

终于回到边城了。

只要出了另一边城门,就是境外,上了船,就能回到南陵。

很快他们就能回家了。

“去城里最好的酒楼。”薛青莲直接同车夫吩咐了声,“我瘦了,得好好补补,亏什么都不能亏了我的花容月貌。”

“补身子跟你的花容月貌有什么关系?”柳玉笙嘴角抽抽。

“怎么没关系?瘦了不好看,你瞅瞅我这张脸,下巴都尖了,要是柳奶奶见着了,一准心疼。”男人怎么能没二两肉?

薛青莲顺势瞟了眼清冷淡然四平八稳的男人,对他那张脸特别看不顺眼。

比他好看。

“天生的,你再看也没用。”像是看懂了他的眼神,男子淡淡回一句。

“你别得意,爷的后人总有比你好看的。”

“想有后人,你得先有媳妇。”

“……”

被男人堵得哑口无言,薛青莲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因为最源头的问题他解决不了。

这辈子他就没打算找媳妇成亲,所以,后人什么的都是浮云。

视线不经意掠过一旁安静得古怪的小麻雀,薛青莲挑眉,“诶,麻雀,你脸怎么那么红?”

“谁是麻雀了?你才麻雀!”

“小野猫?”

“你才小野猫!”

“小狗汪?”

“你才小狗汪!”

……

柳玉笙跟风青柏坐在旁,对这一幕司空见惯。

逃亡这一路,薛青莲没少逗弄小姑娘,两人斗嘴到最后总会偏离主题,对话越来越歪。

马车停在城中最豪华酒楼,此时夜幕将落,正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

还没进去就能听到酒楼里传来的喧哗,一楼大堂宾客满座。

四人面相普普通通,穿着也不见多好,掌柜的迎上来依旧很是热情。

漠城属于边城,这个地方跟别的大城镇不一样,鱼龙混杂,要是只依穿着打扮看人,很容易看走眼。

何况他们这最大酒楼,敢进来的大多都是能付得起账的。

有钱不赚?

不是生意人本色。

一楼满座了,不等掌故的询问,薛青莲直接往楼上走。

见状掌柜的脸色喜色更浓,这是低调的大客。

确实是大客,四人连二楼的雅座都没要直接上了三楼的包厢。

走到楼梯口恰逢一间包厢里走出一群人来。谈笑风生,相互恭维。

而当中,有他们极为熟悉的声音,极为熟悉的身影,金光灿灿的。

“钱少东家,那咱们就说好了,这批酒一定要给我们留着,不能再让别人拿了去。”

“好说好说,只要你们有诚意,酒要多少不是问题。”

柳玉笙等人脚步顿了下,跟这群人擦肩而过。

那些人下楼了,掌柜的领着四人往隔壁包厢走,“几位客官里边请,我们这酒楼的包厢环境雅致,很是清静,来了绝对物超所值啊。”

“掌柜的真会说话,哪家酒楼的包厢不是如此?”薛青莲笑嘻嘻的,说的掌柜脸色讪讪。

点好单,将掌柜的打发走,包厢门并没有关上。

千漪还在奇怪既然进了包厢用膳,为什么不关门,就听得外面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一道金光闪闪的身影便冲了进来。

这是他们刚才在楼梯口碰到那群人当中的一个,因为他身上穿的衣服太过显眼,所以千漪对他印象很是深刻。

此时见他冲进来,眼眶还隐隐发红,千漪心下微惊,生怕对方是过来寻仇的,嗖一下就躲到了薛青莲背后,惹得薛青莲跟柳玉笙嘴角直抽抽。

可真够义气的。

反手把包厢门关上,钱万金挤进桌子,自己拉了张凳子坐下,吭哧吭哧看着几人,好半响才压下眼底冲上来的灼热,手往桌子上一拍,“爷今儿心情好,散财!吃什么随便点,小爷请客!

“哟,鸡居然自动请客,难得啊。福囡囡,想吃什么尽管点,往贵里点,别替这丫的省钱。”

柳玉笙弯起唇角,“刚好刚才看到好几道招牌菜,价格太贵没舍得点,既然有小东家请客,那就点上来一并尝尝吧。多谢少东家慷慨。”

风青柏敲桌子,“让掌柜的再上一坛百年陈酿。”

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千漪恍然,“哦!原来你们是认识的!”

只是,怎么认出来的?他们现在个个脸上戴着面具,难道这个大金人还能透视?

她天马行空的时候,大金人已经开骂了。

“全是没良心的东西,逮着机会使劲坑小爷!亏得爷天天为你们提心吊胆的!整天心神不宁,只能可着劲的赚钱才能勉强压压惊!刚才见着小爷还装作视而不见!一个个的全是混蛋!”

“钱小金,你这可颠倒黑白了啊,我们刚刚是视而不见吗?你看看我们三个现在这张脸你认识?咱都不认识,怎么可能见面就打招呼啊?明明是为你好,还被你反过来骂混蛋,我告诉你,你别以为爷脾气好你就恃宠生娇,小心爷不惯着你!”

柳玉笙跟风青柏继续袖手旁观。

这两损友凑在一块就没有不闹腾的时候,由着他们闹完了,自动自发就会安静了。

而且他们是大人,那么幼稚的对骂游戏,他们不参与。

丢人。

哪知柳玉笙原本预料钱万金会叽里呱啦一通反击,结果某金居然没吭声,眼眶周围刚刚压下去的红色又弥漫出来了,眼底还浮出水光,男子吭哧吭哧的水光随时会冲破禁锢滑落下来的样子,让人惊悚。

尤其薛青莲,被吓得整个人往后靠,“钱小金你可别!千万别哭啊!你就算真哭了,那也不是爷欺负的。跟我无关,不是我!”

他妈他被吓得语无伦次了都!

什么时候见过钱小金这么委屈的模样?我操,他竟然生出罪恶感,真不是他欺负他,他是好人!

眼见着钱万金真要哭了,几人如临大敌。

以为钱万金会开闹,想着怎么样把他安抚下去,结果又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钱小金居然没撒野,只闷生闷气问了句,“一路上吃了很多苦吧?”

带着浓浓鼻音。

第一零八九章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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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万金视线环过几人,每人脸上都戴着面具,很是陌生,除了当中一个小姑娘他是真的不认识之外,其他三人哪怕换了一副样貌,但是只要看到他们的眼睛,他就能认出来。

是以在楼梯口跟他们面对面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当中三人是柳玉笙,风青柏跟薛青莲。

当时没有立即跟他们相认,是因为身边还有人,他不敢叫出三人的名字,担心给他们惹来麻烦。

他猜测几人在西凉都城肯定干了什么大事,现在是逃出来的,要不然三人也用不着改头换面乔装打扮,到了边城还要继续伪装。

男子表情变幻莫测,一会看似稍微平静些了,一会马上又要哭出来的样子,柳玉笙哆嗦着手在男子眼前晃了晃,“钱万金你没事吧?是不是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受大刺激了?还是来这里被人欺负了?谁欺负你你说,我们帮你报仇去。”

明知道女子是说着话来哄他的,钱万金依旧很受用,下巴抬了抬,轻哼一声,“一个小小边城有谁能欺负得了小爷?福囡囡你别想着岔开话题,先让你们吃完饭,完了爷有的是问题要问你们。”

随后看向另一个眼睛眨巴眨巴盯着他的女子,“这人又是谁?你们新捡回来的?”

“我不是捡的,我叫千漪,是薛青莲未婚妻。”

“噗——!”

薛青莲一口茶水长喷而出。

“哦!”跟薛青莲相反,钱万金满脸欣喜跟感谢,“你真是薛青莲未婚妻?我代表所有人多谢你,能收掉这个祸害不容易,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不要客气。”

“真的吗?谢谢谢谢,长老说的果然没错,有朋走遍天下,以后我跟你也是朋友了!”

桌子另一半很是寂静。

看着转瞬打得火热的两人,就跟老乡找到老乡,同类遇上同类似的,相见恨晚,柳玉笙扭头伏在风青柏肩头,隐忍闷笑。

薛青脸铁青了脸,狠狠掐自己一把后,把还在继续跟钱万金巩固友谊的女子拉转过来,“小麻雀,你给我说清楚,未婚妻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我未婚妻了?我想你对我有点误会,爷这辈子,可没想过成亲,当初跟你回圣巫寨当什么鬼守护者那也是权宜之计!你没忘吧?事情完了爷就能走人,你跟我,绝对不会有任何牵扯。你亲口说的!忘了?忘了?再好好回想下?”

当初要不是她亲口承诺只是权宜之计,事情完了两人就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他绝对不会去圣巫寨。

大不了挖地道回南陵!

现在怎么着?赖上他了?

千漪眨巴眨巴眼睛,眼神飞快晃了下,“你是我的守护者,整个圣巫寨都知道,你要是不要我,整个寨子会把你当负心汉的。”

“爷好怕!来,在爷额头上写负心汉三个字,你看爷敢不敢走出这大门!”

“始乱终弃是不对的,我们圣巫寨女子从一而终,定了守护者就要在一起一辈子。我也没说要跟你成亲,未婚妻,那不是未婚吗?反正你不成亲,肯定不会有别人,我就挂个未婚妻名头,对你没损失啊。”

“有损失!损爷清誉!”

“你清誉有女子名节重要?”

薛青莲卡壳,心底暴躁一圈一圈往外涌,卧槽,真打算赖着他了?

他是来找苗疆解蛊的,不是来卖身的!

“你的蛊还是我解的,你们不是有句话叫做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你、你就许我呗?”

“……”

薛青莲觉得有些事他没法在一众好友面前摊开来讲,忒没面。告诫自己忍,再忍,什么事情等吃饱了再说。

愣是他妈的忍不住!

这是他终生大事!

有人想要终结他逍遥自在的生活,能忍?

“福囡囡,风青柏,钱小金,待会菜上来了别动,等我回来再吃!”

说罢拉起眨巴猫眼的女子,怒气冲冲出了包厢,随意找了间空包厢把人推进去,反手关门。

“丫头,别给我装疯卖傻,这跟我们一开始谈好的条件不符,你想耍赖?说罢,你到底想干什么?”双手抱臂靠在房门,杜绝了女子逃跑的路线,薛青莲眼神凌厉。

全然不同他往日漫不经心模样,浑身都是迫人的锐利。

女子眼神又开始飘忽,好半晌没答话,在薛青莲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才听她磕磕巴巴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成亲?有个人陪你不好吗?”

那样,他就不会寂寞了。

“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用的着找原因?现在是我问你话,你答。”

薛青莲少有的表现得如此强势。

以往不显,不是因为他性格绵软,是因为他懒。

但是事关日后身边会不会多个拖油瓶,这个问题绝对不容忽视。

“其实身边多个人也不是坏事,你想想,你闷的时候有人给你逗乐子,你无聊的时候有人陪你玩,你难过的时候有人陪你分担。还可以跟你一起骂人阴人吵架打架,有什么不好?很划算的。”

千漪伴着手指数身边多个人的好处,男子不搭腔,仿似能看透人心的黑眸直直逼视她,让她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原因。”两个字从他薄唇吐出,已经带上冷意。

千漪咬唇,垂下头,又是好一会后,给了他答案,“柳姐姐说你是个寂寞的人,我想陪你。”

不然她总是心疼。

头顶,空气有瞬间凝滞。

及后男子声音从那方飘来,有些缥缈失真。

“为什么?”

“就是想。”

对方不说话了,这种沉默让千漪觉得很是忐忑。

她说了她的想法,可是他却不回答,那他是怎么想的?

同意吗?同意她陪着吗?还是对她这种想法嗤之以鼻不予理会?

咿呀——门开,男子脚步声离去。

千漪傻呆呆抬头看着空荡门口,随后立即追了上去,“行不行,你好歹个成为个答案啊!”

他什么都不说,她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说不行,你会放弃吗?”

“不会。”千漪异常干脆。

第一零九零章 狗皮膏药属性

男子像是早就料到她的答案,一点不吃惊。

千漪脸有些红。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那么厚脸皮的人。

但是,她就是很喜欢跟他一起。

在他身边会觉得很安心。

究其原因,千漪觉得,大概是因为他们曾经同甘共死。

当初两人吊在悬崖的时候,如果他真的要保命,以他的本事轻易就能把她扯开扔下去,但是他没有。

他任由她跟个无赖一样紧紧挂在他身上。

她对他,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便已经生出了不同。

不管他是吊儿郎当模样,还是面无表情冷森森的模样,在她眼里皆如是,她都喜欢。

莫名的,她心里生出一丝甜滋滋的味道,驱使她打着胆子蹭蹭跑上去,伸出小手攥住男子袖摆。

一如往常她跟他耍无赖的时候,这般粘着他。

薛青莲连甩开的力气都省了。

这麻雀有狗皮膏药属性,甩是甩不掉的,没必要浪费力气。

两人在另个包间谈判的时候,柳玉笙这边也不清净。

等薛青莲拉着人一走,钱万金立刻八卦上了。

“福囡囡,怎么回事?薛青莲这是被人霸王硬上弓了?”

风青柏举起茶杯轻抿,借此遮住眼睛,谁都没看到他眼睛里眸光轻漾。

柳玉笙给钱万金倒了杯茶,“那么八卦做什么?你是钱小金,是男人,男人那么八卦你也不怕人笑话?”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人生不八卦,等于白活一场。八卦能带来多少乐趣你不知道?要不红姨一隐卫,能变成八卦搬运工?”

某金振振有词,丝毫不觉得自己拉人下水为自己开脱的行为可耻,眼睛依旧噌亮看着柳玉笙。

“他们的事情我也不清楚,薛青莲比我们更早到漠城,我跟风青柏潜进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块了,你要是真那么好奇,直接问薛青莲去。”

“直接问他小爷不要命了?那丫除了下毒他就不干别的!”钱万金嚷,不甘心,又莫可奈何。

他们家小石头不在,他还真不太敢去招惹薛青莲。

打架的时候总不能薛青莲给他下毒,他拿钱砸薛青莲吧?那不是在挖他的肉么。

瞅着钱万金说话的时候几乎半个身子伏在桌上,离柳玉笙越来越近,风青柏手中杯子一放,伸手拎起某金后衣领,把他拉开,“你怎么会来漠城?”

钱万金注意力立即转了过来,瞪圆眼睛,“还说呢,还不是为了你们?说好去的西北,结果你们跑西凉来了,还杳无音信,家里不得担心?我怕你们在这里有事没人接应,跋山涉水运了两船的酒过来,才堪堪在漠城建起点人脉,正准备再把人拉拢拉拢好问问都城那边情况,没想到你们居然跑回来了。”

也亏得他们撞上那么凑巧,不然他得亏多少钱?

一想起之前为了拉拢边城人送出去的那些酒,钱万金就痛得不能呼吸,那都是钱啊!

早知道会在这里遇上,他还费那么大功夫干啥?直接在这酒楼蹲点,省钱又省心!

“你来得挺及时,现在我们估计是西凉的通缉要犯,就算改头换面,没有通关文牒想要出关也很困难,这个问题就交给你了,尽快准备一下,把我们送出去。”

“……”钱万金木着脸,想摸摸男子额头有没有发烧。

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他以为边城是他家呢?随便就能出去?

“做不到?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你来干什么?当累赘的?”

“草!小爷跟你说,你千万别激将小爷,爷生起气来你兜不住!”

男子长眸寡淡,朝他看来。

钱万金当即脖子一缩,“我爹也来了,在客栈呢,等吃完饭回去我跟他商量商量,尽快把你们弄走。”

为了加快人脉笼络,他跟他老子兵分两路分头跟边城的商贾邀谈,所以眼下才不在一块。

“钱伯伯也来了?”柳玉笙诧异,“钱伯伯肯定是不放心你,这才跟着一块来,我们这次的事情让钱伯伯跟着受累了,等回到南陵再跟他老人家好好道谢。”

钱百豪身为钱家老爷子,本该在京城坐镇,她没想到老爷子这次会一起来。

可想而知她跟风青柏被困在西凉的事情,让家里人多担心。

对此钱万金不以为意挥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先吃饭吧,吃完了晚上我们在客栈聚首。我刚才是借口落了东西在包厢才转回来的,不能逗留太久,不然待会掌柜的上来看到我这在只怕也会生出怀疑。”

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塞到柳玉笙手里,“想吃什么就点,咱不差钱,我先回去跟老爹通通气。记得,街对面的悦来客栈。”

楼梯下面已经隐隐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店小二送菜上来了,钱万金没再多说,闪人。

瞅着男子风一样掠出门,再看看桌上厚厚一叠银票,李春生生哭笑不得,拿着收起,“这家伙,是担心未免逗留西凉这么久,身上银子花完了吧?平时提到钱就跟守财奴似的……”

对自己人,却大方得不像话。

这就是钱万金。

傲娇的铁公鸡,只对自己人好。

风青柏长眸也氤氲上一层柔软,对身边女子的,也是对某金的。

生在皇家,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很幸运,他遇上了属于他的柳玉笙,遇上了看起来不靠谱不着调的钱万金,遇上了性格多变又重义的薛青莲,遇上了柳家人。

曾经受过的那些苦,在他的世界里虽然依旧留着重重痕迹,但是被渲染上更多的,是明亮色彩。

那些色彩,悄无声息磨圆了他的棱角,抹平了他的锐利,让他亦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变成他完全想不到的那种人。

外冷内热,重义,重情,拥有越来越多想要守护的东西,也被越来越多的人守护。

掌柜带着店小二端上了饭菜,薛青莲跟千漪也前后脚回来了。

没看到钱万金,薛青莲不见诧异,面色如常,等掌柜的走了,才多问一句,“那家伙呢?”

“吃完饭,去悦来客栈投宿,住上一晚再想办法离开。”风青柏淡道。

“这么快就要走了?”

第一零九一章 你能随传随到吗(4)

说话的是千漪,得知几人商量第二天就要离开,她面上露出诧异跟紧张。

极为明显。

“怎么?我们走我们的,你是圣巫族人,直接回圣巫族,不会被牵连。”薛青莲道。

他们逃亡是他们的事,跟小麻雀本就没什么关系。

说来这一路上,虽然小麻雀一直跟着他们,实际上是他们在拖累她。

她本就是西凉国人,还是圣巫族圣女,要是没有他们,她完全能光明正大走在西凉任何一个角落。

喜欢圣女的变态老皇帝已经死了,新帝还会不会延续老皇帝用圣巫族圣女来延寿的变态喜好,暂时不得而知,但是至少短时间内,千漪是安全无忧的。

她完全没必要跟着他们东躲西藏。

柳玉笙点头,“千漪,青莲说得没错,西凉眼下形势,我们不能继续再留在这里,你要是继续跟我们在一起,万一发生什么变故就会把你牵连在内,待会吃过饭我们叫辆马车,先把你送回圣巫寨。”

顿了下,柳玉笙又道,“你放心,以后总会有再见面的时候,千漪,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帮助我们,也谢谢你救了青莲。”

握住千漪的手,柳玉笙借此表达自己的感激。

千漪对青莲特别,她不是看不出来,但是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能不能安全出城,他们几人心里都没底,这种时候,不能由着千漪留下来,这会牵累她。

至于感情事,若是薛青莲有心,任何阻碍都不会成为阻碍,若是无心……强扭的瓜不会甜。

千漪还攥着薛青莲衣袖的另一只手悄然收紧,又慢慢放松,随后点点头,“好。”

她没有怪罪几人,柳玉笙松了一口气。青莲是千漪救的,虽然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方法,但是确实救了青莲的命,让他们免于继续受制善睐。而他们现在的作为,看起来像是在过河拆桥。

膳后,送千漪上马车,风青柏掏出一块令牌递给她,“这个你拿着,日后若有所求,可凭此来找我。允你一诺。”

薛青莲也没小气,解下腰间一直佩戴的玉佩塞到女子手里,“但有所求,除西凉外任何一国,只要是钱家跟柳家的店铺都能帮你传话。”

好歹是救命恩人不是。

拿着玉佩左右看了看,千漪眨巴猫眼,“要是我想见你,用这个玉佩你能随传随到吗?”

“……”薛青莲想将玉佩抢回来。

女子像是知道他意图,立即把玉佩塞进了胸前衣襟,还拍了下以确认保险。

“……”他真要抢,得摸大姑娘胸。

目送马车离开,三人立即往悦来客栈走去,定了客房后上楼。

钱万金一直在等着他们,几人进房没多久就找来了。

跟他一块来的还有钱老爷子钱百豪。

亲眼看到三人安然无恙,老爷子松了口气。

随后说起漠城现在的形势。

并不如他们看起来那般风平浪静。

“我们到这里一个多月了,本来预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在漠城打开市场,进而托关系进入西凉国境内部,只是我们没到多久事情就起了变化,”老爷子沉稳,说话更为切题,直接按下想要长篇大论的钱万金,抢先一步开口,“秦将军带了二十万大军压境,在西北码头往前二十里驻军,拉起边境线。这事情在边城引起恐慌,连带的影响了我们的计划。这件事情,现在应该已经传到西凉都城,新帝得知这个消息,势必会做出应对,想要离开这里得赶快,不然就走不了了。”

柳玉笙跟风青柏面面相觑,没料到他们被困西凉,最后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大军压境,拉边境线,风墨晗还没有这份见识跟魄力,应该是秦将军的指点。”风青柏一语道破。

风墨晗还太嫩,这么老辣的震慑方式,只可能出自秦啸手笔。

“王爷怎么看?”钱百豪问。

在他看来,这是南陵的越界,有利有弊。

他不知道风青柏作如何想。

“以前西凉神秘,紧闭国门,数十年不曾冒头,对周围构不成威胁,所以西北边境线慢慢的被各国忽视。现在南陵率先拉起边境线,而且是在三不管地带驻兵,西凉不会全无反应。”风青柏十指轻敲,“要么,他们会想尽办法抓住我们作为人质,迫使南陵退出西北,要么,就是受到震慑,将我们在西凉发生的事情一笔抹杀,当做我们从没来过。”

“我倾向于后者,新帝刚刚登基,脚跟未稳,这个时候如果跟我们南陵起冲突,对他没有好处。”柳玉笙道。

薛青莲也认同她的观点,不过他想得要更深一些,“跟南陵硬扛,是绝对吃亏的,现在东越跟北仓都等属南陵友邦,真要全面开战硬碰硬,西凉没有胜算。刚登基就有战事,西凉百姓能答应?他们安稳了几十年,只怕不会想变。”

西凉百姓安逸惯了。

安逸惯了的人,突然面临要打仗的局面,反应之激烈,就算是皇帝,也不一定能压的住。

“明天我们就想办法离开。”

钱万金终于能插上一嘴了,“这次来我跟老爹身边带了几个护卫,让薛青莲晚上赶一赶,弄几张面具出来,明天你们扮成护卫跟我们出城。”

“那原来的护卫怎么办?”柳玉笙问。

他们用护卫的身份走了,真正的护卫就得被留在这里。

“让他们在这里养老,爷给银子。”

“……”

话题终结者,柳玉笙白了钱万金一眼,直把他白得莫名其妙。

有些沉默的气氛,也因为女子这个小表情得了缓解,小小哄笑声回荡在圆桌周围。

风青柏笑过后,将女子素手拉过来在指间轻轻揉捏,“或许用不着把人留下来养老。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并不一定会延续古老的规矩。”

巴念敢弑帝夺位,证明他有野心。

有野心的人,绝对不会固守一隅。

那么他就要图变。

最先会做的,就是打开国门,恢复跟周边大国的邦交及通商。

巴念绝对不会让西凉一直默默无闻,否则,他就没必要在各国皇室掀起那么多风云。

第一零九二章 终于能回家了(5)

风青柏说的是或许,此时谁都不能确定明天出关会遇上什么事情。

短暂轻松过后,一行人洗洗睡。

唯有薛青莲苦逼的悄摸出了客栈,去购买做面具要用的材料。

地位太重要,他也很无奈。

这些人没他不行啊。

第二天,薛青莲是顶着黑眼圈出现的。

愤愤将三人再次改头换面,变作跟钱万金身边几个侍卫一模一样的脸。

调整面具的时候,嘴里念个不停,“知道爷的生平夙愿是什么吗?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爷就想混吃混喝当个逍遥人,为什么爷会遇上你们这些东西?我现在是发现了,沾上你们绝对没好事,麻烦一个接一个的来,回去以后你们都离我远点,我觉得你们全被霉神照拂过!”

风青柏眼皮子轻挑,“我们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谁?”

“爷会中同命蛊,那还不是因为你们被善睐给盯上了?爷是被你们牵连的!”

“给你下蛊的是薛仲。”

“……”无可反驳。

他妈好郁卒。

斜里,钱万金探手拍拍他肩膀,哥俩好,“你也别难过,你那个叔父估计很快就会死翘翘了,反正你的同命蛊已经解了,等他嗝屁,你就彻底解脱,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用不着愁眉苦脸。回去以后对爷好点就行。”

“凭什么?你是娘们啊你还要老子来宠?”

“你能这么早解脱,小爷是有大功劳的,知恩图报懂不懂?”他还没要他做牛做马呢。

“你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你要是敢对爷不好,爷跟你没完。你知不知道爷为你做了多少事情?漂洋过海的来这鬼地方亏银子,每天应酬拉关系爷还要灌酒醉得七荤八素!爷……”

“老子把你供着还不行!”

“那就没问题了,说话算话啊。”

薛青莲木然望天,他怎么会混来混去,沦落到这个地步?

一切准备妥当,一行人下楼,然刚刚退房完毕,客栈门口就突然冲来一大队官兵,将整个客栈围得水泄不通,把客栈掌柜吓得面如土色。

此时尚是早晨,城中人潮还不多,街边店铺小摊刚支楞起来,陡然见到这般阵仗,散落的百姓立即围靠过来看热闹,议论纷纷。

他们边城几十年没看到过这样的场面了,一准是出了什么大事,引人好奇之余还有隐隐的兴奋。

柳玉笙掌心有些冒汗,手不自觉紧握,随即就被包裹进一只干燥温热大手中,传递予她安心。

钱百豪辈分资历在那里,遇到这种状况并未显出慌乱,不着痕迹跨出一步,挡在了几个小辈面前。

现在还不知道官兵为什么会围堵客栈,虽然心里隐约猜测到恐怕是风青柏跟柳玉笙行踪泄露,但是官兵那边没人出声,他们自然不会主动上前暴露自己。

一时间门外门内行成对峙局面,空气紧张。

门内在观望,至于门外围了客栈又不动作的官兵在想什么,谁也猜不着。

风青柏柳玉笙几人装作跟周围的人一样,紧张惊惶,战战兢兢,浑然真正的小老百姓。

好在对峙没有持续多久,门外领头的官兵走了进来,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朝着钱百豪方向拱手行礼,很是礼待,“卑职乃是漠城守卫统领,奉命恭送南陵王跟南陵王妃出关,请!”

沉默。

无声蔓延。

最后风青柏带着柳玉笙,绕过挡在前面的人走出去,淡淡看着眼前守卫统领,“有劳。”

“卑职不敢当,王爷王妃请!”

风青柏没有说客套废话,一马当先,在官兵恭请中,带着薛青莲等人登上门口马车,往城门方向行去。

等马车跟官兵走出好远,人群才发出哗然。

“南陵王?南陵王妃?天哪!南陵皇室!”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我们漠城?”

“嘿!这个我知道!他们很早就来漠城了,大概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不过这事很是隐秘,老百姓收不到风声,我也是听在衙门当值的亲戚说的。”

“怪不得南陵商人会来我们漠城,说不定以后我们西凉也会开始跟其他国家往来了。”

百姓们的议论被远远落在后面。

都城那边动荡,传出来的仅仅是混进细作的消息,没有提过南陵王跟南陵王妃的名字,是以百姓们完全没把人跟事花上等号,真个以往南陵皇室只是到他们漠城观了一回光。

往城门的马车里,很是沉寂。

几人之间只有眼神交流,谁都没开口说话。

他们做好的计划全部暴露在对方眼前,没想到西凉皇竟然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算到了。

明明远在都城皇宫,却好像亲眼看到他们这些人做了什么一样。

谁都不知道,西凉新帝此刻是呆在都城皇宫,还是早就来了漠城。

但是能在风青柏等人到达漠城的第二天,准备乔装出关的时候,恰恰好的派了人来“送”他们出城,已经足够叫人心惊。

什么样的心智,才能那么精准的算到他们一举一动?

最让他们不解的,是对方明明看穿他们了,却没有将他们抓起来,反而大张旗鼓恭送他们走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薛青莲身子往后一靠,懒得想,用脑的事情有风青柏,“老子白熬了一晚上,草他先人玄祖父,早点知会一声不行?非要早上才揭晓谜底,老子把他记下了。”

钱万金也感叹,“这样也不错,我那几个护卫不用留在漠城养老了。”

都是有家有小的,真留下来……惭愧惭愧。

钱百豪脚尖悄悄踹了两人一下,示意他们闭嘴,别把沉重气氛打破了。

不合时宜。

没看王爷点着手指正在想事情么?

看到风青柏若有所思的表情,钱万金最后选择安静一下下。

风青柏遇上对手了,跟他一样恐怖变态,也不怪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他给他点时间,让他缓缓劲儿再去安慰。

马车到达城门,没停,直接穿城门而过。

随后厚重的关门声在身后响起,风青柏轻轻撩开了车帘子,眼前视野开阔,绿水青山,并不显得荒凉。这是西凉国境外的西北地带。

他们出来了。

“终于能回家了。”

第一零九三章 叫你爹去送死?不孝子!

一道城门,隔开境内境外之。

走出西凉国境的心情跟在境内截然不同,身上像是搬开了一座压迫很久的沉重大山,整个人变得异常轻松。

大家都知道,现在是真的安全了。

不管新帝巴念这样大张旗鼓把他们送出西凉打的是什么主意,现在对方都没有理由以及能力再抓捕他们。

“早知道不用我们出手,应该让你们先离开,我跟老爹留下来把生意谈完才是,已经都跟人说好了,就差最后交易没完成,银子没拿到手,亏了亏了。”想到那些还在别人身上的,马上就能属于自己的银票,钱万金心痛得滴血。

薛青莲当即嗤笑,“南陵皇商,南陵第一巨富,你还要盯着那么点银子捶足顿胸,至于吗你?丢不丢人?”

“谁会嫌银子多?我钱家能成为第一巨富,银子不也是一年一年攒起来的?你以为从天上掉的啊?说得自己多清高似的,有本事你卖毒药别收钱。”

“爷跟你情况能一样吗?不收钱爷喝西北风去啊?”

“你要是肯出手,一次诊金够寻常人家吃一辈子的,跟谁哭穷呢?”

当他不知道?一粒指甲盖大笑的药丸,薛青莲能卖上万金,搁他这装清流来了,鄙视。

“都闭嘴,扰人清静。”清越声线插进来,淡淡的,带着威慑力。

不过男子的威慑力在外人面前一点点就足够人瑟瑟发抖的,但是在钱万金跟薛青莲面前,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两人笃定他们怎么作妖,风青柏对他们也会雷声大雨点小,胆儿养肥了,蹦跶得越来越欢。

是以在风青柏开口后,两人对视一眼,立即达成共识,分从两个方向朝风青柏飞扑。

“福囡囡闪开,小爷要教训这丫的,让他重新学学什么叫敬长!”

“整天装相,动不动就对老子呼呼喝喝,功夫高了不起啊?老子毒死你丫的!”

在两人开口的第一时间,柳玉笙就往车厢里挪了位置,让出战场来免得自己被殃及池鱼,随后跟钱家老爷子好整以暇看戏。

漠城关口到秦啸拉起的西北边境线,乘坐马车至少需要半个时辰功夫,足够两造反的家伙被蹂躏几回了。

风青柏在车厢口坐得四平八稳,瞅着扑过来的两道黑影,冷笑一声。

卸、擒、摔、踏。

眨眼就把两家伙压在长凳上,车厢没有受到半点冲击。

男子在二人头顶凉凉吐出几个字,“不知天高地厚。”

钱万金跟薛青莲被摔得七荤八素,还杵在眼冒金星找不着北状态,乍听男子这么嚣张的话,顿时气炸。

“恃强凌弱,卑鄙无耻!有种放开小爷再来!”

“君子动口不动手,风青柏你这个小人,老子顾念兄弟之情没对你下毒,你居然把老子给摔了!脚丫子挪开!”

妈的,转眼两人就被压得死死的,武力值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失策!

这么小的车厢,风青柏这丫的到底是怎么施展得开手脚的?

两人兀自挣扎,试图以话相激能得到个翻身的机会,奈何某人四平八稳,根本当他们嘴里蹦出的话是放屁,慢悠悠换了个姿势,直接把两人当人肉垫子压着了。

草。

草他二大爷!

钱万金炸毛,“王八蛋,赶紧给小爷起开!重死了!”

薛青莲不甘示弱,“他妈的一个多月时间,敢情我们都是在逃亡,你一个人是在养膘!”

得不到回应,就知道男人是这种死德行,两人又不约而同看向柳玉笙,求援,“福囡囡——”

不等他们把话说出口,柳玉笙两手一摊,“男人的恩怨,我一个女人不好插手,你们慢慢解决,还有时间。”

绝望。

钱万金复又看向自己老爹,这是亲的了吧?“老爹——”

“帮不上啊帮不上啊,”钱老爷子一手捶腰,“老头子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解决,我这个老家伙不掺和。”

“你是不是我爹?看着儿子被欺压无动于衷?”

“叫你爹去送死?不孝子!”

“……”钱万金卒。

这方打打闹闹离漠城越来越远,漠城关口的城墙上,明黄身影负手而立,遥望逐渐消失在眼帘的马车,面上天生带笑,嘴角有若有似无的笑意。

只是若有人站在正面便会察觉,男子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皇上,真的让他们这么走了?”男子身后,统领模样的人脸上闪过不甘。

那可是南陵王。

在南陵只手遮天,也可说只手撑天的人物,是南陵能屹立不摇的中流砥柱。

人本来已经在他们西凉,这是他们的主场。他们想把南陵王永远留在这里多的是办法。

只要南陵王一死,南陵必乱,那是西凉最大的机遇。

他不明白皇上为什么最后会下那样一个决定。

眼睁睁把人送走。

失掉了这次绝佳机会,日后再想斩杀南陵王,只怕再无可能。

皇帝沉默一瞬,淡道,“不放人,秦啸二十万大军顷刻就能兵临城下,漠城这点兵力,守得住?”

“咱们可以调兵,严加部署,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就算今天我们能打败秦啸的二十万大军,把南陵王留下,之后呢?”皇帝侧转身,道,“师出无名,西凉会成为三国讨伐的对象,你不知?”

“……”

没有再多说其他,皇帝转身,缓步下了城墙。

他比风青柏等人先一步到达漠城。

并非是追击三人而来,而是接到了漠城信报,南陵大将军秦啸在西北边境驻兵二十万,拉起边境线。

这对西凉来说是个威胁,刚刚登基,他需要站稳脚跟,是以亲自过来一趟看看情况。

会发现风青柏等人已经到达漠城,不过是巧合。

薛青莲夜半搜集做面具的材料,泄露了行踪,这才有了早上那么一出。

南陵,尤其是南陵柳家跟东越皇以及北仓段王有故旧,他是一早知晓的,如果柳玉笙在西凉出事,东越跟北仓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到时候,西凉便是真的要凉透。

所以当初知道善睐跟先皇献计强留柳玉笙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愤怒。

想要对付南陵,什么人都能动,就是不能动柳玉笙。

第一零九四章 你拳头硬啊,你说了算

西凉新帝的纠结,柳玉笙等人浑然不知,知道也不会在乎。

此时马车已经到了边境线,远远能看到驻军营地。

而营地前,无数忙碌的身影,竟然是在……建城池?

柳玉笙发现这点的时候,心头抖了抖。

知道大将军威武霸气,但是她真料不到大将军率军在三不管地带扎营驻兵不止,竟然还心大的画地建城?

“秦将军这是要在西北边境建我们南陵的边城。”撩开车帘子往那方看,风青柏嘴角微挑起,眼底分明是叹服跟愉悦,“以前西北这一片是三不管,地界虽然算得大,但是极为贫瘠荒芜,加上西凉在外界人眼里太没有威胁性,所以这个地方无意识的被当政者忽略了,最多的,也就是各国有六方人员,会统统往这个地方塞。现在秦将军这一手,只怕很快东越跟北仓都会派人来打探,进驻城池,到时候,西凉日子可没那么舒坦了。”

“风青柏,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吧?我肯定没听错。”钱万金大为惊奇,风青柏那丫的什么时候显露过明显情绪?

“不可以?”

“可以,怎么不可以?你拳头硬,你说了算。”

钱万金跟薛青莲同时抚着脸上隐隐作痛的地方,对风青柏面上附和,暗地里咬牙切齿。

说好了打人不打脸,这丫的阴险,作弊,犯规!

几句话的功夫,马车已经到了南陵军营的警戒线,立即有人朝这边厉喝,“站住!什么人!”

之前撩开的车帘子并没有放下,只是车厢里光线暗了些,外面的人瞧得不甚清楚,加上风青柏、柳玉笙跟薛青莲三个脸上戴着的面具没有取下来,脸孔陌生,被这样拦着查问很是正常。

钱万金嘚瑟笑了一声,往车口探出脑袋,“是我是我,钱万金,自己人,赶紧放行啊。秦将军在不在,我们找他。”

随着马车近到眼前,拦路盘查的士兵看清了钱万金的脸,虽然顶着五颜六色,要认还是能认出来的,何况那一身金光闪闪俗到掉渣的衣裳,在他们南陵京城都成了钱少东家的标志了,加上还有钱家老爷子在,士兵二话没问,立即放了行。

在南陵,钱家跟南陵王府是什么关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怀疑谁他们都不会怀疑到钱万金头上去。

南陵大军来到西北的时间不长,边境线刚刚拉起还没成型,城池也是刚刚开始新建,但是驻军营地里面,却已经临时搭建起了一座驻军衙门,乍看有模有样。

一行被人领着走进衙门的时候,秦啸正在跟下属研究西北地图,琢磨将哪些地域圈进南陵边城。

乍见五人走进来,当先的人虽然没见过,但是钱万金跟钱百豪他是熟识的,当即挥退下属,赶在钱万金开口之前,上前拱手,“秦啸见过王爷、王妃。”

钱万金的嘚瑟被啪一下拍得七零八落,成功把人带出西凉,能不能给他个机会炫耀一下?

“秦将军,他们两个脸都变这样了,你到底是怎么一眼认出来的?”

“不是王爷王妃,少东家跟钱当家怎么会把他们带到驻地来。”

“就不能是我带了客人前来引荐?”

“若是要引荐的客人,少东家跟钱当家应该走在前头,而不是落在后面。”

“……”

风青柏跟柳玉笙、薛青莲三人撕下了脸上面具,钱百豪钱老爷子则对秦大将军歉意道,“让将军见笑了,我家这小子只长个子不长脑子,常闹笑话。”

“钱当家客气客气,老夫已经习惯了。”

会心一击,钱万金当场倒地不起。

这要是风青柏跟薛青莲怼他,他还能扑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反正他怎么作那俩丫的都不舍得弄死他。

自家老爹跟秦大将军,他拼毛?他爹得给他扣上十个不孝子的大帽子。

看着三人露出真容,秦啸一点不意外,着人奉茶,随即几人走到旁边坐下,“你们在西凉这么长时间,南陵那边一点信息收不到,皇上跟太后都甚是担忧,既然出来了,王爷王妃还是赶紧赶回南陵,至于这边的事情,我处理好后会给朝廷上折子,到时候只要派人来接手即可。”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虎符放在桌面,“这是我过来时皇上暂时交予我的,王爷回去可将虎符带回。”

这是开诚布公。

皇上将能掌三军的虎符交给他,那是事急从权,是南陵王被困西凉的无奈之举。

但是现在南陵王安全回来了,虎符也没必要再留在自己手里。

风青柏只往虎符看了一眼,便推了回去,“既然皇上将虎符交给将军,那是皇上对将军的信任,将军收着便是,现在整个南陵最有资格跟能力统领三军的,也唯有秦将军一个。本王亦信你。”

风青柏话语淡淡,但是神情郑重认真,可见他说的并非违心之论。

秦啸眼里不可见的滑过欣慰,手下却是将虎符再推回来,“南陵人才济济,将才无数,总有人能胜任这个位置。老夫已经老了,想安安稳稳回京养老,安享晚年。这些要拼要冲的事情,留给后生吧。”

风青柏视而不见,甚至不再跟他说话,反而转向身边女子,“西北地图挺大的,定下客船回南陵前应该还有点时间,我带你四处转转?在西凉一刻不得放松,出来了,权且先散散心。”

柳玉笙莞尔点头,“好。将军在这里驻军,码头那边应该也安排了自己人吧?订船的事情就劳烦将军了,我们在四处走走转转,晚些回来。”

打了照面,报过平安即可,接下来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指手画脚,那是国事,留给当值的人去筹谋。

一听要去散心,钱万金立即凑过来,“散心我也要去,小爷这段时间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的,怎么也要找补回来。有个地方咱必须去。”

“什么地方?”

“西北流放之地。”

“……”说起流放之地,柳玉笙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当初斗倒了京城柳家之后,柳家跟傅家被集体流放的地方么?竟然就在这片三不管地带?

第一零九五章 打劫?我真是太喜欢了

知道柳玉笙想到点上了,钱万金眉毛一耸一耸,“咱不舒坦的时候,去看看还有更加不舒坦的人,那咱心情立马就能变好,是吧是吧?福囡囡,去不去?”

柳玉笙严肃认真,“去。”

她都已经快要把柳家傅家遗忘了。

不过既然难得来到这里,路过了不去看看多不好意思。

不礼貌。

几人说定就走,完全不给脸色沉沉的秦大将军开口的机会。

待得几人快要走出衙门门口了,秦大将军才垂眸看着又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虎符。

生平头一次觉得这东西烫手。

他之前那些话不是欲擒故纵,他是真的不想再拿这东西,他真的想回南陵养老。

呆在京城每天他都能进宫一趟,当教头的时间很是自由,偶尔给挑选出来的将才做做指点,其余时间他想干什么都行,再不用每天对着边境地图研究战术,不应每天安排巡卫防备敌袭,不用隔三差五召集副将制定作战计划。

日子从未那么轻松过。

最重要的是,在京城他天天能见到阿满。

他现在是真的心甘情愿移交兵权,怎么还不行了?

怎么还甩不掉了?

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老将军再深的城府,现在也一肚子火气。

你们都不要的虎符,我就乐意要?

“风青柏,我话还没说完!”

把虎符拿回去!

要不是顾忌这里是军营,不能把那句话堂而皇之喊出来,以免在军营引起震荡,他真的会不管不顾把虎符扔风青柏脸上去。

吃定他了还?

耍无赖?

无赖风青柏听到身后那声咆哮了,跟他家笙笙相视一眼,两人走得更快。

当没听到。

整个南陵真的没有人比秦啸更适合拿那枚虎符的。

南陵形势已变,秦将军早就被他们吃的死死的,还有什么要防的?

顶尖人才不用,纯属浪费。

“看到没?这就是没良心的。以后跟这夫妻俩打交道,任何时候都得留个心眼,不然他们现在不挖坑埋你,以后也会挖坑埋你。”薛青莲结案陈词。

钱万金深感认同,“秦将军可怜,好容易卸甲留任,能在京城养老了,最后竟然又被拎出来了,以后势必还得为南陵做牛做马。惨,太惨了。秦将军今年得有六十了吧?”

“应该差不多。”

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惨啊。”

无良夫妻充耳不闻。

死道友不死贫道,南陵有大将军坐镇,可保安稳无忧,这样他们俩才能回杏花村过逍遥日子。

不然,什么时候是个头?

再者说,秦将军也不是拿了虎符就得守在这里不回去,等这边事情安定下来,朝廷派了人来接手,大将军就能回朝,跟以前不会有什么变化。

要说一定有,那就是大将军为了尽快丢出烫手山芋,会更加不遗余力的培养接班人,以便最短时间内接走他手里的虎符。

到时候大家就能一块欢欢喜喜过日子,没毛病。

上马车,离开驻军营地,一行人开始了西北流放之地一日游。

“以前只听说流放之地很乱,集合三教九流,多是从各处被流放过来,或者是犯了事逃亡过来的,我们这样大摇大摆的坐马车进去游览,会不会被打劫?”柳玉笙天马行空。

三不管地带,混乱之地,抢劫打劫不是没可能的事情。这里多的是穷凶极恶之徒。

“打劫?”薛青莲懒洋洋的躺着,位置不够大,他也不拘,头枕钱万金,脚搭风青柏,二大爷似的嗤笑一声,“我真是太喜欢了,车夫大哥,往最乱的地方走。”

无辜车夫,“……”我只是收了一点点银子,没打算卖命。

钱万金交代老爷子,“老爹,你要是怕的话,待会往里面躲。”

钱百豪想拿鸡毛掸子,他本来就打算这么做,现在被混小子说出来,他还能做吗?

不能,因为他是长辈,贪生怕死瑟瑟发抖?他丢不起那人。

臭小子,不是亲生的!他钱百豪的儿子绝对不会这么蠢,还坑爹!

流放之地,几人并不熟悉,但是艺高人胆大,往哪走他们都不怕。

最怕的是车夫大哥,在马车即将进入流放之地的时候,他真不敢往里走了,最后心一横,“几位爷,要不你们把我这马车买了,自己驾着进去吧?我真不敢去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就指望我赚点车马费过活,求各位爷开恩哪!”

“……”

钱万金不干。

一辆马车买下来至少几十两银子,他们以后又不搁西北落地生根,玩这一回就走人了,马车不可能带走。

一次性用品,花他几十两,他不亏?

他钱小爷从来不干亏本的买卖。

车夫是哭着继续往里走的,车里有位大爷懒洋洋扔给他一句话,“继续往里走,还是现在肠穿肚烂,自己选。忘了告诉你,爷是鬼医,专门给人下毒的,听过爷的名号吗?”

这俩货威逼车夫的时候,柳玉笙没吭声,用沉默表明自己跟这俩不是一路货色。

她还有良知。

至于风青柏跟钱老爷,两个都装耳聋,周围人说了什么,他们完全听不到,四平八稳。

“哎哟,这就是流放之地?真的很乱,大街上打架呢!薛青莲,别躺了,压得老子腿都麻了!赶紧起来看热闹!”抓着薛青莲脑袋把他揪起来,扶着他脑袋靠近车窗口,钱万金不忘另一只手去撑开男子眼睛,“自己睁开眼睛看不行?还要老子帮你睁眼,你干脆懒死得了!”

“打架而已,有什么好看的?要是敢过来打劫我们,那才是好戏。”薛青莲先翻了个白眼,才朝外面看去,冲着街上凶神恶煞围殴的几个大汉喊,“诶,那边那几个,打劫吗?南陵第一皇商,贼有钱,抢不抢?”

一手捅捅旁边的人,“钱小金,数数身上多少银子,报个数。”

钱万金一口老血堵在心口,好一会之后猛地掐着薛青莲脖子用力摇,“薛青莲卧槽你大爷!你敢阴老子!告诉你老子身上少一个子儿老子跟你死磕!”

柳玉笙扶额,“风青柏,能把这俩货扔出去吗?太丢人了。”

第一零九六章 人傻钱多

车里的人没被扔出来,车夫大哥先哭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流放之地,他们这种赚辛苦钱的良民,若非逼不得已一辈子不会进来的地方。

到了这里小心翼翼还来不及,后面那俩竟然主动叫人来打劫?

疯子!有病!

混乱街道上,听到奇葩喊话的人已经纷纷看过来,那种看傻子中还夹带冒绿光的眼神,让车夫大哥无数次想要弃车逃走。

车厢里,风青柏给了俩货一人一脚,钱万金还额外得到老爹眷顾,脑门上多了个包。

钱老爷子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在商场那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愣是被薛青莲神来一笔气得眼角狂抽,但是那不是他儿子,他不好上手,只能狂拍蠢儿子脑袋出气。

可怜了钱万金。

柳玉笙不屑与两货为伍,趴到另一边车窗往外看,这里虽然是流放之地,处处可见恶斗,但是却也有属于这里的独特的民生体系。

比如在流放之地富有恶名的人,聚集在一起,建成了流放之地赫赫有名的流放之城,就是眼下他们闲逛的这里。

这些柳玉笙是听风青柏暗下科普的。

流放之城没有衙门,朝廷曾经派过人来治理这里,结果每个过来的官员都没有好下场,最后没人肯再过来,加上朝廷对这边本也不重视,渐渐就成了三不管地带。

“哎,那边看着像是衙门,是不是?”在马车缓缓驰过的街道一侧,柳玉笙看到了疑似衙门的建筑物,但是门前没有挂着衙门牌匾,面前石狮子有一对,一个断了尾巴,一个少了半边脑袋。

风青柏朝外看了眼,点头,“没错,是以前建起来的衙门,后来被流放之地的人抢占,里面下载住的应该是流放之地名气最高的人。”

这个名气,不用想,肯定是恶名。

柳玉笙额头冒汗,连衙门都敢抢来做私宅,可见这里的人凶狠到什么地步。

不怕死啊。

“聚集在流放之城的人五花八门,草莽、强盗、通缉犯、杀人越货的、小偷小摸的,什么人都有,除了这些人之外,其实更多是一些被流放过来的官眷家奴,这些人全部汇聚到一起,成了流放之地的原住民。”风青柏淡道。没有进一步解释这里的弱肉强食,不用说,车厢里的人也都知晓。

这是在哪个地方,都脱离不了的生存法则,只不过流放之地显得更为残酷罢了。

钱万金跟薛青莲闹了一番,此时已经恢复半正常人状态,看着街边破旧的建筑,街上混乱萧条景象,啧啧摇头,“真是太破败了,太乱了,来了这里,才能真正理解流放两个字啊。福囡囡,你说我们的酒卖到这里,能不能赚?”

画风转变极快,前一瞬还在感叹,下一瞬立即想到自己的生意。

不用柳玉笙回答,他老爹直接大耳刮子扇下来,“赚钱?在这里你想赚钱?你要是嫌咱家钱多你就把生意开到这里!”

在流放之地赚钱?赔不死你!

“怎么就不能赚了?不赚钱,街边会有人开店铺?难道他们都是来这里找赔来了?”钱万金不服气。

“人家敢在这里开,那都是流放之地扛把子,后面有人的!你一正正经经的商人,你来这里只有给人送钱的份,蠢货!”

“我后面还有风青柏呢!”流放之地扛把子能跟风青柏比?把他们加起来不够风青柏一把黑的!

风青柏启唇,一句话掐灭他的幻想,“远水救不了近火。”

“……”钱万金还是不甘心,想要再挣扎两句,马车突然停了。

猝不及防,要不是风青柏那丫伸腿拦了下,他得摔个狗吃屎。

“车夫大哥你干什么呢!”

“各各位手下留情,我只是赶车的我身上没没钱——”外面是车夫大哥快哭的声音,显然这话回答的不是钱万金。

有情况。

本懒洋洋跟睡不醒似的薛青莲,眼睛噌一下睁开,贼亮。撩开车帘就朝外面的人道,“打劫呢?”

车夫大哥摔下车头,爷,您真的要那么欣喜?

车帘打开,看清了外面情况,柳玉笙扶额,这下薛青莲如愿以偿了,刚才那一声吆喝,人家现在真付诸行动了。

车外面呼啦啦围了十几个人,全是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确实狼,还在大街上呢居然一点不避讳,说抢就抢。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这一行都是生面孔,一看就知道在流放之地是没后台的,加上还能坐得起马车,在流放之地恶民眼里,就像误闯进狼群的小白兔,不吃他们吃谁?

再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对这种现象司空见惯似的,一点不惊讶。有些未免被波及稍稍走远了点,还有些则是拎了凳子棍子板砖站在四周,等着趁火打劫。

同一时间外面的人也在打量车里几人,心下心惊又警惕。

在场都是拦路抢劫的老手,对于被抢的人会是什么反应一清二楚,眼前五人显得太淡定了。

这种人要么是身手好,要么是有靠山。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扮猪吃老虎。

不管是哪一种,他们竟然拦了就不能退,否则以后也别想在流放之城混了。

“你们都上赶着求打劫了,我们怎么能拒绝呢?银子交出来。”为首的彪形大汉把手一伸,要银子的动作。

见状薛青莲咋了下嘴巴,光棍的两手一摊,“我没银子,我很穷的。”

随即又把藏在他后面的钱万金拉出来,捏着某金的脸,“你要钱找他,人傻钱多,要多少都有。”

“薛青莲我操你大爷,出卖兄弟,卑鄙无耻没下限,这笔账小爷给你记下了。”钱万金翻着白眼,话说的狠却没见生气,反手也掐上薛青莲的脸,“我有银子他有药,你们是不是都要啊?过来拿。”

柳玉笙对这俩无语了,风青柏轻轻揽着她,淡然看那俩演戏。

钱家老爷子更狠,两眼一闭,干脆装睡,眼不见为净。

戳了下男子胸口,柳玉笙低问,“真让他们这么玩?”

“估计在西凉憋坏了,随他们去吧,反正这里都不是好人。”

“……”

这是要翻天的节奏。

第一零九七章 横着怎么走?

外面你来我往的,两方已经开始口战了。

“废话少说,赶紧交银子,安分点我还能保证你们安安稳稳走出流放之城!”

“你们想要多少?能不能打个折?”

“哈哈哈,我说兄弟,你们不会是误闯进来的吧?知道流放之城是什么地方吗?

“不是,我银子太多,怕压死你们,要不你们再叫点人来?十几个,不太够看啊。”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听到天方夜谭似的哄笑,拦路大汉朝左右两方一挥手,“他们说我们人少,来,都过来,让他们看看到底少不少!”

周围手执棍子板砖的人一下围了上来,乌泱泱一大片把马车堵了个严严实实,柳玉笙看到夹在人群中的竟然还有九岁、十来岁的小孩儿。

“……”

而且这架势,估摸着一条街的人都堵上来了。

不止她心惊,薛青莲跟钱万金两个家伙也抽了脸。

他妈这是全民强盗吧?

玩大了。

他们难道要跟全城人作对?

“风青柏——”

“自己惹的是事,自己解决。”

“咱可是兄弟——”

“没事的时候是兄弟。”

薛青莲跟钱万金那个呕,咬牙切齿。

钱万金更是一怒之下把薛青莲给踹下了车,“既然是打劫就专业一点,架还没打呢能要到钱?搞定这丫的再说!”

因为对钱万金全无防备,薛青莲真个被他一踹给踹进了人堆,不费吹飞的。

气笑了,“阴我?钱小金你好样的,你给爷等着!”

他想骂王八蛋来着,最后忍了回去,给钱家老爷子点面子。总不能当老子的面骂了他儿子,还把他讽成乌龟王八。

“他妈的你们玩老子呢?”看几人你来我往自个说得欢,浑然没将他们放走眼里,劫匪怒了,扬起手里武器就往薛青莲脑门上砸,“来了流放之城还敢这么嚣张,老子让你们竖着进来横着也走不出去!”

劈手,躲过一块板砖,薛青莲顺手拍上劫匪面门,看着劫匪顶着一脸血软绵绵倒下去,丢了板砖嗤笑,“横着怎么走,走个我看看。”

干脆利落的狠劲让周围静默了一瞬。

钱万金鼓掌,“薛青莲,继续,揍他丫的,谁以为老子人傻钱多就走谁!”

“滚犊子!”

周围人又动了,齐齐变了脸色朝薛青莲扑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流放之城,哪天不见血?哪天不见狠人?

这才是他们的日常!

因为人太多,在外围的挤不进去,打不着薛青莲,手里棍棒全往马车上敲。

“王八羔子,来我们流放之城装大爷来了?滚下来!”

“滚下来!滚下来!”

车厢里,柳玉笙靠着风青柏,对外面呼声充耳不闻,只是车厢不停被敲打发出的噪音有些吵。

风青柏跟钱老爷子就更加淡定了,完全没把这点阵仗看在眼里。

等薛青莲打完了,他们就能继续走了。

然外面的人也不是蠢的,马车车帘撩开,一眼能看清里面的人。

因为早上乔装打扮,除了钱万金跟钱老爷子之外,柳玉笙三个穿的都是很普通的衣裳,撇除气质不谈,真看不出一点有钱人或者当家权贵的样儿。

如此流民岂非怕?

薛青莲守门的功夫,车里人开始不得安宁了,有人从车窗往里砸东西!

要不是风青柏出手快,石头砖块立即就能砸伤几人。

正对车厢的有人犹不藏知死活,眼睛瞄到了柳玉笙身上,兴奋叫嚣,“把他们拽下来!车里那娘们长得不错,细皮嫩肉的,拉出来大家一起——”

爽字没能说出口,众人便见车厢里射出什么东西,正正砸中喊话的汉子。

鲜血顺着汉子嘴巴流下来,同时落下来的还有几颗牙齿。

待汉子扑到在地,旁观才有人发现,汉子后脑勺,破了洞。

嵌在那里的,赫然是露出一角的石块。

这是被人用石块从嘴巴到后脑勺射了个对穿,已然死绝。

打得火热的场面再次死寂下来,很多人眼里露出了恐惧,不自觉后退。

“拽谁?”车厢里,传出清越好听的声音,落在众人耳里,却只觉浑身泛出寒意。

没人敢吭声。

怪不得这些人被围攻还能那么有恃无恐,仅凭这一手,他们这些临时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就断然不是对手。

而且还有让他们更惊慌的。

那个叫薛青莲的男子本来被无数人围在中间,连头都看不见了,这样被群殴不死也得重伤。可是眨眼间情势就变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在男子身周的人,也不见被打,然而却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人叠人。

场面极是壮观。

男子一直挂在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犀冷,“爷叫你们劫财,你们就只管冲着财来,居然敢给自己加戏?想劫色?”人群再度后退,摇头。

努力跟地上要劫色的死人划清界限。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既然是跟他一道的,那就是一丘之貉。爷挨个的招呼!”

钱万金已经跳下马车,从某僵硬路人手里抢过一根棍子,逮着人就揍,“流放之城怎么了?流放之城的人就能为所欲为了?劫财?小爷是不是真人傻钱多?劫色?撒泡尿照照自己德性,你也敢想?王八羔子,做人还没底线了?以前你是哪的?你又是哪的?没少干烧杀抢掠的事情吧?是不是?是不是?他妈的赶紧给老子招,老子好为民除害!”

中了薛青莲毒药,这些人几乎全无反抗之力,但是钱万金打得毫无压力。

来流放之地之前,几人就预料到城里会有多乱。

打架抢劫争地盘只怕所见不会少。

他们也没指望这些流民会有什么底线。

但是当着他们的面想染指福囡囡?他妈他让他死三个来回!

地上流民此时哪还察觉不到自己是中了药,虽然震慑与车内男子露出的那一手,但是为恶本性早就根深蒂固,挨着揍,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开了。

薛青莲没吝啬,群撒致哑粉。

“爷说了,爷这有药,你们应该信的。”

第一零九八章 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薛青莲的话让周围人绝倒。

你说有药,没说是这种有法!

可惜都不能开口说话了,现场很是死寂。

离得远些的没中药的,能说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说。

枪打出头鸟,何况对方的手段,他们根本惹不起,跳出来找死吗?

人群中也的确有个死人,然流放之城的人包括夹在人群中的小孩对此都没有过多反应。

不稀奇。

流放之城天天有人死。

风青柏把口出秽言的人一招弄死,大震慑。薛青莲跟钱万金也揍了个痛快,鸣金收兵。钱家老爷子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对外面乱七八糟的状况视而不见,极是淡定。

最后就连爬到马车底下的车夫大哥,都颤巍巍钻了出来,缩在车旁看戏。没那么慌了,他载的原来是一车子高手。

荒唐的拦路抢劫宣告结束,马车再次起行。

越过还躺在地上的人时,柳玉笙不经意往外看了眼,对上躺着的人中一双偷窥过来的眸子,发现被看到了立即把头低了下去。

干枯暗哑的头发,打了补丁的粗布衫,手里还攥着一块半掌大小的砖头,是名女子。在马车擦过去的时候,人群另一边彪形大汉跑过来,扯起女子头发就往店铺里拖,女子忙挣扎,哭着啊啊求饶。

柳玉笙收回视线,面上仍是淡淡的,对刚才那一幕没有多余反应。

“怎么了?”身边男子问,他对她的任何微妙变化都极为敏感。

听得他问,钱万金也倾身过来,“福囡囡,你是不是还生气那人嘴巴不干不净?不气啊,风青柏已经帮你报仇了。”

“有什么可气的,都归西了。你要是还不舒服,我把流放之地男的都弄成太监?”

薛青莲话音刚落就挨了风青柏一腿,敢怒不敢言。

是他嘴快,他绝对不是在调戏福囡囡,他说认真的。

一个城嘛,对他来说不难,在水源下点药,能保终生不举。

知道几人担心自己,柳玉笙莞尔,“只是刚才看到个有点脸熟的人,兴许认错了。”

“傅家的?”风青柏挑眉,一听柳玉笙这般说,他就猜到她指的是谁。

“傅玉娴吧?你那眼力不可能认错人,肯定是她。”钱万金直接说出来,甚是不以为然,“不过她怎么样跟我们没关系,要不是玉筝,谁认识她呀。”

他还没说傅玉娴活该呢。

当初为了侮辱玉筝下的阴毒手段,现在想起来他依旧觉得,傅玉娴还好好活着,是便宜她了。

有了大街上那场震慑,一辆马车把流放之城的人打得鼻青脸肿,当间还死了一个人,接下来的游城很是顺利。

没有再遇上悍匪。

薛青莲觉得很寂寞。

在寂寞中,马车转回南陵驻扎营。

小半晌功夫,秦啸已经帮着联系好了船只,很是神速。

膳后稍作道别,一行五人赶往西北码头,片刻不多做停留。

都归心似箭。

尤其柳玉笙。

她想柳家大院,想俩豆儿,想皇太后小风儿,想王府。

秦啸没有为他们送行,只在一行人走后,拿出怀里虎符看了下,最后又带着嫌弃的收起。

被吃定了,短时间内这顶沙场烫手山芋丢不掉。

他倒是想把虎符偷偷塞进几人行李当中,可惜身份使然,他干不出那么幼稚的事。

只能等回朝后再想办法了。

从赶往码头开始,柳玉笙小脸上笑意就掩不住,是不是撩起帘子往外看一眼。

“想家了?”手被男子握在掌心,揉捏,他现在越来越喜欢这般,时时能碰触到她。

女子朝他嫣然一笑,“想,你呢?”

“想。”他点头。如果说坦白的,他并不是很想,因为她一直在他身边。

如此就够了。

至于家中多出来的两豆儿,这段时间,他只在女子提起时,脑海里划过那么一两次,对着他龇牙流口水的脸。

他不想。

那俩祸害天天想着怎么整他,恃幼逞凶。

风青柏眸子微转开,无声冷笑,现在念着他年幼,不急,豆子总有长大的时候。

女儿?女儿是被巴豆带坏的,账一并算在巴豆头上。

遥远京城养心殿里,被人惦记的豆儿用力打了个喷嚏,把皇太后给担心得立即召了御医,豆子反抗无用。太小,话说不囫囵。

马车停在码头,柳玉笙多付了车资,车夫大哥眉开眼笑道谢,随后立即驾车逃也似的离开。

银子确实拿得多,但这是用命挣来的,以后,他再也不想遇到这几个人了。

客船停泊在码头,船帆上赫然写着漕帮的标志,甲板上,船家躬身站着,就等他们上船。

几人相视一笑,举步。

蹭蹭蹭,后头,有急促脚步声接近,这点声音并未让几人停下脚步,甚至没人往后看,只以为也是赶着要搭船的人。

“薛青莲,柳姐姐,你们等等我!”熟悉的声音。

刚刚踩上甲板的几人豁然回头,那方跑来的不是千漪是谁?

薛青莲莫名的,背脊爬上一股极为不妙的感觉,有种冲动,想将踩着木梯爬上船来的女子一脚蹬回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他问。

“我跟你们一起去南陵啊。”他一个犹豫,女子已经跳了上来,再想瞪也晚了,“你们放心,昨晚回去我跟长老还有寨子里的人都道过别了,他们不会以为我是被人拐走的。”

薛青莲抓狂,“没人拐你,你卖不了几个钱,你回去吧?”

“不行,我都来了怎么能再回去?我回去了以后谁陪你?”

“草!老子不用你陪!你哪来的自我感觉良好!”咆哮莲。

女子歪着脑袋笑嘻嘻的,等他咆哮完了,跑到后面闷笑看戏的柳玉笙身边,“柳姐姐,初入南陵,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好。”柳玉笙笑道,“欢迎到南陵做客。”

“不是做客哦,既然我是薛青莲未婚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我也是半个南陵人。”

哆嗦着手指指上自说自话的人,薛青莲生平头一次如此失态,“能不能把她赶下船?能不能?他妈这是块狗皮膏药吧?你是谁未婚妻啊!”

第一零九九章 哎哟喂耳朵要掉了(6)

“你在长老面前亲口承诺的,以后会好好待我,在我们圣巫族,守护者说出的话要是不算数,一辈子都要倒大霉。”千漪很是认真的跟咆哮莲讨论归属问题,眼底闪烁狡黠。

薛青莲暴走,“哈哈哈!笑死老子了,一辈子都要倒大霉?哎哟我好怕啊,爷是吓大的!小麻雀你可以啊,你他妈这是骗婚,骗婚你知道吗?!”

当初如果他知道为了一时省事答应她的提议,会给自己惹来这么个牛皮糖,他宁愿过劳死他也不懒那一回!

一旁柳玉笙几人不掺和,偷偷转进船舱,跟钱万金两个捧着肚子无声大笑。

薛青莲那货,遇上对手了。

回南陵的旅途,因为多了千漪,异常热闹。

每天客船上都鸡飞狗跳的。

懒货薛青莲没法懒了,天天打起精神跟小麻雀斗法,奢望在踏上南陵国土前,能把这快牛皮糖扔回西凉。

千漪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抗拒,每天变着花样的掏出自己带的珍藏——各种毒虫毒蛇身上取出来的毒液。

旨在告诉某莲,她是很有用的。

他不是喜欢研究毒药吗?她随时能给他提供材料。

她将会是他研究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好帮手。

两人斗法的时候,柳玉笙跟钱万金最是兴致高昂,看得津津有味。

有这俩在,一个多月的航程,一点不寂寞。

只有风青柏,脑子里偶尔会闪过弄死这俩货的念头。

他喜静,而且,最是讨厌有人跟他争夺女子的注意力。

小黑本上,又记下薛青莲无数笔。

杏花村的清晨,一如既往宁静祥和。

各个宅院里时而传出洗漱声,倒水声,晨起的人们嬉笑交谈声,伴随灶房里飘出来的炊烟味道,交织出岁月静好。

走在村庄小路,听着这些声音,闻着那些味道,人心不自觉就会变得很宁静,像是在这一刻,被洗去心灵的喧嚣。

柳家大院,早起的老婆子第一时间打开大院门,然后才开始洗漱,完了把洗脸盆里的水倒到墙角,回灶房忙活。

村子里人起身之后,都会把院子大门打开,这是民风。

随时欢迎村里人过来串门唠嗑,在这里,人跟人之间没有生疏防备,更不会有大城镇里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冷漠,这里一家一户形成村落,就是个大家庭,都是自己人。

跟俩个儿媳妇忙活出早饭,老婆子大嗓门吆喝家里其他人起床。

现在已经是九月了中了,再过半个多月便是稻田丰收的时节,越是这个时候庄稼越要伺候精细,待会吃完饭,家里老爷们就要去田地里看水。

最先起来的是柳大柳二,就住在堂屋,拉开房门就是大院,紧跟是酒老还有魏蓝魏红夫妇,最后柳知秋打着哈欠,脑袋搁在媳妇柳慕秋肩膀上,闭着眼睛由她带着,一步一挪走出来。

杜鹃手在衣摆上擦了擦,两不上去拧起混小子耳朵,“懒死你得了,见天欺负慕秋性子软和,你这身板搭她身上,她还能走得动路啊?”

“娘,知秋哥哥不重,您轻点,轻点!”柳慕秋心疼的求情,比柳知秋叫痛的声音还要快一步。

瞅着柳知秋耳朵被拧得都快转半圈了,跟拧在她身上似的。

“娘,哎呀哎呀痛死我了!您撒手,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下次我自个走,哎哟喂耳朵要掉了!”柳知秋龇牙咧嘴,一张脸挤成苦瓜,嘴里鬼吼鬼叫的,却没有去拨开妇人的手。

他力气大,真要去拨,得弄疼老娘的手了。

到时候可就不止是拧耳朵那么简单了,家里但凡能拎得上手的武器,全都要招呼到他身上来。

家里娘们都是宝,这是家规,死都得宠着!

杜鹃哼一声撒手,见混小子耳朵发红了,总算肯绕过他,“赶紧洗漱去,慕秋也去漱口洗脸,吃早饭了。不赶紧着,一会要抢没了啊。”

“靠!”柳知秋最后一丝迷糊迅速飞走,拉了媳妇赶紧把自个捯饬赶紧,冲进灶房。

里面几个吃货果然没等他们,奶奶最拿手的炸春卷,那么一大盘子,就剩一半了。

“留点留点,这还有俩没吃呢!”

“还有呢,着急什么,你跟慕秋就两人,给你们一人留一个,去盛粥。”酒老飞快又往碗里夹了几个炸春卷,表情很有长辈的一本正经。

“道貌岸然,酒老你又坏了!”

“什么叫又坏了,老头子我一直这么坏。再不赶紧,最后俩都不给你留。”

柳知秋拜服,二话不说先吃,一个炸春卷咬一口,再放回盘子里,然后慢悠悠去盛粥。

“吃吧吃吧,我尝过了,奶奶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没退步。身为小辈该礼让,你们尽管吃。”有口水了哦,只要你们吃得下,我肯定大方。

老爷子、柳大柳二脸色齐齐刷的一下发黑,手里捏着的筷子蠢蠢欲动。

柳慕秋走过来,捧起那碟被啃过的炸春卷,乖巧一笑,“爷,大伯,爹,酒老爷爷,蓝叔红姨,知秋哥哥淘气,下次我好好说他,你们别生气啊,不然等吃完早饭我就好好教训他去。”

“……”长辈们恼过后,好气又好笑。

也就慕秋丫头这么惯着混小子,不是她求情,混小子屁股都得多开几次花。

吵吵闹闹,灶房的饭桌上热闹得紧。

饭刚吃完,门口就响起路过村民吆喝的声音,“大林,二林,看水去了!赶紧出来!”

“天天那么早,去晚点能怎么地?我这刚吃完早饭,你们踩着点来的吧?”柳二院子里笑骂,拎了农具跟大林一起往外走。

“早什么早?昨儿不是跟下坡村那帮混子约好了看完水帮他们起鱼塘去,待会顺便往青河那边走,估计人已经等着了。”外面一群人说说笑笑,杵在大院门口等两人出来。

笑声中,隐约听到有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

“哎哟喂,这么早,是谁来了?不会是知夏吧?”大家伙立即朝马蹄声方向看去。

村子里但凡有马车来,必然是来柳家大院的,是以众人一猜,就往知夏身上猜去。

来柳家大院的,有马车的,除了囡囡、钱少东家,最频繁的也就剩下知夏了。

这个时间回来,知夏的可能性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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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完成,虽然不多,哈哈哈,晚安小妖精们。某橙要睡觉充电去了,头晕晕。月底了啊,求一波月票,不上心不行,你们都开始潜水了。

第一一零零章 回家

马车到达大院门口,去看水的人还没走,等着看来人是谁。

柳家大院里人也走出来了。

柳知秋一看到马车就知道回来的不是大哥,衙门马车看了那么多次,长的不是一个样。

而车里,没等马车停稳就传来女子欢快声音,“爷爷,奶奶,爹,娘,二叔二婶,我们回来了。”

素手撩起车帘,露出女子眼如弯月的笑脸,脸上亮色驱散了眼底疲惫。

“哎哟,是囡囡!囡囡回来了!”柳老婆子眼睛一下湿了,立即走上去,“快快,快下来,赶紧进家,这个点回来,你们是不是半夜到的云州?这可得累坏人!”

云州回到杏花村,至少要三个时辰时间,这么一大早的囡囡他们回来,肯定得是半夜在云州坐马车,赶夜路回来的。

心疼死老婆子了。

后头老爷子跟柳大、陈秀兰等大家子只比老婆子慢上一步,马车前头遭到柳家人围堵。

孩子到家了,下车就能进家门,他们在门口等着即可,可是那种欣喜的心情无法克制,就是想着走近些,想着亲自把孩子接下来,那是自然而然的情感。

柳大柳二表现最是直接,交代村民帮着自家田地看下水,把人踹走后,农具一扔,咧嘴笑着站到车头,柳大希望女儿下车最先看到的就是他。

随后就被老爷子挤了下去,敢怒不敢言。

最先跳下来的是钱万金,非常不满,“爷爷,奶奶,叔,婶,你们眼里就只有福囡囡,其他人都看不到了?我呢我呢?就没人惦记我?亏得我翻身涉海大老远去西凉,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哎哟喂我心好痛!”

柳老婆子笑着拍拍他脑袋,“多大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娃儿抢糖吃,赶紧进家洗洗手。”

在老婆子粗糙手掌上蹭了下,钱万金破碎的心稍稍告安慰,完全没看到自己老爹在后面漆黑的脸,生出这么个儿子,尽给他丢人!

随后下来的是风青柏,转身亲自把柳玉笙扶下车,其后是钱老爷子,再然后竟然是个不认识的小姑娘。

长得很是漂亮,尤其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又黑又亮,跟小猫儿似的。

“柳爷爷柳奶奶好,叔叔婶婶好,我叫千漪,是薛青莲未婚妻,以后也是半个南陵人,多多指教,多多指教!”

柳家人,“……”暂时回不过神。

出趟门,青莲竟然有媳妇了?

众人反应过来后,几个长辈脸上立即浮出惊喜,“青莲媳妇呀?哎哟喂,是自己人,别说什么指教不指教的,柳家大院就是自己家!”

“青莲呢?还窝在车里?赶紧下来,媳妇都下来了你还搁车里扎根?”

薛青莲出来了,憔悴模样让众人心惊。

那表情怎么看都跟有媳妇的人完全不是一个样,处处透着四个字,生无可恋。

柳家人又疑惑了,这是怎么回事?

柳玉笙闷笑,推着疑惑的老爷子老太太往里走,“爷,奶,这事情说来话长,咱们回家再慢慢说。”

“对对,先进门,你们赶夜路回来的,大半夜便是州城里也没地方买东西吃,”老婆子注意力一下转移,心急火燎往灶房走,“囡囡,你们先去洗把脸,奶奶给你们做点吃的,吃完了睡一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

“我来烧火,秀兰、杜鹃给你们娘帮帮手,老大老二把孩子们先带堂屋去。”老爷子紧跟老婆子后头,不忘吩咐,本来还想叫知秋慕秋一并帮着招呼人,扭头四下看看,没找到人影,磨了下牙也不管了。

不用想,那个混小子肯定带着慕秋扒拉行礼找礼物去了。

此时马车厢后头,两个人影飞快把行礼全部扒拉出来,连家门都不进,先搁地上翻找,看有没有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没有,没有,怎么会没有?”不可能啊,去的西凉,神秘国朝,回来连点纪念品都不带?

“可能是情况比较紧急,走的时候没来得及买礼物?”

两只面面相觑,柳知秋不死心的把行礼又扒拉一遍,是真没有。

顿时意兴阑珊,最大乐趣没了。

……

堂屋里,几个长途跋涉回家的人洗了把脸,清醒了下,也不搁堂屋坐,直接挤到灶房,坐在矮矮的小凳子上,一大家子边等老婆子做早饭,边谈起在西凉发生的事情。

提到在西凉皇宫的惊险时,柳家人一惊一乍,不时发出惊呼。

哪怕几人平安回来了,听他们说起遇到的各种境况时,几位长辈仍然后怕。

“幸好,幸好都平安回来了。”老婆子拍着胸口,大喘气。

女眷比较感性,陈秀兰跟杜鹃虽然不至于当场流眼泪,但是对于那个屡屡算计他们家囡囡的人,很是咬牙切齿,“那个叫善睐的,以前囡囡在宫里没恶待过她吧?怎么那么坏呢?”

“可不是,想的那些毒计一出一出的,这是要把咱囡囡置于死地!”杜鹃脾性火爆得多,“这种人,迟早要遭报应!”

骂的时候,二婶已经在脑海里脑补了无数恶毒女人各种下场的画面。

柳玉笙摸摸鼻子,没好说当初善睐在南陵的时候,曾经被风青柏关进大牢了的,不过也确实没有恶待她就是了,并未把她跟一般犯人似的严刑逼供。以善睐间谍的身份,风青柏对她已经是留了情的。

柳大最恶心的是老皇帝,“那个狗皇帝九十了岁了,一大把年纪居然还每年要挑圣女延寿?延什么寿,我看他就是禽兽不如,恬不知耻!他这得祸害多少姑娘?”

柳玉笙又默,庆幸把西凉皇宫的事情保留了些许没说。要是老爹知道狗皇帝还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老爹估计得要气得抄起家伙就往西凉冲,鞭老皇帝的尸。

“现在我们安全回来了,西凉那边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什么动作,秦将军也在西北拉起了边境线,那边的事情可以放一放。”风青柏终结这个话题。

瞧老爷子跟岳父依旧难看的表情,风青柏轻挑唇角,“爷爷,爹,他已经遭了报应了。他是被自己曾玄孙弄死的。”

“……”

第一一零一章 官人在下

虽然不知道老皇帝被活埋的细节,但是风青柏也能猜到,老皇帝死得绝对不会痛快。

巴念那个人城府太深了,没人知道他蛰伏了多少年,也没人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他们本是去西凉皇宫刺探消息,想要知己知彼,没想到后面会衍生出一系列事情出来,正好,将机会送到了巴念眼前。

柳家长辈被风青柏那句玄孙杀玄祖父的话给震了一下,平复下来后,老爷子问,“以前一直好好的,不然狗皇帝也不会在位那么多年,这次怎么你们去了西凉,他们就闹出骨血相残的事情来?”

“这大概是笙笙的功劳。”风青柏笑道。

“你是说我在行宫那番挑拨离间起作用了?”柳玉笙立即恍然。

“应该是起了作用的。为帝者多疑,尤其是西凉皇那种贪恋权位的人,他追求长生,除了不想死,何尝不是想要一直坐在皇位上统治江山?如果有人觊觎他的宝座,他岂能放任不理?你的话让他起疑,随后可能是真的抓住了巴念些许把柄,下了决定除掉巴念。巴念想活着,只能先下手为强。”

“他赢了,老皇帝输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柳玉笙说这话的时候相当平静。

西凉老皇帝跟巴念,谁赢谁死在她这里都掀不起波澜,两个都不是好人。

老爷子关心的还是在同一个点上,“现在西凉新皇登基,那他会不会也像那个狗皇帝一样,继续祸害人小姑娘?”

柳玉笙摇头,“这个暂时不知道,不过,能助人延年益寿,这对当权者来说是极大的诱惑,哪怕换了皇帝,圣巫族的情况只怕也不容乐观。”

当间柳玉笙看了托腮听他们聊天听得津津有味的千漪,那双猫眼儿很是清澈干净,透着机灵狡黠。

她跟圣巫族人接触过一段时间,千漪在圣巫族女子当中算得是极特别的人了,因为她有主见,且她有勇气为了自己的想法去争取,去反抗。

最终,她没有被送去皇宫。

千漪也很敢追求。

一个从出生起就几乎没有离开过部族的女子,她敢为了跟随自己喜欢的人,单枪匹马闯出西凉,去她未知的地方,去追求她未知的未来。

这个女子身上,有着孤注一掷的孤勇,和执着。

她很看好千漪跟青莲。虽然回程的一路上,青莲被折磨得生无可恋。

察觉她的视线,女子扭头朝她看来,眼睛一弯露出笑容,弯月里星芒璀璨。千漪很快乐。

一个茬神的功夫,话题已经在风青柏有意无意引导下,从西凉皇室拐到了钱万金的生意上,跨度极大,而柳家长辈们被带着拐弯,一点没觉出话题跨越的违和。

“这么说小金子连西凉境内都没进去,一个多月只摸到边城?”柳老婆子很是惊讶。

她是纯粹惊讶,钱万金觉得嫩脸发红,“奶奶,你不知道西凉有多变态,完全排斥外人!我能摸进漠城,已经很了不起了,除了我之外,还没有哪国的商人能进漠城呢。”

钱老爷子特看不惯他这样,“还觉得自己多能耐呢?摸个边儿就了不起了?”

“哎哟喂,我是雏鸟,那你得是老鸟了吧?一块去的西凉,老头子,你咋没凭本事在西凉开辟疆土?”

脸颊肌肉抽动,钱老爷子看到旁边摆着的火钳子,直想拿起来敲上去,众目睽睽取笑自个爹,能耐大了啊!

钱万金飞奔上去,把火钳子摆到了灶台角落,浑身毛发直竖戒备,随时准备夺路而逃。

灶房里静默一瞬,哄笑。

柳老婆子惦记回家的几个饿肚子,手上动作很快,一会时间就烙了一盆鸡蛋饼,打了个青菜汤,让几人先垫垫肚子。

时间太紧,想给他们做好吃的也来不及。

吃过东西催几人去歇息,柳老婆子却没停下,赶着柳知秋到镇上买菜,一早上时间几乎都窝在灶房连轴转了。

柳玉笙等人确实累。

差不多两个月的航程,又连夜坐马车赶回家,这么长时间一行人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每个人脸上身上都透着疲惫。

吃过饭撑着洗了个澡,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天昏地暗。

再起来的时间已经是下傍晚了。

中午没人来叫他们起床。

家里人知道他们累坏了,没舍得吵他们,就连在前院说话、干活都尽量放轻了动作,怕吵着他们。

这一天柳家大院里,比往常要安静得多,每个人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但是人人脸上都整天挂着笑。

从知道孩子们去的是西凉开始就一直悬着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安稳。

现在是九月中,天气依旧酷热,在灶房里忙活一会就得汗流浃背,老婆子一点不觉辛苦,指挥两媳妇一起,和面揉面蒸包子,烧水煮肉卤肘子,忙得好不快活。

柳玉笙跟风青柏睡醒走到前院时,空气中全是满满的酱肉香。

听到脚步声,灶房里立即探出个脑袋,“福囡囡,风青柏,你们睡得够久的,赶紧过来,水晶肘子快被抢光了,薛青莲那个吃货,比投胎的饿死鬼还狼!”

薛青莲谦虚,“不敢跟你比,你上辈子就没吃过东西。”手上没忘继续夹菜。

“草!谁上辈子没吃过东西?爷告诉你,不管上辈子还是上上辈子还是下辈子,爷都是打小含着金汤匙被宠大的少爷!”

“哟,还能掐算前世来生?这么牛气,那你算到过这辈子你官人在下吗?”

钱万金迷茫,好一会之后才回味过来官人在下是什么意思,恶狠狠夹了块猪肘子塞嘴里,筷子一拍,“爷弄死你!”

敢嘲笑他是在下面那个,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非跟这丫的拼个鱼死网破!

薛青莲慢悠悠咽下嘴里鱼饼,“来,老子毒死你。”

柳玉笙跟风青柏已经走进灶房,自个端碗,然后提了小凳子往爷奶旁边一坐,淡定看戏,“打慢点,打慢点,不急。”

柳知秋频频点头,“天色还早呢,慢慢打。”

周围的人不管是柳家大院的还是钱老爷子,皆有志一同。

薛青莲跟钱万金对视一眼,迅速拿起筷子,“吃完再打。”

第一一零二章 你是怎么追的?

一个个都是奸人本色。

怂恿他们两个去打架,趁机瓜分他们那份饭菜?

当谁傻呢?先吃!

两人筷子舞得更快,钱万金更是为自己识破了众人奸计得意不已。

钱老爷子没眼看。

当年他咋生出的这么个东西来?以退为进让他们安静都看不出来?

在商场上跟人谈生意的时候没看出来这么蠢啊,怎么到柳家大院智商硬是低出好几档?

他都羞于跟人说这是他商场笑面狐钱百豪的儿子。

饭桌旁边,吃的慢些的反倒是柳老爷子跟老婆子,还有柳大柳二两队夫妇。

几人席间更多的是给孩子夹菜,招呼他们吃。

看他们吃得多吃得香,脸上笑容越深。

晚膳没有特地等人齐了才吃,大家伙起床时间不定,起来了,饿了就先吃,锅里他们还另外留了点饭菜,这样便是起来迟的,也不用担心吃不上。

柳玉笙跟风青柏起来,人已经齐了,那些饭菜也不用再继续留了,一并拿出来端上桌。

这没有改变柳家饭桌上惯来的特点。

人越多,抢得越激烈。

千漪是初次登门,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景,在饭桌上,筷子居然能舞出残影,这得是多快的速度?

目瞪狗呆。

冷不丁手背被人轻拍了下,是柳玉笙,“我们家饭桌上就是这样,赶紧吃吧,再发愣待会没菜了。”

“啊,哦。”茫茫然,千漪依旧在震惊的余韵中,看看自己的手,她要是也加入抢菜队伍,能抢到多少?够填饱肚子吗?

要不试试?

随后目瞪口呆的是柳玉笙,她不过就是提醒了一句,为什么场面会变本加厉?

千漪,你是姑娘啊!别抢得那么不顾形象!

柳玉笙扶额,他们家饭桌以后大概都是这样了,没得改了。

好在大家伙抢归抢,过程中谁也没忘了给长辈碗里添菜。

“不用管他们,快吃。”身边男子又往她菜碟子里添了些菜,提醒她别只顾着发愣。

整个饭桌吃得最优雅的唯有风青柏,当然,这也是先保证了他菜碟子全是菜的情况下,才能不紧不慢。

柳家饭桌上的规矩,已经不可逆。

酒足饭饱,钱万金放下筷子,满足的拍着鼓出来的肚子感慨,“还是奶奶做的饭菜吃得最香。在西凉那一个多月,天天吃大酒楼,差点没把我吃反胃。”

“你那一个多月好歹是吃的大酒楼,咱一个多月全在船上吃的那才是真腻味。知足吧你。”薛青莲半眯起眼睛打嗝,懒洋洋的。

“确实是,腻味。”这次钱万金没抬杠,深表认同。

两人已经忘了刚才还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有人没忘,还很好心的提醒他们,“既然都吃饱了,你们能打了吗?选个场地,定一下时间,我去叫村子里人来围观,你们不在,村子里好久没热闹可看了。”

两人同时看向柳知秋,同时伸手把他架起,“来,我们到旁边说,那么久没见,我们都挺惦记你的。”

灶房里的人都装没看见,柳老婆子提起小马扎,招呼大家伙挪地儿,去院子里乘凉。

九月的天气,白日里热浪袭人,到了晚上少了日头暴晒,气温就会降下来。

乡户人家晚饭后,便喜欢坐在院子里乘凉。

满天星斗,夜风清凉,一家子聚在一处唠唠闲嗑,说说遇上的趣事儿,兴起的时候能聊到夜半。

千漪不知道薛青莲跟钱万金把人架到哪里去了,初次登门对柳家人还不是很熟悉,便一直紧跟在柳玉笙身边,乖乖巧巧的。

“柳姐姐,你家真热闹。”坐在长辈们旁边,听他们言笑晏晏,聊的趣事儿从乡间到京城再到皇宫,五花八门,全是能让人捧腹大笑的。

这种氛围新鲜又新奇,她羡慕得紧。

“我们家人多,现在已经是四代同堂,可惜我大哥大嫂不在,不然更热闹。”柳玉笙笑道,“你呢,在寨子里长辈们不这样聊天吗?”

“不聊的,我们长老人比较严肃,只有要交代事情的时候才会叫我们去长老院听讯,平时我都是自己住在我们家竹楼。”

“你一个人?你爹娘呢?”

“早不在啦,我都没见过他们长什么样。”提起爹娘,千漪没见多伤感,没见过,感情也淡薄,对那些父母双全的人家虽然有羡慕,也仅仅是羡慕,她并不觉得自己少了什么就可怜,她一个人也过得很好。

嗯,现在她还有薛青莲。

她有薛青莲了。

就着淡淡月光,柳玉笙捕捉到女子眉宇间一闪而逝的落寞,随即眼底浮现更多的是憧憬和向往。

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以后薛青莲大概会一直呆在杏花村,柳家大院也是你家,在这里不用拘束。”

女子朝她俏皮一笑,“我不会见外的。”

她要是腼腆害羞,她能追着薛青莲?

自己想要的东西,要是为了面子踌躇不前,那才笨呢。

“你要是见外,爷奶会不高兴的。”两人后头有娇娇软软的声音轻轻插进来,随即是凳子挪过来的声音,柳慕秋跟两人凑了堆,以过来人的身份向千漪说法,“以前我还不是柳家人的时候,为了追我们家知秋,厚着脸皮在大院住下,爷奶叔婶对我可好了,从来不会因为我是一个外姓姑娘差别对待,疼我就跟疼我们家囡囡一样。”

她忆从前,也带起了柳玉笙对那段过往的回忆,两人相视皆莞尔一笑,那时候有笑有泪,现在回首,却处处都能品出温暖幸福。

千漪没有参与那段时光,没办法跟两人一样心生感触,她的关注点在另一方面。

“慕秋姐姐,当初是你追的柳二哥?”

“是啊,不然以他那性子,我怕一辈子都做不了他媳妇。”柳慕秋笑道,小脸微微羞红。

“那你是怎么追的?”千漪眼睛噌亮,写满求知欲。

面前两个女子又对视一眼,恍然的哦一声,揶揄,“问这个,你想干嘛?要追薛青莲?你不是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吗?”

千漪稍有的红了下脸皮子,以手掩唇压低声音,怕被人听了去,“其实不是,是我骗他的,我跟他没有办定亲仪式,幸亏他不懂我们圣巫寨的规矩,不然我真赖不上他。”

小圈子里静默片刻,响起压抑的闷笑声。

第一一零三章 妈的,真长膘了!

“你这样告诉我们,不怕我们去跟薛青莲告密?”柳玉笙笑得不行。

千漪一愣,后知后觉,她刚才没想这个问题。

但是现在女子提出来,她也不后悔跟她们说实话,她潜意识里一点不怀疑柳玉笙跟柳慕秋会出卖她,哪怕她跟柳慕秋才刚刚认识,也觉得她能信任。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放心啦,”柳慕秋拍拍她肩膀,笑道,“我跟囡囡不会去告密的。不过你真的是勇气可嘉,扯个幌子居然就敢追着薛青莲跨境,你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害怕就追不着了。”千漪又往两人凑近了点,八卦,“慕秋姐姐,当初你是怎么追的柳二哥?有没有秘诀?”

话题又绕回来了。

柳慕秋怎么追的柳知秋?那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

至少在柳慕秋的回忆中,是跌宕起伏的,而且她曾一度,差点点就失去拥有的机会。

漫长的故事,从头说起,需要细细梳理,柳慕秋一边回忆,一边述说她跟他的故事,当间,眼底不自觉晕染的幸福,能晃瞎人眼。

三个女子凑一堆,三颗脑袋时不时头碰头,间或传出一声惊叹,一声窃笑。

另边围坐的长辈们闲聊时候听到,便会朝三人看过来,揶揄两句,却不去打扰。

他们有他们的话题,并不是要全部掺和在一块,哪怕是各忙各的事情,只要这么坐在一块,心头始终是安定的,踏实的,快乐的。

“你们回来了,我们几个老家伙也放心了,京城那边你跟囡囡也得赶紧回去,皇太后还有小风儿那里肯定还不知道你们回来的消息,还有巴豆红豆,半年没见着自个爹娘了,你们回去都不知道还认不认你们。”老爷子摇着蒲扇,嘴里交代风青柏的同时,不忘责怪两句,“你说说你们见天忙这忙那的,孩子都搁在一边不管了,这像什么话?亏得有太后帮忙带着,不然真把孩子搁在咱乡下,启蒙什么的都得耽搁了。”

有事说事,他们这些老家伙一辈子呆在杏花村,在他们眼里村子自然是哪哪都好,但是这里也确实有很多不足,孩子们的教学启蒙就是缺失的一方面。

要不是顾念着这点,当时他跟老婆子哪能舍得皇太后把俩豆儿带走?

老爷子训话,风青柏跟个听话的乖学生似的,乖乖受教,“爷,奶,以后不会了。”

“别光说,说了还要做到才行。巴豆红豆才的说大点?从出生起就没在你们身边呆多会,你们当爹娘的亏不亏心?”柳大气哼哼,不是真生风青柏的气,他知道他在那个位置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他纯粹是心疼他两个外孙儿外孙女。

“爹教训的是,我会好好反省。”

女婿听教,表情语气没有半点敷衍,加上知道两人这次之所以回去西凉,主要是为了找方法救青莲,柳大也就心软了,没忍心再继续训话,“知道就行,为人父母也是一门学问,孩子不是生下来就完事了,得养得教得陪,反正……好好干!”

陈秀兰跟杜鹃笑趴,老婆子手里蒲扇拍上柳大脑袋,也笑得不行。

“什么好好干,你当上工呢?”

“……”

笑语闲聊中,夜色一点点深沉,吹来的夜风已经带上露汽,拂在脸上有了湿湿黏黏的感觉。

“好了,时辰不早了,明天再聊,都回房睡吧。”老爷子发话,院子里人各自提着小马扎放回灶房,回屋歇息。

至于钱万金、薛青莲架着柳知秋出门后到现在没回来,柳家人提都没提,还用问?

不外是三人出去找地方打一架,完了勾肩搭背吆喝村里小伙子们一道去青河里浪去了。

现在这天气,青河从下傍晚开始就全是杏花村跟下坡村的老少爷们跟小娃儿。

那是大家伙最喜欢去的消暑圣地。

便是柳慕秋都没多担心。

真要打个鼻青脸肿的回来也没事,找囡囡拿一瓶祛瘀消肿的药抹抹,第二天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柳家人猜得一点没错,此时的青河,河水潺潺,倒映漫天星月,流水本无声,河里却不似往时安静。

难耐酷热的青年们三三两两,专门选这个时间来青河扎猛子。

凉快。

在水里钻一会,跟朋友笑笑闹闹,玩个一刻半刻的上岸,全身凉爽,回家能一觉好睡到天亮。

柳知秋带着薛青莲、钱万金就在河里浪呢。

衣裳全部脱了丢在岸上,扎进水里不时跟村里伙伴玩摔跤,糊河泥,叫骂声,大笑声喧闹整个河岸。

钱万金是被糊得最惨的,虽然打小也学了点三脚猫功夫,跟村里小伙子比拳脚是断然不会输的,但是下了水,那点优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村里打小在青河边上长大的小伙子,哪个不会水?在水里钻来钻去跟走在岸上一样悠然自得,打起水仗来钱万金只有求饶的份。

“卧槽卧槽,够了啊!你们敢袭击东家,爷扣你们人工!”

“他妈的谁在老子脑门糊的泥!眼睛看不见了你二大爷!”

“行了啊,够了啊,再来爷真反击了啊!嗷!卧槽!”

口头威胁,谁怕?

都是知根知底的,尤其钱万金几乎就是跟杏花村同龄人一块长大的,他什么德性大家伙谁不清楚?嘴巴骂得凶,手软。

对杏花村人的包容度,到现在尚未有人测试出来。

总之就算爬他头顶上拔毛,他最多也只气一时三刻罢了。

“你们这帮犊子!欺负爷好说话是吧!有种你们别上岸,不然爷弄死你们!”

柳知秋泅到他旁边,自得浮游,“行了,别骂了,你看看你,这些年天天光顾着吃,根本没练吧?跟只白斩鸡似的,肚子还长膘了,再过个两三年,肚满肠肥里肯定有你的位置,未来堪忧啊小金子。”

“我堪忧你妹夫!”钱万金怒,第一时间往自己肚子瞧去,两手在上面捏了捏,“……”妈的,真长膘了!

不可能啊,这不合常理啊!

他妈他刚在西凉受苦回来,为什么反而长了膘?

第一一零四章 反正也不大

趁着月光打量一下周围还在嘻嘻哈哈的人,某金得出一个更让他悲愤的事实。

他妈白斩鸡三个字在他身上,当真无比形象。

一群人里就他最白,白得发光,白得他想哭。

细皮嫩肉唇红齿白是他的错?

打击之下,白斩鸡爬上岸,不玩了,披上衣裳坐在岸边洗衣裳用的大石板上,他不泅水,他晒月光。

坐下后,肚子凸出的弧度更让他心颤颤,手在腰间软肉上又捏了捏,钱万金立志,他要减肥。

他绝对不能回到九岁时圆球的模样!

第一步,从早睡早起做起。

“时辰不早了,赶紧了啊,待会得回去歇息了。”

“急什么,你又不用早起干农活。”薛青莲跟柳知秋一样,倒躺在水面上,闭着眼睛舒展四肢,身周清清凉凉的,他很想睡觉。

“懒死你得了,你丫根本就是想在这里睡觉!小心半夜没人的时候沉底!”

柳知秋咂嘴,“那就是名副其实的鬼医了。”

薛青莲踹他大脚丫子,再一脚把水泼上岸,淋钱万金个浑身透凉。

“你大爷!老子衣服湿了!”

“脱了晾晾,待会就干了,叫毛。”

“就知道欺负小爷,回头让千漪治你。”钱万金愤愤,脱衣服?他凭什么脱衣服?他就不脱!脱了还叫他白斩鸡!

水面上浮着的人睁眼,磨牙看过来,“不提那个名字咱还能好好说话。”

钱万金立即伸长脖子凑近了瞧,“这是变脸了吧?变脸了吧?被戳中死穴了,绝对是!知秋,记住了啊,这丫的死穴就是千漪!”

“……”薛青莲豁然翻身站起,“信不信老子毒死你丫的!”

“恼羞成怒,爷怕你啊!”钱万金也站起,两手叉腰,鼻孔朝天看人。

水里男子迈步往岸上走,带动水花哗啦啦响,月夜下身姿修长,四肢坚实有力,脸上挂着怒极反笑的笑意,落在某金眼里,就像水里爬出来的大魔王。

某金撒丫子就跑,怕太快被男子追上,临逃前还卷走了男子扔岸上的衣裳。

薛青莲脸是彻底铁青了。

“有种你别跑!”

“不跑才没种!”

前头人嚣张的挥舞手里衣裳,“反正你身上是湿的,衣裳也穿不着,你就这么遛着走回去吧,衣裳我给你带走挂家门口,你到家身上也该晾干了,正好穿上,哎哟喂,我真是太体贴了!”

“对了,现在虽然时辰晚了点,不定也会撞上起来起夜的叔婆婶娘,你小心点,别吓着人。”

“要是遇上的是叔公叔伯,不用害羞,大胆的走,咳,反正也没多大。”

薛青莲追击的脚步一顿,随即反应过来没多大是什么意思,咆哮,“钱小金,你二大爷的,老子毒死你!”

他妈的这二货,是在回敬他之前取笑他官人在下吧?

吗的!

吗的!

有种你回来比!

草你三大爷!

身后爆笑如雷。

柳知秋本来跟在他后边一并上岸的,刚伸手拿起自己的衣服,就听到钱万金最后那句话,直接笑倒大石板上爬不起来。

笑的不止他,还有河里玩得意犹未尽的一众青年。

“笑够了没有?”薛青莲回身看着众人,月色寡淡,五官模糊,表情看不太清,脸色自然也无从分辨,但是男子那双眼睛,怒焰熊熊。

俨然已经气得七窍生烟。

爆笑声再起。

薛青莲随手捡了地上一件褂子围在腰间,顺势抱起脚边胡乱扔在一处的衣裳,唇角斜勾,走人。

笑声立即停了。

河里人面面相觑,继而鬼哭狼嚎爬上岸,奋力朝着男子追,“青莲,青莲!我刚才没笑!快还我衣裳!”

“我也没笑!我也没看你大小,大爷,二爷,衣裳扔我一件行不行?屁股凉啊!”

“真没看,大伙都没看,这么黑,看什么都是黑漆嘛乌一片,哪能看得清不是?青莲,慢点,咱有话好好说!”

……

柳知秋笑得捶地,等好容易笑完一轮爬起来,那群人已经追着喊着快要走到桥边。他这才穿上自己的衣服,跑着追上去。

笑笑闹闹,往村里走的一路,众人边套上裤子,到得自家门前的时候告个别,约好第二天继续浪。

柳家大院在村子最里,走到最后就只剩下薛青莲跟柳知秋。

薛青莲已经套上了村里伙伴那借来的裤子,光着膀子走路松松垮垮的,没个正行,连迈步都透出懒味。

“钱万金那家伙,估计现在已经躺床上嘚瑟了。釜底抽薪,干得不错。”柳知秋还乐着。

薛青莲眼睛一斜,“真以为爷毒死你丫的是口头禅?”

“行了,这句话在咱杏花村,三岁小娃儿都吓唬不了。”

抽抽嘴角,薛青莲反省,是他的错。他妈他对这帮货太宽容了。

“还想着重建威信?在别的地儿可以,在这儿,小心家里老太太火钳子揍你。”

“不,我没想。”薛青莲立即转口,惹谁他都不惹老太太炸毛,“我不会蠢得跟你似的,天天成大院公敌。”

“……别以为你会毒我就不揍你。”公敌磨牙。

“来啊,我最先研制的,能让公猪避免被阉割的良药,要不要试试?”

“什么意思?”

“终生不举。”

柳知秋默默转开视线,“我们现在的共同敌人应该是钱万金,搞什么内讧?说吧,怎么整治他,我帮你。”

柳家大院,先一步到家的钱万金嘚瑟上天,把顺来的衣裳随手挂在院门,哼着小调儿回房。

他当然知道薛青莲不可能光腚跑回来,在村子里要弄件衣裳遮羞完全没问题,但是他就是爽。

丫的,天天欺负他,得意忘形就得乐极生悲。

哼,小爷不发威,当爷是病猫呢。

四肢摊开躺床上,钱万金闭眼睛的时候还在咧嘴笑。

“你大爷的,做梦都在笑?很痛快?”慵懒声线,在某金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际,好像从天边飘进耳里。

“你二大爷,别吵小爷睡觉,不然明天还让你光腚跑……”翻个身,某金嘟囔。

薛青莲气笑了,做梦的时候都能跟他顶嘴,钱小金,你好样的。

第一一零五章 福囡囡,救命

钱万金做了个美梦,梦里还在青河边上。

薛青莲在河岸上光着腚,跳脚朝他怒骂,每次想要冲上来揍他,都被他精准无比的一角踹回去。

在梦里,病猫金完成了完美的反霸凌逆袭。

笑出猪叫声。

爽啊,太爽啊,让你丫见天欺负老子,让你丫动不动就拿毒药威胁老子,哈哈哈,凉快,好凉快。

酷暑天气,这种冰凉让人身心舒畅,忒销魂了。

哎哟喂,怎么面前突然冒出个火堆?火光由小变大,蹿的飞快,很有燎原之势。

火光带出来的热浪拂过身上,有种炙热感,钱万金转身想走远点,身后火舌好像如影随形,则呢么都甩不掉。

炙热感越来越烈,最后已经化为滚烫,卧槽,这是要烫出水泡的架势!

滚,滚!老子要下水!

“热……薛青莲你大爷,滚开点!爷要下水……”

双手抱臂站在床前,薛青莲冷笑连连,这丫的做梦都在骂他。

踢了鞋,直接大脚丫子踩脸。

卷老子衣服?很得意?

反正不大?你二大爷。

探手把某金身上衣裳扒光,卷吧卷吧揉成一团丢床脚,脚丫子又在某人脸上蹂躏一番,薛青莲果断转身回房,睡觉。

至于后面喊了热之后又渣渣叫冷的家伙,他理都没理。

真以为毒死你只是个口号。

今晚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好好尝尝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我去你妹夫的不大!

晚上睡得大好,回到家之后,整个人精气神都跟在外面截然不同,柳玉笙起得很早。

醒来的时候身边男人还在睡,难得的没有比她早起。

在男子脸上偷了个香,欣赏了秀色可餐的美颜,柳玉笙悄悄爬起,漏掉了男子嘴角轻微翘起的弧度。

穿上衣裳,打开房门,外面刚刚天光,小院角落茂密的青竹叶上还沾着晶莹露珠。

青竹下面架着的木架子还在,只是她不在家,没有人在这里晾晒药材,竹筛子被奶奶好生收起来了。

走到木架子旁边,手指轻抚过架子上的木头纹路,柳玉笙莞尔一笑,在一旁石凳上坐下。

手指同样轻掠过石桌面,干净无尘。

应该是每天都有人擦拭,除了奶奶跟娘亲,还有二婶,不作他想。

她去了京城,小院子依旧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她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用为这些操心。

呼吸清晨清新空气,柳玉笙脸上笑意更柔软。

“福囡囡,救命!”小院外头,突然传来钱万金求救声,有气无力,紧跟着人就闯了进来,神色憔悴,眼底下的青黑极为浓重,乍看几可媲美熊猫眼。

“你这是怎么了?”柳玉笙讶异。

拖着脚步踉踉跄跄走过来,坐在柳玉笙对面,脑袋立即无力耷拉在石桌上,钱万金开始控诉,“薛青莲那个王八羔子,暗算老子,快,给我解毒……”

“薛青莲?”

“先解毒,解了我再慢慢跟你说,爷快支撑不住了!”冰火两重天,九九一轮回。他被折磨了一晚上。

王八羔子太狠了,他都没好意思说,从噩梦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是清洁溜溜的。那丫趁着他睡着的时候下药不说了,还把他给剥光了,报复!暗下阴手!卑鄙无耻没下限!

柳玉笙嘴角一抽一抽,“你不是吃过百毒丸,下药还能药倒你?”虽是这么说,手依旧探上钱万金手腕。

她总得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才能对症下药。

“那丫就是专门制毒的,什么毒药百毒丸防不了他门儿清!”怒骂一句,就见钱万金陡地打了个哆嗦,刚还有些发白的脸色,突然慢慢晕出潮红,两眼水汪汪。

柳玉笙,“……”她想起来了。

百毒丸能防百毒,唯有一种防不了。

春药。

那不属于毒药范畴,只是一种让人兴奋的药剂。

再看钱万金这模样,八九不离十。

这帮家伙,拿春药来玩,真是玩疯了。

“卧槽……他大爷!”身体突然冲上来的酥麻让钱万金险些叫出来,秉着不能在柳玉笙面前丢人的念头,咬着牙忍过去了,钱万金泪流满面,“福囡囡你赶紧的,爷快支持不住了!”

这一晚上他过得极其销魂,在梦里无数次抱着他家小石头折腾,明知道不对劲偏生醒不过来,好容易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天都光光亮了。

真他妈的销魂了一整晚,他是狼人他也承受不来啊!

柳玉笙默默收回手,面带愧色,“那个,小金子,这药我能解是能解,但是等我弄出解药的时候,可能时效已经自动过了。要不,你先捱着?”

春药不是一般解毒丸能解的,就算拿灵泉水出来,也无济于事,灵泉能消除的是有害毒素。太机械了,不带智能,所以灵泉过滤不掉兴奋剂。

而且这是鬼医薛青莲研制出来的药,她医术再厉害,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上想要破薛青莲的药,也是需要费点功夫的。

至少也需要小半日的时间。

据她观察,钱万金身上的药效,也刚刚好剩下小半日。

薛青莲那丫的下药的时间点选得很是刁钻,估计把小金子找她求援一并算计在内了,以致于她帮不帮小金子解毒,其实都没差。

惊闻噩耗,钱万金呆了片刻,猛地扭头朝二进院咆哮,“薛青莲,你他妈的给老子出来,爷跟你拼了!”

“叫魂呢?”应景似的,小院门口立即出现了那道漫不经心没个正行的身影,“这一晚上过得不错吧?别急,你还有三个时辰,可以继续享受。”

还有三个时辰?!钱万金头顶风雨飘摇,冻得瑟瑟发抖,整个已经面如土色。手指抖抖索索指向慢悠悠走过来的人,愣是说不出话来。

快要气绝了。

“这血海深仇来得太突然了,我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柳玉笙左右看看,小脸严肃,如果眼睛不那么亮,真挺一本正经的。

“笙笙,回来。”不远厢房里,于此时飘出男子清清冷冷声线,“让那两个脑残自己玩。”

暴击。

“风青柏你大爷!”

“风青柏你二大爷!”

第一一零六章 爷又没弄死你

听到风青柏声音,柳玉笙立即起身往房间走,干脆利落。

被瞬间抛在脑后的连人嘴角齐抽,你刚才还八卦呢,既然要八卦,能不能认真点?能不能专业点?

夫君一叫立马走人,她听到他夫君刚才骂她两个至交好友为脑残了吗?

听到了吗?肯定听到了吧!她居然不理会!

重色轻友到这种程度,他们想给她找个开脱的理由都找不到。

屋子里,对于两人刚才异口同声的怒骂全无反应,赤果果的无视。

回到房间,瞧着还斜躺在床上浑身慵懒的男子,柳玉笙失笑,“你这拉仇恨的技能,小女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用投地,投这里。”男子轻挑了唇角,朝她伸手。

柳玉笙华丽的扑过去,撞进男子怀里,他用了巧劲承接她,一点没让她撞疼。

“使坏?”

“你更坏。”

“我还可以再坏一点。”

柳玉笙立即求饶,双手并用挡住男子附过来的脑袋,“别闹,外面有人呢。”

“当他们不存在。”他刚睡醒,精力充沛。

“隔壁也有人!”千漪就睡他们隔壁。

“她不会听到。”他皆有准备。

“待会奶奶就要来叫我们吃早饭了,一刻不到的时间,你够用?”

这个杀手锏,让风青柏额角滑下黑线。

不够用,非常不够用。

如果他说够用,那就是他没用。

“噗——哈哈哈!”女子埋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将那几条黑线拂去,风青柏唇角浅浅翘起,“笙笙,我也可以速战速决。”

柳玉笙立即敛了笑,转移话题,当刚才那几句对话没发生过,“钱万金这次真是被薛青莲整着了,他们昨晚不是出去打架了吗,打出仇来了?”

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她现在要是不找点话题出来顾左右而言他,死的就是她。

风青柏无奈一笑,纵着女子这点小无赖,翻身而起,牵了她出门,“他们玩的都是过家家,用不着管,我们去吃早饭。”

这个时间出去,正好能赶在老太太进来吆喝之前,省了她麻烦。

柳玉笙自然乖乖跟走他后面,巴不得赶紧离开房间,离开床。

出得房门的时候,不忘朝还在骂得欢的两人挥挥手,“你们两个也赶紧出来洗漱,待会该吃早饭了。”

“重色轻友。”

“叛徒!”

二重奏一唱一和中,无良夫妇轻飘飘走了,没给他们一点多余反。

一拳打在棉花上,那种感觉就像你搭好了戏台子,已经站在台子上开唱了,为的就是吸引下面观众的注意。

结果唯二的两位观众,看都不带多看他们一眼,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了。

气不气?

气爆了,还怄。

不过两人都有自知之明,他们没法过去找场子,无良夫妻不论哪一个,他们都惹不起。

福囡囡擅医擅解毒,一身都是小心眼,不好招惹。就算好欺负,他们也不可能朝福囡囡下手,那是纯粹找死的行为。

风青柏就更不用说了,那人从外到里都是个黑透透的,你敢动他一根手指他就会折断你一根骨头,你敢揪他一根头发他就会拔光你全身的毛。睚眦必报双倍奉还,惹毛线?

在柳家大院混久了,没有见识也得有常识。

这俩货,得离远点。

目送柳玉笙跟风青柏走出小院门口,趁着薛青莲背对自己的功夫,钱小金终于发威了一回,迅雷不及掩耳跳上男子背,一手揪着他头发,一手拧着他耳朵,怒吼,“薛青莲你这个王八蛋,我草你二大爷你居然半夜给给小爷下药,还把爷衣服给扒了,现在还敢大摇大摆出现在爷面前,爷跟你鱼死网破!”

“他妈的,钱万金你赶紧给老子下来!会不会说话?什么叫鱼死网破,谁是鱼谁是网?跟老子斗下场只有一个就是你死我活,我活你死!下来!”

薛青莲一个猝不及防被暗算,郁闷的不行,甩来甩去甩不掉背上那二货。打架不厉害,缠人的时候所腰锁喉连女人扯头发的招数都用上了,二不二?丢人不丢人?

官人在下!

就这种女人伎俩能困得住谁?

一个巧劲把背上人甩到地上,轻而易举。薛青莲龇牙,哼了声往外走。

走了两步,感觉不对劲,身后那个聒噪的家伙竟然没动静。

他确定他是把某金甩到地上了的,响声结结实实,那家伙的性子早该蹦起来哇哇大叫了,不可能一声不吭啊。

薛青莲不想理会,奈何迈开的脚步怎么都踏不出去,最后脚跟一转,败给自己。

视线落在当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身上,薛青莲走过去,脚尖踢了踢,“喂,起来,别装死。”

某金当然没死,嘴角撅得能挂油桶,也不理会被人踢了,气哼哼的把头扭到一边去。

这是打了主意赖地上不起?他妈谁吃亏啊?谁受苦啊?薛青莲给气笑了。

“幼不幼稚?爷又没弄死你。你自己先把老子衣裳卷走的,老子小小反击一下你还能耐上了?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哼!”某金鼻孔出气,一声怒哼清晰无比,表达他的愤怒。

拧着躺地上气得眼睛通红的样子,妈的,看起来竟然一股子委屈。

“你起不起?”

“不起!”

“再问一次,起不起?不起老子招人来围观了啊。”

“招就招!王八羔子,就知道欺负小爷!”某金梗着脖子怒吼,眼睛更红了,最后双目一闭,准备再此长眠的架势。

“……”薛青莲又踢了踢地上的人,“玩得起输不起,你好意思么?赶紧起来,不起老子走人,真让你在这里慢慢躺。”

“躺就躺,反正你们就会欺负我,亏你中同命蛊的时候小爷那么担心你,又是整薛仲又是抓善睐,还山长水远跑西凉去赔本接应你,没良心的东西,还想弄小爷?滚滚滚!”

“你想怎么样?”

“不给小爷解毒小爷就不起来!有本事你把爷丢这别管,哼!”

薛青莲五指捏起又松开捏起又松开,几番强忍才没真把地上耍赖皮的人弄死。掌心轻翻,拍在男子嘴上,将解药拍进了他嘴里。

这就是个牛犊子,让人啼笑皆非。

第一一零七章 喜欢男人?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毒药?”地上眼睛紧闭的人立即睁开眼,很是警觉。

“是,毒药,你喜欢躺就继续躺着吧。”牛犊子,装。

话说完薛青莲转身就走,这次是真要走了,没打算再理地上人。

也就这是钱万金,换一个敢这么对他叫嚣,早死八遍十遍了。

吐槽了句,背上又是一沉。

锁腰,锁肩,挂的牢牢的。

薛青莲好容易冒出来的丁点耐性呲一声烟消云散,“他妈的得寸进尺了还,毒都解了你还来?赶紧给老子滚下来!”

“不下!你刚才摔小爷了,腿崴了走不动道,背我出去!”看不到后面人表情,但是只从声音就能听出这丫的一准满血复活,嘚瑟了。

“真不下?别怪老子手下不留情了啊?”

“切,唬谁呢?你要真不留情,刚才还能给小爷解毒?行了别磨蹭了,再晚点早饭被人抢光了,赶紧的。”后头人拍拍他肩膀,指挥着往门外走,声音怎么听怎么欠揍,“你说你一大老爷们,大大方方多好?那叫风度,非要跟小爷争面子,有意思没意思?见天吓唬爷,最后不还是给爷解毒了?我就知道,我钱万金钱小爷打小开始就是人见人爱,人见人宠。天生的,谁都羡慕不来啊。”

薛青莲刚聚起的内劲咻一下散了个一干二净,给恶心的。

“快走啊,磨蹭什么,咱俩还没洗漱呢,别等我们到了前院知秋跟蓝叔红姨他们已经吃上了,那可是三个劲敌!冲,别矜持。”

钱万金是真个志得意满,被折磨一晚上的憔悴不见了,意气风发。

不用走路的感觉很好,使唤薛青莲这王八蛋的感觉更好。

呵,他钱万金是什么人?但凡见着他的,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天生丽质难自弃。

团宠。

就薛青莲这丫的,还真能整着他?跟命运对抗,简直自不量力啊。

背着他的人磨牙的咯吱生频频传出,钱万金只当没听见。

怎么着?怎么着?再生气你也不舍得弄死我。

薛青莲对这二货是真服了。

丫的大概得意过头,心里想什么居然从嘴巴里蹦出来,他自个怕是还没意识到。

草你妹夫,“官人在下!”

哈哈哈哈,“不大鬼医。”

小院厢房一扇窗户开着,窗台上漂亮姑娘双手托腮,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幕,时而捂唇窃笑。

没想到薛青莲那个嘴巴恁毒的人,居然也有被人克制的时候。

看他吃瘪,她心情其实不错的。

身边有三两好友知己,每天这么打打闹闹的,他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吧,不然他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让人爬到他背上去,真背着人往外走。

有钱万金那么闹腾的人在,根本就没时间孤单寂寞嘛。

支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千漪打开房门也往前院走,不能再晚了,再晚就没晚饭吃了。

柳家大院的造成一如既往热闹,吃过早饭后,远离陆陆续续开始来人了,都是村子里的叔婆婶娘。

昨儿一早柳玉笙他们回来,消息没多久就传遍小小村落,村民们同样很是惦记他们。只是昨天人刚回来,他们没好意思立即过来打扰,是以选在了第二天才过来串门子,打个招呼。

千漪又一次见识到了杏花村人的热情和善。

人来的不是一个接一个,是一波接一波,年龄从三岁小娃儿到八十白头翁,全部都有,囊括甚广,看得她惊讶又惊讶。

她们圣巫寨同样是一片和气,整个寨子里几乎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说是一家人不为过,也没有像杏花村这样的。

村民们上门的时候,完全没有为客人的拘谨,就跟自己家一样自在,唠嗑谈笑逗娃儿,一堆妇人凑一块,聊的话题一开始自然是昨天刚回来的人,然后很快话题就被带歪,最后妇人讨论谁家纳的鞋底厚实好穿,比较来比较去,讨论了一个多时辰。

老爷们又凑另外一堆,不过没窝在堂屋,而是去了灶房,摆开饭桌,抓上两碟花生咸菜,开两坛酒,隔一个多时辰她假装晃悠过门口悄悄往里看了眼,人人喝得面红耳赤,桌上巴掌大的花生碟子里,炸花生还剩下半碟。

灶房里男人豪迈的大笑声,跟堂屋里妇人们叽叽喳喳吵街似的声音汇成一片,意外的和谐。

站在柳家小院,自然而然就能感觉到一股热闹氛围,空气里流动着什么她说不清楚的东西,置身其中,让人莫名的便生出流连来。

堂屋门口,柳玉笙跟柳慕秋整逗弄婶婆们带来的几个小娃儿,时而牵着他们的小手引导他们走路,时而捏一块糕点细心的碾碎了,喂给几个娃儿吃。

扭头看到千漪整望着她们发愣,遂笑着同她招手,“站那做什么呢?我爷爷跟我爹他们这一趟估计得喝到晌午,没那么快散场。不过你放心,薛青莲没那么容易被灌醉。”

千漪笑着蹦过来,“我不是担心他被灌醉,我就是觉得新奇,柳姐姐,你们村子真热闹。”

比他们圣巫寨热闹好多,而且村民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比他们圣巫寨的亲戚大族还要融洽。

她喜欢这里。

“柳姐姐,我喜欢这里。”

“喜欢就在这里住下,咱村子里的人很好相处,待久了,你会更喜欢这里。”柳玉笙玩儿。

“薛青莲也是在这里待久了,所以越来越喜欢这里吗?”

三句不离薛青莲,柳玉笙跟柳慕秋相视失笑,却没有给出确切答案,“这个,你得要问薛青莲,他没跟我们说过。”

千漪当即小脸一垮,“回来之后他都没时间理我了。”

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一幕,千漪很是苦恼的问了句,“柳姐姐,薛青莲会不会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啊?”

“噗!”

“咳咳咳!”

两个浅笑淡然的女子,被这句话给呛得差点岔气。

这想法,惊世骇俗啊。

哪怕知道在某个现代有腐女这个词,也有基友这个词,柳玉笙依旧没稳住。现在是什么朝代?能冒出这种念头来,千漪非同一般。

第一一零八章 是他自己放水

这边两人还没震惊完,那头千漪话又蹦出来了,唉声叹气,特别发愁。

“要是薛青莲真喜欢男人怎么办?不知道我再努力点,能不能争得过?”

“……”

“小麻雀,你这是众目睽睽毁爷清誉?爷喜欢——?!”薛青莲刚巧从灶房走出来,把堂屋门口的话听了个全,脸色铁青,男人两个字他实在没法说出口。

大院里全是杏花村老爷们老娘们,那都是喜欢往大槐树下蹲点唠嗑的主,他要是这么一吼出来,明儿整个村就会传青莲原来喜欢男人。

他不能自作孽,自损寿元。

当初就该把这块狗皮膏药一脚踹回西北码头,他怎么让她上的船?

“你喜欢?”千漪一点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听了他的话后眼睛反而瞪得溜圆,不可置信,“你真的喜欢?”

“……”柳玉笙跟柳慕秋往后退散几步。

灶房门口大步走过来的男子,已经被气得头发丝都着火冒烟了。

始作俑者犹不知死活,小脸更垮,更愁苦了,“男女有别,你真喜欢男人,我还能争得过吗?我得想想办法……”

话音未落,被人拎就起往内院走。

“薛青莲,你抓我干吗,放我下来,我还没弄清楚呢……”

“抓你干嘛?”薛青莲气极反笑,“抓你去毁尸灭迹,这种事情,怎么能人看到?”

千漪两腿发软。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会被毁尸灭迹,但是薛青莲诊治人的手段她还是知道一点的,早上刚看到个活生生的例子,她没帮手,完全没保障啊。

怎么办?

薛青莲走得快,转瞬就消失在二进门,千漪沉浸在怎么办的苦恼中,也没跟人求饶。

堂屋门口,柳玉笙跟柳慕秋相视一眼,齐齐捂嘴闷笑。

青莲被气疯了。

“遇上克星了。”

“确实是。”

薛青莲是什么性子?懒得出奇,油嘴滑舌,痞气,除此之外,他几乎极少会显露真实情绪。

平日虽然跟着钱万金、风青柏还有柳知秋他们都打打闹闹的折腾到一处,但是那些都是玩笑性质,要说真被人气出真火来,还真没有。

大家认识这么久,柳玉笙也就见着今天这一回。

“囡囡,你说青莲对千漪,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柳慕秋纯属好奇。

柳玉笙摇头,“我也看不懂。”

“看不懂什么?”突然响在耳边的声音让两人下了一大跳。

回头就见钱万金喝得满脸通红,正蹲在她们后头,跟她们一块望着薛青莲消失的方向。

钱万金屁股后面还站着风青柏,倒是没看出喝多酒的模样,面色淡淡的,只有看向柳玉笙的时候,漆黑眼眸才会闪烁别样光亮。

见着风青柏出来,柳玉笙下意识的问他,“风青柏,你怎么看?”

“这种事情,外人如何看得准。”风青柏伸手将女子拉起来,顺便把她手里牵着的小奶娃塞到了柳慕秋手里,很是自然。

柳慕秋默默接盘,风青柏这分明是嫉妒囡囡跟小娃儿亲近。一个大男人小心眼到这种程度,天下罕见。咳,不过她不敢说就是了。

“不过不管如何,千漪能跟到杏花村来,也算是薛青莲的一种态度。”把女子的手握在自己手里,风青柏声音可见的回暖两分。

“你是说青莲能让千漪跟过来,就等于承认她的身份了?未婚妻的身份?那丫的还着耐氨酸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啊?”钱万金立即问,八卦之火汹涌。

“薛青莲的性子,他不想做的事情谁能逼他?论武,千漪打不过他,论毒,千漪更不是他对手,这么轻易就能被缠上,说明是他自己放水。”

“这么说来其实青莲对千漪并非表面那么无情?”

“那倒未必,恐怕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诸多容忍吧。”风青柏顿了下,叹息,“医者不自医,尤其情商这个东西,再好的医术也医不好。”

“……”

柳慕秋跟钱万金蹲在原地,抽一脸,身边茫然懵懂的小娃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里阿呀叫唤不停,无知无觉的凑热闹。

叹息完了的男子,已经带着他家笙笙慢慢悠悠回后院躲清静去了。

路过二进院的时候,能隐约听到里面传出的动静,柳玉笙好奇,很想凑过去偷听两句,奈何身边男子把她攥得紧紧的,直接往后院拉,断绝了柳玉笙八卦旁人的心思。

离午膳还有些时辰,回到小院进了房,柳玉笙即拿出自己的小药炉,把丢想很久的炼药给拾起来。

这个时间,无事可干,睡又睡不着,也不可能盯着大太阳出门转悠三步,能做的只剩下窝在房里打发时间。

看女子有条不紊做着炼药准备,风青柏没有过去打扰,随手在书案上抽本书翻看。

两人各做各做的,当间甚至没有交谈,房间静悄悄,却没有沉寂的问道,很是安然,静好。

“叩叩。”后窗响起敲击声,窗户是半开的,风青柏抬眸就看到杵在那里的魏蓝,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脱离隐卫营,在乡间窝了十几年,别的没有什么大改变,但是看着总有种越来越猥琐的感觉。

或许这才是魏蓝放飞自我之后显露出来的真本色,跟他那张娃娃脸很是违和。

“何事?”没有避开柳玉笙,这种程度的对话不会对她造成打扰。

而且,让她听见,省了之后她好奇又来问他一遍。

“主子,你们回来的消息京城那边还不知道,我看你跟囡囡这几天不赶着回去的样子,要不要我往京城那边发个消息?”

风青柏沉吟片刻,点头,“发吧,告诉他们我跟笙笙农忙过后回京。”

魏蓝眼里冒出喜色,农忙过后,这么说来主子跟囡囡还能在家呆半个月左右,“那西凉那边,可要联系魏橙,让他回来了?”

屋里又静默一瞬,魏蓝只当这是主子在作考虑,是以没有出声打扰。

哪知道,在炼药的女子听了他的话后刷的回头瞪着他家主子,“糟糕,我们好像把魏橙给忘了。”

忘了……

第一一零九章 功成身退,当归(7)

西凉某寨子里,清秀男子蹲在竹楼门口抬头望天。

神游天外。

漠城守卫亲自将南陵王跟南陵王妃送出关,这个消息已经在漠城乃至整个西凉都传遍了。

他自然也是知晓的。

让他茫然的是,主子走了,走的时候没传信号让他撤退。

主子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打算让他继续潜伏西凉拿情报吗?

可是就算的要继续潜伏,也应该给个具体安排跟着手方向啊。

他莫名有种感觉,该不会,主子把他正在卧底的事情给忘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主子是什么人物?心思缜密运筹帷幄布局从来不会出一丝差错的南陵王!

怎么可能会出现遗忘下属这样的重大失误。

主子一定另有安排。

他等。

“今天伤势好点了吗?别蹲在门口,拿着凳子坐着吧。”

身后传来女子柔和声线。

男子一个醒神,立即单手捂着肩膀做不适状,“哦,伤口还是隐隐作痛,我躺着再歇会。”

……

视角赚回来,魏蓝还在后窗看着窗里的人,整个脸都是木的。

刚才囡囡说,把魏橙给忘了,忘了……

是他听错了吧?

再转视线看向自家主子,面上一如既往平静,并没有乍然想起某个人的表情,魏蓝刚要安慰自己主子一定没忘记,就听得男子道,“魏橙还在西凉?哦,是,那就让他继续呆在那里吧,提醒他往回传递情报,多盯着西凉新帝。”

魏蓝走得时候,一颗心被打击得七零八落,等见到魏红的时候,情绪瞬间又转了,大大的幸灾乐祸。

“大红,你猜魏橙那小子怎么着?主子当时派他接应青莲,后来又让他混进西凉窃取情报,结果主子跟囡囡走的时候,压根没想起这个人来。你说他得多不起眼?哈哈哈!”

“当初你被扔在苍梧镇九年多,主子也没怎么想起你来吧?”魏红纳闷,这二货哪来的优越感取笑别人?

二货蓝,“……”好汉不提当年勇。

后院厢房里,柳玉笙已经从震惊回神了,很是为魏橙可怜,“估计魏橙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被人忘了。”

“最近事情太多,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有什么差别吗?”

敲敲手指,风青柏一本正经,“魏橙是隐卫,隐卫要做的就是让旁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这一点上,魏橙做得很成功,待他回来,我会给予一定褒奖。”

柳玉笙点头,嗯,魏橙这一点上确实非常成功,不仅让旁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就连主子都把他遗忘了。

让人哭笑不得。

这件事情算揭过去了,柳玉笙也没问风青柏把魏橙派到了西凉什么地方,不管在哪里,都不过是搜集西凉情报,尽量让南陵对西凉加更了解,以便两国若是起了什么冲突的时候,南陵能迅速做出最好的应对。

“我想巴豆红豆了,等过完农忙,我们先回京一趟吧。”往药炉里投放最后一味药材,柳玉笙轻道。

去西北,入西凉,一去就是半年,她真的想两个娃儿了。

尤其早上逗弄村里小娃儿的时候,那份想念更沉。

“好,农忙完了就回去一趟。”风青柏应。

两人说的都是回去一趟,而不是回去。

如今南陵大局已经稳定,朝廷的事情用不着风青柏再时时刻刻盯着,他给风墨晗挑的帮手也已经开始形成班子。有柳知夏、三朝元老袁大人、乃至整个内阁大臣。

当初跟风青柏风墨晗为对手的铁三角早就去了其二,最后一角秦啸被他们拉到了己方阵营,便是皇太后,也跟他们缓和了关系。

已经到了能抽身而退的时候了。

杏花村,才是他们家。

功成身退,当归。

方桌上,药炉冒出白色雾气,淡淡药香在房中缓缓蔓延开,屋里男女依旧做着各自的事情,彼此唇角,皆挂着清浅笑意。

杏花村的日子很平淡,日复一日的,庄稼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是规律。

像是村口那条青河,流水平缓无声,几乎没有波澜。

但是这里的人,于生活中那份惬意悠闲、那份朴实无争,是喧嚣繁华的皇城里绝看不到的。

在这里,品的是心境。

一大早上,钱万金就搬了竹椅到院子里,躺在上面享受清晨的凉意。

趁着太阳没出来,能享受小半个时辰的。

“这才叫过日子啊。”闭着眼睛,两手习惯性捏捏肚皮上的软肉,钱万金叹息。

过得舒心,人才会心宽体胖,所以,他才胖了嘛。

“奶奶,早上做什么早饭?”扬了嗓子,钱万金问灶头间忙活的老妇人。

“天气太热了,早上吃清淡点的,就不烙饼炸春卷了,那些东西吃多了容易上火。今儿简单点,喝粥送咸菜。”老妇人也扯了嗓门答。

“加两个咸蛋啊奶奶。”

“行,咸蛋自家腌的,好吃着呢。你这张嘴,什么好吃的都不落。”

“我开酒楼的怎么能不懂吃呢?尤其是您这手艺,我想忍也忍不住啊。”

哄得灶头后面老妇人眉开眼笑。

柳老爷子灶前烧火,听着一老一少对话,笑骂一句,“这小子,吃那么多全养舌头了,油嘴滑舌。”

钱老爷子正在灶房门口洗漱,听了这话点头,极为赞同,“这臭小子,全身上下除了一张嘴有点能耐,基本一无是处。”

这句话他不打诳语。

大院里人陆陆续续起身,拿了各自的被子布巾,打了水,在灶房廊檐底下排成排的蹲着,一边刷牙洗脸,一边加入口伐某金的阵营。

简直跟群攻打怪似的,细数某金罪状,最后连长得太嫩太白都成了罪过。

反观钱万金,躺在不远处竹椅上,任由这些人群起攻之,巍峨不动。

他钱小爷什么风浪没见过?被群怼那是从小经历到大的,桐皮铁骨早就练起了,会怕这么点唾沫星子?

柳玉笙跟风青柏姗姗来迟,看到的就是某金舌战群儒。

当然场面不可能赶得上朝堂上的唇枪舌剑那么犀利又含蓄。

在杏花村混迹十几年,钱万金完全把乡下人吵架的精髓学了个十足十。用一个字形容,粗俗。

第一一一零章 找不到对手了

整个院子一群大老爷们给弄得跟菜市场似的,颇为壮观。

路过某金身边时,风青柏轻轻吐出一句,“三个女人一条街,你能抵两条街。”

“两条街怎么了?你半条街都赶不上,这是无能。身为男人无能成这样,你好意思跳我面前蹦跶?哈哈哈!”钱万金反口就怼。

三个女人一条街,福囡囡说过好几次,当他听不懂?

不就是讽刺他比女人还长舌吗?

咋地啦?

长舌这点就把你踩的死死的。

看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男人,柳玉笙回身,翘起大拇指。

钱万金正待高兴,一只骨节修长分明的大手也探过来,把女子拇指翻转,向下。

钱万金脱下鞋子就做出往男子砸的动作,动作完成了,鞋子还在手里。

“哟,怂了?不能啊,咱钱小爷长的是熊胆,咋能服软?”廊檐下薛青莲吐掉漱口水,啧啧称奇。

“你懂毛?这丫太阴险,时时刻刻得防,想干掉他,必须寻找万无一失的机会。小爷有的是耐性,我不着急。”把鞋子重新穿回脚上,钱万金对着薛青莲指点江山。

收获廊檐底下一众拇指向下。

钱万金视而不见。

他脸皮厚他怕谁?

风青柏那货是能轻易招惹的?这事整个大院都知道,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怂。

不说别人,就说薛青莲跟柳知秋俩,在大院那是以无耻混不吝著称的,他们也得时时避开风青柏锋芒。

要说怂,谁也不比谁差。

以他的聪明智慧,他绝对不会去当出头鸟。

这是他跟风青柏斗了多年,用血泪换来的经验。

小辈们斗得乐呵的时候,柳老爷子钱老爷子等辈分大的已经拎着小马扎在灶房门口摆起龙门阵来了。

柳老爷子臭棋篓子一个,偏偏棋瘾不小。之前秦啸来杏花村,老爷子跟他时常战个平手,引以为知己,奈何秦啸待村里的时间太短,人一走,老爷子在村子里就找不到对手了。

这下好容易来了个钱百豪钱老爷子,那也是棋艺不俗的,他哪能放过?趁着早上凉快,还没到太阳暴晒的时候,先杀上两盘。

酒老捧着个酒壶在旁眯眼观棋,时而举起酒壶抿一口,入口是茶。

柳玉笙给几个老家伙明令每天喝酒需定量,他再能耐也抠不出更多酒来,为了解解酒瘾,只能用酒壶装茶,自欺欺人他喝的是酒。时间长了,居然也品出点味儿来,逐渐养成了习惯。

柳大柳二同样臭棋篓子,倒是想在一旁看来着,被老爷子一人一脚踹进了灶房,递柴烧火。

于是院子里除了不停斗嘴的声音,时不时还开始掺杂进老爷子悔棋的无赖辩解。

钱家老爷子被磨得简直没了脾气。

最后生出强烈的孤独感。

整个柳家大院,他觉得只有他一个,是正常人。

当然,老狐狸的性格不是那么容易拿捏的,老狐狸还有个特点,脸皮也很厚。

有句话叫做物极必反,他被磨得没脾气了,他也开始不要脸了。

不是悔棋吗?行啊,大家一起悔。

反正你改我也改,要疯一起疯。

做出这个决定他是算计着来的,身为客人,得给主人面子,老爷子拉着他下棋,看他那路数他不好意思直接说不下了,便决定用同样无耻的招数,逼得柳老爷子自己意兴阑珊知难而退,那他就解脱了。

但是他错估了柳家人的奇葩,老爷子不退,一看他频频悔棋,老爷子居然两眼放光,将他也引为知己。

这才是跟他一个水平的高手,一盘棋能厮杀半天结不了局。

棋逢对手,旗鼓相当啊。

钱老爷子以头抢地,拜服。

当天吃过晌午饭,钱老爷子就开口辞行逃之夭夭,先行一步回京了。

走的时候没忘了带走不争气的儿子。

“哎,好容易找到个对手,结果转眼就走了,可惜啊。”目送马车消失在大院门口小路尽头,柳老爷子惋惜。

“爷爷,我觉得钱老爷是被你吓跑的。”柳玉笙说大实话。

老爷子当即不服,“怎么能是吓跑呢?大家旗鼓相当,我棋艺也不比他高多少。钱老爷肯定是有急事才走的,人做生意能像咱这么清闲?再说小金子那里,纤柔还在京城等着他呢,总得回去报平安不是。”

轻咳一声,老爷子背着手往回走。

真是可惜了,好容易碰到一个甘愿把棋艺降到跟他一个程度,还能跟他一道悔棋的棋友,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

这下难办了,找不到对手了。

后头,柳玉笙拉着风青柏默默拐道,飞快闪进后院。

偷偷摸摸的小模样,让风青柏哭笑不得。

“做什么这么谨慎?”

“爷爷真找不到人下棋,肯定得抓你。跟你下棋,他得多伤心。”

“……”这个不能怪他,他是小辈,偏生老爷子在小辈面前,死活不肯丢人,不准他让。

他倒是能悄无声息让老爷子赢,但是老爷子什么人?心里门儿清的老爷们,这样赢,他一点不舒坦。

输了,更不舒坦。

所以风青柏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免被老爷子无人可寻时抓去顶包。

怎么下最后憋闷的都是老爷子。

回到堂屋,老爷子尚在感叹杀遍全村无敌手,被柳老婆子怼得一地鸡毛。

就用风青柏举例,堵得老爷子哑口无言。

这件事情在老两口之间内部消化,不外传。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稻谷收割的日子,全村火热。

而收割稻谷最热闹的时间,就是清晨。

赶在太阳没出来前能加紧收割差不多一个时辰,到了太阳出来,那也是一天当中最不晒人的时间。

这时候往青河边上稻田一望,处处是人影,金黄稻田在镰刀飞舞中,一点一点被铲秃,以蚕食的速度在金黄色地图上画出各种形状。

河岸两边,极是热闹。

稻谷丰收了,庄稼人哪个不高兴,高兴不仅表现在脸上,还表现在聊天时扯出的嗓门上。

于是在这里又可以看到一副景象,两个村子隔岸聊天,亲密的跟一家子一样。

第一一一一章 哎哟喂

“你们那边今年怎么样?估计产量能不能比去年的多?”

“那肯定不能少!咱这是什么村?沾了福气的!跟你们说,咱村子今年的大米肯定不会比你们差。”

“扯上大话了还,咱村子大米被疯抢的时候,你们那还在最低谷呢。有啥可比性?脚踏实地点!”

“嘿!你们还不信了!不信咱交换点,比比看谁的大米好吃!”

“得了吧,你就想弄咱大米!”

河两岸,这么扯着嗓子吆喝,伴着河水潺潺,伴着太阳越升越高,嗓门哑了依旧压不下大家伙的热情。

这十几年近二十年的时间,杏花村大米的质量就没下降过,产量也一直保持比别的村子多出一两成的亩产。每年稻谷丰收的时候,就是杏花村全年最热闹的时候,这种热闹,甚至超过了酒坊每年发年节福利那会。

土地,是庄稼人的根,亲手种出来的作物收获时候那种喜悦,是任何其他收获都比不上的。

河对岸下坡村这几年日子也开始渐渐跟杏花村并齐。

从杏花村酒坊延开分坊,他们下坡村人也拿到了入酒坊名额开始,下坡村就开始一点一点的发生变化。

领月钱,改善生活。存银钱,翻建房屋。日子越过越有奔头,有了奔头干活便越认真越有劲。下坡村人依旧没改变混混的本质,也依旧无赖没下限,但是他们对生活的态度,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两个村子之间,也因着频繁接触,变得越来越融洽。

柳家人此时也是增添热闹的一员。

柳家老少爷们跟女眷们此时全在,家里最懒的薛青莲也没能躲了清闲,身上穿着短褂子,挽着裤管,手里抓着把镰刀挥汗如雨,一脸苦逼。

风青柏身上的锦袍也褪下了,换上了适合干粗活的粗布衣裳,倒是没有薛青莲那么豪放的把裤管挽到膝盖上,长袖也盖着手腕,在地里头忙活的时候,身上贵族气质丝毫不减,像是闯错了地方的贵公子,偏生跟周围融合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丝毫不见违和。

两个壮劳力在,虽然干起农活没有庄稼汉子那么熟练,但是胜在年轻有劲,加快了不少进度。

农忙农忙,忙的就是抢收,越快越好。

柳玉笙农忙期间负责的是给田里人送水,算是最轻省的,而且这活是跟着千漪、慕秋一块干,轻松得不行。

三个年轻女子倒是想帮更多忙,不获批准。

违背柳家家规。

坐在路边阴凉处,抬头看看头顶渐渐升高开始热烈起来的日头,再看看地头上忙得热火朝天脑门上皆挂着亮晶汗珠的老少爷们,柳玉笙拿起竹篮子里的汗巾,带着一袋子水走过去,“爷奶,爹娘,二叔二婶,先歇会,擦擦汗喝口水,日头老高了,再过会先回家吃饭。”

“不忙,早上没那么晒,还可以多干会,中午日头最烈的时候就不出来了。”老爷子笑呵呵的,捞起脖子上挂着的汗巾随意在脸上抹了抹,接过小孙女递来的水袋子,仰头就灌上几口。

喝完了,把水袋子递给身边人,挨个喝。

家里人喝水的时候,柳玉笙走到风青柏身边,亲自给他擦掉额上的汗,“你也歇会,实在累了就到旁边田埂上坐坐。”

“嗯。”风青柏应。割稻子要蹲着,就着这个姿势抬头,任由女子为他拭汗,狭长眸子微抬,凝着女子认真擦汗的样子,眸底尽是细碎金光。

像纳了天上洒落的金阳,过滤掉了那层热烈,再折射出来的,全是和煦温柔。

他眸心金光包裹的,是她的身影。柳玉笙自上而下,直直望进男子眼底,不自觉的,眼角就溢出笑来。

趁人不备,他抬手拂额,手从她手背拂过。

众目睽睽的,吃她豆腐。

柳玉笙小脸晕开两抹红霞,却不舍得转身走人,汗巾下意识的,在男子脸上停留更久。

“一转眼,囡囡都是两个孩子娘了,想当年第一次跟着家里下田给咱送水的时候,才多大点,六岁吧?”

旁边田地里传来村里婆娘的感叹,柳玉笙像被惊醒一样,飞快收回手,红着脸走回路边,“婶娘,我就是两个孩儿娘了,也一样给你们送水。谁要喝的吆喝一声啊。”

田地里立即响起哄笑声,“哈哈哈,对,囡囡从小到大都没变。变得最多的还是阿修,小时候最不爱搭理人,现在可比以前好多了,只要他在,啥时候去柳家大院喝酒,他都陪咱喝。”

“就你们那点酒量,不够我们家阿修灌的,晚上都上我家来,准你们轮番上阵,我家就出阿修跟青莲还有知秋,摆龙门阵,敢不敢!”柳二吆喝。

“龙门阵就龙门阵,怕你不成!”旁边当即有人应战,应完了呦喝风青柏跟薛青莲,“阿修,青莲,知秋哪,晚上喝酒的时候别太急,让着点,我是叔公。”

“哈哈哈!还拿辈分说情,瞧你那德性!”

“滚犊子!真醉了家里老婆子不让我进门!”

爆笑声传到河对岸。

这边田里三个年轻人三是一眼,各自挑眉。

龙门阵?村里长一辈的准他们来五十个。

路边上听到约战,唯一担心的只有千漪,看柳玉笙跟柳慕秋皆笑眯眯一点不着紧的模样,不耻下问,“柳二叔叫人上家喝酒呢,摆龙门阵拼酒我们圣巫寨里也常有,每次一摆长龙,至少不下二十人的。我们这边可只有三个人,你们怎么一点不担心?”

柳玉笙笑而不语,故作神秘,勾得千漪好奇心起,心里跟猫抓似的,最后还是柳慕秋给她解惑。

“咱家爷们最不怕的就是拼酒。”

“为什么?”

“独门秘技,解酒丸。酒前吃一粒,千杯不倒。”

“哎哟喂!那我就放心了!”

柳玉笙跟柳慕秋皆是一怔,随即笑得东倒西歪。

“哎哟喂”是她们家老太太的口缠头,大事小事都会先嚷上一声做开场白,千漪这分明是把老太太的口头禅给学了去了。

第一一一二章 周瑜打黄盖

第1112章周瑜打黄盖

龙门阵到底没摆起来。

农忙世界里大老爷们就是干活的主力军,要是一个个晚上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哪有精神好好干活,那不得累着家里婆娘?

所以摆龙门阵也就是大家伙聊天的时候话赶话那么一说,真要拼酒,也得等农忙结束,那时候更应景。

庆丰收啊。

柳家大院的人晌午回家吃饭,刚摆饭上桌柳知夏跟傅玉筝也回来了。

特地回来帮干活。

去年农忙柳知秋逞口舌之快,取笑知府大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被削狠了,今年不敢再捋虎须。

不过用事实证明自己也是干活一把好手的柳知府,今年却不比去年好过。

家里混小子不捋虎须了,改别的招儿作死。

“哥,这一片交给你了,天黑前要割完啊,我去那边。动作快点,要是赶不上家里老家伙,他们忙完跟前的就要过来帮你忙了。别让人笑话年纪轻轻赶不上老胳膊老腿的。”

柳知夏看看自己面前这一片,目测一亩有多,又看看混小子那一片,半亩左右,“为什么我的数量成倍?”

“你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一亩多点一下午还割不完?我也不轻省,我忙完还得捆稻禾呢,别废话了,赶紧的。”

柳知秋背着手走开,脸上很是志得意满,去年担心大哥久不劳作应付不过来,他一个人揽了大半的活计,最后还被整得一地鸡毛,这仇他记着呢。

至于背后凉飕飕的眼神,他感觉不到。

感觉到了他也不怕,他理由亮堂堂的,大哥能拿他怎么地?

当然,想是这么想,柳知秋一路也没放松了警惕,时时防着无良大哥出阴招整他,是以干活的时候瞅着空便会往另一边看一眼,瞅着空又看一眼。

很平静。

平静得让柳知秋不敢相信。

他大哥是什么性子?狡诈如狐,而且还是不动声色那种,谈笑风生就能让他鸡毛鸭血那种。

怎么会这么平静?真乖乖的割那一亩多地?

不可能啊,大哥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在公报私仇,不可能不反击。

太不对劲了。

柳知秋越分析越有种暴风雨前的平静之感,是以干活的时候几乎全程保持高度紧张,一场活计下来,明明活量减少了,却感觉比平时高负荷干活时更累。

柳知夏还真的从头到尾没做出任何反击,用一下午的时间把安排的活计给干完了。

虽说不是弱书生,但是到底太久没做过这么累人的活,疲惫显而易见,下傍晚要回家的时候,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水把衣裳浸透,脚步也变得虚浮,甚至在跨上路边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柳知秋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人扶住,“哥!”

“我没事,刚才只是没注意。”柳知夏笑笑,唇色都有些发白。

“你真是,逞什么能,我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真做不了你叫我帮忙不行?!”看着他疲惫模样,柳知秋突然很不痛快。

“平时家里活计都是你一个人干,也是你陪伴照顾爷奶爹娘,你一个人承担了本该是我跟你一块承担的责任,这方面我对你有愧。难得回来帮次忙,我能多干些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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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量多干些,累也是一时的。我本也该这么做,我是你大哥。”

语重心长,柳知夏抬手在柳知秋脑袋上轻拍了拍,慢慢往家走去。

定定瞧着男子疲惫浓重的背影,柳知秋眼眶一下晕出微红,心头闷得厉害,像是密布了乌云,却下不起雨来。

片刻后,大步上前,把脚步漂浮的男子背到背上,气鼓鼓的,“你上辈子肯定是狐狸,这辈子修炼成人了!”

真的气啊,明知道那番语重心长、兄弟情深都是大哥的攻心计,他还是甘愿上当。

兄弟嘛,有今生没来世,吃亏点就吃亏点了。

谁叫他心软。虽然明里暗里总挤兑大哥是弱书生,可是真看他累得软趴趴的样子,他自个先不舒坦了。

柳知夏没拒绝柳知秋背他。

大老爷们干点活还累到要人背,丢脸,非常丢脸。

不过弟弟心疼他这个哥哥,他总得领情不是。

开口拒绝,会打击蠢弟弟的一片赤诚。

柳知夏翘翘唇角,所以,他心安理得的承情了。

这个时间柳老爷子等长辈早被几个年轻的赶着先回家了,剩下的就是四个后生。

风青柏跟薛青莲走在两人身后,看着这一幕,给出的反应出奇一致。

一个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一个挑起唇角轻声低笑。

柳知秋是个扮猪吃虎的人精,但是在自家人面前,尤其在柳知夏面前,他这辈子都翻不出“大哥”的五指山。

就像孙悟空,能耐再大,也永远斗不过如来佛祖。

一招以退为进,把柳知秋吃得死死的,这个农忙,柳知夏不会再累着了。

想到接下来几天会出现的画面,薛青莲啧啧有声,“周瑜打黄盖啊。”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知秋这辈子,都是黄盖,被打的那一个。

“你不也一样。”身边男子淡道。

薛青莲怔了怔,“什么意思?”

风青柏挑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听不懂,你到底啥意思?诶,走那么快干嘛,你停下来,给我说清楚!风青柏!”

四个年轻人打打闹闹,回到家已经是吃晚饭时间,碗筷都摆上桌了,就等他们回来。

一众人边看着柳知夏是被柳知秋给背回来的,心下顿时大急,纷纷围上前去。

“知夏这是怎么了?累着了?”

“你说你这孩子,衙门事情忙你就忙你的,干嘛非要回来帮着收稻子,没你又不是坐不完,看给累的!”

“明儿你在家歇着吧,地头上不差你一个!”

长辈的关切担忧,让柳知秋直心虚,要是被爷奶知道他故意整大哥,今晚的晚饭只怕都没他的份。

柳知夏一开始笑而不语,直到身边混小子心虚得挪脚想溜了,才道,“我也是打小就干活长大的,这么点活计哪能累着我?刚才是跟知秋打赌闹着玩,不然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让他背。”

柳知秋在长辈怀疑的眼神下,点头如捣蒜,笑得极苦逼。

这是大哥的连环攻心计,先让他心软,再让忌惮。

狐狸大仙!

整得他明知各种因由,他也只能受了。

第一一一三章 他曾许她的誓言(8)

对于柳知夏的解释,柳家人立即就信了。

长辈们眼里,大孙子沉稳内敛,有一说一,不像二小子见天不着调,说出来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真什么时候假,所以大孙子的话可信度那是百分百的。

见长辈们转眼就跟没事人似的吆喝着上桌吃饭,柳知秋脸抽抽,这种信任太盲目了,好歹你们多问两句啊喂!

只要你们多问两句,我就能告诉你们,那不是真的,是我被阴了啊,被阴了啊!

你们沉稳内敛的大孙子,心里黑成墨汁了啊!爷,奶,求追寻真相!

脑袋又被大手轻拍了拍,“去吃饭。”

“……”柳知秋勃然变色,紧跟大哥身后,苦口婆心,“哥,别装了,你变回以前那样行不行?你这样我不习惯,求你了。”

“对你好不要,你求虐?”大哥侧目,疑惑不解。

柳知秋泪流满面,“哥,我求虐。”

“好吧,我对你有愧,既然是你求的,那我尽力。”

“……”来个道士,收了这妖孽!

后头,薛青莲跟风青柏依次走过呆若木鸡的男子身边,各自留给他一句话箴言。

“别挣扎了。”

“认命吧。”

走过去后,一齐回头,同时对他解释一句话箴言的最终奥秘,“你斗不过的。”

我,操!

晚饭吃得异常和谐。

劳累了一天,几个后生辈就算人人胳膊都累得抬不起来,也就没影响他们在饭桌上的发挥,菜盘子上一片虚影,晃人眼球。

当中又以柳知秋抢得最为凶狠,连吃饭都吃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农忙第一天是最累人的。突然之间高强度干活,身子会异常疲累,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是以洗漱过后,大家伙已经没有了闲唠嗑的精力,各自回房歇息。

二进院厢房里,柳知夏反卧在床上,身边是袒着小肚子四仰八叉睡得香甜的毛豆。

身后一双纤细的手,在他肩膀手臂以及背上揉捏按压,帮他缓解劳作半天的酸痛。

“今天又捉弄之秋了?年纪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老是欺负他?”

“那小子,不欺负欺负他他心里不踏实,我也没办法。”

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傅玉筝哭笑不得。

随着阅历越来越深,知夏在外面的时候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也越来越沉稳,越来越老练。唯有在柳家大院,在自家人面前,他才会变得稍有不同,会显露些许不符合他年纪身份的幼稚。

比如,捉弄知秋。

“今天很累吧?知秋背你回来的时候,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好,”他的所有细枝末节变化,她都不会漏掉,“要是实在太累,就缓缓,最近几天应该不会降雨,不急着抢收。”

“农忙哪有不累人的,”柳知夏笑道,“我不是急着抢收,家里田地就那么多,我多做些,爷爷跟爹还有二叔他们就能少干些。一年到头,我能回家帮忙的次数屈指可数,只能这么补偿些许了。”

知秋捉弄他,故意让他多干活,他正好也是这么想,所以顺水推舟。不过,反捉弄那个混小子,他也是故意的。

两者相辅相成,一点不冲突。

“要不明天让囡囡跟慕秋帮看着毛豆,我跟你一块下地干活。家里不用留那么多人,我搁家里呆着其实没什么事可干。到地头上去总能帮点忙。”傅玉筝道。

她虽然没有干过什么农活,不代表不能干。什么事情不是从不会到学会的。

“不用。”柳知夏一口否决,“女人下地干什么活,十几亩地收完最多也就三天功夫,你跟囡囡她们在家帮着烧水做饭就行。”

柳知夏翻了个身平躺,将女子拉下来一块歇着。

“我再给你揉一会……”

“已经揉了很久了,够了,睡吧。”男子声音很快就变得模糊。

傅玉筝怔了下,乖乖在男子身边躺着,没有再发出声音。

很快,耳边便是他变得平缓的呼吸,已经睡着了。

傅玉筝眼底掠过心疼,视线落在男子握着她的手上。她知道他不让她继续帮着按摩,不过是怕她手累着罢了。

可是他那双手,一个下午的劳作,于手背手腕却添了不少细小的划痕,那是禾苗叶子刮的,还有他的手心亦是红彤彤一片,有透明水泡,是抓握镰刀跟稻杆所致。

他不说疼,她疼得红了眼圈。

悄然起身,给男子双手上了药,傅玉筝才又轻手轻脚在男子身边躺下,十指紧扣伴他入眠。

眼圈微红,她梦中露出的笑,却幸福得能溢出蜜。

梦中全是他的身影,全是他曾许给她的誓言。

——我抹不去那道创伤,可是我能给你无数花团锦簇去覆盖它,让你一辈子,都开心的笑。

——玉筝,我们不要把有限的生命用来蹉跎,好不好?

——我能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我有多爱你,我真的做得到。

他一直在做,他不说多动听的情话,对她的好却全部体会在每一个细枝末节。

成亲近四载,日日月月年年,他从未变。

她相信,不论余生还有多少个四年,他都会如此,如他许她那般,爱她。

农忙这几天,家家户户的都会起得比往常更早。

趁着太阳没出来之前,能多收割一些。

是以家里女眷们也同样要更早起来准备早饭。

外面天没亮,就能听到前院传来动静。

柳玉笙轻手轻脚爬起来,还没坐稳呢,腰间就被一股力道收紧,人正正跌进男子怀里,担心压着他,柳玉笙慌忙把手撑在两边减轻自己的重量。

男子丝毫不领情,把她两条细小胳膊轻轻一收,让她整个压在了他身上。

“风青柏——”

“再陪我睡会。”微弱光线下,男子眼睛没有睁开,分明仍然疲累,声音却异常清明,听不出一丝模糊。

“奶奶跟娘亲还有二婶她们起来了,我去帮忙做早饭,你再歇会,早饭做好了我再来叫你。”柳玉笙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怕吵着他的模样。

然身上手臂没有松开,男子也没见吭声,这是不放她走的意思,柳玉笙想了想,低头亲在男子脸颊。

男子唇角弯了下,这才放开她。

第一一一四章 囡囡斗法(9)

前院,早起的除了柳老婆子、陈秀兰跟杜鹃,还有傅玉筝跟柳慕秋。

柳玉笙到得堂屋,见着两人人手一块厚棉布的时候,愣了下,三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起这么早,也来跟奶奶要棉布?”傅玉筝调侃,用剪刀利落把自己手上大块棉布剪下一块分给柳玉笙。

柳玉笙也不客气,接过来刷刷刷记下把布裁剪出想要的形状,用脚勾了张小马扎过来,坐在傅玉筝跟柳慕秋旁边,“你们起得比我还早,怎么,昨晚上心疼坏了?”

“说得你不心疼似的,不然你能这个时候起来?”

“可不是,往常吃早饭,每次都是囡囡跟王爷来得最迟,今儿破天荒了。”

两妯娌一唱一和,柳玉笙脸皮厚,不红。

三人现在干的是同一件事。

给家里老少爷们做护手的棉布手套。

这活计简单,三个人一块做,不大会功夫就能做够数量,人手一双。

“做是做好了,我估摸着又得跟往年一样,到了地头上他们就会拽下来。”柳慕秋看着做好的护手套,无奈道。

这种手套,之前她们就做过,还是囡囡最先想出来的办法,戴上这种手套干活,能保护一下双手。

但是结果很不乐观,且把她们气得够呛。

她们家老少爷们那是真爷们,戴上手套以后,给出的评价是娘们唧唧。

干点农活,还要护手?泥腿子跟地头活计打一辈子交道,干的就是粗活,戴上手套跟旁边糙汉子一比,顿时气势弱上一大截。

所以老少爷们在她们面前的时候,给点面子勉强戴上,转个身出门就脱了,收在怀里贼严实,务求不让一同干活的人看见,免得被笑话。

想到往年那些手套的下场,柳玉笙也叹,这个问题她也想不出好的办法解决。

三人再次面面相觑,脑子转得飞快,最后一并将东西放好,去灶房帮忙。

家里女眷们被宠着,便是农忙这样重要的时间,老少爷们也没准她们多干重活,除了灶头间忙活一下饭菜,最多也就是早上太阳还不算烈的时候,让老婆子几个帮着将割下来的稻禾捆一捆,近晌午就把她们赶回家了,下午更是不让她们到田里来。

是以看到干完活回来的家里爷们个个晒的汗湿衣衫皮肤通红,满身都是疲态,女眷们哪有不心疼的?老太太掌勺,饭菜更是往好了整,别的事情做不了,还能让家里爷们吃不饱吃不好?那怎么成!

这两天,老太太是铆足了劲儿,十八班厨艺全用上了。

“奶奶,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进门柳玉笙直接问,实在是她在家里能做的事情不多,基本上跟废材无异。

老太太忙得头都没时间抬,指挥,“那边早上已经烧好开水了,你负责煮茶水。”

跟着不用老太太多说,柳慕秋自动领了烧火的任务,傅玉筝则去清洗要装茶水的木桶。

他们家煮茶水,不是煮一壶,是煮完一锅又一锅,然后用木桶抬去田地边上。

地头里谁渴了都能过来喝。

这也是十几年来逐渐形成的杏花村农忙时一个奇景,他家茶水抢的快。

尤其是干活累极了的人,喝点他们家的茶,体力总能回复得更快些。村民们把这归功到柳玉笙头上。小神医煮出来的茶,自然跟一般茶水是不同的。

柳玉笙三个后生的分工合作,老太太那边跟两个媳妇也是如此,快手快脚做好早饭,家里老爷们也正好起床了。

又是新的一天,继续抢收。

只是这天柳家爷们走出门的时候,脸上皆带点菜色,因为每个人手上,都被套上了灰色棉布手套。

柳老爷子一走出门口立马就想把手套拽下来,随即想到临出门前小孙女低着头期待又失落的神色,愣是没能动手。

“爷,真带着这个东西啊?”柳知秋也很纠结。

“这东西丑倒是不丑,戴着无妨。”柳大在后头轻咳,挺忧伤。

这东西是不丑,但是带上没气概。乡下人干活靠的一把子力气,谁没事还给自己弄个手套带上,又不是豪门贵族,整得也太金贵了。

这东西显得他们不合群。

“哥,真戴?”

“……到地头上,囡囡看不到的时候偷偷摘了?”

“摘!”柳二立即点头。他又不是娘们,还搞双重保护,传出去他多丢人。

柳知夏跟风青柏沉默。

他们不发表意见,他们是小辈,要是把手套摘了,那也是他们随大流。

长辈说摘,他们哪能拒绝?

到了田里,几人蹲下后,借着高高的稻禾遮掩,手上戴出门的手套宣告寿终正寝。

好在大早上的,村子里人也是陆陆续续刚来,没多人留意到这一幕,柳家男人保住了面子。

东西揣兜里,家里婆娘们要是过来,立马戴上装装样子就行,两天时间,容易过关。

这是几人一致的想法。

待得柳玉笙跟慕秋、千漪抬水过来的时候,几人就发现那个想法太理想化了。

他们家囡囡今天有点好动,不坐路边树底下纳凉,反而包了块头巾在田埂边上走来走去,时不时就能转悠到他们背后,把他们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囡囡这是跟他们斗法来了。

风青柏率先默默将怀里藏着的手套戴上。

戴上之后,不忘给旁边几个还想垂死挣扎的人提个醒,“爷,爹,二叔,你们要是嫌掉面子,不戴也没事,就是笙笙可能会在我们跟前晃悠一整天。再过半把时辰,太阳就开始晒人了。”

“……”老爷子几个重新将手套戴好,还举起手来冲仍在田埂上走来走去的女子挥挥,“囡囡,太阳要出来了,赶紧到那边树荫下面去,别搁这走了啊。”

戴上了,都戴上了,看到没?

别晃了,赶紧回去吧。

他们家囡囡改变策略,不跟以前似的耳提面命,改了现在这个无赖一样的法子,他们还真没办法。

总不能真让她晃荡上一天?自家姑娘自个心疼。

田埂上,柳玉笙对看到的很满意,于无人注意的时候,跟自家男人比了个大拇指,换来男子清艳一笑。

“哦——叛徒。”

第一一一五章 爷日后搁这养老了

柳知夏将那一幕看个正着。

合着风青柏为了讨好媳妇,做了在老爷们团队里起带动作用的内应,夫妻两里应外合。

就为了哄他们戴个手套,至于吗?

不过他那一声吐槽是压低了声线的,加上他就在风青柏旁边,所以话没有被人听了去。

田埂上,女子已经脚步轻快的回树荫底下去了。风青柏这边,被抓了包亦面不改色。

“笙笙半夜起来给我手挑水泡上药,早上起大早缝了这个手套。”风青柏声线淡淡的,手上割稻子动作不停,语气听不出什么别样情绪来,然从侧面却能看到他轻扬的嘴角,“她比我更心疼我的手,戴个手套能让她放心,为什么不戴。”

柳知夏低头,看着手上针脚平整细密的怪异手套,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溢出柔色。

不远处,传来家里混小子一句嘀咕,“样子看起来是怪了点,跟块连起来的面皮似的,不过戴着也还凑合。”

“快干活吧。”柳知夏埋头,三人几乎齐头并进,开始推倒稻禾的进程。

第一天干重活留下来的酸疼疲惫还在,但是三个年轻人的动作不见减缓,一整天跟打了鸡血似的,收割比昨天还快。

家里总共就十来亩地,剩下的明天再忙活一天就差不多了。

他们负责收割,割好的稻子堆在田地里,捆好后魏蓝魏红夫妻俩帮着挑到晒谷场,那里有酒老坐镇,召集村子里一帮不下田的老家伙脱粒,晾晒。

有条不紊。

收工顺利。

村子里其他人家收工时间跟他们也相差无几。

待各家各户稻田一并收割完毕,当天晚上一群老爷们就吆喝着上柳家大院摆起了龙门阵,喝得酣畅淋漓。

全村丰收。

这在杏花村已经不再是稀奇事,但是每个人心里依旧高兴无比。

事情忙活完了,高兴劲头还在,可不得喝酒庆祝。

柳家灶房里坐满了人,气氛极是热闹。

这种热闹中,几道人影悄悄溜了出来。

也没去别的地儿,抱着一坛子酒,拎着几个酒杯,转道去内院。

正是风青柏、柳知夏柳知秋跟薛青莲。

村里老爷们谈的全是今天村子里来了多少个米贩子,村子里大米的价格再次飙高。

这些不是他们关心的,也实在不习惯扯着嗓子聊天。

在灶房里当了半个时辰小透明,几人招架不住,溜了。

内院很清静,跟灶房的吵闹对比鲜明。

此时明月当空,整个小院沐浴在淡淡月色中,周围是村庄才能听到的特有的月下虫鸣,置身其中,让人感觉心灵也受到月光洗涤,宁静得很。

“这两天该准备回京了吧?”柳知夏道。

“嗯,俩豆儿还在京城,自然要回去一趟的,朝中事情也需交接清楚。”风青柏笑笑。

很快,他跟笙笙就能带着孩子回到这里,开始过他们一直向往的生活。

“我的调令也下来了,农忙回去后等新的知府归来做交接,就得赶赴京城。”

“我以为七月你就会上京。”

“七月你还在西凉,都担心你去了,谁有心思想那些。”柳知夏说这话的时候难得带上点情绪,不是不爽调令来得慢,是不爽风青柏很快就能回杏花村提前养老,而他却还要继续在京城累死累活,在尔虞我诈中陷阵冲锋。

肩头被人拍了拍,男子一句,“好好干,风墨晗那边就交给你了。”把柳知夏气得怄血。

“风青柏要回京,大哥要回云州,你们一道上路正好。薛青莲去京城吗?”柳知秋也有小算盘。

在座三个人里,三个都是他绝对斗不过的。

他希望他们全部走人,以便他能延续自己在家中继续位于年轻辈食物链顶端的地位。

他这话一出,三人一齐看向他,“怎么,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那哪能,你们都是干大事的人,把事情干完了再回来也是一样的。总要处理好手尾保证日后安枕无忧不是?咱家就在杏花村还能跑了去?什么时候回来不行?真不急。”柳知秋笑呵呵的,睁眼说瞎话。

“滚犊子,别装憨厚,你装不来。”柳知夏怼。

“我没装啊,不信你看我眼睛。”多真诚。

对此,三人各自给出了精辟评价。

“贼眉鼠眼。“

“獐头鼠目。”

“不堪入目。”

柳知秋体无完肤,“草!”

没人搭理他。

另外三人基本当了他不存在,继续之前的话题,“我跟笙笙后天回京,至于薛青莲,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薛青莲沉默。

他知道风青柏的意思。

京城,薛仲还在南陵王府。

不管薛仲曾经做了什么,名义跟事实都是他的叔父,风青柏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会多问这么一句,给他自行决定的机会。

决定薛仲是死是活,怎么死怎么活。

他沉默不是因为迷茫,也不是因为心软,只是回顾曾经相依为命那段日子,他心中还是存下了一点不甘。

他很想知道,相伴那么多年,为了叔父他曾经拼尽全力,在叔父心里,对他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亲人?还是工具?

抑或是可曾有过那么一瞬,叔父是曾经把他当成子侄看待的。

他沉默,周围三人也没有出声。给他冷静思考的时间。

“我……跟你去一趟京城。”薛青莲再开口是好一会之后,声音有些干哑。

风青柏应,“嗯。”

肩头,分别被柳知夏跟柳知秋拍了拍,这是他们给他的安慰跟支持。

不管他做什么决定,他们,都在他左右。

这些人在他的生命当中出现,他是庆幸的,这是他胜似亲人的朋友。

而柳家大院里每一个人,其实早就将他看做家中的一员。

二进院里,有他专属的位置。

想到这些,刚刚覆盖上心头的阴霾倏然就散了。

薛青莲笑起来,慵懒散漫,透着他的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羁。

“那也是我该解决的手尾,解决完了,不管你那边事情处理如何,我都会先回杏花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爷也有点累了,日后就搁这里养老。”

第一一一六章 一村都不是正常人

“这就要养老了?薛青莲你这不对啊。正当血气方刚年轻力壮的大好年华,应该闯荡四方啊!堂堂鬼医二十来岁说养老,多让人笑话!去继续闯荡江湖吧?”柳知秋苦苦相劝。

薛青莲斜睨,勾唇,“万年老二。”

“草你妹夫!”

“恼羞成怒没用,就算我们都不在,你也称不了王。整天被老太太揍得鬼哭狼嚎,你哪来的自信当猴子王?”

“哥,风青柏,你们都别拦我,今儿我不揍得这丫的哭爹喊娘我就不是老二!”

“别闹,笙笙已经歇下了。”这话是风青柏说的。

柳知秋立即偃旗息鼓。

打他是不怕的,但是打起来吵着囡囡就不好了。

厢房里,柳玉笙确实已经歇下了,只是还没睡着。

院子里的小吵闹她能听得很清楚,二哥跟薛青莲虽然相互叫嚣,两人之间却是一点火气都没有。

柳玉笙莞尔一笑,闭眼入眠。

一行人于农忙后的两天,动身回京。

这次柳家人没什么伤感,取而代之的是深深期待。

风青柏跟老爷子老太太说了即将的打算,能经由他口确定说出来的话,那么他是必然会做到的。

也就是说,这次送别,是暂别,待小夫妻两下次再回来,那就是长居了。

以后,阿修跟囡囡都会呆在杏花村,还有巴豆红豆,也会回来。

是以送别的时候,柳大笑容满面,嘴巴只差没咧到耳根。

周围同来送行尚不明就里的村民被柳大吓得心惊胆战,以前哪次送别柳大不是哭得稀里哗啦依依不舍?这次居然巴不得囡囡赶紧走的模样,咋地啦?受刺激太大,有病了?

柳大全然无视周遭担忧的目光,用力朝远去的马车挥手,“囡囡,阿修,爹等你们回来啊——”

最后的尾音一波三绕荡气回肠。

陈秀兰实在不忍直视他这般蠢样,用力把人拖回去了。

村民们几乎是立即围上了同样笑容满面的老爷子老婆子,“柳老哥,嫂子,大林这是咋啦?看你们一个个样子都挺高兴,有好事儿?”

“是好事儿。”柳老爷子背着双手,笑眯眯的转身走往院子里,“不过现在还不能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嘿,你这老家伙,跟咱还卖关子!你故意吊咱胃口是不是!”

老爷子那里故作高深任凭大家伙怎么问就是不说,众人转而围攻柳老太太,“老嫂子,你是实在人,肯定干不出来吊人胃口的事儿,你给咱说说,到底啥好事啊?”

柳老婆子也没露口风。

不是她们故意卖关子,也不是不信任村民,而是风青柏做出回杏花村的决定并非小事,因为他是南陵王。所以在他真回来之前,一大家子决定这个消息先行保密,免得造成大影响。

所以老婆子麻溜的把话题给岔开了。

“看你们给急的,到时候就知道了,都别问了啊,赶紧散吧,还有闲情在我这儿问八卦,米贩子没上你们家折腾啊?”

说到米贩子,杏花村人人有话说,四个字形容,不堪折磨!

注意力立即转移,当即有婆娘大腿一拍急吼吼往家走。

“不说了,我得搁家院子守着去,那些米贩子跟牛似的,说了咱村大米不卖不卖,愣是装听不懂,挨家挨户的磨!买不了一筐买一箩,买不了一箩买一把!真没见过这么能作的!”

“你们谁有我惨?我这好容易把人打发走,以为总算能清净了,那些个王八羔子转头竟然去哄我家小孙子!”

“哄到多少?”

“从我小孙子那哄了一碗米!”

“哈哈哈!”

人群哄笑着散开,回家看门。

一点不夸张,最近他们杏花村村头村尾的,随处可见米贩子以及大户人家的小厮。

米贩子想要买米,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厮也一样。

米贩子需求量大,实在磨不到村民们松口,无可奈何也只能走人,转换下一家。最难缠的还是那些个丫鬟小厮,不要脸了简直。

他们买米可以不论斤,论两都行!

就为了能揣点米回去给自家主子交代,舌灿莲花十八般武艺全用上,哀兵计苦肉计能想到的招通通往外使。

杏花村村民苦不堪言。

只有柳家大院没这个烦恼,那些人想来烦也烦不到家里老爷子老太太头上。人没靠近柳家大院大门呢,就被魏红魏蓝给丢到村口去了。

柳家大院在那些人眼里,乃是虎狼之地,靠近不得。

至于下坡村,村里这两年连年丰收大米口感不停翻档的消息,这些人自然不会不知,早早就有人往下坡村去过了。

下场是囫囵个的进去,囫囵个的出来,但是身上原本完好的衣裳变成了破布条,脸上手上但凡能看到的皮肤全是抓出来的血印子。

下坡村人狼啊!

两句话没说完就被当成来抢米的强盗给打出来了,还是大人小孩齐上阵那种,棍棒交加,抓头发,个子小的小娃儿冲过来就猴子偷桃!

他妈那一村都不是正常人!

去过一次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再寻上门第二次!

下坡村直接被买米的人划了叉叉。

于是仅剩的杏花村就是重中之重,这场关于买米的攻防战还会持续很久。

那头,跟柳知夏傅玉筝在云州码头道别,抱了抱小毛豆,柳玉笙、风青柏还有薛青莲和千漪踏上了开往京城的客船。

京城那边,钱万金早两天已经回到家,进门就先拉了自家小石头回房,脱掉衣服检查自己还有哪里堆出了赘肉,开始第一步原始减肥。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连体婴似的,同进同出处理不在家这段时间推挤下来的琐事。

核查完最后一堆账本,宫里就传来御令请两人进宫,时间扣得很准。

宫里小公公刚传完话,钱万金就骂了一句三字经,盯着小公公,“你们皇上在我这安插眼线了吧?”

小公公冷汗掉下来。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个传话打酱油的。

至于皇上安没安插眼线在钱家,不说他不知道,知道他也不会说啊,他是皇上的人。

第一一一七章 强敌,坑干爹!

第1117章强敌,坑干爹!

皇太后也是知道钱万金回京的消息了的。

虽然她这段时间心思全部放在两豆儿身上,外间事情几乎没有时间也没兴趣关注,但是宫里有个风墨晗啊。

在大臣面前端着高深风范到了养心殿立即能化身超级话痨的小皇帝,见天有空就往养心殿跑,他那嘴巴一张,还有什么是皇太后不知道的。

“照理钱万金都回来了,皇叔皇婶应该也回来了才是,咱这还扣着巴豆红豆俩人质呢,怎么他们一点不着急?皇奶奶,你说皇叔皇婶不会打算把我一个人撂皇宫了吧?”

皇太后手里团扇一偏扇上小皇帝脑门,自从前段儿有了拍小皇帝脑门的经验之后,这个动作皇太后做得越来越得心应手,“谁人质了?我巴豆红豆怎么就人质了?你是皇帝,说话如此不讲究,成何体统?”

撂他是应该的。

又不是什么香饽饽。

风墨晗干脆把脑袋又凑近点,随着皇太后扇子怎么拍,反正不痛,他担心的是自己被皇叔皇婶放逐了,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这是经过大量事实分析出来的,皇叔做那么多不就是想早早带着皇婶回杏花村隐居?这绝对不行,皇奶奶你得帮我,要是连你都不帮我,我真成没人要的小可怜了。”

“你想跟你皇叔共进退?”

“那是肯定想的。”

“这个很容易,你生个儿子禅位,想去哪都行。”

风墨晗脸一下干了。

他敢肯定皇太后是故意这么说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喜欢看他不高兴,心理非常扭曲。

生个儿子禅位,说得倒是轻敲,他后宫那一嘎达个个都是不能下蛋的,他跟谁生儿子去?

再说了,生娃这东西是有命中率的。就算真有妃子怀上了,那生男生女也还有个概率性呢。

最后,就算真生出个儿子,不得养不得教?等到儿子能继承大统,他起码已经被皇叔皇婶撂下十几年了。

皇太后哪里是在给他想办法?她是在给他挖坑呢吧!

皇太后可不管小皇帝心里在想什么,用团扇将他大脑袋顶开,优雅在贵妃榻上斜倚,半躺在呼呼大睡的巴豆红豆身边,看他们甜睡的小模样儿。

现在已经十月中了,京城已经入秋,天气凉爽下来,两个娃儿白天更是好睡。

风青柏跟柳玉笙走了半年时间,两豆儿宝儿朝廷养得白白胖胖的,每天起床睡觉,睁眼就能看到娃儿灿烂笑脸,能听到他们奶声奶气的学语声,日子再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了。

可是那夫妻两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们回来,代表两豆儿就要离开她身边。

皇太后美妙的心情从听到这个消息后,就荡到了谷底。

有什么办法能让那俩不回来?或者很久以后才回来?

派人去狙击?那不行,恐会误伤到囡囡。

带着俩豆儿跑路?那也不行,她是皇太后,私自离宫有违规矩。

可惜秦啸那个老混蛋不在京城,不然她还能找个人一块商量商量对策,秦啸不在,只能她一个人急得火烧眉毛。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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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事情刻不容缓。

养心殿一下陷入沉默,殿里两豆儿正睡得香甜,还有一老一少各自失神,各怀鬼胎。

钱万金跟石纤柔到的时候,殿里便一股子诡异气氛。

“皇太后,小风儿,我们来了。怎么了这是?这么安静?吵架了?”钱万金一上来先打了个招呼,眼珠子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试图找出他们掐架的蛛丝马迹。

“吵什么呀,我都快急白头了。”风墨晗翻了他一个白眼。

皇太后则举了团扇朝大殿另一边指了指,“坐,嬷嬷奉茶。”

几人会意,那边矮几离贵妃榻有点距离,这样他们说话的时候不会吵醒两个酣睡的娃儿。

“不急不急,让我先看看我两个干儿子干女儿,说来我也有半年没见着两个小家伙了。”钱万金压低了嗓音,迫不及待走近榻子,拉着石纤柔一块去看两娃,“一岁半了吧?啧啧,长得越来越像了,要不是红豆眉心有胎记,我都要分不出谁是谁了。”

石纤柔视线也落在俩豆儿脸上,笑着点头,“确实长得越来越像,唔,两人都更像囡囡多些。”

后面那句话,石纤柔是看了眼太后脸色后,生硬转口的。

免得皇太后脸色晴转多云。

一岁半的两个小娃娃,被皇太后养得胖乎乎的,尤其巴豆下巴都打了三个褶儿。

娃儿的五官也随着越来越精致,特像风青柏。

当然,大家都知道皇太后心结,所以在她面前的时候,话都是往能让她高兴的地方说。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不准她自欺欺人一把?

大家都敬老。

伸手轻轻摸了下正好落在自己面前的脚丫子,感受指尖下羊脂玉膏一样绵软细滑,钱万金猥琐了,迅速抓起小脚丫子就在上面咬了一口。

“哎哟喂,还有奶香喂,软得都不忍心下口啊——”

“啪!”小脚丫子一收一蹬,正中面门,力道不大,但是很快,快得让人没反应过来。

殿内静默一瞬,视线齐齐落在榻上小奶娃身上。娃儿已经醒了,一个骨碌爬起来,墨玉般乌溜溜的黑眸瞪得大大的,直直瞅着钱万金。

“……”钱万金咽了下口水,不知道为何居然有点心虚,“那个,巴豆啊,我没咬你,我就轻轻啃了一下,你看你脚丫子上连个压印都没有,但是你刚蹬我那一脚可是实打实的,你已经报仇了,真的。”

“——呜哇!呜哇!”

“……”

瞧着咧了嘴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奶娃,钱万金有种遇上强敌的错觉。他刚咬巴豆的时候巴豆可没哭,结果人醒了爬起来了然后又瞪了他一眼之后才开始哭,反应的时间会不会太长了点?

不,不是反应时间长,是人娃儿用优势搬救兵。

会哭的娃儿有糖吃。

这个道理钱万金从小就懂,可是巴豆你才几岁啊?

强敌!

坑干爹!

在娃儿哭的第一声,被钱万金咬脚丫子的举动给雷住的皇太后跟风墨晗齐齐清醒过来了。

两人看钱万金的眼神,杀气腾腾。

第一一一八章 奶奶,打!

此时榻上哭声已经变成二重奏。

红豆被巴豆哭声惊醒,迅速加入队伍。

情势越发不妙。

钱万金往后悄摸退了一步,“皇太后,小风儿,要不你们先哄娃儿,我改天再来?”

杀气更浓。

石纤柔暗暗揉了下眉角,拉着钱万金到矮几旁坐下,“王爷跟囡囡说忙完秋收就立即回京,估摸时间应该差不多到了,巴豆红豆应该是想爹娘了才哭成这样。”

“柔姨,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又见长。”风墨晗首先磨牙。

想爹娘?巴豆红豆只怕连爹娘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柔姨为了转移战火,竟然说出这么不要脸的托词来。

那方石纤柔愣道,“这么明显?”

“非常明显。”

“有进步是应该的。”

这脸皮,风墨晗要写服。

适逢老嬷嬷奉茶上来,一一把茶杯放到各人手边,到钱万金身边时候,嬷嬷茶杯刚端起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皇太后道,“钱少东家不渴,他那杯茶收回去。”

老嬷嬷手收得飞快,干脆劲儿落在钱万金眼里,脸都绿了。

石纤柔假装没看见,什么都没说,要是这个时候她再护着小金子分寸不让,那皇太后的火会把他们一并烧了。就当让让老人家,好歹让她把火气先降下去。

“皇上召我们过来,是想问问王爷王妃的事情吧,还有薛青莲……”

“薛青莲没事就不用说了,皇叔皇婶即将回京刚刚已经说过。”风墨晗起身,挽着袖子往钱万金走,“现在来算算咬脚丫子的账,金子叔,你可别怪我以下犯上了啊。”

钱万金脸又绿了。知道以下犯上你倒是别挽袖子啊,你别过来啊!皇帝跟人说自己要以下犯上,这亏得是旁边没外人,不然他钱万金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忍住想溜到媳妇背后的冲动,钱万金瞪眼,“你怎么知道薛青莲没事?”

“他要是有事你还能笑呵呵的?早在回京第一时间就来我跟前哭丧了。”风墨晗哼道。好歹他是皇叔亲手教出来的,连这点聪明劲都没有,他当什么皇帝?

“好了,既然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那我们就不多留了,等风青柏跟福囡囡回来了大家再聚。”

话毕,钱万金拉起石纤柔就往外冲。

此地不宜久留,先撤。

双手叉腰瞪着门口逃之夭夭的背影,风墨晗哼了声,也不留人,转身跟皇太后一道哄娃儿去了。

其实根本用不着哄,钱万金一走,小娃儿哭声立停。

跟装了开关似的,按一下,眼泪说收就收。

即便如此,依旧把皇太后心疼得不行,捏着巴豆白白胖胖的小脚丫子,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定真没有留下牙印子才放下心来。

随后太后扭头,幽幽瞅着风墨晗,那种眼神让风墨晗只觉浑身凉飕飕。

“皇奶奶,这个不关我的事啊,谁知道钱万金会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我是真没想到!”真的,这事情随便换个人都干不出来,“钱万金好吃,他肯定是把巴豆脚丫子当白玉豆腐了!”

“嬷嬷,送客,皇上再来,拿鸡毛掸子伺候。”

“皇奶奶,看你气性大了吧?真不关我事,你要是还生气,要不下次钱万金再来,咱把他咬回去?”

皇太后不说话了,也不唤老嬷嬷,自个亲自去取了鸡毛掸子,莽妇架势十足。

风墨晗狂汗,拔脚就溜。

皇帝咋滴了?照样有人敢揍,皇太后就是其中之一。

还能怎么着?

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吞啊。

这次是他看走眼了,他想不到钱万金是这种人!

又赶走一个祸害,皇太后这才恨恨扔了鸡毛掸子,“一个两个的,咬人?是狗吗?啊?他们是狗吗?”

“嬷嬷,记得了,以后不准这几个人进殿!祸害到我巴豆头上来了!这账得记着,等风青柏回来了,跟他说一声。”

“他要是不连本带利讨回来,别想把巴豆红豆带走!”

老嬷嬷抽着脸,“是,太后。”其实太后的主要目的还在最后一句话,不让王爷把两个小主子带走吧?

钱少东家做了一回替死鬼犹不自知。

“奶奶,打!”

“打,打!”

两豆儿坐在榻上一边喊,一边挥着小拳头做出打的动作,挥一下,整个小身板就跟着动一下,气势万钧。

看着俩豆儿身上跟着颤啊颤的小软肉,皇太后噗嗤笑出来,哪里还窝得了怒气。

“好,打。”挥着鸡毛掸子往榻子边上轻轻打了一下,皇太后佯作正经,“以后谁欺负我巴豆红豆,奶奶就打他们。”

“打——打!”巴豆墨玉眸子晶亮,咧着小米牙,整个一兴奋劲头。

看看自己被咬过的脚丫子,又看看鸡毛掸子,双手把裤头往上拽了下,然后小拳头一握,又朝空气里挥了好几拳。

这几拳打的是谁,不得而知。

京郊码头,客船泊岸。

脚底再次踩上码头紧实地面,置身熙来攘往人潮,环视周围熟悉景色,柳玉笙竟然生出一种恍惚感。

不过离开半年多,感觉好像已经离开好久好久。

“走吧,马车到了。”

风青柏牵起她,往停在码头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是南陵王府的马车,车帘子上有王府徽章。

一行离开杏花村的时候魏红就往王府传信息了,王府每天都会派出马车到码头候着,什么时候接到人什么时候算。

千漪跟在薛青莲身后,看着码头来来往往人群,啧啧称奇。

“没想到码头竟然这么热闹,好多人啊,比起来,西北码头就跟荒地似的,冷冷清清。”

“那是因为你们西凉皇帝变态。”薛青莲懒懒回了句。

千漪点头,“我也觉得他变态,好在他已经死了。”

薛青莲嘴角一抽,看了她一眼。

“看我做什么,我说的事实啊。”

“你真是西凉人?”身为西凉子民,骂自己皇帝变态,庆幸他死翘翘了,真的正常?

“我是啊,你不是知道的嘛。”千漪朝他一笑,跨上马车。

那一笑薛青莲看不懂,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一个小丫头片子,管她笑成那样是什么意思,她还能算计得了他不成?

第一一一九章 老脸烧得慌

马车进城后,没有先回王府,直奔皇宫。

从客船进入京城地界开始,柳玉笙就归心似箭,越靠近,越想念两个娃儿。

之前在杏花村隐忍的思念,好像一下子全部爆发了。

思念之余,更夹杂着愧疚,还有隐隐情怯。

“风青柏,你说巴豆红豆会不会不记得我们了?”

风青柏笑笑,手指穿插进她指缝间,十指紧扣,“不会,母子连心,他们可能不记得我,但是一定会记得你。见到就能认出来。”

“希望是这样。”柳玉笙微微松了一口气,至于男子话里的“他们可不能不记得我”,她全然没放在心上,让风青柏好气又好笑。

敢情只要俩豆儿记得她,记不记得当爹的完全不重要。

薛青莲坐在两人斜对面,半偏着脸,视线一直看着窗外。

马车飞速,漆黑瞳孔里倒映窗外街景,掠影浮光,明明灭灭。

皇宫朱红宫墙高耸,恢弘巍峨,处处透着历史沉淀出来的厚重。

宫门口守卫银色铠甲在阳光折射下闪烁冷光,容色肃穆,一身肃杀之气。

这些落在柳玉笙眼里,却显出一股亲切来。

因为这里是南陵。

下车,宫门守卫最先看到四人,一愣之后立即行礼。

随着四人踏入宫门,南陵王回来了的消息立即在宫里宫外以秋风席卷的速度飞传。

彼时风墨晗正在御书房里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皇太后消气。巴豆红豆是皇太后心肝,咬了心肝儿小巴豆的钱万金是他招来的,所以皇太后拿鸡毛掸子抽他他一点不意外。

但是这火得灭。再不灭,等皇叔回来了他还能有活路?

“皇上,皇上!大事情!……”

“宫里哪件事情不是大事情?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风墨晗呵斥。

他正烦着呢,咋呼咋呼的不是往他刀口上撞么?

“不是,皇上,王爷跟王妃回来了!现在已经进宫,听底下奴才禀报说是正往养心殿去!”小板子也冤,皇上自己说的一有王爷王妃消息立即跟他禀报,他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反倒被骂。

成何体统……

咣当!风墨晗座下椅子摔倒在地,人已经一溜烟冲出门,“你怎么不早说!”

含冤莫白的小板子哭了。

同一时间消息也传到了皇太后耳里,老嬷嬷禀报的时候喜上眉梢。

王爷王妃终于回来了,他们在西凉那段时间皇太后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她看得出来皇太后实则也是为两人担忧的。

果然听到消息的时候皇太后脸色放晴,嘴角甚至染上些许笑意。

但是下一瞬,就变了脸色。

“嬷嬷,把殿门关了。”

“太后?……”

“一走就是半年,把俩娃儿丢下撒手不管,这是身为爹娘该做的?事情忙完了才想起巴豆红豆来,想着把娃儿要回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关门!”

老嬷嬷不敢不听,吩咐内侍把殿门关了,还上了闩。

伺候皇太后那么多年,她还能不了解太后什么脾气性情?

生气王爷王妃丢下两个小主子那么久固然有,更多的是担心王爷王妃一来就把小主子全带走了。

这几个月,因着两个小主子在,养心殿里每天都能听到笑声,热闹得紧,皇太后身上常年集聚的孤寂被小主子们一点一点驱散,虽然一老两小之间根本还没办法正常交流,也掩不住在一起相伴时的欢乐。

如果王爷王妃真把小主子带走了,养心殿又要冷清下来了。

皇太后便又是孤零零一个人。

瞅着皇太后坐在榻子上的身影,老嬷嬷悄悄叹了口气。

皇太后脸上的喜色已经褪去,看着在她跟前咿咿呀呀发单音的小娃儿,挤出的笑意已经是极为勉强。

“奶奶,奶奶,玩。”巴豆举着一把小木尺,咻咻咻当棒槌使。

红豆则晃晃悠悠爬起来,迈着小短腿,走了两步瞅着距离近了,直接往皇太后怀里扑,被及时接住后咯咯直笑。爬回去,走回来,再扑,当成好玩的游戏乐此不疲。

小心护着不让小娃儿从榻子上摔下去,在娃儿扑过来的时候搂进怀里都是小心翼翼的,皇太后凝着娃儿笑脸,弯着嘴角,眼圈却慢慢晕出微红,越来越红。

娃儿们茫然不知,依旧无邪的闹着笑着。

门外,再次传来禀报声。

“启禀太后,王爷王妃求见。”

“不见。”

门外,思子心切柳玉笙已经站在门口,几乎贴在了门边,清楚听到里面飘出来的两个字,很是有力。

“……”回头,瞪着风青柏,“是不是你又惹太后生气了?”

风青柏额角有黑线,隐隐跳,他也才刚回来,就算想惹皇太后生气,也得有机会。

但是朝他发难的是笙笙,所以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他啃。

抬手,扣响厚重殿门上的铜环,“太后,别挣扎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柳玉笙想晕。

太后闭门不见,她能想不出原因?就是怕他们回来抢豆儿嘛。

这种时候理当好好哄着,瞧风青柏二大爷似的,那嚣张劲儿,他是来火上浇油的吧?

果然,里面先前还隐约透着点心虚的声音顿时理直气壮了,“不见!”

柳玉笙挠头,挠风青柏的头。

风青柏仰头,轻叹,拉住女子作乱的手,“我想办法,别闹。”

这话放轻了声音,皇太后坐在最里的榻子上,距离远了些,便听不清了。

这让她觉得不踏实。

她得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才能想出最好的对策。

眼角瞄向老嬷嬷,再瞄向大门。

可惜老嬷嬷太过恪守规矩,此时微微低着头,垂眉敛目,愣是没看到皇太后暗示。

皇太后有心想开口吩咐,又想起风青柏的耳朵比狗还灵,没办法,咬了咬牙,把红豆放好,轻手轻脚起身往大门走。

踮着脚尖。

这下老嬷嬷总算看到了,脸也扭了。

想破脑袋她都想不到有一天皇太后会做出这样不合体统动举动来。

那可是最讲究礼仪规矩的皇太后!

扭头瞪了老嬷嬷一眼,把老嬷嬷吓得再次低下头后,皇太后继续往前潜伏,一张老脸烧得慌。

又把风青柏恨上了,要不是风青柏,她能干这样的事?

第一一二零章 只是喊喊口号

皇太后这头还在悄摸往门口靠近,老嬷嬷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不敢抬头。她怕太后冷静下来后想起今日这番作态全部落在了她眼里,很可能会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

吱、吱。

轻微响声传进两人耳里,皇太后停下脚步,立即警觉朝声音传来方向看去,接着,脸黑了,红了,又绿了。

风青柏!风青柏就在她后殿的窗台上!

堂堂王爷,被拒之门外居然来爬窗!太后脸黑。

随后想起既然风青柏爬了窗,那刚才自己偷偷摸摸的姿态不是全被风青柏看了去了?腾一下,老脸烧红。

再然后,皇太后恼羞成怒了。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她的养心殿,风青柏居然敢来爬窗?!

“秦亦!把他赶出去!”

应景似的,后殿某个角落里从天而降一道黑影,啪叽脸着地。

分明是一早就被风青柏制住了,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皇太后怒,“你怎么这么没用!”

秦亦,“……”他再有用,他也打不过南陵王。

这功夫,风青柏已经跳下窗台走进殿内,神色坦然自若,浑然没有身为南陵王竟然去爬窗这是有多丢脸的觉悟。

“养心殿待客的规矩改了?”

“南陵王上门的方式也改了。”皇太后哼了声,知道大势已去,索性大大方方上前把门闩打开。

风青柏都已经进来了,没必要再把囡囡拦在门外。

何况根本拦不住。

她自诩对风青柏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是今天这出,实是她没想到的。

她没想到风青柏完全不要脸。

将门外几人放进来,皇太后即返回贵妃榻。

经过含笑静立的男子身边时,问了句,“你跟秦啸打,哪个赢面大?”

风青柏眸光闪了下,“旗鼓相当。”

皇太后不吭声了。等秦啸回来,让他跟秦亦联手揍风青柏。

此时柳玉笙也进殿来了,想起刚才被拒门外那一遭,再看已经飞快坐回榻上的皇太后,整个身板挺得直直的挡在巴豆红豆面前,从她这里只能看到两豆儿露出来的小脚丫。

柳玉笙哭笑不得。

拒绝的架势摆的十足十啊。

“太后。”

“嗯。”

“让我看看巴豆红豆吧。”

皇太后下意识不乐意,但是抬眸看到柳玉笙神情时,怔了下,随后慢慢移开了身子,将一直被她藏在后头的巴豆红豆露出来。

柳玉笙眼睛是红的,眼底水光浮动,从看到两豆儿小脚丫子开始,就在极力克制,克制眼泪滑落下来的冲动。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情绪化。

但是真切看到一双儿女就在眼前,那种想落泪的冲动便来得异常凶猛,压不住。

本来自己个玩得不亦乐乎的两豆儿,乍然看到殿里多了这么多人,很是兴奋,一点不认生。

两双同样漆黑澄澈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来来回回的看。

巴豆小木尺一举,宣布观察结果,“人,多。”

“多,多!”红豆附议。

小木尺往下一划,发号施令,“奶奶,打!”

“打,打!”

皇太后,“……”

殿内众人,“……”

柳玉笙眼里的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被杀得片甲不留。

离开半年多,两个娃儿跟她离开时候的模样变化极大。长开了不少,又白又胖,尤其小身板几个月时间窜高了一大截。当初走的时候他们还只会爬会坐,现在已经能扶着人站起来,会走路了,还会说话了。

这本是非常值得为人父母者欣慰的事情,但是俩豆儿居然照面就喊着打人,顿时一切都不对劲了。

这是往纨绔路上奔的节奏。

周围各处有视线聚集到身上来,皇太后皱皱眉,“都看着哀家作甚?不是要看孩子?看完了就退下,哀家今儿有些累,不便留客。”

下逐客令,却没说让夫妻俩把孩子带走,皇太后下意识的避开以及故意引导这些人遗忘要把孩子带走的念头。

“太后,巴豆要打人。”柳玉笙动动嘴角,挤出声音来,同时心头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没打。”皇太后答得斩钉截铁。

“……”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确实没打,只是喊喊口号,你们能说他不对吗?

不能。

而此时,两豆儿转噜噜的视线终于停在了柳玉笙身上,对上了她看他们的目光。

豆儿眨巴眨巴眼睛,懵懵懂懂,眼里似闪过疑惑,随后巴豆率先咧了小米牙,小木尺直指柳玉笙,“啊!啊打!森森!”

“森森!”应声虫红豆喊的更是响亮。

“……”柳玉笙当场石化。

“噗!咳咳咳咳!”这是薛青莲,咳得脸抽了筋。

风青柏什么都没说,但是从他龟裂的表情,能看出来他此刻内心的崩溃。

除了千漪尚不明所以,一头雾水之外,三个都能在最危险状况下面不改色的人,全部崩了。

森、森森?

笙笙?

没错,巴豆认出柳玉笙来了,但是不知道这人他应该叫娘亲,他只记得有个男人见天在他面前喊笙笙。

环视这些人受了天大打击的模样,皇太后默不作声,神清气爽。

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真把孩子当成物件,想到的时候拿起来玩一玩,有事的时候把物件随手一扔,就去处理所谓当务之急。

爹娘可不是这样当的。

“森森,森森!”榻上小奶娃犹自欢快的叫喊着,小脸上笑容越来越灿烂。

最后巴豆又是一马当先,撅着小屁股竟然扒着榻沿往下滑。身板太小,滑下并不算高的榻子也花费他好大劲儿,吭哧吭哧憋红了小脸,等自己站稳后,不忘伸手把还在费力蹬腿想两脚着地的妹妹抱住,帮她一把。

这期间,皇太后并没有帮忙,由着两个小东西自己想办法自己尝试,只是眼睛始终紧紧盯着他们,以便能在他们要摔的时候立即扶稳。

柳玉笙跟风青柏也没有上前帮忙,没有急吼吼去将俩豆儿抱起来,只抿唇看着,紧抿唇角泄露出他们的紧张。

一站稳,俩豆儿就朝柳玉笙扑来,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

“森森,森森,抱!”

第一一二一章 不得了啊(10)

蹲下身子,张开双手接住扑进怀里的俩娃儿,柳玉笙将头埋在他们肩上,眼泪晕湿眼角,冲出眼眶。

终究没忍住。

巴豆红豆看着她时候,跟看陌生人无异的眼神,还有那一声森森,让柳玉笙恍悟自己对孩子究竟亏欠了多少。

怀里的俩娃儿并不安分,小脑袋在柳玉笙怀里拱来拱去,小鼻子一耸一耸的,不停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四只小爪子齐齐抓住柳玉笙衣摆,攥得紧紧的。

柳玉笙沉浸在难过愧疚中没有察觉,然在周围的风青柏、薛青莲乃至皇太后都看到了。

“巴豆,红豆,这是你们娘亲,不能叫森森,得叫娘。”到底,皇太后还是开了口纠正。

虽然气小夫妻俩当爹娘不合格,但是他们的事情也不是她气恼时候说的那般不值一提,确实是当前不得不去做的大事。情有可原。

而且柳玉笙这模样,也让她心软了。

为人母者,万般滋味她哪样没体会过?她又哪会真的去为难柳玉笙。

自己的娃儿不认得自己,没有什么比这更难过。

巴豆从柳玉笙怀里挣扎着扭动小脑袋,想看伏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的脸,距离太近了,看不着。

但是那一声娘,却自然而然叫出口了,不带犹豫的。

“凉?”

“凉!”

两个奶音异口同声。

柳玉笙心头酸涩更浓,然随之涌上来的喜悦又迅速将暗中酸涩覆盖,湮灭。虽然娃儿咬字不准,到底是喊了她娘亲。

将俩娃儿松开些许,柳玉笙抬头,吸吸鼻子笑看榻子上静坐的老妇人,“太后,多谢。”

“母后,多谢。”风青柏的道谢紧随其后。

但是皇太后脸却刷一下黑了,她觉得风青柏是故意在膈应她。

谁要听他唤母后?

听到另一道声音,两豆儿扭头看去,随后又看向皇太后,茫然疑惑的小眼神,等着皇太后告诉他们,这个人又是谁。

“哦,这是南陵王,他不重要,不用喊。”皇太后认真教导。

风青柏,“……”揉揉眉心,回头他得想辙,怎么让老妇人消减对他的敌意。

虽然他不是很在乎俩豆儿立即喊他爹,但是时时有个极具分量的拦路虎给他制造障碍,那也不是他想见的。老妇人在俩豆儿心目中的地位眼下无法撼动,难道他还得每天跟皇太后斗法不成?

薛青莲已经看出场中情势来了,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好整以暇看戏。

皇太后不好对付,风青柏跟囡囡想把巴豆红豆带走,只怕要费上一番功夫。

他就看风青柏怎么解决问题。

便见柳玉笙抱着两豆儿坐到了榻子上,风青柏也跟上去了。

延续他以为的习惯,抬手想把紧粘在女子怀里的巴豆给拎起来。

拎是拎起来了,小奶娃始终没离手的小木尺也朝他当头拍了下来,眼睛圆瞪,小嘴配音,“打!”

风青柏勾了下唇角,嘲讽轻嗤,轻而易举接下了攻击。

小木尺落在男子大掌,小奶娃使出吃奶的力气,憋红了脸都拔不出来。

小手一松,就着被拎的姿势蹬腿,直踹男子面子,男子头微微一偏,劈开攻击,小脚丫子落在男子肩膀上。

“接二连三,还有什么……”招。

“唰唰唰——”天降大雨,一股的那种。

风青柏躲过了明刀明枪,没躲过明刀明枪遮掩的暗袭。

木着脸,他就这么仍由小奶娃两手叉腰尿他脸上,面无表情。

目光冰冷。

这是他人生中中的第二次尿袭。

养心殿一瞬静默。

“哈哈哈哈!”

“噗嗤!——”

围观者笑破肚皮。

薛青莲直接笑倒在椅子上,手指巴豆开裆裤,“这裤子,穿、穿得好啊,哈哈哈!”

“为什么没包尿布?”脸上水滴还在往下掉,风青柏扭脸看向已经快要岔气的皇太后,咬牙,一字一顿。

“回王爷,小主子很好带,这几个月已经不用包尿布了,憋不住的时候小主子会叫人把尿。”

风青柏脸色哼冷。

所以这一泡,十足是故意的。

转回视线,跟小奶娃平行对视,一大一小如出一撤的表情——都没表情。

但是小奶娃有一种优势,脸嫩,所以哪怕他没表情,他眨巴眼睛的时候,看起来依旧满满的无辜感。

尤其是被这样拎着的时候,他不挣扎,整个掉在半空,乖乖巧巧安安静静的,不仅无辜,看起来还可怜。

小王八蛋!

“皇叔,皇婶!你们回来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好歹我也能去码头接人啊!”殿外,人未到语限制,风墨晗兴奋声线传来,打破了父子俩之间蔓延的无形杀气。

风墨晗来的很快,话音刚落,人就冲到殿门外了,但是看到殿内情况时,脚下一个踉跄。

皇叔一脸湿哒哒的,下巴还在往下滴水,胸前衣襟更是湿了一大片,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由自主,风墨晗视线落到巴豆身上,然后视线下移,滑到小奶娃的开裆裤。

原本乖巧吊着的巴豆小脸突然一紧,眼里分明闪过警惕,两只小短手迅速抓住裤头,往上提,攥紧。

这个动作让风青柏眯了眼睛,了然。

原来如此。

出手如电,轻巧撬开小奶娃紧攥的手,在娃儿茫然不知事的时候,把那条开裆裤扒下,甩飞,呈抛物线落在大殿门外。

愣愣的,小巴豆低头,看到了白白嫩嫩的小短腿,还有腿上挤成堆的小肉褶。

眨巴两下眼睛,好一会之后,嘴巴扁起,眼睛飞快聚集两泡眼泪,哇一声哭出来,惊天动地。

“凉——凉——呜哇!呜哇!”

一边哭一边喊,不忘伸手朝着柳玉笙的方向拼命伸展。

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沾得满脸都是,墨玉眸子浸在水光中,眼圈红彤彤的,可怜极了。

刚还笑岔气的皇太后脸色大变,看向风青柏目光怒火腾腾。

柳玉笙更是心揪成一团,冲上来就把巴豆抱进怀里,朝男子咬牙,“风青柏!”

风青柏,“……”

风墨晗则是傻眼状态,“不得了啊,手段升级了。”

第一一二二章 黑心,黑心啊(11)

小奶娃把风青柏哭成了人民公敌。

坑爹坑成这样的,以风墨晗十几年人生阅历,暂时没能找出第二个人来。

平时看着,一岁半的小奶娃儿除了机灵些,其他的真不显。

今天亲眼看到这一幕,风墨晗终于能确定,小巴豆这货继承了皇叔的绝对隐藏属性。

阴险。

风青柏已经被赶到离贵妃榻最远的矮几那边去了,跟风墨晗、薛青莲还有从进殿后就一直茫然状的千漪凑了一堆。

“啧啧,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薛青莲歪在椅子上,兴高采烈,“栽在自己儿子手上有什么感想?来,说来听听,让我帮你分析分析。”

风墨晗不肯,竟然取笑他皇叔?“这怎么能叫栽呢?一个刚断奶的小娃娃能有多大能耐?我皇叔是不跟小巴豆计较,不让能被他算计到一泡尿浇脸?”

薛青莲又一次伏在圈椅上起不来。

“千漪姑娘,你救薛青莲那天我好像听到点动静。”风青柏慢条斯理执起茶杯,吹掉差面上浮沫,“说来,薛青莲知道你是怎么救他的了吗?”

两手撑腮津津有味看八卦的千漪浑身顿时僵硬,薛青莲则猛地从椅子上坐直,“什么意思?”

要是当中没有古怪,风青柏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正在斗嘴呢,风青柏能见着他好过?但凡他说出口又没说明白的,当中必然别有内情。

这是他的依据之一,还有一点,小麻雀居然被吓得脸色都变了?

他昏睡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你救的薛青莲?你懂解蛊?”风墨晗插话,看千漪的眼神充满探究,“你认不认识善睐?”

“善睐没几天好活了,用不着问,她们两个也没有任何关系,”薛青莲强势把风墨晗拨到一边,“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救的我?”

本来蛊已经解了,千漪一直没有透露口风究竟是用的什么办法救他,连福囡囡去打探都没能打探出结果来。他想着这或许是人家的秘术,自然不能随意对人说起,便不曾动过询问的念头。

正如他自己,也绝对不会把自己制药秘方随意告诉别人一样。

但是听风青柏刚才的话以及千漪脸色,当中分明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而且事情一定不小。

那他必须得问,他薛青莲从来不做糊涂鬼。

他的逼问,让千漪有一瞬间不自在,表情也不自然,含糊其辞,“解蛊方法是我的秘密,怎么能随便说出来,再说就算我说了你们也学不来,那方法只有圣巫寨血统纯正的女子才能学,你是男人。”

很有说服力,只有女子才能学的蛊术,薛青莲身为男人,连性别这一项都不过关,问了也没用,还有什么可问?

薛青莲几乎都要相信她说辞了。

如果她的眼睛不是那么飘忽的话。

三言两语挑出一个密辛,始作俑者风青柏很是悠闲,没有产生半点罪恶感。

在薛青莲逼问千漪的时候,视线又落到贵妃榻那边了。

看着在皇太后跟柳玉笙怀里轮流打滚撒娇的小王八蛋,风青柏眯眼冷笑。

敢算计他?有胆识。

这笔账他先记着,迟早有一天让小王八蛋哭爹喊娘。

视线再移向坐在皇太后跟柳玉笙中间,乖巧放送笑颜的红豆,风青柏眯起的眸子放松,嘴角情不自禁染上笑意。

女儿像笙笙小时候,一样可爱乖巧。

如果没有多一个小混蛋在那蹦跶,眼前画面会更顺眼。

柳玉笙已经从最初儿子女儿不认得自己的难过失落中缓过来了,随着巴豆红豆一直粘在她身边,那种失落情绪极快的得到慰藉。

“凉,咬,”赖在柳玉笙怀里,巴豆小短手指向风墨晗,又把自己小脚丫子扳起高举到鼻子给柳玉笙看,“咬,打!”

柳玉笙视线落在小奶娃白嫩脚丫子,一头雾水。

“今儿早上皇上在巴豆脚上咬了一口,这是在告状报仇呢。”皇太后解释,镇定自若。

风墨晗那边虽然离得远了些,但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这边说什么怎么能听不到。

一听小巴豆居然指认是他咬的脚丫子,还有皇太后负责佐证,顿时心都凉了,“不是我!皇婶,皇叔,不是我,是钱万金干的!”

“你当哀家年纪大了就忘性大?早上才发生过的事情,哀家会记错人?”皇太后抬眸,皱眉反问,十足十的不怒而威。

“不是,小巴豆他……”

“你欺负小巴豆年纪小说话不利索,想反口不认?”

风墨晗浑身都凉了,他算看明白了,今儿皇太后跟小巴豆祖孙两联手,誓要吃这只死猫!

问题真不是他干的!你要换别的时候冤枉他,他认了也就认了,但是偏生在皇叔皇婶面前告状指认,皇叔的手段是他能受得起的?

黑心,黑心啊!

“哦?”身边,男子声线淡淡响起,风墨晗绝望看过去,对上男子狭长眸子凉薄眼神。

完了。

这个哑巴亏他吃定了。

皇太后跟小巴豆的伎俩自然瞒不过皇叔,但是皇叔为了讨好皇婶,让他背个黑锅还需要寻理由?

完全不需要。

“巴豆,我是你哥!”风墨晗叫,企图小奶娃能听懂,看在亲戚份上放他一条生路。

巴豆眨巴眼睛看过来,小短手顺势提了一下裤头,脑袋便跟着转过去了,对皇帝哥哥的哀求全无反应。

红豆更绝,蹭蹭跑到皇太后手边,抱起扔在那的鸡毛掸子,拖到柳玉笙面前扔她怀里,小手一指,“凉,打!打!”

“……”

柳玉笙也是绝望的。

她能看不出来小风儿被冤枉了?但是她这才刚跟巴豆红豆拉进点关系,要是不帮他们出头,回头会不会干脆不认她了?

柳玉笙纠结了一回眉头就松开了,“小风儿,委屈你了。”

风墨晗挤出个笑脸,哭,“皇婶,我不委屈。”

千漪对眼前情势变化看得是目瞪口呆。

可以啊两个小奶娃,刚学会发单音就能斗皇帝了,以后长大了肯定有前途!

柳姐姐果真跟常人不一样,人生娃娃她生娃娃,她生的娃娃聪明绝顶。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一一二三章 独当一面?他真的不着急(12)

最后,风墨晗自个撅着屁股,让一口一个啊打的小巴豆举起小木尺杖责。

报了当初脱开裆裤之仇。

这记仇的性子,绝对也是继承皇叔。

小打闹了一番,柳玉笙跟巴豆红豆之间越发和谐,皇太后在旁看着,沉默不语。

血浓于水,母子连心,便是这般。

不论分开多久,母子天性都是抹煞不了的。

不然,巴豆红豆不会毫不认生的扑进柳玉笙怀里,不会自然而然交出那声娘亲。

她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私心真把巴豆红豆跟爹娘分开。

就这样吧。

男子那边话题已经回到正题上。

几人没有避开皇太后,简单提起西凉发生的事情后,就转到了薛仲身上。

“这么说来薛仲突然身体出现问题,是因为死而不僵的关系?”风墨晗问。

“确实是这样。”柳玉笙点头,当初小风儿身上的死而不僵是她解的,所以薛青莲身上出现一样的症状时,她便有了大胆猜测,“谁能想到善睐会在薛仲身上同时下两种蛊虫。就算我们软禁薛仲,避免他做出任何自残的行为,随时时间累积,死而不僵也会要了他的命。那我们想再多办法,也保不住薛青莲的命。”

“现在同命蛊已经解了,我跟他之间的牵制关系也不存在了,不管他变成什么样都影响不了我,”说这话的时候薛青莲别有深意看了千漪一眼,被若无其事避开,刚才任凭他怎么逼问,千漪都没有松口说出那天发生的事,“这次我来京城,是想彻底解决我跟薛仲之间的恩怨。我要见他一面。”

“他就在太医院,我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看着呢,你直接去太医院,随便找个人就能寻到他。”薛仲身体突发状况之后,他就把人送到了太医院,让御医尽全力延缓他生命流逝。

不过现在,不需要了。

爱死就去死吧。

薛青莲没有磨蹭,直接寻往太医院,千漪立即跟在他身边,连个理由都不找。

“皇叔,皇婶,你们这一走半年多,连个音讯都没有,朝堂上那些个大臣已经好几次联名上奏要皇叔出来主持大局了,要不是有袁老跟皇奶奶帮忙,光靠我一个人只怕镇不住他们。现在皇叔回来了,明儿就上早朝露个脸?”薛青莲一走,风墨晗立即游说。

“这次我露脸让他们没话说,下一次呢?每次镇不住的时候你都要找我镇场子?”风墨晗眸光淡淡,话语犀利,透出的压迫感让风墨晗后背冒冷汗。

他不是不懂皇叔的意思,皇叔希望他能尽快独当一面。而皇叔不在朝的时候,本应该是他能更好巩固势力积累威望的时候,但是他没把握好。

风墨晗面上极惭愧,心下偷偷窃喜。

他不中用,那皇叔不就得继续扶持他么?

以皇叔的尽职尽责追求完美,肯定不能在他是一滩烂泥的时候丢下他不管。

所以,独当一面?他真的一点不着急。

“皇叔教训的是,下次我一定尽力做到最好。”

男子清冷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在他背脊绷得越来越紧几乎承受不住的时候,终于移开。

风墨晗悄然松了口气,皇叔应该不会看穿的吧?在皇叔面前,装得再好他也不敢百分百笃定不会有破绽。

皇叔是人精之王。

柳玉笙跟皇太后没有插入这个话题,虽然风青柏跟风墨晗谈论政事从来不会避开她们,甚至会听去她们意见,但是这些事情,她们也自觉的尽量不参与。

太医院,薛青莲找到地方后随便问了个遇上的小药童,小药童也没多问,就带着他七弯八绕的摸到一间厢房前,然后躬身离开。

非常放心。

推开房门走进去,薛青莲就明白小药童放心的原因了。

薛仲就躺在房门正对的一张木床上吗,形销骨立,面容枯槁。而房中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个御医。

有人看守,小药童哪会担心来的是歹人,有可能暗害薛仲?

何况除了守房的御医之外,这间屋子周围各处角落,还隐藏着为数不少的隐卫。

风墨晗是把薛仲当成稀有物品保护了,重重防守之下吗,出不了意外。

房门被推开时,发出咿呀声,惊了里面的人。

立即有人惊讶出声,“薛神医?你怎么来了?”

话问完后立即意识到自己问了蠢问题,薛神医会来,自然是为了躺在床上的人,他们可是亲戚。

有人认出自己,薛青莲也不意外,他在王府混过不短时间,也曾进过宫,有御医认得他不奇怪。

朝开口的人点了下头,薛青莲走近木床,床上的人早就已经朝他望了过来。

那双以前总是深沉难测闪烁精光的眼睛,此时已经变得异常浑浊,眸光涣散呆滞。

“你来了。”薛仲朝他笑了下,料到他一定会来般,很平静。

“我来了。”在床前站定,居高临下,薛青莲淡道。

“来了好,看看我现在的下场,你一定很高兴。”薛仲笑,声音嚯嚯响,像破了洞的风箱,很难听,“你的蛊解了?”

“解了。”

“哦?怎么解的?”

“怎么,打听这个,你还想解蛊?”薛青莲也笑,依旧懒懒的,漫不经心。

两人之间一问一答又简洁又充满火药味,守在旁边的三个御医很是僵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听下去。

最后还是个年老的御医朝薛青莲拱拱手,“既然薛神医来探望,我等不宜在此打扰,暂且告退。薛神医走的时候着人告知一声即可。”

“多谢诸位,之后不用再过来守着了。他这种病症医术解决不了,之后我会把他带出宫。”

“这……”御医们面面相觑,皇上可没给他们下达可以让人把薛仲带走的命令。遥桑仇恨让薛青莲把人带出宫,回头皇上怪责下来怎么办?

“皇上那里我会亲自跟他交代,薛仲会在这里,我相信也是皇上看在南陵王份上给我个面子而已。这个人,”薛青莲扭头,跟床上枯槁男子四目相对,笑笑,“不重要。”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农女福妃,别太甜》,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一一二四章 等你老了,我就不嫩了

御医们一听就懂了。

关于薛神医那点事,他们知道的不多,但是也绝对不少,既然薛神医当着薛仲的面都把话说成这样了,说明两人是真撕破脸再无转圜余地了。

他们这些人,当然站在薛神医这边。

几人行云流水退出房间。

一下子,房间只剩了三人。

薛青莲,薛仲,千漪。

那句他不重要,薛仲听在耳里,并未显出什么反应,只是在薛青莲让御医离开后,把视线落在千漪身上。

“她是谁。”

“跟你无关。”

薛仲把视线移回来,定定看着薛青莲,半晌后,道,“以前,你性子再散漫不经,再傲,也不会如此跟我说话。”

“以前我也没想到你会亲手对我下蛊,如果我知道,或许你这辈子,只会是某个山旮旯里无人问津的农夫。”薛青莲冷冷道,“我替薛红莲不值。”

薛仲一愣,大笑,“不值?没有我,这世上也不会有薛红莲,是我造就了他,他就该还!”

“所以当年百草谷灭门,你是故意让我看到那一幕的,为了激起我的仇恨?”

床上的人面色微变,沉默。

薛青莲扯唇一笑,“我会让皇上放你离开,你自由了,以后想去哪里都可以。”

刚才如果薛仲面色只是微变,现在便是大变,眼见薛青莲说完话毫不留恋转身就走,“我以为你来是有话要问我。”

“我已经知道答案。”

“薛青莲,你给我站住!我话还没说完!”

男子头也不回,千漪最后看了眼床上白了脸的男人,抬脚跟在薛青莲身后。

后面屋子里,依旧不断有男人破风箱似的声音传来,最后化为嘶吼。

“你要放我自幼由?怎么自由?你想我死!你想我死!”

“你站住,你让薛红莲出来,我要跟他说话!”

“我叫你站住你听到没有,你这个怪物!”

千漪突然停住脚步,捏了拳头重回房间。

薛青莲知道她跑回去了,没有喝住她,也没有跟过去。

这个距离,他能很清楚听到房间传来的动静。

薛仲的骂声依旧,只是变得断断续续,惊恐又不忿,伴随他叫骂的,是一连串砰砰磅磅的声音。

屋里,千漪把自己拿得动的所有能砸的东西全往床上不能动弹的男人招呼,一地狼藉。

最后压低了嗓音,指着床上嚯嚯苟延残喘的男人怒骂,“怪物?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什么鬼样!尖嘴猴腮獐头鼠目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看人不见眼珠只见眼白舌底生疮脚底流脓你才是真怪物!不仅怪物,还是个手不能抬脚不能动茅厕自己都去不了的废物!看着就让人胃部抽筋,我呸!”

一口气骂完,临走前千漪还举起小拳头对着男人人瞪她的眼睛就是一拳,“薛青莲不会打你,我会,你再骂他一句试试?惯得你!哼!”

办完要办的事情,千漪立即蹭蹭跑出去,好在男子还没走远,加快跑上几步便追上了。

“薛青莲,你别难过,你不是怪胎,你一点都不怪,真的。”踮起脚尖从后拍拍男子肩膀,千漪特地强调。

男子回过头来,脸上浑然没有千漪以为的难过落寞,挂着的全是嫌弃,“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难过了?”

“……”她会错意了行不行?

哼,嘴硬。

明明就难过,非要装得没事人一样,算了,她不揭穿他。

抿了下唇瓣,瞧着走路松松垮垮没个正形的男子,千漪突然快步蹦过去抱住他的手臂,仰起小脑袋认真道,“薛青莲,你以后不用寂寞,我会陪着你的,相信我,我肯定让你没时间孤单!”

薛青莲脚步一顿,侧眸瞅着又当了他手上挂件的女子,片刻后嗤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寂寞了?小麻雀,你就这么喜欢自说自话自以为是?”

“那你就当我自以为是好了,反正以后我都会陪着你,我可是你未婚妻,你在长老面前也下了承诺的,”小麻雀噘嘴哼哼,“那天你跟长老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记得是你先跟我说权宜之计。”

“我是女人,用不着一言九鼎。”

“耍赖?”

“赖定了!”

嗤了声,薛青莲迈步继续往前走,手上挂件依旧在,把他手臂搂得紧紧的。

而他没有甩开她。

只不过嘴上也没停。

“小麻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叫做倒贴?”

“倒贴吗?那就贴吧。”

“倒贴的东西不值钱。”

“我要值钱干嘛,你也不缺钱啊,我要是值钱,你还要把我卖了换银子吗?银子可不会陪你聊天说话。”

“……我比你大十岁。”

“我不嫌你老。”

“我嫌你太嫩。”

“等你老了,我就不嫩了。”

薛青莲闭嘴了。

很有掐死这只麻雀的冲动。

离开皇宫的一路上,总会碰见不少忙碌穿梭在宫路上的宫婢跟内侍,但凡见着两人的无一不侧目多看两眼。

薛青莲本就是个不在乎他人眼光的,谁爱看看去,他也不会少一斤半两肉,看呗。

千漪同样是个不会顾及他人眼光的,否则,她不会在整个寨子老少不赞同的眼光中,孤注一掷追随薛青莲来到南陵。

天边坠着夕阳,紫金色光芒笼罩整个皇宫,也淡淡打在两人身上,给两人镀上一层紫金光晕,在光晕中,修长挺拔背影与女子的纤细娇小似融为一个整体,密不可分。

“我们不用等王爷跟柳姐姐吗?”踏出宫门的时候,千漪还犹豫了下。

他们不打招呼就走了,万一柳姐姐一直在养心殿等他们怎么办?

“不用等,风青柏那家伙事情忙完了会直接走人,不用担心他会等。”他那家伙可没那么体贴。

“那我们现在去哪?”

“自然是南陵王府了。”

在男子没看见的角度,女子偷偷扭了头窃笑。她刚说我们,他没纠正,那就永远都是“我们”。

此时养心殿里,柳玉笙跟风青柏也准备告辞。

只是却遇上了小难题。

两人要去抱巴豆红豆的时候,俩娃儿造反了。

第一一二五章 相依为命的情感

养心殿里哭声震天,娃儿哭得撕心裂肺。

柳玉笙有一瞬是无措的。

她花了小半晌的时间好容易让巴豆红豆重新跟她熟悉起来,那种喜悦感还没下去,就被娃儿哭得七零八落。

巴豆红豆不肯离开养心殿,不肯离开太后。

皇太后虽然嘴上没有反对他们把娃儿带走,但是沉默坐在那里不说话,红了眼眶,这便是一种态度。

柳玉笙也红了眼睛酸了鼻子,伸手想去把在榻上哭的娃儿抱起来,立即遭到激烈反抗。娃儿躺下去蹬腿打滚,两只小手紧紧攥住皇太后衣裳,怎么都扯不开。他们也不敢用力扯。

“我们明天再过来。”风青柏俯身,握住柳玉笙的手,将她拉着站起。

“可是——”

柳玉笙还想再说什么,然看到巴豆红豆已经飞快爬起往皇太后身后藏,心里便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掐了一下,钝痛。

沉默片刻,无奈点头。

他们不在的这些时日,一直是皇太后照顾两个娃儿,巴豆红豆对她的感情自然深厚,这是无可厚非的。

如今他们一回来立即就想要把巴豆红豆跟皇太后分开,未免太过想当然了。

离开养心殿的时候,柳玉笙是黯然的。

她跟风青柏都没有尽到当爹娘的责任,反而是皇太后在他们四处奔波的时候,尽心尽力照顾巴豆红豆,将他们视若己出。

皇太后付出的远远不是一点辛苦那么简单,当中包含着浓烈厚重的情感。

那些都不是一点血缘关系就能比下去的。

出宫的一路上,柳玉笙都非常沉默,风青柏轻叹了一声,将她拥进怀里,“慢慢来,太过急切了只会适得其反。”

柳玉笙点头,“我知道。”

他们亏欠两个娃儿的是养育和陪伴。这不是小半晌时间陪他们玩耍嬉闹,就能弥补回来的。

诚如风青柏所说,只能慢慢来。

巴豆红豆是两条鲜活的小生命,不是物件,不是他们想如何就能如何。正是因为两个孩子还小,他们还不会思考太多,所以他们作出的任何对外界的反应,纯粹只凭感觉。

想要把巴豆红豆带回来,他们一定要付出情感去获取他们的信任,获取他们重新依赖。

“其实我很感激皇太后,她对巴豆红豆所付出的,远远比我们这对不称职的父母要多得多。”

“嗯,我也很感激她。”风青柏轻道。

他是男人,在巴豆红豆的事情上显得更加理智冷静。但是他同样无法否认皇太后对两个小娃儿所真心付出的,所以哪怕他看出了皇太后的小心思,他也做不出任何指责。

那是个孤单的老太太,在他们不在的日子里,她尽心尽力照顾巴豆红豆。但是她与巴豆红豆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单方面的付出,勿宁说他们是陪伴彼此。

那是一种堪比相依为命的厚重情感。

所以今天他才会作出让步。

他不是不能强行把巴豆红豆带走,但是如果他这样做,等于亲手掐断皇太后心里的寄托,那等于重新把皇太后推回以前的深渊。

如果是半年以前,他或许能做得出来,但是现在他发现他做不到。

皇太后是个值得他真正去敬重的人,也值得他真心以待。如今他唤她一声母后,不掺半点虚假。

“风青柏,我都明白的。”怀里女子抬起头,鼻子还有些红,却朝他展露出笑颜,目光干净清澈,一如以往。

“嗯。”他低头,凝着女子笑脸轻轻应了一声。有些话根本不必说出口,他们就能明白彼此想要表达的意思。

笙笙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接受巴豆红豆或许不能在他们身边长大的事实。

因为比起他们而言,皇太后更需要巴豆红豆的陪伴。两个小娃娃早就已经成了皇太后好好活下去的精神寄托,掐断一个人的精神寄托,如同抽空她的灵魂。那是真正的残忍。

“回去吧。”回头再看了一眼养心殿方向,柳玉笙吸吸鼻子,释然道。

“好。”他依旧只应一个字,但是牵着她的手至始至终不曾放开。余下的路不管是长是短,都有他陪她一起走。

回到南陵王府,府中一切都没有变。就算他们不在,有管家操持,一切依旧井井有条。

两人刚回到,魏紫跟柳芽就来叩见禀报。

当初两人乔装成宁陵王跟南陵王妃大摇大摆回京城,完成了混淆视线的任务之后,就卸下了伪装,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

如今王爷跟王妃既然已经回到京城,两人自然要把这数月来发生过的事情进行禀报。

好在自从善睐逃离南陵之后,京中一直很平静。至于朝中,虽然偶尔也会有些虫子蹦达,但是有三朝元老跟秦啸将军以及皇太后三座大山压阵,那些敢出来蹦达的也只是做了一回小丑,在掀不出什么风浪,皇上反手就能压下去。

如今京中的形势,风青柏在不在都已经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所有条件已经趋于成熟。

禀报完毕,末尾的时候魏紫犹豫了一下,开口,“王爷,魏橙那边可要把他召回来?”

风青柏顿了下,若无其事,“让他继续留守,一旦那边有什么消息,立即传信来报。”

“是。”魏紫退下,从头到尾没有想过,隐卫营中安插在西凉的兄弟其实有那么一段时间完全被王爷抛在脑后了,根本就没想起来有这个人。

柳玉笙这边则把柳芽留了一下。

当初把柳芽带在身边是为了能有更大机会进入苗疆。

但是谁也没想到,苗疆原来早就没了,所以柳芽几乎没有派上用场,平白被耽搁了几个月时间。

如今所有事情解决完毕,也该放人回家了。

“柳芽,这段时间多谢你帮忙。没想到带你出来一耽搁就是大半年的时间,一定很想家吧?”

柳芽是小白兔的性子,稍微一点惊吓就能受惊,唯有在极为熟悉的环境中才能获得安全感。当初若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会游说柳芽跟着他们一块去西北。

好在最后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柳芽没有受到波及,把人送回家的时候,她也能给柳根伯一家子一个好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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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六章 魏叔叔

“现在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暂时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过两天我叫人送你回柳家农庄,到时候你便能跟家人一块团聚。以后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可以尽管来找我,只要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不推脱。”

“谢谢王妃。”站在柳玉笙面前,柳芽一直怯怯的低着头,双手藏在袖子下面搅啊搅。在听到柳玉笙说要把她送回家的时候,双手绞得更加用力,几乎要把指骨扭断。

因为她低着头,柳玉笙看不到她的表情,是以觉察不到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最后伸手拍拍她手背,笑道,“要说谢也是我们说谢才对。好了,你先回去准备一下,收拾收拾。看有什么东西需要带的一并整理起来,两日后我安排人送你回家。”

柳芽轻轻点头,期间飞快抬头看了柳玉笙一眼,嘴唇微动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说出口,欲言又止。然后在柳玉笙刚刚皱眉疑惑的时候便飞快转身离开。

又是跟小兔子似的,受到惊吓立即躲起。

柳玉笙眉头微蹙,有些茫然,柳芽刚刚是不是有话想对她说?以她那个性子,只怕真有话她也不敢说出来。

有些头疼的捏捏眉心,柳玉笙叹了一口气。回头她再找她来问一下好了,不然,想要等柳芽自己主动说出什么要求,只怕得等到天荒地老。

是夜,一行人用过晚膳之后各自回了房歇息。到底是坐了十几日的船,航程再快,身体也是疲累的。

主子们歇下了,王府的下人们依旧还在忙忙碌碌,做着一天的收尾工作。

而在王府后院的某个角落,一道纤细身影在某厢房门前不停徘徊。偶尔听到什么动静的时候,就会像受到惊吓一般立即把小身板往旁边的园林躲去,在这声响消失后,才又战战兢兢探出脑袋试探着走出来,然后继续重复之前徘徊的动作。

魏紫觉得头疼。

他就在这个角落的暗影里值守,看着女子在不远处的厢房门前来来回回已经转了上百圈了。

从出现在这里一直到现在,他看了无数次她抬起脚想要走过去,然后又把脚给收回来。好像想要做某件事情,却始终没能鼓足勇气一般,但是又不甘心离开。

本来他不想理会的,但是女子徘徊的那间厢房,正是他平时休息用的睡房。只做累极的时候小憩之用,其余时间他都需得藏在暗处守卫王府以及王爷的安全。

前段时间因着西凉的事情,他带女子乔装打扮回京,也算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对她的性子了解得更透。说柳芽是小兔子都是抬举。

兔子都比她胆子大。但是她的毅力又绝对比兔子足。

否则今天晚上她不会在他厢房门前,徘徊一个多时辰不肯离去。

“你走来走去一晚上了,到底想干什么?”角落里突然飘出低沉男声,把柳芽给吓了一大跳,差点没立即扭头就跑。

但是下一瞬便又立即放下心来,甚至连刚才徘徊时候的紧张害怕都消散了大半。

那是魏紫的声音。

虽然没看到人,但是听到他的声音,也能让她感到安全。

“魏叔叔。”不由自主的,她朝声音来源靠近几步。

其实她是知道他惯常在这里值守的,她悄悄观察好几个月了。

这个地方是他平日休息的地方,而厢房背面就是王爷王妃居住的主院落玉青苑,那边要是有什么动静,魏紫能立即现身保护。

眼瞅女子靠近几步之后,开始一步三挪,自以为别人察觉不了般,往他藏身的地方越挪越近,魏紫沉默,眼眸幽深。

“魏叔叔,我过两天就要回家了。”

“嗯。”

“王妃说让人送我回去,你能送我吗?”又靠近一点点,女子声音里藏了窃喜的雀跃。

“不能。”顿了下,魏紫走出暗处,在女子不远处的廊柱下靠着,淡到,“我是王爷贴身隐卫,首要负责王爷王妃安全,送人回家这种事,会另安排人手。”

“不能吗?”女子肩膀垮下来,小脸挂上显而易见的失望,以及失落,“要是你能送我就好了。”

“小兔子,我不是兔儿娘。”

“你当然不是兔儿娘了。”她从没有把他当娘。自己是什么性子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就是,呆在他身边的时候,就会变得不是那么紧张害怕。

像现在,面对他的时候,她也能侃侃而谈,说话不结巴。

“回去歇着吧,很晚了。”看了眼从他走出来开始,就直直盯着他不挪眼的女子,魏紫淡淡吩咐了句,转身走回暗处。

“王妃说要是我有什么事情可以求她,她能做到的一定不推搪,我去求王妃,让她恩准,让你送我回家。”

暗影里,魏紫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回头,女子沐浴在柔和月色下,朝着他的方向吟吟浅笑,此时浑然看不出丁点胆小小兔子模样,跟正常人无异。

这段时间相处,随时时间越久,她在他面前的时候表现越发自然。

魏紫隐约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不是十几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对某些事情一知半解,只是那种认知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小兔子,记住,你叫我叔叔。”

“魏叔叔。”女子纠正。

“回去歇着。”

女子又开始一步三挪,挪啊挪啊,挪到他刚才靠着的廊柱,轻轻坐在了廊柱下。

把他说的话视若罔闻。

这个时候,胆子倒是大了。

“魏叔叔,我在这里看看月亮。”

“……”蹩脚的理由。

角落里没有再传出声音,女子也不再说话,真个双手托腮看月亮。

不远处,偶尔依旧会传出响动,府中下人忙活琐事,就算把动作放到最轻,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声音。

然之前还会被这种响动吓得躲到园林后面藏起来的女子,此时却一点没露出受惊吓的表情,很是自在,很是惬意,很放心。

十月末的月亮,很大很圆,高悬夜幕上,洒落下来的月光让大地如笼轻纱,极是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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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七章 处理薛仲(13)

翌日,用过早膳后柳玉笙又把柳芽叫到跟前来,给了她一个小荷包,“我这边已经安排了人,明天就送你回豫州,回去的时候不能两手空空,这荷包里有些银子,你且拿着去给家里人买些礼物。”

“王妃,不、不用了!无功不受禄,我、我不用买什么礼物!”柳芽被吓得炸毛,连连摆手。

这般模样让柳玉笙哭笑不得,“跟我说话结巴啊?在柳家农庄的时候你都没这么怕我。我不凶啊。”

这是揶揄,柳芽自然听得出来,小脸一下涨红。

王妃是好人,她当然知道,只是她性子如此,她想改也改不了。那时候在柳家农庄,她感激王妃给家里人治病治伤,一直努力跟在她神笔啊耨说力所能及的事情,那是她当时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了。

但是现在再见,时隔半年有余,当初鼓起的勇气早就不知不觉消失,在王妃面前,她依旧缩手缩脚。

柳芽心里其实也是着急的,担心王妃对她不高兴。

看女子涨红了脸急得要哭出来的样子,柳玉笙不敢再逗她,“这是我的心意,不能推辞,而且里面装的银两也不多,买些小物件倒是足够。待会府里厨房那边有丫鬟要出门采买,我让她陪你一道上街,身边有个人你不用害怕。”

柳芽愣了下,又开始绞手,小眼神乱飘,欲言又止模样。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柳玉笙主动问,递出台阶。

柳芽立即重重点头,“王妃,我还是、怕,我不认识厨房的丫鬟……能不能让、让魏叔叔、陪我上街、买、买东西?”

“噗!”柳玉笙刚端起茶杯抿了口,喷出一半。

魏叔叔?

魏紫?

柳玉笙嘴角抽了。

而她的反应,让柳芽脸上迅速红得发紫,甚至身子微侧,极有随时拔脚就逃的架势。

“恐怕不行,”柳玉笙立即整了表情,在柳芽失望的眼神下解释,“魏紫一大早被派出去办事去了,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你要是不想跟府里丫鬟一块去,待会我陪你吧。”

“不用!”柳芽飞快拒绝,几乎跳起来,让王妃亲自陪她逛街买礼物?她做不到!

“要上街?我也是刚来京城,还没时间好好逛逛呢,正好了,我陪你去啊!”门口传来千漪雀跃声音,人随之蹦蹦跳跳走进来。

柳芽下意识的往旁退了一大步,把头埋得低低的,不吭声。

这般表现让千漪大为惊奇,怎么有人能胆小害羞成这样?

“我叫千漪,是跟着柳姐姐从西凉来的,你叫我名字就好,你想上街买东西,我也想上街逛逛京城,我们两做个伴吧?”

“千漪性子比较活泼跳脱,但是人很好。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大,应该能玩到一处去。柳芽,周围并不是每个人都很可怕,有坏人也会有好人。而我相信好人是一定比坏人多的。多给自己跟周围一些信心,大胆去尝试接触看看,你一定能得到惊喜。”柳玉笙鼓励。

当初带柳芽出来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需要她的帮忙。还有另一个原因,也是她希望能够借由这段阅历,让柳芽打开心扉,走出那段阴影,过上正常人该过的生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到达西北之后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以至于原先所有的打算都被打乱,没能得以实施。

而柳芽也只是在西北西凉露了个面之后又急匆匆赶回南陵,对她的心理治疗根本于事无补。

就拿自己为例。刚出现在柳家农庄的时候,柳芽在她面前是可以正常说话的,出现结巴的情况极少极少。

因为那时候她帮助柳芽家人,得到了她的信任的依赖。

那时候若能一鼓作气,对柳芽的心理治疗是极为有利的。可惜随后横生了那么多枝节,再见面的时候,柳芽面对她反而比之前更加磕磕绊绊。

对于柳芽,并不是柳玉笙非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将她硬从她的保护壳里拉出来,而是柳玉笙感觉得到柳芽自己也想跨出那一步。所以她才想伸手帮她一把。

这是个心灵干净到透明的女子,命运先让她遭遇了不公,那么她希望,最后柳芽亦能得到生活的眷顾。

有了柳玉笙的搭桥建梁,柳芽悄悄抬眼去看千漪,结果就对上近在眼前的灿烂笑颜,跟着手臂被女子挽上拉着她往外走,“走走走,我们别耽搁了时辰。我现在算是初来乍到,对京城一点都不熟,听说你在这里已经住了几个月了,但是也几乎没有自己单独出过门,两个都是新丁,那我们就结伴一起去闯荡吧!”

柳芽,“……”闯荡什么的用在这里不合适吧?她们只是去逛个街买个东西而已,又不是要闯荡江湖。

这是心里吐槽,她自然不敢说出来。

瞧着柳芽几乎是被千漪半抱半拉着走,却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柳玉笙在后头莞尔失笑。

这两个姑娘一个胆小警惕,一个活泼大胆,性格正好互补,加上又都是心思纯净的,只要柳芽愿意,她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两人离开不久,风青柏就从宫里回来了。

“事情办得如何?”见到他,柳玉笙立即问。

“小事情,说句话而已。魏紫已经把人带去城南了。”风青柏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刚才她抿过一小口的茶杯慢慢品,慢条斯理,一点看不出刚才去做了有点不人道的事情。

“薛青莲呢?”顿了下,柳玉笙又问。

风青柏挑眉笑道,“你还担心他?若他没有彻底放下,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以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早上风青柏入宫,是去处理薛仲。

既然薛青莲对这个人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两人之间也断了牵扯,那自然不用继续留他在宫里,花费人力物力财力去伺候着,想尽办法给他续命。

薛仲?配吗?

人现在已经被扔出皇宫。

预料到自己的下场,知道已经失去最后的保护伞,那个曾经可称一方枭雄的男人,露出了各种丑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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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八章 难道他知道我每天欺负你?(14)

破口大骂,涕泪横流,撒泼打滚,哀讨祈求。

被拖离皇宫的一路,薛仲几乎把所有能用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丑态比之市井泼妇都不如。

听到风青柏说起当时的情况,柳玉笙不知道作何反应。

幸亏薛青莲没有亲自过去,不然看到薛仲那些作态,只怕会受到打击。

在众人的印象里,薛仲是个枭雄,奸滑狡诈,手辣心狠,诡计百出。而且有韧性,能忍耐,他也不怕死。

至少在被抓到之后,薛仲从未露出过怕死的情绪来。

于是柳玉笙便也以为,这真是个不怕死的。总算得是硬汉一条。

哪里知道最后的事实会这么打脸。

“原来他不是不怕死,他只是知道自己死不了,所以有恃无恐。”

“他以为同命蛊能稳稳牵制我们,只要我们想救薛青莲,就势必要保他的命。他总有条件继续活下去。所以就算知道自己身体里中了两种蛊,他也没绝望过。他是笃定了我们会想尽办法救他。”风青柏讥诮的轻勾唇角。

“他没想到薛青莲身上的同命蛊竟然有解,而且真的解掉了。”柳玉笙顺势分析,“薛仲是昨天察觉的吧。薛青莲去看他,他见到薛青莲身上没有一点病态,心里便有数了,所以终于开始着急开始害怕。”

所以,被扔出皇宫,他才会百般丑态尽露。

现在是彻底没人管他了,薛青莲也不会再可怜他,以他那句千疮百孔的身子,加上还是个瘫痪的,没人伺候的话,下场能好到哪里去?

便是去城南乞丐区要犯,他都抢不过其他乞丐。

结果如何可以预见。

那个曾经在南陵牵扯出一连串事端的人,如今对他们,再起不到任何威胁。

薛仲的存在,可以从他们的生活中抹去了。

随即柳玉笙又想到,“你出门,不单单只是去处理薛仲的事情吧?”多大点事,用得着他南陵王亲自出面?

随便着个人去跟小风儿说一声就行了,根本无需劳动他大驾。

风青柏唇角凝出抹笑意,“嗯,最了解我的没过笙笙。”

“这是毋庸置疑的,说正事。”柳玉笙不谦虚。

她自然了解他,从内到外,从脚指头到头发丝,咳。

“去了御书房,让风墨晗调整政令,尽快调知夏入京。他来了,我就清闲了。”

“嗯,我大哥就受累了。”

“这么多年只有我一个人忙得甚至顾不上娇妻,那怎么行?既是兄弟,当有难同当。也该是他尝尝滋味了。”

“你兄弟多了,钱万金,薛青莲,还有我二哥呢。”柳玉笙扳着手指数。

“只有知夏一个人入仕途。可惜了,知秋半途回家务农。”

“……”这是为二哥逃过一劫惋惜吧?

薛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人话题回到眼前,想着早上风青柏入了宫,柳玉笙心头一动,“你可有去养心殿?”

“没去。”风青柏无奈,尤其是想起养心殿里面,除了乖红豆之外,还有另一个小祖宗便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刺痛,“我去了,要么是近不了身,近身也只有被整的份。你知道的。”

一句你知道的道尽沧桑。

明明应该是伤感的事情,柳玉笙却觉得有些好笑,忍俊不禁。

连她都弄不明白,为什么巴豆对自己亲爹那么多小心思,但凡风青柏靠近他,都要想尽办法捉弄一下对方。

风青柏都被他兜头兜脸尿过两次了,细想父子两之间从巴豆出生开始就有的争斗,真的是又稀奇,又让人捧腹。

“你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他那么记你的仇?”

风青柏摊手,“我也很想知道原因。”

随后顿了下,风青柏看向犹自捂嘴闷笑的女子,眸光微暗,“难道他还在你肚子里的时候,知道我每天都欺负你?”

柳玉笙呛了口水,差点咳岔气。

这个欺负是什么意思,见仁见智。反正柳玉笙脸红了,而且恼羞成怒,狠狠跺了男子脚背一脚,“你怎么不说他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知道你对皇太后不好,所以出生以后想着法的帮太后出气呢!”

随即两人一愣,四目相对,脸上皆划过木然。

“……不会吧?”

“会。”

……

“所以在巴豆红豆心里,太后比你这个亲爹还要亲?”

“跟红豆无关,作乱的只有巴豆一个。事实证明一点,这小子打小吃里扒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等他再大一些丢出去流放。”

“……”

此时还在养心殿里咯咯笑的巴豆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定下流放的命运,在不久的将来被亲爹一脚踹出京城。

半个时辰后,柳玉笙跟风青柏再次入宫,这次的目的地直指养心殿,开始了夫妻二人在孩子面前混脸熟争宠的苦逼之旅。

对柳玉笙,巴豆红豆欢喜得紧,见到人来就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抢着往她怀里扑。

然对风青柏,红豆还好,会裂开小嘴朝他咯咯甜笑,巴豆就大不一样了。但凡发现风青柏靠近,立即浑身炸毛,把眼睛瞪得圆圆的警惕,还会龇牙,举起小拳头用力挥舞,“打!打!”

你再过来,再过来我打你!

风青柏被气得脸色冰冷,双手抱臂站在不远处跟小王八蛋四目相对,彼此眼神带杀气,就看谁的眼神先杀死谁。

偶尔风青柏不信邪,硬生生往前再靠近些许,就会发现小奶娃瞪他之余还会频频做一个动作,把自己的开裆裤不停往上提。

风青柏便了然了,原来这也是症结之一。

可惜了,这个仇,小王八蛋一辈子都报不了。

“啊,啊啊——”裤腿传来一股极小的力道,伴随奶声奶气的咿呀声传入耳中,风青柏低头,对上小奶娃黑玉琉璃般无邪的眸子。

刚才注意力都放在小王八蛋身上了,一个失神的功夫漏看了小红豆,没想到她竟然走了他脚边。

小小人儿穿着粉色的斜襟系带小衣,绒绒毛发还有些稀疏,软软趴在小脑袋上,此时正仰头用琉璃眸子看着他,粉粉小嘴一咧,“嘚、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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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九章 屁股凉,转圈圈(15)

风青柏在那一瞬间,突然的整个懵了,愣愣的,手足无措。

做不出任何反应。

除了在笙笙面前,他从未如此情绪外显,也再没有过如此傻气。

可是这一刻,对着那双无邪的眼睛,听着她嘴里喊出的咬字不清的嘚嘚音,他竟然傻在那里,双手颤抖。

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从心头滋生,迅猛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后又冲上鼻端,流窜出酸涩。而那一刻,他整个心房涨满了情绪,异常满足。

他的女儿,喊他爹爹了。

低头,四目相对,眼眶晕上湿润雾气,风青柏回过神来之后便飞快将雾气掩去,蹲下身子,将小奶娃整个拥进怀里。

他的怀抱如高山空谷,而他怀里的小娃娃,是这片山谷生长的珍宝。

他要那么小心翼翼,才敢将她托起,唯恐力气稍大些,便会勒疼了她。

她若是疼了哭了,那他的心便等同被人划上一刀了。

这一刻,风青柏终于理解了岳父对笙笙的情感,那是无可比拟的父爱。

“小红豆,再叫一声爹爹。”

“咯咯咯——”小红豆咧嘴小米牙,笑得欢快,“嘚、嘚!”

风青柏笑了,抵着小红豆小脑袋瓜子,笑得湿了黑睫。

柳玉笙在一旁跟巴豆玩小木尺冲杀,亦将这一幕看在眼底,眼角眉梢皆是柔软笑意。

在她旁边端坐的还有皇太后,面上淡淡的,没什么特别表情,好像这一幕没有什么特别。

没人看见小红豆在走过去拽着风青柏裤腿,嘴里喊出爹爹两个字的时候,她眼底闪过欣慰。

她疼爱巴豆红豆,疼爱到骨子里,她纵着他们宠着他们,也亲自教导他们。娃儿有自己的小脾气,但是不代表小娃儿没有家教,再纵容小娃娃,她也不会疏忽了他们的教导。

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她会一一教予他们。

“母后,辛苦你了。”

那方,传来男子清清淡淡声线,音量恰好她能听得到。

抬眸朝男子看了眼,皇太后不置可否,“哀家乐意。”

言下之意,我乐意,用不着你马后炮来做什么感谢,做什么慰问。

反正,怎么都不会跟你在一国。

被皇太后怼回来,风青柏一点不在意,嘴角噙着的浅笑始终没有消失。

他知道如果不是皇太后私下里教导,红豆不可能会喊出爹爹两个字来,因为周围根本没有参照物可供她学习。

皇太后对他有怨,却不曾将那种怨气转接到孩子身上,爱憎分明。

这个老太太,越相处,越熟悉,值得他敬重的东西越多。

要是看他吃瘪能让她高兴,无妨让她高兴一回。

有女万事足,风青柏这个时候特别豁达。

但是,不记仇是不可能的。

那边还有个小王八蛋,对他依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模样。

看他小,且让他嚣张几年。

朝小王八蛋瞥了一眼,风青柏笑意凉凉。

巴豆有些茫然的扭头左右望望,然后又站起来勾着小短手摸摸屁股,跟着眼睛往脚边打着转的看。

“巴豆,怎么了?怎么转起圈圈来了?”对小奶娃突然的举动有些莫名所以,柳玉笙好奇。

“凉,凉,凉——”巴豆嘴里低嚷着,依旧转着圈圈到处找。

“娘在这呢,巴豆?”

皇太后实在看不下去,“巴豆是说,屁股凉。”

“……屁股凉他转圈圈做什么?”

“大概是想找找看什么东西弄得他屁股凉飕飕。”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齐齐朝风青柏看去,又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唔,他们家巴豆,第六感贼强。

这一上午,养心殿很是热闹,而是殿中几人明显又不太明显的被分成了两拨。

巴豆太后柳玉笙一拨,风青柏单独一拨,但是两拨人马当中又有小红豆跟柳玉笙作为联结,微妙又搞笑。

好像是两个相互赌气的孩子玩过家家,谁也不理谁,谁都不肯跟谁先低头。

只不过这两个孩子中,一个是才一岁多点大事不识的小奶娃,一个是威名赫赫响彻南陵的摄政王。

威风八面的摄政王,跟个一岁半的小奶娃较劲,若是传将出去,确是会笑掉人大牙的。

得是多低的觉悟,才会把自己放到跟小奶娃一个高度?

被柳玉笙明晃晃这般取笑的时候,风青柏一点没觉得脸红。

他们家这个小奶娃不能小看。

那不是一般人。

风青柏更趋向于他们家巴豆脑子构造不正常。

反正正常孩子诸如他自己,小时候就从来没干过尿袭亲爹这种事,想都没想过。

穿着开裆裤恃幼逞凶,以为年纪小不懂事别人就得让着他?

惯得他!

这边厢微妙的其乐融融,另边厢千漪拉着柳芽早就上了京城大街,兴致勃勃穿梭在大街小巷各种店铺。

“南陵京城比我们那里的都城繁华好多啊。”置身人潮,感受这里的喧嚣繁华,千漪感叹。

“皇城不是大多一样的吗?”接触了一小晌午,对千漪活泼直白的性情渐渐有些习惯了,柳芽说话也胆大了些,不会再一直对她低着头,偶尔也会抬头看她一眼。

“当然不一样了。”察觉柳芽各方面真的非常匮乏,千漪把人拉到一边,开始细致对她科普,“南陵跟西凉怎么能一概而论呢?南陵跟周边各国都保持着良好关系,刚才一路逛下来我发现了好多别国的商人,你们这里的商业可以说是百花齐放。这种景象在西凉是见不到的,西凉不跟别国交流通商啊,整个都城只有西凉人,对比起来就萧条好多,而且见不到新意。就拿西凉都城那些店铺来说,几十年不变,单一无趣,但凡去过一次,隔个一年半载或者五年八年的你再去,当初格局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完全没有变化。”

柳芽听得一愣一愣,除了听懂西凉都城枯燥无趣不好玩之外,就一个感想,千漪好能说会道。

“别愣着了,逛了这么久还一点东西没买,你不是要带礼物回家吗?这些我超级懂行,我帮你掌眼!”拍着胸脯打包票,千漪跟大姐头似的,带着小弟柳芽转身往各大店铺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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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零 我骂狗,好狗不挡道

半早上接触,她算看出来了,柳芽简直就是个小白兔啊。

胆小又单纯,要是身边没人看着,什么时候被人卖了只怕她还会帮人数钱。

自己得多看着点,责无旁贷。

两人手挽手挤在人潮中左冲右突,看到店铺就往里闯。

毫无章法跟目的性。

又因为这种毫无目的性反而多了种随性的惬意。

用千漪的话来说,这才叫逛街。

于是京城大街上各大小店铺,皆出现一道亮丽风景。

两个年轻姑娘,打头的那个大眼琼鼻菱形小嘴,嘴角微微上翘似天生带笑,一双如同猫瞳的眼睛俏皮灵动,带着让人心痒的无辜感。

稍后些的女子容颜惊艳,翦水秋瞳顾盼生辉,浅笑垂首我见犹怜。

容色皆上等。

只是两个姑娘对于自己的容貌似乎欠缺点认知,浑然不觉自己在大街上引发了注目,自顾自逛得自得其乐。

“你们家还有五口人是吧?那买的这些礼物应该够了,待会咱去旁边茶肆坐会喝杯茶就回去。”一早上时间,千漪帮着柳芽买齐了礼物,砍价杀价一力承担,此时已经是口干舌燥,急着找个地方先灌上一大壶茶水。

逛街好玩,也累人。

“千漪,你要不要买什么?我这里还剩了些银子。”

“不用,我暂时不需要补给。”千漪小手一挥,拒绝的干脆利落。

“……”合着这姑娘眼里,买东西于她来说只是补给?

那她还陪着一早上,帮自己买诸多礼物,礼物也是补给吗?

柳芽有点晕乎。

走出店铺,拎着还几个小包裹,两人走进斜对面一家茶肆,也没上二楼雅间,直接在大堂找了个地方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茶,歇歇脚。

坐下后,等茶水上来的间隙,千漪小嘴仍旧在喋喋不休,哪怕渴死,也阻止不了她说话的欲望。

“幸好这个时间段客人不是太多,不然大堂还真没有我们坐的地儿,那样只能憋着一口气直接回府了。”

“二楼有雅间我知道,雅间比下面清静,我见识过。但是赚钱不容易,咱们得务实,得脚踏实地,千万不能要面子乱花钱。”

“不过你放心,你要是实在想去,等回头我攒点钱,到时候我带你去坐坐!”

千漪嘴巴连珠炮似的,嘚吧嘚吧,坐下来就没听过,柳芽连嘴都插不上,加上她本就害羞淡笑的性子,一静一动,倒是极为契合,这样的二人组,闹不出矛盾。

而柳芽小脸上一直是挂着浅浅笑意的。虽然不能跟千漪一样侃侃而谈,但是这么听着她不同说话,她却觉得有种轻松感。

在千漪话痨的感染下,无意识的慢慢放松下来,甚至开始能忽略身处人群的不自在。

“怎么,美人儿想上二楼雅间见识?小爷请你们啊,只要你们点头,别说雅间,包厢我也带你们进去。”突兀违和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带着让人不舒服的调笑。

这话后,紧接而来的还有怪腔怪调的哄笑。

千漪皱眉朝声音来源看去,便见一行四人从茶肆门口走来,正朝着她们的方向靠近。

当先一人华服锦衣,油头粉面,斜勾唇角,手里还摇着把玉扇子,故作风流。

千漪当即暗暗翻了个白眼,就这模样?比青莲差远了,连青莲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们家青莲根本不用故作姿态,风流不羁从骨子里透出来。

眼前这位,落在她眼里,只有下流。

男子身后还跟着三人,同样穿着锦衣,看样子就知道这几个人都出自大户之家。

大户之家怎么尽出垃圾?

转眼把那几人打量完毕,千漪轻哼了声不作理会,随即听到有极轻微的嘚嘚声从旁边传来,连忙朝柳芽看去,便见刚才还脸带浅笑的女子,此时竟然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眼里盈满害怕恐惧。

柳芽怕得牙齿都在打颤。

这个发现让千漪慌了下,不明白为什么柳芽会有这么大反应,下意识站起把她挡在身后,隔绝掉那些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柳芽真的很怕,听到调笑声的时候,整个人如坠冰窟。

那些被遗忘了很长时间的画面,突然就齐齐涌了出来,在她眼前飞快掠过,循环。

周围喧嚣褪去,充斥在她耳边的,全是画面中传来的哀求哭喊。

眼前开始发白,脑袋一阵阵晕眩,柳芽只觉得冷,浑身都冷,连血液里的热度都在飞快降下去。无意识的,捏紧了拳头站起,柳芽拉着千漪低头往外冲去。

“柳芽?柳芽?等等,东西还没拿呢!”冷不丁被拉着往外闯,千漪诧异之余,连忙探手把放在桌上的小包裹一并拎起。

柳芽挑选这些东西的时候是很用心的,用心挑的礼物,怎么能因为几个大户垃圾扔下呢。

多不值当。

“哎哟,美人儿这是要去哪啊?我们刚来你们就走,多不给面子?”男人从外往里走,正正堵住两人去路,嘴里依旧在调笑,只是话里已经带了些迫人的威胁。

柳芽脑子里晕眩更重,死死咬住嘴唇才勉强抵挡住怕得想要尖叫的欲望。

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千漪也在,她不能被欺负,也不能让千漪被欺负。

“走、走开!”小小声音冲出口腔,用尽了她所有力气跟勇气。

换来的是拦路男子抚掌大笑。

“美人儿就是美人儿,连声音都勾人,哈哈哈!”

“说什么呢你!狗嘴吐不象牙,滚开点!”千漪怒,她就算见识再少,也知道这些人是在当街调戏她们。

太恶心了。

可惜她现在找不到小伙伴,不然非整得这些人鸡飞狗跳不可!

也是环视周围试探寻找点诸如老鼠啊猫啊什么的小伙伴时,千漪才发现本该喧嚣热闹的大堂变得安静,那些原本在高谈阔论的茶客们齐齐闭了嘴噤了声。

而且那些人在看到拦路男子几人时候,眼神分明闪烁瑟缩,藏着忌惮。

“没想到还有个小辣椒,哈哈哈!狗嘴吐不出象牙?小美人儿,你骂我?”

“我骂狗,好狗不挡道,让开!”千漪顺口就是怼。

骂那些人的同时,也顺势把柳芽拉到了她身后,两人调转了位置。

她一点不害怕,但是显然,柳芽已经恐惧到超乎她意料之外,她的手此时是冰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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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一章 宁死,也绝不让任何人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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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是披着人皮流里流气的男人。

一方身形娇小色厉内荏的小姑娘。

周围明哲保身旁观不语的茶客当中,不少人已经暗暗摇头,替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惋惜。

这个拦路男子,只要是经常出入茶寮酒肆的,就没有不认识的。

在京城大街上混迹,这人名号也算响当当了。

人称唐公子,名唐仞,出了名的爱玩,爱当街调戏漂亮姑娘,寻常百姓没人知道他具体什么来头,只是有人传言他跟京中很多贵族子弟交好,甚至有人曾看到京兆伊家的公子都对他恭敬有加。

小老百姓哪里敢招惹这样的人物?

唐仞也是被人捧惯了的,接连被人骂作是狗,脸上的笑已经冷下来。

“既然二位那么想去包厢,本公子岂有不允之理?我们这就一块上去。”

这是要强行将她们带走了。

“谁要跟你们去包厢了?自说自话简直无耻!”千漪跳脚怒骂。

柳芽则是惊惧的抬起头,颤着唇看着对方,身子已经是摇摇欲坠。

而正面看到柳芽抬起头来的唐仞,眼底闪过一抹惊艳,刚沉下去的脸又浮出笑容,势在必得,“把两位姑娘请上去。”

“是是,这种小事让我们来!”站在唐仞身后的三个男子狗腿奉承,同样嬉皮笑脸的挤上来,呈三角之势围住千漪跟柳芽,断掉她们所有退路。

前有狼后有虎,两个女子便是做出反抗,对结果也于事无补。

周围茶客见状,眼底惋惜怜悯更浓,不少人已经低下头去不忍再看。

被这些纨绔带上包厢,不管有没有事情发生,两个姑娘的清誉都完了。

千漪被气得直哆嗦,谁能想到皇城脚下还能遇到这么恶心的事情,这里是南陵,南陵王治下那么严厉,怎么城中竟然还有这种蛀虫?

现在的情况,也让她莫可奈何,要是她有薛青莲的功夫,一定要打得这些混蛋满地找牙,可惜她没有,她也不会下毒。

唯一会的,在老鼠都难寻到一只的地方,亦无用武之地。

眼看那些人已经把手朝她们伸来,千漪握紧了拳头,快速寻思办法。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得从这里冲出去。

脑子正飞快转着,就听耳边一声尖叫,紧接着是男人惨叫。

千漪转头,看到竟是柳芽用头撞了别人下巴,此时手脚并用挠着别人脸,眼睛里惊惧依旧,又猩红癫狂。

这是濒临奔溃了!

大惊之余,千漪顾不得许多,轮起手里的包裹也朝围在旁边的人砸去,抓踢挠踹,连牙齿都用上了。

两个女子确实弱小,但是发起疯来一时间让大男人也难招架得住,被冲出个缺口。千漪抓住机会拉了还疯狂挠人的柳芽就往外冲。

“他娘的,抓住她们,别让她们跑了!”唐仞捂着半边脸,脸色阴沉如水。刚才猝不及防,被包裹砸了脸,差点砸中眼睛。

两个死娘们,等他抓到她们,非往死里弄!

……

办完王爷交代的事情,把人扔到城南乞丐窝,确定他余下有限的日子里绝对过不好之后,魏紫无视男人咒骂,面无表情离开。

五岁被挑进训练营,十八岁正式成为影卫,二十岁那年保护王爷起直到现在,影卫生涯已经十三年,遇到事情无数,少有什么能再挑起他情绪。

身后咒骂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串无意义的废话。

弃了马车,直接在城中建筑之间提气飞纵,以直线赶往王府,相比马车,他能在更短的时间内到达目的地。

“汪汪汪!汪汪!”

“啊!他娘的,给我把这个畜生打死!”

“拦住她们,别让她们跑了!臭娘们,给脸不要脸!等会爷让你们生不如死!”

屋顶上疾驰,经过某处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声。

魏紫皱了下眉头,脚下不停,没打算理会。

“滚……滚开!”一声凄厉怒喊由弱而尖锐,穿过喧嚣,直直砸进魏紫耳中。

飞驰脚步倏然顿住。

……

“小黑别咬了,快跑!”

“大黄别过来,赶紧逃!”

“王八蛋,连狗都打你们还是不是人!”

小巷尾,千漪跟柳芽已经被逼至墙角,只能咬牙怒骂。

她们当时冲出茶肆,拼命想要甩掉后面的人,结果不知不觉却被人赶进了巷子里。

这是穷巷,根本无路可退,而且周围人烟稀少,少有人会过来,便是有人经过,看到这等阵仗也不敢上前帮忙。

“臭娘们,爷看你们现在往哪跑!”唐仞捂着手臂从后面走上前来,脸色难看至极。

不过是在大街上看到两个好货色,猎艳心起跟着去了茶肆想要调戏调戏,没想到最后却弄得这么狼狈。

他们一行四人,居然被狗扑,各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抓伤,还有他的手臂,也被一条黑狗啃了一口。

两个平民女子,竟让他小瞧了!

“把她们拖进去!”咬牙,唐仞冷冷吩咐。

旁边是座废弃民宅,被两人弄得火起,他要直接在里面办事!

三个跟班对这种事情一点不陌生,闻言顿时心喜,刚才被整得狼狈起得怒气,转为心痒难耐。

“不错,这个地方倒是挺符合她们的身份。”有人狞笑上前,伸手就往柳芽抓去。

从茶肆逃出来,再到被赶入穷巷,柳芽从头到尾没说过话,只有眼睛变得越来越红,眼神越来越涣散,大睁的瞳孔,只要再挨受一点点刺激,就会彻底碎裂。

眼看着那只手朝她伸过来,跟她脑中某个画面重叠。

柳芽眼睛红得能凝出血,呼吸急促,急促到人慢慢窒息。

她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被一只手拖进黑暗厢房。

被用力甩在床上。

被撕裂了衣裳。

“啊——!”用力打开那只手,柳芽狠狠将眼前人推开后,转头往旁边墙上撞去!

绝望,决绝。宁死,她都不让任何人碰!

“柳芽!——”千漪厉喊,目眦欲裂。

嘭,闷响。

预料中的剧痛没有袭来,脑袋撞上的地方,坚硬,又温热。

熟悉的安全感迅速笼罩全身,柳芽浑身一软,整个人紧紧贴上那堵温热的墙。

第一一三二章 我觉得我运气非常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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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柳芽像是抓住了溺水中的浮木,得救的喜悦尚未出现,先涌上来的是委屈。

眼泪顺着紧闭的眼睛溢出,小脸整个埋在男子怀里,吸取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如此,才能拂去她满心的恐惧惊惶。

看到从天而降的男人,千漪浑身紧绷也骤然放松,这才发现刚才那一幕将她吓得冷汗湿透了衣裳,甚至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劫后余生!

随即怒火熊熊。

千漪一抹眼泪,指着唐仞等人怒道,“魏紫,他们是畜生,快揍他们!”

“你是什么人?”唐仞等人自然也看到了突然出现的男子,收敛了表情,眼底现出警惕跟探究。

他们爱玩,但是也不是随意玩,找的目标多是平民女子,没有身份背景的人打发起来容易。

所以在京城玩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因此生出过事端。

但是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让几人心底不确定起来。男子一袭黑衣锦袍,气质冷然肃杀,寻常人家养不出这等人。而且,男子会功夫,看似还不弱。

迎着对方探究的目光,魏紫薄唇轻启,“魏紫。”

语落,人杀至。

魏紫出手了,不问身份,不问缘由。

单手搂住怀里女子,身形飞旋,转眼间将四个大男人踩在脚下。

千漪看得两眼晶亮,“魏紫,好样的!”

不过力度不够,千漪觉得揍太轻了,左右张望,从角落里扒拉出一根木枝,上前对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几人就打,专抽脸。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管你是谁!我生平最恨拿身份压人的人渣!有身份了不起,有背景了不起?没你爹娘你就是屁!有本事你不报家门自个江湖上闯一闯?姑奶奶铁口直断!你这样的,出了门连个扫地的小厮都不如!废物!”千漪边抽边骂。

柳芽依旧埋在魏紫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搂得紧紧的,甚至在男子背后的手相互死死扣住,就怕被扒拉下来。

虽然身子依旧在颤,但是她实则已经冷静下来了,但是,她就是不想自己站开。

“松开。”头顶,男子的话极为简短。

柳芽的回应是把手再扣得更紧些。

这是她做过的,最大胆的事。

男子沉默了一瞬,并没有如她以为的强行将她拉开,“我还有事要办,你跟千漪去钱家酒楼等我。”

“……很快吗?”她埋在他怀里,闷闷问。

“很快。”

柳芽这才依依不舍松开手,离开他怀抱,离开前,偷偷的耸着小鼻子,飞快又吸了几下男子身上气息。

自以为无人察觉。

魏紫看着两人离开,视线落在那道一步三回头,几乎是以龟速挪出视野的背影,眸光微暗。

再转回头,举步走近躺在地上的人。

唐仞眼里终于现出惶恐,“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

“督察御史唐海元之子,唐仞。”男子启唇,说这句话的时候亦面无表情。

好像不管周围发生什么事,都在那张脸上劈不开裂纹。

唐仞瞳孔骤缩。

对方知道他的身份!

知道他的身份,却毫不在乎!

只能说明一点,他不惧!

而且刚才男子说了让两个女子先去钱家酒楼等着,能去得起钱家酒楼的绝对不是一般人!

他到底是谁?

钱家酒楼,京城最大的酒楼。

装饰极其豪华,门口的招牌都迎合钱家少东家的品味,弄的是漆金牌匾。

在里面用膳,最低的消费都足够普通人家吃用一个月的。

兜里没几个银子,根本不好意思跨进门。

酒楼做的是京城上流圈子的生意。

尽管如此,两个衣着普通的姑娘进来时,掌柜跟跑堂大二照样客客气气招呼,没有狗眼看人低,也没有店大欺客。

“这个店不错。”

坐在大堂一角,千漪煞有介事点评。

刚才那一番惊魂,她消化得很快,这个时候已经恢复平时的样子,没有留下任何阴影。

“两位姑娘要吃点什么?”小二在旁招呼,礼貌恰到好处。

“先来壶茶水吧,”千漪道,刚才在茶肆里,根本没来得及喝茶就遇上了恶心人的玩意,之后又是一连串奔逃,现在不仅仅渴,她是又渴又累。

点完了之后不忘特地交代一声,“要最便宜的,不然我付不起账哦。”

直白得让小二失笑,“好的,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了,再多真吃不起了。”摸摸一点都不鼓的荷包,千漪叹气,要是青莲在京城待得久的话,回头她得出来找个工赚钱才行。

“两位姑娘稍等。”

等小二走了,千漪回头,发现坐在对面的姑娘完全不在状态,魂不守舍。

刚才小巷子里那一幕是真把她吓坏了,她没想到柳芽居然会做出那么决绝的举动。她记得当时是因为一个恶心男人伸手准备拉柳芽?

千漪肯定,柳芽一定有故事,不过她没有追根问底,装作不知,不然柳芽就得缩回壳里去了。

“柳芽,你看,咱们买的礼物,我全给带回来了,一个没弄丢。”指着桌面上的几个小包裹,千漪小嘚瑟。

听到声音柳芽稍稍回神,看着桌上包裹,然后朝千漪怯怯笑了下,“谢谢。”

说完,脑袋又扭开,频频朝门口张望。

“柳芽,你是在等魏紫吗?他事情办完就会过来的,不用着急。再说了,就算现在不来,等回到府里不是一样能见着嘛。”

柳芽耳尖红了,热热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听着千漪说破她在等魏叔叔,她就觉得脸上发起烧来,连带的脑袋也发烧,晕晕乎乎。

“本来以为陷入绝地,没想到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小二那边上茶很快,千漪给自己跟柳芽分明倒了茶之后,开始点评刚才的危机,小手把桌子拍得砰砰响,“这已经是我第二次逃出生天了,我觉得我运气非常不错,柳芽你觉得呢?一般人,哪能有这运气,是吧?”

回去她要跟青莲嘚瑟嘚瑟,她是个命中总有贵人相助的人,看好她,就能运气共享。

第一一三三章 魏紫,干得好!(16)

柳芽胡乱点着脑袋,并不觉聒噪,只是她性子绵软,又胆小,没办法在人多的地方侃侃而谈。

要不是魏叔叔叮嘱让她来酒楼等,她是不会来这里的。

钱家酒楼,大堂一角两个女子成就一副奇景。

皆是如花似玉夺人眼球的容色,只是当中一个小嘴喋喋不休,自说自话自得其乐,就算对面女子不答话,也能说得兴高采烈口沫横飞。

另一个相对娇怯柔弱,小脸时不时闪过两朵红云,看着很是心不在焉,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人,眼睛几乎一直盯着门外。

面前的茶她几乎没动,明明知道人来了一眼就能看到她们,她们就坐在大堂最显眼的位置,可是还是忍不住,就是想亲眼看着人进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好像才过了一会儿,又好像已经过去很久。

那道黑色身影终于出现在酒楼大门,步伐矫健沉稳,慢慢朝这边走近。

柳芽的心便不受控制的,砰砰,砰砰,跳得湍急。

“魏紫,这边这边!”千漪也看到人来了,高兴的举起手挥啊挥。

过来入座,魏紫唤来小二,询问两人吃什么之后,随意点了几个菜。

柳芽小脸红彤彤的,“魏叔叔,我们不回去吃吗?”

“午膳时间已经过了。”

一句话解释了原因,之后两人之间便沉默蔓延。

柳芽绞手指,这个时候她特别羡慕千漪,能在这样的场合,坦然自若的说话。

在手指快要把衣袖抠破的时候,柳芽鼓起勇气,“……我想吃水晶红豆糕。”

魏紫看了她一眼,扭头,“小二,加一份水晶红豆糕。”

“好嘞,就来!”

趁着男子转头的功夫,柳芽迅雷不及掩耳挪了下屁股,往男子那边挨近,结果坐下去的时候身子一个失衡,往下摔。

旁侧横出一只大手,及时将她稳稳托住,“坐出凳子外了。”

柳芽小脸哄的一下燃烧,只觉头发丝都要着火冒烟了。

她光顾着挪到他旁边,忘了带着凳子一块挪,落座的时候坐空了。

好丢人。

这一幕看得千漪啧啧称奇,她实在没想到,胆小如鼠的柳芽儿,居然有胆子往魏紫身边凑。魏紫是她见过的人里面冷最凶的!怎么柳芽儿没感觉?

哎呀!这都被人看穿了,柳芽儿居然没羞死,干脆把凳子一块拉过去了?

“柳芽,靠太近了,吃饭会挤到手。”千漪纠结又隐晦的暗示,坐太近了。

“嗯。”柳芽低着头,表情看不见。

急得千漪抓头发,嗯一声是什么意思?

再看魏紫,千年不变的冰山脸,对于手边女子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朝他越挨越近的行为,一点反应都没有,也没让她挪开。

这两人,都是个什么意思?看不明白啊,看不明白。

挠着下巴,千漪决定不明白的事情她回去问薛青莲。

“我的天,真够辣眼的!就那么赤条条晾那,以后还有脸面见人?”酒楼门口涌进来一拨人,人人脸色怪异。

“那还能叫晾?那分明是被钉在那里了!没人去帮忙,根本下不来!”

“下手的人是个狠角色,你们刚才看清楚了是谁干的没?”

“没看清,就见一个黑影一晃而过,然后唰的一下就消失了。”

这群人最后就坐在千漪、柳芽他们这桌。

大大方便了她们光明正大偷听。

“几位大哥,城中出大事啦?咋回事啊?”千漪凑个脑袋过去,八卦兮兮打听。

那桌子人潮这边看了眼,见是个小姑娘,一桌子三人,还有个男子背对他们坐,也没多想,张口就说开了,“大事,咱城门那边城墙上,不知道被谁挂了四个人,一丝不挂,鲜血淋漓的……城门守卫到现在还没把人救下来!”

“太吓人了,那几个当中有个还是唐公子,啧啧,我估摸肯定是他得罪人,被人给报复了。”

“他得罪的人还少?只不过这回终于碰上硬茬子,敢朝他动手罢了,要我说,有什么吓人的,大快人心才对!”

几声此起彼伏的轻咳在那桌人中响起,说大快人心的那位,也知道自己一时口快说错话了,忙噤声。

唐仞那德性,整个京城恨他的人绝对不少,但是没人敢真在大庭广众之下批判他。

否则被人告了密,传到唐仞耳里,那不死等着人家来报复?

找死么?

到这里基本打听不出什么来了,看那几人神色,都隐约后悔跟千漪八卦了一回。

实在是唐仞突然被人整治,他们太过激动一时忘了遮掩。

柳芽虽然一直低着头,几人的对话却也是听到了的。

期间,悄悄抬眼朝身边男子看去,他安静的喝着茶,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淡淡的,冷冷的。

柳芽觉得好看,还觉得开心,嘴角偷偷弯起。

“坐好。”

“……”柳芽脸红,她刚才又半边屁股悬空了,差一点点再次出糗。

之后用膳,直到吃完,两人都再没说过话,一张膳桌,偶尔惊现千漪自问自答,期间小眼神不时往魏紫身上飘,也没得到半点回应。

待从钱家酒楼出来,千漪终于按捺不住,“魏紫,是你干的吧?”

“我干什么了?”

“哈哈哈,还跟我们装,刚才那些人可说了,被钉在城墙上的人总共有四个,拦我跟柳芽儿的不就是四个人吗?肯定就是拿四个王八蛋。魏紫,干的好!”

“嗯!”柳芽重重点头,干得好!

“柳芽儿,要不咱拐去城门那边,看看热闹?”千漪眼睛亮晶晶的。

被钉在城墙上啊,怎么钉的?还有一丝不挂哦,被脱光衣服了哦!高挂城门光屁股的样子被全城人看光了,千漪很想看看那几个油头粉面子明风流的浑蛋现在是什么表情,以后还敢走出家门吗?

“去吧,去看一下嘛,柳芽儿!“

柳芽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他们说,辣眼。”

“……”

走在前头,魏紫唇角翘了下,“回去吧。”

柳芽小尾巴立即响应,小碎步跑着跟在男子身边,不让把自己手里的小包裹举起来显摆,“我早上出来买礼物了,买了很多。”

“嗯,不错。”

“我给你也买了,我亲自挑的。”

“嗯,多谢。”

“不客气。”

女子眉开眼笑,两人渐行渐远。

剩下千漪在后面风中凌乱,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个人?

第一一三四章 当中大有文章

更新农女福妃,别太甜最新章节!

京城城门的墙上,四个赤条条的人挂了半个多时辰才被城门守卫救下来。

要不是因为实在有碍观瞻,城门守卫的解救只怕不会那么尽心尽力。

下面的百姓没看清出手的是什么人,守卫营里的高手,总有那么一两个是看见了的。

那是魏紫,南陵王身边的第一贴身护卫,以前一直藏身暗处,近一两年开始逐渐半公开,有时候甚至直接露面站在王爷身后,那可是南陵王身边第一红人。

干城门守卫这行的,对京官身边的人务必要记得清楚,何况是南陵王的人?

所以魏紫大人出手整治的人,他们哪敢多事?要不是职责所在,他们根本不会理城墙上那几个白萝卜,直接让他们风干水分。

“查,给我把那个人查出来!老子要将他碎尸万段!”

终于双脚落地,身上还得了件守卫的披风遮遮羞,唐仞一张脸扭曲狰狞。

他一定要把那个人搜出来,不将那人千刀万剐,难消他心头之恨!“唐公子,这件事情,你还是三思为好,对方敢这样做,未尝没有背景……”守卫统领好心想劝一句,被唐仞一个厉声打断。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老子!立即给我去京城府尹,传话京兆伊全程搜捕!告诉他,那人叫魏紫!”

唐仞子自命风流,人前装模作样从来自称本公子,自称小爷,“老子”这种市井刁民的自称他从来是不屑用的,这次被气得失去理智,什么本性都暴露出来了。

城门守卫不少人听到唐仞对统领呼呼喝喝,面露不忿,虽然唐仞家里背景颇大,但是他们统领也不是一个高官之子可以随便使唤的,一个纨绔之子罢了,真把自己当颗大瓣蒜呢?

守卫统领没有再继续劝说,而是淡淡看了气急败坏的人一眼,转头吩咐手下去府衙递个话,同时召看身边心腹过来,低声耳语了几句。

心腹领命离开,临走前扫过唐仞的眼神很冷。

因为城门口挂了四个白萝卜的事情实在太轰动,而且当中一人还是城中不少百姓恨得牙痒痒的唐公子,围在周围看笑话迟迟不肯离去的人着实不少。

衙门的人来得很快,一大堆官兵呼拥而至,腰带佩刀浑身冷漠肃杀,到得城门提起唐仞四人就走,没有一个字废话。

唐仞等人在挣扎怒骂中退场,后续如何,百姓们想探也探不到,人被捉到衙门去了。

只是虽然看不到后续,揣测一番还是可以的,刚才官兵来人,脸色可不太对劲,对唐仞唐公子更没有以往的礼待。

当中大有文章啊。

柳玉笙跟风青柏回到王府已经入夜,今天还是没能把俩豆带回来。

无功而返。

不过相比于昨天的沮丧,今天柳玉笙已经能很坦然的接受事实。

哪怕她是亲娘,她也比不上每日陪伴在俩豆儿身边的皇太后,比起她这个不称职的娘亲,皇太后对俩豆儿的付出,足以让她汗颜。

她不沮丧了,因为不管巴豆红豆在她身边还是在养心殿,陪着他们的,都是真心爱他们的人。

何况现在只要她出现,俩豆儿都会立即过来黏在她身边,这已经很好了。

强过风青柏这个当爹的,到现在,每次他出现的时候,巴豆依旧只拿屁股腚对着他。

两人是在养心殿里用过晚膳才回来的,府里也已经过了晚膳时间,此时千漪正缠着薛青莲在客厅里喋喋不休,把今天早上的惊魂添油加醋大说一通。

瞧着薛青莲痛苦不堪的表情,柳玉笙闷笑,能让薛青莲出现这种表情的,除了风青柏就是千漪了。

真是难得,他居然没飚出那句“老子毒死你丫的”来。

至于千漪口中的惊魂事件,柳玉笙跟风青柏其实已经知晓,白日近午时,城门守卫就往宫里递了话,把魏紫整治人的事情同风青柏禀报了。

“柳姐姐你们回来啦?”习惯了,柳姐姐的称呼一时半会改不了,千漪沿袭这个称呼。

“回来了,柳芽跟魏紫呢?”柳玉笙问。

“我们回来魏紫就不见了,柳芽吃过饭也回房了,两个都是不爱聊天的人。”千漪很无奈,所以她只能缠着薛青莲啊。

趁着千漪转移了注意力的功夫,薛青莲飞快把被抓着的手臂抽出来,人飞快蹿出门口。

“薛青莲,我还没说完呢!你不想知道结局啊?”

“风青柏跟福囡囡还没听过这个故事,你可以从头开始跟他们说一遍。”

薛青莲嘴里答着,脚下溜得更快。

经过风青柏的时候,无视了他凉凉视线。

一个人痛苦多没意思,要痛苦,大家一起来。

“笙笙,我去下书房,有事情没处理完。”同柳玉笙交代了声,风青柏连大厅的门都没进,转身追随薛青莲的脚步。

他不怕话痨,他只是怕吵而已。

“那么有意思的事情,怎么一个个都没兴趣听呢?”千漪很遗憾,随即上前把没来得及找借口走人的柳玉笙拉过来坐下,“柳姐姐,我跟你说,今天京城出大事情了!是魏紫干的!”

柳玉笙,“……”她已经知道了,知道得比千漪多,真的。

另边厢,风青柏没逮着薛青莲,那家伙溜得太快了,他也不是非要把他拎出来不可,仇且记着,总有报回去的时候。

转脚,去了书房。

房中静谧,书桌上点着防风宫灯,整个室内被晕染出一片暖黄。

“下次要整治人,手段利落点。”在书桌后面坐下,风青柏淡道。

室内并无第二人,看着更像是自言自语。

片刻后,窗外传来男子低沉声音,“下次属下会处理的更干净。”

“嗯,我说的是利落,既然惹了你,晾在城头意义不大。要出手,就直接斩断根源。”

窗外人似乎顿了下,随后应,“是。”

斩断根源,别人听不懂,魏紫不会不明白。

就跟当初主子在沧州对付太守之子一样,直接让他成太监,没了子孙根,再大的色心也只能有心无力。

暗处,魏紫嘴角翘了下,主子自从跟王妃成亲之后,性情也大有转变,比如,越来越护短。

第一一三五章 净六根,修身养性

同样的夜色,南陵王府一片静谧祥和,同环城内的御史府,却是阴霾笼罩。

府邸大厅,御史唐海元背着手不停走来走去,怒容满面。

在外不可一世的唐公子唐仞,此时站在一侧低垂着头,一声不敢吭。哪怕白日被钉在城墙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也不敢吱声要坐下来。

另一边还坐着御史夫人等女眷,人人脸上发着愁。

“你说你,你怎么就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这下可怎么办!”御史夫人垂泪,恨铁不成钢。

“平时在外面小打小闹的就算了,外面人多会给老爷面子,可是这次招惹的真是大祸,仞儿怎么偏偏就惹上南陵王了呢!”

“以前南陵王就难缠,更何况现在他身后还多了皇太后跟秦将军,一个处理不好,老爷的官位只怕都保不住。”

“我早就跟大夫人提过,让她劝仞儿收敛些,还被呵斥来着,大家都以为我是嫉妒,现在看看可好……”

“够了!”唐海元厉喝,打断女眷们的你言我语。

这种时候说这些,无非落井下石,嘴上担忧,除了当亲娘的,哪个不是幸灾乐祸?

女眷们虽然闭了嘴,相互之前对视的眼神却极是不以为然。唐仞是大夫人的亲儿子,平日总被大夫人护着纵着,现在终于闯祸了,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真的担心?

众人甚至巴不得这件事情闹大,如此,大房跟唐仞在老爷心里的地位,就要变一变了。

“你们都退下。”揉着眉心,唐海元把一众侍妾屏退,也不看还杵在那儿的唐仞,走到椅子上坐下。

很沉默,最后沉沉叹息,总是笔直的身子佝偻下来,精气神一下似老了好几岁。

“爹,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王爷的护卫……”

“你也下去吧,是我教子无方,怨不得人。”

老爷子发话,唐仞不敢多留,低着头离开大厅。

从白天被官兵押到衙门开始,他整个人都是慌的,甚至到现在,他的手都还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以前混迹京城,知道他身份的哪个不给他点面子?就算是京城府衙的官兵,见了他那也是恭恭敬敬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他不傻,从官兵对他态度变化上已经隐约猜出什么来。

然真正击溃他的,是到了衙门后,府尹亲口告诉他,魏紫,是南陵王贴身护卫的名字。

南陵王。

当时那三个字就像一柄利剑,狠狠扎进他心里,把他扎了个神魂出窍。

发动官兵全程搜捕?把人碎尸万段?

再想起来就是一场笑话。

御史之子,人家根本不怕。

最后他不仅不敢动人家一根指头,反而是他御史府,从知道白天发生的事情,知道他得罪的是谁开始,府邸上空就密布乌云。

回到房间,唐仞在房中不停走来走去,心慌,六神无主。

要是早知道那两个穿得普普通通的女子竟然跟南陵王有关系,他就算把自己双腿剁了他也不会跟上去!

这么些年玩乐,他之所以只挑平民女子下手就是因为平民没有身份背景,就算事发了,那些人也耐不了他何,也不会对他爹的官位造成什么影响。

怎么想得到有一天竟然会马失前蹄!

他得想想办法,看看如何能补救!

夜色越深越浓,子夜时分,万籁俱静。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翻进御史府,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个时间,府中几乎到处黑灯瞎火,唯有一处院落房间还点着灯,黑影没有犹豫,直接往那个地方潜去。

顷刻后,房间里的灯熄了,里面没有半点动静传出。

翌日一早,御史府邸再次炸开了锅。

清晨府中下人按照习惯去唐仞房间伺候的时候,发现人竟然躺在地上,无声无息昏睡,身上没有异样,但是旁边的床梁上却钉了一张纸条。

——净六根,修身养性。

下人当即就拿了纸条跌跌撞撞去找老爷。

唐海元彼时刚刚下朝,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心头咯噔一下,随即脸色苍白,整个人弥漫出浓重颓色。

“造孽,造孽啊!”他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待得下朝后就带唐仞亲自登门南陵王府,负荆请罪。

没想到终究晚了一步。

废了,他唐海元的长子,废了。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了?纸条上是……什么意思?”御史夫人同样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她隐约猜到了,只是不肯相信。

“传御医,另外,去库房把能挑的贵重礼物全部挑出来,带上那个孽子,跟我一道去南陵王府!”

御史家的纷乱,很快传出家门,在京官府邸这一带沸沸扬扬。

唯有南陵王府没有受到影响。

风青柏下朝回来,准备接柳玉笙去皇宫,中途去踹了下柳韵阁某厢房。

“待会要是有人找上门,你去打发。”

里面人没睡醒模样,说话模模糊糊,“这是你家又不是我家,有客上门,自己招待去,别来烦爷。”

“私闯官家府邸下毒手,按照南陵律法,是动用私刑,要打入大牢。本王一向恪守律例,到时候把你交出去?”

“风青柏你大爷,老子房门口撒了七不笑,有种你多站会试试?”

“哦,我吃过百毒丸,目前还没失效。”顿了下,男子又道,“我大爷作古百年了,想见他,随时欢送。”

房间里,薛青莲撑开困乏双眼,抓狂。

他妈的这丫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欢送他找他大爷?我找你妹啊!

恃强凌弱,绝对的不是东西!

抓起枕头往门口狠砸了一下,薛青莲整个蒙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免得自己一个冲动冲出去跟那丫鱼死网破。

没多耽搁,风青柏带上柳玉笙就直接出府赶往皇宫,看样子,倒似比往日急切了两分,好像在躲什么似的。

“怎么了?”坐上马车,柳玉笙顺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麻烦?”柳玉笙又问,这可不像风青柏的作风。

他什么时候是个怕麻烦的人了?

怕麻烦的人是她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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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六章 南陵王威力果然够强

风青柏翘起一方唇角,淡道,“薛青莲昨晚潜去御史府给人净六根去了,现在已经下了早朝,唐海元估计很快就会找上门。不走,留在那里帮薛青莲处理烂摊子?”

柳玉笙,“……”就算走了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薛青莲就住在王府里,唐海元要是敢上门问罪,薛青莲随便把风青柏的名号拉出来就能扯一回大旗,最后一样需要风青柏出面收拾收尾,怎么可能跑得掉。

像是看穿了女子内心吐槽,风青柏笑笑,“我打算把薛青莲交给宗人府,私闯官家府邸,下手残害官家子弟,够他屁股开花。”

这次柳玉笙真脸抽了,“你撒手不管,就为了看薛青莲屁股开花?唐仞那种人,就算被净六根也是活该,薛青莲还为民除害了呢。”

照理说,当记功一件。

“他办事的时候耀武扬威给人留了字条。”风青柏闭眼,靠上车厢,“用的是我的笔迹。”

“……”很好,撕咬吧,互相伤害吧。

柳玉笙什么都不想说。

他们这是在玩过家家?加起来半甲子的人了,玩这些好意思吗?脸呢?

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两人的幼稚,其实都藏在骨子里,只是埋得太深了些,平时轻易见不着。

但是一旦见着了,能让你目瞪狗呆。

风青柏带着媳妇去皇宫躲清静,御史那边不知情,直杀南陵王府,到的时候才被告知王爷不在。

唐海元混迹官场多年,也不是简单角色,稍作沉吟,“听闻鬼医一直住在南陵王府,不知可能一见?”

他将姿态放得很低,没有摆官威,在这里,也不敢摆。

早上御医过来给唐仞探脉,检查他身上,除了昨天被钉子在肩头洞穿的一个血洞之外,身上没有其他伤痕,但是,人不举了。

废了。

听到御医诊断的第一时间,唐海元就想到了鬼医薛青莲,给人下毒致不举,不是只有他才做得来,但是思虑前因后果,这件事情只有他做得出。

王府小厮也没有为难唐海元一行,帮着去柳韵阁请示。

大厅里,唐海元带着唐仞焦虑等待,大厅门口,一个小脑袋鬼鬼祟祟往里探,看清厅里坐着的人后,脸上闪过恍然,立即转身跟在小厮后头奔去柳韵阁。

那个王八蛋居然找上门来了,她要去跟薛青莲告状,一定不让薛青莲放过他!

“我不在!”

刚走到柳韵阁门口,就听某厢房传来男子吼声,伴随东西砸上门板的一声巨响,显示男子处在烦躁抓狂边缘。

“薛青莲,别睡了,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个王八蛋来了,快去揍他!”千漪跑过去,把门板拍得砰砰响,“薛青莲,快起来!”

“是不是好东西关爷什么事!让他们滚!”薛青莲咆哮,妈的,他三更才上床睡觉,能不能给个清净了?能不能?!

“他欺负我。你要是不帮我出气,我也没人可找了。”千漪伸手手指,抠门板,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

这里是南陵,她在这里只有薛青莲。

昨天遇上那种事情她不是不害怕,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

她并不想给人添麻烦,所以被逼到墙角的时候,她也没打着南陵王府的大旗脱困。因为她知道,南陵王府跟她无关。

可是薛青莲也不理会她,她就觉得很难过。

她只想依靠他啊。

他承认不承认,她心里认定的,跟她有关系的人只有他。

门里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后响起些微动静。

千漪抠门板的动作一下停了,莫名屏了呼吸,眼睛直直盯着门口。

这扇门在此刻,于她而言是一线,一线天堂,一线地狱。

如果薛青莲不开门,证明她对他而言,真的没有一点分量。

如果他开门——

咿呀。

门开。

千漪凝着顶了鸡窝头出现的男子,小脸绽开灿烂笑颜,水汽晕湿眼眶。

她现在确定了,她来这里找他,其实并不是一定要他马上去替她出气,她只是生出了不自信,以这样的方式,来确定他心里有没有她丁点位置。

“愣着干什么,不走?”烦躁扒拉了下头发,薛青莲扫了傻乎乎的女子一眼,径自往外走去。

千漪立即转身跟上,自然而然抱住他手臂,“薛青莲,我猜他们是来求情的,你一定不能心软,也不要觉得为难,怎么求情都不要答应!我们要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绝对不要被他们拿出的好处打动!”

“你怎么知道人家就一定是上门送好处的?”

“我看见了,拿了好多东西,把大厅桌面堆得满满的,不信你问丁贵!”

“丁贵?”薛青莲脚步不可察的顿了下。

小心在后头的小厮忙上前两步,恭敬道,“薛神医,小的就是丁贵。”

“……”薛青莲面无表情。

才来王府两天,连府里下人的名字都记熟了,能耐。

佩服。

“丁贵,你告诉薛青莲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老多东西了对不对?”

“对,唐大人确实带了很多东西来,奴才看着,应该是来赔罪的。”

薛青莲斜眼,“你们关系很好?”

丁贵一个激灵,“奴才不敢!千漪姑娘是府中贵客,小的自然小心伺候着。”

“丁贵,我可没拿你当奴才看,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大家都是朋友!”千漪犹自不知死活,笑眯眯的。

丁贵脸都白了,千漪姑娘也太单纯了,没看出薛神医一身酸气?这位爷要发起脾气来,千漪姑娘自然不会有事,他绝对好过不了。他们王府上上下下包括厨房的厨子,谁见着了薛神医不尽量躲?这就不是他们敢招惹的货!

找了个去奉茶的借口,丁贵被鬼追似的逃了。

“薛青莲,你说他们怎么那么快找上门?难道他们知道魏紫是王府的人了?肯定是这样没错,不然那王八蛋怎么会怕得浑身发抖站得站不稳的模样。南陵王的威力果然够强,光是一个名头,就能吓得人那么虚弱。”

薛青莲不答话,只懒懒扫了女子一眼。

天真。

那是他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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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七章 他是皇帝,不是种马

薛青莲跟千漪到得大厅的时候,唐海元依旧静静坐在那里,哪怕心急如焚,面上也没显出半点端倪来,这是官场沉浮多年练就出来的本事。

反观唐仞在控制情绪方面,就要远远逊色得多,看到大厅门口出现那两人的身影时,眼里浮出难以抑制的愤恨。

昨天晚上在自己的房间里被人袭击,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就晕了过去,醒来后迎来晴天霹雳,他废了。

下手的人,是鬼医薛青莲。

根本不需要证据。

御史势力不小,想要调查清楚两个女子跟南陵王的关系,一晚上时间足够。那两个女子一个是南陵王妃的人,还有一个就是薛青莲的人。

“老夫唐海元,能求得鬼医一见,万分荣幸。”唐海元见人来,先一步起身打招呼。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鬼医?”薛青莲随口应了句,也不看两人,径自走到椅子上坐下,歪歪斜斜的,眼睛还是惺忪未醒模样。

“多年前鬼医到京城出诊,老夫曾有幸见过。”

眼前年轻人头发乱糟糟,身上袍子似乎是出门前随意披上的,连腰带都没系好,松松垮垮,人懒懒散散没个正形,这副模样见客是极不礼貌的事情。

唐海元却没现出不满。

现在他们有求于人处于劣势,不管如何,也得受着。

更何况这里是南陵王府,轮不到别人摆官威。

“有事说事,没事别打扰我睡觉。”椅子上散漫男子又吐出一句不客气的话来。

唐仞被气得脸颊抽动,眼里愤恨越浓,而站在薛青莲旁边的千漪,同样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瞪着他,只是那双微微下垂的猫眼做出凶狠状,没半点凶狠味儿,反而更像是炸了毛。

唐海元冷冷扫了眼唐仞,将他外溢的情绪压了回去,才转而道,“我们此次过来最主要的目的是想求鬼医出手,帮忙治一治孽子突发恶疾。”

闻言薛青莲看了唐海元一眼,这老家伙真够能沉住气的,明知道是他下的手,却对此只字未提,不兴师问罪,反而把自己的姿态降得很低,只说求医。

“孽子无状,做事太过恣意妄为,受到教训也是应该。经过这一次,他日后定会反思己过改过自新,是以老夫这才厚着脸皮求上门来,希望能给他求得一个机会。”

老狐狸。

薛青莲嗤了一声,“唐大人要教子,带回去关上门慢慢教便是,来这里立状子做什么?求到我这里要我给机会?他又不是我儿子。”

毫不留情的讽刺,刺得唐仞登时勃然变色,屈辱上头涨红了脸,怒道,“薛青莲,别以为你……”

“孽子,住口!”唐海元打断了他的怒骂,深吸一口气,“是老夫教子无方。此次不谈其他,老夫恳请鬼医出手一救。”

“唐大人对我挺了解的。既知我是鬼医,不会不知道我的绰号吧?”男子惺忪眸子睁开了,看过来,眼里尽是冷然。

唐海元一颗心沉到谷底。

鬼医,绰号死不医。

心情不好不医,看不顺眼不医。这两样,唐仞都占全了。

现在薛青莲摆明车马,不救。

是啊,他亲自下的手,如果自己只是来求一求,薛青莲就会出手相救的话,那他也不会被江湖人恨得咬牙切齿了。

薛青莲不是悬壶济世的仁医,他是死不医,拥有一身神奇医术,做的做多的,却是见死不救。

求上门来不过是自取其辱。

唐海元苦笑,可是他能怎么办?

唐仞再不济,也是他亲儿子,难道他也对此视而不见见死不救?

他尽力了,也算做到为人父的责任了。

至于此路不通,转而去求另一个神医南陵王妃,唐海元想都没想过,那是个更护短的。

不用求,也知道无望。

而且,如果他真的敢去打扰南陵王妃,恐怕连头上乌纱都不保。

别看他是个御史,在朝中也有自己的一方势力,但是若想跟南陵王对着干,那就是螳臂挡车,找死。

出面打发唐海元父子,不过是顷刻功夫,薛青莲就又回到了柳韵阁,关起门来呼呼大睡。

他要保证自己每天都能睡饱,才能不会做研究时不眠不休丢掉的睡大觉时间。

至于唐海元父子离开时的如丧考妣,对薛青莲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吗?

不是。

唐海元固然有些可怜,但是子不教父之过,唐仞有今天,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做错事,总要承担后果。

翻了个身,薛青莲睡得极快,半梦半醒之际,定下了晚上睡醒后的行程。

昨晚去了御史府,今晚该去光临另一家了。

昨天那些人有四个,既然是有福同享的兄弟,自然也该有难同当。

你兄弟落水的时候,你只站在岸上看,那多不好意思。

皇宫,御花园里正热闹。

十月末的京城,天气已经很凉爽了,进入十一月,温度就会急降下来。

趁着这时候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柳玉笙把皇太后拽出了养心殿,带着俩豆儿到御花园沐浴阳光。

鉴于渣都对风青柏的不买账,南陵过威风八面的王爷只能不远不近走在几人身后,充当一下跟班的角色。

“皇叔,等巴豆长大些,可能会对你好点,你别难过。”风墨晗走在男子旁边,干巴巴的安慰。

“你有儿子吗?”

“……没有。”

“没有你怎么知道巴豆长大了会对我好点?”男子把那个好字咬得尤其重。

风墨晗,“……”皇叔的意思,等他也有了儿子,还是个跟巴豆差不多的孽子,才有资格安慰他。

皇叔分明是在寒碜他。

儿子?

后宫现今那些个妃子,可没有一个能生的,他上哪弄个儿子来。

但是他不敢回嘴,回嘴的话皇奶奶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将选秀再提上日程。

当三天两头宠幸妃子很容易?他也很累的!

身累,心也累。

他是皇帝,不是种马。

就算知道开枝散叶绵延皇嗣是他的责任,至少让他喘口气。

应付三宫六院想要推倒他的女人,绝对不是轻省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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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八章 骑在南陵王脖子上

环视身周盛装打扮千娇百媚的一众美人儿,风墨晗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还得绞尽脑汁,怎么避过美人们含羞带怯的邀请。

御花园里,皇太后,皇上,南陵王,南陵王妃加上一众妃嫔的组合,让路过的奴才们心惊胆战,远远看到立即躬身退到一旁,生怕慢一步都是错。

这么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当中又以两个才到大人小腿高的小身影最为引人注目。

因为整个南陵王朝最尊贵的几人,视线全部落在两个小娃娃身上,眉头一紧一松,全由小娃娃牵引。

别看两个小奶娃年纪小,走路都还走不稳当,但是便是在最尊贵的人面前,他们也当得上小祖宗这个称呼。

实至名归。

“巴豆红豆十一个月的时候已经开始学着走路了,两个娃儿都好动,学会走路之后,只要一睡醒就闹着要下床,不要人扶,磕磕绊绊的自己练习,摔倒了也不哭……”

皇太后跟柳玉笙就走在两个娃儿身后两三步的距离,话还没说完,巴豆就啪的摔了个屁股蹲,然后飞快爬起,结果起来得太急了没站稳,又砰的一声摔个大马趴。

柳玉笙心疼得不行,下意识要上去把巴豆抱起来,被皇太后拉住了。

“小娃儿学步哪有不摔倒的,摔过,才能走得更好。”皇太后轻道。

柳玉笙朝皇太后看去,见老太太眼底分明溢满心疼,却强忍着不上去把还趴在地上的娃儿抱起来。

要说对两个娃儿的疼爱,皇太后一点不比她少,但是她现在却选择让小娃娃自己站起来。

挽上老太太的手,柳玉笙笑得感激,“太后,谢谢你。”

宠爱却不娇惯,心疼却不纵容,这样教养出来的孩子,心志才会更坚韧。

她初为人母经验不多,因此在遇事的时候往往有思虑不全的地方,皇太后在教娃儿,也是在教她。

对孩子真正的好,不是但凡他有困难的时候立即施手援助,而是引导他自己去面对困难,去跨越困难。

父母的作用并非代替孩子走路,而是成为他们的后盾,让他们无论成功失败,都有人分享,有人可依。

巴豆已经自己撑着小手站了起来,这一下摔得很疼,疼得他扁了嘴,红了眼眶,却没哭,迈开小短腿继续歪歪扭扭往前走,去追已经超过他好几步的红豆。

最钱前头红豆并没有好上多少,也只比巴豆多走出几步,脚下就打绊了,一个摇晃往前扑去。

巴豆走在后面,所以看得很清楚,竟蹭蹭跑起来,两只小手努力往前伸,想要在妹妹摔倒前把她抱住。

咻——空气中掀起一道气流,紫影闪电般掠过,在红豆触地前,将她捞进了怀里。

“嘚!嘚!”红豆兴奋的裂开小嘴,将刚才那一幕当成了好玩游戏,笑得灿烂。

这方空间顿时尽是小奶娃咯咯咯的笑声。

巴豆慢了一步,站在高大男子面前,呆呆仰头看。

然后又低头看看自己小短腿,再回头看看自己摔了大马趴的地方,眨巴眨巴的墨玉眸子里显出迷茫。

好像是在奇怪,为什么男子救妹妹不救他,他刚才也摔了。还摔得好疼。

不信邪,小巴豆竟然把小身板往前一扑,准备手动摔一下,看看有没有也这样把他救起来,然后抱高高的。

眼看胜利在望,面前横出一只锦靴,拦在他小肚子下面,轻轻一震,把他带回原位。

仰头怒瞪搞破坏的男子,巴豆再扑,又被拦回来,再扑,还被拦回来。

巴豆怒了,不再扑地面,举起小拳头就往男子小腿捶去,“打!”

喊着口号怒捶,眼睛也没忘了表达自己的愤怒,狠狠瞪着面无表情的男子。

皇太后跟柳玉笙以及风墨晗在旁边皆不厚道笑出声来。

别看小巴豆喊的凶狠,气势十足,嘴巴是扁起来的,要哭不哭的小模样,可委屈了。

风青柏居高临下,淡淡扫了眼小兽一样对他挑衅的小豆丁,轻哼一声,把红豆架到脖子上,走了。

走了。

巴豆眨巴着眼睛愣愣看着男子背影,好一会后,哇的哭出来,哭得又凶又狠。

“哎哟,哀家的小祖宗诶!怎么哭起来了!”一看小巴豆哭得那可怜样儿,皇太后再顾不得搬什么育儿经,着急忙慌上前把娃儿抱起来,“乖乖,巴豆乖,皇奶奶抱,不哭啊!”

柳玉笙慢了一步,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哭笑不得。

她算是体会到当初爹娘跟爷奶争娃儿争不过时候的心情了。

风墨晗从面走上来,嘴里啧啧有声,“哎哟喂我的小祖宗诶,摔跤的时候不哭,自己打了人的时候反而哭了,捉摸不透,忒深沉。”

随后看了那边已经顿住脚步回头看的男子一眼,“这招挺高,皇叔对上小祖宗,全无胜算啊。”

风青柏长眸冷觑,嘴角及不可见抽了抽。

总是他谋略无极,他也谋算不到巴豆的心思,就像他至今未参透,那小子到底什么构造。

“打,打!”那边厢,被皇太后抱在怀里哄的小娃儿已经小肥手一指,瞪着他炸起软毛。

风青柏转身就走。

啪。

“噗嗤——”

“噗嗤——”

闷笑声此起彼伏,周围妃嫔也皆捂了嘴窃笑,若非忌惮南陵王身份,笑声绝对不会含蓄。

风青柏僵了脸,缓缓抬头仰视坐在脖子上的另一位小祖宗。

红豆一巴掌盖下来,“打!”

“……”

然后还没怎么着,小祖宗憋着嘴红了眼圈,湿漉漉的大眼睛里迅速积攒水光。

风青柏心肝颤了下,毫不犹豫回头往那边走去,到得皇太后身边,把巴豆拎起来甩上肩膀。

动作一气呵成,天下太平了。

堂堂南陵王,有生之年终于真正被人骑在了脖子上。

看见这一幕的人不少,但凡有点官阶的,皆觉身心舒畅。

不管是在他手底下办事的还是曾经跟他有过交手的,这么些年有几个没再南陵王手里受过罪?

眼下见着他这副憋屈模样,即便无伤大雅,他们一样喜闻乐见,至少是个安慰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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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九章 胜利的战鼓吗!

又是跟娃儿斗智斗勇的一天,斗的这个人自然是风青柏。

回到家的时候,难得见他露出疲态。

想到白天小巴豆不甩风青柏,见着风青柏跟红豆亲近时,又克制不住羡慕又委屈的小模样,柳玉笙便觉失笑,朝男子揶揄,“今天总算有些进展,接下来还需再接再厉。”

“我看不出哪里有进展。”

“今天巴豆坐你肩膀上了没闹,以前可是不让你近身的。”

风青柏,“……”所以被小王八蛋骑了脖子,他还该欢天喜地?

把那臭小子能耐的。

微眯起眸子,风青柏思考什么时候把混小子踢走合适。

在他看来,自然是越早越好,眼不见为净。

皇室子弟到了年纪出门历练一番,虽然不是明文规定,但是也历来有之。

到时候笙笙也不会骂他假公济私,而且笙笙不太懂皇室历练的规矩,就算提早个一年两年两年三年的笙笙也不知道。

此计非常可行。

瞅着男子眼里的光不停明灭,颇有点阴晴不定的感觉,柳玉笙隐觉不妙,正想开口问,门口传来叩门声。

门外是柳芽,见着是她柳玉笙有点讶异,平日里柳芽是绝对不会主动来玉青苑的。

“柳芽,可是有事?”

柳芽低着头,耳尖隐约可见红色,怯怯递出一方帕子,“王妃,明日我要回家了,这个、送、送你。”

说话又打了结巴。

柳芽对自己有点懊恼,王妃对她很好,她并不是怕王妃才说话磕巴,只是她送的这个礼物并不贵重,甚至很廉价,她担心王妃会嫌弃。

“呀,细棉帕子,我喜欢这个。”一只素白柔夷将帕子接过,头顶响起女子带着笑意的声音,“我奶奶跟我娘她们平日用的就是细棉帕子,柔软吸水,也不怕弄脏,洗了晒晒就能继续用。柳芽,谢谢。”

“不客气!”柳芽弯起嘴角,答话声音大了些,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王妃不嫌弃就好,“王妃,我还有一事相求。”

趁着胆子大了点儿,柳芽一鼓作气。

“什么事,你说。”柳玉笙是真好奇了,除了当初求自己帮忙医治柳树伯他们,柳芽就再没对她提过要求。

便是之后跟着他们东奔西跑去西北,进漠城,也始终的乖乖巧巧的,他们坐什么她都跟着,指哪打哪,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如今再提要求,在柳玉笙看来挺难得。

她到是不担心柳芽会提什么不合理的要求,柳芽不是那样的性子。

“……能不能,明天能不能让魏叔叔送我回家?”

“魏叔叔?”

“魏紫叔叔!”

柳玉笙,“……”表情难以形容。

原来魏紫已经这么老了。

不是这一声叔叔,她真的一直没想过魏紫的年龄。

“这个我坐不了主,我问问王爷,”随即柳玉笙扭头,“风青柏?”

她虽然是王妃,但是魏紫是风青柏的护卫,她从不越俎代庖随意使唤,这也是对风青柏,乃至对魏紫的尊重。

“近来没什么大事要办,不是一定要魏紫守在王府,让他送吧。”里面传来男子淡淡声线。

柳芽紧紧扣住双手,欢喜的心头砰砰直跳。

她能跟魏叔叔一块回家了。

事情敲定,送走了柳芽,关上房门后柳玉笙有些疑惑,“京城回豫州,坐船不过七八日,谁送人都差不多,不过柳芽对魏紫好像有点依赖?”

“当初两人一块乔装成夫妻回京,相处了几个月,比旁人熟悉些理所当然,并无不妥。”

“真是这样?”

“不然,你想怎么样?”长臂一探,把女子打横抱起上床,“旁人事情用不着想太多,免得精力不够。”

“……”应付巴豆红豆是肯定够的,但是再要应付风青柏,确实不够,柳玉笙乖乖闭了嘴。

灯熄,床角挂着的风铃开始轻轻摆动,越来越剧。

失去最后一丝清明前,柳玉笙还在抓狂,这王八蛋又把风铃挂上了!

什么毛病!

胜利的战鼓吗!

玉青苑背后,一墙之隔的客院厢房廊檐下,柳芽又去老地方托腮看月亮了。

真的是看月亮,一言不发。

隐身暗处的人看了那道小小身影一眼,同样没有出声,尽职尽责守着自己的岗位。

夜色渐深,银月高悬头顶,静谧中,夜半露汽渐渐重了,坐了好久的女子才起身。

临走前往暗处看了眼,“魏叔叔,王妃的答应了,你明天要送我回家。”

随后,蹭蹭蹭的跑开了,脚步轻快。

目送女子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魏紫单手枕在脑后,仰望夜空。

漆黑眸子倒映漫天星河,深不见底。

翌日一早,柳玉笙跟千漪都去为柳芽送行。

虽然柳芽身份只是农庄里的一个小丫鬟,但是这里没人把她当成奴才看。

千漪对柳芽这么快要走很是不舍,趁着马车启程前,趴在车窗口对里面的人絮絮叨叨。

“柳芽儿,你真要走了?不能多玩几天吗?你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干,还不如留下来多陪陪我呢,我可以带你一起去逛街,去玩好玩的,你走了,柳姐姐整天也有事情忙,都没人陪我了。”

她多孤单啊。

“你看我初来乍到,在京城除了你们两个就不认识别的人了,要不你先别走呗,再留个五六天?三四天?一两天也行啊!”

柳芽小脸红红,对千漪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最后吭哧吭哧憋出一句话来,“薛神医可以陪你。”

“……”玉白小脸凝出一抹绯红,千漪撇嘴嘟囔,“我倒是想他陪,他更没时间了,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想挖他出房门都挖不了。”

薛青莲上次被打扰睡眠后发飙,在房门树牌子了——近三步者,死死死!

开始她还不以为意,结果看到府中下人个个对那块牌子讳莫如深避而远之。

最后还是丁贵好心提醒了她一句,“薛神医肯定又在房门口撒毒药了,你千万别过去,谁去谁死!连钱少东家都中过招,你想想?”

千漪当即就蔫了。她可不觉得自己在薛青莲心里的地位,能赶得上钱少东家。

马车起行,驾的一声,慢慢驶离王府。

车里女子将手伸出车窗挥了挥,真的走了,这一别,不知道再见面是什么时候。

柳玉笙跟千漪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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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零章 知夏抵京

柳玉笙的惆怅没能维持多久,四日后,柳知夏跟傅玉筝带着毛豆,轻装简行抵达京城。

云州衙门的事情已经交接完毕,新来的知府走马上任,随后柳知夏便马不停蹄奔赴京城,正式入主京官班子。

柳知夏再度回归,在朝野上下引起了轻微震动。

人人心里都明白,只要接下来两年之内柳知夏在政绩上面没有出什么大错,那么很快他就会成为内阁中的一员。

众所周知,但凡内阁成员大多会成为皇上心腹,所以朝中大臣几乎拼了命的往里挤。

竞争太激烈,想要挤进那个圈子里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唯独柳知夏不同,他是南陵王妃的哥哥,有此前在云州的出色政绩打底,又有南陵王护航,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是以他一入京就受到了南陵权臣重臣的极度重视,各自开始盘算小心思。

而柳知夏入京还给风青柏和柳玉笙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柳知秋去年购买的那些农庄,秋季丰收,如今正在核算每个农庄产出的粮食,合总进行统计。

待统计完毕之后,多余的粮食柳知秋会捐献给朝廷,作充实粮库之用。届时需要风青柏这边派个人去进行交接。

这对南陵来说是大好事。

南陵上位者个个对此都表现得极为高兴。

有人帮着填充国库粮仓,他们不用付出任何东西,就能赚到一大笔粮食,怎么会不高兴?

风墨晗也是高兴的。

只不过他的高兴要真心得多。

心情一好,大笔一挥,就想给柳知秋颁发一个圣旨嘉奖嘉奖,结果被风青柏给截住了。

如今柳家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不需要再锦上添花。

花太多了,引来的不仅仅是蝴蝶,还有会蜇人的蜜蜂。

被拦了下来,风墨晗才勉强偃旗息鼓,但是依旧对没有嘉奖到知秋叔耿耿于怀,寻思着在别的地方多补偿补偿柳知秋。

至于朝廷这边派谁去进行粮食交接,朝臣也引发了好几次议论。

不少官员纷纷自动请缨,结果又被风青柏给压了下来。

如果真让这些人去,那么本来应该是不会牵扯到利益的事情,就会彻彻底底沦为一笔交易。

最后风青柏决定,自己亲自去进行交接。

如今朝堂看起来暂时一片风平浪静。随着风墨晗这边的势力日渐增长,朝臣那边的势力便日渐削弱,在没有办法跟皇上势力抗衡的情况下,朝臣不会轻易出什么幺蛾子。那么他的日子也就会过得越轻松,不像以前几乎一刻离不得京城。

他做这个决定,最郁卒的莫过于风墨晗。

“皇叔,你真要自己去?完全没必要嘛!这种小事情哪里需要你亲自出马,你要是信不过朝臣,派隐卫营任何一个人去都行。实在不需要你离京那么劳师动众。”一大早的风墨晗就闯进养心殿,缠着风青柏絮絮叨叨。

“怎么,不躲着我了?”男子话清清冷冷,说得风墨晗脸上讪讪,很是尴尬。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躲着你,净说这些话寒碜人。”低声嘟囔,风墨晗不敢明着替自己辩解。

他是真冤枉。

要是换做以前,什么时候他不缠着皇叔?

但是这次情况不一样啊,皇叔随时可能会对他递出辞呈,然后带着巴豆红豆,欢欢喜喜回杏花村。

他们走得轻松,那他怎么办?

他就得被皇叔丢下了,从此以后一个人在旋涡里挣扎。

多孤单多难受?

所以这段时间皇叔跟皇婶每天入宫,他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子每天过来报道,怕的就是这个。

他避得也是很辛苦的。

挨靠在椅子上,风青柏看着垂头委屈的少年无声轻叹。

“这江山是你的,你总得独自将它撑起来,遇事的时候总想着依赖别人已经是不合格。我若不离开,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独当一面?”

放手,才能让自己看护的孩子更好成长,这一点是他从皇太后身上学来的。

以前他总想着等到风墨晗能撑起重担的时候再离开,现在想起来,其实他那些决定本就是错的。

如果他一直在,遇上什么风雨都挡在风墨晗面前,风墨晗根本成长不了。

“再说我就算离开,也一样是在南陵国土境内,在杏花村。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实在解决不了,想要联系不算麻烦。”伸手拍拍少年肩膀,风青柏语重心长,“皇叔想看到你真正指点江山那一天,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风陌寒愕然抬头,不可置信。

皇叔说相信他不会让他失望?

相信他?

这句话以前皇叔从未说过。

是夸赞吧?

“皇叔你真的相信我?”

“你是我教出来的,你能力到哪,我一清二楚,为何不信?”说罢男子起身,手在他肩头上又拍了拍,往那边吵吵闹闹的长榻走去。

风墨晗依旧愣愣的,看着男子背影,相信两个字在他耳边不停盘旋。

过了一会之后少年垂下头,又是轻声嘟囔,“那是自然,我是皇叔交出来的,我自己也相信自己。我只是,不舍得你们罢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鼻头发酸,嘴角却浅浅翘起。

不管如何,皇叔的相信足够让他高兴。

便是冲着这一点,他也不会做出让皇叔失望的事情。

再说了,知夏叔不是来了吗?若是他一个人不行,还有知夏叔在呢,总不会是孤军奋战。

沉浸在复杂的喜悦中,少年自动忽略了男子希望他一个人独当一面的事实。

他是皇帝,皇帝怎么能孤军奋战呢?必须要有帮手啊。

他不是不争气,但是任人唯贤,这也是皇叔教他的不是?

完全没毛病。

他不依赖别人,他只是多找几个帮手而已。

风青柏已经走到长榻前,半蹲下身来将红豆捞进怀里,“知秋那边,半个月之内应该能将余粮数目统计完毕。到时候我们赶往农庄跟他交接,一来一回,怎么的也需要月余左右,我想带巴豆红豆一起去,母后看如何?”

他问皇太后,皇太后怔了怔。



第一一四一章 来打我坏主意

你去办事,舟车劳顿的,大人累也便罢了,你要带着巴豆红豆,他们才一岁半大,哪里经得起那种辛苦?”

“已经一岁半了,不小了。wwco何况乘船坐车罢了,饿不着他们,怎么会辛苦?出去走走也能让他们早点见见世面。”

“风青柏说的是,巴豆红豆不小了,对周围变化已经能够很清楚认知,带他们出去走走是好事。”柳玉笙笑道,“要是太后不舍,不如跟我们一道去?”

“荒唐,哀家是皇太后,怎么能随意离宫呢?成何体统!”皇太后下意识反驳。

“怎么就不成体统了?皇太后就没有言行自由了?像东岳北仓那边人家太后还经常微服私访,带着一两个丫鬟到处游山玩水呢。”

“胡说,哪有太后还能微服私访的,于礼不合。再说她们是她们,哀家是哀家,不能相提并论。”皇太后依旧开口反驳,只是话语里多了一丝松动。

她当然想跟巴豆红豆在一起,只是又限制在那些条条框框之中,没有办法跳脱出去,心里拧来拧去的自己矛盾。

眼见皇太后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风清版微微转头,往风墨晗扫了一眼。

风墨晗立刻福至心灵,凑过来笑嘻嘻的,“皇奶奶去吧,现在宫里除了我之外就是你最大了,你做什么决定有谁敢置喙?谁要真敢,我抽他板子。再说之前您不也离宫去过杏花村了,又不是第一次。还老惦记什么于理不合,除了你根本就没人惦记那什么鬼体统。”

皇太后没有反驳,面上虽然情绪不显,但是眼底的松动越来越浓。

风墨晗这个臭小子的话也不无道理。要说于礼不合不成体统,之前不也离宫去过杏花村,又不是第1次。

那这再离开一次,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吧?

她不是为了自己玩乐才离宫,她是为了照顾巴豆红豆,情有可原。

“现在出发,我们还能赶得及在十二月运河上冻之前赶回来,要是再迟些,恐怕就得困在农庄里,需得等到年后三四月才能返回京城。”风青白添了把火。

长榻上两个小奶娃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他们的对话,攥着小拳头在空气中挥了又挥,嘴里齐齐蹦出一个字,“去,去!”

火上再加一把柴,皇太后彻底动摇,轻咳一声,双手叠放在膝盖上,“那就去吧。”

施舍的语气。

柳玉笙听着想笑不敢笑,担心老太太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反口不走了,那他们想带巴豆红豆一块四处走走的计划,只怕也得搁浅。

“那我们明天就起程吧,赶到那边的庄子上,我二哥他们事情应该也正好处理的差不多,不用耽搁时辰。”

风青柏点头,“那就明日。用不着带什么东西,轻装简行。需要什么到了那边再请添置。”

风墨晗也在旁附和,“如此也好,早去早回,我在宫里等你们回来过年节。”

既然已经答应了要一块去,皇太后对他们的决定自然没有意见。

事情就此敲定。几人心情都颇好,就连懵懵懂懂的巴豆红豆,也咧着小米牙左看看右看看,不时咯咯的笑。

冀州刘家农庄。柳知秋跟刘慕求赞庄子的粮仓里查看今年刚打下来的稻谷。熟练的右手在骨子中抓上一把。用手在鼓励上捏一捏。然后两手一搓,把谷壳去掉,扔几颗到嘴里嚼一只,辨认一下。大米的好坏以及口感。

“东家,这味道还行吧?今年咱们农庄的佃户种田特别卖力,大家都是卯足了劲的干活,秋收的时候田里粮食比往年增收了至少一成,总共收下来的大米比以前多了一万两千多石!”农庄管事的很兴奋,说到一万两千石的时候眉飞色舞,喜色浓得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看柳知秋的时候是满满的感激。

他并不是这个农庄以前留下来的管事,是后来东家从牙行把他买回来让他负责管理这个庄子的。

初初得知东家一亩地只收三成租子的时候,他被震得整个人几乎要傻掉,甚至他心里还悄悄的认为东家就是个傻子。

他从未见过明明能赚更多钱,却把钱往外撒的笨蛋。

东家是他认识的人中仅有的一个。

可是如今他对东家没有半点轻视,只有满满的感激和佩服。

他是曾经活在最底层的人,知道底层人过得有多苦。可是东家却愿意对他们这样的人好,对他们一视同仁,对他们公平。东家的所作所为全部是发自内心,没有陷阱。

这样一个人,别人怎么看他们不知道,但是整个农庄上上下下包括他以及农庄的佃户们,对东家只有感激和信任。

现在庄子里可没有哪个佃户再怀疑东家背后别有用心了。

秋收过后实打实发到他们手里的粮食是最有力的证明。

管事的一个岔神的功夫,柳知秋已经把粮仓里的谷子检查完毕,伸手拍了下管事肩膀,力道大得赢弱的管事险些踉跄,“谷子谷粒饱满凝实,大米的口感也很不错。这大半年你费心了,以后庄子会继续交给你打理,好好干。”

“是,东家!”管事的喜不自禁,柳暮秋在旁悄悄捂脸。

他们家酒坊,但凡有谁干活干得特别好,都会额外发奖励,知秋就是管这个事的。她还以为知秋夸过管事后会说发个红包什么的呢,结果全没有。

这肯定不是男子给忘记了,而是他压根没打算发红包……

柳暮秋把袖兜里的红包又塞了回去,当自己没有准备过。

知秋哥哥是个守财奴,那她也跟着做只貔貅。

至于管事的……其实庄子里的待遇也是很不错了的。

“眼睛骨碌骨碌转,小白莲,在打坏主意?”从粮仓出来,打发了管事先走,柳知秋才开始审问小媳妇。

“我没打坏主意!”柳暮秋立即否认。

却见男子慢悠悠旋身,双臂一张倒在旁边堆起到禾垛子,“那现在赶紧打。”

“……打什么?”柳暮秋傻呆。

男子咧开大白牙,食指朝她勾啊勾,“来打我坏主意。”

“……”

第一一四二章 不重要记来干嘛

十一月,天气已经降温,太阳照射出来的光都是凉的。Ωヤ看圕閣免費槤載ノ亅丶哾閲讀網メwwwkàco

而且空气也特别干燥。

柳慕秋觉得鼻子有点火辣辣的感觉,天干物燥,容易上火。

瞅着女子悄悄捏鼻子的动作,柳知秋大白牙晃眼,“就这点出息?”

柳慕秋不说话,耳朵红。

“我还没出手呢。”

“……有本事咱俩换,你让我躺上去!”没出息的柳慕秋不忿了,跺脚。

“荒郊野外躺什么躺?”柳知秋立即从禾垛子上爬起,拥了自家婆娘就走,顺便谆谆教诲,“咱得有点出息,家里又不是没床。”

让小白莲在这躺?没有第三人还有太阳看见呢。

柳知秋抬头眯眼,冷冷看天边坠着的,光芒不太热烈的太阳,给了太阳一个白眼。

回到柳家农庄,两人迎面对上挎着个小篮子侯在门口的女子。

柳慕秋看到对方,眼神一下阴了下去。

反是柳知秋不以为意,走到女子面前的时候问了句,“你是长忠伯的女儿……玉兰吧?有事吗?”

本来听到男子第一句话时候浮上喜色的女子,听到他叫她玉兰的时候,笑意一笑僵在嘴角,嗫喏,“东家,我叫兰香。”

随后把篮子拿到面前,揭开上面的棉布,“这是我娘亲手做的糯米团子,我拿了点送过来,多谢东家对我们的仁义。”

往篮子里扫了眼,柳知秋随即伸手接过,见状柳慕秋眼神更阴了,水袖下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这种糯米团子我家小白莲喜欢吃,多谢了……”卡了下,柳知秋想了想,朝女子道,“兰花。”

女子再次浮上来的喜色,第二次僵硬凝结。

笑花转而浮在柳慕秋脸上,“我确实挺喜欢吃糯米团子,平日在家奶奶不让我多吃,担心吃多了我会胀胃。”

“是不能多吃,只准你吃一个,”柳知秋边走边在篮子里挑挑拣拣,挑了个最小的递给柳慕秋,“要是实在想吃,回家我让奶奶做点,但是一顿只能一个,敢多吃,打屁股。”

“那你盯着我呀。”

“两只眼睛盯着。”

小夫妻俩嬉笑着进了门,留下后面女子呆若木鸡。

柳慕秋心情从乌云密布到春阳灿烂,不过顷刻功夫。

她没有回头看,那些想涌到知秋身边的女子,从来不是她的威胁。

“糯米团子味道还行,不过赶不上奶奶做的,”咬了一口糯米团子,柳慕秋品评,及后似不经意般,“你真不记得那人名字?”

男子皱眉朝她看来,奇怪道,“那个什么兰?她很重要吗?”

“不重要。”

“不重要记来干嘛,趁热赶紧吃,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柳慕秋笑眯了眼。

她当然知道男子记性不可能会那么差。

他这么做是故意的,一来让她放心,二来让那些个女子知难而退。

自从名声在佃户们之间渐渐传来后,柳知秋的桃花运也跟着接踵而来,却没有哪一次,是需要她操心的。

随着年岁渐长,男子处理事情的手法也越发成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单刀直去刀刀见血,但是这种成熟方式带来的效果,丝毫不弱以前半点。

柳慕秋相信,那个叫做玉香还是兰香的,以后不会来了。

“知秋哥哥,我们什么回家。”晃了会神,男子已经走到前面去了,柳慕秋连忙追上。

“心情好了?”男子侧眸,挑眉问道。

柳慕秋点头,眼睛宛如弯月,“可好了。”

“小心眼。”男子笑。

她高兴的时候,害羞的时候,撒娇的时候,就喜欢叫他知秋哥哥。

从他家小白莲嘴里叫出来的哥哥两字,贼他妈好听。

“咱们暂时不回去,在这里呆几天,大哥应该已经把这边的事情告诉风青柏,估计三天后就会有人过来交接,把多余的粮食运送到国库粮仓。”

“今年能交到国库的粮食,我算了下,有十几万石呢。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就我们家现在有的几个农庄而言,已经很了不得了。”柳慕秋计算着,“现在咱手里奶奶跟囡囡她们拿出来的银子还有好大一笔,年后咱多四处转转,看有合适的庄子再收下来,以后能交的粮食会更多,有充足粮草做后盾,可保国泰民安。”

说到最后,女子喜得摇头晃脑,让柳知秋闷笑不已。

“什么时候我们家小白莲有这种觉悟了?居然开始关心时事?”

“谁让我们家囡囡是南陵王妃呢?要是没这点觉悟,岂不是给囡囡丢脸?”

柳知秋捧着女子小脸就啃了一口,把女子逗得跺脚娇喝。

他只管笑。

人一辈子,想找个跟自己同心同德的人不容易,他还是很幸运的。

有那么一朵浑身心眼子的小白莲,把他当成天,但凡他想做的,她都不遗余力支持。

这辈子相濡以沫,足以。

三日后,风青柏跟柳玉笙道了冀州农庄,跟柳知秋预料的分毫不差。

只是柳知秋没料到来的人里,居然还有皇太后那尊大佛。

最后一看,巴豆红豆都来了,那么皇太后会出现在这里,也就不奇怪了。

“咱巴豆红豆一岁半咯,半年没见,长得越来越漂亮。”大厅里,柳慕秋挨个抱起巴豆红豆,爱不释手。

只要将娃儿小小软软的身子抱进怀里,便觉整颗心都跟泡了水一样,软绵绵的。

“唔,给舅母亲个,哎呀,小脸蛋又软又滑,还有奶香呢。”抱完了又亲,亲完了又抱,任凭两个小娃儿蹬腿挣扎都没舍得放手,把皇太后给急得,眉毛都跳了。

“不要抱那么紧,抱太紧了娃儿不舒服。”

“不要一直亲,亲多了娃儿容易流口水。”

“该给俩娃儿把尿了,这事情你们年轻人手生,还是哀家来吧。”

绞尽脑汁,皇太后才勉强抢回了娃儿的拥抱权。

至于柳玉笙这个做亲娘的,早早就被挤到一边,只余下背景板的作用。

老嬷嬷守在皇太后身后,啼笑皆非,又不敢笑出声来,憋红了一张老脸。

农庄偏厅里,风青柏跟柳知秋拿着基本账目,正在一一核对数目。

第一一四三章 魏叔叔,我饿了

“十几万石,充进国库不算多,但是放在一般情况下,已经是个很大的数目。”快速将账本翻阅完毕,风青柏道。

“现在是十几万石,明年就能翻上一两翻,后年又会更多,等着吧,二哥定叫你将来大吃一惊。”柳知秋双手抱臂,豪气冲云天。

“依你这守财奴的性子,能把粮食无偿捐出来,怎么就那么让人不相信呢?”

“草,你二哥我也有一颗热血沸腾的心,只是一般情况下我不拿出来罢了。”

什么叫那么不让人相信?以为他想这么大方呢?要是风青柏不是南陵王,囡囡不是南陵王妃,小风儿不是南陵皇帝,他管国库去死?

看到风青柏召来的车队把粮食一车车从粮仓运走,其实他的心在滴血好不好?

只不过,他守财,守该取之财。他从不拿外人一星半点。

他只拿自己人的。

瞧着故作大方的男子,风青柏唇角轻扬,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这是五万两,你那些粮食,以市价半价的价格,朝廷征收。”

柳知秋眼珠子突了,飞快把银票拿起收进怀里,“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说了是捐赠给国库,你居然拿银子砸我,不愧是好兄弟!”

“好兄弟,要不你把银子还我?”

“出手无悔,虽然叫我无偿捐献我也乐意的,但是有银子不拿不是我的作风,守财奴嘛,你知道的。”柳知秋很自然的接受了守财奴这个绰号,“不过,这银子是你出的,还是小风儿出的?还是从国库拿出来的?”

“有什么区别?”

“要是你跟小风儿出的,我怕奶奶知道了叫我还回去。”让他还回去,还不如一开始不给他,那样他的心不至于痛上一回。

风青柏按揉眉心,现在的他,不仅对笙笙,对柳家大院任何一个人都硬不起心肠,“朝廷出的。南陵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需要从百姓身上搜刮银粮的地步。而且你在佃户租赁上已经做了一回出头鸟看,没隔多久你又无偿捐献粮食,在其他粮商看来,你就是纯粹让他们不好过,很快会成为众矢之的,对你不是好事。”

柳知秋不傻,当然知道风青柏的意思。

之前佃户租赁,他把租子减收到三成,已经损害了很多人的利益,现在不少眼睛暗地里正盯着他呢。要是转头他又把粮食给捐献出去,名声自然是有了,但是也把人得罪光了。

要是他光棍一条他自然不怕,何况他身后还有那么多靠山。

但是他不是光棍,他有家室,有妻有老,难保不会有人被逼的狗急跳墙,转而对家里人下手。

那种时候,再大的靠山也没用。

看来以后想做点好事,还需要思虑周全,怎么样能不把家人牵累进来。

“以后要是有粮,还是半价收?”

“嗯,除非国库空虚,边关或者地方吃紧,总有你无偿的时候。”

柳知秋撇嘴,他其实一点不想出现那种时候。有钱赚难道还不收?而且真要是国家要求无偿的时候,那说明南陵已经风雨飘摇了。

“诶,那些账本你翻一翻就算看过了?真不仔细核对核对?”

“用不着。”风青柏起身往大厅走。

他坐在这里,说是对账,其实也就是走走过场,他对柳知秋没有半点怀疑。

如果连柳知秋都没办法信任,那他那双眼睛,就纯粹成了摆设了。

两人一到大厅,气氛比刚才还要热闹。

如果说刚才皇太后只需要跟柳慕秋一个人抢,那现在就是要面对夫妻联手争夺,压力一下大增。

幸而两豆儿争气,从头到尾绕在皇太后脚边,任凭各种利诱毫不动摇。

这边厢其乐融融,另边厢魏紫跟柳芽才刚刚到达豫州。

若行水路,七八天时间就能回到豫州农庄,但是临坐船的时候,柳芽儿死活说运船,最后不得已,该走陆路。

从京城到豫州,二十多天的路程。

魏紫对此没有多说什么,只在女子捂着脑袋说晕船时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在女子小眼神不安的游移时,移开了目光,沉默上车。

于是接下来一路二十多天里,女子经常自以为没人察觉的窃喜。

马车进入豫州,还有两天就能到达方圆县,方圆县到达农庄,则不过是半个多时辰功夫。

“魏叔叔,我饿了。”抱着肚子,柳芽低着头,声音可怜兮兮。

随即便听男子对车夫道,“在那边停车,用膳。”

柳芽心里飞快计算开了,一顿饭从上菜到吃完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如果她再吃慢点,再拖个一刻也是可以的,那魏叔叔就能再多陪她大半个时辰。

现在还只是中午饭,到晚饭的时候她再吃慢点,魏叔叔说不定会留在农庄住一晚?

“在想什么?”

“想你在农庄住一晚。”沉浸在思绪中,听到问话柳芽下意识回答,反应过来后表情涣散,愣愣跟男子眼对眼。

刚才是魏叔叔问她话?

她怎么就给说出来了?

怎么就说出来了?

“嗯。”男子面无表情,将小二刚端上来的饭菜摆开,起筷,“吃饭。”

“哦。”半张着小嘴,柳芽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眼神持续呆滞。

魏叔叔说嗯,嗯什么?

是回应她的话,还是答应在农庄住一晚?

为什么心思那么难猜?柳芽想哭。

一顿饭沉默吃完,之后柳芽再不敢开口说话,甚至吃饭的时候都把头埋得低低的,几乎整个脑袋扣进碗里。

但是,这顿饭用完,满打满算接近一个时辰,柳芽愣是把热乎乎的菜吃到冒冷气才罢休。

而且对此,她觉得很满意。

吃完饭出来已经是午后了,回到农庄至少得傍晚,魏叔叔走不了了。

“为什么要我住一晚?”

“啊?”女子茫茫然回头,茫茫然看着他。

魏紫轻闭了下眼睛,这是他认识的诸多女子当中,最喜欢发呆的一个,不管什么时候说话,她都能慢半拍,不在状态。

“为什么要我住一晚?”无妨,他耐心多的是。

话问完后,他没有紧迫盯人,而是将视线移开,给女子想答案的时间和空间。

等她有胆子把答案说出来,至少三息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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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四章 问你名字,给你立碑

“我、我也不知道啊。wヤノ亅丶メco”终于答出来了,但是女子表情比刚才更加茫然。

为什么?她就是不想魏叔叔走。

他在的时候,她觉得很安全。

她喜欢跟他在一起。

可是真要让她说出喜欢跟他在一起的话,她又说不出口。

多羞人?万一魏叔叔误会怎么办?

魏紫深深看了女子一眼,抿唇往窗外看去,侧脸线条冷硬,五官深刻。

柳芽开始的时候坐得很正经,一息之后,忍不住了,偷偷扭脸往男子偷看去,眼睛里冒出小星星,闪亮闪亮。

好看,横看竖看都好看。

她觉得魏叔叔比王爷还好看。她看王爷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看魏叔叔的时候心会砰砰跳,好像全身都欢喜。

“贴着了。”男子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薄唇里却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柳芽低头看看自己跟男子之间贴着的手臂,默默挪开了一根小手指的距离。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靠上去的,她真不是故意的。

“天有点冷。”吭哧吭哧,柳芽磨蹭半天,给出个很勉强的解释。

魏紫伸手,轻轻抚上了额头,“又贴上了。”

“……”

吁——

外面,车夫突然的一声,马车陡然停住。

刚刚准备跟男子退开些距离的柳芽猝不及防往前栽倒,被男子长臂及时捞了回来。

还没来得及问明白怎么回事,便听车夫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们是什么人?”

“没你的事儿,闪开点。”男人的声音,嚣张跋扈。

而车厢里,柳芽脸色刷的一下惨白,眼底浮出痛苦跟恐惧,浑身不可抑制的瑟瑟发抖,小手紧紧揪住了魏紫衣衫。

“你认识?”魏紫皱眉,眼眸幽深。

他的声音像是柳芽的浮木,两只小手立即环上来,用力抱住他的腰,整个小身板藏进了他怀里。

“他,是他……他来了……”牙齿打颤的声音,在狭小车厢里竟然显得刺耳。

魏紫没有去问他是谁,外面的人已经替她回答。

“哟,小美人,一段时间没见,不认识了?呵呵呵,不过我记得你,你的滋味,我可一直没忘。”有人推开车夫,撩了车帘子,往里看来。

五官算得端正,但是那双眼睛满是邪气,眼窝微微凹陷,眼下有明显青黑,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堵在马车前的不止男子一人,在他身后还有一群爪牙,吆五喝六的怪笑,引得周围行人纷纷闪避。

瞧见车厢里情景的时候,男子一怔之后怪笑,“我说怎么一声不吭不认人,原来是有新相好的了,不过这人年纪看着有点大啊,小美人,你喜欢这样的?满足得了你吗?”

调笑完柳芽,男子对上魏紫幽暗双目,“兄弟,美人投怀的滋味不错吧?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这是我用过的,头筹已经没有了,你要是不介意捡只破鞋,不如我再送一只,让你凑成对?”

这话一出,他身后爪牙们怪笑声变得更加嚣张,肆无忌惮。

甚至有人伸了手指指着魏紫,“就这样的哪能跟咱爷比?他也就只能捡爷不要的破鞋,阿六,去,找凉爽破鞋来,给他们一人一对挂脖子上!”

“啧,这不是为难我吗?好的鞋子随处就能买一双,非要去找破鞋,一时半会还真找不着,破鞋不多啊。”

“哈哈哈哈!”

刚才在酒楼用膳,他们一行人是看见柳芽了的,只是离得远了些,加上太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一时不敢确定。

没想到还真是那个贱婢,跟以前在农庄的时候变化不小,竟然比以前还要漂亮,那双眼睛美得能滴出水来似的。

撩着车帘的男子,那只手迟迟不放下,眼睛直勾勾落在柳芽只露出丁点的侧脸上。

这个贱婢,当初就能勾得他浑身发痒,没想到一年没见,更妖了。

一小方凝脂白玉般的侧脸,都勾得他想立刻把她甩到床上去看,就像以前那样。

“名字。”车厢里,揽着女子的男子薄唇轻启。

“怎么,打听爷的名字,想帮美人儿出气,找爷寻仇?”车外男人大笑两声,抬起下巴,“豫州宋家,宋鉴,只要你有胆,爷等着你来!”

被推开的车夫还坐在车头,一言不发,只是脸上也极为平静,没有半点没人拦下的慌张害怕。

甚至,他是抱着手臂靠坐在车辕的,看起来透出一股看好戏的悠闲。

这些人,在豫州一城称霸,就以为自己真是个山大王了。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乖乖坐着,看魏大人怎么打脸。

果然,车厢里男子没让他失望,吐出的话痛快非常。

“问你名字,等你死了好给你立碑,免得你成孤魂野鬼。”

宋鉴勃然变色,“你他妈找死——”

砰,车里掌风袭来,宋鉴整个倒飞出去,正正砸上站在他身后的一众爪牙。

人仰马翻。

黑影从车里疾射而出,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接下来完全是单方面的虐打。

甚至魏紫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手用来托住死埋在他怀里不肯放手的小女人。

此时马车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还处于城内人潮往来的熙攘之地,围观的百姓不在少数。

听到这方动静之后,还有人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赶来。

看着马车前面鬼哭狼嚎的一群人,围观百姓惊恐之余也幸灾乐祸。

这个宋鉴,是他们豫州城名门世家宋家的子弟,不是嫡子,但是也算得在宋家有点地位,扯着宋家的大旗,为非作歹的事情没少干。

也亏得宋家家风严谨,对族中后辈多有约束,宋鉴心有忌惮,这么些年并未在豫州城闹出什么大事来。

宋鉴被打得出不了声。

想开口,一张嘴吐出来的是血和牙,把他吓得又恨又惧。

他带来的那些个爪牙更不必说,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此时焉能不知遇上了硬茬?

“你——”你是谁?!

啪,耳光响亮。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啪,又打掉一颗牙齿。

“宋——”宋家不会放过你的!

啪啪啪,耳光连环,宋鉴一张脸早已面目全非看不出人形。

他想骂,想强硬,可是看着男子那只手,他怕了。

张嘴就挨打,跑又跑不掉,他还能怎样?

他甚至连瞪着男子都不敢了,蜷缩在地上装死,把眼睛给闭上。

免得一个眼神不对,又要挨打。

这个仇他会记着的!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那个贱婢老巢在哪里他一清二楚,他定要他们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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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五章 一只恶狗汪汪汪

人已经蜷得几乎整个贴在地上了,宋家公子如此狼狈,百姓何曾见过?

一时间哄笑声奚落声此起彼伏。

魏紫站在男子面前,居高临下,面如表情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冷。

做了这么多年暗卫,最擅长的除了袭击防守,还有观察。

哪怕宋鉴把脸全部埋了起来,他也能看出他的不甘。

留情,等于留下隐患。

“柳芽,松手。”握上女子紧抱他腰间的手,魏紫想把她扯下来。

明明细瘦无力,他单手将能把她的胳膊折断,可是那双小手臂此时却像是铁钳子一样,扯不开。

而他胸前衣襟,早就湿了一大片。

是她的眼泪,恐惧的,愤怒的,屈辱的。

滚烫的,烫到了他心里,那种感觉,像是有人拿着绣花针,在他心上扎了一下。

破鞋,这两个字对于女子来说有多不堪,他体会不到,但是他感受得到她的感受。

钳住她下巴,把她死死埋在他胸前的小脸抬起,那双每每看着他时能盈出秋水的眸子,此时空洞死寂。两个字,吞噬了她眼里的光。

“想不想亲手报仇?”他问。

周围哄闹人群因着这句话安静下来,所有人紧紧盯着魏紫,生怕漏过了丁点细节,错过一场好戏里最精彩的部分。

女子肩头颤了下,死寂眸子缓缓凝焦,对上他。

有什么东西从那双眼睛里溢出来,不是眼泪,是殇。

柳芽半张着苍白唇瓣,瞳孔里全是男子的脸,没有表情,却总能让她心安。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她真的没有办法面对他。

她是破鞋,是被弄脏了的人,宋鉴的话像是一柄利刃直直插进她心里,让她清醒认识到自己的不堪。

她有什么资格一直赖在他身边,赖在他身上?

柳芽觉出了自己的可笑,她想不明白,那么几个月的时间,她是怎么忘记了,自己是个不干净的人?

她怎么,有脸缠着他?

她怎么有脸,小心翼翼的隐晦的跟他撒娇,并为之沾沾自喜?

她不配的,她根本不配。

她一无是处,她肮脏污浊,她什么都不会,她也什么都没有。

死死环住男子腰间的双手,一寸一寸,松了。

“谁伤害了你,打回去。”在她双手即将无力垂落的时候,被男子单手扣住,他看着她,幽深眼眸里平静如常,没有起伏,没有嘲笑鄙夷。

他看她的眼神,从头到尾没变过,哪怕他亲耳听到别人骂她破鞋。

柳芽怔然,眼里有一瞬迷茫,随后身子被男子推着往前,直直站到蜷缩在地的男人身边。

柳芽吓得后退半步,不知是因为对宋鉴的惧怕,还是因为被那一地牙齿和血给恶心的。

“一直蜷缩在地的狗,有什么可怕的?”男子站在她身后,仿似她最坚不可摧的靠山,“踹吧。”

踹吧,他说。

失神的瞬间,柳芽反射性的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真个探出秀气的绣花鞋,很不秀气的往蜷缩的“狗”身上踹去。

宋鉴没想到曾经那个胆小如鼠的贱婢,竟然真的敢抬脚踹他,怒极之下张口就骂,“贱人——”

柳芽吓得抬脚又踹,及时打断了男子恶骂。

“你他妈——”

踹!

“老子——”

踹踹!

柳芽又怕又有种隐秘的痛快,每次在男子怒瞪她想要开口的时候,她就飞快的去踹他的脸,踹能让他痛的地方。而地上的人因为被魏紫重伤,除了乖乖挨打之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哪怕他偶尔抓住机会想要掀翻频频往他身上招呼的女子,也会被莫名其妙的钳制,出不了手。

这么安全,柳芽心头的忌惮跟惧怕竟然慢慢散去,变得越来越兴奋,越来越轻松,所有的愤怒屈辱全部还在宋鉴身上。

她眼前,宋鉴不是人,只是一只恶狗,恶狗汪一声,她就打一下,汪一声,她就打一下,打得恶狗怕了,不敢再乱吠为止。

跟着宋鉴一块过来拦路的一众爪牙,看见这一幕俱是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继而齐齐偷着往后挪,怕自己入了柳芽的眼,跟着也挨上这么一回。

柳芽以前是宋家的家生奴,她是什么性子,宋府的下人谁不知道?可是眼前这个踹人踹得咬牙切齿甚至时而握拳给自己加油的女子,哪里有当初半点怯弱的影子?

以前那些唯唯诺诺都是装的吧?

爪牙们心惊胆战,怕柳芽,更怕柳芽身后站着的面无表情的男子。

那绝对是个不好招惹的硬茬。

硬茬在众目睽睽之下,于柳芽身后不知道做了什么动作,就见柳芽身子斜了下,脚下一个踉跄,踩在了宋鉴双腿之间。

凄厉叫声从城头传到城尾,宋鉴彻底昏死过去。

人群一片沉寂。

柳芽也在那声惨叫中醒过神来,看着自己站的位置,再看着绣花鞋鞋尖沾上的鲜血,惊叫一声转身投进魏紫怀里,瑟瑟发抖。

吃瓜百姓,“……”

爪牙们,“……”

最该瑟瑟发抖的是他们吧?

可是柳芽没装,她是真被吓到了。

她恨宋鉴,恨这个毁了她清白的人,可是心性使然,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子报仇。

以前,哪里敢想去报仇?能从宋家手里脱离出来,找到个一家子容身的地方,对他们这种最低下的奴才来说,已经是极幸运的事。

“怕什么?”瞅着无尾熊一样挂在身上的女子,魏紫淡道。

柳芽发抖,怕什么?怎么不怕呢?她跟爷爷爹娘都是奴才,命贱如蝼蚁,今天打了宋鉴,回头宋鉴想要整治他们,易如反掌。

她痛快这一回,或许会给家里带来无穷祸害。

“不用担心后果。”像是能读穿她的心思,男子又道。

柳芽抬起头,呆呆看着男子,眼里交织迷茫跟不确定。

男子大掌罩上她头顶,揉了揉,硬硬的,掌心厚茧甚至刮了她的头发,可是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很暖,暖的让她心安。

“魏叔叔。”她唤。

“我担着。”他说。

后果,他担着。

托着无尾熊,魏紫俯身把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拎起丢进车厢,人随之上车,“去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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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六章 要寻仇,随时奉陪

马车转道直奔宋府而去。

待马车离开好一会,死寂人群才爆发出轰然,有好事者甚至拔腿就往宋府方向跑,吆喝着同伴继续看接下来的热闹。

有幸被魏紫跟柳芽无视掉的爪牙们,面面相觑,挣扎着爬起来,也赶紧抄近路奔回宋府,想要早一步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跟家主报告。

宋鉴虽然不是宋府嫡子,那也是二房得宠的姨娘所出,在府中地位仅次于嫡子。

这一下被人在大街上打成那样,行凶者甚至还堂而皇之找上门去,事情怎么得了?

出大事,肯定要出大事!

不止几个爪牙这么想,城中围观百姓也揣测纷纷。

要是手里没两把刷子的,敢这么带着人打上门去?

宋府怎么说也是豫州城名门,可不是寻常人家那么好踩的!

宋府门房跌跌撞撞来报二房少爷被人丢在府门口人事不省的时候,那几个爪牙也从侧门溜回来了,在宋家主面前添油加醋把街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表现得是义愤填膺,魏紫成了先撩者贱的贱人,不仅贱,还嚣张,这不打了宋公子不止,还有胆子打上门。

要是不给他点教训,日后宋家还怎么在豫州城立足?

宋家家主宋江南坐在主位上,脸色沉凝如水,听着爪牙们你一言我一语口沫横飞,不置一词。

爪牙们渐渐的声音低了下去,一开始的激动劲儿散了开去,心底有些打怵,弄不清家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来人,把少爷抬进来,另把门口的贵客请进来。”

“不用请,我来了。”黑色身影在大厅不远处,渐行渐近,步履矫健沉稳,气息冷然肃杀,脸上,不带一点表情。

他手上,拖着昏迷的宋鉴。在他身后跟在宋府无数家丁,呈半包围状对他虎视眈眈,却不敢靠近。

远远的隔空相对,宋江南眼睑缩了缩,从椅子上站起,“不知这位朋友是什么人,缘何对犬子下如此狠手?”

能做到家主的位置,带领宋家站在名门之列,宋江南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几个爪牙的话,他听了,却没有立即妄下判断。

眼前男子,只看气质就不是普通人。这样一个人,敢打上门来固然嚣张,嚣张之后带着的是过人胆色。

诸如此类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殴打他人。何况自己的儿子,他能不知宋鉴其实是什么本性?

所以哪怕见着自己儿子跟死狗一样被人拖进家门,宋江南也忍了,没有立即发作。

至少,他要弄清楚眼前男子的身份。弄清楚之后,再图后续。

只要有一丁点可能,他都不会让这个男人轻易走出去,否则宋府在豫州将会颜面无存。

对身周亦步亦趋图谋下手机会的家丁,魏紫视若无物,在即将走到大厅门口的时候,把手里宋鉴丢开,抬脚,踹了过去。

昏迷的人擦地滑行,一直滑到宋江南脚边才停下。

低头,看着面目全非的儿子,宋江南太阳穴青筋暴跳,再是能忍,也忍不下这般挑衅。

他已经给足了男人面子,可是对方当着他的面,把他儿子给踹过来,这是对他、对整个宋家的蔑视。

抬头,宋江南衍眼神阴鸷,“兄台莫要欺人太甚!”

魏紫冷冷一笑,“玷污了人家姑娘,还要当街拦路折辱,这是他该受的教训。川九村农庄已经卖给柳家,包括柳芽,也已经是柳家的人,羞辱人之前,先打听清楚,你们惹不惹得起。仅此一次,他若敢上农庄骚扰,我让宋家主亲手替他立墓碑。”

“简直放肆!来人——”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南陵王贴身护卫,魏紫。要寻仇,随时奉陪。”

“!!”宋江南的喉咙,在瞬间像是被人扼住般,再发不出丁点声音。

眼睛瞪得极大,不可置信看着转身走远的男子。

还在大厅滞留的几个爪牙,已经腿软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南、南陵王!南陵王的贴身护卫!

怪不得人家打了人之后还敢打上门来,人家根本就有那个底气!

区区一个宋家,在人家眼里算得什么?算个屁!

宋江南怔怔看着男子远去背影,再看脚边已不成人形的东西,脚步踉跄后退,跌坐在椅子上。

心头的震撼惶恐迟迟不退。

他没有怀疑男子谎报身份故意吓唬他,一点没怀疑。

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可能。

川九村农庄的事他是知道的,去年就因收成不好转卖给了一户姓柳的大户,这事宋鉴跟他报备过。

如果男子说谎,有川九村这座庙在,庙里的和尚跑不掉。只要查证身份不符,宋家随时能拿农庄开刀报复。

那个男人不会明知结果还去做这种蠢事。

更何况假扮南陵王的护卫,亦绝非小事。

柳家……南陵王……

宋江南看向几个瘫软在地的爪牙,咬牙怒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爪牙要吓尿了。

相比魏紫的彪悍狠辣,他们更怕的是家主。魏紫打过一顿就会走人,毕竟是过客,可是家主不一样,家主拿着他们的卖身契,这才是真正能随时对他们生杀予夺的人!

眼见事情瞒不下去,几人哪还敢说谎,忙将事情缘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包括一年半前发生的事情。

宋江南睚眦欲裂,“把这个孽畜给我拉下去,立即召集族人开宗祠,今日里,宋鉴从宋家族谱上除名!”

玷污丫鬟也便罢了,人已经卖出去了就跟宋家再无关系,偏偏今天宋鉴要先撩者贱!把脑袋凑上去让人家砍!

这次得罪的是南陵王的人!

那是他们区区宋家能得罪得起的?!

再把宋鉴留下来,只会给整个宋家招来祸害!唯一保住宋家的方法,就是把罪魁祸首驱逐,从此以后宋鉴的任何事情,都跟宋家无关!

可怜宋鉴还在昏死当中,浑然不知一时心血来潮半道截人,导致的结果是自己失去所有保护伞。

从此以后,宋家再无他立足之地。

离开宋府,魏紫跳上马车,车夫即可调转车头,往方圆县行去。

刚才发生的事情,对魏紫而言,仅仅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

第一一四七章 好喜欢好喜欢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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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宋府离开,一直到出城门的这点距离,柳芽已经偷看男子十来次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男子能那么淡定,甚至就连车夫都很淡定。把宋鉴打得半死,还直接找上宋家门,在他们眼里似乎只是一件小得几乎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是在她眼里,这是天大的事,跟把天捅了个窟窿一样严重。

宋鉴被打成那样,可好不了了,宋家能善罢甘休?

她以为是不能的,可是男子好好儿进去,好好儿出来,中间不过小半刻的功夫。

她有点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跟进去,男子一句话让她乖乖呆着,她真就乖乖呆在车厢里。要是跟进去,她就能知道里面发生了事情。

“十七。”在她又一次悄悄抬眼偷看男子的时候,男子淡道。

柳芽愣,“什么。”

男子转过头来,幽深眼眸看着她,“你偷看我十七次了。”

“……”她好奇,还有,他好看。

最后还是忍不住那点好奇心,柳芽伸出白嫩嫩的实指,在男子手臂戳了戳,好硬……

“魏叔叔,你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没有为难你吗?”

“没有,我说我是王爷护卫。”男子顿了下,又看向她,“他们怕了。”

柳芽眨巴眼睛,原来魏叔叔搬靠山的啊!怪不得能好好出来,宋家哪敢得罪王爷的护卫?魏叔叔太厉害了。能打,脑子也聪明。

“有靠山,就该用。比自己一个人扛着更方便解决问题。”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柳芽门头不说话。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魏叔叔说这句是什么意思。魏叔叔是在提醒她,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她也是有靠山的。

川九村农庄现在是柳家的农庄,她跟爷爷爹娘还有哥姐都是杏花村柳家的人,南陵王妃就是她的靠山。

只要她把这个靠山搬出来,根本没人敢欺负她。

至少,要打发宋家绝对没有问题。

“我、我不想给王妃惹麻烦。”她低低道。

如果是别的事情,她想,她会仗着主子的关系,让人不敢欺负自己。

可是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是外面人无法接受的,哪怕她是受害人,但是在其他人看来,她终究是不干净了。被玷污了清白的女子就不该继续活在这个世间上,为了不连累家人,为了表示自己的贞烈,她应该去死。

倘若苟活下来,遭受的是无尽的鄙夷。

可是她最终没有选择死去,她活了下来。她有爱她的爷爷跟爹娘,如果她死了,自然没人再非议她,但是痛苦的,是她的家人。

所以她活着,战战兢兢活在农庄那一小方天地里,不敢出门,不敢跟人接触,只想着在自己有生之年,好好孝顺家人。

如果不是遇上王妃,她这辈子,都不会轻易踏出农庄大门。

柳芽将自己悄悄缩回车厢一角,努力的,让自己离男子远一点。

她不干净,要不是重遇宋鉴,她差点忘记了这一点。

她很喜欢魏叔叔,她也知道魏叔叔并没有看不起她,可是她突然过不去心里那一关了。

如果她还是老这样缠着他粘着他,对魏叔叔不好。

知道她过往的人,会在背后指着魏叔叔背脊,说,看,就是那个人,居然跟个破鞋在一起,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王爷的护卫啊,前程大好,却带着个不贞不洁的人在身边,坏自己名声不说,还坏王府名声,他脑子有病吗?

柳芽黯然,瞧向车窗外的眼神极为暗淡,她可以容忍别人非议自己,但是她容忍不了别人非议魏叔叔。

不想让他遭受那些,那她必须要离他远一点。

等回到农庄,她就、她就再不粘着他了。

以后,他们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吧?想到这里,柳芽觉得心头一抽一抽的疼,疼得她小脸发白,很难受,用手紧紧捂住心口位置也压不下去的难受。

难受得想哭。

魏紫原本看着另一边窗外,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来,视线落在女子哀伤面容,瞅着她泫然欲泣的小脸,眉头微皱。

这是个完全不懂得掩藏情绪的姑娘,喜怒哀乐在她脸上明明白白,透明的像水晶。

只需一眼,就能看穿她此刻在想什么。

她现在就如同一只受伤的蜗牛,把自己所有触角缩回并不坚硬的壳里,拒绝再去探索。

“我是个孤儿,六岁被人收养,开始进行基础训练,八岁进入训练营,跟五百多名同龄人一块学习袭杀、防卫、侦查。”

沉闷车厢里,突然响起男子低沉声音,柳芽眼波动了动,忍不住朝男子看去。

看到的是他平静侧颜,听着他同样平静的不急不缓的声线,柳芽心里的难受消散些许,眼睛定定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皇家隐卫训练营。皇室每年都会从营里挑选最好的人才注入隐卫营,成为皇室成员的隐卫。”

“能当上隐卫,意味着成功。训练营的竞争变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残酷。”

“最后我从营里脱颖而出,因为我在最后一项测试里,亲手杀死了十九个同伴。”男子缓缓侧过脸来,对上柳芽震惊的眸子,声线依旧平静,“我的手,很早就染满血腥,到现在为止,我已经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要说肮脏污浊,我胜你百倍有余。柳芽,你觉得我恶心吗?”

“不,不!”柳芽摇头,声音从弱,到猛然激烈,然后用力将男子抱住,“你一点也不恶心!”

她想告诉他,他是最好的,哪怕有无数人比他更优秀,在她眼里,他就是最好的。

他是她的魏叔叔。

他从来没有看不起她,他总是沉默的保护她!

“我也不觉得你恶心,我更不觉得你脏。”大手,再次揉上她脑袋,轻轻的,暖暖的,一触即离。

但是那种轻暖却直直落进了柳芽心底,让她怔然。

心跳,不争气的剧烈跳动。

砰砰,砰砰,震碎了她所有自艾自怜。

柳芽没有再松开手臂,他不推开她,她便不放。

她发现,她其实很舍不得。

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啊。

第一一四八章 等人哄的小奶狗(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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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柳芽隐秘的涌上窃喜。

一个人抿了嘴角偷偷乐。

之前那些难过,像是过眼云烟,在这一刻全部被她抛在了脑后。

她只知道,现在她好高兴。

沉默寡言的魏叔叔,刚才说了好多话,那些话,全是为了安慰她。

不由自主的,柳芽想到了她第一次见魏叔叔的时候。

那时候她在灶房里烧热水,他来取水。

骤然见到个陌生男子出现在灶房,她吓得大叫一声躲到了柴火堆后面,只觉这个冷着脸的男人好可怕。

越怕,越往里挤,最后被头顶滑落的木柴砸晕了过去。

那个时候,自己好傻啊。

她怎么会觉得他可怕呢?

噗嗤!柳芽被自己的傻样儿傻的笑出了声,搂着男子的手臂又紧了些,小脑袋还在他胳膊上依赖的蹭了蹭。

像依恋主人的小狗。

魏紫没有推开她,单手支颌,视线看向窗外,嘴角,似勾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车厢里依旧沉寂,却没了压抑的闷。

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缓缓流淌,

“魏大人,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农庄了。”外头,车夫的话传进来,打破了里面静谧氛围。

柳芽的手蓦地收紧,一个动作,透露出她的不舍。

魏紫像是没感觉到般,轻轻应了车夫一声,“嗯。”

柳芽心里很乱,乱的她手足无措。

明明现在他们还在一起,甚至她还贴在他手臂上,可是她却已经提前感受到分别的难过。

“魏叔叔,你说会在农庄住一晚的。”她看着他,急切的确认。

“嗯。”

这个回答让她放心了些,紧绷的肩头放平下来,但是话匣子却开始管不住了,“魏叔叔,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能。”

“那要等多久?”

“不知。”

“怎么能不知呢,你只要来农庄我们就能见面了,你什么时候会来?”柳芽觉得他的回答敷衍了,立即不满意,飞快撑起小身板,小脸严肃的瞪着男子,非要他给出个确切时间来不可。

这样她才能扳着手指数日子,至少有个盼头,而不是遥遥无期。

对上女子罕有的执拗眼神,魏紫眸心微暗,“为什么非见我不可?”

“……”柳芽一怔,茫然,这个问题她竟然答不上来。

为什么非要见魏叔叔不可?

是啊,为什么?

他们之间非亲非故,而且各有各的职责,他是王爷身边的贴身护卫,而她是农庄里一个小小的家生奴,他们之间产生交集那也是因为王爷王妃。

她为什么非见他不可?

“不能见吗?”她茫然的,无措的问。

“万事有因,你得先告诉我原因,我才能告诉你答案。”这是他对她说过的话中,最莫测高深的一句。

“我喜欢你啊。”柳芽不明白,她喜欢他,想见他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就像她喜欢王妃,喜欢千漪,见到她们的时候,她心里都会很高兴。见到魏叔叔,她是最高兴的。

魏紫没有错过女子眼底不散的茫然。

喜欢吗。

可惜她不知道,喜欢,分很多种。

魏紫勾了下唇角,抬手揉揉柳小狗脑袋,沉默的看向窗外。

这样一张白纸,不该由他来渲染上浓墨重彩,他们不合适。

他是个老家伙了,而柳芽儿,人如其名,她是柳树上刚刚冒尖的绿芽,正值花样年华。

柳芽等了很久,都没能等来男子回答,让她一阵气苦。

在气苦中,马车停在了农庄门外。

农忙时间已过,庄子里外显得有些冷清,放眼望去,庄子周围到处是草木枯黄,透出秋末的萧条。

这些景象对柳芽来说是分外熟悉的,站在熟悉环境里,却也没能消减她心里的气闷。

撅着小嘴,暗戳戳瞪了站在前头的男子一眼,柳芽踩着重重的脚步,力求表现出她生气了的样子,抢先上前拍门。

很有些气势,“爷爷,爷爷,我回来了,我是柳芽。”

大门几乎是立即应声而开,现出柳树伯喜不自胜的老脸,“真是柳芽儿回来了,快,快进来!”

招呼了柳芽,柳树伯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男子,忙欠身,“魏大人也来了,快,里面请!”

朝柳树伯点点头,魏紫跨进门,前面女子听到他的脚步声,走得更快了,步子踩得又急又重。

视线从从女子脚上扫过,魏紫以拳抵唇压下唇角笑意。女子那么生气,走得那么急,步子迈得却比平日里小了近半,小碎步的小碎步,怎么都超不出他两个身距离。

像只故作生气等人哄的小奶狗。

他走得不疾不徐,前面女子左等右等,速度已经放慢又放慢,始终等不到人追上来。柳芽目露凶光,气死她了。

走在最后的柳树伯完全没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孙女回来了,老人家高兴,远远的就开始吆喝开,“柳根,柳枝,柳条,柳叶,快出来,柳芽儿回来了!”

一声吆喝,拉开了庄子热闹的前奏。

一家子齐齐整整坐在大厅,听柳芽说他们离开那几个月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去了西北,又去西凉,然后从西凉赶回京城混淆探子视线,一路上颇是惊心动魄。

得知苗疆早就没了的时候,柳树伯一家子是唏嘘的,心里不无失望,只不过那种失望很快便消散了。

能找着祖先部族当然好,找不到也不会让他们生出什么绝望。

祖上流落到南陵,成为家生奴,到他们这一辈,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早就认为自己就是南陵人。没什么可绝望的。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降下来,魏紫跟车夫在农庄住一晚再行启程回京。

答应柳芽的事,没有食言。

只是女子却没了初时的高兴,一顿饭功夫,暗戳戳瞪了魏紫好多眼。

魏紫像是没看见似的,全无反应,反噬柳树伯一家子反应大了去了。

他们家柳芽的性子,有谁比他们更清楚?那是个说话都不敢看人的,见了生人立即称王爹娘身后藏的,现在竟然敢瞪魏大人!

这几个月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第一一四九章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18)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柳树伯一家在辗转反侧中睡去。

也有睡不着的,比如柳芽。

她吃饭的时候一直在生气,结果魏叔叔看都不看她一眼,难道是她瞪得太快了,他没看到?

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说不定,魏叔叔根本就不知道她在生气,因为她之前从来没有生气过。

不行啊,她还没从他那弄明白,也还有好多话没对他说。说是在农庄住一晚,可是晚上是睡觉时间,等睡醒了天亮了,他就得走了。

那这一晚上留下来有什么用?对她一点帮助都没有嘛!

虽然柳芽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在男子身上弄明白什么,又想得到什么帮助,但是就是执拗的认为,要是这一晚上睡过去了,那就太亏了。

她不能让时间白白浪费。

谁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也许一年,也许几年都未定。

想到以后会很久很久见不到那个人,柳芽整个心都涩了。

侧耳听着同一屋子的姐姐呼吸绵长,已经睡着了,柳芽悄摸起身下床,猫着身子溜出了小院。

等出了院门才敢直起腰,小手拍着胸口大喘气,太刺激了。

缓了劲儿,摸着黑,柳芽熟门熟路往后院走。

换做以前,这种月黑风高时有夜风从脖子后头拂过来的晚上,她一个人绝对不敢走出房门,但是今晚上她很大胆,一点也不怕,甚至心底流露出激动欢喜。

只要想到魏叔叔就在院子某处,她的心就很安定,什么牛鬼蛇神都吓不着她。

魏紫被安排住在后院左侧厢房,离柳芽居住的小院子距离不算远,转两个弯儿就到了。

推开院门往里,里间厢房一片黑暗,昭示着房里人已经睡下了。

柳芽被打击了,满怀欣喜而来,看着黑漆漆的厢房,瞬间垂头丧气。

“怎么睡那么早,在王府的时间每次都当值到大半夜,来了这里反而早早睡了,”柳芽低着头,踢着脚边石子抱怨,“月亮还没下山呢。”

厢房窗边,抱臂倚窗的男子嘴角几不可见抽了抽。

在她印象里,他都是等月亮下山才会睡?

月亮真个下山,就是早上了,他需得立即陪在王爷身边,护送他上早朝。

那时候女子正在被窝里呼呼大睡,无知无畏,她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让他啼笑皆非。

魏紫没有吭声,悄无声息隐在窗后,没人理会,站一会她就会离开。

她这个时候来这里,其实很不合宜。

他年纪再怎么大,也是个男人,她就没想过总是晚上来找他,有多不妥?

揉揉眉心,魏紫低叹,不过她也确实只有晚上才能找到他,白日里,他需得护在王爷身边,她是寻不着的。

石子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骨碌碌,越来越近,魏紫朝外看去时,本以为会离开的女子竟然已经走到廊檐下台阶,撩了裙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托腮望月,一如在王府的时候。

“坏蛋,我在生气呢,居然一晚上不理我。我瞪你那么多眼你没看到吗?怎么当上护卫的,一点不合格!”女子嘟囔,愤愤不平。

魏紫,“……”

他看到了,难道他还能回瞪回去?

一把年纪了,他做不出那么幼稚的举动。

他也不可能去问她为什么生气,他知道原因,就更加不能问。

柳芽是蒙尘的水晶,只是替她拂去尘埃的那个人,不该是他。

他相信,未来总会有人看见她本质里的美好,将她视若珍宝好好宠护。

她还太年轻,而他,不能趁人之危,做那个诱拐纯真的恶狼。

“……他会不会还没睡着?这个时候该是在守夜的,作息习惯了,肯定没那么快睡着吧?魏叔叔在装睡?”台阶上女子突地站了起来,给自己找了个自认为极为完美的借口,“我去看一眼,就看一眼,要是魏叔叔真的睡了,我就不吵他——”

自言自语中断,女子不上台阶的动作实话僵硬,半张了小嘴愣愣看着窗后,他的位置。

魏紫扶额,对她,他失神太多,不该犯的失误,竟然在这个时候犯了。他被她发现了。

头顶月色清冷,但是月光还是有些许亮度的,打进窗内的一两缕,正好映照出他的轮廓。

让他在女子面前现出原形。

“魏叔叔,你装睡!”女子手指着他,控诉一声,然后蹭蹭跑过来,仰头怒瞪他,再次表达她正在生气。

本就圆溜溜的杏眸,瞪起来更圆更大,倒映月晖干净澄澈,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我若装睡,该躺在床上。”他道。

明明是狡辩,可是听起来好像又有那么点道理,反正柳芽被忽悠了。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刚才坐得那么近,你肯定听到我说话了!”

“听到了我就要答吗?”

“……”好像也有道理,柳芽小脸憋红,吭哧吭哧说不出话了。

男子并未趁势追击,而是揉了揉她发心,“很晚了,回去睡吧。”

“我不想睡,你明早就要走了,一走可能很久都见不到,魏叔叔,你陪我说话好不好?”女子两只小手抱住停在她发心的大手,大眼睛里显出期盼。

前一刻还在生气,下一瞬便温顺下来。

只因他轻轻一个抚触,极好哄的女子。

魏紫抽回手,“柳芽,我是男人,你夜半出现在一个男人房前,吵着要跟人夜话,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会发生什么事,在王府的时候我都是晚上找你聊天的。”柳芽不以为然,跟魏叔叔夜话她做得多了,他们之间绝对不会发生不好的事,因为魏叔叔不会轻薄她。

“那你为什么总来找我聊天?”

“因为我喜欢你啊。”

深深凝着女子,魏紫无奈至极,她根本就不理解他的意思,单纯懵懂得让人咬牙切齿,“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女子愣住。

“我告诉你。”说罢男子轻巧越出窗户,揽了她纤细腰肢纵上房顶,鞋底踩在房顶砖瓦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半边身子贴在他身上,柳芽心头砰砰直跳,还没来得及体会那种心跳如狂,就听房顶下方,传来窃窃私语声。

第一一五零章 你把人吓跑了(19)

柳芽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声响,担心被下面的人发现。

她没想到,魏叔叔竟然带她来听壁角。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厢房院子的后墙有人的?

没错,这里是农庄后墙。

因为农庄跟田地离得近,所以后墙这一片被佃户们用来堆叠禾垛子,禾垛子一座一座紧靠着,跟墙体稍微有些距离,中间的空间很是隐蔽,加上这个时间根本不会有人半夜跑到这来,是以这里就成了绝对安全的地方。

有人藏在这里,绝对不会被发现。

只是柳芽好奇,为什么大半夜的,会有人不睡觉跑到别人家墙后边聊天来?

再仔细听下面传上来的声音,是一男一女。

他们说话的声音已经可以压低了音量,但是魏紫带她落脚的地方位置恰好,加上月底静谧,恰好能让她把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且还能看清他们在做什么。

这一看,柳芽差点没叫出声来。

那两个,一男一女,在亲、亲嘴?

“阿牛哥,别这样,我得回去了,要是被发现了,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再一会,再抱一会,别怕荷花,我们已经定过亲了,就算被人看到,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再说这地方现在根本不会有人来,没人会看见。”

“可是……”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荷花,半天不见我就想得慌,你不想我吗?”

“想……”

“那你可喜欢我?”

“喜欢。”

羞涩声音被淹没,接下来换成让人耳根发烫的声响。

柳芽腿都软了,心头砰砰跳得厉害,像是随时能迸出胸腔似的。

这是人家即将成亲的小两口耐不住相思,跑来他们庄子后边幽会来了!

魏叔叔怎么那么坏,带她来看人家亲嘴!

柳芽羞得紧紧闭上了眼睛,可是动情男女发出的声音却不停往耳里钻,她没办法把耳朵也关起来。

她好慌。

小手紧紧攥住男子衣襟,揪扯着,柳芽祈求他赶紧带她下去。

她真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了。

她没办法像身边男子一样,看到这样的场面也无动于衷。

那个画面太刺激人。

魏紫没有多作停留,揽着女子重新落到厢房庭院前,将人松开。

胸口立即被一双小拳头狠狠捶了两下,“魏叔叔你怎么这么坏,你怎么能带我去偷看人家亲嘴!”

又羞又恼,还夹杂着自己体会不出来的莫名情绪,柳芽儿骂人的声音比平时大了几分。

结果还没等来男子解释,就听院墙后面有女子发出一声尖叫,紧跟着兵荒马乱,淅淅索索的声音持续了好一阵才重新恢复平静。

柳芽,“……”

“你把人吓跑了。”

柳芽,“……”

想哭。

她不是故意的,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哪知道会打扰了别人好事。

这下轮到她没法见人了。

庄子里只有他们一家子,周围佃户哪个不知道她家有几个人?这下根本不用猜,人家都能猜出来刚才是被谁偷看了。

都是川九村居民,还有佃田的关系在,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后撞着了得多尴尬。

她还清楚记得那两人名字呢,阿牛哥,荷花,就是川九村村口住着的两户人家!

没脸见人了,她没脸见人了!

柳芽抓狂的在男子面前团团转,一会揪头发,一会捂脸,一会跺脚,小表情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魏紫无力闭眼,他想让女子关注的,绝对不是男女间的亲热,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喜欢,怎么知道最后竟然会变成这样。

有点失去控制。

绝非他所料。

“你——”

“你——”

等女子停下来看向他,魏紫想再说些什么,女子也同时开了口。

四目相对,有种莫名的尴尬缭绕在两人之间,让他们齐齐湮灭了后面想说的话,甚至柳芽连自己开口想要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片刻后柳芽一跺脚,捂着脸跑开。

“——知道什么是喜欢了吗?”在女子离开后,魏紫剩下的半截话才逸出唇瓣,带着深深的无力。

本来只是一次教学,搞得最后好像是他故意的,一下子就转变成了使手段调戏姑娘的登徒子。

他真不是那样的人。

另边厢,柳芽冲回房间,一个飞扑扑上床,闹出的动静惊醒了同房的柳叶都顾不上了,扯了被子就把自己整个人裹上。

心还在砰砰砰的跳,不知道是因为看了刺激的东西给羞的,还是因为跑太快了给急的。

被子外面,姐姐好像在问她什么,她全然听不进耳,嘴里胡乱应了声应付过去,脑子里则不受控制的,浮出在房顶看到的那一幕。

那种曾经在她眼里极为恶心的举动,不知道为何,此时竟然让她觉得燥热,羞意一阵阵上涌的同时,带着微妙的向往。

那种亲密到两个人之间不留半点缝隙的接触,如果,如果是她跟魏叔叔……

“啊!”柳芽被吓着了,尖叫一声把自己裹得更紧,小脑袋在被子频频撞床。

不能想,不能想!不准想!

“柳芽?你在干什么呢,柳芽?”

“没事,姐姐你睡吧,我就是、被桩头磕了一下。”

把人糊弄过去后,柳芽紧紧闭上眼睛,不理让自己不在去幻想那样的画面,可是耳边却又开始浮出男女之间对话。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想你。

一遍又一遍,两句话交错盘旋着,在耳边挥之不去。

什么是喜欢?

以前她以为那两个字很简单,比如她喜欢爷爷,喜欢爹娘,喜欢哥哥姐姐,还喜欢王妃跟千漪,最喜欢魏叔叔。

可是现在再仔细想想,她喜欢的人很多,当中喜欢的程度却又不同。

比如她喜欢爷奶爹娘,想到他们的时候她心里会觉得很暖,会很惦记他们。

她喜欢王妃跟千漪,跟她们呆在一起的时候很放松,很自在,没有紧张感。

可是她喜欢魏叔叔,那种感觉又完全不同。她呆在魏叔叔身边的时候心跳总会跳得特别快,整个人都觉得异常欢喜。没见着他的时候,她便老会惦记他,会想他。跟他分开的时候,她会很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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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一章 浪出天际的发际线(20)

喜欢,半天不见就想得慌。

喜欢。

喜欢……

被窝黑暗狭小空间里,柳芽猛地睁开眼睛,受到极大惊吓般,眼睛瞪圆。

随后极为缓慢的,抬手摁住狂跳的心口。

那里面的心跳剧烈得,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喜欢魏叔叔。

她甚至亲口告诉过他这句话。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似乎隐约明白,那句喜欢,跟她之前以为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种喜欢,含着占有!

她想把魏叔叔,把那个男人,占为己有!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这一夜,柳芽床上频频响起撞床板的声音,吵得柳叶后半夜几乎没能睡着。

后半夜,魏紫也没能睡着。

窗户被什么东西轻轻拍响,扑棱棱,扑棱棱。

动静响起的第一时间,魏紫就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

矫健翻身下床,走到窗户前,将落在那里的飞鸽抓在手中,取下鸟儿腿上绑着的纸条。

点亮油灯,将纸条展开,读完上面的信息后即将纸条点燃销毁。

这个时候,知道他在川九村农庄的只有王爷。纸条也是王爷那边传来的,让他把人送到之后,转到冀州农庄,不用赶回京城白跑一趟。

他是王爷的护卫,王爷在哪,他就会出现在哪,这个命令很正常。

没有其他要事,魏紫放下心来,定下了第二日赶往冀州的路线。

只是没等他睡下,刚关上的窗户又传来敲击声,这次魏紫皱了眉头。

敲击的韵律三长一短,是他们隐卫营的联系暗号。

他上前刚将窗户打开,外面人影便跳了进来,躬身,“头儿,魏橙那边加急线报,西凉边境有异动,驻守漠城的西凉大将把军队调出了漠城,驻扎在边境线二十里,魏橙请求指示!”

“线报什么时候发出来的?”

“一个月前。”

魏紫沉了眼睛。

国朝距离边境到底远了些,哪怕秦将军在西北拉起边境线开始,他们就随之建立起情报传输网,但是确切收到那边的消息,依旧耗费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对于边境的情报来说,历时太长,很有可能他们刚刚收到一个月前的情报,那边就已经打起来了。

事情不容耽搁。

“你继续注意接收那边传来的情报,我立即启程去寻王爷。若有新消息,送去冀州农庄。”

“是。”

此时刚刚夜半三更,天还没开始亮,走出农庄大门的时候,魏紫回头往后看了眼,随后毫不犹豫跨上马车。

他没有去跟庄子里的人告别,知道他离开的只有守门房的柳树伯。

至于柳芽,那个姑娘,他希望她余生安好。

“魏大人,走陆路还是水路?”

“水路,赶往码头。”

“是。”

走水路到冀州,两日时间足够,行陆路需要多耽搁至少一天的时间。

他耗费不得。

马车疾驰,马蹄声在静谧夜色中飞扬,打碎了这方空间的宁静。

身后,笼罩在暗夜中的庄子渐渐远去,魏紫轻轻闭上了眼睛。

脑中蓦然跳出白日里女子问他的那句话,“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彼时他答,不知。

其实他是知道的。

他们极大可能不会再见面。

农庄虽然属于柳家,但是实际上是柳知秋手里的产业。

柳家人对这些东西从来不会算计,是谁的就是谁的,其他人会给予帮助,但是绝对不会插手指手画脚。所以这庄子,以后便只会由柳知秋夫妻两人打理,王妃不会再到庄子上来。

王妃不来,王爷自也是不会来的。

王爷不来,那他也不会来。

他跟柳芽之家,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没有交集,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又何来机会再见面。

带魏紫过来复命的时间里,风青柏带着柳玉笙、皇太后,抱着宝贝女儿,外家一只他亚宁里的拖油瓶,将冀州农庄周边逛了个遍。

巴豆红豆最喜欢的,竟然是在田野里堆成一座座小山样的禾垛子。

尤其从禾垛子尖上往下滑的时候,不止多动的巴豆,就连红豆都每每兴奋得哇哇叫,这个时候,娃儿们的笑声能传遍整个田野。

“这东西,跟你当初在布坊里弄出来的布滑梯,有异曲同工之妙。”风青柏长眸微眯,想起曾经某段时光。

“那时候是为了让小风儿开心些才弄出来的小把式,”女子精巧下巴微抬,斜睨他,意气风发,“你要是再给我点家伙什,我能让你们大吃一惊。”

滑滑梯嘛,以后日子清闲了,没事儿干的时候她再整个更好的出来,全当给娃儿们建个游乐场,反正费不了多大功夫。

男子摇头轻笑,“不,我不喜欢你累着。”

柳玉笙面无表情扭开头去,要真不喜欢她累着,有本事晚上放过她啊。

嘴上功夫,算什么本事?

巴豆大叫着,又从禾垛子上滑下来了。

飞扬的风流,吹开了他浪出天际的发际线,落在柳玉笙眼里,颇有些惨不忍睹。

“太后,你说巴豆以后会不会早早秃顶?”

“……胡说什么呢!我巴豆头发还没长全,这才鬓角线高了些,怎么就会早早秃头了!”皇太后差点炸毛。

哪个当娘的别的不担心,竟然担心娃儿秃头的?

关注点偏到没边儿了!

迈着莲花步,太后上前抱起落在稻禾堆中的巴豆,下意识把他额前软毛往上撸了下,露出过高的额头,随后赶紧把软毛放下来,还顺了几顺,把额头挡得严严实实。

他们巴豆绝对不会有发量少秃头的烦恼,只是头发还没长出来。

她也是做过娘亲的,她还能没经验?

囡囡在吓唬她。

还没抱起巴豆,红豆也从上面冲下来了。

绑着两个冲天羊角辫儿的奶娃娃,咧着小米牙兴奋大笑。额前软毛同样被气流吹起,皇太后特意盯着看了会,再一比对巴豆的额头。

心焦上了。

“囡囡,你过来。”回头,皇太后正儿八经召唤站在后头的女子。

柳玉笙疑惑上前,“太后,怎么了?”

“你不是神医吗?有没有那什么,咳,生发的药?”

“……”

太后,您老是认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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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二章 没天赋,打叉

巴豆本来可开心了。

从高高的地方滑下来,是飞一样的感觉。

可是很快,野兽般的直觉就觉出不对来。

墨玉眸子睁着,一个个朝周围的人看去,随后两只小爪子摸上脑门,眼里浮出困惑。

确定每个人的视线都是落在他脑门之后,小爪子便在脑袋上四处乱摸,除了软软绒绒的小短毛,什么都没摸出来。

巴豆嘴巴一瘪,哭了。

“哦哦,巴豆乖哦,不哭不哭,我们巴豆长得好看,大家都看得不舍得挪眼了,不哭不哭啊。”一门心思全扑在巴豆红豆身上的好处体现出来了,巴豆一哭,皇太后立即明了他在哭什么。

这小家伙,竟然能察觉到大家伙眼神不对劲。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小巴豆太聪明了。

皇太后喜,喜巴豆聪明。

皇太后也愁,愁巴豆发际线。

要不是囡囡多了一嘴,谁会去关注这种东西?

本来没大事儿,愣是被这一闹腾,弄得她心里慌慌的。

就好比威风八面的秦啸顶着半个秃头镇山河,那不是镇山河,那是煞风景。

那他们小巴豆顶着个秃头,就算惊才绝艳,风采也会大打折扣。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以后她多花点心思,专盯小巴豆脑门上长没长出毛。

要是没长,早点想办法医治,兴许还有救。

皇太后哄巴豆的时候,柳玉笙在旁涨红了脸,贼想笑,不敢笑。

她要是这个时候笑了,小野兽一样的巴豆一准嚎哭。

风青柏站在稍远的地方,但是将两人之间的对话听清楚不是难事,此时看着巴豆嚎得老大的嘴巴,额角上全是黑线。

一点点不对劲都能嗅出来,要是以动物来比喻这臭小子,风青柏觉得,是狗。

狗鼻子才那么灵。

他跟笙笙生的娃儿,两人身上的优点巴豆一点没遗传到,还好意思哭?

见天跟他作对对他攫屁股,还以为多大能耐呢,敢情拿嚎哭当本事。

外甥肖舅,混小子遗传到的,是知秋的二蠢。

真丢他爹的人!

对于打击小王八蛋,风青柏从来不遗余力,上前把看着哥哥嚎哭,茫茫然的红豆小心抱进怀里,顺便丢给巴豆一个眼神,“丢人。”

巴豆哭声一顿,立即把小嘴闭上了,瞪着男子的眼神奶凶奶凶。

风青柏对此嗤之以鼻。

想要震慑敌人,靠的是气势,不是表情。

没天赋,打叉。

不过一个对视的功夫,风青柏把自个儿子批判得体无完肤一无是处。

父子之间风云暗涌,打的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哎哟喂,谁欺负我们小巴豆了,看那眼睛哭得,都肿成核桃了。”柳知秋从稻田另一边过来,远远看到巴豆哭得通红的眼睛,咋咋呼呼调侃。

巴豆立即伸出两小肥手,“舅,舅!”

“找同盟也没用,你舅舅打不过我。”清冷男子声线凉凉。

柳知秋选择无视,免得自己心头火气不服气去找丫的单挑,然后被压着打。

“巴豆,舅舅告诉你,像你爹这样的莽夫,咱不能跟他比武力,想跟他斗,咱必须智取。等你长大点,舅舅跟你联手,誓整得你爹屁滚尿流!”

屁滚尿流风青柏抱着红豆,牵着已经木然的柳玉笙往回走,留给舅甥同盟一个藐视的后脑勺。

“诶,魏紫来了,在庄子里等着,好像有什么急事要禀。”柳知秋冲男子背影喊了声,没有得到应答。

那丫的就是这种死德行。

转头,柳知秋立即对巴豆说闲话,“看见没,看见没,你爹那样子!巴豆,以后千万别学你爹,跟他那样,你是娶不到媳妇的……”

皇太后把巴豆抢过来,面无表情走了。

她巴豆才多大点?一岁半。

在小奶娃跟前说什么媳妇不媳妇的,娃儿听得懂嘛?

这么蠢的智商,跟她巴豆不是一道的,不让他们一块玩。

转瞬,偌大空旷田野就剩下柳知秋孤零零站在被蹂躏的不成形的禾垛子旁。

柳知秋左右看看,忙搓着手臂提脚跟上。

他自己搁在这儿,多凄凉啊,要是让小白莲看到了,小白莲得心疼了。

风青柏跟柳玉笙回到庄子,魏紫就在大厅里等着。

柳玉笙把红豆接了过来,让两人能另外选地方谈事情。

她看出来了魏紫表情里藏着凝重,当时便心头微沉,恐怕真有大事发生了。

皇太后是紧跟两人脚步回来的,到达大厅,厅里已经只剩了柳玉笙跟红豆。

“他们去谈事情去了?”没见着风青柏,皇太后便猜到肯定是跟魏紫到别的地儿谈国事去了。

“嗯,”柳玉笙点头,眼里流露出些许担忧,“现在南陵国泰民安,边境也安稳,也只剩下个西凉,是我们没办法确定的。”

“你是说,西凉边境可能出事?”

“可能已经出事了。”

皇太后沉默下来,眉头不自觉皱紧。

可能出事跟已经出事了是不同的概念。

要是那边真出事,那秦啸……

那家伙虽然号称战神,但是年纪摆在那里也是实实在在的,怎么可能一直勇猛如当年。

西凉不是简单的对手,如果真的对上了,也不知道秦啸能不能挡得住。

越想,心头越发不安,知道巴豆抗议的叫了一声,小身板微微挣扎,皇太后才惊觉她担忧之下,把巴豆抱得太紧,小家伙不舒服了。

“太后,不用担心,等风青柏出来了我们问问情况再说。现在还只是我们在这里猜测,或许并不如我们想的那么糟糕。”柳玉笙看出了皇太后的心思,安抚道,“巴念新帝登基,这个时候忙着巩固地位还来不及,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挑起边境之争。他跟前东越皇,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所以刚登位就兴兵开疆拓土这种事情,巴念不会做,他不会那么急功近利,否则不会在西凉老皇帝下面隐忍蛰伏那么多年。

皇太后抿着唇角,轻轻点头,“唯有希望如此。”

其实这种担忧的心情,她早就已经极为熟悉。以前,秦啸驻守边关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放心过,只是,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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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三章 娘亲不疼,命贱如杂草

第1153章娘亲不疼,命贱如杂草

如果西凉边境真的有异动,皇太后不会想得太乐观。

等待风青柏跟魏紫出来的时间,哄着巴豆,皇太后强颜欢笑,心不在焉。

柳玉笙当间几次说话,老太太都晃了神没听到,随后柳玉笙没再打扰她。

对秦将军,太后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意。

年少时的情谊,又怎么可能真的说忘就忘。

偏厅,风青柏靠窗而坐,听魏紫说了接收到的消息。

“漠城守边将军……”风青柏食指轻敲桌面,眉头微微蹙起。

进入西凉之后,对漠城的情况他做过了解。

守在漠城那位,名叫茅泰河,升到大将军位置已有五年之久,是西凉武将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年纪三十上下。

但是因为此前西凉一直锁国不出,所以周边各国从未跟西凉教过手,对于茅泰河的战力,也无从得知。

“茅泰河调兵出城,逼近边境线……这件事情未必是巴念下的旨。”风青柏分析,“巴念有野心,但是没有十足把握,他不会出手,否则当初在漠城,他不会下令放我们走。”

“王爷的意思,茅泰河此举乃是私自调兵?朝廷没下令,他敢私调,朝廷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巴念也不会允许自己手下有不听令的将领挑战他权威。茅泰河为何要做这种自闯死路的事情?”魏紫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在只是我们做出的猜测,实际为何,还需要调查过后再说。也需真是巴念下旨也不定呢。”视线投向窗外,风青柏眸色幽深,“传令秦将军,不要轻举妄动,做好防范,静观其变。如果对方真有动作,边境一切全听秦将军指挥。另外传信魏橙,叫他协助秦将军,把事情调查清楚。”

“是。”

风青柏回到偏厅,厅里老妇人小妇人加两个小娃娃齐齐扭头朝他看来,动作一致的让人失笑。

知道两人都心急知道除了什么事情,风青柏没有卖关子,“西凉守边大将调兵出城,压境边境线,随时有可能宣兵出战。”

“要打仗了?”柳玉笙豁的站起,紧张问道。

“打不打得起来还是未知数,巴念是个机会主义,要是看不到必胜的把握,他不会贸然出手,最后不定雷声大雨点小。不用太担心,”说着风青柏平静看了皇太后一眼,“秦将军打仗打了几十年,要论战场经验,绝对不会输给一个从未打过仗的西凉大将。”

“经验丰富有什么用,一把年纪,估计手里的大刀都扛不动了。”皇太后淡道,面上,已经完美隐藏起了之前流泻出来的担忧。

“幸亏秦将军不在这里,否则,他可能会左手大刀,右手重剑。”

柳玉笙,“……”还真有这个可能。哪个男人愿意被自己喜欢的人小看?饶是老将军一把年纪,估计也会气急了,努力证明一把自己的能耐。

这边聚集起来的凝重,被一个冷笑话压了下去。

在场几人都是懂得敛藏情绪的,心里头真正在想什么,要是不说,彼此之间也难猜到。

是夜,西北边境线外,漠城以北二十里的大将帐篷内,领军大将茅泰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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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矮桌旁,面前一壶清酒,两个酒杯。

酒杯斟满了,却没人动。

在他对面,坐着容颜清丽女子,气质淡然。

“秦啸虽然是个沙场老将,但是西凉边境他却是第一次来,论地形,远不如茅将军熟悉。且那边还在修建边城,将士并未整合,也是茅将军可以趁的机会。倘若事成,凭一己之力大败南陵战神,茅将军必将一战成名,朝中那些人,也便压不下你了。”

“圣女谬赞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若是直接跟秦啸对上,我占不了上风,但是若有圣女替我助阵,那又另当别论了。”茅泰河笑道,“若这一战我能立下功绩,功劳当有圣女一半。”

善睐举起酒杯,“我在这里,先预祝茅将军旗开得胜。”

“好,旗开得胜!哈哈哈!”

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善睐即起身告辞,要走之际被茅泰河一把抓住手腕,“圣女如此为我,咱们也是算得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了,不如今晚……留下?”

对山男人闪着淫邪的眼神,善睐也不挣扎,浅浅一笑,“能得大将军垂青,是善睐荣幸,只可惜,善睐身为蛊女,满身……都是虫子。”

钳住她手腕的粗糙大手跟被火烫了似的,立即缩了回去,茅泰河大笑掩饰尴尬,“我开个玩笑罢了,圣女莫要当真。来人,送圣女回营帐!”

回到单独辟给自己的帐篷,善睐立即用水清洗手腕,力道之大,将整个手腕搓脱了皮,红肿一片,才勉强压下那股恶心。

抬眸看向大将营帐方向,善睐眼底闪过杀意,又瞬间恢复平静。

帐篷里,还有一位丫鬟,怀里抱着个小娃娃,缩在角落低着头,战战兢兢。

“他睡着了?”

“回圣女,小主子刚刚睡着。”

“睡着了就把他带下去,我要歇了,别让他吵着我。”

“是,奴婢这就退下。”

丫鬟退出帐篷,抱着怀里的小娃娃,转而走进营帐旁挨靠着的低矮帐篷,这里是她赞桑id栖身之地,也是她怀里小主子的住所。

低矮,昏暗。幸得现在是十一月,天气已经凉爽下来,篷子内才不至于酷热,便是如此,也是极闷的。

轻轻将小娃娃放在旁边小木床上,看着那张睡熟的小脸,丫鬟轻轻叹了口气。

圣女的孩子,以圣女之前的地位,本该是身份尊贵的。可惜,这个小主不一样,娘亲不疼。

所以,空有个小主的名头,命运,却贱如杂草。

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吧。

往外隔壁方向瞧了眼,丫鬟眼下眼里忧虑,在小娃娃身边躺下。

而隔壁,善睐并没有立即睡下,而是坐在木床上,望着桌面跳跃烛火,发着怔。神情从呆然渐渐转为狠厉,最后留下的,全是恨意。

那个人对她说——一个浑身住满虫子的女人,碰一下朕都觉得恶心,你怎么以为朕会册你为妃?

完成一章,起床到现在两万字,某橙只有一个感觉——要歇菜。我要洗洗碎觉去,已经变身蚊香橙,小妖精们,来点春风细雨,明儿我又能活过来了!

第一一五四章 西凉只有被灭的份

当日老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她就在台下看着。

看他身披龙袍意气风发,看他头戴皇冠坐上龙椅,看他终于走到九五之尊的位置,她是那么为他高兴。

高兴他心愿达成,同时也为自己高兴,终于到了她该苦尽甘来的时候了吧?

可是他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

新帝寝宫,她匍匐在他面前,自请助他荡平天下,她只要一个妃的位置。

她有自知之明,皇后,轮不到她。

可是他竟然瞧着她缓缓笑开来,捏着她的下巴俯身,对她说出那句万箭穿心的话。

——一个浑身住满虫子的女人,碰一下朕都觉得恶心,你怎么以为朕会册你为妃?

那一瞬,她浑身冰凉。

他竟然说,她是个浑身住满虫子的女人!

她是蛊女,以身体为炉喂养各种蛊虫,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他当初接近她的时候,从未表现过半点嫌弃。

她没想到,原来他竟是那样看她的。

原来一开始,她便一腔柔情错付!

可笑她为了他做尽各种缺德事,甚至为了他将自己送上别的男人的床,而最后他冷冷告诉她,她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巴念,多狠的一个男人。

烛火飘忽,跳跃的火光闪进善睐眸子里,映出里面浓烈猩红,也拉回了善睐思绪。

扭头遥望都城方向,善睐缓缓笑开,笑容扭曲冰冷。

为了顺利跟重臣之女联姻,谨防她使出手段破坏,他将她驱逐出皇城。

他真的吃定她爱极他,以为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乖乖听话。

他对她这般信任,她怎么能辜负,她要送他一份大礼,贺他立后之喜。

西北边境线,南陵军营士兵几乎全线上场,在秦啸的指挥下堆建属于南陵的边城。

两个多月时间,这里发生的事情足够东越跟北仓收到动静,两国分别派了人来侦查,同时也着人跟秦啸接洽,三方协谈,共同使用新边城所有权。

秦啸没有拒绝,不过是在新边城里划出一块地方给两国见礼自己的边城衙门,彼此之间互为联盟又互相制约,这在边境跟常见。而且接纳北仓跟东越进驻对南陵来说也有好处,等于三国连成同盟,共同盯着西凉。

这对西凉将形成更大的震慑。

而且东越跟北仓皇室都有人跟南陵皇室交好,若能增进彼此的关系,利大于弊。

检查了城建最新情况,回到衙门,秦啸便接到坛子来报,说着茅泰河那边的最新消息。

“继续盯着,一旦有异动立即来报。”秦啸下令。

他选择先静观其变,跟风青柏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过,秦啸也不会过于乐观,茅泰河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小将,受西凉多年锁国影响,西凉武将至少几十年没人上过真正的战场了,如果真的打起来,秦啸心里成算更足。

但是那边军营里却多了个圣女善睐,这是一个变数。

他不敢小觑。

他不怕善睐,但是善睐的蛊术却极让人忌惮。

“着重盯着善睐,谨防她使出手段。”

又一条命令下达,背着双手走到旁边的沙盘前,看着沙盘上堆出来的各处地形,秦啸表情微微凝重。

半个月时间,茅泰河大军一直压在对面边境线,没有动静。

边境显得平静。

但是秦啸却丝毫没有放松,既然茅泰河调兵出城,不可能只是为了摆架势,是以对方越是安静,越值得警惕。

十二月底,运河上冻,各国迎来年节。边城百姓沉浸在年节的喜庆中,欢快热闹。

而边城境外,年节的最后一刻,响起了战鼓。

咚咚咚。

一声一声,震得人脚底发颤,人心惶惶。

喜庆还没达到顶峰,百姓便骚乱起来。

打仗了。

最惊慌恐惧的莫过于漠城百姓。

以前西凉锁国,西凉无外人,无战事,他们在安宁中过了几十年。

骤然听到鼓声的第一瞬间,甚至很多人根本没反应过来,那是战鼓。直到城门那边传来骚乱,城门守卫大声呵斥百姓离开,才渐渐有人反应过来。

打仗了,真的打仗了。

熙来攘往的街头,百姓们惊慌失措,尖叫声四起。

悬挂街头的红灯笼,小摊上摆放的各种货品,散乱一地被踩踏。

百姓们躲进家门后,留下一地狼藉。

与此同时,西凉皇宫里,新帝巴念刚刚拿到边城传来的情报。

他坐在大殿上,下面百官同乐,歌舞升平,而他的脸,却勃然变色。

砰,酒杯砸在殿上,发出清脆声响。

宫乐立即停止,舞姬跟百官们跪了一地,不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皇上突然之间就变了脸色,雷霆震怒。

“来人!传朕旨意,守边大将茅泰河私自调兵出城,无视天威!擅离职守!所犯重罪,罪不可恕!即刻召其回京定罪受审!其家族连坐!一众家眷全部给朕打入大牢!”

满殿哗然!

茅泰河私自调兵出城!

这种举动,相当于对南陵的挑衅!

要知道城外边境线,南陵二十万大军就驻扎在那里!

茅泰河这般率兵出城,可不就是要跟对方打仗的意思?

但是这种举动,对眼下的西凉来说却是百害而无一利!

因为南陵大将军秦啸背后,还有东越跟北仓两个同盟,茅泰河就算用兵神勇,也不可能做得到一挑三。

出战并非小事,那是国事,他私自的一个行为,给西凉一下子招了三个强敌!

脑子进水了吗!

真的打起来的话,西凉只有被灭的份啊!

群臣脸色极为难看,面面相觑,新帝已经将面前一应酒水碗碟通通扫落到了地上,眼神猩红阴鸷。

这是清风朗月的帝王,第一次在群臣面前如此失态。

不过这也怪不得新帝,群臣心里同样焦急愤怒难当。

战事一起,西凉面临的便是国难。而都城离边城遥远,根本阻止不及。

也就是说,明知道打仗会带来什么后果,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莫可奈何。

皇上没发疯,已经不错了。

腊月寒冬,冰冻千里。

到处一片白白茫茫。

漠城关外,杀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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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五章 她跟这莽妇杠上了(21)

南陵的杏花村,这个时间正当热闹。

柳家大院里,笑语欢声。

过大年,大家伙全部赶回来了。

柳知夏,柳玉笙,包括被哄出宫的皇太后。

他们之前离开京城赶往冀州农庄之后,就没回去,直接在冀州各地游山玩水大半月的时间,然后踩着点回大院过大年。

风墨晗一直以来的担心成真,真被丢下了,一个人孤零零在皇城,过最喜庆的日子。

这次,甚至连皇太后都不在。

彻彻底底孤家寡人一个。

风墨晗的凄凉没人体会,柳家老爷子老太太是真个高兴。

膝下绕着三个奶娃娃,光听娃儿们奶声奶气的笑声,就足够两老高兴一整天的。

“你以前没在乡下过过年节吧?看,是不是特别热闹?早就叫你来,你偏要守着什么体统不体统的,多没意思?”跟皇太后坐在一块,柳老太太又开启了说教模式,全然不顾皇太后脸色一阵阵发黑。

“我跟你说,别看腊月里到处天寒地冻的,咱村子里能玩的东西可多。明儿我就带你见识见识去!”

“见识什么?”脸黑的皇太后总算应了一句,她不是真想应,只是这大过年的,大家伙都欢欢喜喜,她勉强给莽妇点面子,免得她一个人自说自话太丢人。

“现在虽然处处都上冻了,但是咱这里的山上,扒开雪层还能看到绿,雪下面长着冬野菜呢。明儿咱摘野菜去!”

“柳家穷得过大年要挖野菜了?”

柳老婆子不服气了,胸脯一挺,振地有声,“老婆子有钱!”

她的小木箱子光是装银票都装得满满当当,如今她已经有三个小木箱了!

咱不炫富,咱只拿事实说话。

皇太后淡淡斜了她一眼,视线顺势在老婆子身上一溜,“人家有钱了穿金戴银,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是个暴发户,你就算不穿金戴银,过大年的时候就不能穿好点?”

说罢翘起兰花指,甚是嫌弃的捏起老婆子袖口边儿的布料,“细棉?还灰扑扑的颜色?你所有衣服都一个料儿一个款,只以颜色深浅来分新旧吧?土包子。”

“……”土包子老太太很受打击。

尤其那句以颜色深浅来分新旧,还真是……

“咱们这是乡下,乡下你穿那么好的咋干活?绫罗绸缎可没有棉布衣裳耐脏耐磨的。我这见天得往灶房钻的,穿好看也没用不是。”

“穿好看了心情好。你年轻的时候不打扮?”

“年轻的时候是真没钱,想打扮也没那能耐。现在有钱了,人也老了,还打扮啥?咱开不开心,跟衣裳新不新又没关系。”轮到柳老婆子斜眼了,“你穿得可够好的了吧?锦缎袄子,玉扳指,金步摇,珍珠项链玉手镯,还住在皇宫呢,咋没见你多开心?”

四目相对,两个老太太齐齐别开脸。

“哼。”

“哼。”

过了会,柳老婆子撞撞皇太后手臂,“咋样,明儿去不去?”

“不去,天寒地冻的去爬山挖野菜,我宁愿吃肉。”皇太后哼道。

“明儿我叫上村子里的几个老姐妹,咱挎个篮子,就扰到杏花岭后面一点点,不用爬山,那里有一片小竹林,这个时候正好能挖冬笋。回来了把冬笋洗洗切碎,做个冬笋炒蛋,这个菜你爱吃。”

“……那就去吧,先说好啊,我不爬山,我可是皇太后。”要是一不小心在山上栽个跟头,她皇太后的脸往哪搁?

“行了知道了,不爬山。知道你不行,我肯定不带你去爬。”

“谁不行了?!爬就爬!”皇太后脸青。

“不爬不爬,爬山累人,你一养尊处优的老太婆,能跟咱乡下妇人比?到时候气得哭鼻子,丢人。”

“谁哭鼻子还不一定呢,明儿就去爬山!”她萧满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会哭鼻子?

笑话!

她跟这莽妇杠上了!

柳玉笙等人坐在旁边,听着两个老太太斗法,忍笑忍得极为辛苦。

奶奶一个激将法,用在皇太后身上百试百灵。

以皇太后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奶奶这点这把戏,只是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她就乐意跟奶奶斗气。

这大概是贵妇跟莽妇之间别扭又独特的相处方式,是她们之间友情的样子。

堂前,巴豆红豆跟毛豆也打成了一片。毛豆年纪稍微大些,走路更稳当,能说的话也更多,成了两小只的领头羊,三娃儿在大人们中间窜来窜去,去得最多的老爷子跟前。

有风青柏在,老爷子的棋盘又摆上了,臭棋篓子不停悔棋,三小只过去的时候帮忙捣捣乱,抓起棋子这里丢一颗那里丢一颗,成功延长一盘棋下完的时间。

老爷子高兴得不得了,三个奶娃娃,简直是神助攻,每每总能在他抓耳挠腮想着悔哪颗棋的时候,给他神来一笔,让他灵光一闪,抓起娃儿们扔得最好的棋子,啪一声把风青柏的棋给吃掉。

随后才慢悠悠拣出娃儿们乱扔的棋子,嘴里振振有词,“你看着啊,这些是小娃娃扔进来的,老爷子可没作弊,现在我全给拣出来了。”

风青柏笑应,“好。”

反正最后输的肯定是自己,由着老爷子折腾,风青柏也不拘。

老人家高兴即可。

这里不是朝堂,是柳家大院,坐在这里的,全是他乐意纵着的人。

“爷爷,还改吗?”一盘棋子即将接近尾声的时候,风青柏问。

“你等等等等,老头子我先想想,下棋咱不能着急,得慢慢想。”老爷子眼睛盯着棋盘,一眨不眨,计算着自己要怎么走才能把对方的棋子围杀。

嘶,这个臭小子,怎么也不给他留点退路,下得那么紧密,他要怎么起手落子?

小眼神飞了飞,老爷子轻咳,捻着棋子的手慢悠悠往一个地方降落,这个时候眼睛盯的就不是棋盘了,是风青柏,“该下哪里呢?这里?不对不对,这里不行。这里?也不对,我再想想……”

“爷爷,这里有个空档,落在这里,吃掉这枚黑子,我就只剩下两步活路了。”一只修长手指在棋盘某处轻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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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六章 逃不出我五指山(22)

老爷子眼睛一亮,落子,“哎呀我刚才想落的地方就是这里,被你抢先说了,咱现在可是对手,你不能老这样管不住嘴,观棋不语懂不懂?年轻人就是不够沉稳。”

风青柏扬唇,“爷爷教训的是。”

周围人简直没眼看。

柳知夏柳知秋跟薛青莲三个年轻的自发弄了个小火盆凑到另一旁抱团,魏红魏蓝两个干脆提着小马扎扭转方向背对棋盘。

主子成了狗腿子,他们还能说什么?

酒老窝在火盆子的一角,最是自得其乐,抿着小酒,听着八卦,时而旁边小娃娃走过来奶声奶气喊一声酒爷爷,这种惬意悠然的小日子,让他做神仙他都不换。

家里女眷们坐在另一个火盆子旁,女子们凑到一处,聊的最多的无非就是八卦。

虽然都不是爱嚼舌根的人,但是在乡下,除了闲唠嗑,说些家长里短,也没别的乐子。

“对了大嫂,之前在西北的时候,我们去了一趟流放之城,在那里见到傅玉娴了。”突然想起这茬,柳玉笙随口一提。

“傅玉娴?”傅玉筝愣了下,“她还在流放之地?”

傅玉娴,这个名字对傅玉筝而言已经很久远,久远到囡囡不提,她根本想不起来。

曾经在京城占有一席之地的傅府,早就成了历史,而那些曾给她带来巨大痛苦跟仇恨的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傅玉娴母女,还有她那个薄情寡义的爹,从他们被判流放后,就被她从心上抹去。

那一家子被判去了流放之地,那可不是个好地方,即便没去过,傅玉筝也能想象得到他们接下来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往事已矣,这些人,再不值当她放在心上。

千漪听两人突然提到个人名,且那人还是在流放之地,好奇了,“傅玉娴是谁?跟玉筝的名字就差一个字……玉筝,那人是你的姐妹?”

她跟薛青莲甚至比柳玉笙、风青柏一行更早回到杏花村,早就跟傅玉筝混熟了,一点不见外的把傅玉筝划拉到好朋友阵营。

听得她问,柳慕秋代为回答,“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不过那个傅玉娴不是好东西,她跟她娘使了很多手段害玉筝,把玉筝害得可惨。后来罪有应得,一家子都被流放到西北流民地去了。”

“这当中必然有一段爱恨情仇!慕秋,跟我说说怎么回事,等我以后回娘家的时候,我就顺道去一趟流放之地,看看那家子过得怎么样。他们要是过得不好,那就算了。他们要是过得好,我就让他们过得更不好!”千漪握起小爪子,跟慕秋同仇敌忾。

柳玉笙三人噗嗤笑出来,“真不害臊,还没嫁人呢就把圣巫寨说成是娘家了。”

千漪小手摆啊摆,“迟早的事。”

小眼神往男子那边火盆瞄了眼,凑近三人,以手掩唇咬耳朵,“我跟你们说,薛青莲逃不出我五指山,迟早是我的人。我要是拿不下他,我把这个火盆吃下去!”

“……”静默一瞬,三女子笑得抱成一团,“千漪,我们等着你凯旋而归!”

“定不负众望!”千漪腰杆子一挺,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男子那边,薛青莲额角青筋一下一下跳。

逃不出她五指山?

嗤,大言不惭,看最后被压的是谁。

笑完了,反正没事干,柳慕秋当真把当初那些纠葛当做故事说出来,期间不乏添油加醋,整个故事跌宕起伏,直听得千漪一愣一愣的。

“柳大哥厉害啊,铁汉柔情,直接就把玉筝迷得五迷三道矢志不渝。要是我能有他那本事就好了。”千漪兴叹,羡慕极了。

“千漪,我这个故事说的是报仇雪恨,不是儿女情长。”柳慕秋强调。

她说故事的都说得热血沸腾,结果千漪光捡自己想听的听?

“我知道我知道,那一家子已经罪有应得了,报应啊。玉筝你放心,流放之地我熟,以后我回了娘家,我一定去那里溜达一圈,探望探望你妹妹。”

傅玉筝哭笑不得。

那家子过得如何,她并不在乎。

她现在有夫有子,有最好的归宿,她很幸福。

曾经以为放不下的东西,如果再回头看,根本微不足道。

那家人,算得什么呢?

两次听千漪说起娘家,柳玉笙想到另一个地方,“千漪,你对蛊医族熟不熟?”

“熟啊,蛊医族也在漠城边上,跟我们圣巫寨就隔了一座山。我以前经常翻山去那里玩,朋友不少。”

柳玉笙自动把朋友两个字忽略了,在千漪眼里,只要对她没恶意的,都是她朋友。

“你给我们说说这个蛊医族吧?”

柳慕秋跟傅玉筝也齐齐看向千漪,等着她说一回故事。

蛊医族,她们听囡囡偶尔提过,那个让她们头痛过一段时间的善睐,不就是蛊医族人么。

“行吧,你们要听我就说说。”千漪轻咳,“其实蛊医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们那个不足光听名字就知道,是玩蛊的。看个人天赋资质,玩蛊玩得最好的人,就能当选为族中圣女,得以前狗皇帝重要。”

千漪骂起西凉老皇帝完全没有顾忌,一把年纪做的事情太恶心,她对那个人全无好感。

“说起来蛊医族比我们圣巫族在皇室中的地位要高,就是因为她们擅长用蛊,能帮皇族做很多事。不过蛊医族的女子其实蛮可怜的,她们的血液跟我们圣巫族女子一样,很是特别。我们的血液能延年益寿,她们的血液能滋养蛊虫,所以蛊医族女子被挖掘出天赋之后,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要用自己的身体来养蛊虫。”

“怎么养?”柳慕秋脱口问道。

“把蛊虫卵打进身体里啊。”

“怎、怎么打?”再问,柳慕秋脸已经有点变色了,给反胃的。

“就是拿竹签子在手上戳几个洞,把蛊虫卵塞进去嘛。天赋越高,血液越纯,能养的蛊虫越多。蛊医族女子长大成人后,身体里几乎全是各种各样的蛊虫,她们自己不会被蛊虫反噬,但是跟她们有较为亲密接触的人,很容易中毒。当然,那种毒她们能解就是了。”

第一一五七章 最完美的结局,一个不少(23)

“……”柳慕秋捂着嘴冲出门外,网

便是柳玉笙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她没办法想象一个人,身体全是各种蛊虫在蛰伏,是什么样的一种体验。

还有,她最为担心的是小风儿,小风儿跟善睐有过接触,那小风儿是不是中了蛊毒?

她曾经替小风儿诊过脉,什么都没查出来,但是不排除有些蛊毒根本诊不出。

另边火盆,薛青莲往这边看了眼,跟柳玉笙一个对视,两人眼底都有隐忧。

两人都是医者,想到一块去了。

只是小风儿到底有没有受到影响,还得年后他们回京再行细致诊断才能知道。

怕的就是诊不出来。

“你们这个表情做什么?”千漪抓到了两人的对视,纳闷,“是因为蛊女蛊虫的事情?不用担心,蛊医族在西凉呢,你们只要不去那里,碰不到蛊女,再说了,蛊女虽然身上全是蛊虫,但是只要她们控制着不放毒,接触的时候是不会有事的。”

“……”柳玉笙更愁了。

善睐对小风儿可没什么善意,她出现在南陵皇宫,为的不就是搅乱南陵时局?有机会下手,她能放过小风儿?

薛青莲仰头,朝天翻了个白眼,这只麻雀,有时候真的很不会说话。

尤其是对着自己人的时候,她的机灵是不屑上线的,说话更直白,难听点说,叫一根肠子通到底。

没眼力界啊。

“千漪,要是有人中了蛊毒,一定能诊断出来吗?”柳玉笙抱着一线希望。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虽然圣巫族跟蛊医族同样是为皇族效力,但是各自族中的秘密,是不能对外人说的。”

柳玉笙脑袋一下耷拉下来,愁啊。

“柳姐姐,你别这样,要是你有这方面的难题,回头我回了娘家,给你找人问问去,说不定能找到解决办法。”看她这般模样,千漪意识到了什么,安抚道。

要是她没记错,柳姐姐跟善睐之间,似乎是有过节的,难道是善睐给柳姐姐的朋友下毒了?

嘶,这可有点难办……实在不行,她还真得回圣巫族一趟,去求长老帮帮忙。

千漪小脑袋瓜子一下转了几个来回,至于柳玉笙,暂时不敢抱乐观态度,一切等回京之后再说。

说来说去,西凉不解决,始终会是南陵的隐患。

也不知道现在边境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柳家长辈们作息时间很规律,到了那个点就开始哈欠频频,撑不住。

长辈们要歇息了,小的们也各自回房,都是拖家带口有小娃儿的人了,晚睡不得。

老主子小主子们退散,剩下魏红魏蓝,悄摸从地窖里抱了坛酒出来,转头就找老大去了。

他们夫妻两自打成亲后,跟隐卫营兄弟联系就更少了,一年里也就过节的时候,王爷跟囡囡回来了,大家伙才能见上一面。

感情总得联络联络不是,好歹也是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两人几个跃步,跳到后院外墙某个角落,魏蓝小声呼唤,“老大,老大,快出来,我抱酒来了,出来咱兄弟聊会,喝口酒暖和暖和。”

雪夜里,四处除了风声,冷冷清清无人回应。

“这是在柳家大院,又不是在京城,没人会突然冒出来偷袭,你就不能放松点?露个头行不行?”

“我说柳太妃早就成疯婆子了,左相也跑路了,现在天下太平,你就出来喝口酒能死啊?主子不会怪你的,出来出来,你放心,我以人格保证,绝对没有刺客。”

叫了几声没人回应,跟个傻帽似的猫在墙角呼唤,魏蓝抓狂。

他说真的,自打柳太妃跟左相倒了,薛红莲也被策反了,那之后刺杀军团就彻底灭绝踪迹了。大过年的,能不能轻松一下?

魏红真见不得魏蓝那蠢样,看着忒不顺眼,探手在面前墙上拍了拍,“老大,出来吧,别藏了,不然我跟大蓝就挤你那儿去了。”

共事那么多年,老大藏在什么位置,他们一看地形就能猜出来。

这个威胁还算有用,空气中风流微动,一道黑影从暗处走出。

“这么多年都没变,魏大蓝,你什么时候话能少一点?”

魏蓝直接把酒坛子扔过去,男子顺手一接,稳稳当当。

“你们一个个的嘴巴跟蚌壳一样,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我要是再话少,谁来活跃气氛。”魏蓝比魏紫嫌弃他更嫌弃他,“老大,我跟你说,你这习惯真得改改,老是不说话,容易口臭的。”

话音刚落屁股就挨了一下,整个扑在雪地上,激起一地雪花沫子。

“我擦,魏大红,老子是你男人,你帮老大踹我一脚很利索啊!妇道懂不懂!”

拳脚接踵而来,刚爬起身子的男人又被一脚踩进了雪地里,两手扑腾嗷嗷叫,“我错了我错了,我守夫道,以妻为纲,柳家大院的规矩绝对不能忘,一定要执行到底,这是我毕生的任务!”

背上的脚这才收了回去,魏大蓝在雪地上赖了一会才爬起来。

女人惹不得,会点拳脚的女人更惹不得,他家这婆娘,不仅会拳脚,拳脚还不弱。

抹把脸,魏蓝长叹,他认了,他还就喜欢这样的。

挨上几脚,挺爽。

拍掉衣服上的雪沫子,三人蹲在背风的墙角,看着月夜下泛着莹光的雪地,齐齐呼了口气。

“等秦将军拉起边境线,王爷跟囡囡估计很快就会回杏花村,到时候你跟隐卫营那帮子兄弟有什么打算?”聊起这个话题,魏蓝正经起来,心底有隐隐期盼。

虽然他跟魏红扎根柳家大院,过上了安稳生活,不代表跟隐卫营感情就淡了。

腥风血雨里一块走出来的,都是过命的兄弟,他盼着他们都好。

最完美的结局,自然是所有人都齐齐整整。

一个不少。

魏紫沉默片刻,“自然是王爷在哪,隐卫营就在哪。”

他是王爷的隐卫,那帮兄弟也是,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王爷。

这是隐卫的第一宗旨。

“杏花村很平静,平静到你不敢相信,到了这里,基本就没有隐卫用武之地了,你们的作用,还赶不上一个农夫呢。”魏蓝哼哼,眼珠子转了下,“要不我帮营里兄弟没人置办几块田地,到时候大家一起搁这种田算了,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第一一五八章 偷偷的喜欢

“当初营里给你跟大红的成亲贺礼,不够你们吃一辈子?”还需要种田?

魏紫信他的话才有鬼。

他来杏花村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没听说这家伙有田。

这会子来献好心,摆明是想看大伙扔下佩剑锄地挑粪的狼狈样儿,自个在旁乐呵吧?

“那笔钱我留着呢,日后你们要是过来,就用那笔银子在村里买地建房。”魏红也有打算。

王爷跟囡囡肯定要回来,隐卫营十几个兄弟势必得跟来,总不可能到时候还天天把墙角屋檐当床吧?

得有个地方安顿。

买地建屋很有必要。

“就这么定吧。”魏蓝跟自家婆娘同样的想法,“乔装成农夫,最能迷惑敌人,到时候要是有人敢来捣乱,老大你们扛着锄头铁锹冲出来,能杀他们个出其不意,准赢。”

魏紫嘴角抽了下,看向魏蓝,眼神告诉他:二货。

魏蓝自动屏蔽了那个眼神,继续尽心尽力为老大打算,“等日后你们都在杏花村落地生根,安稳下来,也尝尝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那才叫做过日子。老大,我跟大红在杏花村等你们。”

这话本来一开始多是揶揄成分,结果说到后面,魏蓝越觉得就该是这么回事。

他们隐卫营的这帮兄弟,从懂事起就都是孤儿,连自己爹娘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体会家的滋味了。

他们真的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魏紫眼里飞快掠过一丝恍惚,又立即隐去,眼神依旧坚定深沉。

他是隐卫,从进入隐卫营开始,肩膀上就担着职责,他们的命,不是自己的。

就算他日王爷王妃回到杏花村,他们的身份也不会改变。

整个隐卫营里,魏蓝魏红能像寻常人一样生活,是极为特别的个例。

至于他们,还有自己的使命。

有些事情,根本连期待都不能。

一旦有了杂念,那么他们,就不再适合呆在这个位置了。

他不应答,这方墙角陷入短暂沉默,最后,不知是谁,逸出了轻声叹息。

魏蓝魏红都是从隐卫营里出来,老大在想什么,他们怎么可能不懂。

但是他们有心无力。

一坛杏花村酒,三个人分着喝,很快就见了底,迈着微醺的步伐离开的时候,魏蓝嘴里还念念有词,“要是……多好……”

要是……,多好。

魏紫在墙角站了好一会,抬头,头顶月色明亮,周围缀满繁星。

冬夜的夜空,也很美。

这种美,他只能欣赏,触不到。

明月慢慢偏移,有月光漏进那个角落,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

四周静悄悄的,好像没人来过。

同样的月色下,另一个地方也有人不成眠。

柳芽又坐在廊檐下发呆了。

她身后,柳叶看着她这模样,无声叹气,随后拎了张小凳子走过去,坐在了柳芽身边。

“自从京城回来之后,你几乎每日都是这样,魂不守舍的,柳芽,你到底是怎么了?”

柳芽在家里,本来就有些不同,当初的遭遇,让家人对她更为小心呵护,是以她哪怕小小的变化,家里人都能察觉到。

出去之后回来的这段日子里,柳芽变化很大,不是说人的变化,而是状态的变化。

做事情丢三落四,心不在焉,甚至失魂落魄。

对此,爹娘暗地里猜测过柳芽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但是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他们家柳芽是极害怕接触人的,尤其怕被男人近身,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什么人。

天下红雨还要容易些。

“姐姐,魏叔叔走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们告别?”柳芽两手托腮望月,幽幽问道。

柳叶,“……”她在这里唏嘘感叹,结果柳芽就问她这个?

难道她这段时间的纠结,只是因为魏大人走的时候没有告别?

柳叶深呼吸,竟然不觉得奇怪,柳芽常常会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钻牛角尖,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兴许是有急事赶着离开,来不及吧。”

“怎么会来不及,我们小院跟他的睡房就隔了两道弯,他走的时候过来说一声,一点不麻烦。”

“爷爷说了,魏大人走的时候天还没亮呢,难道要他过来把咱们都叫醒,然后特地说一声他要走了?魏大人是什么人?他要做什么根本不需要跟我们交代。”柳叶提醒,“柳芽,我们只是奴才。”

是签了卖身契的奴才,低下而卑微。

而魏大人,是南陵王身边的护卫,身上佩戴的令牌都是四品令牌,跟知府同品阶。

那样一个人,需要纾尊降贵特地同几个奴才告别?

柳叶特地强调了她们的身份,是想让柳芽不要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却没想到女子竟然眼睛一亮,扭头高兴的看着她,“对啊,我们是奴才,我可以给魏叔叔当奴才啊!”

“柳芽!……”

“魏叔叔一个大男人,回家的时候总需要有个人帮斟茶倒水吧?总需要有个人帮忙打扫房间洗衣叠被吧?这些我都会!”柳芽越说越激动,完全无视了柳叶瞠目结舌的表情,也选择性遗忘了男子曾经对她说的不需要丫鬟这样的话。

魏叔叔是护卫,需要时时跟在王爷身边,但是他总有回来的时候啊。

他出任务的时候,她就等他,他回来了,她就伺候他,就做他的小丫鬟,这样,她不是也可以永远跟魏叔叔在一起了吗?

别的她不敢祈求,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只要能呆在他身边,偷偷的喜欢他就好了。

光是想想就觉得好开心!

柳芽一开心,拎起小凳子眉开眼笑回房睡觉了。

留下柳叶石化一样坐在原地,脑子里卡壳了好久,才慢慢转过弯来,随后整个人咣当一声摔下小马扎。

柳芽的失魂落魄,柳芽的魂不守舍,柳芽嘴里冒得越来越多的魏叔叔三个字!

还有柳芽刚才像是解决了大事般灿烂耀眼的笑脸!

柳叶坐在冰凉地面,怔怔的,屁股冻麻了都没爬起来。

“柳芽、柳芽你是不是疯了?魏大人他、他再长几岁都跟咱爹一个年纪了!”

第一一五九章 以彼之道,父子斗法

“这跟魏叔叔年纪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做他的丫鬟。”屋里,女子的声音流露出她的疑惑。

柳叶呆了下,竟然无言以对。

是啊,柳芽只是想做魏大人的丫鬟,那魏大人什么年纪,跟柳芽有什么关系?

就算、就算柳芽真的情窦初开对魏大人有别的想法,魏大人也不可能会看上柳芽的。

柳芽……已非完璧,配不上那样的人。

咬了下唇瓣,柳叶从地上爬起,慢吞吞进了房。

而房内,柳芽窝在自己的被子里,小小噘嘴。

魏叔叔才没有那么老,爹比他大了至少十岁。

魏叔叔才三十三,爹都快四十四了。

哼。

闭上眼睛,柳芽睡觉,很快沉入梦乡。

梦里,魏叔叔跟她爹站在一块,光看脸,魏叔叔比爹年轻二十岁。

柳芽笑出了声,咯咯咯的贼高兴。

等过完年,她就去找王妃,求王妃让她给魏叔叔当小丫鬟。

王妃同意了,魏叔叔就拒绝不了。

柳芽笑得更大声了。

从年初二开始,柳家又开始门庭若市。

初一被拘在家里的村民,纷纷上门窜门子,带上自家小孙儿小孙女,闹得整个大院全是娃儿的喊声笑声。

到了仨豆儿疯的时候了。

巴豆红豆年纪最小,玩儿没多少建树,捣乱的份不少,其他小娃儿也不嫌弃,在柳家大院里里外外疯跑躲猫猫,也把两人带着。

还带两豆儿去炸牛屎炮,狠狠长了一把见识。

巴豆很兴奋,尤其看到砰的一声,那些黑黑臭臭的东西就满天飞,旁边人尖叫着飞跑躲避,更兴奋了。

“豆、红、豆……”

红豆眨巴眼睛,茫然看着哥哥。

“豆,呜哇——呜哇——点点!”巴豆兴奋的比手画脚,嘴里单字单字往外蹦。

正常人听不懂。

红豆也不是个正常的,秒懂了,小嘴一咧,扬了嗓子干嚎,“点、点点——”

撕心裂肺的,吓得周围一众小伙伴惊恐后退。

“红豆?巴豆?”毛豆没退,很是疑惑,他现在咬字已经比较清楚,短短一句话能明白说出来了,但是终究是小娃儿,不明白弟弟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妹妹突然大哭,而且没有眼泪的。

巴豆朝他咧嘴,咯咯一笑,抓了他手上还燃着的檀香,又摇摇晃晃走到小伙伴那拽了一颗鞭炮,跑到家门口硕果仅存的一块牛粪旁,蹲下。

很快,院里冲出一道紫色身影,闪电似的,人没站定就把嚎哭的红豆搂进了怀里。

随即察觉了不对劲,巴豆居然没在红豆身边。

小王八蛋虽然屡屡跟他作对,但是对妹妹却是异常疼爱的,在外面玩,从来不会离开妹妹身边三步的距离。

风青柏转眸,看到了蹲在院门口旁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小一团。

那小王八蛋仰着小脸,在冲他……笑?

风青柏莫名觉得后背一紧,眯起眸子,视线在周围飞快扫了一圈后,咬牙,“风南陌!”

这个小王八蛋!

居然玩炸牛粪!

跨步上前,探手把小家伙拎起来,小娃儿一悬空,他身后乾坤就暴露出来了。

一团拳头大的牛粪,上头插着鞭炮,鞭炮信子已经引燃,马上燃烧完毕。

“砰——”

黑色雨花蹦上天,降落。

风青柏只来得及转身将俩娃儿护在怀里。

感受到背上头上有什么带着味道的东西落下,风青柏爆粗的心都有了。

“玩鞭炮?炸牛粪?”怒极反笑,把俩娃儿放下来,风青柏甚至没去管满身的牛粪沫子,抽走了巴豆手里檀香,把红豆交到毛豆手里,拎起巴豆,找牛粪去。

站在院门口的小娃儿们面面相觑,随即呼啦啦的跟上。

阿修叔叔这是要带他们玩炸堡啊!

如今村子里家家户户日子好过,手里富足,买牛耕田自然不在话下,想寻牛粪,轻而易举。

“炸牛粪都懂是吧?”站在一块“大城堡”前,风青柏问周围小娃娃。

娃儿们点头。

“我也会。”风青柏勾唇,把手里小娃儿拎到眼前,“你这么早慧,可以提早启蒙,今天当爹的先教你一句话,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巴豆懵懂,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不妨碍他野兽般的直觉察觉到自己即将陷入危险,小短腿登时乱蹬挣扎。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爹俯身放炮。

眼睁睁看着他爹慢悠悠后退些许距离。

砰的一声巨响,黑色东西掀起落下,他爹手一甩,把他在半空抡了两个圈。

抡得他晕头转向。

停下来的时候,巴豆眼睛冒圈圈,举起沾了黑色东西的手嗅了嗅,然后哭了。

“臭!呜哇——”

风青柏冷笑,“不错,臭这个字,说得字正腔圆。”

围在周围的小娃儿们目瞪口呆,对这一幕久久反应不过来。

唯有红豆懵懂单纯,拍起小手,乐呵,“点点,点点!”

“宝贝乖。”转眸对上女儿笑呵呵的小脸,风青柏冷笑立即融化。

这一趟,他除了教会巴豆什么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教会了他什么叫做差别待遇。

一大三小回到家,父子俩身上的战绩又把柳家人惊了个目瞪口呆。

赶在家里老太太跟皇太后心疼问罪之前,风青柏淡淡一句,“巴豆调皮,跟村里小娃儿跑去炸牛粪,把红豆吓着了。”

巴豆慢了一步,小肥手指着他爹哭喊,“点点,坏!”

男子转眸,“你闯了祸还恶人先告状?”

“不、坏!点点,坏!”

柳老婆子上前把浑身臭兮兮的娃儿抱进怀里,“好好,爹爹坏,巴豆不哭啊,太奶奶给你洗白白,等会换上新衣裳,又是一个香喷喷的奶娃娃!”

皇太后吩咐老嬷嬷去提热水,转头叮嘱小娃娃,“巴豆,牛粪臭臭,下次咱不玩那个,要乖乖的啊。”说完后还庆幸一句,“幸亏红豆毛豆没沾上那些脏东西。”

瞧着站在一旁朝他微笑的男人,巴豆那个气啊,嘴里急的嗷嗷叫,偏生解释不完整。

吃了年纪小还不会说话的亏!

这天起,巴豆开始非常认真的努力学说话。

而风青柏,这天起对牛粪深恶痛绝。

他是有洁癖的,要不是为了教训小王八蛋,他绝对没法忍受那些粪沫子在身上多停留半刻。

这要是换个人,他一个指头弄死。

犯的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最后的结果,谁都没能占完便宜。

第一一六零章 再去秀水村

每年的年初二,柳大柳二两对夫妇都要例行回娘家,推脱不得。

尤其是柳大跟陈秀兰。如果他们不回去,势必要遭人诟病。

那边的亲戚说他们也就罢了,还会把原因扯到他们家囡囡身上去。

什么有本事了就看不起穷亲戚了。

一朝得势,眼高于顶啦。

嫌弃娘亲家丢人拉。

总结就是三个字——看不起。

所以尽管夫妻俩对那边的亲戚不是那么喜欢,每年依旧要照例过去走一趟人情。

可是即便这样,也没办法完全堵得住那些闲言碎语。

有些人背地里该说还是会说,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最近这几年回秀水村走亲戚的时候,都只有柳大跟陈秀兰两个人,柳知夏跟柳玉笙却是再没过去过。

便是两人成亲了,也没有带新妇跟姑爷去那边看过一眼。

陈家两老对此是颇有微词的。只是他们跟女儿女婿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裂缝,两人也知道原因为何,所以才将那些不满勉强压了下去,免得双方之间关系闹得更僵。

为了能多陪陪巴豆红豆,今年走亲戚的时间,夫妻俩推到了下午启程。

反正现在家里有马车,便是雪地难行,骑上马车过去最多也就一个时辰多点,时间赶得及。

到时候在那边吃顿晚饭住上一晚,第二天起床就能回来了,也不用在那边多呆。

夫妻俩在准备带过去的礼物时,傅玉筝悄悄找上了柳玉笙,“今儿早上我去菜园子摘菜,听到爹娘叹气了,估计是那边亲戚闹了些意见,囡囡,要不今年我们陪爹娘回去一趟?”

柳玉笙愣了下,要不是听大嫂说,她真的不知道爹娘背地里发愁。

爹娘知道她跟大哥不喜那边,所以这些年再没有叫他们一起过去,把他们留在家里,老夫妻两个自个去那边走走人情。

她竟然也有些习惯了,一时间忽略了爹娘的为难。

那边外公外婆一家子两个老的且不说,她大舅娘那张嘴可是很厉害的,人也喜欢出幺蛾子。

之前姑姑带着两个侄女来柳家大院,当中少不了她大舅娘的功劳。

这几年爹娘回去只怕没少听闲言碎语吧?

只是爹娘回来之后,在他们面前从来不显露出来,总是笑呵呵的,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她便以为一切都好。

思及此,柳玉笙心头一阵愧疚。

她这个亲女儿对爹娘的细心反而不如大嫂了。

“我去跟风青柏说说,带着巴豆红豆一块去吧。”

傅玉筝点头,“我也去跟你大哥说,咱一家子齐齐整整的过去走一趟。有了这一回,以后便是不去,别人也说不了什么闲话了。”

柳玉笙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风青柏跟大哥现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同,这是事实。一个是当朝王爷,一个是前途锦绣的京官,身具官威,不可能对谁都亲切随和。

陈家不是柳家。他们合家去一趟,已经是给了陈家荣耀。

听到儿子女儿要跟他们一块去秀水村,柳大跟陈秀兰是惊讶的。

惊讶过后没有多说什么,眼里却浮出欣慰,对儿女孝顺的欣慰。

他们心里都清楚,儿女会随他们一块过去,并非是因为对那边改观,而是因为他们不想让父母继续为难。

只是他们这一份心意就足够两口子乐呵的,对于回那边的压力,也在这种欣慰中悄然减淡。

小夫妻俩要去走亲戚,还要带巴豆红豆一块去,皇太后虽然不放心,到底没阻止。

过年过节亲戚之间走人情,是基本的情分,她能理解。便是她以前当皇后的时候,每到年节也会着人送份礼物回娘家,至少面子上要做足,不能让人诟病。

南陵以孝为天,孝顺任何时候都不会错。

有柳知夏跟柳玉笙开头,柳知秋跟柳暮秋商量了一下,两人拍板也跟爹娘回一次娘家。

不过他们这边,杜鹃娘家离的要近,去走一趟吃过晚饭,赶着马车当天回来都来得及。

柳知秋柳慕秋还能赶回来陪爷奶。

加上家里还有薛青莲跟千漪在,老爷子老太太孤单不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离柳家大院。

车轮子压在雪地上,不停发出咯吱咯吱声响,坐在车上的小娃娃觉着有趣,时而拍手咯咯笑。

马车速度很快,一个多时辰就进入秀水村地界。

撩起车帘子看外面景象,到处都是积雪,白茫茫的一片,却也能分出哪里是田地哪里是菜园子。

跟以前来的时候看着变化并不大,田地还是在那个方位,菜园子也没改变大小。只是柳玉笙依旧觉得陌生,她已经好多年没过来了。

柳知夏的感触并不比柳玉笙少多少,相比起柳玉笙,他到这边来的时间更少。

因为以前要读书,时间大部分耗在书院里,连家都少回,更何况到这边来走亲戚。

而风青柏跟傅玉筝则是对此完完全全的陌生,他们都是第一次来。

马车轱辘轱辘驶进秀水村,在村口的位置遇上村里人,立即有人跟柳大还有陈秀兰打招呼。

“大林,秀兰,回来走亲戚啊?”

陈秀兰微微撩开车帘子,同外面的人点头,笑笑,“是啊,年节嘛,回来走一趟看看爹娘。”

“那赶紧回去吧,你爹娘搁家里等你们好半天了,嘴里一直念叨怎么还不来。”

“一会就能到了,叔婶待会来家里吃饭啊。”

闲说两句,陈秀兰放下了车帘子。

而在车帘子落下的那一瞬间,有人眼尖,看清了车里不止两个人。

愣了下后,随即大腿一拍,惊叫,“哎呀妈呀,车里面还有好几个人,年轻的,会不会是他们家囡囡跟知夏?”

“我也看到了,是还有人。这年初二都是回娘家走亲戚的时候,除了秀兰一家子不可能来别人……哎呦喂!不得了,不得了了!”

“如果真是他们家囡囡跟知夏,他们这一来,接下来可够陈老哥跟陈嫂子吹嘘好一阵子的了!”

“什么吹嘘,该说扬眉吐气才对,之前大家伙都议论说他们家囡囡看不起穷亲戚,现在人家来了,陈家可不就是扬眉吐气吗?”

七嘴八舌,看到刚才那一幕的人又激动又兴奋,面面相觑后,齐齐转了脚跟往村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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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一章 不怪遭埋怨(24)

“对对,是扬眉吐气!我说咱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过去看看呀。这大过年的他们家囡囡来了,我估摸着南陵王肯定也在!这辈子咱们这种平头老百姓能见到王爷的机会可不多!”

“走走走,赶紧过去!”

往陈家走的路上,村民们奔走相告,汇聚的村民越来越多,等到得陈家门口,已经是浩浩荡荡的阵容。

只是忌惮王爷身份地位,众人不敢往里闯,全部堵在外面伸长了脖子往里探。

柳家马车还停在门外。

院子里,把人迎进门的陈家一家子还晕晕乎乎的,脑子里空白的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尤其是陈家老爷子跟老婆子。

往年闺女跟女婿回来,都是两个人,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所以刚才听到门外马车声响,他们只坐在屋子里没有迎出来。

是儿子陈启明跟孙儿长东到门外接的人,他们是听到儿子惊喜的叫声,听到囡囡,知夏两个名字才慌忙跑了出来。

看到门口进来的一行人时,两老当即就呆了。

就在刚才,儿媳妇王氏还在数落闺女跟女婿,抱怨他们今年迟迟不来,显然是越来越看不上娘家了,有了钱有了地位却忘了自个姓陈,不扶持娘家不说,连关系都不想维系,忘恩负义白眼狼云云。

转眼,闺女一家子齐齐整整出现在家门口,连南陵王都来了,那可是他们南陵地位最尊贵的王爷!

两老激动得浑身哆嗦。

“赶紧进堂屋坐着烤烤火,外面可冻了,一路过来冷吧?”陈启明招呼人进门,高兴得满面红光,尤其是看到同来的三个小家伙,更高兴,“三个小娃儿也来了,好,好啊,这下家里更热闹了。家里还有表哥表姐呢,待会你们一起一块玩。”

“大的这个是毛豆,小的两个是巴豆跟红豆,我没记错吧?”陈长东咧着大白牙,边领着人往里走边惊叹,“一个个的,长得可真好看,跟年画上的年画娃娃似的。”

说罢心痒痒的伸手捏捏毛豆小脸蛋,又软又滑。

伸手捏捏巴豆小脸蛋,还没碰到呢就被一只小爪子啪的给打下了。

陈长东惊奇,“嘿,这小子还认生?我是你表舅舅。”

陈秀兰忍俊不禁,“我们巴豆是认生,你要是动他,他还打你。”

巴豆连自个爹都捶,何况表舅舅。

陈长东抽了下嘴角,视线落到最后一个粉玉小娃娃脸上时,不敢伸手了。

红豆在王爷怀里,王爷不仅面上淡淡的,看他那只手的眼神,还有点凉。

要是他伸手去捏红豆,陈长东有种预感,他这只手可能保不住。

到得堂屋门口,陈秀兰跟柳大带着柳知夏柳玉笙唤人,陈家两老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把人往里请,嘴里喃喃,“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王氏站在门边,脸上堆满笑,看到陈秀兰进来了,上前亲亲热热的打招呼,欢喜模样让长东媳妇撇了下嘴。

刚才人没来的时候,婆婆可不是这副脸孔。

人前人后两个样儿,这是她看不惯的。

以前她跟着去过柳家大院一次,见过柳玉笙,见人都进来了,帮着端凳子过来放到火盆旁边,跟着要去灶房烧茶,被柳玉笙拦下了。

“表嫂,不用忙活,我们不渴。”

长东媳妇笑道,“渴不渴也喝点,上门来连口热茶都没有哪行,你们先坐着,很快就好。”

身子一扭去了灶房,很是利索。

陈长东大白牙更晃眼。

一行人坐下来后,柳玉笙跟柳知夏问候了一下长辈,神色言语自然,反是陈家老两口,一直手脚无处安放模样。

一边应着柳玉笙柳知夏,一边语无伦次,“好久没见了,囡囡生了娃娃了,娃娃长得好,长得好……知夏,知夏好多年没回来,四年、五年了吧?有些变样了,外公外婆要认不出来了……知夏媳妇儿漂亮,好,都好……”

悄悄儿,两老声音里透出点哽咽,红了眼角。

陈秀兰跟柳大都沉默下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两老性格跟为人处世上有小毛病小缺陷,但是疼爱陈秀兰这点却是毋庸置疑的。再多不是,看着两老满头白发的样子,那些埋怨也散了。

时隔这么多年,再次见到外孙外孙女儿,他们都看得出来,两老是真的高兴。

王氏看气氛因为两老语无伦次变得沉默下来,忙堆笑道,“爹,娘,知夏跟囡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带着外孙媳妇跟孙姑爷,你看你们,高兴归高兴,咋话都说不利索呢!”

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落在王爷眼里不得遭人笑话?

认真说起来他们可是王爷的姻亲长辈,该拿出点长辈的威严来才是。

“外公,外婆,这些年虽然我们没有过来,但是爹娘回去后都会跟我们说起你们的情况,知道你们身体健朗,我跟大哥便放心许多。”

“好,好,我跟你外婆身子骨都好,不用担心,不用担心。”陈老爷子眼睛微湿,点头,不由自主的,去看风青柏。

这是囡囡的夫君,是南陵王,他们也只在囡囡成亲的时候见过一次。丰神俊朗,举手投足都高贵,跟他们这些乡下人不一样。

想到当初他们两老竟然想说和囡囡嫁给这边的亲戚,两老心底五味杂陈,老脸臊红。倒是没想到,王爷还会肯过来看望他们两个老家伙。

视线再转,落在傅玉筝脸上。

这是知夏的媳妇。当初知夏成亲,婚宴摆在京城,他们没能过去参加,心里不是不遗憾的。

如今总算见着了,是个玉一样的人儿,跟知夏很般配。

他们当初插手两孩子的亲事,错了啊,错得离谱,不怪遭埋怨。知夏跟囡囡几年都不愿意过来看他们,就跟启明说的一样,咎由自取。

“老婆子,去,把咱准备的东西拿来。”陈老爷子道。

“哎哟,看我这记性。”陈老婆子站起来就往睡房跑,“你不说,我差点就给忘了,人一激动起来就容易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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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二章 陈家两老的心意(25)

听到两老说取东西,王氏脸上笑容滞了下,变得有些勉强。这两个老东西,不会是拿他们家的东西补贴陈秀兰吧?

陈秀兰夫妇以及柳玉笙等也都露出疑惑,不知道两老准备了什么那么郑重其事。

很快,陈老婆子抱出一个灰扑扑的小箱子,打开了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这是知夏成亲的时候,我们两个老家伙准备了给新妇的金镯子,可惜那时候知夏成亲是在京城,我们去不了。”

本来想着等小夫妻两过来亲手给新妇戴上的,可惜……

“这是毛豆出生的时候我们给准备的长命锁。”

结果孩子摆满月的时候,没有请他们。

“这两个,也是长命锁,是给巴豆跟红豆的。”

四件东西摆在炕上,不多,也不算贵重,看着却让陈秀兰几人心里有些发酸发涩。

陈老婆子眨眨眼睛里的湿意,道,“东西都是早早准备好的,本来可以让你们爹娘代为转交给你们……”

后面的话她有些说不下去。

她不懂,怎么就跟闺女一家子成仇了呢?

他们两个老的也要面子,后辈不来请,也不来看他们,气性一上来,愣是把东西压箱底了。

结果每年看到这个箱子,两老心里没少添堵。

今天总算能把东西亲手送出去了。

看到摆出来的四件东西,王氏脸上笑容更加勉强。

别看只有四件,光是那个金镯子,就值不老少。乡户人家大多清贫,身上有队银耳环都是不得了的事情,那镯子她看着十足赤金!

还有三个长命锁,可全都是银的!

两个老不死的东西,见天儿嘴里哭穷说没钱,现在拿着钱贴补外人,没见他们皱一下眉头!

王氏心头一股火气,脸上还得强撑笑脸不敢闹。

现在还在过大年,尤其是囡囡跟知夏这么久了终于上门一趟,她要是敢选在今天闹,她男人就敢把她扫地出门。

何况还有个南陵王在,那人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而且看着好像是在微微笑着,但是她莫名就发憷,胆气儿虚。

压下那股火气,王氏艰难移开视线,不再去看炕上那四件金银。

柳玉笙此时已经伸手将三豆儿的锁片拿了过来,直接给三娃儿挂在脖子上,“谢谢外公外婆。毛豆巴豆红豆,这是太婆,这是太公,要叫人。”

“带公,带伯!”仨娃儿异口同声,很是响亮。

只有毛豆是叫对人了的。

另两只小的,逗得大伙全乐了,一笑,堂屋里此前沉闷氛围无形消散。

傅玉筝也从陈老婆子手里接过了那只金镯子,戴在了手腕上。

“谢谢外公外婆。”她笑道。

“应该给的,应该给的,你们不嫌弃就成。”两老放松了不少,脸上溢出的笑是真高兴。

他们这点东西,在乡下人看来老值钱,但是落在囡囡跟知夏眼里,是很寒酸的。

他们都知道。

就是个心意。

他们能给的也就这么多。

一堆人围着火盆子,最活跃的还是三豆儿,来了陌生地方也不怵,在堂屋里钻来钻去,时而奶声奶气咿呀两句,给堂屋氛围增色不少。

陈长东在旁看得心痒痒,盯得最多的是红豆,小女娃儿软糯糯的,跟囡囡小时候太像了。

很快,陈长东就感觉一股凉飕飕的视线,非常不友善。

僵着脖子,扭头看向南陵王方向,恰好看到男子转过头去跟老爷子应话。

是不是他?还是感觉错了,其实人根本没看他?

他什么都没做啊,他就多看了红豆几眼……

“长东,你去把响儿叫回来,让他带着三豆儿一块玩。”陈老婆子打断了他的苦思。

王氏闻言眼里一喜,“对对,把响儿叫回来,那娃儿也是惯爱玩的,吃过饭就到处疯,让他回来陪三豆儿正好。”

响儿是她小孙子,很是调皮爱玩,要是能跟三豆儿玩到一块,从小结下交情,总不会亏。

“对,差点把那臭小子给忘了,我这就去把人拎回来,知夏跟囡囡还没见过那臭小子呢。”陈长东立即起身。

“带了响儿回来你顺便到邻村跟你大姑说一声,就说小姑一家回来了,让她有时间过来一道吃个饭。”王氏顺口又吩咐道。

陈长东人已经蹿出了门口,话都没回。

“诶,我说的你听到没有,都是一家子,你得去通知一声啊!——”

后头妇人的话还追着过来,陈长东闪的更快。

也就娘这么拎不清。

叫大姑回来,膈应谁呢?

当年大姑带两个侄女去柳家大院,办的就不是该办的事,当中他老娘没少掺和。

要是这个时候让两人凑到一起,不定就凑出什么幺蛾子来。

陈长东撇嘴,他全当没听见。

免得全了礼数,却败了所有人的兴。

堂屋里,没有得到应答,王氏笑得尴尬,“这孩子,跑得也太快了。”

陈秀兰看了她一眼,笑笑没说话。

自从大姐带着侄女去柳家大院闹腾一通后,两人之间的姐妹情就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前几年她回来,大姐也会过来坐坐吃顿饭,但是看她的眼神,全是怨恨。

陈秀兰知道原因,不过那些事情是大姐自己作出来的,她硬要把原罪推到别人身上,她也莫可奈何。

她不可能为了维系情分,委屈自己儿子跟女儿,委屈知秋。

因为大姐求的东西,太过了。

长东媳妇端来了热茶,放下茶盘后就坐在柳玉笙跟傅玉筝旁边,热情招呼她们。

陈启明就跟柳大凑了对,说起地头上的琐事,两人都是脚踏实地的人,也都喜欢摆弄庄稼,一聊起来竟然刹不住脚,越聊越乐呵。

很快,院门外就传来小娃儿的大呼小叫,“爹,你可别骗我,真有好看的表弟表妹来了?在哪呢?在哪呢?”

蹭蹭蹭的脚步声飞快朝堂屋跑来,柳玉笙往外看去,便见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儿,五六岁年纪,脑门上留了个锅盖贴,眼睛大大的,贼精神。

“嗷!我看到了,看到了!真的好看!咱村里那些大小萝卜一个都赶不上!”

这就是陈响了,人如其名的小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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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三章 后悔的滋味

小鬼头后头,陈长东跟上来,大手在娃儿锅盖贴上拍了一记,“刚怎么跟你说的,不懂叫人?”

“姑公姑婆!我可想你们了!”得了提示,陈响响亮的喊了声,小步子却是朝三豆儿走去,眼睛噌亮亮的。

“臭小子,还有表舅舅跟表姑没叫呢!”

“表舅表姑!”

“还有表舅母跟表姑丈!”陈长东气得鼻子都歪了,这是打一棍子蹦一个屁呢?

“表舅母表姑丈!”陈响已经成功奔到三小只面前,四双眼睛相对,“真好看,跟我小时候一个样。”

“噗嗤!”火盆子旁边闷笑声隐隐传来,柳玉笙跟傅玉筝笑点低些,被这娃儿逗得不行。

“表哥,响儿跟你小时候一个样儿吧?”

陈长东不承认,“怎么一个样了?他爹比他这会子机灵多了。”

这下连陈秀兰跟柳大都忍不住了,长东小时候比响儿还虎。

“我记得小时候有次来,表哥带我们去抓田鼠……”柳玉笙道。

“被一条四脚蛇吓得屁滚尿流。”柳知夏接。

陈长东脸一下绿了。

都多少年黑历史了?怎么现在还记着呢?

“不是叫你们两个把那幕给忘了吗?”陈长东磨牙。

柳玉笙无辜道,“印象太深刻了。”

柳知夏接,“忘不了啊。”

陈长东,“……”

“哦,爹!你小时候原来那么胆小啊?连四脚蛇都怕,还不如我呢!哈哈哈!”

“小兔崽子!你爹我怕的那好歹是有攻击性的,你怕指甲盖那么大的蜘蛛你咋不说!”

“我才不怕蜘蛛呢!”陈响怒了,怎么能在表弟表妹面前说他怕蜘蛛,爹也太不给面子了!

“哎呀,你脚边有只蜘蛛!”

“啊啊——!!”陈响一蹦三尺高,飞奔逃出门。

身后传来嚣张的爆笑声。

陈响白着小脸回头,伸长脖子小心翼翼朝刚才站的地方看去。

啥都没有。

表弟表妹三个还站在那里,三双眼睛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丢大人了,陈响哇一声哭了。

完全无视儿子眼泪鼻涕横流的小脸,陈长东得意,“老子还收拾不了儿子了,把你给能耐的。”

柳玉笙等人在旁已经笑得不行,又担心伤了小娃儿自尊心,愣是生生忍着,跟傅玉筝俩憋得满脸通红。

那边厢,巴豆突然举起小肥手,指着得意洋洋的大男人,“坏。”

没人知道,巴豆想起自己被爹爹抡在半空挡牛粪的画面了。

毛豆跟红豆点头,异口同声,“坏。”

陈长东,“……”

陈响哭声更嘹亮了,找到组织了啊。

扯着嗓子又嚎了几声,眼泪一擦,小手一挥,“走,我带你们玩儿去!”

虽然有两个小小表弟表妹实在太小,根本没玩头,但是鉴于刚才小小表弟第一个出声帮他控诉老爹,他觉得自己必须讲义气,玩,绝对不能落下两个小不点。

男人就得讲义气!

四小只拉着小部队,晃晃悠悠出门了。

柳玉笙跟傅玉筝等人没有阻止。

就搁家门口玩,出不了什么事。

虽然每个村子的民风不同,但是小娃儿在家门口玩玩不见人了这种事情在这里是不会发生的。

风青柏也没拦着,只是朝屋外某个方向淡淡看了眼,随即便收回视线,继续跟陈家老爷子老婆子说话。

态度不热切,也不冷淡,恰到好处。

陈家两老已经从最初的激动中缓过劲儿来,但是到底是平民百姓,在他们的生活中,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只有镇守而已,冷不丁家里坐着一位王爷,还是整个南陵朝最尊贵的王爷,他们能压下激动,也压不下敬畏。

所以彼此之间的对话时而会有冷场,每当这个时候,柳知夏跟陈长东就会适时插上两句话,让氛围得以继续。

“你们长居京城,一年难得回来一两次,知夏现在也去京城了,家里比起以前该冷清不少,亲家爷奶肯定时时惦记你们,有时间多回来看看吧。”陈老爷子道。

年纪越来越大,加上这些年跟闺女、女婿罅隙越来越深,跟亲家那边的关系也变得很糟糕,陈老爷子有种无力感。

人老了,心也跟着老了。

后悔的滋味,总时不时的就会跑出来。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对闺女,他们真的没有坏心眼,怎么就总是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

柳玉笙看了风青柏一眼,笑道,“外公,我跟风青柏打算回杏花村了,等京城那边的事情交代清楚,我们就回来。”

“哦?真打算回来?那边……”陈老爷子小心瞧了眼风青柏,“那边真能放下?”

风青柏可是南陵王,不是一个随时能抽身走人的小官,他真走得成?

风青柏点头,“皇上身边有知夏,我抽身不成问题。”

柳知夏揉眉,“所以调我去京城,是为了给你抽身铺路?”

风青柏斜眼,“你在哪做官不是官?一举两得。”

知夏去京城,官位升了,风墨晗有信任的人辅佐了,他跟囡囡还能放心走人。

一举三得的事。

“我也想回杏花村。”谁还不想轻松了?

“等你致仕。”

柳知夏微笑,心里骂了个草。

风青柏把事情都算尽了,把他调去京城,自己就能拍拍屁股走人。至于他接下来的官场生涯是不是累死累活,根本不在风青柏考虑内。

陈家两老以及陈启明父子,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心头皆五味杂陈。

有震惊,有酸涩。

震惊风青柏堂堂一个王爷,对囡囡当真迁就至此,可见用情之深。

酸涩,是因为风青柏跟柳知夏以及柳大夫妇说话的态度,跟对他们明显不同。那是真正对自己人的态度,不故作客气,不保持距离。这是对陈家没有的,陈家虽然是外家,在王爷眼里,也不过是能让他勉强应酬的人家。

“都回来,是好事,是好事。”陈老爷子点头喃喃。

王氏眼睛转了转,笑道,“既然囡囡跟王、王爷以后回杏花村定居,日子悠闲下来了也常过来看看,你们外公外婆嘴上不说,心里也惦记你们的,血脉相连的,可不能生分了。还有你们表哥表嫂,在家里也常提起你们,都是年轻人,多联络下感情相互扶持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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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四章 我表弟表妹,当然金贵了

“行了,你话咋那么多?”陈启明呵斥,“爹娘都在呢,有你一个妇人什么事?闭嘴!”

王氏嘴巴张了张,对上男人凌厉眼神,到底缩了脖子没再继续说下去。

整天就知道吼她,其实她说啥了?不就是让两家联络联络感情,还不对了?

再说了,囡囡跟长东不是表亲啊?

囡囡能把那么多酒坊全部交给柳知秋,扶持一下自己表哥就不行了?

这死男人就是迂腐,整天只盯着自己果园那一亩三分地,连带着儿子跟他一样没出息!

对于王氏的意有所指,陈秀兰跟柳玉笙只笑了笑,没当一回事。

反而是陈老婆子的反应让她们惊讶了一番。

“启明媳妇,你去灶房做饭。”

王氏看看天色,傻眼,“娘,这才刚晌午后呢……”

“大林跟秀兰一家子回来,不得加菜啊?做丰盛点,准备好时间也差不多了。”

王氏脸色变了变,这分明是把她支开不让她掺和,以前老太太可不是这样的,这次吃错药了不成?

“去吧。”陈老爷子也发话了,“长东去地窖把备菜拿出来,长东媳妇去帮帮你娘。”

“诶。”长东两口子应声站起,王氏想磨蹭都不行了,只能慢吞吞往灶房走,满肚子怨念。

到了灶房,看陈长东真把地窖里年前备下的肉条鱼干拿了一大包出来,气得上手戳他额头,“你就不能长点心?人家王爷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惦记你这殿腊肉鱼干啊?用不着这么多,放一半回去!全拿出来咱家接下来不用吃了?你以为这些不要钱啊!”

“我爹说一会过来看看,娘,您现在可还在考察期啊。”

陈长东一句话让王氏哑火。

当初在柳家大院闹腾那一回,后来男人带着儿子还亲自登门道歉来着,回来就要把她扫地出门,好求歹求最后才留了下来,男人说看她表现。

表现不好,还跟以前一样,让她自个收拾包袱滚回娘家。

王氏咳了下,不吭声了。

她男人在这呢,又不是守寡了,她凭什么回娘家?

以为她不知道村东头的小寡妇盯着自个男人呢?她走了给那小婊子让位?想得美!

王氏背后,长东媳妇给自家男人一个赞赏的眼神,这家里,也就拿爹的名头才能压的住娘。

百试不爽。

也亏得爹能压得住,不然整个家都得被娘闹得乌烟瘴气。

看看在院子一角带着三小只玩得乐呵的儿子,长东媳妇庆幸,幸亏她坚持没把儿子交给娘带,不然,可不得长歪?

院子里,带着三小只一块玩,力图把义气发挥的淋漓尽致的陈响,正在抓耳挠晒。

什么跳格子,踢毽子,抛石子,团雪球等等,他平时跟小伙伴们玩的游戏他全拎出来了,结果没一样是三小只感兴趣的。

他都快没招了,到底这仨喜欢玩啥?

最后陈响灵机一动,“你们平时都玩啥?你们给表哥说说,我带你们玩儿!”

“炸牛粪。”三小只异口同声。

不是他们只喜欢玩这个,是他们只玩过这个。

陈响,“……”更愁了。

炸牛粪他倒是知道,以前也玩过。

问题是,这个时候上哪找“大城堡”去?他们村拢共就一只牛!

天寒地冻的外面草地都枯黄了,过年这段时间那家人人家也不放牛了,直接圈在牛栏里喂稻杆。

难道他们还要亲自去人家牛圈挖粪?

这个实在太为难他了。

“还有别的吗?”小心翼翼的,他问。

三小只摇头。

陈响脑袋一下耷拉下来。

不行啊,大过年的,他不能上人家家里扒粪,以后他还要继续在村里混的,这事情传出去,他还怎么在小伙伴们面前挺起腰杆做人?

挠挠脑门,陈响又是眼睛一亮,有了,“玩丢沙包!”

三小只一脸茫然。

不是他们见识少,皇宫跟知府府,没人说过这东西。

什么叫丢沙包?

陈响小手一挥,“跟我来,咱多找点人,人多了才好玩,这玩意儿简单!”

说完顿了想,觉得这样说不行,说得那么简单,三只估计立马就没兴趣了,那他还得继续想辙儿,想辙儿多痛苦啊?

“这个丢沙包呢,是很不简单的一个游戏,得先圈个地方,圈外的人丢沙包,站在圈地里的人就要会躲会接才行,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谁要能一直不死,谁就是最强的!”

仨豆儿听得一脸茫茫然,要一直不死,那是什么意思?

毛豆年纪稍大些,比起巴豆红豆自然能听懂的话也要多些,但是这次他真的没听太懂。

“嗨!别问!”陈响抢先一步在毛豆发问前阻止,问了他也说不清,“待会看一次你们就明白了。”

找小伙伴,对陈响来说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凭他的人品,家门口一吆喝,呼啦啦就能来一大群人,秀水村里他就是他们这一年龄旮的孩子王。

之前围在陈家家门口的人,引颈打探,可惜视线不会拐弯,探不到堂屋里的情形,他们也不敢跟平时似的往里闯,担心王爷一个不高兴,下令砍他们脑袋。看不到,意兴阑珊,人一下走了不少。

当然也有好奇心是在太重,性子又过分执着的,还蹲在陈家墙根,等着第一时间收到最新消息。

看着陈响领着三个小娃娃走出院子,终于能近距离打量三个穿得漂漂亮亮的小娃儿了。

粉雕玉琢啊。

三娃儿一个比一个长得好。

大的粉雕玉琢,小的更粉雕玉琢,眉间有个红色胎记的最是粉雕玉琢。

陈响年纪最大,平日看着虽然虎头虎脑的,但是浑身透着精灵劲儿,长得也堪称优秀了,这回在仨跟前一站,立即被衬托成了土渣子。

“响儿,玩游戏呢?”

“没办法,表弟表妹没我带着不行,他们都不会玩。”晃着小脑袋,陈响说话贼老成,引来大家伙哄笑。

“那你可把表弟表妹看好了,三娃儿都金贵着呢。”

没听出说话里带的酸,陈响点头很是理所当然,拍着小胸脯,“我表弟表妹,当然金贵了!”

这还用特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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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五章 难道真要他去扒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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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声,先前说那话的人老脸红了红。

他跟个小娃娃说那些话干什么,说了人压根听不懂,回的那叫一个耿直,直接给他放了颗软钉子。

无心插刀,偏生戳在心口上,痛。

片刻后,一群小伙伴呼啦啦从不同方向涌来,边跑边兴奋的喊,“响儿,叫我们过来干嘛?”

说话的时候,每个小娃儿视线都不约而同看向陈响身后排排站的三个小娃儿。

站得笔直一条线,看着就很乖巧。

尤其是最边上,眉毛中间有个红色印记的小娃娃,简直太漂亮了,一看就让人没办法挪开视线。

“这是我表弟表妹,今天刚到我家,我是表哥,得带他们玩,你们一块啊。”

“行啊,玩啥?”

“丢沙包!”

小伙伴们卡了下,再看向那小只,最大那个都比他们这里最小的矮上半个头,就甭说另两只更小的娃儿了。

看年岁,是刚刚学会走路没多久吧?

玩沙包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高难度了,玩得来吗?

“响儿,要不玩点别的?玩点更简单的?”

陈响严肃脸,“不用,就玩这个!”

简单的?简单的他跟三小只全玩过了,他们当时流露出来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很弱智。

一脸全是泪啊。

巴豆站在稍后头,看着眼前这些人的表情,听着他们说话的语气,脑子里又浮现出爹爹平日看他时候的样子。

反射性的站出来,冷着小脸,“玩!”

“玩玩玩,这就玩!”陈响抹汗。

回头他要跟爹商量,别跟娘再生小弟弟小妹妹了,做哥哥的带着累得慌!

吆喝着小伙伴,拿了根树枝在雪地上三两下画出一块地方来,分好了两个人站在圈子外头负责丢沙包,其他人一股脑的往圈里挤。

丢沙包开始。

一开始,三小只站在外面观摩。

看了几眼就懂了。

毛豆道,“简单。”

巴豆红豆听不懂,但是懂点头。

三人随后走进圈子里,身为圈子中最矮的,要是其他人不让开些,妥妥的能把三只完全淹没。

外头,沙包扔过来了,巴豆眨巴着眼睛,在众人或闪避或伸手的时候,小爪子一伸,准确无误把沙包接在手里。

有点沉,扔出去。

再接。

再接。

再接。

全里外的人木然了,陈响脑门上冷汗更是刷刷往下流。

这个还怎么玩?其他人完全无用武之地,都成了陪练啊。

“豆,棒!”红豆欢喜,小手拍得啪啪的。

众人,“……”不是这样玩的。

游戏有点继续不下去。

大伙儿凑一起,当然想的是一块玩儿热闹,现在其他人没得玩,小伙伴们便意兴阑珊了。

陈响抹掉脑门上的汗,小肩膀有些垮。

他算是明白了,这些他们觉得有趣的游戏,在三豆儿眼里那是真简单。

只说巴豆两岁不到呢,甚至走路都还没能完全走稳的,那么矮的个头,他每次居然都能抓住袭来的沙包,这是正常人吗?

这非常不正常啊。

小伙伴们纷纷朝陈响看去,用眼神询问现在怎么办。

陈响蹲下来双手托腮,小眉毛皱成一团,“别急别急,我再想想要怎么玩。”

说是这么说,他哪里还想得出来?

这个时候天寒地冻的,其实能玩的东西不多,总不能带着三小只上山打鸟下河摸鱼吧?

这时候哪来的鸟?哪来的鱼?

陈响挠头,只差没把头发揪秃了。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要他去扒粪?

巴豆抓着沙包,脸上茫茫然的带着疑惑,怎么这些人都不动了?把沙包丢出去掉地上也没人去捡了?

这么快就结束了,简单,没意思。

巴豆拉起红豆毛豆,准备离开圈子。

这时两个八九岁的男娃突然从小路另一边走过来,边走边嬉笑,“这是在玩游戏呢?丢沙包?我们也会呀,大家一起玩。”

看到两人,陈响噌一下站起来,眼里尽是不喜跟防备,“你们来做什么,谁要跟你们一起玩?”

周围小娃儿们看着来人,脸色也都不好看。

这几个人他们都认识,是隔壁村人,也是陈响亲戚,他大姑婆女儿的儿子,大点的叫德子,小的那个叫磊子。每次跟他们外婆还有娘亲回秀水村走亲戚的时候都会欺负村里小孩。

陈响是被欺负最多的。

是以看到这两人出现,小伙伴们立即警惕戒备。

“咋一个个不说话了?刚还玩得乐呵呢,我们一来就不吱声了?”德子斜着嘴角走近,丝毫没把众人排斥放在眼里。

就这帮小旮旯,能把他怎么着?让他们一起上,也是挨揍的份。

磊子也紧随其后走到圈子外面,无视了怒瞪他的陈响,视线落在三个穿着锦衣的小奶娃身上。

那些衣服可真漂亮,是他们从来没见人穿过的,站在一群乡下娃子中间,特别显眼。

视线往上,落在三个娃娃的脸上。哟,长得好,不愧是王爷的种。

想到这里,磊子跟德子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不怀好意。

“德子,磊子,先进家门,跟一群瓜娃子有什么可玩的?”不远处,两个妇人款款而来,走到陈家大门口的时候喊了声。

“哎呀你们先进去,待会我们就来,叫什么叫,烦不烦?”

“搁家门口了还能走丢了咋的?赶紧进去,别烦!”

兄弟两一人一句,门口妇人被顶了嘴,似习以为常般,拎起裙摆进了门。

陈响看到那两人了,脸色又是一阵难看,那是他大姑婆跟小表姑。他年纪虽然小,也知道点事了,但凡这两人回家来,爷爷跟爹娘就总被闹得不开心。

以致他一看到她们,就特别不待见。

“你们一群五六岁的小鬼头扎堆玩儿就算了,居然连走路都走不稳的瓜娃子也拉过来,这是凑数呢?”这边厢,磊子已经走到巴豆红豆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两,“知不知道我是谁?叫磊子哥。”

毛豆跟巴豆红豆中间隔了几个人,见状忙挤开人堆往那边跑,他觉出这人对他们不友善。

陈响也跑过去想往巴豆红豆面前挡,担心这两坏蛋欺负表弟表妹,边警告他们,“你们别乱欺负人!这是表弟表妹!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小心我爹揍你们!”

“你爹?你爹是我什么人?他揍得着我吗!”磊子阴下了脸,抬手就朝长得最漂亮的娃娃脸上掐去。

第一一六六章 这小屁孩真那么邪门?(26)

刚才他就想掐了,看看这么漂亮的小娃娃,脸是不是嫩的一掐就红,他更想看这么漂亮的娃娃被他欺负得哇哇大哭的样子。

啪!一只小手比他动作更快,用力打上他的手,打掉了他掐人的动作。

动作又快又准又狠,两岁不到的小娃娃,竟然能打得他手背发红。

同时,小男娃已经挡在了小女娃面前,琉璃眸子瞪得溜儿圆,凶光毕露,跟只小野兽似的。

磊子脸色更阴,反手就想给小娃儿一个耳光,随后想到什么,生生忍下了。

虽然以前没见过,但是他们兄弟两依旧第一眼就猜出来,这两肯定就是外婆跟娘亲说的,是那什么王爷的种。

他们在村子里横惯了,打小天不怕地不怕,但是王爷跟平头老百姓可不一样,总要忌惮些。

至于被外婆跟娘亲耳提面命让他们一定不能欺负那边带过来的娃儿,说什么王爷不好惹,那是开口就能要人脑袋的主等等,兄弟两颇不以为然。

他们欺负的人还少了?就算真有事,外婆跟娘亲撒泼打打滚,事情就解决了。哪回不是这样。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告你们,你们再要欺负人,我马上喊我爹来!这可是我家门口!”陈响跟毛豆几乎同时跑到两豆儿面前,把他们挡在身后。

后面一群小伙伴也义气,虽然害怕这两个小霸王,这个时候也没人离开,齐齐上前几步站到陈响身后。

墙根那边还蹲着两三个村民,见着这副情景并未阻拦插手,而是当成笑话般看着。

磊子跟德子在村里没少欺负村里娃儿,他们都是知道的,谁不认识这两个小霸王?

只是这不没打起来么。

再说了乡下地方小娃儿们一块玩的时候打打闹闹不老少,这会子打完了,回头又是哥两好了。

最重要的,里头可没有他们家娃儿。

除此之外,甚至有人心里生出了阴暗念头,希望磊子跟德子跟以前一样霸道蛮横,最好是两边打起来。

王爷的娃儿在陈家大门口被陈家的外孙欺负了,事情能善了吗?过后陈家人还有脸出来炫耀王爷登门吗?

这般想着,墙根边上的人竟然觉得兴奋,只不过彼时之间相视一眼,谁都没把那点心思说出来。

“我们没想怎么样啊。”那头,磊子跟德子摊手嬉笑,“陈响,咱两家怎么说也是亲戚,我们还真能欺负你跟你的小伙伴不成?都说了,丢沙包嘛,一块玩呗?玩会就散了,怎么样?”

“真的玩会就散?”陈响眼里警惕消减了些许,只是依旧犹疑。

“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哥儿两个什么时候说过大话来着?咱这是回家走亲戚,又不是跟你们结仇来的,要不是实在没什么玩头,就这种小娃儿把戏,我们还不屑玩呢。”

陈响回头,跟身边小伙伴们对视一眼,点头,“好,那就玩一会。先说好,不管输赢你们都不许打人!”

“我保证,保证。”

游戏再次继续,不过这次在两头负责丢沙包的人,变成了德子磊子两兄弟。

隔空相望,两人脸上的笑都意味深长。

沙包扔出,很快,力道很大,瞄准了站在人群前面那个小小的满脸懵懂无邪的女娃儿。

朝着她的脸蛋。

这是兄弟两一致想到的办法。

王爷的娃儿,真打了肯定会有麻烦,就算有娘亲跟外婆在,也不一定能像以前那样轻松解决。

不过,如果是在游戏里受了点小磕小碰小伤的,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哪家娃儿在外头玩的时候没意外受过伤的?

就算是王爷,也不能因为意外追究他们两个吧?

想到这里,兄弟两劲头更足。

瞧着飞过去的沙包,等着小女娃哇哇大哭。

啪,沙包在半空被抓住了。

又是那只小肥手!

磊子眼神阴鹜,为了砸中矮个子的小女娃,他丢沙包的时候特地衡量了高度的,没想到居然会被人接到。

他娘的这是怪胎吧!

不,肯定是撞巧了。

旁边五六岁的娃儿手脚都没那么快,一个走路还不稳当的小娃儿能有这身手?

沙包丢了回来,磊子捡起在手里掂了掂,随后做了几个假动作,迷惑得一帮小家伙在圈子里团团转的躲闪,随后猝不及防将沙包扔出。

还是照着小女娃面门。

啪,又被接下来了!

卧槽!磊子跟德子在心里齐齐爆了粗。

看巴豆的眼神都不对了。

“再来!”磊子叫道,他还不信了,这小屁孩真那么邪门?

巴豆眨巴着墨玉眼眸,朝对面大男孩咧嘴笑了下,乖乖把沙包丢回去。

飞快的,沙包就马上砸了过来,快得不给人反应机会,甚至磊子还维持在捡沙包的动作,身子都没直起来。

啪,砸中了。

但是磊子跟德子很失望,因为砸中的不是小女娃,而是那个邪门的小男娃,砸在他举起护住脑袋的小手臂上。

天寒地冻的气候,娃儿们身上都穿得厚厚的,那个用了磊子好大力气的沙包砸在小娃儿手臂上,根本没起到他期待的反应就掉地上了。

“换人换人!”

圈子里小娃们叫嚷着。

这是玩沙包的规矩,谁被砸中了又没能接住沙包的,就要下场做扔沙包那个。

磊子咬咬牙,无奈跟巴豆对换了位置,成为圈子里面的一员。

不过,这么个小娃娃,他有信心马上就能接住他的沙包。

他跟德子在村里玩这个那是顶尖高手,还能斗不过一个奶娃娃?

知道他大腿高的小奶娃站在划线外头,朝他咧嘴笑了一下,笑得贼漂亮。

随后娃儿小手一甩,沙包就这么直直丢过来了。

磊子确定,他清清楚楚看到了娃儿丢出沙包,动作并不快,也没多用力,他伸出两手准备接,结果沙包像是长了灵性似的,擦过他举起的手边,啪一声砸在他面门。

掉落。

没接住,他甚至还挨了一下,狠的。

很!痛!

磊子眼里腾一下冒火,这个小杂种,居然敢砸他脸!

“再来!”

待会轮到他扔沙包,他要是不整死这小杂种他就不姓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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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七章 走、你(27)

沙包一次次从小奶娃手里飞出,一次次以各种刁钻的角度,专砸磊子脸。

百发百中!

脸上到处隐隐作痛,磊子不确定有没有淤青,他自己看不到,但是周围这群五六岁小鬼们的闷笑声,他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也能清楚看到德子震惊的眼神!

而且,他感觉到了鼻腔里热辣辣随时有东西要流出来的感觉!

光这些,他就知道自己一场下来被玩得多狼狈!

那个小杂种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怎么会每次砸中的都是他?

磊子看巴豆的眼神阴狠起来。

另一头旁观的德子也收起了对小奶娃的轻视,飞快寻思要怎么解决现在的情况。

游戏是他们兄弟俩叫玩的,现在那些娃儿们还没叫停,他们就不好说不玩。尤其是在磊子被整得这么狼狈的时候,要是他们说不玩了,那不等于落荒而逃?

事情传出去,说他们兄弟两被个小奶娃耍得团团转,最后灰溜溜走人,以后他们还怎么在村子里混?

正想着呢,就听啪嗒一声,之前一直砸在磊子面门的沙包这回竟然没砸中人,落在他脚边了。

磊子激动,德子也是一喜,小杂种原来也是会失手的,没他们想的那么邪乎!

德子弯腰把沙包捡起,要砸的时候突然想想不对劲。

之前他连捡沙包的机会都没有,一次没砸过。可惜现在轮到他砸了,问题来了。

他要是砸中圈里的人,那他就得跟人换位置,轮到他躲沙包!

僵硬着脸,视线路走磊子那张灰扑扑的青青紫紫一片的脸上,他有预感,只要他一跨进那条划线,磊子的现在就是他等会的下场!

可是他要是不砸中人,那圈子里的小鬼头们肯定会马上把沙包捡起来扔给那个小杂种,磊子还得继续遭殃!

他的砸还是不砸?

视线从磊子脸上收回,德子扔了,当中故意留了力,手一抖,想着就把沙包扔在自己跟前,这样待会自己还能捡回来继续扔。来回几次找个借口说没意思,就能散了。

可是事情远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陈响那个王八蛋居然就跑到他面前站着!还有那个叫毛豆的,也站了过来,摆明了让他砸!

这样他要是都砸不中,那比进去被沙包打脸还丢脸!

德子看陈响跟毛豆的眼睛冒火升烟。

他只能砸中。

砸上的是陈响。

王八蛋捡起沙包走出划线的时候,还朝他阳光灿烂的笑!

“巴豆,接着!”陈响那个乐啊,刚才简直要乐疯了。

一直以来欺负他们这些小伙伴的八王,居然被巴豆砸得满脸伤。

好表弟!

陈响压根不拐弯抹角,把沙包扔的老高老远,直接扔到了巴豆那边。

圈子里,小伙伴们拍手哄笑,唯二脸色难看的只有德子磊子兄弟两。

这下,兄弟俩的脸很快匀称了。

啪,啪,啪。

沙包打脸,声响不绝于耳。

兄弟两把沙包扔到陈响那边,想侥幸得个喘息的机会,陈响马上把沙包扔给巴豆,根本不朝他们身上砸。

最后兄弟两亿人顶着一鼻管血,怒了,“他娘的,你们故意耍花招是吧?老子揍死你丫的王八羔子!”

“这是游戏,你们自个叫我们玩的,现在输了就要揍人,输不起是不是?”陈响带着小伙伴们立即呼啦啦把巴豆围在中间。

刚才那场乐呵,把他们面对德子磊子时那点胆怯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两霸王,也就仗着比他们长得高长得大,根本没什么能耐。

有什么可怕的?

“陈响,带着你的人给老子滚开!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揍!”磊子目光凶狠,冲着一半小鬼头扬起拳头。

“不让,有本事你打!我告你们,我才不怕你们!”说罢陈响立即扬了嗓子,“爹,爹!快出来,磊子跟德子要打人啦!”

“你——!”磊子眼睛一厉,举起拳头就想往陈响身上砸。

然后看到那边院子门口有人影闪过,连忙又将拳头收回。

妈的,不走运。

等着瞧,这笔账他总有机会找回来!

这几个小杂种,最好一个别落单!

小小身板,浅紫锦袍,玉琢小脸,从人中中间挤出来,摇摇晃晃走到磊子面前,咧着小嘴朝他笑,小肥手还朝他招了招。

“啊,下、来。”

“你想干什么?”睨着小奶娃,磊子冷笑。

“下,下。”小娃儿歪着脑袋,眼睛天真无邪,又招了一下手。

磊子当真弯下身去,他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怕了一个小奶娃?

刚弯了腰,啪,轻轻脆脆的响声突兀响起,震惊了周围一众小娃儿。

长大了嘴巴齐齐看向巴豆。

耳光,结结实实的耳光,打在磊子脸上,把他脸都打歪了!

“走、你!”小奶娃双手负背,下巴微扬,眼神睥睨,浑身君临之姿!

只是,陈响惊呆过后,噗嗤一声捧了肚子大笑。

“巴豆,是揍你,不是走你,哈哈哈!”

“哈哈哈哈!”小伙伴们都乐疯了。

巴豆抿抿小嘴,瞅着石化的磊子,咬字,“揍,你。”

“我草你娘——”

啪!

这次,磊子整个人猛地往后倒飞,狠狠砸在雪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轨迹。

黑色身影在小娃儿们身后现身,“再说一次?”

“魏子,”巴豆小手一指,“打。”

“打!”红豆学嘴,“打打!”

他们听不懂那个人嘴里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不喜欢,很不喜欢。

除了他们面色无常之外,整个雪地上一片死寂。

还蹲在陈家墙根的几个村民,一动不敢动。

德子看着躺在雪地上,痛得佝偻了腰,嘴角溢出血丝的哥哥,脸色一下变得从惨白,嘴唇剧烈颤抖,然后啊的吓哭。

磊子也吓哭了,又痛又怕。

蜷着身子躺在雪地上,惊惧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此时才真正明白外婆跟娘亲的话。

王爷,是随时能要人脑袋的主。

他要谁死,只是一句话的事。

刚才他被打飞了,是真正飞出去的。

他跟弟弟大小霸王,打的架十个手指头数不完,但是从来没有一次,跟能刚才相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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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八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跟他见过的所有人不同。

他身上传出来的气息太可怕了。

只要站在他跟前,都能把人吓得腿软发抖!

磊子德子年纪不大,但是不代表一点眼力见没有,这绝对不是他们能招惹的人,外婆跟娘亲的撒泼打滚,在这样的人面前,绝对没用!

魏紫没有停下,迈步,朝蜷缩在地上的人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是王爷的隐卫,王爷在哪,身边都少不了他。

刚才小主子在外面玩,主子给他递了眼色,要他暗中护着。

小主子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之前没出手,是因为两个小主子没有危险。

如果不是那小子辱骂王妃,他依旧不会现身,以免有以大欺小之嫌。

雪地上的人惊惧已极,捂着肿得老高的脸,蹬腿后退,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丢脸不丢脸,扯了嗓子哭叫,“娘,娘!外婆!我被打了,我要被打死了!救命,救我!”

魏紫没有理会面前人的哭叫,更没理会身后院子里传出来的纷沓脚步跟尖叫,拎起地上人,脚下轻纵,飞上了不远处的树梢,把人倒掉在树杈上。

跳下,稳稳落地。

德子从头到尾僵硬,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浑身抖如筛糠。他怕下一个被打的就是自己,刚才他也有份欺负王爷的孩子。

好在这时候,院子传出一道清清淡淡声线,“魏紫,回来。”

“是,主子。”男子刷一声,没了踪影,凭空消失在雪地。

巴豆没走,小手还背在身后,抬起小脑袋看看德子,再看看自己有点不达标的身高,惋惜的摇摇头,“要你、不屎。”

陈响跟一众小伙伴们就在他旁边,听到小奶娃话还说不囫囵,却一本正经的样儿,再次笑翻。

只是这次不敢笑得太嚣张,因为院子里有人出来了,哭天抢地的,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不让家里省心的那俩。

除了她们,还有太爷太奶,爷奶以及爹娘,一呼啦的全部跑出来了。

看到被挂在不远处树上的人时,妇人哭嚎的声音陡的就上扬了几个调子,陈响抖了抖小身板,悄咪咪用两只手指堵住耳朵。

又来了。

以前也是,每次德子跟磊子在村里闯祸了,大姑婆跟小姨就是这么一哭三号的,模样儿贼可怜,非要缠到人家不追究了才肯罢休。

这次不知道又要嚎多久才收场。

跟小伙伴对视一眼,陈响长长叹了口气。

哎。

“磊子,磊子啊!你们怎么能这么对磊子,他还是个孩子,有什么罪至于要把他打成那样吊树上!我的磊子啊!”

看到救星来了,磊子在半空拼命哭喊,“外婆,外婆快救我,娘,快救我!让他们把我放下来!我要死了!我要掉下去了呜呜呜!”

“磊子,磊子你别哭啊,娘这就来救你!你们快点、快点把他放下来!这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让大人出来欺负一个孩子!以大欺小啊,还要不要脸!”

后面没人应答,看着这一幕谁都没吭声。

柳玉笙跟风青柏还有知夏夫妻走在人群最后,微微拧眉看着这一幕。

她之前在堂屋,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外面传来哭喊,及至风青柏吩咐魏紫回来,她才知道外面出事了。

看着树上又哭又叫挣扎着荡来荡去的男孩,柳玉笙没有吭声。魏紫是隐卫,要不是巴豆红豆有危险,他绝对不会出手。

“天哪!没天理了啊!我们一家子要被欺负死了啊!”见着竟然没人搭理,陈秀英跑到那棵枯树下,一屁股坐下来哭嚎撒泼,“我们家穷,没地位,被欺负死了啊!一个娘生的,我们这家子就这么不值钱啊!”

“快点把磊子放下来,这是要吊死他啊,这是要毁了我淑月家的根啊,不让人活啊!”

“我们好心好意过来吃饭,念着亲戚的情分,你们这是不把我们家当人看哪!秀兰,我好歹是你姐,是囡囡的大姑,你们是不是非要逼得我在这里一头撞死你们才开心才满意?好,好,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反正你们也一直看不起我!”

杨淑月泪水涟涟,上前拖住作势要往树干上撞的陈秀英,回头哀哀戚戚看着站在后面的人,“爷爷,奶奶,大伯,大哥,你们真的就这么狠心,非要把我娘逼死吗?”

陈家两老跟陈启明一家子就在不远处,看着陈秀英母女两哭骂,神情木然。

也就王氏眼睛有些不安分的瞅来瞅去,只是要她在这个时候出声,那她是不敢的。刚才南陵王叫什么“魏紫回来”,那是王爷身边的护卫吧?嘶!连孩子都打,她这个时候要是帮着陈秀英,那转头被收拾的那个就是她了!

这种蠢事她不干。

有两个老家伙在呢,轮不到她出头,她就看看戏。

“爷爷,奶奶,你们倒是说话呀!我知道我们家穷,比不上小姨家有钱有势,我们被看不起那也是活该,可是我娘跟磊子有什么错,要遭这种罪?你们真的就那么狠心,连亲女儿亲外孙都不管吗!”杨淑月哭喊,声音越来越凄厉,身形摇摇欲坠模样,看着随时都能倒下去。

周围已经有闻声赶来的村民,挤在一边远远围观,之前在墙根下围观的那几个,早凑了过去把事情因由全给说开了。村民们各人表情不一,但是大多数眼底藏着幸灾乐祸。

这几年陈秀英母女跟那俩小霸王可没少让他们头疼。

每回这一家子回来秀水村都能闹出点事情来,大多数是因为那俩小霸王在村里欺负比他们小的孩子给闹开的,只是陈秀英母女双簧唱的好,能撒泼,事情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现在可算遭报应,踢到铁板了。

活该!

他们就看着陈秀英母女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是不是还能跟以前一样管用,又把那俩小霸王给护下来。

这回,她们得罪的可是南陵王!

“大姐,你先起来,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头慢慢说,别在这里闹笑话。”最后,是陈秀兰先开了口,看陈秀英的眼神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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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九章 以后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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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说?怎么慢慢说?我磊子还在树上吊着呢!刀不割肉不知道疼,秀兰哪,这也是你孙外甥哪!大姐求求你,你先把我磊子放下来行不行?啊?”陈秀英抹着泪,一字一泣。

陈秀兰眼神更复杂,五味杂陈,她在大姐眼里看到了怨恨。

以前,大姐的性子是有些闷的,甚至有些怯懦,她从没想过有一天,那个印象中的大姐,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

撒泼,哭闹,软刀子刺人,浑身透满了怨。

可是,将她变成这样的不是生活,是她自己。

压下鼻头泛起的酸涩,陈秀兰没有让风青柏放人,只问,“为什么磊子会被吊上去?”

空中,传来魏紫没有感情的声线,“意图伤害世子,辱骂王妃,按南陵律例,侮辱皇族者,罪可处死。”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随即传出村民窃窃私语。

说是怯怯私语,声音不大不小的,又刚好能让附近的人听见。

“没错,我们刚才就在旁边,从头看到尾,他们家磊子可是骂了‘我草你娘’这四个字,被骂的那可是王爷的儿子!唉呀妈呀!可不就是辱骂皇族,不止骂了小世子,连王妃都骂在内了!”

“我的天哪!胆子真大!那两小霸王来之前,他外婆娘亲没提前告诫他们?”

“怎么可能会不告诫?陈秀英母女俩又不傻!再说了,那俩小子都多大了?九岁了!九岁还有什么不懂的?就算不知道,看着小世子几个穿的锦衣玉袍,也该知道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人!分明就是被惯坏了,以为每次外婆娘亲一闹,事情就能闹过去!”

“我瞅着那兄弟俩就是故意的,八成想着欺负一下王爷的儿子,完了还什么事都没有,多威风!”

陈秀英跟杨淑月脸色一点点发白。

最让她们心惊肉跳的,是辱骂皇族罪可处死。

这、这是要是砍磊子脑袋?

陈秀英嘴巴张了张,再次看向陈秀英,想要说些什么,就见站在人群后方的紫衣男子慢慢走上前来。

那身气势,清贵迫人,威严强势,压得她发不出声音。

风青柏走到巴豆身边,伸手在他小脑袋瓜子上拍了拍,淡道,“本王王妃,岂是能由人随意辱骂的?莫说小孩子,便是三岁稚儿,亦当论罪,这是律法!想避祸,就把孩子教好。”

顿了下,长眸清冷,缓缓抬起,看向陈秀英母女。“你们是王妃亲戚,本王已看在情分上网开一面。想将人放下来,可以。吊着,或者拔舌,选吧。”

那双眼眸,不凌厉,但是漠然的让人脚底发寒。

杨淑月腿脚一软,坐在了雪地上,久久无法动弹。

对上那双眼睛那一瞬,她竟然觉得有刀锋从脖子上划过。

辱骂皇族,死。

她真真切切意识到,磊子这次闯的祸,她们圆不了了。

那是皇族,跟她们平民天壤之别的皇族,有南陵律法保护的皇族!

从没有哪一刻,她觉得皇族原来真的那么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而周围围观的村民,被那句淡漠的话给吓得,连呼吸都摒住了。

小心翼翼的大气不敢出。

原来这就是皇族。

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

拔舌,从王爷嘴里说出来,就跟对人说吃饭一样平静,云淡风轻!

陈家一家子亦脸色微白。

之前在堂屋里,王爷跟他们有问有答,虽然不热络,却也不冷淡。几乎跟个寻常人家的姑爷无二。以致于他们还差一点点就要忘了,这是当朝的摄政大臣,跟国号同号的南陵王,风青柏。

看着瘫软在冰冷雪地失了声音的女儿孙女,陈家两老不是不难受,可是能怪谁?

作的啊,都是作的啊。

陈老爷子闭了下眼睛,叹息苍白无力,“秀英,淑月,走吧,回你们家去。至于磊子,什么时候放下来了,我让长东把人送回去,以后……别再回来了。”

他老了,也累了。

为这个女儿,丢的老脸也丢够了。

话说完,谁都没看,陈老爷子脚步踉跄回屋。

陈老婆子眼尾发红,也跟在老爷子身后转了身。

一个两个,都走了,枯树底下的人,陈家谁都没上前去招呼。

王氏还看得津津有味呢,回过神来发现身边没人了,扭头正好对上回过头来看她的自家男人,眼神很是不好,王氏一个激灵,忙紧脚跟上。

边走边挤出讨好笑脸,悄摸摸拍拍心口,哎哟喂,幸亏她刚才没出头,躲过一劫啊!

陈家人一下走了个精光,陈响回屋的时候挥手让小伙伴们散了,带着三小只排排走,小脑袋扬得高高的,经过德子身边的时候,还神气活现哼了一声。

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人。

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他们了?

活该了吧?哈哈哈!

等进了院门,又立即返身扒在门边,贼头贼脑偷看跟桩子似站在原地不动的德子,“毛豆,巴豆,红豆,你们说我刚才那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你们看他给吓的……”

没听到应答,陈响回头,就见三小只抬头,齐齐疑惑看着他,脸上尽是茫然。

陈响抓抓脑门,忘了表弟表妹太小,哪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也怪他太早慧了,哎。

陈家院门一下清空了一大片,之前被吓得噤声的村民顿时活跃了。

刚才没敢说话,现在王爷不在跟前,说个悄悄话总是可以的吧,可憋死他们了。

只不过没了好戏看,一大群人也不再这杵着了,免得不知道哪里得罪到王爷,回头他们也挨削。

众人边议论边散去,临走前还有人好心唤了下依旧瘫坐在枯树底下的母女俩,“秀英,我说你们赶紧走吧,还搁这想撒泼哪?人家王爷可不吃你们那一套。趁着德子没被吊起来,赶紧带着他走人,至于磊子,就先挂着吧。陈老爷子不是说了吗,回头让长东给你们送回去。”

“就是啊,还留在这干啥?等着王爷回头再跟你们算账?我们刚才可是从头瞧到尾的,欺负小世子的不止你们家磊子,你们家德子也有份!”

奚落,嬉笑,渐渐远去。

陈秀英母女很久很久才回了魂,两人什么时候走的,除了风青柏跟魏紫,没人知道。

而磊子,挂在树上吊了半个时辰,嗓子哭哑了,才被放下来。

第一一七零章 是好事啊

磊子被放到了堂屋旁边的小厢房,受了一番惊吓,人已经睡着了。

至于他身上还带着的伤,确实挺严重,教训个孩子魏紫没出全力,但是也不敢留情太过。

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在王爷耳朵里,包括孩子嘴里骂的那句话。

那是在触王爷逆鳞,要不是这两年王爷性子有所回暖,魏紫相信这孩子活不了。

此时的堂屋,安静沉闷。

陈家一家子,除了陈响跟不嫌事大的王氏,其他人身上都透着一股无力,心思复杂。

当中有对风青柏不留情的心寒,也有对陈秀英母女的不争。

他们没办法责怪风青柏。辱骂皇族,能保下一条命来,只是吊在树上小惩大诫,已经是王爷开了恩了。

只是他们平头百姓,一时之间还是很难接受那样的冷硬。

他们跟人闹矛盾,气得再狠,面对个孩子最多也只是打一顿,

“爹,娘,大哥,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大家都不开心了,但是反过来想想,其实不是坏事。”陈秀兰起身坐到陈老婆子旁边,众人听她开口,都朝她看了过来,“磊子跟德子会长成这样的性子,都是被大姐跟淑月娇惯出来的。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有人帮他们收拾烂摊子,他们才会越来越肆无忌惮。要是一直这么下去,他们将来会变成什么样?不是每次出事,我姐都能靠着撒泼打滚解决的。”

陈启明愣了下,随即点头认同,“秀兰说的没错。看看那俩小子都被养成什么样了?趁着现在年纪还小,尚且还能掰过来,要不然,以后就是两个恶霸,能有什么好下场?这次的事情给了他们一个教训,要是能让他们有所收敛,反而是好事。”

陈家两老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

这么一想,确实算得是好事。

就秀英跟淑月护着两孩子的劲儿,他们就算想教也教不了,就得用重锤。

这次,不仅是给两个孩子教训,也是给秀英母女教训。

王氏眼睛转了下,附和自家男人,“可不就是这么个说法?秀兰一家子离得远兴许不知道,咱们还能不清楚?自打囡囡嫁给王爷后,淑芳淑月两个没少打着王妃表姐的旗号在外炫耀,也就因为这个,磊子德子闯祸的时候,她们闹上一闹,人家最后就不敢追究了,怕给自己惹来麻烦。这次王爷亲自出手整治那小王八——那小子,大家伙知道了王爷的态度,以后可就不会继续惯着秀英母女了。没了大靠山,你们看着吧,磊子跟德子要是不改,还有的是苦头吃。苦头吃过了,再横他们也得缩起来!不定收敛了,还能给他们日后保住小命,安分下来过安生日子呢。”

到时候在外头处处碰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人家不吃了,嘿,她就不信磊子德子还能继续跟现在一样那么嚣张。

那俩小王八蛋,每回回秀水村,没少欺负她响儿。

就该狠狠治他们一回!改明儿她就到隔壁村窜窜门去,把今儿的事情各家无意“说漏”一两句,等着看好戏!

脸上有点刺刺的感觉,王氏背脊立即绷紧,对上男人朝她瞧来的视线,梗着脖子嘴硬,“干、干什么?我又哪说错了?本来就是这么回事!我可是帮着你的,我又没出幺蛾子!”

“你说的对。”

“……”哎妈呀,王氏顿时如坐针毡,浑身哪哪都觉得不对。男人不骂她,反而夸她,她怎么就恁不自在?

老脸还有点烫。除了年轻时刚成亲那会子,到现在男人可几十年没夸过她一回了。

陈长东跟媳妇两悄悄扭开了脸憋笑,也就爹能压得住老娘。

老爹眼睛一瞪,老娘再不安分,也能立马皮实。要不然,这些年柳家大院可没法这么安生。

柳玉笙跟风青柏,还有柳知夏傅玉筝夫妇坐在一旁,就刚才的事情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能说的,几个长辈自己就说开了,想得通,自然不会钻牛角尖,想不通,旁人说再多也没用。

不过对于姨母,柳玉笙心里的感叹唏嘘也不少。

她还记得小时候,每次跟着爹娘回秀水村,姨母带着两个表姐都会回来一块吃饭,唠唠嗑。

那个时候姨母身上还没有现如今的怨气跟戾气,甚至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性子比娘亲还要老实沉闷。十几年过去,物是人非。

借着宽大袖摆遮掩,风青柏轻轻握了下女子的手。

刚才那些事情对陈家乃至整个秀水村村民来说,极具冲击力,但是于他而言很是平常。

事情做了就做了,处理了就处理,他对这种衍生出来的氛围不以为然,却也能理解。

所以众人把修理一个孩子当成天大的事情来分析琢磨乃至想到以后,风青柏不置一词。

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热,柳玉笙偏头看向男子,“你刚才很生气。”

“生气的不行。”他也侧眸看她,不避讳的承认。

“现在还气么?”

“气的。”但是不能把人弄死,否则为难的是笙笙。

柳玉笙嘴角翘了下,哑然失笑。

这人,性子其实还跟小时候一样,偏执小心眼,只是人长大了成熟了,懂得给那种性子穿上一件靓丽的衣裳了。

本质根本就没变。

对于被女子看破,风青柏丁点不慌张。笙笙爱他,自然是爱他的全部,包括他不好的。

柳知夏跟傅玉筝那边,则对这件事情根本提都未提,夫妻俩剥着瓜子,品着粗茶,于满屋惨淡中悠然自得。

看得柳玉笙直眼红。大哥大嫂风范越来越足了。

淡定啊。

一番七嘴八舌的分析议论后,王氏带着长东媳妇去灶房继续准备晚饭,刚才被打岔,菜还没弄好呢,眼看天就要黑了,这才心急火燎。

陈秀兰也去了帮忙,经过院子的时候,看着四个娃儿小脑袋凑在一处,陈响兴致勃勃的嘟囔着什么,三小只听懂没听懂的,也没走,愣是鸡同鸭讲聊得很欢。

童言稚语传进耳里,风青柏眸心微动,顺手在糖果盘子里抓了把干花生,走了出去。

第一一七一章 小王八蛋的天赋

陈响还在那儿手舞足蹈,眼里亮晶晶的全是崇拜。

“真是太厉害了,一个跺脚,嗖的就飞树上去了!一跳,那么高的地方嗖的又安全落地!”

“你们看见没,魏子叔叔拎起磊子的时候,轻飘飘跟拎件衣服似的,一甩就把人甩到树杈上挂着了!”

“真厉害,真是太厉害了!”

厉害的陈响双手合十满眼星星。

“魏紫,第二字扬声,非平调。”后头,男子清冷声线传来。

猫在暗处的魏紫脸上乌云放晴,总算有主子为他正名了。

陈响扭头,小脸一亮,“表姑丈!”

红豆则立即朝男子伸出两只小手,没等她迈开小步子,就被男子稳稳捞进了怀里,“点点。”

风青柏眼眸柔了些许,“乖,刚才怕不怕。”

“不,不。”红豆摇头,随手小手指向风青柏另一只手里抓着的糖果,“七,豆豆,七。”

“红豆想吃?爹爹喂你。”也没把娃儿放下来,用脚勾了旁边一张凳子,把花生放上面,风青柏看向三小只,“一起吃。”

说罢拨出一颗糖果,用手轻轻一拍,糖纸里面的糖块就碎裂了,而糖纸居然没破,看着几只小的瞪大了眼。

将糖纸打开,把里面碎成小块的糖果慢慢喂给红豆,娃儿吃的满足的眯了眼。

“会吗?”风青柏抬眸,问的是几人,看的是巴豆。

巴豆看不懂爹爹眼睛里的意味,他就一个反射性意识,干。

学着男子的样子,拨出一颗糖果,小手一拍,糖果纹丝不动,里面的硬块磕得他手疼。

巴豆怒了,涨红了小脸,握起拳头狠狠一砸。

咔嚓,糖果碎裂。

只是糖纸也被挤爆了,糖块从里面散出来。

“哇!巴豆,你力气居然这么大!”陈响惊叹,糖果是很硬的,他比巴豆大好几岁呢,一拳下去,他也砸不出这效果来。

毛豆倒是想试试,但是捏了捏硬邦邦的糖果,毛豆立即把糖果扔了回去。

爹爹说,制敌以智取,乃是上乘。

他还是做个上乘人好了。

然后毛豆去灶房拿了根小木棍,对着糖果轻轻敲,嗯,省力,碎的很均匀。

陈响目瞪口呆。

红豆他且不说,那是女娃儿。但是巴豆跟毛豆明明也都比他小,可是他站在他俩中间,愣是有种自己弱爆了的感觉。

这样怎么行?他可是表哥!

陈响抓起一颗糖果,剥掉糖纸,整个扔进嘴里,嚼吧嚼吧,响声清脆。

一颗糖而已,哪里需要用蛮力拍碎?直接吃不就行了吗,又不是没长牙。

看着三个高矮不一的小娃娃,风青柏难得的对他们露出了笑意。

他过来,只是为了探探巴豆虚实。两岁不到,用个沙包把九岁大男孩砸得一脸青青紫紫,而且次次砸中,臭小子挺不简单。

以前是他疏忽了,没察觉小王八蛋有这方面的天赋。

思及此,风青柏笑容更愉悦。

有天赋,更需要好好引导。

不用等到巴豆长大,等他三岁,就能把他扔给秦将军,从此眼不见为净。

巴豆莫名觉得脑瓜子有些凉,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那种凉,来自他亲爹森森的恶意。

晚饭后,陈家两老已经从下午的事情里缓过劲儿来了,一大家子围坐火盆边上,能正常唠唠嗑。

刚过完大年初一,年味儿还是最浓烈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吃过饭,都是这样一家子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开心过年。

没人想被不开心的事情影响心情。

只是有人却不会顾及到这些,愣是要上门来添堵。

大家伙坐下没一会,大院门口就传来凄惨的哭声。

哭得抑扬顿挫,声音很熟。

陈老婆子登时变了脸色,“是秀英。”

“爹,娘,大哥,秀兰,是我错了,呜呜呜,我错了,能不能把磊子还给我,我给你们磕头了!”

“王爷,囡囡,姨母也给你们磕头了,你们放磊子回来吧,放过他吧,求你们了,磊子不回来,淑月连家门都进不了啊呜呜呜!”

“都怨我,我不该跟淑月带着两个外孙回来,才闯下这么大的祸事,你们就饶了他吧,我求求你们了!”

哭求声中,夹杂着砰砰的磕头声。

所有人脸色一瞬难看无比,陈老婆子更是身形一个摇晃,红了眼睛,“孽障,这个孽障,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孽障来!”

南陵以孝为先,陈秀英给两老磕头无可厚非。就算她是给陈启东跟陈秀兰磕头,因为错在她身上,彼此之间又是平辈,也起不了什么流言蜚语。

可是她要给柳玉笙磕头,却等于将柳玉笙推上风口浪尖,因为她说的是姨母给你们磕头,而不是民妇!

以长辈的身份给小辈磕头,小辈能让唾沫星子淹死!

这是来求人的?这是来报复的!

陈老爷子豁然起身往外走,没去理会周围探颈观望的村民,把跪在地上的人拖起外里拽,“滚进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爹——”

“别叫我爹!我没你这样的女儿!你是讨债来的吧?你就见不得家里稍微安生是不是?好,你要接人,人就在以前你住的房间,把人带着马上给我滚!”

陈老爷子气得眼前发黑,脚步不稳往后踉,幸而陈启明及时出来,把人扶住了。

对这个妹妹,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已经是当外祖的人了,一把年纪了,为什么比起年轻那会子更不懂事,更能折腾呢?

堂屋里人,陆陆续续走出了门口,就着屋里昏暗灯光,看着跪坐在院子里不起的妇人,人人心头五味杂陈。

陈秀兰没有再上前去,只是站在门槛里安静看着,身边男人半扶住她,给她支撑。

看着众人都齐活站在堂屋那边,陈秀英抬起涕泪纵横的脸,“知夏,囡囡,你们别怪姨母,姨母是逼不得已的,磊子还小,磊子他还小啊……”

“哎哟,大妹看你这话说的,磊子还小,我响儿不更小?磊子欺负我响儿的时候可没留手。”王氏撇撇嘴,看到男人朝自己瞪过来了,忙上前来把人拉起,“磊子是年纪不大,在这里也没人欺负他不是?你不明就里的说那些话不是平白让人误会咱么?他在屋里歇着呢,走吧,我带你进去。”

第一一七二章 老娘撕了你这张烂嘴(29)

王氏体型圆润,力气也大,硬是把还想说话的陈秀英给拖进了旁边网

他们家大院门没关,左邻右舍的都在门外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笑话呢。

回头等陈秀兰他们一走,陈秀英也领着她外孙走了,最后留下来被笑话的不就只有他们大房?

开玩笑么简直是!

凭什么他们大房要代人受过?

看着王氏把人拖进去了,陈启明扶着陈老爷子也回了堂屋,家里刚刚缓和点的气氛因为陈秀英这一闹,又全部散得一干二净。

“娘,我看爹脸色不好,要不您二老先回房歇息?”陈秀兰劝道。

“不用,我就在这里等着,我看那孽障还能闹出什么事来!”陈老爷子喘着气,胸口起伏剧烈,嘴唇发青,垂在膝盖上的手不停发抖。

柳玉笙皱了下眉,不动声色搭上陈老爷子手腕,“外公,您跟外婆年纪大了,少犯些气性,为这些事情急火不值当,本也不是多大事。姨母就算再闹腾,又能怎么样,天还能塌了?”

老爷子不吭声,但是瞧那脸色,显然气怒没消。

傅玉筝悄悄扯了下柳知夏,示意他安抚几句。之前唠嗑,她看出来陈家两老对知夏其实很关心。这种时候他说两句话,可能会比囡囡管用些。

“那就等着吧,现在让外公外婆去歇着,也不可能睡得着。”柳知夏道。

傅玉筝暗暗扶额,这跟没说话有什么区别?

谁知就听陈老爷子苦笑自嘲,“是啊,睡不着,哪能睡得着。大过年搁家里外的哭,秀英啊,一点没想过这个家。”

火盆子周围顿时又静默下来。

柳玉笙此时已抽回了给老爷子探诊的手,好在只是急火攻心引起的血压升高,没什么大事,等平静下去就能好转。

闻言对老爷子笑道,“外公,其实过年哭不哭的,那种说法不准。日子过得好不好,是人有关,跟那些彩头之类的,关系并不大。咱不信那些。家里有大舅有表哥,两人都是能干的,不愁日子过不好。”

过年期间哭闹流泪不吉利,会让家里接下来一整年都倒霉。古来一直有这种说法,不过柳玉笙是不信的。

可能是她态度太自然,真让陈家两老脸上缓和了不少。

而厢房那边,陈秀英已经看到了床上还睡着的磊子,脸上被沙包砸出来的脏污已经擦干净了,也因此更显得那些青青紫紫渗人。

好在人是真的在睡着,呼吸很稳。

“看吧,一点事儿没有,都是小伤。你说你急赤白脸的跑来闹什么?搞得一家子不安生!”

说到这里王氏贼头贼脑溜了眼门外,没看到自家男人身影,立即压低了嗓子恶狠狠的,“陈秀英我告诉你,这里是我家,你大过年的到我家院门口哭,是想谁倒霉呢?啊?要是今年我家有什么事情不顺,老娘上门撕了你!既然已经嫁人了,就少往娘家跑,老爷子下晌说的让你以后别来了你没听见哪!带上你这龟孙子给老娘滚,麻溜儿的!”

这死婆娘想搞他们大房呢,她还怕同她撕破脸?

要不男人就在堂屋杵着,她现在就撕了这八婆!什么玩意,从来就不是香饽饽!

陈秀英从出现在陈家院门口,一口一句的就是要带磊子回去,现在人在她跟前了,她却没有上去把人叫醒。

听着王氏骂她,也没什么激动反应,只扭头看向堂屋方向,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眼里全是怨毒。

“大嫂,你以前哄着我跟你一块上柳家大院,可不是这副嘴脸。怎么,现在收心了,堆在眼前伸手就能拿的元宝都不要了?”

“你什么意思?想出什么幺蛾子?”王氏警惕,“当初我是叫你跟我一道上柳家大院来着,是你自己不争气,是你侄女不争气,人家知秋看不上不要,怪我咯?我告你,我可没坑害过你!”

那一遭走得,害她现在还在观察期呢!

“以前你不是说,囡囡家里有钱,王爷哪儿有权,攀上了,只要捞到点点好处,都够我们吃用一辈子的?你娘家我记得还有待嫁的姑娘吧?你不寻思寻思,送去囡囡身边当个丫鬟什么的?”陈秀英轻轻道,“你那侄女姿色不差,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是王爷有幸看上了,你不就能跟着飞黄腾达?就算看不上,南陵王妃身边的丫鬟,日后想嫁个好人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趁着囡囡这次来了,你不抓住机会,转头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瞎说什么呢?王爷是什么人物?能看上一个乡下村姑?要是他真想要,京城多的是名门千金排队等他挑!跑来老娘面前嚼舌根打主意,能耐了你!”王氏眼睛瞪得更大,但是说话的语气,却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定。

的确很诱惑啊!

有往上爬的机会,谁还能故意往下走来着?

要是她家侄女真能跟在囡囡身边,她作为中间人,也算得是侄女的恩人了,侄女发达了还能不感谢她咋滴?

姑嫂两也不是第一次接触,陈秀英对王氏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只听她说话的语气就知道其实她动心了,只是还差最后一把火。

“这几年大哥处处拘着你,连娘家都少让你回了,听说闹得你现在里外不是人,那边可没少埋怨你白眼狼,兜里有了两钱连娘家都不认了。其实我大哥有什么钱?五年八年十年的,手里就那么一个果园,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地里刨食的,一年撑死了不过几十两,那就是个没出息的,你怕他?”

“你刚说什么?”王氏话锋一转。

陈秀英愣了下,不懂她这个反应什么意思,“难道我说错了?但凡他有点出息,他现在就不止这点能耐。一个连闯都不敢闯的男人,有什么能耐?你要想自己过得好,你就得想办法自己手里抓银子……”

“老娘撕了你这张烂嘴!”王氏突然冲上去按着陈秀英就是一顿打,气得嗓门都顾不压了。

“你个破烂货,你说谁没出息呢?你说谁没能耐呢?啊?老娘男人是你说得的?”

“臭婊子!你忘了你哥是怎么对你?逢年过节怕你在那边过得不好,拉米送菜送银子!亲自跑过去给你撑腰!这些老娘都忍了,你掉转头来嫌老娘男人没出息?!我打死你个贱货,白眼狼!”

第一一七三章 老娘受了天大的冤屈!

陈秀英被打得猝不及防,加上这些年在夫家被磋磨的身子越发不好,哪里是体胖腰圆的王氏的对手,一时之间只有挨打的份。

让她害怕的还不是挨打,是王氏边打边骂,嗓门大得能传出大院。

她怎么都没料到王氏会因为一言不合打她,以前两人凑在一起的次数不少,她自诩了解王氏为人,贪婪,爱占小便宜,心眼儿小,见钱眼开。

只要有一点点能让她心动的筹码,她就能在水花上掀起一片大浪来。

今儿是怎么了?魔怔了?!

堂屋那边,一众人听到突然从厢房传出的打骂,齐齐愣了下,然后赶忙往那边跑。

陈启明脸色漆黑,说是打骂,他只听到他死婆娘骂了,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秀英根本没有还嘴的机会,出口的全是惨叫。

教了这么多年,愣是没能把人教乖,陈启明心里浮出心灰意冷。

他也是会累的。

众人赶到厢房门口,看到床上磊子已经被吓醒了,缩在床脚怕得不敢吭声。

而王氏肥硕身板正骑在陈秀英身上,耳光一下接一下的扇,嘴里仍然骂个不停,眼睛都红了,“我叫你骂,我叫你看不起,我叫你骂!老娘骂得,你骂不得!今天老娘让你长记性!”

她可以骂她男人没出息,没能耐,但是别人骂不得,谁骂她撕谁!

两人头发、衣衫在打斗间都被撕扯得七零八乱,极是狼狈。

场面一言难尽,跟来的大男人们纷纷转过了身去不朝里看。

“干什么呢?够了!”陈启明上去拦住王氏,竟然被她挣开,气得怒喝,“王大娥!”

还在发疯的肥胖妇人一个激灵,硬生生停了手,被下面的人逮着机会往她脸上挠了一把。

痛得王氏嗷的一声嚎,委屈的眼泪直掉,“陈启明,你就知道吼我!我错哪了?啊?老娘错哪了?她就不是个东西,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这些年对她好全都白费了!你还护着她,既然不待见我你干脆打死我好了!打死我你去找你的小寡妇!呜呜呜!”

王氏拧起来,直接往地上一趟,又哭又嚎,骂陈秀英白眼狼,骂陈启明没良心,骂小寡妇勾引她男人。

陈启明,“……”

陈长东站在门口,没敢往里看,表情也是无法描述。

他老娘惯会撒泼,但是很有分寸,从来没像今儿这样赖地上打滚的,她撒泼的时候都懂得给自己老爹留面,只要老爹吼一声回家,立马能收声屁颠儿跟上。

“娘可能真受委屈了。”

他媳妇点头,“这次是真哭,不是假的。”

说着人忙跑进去,在陈秀英想要反扑过来的时候把人拦住。

娘在犯二,这个时候是没有攻击力的,真让大姑再往她脸上挠一把,等她缓过劲来,今儿晚上谁都别想睡了。

“行了,赶紧起来,躺地上你丢人不丢人?小辈们都在旁边看着呢!”陈启明脸色漆黑,跟刷了层墨似的。

“不起!丢人就丢人!老娘受了天大的冤屈,还被自个男人吼,老娘不想活了!我还怕什么丢人!你不就是想踹掉我去找村东头那个小荡妇吗!想老娘让位?我呸!你想的美!除非你打死我!”

“什么小寡妇小荡妇的,你一个当奶奶的人了,这种话是你该说的吗?起来!”

“不起!”王氏不起,改躺为趴,那身型,没两三个人拽不起。

她还破罐子破摔了!

陈启明,“……”

最后一抹脸,陈启明无奈咬牙低喝,“谁在你跟前嚼舌根的?除了你我还有谁?每天跟我屁股后头转你见过我搭理哪个小寡妇了!”

话说出来,他老脸先红了。

这婆娘,自己丢人不够,非要拉着他一起丢人!

他真是……!

“真没有?”

“没有!赶紧起来!还嫌不够丢人的?”

王氏这下不顶嘴了,自己乖乖爬起来站到男人跟前,一脸得意。

赢了村东头小寡妇,她现在浑身都透着舒畅劲儿,脸上挨的那一下都不觉得多疼了。

“启明我跟你说,爹,娘,你们也听着啊,”得意完了想起还有个仇没报,王氏立马转头告状,指着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妇人,“这个老娼——陈秀英她真不是个东西!你们知道她刚才跟我说什么来?……”

巴拉巴拉连珠炮似的一口气把事情从头到尾全交代了,末了又对陈启明道,“她说你没出息,没能耐!以前给她拉的米面送的钱全扔去喂了狗了!当时我就劝过你你不听,看,我没说错吧?以后你可别那么傻了,咱家自己都顾不过来,穷着呢!你每次一送大喇喇至少一两银子!够咱家吃喝半个月的了!”

陈启明抿唇沉默,看着被长东媳妇拦在一边浑身狼狈的人,心灰意冷再次浮上心头,只是这次心灰的对象换了人。

看着男人沉默,王氏一时不敢吭声。门口,陈家两老连厢房门都没进,相互扶着走了。

走前只交代一句,“长东,看着她们走,以后,别再让她进门。”

心灰意冷的何止陈启明。

大女儿嫁得近,以前逢年过节的经常回来,走的时候,两老总让她带点东西走,只是都瞒着王氏没让任何人知道。

他们是重男轻女,但是也没将闺女不当人,只是疼爱肯定会比家里唯一的儿子要少些。

那也足够对得起的了。

怎么能年纪越大越不消停呢?

是他们将女儿教得越来越自私的吗?

他们心里没有答案,只余茫然。

陈秀英走了,带着磊子。

经过陈秀兰的时候,扭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让陈秀兰透心凉。

她眼里全是恨意,汹涌得能让人灭顶。

送走了陈秀英,众人已经没了继续坐在堂屋唠嗑的心情,各自回房歇息。

陈家老大房里,陈启明正在给王氏搓药酒,时不时的肥胖妇人就发出一声哀嚎。

“打架的时候不是很能耐?现在知道痛了?”

“打起来的时候哪还顾得上痛,当时我恨不得把她给……”撕了。

第一一七四章 只是我疼你,比疼囡囡多罢了

瞅瞅男人表情,王氏没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她男人,一起生活几十年,她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

说白了,老好人一个,总是以家里老大自居,把照顾妹妹的责任扛肩上。

对妹妹好得不得了,就只会对她凶。

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淤青,王氏扭开脸偷笑,这架打得值。

经了这一回,男人彻底看清他那个大妹白眼狼的真面目,以后就不会再往那边划拉东西了。

一个月至少能省下一两银子,一年到头的就能省下十二两,不老少了。

哎妈呀,十二两,一送送了好几年,要不是知道不可能,她真想冲到陈秀英家里,让她把吞下去的银子给吐出来。

谁家银子还不是钱了?喂了白眼狼,连一文利息都回不来,忒亏!

“你真的没跟村东那小寡妇有来往?”

“整天村东小寡妇村东小寡妇的,是谁?你说个名字,我想想?”

王氏扭身躺上床,“哎呀,我也不记得了,谁知道她叫啥来着,反正不是个好东西。你刚才亲口承认了没别人的,以后上工别往村东走!”

她男人不会撒谎,他说了她就信。

陈启明懒得搭理她,他们家果园就在村东那头,不往那边走,他飞过去?

死婆娘,见天不着调,脑子里都在想啥?

“以后别动不动就跟人干架,跟个泼妇似的,小的看了不学好。”

“知道了。”油灯熄了,王氏在暗处偷偷翻了个白眼,她本来就是泼妇,“那我考察期过了没?”

“再观察观察。”

“还要观察啊?这日子没活头了!”

身边,男人很快响起了呼噜声。

又不搭理她!王氏愤愤闭眼。

没看到男人柔和下来的表情。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陈秀兰一家子就要回杏花村了,每年过来走亲戚,都是只住一天的。

陈家两老也没多留。

今年这个年过得糟心,留下来大家也一样心情不好,还不如回去。

回去柳家大院,那个大院,跟陈家不一样。

什么时候,都有满满的笑声。

想起自己为数不多去过大院的那两次,陈老婆子叹了口气,临行前,把陈秀兰叫到了房里。

“娘。”老婆子坐在炕上,陈秀兰唤了声,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好一会,陈老婆子都没有说话,末了,抓起她的手拍了拍,“秀兰啊,这些年,你心里是埋怨娘的吧。”

“娘……”陈秀兰想说没有,可是她不善于对长辈说谎,她确实曾经埋怨过。

也是因着埋怨,所以一年到头的,回来次数越来越少,以致于这几年,只有年节才回来看一眼。

抬头看着老婆子满头花白头发,她娘亲也老了,脸上比以前多了好多褶子了。

“我知道,你不用说,娘心里都知道。”打断陈秀兰的欲言又止,陈老婆子不为难她,“娘不是糊涂虫,也知道你们为什么埋怨我跟你爹,那些年爹娘做过不少糊涂事啊。可是秀兰,娘其实并不是真的重男轻女,也不是真的看不上囡囡,想算计她那点东西。这些年你们过得好,爹娘看在眼里,心里是高兴的。”

说着,长长一叹,这两年被闹腾的心累了,才发现自己真的是老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还犟什么呢?

“以前娘叮嘱你,让你抓着酒坊,为知夏打算,那时候起你就跟娘离了心了,也怪我这个当娘的。”低着头,呼了口浊气,陈老婆子眼底湿润,“兰啊,娘说那些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不喜欢囡囡,只是我疼你,比疼囡囡更多罢了。”

陈秀兰出门的时候,眼圈是红的。

娘爱她比爱囡囡多,所以娘总叮嘱她把钱抓在手里。娘的思想是养儿防老,所以让她把好处划拉给知夏,以期让她老了能得到更多依靠。

而她,爱一双儿女,何尝不是比爱爹娘更多。

只是两种爱略有不同,是不分高下的。

中间缺的,只是一个理解。

互相理解,互相体谅。

现在她恍悟了,爹娘,也想通了。

跨上马车的时候,陈秀兰脸上已经挂上了笑意。

陈家老两口跟陈启明夫妇还有陈长东一家三口出来送行。

临上车前,柳玉笙扭头看向老两口花白头发,布满皱纹的眼角,还有微红眼眶,笑了笑,“外公外婆,舅舅,舅母,我们明年再来看你们。”

刚才风青柏光明正大听了一回壁角,把房里的对话全告诉她了。

陈家老两口怔了下,眼眶更红,点头,“诶,明年来,外公外婆等你们来。”

马车走了,伴随着车里小娃儿稚嫩的喊声,“来!来!等!”

那一刻,马车刮起的雪沫子,似都带了股融融暖意。

陈家一家子直等到马车消失了,才转头回屋。

王氏在旁又跟男人闹上了,“你下午要去果园?不许走村东头!”

“毛病。”男人回她一句。

“嘿!怎么毛病了?怎么毛病了你给我说说?现在村东头路不好走!雪地积得可厚了,你绕个圈不行?”

吵吵嚷嚷从陈长东小夫妻俩旁边经过。

长东媳妇闷笑,“娘这是逮着就不放了,爹可有得烦。”

“你说爹是真烦还是假烦?”陈长东笑问。

“你说呢?”

谁知道呢?

陈长东只知道,他老娘在村里风评并不好,外人安的绰号叫搅屎棍。

贪财,贪小便宜,见钱眼开,嘴碎,喜欢煽风点火。

但是这样一个人也是有软肋的,就是他老爹,爹的五指山一翻,老娘再蹦跶也得乖乖的。

金山银山固然能诱惑老娘,但是跟老爹一比,金山银山就成了粪。

而爹呢?对娘表现得各种嫌弃,既然那么嫌弃,为什么娘屡屡犯错,他最后依旧没彻底放弃这个人?

夫妻之间,如人饮水。

谁说这又不是感情的另一种模样?

杏花村,柳家大院。

皇太后一大早就起来了,坐在堂屋里频频引颈往外瞅。

“别看了,要是回来了远远就能听到马蹄声,没回来,你瞅也没用。”柳老婆子纳着鞋底,慢悠悠道,“也就是一晚上功夫,看把你给急得,连懒觉都不睡了。你还怕娃儿丢了?”

第一一七五章 吃瓜,斗嘴

“有风青柏在,俩豆儿要是还能丢了,他也甭做什么南陵王了,坐在那个位置丢人”批判风青柏,皇太后向来不遗余力,随即瞪着老婆子,“过年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你看看你刚说的那都是啥?有这么假设的吗?亏你还是太奶奶呢!”

“……我那怎么是假设了,我就是安慰你顺嘴那么一说,我那话是问你,是问,不是假设!”

“问也不该那么问,大过年的,赶紧呸掉,像不像样?”

柳老婆子给气得哟,鞋底子也不纳了,整整袖子准备跟皇太后争个输赢。

这老妇人,心情不好找人挑刺呢!

来,打嘴仗她还会怕个养在深宫连骂人都不懂变花样的皇太后?

周围围在火盆子旁边的其他人,顿时兴致勃勃。

柳知秋跟薛青莲打赌,“你说这次谁会赢?我赌咱家老太太,论骂架,皇太后真不是对手。一两银子,来不来?”

“我也赌老太太,你坐庄?”薛青莲半靠在木榻边上,伸着大长腿,懒洋洋的没睡醒,说话可一点不含糊。

没法把他拐进沟里。

眼睁睁看着一两银子从眼前飞走,柳知秋遗憾兴叹,“没了,没了,我的银子。”

皇太后要是争气点就好了,那他就可以换人压宝。

那边眼看就要斗起来的两妇人,齐齐朝他看来,柳老婆子想抓东西砸混小子一脸,有人比她快了一步,把她针线篮子里的丝线球给扔出去了。

“这个不能扔!那边有火盆子呢!哎哟喂我的线团子,一烧就全不能用了!”

皇太后嘴硬,“不就一个线团子,再买就是了,值几个钱?”

“败家娘们!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哀家怎么不知!”

“那你说说柴火多少钱一担,大米多少钱一斤!”

“……”

“看,说不出来了吧?”开场赢一局,柳老婆子脸上褶子舒展。

皇太后沉了一口气,哼笑,“那你知道烟罗多少钱一匹,松烟墨多少钱一块?”

“……”那些是什么,听都没听过。

皇太后扳回一城,扬眉吐气,“所以你是个土包子。”

“哎哟喂,你这老婆子,你是跟我杠上了是吧?早上你还吃了我做的白菜卷呢!翻书都没你翻脸快!”

“早上那白菜是我摘的,为那颗白菜我指甲都掰了一小块!没我摘菜你能做白菜卷?”

“白菜卷是你说想吃我才做的!”

“我说你就做?你别做啊。”

“……”老婆子鼻子都气歪了,这是吃完了翻脸不认人哪?做都已经做了,吃都已经吃了,还能叫她吐出来不成?

耍赖耍出精髓来了!下次看她还做不做!

两个老妇人,头发一个银白一个花白,四目相对,火花带闪电。

一个线团子小心翼翼出现在两人面前,“奶,皇太后,别吵了,线团子还在呢。”

“接着了你咋不早拿过来!”两只巴掌齐齐拍上柳知秋脑门。

柳知秋,“……”他年纪小,他的错。

火盆子旁,以柳老爷子为首,率领旁边几个小辈的,充当吃瓜一员,看两老太太斗嘴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抿口茶,偶尔还跟酒老来个杯碰杯,惬意悠闲。

“快晌午了,秀兰他们大多吃过早饭就会回来,估摸着一会就到家了。”等到那边两个老太太转而夹击家里混小子,柳老爷子这才探头看看天色,“老婆子,得备午饭了,不然囡囡他们回来吃不上。”

“哎哟,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这么晚了。”柳老婆子手脚麻利把针线篮子往旁一搁,起身往灶房走,风风火火的,“老二跟杜鹃估计要跟囡囡那边前后脚进门,慕秋,来给奶奶帮忙,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诶,来了奶奶。”柳慕秋笑着起身跟上。

她跟知秋昨儿也去走亲戚了,不过那边离杏花村不算远,当天晚上两人就回来了。

虽然说家里不是只有两老在,但是到底放心不下,小夫妻两便没在那边住。

“老头子,还坐着呢?快点过来烧火!”

“来了来了,嚷嚷什么,最后一口茶你好歹让我喝完……”老爷子嘟囔,放下茶缸子,开始每天的伙夫日常。

没了跟自己吵吵的人,皇太后视线落在院子里,看着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积雪的院子,嘴角微微爬上些许笑意。

在柳家大院的日子,真的很热闹。

每天跟莽妇这么吵吵嘴,也比自己呆在养心殿要好。

往年过年是怎么过的?

吃一顿皇家年夜饭,跟风墨晗、风青柏冷脸相对。

吃完了,回到养心殿,一室铺满冷清,而她,心头浸满疲惫。

殿宇布置得再喜庆,哪怕在殿内挂满红灯笼,养心殿一样不沾年味。

那是个欢喜侵不进来的地方。

后来,跟风青柏、风墨晗之间关系有了微妙的转变,连带着养心殿的氛围,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改变。

平日里,她殿内多了个浑水摸鱼的小皇帝,喜欢整天在她面前喋喋不休,抱怨政务繁忙,数落群臣缺点。

偶尔,风青柏也会过来,话不多,有时候甚至只是在养心殿里静坐喝上一杯茶就走,但是多了个人,却似能挤走整个殿宇大半的寂冷。

再后来,她两豆儿来了,把她心里的寂冷全部填满了。

这些,构架出了她苍白生活中的希望,她有了活下去的强烈*。

“嬷嬷,去村口看看,有没有马车过来。”

“是,老奴这就去。”老嬷嬷应着,不多耽搁。

两豆儿不在身边一天,皇太后就想得慌,昨晚辗转反侧半夜才睡着,今儿又是一大早就爬了起来。

想两个小主子呢。

灶房那边,不停传来锅铲碰撞铁锅的声响,饭菜的香味,也开始慢慢在空气中弥漫,蔓延整个大院。

哒哒哒。

哒哒哒。

马蹄声响,由远而近。

皇太后眼睛一亮,站起来就往院门外走。

刚吩咐老嬷嬷去村口探探,人还没回来呢,倒是马蹄声先来了。

是他们回来了吧。

“一准是囡囡他们回来了,看,我就说不用一直看大门口,人要是回来了,远远就能听到马蹄声。”灶房里传来老妇人大嗓门。

“要你说,哀家早听到了!”哼了声,脸上控制不住爬出笑意。生平头一回,皇太后在农家大院等门。

第一一七六章 他们家孩子,歪不了(30)

随着马蹄声渐近,马车慢慢出现在皇太后眼帘。

车没停,车帘便被撩起了一角,接着她看到了挤在车窗的两个小脑袋。

“奶!奶!”

两豆儿看到她了,兴奋大喊,甚至把小手伸出了车窗,做出要抱的姿势。

皇太后脸上笑容满溢,那一瞬间,她竟觉这样的生活,美好的让人无法拒绝。

“巴豆,红豆——”

“奶!奶!”

无情的大手把俩娃儿从车窗摁下去了。

都到家门了,由着他们扒车窗,待会车一停他们就得摔下来。虽然没有这个可能。

车停,几人下车,娃儿一落地就蹭蹭的朝皇太后跑,嘴里不停叫唤。

柳老太太还在灶头间忙活,一早就听到了娃儿的小奶音,给嫉妒的手上动作更快了。

“毛豆,巴豆,红豆,太奶奶在灶房呢!”

“太爷爷也在!”柳老爷子扯起嗓子一声吼。

外面立即传来应和声,“呆爷,呆奶——”

声音出后,不知道哪个傻子传出爆笑声。

紧跟着就是挨揍的哀嚎。

清净了一早上的大院,顿时热闹无比,狗跳鸡飞。

柳二跟杜鹃是后脚回来的。

饭菜摆上桌的时候,一家子正好齐活。

饭后,柳家老两口跟皇太后人手一个,瓜分了三豆,烤着火,问起走亲戚的事情。

杜鹃那边没啥大事,以前还有些亲戚想着拉关系捞点好处,被她明着怼了好几回后,近两年已经安分下来了。

陈秀兰这边她还没开始说呢,巴豆就跳出来了,手舞足蹈,“打!打!啪啪!”

“哎哟喂,巴豆打人了?咋回事?”柳老婆子讶道。

“遇上熊孩子了。”柳玉笙无奈,把巴豆的辉煌战绩说了一回。

“是秀英外孙儿?啧,这是孩子打小没教好啊。吃了这回教训,说不定还能改一改。”柳老婆子叹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抱乐观。

想要孩子改好,首先大人得有端正的态度。

要还跟以前那样事事纵着,那俩孩子,一准毁了。

环视堂屋,视线在自家孩子脸上扫过,柳老婆子心头欣慰,同时更骄傲。

老大老二不说了,家里三个孙儿辈,都是打小懂事孝顺的。

现在有了曾孙儿,一样教得很好。

毛豆有知夏跟玉筝看着,四岁的年纪,在弟弟妹妹面前就知道端起哥哥的责任。

巴豆红豆跟着皇太后,虽然极得宠爱,皇太后却不会一味娇惯,早早的就教导他们分辨是非。

他们家孩子,歪不了。

最后视线落在脸上噙着浅浅笑意的陈秀兰,笑问,“咋样,心里的结可解开了?”

“解开了,娘。”陈秀兰笑容里,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跟亲爹娘疏远,其实她心里并不好受,再是看淡,心里有个地方总是压抑的。

如今,解开了,像是甩掉了一层桎梏,整个人连心胸都开阔许多。

柳老婆子拍拍她手背,“解开了,以后有时间就常回去看看,你爹娘,也老了。”

柳老爷子也道,“是该常回去看看了,不是有那话咋说来着,什么子养什么待的,就是那么个理。”

“子欲养而亲不待,意思就是等你想要奉养双亲的时候,双亲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人不在了,后悔也来不及了。”酒老眯着小眼睛,着重解释一下。

“家里不有马车呢嘛?秀水村又不远,一来一回满打满算用不上三个时辰,吃两顿饭再回来都绰绰有余,多大点事儿?”柳二就莫名其妙了,“难道回去亲家还能不待见了?最多也就不待见我大哥。”

“滚犊子!”柳大牙根痒。

柳二不滚,“不过话说回来,大哥大嫂,你们去归去,先把地头上的活计忙完了……”

话没说完,鞋子齐飞,柳二抱头鼠窜。

一脸生无可恋。

又是这样,每回都不让他把话说完。

他也一把年纪了,都三个娃儿的叔爷爷了,能不能在娃儿面前给他留点面?

能不能?

柳知秋在旁,看着自个老爹这怂样,摇头兴叹,“不愧是我老子,逃跑的姿势都跟我一模一样。”

柳二捡起落在脚边的鞋往混小子砸去,柳知秋淡定伸手,接的很是潇洒。

没等他嘚瑟,一只手就抢了他手里的鞋,啪一下盖上他面门,“二叔,我帮你。”

“知夏,叔记你人情!”

柳知秋木着脸,任由鞋子从脸上掉下来,“哥,你不是京官吗?京官都忙得很,你赶紧走吧。”

“是得回去了,这两天就得走。”柳知夏淡道。

柳家人俱是一怔。

收到家人齐刷刷的眼神,柳知秋心都颤抖了,“哥,我刚才开玩笑的。”

他真是开玩笑的。

谁知道他哥顺水推舟,这样都能给他扣上一个大锅?

一顿揍他估计免不了了。而且他很确定,他是开玩笑的,他哥绝对是故意的。

坑弟,他哥靠的是实力。

“咋回事,怎么这么快就要走?”柳老爷子纳闷。

往年娃儿回来过年,可没有走得这么急的,这才刚年初三呢。

跟风青柏对视一眼,柳知夏解释,“爷,奶,爹,娘,二叔二婶,这次确实是京中有事,风青柏也得赶着回去处理,所以等不到元宵后了。”

“既然有事,那就回吧,什么时候走?我好提前给你们收拾收拾。”柳老婆子道。

“明天。”

老婆子点点头,“行,明儿早饭吃早点,一早上时间收拾东西也足够了,你们吃过饭就启程。”

她没有多问,也没有多留。

知夏跟阿修都是恋家的孩子,要不是真有急事,绝对不会刚过完年就说要走。

柳知秋左瞅瞅右瞅瞅,“爷、奶,大伯,大伯娘,我哥跟囡囡明儿就要走了,你们一点不难过?”

一眼溜过去,长辈们都跟没事人似的,也太淡定了点,难道是分别次数太多,爷奶跟大伯大伯娘开始麻木了?

“难过什么?用不了多久囡囡跟阿修就会回杏花村了,回来之前不得紧着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处理得越快,回来也就越快。”老太太哼了声,别真当她是个莽妇,她也懂行。

第一一七七章 皇榜,应战(31)

这次一行返京,薛青莲没再跟着一道。 ̄︶︺sんц閣浼镄嗹載尛裞閲渎棢つww%w%kanshu

他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如今剩下孤家寡人的,与其去京城那样的纷扰之地,他更愿意呆在杏花村,有兴致的时候看看朝阳夕霞,没兴致的时候窝在房里蒙头睡大觉。到了吃饭的时候,老太太扯着嗓门一声吼,还能帮他赶走瞌睡虫。

这种米虫样的日子,是他毕生追求。

既然能在这儿当米虫,他还东奔西跑的做什么。

薛青莲觉得很满足,满足到身边有只赶不走的小麻雀,也可以忽略不计。

年初四,早饭过后,柳家大院的马车走了,载着柳玉笙风青柏,载着柳知夏傅玉筝,还有皇太后跟三豆儿。

柳家大院年节的热闹因为家里走了一拨人,顿时消减不少,却没有损了剩下人的心情。

眼下的离别是短暂的,很快他们就能重新团聚,未来可期。

“运河上冻,走不了水路,我们只能走陆路,到达京城,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母后,这一路可能要让你跟豆儿们受苦了。”

“哀家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哀家还能吃不了苦?”皇太后轻哼了声,兰花指一翘,“上路吧。”

柳玉笙忍笑,“已经在路上了。”

“嗯,那就好好上路。”

柳知夏以拳抵唇,轻咳,看向风青柏,言归正传,“那边还没有最新消息过来?”

风青柏摇头,“还没有,不过也快了,等我们到达京城,应该就能收到消息。”

“西凉跟南陵隔着一条运河,运河到了十二月就会上冻,我担心西凉会趁着这段时间发动攻势。整个冰冻期至少要持续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我们这边没法渡河支援……”柳知夏蹙眉,他这种担心不无可能。

西凉占据地利,要是真的有心出兵,恐怕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边境线有我南陵二十万大军,还有秦大将军这员老将,就算真打起来,支撑数月不是问题,回京后我会第一时间点兵,备齐粮草,等着三月渡河。”

要做这些准备也不是一朝一夕,他们回到京城就是二月了,一个月时间的准备刚刚好。

“希望一切顺利。”

“会的。”

简短的谈话后,大人们安静下来,车厢里只余几个小娃儿稚嫩的咿呀声。

而素来把一腔精力全部放在巴豆红豆身上的皇太后,回京路上出现无数次恍惚,几个年轻人皆看在眼里。

因为忧心边境,这次回京几乎是日夜兼程,途中少有停下来投宿。

皇太后硬是一声没吭,咬牙坚持了下来,而且还帮着柳玉笙、傅玉筝一道将三豆儿照顾得很好。

有柳玉笙在,同样的,长途下来能保证一行人的疲惫降到最低。

二月初,马车驶入皇城。

柳玉笙跟风青柏前脚踏进王府大门,后脚宫里就传来皇上旨意,宣风青柏立刻进宫。

风墨晗是心急如焚。

要不是自己不能离宫,他甚至想亲自冲到南陵王府候着皇叔。

这几天,御书房的地面都快被他踏出一道坑来了。

“皇上,王爷来了,来了!”御书房门口,远远看到那道紫色身影,小板子就激动的叫起来。

怪不得他如此激动,从旨意传往南陵王府开始,短短时间皇上已经问了他百八十遍王爷来了没有。

魔音穿脑,他还只能忍着。

他比皇上更盼望王爷赶紧来。

“皇叔,快,快!刻不容缓,你赶紧帮我想想办法!”

风青柏还没走到御书房门口,里面就有明黄身影快步往他这边冲,到得他身边胆大包天拽着他走。

“何事这么急?”

“大事,出大事了!西北边境打起来了!我刚刚收到那边传来的消息,这还是一个月前从西北发出来的!”风墨晗眉头皱得极紧。

他接到的信报是一个月前的消息,也即是说,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无从知晓。

西北边境跟南陵皇城,中间有一个月的时间差。

风青柏亦皱了眉头。

宫中旨意下得太急,他刚进王府大门就被叫住了,因此没能回到府中,去询问府中暗卫可有收到最新消息。

这么看来,最新消息应该就是那边已经开战。

西凉果然趁着这个时机,发动了进攻,打的就是在南陵被堵在运河之外无法及时支援南陵军队的时候,把南陵军队一举拿下。

“现在运河上冻,南陵这边根本没有渡河支援。只有两个办法可行,要么等到三月运河化冻,要么,凿冰渡河。但是两种方法需要的时间其实差不多。”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他们现在帮不上忙,完全没法及时应援。

没理会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少年,风青柏拿过边境传回来的情报,从头到尾看一遍。

西凉守边将军茅泰河挑起战事的时候,正好是大年初一。

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

“皇叔,秦将军能支撑多久?”

“暂时不急,这是秦将军发来的情报,但是措辞之间不见紧张,只阐明战火已起,证明短时间内他是有把握的。”风青柏在圈椅上坐了下来,面上没有急迫,但是看风墨晗的眼神带着几许严厉,“不过是打仗,秦将军身在战场尚能从容淡定,你坐在皇城,反而先乱了方寸?风墨晗,你是皇帝。”

风墨晗背上凉了下来,“皇叔教训的是,身为皇帝,要有能让大臣放心托付的能力。兵将在前线冲锋,君王是他们最大的后盾。”

所以,他这个君王,任何时候都不能乱。

不能显得手足无措,不能咋咋呼呼。

这恰恰是他展现自己能力的时候,是他能最大程度获取朝臣信任跟支持的时候。

“立即下旨,点兵点将,准备粮草船只,于运河码头整装待发,运河以化冻,立即出发边境。”

耳边是男人镇定淡然声线,安抚了风墨晗心头躁动,让他的情绪跟着变得平和,变得从容,纷乱的脑子也渐渐清晰。

当即,一道圣旨飞出皇宫,飞进朝中武将手里,同时皇城城门,贴上了应战的皇榜。

第一一七八章 死亡无限拉长

南陵跟西凉打仗了!

皇榜一出,整个皇城百姓轰动。

南陵边境平静多少年了?十几年了,十几年没打过仗了。

现在冷不丁听说开战了,而且皇榜都出了,百姓们轰动过后,人心惶惶。

大街小巷茶楼酒肆,到处是聚集在一处议论的人。

这个消息可以说把整个皇城震得荡了一荡。

城中议论喧嚣尘上的时候,朝堂上百官也没闲着,绞尽脑汁想对策。

只是,办法有无数,没一个有实际参考价值,全被刚回朝的南陵王给毙了。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冰冻的皇城开始慢慢回暖。

打仗的消息传遍整个南陵的时候,运河化冻了。

数十万大军,立即横渡运河。

开往西北边境的航船,将整个运河河面挤得满满当当,从远处看跟蚂蚁过江似的,密密麻麻。

风青柏跟风墨晗亲自到码头为率军将领送行。码头周围拉下了警戒线,百姓被远远隔离在警戒线外。

“皇叔,咱们能赢吗?”看着远去的航船,风墨晗问。

三月河风吹上岸,将两人衣袍吹的猎猎作响。

男子清越声线从风中传来,坚定从容,始终淡然,“当然能。”

这一战能不能赢,风青柏从未持过怀疑。

南陵,一定会赢。

战场上,有秦啸这个沙场老将领军,西凉的地利,对秦啸来说不会造成太大威胁。

而且他始终有个感觉,西凉新帝巴念,绝对不是无脑之辈,他初登帝位,就算野心再大,也不会在根基未稳的时候莽撞挑起战火。这种举动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这场仗,来得蹊跷。

战争持续不了多久。

百官都跟随皇上及南陵王去码头送行了,养心殿里很是安静。

皇太后坐在软榻上,慢慢翻看经书,似浑然没受战事影响。

老嬷嬷却不敢轻易上前打扰她,皇太后翻看经书的速度,比以往慢了很多很多,只是她自己没有察觉罢了。

从杏花村回来后,两豆儿就留在了南陵王府,没有再跟进皇宫来。

血浓于水,血脉的牵引,是旁人花再多心力也比不上的。

这一路风青柏跟柳玉笙两人时时陪伴在两豆儿身边,早就化去了娃儿对他们的陌生感,留在王府的时候,没有哭闹。

奇怪的是,皇太后也没有再要求把豆儿带进宫。

这,才是异常。

“现在什么时辰了?”视线依旧落在经书上,皇太后淡声问。

“回皇太后,已经午时。”老嬷嬷顿了下,多嘴一句,“集合大军应该已经出发了。”

“嗯。”

此后再无话。

在寂静中,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夜幕降临,夜色笼罩。

西北边境某处山坳,秦啸刚刚带人避过一场伏击,藏在这里略作修整。

年初一战鼓擂,到现在这场仗已经打了足足一个月。

“茅泰河现在只怕哭的心都有了,以为仗着对地形熟悉就能打得我们溃不成军,也太小看我们南陵军队了。”

“这个月咱们歼了他们多少人了?一波一波的,有上万了吧?”

“肯定有了。”副将坐在地上大笑,“秦将军的战术,是那种连战场都没上过的什么将军能抗衡的?我估摸那货也就只懂纸上谈兵,败的这么多次,足够他记住教训了。”

众兵将脸上带着疲惫,却不见丝毫狼狈,眼睛是亮的。

连月来,他们跟对方进行了游击战,把对方涌出来的进攻战线切断成几截,然后兜着圈子的围追堵截,每次都能击杀对方一大波人马。

茅泰河可以说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南陵士兵当中对此,甚至有人私下开了玩笑,赌茅泰河哭了多少回。

“修整一刻,继续往北路绕圈,从那边的坳口埋伏,引敌伏杀。”

“明白,就跟他们刚才想要伏杀我们一样,咱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他们尝尝滋味!”

同一时间,茅泰河带着剩余部下灰头土脸坐在营帐中,听着部下传来的一个个噩耗,气得脸色铁青。

一个月有余,三十多天时间,两军交战,对方几乎没有损失什么人马。反而是他这边,主动宣战方,接二连三被对方以点打面的方式,到现在已经牺牲了一万两千士兵!

这样的战绩,即便最后他赢了,面上也没有光彩!

“来人,把善睐圣女找来!”

圣女营帐离将军营帐不远,很快就有人领命下去叫人。

军营往里,一间宽敞帐篷里,清丽女子眼睛赤红,面孔扭曲狰狞的盯着手臂。

那截裸露出来的手臂上,布满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脓疮,黄红色液体在创口边缘溢出,散发令人作呕的恶臭。

而这种脓疮,还在不断往上蔓延。

“薛青莲!”善睐一字一顿,攥紧五指,用力过度以致手背毕露青筋。

这种毒疮,已经在她身上肆虐一个多月了,于小手臂开始,从一个,到两个,到一片!不断扩散蔓延!

她是蛊女,擅蛊毒,看到这种情况,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是中毒了。

除了薛青莲,不做他想!

而她甚至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给她下的毒!

薛青莲没有让她立即暴毙,而是以这种慢性毒蚕食的方式,让她清晰感受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毒疮每扩散一分,她的恐慌就多一分!

就像有人故意将死亡的过程在你面前无限拉长,让你极致感受自己步入死亡的每时每刻,你可以想尽办法挣扎,却改变不了死亡宿命。

“善睐圣女,将军有请!”篷子外有人声传来。

“转告将军,我马上就来。”狰狞面色,说话的语气却一如往常自然。

在手臂上抹了遮盖气味的药粉,拉下袖子,善睐走出帐篷时已经恢复平静,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经过旁边一座矮小篷子,听到里面传来的婴孩哭声,脚步停都未停。

小矮篷里,看着女子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丫鬟无声叹了口气,眼带怜悯看着怀中小娃儿。

小主子已经一岁了,面容已经长开,粉粉嫩嫩跟画里出来似的,只从五官就能看出精致来,日后必然是长得极好的。稍微大些以后,除非是饿极了,基本不再哭闹。

第一一七九章 你爹爹是个女儿奴

这么个可人疼的娃儿,为何圣女偏偏不爱呢。

怎么说也是她的亲骨肉啊。

对上娃儿哭得湿润的漆黑眼睛,丫鬟拍了拍他的背,“小主子是不是饿了?奴婢这就去给你弄吃的,你且忍一忍啊。”

军营跟离宫不同,这里的食物是定餐定量发的,照顾的都是要上战场打仗的大男人,食物以耐饿为主,全是硬粮,根本不会特意照顾下小娃儿,弄点什么适合小娃儿吃的东西。

为了让小娃儿能尽量下口,她只能把干硬的馍馍泡水,泡软了之后再喂到小娃儿嘴里,一天几顿皆如此,喂完了就没了,再饿只能忍着。

小娃儿偏生又是饿得快的,个把时辰就得喂一次,发放到她手里的口粮根本不够,丫鬟还得从自己嘴里省一些下来,才能勉强应付过去。

圣女……根本不管。

想到这里,丫鬟又叹了一口气,看向仿似听懂了她的话,止了眼泪安静下来的小娃儿,笑笑走出了小篷子。想馍馍软得快些又不伤小娃儿的胃,需得烧些开水。

好在,伙房那边没有吝啬一点柴火。

“茅将军,你找我?”走到大将军营帐前,善睐直接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营帐里有不少人,除了茅泰河,还有他好几个部下,每个人脸色都极不好看。

善睐知道当中原因,淡然走过去坐下。

“善睐圣女,当初本将军认为你给的意见中肯,是以最后决定调兵出城。”茅泰河看着善睐,眼神阴沉沉,“圣女没忘你我之间的约定吧?”

“将军说笑了,既是约定,定下了善睐就不会忘。只是善睐一介女流,从头到尾也没有参与到战术上来,对于大军现在的形势所知不甚详细。唯有等将军需要的时候传唤。”

定定看着善睐好一会,确定她脸上没有心虚之类情绪,茅泰河脸色才缓了下来,换上笑容,“倒是本将的疏忽了,应该及时把我们这边的战报也跟圣女说一声才是。现在我们这边形势可不太好啊,秦啸那个老东西太狡猾了,始终躲躲藏藏不与我们正面交锋,拖着我们疲于奔命,然后突然派出来偷袭。奸诈狡猾!无耻的很!”

“还请将军说说,需要善睐如何做?”

“确实需要善睐圣女帮忙了,既然对方如此无耻,我们若是一直拿正大光明的战术应战,岂不是吃亏。圣女觉得,你有什么法子能击溃他们的布局?”

善睐笑笑,茅泰河面上说得冠冕堂皇,问她有什么办法击溃布局?她是个蛊女,她的办法除了放出蛊毒祸害对方兵力,还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茅泰河要的也仅此而已。

“将军放心,这几日你且按兵不动,三日后,就能看到你想要的。”

“哦?三日?你确定时间足够?”茅泰河讶异。

旁侧好几个将领也惊讶的看着善睐。要知道秦啸手里兵力二十万,便是这个月来也有损失,但是那点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善睐哪怕擅长施蛊,又怎么在短短三日时间里,击溃二十万大军防线?

善睐轻笑,“大将军所读兵书不在少数,难道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擒贼先擒王?”

茅泰河愣了下,仰头大笑,“好,好!本将等着圣女捷报!”

“将军且拭目以待。”

……

南陵王府。

柳玉笙带着巴豆红豆用过早饭后,在花厅地板上铺了张毯子,跟两小只坐在上面玩积木游戏。

这些积木是她这两日叫人做出来的。

母子仨没事的时候,堆一下积木,逗娃儿说说话,倒也自得其乐。

窗外,正下着雨,淅淅沥沥的。

这是京城开春后第一场雨,下得很是绵长,从天光亮一直到现在都没停,屋檐上滴落的水珠快得能串成线。

风青柏一大早就上朝去了,离支援大军渡河已经过去两天,这两天朝堂上事情肯定不少,每次他下朝回来,脸上都带着少有的疲态。

如今已经三月,而边境那边传来打仗的消息是正月大年,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整个南陵都对战事情况极度关注,朝中自然也一样。

不知道秦将军那边究竟如何,自从之前那封战报后,再没来过任何信件。

而风青柏这边吩咐魏橙注意战况,信件往来一来一回的也需要两个多月时间。

这种时间差极为延误战机。

让柳玉笙头一次想念起后现代的电话来……

“点点,点点!”红豆突然开口,拉回了柳玉笙发散的思绪。

伸出食指轻点在红豆小鼻尖上,柳玉笙笑道,“爹爹这个时候还没下朝呢,需得午饭的时候才能回来,红豆想爹爹啦?”

“想,点点!”红豆用力点头。

巴豆噘嘴,“不想,不想!”

柳玉笙再次莞尔失笑。

自打在杏花村被风青柏教训过一回,沾了满身牛粪沫子后,巴豆在语言方面的进步可谓突飞猛进,现在已经能清晰说出小短句来,不会再让人轻易产生误解。

她估摸着,那一回巴豆肯定在风青柏手上吃了亏。

“我用得着你想?”花厅外,男子清越声线穿透雨幕而来。

红豆小脸一亮,从毯子上爬起,蹭蹭往外跑,“点点,点点!”

“红豆,爹爹回来了。”男子身影出现在花厅门口,外衫湿了一大片,为免沾湿女儿身上的小袄子,伸出两手把她抱起,手臂却是平展,跟娃儿之间多出一臂距离。

红豆皱起小眉头,不解为什么爹爹这样抱自己,划拉着小手想往他怀里凑,蹬着小腿儿使劲吃奶的力气,够不着。

眼看就要扁起小嘴哭了,风青柏脸色一变,立即把娃儿塞给柳玉笙,“笙笙,我去换件衣裳。”

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交代一声,“红豆,爹爹一会回来抱你。”

刚回来的人,转身又投进雨幕,柳玉笙愣愣看着男子背影消失在门口,随后嘴角抽啊抽。她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上一句话。那般着急忙慌的样子,都要不像风青柏了。

低头,又点点要哭不哭的红豆小鼻尖,“红豆,你爹爹是个女儿奴。”

第一一八零章 漏了口风,南陵得翻天

男人换衣服再来不过片刻功夫,柳玉笙怀疑他是飞来的。

“今天回来的早些,朝堂那边大臣没烦你?”给男子倒了杯热茶,柳玉笙问。

“能说的昨天都已经说过讨论过了,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同样的话题敢不停拿到他面前来议论,需要勇气。

柳玉笙叹气,“大军渡河到达边境该是五月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秦将军撑到那个时候没问题。”风青柏笑笑,“年前刚收到消息的时候,我已经给东越皇递了求援信,他那边离西北较近,中间也用不着横渡运河,如果他帮忙,会比我朝大军更快到达。”

“怎么没听你说?”柳玉笙一下瞪圆眼,这男人做事情悄摸摸的,他不说,旁人根本猜不到。

打算的也精细了。

小七还欠着他们人情,风青柏亲自递信求援,小七不可能置之不理,极大可能出手帮忙。

秦将军那边赢面一下大增。

抱着怀里不断挣扎要下地的红豆走到坛子坐下,风青柏才回眸朝女子轻笑,“我若不可靠,怎么做你男人?”

“……”柳玉笙脸微红,这件事跟他做她男人能扯得上什么关系?

厚脸皮给自己拉好感。

“凉亲,凉亲——”毯子上,巴豆红豆一齐唤她,奶声奶气,眼睛眨巴眨巴。

莞尔一笑,拍拍微热脸颊,柳玉笙走过去,“好,爹爹娘亲跟你们一块玩。”

一家四口盘膝坐在不大的毯子上,将散乱的积木一点一点构架成型。

“巴豆,你又抢爹爹的积木了。”

“风青柏,你能不能不那么幼稚,跟个小娃儿较劲你脸呢?”

“别哭别哭,娘亲帮你重新搭起来。”

一家四口,兢兢业业认真无比的只有两个,余下的父子俩,比的不是创造力,是破坏力。

窗外,春雨淅沥沥,融合窗内时而传出来的笑声闹声,连雨丝都变得越来越绵软。

晌午后,哄着娘仨睡着了,风青柏转而去了书房。

魏紫已经等很久了,之前孩子们玩得高兴,他没有立即离开。

“主子,魏橙那边来消息了。”看到男子出现,魏紫立即递上刚收到的线报。

将纸条展开,看完后,风青柏眉头蹙起,“善睐?”

“谁也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西凉军营,加之军营戒备森严,魏橙没办法潜进去探听更多消息。”

食指在桌面轻敲,书房内响起不紧不慢的叩击声。

知道主子在沉思,魏紫没有再出声打扰。

风青柏的思绪转到了西北边境。

善睐出现在军营。

那么茅泰河突然违反常理调兵出城,便有了合理的解释,当中必然跟善睐有关。

西凉出兵,或许连巴念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没错。

巴念这个新帝,也被人坑了一把。

唯还有一点让风青柏想不通的就是,既然当初善睐能在南陵皇室搅出风雨,那么这个人对西凉必然是忠心的,一个对西凉忠心的人,最后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陷西凉于不义境地?

“用最快速度传信魏橙,叫他密切注意善睐动作,绝对不能放松。”

魏紫顿了下才道,“是。”

哪怕用最快速度传信魏橙,至少也需要一个月时间,有善睐在,当中变数不可估计。

或许等魏橙接到这边信息的时候,那边已经……

但是无论如何,聊胜于无,说不定真有转机呢。

魏紫下去了,风青柏看向窗外被雨水刷过的天色,眸中凝聚着散不去的雾霭。

养心殿那边,风墨晗又跑去皇太后面前喋喋不休了。

“我今天才听皇叔说,原来他一早就跟东越那边通过气了,在我们南陵援军到达边境之前,东越会先一步派兵援助,粮草方面也不成问题。只要支撑过两个月,西凉就只有认输求和的份。”

“以秦将军的战场经验,对付一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人,那还不到手到擒来?茅泰河掀不起什么风浪。”

“皇叔之前猜测这件事情很可能不是西凉皇帝下的命令,如果皇叔猜测没错,那西凉皇帝的陈情书应该很快就会传到南陵,对边境发生的事情做出解释。除非,他想成为众矢之的。”

巴拉巴拉把事情交代了一通,风墨晗才说出中心思想,“皇奶奶,你不用担心,南陵肯定会赢,秦将军也肯定会得胜归来。”

“说完了?”皇太后半躺在贵妃榻上,眼皮子轻抬,问。

“说完了。”

“说完了回你御书房,处理政务去,哪个皇帝当得有你这么闲的?”

“皇祖母,你要不要跟我聊聊你的心情?心情不好别憋着,再不济我也能安慰安慰你不是?”

“秦亦,一息后皇上不走,把他扔出去。”

“……”风墨晗灰溜溜离了养心殿。

好歹他也是个皇帝,真要被扔出去,以后在妃子跟群臣面前还能抬得起头来?

皇祖母一点不疼他。

他也是皇孙,跟巴豆红豆一样,怎么待遇就差那么多?

……算了,他是皇帝,皇帝心胸能容百川,他跟巴豆红豆比什么。皇祖母疼巴豆红豆,就等于是疼他了。

养心殿里,老嬷嬷把皇太后扶着坐起来,想到皇上离开时蔫头巴脑的样子,不觉莞尔,“皇上过来说那么一堆的,是在担心皇太后呢。”

“他是过来偷懒的。”皇太后轻哼,“哀家需要他担心什么?哀家何时心情不好了?”

皇太后不承认,老嬷嬷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这养心殿里但凡有眼睛的,谁看不出来皇太后这段时间的不对劲?

要不然以皇太后对两个小世子的疼爱劲儿,早让王妃把娃儿带进宫来了。之所以没叫,是皇太后自己都知道自己心不在焉,担心心神恍惚之下没办法看顾好娃儿。

老嬷嬷自然知道皇太后是为了哪般,只是那种猜测就更加不可能宣诸于口了,漏了丁点口风,南陵都得翻天。

藏在角落里,平日跟个隐形人一样的秦亦,也将这些天皇太后的反常看在眼里。

可惜义父不在这里,看不到,要不然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第一一八一章 秦啸这个老匹夫!(32)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大将军秦啸带着一队奇袭兵,三天时间又伤敌数千,南陵这边士气高涨。

“大将军,这几日都没见着茅泰河那个匹夫出现,你说他会不会被吓得不敢出帐篷了?”

“大有可能,哈哈哈!以为自己多能耐,居然敢选在大年初一跟我们宣战,不让他吃足教训,他以为当将军只需纸上谈兵!”

“趁着咱们士气高涨,要不一鼓作气率大军直接杀过去?”

听手下副将聊得兴高采烈,秦啸脸上没显出什么高兴的表情,反而眉头微蹙。

“不要小看茅泰河,就算他没上过战场,但是能成为守边大将,此人领兵的能力绝对不弱。只是初登战场各方面还稚嫩了些,给他点时间,他未必会一直处在下风。”

“大将军,这你就过谦了,饶是他再能耐,论经验他也远不能跟大将军比。”不是他们盲目崇拜,大将军的能力,几十年来跟在他身边的老将有目共睹,否则也成不了南陵战神。

秦啸却没被胜利冲昏头脑,身为领军大将,茅泰河居然三日不曾出现,极不正常。

只是他一时之间还猜不透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略作沉吟,朝身后兵将吩咐,“先回营地休整,让哨兵注意那边动静,加强营地防卫。”

随后秦啸转身,一股心悸感却陡地从心底爬出来,让他脚步几不可察一顿,面上不动色,“左将领路回营,本将垫后。”

众人不疑有他,因为以前也有过大将军负责垫后的战术,所以应声之后众人便拐道往己方营地走。

这个时候夜幕已降,没人察觉身后的大将军不太对劲,有人回头,看到还站在原地的身影,也只以为大将军是准备在后头故布疑阵,掩饰他们离开的路线,让追兵疲于奔命。

秦啸不是不想走,是没办法迈开脚步。那种心悸感来得突然而迅猛,且迅速往四肢百骸蔓延,极为清晰的感觉,他不明白那是什么,但是第一预感便觉不好。

前头已经传来催促跟上的口哨声,秦啸沉了下心神,勉力提步跟上。

“有敌兵!追!”

“别跑!有种留下来一战!”

“看到我南陵军就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冲上去,把这波人头全留下!”

没走多远,就听前面传来南陵兵将的冲杀声,秦啸浓眉一皱,加快脚步追上去。

周围到处影影绰绰,借着夜幕遮掩,很难看清哪个地方有人,只能凭借脚步声分辨方向。

看着前头兵将们追去的方向,再看看那方起伏的山丘地形,秦啸脚步顿住,陡然大喝,“都回来!”

然来不及了,追得太快,前面一群已经进入敌人包围圈。

无数人影从山丘后面冲出来,箭矢如雨。

南陵兵将终于知道掉进了对方陷阱。

这几日来连连得胜,每次遇上对方人手,都能把对方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一时之间被胜利麻痹了大脑,这次才会轻视对方。

好在他们现在陷身的地形有不少怪石,借着怪石掩护,只要不冒出头,还能保的一命。

然诸将躲好后,接下来的一幕看得他们目眦欲裂。

潮水般的敌军,全部朝陷阱外的人围了上去!

“大将军,不用管我们,快走!”

“走!快走啊大将军!”

这个陷阱,原来为了困住他们,让他们没法对大将军做出支援!

西凉真正的目标,是将军!

秦啸也发现了这一点。

虎目一沉,扬起重剑斜切敌军,从地势上取利冲出重围,并未恋战。

要是他停在这里不走,大家都得死。

他把敌军引开,剩下的人,还有存活的可能。

耳边风声呼啸,身后杀声震天,逃跑途中,两边还有敌军源源不断冒出来。

逃亦无路可选。

秦啸知道这定然是对方有意为之,要将他逼进死胡同,然后,轻而易举将他擒杀。

这场缠斗持续到夜半。

打斗中那种心悸的感觉不断给他带来干扰,同时他能感觉到全身力气在飞快流失。

到得他筋疲力尽强弩之末,他已经身处悬崖,悬崖下,是滚滚的运河水。

前头,火把明亮,敌军围堵成厚厚人墙,最前方甚至拉开了盾牌,盾牌后头是蓄势待发的弓箭。

“这般阵仗,真是看得起本将军。”秦啸淡道。

敌军士兵分开一条缝隙,一道人影从后头缓缓走出来,银色铠甲,将军战盔。

“秦将军乃是南陵威名赫赫的战神,沙场老将,阵仗不大,岂非看不起秦将军。”茅泰河笑着,志得意满,扬眉吐气,下巴朝秦啸身后扬了下,“已经追到这份上,秦将军该束手就擒了。”

“想抓本将军,就凭你一个刚断奶的小儿?”秦啸的话让茅泰河变了脸色,好歹他也是一员大将,被侮辱成刚断奶,不等于笑话他这个将军徒有虚名?

“秦啸,你已经没路可退!你不知道吧?这三日交手你真以为我西凉士兵都那么弱?每每皆被你们打得溃不成军?我们那是故意的!故意诱使你不断出手,在打斗的时候,成功在你身上种下蛊虫!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四肢无力?再稍待片刻,你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看在你好歹是一国战神,本将给你点面子,只要你肯主动投降,本将还能让你保下一条命来!”

“是吗?”秦啸没看他,扭头,往南陵京城方向遥望,“怪不得感觉如此不对劲。不过,谁说本将军没路可退?”

纵身,跳入滚滚运河!

快得让人猝不及防,想拦都拦不了!

茅泰河愣了一瞬,立即气急败坏怒吼,“放箭,放箭!射死他!”

他本来以为到了这种境地,秦啸怎么的都会跟他好好扯皮一番,图谋生路。没想到对方连话都没多说几句,直接跳河!

只差一点点,只要到了夜半子时,秦啸就彻底成为砧板肉,他怎么能跳河!

秦啸这个老匹夫,又把他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原本只要再拖延一点点时间,他就能生擒秦啸!

第一一八二章 原来她终究是怕死的(33)

己方大将军落在敌军手里,对南陵士气将会是无比沉重的打击,皆是再战,没了士气的士兵便会是一盘散沙,他西凉取胜指日可待!那全是他的军功!

可是现在,秦啸跳河了!

南陵士兵若是知道自己最敬重的大将军被逼跳河,会是什么反应?

势必怒焰冲天,誓血报仇!

茅泰河不敢想,这个时候,甚至比起秦啸还在的时候更让他心慌,他看不到丁点取胜的希望。所有希望被秦啸那一跳,全跳没了。

重物落水的声音,在悬崖上空回荡。

整个悬崖上,全是茅泰河抓狂的怒骂。

紧跟就有人从后方传来急报,“将军,将军!不好了!宫里来人了!皇上下了圣旨,闵将军带着人马现在就在军营里等着您回去接旨!”

茅泰河身形一晃,脸色倏然煞白。

闵孝河跟他一样是朝中新晋大将,因为两人名字里都有一个河字,又担着一样的职位,两人之间的暗斗就没停过。

现在对方亲自带圣旨过来,还能有好?那厮是来看他笑话来了!

悬崖上人匆匆忙忙走了。

运河湍急的河水中,一道身影沉沉浮浮,随波逐流,隐约还能看到身上似乎插着两根利箭。

秦啸渐渐失去了睁开眼睛的力气,任由河水灌入口鼻。

三月的河水,真冷啊。

阿满。

临近子夜,两大军营没有如往常平静,全是乱哄哄的喧嚣震天。

只是两边的乱又完全不同。

南陵这边,大将军遇伏迟迟未归,之前中伏的兵将好容易突出重围,立即往营里搬了援兵前往营救大将军,最后沿着痕迹追上悬崖,悬崖上已经空无一人。

悬崖下,只有河水湍急浪声涛涛的大运河,悬崖上,不见打斗痕迹,却散落着不少被丢弃的箭矢,还有凌乱的离去的脚印。

“大将军——”怒吼声在南陵军营上空回荡,一声一声,似要震碎夜色的浓。

“杀去西凉军营,为大将军报仇!”

“为大将军报仇!”

“报仇!报仇!”

士气浓烈如飓风,席卷锁国之处,片甲不留。

而西凉军营,茅泰河匆匆回到营里,还没走进将军营帐就被两边冲出来的人押下了,且立即摘掉了他头上盔甲,卸掉了他身上戎装。

“闵孝河!在这里,本将还是大将军,你想作反?!”茅泰河怒喝。

“造反?”将军营帐里,另一员大将走出来,脸色沉凝,“身为守边大将,你私自调兵出城,在未禀明皇上的情况下私自发动战事,给我西凉树敌,带来无穷祸患!要说作反,你才是作反的那个!”

说罢一扬手里圣旨,宣读皇上旨意,“皇上有旨!茅泰河犯上作乱,身为守边大将,掌十万兵权,却为所欲为不将朝纲放在眼里,今即刻削除官职,就地处决,以儆效尤!”

被压在地上的茅泰河顷刻猩红了眼睛,“闵孝河,你敢!我要见皇上!本将对西凉对皇上忠心耿耿,这当中定有误会,我要面见皇上亲自陈情!”

“晚了,你茅家阖府三百多条人命因为你一次急功近利,已被抄家灭族。”头顶冷冷的声音,冻结了茅泰河浑身血液,“你们乃是同僚,你本是西凉武将新贵,怎的竟然会听了妖女蛊惑,出兵压境南陵!”

“来人,杀!”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茅泰河所有春秋大梦,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最后连带送掉了自己的命,而他到死都没明白,妖女?善睐明明是皇上倚重的圣女,怎么就成了妖女?

“把茅泰河的人头送去南陵军营,跟南陵休战!”

“带人追击善睐,务必将其抓回来!”

善睐逃了。

逃得仓促。

身后依旧跟着那个丫鬟,抱着那个连路都还不会走的奶娃娃。

逃亡路上,无数次善睐想过丢下身后一大一小,但是她身边不能没人伺候,日后是个什么光景还不知道,有个人陪着,总能多点底气。

西凉她回不去了,从怂恿茅泰河出兵那刻起,她就知道她回不去了。

可是她一点不后悔,甚至连路上,数次大笑。

以前,她有多喜欢那个人,现在,她就有多恨。

她活不久了,在死之前,能把他一并拖下水,她觉得极快活。

这样,便是她当真死了,他也忘不了她!

这一辈子,他都会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让他恨入骨髓!

远远的,火光冲天,两边军营的人交接上了,善睐很想去看看西凉军营被反扑的下场,看看西凉大将仓皇逃窜的狼狈模样,可惜,她得逃命。

想休战?不可能的。

秦啸死了,南陵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哈哈哈哈!”善睐大笑,笑声尖利刺耳。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小心翼翼缩了身子,将被吓醒的小娃儿抱进,一手悄悄捂住他耳朵。

圣女做了什么,她其实并不知道。

只是入夜前,她看见圣女急匆匆回到帐篷,随后带了个小包裹偷偷溜出军营,她当即便追了上来。

差一点,她就要被圣女丢在军营中,连同怀里的小娃儿。

好在圣女看到她跟上,并没有开口赶她走。

“圣女,我们现在……要去哪里?”等女子笑声停了,她嗫喏问了声。

“流放之城。”女子面无表情。

除了流放之城,她已经无处容身。

南陵在通缉她,西凉皇在追捕她,东越跟北仓又是南陵邦交,她同样去不得。

只剩一个三不管地带,能容她落脚。

曾经极受皇帝倚重的蛊医族圣女,沦落到四处逃亡,想想,当真可笑。

这边离流放之城并不算远,便是步行,半日时间也能到达了。

两个女子,带着个安静的小娃儿,急赶了近半宿,前方已经能看到流放之城高矮不一的破败城墙。

再走几步就能入城。

压下心头喜意,善睐举步走过去。

在她到达城门前的瞬间,周围倏然亮起无数火把,明亮如昼。

闵孝河骑着骏马,在火把中间,城门前,静静看着她。

“善睐圣女,走得太慢了。”

善睐煞白了脸,在火光亮起的时候,身子轻轻发颤。

原来人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那么她的下场也可预见。

死到临头的时候她发现,原来她终究是怕死的。

第一一八三章 杀光西凉狗

“让闵将军久等了。”哪怕怕得发抖,善睐也不允许自己流露出惊恐慌乱,有失她的身份。

无视对方身上传来的肃杀冰冷,善睐举步,慢慢走到骏马前,抬头淡问,“皇上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皇上交代,让善睐圣女从此以后居在流放之地,这下下等之地,跟善睐圣女很相配。”说罢闵孝河扬手,两个佩剑士兵即走前来,抽出佩刀,“另外,皇上特地叮嘱,善睐圣女擅蛊,也擅逃,为免每每总要劳师动众,圣女的腿,就留下吧。”

“不——”善睐心头一骇,失声大喊,随即双足传来剧痛!

整个人失去了支撑力,狼狈倒地,看着就在自己面前的双足,叫上甚至还穿着白色绣花鞋!善睐眼睛赤红,发疯怒吼,“啊——!”

“把她们扔进城里,叮嘱里面的人看着,她若敢逃,逃一次,在她腿上再砍下一截。”

冰冷无情的话语。

趴在地上,善睐吃力抬起头来看马背上的人,居高临下,火光中那双明暗变换的眼睛,全是对她的讥讽跟鄙夷。

透过那张脸,她仿佛看见了那个人,身披龙袍,站在龙椅前,毫不避讳的对她嘲笑,看她如同看一只被赶进穷巷的狗。

十指紧紧扣进泥里,善睐大笑,笑得凄厉荒凉。

丫鬟缩在一旁从头到尾低着头,浑身瑟瑟发抖,不敢动,不敢出声,更不敢去看地上沾满鲜血的那双脚。

幸而,她太过不起眼,追来的人根本没把她这个小角色放在眼里,只是将她跟圣女一并丢进了城。

许是城门口闹出的动静太大,即便是夜半三更,城门内居然依旧点着烛火,有不少人聚集在城门不远处,蹲在城中破落房屋店铺的廊檐前,交头接耳看着这一幕,既不收敛声量,也不收敛怪笑声,对于城外还没散的兵将,不以为意模样。

而那一道道落在她们身上的视线,让人头皮发麻。

很快,有人站起身朝她们走来。

……

“不,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我是蛊医族圣女,你们敢碰我,我让你们不得好死!”

“不要,求求你们别这样!圣女,圣女救我!啊!”

“呜哇!呜哇——!”

流放之地城门其实没有门,只是人们自觉将这道门当成里外两个不同世界的通道而已。

周围灯光虽然昏暗,却依旧能让人看得清楚发生的一切。

女子被人明目张胆拖到了暗处,地上只留下两条长长的血迹,以及一个哭泣的小娃娃。

流放之地,本就是各种罪恶不断滋生的地方。

收回视线,闵孝河策马离开,“回营!”

如果可以,他更想一刀杀了善睐那个妖女。

若非她从中挑拨,茅泰河绝对没有那个胆量放手一搏。

如今因她挑起的战争,把整个西凉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很可能在这之后的几年甚至几十年,西凉都将战火纷飞,西凉百姓,亦将流离失所!

想到接下来即将到来的那场谈判,闵孝河脸色沉凝。

便是送上茅泰河的人头,他对于结果也不敢抱有乐观希望。

被茅泰河逼死的秦啸,不仅仅只是一名普通将领,他是整个南陵军营甚至绝大部分南陵人的信仰!是南陵战神!

秦啸一生经过无数战役,几十年屹立在战场上不曾倒下,最后却死在他们西凉人手里,西凉还能安稳?

新帝刚刚决定打破以往锁国的传统,准备跟周边各国建立良好邦交,因了善睐这一手,全泡汤了。

不说西凉会成为其他三国仇视的对象,至少跟南陵以及东越,再没有交好的可能。

闵孝河猜测的没错。

南陵军营不接受休战议和。

将他们这边送过去的茅泰河人头悬挂在南陵大军的旗帜上后,南陵士兵擂起了战鼓。

这一次,由他们对西凉宣战!

南陵士兵的士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涨,由余下各路将领率领,一路冲杀进西凉军营。

相比起南陵的士气,西凉这边却前所未有的低迷。

主帅被皇上治罪,于军营里被一刀砍了脑袋,脑袋还悬挂在对方阵营的大旗杆上,接二连三的变故跟打击,让西凉这支军营的士气落到谷底,便是有闵孝河临时指挥,也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心力,一路溃逃。

兵败如山倒。

大战过后,战场上满目疮痍。

到处是伏尸。

西凉这边带来的粮草被尽数抢光,所有行军帐篷被一把火烧个精光。

这些尚不能让南陵士兵解恨,开始在漠城城门外放火箭,焚烧漠城城墙!

整个漠城百姓心惊胆战人心惶惶,到处是惊惧的哭声。

闵孝河带着仅剩的人马狼狈逃进城内,清点人数时,十万精兵只剩下不到两万!

而此时距离秦啸大将军被逼跳崖,仅仅过去了十五天!

“西凉狗,出来受死!”

“有种开城门,老子跟你们死战!”

“杀!杀光西凉狗!为秦将军报仇!”

“报仇!报仇!”

城外是源源不绝的怒吼声,伴随战鼓雷雷,南陵士兵在城外已经聚集三天了,三天,士气一点不减!

作为武将,闵孝河也有血性,也想干脆调集兵马,冲出去跟对方打个你死我活。

可是不行,漠城城门一开,如同将猛虎放入闸内。

因为盘旋城门外的除了南陵兵将之外,他妈的还来了五万东越兵马!

骑兵!

这不是一挑二那么简单。

这是一国挑两国!

怎么打?

闵孝河不敢打,他现在最想做的,是把茅泰河的尸体拉出来,鞭尸!

没长脑子的废物,死了都还祸害得西凉鸡犬不宁!

缩在漠城城池内,闵孝河一筹莫展,求助的战报发了一封又一封,但是要到达西凉皇宫,落到皇上手里,至少需要一个多月,再等到皇上回信,又是一个多月。

那时候,只怕他早已经做了花肥了。

其后,东越五万骑兵直接驻扎在了漠城城外,而南陵兵将虽然没有蛮横攻击城门,却也不退兵,每日里轮班一样在城外擂战鼓。

第一一八四章 已经白头了,不会更白

漠城城墙被烧出一片片焦黑,就连城头,都到处是火箭光顾过的痕迹。

战鼓,敌兵围城,苍痍的城墙,如同惊弓之鸟的百姓,这些将还守在城池的西凉官兵折磨得身心俱疲。

四月初,京城春暖,草长莺飞。

然边境传来的一个消息,却将整个皇城炸得如坠寒冬。

绚烂暖阳亦驱不散人们心头的寒冷。

西北边境,秦将军,疫。

他们南陵战神,曾守卫了南陵边境数十年,让边境百姓得以安稳的大将军秦啸,战死了。

在跟西凉的战场上,战死了。

整个皇城,一片哀戚。

城内所有店铺门前,都悬挂上了白色挽联,人们穿上了素衣,以此为大将军哀悼。

还有很多很多百姓,挤在城门,挤在京兆府,一遍遍询问守卫询问府衙官兵,希望能听到个不一样的答案,希望有人对他们说,大将军没死,他还活着。

南陵皇宫,同样挂上了白布,哀伤沉重氛围在整座皇宫上下蔓延。

以往热闹的朝堂,这两日安静死寂,便连时时在朝上上演的党派之争,也被各方势力暂时放下了。

西北的丧报是前日到达京城的。

接到丧报开始,皇上已经接连两日不曾上朝,朝臣们亦不敢催。

只能每日里按时到宫中点卯,然后在金銮殿前等上一早,到了下朝时间才又各自散去。

相比朝臣们表现出来的或真心或假意的悲痛,养心殿里的人显得最为平静。

皇太后正在跟巴豆红豆玩耍。

同以前一样,两豆儿在贵妃榻上玩闹,觉着无聊了便自己滑下榻子,在殿内到处晃晃悠悠的走。

皇太后不拘着他们,只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娃儿步伐不稳要摔了,伸手扶上一把。

巴豆红豆马上就满两岁了,小步子已经走得很稳,只要不跑基本上摔不了,只是皇太后依旧不放心,总要亲自在旁边看着。

“太后,他们摔不着,你……坐下来歇歇吧。”柳玉笙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自从边境传来消息后,这两天她都心惊肉跳的,除了晚上回王府睡觉,白天她基本不敢离了养心殿,就担心皇太后会如何。

她没想到皇太后会这么平静,听到秦将军战死的消息,除了愣住的时间长了点,全无异样。

可是越是这样,她反而越放不下心。

皇太后平静得反常了。

是以私下里她特地叮嘱老嬷嬷,晚上她们不在养心殿的时候,让老嬷嬷多注意着太后。

“现在巴豆红豆不住养心殿了,你带着他们进宫,哀家才能见上他们一面,见着了,就更想多陪陪他们。”皇太后瞧着两小娃儿,嘴角似有很浅的笑容,“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是最让人开心的事情。”

“那我把巴豆红豆留下来陪您吧,”柳玉笙立即道,“现在两豆儿老是见不着你,也闹腾呢,特别的巴豆,每天起床嘴里嚷嚷的都是奶奶。”

让巴豆红豆陪着皇太后,倒是个好主意,至少有两豆儿在,皇太后便是伤心难过,也会克制些。

皇太后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无奈,“哀家知道你担心什么,哀家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亲自送走过先皇,送走过两个儿子,送走过唯一的孙儿……还有什么事情是看不开的?”

顿了下,视线转到两豆儿身上,“至于巴豆红豆,等过一段时间吧,过段时间再送到养心殿来,现在宫里气氛不好,娃儿呆在这里,对他们也不好。再者,哀家现在也没有好的精力去照顾他们,秦将军战死,哀家心里也是难过的,毕竟认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这般,柳玉笙一时之间倒想不出什么理由继续游说了。

风墨晗跟风青柏坐在旁边,这个时候更像是摆设,没半点助力。

风青柏,靠他去开解安慰皇太后,那别想,他压根不是会开解别人的人。

至于风墨晗,有那个心,没那个力,道行不够。

三人加上俩娃儿,在养心殿一呆就是一整天,到了下傍晚,照例被赶出养心殿,出动俩豆儿都不好使。

也只有这个时候,三人才能从中感受到一点点皇太后真实的心情。

“这都两天了,皇祖母还是这个样,她真没事?会不会是强撑的?”风墨晗是真担心,看向风青柏,“皇叔,你说皇祖母不会又跟以前一样,受到刺激太大,变得半疯癫吧?”

风青柏斜睨,“皇太后什么时候半疯癫了?”

“以前她不是把自己锁在养心殿好几年不见人,头发都气白了。”

“已经白头了,再难受,头发也不会更白。”

柳玉笙回头,望着身后安静的宫殿,心里总有种慌得发毛的感觉。

“明天是巴豆红豆生辰,太后让我们早点带巴豆红豆过来,说要带他们在御花园玩。”

“那就早点过来。”

风墨晗有些闷,“可惜,这当口没办法给巴豆红豆好好过个生辰。”

四月十二,两豆儿生辰,过了这一天,就正式满两岁了。

要是秦将军那个老家伙在,肯定会借机厚脸皮凑到养心殿,然后赖上一整天不带走的。

以前对立的时候,觉得那个老家伙特别讨厌特别难对付,时时想着怎么样弄死对方才好。

现在,风墨晗却有些想那个老东西。

有段时间皇叔不在,老东西教了他不少为君之道,真心实意盼他好。

“秦老将军也是巴豆红豆的长辈,他不在了,巴豆红豆照理亦该为他哀悼,没有什么比眼下更重要的。”柳玉笙抬手揉揉少年脑袋,在岔路口分别前,叮嘱,“明儿忙完政务你也过来,这些天,还是要多陪着皇太后,我总觉得心里有点慌。”

“皇婶放心吧,就算没事我也每天都过来,而且周围我加派了人手看着,皇太后不会有什么事。”

闻言,柳玉笙才心下稍安。

离宫的路上,身边男人把她半抱进怀里,“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真的?”

“我对你说过的话,何曾食言过?”

第一一八五章 阿满,你还恨我吗

柳玉笙想想,他对她说过的话,确实不曾食言过。

只是她相信他是一回事,还是很难控制自己心头的担忧。

“我总觉得皇太后表现太过平静了。”

风青柏轻叹,“在皇室,这样的表现才正常,尤其是皇太后本就性子要强,她不会让任何人看见她的脆弱。太后,有太后的自尊。”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

皇太后性子要强,而且别扭,的确很少在他们面前显露出真实的情绪。

不管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都是别别扭扭的。

但是无论如何,她希望皇太后能挺过这一遭。

“南陵援军现在还没到西北吧?信报上可有说那边是什么情况?”

“西凉兵败如山倒,西凉兵将被困在漠城里无计可施,又不能出来应战,只能苦苦支撑。”

“他们占着地利呢,一点反击之力都没有?”

“一来西凉军士气溃散,二来,东越那边的援军已经到了,跟我朝士兵一道堵在漠城外,他们敢迎战,就是一打二的局面,那西凉只有等着灭亡。”

“……”

风青柏侧眸,“你觉得东越派出援军,真的只是援手那么简单?闫容谨既然能成为一国之君,就不会是个守规矩的谦谦君子,你以为他对西凉没想法?”

“你是说但凡有机会,他会侵占西凉?”

“没有哪个皇帝会嫌自己国土太大。”

柳玉笙明白了,“这下巴念有得头痛了。”

“咎由自取。”风青柏翘唇,下一句是,“现世报。”

柳玉笙木脸,男人这是嘲笑巴念心大,以前伸暗手在各国搅弄风云,现在被各国盯上,可不就是现世报吗?

没把各国弄到国力倒退让西凉脱颖而出,反而成了各国想要瓜分的对象,她猜巴念现在一定焦头烂额。

“对了,”想到这里柳玉笙又想起一件事来,“西凉皇帝的陈情书已经到了吧,你怎么回应的?”

“到了,不予理会。”风青柏长眸流动凉意,“一封为自己鸣无辜的信,一句不知情就想把事情翻篇。我南陵朝损了个战神,谁来赔?”

西北边境本无战事。

私自调兵出城的是西凉守边大将,主动挑起战事踩过界的也是西凉大将,从头到尾南陵都处于被动,及后展开正当反击。

最后南陵大将军死在战场。

那是南陵战神,南陵百姓的信仰。

事情发生了,不是西凉皇帝一句不知情就能揭过去的。

西凉,必要为此付出代价。

否则,南陵百姓第一个不答应!

战神殇,举国哀痛。

巴豆红豆的生辰没有操办,第二日穿着素衣入宫,绕在皇太后膝前,慢慢行在御花园汉白玉宫径。

四月,百花竞相开放,花团锦簇,花香扑鼻。

清晨暖阳撒落,在御花园铺上一层柔和金光。

整个花园美极。

只是,行走在其间的人却有些安静。

便是懵懂不知事的两个小娃儿,今日也比平时安静许多,似受了周围氛围的影响。

懂事得让人心疼。

“今儿,皇奶奶带你们认一认这御花园里的百花,两岁了,鸟鞥记事喽。”牵着小娃儿走在前头,皇太后嘴角有柔和笑意,当真每走到一处花坛前,便会跟俩娃儿细说花儿品种跟来历。

“这是君子兰,是当初皇奶奶入宫的时候别国进贡的,到现在,花龄有四十多年咯,很是珍贵。”

“这是十八学士,茶花的一种,以花瓣排列十八轮得名。”

“这是白玉兰,整个御花园里,除了桂花,花香最馥郁的就是它了。”

行经之处,皇太后把所有花卉都跟两豆儿说了一遍,当间还招呼柳玉笙上前一道听。

这些花卉里很多是有大年头的,皇太后见证着它们的生长,而它们见证着皇室的变迁。

一上午时间,皇太后足迹行遍整个花园,两豆儿最后累了,由风青柏跟风墨晗分别抱着。

谁都没有催促皇太后回殿歇息。

她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用人生最后的时光,缅怀过往。

午时,众人在养心殿用了午膳。

随后皇太后说乏了,这天没让几人留到下傍晚,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柳玉笙本不想离开,只是见着皇太后确实满身疲惫,那种疲惫由心而生,不忍在这种时候打扰。

太后累了。

众人走后,皇太后便回内室躺下了,一觉,睡到天边升起晚霞。

坐在内室床边,看着天际那一大片绚烂的紫金色彩,皇太后脸上浮出浅浅笑意。

霞光打在她脸上,似两颊生出红绯,竟像少女带着一抹娇羞。

“嬷嬷,去御膳房传膳吧,哀家饿了,今天哀家想吃水晶肘子,就是杏花村里莽妇做的那种,让御厨将酱熬香一些。另外,备壶清酒吧,哀家,还没给那老家伙践行呢。”

老嬷嬷交叠的双手紧了紧,慢了一拍才福身,“是,老奴这就下去吩咐。”

“秦亦,你去一趟南陵王府,将这封信亲自交给南陵王。务必亲自交给他。”

青年从角落现身,上前接过老妇人递出的信件,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消失。

待身边两人都离开后,皇太后又将殿内奴才都遣走了,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铺展在面前,看着上面一字一句,坐着,安静的,眼泪纷飞。

——阿满,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比你先行一步。以往我总想着你能到我身边来,现在我却想着,你迟点再来,或者永远不来。

——阿满,你还……恨我吗。

一页纸,短短两三行。

每一字每一句都透着极力的克制跟隐忍,又每一字每一句,流露着让人心颤的情挚。

养心殿里藏了杏花酒,酒液撒上衣衫,带着股沁凉。闻着浓郁酒香,皇太后抬眸看天际颜色愈浓的晚霞。

哭着笑着,像个疯子。

她还恨他吗?早就不恨了。

“我活着,是因为你在。我想活下去,是因为你还在。你既不在了,我还能跟谁犟呢?傻子啊……”

惠景帝十六年四月十二日酉时末,养心殿大火,皇太后,殇。

第一一八六章 给本王拉车(34)

整个南陵大震荡。

先是秦将军战死,紧跟着不过数日,就传来皇太后殇的消息。

接二连三的丧报,他们南陵究竟怎么了?

百姓们离皇室的生活太遥远,尚且难以接受,朝野上下的大臣们震惊之外,更多暗下里的揣度。

秦将军刚刚战死,养心殿就发了一场大火,把皇太后给烧没了。这当中真的没有半点关联?

关于秦将军对皇太后的心思,哪怕在外人面前再隐秘,也是会露出点痕迹的,那么皇太后对秦将军又是个什么心思?会不会是因为秦将军死了,皇太后伤心过度,所以引火自焚……殉情了?

不是没有可能,因为那场大火烧得很是蹊跷,整个养心殿除了皇太后,竟然没有一个奴才出事。包括皇太后身边贴身伺候几十年的老嬷嬷以及养心殿上下大大小小的宫婢内侍,全部幸存。

奈何之后不管怎么问询,老嬷嬷跟一众奴才们的回答,都没有丝毫疑点。她们都是有正事所以当时不在养心殿里,而她们离开的时候,皇太后也没有任何不寻常。

有皇上跟南陵王在旁冷眼瞧着,群臣们再多疑惑,也不敢反复问话,更不敢把心里有关殉情的揣测宣诸于口。诽谤皇太后跟南陵战神,嫌脖子太硬么!

一国皇太后麓了,丧事由皇上跟南陵王操办,三日后,皇太后葬入皇陵,与先皇合墓。

接下来三个月内,举国上下不允许操办喜事庆典。

后宫,原来的养心殿已经烧成一片废墟,到处是焦黑的痕迹,断壁残垣。

两个小小身影在废墟中穿梭,寻找,懵懂眸子里尽是疑惑,焦急,最后扁着小嘴哭。

“奶奶!”

“奶奶!”

怎么找怎么哭,那个以往总会出来哄他们的人,就是不来,不出现。

巴豆红豆越发茫然,噙着眼泪,回到柳玉笙面前,仰着小脑袋,“凉亲,奶奶?”

“要奶奶!”

“奶奶呢?”

“奶奶,藏?凉亲?”

柳玉笙蹲下身子,将两个小娃儿抱进怀里,“奶奶跟巴豆红豆捉迷藏去了,你们以后乖乖的,奶奶才会出来看你们。”

“乖!”

“乖呢!”

抚着娃儿小脑袋,看向那片废墟,柳玉笙眼尾微红。

巴豆红豆会说话后,喊的第一个人是皇太后,可见皇太后对两豆儿的疼爱,丝毫不输她跟风青柏。

可是即便如此疼爱两个娃儿,皇太后最后依旧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她对秦将军的感情,一定是刻骨铭心。

而在此之前,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她藏的小心翼翼。

这个别扭的老太太啊。

离了养心殿废墟,带着俩娃儿回南陵王府,柳玉笙刚进门就见着下人们脸色不对劲,顿觉一阵头疼。

不用问,肯定是秦亦又来了。

他已经接连三天找上门了,而且是以刺杀的方式出现。

熟门熟路去往书房,果然,没进门就看到秦亦身影。

人背对着门口,手执利剑直指风青柏。

风青柏坐在书案后头,淡然自若,浑没有将那柄剑放在眼里,“我说过两次了,皇太后递给我的信件上,什么都没写,白纸一张。”

蹬蹬蹬,一个小小身影炮弹似的从门口冲进来,挥着小拳头就往秦亦腿上砸,“揍你!走该!”

柳玉笙张圆了嘴,淡然自若的风青柏僵了表情。

那边厢巴豆还嫌光这样打不够,一边迅速找旁边任何他能拿到的东西飞快往那柄剑上砸,嘴里一边喊,“魏紫,打!魏紫!”

娃儿砸东西,百发百中,真个把横在空中的剑身砸歪了些,“爹爹,跑!”

风青柏嘴角抽了,看着碎了一地的青瓷茶杯,玉球摆件,沾着墨的紫狼毫,名贵砚台……他觉得他儿子是个戏精。

这种场合,有他一个小屁孩什么事?

“巴豆,你这一砸,几千两银子没了……”柳玉笙嘴哆嗦,有钱也不是这样败的,她想上前把儿子拉回来,免得更多东西被祸祸。

一看她挪脚要走近,巴豆扑上去抱住秦亦小腿,啊呜一声,恶狠狠咬下去。

秦亦,“……”

柳玉笙,“……”

风青柏,“……”

红豆拍手,“哥哥,棒棒!哥哥,棒棒!”

最后风青柏走出书案后头,拎起给人当了腿上挂件的娃儿,单手抱进怀里,“别丢人了。这个东西,你爹爹根本不怕。”

并着两指,将半空存在感十分尴尬的利剑夹住轻轻一震,剑尖砰的断裂。

巴豆红豆看直了眼。

秦亦气得俊脸变色,“风青柏!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给我义父跟太后报仇!”

“你杀不了我,回去再练练。”风青柏目不斜视,跟他擦肩而过。

那种无视让秦亦恼怒的同时也觉无力。

他打不过风青柏。

明明知道义父跟皇太后的死有蹊跷,他也没有能耐给他们报仇。风青柏这个伪君子,以前装得太完美了,他不该相信他的。

怪他,都是他的错。

手上短剑掉落地上,发出铿锵声响,秦亦失魂落魄离开书房。

三天,他用了无数种办法刺杀风青柏,没有一次成功。

其实他知道,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杀不了这个人。

他愧对义父的嘱托。

是他……没有看好皇太后。

最该死的那个人,应该是他。

身后,书房门口,还在逗着怀里呱呱叫的小奶娃的男子,冲着他背影淡淡开口,“差点忘了,你义父临去西北前,在本王这里留下了一封遗书。”

秦亦陡然转身,眼睛发红看着他,“给我。”

风青柏没有为难,叫魏紫取了遗书,递过去。

上面只有一句话。

——日后,一切听风青柏吩咐。

秦亦眼睛更红了,“这不可能!”

“你义父的笔迹,你认不出来?”

“……”确实,上面真真切切是义父的笔迹,没有作伪,而且上面还加盖了义父的私章。

秦亦一腔仇恨跟悔恨往心里流。他明知道自己不是风青柏对手,为什么应是执拗的拼命往人跟前冲?

现在报不了仇不说,还得被仇人奴役,他后半辈子人生简直是一场笑话!

“本王身边不缺人,你在这里没多大用处,以后就给本王拉车吧。”男子摇头轻啧,“秦啸真是给我出难题。”

……草!

第一一八七章 娘(35)

这天起,秦亦成了南陵王府负责赶马车的车夫。

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那天为什么要出现在风青柏面前。

却也因着跟在风青柏身边,对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他一清二楚。

同样的,每每看到风青柏平静淡然的样子,他就更恨得咬牙切齿。

伪君子,说什么把皇太后当母后,真真切切喊了那么久,看吧,全是假的,皇太后不在了,他一点难过都没有!

亏义父还曾在他面前夸风青柏是个真小人!

义父看错人了!

风青柏在车夫满满的怨念中,行事有条不紊。

四月,交代朝事。

四月末,因南陵王妃在皇太后的事情上忧思过度,为免王妃呆在京城睹物伤情,南陵王带王妃及幼子回乡散心。

这个决定,多了个人生出怨念。

风墨晗在男子离京这一天,从南陵王府跟到京郊码头,一路上碎碎念就没停过。

“我也睹物伤情,我离养心殿更近呢!”

“你们都走了,我连个纾解伤怀的人都没有了。知夏叔平日专注政务,根本不搭理我。”

“皇叔,我真不能跟你们一块回去?”

回应少年的是啪一声声响,男子手中书卷砸上他脑门,“好好处理国务,别总做白日梦。”

“皇婶……”

“小风儿,好好干,做个勤勉明君。”

“巴豆红豆……”

“哥哥,拜。”

“哥哥,走好。”

目送客船离岸走远,风墨晗站在码头上,感受着四月河风,心有戚戚然,甚是悲凉。

等到船只看不见影儿了,才转身回到马车,“回宫。”

他还得去养心殿废址伤怀呢。

十日后,五月初,一行人踏上云州码头。

锦衣玉袍,男俊女娇,气度清贵。两男一女,还带着两个小娃娃。

相比起模样极好的紫衣男子,两个小娃儿更惹人注目。

精致得就跟画里走来似的,一颦一笑都能萌化人心。

“点点,点点!”眉心有红色胎记的女娃娃手指街边小糖人,“吃,吃!”

那双如被水洗过的琉璃眸子闪着亮,对她的要求,任何人都没办法拒绝。

紫衣男子弯起唇角,“好,爹爹买。”

脑门上留着锅盖贴的小男娃见状,小嘴扁了扁,眼睛往周围四处瞄,看到某处悬挂的匕首时,眼睛一亮,也用肥出小手窝的手指一指,“爹爹,买!”

修长大手在他脑门上揉了下,“好,爹爹也买。”

最后俩娃儿想要的东西都到手了。

小女娃吃着小糖人,幸福得眯眼笑。

小男娃拿着小匕首,扁着嘴想哭。小匕首,迷你的,跟他小手掌一样大!

瞧着巴豆委屈模样,柳玉笙肩膀狂抖。

自打书房对战秦亦那一遭,父子俩之间关系开始缓和,但是坑爹坑娃的事情,反而越来越多,比如眼前。

秦亦哼哼扭开脸,“现在去哪。”

“买辆马车,回苍梧镇。”

车行就有马车卖。

风青柏出手阔绰,买了辆看着不太起眼,车厢里打造却宽敞舒适的马车,交到秦亦手里。

车夫秦亦上线。

他倒是想以不认识路拒绝赶车来着,奈何身后坐着个活地图。

看在巴豆红豆份上,他忍了,把马车赶得平稳。

到达苍梧镇正值晌午时分,一行人没有寻地方用膳,而是驱着马车拐入民宅区小巷,七弯八拐之后,在一处半新旧寨子前停下。

敲门,很快,门应声而开。

秦亦随在风青柏一家子后面走进小院,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堂屋时又飞快转回来,一下瞠大了双目,跟失了魂似的,“皇、皇太——”

啪!

脑门挨了一下,身前清冷男子回眸,淡淡睨着他,“别乱叫,这是萧老夫人。”

“……”秦亦觉得他在做梦,还没醒。

屋里,满头银发的妇人慢慢起身,走出堂屋。

两豆儿蹬着腿落地,立即朝老妇人扑去,“奶奶,奶奶!”

“巴豆,红豆,想奶奶了?”老妇人蹲下,任由两豆儿冲进怀里,将他们抱住,眼圈发红,“奶奶也想你们。”

巴豆红豆嘟着小嘴就在老妇人脸上亲亲,不忘兴奋的回头大叫,“爹爹,凉亲,奶奶!奶奶!找到了!藏!”

院子里,清贵男女气质相似,连脸上迸出的笑容也相似,并肩而立看着眼前一幕,一个唇角轻翘,一个眉眼轻弯。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亦魂魄还没能收回来,瞪着眼睛低喃,“怎么、怎么回事?”

女子笑着回头,叮嘱他,“以后可不能叫错人,这是萧老夫人,记住了。”

秦亦下意识点头,记住了。

人、人还在就好,还在就好,让他叫什么都无所谓!

湿润灼热一点点浸了眼眶,秦亦哭着笑。

亲昵过巴豆红豆后,老妇人并没有请一行人入内坐下,而是抬眸,静静看着风青柏,“为什么这么做?”

“先回家吧。”风青柏笑笑,招了刚才开门的老奴,“给老夫人收拾一下,上马车。”

柳玉笙亲自扶了老太太上车,整个过程,老太太表现得极为平静安静,除了对巴豆红豆有些笑容,其余时候,安静得很,便是对风青柏,除了一开始问的那句话之外,就再没有开口出过声。

她在等着风青柏解释。

为什么在她引火自焚的时候,命人将她劫出皇宫,又秘密把她送来苍梧镇,住进这间小院。

而她离开之后,整个南陵,却传遍了皇太后已殇的消息。

她没有反复追问,平静无谓的样子,好像对于风青柏会不会给她答案,并不在意一般。

那双曾经闪着光亮的眸子,此时极为暗淡,内里,好像没有灵魂。

看着皇太后行尸走肉的样子,柳玉笙心头一阵难受。秦将军不在了,便是将皇太后救回来,其实她这个人,也已经死了。

她活着,只是活着而已。

红了眼尾,柳玉笙咬唇,轻扯风青柏衣袖。

对上女子带着祈求的眼神,风青柏默了好一会,最后无奈一叹。

“娘。”

马车陡地一个大拐弯,差点拐进沟里。

车内,死一般寂静。

木然的皇太后,眼睛也往这边动了动。

“秦老头没死呢。”

砰!马车成功冲进沟渠。

“你、刚才说什么?”始终没再开口的皇太后,眼睛倏然通红,看过来,银丝剧颤。

“我说,秦老头没死。”

妇人眼泪,顷刻决堤。

第一一八八章 摆个香案把你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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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帘子被撩起,现出秦亦那张激动到发红的脸。

“王爷,王爷,你说什么,我义父没死?他没死?真的?!”

风青柏眼尾轻轻一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

“我没记错,你刺杀了我三天。”

“……”

“赶车,回家。”

秦亦得令,立即将马车拉出沟,往杏花村赶的这一路,坐在车头笑得像个傻子。

义父没死!没死!

他误会王爷了,没想到啊,王爷果然跟义父说的一样,足智多谋文韬武略绝艳惊才重情重义!

马车里,氛围也一扫之前沉郁,皇太后回复了惯常示人的持重端庄,然一双眼睛亮得迫人,掩在袖子下的双手,紧攥着,轻轻发颤。

那个傻子……没死。

“奶奶。”

“奶奶!”

巴豆红豆奶声奶气叫着,往她身边挤。

“过来,来奶奶这里。”将两豆儿揽进怀,脸颊贴在他们小脑袋瓜子上轻蹭,两只小手先后触上她的眼睛,将上面残留的泪珠拭去。

皇太后将俩娃儿抱得更紧。

对于最近发生的事情,她心底还是有很多疑惑的。

诸多为什么老家伙死讯传回来之后,风青柏明知道他没死,却不为他澄清。

还有风青柏为什么会命人救下自己,另一边却发出自己已殇的消息。

只不过眼下这一刻,她突然觉得那些答案,不是真的那么重要。

以后,她还能继续看着巴豆红豆长大成人,而他,也还活着。

这就够了,不是么。

马车进入杏花村,掀开车帘子,一眼就能看到村口枝叶繁茂的大槐树。

现在刚刚晌午后,槐树脚下还没人,等到了下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这里便会坐满村里的老头老太太,显得热闹又惬意。

那是杏花村村口终年不变的一幅景。

只是从马车进入村子,柳玉笙就觉出了不对劲。

风青柏也觉出来了,夫妻俩对视一眼,眉头微蹙。

以前但凡回来,经过村民们的院子,总能听到里面传出来各种动静,抑或是谈笑的声音,充满烟火气。

可是这次村子却太过安静了,安静得异常。

那种烟火气好像一下子很是黯淡。

马车停在了柳家大院门口。

院子里人听到声音,迎了上来。

柳玉笙以为最先看到的会是爷爷奶奶,然先出来的却是二哥柳知秋。

见着确实是他们回来了,柳知秋原本沉着的脸色突然放松不少,“风青柏,囡囡,你们可算回来了,快快,快去哄哄奶奶,她已经哭了两天了。”

“怎么回事?”柳玉笙心头一惊,忙下马车往屋里走,随即很快想通,“是不是皇太后殇了的消息传回来了?”

“可不是吗,就昨儿传回来的,当时老太太还在灶房里忙活呢,一听到消息当即饭也不做了,坐在地上哭。”想到昨儿老太太哭的那一通,把家里人全吓得鸡飞狗跳,柳知秋又觉头疼了。

这两天他几乎使劲浑身解数,都没能把老太太逗笑。

其实不仅老太太,大院里每个人,都难受得紧。

皇太后最后才下的马车,听到柳知秋的话,问,“莽妇人呢?”

冷不丁听到个似曾相识的嗓音,柳知秋回头,看清马车前站着的人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嗦,“你你你是人是鬼?”

“你说哀……我是人是鬼?”皇太后剜了他一眼,牵着巴豆红豆径自往堂屋走。乡下妇人生气的时候爱往床上躺,莽妇肯定在堂屋厢房。

眼睁睁看着皇太后从自己跟前走过,确定她脚沾地,没飘之后,柳知秋揪着头发爬起,“囡囡,皇太后真不是鬼?我刚才看到她翻我白眼来着?”

柳玉笙扶额,“二哥,你就别丢人了,快进屋。”

她二哥什么人?胆子能包天的,他会怕鬼?最多也就是受了点惊吓。

看他怕成这样,可真能演。

此时,堂屋里慢了一步迎出来的柳老爷子,柳大柳大两对夫妇、酒老等人,跟刚才柳知秋的反应比好不哪里去。

无不瞬间瞪圆了眸子,手指着皇太后说不出话。

随后老爷子瞄瞄皇太后的脚,又瞄瞄她下巴,立即激动道,“快快,老大老二,去把你们老娘搀出来!哭什么呢一哭两天的,人还在呢!”

看着众人,皇太后弯了下唇角,朝堂屋左边的厢房喊,“莽妇,快出来,哀……我回来了。”

屋里,那还用得着人去搀扶。

堂屋就那么点大,门口说话屋后都能听得见,左厢房里几乎立即传来动静,然后想起趿鞋的声音,老婆子从里冲了出来,跑到皇太后面前,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

“真,真是你?皇太后,你没死?就算死了也没事,我在家里摆个香案把你供起来,你平时想吃什么想要什么跟我说,我每天烧给你!”

皇太后初听莽妇为她哭了两天那点子隐隐的感动瞬间飞了,脸色黑下一层,反口就想怼,看到老婆子肿成核桃似的眼睛,还有那张脸上迸发出来的喜悦激动,皇太后把骂人的冲动按下了。

“皇太后已经死了,哀……我现在是萧老夫人。”

“对啊,现在南陵国上上下下,连山旮旯里都传遍了,说你已经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说说!”拉着皇太后在屋里坐下,又把柳玉笙跟风青柏一并拉过来坐在旁边,柳老婆子一众开始三堂会审。

你一言我一语的,刚回来的几人几乎就没找着开口说话的机会。

“这老太婆明明活得好好的,怎么到处都说她死了,还葬进皇陵了?阿修,囡囡,这事你们的好好解释一下。”

“整个南陵传遍了皇太后死讯,结果人还在……以后咋办?还能回皇宫吗?”

“秦进军跟皇太后的消息昨儿接连传到村子里,现在整个村都低迷得很,事情要是不解释清楚,可服不了众。到时候村子里人上门,看到本该死了的人活生生在咱家呢,咋解释?”

“那可是大罪!欺天大罪!事发了必须风青柏扛,咱肩膀不够壮。”

耳边叽叽喳喳跟个小菜市场一样,柳玉笙头好晕。

第一一八九章 惯来是个不要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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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奶,爹娘,二叔二婶,酒老爷爷,我什么都不知道,全部都是风青柏干的,真的,有什么要问的,问他。”柳玉笙退散了,把风青柏拱了出来。

她是真不知道,至少一开始是不知道的。

要不是养心殿大火,她跟巴豆红豆娘仨哭成泪人儿,她身边这个嘴巴严的家伙还不一定会把事情告诉她。

所以,柳玉笙甩锅甩得很利索,不带犹豫的。

“说吧,我也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皇太后众星拱月,正襟危坐,哪怕身上穿的,只是普普通通的细棉衣衫,也不掩一身威严气息,尤其是她可以威严的时候,还是非常有压迫感的。

很能唬人。

风青柏揉捏眉心,“娘——”

皇太后脸上有瞬间扭曲,“娘什么娘!别打马虎眼!”

他是故意用这个称呼膈应她呢?谁是他娘了?要不要脸?

“娘,这事情是你开的头,你给自己身上浇酒水,往身上点火,我的人看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风青柏把皇太后的拒绝自动过滤,面不改色,“我听暗卫来报,当时用暗器打落了你手里火折子,人是就出来了,但是火折子掉地上,一不小心烧了你的养心殿。最后事情就变这样了。”

皇太后呵呵冷笑,养心殿那么大一个宫殿,要烧完至少小半天。

把她救下后那么长的时间,风青柏可多的是机会澄清她没死。

但是当她从昏迷中醒来,皇太后已殇的消息已经在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而且,“她”都已经被葬入皇陵跟先皇合葬了!

可真够迅速的!

要不是她当时哀莫大于心死,对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意了,风青柏可没那么容易把她悄悄送出京城。

如今想来,到处是破绽,风青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她想不明白,却也没过分纠结。

哼,虽然人不讨喜,好在,却也不会害她。

风青柏浑身上下,只有这一点可取之处。

柳家人听着风青柏的解释,各自琢磨开来,纷纷点头,“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皇太后一开始是准备引火自焚?然后被阿修给救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阿修救了人,却谁都没告诉,让大家都以为皇太后死了,然后皇太后就到我们家来了。”

“就是这样没错。”

“那皇太后肯定回不了宫了,被阿修给害的。”

风青柏,“……”

柳玉笙躲在后头,小眼神乱飘,没敢跟男人对眼。

这些事情可不是她干的,谁干谁背锅。

皇太后假死事件,最后被柳家人定义为南陵第一冤案,罪魁祸首就是风青柏,因为他,皇太后再也不是皇太后了,再也回不了宫了,以后只能搁他们杏花村当一农妇了。

“奶奶,我们还没吃午饭呢。”顶着众人直勾勾的视线,风青柏依旧淡然自若,“我娘也还没吃饭,刚受了那么大委屈,还饿肚子……”

“我这就做饭去。”柳老婆子立即急吼吼冲去灶房。

贵妇可不是受了天大委屈吗,皇太后做不成了,皇宫也回不去了,以前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以后却只能窝在山沟沟过隐姓埋名的生活,阿修这孽做得哟!

她不能让她饿着,等她吃饱了心情好了,咳,阿修的罪名可能她也能酌情减轻。

堂屋里,众人嘴角狂抽。

“卑鄙。”

“阴险。”

“无耻。”

皇太后总结,“他惯来就是个不要脸的。”

风青柏望天。

柳玉笙手臂被轻撞了下,转头见对上千漪五体投地的脸,“王爷真是太不要脸了,他是怎么长大的?”

“……”

“柳姐姐,你说要是我恩能有王爷一半不要脸,薛青莲是不是已经被我拿下了?”

“……”柳玉笙扭头看天。

她发现,他们柳家大院里,真没几个正常人。

皇太后没有被眼前的假象迷惑,也没有被风青柏的闪避左右,目的不改,“秦啸那又是怎么回事,现在都在家里坐下了,你可以好好的,慢慢说。”

“来来,都把小凳子拎过来,坐着听,安静点。”柳老爷子第一个拎起小马扎,坐到风青柏面前,真正的面对面,“秦将军是怎么回事?那边仗打完了吗?还有什么是你知道我们都不知道的?我知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事情总喜欢埋在心里,不声不响的。这是家,家不是别的地方,咱都是一家人,别掖着瞒着,你说。”

“爷,要不我们吃过饭再慢慢说?”

“我们吃过了,你奶动作也没那么快,你先说。”柳大第二个坐过来。

瞬间,堂屋里的人把风青柏围了十面埋伏。

风青柏又捏眉心,这次更用力了些,随后看看天色,笑道,“解释起来太麻烦,再等会,一会人就该到了,爷,你的棋盘可以摆起来了。”

堂屋里一片寂静。

除去灶房里忙活午饭的三个家里婆娘,柳家大院老爷们没哪个是真蠢的。

风青柏说的也不算隐晦,还有谁听不出来当中意思?

柳老爷子眼睛涌上灼烫,点头起身,“好,好,老头子摆棋盘去!”

柳大柳二对视一眼,各自伸手拍拍风青柏肩头,道上一句混小子。

离开朝堂屋前,柳大回头问,“来坛子酒?”

风青柏展唇,“好,我陪爹跟二叔喝。”

“要喝酒怎么能少了我的份?大林,多拿一坛子,这么多人分到手里能剩几杯?”一听喝酒,酒老急不可耐,蹭蹭就凑到柳大柳二身边去了。

往地窖走去,柳大林笑得畅快,“好,今儿高兴,咱一醉方休!”

“嗤!大字不识一箩筐,搁谁面前拽文呢?还一醉方休!”柳二哼笑,“喝!咱今儿不醉不归!”

皇太后在凳子上坐了很久,最后才哑声问,“要回来了?”

“嗯,要回来了,三月初在西北码头登船,算时间,现在应该到了。”

“哀……我去灶房看看。”皇太后也离了堂屋,迈步的时候,脚步极为僵硬。

长辈们一下走了个精光,薛青莲翘着二郎腿,霸着堂屋木榻,“要不要咱也避避嫌,给你们腾出地方亲热?”

“你要旁观,也行。光棍的心理,要比正常人扭曲些。”风青柏笑,云淡风轻。

“风青柏你二大爷,谁扭曲呢?谁光棍呢?”

“薛青莲你是记吃不记打呢?你一个人能是他对手?我来帮你!”

堂屋很热闹,打成一片,还有俩娃儿拍手叫好。

柳玉笙单手托腮笑着,看着,及后伸手接住斜铺进来的阳光。

五月的阳,真暖。

第一一九零章 以身作则,身体力行

堂屋里,嬉笑声一阵阵,年轻男女们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时而便有人发出怪笑声,时而还有小奶娃wwΔw『kge『geco

灶房这边同样言笑晏晏,时不时能听见老妇人的大嗓门。

直到大院门外再次传来马蹄声,院内所有声音一下消了个干干净净,及后是纷沓的脚步,直往院门跑。

一辆马车停在柳家大院门前,风青柏等人买的那辆马车后头。

赶车的人看到人群后头那抹紫色身影时,眼睛一亮,差点痛哭流涕,“主子!”

是魏橙。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马车里似凝滞了下,随即有身影飞扑而出,“风青柏,纳命来!”

众人变色。

来人是他们盼着的秦将军没错,可是刚见面就要人命?

秦啸出手直直锁定风青柏,魏红魏蓝不由分说上前阻拦,他们一动,秦亦也动了。

柳家大院门前,半空,掌风拳影。

薛青莲跟柳知秋躲在人群里,激动又兴奋。

哎哟喂,有好戏看了。

“秦将军,我看好你,风青柏这丫的不是东西,就该好好教训!”

“我这还有不少药,秦将军,你过来拿点?”

起哄的两人几乎立即被拍了下去,风青柏这个当事人依旧面不改色,好像秦啸要杀的人不是他似的,淡定自若。

柳玉笙在他旁边兴叹,摊上个仇恨值爆棚的男人,她觉得她实力撞大运。

“秦啸,你在干什么?”院内,传来一声淡淡喝问。

死寂。

无边死寂。

半空中气势冲天的老男人身形一踉,要不是秦亦托了一把,直接就得摔下来趴地上。

落地后,急切在人群后搜索说话的妇人,眼睛通红。

柳家人面上含笑,从中让开一条道来。院内,灶房门口,银发妇人一袭素衣,静静而立。

那一瞬,秦啸仿佛看见了几十年前,站在满树梨花下,纤指绕着青丝,朝他轻颦浅笑的少女。

彼时她也这般问,“秦啸,你在干什么。”

他在偷看她。

只是那时候,他还是个毛头少年,只懂涨红了脸。

回过神时,他已经再次站到了她面前,对上那双通透眼眸,这一次他开了口。

他说,“阿满,真好,你还在。”

眼睛里涌出的湿意压不住,往外溢出。

皇太后定定瞧着站在跟前的男人。

他带着一身风霜与疲惫,赤红眼里凝着水光,凝着未散尽的痛,还凝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啪。

威名赫赫的战神秦大将军,脑门上挨了妇人一记,“丢人,哼。”

妇人飞快转身进灶房,借此掩饰要弥漫眼睛的雾气,“莽妇,锅要糊了!”

“哎哟喂我的菜!”柳老婆子一拍大腿,心急火燎往灶房冲,嘴里不忘骂柳老爷子,“你不是搁里面看火呢吗!你跑出来干啥?什么热闹都想凑!一把年纪了就不能做事稳重点!那锅鸡肉我焖了小半个时辰的,糟了糟了!”

柳老爷子,“……”看热闹是他一个人的事吗?说得好像她没往外跑似的!

只不过这话只敢在肚子里跟自己说。憋了闷气,老爷子到底气不忿,经过两儿子身边时候,给俩一人脑门上盖了一记锅贴。

“都出门凑什么热闹?在灶房里呆着就不懂帮看看火啊?”

柳大柳二,“……”

他们柳家大院里,做儿子的大罪作用,就是给当爹的背锅!

此时院子外头已经有很多闻声赶过来的村民。

天下皆知已经死了的两个人,现在全在他们家院子里,这事情一时之间不太好解释,所以趁着村民们还没看清,柳家人迅速回大院,关上院门,对外面汇聚的村民们说了声有事晚上说,整个大院便暂时成了封闭状态。

事情尘埃落定了。

魏橙终于有机会蹭到主子面前告状,“主子,属下失职,没能看住秦将军。从云州码头上岸后,大将军就听到皇太后已殇的消息……”

所以大将军等着回到柳家大院,找主子决一死战。

风青柏掸掸衣袖,“无妨,就他现在那一身的伤,不是我对手。再说我若是又什么事,有人会更不好过。”

“夫君已经开口唤皇太后做娘亲了,皇太后嘴上不承认,心里其实是认可了的。像太后那么护短的人,谁动了她儿子,还能有好日子过?”柳玉笙注解,“瞧瞧大将军,刚那一巴掌挨的不轻啊。”

众人竟觉这话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知我者,笙笙。”

“应该的。”

被晾在灶房门口的秦啸,“……”

“跟天斗,跟地斗,别跟风青柏斗啊。”薛青莲跟柳知秋走到大将军身边,朝紫衣男子方向斜了眼,“那丫的,身上带着一等一的气运。运气好的人,谁都拿他没办法。”

“以后柳家大院里,又多了一个没地位没尊严的男人,唉。”

本来已经牵着柳玉笙,带着两个小小跟班往堂屋走的风青柏,停下脚步淡淡往那边看去。

某莲某秋顿觉菊花一紧,浑身戒备,“看、看什么看!”

“笙笙,带巴豆红豆站廊檐下去,我刚想起来,还有两个欠教训的。”

柳玉笙二话不说,“巴豆红豆,过来,跟娘亲站这边。”

“囡囡,我是你亲哥!”

“福囡囡,你这就不对了,重色轻友?巴豆红豆看着呢!柳家家训,以身作则……嗷!”

风青柏冷笑,“这就是以身作则,被欺负了,一定要狠狠打回去。”

身体力行,风青柏这个当爹的在俩娃儿面前完美展现了什么叫“狠狠”打回去。

柳家老中辈儿,加上隐卫营几个魏字辈的,全部站在一旁饶有兴味看热闹,就连灶房里的妇人,时不时都探出头来瞄上两眼,嘴里还不忘叮嘱一声,“手脚别打折,明儿还得叫他们下地干活呢。”

“知道了奶奶。”

柳家大院里一个下午时间,传出的全是鬼哭狼嚎,叫喊声凄厉得院外的人听了能抖三抖。

晌午后,灶房坐满了人,除了柳知夏一家子不在,人非常齐活。

待得吃过饭,众人才开始问起边境的事情,以及老将军的死讯,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好奇的,莫过于皇太后。

她很想知道,她到底是被谁给算计了!

第一一九一章 幕后黑手风青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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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里秦啸把当时的事情慢慢作解释的时候,后院角落,魏橙也被魏蓝魏红以及魏紫等隐卫营的同胞团团围住。

“老六啊,”魏蓝笑眯眯的,伸手帮魏橙体贴拂去他肩膀上看不见的灰尘,“你被落在西凉的时候,哥是真想你,想你会不会孤单无助,会不会被人给欺负了,没想到你不声不响的,居然干出这么一件大事来,不错不错,哥我老怀安慰啊。”

魏橙背脊绷紧,讪笑着不断往后退,“大蓝啊,咱隐卫营二十人,你排行,二十。”你是谁哥呢?

“你不知道咱隐卫营是以资历论排行的吗?”魏蓝笑得更和善。

魏橙咬牙,笑。

以资历论排行?那也轮不到魏大蓝排自己前头去,这丫的脸皮每年都刷新一个厚度。

“言归正传,你是不是该把西凉的事情还有秦将军的事情跟大家伙好好交代一下?”

魏紫点头,“说吧,大家听着。”

“那个,头儿,我知道大家都在听着,”魏橙已经退到墙角,整个背贴到了墙上,“可是我真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个听命办事的,主子说什么,我做什么不是?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就是主子离开西凉的时候给忘了带走的一小喽啰……”

“真是忘了带走?”

“这不是你们刚才告诉我,主子把我给忘在西凉了吗?”

诸人视线齐刷刷看向魏蓝。

主子把魏橙那货给忘了,是魏大蓝告诉他们的。

如今看来,事情的真实度有待确凿。

“魏大蓝?”

“咳,这个不是我误传,主子当时确实是那么个意思,虽然他没亲口说……”魏蓝有些心虚,难道真是他会错意?其实主子根本就是有意把魏橙给留下图谋大事来着?“咱主子是什么人?智多近妖!说不定是魏橙刚好赶在那时候能被主子用上,这说明魏橙这丫的运气好。哈哈哈!”

这般顾左右而言他,是魏蓝心虚时惯用的招数。

魏红无声翻了个白眼,这么多年时间过来,魏大蓝就没长进过。

“多的我不能说,不过大家伙都知道的事情,我倒是能说一说,”魏橙想了想,凑近面前围着的一圈,“秦将军是我救的,当时我就挂在他掉下去的悬崖上,要不是有我在,那秦将军可就真的要没命了,就算没摔死,上面飞下来的箭雨也能把他射成筛子。主子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魏紫嘴角抽了抽,这还叫大家都知道的事?光是最后一句,就足够说明整个事情根本就是主子一早计划好的了。

否则,怎么能说是先见之明?

“救了人后我没敢多耽搁,怕西凉四处埋下伏兵,走得越早能越安全,所以当即我就带着秦将军回来了。”

“有船?”

“一早备好的!”魏橙不假思索,说完之后脸色干下来。他就是太重兄弟情义,所以对兄弟不设防。兄弟一问,没过脑他就答了。

怎么就没能像刚才那样保持住警惕呢?

哭丧了脸,魏橙问一众兄弟,“刚才说的话,各位能不能当没听见?”

“你说呢?”魏蓝乐。

“隐卫营规矩,隐卫之间不能打听其他人的任务,你们都犯规了,要是让主子知道,受罚也是大家一起受!”

“我们打听什么了?谁听见了?我们什么也没做啊。”

“……”

魏橙怒靠一声,被坑了。

“行了,散了吧,各自归位。”最后魏紫一声令下,后院墙角站着的一圈人,除了魏蓝魏红,全都瞬间消失。

看着身边空荡荡,魏蓝杵了魏红一下,“你说怎么大家现在都变得这么八卦?”

魏红冷冷转眸,“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喂,魏大红,我是你男人!”

“八——公。”

“卧槽你还专门搬运八卦呢!八——婆!嗷!”

一脚把男人踹到墙上,魏红冷哼一声,转身走人。

敢骂她八婆,找死。

堂屋里,秦啸也把事情解释的差不多了。

“这么说你是中了蛊毒才被暗算成功的,那你身上蛊毒解了没有?赶紧让囡囡帮你看看!”柳老爷子很是担忧。

“那次毒发之后,再没有相同迹象,应该已经无碍。”

“无碍了你为什么不把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军营,反而偷偷溜了回来?”

“我是被人带回来的,上船的时候我还在昏迷,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运河中心,没有机会解释。”

秦啸的解释毫无破绽,柳家人都信了,堂堂大将军,没理由骗他们啊。

只有皇太后,不咸不淡看着解释完美的男人,心里直呵呵冷笑。

秦啸是什么人,没人比她更了解。

那是个把军营当成家的,若非他有意而为,西北那边绝对不会传出大将军战死的消息。他获救后真想回军营,继续领导作战,有的是办法。

她敢断定,秦啸是故意的,故意让人以为他死了。从此以后,天下间便没有大将军秦啸这个人了。

而他最后出现在杏花村,这个老家伙,是以这种方式来归隐,从此以后,他要生活在杏花村!

思及此,皇太后转眸,视线缓缓扫过秦啸,柳玉笙,最后落在风青柏脸上。

秦啸假死归隐,当中绝对不会少了风青柏的手笔。

那她的事情呢?她的被“死亡”,是不是也是风青柏刻意为之?

如果真是风青柏刻意的,事情但凡传出丁点风声被人逮住,他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他知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风险?

尤其,她跟秦啸两个已经“死了”的人,齐齐出现在杏花村柳家大院,这是要昭告天下风青柏是所有事情幕后黑手的节奏。

皇太后觉得脑子疼。

抬手按了下太阳穴,皇太后豁然站起身,冷冷看着风青柏,“你跟我出来一下。”

还讨论得热烈的堂屋顿时寂静,所有看向皇太后跟风青柏。

风青柏没有推辞,站起来跟在皇太后身后出了堂屋,刚走到堂屋拐角,就迎来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太聪明了,给脑子里灌点水?”

第一一九二章 你以后也可以那样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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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还记不记得你的身份?你有没有想过柳家大院有没有想过杏花村?!”

“娘——”

“别叫我娘!”皇太后抬手指向院外,咬牙,“整个杏花村,包括村外的人都见过我这张脸,见过秦啸的脸!两个已经死了的人,最后活生生出现在柳家大院里,你要怎么跟人解释?是不是这两年安逸日子过稳当了,你就真以为所有牛鬼蛇神全不敢沾你的身了?你是不是真以为朝堂上那些人会安安分分被你压在下面有生之年都不敢再出幺蛾子?!你忘了你当年是怎么如履薄冰——!”

“娘,没有皇太后的身份,你会活得更开心。”任由她怒骂,男子嘴角笑意清浅,云淡风轻,“以前你从来不会这般骂人。”

皇太后眼眸剧颤,怔怔看着风青柏。

“皇室体统,皇室规矩,那些,从来不是你的责任,我皇室的体面,用不着困着一个老妇人来强撑。否则,要风墨晗何用?”说罢风青柏慢悠悠转身往屋里走,其实并不需要多解释什么,事情他做下了,自有他担着,“奶奶过得大情大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骂就骂,不用顾忌任何东西,她这一辈子,都是开心快活的。娘,你以后也可以那样活。”

男子身影已经拐进堂屋,皇太后仍然呆呆站在原地。

——你以后也可以那样活。

眼睛迅速涌上灼热,皇太后没有强压下去,也没有伸手去擦拭,没有再继续伪装自己很坚强。

眼泪中,缓缓浮出释然的笑花。

坏小子。最后把责任全推到风墨晗身上,他自己他却不说,分明就是打算自个也躲到一边逍遥。

怎么就有这么坏的小子。

“奶奶!奶奶!”

“奶奶!”

两道小小身影从堂屋里摇摇晃晃冲出来,往她这边跑。皇太后见着了,忙迎上前去,伸手将两个小娃儿扶住,“慢点慢点,别摔着了!”

巴豆红豆抱上老妇人小腿,仰头,漆黑眼睛里竟然有着紧张担忧,“想,奶奶。”

“奶奶没走呢,奶奶就在这,以后都在这,”蹲下身,皇太后抚着俩豆儿小脑袋,承诺般,“以后啊,奶奶陪着我巴豆红豆,再也不消失了。”

她走出堂屋没一会,娃儿就找出来,她知道,娃儿是怕突然间,又见不着奶奶了。

养心殿大火后,到现在一个多月,娃儿们都想她呢,他们还不会表达,却用行动表达对她的想念跟依恋。

以后,她再不是一个孤孤单单的老婆子了。

她有巴豆红豆,有柳家大院里好多好多人,她还有秦啸。

她的未来,老有所依。

“阿满。”前头,响起男人轻轻一声唤。

皇太后站起,牵着两豆儿往后院走去,“奶奶带你们去后院,那里有一小片竹林,还有一株桃树,现在应该结果了。奶奶好奇,长在树上的桃子,是什么样儿的。”

“看,看,桃子!”娃儿仰头喊口号。

经过沉默的男人身边,皇太后眼尾微扬,“去帮我摘桃子。”

秦啸愣了下,点头,“好。”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

“阿满,我没笑。”

“我都看到了。”

男人收了弯起的唇角,眼底,却是越浓笑意。

她不理会他时候涌起的失落,在她眼尾微扬的时候,就已消失殆尽。

那是他最爱看的,她最鲜活的样子。

她不知道,只要她这么走到他面前,抬起眉眼骄傲的唤他一声,他便什么,都愿意为了她去做。

等两老两小拐进后院,堂屋里探头探脑的脑袋才缩了回去,柳老婆子只觉得晕晕乎乎,“嘿这个老婆子,不当皇太后了,真的就不遮掩了。”

上次两人一道来杏花村的时候,走路一前一后还保持距离呢,现在倒是主动使唤人跟在旁边了。

柳玉笙挪到老太太身边,挽着她的手神秘兮兮八卦,“奶,皇太后跟秦将军,是青梅竹马。你说秦将军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孤家寡人的,一辈子没娶媳妇是为了啥?还不是因为满心满眼只容得下那一个人?可惜以前两人受身份所累。”

“所以说做皇家人有什么好?还没咱老百姓自由。老百姓还有寡妇再嫁的呢,搁皇家,就只能一辈子守着了。说来说去,最苦的是女人。”老婆子感叹,感叹完后挨个把家里老爷们瞪一遍,“咱柳家家规,男人得疼自个媳妇,谁要做的不好,老婆子就出家法伺候!”

“对,你们奶奶说的对!这条家规一定要贯彻始终!都跟老爷子我学学,要论疼媳妇,整个柳家我是当仁不让的,就咱家的家规家法,都是老爷子我亲自定下来的。”柳老爷子立即附和,马屁拍到极致。

柳大柳二齐齐抹脸。学老爷子?学老爷子怎么不要脸?

那些家法,每次都落他们后辈身上,老爷子什么时候挨过?

这就是个为了讨好自个媳妇,把痛苦建立在儿子身上的货。

对此,柳知秋最有发言权。

他倒是想说来着,但是一对上爹跟二叔怂恿他出头的眼神,柳知秋立即呵呵。

枪打出头鸟。他有那么蠢吗?

家里比他年长的男人,说句难听的,没一个好东西,每次都踹他出去挨棍子,有长辈的样儿吗?有吗?

“奶,您放心,咱家里论疼媳妇,我有咱爷的传统,当仁不让啊。以后我给您做监督,谁要是敢对自个媳妇呼呼喝喝不听话,孙子我立即给您拎藤条!”

“臭小子,你这是挤兑谁呢啊?”柳二给气着了,指着老儿子跟媳妇告状,“你看看,就这样的,真是咱生的?哪哪都不像!”

杜鹃抬了下眼皮子,“那你觉得,就这样的,他像谁?”

“像……像我。”铁定不能像别人。不然媳妇先要了他的命。

柳知秋怪笑,“爹,你现在年纪也不算大,也就四十来岁,有时间要不你去私塾认认字学点学识?多学点东西,不定还能把智商给提一提……嗷!”

“你跟谁说话这么嘚瑟呢你?啊?臭小子,一天不打你就皮痒痒!”

“娘,别打别打!你变脸也太快了,你好歹给点反应时间!嗷!我去!”

柳二亲手给媳妇递的木棍子。

臭小子,真以为自己能耐?

有句话叫做姜还是老的辣,他夫子当初没教过他?

第一一九三章 战神,能屈能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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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知秋又挨揍了。

这在柳家几乎人人都已经司空见惯,次数多到就连最心疼自个男人的柳慕秋都开始麻木。

知秋聪明得紧,就是有个坏习惯,他总改不了。

先撩者贱啊。

“囡囡,回头我再去你那里拿点祛瘀消肿的药膏,我那里备的两瓶已经用完了。”

“好。”柳玉笙笑看这一幕,感受家里浓烈的热闹氛围,“祛瘀消肿的药膏我又改良了一下,擦上去大概一个时辰就能把淤青去掉,这样你就用不着那么心疼了。”

“囡囡,你真是太得我心了,只要看不见淤青就行。”柳慕秋喜得眉眼弯弯,眼不见为净,她看不见淤青红肿,自然就不会太难受。

“不过改良过后,也有个缺点,就是消痛的效果没以前那么好。”

柳知秋绝望的吼声传来,“囡囡,小白莲,你们可真是亲的”

堂屋里闷笑不断。

欣赏了一顿鸡飞狗跳,柳老婆子起身,招呼着家里老爷们跟两媳妇,“走吧,都跟我到村上转转去。”

“奶”柳玉笙微讶,这才晌午后过一点,奶奶他们出门做什么

柳大伸手拍拍闺女脑瓜子,“不出去转转,跟村里人提前交代一声,真让他们自己看到太后跟秦将军在咱院子里,可不得闹翻天这件事情交给我们几个老家伙就好,晚上家里院门就能打开了。”

瞧着长辈们抱团出门,柳玉笙再次莞尔。

是啊,家里院门,晚上就能打开了。

这里是家,是杏花村,是他们能放心信任的地方。

后院桃树下,两个小娃儿绕在树根稀奇兴奋的嬉闹,满头银丝的老妇人仰着头,不停指挥树上男人往左往右的摘桃子。

“这边这只好像要大一点点”

“不要不要,还是摘右边的,右边尖儿上更红些。”

“算了算了,还是摘那边那个,那个更红些,就是有点小。”

树上男人被指挥得团团转,却不见半点不耐烦,耐性出奇的好。

看得隐在暗处的人一阵惊叹。

“秦亦,你义父性子一直这么好”

“当然好。”

“不愧是我南陵战神,脾气软得跟面团似的指哪打哪,能屈能伸啊。”

“那是自然。”

秦亦嘴上应得坚定,眼珠子已经瞪得要掉下来了。

他知道义父对皇太后好,但是好成这样,他真的没见过。

是他见识少了。

那个蹲在枝桠低矮茂密桃树上,随着老妇人指挥,不停给她摘酸桃儿,被使唤得团团转依旧笑意满眼的,真是他义父

自小到大的印象中,义父从来话少,待人待己都极为严厉。他小时候跟着义父习武,便是进步太小,都会被严厉教训。

眼前这个跟他印象中,俨然是两个人。

树上,男人突然朝这个方向看了眼,眼眸漆黑深沉,眼神凌厉锐利。

秦亦顿时惊了身冷汗,忙摒弃杂念全心护卫。不用怀疑了,凭刚才那个眼神,他确定眼前这个就是他义父。

没弄错。

五月,还不到桃子完全成熟的时候,但是这些在杏花村却不是常理。

杏花村的庄稼作物,都长得比别的地方要快一些。

后院里这株桃树平日里又是被柳老婆子等精细打理的,果实长得极好。

摘下来的桃子皆拳头大小,面上一层浅白绒毛,绒毛下的果皮青中透红,散发着淡淡果香,诱人得紧。

“这就是长在树上的桃子,比以前吃的果香要浓,更水灵。”

“刚摘的,自然水灵新鲜一些。”搓掉桃子上的绒毛,就着打来的水清洗一遍,秦啸以匕首削掉外皮,将果肉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又在盘子上放上一根削好的竹签,推到老妇人面前,“尝尝。”

她以前生活精致,又爱干净,吃水果,都得这样切成小块,她才会吃上一些。

这些习惯,日后也不需要她改。

他给得起。

皇太后在石凳上坐下,哪怕一身素衣,也遮掩不了雍容气度,翘着兰花指,以竹签叉了一块果肉放进嘴里,秀气咀嚼。

入口清香,甜中带着微酸,味道竟是极好。

“巴豆,红豆,过来,奶奶喂你们吃桃。”招呼两小只,一人喂了一小块,“不过你们还小,生桃儿不能多吃,每人只能吃两块。”

果肉入口,俩娃儿小脸灿烂,撒娇,“甜”

“甜吧这株桃树是你们太爷爷太奶奶种的,平日里没少精细伺候。有句话叫做吃水不忘打井人,意思是做人不能忘本。我们吃了太爷爷太奶奶种出来的桃子,不能忘了他们的辛苦。这里还有几个桃子,一会咱带出去给他们吃,好吗”

“带”

“给”

秦啸坐在旁边,含笑看着一幕,看着老妇人在每一件小事上,都用了心的教育孩子。

孩子固然年纪小,或许根本听不懂。也不要求他们现在就懂,而是让他们慢慢有这样一种感恩的意识。

这种教育方式,是潜移默化。

喂完巴豆红豆,盘子上还余下四块果肉。

老妇人起身时,顺势将盘子推到他面前,“吃不完了,赏你。”

秦啸垂眸眼下眸中笑意,“谢老夫人赏赐。不该是吃水不忘打井人吗”

“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听你的。”

“哼。”老妇人牵着两豆儿,迈着莲花步慢悠悠走了。

石桌旁,看着面前盘子上切得方方正正的果肉,男人眼里笑意蔓延上嘴角。

将桃果肉放进嘴里,他吃得很慢,味蕾里,全是清香甘甜。

柳家老爷子老婆子等人,一下晌时间,串了整个村的门子。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傍晚,各人陆陆续续归家,脸上都带着笑意。

柳玉笙便知道,结果很是喜人。

对此,她从未怀疑过。

“时间不早了,得准备晚饭了。今晚饭菜多做些,估计待会村长会带着人过来串门。”柳老婆子回来气没歇一口就往灶房钻,“老大老二,把地窖里藏的果酒抱几坛出来待客,大家都好好喝上一杯。”

“奶,我去帮忙洗菜”

“我提水”

“我我搬柴”

吆喝着帮忙的声音此起彼伏,柳玉笙、风青柏、柳知秋包括懒货薛青莲都没闲着,全部挽起袖子帮忙。

天边紫金色霞光柔柔笼罩这处院落,于晚风徐徐的傍晚时分,氤氲出柔暖。

第一一九四章 瞧你那点出息

晚膳桌上,挤得满满当当,人多了桌子不够大,几乎是手臂贴手臂。

抢食的几个家伙更有理由打斗了。

“我靠薛青莲你撞到老子了!故意的吧把老子菜给撞掉了!抢你!”

“柳知秋,想抢老子筷子上的菜,你借口也找个好点的,老子撞的是你左手,不是右手!”

“反正菜已经掉了,肯定是你的错!……”

“我去!蓝叔你这个卑鄙小人!那是我们先看上的!薛青莲,夹攻!”

“红姨!夫妻档啊你们!留点!留点!”

“这是吃饭呢还是打架呢?成何体统!”

“阿满,先吃,待会菜就没了。”

一顿饭时间,不停听到大呼小叫,告状的,呵斥的,被气得咬牙切齿的,抢到食了猖狂大笑的,闹翻天。

这是柳家饭桌上的常态了,所以长辈们一时间忘了阻止,不经意的就给同在饭桌上已经开始懂事的两豆儿留下了印象——吃饭得抢。

致使两豆儿长大后,把这个传统又发扬光大了几十年,乃至一直延续。

晚饭后,小辈们就把凳子椅子躺椅搬到院子里,待得沐浴过后往这里一坐,日常纳凉。

乡村的夜空是极美的。

满天都是闪烁繁星,伴随周围夏夜虫鸣,享凉风阵阵,一天里的这个时候,是庄稼人难得能享清闲的时候。

一个大院里的人围坐一块,想到什么说什么,家长里短,交换八卦。

见什么都觉得稀奇的巴豆红豆,在大人们闲话唠嗑的时候,这里钻那里爬,时而便被大人们捉住,在小脑袋上薅一把毛,把娃儿逗得咯咯笑。

“柳老哥,嫂子,都在家呢吧?我们串门来了!”

夜幕完全降下的时候,院门外传来柳金福的声音。

柳老爷子扬声,“赶紧进来吧,听到隔壁狗叫声就知道是你们来了,还整一把报家门,以前咋没见你们这么礼貌?”

引得院门外的人大笑,柳金福走进来,身后呼啦啦的跟着二十多个,手里都提着小马扎抓着扇凉的蒲扇,在院子里坐下立即占据大院半壁江山。

这几乎汇齐了村子里一半人家的老爷们。

“要不是怕人太多了院子里坐不下,其他人还得跟着来。”

“让他们来,还能坐不下了?院子里坐不下还有大门口呢,那一条道,坐多少人都行。”

“噗!”

农家院子,晚上纳凉的时候不掌灯,省灯油。

搁院子里坐着,月光明亮,于农家人来说足够了。

柳金福跟村里老爷们面上如常,实则心头是极紧张的。终于亲眼看到皇太后跟秦将军了。

人真的还在,没死,都没死。

“这是萧老夫人,这是秦老哥,以后就搁咱杏花村落户了。”柳老爷子先做了介绍,免得柳金福一个激动下丢人。

“老夫人,秦老哥……好,好!以后就在咱村落户,都是自己人!”柳金福笑着点头,强压下激动,却没能压下喉头哽咽。

一众大老爷们死捏着拳头才能稳住不手足无措。

自从皇太后跟秦老将军的死讯传来,杏花村低迷了好长一段时间。村口大槐树下每天依旧会坐满人,但是老头子老太太们没了以前唠嗑时的惬意自在,唉声叹气的,坐上小半晌,说不上几句话,没那份兴致。

那是国丧,皇太后且不说,坊间熟识她的人极少,但是秦将军在百姓们心中的分量,那是毋庸置疑的。他战死的消息传出来后,好多百姓人家都能听到哭声。

那还是别处,杏花村跟别处比起来,又是一个极为特别的例外。

皇太后跟秦将军都来过他们村,甚至他们还跟两位大人物一起下过田地,刚说农活,一块喝过酒。杏花村人重情,得到丧报后,难过沉重自不必说。

今儿下午柳老爷子一家子挨家挨户登门,隐晦跟大家传递出来的信息,让家家户户的人激动兴奋得,晚饭都没吃好,就等着晚上过来串门,亲眼见上一见。

如今见着了,确定了,空悬的心也放下了。

“这样真好,真好啊。”

“以后大院跟咱村,就更热闹了。”

“院子里地方够住吗?人越拉越多了,我琢磨得得再扩建才成。”

转眼,大家伙的话题就转到柳家大院的构建上了。

皇太后跟秦将军的身份不能说破,两人以后也只能作为普通人生活在杏花村,但是大家伙都知道,这俩绝对不是普通人,那种身份地位上的压迫感还是有的,大家伙可不敢真跟这两个大人物随意闲聊开玩笑。

是以话题转一转,最安全,而且也确实是柳家大院当务之急。

柳老爷子笑睨众人一眼,“这事情我刚准备跟金福说呢,你们倒先提起来了。咱这院子是害得扩建,得再扩几间小别院。”

以前,他们柳家大院是绝对够住的,家里就那么些人,全搁家里也住不完。

只是谁也没想到人会越来越多不是。

柳老婆子已经在旁算开了,“我看看得建几间……青莲以后成亲了,肯定得要一单独的小院子。小金子那也不能落下,不然等他回来看见自己没单独的地方,不得闹翻天?还有萧老太太的,秦老哥的……唉呀妈呀,至少得再弄四个小院儿出来啊!”

四间小院子,那等于又一个柳家大院了!

“萧老太太”轻哼,“瞧你那点出息,四间院子很多?加一起还没……”还没她养心殿一半大呢。

“这不是多不多的问题,是要在旁边扩建,我怕地方不够。”柳老婆子翻白眼,“不然在村村子里随便找个地方再建个新屋子,那倒是容易……”

“不行,我得跟我巴豆红豆在一块,再说了要是建到旁边,谁给我做饭吃。”

瞅着银发老太太理直气壮那架势,柳老婆子给气得牙痒痒,真是给娇惯的!

“行啦行啦,你就住大院里,大不了让知夏知秋住外边去,行了吧?”

“此计可行。”

“……”她也就看着她一老婆子孤零零的,身边连伺候的老嬷嬷都没有了,不然她肯定不惯着她!

柳老婆子哼哼,她心好。

而且贵妇现在是真挺可怜的,想想以前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到哪身边都一堆奴才伺候……

算了,她要是不管她,贵妇估计要饿死。

第一一九五章 爷不要面啊?

萧老太太满意的在躺椅上躺下,手里蒲扇轻摇

这蒲扇虽然比不得她以往用的团扇好看小巧,不过扇凉,还凑和。

耳边,还是老爷们跟妇人们就如何扩建七嘴八舌的讨论,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老太太闭着眼睛不插嘴,也不觉吵,嘴角甚至有浅淡笑弧。

以前在养心殿,她是极为喜静的。

如今再回想,她并非真的那么喜静,她只是怕热闹过后,再一个人的时候,孤独会更明显,更让人难受。

秦啸参与了老爷们的讨论,时而,会抬眸悄悄往躺椅那边看一眼。寡淡月色下,他仍然攫获了老太太嘴角那抹笑意,唇角跟着不自觉的展开来。

阿满喜欢这里。

那便足够了。

就扩建事宜,半个村子老爷们七嘴八舌发表意见,愣是聊到月上中天。

柳老婆子之前让准备的几坛子果酒也派上用场了。

等到萧老太太被叫醒,众人将散,却留下满院子酒香。

柳玉笙跟风青柏回房后,依旧睡不着。

许是被气氛感染,便是到了该歇息的时间,人还杵在兴奋状态。

“现在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了吧?”伏在男子怀里,她问。

皇太后一夕之间从高高在上的贵妇人变为暂时连户口都没有的普通人,这种转变,皇太后接受得极为坦然,没有半点不适感。

这恰恰说明,对于那个身份,皇太后从未留恋。

她喜欢的,或许只是有人相伴到老,近看黄昏斜阳,喜欢那一份平淡的美好。

风青柏扬了唇,“嗯,就缺知夏了。”

“我哥那没得等,日后他要辅佐小风儿,没个几十年回不来。”

“那倒未必,我猜他为了能尽早回来,会用非常之法。”

“什么非常之法?”

“把风墨晗当牛马一样操练。”

“……”柳玉笙是笑着睡着的。

梦里,梦到了头顶风墨晗三个大字的牛马。

小风儿未来堪忧。

第二日一早,柳家大院就开始闹哄哄的。

家里人多了,又是喜欢打斗的性子,光是柳知秋跟薛青莲,两人漱口洗脸都能因为一个水盆打起来,赢了的人先用水,输了的人伺候。

“你们两个就不能消停点?天天打得鼻青脸肿的,好看啊?昨儿的旧伤还没褪呢,今儿又添新的了!”柳老婆子气得想一人赏一棍子。

“奶,我们这不叫打,叫切磋,功夫这回事您老不知道,就得不停实战才能长进,不信你问秦老爷子。”

“嘿,你还能耐上了,有本事打完了你们两个都别擦药,就顶这么一张大花脸出门!”

柳知秋跟薛青莲对视一眼,抱起木盆弓腰溜走。

他们家老太太有时候很是言出必行,气性上来了,真不给他们抹药。

尤其现在多了个做事严谨的皇太后,连煽风点火都严谨正经,那就更不得了了。

比如现在,萧老太太就坐在灶房门口,闲闲的,“薛青莲就是神医,让他们没药抹,除非把他的药全收了。至于知秋,知秋爱财,日后打了架再想拿药,让他出银子买,你且看看他还打不打。”

毒!毒啊!

柳老婆子一拍大腿,“贵妇,你这法子不错,以后就这么干,不光知秋要花银子买药,就是青莲想炼药,也得花钱买材料!我看看他们心疼不心疼银子!”

溜走的两人脚下一个踉跄,脚都颤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奶奶,娘,我支持你们,薛青莲炼药的从我这拿材料了,我按市价翻倍卖。材料贵了,做出来的药自然也得涨价。我二哥那点小金库,撑不了多久。”柳玉笙从后院走出来,眉眼弯弯,说的话落在两货耳里,就跟藏了针似的。

薛青莲是个懒货,只要有地方吃饭睡觉,他就不去考虑赚银子的事,真要拿钱买材料,动的都是老本。

至于柳知秋,想哭的心都有了。

他哪有什么小金库?

他赚的银子,大头全给奶奶压箱底了,小头也交给媳妇做零花钱,他自个身上揣的,就没超过十两!

囡囡这事要一竿子打沉俩啊!

抱着水盆蹲在墙角,两货默默对视,“还打吗?”

“银子都要没了,打毛!”

“以后猜拳!”

“同意!”

话毕,两人各自扭开头,眼睛滴溜溜转。

他们怀里的银子已经被家里女眷盯上了,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

不知道钱万金那货什么时候回来。

得想办法,在那货身上薅羊毛。

正在运河某艘客船上往云州赶的某金,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觉得后背发凉。

揉揉鼻子,跑到他们家小石头旁边装柔弱,“媳妇,我好像病了,刚才打了好大一个喷嚏,全身发冷,好难受。”

石纤柔看向窗外将河面照射得波光粼粼的刺眼阳光,转头将男人拉进怀里,“给你取取暖?”

“回房呗?”

女子起身,一个打横把高她一个半头的男子抱起,往船后舱走。

“卧槽,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这样抱,爷不要面的啊?”

“现在旁边没人。”

“你走快点!”

回到后舱,男人立即从床头摸出珍藏小画册,小夫妻俩把能取暖的姿势,研究了个一百零八式。

忙活中,床帐里还不时传出男女交谈的声音。

“必须努力了,巴豆红豆都两岁了,咱家娃儿要是再不出来,就赶不上了!”

“要是女娃还好,女娃比巴豆小点不影响。要是生个儿子,比红豆小了咋整?”

“小点就小点,只要生出来,爷想尽办法也要把巴豆红豆拿下。”

他干儿子干女儿必须跟他家娃儿在一起,以后圆圆满满的,他两头当爹,还能跟福囡囡结亲家,这才是人生大圆满嘛!

“别说话了,认真点。”

“卧槽,老子是男人!”

“我知道你是男人,很强的男人。我很满意。”

某很强的男人满意的安静了。

此时柳家大院,柳老爷子跟秦啸一起,已经开始绕着自家院子外墙走圈画地,准备扩建事宜。

他们这一大家子铁定不能分开,但是往两边扩建也不可行,两边隔着一条小道就是邻家院子了,扩不了。

只能在囡囡那间小院子两边往左右以及后面再建。

第一一九六章 等西凉被打到没脾气

好在柳家大院位置在村子最里,大院后面没有民宅了,而是一片围起来的菜园子

可以跟菜园子人家商量一下换地,把那块地盘下来,就能圈进地基。

这对柳家人来说根本没难度。

只要去说一声,一准换好。

而且以柳家在村子里的威望,别说换,他们需要,直接送他们都行。

圈地的事情进行得很快。

这次柳老爷子办事极为爽利,圈地,去衙门备案,立即着手打地基,请人建房。

正值五月,不是农忙时间,村里得闲的人多,正式建房的时候大家伙都能来帮忙。

房子建好也就个把两月的事。

后面房子要动工了,人多热闹,前院比后院那片更热闹。

全是村子里妇人,忙活完家里的事情,就提着小马扎来串门,一群人坐在堂屋里,纳鞋底的纳鞋底,编蒲扇的编蒲扇,缝衣裳的缝衣裳。

萧老太太坐在柳老婆子旁边,也没闲着。

村子里妇人们干的活计很多她不懂,但是她绣活是一等一的好,干坐着唠嗑有些无聊,她便让老婆子把家里闲置的布料拿出来,裁出样式给巴豆红豆做小衣裳。

“这几天后面扩建房屋,人来人往的动静大了些,下坡村那些个爱凑热闹的跑来瞧了好几回,可把我给吓得。”

“我也被吓着了,他们可是也都见过……我当时还怕他们瞎嚷嚷闹出事来,没想到那些家伙,嘿,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来了,愣是能憋住不出声。”

“还别说,有安才管着下坡村,越来越让人放心,只要有他在,啥事都出不了。”

“我估摸着他肯定早早跟村里人打过招呼了。比起咱村傻金福,安才贼精。”

唠嗑这些,妇人们嘻嘻哈哈闷笑。

以前,大家只觉得村长柳金福为人厚道,但是自打两个村子好了以后,有安才那个老家伙做对比,厚道的柳金福就变成傻金福了,两村长惯常爱斗嘴,傻金福没一次赢得了安才的,每次被气着了,都坐在自家堂屋门口大骂一通。

他这一骂,村子里老头子老太太就多了谈资,坐在大槐树下,就这个话题能唠嗑好几天。

萧老太太静静听着,时而插上一句嘴,听妇人们聊起安才,她想起上回来杏花村,秦啸那个老家伙被下坡村人给坑了一回,当中听说就有那个安才村长的功劳。

“怎么你们都叫下坡村人做混子?”

柳老婆子大笑,“混子就是街头混混的意思,下坡村那些人,一个个痞气得很,以前跟咱杏花村因为一条青河,闹得跟仇人似的,他们又惯会使阴招耍无赖,我们就叫他们混子。”

“以前成仇,觉得下坡村人特可恨。后来两村子好了,又觉得那些家伙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跟咱杏花村人一样,护短。”妇人们说起下坡村,也是笑得不行,“有一回镇上赶集,大街上有人说咱杏花村的酸话,华子跟大福俩上去按着人就是一顿打,可解气了。”

“你咋没说后来那俩被人家追了一条街,两个赶集日没敢在镇上冒头。”

“噗——哈哈哈!”

三个女人一条街,柳玉笙觉得自家堂屋现在能赶上一个城的热闹。

但是听着这些家长里短,却觉得心里宁静又欢喜。

“喏,吃桃子,没想到熟得这么快。”坐在灶房门口,摆个方桌,家里年轻一辈聚在一处,聊他们的八卦。

“现在五月中了,边境那边,援军应该到了吧?”柳玉笙问风青柏。

“按照行程应该到了,再过半个月应该就能收到那边的消息。”

柳知秋立即凑上前,“你准备要灭西凉?听说国难财特别容易发,风青柏,你给我点内幕消息,要是可行,我上西凉捞一笔去?”

“爷奶打断你的狗腿。”

“……”看了眼自己完好的腿,柳知秋偃旗息鼓。

又一大笔银子飞走了,除了心痛,他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

“要不我不发国难财,我给他们送药去?打仗嘛,总会有个伤筋动骨小伤不断的吧?我卖药,薄利多销,行不行?”至于大伤,他就不想了,战场上最大的伤,也用不上他的药,需要的是上供的冥香。

薛青莲几乎是立即的挪着凳子远离他,“柳知秋我告诉你,别在我身上打主意,爷那些药一瓶千金,你拿去薄利多销?做做白日梦可以。”

“你炼个药不难吧?”

“我去你的不难,你以为跟酒坊里酿酒似的能批量生产啊?滚犊子!”

美梦再次破灭,柳知秋彻底蔫了。

这两人打斗起来没完没了,柳玉笙素来不掺和,只跟风青柏谈边境的事情,“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风青柏啃了口桃,扬唇,“南陵占据优势,我们不着急。该着急的是巴念。”

西凉发出的紧急休战求和信,他手上已经有七封。

两个半月时间。

说明巴念几乎十天发一封。

“你到底怎么个想法?”

“等西凉被打到没脾气。”

男子声线清清淡淡,便是听习惯了,柳知秋跟薛青莲还是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

心里皆浮出一个认知,西凉要完。

怎么个完法,他们不知道,这得看风青柏到时候会出什么招。

论理,西凉这些年锁国暗暗积蓄力量,国力在四国当中其实是非常强盛的,丝毫不弱于东越跟北仓。但是他们吃亏也是亏在锁国。

西凉国朝里的武将,老中青三辈,都只会纸上谈兵。

巴念作为新帝,登基之后打破传统打开国门,应该就是为了慢慢弥补短板上的不足。

可惜出了个茅泰河,将他的计划毁于一旦。

猜到男人心里已经有计划,柳玉笙没有继续追问。

只要南陵不吃亏,其他的她也不是那么关心。

“不是说这次西凉之所以会出兵,是善睐在中间怂恿的吗?茅泰河被砍头了,那善睐呢?她才是罪魁祸首。”柳慕秋突然想起来这茬,忙问道。

“被砍断腿,扔到流放之城了。”

“流放之城?”千漪打了个哆嗦,“那完蛋了,她基本没活路了。”

第一一九七章 钱小金掉金豆子(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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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之城,这里没人比千漪了解得更透彻,那就是个罪恶之城。

城里住着的全是各个国朝逃过去的恶徒,被流放的那些跟城里恶徒比起来,都能称得上是良民了。

善睐一个女人扔到罪恶之城,还能有好?最可悲的是腿断了,想跑都跑不了,只要她还活着,就只能在流放之城里苦苦煎熬。

死,反而更解脱。

“那善睐那个孩子呢?”抿了下唇角,柳玉笙问。

“跟她在一块。”

“风青柏……”

风青柏知道女子担心的是什么,“我会传信,让那边的人去找一找。”

“如果找到了就带回来吧,跟着善睐,他不会有好日子过。”柳玉笙轻道。

她这个要求,其实有些为难风青柏。善睐为人太狡猾了,也心狠。她存心算计小风儿,这当中她做了多少事情,外人并不清楚。没人能确定,那个娃儿是不是小风儿的。

但是不管是不是,若能救回来柳玉笙还是选择救,总归是行善积德。

善睐的话题就此一揭而过,众人知道了她的下场,对这个人便再不提起。

柳家大院的扩建如火如荼,因为是自己后半生要住的地方,萧老太太将挑剔的性子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她那个小院,还没建好她就指定了位置,之后一砖一瓦,甚至是墙壁的一个拐角她都要亲自监工,按照她的要求来,施工的泥水匠被折腾得没脾气。

眼看着小院一点一点建起来,老太太脸上也是一天一面貌,笑容越来越多。

秦啸也跟着亲自参与施工,最后老太太那个院子几乎全是他一沓土一沓土垒起来的。

施工第八日,钱小金夫妻两来了。

本来是要给柳家大院的人一个惊喜,结果进门后,先被吓了个灵魂差点出窍。

“鬼鬼鬼啊!——”一米八的个头,转身一跳,挂在自个媳妇身上瑟瑟发抖,脸都吓得发青了。

柳家大院静默片刻,爆笑声骤起。

柳知秋跟薛青莲两个笑得满地打滚。

“瞧、瞧你那点出息,哈哈哈!”

“钱小金,你脸呢?哈哈哈我的娘喂,你可真是石头的小媳妇!”

石纤柔虽然没钱万金表现得那么激烈,但是在看到堂屋里人的时候,也做了好半晌的石雕像。

她不害怕,只是太过激动了,激动得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来。

柳玉笙从堂屋里探出头,闷笑招呼两人,“快进来吧,这里都是活生生的人,哪来的鬼?”

石纤柔往里走,驮着个巨无霸树獭,同手同脚。

“我的娘诶我的娘诶!不行了,我没力气了,小石头,赶紧,把我抱马车上,我要回家!”钱万金要哭了,“这肯定不是真的,他们在玩我呢,肯定是……卧槽,卧槽!风青柏,福囡囡!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故意看小爷出丑呢吧!”

在堂屋,钱万金鼓了好大勇气再次回头,去看那俩鬼。

确认了一百遍之后,抄起门边的大木棒,追着柳知秋跟薛青莲就打。

“钱小金你有病啊!没吱声的是风青柏,我们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你追我们做什么!”

“小爷要是打得过他,用得着追你们?”

“你个吃软怕硬的,老子瞧不起你!”

“小爷乐意,站住受死!”

“受你二大爷!”

院子里鸡飞狗跳,钱万金跟石纤柔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刚还龙精虎猛追着柳知秋薛青莲打的人,突然就跑堂屋门口蹲着,闷不吭声掉金豆子。

“妈的,连个气都不通,小爷在京城哭了半个月!”

“王八羔子风青柏,赔我眼泪!小爷眼泪老值钱了你知不知道?”

“没把我当兄弟,混蛋,王八蛋,死犊子!”

堂屋里的笑声敛了下去,众人看着钱万金哭得一抽一抽的背影,五味杂陈,当初他们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何尝不难过?也是这般找个地方躲着掉眼泪。

钱万金的心情,这里每个人都极为理解。

风青柏默了片刻,起身走到门口,曲指在钱小金脑门上弹了一下,“我当时要是告诉你,你还能掉金豆子?”

“当然不能了!”

“那就显得不正常了。”

“怎么不正常?小爷就一定要掉眼泪啊?”

“你什么性子,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跟南陵王府、跟风墨晗乃至皇太后都极有交情,皇太后出事了,你要是一点不难过,你这里就会成为突破口,让人抽丝剥茧。届时计划会毁于一旦。”

钱万金哼哼,他知道风青柏说的有理,但是他就是气不忿,“反正、反正你就没把我当兄弟!”

“那你要如何?”

“你让我揍一顿出气!”

风青柏俯身,扬唇,“滚、犊、子。”

“不揍你也行,以后我做生意你得给我开后门!”

“给你开的后门还不够大?”

“除了南陵,还有东越北仓跟西凉呢!这个要求你要是再不答应,老子就、就不理你了!这已经是最简单的——”

“好。”

钱小金眼睛一下噌亮,仰头,“好是什么意思?是让我别理你了还是答应给我开后门了。”

风青柏转身进屋,懒得搭理后面的人。二货。

“诶你别走啊!你得给我说清楚我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是?爷最烦你这个死样子,每次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让人在后头拼命猜,臭德行!是不是兄弟啊你?能不能诚心点?”

“得了便宜还卖乖?”回头,风青柏长眸已经眯起。

钱万金立即上前,撞下男子胳膊,笑得见眉不见眼,“没有没有,什么便宜不便宜的,咱俩什么关系?那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我就知道你对我好,你就是嘴硬不说,哈哈哈。”

“噗!”

“咳咳咳!”

介于刚才某金刚被气哭,众人忍笑忍得极是辛苦,极力维护一下二货那点自尊心。

钱万金当然知道大家伙在笑什么,抬起下巴嘚瑟。

笑吧笑吧,被笑一下又不能掉一块肉。

但是他刚那几颗金豆子,换回来的可是大肥肉。

西凉啊,钱啊,他钱小金最爱的东西啊!

哈哈哈!

第一一九八章 我是你孩子娘!

钱万金回来了,柳家大院更闹腾了。

这丫跟柳知秋、薛青莲凑在一块,成了柳家大院敢死队,专门撩风青柏虎须,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

每天,大院里都能整得鸡飞狗跳。

眼下大院在扩建,钱万金当初那小院里住了薛青莲,丫的眼睛就盯在了新扩建的院子上。

他小金子也是柳家一员,管老爷子老太太直接喊爷奶的,他必须得跟知夏知秋一个待遇啊。

他得有自己的专属院落,要不以后拖家带口的回来,晚上多不方便?

以前他没少干听壁脚的事情,但是听壁脚的对象要是变成了自己,那他就不乐意了。

他担心薛青莲柳知秋那两货给他打上雄风不振的标签。

于是每日里的行程,除了疯狂撩虎须之外,地基上也开始出现某金上蹿下跳的身影。

活力充沛。

“这个院子有点小啊,再往旁边扩点,以后小爷也是个儿女双全的人物,一家四口就住那么小个地方哪成,扩扩扩!”

“等等等,这里别挖沟!这个地方我准备纳进院子里,以后搁这也种几株竹子,那个角落种棵桃,就跟福囡囡的小院一样!”

“房间窗户给我整大点,通风采光要好,最好整个大窗台,爷晚上要看星星!”

这一蹦跶就是一个多月。

看着小院在眼皮子底下渐渐成型,钱万金给激动得,站在院子里四处溜达,“等买好家具放进来,院子上梁后就能住人了!快了快了,再也不用跟薛青莲挤一个院子了!”

说罢,回头同身后老妇人显摆,“皇……老太太,怎么样,我亲自规整的这院子,不错吧?”

萧老太太站在他后头,满意点头,“嗯,看着还成,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自己住的嘛哈哈哈……等会,您老是什、什么意思?”钱万金结巴,拒绝承认某种可能。

老太太撩撩眼皮子,“这是我一早定下的院子,你不知道吗?”

“……老太太,咱讲点道理,之前我规整的时候你可没说是你的,我规整完了像模像样了你来抢,这合适吗?”

“秦啸!”

钱万金拔腿飞奔,泪流满面。

我的皇奶奶!是你看中的你早说啊!我忙活得差不多了你才蹦出来捡现成,我白打工啊?!

“薛青莲!柳知秋!风青柏!你们三个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早知道那是老太太看中的地儿不吱声,他妈全欺负老子,老子跟你们鱼死网破!”

冲进前院,抄起堂屋门口的扫帚钱万金到处找人,一个没找着。

“哦,看我这记性,忘了告诉你,阿修他们几个去县里看家具去了,估计下傍晚才能回来。”灶房里,柳老婆子探出个脑袋,“纤柔也一道去了,本来要叫上你的,看你在那边新院子转悠得高兴,就没叫。”

钱万金手里扫帚吧嗒掉地上,悲愤,“奶奶,我要吃炸春卷,三盘!”

“纤柔走之前交代了,说你在减肥,不能给你吃炸春卷。你那肚子看着都跟怀了四个月一样大了,是该减,男人脑满肠肥的不好看。”

“噗!”钱万金阵亡。

香山县县城,街道繁华,车水马龙,街上人潮熙熙攘攘。

几年前,香山县还仅仅是个小县城,论繁荣,没法跟云州别的县城比。

但是几年下来,变化却是整个云州城最大的管辖县。

商户云集,满城富贾。

这一切得益于杏花村。

因为杏花村出杏花酒,杏花村还出了一个京官一个王妃,杏花村是京中好多大人物光顾过的地方。

是以管辖杏花村的香山,就成了南陵商户们最想进驻的地方。

几年下来,竟然形成了极大规模。

在这里,能找到整个南陵各个著名富商或者名门世家的别院。

导致香山地价飞涨,可谓寸土寸金。

商户进驻的多了,街道两边的商铺也更多,卖的东西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货品齐全程度几乎赶得上京城的。

价格也如是。

柳玉笙一行刚转出来的点心铺子,里面的点心价格就让她颇为咋舌。

“一小盒梅花糕,六小块,要价六两银子,一两银子一块!这是黑店。”扔了一块梅花糕进嘴里,柳玉笙评价。

“黑店宰的就是你这种傻子。”柳知秋从她手里抢了剩下的糕点,一块喂媳妇,一块自己吃,剩下的揣怀里,“风青柏,以后你看着她点,都成败家娘们了。”

风青柏眼尾没朝他瞄一下,当他说话是过耳风。

“慕秋要是喜欢吃,二哥你不买?”

“买,反正香山一年难得来一次,我还是买得起的。”

“败家爷们。”

柳慕秋瞧着败家爷们,脸上的笑能溢出蜜。

千漪在旁看着,嫉妒得冒酸泡泡,伸手去戳薛青莲,“要是我也想吃,你给我买吗?”

薛青莲斜眼,“你是我谁啊我给你买一两银子一块的点心?”

千漪怒,“我是你孩子娘!”

“噗!咳咳咳!草!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你的命是我的,死在我手里正好两清!”千漪扬起小下巴,蹭蹭跑到前头,挽上石纤柔胳膊,“石头,你要是男儿身就好了,我肯定移情别恋嫁给你!”

石纤柔遗憾拍拍女子手背,“千漪,我们之间的缘分,只能等到下辈子了。”

“……”

后头,大家伙笑疼了肚子。

看到千漪蔫了吧唧的样儿,柳玉笙想起柳家大院还有个钱万金,回头他发现被丢下了,估计得气得发狂。

“纤柔,你跟我们一块出来,真不担心回去了钱万金跟你闹脾气?”

女子回头,朝她抛了记媚眼,“放心吧,哄媳妇这种事,我在行。”

众人再次笑喷。

“走,去木行吧,家具应该都打好了。”

一行出来,就是来验货的。

柳家大院刚开始扩建的时候,柳玉笙跟风青柏就出来定家具了,今儿正是约定了过来验收的日子。

高师傅木工行,整个香山最好的木工店。

位于香山大街街尾,三个铺面打通作为门面,此时店内客人如潮。

第一一九九章 你得罪得起钱家吗

走进店铺门面,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木制家具样品,大到拔步床、六扇屏风,衣柜桌椅,小到首饰盒乃至能放在掌心的九区玲珑箱,琳琅wwんco

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组合衣柜,外观看起来跟普通衣柜无二,却在细节加了一点点巧思,在半边柜子加了悬挂杆,底部做成抽屉式。

“这样不错啊,这个杆子可以挂衣裳,衣裳就不会起皱了。”

“下面的抽屉还能放小东西,要找的时候也方便。”

“看着很简单嘛,怎么以前没人想到呢?”

听着客人们七嘴八舌评论,柳玉笙莞尔一笑,跟风青柏等人直接走进后院。

那个柜子是她定制的,简单方便,融合丁点现代元素,但是绝对不会惊世骇俗。

一切,简简单单就好。

后院地上堆满了木屑,只在中间清理出一条供人行走的道来。

高师傅正在指挥学徒搬东西,看到柳玉笙等人,立即迎了上来,笑道,“夫人是来验收的吧,你定制的东西都做好了,我带你去看看。”

“有劳高师傅。”

“夫人可别客气,你是我们店里的大客户,这些都是应该的。”

柳玉笙定的东西很多,除了新院子里需要的家具之外,还额外多定了些衣柜,帮爷奶爹娘以及二叔房里的旧柜子置换一下,另外还添置了三张带小阶梯的小床,给家里三个小娃儿用。

高师傅的手艺确实好,定制前柳玉笙在细节上提的一些要求,他尽数做到了。

其中有张雕花床,石纤柔一看便笑了,“这是给我们的。”

非常好辨认,因为床上的雕花全部嵌了金线,看起来华贵富丽,却又不俗气。

不过这种品味,是完完全全迎合了她家小金子。

福囡囡的礼物很是用心,只凭这个,回去以后她媳妇就闹不起来。

“囡囡,这种衣柜你定了几个?我一定要有份啊。”另边,柳知秋跟柳慕秋看上了组合衣柜,围在那里不肯走。柳知秋打定主意,要是囡囡定的少了,他先在衣柜上打个记号霸下一个。

柳玉笙失笑,“定了十个呢,家里人人都有。”

柳知秋放心了,拉着媳妇转看别的家具,“小白莲,记着啊,要是有看中囡囡定的又不多的,咱就先打记号占着。”

“打什么记号?”柳慕秋无语,打个记号东西就能是自己的了?

“你在村里没见过狗是怎么占地盘的?”

狗占地盘?柳慕秋反应过来后小脸刷一下红了,狠狠跺了男人一脚,羞恼低吼,“要占你自己占!”

男子嗷的一声痛呼,抱着脚跳,“我来我来!”

撒泡尿的事,他来呗。

踩他做什么。

“对了,夫人定的衣柜,因为巧思特别,我放了一个在门面上作展示,待会送货的时候会一并给夫人送去。”提到衣柜,高师傅朝柳玉笙施了一礼,“未提前取得夫人同意,还望夫人见谅。”

“无妨。”柳玉笙笑笑。

“夫人放心,若是夫人不同意,高某断不会给别人做同样的柜子。”高师傅顿了下,“这事也是高某想跟夫人商量的,不知夫人能否给高某个特权?若是有人订制同样的柜子,卖出一个高某可按利润给夫人分成。”

这话让柳玉笙对此人有了些许改观,笑道,“若有人想要,高师傅尽管做了卖便是,分成就不必了。这东西看过了想要做出来并不难,你不做来卖,也会有别人做。”

钱是赚不完的,与人方便有何不可。况且她也不靠这个赚钱。

高师傅大喜,“如此,我在这里谢过夫人。你定的十个柜子,我按成本价给你,多谢夫人慷慨!”

对此柳玉笙没有推搪。

后院的订定制验收完了,就差摆在门面的那个衣柜。

待得全部验收完后,只要给商家一个地址,他们会负责把所有货品送过去。

否则那么多东西,光靠自己拉得拉到什么时候,便是自己去车行雇人送货也麻烦。

到得门面,围在衣柜前的客人依旧不减。

见到高师傅走出来,客人们立即嚷开了。

“高师傅,你这个东西挺特别,以前怎么没做出来卖?要是早做出来我早买了。”

“可不是嘛,我们这里有不少都是老顾客,高师傅你这样就不对了,藏着掖着的,好东西不早拿出来。”

“这个柜子我要了。”门口,一对母女模样人走进来,锦衣罗裙,满身富态,“高师傅你开个价。”

刚还七嘴八舌的客人们几乎立即的禁了声,见状,柳玉笙挑眉。

“汪夫人,还请见谅,这个柜子是其他客人定制的,马上就要送走了。妇人若是喜欢,不放预定,下个月就能提货。”高师傅似乎也不敢得罪这个人,同对方说话的语气十分恭谨小心。

“我说我要这个柜子,你尽管开价便是。”妇人对高师傅的话充耳不闻,走到柜子前,对身边少女道,“这个确实不错,过几日你出嫁,正好给你做添妆。”

少女往柳玉笙等人方向扫了眼,“谢谢娘亲。”

自说自话目中无人,把柳知秋跟薛青莲给气乐了。

“囡囡,去验货,完了拉走。”

柳玉笙点头,径自上前做检验,只要没有什么大问题,定下的东西便都全了。

“验货?你们是在跟我作对?”妇人转身,往这边冷冷看来,盛气凌人,“不是县城人吧?我劝你们最好去打听打听我是谁再说话。”

那边人却压根不搭理她。

这种无视让母女两下不来台,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见状高师傅忙上前打圆场,“汪夫人,这个柜子真是这些定下的,汪小姐出嫁在即,要不您看这样,我这几日赶工……”

“高师傅,你最好想清楚,得罪我汪氏不要紧,但是你得罪得起钱家吗?”

高师傅额头冒出冷汗。

“我汪氏在你这里买东西,便是给你面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妇人说话的同时,环视柳玉笙、风青柏一行,她的话不仅是对高师傅说,更是对柳玉笙一行说。

第一二零零章 我夫家姓风

汪府跟钱家有关系,因着这一点,没什么人敢得罪汪府的人。

因为他们靠山太强。

南陵第一皇商,第一豪富。这些不是最让人忌惮的,最让人忌惮的,还是钱家少东家钱万金跟南陵王妃、南陵王是至交。

谁敢招惹南陵王罩下的人?

汪氏本以为报了家门,点名了跟钱家的关系,那些人会跟周围其他客人一样立即噤若寒蝉,把东西让给她,却没料到那一行人竟像没听懂似的,丁点异样都没露出来。

瞧着这些人身上穿的衣裳虽然不是最好,却也不算差,而且能在高师傅这里买得起东西的,绝对不会是普通百姓。他们不认识她汪氏不要紧,总不能连钱家都没听过吧?

这不可能。

再次瞧这些人面色,汪氏眼底闪出狐疑。

“娘,我过两日就要出嫁了,要是这个时候赶定肯定来不及。”身边少女摇晃汪氏手臂,“再说了,如果真是客人定制的货品,就该放在后院才对。高师傅既然把东西拿出来展示,那不就是要卖的吗?我们为什么不能买?还是说高师傅看不上我们汪家,认为我们比不上别人?”

汪氏一听,眼里那点狐疑立即散去,“这柜子我出一千两,回头让人送到汪府。”

周围站着不散的客人里,好些是香山县大户人家,之所以呆在这里不吭声又迟迟不走,不就是想看她汪氏的笑话?

今儿如果她连几个不知名的小人物都压不下去,以后城中那些人还会跟以前一样忌惮汪府?

汪氏冷了脸。至于眼前这几个到底是什么人,她没有再继续去琢磨。

不是城中熟悉面孔,却来县城买东西,那定然是县城周边人家,不会是大城镇的贵人,否则,用得着来香山县?

瞅着汪氏开口一千两,俨然要定了那个衣柜,高师傅心头已经叫苦不迭。要不是他忍不住显摆,把衣柜摆到门面来,也不会出这种事情,让他左右为难。

何况,一千两?

“汪夫人,这个柜子是名贵檀香木所造……造价三千两。”硬着头皮,高师傅开口,“客人定制的,实在不能卖给夫人。”

就算是汪夫人,也不能让他赔本赚吆喝,而且这又是哪门子的赚吆喝?再说他高师傅做买卖也是有口碑的,便是得罪汪氏,他也不可能失了诚信。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响起闷笑声,有人“小声”窃语,“原来是檀香木打造的柜子,怪不得靠近了就能闻到一股清香。”

“衣裳挂在里面,都用不着另外熏香了。且檀香木本就名贵,想要打造出这么大一个柜子,确实需要几千两。”

汪氏被笑得脸上阵青阵白,羞恼至极。

那些人分明是在笑话她不识货,拿一千两想砸人,结果砸自己脚上了。人家那个柜子,是三千两!

高师傅用三千两打她脸呢!

那份被人忤逆的羞恼,盖过了她听到价钱时的震惊。

而她身边少女,则实实在在惊得变了脸色。三千两一个柜子?就算是她汪府,都不舍得花那么大一笔钱,只去买一个衣柜!

要知道寻常名贵的柜子,几百两便已经是顶天价格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视线再落在柳玉笙、风青柏等人身上,瞧着这行一个个女的俏男的俊,要不是因为如此,她也不会生了那么点虚荣心,硬要买下那个柜子想踩一踩站在柜子旁边的年轻少妇。

周围发生的事情全然没入柳玉笙的耳朵,身上那些打量探究的视线也没让她受半点影响,验收完了,转头对高师傅道,“柜子没什么问题,我些个地址,傍晚之前麻烦送到地方。”

高师傅忙命人拿了纸笔墨过来。

被人无视,汪氏脸上更加难看,“你们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罚酒?

风青柏身边几个家伙又乐了,到哪都有自以为是的人、也就他们做人喜欢低调,否则真要拿背景压人,什么汪府汪夫人的,算个屁啊?

那头柳玉笙已经写下地址,交给高师傅,这才抬头看向恼羞成怒的妇人,“一个柜子罢了,你们若好好说道,让给你们不是不可以,与人方便。但你要拿银子拿家世砸人,我还真挺不乐意的。”

说罢将津津有味在旁看热闹的石纤柔拉过来,“你们既然跟钱家有关系,怎的这么大一个钱家人杵在这里你们都认不出来?”

周围立即静默,所有人张大了嘴巴,震惊的看着石纤柔,揣测她是钱家什么人。

更震惊还有汪氏母女,脸上比刚才更加好看,调色盘似的,眼里震惊之外,还掺进了慌张。

石纤柔无奈,福囡囡就不能让她好好看戏?

“姓汪,汪姨娘家亲戚?我跟钱万金婚宴上没见过你们,连婚宴都没资格来参加的小角色,还敢打着钱家旗号在城里耀武耀威?回头我跟小金子说说,让他回去问问汪姨娘,是不是她给的特权。”

“你、你是谁!?”汪氏这下是真慌了,她不熟悉这些人的面孔,但是眼前女子却能直接说出汪姨娘来,还说她跟钱万金的婚宴……她是、她是钱万金的妻子,石纤柔?!

跟她一块叫出来的,还有高师傅。

高师傅举着手里写着送货地址那张纸条,浑身抖索,“杏、杏花村、柳柳家?!夫人、是杏花村柳家人?柳、柳夫人?!”

他话一出,整个门面里全是倒抽气的声音,比刚才更加静默,死寂一般。

柳玉笙朝高师傅笑笑,“我姓柳,不过不是柳夫人,我夫家姓风。”

夫家姓风。

夫家姓风!

汪氏母女腿脚一软,瘫坐在地,脸上惨白。

铺子里所有看热闹的人包括门店活计以及高师傅,都被震成了木雕。

风是国姓。

杏花村柳家,只有一位闺女,夫家姓风。

南、南陵王妃……

半晌后,门店里响起众人跪地高呼声,“草民叩见南陵王!叩见南陵王妃!”

此时,店内早没了柳玉笙一行的身影。

但是贵人们依旧高呼不断,激动、兴奋、震撼。

第一二零一章 钱万金,来得正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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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亲眼见到了南陵王跟南陵王妃!

那位说话轻轻柔柔的女子,原来就是南陵王妃!

那位身着华裳清冷少言清隽无双的男子,是南陵王!

还有,他们还见着了第一皇商家少夫人,石将军的女儿石纤柔!

还有,还有!跟在王爷王妃身边还有两男两女……

众人仔细回想,王爷王妃一行离开门店前,当中那位浑身懒洋洋走路都松垮没正行的男子好像说了句,“废话那么多干嘛,事情办完了走人的时候直接毒死那两丫的,方便省事……”

这、这是南陵王妃好友,毒医薛青莲!

另一位男子当时说,“你能不能别见天毒毒毒的挂嘴上?杀鸡用的着牛刀?咱凭实力碾压。”

“你一半道拐回家种田的,你哪来脸说实力?”

“我实力投胎,我是我们家囡囡二哥,你是吗?”

这、这是杏花村柳家二公子柳知秋!

一下子见着这么多个大人物,值了,这辈子活得值了!

高师傅从地上爬起来,将手上那张纸小心翼翼拿着,通红着脸激动大喊,“快,快来人,把王爷王妃定制的家具装车,立即送去杏花村!王爷王妃赶着要呢!都小心点,千万别撞花刮损了!……一次定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家具,肯定是新屋乔居!再备上一份贺礼送过去,恭贺柳家乔居之喜!还有这张纸,我得裱起来,以后就挂在店里做镇店之宝!这可是南陵王妃的真迹!”

店里学徒们太过激动,忙活的时候同手同脚,时不时撞上身边同伴,撞墙撞门框,乱又热闹着。

经得高师傅这么一喊,地上跪着的城中贵人们也缓过劲儿来了,立即把高师傅团团围住,“高师傅,刚才王妃都定了什么东西?照着单子给我也来一份!”

“听说王妃在你这一次定了十个衣柜吧?那个衣柜确实好,我定一个!要不是造价太贵,我就把家里的衣柜全给换了!”

“说的是啊,檀香木制的,三千两一个,咱家在城中虽然小有富余,但是没办法像王妃一样一掷千金,只能望而兴叹了。”

“哈哈哈!看你们愁的,你们都是我老高的老顾客了,我还能不为你们想想?那个衣柜之所以造价贵,因为用的是檀香木,檀香木难得啊!但是你们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们换一下木材,做出一样款式的来,用寻常木料的话,几百两银子就能做出一个。”

“老高,这话可是你说的,要是价格不超过五百两,我定四个!”

“我定六个!”

“我定三个!”

贵人们追赶着下订单,把高师傅喜得见眉不见眼,听说王妃打小有个外号叫福娃娃,但凡跟她沾边的人,都能沾上点福气。没错了没错了,他就沾上了王妃的福气啊!这不财源滚滚来么?

门店里一时之间热闹无比,至于瘫坐在地上跟被抽了魂似的汪氏母女,好像完全被人遗忘了似的,没人往她们那边瞟过一眼,最后连她们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门店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在整个香山县城传遍了,汪氏母女一时之间成为笑柄。

他们家也是后来进驻香山的商户,来香山后整日里打着钱家亲戚的旗号在外耀武扬威,因为忌惮钱家,香山富户都避着他们。这次汪氏母女踢上铁板,连脸面都丢了个一干二净,不少人在背后拍手称快。

这些是后话。离了木工店后,柳玉笙一行没有多作停留,因为暴露身份,免得继续逗留被围观,一行治好坐上马车回杏花村。

好容易上一次县城打算好好逛个街,结果最后弄得没有尽兴,柳知秋恶狠狠的又把那对母女给诅咒了一回。

回到村子将近傍晚,村口大槐树下又坐满了人,一路打着招呼回到家,众人就见钱万金抱着个扫帚等在大院门口,跟只黑面神一样。

这是等着算账呢。

“钱万金,来得正好,我们正要跟你算账!”

马车一停,柳知秋就跳下马车先发制人,劈头盖脑把钱万金骂了个一脸懵逼。

“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县城遇到谁了?本来大家为了给你个惊喜,特地绕开你偷摸去县上,准备把给你的礼物带回来,结果就遇上你们钱家傻子姨娘家不是东西的亲戚了,搞得我们败兴而归,窝了一肚子气,连礼物都忘了带,你说你准备解决!”

钱万金好容易酝酿出来的怒火被柳知秋啪的骂没了,茫茫然,“什么亲戚?咋回事?”

反应过来后扫帚一挥,怒道,“卧槽,哪个王八蛋欺负你们了?说!小爷弄死他去!”

柳玉笙等随后下来的,对柳知秋的无耻深感佩服,三言两语就把钱万金的火力转移,安全着陆。

薛青莲这家伙也没闲着,端着个无比沉痛的表情,“当时我们正在买东西,账都已经付了,突然蹦出一人非要抢,说是你钱小金的亲戚,咱要是敢得罪他,就让咱没好日子过!把我们给气得浑身哆嗦,要不看你面子,老子一把药粉毒死他丫的!”

“那你咋不毒他呢!平时你不是挺横?”

“这不是看你面子呢?”怼了某金一句,拍拍他肩膀,“你想想怎么补偿我们吧,我们因为受了多大气?回到家你居然还拿扫帚在家门口等我们?”

钱万金立马把手里扫帚扔了,心里装满对兄弟的愧疚,虽然他还是很懵逼。

到底咋回事?妈的那个王八蛋在他头上扯大旗?

回头被他查出来,他整不死他丫的!

“小石头,你也受气了?你拳头留着干什么用的?”

石纤柔叹息,“家里家也太大,亲戚太多,好多我都没见过,也不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总要给家里留点面子,不然你多为难?”

“我一点不为难!”

“我怕你为难啊。走吧,回屋里再说,以后没事别玩扫帚。”拉着男子往远离走,石纤柔顺势拾起扫帚,扔到院墙角,钱万金短时间内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第一二零二章 对,就是最小的那间

等到众人把城里的事情说一遍,钱万金转头就想找扫帚。

妈的,他这是被坑了吧?

现在再聚一股气势,还来得及吗?

什么被欺负了什么被气得打哆嗦,他们那分明就是去杀四方!

杀四方也就算了,最可恨的不带上他,不带他啊!

他钱万金的光芒被人为掩盖了!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恰逢外面马蹄声轰隆,很快院门口响起恭谨问话声,“请问这里是柳家吗?”

“谁啊!”憋着一肚子火,钱万金气哼哼走出去,“来干什么的?”

“我们是香山县城木工行送货的,还请出来点货。”

走出门口,门前小道上一溜儿的马车,车上堆着满满当当的东西,还用布帘遮盖了起来。

这样能遮挡路上的灰尘,更好护着货品。

还挺专业,钱万金哼哼,“卸货,东西抬进院里。”

“请问公子您是?”

“钱万金,咋啦?”瞪了问话的老男人一眼,“还怕小爷吞了你这些货不成?”

“您就是钱少东家?”老男人眼睛一亮,忙道,“幸会幸会,我这就叫人卸货。”

说罢将手里的订货单子递给钱万金,随即叫身后学徒们小心把货品卸下来抬进院子。

老男人喜滋滋的,正是木工行高师傅本人。因着这些货全是王妃定的,他分外紧张,是以这趟送货亲自跟了过来。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钱少东家,没白来啊,又见着一个大人物。

后头柳玉笙跟听到动静的柳老婆子等人也相继走了出来,让把东西搬到后头新院子。

再次见到王爷王妃,把高师傅一行给激动的走路打飘。

东西搬到新院子里,就着这些人手,把家具一一放好。

看到其中一件家具时,钱万金眼睛一下变成星状,飞扑过去。

“这是给我的吧?是吧是吧?”

那是一张雕花大床,整个床体雕花的部位都镶了金丝!

完全就是他钱万金最爱的风格啊!

刚才对着众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嘴脸这会子全变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金子我跟你说,就是为了你这张床,我们今天才特地跑的这一趟,为了给你个惊喜,咱还煞费苦心避开你偷摸进城,真的不容易。”柳知秋走过来,拍着钱万金肩膀苦叹,“没想到回来你拿扫帚对着我们,早知道这样,还搞什么惊喜,不如一块在家等人送货上门呢。”

“不不不,是我误会你们了,你们的苦心是值得的,之前那些事儿小爷就既往不咎了!”摸着雕花金床,钱万金爱不释手,大方泯恩仇。

“那我代大家伙谢谢你了啊。”

“哈哈哈,不谢不谢,兄弟嘛——”

身边刚还在他这唱苦情戏的男人,转头连他的话都没听完,便指挥送货的把东西往最大院落里搬,最后才指着他那张金丝床,“这张床搬那边那个院子,对,就是最小那间。”

钱万金,“……”

说出去的话,放出去的狗!男人大丈夫当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吗的他现在好想把床板抠下来,摁着柳知秋当棒槌打!

这丫忒欠揍了!

送货完毕,临走前高师傅恭恭敬敬送上自己带来的贺礼才离开。

虽然来了之后发现并非如他想象是的是乔迁之喜,但是也差不多,都是建新居。

走的时候夜色已降。

但是高师傅乃至木工行这次随行的学徒们,心情却高涨飞扬。

“师父,没想到柳家老爷子老夫人那么平易近人,亲自给我们递茶,还招呼我们留下来吃晚饭!”

“我还发现个事情,王爷在柳家老爷子老夫人面前,特别好说话,连表情看起来都没那么冷!”

“何止王爷,还有鬼医,钱少东家跟钱少夫人……聚集在一起,柳家大院人又多又热闹,他们看起来就像真的一家人一样。你们见没见钱少东家被柳家二公子逗得脸都扭曲了?我在旁边看着差点笑抽了我!”

“噗!哈哈哈!没想到钱少东家私底下那么好玩。”

“那叫没地位吧?”

回程马车渐渐融入夜色,留下一路的说笑声。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杏花村,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柳家大院不说,还再次见到了王爷王妃以及他们身边几乎所有关系密切的人。最后,还喝了一杯柳家大院里老夫人端给他们的茶水。

只这些,就足够他们说道一辈子的!

太幸运了!

这行人回到香山县的当晚,城中再次传出柳家大院的新传言。

柳家大院汇聚的人越来越多,这次大院又扩建了,不知道住进去的人会是谁。

王爷王妃就在杏花村里,是带着两个小世子回来探亲的,短时间内不会离开。

以后想找鬼医方便了,只要去杏花村就能找着人。以前东游西荡神出鬼没的鬼医真的在柳家大院扎窝了。

钱家钱少东家小夫妻也在杏花村,白日里怼了汪氏母女的红衣女子,正是钱少夫人。

这些消息把整个香山县城又炸开了锅。

当中反应最大的是汪府,府中人人坐立难安。

在外雍容高贵颐指气使的汪夫人,此刻坐在大厅里,头都不敢抬。

落在她身上的,全是汪家上下怨怪的眼神。

“明儿一早你就去杏花村,亲自去赔礼道歉!事情办不好,你也不用回来了!”

“老爷,不是我不肯去,我是担心王爷王妃不待见我……”汪氏争辩,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惹了不得了的人,但是她更知道,现在整个香山县大户全都躲在背后等着看她笑话。

要是她明儿真灰溜溜去道歉,成了还好,要是不成最后又灰溜溜的回来,那这香山县上流圈子,以后还能有她站的地儿?

“我一早就警告过你,我们汪府跟钱家的关系微妙的很,在外头的时候行事一定要尽量低调,不到万不得已别整天扯钱家大旗,你既然不听,闯下这样的祸事来,你就得自己担!”

再不甘愿,家里男人发了话,汪氏也只能照做,回头在库房里挑了不少贵重东西,准备第二天带着上杏花村去。

第一二零三章 “冷面侍卫”魏大蓝

而香山县城里,准备第二日赶去杏花村的不止被逼着去道歉的汪氏,确定了王爷王妃就在杏花村的消息之后,城中高门大宅人家这晚没一户人家睡得好的。

第二天,汪氏坐着马车赶到杏花村的时候,在村口看见了各府马车,从村口大槐树往后,将村口的一条道堵得水泄不通。

全部被拦在村外。

后面马车没法靠前,急得车里人下了马车走着往前挤。

一眼看去,几乎全是熟悉面孔。

面面相觑的时候,一众锦衣华服的贵人们脸上都流出尴尬来。

“哟,马老爷也来了。”

“哈哈哈,过来看看,看看。哎哟那不是陈当家吗?他也过来了!”

“还有挤在最前头那个,是方家老太爷吧?”

……

这来的人里,几乎全是城中大户当家的,汪氏一个妇人走在人群里就显得特别显眼了。

虽然跟诸位当家没有过直接冲突,但是各家妇人往里日稍有没受过汪氏气的,看到她也跟在队伍后头往前走,意味不明的眼神顿时多起来。

奚落,嘲讽,看好戏。

把汪氏臊得满脸通红。

真是流年不利!走一趟杏花村,被这么多人看在眼里!

不用想她都能猜到,今儿之后,城中那些贵妇们又有她的笑料可谈了。

“王爷有令,此次回来省亲,不喜被打扰,前来登门拜访的一律不见,诸位请回。”

大槐树下,满脸肃杀的冷面侍卫传王爷令,把前来拜访的人拦住。虽然没有动手驱赶,但是想要进村,是万万不能的。

大老远赶来想在王爷面前刷刷脸的人们,闻言失望兴叹,却没有立即走人,而是拿着提过来的礼物交给侍卫,“听说柳家大院新扩建,香山县林府特地来贺,不敢打扰王爷王妃,烦请侍卫大哥帮忙把我林府贺礼呈递王爷王妃。”

周围还没走的哪个不是人精,顿时活跃了,纷纷挤到侍卫面前,差点没用礼物把人埋了。

“香山县陈府送上贺礼,贺喜柳家大院扩建之喜!”

“香山县马府送上贺礼,贺柳家大院扩建之喜!”

“香山县杨府……”

……

汪氏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狼狈无比,脸都气青了。

不过是扩建,有什么好贺喜的,又不是新建房屋!

这些人为了讨好南陵王跟王妃,什么事情都能拿来做借口,当真脸皮死厚!

好容易左冲右突挤到侍卫面前,汪氏已经头发散乱没了形象,却不得不强忍恼怒挤出笑脸,众目睽睽之下去讨好一个侍卫。

事情办不成,她回去没有好果子吃。

“这位侍卫大哥,我是香山县汪府当家夫人,我、我不是来拜见王爷王妃的,我是来找钱家少东家的。”抱上名号后汪氏灵机一动,转了口风,“我们家跟钱家是姻亲,我们家老爷就是钱家二夫人的弟弟。听说少东家在杏花村,所以我代表我们家老爷过来探探他。您看能否通融通融,让我进去?”

周围看她作态的人纷纷嗤鼻,什么钱家二夫人?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

汪氏此时也不管别人看她什么眼光了,她只要能进去,其他什么都不用做,便已经远远高出这些人一大截。

到时丢了多少脸面,她都能加倍捡回来!

众人屏息观望中,冷面侍卫开口,“钱少东家吩咐,在杏花村期间不见外客。有公事要谈的,需提前递上拜帖,拿到回帖之后方能登门。否则什么人想去柳家大院就去,大院岂非成菜市场了。”

哄笑声起,汪氏脸上阵青阵白。

身为钱家亲戚,钱少东家又当众打了她的脸。告诉在场的人,她汪府在钱家人眼里,十足的没分量。

好在这当口,过了晨时村民们上工时间,又还没到晌午下工回家吃饭,村口除了从县城赶来的贵人大户,没有其他人在,否则汪氏的脸皮得被踩的碎成渣。

“诶,大福,刚那人说她是谁?”杏花村外,一群人走过来,手上都拎着一摞小马扎,或者肩头扛两条直凳,打头走的正是下坡村华子跟大福。

今儿柳家大院新院子上梁,大家伙吆喝着要喝上梁酒,柳老爷子大手一挥,办席面!

两个村子赶来蹭吃凑乐呵的人不少,估摸着凳子不够用,他们就是回村扛凳子的。

听到华子问,大福往那边瞧了眼,确定,“她说她是钱少东家亲戚?汪府……县城里的。”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亮。

将手上凳子塞给同伴,踹着他们先进村,等村口人潮渐散后,两人走到还不甘心走的汪氏旁边。

华子笑眯眯的,“哟,贵妇人,真是小金子亲戚?”

瞧着流里流气凑到跟前的瘦脸男人,汪氏嫌恶往后退了一步,本不想搭理,但是听得对方说小金子,又给转了回来。

昨儿石纤柔叫钱万金,说的就是小金子。

“你们是杏花村人?”

“不是,我们隔壁下坡村的,不过也跟杏花村自己人一样了。咱哥俩跟小金子是好兄弟,要不是听你说是他家亲戚,咱还真不带搭理你。”华子撇撇嘴,走到冷面侍卫旁边,单手搭上侍卫肩膀,“大蓝,怎么是你在这里守着?你们头儿呢?”

“头儿跟着王爷忙活呢,村口这边人多的地儿他们不爱来,派我在这儿守着。”

“小金子真说了不见外客啊?”

魏蓝努力保持冷脸,学着老大的作风,淡淡瞟华子一眼,四目相对,瞬间交流完毕。

“看她一个妇道人家大老远跑来,还带了那么多东西,也不容易,要不给兄弟我哥面子,放她进去得了。”

“少东家说了……”

“你看你死板了不是,大不了我带她绕个道从小路进去,你当不知道不就完了?人是我带进去的,王爷跟小金子怪不到你头上。”

“冷面侍卫”魏大蓝顿了下,扭开头,“我什么都没看见。”

“谢了啊兄弟。”

汪氏还没反应过来,没想到事情就成了这样子,这是峰回路转啊!

第一二零四章 好菜得有好酒

“你们真能带我去柳家大院?”天掉馅饼,汪氏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带是能带,但是咱也得收点辛苦费。小金子话已经放出来了,真带你进去我们也是得扛着压力的,说不定就坏了兄弟感情。夫人你说是不是?”华子笑得跟个神棍似的,“看夫人一身贵气,花点小钱办大事,值不值您说了算。”

听了这话,汪氏反而放心了,拿钱办事,才办得周到。而且看着两人跟冷面侍卫也是熟识的,再者话多这个流里流气,但是另一个却长得很是憨厚,绑架打劫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嬷嬷,给他们二两银子。”王氏吩咐随行的老奴。

“哎哟喂,二两?夫人你这可寒碜人了,我们在酒坊里上工一个月拿的都不下十两,您大户人家的当家夫人,咱给你把机会放到面前,您就拿二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汪氏被怼得脸色变了变,忍气,“给他们十两!”眼下有求于人,她忍!

眼前这个二流子,日后别叫她遇到!

十两银子到手,华子朝槐树下的侍卫暗地送了一眼秋波,跟大福领着人拐道往青河另一边走了。

村口一清净,冷面侍卫立即变脸,伸手在脸上又搓又揉,“卧槽,脸都他妈僵了!魏橙,以后老子再跟你打赌老子是狗!”

主子猜到今天杏花村不平静,吩咐他们着人守着村口,魏橙那丫的主动来跟他打赌,谁输了谁就站村口当侍卫,还要照着老大的风格来!学得不像,下次还继续!

结果他输了。

他上了那王八蛋的当!等着的,等他守完今天,他弄不死那王八羔子!

咳,等会跟华子分钱去……

刚想着,就听青河边上传来两声尖叫,紧跟扑通扑通两声,有人掉河了。

“哎呀喂,夫人您怎么这么不小心,那么宽的河岸你都能掉下去?这下可咋办,我们不会泅水啊!”

“夫人要不你们坚持一会,我们这就去叫人来救你们!坚持住,千万别死啊!”

魏蓝在树脚下听的,捶着树干爆笑。

俩在青河边上长大,下水滑溜得跟泥鳅似的人,说不会泅水。

这天赋,都能搭戏台子了。

好样的。

片刻后,河里挣扎的声音小了。

魏蓝没去看,一刻钟后就见下坡村膀大腰圆的几个妇人,抬着浑身滴水呈半昏迷的汪氏主仆给扔上了停在路边的马车。

马车疾驰而去,一伙人蹲在大槐树下分钱,笑成傻子。

“欺负咱福囡囡,还敢找上门来,整不死丫的!”

“转手就是十两,有钱人出手果真大方,我希望她们下次还来。”

“滚犊子,下次真要是来,那就是来搜咱两了,你还想着露面呢?”

“搜咱干什么?咱犯事了?推她们了?骗她们银子了?是她们自己不争气走路都走不好。再说了,空口无凭,说咱害她们有证据吗?王爷罩下,敢找咱麻烦的人还没出生!”

这是长得一脸憨厚看着就是好人的大福。

魏蓝收了自己分到手的那份,拍拍大福肩膀,“怪不得当初柳二叔会被你开瓢……”

对下坡村人千万别看脸,那村里,一个个全是心黑手狠的货。

“哎哟我去!大蓝你给我打住!为这老子提心吊胆过了多久你知不知道?事情过去了啊,不准再提!”

大福给惊出一身冷汗,好容易事情翻篇,柳二也把当初那事情放下了,他这才迎来了春天。容易么他?

“我说你们还蹲那闲打屁呢?酒席都要开始了!”

“来了来了!老娘们嗓门咋那么大!”

此时柳家大院院门敞开,院里院外摆满了桌子凳子,人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就等开席了。

扩建新院子,柳老爷子应景办的这场酒席,算不得新居入伙,就是图大家一个乐呵。

秦老弟跟萧老太太以后就搁这住下了,借着酒席跟到场的人打声招呼,免得以后有人管不住嘴,往外说话的时候一秃噜整出事端来。

今儿来宴席的人真不少,除了柳家大院这边热闹,往村子其他人家门前走,几乎听不到动静,人全汇到这边来了。

下坡村那边稍微要好些,人没全往这边凑,但是凑到一起,也能占上十来桌的席面。

“柳老哥,能吃没有,为了等你家这顿好的,我一早上什么都没吃,现在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

柳老爷子今日穿得崭新,人看着忒精神,背着手在席间走来走去跟大家伙扯着嗓门谈笑,跟只花蝴蝶似的。

“嚷嚷啥嚷嚷,还能饿着你们咋滴?那边开始传菜了,拿起筷子大家开吃!”

“别忘了上酒啊,好菜得有好酒,好酒那必须是咱杏花村酒啊!”

一群人起哄吆喝,气得老爷子笑骂,“一群犊子,杏花村酒你们还少喝了?哪家没攒着一两坛子,当老头我不知道呢!”

“那怎么能一样呢?喝自家珍藏的咱心疼,喝你家的咱可不心疼,哈哈哈,大家伙都敞开了肚皮喝!”

“行行行,尽管喝,管够!回头让小金子从你们每人月钱里扣点,本就回来了。”

“你这老东西小气起来了还!”

“哈哈哈!”

言笑晏晏,酒香四溢,柳家大院这一片方圆地界,热闹无比。

这样的场景,没有上流圈子宴会衣香鬓影的优雅高贵,甚至老爷们跟婆娘们说话时候习惯的带着粗口,听着看着却格外熨帖人心。

柳老爷子的席位在堂屋里,跟柳老婆子,萧老太太,秦啸一块,同桌的还有村长柳金福跟安才,以及村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辈。

中青辈的柳大柳二两对夫妻跟着同辈李大、栓子爹以及下坡村大福、华子等一块。

旁边一桌,则是柳玉笙风青柏以及钱万金薛青莲柳知秋等后辈。

相比起外面,堂屋里稍微安静些,大福跟华子等倒是想说话,安才村长就在他们后面坐着呢,两丫的没敢咋呼。

酒过三巡,柳老爷子经过坐上一众老头子,慢慢的把话题说开来。

第一二零五章 差了个婆娘(2)

“这里坐着的都是自己人,跟你们说话我也不藏着掖着,我想说什么你们怕是一早猜着了。”斟酌片刻,老爷子开门见山,“萧老夫人,秦老弟,大家伙以前见过,肯定都认识,日后便也这么叫着吧。”

至于“秦将军”“皇太后”这样的字眼,日后是不能再提起了。

在座除了柳金福外都是人精,一听便知道柳老爷子的意思。

安才举起酒杯,“老夫人跟秦老弟既然落户杏花村,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别的话用不着多说,我先干为敬。”

这样唤两个曾经站在南陵最顶端的人物,安才心里不是抖,但是硬着头皮,他也得这么干。亏得他老脸终年一个模样,基本看不出什么变化来,不然他今儿得丢人。

称呼这种事,喊着喊着就习惯了。他先起个头,下坡村那群老少混账跟着他的脚步,慢慢也会习惯。日后才不会出岔子。

否则稍有纰漏,就是整个南陵抖三抖的大地震,南陵王都不一定罩得住。

大家站在同一条船上,哪怕将来有一天被天压死,他们也得站前面帮着一块顶。

他们,是爷们。

“来,萧老夫人,秦老弟,老头子我托大,自称兄长,在这里也敬你们一杯,这一杯过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来,干了!一口闷!”

“秦某多谢诸位,干!”秦啸笑着举杯,萧老太太也托起了杯子,一并将酒饮尽。

两人的爽快劲儿,让同桌人心头放松不少。

接纳两人对大家伙来说,很容易,但是这刚开始处在一块吃饭喝酒,柳家之外的人还是有压力的。

萧老太太跟秦老弟是谁?是上次见面,他们还要跪地叩拜的人物,今天,居然跟他们称兄道弟了,大家平起平坐了。

那心情,众人无法形容。

如果让柳玉笙来概括的话,她会说一句哔了狗。

瞅着老爷子老太太那桌几杯酒下肚后,氛围越来越融洽,柳玉笙转过头来抿嘴一乐,“咱家的规模,算是彻底定下来了吧?”

身边男子想了想,无奈扬唇,“这个问题,大概是我唯一不能肯定回答的。”

柳家大院容纳百川,接待过各种各样的人,收留过除西凉外各国大人物,诸如薛青莲、酒老这样无赖的,甚至赖着就不肯走了。所以在风青柏看来,柳家大院是一个奇怪到有些神奇的地方。

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谁能断定,日后不会再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往家里挤呢?

不过那是日后的事。

而他们,享现世安稳。

两人小声交谈,没引起同桌人的注意力,他们这一桌,全是吃货,包括刚刚学会用小米牙啃鸡皮的巴豆红豆。

吃货的关注点,全在吃上,吃饱之前,不会分神去关注其他任何东西。

钱万金跟薛青莲把这一点表现得淋漓尽致。

“薛青莲你还是不是人?总共两个鸡腿,你就给老子留一个!”

“他妈你说这是人话吗?有种你全给我!”

“滚犊子!”怒骂一声,抓着鸡腿,钱万金眼睛迅速在盘子里扫描,盯上还幸存的鸡根。

没等他筷子飞过去,两只油腻腻的小爪子先他一步,一人一个把鸡根给瓜分了。

抬头看向跟鸡根拼命的俩豆儿,钱万金跟薛青莲表情如出一撤的黯淡。

完了,以后又多两个对手,还是无法战胜的那种。

没奔头了,生活日月无光。

堂屋里中青辈那桌,倒是没有人抢食,但是也斯文不到哪里去。

说话的人满嘴他娘,他妈,日他老子的。

华子吃的满嘴流油,抿一口酒,打个酒嗝,完了手肘装一下柳二,“二林,我跟你说,前头过来的时候,我跟大福在村口见着你昨晚说那婆娘了。”

柳二正吃得欢快,闻言也没在意,随口问,“哪个婆娘?”

“就是你说在县城欺负咱囡囡那个,汪家的克夫相。”

“哪是我说的,哪是知秋说的。”吐掉嘴里鸡骨头,柳二看向华子,“她来过了?被大蓝拦在村口了吧。”

“拦了。”华子笑开来,笑得贼贱,“我跟大福从她那得了十两银子,把丫的整河里去了,滚了一身河泥。”

“……”

“放心,人肯定没死,我跟大福在岸上看着呢,要是把人整死了败咱囡囡名声,凭她可不配。拉上来的时候还有半条命吊着,他们家车夫把人带回去了。”

柳二跟柳大搓搓脸,齐齐扭头,“银子呢?”

“……”华子往自己脸上甩了一巴掌,叫你嘴贱,叫你嘚瑟。

本来就几个人分了一回了,到手的也就一两多点,再被柳大柳二瓜一瓜,还能剩几个大子?

这心黑手狠,这俩他妈的一天比一天变本加厉。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草!

“大福!大福那还有一两多!让他拿出来,咱四个一块分!”要死一起死,死定了他也要拉个垫背的。

大福抬头,闷声闷气,“我银子没了,刚在院门口撞见家里婆娘,银子都掏给她了。”

“卧槽你这个贱人!”贱啊!贱得没边了!华子怒红了脸。

以后谁要敢再说他华子比大福机灵,他上手给丫的大嘴巴子!

柳大同情的拍拍华子肩膀,“华子,你知道你跟大福之间差了什么吗?”

“差了什么,你说!”华子洗耳恭听。

“差了个婆娘啊。”

“……”

“没事赶紧找个婆娘嫁了,老大不小了,老子跟你差不多年纪,都是三个娃儿的二爷爷了,你儿子的娘都还没个影儿,你臊不臊?”

“真的,华子,你真得找了。”大福擦了擦嘴角油渍,担忧的瞅着丫,“男人龙精虎猛就那么几年,你今年四十有二了……你说实话华子,其实你是不行了吧?”

同桌十几个老爷们,所有视线齐齐落在华子身上,同情的往下瞄。

华子捧着饭碗走了。

跟这群王八蛋他真没法呆!

柳家大院的热闹,持续到日当正午,最后实在热的不行,又挤不进人满为患的堂屋,两村人才拎起自家桌子凳子慢慢散去。

第一二零六章 他这还不到六十呢!

柳家大院摆这场宴席,除了庆贺院子扩建完成之外,另一层用意大家都心照不宣。

之前柳家几个长辈就在村里挨家挨户的串过门。

现在不用明着说出口,两个村子的人也知道该怎么做。

对于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等人的郑重其事,作为当事人的皇太后以及秦啸,看起来反倒是不甚在意。

事情已成定局,现在再在意那些没什么用。

不管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会怎么样,看开了,也就是一句兵来将挡。

那个将,自然是风青柏。

他们住的地方可是柳家大院,日后有什么事情,风青柏还能不管?

宴会散,堂屋里坐着闲唠嗑的人酒醉醺醺,又唠嗑一阵之后离开,大院总算清净下来已经是天将入夜。

忙活了差不多一整天,几位年长的撑不住,洗漱过后便准备回房歇着。

便是秦啸这样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将,连月亲自搬砖砌房,停下来后也觉身子有些吃不消,到底老了。

看出他身上疲态,皇太后轻哼了声,“一身酒气能熏死人,赶紧回房呆着去。”

席上不停跟人拼酒,当自己还年轻呢?

秦啸好脾气的笑笑,“喝多了有些上头,是得回去躺会了。”

说罢便站起身往外走。

鉴于他挺自觉,皇太后脸上好看不少,下一瞬,却又骤然脸色大变,“秦啸!”

刚站起来的男人,就在她眼前直挺挺倒下去。

亏得风青柏眼明手快将人撑住,没让人直接摔在地上。

然皇太后依旧心慌,慌得脸发了白,慌得满头银丝不停发颤。

那个在她面前好像永远不会倒的男人,刚才还好好跟她说话的男人,眨眼之间就没有知觉一样靠在风青柏身上,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带青,看起来悄无声息。

“哎哟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突然晕过去了!”

“快,把人扶到榻上躺着,囡囡,青莲,快过来看看!”

老爷子老太太刚走回房间就听到外面大喊,急忙慌的跑出来,看到堂屋情景给吓得不行。

柳玉笙跟薛青莲也第一时间过去搭脉。

巴豆红豆这个时候已经隐隐开始懂事,大人忙乱的时候,站在榻子旁边安安静静的不吵闹。

几乎所有人都围到木榻旁边去了,只有皇太后还站在原地,愣愣的,直直盯着躺在木榻上无声无息的人。

脚上像灌了铅,重得挪不动脚步。

张张嘴,她想问问他怎么样了,然视线在触及到柳玉笙及薛青莲紧皱眉头时,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囡囡,青莲,秦老怎么样啊?”柳老婆子问。

柳玉笙收回探脉的手,眉间褶皱不见舒展,“此前在边境的时候秦老受过重伤,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回来后我跟青莲帮着医治,好容易伤才痊愈,照理是需要长期休养巩固的,偏生老爷子闲不住,跑去……”

柳玉笙看了失魂发怔的皇太后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薛青莲却没有她那样的顾忌,直接把话给接了。

“偏生老家伙闲不住,跑去搭房子,那可全是体力重活,爬上爬下搬砖扛木梁,一做就是一个多月。那些专门干这种活计的施工队一个多月下来都累得不轻,何况他这一把年纪了?加上他以前常年征战,身体早就埋下不少隐患,说是千疮百孔也不为过。”薛青莲摇头叹息,“这次把自己给累垮了,引得陈年旧疾全部爆发,能不能挺过去真不好说啊。”

柳老爷子一听急眼了,“怎么会挺不过去呢,你们看他平时壮得跟头牛似的!再说什么叫一把年纪?他这还不到六十呢!”

“病来如山倒。秦老在战场上打了几十年的仗,身上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无数,这些都会给身体留下隐患。一旦爆发,药石无灵。”风青柏低道,“历朝历代很多大将,从战场上安然回来,带着一身荣耀,最后却都斗不过体内暗疾。”

皇太后身形晃了晃,双手死死攥在一起。

看着榻上的人,只觉一股巨大恐慌将她攫住,那一瞬,她生出了害怕惶恐。

周围的人也都沉默下来,在场几个年长的都是几十岁人,就算对于皇室诸多事情不了解,但是传言也算听过不少的。

这几十年里,南陵就病死过好几个有名武将。

说明风青柏的话不是危言耸听。

“我跟囡囡医术再好,也不是神仙。能不能把人治好不敢说,只能尽力而为。”薛青莲也收回了手,表情凝重。

榻上躺着的人,最初昏迷过后,眼睫微动,在众人担忧的注视中慢慢醒过来。

察觉众人神色间的不对,秦啸愣了下,随即笑道,“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那会,酒喝多了撑不住,刚才醉过去了。我没事,都去歇着吧。”

说罢自己撑着下榻站起,站得稳稳的,真跟没事人一样。

皇太后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堂屋,头也不回。

这是大家伙都没料到的反应。

只是此时众人暂时顾不上去猜测皇太后的心思,纷纷围住醒来的人,“你真没事?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倒头栽?”

“要是有事千万别强撑,家里两个神医呢,不管什么毛病都能给你治好!”

“对,囡囡跟青莲的医术是公认的,刚青莲还说你身上有陈年暗疾,不过对他来说治好不是难事,秦老,你别担心。”

薛青莲,“……”他刚不是这样说的。

这里两个大夫,福囡囡的医术还在他之上,为什么只给他一个人挖坑?

欺软怕硬?

待视野里妇人背影消失,秦啸才回过神,若无其事朝众人笑道,“我的身子骨我清楚,真没什么大事,这么多年都撑过来了,这不也好好的吗?”

老爷子老婆子等人心头五味杂陈,“既然好好的,就赶紧睡觉去。累了一天,铁打的人也挨不住。”

两个大长辈发话,堂屋中诸人散去。

谁都知道老将军在强撑,老将军自己应该也知道瞒不住他们。

只是有些时候,往往只能粉饰太平。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把脆弱摊开给别人看。

第一二零七章 情怯

新院子建好,家具什么都齐全了,已能住人。

皇太后跟钱万金昨晚就已经搬进去住了。

而秦啸的新居处,正好就在皇太后那间院子的斜对面。

离了堂屋,秦啸便慢慢往后面的院子走。

待得他走远了,特地在后头磨磨蹭蹭的柳知秋跟钱万金立即冲上去把不远处的薛青莲以及柳玉笙风青柏拉住,连地儿都不挑一下,急吼吼的就问,“薛青莲,囡囡,你们刚才说的话是唬人吧?故意吓老太太的是不是?”

薛青莲当即白眼一翻,甩开两人的手,“什么唬人,什么故意吓唬?老子像是那种说谎的人吗?做大夫最重医德,在这种事情上老子从不打诳语。”

“呸!”钱万金跟柳知秋放弃薛青莲,转问柳玉笙,“囡囡,不是真的吧?”

柳玉笙无声一叹,“是真的,秦老的身子状况很糟糕,大多是以前打仗留下的沉珂。”

战场跟别的地方不同,最忌延误战机。

打仗的时候受伤是不可避免的,皮外伤、断手断脚、抑或受到内伤等等,但是只要人还能站起来,在交战停止之前,就必须要继续战斗。

那种情况下,根本没有时间跟条件让受伤的人好好疗伤养伤,绝大部分兵将这头刚刚包扎好伤口,转头就要冲上战场厮杀。

隐患便是这般留下来的,且日积月累。

柳知秋跟钱万金沉默了。

之前看薛青莲说得那么严重,偏生脸上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装模作样,他们以为这次又是风青柏几个设的计,在算计皇太后呢。

没想到是真的。

秦老的伤,真的非常严重。

“囡囡,能……治好吗?”病情是真的,还是众人还是抱着希望,以囡囡的医术,一定能把老家伙治好。

“我不知道,我没有把握。”柳玉笙咬着唇轻轻摇头。

她医术好,别人甚至叫她神医,可是她终究不是神仙。

不说现在她空间里的灵泉已经开始枯竭,便是能拿出源源不断的灵泉,可是灵泉也不是万能的灵丹妙药。

最大原因还是在秦老身上。

“如果是秦老没受伤之前开始医治他的暗疾,还有很大可能医好。但是他去了趟西北,中了蛊毒,中了两箭,又在水里泡了段时间,一下午了半条命。这样爆发出来的病症,医治难度大增。”抹了把脸,薛青莲烦躁的抬脚去踹柳知秋跟钱万金,“行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八卦起来还没完了,赶紧滚去睡觉,不睡也别打扰爷睡!一天才几个时辰?”

抱着巴豆红豆回到内院,躺上床的时候柳玉笙眉头都没能舒展开来。

风青柏知道她在想什么,握住她的手,“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吧。若是真的没有办法,只能怪他命不好。”

柳玉笙苦笑,“可不是命不好么。”秦老大半生,命运都跌跌宕宕没个平稳。

上阵杀敌赚取战功,为了能跟心上人般配。

结果小有所成的时候,心上人却有了婚约。

相约私奔,临回京前又遭遇敌军突袭,生生错过了约定时间。再回京时,已罗敷有夫。

秦老等了一辈子啊。

到头来,眼看拨开云雾守得月明了,却又出了这么一遭。

“你说,秦老跟老太太,是不是真的有缘无分?”

“怎样才叫做有缘有分?他们两个都活了大半辈子了,前半生经历风雨无数,历经铅华之后索然而居,不是非要有个结果才算圆满。”

柳玉笙沉默。

没有结果怎么能算得圆满?那样的结果,留下的全是遗憾。

她是个俗人,没办法像风青柏看得这么开。

尤其是在皇太后跟秦将军的事情上,她喜欢他们能真正得到圆满。他们应该得到的。

“凉亲,有份,有份。”许是见着娘亲皱眉,红豆爬过来,奶声奶气的安慰,小手抚上她眉间,轻轻的抹着,努力想要抹平那里皱起的皱褶。

巴豆没过来,巴豆朝风青柏爬去了,到得旁边举起小爪子就往男子胸口砸,“打你!”

风青柏冷冷瞧着小豆丁,打他?作死?

“风南陌,说不出理由来,我现在就把你扔回外公外婆房里。”

“欺护凉亲,打你!”

巴豆的理由强大无比。

风青柏磨了下牙关,侧身把小豆丁压在长臂下。娃儿扑通一下狗啃泥,反应过来之后也不哭,手脚并用想从背后的大山下爬出来。

爬不动。

“笙笙,忙活一天了,睡吧。”

柳玉笙跟红豆娘俩还坐在一侧,两双如出一撤的水润杏眸盯着打斗的父子俩,瞧着巴豆憋红了小脸往外爬的模样,不厚道的笑开来。

心头沉闷被父子两消散不少。

夜色渐渐沉了,小院厢房里的打闹渐渐安静。

七月,悬挂天幕的银月带着残缺,散落的月光淡如水。

新建院子里,厢房还点着灯,灯光裁剪出房内不眠人的剪影,投在窗户上。

单薄,瘦削,安静得让人心疼。

窗外侧角,男人高大魁梧身影静立,影子打在墙上,恰恰避开了窗内人能发现的角度。

不知不觉的,就走到她窗前来了。

秦啸很想敲一敲窗棂,唤窗内的人。

只是若她真的打开窗户,他却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

这大概便是情怯了。

她在生气,他知道,只是这次他不知道该要说什么,才能让她开怀。

今天会突然这么晕过去,还是在她面前,是他始料不及的,以致于他在醒过来的时候,甚至有瞬间心慌无措。

她定然知道了吧。

有薛青莲跟囡囡在,凭他们的医术,怎么可能诊不出来?

也怪他自己,那瞬间的慌乱,让他失了方寸。

说出那么一个粉饰太平的借口来,怪不得她会生气。

她最不喜欢人骗她。

当时如果他冷静下来再开口,大大方方承认,或许,现在他就无需站在这里难受纠结。

闭上眼睛,无声一叹,秦啸再看了眼窗内静坐不动的声音,转了脚步,打算悄悄离开。

“站了那么久,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第一二零八章 走到她身边,他用了一辈子

窗外,男子身形猛地一顿,回头。

窗户砰一声打开了,用力撞在墙框上,彰显主人的怒气。

妇人就坐在窗户边上,侧头冷冷看来,一头白发在火光照耀下折射出闪烁银光。

背了光的眼眸,闪烁的也是冰冷幽光。

“阿满。”秦啸却笑了。

阿满原来,知道他在。

所以她坐了那么久,她是在等他解释吧。

“很好笑?”

“没有。”返身,秦啸走到窗前,跟妇人隔窗相望。

厢房的地基比外面高不少,但是男人站在外头丝毫不见矮了,皇太后发现自己还得抬头看他。

皇太后优雅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保持住自己的气势,“你看看你给我砌的屋子,你再看看别人切砌的屋子,都不知道会不会睡睡突然塌了。”

“……”

“舞枪弄剑你在行,你就玩你的大刀去好了,你搭房子做什么?你学过吗?你有人家那份经验吗?你还非得抢人家饭碗?”

“……”

“我叫你给我亲自搭房子了?谁要你献殷勤?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嗯。”他笑应。

“……”

老妇人被那一声轻飘飘的嗯给气得心头火起,都快成短命鬼了,他还嗯?他还笑得出来?

“秦啸,你自己的命你是不是觉得一点不重要?那你走,你去战场,没死你别回来!”怒指男人,皇太后背着灯光的眼,悄然蔓出红。

“阿满,”秦啸抬手,将妇人的手握在粗粝掌心,不松,却是她挣不开的力道,“我已经不是大将军了,我只是秦啸。你也不再是皇太后,你是萧满。”

皇太后银丝微颤,根本就没有去挣扎,冷道,“那又如何。”

“你是皇太后时,尚且因为我的死讯,火焚养心殿。那时候你在想什么呢,阿满?”

便是背了光,可是秦啸依旧能清楚看清妇人的表情,他看得见他眼睛里漫出的泪光。

冷冷瞧着眼前不知道死活的男人,皇太后一言不发。

她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她什么都没想。

她只知道,他不在了,她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这辈子,她心里只住过一个男人。

那是她恪守规矩体统的人生中,最大的不体统,最大的不规矩。

她从未愧对过谁,是以将他始终放在心上,她也从不曾羞耻后悔。

“阿满,我的日子可能所剩不多了,可是不管能活多久,一年,一个月,哪怕是一天,我也想呆在你身边。”死,他也想死在她眼前,“我不走了,阿满,你也别赶我走。我想跟你在一起,行吗?”

“允了。”

骄傲的两个字,没有一丝犹豫。

秦啸倏然便泪盈满眶,如听见。

抬眸,看着下巴微扬气势十足睨着他,似给了他恩赐的妇人,秦啸扬起唇角,任由眼泪滑下脸颊。

走到她身边,他用了一辈子。

可是他甘之如饴。

他爱了她一辈子,想了她一辈子,临死前终于得她一声允了,这便是他最幸福的事。

“阿满。”

妇人不应。

“你骄傲的样子最好看。”

妇人用力将手抽出,他掌心顿时空落微凉,面前窗户砰一声关上了,差点打到他鼻子。

“别给我灌迷魂汤。就算我是寡妇,想娶我也需得三媒六聘。一句好听话就想娶媳妇?活该你当四十年光棍!”

窗里,妇人骂完后把灯一熄,睡了。

男人在窗前傻站了好久好久,直到发丝沾上夜露,露汽的沁凉将他惊醒,才沙哑了声音,“阿满,你说了我便当真了,你等我。”

屋内没有回应。

月色依旧寡淡如水,随着月色渐渐斜移,男人不知何时,已然离去。

厢房内一片漆黑,关了窗户,连月色都流泻不进来。

妇人坐在床边,于昏暗中,哭成泪人,却没有发出丁点呜咽。

经历过那么多风浪,她以为她不会再害怕了,甚至当初在养心殿引火自焚的时候,她不曾怕过。

可是今天,亲眼看着他倒在眼前,她才知道,她不是不会再害怕,而是除了他,她不害怕失去任何。

一辈子啊,他们各自走了一辈子,才走到彼此身边。

既然她连死都要随着他去,为什么活着的时候,她不敢跟他在一起?

没有了那些世俗的枷锁,她就只是萧满。

她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一如当年年方十六的萧满,满心满眼,都是秦啸。

夜深人静,本该静谧的院落某处,却喧闹异常,只是这种喧闹,是普通人听不到的。

秦亦在角落里走来走去,忘了影藏身形,跟个幽魂一样,传音入密碎碎念。

“你们听到了吗?听到没有?我义父成功了,成功了,我要有义母了!皇太后真成了我义母了!”

“你能不能别叨叨了?刚才你义父吩咐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成功了成功了,义父刚才说,要三媒六聘,请媒婆,置聘礼……”秦亦砰一声撞墙,“我没时间了,你们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卧槽你能不能别犯蠢?简直让人不忍直视,你真是秦将军亲自教出来了?”

“人太激动的时候有点失常情绪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义父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刚才还哭了呢,我……”

砰,神神叨叨的男子被无法忍受的众人扔出了墙。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院门就被人拍响了。

砰砰砰的,又重又急,听声音怪是吓人。

彼时柳老婆子刚刚起床,正要去灶房忙活,听到拍门声纳闷上前开门,“谁啊这么一大早的,别拍了再拍门要坏了!”

“哎哟喂,夫人快快开门,老身是县城官媒宋媒婆,给夫人家报喜来了!”

柳老婆子脚下一个踉跄,立即拉开门闩,瞪着门口打扮华贵笑得谄媚的老妇人,“啥子?官媒?官媒上我家干啥来了?咱家可没人要娶亲!”

“有有有,怎么没有!”宋媒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指着上面的字,“夫人您看我这上面写着呢,杏花村柳家大院萧满,是你们家人吧?”

萧满?

萧满……

柳老婆子眼睛一下瞪得老圆,“谁谁谁提亲?”

第一二零九章 媒婆来提亲了!

“这个……”宋媒婆又往纸上看了眼,满脸堆笑,“这个提亲的是秦老爷,年纪、年纪五十有八。不过男人嘛,年纪大点更好,比起那些小年轻来更成熟稳重也更能疼人。而且这年纪大些的,多事业有成家底丰厚,嫁过去了肯定亏不了你们家姑娘!”

柳老婆子抵在门边,还处在被雷劈了的表情,“秦老爷,是哪个秦老爷?”

媒婆摸不准柳老婆子什么意思,但是身为媒婆,这些确实是她得明确告诉人家的,再说了这个家里的人她也一个都不敢得罪。

这是哪里?这可是杏花村,柳家大院!

原本半夜三更被人抓起来,一听是要上柳家大院提亲她是万分高兴的,再一听男方五十有八了她又是万分拒绝的。

那么一大把年纪还敢肖想柳家大院的姑娘,嫌脑袋不够王爷砍的吗?

可是没等她拒绝说完,人家就朝她亮刀子了。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她是硬着头皮来的呀!

“老夫人,要不您让我进去跟您慢慢说?您放心,但凡能找上官媒的,肯定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这话宋媒婆说得心虚,“等我说完了您们家要是不愿意,直接拒绝也没事!”

柳家不乐意,那跟她就没什么关系了,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不是她的问题,是人家瞧不上,有本事你同柳家大院的人亮刀子去?

王爷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此时柳老婆子已经缓过神来了,看看脸上笑容已经开始僵硬的媒婆,哎哟一声,大笑把人拉进来,“来来来,进来进来,看我给糊涂的,哈哈哈!”

宋媒婆,“??!”

柳老婆子可没时间给媒婆解惑,这会子眼睛已经笑得眯成一条缝了。

有胆子向她们家贵妇提亲的,当世只有一个秦老爷。

秦啸嘛!

哎哟喂不愧是南陵战神,那胆量跟我入地狱的勇气,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会子连早饭都顾不上了,把人请进堂屋,柳老婆子立即大嗓门吆喝,“都赶紧起床,媒婆上门提亲了!媒婆上门提亲了——!”

几乎是立即的,原本安静的大院响起各种声音。

摔下床的,撞上门框的,嚷着哎哟喂喊娘的。

须臾之后堂屋就挤满了人,全部眼睛发亮盯着媒婆。

宋媒婆,“……”瑟瑟发抖。

“这么早过来提亲,是秦老爷?”

“家世人品不用介绍了,给多少聘礼?”

“聘礼在其次,咱家不缺钱。但是我们家贵妇,谁要想娶,带回去了得当老佛爷供着。穿衣需得绫罗绸缎,出入得有奴仆伺候,十指绝对沾不得阳春水。还有一条,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应了就得一辈子做到。要求不多就这些,有没有问题?”

宋媒婆,“……”我是谁我在哪?

“我没问题。”门口,男人高大魁梧身影缓缓出现,声音低沉浑厚,温和坚定。

柳老婆子手一拍,“既然没问题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我跟老头子去庙里求个吉日,准备办酒席!”

“什么定了,你问我意见了?”秦啸身后,银发妇人露出脸来,脸色漆黑。

这是她的亲事,就算她已经答应了,好歹做做样子也该问下她意见吧?到底是谁嫁?

“你有什么意见?一把年纪头发都白成霜了你还挑?有个好男人要,趁早嫁,别整事!”

皇太后鼻子都气歪了。她头发白怎么了?她还没老呢!跟莽妇站一块,不认识的保准以为莽妇是她娘!

自己满脸褶子,跑来嫌弃她这个保养得宜的,脸不臊?

整个柳家大院的人聚集在堂屋,此时个个精神奕奕,就着秦老跟皇太后的亲事议论的热火朝天。

谁都没有觉得突兀,也没有觉得不妥。

对此接受得理所当然,好像那两个人,本就应该在一起。

在讨论的过程中,家里渐渐就分了两个阵营,老爷们围在了秦啸旁边,柳老婆子等女眷就围住了皇太后。

一边讨论聘礼,一边讨论嫁妆。

宋媒婆坐在客座上,绝对不是不起眼的位置,可是现在她就跟被人遗忘了似的落在一边。

这让她渐渐反应过来,她被叫来这里的最大作用,就是做见证,见证这对新人之间的结合是有媒妁之言的,是堂堂正正的。

视线在一对准新人之间来来回回,对他们的年纪她倒是不讶异。做了这么多年官媒,她经手撮合的亲事,男男女女年纪从十二三到五六十不等,哪个年龄段都有。

只是她颇为好奇这两个人的身份。瞧两人虽然只是穿着很寻常的衣裳,但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及气度,绝非常人。

秦老爷,萧满……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正自揣测的时候,宋媒婆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身上,淡淡的,却犀利寒凉,让人头皮发麻。

循着那到视线看去,正对上紫衣男子深幽的眼。宋媒婆一个激灵,慌忙低下头,只觉腿都吓软了。

那是、那是南陵王吧?!

“阿修,你说到时候咱们是用八人大轿还是十六人的?”

“爷爷,用八人的即可。南陵有规定,非皇族不能用十六抬大轿。”

柳老爷子点头,秦啸跟皇太后如今洗尽铅华,想过的是普通人的生活,还是别弄得太张扬了,免得遭人诟病,对秦啸他们也不好。

“那到时候就准备一定八人大轿,从后院抬了人在村子里绕上一圈再回来,如何?”

秦啸点头,“便这么定了。”确定的时候,抬眸朝女眷那边看去,正好捕捉到银发妇人收回的视线。

不自觉的,眼底便流泻笑意。

两波人谈得认真,身上那道视线也收了回去,宋媒婆这才煞白了脸,偷偷拍了拍心口,可吓死她了!

这柳家大院,是无数达官贵人想来又来不了的地方,可是她现在真的一万个不愿意来,要是可以,谢媒金她都宁愿不要,只要让她赶紧离开她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走不了啊!她是媒婆,要做见证啊!

想到这里宋媒婆又悄悄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能怪谁?只怪她做媒婆太有口碑!

第一二一零章 足以背锅的共犯

在柳家大院坐了一早上冷板凳,跟别人家对媒婆多有热情不同,柳家大院里的人差点忘记旁边还有她这么个人。

宋媒婆走的时候几乎是哭着走的。

当然,怀里也揣了一大笔谢媒金,有生之年她从没赚到过这个数。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她管了,只要在大婚当日,她出来亮个相应个彩头即可。

院子里,吃过晌午饭众人依旧热情高涨,浑然没有往日午休时的困意。

柳知秋尚在那笑得捧腹,“你们看到媒婆走时候什么脸色没?这位可是咱香山县第一官媒,不过我猜,她一辈子应该没遇上过这种情况,明明该是她的事儿,结果全被咱奶给包圆了,她搁哪儿就跟个背景板似的。”

“听说秦亦昨晚半夜去的县城,把人从被窝里拽出来的。亏得刚才给的谢媒金够多,不然媒婆的脸色的更难看。”

薛青莲在柳家大院染上的最大恶习,除了懒得变本加厉之外,就是越来越爱说八卦,神色语气无一步在向八婆靠拢。

也就千漪,看他的眼神从头到尾没变过,始终爱慕有加。

柳玉笙等人对他,则是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跟风青柏两人坐在一旁,看着仍然在跟家里人讨论喜宴该怎么办,要准备什么东西,顺便跟老爷子等人取经,一脸严肃严阵以待的大将军,柳玉笙莞尔。

“我猜,这是大将军生平打得最紧张的一场仗。”

“光棍了四十年,好容易能娶上媳妇,紧张些菜正常。”风青柏毒舌。

老将军听见了,瞧过来,笑笑,“手下败将,记仇。”

“本王敬老罢了。”

“待老夫伤势好些,再打一场?”

“我若输了,把巴豆送你。”

“一言为定。”

柳玉笙扶额,看着一脸茫然的巴豆,心里叹气。

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被亲爹嫌弃成什么样。

亲事初步敲定,秦老将军拿出了自己的全副身家做聘礼,接下来的事情他一大老爷们完全不懂,全权委托柳家老两口帮忙置办。

老两口也义气,当天下午就让知秋赶着马车,载着两人往镇上寺庙去了。

“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回到自己的小院厢房,想起这一早上的事情,柳玉笙有些感叹,“我原以为以皇太后的性子,她跟秦将军之间可能还有好一番折腾。”

“那是你未完全了解太后的性子。她平日里虽然严谨,但是要论利落果断,奶奶兴许都差她一截。”那个老太太,不下决定便罢了,一旦下了决定,就绝对不会瞻前顾后寡断优柔。

凭她支开所有人,不声不响烧了养心殿便可知。

柳玉笙瞧着男人,眼里说有所思,有些事情她到现在都没能想明白。

既想不明白,她干脆就不自己想了,索性发问,“秦将军在西北传出死讯,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风青柏挑眉,“笙笙觉得呢?”

“我若能想到,就不会开口问你了。”

风青柏笑,在女子等得快要失去耐性的时候,才道,“很早之前我跟秦将军就曾有过一个约定,他全力辅佐风墨晗,我助他达成所愿。”

“我知道他一直想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后又适逢他亲自率兵去西北拉起边境线,那时候,某个想法才渐渐成型。”

听到这里,柳玉笙恍然,“所以你当初是故意留下魏橙的?”

“……我是真不记得他还在那里。”

“……”

那便是说,其实这件事情认真算起来,该是阴差阳错?

魏橙被往在西凉了,而西凉有个作死的茅泰河调兵出城,主动挑起战事,风青柏便顺势而为,让魏橙寻机帮助秦老,又或者是寻机让秦老死遁。

“任何不利因素到了你这里,都能被你转成有力条件……风青柏,你上辈子定然是只修炼得道的狐狸。”

“不,上辈子,我也是你男人。”

柳玉笙咧嘴一笑,“真遗憾,上辈子我英年早逝,死前二十六年,都是孤家寡人。”

“……”

将了男子一军,柳玉笙心情颇好的哼哼,转头就被黑着脸的男子压下了。

“等等,还有皇太后的事情你没说呢!是不是也是一早就计划好让皇太后死遁?”然后跟大将军双双归隐,双宿双栖?

“她若不是一心求死,我有万般计划都没办法付诸实施。该说,是太后将机会送到我手里,而我也帮她完成了心愿。皆大欢喜。好了,答问时间结束,现在,闭嘴。”

“……”

将不忿的女子压下,风青柏眼底,笑意浅浅。

皇太后……那是个让他甘愿开口唤娘的人。他既然认了,自是以后辈的身份真心以待。

但凡皇太后不愿意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勉强,哪怕大将军一辈子求而不得。

可是皇太后最后选择引火自焚,那时候,他才确定了她真正的心意。

既然太后心里装着大将军,想要随着大将军上琼碧落下黄泉,身为晚辈,当成全。

如今这样的结局,他觉得挺好。虽然他做的事情,或许很是惊世骇俗。

那又如何呢?除了他在意的人,他眼里,从不曾放下世俗礼教。

便是他日这一切教人察觉了,他也有能力,为他在意的人撑开一片天地。

他是南陵王,风青柏。

拉下床帐前,男子脑海里闪过一张脸。

唔,他还有个足以背锅的共犯。

“阿嚏,阿嚏——”御书房,浑身犯了懒骨的少爷揉揉鼻子,毫无形象的趴在书案上,“小板子,你说要是朕有要事要微服出宫,朝里那些个大臣会不会答应?”

“皇上,小板子只是个奴才,愚笨得很,哪里猜得着朝臣的心思?”小板子皮一紧,答得小心翼翼,绝对不踩陷阱,“皇上若有疑问,该问袁老跟柳大人,他们定能为皇上解惑,顺便给皇上出出主意。”

“这么点小事都拿不准,朕要你何用?出去!”少年一怒,抓起桌上的折子就往小板子身上扔。

小板子抱头鼠窜。

瞅着飞快逃离的小太监背影,风墨晗重重哼了声,重新趴回书案唉声叹气。

第一二一一章 吃相太难看,总要付出代价

小板子的话他何尝不知道?

现在袁老跟知夏叔是他身边不二忠臣,专门“辅佐”他。

有事找他们商量,是很正确的选择。

可是这事能找他们商量吗?

离宫?微服出巡?只怕话没说完,他就得先被骂个狗血淋头。

那俩家伙除了辅佐他之外,还是皇叔安在他身边的奸细,负责监视他的!

但有行差踏错,打板子伺候!

有皇叔在后头撑腰,袁老跟知夏叔可不会顾及他这个皇上的脸面。

他真要去找他们,不是等于自找罪受?

去不得。

哎,日子真难熬啊。

自打皇叔皇婶走了之后,整个皇宫的天空都变暗淡了。

以前还有个养心殿,能让他每天过去走两圈,吐吐苦水,放松放松,现在连唯一能让他放松的地儿都没了。

他好想跟着一块去杏花村。

皇奶奶在杏花村,肯定过得如鱼得水。

还有秦啸那个老家伙,走了狗屎运以后能在杏花村生活。

这么一对比起来……风墨晗嗷的一声揪头发。

他是亲近的人里过得最凄惨的那一个!

凭毛?凭毛?

抓过纸笔在上头鬼画符,抓着名贵紫狼毫啃鼻头,所有在自艾自怜的戏码风墨晗全部演了一遍,心情才稍稍好过些。

“叩叩——”

“皇上,今儿可还要去养心殿旧址?”

“去!”怎么不去?

他还要去那里走上几圈,默默滴几滴眼泪呢!这是他如今每天必要做的功课之一!

得让宫里宫外所有人看到皇上对皇太后的死无比悲痛,舐犊情深!

皇太后走得太早,太不冤,太不值!

强调一个重点——皇太后真的已经死了!

去往养心殿旧址的路上,生平头一次,风墨晗在心里暗戳戳扎了皇叔小人。

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是皇叔给他整的!

到了养心殿废墟前,沉痛默哀一刻,确认自己的悲痛落入周围所有眼线之后,风墨晗低首垂泪悲伤的回到自个寝殿,立马修书一封,飞往杏花村。

这次要是皇叔还把他拘着,他就!他就、就再想想办法。

柳家大院里,没人知道小皇帝的悲伤,两个年过半百的准新人,亲事进行得如火如荼。

下傍晚吃过晚饭后,一家子坐在院子里纳凉,扎堆一块的还有村子里闲下来的妇人们跟老爷们。

笑声不停从院子里翻出墙外,落在外面偶尔经过的村民们耳中,引得人越来越多。

“时间定好了在九月吧?到时候咱们都提前准备,要帮忙打下手随时喊。”

“对,就是在九月十号,定下来了,农忙前最好的日子就是那天,看着虽然有些仓促,但是咱们这里是乡下,要准备一场亲事,时间也足够了。”柳老婆子笑道。

十月是农忙,丰收的日子,那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的忙,肯定是没精力兼顾其他,所以日子定在九月正好。

感染着柳家的喜意,村民们时而看向跟他们一块坐在院子里,神态自然好不违和一堆准新人,心里皆极为感慨。

刚刚得知皇太后跟秦将军要成亲的时候,所有人都跟被雷劈了似的,半天没能回过魂。

真的是太让人意想不到了。

皇太后,跟大将军?

谁能想得到这两人之间竟然……得知了他们的亲事之后,难免会有人想到两人先后传出的死讯。在整个南陵百姓都以为两人死了之后,他们却落户在了杏花村,过期隐姓埋名的普通生活。

然后,突然的就要成亲。

莫不是两人之所以假死回村,其实就是为了能在一起?

其后,大院里那个叫千漪的姑娘就在村子里活跃开了,每天必然跑到大槐树下跟村里老头老太太们一块聊八卦,聊着聊着就开始说起皇太后跟大将军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青梅竹马,后被家族棒打鸳鸯,生别离。

可怜的大将军,心中所系唯有皇太后一人,以致终生不娶,兢兢业业守护她的国朝,到最后成了个无后的老光棍。

皇太后受身份所累,在大将军活着的时候恪守礼数,两人之间只以君臣之礼相处。两个有情人从不曾越雷池一步。及至最后听闻大将军战死的消息,皇太后才泄露了一腔深情,惟愿与大将军生死相随,遂亲手点了火焰引火自焚,烧毁了整个养心殿。

要不是得王爷相救,现在,皇太后跟大将军就真的是生离死别,阴阳相隔了。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凄婉的爱情吗?

故事跌宕起伏,堪比话本子精彩。

一众老头老太太听得泪眼朦胧,哭得稀里哗啦。

这个故事转眼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杏花村人本就护短,加之皇太后跟秦将军也已经成了他们杏花村的一分子,自然也在他们护短之列。听过故事后,心中同情翻涌,对两人反而比以往更显亲近亲切,曾经的身份差别带来的丁点敬畏,也从这刻起化为乌有。

甭管两人以前身份多高地位多重,一样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感情,甚至至情至性。

这样的两个人,他们有什么好怕?

也只有这种性情的人,才能融入他们杏花村。

其后准备亲事的时间里,村民们没少帮忙。

置办的东西,细小物件里缺了啥,那些习俗不能省,诸如此类,都在村民们的帮忙提醒下完善。

喜气在整个柳家大院往外蔓延,时间转眼,进入八月。

这日用过早饭后,风青柏接到了新的情报,看完后唇角微扬,将情报销毁。

“是不是京城那边来消息了?还是西北那边来了战报?”在大院里,风青柏接情报已经不再避开家里人,柳老婆子当即好奇问道。

“是西北那边来的,不算战报,那边想战都没得战。”风青柏笑道,“不过我今日需要回京一趟。”

“回京?又要走了?”长辈们心里涌出不舍,虽然知道孩子事情忙完了肯定会回来,但是那种情绪不是理智能控制的。

人老了,总想着一家子齐齐整整在一起,什么时候都不分开。

“西凉吃相太难看,还害死了我们南陵朝唯一一位战神,总要付出点代价不是。”男子笑着,长眸里光亮微凉,“我去收本息。”

第一二一二章 屡败屡战的人,何惧?

收本息,这是要连本带利索取代价。

柳家一大家子看看眼含冷笑的王爷,再看看被“害死”的南陵唯一战神,默默收回视线。

西凉真是他们的神助攻。

凭实力送上借口让大将军跟皇太后死遁,成全了一对苦命鸳鸯不说,很快,还将送给南陵连本带利息的大好处。

这个伙伴,值得拥有。

同时,他们很有理由怀疑,这段时间风青柏在杏花村过得优哉游哉,并非如他们以为的一点不担心西北那边的情况,只不过这家伙是一早料到了结局,所以,在这里等着呢。

等着肥羊上门。

这等心机城府,搁外人眼里能让人不寒而栗。

作为柳家大院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柳知秋,钱万金,薛青莲三个难兄难弟就这件事情认真想了想,决定以后对于风青柏,他们再让着点。

谁让他们是做哥哥的?

“现在回京,你确定西凉那边一定会来人?”想想以后的兄友弟不恭,柳知秋做垂死挣扎。

西凉皇帝怎么的也应该有点骨气吧?

“来或不来,急的不是我。”风青柏顿了顿,“两个月时间,连发十五封休战求和信,我觉得西凉挺急的。”

“……”

“我一个字没回,我想,他们现在会更急。”男子又好心补充一句。

难兄难弟仨心头那点子希望之苗啪叽缩了回去。

“咳,那什么,马到成功。”

“旗开得胜!”

“通商权,通商权,谈判的时候务必要提,没有通商权,绝对不妥协!”钱万金握爪,凑到风青柏面前谄媚,“实在不行,只给我钱家开放权限也行。”

后头两人齐齐鄙夷,“啊呸!奸商!”

钱万金登时怒了,“老子这么汲汲营营不是想给你们赚养老金啊?胳膊肘子往那拐呢?草!”

柳知秋跟薛青莲立即齐齐看向风青柏,谄媚笑容跟钱万金刚才如出一撤。

“妹夫啊,西凉现在由着你捏圆搓扁,咱别浪费机会,直接给小金子开个特权?”

“肥水不流外人田,就算要流,也得先经过自家的地。就让小金子做西凉那片净土的第一个男人?”

风青柏勾唇笑笑,“养老金我要一半。”

“你二大爷——”

“那就是不用再谈了?”

仨咬牙,“给!”风青柏在他们心里被戳了一百零八个窟窿。

风青柏笑容浓了些许,红豆的嫁妆,从羊身上刮。随后指着仨,“爷奶,爹娘,二叔二婶,亏得笙笙小时候身边没有这样的人,才能长得心正。可惜巴豆红豆生不逢时,身边有这样的长辈,日后耳濡目染……”

皇太后皱眉,“那我巴豆红豆不得长成歪脖树?秦啸,把他们扔出去。”

柳知秋,薛青莲,钱万金,“……”

“对了,这三个说话越来越流气,很大程度是受了十八禁画本子影响。那种东西他们三个的房间应该藏了不少,去搜出来扔了吧。”

柳老爷子一声怒吼,“你们三个还看画本子?!十八禁?!”

仨,“……”

堂屋里几乎立即的,鸡飞狗跳鬼哭狼嚎。身为三人的女眷,石纤柔、柳慕秋跟千漪,涨红脸的没涨红脸的,这个时候能做的便是扭开头。

不忍直视。

“风青柏,我跟你势不两立!”

“你二大爷的总有一天老子毒死你丫!”

“风青柏你给爷等着!十八年后爷让你悔不当初!”

在一片怒骂声中,风青柏抱着自家娃儿,牵着自家媳妇,安坐角落里深藏功名。

柳玉笙全程捂脸,眼前景象惨绝人寰,作为罪魁祸首的媳妇,她真的不忍目睹。

“风青柏,你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不是只手遮天,是每天都拉满百分百的仇恨。”

“他们?”男子挑眉看向鬼叫着左右奔逃的仨,笑,“屡战屡败的人,何惧?”

仨没被打死,被气死了。

是夜,夜深人静。

整个大院的人睡下后,三个鬼鬼祟祟身影出现在灶房,捧起锅里还热着的饭菜,狼吞虎咽。

“风青柏那个王八蛋,这是坚定的对我们一挑三!”

“打打不过,斗智又没他阴险,妈的他就仗着他牛逼!”

“连毒都毒不了他!那丫身上的百毒丸效果至少还有半年!”

又悲又愤,仨把嘴里的菜咬得嘎嘎响。

钱万金啃了口鸡腿,阴恻恻磨牙,“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我吃饱了就回房,跟我们家小石头努力去,十八年后,靠着咱家龙凤胎把巴豆红豆变成我钱家人,到时候爷要风青柏悔不当初痛哭流涕!”

“小金子,靠你了!”

“包在我身上!”

吃饱喝足,顶着一脸青青紫紫,仨轻手轻脚放下碗筷,悄咪咪潜回自家房间,第一时间翻找珍藏。

没了。

没了。

全没了。

“风青柏,十八年后有你没我——!”

既定了要回京,风青柏没有多耽搁,第二天午饭后便启程。

西北那边传回的情报,巴念已经于六月初登船,不出意外,七月底就能到达京城,没几天了。

临走前,跟柳玉笙在后院里收拾东西的时候,魏蓝抱着一摞画册找来,“主子,这是三个房间里搜出来的画本子,全在这了。”

风青柏抬眸,“昨天下午去搜,现在才交上来?”

魏蓝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属下想着主子应该不急用,私下把画本子给营里兄弟传阅了一下,慰藉慰藉老光棍的心,主子责罚!”

“你这个不是光棍的,也看了?”

“……”魏蓝正经脸秒变谄媚讨好,“看了几本,主子素来宽宏,我就当这是主子给我驻守大街十年的奖赏了。”

柳玉笙在旁听得脸都抽了。

蓝叔完全不像是隐卫营的人,这么具有个人特色,当初怎么被隐卫营选上的?

“主子,总共三十三本,几乎有一半是绝版,空闲的时候主子翻阅翻阅?”

视线从画本子上掠过,收回,“送到秦老手上,就说是本王送给他的新婚贺礼。”

“……”魏蓝腿软,相比起他分外熟悉的主子,他妈他更不敢招惹老秦!那是个真正经啊!

怪不得主子不惩罚他,这就是最大的惩罚!

第一二一三章 老秦刷下限

瞅着魏蓝离开时壮士断腕的表情,柳玉笙使劲揉捏额角。

她有点不敢想秦老看到那一摞子十八禁画本会是什么表反应,但是她能肯定,她家男人拉仇恨的实力,堪比副本最大boss。谁见了都想刷他。

“巴豆,红豆,总一天你们爹爹得玩崩,到时候实在没办法,娘亲就只能派你们上场了。”自己男人,怎么也得罩着。

男人在她身后低笑,“就这么信不过你男人?”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总有一天你也会踢到铁板。”

“我百年之前,那个人都不会出生。”

柳玉笙扭头冲男子甜甜一笑,及后俯身在红豆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百年之后?

她坐等男人被打脸。

得了娘亲香香,红豆裂开小嘴,开心的咯咯笑。

风青柏视线落在女儿甜美笑脸上,不自觉的跟着唇角轻扬,随后,笑容一冷,眉头慢慢皱起。

他的红豆是女娃儿,将来得嫁人。

各国朝女孩儿到了十二三岁就开始定亲,十五六岁嫁人,十八岁便称得是老姑娘,要被人说闲话了。

风青柏刚刚还轻松的心情,瞬间变得奇差无比。

“笙笙,你说过以前的以前,你生活的地方女子二十五六二十七八不嫁人也是平常事?”

“是平常事,那个时空对女子没有那么严苛。”

“嗯。”

男子莫名其妙问一句,随后又没有下文了,柳玉笙回头,刚好看见男人紧皱复舒展的眉,愣了下,抿唇一乐。

这家伙终于体会到当初爹爹不想她那么早嫁人的心情了。

眼下红豆才两岁呢他就开始愁,之后红豆每长大一岁,他岂非每年都要更纠结一分?

嗯,拉仇恨的人太嚣张,也是有报应的,还是现世报。

别人斗不赢他,总有他也斗不赢的人,比如宝贝女儿,红豆。

另边厢,魏蓝来到秦啸小院门前,几个深呼吸之后才走了进去。

一个光棍四十年,在军营那种母猪赛貂蝉的地方愣是没动过军妓一根手指头的真*男人*秦将军,把一摞画本子送到他面前,魏蓝深以为是种亵渎。

但是作为下属,他必须得听命办事。

他现在就走在前往亵渎老将军的死亡大道上。

腿软,心好慌。

“秦老,这是主子交代下属转赠给您的,贺秦老即将到来的新婚大喜。”

大将军正坐在小院堂屋门前,专心致志的雕木梳,闻言抬头,视线扫过那摞画册,眼神淡然,跟魏大蓝的无良主子如出一撤。

“东西放下吧。”

魏蓝眼珠子微凸,就这样过关了?

飞快把画本子放在旁边桌上,魏蓝转身就走。

“一直听说王爷身边隐卫的功夫不错,老夫想见识一下。秦亦,你跟大蓝切磋切磋。”

“……”魏蓝仰天流泪,他就知道!

秦亦是个对义父的话令行禁止的货,闻言立即凭空出现,扑向魏蓝。

旁边两人打得风生水起,男人淡定在旁把那把梳子雕刻完好生放好后,才举步往外走。

也没吩咐还在打斗的两人什么时候停。

看着男人慢慢走远了,魏蓝立即对秦亦道,“停停停,都是一家人,做做样子得了,你打那么认真干嘛!秦老走远了看不到的,咱歇会!”

“不行,一我义父说了要见识见识隐卫营的身手,没分输赢之前不能停。”秦亦再次扑过去,拳风凌厉。

魏蓝卧槽一声举手招架,欲哭无泪。

这他妈哪钻出来的奇葩!

柳家大院除了他以外还能有个正常人吗?能吗!

老将军步伐不紧不慢,先去对面院子,“阿满,我去揍风青柏,你要不要看?”

“幼稚。”屋里传出老妇人声音,随即,出现老妇人身影,“当然要看。”

谁挨揍她不关心,但是风青柏挨揍,她是一定要看的。

看了心情好。

老妇人鼻腔里轻轻哼了声,微抬下巴往外走。

男人落后她一步,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眼底隐隐含笑。

面前妇人此时如同一只优雅的猫,带着侍卫去巡视领土。

高傲,趾高气扬,傲娇样儿攫住他视线,让他舍不得挪开眼睛。

他喜欢看她这个模样,便是那头银丝,都透出活力四射的气息。

这才是曾经的阿满。

她回来了。

秦老要跟风青柏切磋,消息一下传遍整个大院。

风青柏本人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家里闹腾不嫌事大的仨货,欢天喜地去他小院递话,一个个的等着他挨揍。

走去前院的时候,风青柏特地看了眼手里拎着的巴豆,对上娃儿乌溜溜的琉璃眸子,扬唇,冷笑。

巴豆立即便觉到一股危险,打了几个肉褶子的小短腿开始不安分的乱蹬。

“秦老爷子伤还没好呢,待会比试的时候你看着点。”旁边小女人边走边叮嘱他,“结果要是不能让人满意,那爷奶爹娘就会对你更不满意。你懂的。”

“懂。”

柳家家规,兄友弟恭,尊老爱幼,他一直做得很完美。

到得前院,家里一众老中青搬着小凳子,已经在院子里排排坐开,还特地将院子中间一大片场地空了出来。

很是体贴。

秦老爷子本来坐在银发妇人旁边,几个老家伙凑一处正说说笑笑,见着风青柏出来了,起身,缓缓走到场地一侧站定。这就要开始。

柳知秋、薛青莲跟钱万金三货立即坐直溜了,眼睛眨也不眨落在风青柏身上,脸上挂着迷之微笑。

把巴豆扔给老爷子老太太,风青柏看向大将军,“你身上伤势还没好,我若赢了胜之不武。”

“无妨,我身上有伤,你让我两只手也算公平了。”

“……”风青柏脸有点抽。

大将军什么脸皮他知道,但是今天,还是把他的认知给刷新了一下下限。

他以为对方最多会叫他让一只手。

“发什么愣,打不打啊?秦老这要求很公平,风青柏你可没吃亏,你还有两条腿能用呢!”

“柳家家规,尊老爱幼,就算秦老没受伤,作为长辈你都该让着点,何况现在秦老受着重伤呢!公平!开始!”

“来来,押宝了,赌输赢,最低一两银子押注,买定离手,过时不候!风青柏,你一定要输啊!我一半身家压你身上了!”

第一二一四章 他是你的了

那边已经押起来了,仨货全掏空了身上银子,买风青柏输。

对上三双亮噌噌幸灾乐祸的眼睛,风青柏冷笑。

这是看死了他一定输?

“笙笙,下注十两,买赢。”

柳玉笙掏出十两排在下注台上,毫不犹豫。

那干脆利落劲儿,让仨眼皮子跳了跳。

“囡囡,你确定真要押风青柏赢?爷奶爹娘可是不答应的啊,你再想想清楚?”

柳玉笙无奈,“嫁鸡随鸡,你们全押他输,我只能押他赢不是?不然一边倒,怎么赌得起来?别担心,就当我给你们送银子了。”

好心的,柳玉笙安慰三人。

仨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

视线在风青柏跟老秦之间来来回回转令好几圈。

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风青柏是什么人?那是压在他们头上,他们一辈子翻不出去的五指山!

这么多年来,但凡跟风青柏斗,他们什么时候赢过?

从、来、没、有。

那丫根本就一直在以欺压他们为乐!

现在赌盘开了,风青柏真能让他们轻轻松松赢银子?

绝对不可能!

深谙这个道理的三人立即转变态度,赌注一边倒的跟柳玉笙的风。

风青柏这辈子绝对不会欺负的人只有福囡囡,跟着福囡囡走,有肉吃。

眼下事关银子的大事,私人恩怨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都一边倒,怎么赌?秦将军那边没人押?我都说了给你们送银子,你们怕什么啊?”柳玉笙真无奈了,仨货对风青柏心理阴影太重,草木皆兵了都,丢不丢人?

“这不是输赢问题,也不是银子问题,这是面子问题,男人丢什么都不能丢面子。”钱万金义正辞严。

“你们跟着我押注就有面儿了?”

“只要能赢风青柏,就是有面儿!”

仨价值观已经扭曲。

“砰”一声轻响,押注台上又有人丢下十两银子。

是皇太后。

“押秦啸赢。”

听到妇人声音,秦啸扭头看过去,对上妇人若无其事的眼神,嘴角掠过笑意。

那三个闹腾的跟着囡囡全押注风青柏去了,他这边显得孤零零的。

阿满心疼了。

“快快快!开始开始!”钱万金跟柳知秋迫不及待催促,好容易多了皇太后来送钱,再耽搁一会要是皇太后反悔了,那这盘口就开不起来了。

“快,快!”俩豆儿拍手,懵懂的跟着起哄。

柳老爷子等人笑着,等好戏开始。

场上对峙的两个男人不再耽搁,同时出手。

虽然不能用手,但是跟身上有伤力量速度都受了限制的老秦比试,风青柏依旧显得游刃有余,一旁仨货头一次觉得男子身姿如此飘逸,帅,能赢钱。

唯一的缺点是没有双手招架反击,风青柏在打斗间更多只能躲闪。

让人着急。

“卧槽,风青柏你怎么回事,躲都躲得软绵绵的,是不是男人?”

“欺负我们的劲儿哪去了?关键时刻掉链子,差评!”

“我告你啊,你要是敢输,我们是无所谓,囡囡可就丢大人了,她是无条件信任你那个,你忍心辜负她的信任?”

“战场无父子,先分出输赢再说!大不了回头赔罪!”反正赔罪的不是他们,仨吆喝的满院子喧嚣尘上。

“打,打爹爹!”

“爷,打,打!爹爹打!”

巴豆红豆也在呐喊。

风青柏分神往这边瞄了眼,宝贝女儿年纪小不懂事,完全跟风,巴豆就不一样了。他确定这小王八蛋想看他挨揍。

卖了个破绽,在老秦起身而上时,风青柏顺势倒退,输掉半招。

赶在老秦拳风袭面之前,风青柏直接开口认输,“我输了。”

免得真挨揍。

这老家伙,也是冲着揍他来的。

他要是配合,得让多少人称心如意?

一个个尽做白日梦。

那边老爷子老太太已经笑开来,对风青柏的敬老满意又欣慰。

皇太后也很满意,老家伙赢了,还帮她赢了银子。不管风青柏是故意还是故意,结果是老家伙赢了就行,她只看这个。

眼睁睁看着皇太后保养得宜的手在台上一扫,把摆在上面的银子全部收入囊中,仨货愣了好一会,骤然暴起。

“风青柏你这个王开始就算计我们了吧!”

“为了害我们输银子,竟然拿自己做饵,阴险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以后老子要是再信你一句,老子就是狗!”

巴豆,“汪汪!”

“……”

仨货抱团蹲下,不肯起来了。

太伤自尊了。

那王八蛋为了整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他们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这是个能让人自信心碎成渣渣的事实,他们暂时不能接受。

钱万金把还在汪汪叫的巴豆搂进怀里,同病相怜,“巴豆,别汪了,你爹不是人。斗不过的时候就得认命,乖。”

石纤柔是很同情男人遭遇的,但是这个时候,什么安慰都是虚的,搂着男人肩膀轻拍,“用不着丧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八年后,嗯嗯?”

钱万金抹把脸,反拍上女子手背安慰,“放心,那么容易被击垮我就不是钱万金了,不就十八年?爷等得起!”

旁侧,柳慕秋则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塞柳知秋手里,“知秋哥哥,银子嘛,输了就输了,我这里还有,这个月的零花多给你点,以后别再招惹王爷了。”

她比较务实。

先撩者贱,这个道理真得懂。

柳知秋面无表情,把碎银收进怀里。

别再招惹?呵呵,半路逃跑窝囊废,迎难而上真男人!

两个失意者有人安慰,千漪左右瞅瞅,也想凑到薛青莲身边发挥发挥自己的作用,那丫没等她靠近就自己振了雄风,站起来雄赳赳对上风青柏。

“老子告诉你,你别得意,你现在能赢,那是老子还没发力呢!”

风青柏点点头,“好好努力,这辈子,你们也就只能这样骗骗自己。”

说罢拎起汪汪汪的巴豆塞到老秦怀里,“本王一言九鼎,你赢了,他是你的了。”

众人,“……”

仨货连生气都忘了,沉浸在老子送儿子,说送就送的干脆利落狠毒中,回不了神。

这丫是认真的?

第一二一五章 色令智昏南陵王(3)

风青柏走了,当天中午,带着柳玉笙一块返京。

至于巴豆,被送给了秦啸。红豆则被皇太后扣下了。

俩娃儿一个没能带走。

马车离开的时候,有仨货在后头扔烂菜叶子。

怨气冲天。

两人离开的第五天,风墨晗申请微服去杏花村的信件才到达柳家大院,被完美错过。

到达京城,时间刚刚进入八月。

风青柏没有直接入宫,而是递信去了柳府,请柳知夏来王府一叙。

柳知夏来的时候彩霞漫天,已是下傍晚,同来的还有风墨晗。

一走进大厅,见到周围没有外人,风墨晗立即咋呼开了,“皇叔,你是不是没收到我的信?一定没收到吧?”

“什么信?”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收到!”风墨晗痛心疾首,他应该早个几天传信息的。

这样皇叔的回信兴许会赶在皇叔到达京城之后落到他手里,那他就能趁着皇叔还没回朝的时候溜出城,等皇叔到京城,他都在去往杏花村的半道上了,皇叔纵然生气,难道还能把他朱回来不成?

失策!太失策了!

“不要打旁的主意,过几日西凉皇应该就要抵达京城,你必须在场。”

“……不在场会怎么样?”

“让你脱一层皮。”

风墨晗打个冷战,那点痛心瞬间消失无踪。

亏得他没有胆大妄为自己溜出京城,否则明年某日就是他的忌日。

知道他们要谈正事了,柳玉笙没有插口发表意见,也没离开。

她想听听他们如何打算。

“漠城被大军堵城围困后,巴念接连递出十多封求和信,南陵一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漠城外的大军又始终没有撤兵,巴念必然着急,无计可施之下他只能亲自来南陵跟我们面谈,到时候……”

风青柏简单分析了下前因,接下来便是针对对方此次来南陵做出计划部署。

柳玉笙便在旁托腮看着,听着。

男子遇上任何事情,说话的语调都如同平时不紧不慢,不急不躁,给人一种运筹在握又捉摸不透的沉稳高深。

极迷人。

这样一个男子,手掌重权,智多近妖,又生的风姿俊美,若非性情冷淡,定然是很多女子追逐的对象。

如果,她跟他之间没有小时候那场缘分,那他们会成怎样?

柳玉笙不知道。

倘若没有那段缘分,她想,或许他们这辈子,也不会遇上彼此。

便是遇上了,两人之间也不会产生什么交集。

他是高高在上的南陵王,而她,只是乡下出身的小小农女,八竿子都打不着。

只怕他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思及此,嘴角泛出微微笑意,她很庆幸,在那个年纪遇见那时候的他。

在讨论中的男子,似感应到她的目光,扭头朝她看来。

那双狭长眼眸深邃清冷,只有看向她的时候,才会闪烁不一样的光亮,何时何地都是如此。

“今天便谈到这里,剩下的之后入宫再详谈。”她开小差的空档,男子突然结束了谈话。

被急急召过来的柳家大哥柳知夏看看自个妹妹茫然神色,再看看一本正经的风青柏,优雅起身,离开。

临走前留下一句,“色令智昏。”

某昏王,“彼此彼此。”

情商迟钝的少年皇帝,很是茫然,“诶,知夏叔,你怎么就走了?不说正事可以留下来跟我皇叔皇婶喝杯茶唠唠嗑再走啊!他们才刚回来,你们也有两个多月没见了,那么急着走做什么?傅姨又不等着你回家用膳!”

“风墨晗。”

“皇叔!”

“自己出门,回宫。”

“……”风墨晗含着怨念离开。

他没想走,他都两个多月没见皇叔皇婶了,他还想问问他们皇奶奶在杏花村过得如何。结果皇叔连说话的机会不给他!

他真的失宠了。

转眼间客厅里人就走得干干净净。

“色令智昏的王爷,奶奶让我带过来的菜干,我还没来得及给大哥呢。”女子捂嘴,笑得不行。

“菜干易储存,明天后天给都行。”

“把人都赶走了,那你现在想干什么?天还没黑。”

男子笑笑,把她打横抱起,“夫人一直在对我做出邀请,身为丈夫,怎能对妻子的要求不满足?”

“倒打一耙!”

“趁着没人打扰。”

两豆儿不在,难得这么方便。

王爷抱着王妃,从客厅直奔玉青苑,长着眼睛的下人们纷纷退避,免得扰了王爷王妃兴致。

这种事情,王府奴才已经司空见惯了。

柳知夏回到柳府,天色已经入夜,花厅里传出小娃儿脆生生的童言稚语,伴随女子揉揉轻笑,看没看到人,便令他眼角染上了笑意。

直接走往花厅。

刚出现在门口,正在低头跟娃儿说话的女子便抬起头来,“回来了?”

“爹爹!”毛豆蹭蹭扑过来抱住男子小腿,“爹爹你回来晚了!饭菜热过了,娘亲说要等爹爹!”

把毛豆抱起来,点点他小鼻子,“娘亲要等爹爹,那你呢,等这么久可饿了?”

“不饿,我吃过了,娘亲等爹爹!”四岁半了,毛豆说话进步飞快,尤其是年节时跟巴豆红豆在一块,许是受了巴豆努力学说话的影响,毛豆也不甘示弱,硬是把水平给练了上来。

“下次爹爹若没回来,肚子饿了就叫娘亲跟你先吃,不用等爹爹。”

“要等,爹爹不在,娘亲吃不香。”

傅玉筝摆好碗筷,便听儿子代她告白,登时微醺了双颊,“小孩子懂什么,尽乱说话。”

“没乱说,我看见的!”

“那你日后便帮爹爹管着娘亲,不能让娘亲饿肚子,如何,可做得到?”

“做得到!”

轻轻坐到父子俩旁边,听着他们之间大男人跟小男人的对话,傅玉筝脸上挂满笑意,眼角眉梢皆染着幸福满足。

“前头你刚走,袁老那边也派人来了,请你过府吃饭。”

“若是没交代有无要事,再有人来请去吃饭,你便帮我拒了吧。”

傅玉筝笑道,“寻常饭局我大多会婉拒,你本也不喜欢应酬,只是袁老是三朝老臣,为人为官皆得人尊敬,跟其他官员不太一样,所以那边的传话,我会先询问过你。”

第一二一六章 没人赶得上你(4)

“袁老是三朝老臣没错,我也敬重他为人,从他那里我学到不少东西,不过他每次邀我过去,都要我陪他品茶下棋。”柳知夏无奈道。

“你们当官的之间维护关系,不就是靠品茶吃饭下棋吗?”女子揶揄一句,不同情他的遭遇,反有些幸灾乐祸。

男人为人持重,在官场上呆得越久,已经越难在他脸上看到真实情绪,能让他显露出无奈,袁老也算是个奇人。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在女子垂眸看不见的时候,男子眼底才飞快划过一缕暗色。

袁府,偌大花厅里,晚膳刚刚摆上桌。

一张大方桌,坐两人。

须发皆白的老者跟妙龄少女相对而坐,安静用膳。

期间少女几番抬眸看老人脸色,最后着实忍不住了,轻道,“曾祖父,你前面不是着人去请柳大人了吗,他有事没来?”

“南陵王回来,先一步把人给请去了王府,”老人说话慢悠悠的,年纪太大了,眼睛好似睁不开一样,看不见眼底情绪,但是能听出他的不满,“你曾祖父好容易找到一个能拼棋的棋友,哼,今晚要睡不着了。”

少女莞尔一笑,“要不韵儿陪您下一盘?”

“你?你那点棋艺还是算了,跟你下棋,老爷子得生气。”

“怪韵儿棋艺不精。”

“是不精,以后多精进精进。”

“好。”

席间安静下来,曾祖孙两没有再说话,少女半垂眼眸里,神思不属。

八月初六,西凉使臣团抵达京郊码头,领团者正是西凉新帝巴念。

南陵这边提前的了消息,在一行人上岸之前,着了人提前去接应,派的是个宫中太监,就一个人,并几辆马车。

南陵皇上跟朝臣一个没来。

西凉使臣上岸后,看着空荡荡的码头,没见着一个南陵官方的人,给气得脸色铁青。

“皇上,南陵这般做派,分明是轻视我西凉,故意折辱我们!”

巴念却似全然没受到影响般,淡道,“如今是我西凉势弱,有求于人,别人高傲些也是正常。走吧。”

“西凉皇,诸位大使,请上车。”南陵太监皮笑肉不笑,语气间却又透着恭敬,让人挑不出错来,把个表面派做得淋漓尽致。

来之前皇上特地交代了,不能对对方太过失礼,但是也绝对不能把对方奉若上宾,要把主人的霸气跟客人糅合起来,尽显我南陵国威。

他懂。别的他不敢说,但论装逼,深谙此道啊。

马车把一行人带去驿馆,安排他们住下之后就没了下文。

使臣团直接被晾了三天,第三天再次上折子请求面圣的时候,那边才传来口谕,准西凉使臣团入宫觐见。

除了巴念,使臣们怨气冲天。

以前他们没出过西凉,没跟别的国朝打过交道。在西凉都城,他们都是位高权重的高官重臣,到哪里都受到礼遇奉承,何曾被如此对待过。

难免沉不住气。

巴念并没有劝解,也没有阻止他们抱怨。

他们的不满,总需要有人帮着传到南陵皇耳里。

虽然西凉现在处于劣势,但是不能事事忍气吞声。

使臣团入宫的时候,风青柏还在王府,陪他的小姑娘作画。

“你真不进宫看看?”

“不用。”

“巴念是个有城府的,不能小觑,小风儿对上他,不见得有胜算。”

“再有城府,他一样得求人。”风青柏笑了下,“让小风儿接待他即可,我亲自去,太看得起他了。”

柳玉笙默然,以前真没发现男人原来有这么嚣张的一面。

眼高于顶啊,还看不起人西凉皇。

“当初在西凉的时候,我们好像被人家追杀来着。”

“占着那么大的地利优势,用了那么多人力物力,都没能把我们留在西凉,”男子抬眸,幽幽盯着柳玉笙,“你觉得他哪里厉害?”

“……”这样都吃醋?柳玉笙不动声色拍马屁,“这么一说,真不觉得他哪里厉害,哪哪都赶不上我夫君。”

“哪哪是哪?”

“哪哪可多了。长得就没我夫君好看,眼睛没我夫君狭长,鼻子没我夫君高挺,唇形没我夫君优美,身姿没我夫君颀长,气质没我夫君优雅,脑子没我夫君聪明,功夫没我夫君高深……”

马屁拍得很溜,男人却眯起了狭长的眸,“你看得那么仔细?”

“我看的是你,没人赶得上你。”

“日后牢记这一点。”

“必须牢记。”

男人这才又低下头去,手上动作不停,勾画动作流畅,“这次事情忙完了,带你去红枫林?”

“好,顺便再去桂花林走走?”

“嗯。”她喜欢,陪她去哪都可以。

一个姿势坐得久了,柳玉笙按捺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看男子面前的画作,画上是她,简简单单的白纸黑墨,一副简笔素描,却将她的神韵跃然纸上惟妙惟肖。

尤其是眼睛,灵动有神,脉脉含情,似看着作画的人。

最后一笔勾勒完,柳玉笙直来得及多欣赏了一眼,就见男子吹干上面的墨迹后,把画小心卷了起来,装进身后书架上的一个木箱。

打眼瞧了下,里面卷着不少画卷。

“你画了很多画?都画的什么,然给瞧瞧。”

男子探手,轻易将踮起脚尖偷看的女子压了下去,“画的都是你,想瞧,可以照镜子。”

柳玉笙皱起鼻子冲男子龇牙,还藏着掖着,这么神秘。找机会她自己一个人过来偷偷看。

“晚上有宫宴,我去呆半个时辰便回来,不用等我吃饭。”

“不用我去?”

“不允带女眷。”

柳玉笙点头,她其实也不喜欢这类应酬。

宫宴入夜后开席,风青柏姗姗来迟,到的时候宴场上已经坐满人,只等他来开席。

朝中权臣重臣都在,身边皆带着女眷,过来应应景。

有女眷在,氛围会更轻松些,避免男人们凑在一处的时候,只谈国事。

“皇叔,皇婶呢?怎么没带她一块来?我……朕特地吩咐御厨做了她爱吃翡翠丸子。”

风青柏入座,看向对面朝他遥遥举杯的西凉皇巴念,“她不喜吵闹,便不来了,开席吧。”

第一二一七章 我见过你吗

风青柏从巴念那边若无其事收回视线,随眼打量了下宴场。

正对面是西凉使臣团,使臣团旁边是南陵言官,嘴皮子厉害的很,文斗吃不了亏。

他这一列席,往下依次是袁老,柳知夏等皇上身边得用的大臣,坐在他们身后的则是各自家眷,再往下便是朝中三四品大员。

跟柳知夏对视一眼,风青柏看向他身后,傅玉筝也来了,带着毛豆。

微讶挑眉,风青柏朝毛豆招手,毛豆立即兴奋的从那边跑过来,到得他身边,声音脆亮,“姑父!”

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傅玉筝被儿子这一声给臊了个脸红。

这种场合,招待的又是他国使臣,孩子在场上叫南陵王为姑父,着实不合适。

她没想到王爷会唤孩子过去,是以提前没有做好交代,现在再教也来不及了,盯着周围侧目的视线,傅玉筝很快冷静下来,跟自家男人求救。

男人只回头笑看了她一眼,顺势递给她一个果盘子,“无妨,王爷一个人寂寥得很,让毛豆陪着他坐吧。”

末了还叮嘱一句,“吃东西,有你喜欢的葡萄。”

傅玉筝好想扶额,她男人心也太大了。

最后还是借着给男人递葡萄的机会,悄声问一句,“真不管啊?”

“别操心太多,”男人接葡萄,“有我在。”

傅玉筝眼角溢出笑意。他刚握了她的手,一触即离,然残留在她手背上的温度,一下就教她心安了。

她并不害怕这种场合,只是担心孩童稚语会给王爷及知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他既叫她不用操心,那她便不操心。

她不是以前那个孤苦无依事事只能自己撑的傅玉筝了。

她有他。

席面已开,皇上说了些场面话后,场地中央上了歌舞。

袁老坐在风青柏跟柳知夏中间,眼睛半睁半合,长眉微垂,老态龙钟模样,看似在努力听歌赏舞,实则老爷子嘴巴微动,正拽着了柳知夏感叹。

“没想到南陵王竟然会跟你家毛豆做一块,不像他,太不像了,皇上自幼跟在他身边,小时候可没得过他好脸色。”

柳知夏笑道,“当了爹爹的人,心自然会软些,南陵王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有些道理。”袁老点头,随后话锋一转,“上次请你过府你没来,后来也一直不上门,都没人跟老夫下棋了,你嫌弃老爷子赢得多?”

“袁老误会了,能得袁老在棋艺上指点,是晚辈幸事。只是晚辈家中有妻小,素日里又公务繁忙,能陪他们的时间不多,但有空闲的时候,总想着多陪他们一些,以尽为夫为父的责任。”

袁老沉默片刻,点头,“你说的对,是该多尽尽责任,趁还有机会的时候,免得日后追悔莫及……行吧,有空的时候,想起老夫来了,随时来袁府。”

“一定。”

后方,傅玉筝眼角眉梢蜜意更浓。

袁老这个人,她跟在王爷身边那些年,也曾略有耳闻,是个脾气古怪的。三朝元老,后来年纪大了,不怎么管事了,也少有跟朝中人来往,很是孤僻。

这么多年,也就知夏能让他另眼相看的。

至于袁老另眼相看的原因,她隐隐能猜得着一些。因为知夏对他无所图。

三朝元老,身份地位人脉摆在那里。当官的功利,往他身边挤的多是心思不单纯的,是以袁老对那些人也不待见。

这么大年纪了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袁老其实很孤独吧。

是以难得遇上个看得顺眼的,便抓着不放了。

思忖间,感觉到一股视线总若有似无落在自己身上,循着看过去,是坐在袁老身后的少女,十七八岁模样,鹅蛋脸,杏仁眼,挺鼻小嘴,一个美人儿。

这该是袁老唯一的曾孙女儿,袁韵巧。

傅玉筝朝她笑笑,少女也回了她一个笑容致意。

很快就有官员过来跟袁老及柳知夏敬酒,拉走了傅玉筝的注意力,以致她没注意到,少女的视线,更多落在她前面柳知夏身上。

比起他们这两席,风青柏那边出了他自己,桌前空无一人。

没人有胆子去跟南陵王敬酒。

不是不想,是不敢,王爷积威太甚,一个眼神扫过来,官员们酒就喝不下去了。

是以很是清净,毛豆在清净的坏境里,吃得欢实。

“姑父,巴豆跟红豆呢?”

“在家。”

毛豆眼睛一亮,“在王府吗?”

“不,杏花村的家。”

“哦,”毛豆蔫下来,“我想他们了,姑父。”

“嗯。”抬手拭去娃儿嘴角糕点粉末,风青柏唤宫婢,“让御膳房蒸碗鸡蛋羹送上来。”

这种宫宴来的都是成年人,除了点心果盘,菜单上没有小娃儿适合吃的食物。

就算有,也没人敢像南陵王这样,直接使唤御膳房。

“姑父,我想喝甜汤。”

“不行,坏牙。”顿了下,瞧见娃儿委屈神情,风青柏加了句,“还会胖。”

“太奶奶说胖胖的才可爱。”毛豆辩解。

姑父指着对面使臣团里唯一呈圆形的使臣,“胖成那样。”

毛豆抖了抖,“姑父,我不喝甜汤。”

男子满意点头。

宴会嘈杂,面对面的宴席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正常人听不到对面的人在说什么。但是这点距离对习武的人来说有等于无,两人之间的对话,巴念听了个全。

眸心掠过暗色,执起酒杯,起身朝对面走去。

“王爷,别来无恙。”

男子抬眉,“我见过你吗?”

巴念,“……”

两人心知肚明,南陵王去过西凉,且呆过西凉皇宫。

可是又确确实实的,两人没打过照面,至少巴念印象里,没见过南陵王。

所以他这句别来无恙,说的不妥。

便被男子抓着打上一颗软钉子。

巴念到底不是寻常人,转眼就恢复正常,举杯笑道,“西凉皇巴念,久仰王爷大名,在此,敬王爷一杯。”

说罢饶有兴致等着男子反应,他感觉到了南陵王对他不喜,甫见面就不给面子扫了他的脸,那这杯酒,他会不会接?

第一二一八章 说什么大笑话?

“原来是西凉皇。”男子接了,执杯起身,礼数挑不出错处,“这杯酒应当由本王敬你才是。西凉皇带着使臣团不远万里前来我南陵,南陵自要好好招待贵客,接下来西凉使臣团要赴的酒宴恐怕不少,希望你,们每次饮酒,都能这么愉快。”

巴念眸色深深,总觉男子最后那句话,有个故意停顿。

“借王爷吉言,请。”

把酒一饮而尽,巴念回自己的席桌。

身后,小娃儿看着他背影好奇,“姑父,他是什么人?”

男子扬唇轻笑,声线清清冷冷,“送上门的人。”

巴念五指缓缓收紧,几乎将手中酒杯捏碎。

他可不就是送上门的人吗。

换个意思,就是主动送上门来的肥羊!

“皇上,南陵王可是说了什么?”回到席位入座后,身边使臣们立即小声探问。

皇上脸色看着很不好,只怕是在南陵王那里受气了。

巴念深呼吸,忍耐道,“没什么,寻常问候罢了。”

便是有什么,这种场合也不能乱说话。

他尚且能听到对面交谈的声音,那南陵王又岂会听不到他们这边的议论?

风墨晗坐在上首,心情很好。

看着西凉皇在皇叔那里吃瘪,一张脸跟涂了墨似的,还要强颜欢笑,他心情就更好了。

王八羔子,敢追杀他皇叔皇婶。

这次,他定要在谈判桌上,杀得对方丢盔弃甲!

袁老的席位就在风青柏边上,对他跟西凉皇之间的对话也是听了个一清二楚的,抬手捋着胡须,笑得很满意。

他南陵大国朝,人才济济,当中以南陵王为最。

再看到兰陵王对小孩子的耐心,袁老更是满意点头,对南陵王的印象开始有所改观。

以前那个表面清冷淡然,骨子里阴险狠戾的南陵王,自从成亲当爹之后,性子确实变了不少,变的有人味了。

西凉来到南陵之后,已经被晾了好几天。今天朝中接待使臣团,铺开宴席,也就等于两国之间的谈判即将提上日程,这场待客宴便是开始。

双方之间在宴会上相互认识熟悉一下,表面上客客气气,私底下已经涌起暗流。

其他的,倒没有什么好说,宴会就是宴会,有女眷在场,不谈国事。

宴会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柳玉笙已经在王府用过晚膳。

一个人无聊,本想回房间里继续炼药,转而突然就想到了风青柏书房里那个小木箱。

上次她看到里面有不少卷起来的画卷,男子说那些画的都是她。

不过一句话可压不下她的好奇心。想了想,柳玉笙若无其事往书房走去。

书房周围是有暗卫的,但是柳玉笙想进书房,不会遭到任何阻拦。

推开书房门,进去点亮书桌上的油灯,屋子里立即被晕黄灯光铺满。

柳玉笙直接把书架子上的木箱抱了下来,打开盖子,拿出里面卷放整齐的画卷,一一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女子眸光渐渐颤动。

画作上,画的全是女子画像。

青山边上小径旁树下纳凉,青河岸边田埂上认真抛秧,夕阳余晖彩霞中欢快归家……

身着大红嫁衣坐在床畔甜蜜娇羞。

书房桌案旁陪伴娃儿嬉闹涂鸦。

最后,是小妇人斜倚圈椅姿态惬意,眉目间点点含情,他昨日作的画。

全是她。

每一副画作里,都是她熟悉的场景。

他把那些场景隽刻在脑子里,最后落于笔下成画。

一颦一笑一个转眸,全是她灵动鲜活的样子。

她少女时,他的笔触里是思念。

她为人妻时,他的笔触里是眷恋。

而画作上的墨迹新陈不一,最早的落款是惠景帝十年十月。

他画她,已经画了五年多。

“好看吗?”身子落入熟悉怀抱,耳边换来男子清越低语。

他回来了,距他离开不多不少,正好半个时辰。

“好看。”柳玉笙笑应,没有回头,将那些画卷又重新卷好,小心放进箱子里,这才依着男子半怨半嗔,“明知道我好奇,还偏偏说那样的话引得我更想探究真相。”

“我可没说谎,画的全是你。”男子轻笑狡辩。

“当时你若让我看一眼,我就不好奇了。”

“若当时你就看了,那我不在府中这半个时辰,你便会无聊了。”

所以他还是好心的,为他不在的这么点时间里,给她找了事情打发时间?

“我要感激你吗?”

“你若感激,我是乐意的……”

话音未落,怀里女子蓦然转身,堵上了他的唇。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回头别说我欺负你。”

书房的灯熄了。

女子在黑暗中悄悄翘了唇,这便是她男人了,说着一本正经的理由,做不正经的事,他乐此不疲。

王府这边,主子早早就回房歇了,整个王府静谧的很。

皇宫那边的热闹,却还在继续,一直至月上中天,宴席才散。

南陵王作为南陵身份低微最高的权臣,过来露个面就走了,于待客宴来说不是太礼貌的事情,但是南陵官员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有微词,仿似司空见惯,以致理所当然。

发现这一点,巴念眼底暗色更浓。

南陵王风青柏在南陵的地位,比他想象的要高得多。

偌大强国,所有官员都对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噤若寒蝉,一人独大,这一点便是他巴念身为西凉皇,在西凉也达不到那样的威望。

接下来的谈判,最难应付的,必是风青柏。

宴席散后回到驿站,使臣们围着巴念,说自己这一场宴席里对南陵官员的了解,谈论过后又开始针对初步的了解,定制接下来谈判用的手段。

巴念捏着眉心,压下旁边的声音,“其他人暂时放到一边,研究的对象,放到南陵王风青柏身上,他才是我们真正的对手。”

“皇上,当初南陵王在我们西凉曾经被……被追杀数月,如果他真的上了谈判桌,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

“你有好办法能阻止他上谈判席?”

说话的使臣立即闭嘴。他能有什么办法?在西凉的时候,皇上派那么多人马追杀,最后不还得亲自恭恭敬敬送人家出关?现在这里可是人家南陵王的地盘了,阻止南陵王?说什么大笑话?

第一二一九章 会穿小鞋

对南陵王风青柏,西凉使臣团这边一筹莫展。

作为被人头疼的对象,风青柏则完全没有这种自觉。

虽然回了京,却不上朝,整天呆在王府小院里,什么也不干,光看他家小姑娘炼药便能看上一整天的。

对此柳玉笙揶揄,男人已经开始懈怠了,这是年纪变大的一个现象体现。

不过这种揶揄柳玉笙只说了一次,之后再不敢说。

就一句话,等她炼完药,男人身体力行,用了一整晚时间告诉她男人懈怠不代表退化,更不代表弱残。

堪称血泪史。

南陵王怠慢政务及国事,朝臣们不敢指责,每天兢兢业业上朝点卯,努力装作南陵王还没有回朝,一个没回朝的人没有出现在朝堂上,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们装的认真,这头风墨晗愁得人都快抓狂了。

“没有,没有,全没有!”飞快翻阅一本本奏折,风墨晗努力想要在折子上找出痛诉南陵王不上朝的只言片语,全部没有!

用力把那些折子摔在案台上,风墨晗脸色乌黑,怒,“全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你就说一句话,哪怕隐晦的提几个字,难道皇叔还能因为这个给他们穿小鞋啊?!”

害得他想把皇叔抓来帮忙处理政务都找不到借口!

他要这些饭桶有何用!

没一个贴心的!没一个能让他省点心的!

“会。”案台旁边,柳知夏批着文案,头也不抬,一点没被小皇帝的怒气给吓着。

听到他突然吐出一个字,风墨晗愣了下,“会什么?”

“会穿小鞋。”

风墨晗,“……”以皇叔睚眦必报的性子,确实会。

所以他才需要在折子上找点借口,不然他不敢冲上去触霉头。

要不然他能这么气急败坏?就是因为他急于想要皇叔帮忙,偏生他不敢去做那个出头鸟啊。

他是皇帝,他凭什么身先士卒为朝臣谋好处?他是应该坐镇大后方的人物。

眸心微动,风墨晗看向兢兢业业办公的男子,凑过去,“知夏叔——”

“皇上,微臣的公务已经排到九月中,若还有事情要办,麻烦皇上找找其他朝臣,免得微臣过劳死。我南陵泱泱大国,人才济济,朝堂上不可能只有微臣一个能用得上手的不是?皇上慧眼,正好趁机多挖掘人才,也让西凉蛮夷看看我国朝的实力。”

小皇帝的话顿时全部被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他昏头了,忘了知夏叔的精明不在皇叔之下,只不过知夏叔出入官场刚刚几年,稍稍还保留了那么点人性而已。

如今皇叔是已经彻底把他放养了,身边只剩下知夏叔跟袁老两个得用的。

知夏叔这边他碰了钉子,剩下个袁老,他更是想都别想利用。

那个老家伙九十多岁了,平日看他走路风墨晗都胆战心惊,生怕他脚下一个不稳,人就给摔没了,到时候黑锅皇帝背。

他是万万不干的。

是以对袁老,非但不能使唤,能远离还得尽量远离。

想到这些,风墨晗以头抢地,“没意思啊,太没意思了。”

“王爷现在虽然不管事,但是叫他来宫里坐坐,他应该不会拒绝,要不要微臣替皇上传话,让王爷过来检验检验皇上这段时间的成长?”

风墨晗坐直,把柳知夏面前堆得山高的文件抽过来一小叠,“知夏叔说的是,朕一声致力江山社稷,万事该亲力亲为,朕这就阅卷,还请知夏叔手下留情。”

“能看到皇上如此勤勉,微臣心中甚慰。”

慰你——侄子的皇兄!风墨晗堆笑,默默低头办公。

身边全是招惹不得的人物,他这个皇帝做得简直狗屁倒灶,绝后空前。

“对了,跟西凉谈判的日子已经定下了,明天下午,就在太和殿,知夏叔,你说西凉那边可会有什么动作?”

“皇上不是派人在驿站暗中盯着了吗?”

“我们这边派人盯着,那边自然也知道自己被监视了,心照不宣的事情,只是没人说出口罢了。被监视了难道就什么多做不了了?”

“不用担心,有王爷在呢。”

很是敷衍的一句话,甚至说话的男子眼皮子都没抬,风墨晗愣是被安慰了。

有皇叔在,万事无忧。

皇叔就是他的定海神针,镇国之宝。

此时的南陵王府门外,一辆马车停下,车帘撩开,巴念从里面走了出来。

抬头,看着王府门前牌匾上霸气内藏的南陵王府四个大字,巴念闪了闪眸子,走上前去。

“西凉使臣团巴念,前来拜访南陵王,还请递话。”

“巴念?可是西凉皇?请稍后,小的先行通禀。”门房看了巴念一眼,不卑不亢应答,随后返身往内传话。

这个反应又让巴念眸色深了两分。

连府中一个小小门房,识破他西凉皇的身份之后都能面不改色,那定然是见过无数大人物后历练出来的淡定。

南陵王,风青柏。这个人,对他了解越深,越发引人忌惮。

“哦?西凉皇求见?”花厅里,被西凉皇忌惮的男人,正被使唤着清洗娃儿们平日里玩的小玩具,弄得花厅地面洒了一地的水。

这种事情平日都有丫鬟小厮专门打理,今日威风八面的南陵王亲身上阵,是因为惹恼了他家小姑娘。

昨晚精力过旺,现在小姑娘找各种各样的事情,来消耗他的精力来了。

把最后一块积木擦干,整齐摆放到一旁,风青柏这才扔了手里抹布站起来。

“让他等着,要是午后人还没走,再请进来。”

“是。”门房恭恭敬敬退出去。

王爷没说用什么借口打发人,不过这种事情却是他门房的强项,根本用不着教。

做了王府门房多年,打发的人没有成千也有数百,经验忒足。

是以门房出去以后,对侯在门口的人简单粗暴,“我们王爷正在陪王妃摆放玩具,太忙了些,恐无法招待贵客,王爷说了,午后有空。贵客若有急事,不妨先在此候着,离午后也没吱声一个半时辰,没多久了。”

那一瞬,从来自诩脾气好耐性足的巴念,只觉一股火气,从心头直冲头顶。

第一二二零章 等他死那天(5)

来之前他有预料会被刁难。

但是他没料到风青柏会用这么幼稚的手段刁难,连个好点的借口都不找。

简直比好好找了借口更让人难堪!

而且一个半时辰后才接见他,这期间却不允许他离开。

离开,就等于放弃被接见的机会。

攥紧拳头,巴念容色镇定大方,“多谢,我便在这里候着。”

“好说好说,待会时间到了,小的再来请。”门房也笑答,心里冷嗤,装得可真像那么回事,心里快气爆了吧?

得罪了他们王爷,总有被收拾的时候。

巴念回到马车上,努力压下波动的情绪,等待时间缓慢流逝,这种等待显得格外漫长难熬,尤其,偶尔还能听到不远处门房哼的小曲。

心情只能用一个词形容,操蛋。

府里,柳玉笙对西凉皇来求见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也没多问。

那是男人的事情,她若想知道什么,事后再问便是。

风青柏对她的反应分外满意。

一半时辰,陪着女子用了午膳,哄着她睡着,自己还眯了小半个时辰,精神抖擞走出玉青苑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抬头看看天色,晌午刚过,那一个半时辰是太阳最烈的时候。

奶奶平时晒菜干,刚整的新鲜菜,晒上一个半时辰就变得半干了,水分能去一大半。

那坐在马车里暴晒太阳下的人,也差不多吧?

没成人干也好不到哪里去。

“把人请进来吧。”

“不用上茶。”

巴念走进南陵王府的时候,头昏眼花,胸口发闷,嘴里干得直发黏。

头重脚轻的,好容易坐在了南陵王府大厅,结果,连杯茶水都、没、有!

都说南陵王风青柏睚眦必报,他今日亲身见识到了,何止名副其实,简直就是有过之而不及!

将领口衣襟拉开了些,巴念看向坐在上首,高贵优雅额上连滴汗珠都没有的男子,“王爷如此待客之道,不觉贻笑大方吗?”

“哦?什么待客之道?”

“偌大王府,客人上门,连杯茶水都没有?”

“哦!西凉皇说这个。”男子恍然般,面上略带了歉意,“忘了告诉西凉皇,府里用的井水掉了脏东西,一时半会的弄不干净,若是西凉皇上门实在需要一杯茶水,本王命人去买些回来。”

巴念脸色一层黑过一层,还得挤笑,“原来如此,不过一杯茶水罢了,无需劳烦王爷兴师动众。”

传出去他堂堂西凉皇上门还专讨要一杯茶水,为此劳动王府上街买茶,更加贻笑大方。

男子点头,茶水的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

一直到打了无数机锋后离开,巴念都没能给自己补上一口水。

养尊处优二十多年,他还真没试过,原来口渴是这般滋味!

柳玉笙午睡醒来的时候是未时正,彼时巴念还没离开。

知道风青柏还跟对方在大厅谈事情,柳玉笙便没有过去,随意在窗前书案上拿了本书打发时间。

当初在西凉皇宫,巴念逼着她解下面纱想看她真面目,这事情后来风青柏知晓了,一直记着仇呢。

不然也不会特地挑在她午睡的时间,才把人放进门。

要是这时候她过去,那被气着的,就得是她男人了。

想到男人小气吧啦的性子,柳玉笙抿嘴一乐,德性。

一本书看到一半,未时末,男人回来了,抽走她手里的书把她抱在怀里,将窗户打开了些,享午后微醺的风。

柳玉笙也不挣扎,乖乖呆在男子怀里。

这天气,好在房间里放置了冰桶,否则这么抱在一块,非热出一身汗不可。

“整治完了?”她没问人是不是走了,只问他是不是整治高兴了。

男子扬唇,“西凉皇撑不住,自己找了借口跑了。”

不然,还能再让他渴上半个时辰。

有点可惜。

“他过来找你谈什么?”

“什么都没谈成,我给他介绍了一下王府各处院落的构造,带他逛了下王府后花园,之后赞了下府里清凉解暑的消暑茶,最后说到解渴的凉瓜,他开口告辞。”

“……”柳玉笙慢慢伏在男人胸前,笑抽了。

这丫的,好毒。

把人晾在大太阳下面三个小时已经够厉害的了,末了还拖着人去逛别院,逛后花园。

北方天气虽然跟南方略有不同,但是八月初的太阳,却也能晒晕人。

在即将谈判的当口,巴念找上门来绝对不是为了让风青柏出一口气,自己却半点事情没办成。

但是,事实证明,巴念跟风青柏比起来,那么深的城府好像也有点不够看。

南陵王府一行,足够让巴念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现在心情可好些了?”笑完了,捏着男子两颊,柳玉笙笑问。

男子不承认,“我何时心情不好了?”

“那为何约见巴念的时候特意避开我?”

男子默了下,轻笑,眸子溢出危险,“等他死那天,本王会带南陵王妃亲去悼念。”

柳玉笙在男子唇上啄了下,“甚合我意。”

长眸里的暗光散去,剩下晴朗。

她男人,有时候挺好哄的,只要不踩到他尾巴。

两朝就西北边境战事进行谈判,时间就在第二日上午。

一早三朝后,参与谈判的朝臣就先行到太和殿候着。

事关西凉边境乃至整个国朝安危,使臣团不敢怠慢,也早早赶到了太和殿。

此时两朝朝臣同在殿内,分列两席,相互对视间已经没了宴会当晚的粉饰太平,各自眼神里都在放暗箭。

而西凉,绝对的处于劣势。

面上装得再强硬,他们底气也不足,因为他们这次前来,说得好听是谈判,大实话是他们来求和,求休战,求南陵放一条生路。

谈判谈的也是如何尽力降低他们西凉的损失罢了。

巴念来得稍晚些,到的时候殿内座席已经快坐满。

昨天因为南陵王报复,被渴了半天的时间,整个人已经撑到极限,回到驿站后灌了两壶茶水人就倒下了,今天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到谈判时间,只能草草换件衣裳往皇宫赶。

想到昨天的遭遇,巴念眼神阴下来。

“皇上驾到——”

“南陵王到——”

第一二二一章 理亏在秦啸战死(6)

随着唱报太监一声报唱,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太和殿门口,渐行渐近。

身着龙袍的少年走在前头,一身明黄,丰神俊朗,锋芒毕露。

作为少年天子,风墨晗身上的帝王之威已经不可小觑。

可是他身后的人是风青柏。

那个站在他身边,帝王的光芒也会暗淡的男人。

他的气场,帝威压不住。

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绝大多数目光,都会不由自主的汇聚到他身上。

风青柏。咀嚼这个名字,看着缓缓走进殿内的男人,巴念只觉牙根发痒,那种渴到生命流失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昨天南陵王府之行,他什么目的都没达成,反被风青柏戏耍一通,直到离开都没能喝上一口茶水。

也没能见到南陵王妃真颜。

男人似感应到他的视线,长眸微转,往他这边看来,视线碰撞。

巴念朝男子扬起笑,起身,带着使臣行礼。

他是皇帝,照理地位是能跟风墨晗平起平坐的,可是现在西凉处于劣势,他有求于人,姿态必须得放低。

这不是讲自尊的时候。

风青柏视线已经掠了过去,仿佛刚那一眼对接只是不经意而为。接了群臣行礼后,跟风墨晗前后入座。

众臣也皆入席,刚才还算轻松的氛围一下变得紧张严肃。

两国天子皆已到场,谈判要开始了。

南陵这边相对西凉而言,明显士气高涨。身为臣子的,摩拳擦掌严阵以待,只等上面一声令下,就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而西凉这边,因为是来求和,是以在气势上先输了一截,他们是肯定没办法从南陵身上啃肉了,他们的任务,是保住己方如何不被对方吃下太多。

这是一场拉锯战。

“既然人已经到齐,那我们不妨开门见山吧。”西凉方使臣先开了口。

在谈判桌上,先着急的人先输一截,西凉倒是想矜持,但是没有矜持的底气。

再矜持的拖一拖,他们西凉就要没了。

有人起头,接下来的讨论很快进入热烈。

“西北边境的战事,从根本上就是一场误会,我西凉从没有跟南陵开战的心思,一切起因都在茅泰河身上,但是他的所作所为,绝非我西凉本意。如今茅泰河已经伏法,可是西凉却因为他的过错还在蒙受损失及威胁,我朝想就此事跟南陵达成停战协议。”

“你们这番话为免太过于粉饰太平。当初调兵出城主动挑战的是你们西凉守边大将。能当上守边大将的人,能那么没脑子?在没得到上头指示的情况下,就敢私自调兵打仗?现在战事已经起了,你们西凉打不过了才跳出来说是一场误会,那我们南陵的损失谁来赔偿?因为你们守边大将的一个‘过错’,我南陵平白损失了几千精兵!”

“魏大人这话过激了,既是打仗,死伤在所难免,贵国朝损失了几千精兵,我西凉损失的,则近三万。因为是己方过错,我们只能自己承着。事情发展到这个境地谁也不想。我西凉一直以来安守一隅对外从不曾有不该有的野心。这次我皇带着我们亲赴南陵,为的就是将这件事情好好了结。”

“如何了结?什么都是你们说,你们想开战就开战,就了结就了结,西凉将我南陵当成什么了?要不是这是为了尽快搭起边境线,我朝大将军带了足够兵将跟粮草,你西凉十万守边士兵压过来,我南陵军营就得全灭!你们可别忘了,我南陵除了牺牲掉几千精兵之外,我南陵战神也因为你们的错误,殒身在西北!大将军被算计战死,我南陵举国上下哀痛悲愤!这事情绝非你们西凉一句误会就能揭过去!否则,我们如何同南陵百姓交代?如何同天下交代?!”

“说得对!什么茅泰河伏法,事情当有个了结?区区一个战场都没上过的茅泰河,拿来跟我们战神将军相提并论,他配吗!”

南陵朝臣将桌案拍得乓乓响,义愤填膺,悲痛欲绝,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这般作态,直看得西凉使臣嘴里发苦心头发凉。

他们最理亏的地方,可不就是南陵战神秦啸战死么!

那可是战神,南陵武将的顶尖人物,南陵朝两朝元老,南陵兵将及百姓心里的信仰!

信仰被人害死了,最后连尸体都捞不着,南陵能善罢甘休?

南陵要是真肯,全天下都得笑南陵软弱可欺。

双方大臣你来我往,症结胶着在战神秦啸的死上。

而双方领头人,从开始就没人开口说过话。

他们的身份地位,一旦开口,轻易就能影响乃至改变谈判风向。

是以他们才是这场谈判里,最关键的人物。

巴念很想等,等风青柏或者风墨晗先表个态,那样他能有话可接,也能在对方的态度里迅速寻思应该是方法。

但是这叔侄两却如出一撤的稳,任凭大臣们讨论得快要打起来的架势,两人依旧淡定自若,全然不受场上氛围影响。

而眼下局势,根本容不得巴念跟他们比耐心。

这里没有他彰显自己耐性的用武之地。

“对秦将军的死,本皇很遗憾,也悲痛,但是事情已经发生,纵然本皇做再多补救,也改变不了结果。”巴念闭眼再睁开,看向风墨晗及风青柏,终于开口,“错是我西凉的人酿下的,我西凉理亏,是以南陵若肯达成停战协议,我西凉可对南陵做出适当补偿。”

顿了下,接着道,“两国朝交战,最后不管谁输谁赢,双方都会承受损失,受难的,是两国百姓。治理江山社稷,求的便是国泰民安,百姓安稳,为君者断然不会想看到治下生灵涂炭。这场仗如果继续打下去,我西凉固然处在弱势,但不是全无反击之力,南陵的损失绝对不会仅止于此。西凉若国灭,南陵也必将重伤。如能以和谈止战,于我们双方来说,实则是共赢。别忘了,周边除了西凉跟南陵,还有两大强国。”

第一二二二章 西凉未必等得起

一段话说完,巴念就静静看着风青柏。

他清楚,风墨晗虽为南陵皇帝,但是最后做最终决定的人,只有风青柏。

原本吵闹的大殿此刻静得很,巴念开口的时候,争吵得面红脖子粗的两国朝臣就下意识收了声。

此刻人人都一颗心高悬,等着南陵皇,更确切的说是等着南陵王的决定。

止战是肯定的,但是这个补偿上,却大有文章可作。

“西凉皇所言有理,但是我朝朝臣说的话同样极有道理。大将军跟几千士兵的死,不能仅凭你们一句话就揭过去,否则我南陵没办法在天下人面前立足。”说话的是风墨晗,大喘气的但书听得西凉人想抽他,“不过,西凉皇主动提出赔偿,我南陵亦不能枉顾你们的诚意。”

殿内更静了,一众各自国朝内举国轻重的人物,此时全屏了呼吸,等着风墨晗继续说下去。

条件马上就要出来了。

“那就十座城池吧。”

“噗!咳咳咳!”西凉使臣眼珠子暴凸,脸色涨红发紫,怒得气都喘不上来。

便是南陵朝臣,都觉凳子上打了钉子,屁股疼。他们是想趁机狠咬西凉一口来着,但是皇上这一口未免太大了些,就算是狮子都得噎着。

十座城池啊!把各国历史拿出来全部翻一遍,最成功的战果也仅仅是拿下敌国四座城池而已!

“说来,十座城池也抵不上我南陵一个战神啊。城池是死的,若我南陵战神还在,有他带领,有生之年能打下来的城池何止十座。”少年天子尚遗憾感慨,好似开出这个条件,还是南陵吃了亏。

少年天子不要脸,天子的皇叔坐在一旁,云淡风轻。好似没听到他好侄子说了什么一般。

巴念双手置放膝头,暴出了青筋,转眸看向风青柏,声音发冷,“王爷,可有高见?”

王爷抬起长眸,在一众屏息中,薄唇轻启,“少了,十二座。”

满殿死寂,鸦雀无声。

南陵朝臣淡定了。他们国朝南陵王说出口的话,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

只要南陵王想,他说要十二座,那就能拿下十二座,不带少一砖一瓦的。

“荒谬!简直荒谬!开口要我西凉十二座城池,南陵根本没有诚意跟我西凉和谈!”

“既然如此,也不必再谈了,拱手让出十二城池,跟丧国有何区别!”

“杀人不过头点地,南陵这般,简直让人心寒!”

最初死寂过后,西凉使臣炸开了,脸色比刚才难看数倍。

南陵王的表态,代表这场谈判根本没得谈!

“我西凉是带着满满诚意过来的,”巴念眼神阴鸷,极力隐忍克制,才压下了掀桌的冲动,“两国交战死伤难免,贵国战神不幸战死殒命,说句难听的,是技不如人。身为大将,在上战场之前,就已经给自己预备了坟墓!但是我西凉依旧把这个后果担在了自己身上,并且愿意为此做出补偿。然补偿当适度,绝不是由着你们宰割!南陵皇跟王爷若无心和谈,大可在一开始告知,国朝的风度不该是拿来戏耍人的!”

“戏耍人?”风青柏淡淡看过来,与男子的极力克制相反,他丝毫没有掩饰嘲讽,“西北边境,我南陵处于优势,只要一声令下就能破开城门,攻城略地。我南陵若真无诚意和谈,你们连坐上谈判桌的机会都没有。”

“要我西凉十二城池,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西凉皇觉得,南陵大军从漠城攻入,拿下你们十二城池需要多久?”

风墨晗搭腔,友好的为西凉计算,“今聚集在漠城外的南陵大军,足足五十万,领军大将虽赶不上战神秦啸,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凭西凉那些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兵将,根本拦不住。一旦我南陵攻城,必势如破竹。到时候西凉损失的可就不仅仅是十二城池了。灭国,不过是时间问题。”

“南陵真当我西凉是柿子捏的?就算西凉必败,南陵五十万大军也不可能毫发无损。战争取胜除了兵力之外,还跟无数因素有关,比如粮草及地利。最后南陵大军能安然返回的,只怕不足一半!若你们步步紧逼,最多,便是鱼死网破!一旦南陵兵力因为此战被削弱,其他两国的野心,南陵可就遏制不住了。”

“鱼死网破?鱼会死,但是网,破不了。”风青柏轻笑,“西凉独力难支,但是我南陵,却有盟友。诚如西凉皇刚才所说,周边不止西凉南陵两大国,而另外两国,恰好与我南陵交好,何须遏制?”

巴念脸色剧变。

没错,东越跟北仓,都与南陵交好,东越现在就已经出兵支持南陵了。而西凉长年锁国,根本没有友邦。

他之前故意那样说,想要离间关系,让南陵忌惮防备另外两国,以尽快促成两国和谈。

没想到风青柏根本不跟他的挑拨走。

看着男子始终淡然的眼睛,漆黑,幽暗,深不可测,巴念心头寒气阵阵上涌。

这场谈判桌上的博弈,一开始他就输了,来此之前他们所有针对风青柏的手段,都是白搭。

“西凉地大物博,幅员辽阔。整个国朝十八州一百零二城,是以十二城池换取安宁,还是咬着骨气将国土全数奉上,西凉皇可以慢慢考虑,我们不急。要拿下西凉,于南陵而言不过是费点时间。基于好心,本王提醒西凉皇一句,我南陵不急,但是西凉未必等得起。”

喧闹的大殿再次沉寂下来,氛围持续紧张僵凝。

外面天色一点一点变暗,殿内始终没人走出去,也没人发出声音。

拉锯战,从激烈争辩,变为无声对抗。

柳玉笙抱着毛豆,眼看天际夕阳全部沉下去,叹息,“看来今天出不了结果。”

“有皇上跟王爷在,那边的事情不用担心,”傅玉筝笑着安慰她,“我认识王爷那么多年,就没见过能在他那里占到便宜的。哦,你除外。”

“毛豆,你娘亲刚才不正经。”

“什么不正经,你这样说,毛豆也听不懂。”

“我哥听得懂啊,是吧大哥?闲着的时候多管管你媳妇,越来越像杏花村婆娘了。”

第一二二三章 南陵的脊骨

“奶奶、娘亲、二婶都是杏花村婆娘,囡囡,你对杏花村婆娘有意见?”坐在主位上阅卷的男子淡问。

“对,有什么意见你说,回头我跟奶奶、娘亲还有二婶提一提。”傅玉筝笑。

视线在两人之间一个来回,柳玉笙摇头,“瞧你们夫妻俩这双簧唱的,以后还有人敢得罪你们吗?”

“等回了柳家大院你且看,勇士多得很,前仆后继来赴死。”

柳玉笙嘴角抽抽,脑海里出现勇士柳知秋、钱万金、薛青莲无辜的脸。

那仨货诚如风青柏所言,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天不蹦跶蹦跶他们能寂寞死。

想到那仨,便想到柳家大院。等这次事情完毕,她跟风青柏再回到杏花村,以后就不会时常离开了。

“哥,你说这次的谈判,会拉锯多久?”

非内阁成员,柳知夏没能参与这次谈判,但是对于时事的预料分析,他却是不差内阁大臣半点的。

“用不了多久,这次谈判跟前例不同。西凉耗不起。”

一般两国谈判,双方之间交锋绝对不只一次。

你来我往的,每个十回八回,结果绝对确定不下来。第一次的谈判甚至都不能叫谈判,那叫相互试探。

试探的差不多了,在接下来的反复谈判中,才会慢慢切到主题。

当初北仓使臣团出使南陵,双方之间就建立邦交达到共赢,来来回回的谈判就进行了一个多月才达成协议。

但是西凉的情况跟北仓不同,他们是战败求和,南陵大军现在还围在他们边城城门外。

西凉等不起,多拖一刻,西凉的形势都可能出现巨大变化。

他们只能速战速决。

柳玉笙跟傅玉筝都不是笨的,听柳知夏一句话,便已能想到关键。

“谈判是早上开始的,参与谈判的朝臣到现在还没出来,大概事情还没有个结果。知夏,不如你再分析分析,最终结果会是如何?”傅玉筝笑道,“就当是陪我们打发时间了,囡囡难得来我们这里一次,总不能让她来了还继续无聊。”

“风青柏不在她才想起我们来,这是个没良心的,对她再好也没用。”男子毫不留情吐槽,在妹妹爪子掐过来之际顺毛,“谈判结果我猜不着,不过有风青柏在,西凉伤筋动骨是肯定的。”

“那你猜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来?”

两个女子,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全是为难他来的。

柳知夏无奈揉眉,“夫人,妹妹,你们当我是神仙还是神棍?”

他能未卜先知还是能掐会算?

两女子抱着毛豆坐在他面前,水润眼眸齐齐眨巴,不吭声,就盯着他。

“……”探手接过毛豆,朝外唤了一声,“来人,备马车!”

“哥,你成亲之后就不对我好了,现在还赶我走,我是你亲妹妹!”

“知夏,你这样回了杏花村是要吃排头的,到时候我肯定不救你。”

看向两人,柳知夏一字一顿,“我带你们去皇宫门口等着,人什么时候出来,你们立即就能知道。”

女子难养。

他的淡定,在柳家女眷面前,用知秋惯用的话来说,全是狗屁。

也就这么几个人,能引起他情绪了。

马车到得皇宫门前,停在对面,三人也不下车,各自拿着书卷翻卷。

车里空间宽敞得很,为了让傅玉筝母子坐得舒服,车厢是特地布置过的,三人一人坐一个方向,尚且松泛得很。

毛豆是小娃儿不经累,在车里座打了一会滚之后便睡着了。

整个车厢只有书卷翻阅的纸质声,以及小娃儿浅浅的呼声。

对面宫门,守卫兢兢业业,站得笔挺,似不会累的松柏。

宫门前悬挂的宫灯很是明亮,光晕从那边打过来,将马车拉出长长的细影。

月亮慢慢高悬,又慢慢西坠。

时间缓慢流逝,车厢里的人却了无睡意。

早就过了他们正常的作息时间,照理是极困倦了的,只是三人心里都装了事,不知不觉的便撑过去了。

咿呀——

凌晨二更,皇宫沉重木门终于拉开,发出沉闷声响。

里面有人影陆陆续续走出来。

便是离得远些,人群背光看不见面容,也能从各人身上看到满满的疲惫感。

这场拉锯战,足足打了一整天,九个时辰。

并非只是在太和殿待上一天那么简单,期间反复争吵辩论,一个小小的利弊争辩下来,都能耗尽人全身力气。

终于走出太和殿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跟被抽空了般身体颓靡。

但是两拨人马于精神上又呈现出两极。

西凉使臣团是真颓靡,从身到心,连眼睛都黯淡无光。

而南陵这边,一个个的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眸光却亮得迫人,嘴角全咧到耳根上。

心情好,说话就大气。

“这次各位使臣辛苦了,不远万里来到我南陵,连日的没能睡上一个好觉。现在事情尘埃落定,回去了都好好歇一歇,缓缓神。”

“等你们休息好了,我御史府定设宴好好款待各位一番,让各位宾至如归!”

“是得好好款待款待,要不是西凉干脆爽快,我们现在不一定能走下谈判桌。这是老夫有生之年参加的定论最快的一场谈判了,多亏西凉。”

西凉使臣一个个被气得脸色铁青,嘴里跟灌了黄连汁似的苦。

南陵官员固然小人得志,拿了他们的好处还反过头来奚落挖苦,但是他们又能说什么?

他们就是送上门来被人宰的,早就预料到会被割肉,只是没料到会是那么大的一块肉而已。

有人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走在后方的那个男人。

一袭紫袍,矜贵高雅,清清淡淡的,脚步始终不紧不慢。同样十几个时辰的激烈博弈,男人身上却没有显出一丝疲态,好像永远不会累,好像什么都击不到。

强悍得让人心悸。

这样一个人,轻易就能将对手击溃。

也轻易就能让同伴心折。

如他们看男子的眼光,全是忌惮,而南陵官员看男子的眼光,全是钦佩折服。

曾有人说,南陵王风青柏是南陵屹立不倒的脊骨。

他们终于信了。

第一二二四章 让他耿耿于怀

“南陵王这手趁火打劫玩得完美,本皇佩服。”

走在风青柏身边,巴念脸上带笑,笑意冰冷。

“西凉皇谬赞,你不找上门来,本王便是想趁火打劫也寻不到机会。”风青柏脸上也带着笑,笑得云淡风轻。

风墨晗对皇叔的话深感认同,“说来已经不算趁火打劫了,为了表示对西凉的友好,我南陵最后从十二城池降到八个城池,换做任何一个其他国朝,都做不到我南陵这般大方。朕还以为西凉皇会感激呢。”

感激?巴念脸上笑意更冷,“贵国朝是减下了四个城池没错,然那四个城池,却是拿我西凉圣巫族来换的!”

“不是西凉皇点头交换的吗?”身边,紫衣男子轻飘飘的一句话,堵得巴念心口发梗。

没错,是他点头应允了交换的,关于这一点他根本无可说道。

他若是不答应,圣巫族还是西凉的族群,而他则继续多损失四个城池。

是他,在四个城池跟圣巫族之间,选择了城池。

也表明了在他眼里,那个族群没有四座城重要。

是他放弃了圣巫族。

那一刻,巴念感觉到了男子话语里潜藏的嘲讽,脸上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个耳光,火辣辣的疼。

风青柏看透了他。

那个男人知道,圣巫族在他心里的位置,远没有实际的利益重要。

西凉先皇一心追求长生,最后不也被他活埋在了坟墓?那些能助他延年益寿的血液,在关键时候,救不了他的命。

所以,圣巫族于他巴念而言,可有可无。

他同样在乎权势,但是他不信长生,只相信自己。

西凉皇的沉默,风墨晗看在眼里甚是满意。这场博弈南陵大获全胜,全靠他跟皇叔合作无间,只要有他帮皇叔,就定能助皇叔事半功倍。

想到从现在开始,他会成为皇叔身边不可或缺的人,风墨晗就更满意了。

不停打架的眼皮子都挡不住他的喜意。

此时已经快三更,天上星子变得稀稀疏疏,夜色浓郁如墨。

宫门前悬挂的照明灯笼,被夜色浸染,少了几分明亮,有气无力照射周围。

出得宫门,两方人马或兴奋或颓靡,沉浸在各自的情绪中,谁也没注意到皇宫对面安静而立的马车。

“今两朝既已经达成协议停战,还请南陵皇跟王爷尽快传信边境,令南陵大将退兵。”上马车前,巴念再次强调。

他若不提,他担心南陵故意拖延,而西凉拖不起。

此次谈判西凉之所以吃那么大的亏,也是输在一个“急”字上,否则,南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他手里拿到八座城池。

“西凉皇放心,待会朕就去信西北,务必在最短时间内传令南陵大将。毕竟漠城以后就是我南陵国土了,南陵若是还继续攻城,岂非大水冲了龙王庙。”风墨晗笑着应承,字字诛心。

巴念脸上强装的假笑已经难以维持,适逢马车开过来,立即掀了车帘上车。

窗外,是那叔侄俩异口同声的一句“慢走”。

如出一撤的虚伪!

看着马车起行离开,事情有了种真切的尘埃落定之感,风墨晗还沉浸在激动中,想跟身边男子分享一下心情,“皇叔……”

却见男子充耳不闻,直直朝对面静静停靠的一辆马车走去。

那边马车的车帘子也恰好挑开了,露出女子眉目含笑的脸。

啧啧,皇叔一晚上没回去,皇婶就睡不着了。

“皇婶,放心啊,谈判的时候进殿伺候的全是太监内侍,朕没放进一个狐媚子,把皇叔给你看得紧紧的。”

周围人走得差不多了,不怕被外人听到,风墨晗朝对面喊了声后转身就跑。

趁着皇叔离得远,还能逃得掉。

冲动是魔鬼啊,喊完他就后悔了。

他这是对皇婶表忠心,皇叔应该不会秋后算账……吧。

他不知道这时候他皇叔根本不稀得理他。风青柏此刻满心满眼只有马车上朝他轻眉浅笑的女子。

这个时辰,看到她出现在这里,风青柏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刚出宫门看到马车的时候,他就猜到她肯定来了。

若非极力克制,当时他便想冲过去将她狠狠揉进怀里。

她的出现,让他的心变得滚烫。

一天博弈,强撑的那些疲惫,在看到她笑脸的瞬间,消失无踪。

宫门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因为风墨晗的话骤停。

车里人飞快拉开帘子往后看去,却只来得及看到跃上马车的一片紫色衣角。

除此,只有那辆马车里透过车窗晕出来的淡淡烛光。

巴念眼睛沉凝。

风墨晗的皇婶,就是南陵王妃。那个他没见过真面目的,始终让他耿耿于怀的女子,就在那辆马车里。

没想到,她竟然会在夜半三更的时候来皇宫门口,接南陵王。

他听过不少关于南陵王及南陵王妃的传闻,都说二人鹣鲽情深,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放下车帘,巴念吩咐马车再次起行,没有特地等后面的马车过来。

只是隐在昏暗中的眸子,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南陵王妃对南陵王一往而深,可是南陵王真能如承诺那般,一生唯要这一人吗。

各朝各代,但凡皇室子弟,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以保枝叶繁茂,南陵王又能坚持多久。

以后日子长的很,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风青柏上了马车,即坐到柳玉笙旁边,“来了多久了,可累?”

她作息一向规律,挨到这个时辰都没有歇息,怎么会不累。

他问的是废话。

“不累,”柳玉笙摇头,眼角笑意淡淡的,视线落在男子盛满疲惫的眉眼,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挨靠着她。

柳知夏把手上书卷合起,抬眸,“车里还有两个大活人,是不是碍你眼了?”

“原来你在啊。你不说话,我都没发现。”

“是囡囡要来的,我拦不住,只能顺着。”

“你确定不是拿笙笙当出头鸟?”

柳知夏想把手里书卷往男子头上拍去,他需要囡囡给他做出头鸟?

他是那种没良心的哥哥?

第一二二五章 吃一堑长一智

“你们小声点,别吵醒毛豆。”

两人见面就针尖对麦芒,让傅玉筝无奈,都是性子清冷稳重的人,怎么在一起的时候就都跟变个人一样。

“不是我吵,他在怪我为虎作伥。”

柳玉笙,“……”她不是虎。

马车缓缓起行,调头离开皇宫门口,夜深人静,周围极是静谧,这方车厢里却显得很是热闹。

拉开斗鸡眼的两人,柳玉笙安抚,“现在都快四更了,累人得很,赶紧回去歇一歇,没吵完的架等明天再接着。”

“别小看风青柏,就算再来十个时辰,他一样精神奕奕。”柳知夏勾唇看向男子,“如何?”

囡囡心疼风青柏疲倦,不忍心再在这个时候问他谈判的事情,柳知夏帮着开了口。

他觉得没有负担。

“自是大获全胜。”风青柏没有卖关子。

这三个凑一块等在皇宫门口,不也是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么。

尤其他家小姑娘,眼睛里噌亮的,全是八卦光,看她忍着那么难受,他挺不忍心。

“拿下八座城池,西凉皇室记录在档的圣巫族移交南陵,日后隶属南陵管制。”

车厢里一片静默。

好长时间,除了小娃儿浅浅鼾声外,只有马车震动时烛火飘忽发出的呼呼声。

“风青柏,你是怎么拿下来的?”瞪圆了眼睛,柳玉笙恍惚喃喃。

八个城池啊,西凉近十分一的国土!

而且,还有圣巫族,那个西凉先皇极为圈养私用,能助人延年益寿的族群!

风青柏竟然都拿下了,这何止是大获全胜?

对上女子慢慢求知欲的目光,风青柏翘了唇角,忍俊不禁,“就跟爷奶爹奶上街买东西一样,讨价还价。”

顿了下,详细解释,“让一众朝臣对对方先吵上一吵,争吵的时候人情各自利弊,对西凉使臣团形成心理压力。最后我开价十二城池。”

“然后?”柳知夏问。

“以巴念的性子,十二城池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但是又不会超出太多。”

“意思是你故意说十二城池,以便给他留下压价的空间?”

“既是谈判,自然不能一步把路封死。你来我往,才叫谈判不是?”

柳玉笙水眸极亮,“十二城池是巴念难以接受的,所以等到你降成八个城池的时候,他心里接受能力便会大上许多,甚至心理上会觉得,你已经做出了极大让步,而他能从你手里抢回四个城池,是占了便宜了。”

这是心理战,风青柏对人心把握的娴熟可谓炉火纯青。

风青柏轻笑,默认了女子的猜测,“他确实觉得能从我手上抢回四个城池,是占了大便宜,所以我提出以圣巫族交换城池的时候,他最终选择答应。”

柳玉笙倒是能理解那时候巴念心里的想法,“他跟西凉老皇帝不一样,对于借住圣巫族延年益寿没有疯狂追求,其实他那个人相当自负,自负到除了自己,他不相信任何外力助益,他不会允许自己过分依赖外物……”

柳知夏跟傅玉筝还在认真倾听,却见女子声音戛然而止。

抬头便见他们家囡囡睁着眼睛满脸无辜,而她旁侧,某王爷狭长眸子已经眯起,眸光怎么看,都透着“不爽”两个字。

“大人,王府到了。”车外恰巧传来车夫提醒的声音,南陵王府到了。

柳知夏没有迟疑,把两人一并赶下马车,带着夫人儿子扬长而去。

站在王府门前,顶着男人凉飕飕的眼神,柳玉笙一本正经,“我刚才那些分析,也不知道对不对,毕竟对于西凉皇我不是很了解,你给我点评点评?”

“好,先回府,我慢慢给你点评。”

“……”

府中下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从这天起,每每听到西凉皇三个字,王妃就会笑得很怪异,咬牙切齿。

而王爷,也笑,笑得很是朗月清风,好似西凉皇给他送了天大的好处。

谈判后的第二天,谈判结果就传遍朝野,城中大街小巷的再次喧嚣尘上,但凡街上抑或铺子里聚集的百姓,嘴里谈的莫不是两朝协议停战,西凉以八座城池补偿战神战死的事情。

八座城池在百姓心里,未必能跟战神等同,但是大将军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南陵能因着战神的死亡最后再获得一笔莫大利益,停战后也不影响百姓们的生活,算得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西凉,这种损失是他们该受的。谁让他们先挑起战争呢?

别说什么守边大将私自调兵,跟西凉皇乃至西凉百姓完全无关。那守边大将不是西凉皇任命的?守边大将的军服不是西凉皇给的?

西凉皇这是识人不清用人不明,西凉最后导致这样的结果,全是西凉皇的错。

西凉使臣团还没走,还住在驿站里,谈判结束,南陵这边飞书边境传令,他们用不着再过于着急赶回去。

本是打算多呆一天缓缓心情,没想到从起床开始就听到城中传言沸沸扬扬,全是骂他们西凉活该的。

心情顿时更差了。

素来以笑脸示人的西凉皇巴念,更是脸上再没露出过笑容来。

一趟南陵之行,丢了八座城池,丢了圣巫族,再听外面那些特别针对他来骂的话,他要是还能挤出笑脸迎人,保持风度翩翩的模样,那他就跟个二傻子没什么区别了。

他是西凉皇,身边跟着西凉来的使臣团,一个表现不好传将回去,回朝后他面对的就会是满朝弹劾奏折。

西凉跟南陵不一样,西凉皇室,可不止他一个优秀子弟。

介于周围环境太过不友好,心情太差,最后西凉使臣团以水土不服为理由辞行,定于谈判完毕后的第三天登船回朝。

登船那天,南陵皇帝风墨晗带着一众臣子去码头送行,表达对西凉送上门的感谢之意。

风青柏身为南陵王自然是不能缺席的,只是他亦没有出风头,只站在风墨晗身后侧,一袭紫衣,清冷淡然。

上船前,巴念看向风青柏,“有生之年能跟南陵王交手,对本皇来说是中荣幸。吃一堑长一智,本皇不会永远处于下风。”

“是么,那你谈判那天就应该多坚持一下,本王本来打算,只要你坚守一刻不退让,本王再让两座城池,六城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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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六章 且叫夫君为你出头

西凉使臣团走了。

走的时候,西凉皇巴念的脸是扭曲的。

便是他身边跟着的一众使臣,认识这么多年都从未见过巴念如此难看狰狞脸色。

如果说在谈判上极大失利是南陵给西凉打了重重一拳,那么刚才南陵王那句云淡风轻的剖白,则是在西凉皇身上狠狠跺了一脚。

对于巴念被打脸又打脸,风墨晗很高兴,一高兴起来,话就有些多。

“皇叔,你看到巴念刚才那脸色没?真是大快人心。我南陵能取得如此大战果,都是朕跟皇叔配合无间啊。”

“不是柳大人跟本王配合无间?”男子眼角微挑,淡道。

“看皇叔你说的,虽然当中也确实有柳大人跟朕布局的功劳,但是上场的人是朕不是?柳大人是辅助。”风墨晗坚决不承认他在谈判桌上之所以能跟皇叔一唱一和,是知夏叔教导他的功劳。

当然,知夏叔的功劳他不会抹杀,只是这些在皇叔面前,就不用多提了。

他长大了,他也是要面子的。

叔侄俩的对话,音量不大不小,离得近的总有人能听到。

对于柳知夏在这场谈判中充当的角色,朝臣是一无所知的,也是此刻听得南陵王问了,才知晓新贵柳大人虽然因着不是内阁大臣,没能上谈判桌,却用另一种方式为这场谈判助力。

皇上跟南陵王都看重柳知夏,加之柳知夏本人能力出色,想来要进入内阁,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那柳知夏将会成为历朝以来入主内阁最年轻的大学士。

前途无可限量啊。

思及此,不少朝臣心头立即转开了。

未几,上流圈子里有关于柳知夏的谈论便越来越多,而谈及他最多的,是京中一众世家贵女。

年纪轻轻便官拜四品,成为皇上身边辅臣,得皇上及南陵王看重。虽然出身寒微,却又有着满朝艳羡的深厚背景——南陵王的亲舅哥。

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人,日后能在官场走到什么位置,无法估量。

至于走的高会不会摔得痛,这点没人想过。

只要南陵王还在,甚至只要风墨晗还是皇上,柳知夏就绝对没有低走的可能。

皇上今年几何?年方十八!在那把椅子上至少还能坐个几十年的!

那柳知夏便是到了年龄辞官致仕,他也依旧能站在最荣耀的地方!

那么,在他还刚刚起步的时候,倘若能把他招至麾下,抑或是跟他搭上牢不可破的关系,日后,定能带携整个家族飞黄腾达。

对于这些,谈判过后便开始清闲下来的柳知夏一无所知,只是莫名府中近来接到的邀请帖越来越多。

他俱不赴约,也没能阻止那些邀约者的热情,每天,管家都抱着厚厚一摞子请柬来请他过目。

“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管家堆在他面前的请柬,柳知夏皱了眉。

他的拒绝已经很明显了,身在官场哪个不是老油条?看不懂他的态度?

“大人,您若是不想去,奴才便将这些请柬回了,只是每天哪家递了帖子,还是需得拿给大人过过目的,免得影响了大人跟同僚的关系。”

柳知夏揉眉,将那一摞帖子翻看一遍,丢至一边,“没有什么影不影响的,日后你把这些东西稍作下登记,哪个府上递的帖子跟我提一声即可。”

但凡听过,他大致会记得。如此在朝堂遇上同僚时,人家问起,他不会茫然不知。这样就行了。

为官,他秉持的为官之道是不与人交恶,但是也绝对不需要对旁人多有热情,适度最为恰当。

管家退下后,柳知夏看向旁侧揶揄看着他的女子,“夫人在笑话为夫?”

“嗯,让你感受一下我每日里头疼的感觉。”傅玉筝抿笑。

此前那些帖子都是她打理,只是那时候每日里递上门的帖子不多,她还能应付。及至这段时间,帖子突然倍增,她便有些吃力了。

为此她特地私下去打听了下原因,为什么各家府上对她柳府突然如此青睐。得来的消息,让她更加意兴阑珊。

察觉女子眼里光芒略有暗淡,柳知夏眉心一蹙,挥退周围下人。

“怎么了?有人欺你?”

傅玉筝唇角笑意抿去,对上男子深幽双眸,沉吟片刻后才低道,“近来你的邀约突然倍增,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夫君太过出色了,入了各家的眼。”

“唔,我猜猜,各家想要跟我搭上关系,所以邀约不断。便是一再被拒仍然迎难而上,肯定不止因为你夫君优秀那么简单。”

“当然不止了。”傅玉筝有些负气的将桌上散乱帖子推到一边,“各家各府的,府上都有未出阁的优秀千金,想着跟柳大人联姻,招揽柳大人为乘龙快婿。”

挑眉,柳知夏轻笑,“所以你气得不想打理这些帖子了。”

“我不能生气?”

“可以。”柳知夏把那些帖子拢起,朝外吩咐,“管家,把这些东西拿去烧了,以后各府要是再递帖子,一律不收,就说大人无暇理会。”

傅玉筝,“……”

眼睁睁看着管家把那些纸片拿走,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要拉拢朝中零散势力,为皇上凝聚更多优势?”

既然要拉拢那些还在左摇右摆的官员,应酬是难免的。把人家的帖子给烧了,还放话无暇理会,他是生怕一次不能把人得罪光吗?

“拉拢势力用不着把我自己搭进去,柳知夏是傅玉筝的,谁都抢不走。”拉过女子的手,男子侧眸轻笑,“捍卫领地,夫人切勿松懈。若有人敢觊觎你夫君,且叫夫君为你出头。”

“……”嘴角抿下去的笑容,再次一点点爬起,最后傅玉筝以手掩唇,笑得眼里溢出水光,“如此,妾身遵命。”

那天之后,各府的帖子再没入过柳府。

然事情却没有就此完结,很快圈子里又多了一项传言,依旧是跟柳府有关。

只是这次众人谈论的对象从柳知夏变成了傅玉筝。

并且,为傅玉筝扣上了一个帽子——妒妇。

第一二二七章 亲自上门送帖

“妒妇?”

听着身边丫鬟告密,柳玉笙有些好笑,“夫君不娶妾室,当家夫人就是妒妇?她们怎么不说我?”

紫苏跟沉香,“……”王爷凶名在外,敢议论王妃,那些人得长几个胆子?

“今天又有帖子递上来了?哪家府上设宴?”话锋一转,柳玉笙问道。

两丫鬟愣了下,忙道,“这次是袁老府上设赏桂宴,设宴的是袁老曾孙女袁韵巧,时间定在明儿下午未时末。”

“袁老是三朝元老,身份地位有目共睹。他的曾孙女设宴,城中世家千金定会欣然前往。”柳玉笙笑了下,“明儿我也过去看看,凑个热闹。”

丫鬟对视一眼,立即明白王妃这是要给柳夫人撑腰去,笑应,“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既然是赴宴,自然要准备赴宴的衣裳。王妃身份不一般,一旦参与公众宴会,一言一行乃至穿衣打扮代表的都是南陵王府,不能失了王府的脸面跟气势。

同一时间,柳府那边傅玉筝也收到了来自袁府的邀请帖,而且还是一个傅玉筝意想不到的人亲自送来的。

看着坐在对面一边品茶一边好奇打量四周的女子,傅玉筝不动声色,“没想到袁小姐会亲自送请帖上门,让我受宠若惊。事前没个准备,恐怠慢袁小姐了。”

“柳夫人勿要客气,是我自己想过来看看,没有事先知会一声,说来是我唐突。”袁韵巧放下茶杯,看向傅玉筝道,“前段时间皇宫设宴招待西凉使臣团,我跟柳夫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便想跟夫人结交,奈何没找到机会。”

“是,上次宫宴我也见过袁小姐,只是彼时场合不适宜,所以没有打招呼。”哪里是场合不适宜,分明是她被柳知夏一直投喂,根本没时间开口跟周围的人熟悉闲聊。

当时情况是怎么样的,两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不过这种表面上的托词很能遮掩尴尬,于眼下的场合倒是非常适用。

袁韵巧对这些似乎并不在意,笑道,“我比夫人小几岁,今年十七,夫人就直接唤我韵儿吧,更亲近些,我今日来此,本也是为了能跟夫人结交。”

“那我便托大,唤袁小姐韵巧好了。韵儿该是袁小姐家人唤的称呼,我可不敢跟袁老抢专属。”傅玉筝没有过于亲近,却也不拒绝对方的示好,以一句打趣将称呼的事情带了过去。

后宅之间的交际就是这般,她既身为官家夫人,这种应酬交往是免不了的。太过立于外,容易被这个圈子排斥,对知夏没有好处。

这世上最厉害的风,是枕边风。

“娘亲,娘亲!”厅外,一个小身影蹭蹭跑进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交谈,“娘亲,我写好了,你看!”

毛豆手里捧着一叠纸张,上面,是歪歪扭扭笔锋稚嫩的大字。

傅玉筝接过纸张,娃儿便摇头晃脑把上面的字念出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与其说是念,不如说是背。

还背的异常认真。

傅玉筝忍俊不禁,“写得很认真,背得也不错,不过还有进步的空间。继续练,以后毛豆的字会变得跟爹爹写的一样好看。”

毛豆重重点头,“爹爹的字可好看了!”

他是爹爹的儿子,以后肯定要追上爹爹的。

袁韵巧看着四岁小娃儿精灵模样,很是新奇,“毛豆这是已经开始启蒙了吗?”

“是,他三岁的时候他爹爹就开始教导他启蒙,日后进了学堂,不至于拉下太多。”傅玉筝眉心几不可见蹙了下,面上依旧带着笑意。

对于女子开口便唤儿子小名,她有些不适应。

“不过小娃儿启蒙大多是从千字文开始,怎么毛豆背的是三字经?”

毛豆立即朝女子看去,奶声奶气,“我姑姑小时候,姑父就是先教的她背三字经,我是我姑姑的侄儿,自然要跟姑姑一样。”

他也不能比姑姑差了。

袁韵巧一时愣住,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王爷小时候教王妃背三字经……

那头,毛豆没理会女子反应,拿起自己写满的纸张,蹭蹭蹭又走了,“娘亲,我再练一会,不然待会爹爹回来没看见我在写字,会说我懈怠。”

“毛豆小小年纪便如此聪颖,日后长大了,定然能跟柳大人一样出色。”

傅玉筝抿笑,“希望如此。”

她的夫君,确实非常优秀。

她的反应,让袁韵巧又愣了下。寻常妇人听着这些话,难免会谦虚一番,可是眼前的柳夫人却不同,没有摆虚应那一套,而是将自己心里的想法明白表露出来。

她的话语神情,所有表现,都在在表明她亦觉得她的夫君很出色。

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喜欢吗。

半垂下眸子,再抬起来的时候袁韵巧顺势起身,告辞,“我家设宴时间定在明日午后未时,邀请的都是各府女眷,韵巧希望柳夫人能拨冗前来赴宴。”

顿了下,又笑道,“柳大人不喜参加宴会,对送上门的帖子一应不接,这事情我有所耳闻。不过这次我邀请的并非柳大人,而是柳夫人,夫人可不能也不来。在圈子里走动走动,多结交一下各府夫人,总是好的。”

傅玉筝点头,“好,明日我会赴宴。”

送女子离开后,回到客厅,傅玉筝拿起桌上静置的精美请帖,翻开,上面的字迹很是清秀,应该是袁韵巧亲自写的。

这般郑重其事邀请她,她若是再拒绝,便是不识好歹了。

她并不是很想参与这种应酬,但是有时候,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喜好。

她是知夏的妻子。

放下请帖,再看向厅外,想着袁韵巧今日特地过来一趟的目的,傅玉筝眸光浮动,若有所思。

翌日,袁府自午时开始便异常热闹。

府门前车来车往,各府马车纷纷在旁停靠,官家夫人们、世家贵女们早早的就赶来袁府,汇聚一堂。

袁韵巧作为三朝元老唯一的曾孙女,家世背景浑厚,连带的她在圈子里地位自然亦高,是诸多圈中人抢着巴结讨好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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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八章 感觉,她不好惹

以前,左相还没倒的时候,官家千金小姐当中,尚有个左旋能跟袁韵巧分庭抗礼。

自从左相倒了之后,年轻一辈中袁韵巧便可算得一枝独秀了。

不过袁老为人行事素来低调,也不允许族中子弟随意出风头,所以这些年来袁韵巧也是深居简出,甚少在上流圈子各种宴会中出现。

这让一众贵妇贵女们想结交而不得。

没想到这次竟然会接到袁韵巧的邀请帖,诸人自是纷纷赶来。

一时间,袁府门前这位尚书夫人那位侍郎千金,挤在一起好不热闹。

更让众人惊讶的是,袁韵巧身为袁老膝下唯一曾孙女,竟然亲自出门来迎接她们进府。

这让贵妇贵女们高兴的同时,心头也转开了心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往甚少同她们打交道的人突然设宴邀请她们赴宴已经够奇怪的了,如今竟让还殷勤的亲自出门迎接,不知道这位袁小姐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袁小姐,怎的在门口等着?你这样可让我们受宠若惊了啊。”

“可不是么,袁小姐往这一站,让我等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摆了,不如袁小姐同我们一道进去?”

袁韵巧看着围将过来的一众贵妇千金,礼貌笑笑,“今日我袁府设宴,感谢各位赏脸前来。你们请先进府入座,我再等个人,稍后就来。”

“袁小姐是要等哪位贵客?我们跟你一块等……”

“不用,她来了。”看着巷子入口,袁韵巧笑道。

众人循着她视线看去,便见一辆低调朴华马车幽幽朝这方驶来,而马车帘子上挂着的府徽,竟然是柳府。

“哟,她怎么来了……”有人脱口而出,话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这既然是袁小姐等的人,那自然也是袁韵巧给请来的。

气氛略微尴尬,又有人立即出来打圆场,“袁小姐等的原来是柳夫人啊。柳夫人在我们圈子里出了名的难请,这些年圈中大大小小的宴会不下五十场,柳夫人只来过两次。如今看来,还是袁小姐面子大。”

周围立即一片恭维声。

“我能有什么面子,不过是靠祖辈蒙荫罢了。大家能赏脸过来,韵巧很感激。”看向已经停靠对面的马车,袁韵巧浅笑,“至于柳夫人,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借着这次宴会,大家多接触接触,熟悉了便好了。”

“袁小姐说的是,柳夫人难得参加一次宴会,我们是该借着机会好好熟悉一番。”

傅玉筝下车,见着袁府门口站满了人,着实愣了下。

没想到会遇上这等阵仗。

袁府府门前宽敞,却被各色莺莺燕燕挤得满当,袁韵巧站在一众人中间,如众星拱月,整浅笑吟吟看着她。

“袁小姐,杨夫人,张夫人,陈小姐,莫小姐……怎么大家都等在这?”挂上笑意,傅玉筝一边走近,一边同各位打招呼。

众人也齐齐唤柳夫人,或点头致意,或福身行礼。

同时众人心头也大为惊异。

傅玉筝以往极少参加她们举办的各种名目宴会,大家相互之间的接触往来几乎是没有的,没想到她竟然能轻易就把她们这些人的名号唤出来,无一错漏。

傅玉筝,跟她们想象里的高傲冷淡,似乎又有些不同。

让人莫名忌惮。隐约的就有个感觉,她不好惹。

袁韵巧此时已上前两步挽住傅玉筝的手,半笑半嗔,“柳夫人又忘了,昨日才说日后直接唤我韵巧呢。今儿一见,怎么又叫我袁小姐了?”

“私下里称呼袁小姐闺名,自是亲近些,但是在这种场合还是唤袁小姐的好,礼不可废。”傅玉筝笑着,借递礼物的功夫,不着痕迹抽出了手臂。

她跟袁韵巧总共也不过是见了两面,今日才第三次见面,彼此之间并没有那么熟悉,熟悉到可以手挽手的地步。

以前在王爷身边做丫鬟,时日久了,或许她也染上了些许洁癖,若非极亲近的人,她很不喜欢别人碰触她,哪怕只是挽着手臂。

傅玉筝这种疏远让袁韵巧脸上笑意几不可察的顿了下,随后又若无其事将一众人引进府里,“除了南陵王妃之外,人基本到齐了,我猜测以王妃深居简出的性子,只怕不会来参加我们这场宴会,大家先进去吧。”

“说来柳夫人跟王妃是姑嫂,平日里接触是极多的,你们感情定然很要好吧?要是王妃知道柳夫人前来赴宴,说不定也会一块过来呢!”

“是呀,要不袁小姐着人去南陵王府相请相请?若能把王妃也请过来,那这场宴会可就别开生面了。”

这话不是无的放矢,柳玉笙自打嫁给南陵王风青柏之后,近四年时间,没有参加过一场圈子中的宴会!如果这次能把王妃请来,袁府有面子自是不提,她们这些来赴宴的人也面上有光。

众人嘻嘻哈哈的,原本全部围在袁韵巧身边,傅玉筝来了之后,又把两人一并围在中间,话题一下子全部绕着南陵王妃打转。

虽然对于傅玉筝,众人心里并非如面上表现的那么友善,但是奈何人家夫家背景深啊。

在场这么多贵妇贵女,只有傅玉筝跟南陵王妃有关系,也是凭着这一点,就足够她们又妒又羡,却又不得不巴结讨好。

对于众人明里暗里的暗示,傅玉筝装作听不懂,笑而不语。

囡囡不喜欢这种场合,她不可能因为这些人一两句话,为了点面子,就把囡囡拉过来给自己长脸。

袁韵巧则对众人无奈道,“王妃那边我昨日已经递上帖子邀约,开宴时间皆写明了,眼下这个时辰人还不来,那应该是不会来了的。我也很想能邀请到她,但是王妃不喜欢参宴,不可强求。”

闻言,众人只得作罢。

这场宴会名为赏桂宴,那自然跟桂花有关。

袁韵巧把众人轻道了府里后花园,甫进园子,众人便闻到了空气中馥郁花香。

“我曾祖父喜欢桂花,这些年家中后花园里种得最多的就是金桂,好些还是他老人家亲手种下的。”袁韵巧笑着指了指不远处原木凉亭,“我们去那里坐会。我曾祖父跟柳大人便时常在那儿下棋对弈。”

第一二二九章 偏生有福又走运,奈何?

傅玉筝心头微动,朝袁韵巧看去,在那张端着浅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仿似刚才那句话她只是顺口说出来,对于那个人,也只是顺口一提。

“听袁小姐这么一说,我更羡慕柳夫人了。夫君年纪轻轻便仕途亨通,身边有诸多贵人不说,最后还入了袁老的眼,柳夫人当真有福气。”

“确实极有福气,看看朝堂上年轻一辈的官员,跟柳大人年纪相当的,甚至是比他长一辈的,至今为止都没有一个人能有幸同袁老下棋。柳大人已经是当朝无人能出其右的佼佼者了。”

“说是有福,我觉得不如说柳夫人挑夫君的眼光好,在柳大人还未正式发迹的时候就早早嫁了过去,还生下了嫡长子稳住了地位。若是稍晚一些,不定多少人要跟柳夫人抢当家夫人的位置呢!”

说这些话的多是已经嫁人的贵妇,贵女们相对而言要矜持些,却也因为年纪轻,泄露出来的情绪更为明显。

对于傅玉筝,在场未出阁的女子没有不嫉妒的。

傅玉筝有什么?以前不过是南陵王身边一个丫鬟,爹不疼娘不爱,当初傅府还在的时候,当家夫人连家门都不让她进。

可就是这么个人,本该一辈子活得卑微低贱,却偏生走了那么一回狗屎运,早早迷惑住了柳家大郎,最后顺理成章成了柳夫人。

对此,贵女更愿意相信,傅玉筝之所以能顺利嫁进柳家,成为王妃的大嫂,成为现在的柳夫人,是托了母凭子贵的福。

早在成亲之前,傅玉筝就不要脸的勾引了柳知夏,做出不知羞耻的事情来,靠着肚子成功上位。

这事情不是她们冤枉傅玉筝,当初两人办喜宴的时候,傅玉筝肚子就已经大得有些遮不住了,就算事情瞒得严实,也不可能一点风声不漏。

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因着忌惮柳家背景,圈子里没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说,但是私底下,还有谁个不知道。

一道道落在自己身上意味不明的视线,傅玉筝自然有所察觉,只是不动声色装作不知。

那些人眼里明晃晃的嫉妒,根本掩不住。

不过……傅玉筝笑笑,嫉妒又如何?她们的嫉妒,对她不会造成丝毫影响。

她们也只能嫉妒。

众人绕着傅玉筝,嘴上不断吹捧,眼里又忍不住不屑,这番姿态却始终没得到傅玉筝回应,慢慢的话题便落了下去,氛围变得有些尴尬。

“福气跟运气,也是一种实力。”一直在旁听着不开口的袁韵巧,在气氛跌落的时候终于从出声,“大家都在京城,对于柳夫人以前的遭遇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当说是苦尽甘来。大家同为女子,我们该为柳夫人高兴才是。”

“袁小姐说的是,以前傅家还在的时候,是怎么对柳夫人的我们也有所耳闻,如不是有傅氏母女从中作梗,柳夫人也不会沦落到去王府当丫鬟。”

“本是千金小姐的命,结果却做了奴才,哪怕最后嫁给柳大人,也是个没有娘家的孤女,柳夫人身世也太过跌宕可怜了。亏得柳大人跟一般男子不同,否则没有娘家的女子是会遭夫家嫌弃的,没人撑腰,只会在夫家被欺负得死死的,一辈子挺不起腰杆。”

傅玉筝将视线从袁韵巧身上收回,淡淡环视,目光清冷,跟她对视的人莫名觉得心中发虚,不由自主扭头,避开了女子的目光。

“袁小姐有句话我觉着说得很对,福气跟运气也是一种实力。我傅玉筝无娘家撑腰,形同孤女。纵观京城,身份背景远胜我的贵女大有人在,可我傅玉筝偏生有福又走运,奈何?”

一句奈何,整个亭子鸦雀无声。

好容易被袁韵巧带起来的氛围再次一荡荡到谷底。

傅玉筝似感觉不到空气中流动的尴尬跟憋闷,接过丫鬟恰好递过来的茶轻抿,姿态舒展。

“特制养生茶,这茶是南陵王妃亲手炮制,只给自家人喝的。因为分量极少,喝一点少一点。近半年多我夫君与袁老一同辅佐皇上,看袁老已经年纪老迈于朝事上精力多有不济,遂同我商量,从家里匀了几两给袁老,没想到袁小姐把这茶用来待客了,倒是大方。”

抬眸,看着众人,傅玉筝笑道,“都是来赴宴的,茶水已经上了,大家不妨都品一品,莫要浪费了好茶。”

“原来这茶如此珍贵,倒是我的不是,分了曾祖父心头好。回头我得向曾祖父赔罪了。”松开水袖下紧攥的十指,袁韵巧若无其事招呼已经手脚有些不知安放的众人,“诚如柳夫人所说,茶水多已经上了,诸位可莫要浪费了如此好茶,否则我一番盛情款待可就付诸流水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忙端了茶水遮掩不自在。

她们也是现在才回过味来。

袁小姐这场宴会,目的不单纯。

怪不得总是低调清高的人,会突然之间举办宴会,还邀请了她们这些人前来参加,根本目的只怕就是为了下柳夫人脸子!

一群常年混迹宴会的后宅贵妇贵女,竟然无知无觉做了一回他人手中的刃,想想就觉恼怒,却又发作不得。

特制茶水到了嘴里,都给气得尝不出味儿来了。

另边厢,放下茶杯,袁韵巧再次看向傅玉筝,“柳夫人可会下棋?”

抬眸,傅玉筝淡笑,“曾得夫君指点一二,棋艺不精。”

“我也是个半篓子,不如你我对弈一局如何。”

“客随主便,袁小姐既有兴致,我当奉陪一二。”

瞧着眼前眉宇清傲的女子,袁韵巧十指再次悄然攥紧。

特制茶是她故意拿出来的。她知道这种茶因为是王妃特制,所以只有柳家人手上有。只有柳家人手上才有的茶,她有,还拿出来宴客了,背后意味不言而喻。

可是她没看到傅玉筝掉脸子,反而,对方不动声色的就反将了她一军。她没想到柳知夏送前辈茶叶,竟然还会特地同家中妇人报备。

傅玉筝,比她想象的要难缠得多。

第一二三零章 你不乖,我要告诉爹爹

午后的凉亭,秋风习习,花香阵阵。

置身其中,能让人心旷神怡,可是眼下,坐在厅中的一众贵圈女眷,却如坐针毡。

棋盘已经摆上了,要对弈的两人已经分坐棋盘两端。

乍看就是一场对弈,可是在场所有人心知肚明,这场对弈带着浓浓的硝烟味。

至于原因,隐约明朗,只是众人不敢确定。

又因着对弈的两人,身份地位皆在她们之上,于两人对弈间,众人竟然不敢轻易出声打扰,只于两人不注意的时候,以眼神交流。

透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此时,柳知夏跟风青柏刚刚走出皇宫。

跟西凉谈判过后,日子虽然开始闲适下来,却并非真的什么事情都可以放下不管了。

对于边境那边诸多事宜,他们还需要频频作商定,及后继续往那边发出指令,诸如接收城池安抚百姓,命大将率兵进驻城关等等。

“再半个月左右事情就能基本忙完,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边往外走,柳知夏边问。

“自然是半个月后,你不也需得同我们一道,还多此一问?”风青柏答,语气里有种你怎么变傻了的恶意。

“不问这个,我跟你还能谈什么?”

“回见。”

“半月后见。”

说得好像谁乐意见到谁似的,还回见。

两人各自扭开头往自家马车走去,准备分道扬镳,便见王府车夫驱着马车过来,“王爷,刚府里下人来报,王妃去袁府赴宴去了。”

风青柏眉心跳了下,“袁老那个袁府?”

“是。”

听到确切回答,风青柏眉心拧了,笙笙要去袁府赴宴,帖子是昨天收到的,半天一夜的时间,她都没跟他吱声。

瞒着他去,想做什么

“去袁府。”

柳知夏本要上马车的身形顿住了,听得风青柏急吼吼的要摆驾袁府,凉飕飕翘唇,“没断奶么?走哪跟哪。”

“听说袁老棋艺精湛,本王久未逢敌手,前去切磋切磋,要同你报备?”

“论起脸皮,王爷无人能及。”

“大人,夫人也去袁府了,午后刚过的时候去的,现在已经差不多一个时辰。”柳府车夫插嘴。

柳知夏默了片刻,上车,“去袁府。”

“呵,脸疼么。”

宫道上并行的另一辆马车里传来男子嗤笑声,柳知夏闭眼,“我跟袁老对弈过多次,对他的棋路了解颇多,只是多为平手,赢面少。我去见识见识王爷的风采。”

两辆马车的车夫皆目不斜视,假装淡定。

跟着主子越久,越看到表象下的本质。

也让他们更确信一个真理,能当官的,尤其是当大官的,那就肯定是个说不要脸就能不要脸的。

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停靠在袁府门前。

门房是第一个看到的。

这个时候宴会都已经开始到一半了,怎么还会有人来?

以他们袁府的地位,袁小姐开宴邀请,收到邀请的人家莫不早早赶来,就为了给袁小姐留下一个好印象。

哪怕迟到一点点,都是对袁小姐的怠慢。

眼前这是哪一家的女眷?竟然敢这么不给他们家小姐面子。

门房心里不屑,好在没在脸上表现出来,只站在门前静候着。

他们家老爷对府中上下管理极为严格,绝对不允许捧高踩低的存在,谁要犯了,那也甭想在袁府呆了。是以面子上,也要做到完美无缺。

此时却听马车里传来一道稚嫩声音,“姑姑,我们是不是到了?这里好多马车呀?”

回答他的是女子沉静温柔声线,“到了,我们下车吧,你娘亲应该就在府里。”

“我们快去找娘亲。”

羊脂素手挑开车帘,随即走下来的女子身着素淡衣裙,娥眉淡扫,略施脂粉。

不知为何看到她,莫名便会让人觉得很舒适。她身上没有富贵人家藏着的尖锐凌厉,有的只是浅浅柔和。

“不知夫人是哪家府上的?宴会已经开始有些许时间了,夫人来得迟了些,小的还需进去禀告过小姐,才能放你们进来。”许是女子身上那种让人舒适的感觉,门房说话声音也放轻了些。

柳玉笙牵着毛豆,闻言朝门房笑笑,“南陵王府,柳玉笙。”

门房腿脚一软,后背撞上门框,瞪大了眼睛直直瞧着柳玉笙,好半响回不过神来。

也不怪他不认识。

此前柳玉笙从来没有来过袁府,便是在外头也是极少露面的。

活动的范围要么在王府,要么在皇宫,偶尔上一次街也是买了东西之后往酒楼里一坐,吃过东西就回府。所以京中真正见过柳玉笙真面目的人家并不多。

而且这次过来柳玉笙特地把马车上的府徽拿掉了,免得行驶在街上的时候引起轰动,也更加导致门房没办法确定她的身份。

是以对对方这副惊讶的样子,柳玉笙并不奇怪,“可还需要禀报?”

“不不不用!王妃请随小的来,小姐她们正在后花园赏桂。”

“有劳。”

门房很想说王妃不要如此客气,能为王妃效劳是他的荣幸,只是太过激动以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把人往里请的时候走路都同手同脚。

在袁府当差,见过的达官贵人自然不少,但是见到像南陵王妃这种级别的,还是头一次。

这可是南陵王的心尖宝,有丁点怠慢,不定掉的就是自己人头。

花园,一盘棋局即将接近尾声。

众女眷期间少有交谈,免得打扰了对弈的两人。只是众人眸子里闪耀的光亮却频频不灭,看好戏意味异常明显。

“将军。”吃掉对方最后一粒子,袁韵巧抬眸笑看傅玉筝,“柳夫人,承认了。”

“袁小姐棋艺精湛,让人佩服。”傅玉筝亦朝对方笑笑,浑然没有输了的不痛快。

周围女眷见状,又冲着袁韵巧赞开了。

“论琴棋书画,整个圈子里可没有哪家世家贵女及得上袁小姐的。”

“袁老教导有方,袁小姐又天资聪颖,这个真羡慕不来……”

这头话还没赞完呢,就见一道小身影蹭蹭冲进凉亭,小脸很是严肃,“娘亲,你又下棋了!爹爹说了下棋脑子累,不让你下棋!你不乖,我要告诉爹爹!”

众,“……”

第一二三一章 袁韵巧,在打知夏主意

在听到毛豆说爹爹的时候,袁韵巧几乎下意识的往外看去,眼底闪着光亮。却没见着她以为来了的人。

这个动作她做得隐晦,没人察觉她的异样。

“毛豆,你怎么来了?”

傅玉筝将冲进怀里的小娃儿接住,便见小娃儿往后一指,“姑姑带我来的。”

众人立即循着小娃儿指的方向看去。

亭子不远外,门房正领着个女子往这边走来,神情激动兴奋,毕恭毕敬。

女子穿的很素淡,不像她们每参加宴会都必然把自己打扮得盛装隆重,唯恐在宴会上被哪家夫人小姐比下去了,被人笑话寒碜。

而女子的气质,又跟那身衣裳相得益彰,整个人亦是淡淡的,高华优雅。看着不比她们任何一个人差。

“南陵王妃……这是王妃来了!”亭子里不知道是谁惊呼了声,惊醒了呆愣的众人,连忙福身行礼。

“拜见王妃!”

“王妃吉祥!”

南陵王妃的到来,让一众女眷们意外之余极是兴奋。

之前她们还在讨论王妃会不会来,甚至有人提议袁小姐着人去相请。继而被袁小姐拒了之后,宴会又开了过半,众人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也不再去想这回事。

没想到,人偏偏却来了。

让人受宠若惊。

这些年王妃参加过哪家的宴会?没有。

今日算得是第一次。

光凭这一点,就够一众女眷们回去之后炫耀的了。

“不必多礼,平身吧。”走进亭子里,柳玉笙朝众人淡淡道了句。

也只有傅玉筝看出她眼底的无奈。之所以不喜参加宴会,除了不喜贵妇人之间虚假的应酬之外,像这等动不动就叩拜的阵仗,也是柳玉笙不惯的。

“你怎么来了?”傅玉筝牵着毛豆站起,笑问女子。

“你若不来,我也就不来了。”走到傅玉筝身边,柳玉笙环视一众人,“近来城中宴会颇多,传出些流言,说柳夫人是妒妇,我担心宴会上有哪个不长眼的口无遮拦,看你背后无依仗,欺负了你。这不得给你撑腰来,否则怎么跟大哥交代。”

亭子里的人,听得南陵王妃竟然把话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无不脸上讪讪。

尤其王妃说话的时候脸上明明挂着淡淡笑意,那种笑意却让人觉得浑身毛毛的。那种感觉,就跟南陵王站在这里给人的震慑无二。

而且,王妃这一席话,也等于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在场的人,别欺柳夫人无依仗,她就是柳夫人背后的靠山。

这座靠山,比起什么娘家人来,要巍峨可靠得多。

就凭当初的傅府,能跟南陵王妃比?

一众之前有意无意说了柳夫人没有娘家,嫁入夫家会被欺负得死死的人,此刻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王妃多虑了,柳夫人是我亲自请来的,到了袁府,我自然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她。而且在座的也都是明白人,大家心疼柳夫人以前的遭遇,又怎么会说些不中听的话来惹她不高兴。”

“袁小姐能管得住他人的嘴?”女子杏眸轻扫过来,眸中点点寒意让袁韵巧微变了脸色,却见女子又蓦然一笑,“跟袁小姐开个玩笑,莫要放在心上。本王妃相信,如袁小姐所说,在场的都是明白人。如果不明白,想想后果就明白了,你们说,是不是?”

“王妃说的是,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本就该互扶互助,若有谁那么没眼色,也跟我们聚不到一起。”

“王妃说的那些流言,我们也有所耳闻,对此我们都是不屑的。什么柳夫人是妒妇,说到底不过是旁人眼红嫉妒,嫉妒柳大人跟柳夫人伉俪情深罢了。”

“嫉妒又如何,也不想想,有些人是能轻易肖想的?”

众人眼色转得快,立即顺着柳玉笙的话,把背地里说闲话的人给数落了一遍。

这般巴结讨好模样,比起刚才对袁韵巧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玉筝站在柳玉笙旁侧,看她把王妃的架势摆的十足十,身上透出来的气势很有几分王爷的精髓,不由抿嘴暗乐。

同时,心头极是感激。

有句话袁韵巧说得很对,她有运又有福,所以她才能嫁进柳家,嫁进那个无比护短的家庭。

什么没有娘家撑腰,什么身无依仗,她从未在乎更从未因此自卑过,她的夫君就是她的仰仗,她身后的柳家就是她的靠山。

有关妒妇的流言,其实她并不是完全不知晓,只是她不在乎罢了。她的夫君致力于将她养成妒妇,旁人能怎么着呢?

想到这里,傅玉筝似不经意般,视线扫过袁韵巧,对方脸上已经没有了一开始时候柔和笑意,连唇角都绷得紧紧的。

所以,这场宴会,其实是特地为她傅玉筝办的吧。

袁韵巧将她请来,是想借由一众女眷的口,让她“认清”现实,让她在某方面有所动摇。

袁韵巧,在打知夏的主意!

傅玉筝翘了唇角,看看天色,“宴会开始不短时间了,赏了桂,品了茶,应该也差不多了,囡囡,再坐会我们就回去吧。”

柳玉笙点头,“大哥应该也快回府了吧,回去要是看不到你,又要四处找人了。”

“啊!娘亲,姑姑,我们快点回去!”毛豆拍了下小脑袋,急吼吼的,“爹爹好忙,忙得都没有回来吃午饭,待会回来肯定肚子饿。娘亲不在,爹爹吃不下饭的!娘亲不在,爹爹也不睡午觉!”

傅玉筝脸上蹭一下绯红,她都弄不清楚儿子这话是童言无忌还是故意的,哪能在人前说这么隐私的东西。

揉揉毛豆脑袋,柳玉笙乐开,“毛豆,观察够细致的呀。不过姑姑刚来,起码得喝杯茶再走不是?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

“王妃,请喝茶,刚才柳夫人品出来了,说这是王妃特制的养生茶,味道真的很不错,我们从来没喝过茶香这么清澈馥郁的茶。”

“这茶特别提神。”

“对对对,可惜外面买不着,不然我肯定是要买来存着的。”

不过转瞬,所有人都围到了王妃及柳夫人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攀谈,袁韵巧所站的位置,看着竟似被孤立在了外边。

这种感觉,让袁韵巧僵着,连脚步都迈不开。

水袖下的十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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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二章 难逢敌手

袁府门外,一前一后又来了两辆马车。

这次门房特地注意了,车一靠近就找府徽。

然后整个人都抖了。

要说南陵王妃来的时候,他慌得撞上门框,那么这次是完完全全站不住。

柳府府徽!南陵王府府徽!

柳夫人跟南陵王妃都已经在府里后花园了,那能乘坐两府带着徽章马车的,还有谁?

不用猜,人已经下车来了。

身着四品官服的翰林院大学士柳大人,还有,身着紫色四爪蟒纹服的南陵王!

“奴才见过王爷,见过柳大人!”门房抖着,心里惊涛骇浪。

没想到小姐办一次宴会,就因为请来了柳夫人,结果招来了从不参加贵妇宴的南陵王妃不说,最后连南陵王都招来了!

还有,自从跟西凉谈判过后,柳大人就已经没有再登过袁府的门,如此,也算得上稀客。

老爷子见着他们,定然会高兴。

“袁老可在?”柳知夏问。

“在的在的,老爷子时常念叨着柳大人呢,奴才这就领两位进去!”

柳知夏眉尾轻跳,看向风青柏。

得门房如此毕恭毕敬的相待,他是托了风青柏的福。

以前来过袁府不少次,没有哪一次门房见着他会被吓成这个模样的。

风青柏眉目淡淡,对柳知夏那个眼神视而不见。

寻常人见着他,不是这个反应,那才不正常。

袁老也有午睡的习惯,这个时辰已经起来了,躺在花厅长椅上打盹。

年纪大了,精力越来越差,整日里总是睡眼惺忪模样。

“只怕时日不久喽。”自嘲一句,袁老看向矮几上那个茶叶罐子,轻叹。

好容易从柳知夏那里掏来点好东西,结果被韵儿办个什么赏桂宴,一下弄去一半。

真是……暴殄天物。

那群贵妇千金的日子还长着呢,再说各家各府都是有背景的,平日里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就非要从他这里扒拉那点子茶叶啊?

“老爷,南陵王跟柳大人前来拜见。”厅外响起门房的声音。

袁老诧异,“快请他们进来。”

看着并肩走进来的两人,袁老撑起半阖的眼皮子,“今儿吹的什么风,把你们两给吹来了?一个从来没登过我袁府的门,一个三请四请的请不到,这是有事呢?”

柳知夏走到袁老对面坐下,“没什么事,过来接人,顺便看看你。”

“哦,老夫只是顺带的。”袁老阖上眼皮子,假寐,“接了人就走吧,又不是特意来探望老夫,老夫不待见。”

风青柏视线扫过矮几上的茶叶盒,拿起来打开盖子,嗅了嗅,这个动作让袁老眼皮子跳了下,愣是忍着没睁开眼。

“朝堂上下都说袁老性子孤僻古怪,很难相处,一点没夸大其实。”

“哼,一群只敢在背后嚼舌根的,叫他们到老夫跟前来,你看他们敢放一个屁?”

柳知夏以拳抵唇,压下差点冲出口腔的笑意。

袁老的性子,在外人面前确实难相处,但是跟他接触久了便会发现,也不过是个老小孩罢了。

年纪越大,越执拗,也越想身边有人陪着,或者说说话,或者下下棋。

哦,还有一点,年纪越大,心眼越小。

“罐子里茶叶不多了,还能喝个三五次,老爷子要是喜欢,回头我着人送一罐过来。”将茶叶罐子放下,风青柏笑道。

总算,换来了老爷子一个正眼瞧,“你想贿赂老夫?”

“老爷子是能被贿赂的人?”

“自然不是。”

“那你担心什么。”

袁老微一琢磨,确实,他怕什么,不就是南陵王送他一罐茶叶吗?难道一罐茶叶还能拿来跟他讨价还价让他帮做事?东西他收下,他不帮干活,南陵王也拿他没辙。

“剩下那么点也只够我喝两天的,后天送来吧。”顿了下,袁老指了指靠墙的书架,“礼尚往来,你在那里随意找件看得上的拿走,老爷子就不欠你了。”

“好。”风青柏点头应了。

袁老满意下来,心情一好,人也精神些许,立即摆棋盘。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下一盘再走,连月的不登门,老夫这棋子都发霉了。”

“老爷子,今天恐怕不行……”柳知夏想拒绝,真要一盘棋下下来,至少需要半个时辰,他们还赶着去接人。

风青柏却走过去坐在了老爷子对面,“行,就下一盘,下完之后不许耍赖。”

本来柳知夏拒绝的时候,袁老胡子已经翘了,见着风青柏坐下来才又把胡子顺了下去,“耍什么赖?老夫从来不是耍赖的人,说一盘就一盘。”

他活了九十来岁了,捻过的棋子排下来比两个年轻人走过的路还多,他能对两个后生耍赖?

双方已经开始落子,见状柳知夏没再说什么,静坐一旁,做个观棋不语真君子。

一刻钟后,取下袁老腹地棋子,风青柏起身,“袁老,承让。”

袁老傻了。

这是他活了九十多年,输得最快的一盘棋,他才走了十几步。

“等等,等等!这不可能!老夫怎么可能输得那么快!风青柏,再来一局!”

“袁老,说好不耍赖的,做人要言而有信。我们赶着接人,这次不能让你,告辞。”

袁老,“……”最后那句实话,真不如不说。

眼睁睁看着两人走远,袁老又回头看眼前棋盘,百思不得其解,风青柏棋艺那么厉害?还是他欺负自己老眼昏花,出老千了?

“棋艺不错。”走出花厅,往后花园走的时候,柳知夏难得赞了男子一句。

“难逢敌手。”男子毫不谦虚。

“你敢在咱爷面前说这句话?”

“……爷爷除外。”

“囡囡呢?”

“我从不跟笙笙下棋。”

柳知夏闭嘴,他看到自己脸皮跟风青柏之间的差距。

袁府他来过的次数不少,对府里地形不说很熟,后花园还是知道怎么走的,遂没要府中小厮领路。

刚进得花园入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女子笑声。

“没想到毛豆这么精灵,这是随了柳大人啊。”

“要不说遗传好呢,跟爹爹一样聪明,长得又跟娘亲一样漂亮,以后长大了可不得了。”

第一二三三章 只是一个外人

入耳全是女子们对毛豆的称赞。

亭子里,一众女眷们围在柳玉笙、傅玉筝身边,言笑晏晏,为了表达善意,努力寻找着话题,就连毛豆脚上那双手工制虎头鞋都被夸了无数遍。

袁韵巧已经走进了圈子里,可是因为一开始慢了那么些许,哪怕最后加入进来,也始终有种无法融入之感。

是以坐在众人旁边,她大多只是安静笑着,对于众人说的话,却插不上嘴。

身为袁府小姐,一直以来众星拱月,她也不习惯去捧别人。

淡淡的尴尬,在她身周蔓延,只有她自己知道。

走过阻挡视线的障碍物,风青柏跟柳知夏一眼便看见了亭中人群中央的女子。

姑嫂两人应付周围的态度皆落落大方,游刃有余,不似受了什么委屈模样。

“是爹爹!娘亲,爹爹来找你啦!还有姑父,姑父也来找姑姑了!”毛豆突然指着亭外大喊,惊得女眷们魂儿颤。

往外看去,天!可不就是柳大人跟南陵王么!

“叩见王爷!”

男子步子大走得快,众人反应过来行礼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亭子前。

因着里面全是女眷,风青柏跟柳知夏并未走进厅中,只站在外面,各自瞧着柳玉笙跟傅玉筝,眼眸柔和。

“时候不早了,该回家了。”

毛豆则根本没等柳知夏开口说话,拉起傅玉筝的手就往外拖,小身板用尽全力,吭哧吭哧的,“娘亲,我就说爹爹肯定会来找你!他没吃饭,你不在家,爹爹吃不下的!”

完了又抬头对外头清风儒雅的男子喊,“爹爹,你是来接娘亲回家吃饭的吗?”

柳知夏点头,毫不避讳承认,“是。”

这一声是,又让傅玉筝收获了一众艳羡暗妒目光。

如今南陵王朝最让上流圈子少女们心折的男子,除了南陵王风青柏,就剩一个柳知夏在年轻辈里遥遥领先。

而南陵王又因地位太高,性情太过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女子们再是想往也不敢主动靠近,怕的就是万一哪点做得不好惹怒了王爷,结果飞黄腾达的梦没成真,反给家族引来无穷祸患。

柳知夏又大为不同。

首先出身农门,世家贵女们嫁过去,那是低嫁。哪怕柳知夏现在身份地位已然今非昔比,也不会让人有不可高攀之感。其次,柳知夏为人清隽儒雅,待人谦谦有礼,性格中虽然不乏清冷,但是跟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南陵王一比,那他的性子简直可以用温柔可爱来形容。

最后,依旧还是男子的个人背景。虽然出身农门,但是纵观现今整个京中贵族子弟,还真没有哪一位的身家背景能跟柳知夏比的。他背后,有南陵王跟皇上直接撑腰!

后起之秀,前途无量。贵女们趋之若鹜亦是理所当然。

可是这么个男子,却已经娶妻,还对妻子宠爱到让人嫉妒的程度。

看着在人前亦半点不掩饰对妻子的依恋的男子,女子们心头难以形容。

袁韵巧看着亭外人,心中酸楚无以复加,他真的来了,从头到尾,没有看过她一眼。

袁老曾孙女的身份在他眼里,根本没有丁点分量。

此时柳玉笙跟傅玉筝已经同一众女眷们告别,走到自家男人身边。对于他们会来袁府接她们,她们其实也惊讶。

“你们直接从皇宫过来的?”柳玉笙问风青柏。

“嗯,听说你在袁府,反正无事,便过来接你。”

男子答得一本正经,柳玉笙抿笑,他是担心她从未参加过这种宴会,会融不进去格格不入还是担心她会被人给欺负了去?

越来越像老爹了。不比起老爹来兴许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子眉眼流转间透露出的意味,风青柏看懂了,勾唇一笑。

待会就让她知道,什么叫夫君。

一旁,柳知夏将走到面前的毛豆抱起,没有多话什么,只对女子道了句,“回家吃饭。”

眉眼缱绻,语气是与外人说话时候截然不同的温柔。

傅玉筝莞尔,“好。”

两对伉俪,带着个小娃儿齐齐转身离开。

“王爷,柳大人,难得到袁府来,不若留下吃顿便饭吧,不然曾祖父要责怪我招待不周了。”

身后,传来女子骤然的声音。

风青柏根本不予理会,头都没回。南陵王性情难以捉摸这点,他发挥的淋漓尽致。

至于谦和有礼进退有据,那是对朝臣及其他人,从不包括女子。

柳知夏亦脚步未停,“多谢,袁老不会怪罪。他知道我习惯,用膳时不惯与外人同台。”

一句外人,让袁韵巧白了脸,眼底流出苦涩自嘲。

那大半年的时间里,他跟曾祖父同为皇上辅臣,二人交情渐渐深厚,期间多次在袁府跟曾祖父下棋对弈,每次,都是她亲自为他们上茶上点心。

她跟他虽然交谈不多,但是绝对不在陌生人之列,可是最后,他给她的定义,只是一个外人。

多讽刺。

看着他们背影越走越远,已经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喁喁交谈,但是从偶尔一个侧首间呈现出来的彼此相望的眼神,也能感觉到他们夫妻之间那种外人无法插足的情深情浓。

南陵王夫妻如是,柳知夏夫妻也如是。

亭子里很久没有声音。

一众女眷们尚沉浸在王爷亲自来接王妃的震荡中没能回神。

等到人影都看不到了,才有人恍然惊叹,“一直听说王爷极为宠爱王妃,有求必应,如今看来,一点不夸张啊。”

众人跟着回过神来,立即叽叽喳喳议论开了,无不兴奋,“袁小姐这次赏桂宴办得真值,请来了一个柳夫人,来了三个大人物。他们之间的感情确实好,不说夫妻之间,便是南陵王妃跟柳夫人之间,也是相互极为维护的。”

“是啊,让人羡慕。不过我们这次来也来得值,见到了王妃,还跟她搭上不少话,不定以后我们举办什么宴会,去请王妃她许会看在今日面子上前来赴宴。”

“要我说,想请王妃,一定要先请柳夫人。柳夫人若能来,那王妃也肯定会来。”

所有人的话题一时全围绕在南陵王妃身上,太过激动兴奋,以致连宴会的主人都给遗忘在旁。

第一二三四章 不是你出色,别人就一定要喜欢

王爷跟柳大人带着自家女人离了袁府,在袁府门前分道扬镳。

上了马车柳玉笙就捏着男子下巴摇晃,“王爷,你今天招摇了啊。”

“王爷招摇得起。”王爷很是大言不惭,“而且王爷私以为,那些人只会觉着荣幸,不会觉着本王招摇。”

柳玉笙放下手,点头,“这倒是。不过以后还是收敛点。在家有爷奶炫孙女爹娘炫闺女,本王妃真用不着王爷再锦上添花炫爱妻。”

王爷挑眉,身子懒懒靠向后头,“把王爷伺候好了,王爷心情好,什么都可以商量。”

女子笑得眉眼弯弯,送王爷三个字,“臭德行。”

跟南陵王府不同方向的另一辆马车,车上夫妻二人亦有对话。

“你这般,以后的有人笑话你了。”傅玉筝话虽如此说,眼角笑意却凝着经久不散。

柳知夏也笑,柔柔看着她,“笑话什么?我偌大柳府,最亲近的人唯有妻,你不在府中,我去寻你是理所应当的。”

“爹爹,那我呢?我不是爹爹跟娘亲最亲近的孩儿吗?”毛豆支棱起小脑袋,挡住了两个大人相互凝望的视线,疑惑不解。

爹爹把他脑袋瓜子按了下去,轻拍,“先有你娘亲,才会有你。”

毛豆觉得自己是很聪明的,可是爹爹的话这次他没听懂,那他到底是不是最亲近的?

听不懂,毛豆又不想追根究底不停问一个话题,显得他愚笨,于是很聪明的换了个问法,“那我要是不在家,爹爹也会去寻我吗?”

“爹爹忙,爹爹会派侍卫去寻。”

“……”这明显待遇就不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跟娘亲不一样!万一我丢了呢!”

“你丢了,”爹爹垂眸看着愤愤不平的小娃儿,笑得很柔和,“爹爹跟娘亲可以再生一个。但是你娘亲丢了,爹爹就没有妻子了。”

这次毛豆听懂了,默默撇开小脑袋。

他以后绝对不乱跑,他绝对不让自己走丢。

爹爹是不会去找他的!

爹爹变了,变得跟姑父对巴豆时候一样坏。

傅玉筝在旁笑得打跌,却没考虑过去安抚安抚受伤的儿子。

有时候看看父子俩这般斗嘴,日子更有趣。

……

袁府的宴会散了。

对于前来赴宴的人来说,这一趟宴会的收获超出预期。经了此次,很多人心里有了点底,想增加王妃王爷来参宴的可能性,务必要把柳夫人排在第一邀请名单。

傅玉筝因此,在贵妇圈子里突然变得炙手可热,这是后话,此时她对这种变化尚且不知。

有得意的,自然也有失意的。

对袁韵巧来说,今天的宴会,实则是败笔。

没有达成她想要的结果,反而是她,受了一而再的打击。

明明应该看清楚了应该放下了,可是心里那点执念,却不是说放就能放。

“曾祖父。”宴会散后,袁韵巧在凉亭中独坐到夕阳斜下,终于起身,走进花厅。

老爷子还躺在躺椅上,眼睛微微阖着,似睡着模样。

“宴会散了?”

“散了。”走到老者身边坐下,袁韵巧咬唇良久,“曾祖父,韵儿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在京中亦是翘楚,可是为什么他看不上我?我比不上傅玉筝吗?”

“各花入各眼,不是你出色,别人就一定要喜欢。”老爷子话语慢吞吞的,像是梦呓,“早就告诫你不要肖想不要肖想,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碰钉子了吧?放下吧,柳知夏不会喜欢你。他那个性子,认准了就不会改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你没那个福气。”

“……曾祖父,我不想放弃。”

“碰的钉子还不够?明知道成不了,还上赶着去撞南墙,我袁氏子弟的风骨,在你身上全没了。”

老爷子显然是犯上气性了,说话的语气快了些许,也变得生硬。

袁韵巧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适可而止,免得真惹老者生气。

可是那种萦绕在心头的不甘与不舍,太过折磨人。

她没办法收手。

就算会撞到头破血流,那也等头破血流之后心死了再退。

她不想没尽全力导致余下半生活在后悔。

“男人自古三妻四妾,有几人真能只跟一人相守白头?而且,我并非要挤下傅玉筝,曾祖父,若他愿意,韵儿愿意与傅玉筝平起平坐,将她当成姐姐看待。”起身,慢慢跪在老者面前,袁韵巧低头,“曾祖父,您帮韵儿这一回。若不行,韵儿就死心!”

袁老终于睁开了眼睛,定定凝着跪在面前的人,最后怒骂一声,“简直荒唐!我袁老的曾孙女,卑微到与人做平妻?你就非要把自己作践到这种程度?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你把我袁府脸面往哪搁?!”

“曾祖父!”袁韵巧怆然泪下,“韵儿知道辜负了您老的期望跟栽培,可是韵儿真的喜欢柳知夏,我不在乎他什么家世背景,我只喜欢他这个人。求曾祖父成全!韵儿不强求,只求一次机会!”

说罢,袁韵巧伏地磕头。

额头重重叩上地面发出的响声,一声一声震着人心。

袁老怒红了眼睛,眼里痛怒交加,“好,好啊,本以为会知难而退,不成想你依旧执迷不悟,还把主意打到我一个快黄泥没顶的老头子身上来!你可真是我的好曾孙!出去,滚出去!走!”

老爷子震怒,立即有丫鬟出来把还在叩头的女子拉了出去,免得她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

这一夜,老爷子没有回房歇息,在花厅坐了整整一夜,无眠。

时间悄然而逝,八月转眼即过。

西北那边传来的最新信报,南陵大军已经开始一步步接收西凉送上门的城池,兵士们也正在进行城池间的交割。西凉百姓的震动极大,但是对南陵来说构不成什么大问题。

人的归属感不可强求,成了南陵人之后,若敢干对南陵不利的事,直接流放就是。

流放之地就在隔壁不远,丢过去方便得很。

此时柳玉笙跟傅玉筝等已经定好日子准备回杏花村。

九月中就是皇太后跟秦将军的喜宴,他们断断不能错过。

第一二三五章 大言不惭的小子(7)

临行前夕,柳知夏收到了袁府那边老爷子的邀请,请他去城中水墨居赏画品茶。

听得袁府下人来报的时候,柳知夏脸上闪过瞬间意外,随即恢复平静。

彼时傅玉筝正在收拾客厅里毛豆练字的纸笔,“水墨居在城中挺出名的,是一家画廊,挂的大多是名家字画,当中亦有寒门学子以字画出售作养家糊口之用。可以去看看,很多精品。”

“这个你也知道?”柳知夏揶揄。

“自然知道了,我小时候虽然日子艰辛,但是也是京城长大的,对京城比你熟。你平日里除了不得不去的应酬,下了朝都是直接回家,只怕现在京城有多少景点有多少名铺子你都不清楚呢。”

“那以后需得夫人多指教了。”

“好说,只要夫君需要。”

“时时需要。”

毛豆双手撑着小脑袋,眉毛压得低低的翻白眼,爹爹现在下朝,除了扔几本字帖让他练字之外,基本上就不管他了。

总是缠着娘亲说话,真烦人。

依旧是午后未时,柳知夏如约而至。

到的时候袁老已经在水墨居里赏字画了,撑着根拐棍,眯着眼睛仰着头,费力的看着面前一张张字画。

老态龙钟。

他身边跟着几个人,应该是水墨居的掌柜跟活计,战战兢兢一脸紧张。

柳知夏晒然,这些人是怕袁老一个走不稳摔了或者磕了碰了,水墨居承担不起责任吧。

“袁老,你这般出来,是在为难人。”

走过去,对袁老笑道。

“怎么为难人?你们都以为老夫老了,磕一下碰一下人就得没了?老夫脑子还清醒,走得动,不用你们看着。要真有什么事,与你们无关,老夫说的。”袁老放话,回头环了眼身边的人,“都走都走。他来了,我旁边有人看着了,不用你们碍事。”

前一句还说与人无关,下一句就把自己的责任堆到别人头上,柳知夏颇有啼笑皆非之感。

而水墨居掌柜等对此却是极欢喜的,走得时候脚步轻快,好像搬掉了肩膀上的大包袱。

“你过来,扶老夫一把,年纪确实大了,不服老不行,在外人面前还能撑一撑面子,在你面前就不必了。你心里门儿清。”袁老招手,示意柳知夏过去扶他,两人顺着画廊慢慢走下去。

或许是额外打了招呼,此时画廊里除了他们两,并无第三人。整个画廊里清净的很。

“老夫知道你是个聪明通透的,这次为什么叫你出来,原因你肯定也猜到了,老夫便不跟你绕圈子。自从西凉谈判过后,你就再没去我府上,是为了避嫌吧?”

老者开门见山,柳知夏也不装模作样,点头,“是,如此对大家都好。”

袁老叹息,“你说你爹娘怎么生的你?那么出色做什么?你若是平庸一些,也不会如此招蜂引蝶,给老夫我整了多少事?”

他这次把人邀出来,老脸上都臊得慌。

一辈子光明磊落,临老的时候来栽个跟头。

真的是老了啊,心软了,开始有些拎不清了。

对于老者调侃式的指控,柳知夏只笑笑,没有回答。

人的自控力源于自我本身,自己无法自控,却怨则别人太过优秀导致自己抵挡不了诱惑,是本末倒置。

是自己给自己的行为,找出的借口。

袁老也知道自己是在找由头推搪,“哎,怎么能怪你呢,不能怪你,你要是不够优秀,也入不了老夫的眼。不过,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

“袁老清明了一辈子,傲立三朝,看人应该不会看走眼才是。我的性子,袁老定然已了解十之七八。”

“我袁老爷子攒下大半甲子的基业,潜藏的人脉可是你想象不到的,能带给你的好处也是你想象不到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或许韵儿有跟柳夫人和平共处的机会?”

“不考虑。没有袁老的人脉,只要我想,日后我的成就未必会低于袁老。”

袁老沉默,好一会之后才轻哼,“大言不惭的小子,行吧,老夫要是还没死,老夫就睁眼看着,看你能爬多高。”

“袁老且拭目以待。”

老头儿拐杖往前指了指,“陪我看画,好长时间没来了,多了好些不认识的人,看着眼生,画却还不错。”

有关袁韵巧的话题,在这里止住了,老爷子之后也没有再提起,对柳知夏一如既往,没有因为这次被拒产生半点隔阂。

反而,心里对这个平步青云的年轻人更加另眼相看。

最开始的时候,柳知夏是以三甲及第的姿态闯入他眼中,这个成绩虽然不错,以前却也不是没人到得过,是以不算稀罕,及后柳知夏一步步往上爬,背后少不得有南陵王的影子,袁老便看淡了。

再之后,再一次正式正眼看待这个年轻人,是跟他一块成为皇上辅臣,接触过,知道了这人身上的真材实料以及不卑不亢的风骨,袁老才真正考试改观。

确实是朝中年轻一辈里少有的人才。

而比之他的才华,袁老更欣赏的是他的品性。

品性才是一个人的基骨。

能不为权势所惑,不被万花所迷,坚守本心坚定不移者,仅凭这一点,已是常人所不及。

可惜啊,他袁家没福气。

他们家小孙女,没福气。

这都是命运既定的,谁叫他们没能赶早呢?

人已经邀过了,谈也谈过了,之余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他对韵儿的请求也有了交代。

以后的事情不管啦,管不动了,会有什么样的造化,由着年轻人自己折腾去吧。

得知袁老邀了柳知夏谈话,袁韵巧一整日里便呆在府中哪儿都没去,心焦的瞪着消息。

袁老回来的时候是近傍晚了,只给了她一句话,“没指望,回头是岸。”

话说完老爷子就回花厅躺椅打盹去了。

袁韵巧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

傅玉筝这边,对柳知夏那次超虎门赴约,谈的什么事情并未问及。

柳知夏也没有跟他提起。

夫妻两之间有种自然的默契,一方不问,不方不提,那么这件事情,无须在意。

第一二三六章 欺我们柳家没人?

“少东家,少夫人,东西打包好了。”万金酒楼三楼,掌柜的托着刚打包好的新鲜出炉的蜜汁烤鸡以及各种点心小菜,急匆匆推开包间门。

“哎呀怎么这么慢,我都等了多久了,跟大厨说就算是个厨师也要与时俱进,不然一不小心就要被淘汰的,要是淘汰了,他们上哪找薪饷这么高的工作去?”钱万金一边接过东西一边数落,点过数量没差之后,扯起石纤柔就走,“爷这次回去估计三两个月的不会回来,生意上要是有什么问题,就找万银。要是万银也解决不了,再去找老东家那只老狐狸。”

“是,小的记下了。”掌柜的冷汗频冒,额角有些黑线。

也就少东家敢叫自己老爹做狐狸。

“行了别在这碍事,赶紧下去看场子。”驱赶掌柜的,钱小爷却拉着媳妇儿先掌柜一步走出包厢,又让掌柜额上多了一条黑线。

石纤柔对此笑而不语,她家男人欢脱,那是因为有欢脱的福气,一直这样才好。

途经楼梯口的包房时,石纤柔脚步莫名一顿,侧眸看向那间包房,眸光泛冷。

“……有那么大的靠山撑腰,现在圈子里哪里还有人敢说她?但是不说,难道就不是事实了?她确实没有娘家不是?当初嫁进柳家,凭的还是母凭子贵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瞒得再严实,以为就没人知道了?”

“我跟你们说,以前我还听到过一个传闻,只是当时那件事情闹得太大,被压下去了!要是传出来的话,就她那样的身份,还能嫁进柳家?只怕要被浸猪笼!”

“嘶!是什么传闻?快说与我们听听!你是哪听来的,怎么我们一点风声没听到过?”

“有南陵王出手帮忙,要压个消息还不容易?听说当初傅家还在的时候,傅氏跟傅玉娴想了损招对付她,就在城里茶肆,叫了好几个乞……”

砰!包厢门被人从外面大力踢开,里面说得正火热的人全被吓了一大跳。

待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是谁时,皆面上闪过惊惶,强撑笑脸,“是、是钱少东家跟钱夫人啊,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要是不在这里,怎么能听到有人在我钱家地盘上大放厥词呢?”钱万金笑着,慢悠悠从外走进来,浑身气势已经没了跳脱无害,便连眼角一个微笑的弧度都透着凌厉,“怎么,欺负我柳家没人了?你们刚才说谁来着?”

在座全是城中有头有脸的当家夫人,这次聚在一起说几句闲话,哪知道会被钱万金给听了去。

一个个尴尬无比,心头凉意一层一层的叠加。

如果只是钱家,她们不一定会怕,可是钱万金跟南陵王的关系如今整个京城还有谁不知道的?得罪钱万金,等于直接得罪南陵王。

南陵王一跺脚,她们整个家族都得倾覆。

“钱少东家误会了,我们只是闲话几句,绝对没有妄议柳家人的意思!那个,我、我们饭已经吃完了,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等等,”钱万金冷眼瞧着起身想溜的几位贵妇,手指挨个点了点,“内环顾府二夫人,杨府三房当家夫人,宋府当家主母……我钱万金脑子好,见过一次我都能记得。今儿爷就把你们几个给记下了,回头但凡城中传出什么不实流言,那你们可悠着点,恐怕贵妇的位置,你们也坐不稳当了。”

石纤柔笑了下,吩咐掌柜,“掌柜的,把她们记下来,以后我钱家旗下所有营生,不待见这几位,要是有人问原因,就说贵妇多口舌,招厌。”

“是,少夫人,小的记下了。”

一众贵妇面无人色。

她们哪能想到不过在外头说了几句闲话,会被钱家所有营生拒之门外?如今京城里响当当的商铺,几乎有五分之一是钱家的,剩下的五分之四,又有一半跟钱家有着生意上的有好来往。

钱家表了态,以后除了钱家,别的店铺也不会再招待她们,她们在京中将会寸步难行!

这还不是最让她们心慌的,最心慌的是她们还连累了自己身后的家族!要是家里老爷知道家族被各大店铺拒之门外的原因,她们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钱万金抱着自己外带的食物,拉着媳妇功德圆满的走了。

剩下一众贵妇软在包间里,久久迈不动脚步。

说闲话?说不为人知的传闻?现在她们恨不得把刚才说过的话抓回来塞嘴里吃了!

钱万银到得酒楼的时候,恰好碰上几位贵妇脸色难看的离开,没等他询问,掌柜的就把钱万金离开前交代的话转告。

听得钱万金吩咐掌柜,酒楼有什么事情先找他时,怔了怔,“少东家……真是这么说的?”

“是,少东家特地交代了,有事先找二少爷,若是还解决不了,再去寻老爷。”

垂下眸子,抿了下唇角,钱万银道,“他们离开多久了?”

“刚走没一会,现在应该刚刚出城,少东家跟少夫人同王爷王妃约好了在码头见。”

“嗯,你去忙吧。”

打发了掌柜,钱万银看向门外某个方向,心头五味杂陈。

他……真的一点不介意自己沾手家族生意?

随后不知道又想到什么,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常年布着阴翳的眼底,有阴霾悄然散去,渐渐,转为释然。

城郊码头,马车还没到地方,远远看着站在码头上的人,钱万金就探出脑袋用力挥手,“风青柏,福囡囡,知夏,玉筝,小爷来了!”

哎哟喂,他钱小爷的出场方式素来如此风光无限,想低调都不行,看看,当朝两个风云人物,多牛气?最后也得在码头上乖乖等着他钱小爷到来。

他不来,他们就不走。

柳玉笙看着大呼小叫耀武扬威的某金,无奈失笑,亏得码头上的人肃清了,不然就钱万金这一吼,他们一行不得被人围观?

这家伙从来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

“猜猜爷带了什么东西来?”到得四人面前,钱万金跳下马车,先显摆的捧出一个大包裹,朝众人扬了扬。

第一二三七章 我亲自抬

风青柏眉目淡淡,细看还能看到眼底透着嫌弃,“你除了带吃的,还能带什么?”

“看你说的,咱们可要坐十天的行船!船上能有什么好吃的?食材都不一定新鲜,要不是看在你们甚得爷心,爷才不给你们带呢。你要不吃,那全给咱毛豆吃!”

钱万金哼哼,把大包裹丢给风青柏身后的魏紫,“待会上船再分,我特地带了大家伙都爱吃的东西。时候不早了,登船!”

丫的还指挥上了。

一众人莞尔,鱼贯登船。

“等我们抵达云州,也九月初五了,剩下时间不多,也不知道家里都准备好没有。”

“有奶奶在,出不了漏子。”柳玉笙笑道,“再说秦老紧张着呢,便是有什么地方遗漏了,他肯定也能早早补上。”

“这倒是,光棍了几十年,一把年纪才得偿所愿,我真替他可怜。”钱万金咂咂嘴,“你们说那几十年,他到底怎么熬过来的?几十年的柳下惠啊,这毅力,非常人所能及!”

柳知夏斜睨,“这个问题我帮你记着,回去问问秦老?”

“柳知夏,你是不是看不惯爷比你风光,故意给爷找茬呢!”

找秦老问?嫌秦老拳头不够硬?

那老家伙对他们几个从来不讲先礼后兵。

“你看出来了?”男子慢悠悠回怼。

气得钱万金一把抱起毛豆,“毛豆,以后你千万别跟你爹学,他的心肠是黑的!咱柳家家训,做人要正直善良——”

话未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个鸡腿,正正堵了他的话头。

钱万金这才发现自己带来的大包裹已经被打开了,瓜分很是均匀。

瞅着一群人,钱万金鄙视。

全是吃货!

时间朝着九月初十慢慢靠近。

杏花村上空溢满喜庆气息,便连下坡村,都能感受到浓烈的喜悦气氛。

从村口入村后,一路能看到张灯结彩,路边的灌木乔木以及各家民宅爬出墙头的果树枝桠上,皆挂上了红绸红灯笼。

柳家大院里人声喁喁,笑声阵阵,给村子的氛围更添上浓郁色彩。

“再过几天就是黄道吉日了,再把准备好的东西检查一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千万不能到时候再出岔子,不吉利。”柳老婆子在堂屋里,点着满屋子的聘礼嫁妆。

大件的已经搬到了皇太后厢房,剩下小件的等迎亲那天抬在花轿后面绕村子走一圈再送入新房。

这场婚宴相比皇家庆典来可谓寒酸,却处处充满了实在的人情味。

皇太后更喜欢这样的喜宴。

看着大院里的人为她忙活来忙活去,嘴上不说,她心里是极感激的。

只是她性情别扭,每每对上柳老婆子就跟针尖对上麦芒,总要吵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在老婆子清点东西的时候,皇太后起身,跟在她身后,伸手一一抚过盖在各种物件上的红绸,入手是绸缎的微凉,涌上眼底的是能浸润眼眸的灼热。

她曾嫁给帝王。

十八抬大轿绕城,十里红妆相送。

可是彼时坐在花轿里的女子,整个人整颗心都是冷的。

那些喜庆热闹,仿似与她无关,她没有融入半分。

她求的不是富贵荣华,不是风光无限。

她只求能跟自己的爱人平淡相守,携手一生。

如今人生已经走过半甲子,她方得偿所愿,也方感受到,原来作为新嫁娘,嫁给心上人的心情,是这般喜悦的,甜蜜的,幸福的。

那是种用一切都换不来的心情。

“莽妇,你以前嫁人的时候,是怎么样的?”皇太后轻问。

老婆子还在扳着手指数数,闻言嗔了句,“哎呀你看你,跟我一说话害得我刚才数到多少又给忘了!”

“六十八。”

“……”老婆子轻咳一声缓解尴尬,“咳,以前我们成亲那时候,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家里穷,连置办嫁妆聘礼的银子都没有,只有一间小土屋,几副破碗筷。当时他们也有迎亲的时候,是走着去的,接了我之后,两人又走着回来,连辆送嫁的驴车都没有。”

说起以前那些苦日子,老婆子眼里显出缅怀。嫁对了人,不管苦日子好日子,都是一个味儿。

甜。

虽然当初少女时的心情已经很久远,她却依然能记得清楚当初嫁给老头子时候甜蜜的心情。

“你不曾后悔过吧?”皇太后问。

“怎么会后悔?”老婆子以几个字的反问,道尽自己心情。

便是后来最苦的时候,她都不曾后悔过,成为柳家媳。

皇太后唇角微微抿开笑意,低道,“若当初有机会,哪怕是一辈子粗茶淡饭,我……也是不会后悔的。”

贵妇难得的,这么平和的跟她道一句心里话,柳老婆子笑开来,靠近贵妇,伸手把她抱了抱,“我相信,若是当初有机会,你也一定会很幸福。不过没关系,现在也不迟,幸福啊,还在。”

她们还有机会,哪怕年过半百,她们也依旧拥有幸福的机会。

这种过于亲昵的拥抱,让皇太后浑身一阵不适,掩下眼底动容,状似嫌弃的拍开老婆子的手,“还用你说?哀……我还能比你笨了?”

“嘿你这老太太,我在安慰你呢,你可真是不识好歹!”

“赶紧把东西清点完,别到时候拉下什么闹笑话,这些可都是你亲自打理安排的,漏了哪一项被笑话的都是你。”

贵妇抬着下巴,趾高气扬的走了。

留下老婆子一个在后头眨巴几下眼睛,最后被气乐,“这老太太,说句谢谢能掉块肉啊?明明感动得不得了,非要装……”

堂屋拐角,男子高大魁梧身影静静而立,跟走出堂屋的贵妇人四目相对,不闪不避。

眼底流泻的笑意丝丝缕缕。

“一把年纪了听墙脚?你臊不臊?事情都忙完了?到时候轿子不稳当,我可不坐。”

贵妇人斥着,从男人身边走过。

男人回眸,从后方看到贵妇人微微露出来的一方耳垂,红得滴血。

“阿满,你要是担心轿子不稳当,我亲自抬。”

妇人脚步顿了下,回头,朝男子轻轻一哼,转眸的时候眼角飞过几不可见的笑纹。

第一二三八章 伪兄弟!

随着二老喜宴一天天逼近,柳家大院唯一扎根驻守的柳知秋,也扳着手指头算开了。

“今天初五了,再有五天就是喜宴,风青柏跟大哥他们还没回来,”柳知秋说这话的时候特地凑到老婆子身边,“奶,要是他们赶不及,或者踩着点回来,那就是不孝了啊。风青柏现在可是萧老太太儿子,娘亲成亲,儿子的不现身,那不是让萧老太太被笑话?等他们回来了,得用扫帚狠狠教训!咱柳家大院的人,孝字排第一……”

柳老婆子转身大耳刮子扇上混小子后脑勺,“见天在旁边嗡嗡嗡嗡说个不停,还挑拨离间?混小子,不肯消停!我先揍你!影响大家族和谐,就因为出了你这个搅屎棍!”

搅屎棍柳知秋满院子逃窜,鬼哭狼嚎。

驶入村子的马车在柳家大院门前还没停稳,车里就传出钱万金叫好的声音,“奶,咱大院历来和谐,万万不能容忍搅屎棍的存在,一定要好好教训,让他知道知道,背后说人闲话挑拨离间,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钱万金,你丫的知道来龙去脉么你就在那蹦跶!是不是兄弟?老子刚才可没把你扯进来!”

跳下马车,背着手,迈着八字步堵在大院门口,断掉柳知秋的逃生门,钱万金哼笑,“连提都没提小爷,你眼里摆明了没有小爷的存在!爷不是柳家大院的人啊?你居然不一视同仁?奶奶,我帮你拦着丫的,他跑不了!”

柳知秋被气得一佛升天。

钱万金身后冒出一黑色锦靴,把丫的踹进了院子。柳知秋看到空挡,大喜,咻的就往逃生门冲。

同一只锦靴精准无比抵住他胸口,把人给踢了回去。

“风青柏!你丫死定了!”

任何场合,只要有风青柏加入,大院年轻一辈势必同仇敌忾,连刚刚打着哈欠走出二进院的薛青莲都加入了战局。

柳家大院顿时热闹无比。

柳老婆子两手叉腰,冷哼一声,把扫帚放下了。

现在扫帚派不上用场了。囡囡、纤柔跟玉筝还有毛豆回来了,她得赶紧忙活晚饭去,等院子里几个翻天的家伙打完,正好能吃饭。

柳玉笙跟傅玉筝、石纤柔走在后头,进了大院后一个没往打成一团的四人瞧。

也只有回到柳家大院,这几个名动一方的人物,才能变得这么幼稚。

“凉亲!”

“凉亲!”

堂屋里,两道小小身影一看到柳玉笙,立即冲了出来。

小人儿走路已经稳当,只是跑起来的时候依旧摇摇晃晃,让人担心的同时心里绵软成泥。

柳玉笙笑着蹲下身,把两个小娃儿抱进怀里,“巴豆红豆,娘亲可想你们了。”

“想,想!”

跟娃儿咿呀伢语,说着幼稚的对话,柳玉笙心里满满的。

“都到家了还蹲在外头?快进来歇歇。”堂屋里,皇太后跟陈秀兰招呼,柳大则已经从灶房提了凳子出来,脸上全是笑意。

看着爹娘眼角的笑褶子,柳玉笙心头忽然发酸,为人母后,她越来越能体会自己归家时,爹娘满足的心情。

“囡囡,还愣着呢?赶紧进屋去。”灶房里传出老爷子的声音,声如洪钟。

“诶,我回来了,爷爷!”

“知道知道,赶紧进屋,歇会喝杯茶,待会就能吃饭了。玉筝,纤柔,你们也一块坐堂屋去。”老婆子接着老爷子话头,催促,“那几个家伙没个省心的,每次回来不打上一场不老实,别管他们,由着他们打。”

“奶奶,我没打。”柳知夏进门后乖乖站在灶房门口,表示自己很安分。

老婆子白了他一眼,“你能好到哪里去?你打不过,您肚子里憋坏水!”

“……”

“噗哈哈哈哈!”

柳玉笙跟傅玉筝几个笑成一团,奶奶的话一针见血,看透某斯文败类的本质了。

晚饭做好后,三个鼻青脸肿加一个身不染尘的家伙,被老婆子额外分到了另一桌,成全他们,吃饭的时候还能继续斗。

柳慕秋跟千漪看着男人惨兮兮模样,自动自发撇开头,没想着再跟以前一样偷偷给他们留好吃的。

反正每回家里人齐全的时候,夜半三更灶房里都会有偷吃的大老鼠。

饿不着。

十天的航船,到底还是累人的,老爷子老婆子心疼几人长途跋涉赶回来,吃过晚饭后早早就让他们洗漱回屋歇着。

柳玉笙夜半醒来的时候,身边人不在,只有巴豆红豆年两个小娃儿安稳睡在旁边,呼吸匀称绵长。

娃儿睡觉不太老实,喜欢踢被子,偶尔觉着热了,还会拉起小衣裳把肚皮晾出来。

瞅着娃儿香甜睡颜,柳玉笙莞尔一笑,探头在两娃儿眉心印了下,帮他们把小衣衫拉好,至于身边人去哪了,她心里有底,是以没有出去寻找。

风青柏跟钱万金、薛青莲几个平日里打斗,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回到大院,晚上要是找不着人了,那准是几个家伙凑一块闲聊时事去了。

此时已是二更,大院屋顶上菜香酒香交织,香气四溢。

几个大老爷们躺在瓦片上看星星月亮,还真像那么回事。

“谈判的事情已经传到村里来了,西凉这回肉痛了吧?”柳知秋哼笑,一想到西凉割地赔款大出血,心里就兴奋。

当初囡囡在西凉皇宫被为难的事情,他们年轻辈都是听说了的,只是瞒着不让家里几个长辈知道,不然家里老太太得哭鼻子。

“送上门的便宜,自然要宰。”风青柏淡道,“一下丢了八个城池,丢了一个族群,巴念回到西凉以后,三年之内不会分出闲暇。”

“他可刚登基没多久,甫登基就丢了那么大一块国土,西凉皇室跟朝臣能让他清静?该的。”钱万金磨牙骂了句,然后突然一个激灵,“不对,风青柏,你记得谈判前我跟你说过什么吧?西凉是割地赔款了,我的通商权呢?啊?我的通商权呢?”

“……”风青柏顿了下,若无其事扭开头,“忘了。”

“……”

“你个王八羔子,老子耳提面命的事情,你竟然忘了!伪兄弟!老子弄死你!”

屋顶打成一片,气得老婆子在屋里扯了嗓子大吼,“再吵吵明儿全上杏花岭挑粪去!”

世界安静了。

第一二三九章 他只憋坏水,所以从来不挨打

钱万金睡了一晚上气没消,第二天用早饭的时候都是拿屁股对着风青柏。

想他钱小爷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走哪都人见人爱,被宠着长大的,也就风青柏这王八蛋每回见了都欺负他。

关键他每回都干不过。

钱小爷气不忿。

耳提面命郑重交代的事情,丫的居然记不住,关键时刻掉链子,说明丫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心上,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他再也不理那个王八蛋了!

“杵这儿做什么?”身后飘来男子清冷冷声线。

钱万金两手托腮,往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阴阳怪气,“杵这儿数我飞了多少银子。”

“换个地儿蹲去。”

“不换!”钱小爷来劲儿了,蹲在灶房门口还嫌不够,两只爪子一伸,连门框都把住了。

就不让后面的王八蛋过!

让你欺负老子!

风青柏嘴角抽了抽,抬手往某金嚣张的脸盖去,“幼稚。”

脸上盖了东西,挡住视线,钱万金彻底炸毛了,一把把脸上的东西呼撸下来,“谁幼稚了,谁幼稚了——!”

咦咦?

视线不经意落在手上纸张,一下定住。

南陵皇商与西凉通商协定?

盖、盖了两朝大印的?

“嗷!风青柏——”钱万金激动了,激动得往前一扑,抱了个空。

回头才发现男子趁他发呆的空挡,早就出了灶房。

“风青柏,风青柏!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能把我的事情忘了!啊哈哈哈!”追上去,一个起跳挂在男子背上,钱万金使劲摇晃男子脑袋,“我就说小爷的魅力不可能有人挡得住!好兄弟,好兄弟啊!”

风青柏脸色刷一下黑了,他敢摇他脑袋?咬牙,“钱万金,你给我下来!”

“急什么,你又不是背不动,我太高兴了,让我挂一会,哈哈哈!”

灶房里还没走的几人看着这一幕,齐齐抬手捂脸。

柳玉笙,“你们说钱小金待会会是什么下场?”

她男人有洁癖的,钱万金这是作死啊。

石纤柔叹气,“一会他就得巴墙上。”

柳慕秋补充润色,“抠不下来那种。”

千漪疑惑,“你们怎么知道?”

傅玉筝解惑,“他作死不是第一回,从来不吸取教训。”

话音刚落,就听砰一声响,灶房外头,钱万金已经五体投墙。

那么大动静,便是早就吃饱去了堂屋的长辈们,都不能装作听不到。

朝外看去,一个个笑得捧了肚子。

“这些个年轻的,每天不闹上一两回浑身不舒坦。你说一个两个的总爱去招惹阿修,回回吃瘪,怎么就不记教训呢?”

皇太后一针见血,“都是贱皮子。”

陈秀兰跟杜鹃两妯娌笑出眼泪花,可不就是贱皮子吗?

家里三个,小金子,青莲,知秋,哪个没在阿修手上吃过大亏?嘿贱皮子,还越打越勇,回回上赶着作死。

柳老爷子感叹,“家里年轻辈,除了阿修之外,最心黑还当属知夏。你们看知夏就从来不会直接去招惹阿修,他只在后边憋坏水,所以他从来不挨打。”

憋坏水的知夏,“……”爷爷真是了解他。

“想我跟秀兰,都秉承爹娘做事光明磊落,直来直去,怎么生的儿子这么喜欢玩心眼子呢?”柳大痛心疾首。

“大哥,囡囡以前不是说过什么,有基因突变什么的?知夏估计就是突变出来的。”柳二拍拍大哥肩头,安慰,“不是你的错。”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我去把钱万金抠下来。”柳知夏起身离开,待不下去了。

他是文人,拿笔杆子混官场的,不玩心眼子他怎么混?

再说了论起心眼子,风青柏才是个中翘楚,要不他能每回被算计都安然无恙?能在柳家大院年轻辈里屹立不倒?心眼子搁风青柏身上就合情合理,搁他身上就是基因突变了?

柳知夏私以为,爷奶爹娘这是搞歧视。

但是他很机灵的不讲。

惹谁都不能惹家里几个太上皇。

自打风青柏回来,柳家大院每天都鸡飞狗跳好几回。

这世上有种事,叫来找事。

这世上有种祸,叫飞来祸。

好在风青柏都是站到最后那一个。

村里人每每经过柳家大院,听到里面的闹腾,总会心一笑。

不用问也知道里头发生了啥,日子长了,大家早司空见惯。

九月十号,宜嫁娶。

这天天还没亮,柳老婆子拉着两儿媳妇,带着柳玉笙等年轻辈女眷就去了皇太后的小院,直接往房里闯。

本来以为房里人肯定还睡着,没想到推开房门便见妇人已经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等待她们。

妇人身上已经换上了大红嫁衣,虽然已经半甲子的年纪,但是那种火红穿在她身上,丝毫不显得突兀违和,嫁衣的艳丽压不下妇人周身流露的高贵雍容,于她身上,似安静燃烧的火焰。

妇人,于此刻,像是暗夜里静静绽放的白玫瑰。

便连那头银丝,都带着触目惊心的美。

“好美。”柳玉笙不自禁低叹。

“还好,哀家自幼便是美人胚子。”妇人面无表情道了句。

柳老婆子当即拍腿大笑,“哎哟喂,我还以为你不紧张呢,原来都是装的啊!”

“胡言乱语,谁紧张了?”

“不紧张你连哀家都秃噜出来了?贵妇我跟你说,你现在可不是皇太后了,你现在跟老婆子我一样,就是以村姑。”

“哼,”皇太后眼角斜挑,“就算是村姑,也是比你美的村姑。”

“行行行,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你最美,你说什么都对。”柳老婆子笑眯了眼,走过去放下手里家伙什,“老婆子我是个全福人,今儿就由我来给你梳头装扮,放心,老婆子肯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保管让人挪不开眼!”

“就你那手艺,你还好意思嘚瑟,你梳得最好的就是给脑门上挽一个髻。”

柳玉笙等人忍笑,走上前去,“还有我们呢,大家伙一块帮忙,肯定不能只给你梳一个发髻。”

只是柳玉笙高估了她们几个人的作用。

从老太太正式上首梳头开始,皇太后就被气得脸色一阵阵发黑。

第一二四零章 老秦就是我便宜爹

“嘶!哎呀疼!你能不能轻点!”

“已经很轻了,你头发打结。”

“你那还叫很轻?你看看你给我揪下多少根白头发来了!”

“你头发本来就是白的。”

“……搁以前,敢揪掉我一根头发那都是要打板子的!”

“那要是自己掉的呢?你不是冤枉人了么?”

皇太后,“……”

陈秀兰妯娌,柳玉笙等几个小辈噤若寒蝉。

皇太后跟奶奶斗嘴的时候,她们最好别出声。

否则两个老太太的火力就会一齐冲着她们来。

过了会。

“嘶嘶!莽妇,你到底是梳头还是揪头?疼死了!”

“哎呀你就忍忍,马上就梳好了,喏,你看看,花样挽髻,漂亮吧?”

“歪了,这样不好看,往中间一点,歪到旁边不端庄。”

“这个发髻就是这样梳的,就得歪一点才好看。”

“我喜欢它靠中间。是我嫁人,我今天最大我说什么都对,不是你刚才说的?”

“你、你这简直是吹毛!”

“是吹毛求疵,土包子。”

“对,你吹毛求疵!”

“……”

新房里热闹异常,两个老妇人梳个头斗得热火朝天。

等头发梳好,天色已经快透亮了。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小院对门那间院落,同样喧闹。

秦啸大将军一身大红新郎袍,高大魁梧,气宇轩昂,金刀大马坐在客厅,神情肃杀,看着……异常喜感。

作为过来人,柳老爷子正在给一把年纪第一次成亲的初哥传授经验。

“到时候抬着花轿,你给我后面走就是了,咱先在村子里绕上一圈再拐回来。回来之后背了媳妇拜堂,完事。”

柳知秋,“爷,你忘了说,得先踢轿门才能背媳妇。”

老爷子嘴一撇,“我不是忘了说,是没必要说,就他这样的,你还希望他能给媳妇下马威?”

秦啸要是敢踢轿门,他媳妇就敢踢他脑门。

屋里屋外的人纷纷点头,确实如此。

在场的没一个人寄望秦大将军振夫纲。

看死了,他一辈子就是个妻管炎的命。

秦大将军身上肃杀之气更浓,环视周围或坐着或蹲着的人,在成亲大事上,这些全是过来人。

但是他看他们以过来人身份在那显摆优越的时候,拳头很是发痒。

“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走路,你竟然连成亲最基本的步骤都不懂,老秦啊,不会是年轻那会子打击太大,所以你从来不参加喜宴吧?”这是薛青莲。

“我觉得那不能,咱得从老秦的生存坏境看,一老爷们,几十年混军营的,军营里哪来的喜宴?他是想参加学点经验都没机会,再说老秦能想到几十年后他居然还能捧回一个大馅饼?”这是柳知秋。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更担心了,咱老秦是当过大将军的人,一辈子战无不克,最后要是扑在自己的人生大事上,战绩横添一笔硬伤,多丢人?”钱万金凑过去,一本正经,“老秦,薛青莲那还有几本绝版珍藏,你要不要拿来先观摩一遍?”

柳知夏作为只动心眼子不动手的人,悄悄后退,退出了三人些许距离,保证自己在老秦一眼能看到的范围之外。

老秦唇角勾了勾,“今儿大喜,不宜见血,不过明天就没这个规矩了吧?秦亦,明天记得跟他们把账算一算。”

三人登时抱作一团互相安慰。

“老秦,大喜的日子可不是只有一天的,囡囡说了,成亲以后有蜜月期,蜜月期间最好别动武……”

“你说这些有屁用,待会去我那,每人身上弄点保命的药……”

“你的药有毛用,柳家大院哪个没吃过百毒丸?自作孽,让你把百毒丸当糖豆子分!”柳知秋怒斥,“只能看我的了,以我的身手,跟秦亦还是能拼一拼的,你们两个从旁协助!”

风青柏就坐在老秦身后,笑了,“魏紫魏蓝,明儿帮秦亦一把。”

“风青柏,王八蛋,我就知道你从来不会安分!”

“落井下石没义气,专给兄弟插刀,你等着,老子明儿就上村口宣扬你的恶性!”

“你就等我破解百毒丸,有你跪地求饶的一天!”

没义气的男人笑得云淡风轻,“老太太是我认下的娘亲,她跟老秦成亲了,老秦就是我便宜爹。在柳家大院,一切其他关系都得排在孝道之后,你们怪不得我。爷爷,这事你得给我做公正。”

老爷子点头,“确实如此,你们认命吧,以后多读书,别尽干些莽夫行径,不长脑。”

跟阿修斗,屡斗屡败,怎么就不长记性?

那是他们能斗得倒的大山?

绕着走不行?非要在一个坑里扑死,他再慈祥也救不回二傻子。

拍拍三个二傻子脑袋,老爷子又斜眼看早早退出战火圈的柳知夏,悲叹,祸害遗千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义父,吉时到了,得去接人了。”看着天色,算着时辰,秦亦在客厅外面提醒。

“走走走,赶紧的去接人,可别误了时辰。不然老太太生气起来不给开门了,老秦等了这么半辈子的,又得泡汤了,多可怜啊。”

嘴贱的人有个坏毛病,管不住嘴。

这次老秦依旧忍住了,但是小秦没忍住,坏在年轻。出手一粒石子飞出去,砸的钱万金抱脚哀嚎。

滑稽模样惹得柳知秋跟薛青莲捧腹怪笑,塑料花兄弟顷刻翻船。

往对面院子走,一步一步,俏销步履稳健,神情严肃。

身上的肃杀凌厉,浓郁到已经开始形成小飓风,所到之处人人避而远之。

沙场老将的气场,寻常人顶不住。

“我说你这是娶亲,不是上战场,咱不以气势取胜,放松点,放松点。你这副样子待会不得吓着你媳妇?”老爷子劝导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至少最后一句话,点中老秦软肋,勉强把身上气势压了回去。

周围人这才拍着胸口擦冷汗,战神的气势真不是盖的,跟他们这些只会嘴上逞逞能的不同,真刀真枪从战场上拼下来,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吓得屁滚尿流。

第一二四一章 抬花轿

基于为自己的小命着想,三个嘴贱程度不分高低的人,总算有所收敛,接下来正儿八经了少少时间。

两个院子对门,从这边走到那边,不过几息的功夫。

来到老妇人房门前,秦啸已经浑身僵硬,拳头握得死死的。

好在那张老脸常年历练,不显情绪,否则此刻的表现只怕连毛头小子都不如。

抬手,在门板上轻敲,秦啸深呼吸,“阿满,我来接你来了。”

老爷们说的话听似平静,在场知道他们故事的人,却皆能品味出这句话里饱含的沧桑。

人这一辈子,几十年的命,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于他们半甲子的年纪来说,一辈子已经走过大半了。

生活的搓磨磨平了他们的棱角,丰富了他们的阅历,也给他们添加了无数风霜。

最后洗尽铅华,隐姓埋名,安顿在这个小小村落里。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冲动、激情,却依旧保留着为彼此不顾一切的孤勇。

若能携手,但求相濡以沫。

房门应声而开,咿呀一声,拉开的不只是房门,也是心门。

秦啸看到了坐在梳妆台前,身着嫁衣,盖上红盖头的老妇人。那双保养得宜的白皙素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她安静的等着他来接亲。

这一幕,秦啸梦里曾经梦过千百回,却从不敢诉诸于口。

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他的阿满真的为他披上了嫁衣。

阿满,是他秦啸的妻了。

满足从心蔓延,化作灼热浸润男人眼眶。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接人呀。”

柳老爷子在后头推了推神游天外的人,好笑不已。

也就这种时候,能看出这家伙有多激动,肩膀都是发抖的。

得了过来人指点,秦啸忙往屋里走,经过门槛的时候脚下还给绊了一下,表现比毛头小子都不如。

却没人在这个时候发笑。

秦啸跟皇太后能走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没人比他们更清楚。

所以,此刻也没人再去守什么成亲步骤、礼俗,为难新郎的桥段子,自发的省略了。

亲眼看到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那一瞬,感性的女眷们皆红了眼眶。

这下,总算真正圆满了。

“哎哟喂,大喜的日子,嫁人了贵妇也不用挪窝,新房还是这儿,你们一个个的都哭啥?咱今天不哭嫁啊!”老婆子环视四望,打趣一句,声音里透着浓浓鼻音,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好了,人接着了,现在赶紧的上花轿,逛一圈又回来了,以后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阿满。”凝着眼前红盖头,视线似能穿透盖头看到下面那张宜嗔宜怒的脸,“我们走了。”

秦啸背身就把新娘子背上背,快得让人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把皇太后给气得在他背上狠狠掐了下,“莽夫!别把我摔着了!”

男人扬唇,“阿满,摔不着。”

“哎哟喂!新娘子盖头没掀的时候不能说话!跟你说多少次了!等回头拜堂完了,回房你再教训自个男人!”柳老婆子在旁拍大腿,示意周围一众人让开,让这对半甲子新人早走早好,太叫人操心了!

花轿停在柳家大院门外,男人背着新娘子要走上一截路。

为此,背上新娘子气闷了一回。

院子大了就是这点不好,从里院走到前院,要花好一会的功夫。

“莽妇,回头在后院开个门,每次想出去都要走老长一截路,不省心。”

“说了新娘子现在不能说话,你左耳进右耳出啊?多大人了还比不上小娃儿听话!”

“听话的都是小娃儿。我都当奶奶的人了,别老对我说教。”

“当奶奶的人了还不如小孩呢!幼稚!”

秦啸作为出气筒,又挨掐。

因为成亲的是长辈,实在没有柳玉笙等后辈说笑打趣的份,几人跟在后头做凑热闹的一份子。

要说今日最活跃的,除了话多的老婆子,当属家里三个奶娃娃。

今天他们是花童。

各自手里都提了个小花篮,篮子里装了各种路边摘来的小野花,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跟在一对新人旁边,由毛豆带着,吉利话一句一句往外蹦。

“新婚大喜!”

“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沙场上对着千军万马面不改色的秦大将军,脚下一歪,走了个八字形。

皇太后这回彻底老羞成怒了,“谁教的吉利话!回头到我这儿来领赏!”

柳老婆子扶额,“不行了,教不了了教不了了,这就是牛啊!不听话的!”

柳玉笙跟傅玉筝、石纤柔几个躲在后头,捂着嘴笑喷。

“囡囡,萧老太太年纪要真说起来,也不算太大吧?你说还能不能……”傅玉筝悄悄问。

石纤柔把她没说完的话给补全了,“老蚌怀珠。”

成功引得柳慕秋跟千漪齐齐往柳玉笙身边凑。

“就我们寨子里就有婶娘六十多了还怀上娃儿呢!真的。萧老太太这不连六十都还没到吗?兴许秦老还能有后!”千漪道。

“如果真能行,那老太太也能解开心头一大遗憾。”柳慕秋最能理解皇太后的心情,只是她的遭遇跟皇太后略有不同,她是不能生,而皇太后还有机会生,“囡囡,你在家的时候多帮着两老调理调理,说不定真能行呢?”

“我尽力而为。”柳玉笙点头,捏捏几人脸蛋子,很是严肃。

一本正经模样把几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你那么严肃做什么?”

“我在替风青柏的未来默哀啊。皇太后有了亲儿子,风青柏这个捡来的不得立马被踢到一边?老太太看他可没顺眼过。”

“噗!”

“该他的,总得有点他吃瘪的时候,不然其他人多不平衡?”

“嗯,不患寡而患不均,风青柏凄惨了,大家都舒坦。”

柳玉笙指着几人,道破她们的险恶用心,“护夫狂魔。”

“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前头热热闹闹,后头的人皆怀着一样的喜悦,将新人送到大院门前。

亲眼看着大将军将皇太后送上花轿。

秦啸说出口的话,从不食言,新娘子入花轿后,他便取代了其一轿夫的位置,亲自抬着他的新娘,走上他们成亲的历程。

第一二四二章 舍不得戳穿他

大院门口,道路两边,挤满了杏花村下坡村的村民。

待得花轿经过,便呼啦啦的追在喜乐仪仗队伍后面,为这场亲事渲染出更热烈的气氛。

作为便宜儿子,风青柏自然也是需要跟在旁游村的。

临跟上去前,问时时跟在他身边的魏蓝,“村子封锁了?”

“锁了,除了下坡村那群忒不要脸的,包管连枝苍蝇都飞不进来,主子放心!”魏蓝拍着胸脯打包票。

虽然已经不做隐卫很多年,但是主子在他心里依旧是主子,他不会倚老卖老的。

主子交代的事情自然也要全力办妥当,否则岂不显得他真的很没用?

“嗯。”主子点点头,对他的努力表示了肯定。

至少在魏蓝看来,一声嗯已经等于主子在夸他了。

他们家主子含蓄,夸人从来不正面说,他理解。

不过这天封锁村子,的确是很有必要的。

杏花村是什么地方?那是南陵王跟南陵王妃常常回来的地方。只这一点就让杏花村成了块香喷喷的肉,周围无数妖魔藏身暗处眼巴巴的盯着。

柳家大院办喜事,这么大的消息传出去,那些在暗处一直暗戳戳盯着杏花村的人还不蜂涌而来?以前知秋成亲的时候,在成亲宴上见过皇太后的人可不在少数。

打了个激灵,魏蓝拽上魏橙,风风火火的就往村口赶,今儿落幕前,他在大槐树下蹲点了。

“卧槽,你的任务你拽老子干嘛!撒手!”

“一个人在那我不无聊?别跑,在旁陪聊!”

“我陪你妹!”

“老子要是有妹妹,你就是我妹夫!喊哥!”

……

唢呐声声,一路吹弹唱打,大红喜轿沿着村中小路慢悠悠前行,周围是村民们欢呼畅笑的喧嚣声,老妇人坐在轿中,露于盖头下的唇角,微微翘着。

当年阴差阳错,两人一错就错过了半辈子。

但是现在,她不遗憾了。

挂念了半辈子的人,就在她身边,亲自抬着她乘坐的花轿,从现在开始,跟她一起走余下的后半生。

生命无常,不管还能活多久,她都能含笑往生。

一如他所言,只要能在一起,哪怕只是一年,一个月,一天,亦满足。

花轿外,扛着花轿的八个人里,只有一个头发花甲,穿着大红喜袍,精神头却胜过周围一众青壮年。

人逢喜事精神爽,秦啸就是最好的写照。

他不是个爱笑的人,甚至长年累月的那张脸上连寻常的情绪都很难寻得到,此刻却能轻易于他眼角眉梢寻到笑意。

对此,柳老爷子给了他两个字,“德性。”

“你成亲那会,不定能比我表现好。”

“我那能比吗?那时候老头子我还年轻呢!你不瞧瞧你自己,都一把年纪了!”

秦啸眼角笑意添了两分缱绻,“所以,我更珍惜以后。”

柳老爷子愣了下,扭过脸笑开来。

是该珍惜。

他们这些老家伙,日子活一天少一天,用最珍惜的态度去过每一天,走的时候才能不那么遗憾。

迎亲队伍绕行的路线,从柳家大院开始,途经杏花村村口的古槐树,再从青河边上往杏花岭的方向拐回来。

期间风青柏一直陪同在侧。

在行到杏花岭脚下时候,不着痕迹靠近秦啸,“轿子上是我唤作娘亲的人,剩下半截路我来抬吧。”

旁人看不出来,他却察觉到了秦啸脸上泛出的一层灰白。

还有他鬓角溢出的冷汗。

他在强撑。

“轿子上是我秦啸这一生,最重要的女人。”秦啸只说了这一句。

风青柏沉默片刻,退开了。

将皇太后抬上喜堂,于秦啸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个仪式,这是他半生的向往。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半途退下。

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再错过她哪怕一分半点。

继风青柏之后,很快,人群里也慢慢有人发现了大将军的异样。

大将军额上的汗,多得吓人了。

村民们的欢呼呐喊声渐渐的沉寂下来,然后又慢慢掀起。

只是这一次,除了那些吉利话玩笑话之外,多了另一股声音。

“秦老,好样儿的!”

“就快到了,秦老,坚持!”

“还有两里,马上到家了!马上了!”

没有人劝老者放弃,没有人涌上去说要帮忙替换,但是,有很多年轻人纷纷走到了花轿旁边,伸出双手在空档的地方托住花轿,以此来减轻老者肩上的重担。

四根担着花轿的木杆子旁挤满了人。

十个,二十个,二十六个……直到挤不下为止。

秦啸环视周遭,眼底,是隐忍的感激动容。

花轿里,老妇人悄然掀开盖头一角,白皙面庞上早已泪雨滂沱。

外面的对话,她听得很清楚,无需去看去确认,她也能知晓他眼下是什么状态。

西北一战死而复生,牵出几十年埋下的沉珂暗疾,加上蛊毒侵蚀,他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只是他在她面前的时候,从来不表现出那些疼痛。

只有他以为,如此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是在跟她说话的时候,他开始会突然寻个借口离开,再回来的时候脸色明显比之前要苍白,他真的以为她眼睛瞎了看不出来么。

有一次,她甚至在他衣领上看到了没来得及清洗掉的血迹。

这个傻子啊。

她……舍不得戳穿他。

柳家大院门前,柳老婆子带着柳玉笙、傅玉筝、柳慕秋等家中女眷侯在门口,看到花轿队伍过来,忙在门口升起火盆。

待会新人跨过火盆就能进堂屋拜堂了。

拜了堂,从此以后,便是真正的夫妻。

花轿停下,一众人慢慢将花轿放下来,卸下肩上重担后,秦啸身形微微一晃,喉头压不下的腥甜冲出口腔。

身旁一只手伸过来,及时扶了他一把,防他摔下去,“马上就能拜堂了。”

“嗯。”抬手不着痕迹拭去嘴角微微溢出的丁点血红,秦啸回头看向花轿,眼眸覆上柔意。

周围很安静,连唢呐声都停了,皇太后听到火焰燃烧的哔啵声响。

然后,她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说,

“阿满,我们到家了。”

第一二四三章 爷爷,吃这个

新娘子下轿,安静的场面立即恢复热闹。

早早赶过来结果一直没有用武之地的官媒宋媒婆终于找到了自己能派上用场的机会。

“新人跨火盆!去污除秽,从此夫妻和顺,美美满满!”

柳老婆子砸嘴,“这些话我也会说啊,根本用不着请媒婆嘛,浪费银子。”

媒婆,“……”我忍。

秦啸背着自己的新娘,跨过火盆,慢慢朝堂屋走去。

周围欢呼声依旧在继续,然挤在两边的人群,无数双眼睛里闪着担忧,不着痕迹的围到老者身边,随时准备在有突发状况的能及时帮上手。

毛豆、巴豆、红豆三个小娃儿挎着小篮子,很是尽责的履行着小花童的责任,亦步亦趋走在一对新人脚边。

小身板儿轻易就被人群淹没,要不是知道大家会顾着三个小家伙,柳玉笙很担心三娃儿直接被踩成肉饼。

只是这时候,她也没能分太多心神时时去注意小娃儿们,从花轿回到大院门口开始,她就看出了秦老脸色上的不对劲。

他在强撑,而且几乎已经撑到极限。

明明放下花轿后,走到轿边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虚浮的,可是当他把皇太后背上背,脚步却变得极为沉稳,一如往昔矫健。

这个男人,不想背上的人察觉丁点端倪。

这是他们的大喜日子,该欢喜。

跟在老者身后,看着他们终于走进堂屋,在全村人的见证下开始拜堂,柳玉笙却觉鼻子很酸,酸得让人受不住。

想哭。

没人注意到一直跟在新人脚边的红豆,眼睛眨巴眨巴的一直看着秦老,琉璃眸子里时而闪出疑惑。

新人对拜,礼成。

送入洞房的路上,钱万金跟柳知秋两个最是咋呼,喜庆氛围因着他们在,持续奔高。

是以皇太后没能发觉当中隐藏的怪异。

把新人送走后,在堂屋里,柳老婆子坐在凳子上眼泪便开始簌簌往下掉,“这算什么事?这算什么事……好容易,半辈子熬过来了,眼看守得云开了,结果却变成这样,这两个人的命咋那么苦?老天爷是见不得人好怎么的!”

堂屋里已经不见了刚才的热闹喧嚣,屋里外的人,脸上都覆了哀切。

不少妇人已经红了眼圈,吸着鼻子不说话。

就在刚才,拜完堂之后,秦老的脸已经白得没了血色。

柳玉笙唇角紧抿,花了好大工夫才压下心头生出来的恐慌,“一会我就过去看看,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这话,她不知道是在安慰爷奶爹娘等长辈,还是在安慰自己。

实则,她没有一点把握。

在上次返京之前,她就跟薛青莲联手医治过秦老身上的陈年暗疾,用尽了所有能用的方法,灵泉水也没少用,可是收效甚微。

几十年的战场生涯,对秦老的伤害太大了。就好像是被白蚁蛀空了的大树,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办法再把被蛀空的地方修补回来。

前院,压抑快速蔓延。

后院,新人已经送入房中,随后柳知秋跟钱万金几个就退了出来。

没有沿袭他们以往的恶习去闹洞房。

不忍心。

也没有闹的心情。

房中,秦啸亲手掀开了红盖头,入目是妇人满头银发,还有白皙容颜,最后,他才对上那双饱经风霜的眼。

“阿满,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他笑着,声音哽咽。

皇太后伸手,第一次主动把男人长满厚茧的手握住,仰头看他,“终于在一起了。”

四目相对,彼此眼睛溢出的,是泪光。

“阿满,要是,要是我只能陪你一天……”

“一年也好,一个月也好,一天我也乐意。”她说,“秦啸,我们是夫妻了,同甘共苦……生死相随。”

她说生死相随。

秦啸眼里,泪光滑落,浸湿脸颊。

他没有回答。

他只要她生相守,不要她死相随。

可是他知道,他的阿满有多倔强。

所以与其说,毋宁做。无论他在不在,他都要阿满好好活着。

两人身后,房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一条缝隙,发出咿呀声响。

接着一个小身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脚步晃晃悠悠,走到还没来得及擦掉脸上泪渍的两老面前。

“红豆,你怎么进来了?身边咋没个人看着,让这么小的娃儿自己跑——”一看红豆身边没人跟着,皇太后心思立即飞了,想骂人。

“爷、爷吃。”小红豆眨巴着眼睛,眼里闪的全是担忧,进房后便抓着秦老衣袖摇晃,一边不停的举高自己的小手。

皇太后跟秦啸对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一时间闹不明白红豆是什么意思。

“红豆,想分什么好吃的秦爷爷?”秦啸蹲下身子,揉揉小娃儿脑袋,顺势把她举高的小手拉下来。

小红豆挣开,手指直接往秦老嘴里塞去,“流血,吃了,不流血。”

两个大人都没意识到小娃儿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加上娃儿人太小,秦啸根本不防备,被小娃儿手指戳中嘴角,一股清凉立即顺着嘴角流入口中,滑入喉。

秦啸眸光猛地一闪。

那股清凉意入喉后,他竟有种精神为之一振的感觉!好像不断蚕食着他生命力的东西,于这瞬间被豁然震开了,给他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红豆!”压抑心头震惊,秦啸将小娃儿手指拿出来,不敢用力握着她,怕把小娃儿握疼了,“你、给秦爷爷吃的是什么?”

他又问了次,声音抖的厉害。

皇太后立即发现了异常,他极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秦啸,怎么回事?”

“阿满,我稍后跟你说,此事不能宣扬。”秦啸压低了嗓音,眼神凌厉扫往四周,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放缓了神情,没有继续询问,而是安静等着小娃儿回答。

他们红豆很乖,只是反映没有毛豆跟巴豆灵敏,问的话,她有时候需要想一会才能回答。

“爷爷,吃,这个。”小红豆歪着脑袋,把食指举起来,在凉爽眼睛注视下,娃儿食指缓缓的,溢出一点点乳白,最后凝聚成牛乳一样的液体。

第一二四四章 爷罩你

秦啸跟皇太后的眼睛,随着液体的渗出凝聚,一点一点瞠大,眸心剧晃。

极度震惊跟不可思议过后,秦啸忽地起身将没关紧的窗户紧紧扣上,继而再去房门检查了遍,哪怕确信自己的判断,仍然不放心。

皇太后则立即将小娃儿抱进了怀里,抱得紧紧的,视线随着秦啸身影移动,流露的全是紧张。

等人走过来了马上问,“如何,真的没人?”

“没有,放心,我都检查过了。”

“习武的人听得远。”

“我们是长辈,他们不会听我们房里的事。”院子里年轻人面上常不着调,实则都有底线。

秦啸走过来蹲下,凝着红豆,心神纷乱,“红豆,告诉秦爷爷,你还喂过谁吃这个?”

红豆眨巴着茫然的眼睛,糯糯道,“哥哥。”

“巴豆哥哥?”

红豆乖巧的点点小脑袋。

两个老者对视一眼,又问,“除了哥哥,还有谁看见红豆变出这个东西吗?”

“妹有。”

两老一个大喘气,皇太后再次把小娃儿紧紧抱在怀里,好一会才压下惊乱,抚着红豆小脑袋道,“红豆,听奶奶说,以后除了爹爹跟娘亲,在谁面前都不能变东西!也不能再喂别人吃东西,知道吗?听懂奶奶的话了吗?谁都不能喂!”

两个阅尽千帆,泰山崩于前亦能面不改色的老人,这次是真的被惊到了。

手指能变出东西来,这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是传了出去,那是要被当做妖魔的!

他们红豆绝对不能让人发现这种异样!

红豆微微噘了小嘴,左右看看爷爷奶奶,似乎没听懂老妇人那么长的一句话,又像是不解为什么不能喂人吃东西。

“红豆……”没得到小娃儿回答,皇太后着急了,以为她没听懂,把小娃儿抱开些准备再慢慢跟她说,冷不丁的嘴里就被塞进了小娃儿手指。

“喂、奶奶。”

然后小红豆又指指呆若木鸡的老爷子,“喂、爷爷。”

末了加句,“好吃,不流血。”

说完瞅着两个突然安静下来的老人咯咯咯笑,“红红脸,羞羞。”

两老人真的大红脸。

小娃儿不知事,手指喂过秦啸,又喂皇太后,这在恪守礼教的两老人心里,便如踩过了线。只是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红豆的事是大事,那种他们从未见过的事情清晰发生在眼前,在他们最疼爱的小娃儿身上,冲刷着他们认知的同时,也让他们心慌。

第一个反应,便是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红豆。

此时皇太后也品出了那种白色凝液的好处,神情严肃,“秦啸,你去找囡囡跟风青柏来。”

秦啸点头,他也有这个打算。红豆的事情,不知道囡囡跟风青柏他们知不知晓,但是大家是势必要在一块好好商量,日后如何护着红豆安然长大。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红豆的凝液明显有治愈功效,倘若事情传将出去,他人若是得不到,以妖魔两个字就能把红豆毁了。

别说他们的身份地位一定能护红豆周全,在利益面前,人心能恶到什么程度你永远想象不到。

秦啸刚站起身,便听院外传来脚步声,轻轻缓缓的,是囡囡。

柳玉笙过来是想看看秦老身上的伤势,没想到她还没敲门,房门就先一步打开了。

随后看到出现在门后的人,柳玉笙心头一震,“秦老……”

前一刻见着,老者脸上已经透出青灰色,那是生命力溃散的表现,表明老者的身体已如强弩之末。

可是才不过转眼的功夫,老者却似换了精气神,脸色虽然依旧苍白,死亡的青灰却已经褪去,隐隐现出一线生机!

“囡囡,先进来再说。”秦啸打断柳玉笙怔愣,把人让进来。

柳玉笙这才发现小红豆竟然也在房中,被皇太后抱在怀里,而皇太后……神情极为肃穆,肃穆到了严厉的程度。

柳玉笙心里打了个突,“老夫人,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本来她该跟着风青柏一块唤皇太后作娘亲,但是皇太后不乐意,柳玉笙遂改口唤老夫人,她没有风青柏厚脸皮,看着老太太越不乐意,喊娘亲喊的越顺口。让老太太身心都不舒畅。

后头,房门再次关上。

随后柳玉笙亲眼见识了一回手指凝露,跟她小时候简直如出一撤,柳玉笙瞪大了眸子,嘴角隐秘狂抽。

大概只有麻麻批三个字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她这才明白,皇太后脸上那些严厉不叫严厉,那叫紧张到极点。

亏得两位老人真心把红豆当宝一样疼爱,不然乍然看到那种非自然景象,只怕早把小红豆甩出去了。

压下心里惊涛,柳玉笙定了定心神,先给秦老搭脉。

“如何?”看着柳玉笙眉心微微皱了一下之后舒展,皇太后屏息。

秦啸也关心结果,只是更为沉着,自己身体如何自己最清楚,尤其是吃过小红豆喂的凝露后所产生的变化,他更是体会最直接,他相信,结果不会比之前更坏。

果然,女子脸上露出笑来,“是好事。不过红豆不懂医理,仅仅吃下凝露还不够,之后我会跟薛青莲再重新调配药方,相信我,这次一定能治好。”

这次女子的语气里,是满满的笃定。

皇太后愣了片刻,红了眼角,将怀中小红豆搂得更紧。

小娃儿小手抬起,轻轻触上她眼睛,软软手指小心在她眼上抚****奶,不痛,不哭。”

低头,对上娃儿澄澈纯净的眼,皇太后微微哽咽,“奶奶不痛了,没哭呢,奶奶没哭,乖宝儿。”

小红豆不信,仰头在老妇人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小手在自己胸脯上拍了拍,“不哭,奶奶、乖,爷罩你!”

“……”

“……柳知秋,薛青莲,钱万金!教坏我红豆,你们,你们给老娘等着!”

新房里传出的怒吼,把还蹲在新房院落不远处沉默压抑的三人给震得抖了抖。

钱万金吞了口口水,看向另两个,“你们怎么得罪老太太了?气得她老娘都喊出来了,这个锅我肯定不背。”

第一二四五章 杏花村是个福地(8)

“那也肯定不关我的事,我搁家里哪天不挨揍?要是真把老太太气着了,当天气就能顺回来了。”柳知秋也立即甩锅,只想薛青莲,“肯定是他,没跑!”

“草!老子是文明人,最讲孝道!有老秦在给出我两个脑袋我也不敢招惹老太太,你们有没有常识!”薛青莲怒骂,他妈他这段时间已经贼老实了,除了睡觉就是煽风点火,连毒药他都没空研究,他能去招惹老太太?

三人面面相觑,“咱到底干什么了?”

真的,这次他们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今儿可是两老大喜的日子,他们从头安分到尾巴,连半个脏字都没说过,怎么还反而惹得老太太点名了?

“现在怎么办?”钱万金很严肃,“现在老秦能光明正大给老太太撑腰了,肯定会杀鸡儆猴拿人立威讨好来太太,我觉得咱仨有危险。”

柳知秋龇牙,“吃玩喜宴上大宝家躲躲风头,今晚先别回来了,明儿再回。”

“赞成,明儿老秦心情好,心情好就大度,到时候让钱万金过去拍几个马屁,了了。”

三人合计完,溜。

前堂,两个小身板在宴桌周围穿梭,带领村上一帮小萝卜头拎菜吃。

喜宴还没正式开席,但是只要小娃儿们过来,桌席上坐等的村民们都会在桌上夹几筷子肉菜或者抓几颗炸花生投喂。

让他们吃得眉开眼笑,没开席就吃得差不多半饱了。

这个小队伍的领头人不是毛豆,是巴豆。

时而的,小娃儿便会回头朝小跟班们拍拍小胸脯,“好吃吧?都跟我,爷罩你们!”

……

因着是大喜日子,发飙的皇太后到底被柳玉笙给劝下了,没有直接冲出房门找“罪魁祸首”算账。

不过账是记下了的,一个都没跑。

红豆这里的事情不能声张宣扬,柳玉笙跟两老商量了,先把喜宴办完,等宴席散后,再跟家里交代清楚。

至于红豆的教导,她跟风青柏以后会更加注意。

柳家大院喜宴正式开席,秦老换了身衣裳,亲自出来招呼客人。

与宴的全是杏花村跟下坡村的村民,连月的接触下来,村民们对秦啸最初的敬畏已经散去,相处的时候越来越融洽自然。

村民们对秦啸的称呼也从大将军变成了秦老,年纪相当的则叫一声秦老弟或者秦老哥。

最没大没小的当初大院里柳知秋跟钱万金、薛青莲三个,狗胆包天的直接喊老秦,偏生这么叫还让人觉得分外亲切,让柳老婆子等人好气又好笑。

“咿?你们发现没,老秦气色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好像比之前好了不少?”秦啸走出来,薛青莲最先发现不同,狐狸眼微微眯起。

“有什么不同?我没看出来,”一看到老家伙走出来,钱万金惯常挂着的嬉皮笑脸隐了下去,眼底浮上忧色,“这老家伙特别能强撑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薛青莲,晚上你就别溜了,留下来跟囡囡一块合计合计,赶紧想想办法。”

“好容易一把年纪了才成上亲,起码让老家伙享几年福,我就不信,两个神医还没办法跟阎王爷抢命!如果抢不了,肯定因为你是庸医!”柳知秋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眼睛有些发红。

喜宴开场,三个人坐在一桌,异常沉默。

堂屋里摆的三桌,照例是坐的柳家人以及两村村长,还有两个村子德高望重的几个长辈。

期间柳老婆子特地往外看了眼,“今儿真是奇了,小金子跟青莲知秋三个居然坐在外边不进来?脑子长轴了?”

柳玉笙也往三人坐的方向看去,眉眼弯弯,“他们三个爱凑热闹,坐哪都一样,奶奶,不用管他们。”

红豆那句爷罩你还清晰在耳,柳玉笙觉得自己一般不记仇,能让她记仇的肯定不一般。

所以那仨,洗干净脖子等着。

下傍晚,夕阳斜照,喜宴也接近尾声。

村民们吃得酒足饭饱,男人们大多已经喝醺了。

今儿是大喜,大喜的日子就该喝酒,只是很多人,喝完了之后眼睛便开始发红。

这场喜的背后,隐藏的是哀伤。

没人敢断定哀伤什么时候会袭来,只是人人都在尽己所能,为两位老人的喜宴烘托最热闹的气氛。

柳玉笙知道村民们心头都装着事了,只是新房里发生的事情她不能说,但是不会耽搁多久,等到秦老身体真正有起色之后,村子里弥漫的这些沉重压抑自然会散去。

杏花村是个福地,她相信。

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很朴实善良,朴实善良的人终会有福报。

入夜,大院的喧嚣散去,彻底清静下来,柳玉笙去后院把皇太后也给请了出来,召齐一家老老小小聚集堂屋。

刚刚成亲的老夫妻换下了红色喜袍,穿上平常穿的衣裳,但是两人表现在外的精气神乃至情绪,都跟柳老婆子一众人等的沉重隐忍大有区别。

两老脸上挂着满满笑意,流露全然的喜悦。

“囡囡,这么郑重其事把大家伙聚在一块,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说?快说吧,别掉我们胃口。”老婆子心急,开口便问。

她隐隐觉着有些不对了,贵妇跟老秦笑得有些太过灿烂了。

一点不像他们平日里皮笑肉不笑的作风。

柳玉笙抱上红豆,环视家人一眼,没忘了朝风青柏眨眨眼睛,“爷奶爹娘,二叔二婶,在座各位,我是来宣布好消息的,秦老身上的伤有得治了,是真的有得治,所以,你们别再愁眉苦脸的,看着让人不得劲。”

“咋。咋回事?真真能治啊?”老婆子磕巴,眼睛瞪得老大。

“真能治,我跟薛青莲研究出了新的药种,只要秦老配合治疗,身体痊愈就只是时间问题。”柳玉笙笑道。

这次,她还是没有直接告诉家人们有关红豆的异能。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这对红豆对家人,都是一种保护。

至于红豆的事情,之后她会跟风青柏私下里好好商量。

柳家人谁都没怀疑柳玉笙的说法,只听说秦啸有得治,是真有得治,一下全乐疯了。

此刻,堂屋里传出的笑声,才是今日氛围最热烈的时刻。

第一二四六章 灵髓

得了准确的消息,柳家大院所有人吃了定心丸,之前的压抑一扫而空。

皇太后跟秦啸立即被赶走了,赶回房。

临走前,秦啸往堂屋墙根扫了眼,一溜儿蹲在那的三个人立即绷紧尾椎。

“老秦,我们懂,都懂,绝对不会去捣乱,你放一百二十个心!”钱万金举手发誓。

柳知秋、薛青莲点头,再点头。

同时三人眼睛不错的观察皇太后,就怕老太太发现他们在那,当场报仇。

至于啥仇,他们现在还没整明白。

好在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只往他们这边看了眼,眼神有一丢丢凉。

暂时得到大赦,危机解除,仨也不往外躲了。

等人各自散去后,薛青莲跟在柳玉笙风青柏夫妻俩屁股后头进了小院。

风青柏没赶人,知道他肯定有话问,便是自己,一时之间也满腹疑惑,不知道笙笙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此前他从没听她说过有关什么新药种的事情。

“福囡囡,你刚才借用了我的名头,总要让我被利用得明明白白不是?”坐在小院石凳上,薛青莲笑得吊儿郎当的,眼神犀利,“我也不用你给什么理由,你就直接告诉我,我跟你一块刚研究出来的新药种,是什么药种?我要看过我才承认。”

夜空中明月高悬,圆如银盘,自上洒落下来的月光很是明亮,却亮不过薛青莲眼里闪烁的兴奋火焰。

他有预感,福囡囡敢说那句话,肯定是真找到办法医治老秦的旧伤。

他马上就有事可做了。

“喏,你看看这个,可能看出什么来?”石桌对面,柳玉笙掏出个小玉瓶递给他。

打算好要怎么跟家里人解释开始,她就猜到薛青莲肯定会追根究底,早就做好准备了。

“这是什么东西?”将玉瓶接过来,狐疑的扒开瓶塞,薛青莲还没来得及细问,便觉一股清凉气息从瓶口溢出,扑面而来,精神立即为之一振,“哎呀我去!”

绝对是好东西啊这!

虽然周围光线不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得到瓶里装的是种液体,就跟以前福囡囡装在玉葫芦坠子里的差不多,但是又很有不同。

这种液体好像更为凝实,晃动的时候几乎不传出水响,而且传出的气息浓郁度远远超过福囡囡给他的那些神水!

“福囡囡,这个我收下了,名头随你怎么用,我先走了。用这个东西给秦老制药的时候一定要叫我,随传随到!”话毕,薛青莲嗖飞走了,连走路回去都嫌慢。

柳玉笙瞧着男子瞬间消失的身影,莞尔失笑,“真是个药痴。”

“笙笙,现在该跟我也好好解释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我好像是最后一个知晓的?”耳边,传来男子凉凉声线。

柳玉笙回头便对上男子已然眯起来的长眸,顿时懊恼得想捶自己一拳,她们家风青柏什么都好,就是小心眼啊。

偷偷往薛青莲院子瞄了眼,带着愧疚,柳玉笙心里双手合十为他默哀,她惹恼风青柏,风青柏是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是他会对旁边的池鱼非常怎么样。

薛青莲比他先一步拿到药瓶,薛青莲完了。

但是这个坑,柳玉笙发誓自己真不是有意挖的。

不知者无罪。

有什么后果,薛青莲自己担吧。

“今天下午红豆到老太太跟秦老的新房去了……”吧啦吧啦,柳玉笙竹筒倒豆子,把新房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争取坦白从宽。

如果换做是白天,她一点不怵风青柏。

但是晚上她怵。

风青柏眸光明灭变幻,垂眸看向自己怀里乖乖巧巧,察觉他低头,立即抬头冲着他甜甜笑的小娃儿,心头绵软如塞了棉花,“红豆,告诉爹爹,你能变出的东西,多不多?”

小红豆歪着脑袋,以为爹爹问自己要吃的,伸出手指,“爹爹,好吃。”

那根小小的手指头,像是一只魔术棒,能轻易指挥风青柏嘴角下垂上扬。

不自觉的便会对女儿笑。

握住娃儿小手,拉下,亲亲娃儿小脸,风青柏柔声,“爹爹不吃,宝贝乖。”

不吃?

红豆又转向柳玉笙,“凉亲,好吃。”

柳玉笙莞尔,“娘亲也不吃,红豆留着,要听奶奶跟秦爷爷的话,以后不能随便喂人吃东西,知不知道?”

不能是什么意思,红豆能听懂,点头,努力解释,“不给。听奶奶,话。”

“我也听,奶奶话!”巴豆被冷落很久,终于耐不住了,从柳玉笙怀里冒出脑袋,稚声稚气。

“好,巴豆红豆都听奶奶话。”捋捋巴豆脑门上翘起的呆毛,柳玉笙挑眉,视线落到巴豆身上,“红豆说以前喂过哥哥吃东西,那是止血用的。巴豆你告诉娘亲,你什么时候受伤了,伤哪了呀?”

月夜下,女子声音如月色柔和。

巴豆巴住娘亲手臂,仰着小脑袋,咧嘴傻笑,“娘亲,巴豆没受伤,没流血。”

开玩笑么?别欺他两岁半,以为他什么都不懂。

他要是受了迷惑说实话,他的小屁股马上就得遭大殃!

风青柏抱着乖女儿,看着贼儿子,眼睛眯了又眯。

没逮到机会揍这小王八蛋,有点遗憾。

两岁半,就敢装傻充愣哄娘亲了。

以后别栽他手里。

月夜,月光温凉如水。

月色笼罩下的小石桌,时而便传出一阵牙牙稚语,伴着娃儿以及大人交织的轻笑声。

月光柔了这人,笑声柔了这夜。

最后沉入梦乡,夫妻俩也没能从红豆嘴里问出她的灵液多不多,更没能从巴豆嘴里掏出他到底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受了什么伤,又是怎么受的伤。

不过,只要人还好好的在自己眼前,那些想探究的东西,其实也并非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大家仍安好。

第二日起早,用过早饭后柳玉笙就钻进了房间,开始研究从红豆那里取来的灵液。

乳白色,呈凝膏状。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形态,但是她能确定,这种凝膏跟她空间的灵液系出同源。

但是,的的确确,比灵液高级很多。

光是凝膏上散发的灵气,就比灵液浓郁无数倍。

若硬要定义一个名称,柳玉笙倾向于——灵髓。

第一二四七章 你根本没把我当自己人!

她不记得她曾经在哪份卷宗上看到过。

灵髓是灵泉的核心,影响整个灵泉的灵气。如果没了灵髓,那么灵泉便会渐渐变成普通泉池。

这是一份很偏向玄幻的记载,但是柳玉笙容不得不信。

以秦老的伤病为例,她用了很多纯灵水,试图缓解秦老病情,但是结果并不乐观。

她一度以为是有些事情确不可逆,如今看来,当中未尝没有灵泉功效已经减弱的原因。

想到这些,不由自主的,柳玉笙又想到了自己怀孕期间做的那些梦。

梦里,那两团温养在灵泉池里,蕴灵而生的莹光点,在她生下巴豆红豆之后便消失了,空间也因为她产子大变样,至今无法恢复。

那两个光点,有没有可能……便是她的巴豆跟红豆?

看着眼前灵髓,听着隐约从前院传来的小娃儿快乐的欢笑声,柳玉笙慢慢展了唇角。

不管空间如何,不管那两团莹光是什么,更无需去管巴豆红豆是否有什么来历,她是他们的娘亲,而他们,是她的儿子和女儿。

就是这么简单。

仅此而已。

一如她曾经,同样年幼多智,爷奶爹娘二叔二婶他们却始终一心一意待她那般。

她的孩子,也会在柳家大院里快快乐乐生活,快快乐乐长大。

将灵髓小心倒入干净瓷器内,柳玉笙开始着手调配新药。

有了这个,她有信心便是不能马上医好秦老,也能将他身体的溃败程度止住。

如此,也能赢来做细致调理的时间。

所有事情,都会像好的方向迈步。

前院,大家伙吃过早饭后各自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剩下几位长辈坐在堂屋看娃闲唠嗑。

柳老爷子又在屋里摆出了他的棋盘,拖着秦啸跟他拼臭棋。

“自打你身子骨不好了,老头子都不敢拉你下棋了,就怕耗费你精气神,可把我给憋坏了!”

秦啸淡道,“现在也耗费精气神。”

“现在不一样了,你有精气神,能耗。”柳老爷子大笑。

老家伙,成了新郎官,成了有家室的人,整个看起来真的是不一样。

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秦啸抬眸,瞧了眼红光满面的老头儿,唇角不自觉翘了下,“我是耐心能耗。”

没那个耐心,没人忍得了老头儿的臭棋。

“对对对,你那耐心真叫老头我佩服,要不是耐心十足,你也熬不成公公不是?”

秦啸给的回应是,杀柳老头一子。

当即把老头气得翘了胡子哇哇大叫,秦啸舒坦了。

在柳家大院呆久了,年纪大的人,会越活越小。

他喜欢这里。

能自我感觉越来越年轻。

瞧两个老爷子杀起来了,柳老婆子提着小马扎,凑到坐在堂屋门口看娃的皇太后身边,杵了下她手臂,“哎,老太太,你跟老婆子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皇太后眼皮子跳了下,不动声色,“什么有事瞒着你,我们能瞒你什么?”

“你可别真当老婆子什么都不懂。秦老弟之前是什么情况咱都心里有数,你背地里多难受,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啊?可你现在看着,可一点不像难受担心的样子。”

“囡囡昨儿不是说了,研制出能医治秦啸的新药来了,能医治,我还担忧什么。”

“就是出在药上!反正我感觉你们肯定有事瞒着我了。”老婆子用力一拍大腿,不忿,“亏我什么事都为你想,你难过的时候我比你还先掉眼泪,结果有事你掖着藏着的,你根本没把我当自己人!”

说罢,老婆子气得身板一扭,转过边去。

光看她大喘气的样儿就知道,是真犯上气性了。

皇太后瞧了她一眼,又瞧了她一眼,“真想知道?”

“不想知道我问你干嘛?好多时而我心里有底,我不问不是我不好奇,我是不想给囡囡他们添负担。这不我跟你关系不一样,我这才来问你么!”

老婆子说话都带上赌气口吻了。

“那我跟你一个人说,你别告诉别人,谁都不能说。”

“我们家老头子也不能说?”柳老婆子立即扭过头来。

对上那双眨巴眨巴的眼睛,皇太后有点不知道怎么拒绝她,扯了扯唇角,“反正越少人知道越好,你知道的,囡囡不告诉你们,肯定是为你们好。”

“行行行,我老婆子最是通透,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你赶紧说!”

一本正经拉起老婆子,带着巴豆红豆去了灶房,两个老太太凑一处,家里人也不会特地去瞅她们在说什么干什么。

然后很快,众人就听到灶房传来不小动静,像是有人从凳子撒还能摔下去的声音。

吓得屋里柳大柳二两队夫妇忙往灶房赶,柳老爷子更是惊得连棋都扔下了往那边冲。

他们家老婆子一把年纪了,可经不得摔的!

秦啸动作比谁都快,蹿出去跟箭一样,嗖的没影了。

结果一众人刚冲到灶房门口,脚没跨进去呢,就被家里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给吼出来了。

“都过来干什么,不就弄倒一张凳子么,大惊小怪的!都走都走!挤死了,挡光了!”

众,“……”娘啊喂,刚才那声音,真的不像只倒了张凳子!

老爷子被吼一嗓子后,怏怏回堂屋,看到对面应该跟他的对弈的位置没人,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老头子我都不能进灶房,凭什么老秦能进去?这是差别待遇!这种待遇在咱家是要取缔的!”

话音刚落,老秦回来了,衣衫后面赫然一只脚印。

细辨,能辨出那是一只绣花鞋。

柳老爷子平衡了,笑得眯了眼,“来来来,刚才棋没下完呢就跑了,继续继续。”

秦啸坐下,淡定自若。

他一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老将军,要是跟柳老头别劲儿,岂非显得他幼稚?

片刻后,柳老爷子被杀得片甲不留。

灶房里,把人都赶走后,柳老婆子坐在小马扎上拍胸口,一会后又站起来团团转。

“贵妇,咱红豆这手可不能再让别人瞧见了!怎么办?能不能遮起来?”

“要不咱给红豆做双小手套?”皇太后对老婆子的话深以为然。

“行!小手套好!能遮手!”

话还说得不甚清晰的红豆,“……”她不想要啊!

第一二四八章 他的女儿,养得越娇越好

两个老太太从那天起有了两人的小秘密,白日里清闲的时候常凑在一块神神秘秘的。

柳家其他人对此皆莞尔一笑,没有刻意去探究。

等柳玉笙终于成功调配出新的药方,能抽出心神去关心关心又被冷落了好几天的儿子女儿时,发现自家红豆的小手,已经被包裹上了一双薄薄的蚕丝手套。

皇太后出品。

柳玉笙,“……”

看向自个男人,“你怎么也不拦着点?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风青柏轻叹,“咱家以孝为先。”

两个老太太,如今是柳家大院里地位不可撼动的太上皇,她们一块决定的事情,就算是风青柏也没辙。

而他实际上,觉得这样也不错。

女儿要娇养,他的女儿,养得越娇越好。

戴个小手套,保护小手指怎么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他们家女儿手指有乾坤?

在对待红豆的问题上,柳玉笙错估了一点,她错估了风青柏的理智性。

要说这世上有一个人,能让风青柏无条件疼爱无条件妥协无条件没底线,只有宝贝女儿红豆。

就连柳玉笙,拐了这么个夫君,当初还花了一壶水几颗糖呢。

男人靠不住,柳玉笙决定亲自上阵,牵着扁着嘴巴可怜兮兮的红豆往前院进发。

巴豆背着小手,小短腿迈着八字步,竞走似的跟在娘亲身边,小脸笑眯眯的,眼睛噌亮。

到得堂屋,两个老太太正坐门口讨论还有什么料子最适合保护小手。

看到柳玉笙过来,齐齐转眼瞧,眼神幽幽的。

柳玉笙当即心里一哆嗦。

觉得这个时候说红豆的事情可能不太妙。

“怎么了这么匆匆忙忙的,牵着红豆要去哪啊?”皇太后垂眸抻抻平整的衣袖,慢条斯理。

“忙了这么多天,总算知道出房门找东西吃了?”柳老婆子起身,“奶奶给你蒸包子去。”

“不是,奶奶,不用忙活,我吃过了。”见老太太真要往灶房走,柳玉笙忙拦下,憋了又憋,“奶奶,老夫人……我调配出新药方了,等我跟青莲把药制出来,就能开始医治秦老。”

“真的?那太好了!既然你都吃过了,那你赶紧找青莲制药去!”

“我这就去。”

茫然的红豆,“……”大眼睛眨啊眨,满是不解。

柳玉笙都不敢去跟女儿对瞧。红豆,娘亲对不住你。

心虚转身,就对上身后并排站着的父子两。

都背着手,脸上都似笑非笑,都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姿态神情如出一撤,笑话她怂。

刚出关的人又被赶去兢兢业业了。

等人一走,柳老婆子立马转向皇太后,兴奋的不行,拍着大腿道,“还真给你猜着了,囡囡真想过来反对来着!哎哟喂,看着囡囡刚才被我们堵得有口难言的样子,老婆子我是真有点心疼。”

皇太后美目一挑,“心疼,那你把红豆的手套拿下来?”

柳老婆子立马梗了脖子,“那万万不行,红豆的手套绝对不能拿下来。蚕丝料的,你那么辛苦才做出来的手套,自是要带着的,怎么能浪费你一番苦心。”

他们家小红豆懂事之前,那双手套都不能拿下来。

小娃儿活泼好动,跟着村里玩伴们整天东钻西窜的,谁知道什么时候的手指头就会溢出什么东西来,被人给瞧了去?

有个手套在,安全得多。

倒不是说老婆子不相信杏花村的村民,而是这种事情实在不宜外扬,更不宜让别人知道,太过匪夷所思了。

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小娃儿,尤其是女娃,便是在杏花村时村民们不会对她异样看待,但是以后呢?长大了呢?出了杏花村呢?

外面的人心有多险恶,那是估算不出来的。

所以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要掐断有可能往外传的苗头。

再说他们家红豆聪明,现在已经两岁半了,长到懂事的时候也就是那么几年时间,带上小手套不碍事。

老婆子在那里神游天外,皇太后则起身把扁着嘴巴委屈的红豆抱了过来。

“咱们红豆不喜欢戴小手套是吗?”

小红豆扁着小嘴,吸吸小鼻子,“奶奶,不好玩,不都服。”

“奶奶知道,带上小手套,玩玩具都不方便了,也容易弄脏,所以我们红豆不喜欢。我们只戴一段时间,等红豆长大些了,我们就不用戴这个东西了,好不好?如果你现在脱掉了,太公太婆、爷爷奶奶跟爹娘都会担心。”

听到会担心三个字,红豆又吸吸鼻子,这次却是把小手背到身后藏起来,很坚定的摇摇头,“不脱,红豆戴。”

皇太后柔了神情,低头抵着红豆小脑袋,“好,不脱,我们戴着。”

红豆虽然小,在各方面的表现也不如巴豆机灵,而且这种差距,随着两个小孩一点一点长大,也变得越来越明显。

比如说,巴豆已经能很流利的说话,而红豆说话的时候,更多还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

但是对于大人们表达的意思,他们都已经能够明白,甚至能够很好的理解大人想要表达的情绪。

而且红豆很乖。那种不想让长辈担心的孝顺,好像是与生俱来似的。

所以,皇太后才会选择慢慢跟红豆说。只要红豆懂了他们的担心,她就能理解,也就不会再这么委屈迷惑。委屈自己为什么要戴小手套,迷惑自己为什么跟别的小伙伴不同。

二进院入口,柳玉笙探着脑袋,安静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笑颜。

在教导巴豆红豆上面,长辈们比她跟风青柏这对亲生爹娘更加尽职尽责,她对长辈们的教导从未担心过。

风青柏拎着巴豆已经走到她身边,见着她傻笑的模样,好气又好笑,“不去制药,还躲在这偷看?”

“这怎么能是偷看呢?我是在给自己找动力。看到这一幕,接下来我制药能更加精神百倍。”柳玉笙一本正经。

“那就请精神百倍的去制药吧,早点把药制出来,也能早点陪陪你夫君。我已经被冷落四天了,你觉得我还要熬多久这种日子才能结束?”

第一二四九章 好想时光重来(9)

这次巴豆稍有的没跟爹爹抬杠,用力点着小脑袋,很是严肃的比出四个手指,“四天!”

再一次提醒柳玉笙,她是有多不称职。

柳玉笙心里头更虚了,踮脚在两张表情相同的脸蛋上各自啄了一下后,立即往薛青莲的院子走,“夫君跟宝贝还请耐心稍等,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把药制出来,然后回来跟你们将功赎罪。”

“嗯,我很期待。”身后传来男子清越的淡淡声线,激得柳玉笙走的更急了。

现在她只要一听到风青柏这般说话就腿软,满脑子浮出的全是生活给的教训。

招惹不得,她必须快。若是她不能让风青柏满意,那风青柏就会想办法自己让自己满意……最后苦的都是她啊!

目送女子进了二进院,风青柏才慢慢收回视线。

手里拎着的小娃娃,用爪子戳了戳他的脸,指着二进院奶声奶气,“有男人,要盯着。”

他老爹唇角一扬,“用不着,里面有第三个人。”

“千漪。”巴豆了然,小大人似的点点头,遂不再提让老爹去盯着老娘的话题,转而道,“娘亲干活,你不干活,不行,不爷们。”

风青柏眼睛眯起,凉凉看着手里小豆丁,他这是在说他老爹吃软饭?

果然什么时候都想揍这小王八蛋。

冷笑一声,拎起娃儿,风青柏慢条斯理转道去找老秦。

“去哪里?”巴豆迷惑。

“找你秦爷爷,跟他一块去开荒种地。小子记着,以后你就是泥腿子的儿子——乡下小土包子。”

乡下小巴豆,“……”这是报复谁呢?干活又用不着他出力,老爹用这种方式报复他,不觉得可笑?谁累呀?

这是好威风的南陵王吗?南陵王原来是个傻子。

但是很快,巴豆就知道自己错了,错在太年轻,高估了人性的险恶。

既然已经在杏花村扎根落户,又已经立室成家,秦啸就真正成了杏花村的一份子。

身为村中一员,只吃老本不种地怎么行?

用柳老爷子的话来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闲的时候大家一块干活,有闲的时候大家约一块喝喝酒唠唠嗑,这才是养老的精髓。

要是搁家里四肢不勤五体荒废,那就不叫养老了,那叫养废。

所以,在柳老爷子的紧迫盯人下,秦啸有了自己的规划。

绕着后院墙外一圈,开辟出一个园子来,种果树。

种一片桃,阿满喜欢吃。

身为便宜儿子,风青柏的到来就是在给老秦增加免费劳动力,加上某王爷本就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当即扛起农具,拽上同为老秦便宜儿子的秦亦,再带上柳老爷子这个指导员,翻墙出院。

有功夫的人,不带走门的。

老爷子受到带携,成功体验了一把天上飞是什么感觉。

给吓得面无人色。

待双脚落地,抬手给了某王爷后脑勺一巴子,“要翻墙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想吓死你爷爷我啊!”

搁外人敢在王爷头上动土,已经横尸当场了。

换了柳家老爷子……王爷低头,“爷爷,下次我先打个招呼。”

“嗯。”柳老爷子点点头,“一会干完活咱还从这飞进去。”

“好。”风青柏点头。

隐在暗处的魏家班隐卫齐齐扶额,不忍直视。

再这样下去,以后在王爷面前,他们这群人可能会没法安分。刚才那个王爷,显得很好欺负,这让人忍不住想要试试,要不下次,也在王爷头上拔拔毛?

“啊哈哈哈哈!”稚嫩的爆笑声在墙脚下骤起。

巴豆捧着小肚子坐泥土地上,笑得小脸蛋酡红,笑声都变调了。

“太公,好厉害!哈哈哈哈!他吓人,要教训。以身作则!一视同仁!”指着被呼了一巴掌的王爷,巴豆笑得快要岔气的时候,说出口的话依旧保持无比顺溜。

吃一蛰长一智,他曾经吃过说话不利索的亏,好在后来的辛苦没白费,现在谁也别想再欺负他不会说话给他吃死猫!

柳老爷子听得小娃儿的话,嘴角抽抽,赞他也不是,不赞他也不是。

以身作则,这要放在平时老爷子能挺直腰杆。

可是刚才他是给突然吓着了,一个激动才出的手,其实是不对的。这要给小巴豆学去了可咋整?那娃儿学习能力比他刚才飞的一遭还吓人啊!

想想以后小曾外孙动不动就呼人脑袋,老爷子,“……”好想时光重来。

瞅着地上还在狂笑,就差没整个滚泥地上的小娃儿,风青柏长眸半眯。

以身作则?一视同仁?

他还没给他启蒙呢,这些四个字四个字的词都是谁教他的?能耐啊,学以致用,很好。

秦啸看见了风青柏嘴角扬起的冷笑,装没看到。

巴豆那些东西跟谁学的?他想了想,想起他们家阿满现在已经不看经书了,开始喜欢念诗经、国学。

都当的小娃儿面念,说是让娃儿从小耳濡目染,培养良好的学习意识。

娃儿确实学得快,但是……阿满可能会失望。

所以,他就不给风青柏解惑了。他们家阿满,什么锅都不背。

身边两大靠山在短时间内做了决定,决定对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以风青柏的性子,他会做出什么来,还用的着猜?那是个走路上被石子绊了下都要把石子踩碎了再走的人。

同情的看了巴豆一眼,两老扛起锄头,走远了些。

墙角下,巴豆依旧笑得贼欢,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到临头。

“魏橙,去找个小铲子,不用太小,比这个东西高一半就行。”风青柏指着地上兀自畅快大笑的娃儿,语气薄凉。

魏橙默默离开了,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把木柄从中间折断的铲子。

要找到跟主子要求一样的“小铲子”难度有点大,所以,时间关系,魏橙直接把大铲子的木柄折了,折出来的高度不多不少,两个巴豆那么高。

结果铲子,慢悠悠走到巴豆面前,风青柏笑着把家伙什塞到巴豆手里,“以身作则,一视同仁,干活吧,男人。”巴豆抓着两只爪子圈不过来的“小铲子”,一脸懵圈。

第一二五零章 巴掌大,厉害

大院里,女眷们聚在一处谈笑风生,柳老婆子跟皇太后乐此不疲的斗着嘴,浑然不知她们的宝贝疙瘩就在一墙之隔水深火热。

时时接收到来自爹爹的王之蔑视,巴豆本来想卖个惨的,被那种眼神一激,杠上了。

他巴豆会怕一把破铲子?

传出去他还怎么在村里当老大?

是男人,就不能说做不到!

小巴豆不服输,拖着比自己刚好高出一倍的铲子走到爹爹身边,跟他展开锄地对抗赛。

不就是一铲子下去,把土撬出来么?

容易!

风青柏一边舞出头,一边不着痕迹观察在脚边跟自己较劲的小娃儿。

在他成功将铲子拍进泥土,又成功将铲子拔出来的时候,狭长眸子不可见的眯了眯,不动声色。

柳家大院因为在村子最里,屋后已经靠近山脚,这一片是没有人家了的。

能圈出来的全是荒地,长满杂草跟灌木根茎,泥土里还夹杂着无数小石子,开垦起来是很费力的。便是壮劳力来干这些活也不轻松。

可是巴豆竟然能把铲子拍进坚硬泥地。

……风青柏收回视线,未免五官敏锐的小崽子察觉他在偷看,没再把视线往那边发散。

年节的时候在秀水村,他就已经有所怀疑,娃儿的力气比一般小孩要大得多,否则不到两岁的小娃娃,一巴掌不可能把个九岁多的小男孩脸给打歪。现在看来他的怀疑没有错。

力大无穷?

风青柏笑了。

就算力气真的大,干活的时候不注意技巧,小崽子也坚持不了多久。

他等着他累成狗的时候。

“奥哟喂!老秦你看看,看看,看到没?咱家巴豆居然能铲土!”跟秦啸在地头另一边开荒的柳老爷子早就看到小娃儿的举动了,惊讶的不得了,惊讶过后,老脸笑出了花。

“好好启蒙教导,日后于武学上,会是个可造之材。”秦啸嘴角扬着浅笑,从那边收回视线,“就是他爹差劲了些。”

柳老爷子笑脸一收,“我们家阿修哪差劲了!”

“你看看你们家阿修,有当爹的样子?他在跟儿子较劲呢。”

“爹跟儿子较劲有什么?老头子我揍家里老儿子还少了?还有知秋,哪天不被追得鬼哭狼嚎的?这是咱柳家传统!越打越斗,感情越好。你都不懂行!”

秦啸笑意更深了些,“那巴豆可得被从小欺负到老了,他翻不出风青柏的五指山。”

“……”又扭头看了眼吭哧吭哧认真铲土的小巴豆,柳老爷子不忍的转回头。作孽哟,难道真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阿修打小看着大院里他们以大欺小,把这一套给学了去,现在用来对付自己儿子了?

硬着头皮,柳老爷子道,“咱家阿修是个有城府的,肯定不能干没有目的的事,别看他现在欺负巴豆,不定是想让巴豆多遭遇遭遇挫折,磨炼心性。在他爹手里受过各种磋磨,以后走出家门,还有谁能打击得了他?能在逆境里长大的树,都是又粗又壮的树!”

秦啸扶额。

有了柳老爷子这句话,以后风青柏只怕更加无所顾忌。

巴豆的成长过程,水深火热将不足以形容。

不过老爷子有句话他很赞同,在逆境中生长,能让人心更强大。

风青柏本身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就让巴豆在逆境中茁壮成长吧。

那边的对话,巴豆听不到,风青柏听得明明白白,缓缓勾了唇角。

锄一次地,巴豆成了未来一直生活在逆境中的巴豆。

听着小娃儿明显已经呼吸不继,开始出现疲态,男子声线凉凉响起,“这是铲了多大一块地?”

伸出手掌比了比,对上小娃儿愤愤瞧过来的眼神,一笑,“巴掌大,厉害。”

巴豆好想把铲子铲到男人脚背上。

看看铲子锋利的边缘,想想男子血流如注的脚背,最后把念头啪掉。

他不是不敢,他是不想娘亲不高兴。

哼。

爪子偷偷捻起一块小土块,趁男子不注意的时候,咻飞过去。

嘣。

土块在半空化为粉尘。

他就知道爹爹这个小人一直防着他的!

“干不了活就玩偷袭人?这就是你的一视同仁?以身作则?是不是男人?”

“……”

这个下午,为了证明自己是男人,巴豆出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累成狗。

最让他不忿的是,到吃晚饭的时候,他爪子抖的都拿不了勺子了,男人还不让他被人喂!

瞪着面前掉了满桌子的饭粒,再看看妹妹跟哥哥面前干干净净的桌面,巴豆哭了。

那个老王八害他丢人啊!

时间进入十月,农忙在即,柳玉笙跟薛青莲将新药方进行过无数次精简提纯后,终于炼制出能最大程度展现药效的新药丸。

这期间大半个月的时间里,秦啸身上的旧疾没有再发作过。每天,柳玉笙都会让他吃下些许凝露,那都是早上起床前,哄着红豆弄出来的,每次一滴,分量极小,却极好的抑制住了病情。

如今再吃下专门针对他身体伤势的药丸,身体恢复健康,便只剩下时间长短的问题。

柳家大院再次爆发出空前热闹。

柳老爷子不在家里摆龙门阵了,拖着秦啸直接往村口大槐树下蹲点,来一个老家伙就乐呵呵对人说一次,老秦身体没事了,这次是真没事了!以后还能跟咱喝几十年的酒!

村民们传递信息的能力不可小觑,就一个下傍晚的功夫,整个杏花村都收到了好讯息。

当晚,柳家大院挤得满满当当的,大家伙扫掉阴霾,再次恢复以前的活跃。

酒老从来不会放过任何能痛快喝酒的机会,借着村民们上门庆贺,酒老几乎把柳家酒窖里的藏酒搬空。

站在院子一角,看着院子里挤挤挨挨的人,说话声浪热闹得能将头顶明月吓得悄悄钻入云层,柳玉笙脸上浮出浅浅柔柔笑容。

没日没夜的调配药方,将药方凝练成丸,耗费的时间精力根本不足以计。然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便觉所作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些疲累,与满院子的笑脸相比,微不足道。

第一二五一章 皇上说他快死了

身后,熟悉的气息靠近,将柳玉笙裹入怀中。

“现在忙完了,该有时间好好陪我了?”男子下巴抵着她肩头,声线总是那么淡淡的,她却能听出他的愉悦,被院中氛围感染而生。

微微转眸睨着男子近在眼前的侧脸,柳玉笙笑问,“这段时间天天带着儿子去开荒,你也是很忙的,忙完了?”

“忙完了,不要太小看你男人。”圈出来的地不算大,三亩不到,大半个月还开不完,他们是得多没用?

“都忙完了,大概也没办法好好陪你,”柳玉笙状似无奈,在男子挑眉之前,“明天就是农忙,要下田收稻谷了。”

“……”

“还有,咱儿子手上的水泡被老太太发现了,接下来几天你可能没什么好日子过,你要不要跟二哥一样出去避避风头?”

“……”风青柏咬牙,“那个小王八蛋,他昨晚故意没抹药!”

抹了药,还能看得见水泡?

他就说那小王八蛋什么时候任劳任怨了,原来在这等着呢!

农忙时间,他要是跑出去避风头,大家伙唾沫星子淹死他!他不能跑,必须得留家里干活。接下来要遭什么罪,他只能咬牙受着。

行啊风南陌,会跟当爹的玩宫心计了!

眯起眼睛,在人群中一眼找到窝在老太太怀里装乖孙子的小崽子,黑暗中他甚至能瞧见小崽子往他这边看来,回他一个王者蔑视!

风青柏气笑了,他猜小崽子今晚不会回小院睡。怕屁股开花。

趋吉避凶,小王八蛋不比大院里任何一个人蠢笨。

柳家大院的热闹持续到很晚,人群散去后,留下满院子果酒余香。

而柳老婆子一句告知,证实了风青柏此前的猜测。小崽子今晚跟太婆睡,不回小院了。

告知完后,临回堂屋前,柳老婆子还两手叉腰对风青柏笑了两声呵呵。

风青柏,“……”

小崽子一准还告了他别的黑状。

这还能心情好?

回到房间,看到宝贝女儿乖乖巧巧睡在娘亲身边,等着爹爹,风青柏心头火气才咻咻降了两级,刚要过去陪妻女,窗户被人敲响了。

“主子,京城来信,第四封了。”

“说什么了?”忍着,风青柏问。

“皇上说他快死了。”

“第一封信说无聊,第二封信说寂寞,第三封信说闷得长草了,这回说要死了?”放缓声调,不想吓着女儿,风青柏抑了火气,压低声音呵呵笑,“回信,叫他死了以后再给我托梦,到时候本王会返京帮他挑个好的继承人!”

魏紫,“是。”返回前院厢房,面无表情写回信,按照主子的交代,一字不差。

魏蓝从外面挤进来,在他旁边探头探脑,看到信上写的内容,嘴里啧啧有声,“皇上是真惨。看到这封信,你说皇上会不会被吓尿?老大,你其实是故意选在主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去禀报吧?这样主子的气就会全往皇上身上撒。你这招借刀杀人高明!”

将封好的信件拍到魏蓝面门,“寄出去。”

扯下脸上的信件,瞧着男子转身又出门返回岗位,魏蓝冲着男子背影叫,“诶老大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我说你守了一天了还要回去啊?不是有魏橙他们吗你就不能歇一歇?累过头容易早衰的!本来年纪就不小了,再长得老一点以后退休可找不到人要的啊!你以为你是我啊有一张不老的容颜唔!……”

魏紫对话痨没任何反应,反倒是魏红忍无可忍,揉了一团纸塞住男人的嘴。

“呸呸!你干什么呢!我不就跟老大开开玩笑么!你看看你粗鲁的,我嘴角都被纸团划破了!你不知道老子皮肤嫩啊!”

“皮肤嫩?我看没人有你脸皮老了,又老又厚。”

“嘿,我怎么了我?我跟老大那是共过生死的兄弟,还不能说说话了?”

“闭嘴,还来劲儿了?”把男人瞪得禁了声,魏红才往老大离开的方向看了眼,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男人没眼力见,什么话都往外蹦。

老大是隐卫首领,跟她跟魏蓝不同,不是想退就能退下来的,有些玩笑,跟老大感情再要好也不宜开。

那不是在说笑,是在戳老大疼痛的地方。

后头,肩膀被男人戳了戳,“大红,在想啥?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你感觉出问题了。”

“不可能,我对谁都可能感觉出问题,对你绝对不可能,不然我能成你男人?”

魏红嘴角抑制不住扬了下,又很快收回去。

这人,说他心粗,他又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让你心里绵软一下。这大概,就是她会跟他在一起的原因。

反手,扯了男人耳朵,“回去乖乖歇着,晚上再乱跑打断你的腿。”

“……”

嘈杂声沉寂了,柳家大院渐渐静谧,只有月色,还有缓缓流淌。

魏紫隐于大院一角,单手枕在脑后,仰望圆月,深邃双眸幽深如同天际迷夜,不显露丝毫情感。

数百里之外的一处农庄,此时此刻,有人同样在遥望月空。

只是,相比于男人深不可测的眼眸,这双眸子却能一望而见地,清澈纯净。

身后有轻轻脚步声传来,女子回头,朝往她这里走来的女子一笑,“姐姐,你怎么睡醒了?”

“明日农忙,点虎门开始收稻子了,我们虽然不用下地干活,但是也要帮着哥哥点收租子,你这时候还不去歇着,明天哪里有精神应付?”

“有的,我精神很好。”柳芽露齿一笑,“姐姐你先去睡,我再坐一会就进去了。”

柳叶没动,站在女子身后,看着她坐在廊檐下的背影,眼神复杂,好一会后,开口问道,“柳芽,你真的要去杏花村?”

柳芽立即又回过头来,对她重重点头,“要去的,我已经跟爹娘说好了,他们都答应了!”

“你这样找过去,你有没有想过别人或许并不是那么高兴见到你,毕竟你什么都不会,去到别人家里难道要当娇客?”“我不当娇客,我会干活!我会洗衣做饭砍柴,什么活我都能干,我不白吃饭的!”

柳芽急了。她不是什么都不会干,她可以干活换吃的!

好容易听到有人说王爷王妃回杏花村呆着了,魏叔叔肯定跟王爷在一起,那她是一定要去杏花村的!

她一定要去的!

第一二五二章 你,偷懒!没用!

对上柳芽那双如同夜泉濯洗过的澄澈双眼,清楚看到里面害怕被人嫌弃的紧张不安,柳叶抿了唇,没有说话。

“我不害怕,我一点都不怕!”少女也抿了唇,罕有的倔强。而这句底气不足的话,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

柳叶自己都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明知道这个时候柳芽性子里的自卑已经在蠢蠢欲动,转身之前,却还是吐出了那句让少女脸色骤然发白的话,“魏大人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还看不清吗?如果魏大人喜欢你,当初不会不告而别。那样的大人物,若要娶妻便是千金小姐也娶得,怎会要一个身子不洁的女子相伴。”

转身之际,眼角余光,她看到少女身子如同筛糠一样发抖。

咬紧唇瓣,柳叶装作没看到,回了房。

而这晚,直到她睡着,坐在廊檐下的人都没进来。

一年一度的农忙开始了。

这是这两年来川九村佃户最欢欣鼓舞的日子。

以前跟着另一个东家,他们这些佃户每年能留下的余粮连填饱自己肚子都不够,那些米粮,他们留下一把用来熬点粥甚至都觉得奢侈,需得全部用来兑换成黑面玉米面,如此才能勉强够他们支撑大半年。

即便是这样,到了每年秋收前的一两个月,粮食也青黄不接,一个个的饿得面黄肌瘦手脚无力,唯有等着盼着秋收的到来,拖着一年中最疲惫的身体,干一年中最重的活计,赚取下一年的粮食维持生计。

无数佃户就这样,熬到死的那一天,一辈子都没吃过一顿干饭。

如今川九村剩下的,坚持到现在的佃户,是佃户群体中极为幸运的那极少数一波。

他们熬来了曙光。

他们川九村旁边的农庄换了新东家,换成了柳东家。

两年时间,他们的面貌跟以前已经大为不同。

抬头,入目所见的是一张张熟悉却生机蓬勃的笑脸,虽然干活依旧疲惫,但是人人眼底洋溢的,都是对生活的希望。

柳家农庄所属田地,金黄色稻海中,佃户们干活热火朝天。

同一时间,杏花村的热闹毫不逊色。

不仅田地里热闹,杏花村跟下坡村的村口也极为热闹,又处处可见前来游说卖米的粮商粮贩子以及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厮。

年年吃闭门羹年年不肯死心,好像就算来了买不到米,能来杏花村沾沾福气也是幸事似的,一股脑往村子不被驱赶的地儿挤,连青河边上都流动着不少陌生人的身影。

杏花村这边的河岸是没人敢钻的,也钻不进来,村口有人守着。

下坡村那边相比起来就好活动多了,人便全往那边站。

头两年,看到这些人紧着巴着的甚至跑到田地边上游说,下坡村人还很是虚荣,没少为此嘚瑟不已,到得现在却已经烦不胜烦了。

于是杏花村村民便常常能看到那边的混子二流子,举着镰刀扁担杀气腾腾赶人。

好笑的不行。

“墩子,别追了,有时间追那么远,不如多割几把稻子,你这是寻机偷懒呢?看把你家婆娘给累的!”

“不,墩子这不像在偷懒,他是想找人打架。你们看看,他追人的时候比割稻子可有精气神!”

“哈哈哈哈!”

河对岸同样笑声一片。

脸色黝黑的壮实汉子把手里镰刀横指,“一个个的幸灾乐祸呢?回头老子拖家带口,挨个上你们家吃大户去!”

“你什么德性咱还不知道啊?你来!家家给你管饱!”

“滚犊子!你们家米不定有我家好吃!回头弄量坛子酒,来我家吃!”

“行,饭菜备好了请上门,咱还能不去?”

两个村子的闲聊自然也落在周围外来人耳里,借着两边对话的功夫,有人大着胆子往柳家田地望去。

但见田地里一溜儿的壮汉,穿着庄稼人干活时候穿的粗布短打,隔着老远距离都能看到汉子们挽起的袖子下,坚实的手臂肌肉。

唯一可惜的就是看不见脸。

有人甚至还细心的数了数,整片村庄稻田里,就属柳家田地人最多,十来个,全是年轻力壮的。想来应该是王爷的护卫之类,干起活来丝毫不比庄稼把式差。

“你,偷懒!没用!”大人小腿高的稻禾里突地冒出个小身板,脖子上挂着个小背兜,两只小短手叉腰,神气活现的怒斥大男人。

柳玉笙就坐在路边树荫下纳凉,一看到那个小身板冒出来,嘴角便抽了下。

一早上的,巴豆估计什么都没干,所有时间全用来盯着自己老爹了。

到底多大仇多大怨?

悄悄捂了眼睛扭过脸,柳玉笙假装看不见。

免得最后看到小巴豆的下场,于心不忍。

田里,被指责没用的男人停下割稻子的动作,一手搭在膝盖上慢吞吞抬眼,视线落在小豆丁肚子前的背兜。

往里面掏了把,掏出一小抓稻穗,一根一根往外丢。

“按照约定,偷偷在田里掐下来的不算,偷拿别人割的不算,你凭真本事捡的稻穗扎起来还没我一根指头粗,”凝着眼底晃过心虚的小豆丁,男人扬唇,“谁没用?”

把从一小把变成一小扎的稻穗又塞回背兜,男人狭长眸子凉凉的,“盯着我没问题,活别忘了干,别显示你自己多没用。去,干活。”

“你等着!”

“随时侯驾。”

斜睨小娃儿气呼呼满田地找稻穗的小身板,风青柏这才冷笑上脸。

隐卫营得令,田地里不允许出现一根遗落的稻穗,他倒要看看小崽子怎么在午饭前捡满一布兜。

“爹爹,爹爹——”软软糯糯的声音在后方响起,风青柏立即转身,将奔过来的小娃儿抵住,不让她往自己怀里扑,他身上都是稻谷屑,脏。

“红豆,去娘亲那里,别往田里跑,一会该晒黑了。”瞅着女儿小脸蛋红彤彤的,风青柏皱眉,女儿被晒着了。

红豆摇头,举起自己手里挎着的小篮子给爹爹看,里面可怜巴巴躺着两根稻穗,跟小娃儿小脸一样蔫,“爹爹,红豆捡、没有。”

第一二五三章 秘密训练(10)

她也学着哥哥拾稻穗,拾不到。

“有,红豆去蓝叔叔那里看看。”将小娃儿转了个方向,风青柏指向魏蓝。

红豆眼睛立即在魏蓝身边到处瞄啊瞄,随后小脸一亮,小蝴蝶一样奔过去,“有,有!红豆捡!”

蓝叔叔旁边好多好多稻穗,捡不完,红豆都不用到处钻着去找啦!

红豆很高兴,“哥哥,哥哥!这里有!”

瞅着几乎立即出现在红豆身边的小豆丁,风青柏脸色阴沉沉。

小崽子,要不是他宝贝女儿在,他有跟他得意的机会?

结果峰回路转,柳玉笙猜着了。

只要有小红豆在,风青柏就没有赢的可能。

有凉风徐徐吹来,看着田地里蹦跶的小小身影,看着干活时候脸上滑下汗水的认真男人,柳玉笙脸上随徐风化开浅柔笑意。

柳家农忙已经接近尾声,因为家里人手多,田地全部收割完不过三五日。后面两天,家里年轻人把田地包圆了,一众长辈被强令在家歇着。

因为隐卫营的人全部被拉着加入了干农活的行列,地头里的活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干完,长辈们才没再坚持。

隐卫营,在百姓们的认知里一直是极为神秘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来不暴露真面目,而现在这个组织的成员正在逐渐走进杏花村村民的视野。

柳玉笙知道,这种情况其实是风青柏默许的。

甚至早在他们成亲开始,隐卫营就已经慢慢的从透明转为半透明状态。比如魏紫,就不再只是隐在暗处,而是真实出现在风青柏身边,随他征走南北。

朝廷的事,风青柏已经在放手,他们以后生活在杏花村是必然。

在这里,跟随了风青柏十几年的隐卫营便没必要继续躲起来过日子。

风青柏给他们机会,让他们也能走到阳光下,堂堂正正,过正常人该过的生活。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初心不变,换一种方式履行职责,反而更两全其美。

思及此,柳玉笙看着那边男人的眼神更加柔和。

他们家王爷的心啊,在慢慢变暖。

放下刚割好的一抓稻禾,堆在身后码放整齐,风青柏没有抬头朝路边看。

尽管他早就察觉到女子投放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很满意现在这种感觉,被自己的女人,目不转睛的凝望。

至于女人在某些方面会错了意……男人唇角几不可见翘起,这种误会甚好。

能让笙笙对他更满意,那就让这种误会一直持续。

回身继续干活,顺手抓起一把禾茬子往某个方向扔去,那方隐隐约约的鼾声立止,转而传出一片怒骂。

“谁他妈偷袭老子,大热天还不让人睡个懒觉了!”

“纵观方圆五百里,爷断定,敢这么不要命砸咱仨的只有那么一个!”

“那还叫个毛线?赶紧干活吧!”

柳知秋朝天翻了个白眼,把两个被太阳晒得就差没换层皮的人踹出去干活。

纵观方圆五百里,敢那么不要命砸他们偏生他们还惹不起的,同样也只有那么一位。

叫嚣个屁?

敢反抗么?

不敢反抗就干活,乖乖盘着。

村民们的收割才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柳家已经全部收工。

看得一众村民又羡又妒。

家里人多,要人干活的时候就能体现出好处来了。

当然,平日柳家大院打得鸡飞狗跳的时候,他们是不羡慕的。

嗯,柳家大院里老婆子每个月算家里那些吃货们吃了多少银子的时候,他们也是不羡慕的。

这天柳家饭桌上饭菜异常丰富,为了犒劳辛苦的年轻人,老婆子带着家里女眷忙活了大半天,做出来的菜极是丰盛。

引得回家之后立即躺在堂屋作妖的懒货跟吃货,爬着去了灶房。

瞅着薛青莲跟钱万金两那怂样,家里人笑喷。

而这次农忙现身人前的隐卫们,吃过饭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以为事情总算完了。

有武艺在身,不代表干农活不会累,实际上他们没比薛青莲跟钱万金好到哪里去,只不过他们的恢复力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

不过他们家主子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

晚饭过后没多久,魏紫被传召,回来的时候带来的消息让一众不怕死的隐卫勃然色变。

第二天起身后,柳玉笙总觉得院子里少了点什么,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直到吃饭的时候发现饭桌上好像少了几个人,柳玉笙才恍然想起,原来一早上她都没见着魏紫魏蓝等人。

“红姨,蓝叔去哪儿了?”柳家吃货里,魏蓝占着绝对的一席之位,饭点不可能不出来。

“对啊!”柳老婆子一拍大腿,恍然,“我说老觉得少了啥,我一早上没看见魏蓝了!”

魏红抬头朝几人看了眼,淡道,“早上老大找,说是有秘密训练,带他走了。”

“秘密训练?”

“不可问。”

魏红干脆简洁的三个字,立即堵住了老婆子还想八卦的嘴。

隐卫营的秘密训练,肯定是不能往外说的,不能问,不然魏红就得犯规矩了。

这是柳家长辈有志一同的反应。

不该问的,他们绝对不会多问。

柳玉笙对风青柏也是如此,有关隐卫营的事情,她也很少过问,不去打探男人不方便说的事情。

这天,整个隐卫营在柳家大院消失得干干净净。

除了魏蓝魏紫不出现,柳家人没再觉得哪里怪异。

平时隐卫营在的时候也是隐身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跟家里全没这个人似的,要不是这次农忙风青柏把人全召了出来,大院长辈们至今不知道隐卫营到底有多少人。

隐卫营是在第二天下傍晚回来的,现身在人前的依旧只有魏蓝魏紫,偶尔魏橙会晃眼出现那么一下下。

这次回来,魏蓝整个是面如土色的。

进了大院门,抱着魏红就给嚎上了,“狗屁,什么秘密训练!大红,老大简直毫无人性啊!你看看我两只手,养了两年才消下去一丢丢的茧子,又长回来了!”

“你们干什么去了?”魏红没忍住,问。

刚还嚎叫的男人又立马噤若寒蝉,怎么问都不肯说。

柳玉笙本来以为这件事情会成为一桩悬案,结果第二日秀水村外公家来人了。

陈长东驾车送来了一车的新鲜水果。

真相始大白天下。

所谓的秘密训练,是去秀水村继续秋收。

第一二五四章 两个漂亮姑娘

十月中,杏花村的农忙宣告结束。

又是家家户户大丰收的日子。

至于村口徘徊了十来日的各路人马,也依旧同往年一样,无功而返。

农忙过后,家家户户便能闲下来了,每天除了去酒坊上工,基本没有别的事情需要再忙活。

然农忙过后,却是柳知秋最为忙碌的日子。

他需要去各地农庄查账对账。

如今农庄只是刚起步阶段,很多事情还需要他亲力亲为,等日后条件成熟了,自己也培养出能够信任的得用人手,届时便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还得自己东奔西跑。

在家呆了几天了,农忙耗损的精力已经恢复,小夫妻俩准备启程去农庄。

柳知夏这次回来也已经呆了不短时间,需得回京继续任职。

哥俩走的时候,家里人就在门口随意挥了挥手,被嫌弃的程度难以言表,两大男人加起来,还没毛豆一个小娃儿受到的关注高。

两对夫妻离开的第二日傍晚,杏花村口来了两个姑娘。

年纪都在二十一二左右,穿着朴素。

其中一个看着眉目娟秀,落落大方,只是这种大方姿态有些强撑,从女子眼底闪烁的微光可看出,她并非如表现出来的那么自信。

另一个躲在娟秀女子身后,将头埋得低低的,过长的刘海遮挡住了半张脸,看不清容貌,然女子羸弱身姿,却能轻易勾起人心底的垂怜。

大槐树下,聚在一处唠嗑的老头老太太们注意这两个姑娘好一会了,见她们站在村口踌躇,迟迟不敢走过来,又不说话,有老太太即扯了嗓子问,“两位姑娘,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音量竟然把站在后头的姑娘吓了一大跳,整个兔子似的瑟缩了肩膀,老太太一阵汗颜,她嗓门真那么大?

“大娘,我们是豫州川九村柳家农庄过来的,请问这里是杏花村吗?”柳叶抿唇,大着胆子询问。

出于道不明的原因,她下意识隐去了丫鬟两个字。

“柳家农庄?知秋的农庄?”

“是,我们想去柳家大院。”

“知秋庄子里的,那算得上是自己人了。”老太太点点头,口风一转,“不过咱以前没见过,不认识,是不能让你们进村子的。你们等会,我叫人去大院问一声。”

听得老太太说是自己人,柳叶心头一喜,就要往村里走,没想到老太太后面的话却出乎意料,她迈出的脚一时之间僵在半空,进退尴尬。

她身后,柳芽怯怯抬眼朝老太太看去,小心翼翼弯了下唇角,“谢谢大娘。”

其实她以前是来过杏花村的,只是她胆子小,在柳家大院的时候几乎不出门,村里人并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别人。

后来跟魏叔叔从西北回来,也回过杏花村,那时候又是乔装成王妃模样,村子里的人也不知道她是柳芽。

魏叔叔……等会她就能见到魏叔叔了!

想到那个人,柳芽眼睛晶亮,连对着人群的不适都散了几分。

“哟,这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哈哈哈,不谢不谢,举……举口之劳!”被感谢的老太太朝她这边摆手朗笑。

大槐树下发出一片哄笑声。

“你得了吧你,还拽四个字的,什么举口之劳,那是举手之劳!”有人吐槽老太太。

“哎呀不都一个意思嘛,听得懂就成!”老太太也不介意,乐呵呵的,“是举手啊?我听萧老夫人说的,好像是举口啊……”

一群老太太便就着举手还是举口争论开了。

柳芽听了好一会,最后又从柳叶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朝那边怯生生道,“大娘,是举、举手。”

“真的是?哎哟喂!那就举手。可是我刚才是帮一把嘴,我没举手啊。”

“噗!”柳叶憋不住笑了声,立即把脸扭开。

另边厢有人已经往柳家大院传口信了。

听得是柳家农庄来人,柳老婆子还在猜测来的是谁,风青柏便吩咐了魏紫,“去看看,若无要事,打发走。”

“是。”魏紫应声离开。

魏蓝站在一旁小声嘀咕,“这种事情应该让我去嘛。老大那张嘴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别吓得人家姑娘连口都不敢开。”

“你很想去?”女子冷冰冰的声调传进魏蓝耳朵,魏蓝心口咯噔一下,立即转身朝女子谄媚,“去什么去,我又不是闲得慌。有那功夫我不如帮你多劈几捆柴!”

众人闷笑。

“囡囡,你说来的会是谁?”柳老婆子一心八卦,笑过后转问柳玉笙。

“豫州农庄来的,还是姑娘家,应该是柳芽。”柳玉笙道。

“牛娃子说来的是俩姑娘呢。”

“柳芽还有个姐姐,名叫柳叶。”

“哎哟,原来柳芽还有个姐姐啊,这么大老远的,她们姐妹俩过来做啥?既然是柳芽,家里都认识,不如叫她们先进来。待会天就黑了,这时候把人打发走,天黑她们也回不了家啊。”

说起柳芽,柳老婆子记得那姑娘,胆子很小,怯怯懦懦的,但是人很乖巧,手脚又勤快,而且长得很漂亮。

“放心吧奶奶,”拍着老婆子的手,柳玉笙安抚,“魏紫会看着安排的。”

她知道奶奶会说把人先叫进来,是因为皇太后跟秦将军的事情风青柏已经做好安排,如今便是被人发现他们没有死,就生活在杏花村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但是村民们为此已经开始主动的形成防范意识,她对于这种现象却是乐见其成的。

小心谨慎,总不会出大错。

村口,天际余晖越来越浓,火烧云红彤彤的一大片,极是绚丽。

柳芽看着那道踩着落霞渐行渐近的熟悉身影,目不转睛。

第一眼,脸上便已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来,美过晚霞。

“魏叔叔!”

身影还远远的,她就忍不住唤开了。

魏紫没有应,只是凝着女子的深沉眼眸里,掠过一抹浮光。

“诶哟,魏紫来了,那咱就不陪着了,得回家吃饭了。”

大槐树下的老头老太太们见着魏紫过来,纷纷起身离开。

本来她们早该回家了,不是村口杵着两个人,她们也不会一直守这里看着。

既然魏紫来了,自然是把村**给魏紫了。

第一二五五章 传说中的柳家大院

跟路过的老人们微微点头,魏紫不紧不慢走到女子面前,高大身影一下挡住了周围所有的光,让柳芽眼里,只看得见这么一个人。

“怎么来了?农庄有事?”应该不可能,农庄若是有事,回来报信的应该是车夫。

“不是,魏叔叔,我是来找……王妃的。”好险,柳芽把那个你字吞了下去。

“找王妃何事?”

“我昨天求了东家,想来柳家大院做丫鬟,东家说家里正好缺个伺候人的,便答应让我来了。”柳芽一五一十全无隐瞒,在魏紫面前全然不见了怯懦模样,话极多,眼睛始终晶亮。

这次是柳叶站在了柳芽身后,而自魏紫出现开始,她便没有开口说过话。

“柳东家答应了?”

“答应了,真的!”以为男子不相信,柳芽有些着急,“东家叫我过来伺候老夫人,他说我胆子小又不碎嘴,叫我过来找王妃说一声就能留下了!”

胆子小又不嘴碎,听到这样的形容,魏紫眼角抽了下。再看自己面前急的快要红了眼的女子,转身,“跟我来。”

答应了?答应了!

魏叔叔也答应了!

柳芽立即屁颠儿跟在男子身后,怕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跟着了,还不忘提醒,“魏叔叔你不用等我,我已经跟在你后边了!我不会走丢的,我认得去大院的路,以前来过两次了!”

魏紫,“我不怕你跟丢,我怕你跟丢了被村里人发现,把你赶出去。”

柳芽,“……”偷偷抿嘴笑。

魏叔叔担心她被人赶走。

柳叶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一颀长一娇小的身影,眼神复杂。

尤其是看向柳芽的时候,最五味杂陈。

昨晚东家到达庄子后的一幕现在还停留在她脑子里,挥散不去。

昨儿东家是天将入夜时到达的庄子,在她们兄妹三人协助下核对了庄子的账目。

本来核算完后三人就该离开,不该打扰东家跟东家夫人,让她没想到的是,柳芽会在那个时候跪求东家,提出想来柳家大院做丫鬟的请求。

“我们柳家大院不需要奴才。”一开始,柳东家并不以为意。

“也许用用就习惯了呢?东家,我什么活都能干的,我会洗衣洒扫,懂做菜会煮茶,种菜种地我也会干,我还识字!有我一个,能给大院的主子们减轻很多负担!”

她头一次见到柳芽那么认真的模样去说服别人,那一刻,柳芽身上看不到丝毫怯懦。本来她以为她的那席话足够柳芽打消念头了,她却没想到那个害怕陌生人陌生环境的妹妹,为了能来柳家大院,会做出让人刮目相看的举动。

随后她也跟着柳芽跪下了,加入了请求东家的行列。她获得了柳芽的感激。

而幸运的,最后东家点头应允。

她至今想不明白究竟柳芽是哪一句话打动了东家,但是不管怎么样,最后她跟柳芽一块来了。

杏花村……走在最后,就着天际最后一抹余光,柳叶抬头,打量这个传说中的村庄。

很富裕。

比她们所在的川九村富裕很多很多。

这里随意一处民宅,都是灰墙黛瓦,气派整洁。不像川九村,几乎连一座新宅子都看不到。

这里,家家户户都是新宅。

路上行经之处,处处都能听到两边宅院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能闻到米菜的香气,就连一路所见的菜园子,都是一派蓬勃生长的景象。

怪不得柳芽想尽办法都要到这里来,除了想见魏大人,一定也因为这里是杏花村,传说中云州最富的杏花村。

柳叶心头跳动渐渐变得急促起来,一股莫名的激动兴奋从心头涌出。

沿途所见普通民宅都这么气派,那么柳家大院呢?

她见过的所有贵人,口中提到柳家大院时都讳莫如深,又向往又敬畏。柳家大院到底是什么样的?

正想着,便听得前面柳芽脆生生一句到了,柳叶立即抬眸,入目所见却让她眼底溢出几缕失望来。

并不多气派,除了更大些,跟沿途所见的民宅并没有什么区别,跟她以为的富丽堂皇更是相去甚远。

院墙很高,也是带灰墙黛瓦,在院墙一角,能看到里面树木伸出来的茂密枝桠,大院的门是寻常木门,并未上漆,看着有些陈旧。

柳家大院是整个村子外观看着最为陈旧的房屋。

跟在柳芽身后,慢慢走进院子,视线豁然开朗。

柳家大院的院子很宽敞,打扫得干干净净,给人整洁的感觉,正对面是一间堂屋,右侧有一片联排厢房,左边是灶房,灶房门口……蹲着好些人。

乍然看到蹲在那里的一二三四五六只时,柳叶给吓了一跳。

柳家大院里的人,不都是各种身份的贵人吗,为什么贵人会蹲在灶房门口?一点不顾形象。

“主子,二公子让柳芽跟王妃报备后,留下来照顾老夫人。”回到院子,走到灶房门口,魏紫没有进去,而是稍微扬声对坐在里面的禀报。

“是让柳芽照顾贵妇?”一听是知秋吩咐下来的,柳老婆子立即懂了,“这个主意不错,贵妇身边的确应该添个人,要不然,她除了会自己洗漱吃饭之外,其余的全都不会,以后得多麻烦。”

“什么叫其余都不会?只要我想,我什么都能会。”另一道冷淡声线立即回呛。

熟悉皇太后的就知道,这是被数落得不服气了,皇太后又要跟老太太掐上了。

“是是是,只要你想,你什么都会。这不是你不想嘛?你不想的事情,让个小丫鬟来帮帮手,给你省麻烦了不是,先留着吧。”

秦啸也点头,“先留着吧,要是不满意,到时候再换。”

他只说再换,没说不满意就不要了。

其实早该给阿满身边添置个人伺候,只是之前情况还没稳定,贸然给家里招来陌生人,阿满会不喜欢,大院里的人也会不习惯,这事情才暂时延了后。

如今知秋送来个人,正好。

周围一众老的小的也纷纷点头,皇太后沉默须臾,没再反对。

柳玉笙也在灶房里,此时朝门口探出个脑袋,招呼紧张绞手指的柳芽,“快进来。”

“快进来快进来,柳芽儿,好久不见啦!”又冒出一个脑袋,说话欢脱,是千漪。

第一二五六章 大人物大幼稚

看到好几张熟悉的脸庞,尤其连千漪也在,柳芽心里来到柳家大院那点忐忑消散不少。

“柳芽叩见王爷王妃,见过各位老爷子老夫人。”

打小就是做丫鬟的,这些礼节柳芽都知晓,同柳叶一道走进灶房跟诸人见礼。

彼时柳老婆子已经盛好饭菜,准备招呼家里人吃饭了,对两个姑娘的行礼只胡乱点了点头,大大咧咧的。

皇太后则趁机看了下人,视线在柳芽柳叶之间轻轻扫过后,淡道,“我一个老婆子,身边留一个丫鬟使唤足够了,用不着两人,退一个回去。”

听到这句话,柳叶心头登时沉了下去。

她很想替自己求求情,但是却不敢在这个地方造次。

这里是柳家大院,是达官贵人来了都不敢放肆的地方,她一个小小奴才,哪里有她说话的余地?

而且走近灶房她就察觉了,不管是在灶房里坐着的,还是外面廊檐下毫无形象蹲着的,看她时不带正眼瞧的人,多非富即贵,他们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气息,应该是极力收敛了的。所以靠近了,她才能清晰感觉到那股压力。

此时柳芽已经诚惶诚恐摆手,“老夫人,我姐姐是送我来杏花村的,她不留下,我、奴婢一个人留在这里。”

担心老夫人误会她们姐妹两都是过来做奴才的,柳芽着急解释,却不想这番解释,让柳叶觉得浑身更加不舒坦。

的确,来之前柳东家也只指了柳芽让她过来伺候老太太,而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还是打着担心柳芽胆小的名义,说是将她送过来。

可是,她实则也想留下。

论心思玲珑,手脚利落,她一点不比柳芽差。

相比起来,她更有资格留在这里。

柳芽解释的时候,柳叶垂着头不说话。

女子一惊一乍的模样,把柳老婆子逗乐了,“哎哟喂,柳芽,你可不是第一次到大院来了,咋还这么胆小呢?行了行了不用解释了,既然用不着争议,就按照你们定下的来便是。柳芽留下,至于柳叶,可以在大院里陪你妹妹几天,过几日大院里着人送你回去。”

“柳芽柳叶谢过老太太!”

柳老婆子朝她们笑笑,嗓门一扯,“外面的别蹲了,进来开饭!”

“哎哟喂!奶,咱就等你这句话了,您到外面看看,口水都快流成河了!”

“吃饭时间别说那么恶心行不行?把我们恶心着了你以为你就能多吃两盘菜?”

“我能,不信你们这顿别吃,看我吃。”

“我去你二大爷的钱万金!我能让你现在嘴巴就张不开,别说吃饭!你信不信?要不咱试试?”

“整天显摆你的毒药。现在光对付自己人,亲者痛仇者快!薛青莲你还算狗屁的死不医?你是死不医自己人!”

两贵气男子大眼瞪小眼,针尖对麦芒,从灶房门口一直掐到饭桌前,大有继续斗下去谁赢了谁吃饭的架势。

周围人对这俩货的打斗司空见惯,淡定的很,唯有初来乍到的柳叶心里惊涛骇浪。

钱万金,南陵第一皇商,第一巨富钱家少东家。

薛青莲,江湖人称死不医,也有称鬼医,一手制毒术出神入化。

这两人的名号她都听过,而且也从无数谈论柳家大院的人口中听到过,钱少东家跟死不医时常在柳家大院出没。

如果在别的地方找不到他们,只要去了柳家大院,总能逮到人。

她猜到了这两人这时候也许也在大院里,却没猜到他们私底下的相处竟然是这样的……随便。

却也因为这种随便,显出他们在大院里的自在,以及打斗表象下深厚的情谊。

震惊的思忖间,柳叶听到了两声哀嚎。

抬眸便见柳老夫人手里举着炒菜用的长木铲,在打斗的两人脑袋上各敲了一下,“晚饭还想喝粥?”

两个外人眼里的大人物忙不迭摇头,乖乖坐进位子。

这个喝粥是真喝粥,大米熬的白米粥,很稀,稀得只解渴不解饿。

早上他们已经喝过一回了,晚饭,真的不想再喝,怕喝完了他们熬不过夜就得饿个半死。

“都入座,开饭。”头发花白的柳老爷子招呼众人入座,连柳芽柳叶也没落下,“民以食为天,吃饭最大,有什么事情等吃过饭再安排。”

柳芽柳叶见状忙退出灶房,连连拒绝。

她们是奴才,怎么能跟主子一块同桌吃饭。

便是柳芽以前来过大院,甚至跟老爷子老太太在一块吃过饭,现在也不敢了,不合适了。

上次来她是客人,还能自欺欺人的坐上桌。但是这次来,她是来做丫鬟的,那就万万不能再无视规矩没大没小。

做丫鬟该有丫鬟的样子。

谨小慎微才能不让主子生厌。

两姐妹一并拒绝,柳家长辈们倒也没有坚持。他们不在意那些贵贱尊卑,但是真收了小丫鬟,那该立的规矩也该立起来才是。

皇太后以前生活的圈子毕竟跟他们不一样,他们不能要求皇太后对丫鬟像对自己人似的亲和。假如给丫鬟太多特权,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反而不好。

“阿满,如何?”吃饭间隙,秦啸低声问身边妇人。

“还算规矩,有自知之明,暂且留着用吧。”皇太后瞧了柳芽一眼,暗自点头。

总之,小姑娘挺安分,还算顺眼。

但是得不得用,需得正式用了才知道。

“如果不顺手,晚些跟风青柏说说,让他把老嬷嬷带回来。”

“不用,身边没个老奴,还过不了了?”

新的生活,就该有新的气象。

老嬷嬷她固然用得顺手,相伴几十年,主仆情分也极深厚,但是把老嬷嬷带回杏花村重新伺候她,却不合适。

她是已经“死”了的人,以前的人际关系,当断则断,免得招惹无谓事端。

男人心疼她她知晓,更不想为他添麻烦。

妇人做了决定,秦啸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要她高兴。

要是小丫鬟她实在用得不顺心,大不了便不用丫鬟,他亲自伺候她,能比任何人都细致。

第一二五七章 柳家大院的人,都是好人(11)

灶房里,声音极是嘈杂。

一大家子近二十人,围在一张不算大的圆桌周围,手臂挨手臂,你说话我说话,有的甚至根本牛头不对马嘴,却每每都能惹得长辈们传出大笑声。

还有这边小团体聊自己的事情,却竖起耳朵听那边小团体的对话,听到得意处爆笑出声的。

站在灶房门口,柳芽双手交叠身前站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不四处张望,已经开始进入小丫鬟的角色。

柳叶却难以控制,一会便忍不住抬眼悄悄往灶房里瞧。

明明那么有钱的人家,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乐意屈居在这么小的灶房里,那么多人围着那么小一章膳桌,还能笑得那么开怀。

她也不理解为什么在整个南陵朝都赫赫有名人人争相巴结的富商、神医,会幼稚到同两个奶娃娃抢鸡翅鸡腿,非要等脑门上挨了揍才勉强消停。

视线在一群人里飞快掠过,柳叶收回视线。

那些人里,南陵王跟王妃贵气逼人自不必说,钱少东家跟鬼医薛青莲也是一身上等人气息,还有钱少夫人出生将门,周身气势硬朗,英气逼人不输男儿。这些人经过推敲,她基本都认出来了。

但是还有两个,同样气质高贵,举手投足难掩威仪的老者,她却怎么也猜不出他们究竟是谁。

尤其是那位银发妇人,能让柳家大院特地为了她招一丫鬟伺候,真实身份绝对不低吧?

可惜她不敢直接探究,不知道柳芽对两位老者的身份知不知晓……

“柳芽?”想到这里,柳叶忍不住用手轻撞了下柳芽,“里面的人你可都认识?”

柳芽疑惑的朝她看了眼,点头。

“你日后要伺候的老夫人,她是什么身份啊?不是柳家大院的人吧?”担心被里面人把话听了去,会对她不喜,又忍不住心里猫抓猫挠,借着角度遮掩,柳叶凑到柳芽耳边压低了声音问。

柳芽以前来过柳家大院,还呆了不短的时间,她有疑问直接问柳芽最合适。

柳芽眉头又皱紧了些,“在柳家大院的,自然是柳家人,里面坐着的都是主子,不能妄议。”

答非所问,让柳叶心口平白堵了一口气。

不过柳芽说的也是事实,身为丫鬟,不能妄议主子。

柳叶垂眸,安静下来。

在她垂眸的瞬间,灶房里有好几个人,视线都不经意的往这边掠过。

晚饭后,柳老婆子招呼着姐妹两去吃了点东西之后,把柳叶暂时安排在前院客房,决定让她在大院里陪柳芽几日再将她送回豫州。人大老远的跑来,当即把人打发走,柳老婆子做不出来。

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

至于柳芽,则暂时住到新院子那边,方便究竟伺候老夫人。

这两人的到来并没有在大院里引起什么波澜。

年轻辈的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柳知秋小夫妻俩不在,至贱无敌的三人组少了个成员,丝毫降不下他们贱起来的深度。没了柳知秋,钱万金跟薛青莲两个也从来没打算放过风青柏。

何时何地都以骚扰此人为乐,再以体无完肤收场。

当夜子时,小院传来的惨嚎震彻云霄,柳叶被吓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之后侧耳倾听,整个大院静悄悄的,全无一点别的动静,好像除了她被吓着之外,其他人毫无反应。

小院厢房里,风青柏把被从外撬开的窗户关上,回头用湿布巾慢条斯理净手,继而陪妻女歇下。

两个小娃儿在女子身边睡得四仰八叉,小嘴时而嘟起,做出吸吮的动作,发出吧嗒吧嗒声,可爱极。一点没受两声惨嚎的影响。

女子也只睁了下惺忪眸子,嘴里嘟囔了句,“下次下手轻点,看把他们给痛得,声音都变调了。”

男子眉眼稍柔,低应,“嗯,下次再留两分力。”

待他躺下,女子自动自发靠进他怀里,眼皮子慢慢合上,“留下小丫鬟,可会有什么影响?”

“不会,放心睡吧。”

“嗯。”

及后女子没再说话,呼吸匀称轻缓,已然进入熟睡。

风青柏翘了唇角,低头在女子额上轻触了下,熄灯。

影响……什么影响都不会有。

他做事追求完美,不管是什么,都力求万无一失。

皇太后跟秦啸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就不会再产生什么能掀起风浪的可能。

如今便是满朝文武齐聚柳家小院,亲眼看到活生生的皇太后跟秦大将军,他亦能保证,任何人都翻不出一朵小浪花。

杏花村的平静,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打破。

这里,是属于他们的净土。

新院子那边,柳芽被安排住在秦老以前的那间小院落,跟皇太后的院子对门。

不是她不想贴身伺候老夫人,是秦老爷子说了,晚上用不着她守着,早早就把她撵了出来。

明天早上,等老爷子传唤后,才需要她前去伺候老夫人起身洗漱。

对柳芽来说,这种生活有些新奇,却很让她舒适。

以前她也是做丫鬟的,伺候过人。那时候只要以前的东家来庄子里,她跟姐姐两个人就要轮班的东家厢房旁边守着,随时可能会被使唤。

若是怠慢了,要遭打骂的。

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果然,住在柳家大院里的人,都是好人。

柳芽在自己的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很高兴,想把高兴的心情告诉魏叔叔。

傍晚魏叔叔把她跟姐姐领进大院之后就消失不见人了,到现在快有三个时辰了呢。

想了想,柳芽起身,悄悄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夜深人静,大院里光线却不算昏暗,天上的月色很明亮,走在小路径上都用不着掌灯。

这后面的三间院子都是新建的,上次柳芽来的时候还没有,不过柳芽在这里不会迷路。

轻手轻脚走出新院子,到达中间的小院附近,柳芽没有拐进院子,反而是绕着院墙,从墙壁上凿开的侧门走了出去。

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停在小院后墙某处阴暗角落前,“魏叔叔,魏叔叔,我是柳芽儿!你睡着了吗?”

暗处的男人,“……”

男人附近的队友,“……”笑疯了。

第一二五八章 一找一个准,邪门了?

魏橙当即传音,“老大,身为隐卫,不能暴露自己行踪,你明知故犯。”

魏紫,“滚。”暴露行踪?他也很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低头看着墙下仰头朝他这个方向看来的女子,魏紫暗咒一声,明知道女子根本不知道他藏在哪里,偏生她看的地方就是他藏身处。

邪门了?

眸光微闪,魏紫身形骤闪,鬼魅青烟借着夜色遮掩,无声无息离了原地。

下面女子久等不到回应,秀气眉毛皱了下,“奇怪,怎么没人?明明感觉是这里……”

绞了绞手指,女子小鼻子一耸一耸,开始挪步,片刻后,又来到一处阴影前,“魏叔叔,我是柳芽,你在吗?这个时间你应该还没睡才是啊。”

耳边传来手底下的爆笑声,魏紫闭眼,再睁眼,翻身跳下院墙,整整落在女子面前。

找他一找一个准,还真是,见了鬼了。

面前突然落下阴影,胆小如鼠的柳芽非但不怕,小脸上反而展开灿烂笑颜,“魏叔叔,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没睡!”

“你该睡了。”背靠墙壁,魏紫居高临下凝着女子,淡道,“现在是午夜子时,一更。”

很晚了。

柳芽点头,“我知道我该睡了,可是我睡不着,魏叔叔,我好久没见着你了。”

男子长得太高,柳芽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这时候柳芽莫名很希望自己能再长高一些,那样能离魏叔叔的脸更近一点,就能把他看得更清楚了。

她刚才出来应该带一盏灯的,想到这里柳芽懊恼,出房门的时候还觉得月色很亮,现在她只觉得月色再没有更暗淡的了。

那点光线,她根本看不清魏叔叔的脸。

“魏叔叔,你上次走的时候没有跟我告别。”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可是最先出口的却是这句话。

柳芽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懊恼。

怎么就说这句话了呢?听起来好像兴师问罪一样。

魏叔叔有事情要办,走得急了来不及跟她告别也是很平常的,都快一年前的事情了她现在还拿出来说,显得好小气。

“上次有急事,不方便。”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急事,所以才没来得及,一定不是故意半夜走的!”他一句简简单单的解释,立即让女子笑弯了眉眼,眼睛如缀了星河,星光闪亮。

那种光亮有些刺眼,刺得魏紫闪了眼眸。

耳边依旧是魏橙魏黄等人不讲究的怪笑声,很近,又似乎很远。

魏紫面上没有什么波动,最后,轻轻嗯了一声。

女子笑得更灿烂。

“柳芽。”

“魏叔叔。”

“你快贴到我身上了。”他淡淡提醒。

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傻笑的时候,脚下还能无知无觉的飘移,只往他这个方向飘。

眼睛落在他脸上一眨不眨的样子,更让魏紫觉得自己像是一根……对小白兔有无比吸引力的胡萝卜。

想到这里,莫名的,魏紫唇角翘了下,眼角勾出一抹极为细微的弧度。

软化了他脸上的冷硬。

柳芽本面红耳赤,就要急急往后退,却因他脸上那一瞬间的柔和,僵硬了脚步。

整个人因惯力直挺挺往后栽。

魏紫轻叹一声,长臂一探把女子拉住,定木桩似的把她定稳了,身形一纵隐身回暗处,“很晚了,回去歇着。”

“哦。”女子愣愣点头,听话的往自己房间方向走,几步后又蹭蹭转回头,“魏叔叔,以后我会一直呆在柳家大院,你要是有事尽管吩咐,衣服脏了破了也都可以拿给我,我会洗衣服,还会缝衣裳!你要是饿了,我可以给你做饭煮面,要是渴了,我能给你倒水泡茶……还有,我还能劈柴呢,我很有力气的!”

女子细数所有自己会的东西,生怕漏了一件,到时候魏叔叔要用人的时候会想不起她来,让她派不上用场。

说完后她没走,仰头看着院墙上方,很是固执的等着。

没得到回答,以她一根筋的性子,只怕能等到天亮。

角落里,传来男子轻轻一声嗯。

柳芽心满意足的回房歇了。

魏橙等人隐身周围角落里,对这一幕叹为观止。

“老大,你究竟哪里好,惹得人小姑娘对你一根筋?”

“别乱说话。”魏紫轻斥,闭上了眼睛。

“论脸,老大你也就只算端方,跟俊俏完全搭不上边。论年纪,你都能称得上一把老骨头了,大了人小姑娘整整有一轮吧?再论职业,咱刀口喋血的,今天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张嘴吃饭……”说到后面,魏橙声音低了下去,最后噤声。

原本怪笑的隐卫们也沉默下来。

他们干隐卫的,时时生活在刀口上,哪有能定下来的命?

那种生活,从来不属于他们。

所以魏蓝魏红当初能从营里退出来,在杏花村扎根,有一隅之地立命安身,他们是极为那两人高兴的。

但是魏红魏蓝是特例。

人与人之间,命运不可能相同。

隐卫的生活,不存在假设。

一大早,柳芽就从晨光中醒来,然后急急忙忙把自己捯饬干净,立即奔去对面院子门口候着,等着老夫人传召。

从今天起,她就是老夫人的丫鬟了,也是柳家大院的丫鬟。

她得把老夫人伺候好,做好自己的本分,大院里任何人有需要,她也要时时能帮上忙才行。

她要做个乖巧伶俐的丫鬟,不给别人添麻烦。

她更想让魏叔叔知道,她真的很有用。

对面院子里,此时还很安静,院门紧闭。再看看天色,天刚光亮,整个院子里还没有什么响动。

柳芽松了口气,她没有起晚。

不想刚在院门口站了一小片刻,就看到柳叶手里提了盆热水,慢慢从侧门走进来。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你起晚了。”柳叶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身为丫鬟,哪能睡到天亮才起床,天没亮就应该起来,先去灶房烧好热水。不然像你这样光懂得在这里杵着,老夫人要水洗漱的时候,还得等你再急慌忙乱的去烧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第一二五九章 走哪被人恨到哪

柳叶的音量是放低了些的,却也不算小。

柳芽被数落得小脸阵阵发烫。

是她疏忽了,刚还想证明自己有用,结果就出了这种纰漏。

“谢谢姐姐,我下次记得了,以后一定不会出这种岔子了。”绞着手指,柳芽呐呐道歉。

柳叶已经走到小院门前了,在柳芽伸手过来接水的时候,侧身避了开去,“我刚才烧水的时候,前院柳老夫人已经起身了。日后这方面你必须要记牢,不能比院子里主子们起得晚。你总不能让主子反过来帮你烧水洗漱吧?”

柳芽脸上更烫,点头。

“还有,先去漱口洗脸,不能蓬头垢面的,这样成什么样子?”

“我洗漱过了。”柳芽咬唇,小院里是备有小水缸的,她就着冷水做了洗漱。

“急急忙忙赶着来的吧?眼角都没擦干净。你若是连自己都捯饬不干净,主子能放心把自己交给你伺候?再去熟悉一遍。”

“可是这里……”

“我帮你看着,现在天刚亮,老夫人应该不会那么早起身,你梳洗好了再过来也来得及。”

想了想,柳芽飞快跑回对面院子,又细致的用水把自己脸上手上擦过一遍。

姐姐说得对,自己都没捯饬赶紧的话,别人怎么能放心留她在身边伺候。

亏得这次有姐姐提醒帮忙,不然她第一天肯定一团乱。

以前她也伺候过人,并不是时间距离久了就什么都不懂了。

是她太紧张太在意了,反而忘了细致。

只要她放松下来,适应之后她就能把所有事情做得井井有条。

小院门口,柳芽看着女子飞跑离开的背影,微抿了下唇角,抱着装水的木盆走到门角边上,安静候着。

很快,院里便传来沉稳脚步声,紧接着院门咿呀一声打开。

柳叶心头跳了下,立即福身行礼,“柳叶给老爷子问安,热水已经备好了,请老爷子洗漱。”

“柳芽呢?”

“柳芽正在梳洗,一会便来。老爷子若有吩咐,直接吩咐奴婢即可。”

秦啸单手取过装着热水的木盆,转身回里,“告诉柳芽,半个时辰后过来伺候老夫人起身。”

“是。”

垂着头,柳叶悄悄弯了唇角。

在柳家农庄生活了那么多年,旁边便是村落,她不像柳芽整日缩在庄子里不敢出门,不敢跟人说话,是以对于庄稼人的作息,她比柳芽更清楚。

不管在什么地方,庄户人家都习惯天未透亮就起床,为此她特地天没亮就爬起身,也只比柳家老夫人早了那么一点点。

看看身前紧闭的院门,再听着对面小院里传出来的梳洗声,柳叶咬唇往对面走去。

她做这些并不是想把柳芽挤下去,她只是在给自己争取机会,希望能跟柳芽一块留下来。

在院里洗漱好,秦啸回房换衫,不想吵醒正睡着的人,尽量轻手轻脚。

“那个小丫鬟呢?”

床上传来妇人慵懒声音,秦啸脸上不自觉溢出笑来,“醒了?小丫鬟还没来,来的是她那个姐姐。”

“姐姐?”皇太后哼了声,“倒是个机灵的。”

“机灵是机灵,但是机灵太过了,就不适合留在柳家大院,也不适合留在你身边。”

夫人惺忪睁了下眼,看向大言不惭的男人。要是机灵太过的不适合留在她身边,那男人第一个就得被划掉。他装大尾巴狼还装上瘾了?

“年纪大了,反而更看重赤子之心。”她哼哼道了句,翻身继续补眠。

男人眼尾爬上浅浅笑纹。阿满连重话都不舍对他说了,最后以赤子之心为他的老谋深算开脱。

别扭的让他心折。

天光透亮的时候,院子里的人都起来了。

一大家子人纷纷往前院集合,等着开饭。

钱万金拉着石纤柔抢占了最佳位置,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跟柳玉笙商量,“现在农忙已经过来,家里没啥事儿,我不是拿到西凉的通商文书了嘛,趁早,去那边打通一下关系,建立起通商人脉。福囡囡你且等着看,看咱杏花村酒坊在东越北仓西凉遍地开花!”

小金子雄心壮志,豪情万丈。

现在的西凉在他眼里不亚于一块最肥的肉,摁哪哪流油。

最让他嘚瑟的是,这么大一块肉,只有他一个人能吃到。

哎哟喂,不知道得有多少商贾对他羡慕嫉妒恨。

能跟风青柏一样走哪被人恨到哪,那是种大能耐,他很喜欢。

一众长辈被他那小样儿弄得好气又好笑,“你真以为事情能跟你想的那么顺利啊?别忘了咱南陵刚拿了人家八座城池,西凉皇只怕恨不得把南陵人扒皮抽骨,不定人家现在就已经想出什么幺蛾子整你了。你还得意。”

不知西凉皇,长辈们也担心西凉人。

身而为人,谁心里没有点情结?就南陵跟西凉现如今的关系,落在西凉人眼里那是妥妥的敌国,刚从他们身上啃了一下大块肉下来,对于南陵人,西凉百姓没人会欢喜。

钱万金的生意版图想要扩展到那边,只怕没那么容易。

对于长辈们的担忧,钱万金毫不以为意,“不用担心,商人逐利,没人行商的不爱钱的。就算这个不爱,总有别的人会爱。还真能跟钱过不去了?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柳玉笙乐得不行,“那我们就在家等着你的好消息,咱杏花村酒走出南陵,全靠你了。”

“交给我!从小到大就没爷想办办不成的事!”钱万金把胸口拍得砰砰响。

薛青莲当即嗤笑一声,“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做梦都想着把风青柏踩在脚下,成功过一次没有?”

“不提他,我们还是好兄弟。”

“没有利用价值的兄弟要来何用?”

“哎哟喂,正好了,一拍两散!以为我稀罕跟你做兄弟呢?全家最懒最没用的就是你了!还鬼医呢,吹得那么牛气哄哄,解个百毒丸几年解不出来,没用的东西!”

钱万金恶狠狠从薛青莲手上抢了快烙饼,薛青莲当即炸了,骂他没用就算了,还敢抢他的饼?

膳桌一角立即硝烟四起,战火熊熊。

第一二六零章 柳芽你有福气

大家伙都吃得差不多了。由着两人打得鸡飞狗跳,吃饱后各自离开灶房,把打斗的两货当成空气。

走的时候还能听到皇太后对巴豆红豆谆谆教诲,“看到没,以后千万不要像那两个人一样,说话没水平,打架的样子还丑,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贵人的气质,他们一辈子就这样了。”

一辈子就这样的两人面面相觑,“很难看?”

“难看啥?谁规定打架不能摔角了?”

“就是,打得鼻青脸肿的痛不说,完了还得自己抹药,多浪费?咱柳家大院的药一瓶千金!”

“就剩两个白面馒头了,快过来,吃完了再打。”

“还打毛线啊打,爷得准备准备去西凉了。”

“一路顺风。”

“回来给你带那边的药材。”

堂屋里,柳老婆子把探出的脑袋收回来,忍俊不禁,“瞧,没东西吃了反而不打了,以后再吃饭的时候掐架,你们就紧着把东西吃完。”

柳玉笙立即表态,“我都听奶奶的。”

“柳奶奶,要不每次吃东西的时候在锅里留点?”石纤柔打商量,她家男人本质就是个吃货,没吃货,跟要他半条命似的,一整天都得没精神。

千漪连连点头,“就留两份,青莲吃得可多了。”

“猪都比不上他们。”皇太后哼。

柳老婆子想到猪的胃口,觉得纤柔跟千漪的提议有值得考虑的地方,猪不吃饱可不长膘。

正准备点头答应,皇太后那边小家伙蹭蹭跑到堂屋门口,“金叔叔,莲叔叔,姨姨说你们吃得多!跟猪一样的!”

众,“……”

不等灶房里回应,石纤柔跟千漪立即起身溜。

别问为什么。

巴豆身上有他爹的真传,总让人恨得牙痒痒,偏生拿他莫可奈何。

柳家大院里新一代的娇娇儿,她们敢动?

巴豆在门口站了会,回来,扬着小下巴邀功,“奶奶,太婆,俩货去追俩姨了,清静了。”

俩老妇人,“……”

柳叶跟柳芽侯在堂屋门口,听着堂屋里稚嫩的伢语,眸光微闪。

在柳家大院呆了不到一天,对大院里的人际关系却已经有了初步认知。

柳家长辈们在家里地位不可撼动,便是南陵王在这里,也对长辈很是恭敬尊重。

而王爷王妃的一对儿女,又是长辈们眼里的宝儿,谁都动不得。

晌午饭后,长辈们要午睡。

柳芽服侍皇太后歇下后,能有一个时辰的自由时间,想干些什么都行,只要时辰到了过来伺候皇太后起身即可。

在柳家大院里,并不需要她干其他的活计,虽然说身份只是个小丫鬟,实际上清闲的很。

便是吃饭,吃的其实也跟大家伙一样,只是不在一个桌。

柳家老太太心好,不会在这方面苛刻吃食,做好了饭菜,留出两份给柳叶柳芽,也不用她们再另外做。

大院的人都歇着去了,柳芽柳叶两个回到灶房里用午膳。

看着温在锅里的丰盛饭菜,柳芽眉开眼笑,把饭菜端出来跟姐姐两个人吃,“柳家大院的都是好人,尤其是柳老夫人,对人可好了。以后我多帮着干点活,不然对不起老夫人。”

“以后在这里,少说话多做事,柳家老夫人人确实是极好的,柳芽你有福气。”垂着眸子,柳叶轻道。

“姐姐,我会的。”柳芽点头,边吃边笑,“在这里我还能天天见到魏叔叔,真好。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们吃饭比我们要早些,我猜他肯定又藏在什么地方守着王爷王妃了。魏叔叔干活很认真的,从来不偷懒。”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魏叔叔不是会偷懒的人,他几乎一整天都在暗处守着大院的,除了吃饭,连睡觉都不回房间睡,就窝在暗处打打盹儿。”

“人不睡觉便没精力,没有精力如何更好的守护柳家大院?时间长了容易出篓子的。”柳叶顿了下,“你去找魏叔叔的时候跟他说说,让他累了便回房歇着。王爷的护卫也是人,怎么能不睡觉?再说护卫不止一个,总有轮班值守的吧?就想跟着前东家的时候,我跟你不也是轮班侯着随时等传召吗?”

柳芽脸上的笑容一滞,笑意隐了下去,垂头低低道,“我知道了,姐姐。”

灶房里其后沉默下来,只闻碗筷碰撞的轻响。

吃过饭后柳叶便回了客房,也小憩一番,睡个午觉,适应柳家大院的作息。

柳芽睡不着,很想去找魏叔叔,可是有些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又不是很想对他说。

她想跟他分享所有她开心的事情,可是不开心的,却不想他知道。

低着头,踢着石子,柳芽蹲在新院子院墙下画圈圈。

“柳芽儿,你在这做什么呢?”侧门探出个脑打,笑眯眯的看着她。

“千漪!你怎么在这里?你不睡午觉吗?”

“别提了,都不敢回房,早上被巴豆摆了一道,薛青莲现在看到我还牙痒痒呢,我怕他在我床上撒痒痒粉,哪敢回去睡。”一提到这事,千漪苦不堪言。

想起早上巴豆突如其来的那一遭,柳芽捂嘴窃笑,“巴豆真聪明,说话好利索。”

“你且笑着吧,等你在大院里呆久一点你就知道了,我告诉你,只要是大院里的人,除了几个长辈跟柳姐姐之外,就没他没整过的人。以后你也会是其中之一。”

“……”

吓了吓女子,千漪背着手蹦蹦跳跳跳到柳芽身边,跟她一块画圈圈,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我真没想到你会到大院来,怎么想到来当小丫鬟来了?我记得在京城的时候,你说要给魏紫做丫鬟的。”

“魏叔叔不要丫鬟。”所以她退而求其次,来柳家大院坐丫鬟,这样魏叔叔可没有理由赶她走了。

“哦!”千漪恍然,“我就说嘛,原来你还是为了魏紫来的!”

“我是啊。”

女子承认的非常坦然,竟然让千漪一时之间接不上话来。

她就是无聊了想揶揄一下,逗弄逗弄柳芽。

能不能不这么一本正经,给个机会?

第一二六一章 因为不诚实

“千漪,你有亲姐妹吗?”用石子在地上随意乱画,漫无目的,柳芽突然问。

“亲姐妹没有,不过我们寨子里同辈的都是姐妹。”提起姐妹,千漪也想念寨子了。

在寨子里的时候不觉得,甚至时常偷跑出去玩。如今来了南陵这么久一次没回去过,一离开就是大半年,反而想起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来,就连一直喜欢跟她作对的千汐,那张脸浮现在脑海里的时候也不觉得那么讨厌了。

“那你们会吵架吗,她会一直提起你的伤心事吗?”

“当然会了,就像我跟千汐,只要一见面肯定吵架,她看我不顺眼,我看她也不顺眼,从来没有好好相处过。”

“这样啊……”柳芽不说话了。

心里只觉越发难受。

姐姐也是因为看她不顺眼,所以说话的时候便不再顾忌她会不会难受了吗?

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她们曾经很要好。

千漪歪着头,疑惑的看着眼前眉毛一会皱一会垂的女子,“柳芽,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表情那么丰富,一眼就能让人看的透彻,要不是她脑子简单了点,换做青莲在这里,只怕早就看穿柳芽的心事了。

“没什么,千漪,我去睡午觉了。”抬头朝千漪笑了下,柳芽扔了小石子蹬蹬蹬跑了。

千漪,“……”不是,她现在不敢回房歇息,特地跑这边来就是想找柳芽陪来着。

柳芽跑了,她怎么办?

“诶,柳芽,别走那么快,我也去那里歇歇!”

自己房间不敢回,那她占柳芽一半歇息的地儿,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她们是朋友嘛,用不着计较她们多!

前院客房,柳叶此时也还没睡着,想着午饭灶房间说的那些话,想到柳芽听到那些话时突然沉默下去的笑脸,心里头隐约有些不是滋味。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突然变得尖锐,每次看到柳芽一脸开心的说柳家大院,说魏大人的时候,她就觉着心里跟被针扎了似的不舒服,于是,她便也用针去扎柳芽,直到看到那张脸浮出受伤,她才会舒坦些。

她错了吗?

从床上坐起,柳叶咬着唇,眉尖蹙得紧紧的。

最后咬牙站起,往后院走去。

因为柳芽曾经遇到过那样的事情,导致性情大变,这些年家里人在面对柳芽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连重话都不敢对她说,生怕一不小心就伤了她一丝半点。

她身为姐姐,在爹娘跟哥哥的耳提面命下,也小心翼翼的过了好几年。

不该……不该对柳芽说那些话的。

柳芽性子好,她过去看看她,陪她说两句话,柳芽心里的疙瘩就会消了。

也不会跟人告她的状。

中间的小院厢房,两道小小的身影滑下床,踮着脚尖蹑手蹑脚打开房门,从房门漏开的一小道缝隙里溜了出去,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床上睡着的大人,并没有揭穿两个小娃儿的举动,只是好玩的瞧着两个小娃儿背影,等他们出了房门之后,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这里是杏花村,村口有人把守,陌生人已经几乎没有办法进到村子里来,两个小家伙就算在村子里四处乱跑,也没有弄丢的可能性,所以大人并不担心。也不拘着他们,由着他们想去哪玩都行。

“篮子,篮子。”

“还要小剪子。”

“小草帽,戴上小草帽。”

带着红豆,到灶房跟堂屋找齐家伙什,再给妹妹头上罩上一顶小小草帽,巴豆牵着妹妹立即往门外跑。

“哥哥,慢慢抖。”同是小娃儿,但是巴豆跑起来又快又稳,红豆小短腿儿跟不上,嘴里巴巴的喊道。

巴豆立即放慢脚步,点头,“妹妹慢慢抖,不急。”

把红豆哄得眉眼弯弯,丝毫没听出哥哥话里的陷阱。

俩娃儿钻出门的时候,适逢柳叶从客房出来准备去后院,捕捉到两人身影。

柳叶本想把娃儿叫住询问下,顺便告诉柳家主子们一声,转身之际顿住脚步,看看安静的大院,又回头看着虚掩的院门,最后提脚悄悄跟了上去。

巴豆跟红豆出门不远,拐角处蹲着一帮小萝卜头,年纪多在五六七八岁,一看两人来了,立即站起来催促,“快点快点,就等你们了,咱赶紧上山!”

“走快点啊,要是被我娘发现了追上来,我就去不成了!”

“巴豆,红豆,要不我们背你们?能走得快些?”

巴豆小手一挥,“不用,你们走,我跟着。”

要人背?他杏花村巴豆的脸往哪搁?

绝对不能留下把柄让爹爹嘲笑!

小娃儿说不用背,小萝卜头们一声冲啊就往村后跑,直奔杏花岭。

现在是十月,岭后的葡萄早熟透了。

自从杏花村酒坊正式步入轨道后,有了提供材料的合作商人,后山葡萄林就没再被祸祸过,每年野生野长的葡萄都留在那里,只供村民们偶尔馋嘴的时候去摘些许解解馋。

几年下来,葡萄林越长越茂密,成了村里娃儿们每年秋最喜欢的去处。

“哥哥,好其吗?”看着前面小伙伴们兴高采烈的模样,红豆很好奇。

“肯定好吃。”巴豆朝妹妹拍拍小胸脯,“杏花村的果子都好吃。”

其实他也没吃过啊。但是能让那些瓜娃子那么高兴的去摘,肯定好吃的吧?

不好吃他们能一大群人一大群人的往岭后跑?又不是傻。

“比奶奶给的还好其吗?”红豆小脑子里没法找出比较的东西,唯一稍微有印象的,还是以前在一个好漂亮的地方,奶奶喂过她吃的很大很大一颗的葡萄。

“……”这个问题把巴豆难倒了。

他到底是继续撒谎还是继续撒谎?妹妹能骗吗?

他倒是可以不拘小节,他就怕妹妹回去说漏嘴,他会被娘亲打屁股——因为不诚实。

最后巴豆权衡再三,还是选择做个诚实的人,“这个要保持神秘你才会觉得更好玩,想知道好不好吃,待会你吃过就知道,我不说。”

红豆拍手,眉眼弯弯,“哥哥棒棒!”

巴豆挺起小胸膛,接受赞美。至于什么棒棒,鬼知道?

第一二六二章 摁着鼻子略略略

巴豆吭哧吭哧的小脸黑下来,扬着下巴斜睨胆敢要背红豆的傻大个,“男女不亲,你不知道哇?”

傻大个也吭哧吭哧,小麦脸蛋涨得更红,“不是七岁不同席吗?”

“我家,两岁不同席!”

七岁?这群豆芽菜想在七岁前占多少便宜?

抬起脚丫子,往面前地上一截娃儿手腕粗细的枯树枝一跺,枯枝咔嚓一声断裂。

豆芽菜们看看枯枝,再看看最矮的小娃儿,吞了口口水,默默转身走。

“哥哥棒棒!”红豆弯了大眼睛,小手拍得啪啪响。

巴豆得意,“不棒棒怎么做你哥哥?”

他们家的男子汉,从小就要保护家里女娃娃。

柳叶一直跟在小娃娃们后面,放轻了脚步,没有走得太近,但是那个距离也够她看清小娃儿做了什么,吓得一群孩童又敬又畏。

俨然一个孩子王。

前头,孩子们已经拐进岭后,传来欢呼声。

柳叶咬唇,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小世子,小郡主,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待会主子们醒来找不到你们,要着急的。”

“我认得你。”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声音,巴豆一点不惊讶,小脸上神情淡淡的,此时反而看不出小娃儿模样了。

那种语气神色,让柳叶甚至一瞬间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王爷本人,下意识的提了心神,不敢对这个小娃儿小觑。

“柳芽的姐姐。”巴豆想了下,想不起这人名字。

“是,奴婢名叫柳叶。”柳叶脸上的笑有些勉强,随后看看乖巧伏在小娃儿背上的女娃,柳叶伸手,“小世子,要不奴婢帮着抱小郡主?这样能快些到前面,你也能轻松些。”

“你拿东西。”说罢,巴豆吩咐红豆把小手上提的篮子递给柳叶。

见状柳叶眼底显出喜色来,忙将东西接过。

只要两个小主子不拒绝她,那便是好事。

杏花岭后岭,漫山遍野的葡萄藤,攀爬在村民们搭起来的简易竹架子上,果实累累,空气中盈满果香。

小娃儿们进了葡萄林就撒丫子疯跑开了。

全是果子啊,他们今天能吃够本!

巴豆红豆身边有大人在,没像其他小娃儿一样钻进林子,只走进去稍里一些,便使唤开了。

“蹲下来。”

“小世子有何吩咐?”柳叶带笑蹲下,便见巴豆小身板一蹿,爬到了她脖子上!

“起来起来,快站起来。”

“小世子,你这是要要作甚?”再怎么,柳叶也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冷不丁被人骑到脖子上,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要摘葡萄,那串,快点,够不着!”

娃儿指挥柳叶往葡萄串下站,一边使唤一边嫌弃,“笨,笨死了!踩石头!你怎么那么矮!还是够不着!”

托着个小娃儿,嗨呀偶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不停按照要求移动,加上葡萄藤枝叶茂密,站在下面久些便会有热闷的感觉,柳叶额上已经汗湿一片,“小世子,你要摘哪串葡萄,要不奴婢帮你摘吧,你在一边指挥就行。”

她打商量。

小世子断然拒绝。

“不行,爹爹跟娘妻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是是假手于人,我想吃哪串,我就要自己摘!过去点过去点,哎呀不是这里!换一边!”

这片葡萄架子下,频频传来小娃儿的呼喝嫌弃。

跟过来的女子没想到最后会有这么一出,苦不堪言。

红豆很乖,安安静静蹲在旁没有多说话,两只小手捧腮,笑眯眯的看着。

只是在瞄到葡萄叶上有毛茸茸的黑色虫子摇摇欲坠时,没有出声。

“啊!虫子,虫子,啊!——”

“咯咯咯咯咯——”

“哈哈哈哈,哎哟喂,笑死我了,胆小鬼!”

“胆小鬼,略略略略——”

柳叶这时候才知道,看着乖巧的人儿,实际上不一定乖巧。

乖巧的小娃娃会在看到别人被虫子吓得花容失色的时候,摁着鼻子略略略?

午后,柳家大院里长辈们已经起身。

南方的十月,白日里太阳依旧晒的很,在太阳底下站久了,还能感觉到夏季末尾的炙热。

这个时节农忙刚过,地里头的活计,除了打理打理药材果树之类,基本没有别的事情需要忙活,柳家大院便整日打开了大门,随时欢迎村子里闲暇的婆娘们窜门唠嗑。

“来这老半天了,怎么没见着巴豆跟红豆?”

堂屋里,妇人们一边纳鞋底一边闲聊,便有妇人奇怪问道。

“这个时候见不着,肯定是上哪疯跑去了。”柳老婆子笑道,“村子里娃儿多,这个年纪又正是事事稀奇好动的时候,他们爱玩便由着他们去,不拘着。”

“说的是,这个年纪就随他们玩儿吧,等过两年上私塾了,想玩也没那么多时间。”

皇太后搭话,“送镇子上的私塾?”

“是啊,镇上离家不远,送过去平日里搭上牛车,两三天的就能回来一趟,以前知夏知秋就是在镇上私塾念的学。”

“你别说,现在那个私塾,叫什么清风书院吧?在咱整个香山都好出名了。书院里出了知夏这么个年轻知府,如今还一路升到京官,别人都说清风书院风水好,好多人大老远的都把孩子送那儿去读。”

“前途跟本身能力有关,跟风水有什么关系。”皇太后吐槽,“真要是风水好就能当京官,那南陵还不得乱套了。”

柳老婆子嗔她,“别人信不信的,咱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你还较真上了。”

“怎么不较真,巴豆就要正式启蒙了,那也是要上私塾的。”脑子里浮出巴豆被一群嘴里念叨风水宝地的学子围着的景象,皇太后打了个哆嗦。

回头她要亲自去那个私塾看看,要是不满意那就不去了,搁家里,她跟秦啸亲自教!

之前没谈到这个话题,加上有她跟秦啸在旁有意无意教导巴豆,关于私塾的事情她就没想。

但是现在却有些刻不容缓。

以前有过打算请京城大儒指导巴豆,但是现在她跟秦啸都是“死人”了,不在京城了,还怎么请大儒去?

第一二六三章 甜不甜?

堂屋里,妇人们一边纳鞋底一边闲聊,便有妇人奇怪问道。

“这个时候见不着,肯定是上哪疯跑去了。”柳老婆子笑道,“村子里娃儿多,这个年纪又正是事事稀奇好动的时候,他们爱玩便由着他们去,不拘着。”

“说的是,这个年纪就随他们玩儿吧,等过两年上私塾了,想玩也没那么多时间。”

皇太后搭话,“送镇子上的私塾?”

“是啊,镇上离家不远,送过去平日里搭上牛车,两三天的就能回来一趟,以前知夏知秋就是在镇上私塾念的学。”

“你别说,现在那个私塾,叫什么清风书院吧?在咱整个香山都好出名了。书院里出了知夏这么个年轻知府,如今还一路升到京官,别人都说清风书院风水好,好多人大老远的都把孩子送那儿去读。”

“前途跟本身能力有关,跟风水有什么关系。”皇太后吐槽,“真要是风水好就能当京官,那南陵还不得乱套了。”

柳老婆子嗔她,“别人信不信的,咱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你还较真上了。”

“怎么不较真,巴豆就要正式启蒙了,那也是要上私塾的。”脑子里浮出巴豆被一群嘴里念叨风水宝地的学子围着的景象,皇太后打了个哆嗦。

回头她要亲自去那个私塾看看,要是不满意那就不去了,搁家里,她跟秦啸亲自教!

之前没谈到这个话题,加上有她跟秦啸在旁有意无意教导巴豆,关于私塾的事情她就没想。

但是现在却有些刻不容缓。

以前有过打算请京城大儒指导巴豆,但是现在她跟秦啸都是“死人”了,不在京城了,还怎么请大儒去?

指望风青柏?

那个家伙恨不得把巴豆回炉重造,他会为巴豆花恁多心思才怪!

皇太后愁上了。

在堂屋里坐不住,跑院墙外面新辟出的菜园子里找秦啸。

曾经的大将军,如今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脖子上搭着汗巾,手里握着铁镐正在规整菜畦。

一边干活一边跟菜园子外头路过的村民招呼闲聊两句,脸上表情虽然不多,却收敛了一声戾气,平和如同寻常老者。

俨然是个土生土长的杏花村人。

“秦啸,我有事跟你商量。”拉开菜园门走进去,拎着裙摆在男人身旁蹲下,顺手拔掉菜畦上长出来的杂草,就这还不忘了翘起她的兰花指。

“现在太阳还晒,你怎么出来了?有话回去再说,地上脏呢,别蹲这。”见着妇人进来,秦啸忙停下手里动作,想喝止妇人,被白了一眼。

“脏什么脏,你现在还整天跟黄泥打交道呢,我嫌弃你了?”

男人愣了下,唇角扬起细微弧度,将挂在一旁的草帽子拿过来,细心给妇人戴上,又把惹人牵着到墙角阴凉的地方坐下,“找我这么急,什么事?”

“咱巴豆红豆马上就要进私塾启蒙的年纪了,以前咱在京城,这事情倒不着急,可是现在咱回不去了,风青柏跟囡囡也没有回京的意思,我估摸着以后巴豆红豆的教学应该就在苍梧镇,差不离。”

“你担心这里的私塾不好,耽误了娃儿?”秦啸一猜就猜到妇人在纠结什么。

“合着你不担心啊?”妇人激动,瞪圆了美眸。

秋风从旁袭来,拂起了她耳边碎发,调皮跳上她鼻梁,为妇人怒容又添了几分生动。

秦啸眼角爬上一缕笑纹,抬起食指为妇人将发丝顺到耳后,“不用担心。知夏尚且能从那个私塾走出一片天来,你觉得,我们巴豆还不如知夏?”

妇人抿唇,片刻后瞪了男子一眼,起身离开,“一身汗味,下晌回来先洗澡再吃饭。”

“好。”凝着妇人抬头挺胸,袅娜离去的背影,秦啸眼底笑意浓且柔软。

不论大事小事,只要有事,阿满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来找他,而不是像以前,什么事情都自己扛。

他希望,有生之年,能一直做她最可靠的依靠。

他的阿满,只需要优雅骄傲的活着,如年少时那般,他给不了她华服锦衣,但是他能给她无忧无虑。

走了那么多的弯路,最后回到原点。

他不后悔。

因为他终究,跟他的阿满在一起了。

“亲爷爷,吃,葡萄!葡萄,好甜!”

菜园子外,奶声奶气的童音打断秦啸思绪。

巴豆跟红豆欢快的朝他跑来,红豆手里还抓着两粒紫色葡萄,举得高高的。

蹲下身,把俩娃儿托住,一手一个抱起往外走,“摘葡萄去了?只摘了两粒呀?那家里太公太婆可不够分。”

“还有的,亲爷爷,你先吃。”巴豆从红豆手里拿过一粒葡萄塞进男人嘴里,张着墨玉眸子,“甜不甜?”

巴豆说话已经极少说错音,但是每每唤他的时候,却喜欢跟红豆一样唤他亲爷爷。

他听着,亦更亲切。

“甜。”男人内敛的眸子浮动柔和,任由娃儿把染了紫色果汁的小手在他衣裳上四处抹。

抹完了,小娃儿扯起自己的衣袖,为男人擦拭额角上渗出的汗珠。

另一边,还有奶娃儿并着小手,做出小扇子的形状,为他扇去萦绕的热意。

“亲爷爷,凉凉。”

“嗯,凉凉。”

“吃,这个,这个凉凉。”说着,红豆便想扯去手上的蚕丝小手套,被秦啸一把握住。

在娃儿小手上亲了亲,“爷爷不热了,不难受。”

“真的?”娃儿眨巴着眼睛,小小人儿,已然会展示自己的担心。

将娃儿托稳了些,男人笑,“真的。”

一大两小拐过院墙拐角,便回到柳家大院,待得红豆把手里最后一粒葡萄挨个的想喂给长辈们吃被拒绝后,塞进了自己小嘴里,外头柳叶也提着满满一篮子葡萄回来了。

形象让人咋舌。

披头散发,头发上沾着细碎的枯树叶子跟干草梗子,原本干净的素色衣裳,染满了紫色果汁及灰尘,膝盖部位最脏,还隐约有血丝渗出来。

“柳叶,你这是摔山沟沟里去了?”柳老婆子半张嘴巴,瞠目问道。

柳叶强撑着挤出一抹笑来,“奴婢走路的时候不小心,在后山沟里摔了一跤。”

亏得那条山沟已经没水,否则,她还不止这点狼狈!

第一二六四章 就得打击打击

“其,其!好多葡萄!”

一看到柳叶回来,巴豆红豆蹭蹭跑到篮子前抓葡萄。

瞧着两个小娃儿冲过来,柳叶脸上本就艰难维持的笑容登时顿住,脚步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小步。

在场哪个不是人精,哪怕她表现出的异样再细微,也逃不过那些眼睛。

直到对上那双清冷凉薄的眸子,柳叶才明白这一点。一个短暂对视,让她冷汗淋漓。

“跟巴豆红豆摘葡萄去了?娃儿淘气,辛苦你了。”王妃朝她笑了笑,说的话很是客气,却让柳叶只觉心惊肉跳。

“不,不辛苦,是奴婢该做的。”垂头,对上女子仿似能洞察人心的目光,柳叶下意识张口解释,“奴婢午时闲暇,想着出门走走,半道看见小世子跟小郡主往山上去了,担心他们有危险所以才跟着。”

“那你的担心可多余了,王府小主子是什么身份,身边怎么可能会没人?”年轻嚣张的声音穿插进来,尾音里的嗤笑让人无地自容,“风青柏,你不是安排了护卫跟着巴豆红豆?”

“嗯,魏橙暗中跟着。”

柳叶脸色刷的雪白。

所有自以为是在此刻被打击成碎片。

虽然也曾为富家婢,但是她从未接触过如此富贵的人家,看到两个小娃儿能悄无声息溜出门,只以为找到了接近的机会,一时之间竟然没想到,两个娃儿身边也是有暗卫跟着的。

她自以为无人知晓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被别人看在眼里。

只怕她前脚跟着两个娃儿出门,消息后脚就已经传进柳家大院诸位主子耳中。

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还跟个小丑似的在人眼前蹦跶。

柳叶失魂落魄退下了。

堂屋里,没人说钱万金故意使坏,只长辈们哭笑不得的睇了他一眼,“多大人了还小孩子心性。”

其实并非什么大事,看破不说破就行了。

柳叶固然有点小心思,但是他们也不是糊涂虫,该怎么应对怎么做决定,心里自有一杆秤。

钱万金扬着笑,“我这叫眼里容不得一粒沙,是非分明。咱柳家家规,得给小娃儿以身作则,身为榜样,必须一是一二是二啊。”

“你不如说你就是看不惯人家那点小心思,非要戳破了你才开心。”薛青莲拆穿。

“好吧,小爷就是要拆穿。”在柳家大院玩小心思,她以为就她一个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

太看高自己,太没有自知之明,就得打击打击。

千漪跟石纤柔对视一眼,再看看侯在门外满脸茫然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脸色会那么难看的柳芽,齐齐兴叹,单纯真好,没烦恼啊。

“诶诶诶,薛青莲你够了啊!总共就那么点葡萄,你一个人抱走一半,脸呢?”

“你拿脸吃东西的?”

“卧槽,跟不要脸的人简直没法交流,”钱万金愤愤抱走两串,顺手把搁在堂屋门背后的扫帚递给柳老太太,“奶,对付不要脸的人,一个字,揍!你看看薛青莲,把大家伙的葡萄都抢光了!”

说罢还特意把手里的葡萄亮了亮,只有两串,跟薛青莲怀里一比少得可怜。

以此证明自己跟某路货色是绝对不一样的。

薛青莲嗤笑一声,慢条斯理捻下一粒果粒,剥皮,喂到柳老婆子嘴边,“柳奶奶,啊,张嘴。”

钱万金,“……”

堂屋里闷笑此起彼伏。

最乐呵的还属两个小娃娃,大人们的对话也不知道他们是真能听懂还是根本听不懂,总之就拍着小手跟着笑。听着他们咯咯咯的,大人们笑得更开心。

将吃得满嘴都是葡萄汁的娃儿拉过来,柳玉笙顺手给他们擦嘴,“巴豆,你又故意整人了。”

小娃儿笑脸一顿,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凉亲,我没有!”

“你说谎的时候就会叫我凉亲。”

“……”巴豆眨巴眼睛,想哭。

他也很想改啊。

可是他改不掉啊。

在娘亲面前撒不了谎这个是天生的,他能怎么办?

“凉亲,虫子吓的!”一瞧见哥哥垮下小脸的表情,红豆便急了,“爹爹,虫子吓的,是虫子!”

光对娘亲解释怕娘亲不信,小家伙立即寻爹爹做靠山。

爹爹信了,哥哥就不挨骂了。

旁边众人皆忍俊不禁。

谁说他们家红豆不够巴豆机灵来着?

不机灵能知道爹爹对她最没辙?

“嗯,虫子吓的,是她自己太胆小。”某爹爹顺着女儿的话说,担心回应慢了小娃娃掉眼泪。

浑然无暇去管周围一众我就知道的表情。

红豆立即眉开眼笑,亲自喂了爹爹一颗剥得坑坑洼洼的果肉,“爹爹,甜甜?”

“甜。”

柳玉笙扭开脸,没眼去看某位爹爹满足的表情。

视线下意识转到自个老爹脸上,结果那表情跟风青柏简直如出一撤。

所以她小时候才会嫌弃爹爹笑得蠢啊。

现在风青柏不就这样?

若非亲眼看见,谁能想象得到王爷会有那么败形象的样子?

跟威武霸气完全不搭。

一大家子吃着葡萄聊着天,一时半会的皇太后用不到丫鬟,柳芽跟皇太后请示了过后,离了堂屋,去往右侧那排厢房。

轻轻推开其中一间虚掩的房门,柳芽走进去,挪到趴在床上的女子旁边,“姐姐……”

床上女子整张脸埋在手臂里,肩膀轻轻抖动,便是没有发出声音,也能看得出来人在哭。

“你帮着照顾两个小主子是好事,老夫人跟王爷王妃他们并没有责怪你什么,你为什么这样……”看起来那么难受,还哭得那么委屈?

从姐姐回到柳家大院开始,她就在旁边看着听着,大院里的人的确没有对姐姐说过什么让她委屈的话,甚至王妃还解释了一句娃儿调皮,没有哪里不对劲啊。

柳芽止住后面的话,视线落在女子狼狈形容上,“……你是不是摔疼了?”

不知为何,她此刻希望听到姐姐说是。

床上女子突然止了哭泣,翻身坐起来直直瞧着柳芽,眼里幽幽光暗,让柳芽心头略沉。

“柳芽,自小到大我对你如何?”

“……很好。”

“那若我不开心了,你会让我开心吗?”

第一二六五章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柳芽咬唇,“会。”

这句话让女子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把攥住她手腕,紧得让柳芽发疼,“柳芽,那你帮帮我吧,我想留在柳家大院,跟你一样做个丫鬟,服侍大院里的人!”

“可、可是老夫人说,只要一个丫鬟。”柳芽正、睁大眸子,讷讷。

柳芽没有说话,只定定瞧着她,那双眼睛里光影浮动更快,也让柳芽心头更沉,喘不上气来。

“我、我也想留在这里……”好半晌,柳芽才说出这句话,用尽她全身的力气。

她是为什么来的,姐姐知道。

开始姐姐明明是阻止的,最后拗不过她,送她来杏花村。

可是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姐姐也要留在杏花村,要她……让出位置?

“柳芽,你出事之后,爹娘跟爷爷、哥哥还有我,一家子都一直尽心尽力照顾你。你不想出门,但凡需要出门的活计都落在我身上,你不敢跟人说话,每每需要的时候也是我去跟人打交道。我帮了你那么多,你让我一次不可以?”

柳叶慢慢垂下眸子,松了攥住柳芽的手,“伺候老夫人,我做得不会比你差。再说,再说柳家大院本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待在这里,比别人不知道便罢了,若是有人知道你曾经……柳家这么大门第,老夫人身边跟着的丫鬟却不清白,你要别人怎么想?柳家也会因为你被人说闲话,到时候你怎么办?只会里外不是人。”

她坐着,柳芽站着,这个位置,她能清楚看见柳芽袖子下的手指一根根蜷起,颤抖。

心头莫名虚了一下,嘴里的话却未曾停止,“我知道你来这里一心为了魏大人,可是来这里一整天了,除了昨天见到一次面,后来你可还有见过他?如果魏大人对你有心,同一个屋檐下他会连面都不跟你见?他若对你无心,你这般纠缠,只会让人感到厌烦。不如有些自知之明,自己放手。”

最后这段话,她说得很明白,明白到让人想装傻都找不到理由。

柳芽或许单纯,但是绝对不傻,不会听不懂她的意思。

“为什么?”柳芽突然问。

“什么为什么?”柳叶皱起眉头,她说得那么透了,柳芽还要选择继续装傻?

“为什么你突然那么讨厌我,姐姐。”

“我没有讨厌你……”柳叶心惊,想要辩解,然对上女子那双干净又藏着洞悉的眸子,后面的理由她竟然有些说不下去。

可不就是讨厌吗?

明明是同一个爹娘生的姐妹,可是柳芽打小漂亮,走到哪里都是夸赞声。只要有柳芽在的地方,便没人会看到她的光芒,她像是柳芽的影子,哪怕再努力表现,别人的目光也永远不会落到影子身上。

及后柳芽出事,甚至连累到奶奶因为她惨死,家人也没有怪责过她一句,反而更加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对她更好。自己依旧时时被忽略。

最后,柳芽甚至还跟王妃关系亲近,更招惹得王爷身边的侍卫头领对她另眼相待。不就凭着那张脸吗?不就凭着装装无辜单纯吗?

自己有哪点比不得柳芽?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落在柳芽身上?

这一刻,对视那双眼睛,柳叶终于承认自己心头的嫉妒。

她其实,一直是嫉妒柳芽的。

“你所有好运的开始,不就是因为当初王妃去庄子上的时候,你求了王妃医治爹娘吗?当初如果我快你一步,今日,我根本便用不着求你……”

“那你当初,为什么慢了一步?”

淡淡一句反问,让柳叶顿时如被卡了喉咙。

她当初为什么慢了一步?

因为她震慑于王爷王妃的威名,她不敢。

她那时候根本就没想到要去求王妃医治爷爷跟爹娘。

实则,她比柳芽差的,不仅仅是慢了一步,她还差了柳芽那种豁出去的勇气。

求王妃,若是王妃宅心仁厚同意了,自然是好事。

若是王妃不高兴被人纠缠打扰呢?王爷宠妻,要她的小命,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她害怕。

柳芽没有穷追猛打,问完之后,轻轻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柳叶没有去追,没有对自己的作为做任何解释,但是她知道,从柳芽转身那一刻起,她们姐妹之间便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出了厢房,柳芽刚才集结起的那点勇气一下垮掉,整个肩膀耷拉下来。

胸腔里又苦又涩,想哭。

但是这是柳家大院,她是老夫人的丫鬟,不能再随便哭鼻子,显得不庄重。

她不明白为什么跟姐姐之间会变成这样。

是姐姐变了,还是她从没了解过一起长大的那个人?

垂着脑袋失魂落魄的迈着步子,不知不觉走到堂屋后角某处院墙。

“魏叔叔,你在吗?”

藏身墙角果树上的男子揉捏眉心,无奈至极。

他已经换了几次位置了。

有时候他甚至生出种怀疑,女子是不是在他身上下了什么追踪的药,不管他怎么藏,她总能准确无误找到她。

“何事?”从树上跳下来,魏紫淡问。

随后眉头几不可见皱了下,为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低落。

“魏叔叔,要是,要是我不在这里,我回家了,你会记得我吗?”将脑袋埋得更低,绞着手指,女子瓮声瓮气问。

头顶上有片刻沉默,男子没有立即回答她。

柳芽很想抬头看看男子此刻的表情,看看他听到她不在这里,会不会有一点点不高兴,有一点点不舍。

没敢。

她要是抬头了,魏叔叔就会看到她很丑的红眼圈。

“你以为柳家大院是什么地方?”

须臾,男子声音淡淡飘来,平静的,没有波澜起伏的,柳芽又分明听出了里面的嘲笑。

嘲笑她天真。

“你以为这里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既然老夫人点名要你做丫鬟,在她放人之前,你便是死也只能死在这里。”

“柳芽,这里不是川九村农庄,容不得你任性。”

说罢,男子的气息在她头顶消失。

被教训了一顿,柳芽却一点不觉难受,就连心里涨满的苦涩也不知不觉的淡了很多。

第一二六六章这种时候,她就不能要脸

魏叔叔说得对。

这里是柳家大院,不是她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哪里容得了她们挑呢?

至于姐姐说的让,她不会让。

她不知道为什么姐姐现在突然想要留在柳家大院,但是她至少清楚,想要留在一个地方,该凭自己的能力,而不是走歪门邪道。

倘若姐姐不懂得以真诚待人的道理,她让了,那么她或许能对得起姐姐,但是她会对不起柳家人,对不起帮了她跟家人许多的王妃,更对不起救她们一家出火坑的东家。

至于她清不清白,会不会给柳家带来流言蜚语……东家既然叫得她来,自然是确信她不会给柳家带来麻烦的。

她只想在这里做个小小丫鬟,想要离自己喜欢的人近一点,以这种方式陪在他身边,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求。

也不敢求。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

所以,她不去妄想。

想通了,柳芽仰头朝树上某个位置甜甜一笑,转身离开。

魏叔叔在当值,她不能吵他的。

刚才不知不觉走到这里,跟他吐了一丢丢苦水,已经犯规了。

以后要更乖。

……她刚才如丧考妣,一来就问魏叔叔会不会想她,他会不会觉得她脑子被驴踢了?

想到这里,柳芽懊恼得想挠墙。

转身蹭蹭跑到树脚底下,朝上面的人喊,“魏叔叔,我不喜欢你!真的!”

说完蹭蹭跑掉。

周围极不引人注目的几个角落,传出打跌的轻微声响。

“她说不喜欢老大,你信吗?”

“看见老大跟狼看见肉似的,不喜欢?她自己信吗?”

“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有屁用?关键是老大信吗?”

几人沉默片刻,齐齐看向那株苦皮树,“老大——”

暗器袭出,好几个角落里光影闪动,随后寂静无声。

转了位置继续当值的几人,不是不想再继续调侃一下老大,毕竟难得的机会不是?

只是不敢啊。

丫的打人专插眼,惹得起?

苦皮树上,男子隐身茂密枝叶间,幽深黑眸瞧着女子离开方向,若有所思。

钱万金跟石纤柔明天就要回京,跟家里老爷子交接一下手头上生意后,便启程去西凉开荒,这晚大院为两人践行。

西凉路途遥远,去那边拓展人脉,跟那边的人做生意,一来一回没个一年半载的根本做不成事,所以此次一别,再见面可能是一年后两年后了。

柳老婆子不舍,不舍的时候就把菜做得异常丰盛。

恨不得小金子在柳家大院最后的晚餐能吃上一顿顶一年。

这顿饭把大院里几个吃货撑得肚子溜圆。

等长辈们回房歇下后,院子里坐着赏月赏星的年轻人并未散去。

聚在一处,品小木几上剩下的已经变凉的茶,有意拉长最后的相聚时光。

“福囡囡,你真的不跟我去?留在大院也没什么事做,除了一些寻上门来的疑难杂症,还有什么好玩的?”钱万金致力游说,“大院里真不是非你不可,疑难杂症有薛青莲呢。还有老秦那里,现在是眼见着的好转,脸色越来越红润,一拳头能砸死两个钱万金,没什么需要你担心的嘛。去吧,跟小爷打江山去!”

“就你那点江山,不够风青柏一个指头摁的,你前脚拐福囡囡走,后脚他就能让你从西凉哭着回来。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怎么就是不记教训呢?”薛青莲嗤他。

“哎哟喂,说得好像就你长了脑子一样,你长脑子你当初给风青柏吃百毒丸?整得自个受制于人,还得没日没夜的研究破解丹。兄弟你翻身了吗?”

“钱小金我告诉你,你拳头可没我硬!”

“我好怕怕哦!”钱万金拍着胸口,做出虚伪的惊慌,“我有石头盾牌,可攻可守,你有吗?”

柳玉笙仰头长叹,“二哥还没回来,钱万金又要走了,大院的冷清好一段时间。”

没有俩二货娱乐,这么想想,日子当真有点无聊啊。

“不要小看薛青莲,他一个人照样能搭起戏台子。”身边,王爷这样安慰她。

“风青柏你啥意思!”正在掐架的两人立即扭头,朝着风青柏怒问。

王爷摊手,“钱万金明天就要走了,今晚践行不宜打斗,话我就不重复了,免得你们气死。”

“有种你说!”

“我说了,你们是能打死我,还是能毒死我?”

“……”好像都不能。

“不能,那就安分点在旁边呆着装装傻。人贵有自知之明。”

王爷口吻很真诚,真诚的告诫他们。

把薛青莲跟钱万金气得脸都歪了。

整个柳家大院,最不会说人话的狗东西就是风青柏!

柳玉笙悄悄挪动小马扎,远离了仇恨中心,跟撑腮看戏的另外两女子凑一处。

“年轻真好啊,等他们年纪再大些,想这么打斗也没那精力了。”石纤柔扬唇轻叹,转眸柳玉笙,“福囡囡你说是不是?”

柳玉笙有点心惊肉跳,眼角悄咪咪往男人那边偷瞄,趁着男子不注意立即点头,再点头,“话不能这么说,三四五十岁也还是老当益壮的年纪,有精力的,有精力的。”

石纤柔跟千漪齐齐送了柳玉笙一个小眼神,怂货。

身体很诚实,嘴里还要拍一记彩虹屁。

她们看不起她!

柳玉笙双手合十朝两人拜拜。

求饶。

她想怂吗?

她不想的啊!

她要是敢表里如一,男人的身体力行她熬不住!

彩虹屁,该拍的时候必须拍。

这种时候,她就不能要脸!

亏得巴豆红豆已经睡着了,要不然遇上这种情况,她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以身作则,做好长辈该做的榜样。

当娘亲,甚艰难。

当南陵王妃,最艰难。

跟两个二货结束了第二轮战斗,完胜,风青柏身子闲适靠向椅背,微微侧眸对上女子偷瞄过来的眸光,勾唇浅笑。

月夜下,男子笑得像妖。

明明很勾人,柳玉笙却打了个哆嗦,脑子里迅速转开,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惹男人记仇了。

逐字逐句排除,没有。

但是她发现了另一个事实。

彩虹屁拍得有点过头,男人高兴了,不会惩罚她,但是会给她奖!励!

第一二六七章 只能做做梦了(11)

柳玉笙泪流满面。

很多人羡慕她能嫁给风青柏,羡慕她成为南陵王妃。

有些内幕,呵呵,谁用谁知道。

什么地位崇高,什么风光无限,及得上健康的老腰?

月夜星空静谧,静静笼罩农家院,院中的嬉戏打闹一直持续到半夜,嬉笑声才渐停。

那排客房就在前院右侧,周围夜深人静的时候,能轻易把院中动静收进耳里。

柳叶一直竖着耳朵,倾听那些玩笑话。

羡慕主子们之间那样轻松惬意融洽的氛围,也更加着急。

她想留在这里,只有留在柳家大院,对她的未来才会有帮助。

可是她本就是打着送柳芽过来的名义才跟进柳家大院的,在大院主子们眼里,她就是个客人,甚至连客人都算不上。

人家能安排她住在客院,留她在这里呆上几天,已经很是宽厚了。

这么尴尬的身份,她不可能在柳家大院久待,估计最多再有两三天,大院这边就会安排人把她送回去。

她不能走,她不想走。

偏生柳芽那边,白日里听她撕破脸说的那些话,竟然没给她预料中的反应,到现在,她都还没摸清柳芽心里到底怎么想,会不会把留下来的位置让给她?

她不敢把希望全部压在柳芽身上,想要留下来,还要想更多办法。

虽然跟在小世子跟小郡主身后去葡萄林的事情,大院里人或许都知道真相了,也大概能明白她的心思了。

但是她并未干坏事不是吗?她甚至好好的照顾两个小主子了,甚至为此被捉弄得极是狼狈。

她无害人之心,只是想留下来罢了,有什么错?她根本用不着心虚。

想要获得,就必须要争取。

她没错。

她只是在争取。

黑暗中,女子眼中闪烁晦涩光亮。

翌日,临上马车前,钱万金仍然还想垂死挣扎一把。

“福囡囡,跟我一块去呗,开荒啊!你想想,整个西凉随我们到处走,哪哪都能捡起一桶油!白捡钱啊!你真一点不动心?”

“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做生意,那就交给我,你跟风青柏当是去游山玩水了。成亲这么多年风青柏都没带你出去玩过,多不称职?就着这次机会,必须叫他补给你!”

“去吧去吧?游山玩水你都嫌累,那就去流放之地,让风青柏去大杀四方收服那里的鬼怪妖魔!还边城百姓一个干净的生存环境!身为南陵王,对百姓他是有大责任的,这个总不能推脱了吧?”

“再不济、再不济也能去看看那个善睐的下场不是?被丢到那种地方她过不好是肯定,但是你们难道真的一点不好奇,她生下来的娃到底是不是小风儿的?万一是呢?那可就是皇子流落民间!多可怜!皇子需要你们拯救!”

某金扒拉车辕,死不肯上车,一直回头游说身边两人,脖子都快扭成九十度对角了。

风青柏毫不客气的把人给摁进了车里,“纤柔,看好他,免得他到处乱吠。”

吠?风青柏那丫的骂他是狗?

怒扯车帘,钱万金脑袋钻出来,气得额角呆毛都炸了,“我吠你妹,你滚!风情吧成为告诉你,人得意过头了是有天收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有一天你要到爷面前哭鼻子!”

“哪天?”男子凉凉挑眉。

钱万金很有骨气的抬着下巴缩回车厢。

哪天?

他会告诉风青柏是巴豆红豆成他钱家姑爷、儿媳的那天吗?

他就不说,他让那丫的怀抱未解之谜抓细挠肺十八年!

十八年后,他要风青柏亲眼看着巴豆红豆投奔他钱家怀抱,哈哈哈哈!

柳玉笙从车窗伸手进去,同情的在石纤柔肩头拍了拍,“看好他,天天想翻身想得都快得癔症了。找机会让他认清现实,一切翻身的梦,都是白日梦。”

石纤柔扶额,“他也只能做做梦了,总得寻途经找点安慰不是?”

男人整天做白日梦,她也很发愁。

可是真要把人一棍子打醒,她也心疼。

现实这么残忍,让他多做几天美梦吧。

“纤柔,辛苦你了。”

“应该的。”

眼看男人脑门上呆毛又要炸,石纤柔立即吩咐车夫起行。

现在不是让男人认清现实的时候,先撤。

远远的,还能听到马车后面传来薛青莲慵懒又嚣张的声音,“真要犯癔症了,随时来拿药。”

“……”石纤柔拽过要跳车找人拼命的男人,直接堵嘴。

非常时候,这个方法简单粗暴有效。

耳根子清静。

目送马车消失在小道尽头,大院门口刚才的热闹回落。

柳老婆子叹气,“知秋还没回来,小金子又走了,见面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以后大院里该要冷清了。”

这帮子小年轻,每回回柳家大院都会待上好几个月的时间,做长辈的自然欢喜。

只是他们离开的时候,老人家心里也是真难受。

几个月时间,让他们习惯了那种闹腾,陡然清净下来,又要花上好长的时间去适应那种冷清。

“奶,大院怎么会冷清?有巴豆红豆,有村子里那么多娃儿,每天还有叔伯婶娘来串门,还不够闹腾的啊?”柳玉笙上前挽住老太太的手,笑眯眯安慰,“再说我二哥只是去处理农庄的事情,要不了多久就该回来了,等他回来,你还得嫌他闹呢。”

老婆子脸上浮出笑意,“这倒是。他回来了,跟青莲势必又要打斗上了。哎哟老婆子又得天天扯了嗓子吼,亏得我身子骨好嗓门也大,不然光是教训你二哥就得耗掉一身力气。”

“就是嘛,不会冷清。再说,不还有爷爷整天陪着你啊?”

“你这死妮子,胡咧咧什么呢,还调侃起奶奶来了!”

女子躲过妇人作势要打的手势,紧走两步先跑进院子,笑声如铃。

钱万金一行走的时候是晌午,刚吃过午饭,送走他们,长辈们刚好到睡午觉时间。

这点时间能让他们很好的缓冲一下情绪。

等长辈们睡下,柳玉笙卸下身上疲惫,准备回小院,便瞧着柳叶朝她走来,脸上颇有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第一二六八章 哭什么?

“王妃,奴婢有事相求。”

小院石桌前,柳叶低垂着头,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王爷带着两个小主子刚从旁边走过,她不敢大声惊扰了王爷。

“你说吧,我听着呢。”

“王妃!”柳叶咬牙跪下,“奴婢想留在柳家大院伺候诸位主子,求王妃成全!”

女子来找的时候,柳玉笙就大概猜到她的目的了,现在听得她这么说,一点不意外,“柳家大院本是不要丫鬟的,因着家里有老太太在,才留了一个。不需要多的。”

皇太后挑选丫鬟的时候说得很明白。

有了柳芽,就用不着多留个柳叶。

虽然柳家大院不是养不起,但是家里人的习惯,并不喜欢有人在旁伺候。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她回杏花村的时候,连身边两个贴身丫鬟紫苏跟沉香她都不带。

“奴婢自幼为人家奴,但凡活计奴婢都能干!”柳叶顿了下,“如果大院只留一个丫鬟,奴婢希望能留下来。柳芽的性子,其实不太适合呆在人多的地方,而且她曾经经历过那些事,家中爷爷跟爹娘实则都很担心,并不放心她一人在外面。”

“你想取代柳芽?”柳玉笙挑眉,声线淡了下来。

柳叶听出来了,忙道,“王妃恕罪!奴婢跟柳芽是亲姐妹,又怎会想取而代之,只是柳家门第不同,留下柳芽日后恐遭闲话。王妃跟东家对奴婢一家有大恩,我们怎能陷柳家于不义?柳芽也明白这一点,是以昨日跟奴婢闲聊的时候,有想回川九村的意思。”

她知道王妃跟柳芽关系颇为亲近,会说这番话,尤其是最后一句,她实则也在赌,赌如果王妃问起柳芽,柳芽会看在姐妹情分上为她圆过来。

原本想着接近两位小主子,娃儿粘人,只要跟巴豆红豆熟悉了,让他们喜欢跟她玩,很可能最后不用她提,她都能留下来。谁想到会功亏一篑。

如今她只能出此下策。

说来她跟王妃虽然不熟识,但是以前至少见过,只要柳芽肯配合她,她能留下来的机会会很大。

要她,总好过要个不知根知底的新丫鬟。

至于王妃眼下的冷淡,她相信待得日后接触时间长了,王妃会对她改观。

她没有什么地方,比不上柳芽。

“你先下去吧。”柳玉笙从石凳上起身,往厢房走,对柳叶淡淡下了逐客令。

瞧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柳叶福了福身,安静退下。

王妃没有表态,这个时候她是不敢多问的。问多了会遭厌烦。

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王妃是个聪明人,她相信只要王妃想通当中关键,一定会选她。

女子名节大过天,柳芽不洁,留在柳家大院日后肯定会给柳家带来影响。

谁人不是趋吉避凶?更何况王爷王妃这等身份的人,身边更加不可能留个不干不净的人。平日王妃对柳芽和颜悦色,也不过是同情她罢了。

还有一点,是让她敢笃定的最大原因,便是柳芽那张脸。

没有哪个正常女子,会放一个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在身边。

思及此,柳叶唇角翘起弧度。

“姐姐。”前头传来轻唤。

柳叶抬头,看到柳芽正好从前院过来,两人在二进院前的小道不期而遇。

“去收拾收拾东西,这两天王妃应该会着人送你回去,回去以后,替我好好照顾爷爷跟爹娘。”柳叶目不斜视,从女子身边走过。

未看她一眼。

柳芽交叠的双手骤然绞紧,张嘴想要问些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扭头,她看到姐姐的背影,极为冷漠。

转回头来,前面便是王爷王妃居住的小院,她知道,姐姐定然是去找王妃去了。

会说那样的话,王妃……是留下姐姐了吧。

大院只留一个丫鬟,所以,她很快就会被送走了。

失落的低下头,柳芽静静从侧门绕了过去,没有进小院打扰。

柳玉笙此时跟风青柏已经带着一双儿女歇下了,对小院外头的小小交锋茫然不知。

风青柏倒是知道,但是他对那些并不在意,是以没有跟女子提及。

只是略觉有些好笑,以前除了柳家大院,在哪都能看到勾心斗角。现在来了外面的人,把那些风气也带进来了。

视线落在身边酣睡的三张容颜,风青柏眼底划过柔软,谁若不长脑子打扰这方平静,就去死。

另边厢,柳芽没有回自己房间休息,经过侧门的时候,下意识放慢脚步,往稍远某个角落望去。

不管他藏在哪里,她总能凭直觉找到他,一如现在,她知道他就在后院堆积的木柴堆后面。

换做以往,她定然立即奔到他面前去,今天却不想。

不想再让他看到她哭丧的脸了。

沿着院墙内侧,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在那处木柴堆不远的地方停下,靠墙蹲下。

跟他一墙之隔。

柳芽低垂着头,掩住迅速发红的眼眶。

任由泪水从眼里无声滴落,一滴一滴打在手背上。

她连在他附近的机会都弄丢了,那么笨,哪里有脸到他面前去诉苦。

说起来,来到这里的几天时间,她只看见过他两次。他很少出现在人前。

她想,他应该是不喜欢老被人打扰的。

而她有个坏毛病,总想着去寻他。

高兴的时候,不高兴的时候,她都想见到他。

魏叔叔。嘴里悄悄轻唤这个名字,眼泪落得更急。

她好想他,哪怕只这么隔着一道墙,也想。

女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知道自己偶尔一声极轻微的吸鼻声,也清晰传到了男子耳里。

她没有看到,一墙之外,男子皱起了眉头。

“哭什么?”翻过院墙,站在她面前,他问。

他本可以轻易忽略掉她不经意传出的那点动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他发现,他做不到。

她偷偷啜泣的声音,让他没有来生出躁意。

头顶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柳芽吓了一大跳,飞快擦掉脸颊上的泪渍,慌慌张张的站起来,低着头。

“我、我吵到你了吗,魏叔叔?”

“嗯。”吵到了。

第一二六九章 一直很毒

男子这声嗯,让柳芽强压下去的委屈顿时翻了倍,变得更加汹涌。

魏叔叔果然很烦她。

“我要睡午觉了,我这就走。”飞快从男子身边跑过,柳芽用力咬紧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她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他一声嗯,比姐姐说的任何伤人的话,更让她觉得难受。

手腕被一只干燥大手攥住,一带,轻易将她甩到了墙壁。

紧跟她下巴被人捏住,抬起,对上男子漆黑深邃的眸。

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在男子面前暴露无遗,而她根本无处可躲。

“哭什么?”他又问,浓眉紧锁。

眼神隐秘的,近乎贪婪的凝着男子容颜,柳芽微微颤着,蹩脚的解释,“我、我想家了。”

男子眉头似乎更紧了一分,见状柳芽心底一慌,惶乱解释,“我想我爹娘,想我爷爷跟哥哥了。”

“想到哭鼻子?”男人淡问。

柳芽想点头,下巴被捏住,不敢动。

也不舍得动。

怕一动,就会离了那抹温凉。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放手后退,让开去路。

柳芽脑子一热,跟上去用力环了下男子腰身,“魏叔叔,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让我喜欢。

拥抱,一触即离,柳芽低头从男子身边跑开。

魏紫站在原地,有好一会没有动弹。

这不是她第一次抱他。

以前也曾有过,而且不如今日含蓄,几乎是耍赖一样赖在他怀里。

今日的一触即离,他感觉到了她的克制,克制着难过不舍。

她用一个简单的拥抱,跟他道别。

想家。

要走了么。

回头看着女子离去方向,已经寻不到她背影。

胆子小得跟兔子一样,连动作都像。

逃跑的时候,快得像抓不住的兔子。

魏紫扯了扯唇角,翻出院外,继续值守。

周边静悄悄的,至少外人看起来貌似如此,实际上,魏紫耳边吵翻天了。

“魏橙,你什么时候学了魏蓝的毛病?”好好的隐卫,变得越来越油嘴滑舌。

已经有胆子频频调侃自己的头儿。

“老大,我没毛病,有毛病的一准是你。”魏橙一点不怵男子冷言冷语,笑嘻嘻的,“人家小姑娘都投怀送抱了,看你的时候眼睛能滴出水来,老大,你真的一点感觉没有?”

“别总去撩拨老大,嫌眼睛太亮了?老大几十年的不解风情,我们又不是今天才见识到。”

“说的是,这么些年做过的任务不少,见过的美人儿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没见老大对谁另眼相待过。”

这话一出,几人视线在空中暗戳戳交汇。

不,不是一个都没有。

柳芽不就是个例外吗?

要不以老大的身手,那颗小白菜能屡屡揩油成功?

哎哟喂!不得了,大发现啊!

魏紫没有阻止几人议论,也没有理会他们的揶揄,倚着木柴垛子闭上眼睛,置身事外。

杏花村安全,几乎没有任何隐患。

他们之所以每日里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不过是使命使然。

但是在这里可以稍微放松些,值守的时候,不用像在王府以及外头一样时时紧绷警惕。

放松的时候,想的东西自然而然变多,没办法一直心无旁骛。

如魏橙几人此刻,心思就转到了说八卦打发时间上。

亏得这里是杏花村,要是在别处,他亲自领他们去刑堂受罚。

午后,柳家大院里的人起身,魏紫这边便接到了主子的命令。

把人送走。

“魏橙,你去。”

“老大,我没空。”魏橙断然拒绝,“我一大老爷们,专门送个女子,孤男寡女的多不合适?”

魏紫冷冷扫去,“你有未婚妻?”

“没有。”

“有心上人?”

“没有。”

“一个没人要的光棍,还挑三拣四,你以为自己是香饽饽?”

魏橙,“……”

等男子隐没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跳脚,“靠!刚才那个真是老大?最怎么那么毒!”

“一直很毒,只不过以前你多在外面出任务,接触的少,不了解真相。”

“……”魏橙嘴角抽搐,“不是,你们不觉得老大说那话有点怪异?我们是光棍,就合该我们送?合着他自己不是光棍啊?”

“我们都是光棍,但是你比较特殊一点。你是没人要的光棍。”

魏橙吐血。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恒久远。

跟着主子身边久了,一个个的身上总能寻到点主子的影子,比如毒舌。

遍寻不着替死鬼,最后魏橙只能认命去拉马车。

女子娇贵,不送不行。

否则回去半道上出什么问题,柳家大院得背黑锅。

这种事情,主子是绝对不允许的。

马车备好的时候,柳芽跟柳叶都在前院,一个伴在皇太后身边,一个在堂屋里外殷勤的寻活干。

听得魏橙跟几位长辈禀报主子的吩咐时,柳叶正在灶房门口倒水,抓着木盆的手指紧的发白。

之前确信自己更有机会留下,可是事到临头了,依旧免不了紧张。

毕竟大院里真正需要丫鬟的那位白发老妇人,此前亲自选中了柳芽,如果要换人,也需要经过她同意。

可惜的是她不太敢近那个老夫人的身,老夫人身上有一股气势,非常浓郁。

只微微转眸,清冷眸色便能让人头皮发紧,觉出沉重的压抑感。

那是上位者的气息。

等魏橙禀报完后,柳芽垂着头,朝堂屋里谈笑风生的几位长辈福身告辞,转身便要退下。

身后,老妇人不怒自威的声音传来,“你要去哪?”

“老夫人,奴婢要回……”

“你现在是我的丫鬟,我说让你走了?”

柳芽有些无措的看向柳玉笙,女子就坐在家里几位妇人身边逗弄娃儿,此时抬头对上她的视线,朝她浅浅一笑,“老夫人喜欢你伺候,你便留下。”

“王妃,可是……”可是王妃不是选择了姐姐吗?她憋了那么久没问,就是不想给人添麻烦,也不想让人觉得她纠缠,觉得她让人厌烦。

可是现在好像,不是她想的那么一回事?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一开始老夫人挑中的便是你。难道你想半途而废?”

堂屋外,有木盆落地的声音,发出仓促砰响。

第一二七零章 老大,是你干的吧?

手里木盆坠地,刚装上的干净清水在地面横流,溅湿了女子衣裙。

柳叶呆呆站在堂屋门外拐角,不可置信。

走的是她?

她为了留下来做了那么多努力,甚至不惜跟柳芽撕破脸面,还求到了王妃跟前,最后抵不过白发老妇人简简单单一句话?

为什么一定是柳芽?

她有哪里做得不够柳芽好?

那个老妇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并非柳家人,却让柳家人对她如此尊敬!

像是这柳家大院的太上皇,一句话生杀予夺!

柳叶红了眼,清秀面庞隐隐扭曲,浮动着不服与不甘。

柳芽也是震惊的。在二进院门前小道上,姐姐叫她收拾东西的话还言犹在耳,为此她难过了整整一个中午。

以为自己势必要离开了,却在临走前峰回路转?

这一刻柳芽心头五味杂陈,有高兴,也有难过。

高兴自己能留下来。难过她跟姐姐之间,似乎已经生出了无法修复的隔阂。

迈着僵硬步伐,柳叶走进堂屋,跟屋里坐着的众人一一道谢告别。

她很想再求一求,可是是王爷亲口发话要送她离开的,她不敢忤逆。她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低声下气的求人,那让她觉得自己卑微低贱到谷底。

“虽然川九村在豫州,跟云州是两个不同州,但是坐马车回去也不算太远。那就回去吧。”等柳叶告别完,柳玉笙朝她笑笑,“以前我去过庄子上,庄子里只有你们一家子几个人在,柳树伯他们年纪大了,身边该有小辈陪伴伺候。”

柳叶勉强扯开嘴唇,“王妃说的是,奴婢该回去陪伴爹娘,尽孝膝前。”

柳玉笙点头,挥挥手,这便算是尽了礼数了。

经过呆站在堂屋门口的柳芽,柳叶微微侧眸,一双眼睛布满通红血丝,瞧向柳芽的眼神,让她惊得后退了两步。

那双眸子里,溢出的竟是冰冷恨意!

柳芽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来时简简单单,只背了一个小包裹,走的时候亦如是。

柳叶上车,除了自己那只包裹,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杏花村,这个在外人口中已经近乎于传说的地方,她有幸来过了,却只呆了两天,就被驱赶着送走。

比她预想的,柳家大院会送她们回去的时间还要快。

可见那个大院里,没人喜欢她。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引得大院里的人对她不待见。

“可算是走了,大院里多了个陌生人,恁是让人不自在。”皇太后轻哼了声,看向还在堂屋门口发呆的柳芽,“愣在那里做什么?去打盆干净水来给小主子净手。”

柳芽从恍惚中回神,连忙手忙脚乱的去灶房打水。

她真的没有姐姐机灵,刚才姐姐在灶房打水,就是准备给两个小主子净手用的吧,而她还要老夫人提醒,一点眼力界儿都没有。

堂屋里,皇太后还在吐槽,“不够机灵。要是老嬷嬷在,不用我吩咐就知道要去干什么。”

“不够机灵你也没嫌弃啊,人还是你自己挑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嫌弃?”

“你口气里就没有嫌弃,以你的性子,若是真不满意,会把人留下来?”柳老婆子好笑揶揄。

这次皇太后没有反驳,确实如此。

她看柳芽顺眼,就留人在身边用,

“人还算单纯老实,比起那些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要好多了。”

这话让周围老爷子老太太、柳玉笙风青柏等人深以为然。

简单的地方,只适合简单的人。

如他们这些大院里的人,选人也更喜欢选择简单真诚的,而不是虽然机灵但是心思多的。

铅华看尽,更向往平淡。

后院某个角落,藏身其中的人似睡着了,闭着眼睛动也不动,对耳边的噪音全无反应。

“老大,是你干的吧?”

“肯定是老大干的,我看到他晌午过后去了主子的小院。”

“啧啧,请到主子亲自出马赶人,还装得对人家姑娘一点不在意。这么一声不响的,人家姑娘可不知道你怎么想。”

趁着主子不在旁,老大又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隐在周围的几个隐卫无聊起来胆子就大了,拼命调侃。

平日能这么调侃老大的机会不多。

男人自巍峨不动,任由周围几个家伙说什么,就是一声不吭。

让人摸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没一会功夫,就把几个兴致勃勃的人弄得意兴阑珊。

口水说干了当事人都没回他们一句,还调侃啥?

跟唱独角戏似的,有意思没意思?

不玩了!

等到周围沉寂下去,男人才扯了下嘴角。

日子过得太轻松,这些家伙都开始懈怠了。既然那么闲,那就把训练提上来。

真以为他不理会,是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放松规矩了?

隐卫们还在暗自长吁短叹,叹息老大不解风情,浑然不知他们的好日子今天到头。

入夜后,大院人雷打不动就着月色在前院赏月纳凉。

现在已经十月末,天气其实已经转凉,只是大家伙习惯了饭后聚在一处说说话唠唠嗑再歇息,只要气候还不是很冷,他们总会在饭后往院子里一坐。

农家除了干农活做家务,没有别的娱乐,一天忙活过后跟家人坐下来聊聊天,能感觉到时间的脚步放慢,让他们能更好的品味和享受生活。

而不是只为了填饱肚子活着。

“西凉边境的事情平息了,京中事情交接完,阿修跟囡囡也回来了,就差等知夏致仕,咱一家人就齐全喽。”柳老婆子感慨,“现在只有他跟玉筝在京城,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阿修,朝廷真的没有坏蛋了?”

柳玉笙笑得不行,“奶奶,朝廷没有那么多坏蛋。”

但是,朝廷也没有一个简单的人。

只是这话就没必要跟爷奶详细解释了,只会让他们更担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大哥离得远了,现在她跟风青柏又不在京城没法帮衬,怪不得爷奶多娘会担忧。

“奶奶,我不在,也还有小风儿在,没人敢欺负知夏。”最后还是风青柏的话最能安抚老太太。

只是老太太不担心柳知夏了,又转而记挂上小风儿了。

第一二七一章 他的小鞋,是那么好穿的?(13)

“小风儿今年也有十八了吧?后宫里那么多妃子,怎么还没生下一儿半女的?”

柳老婆子说这话的时候,眼巴巴看着皇太后。

要论跟小风儿生活在一块时间最久的人,除了阿修就是皇太后了。

后宫的事情,她再八卦也不能去问阿修一个大男人,问了他也不好说不是。

皇太后撇过脸,不想跟老婆子说那些八卦,被强行扭脸,气得眉毛都跳了。

“现在后宫那拨妃子一个个都不能生,去哪的小娃娃来!”

“哎哟喂!全都不能生?这是造了多大孽啊!到底怎么回事?”柳老婆子一拍大腿,咋咋呼呼,大院里老爷子等人视线齐刷刷的聚过来了。

这阵仗,是要开启新一轮八卦,没到月上中天估计歇不了,柳玉笙悄悄给风青柏打了个颜色,想溜。

“哎哟喂,柳奶奶,这事情您问萧老太太,不如问福囡囡跟风青柏,他们两个最清楚啊。”薛青莲一把火往两人身上引,不让他们独善其身。

柳玉笙磨牙,笑对薛青莲,“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为长辈排忧解惑,义不容辞。”薛青莲受了,不做点什么,他觉得自己都要废了。

柳家大院真能把一个精英养废,给懒的。

风青柏什么都没说,只微微翘了一方嘴角,凉薄眼神跟似笑非笑模样,比起福囡囡咬牙切齿的样子反而更让薛青莲忌惮。

他死不医也算闯荡江湖多年,是根老油条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他妈的,他还就只杵风青柏,主要是因为这丫的从来不走寻常路,阴人的时候狠招百出,让人防不胜防。

“关于那些个妃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我是真的一点不知道,那时候我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薛青莲起身,装模作样掸掸衣袖,“柳爷爷柳奶奶,你们慢慢聊,我就先回房歇着了。吃饱了就犯困,年纪大了,撑不住了。”

“说的是啊,青莲今天的快三十了吧?”柳老婆子被拉了一把注意力,立即担忧上了,“都说三十而立,而立之年连个媳妇还没有……”

柳二大嗓门接着咧咧,“这得要憋坏啊。”

薛青莲脚下一个踉跄,微笑,把福囡囡刚才给他的话还给了柳二叔,“二叔,我谢谢关心啊。”

“客气什么,一家人。我就提这么一嘴,其他忙帮不上,你自己懂医术,回头给自己看看,别真的……你懂的啊。”

薛青莲微笑已经略微扭曲。

他好、得、很!

柳玉笙捂着嘴,跟千漪笑成一团,这叫啥?这叫现世报。

命运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打脸。

被柳家二叔无意识的损了一把,这还没算完,经过风青柏身边的时候,薛青莲看到了男子上扬的嘴角,登时大感不妙。

随后一句轻飘飘的话钻进他耳中,差点没让他整个人扑在地上。

回头攥住风青柏就往后院走,连跟院子里疑惑的长辈们交代一声都顾不得。

还是风青柏对长辈们道了句有事谈,不用管他们。

“青莲这气势汹汹的,是要跟阿修谈什么?两人不会打起来吧?”柳老婆子担忧。

皇太后睨了她一眼,神色淡淡,“担心什么?薛青莲能打得过风青柏?”

不说武力,别的方面薛青莲也从没赢过。

或者说对上任何人,风青柏就几乎没败过。

有什么可担心的?

担心薛青莲挨揍,就更不必。

风青柏是什么人?能用嘴巴把人气死,就绝对不会浪费一丝力气把人揍死的人。

用不着多管,薛青莲死不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对皇太后的话大为认同。

放下心来,注意力重新回到一众不能生娃的后宫妃子身上,前院一时间八卦之火汹涌。

此时薛青莲已经把风青柏攥到了院外墙角,手不松反紧,几乎把男人袍子抠烂,“你刚才说什么?”

下颌紧绷,双目幽沉,难得的,薛青莲变得极为认真。

把男人揪着他衣襟的手扯开,风青柏慢条斯理,“哦,你真的一点不记得?”

“他妈的风青柏你别给老子卖关子!”

“没卖关子,我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我听错了。不如你自己好好想想?酒醉尚有三分醒,你堂堂鬼医,昏迷的时候真的跟死人一样?”

薛青莲眼底隐有变化。

风青柏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事情点到为止足够了。

至于后面的事,跟他没有多大关系。

让薛青莲自己去想破脑袋。

他的小鞋,是那么好穿的?

风青柏潇洒走人,留下薛青莲面对黑幢幢的院墙,不停回想,最后身子越来越僵硬,眼眸颤抖。

“薛红莲,你给老子滚出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说连你也不知道!躲了大半年了,还想做缩头乌龟?!”

“呵,我说怎么居然一安分就是大半年,这么长时间不冒头你居然也能忍得住,原来不是能忍,是不敢出现!”

“我记得当初在圣巫寨,同意跟人定亲的是你吧?敢做不敢当?要老子来帮你吃这只死猫?你他妈是不是男人!”

砰——

拳头砸上脸颊,打断薛青莲怒骂,盛慢怒火的眼,一寸寸冷下去。

“吃死猫?不是男人?自己不肯面对现实,把责任推到无辜的人头上,这就是你的做派?”

——他妈的老子根本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老子推什么责任了!

“你是被外力砸晕的,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那时候也不可能醒的过来,你以为我是你第三只眼?”

自言自语的人沉默下来,两种交替的声音也一并消散。

只是人依旧直直站在院墙下没有离开。

解蛊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千漪到底用的什么方法为这具身体驱蛊,于两人而言,一直是未解之谜。

其后薛红莲一直没有出现,薛青莲也有意无意的不去做探究。

如今回想两人所作所为,其实他们的潜意识都在逃避。

逃避当天的真相。

而这种逃避,从来不是两人以前的作风。

男人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眸光深暗。

第一二七二章 她……对那个孩子好吗?(14)

有些事情不是不闻不问,就可以当没有发生过。

风青柏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他说当日听到他房中有轻微异响,动静很是引人遐思。

薛青莲跟薛红莲都信。

可是一旦确认,他们将要面对的,或许是难以解决的难题。

“发生了就要解决。”

——你解决还是我解决?

沉默。

在外人眼中,青莲红莲是同一个人,可是在他们各自眼里,他们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偏生,他们又共用着同一具躯壳。

如果真有事情发生,该如何解决?谁去解决?

他们之间最先应该解决的,是他们自己。

——追根溯源这种事情你最在行,你去查。

“查完之后呢?”

——你解决。

“那你呢?”

——关你屁事。

薛红莲眼神微冷,“别以为你住在里面我就弄不死你。”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嗤。

两人还在争论彼此立场的时候,风青柏回到了院子里。

轻手轻脚在柳玉笙身边坐下,跟她一同听长辈们正说得热火朝天的八卦。

“你跟薛青莲说什么了?”将身子朝男子歪靠些许,柳玉笙悄声问。

风青柏沉默片刻,看向柳玉笙,突然问,“笙笙,薛青莲的病有没有可能治好?”

柳玉笙愣住,一时之间有些听不懂男子话里的意思。

薛青莲的病?薛青莲有什么病?

——蛇精病?

“他们是小时候受到大刺激,才变成后来的样子。如果再经受一次大刺激,有没有可能,变回从前?”

男子这次问得更详细,让柳玉笙得以确定,他说的真是薛青莲分裂的精神病。

沉吟片刻,柳玉笙认真回答,“对于他那样的病例,我并不擅长。但是如果能找到症结所在,或许能让两人有所融合。不过这些只是假设,究竟会如何,我们都不知道。”

顿了下,柳玉笙又道,“其实眼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他们自己不承认罢了。”

人是那个人,不管他分裂出多少种人格,依旧是那个人。

不会因为换了性格,就变一张脸。

“难不就是难在他们不承认么?”风青柏揉眉,“这病解决不了,日后他们成亲,是娶一个还是两个?”

柳玉笙,“……”厉害了我的夫君。

她们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没想到反而是看起来对一众兄弟冷冰冰找着机会就把人狂踩的风青柏,为他的兄弟操心。

这个问题的确把柳玉笙难住了。

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薛青莲打算逍遥一辈子的决定,挺合适。

自己个孤独终老,免了去祸害人姑娘。

长叹一口气,柳玉笙揉捏上眉心,动作跟风青柏出奇一致。

青莲的问题,是真难办。

徜徉在长辈们热烈的气氛中,风青柏视线有片刻落在院墙之外。

他没有跟薛青莲把那天的事情全盘托出,并非故意卖关子。

只是他深知青莲骨子里是什么脾性。

看似吊儿郎当,实则比谁都重情,看重责任。

如果他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他不会不管千漪。

然风青柏不希望,他后半辈子活着,只是为了责任。

或许是自己生活幸福圆满了,他希望身边的挚友兄弟,也能得到圆满。

归根到底不过两个字作祟,护短。

就算有一天薛青莲跟千漪在一起了,也绝对不仅仅是因为责任,还有感情。

至于千漪,他相信那个女子也不会希望薛青莲对她仅只有责任,否则她不会隐瞒到现在,都不曾把真相说出。

若无情感,毋宁不要。

能进柳家大院并被这里的人接受的人,都刚烈。

再爱,都不会选择将就。

“阿修,真是那个善睐给后宫妃子下药了?”

家里老太太的大嗓门,拉回了风青柏思绪,点头,“是下药了。”

“哎哟真是造孽,这得是多缺德才能干下这种事情?人太狠毒了是要遭报应的!就算不报在她身上,也会报在在子孙后辈身上,她是不给子孙积德啊!”

柳老婆子气得怒骂。活了这么大半辈子,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恶毒的女人,绝人子嗣,还不是只觉一个,是绝了整个后宫!

皇上的后宫有多少妃子?

没有成千也有上百。

上百个女子的未来,就被善睐一把药给祸害了!

“你看你这老婆子,说事就说事,咋还犯上气性了呢?”柳老爷子安抚,“小风儿咱也算看着长大的,他就不是那种丧良心的人,就算后宫那些女人不能生了,小风儿也会让她们生活得好好的,衣食无忧。”

“爹说的对,小风儿是阿修亲自教出来的,娘您还信不过阿修?”

“要是小风儿没做好,不用娘你说,阿修就先把人教训了。安心,安心!”

柳大柳二糙汉子,安慰起老娘来的时候却一板一眼,字字在理上。

柳老婆子叹息,止住了关于后宫妃子的八卦。

她哪里是担心小风儿丧良心?只是可怜那么多无辜的人,做了国朝争斗的牺牲品罢了。

“对了,不是说那个女人还怀了小风儿的孩子?孩子呢?有没有消息?”

柳玉笙跟风青柏对视一眼,抿唇,“当初善睐逃跑的时候还没生产,后来回到西凉,产下一子,一直跟在她身边。”

“那她都被驱逐到流放之城了,孩子也还跟在她身边?”柳老婆子有些急。

“奶奶,善睐……是那孩子的亲生娘亲。”

院子里的氛围因为这句话跌落下来。

众人都理解囡囡说这句话的意思。

那个孩子有娘亲,就算他真是皇家子嗣,他们也没有资格把孩子从一个母亲身边抢走。

先不论善睐为人如何,孩子都是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

“她……对那个孩子好吗?”

柳玉笙没有说话。

气氛更加沉默。

其实如果他们一定要抢夺那个孩子,不是没有办法。

但是,以善睐对南陵的痛恨以及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狠毒心性,她跟风青柏都不敢确定,那个孩子,是不是真是小风儿的。

“这次钱万金去西凉,让他顺便走一趟流放之城,去看看那个孩子过得如何。”风青柏道,“如果过得不好,着人多照顾照顾。”

第一二七三章 难道真的露馅了?

散场的时候已经很晚。

巴豆红豆两个小娃儿玩累了,在院子里的时候就睡着了,若非这样,几个长辈就那个孩子的问题,恐怕还要谈上不少时间。

把娃儿小心放到床上,柳玉笙坐在床边,看着巴豆红豆甜睡的小脸,唇边不自觉逸出一声叹息。

男子从后把她拥进怀里,“在想那个孩子?”

“风青柏,你说滴血验亲怎么样?”柳玉笙知道这个办法没什么科学依据,但是现在实在无法可想。

要验亲子关系,需要很多仪器,那些东西她没有。

“善睐是蛊女,只要她想,她有很多法子可以干扰验血结果。”风青柏淡道,“而且,就算那个孩子真是小风儿的,你以为善睐会放人?”

那是个抓到一点点筹码就能利用个彻底,想尽办法翻身的女人。

如果验出是小风儿的孩子,想要把孩子要回来,就会被善睐抓住把柄,她势必狮子大开口。

柳玉笙又叹了一声,心情复杂。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过善睐是如何对待那个孩子的,但是她听过善睐提到那个孩子时的语气跟态度。

冷漠至极。

“真的没有办法管吗?或许、或许真的是小风儿的孩子呢?”成了母亲,心会变得更加柔软,她很希望那个孩子能得到善待。

身后,男子沉默片刻,才开口,“笙笙,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子嗣。”

柳玉笙无言。

风青柏这句话听来无情,却是事实。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想要子嗣,有的是。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皇家终究是皇家,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子嗣,损失国朝的利益。

在长辈们眼里,小风儿还是个孩子,但是她知道,小风儿骨子里有着皇家人的无情。所以善睐大着肚子逃跑的时候,小风儿一点都不在意,甚至对那个孩子从未提起。

他是真的不在乎。

“我既然答应了爷奶会着人时时关照一下那个孩子,便不会食言。我们能做的,也仅止于此。”男子将她搂紧了些,轻声安慰。

柳玉笙嘴角翘了些许弧度,侧眸睨男子一眼,“你这是安慰?还不如不说话呢。”

男子低笑,狭长黑眸柔柔凝着她,“睡了?”

“嗯。”

睡吧,解决事情需要时间。再急也急不来。

小院归于安静,小院外面两处角落,却还有人未眠。

伺候皇太后睡下后,柳芽立即往外墙跑,直奔墙外的苦皮树树脚,“魏叔叔,魏叔叔,我留下来了!”

没人回应,一点打击不了柳芽的高兴。

“魏叔叔,以后我能一直呆在这里了。我是大院的丫鬟,要是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尽管吩咐,我什么都能做!”

“我真的好高兴。柳家大院都是好人,我现在伺候老夫人,老夫人从来不会骂我,我做得不好的时候,她也只叫我下次认真些,教我要怎么做才对。晚上柳老夫人还会在锅里给我留两个馒头,让我饿的时候去拿来吃。还有柳老爷子,总是笑眯眯的,他笑起来的样子跟我爷爷可像了……”

年轻女子娇娇怯怯的声音,在树脚下不断响起,于这静谧月夜,却不会让人觉得聒噪,如小桥夜泉,缓缓流入耳中,予人舒适。

魏紫靠坐树木枝桠,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从女子到来至现在,始终未曾给女子半声回应。

只微微低头往下看,漆黑眸子亮光轻闪。

女子说话的时候并不安分,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距离苦皮树干越来越近,最后两只纤细手臂抱住树干,小巧下巴轻轻抵在树干上仰头朝上望。

抠着树皮,晃着小身板,说话的神态,如小女儿对着最信任最喜欢的人撒娇。

这一幕让男子嘴角无意识翘起。她将树干……当成谁了?

同一时间,二进院门口,千漪已经来来回回转了上百圈。

晚上薛青莲把风青柏拽出去谈话,最后风青柏回来了,他却没出现。

一直到现在都没见着人影。

千漪心头有些乱。

薛青莲的懒在整个杏花村是出了名的,错过什么都不会错过睡觉时间。

他跟风青柏到底谈了什么,让他突然变得反常?

看看夜色,已经子夜时分,很晚了。千漪咬唇,脚跟一转准备出门找人去。

刚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通前院垂花门的人影,高大颀长,周身气息极冷。

“薛……红莲?”千漪先是一惊,继而一喜,“你回来了?”

男子没有说话,深邃双眸幽幽盯着她,举步,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气势带着一股压迫感,压下了千漪眼底喜意,迫得她不自觉的往后退。

他看她的眼神,莫名让她心慌。

“薛红莲,你怎么了?”一边后退,千漪一边紧张的问。

砰一声闷响,后背撞上院墙,她已经被迫到墙边,退无可退。

男子站定她身前,高大身影将她整个人罩住,遮蔽了头顶月光,压迫感更浓。

昏暗中,她只看得到那双闪着寒芒的眼睛,深邃幽暗,望不见底,像暗藏汹涌的深海。

“解蛊那天你做了什么……”男子开口了,一开口就让千漪心惊肉跳,下意识想否认,想说自己什么都没做,男子下一句话却让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硬当场,“我记起来了。”

“记记记记起来了?不不可能!那时候你明明……”晕过去了!

晕过去的人能记起什么来?

千漪不信,死命摇头,绝对不信,他一定是在诓她,肯定是!

男子身影往下压下来,千漪下意识想避,整个后背都紧贴在了墙上。

她是幻想过跟他亲近的,但是绝对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忘了,晕的是青莲,不是红莲。”男子声音冰冷,灼亮眼底闪着讽刺,“你做了什么,我清、楚、得、很。”

千漪只觉透心凉,脚底发虚。

青莲红莲,在她眼里都是同一个人,不过是偶尔变个性子而已,可是此刻听男子这般说来,她无比心慌。

难道真的……露馅了?

第一二七四章 奴才富贵不能淫

“你真以为能瞒天过海?你真当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男子似看穿了她的慌张心虚,一句一句砸下来,逼得她更紧,想要立即撕开她的伪装。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不就是解蛊吗!我们圣巫族的血越纯净越珍贵你是知道的,我就给你喂了几口血!”千漪抖着腿,梗着脖子硬撑。

她知道,如果自己现在承认,她跟他之间始终没办法更进一步的关系或许会有所改变。

可是她不想,她不想他们之间的改变,是因为多了某种条件。

她喜欢他,追着他跑,那是她愿意的。

甚至她老是厚着脸皮缠着他,想用各种方法让他喜欢她,屡屡受挫她也不曾气馁。

他不喜欢她,她就努力追。

如果最后依旧失败,那她便不强求。

她可以留在这里,跟他像亲人朋友一样相处,等他有了喜欢的人,她就离开。

她始终记得长老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强扭的瓜不甜。

想到这里,千漪眼里涌出一股热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喜欢这个人了,只要他在身边,她就觉得很有安全感,就觉得做什么她都不会害怕,做什么都高兴。

可是她不是铜皮铁骨,每次靠近他,他都不给她回应的时候,她也会受伤难过。

她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去喜欢他,而他好像,从不曾将她的喜欢当一回事。

眨眼,强行压下眼底湿意,千漪低头避开男子犀利视线,“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信不信都好,像我这么不肯吃亏的人,要是真花了大代价救你,怎么可能放你这么安然自在,早跟你索债了。”

说罢似自嘲般一笑,“真的就是一点点血,你知道的,我们的血在外人看来无比珍贵,但是在我们自个眼里看,那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吃两天好吃的就补回来了。”

从男子跟墙壁之间的缝隙钻出来,千漪回头冲着男子龇牙,“子时都过了,赶紧歇息去,平日你作息可准时了,今天回来那么晚,害我担心老半天。没事就好。”

女子回房歇下了,厢房跟男子的院子仅一墙之隔。钱万金跟石纤柔夫妻两搬到新建的后院后,他们原来的院子就给了千漪住。

墙角前,男子还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头顶明月西移,月凉如水,将男子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拉得歪歪曲曲。

薛红莲看着折出角度的影,眸光明灭。

他实则很早就回来了,只是没有现身,就隐在垂花门边,看女子如热锅蚂蚁一样在这里转来转去。

她等了他足足两个时辰。

最后只道一句,没事就好。

而他本想迫她亲口说出当日真相,看到她眼底涌出来的水光时,却止住了更多更激烈更伤人的话。

他从来不是个会心软的人,除了对自己人以外。

扭头,看向女子厢房方向,薛红莲眸色幽深。

“完了,完了。”冷峻面容,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一股吊儿郎当意味。

“闭嘴,不想挨揍的话。”

“嗤,你揍,你揍。反正挨打的不是我一个人。”

薛红莲冷冷勾唇,“我可以沉睡不醒,你不行。”

原因,他们心知肚明。

因为这具身体一开始出现的人,是薛青莲。

后来,才衍生的红莲。

月色下,男子脸上呈现出撕裂感,两种极端表情变来变去,最后薄唇吐出一句脏话。

“卧槽!”

“皇上,您说脏话了。”

乾德殿,书桌前,小板子一板一眼揪错。

“朕含在嘴里说的,这你都能听出来?狗耳朵?”

“王爷临走前特地吩咐奴才,时时看着皇上,不能让皇上老这般不成体统。”小板子弯腰躬身,“还有,皇上,狗身上最灵的是鼻子,不是耳朵。”

风墨晗眯起眼睛,淡淡睨着小板子,手里文案慢慢卷成筒状,随后突地暴起往下太监脑袋上拍。

“拿着鸡毛当令箭,能耐了?能耐了?在朕面前充大瓣蒜?狗鼻子最灵是吧?朕现在就给你安个狗鼻子?”

小板子抱头鼠窜,“皇上,王爷吩咐的,奴才不敢不从啊!再说不让皇上说脏话,王爷也是为了皇上好……”

“皇叔现在可不在京城,救不了你。你叫一百次王爷也没用!”风墨晗冷笑,手中文案拍出虚影。

打了一晚上喷嚏本来就够烦躁了,丫的一个小太监还那么没眼色,说他不成体统?

皇上咋了?皇上就不能骂人了?皇上就不能爆粗口了?

皇叔不在的时候不说,等人回来的时候他还敢说?

追累了,回到书桌前,往椅子上一瘫,“现在什么时辰了?”

瞧着坐没坐相的皇上,小板子强忍纠错的心,小心回答,“回皇上,已经子时末了。”

“朕励精图治,居然用功到半夜?那该歇了。”

“皇上,海棠宫娘娘还在等着您哪,今夜轮到那边侍寝。”

皇上冷眼瞧过来,小板子额角冷汗直流,他也不想提醒啊。皇上在寝殿磨磨蹭蹭到半夜不就是想躲过妃子侍寝吗?

可是他不提醒不行啊!谁让他是皇上的贴身内侍?谁让他受了王爷的重托?

“小板子,你老实告诉朕,你是不是收了后宫那些个妃子银子了?”

小板子一个哆嗦,扑通给跪了,“皇上,奴才冤枉啊!奴才对皇上忠心耿耿,万事只为皇上着想!奴才对皇上的心,富贵不能淫啊!”

“噗嗤!”风墨晗没忍住,趴在书案上爆笑,刚才那点郁闷,被小太监一句富贵不能淫给治愈了。

“皇上?”小板子小心翼翼抬头,察言观色,看皇上脸色好了不少,才敢再问,“可要摆驾了?”

“摆驾吧。”从椅子上站起,风墨晗双手负背,慢慢走出寝宫。

做了皇帝,有了后宫,他才真真切切体会到,羡慕皇帝后后宫佳丽三千的人,都是傻逼。

以为佳丽三千,左拥右抱,享尽艳福,很爽?

他们怎么就不想想,皇帝一个人伺候一整个后宫,得有多累?

他就是个种马。

为了传宗接代天天换着人宠幸的种马。

最呕血的是,有成效那还罢了,现在是没成效!

后宫,他妈没一个能生!

到底是谁伺候谁?

第一二七五章 我最大的优点不是心黑

走出乾德殿,四周一片静谧。

月凉如水,空气中似乎缭绕着薄薄雾气。

京城十月末,气温已经转凉,身上需得加薄袄子了。

背着手慢慢走在汉白玉堆砌的宫道上,踩着周围防风灯笼氤氲出的光影,迎着沁寒的夜风,风墨晗面上淡了表情。

每一天,都像是在完成任务。

每一步,都是事先就规划好的框框条条。

做皇帝,究竟有什么好。

“小板子,朕有一年多没选秀了吧?”

小板子愣了下,忙道,“是有一年多了,去年皇太后还在时曾要给皇上再选秀女,后来被西凉那边的事情给耽误了。今年本来也定好了六月选秀,谁知皇太后跟秦大将军……就又给耽搁了下来。”

皇太后跟秦大将军相继出事,选秀自然被搁置一旁,之后三个月不能办红事,一拖就拖到现在。

小板子暗自叹息,现在已经是十月末,再有两月就是年节,今年选秀肯定办不成了的。

只能再等明年了,假如皇上愿意的话。

真是苦了那些一心想登龙门的女儿家。

选秀,对秀女要求很是严苛,尤其在年龄方面,不能小于十二岁,不能大于十八岁。

皇上接连两年不办选秀,女子们的年岁又逐年增长,本来刚好够条件竞选的,或许就因为延迟了点时间,龙门梦碎。

可怜。

“这么长时间,皇宫也该加点新鲜血液了。回头颁令下去,明年春选秀吧。”

“皇上您说真的?您不是不愿意吗?!”小板子惊悚。

皇上魔怔了?

“没好处,自然不愿。有好处,又另当别说。”

少年皇帝话语淡淡,似笑非笑。

他该有子嗣了。

生个儿子,禅位,让儿子当种马去。

“对了,这事情,就交给柳大人去办吧。”

“……”

“朕身边现在只剩柳大人一个长辈了,舍他其谁?”

“……”

小板子觉得皇上在找打。

选秀这种事情历来是后宫帮忙操持,皇太后在的时候归皇太后管,皇太后不在了就归后宫目前妃位最高的妃子管。

从来没有朝臣负责选秀的。

一个大老爷们,还是当朝重臣,混在莺莺燕燕当中帮忙选女人?那得要被朝野上下笑话死。

皇上这是嫌自己没被柳大人虐够!

……

翌日,柳大人照例到御书房辅佐皇上办公。

四品官袍,清秀儒雅,沉稳内敛,兰章之姿,当得一声君子如玉。

“知夏叔,喝茶。”皇帝今天格外殷勤,亲自给柳大人奉茶。

“臣不敢当,臣自己来即可。”

自斟自饮,一杯茶过后,柳大人把茶杯搁到一旁,坐到书案前翻开卷宗,“皇上,茶已经喝过,该办公了。”

风墨晗,“……”总觉得眼皮子跳得有些不正常。

早朝他可是宣布了由知夏叔负责选秀的,怎么知夏叔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算手无缚鸡之力打不过他,至少也该用智商碾压他,以消心头恶气吧?

居然全无动静?

不不不,知夏叔是什么人?肚子里全是黑墨,不可能这么简单放过他。

肯定有大招,让人防不胜防那种。

风墨晗有点后悔了,他本来是想逗弄逗弄人,结果最后反而搞得自己坐立难安。

得不偿失啊!

“皇上?”书案前,男子抬眸,淡淡看过来,微皱的眉头无声谴责他懈怠。

“知夏叔,书房里就我们两个,说话就别那么见外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你看我不也一直叫你知夏叔么?”风墨晗凑过去,笑得有点谄媚,转着心思想从男子这里套口风,以便能更好做出应对。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皇上喜欢怎么叫是皇上的事,身为臣子不可盲目自大,无视规矩。”

“是是,知夏叔你说什么都对,那我、朕这就办公啦?”

男子点头。

风墨晗默默坐到对面,抽出堆积的折子批批批,无精打采。

间中,柳知夏抬头朝少年看了眼,淡挑眉峰。

跟他出幺蛾子?

小皇帝,年轻。

晌午后,回柳府用膳。

膳桌上男人嘴角始终翘着些许弧度,似乎很是愉悦。

傅玉筝奇了,男人平日持重,很少有这样情绪外显的时候,是哪个倒霉催的撞进他手里了?

“说说,你今儿朝谁下毒手了?”

柳知夏低笑,“你男人在你眼里那么狠毒?”

“不,你不狠毒,就是心有点黑。”

“我最大的优点不是心黑,是专情。”

四目相对,傅玉筝眼角不可抑制的爬上蜜。

男人很少说甜言蜜语,偶尔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她惊喜的同时,足够她甜蜜很久。

而他曾经对她的承诺,他素来以行动在做,从未食言。

“快吃饭,老看着我做什么。”男人看她时带笑意的眼神,让她脸红。

“一早上没见了,下午还需入宫,只有午膳时能看看。”

毛豆瞅瞅一本正经的爹爹,再瞅瞅两颊越来越红的娘亲,“娘亲,别难过,爹爹太忙了,我陪你。”

“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口的话需得做到,爹爹不在的时候,你陪着娘亲。”男子顺势给儿子立规矩,挖个不大不小的坑。

毛豆小胸脯一挺,“我说话从来不食言!”

看着一大一小,傅玉筝眼角笑意越来越浓,越甜。

“皇上定了明年春要选秀,点名由我负责。”男人没有再卖关子。

听到这话,傅玉筝脸上笑意一顿,“你负责?”

皇上想干什么?

玩太大了吧?

柳知夏抬眸,似笑非笑,“所以,这次需要夫人帮忙了。”

“我要怎么做?”

“我猜,皇上之所以会突然临时起意要选秀,大概是想绵延子嗣了。现今后宫那些妃子,没办法生养。”

“所以呢?”

“所以,夫人帮皇上多挑一些好生养的,旺夫的。回头我将名单交给你,挑选好之后给我即可,到时候,为夫照本宣科。”

傅玉筝嘴角抽了。

历年来选秀,挑选的都是德才皆备的女子。夫君这次负责却选择另辟蹊径,德貌容工不提,只要旺夫好生养的。

旺夫好生养的,可不一定是各世家贵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名门闺秀。

第一二七六章 能不能好看点?

皇上要选秀的消息转眼传遍京城。

翰林大学士柳知夏负责选秀事宜的消息也跟着传遍京城。

一众早早盯着后宫的世家贵族,得到消息惊喜的同时也诧异无比,心情可谓又怪异又别扭。

毕竟男女有别,古往今来的选秀,什么时候交给过男子负责?

这不合规矩啊!

要知道秀女选上了可是要进后宫,将来伺候皇上的。由个男子先行挑挑拣拣成何体统?世家贵族在短暂懵逼过后,炸开了锅。

炸开锅过后,柳府门槛几乎被人踩平。

再不适应,皇上都已经下令了,事情已经定了。天子金口玉言,肯定是不会更改的,他们在底下纠结不过是浪费时间,不如早早接受现实,为接下来的选秀好好打算。

傅玉筝一个头两个大。

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礼物,再看看坐在周围的一众贵妇人谄媚笑脸,心里把皇上骂了一遍又一遍。

这种情况,皇上肯定一早猜到了,就是要戏弄他们家知夏呢。

“柳夫人,您可一定要帮我们跟柳大人递个话,我们家淑彩今年正好十八,论容貌才情,在整个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绝对不会让柳大人为难。”

“看郭夫人说的,我们家云画可不比你们家淑彩差,要说容貌,你还在你们家淑彩之上,要是能选中,将来必能入皇上的眼。我们朱家一定不会忘了柳大人的提携。”

“我们杜家……”

“我们裴家……”

傅玉筝几乎找不到开口说话的机会。

整个客厅全是贵妇们吵闹攀比,先是自夸,再是互踩,不可开交。傅玉筝干脆不插嘴,端了杯清茶坐在一旁慢慢品,权当坐在菜市场听一回八卦。

等到贵妇们察觉忽略了主角,尴尬的停下来之后,傅玉筝才对众人笑道,“皇上两年才延开一次选秀,诸位夫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这次选秀跟以往不同,要求更为严苛。不如我跟诸位夫人细说说,回去后你们看看家族中有没有符合要求的人选?”

走出柳府的时候,一众贵妇们表情都跟梦游似的,木然,空茫。

刚才柳夫人说什么?

德貌容工在其次,琴棋书画也不是最重要,要命中旺夫?要好生养?

命中旺夫,这个要求她们尚可以请高僧批一批命,甚至做点小手脚也不是办不到。

但是好生养?没生过怎么知道好不好生养?

光最后这个条件,就能刷下一大批各家族精心培养的人!

皇上不是要选秀,皇上是想逗人玩吧?

这选人不看容貌不看才情了,纯看心情!

因着皇上一场选秀,整个京城传言漫天飞。

对于及后传出来的选人要求,百姓们更是热议纷纷,喧嚣尘上。

世家贵族们经过最初的冲击后,也跟那两个要求杠上了。

只要有要求,他们就能弄出符合要求的人来!

“旺夫?好生养?知夏叔,为何朕的选秀,这种消息朕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御书房里,少年皇帝不耻下问。

很是认真的讨教。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也很是认真的解答,“男人跟女人的审美不同。以往选秀都是后宫女子操持,女子更多注重容貌才情这些外在。而臣是男子,审视自然跟女子不同,臣私以为旺夫、好生养对皇上目前而言更为有用。毕竟有才情的美人,皇上身边也不缺。而且皇上是南陵王亲自教导出来的,臣相信皇上绝对不是只看外在的肤浅之辈。皇上您说可对?”

风墨晗默默瞪着柳知夏,嘴角抽搐。

他能说不对吗?

他敢说不对吗?

南陵王教导出来的,这句话就能把他压得死死的。他能给皇叔丢脸?

更何况,皇叔是他头顶永远翻不过的大山。

“朕自是更重内涵的。”风墨晗听到自己淡定的回答。

“臣知道,皇上不会让关心你的人失望。”

风墨晗快憋死了,剩下最后一口气,“知夏叔,朕虽然不肤浅,但是那个‘内涵’能不能好看点?”

男子抬眸,朝他笑了笑,笑得挺好看。

风墨晗脖子一歪,卒。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没人比此刻的他更有体会。

袁府。

花厅。

晚膳膳桌上,只有两人。

一老一少。

“皇上选秀,世家贵族都要往宫里送人,你今年正好十八,符合条件。”老者轻描淡写,让少女握筷的手紧了紧。

“曾祖父,韵儿不想入宫。”

“在规制内,符合条件就得去。这是规矩,不是你说不想就能不去的。除非你身上已有婚约。”老者顿了下,“若你实在不想去,现在就找个人定亲,老头子手里还有点权力,疏通疏通倒也能帮你避过去。”

袁韵巧低下头,“此前选秀,曾祖父从未逼过韵儿。”

“那是因为族中有其他孩子替了你的位子。今年,找不到条件相当的人,只剩你了。”

皇上选秀,官家千金是首选,避不过。

大多数人也不会避开,谁不想族中有人能进入后宫,带携家族飞黄腾达?

真要有不想去的,唯一的法子就是找人定亲,至于称病等小把戏,袁府是万万做不得的。

被人发现,则大厦必倾。

袁老贵为三朝元老,在朝中德高望重。但是也因此,他占据那个位置太久了,朝堂中多的是人随时想把他拉下来。

他一倒,整个袁氏家族将再维持不住眼下的光景。

败落成必然。

撩起眼皮子,看了眼垂头不语的少女,袁老低声叹息,“还有四个月时间,你好好准备准备。”

“知道了,曾祖父。”

其后,两人再无话,一顿饭沉默吃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压抑。

从皇宫出来,夜幕已降。

柳知夏回头往宫内看了眼,唇角轻挑,笑了笑。

小皇帝被他摆了一道不服气,整个下午不停拿政务上的事情缠着他,硬是把他回府的时间给拖到了现在,错过府中晚膳。

如此便能出了气舒坦了?

还是幼稚。

走到柳府马车前,撩起衣摆准备上车,后头有人将柳知夏唤住。

“柳大人请留步。”

第一二七七章 可是爹爹不是东西呀

柳知夏回头,便见一丫鬟模样的人朝他疾步跑过来,递给他一张小纸条。

“柳大人,奴婢是袁府丫鬟,我家小姐有急事想请教柳大人,邀柳大人一见,地址便在纸条上,望大人准时赴约。”

柳知夏眉头皱了下,打开纸条,上面是两行娟秀小楷,附上地址,最后四字——不见不散。

将纸条折叠好还给丫鬟,“回去回禀你家小姐,男女有别,如此私会恐遭人闲话,对袁小姐清誉有损。若是袁小姐真有急事要谈,可递帖柳府,柳某恭候。”

说罢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丫鬟站在那儿急得跺脚。

小姐如此单独相邀,柳大人当真看不出小姐心意?

竟如此不解风情!

这下子她回头都不知如何同小姐交代。

城中某处私人茶室,得到丫鬟回禀后,袁韵巧一言不发。

将茶几上的茶喝完后,安静离去。

她实则料到了他不会来,否则,他就不是柳知夏了。

只是她不死心,还是想要试一试。

十一月,京城多雨,隔三差五的就下一场。

天气已经变得很冷了,加上雨天潮湿,人们多数窝在家里不想出门。

柳府花厅已经升起火炉子,花厅不大,火炉子里散出来的暖气,把整个花厅氤氲得暖意融融。

毛豆穿上了嵌着灰色狐毛的小袄子,伏在榻子上的小矮桌,抓着毛笔有模有样的描红。

小脸被室内暖气氤得红彤彤的,小模样儿瞧着分外可爱。

傅玉筝坐在小矮桌另一边,给男人的藏蓝长袍衣襟缀上银纹,如此能冲淡藏蓝的厚重沉闷。

这种活计实则可以交给绣娘做,但是傅玉筝不喜假手于人,尤其是男人的袍子,更不想交予别人碰。

“娘亲,爹爹说做绣活很伤眼睛,不让你做,为什么不给绣娘帮忙呀?”小娃儿描红累了,就撑着脑袋看娘亲绣花色。

“因为呀,娘亲小气。”傅玉筝嘴角挽着笑意,手上一针一线极认真。

“娘亲为什么要小气?”娃儿更疑惑。

不过是一件袍子,就算绣娘绣花不好,把袍子弄坏了,再换一件也就是了。

爹爹有钱。

爹爹送娘亲一对耳坠子,都能买两件袍子的。

“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女子如是道。

“娘亲现在告诉我不行吗?爹爹说了,小娃儿要不懂就问,知耻近乎勇。”

人小鬼大,逗得女子噗嗤笑开来,侧眸睨了小娃儿一眼,“若是你,你会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交到别人手里吗?”

“自是不会。”

“娘亲也不会。”

“可是爹爹不是东西呀。”

忍俊不禁,女子没有去纠娃儿语病,葱白指尖轻抚男人衣襟,眼底溢满温柔。

“你爹爹,是娘亲的命。”

毛豆只觉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有点钝钝的痛,又有点麻。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是娘亲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么认真郑重那么虔诚的样子,从此一直印在他脑海。

直到长大以后,他才渐渐明白,那日娘亲给他的感受,是震撼。

“夫人,袁小姐上门拜见。”花厅外传来管家通禀。

傅玉筝抬头,看向厅外,外面正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又湿又冷。

这种天气,世家千金多窝在暖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袁小姐倒是个特别的。

“请她进来吧。”

将手里袍子叠好,整理好针线,管家正好领着人进来了。

白色狐毛披风,水蓝长袄,衬得少女肤色更显白皙。姣好面容略施脂粉,看着气色很好。

青葱水嫩,扑面而来的少女气息。

“袁小姐,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出门来?”招呼少女坐下,傅玉筝着下人奉茶。

态度不热络,也不冷淡。

当日袁府赴宴,她的感觉并不好,若非后来囡囡赶来,恐怕那天会闹出不愉快。

她行事多顾全大局,但不代表软弱好欺,人若踩上脸来,她势必反击回去。

“一个人在家闷得慌,便想出门走走,穿多些也不觉得冷了。”袁韵巧坐下,视线落在傅玉筝手边那件袍子,眸心动了动,转而看向毛豆,“毛豆这是在练字?看着比上次好多了,进步可真快。”

“我是爹爹的儿子,自然要跟爹爹一样聪明。”毛豆又抓起了毛笔,开始认认真真描红,回答问题的模样一本正经,很有几分爹爹待客时的神韵。

“对,你爹爹是极聪明的。”袁韵巧笑道。

“小娃儿张口就来,让袁小姐见笑了。”

“怎么会,毛豆天资聪颖,我在各家府上都没见过这么聪明机灵的小娃娃。”

说罢袁韵巧又看向小矮桌上摆放的字帖,片刻后微讶,“这些字,跟柳大人的字很像。”

傅玉筝抿笑,“确是我夫君的字迹。毛豆说他爹爹的字比外面卖的那些字帖写得好看,他爹爹便亲自写了这些字帖,让他平日练字时跟着描绘。”

毛豆得意的晃晃小脑袋,“本来爹爹不理会我的,是娘亲说了爹爹才照做。求爹爹不成的事情,求娘亲一准行。我爹爹最听娘亲的话了。”

“是吗?”袁韵巧揉揉毛豆小脑袋,“你爹爹跟娘亲感情可真好。”

“是的呀。爹爹说男人得宠女人,我们家就娘亲一个女人,而我是个小小男子汉,所以他要先宠娘亲,然后才轮到我。”

“你既是小小男子汉,怎么能学妇人嚼舌根呢?”傅玉筝佯怒,耳尖有些红。

“这不是嚼舌根,爹爹说,既是事实,就不怕与人说道。嚼舌根的那都是嫉妒别人的小人。”毛豆反驳,全全然然是爹爹的小迷弟。

“没想到柳大人平日看着一本正经,私下里跟柳夫人感情原来这么深,也极懂疼人。真叫人羡慕。”视线掠过傅玉筝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美满,袁韵巧轻了声音,语气有些莫名。

傅玉筝看了她一眼,笑道,“袁小姐日后定然也能遇到良人,两相美满。”

“像柳大人这样的良人,可不多。”这话一出,花厅中流动的暖意似有微微凝滞,门外雨点带风往里飘,带来丝丝寒意。

第一二七八章 我需将丈夫分你一半?

觉出自己说话不妥,袁韵巧忙又笑着解释,“柳夫人莫要误会,我这般感叹,实是因为羡慕得很。寻常男子,便是稍微有点家底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似柳大人这般多年只有柳夫人一人的,整个京城除了南陵王,也只有你们这一家。”

傅玉筝垂眸,笑容已经淡下来,“袁小姐以往不常出来走动,孤陋寡闻了。除了南陵王跟我夫君,皇商钱家少东家同样只钟情妻子。还有我们柳家,袁小姐便是没见过也应该听过,家中人皆是一夫一妻,一生一人。我很有幸,能嫁进家风如此正的人家。”

顿了下,“男人三妻四妾确实寻常,但不是每个人都以妻妾子嗣多以为荣。天下之大,人有千千万,袁小姐生在富贵人家,出生就有福,日后必然也能遇到理想的夫君,实用不着去羡慕别人。你年纪还轻,无需着急。”

“我今年十八,正好在选秀规制内,由不得我不急。”袁韵巧终于卸下伪装,抬眸定定瞧着傅玉筝,“今日过来拜访,实则有事跟柳夫人相商。”

迎视袁韵巧,傅玉筝没有立即搭话。

脸上也泯了笑意,一双美眸渗出寒光。

都是聪明人,闻音知意,不需要袁韵巧打开天窗,她已经猜到对方大致想说什么。

花厅里陷入窒人的沉默。

毛豆似有所感应,停了练笔,抬起小脑袋左瞧瞧右瞧瞧,然后趁着两人不注意,吭哧吭哧趴下榻子往厅外跑。

“管家,管家!”到得门口,看到管家还尽职尽责的侯在门外,毛豆立即跑过去扯他衣摆,“管家,赶紧去把我爹爹叫回来,有人要欺负我娘亲!”

管家低下头,看着小主子严肃认真模样,眼角抽啊抽。

花厅里只有夫人跟袁小姐,小主子口中那个要欺负夫人的人,莫不是袁小姐?

他好歹是柳府管家,人就杵在这里呢,若是袁小姐敢欺负夫人,他定然是第一个冲上去护主的。

他既然还站在这里没动,那就是夫人没被人欺负了去,实在不用劳驾到大人从宫里赶回来那么夸张吧?

“愣着干什么?快去!爹爹说了,要是发现有人欺负娘亲,要马上告诉他!”

“小主子,这里有奴才看着呢,不会出什么事情,大人公务繁忙,要不晚些看看情况,奴才再去传话?”

不是他不把小主子的话当回事,实在是,他们家大人不是一般的京官啊!

那是专门辅佐皇上的辅臣!而且今儿大人出门时交代了,宫中有要事,一忙得忙到大晚上才能回来。大人忙着要事,因为府中来了个袁小姐,就兴师动众把大人叫回来,合适吗?

皇上可等着逮大人小辫子呢!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他就是知道。

“快去!什么事赶得上我娘亲?我爹爹说的!”

抹一把脸,管家啪掉脑子里的天马行空,“是,奴才这就去递话去!”

什么事都赶不上夫人的事重要,他差点忘了这个方针。

皇上要抓小辫子算什么?大人倒下一次,能从别的地方找补回两次。

无惧!

而且,听听客厅里传来的声音,袁小姐都说了啥?

“我知道柳夫人跟柳大人感情甚笃,但是一辈子那么长,日后的事情会变得如何,谁能预料?”

“为官者,上位者,想要在朝中立稳脚跟,除了自身有能力之外,离不开多方势力帮忙,诚然柳大人现在的身家背景极为雄厚,却也正是因为这等雄厚背景,更会引来他人虎视眈眈。”

“如今京中上流圈子有多少名门闺秀盯着柳大人,柳夫人不会不知道,你能守得住柳大人一时,能守得住他一辈子吗?他日若被别人踩上头来,以柳夫人的家世,说句不好听的,你只有受着的份。届时你苦不说,连毛豆你恐怕也护不住。”

“与其时时担心什么时候来个与你不对付的,将夫人从位置上拉下来,毋宁现在找个志同道合与你合拍的,一同守着柳大人。”

……管家狠狠打了个哆嗦,立马撑伞冲进雨幕,“小主子你回厅里坐着,别着凉了,奴才马上把大人叫回来!”

还真是欺负上门了啊!

当真是仗着家世,欺负他们夫人无依无靠?

堂堂高门千金,没想到背地里竟然如此上不得台面,觊觎别人的夫君!

厅中,傅玉筝冷冷看着袁韵巧,很想嗤笑。

她不明白对方是怎么能理直气壮说出这样的话来,觊觎着别人的夫君,还把自己摆在救世主的位置上,以俯视的姿态看人,她哪来的自信?

“志同道合的人,袁小姐说的是你自己?”

窗户纸已经撕开,袁韵巧也不再装模作样,“整个京城贵族圈子里,能压的住我家世的女子不多,若有我帮衬夫人,外面人纵有再多心思,也进不了柳府大门。外敌,我可以帮夫人挡,以我袁家权势,在朝堂上也能对柳大人助益良多。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只要夫人点头,我愿意平妻身份同夫人平起平坐,断不会与你争宠,更不会背地里想办法害你。我也会将毛豆视若己出。所有的一切,都对夫人有利。”

“但是我需将丈夫分你一半?”

“柳大人依旧是你的夫君,你也依旧是柳夫人,你今日拥有的一切,都不会减少。”

女子身上流露出来的笃定,让傅玉筝嘴角爬上讽意,“我若说不呢?”

“夫人跟柳大人成亲不过五年多,感情甚笃的时候夫人还有底气说这样的话,但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女人如花,期过则败。男人如酒,越陈越醇。待得夫人年老色衰,而柳大人如日中天时,夫人未必还能说出今日的话来。”

袁韵巧翘唇,视线在已经溜回来的毛豆身上扫了一眼,“而且夫人成亲五年,膝下只有一子,圈子里有不少传言,说是夫人身体有疾,已经不能生。您若真那么爱柳大人,怎么忍心让他子嗣单薄?时日长了,看着别人儿孙满堂,柳大人真的不会羡慕,不会埋怨?”

第一二七九章 有人欺你,夫君为你出头(15)

傅玉筝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俏面凝霜,微微发白。

其他的她都不在意,知夏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

唯一让她介意的一点,是她自从生下毛豆之后,再无所出。

她爱那个男人,想给他生很多很多孩子。尽管知夏一再安抚她,他不想她再生了,他们之间有一个孩子足够了,可是她心里还是埋了刺的。

这是她唯一觉得对知夏抱歉的地方。

今日被袁韵巧抓住痛处,那根埋在肉里的刺被生硬拉出,伤口位置鲜血直流。

“坏人,你欺负我娘亲!”

啪,一只毛笔砸上袁韵巧的脸。

她就坐在小矮桌旁,过近的距离让她来不及闪躲,毛笔在脸上划下一道黑色轨迹,污了白皙的脸,污了她精心穿着的衣裙,变脸脖子处的白色狐毛,也留下一滩黑色污渍。

毛豆已经从榻子上站起,两手叉腰对她怒目而视。

小小娃儿,站在榻子上跟坐着的人看看平齐,让人能轻易看到他眸子里的怒火。

袁韵巧淡定将掉落地上的毛笔捡起来放回小矮桌,对毛豆的举动也不生气,“我没有欺负你娘亲,我只是在跟她分析利弊。以后,我会是她的朋友,我会保护好你娘亲跟你。”

“我才不用你保护,你娘亲也不用你保护!我有爹爹!”

毛豆冷冷瞪着女子,转而爬下榻子,跑到娘亲身边紧紧抱着她的腿,小身板还下意识挡在娘亲身前,做出保护姿态。

低头瞧着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娃儿,傅玉筝鼻子发酸,胸腔里另有一股情绪鼓涨满溢。

她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可是一个已能顶别人家孩子三四五。她的儿子乖巧聪明,可爱孝顺。

她的儿子,不差别人半点。

“你爹爹自然也会保护你跟你娘亲,但是我在,会有更多人护着你们,疼爱你们,不好么?而且以后,你还能有亲弟弟妹妹跟你一块玩耍,跟你互扶互助……”

“袁小姐,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些不觉得有失家教吗?”将毛豆抱上膝头,傅玉筝压下心头微痛,冷笑,“而且,你未免太自说自话了。这柳府,只有一个柳夫人,以前是,以后也是,不会多出另一个人来。你的未来如何跟我们无关。我的夫君,这辈子,只会有我一个妻!”

“柳夫人这话太过意气用事了。你虽与柳大人是夫妻,却不能代表他说话。你怎知他一辈子一定只有你一个?”袁韵巧皱眉。

她今日来这里,是打着说服对方的目的来的,知道不会太容易,但是她相信傅玉筝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懂得权衡利弊,对她利大于弊的事情,她没有理由会拒绝。

就算眼下想不通,她可以给她点时间,待她细思过后,就能知道到底要怎么样做,才是最好。

可是听着那些话,对方好像依旧冥顽不灵。

傅玉筝嘴角缓缓浮出笑来,笑意讥诮,“袁小姐盯上我家夫君,看中的除了他的为人品行以及能力之外,最让袁小姐动心的,怕还是我夫君的专情吧?因为他不三心二意,不受她人诱惑,这种品质难能可贵。只是袁小姐怎么不想想,他既然有这般专一的品质,又怎么可能因为你而移情别恋,再娶一人?若他真的再娶,便也不是你心中那个柳知夏了。”

袁韵巧沉默,眼底沉鸷。

这是傅玉筝的反击,且一击即中。

确实,她之所以被柳知夏吸引,除了他为人品性之外,最喜欢的就是他的专情。

家有妻室,在外的时候他便会处处避嫌,绝对不会跟别的女子相处过近,更不会跟任何女子表现暧昧。

这样的柳知夏,最迷人。

少女梦艾,她希望她也能如傅玉筝一样幸运,有个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夫君。能两人相伴白头偕老。

她希望自己就是傅玉筝,是那个让全城少女羡慕嫉妒的夫人。

论家世论才情论容貌,她自认处处碾压傅玉筝,她差的只是晚了傅玉筝一步,差了那么一点点运气。

否则,柳知夏身边如今站着的人,绝对不是傅玉筝。

是她,是她袁韵巧。

厅外雨水淅淅沥沥,不大不小,绵绵密密的下着始终未停。

时而一阵寒风吹进来,袭在人脸上立即卷起一股寒意。

让人被暖气熏得有些迷糊的脑袋现出清明。

“娘亲,这个字怎么念?”小矮桌旁,小娃儿在描红,遇到不认识的字,便脆生生的唤娘亲。

坐在对面绣制衣襟的年轻妇人扭头,往小娃儿面前看上一眼,抿笑,“这是爱字。”

“爱字……我知道了,爹爹爱娘亲,娘亲爱毛豆。”

柳知夏赶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天冷,花厅的窗户关着,从窗纸透进来的光柔和微暗,坐在窗前榻子上的母子俩身上似镀上一层柔和光晕。温馨如画,柔软了男人清冷的眼。

将伞递给身边亦步亦趋跟着的管家,柳知夏举步入内。听到脚步声,床边母子俩齐齐扭头看过来,露出如出一撤的表情。

“爹爹,你回来了!”小娃儿蹭的滑下榻子,朝男子扑来一把抱住他双腿。

被男人提溜起来抱住,“嗯,爹爹回来了。”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欺负娘亲的人都走了!还是我保护的娘亲!”娃儿噘嘴告状,加邀功。

“做得很好,明日奖励你新的字帖。”

“能要别的吗?”

“不能。”

小娃儿嘴噘得更高了。

别人家小娃儿得到奖励,都是奖励好吃的好玩的,只有他爹爹,奖励的永远是字帖。

花在他身上的心思,还没有花在娘亲身上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多。

“怎的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说要忙到晚上?”年轻妇人已经走过来,为他脱下被雨水打湿了袖摆的外袍,换上挂在一旁的家居袍服。

男子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在她为他披上干净温暖外袍时,顺势将她拥住,把一大一小全部抱在怀里,“有人欺你,夫君为你出头。”

第一二八零章 你要什么好处?

柳知夏语气轻柔,在妻儿看不到的位置,星眸却闪过寒芒。

今日宫中接到西北边境最新消息,南陵对西凉城池的接收已经进入最后阶段,需要紧密制定接下来的方案,尽量达到在接收了城池的时候,也安抚住城中百姓的情绪,让他们慢慢放下抵触。南陵这边的民生也要往那边伸出触角,进行融合。

身为皇上身边辅臣,他需要跟皇上以及内阁大臣一道研讨,集思广益,尽快定下最完美的方案来。

他没想到袁韵巧会趁着这个时候找上门,从玉筝身上下手打主意。

当日邀约他明言拒绝,看来并没有让袁韵巧知难而退。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再顾忌袁老颜面多番留情了。

“你出门的时候说了宫中有要事忙,这般赶回来,事情一定没忙完吧?”怀中女子轻轻挣开,顺势把儿子抱了过去,“府里没什么事情要担心的,再说我也不是会任人欺负的人,你赶紧回去把公务办完,莫让皇上为难。”

她猜到他定然是撇下皇上匆匆赶回来的,估计现在皇上正在宫里生闷气呢。

“嗯,晚上我会回来晚些,不用等我吃晚饭。”

“好。”

抬手,将女子颊边微乱的一缕发丝顺到耳后,柳知夏转身。

“知夏!”

他回头,猝不及防的下巴被印上一吻。

女子退开的时候,两颊布满红霞,“记得吃晚饭。”

“嗯。”他轻应,眼底笑意流出。

回府,返宫,他只呆了小片刻,几句话的功夫。

他的情意不用说出口,她全部感受得到。

走出柳府大门,上车前,柳知夏吩咐管家,“给袁府递帖,明日我上门拜访。”

“是,奴才记下了。”

管家眉开眼笑。

大人要给夫人出头去了。

他待会就上袁府递帖子传话去!

回到皇宫,御书房里空无一人,留守门口的小太监传话,皇上带群臣雨中赏景去了。

柳知夏怔了怔,随后扶额低低笑出声来。

当时听到管家来报,他不管不顾的跟皇上告罪一声就走了,等于是自动放弃了这次定制方案所能拿到的功劳。哪怕他走了之后很快回来,也终究错过了一段讨论,内阁大臣不会再让他继续融入白分一块馅饼。

他会回来,也没想着再要什么功劳,只是他是皇上辅臣,也习惯做事有始有终。

让他没想到是,小风儿会神来一笔。

这种时节,这种天气,带着朝堂上权势地位最高的内阁大臣去赏景?

赏什么景?京都十一月,便是御花园里,花都不开。

那小子是为了他吧。

估计他前脚刚走,少年后脚就把群臣拉出去了。

如此,等他回来的时候,讨论进度还跟他离开时一致,他想要融入进去完全不违和,内阁那些个老臣子,也寻不到借口挤兑他。

他没去御花园寻人,老神在在于御书房等着。

半个时辰不到,离开的人全回来了,除了小皇帝,所有老臣子看到他的时候,脸都是黑的,还得硬挤出笑。

跟他想的一样,他回来了,小太监去给皇上报信,到御花园的距离一来一回,刚好小半个时辰时间。

“没想到外面那么冷,不出去走走还真察觉不到,朕的袍子都湿了,还是书房里暖和。”小皇帝走到书案后面坐下来,镇定自若,“既然人都齐了,继续讨论,事情早点议完早点定案,诸位爱卿也能早些回家歇息。”

群臣敢怒不敢言。

嫌外边冷,嫌雨水打湿衣裳,你倒是别出去啊!

大老远的刚走到御花园没一会,马上又转回来,赏景?赏自己有多狼狈吗?

就为了个柳知夏搞这么一出,皇上的心偏得没边了!

逼着他们做睁眼瞎呢!

一群被睁眼瞎伙同小皇帝、小皇帝辅臣在御书房里就之前的问题再次展开讨论。

结束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外面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众臣起身告退。

柳知夏没走。

“之前忙着的时候那么急着回去,现在忙完了反而不急着走了?朕告诉你,不管你有什么事情朕都帮不上忙,朕绝对不会为了你以权谋私,就算你是我叔也不行。”小皇帝靠在椅背闭眼哼哼,讨论问题讨论个大半天,可把他给累的。

加上下午来的那么一出雨中赏景,他估计明儿朝野上下就会传他昏君。

把自己作成这个样子,他容易么?

他顶了多大压力啊!

柳知夏笑了笑,“那要怎么样皇上才肯以权谋私帮帮忙?”

风墨晗立即坐直,一本正经,“朕是皇帝,看不见好处的事情,皇帝是不会做的,免得别人以为朕是个冤大头。”

“你要什么好处?”知夏叔问。

“外面的传闻沸沸扬扬,朕已经听说好几个版本了。朕就一个要求,虽然朕不是个注重外表的人,但是有内涵的,至少也同时赏心悦目点,相对的时候朕心情也能好些,知夏叔你说是不是?”

柳知夏忍俊不禁。

最近有关选秀要求的传闻确实整个京城漫天飞,许是因为太过出人意料,加之以讹传讹,最后传出来的言论完全变了个样。

传闻皇上只求旺夫好生养,只要符合这两个条件,就算赶个母猪入宫,也能中选。

小皇帝这是给吓着了。

“行,貌丑无颜的不要。”皇上后宫的人貌丑无颜,他国来使的时候招待宾客都不敢带出场。有损国体,这种事情他也不会允许发生。

大概是小皇帝被整出阴影了,总以为他会用非常手段阴他,不知道为这憋屈多久了。

听到柳知夏肯定应诺,风墨晗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意,很大方干脆,“说吧,要朕怎么谋私,能力范围内,朕肯定站叔你这边。”

柳知夏也笑了,唇角微翘,星眸发亮。看得风墨晗后背凉飕飕,立即后悔自己刚才答应得太快。

翌日晌午后,一辆马车悠悠停在袁府门口。

门房见着下来的人立即躬身行礼,“柳大人里面请,老爷子听说您要来,早早在厅中候着了。”

第一二八一章 输给柳知夏

袁府花厅,袁老坐在躺椅上,腿上搭着一张毯子,面前摆着棋盘,严阵以待。

厅中点了火炉子,暖意融融。

柳知夏走进去,在棋盘另一端坐下,顺手捻了棋子于棋盘上落下。

“哼,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没事你都不来看老夫了。”袁老也落子,抱怨过后话锋一转,“来告状的?”

“袁老消息灵通,没有什么瞒得过你。”

袁韵巧趁他在宫中忙公务之机,找上门去同他妻子说三道四,袁老便是当时不知,现在也该知晓了。

“明年开春,她会入宫选秀。”袁老沉默片刻,道。

“袁老可能不太了解您这位曾孙女,她若是能轻易甘心的,就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柳知夏淡道,“下官虽然官位低微,性子却并不怎么好,有人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该出手的时候下官绝不会留情。”

棋子捻在指间,却迟迟落不下去,最后袁老低声长叹,“给你们添麻烦了。”

原本他并未下定主意,怎么也是自己曾孙女,若她不愿入宫,那就找个好人家尽早嫁了,一辈子安安分分的过,也甚好。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曾孙女会做出那般有辱身份的事情来。

一再去踩柳知夏的逆鳞,怨不得人会找上门来放话。

柳知夏是什么性子,别人或许还没完全看透,他却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别看柳知夏表面儒雅谦和,真要狠起来,心黑手辣程度不输南陵王。

小皇帝在柳知夏手里栽了多少跟头了?

最后一子落下,老者心有旁骛,落败。

柳知夏起身,“今日拜访,除了探望袁老,下官还想见一见袁小姐,跟她单独谈谈。”

“就在这里谈吧。年纪大了精神头越发不好了,我去睡个午觉,你们慢慢谈。”袁老起身,在小厮搀扶下往外走,“去把小姐叫来。”

别院客厅里,袁韵巧有些坐立难安。

昨天下午收到柳府递帖开始,她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柳知夏会找上门来,在她意料之中。

此前单独相邀,柳知夏以男女有别婉拒她。所以她昨天才会去柳府,一是为让傅玉筝知晓她的心思,尽最大可能去说服,二就是为了今日,为了能跟柳知夏单独一谈。

她知道,她去找了傅玉筝,以柳知夏对傅玉筝的袒护,定然不会不闻不问,势必要找到她头上来。

“小姐,柳大人前来拜访,老爷子让您去花厅。”

丫鬟来报,袁韵巧定了定心神,“你先过去奉茶,我即刻就到。”

他一定会来见她。

她等很久了。

低头检查一下自己一身打扮,又将耳畔碎发抿了抿,深吸一口气,袁韵巧去往花厅。

走到花厅门口,便觉暖意扑面而来,室内火炉子烧得正旺。

男子着一袭藏蓝长袍,腰束同色腰带,衣襟银丝勾勒出简单大方的花纹,冲淡了深色的沉闷,如点睛之笔,更衬得男子清隽儒雅,玉树兰芝。

他就坐在客座上,手里执着白玉茶杯,品茶的动作不紧不慢,举手投足透着风雅。

听到她的脚步声,男子放下手中茶杯,朝她淡淡看来。

那双黑眸漆黑深邃,眨眼间如有星光闪烁,眸波清冷。

他看她时是不带半点感情的,即便如此,与他对视的时候,她依旧心头砰跳。

“韵巧见过柳大人。”她入内,朝男子福了一礼。

“袁小姐是主,柳某是客,袁小姐无需如此多礼。”男子凝着她,神情冷淡,“昨日袁小姐曾到柳府一访,今日柳某礼尚往来,相信袁小姐定然知晓我此次来意。我们不妨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站在男子面前,迎视他清冷犀锐目光,袁韵巧笑了笑,“是柳夫人跟大人告状了?”

“我的妻子,她身边无论大事小事我都知晓。这是为人夫的责任,若需她主动提及我才知道,那是我不称职。”

袁韵巧脸上笑意变得牵强,“那么大人找过来,要如何教训我为你夫人出气?”

柳知夏站了起来,修长身姿笔直挺拔,不多魁梧,浑身散发的清冷却能带给人无形压力。

“既是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么柳某直言,袁小姐日后别再去找我夫人,你们非同一种人,做不来朋友。希望袁小姐日后别来打扰我一家子的平静,你的存在于我们而言,很多余。”

无视女子煞白脸色,柳知夏拂袖离开。

“柳知夏!”身后,女子声音终于失了平和,露出尖锐。

柳知夏停下脚步回头,淡然神情未有一丝变化,无论女子说什么做什么,在那张脸上,都撕不开一条裂缝。

“就算你对你妻子一心一意,对任何人都看不上眼,可是你别忘了你是京官,你能管得住自己的心,你管得住时势吗?你爬得越高,窥视你的人就会越多,终有一日你会不得不低头!傅玉筝的家世背景撑不起任何压力,届时,你的妻儿同样会受到伤害!因为傅玉筝没有底气!”

“不得不低头?袁小姐,恐怕你有所误会。”男子回转身来,冷冷瞧着失了仪态的女子,“我柳知夏头顶这方乌纱,首先为的是护小家,其次,才是国家大事。若时势逼迫,我随时能摘下乌纱走人,我柳知夏留恋的,从不是权势!”

举步,迫近女子面前,居高临下,目光犀冷,“还有,傅玉筝不需要任何外力扶持,哪怕她一无所有,她也不会输给任何人。我就是她的底气!”

男子背影早已消失在厅外,而袁韵巧站在原地,久久仍没能回神。

眸光震颤,脸色雪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最后,嘴角僵硬扯开,发出讥讽笑声。

不知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

他说,他就是傅玉筝的底气。

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

柳知夏,他不知道他越是这般越是耀眼,越是让人割舍不下?

她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很难看。

不是输给傅玉筝,而是输给柳知夏。

视线落在厅外男子离去的方向,袁韵巧失魂落魄,水袖下十指紧紧蜷起。

第一二八二章 她家男人,内里黑

柳知夏去了袁府,傅玉筝并不知晓。

男人在外面做什么事很少跟她说,回来的时候总是一派太平。

柳府像是立于世外的独属于他们的小桃源,外面风雨飘摇,飘不进这方庭院。

他将他们的家保护得很好。

要不是有圈中贵妇上门拜访,言语间提及,傅玉筝真的不知道,外面竟然会传出那样的流言。

“柳夫人,你真的一点没听到风声?你们府里丫鬟小厮的总有出门的时候吧?就没人跟你提过?外面可已经传得风风雨雨了!”

“真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什么柳大人跟袁小姐在袁府私会啦,柳大人跟袁小姐两情相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啦,柳大人立誓要娶袁小姐过门啦……连柳大人什么时间去的袁府,去当日穿的什么衣服都描述得清清楚楚,有人去袁府找门房求证,甚至得到了证实!”

“柳夫人,你别以为我们是在挑拨离间,我们是把你当自己人才来对你说这些。且不管外面事情真假,柳大人你可一定要看好了,你不知道京中多少女的盯着他!要是一个看管不住,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

火炉旁,一众贵妇绘声绘色,口沫横飞,言语间一直悄悄观察傅玉筝脸色,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让她们失望的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听到那些传言,女子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不愤怒,不慌张,脸上始终带着客套疏离的浅笑,对她们的示好也不表示亲近。

让人摸不透她心里到底怎么想。

直到柳知夏下傍晚从宫中办公回来,一群贵妇人才意兴阑珊离开。

她们在这里逗留了一下午,什么流言八卦都说遍了,试探这么久都没能从傅玉筝身上试探出点什么信息来,感觉白搭了半天功夫,浪费那么多时间。

要不是傅玉筝是柳家媳,跟南陵王以及南陵王妃甚至小皇帝关系密切,她们才不会白白跑上门来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索性也没亏,在傅玉筝这里卖了个好,不定以后有什么事情,她想起今日情分时或能给她们帮上一点忙。

等人走光了,傅玉筝看着一身官袍无奈站在面前的男子,捂着唇角低笑开来,盯着男子的水眸里,尽是戏谑揶揄。刚才贵妇们看他的眼神,就跟看翻出墙头的红杏。

柳知夏揉眉,“她们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高兴?”

“说你跟袁小姐有私情,立誓要娶她过门。还说你哪天穿了什么衣裳,坐着马车,前去袁府跟她私会等等。”女子答得一板一眼,脸上神情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柳知夏翘了唇角,眼底浮出笑意,“你信?”

“我若相信还能给你笑脸?”

“不信就好,那些传言很快会下去。”牵着女子坐下,柳知夏淡淡道。

“你做了应对了?”傅玉筝好奇。

男子动作还挺快,这些流言其实也没传出几天时间,加之府里小厮丫鬟们许是受了男人叮嘱,不敢在她面前嚼舌根,所以她才对外面那些流言一无所知,刚才被一帮贵妇人当成傻子看。

“无需我做应对,袁老自会把那些传言压下去,若他不想给他们家族惹麻烦的话。”说到这里,柳知夏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夫妻这么多年,傅玉筝对男人是极为了解的。他一个表情乃至一个眼神,她都大致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件事情是袁韵巧干的?”流言传得那么细致,跟亲眼所见一样,除了袁韵巧这个当事人,她想不出还有谁有胆子传知夏跟袁府的流言。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捏捏她手指,神色之间极是淡然,不见半点担心。

“既然袁老会出手,那我们便无需理会。以袁老的为人,应该不会让她继续乱来。”顿了下,傅玉筝似真似假揶揄男人,“你是不是还有后手?”

男人挑眉轻笑,“你觉得呢?”

她觉得?她觉得自然是有的。

男人似乎大抵都有睚眦必报的毛病。但凡真惹到头上了,从来不会轻易把事情放过去,定然是要做些什么的。尤其她家男人,内里黑。

选秀虽然是定在明年开春开始,但是有心的人家,现在就已经开始早早准备,为来年开春的竞选尽量增加筹码。皇宫那边已经收集到了参与竞选的秀女名单,当中有袁韵巧。

名字是傅玉筝亲自加上去的。她倒不是想小心眼,只不过知夏告诉她,袁老亲口说了要让袁韵巧参加选秀。

那她也用不着穷大方,直接把人名给添了上去,助袁老一臂之力。

时间渐渐流逝,转眼十一月底,百姓们热议的风向已经转到选秀上面。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柳大人跟袁小姐的故事,已经悄然泯灭在汪洋大海中,连朵小浪花都没再翻起。而至于男人所备下的后手是什么,男人不打算细说,傅玉筝也不去问。总之,男人不会让她跟儿子受到半点伤害便是了。再有一个月,年节就要到来,该回家过年了。柳知夏已经从皇上那里讨了年假,一家三口赶在运河冻上冻之前启程回杏花村。

相比京城纷纷扬扬已经落了几场小雪的严寒天气,杏花村这边虽然也冷下来了,但是还没见着雪末子。只不过每年这个时候,地头里的活计基本上已经干完,庄稼人没有什么别的娱乐,便开始窝在家里猫冬,连门都少出。柳家大院堂屋里,火盆子烧得极旺。家里男女老少的分成两拨人马,各占一个火盆。你有你八卦,我有我唠嗑,从早到晚都热闹。

“饭菜做好了,赶紧过来帮忙摆桌,就摆在火盆子旁,暖和些。”灶房里传来柳老婆子吆喝声,柳知秋跟风青柏立即起身去灶房帮忙。走的时候没忘了架起想在火盆旁扎根的某莲。

现在这家伙在大院里经常无限精分。

前一刻还嬉皮笑脸搭话,下一刻就浑身放冷气,生人勿近。庆幸的是,柳家大院没一人怕他,包括最小的巴豆红豆。

第一二八三章 风青柏挖坑,他被埋(16)

“京城那边比咱这里冷,也不知道知夏跟玉筝能不能赶回来过年,可别等到运河上冻,那就走不了了。”

絮絮叨叨,老婆子一边把菜盘子递给风青柏一边道。

“能赶回来,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登船了。”风青柏应。

“真的?你收到消息了?”老婆子喜上眉梢,随即又语气一转,“知夏跟玉筝都回来了,那宫里就又只剩下小风儿一个人过年了,一个人能叫过年啊?要是他能一块回来就好了,哎。”

“奶,这您就别想了。小风儿是皇帝,皇帝能随便出宫到我们这山沟沟里过年啊?朝堂上那些人不得闹翻天?”柳知秋打碎老太太的幻想,话说完了又不忍心,朝风青柏那边斜了下眼角,“其实真想小风儿来也不是不可能,只要风青柏点头答应,什么不可能都能变成可能。奶您是不知道,小风儿在风青柏面前跟老鼠见着猫似的,风青柏说一他不敢说二。当初就是风青柏放话,日后小风儿只能呆在皇宫,不准他乱跑。要不以小风儿的性子不早跑过来看您跟爷爷了?他可惦记你们二老了。”

能给奶奶支招,还能给风青柏挖个坑让他不得不跳,柳知秋心情舒爽,吐气扬眉。

他跟薛青莲、钱万金仨对上风青柏,那是屡战屡败。

但是换做爷奶可就不一样了,在两老面前风青柏根本战不起来,连点斗志都不会有,直接举起双手投降啊!

某莲在一旁对柳知秋竖起大拇指,这招不高明,但是对付风青柏非常有用。

“你是青莲还是红莲?”

那边男人立即把拇指收了回去,俊脸面无表情,“滚犊子。”

柳知秋手肘子杵了下风青柏,“诶,妹夫,你说这家伙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平时几个月几个月的见不着另一个,这几天一天见个十七八回,他那病变本加厉了?”

“奶,知秋骂红莲有病。”风青柏淡定无比告了一状,端起菜盘子转身走人。

身后立即鸡飞狗跳,柳知秋鬼哭狼嚎。

“青莲红莲怎么有病了?啊?怎么有病了?”

“亏得你们是兄弟,嘴巴恁贱得没边了!”

“你还敢跑?回头让你爷收拾你!”

让爷收拾?完全不用!只要爷拎起扫帚子,两个老儿子立即会替他效劳!

尤其他爹,揍起自个儿子来怎么狠怎么打,好像多拍两下,儿子就能变成闺女似的。

他妈的!风青柏挖坑,他被埋!

柳知秋肚子里把风青柏骂了个狗血淋头,不敢上嘴,一上嘴,又得是一顿胖揍。

柳家家训,兄友弟恭!

风青柏就吃定这一点,用最幼稚的方法给他挖了个大坑,卑鄙小人!

睚眦必报!

迟早遭报应!

绕着大院被追了两圈,老太太活动活动,脸色红润,气色贼好。

柳知秋累成狗。

要让老太太追,还不能让她累着。要让老太太打,又不能让自己被打太狠。

这真是个技术活,很累人的。

等老太太气顺了,累成狗的柳知秋还得返回灶房搬饭锅。

薛红莲双手抱臂倚着门框,冷冷看着他,眼底分明闪烁幸灾乐祸。

等他走近了,那张嘴一张,“哎哟哟,隔壁桂花婶家守门的大黄都没你喘得厉害,为老人先衰,知秋啊,你不行了。男人最痛。”

“狗日的薛青莲!老子跟你拼了!”

“柳奶奶——”

柳知秋双手一手,乖顺乖顺的去搬锅。

门口靠着门框的男人顶着张冷脸,发出怪笑。

“囡囡,我真受不了了,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东西弄正常!他妈他现在真……”有病!“有趣!”

男人抖着肩膀,桃花眼一厉,“我最讨厌口是心非的人,晚上,决斗。”

柳知秋砰一声撞上门框。

吗的!吗的!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能不能!

堂屋里,坐在火盆子旁的家眷们听着灶房那边传来的动静,笑得直不起腰。

青莲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变这样了,让大家伙猝不及防的。

跟人说话的时候能不停变脸,让人老摸不着那个表情下开口说话的会是哪一个。除此之外,其他又一切正常。

至少在几个长辈眼里,青莲红莲就是正常的。

谁都不能说他有病,家里爷奶不答应。

“行了,别在那贫了,赶紧把饭端上来!”老爷子吆喝一声。

灶房那边立即传来柳知秋谄媚的声音,“来了来了!”

摆饭上桌,家里人多了,当初那个小饭桌也没换成大的。

用柳知秋的话说,桌子大了人坐得就远,抢起菜来都觉得没劲。

老爷子老太太很赞同。

一家子,就得挤在一桌吃饭才热闹。

柳玉笙跟慕秋、千漪三个坐在一块,占据很小一块地盘,挤挤挨挨的边吃边看抢菜大戏。

巴豆红豆现在能自己吃饭了,已经不用人喂,大人轻松很多。

俩娃儿被安排坐在皇太后跟柳老婆子中间,两个老太太能方便给孩子擦手擦嘴。

有关两个娃儿的所有事情,其他人基本别想插上手。

陈秀兰跟杜鹃坐在对面,时而看看乖乖吃饭的俩娃儿,望洋兴叹。这辈子她们大概没有照顾孙儿的命。

抢不着。

打掉戳出虚影的筷子,秦大将军抢到一块早就看好的鱼肉,放到身边妇人碗里,“你爱吃的,多吃点。”

“你也学着这帮年轻的,抢起菜来了?丢不丢份?”妇人似嗔似怪轻哼一声,隐下嘴角笑意,把鱼肉放在嘴里,“唔!”

“哎哟喂!这是咋了?被鱼刺卡着了?”突见皇太后变了脸色,捂着嘴匆匆离座,柳老婆子给吓得够呛。

秦啸浓眉更是皱得打了结,后脚跟在妇人身后冲了出去。

一众抢菜的人把筷子一摔,也纷纷往外跑。

皇太后平日极注重礼仪教养的一个人,从来不会允许自己失仪,肯定是被卡着了。

“我去看看。”柳玉笙起身快步追上去,同时吩咐风青柏,“去把我的小药箱拿来。”

堂屋拐角墙根处,银发妇人蹲在廊檐下,一阵阵干呕,脸色发白。

秦啸给急成热锅蚂蚁,“囡囡,囡囡你快过来看看,不像卡着鱼刺!”

第一二八四章 补偿他们错过半生

“都别急,老夫人平日身体好着呢,不会有什么问题。”柳玉笙安抚围在旁边的人,一边给老妇人搭脉。

皇太后干呕过后已经缓过劲来,“我没事,没卡着,刚才闷了一下才不舒服。”

说是没事了,皇太后脸色却难看的很。

她向来讲究礼仪,刚才竟然在饭桌上失态。

这对她来说,就是件大事!

丢人的大事!

一旁柳老婆子揪着心,听她这般说放下心来,“你可吓死老婆子我了!刚才脸色白成那样!还是让囡囡给看看,万一有什么没看出来的病,咱早治早好。家里有个神医呢,你就算去半条命也能给你拽回来!”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啊?”皇太后脸色更黑了。

什么去半条命?

呸呸呸!

她现在好着呢!

“对对,咱说点好的,老夫人一定长命百岁!多福多寿!”柳芽抿着小嘴,边说边点头,“大家都多福多寿!”

“老当益壮!”

“越活越年轻!”

“返老还童!”

几个年轻的立即接着话头,你一言我一语喊吉利话。

就连巴豆红豆都从大家伙脚边挤出来,嘴里喊着大吉大利,恭喜发财。

把老爷子老太太的给逗乐了。

听着妇人说话生气十足,秦啸眉头的疙瘩松了些许,不着痕迹擦去掌心汗渍,“囡囡,怎么样?”

大家伙说笑的时候,柳玉笙一直没开腔,眉头忽紧忽松,及后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让周围一众人又把心给提上来了。

薛青莲性子急,干脆不等她说,搭上老妇人另一只手腕。

“……”脸色变得比柳玉笙更怪,眉毛扭曲。

“咋回事?怎么一个个这副表情?哎哟你们赶紧跟我们说说,弄得我心口砰砰跳个不停的!”柳老婆子又给急上了。

柳大柳二夫妻几个屏了气息,暗自相视一眼,甚至不敢开口去问。

到底有事没事?

皇太后说自己没事,囡囡跟青莲又是那副表情……

“嘶!嗷!老秦你别捏,别捏!我肩胛骨要碎了!我去,我这正要说呢你急什么!老夫人是滑脉,滑脉懂不懂?你有后了!哎呀我的娘喂,痛死我了!”

柳玉笙补刀,“老夫人有身孕了。”

众:“……”

整个大院落针可闻。

除了薛青莲跟柳玉笙,大院在场不在场的人,皆呆若木鸡。

咔嚓——

“嗷!!”薛青莲眼珠子暴凸,惨嚎。

碎了。

他的肩胛骨碎了。

我、我、我去你妹啊!!

“囡囡,你、你刚说什么?再……再说一次?”皇太后神情茫然,眸光剧烈的颤,呆呆的问。

迎着老妇人,柳玉笙嘴角缓缓漾出笑意,“是真的,老夫人,你是滑脉,有身孕了。”

老妇人蹲在那里,像是瞬间被石化般,一动不动,唯有依旧美丽的双眸,慢慢的,一点一点溢出水光。

秦啸亦然,成了木雕,垂在两侧的双手突然就觉无处安放,想找东西握在手里。

眼角余光瞄到那双抖得不成样的手伸出,薛青莲一个懒驴打滚远离危险,瞪圆了眼睛心有余悸,“卧槽……我好心探脉,老秦你就这样对我啊?一次不够还想来一次,你当我肩胛骨是花生豆呢捏一下嘎嘣脆?!”

铁打的花生豆都不够老秦那一爪子捏的!

他妈他这可是**!经得起几爪?!

老秦没理会受害者的愤慨,定定瞧着柳玉笙,“囡囡,真的?”

“真的。”柳玉笙笑道,“不过以后要小心些了,老夫人以前身子不太好,最近半年才慢慢调理回来,而且老夫人也上了年纪,可能接下来会比一般人有孕更加辛苦些。”

眼泪溢出眼眶,皇太后双手颤巍着按上腹部,不敢用一点点力气。

依旧呆呆的模样,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阿满,阿满……孩子,这孩子,你、你若是不想要,”秦啸心里揪疼,攥紧拳头,咬牙,“那就让囡囡帮打……”

啪!

妇人抓起手边的小土块砸上男人的脸,砸个正着。

风韵犹存的美丽眸子瞪得发红,双手一下把腹部捂起,跟护犊子的母兽般毛发炸起,“谁说我不要?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要?你敢说不要试试!”

话落,眼泪也冲出眼眶,眼里迸出无尽喜悦。

若不是囡囡跟青莲两个人都那么笃定,她真的不敢相信,她竟然还会有身孕。

她已经快六十了,不年轻了,甚至都是奶奶辈的人,哪能想得到?

敛去浑身乍起的气势,老妇人柔和下来,看着跟她一样落泪的男人,眼神亦变得柔和。

“傻子。”她道。

他胡乱点头,老泪纵横,“是,傻子,我是傻子……”

四目相对,含泪而笑。

他以为她接受不了这个年纪怀上孩子,她素来注重体统。

年过半百还怀上身孕,寻常人是接受不了的。外人也会说三道四。

想要留下这个孩子,需要很大的勇气。

迈着僵硬脚步,秦啸上前将妇人扶起,小心翼翼把人拥入怀,眼泪不断往下掉。

“阿满,谢谢。”

“话真多。”

老夫妻,嘴角再次泛出笑容。

半辈子才走到一起,两个人想的只是余生相伴,安安静静走到尽头。

没人能想到,他们还能收获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如同老天赐予他们礼物,补偿他们错过半生。

皇太后低头,看着尚平坦的腹部,美眸亮得惊人。

年纪大又如何呢?什么都不能剥夺女子为人母的权利!

她的孩子,她要。

再苦,她也生!

周围,柳老婆子已经满脸泪痕斑斑,她跟皇太后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两个人一路斗嘴过来的,对她以前的事情,她也知道得很清楚。

真好,这样真好。

老天终究有眼,还了贵妇她最想要的东西。

柳大柳二两对夫妻各自靠在一块,为这对饱经沧桑的老夫妻高兴。这样才圆满啊。

当中哭得最厉害的,是柳慕秋。

泪水里,有对皇太后跟秦老将军的祝福,也有对自己的酸涩苦楚。

她不能生孩子,这是她最大的遗憾。甚至,她早就不敢再去期待了。

但是身边人能圆满,她真的为他们高兴。

第一二八五章 或许这就是天意

“我们这样就很好。”耳边,传来男子低低的声音。

柳慕秋扭头,泪眼迷蒙中对上男子难得正经的脸。

他说,我有你就够了。有没有孩子,都是我跟你过一辈子。

他说,我不遗憾,真的。

她低靠在他肩头,任由泪雨滂沱,彻底模糊视线。

他不知道,太爱了,人就会变得贪心,贪心的想拥有更多能紧密连结彼此的枢纽。

他也不知道,她爱他爱到甚至会害怕。不是害怕他变心,是害怕她放手。放手……让他的人生得到圆满。

他是爹娘唯一的孩子,老柳家二房唯一的香火。

面对待她如亲生女儿的爹娘,她能再自私多久?自私的让这一房因为她绝后?

她不知道。

她害怕去想。

两人斜对角,柳玉笙视线在家人们脸上一一掠过,于柳慕秋处微微停顿。

伸手,握住身边男子干净温暖的手指,她仰头看他,“风青柏,大家都能圆满的,对不对?”

他垂头凝着她,微笑笃定,“一定能。”

只要是她想的,他都会为她做到。

而她所在的他不熟悉的领域,他亦相信她一定能做得比他想象中更好。

他一个肯定的微笑,于柳玉笙而言就是最好的鼓励,能带给她源源不绝的勇气与自信。

视线最后又落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鬼嚎的薛青莲身上,或者该说此刻是红莲。顶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任由千漪在他旁边心疼得皱眉,看似不近人情,却会对千漪的担忧询问每问必答。

“不疼。”

“小伤罢了。”

“没碎,薛青莲乱嚎,庸医。”

最后看到女子红了眼圈时,会皱眉,“我没死,哭什么?”

“谁哭你了,我替老夫人跟秦老高兴呢。”

“……”

收回视线,柳玉笙抿嘴浅笑,她相信,所有人都会获得幸福。

“哎哟,好了都别哭了,赶紧进屋去。”缓过情绪后,柳老婆子立即赶大家伙进屋,尤其是对皇太后,“外面冻得很,赶紧进去烤火吃饭,你现在不比平日,需得处处小心身子,以后我得看着你!……刚怀上闻不得荤腥,你想吃什么你说,我现在给你做去,绝对不能饿着了!”

她这头还问着话,那头皇太后已经被紧张兮兮的秦大将军给半抱到堂屋门口了,生怕她走路会摔着。

听得柳老婆子说刚怀上闻不得荤腥,秦大将军立即点头,手忙脚乱,“对,闻不得荤腥,阿满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不是,我先扶你进去坐着,你烤烤火等会,你坐好了我马上去灶房!”

大将军此刻看起来,全没了往日淡然自若、内敛深沉模样,跟个愣头青似的。

惹得一众还沉浸在情绪里的人忍俊不禁。

皇太后耳尖染上绯红,伸手拍了男人一下,看似拍,实则不着痕迹用袖子帮他擦去脸上之前被砸到留下的泥印子,“你连土灶都不会用还给我做吃的?再说你除了会烤肉还会做什么?”

不雅的翻了个小白眼,皇太后看向笑话秦将军笑话得欢实的柳老婆子,“我要吃煎萝卜糕,放点家里熬的辣酱,还有你之前煮过一次的那个菜粥,味道不错,要一小碗。”

“嘿,你还真不客气,点的都是做起来最麻烦的!”柳老婆子叉腰佯怒,这婆娘,还真把她当小二娘了?

“你说我想吃什么你都给我做的。”贵妇丢给她一句话,样子看起来竟然有些无辜。

柳老婆子额角冒汗,“是我说的,我去做,行了吧?”

贵妇矜持的点点头,拎起裙摆优雅进屋,翘着的兰花指把柳老婆子给气乐了。

行行,大肚子的婆娘最大,她说啥是啥。

哎哟喂谁让她就是个操心的命?

“柳老夫人,我去拔萝卜。”在柳家大院呆的时间长了,柳芽越来越自在。

“去吧,摘东头那一垄的,那垄最嫩。”

突有喜事,一大家子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这上边,家里女眷更是赶紧吃完了去给皇太后弄吃的。

生过娃儿都知道有身孕的时候多辛苦,何况皇太后这个年纪。

接下来整个柳家大院的一等大事就是照顾好老妇人,有什么事情都等肚子托稳了再说。

天气冷了,大院的人入夜后早早的就回房歇息。

哄睡了两个小娃儿,柳玉笙坐到隔间窗前,拿出之前给皇太后以及秦老调理身子的药膏,拧着眉若有所思。

“要炼药?”男子走过来,问,

“现在还早,我研究一下配方。”她道。

“发现什么问题了?”

柳玉笙莞尔失笑,他现在越发能猜到她的心思。

“秦将军身体受过重伤,加上几十年战场拼杀留下来的暗疾,对他伤害极大。还有皇太后,早年忧思过重,身子也是极差的……”

“你的意思是,按理他们可能很难有后代?”男子接下她未说完说的话。

柳玉笙点头,“此前秦将军几十年暗疾一下爆发,我跟薛青莲都束手无策,要不是有灵髓重新调配药方,现在是什么情况真不好说。”

如果没有红豆给的意外之喜,以秦将军当时的伤势,最多只能再撑半年。

男子沉默片刻,忽然扬唇轻笑,“或许这就是天意。”

“你不是素来不相信天意?”柳玉笙揶揄。

“无从解释的时候,相信一回也无妨。”

四目相对,彼此眼底均有浅浅笑意。

其实自从知道她曾生活在另一个时空,他便已经开始相信,真有天意。

若非如此,他们如何能相遇。

“要忙活就早点,再晚些得歇息了。”风青柏走到一旁,升起隔间的火炉子,及后随手拿了本书卷,坐在女子身边安静翻阅。

不阻止,不打扰,只是用行动告诉她,他在旁陪着她。

柳玉笙挽唇,将视线从男子身上拉回。

红豆的灵髓带给她太多惊喜了。

如果皇太后跟秦将军的身子复原,真是因为灵髓发挥的效用,那么……能不能再以灵髓调适配方,弥补慕秋的缺憾?

柳玉笙心头升起一股喜悦,想到就做,立即投入到配方研究中。

第一二八六章 不争气

窗台前灯光明亮,室内暖意融融,坐在桌旁的男子时而抬眸朝女子看去,视线落在她全神贯注的脸时,眼底都会漾开浅浅笑意。

及后,又安静翻阅早就看过好几遍的书卷,尽量小心翼翼不打扰女子,连翻书的动作都刻意放轻。

屋外,时而刮过呼啸的寒风,带出一阵声响。屋内,静谧的仿似另一个空间,连空气都透着让人心安的味道。

二进院里,漆黑房中,早就歇下的女子悄悄睁开了眼睛,于黑暗光线中,瞧着身边男子熟睡的轮廓,听着他让人心安的呼吸,眼里闪动浓烈情意。

还有哀伤。

轻轻握住男子的手,十指交缠,柳慕秋紧咬唇瓣。

眸光明明灭灭复杂至极。

最后一次,她再祈求最后一次。

如果还是不行,她就……放手。

放手二字在脑中闪过,不自觉的手指收紧,只是想想,就觉得心痛得没办法喘息。

她以为自己能不管不顾霸占他一辈子的。

她一直就是个很自私的人。

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原来爱一个人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想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他。

哪怕放手,哪怕成全。

不知不觉湿了眼角,柳慕秋轻轻翻身,想要下床,免得哽咽声吵醒熟睡的男子。

刚刚动了下,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便朝她袭来,将她搂进怀里,“这么晚了还去哪,快睡。”

声音迷迷糊糊,像是在梦呓一样。

柳慕秋不动了,乖乖伏在男子怀中。

她知道他没有醒,只是下意识的抱住她。

而这种下意识,最让人迷恋。

双手环住他,柳慕秋贪恋呼吸着独属于他的气息,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起床,在小院通往前堂的小道上,柳慕秋跟柳玉笙撞个正着。

彼此看着对上眼底下的青黑,噗嗤笑出声来。

“你昨晚做贼去了?”

异口同声,两人再次笑作一团。

笑罢,两人手挽手往前院走去,刚才奶奶已经吆喝了好几遍了,要是再不出去洗漱吃早饭,待会老太太就会颠着小脚亲自来掀她们的被子。

眼看就到前厅,柳慕秋深吸一口气,“囡囡,一会吃完早饭,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说,一会吃完饭跟我去小院。”

柳玉笙朝女子眨眨眼睛,女子微愣,及后眼底迸出不可置信的惊喜。

“囡囡!……”柳慕秋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是没经囡囡亲口说出来,她不敢确定。

太渴望了。

所以更害怕生出希望之后的绝望。

“是好消息。”柳玉笙抿嘴一笑,在奶奶又一次吆喝时,拉起柳慕秋走去灶房。

这顿早饭柳慕秋吃得魂不守舍,好几次连菜都忘了夹。

柳知秋将她的异样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同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还有柳家一众长辈。

早饭后,柳慕秋几乎整个黏在了柳玉笙身边,无声催促她赶紧把事情说明白。

眼巴巴的模样,直看得柳老婆子揪心的不行。

等小年轻们离开后,柳老婆子叹息,“慕秋这丫头,只怕是心里难受了。”

慕秋不能生。

这个事实她们这些做长辈的早就接受了,也从未想过要因此把一对好好的小夫妻分开。

但是她们都知道,介意的是慕秋。

尤其皇太后跟秦将军,这把年纪了,还是刚成亲没多久就有了喜讯,慕秋那丫头更受刺激。

皇太后看向灶房外柳慕秋跟柳玉笙离开的方向,沉吟道,“先不要那么悲观,或许这一次,是好事也未定。”

秦啸点头,“定是好事。”

以前便是阿满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更别提。

就算皇太后指着鹿说那是马,他也会说那是马,还是汗血宝马。

从昨儿知道皇太后有喜开始,威名赫赫城府莫测的秦大将军就成了个大傻子。

智商已下线。

昨儿回新院子前,柳玉笙又给皇太后搭了次脉,确定皇太后有孕两月余。

算算时间,他们成亲当天就有后了。

秦啸嘴角不知不觉咧开,笑起来带着傻气,让人无法直视。

皇太后绣花鞋朝男人踢去,“都吃饱了你还坐这里干什么,去练拳,锄地,哪哪都行,别搁这丢人!”

秦啸左右瞧瞧,殷勤的端起一旁火盆子,“我把火盆子提到堂屋,去堂屋坐吧,那里有躺椅,坐累了可以躺下来歇着。”

皇太后眼角抽搐,她才刚起床。

“秦老弟说的是,去堂屋坐,就坐躺椅。”柳老婆子努力撑开笑成一条缝的眼睛,“你可别不当回事,毕竟你年纪一大把了,得好好安胎。知不知道?除了吃跟睡,其他你都别想。”

美眸转向柳老太太,皇太后指甲在空中抓啊抓。

莽妇那么长一段话,其实就是想提醒她,她已经年纪一大把了吧?

哼。

慢吞吞站起来,一手撑腰,一手托着完全看不出来的肚子,皇太后很是优雅端庄,“说来你跟柳老爷子也算夫妻情深了,生了老大老二到现在该有四十多年了吧?四十多年咋都没能蹦出个老三来?”

转身之际,视线在老婆子肚子上掠过,“不争气。”

“你的口粮还得靠我做呢!”柳老婆子气歪了鼻子,老脸通红。

拿这事情来调侃她,羞不羞?

平日总体统体统的挂在嘴边,今儿怎么不提体统了?

以为谁都能跟她似的老蚌怀珠啊!

“哦,对了,待会我想吃肉糕,要没有肉味的。小菜不用那么麻烦,就一碟酱萝卜吧,不要太酸,放点辣的,也不要太辣,合适就行。”

“你这才刚吃饱呢就想下一顿了,桂花婶家养的猪都没你馋的快!”

“不是我要吃的,是它想吃。”皇太后玉白手指搭上肚子。

柳老婆子,“……”好想把这婆娘叉出去。

“柳嫂子,要帮什么忙尽管吩咐,我虽然不会做菜,跑跑腿不成问题。”阿满想吃,秦啸就认真提议。

柳老爷子笑呵呵的把他拉走,“家里小年轻多着呢,用得着你老胳膊老腿的帮忙啊?走走,跟我下棋去。”

“我没空。”

“你有什么要忙的?猫冬呢!再说了,你媳妇搁堂屋里,你能跑哪去?下棋,不许跑,不来是怂蛋!”

秦啸第一次后悔自己之前的好脾气。

他怎么能跟个臭棋篓子对弈几个时辰还耐性十足?

所以他被盯上了。

这方面,风青柏比他棋高一着。

第一二八七章 绝后?绝什么后?(17)

另边厢,柳玉笙带着柳慕秋去小院,柳知秋跟薛青莲二话不说跟上去了。

风青柏也在中间,任由柳知秋跟薛青莲一唱一和敲边鼓,就是什么都不说。

换做平时三人一准打上一场,今天两人却提不起心思。

太聪明的人总是异常敏锐,待会可能会有另一件大事发生。

薛青莲两眼冒光,他就喜欢柳家大院平淡中跌宕起伏的生活。

尤其是在这里他能无限制的做他喜欢做的研究,什么时候都不用为药材跟药引发愁。

柳家大院就是他的世外桃源。

跟狼似的盯着前面女子背影,他有感觉,很快他就会有新东西能研究。

啪叽。

后面横踹来一脚,把他踹了个狗吃屎。

“风青柏,要不是老子现在有要事在身,老子弄死你!”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是谁踹的他。

他妈他不就是多盯了会福囡囡背影?

至于吗?啊?

“等着你来。”男子跨过他身边,扬长而去。

这辈子他见过最招人恨的男人就是风青柏!

“起来,别趴着了,这个姿势好看呢?”柳知夏在薛青莲屁股上踩了一脚。

“卧槽,你踩就踩,能不能换个地方?”

“那里肉多。”

“柳知秋我告诉你,我弄死你很容易!”

柳知秋回头,斜睨,“你?你下得了手吗?雷声大雨点小。”

“你就仗着老子惯你!”

“啊呸!你腻不腻歪?”

“别吵吵了,赶紧跟上,去晚了错过精彩内容!”

“我说你刚才也是蠢,遇袭的时候就不能让红莲出来?平时精分得要命,关键时刻掉链子……”

“你滚,你是谁兄弟呢?”

一路跑一路吵,进得小院的时候刚好看见柳玉笙递出个小玉瓶。

“福囡囡,等会!给我分点!”薛青莲大吼,扑过去。

“这是我昨晚刚调配的,专治女子不育。”

薛青莲迅速收手,“求配方!”

柳玉笙扶额,“红莲,他这么二,你也不管管?”

某莲再张嘴,话语平直无波动,“管不住。”

眼瞅着那脸冷冰冰的脸开始扭曲,柳知秋直接上手捂住男人的嘴,“囡囡,你新配了药?”

柳慕秋已经要药瓶接过,手指颤抖的厉害,连唇瓣都在颤,“囡囡,这个……能、治好我?”

进了小院,坐下来后不等她说话,柳玉笙就递给她一个药瓶,让她吃一段时间看看。

专治不育么?

柳慕秋将药瓶攥紧,视线紧盯柳玉笙,眼底分明还闪着不敢相信。

“能不能一定治好我还不敢说,但是这个药,适合你现在的体质服用。主药引就是调理皇太后跟秦将军的同一味药材。”柳玉笙笑道,“比我以前用的药引好很多,修复暗伤的效果也更显著,试试再说,好吗?”

“嗯!”柳慕秋点头,“嗯嗯!”

眼泪一下冲了出来。

虽然囡囡没有把话说满,但是她相信她。

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她也不会放弃。

这是她的浮木。

她不想离开知秋。

不想离开那个点亮她世界的男人。

昨晚一夜辗转难眠,其实她也有打算再求囡囡帮她治一次。

囡囡跟青莲一起研制出了新药方,连秦将军那么严重的伤都能治好,这让她心里升起了一线希望,她想再试一次。

如果成,那是她的圆满。

如果不成,她也要让知秋圆满。

透过迷蒙泪眼,柳慕秋看向朝她浅浅微笑的女子,起身把人抱住,“谢谢你,囡囡。”

囡囡在她请求之前给了她这个药,还是专门针对她体质调配的,说明囡囡一直有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从未忽略过,也不曾放弃过。

她眼底下有黑眼圈,定然是昨晚一夜没睡,抢着时间为她制药吧。

能进柳家大院,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柳知秋站在旁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脸上没了大大咧咧总不着调的神情,眼眸幽深。

等女子哭过了,散场了,他拉着柳慕秋回二进院,进房关门,攥着她手腕,把她迫在门板上。

“你之前在想什么?”

柳慕秋心头一颤,“我什么都没想。”

“那你哭什么?”

“知秋哥哥,我……”

“若是能治好,是幸事,若是不能治好,你想做什么?”柳知秋沉着脸,咬牙。

在小院里,她接过药瓶后,眼底有那么一瞬间竟然闪过决绝!

她想做什么?他很好奇,她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柳慕秋张嘴想要辩解,可是她在他面前早就养成了习惯,她从不对他撒谎。

不撒谎,真相她又不敢说。她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她这副样子,让柳知秋脸色更沉,“我说过了,顺其自然,有没有孩子我不在乎。有或没有,在一起一辈子的都是你跟我,不是我跟孩子!”

“可是我不想你绝后!”他的怒气让柳慕秋心慌,脱口而出。

男人气笑了,“绝后?绝什么后?柳家不缺血脉,难道我的孩子还能特别与众不同,三头六臂?”

女子咬着唇,垂下眸子避开他的怒气,沉默不合作的态度,让柳知秋好笑之余更气,“是不是要我跟大哥一样,也不能生了你才会放下心结?”

“知秋哥哥,不要!”柳慕秋吓得立即抱紧男人的腰,她相信他说得出做得到,“就这一次,最后一次!要是还不行,我以后都不折腾了!行不行?”

男子唇角紧抿,凝着她的视线凌厉又深沉,“小白莲,我最后说一次,你比孩子重要。如果你还是有别的决定,我不会再挽留。”

“不,没有了,真的没有了!知秋哥哥,我以后都不会再钻牛角尖!”她被他的话吓着了。

再想想后果,如果她钻牛角尖跑了,知秋真的一气之下跑去绝育,那日后知秋要是再娶,她岂非白白便宜别的女人?

柳慕秋眼神瞬间阴鸷,在心里把虚幻的某女人狠狠掐死。

将死抱着他的女子揽住,于她看不见的地方,柳知秋缓缓翘了唇角。

他可以没有孩子。

但是这朵小白莲,这辈子别想跑出他手心。

是她,先跳出来招惹他的。

第一二八八章 滚犊子,这是老子的脸!

二进院另一处院落,被风青柏踹出小院的某莲,正蹲在自己厢房椅子上,不停变脸。

“你说我怎么去弄药引?去哄小红豆?我不忍心下手。”

——……

“薛红莲,还是你上吧,不然你也没别的用处了。”

——滚犊子。

“你说这三个字很没气势,就你了。”

手在脸上狠狠拍了下,龇牙咧嘴的嘴脸转而冰冷。

薛红莲冷冷哼了声,有人还弄不清楚情势。

想使唤谁?

“红莲,你又打自己了,我在外面都听到响声。”女子从门口蹦进来,没心没肺的样子。

薛红莲默了下,看女子的眸色突然微闪,“会哄小孩?”

千漪一愣,点头,“会。”

哄小孩她拿手,来柳家大院以后整天逗巴豆红豆玩,还经常跟在村子里小萝卜头后面充当大龄娃娃,千漪觉得自己哄小孩是肯定没问题的。

只是,红莲想干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男子把她带到前院,蛰伏很久,好容易寻了个皇太后跟柳老太太没注意到的空挡,把红豆巴豆抱起就溜。

本来只想抱红豆的,但是巴豆跟红豆焦不离孟,还特别会告状,为了安全起见,两个一块带走。

“哄。”

千漪,“……”

你叫我哄娃,你至少得告诉我哄娃干什么啊!

薛红莲脸沉了。

黑得很难看。

身为苍鹰阁阁主,他行事几乎从未失误过,但是刚才他竟然忘了,千漪是不知道任何内情的。

他叫她哄红豆,本身就是一大失误。

四目相对,片刻后,千漪被拎出门外,二进院厢房门砰一声关上。

千漪,“……”简直莫名其妙!

太欺负人了!

有这么办事的吗?

仗着她性子好溜她玩呢?

蹑手蹑脚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千漪想听听里头薛红莲到底要干什么,门立即咿呀一声打开。

千漪讪笑抬头,对上男子幽幽眸光,转身就跑。

真吓人。

房里,巴豆红豆两个小家伙坐在椅子上,歪着脑袋好奇打量这个房间。

看着满屋子瓶瓶罐罐,上手就抓。

男子回头看到这一幕,瞬间从红莲吓成青莲。

“别乱动!我的小祖宗!”飞扑上前,把娃儿手里的药瓶子扯回来,“这些都是毒药,不能动,莲爹爹会死的!”

家里两老太太会掐死他。

虽然能看得见的地方摆的都不是致命毒药,但是小毒非常多,全是用来恶作剧整人的。

俩娃儿要是中招,他还能活着走出柳家大院的门?

再说他自己也心疼。

巴豆看着被抢回去的漂亮小瓶子,再看看摆满屋的小瓶子,眼珠子转了转,滑下椅子就四处抓。

红豆不皮,但是红豆爱跟风,哥哥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跟在后面也一手一个的抓。

这个被抢了抓另一个,薛青莲陷入争夺战,跟在俩娃儿屁股后头满屋子跑。

泪流满面。

他不是想这样的啊。

他就是想哄点药引子而已!

“红豆,你听莲爹爹说,你就给我一滴滴药引子,以后莲爹爹给你做牛做马!行不行?”

“诶哟喂那个真不能拿!巴豆,快把那瓶子放下!”

“别摔碎瓶子,一瓶千金,贵的啊!败家子!”

诱哄声,跳脚声,娃儿咯咯的笑声,交互从房里传出。

鸡飞狗跳。

看着原本好好的房间转眼一地狼藉,薛青莲真要跪了。

他真的只是想要一滴滴药引啊,他不贪!

他么这个代价怎么这么大?

这还没完,堂屋那边两个老太太已经发现俩娃儿不见了。

天气太冷,担心娃儿出去玩给冻着,入冬后她们大多拘着不让俩娃儿跑出门。

刚才娃儿还在她们旁边转悠闹腾,这会子突然不见人影了,堂屋里老婆子立即吆喝上了。

薛青莲心头那个颤啊。

砰,房门被踹开,门外紫衣身影背光而来,携风带雨。

薛青莲这会子不止心颤,腿也颤。

“大红花,大红花,救驾!”

风青柏凉凉一笑,直接开打。

大院闹腾开了,寒冷空气因着这场热闹,喧嚣火热。

一紫一青两道身影打成一团,从屋里到屋外,从地面到房顶。

整个大院的都跑出来看热闹,俩娃儿也从房里晃悠晃悠追了出来,拍着小手凑热闹。

“爹爹赢!”

“爹爹赢!”

气得房顶冷面男子大吼,“没良心的小蛋子,我也是你们莲爹爹!”

紫衣男子出手更狠,“莲爹爹,你自封的?”

“干爹!咋滴!”青衣男子表情跟语气完全不符。

矫健身手,凌厉眼神,逗比的嘴。

院子里视线追随两人看热闹的老爷子老婆子等人,齐齐摇头兴叹。

青莲红莲又混乱精分了。

以前还是一次只出现一个,现在经常两个一起出现,让人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也不知道是坏事还是好事。

屋顶,红莲眼里战意浓烈。

很久没跟风青柏打过了,要不是身体状态不稳定,但凡见着风青柏,他是势必要挑战的。

下面大家伙不紧不慢跟着看热闹,也不阻止,就连周边邻里听到动静也凑过来了。

打着的两人看着很是紧张激烈,背地里还有闲暇入密传音。

“怎么发现的?”风青柏问。

红豆的事情除了皇太后跟秦啸,就只有爷奶知道。

为了避免麻烦,家里其他人他跟笙笙谁都没告诉。

薛青莲把红豆拐了只有一个可能,发现端倪,研究瘾发作。

“大院里有什么事情是真能瞒天过海的?再说了,以爷的敏锐洞察,能看不出端倪?”

——别顶着我的脸逗比。

“滚犊子,这是老子的脸!”

风青柏脸沉,“所以你想诱哄我女儿?”

砰,某莲下巴挨上一拳。

“薛青莲你给老子认真点,草!……打人不打脸,风青柏你给老子等着!”

砰砰砰,脸上又挨几拳。

薛红莲面无表情,“我不怕痛。”

薛青莲气绝。

如果说风青柏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招人恨的混蛋,薛红莲就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扭曲的奇葩。

感情挨揍这张不是他薛红莲的脸啊?

“妈的,怪我啊?老秦成亲后红豆就天天戴小手套,老秦奇迹似的老树逢春,老子眼睛得有多瞎一点看不出来?”凭什么聪明就要挨打?

砰砰砰。

……

第一二八九章 那个孩子

那几拳,下面看着的人都觉得疼。

因为有薛青莲这个集火器在,薛红莲跟风青柏两个宿敌竟然奇异的达成了庭外和解。

“等我解决了那个二货,再找你打。”躺在屋顶面无表情的男人道。

“你想打我就要陪吗?不打。”风青柏眼尾轻挑,准备落地。

“你昨天跟薛青莲说等着他。”

“你不一样,你是神经病。”

薛红莲有把薛青莲叫醒的冲动,薛青莲能无赖撒泼。

柳老婆子看着风青柏跳下来,“打完了?没事了?红莲还能动吗?”

风青柏笑笑,“还能喘气。”

“那就行。”柳老婆子点点头,招呼陈秀兰跟杜鹃两个儿媳妇,“闹腾一早上,连吃饭都忘了。咱先做饭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一群看热闹的人呼啦啦散开,各自等吃。

屋顶上的人既还能喘气,那就没什么需要的担心的。

反正死不了就成。

三天两天的大院里就有人打架,身为大院的一份子,大家伙早就司空见惯,习惯成自然。

躺在屋顶不能动,好在脖子还能扭一扭,薛青莲偏头自上而下往人群看去,视线落在风青柏背影,咬牙切齿。

再落在红豆身上时,又两眼冒幽光。

能让风青柏反应这么大,事情真相一定跟他猜测所差无几,肯定同红豆有关。而且刚才风青柏那些问话,也间接证实了他的推测。

薛青莲哼哼冷笑,以为打他一顿就能让他消停了?

他薛青莲要是那么好打发,现在也不会呆在柳家大院,早八百年前就被风青柏打跑了。

及后的日子里,薛青莲为了能从红豆那里取得药引,开始花样百出

柳家大院的人也亲眼见识到了什么是花样作死。

大院每天鸡飞狗跳。

时间悄然而过,年节不知不觉临近,柳知夏跟傅玉筝夫妻两带着毛豆赶在年节前回到了杏花村,也带来了小皇帝一封催人泪下的控诉信。

内容详细描述了一个人被丢在皇宫过最该团圆的节日,有多凄凉,有多寂寞孤单。

言辞恳切的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前往柳家大院一游。

对此风青柏报以冷笑,当即回了三言两语,为小皇帝的孤单寂寞出主意。

——年后选秀,充盈后宫,为子嗣多努力。你会忙得没有时间寂寞孤单。

把密信寄出去的时候,魏蓝悄悄打开看了一眼,对远在京城的小皇帝报上十二万分同情。

年节,杏花村、下坡村一如既往的热闹。

柳家大院更是热闹之最。

各家各户各府邸送来的礼物堆积如山。

京城,皇宫,看着也挺热闹。

至少表面如此。

整个皇宫布置得喜气洋洋,处处挂满红灯笼,为了增加年味,风墨晗更是亲手写了对联,贴在御书房门口。

可是那种年味,却进不到心里。

跟后宫妃子们吃了顿意思性的家宴后,风墨晗就找借口遣散了妃子,一个人回到御书房。

站在窗前,看天幕上朦胧的月。

月色寡淡清凉,一如他的心境。

皇叔皇婶已经半定居杏花村,京中无大事基本不会再回来。

往年还能跟他一块吃个饭的皇太后也“没”了。

知夏叔一家子逢过年必回杏花村。

他身边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过年热闹喜庆吗?

他一点不觉得。

有什么好热闹喜庆的。

孤家寡人一个。

越是热闹的气氛里,越孤独。

“皇上,今儿年节,要不……就别办公了?”小板子站在后头,看着少年有些单薄的背影,轻声劝道。

少年无声,好一会后才道,“小板子,你几岁入宫的?”

“回皇上,奴才六岁进的宫。”

“多少年了?”

“十二年了。”

“想家吗?”

小板子愣住,反应过来后忙道,“奴才入宫时年幼,现在早就不记得家的模样,无从想起。”

少年没再说话,背着双手在窗前站了很久。

小板子期间曾循着他的视线悄悄往天上看去。

只看到一轮明月,周围星子没有几颗,比起夏夜星空的美,差远了。

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皇上,是在想王爷王妃吧?

“朕若是现在有子嗣,你说朕能不能把位置立即传给他,自己也跟皇叔一样,不理俗务,想去哪就去哪?”

皇上这是看破红尘想遁空而去?

小板子打了个哆嗦,“皇上,那得您先有子嗣,才能、才能这般假设。”

风墨晗侧眸,眼尾上挑,淡淡睨着小板子,“朕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壮了狗胆,敢跟朕这般说话了?”

小板子忙跪下求饶,心里头壮着够胆嘀咕。

他也没说错啊。

就算皇上真要禅位,也得先有儿子吧?

更何况他都没说,哪怕皇上真有儿子,真想马上禅位,还得看王爷同不同意。

王爷不同意,再多设想跟准备都白搭。

皇上跨不过去的大山不是没有子嗣,是不敢忤逆南陵王。

说白了,皇上才是真怂货。

咳。

好在风墨晗没有读心术,没看透小板子心里的嘀咕,不然小板子真得挨板子。

子嗣……脑子里不其然闪过善睐腹大如箩的样子。

风墨晗冷然一笑,假如那个孩子真是他的种,那么他也是有子嗣的。

可惜,善睐的身份以及所作所为,注定那个孩子永远不会被纳入南陵皇室。

所以,对于善睐逃跑之后的一切,他从未去打听。

对于那个孩子,他也从不提及。

她们于他而言,不具任何分量。

他是南陵皇,一切,都需以国为先。

回身,走到书案前,风墨晗提笔在面前的宣纸上似随意写了个字。

放下紫狼毫,淡淡吩咐,“摆驾,回乾德殿。”

“是。”小板子从地上爬起,跟着皇上离开前,视线悄悄往宣纸上看了一眼。

上面赫然是个二字。

笔锋锋锐,力透纸背。

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灵光一闪。

皇上实则是有子嗣的,当初善睐医女怀着身孕逃离南陵,跑的时候肚子已经有七八月大了。

按着日子算一算,那孩子现在该正好两岁吧。

不知道那个孩子如今,会是什么模样。

第一二九一章 是有人让她求死不能(18)

声音越近,丫鬟颤抖越厉害。

低头看了眼怀中眼睛死寂的娃儿,咬牙把他放到了角落里。

此时外面的人已经走进院子,满庭喧哗,那些脚步声,每一声都像踩在人身上一样。

“含霜,含霜!不要让他们进来,不要让他们进来!”

对面房间响起女子惊惧至极的声音。

听着那声音里的颤抖,有那么一瞬,丫鬟居然想畅快大笑。

她害怕了,圣女害怕了。

把她当畜生,在她面前只会耀武扬威的圣女,怕起来的时候原来跟她也没什么不同,甚至比她还不如。

丫鬟眼里惧色渐渐散去,浮出报复的快意。

深吸一口气,举步走出房间,几乎是立即的,就被闯进门来的男人们拽住了头发往外拖。

这个小院没有院门,任何人都能来去自如。

而这里,是她们唯一寻到的栖身地。

西凉皇太狠,让她们活得没有尊严,还不让她们痛快的死。

这一年里,她们过的都是非人的生活。

落魄的连一支蜡烛都买不起,晚上房间永远漆黑。吃的只能靠出卖身体赚。

一个馒头,一小块点心,换一次次凌辱,苟延残喘的活着。

活得不如一只狗。

头皮传来疼痛,丫鬟眼神麻木,扯唇无声大笑。

屋里惊惧叫骂的女子也被拖了出来。

跟丫鬟不同的是,没人敢近她的身,她是被用一根绳子套着拉出来的。

断了双足不能行走,整个人匍匐在地,比丫鬟更狼狈。

丫鬟嘴角咧得更开。

走出院门前,丫鬟视线似不经意往房间方向掠过。

她跟圣女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少了个孩子,便也没人去在意了。

“走,拖着贱人游街,年节了助助兴!”

“火折子给我,过大年,放鞭炮,炸表子!”

“哈哈哈!”

男人们拖着两人,走着,笑着,肆无忌惮。

沿路看到这一幕的人毫不意外。

这不是第一次,一年来大大小小的游街,发生了十数次了。

很快就有人加入了这场热闹,吃剩的残羹剩饭往两人身上扣,小饭馆拎出来的潲水往两人身上泼,间中夹杂着石子,砖块。

顷刻就让两人无比狼狈,伤痕累累。

这是一年来流放之城的人新增加的乐子。

“都散开点,别离那个贱人太近,人家以前可是蛊医族的圣女,全身都是虫子,厉害着呢!”

“放心,就这副尊荣,她身上没虫子老子都不屑碰。”

“走过路过都来凑个热闹,告慰告慰死去兄弟在天之灵!”

往善睐身上招呼的棍棒石块更多了,凄厉惨叫不断从女子嘴里发出来。

街道旁边全城最豪华的酒楼二楼,一双眼睛淡然看着这一幕,嘴里啧啧有声。

有人恶意用棍子顶起善睐的脸,让她整张脸全部暴露在街道两旁昏暗灯光下,把楼上人吓了一条。

“呕!卧槽!爷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丑的女人,她真是善睐?”钱万金扭过头,差点没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那都不能称之为脸了,全是脓疮,一片片的腐烂,连鼻子都没了,只剩下两个窟窿!

薛青莲那丫的真够恶心的,下那种药吓他,草!

“受不了你还快?快点过来,把饭吃不完。”坐在桌旁的女子好气又好笑。

“吃不下了,给我恶心的。”钱万金抱怨,转头又兴致勃勃朝女子招手,“石头,过来瞅瞅,瞅一眼闷气全消啊。”

“你不是嫌恶心?”

“爷不看她那张脸就是了。不过她命还真够硬的,这样都没死,你说她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呢,一了百了。”

石纤柔从饭桌走过来,瞧着下方热闹,讥诮的翘起唇角,“或许她不是不想死,是有人让她求死不能。”

钱万金摇头,“有人真想死,别人拦得住?除了有人阻扰她死之外,我猜她也不甘心,还想着有一天卷土重来报仇雪恨。善睐什么样人?那是个死了都要拉垫背的人。她现在被整成这样,能不恨?”

“说得对,小金子,聪明。”

“那是。”

钱万金得意扬起下巴。善睐是蛊女,只要给她抓到一丝机会,她的复仇定然会让人防不胜防。苟延残喘的活着,活成这副模样都不肯去死,那肯定是有某种执念,让她不甘心死。

只不过,她真的还能抓到机会吗?

呵呵。

下面喧闹嘈杂的人群已经过去了,石纤柔对这种热闹不感兴趣,走回桌旁,“别看了,过来吃饭,今晚我们先歇一宿,明天再过去找她们。”

钱万金点头,准备收回视线之际,不经意间瞥到人群后头挺远的地方,有个极瘦小的身影。

是个娃娃,身上套着件烂袄子,穿在他身上显得又宽又大,直罩到小腿。也不知道是哪里捡来的抑或是别人送的。最让人揪心的,是这么冷的天气,娃娃袄子下面竟然什么都没穿,没有裤子,也没有鞋子。光着脚,一步一蹒跚。

他在捡地上的残羹冷炙吃。

那是刚才扣在善睐身上的东西。

钱万金皱眉,看娃娃那小身板,瘦得厉害,还没红豆高,估摸着也就一两岁,什么人这么狠心,连自家娃儿都不管?

“石头,你先吃着,我去去就来。”去饭桌上拿起还没动过的点心,钱万金快步下楼。

石纤柔有些莫名所以,不过没有追上去,而是走到窗口下望,看男子去干什么。

这一截接到此刻显得很冷清,几乎所有人都去凑善睐的热闹了,打眼看去,除了街边铺子灯光依旧,寻不到多余的人影。

很快男子就出现在石纤柔视野里,顺着他走去的方向看,她看到了那个孩子。

瘦小的跟只猫一样,却穿着宽大的袄子,滑稽又让人心酸。他在吃地上的垃圾。

视线拉回,看着快步朝小娃儿走去的男子,石纤柔嘴角漾出笑意。他们家小金子看着总是神气活现的,又狂又嚣张,实则心里比谁都柔软。

眼看男子即将走到小娃儿面前,石纤柔嘴角笑意倏然一凝,纵身跃下二楼,闪电般窜出去。

第一二九二章 心里住着小男孩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她赶到小娃儿那个位置的时候,小娃儿已经被突然从角落冒出来的人带走了。

对方速度之快,她连那人的脸都没看清,转瞬隐没在店铺后头的暗巷。

石纤柔抿起唇角,脸有些沉。

钱万金则好一会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跳脚,“什么意思?小爷好心给小娃儿送吃的,还不准送了?居然半道把小娃儿劫走?合着就不让娃儿吃好的,只准他捡垃圾吃是吧?怪不得瘦得跟只猫一样!有这样养娃的?有仇呢吧这是!”

漂亮眸子闪过怒火,钱万金脚一跺,“小石头,咱追上去!”

石纤柔一把把男人拉住,叹道,“没用,我们追不上。”

“怎么追不上了?我瞅着他速度可没你快,你就是离得远了点,不然他还能跑得了?”

“对方实力跟我不相上下,而且,他比我们熟悉这里的地形。再说那个孩子有什么来历背景我们一无所知,不宜插手。”

闻言钱万金冷静下来,看看手里刚才还热乎,现在已经冻得有些发凉的点心,沉默把点心盘子放在了路边。

如果那个孩子还回来,希望他能看到这些点心,能吃得上。

他们只是来流放之城办事的,事情办完了就会走,对那个孩子而言他们只是过客罢了。

那个孩子于他们而言,又何尝不是众生一栗?天下间可怜的人千千万,那孩子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有幸遇上,能出手一助便出手。

他们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回到二楼包厢,里面已经有人在等着。看到两人进来,立即躬身回禀。

这是钱万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

这次来西凉,除了建立生意上的脉络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去看看那个孩子。

距离上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一年时间,两人对流放之城里面的事情不甚清楚。

好在善睐在流放之城好打听得很,提起断了双足的女子,几乎无人不知。随便找人问问,就能确定她的住处。

他们之所以没有立即去找善睐,也是为了知己知彼,所以特意找人出去打探一下善睐这一年来在流放之城的生活。

两人也没有想到在这里吃顿饭,会看到刚才善睐被人拖着游街的一幕,看来她在这里的生活是极不好过的。

“当初西凉皇把善睐丢进流放之城,为的就是要让她受尽凌辱。刚开始的时候,善睐日子确实过得猪狗不如。”

“不过之后没多久,流放之城就开始发生怪事。城中不断有男人死掉,而且死状凄惨,全身看起来就像被虫子咬过一样。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曾经碰过善睐的人。”

“后来有人打听到,她原来是蛊医族的蛊女,就没有人敢再去碰她。”

来人跟主子爷一五一十报告自己打听到的东西。

听到这里,钱万金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哼笑道,“不能碰,城中那些男人又觉的心里不忿,所以就想了另外的招数来折磨善睐,比如像刚才那样,游街示众?”

“主子爷英明。”

“小爷自是英明的,继续说下去。”

“及后善睐日子非常不好过,连日常生活都无以为继。没有日常进项,又不能活活饿死,最后她用蛊虫控制身边的丫鬟,让丫环侍色示人,换取维生的食物。便是如此也仅仅够她一个人填饱肚子的。丫鬟想要活下去,还需要想另外的办法养活自己。”

“跟着她的丫鬟倒是可怜。摊上这样的主子,是她命不好。”钱万金顿了下,又问,“善睐那个孩子呢?”

“那个孩子也是个可怜的。据打听来的消息,说是那个孩子刚会走路的时候,就经常自己一个人半走半爬,出去捡东西吃。饿极的时候甚至连泥巴都抓起来塞嘴里。”

说到那个孩子,属下脸上微微动容,“流放之城过于复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且多是心狠手辣之辈。小娃儿爬到街上,有时候挡了谁的路惹了谁的眼,就会被打骂,有好几次甚至差点被人踹死。”

略作停顿之后属下又道,“不过有一件事情比较奇怪的是,每到最后关头总会有人出来缓和事态。不管是对善睐还是对那个孩子,好像都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他们,不让他们逃,也不让他们死。”

钱万金跟石纤柔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会这样做的只有西凉皇。

大致了解了善睐的情况,钱万金把属下挥退,看着眼前满桌子的菜,已经失去了胃口。

石纤柔轻叹,将男子的手握住,无声安抚。

他们家小金子多能吃啊,在哪里都称得上是个一等一的吃货,现在弄得他连吃东西的胃口都没了,可见这件事情让他多烦心。

男人心里住着个纯真的小男孩,善良柔软。

就是这般,才特别招她爱。

“我们明天去找她谈,那个孩子跟着她在这种地方这种环境下,没法好好成长,囡囡之前也曾提过,善睐对那个孩子并不好。不管他是不是小风儿的孩子,能照顾,我们便照顾着些吧。”

钱万金点头,语气有些低迷,“石头,你说我是不是到了当爹的年纪了,所以比以前更心软?想想,要是有人敢对巴豆红豆不好,敢打他们踹他们,我势必让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到属下说的那些,娃儿爬上街找吃的,被人欺负被人打的画面,再想到他两个宝贝干儿子干女儿的可爱小脸,钱万金捏了拳头,想打人。

想把那些连小娃儿都打的人渣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谁敢欺负巴豆红豆?不用你出手,风青柏就先让那人后悔投胎。”石纤柔调侃,缓和眼前有些抑闷的氛围。

“最该打的是善睐。再苦,当娘的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饿得吃泥巴!”

“明儿上门我先揍她一顿?”

钱万金抿了下嘴角,看着女子一心哄他的模样,没忍住笑了开来。

“用不着,揍她我还怕脏了你的手,薛青莲那丫的下的毒,够她受了。时不时挨一顿打,还要被毒素折磨,她撑不了多久。”

第一二九三章 做人最忌把自己看得太高

善睐也知道,继续这样下去,自己撑不了多久。

断了双足她已经是个残废,还中了鬼医下的毒,外间无人能解。

她的身体一天天溃败腐烂,每天都在疼痛中饱受折磨,隔三差五的还要遭受非人凌辱,她再不想死,也活不下去。

被拖行游街一周,最后像被人丢垃圾一样丢回那间破屋,躺在地上苟延残喘,浑身剧痛。

善睐望着屋顶,眼睛赤红,刻骨恨意在眼底汹涌流转。

她活不长了,可是那些把她害成这样的人,却一个比一个活得更好!

风青柏,柳玉笙,风墨晗,还有巴念!

“巴念,王爷?皇上?哈哈哈哈!”曾经有多爱,现在她就有多恨!

每每想起他命人砍断她双足,把她扔进流放之城时的无情,她就恨不能喝他的血,啃他的骨头!

眸光微闪,善睐嘶哑着嗓音,“弃呢?”

一个小堂屋之隔,对面破屋里,刚刚结束一场凌虐,施暴的人已经心满意足离去,躺在地上的人如被断了大半生机。

听着那边女子的问话,含霜木然的眼睛动了动,从地上吃力爬起,“奴婢、不知。”

被拖出去的时候,她把小娃儿放在角落,而现在,角落里没人。

“小主子、许是饿了,去找、吃的。”这是常有的事。

她换来的食物,都尽数被圣女拿去,她自己还需想别的办法填肚子。

至于小娃儿,她连自己都顾不了,又哪还能时时顾着他?

小娃儿便经常挨饿。

圣女心情好些的时候,会赏一口吃的给小娃儿,心情不好的时候,根本不管小娃儿死活。

半年前有一次,娃儿饿得不行了,自己爬了出去,在外面地上捡到了吃的。那之后,肚子饿的时候他就会自己跑出去找东西吃,回来的时候,经常带着一身的伤。

他出去怎么找,吃的什么,为什么会受伤,圣女跟她都从未问过。

后来次数多了,每次娃儿不见的时候,她们就知道,他肯定出去寻东西吃去了。

“去把他找回来,现在。”女子颐指气使理所当然的态度,激起了含霜眼底戾气。

没得到她的回应,女子声音沉冷下来,“你想反抗我?”

“奴婢……不敢。”十指掐进掌心,含霜低应一声,强撑疲惫身子,慢慢往外走。

是她自己太可笑了,她怎么还寄望这种时候,圣女会稍微体谅体谅她?

那个人,自私又无情。

刚刚走出堂屋门口,含霜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小小身影,正蹒跚着一步一步走回来。

含霜止住脚步,“圣女,小主子回来了。”

“带他进来。”

一大一小进入那间房,女子还半躺在地上。房里黑黝黝的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窗外漏进来的几缕月光,也仅仅够他们看清周围些许轮敦。

而女子隐在黑暗中的眼睛,幽光闪烁,如同隐匿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

让人脚底生寒。

“弃儿,过来。”女子撑着坐起,对站在门口不动的小娃儿道。

小娃儿静静瞧着她,没有动。

“小主子,圣女让你过去。走到圣女面前去。”含霜手在小娃儿后背轻轻推了下,将他推上前去。

他若不听话,会挨打。

顺着含霜的力道,小娃儿挪着蹒跚脚步,慢慢往地上女子走去。

面上始终安安静静的,眼里是没有色彩的空寂。

待小娃儿走近了,善睐伸手,握住了小娃儿垂在身侧收紧成拳的小手。

那小手,冰凉。

“别怕,娘亲不打你。”善睐笑了下,烂成一块的脸,牵起的笑意只是轻轻扯动了那些脓疮,“以前打你,娘亲并不想的。只是娘亲太恨了,因为有好多好多人,欺负娘亲,对不起娘亲。”

“弃儿,娘亲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你不要恨娘亲,好吗?”

“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懂,甚至我说什么,你可能也听不懂。不过没关系,用不着你现在就懂,你只要记得,记得娘亲对你说的话。”

“你听着,你的爹爹,是南陵皇帝风墨晗。若你长大了,要回去认祖归宗,帮娘亲……报仇!”

瞧着善睐疯狂的眼神,含霜打了个寒战。

她隐约猜到她今日对小娃儿改变态度的原因了。

圣女怕自己活不久,却不甘心那些她痛恨的人过得太好,她要小主子替她报仇!

可是南陵皇帝根本就是无辜的。

认真论起来,南陵皇也没有对不起过圣女。

当日是圣女用计爬上龙床,怀上了小主子。

而南陵皇不顾情分追缉她,也是因为圣女是名间谍。她想要搅乱南陵皇室,想要动南陵的根基。身为一朝皇帝,怎么可能对此视而不见?难道圣女还想南陵皇对她所作一切既往不咎对她情深义重?

有因才有果,自己种下因,就得自己承担果。

做人最忌,把自己看得太高。

含霜垂眸掩下眼底讥诮。

圣女现在是颠倒是非黑白,试图在小主子还小的时候给他灌输报仇的念头。

这也算是她手里最后一个筹码。

视线落在小娃儿过于瘦小的背影,又飞快转开。

她自身难保,帮不了他。要怪只怪他这辈子,没有投好胎。

翌日一大早,破屋便迎来送往。

得来的食物,依旧是两个馒头。被善睐尽数拿去,这次,她分了半块给小娃儿,甚至亲自将冷硬的馒头泡进水里化软了,喂到小娃儿嘴里。

头一次表现得像个娘。

破屋离大街并不远,轻易就能听到街上热闹的喧哗声。

跟西凉都城的年节不同,别地儿过年处处洋溢的是年味,这里洋溢的却是血腥味。

过年,大街小巷出来喝酒的人多,成群结队,人人是枭雄。

冲突自然也比平日多。

一言不合就打,吵个三两句就抄家伙。

这两天,频频能听到哪哪死人了的传言。

这就是流放之城。

想要在这里夹缝求生,只能缩着,任人欺辱。

交出馒头后,含霜疲惫回房,经过堂屋的时候,眼角瞧见屋外有人。

一男一女,皆是锦衣华服,男俊女俏。

尤其男的品味很是特别,身上的袍子,绣金线。

第一二九四章 说条件

自从被扔到流放之城,她们这处破屋子,来的从来是混在最下层的绿林草莽,从未有过如此富贵的人上门。

而且来的人里还有女人。

含霜抿唇,警惕的看着两人。

门口的人也瞧见她了,朝里走来。

“你是善睐的丫鬟?她在呢吧?我们找她有事谈。”石纤柔朝含霜笑笑。

含霜愣了下,鼻子陡地发酸,眼底冲出一股灼热。

这一年来,第一次,有人冲着她笑的时候,眼里不含半点鄙夷。

“是谁?”屋里传出善睐问话。

含霜立即低头,眨去眼中水汽,“圣女,有人来寻。”

“我问你是谁!”善睐语气里显出了一股焦躁。

似激动,又似害怕惶恐。

“都听出来了,装什么装。”钱万金撇嘴,跟石纤柔一同迈步进小堂屋,扑面而来的刺鼻恶臭醺的他脸变了颜色,“闻一次这种味道,我一天都得吃不下饭。奇了怪了,你们鼻子都失灵了吗?闻不到她身上臭?”

边说,手指一边毫不客气指向昏暗房间里坐着的女子。

“原来是钱少东家。”紧紧盯着站在房门外的人,善睐遮在袖子下的手狠狠攥起,不停发抖。

她等到了。

一道凌厉视线从外面穿透而来,转眸对上石纤柔犀利眼眸,善睐悄悄掩下了几乎外溢的狂喜。

钱万金倒是没看她,视线落在她面前的小娃娃身上。

看到那身宽大滑稽的破袄子时,钱万金眸光微闪。

这是昨晚那个小娃儿。

原来他就是善睐的儿子!

怪不得有人抢先一步把娃儿抱走,估计就是怕他们把小娃儿认出来后带走吧。

西凉皇巴念对这边这般密切监视,可真是有心。

“不知钱少东家跟钱夫人屈尊降贵到我这小庙来,有何指教?”善睐扯唇,“来看我笑话吗?若是的话,请回。”

“看到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确实挺让人愉快。”实在受不了那股恶臭,钱万金败退,离了堂屋站到外边,不忘把自个媳妇拉回来,“石头,离远点,要臭死人了。”

房间里光线不算亮,却足够让人看清善睐脸上瞬间扭曲的脓疮疙瘩。

含霜觉得很痛快。

“墙倒众人踩。奚落够了,二位请回!”

“什么墙倒众人踩,给自己脸上贴金呢?我们这分明是痛打落水狗。”钱万金立即回怼,“石头我说的对不对?”

石纤柔点头,一脸严肃,“对。”

“你现在混成这样,自己都养不活自己,我奇怪你怎么还有脸用丫鬟?你还付得起月钱吗?我好心一次,帮你减减负担,丫鬟跟小孩我带走,以后你自己自给自足,少养两个能活得比现在更轻松些。”

善睐咬牙,冷笑。

钱万金夫妻既然能找上门来,对她的情况不可能没有了解。

让她自给自足?分明是在嘲讽她。

她若能自给自足,身边还留着废物作甚!

“钱少东家不愧是生意人,一张嘴巧舌如簧。善睐如今人单势薄,少东家轻轻一捻就能将我捻死,但是有句话我也需先告诉钱少东家,我善睐的人,不是你说带走就能带得了的。除非他们想死!”

“什么意思?你给你丫鬟跟儿子下蛊了?卧槽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熬那么久怎么没熬死你!”知道想从善睐手里要人不会那么容易,亲耳听到她说这些话,钱万金还是气到不行。

就连石纤柔脸色都一冷再冷。

善睐,可不就是不知感恩没有人性的狗东西!

在听到钱万金说要带自己跟小娃儿走的时候,含霜心里重重跳了下,麻木的神情浮出一丝波动,随即又很快寂灭。

若是能离开,她早就走了,哪还会留在这里日日遭受折磨。

留下来,不过是受制于人。

她也曾想过去死,死了一了百了,可惜连死都死不掉。

因为当初边关一战,西凉处于理亏,也处于弱势,最后为此付出了八座城池的代价,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圣女善睐,西凉皇对善睐简直恨之入骨。

为此,加派在她们周围防止她们寻短见的人手也更多。

就是为了留着她们的命,让善睐求死不能。

抬眸看向安静站在善睐旁边一动不动的小娃儿,含霜绝望一笑,她们都是傀儡,同样的可怜。

钱万金收起了一开始进来时展现的随意,沉默片刻之后,终于摆开正式谈判的架势,“你不是非他们不可,说条件。”

善睐不好对付他们一早知道,那也没必要继续装模作样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也是他来之前跟石头商量好的。

柳家大院那边长辈们惦记这个小娃儿,且不管他是不是小风儿的血脉,能带走就带走,不为其他,就是为了让几个长辈安心,花上一笔银子应点条件,他也给得起。

至于那个丫鬟,纯属捎带,做一次好人好事。

钱万金话落,房里人也沉默下来,好一会之后才开口,“给我薛青莲的解药,另外我要一座宅子,五十万两银子,且你们要保证,日后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我的生活。”

“你当你是什么香饽饽,两个累赘你也敢提那么多条件来换?”钱万金讽笑,“解药可以给你,宅子也可以给你,但你要跟我谈银子?那就免谈,我钱万金是什么人你想必很清楚,银子在我手里只有进的没有出的。答应,买卖成交,不答应,拉倒。”

“南陵皇的儿子,南陵皇室血脉,在钱少东家眼里几十万都不值?”

“我朝皇上的儿子,你说是就是?你善睐经了几手你真以为没人知道?他若真是南陵皇室血脉,你善睐一早就抱着他找上门来提条件了,何须等到现在?”

“是不是,南陵皇心里清楚!我善睐若非走投无路,便是你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会卖自己儿子!”

我呸!钱万金无声吐了口唾沫,“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希望明年小爷再来城中一游,还能看到你活着。”

这狗东西过得越落魄,他大爷心情越好。

第一二九五章 一块下地狱!(19)

屋外的人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语气之中也透露出了不耐烦。

而且善睐清楚,她手上现在只剩下儿子这一个筹码了,如果筹码派不上用场,那就是毫无用处的废子。

她没有条件多拿乔。

“十万两,最低底线。钱少东家乃是南陵第一皇商,钱家贵为南陵巨富,十万两于你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一毛也是毛,十万两真金白银能把你生埋了。”钱万金嗤笑,“五千两,爱要不要。”

“五万两。”

“八千两,你再还价一次,爷立马走人。一个小娃娃,我们同样不是非要不可。”

善睐闭眼,“成交。”

钱万金立即觉得八千两花的有点不值,早知道他该说六千两,这样还能省下两千。

男子小气吧啦的表情,瞧得石纤柔翘唇暗笑。

对外的时候,他就是名副其实的财迷。

一个破落院子里,四人,个个表情心思各异。

只有最小的娃娃什么都不懂,而将双方谈判从头听到尾的含霜,整个人呈木然状。

愣愣的,一直没有办法回神。

她被卖了?被卖给眼前这两人了?

他们会带她走,会带她离开这个地狱?

僵着目着,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

喜极而泣。

她本来已经绝望了,没想到,最后居然能峰回路转。

朝堂屋外两人跪下,含霜砰砰叩头。

哭得厉害,连一句谢谢都没法说出口,但是她的谢意,钱万金跟石纤柔都清晰感觉到了。

屋里,善睐眼神阴沉。

“给我一天时间,我帮她们解掉身上的蛊,明日这个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行吧,你尽快,免得我改变主意。”

钱万金放下话,带着石纤柔快步离开。

实在是受不了那个气味,他现在特别想念杏花村,想念柳家大院,那才是人呼吸的空气。

至于房里那个小娃儿,有的是时间慢慢相处,不急。

且那么小的娃娃,就算他们想跟他说什么,只怕他也听不懂。

“石头,你觉得明日的交易能妥当吗?我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离了破屋很远之后,钱万金放慢脚步,拧起眉头。

“不踏实才正常。善睐为人很狡猾,她背地里会打什么主意我们猜不到。”石纤柔沉吟,“今晚上派人去破院周围守着,要是善睐出什么幺蛾子,能有人及时阻止。”

“除了善睐,我还担心西凉皇那边,他会不会这么轻易放善睐离开?”

闻言石纤柔眉头也拧了起来。

八座城池的代价,使得西凉皇从南陵谈判回来之后,到现在都没能睡过一场安稳觉。

朝野上下以及西凉各地百姓皆怨声载道,怨气冲天。

他们年前到达边境,从边境兵将以及城中百姓那里听来的八卦,说自从丢了城池之后,巴念几乎每天都会接到朝臣弹劾的奏折。

西凉皇室里别的皇子对那个宝座大多不会死心,现在好容易逮着机会或能把巴念拉下马,他们舍得放过?

落到四面楚歌的境地,巴念只怕每想起善睐一次就会呕血一次。

精心培养出来的间谍,最后却反噬他那么大一口,谁能想到?

“只能多盯着些,而且我们的确也需要点时间去准备宅子跟银子。还有,薛青莲的解药你身上有?”

“没有。”钱万金扬起下巴,哼哼冷笑,“不过我出门的时候带了抑毒丸,能够暂时压制人身上的毒素,糊弄糊弄善睐足够。”

那个狗东西,他能让她称心如意东山再起?

破院这边,钱万金跟石纤柔走后,氛围就变得很压抑。

善睐抬眸,冷冷瞧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丫鬟,“能脱离我的控制,你很得意?”

含霜亦抬头,这次不闪不避同她对视,“这些年,多谢圣女‘关照’。”

“呵呵呵。”善睐眼里光影变来变去,最后居然冷光一敛,“你跟着我,确实辛苦了,日后换个主子,不定能过上好日子,我不阻止你另投他主,也算是全了你们一场主仆情谊。”

含霜不说话,看着善睐伸手抚上小娃儿的脸,目光慈爱,“以后我不在弃儿身边,希望你能念在我曾经对你不错,多帮我看顾看顾他,别让他被人欺了去。孩子是娘亲心头掉下来的肉,他走了,跟挖走我的心无二。”

说罢俯下身子,凑近安静的小娃娃,“弃儿,有人要将你跟娘亲分开了,娘亲今日对你说过的话,你可记得?”

小娃儿定定站着,大得过分的眼睛显得很空洞,没有光彩,任由女子跟他说什么,在那双眼睛里都找不到一丝反应。

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喊痛。

那只原本抚在他脸上的手,慢慢掐住他脸颊,一点点收紧,用力。

尖利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从边缘渗出血迹。

善睐在笑,笑得狰狞扭曲,小娃儿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被打惯了,对于这种痛楚,已经习以为常。

在他的世界里,这种被打骂的日子,才是正常日子。

他从来没见过别人的日子是怎么样的,便是见着了,他也不懂比较。

他终究,还是太小了。

屋外,含霜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看着这一幕,瞳孔不可见的收缩扩大。

她看着善睐抽回手,小娃儿脸上立即流出鲜红血迹来,继而,善睐划破了手指,从可见的皮肤处,一股异样的扭动从她手背经络处快速往前,经过手指指节,从划破的伤口钻出。

“含霜,认不认识这只红色小虫子?你身上也有的。只不过你身上那只普通些,这只,是蛊王。我给弃儿种上,以后你们便一样了。”善睐呵呵呵的笑。

“你撒谎,你根本没想给我们解蛊,你……是要给小主子种新蛊!”

善睐转眸,“我是他娘亲,他这辈子都得听我的!同样,我是你的主子,你这辈子,以为真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呵呵呵呵呵!”

含霜目眦欲裂,眸里喷出滔天恨意,携裹着无边绝望。

她以为自己终于抓到一丝希望了,原来全是笑话!

她没有任何希望,善睐从来就没打算放过她!

这就是个魔鬼!

“哈哈哈哈!”绝望到极致,含霜蓦然狂笑,“你根本不是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块下地狱!”

第一二九六章 我们明天回家吧

拔下头上木钗,含霜朝善睐扑去,眸里的绝望与决绝,终于让善睐变了脸色。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马上就能爬出这个火坑了,她可以慢慢筹谋找那些人复仇了。她不能死!她不想死!

哧——

利器扎进血肉的声音近在耳边。

善睐瞪大了眸子,清晰感受到来自心口的痛意。面前,丫鬟那双眼睛里迸出的对她毫不掩饰的恨意,让她发寒。

含霜笑了,四肢百骸突然传来钻心的痛,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但是死之前,能亲手为自己报仇,为自己这一年来所受的屈辱做个了解,她死也瞑目。

手里木钗一下一下的扎。

夺目红色往四周迸射,落下。

一双死寂空洞的眼睛,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一幕。小脸上溅满红梅,温热的,腥稠的,他不懂去擦。

任由红色溅入他眼里,世界变成满目的红。

他眼睛眨也不眨,看着面前两人倒下。

屋外似乎有黑影出现,很快又消失。

须臾,又响起激烈打斗声。

钱万金跟石纤柔赶来的时候,眼前一幕让他们心头狠狠震了一下。

昏暗腥臭的屋子里,满地鲜血。

那个小娃儿就在血泊中,安安静静的坐着。

他们是收到属下信号后赶来的,甚至还没走回留宿的客栈。

两人都没想到,不过是转个身的功夫,事情会发生巨变。

院子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打斗,有人想进屋把小娃儿带走,被另一拨人马拦下了,钱万金猜测应该是风青柏的人。

院子外头,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嘈嘈杂杂,人人眼里流露出来的莫不是鄙夷跟冷漠,以及对这个地方的嫌恶。

而坐着的小娃儿对外面所发生的似乎一无所知。

“带、带他、走……照顾……谢……谢……”血泊中,含霜气若游丝,眼角有水光滑落。

她曾经真心疼爱过小娃娃,也曾因为太恨迁怒他,最后,她发现她放不下的,也只有这个娃娃。

或许是因为最痛苦的日子里,他们曾经相伴过。

或许是因为她绝望痛哭的时候,他曾经帮她擦过眼泪。

杀掉善睐,同归于尽,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也赎她对他的罪。

听到丫鬟嘴里几近无声的话语,石纤柔立即走上去把人托起,飞快往她嘴里喂下一粒药丸。

他们但凡出门,身上最多的除了银子就是紧急救命丹药。

家里两个神医,不是摆着浪费的。

“别、救我……不、想活……”丫鬟扯唇,嘴角是苍白笑意。

残花败柳,一身污秽,活着不如死了。

“撑着。活着还有无限可能,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既担心那个娃儿,自己照顾。”石纤柔把人打横抱起,往外走,“小金子,带上娃儿。”

“嗯。”钱万金沉默上前,把小娃儿抱上,离开。

地上另一具已然气绝的尸体,两人都没多看一眼。

小娃儿窝在钱万金怀里,眼睛越过男子肩头往后看,看着那个屋子离他越来越远。

而抱上娃儿的钱万金,脸色更加难看。

怀里小家伙一点重量都没有,浑身都是冰冷的,露在袄子外面的小手小脚冻得发青发紫,若非脸上沾满血迹,那张小脸的颜色定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回到客栈,吩咐小二提热水,钱万金立即把小娃儿塞进被窝。

这里是大西北,冬天冷起来比京城更甚,全身上下就一件棉絮板硬结团的破袄子,娃儿没冻死可算是奇迹了。

石纤柔那边在隔壁多要了间厢房,把丫鬟放床上,随即在床边坐下。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丫鬟眼下的情况不合适耗损精力。

“我既救了你,就不会让你在我面前死掉,你真不想活,好了之后自己走远点寻死。”视线落在丫鬟眼角不停滑落的眼泪,石纤柔淡道。

“我、脏,坏……”

“还有良知,说明还有救。睡会,醒了之后去带娃,我不会。”顺手点了丫鬟睡穴,免得她话多。

跟囡囡还有薛青莲他们混了几年,对于蛊她虽然不是很了解,也至少懂些皮毛。

丫鬟身上没有外伤,会变成这样多半是善睐给她下了蛊。

只不过蛊虫发作致命需要点时间,不像毒药能立即毙命,所以他们赶到的时候,丫鬟还有一口气在。

视线落在丫鬟散乱头发上,石纤柔眼睛凝了凝,善睐脖子上那根木钗,应该是丫鬟的手笔。

没想到他们前头刚跟善睐谈过条件,后脚善睐就死在丫鬟手上,当中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想知道真相,唯有等丫鬟好些,情绪稍微稳定后再问。

他们不急。

“石头,怎么样?”门外传来钱万金的声音。

“睡着了。”石纤柔起身离开房间,跟钱万金去隔壁看窝在床上的小娃儿。

小小一只被整个塞进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

脸上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露出瘦得凹陷的小脸,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几乎占据了半个脸颊。

脸颊一边,有被指甲掐出的血印,已经结痂。

他们在看小娃儿的同时,小娃儿也在看他们。

瞧着陌生的人,娃儿眼睛里也没有一丝波动,不好奇,不害怕,很是空寂。

那种感觉,像是他明明在看着你,可是你以及周边的所有,并未进入他眼中。

面前站着的是人是鬼,对小娃儿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他不在意,他也不懂。

钱万金心头难受。

家里三个娃儿,毛豆,巴豆,红豆,三个娃儿性情各异,可是不论哪一个,眼睛里都透着纯真无邪,每天都能看到他们灿烂的笑脸。

活泼,可爱,淘气调皮。呆在他们身边,轻易就能感染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快乐幸福。

那些小娃儿该有的特质,这个娃娃身上全没有。

甚至就是拿他跟小时候的风青柏相比,风青柏都比他要幸福。

至少风青柏身边,曾经有过一心爱他护他的娘亲。

“石头,我们明天回家吧,我想把他带去柳家大院。”

握住男子的手,石纤柔朝他笑笑,“好。”

第一二九七章 带你去世外桃源

他们其实刚到西北不久,年节前才跟西凉一些商贾定下饭局,于年后应酬。

这个时候离开,之前那些饭局就参加不了,对他们的信誉影响很大,等于前期做的所有准备都将功亏一篑。

不过,两人相视一笑,谁在乎呢?

人一生中,总有几件比赚钱更重要的事情。

至少钱万金是这么认为的。

他爱做生意,爱赚钱,在外人面前十足十的铁公鸡,守财,一毛不拔。

想从他口袋里掏银子,比虎口拔牙还难。

但是在自己人眼里,他就是另一个钱万金,能为挚友散尽家财。

就跟青莲红莲一样,两张脸。

他乐意。

房门口响起叩门声,小二提热水跟木盆过来了。

等小二离开,关上房门,钱万金亲自给小娃儿洗澡。

“叔叔给你洗澡。你闻闻你身上多臭?全身黑乎乎的,你从出生起就没洗过澡吧?”一边拽掉娃儿身上泼袄子,钱万金一边吐槽。

娃儿身上的味道一言难尽,手跟脖子都是黑油油的。

“待会给你洗白白了,往铜镜前一照,包管你自己都认不出自己——”钱万金话语倏顿,随即若无其事抱起娃儿放进热水盆,挽起袖子,“肯定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奶娃。”

石纤柔坐在旁,看着不管别人对他做什么都始终安安静静的小娃儿,眼里划过怜惜。

娃儿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

有新添的红肿青紫,也有陈年留下的疤。

除此,胸前后背全是清晰可见的骨头,所谓婴儿肥,在娃儿身上全没有。

她家小金子一个大男人,悄然红了眼眶,洗澡巾搓在小娃儿身上,几乎不见力道。

“以后,叔带你去世外桃源,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地方。那里的人都可爱得不得了,没人会欺负你,那个地方的小娃娃都会跟你做朋友。你会像叔叔一样,泡在蜜罐子里长大。”

过往种种已经过去,他庆幸娃儿还小,这个年纪还没开始记事,随着时间流逝,那些阴暗的东西便会慢慢被尘封、遗忘,这个娃娃,会像所有寻常娃儿一样长大。

他在那里絮絮叨叨,娃儿始终没有应答,钱万金也不嫌,也不觉得奇怪。

当年风青柏受了刺激变成疯子那会,他去招惹他,风青柏也是对他一声不吭的,不代表他不会说话。

反正,肯定不能是哑巴。

就算真是哑巴,有囡囡跟青莲在,也能把他治好了。

现在正值年节期间,那间每天都有形形色色底层男人光顾的破院子突然闹出人命,在城中还是激起了些许水花,有不少人对死掉的蛊女议论纷纷。

现场甚至有不少人跑去看过,场面很是血腥,不过那个程度对于打杀惯了的流民来说也不算什么。

这事情拿出来说,不过是当个乐子,做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蛊女的尸体扔在那里,始终没人去理会。

更没有去管。

流放之城没有官府,也没有爱管闲事的正义人士。

入夜后,城外某处有黑衣人聚集。

“钱万金跟石纤柔就在城中客栈,身边带着那个孩子跟丫鬟,可要出手把人抢回来?”

有黑衣人朝头领模样的人询问指令。

“主子只交代看着善睐不让她逃出城,现在人既已经死了,我们首要回去跟主子交差。至于那个孩子跟丫鬟,带不来什么影响,暂且放着。”头领模样人沉吟片刻,做下决定。

如果能抢回来,自然是抢回来最好。

但是钱万金背后还有人,是一路护着他的暗卫。

白日里他们曾跟对方交过手,结果连那间破屋都闯不进去。

能有这般身手的,只有南陵王风青柏的隐卫营。

打不过,无谓做挣扎,免得引来别的事端。

周围黑衣人暗地相觑一眼,认可了头领的决定。

自打从南陵回来后,主子对跟南陵王风青柏有关的事情就特别讳莫如深,如非必要,尽量去避免跟那个人起冲突。

实在是南陵王太难对付了。

一次大意就丢了八座城池,如果为抢个孩子再起冲突,谁知道南陵王这次又会用什么手段让他们吃大亏?

主子不在这里,他们不敢私自做决定,还是回去报告过后再听令行事。

宁可不做,不能犯错。

黑衣人商谈过后,悄然散去。

钱万金跟石纤柔对此是不知的,帮娃儿洗过澡后,歇息一晚,于第二日带着丫鬟跟小娃儿走陆路离开。

陆路比水路要远上不少,但是能马上启程,如此回到南陵的时间比走水路要早。

否则光是等运河解冻,他们都至少要三月份才能行船。

这当中的三个月时间,谁知道会不会横生枝节。

西凉皇巴念不可不防。

几人离开的同时,着隐卫先行发了一封密信回杏花村,某金矫情,要人准备好迎接他大驾。

“说说,那天是怎么回事?一年你都忍了,最后怎么反而忍不了,要手刃善睐?”马车上,钱万金问对面丫鬟。

休养几天,丫鬟已经恢复不少。

她体内虽然被善睐种了蛊,但是善睐已经死了,那些蛊虫没人控制,短时间内对丫鬟不会造成致命伤害,至于漫延出来的蛊毒,他们身上的药暂时还能压制得住。

等回了杏花村,让囡囡跟薛青莲把蛊引出来就没事了。

含霜眼睫颤了下,提起善睐的时候仍旧难掩恨意,“当日你们谈判过后,她并没有打算给奴婢跟小主子解蛊,甚至要在小主子身上种蛊王。奴婢绝望之下,便起了跟她同归于尽的心思。”

至少,她死之前还能救小主子一回。

不亏了。

“看不出来,你还真够狠的,差点没把人扎成筛子,”钱万金撇撇嘴,话锋一转,“早干什么去了?”

石纤柔伸指弹了下男人额角,“奴才弑主,是要很大勇气的。再说,就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能跟善睐斗?最后能在蛊虫被善睐引爆前把她弄死,实在是万幸。”

含霜也知道确实是万幸,否则钱少东家夫妻赶来的时候,她估计已经没气了。

直到现在她都还有些不敢相信,她杀掉了善睐,而她还活着。

她或许还有机会,过上新的生活。

第一二九八章 当爹的该有知情权

明了事情前因后果后,钱万金跟石纤柔没有再多问。

他们此行陆路需要绕行一大圈,加上冬日雪地难行,回到南陵的要三月份了。

正好赶上草长莺飞的时候。

至于回到家之前的日子,在马车上慢慢熬吧。

他们离开流放之城后,二月,巴念在都城收到了善睐死亡的消息,同时得知丫鬟跟小孩被钱万金带走。

巴念脸色阴鸷了好几天,被派遣去监视善睐的手下尽数被重罚。

他本意是让善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猝不及防被个小丫鬟破坏了计划,人死了也就死了,那个最该留住的小孩却没能留住!

那可是风墨晗的种,风墨晗的儿子!如今南陵皇室唯一的皇子!

抓在手里不定能换回多少好处,甚至能让他在风青柏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闪过这个念头之后,巴念又颓然。

就算真的把小孩抓在手里,他真的就能从风青柏身上拿到好处吗?

如果真的能,他早就下手了,又怎么会任由那个小孩一直跟在善睐身边不闻不问。

他心知肚明,对南陵王风青柏,他实则闻之色变。

生平第一个让他受到重挫的人,也让他成了惊弓之鸟。

就连自己的属下都把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他要怎么继续自欺欺人?

他早就输了。

同是二月,杏花村接到了西北传来的密报,钱万金跟石纤柔正带着那个孩子赶回来。

信的末尾字迹略有不同,是钱万金的字迹——小爷回朝,风青柏迎驾!

风青柏冷哼一声,把密信粉碎。

除了他依旧冷静,大院里其他人都炸开了。

尤其是几个长辈。

柳老婆子是个藏不住的话的人,还急性子,“阿修,信上说的是真的?小金子真把那个娃娃带回来了?”

“是真的。”风青柏道

“那他那个娘能答应?”

“善睐死了,被她带着的丫鬟杀死的。”对于家里老太太的问话,风青柏向来有问必答,而且尽量不精简。

这是他逐渐改变的习惯。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老婆子跟老爷子面面相觑,很是震惊。

就连淡定的皇太后也看了过来,耳朵微微竖起。

“信上没有细说,待钱万金回来可以好好问问。”

“好,那就等他回来再问。”老太太只能强压下满心好奇,末了又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到啊?”

“走的陆路,绕行东越,估计得要三月份才能到云州。”

“那不是要走上三个月?这冰天雪地的坐马车可辛苦了,哎哟这回小金子可得遭罪,孩子也遭罪。”

皇太后被咋呼的躁了,打断老婆子的话,“行路遭点罪,至少三月份能回来。要是等运河解冻,三月份才能搭船,回到云州的五月了。当中要在西北待上三个月,你能保证西凉皇眼看着不出手?”

“你说的是,那还是马上回来的好,不能在那边多待,坏人坏起来,你想不到他能有多坏。”巴念在老太太眼里就是十足十坏人,当初在西凉欺负他们家囡囡跟阿修!

“奶,小金子他们三月份到,现在已经二月了,信上说要我们迎接大驾呢,”柳玉笙忍俊不禁,“我们是不是得提前准备准备?”

钱万金要风青柏迎接大驾,那是不可能的,为了不让他回来的时候太失落,家里给他迎接一下,奖励他这一路太辛苦。

陈秀兰也道,“到时候回来的不止是小金子跟纤柔,还有个丫鬟跟小娃娃,咱是不是先把房间布置好?”

“还得添置点被褥衣裳什么的,还有日常需要用的东西,这么一忙活起来,也要不少时间呢。”杜鹃赞同。

个个都在发言,柳老爷子恁是不甘寂寞,每回说话都没多少他能插上嘴的份,“还有小风儿那边,咱是不是也得知会一声?不定小娃儿是他第一个子嗣呢?”

这事情之前他们讨论过,对于小娃儿的身世他们致敬没办法确定。那就且先当他是小风儿的孩子,当爹的该有知情权。

顶着几双巴巴的眼睛,风青柏点头,“回头我让人往宫里去信。”

他大致能猜到风墨晗会是什么反应,大抵是无关痛痒的。不过风墨晗是什么反应不在他考虑之列,他只管让家里长辈高兴。

南陵,以孝为先。

当夜,知会的信件就飞往京城皇宫。

接下来的日子大院里忙活开了。

窝了一个冬天,春播又没家里女眷什么事,找到点能打发时间的事情来做,老太太干劲十足,每天都能想起点什么还没做完的、还没置备的,带着两个儿媳妇忙得热火朝天。

大家伙都去忙活,皇太后挺着已经开始显怀的肚子,孤零零坐在堂屋里,开始觉得无聊。

要不是她一把年纪怀上娃,是囡囡说的那什么高龄产妇,她估摸着莽妇都能忘记家里还有她这么个人。

于是家里时不时就会出现这么一幕。

“莽妇,家里酱萝卜怎么没了?谁吃的那么快啊?”

“不是说了我想吃芋头糕吗?怎么是萝卜糕?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芋头糕。”

“你缝的这些都是什么啊?素素淡淡的,一点花色都没有,娃娃不喜欢穿这种,你回来,这里得绣点花色才好看。”

柳老婆子被气得头顶冒烟,这婆娘一个人无聊了就开始整幺蛾子刷存在感,以前怎么没这么娇气?

人就搁屋里坐着,她还真能冷落她不成?这不是这几天忙着么,小金子他们都快回来了。

一把扯会被贵妇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小衣裳,柳老婆子虎着脸,“行了行了别打歪主意,真要绣花家里也有慕秋呢,轮不到你,半年内你不许动一针一线,没得改。”

“怎么就没得改了?哪有什么动不得针线的说法,你以前怀老大老二的时候你不给他们缝小衣裳啊?”

“我怀他们俩的时候才十几二十来岁,你能比吗?你再过两年都六十了!”

眼看被戳中痛处的皇太后黑了脸,柳玉笙立即拉着千漪跟柳慕秋悄咪离开堂屋。

不走,待会她们就得被拉进战火圈。人生最痛,是明明不关你的事,你还得两边小心翼翼的哄。

第一二九九章 能不能换一拨秀女?(20)

大院几乎每天都吵吵嚷嚷,热闹得很。

这个月,村里人都不敢来窜门。

一来就要被两个老妇人拉着评谁有理,怎么说话都得罪人,贼遭罪,谁还敢来?

二月中,皇宫那边风墨晗收到来信,看完之后很是平静的把信销毁。

那种平静含着淡漠,跟风青柏猜测的反应几乎一致。

是不是他的孩子,谁也不知道。

那晚跟善睐之间发生的事情,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本就不正常。

都说酒醉三分醒,何况他当时并非喝得烂醉如泥,只是酒意上头困倦睡着,不可能什么都感觉不到。

身在皇宫,自小见识的龌龊手段多不胜数,不是他事事都阴谋化,而是事情本身,就是个阴谋。

孩子……不管是不是皇室血脉,就让他呆在杏花村吧。

呆在那个地方,比呆在皇宫好得多。

至少不用受到诸多束缚,也不用时刻如履薄冰,未尝不是件好事。

年前定下的选秀将在三月举行,各地秀女已经纷纷往京城赶,待选秀结束,后宫又会增加一大波人。人人想上位,对于皇上唯一的子嗣,且还是没有母亲照拂的孩子,那些个妃子们不可能不出手。

人吃人的地方,孩子长不大。

不其然想起自己当年,风墨晗嘴角凉凉一翘,两岁之龄登基,若非有王叔照顾,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未必还是他。

便是如此,他不也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种下蛊虫么。

“皇上,柳大人刚才入宫,将选秀名单交上来了。”小板子抱着一摞子画像走进御书房,小心小意禀报。

“他人呢,怎么不进来?”

“柳大人说这些资料交予皇上一览即可,其他事情无需皇上操心,大人会认真操办。”

嘴角抽了抽,接过秀女们的画像,“说得冠冕堂皇,他想说的是朕只需要过目即可,不需要提意见,提意见他也不听。”

小板子垂着头不敢应声。

要是应不是,皇上不高兴,会说他帮柳大人说话。

要是应是,皇上也不会高兴,会斥他胆敢背后给柳大人穿小鞋。

陪着皇上这些年,他深刻明白一个真理,伴君如伴虎啊。

“噗!”一边抿茶一边翻看画像的少年黄帝,一口茶水呛喉,直接喷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儿圆跟见了鬼似的,哆嗦,“这就是今年秀女们的画像?”

“回皇上,柳大人亲自交上来的,肯定不会有假。”

“兴许是画师作假了呢?”

小板子,“……”画师有几个脑袋?

“这当中肯定是有环节出错了,朕不相信。”呛过后,皇帝淡定下来,把画像往旁一推,起身,“摆驾,朕要去柳府!”

小板子不敢怠慢,立即跟在皇上身后亦步亦趋起驾。

不管皇上这个反应,他初初看到画像的时候,也是很不敢相信的。

换做以往,谁要敢把这种画像拿来选秀,不砍头也得打板子。

光是第一项“貌”就非常不合格!

这次皇帝到达柳府的速度非常快。

跳下马车之后立即往府里冲,步子踏出去,每一步都像是要狠狠碾死地上的蚂蚁。

小板子需得小步跑着才能追上皇上的速度,可见皇上气得有多狠。

小板子心惊肉跳,很是担心皇上此次来,会跟柳大人吵起来。

“知夏叔,能不能换一拨秀女?否则册封大典上朕估计得没面啊。”

小板子脚下微微一踉,好吧,刚才是他多虑了。

皇上现在的样子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看着就是个闹别扭来撒娇的少年。

得知皇上大驾光临,柳知夏是急匆匆从书房赶过来的,没进客厅就听到少年苦哈哈哭诉了。

揉眉,柳知夏走进厅里坐下,“皇上没将画像看完吧?”

“看前面几幅我胃已经隐约不舒服了,再看下去,可能今晚得要饿肚子。”

“这次挑选秀女,是以旺夫多子面相来挑选的,因为条件太过苛刻,挑选起来比以往历届选秀要辛苦的多。最上面几幅画像确实有点不尽人意,但是不是每个秀女都长得那么有特点,皇上要是继续看下去,能看到天仙下凡。”

柳知夏的解释很详尽,温言劝解,尽职尽责。

只是风墨晗并不见高兴,嘴角抽搐的更厉害,“知夏叔,我相信你的话。不过,能不能换一波秀女?”

他必须旧话重提。

有道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先前见到的全是矮子,最后看见一个不那么矮的,你会觉得他长得好高大。

选秀女亦然。

一张张的丑无盐看多了,之后突然出现一个不那么丑的,那还不得当做天女下凡?

但是,这依旧是假象。

知夏叔现在就在给他制造这种假象,以为他那么好骗吗?

“皇上,名单定下的时候,已经发过皇榜了。”

“谁发的?”

“你亲自盖的印,今儿早上。”

“……”他太相信知夏叔了,才会在他叫自己过目盖印的时候,看也不看。

小皇帝悲戚的走了。

三月初,选秀如期举行,秀女们坐着小轿子一一入宫。

这个时节运河已经解冻,船只恢复了航行,钱万金的马车也安全着陆,到达云州。

快赶三个时辰,于晌午后回到杏花村。

青河边上此刻正当热闹。

春播开始了,村民们吃过晌午饭后,继续回到田地里插秧,隔着一条青河,两个村子的人说说笑笑,大嗓门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马车一路往里,处处都是笑声。

欢快的,轻松的,愉悦的,和善的,轻易就能感染得听到的人放松心情。

钱万金跟石纤柔脸上不自觉便露出笑意,撩开车帘子往外看。

车夫似乎也知道主子的这个习惯,特意降低了车速,让主子能好好看沿途的景。

远有青山绿水,近有鸡鸣狗吠,满满的烟火气息。

无端就能让人觉着亲切无比。

马车悠悠在一处大院前停下,钱万金人还没下车,就扯着嗓子兴冲冲喊开了,“风青柏,小爷回来了,赶紧出来迎驾!”

“爷,奶,知秋,福囡囡,小爷回来了!”

院内立即响起脚步声,呼啦啦的,震颤人心。

含霜浑身一下绷紧,心头期待跟惶恐交织。

这里,是不是真有她的未来?

第一三零零章 我就知道,旧不如新

很快,院子里的人就已经跑出门口。

冲在最前的是个精神抖擞的老太太,花白头发,眼角有很深的笑纹,着一身蓝色细棉衫,浆洗得有些发白,看着却很干净整洁。

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中年妇人,以及三个年轻女子。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意,看着很是开心。

只是一溜儿全是女眷,不见一个男人。

看到这般阵仗,钱万金立即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声迎驾白喊了。

现在春播呢,风青柏肯定被拉着刨地插秧去了。

“小金子,纤柔,回来了,回来了!”当先老太太笑着开口,嗓门老高。

“哎哟喂,奶,可想死我了,我都半年没见着你了!”钱万金跳下车就要跟老太太诉一诉相思之情,结果老太太眼睛根本没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伸长脖子猛个往车里瞧。

“小金子,孩子是不是带回来了?快,快抱下来让我瞧瞧。”

钱万金跟被泼了冷水似的,脸一下垮了,“奶,你好歹多看我两眼,我赶这么一路的,都累瘦了,你也不心疼心疼我,你就惦记个没见过的小娃娃啊?”

柳玉笙挽着千漪跟柳慕秋绕过他身边,笑着揶揄,“从收到信开始,奶奶都盼了一个多月了,你先往旁边让让,别这时候争宠。”

一众女眷全扑到马车前,对钱万金的存在视而不见。

钱万金冷笑,“我就知道,旧不如新!”

马车里,石纤柔抱着小娃儿,已经掀开了车帘子,把小娃娃递给着急伸手过来的老太太,“柳奶奶,这就是那个小娃娃,正好两岁多点,比巴豆红豆小十个月。”

这也是后来从丫鬟含霜口中问出来的。

小娃儿入怀,柳老婆子跟柳玉笙等眼睛立即黏在娃儿脸上了。

很瘦,瘦到有些脱相,下巴削尖,眼睛极大。

脑袋上头发稀疏枯黄,柳玉笙一看便知这是极度营养不良造成的。

还有娃儿的小身板,虽然穿着厚重小棉袄,也遮不住他的瘦小,跟只猫似的,极小一团。

最让柳玉笙印象深刻的是娃儿那双眼睛,空无一物。

车上,石纤柔准备下车,看着还直挺挺坐在车厢角落一动不动,僵硬的跟个木雕似的女子,“下车吧,要我抱你下去?”

她说话声音不大,但是车前的人都听到了,这才发现光顾着娃儿,竟然没注意到车厢里还有其他人,柳老婆子正要招呼,钱万金怒冲冲从后面挤上来,瞪着石纤柔,“抱什么抱?你是女人,女人!”

石纤柔翘唇,“就是因为我是女人才能抱啊,要是男人,我还真不敢,家里媳妇会吃醋。”

钱万金涨红脸,他不介意当媳妇,但是在外人面前好歹给他点面子,他可是钱少当家,能在整个南陵刷脸的人物。

“哎呀长得高就别在前面杵着,后边人都看不见了!”柳老婆子性子急,一手抱娃,一手把钱万金扯到后面,探个脑袋往车里瞧,“这就是那个丫鬟吧?快,快下车,先进屋里,看我这老婆子,都忘了招呼人了。”

含霜手紧紧揪住袖子,刚才被忽略带来的惶恐失落,于老太太招呼的瞬间散去,那张带笑的脸非常和善。

还有,站在人群中间的年轻女子,也含笑看着她,神色沉静柔和。

跟在圣女身边,她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练就了些许眼力。从对方的穿着打扮以及气质,她猜测这应该就是南陵王妃,柳玉笙。

那个让圣女忌惮又嫉妒的女子。

原来她长这般样子,不算绝色,却自有一股引人注目的美,比起美得具有攻击性的女子,她浑身上下都散发一种平和。

反而让人更喜欢靠近。

“快下来吧,我奶奶是急性子,再不下车,她就要上车去请了。”柳玉笙朝眼底闪烁惶然的女子浅笑。

受过太多折磨,心态会变,变得遇上希望的时候,不敢伸手去拿,怕一切都是假的,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会有这种福气,去拥有。

含霜便是如此。

视线扫过车外一张张笑脸,一双双带着善意的眼睛,含霜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眶慢慢下车。

车外妇人们,在看清含霜模样的时候,眼底皆闪过叹息跟怜惜。

她也很瘦,看着很羸弱,面色蜡黄。

这些还不是最让人心疼的,最让人心疼的是那双眼睛。不过二十多的年纪,一双眼睛却如风烛残年的老者,历经生活磨难之后,栽满风霜。

“走走走,赶紧进屋,你们一路赶回来,路上走了三个月有多吧?不得累坏喽。待会吃点东西就回房好好睡一觉,睡饱了再起来。”老婆子带着一群人返身回走,顺便指挥两个儿媳妇,“秀兰,杜鹃,去生火煮饭,我去把地窖里备着的菜拿上来,先做了让他们填肚子,这仨月估计他们在外面就没吃好,一个个脸色蜡黄,瞧着就不舒坦。”

“奶,我跟你说,在外面吃的那些东西是真难吃,我也是真瘦了,就想着回来叫您给我补一补,能补回多少肉,可全靠您了!”钱万金立即凑上来卖惨。

柳慕秋往他扫了眼,“少东家,你肚子好像比走的时候又大了点。”

钱万金给吓得脸变色,立即把肚子往里一收,“怎么可能,你看错了。爷现在都要瘦出小蛮腰了!”

“那么大的小蛮腰,嗯……挺罕见。”柳玉笙评价。

“福囡囡,不带这样拆台的啊。”

“那也要你有台给我拆啊。”

钱万金卡壳,对着女子笑眯眯的脸,愣是说不出话来。

这要是换成风青柏怼他,那就好办了,他能冲着风青柏撒泼打滚。

但是对着福囡囡,他能说啥?自己妹子,宠着呗。

家里女眷都是宝啊。

长叹一声,钱万金脑袋一歪,到媳妇那儿求安慰。

“都回来了?进屋坐。”堂屋门口里,着细棉长裙的银发妇人往这边看来,“莽妇,我想吃辣酱面。”

“行,给你做,等着。”柳老婆子干脆的应声。

钱万金仔细瞧了瞧老妇人的脸,立即啧啧有声,“老夫人,您这是心宽体胖啊,比我上回见,整整胖了两圈,哈哈哈!”

第一三零一章 是我饿么?是他饿

柳玉笙抽了下嘴角,感觉钱万金要完。

柳慕秋跟千漪已经转开了脸,不忍去瞧钱万金的蠢样子。

三个女子的反应石纤柔最先察觉,想要询问以做补救的时候来不及了。

皇太后慢悠悠的,站起来了。

钱万金脸上的笑还挂着,人直接砰的撞上门框,反弹倒退的时候又绊到脚边凳子,咣当摔坐地上,瞪着老妇人肚子一脸懵圈。

石纤柔作为时常英雄救美那一方,这次完全没能来得及,她也懵。

“老夫人,你、胖、胖的真厉害,肚子都圆、圆了。”钱万金咽口水,笑得僵硬。

“怎么,我这把年纪肚子圆了,很奇怪?”皇太后睨着坐地上的人,淡淡道。

“……非常罕见。”

“少见多怪。”嫌弃的收回视线,皇太后扶着腰,拎起裙摆,慢吞吞去往灶房,找吃的。

堂屋门口堵着的人,全部给她让道,生怕碰着她肚子,侯在门外的小丫鬟更是立即上前将人扶住,小心翼翼的走。

这般阵仗,再蠢的人也该看明白了。

石纤柔抚眉,“福囡囡,这不是真的吧?”

“这是真的。”柳玉笙答得很是认真,还有柳慕秋跟千漪认真的做补充。

“成亲就怀上了。”

“五个多月。”

钱万金欲哭无泪,“我刚才说老夫人胖了两圈,你们觉得老秦会揍我吗?”

“节哀。”

某金倒地不起。

几个女子捂唇,发出闷笑声。

这种相处模式,看呆了含霜。

这里是杏花村柳家大院,在她面前的是南陵王妃柳玉笙,第一皇商少东家钱万金,钱少夫人石将军之女石纤柔。三个不论哪个拎出去,都是南陵赫赫有名的人物。

可是他们在这个院子里,竟然会这般完全不计较身份形象的嬉笑玩闹,种种行为让人啼笑皆非之余觉出满满的欢乐。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

他们之间,定然都极为相信彼此,将对方视作真正的一家人,才会如此毫不伪装吧。

“好了别闹了,赶紧起来,丢不丢人?”瞧着真个躺在地上半天不肯动弹的男人,柳玉笙无奈,“待会我二哥跟薛青莲他们回来,看到你这副样子你老脸就真要丢光了。”

地上的人立即爬起,他不怕知秋跟薛青莲笑话,但是他绝对不能让风青柏看到自己这副蠢样子。

不就是老太太怀个孩子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钱万金见多识广,撑得住。

另一边,柳老婆子直接把娃儿抱进了灶房,放在灶房里的小凳子上。一边忙活,一边看娃儿,顺便拿出一小盘子点心让娃儿自己慢慢吃,先垫垫小肚子。

皇太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小娃儿小口小口咬点心的样子。

很乖巧,很安静。

可是,没有一点小孩子该有的表情。

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娃娃,吃东西仅仅是吃东西,是为了填饱肚子,不品其味。

不像巴豆红豆,不像村子里任何一个小娃娃,吃到好吃的东西时,会开心的眯眼笑,会满足的咂嘴巴,会说好好吃啊。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以及杜鹃也发现了这一点,没人说出口,只是眼圈微红,眼里的怜惜也更浓烈。

走过去在小娃娃旁边坐下,皇太后掏出小手绢,给娃儿擦掉嘴角的点心屑末。

“好吃吗?”

“甜不甜?”

“喜欢吗?”

娃儿除了她刚开始说话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之外,其后再无反应,只是继续把点心往嘴里塞,知道一小盘子吃完。

“他听不懂。”皇太后轻道。

柳老婆子本低着头炒菜,闻言眼泪啪一下掉在灶台。

她知道贵妇这句他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小娃儿听不懂,他不知道什么叫好吃,不知道什么是甜,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两岁了,正常来说对外界已经能有很具体的反应了。

可是这个小娃儿没有。

他是真的不懂。

会如此,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从没有人这么问过他。

没人教过他什么是好吃,什么是甜,什么是喜欢。

“真不知道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柳老婆子哽咽。

灶房里有些沉闷,陈秀兰坐在灶前烧火,声音低低的,“那里是流放之城,四国之中最乱的地方,能吃饱就不错了,哪能挑。”

“要我说,还是他那个娘亲不负责任。”提到善睐,杜鹃脸上浮出怒容。

她没见过善睐,但是她也是当了娘的。作为母亲,哪怕生活再恶劣再苦,也不会把孩子养成这般模样。

除非她根本就不闻不问。

这种人,哪配为人母!

“都这般做什么?现在孩子已经带回来了,以后慢慢叫出来就是。年纪还小,容易教,现在就哭丧脸不嫌太早了?”皇太后开口,“我的辣酱面好了没有?”

柳老婆子的伤感愣是被这句话给硬生生打了折,“等会,咋那么能吃!”

现在刚晌午后,离吃完午饭也就一个时辰不到。

皇太后轻哼,理直气壮,“是我饿吗?是他饿。”

“你就作!”一把年纪了,自己嘴馋就嘴馋,居然把责任推给肚里的娃儿,也不嫌害臊?

怎么当的几十年皇后皇太后?

老婆子做菜动作很快,三两下一碗辣酱面新鲜出炉,皇太后坐在娃儿旁边吃得津津有味。

小娃儿往她面碗看了好几眼,皇太后无动于衷,“不是我不给你吃,这是辣的,你吃不了。”

小娃儿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柳老婆子在灶台前啐了口,“德性。”

转而对着娃娃道,“等会啊,太奶奶一会给你好吃的面疙瘩。”

皇太后,“多放点肉片,我也要一碗。”

“吃得完么你就贪?”

“吃不完我尝个味。”

这个真不是她的问题,口味怪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就想吃。

为了留下肚子吃另一个口味的面疙瘩,皇太后剩下半碗面。

瞧着小娃儿还一直往她面碗瞅,皇太后把面碗藏进碗柜里,回头让秦啸送去隔壁小院,给桂花婶拿来喂猪。

灶房里谈话吐槽的声音不断,菜下锅兹拉声也不停清晰传来。

饭菜香气渐渐弥漫整个大院。

第一三零二章 喊我老大,我罩你

农家院充满烟火气,宁静平和。

经历过苦难的人,对这种感觉会格外流恋。

大风大浪过后,更向往安稳。

含霜吃饭的时候,头埋得低低的,眼泪不停往碗里掉。

大家伙都看到了,只是谁也没有去安慰,有些情绪,就是要发泄出来才好。

钱万金吃得最是喷香,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每次出远门,最想念的就是大院里的饭菜,这种味道在哪都吃不着。”

“胃口被养刁了,在外头吃啥啥不香,就想回来。”

“奶奶,再来一碗。这辈子我是栽你手里了,您老得对我负责啊。”

柳老婆子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嗔笑着去给他添饭。

小娃儿那边,身边围着两个妇人。一碗鸡蛋羹慢慢喂给小娃儿吃。

平时家里三豆儿她们都捞不着,现在多了个小娃娃,总算让她们体验了一把当奶奶的感觉。

“这个叫**蛋羹,是用鸡蛋加上水做的。”

“那边篮子里那个就是鸡蛋,跟奶奶念,鸡——蛋——”

“鸡蛋羹的口感很软很细滑,最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小娃娃吃,”陈秀兰用调羹舀起一勺子鸡蛋羹,调羹微微倾斜,鸡蛋羹就滑下去了,“这就叫‘滑’。”

娃儿不说不笑没有表情,只在鸡蛋羹喂过来的时候会立即张开小嘴。

陈秀兰跟杜鹃并不气觉丧气,她们已经大抵知道小娃儿是个什么情况,以后日子还长,她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教导。

总有一天,小娃儿会变得跟巴豆红豆一样活泼可爱。

她们坚信。

没有什么,是用爱改变不了的。

柳玉笙没有进灶房来,跟柳慕秋还有千漪在门口静静看着这一幕,随后退回堂屋。

外界很多人说起柳家大院,都会说这里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一个小小农家竟然能汇聚各方名声显赫的大人物。甚至传言到最后,给柳家大院蒙上了一层神幻色彩。

其实哪里有什么神奇不神奇呢,聚集在这里的人,留恋的,不过是这里的简单温暖。

在这里,能被真心以待。

饭后钱万金跟石纤柔扑回自己的院子睡个天昏地暗。

至于小娃儿,回到大院之后就轮不到他们管了,多的是人疼。

丫鬟被安顿在前院的厢房,跟魏蓝魏红做邻居。

小娃儿则被杜鹃抱走了。陈秀兰本来想抢来着,被妯娌一句话给堵得哑火。

“你都三娃的奶奶跟外婆了,让我过把奶奶瘾不行?”

眼睁睁看着娃儿被抱回对面房间,陈秀兰哭笑不得。

还仨娃的奶奶跟外婆呢,家里三个娃儿几时轮到她带了?

为了抢娃儿,婆婆跟皇太后对她都严防死守了,她只有恨看的份。

好容易抢到一回娃娃,杜鹃激动得不行,担心大人盖的被子太重会压着娃娃,还特地找柳玉笙拿了床轻薄的小被子。

杏花村的三月春暖花开,寒意早就褪去,这个天气盖个小被子足够了。

娃儿乖乖躺着,睁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安静乖巧模样直让杜鹃想把他疼到骨子里。

揉揉娃儿脑袋上的小黄毛,“别怕,困了就睡吧,奶奶陪着你,这里啊,是家。”

轻轻躺在娃儿旁边,杜鹃哼起了哄娃儿的摇篮调。看着小娃娃眼睛睁着睁着,眼皮子开始慢慢往下掉,然后又突然一个激灵极力将困倦的眼睛睁开。

反反复复。

初时杜鹃还失笑,觉着娃儿有趣。

慢慢的恍悟出什么,笑意敛了下去,微红了眼角。

谁说娃娃对外界没有一点反应?他其实很不安。

只是他不会表达。

将小娃儿拥进怀里,轻拍他瘦削背脊,杜鹃轻哄,“不怕啊,娃娃不怕,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家呢,是最温暖的地方,住在这个家里所有的人,都会是你的家人,家人会疼你爱你,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饿着冻着被别人欺负了……”

妇人放轻了音量,声音很柔和,那是娃儿从未听过的语调。

慢慢的,眼皮子坠下,终于睡着。

傍晚,太阳落山时分,下田干活的人们踩着漫天晚霞回家吃饭。

村民们成群结队,挑着扁担箩筐扛着锄头刮子,一路说说笑笑,远远的就能听到那些响亮又淳朴的笑声。

柳家大院。

巴豆红豆一回到家就闹着从外公跟叔公背上下来,蹭蹭的往屋里跑。

“奶奶,娃娃呢?”巴豆眨巴眼睛兴奋的问皇太后。

魏蓝说了,家里来了个小娃娃。

他又能多个小弟了。

皇太后捏了下巴豆小脸蛋,“进门就找娃娃,连奶奶都不搭理了。喏,屋里呢。”

说罢往堂屋左厢房指了指。

巴豆小心踮起脚尖,嘟嘴在皇太后脸上吧唧一下,红豆有样学样,随后俩娃手牵手往左厢房跑。

看着娃儿蹦蹦跳跳身影,皇太后眼角微弯。

巴豆红豆虽然年纪小,却已经很懂事了。

以前总喜欢扑进她怀里撒娇,自从她有了身子,大人告诫他们不能随便碰到她肚子之后,两豆儿每次靠近她的时候都会记得避开她的肚子,免得碰撞到。

左厢房,窗户半掩,房内光线有些昏暗。

不过房间不算大,从门口进来一眼就能看完房间格局,两豆儿瞧见了床上极微小的隆起。

相觑一眼,巴豆拉着红豆,兴冲冲朝床边靠近。

结果一走近,就对上床上娃儿黑黝黝的大眼睛。

“喝!”巴豆瞪大眼睛,被吓一跳。

他以为小娃娃在睡觉呢。

躺在床上都不动,不是应该睡着么。

红豆也被小小吓了一跳,踮起脚尖伏在床边,好奇的看着躺在被子里不说话不起床的人,“弟弟。”

“不是。”巴豆立即否认,“是小弟。”

弟弟跟小弟是不同的,他知道。

他不要弟弟,他只收小弟。

他们家有他一个男娃儿足够了。

“醒了起来,我带你玩。”小手拍拍床铺,巴豆挺起小身板一副老大哥样儿,“以后你跟着我,喊我老大,我罩你。”

见小娃儿对他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说话,巴豆皱了皱小眉毛,以为对方不信他,握拳,“我很厉害的!”

第一三零三章 他真的不是哑巴?(21)

巴豆架势摆得十足十的,就差没对天发誓自己牛气哄哄了。

床上人愣是只安静瞧着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把巴豆给气得,眉毛都竖了。

村子里好多小蛋子想喊他老大他还不让呢!

“哑,哑巴?”红豆小手撑在床沿,托着小脸,琉璃眸子闪过疑惑。

“我去问娘亲。”巴豆蹭蹭跑了,他得问清楚。

如果真是哑巴,那他就原谅他不理人的罪。

不是哑巴……等他再想想。

巴豆脑海里闪过自己一拳头朝小娃儿砸去的画面,他觉得,那么小的娃娃,挨不住他一拳。

要是把人给打坏了,太婆会打他屁股。

太婆很妇人之仁。

房间就剩下红豆跟小娃娃四目相对。

红豆有些苦恼,小娃娃不会说话,那她怎么知道他想说什么呢?

那、那她就不用他回答好了。

“起床,其饭饭,太婆饭饭好好吃。”床有些高,红豆爬不上去,小娃娃又一动不动,最后红豆灵光一闪,扯被子。

娘亲赖床的时候,太婆去掀被子,娘亲就起来了。

小被子轻薄,红豆没费多少力气便扯开了,被子下小娃儿着白色小中衣,瘦骨嶙峋。

因为没了被子,不暖,小娃儿坐了起来。

“过来。”踮起脚尖,红豆堪堪抓住小娃儿的手,把他拉过来点。

然后在床头找到小小的薄袄子,红豆吭哧吭哧给小娃儿穿上。

小脸憋红了,衣裳也穿上了,红豆还是觉得不太对。

为什么衣服穿上去会滑下来?

娘亲给她穿衣服,从来不会往前滑。

把滑下来的衣服揪回去好几次,实在太累了,红豆不揪了。

“下来,其饭饭。”招呼小娃儿下床,红豆不去看那件老滑下来的衣裳。

她看不到,就不会想去揪了。

小娃儿慢慢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最后两只小手把衣裳抱住,阻止它滑走。

滑了,不暖。

“下来,下来。”小娃儿怎么都叫不听,红豆也不烦躁,继续催,“下来,其饭饭!”

说着还一边去把人拉过来,然后吭哧吭哧想把人抱下床。

力气不够,小身板支持不住,红豆抱着人往后倒去。

“爹爹!”

即将触地的瞬间,两个娃儿被一同揽进宽厚怀抱。

“红豆,下次不可以这样。”风青柏脸有些发黑,语气却很温和。

要不是知道女儿在这间房,他一直注意着,哪里能救得那么及时。

只是对女儿,他没办法冷下脸。

“爹爹,棒!”红豆拍着小手夸赞爹爹,小脸笑眯眯的。

风青柏无奈揉眉,一看女儿这模样,就知道她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没摔着吧?”房间外,传来皇太后担忧的声音。

“没摔着。”应了声,风青柏把两个娃娃放到地上,这才看清弃儿身上的衣裳根本没穿好。前后着反了,这样没办法扣上小纽扣,衣服便一直往下滑。

瞧着两手抱紧衣裳安安静静的小娃儿,风青柏蹲下身,帮他把衣裳穿好,领着两人出去。

“爹爹,弟弟不说话。”红豆抓住爹爹一根手指摇啊摇。

她的爹爹很厉害很厉害,有爹爹帮忙,弟弟肯定能说话。不会哑巴。

顺手把女儿抱上来,风青柏笑道,“弟弟还小。等他长得跟红豆一样大,自然就会说话了。”

“真的?”女娃儿歪着小脑袋,求证。

“真的。”

弃儿跟在父女两身后,黑黝黝的大眼睛抬起,看着两人背影,呆呆的。

那种眼神被坐在堂屋的皇太后看到,垂眸叹息。

这孩子从小跟着善睐,没有爹爹,也没被爹爹抱过。

他大概以为,爹爹只是个名字。

灶房里已经摆菜上桌,杜鹃正要去房里把小娃娃叫起来,就见阿修领着小身板出来了。

人太小,要是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到阿修身后跟着人。

含霜起得比较早。

本是奴才的身份,到了柳家大院,哪怕累极她也不敢多睡,上午饭后只稍微歇息了一会,柳老婆子等人做晚饭的时候就起来帮忙了。

随后,在干活归家的人里,她见到了鬼医,见到了南陵王。

穿着沾满泥浆的粗布短打,也遮掩不了周身流露的高贵气质。含霜甚至不敢跟男子对视,他的眼神太过犀利,轻易就能叫人脚底生寒。

除了鬼医跟南陵王之外,大院里还有两个人给她的感觉有些奇怪。

一个是大着肚子的银发妇人,一个是花白头发的魁梧老者。两人身上的气质,跟乡户人家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她不敢去打探这两人的身份。

柳家大院充满神秘,很多事情不是她这种卑微的人能打探的。

“娘亲,他真的不是哑巴?”二进院门口,另个小娃娃缠着年轻妇人,叽叽喳喳的走过来。

“不是,你已经问了很多遍了巴豆。”柳玉笙佯怒,“还有,这样说人哑巴很不礼貌。”

巴豆眨巴眨巴眼睛,改口,“娘亲你听错了,我问他会不会说话。”

柳玉笙给气乐了,哑巴跟不会说话,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悄咪咪缩了下脖子,巴豆眼尖,一眼看到了跟在爹爹身后的小不点,“啊,他起来了!”

蹭蹭跑过去,站到小娃儿身边,巴豆挺起小肚子,“我比你高,叫老……哥。”

红豆窝在爹爹怀里,瞧着哥哥一直想让小娃儿叫他老大的样子,头一次觉得哥哥有点笨。

都不会说话,怎么喊他老大呀?

“巴豆,别贫了,带弟弟去洗手吃饭。”灶房里,柳老婆子笑骂。

“太婆,你帮我舀饭饭,我很快来哦!”说罢巴豆立即拽住小娃儿往灶房门口的小水盆走。

洗手嘛,他会。

洗手吃饭不生病。

蹲下,巴豆作示范,两只小爪子往水里一浸,搓搓,缩回,“洗手,快点快点。”

小娃儿站着不动。

“你不会连洗手都不会吧?”巴豆有些懵,“多容易的事啊,你看我,下水,搓,洗完了。”

小娃儿还是不动,还用一双大眼睛静静瞅他。

巴豆小脸抽了,看周围没人注意,凑近小娃儿威胁,“你连这个都不会?我家的人都聪明绝顶。你连洗手都不会,你求我我都不收你做小弟了!”

第一三零四章 还能降服不了一颗豆芽菜?

那双显得过大的眼睛黑黝黝的,安静乖巧,就这么瞧着巴豆,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却又站在他面前不走开,很认真听话的模样。

巴豆除了在爹爹身上,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挫败。

最后一股气泄下来,愤愤砖砌娃儿小手,拉着他蹲下,把他双手浸到暖水中,给他搓洗。

“爷还没这么伺候过人呢,你有福了你!受了我的照顾,就是我小弟了。”一边仔细搓娃儿枯瘦手指,巴豆一边哼哼,“以后等你会说话了,记得喊我老大,不然就是恩将仇报。我老柳家没有恩将仇报的人,知道不?”

洗好手了,牵着小娃娃转身,迎面对上柳老爷子放大的老脸,巴豆一个哆嗦,“太公,你吓人!”

柳老爷子朗笑,捏捏娃儿小脸,又把他一头软毛揉成鸡窝,“怎么是吓人呢?太公听咱家巴豆讲道理头头是道,太公开心。”

站直身子,一手牵一个往灶房走,“不惧强敌,不欺弱小,咱家巴豆做得很好。娃娃,你也要记着啊。”

最后一句话,老爷子是对弃儿说的。小娃儿懵懂,现在不一定能听得懂他说的话,但是听得多了,总有一天会记得,会牢牢放在心上。

他们老柳家的娃儿,就算是颗歪脖树,也能往直了长。

巴豆在老爷子旁边探出小脑袋,小脸严肃,“听到没有?要听太公的话,才是好孩子!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家有三宝!”

“小马屁精。”灶房里大家伙听见了,钱万金揶揄巴豆,“为什么是三宝?不应该是四宝才对吗?”

“太公太婆是宝。奶奶跟秦爷爷太年轻,不是老宝。”巴豆答得很响亮。

“这么算,那就只有两宝才对啊。”

“奶奶以后老了是宝,现在年轻也是宝!”

皇太后脸上佯怒散去,眼角溢出笑纹,秦啸嘴角亦挂上淡淡笑意。娃儿孝顺阿满,就是孝顺他。

巴豆一句话哄了家里四个老人,灶房里大家伙更是乐开了。

他们家巴豆这拍马屁的功夫,肯定是从知秋跟小金子身上学来的,而且青出于蓝。

巴豆笑眯眯眼,对着弃儿悄悄朝自己比了下大拇指,“这就是老大。”

唉,小娃娃还是没反应,让巴豆的成就感打了点折扣。

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

他巴豆什么人物?还能降服不了一颗豆芽菜?

巴豆红豆在家,三个小娃娃吃饭的时候就被安排坐到一起。

两个大点的自己抓调羹吃饭,小的由杜鹃抱着喂。

“叔婆,他为什么不自己吃饭?”巴豆很嫌弃,这个小弟不会说话,弱小,还笨,他身为老大很有压力,“我两岁已经会自己吃饭了。”

柳玉笙,“你两岁吃饭,那不叫吃,那叫撒。”

“全喂给桌子了。”对于打击一下儿子,风青柏向来不遗余力。

他跟笙笙都是比较静的性子,生个儿子出来是话痨。

用笙笙的话说,基因突变。

被爹娘怼,巴豆很没面子,用鼻子喷气。

本来想回嘴来着,看看窝在叔婆怀里乖乖吃饭的娃娃,他忍了。

太公太婆说,做老大的要以身作则,他得教小弟,“我不跟爹娘吵,这叫尊敬长辈。”

自己给自己找面子,大人不忍直视。

红豆看叔婆用调羹喂小娃娃,小娃娃吃得很是乖巧,想了想,从自己碗里舀了一勺蛋羹,递到娃娃嘴边。

“弟弟,其。”

“红豆,是吃,不是其,教你好多好多次了。”巴豆纠正。

红豆认真发音,“其。”

巴豆一脑袋磕在碗上。

小娃儿张开小嘴,乖乖把那勺子蛋羹吃掉。看着他那么乖巧的模样,红豆开心的咧开了小米牙。

原来照顾小娃娃这么好玩,怪不得爹爹以前老喜欢这样喂她吃东西。

现在她长大了,以后她也能帮着照顾弟弟啦。

“啊——其。”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红豆兴致勃勃。

每次她喂,小娃儿都会把东西乖乖吃掉。

看红豆认真的小模样,杜鹃抿嘴乐,干脆就让红豆帮着喂。

开始还好,到后面,就觉出不对劲了。

“红豆,够了够了,再喂下去,弟弟的肚子要胀坏了!”伸手摸摸小娃儿已经鼓起来的小肚子,再看小娃儿脸上已经胀得有点难受的表情,杜鹃额角冒汗。

弃儿不知道饱!

只要投喂,他就一直吃。

刚刚半天时间,在小娃娃身上已经发现很多问题。

不说话,不哭不笑,不知饱。

杜鹃又在心里把善睐拎出来狠狠撕了一遍。

娃儿知道饿,却不知道饱。分明就是怕吃了这顿没下顿,习惯了有吃的时候,就把东西全部吃完。

杀千刀的,真是活该遭报应!

巴豆和红豆也看到小娃娃圆鼓鼓的小肚子了,撑的紧实,一看里面就跟没了空隙似的。

两豆对视一眼——要消食。

飞快把饭扒完,两人一同跑出了灶房。

孩子们吃完饭多会先去外面玩,大人也没多在意,继续边吃边聊。

这边弃儿吃饱了,杜鹃把他放旁边坐着,消消食,自己也赶紧吃饭。

没多会,两豆儿回来了,把弃儿领了出去,悄咪咪回到堂屋,爬上木榻子。

“你刚才涨肚子了,要消食,不然会积食的,积食长不高,我娘说的。”巴豆一边从怀里掏东西一边对小娃儿认真解释。

红豆点头,也往小衣兜里掏东西。

“啊,吃这个,消食。”她掏的是娘亲给她的小瓶消食水,娘亲让她肚子涨的时候自己喝一口。

药瓶还没喂到小娃儿嘴里,就被巴豆拉开了,“不用那个,用我的办法,一吃就好。”

然后把手里的东西低道小娃儿嘴巴,“啊,吃。别怕,吃一点点肚子就不难受了,特别管用!”

红豆凝眸,眨巴眼,“哥哥,辣椒辣。”

巴豆手里赫然是一个红色小辣椒,刚从菜园子里摘的,新鲜。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都不怕,怎么能怕辣!”巴豆嗷呜一口把辣椒咬下半截,嚼嚼嚼,“我小时候积食,就是吃这个,吃完就好了!”

他带村子里小弟们去山上玩,吃撑了就啃几口辣椒。

不带唬人的!

第一三零五章 吃得苦中辣,方为人上人

红豆眨巴着眼睛,看着被咬了半口的小辣椒,再看看被辣的眼泪鼻涕齐飞的哥哥,悄咪咪把小娃儿扯到自己背后。

哥哥那么厉害都辣哭了,弟弟好弱的,肯定更不行。

就让哥哥自己吃吧。

转身把小药瓶里的消食水喂给小娃儿,“这个好其,那个不好其,啊——”

小娃儿乖乖张嘴,把药水喝了下去。

见状,巴豆愤愤,“我说的是真的,辣椒辣,可以消食,辣一会肚子就不撑了!”

每次他吃完辣椒之后,很快就会拉肚子,拉完就轻松了。

比消食水好。

消食水是药,是药三分毒。

娘亲说的!

“吃一口嘛,我亲自去菜园子摘的,”愤愤完,巴豆不死心,又把辣椒递到小娃儿面前,“你是我小弟,有事我得罩你,你吃一口,一会就拉了。”

小娃儿看着递到嘴边的东西,下意识张开嘴。

红豆眼睛一下瞪得老大,一会弟弟得哭!

一双手及时伸过来,把眼看要咬上辣椒的小娃儿抱离,“巴豆,你能吃辣椒,不代表弟弟能吃。他已经消过食了。”

柳玉笙额角一抽一抽,要不是她吃饱饭过来看看,弃儿得被玩坏。

她弄不明白,儿子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名堂?

非不走寻常路?

被娘亲教训了,巴豆郁闷收回小爪子,剩下半截辣椒嗷呜丢进嘴里,辣得眼泪狂飙。

他自己吃!

秦爷爷说,吃得苦中辣,方为人上人。

辣跟苦一样难吃,敢吃的才是男子汉。

怎么身边就没一个明白人?

瞅着儿子脸上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表情,柳玉笙气乐了。

巴豆就是个扔到荒山野岭也能疯狂生长的小强。

第一回抱起小娃儿,柳玉笙心头便顿了下。

很轻。

巴豆红豆两岁的时候,抱起来远比小娃儿沉手得多。

心头闪过怜惜,柳玉笙坐在木榻子上,探手给小娃儿把脉。

之前看娃儿脸色就知道他极度营养不良,现在探脉,柳玉笙脸色更加不好看。

不止营养不良,连脾胃都坏了。

身体底子差的得一塌糊涂。

“娘亲?”巴豆红豆看到娘亲脸色沉沉的,也不玩闹了,一齐凑过来,小脸上浮出担心。

“弟弟身体不好,你们是哥哥姐姐,以后要帮忙照顾着些,辣的酸的东西,不要给弟弟吃。生的果子之类也尽量别让他吃。尤其是你,巴豆,不能再胡闹了。”

巴豆点头,“娘亲放心,我肯定不胡闹。”

豆芽菜那么弱,他哪还能欺负他?

再说他刚才也没胡闹,他吃辣椒真的能消食……

“娘亲,弟弟会好吗?”红豆问。

“慢慢调养,会好的。”

闻言红豆一把扑进柳玉笙怀里,“娘亲最厉害了!”

小马屁精,这也是跟她哥哥学的,柳玉笙忍俊不禁,“最厉害的不是爹爹?”

平日里爹爹最厉害这句话,红豆可没少说。

“现在娘亲最厉害!”女娃儿咧着小米牙,仰头朝柳玉笙笑。

额前刘海往两边分开,露出女娃儿眉心,红色胎记漂亮的像点珠。

晚饭过后,大院一众人坐到堂屋,开始细细询问钱万金在流放之城发生的事情。

之前虽然收到了钱万金的信,但是信上对于发生的事情也只是简单提及两句,除了知道善睐被丫鬟杀死之外,其他的他们都不知道。

这下子,钱万金有了用武之地,整个堂屋成为他的专场。

“你们肯定想象不到善睐有多贪。我跟石头刚到流放之城的时候去找她,想带小娃儿回来,她立马提条件,不带犹豫的,开口就是五十万两白银!卖儿子!——最后,我硬生生给压到了八千两!”

“爷是什么人?爷是生意人!生意人能在讨价还价上吃亏?那我钱万金的脸还往哪搁?爷奶你们说是不是?”

“本来谈妥了,我也不准备赶尽杀绝,赶尽杀绝那都是薛青莲的事,我们双方定了第二天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嘿!就出幺蛾子了!把自己小命给玩丢了!”

柳老爷子柳老婆子等大院几个长辈跟魏红听得最是津津有味。

老爷子等人是真想知道事情前因后果,魏红纯粹就是收集八卦去大槐树脚下说给村里老头儿老太太们乐呵。

“哎呀你说就说详细一点,怎么出幺蛾子?出什么幺蛾子?”柳老婆子性子急,连声问。

小金子跟纤柔带着丫鬟回来,人看着瘦瘦弱弱的,面相也不恶,受了那么多苦到最后没忍住竟然敢去杀人,那肯定有让丫鬟宁死的理由。

在钱万金开始说故事的时候,含霜实则就开始紧张,蜷缩手心不可抑制的冒汗。

流放之城是三不管地带,那里的人打打杀杀是常态,死了人根本没人去追究。

可是她现在呆的地方,不是三不管的流放之城了,是南陵,是杏花村民院。

寻常老百姓听到死人了反应会非常大,对杀人犯更是会惧怕嫌恶。

她现在,就是个杀人犯,手上染了自己主子的鲜血。

她怕大院的人听了那个故事之后,会把她赶出门。

天大地大,她无处容身。

钱万金的故事还在继续,已经说到善睐的死状。

含霜手心冷汗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白。

“哎哟,真是可怜……”柳老婆子皱眉。

含霜垂头,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众人的表情跟眼神,沉默等着宣判。

死过一次,她不会再去寻死第二次,若这里容不下,她离开也一样能过活的。

“含霜,你是真傻,当初你就应该带着弃儿逃。她一个断了腿的,能追得上你啊?你不留下来,也没机会被下蛊,怎么那么傻?”柳老婆子继续感叹。听到钱万金说最后丫鬟濒死之际,托他们照顾弃儿,她就知道着丫鬟其实也是疼爱弃儿的。

只是生活太多磨难了,会把一个人折磨得面目全非。

丫鬟可怜,弃儿也可怜。

最可恶的就是那个圣女。

不过这些也是她想当然了,他们这些局外人想是一回事,当事人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当中有诸多不能为的原因,是他们局外人看不到也不知道的。

再着,奴才忠心主子,不是被逼到绝境,也断然干不出背主弑主的事情来。若有,那是奴才本性有问题。

第一三零六章 他们家神经病还少了?

含霜抬头看着唏嘘同情的老妇人,有些呆呆的。

就……这样?

便是在都城,百姓要是知道他们认识的人杀了人,也是要避而远之嫌恶害怕的。

她没想到柳老夫人对此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对于她杀人的事情只字未提。

“老夫人……”她讷讷,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既然小金子跟纤柔把你带回来了,那就是要安置你的意思。你不用担心以后没有去处。”柳老婆子笑道,活了一把年纪了,该糊涂的时候糊涂,该通透的时候她也通透,如何能瞧不出丫鬟心里的惶然?

“不过,我们家不缺丫鬟,也不养你这个年纪的闲人。”在含霜心头渐渐凉下来时,柳老婆子补充,“你还年轻,有手有脚的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咱杏花村酒你听说过没?很出名的,都是杏花村酒坊酿的酒。以后你就在酒坊里做工,得了月钱足够你维持生计。”

“至于住的地方,咱大院里倒是不缺地方,你可以继续住在前院左厢。如果觉着不自在,也可以考虑搬出去住,村子里有不少荒置的旧屋,我们可以找村长先拨给你,回头你攒下银子,可以把屋子买下来。”柳老爷子道。

含霜环视屋中人,湿了眼,起身跪下叩头,“含霜谢谢老爷子老夫人!”

两位老者的话,她没感受到半点嫌弃,更没有施舍的高高在上。

他们给她的是尊重。

让她自食其力,让她自己选择住的地方,如此,她才不会有寄人篱下的卑微。

老爷子老夫人的决定,是在让她拥有另一种全新的生活。

不再是丫鬟,不用再受制于人,不用在他人的施舍下过得战战兢兢。

靠自己的双手,她能活得抬头挺胸。

几位长辈脸上有淡淡笑意。

这是他们几个老的私下商量过的结果。

而这种安排对含霜来说,是最好的。

含霜跟柳芽一样是丫鬟,也一样曾经受到过伤害,但是她跟柳芽又是不同的。

性子不同,心思也不同。

柳芽太单纯,她来柳家大院,是真心想在这里当丫鬟,带着报恩的心思。

恰好皇太后身边需要个人伺候,所以他们才把柳芽留下来。

而含霜,现在柳家对她来说是浮木,若将她留下,以她现今惊弓之鸟的状态,只会时时处在害怕被抽掉浮木的恐惧中。

那些经历让她变得非常敏感,也异常的卑微。

而以自己的双手去挣未来,自食其力,能让卑微的人重拾自信。

“行了别叩了,我安排一下,明儿你就直接去酒坊上工。”钱万金喝住了不停叩头的人。

既然老爷子老太太发话了,酒坊那边多添一个人对他来说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如此,丫鬟的去处解决了,就剩下弃儿的问题了。

弃儿是肯定不能跟着含霜的,那可是疑似小风儿的孩子,留在柳家大院不接受异议。

所以这事情也用不着商量。

“都商量完了吧?洗洗睡了?”在角落昏昏欲睡的薛青莲见隙提议,边说话边打哈欠。

身为柳家大院一份子,家庭会议必须参加,否则吃饱饭他就回房睡觉去了。

吃饱喝足睡大觉,是人生最大乐事。

“你干脆懒死得了,吃饱就要睡,怎么不见你长膘?”柳知秋踢他一脚,站起来,扯上自个媳妇准备回房,“散了散了,好困了。”

众人,“……”怎么没一懒懒死俩?

散场。

柳玉笙把弃儿抱走了。

长辈们带着娃晚上歇息不好。

他们以前没跟弃儿接触过,但是一般两岁的娃,晚上是要起夜的。

就算弃儿不一般,生理性的问题应该也差别不到哪去。

是以柳玉笙最后以三娃儿有伴为由,把孩子抱回小院。

娃儿小,睡下来不占什么地方,只不过今晚排序稍微改变了一下。

以前是俩娃儿躺里面。

这次风青柏异常坚持,红豆睡里边,跟两男娃中间隔个柳玉笙。

柳玉笙,“……”人家七岁不同席,他们家愣是又提早了四年。

两豆儿白日跟着去了春播,田埂上青河边撒丫子撒欢的玩,一早就累了,躺下后很快睡着。

弃儿没有睡着,睁着眼睛安安静静望帐顶,像个小木头人,不动不说话。

柳玉笙瞧着,伸手轻轻握住娃儿小手。

两岁的年纪,看起来比巴豆红豆小上很多,跟只猫儿一样,风青柏一只手就能把他托起来。

最让人怜惜的还是他的安静。

“风青柏,你说弃儿是不是不习惯?”安抚的摩挲娃儿小手,娃儿也没有反应,柳玉笙轻叹。

“习惯都是养成的,时间长短而已,不必担心。”风青柏淡道。

在他看来,弃儿完全没问题,要是改变不了,最多长大了是个怪胎神经病。

他们家神经病还少了?

不稀奇。

犯病了揍就是。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男子身上的凉薄,弃儿眼睫颤了颤。

柳玉笙给娃儿掖了下被角,担心娃儿初来乍到不习惯,是以房里没有熄灯。

本来打算陪着娃儿,等他睡着了自己再睡,这样他许不会太过不安。

只是她的作息也已经养成,到点后不知不觉就闭眼睡了过去。

房间里两大三小,一盏油灯。

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很有韵律,偶尔伴随油灯燃烧油脂的兹拉声,在静谧的夜里,予人一种安心感。

又过了很久很久,小木头一样的娃儿,小幅度的扭了头,眼睛缓缓移动,看向睡在两边的人。

然后动了下小手,把搭到他肚子上的小短腿轻轻推下去。

刚推开,那只肉呼呼的小腿立即又搭上来。

小娃儿顿了下,再推下去。

“唔,吧唧吧唧……”胖乎乎的小肉墩咂咂嘴吧,一个翻身打横,两只脚丫子横在娃儿身上。

头顶娘亲,脚踩爹。

小娃儿默默把头扭回来,缩回小手,瞧着上方蚊帐顶,细小的呼吸慢慢的变得有些吃力。

一只白皙修长手掌闪过他眼前,将那两只胖乎乎的小脚丫子提起,倒吊,塞回原位。

小娃儿眨了下眼睛,扭头看向男子,对上清冷目光。

第一三零七章 老大难为(22)

“睡。”男子启了薄唇,吐出一个字。

及后将小娃儿朝自己这边移了些许,手虚搭在他上方形成保护姿态,谨防隔壁的小崽子睡着时无意识踢人。

半个怀抱,却如最坚固的壁垒。

小娃儿动了下,手指无意触碰到男子垂下来的衣袖,那瞬间,不知为何,小手指便将袖角攥住了,攥在了手心。

风青柏垂眸,看着微仰头朝他看的小娃儿,眸光微闪。

“睡。”第二次。

一直睁得大大的眼睛,眼皮子终于摇摇欲坠,未几睡着。

听着怀里娃儿传出细细浅浅的呼吸,风青柏才再次闭眼睡去。

而那截被小小力道揪住的衣袖,他没有抽出来。

翌日,小娃儿是被挠醒的。

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满是惺忪迷糊,这一刻,方有一个小娃儿该有的娇憨模样。

只是很快,那层迷糊便褪去,又转成安安静静。

安安静静看着把小肥手不停伸到他咯吱窝、脚底挠啊挠的男娃娃,大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波动。

若有大人在这里,或能看出那丝情绪的意思——莫名其妙。

就是莫名其妙。

跟别人在他身上动手的感觉不一样,不痛,他不明白,为什么不一样。

“你醒啦?”巴豆把脑袋凑到小娃儿面前,好奇又挫败,“你怎么不怕痒?”

“哥哥,弟弟不懂。”趴在床边撑着腮帮子的红豆解释。

“不懂也会痒啊,太婆挠我的时候我都好痒。”巴豆皱起小眉毛,小脸严肃,拉起小娃儿的手往自己咯吱窝下面挠,“不信你看,就这样。”

娃儿小手一碰到他咯吱窝,巴豆立即跟装了弹簧似的蹦起来,又躲又扭又笑,“哈哈哈哈,好痒!”

手离开,笑声停。

手碰到,笑声起。

为了让比较笨的小弟明白什么叫挠痒痒,巴豆亲身示范了好几回,脖子、后颈,咯吱窝,脚底板,用他的手把自己挠了个遍。

红豆看着看着,也给乐得咯咯笑,哥哥好像猴子。

“知道了吗,这就是挠痒痒了,我的小弟个个都怕痒。”他全挠过。

看着小娃儿依旧懵懵懂懂的表情,巴豆重重叹息,“你再这样,没救了啊。”

太笨了,他可能教不了了。

“哥哥,自己挠。”

“自己挠自己不痒,我早试过了。”巴豆跳下床,这个身板看着有些高的床铺,对他而言完全不是问题,轻轻松松。

下来穿好鞋后,回身拉过还坐着不动的小娃儿,两只胳膊一环,把小娃儿环腰抱下来。

相比红豆之前抱小娃儿吃力得差点仰倒,巴豆做起来完全不费什么劲儿。

红豆一点不奇怪,哥哥力气大,能一拳头轰烂大西瓜。

“做人老大的,就是操心的命,以后你要听话,知道吗?老大照顾你很辛苦的。”一边麻溜儿给小娃儿穿衣裳,巴豆一边耳提面命,从现在起灌输老大辛苦了的概念。

爹爹说,遇上捉摸不透的强敌时,要么蛰伏起来静待时机,要么先发制人先下手为强。

他现在走的是第二个方针。

等小娃儿长大了,观念形成了,就是他忠心不二的小弟了。

“哥哥,去其饭饭吗?”跟在哥哥屁股后头往外走,红豆问。

“当然吃啊,吃多多才能长大。”娘亲起床的时候让他不要吵弟弟,他眼巴巴守了好久。

要不是最后灵机一动挠他痒痒,只怕现在人还没醒。

他都快饿扁了。

不过这个不能说,说出来丢人。

“其完饭饭去玩吗?”小女娃又问。

“红豆,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是吃,吃,吃,不是其!”

巴豆转头,想继续训导,对上妹妹扁起来的小嘴,“其完饭饭去玩,红豆说其就是其!谁敢说不是其,哥哥揍他!”

红豆转眼笑开,笑声咯咯咯的。

巴豆悄悄抹了把冷汗。

老大难为啊。

大人这边,吃过早饭后柳老爷子就出发去村长家,找村长柳金福拨一处荒废空屋。

吃饭的时候,含霜跟他们说了她的决定,她想自己在村子里找个地方住下。含霜既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他们自是不会阻拦的。

这些年村子里家家户户手头富裕,都盖上了大瓦房,以前住的有些屋子因为离村子忠心稍微偏远些,加上地方不大,就被扔在那里,久而久之成了荒屋。

当中有不少看着还是挺好的,房梁结实,有堂屋有灶房,只要打扫打扫直接就能住人。

所以也不麻烦。

柳老爷子亲自来找,要一处空房,柳金福二话不说给拨了村子里最好的一间。

就在靠村口位置,近青河。

屋子保持得还很完整,旁边还带个小菜园,拎包就能住。

而且在杏花村,哪怕含霜只是个单身女子,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危险。没什么地方比杏花村更安全的。

村口有南陵王的隐卫。

再说了,就算没有隐卫守村,也没人会长了狗胆敢来他们杏花村欺负人。

地方定下来后,含霜就跟着去看了屋子。

因为久未住人,屋子里积了不少灰尘,角落里也满是蜘蛛网盘结,但是整个屋子结构却没有崩坏的地方。

堂屋很宽敞,堂屋左右各有两间耳房,外面连着灶房跟个菜园子,另一侧还有个用竹子跟茅草搭建起来的小围栏,应该是以前的主人用来养猪用的。

“含霜,怎么样,这里行不行?”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陪着她一块来的,见她转过了便开口问问,“如果不喜欢这里,村子还有不少空屋,都可以去看看。”

“谢谢老夫人,这里很好,就这里吧。”含霜朝柳老婆子福身以表感激,眼圈通红。

“你看你,咋还哭上了?以后住在这里,就是咱杏花村的一份子了,村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京官吆喝一声,大家都会来帮忙。”拍拍含霜手背,柳老婆子安慰,“别哭了,好日子刚开始呢。”

“嗯。”含霜想忍住,扯开唇朝老太太笑一笑,眼泪比笑先滑下来。

她终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牺牲之地。

以后,她不是奴才含霜。她是南陵某个小村庄里的普通村民,她是自由的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乡下姑娘含霜。而这样的身份,她曾经想都不敢想。

第一三零八章 他是有深度的巴豆

屋子门口围着很多看热闹的村民,甚至有爱凑热闹的,门口堵满人了挤不进去,干脆爬上墙头看情况。

不少人耳尖听到了柳老婆子的话,扬了嗓子应和,“没错,住在杏花村以后就是自己人,有什么事情吆喝一声就行。”

“好日子刚开始呢,哭啥,以后好好过!”

“听说你也要在酒坊上工了,酒坊就在这边儿上,早上你要是起不来,我们路过的时候喊你一声!”

应声的村民不一定知道含霜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但是他们跟柳老婆子相处了大半辈子,听她说话就能听出来女子身上有故事。

而那些故事,是不宜去追究的。

转身环视门外、墙头那些村民,含霜弯身,朝这些人行了一礼,“谢谢。”

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的感激。

“好了好了,你们这帮婆娘,都围这里做什么呢,不用干活了?春播还没过呢!”柳老婆子开口赶人,“赶紧回家做饭去!”

“还早着呢,急什么?你这个见天灶头里忙活的人都还在这里,我们不急。”屋子外响起善意哄笑声。

说是这么说,门口的人到底散了开去。

一个村子里的,有事情什么时候都能问,不急着这一时。

笑着赶走了众人,柳老婆子也没在屋子里多呆,带着两个儿媳妇跟含霜先回家。

含霜要搬过去,还需要准备不少东西,比如床榻席被,桌椅碗筷这些。

含霜本来想着自己留下来先把屋子打扫打扫,不想多麻烦大院里的人,他们照顾她已经够多了。

结果被柳老婆子拦下了,说不急,打扫屋子就是眨眼功夫。

很快,含霜就亲眼见识到所谓眨眼功夫有多快。

真的就是一眨眼,满布灰尘蛛网的屋子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准备过来打扫的时候,沿路上每到一处宅子柳老婆子就吆喝一声,等到得屋子,身后已经跟了几乎半个村子的妇人。

那个阵仗直接把含霜看傻了眼。

这么多人一块打扫屋子,动作快得有些人都没抢到活。

完了,柳老婆子双手叉腰冲含霜笑,“是吧,我就说快得很。要是真让你自己一个人捯饬,至少得忙活两三天的。光是那个猪圈你就得清理一整天。”

关键不是耗时间,是猪圈它臭,人在里面呆那么长时间,不累晕也熏晕。

从定下主意自己住,到真正搬过去,含霜总共也就只花了一天功夫。

临走前,柳玉笙递给她一份文书,“这个东西你拿着,保管好,以后便是有根了。”

含霜手有些发抖,慢慢将那份文书打开,上面,赫然是个人身份文牒。

含霜,独户,贯籍云州香山苍梧镇杏花村人氏。

看着最先那行字,含霜眼泪一下冲了出来,泣不成声。

那个不堪的含霜已经死了。

现在的她,有了新的身份,代表她的新生。

离开柳家大院前,含霜跪在地上朝着满院子的人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这份情,她一辈子记得。

日后但凡有柳家人用得到她的地方,她宁死不辞。

最后,深深看了眼站在人群旁边安安静静的小娃儿,含霜背着个小包袱,去往自己的家。

目送那道单薄身影走远,千漪疑惑,“柳奶奶,我们不用送她过去吗?她住得也不远,就在村口。”

“不用,我们送她,她反而不自在,就这样淡淡的处着,反而最合适。”柳老婆子笑笑,并没有就吃多做解释。

柳玉笙却是明白爷奶怎么想的。

确实这样淡淡的处着最合适。

因为他们是唯一知晓含霜过去的人。

看到他们,会让含霜不可避免想起那段过去,时时刻刻让她记起曾经的不堪。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拉出不远不近的距离,含霜也能更自在。

有些事情他们不在乎,但是不是人人都能越过那道坎。

从村子最里走到村口,用不了多长时间,沿路都有村民善意的打招呼。

那些热情淳朴,是含霜以前不曾得见的。

对着村民,她皆一一点头回应。

到了自己的那间小院子,推开新安装的木门,走进去,含霜激动的走遍屋子每一个角落。

最后,在灶房里看到了堆叠得高高的木材,还有一大袋子的米粮,一篮子青菜。灶台上,油盐俱全。

看着这些东西,含霜愣愣站了很久,然后缓缓蹲下来抱住自己,痛哭失声。

在这里,她得到了前半生所能得到的所有善意。

正值晌午后,送走含霜,大院里的人便回屋歇下了。家里大老爷们午睡过后还得下田干活,大院并没有因为走了一个人,就乱了有条不紊的生活。

老爷们下地干活的时候,女眷们就在家里做家务闲唠嗑,还有家里的娃儿们,也没闲着,吆喝上村里的小萝卜头,漫山遍野的跑。

不同的是,以前去玩的只有巴豆红豆两个人,这次两人身后还多了个小尾巴。

小尾巴是被巴豆以老大的身份强拉来的。

美其名曰,身为小弟,老大在哪,小弟就该跟到哪。

娃儿根本听不懂,他只当他听懂了。

小娃儿不说话,他也当他是默认了。

老大自我感觉良好。

“老大,我们等会去哪玩?”围在巴豆身边的一群小萝卜头兴致勃勃的问。

喊起老大来异常顺口,跟在老大后头,总能有好玩的。

单手叉腰,脑袋上戴着个草编的草环,巴豆小手往青河边一挥,“抄家伙,今天捡田螺!”

“我们要吃煮田螺吗?”

巴豆举起小手,挨个在小萝卜头脑门上拍一记,“什么我们要吃?我们是捡回来给长辈吃!南陵以孝为天,从娃娃做起!”

捡回去,难道太婆做好了会不给他吃?

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一点不能往外说。

青莲叔说,这个世上深沉的人最难对付,想要让人觉得你深沉,那你先要有深度。没有深度装也要装出深度。

他是有深度的巴豆,能嘴馋田螺?

“赶紧的,桶子,网兜,有的都拿来!”他今天要吃一大盆!还要加上辣酱吃!够爷们!

第一三零九章 欺负我们吧,求你们了!

老大一声令下,娃儿们立即回家翻箱倒柜,拿小桶,拎网兜,聚在一块的时候,一溜儿的娃跟桶一样高。

巴豆再次小手一挥,“出发!”

咣咣咣,咚咚咚。

一溜儿的桶在地上被娃拖着走。人不够高,桶提不起来。

“七七,跟好哦。”红豆叮嘱弃儿一声,牵着人兴冲冲跟在哥哥身后。

自从知道弟弟的名字叫弃儿之后,她就开始叫他七七。

弃儿走得有点慢,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脚下。

脚上穿着双小虎鞋,走路的时候感觉很不一样。

他以前是光脚的,这几天呆在大院里,也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走路,大人都把他抱来抱去。

今天是第一次,走出了那个大院,自己穿着鞋子走路。

“快点快点,你们走得也太慢了!”最前头,巴豆又摇头了。

他这个小弟真的弱,走路都要比别人慢很多。

可是他现在也抱不了他啊,他手上抄着家伙呢。

捡田螺最好的地儿,自然是青河边上的水沟跟田里,前几天他们刚捡过一回,有经验。

但是很快有小娃儿发现不对劲,“老大,我们不是去河边吗?”

这不是去河边的路啊。

巴豆给了小弟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笨,当然不去了。你们爹爹娘亲的现在都在河边上,他们在我们还怎么玩?上次大驴玩了一身泥巴,被他爹扒裤子打屁股你们忘了?”

不说大驴,就说他吧,他把泥巴糊在铁蛋脑门上,被他爹追了两条沟,差点没把他跑断气。

腿短特吃亏。

小娃儿们安静了。

玩嘛,当然要玩得痛快,没人管才最开心。

听老大的总没错,老大什么时候坑过他们?

“老大,那我们现在去哪?”

“放心跟老大走,我一早选好地儿了。”巴豆拍拍小胸脯,信誓旦旦。

他早就踩过点了。

做人老大的,带着一帮小弟就算是玩,也要玩得有计划,有目标。

目标,上坡村的沟渠。

除了下坡村,就只有上坡村离他们杏花村最近,往村尾绕一截路,就能到距离上坡村田地最近的一条沟,沟里田螺多得伸手就能淘上一抓的。

远远的,巴豆就看到那条沟里居然有不少人了,多是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小娃儿,当中也掺杂了几个长得不太听话的,身高有点突出。

他们这一路咣咣咣咚咚咚的阵仗,也引起了那拨人的注意。

彼时相视,对方立即露出有人来抢地盘的表情,纷纷站起来摆出架势,先把沟给占了。

“老大,他们看起来有点凶啊。”

“人也有点多。”

“这是他们村地盘,能让咱下沟摸螺蛳吗?”

巴豆又挨个在小萝卜头们脑门拍了一记,“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再说,你们看出他们不友好了?”

他就喜欢对方不友好!

“待会记得,别报名号。要不人家哭着上门告状,你们都得挨自个老爹的揍。”低声告诫一句,效果显著。

娃儿再皮,也怕挨揍。

一听有可能挨打,小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

打死都不能说自己是谁,自己家住哪!

“你们也摸田螺啊?这条沟那么长,一起呗?”先安内,巴豆再走过去,开始攘外。

之所以问这么一句,是因为奶奶说过,君子,当先礼后兵。

不然,他直接先兵再兵。

干脆又利落。

就像红莲叔,很少说话,有事的时候动手就是干,贼帅气。

这也是他巴豆最喜欢的方式,快意恩仇。

但是他不能那么做,他有小弟要教的,以身作则,他得把他小弟教成文明人。

此时对方也把他们打量个遍了,看着这群大多是四五六岁的年纪,中间还带着个好像刚刚会走路的小娃娃,上坡村娃儿放心下来。

要是打架,他们一准赢。

“你们是哪个村的?不懂规矩吗?这里是上坡村的地儿,东西都是上坡村的,别的村子不能来抢。”上坡村打头的是个各自最高的娃儿,长得高,还壮实,八岁左右。

这个体型,能让一群萝卜头略有安全感。

“我们没抢,我刚才不是跟你们商量一起玩么?”巴豆走到沟边,很是认真的跟对方说理。

各村之间规矩,他当然知道。就像现在,他们要是一个两个人过来摸田螺,可能人家看着人少也就随他们去了。

但是他们是一大群人来,还带足了家伙,大有把别人家东西一次带走的架势,谁肯?

入侵地盘,那是大事。

巴豆龇开小米牙,笑眯了眼,浑身血液有点沸腾,已经开始暗搓搓摩拳擦掌。

来吧来吧,一言不合揍我吧!

只要对方先动手,他反击,那就是正当防卫了。

二舅教过他很多次,论如何在家风清正的大家庭里走了歪门邪道还能立足保命。

那就是让别人看起来歪,让自己看起来正。

长辈们多是只听原因跟结果的,很少会问过程,只要做到这一点,小命安全无虞。

他估摸着二舅从小到大没少干贱兮兮的事情。

就因为有二舅这样的前人在,先种下了大树,他这个后辈才能不走弯路直接遮荫。

大个子听了他的话,眉头皱起,回头看看整条沟,又看看站在他身后的小伙伴,最后,再看看巴豆后面的一群小萝卜头。

几番衡量,在巴豆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做下决定,“你们还小,算了,我们不欺负你们,你们去那边沟尾,那里田螺也很多的,不抢我们这片就行。”

“……”巴豆有点傻眼,“不是,你再考虑考虑,我们是外村的,我们是来抢地盘的!这样你们都不生气?!”

别啊!他大老远的特地跑到外村来,图的是啥?他是馋田螺,但是他更想打架啊!

在杏花村没人跟他打啊!

“看你们一个个,连桶都提不起,再欺负你们你们不得哭鼻子跑回家?”

“你们……”欺负我们吧,求你们了!

巴豆欲哭无泪,他走那么远路过来,他也累的。

他图啥啊?

求不和平!

打架不报家门,打一场行不行啊大哥?

“老大,这些人真好说话,他们让我们摸田螺呢!”

“谢谢哥哥!我们去那边,老大快点过来!”

“下次你们去我们村玩,我们也让你们一起!我们家住杏花村的!”

被小弟从背后插了一刀,巴豆倒地不起。

第一三一零章 教了听,听了不改

小娃娃们的话,惊起一地的倒抽气声。

“杏花村?你们是杏花村的?”

“你们要是杏花村的,那咱们就是自己人!咱村只要你们想来,随时都能来!”

“你们喜欢摸螺蛳呀?走,我带你们去沟上头,那上面的螺蛳才最多,又大又肥!”

原本站在沟里的娃儿一听到杏花村,立即呼啦啦爬上岸围了过来,脸上又是好奇又是激动兴奋,一个个的笑咧了嘴。

不等小萝卜头们反应过来,纷纷帮他们提起木桶,簇拥着带他们往上游走,跟刚才一比判若两人。

他们上坡村如今家家户户富裕,能有这般光景,都是托了杏花村的福。家里爹娘早早就会告诫他们,以后见到杏花村的人,一定要客客气气的,要礼待。

小萝卜头们得了高级待遇,也没忘了自个老大,扭头朝他招呼,“老大,快点,他们说上头的螺蛳很大很肥!”

巴豆木着脸跟在后头,生无可恋。

他就知道会这样!

就因为是杏花村人,他的拳头已经一年没用出去过了。

英雄无用武之地,寂寞,凄凉。

“哥哥,你不高兴。”作为双生子,红豆对哥哥的情绪比较敏感。

原本带着弟弟乖乖走在后面,瞧着哥哥突然垂头丧气的样子,忙走上来关心。

“谁说的,哥哥很高兴,今晚我们能吃好吃的煮螺蛳了,又大又肥。”冲妹妹笑笑,巴豆声音有气无力。

“那哥哥快点去,摸好多好多螺蛳,晚上我们就能吃饱饱了!”红豆笑眯了眼,催促。

巴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摸螺蛳了。

可是放出去的话能不算数吗?

不能。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

何况他是老大。

想耍无赖不认账,除非无人证。

认命赶上去,投入摸螺蛳大业,巴豆的脸从头臭到尾。

好在自己这些小弟还记得他时时叮嘱的,在哪都不能说破他的身份,不然他在十里八乡都混不开。

“没想到你们这么小年纪,竟然有老大了。这个小娃娃看着也就四岁多吧?”上坡村小娃儿一边带他们摸螺蛳,一边兴致勃勃同他们攀谈。

小娃儿都活泼好动,只要凑在一块,一会功夫就能熟悉起来。

听着对方说到自己,巴豆老成的叹了口气,认真告诉对方,“我只是长得比较威武。”

就是长得威武,威武又高大。

他喝水都能长个。

这个是天资,羡慕不来的。

“我们老大才三岁,哈哈哈!”

“老大威武!”

上坡村娃儿,“……”

他们村子里三岁小娃说话的时候还是半截半截说的,再看眼前这个,个头跟四五岁似的不说,一身机灵劲儿。怎么看都跟年纪不符。

迎着一众疑惑又质疑的眼神,巴豆不解释。

这些娃子见识少,没见过他们柳家大院的稀奇事儿。

他少年老成算什么?他家红豆手指还能凝露呢。

便是他娘亲三岁的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福娃娃了,

还有他爹,三岁成诗四岁成文五岁跟大儒辩论太学,惊才绝艳至今无人能出右——当然,那是他巴豆还没长大,等他长大了,他爹的传奇也就成为历史了。

他就是那个把他爹拍在沙滩上的后浪。

“你真的才三岁?你说话怎么那里利索?”好几个好奇的娃儿凑了过来,稀罕的看着巴豆。

巴豆望天,“爷是专门练过的。”

想当年就因为吃了说话不利索的亏,他栽在老爹手上好几回。

他能在同一个坑里不断跌倒?

人,就应该上进。

遇到困难的时候,要想尽办法解决困难。

遇到障碍的时候,要不惜一切铲除障碍。

他爹虽然称不上是他的障碍,但是绝对是拦在他面前的一座大山。

他得爬到山顶才能出头。

上坡村娃儿对“专门练过”特别感兴趣,立即把巴豆围在中间,叽叽喳喳问开了。

环视一众眼巴巴等答案的娃儿,巴豆慢慢笑开来。

红豆没有下水沟,爹爹说她是女娃娃,不能像哥哥一样下水里玩,所以她乖乖蹲在沟边上等着,顺势将弃儿也拉着蹲下来,两只排成排,看背影特乖巧软萌。

此时红豆一见着哥哥露出那种笑容,眼睛便眨巴一下,凑近弃儿偷偷说,“哥哥坏了。”

弃儿也眨巴眼睛,抬起头来静静看着女娃。

“哥哥一笑,就坏了。”红豆解释。

更具体的她解释不出来了,反正她看过很多次,每次哥哥这样笑的时候,就常有小娃儿哭。

弃儿扭开头,继续看着水沟那边热闹的人群。

巴豆手里的小木桶已经有人替他拎了。眉飞色舞口沫横飞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围在他身边的人听得津津有味,同时,一众人边听边摸螺,摸到的螺全往巴豆桶里丢。

弃儿看得很认真,没人知道他看懂了什么,抑或是依旧什么都不懂。

“哥哥,我找毛毛其。”蹲久了,又不能下水一块玩,红豆觉着无聊了,便朝哥哥喊了声。

“就在边上找,别走远。”巴豆立即停下演讲,回头叮嘱。

“在边上。”红豆乖乖点头。

“还有,教你多少次了,那不叫毛毛,那叫茅针,茅针!”

“毛针。”红豆再次点头,牵上弃儿开始沿着水沟寻找茅针,“弟弟,我们其毛毛去。”

巴豆给跪了。

没法教了。

教了听,听了不改,说的就是他们家红豆。

春季的时候,在乡野草丛茂密的地方,很容易就能找着一大把茅针。

转眼红豆小手里就抓了四五根了。拿出其中一根,将上面浅绿色的嫩叶剥开,露出里面洁白棉絮,红豆把棉絮喂到弃儿嘴边,“其,甜的。”

弃儿立即张开小嘴,红豆便笑得见眉不见眼,很是满意。

弟弟乖,一喂就吃,不像哥哥,追着塞都塞不进他嘴里。

以后她喂弟弟,不喂哥哥了。

“好其?我喜欢,甜甜的。”红豆剥了一颗,放到自己嘴里,嫩嫩甜甜的味道让娃儿满足的眯起了眼睛,“我有好多,好多好其的,我都分给你。”

第一三一一章 他要回家告状去(23)

娃儿一如既往没有回应,红豆已经开始习惯了,一点不觉生气。

不会说话没关系,会听话就好啦。

“弟弟摘。”再次找到几根茅针,红豆开始手把手,教小娃儿自己动手,亲自去把茅针摘下来,“自己摘才厉害。”

这样,以后她跟哥哥要是不在,弟弟一个人也不会挨饿肚子,他可以吃毛毛。

弃儿开始没有动,直到女娃儿捉着他的手放到茅针上,植物凉凉的感觉透过手指传来,弃儿才尝试的,收紧手指把那根茅针拽了下来。

“弟弟好棒!”女娃儿拍起小手,笑得眉眼弯弯。

掌心里,就躺着刚才他拽下来的东西,细细长长一根,嫩绿的颜色,弃儿愣愣瞧了好久,然后把茅针塞进嘴里。

红豆忙把茅针扯下来,“不是,要剥,剥掉叶子才其!叶子不其,苦的!”

把白色棉絮再次喂到小娃儿嘴里,丢掉剥下来的嫩叶,红豆拉着小娃儿往前走,“记得不其叶子,苦的。吃白色毛毛才可以。”

顾着教导以及寻找好吃的,红豆没发现她牵着的小娃娃,在她转身的时候把地上刚扔掉的嫩叶捡了起来,塞进嘴里吃掉了。

她不知道,对于弃儿来说,他不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甜,他只知道,能吃的东西,都要吃。

“这里,好多!弟弟,摘!”水沟边上,茂密草丛里又发现好多甜毛毛,红豆开心的把小娃儿拉上前来让他摘。

草丛下面,草根盘结的地方依稀似乎有什么动静,草丛微微晃动了下,红豆注意力都在小娃娃身上,没有发现那丁点异样,“你摘这里,我摘那里。”

小手指了指不远处另一坡草丛,跟小娃儿报备了声,红豆就蹦蹦跳跳过去了。

弃儿看着女娃儿走远后,视线挪了回来,落在那些能吃的东西上。

伸出小手,顷刻就将那些茅针全部拽了下来,一股脑塞进嘴里,依旧没有剥掉上面的嫩叶。

甜苦涩的滋味交织在嘴里蔓延开来,小娃儿全无反应,要真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小娃儿吃得有些费劲。

咬一把茅针,跟咬一根茅针比起来,到底是不一样的。

“弟弟,快点,我摘完啦!”那边传来女娃娃唤声,弃儿没动。

眼睛依旧盯着草丛,然后再次慢慢伸出了手,落下的时候,动作又无比迅速,整个小手掌全部陷入盘结的草根中。

抽出来的时候,紧攥的拳头里赫然是一条小蛇,兀自于半空中挣扎不休,而最上方的蛇头,狠狠咬住了娃儿虎口。

红豆手里抓着的茅针哗啦散落下来,人也慌忙往这边跑,“蛇,蛇!扔掉,扔掉!哥哥!”

女娃儿的喊声带着哭腔,从水沟另一头传来,一群小萝卜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巴豆就蹿了出去,动作轻盈如风,快若闪电!

跳上水沟的第一时间,巴豆已经将那边情况看清楚了。

弃儿被手上的蛇咬了,红豆正死死抓着蛇尾巴想把蛇往外拽,小脸憋得通红,大眼睛里已经眼泪吧嗒。

冲到俩娃儿面前后,巴豆立即用巧劲掰开了弃儿死攥着的拳头,阻止了他将蛇往嘴里放的动作,把蛇远远扔了出去。

“那是蛇,能这么吃吗?你想吃,下回我抓条大的,让太婆炖蛇羹!”虎着脸,巴豆拽过小娃儿小手,查看他虎口上的伤,“好在那是条四脚蛇,没毒,要不你至少得丢半条小命!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呢?哎妈呀我真是个操心的劳碌命!”

放下娃儿小手后,巴豆又把被吓着的妹妹抱进怀里,轻轻拍她的背脊,“不怕不怕,那条蛇没有毒的,就算真的吃了也死不了人。我们以前吃过的,烤着吃可香了。要不哥哥再去把那条蛇捡回来,烤了给你吃,这就是它吓我妹妹的下场!哼!”

红豆破涕为笑,“我才不其!”

“好好好,不其不其,红豆说不其就不其,谁敢说其,哥哥揍他满地找牙!”扬了扬拳头,又冲站在旁安安静静的弃儿龇了下牙,巴豆认命拉起两人往回走,“别乱跑了,一会咱就回家。”

在水沟里被刚才那场突然而来的变故给整得一脸懵圈的娃儿们,此时也已经纷纷爬上水沟跑了过来,“老大,是蛇吗?七七被蛇咬啦?”

“是什么蛇?七七有事没事?”

“看,红豆给吓得都哭了!”

你一言我一语,娃儿们叽叽喳喳吵得跟在菜市场上一样。

巴豆挥挥小手,“没事没事,一条四脚蛇而已。七七是我小弟,能被一条蛇吓着?红豆也没事。你们去把桶带上,差不多了,回家!”

他要回家告状去。

免得弃儿被咬那一口,回头他挨背黑锅,被老爹治个看管不力的罪名。

他知道的,他爹怕以后被他比下去,在娘亲面前没面子,所以逮着机会就不遗余力打压他。

哈哈哈,大人物的光芒,靠打压能打压得住么?

想得太简单,爹爹已经老啦。

巴豆一行打道回府,后头上坡村娃儿们依依不舍挥手道别。

等到人送走了,回头去拎自己个的小桶,才发现这小半天的功夫,他们几乎都一事无成。

摸的螺全装巴豆小桶里了。

提着装得满出来的小桶,巴豆一手牵着红豆,红豆一手牵着弃儿,一行往家走的路上,脚步虎虎生风。

谁都没留意到那条被巴豆扔出去的四脚蛇,摔下来后游走了几步,然后动作渐慢,继而猛地激烈挣扎,最后渐渐没了声息,死在路边草丛。

小萝卜头们回到家,已经是下半晌时间,太阳已经落山,只在天际露出半个咸蛋黄。

红彤彤的火烧云大片大片蔓延半边天空。

下地干活的人们,扛着锄头刮子,乘着清凉晚风,说说笑笑开始回家。

巴豆仨一进家门,就被急惊风似冲出来的柳老婆子逮个正着,“哎哟喂你们几个皮娃子,这半天的跑哪去了,也不说一声,是要急死太婆啊!”

“太婆故意吓人,哈哈哈,有紫叔他们跟太公太婆告状的,巴豆都知道!”对上小娃儿神气活现得意洋洋的模样,柳老婆子哑火,嘴角一抽一抽。家里娃儿太精灵,就是这点最烦人!

第一三一二章 他不对他娘亲说谎的!

老婆子确实一早从魏紫那里知道巴豆带着弟弟妹妹去隔壁村了。

只是这一去小半天的,去之前还没跟家里人打招呼,她就想着等娃儿回来,吓唬吓唬他们。

计划很好,等娃儿们回来了她还没出招呢,就被巴豆把路给堵得死死的了。

“我是不是一早说过,你糊弄不了巴豆?偏不信邪,这下掉了谁的脸子?”灶房门口,传来银发妇人清清淡淡的声音。

“这不是娃儿太熊了么?一声不吭自己跑到邻村去,你听了你就一点不担心啊?”柳老婆子哼哼,要是真不担心,之前在堂屋坐立不安的人是谁?

对于柳老婆子的吐槽,皇太后没有应声,只轻轻哼了哼。

虽然知道整个苍梧镇境内都有风青柏布下的护防,安全的很,娃儿们不管跑到哪里都不会出大事,而且暗地里还有隐卫看着。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娃儿们真跑出去了,他们依旧会担心。

做长辈的,就是这样。

瞧着两个老太太神色,巴豆眼睛转了转,放下手里小木桶,先抱了下柳老婆子大腿,然后匆匆的又跑过去,小心抱了抱皇太后的手,撒娇,“太婆,奶奶,以后我出门一定先跟你们报告,再也不一声不吭乱跑了。这次是巴豆不对,以后巴豆一定做个尽职尽责,又乖巧又孝顺的好孩子。”

娃儿拍着小胸脯的模样,一下把两个老太太逗乐了。

“还尽职尽责呢,你是负责尽职尽责的玩呀?”柳老婆子揶揄。

巴豆傻笑,模样儿憨憨的,跟平日的精灵形象比起来,更为惹人疼爱。

老太太们看见他这个样子,心里面那点气早就消了,哪里还舍得苛责他。

巴豆笑得更可爱。这就是他巴豆的本事了。

这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柳家大院生存之道。

在家里,只要能哄好两个老太太,就算他闯再大的祸,哪怕他捅了天王老子的屁股,也没人敢对他降下惩罚来。

就算是老爹,也拿他没辙。

柳家女眷都是宝,两个老太太更是宝中宝。

搞定了宝中宝,还怕不能在柳家大院横行霸道?

巴豆哄两位老太太的时候,红豆就带着弃儿乖乖站在一边。这是他们兄妹俩之间不用明说的一种默契。

红豆说话还不算很利索,所以如果家里面老太太生气了,就由哥哥巴豆去哄,等哥哥哄得老太太他们消气了,红豆再上前撒个娇卖个萌,那安全系数就是妥妥的百分之两百。

所以这时候红豆安静的让哥哥先发挥,待会再轮到她上场。

“啊,还有一件事情我忘记说了!太婆,奶奶,巴豆今天做错事情了……”

然而今天的巴豆有点不按牌理出牌,没给红豆上场的机会,又延展了话题,而且整张小脸耷拉下来,又是紧张又是内疚的模样,只看到两个老太太心里揪疼。

“哟,咋了这是?我们家巴豆今天做错什么了?说出来太婆跟奶奶听听,给你评评理。”这是柳老太太说的。

皇太后没说话,也没打算评什么理。

他们家巴豆是个什么样的娃,她清楚的很。

机灵捣蛋,但是肯定不会犯大错。

至于那些小错,无关痛养微不足道,根本无需提,需要评什么理?

小孩儿玩闹罢了。

而且,如果巴豆真的是犯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错,他现在也不会是这般哭唧唧的模样。

真正犯了错,是开不得玩笑的。

巴豆从眼角偷偷瞧了下太婆的表情,又偷偷瞧了下奶奶的表情,看到奶奶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暗暗缩了下脖子。

看来他现在这点小把戏,也就只能哄哄太婆,却是哄不了奶奶的。

不过无妨啊,奶奶那里其实不用他哄,只要不是犯大错,奶奶大多会对他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想要过关真的不是问题。

“我今天带红豆跟弟弟出门,身为大哥,我应该照顾好他们,可是我今天失职了。我没有看好弟弟,竟然让他被蛇咬了一口。太婆,奶奶,你们罚巴豆吧。”巴豆话说完声音哽咽,小模样也泫然欲泣了。

而他的话,让两位老太太心头一惊,立即朝着弃儿看去。

柳老婆子性子急,更是疾步上前,拉着弃儿的手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怎么会被蛇给咬了呢?咬哪里了?快让太婆看看。哎呦喂,咬到手了,好深的牙印子!这可不能当小事看待!巴豆,先别哭了,快去内院把你娘亲叫来,让她给七七看一看!”

娃儿被蛇咬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耽搁!

柳老婆子揪心得心急火僚的,马上让巴豆去内院把柳玉笙叫来。

“太婆不要着急,那蛇没毒!”巴豆慌忙解释,差点顾不得继续装相。

开什么玩笑?叫娘亲来?叫娘亲来他还能蒙混过关?

要论柳家大院里他巴豆最糊弄不了的人,不是老爹风青柏,是他亲娘福囡囡啊!

他不对他娘亲说谎的!

娘亲生他跟红豆的时候,几乎拼了大半条命,鬼门关前走了一个来回!他要是对娘亲都撒谎,他就该被天打五雷轰!

上前拉起弃儿被蛇咬过的手,巴豆飞快朝妹妹使了个眼色。豆儿,现在是你上场救哥的时候了!

“没毒,没事。太婆不担心哦。”红豆立即跻身上前,帮着哥哥转移太婆注意力,“你看七七手手,结疤啦。是四脚蛇。”

听到最后红豆说是四脚蛇,柳老婆子又拿起弃儿小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中毒发黑的迹象,才总算真正松了一口气。

“行了,孩子没事,你就别老是打雷下雨的,吓坏孩子。”皇太后慢吞吞走过来,劝了柳老婆子一句,也低头去看弃儿的手。

确实没事。

如果中毒,走不了这么远。

“巴豆,去把你娘亲叫来,不管七七有没有中毒,被蛇咬过,还是得看一下我们才放心。”皇太后看向巴豆,眼神慈爱中透着不容置疑。

她知道巴豆小心思,但是有些事不能睁只眼闭只眼。

柳家大院的孩子,需有担当。

“对对,”柳老婆子听了皇太后的话,忙不迭点头,这会子也不叫巴豆去了,“还是我去叫吧,我脚程快些。”

第一三一三章 二舅舅他们完了

巴豆脑袋一下耷拉下来。

不能蒙混过关啦。

虽然小娃儿被蛇咬其实并不关他的事,但是是他把人带出去的,他就有责任看好照顾好娃儿,而且他还是老大,更加不能推卸责任。

所以小心思被奶奶打了回来,巴豆却不埋怨奶奶不帮着他。

因为他知道,只有他做得不对的时候,奶奶才会开口纠正他的错误。

“奶奶,娘亲会打我屁股么?”巴豆闷声闷气问。

“是你放蛇咬七七的吗?”皇太后眼底划过笑意。

巴豆再机灵,终究是个小孩子,还有很多孩子气的一面,

而他会这样问,说明他意识到自己行事的不妥之处了。

“当然不是了,七七是不小心被蛇咬到的!”

“既是不小心的,你娘亲为何会打你?”

默看下,巴豆抬头扬起傻兮兮的笑脸,“我知道娘亲不会打我,我就是怕她不高兴。”

皇太后眼里笑意爬上眼角,揉揉巴豆小脑袋瓜子,“平时机灵劲儿挺足,关键时候掉链子。”

“哥哥,我哄娘亲,求情。”红豆依偎在皇太后脚边,冲着巴豆安慰。

“那说好了,哥哥就靠你了哦!”

“嗯嗯!”

红豆重重点头,瞅着哥哥灿烂笑脸,自己也开心的笑开来。

哥哥高兴,她也高兴。

巴豆是真高兴,他妹妹他没白疼。

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他肯定啊呜亲妹妹一口。

内院那边很快响起接近的脚步声。

柳玉笙跟在柳老婆子身后走了出来,她走得很快了,但是脚程依旧赶不上心急火燎的老太太。

这时候劝什么都没用,给七七确诊才是最好的安慰。

到了院子里,柳玉笙蹲下,直接给弃儿搭脉,身边两个老太太立即紧盯着她。

不管是面热心热的老太太,还是面冷心热的皇太后,对这个孩子实则都关心得很。

“囡囡,如何?”柳玉笙一撤开手,柳老婆子立即急吼吼的追问。

“奶奶,七七没事,没有中毒,而且手上的伤口也已经结上血痂,之后给他抹点药就行。”

弃儿没有姓氏,名字也只有一个字,弃。听含霜说是善睐亲自取的。

柳家大院的人都不喜欢这个字,是以在红豆第一次把弃儿喊成七七的时候,大家便有志一同沿用了这个乳名。

至于给弃儿取名,因为考虑到弃儿有可能是小风儿的孩子,所以取名的权力,他们留给小风儿。

“真的没事?那我就放心了,治病治伤这些囡囡你最熟悉,七七的伤口你来给他擦药吧。”柳老婆子道。

柳玉笙点头,“好,我一会带他下去上药。”

说罢柳玉笙抱起弃儿往内院走。

在娘亲跟太婆说话的时候,巴豆一直安静站在旁边,有些小心翼翼,也有些心虚。

他巴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亲娘。

娘亲没来的时候吧,担心她来了骂他。

娘亲不骂他了,他又觉得还是挨骂的好。

好过娘亲抱弃儿不理他哇!

嗷!他被娘亲抛弃了!

巴豆蹭蹭蹭追上去一把抱住娘亲大腿,当了个挂件,“娘亲我错了!”

男子汉大丈夫,该认错的时候就认错!

柳玉笙,“……”此时她就一个感觉,她儿子莫名其妙。

“错哪了?”

“不该让七七被蛇咬!”

“嗯,下次带弟弟出去玩,要更注意些。”柳玉笙抖抖腿,“下去,都快四十斤了,你以为自己轻呢?”

巴豆默默滑下来。

他没被娘亲抛弃,是被嫌弃。

他重吗?他哪重了?他才四十斤不到!几只猪蹄子的重量,能有多重?

想当年金子叔跟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五十多斤了!

“哥哥,等等我!哥哥!”后头,红豆糯糯声音传来。

巴豆立即把撅起来的嘴抹平,回头抱起追来的妹妹,一道往内院走。

弃儿伏在柳玉笙怀里,视线越过女子肩头往后看,静静看着这一幕。

回到内院,把小娃儿放在椅子上,柳玉笙拿出消炎膏药替他细细涂抹。

“疼吗?”擦药的时候,她轻声问。

眼睛看着娃儿枯瘦小手,并没有抬头看看小娃儿,但是轻柔不带攻击性的语气,让小娃儿微微紧绷的手臂放松了不少。

“以后出去玩,要跟紧哥哥姐姐,不要去偏僻的地方,也不要往草丛茂密的地方跑。”一边擦药,柳玉笙一边细细叮嘱。

她知道小娃儿不会回答,对她的话也不会有反应。

只是这些损不了她的耐心。

以前没人对小娃儿说过的话,日后她会慢慢对他说。

她相信总有一日,大院的温暖会帮助小娃儿慢慢走出来,恢复成正常人模样。

就像当年疯掉的风青柏。

“娘亲,以后我会好好看着他的。”一进房门,巴豆立刻下军令状。

红豆也跟着哥哥说话,“娘亲,我也会看着弟弟。”

瞥俩娃儿一眼,柳玉笙嗔笑,“娘亲不听大话,你们做到给娘亲看,娘亲才相信。”

巴豆已经抱着红豆走到椅子旁,闻言眼珠子转了转,凑到娘亲身边,“娘亲,爹爹从没说过说过大话吗?”

“从没有。”

“娘亲骗人!爹爹肯定说过‘我爱你’,这是要一辈子才能证明的事情,爹爹没上天呢,你都相信爹爹,还帮他生下我跟红豆了!”

柳玉笙脚下踉跄,玉白俏脸迅速涨红,咬牙一字一顿,“是谁跟你说的?二舅舅?金子叔?青莲叔?”

女子嘴里每吐出一个名字,巴豆就咽一下口水。

哎妈呀,娘亲真神了,一猜一个准。

二舅舅、金子叔跟青莲叔都跟他说过!

“娘亲,他们都说过!”眼看娘亲眼睛里已经能看到烧起来的火苗,巴豆二话不说立刻出卖队友。

在娘亲面前,义气是浮云!

“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还说我爹一辈子倒霉,唯一一次踩了狗屎,就碰到娘亲这个大福星了!可惜爹爹把狗屎也蹭到了娘亲身上,遇上爹爹之后,娘亲就再没碰上过好事!——”竹筒倒豆子,倒了大半之后巴豆才觉着不对劲。

刚才那声音,不是娘亲的。

僵硬回头,巴豆看到了房门口站着的颀长身影。

那双漆黑长眸里,有火一样东西,蹭一下燎原。

二舅舅他们完了。

第一三一四章 终于对我们下手了!

乡户人家,一年两个时候最累人。

春播,秋收。

虽然总共也就那么短短几天十来天的时间,但是全部忙活完下来,人得累瘦好几斤,壮汉也得瘫下来。

柳家大院的春播今天是最后一天,终于全部忙活完了,这几天憋着的劲儿泄下来,人就跟浑身散了架似的,躺下来就不想动。

柳知秋常年干惯农活还好些,钱万金跟薛青莲的后遗症尤为突出。

回到大院放下农具,直接往堂屋的木榻扑。

木榻小了点,挤不下两个大男人,两人直接横着躺。

“薛青莲,你一大老爷们,还没成亲的光棍,你也注意点形象,这么躺在堂屋你像话?回房去……”钱万金气若游丝,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

“形象那东西是用来对外的,对内,谁还不知道谁那点底细?还用得着装?”薛青莲闭着眼睛哼哼,有气无力,“倒是你,好歹成了亲的,你躺在这里像什么话?让咱院里好几个没成亲的姑娘看你躺平,你对得起你家石头?赶紧滚……”

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木着脸扭开头。

反正,谁也别想赶走另一个自己霸占榻子。

再次闭上眼睛,两人打算趁吃饭前丁点时间赶紧歇会恢复恢复,突然听到咣啷啷的声音近在耳边。

睁眼便见本该隐在暗处的隐卫,以魏紫为首,带着几个魏蓝魏橙几个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走进来,把东西全部堆放在堂屋角落。

“魏紫,你们在干什么?插了几天秧你们不累啊回来还干家务?”钱万金暴躁,就不能让人安安静静歇会?他现在只剩半条命了,求不捣乱!

“主子说最近大院里突然冒出不少老鼠,为免吓到小主子们,着我等清理清理。”魏紫一板一眼。

“能不能晚点再清理?半个时辰后?”老鼠,他在柳家大院蹦跶了十几年,从来就没见过老鼠长什么样!

风青柏故意呢吧?

“不能,主子有令,必须令行禁止。”

钱万金,“……”唔?等等!

为什么他觉着那些被堆在角落的东西有点眼熟?

“那个……有点像我装药引的药柜?”他旁边的人也狐疑开口了。

不止他,还有屋外也响起了柳知秋隐隐绝望的声音,“蓝叔你悄悄告诉我,这团废纸,它其实真的只是一团废纸吧?”

“它原本应该是张银票,被老鼠啃过后才成了废纸,不信你看,这里还有银庄盖的大印。”魏蓝对他的疑问做了详细解答。

“那你告诉我什么老鼠是长钢牙的,能钻进我包了铁皮的楠木箱把我的银票咬成一堆废纸?!”

“什么老鼠长钢牙我不知道,但是我有证据,老鼠的确钻你的铁皮箱了。”魏蓝翻手从背后拿出个两掌大小的铁皮箱,翻转侧面递到柳知秋面前。

但见那个小铁皮箱上赫然一个老鼠洞,边缘参差不齐,甚至还能找到隐约的老鼠牙印,怎么看这都是老鼠咬出来的。简直绝了!

柳知秋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吐不出来,最后木着脸,“蓝叔,你给我透个底,我到底哪得罪风青柏了?”

魏蓝大惊状,“咋?你得罪主子了?你又做了什么?”

“……”他要是知道他做了什么得罪那个黑心肝的,他还用得着求问?

瞅着柳知秋被气得直翻白眼随时要嗝屁的模样,魏蓝同情的拍拍他肩膀,溜了。

他敢给知秋透底啊?他宁得罪整个大院,他也不敢得罪王爷啊!

堂屋里两人听完外面对话,心里已经升起极为不妙的感觉,哪还躺的住?

连滚带爬扑到屋角堆着的东西面前,仔细辨认,看完之后整颗心都凉了。

风青柏那王八蛋,是把他们的厢房整个给拆了吧?

这里堆着的全是他们房间里的东西,最让他们呕血的不是那些东西都遭过老鼠啃,是他们最贵重的东西,全没了。

“我的金镶玉、三百年名家字帖、福禄寿玉屏……”

“我的神露药引……我的生死伴侣十方炉……”

能翻找的全都翻找了一遍,最后两人面面相觑,脸色狰狞。

“王八蛋,终于对我们下手了!”

“找他拼命去,不把东西交出来,你死他活!”

“走!找他去!”

“去啊!”

“走啊!”

两人对着气势十足吼了半晌,一个没挪窝。

外头柳老婆子边解开围裙边走进来,瞪着眼,“你们两个在这吼什么呢?灶房都听见你们喊了,别蹲那翻杂物了,赶紧洗洗手去,准备吃饭!”

看到了柳老婆子,薛青莲跟钱万金两人眼前一亮。

要说整个柳家大院谁能给他们做救星的,非家里老太太莫属。只要能说服老太太出面,想拿回丢掉的东西,简直轻而易举呀。

两人表情一变,起身走到柳老婆子面前,准备先卖个惨,然后再告个状,接下来就等老太太替他们申冤。

“奶奶……”一声奶奶刚出口,堂屋外面,紫色颀长身影慢悠悠走过来,把两人想要说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差点呛岔气。

“都杵在我面前做什么?有话要说啊?”瞪着拦住她去路的两人,老婆子皱眉疑惑。

眼看风青柏越走越近,薛青莲跟钱万金两个立即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奶奶一整天在家里面干家务活,太辛苦了,我们过来给您捏捏肩膀捶捶背。哈哈哈哈,我们没事,真的没事!”

“没事就赶紧到灶房吃饭,记得洗手。”绕开两人,柳老婆子回灶房,“阿修你也赶紧过来。”

“知道了奶奶。”风风青柏朝老婆子笑笑,视线转到神情僵硬的薛青莲跟钱万金脸上时,浅浅笑意就变成了似笑非笑,怎么看怎么凉。

“刚谁说的?要找我,你死他活?”

“他说的。”薛青莲跟钱万金相互用手指向对方,甩锅。

而且看到对方指向自己时,两人都不觉得意外,谁不知道谁无耻呢?

风青柏并没有追究那句话究竟是谁说的,“刚才我还听到你们叫我交什么东西来着。我那里好像确实有些东西,魏紫他们清理老鼠的时候,把没被老鼠咬坏的东西暂时放我那了,你们想要?”

第一三一五章 小风儿还有心做皇帝?(24)

什么叫他们想要,那本来就是他们的东西,风青柏说这话好不要脸!

薛青莲跟钱万金在心里把风青柏骂得狗血淋头,面上还得挤出笑来,佯作惊喜,“真的、竟然还有没被老鼠咬坏的东西,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劳烦你帮我们保管物品,风青柏,辛苦你了。”

“不辛苦,落我手里的,就是我的东西了。”

“……”

“我大致看了下,有什么金镶玉、福禄寿玉瓶之类,还有装着药引的药瓶子等等,堆了我房间半个屋角。这些东西对我其实没什么用,你们要是想拿回去也不是不行。”在两人眼里浮出喜色时,风青柏唇角一勾,“买回去吧。”

“……”

“我也不用你们出银子,就用最简单的,劳力换取。院子后头那片果园要栽果树了,交给你们负责,杏花岭上的药材苗子也要开始移栽,你们一并揽了,活计不多,十天半月就能忙活完。”

“我们能不能出银子?”

“你们觉得我缺钱吗?”

特么,忍无可忍的时候该怎么办?

那还忍个毛!

“王八羔子的,你就想奴役我们是吧?风青柏你直说,我们到底哪得罪你了!要说不出个三四五来,就来家庭会议裁判!”钱万金怒火熏天。

再来十天半月,他还能喘气?

薛青莲也给气得,差点变成红莲。

两人怒气如同实质,凝成小飞刀咻咻不停往风青柏身上扎,风青柏恍若无觉。

往前一步更靠近两人些许,抬手在两人肩头蹭了蹭,“既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这个踩了狗粪的人,不小心把狗粪蹭到你们身上了,害得你们跟着倒霉,你们不会怪我吧?”

钱万金,薛青莲,“……”木了。

这话隐约有些耳熟。

不,是很耳熟……

再不小心瞄到藏在堂屋外头探头探脑的小不点时,遗失的救援记忆终于回来了。

真好。

他们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哈哈哈,风青柏你看你说得多见外?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当然要有难同当,我们怎么会怪你害我们倒霉?”

“小金子说的是,我们肯定不会同你计较这些!”薛青莲附和,随即小心翼翼问风青柏,“只是你能不能跟我们透露一下,我们会倒霉多久?我也好多做些准备。”

“会倒霉多久,只能看命运怎么安排。”又拍拍两人肩头,风青柏转身走去灶房,吃饭。

眼角瞄到跟巴豆一块挤在堂屋门口角落的柳知秋,风青柏淡淡加了句,“巴豆,下次别拿银票折纸船,二十万两的纸船被水浸糊了,太败家。”

柳知秋直接心脏中箭。

他铁皮箱里存整的银票,正正二十万两。

折纸船?被、被泡糊了?……

三个心受巨创的大男人,把巴豆堵在墙角出不来。

“我早说我爹靠不住,你们非要跟他做兄弟,吃亏了吧?你们宝贝藏哪他都知道!”

“这不能怪我啊!我没告密,我只是一不小心说漏嘴,被我爹给听去了,我跟你们是一条船的!”

“二舅舅,金子叔,青莲叔,你们相信我……嗷呜!”

巴豆怎么求生的风青柏没理会,到了灶房就帮着柳老婆子端菜摆饭,很是自觉。

桌边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就差还在进行批斗的四位,从那方传来的吵闹声这边也依稀能听清楚,把几个做长辈的逗得不行,便是柳慕秋跟石纤柔、千漪几个也扭头闷笑。

风青柏干了什么事她们早知道了,何况还有柳玉笙这个最清楚情况的传递员。

几个家伙整日口无遮拦,娃儿们把他们身上那些滑头几乎全学去了,就该治一治他们。至于他们“损失”的那些东西,实则全在柳老婆子手里。

回头等他们吃足教训了,再把那些东西还回去。

“我爹爹是最厉害的。”红豆在弃儿耳边悄悄说了句,小模样很是自豪。

也就只有爹爹能在整治二舅舅他们的时候,让太婆太公还有爷爷奶奶全都站在他那边。

“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爹爹,我爹爹什么坏人都打得过。”

弃儿轻轻眨了下眼睛,看着那个席间给老人家夹菜的男人,又看看外面还在吵闹连饭都顾不上吃了人,眼里黑漆漆的,不现起伏。

“之前插秧的时候,听村子里人说外面传了消息,说是小风儿那边选秀已经开始了,而且今年的选秀很是特别。”吃饭的时候,大家习惯了边吃边聊,柳老婆子想起自己听到的小八卦消息,随口说了出来。

“魏红,你在大槐树那边有没有听到村里老头老太太提这事?”魏红现在也有了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忙活完家里的事情后,总要跑一趟村口大槐树,听听八卦。

所以村里人最近最热议的是什么,问魏红一准清楚。

“选秀是知夏负责的,这次更重品性,而且还有两个明确的要求,要旺夫、好生养。”魏红顿了下,“冲着这两条,以前很多连选秀资格都没有的富家千金都被选上了。县上王当家的二女儿就被选中,年节后上了京城。”

“噗!咳咳咳!”魏蓝一口汤呛在嘴里,咳红了脸。

“怎么了这是?慢慢吃,没人抢。”柳老婆子道。

是真没人抢,抢的人还在外边吵架。

“老夫人,您没见过那王家二小姐吧?我见过一次,印象深刻,长得跟桂花婶家养的猪神似。”

“……”

“噗!”

“咳咳咳咳!”

席上,立即呛咳声一片,除了两三个常年淡定的,其余人全涨红了脸。

“真那么……”丑?

“真的,非常一言难尽。”

老爷子老婆子跟柳大柳二几个面面相觑,要真是按照那个标准,估计很快得出大事。

半个后宫都是那样的,小风儿还有心做皇帝?

“阿修啊,那些人真的能被挑进宫?知夏这么干,不得被人抓着小辫子?朝堂还能好啊?”

风青柏笑笑,“爷,奶,用不着担心,人是小风儿亲自选,到时候跟知夏没什么关系。”

要背锅,那也是风墨晗自己背。

第一三一六章 又是帕子

“阿嚏——”

“阿嚏——”

又是一连好几个喷嚏,风墨晗揉揉鼻子,“一定是皇叔皇婶惦记朕了。”

小板子在旁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还能阻止皇上做梦不成?

“朕最近三天两头打喷嚏,估计大院里人都想朕想得紧,找个时间,朕就过去看看吧。”

皇上继续自说自话,小板子心里都要呵呵了。

皇上这是绞尽脑汁想着各种借口要离宫去杏花村,也不想想杏花村蹲着的是什么大佛,他去了真能有好?

“皇上,天色不早了,该歇了。”眼看皇上已经有点走火入魔,小板子开口提醒,顺势打断皇上臆想。

“乾德殿周围清理干净了?”

“按着皇上吩咐,乾德殿周围一圈都肃清了,不允任何人接近,很安全。”

“昨儿就有人在寝殿附近突然冒出来,差点把朕撞倒。”皇上语气有点凉。

小板子额角隐约滑下黑线,昨儿确实有漏网之鱼突然冒出来,但是撞到怀里跟撞倒,是有极大区别的。

皇上这么不解风情,也亏得他是皇上,要不然哪个女人会跟这么个石头?

又无趣又无情。

“你在腹诽朕?”皇上眼睛一眯,眼神透出来的凌厉让小板子恍惚间像是面对南陵王。

两腿一软给跪了,“皇上息怒,奴才不敢!奴才怎么可能腹诽皇上,奴才对皇上一心一意忠心耿耿苍天可鉴哪——”

“跟唱大戏背台词似的,每次都是这两句,你不腻朕都听腻了,”风墨晗冷哼,起身负手,“摆驾,回寝宫。”

“是!”小板子起身,仍旧心有余悸。

刚才皇上陡不然的一下气势,跟王爷可真像个十足十,不愧是王爷亲自教出来的。

刚被吓了一遭,小板子不敢怠慢了,跟在皇上身后毕恭毕敬,把明儿要做的事情细细做个禀告。

“明儿正式选秀,皇上需要出席,时间就定在早朝后,柳大人说皇上要是提不起兴致,去那里闭目养神也行。”

“就是让朕去那里当个摆件的意思。”

小板子,“……”就是这样没错。

“还有呢?”

“还有,柳大人说皇上心里有数,就不用他多提醒了。”

“就这样?”

“哦!”小板子一拍脑袋,“柳大人还说,皇上乃当朝明君,为江山为社稷兢兢业业,对朝臣关爱有加,必有福报。”

福报两个字让风墨晗眼睛噌的亮了下,随即隐没,面上不动声色,“合朝上下,柳大人最得朕心。”

“柳大人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忠君不二的。”

“你这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越来越纯熟。”

“皇上明鉴,奴才说的都是大实话。”

风墨晗轻哼了声,嘴角微翘,可瞧出心情愉悦。

知夏叔跟皇叔一样,对他监管都很严,却是真正的为他好。

不仅知夏叔,整个柳家大院的人都是拿着真心待他的。

那些人永远不会背叛他。

身为皇帝,这辈子还有一拨能让他全身心信任的人,是他的幸运。

小板子在旁侧,借着两边宫灯偷偷打量皇上脸色,视线触及他微微翘起的嘴角时,放下心来。

皇上心情好,他的日子才更好过。

然收回视线时,不经意触到地上一团东西,小板子的脸色立即不好看了。

又是帕子!

有没有点新意?

敢不敢不那么明显?

能不能让人不一眼看出来?

自打这半个月秀女们陆陆续续进宫等待最后挑选,为了增加胜算,各秀女手段简直层出不穷,制造各种跟皇上的偶遇。

掉帕子,装迷路,扮受惊……在皇上必经之路,能发生各种各样让你瞠目结舌的事情。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真的让人烦不胜烦。

也怪不得皇上叫禁卫军严守寝殿方圆范围,不允那些人靠近,否则真的连睡觉都没法清净了。

心里想归这么想,面上小板子是不敢表露出真实情绪来的,他毕竟只是个奴才不是。

有些事情皇上说得做得,他却是万万不可以,谁知道这丢帕子的其中一位,会不会就是将来的皇后?

所以面子功夫,他还得做。

“皇上,前面有块帕……”

皇上一脚踩上去了,也不知道是真没看见还是假没看见。

小板子收了声,暗暗留意起周围,猜测待会某某美人会从什么方位蹿出来,他得做好准备,随时给皇上救驾,免得美人撞进皇上怀里,最后不册封也得册封。

“呀,找到了,我的帕子掉在那儿!”娇滴滴的声音从前头宫道旁侧园林后方传来,紧接一道翩翩身影轻盈转了出来,正好跟他们迎面。

小板子白眼暗自一翻,来了,而且好假。

“小板子,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要朕请你走?”

“奴才不敢!奴才来了皇上!”听出皇上声音的不悦,小板子立即拔脚跟上。

至于钻出来的女子长得是圆是扁,他还没来得及看清。

管他呢。

又不是他的美人。

皇上都不瞧,他瞧啥?

“皇、皇上?!”女子声音流露出惊讶惊喜,急忙跪地行礼,“冀州知府冯云山之女冯素素见过皇上,妾身不知皇上在此,言语有失冲撞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女子正好跪在宫道中间位置,要想绕过她,风墨晗还得靠边走。

龙靴停在跪地女子面前,“来拾帕子的?”

“回皇上,妾身粗心,不小心将亲手绣的鸳鸯绣帕遗失,这才找来了。”

说着女子将面前绣帕拾起,托放于双手,绣花面一堆嬉水鸳鸯呈在风墨晗面前,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鸳鸯绣帕?朕第一次见到这么丑的帕子,”风墨晗单手负背,居高临下,睨着帕子的眼神凉凉的,“都说物似主人,这帕子,跟你倒是挺像。”

周围巡逻的禁卫军已经走过来,把女子拉到一边让出路。

风墨晗直行走了过去,目不斜视,浑不去看女子受了重击的脸。

小板子低头跟在他身后,清秀的脸给憋成了红色。

皇上刚才说那张帕子绝丑,又说物似主人,那不就是拐着弯的骂女子绝丑么。

看把好好一个美人儿给气得,随时都要晕倒了。

第一三一七章 个个都极有个人特色

皇上的毒舌。比起南陵王来亦不遑多让。

“很好笑?”走出稍远的距离,听着身后不时吃吃两声闷笑,风墨晗板着脸回头。

小板子立即把表情一收,诚惶诚恐,“皇上息怒,奴才不敢了!奴才保证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绝对不笑!”

“要不你直接保证以后再也不笑了?”

“……”小板子把牙关咬得死死的,顶着皇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愣是一字不吭。

他又不傻。

按照皇上说的做保证,那以后不管遇到任何情况任何事情,他都不能笑。

这辈子他就得跟他的“笑”说再见了。

他做不到啊!

瞅着小太监一脸怂样,风墨晗心情好了些,“跟好,别动不动就杵路上发呆。”

“好嘞皇上!”

主仆走远,两边园林后面立即响起不少动静。

这时候才冒出头来的,一个个全是这次前来选秀的秀女。

有人看着还跪在地上脸色雪白摇摇欲坠的秀女,冷笑,“仗着自己长得好看点,就敢出来勾引皇上,活该这个下场!”

“这冯素素平日高傲着呢,长得不如她的,没少被她背地里骂是猪。”

“凭她这样貌,也就敢在我们面前嘚瑟嘚瑟,你让她跟皇上后宫那些妃子嫔啊的比试试?她敢么?”

话越说越曝短,众秀女轻咳一声,纷纷散去。

不怪冯素素自视甚高,在她们中间,清秀佳人也能被衬成绝色美人,大家心照不宣。

要不是这次选秀的要求比较古怪,她们这些人哪有机会参选秀女?

也因此,所以哪怕现在已经入了宫,她们依旧是没有什么信心的,就连想要跟皇上制造点偶遇的胆子都没有,只能躲在一旁对那些有点颜色的人羡慕嫉妒恨。

柳府,傅玉筝跟柳知夏这时候也还没歇下,就着秀女的事情讨论着。

“自从秀女入京,朝堂上风言风语就没停过,多是隐晦针对你的,明天选秀,真的没问题?”傅玉筝有些担心。

之前皇上胡闹,把选秀的事情交给知夏负责,也就是想看知夏丢丢脸。哪想到知夏会提出那样的选秀条件来。

这回玩得真的有点大。

皇上那里倒是没事,但是那些朝堂大鳄可不是好打发的。

只要被他们揪住一点小辫子,他们就有本事把人掀翻。

“无需担心,这个条件不是我提出来的,是皇上提的。”柳知夏笑笑,安抚担忧的女子。

“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罢了,你既有把握,我也不操心那么多。”

条件究竟是谁提出来的傅玉筝能不知道?不过既然皇上担了那个名头,肯定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随他们去吧。

这种事情她一个内宅妇人不宜插手过问,也插不上手。

“对了,袁小姐真的参选秀女了?”

“嗯,白天袁老亲自把她送进宫了。”柳知夏嘴角笑意深两分,摩挲女子小巧下巴,“还介意?”

“我介意什么,她做什么都抢不了我夫君。”傅玉筝轻哼一声,转身偎进男子怀里,听着他胸腔里传出的愉悦闷笑,唇角也不自觉翘了起来。

“继续保持自信,你夫君很开心。”

“德行。”嘴里嗔着,笑着,帐内温情四溢。

翌日,极为热闹的早朝过后,最后一场选秀即将开始。

群臣走出金銮殿,有不少经过柳知夏身边的时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对此,柳知夏皆回以淡淡一笑。

他并不介意这些人的态度。

风墨晗身为皇帝,最后选秀他也是要列席做最终确定的,所以他也没有立即离开,依旧坐在龙椅上,等群臣散尽了才走下龙椅,跟柳知夏一前一后朝选秀场地走去。

“你觉得如何?”风墨晗走在前面,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落在不懂的人耳里,就跟皇上在打哑谜似的。

“这么长时间,皇上心里应该都有数了,还多此一问?”柳知夏淡道。

“啧,朕这不是问你一声更有底吗?免得看错人,一颗老鼠屎搞坏一锅汤。”

“皇上,俗了。”

“俗什么?你没说过老鼠屎?”

“没说过。”

“小时候呢?”

柳知夏懒得搭理非要拉他一块俗的皇帝,目不斜视。

他越是这样,皇帝就越来劲儿,非要缠着在他耳边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知夏叔,你给朕传授传授招儿,你是怎么想出的这种办法?这块炼金石厉害了,一场选秀下来,足够朕看清下面的人哪个真心哪个异样。”

“隔墙有耳,皇上。”

“这里没墙。”风墨晗双手负背,步子慢悠悠的,心情颇好,跟今儿的天气异样,风和日丽。

从去年年底他发话要选秀开始,京城跟朝堂上的风风雨雨就没停过。

讨论的全是选秀大事。

尤其柳知夏把参加选秀的条件发出去之后,把全城沸点推到最高。

朝中群臣的争论也更为激烈。

当中有附和柳知夏,说一切当以皇家子嗣为重,以为皇上纳福为重的。

也有怒斥柳知夏遗害后宫,损害国体天威的。

最激烈的时候,甚至有言官死谏,在朝堂上痛诉柳知夏揽权狂妄,求皇上肃奸佞远小人,把头都给当庭磕破了。

然而,也正是这种情况,能够试出朝臣们对哪方忠心。

之后,再由他们一一去拉拢可能拉拢的人。

“知夏叔,我真的要选那些秀女?”

“有什么不好,个个都极有个人特色。”

“知夏叔要是喜欢,朕赐几个给你。”

“你到你傅姨面前说看看?”

风墨晗当即嘴角一撇,“你就尽管给朕挖坑吧。真要去说,毛豆以后都不会理会朕了。”

柳知夏笑笑,“安心点,既然是选秀,最后关口卡在你手上,你选谁不选谁,还有人逼着你不成?”

“说的也是,可怜了那些以为自己有机会,兴高采烈赴京的美人儿。”尽管那些“美人儿”美得一言难尽,但是风墨晗发誓,他绝对没有歧视她们的意思。

只不过她们不适合呆在宫里。

在这个地方,她们出不了头。

不如回去找个人好好嫁了,兴许,能遇到她们真正的良人呢。

第一三一八章 她看不上的你改吗

“在想什么?”觉出少年身上突然溢出一丝孤寂,柳知夏忍不住问道。

“知夏叔,你说像朕这样的人,会是良人吗?”

柳知夏怔了怔,没有立即回答。

“连知夏叔这么聪明的人,也不知道要如何答朕?”少年声音幽幽的,有些缥缈,“你也不信朕会是个良人吧?也是,朕自己都不信。”

他有一个后宫,后宫有无数美人,千娇百媚,个个绝色。

可是这么些年下来一直到现在,他都还记不住那些妃子的样子,连她们谁是谁都分不清。

“我不是不信,是不知。”良久,柳知夏轻道,“不止是皇上如此,在没遇上那个人之前,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将来某天,成为谁的良人。比如你知秋叔,以前他没考虑过成亲,家里安排的相亲躲了无数回,可是他后来遇上了慕秋,有了他的小白莲。还有我,立业之前其实我也没想过自己会那么早成亲,偏偏就栽在你傅姨手里了,只此一人,足够余生。”

想起跟傅玉筝的相识,相惜,相恋,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于脑海中浮现,柳知夏表情不自觉变得柔和,透着暖意。

风墨晗视线在男子脸上停顿了好一会,收回。

知夏叔说的或许是对的,但是他这辈子,不会为任何女子露出那样的表情。

人跟人之间,终究不同。

他有知夏叔没有的权力,知夏叔有他没有的自由。

选秀场地定在太和殿,里面一切布置已经妥当,秀女们就侯在殿外等候传召

“皇上驾到——”

唱报太监一声唱报,候场秀女们立即下跪行礼,高呼万岁。

踩着红色绒毯,一步一步走进大殿,少年天子一身明黄龙袍,五官俊美,棱角分明,然一双漆黑眼眸深邃无波,流动的尽是漠然。

帝王之威锐不可当,气势睥睨。

“平身。”淡淡一句,轻飘在殿外上空,落入众人耳中,牵起心头丝丝涟漪。

皇上在殿内主位坐定,作为选秀的操持人,柳知夏朝殿外点了点头,传递信号,选秀正式开始。

穿着一色水红宫装,做同样打扮的少女们,一拨一拨入殿,又一拨一拨离开。

风墨晗斜靠椅背,淡淡看着,表情空白。

都说大浪淘沙,最后留下的是金子。

知夏叔给他淘沙,留下全是砂石,真是难为他那么细心挑选。

间隙,柳知夏感应到少年眼里幽光,回了他一记。

这场选秀让他顶了一身骂名,他是为了谁?

皇帝默默把头扭开,知夏叔是真辛苦,以后得好好补偿。

“皇上,这是第十拨,每拨十人,一人都没留下。”看着又一次被全部带离大殿的秀女,柳知夏揉眉,压低了声音,音量在只有身边龙袍少年能听见的程度,“还剩一半,百人,再不爽你也得留下十个!”

风墨晗眼珠子移了移,飘啊飘。

知夏叔给气着了,那么儒雅的人,大庭广众连不爽两个字都咬着牙蹦出来了,要不是周围人多,估计他能有幸听到知夏叔骂出三字经来。

“听到没有!”柳知夏头要炸。

“我也想挑,你倒是给我颗珍珠啊。”少年咬着唇,声音飘出唇不动,他怼,“下面站着一溜儿,高矮不一样,肥胖全相同,朕挑哪?”

最低要求,没有珍珠他认了,你不能连颗长得顺眼不硌人的石珠都没有吧?

他连自己这关都过不去,怎么跟群臣交代?怎么挑?

他不懂,来个人教教?

柳知夏,“……”他现在确定,他递给皇上的那些画像,皇上绝对没有看完。

刚才那一溜儿的,清秀的好几个,有绿叶衬托也是娇滴滴的鲜花了,还要怎么选?

直接点兵点将会不会!

深呼吸,柳知夏沉下一口气。

他少有心浮气躁的时候,刚才是失误,只是失误。

“继续。”

殿外,唱报太监再次宣召秀女。

被某叔咬牙切齿不爽了一回,风墨晗总算表现出了点态度,秀女入殿的时候,看的比刚才认真了些。

期间数次抚额扭脸,最后随手在半空点了点,“她她她,留下。”

身旁久侯的小太监立即把人名记上,留下名牌,悄悄松了口气。

差点以为自己只是来做摆设的。

“你知道自己选的谁吗?”柳知夏心累。

“侍寝的时候就知道了,她们会自报家门。”风墨晗不以为意,他不需要去记这些,“反正,该选的人不会漏,你别忘了我的‘福报’。”

“记着呢。”

风墨晗嘴角翘了翘,在又一拨入殿的人里,直接翻了个牌子。

牌上姓名,袁韵巧。

这一拨入选的也是三个人,袁韵巧是其中之一。

相较于另外两个欢天喜地,袁韵巧面色微微发白,大着胆子抬头朝殿上看了眼,那个男子就站在皇上身边,四品官府,头戴官帽,清隽儒雅,周身的内敛沉稳淡然自若,那种气质跟气势,在天子身边亦毫不逊色。

而他只低着头攥写名单,便是听到太监念她名字的时候,也没有抬头朝她这边看过一眼。

好像她只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离殿——”太监唱报,带着秀女离开。

转身之际,有人红了眼尾。

这是最后一拨。

人离开之后,风墨晗脸上的淡漠也撤下了,人整个往椅背上靠,单手支颌,睨着柳知夏似笑非笑,“那个不甘心的小眼神朕看到了,知夏叔的魅力比朕还大,朕不服气。论年纪,你没朕年轻;论样貌,你没朕俊俏;论武力值,那更是没有可比性,你手无缚鸡之力。再论财富权势……啧,朕就不打击你了,知夏叔你说,她到底看不上朕哪点?”

“她看不上的你改吗?”

“那自是不可能的。”风墨晗立即拒绝。

“既不改,问来做什么?再多优点也建立不了你的自信。何况人已经留下了,就是你后宫的妃,喜不喜欢你你会在意?”

风墨晗嘴角一翘,眼波儿恁是邪魅,“还是知夏叔了解朕。”

“别贫。”柳知夏好气又好笑,“当初给你的画像你没看完,刚才真人你至少是过了眼的,貌美者不多,也不少,怎么一个没挑中?”

风墨晗笑了下,起身离殿,“朕的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第一三一九章 他可真是,足够绝情(25)

他在意的从来不是貌不貌美。

表象如何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都是巩固皇权的媒介,挑谁都一样。

而且入宫参加选秀的女子,她们会来这里,为的也从来不是他风墨晗。

察觉身后没有动静,皇帝回身,看着还站在殿上看着他的男子,挑唇轻笑,“知夏叔,已经选完了,还呆在这儿做什么?不走?可没有美人再给你看了。”

柳知夏给了他一记冷眼,走下来,两人一前一后离殿开太和殿。

“凤月国四月中来朝拜,还有半个月时间,到时候需得设宴款待,给你的文案你看过了?”

“看过了,一个小国而已,诸如这等的,每年前来朝拜示好者不计其数,我南陵礼数到即可。”风墨晗应道。

以前皇叔还在朝的时候,每年都要花上不少时间应付前来朝拜的人,用什么姿态应对,他在旁边看得多了。

早就烂熟于心。

被整个南陵热议了数月的选秀,就这么结束了。

没有什么跌宕起伏,平平淡淡的。只是进大殿,让皇上过过目,然后决定各人去留。

两百秀女,留下的只有十人。

被淘汰的秀女们多是一路哭着回暂居的小院的。选秀结束,没被选上,她们就要离开皇宫,重新被送回各家。

当初欢欢喜喜的来,满怀忐忑,也带着周围的各种艳羡。现在回去,势必也会遭受无数奚落嘲讽。

能留下的秀女,自然是欢天喜地的。

她们之中,多是容貌清秀者,比起以往的各界秀女们差太多太远了,没想到最后竟然能留宫,于她们而言便是天大的幸运。

只要能留宫,就代表将来有无数可能,能带着各自家族飞黄腾达。

唯有一处院落,门户紧闭,内里无声无息。

同一个小院内的其余秀女,对那户房中的女子又羡又妒,却也不敢去招惹,滋味说不出的复杂。

“真是好命,背靠大山的人就是不一样。”

“那是,咱们跟人家可没得比,别说人家长得是真漂亮,就算没样貌,最后留下的人里也一样有她。”

“三朝元老袁大人的曾孙女,京中贵女翘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是连她都选不上,那整个京城更得闹翻天。”

“算了,别说了,小心祸从口出,这样的贵人我们可得罪不起。”

……

窗外,酸言酸语清晰传进来,坐在窗前的女子面无表情,手里抓着桌上置放的玉梳,因着太过用力,梳齿狠狠刺进肉里。

便是如此,也抵不了她心里泛着的疼痛。

身为袁府一份子,但凡曾祖父做下了决定,她无论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

曾祖父说要她入宫选秀,她就只能来选秀。

在宫里见着各方前来选秀的秀女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没有退路了。

哪怕是为了平息流言蜚语,皇上也势必会选她入宫。

现在预料成真,她成了后宫嫔妃,成了皇上的女人。

她跟他之间的距离,真的再也跨不过去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太监阴柔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很是刻板,听不出感情。

这是来接她们几个被留下的秀女去新住处。

既能留下,就是后宫一员了,能拥有一个单独的院落。

日后侍了寝,封了称号,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寝殿。

一级一级,往上爬。

听着外头催促,看着嫩白掌心被梳子扎出的血痕,袁韵巧眸光明灭,最后眸子里光亮全然沉没,缓缓站起了身。

四月中,京城花开春暖。

御花园里百花齐放的时候,周边各个附庸小国送来的贡品也开始一一抬入皇宫。

凤月国便是朝贡的小国之一,这次对方前来朝贡的领队,是凤月国二王子凤弈。

风墨晗会对凤月国尤为关注一些,源于这个国家的特殊。

凤月国产药材。

整个国朝还没有南陵两个州加起来大,出产的药材却远销四国,是四国药材方面最主要的供应商之一。

各国有不少水土无法种植的药材,都能在凤月国买到。

他知道皇婶两年前就开始计划在南陵各地开设医馆及医学院,将自己所拥有的医药学识以开班授业的方式,传授给其他人,让整个南陵的穷苦百姓生病的时候都能有可医。

那些,是需要大量药材支持的。

凤月国便开始入了他跟皇叔的眼。

在范围允许的情况下,南陵会尽量跟凤月国交好,巩固彼此的从属关系。

而这次凤弈亲自领队前来,也给了风墨晗同凤月国皇室接近的机会。

各国队伍被统一安排在驿站安顿。

当日晚,皇宫设宴,招待各国朝贡使者。

后宫刚刚中选的秀女们也得来了第一次出席宴会的机会,且在宴会上,能够一展自己的才艺。

“小主,这次是你的机会,你可一要抓住了。”拨到袁韵巧身边伺候的丫鬟一边给她整装,一边不停叮嘱,“此次新入秀女十人,只有小主你一个得到了展示才艺的机会。只要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小主日后一飞冲天指日可待。”

袁韵巧看着铜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面容冷漠。

在皇上面前展示,入皇上的眼吗?

不置可否的弯了下唇角,袁韵巧垂眸眼下眼底讥诮。

她在宫外的时候花了那么多心思去接近柳知夏,以皇上跟柳知夏之间的关系以及交情,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在明知道她心系柳知夏的情况下,还挑中她作为入宫秀女,皇上的心思真的单纯吗?

真的只是不得不选那么简单?

未必。

柳知夏是想要靠着这一点来摆脱她,保护傅玉筝跟他的孩子不受打扰和伤害吧。

他可真是,足够绝情。

“小主,好了,大公公已经在外候着,我们赶紧过去吧。”

丫鬟的话拉回袁韵巧思绪,回过神来往外看了眼,默默起身,“走吧。”

她的回应让丫鬟喜形于色,只要小主开窍,好日子离她们就不远了。

小主是什么身份?三朝元老的曾孙女!皇上不管喜不喜欢,都不会让小主一直停在这个低阶位置上落了袁老的脸面。

第一三二零章 大奸臣

华灯初上。

天边浅月刚刚爬起,皇宫处处已经点上照明宫灯,富丽堂皇。

太和殿里灯火通明,载歌载舞。

前来朝贡的各小国使者推杯交盏,谈笑风生。

袁韵巧到大殿的时候,跳舞的舞姬刚刚退下。

而大殿内,除了各附庸国朝贡使者,还有南陵诸多位高权重的重臣在列。

如内阁大臣,六部侍郎,以及即将进入内阁的大学士柳知夏。

将视线从柳知夏身上不着痕迹收回,袁韵巧上殿前叩拜,“妾身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高座上,风墨晗虚托,顺势同各使者介绍,“这位乃是刚刚选秀入宫的才人,我南陵三朝元老的曾孙女袁韵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京城世家贵女中也是翘楚。此番便让袁才人一展才艺,让诸位开开眼界。”

“多谢皇上,如此我们定得好好欣赏,哈哈哈!”

一众使者立即附和,尤其听到风墨晗说女子乃是南陵三朝元老的曾孙女时,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多,嘴里虚虚假假的赞誉。

柳知夏执起酒杯轻抿,视线仿若不经意掠过最先应和的那个人,其后收回。

筝筝琴音响起,行云流水,音律优美。

琴声好听,弹琴的美人也好看。

浅黄霓裳,纤细娉婷,抚琴十指纤纤。

听的,看的,都如痴如醉。

这次入选的秀女十人,袁韵巧属顶尖,所以有了这次在天子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

那些落在她身上像是被黏住挪不开的目光,说明了她的成功。

但是同样的,有人喜欢,也有人看不出喜不喜欢。

如坐在高座上的天子,如垂眸静静品酒的柳知夏。

两人面上都是淡淡的,对于袁韵巧这番展示,不露情绪。

一曲罢,满大殿都是掌声。

皇上拂袖,将袁韵巧挥退。

转身离开大殿那一瞬,袁韵巧心头浮出了屈辱,看着前方的眼底闪烁冷光。

她是三朝元老的曾孙女,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贵女,可是在这里,在天子面前,却是个随时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这不是在让她展示才艺,这是羞辱。

哪个未出阁的贵女,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自己任人点评?

那是青楼妓子才会干的事!

身后,热闹依旧,频频传来各国使者对皇上的恭维奉承。而那些声音落在袁韵巧耳里,却像是一声声讽刺,扎得她心头一阵阵的刺痛。

皇上是故意的,柳知夏是故意的!

他们在用这种方式折损她的骄傲!

“如何?”趁着周围人注意力落在新上来的舞姬身上时候,风墨晗微微倾身问柳知夏。

身为皇上最信任最亲近的辅臣,柳知夏就坐在风墨晗下手第一个位置,中间只隔了一人行走的距离,足够他们两个说些别人听不着的悄悄话。

“心高气傲者,势必失去理智。”柳知夏笑笑,执起酒杯朝对面的人回以敬酒。

风墨晗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品着柳知夏刚才那句话,低笑两声,“什么心高气傲,分明是自视甚高。”

以前他是没见过袁韵巧的,甚至连她的名号都不曾听过。

还是后来宫外传进来一些流言,跟知夏叔有关的,他才头回听说这个名字。

当时还奚落知夏叔旺桃花来着。

现在看,烂桃花还差不多。

已经入了宫的秀女,身上就等于盖上了皇上的标签,但是刚才袁韵巧进殿后,视线数次悄悄落在柳知夏身上,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能坐在这殿上的有几个是傻蛋?碍于场合及对方身份,不好言说罢了。

嗤,没想到他风墨晗,还有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戴绿帽的一天。

“这回朕牺牲颇大,得加码。”

“臣穷,再加付不起了。”

“又不要你银子,穷哪?每月俸禄够普通老百姓吃上一年的,朕还没算皇婶那给你的分红呢!在朕面前哭穷!”饮酒,借着宽大袍袖遮掩,风墨晗冷哼吐槽。

皇婶跟钱万金合作了十几年,把钱家拱到了南陵第一巨富的宝座上,她手里攥着的银子真比钱家少吗?

未必。

皇婶不过是闷声发大财。

有钱人可不会到处说自己有钱。

相反,有钱人更爱哭穷。

“皇上,臣下乃是凤月国二王子凤弈,此次亲自来南陵,一为送贡品,二便是久闻皇上大名,极想结交,趁此机会过来一睹天颜。臣下在这里,亲自敬皇上一杯酒!”席下有人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口音朗朗。

“我南陵与周边各国一直以来都是友好邻邦,能与诸位相识,更促进两朝之间的融洽关系,朕心里也很高兴,来,都举杯,今夜与朕同乐!”风墨晗举杯敬过在场的人,将酒一饮而尽。

“皇上爽快!我等与君同乐!”

“皇上如此年纪却已有此等魄力,好!与君同乐!”

风墨晗开怀大笑,“来人,继续上酒!”

柳知夏原位坐着,静看少年与在场的人豪气畅饮,眉目淡淡。

不劝阻,也不帮忙。

期间风墨晗朝他使了几次眼色,他都当没看到。

皇上醉了有人搀着回宫,他喝醉了回到家要睡书房的。

哪可能替皇上挡酒?

反正周围多的是人揽这个活计,不缺他一个。

风墨晗一边狂饮,一边在袍袖后面狠狠瞪柳知夏。这本该是他在群臣面前表现忠心的时候,大好机会他不要,居然临阵脱逃?

该忠的时候不忠,不该奸的时候贼奸。

风墨晗在心里暗戳戳把某叔踹到了大奸臣的行列,而且份数第一名。

柳知夏假装没看见皇帝小人得志的表情,悠闲品酒之余,不动声色打量整个大殿的使者。

他刚为京官两年,在座的这些他全都没见过,也正是因为没见过,所以对于这些人眼里的细微变化,他感受的更清楚。

他们会亲自前来南陵朝贡,很大原因,是受西凉事件的震慑。除了要亲自来探一探南陵如今的实力之外,自然也更拼命的想要加深两朝之间的关系。

以前,整个大陆四大强国,实力在伯仲之间。

但是自从西凉被南陵踩下去,并且扩充了八座城池,又展露出于东越、北仓之间的友好关系之后,南陵的势头,已经锐不可挡。

第一三二一章 过时不候

现在若要问四国之中哪家最强,非南陵莫属。

依附最强国,能得到的好处,远高于依附强国。

最后柳知夏给在场的使者们一句话定义,识时务者为俊杰。

附庸国就是墙头草,若你能让墙头草只往你这一边倒,那就是你的实力。

南陵,已经具备这个实力。

柳知夏轻转酒杯,嘴角浮出浅浅笑意。

这么大好的形势,他应该能提前致仕回家养老了。

上座,风墨晗又把一杯酒一饮而尽,俊脸被醺的开始泛红,转眸之间不经意捕捉到男子嘴角那抹笑意,磨牙哼了哼。

一看就知道知夏叔肯定又在憋坏水了。

不管他憋的是什么,他就不让他痛快!

让他不帮他挡酒!

散席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退场的人无一不脚步虚浮,酒气冲天,嘴里连篇的醉话。

柳知夏跟小板子一道搀扶醉得几乎不省人事的皇帝往乾德殿走,看少年醉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低斥,“明知道自己酒量还算不上多好,你跟那些人较什么劲?”

“谁、谁较劲了?男人、酒桌上、论英雄!朕、朕能认怂?”风墨晗顶嘴。

他可是南陵天子,强国帝王,不管任何方面,他都不能让人小看。

哪怕是喝酒,一挑一群他也必须赢。

他皇叔就没在酒桌上输过!

“原来脑子还能动。”柳知夏哼笑。

“皇上谨慎。”小板子低声解释,“前几年皇上就是因为醉酒着了善睐的道,从那以后,喝再多他都不准自己醉死过去,一定会保持几分清醒。”

柳知夏顿了顿,“世上没几个善睐。”

“这里是皇宫,没有善睐,也会有其他妖魔鬼怪。”

“你倒是机灵,”柳知夏看向小板子,“平日里在你主子面前,怎么都不显?”

小板子顿时一个哆嗦,刚才的机灵样儿不见了,立怂,“柳大人,小的就是一奴才,再机灵在您跟皇上面前也不够看,您就别寒碜小的了,我腿抖!”

柳知夏笑笑,眼见前面就是乾德殿,便把风墨晗整个交到了小板子手里,“照顾好你主子,他喝太多晚上可能会有些难受。”

“是,奴才会好好看着皇上的。柳大人慢走。”小板子毕恭毕敬。

天上圆月已经高挂半空,满天的星子缀在周围,恢弘璀璨。

京城春末的夜景也是极美的。

只是皇宫各处照明宫灯高挂,同样的恢弘璀璨,使得那片夜空于此刻稍显黯淡了些许。

柳知夏单手负背,跟小板子相反方向,慢慢往宫外走去。

经过御花园入口,有人从半人高的园林后面蹿出来,身影纤细,见着柳知夏便先行福了一礼,“奴婢倚灵苑翠荷,见过柳大人。”

柳知夏停下脚步,凝着对方,没有说话。

“柳大人,我家主子有要事,想请柳大人见面一谈,不会耽搁大人多长时间,还请柳大人看在故人情分上,拨冗跟奴婢走一趟。”

“你家主子,袁才人?”

见柳知夏一语道破她身份,丫鬟忙垂头应是,“主子说请柳大人务必一见,就当还了袁老曾经的照顾之情。”

“你家主子已入皇上后宫,就是有主的人。你既为她的丫鬟,就该提醒她谨记身份。她不是那个可以任意妄为的袁小姐了。”柳知夏声线转冷,话毕,绕过女子离开。

“柳大人,主子说她知道尊夫人的一个秘密,若是袁老的面子请不动你,不知道这个秘密能不能让柳大人改变主意?”

男子脚步再次顿住,回转身来,夜空下,一双深邃眼眸冰冷犀锐,那种如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看得丫鬟心头砰跳,隐隐发寒,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柳大人,奴婢只是代为传话,主子时间不多,若是柳大人考虑清楚了,还请尽早给个答案。”避开男子目光,丫鬟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柳知夏柳大人是皇上跟前红人,更是南陵王的大舅子,名声之大,在后宫上下流传甚广。便是她们这些下等奴婢,也时常背地里偷偷谈起这个人。

若非为奴者不能违逆主子命令,她是断然不敢这般得罪他的。

男子无声。

这个时辰,御花园门口已经没什么人行走,静得很。

偶尔空中有微凉夜风吹来,刮过园林带起簌簌声响,于此情此景更让人心头不安。

“柳大人……”丫鬟周身寒意一阵一阵,几乎就要打退堂鼓了。

“后宫妃嫔之地,男子不得擅入。回去告诉你家主子,真要有事找我谈,可以,我在太和殿偏殿前等她,半个时辰,过时不候!”话毕,男子拂袖而去。

清亮月色下,男子背影极是冷硬,周身,皆是克制的怒气。

丫鬟不敢耽搁,连忙跑着回去禀报。

太和殿在御花园的另一端,跟处在后宫边缘的倚灵苑相距甚远,她这跑回去报信再加上主子去往太和殿的时间,加起来半个时辰不一定够。

若是搞砸了,主子不会让她好过。

至于柳大人事后会不会记恨她一个奴才对她进行报复,丫鬟不敢去想。

做奴才的,她哪里有得选。

倚灵苑,厢房窗户打开,纤细曼妙身影倚窗望月,映着星月的眼睛却没有焦点。

手指无意识的将玉梳握在手里,松开,又抓紧。

借着梳齿扎进掌心的疼痛,来强压心头焦躁不安。

蹬蹬蹬。

脚步声从外传来,由远及近。

袁韵巧神情一整,立即转身看着房门口,抓着梳子的手收到极致,指骨泛白。

这一瞬,甚至感觉不到掌心的痛意。

心头嘭嘭嘭的急跳,要跳出胸腔。

门咿呀从外打开。

“如何?他可答应了?”不等丫鬟开口,她便急不可待问道。

丫鬟喘了口气,急急点头,“主子,柳大人应了!”

手一松,梳子掉落檀木桌面,发出轻轻响声。像她的心,落到实地。

丫鬟顿了下,又小心翼翼开口,“但是柳大人说、说后宫是妃嫔居住的地方,男子不得擅入。柳大人说在太和殿偏殿前等主子,只、只等半个时辰……”

第一三二二章 真不怕自己后悔?

“他要我去太和殿?”

袁韵巧刚才的欣喜若狂稍稍回落,定定看着丫鬟,问。

“是,柳大人说在太和殿偏殿侯着主子。”

闻言,袁韵巧眼底有浮光轻闪,在窗前踱开步子,若有所思。

“你把见到柳大人后他说的话一五一十禀报上来,不许有丁点隐瞒!”

“是!奴婢不敢隐瞒主子!”丫鬟连忙把御花园门口两人之间的对话尽数交代,甚至连柳知夏当时的表情、反应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交代完毕,丫鬟踌躇好一会,才小心提醒,“主子,半个时辰已经过去、小半了。”

“走吧,去太和殿。”袁韵巧闭眼,深吸一口气。

丫鬟所说的那些听起来没有任何异样,柳知夏为人内敛,但是若触碰到他的底线,他的狠厉只怕不会弱于南陵王。所以他那些反应,都在情理之中。

踏着月色,主仆二人避过路上宫婢内侍,疾步往太和殿赶。

这机会太过得来不易,不易到袁韵巧刻意忽略掉心底那一丝不踏实。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今夜宫中设宴款待各国使者,人人都喝得醉醺醺,便是柳知夏也带了几分酒意。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接近到他。

否则错过这次机会,以后便寻不到合适的时机了。

最重要的,她现在还是刚刚被纳入皇上后宫,她还未曾侍寝,那就算不得是皇上的女人。

想到这里,袁韵巧抿唇,眼里闪过暗色。

她时间不多。

只有这一次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依旧心心念念想要嫁入柳府,连她自己都要开始分不清,她是真的那么喜欢柳知夏,还是仅仅是因为太过不甘心,所以生出了非赢不可的执念。

太和殿上宴会散席后,殿里外的灯光都熄灭了,此时黑乎乎一片,无光无声,安静得很。

太和殿的偏殿在正殿左侧,像是正殿延伸出来的耳房,占地较小,越过正殿门口就能到达。

那个方向,此时同样漆黑静谧。

一步一步走进,袁韵巧纷乱的心又开始跳得急了起来,一下一下的,用力撞在胸腔,相声如同擂鼓。

京城三月末的夜,空气中还带着点严冬的寒意料峭,混杂在夜风中,吹拂到脸上时候给肌肤带来一股子沁人凉意。

袁韵巧下意识将外衫紧了紧,最后在偏殿前站定,“柳大人,我来了。”

那方,男子修长身影换换转过来,淡淡瞧着她,眸如寒星,“袁才人夜半邀约,有何要事非得现在谈?”

男子声线藏着明显的讽意,然听到属于他的熟悉的声音,袁韵巧心里那丝不安莫名的安宁了。

举步,她朝男子走近,最后站定在他面前,抬头仰望他俊逸面容,“我知道你生气,我也知道自己这般举止实在不妥,但是我今日要是不这么做,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跟你面对面说话。”

“我从不认为我跟袁才人之间有什么可谈的。你一再执意如此,真的不怕自己后悔?”柳知夏冷声,那双眸子也越淡漠。

“逼不得已入宫,我才最后悔。”袁韵巧自嘲,“今日我是如何被对待的你看不到?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跟个卖艺的戏子一般被人糟践,被人品头论足!我是袁府大小姐!我曾祖父是南陵三朝元老,功勋老臣!可是我最后得到什么待遇?我后悔——”

踏踏踏。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太和殿后方传来。

两人一听便都知道,那是宫中巡逻禁卫军的脚步声。

听方向,是朝着这里来的。

如果被禁卫军发现两人此时单独在此相处,有十张嘴袁韵巧都说不清!

“进去!”柳知夏沉了脸,先行闪身进了殿内。

袁韵巧听着渐近的脚步声,眸光闪烁,最后慢了柳知夏些许,才走入殿内。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刚才在殿外,尚有月色淡淡作为照明,到得殿内,四周不透光。

便是无处不漏的月光,也仅仅只能照到门口些许距离。

袁韵巧一下找不着方向,然在这般黑暗的空间里,却能更清晰感受到男子的气息,还有他的呼吸。

嘭嘭,嘭嘭,心头猛地剧烈跳动。

不可自已的,袁韵巧嘴角扬起,笑开。

“柳大人,在我未入宫前,你一连拒绝过我三次。你可记得?”轻轻举步,袁韵巧朝着男子呼吸方向靠近,声音柔和带笑,“我曾很不服气,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哪一点比不上你夫人,比不上傅玉筝,以致你对我如此不屑一顾。到现在我才想明白,你对我是否不屑一顾,有什么重要呢?我喜欢你不就好了么?我有才有貌,有家世,哪一方面都不输给你夫人。你不喜欢我,只是你不肯给自己机会去了解我罢了。如果我们之间有了那个机会,你便不会再如今日这般拒绝我,一定不会!”

话毕,袁韵巧猛的朝眼前模糊身影扑去,一手扯开了自己衣襟,“啊——!”

殿内惊叫声,几乎立即就引来了外边的禁卫军,脚步声纷沓朝这方而来。

而殿内,也在顷刻间灯火通明。

那灯火,是自殿内亮起,而非外面带来。

眼睛于黑暗中骤见光亮,袁韵巧眼睛被刺激的眯起,待得适应过后视线再度清晰,脸色唰的化为惨白。

殿内站满了人。

除了门口被她的丫鬟带来的禁卫军,还有殿内一众,多是她熟悉的面孔。

全是朝中权柄显赫的重臣权臣,还有,天子风墨晗,以及风墨晗身边白发苍苍的老者——袁老。

最后,袁韵巧瞳孔剧颤,浑身血液如被冻结般,定定瞧着站在她曾祖父右手边的人,柳知夏。

柳知夏!他站在距她半丈之外的地方!那她抱着的人是谁?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僵硬身子被人猛地推开,面前人像是醉酒后被突然吓醒,语无伦次,“这不关我的事,皇上明鉴!我就是走错了地方,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我……”

“哈哈哈哈!”袁韵巧极致震惊过后,环视周遭的人,忽地大笑。

第一三二三章 跟柳知夏斗心计?(26)

殿内氛围沉重压抑,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不知是被这一幕冲击得太过,还是碍于皇上跟袁老以及柳知夏三个当事人都在场,以致不敢吭声,怕不管说什么都会得罪一方人。

整个偏殿只有袁韵巧疯了般的笑声。

笑着笑着,慢慢又停下来,袁韵巧眼睛通红,眼里血丝虬结,“柳知夏,你算计我!”

“孽障,孽障!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仍然不知悔改!”袁老脸色灰败,怒指袁韵巧,声音嘶哑,“若非你想算计人,怎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头来自食恶果,你还要把罪名栽到他人头上!”

“我哪儿错了!”猛地转眸,死死瞪着袁老,袁韵巧歇斯底里,“你不是素来不参加宫宴的吗?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跟这些人站在一块看我的笑话?你是我曾祖父!你眼睁睁看着他人算计我,你却什么都没做,你的公正无私只对外人!你惦记的只有你自己的好名声!我这个曾孙女在你眼里算得什么?为了名声,你宁愿把我送进宫被人践踏!”

袁老须发怒张,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整个眼前一黑,几近晕倒在地。

风墨晗跟柳知夏及时把老头儿扶住,待得他站稳了,风墨晗才转身看向状若癫狂的女子,皱眉,“你已经是朕后宫的人,给朕带了一顶大绿帽,还反过来责怪别人不是?有谁逼着你跟人私会了?有谁逼着你扑进男人怀里自己扯开自己衣襟了?践踏你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再说,践踏?朕可没碰过你一根手指头!”

“我是三朝元老的曾孙女,是袁家的大小姐,皇上将我当成卖艺的戏子,让我在众人面前被评头论足,这不是践踏是什么?还是皇上素来喜欢把自己的女人拿出来让人品评?”

“放肆!展一展才艺就是践踏?前朝皇太后年轻时也曾在殿前抚摸琴,那还是当年冠誉京城的萧家大小姐!论高贵,跟皇太后比,袁才人也只有仰望的份。你说出这种话,才是贻笑大方。”有权臣率先不满,怒斥袁韵巧。

“袁老一生清正,高风亮节,大半生劳苦积来的名声威望,一下全砸你手里了,你以为自己是苦主?真是朽木不可雕!”

“被各国使者看了一场笑话,贻笑大方,贻笑大方啊。”

转眼之间,千夫所指,袁韵巧强撑的歇息底里被击打溃散,软软瘫坐在地。

视线木然转向那个从进了殿内后,再没有发过一言半句的男子,瞧着他看她时候陌生漠然的眼神,比被所有人指责,更让她如坠地狱。

来之前她心里那丝不安,原来是这般。

她早就知道的,这个男人若被触碰到底线,狠厉起来的时候,不输无情的南陵王。

今日这一场戏,不知道他安排了多久,就等着她这个跳梁小丑出场吧。

“袁老,您是三朝元老,对我朝劳苦功高,便是皇叔在这里,也会对袁老多加体恤。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朕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不如袁老您把人带回去,再好好教导教导?说不定能拉回正途,袁小姐今年也才十八,还小。”风墨晗侧眸看向袁老,姿态话语都放得恭敬。

但是周围群臣中,还是有人悄悄的脸部抽搐。

皇上这是在说反话呢,这叫反讽。

十八岁还没嫁人的,在哪个国朝都能叫一声老姑娘了,还小?皇上指的是眼界小吧?

袁韵巧贵为袁老的曾孙女,如果中选之后她真的不愿意呆在宫里,只要开诚布公求到皇上面前,皇上未必不会网开一面。

历年来入宫的秀女,只要还没侍过寝,皇上又不想要的话,是可以把秀女指婚给皇室其他子弟或者朝臣的。而袁韵巧有她曾祖父蒙荫,求个出宫的恩典,真不是难事。

怎的好好一盘棋就弄成这样了呢?

那些对袁家小姐诸如七窍玲珑蕙质兰心的赞誉,现在看来多半是言过其实。

蠢爆了。

跟柳知夏斗心机?柳知夏要是那么好对付,朝中诸多老臣重臣也不会见着他就头疼。

更不会让他年纪轻轻就爬到内阁的高位。

想得为免也太简单了。

这头,袁老好容易缓过气来,看向瘫坐殿中失魂落魄的人,最后狠心闭眼,“袁韵巧视家风于无物,做出有辱门楣丧失国体的事情,老臣绝不包庇,但凭皇上处置!”

袁韵巧对此全无反应,漠然坐在那里,谁也不看,什么也不说。

“袁老深明大义,不愧为我朝最受百官敬仰的肱骨老臣。既如此,那就由朕处置吧。”风墨晗走出一步,双手负背,凌厉视线环视殿内众人,“今日虽然出了小意外,但是好在最后没有酿出丑事,看在袁老份上,朕也不对袁才人多做深究。待会走出这个殿门,刚才发生的事情,你们就当没发生过。”

“臣等遵旨!”

“袁才人七窍玲珑,蕙质兰心,小郇国礼部侍郎元瓯一眼惊为天人,此前曾求到朕面前,今朕便圆你心愿,将袁才人赐予你,祝你们日后能成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这也算‘袁元满满’了。元大人,求得佳人,需好好对待,若是袁才人受了委屈,不说朕,袁老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小郇国元瓯就是被袁韵巧抱错的那位,两人之间有过接触,最后把人赐给他,这个结果不能说不圆满。反正除了袁韵巧,所有人都满意。

元瓯开始是一脸懵圈的,反应过来后立即跪下谢恩。

皇上所言一眼惊为天人,虽然言过其实,但是在殿上见到这个美人儿的时候,他确实心痒,是他喜欢的娇娇弱弱那一款。

没想到醉酒一场跑错地方,竟然会天掉馅饼。

元瓯笑得嘴都歪了。他很感谢刚才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出来的人。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事情至此落幕,众臣都记得皇上警告的那一句,刚才殿上发生的一幕,出了这个殿门他们就再不会记得。

袁老最后是被人搀扶着抬回去的。

袁韵巧也被元瓯以护送之姿送回暂住的倚灵苑。

殿内最后剩下风墨晗,柳知夏,还有凤月国凤弈,三人相视一眼,笑声于殿内低低扬开。

第一三二四章 唠叨一辈子才好

“刚才那一脚踹得不错。”风墨晗看向凤弈,笑意中别有意味。

“能为皇上效劳,是臣下荣幸。”凤弈低头,避开他视线,“且元瓯求仁得仁,论理,他也该感激皇上。”

拍拍凤弈肩头,风墨晗举步往外走,“凤月国的问题,朕会考虑考虑。”

后头凤弈说话依旧中规中矩,“臣下谢皇上隆恩。”

离了太和殿,风墨晗轻捻手指,那种瘦削单薄的感觉似还停留指腹间,这让他眼底意味更浓。

“天色不早,皇上也喝了不少酒,早点回去歇息,臣告退。”在风墨晗发呆的时候,柳知夏从后走了上来,告退。

风墨晗脸上表情立即一变,带上点无赖笑意,“知夏叔又寒碜我了不是,有皇婶的解酒丸,朕能喝醉?不是为了引蛇出洞帮知夏叔一解心头大患,朕哪里用得着装醉。”

“皇上慎言,什么引蛇出洞?”柳知夏眸色淡淡,“给过她机会了。”

“如果给了机会别人就会回头,这世上便没有执念这回事了。亏你是个过来人。”风墨晗哼了声,跟柳知夏并肩往外走,“这里离宫门还远,朕送送你,顺便醒酒。”

“你不是没醉?”

“散酒气。”

走出去的路上,两人相对沉默,好一会后风墨晗才轻叹,“袁老这回受到的打击挺大,回头给他多送两罐养生茶吧。”

“嗯。”柳知夏应声,对袁韵巧,他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对袁老他确实心存些许内疚。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都是他有心设计,且还把袁老接了过来,让他亲眼看到袁韵巧所作所为,以断绝袁韵巧后路。

以袁老眼里不容沙子的性情,一旦看到袁韵巧做的那种事,是断然不会再承认这个曾孙女的。

觉出柳知夏情绪有些低迷,风墨晗又叹了声,拍拍他肩膀,“这怪不得你。我们都给过她机会了。入宫后她若能安安分分,朕也不会动她,最多给她在朝中指个青年才俊嫁了了事。由朕赐婚,不辱没她。可惜啊……”

可惜,袁韵巧终究自己选了死路。

先以傅玉筝的秘密相要挟面谈,及后又命身边丫鬟把禁卫军引来,想要诬陷柳知夏轻薄了她。

要说柳知夏轻薄女子,换做平日自然是没人会相信,但是今夜不同,今夜柳知夏喝了酒。平日再是正经的男人,喝醉酒之后也可能做出不正经的事来。

袁韵巧想借着这种手段跟柳知夏捆绑在一起。

她既是袁老的曾孙女,柳知夏又是南陵王的大舅子,有这两方势力横亘,风墨晗身为皇帝,头上再绿,事情已经发生了,最后也只能忍气吞声把袁韵巧指给柳知夏。

这个计谋一旦得逞,柳家的平静将再不覆在。

他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知夏叔也不会允许,皇叔更不会。

若是惊动了皇叔,以皇叔手段,袁韵巧的下场会更凄惨。

想到这里,风墨晗无声暗哼,到时候,他还会被皇叔骂没用。那是他最最不允许发生的。

行到宫门前,两人皆停下脚步,看着前方宫门上悬挂的明黄宫灯,久久无言。

良久,柳知夏开口,“回去吧,快夜半了,我也得赶紧回去,你傅姨肯定又给我等门了。”

风墨晗脚跟一转,走人,“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只要朕想,满后宫的女人给朕等门。”

哼,显摆。

他用不着任何人为他等门,他风墨晗去哪都是前呼后拥,整个皇宫的奴才簇着他走。

身后脚步声走远了,柳知夏才朝宫门外停着的柳府马车走去。

脚步不快不慢,迎着沁冷夜风,正好能吹一吹有些胀痛的脑袋。

回到柳府,门前也高悬着照明灯笼,灯光一如皇宫的宫灯,晕黄明亮。

但是,给他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这是家的灯光,能让他的心变得柔软。

尤其是回到主院,推开房门看到那张等候他的容颜那一霎,柳知夏更明了,自己宁愿背负阴暗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眼前这张笑颜,还有,躺在床上已经睡得四仰八叉的憨甜小脸。

这是他的一切,不容任何人伤害,破坏。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晚宴刚散么?”女子眼睛里布着疲惫的红血丝,嘴角却带着柔柔笑意,上前为他宽衣,顺势揶揄,“一身酒气熏着人了,待会我给你煮碗醒酒汤,喝过再睡,顺便你去洗个澡,把身上酒气散一散,别把毛豆给醺醒了……”

柳知夏一把将女子抱住,将脸埋在她颈窝,汲取她特有的香气,“现在就这么爱唠叨,以后上了年纪,我岂不是得耳朵长出茧子?”

“那我收敛收敛?”

他低笑,亲亲她嘴角,“不用,为夫已经习惯,所以你要唠叨我一辈子才好。”

傅玉筝被哄得噗嗤笑出来,轻捶他一下,把人按着在桌旁坐下,转身又忙里忙外的给他拿换洗的干净衣裳跟布巾。期间一直将动静尽量放轻,免得扰了孩子甜睡。

柳知夏便这么坐在桌旁,单手支颌静静凝着女子忙碌背影。

直到女子拿了衣裳,走到他面前。

在她将衣裳递给他的时候,他握住她的手,“玉筝。”

“嗯?”

“我爱你。”

傅玉筝怔愣了一瞬,嘴角笑意渐渐渐渐扩大。

屋内有油灯晕黄,暖暖的氤满一室,又柔,又暖。

另边厢,送了人后往回走的风墨晗,却没有直接回寝宫,而是领着小板子,慢悠悠走进御花园转圈圈。

被人塞了一嘴狗粮,心情不好,他需要散散郁气。

“小板子,你说朕明明是皇帝,贵为九五之尊,怎么身边人一个个的,全比朕过得好?”

小板子把这话反复斟酌过后,才小心翼翼道,“皇上,您过得也不差。您金口一开,整个天下都不敢违背您的意思,唯我独尊哪。”

风墨晗默了默,扭头对着小板子,薄唇轻启,吐出一句无声的话来。

小板子一脸懵圈,反应过来后整张脸都抽了。

他没看错吧?

皇上刚才说的是——你懂个屁?

第一三二五章 朕让你直言了?

身为皇上,这样说话真的可以吗?

也亏得他是皇上最贴心的心腹,绝对不会把皇上这类言行往外传,不然皇上的威严早就崩了。

“小板子,你这么喜欢发呆,不如去内务府帮老太监守门?”

“皇上,整个天下只有皇上能让奴才忠心耿耿一心一意,皇上您饶了奴才,别把奴才扔下啊!”小板子立即跟上,嘴里一个劲儿恭维讨好,末了发现两人已经穿过御花园,走到后宫妃嫔的地界,“皇上,您要侍寝吗?”

“谁侍寝?”风墨晗脸一黑。

“皇上您要召妃子侍寝吗?”啊呸!天天听皇上说自己是种马,生来就是给后宫妃嫔用的,把他给绕晕了。

“天天脑子里就那点破事,朕随意走走不行?进了后宫就必须侍寝啊?”

“皇上说的是,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皇上想往哪走就往哪走!”

“小声点,把人吵醒了朕还能落得清静?”

小板子噤声,跟着皇上两个连走路的脚步声都尽量放到最轻,免得闹出丁点动静,待会妃嫔们一呼啦的跑出来,皇上一个人不够她们分。

所以他就不明白了,那么不想侍寝,皇上非得往后宫走干嘛?

皇宫那么大,往哪走不是走啊得要来这里受罪连走路都不自由?

头顶明月渐渐西落,前面男子绕着后宫几乎已经走了一圈,小板子跟在后头边偷偷打哈欠边捶腿,苦不堪言。

他虽然是个奴才,但是跟着皇上这几年到哪都有人毕恭毕敬叫一声小板子公公,凡事有人抢着跑腿,也算养尊处优了,走这么远的路真是第一回,还是大半夜人最困的时候。

皇上是不是吃了醒酒丸亢奋了,所以大半夜的折腾?

“小板子,你说要是朕把这些寝宫都铲平了,就留一座,会不会被后人唾骂?”

皇帝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吓得小板子脚下一个趔趄。

铲平寝宫,就留一座?啥意思?皇上魔怔了?

“皇上,恕奴才直言,后人会不会唾骂皇上奴才不知道,王爷肯定会。”

王爷会狠狠教训皇上,而且是不动声色那种。

皇帝默了下,恶狠狠扭头,“朕让你直言了?”

“……”

不让我直言您还点名问我作甚?您别问啊!

就该让王爷回来狠狠教训你一顿!

仗着是皇上,老欺负人!

“唔唔……主子,饶……饶命……”

“啪!”

“是你,是你出卖我的,是你!”

隐约动静突然传进两人耳里,动静不大,在静谧的半夜却显得异常清晰。

听着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小板子再看周围环境,才发现他跟皇上不知不觉的竟然走到后宫边缘来了,而他们不远处的小院落,,赫然是倚灵苑。

打骂求饶的是住在这里的袁韵巧主仆无疑。

因为刚刚被选入后宫,暂时还没有册封,袁韵巧在后宫中的辈分算是最低的,跟其他九个一块入选的秀女一并住在后宫边缘。等侍过寝、有了名分才能往后宫中心移。

“奴婢没有……主子饶命!奴婢真的没有出卖主子!”

“不是你是谁?不是你告密,柳知夏怎么会知道我今天的计划?不是你告密,他怎么可能提前把我曾祖父请进宫来!你还狡辩!”

倚灵苑里的打骂还在源源不断传出,风墨晗站在不远处,驻足静静听了好一会,转问小板子,“京中怎么传袁家小姐来着?”

“……知书识礼,端庄温婉,蕙质兰心。”

风墨晗拂袖,“以讹传讹,不切实际。”

小板子,“……”

紧脚跟上皇上,小板子在后头小心翼翼探问,“皇上,里面还在打着呢,要不要让巡逻的删禁卫军管一管?”

“之前把禁卫军引去抓奸的是谁来着?”

“……”

“人家对主子忠心耿耿一心一意,要你操心?”

“……”那是他的台词。

把小太监怼得一声不敢吭,又走了这么半宿的,风墨晗心情好了,打道回寝殿歇了。

至于倚灵苑的后续他没有理会,也没兴趣探问。

袁韵巧并不蠢,丫鬟是不是出卖她了她真不知道?

不过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迁怒他人而已。

翌日袁家小姐袁韵巧被赐婚给小郇国一名三品官员的事情便跟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京城。

至于谁传出去的不得而知。

整个京城街知巷闻,处处是热议的百姓。

午时,袁府大门前来了辆马车,门房看到来人时毕恭毕敬,却没了以往的热情。

“老爷知道柳大人会来,说不用通传,请柳大人直接去花厅。”

柳知夏同门房点点头,踏进袁府。

花厅里,袁老像是早就候着他般,面前摆着棋盘,放着清茶。

一如他以往每次来时一样。

在老者面前坐下,将自己带来的两罐茶叶放在旁边茶几,柳知夏先捻了棋子落下。

袁老也落子。

你来我往,谁都没有说话,花厅里只有落子的轻响,并一室淡雅茶香。

所有子都下完了,袁老看着棋盘上的局势,自嘲一笑,“人老了,不中用了,连棋都下不好了。以前你可是输多赢少的。”

“下官此次侥幸罢了。”

“赢了就是赢了,没有什么侥幸不侥幸的,老夫认老。”袁老慢慢将棋盘收起,“以后不用过来了,老夫老了,没精力再下棋博弈了。回去吧,回吧。”

柳知夏起身,朝袁老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花厅里老者在躺椅上躺下了,茶香依旧袅袅,杯中清茶一口未动。

两人都心知肚明,之前建立起来的那点交情至此算是彻底断了。

无关谁对谁错,只是两人之间到底有了裂痕,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以柳知夏来了,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抱歉的话。

他守护了他想要守护的东西,他没有错,也没有对不起袁韵巧。

今日他会来,也仅仅是因为对一个糟老头子心怀了一丝丝歉疚。

踏出袁府大门,柳知夏跨上马车离开,期间没再回过头。

三日后,袁老递上了致仕养老的奏折。

第四日,袁韵巧出嫁,跟着夫君远赴小郇。

第一三二六章 还是让哥哥教吧

袁韵巧出嫁这天,没有十里红妆送嫁。

只有一个陪嫁丫鬟,带着皇上赐下来的两箱子衣物首饰,就这么随着小郇国回朝车队出发,离开了南陵。

唯一算得热闹的,大概就是出京的一路上,无数百姓夹道观看,凑热闹。

还有无数京中世家贵女们早早的就定了茶楼,透过包厢窗户,奚落这场寒酸的亲事。

傅玉筝没有去凑这个热闹。

对她来说,那个曾经亲自上门示威,想要介入她生活的人,已经远去了,以后再也不会见到,那么便也无需再对这个人有所介怀。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杏花村?我想太爷爷太奶奶了,也想巴豆跟红豆。”毛豆从字帖中抬起头,问坐在对面失神的女子。

傅玉筝拉回心绪,伸手揉了揉小娃儿脑袋,“娘亲也想杏花村,想你太爷爷太奶奶她们了。等你爹爹把手里的事情忙完一段落我们就回去,可好?”

毛豆小脸一垮,无力耷在桌上,“爹爹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等他忙完得等到什么时候?到时候我都长大了,太爷爷太奶奶都要不认识我了。”

“不会,不管你长到几岁,变成什么模样,太爷爷太奶奶都能一眼认出你来。”

“为什么?”

“因为他们爱你啊。”

“我也爱他们。”

表白过后,毛豆咬着笔杆头,仰头看向窗外。

现在天气变暖了,京城好多地方的花儿都开了,开得很漂亮。

杏花村一定也到处都开着花儿吧?

家门口,家门口的小路边,田埂上,还有青河岸,肯定长满了小野花,又香又漂亮。

不知道巴豆红豆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

“哎呀不是,花环不是这样子做的!真笨,你拔的那不是花,是狗尾巴草!”青河岸边,一道小身板老成样儿的教训个小娃娃,表情很是恨铁不成钢,“咱家红豆是女娃儿,女娃儿的花环要全是花才好看,教你多少次了都不记得。”

越说越无奈,最后干脆抓着小娃儿两只小手,手把手的教着他编。

“喏,像这样,看到没有?这样编出来才漂亮。把那两根狗尾巴草拔了,全是毛!”

红豆站在边上,眼睁睁看着哥哥把狗尾巴草拔掉,抿了抿小嘴,“哥哥,狗尾巴也好看,全是毛。”

巴豆,“……”转身吆喝旁边草地上玩得欢的小萝卜头,“多拔点狗尾巴草,那玩意儿看着还行。”

“哈哈哈哈!老大你刚才还说狗尾巴草不好看!”

“红豆说好看,不好看老大也得说好看。”

“红豆是老大的老大,哈哈哈!”

小萝卜头们一边哄笑,一边来劲儿的去找狗尾巴草孝敬老大的老大。

巴豆被笑得脸色一阵阵的发黑。

妹妹经常拆他的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点微信,他们家红豆一句话就把能他的地基给铲塌了。

瞅着妹妹居然还捂嘴偷笑,巴豆眼睛一瞪,“还笑呢,你就是专治你哥的小魔王,窝里横!”

“哥哥疼红豆!”小女娃儿笑得咯咯咯的,伸出两只小手要抱抱。

“疼,哥哥疼。”巴豆小大人似的仰天长叹,抱了妹妹一下。

不怪爹爹把红豆宠上天。

他们家红豆撒个娇,他这样的铁汉子都顶不住,何况他爹那个老货?

“你们两乖乖在这坐着不要乱跑,哥哥给你们挖甜甜根去。”找了块干净石头让两小只坐下,巴豆立即扑进小萝卜头当中。

这帮混小子刚才笑话他呢是吧?

敢笑话老大,没死过!

青河岸边一下子鬼哭狼嚎,把不远处的小娃儿逗得哈哈大笑。

笑完了,红豆扭头看身边还在认认真真编花环的小娃娃,软软的手指头在他脸颊上戳了戳,“七七,长肉肉了,一点点。”

用小指头比了个一丢丢的手势,红豆又捏捏自己脸颊,“还要吃多多的,要跟我一样才行。”

弃儿抬头,看着把自己两边脸颊往外扯的女娃儿,伸手把她的手拉下来。

便是这么一会,小女娃儿白嫩嫩的脸颊便已经被捏出两块红色来了。

“七七,你什么时候才会说话呀?”红豆叹气。

她跟哥哥四岁了,说话越来越利索。

可是七七从来到他们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村子里好多人看七七的眼神都很可怜,他们说七七可能是哑巴。

歪着脑袋,看又低头认真编花环的小娃娃,红豆觉得七七心里肯定是很难过的。

如果她不会说话,大家以为她可能是哑巴,她也会很难过。

太公太婆、外公外婆跟爹娘他们会更难过。

“七七,不能让太公太婆他们难过的。七七也不是哑巴,我教你说话。”

小娃儿好像编得很投入,根本不理会她。

红豆也不生气,伸手把小娃儿脑袋抬起来,“七七,跟我念,太婆,太公。”

“……”

“两个字很难,那念一个字,爹,娘。”

依旧没反应。

红豆小眉毛皱了,一个字的,爹、娘,好简单简单了,这都不会?

“汪汪?汪?这是狗狗叫。”

“喵,喵喵!猫猫叫。”

“咯咯咯——大公鸡!”

红豆几乎把村子里所有见过的家禽家畜都学遍了,对面人始终一声不吭。

好想打他屁股!

“我让哥哥教你!”红豆觉得,她不适合当小先生。

还是让哥哥教吧。

哥哥虽然说话很凶,但是从来不会打七七。

那边还在跟小萝卜头们扑成一团的巴豆,莫名打了个寒战。

有种背后被人骂了的感觉。

竖起眉毛,眼神阴森森把周围扫了一遍,被他揪出是谁敢在背后骂他,他就死定了!

“巴豆,红豆,七七,回家吃饭了!”那边田里传来柳老爷子吆喝声。

老人扛着一把锄头,就站在田埂上,迎着上午柔和阳光,吹着上午柔和的风,笑呵呵的朝这边看。

“太公,来啦来啦!”巴豆立即应声,去拉了红豆跟弃儿就往田埂上跑,不忘吩咐小萝卜头们,“先回家吃饭,下午大槐树集合!”

春播过后田地里时时需要人看水,免得田里水位低了,稻子长不好。

这个活计柳家大院里老爷们都抢着做。

不为别的,就为了看水的时候能顺便遛娃。

走在路上,身后一溜儿跟着三个小团子,走路都带风。

神气。

第一三二七章 娃儿都是宝

回去的路上陆陆续续碰到同样回家吃饭的村民,见着一老三小的时候,大家纷纷开口揶揄。

“老爷子,这是又出去遛弯啦?”

柳老爷子笑眯了眼,脸上满是笑纹褶子,“去看水,顺便遛遛三个娃。这个年纪正是好动的时候,把他们拘在家里他们也呆不住。”

“我看是你把他们放家里你呆不住吧,你这不是看水来了,你这是带娃才顺便看水。”

大家伙哄笑,“最近柳家大院里见天的一大早吵翻天,听知秋说他们家老爷们现在天天抢着出门看田看水,就为了能带三个娃。都是臭德行。”

柳老爷子胡子一翘,得意,“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们想遛娃儿都遛不着,你们家娃儿让你们遛不?也就我家三个娃儿乖巧孝顺。”

说罢朝三个乖巧孝顺娃儿喊口令,“巴豆红豆七七,一二一齐步走!”

三小只立即排排站跟在老爷子身后,脚步整齐,仰首挺胸颇有架势。

适逢旁边有村民赶着鸭子走过来,一老三小的阵仗就跟老鸭带小鸭走路一模一样,把周围人逗得齐齐弯腰捧腹,笑出眼泪花。

“太叔婆太叔公太伯爷,有空来家玩,我们先回去了!”

“回吧,晚点出门玩的时候到太叔婆家叫上春子他们,瓜娃子的就念叨着跟你们玩。”

“行,过了晌午我就找春子他们一块玩去!”

巴豆嘴儿甜,到了岔路口的地方,朝众人挥挥小手后,领着两只小跟屁虫蹦蹦跳跳往家拐。

远远的还没进家门口,这边人就听到小娃儿吆喝了,“太婆,奶奶,秦爷爷……爹,娘!我们回来了!”

众人再次笑开。

要论机灵嘴巴甜,整个杏花村的小娃儿们还真没人赶得上巴豆的。

所以巴豆能成为村里孩子王,大家伙一点不意外。

“巴豆机灵,红豆乖巧,就连七七都极懂事。家里有这么三个娃儿伴着,人都年轻好几岁。”

“确实是这样,你们看柳老哥跟嫂子,六十好几的人了,除了长出点白头发,脸还跟好几年前似的,一点不显老。”

“诶,这个我有话说,这种叫做心宽体胖。人精神头好,天天开开心心的就不显老。不信让咱村里人出去溜溜,跟外面同年纪的人一比,看着起码年轻好几岁。我娘家那边好些个跟我一样大的老姐妹,现在看着都跟我娘似的……”

“别说,还真是,我婆娘家兄弟比我小个两三岁,我跟他站一块,别人都说他年长。”

村子里人聊天随性,想到什么说什么,话题一下能从天南跳到海北。

笑声一阵一阵,四溢在回家的小道上。

众人笑过了,又各自在心头感叹,还是为七七发愁。

“七七多乖啊,又懂事,怎么到现在还不会说话呢?他以前的娘亲到底怎么养他的?”

“七七的事情我跟含霜打听过一点点,含霜没多说,不过能听得出来,以前七七跟着他娘亲的时候过得很不好。你们忘了七七刚来那会子?两岁的娃儿瘦得还不如一只猫。”

“都说虎毒不食子,自己的娃儿都不顾,算什么娘亲?唉,希望七七在柳家大院能慢慢恢复过来。囡囡有福,七七肯定也能沾到福气。”

他们只能如此盼望着。

杏花村家家户户都有娃,谁家的娃儿都是宝,是整个杏花村的宝。

七七也是。

柳家大院里晌午饭已经做好了,满院子溢着饭菜香。

柳老爷子跟三个娃儿洗过手后一并往灶房冲,就算不饿,问道那股香味也馋了。

“堂屋里的都赶紧过来,开饭了!”带着三娃儿的老爷子有点贼,钻进灶房才吆喝,为的就是先占个好地儿。等其他人赶来的时候,离大菜最近的位置已经没了。

众人气乐。

“爷爷你这可不厚道了啊,要不是为了等你跟三娃儿回来,我们一早吃上了,你这是使诈!”柳知秋抱怨,抱了凳子要往柳老爷子旁边挤,被老爷子毫不留情一脚踹开。

“多大人了?为了口吃的跟爷爷抢地,不孝徒孙,你丢人不丢人?”

“你旁边还有地儿呢!”

“你奶奶不用坐啊?到对面去!”

“……”

等柳知秋回头想找第二根据地,发现所有好座都已经被各人占领,唯一留下一个空位,在老爷子对面,大菜最远的位置。

要横过半个身子他筷子才能够到肉菜上面,这样他还怎么抢菜?

全他么是吃货!

“快点快点,开饭了,都坐好,别杵在旁边走来走去,没地儿坐了。”

“长得五大三粗你差这一顿大菜啊?赶紧坐下,老子都嫌你丢人!”

“大的不值钱了,现在家里都得顾着小的。尤其是七七,养了一个多月还跟个瘦鸡仔一样,得让他多吃。”

不值钱的柳知秋捧着饭碗被挤到角落,对七七嫉妒得要死。

“不都说吃啥补啥,怎么七七到现在还是没长什么肉?囡囡,回头你再给七七看看,别是什么虚不受补吧?”柳老婆子瞅着静静吃饭的娃儿,很是发愁。

“奶,七七身子没问题,应该是跟体质有关。有些小娃儿吃多了也不胖。”柳玉笙安慰,“而且七七现在看着比之前好很多了,小脸蛋其实已经长起来了。”

“是长些肉了,就是不太明显。想想刚来那会,整个皮包骨,小脸蛋都是凹下去的,现在圆润不少了吧?”柳慕秋也是时时关注娃儿的人之一,她没有自己的娃儿,大院里的娃儿她都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呵护,因为七七情况特殊,所以她对他是最关注的。

“胖不胖长不长肉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健健康康,这就行了。”石纤柔觉得能吃能睡没病没痛就是最好,像他们家小金子就是这样,“要是担心娃儿长不高,教他打拳。”

“石头说的没错,教七七打拳,练练功夫,家里那么多高手在,教个娃儿还不容易?”钱万金嘴里塞满饭菜,还能保持口齿清晰,在大院里属奇葩之一,“奶你放心,不长肉长个子也是一样的。练功能长个。”

练功夫应该能长个吧?

反正他认识的人里,但凡会功夫的,没有哪个长得像矮冬瓜。

第一三二八章 我本来就是他爹

来到柳家大院一个多月,其实弃儿还是有变化的。

最开始的时候,除非有人喂,否则自己吃东西都是直接用手抓。

现在已经开始学会握勺子,瘦弱模样也有了小小改变,凹陷的脸颊比刚来的时候稍微圆润了些。

而改变最为直观的,大概是小娃儿现在不会在饿了的时候见到什么都抓起来往嘴里塞。

刚开始那几天,一大家子就见过小娃儿抓起刚摘回来的青菜直接啃,就连带着娃儿上菜地摘菜,他看到挖出来的蚯蚓都两眼放光。

把柳老婆子心疼得直捶胸口,那段时间没少背着娃儿骂他娘亲。

饭后,带着仨娃儿睡午觉的时候,柳玉笙又悄悄给弃儿探了一回脉。

吃饭时候她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安慰奶奶用的,实际上,弃儿的情况确实让人担心。

如果只是一般家庭,养个小娃儿月余,娃儿没有多大好转或许算得正常。

但是柳家大院不一样,柳家大院吃的东西也跟寻常家庭不同。

不管是米,还是菜,乃至喝的水,都是带着灵泉养身效果的。

一个月,足够柳家把一个营养不良的娃儿养得健健康康白白胖胖。

指尖在娃儿小手腕上探了许久,柳玉笙眉头也越皱越紧。

“有问题?”揉散她眉间疙瘩,风青柏低问。

“没有问题。”柳玉笙摇头,瞧向风青柏,“就是没有问题,才更奇怪。”

“查不出问题,却又养不好,确实挺奇怪。有没有可能跟他体质有关?”对于医理风青柏并不熟悉,但是听由柳玉笙说,心头也浮出困惑。

笙笙医术如何没人比他更清楚,更何况女子还有个常人无法想象的空间作为加持,连她都探不出弃儿身上症结所在,这很不寻常。

柳玉笙瞧着熟睡的小娃儿,若有所思。

难道真的是跟个人体质有关?

在没找出答案之前,他们也只能先这么认为。

“我们做了我们所能做的,问心无愧即可,无需想太多。至于他将来会怎么样,看他自己造化吧。”

“嗯,只能如此了。”柳玉笙叹息,随后想起石纤柔跟钱万金吃饭时说的话,忙又推推风青柏,“要不你教巴豆跟七七习武吧,说不定有用呢,就算没用起码也能强身健体不是?”

“……”对着女子巴眨巴眨眼神,风青柏隐忍抽了下嘴角,“你不觉得叫你夫君亲自教他们习武,太大材小用?”

“怎么会?既要拜师习武,自然是找功夫最强的人,”为了几个娃儿,柳玉笙豁出去给男子拍彩虹屁,“我以前呆的地方有个太极宗师叫张三丰,他的弟子可谓遍布天下,牛气得不行。你就是南陵的张三丰啊!”

风青柏嘴角抽搐更狠,完全不知道女子在胡诌什么鬼。

南陵张三丰?他还南陵鬼见愁呢!

“行不行?你就应了呗,多大点事?再说你教巴豆跟七七的时候,还能把巴豆当反面教材来用。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巴豆再皮再犟也不敢对师父不敬,你觉得呢?”

“笙笙。”

“嗯?”

风青柏扬唇,皮笑肉不笑,“我本来就是他爹。”

“……”

男子最后到底答不答应,柳玉笙没能得到答案,她被男人气势镇压了。

这年头,想给娃儿谋点福利都不行,日子越来越难过。

晌午后,大院接到京城来信。

信是风墨晗寄来的,风青柏看信的时候,家里一众长辈全围在旁边伸长脖子。

“说啥了说啥了?小风儿说啥?”柳老婆子素来是个急性子,最先嚷嚷,信她是看到了,奈何不识字。

皇太后啐她,“什么事都嚷嚷,先等人把信看完了,差多少时间?”

“我这不是心急嘛,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我……”皇太后冷哼一声,扭脸。

说得好像她不惦记宫里的人一样,好歹也叫了她那么长时间的皇奶奶,她就是那么无情的人?

身边,有男人低声劝哄,“我去帮你看看信上说了什么?”

“等你看完,风青柏都说完了。”

秦啸笑笑,“对,不差那点时间,别犯气性。”

“谁犯气性了,我从来不小气。”

“阿满说得对。”

皇太后抿唇,没忍住,嘴角悄悄翘起。

她说的自然是对的,就算说错了,那也是对的。

那头风青柏已经把信看完,未免家里老太太老爷子急上火,把信的内容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南陵周边有不少附庸南陵的小国,三月底的时候各国前来朝贡,现在刚离开。”

“其中有个比较特殊的小国叫凤月国,国朝地域很小,大概云州加上豫州那么大。国朝内人口也不多。这个国家盛产药材,有很多各国不适合种的珍药在凤月国都有售。”

听到这里柳玉笙即皱了眉。

如果在别国种植不出来的药材,凤月国却有售,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相当于怀璧其罪。如果凤月国是大国还好说,偏生是个附庸小国。一旦惹了大国的眼,只怕少不了风波。

果然,风青柏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

“东越跟北仓不满珍稀药材被卡在一个小国手里,近一年来频频向凤月国施压,使得这个小国到了举步维艰的境地。凤月国向我朝求助,希望南陵能帮他们渡过难关。”

“那小风儿怎么决定的?他来信是问你意见来了?他就没提提咱家里人呢?他不想我们哪?”柳老婆子又连珠炮似的问。

风青柏失笑,“奶,这封信很长,一小半写的是凤月国的事,剩下大半是跟家里长辈们打招呼,他很想你们。”

至于信的末尾,风墨晗强烈要求来杏花村避暑,风青柏选择了无视。

堂堂皇帝,来他们小山旮旯避暑?担心杏花村名头还不够响?

真要让他来了,不说传出去会引起多大轰动,光是那小子在大院里能折腾出来的大事小事,就会让他烦不胜烦。

他过上点清净日子不容易,拒绝任何形式的破坏。

柳老婆子一众听到风青柏说小风儿想他们,总算满意笑开来,“小风儿也惦记我们,我就说那孩子不可能忘记咱的。阿修啊,等小风儿有空了,就邀他来咱杏花村玩儿!”

“好。”

等他“有空”再说。

第一三二九章 有本事用粪土付账

“凤月国的事情牵扯到东越跟北仓,只怕要办下来不会太简单,你决定怎么做?”柳玉笙开口,把话题拉回正题。

东越北仓都是大国,国力跟南陵不相伯仲,哪怕取了西凉八城之后南陵国力有所上涨,但是要同时应付两个强国,也绝非易事。

风青柏笑了笑,“答应。”

“这……阿修,真要答应?要不你再想想?”柳家一众长辈见着风青柏连点犹豫都没有便说答应,心头反而忐忑起来。

多的他们不懂,但是强国跟强国之间要是对上了,那肯定得出大事。

他们不明白风青柏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觉这不符合男子一惯的作风。

阿修可是丁点都不肯吃亏的人。前段时间知秋跟小金子还有薛青莲就因为古早时候曾经说过阿修坏话,被他知道后整治得现在走路腿还打颤。他能是那种没看见好处的情况下,无缘无故那么痛快帮助凤月国的人?

不可能。

柳二脑子一个激灵,失声惊叫,“阿修,你不会是想借这个借口跟东越北仓开战,准备从他们手里也拿下几个城吧?”

众,“……”视线齐刷刷落在风青柏身上,惊悚。

不、不、不会吧?!

难道阿修要一统大陆?!

打仗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那是要死好多好多人的!

“阿阿阿修啊,你别冲动!你再好好想想!当初从西凉那边拿到城池的确是没费一兵一卒,但是东越跟北仓它不是西凉啊,没那么好忽悠!”柳大声音都颤了。

屋外隐藏的魏字头隐卫们听着堂屋传来的话,差点没仰倒。

难道大院里的长辈们都以为主子爷拿下八城靠的是忽悠?

……这个还真是。

屋里柳玉笙、钱万金跟薛青莲等小辈则默默捂了脸,对于忽悠两个字,他们这些平日里舌颤莲花的,竟然找不到话来解释反驳。

“爹,别担心,事情要办,但是仗打不起来。”风青柏启唇,不急不缓,这种淡然姿态奇异消解了长辈们的心慌吗“不管是东越还是北仓的,都有人欠着我们柳家大院的人情。欠债总归要还不是?”

钱万金立即道,“收利息吗?”

“你说呢?”

“那肯定要收!”商人本色上线,钱万金开始算账,“北仓段廷,东越闫容谨,都欠着咱囡囡天大人情,真要算起来,让他们献上半壁江山都不为过。风青柏,这趟买卖你可算准了,只许盈利不许亏本!”

段廷跟闫容谨欠的可是命。

一个王爷,一个皇帝,命老值钱了吧?

这么一算,哎哟喂我的老天!必须大赚啊!

一只大手伸过来,恶劣弹了下某金额上呆毛,“想什么呢?这次是帮忙,不是给南陵收本金。”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像什么样?”钱万金立即把呆毛压下去,捋平,愤愤朝风青柏哼了声,“活该你只能做王爷,好好的账不懂算,你就吃老本吧!”

“还气?”

“当然气了!”

前儿让他跟知秋青莲种了好几天果树,他到现在还没气消呢。

新仇旧恨!能不气?

“让你赚一笔?”

钱万金当即眼睛冒金光,“真的?”

问完眼里金光又一收,眼神转为警惕,“你会那么好心?不可能。你就直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又想到什么办法整老子了!”

风青柏嘴角一抽,一抽。

他说的都是真话,这二货居然不信了?

“你不去,那我找薛青莲,凤月国盛产奇珍药材,他比你用得上。”

“老子不去!”薛青莲想也不想拒绝。

他绝对不会上风青柏的贼船,那丫前科太多了。

他跟钱万金、柳知秋仨在大院里可算是难兄难弟,就没在风青柏身上成功占过便宜。

风青柏,“……”

堂屋里一众人笑抽了。

天道好轮回。

作孽太多,孽报来了。

柳知秋最后还文绉绉做了个总结,“失人心者失天下啊。”

揉揉眉心,风青柏无奈,“那我只好让魏橙去了。东越北仓现在限制了流往凤月国的商品,以此要挟凤月国每年无偿上贡十万斤珍贵药材,如果十万斤药材在我们手里,有南陵做后盾,东岳跟北仓只能低头跟我们卖。”

顿了下,“价格,由我们定。”

“我去!我去!”风青柏最后那句话是会心一击,钱万金没承受住,投降了。

十万斤珍贵药材!

重在珍贵二字!

他是做生意的,虽然以前没有涉及过药材业,但是基本行情他还懂。

纵观整个南陵,各大药店医馆库存的珍贵药材加起来恐怕都不足五万斤,而珍贵药材向来是求大于供的。

要是他手里有十万斤的货,他拿一半去坑东越北仓,都能坑出笔天大财富来。

他钱小金最爱的是什么?

赚银子啊!还用说吗?

“真去?”

“真去!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

两人成交。

气得柳知秋跟薛青莲破口大骂,“钱万金你个没节操的!刚才的信誓旦旦哪去了?”

“你就不能有点骨气!钱财算什么?钱财都是粪土!”

钱万金两眼望天,“有本事你们买东西的时候用粪土付账。”

“……”

柳老爷子柳老婆子等人把三人撇过边,让他们到角落去打斗,一众人围着风青柏再做确认。

“阿修啊,真要帮凤月国啊?你要亲自去?”

“真的不会打仗?要是打起仗,那可是生命涂炭的事情,你别糊弄我们这些老家伙啊。”

“段廷跟小七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咱们自己都不记着这点事情,他们能把咱的人情放在心上吗?要是太危险你可别犯倔,见着不对赶紧撤回来。”

“才回来没长时间,又要去别的地儿了,什么时候才能定下来……要不你自己出去得了,囡囡跟娃儿们留家里。”

风青柏被堵在中间,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满耳全是长辈们的询问跟担忧。

风青柏眉眼间有浅浅无奈,却没有丁点不耐烦,最后索性安静听着。

隔着人群,跟站在人群外捂嘴偷笑的女子两两相望。

第一三三零章 七七,原来你这么聪明(27)

“我留下?”女子趁人不注意,朝他悄悄扔了个口型。

风青柏但笑不语。

风墨晗会写信特地把这个事情告诉他,一是为求取他意见,二,也是意在告诉他这件事情牵扯太大,要他出面才能解决。

风青柏觉得,对风墨晗的教导还是缺了点强度跟力度,以致于十八岁的年纪了,还凡事都要来叨扰他,没有能力独立解决。

回头,他给柳知夏寄一份教导清单。

因着这件事情,风青柏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时间,才安抚住家里长辈们的情绪。

另边厢巴豆趁着爹娘跟家里长辈们都在堂屋里议事的时候,带上红豆七七两个小跟屁虫,晃悠晃悠出了门,一路吆喝上他那些小弟们,开启又一轮的疯玩模式。

“老大,我们要去哪玩?”

“要不要抄家伙?”

一众小萝卜头们见着巴豆立即兴致勃勃的问。

跟着他们老大,每天都有好玩的,每天都不重样。

“都带上个小竹篮,用个网兜,咱待会到青河上边摸虾去。”巴豆一声令下,小萝卜头门立即就近返家,带齐了家伙什后立即跑来集合。

一群娃儿浩浩荡荡的往青河上游出发。

路上有村民见着了多是问上一声,知道娃儿们要去什么地方后也不阻止。

青河上游是下坡村地界,娃儿们在那里混没事,都是自家人。

而且这时候田里需要人看水,一天的河岸两边水田都不缺人,娃儿要是有什么事喊上一声,马上会有大人来帮忙。

沿着河岸到得上游,远远就能看到河岸边一大片浅滩,长着郁郁葱葱的水芦苇。

河水很浅,水流也很缓。这种地方容易摸到河虾。

巴豆也是听外公跟二叔公提过一嘴,说四月河虾最肥美。

现在就刚好是四月,摸虾的好时候。

“去,在岸边捡点石头土块什么的,搁在篮子里递给我。”到了浅滩,巴豆让红豆跟七七在旁边坐下等着,自己卷起裤腿就淌下水。

这种浅滩水深大多很浅,深的地方也只没过巴豆大腿,他之前是踩过点了的,所以下去的时候一点不担心。

接过萝卜头们递过来的篮子,把里面石块土块沿着浅滩围出一个地界,和着河底淤泥,搭出个小坝子,然后才让小萝卜头们下水来,就在小坝子范围内开始摸河虾。

竹篮子派上用场了。

浸到水底,看到有河虾被驱赶着游进来了,立即把篮子提起来,总能兜上好几只的河虾。

“嗷嗷!抓到了抓到了!老大,你好厉害!”

“老大,你怎么知道这里能抓到河虾?我哥他们都不知道!”

“老大懂的东西可多了,跟着老大有肉吃!”

巴豆点头,孺子可教。

跟着老大有肉吃,这是他经常教他们的口号,总算牢牢记住了。

河里萝卜头们一会一阵大叫大笑,欢呼雀跃,小脸笑容灿烂至极。

红豆在河岸上跟七七排排坐,对能在河里玩耍的同伴羡慕得紧。

如果她不是女娃娃,她也能下水去玩了。

视线落在面前清澈河水上,河水流淌时映照着阳光,波光粼粼,又清又漂亮,红豆觉得,应该还很凉快。

探身,伸出小手在河水里拨了拨,亲自去感受那种清凉,舒适的感觉让娃儿笑脸溢出笑容来。

“七七,凉,你试试。”说着红豆双手捧了一捧水,洒在七七伸出来的掌心,“凉不凉?”

七七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看河水,又看看自己掌心,最后抬头看着红豆,静静的。

红豆立即又去捧了一捧水来,再次浇在他手上,“不暖,也不冷,这是凉。凉凉的河水。”

“太婆做饭的时候,灶里烧的火很烫很烫,能烫伤人。走近了会不舒服,那叫烫。”

“早上你洗脸的水,是暖。”

“冬天下雪的时候,用手去摸雪花,是冷。”

红豆年纪也小,表达能力并不强,比起巴豆来差上很远,只能尽自己努力,但凡有机会的时候,都努力教七七去分辨,去感觉,去认识这个世界。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的是什么,只知道,她想让弟弟跟她和哥哥一样,跟在水里正玩得欢快的同伴们一样,慢慢长大,慢慢懂很多很多的东西。

一个多月了,七七从来没有给过她反应,也没给过哥哥还有家里人反应,不过没关系,那是七七还没有学会。

等他长大了,懂事了,他就会懂礼貌了。

七七静静看着红豆,在红豆以为他又会跟往常一样,看她一会之后就把眼睛移开。

却不想,手背上突然感受到一股微微的凉意。

红豆一下瞪大了眼睛,朝手背上看去。

是七七。

七七拿了河边一块小石头,贴上了她的手背,一下一下轻触。

就像刚才她把水一点一点浇在她手心一样。

红豆咧开了小嘴。

“七七,这是凉。”她说。

小娃儿眨了眼睛,很缓很慢,像是在消化她说的话。

然后,娃儿揪了旁边几片河草叶子,用叶子又去触红豆的手。

“这也是凉。”

娃儿的世界像是被敲开了小小的一道缝隙,开始把周围所有能抓到的东西,全拿去碰触动都,听她嘴里说一个凉字。

泥块,芦苇根,稻苗,淤泥。

把红豆小手弄得脏兮兮的,沾满草桨泥印子,红豆却一直在笑,最后甚至拍了小手,“七七,原来你这么聪明啊,全都猜对啦!这些摸着都是凉凉的!”

七七大眼睛更黑黝了,视线在周围转动更快,找着还有什么是他没抓来的。

最后视线定在装满了河虾放在他们附近的篮子上。

起身蹬蹬跑过去,一手抓起一只活蹦乱跳的虾子,又回头朝红豆跑。

红豆,“……”她怕碰这种好多爪子都在动的东西啊!

河虾贴上她小手那一瞬,红豆头皮发麻,欲哭无泪,“这是、是腥的!”

七七好像愣住了,半张小嘴呆呆看着红豆。

腥的?

为什么是腥的?

不是凉的吗?

他不明白,明明跟河水一样凉凉,为什么她不说凉了,她说腥的。

什么是腥。

第一三三一章 一只河虾引出的惨案

头顶哗啦啦的落下一片水珠,砸在头上脸上凉凉的。

七七抬头看看头顶,又扭头看向河里,河里有个小胖墩已经被气得跳脚,边朝他泼水边吼,“瓜娃子!你吓着红豆了!赶紧把虾子扔掉!”

河岸上小不点站着不动,没有表情的脸愣是能让人感觉出他的茫然。

巴豆那个气啊。

不会说话就不会说话吧,你好歹听到人说话的时候的给点反应啊!你好歹先把手里虾子扔掉啊!

没瞧着红豆小脸都给吓白了么!瓜娃子,气死他了!

巴豆用力抹把脸,认命往岸上走。

然下一幕,又把他气得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扑水里丢人。

“这个不能生吃——!”

瓜娃子的,毛病又犯了!

有这么个小弟,他命都得短几年!

好在现在小娃儿起码对旁边人说的话会有那么一丢丢反应了,听到他吼不能生吃,小爪子给僵在了嘴边。

不过巴豆觉得,瓜娃子之所以没把虾子塞嘴里,最大原因还是因为红豆抱住了他的手,他动不了。

“嘎嘎嘎——”

“嘎嘎嘎——”

“呃呃呃——”

一阵铺天盖地的鸭叫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巴豆停下上岸的动作,跟小萝卜头们齐齐朝声音方向看去,便见一群鸭子摇摇晃晃往这边冲来,当中还夹杂着几只大白鹅,肥壮威武。

鸭群到了河边,立即一头扎进水里,欢快扑腾。

而挤在鸭群中的大白鹅,脑袋却歪向了愣愣站在岸边的七七,肥肥身子一扭,伸长了脖子朝着七七扑去。

巴豆脸色一变,“七七,快把虾子扔掉!”

这些大白鹅,是来抢食的!

然七七没把虾子扔掉,反而反射性把手藏在了背后,连带把虾子藏起来。

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死死瞪着朝他飞快扑来的大白鹅,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红豆也觉察出了危险。那些跑过来的大白鹅又肥又高又壮,支棱起脖子来的时候比她都要足足高上两个头,更遑论比她还要矮的七七。急得她立马上手去拽七七,“七七快跑,快跑呀,一会大白鹅要来啄你了!”

结果她竟然拽不动!

看着比她瘦比她小,还比她矮很多的七七,站在那里跟个木桩子似的,任凭她怎么拽都没办法把他拽移半步!

红豆急得额头上冒了汗,频频看一下扑棱着翅膀越跑越近的大白鹅。

橙黄的又长又硬的嘴壳,此时在红豆眼里比太婆手里的烧火钳还要吓人。

浅滩上,巴豆再次狠狠抹一把脸,嘴里骂了声兔崽子,腾的一下从浅滩那边蹿上岸,在大白鹅到得红豆跟七七跟前的时候,及时用手捏住了大白鹅坚硬的嘴壳,使力把鹅脖子甩到了一边。

只是这样根本于事无补,那些鹅跟认准了七七一样,拼命想要往他跟前扑,想要去啄他手上抓着的那只虾子,甚至对放在一旁满篮子的河虾都视而不见。

“兔崽子,赶紧把河虾扔了,你真想被鹅叮得满头包啊!”

双拳难敌四手,巴豆这个年纪再厉害,也架不住三四只鹅同时朝他进攻,气得他扭头冲七七大吼。

七七似乎也急了,一张小脸慢慢涨红,死死盯着努力帮他拦住那些鹅的巴豆,最后小嘴一抿,直接将已经被捏的半死不活的河虾往嘴里塞。

“……”巴豆骂娘的心都有了。

他让他扔,没让他吃!这毛病怎么到现在还改不掉!

眼疾手快,再次把那只河虾从七七嘴里抠了出来。也因为这一闪神的功夫,被那些鹅瞅到空隙,扁长的嘴壳狠狠朝七七嘴巴啄去。

“七七!”红豆吓得惊叫。

这个时候把鹅脑袋拍开也来不及了,巴豆沉着小脸直接返身把七七挡在了身前。

咚的一下闷响,后背挨了一记,疼的他龇牙咧嘴,瞬间飙泪。

“老大!”见到这一幕,让原本还觉得好玩的一众萝卜头纷纷变了脸色,连忙往岸上冲。

“老大。快点把那些鹅打走!用石头,用棍子,用拳头!”

“用拳头最快!老大你不是很厉害的吗?别看这些鹅又肥又大,都是花架子,你一拳下去就能把它们打嗝屁了!赶紧的,不然它们一直啄你你不疼啊?”

小萝卜头们一边出着主意,一边在跑的过程中各处寻找趁手的家伙,准备跟那几只大白鹅决一死战,跟老大共进退。

巴豆顾不得管这些不靠谱的家伙,迅速把手里那只已经不会动的河虾远远扔了出去。

本来以为那些鹅看到食物飞走了,会跟着跑过去,结果那些鹅非但没按照巴豆预期的跑开,反而齐齐扭转头来恶狠狠盯着他,蓄势待发。

卧槽!这些个畜生,居然懂记仇?巴豆抽一脸。

最后巴豆只能在河岸上左冲右突,一路奔逃,冲到河岸边垂柳下时蹭蹭往上爬。

“嗷呜!”咚的闷响,屁股上又挨了一下,疼得巴豆直哆嗦。

此时小萝卜头们也赶上来了,一并追上来的还有七七跟红豆。众人手里拿着土块石块,还有折下来的树枝,准备往大白鹅身上打砸。

“别打,这是杨奶奶家养的鹅!”巴豆立即大吼一声,止住小萝卜头们的动作,“赶紧闪开,我没事,杨奶奶就在那后面呢,等她上来把鹅带走我就能下来了!”

“老大,可是那些鹅欺负你!”

“要你多嘴,不就被啄了一下嘛,我不疼!”巴豆死鸭子嘴硬,悄咪咪砸掉眼睛里冒出来的眼泪花,强装自己一点都不痛。

晚点回去了,得叫娘给自己搓搓药酒,被啄的那两下子太狠,背上肯定青了。

杨奶奶养的鹅他么真够有力气的……

这时河岸另一头远远的出现一道老迈身影,着急忙慌走过来,脚步蹒跚,颤颤巍巍。

是个头发雪白的老太太,“豆儿啊,没事吧?是不是这些鹅啄你啦?”

老人眉头皱得紧紧的,又是担忧又是心慌,着急起来脚下步子越发不稳,让人担心她随时可能摔着。

第一三三二章 他巴豆的拳头,只揍敌人

“杨奶奶我没事,没被啄到呢!你养的鹅可真机灵,居然懂自己找吃的,怪不得长得这么大个头,又肥又壮。等过段时间拿到菜市场卖,一准很多人抢着要。”巴豆扬了嗓子回话,声音老响亮了。

老人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说话要很大声她才能听得清。

听到巴豆说没被啄到,再看他的样子真的不像有事,老人家总算放下心来。

提起她养的那些鹅,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这些鹅杨奶奶可用心伺候呢,所以长得好。不过杨奶奶不舍得卖,养了老长时间了,有感情了,就搁家里继续养着吧。家里也不缺那点吃的。”

“杨奶奶喜欢养着就养着,这些家伙机灵,搁家里还能看看家,那个战斗力估计桂花婶家的大黄都赶不上,哈哈哈。”

巴豆的话逗得老奶奶跟一群萝卜头齐齐哄笑开来。

有了杨奶奶来救驾,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的鹅一下乖顺下来,乖乖跟着老人家走了。被老人家呵斥一声,甚至耷头耷脑表现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看着真的是颇有灵气。

等着他们走远了,巴豆这才从树上滑下来,落地之后两只小肥手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哎呀我的妈呀,疼死我了!”

“老大,你不是说没被啄到吗?”

巴豆一爪子拍在小萝卜头脑门上,怒,“我被没被啄到你没眼看啊,两下,两下!那么长那么硬的嘴壳,你来试试!”

小萝卜他们不敢吭声了,齐齐捂住嘴扭过脸去窃笑,笑得面红耳赤的,直把巴豆气得仰倒。

现在那片浅滩被一大群鸭跟鹅占据了,之前搭出来的小坝子也被那些家伙给扑垮,接下来是没有办法继续摸虾了。

“今天下午收获也不少了,走吧,回家!”

“老大我们不摸了?”有小萝卜头意犹未尽。

“这些够吃一顿的就行了,你们还想抓多少啊?抓半天吃三天啊?想吃下次再来,总得留点种子不是?再说了,咱都抓光了,那些鸭跟鹅吃啥。”

巴豆这个老大在小萝卜头当中还是极有威信的,不说令行禁止,但是只要他发了话,小萝卜头们都愿意照着他说的办。

于是各自提起自己的小篮子,浩浩荡荡往家走。

红豆牵着七七走在中间,就跟在巴豆后头。她是亲眼瞧见哥哥被那些大白鹅给用力啄了两下子的,哥哥眼泪都飙出来了,那得有多疼啊?

想到这里红豆红了眼睛,悄悄吸起鼻子,“哥哥真笨,明明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把那些鹅赶跑?你拳头能把那些大白鹅砸晕的。”

“对呀,老大,那时候我们想帮你来着,你干嘛不让我们把那些大白鹅打跑啊?你看你在河岸边给追的,跑了那么长一条道,还被追到树上去,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多丢人?”

“丢不丢人还是其次,主要是老大被啄的那两下疼啊。要是老大亮出拳头,那些鹅能找到机会欺负老大?一拳就能让它们倒地不起了!”

巴豆慢悠悠回头,瞪着小鬼头们,“打什么打什么?都说了那是杨奶奶家的鹅。那是她当成宝贝在养的,我要是出拳头把那些鹅弄伤了,杨奶奶背后肯定哭鼻子,那还不如我被啄一下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杨奶奶无亲无故的,一个人住着好多年了,平时没人陪她,一直陪着她的只有那些鸭啊鹅的。在我们眼里那些鸭啊鹅的也就是盘菜,但是杨奶奶眼里那些鸭跟鹅是她的孩子。不一样,懂不懂?”

小萝卜头们沉默下来。

他们都是四五岁的娃,但是乡下娃儿懂事的早,很多话只要说得浅显一些,他们都能听得懂,也能明白其中道理。

大家都知道,老大说的是对的,而他们之所以那么喜欢跟巴豆一起玩,甚至心甘情愿喊他老大,就是因为老大虽然皮,但是比他们所有人都懂事。

红豆眼圈上的微红渐渐褪去了,牵着七七走到巴豆身边,伸出小手去挽哥哥的小胳膊,小脸上洋溢出灿烂笑容,“哥哥,你真棒!”

“那是,我是谁呀?我是杏花村小爷——巴豆,哈哈哈哈哈!”巴豆一手叉腰,仰天。狂笑。小模样啊,又狂又得瑟。

那双如同墨玉一般的眼眸里,却没有半点外在表现出来轻浮狂妄。

这里是杏花村,是太公太婆住了一辈子的家乡,是爹娘最喜欢的地方。

也是他巴豆最喜欢的地方。

他喜欢这里的山,喜欢这里的水,喜欢这里的人,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

甚至是这里的一猫一狗一只鸭子一只鸡,都比别的地方长得要可爱。

这里是他要守护的地方。

他巴豆的拳头,只揍敌人。

哦,两岁那年还在舅公那边揍了个二缺,不过那是那人自找的。

杏花村小爷领着自己的一众小弟,招摇过市般,浩浩荡荡蹦蹦跳跳走回家。

七七走在他们当中,各自最矮最小,依旧由始至终没吭过一声。

但是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期间一直瞧着巴豆神采飞扬的笑脸。

那种灿烂,有一瞬间点亮了小娃儿眼底的黑暗。

只是寂灭得太快,谁也不曾察觉。

回到家,巴豆立即拉着娘亲回小院,贼头贼脑把房门关上,才脱掉自己的外衫,“娘亲,给我擦点药,疼死你宝贝儿子了!”

转过头来对上娘亲震惊的表情时,巴豆掉金豆子了。

在外头他是强悍的巴豆,在娘亲面前他就是个要人疼的小可怜。

他现在真的很可怜,“娘亲,我背上是不是乌青了?呜呜呜好疼嗷!”

柳玉笙嘴角一抽一抽,额角不停划下黑线,“你不是英勇得很,现在哭鼻子了?”

回小院的路上,小家伙就把他的丰功伟绩全交代了。

没讨到赏。

估摸着现在掉金豆子不是给疼的,是她没夸他。

柳玉笙好气又好笑。

“娘亲你不知道,杨奶奶养的鹅有那么大!比我还要高!那嘴巴硬得跟铁打的似的,亏得我是条汉子,不然我在外边就得给你丢人!”巴豆边抽噎边卖惨,顺便卖乖。

第一三三三章 老大要教训你

柳玉笙没理会娃儿自夸,将他小身板转过来,视线落在娃儿背上,眼里闪过心疼。

娃儿小小背脊上,两处乌青特别显眼,可见被啄得有多狠。

换做一般娃儿早就哭鼻子了,哪能忍到回家来。

拿出化瘀的药膏,放轻了力道涂抹在娃儿背上,柳玉笙数落,“平日里那么机灵,在家里跟你几个叔叔玩闹的时候灵活的跟只猴一样,这回怎得连几只鹅都避不开?”

“不是我避不开,我要是避开了,那七七就得挨这一下。那些鹅当时是要啄他嘴巴的!”巴豆立即瞪圆了眼睛辩解,“本来就不会说话,要是再把嘴巴给啄坏了,以后就更说不了。不如我帮他挡这一下子,反正我皮粗肉厚。哼哼,谁叫我是他老大呢?”

有这么个小弟,他以后不知道还得操多少心,哎!

老大难为。

“那第二下呢?”柳玉笙莞尔,逗着娃儿继续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开始加重力道去揉他背上淤青。

“第二下就纯属那些大白鹅不要脸了!”巴豆小手下意识捂上屁股,愤愤,“我都往树上爬了,厚道的饶它们一命,它们居然在下面偷袭!不知感恩的!下次我去撸掉它们嘴上的毛!”

“那杨奶奶得心疼了。”

“……我再想想。”其实他也不是那么记仇,再说跟不通人性的家禽计较,好像有点掉份。

巴豆觉得,只要那些大白鹅以后不招惹他,他还是能再大方饶过它们一次。

脑袋里天马行空,药膏什么时候擦好的巴豆都不知道。

直到小身板被揽进温柔温暖的怀抱,小脸蛋上,还得了娘亲一记香香的亲亲。

“娘?”

在小娃儿另一边脸蛋也亲了下,柳玉笙脸上浮出柔软笑意,“巴豆长大了,今天的事情,你做得很对。”

心头那一丢丢委屈立即烟消云散,巴豆声音响亮,“那当然,我是娘亲的儿子!哈哈哈!”

娃儿快乐的笑声,极富感染力,感染着女子脸上笑容越发柔软。

她的孩子,心里有一块最纯净的地方,那个地方充满阳光,充满美好,不管他日后会遇上多少人,多少事情,那方纯净都不会染上污浊。

门外,有个小身影安安静静站着,好多次抬起小手想将房门推开,最后又将手收回。

听着里面传出来的阵阵笑声,小娃儿慢慢往后退,脚步里透出惶恐,透出隐秘的自卑。

仿佛,那是他不该去接近的另一个世界。

“七七,你站着这里干什么呀?哥哥跟娘亲在房里,我们找他们去!”一只小手突然从后头拉着他,推开房门,带着他踏进了那方他刚刚想远离的世界。

“七七,你这个小兔崽子,过来!老大要教训你,生的河虾不能吃,不能吃!”

一看到他,原本还在娘亲怀里撒娇的小胖墩立即朝他扑来,竖起的眉毛看着凶巴巴的,手环上他脖子的时候力道却很轻。

说是教训,也没揍他,只用另一只手把他头发揉成了鸡窝。

“记不记得啊你?教过你多少次了,不能随手抓起什么都往嘴里塞,你是人,不是小狗!不能捡着什么都吃!”

“就算要吃,也要把东西煮熟了才能吃,不然很容易生病的,”小女娃也凑到他面前,耳提面命,“七七,我们家有很多很多吃的,以后你再也不会饿肚子了,所以不可以再抓生菜吃,也不能再抓泥巴吃,那些活的小鸭子小狗狗全都不能吃!”

红豆扳着手指头,细数小娃儿曾经抓过的东西,全部列入禁吃行列。

七七一声不吭,听着耳边不停传出的轰炸,黑黝黝的大眼睛慢慢冒出螺旋圈。

柳玉笙含笑坐在一旁,看三个娃儿之间有趣的相处模式,时不时就被逗得捧腹。

尤其是看到七七被轰炸得懵圈的表情,更是不可自已。

虽然七七到现在也还没学会说话,但是那张木然的小脸上,展现出来的表情却在慢慢增多。

总有一天,七七会跟别的小娃儿一样,健康开朗。

教训完小弟之后,带着妹妹跟小弟离开房间之前,巴豆还没忘了叮嘱娘亲,“娘,擦药的事情一定一定不能告诉太公太婆,不然太婆又要呼天抢地了。”

“那能不能告诉奶奶?”柳玉笙挑眉揶揄。

“娘亲!尤其不能告诉奶奶哇!”太公太婆知道了最多呼天抢地,奶奶要是知道了,以后他都崩想出门了!

这是要命的事情,他要是不能出门,他那一大帮小弟怎么办?

群龙怎么能无首!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娘亲万岁!”

巴豆欢天喜地,领着两小只冲去灶房。

“今儿摸的河虾,让太婆拿来炒一炒,贼好吃!七七待会你多吃点!吃过炒熟的河虾,你就再也不会想吃生的了!”

巴豆算是拧上了,在七七没把坏毛病改过来之前,他天天不停歇的盯着他!

要是发现七七再抓生菜虫子跟泥巴,打他小手手!

堂屋里,风青柏跟钱万金薛青莲都在,聚在一块商量凤月国的事情。

“风青柏,你可别糊弄我,真让我啃那批药材?”钱万金又一次开口确定。

从最初的狂喜过后,冷静下来他就开始不踏实。

风青柏真能让他吃那么大块馅饼?不太可能,这不是风青柏的作风。

他总觉得风青柏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会子是拿利益来诱惑他,让他去当出头鸟,目的达到的时候那丫就会一脚把他踹出去挡刀子。

风青柏黑下来的脸,逗得薛青莲跟柳知秋怪笑。

“自作孽不可活。你作孽太多,这你可怪不得我们。”

“你就是狼来了里的那只狼,人人防啊。”

“你就直说你看中凤月国到底有什么目的,以你的性情,断然不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说钱万金,他们也都不相信。

帮凤月国对上东岳跟北仓,就为了给钱万金赚点银子?

不是他们看轻自个,就算换成他们是风青柏,他们也不会这么干。

第一三三四章 严格论,你该唤我一声爹(28)

“凤月国盛产药材。”风青柏道。

一句话,不用再做更多说明,另外三人立即明了风青柏背后的意思。

囡囡是神医,薛青莲是毒医。两人都是医者。

而医跟药是分不开的。

“寻常医者消耗不了那么多药材,就算我跟囡囡都是神医,也啃不下一个凤月国。”薛青莲摸着下巴,“要是我没记错,当初囡囡好像有意建什么医学院来着?”

当初他被叔父下蛊,躺在南陵王府半死不活,囡囡为了救他,招收了两个学徒帮忙完成手术。

建医学院的想法,就是她那时候提出来的。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没有后续关注。

难道风青柏这个家伙竟然一直记得?

啧,囡囡嫁他还真没嫁错。

而关于医学院的事情,钱万金跟柳知秋都不曾听说过,“医学院?学医的?你们是说囡囡打算办学院开班授徒?”

“哎呀我的妈呀!要真是这样,那我们南陵以后不是随地可见神医?”钱万金拍着胸口,惊吓的脸都红了。

满大街的神医,到时候神医还值几个钱?

不过转念一想,心思又立马定了下来。

不管南陵有多少神医,都得用药材。而且开班授徒学医,更需要药材。如果他能把凤月国的药材抓在手里,那简直就是天降横财啊!

这桩买卖做得过。

凤月国,去!

只要是囡囡能得利的事情,风青柏不会坑他,他彻底放心了。

“风青柏,什么时候动身?”钱万金急吼吼,满脑子都是银票在飞舞,等着他去捡。

风青柏薄唇轻启,“七月末。”

三只,“……”

耍人玩的吧?

京城那边来信,分明说得十万火急,凤月国在东越北仓强压之下已经坚持不了多少时候了,人家等着南陵去救命的,风青柏竟然说,七月末?

七月末?

还有三个多月!既然他那么不着急,现在跟他们坐在这里商量个屁啊商量!

钱万金觉得自己脑子里的银票在一张一张飞走。

心好痛!

薛青莲跟柳知秋干脆甩了风青柏一个大白眼,双双起身,去灶房找吃的去。

闻到香味了,先抢先得。

一个两个三个,全被气走了。

风青柏看向堂屋外头,一对老夫妻正相扶着慢悠悠散步,老妇人肚子已经显怀,看着分量不轻,以致于老妇人走路的时候,身形显得很是笨重。

但是她脸上挂着的笑容,像天边晚霞,温暖耀眼。很多年很多年,她不曾这样笑过了,浑身上下散发的,都是喜悦跟希望。

风青柏笑笑,收回视线。

七月中,老太太肚子里那个小家伙该出来了。

不亲眼看着她们母子平安,放心不下,去哪都不会安心。怎么说也是他喊了那么久娘亲的人。

他们在旁陪着,老太太心里也是高兴的,她嘴上不说罢了。

外头,秦啸低头在老妇人耳边说了什么,老妇人脸上笑容微顿,朝堂屋里看了眼,随后眼角笑意更浓。

风青柏起身,去内院找他的笙笙,他最烦一个人的时候看到别人恩恩爱爱。

“大将军,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八公?爱偷听壁角,长舌。”经过老夫妻身边的时候,王爷传音。

“严格论,你该我唤一声爹。”大将军淡定回答。

“你人生听到的第一声爹,确定让我叫?”王爷更淡定。

“慢走。”

“不用送。”

小小交锋一回,王爷施施然飘进内院,把秦啸气得直乐。

“又跟风青柏吵上了?”身边妇人笑嗔。

“不是吵,斗斗嘴。”秦啸视线垂下,又黏在老妇人肚子上,“刚才踢你了没?”

“踢了也不告诉你。”

“……”

将男人怼得说不出话,皇太后心情便极好,嘴角翘得更高,“再走一会去灶房,陪陪我两豆儿跟七七。”

男人眼底掠过笑意,“好。”

灶房里,此时极为热闹。

三个大男人跟三个小娃儿抢上了。

巴豆仗着人小,拼命同灶台后面的老太太撒娇,“太婆,你看金子叔、青莲叔跟二舅舅,又来跟小娃儿抢吃的,脸皮忒厚了!太婆你把炒好的虾盛一点点出来,让他们到旁边分去!”

“一点点?巴豆,你看看叔跟你舅舅这身板,一点点够塞牙缝啊?柳家大院以孝为先懂不懂?喏,这小碗的你们仨拿着到旁边吃去,够填饱你们的小肚子了。”

柳老婆子当真应着巴豆要求盛了一小碗出来,准备给钱万金几个解解馋,被钱万金转给了仨娃儿,三双眼睛齐齐盯着锅里还没出炉的。

“太婆,太公——”七七不会说话,但是两豆儿有绝招。

一个扑进老爷子怀里撒娇,一个抱着老婆子大腿撒娇。

老爷子抱着小红豆淡定烧火,柳老婆子则先把炒好的虾盛出来,然后举着锅铲朝三大只走。

仨臭不要脸的最怕什么?最怕手里抄着家伙的柳老太太。武器在手,老太太能追着他们绕杏花村跑三圈。

“……”钱万金飞快把那一小碗拿过来,跟薛青莲柳知秋逃也似的冲出灶房,“有这一小碗解解馋其实也够了!”

“喔喔喔喔——”

“略略略略——”

灶房里,是小娃儿胜利的号角。

香喷喷的炒河虾新鲜出炉,是仨娃儿带回来的,柳老太太也没打算把这盘菜端上桌,就让仨娃儿分着当小嘴吃。

一篮子看着多,其实炒出来后没有多少。

“太公,太婆,啊——张嘴。”巴豆红豆吃得欢,没忘了给继续炒菜忙活晚饭的两老投喂。

还有七七,是他们重点要照顾的。

尤其巴豆,打定主意让七七戒掉生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尝遍美食。

把他嘴巴养刁了,巴豆不信七七回头还能继续啃得下泥巴!

“七七,你多吃点,太婆做的虾可好吃了。娘亲说吃这个长个儿,你吃多多的,很快就能跟我一样高!”

七七吃东西不算慢,依旧被巴豆把小嘴塞得满满的,两个腮帮子鼓成了土拨鼠。

柳老婆子跟老爷子一边继续炒菜,一边享受娃儿投喂,脸上笑褶子就没消失过。

家里多几个小娃娃,日子才更有滋味。

第一三三五章 他就开开玩笑

红豆吃得欢快的时候,扫眼灶房里,少了外婆跟二叔婆的身影,“哥哥,外公外婆没得吃,还有二叔公跟二叔婆也没得吃,还有奶奶秦爷爷也没吃呢。”

“放心,哥哥心里有数,”巴豆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小肥手把盆子里的鲜虾往旁拨出一半,“这些是留着的,外公外婆他们看药田去了,等他们回来了吃。还有这一份是奶奶跟秦爷爷的,奶奶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娘亲说奶奶多吃点虾小宝宝好。”

他都记着呢。

听完巴豆的话,红豆蹭蹭跑到灶房门口,“奶奶,秦爷爷,快点过来吃虾子,养小宝宝!”

这声养小宝宝,顿时让灶房里外四个长辈乐得不行。

“你们两个快点进来,娃儿知道要养小宝宝,虾子都不舍得吃了。”柳老婆子扬声朝院子里的老夫妻喊。

“正过来呢,你嗓门小点,院子外头的人都听见了。”皇太后跟秦啸走进来,习惯性跟老太太斗嘴。

“听到就听到,你还害臊啊?咱村子里现在好多老姐妹盯着你的肚子呢。”

皇太后老脸爬上可疑红晕,“你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吧。”

自打她有身子的消息传出去,来大院串门的人就变少了,不是大家伙不肯来,是怕她不好意思。

但是跟柳老婆子那边打探消息的婆娘却变多了,一个个的还是悄摸着问的,问有什么秘方,能更容易怀上孩子。

来问的,全是上了点年纪的。

柳老婆子把这事情告诉皇太后的时候,皇太后老脸臊了好几天。

她算是第一次真正见识了,杏花村的老婆娘们,那是真不害臊。

这种事情,还能效仿咋的?

看在老妇人大着肚子的份上,柳老婆子决定暂时不跟她抬杠,免得把人气出个好歹来,“你成亲那时候有的身子,算算时间,还有三个月大概就要生了。现在身子越来越重,也越来越辛苦,切忌不能再大喜大怒了啊。”

“你不气我,我就不会大喜大怒。”皇太后立即接口。

柳老婆子白眼一翻,“你有身子,你最大!”

皇太后笑得甚是满意,轮到秦啸紧张红脸了。

这种表情在秦大将军身上,是极为罕见的。

柳老爷子乐开,蒲扇大掌拍上秦啸肩头,“一把年纪初为人父,你这样子我理解,想当年我年轻那会子,第一次当爹的表现也就比你好那么一点点。”

“你给我说说?”

柳老爷子,“……”他就开开玩笑,不用那么认真吧?

这样弄得他都不好意思取笑他了。

可是他一点也不想说说。

当年那一段是他的黑历史,他能告诉秦啸?

秦啸什么人?老人精。光瞧老爷子的表情就能猜到当年他的表现究竟怎么样。

他什么也没说,就笑一笑,然后转而问柳老婆子,“柳嫂子,你跟我说说我需要注意些什么,接下来要怎么照顾阿满才好?”

柳老爷子登时惭愧了,好像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忙伸手把人给扯过来,“这事情你问我最合适,老爷们的话才最准,我跟你说,我们家婆娘当初怀老大,六七个月的时候睡觉就开始脚抽筋了,那时候你一定得帮着按一下脚,不然婆娘很痛苦的。还有,她翻身的时候你得帮一把,肚子重了翻身也困难。当年我试过的,在肚子上绑上一块大石头,翻身的时候那个难受啊,哎哟喂!……”

不知不觉老爷子就把自己当年干过的蠢事说秃噜嘴了,自己还不自知。

另一个听着了,却没有取笑的意思,反而听得更认真,这都是过来人经验之谈,亲身实验过的更准确。

柳老婆子跟皇太后坐在旁边,跟三个娃儿一块分享河虾,没去打扰两个老兄弟。

一个听着老伴提起当年,眼底浮出淡淡缅怀。

一个看着男人认真听取经验,眼角晕开浅浅暖意。

人人身上,都有各自幸福最美的样子。

灶房外头,柳芽刚从菜地里回来,手脚上沾着泥巴,在灶房门口打水清洗。

听着灶房里传来的对话,眼底不自禁浮出羡慕。

少年夫妻老来伴,平平淡淡温温馨馨的过一辈子,这种细水长流是她最向往的。

“柳芽姨,快点来吃河虾,好吃哦!”里头传来娃儿招呼声。

还有老爷子跟老太太,“芽儿,洗好了就进来,尝尝几个小娃娃摸回来的河虾,留了你的份儿。”

“诶,来了!”柳芽笑答。

她是专门伺候萧老夫人的,平日里老夫人需要的时候她便时时候在一旁,不需要到的时候她就自己在大院里找点活干,比如打扫庭院,伺弄下菜地什么的,不让自己闲下来。

在这个大院里,每个人对她都很好,她虽然是丫鬟,却没有人把她当成奴才呼呼喝喝,她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便是杏花村里的村民,见到她的时候也把她当成普通人对待,热情真诚。

她在这里很快乐。

唯一让她觉得挫败的,大概就是即便在柳家大院,她还是很少能见到魏叔叔。

吃着鲜美的河虾,想到那个人,柳芽便克制不住心里的念头了,捧住自己那一小碟虾,柳芽通红着脸,“老爷子,老夫人,我能不能到外面吃?”

“去吧去吧,吃完了记得把碟子拿回来。”柳老婆子笑着挥手。

柳芽立即眉开眼笑,“诶!”

她一走,巴豆立即言之凿凿,“我打赌,柳芽姨肯定找魏紫叔去了。”

“我也打赌,肯定是。”红豆附议。

柳老婆子等人各自相觑一眼,抿嘴偷乐,没想到这事情连家里小娃娃都知道。

“这丫头是个不会遮掩的,要是换在皇宫那种的地方,通常活不长。”皇太后道。

“咱这是柳家大院,又不是皇宫,就柳芽这样简简单单的性子才好,什么都放在脸上不用人费心去猜,也不会打什么小心思,相处起来才轻松。柳家大院不需要心思复杂的人。”

“这话亏你好意思说,整个大院里除了柳芽跟红豆,就没一个是性子简单的。”

柳老婆子轻咳,这回是真的无言以对。

第一三三六章 粘人的小姑娘

可不就是跟皇太后说的那样么。

家里除了柳芽跟红豆,当真没一个简单的。

汇总起来可谓五毒俱全。这话不是她说的,是外面的人总结的,她对这个总结很是认可。

就连他们家巴豆,四岁年纪也已经非常不简单了,跟他爹斗智斗勇的时候,小手段一套一套的。

另边厢,柳芽捧着自己的小菜蝶一路直奔内院外墙。

结果到了她以为的地方,没感应到人。

“橙叔,魏叔叔是不是办事去了?”

橙叔差点从某个角落横梁掉下来。

“柳芽儿,你可以叫我橙哥哥。”魏橙认真诚恳的建议。

“不行,你比魏叔叔还大一岁,怎么能是哥哥。橙叔,魏叔叔呢?”

耳边飘来只有魏橙能听到的嘲笑声,魏橙木了脸,“有什么好笑的?你们年纪都比我小了?”

笑声立即静止。

在场的各位相对柳芽而言,都是叔叔辈,谁也没比谁年轻。

“橙叔叔……”

“主子召唤,老大办事去了。”这次魏橙答得很干脆,他一点也不想听到大姑娘喊自己叔。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老。

只有老大那个奇葩,对这个称呼还上瘾了似的。

听到魏紫办事去了,柳芽便不再问,捧着小菜蝶乖乖坐在墙角下,等人回来。

内院,风青柏将刚写好的信递给魏紫,“传去京城。”

“是。”魏紫接过信便要闪身离开。

“外头好像有人找你。”

魏紫脚步一顿,回眸深深看了眼自家主子,在他脸上没能找着丁点在开玩笑的痕迹。

很正经,绝对看不出来他这其实是在八卦。

魏紫对主子服气。

等魏紫消失后,柳玉笙才笑嗔风青柏,“你现在会跟属下开玩笑了?”

风青柏挑眉,“你以为我不会开玩笑?”

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柳玉笙无言以对。

这男人是装相界的翘楚。

“你真定好了七月末再处理凤月国的事情?之前小风儿来信,说得事态挺紧急的,凤月国能撑那么久吗?”不开玩笑,柳玉笙把话题拉了回来。

男人虽然已经开始放手朝中事务,但是有些事情光靠小风儿一个人还是撑不起来,风青柏不出面不行。权利跟人脉的移交,尚需要时间。

“不管能不能撑,他们都得撑。”走到桌旁,坐在女子身边,风青柏淡道,“撑得越艰难,他人伸出援手的时候他们才会越感激。”

换句话说,他们越感激,南陵能在那边拿到的回馈才会越多。

离了柳家大院,他风青柏就是南陵王,是政客。

于国朝利益上,他不会对别人有任何多余的同情心。

“我以为你是为了皇太后。”凝着男子,柳玉笙似笑非笑,眼底是通透了然。

男子轻笑,食指划上她鼻尖,“柳家大院的人事物,高于一切。”

间接的,他承认了她所说的理由,也在跟她宣告,无论何时何地,她,孩子们,还有柳家大院的所有人,在他心里都排在第一位。

柳玉笙含笑,没告诉男子她原本也打算,若他走得急,她便留在大院。

皇太后是高龄,生产的时候她必须陪在身边,否则去哪里心头都会放心不下。

她没想到,他会愿意为此放下大事。

四目相对,交缠的视线能融化冰雪。

另边厢,魏紫传信过后回到惯常蹲守的点,毫不意外看到柳芽依旧坐在墙角等他。

女子身形纤细单薄,蹲坐在那里的时候小小一只,怀里抱着个小菜蝶,乖巧得像只等人领回家的猫。

“魏叔叔,吃河虾!”远远看到他身影,女子小脸立即迸出亮色,站起来眼睛紧紧黏在他身上。

魏紫走过去,看着小菜蝶上的一小把河虾,炒得微黄,很好看的色调,散着散散鲜香。

“魏叔叔,你尝尝,很好吃。”玉白手指抓了一小只虾,递到他嘴边,水润眸子期盼的看着他。

魏紫将河虾接过来放进嘴里,“你吃了吗?”

“我等你一起吃!”得了他回应,她像得到了天大奖赏,眼睛笑得弯成月牙,“河虾有点凉了,要是趁热吃更好吃,柳老夫人的手艺极好,我最喜欢吃她做的菜了。”

柳老夫人每次留给她的饭菜都是新鲜的,都很好吃。

“怎么样?好吃吗?”见他不语,她立即追问。

“嗯,小孩子吃的玩意。”

“我不是小孩子!”

他瞧着她,眼底飞快掠过一缕笑意,快得她察觉不到,“听说吃虾能长个,剩下的你吃吧。”

话毕,身形一闪没了踪影。

柳芽呆愣愣的看着面前空荡荡的空间,河虾还没吃完呢,怎么说走就走了?

她等了他好久的,就只得看到他一眼。

好一会后,柳芽小脸倏然涨红,慢了好几拍的反应过来,魏叔叔说她矮!

“魏叔叔,吃河虾真能长个吗?”

没有回应。

柳芽纠结着眉头,红着脸,把菜碟上的虾全部吃完,才一步三回头离了墙角。

此时周围各处角落里,才接连传来各种闷笑声,又在几声哀嚎过后沉积下去。

“老大,柳芽儿很乖啊,就是年纪小了点,你都当叔的人了,跟她站一块像只老牛,不搭。”

“有什么搭不搭的,老大就是长的老,其实年纪也不大,也就三十来岁,搁寻常百姓家有四五六个娃儿的年纪。”

“你们说的这些是人话吗?什么叫老牛?什么叫有四五六个娃儿的年纪?老大那叫老吗?那叫脸上刻画了岁月风霜!”

魏紫闭着眼睛,手中暗器再次毫不留情往各个角落飞去,迫得一众隐卫狼狈现身,被暗算了还不敢嚎。

这里离主子爷的小院太近,被听到了,会显得他们很不称职。

耳根子清静下来后,魏紫才睁开眼睛,不经意间投向女子离去的方向,似乎还能看到她一步三回头的样子。

粘人的……小姑娘。

小小插曲对大院日常没有丝毫影响。

大人们依旧每日里按部就班去地头上干活,娃儿们依旧漫天遍野的疯跑,享受童年最美好的时光。

这日一大早,柳玉笙还没睡醒就被身边娃儿闹腾了。

“娘亲娘亲,去摘槐花!”

第一三三八章 爬树高高手(1)

吃过早饭后,巴豆就急吼吼的嚷着要去摘槐花。

便是等着大家伙拿工具的功夫,他都心急的不得了。

“太婆快一点,今天好多好多人的,我们去晚了就摘不到了,都得被摘光了!”

“娘亲走快一点,你走的还没有我快哦!”

“金子叔,青莲叔,二舅舅,最磨蹭的就是你们了,你们再不来我可不等你们啦!”

众人被巴豆小模样逗得不行。

一大家子拿起家伙什就开始往村口出发,就连皇太后也跟着去了,凑个热闹。

柳玉笙更是不能避免,一直被巴豆红豆拉着走,回到柳家大院这么长时间,她几乎少有陪着娃儿的时候,趁今日空闲陪他们玩一玩。

有娘亲跟在身边,巴豆红豆明显情绪比平时更要高亢,一路上蹦蹦跳跳,小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比柳芽在魏紫面前的时候话更多。

“娘亲,我会爬树了哦,待会你在树下看着,我爬给你看,我可厉害了!罗浮山上最高的树我都爬过!”巴豆一边走一边向娘亲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

红豆也不甘示弱。“娘亲,我可以帮你捡槐花,我会捡,我也很厉害的!”

说完看了眼跟在他们身边安安静静的小娃儿,红豆牵起他的手,给他分配任务,“七七,待会你跟我一起捡槐花,这个不难,很容易的,你跟着我一块做就行了啦。”

柳玉笙挨个揉揉小娃娃的头顶,逗他们,“巴豆会爬树摘槐花,红豆跟七七会帮着捡,那娘亲呢,娘亲做什么呀?”

“娘亲你在旁边看着就行,咱柳家以孝为天,怎么能让娘亲干活呢!”

柳玉笙抿嘴直乐,“那娘亲可就在旁边看着啦?”

巴豆把小胸脯拍得砰砰响,“娘亲您就瞧好吧,巴豆肯定不给你丢脸!”

还没到村口,巴豆就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待会大展身手,他要让娘亲看着他就觉得特别特别骄傲。

这样,以后只要有他在,就没爹爹什么事了!

斜侧方有道凉凉视线看过来,巴豆回头望去,正好对上他爹那双深沉的眼睛,巴豆立即鼻孔朝天,用力哼了声。他还记得早上屁股蛋子上被揍的两巴掌呢。

风青柏则长眸微微眯起,小王八蛋敢同他挑衅?

呵。

一大家子往村口的路上,不断碰到同样拿着长竹竿、篦子、竹筛等家伙什走出院门的村民,彼此相觑,乐开。

感情大家伙都赶着吃完早饭后去村口摘槐花。

这算是杏花村四月的一个小消遣。

他们村口那株古槐树,年纪比村子里最年长的老人还要老,每年到的春季的四月五月,树上就开满槐花,远远望去跟裹着一树的雪的一样,极漂亮。

每到这时候,村民们便会成群结伴的去摘槐花,做槐花糕享一享美食是一方面,另一面,在他们看来古树有灵,吃了槐花能沾沾灵气跟福气,保佑他们一整年都顺顺利利的。再一方面,便是能跟村子里人聚一起,热闹热闹。

“春子你也来了?还有小福,牛蛋……”巴豆在人群中发现了不少小弟踪影。

小弟们也看见老大了,纷纷围将过来,“老大,你也去摘槐花啊?”

“你们都来了我能不来吗?好歹我也是老大!”巴豆气场全开,“走,都跟上,老大带你们爬树去!”

“老大,我娘不让我爬树,村口的树太高了,我娘说小娃儿容易摔着……”

话没说完萝卜头小脑袋就被巴豆轻拍了下,“笨,今年不同往年,看看我后面那一群,全是会真功夫的!有他们在要是还能让我们摔着,他们能有脸继续在杏花村呆?把心放肚子里,跟我走!”

小萝卜头们顺着巴豆手势往后看了眼,柳家大院那一拨人马后头,齐刷刷的男子人高马大,娃儿们淡定了。

“跟着老大走,有肉吃!”

“冲鸭!”

一呼啦的娃儿们没影了,留下那拨被巴豆当成保镖的几个大男人,满脸抽搐。

钱万金,“我是酒坊少东家来着。”

薛青莲,“老子还是鬼见鬼愁的鬼医呢。”

柳知秋,“嚷啥?王爷跟将军都被拉来做壮丁了,还轮不到你们委屈。”

王爷跟将军默默不语。

普天之下敢把他们俩当成壮丁的,迄今为止也只有一个巴豆,连风墨晗都不敢这么干。

呵,呵呵!

小兔崽子。

“小娃儿好动,又是不懂怕的年纪,风青柏你赶紧跟上去看看,别让巴豆胡闹。”柳玉笙到底有些担心,巴豆身上有点功夫还好说,村子里其他小娃娃可不会飞檐走壁。

“秦啸,你也跟上去看着,别让巴豆他们摔着了。”皇太后也担心。

村口的古槐多高啊?她不怕巴豆爬不上去,她怕巴豆爬上去了下不来。

不止巴豆,还有其他小娃娃。

哪个娃儿都是家里的宝,摔着哪一个都会让人揪心。

风青柏跟秦啸点点头,一老一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钱万金跟薛青莲柳知秋三个也没再继续开玩笑,紧着往村口走。

有他们在,其他人这才放心下来,柳玉笙亲自扶了皇太后慢慢走。

村民们也不着急,放慢了步子跟柳家人同行,关心起皇太后的肚子。

自打皇太后有孕之后,村里人担心皇太后不自在,也担心扰了她清静,少了去串门子。现在见着她大大方方走出院门,自要关心些。

当中自然也少不得妇人们的好奇。

皇太后对她们的问候和关心一一回应,没有摆架子。

她知道这些人没有恶意,接触的多了,她反而喜欢跟这些人打交道,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都摆在脸上,不会前头恭维后头算计。

质朴、简单,相处的时候心不累。

另一头,巴豆带着小弟们已经冲到古槐树下,这个点儿还早的很,天边太阳刚升,树下没有闲唠嗑的人,只见满树花开,香气扑鼻。

巴豆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小身板一跳就沿着盘结树根往上蹿,“今儿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爬树高高手!”

小萝卜头们站在树下仰望,眼里满满的崇拜。

风青柏跟秦大将军赶到的时候,小家伙已经快要蹿上最高的枝桠了,动作灵活的不得了。

第一三三九章 是谁把儿子都给输出去了

“这混小子,上辈子是猴吧?”

钱万金仨稍后一点点,也看到了即将登顶的小娃儿,抽着嘴角吐槽。

此时小娃儿已经站在最高的枝桠上,两手叉腰,居高临下,豪情万丈,“力拔山兮气盖世——”

他巴豆就是娘亲说的故事里那个霸王。

“项羽最后自刎于乌江畔。”一道清冷声线凉凉传进他耳里。

巴豆,“……”

“哎哟喂,巴豆你快下来!你咋爬那么高啊!你要吓死太婆啊!”后头柳老婆子远远看到小娃儿露在枝叶中的身影,脸都给吓白了。

“太婆,我没事儿,我厉害着呢……”

“巴豆你先下来,快下来!太婆禁不起吓!”

陈秀兰也急得直推身边男人,“快,快去叫阿修把娃儿抱下来。”

“就是高了点,不碍事,想当年我跟老二也爬过这么高……”柳大想说没事,被婆娘一瞪,乖乖去传话。

婆娘家的就是爱瞎担心。

他外孙子他还不了解?那就不是一般的娃儿,再说还有阿修树底下站着呢能出什么事?

“巴豆啊,你快下来吧,再不下来这里得晕一片啊。”

“……”巴豆的豪情被接二连三打断,一下瘪了,抱着树干怏怏往下滑。

树底下,一群小弟还仰着头,眼巴巴瞅着他,眼里依旧全是崇拜,巴豆好不甘心啊。

就这样下去,多没面子啊?

以后他还怎么在小弟们面前立威?

看着面前繁盛的槐花,巴豆眼珠子一转,伸手就折了花枝往下扔,“太公太婆,我帮你们摘花啊,我不爬树啦,就在这里摘!”

完了不忘拉下面的大人下水,“爹,秦爷爷,二舅舅,金子叔,青莲叔,你们快上来摘花呀!有咱们在,外公跟二叔公就用不着费劲割花枝啦!”

因为槐树枝丫长得高,想要摘槐花只能用长竹竿绑上镰刀,人在树脚底下举着竹竿长镰费力钩花枝。要是有人能上树直接摘,确实要省很多力气,而且还不会伤到树枝。

只是往时没人敢这么干,没那本事。

“也就这种时候巴豆会乖乖叫你爹,哈哈哈!”钱万金对着风青柏嘚瑟两声,脚下一跺,笨重的往树上飞。姿势不算太好看,三脚猫功夫只能到这程度。

“你小时候光顾着吃了吧?爬树的功夫连巴豆都赶不上。”身边一道身影轻飘飘飞上去了,又一道身影轻飘飘飞上去了,以飘逸身姿实力嘲笑某金。

树脚下,红豆看着飞上去的三人,扯了扯安然不动的男子衣袖,“爹爹,你不上去吗?”

“不用,这种事情都是下人干的。爹爹陪你玩。”

树上三大一小脸色难看无比,他们为什么会认识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走在最后的柳老婆子等人以及其他来摘槐花的村民慢悠悠赶到,有树上几个人帮着折花枝,又快又省力,拿来的长镰完全派不上用场。

有大人护航,柳家长辈也没再叫着让巴豆下来,睁只眼闭只眼算过了。

地上很快就扔了无数花枝。

“巴豆,别乱摘,花骨朵不要,花开得太大的也不要,还有小心细枝上的刺。”柳玉笙提着个小竹篮,朝树上娃儿叮嘱了声之后,在红豆跟七七身边蹲下来,跟他们一块把槐花从花枝上捋下来。

“娘亲,哥哥好厉害,红豆也能变得跟哥哥一样厉害吗?”看着在树上灵活攀爬的哥哥,红豆大眼睛里满是羡慕。

“你哥哥那是皮,想学跟他的一样的功夫可以,学他那么贪玩就不要了。”柳玉笙笑道。

“那我也去跟亲爷爷学!七七也去!”

风青柏脸上隐隐发黑,“爹爹教你。”

“不要,爹爹教不好。”红豆拒绝得干脆利落。

风青柏脸色更黑了,柳玉笙则在旁笑得不行。

其实男人一早就开始教红豆学功夫了,但是确确实实,他教不好。

学功夫辛苦,红豆练功的时候眉头一皱,当爹的就心疼了,教不下去,甚至找各种借口让女儿休息。

现在被女儿嫌弃,纯属自找的。

“爹爹功夫比秦爷爷厉害。”风青柏准备谆谆善诱。

“这个牛皮吹得有点大了。上回你们两个切磋,是谁把儿子都给输出去了?”柳大就蹲在离女儿跟外孙女最近的地方,一听风青柏说话反射性拆台,“老二,你还记不记得?”

柳二,“记着呢,赌徒我见多了,下坡村以前赌得输光裤衩的都有,但是那么大方把儿子输出去的,就咱家阿修。”

“爹,您就不能少拆一回台?”风青柏无奈。

“我哪有拆台,我是说事实,这也是为了红豆好不是?红豆要真跟着你学功夫,以后就跟小金子一样,三脚猫。那她要是在外面受了欺负,算谁的责任?”

无辜躺枪的钱万金,“……”

秦啸也开口了,“老夫巅峰时期,真正打起来你未必能赢,你要是能像训练隐卫那样训练红豆,老夫便不插手。红豆今年四岁了,她需要能力。”

风青柏沉默下来。

他知道秦啸是在提点他,对于红豆的训练该提上日程了。

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普通人家,红豆自然能像寻常女子那样养在深闺即可,可是他们不是。

哪怕他们现在隐世于此,他们也是避免不了日后纷争的。对于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

身为南陵王的女儿,如果没有一点自保能力,日后红豆受的苦会更多。

现在苦些换日后安稳,还是现在贪安逸换日后艰辛,很简单的选择题。

好一会后,风青柏抿唇,“我亲自教。”

既然打定了主意,他的女儿,他亲自教导。

秦啸眼底闪过安慰,没有再说话。

红豆像是感觉到了爹爹的决心,也没有再次拒绝,拍着小手笑得一脸灿烂,“爹爹,也教七七哦。”

风青柏看向蹲在女儿身边乖乖捋槐花的小娃儿,点头,“好。”

在他应允的时候,小娃儿抬头看了他一眼,黑黝黝的大眼睛隐有波动,然后在风青柏长眸微微眯起时,把手上的槐花一把塞进嘴里。

众人,“……”七七毛病又犯了!

第一三四零章 把那个小胖墩拿下

“七七,你又乱抓东西吃!要罚打小手手!”巴豆眼尖,哪怕在树上,也第一时间看到了七七的动作,小脸很是严肃,“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受过罚才能记住教训!”

“哥哥,我来罚!”红豆立即举手相应,话毕一手打开七七小手心,一手抓起旁边的槐花花枝,“七七,你犯错了,要挨罚,不可以哭,不可以生气。要是我犯错了,我也是要挨罚的。这不是欺负你,知不知道?”

七七呆呆的,看着被另一只小手掰开的掌心,然后慢慢闭上半张的嘴巴,轻抿的唇角隐隐流泻出倔强。

“姐姐打了哦,三下。”

说罢,红豆手里的花枝便挥了出去。

啪,啪,啪。

三下响声,不多不少。

在三个小娃娃互动的时候,周围大人并没有阻止。

这也是一种教导,同时他们也欣慰娃娃的懂事,于这个年纪,巴豆红豆已经开始有了自律的意识。

打完之后,红豆便朝树上监督的哥哥喊,“哥哥,打完啦,七七下次一定不会再犯啦!”

巴豆噘噘小嘴,“真要记得才好。”小身板一扭,继续按着娘亲之前说的挑选能用的槐花。

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红豆把自己小手悄悄握了起来,而七七低头看着自己面前散落的白色小花,很久没有再继续上手去捋。

树脚下,其余人忙得很欢。

有钱万金几个在树上摘,村民们只需要在树下捡就好,快的很,不大会功夫就能捡满一篦子。

在临回家的时候,柳玉笙挑了几朵开的稍大些的槐花放在掌心,低头看蹲在身边的七七,“外面生长的东西,很多不能吃,也有很多能吃,七七要是懂得分辨,也能吃到很多好吃的东西哦。像这槐花,可以这么吃。”

说着拿起一朵槐花,将花的根部摘掉后,放在嘴里轻轻一吸,露出满足的笑容。

“娘亲,好吃吗?”红豆好奇极了,趴在柳玉笙膝头连声问,七七不会说话,却也紧紧瞧着柳玉笙。

“你们试试。”

摘了两朵花分别递到两娃儿嘴边,让他们吸食,“盛开的槐花根部会有一点点花蜜水,很香很甜,怎么样,好不好吃。”

花蜜水入口后的味道,让红豆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好甜呀,娘亲,这个好好吃!原来槐花可以这么吃!七七你以后要记得啦!”

七七安静如鸡,只有一张小嘴在砸巴砸巴。

柳玉笙偷偷抿笑,其实七七刚才那样将槐花整个丢进嘴里,也能吃。只是她不想让他保持这样的坏习惯,所以,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

反正,小手心都已经打了不是。

小半个时辰,柳老婆子一众打道回府,满载而归。

柳大柳二夫妇,石纤柔千漪柳暮秋等等,包括跟出来伺候皇太后的柳芽,各自都捋了不少槐花,只有皇太后是完全无所事事的,挺着个大肚子纯当出门观光一回。

亏的杏花村村民这些年下来,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越来越强,才保证了一个大肚子的老妇人在槐树脚下转悠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对她以异样的眼光看待。

作为杏花村小萝卜头们的老大,这次巴豆也挣足了面子。他是小萝卜头里唯一一个上了树帮忙摘花枝的。回家的时候,一众萝卜头跟在他身后喊着老大好棒,微风十足。

红豆跟七七拉着小手走在最后,看哥哥威风的样子,与有荣焉,小脸上甜笑就没消停过。

唯有七七,这次眼睛没有如平时那般安静又呆滞,走回去的一路上,他都低着头,视线一直停在小女娃儿还带着微红的手指上。

她打他手心的时候,手指挡在了他手心上面。

弟弟脚步越走越慢,拉着觉出吃力了,红豆立即晃了下小娃儿小手,“七七,走快点,等会回家姐姐给你喂花蜜。”

七七加快了脚步。

巴豆在前头听到了妹妹的话,回头朝七七哈哈大笑,“七七是个小吃货,哈哈哈,只有说到吃的,他才听得懂。”

看,这不走的快了?比妹妹还快,几乎反过来牵着妹妹走了。

“哥哥,太公太婆说能吃是福。”

“好,能吃是福,咱回家等着吃槐花糕!”巴豆小手一挥,把小弟们解散了,急吼吼往家跑。

没吃过槐花糕,没脸说自己是柳家人,今天他要吃一大盘的!

这天晌午后,杏花村好多人家宅院里都飘出了槐花香,诱人垂涎欲滴。

柳家大院里快要抢疯了。

钱万金最后被逼得捧碗蹲到了角落,才勉强护住自己那一口吃食。边吃边恶狠狠瞪着坐在灶房里捧着大盘子大快朵颐的小胖墩,后悔万分。

他钱万金精明了十几年,最后阴沟里翻船,亲手给自己培养出了个劲敌。

吃货对吃货,后台硬者胜。

他以后的日子,开始黯淡无光。

“石头,咱赶紧生个女儿吧。”凑到媳妇身边,钱万金可怜兮兮抱怨。

“怎么了?不要儿子?”石纤柔含笑。

钱万金立即目露狰狞,“先要女儿,把那边那个小胖墩拿下!老子看他以后敢不敢不敬岳父!”

石纤柔把自己碗里最后一块槐花糕塞男人嘴里,安慰,“好,先生女儿,你多努力。”

“一定!”男人斗志昂扬。

千漪跟柳芽悄咪咪退避,她们还没成亲呢,听不懂。

……纤柔投胎的时候是不是弄错性别了?

这天开始,大院里有了些许的变化。

红豆跟七七的教导正式提上日程。

除了武学方面,学术上的启蒙也一并开启。

本来家里小娃儿到了三岁就能送到书院跟夫子启蒙学习了,但是皇太后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小地方的书院不太靠谱,至少把里面教学的夫子全拎出来,没一个能赶得上秦啸跟风青柏的。

自己家里就有最好的先生,干嘛还要把娃儿送到那么远的镇上去,让自己成天挂念?

再说书院的夫子学生众多,也不可能像家里这样,能一对一的教学。

那就出一并在家学了,还能天天见着。

第一三四一章 原来无赖还能这么耍

教学的地点就设在以前柳玉笙给人看诊的小诊室旁边。

为了让娃儿们有个好点的环境学习,柳大柳二两个大老爷们特地把诊室旁边的屋子捯饬了一番,照着他们曾经在书院里看到过的,给屋子里打上书桌凳子,靠墙的位置还打上一面大书柜,可以摆放书籍,摆放文房四宝。

未免让人说自己厚此薄彼,柳大考虑了下,最后还是给风青柏弄了个教书先生专用的讲台。

风青柏巡检的时候,看向老丈人,“爹,这里应该有把戒尺。”

“什么?什么戒尺?哎呀我给忘记了,瞧我这记性,你等回头的,回头我再给你弄一把过来。”柳大拍拍脑门,回答不能再敷衍。

戒尺?他能把那种东西递到阿修手里,让他教训自己外孙子啊?

不用想,能挨戒尺揍的,除了他们家巴豆没别人了。

风青柏见状,点头应承,顺了老丈人的意。

没有戒尺还有小树枝,小竹枝,无所谓。

三小只在书舍捯饬完毕的时候,也前来巡视自己的领地,红豆兴致勃勃,巴豆无比拒绝。

“太公太婆,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娘!我能不能换个夫子?”

这一回,就是最疼巴豆的柳老婆子跟皇太后,都没一人搭理他。

事关读书明理,任何闹别扭统统无视。

就跟风青柏要硬起心肠来教导红豆一样,他们也不能老是心软。

溺子如杀子。

风青柏的反应,是直接拎起小胖墩把他扔到了座位上,开始教学。

他堂堂南陵王转眼沦为一个教书先生,他都没抗议,小王八蛋还敢转过头来嫌弃他?

之后的教学,某王因材施教,巴豆的课业明显要比弟弟妹妹重得多,光是摆在他面前的教材,都比弟弟妹妹要厚上一倍。

“为什么我的课业这么多!”

“因为你是南陵王后人。”

“我不做南陵王后人行不行!”南陵王后人很了不起吗?他巴豆以后是比南陵王更厉害的人!

“你也是柳家后人,连学学问都怕多怕苦,你想太公太婆为你丢脸?”

巴豆被最后一句话压趴。

除了最基本的习武习文之外,薛青莲跟柳玉笙偶尔也会客串一下先生,给娃儿们普及一下医理及毒理,最基础的例如药材的辨认及药性相生相克等等理论,要求娃儿们要记牢。

时间在这样密集的教学中一点点流逝。

每日里到了娃儿们学习的时间,柳家大院会开始变得特别安静。

习惯了大嗓门说话的老爷子老婆子等人,说话的时候都不敢吆喝了,连走路都尽量放轻脚步,免得扰了书舍里的娃儿们。

柳大、柳二夫妇更是一天悄咪咪往书舍旁边溜达好几回,时常猫着身子躲到书舍窗台下,露半个脑袋偷看娃儿们学习的样子,笑得心满意足。一段时间下来,大老爷们的说话都能多拽几句四字文了。

要说这段时间比较苦恼的,大概就是村子里那帮小萝卜头们。以前说到玩,总能第一个看到老大巴豆的身影,带着他们上山打鸟下河摸鱼好不热闹。

现在却一连好长时间都见不到人,连约都约不着,萝卜头们开始意兴阑珊,每天的提不起闹腾劲儿。

于是开始有村民上门来探情况,才知道巴豆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亲自指导他的还是王爷风青柏跟秦老将军。

打探到消息,村民走了,第二天,一堆村民上门来了,各自带着自家的娃儿。

人人脸上都笑的极为谄媚。

村里人上门,惯来是老爷子老婆子跟柳大柳二负责招待,这回还是头一次,看到那些笑容的时候觉着浑身凉飕飕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一股脑的挤来我家干啥来?平时不见你们上门这么齐整。巴豆现在忙着呢,也没时间出去玩,得下傍晚的吃过晚饭才有时间。你们先回去,晚点让巴豆带小娃娃们去捉流萤虫。”柳老婆子下意识开口赶人。

“嘘嘘,你小点声,说话那么大声的吵着巴豆红豆他们了!”因为觉着不妙,老婆子嗓门稍微大了点,立即被面前一众妇人制止,那模样好像她干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

柳老婆子那个气呀,她能不知道会打扰到娃儿上课啊?平时走路她都踮着脚走了!

“我刚看了,巴豆红豆学得可认真了,阿修教得好啊。我记得以前阿修小时候好像说他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读太学了吧?可厉害了!”

“不是,李婶,你们就直说,你们想咋滴呀?”柳二性子直,开门见山。

“我们能咋滴呀?这不巴豆不在,家里娃儿说话吃饭都没精气神,我就想着白天干脆把他放大院里得了,到了饭点的他自个再回家吃去,我也能眼不见心不烦。娃儿搁这了啊,我上菜地拔草去,天色不早了,不赶紧着今天活儿干不完。”

“哎哟这么一说,我家里猪还没喂呢!春子,你在大院里乖点,不许吵不许闹,必须保持安静!想巴豆了就提张凳子到那边屋外坐着,要是闹腾了回头老娘抽你,知道不?”

“柳老哥,嫂子,反正你们见天呆家里,娃儿就麻烦你们帮看一会,吃饭的时候再叫他们回家,我家现在没人,大门也不开。走了啊。”

柳家一众,“……”

真的,真长见识。

原来无赖还能这么耍。无赖起来自家孩子都不要了,直接搁他们家土生土长!

“这帮臭不要脸的!回头老娘天天去他们家吃大户去!”柳老婆子气差点又高了嗓门。

“柳奶奶,我娘说了,只要您不赶我走,什么时候上我家,铁定大鱼大肉伺候,以后就把您当亲娘孝敬!”

“我爹娘也是这么说的!”

“我爹娘也是这么说的,而且他们说了,柳爷爷柳奶奶人好,铁定不会赶我们小娃娃!”

柳老婆子,“……”

皇太后给乐的,扶着肚子东倒西歪,“你就认了吧,反正阿修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娃儿们,提上凳子,去书舍里坐着,不吵就行。”

娃儿们小脸蹭亮,异口同声,“谢谢萧奶奶!”

第一三四二章 至尊座上最孤独(2)

冷不丁看到一帮小萝卜头提着小马扎呼啦啦闯进书舍的时候,风青柏是懵的。

这辈子见识过无数阵仗,但是当教书先生是头一回,当这么多娃儿的教书先生,呵呵,这辈子就这一回。

“谁送你们来的?”风青柏问。

“我爹!”

“我娘!”

“我奶奶!”

冷不丁看到小伙伴们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巴豆那个高兴啊。

有苦一起吃才是真正的好兄弟!

“爹爹,能不赶他们走吗?他们比我年纪大,但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启蒙呢,错过启蒙,以后进书院学习要比别人慢的。”身为老大,要讲义气,要照顾兄弟,巴豆为了兄弟开口跟爹爹求情。

“阿修叔叔,我们不吵,就在旁边听听,我们可以留下来吗?”这帮娃儿也鬼精鬼精的,也不知道是家里大人教过了,还是吃着杏花村水土长大智商开得早了,说话特抓人。

期间巴豆还不忘给红豆使眼色。

要论爹爹最拒绝不了的人,除了娘亲必属红豆。

红豆,“爹爹……”

“相互监督,谁吵闹了自己离开。”

“是,先生!”

先生抽一脸。

书舍外头,窗台下,十几个脑袋挤在一起,支棱了耳朵听里面动静,听到风青柏答应娃儿们留下来,脸上皆露出舒心笑意。

“我就说咱家阿修面冷心热,只要让娃儿们坐进去了,他肯定不忍心赶人。”老爷子得意。

“行,这次你对,晚饭多给你喝一杯小酒。”柳老婆子低声笑嗔。

“一杯哪里够?好久没喝个痛快了,加个一小坛行不行?”酒老从众人身后挤过来,连胡子都透着可怜巴巴的味道,“这主意还是我跟柳老哥商量的,要赏一起赏。”

“行了,有你一份!”

“娘,我不好酒,你让二林把河边药田包圆一天就算是给我的赏了……”

柳大话没说完就被柳二暴躁捂了嘴,“凭啥我包圆啊?这次小娃儿们进书舍没咱两什么事,老大你别想浑水摸鱼!跟我上药田除草去!”

想偷懒?没门!

“咿呀——”

众人头顶上方,半掩的窗户完全打开,王爷没有表情的脸出现在窗口,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瞅着他们。

以老爷子老婆子为首,众人蹲着往后挪,“阿修你继续教学,咱这就走,这就走……”

十几个人,灰溜溜撤。

风青柏视线落在当中熟悉的纤细身影,随机对上女子突然回头做的鬼脸,气笑了。

原来这就是掉坑里爬不上去的滋味,怪不得钱万金跟薛青莲还有知秋三个看到他就咬牙切齿。

以后他对他们稍微放点水。

“哈哈哈!这家伙总算尝到滋味了!大快人心啊喂!”

“要不咱把那家伙教习的消息放出去?下坡村那边至少还有十几个五岁以下的娃。”

“说干就干!超过五岁的不要,不够闹腾!这回老子要他做梦都在求饶!”

房顶声音压得极低,依旧清晰无比传进风青柏耳里。

风青柏慢慢将窗户重新半掩,挡住外面有些刺眼的阳光。

顺势把心头刚滋生的丁点善意给掐了个七零八落。

上头那三个,还是没受够教训。

屋顶上,三只还在无声的击掌,笑得猥琐至极,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把自己作死了一回。

四月底,风墨晗收到了杏花村来信,把信上内容看完后,习惯性销毁。

“小板子,去驿站传话,邀二王子凤弈进宫一谈。”

“是,奴才这就去传。”小板子立即应声,退出了御书房。

等他走了,风墨晗看向坐在旁侧阅卷的男子,“皇叔来信,说凤月国的事情拖一拖,稍后再办。知夏叔,你说皇叔背后有何用意?”

凤月国受东岳北仓联合钳制,事情可以说刻不容缓,要不然凤弈也不会一直在京城逗留到现在,就是心急要亲自等到个答复。

他已经拖了大半个月了,没想到皇叔回复只给他一个拖字诀。

那边男子合上阅过的文案,又抽了份新的阅读,才慢悠悠道,“哦,家里有个萧老太太即将临盆,最多也就是再三个月的事情。你没听说?”

风墨晗从圈椅上摔了下来,连笨重的椅子都翻了,跌坐地上直愣愣的,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老、老太太要生了?老太太了还能生?”

“在我家大院,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风墨晗表情空白,脑袋乱哄哄的,怎么想都想象不出来一个老太太大着肚子是什么模样。

“……天赋异禀。”最后,他只能用这四个字来缓解他的震惊。

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好面部表情后,风墨晗坐到柳知夏对面,眼神愤怒了,“知夏叔,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

“早告诉你,你能帮上什么忙?”

风墨晗无言以对,他一不能去杏花村探望,二不能帮皇太后生孩子,告诉他的确没什么用……

不是,话不能这么说,那好歹是他喊了好长时间的皇奶奶,就算什么忙都帮不上,他至少也能表一表关心吧?虽然皇奶奶并不需要,但是他心意到也是好的不是?

不然皇奶奶还以为他对她不闻不问了,得多心凉?

他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

“等凤月国的事情解决了,你可以出宫散散心。”柳知夏淡道。

风墨晗,“去哪都行?”

“你是皇帝,脚下皇土都是你的,你哪里去不得?”

“那皇叔那里……”

“我帮你说说情。”

“我就知道,知夏叔你是真心对我好的,这份情我记着了。”

抬眸,看到少年笑成个傻子,柳知夏抿笑摇头。

小风儿再怎么老成,到底还有着份少年心性。

除此,更多的应该是挂念那些真心对他好的人吧。

至尊座上的人最孤独,那种孤独是旁人无法体会的,所以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些美好时光,在他心里才更弥足珍贵。

这也是他总想再回一趟杏花村的原因。

小板子那边去传话,凤弈很快就进了宫来。

“皇上,凤月国二王子求见。”

第一三四三章 肩膀那么瘦,畸形吗?

听到人来了,柳知夏收拾好面前文案,起身,“皇上跟二王子有要事谈,臣先告退。”

风墨晗点头,压低嗓子,“知夏叔,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能食言啊!”

瞥他一眼,柳知夏笑笑离去。

看着他走出书房了,风墨晗才宣召,“请二王子进来。”

门外,小板子立即领着凤弈走了进来。

“凤弈参见皇上。”

“坐吧。小板子,奉茶。”

凤弈在客座椅子上恭恭敬敬坐下,身姿笔挺,一丝不苟。

“这里是书房,不是朝堂,用不着那么一本正经。”风墨晗调侃,“那天踹人的时候朕看着倒是更为顺眼。”

“多谢皇上谬赞。”凤弈仍然一本正经的回答,让人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感谢。

没劲。

风墨晗也不喜浪费时间,案台上一堆公务未处理,他没有多余闲暇跟人说废话,“二王子在这里逗留也有月余了,朕知道你心急等个答复。当初朕答应的事情不会食言。”

听风墨晗直接切入正题,凤弈稍显意外之余忙认真听。

“但是东岳跟北仓都是强国,这件事情南陵一旦插手,等同直接在两强国手里夺取他们的利益,引起的事端绝对不会小,朕需要点时间做准备。你且先回凤月,朕这边准备好后会给你消息。”

“臣下很感激皇上能出手相助,但是皇上容禀,凤月国的事情刻不容缓,还请皇上早做主张,我凤月可能支撑不了太久。”凤弈神色严肃。

他知道能让南陵皇帝答应开始帮忙已经很不容易,诚如对方所说,南陵插手,等于在两大强国手里夺取利益,引发的冲突必然不小,南陵也是极担风险的。

是以对方需要点时间做准备无可厚非,只是凤月国的形势也的确刻不容缓,而且他还担心,时间拖的长了,最后南陵很有可能迫于两国压力,对风月的援助不了了之。

毕竟凤月国对于南陵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

如此一来凤月国的最终结果,要么对东岳北仓妥协,沦为傀儡,要么败亡。

抬眸看着坐在案台后方神情寡淡的男子,凤弈心头高悬,他不敢去猜测,南陵皇的话会不会是一种托词。

“皇上,臣下曾经有所耳闻,南陵跟东岳北仓都有些交情。”最后凤弈按捺不住试探。

风墨晗扬眉,淡淡睨向他,“你从哪听来的?所以这就是凤月国最终选择投靠南陵的理由?”

凤弈一惊,“皇上恕罪!”

“恕罪谈不上,你来之前应是对我南陵下过功夫,小道消息打听得也没错。不过跟东岳北仓有交情的不是南陵,只是朕的皇叔罢了。私人交情。”

“皇上说的是南陵王?”

“二王子在南陵逗留这么久,凤月国朝内想必也心急等着你回去,这两日准备准备,回朝等消息吧。”风墨晗把话题转了回来,对凤弈有关南陵王的打探避而不谈,语气中流露出来的冷淡也让凤弈不敢再问下去,起身告辞。

“朝中确实等得心急,臣下在南陵逗留这么久也给皇上添了不少叨扰,如此臣下后日便离京回朝,静候皇上佳音!”

风墨晗起身,“朕送你出去。”

“臣下惶恐。”

“走吧。”

没理会他真惶恐假惶恐,风墨晗率先往外走去。

直把人送到御书房外门,才停下脚步,“朕跟二王子一见如故,这段时间偶尔面谈也甚是愉快,若不是凤月国事情紧急,朕还真想多留二王子几日。”

“他日必定会有机会再与皇上把酒言欢。”凤弈拱手。

彼此说的都是场面话。

南陵皇对他一见如故跟他相谈甚欢?他真的一点都没感觉到。

风墨晗双手负背,朝对方笑了笑,最后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有机会的。”

彼此背对而行,走出很远之后,风墨晗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往凤弈离去的方向看去,眼底再次浮出莫名意味。

“皇上?”小板子这回猜不着皇上的意思,小心翼翼问。

“小板子,你说这凤月国二王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皇上恕罪,奴才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心里想的都是跟皇上有关的事情,这个二王子凤弈,奴才对他着实不了解。”

凉凉瞥他一眼,风墨晗举步,“你要是看几眼就能了解一个人,你就不是奴才了。”

小板子低头翻白眼,皇上整日的就知道寒碜他,他要不是个奴才,他能在这里对皇上毕恭毕敬?

“又在肚子里骂朕呢?”

“皇上明鉴!奴才怎么敢骂皇上!奴才对皇上——”

“忠心耿耿一心一意苍天可鉴。”皇上顺口就将他后面的话接下了,小板子干笑。

皇上的日常就是拿他来开玩笑寻开心,他已经越来越习惯皇上的这种行事作风。

站在高位上的人,大多变态。

比如皇上,比如现在看起来已经正常的南陵王。

当然,这种真相,他一个奴才只敢在心里腹诽腹诽,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祸从口出啊,哪怕他现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他也不能飘。

往御书房回去的路上,风墨晗走的慢慢悠悠,并不急着回去处理政务。

负在背后的右手,手指轻捻。

又是那种单薄瘦削的触感。

一个看起来修长结实的大男人,肩膀那么瘦?

畸形吗?

风墨晗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

那人还真有点意思。

第三日,凤月国朝贡使者离京回朝,离开前凤弈再次来辞行,风墨晗没有亲自去送,只着了宫里的老太监代为把人送至码头。

他现在的心思,并不在凤月国上。有皇叔在,凤月国乃至东岳北仓的事情,在他看来不算什么大事,他现在纠结的是,皇太后有身子了啊!

而且再有三个月就要生了!

他居然现在才得到消息。

那种被柳家大院屏蔽在外的感觉,让人很不舒坦。

风墨晗觉得这跟他极少能跟太爷爷太奶奶联系有关。

再深厚的感情,时间长了不联系也是会变淡的,何况像太爷爷太奶奶那般年纪的还容易健忘。

他如果再不到他们面前蹦跶蹦跶,以后他们都要不记得京城还有个小风儿了。

第一三四四章 小风儿的鬼画符

“知夏叔,你得帮我想想办法,我是你看着长大的,这事你真不能不管我!”

“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去到杏花村,还不受皇叔责罚?”

“要是直接跟皇叔说,他肯定不会同意,我之前每次给杏花村去信,必定要提一回想去杏花村,皇叔就从来没答应过。”

这天早朝过后,风墨晗把一应政务文案全部藏了起来,缠着柳知夏喋喋不休。

大有今天不给出个章程,不想出个办法来,大家谁都别想忙正事的架势。

柳知夏被缠得头疼,堂堂皇帝使这种性子,着实幼稚,他自己没感觉的吗?

“皇上,没办法。”再次给出答案,柳知夏起身想走人。

反正呆在这里什么都干不了,皇上把文案奏折等等都藏起来了。既然不能正常处理政务,那还不如回家陪陪玉筝跟毛豆。

“知夏叔,先别走!事情还没说完呢!”风墨晗一个急扑把人摁住。

柳知夏脸开始发黑了,奋力把压在身上的人掀开,咬牙,“你想自由出入皇宫,办法是有,且仅有一个。诞下子嗣,子嗣继位后,你想去哪都行!”

“……”

“三月选秀入宫的秀女,听说至今还没得到宣召侍寝,皇上,只要你不懈怠,子嗣指日可待。好、好、努、力!”

趁着小皇帝僵若木鸡的时候,柳知夏终于得以脱身。

而御书房里的小皇帝,很久才把表情回复过来,一手就抓起了身边太监的衣襟,“柳大人怎么知道朕还没有召过新选修女侍寝?你说出去的?”

“皇上冤枉啊皇上!奴才对皇上……”

这次小板子话没说完就被风墨晗一脚踹出去了,“搁朕面前装?不是你还能有谁?滚犊子!”

小板子,“……”这回他是真冤枉,真不是他说的!

王爷人虽然离京了,但是留在宫里外的眼线一点不少,皇上做什么能瞒得过王爷的眼睛?

明知道是眼线高密,还冤枉他,皇上这是柿子捡软的捏!

心头不忿,小板子狗胆一壮,“所以皇上你为什么不召新秀女侍寝呢?你怠工!”

说完人就跟风一样溜了出去,一步不敢停。

风墨晗被气得仰倒。

胆儿肥了的小太监!敢说他怠工?!

合着便是在个小太监眼里,他也是伺候偌大后宫的种马?是吧?

是吧!

疲惫的把自己摔进圈椅,风墨晗呆呆望着房顶雕梁画栋的横梁。

这里处处富丽堂皇,有些人甚至穷其一辈子汲汲营营想要走进这个地方,为此斗的头破血流家破人亡。

而他就呆在这里,却觉得这个人人向往的地方,更像座牢笼。

别人看他,是这里的主宰。

他看自己,是这里的奴隶。

揉揉有些发红的眼眶,强行按下从眼里涌上来的委屈,风墨晗抓起纸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情绪莫名到了一个临界点,乃至于他又画又写弄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最后他自己都看不懂。

“来人,把这个递去杏花村。”

一张鬼画符,让皇叔烧烧脑子。

让他一点不疼他,哼。

……

风青柏拿到那封鬼画符的时候,是五月了。

彼时一大家子吃过晚饭后,正坐在院子里欣赏天际最后一缕晚霞。

说说笑笑,极是热闹。

柳玉笙就坐在风青柏旁边,看着他打开那封信,信纸展开后,她直接抽了嘴角,“这画真抽象。”

“嗯。”风墨晗把信看完,随手握成碎屑,“小孩子闹脾气。”

“闹脾气?你看懂了?”柳玉笙讶异不已,对男人算是服气了。

她便是再修炼一轮,都达不到风青柏那样的高度。

那不是人脑,那是智脑。

“你怎么看完就销毁了,好歹也让我们看看小风儿说了什么!”钱万金脖子伸得老长,就为了瞄一眼信上内容,八个卦,结果刚瞄到一点边,信纸就碎成渣了。

“可不是,爷爷奶奶还没看呢。小风儿信上没提家里人?”

“弄的好像信上写了什么机密似的,这里坐着的可都是自己人,风青柏你这样就见外了啊。”

但凡找到机会,三人组绝对不会放过可能坑风青柏的机会。

一如现在,不遗余力的挑拨离间。

风青柏淡扫几人,“给你们看,你们看得懂?”

“我们都没看呢,你怎么知道我们看不懂!”

“风墨晗信上说,想念太爷爷太奶奶了,也想念几个伯爷伯奶,现在京中没有什么要事,想过来呆几天散散心。”这话风青柏先是对家里几个长辈说的,然后才转向另外三个,“信上没提你们,皇室信件鲜少提起二缺。”

一句话捅了马蜂窝,小马扎倒地,四人扑成一团,硝烟四起。

其余人对这一幕极为淡定,看多了,连惊吓都装不出来了,反正最后的结果永远只有一个。

论武力值,整个大院勉强能跟风青柏比肩的,只有秦啸。而秦啸年纪大了,不爱打斗了,加上即将老来当爹,越发修身养性。

打打杀杀,那是年轻人的事,他不掺和。

“阿修啊,小风儿要过来,你答应不答应啊?”柳老婆子想起最关键的点,急忙问。

“那边事情安排好了,离开几日倒也无妨。”打斗间隙,尘嚣中的男子还有闲暇回话,可见游刃有余。

得了确切回答,柳老婆子喜上眉梢,“哎哟,要是小风儿真能回来看看,那感情好。老婆子好久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人是不是又长高了,有没有胖一点。”

“娘,阿修这边还没回信呢,信件一来一回的也要半个多月,小风儿就算过来,起码也要六月中六月末了,不急,有的是时间准备。”柳大稍微冷静点,眼看老娘这就要起身去收拾房间做准备,忙把人唤住。

“你娘就是急性子,说风就是雨的,几十年了也没能改过来。”老爷子笑着吐槽,随后道,“好在院子又扩建了,小风儿真来了不会少地方住,不忙,等时间差不多了再整个房间出来就行。”

话题一下转到风墨晗身上,一家子颇为感叹。

第一三四五章 堂哥会认七七吗

“上次小风儿来咱家的时候,才十二岁吧?还是个小孩子呢,跟着村里那些娃上山下河的什么都玩得开。现在一转眼就过了六年多了。”柳二唏嘘,除了老爷子跟老太太,他还有大哥至少五年没见过那个小孩了。

时间过得真快,好像只是一个晃眼,就已经流逝数年时光。

杜鹃也道,“是啊,当年跟着小风儿一块玩的娃儿,现在几乎全都成家立室了,时间真的过的好快。”

“想起那时候,事情好像还发生在昨天一样。”陈秀兰看向坐在对面轻眉浅笑的女儿,轻叹,可不就是时光易逝么。

她的女儿,六年前刚刚跟阿修重逢,现在,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而他们,也成了外公外婆,统统长了一个辈分了。

“囡囡,小风儿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浑身的机灵通透劲儿?说来他现在年纪不大,十八十九岁吧?变化应该不会大到哪儿去。”

“话不是这么说,哪能以年纪来断定?小风儿是皇上,早几年的时候都已经开始选秀册妃了,成家了的人,怎么可能一点变化没有。”

“说的是,年后宫里不又举办了一次选秀么?还是知夏负责主持的。这些不说也罢,你们忘了七七了?小风儿严格说来,是当爹的人了。”

“小风儿这年纪当爹才正常,你们想想知夏知秋以前是啥样的?”

柳家几个老一辈的面面相觑,最后齐齐失笑出声。

想想当年,可不好笑么。

知夏知秋兄弟两一个样,对成亲的事情半点不着急,难为他们这些当多娘爷奶的为他们操碎了心。

为这个,他们背地里没少生气上火。

哪知道后来缘分来了,不用他们操心,人自个就先急上了。

知夏看上了玉筝,自个急吼吼的写信回来,让他们这些老家伙去京城帮他提亲。

知秋这个差点让柳二夫妇俩绝望的,以为他真要打一辈子光棍的家伙,最后也栽在了慕秋手里。

每个人自有自己的命数,现在几个老家伙也看的越来越开了,万事不操心,该来的总会来,该有的总会有。

瞧瞧现在的柳家大院,不就是每个人都圆圆满满吗。

“娘亲,娘亲!堂哥要来我们家了吗?”巴豆带着妹妹跟弟弟在旁玩耍,听得家里人频频提起小风儿三个字,立即蹦到柳玉笙面前问。

“巴豆还记得堂哥呢?”柳玉笙讶异,他们带着巴豆红豆离京也有一年多时间了,那时候巴豆还三岁不到,话都还说不利索,没想到他记人竟然记得这么牢。

巴豆拍着小胸脯,“当然记得了,堂哥可唠叨了,那时候每次去奶奶那里就不停说话,吵死人。”

“娘亲,我也记得堂哥。”红豆拉着七七也挤了过来,眨巴着水润的眸子,“娘亲,堂哥要是来咱家,那七七是不是就能见到他爹爹啦?七七是不是就有爹爹啦?堂哥会认七七吗?一定会的吧,七七那么乖!”

极为难得的,红豆一次说话说得那么长,还表达得极为清晰。

可是柳玉笙却不知道该要怎么样回答。

尤其是对上七七那双安静的眼睛时,她更没有办法说七七只有有可能是小风儿的孩子,无法确定。

这种真相对七七来说,太过残忍了些。

而当中的事情,牵涉极为复杂,那些有关成年人世界的阴暗,她不想让孩子们过早的去接触。

“七七自然是有爹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爹爹跟娘亲,以后,七七也会有自己的爹爹,会跟自己的爹爹在一起。七七这么乖,他的爹爹也一定会喜欢他。”

“像爹爹喜欢红豆一样喜欢吗?”

柳玉笙玩儿,点头,“像爹爹喜欢红豆一样喜欢。”

伸出手,把三个娃儿一并揽入怀里,柳玉笙眼底才流出复杂。

周围刚才还谈笑风生的大家伙,此时也微微沉默下来。

瞧着被柳玉笙抱在怀里,依旧瘦瘦小小一只的小娃娃,人人眼底皆相同的怜惜。

娃儿没有任何过错,却承担了大人造孽后的惩罚。

善睐,种的都是孽啊。

“既然允了让风墨晗过来,就早点知会他,过来多呆几天也无妨,天天守在京城,也不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出来。”皇太后将视线从那个瘦小的娃儿身上收回,声音不咸不淡。

秦啸即应和,“阿满说的是。”

柳老婆子睨着两人嗔笑,“都是嘴硬心软的。”

换来银发妇人一声别扭的轻哼。

年纪越大,心越软。尤其是再次获得老天馈赠,能够再为人母,便更见不得小娃娃受苦的模样。

风青柏已经完美解决掉三个二货,刚刚重新坐下,对于皇太后的话并未出声否决,只点点头,“待会让魏蓝去传信。”

“现在去,再待会天都黑了,拖到明儿又是一天。”

急吼吼的一众人,齐齐瞧向风青柏,十几双眼神施加的压力,便是风青柏这个南陵王都顶不住,只能按着民意乖乖照办。

这晚的闲暇时间,话题便几乎全围绕在了风墨晗身上,直到身上沾染了晚间的露汽,众人才各自散去。

哄睡了三个小娃儿,柳玉笙这才有机会问起风青柏,有关那张鬼画符的事情。

“小风儿信上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你改变主意准他过来?”

风青柏诸事瞒不过她。凭他对小风儿的严厉,要是小风儿随便几句话就能让他改变主意,他也不是风青柏了。

听女子再度提起,风青柏有片刻沉默,漆黑眸子里浮上复杂。

“高处不胜寒。一个人呆在京城,呆在皇宫,太寂寞冷清了。想要熬过那种寂冷,需要很大的勇气跟毅力。风墨晗现在的状态很差,甚至可以说是消极以及抵触。要消解他这种心态,必须让他放松下来,重整旗鼓。”

否则风墨晗即便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也会变得极端。

被禁锢太久,被遗忘太久,想要的东西总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心就会浮躁,生出戾气来。

他想给南陵培养的是个明君,不是暴君。

第一三四六章 活得娇贵,怪她喽?(3)

男子的话柳玉笙听得懂,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张鬼画符他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来。

“皇室对子弟的要求极为严格,行任何事情都需要条理清楚有理有据,”看出她的疑惑,风青柏继续解释,“尤其小风儿是皇帝,做事情更加不能随性。可是他这次寄过来的信写得一团糟,说明他写信的时候心情是极差的。”

“加上小风儿对你素来敬畏,若非心头乱了,断然不敢给寄一张鬼画符,分明是有了自暴自弃的意味,破罐子破摔。”他这么解释,柳玉笙当即了然。

然身为皇帝,这种情绪是最要不得的。

风青柏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这次才会松口,答应让小风儿过来。

当皇上的皇叔不容易,当个闹脾气的皇上的皇叔,更不容易。

不过,风青柏该的。

“笙笙,你刚那表情,是幸灾乐祸?”她嘴角隐秘笑意被男子攫住了。

柳玉笙装傻,“有吗?”

“有。”

“你看错了,睡吧。”柳玉笙把被子拉上来,同时抬脚去踹男子,“熄灯。”

风青柏气笑了,遇上女子耍无赖他能如何?

看看睡在身边四仰八叉的三个小娃娃,风青柏叹气,认命熄灯,乖乖歇了。

整个五月,柳家大院里每天早上都能听到郎朗读书声。

自从有了第一次的旁听又没被赶出去,村子里还没上学堂的小娃儿就一股脑全涌来了,雷打不动每天报道,小小教舍里挤进来的娃儿越来越多。

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风青柏干脆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们来。

便是对经常挤在教舍窗台外面偷看的那些个脑袋也开始视而不见。

杏花村村民们现在每天见面的问候语,也从“吃了没有”、“又去上工啊”等等,变成“今天去教舍了吗”。

下坡村听到了。

眼红了。

眼红的后果是安才带着自己村的娃儿寻上门。

教舍更挤了。

时间转眼到六月,天气开始渐渐变得炎热,柳家大院里的人也开始变得渐渐紧张。

现在全家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皇太后身上。

最紧张的是秦啸。

算着妻子即将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大将军的表现就越发无措,经常跟丢了魂似的,走路的时候有好几次差点摔着。

皇太后肚子已经很大了,大得连走路都困难,迈步的时候时常疼得皱眉。

考虑到皇太后毕竟上了年纪,属于高龄,柳玉笙考虑过后,临盆前的最后一个月,让皇太后卧床待产。

为了增加生产的安全,她还特地在红豆那里取了不少灵髓,每天给皇太后喂一点,保证她的体力以及精气神。

每日里把脉查探胎儿情况更是不能少,跟薛青莲两个轮番上阵,以保万无一失。

家里两个神医都这么严阵以待,其他人哪里还敢有丁点松懈。

柳老婆子成了除秦啸外,守在皇太后身边时间最长的人。

“我说你们不用那么紧张,我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该懂的我都懂。”这天,看着又是一大早过来守在她窗前的柳老婆子,皇太后无奈。

睁眼就看到个人杵在面前,也是会吓着人的。

柳老婆子根本不听她的,“知道你不是第一次生,但是你是第一次这么大年纪生啊,我必须得看着,我也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大年纪的孕妇,咱都没经验,小心点的好。”

“我这么大年纪怎么了?我年纪大了生孩子有罪啊?”听妇人老提年纪,皇太后不高兴了,“我年纪还比你小几岁呢。”

“你年纪要是比我大,你也怀不了了。”柳老婆子左张有望,嘀咕。

皇太后,“……”

这人是特地来气她的吧?

“哎哟!你可别犯气性,小心肚子里的孩子,一把年纪了你说你脾气就不能收收?都半甲子的人了,还跟小娃儿似的动不动就生气,你臊不臊?”

“我不要你看着了!叫秦啸来!”

“不行,秦啸一大老爷们照顾人能有我细致?再说你要找他他也不在,他跟大林还有知秋到云州请稳婆去了。”

“……”

“行了行了,不就不高兴我说你年纪大嘛?我不说了还不成?你安分点。你当我是故意说来气你啊?你现在情况确实跟年轻时候不一样,所以才更要小心。我念叨念叨你也能上心点不是?”柳老婆子上前把皇太后扶起来,在她后背细心垫上个靠垫子,“女人生孩子就跟鬼门关走一遭一样,我不说你也知道,现在家里个个都紧张得不行,你更得乖一点,你要是有一点点不舒服,咱家就得乱套知道不?别闹啊,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我一会给你做去。”

皇太后哼唧,“哪有那么快饿,前头刚吃过呢。”

顿了下,“怎么上州城请稳婆去?镇上县上没有啊?去州城来回得要六七个时辰,一去要去上一天的。”

“嘿,你还嫌弃上了?那大州城的稳婆能跟小地方的一样啊?娇贵着你还嫌,不识好歹了啊。”

皇太后斜眼,轻轻一哼。

她出身娇贵,这辈子活得娇贵,怪她喽?

惯了她这般娇气模样,柳老婆子笑嗔她一眼,视线落在老妇人溜圆的肚子上,“你说这孩子是男娃女娃?也不知道是像你多一点还是像秦老弟多一点。”

提到孩子,皇太后眼角眉梢柔和下来,“人都说生男娃好,生男娃代表有后,但是我跟秦啸都希望生个女娃。”

“男娃女娃都是后,都一样,就算日后长大了嫁人了,难道就不是你的孩子了?没这样的说法。”

“你这老婆子,你懂啥。”

“我不懂你就跟我说说呗,真是,欺负老婆子目不识丁啊?”

“我要是真欺负你,你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给我做个甜羹,有点饿了。”

“刚还说不饿呢。”老妇人立即站起来往外走,一边抱怨一边喊,“柳芽儿,看好老夫人,有什么情况马上喊人啊。”

等老妇人背转过身去,皇太后看她的眼神才漏出温暖柔和,双手搭在腹部轻抚。

她的孩子能出生在这个地方,她相信,孩子日后长大了,必然会是一个能温暖别人的人。

就像莽妇,像柳家大院里所有人。

第一三四七章 发动

“知夏叔,我不在京城这段时间,朝堂上就靠你帮看着了。”

“皇上……”

“别叫了,我不在几天朝堂不会倒,再说了有你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相信你。”

柳知夏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但凡刚开个头立即就会被打断。

这里是乾德殿,皇帝寝宫,皇帝正在殿内到处转悠,亲自收拾自己的行囊。

但凡眼睛扫过能看到的好东西,他都想往行囊里塞。

“皇上,你只是过去呆几日散散心,不是要在那里扎根,狼毫笔宣纸砚台古花瓶玉枕这些东西不用拿。”那个可怜的包裹已经快要被撑破了,小板子跟在后头不敢出声,最后还是柳知夏看不过眼,开口制止,“家里什么都有。”

“我当然知道家里什么都有,这些笔墨纸砚我用惯了,顺手,万一到时候我来了雅兴想题题词作作画呢?还有那个玉枕是一定要带的,有这个枕头在我能睡得更香。花瓶不拿就不拿吧,路上容易磕碎,也麻烦……小板子,朕是不是有根镀金的钓鱼竿?给朕拿来,杏花村村口有条青河,河边杨柳依依,适合垂钓。”

小板子,柳知夏,“……”

柳知夏用力摁了下眉头,上前动手把挤满行囊的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全掏了出来。

“知夏叔,这些我都要带……”

“你要敢带着这些东西过去,你皇叔立马能把你扔出门。”

皇帝消停了。

最后,皇帝只带着简单几件换洗衣物登上了前往云州的航船,轻装简行,连小板子都没带。

目送航船离岸,小板子才哭丧着脸对柳知夏絮叨,“皇上这是第一回出门不带上奴才,没有奴才在身边伺候着也不知道皇上能不能习惯。柳大人您是不知道,别看皇上这么大人了,晚上睡着的时候还会踢被子呢。奴才不跟着,皇上身边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

“那正好,皇上可以学着长大了,兴许等他回来的时候,踢被子的毛病已经好了呢。”

“……”

小板子闭嘴,他发现了,柳大人跟王爷一样,都不会聊天。

远远的运河上,航船快速行驶,整个前舱只有风墨晗一个人,兴奋地不得了。

一会跑到这边窗栏看看,一会蹿到甲板上望望,没个消停。

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他信了。

要不是他一封信打动了皇叔,现在他还被困在宫里一步离不得。

也亏得他没继续等知夏的那个承诺,否则谁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站在船头,双手负背,迎着河面上吹来的和风,风墨晗含笑远眺。

杏花村,柳家大院,我回来了。

眼下已经是六月末,等他到杏花村的时候也该七月初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大事。

惠景帝十八年七月初七,凌晨。

柳家大院后院一声高呼引来了整个大院兵荒马乱。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等女眷冲出堂屋,连鞋子都没顾得及趿上,着急忙慌的往后院跑。

“秀兰,杜鹃,我过去看看,你们两个去帮烧开水!”

“娘,我们这就去!”

陈秀兰跟杜鹃二话不说跑往灶房。

都是生过孩子的人,听到后院那声呼声,再结合皇太后发动的日子,大家伙都知道,这是要生了。

内院里柳玉笙跟风青柏也齐齐起身,披上衣裳即往后院走,顺势带上自己的药箱。

魏红那边已经得令,把安置在客房里手脚稍微慢了些的两个稳婆扛起就往后院飞,半空中留下一连串惊恐尖叫。

后院厢房里,银发妇人痛得脸色惨白,站在床前的男子浑身紧绷手足无措。

“阿满,别怕,稳婆马上就来,别怕,你痛了就咬我,打我也行。”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阿满,我就在旁边呆着,我哪都不走,你睁眼就能看到我。”

“我记得柳老哥说要备热水,备干净的布巾,替换的床单、衣裳……我都准备好了,全准备好了,不慌,不慌……”

皇太后白着脸,咬牙,“你出去,吵死了!”

“……”

不给男人开口的机会,皇太后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怼,“现在是我生还是你生啊?我都没出声你在旁边碎碎念,不紧张都被你唠叨紧张了!”

“出去出去!看得我眼睛疼!哪哪都疼!”

秦啸以被无比嫌弃的姿态赶出了厢房。

好在柳老婆子跟柳玉笙都赶到了,稳婆也被魏红塞进了房间,其他人包括钱万金夫妻、柳知秋夫妻、薛青莲、千漪等等,都赶过来守在房门口。

因为是妇人生产,柳老爷子跟柳大柳二几个大老爷们不方便过来,就在前院帮着一道准备干净开水,顺便熬上一锅补汤,等这边生完就能吃上。

“柳嫂子,囡囡……”厢房门关上前,秦啸赶着往里看了眼,嘴唇蠕动,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整张脸都是空白的。

除了成亲那回,这是大家伙第二次看到大将军紧张得魂儿都没了的样子。

“行了,老婆子知道怎么做,你就在这等好消息,别慌。”柳老婆子砰一声把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那声砰响,把大将军给震得浑身发抖,几乎下意识的想把门破开,他想亲眼看到阿满。

风青柏将他拦下了。

“有囡囡在,外面还有薛青莲候着,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一定母子平安。”

“老秦,你这样把空气都弄紧张了,本来多好的事情,你看看你这幅如丧考妣的样儿,多不应景,要不你出去转几圈再回来?”

钱万金话音刚落,就成了紧张的不得了的大将军的出气筒,被一巴掌拍到了墙上。

这回,连石纤柔都不救他了。

明知道大将军现在心绪不稳,还要上赶着去找死,求死的人谁能救得了?

好在,出气筒还有点作用,钱万金顺着墙壁往下滑的搓样,让大将军微微放松了点心情。

而厢房里面,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

柳老婆子跟柳玉笙还有两个稳婆都守在床前,看着床上的人,又气又心疼。

第一三四八章 母子平安

“你说你真是,疼就喊出来能咋地?非要忍着啊?平日里绣花针戳到点皮儿都娇气得不行,真到大事情上反而能忍着了,你也是个奇葩!”柳老婆子红着眼眶数落。

床上妇人明明痛的整张脸都发白扭曲了,愣是忍着一声没吭,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让柳玉笙往她嘴里塞张卷起来的帕子。

“不能喊,秦啸那个傻子……会难受……”间中歇气的时候,银发妇人才虚弱的解释一句。

冷汗浸湿了整张脸,头发湿腻腻的黏在脸上,明明狼狈得很,提到那个傻子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柳玉笙看的分明,在床前蹲下来,用干净布巾为她拭去脸上额上冷汗,“好,不让秦老知道。您也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很快,您就能看到您的孩子了。”

老妇人本无力垂下的眼皮,因着这句话再次撑开来,点头。

“囡囡,帮我。”

她以前生过孩子,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明显的浑身力气流失极快,她害怕自己撑不到孩子生下来,就再也睁不开眼睛。

柳玉笙紧紧握住她的手,“相信我,你们都会平安。”

床尾位置两个稳婆同样满头大汗,给紧张的。

这么大年纪的产妇她们真是头一回见,要不是主人家给的银子多,而且听说对方是杏花村的人,她们真的不怎么愿意来。

生孩子本就是要命的事情,这还是个上了年纪的,真出事的话算谁的?

而且这里是杏花村柳家大院!

这里面的人,哪一个她们能得罪得起?

两个稳婆心里泪流成河,面上还不敢显,只能密切注意产妇的动静。

“开了三指了,加把劲,就快能生了!”

“四指……五、五指了,哎哟喂好,继续用劲儿,就快看到头了!”

屋外的人也听到了稳婆的喊声,振奋之余更为紧张。

秦啸整个跟个木头似的直挺挺站着,要不是风青柏跟薛青莲在旁支撑,便是站都站不住。

“老秦,听到没?你家娃儿脑袋已经要出来了!你这个时候要是昏过去,那你可就没办法第一个看你亲娃儿了,哈哈哈!”

砰——

某金再次直线撞墙。

石纤柔跟千漪、柳暮秋、柳芽儿几个,纷纷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就没见过贱成这样还总不记教训的人。

天生贱皮子啊这是!

“怎么样怎么样?这是马上要生了?怎么那么快?!还好,还好我赶上了,里面现在什么情况?”

“别吵,听稳婆说话!”

里面除了两个稳婆的喊声,依旧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声音,他们这群在外头守着的人又不敢吵闹,怕扰了里面生孩子的人,也只能竖起耳朵,从稳婆的话里分析里面是个什么情形。

“我听着怎么老觉得那么不对劲呢?生孩子不都要痛得死去活来么?怎么老太太一点动静没有?她真的是在生孩子……”这次钱万金话没说完就被石纤柔捂着嘴巴拖走了。

不是她不让他说,她这是在救他的命。

这个小二货,总是关键场合说话不过脑,她还能怎么着?护着呗。

时间一点点流逝。

从天还没透亮一直到现在日上三竿,已经过去三个多时辰。

前院负责烧水的陈秀兰跟杜鹃也过来探了好几回了,依旧还没传出喜报。

屋外的人也开始着急起来。

“奶奶,囡囡,老夫人情况到底怎么样啊?要是再生不下来,老秦都快要把自己给吓死了!”柳知秋按捺不住了,扬高嗓子问了声。

“快了快了,别吵吵!在外面好好呆着!生孩子哪有那么快,母鸡下蛋都还咯咯咯一早上的呢!”里面老婆子声音中气十足,开口就是怼。

众人额角齐齐冒汗。

也就他们家老太太敢把皇太后生孩子比做母鸡下蛋。

不过有了这声回应,屋外人神经松快不少。

薛青莲总算生出了丁点医德,两手在大将军僵硬得跟石头样的肩膀上按压,“放松,放松,胳膊僵成这样待会怎么抱孩子?你要是把孩子抱疼了,老夫人能跳起来跟你合离……”

砰——

薛青莲也没逃过趴墙的命运。

“哈哈哈哈,活该啊哈哈哈!——”

“呜哇呜哇呜哇——”

“生、生了!生了!!”

“孩子生出来了!母子平安!”

钱万金一声哈哈给吓得咽回肚子里,呛得满脸通红,“生了,真生了……大婶,二婶!快,快提热水!”

捂着呛的火辣辣的喉咙,钱万金拔腿就往前院冲,去提水。

整个大院再次兵荒马乱,这次,乱中充满喜悦。

厢房里,柳玉笙再次给皇太后喂下一滴灵髓凝露,助她更快回复体力。旁边柳老婆子已经从稳婆手里接过抱上襁褓的娃儿,走到皇太后面前,把娃儿呈给她看。

“如了你的愿了,是个女娃儿,看,长得圆圆润润的,多可爱,一点不像普通娃儿那样,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

皇太后努力撑着眼睛,紧紧盯着襁褓中小猫儿一样的奶娃娃,不舍得错过她半分眉眼。

嘴唇剧烈颤抖,眼眶一点一点发红。

见着她这模样,柳老婆子飞快把奶娃娃抱回来,“哎哟喂你现在刚生完孩子,可不能掉眼泪,对身子不好!坐月子的时候一定不能哭知不知道!”

柳玉笙也道,“现在最要紧保重好身体,坐好月子,您老身子保养好了,才能更好的把孩子带大不是?现在不急着哭,就算是喜极而泣,也等出了月子的。”

“好。”皇太后把眼睛里摇摇欲坠的雾气给压了回去,反手握住柳玉笙的手,“谢谢你,囡囡。”

她生产的时候,好几次感觉已经快要不行了,都是囡囡及时给她喂药,帮着她撑了过来。

“谢啥?咱是一家人。”柳玉笙吵老妇人俏皮眨了下眼睛,逗得老妇人破涕为笑。

“我把孩子抱去给外面老爷们看一眼,马上抱回来,囡囡,你给稳婆封点赏钱,这次辛苦她们了。”

“诶,奶,让柳芽儿去灶房把炖汤端过来,还有热水之类的应该早备好了,这边我再收拾收拾。”

稳婆拿着赏钱,欢天喜地的说吉利话。

房门里外的人,都没顾上去听那些应景的,所有人视线全落在柳老婆子怀里的奶娃娃身上。

第一三四九章 迎新报喜,小喜鹊

“贵妇没事,刚生产完累得睡着了,先别去吵她。小娃娃先抱给你们看一眼。”知道大家伙都担心房里的老妇人,柳老婆子先解释了一句,安抚了众人的担忧,随机将襁褓打开些许,露出娃儿粉粉嫩嫩的小脸。

秦啸老泪纵横。

“看到了没?多可爱的小娃娃?以后啊,你也是当爹的人了,一把年纪的,哭鼻子就这一次,没得让娃儿以后笑话你。”柳老爷子从后面走过来,手里提着热水。

这边娃儿刚生,魏红魏蓝的话就已经传到前院了,他们过来的相当及时。

“喏,别哭了,娃儿给你抱一下,只能抱一下下啊,刚出生的娃儿不能见风,马上就得抱回房里。”柳老婆子把小娃娃递到秦啸手里。

将军的手,握剑的时候稳若泰山,抱着自己的孩子时,却颤得不成样。

那么小一只,他一只手掌就能托起来。抱在怀里的时候,轻得像根没有重量的羽毛。

又小,又软。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他抱着他的小娃娃,恨不能给她整个天下间所有的最美好。

“好了好了,得把娃儿抱回去了,不然娃儿得生病。”柳老婆子上手把娃儿抱回来。

本来舍不得撒手的老将军,一听娃儿会生病,忙松手。

适逢一阵微风吹来,原来挤在房门口看小娃娃的石纤柔跟柳暮秋,同时变了脸色,飞快转身捂住嘴巴。

“呕——”

“呕——”

厢房门口,登时静得死寂。

这一幕,似曾相识。

因为娃儿刚出生,还没来得及冲洗过,加上房里刚生产完,满室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风一吹,就把那股味道带出来了。

闻着腥气反胃……房门口的老爷子老婆子还有陈秀兰、杜鹃乃至柳大柳二几个过来人,都齐齐压低了嗓子吼起来,“囡囡,青莲,快,快给她们看看!”

柳家大院第三次兵荒马乱。

等一切平静下来后,所有脸上都带着喜不自禁的笑意。

今天大概是个好日子,大院里的喜事一来来仨。

皇太后生了,石纤柔有孕了,柳暮秋也怀上了。

听到自己怀上了之后,小白莲足足哭了半个时辰,要不是老婆子最后吼上一句掉眼泪对娃儿不好,她能哭足一天。

她盼着有个孩子盼了好几年了。

期间吃过无数药,却总是不见有动静。

希望之后失望,反反复复,那种煎熬的滋味她不敢跟任何人说起,更不敢让知秋知道。

去年是她最后一次尝试,她用了囡囡研制出来的新药,小心翼翼守着心里那点渺茫。

时间一天天一月月过去,在她以为真的没有希望了的时候,没想到竟然会迎来惊喜。

这么想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好了,说好了可别再哭了,盼了那么久的孩子,要是因为你掉泪给伤着了,你不心疼?”身边男人将她揽入怀里,说话仍旧大大咧咧。

柳暮秋抬头,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我有小宝宝了,怎么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啧,早跟你说过了,有没有娃儿我都无所谓。其实我跟你说,有小娃娃很烦的,晚上的时候尤其烦,不能睡觉。像以前只有我们两个人多好?干什么都没人杵在旁边打扰……嗷!谋杀亲夫啊你!小白莲,你注意点形象,你是大家闺秀!奥哟喂,我去,疼嗷!”

小白莲头一次对柳知秋变脸,让柳知秋亲自见识了什么叫护崽子的母鸡。

等到再一次安静下来之后,还守在后院里的人才发现隐约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众人缓缓扭头,视线落在蹲在他们旁侧,一脸委屈状的少年身上。

“你是……小、小风儿?”柳老婆子脱口惊呼。

风墨晗这才起身,一下蹭到柳老婆子跟柳老爷子身边,“太爷爷,太奶奶,你们总算看见我了。”

众人,“……”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就知道,我要是再不过来露露脸,再过个一两年两三年的,你们都要不认识我了。”

说这话的时候,风墨晗特地抬高了音量,往厢房里瞄了又瞄。

皇叔就在那屋里呢,早看到他来了,愣是没给他一个好脸。

不是亲的!

还有老将军,现在就跟在房里扎根了似的,管他外面刮风闪电,也换不到他一个抬眼。

妻奴,女儿奴。

众人,“……”对少年的话无言以对。

刚才都差点没认出来,更不用说再过个几年了。

被少年这么一说,整得大家伙有点心虚,好像他们把小风儿给扔在一边很久没理会过了一样。

“你这孩子来了怎么也不吭一声,搁那儿蹲多久了?”回过神来后,柳老婆子好气又好笑。

就这闹别扭的样子,哪里看的出来是皇上?

“走,跟太爷爷回堂屋坐,这边暂时用不着人,有你皇叔皇婶看着就行了,咱待会在过来。”柳老爷子拉过少年,往前院走。

几年没见着这娃儿了,多的是话说。

家里两个最老辈的发了话,柳大柳二两队夫妇也跟着回前院。

皇太后已经生了,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厢房里已经捯饬干净,汤水也放在房里了,暂时没有什么需要到他们的地方。

他们就算想挤进房里守着,老将军怕也不乐意,嫌他们会吵着人。

还不如去前面候着。

外面人一走,空气都安静几分。

厢房里柳玉笙跟风青柏静静守着,秦啸则坐在床前,一眼不错的凝着床上安静睡着的一大一小,舍不得挪眼。

“老秦,给娃儿想好名字没有,要不要我给你提点意见?”风青柏拿着本书卷慢悠悠的翻,书卷上有不少字,读起来挺好听。

那边厢老将军愣了下,起名字?这段时间一直高度紧张,他竟然忘了这么大的事情。

“我听柳老哥说,以前他们给囡囡起名,是去寺庙里求的字?”

囡囡打小有福气,说不定也有去寺庙求字的原因?那他也去求一回。

“叫小喜鹊。”妇人虚弱的声音突然传来,几人忙往床上看去,老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

“她一出生,纤柔跟慕秋便传出喜讯了。”皇太后瞧着睡在身边的小娃娃,嘴角覆满柔软,“迎新报喜,娃儿小名就叫小喜鹊。”

第一三五零章 太毁形象了

“小喜鹊,这个名字好听。”柳玉笙笑道,“又喜庆又可爱,以后小喜鹊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女娃娃。”

“好听。”

“可爱。”

厢房门口,探出一个脑袋,又探出一个脑袋,后头还有个安静的小尾巴。

“一早上你们跑什么地方去了?”见着三个娃儿,柳玉笙佯怒。

“奶奶生小娃娃,大家伙都好忙好忙,我带妹妹跟七七去找饭吃去了。”巴豆整个现身在门口,两手叉腰,挺着圆鼓鼓的小肚子,很是嘚瑟。

风青柏眼尾朝他轻扫,凉凉道,“吃百家饭去了?学你二舅舅?”

柳知秋每回挨打不敢回家,就是去村上挨家挨户混吃的,等家里老太太消气了才回来。

这在整个村子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但凡见着柳知秋蹿进哪家吃饭,村子里人就知道这家伙一准又挨老太太撵着打了。

巴豆脸上嘚瑟掉下来,还真让老爹给猜着了,他可不就是见二舅舅出去一趟吃饱喝足回来,跟二舅舅取经之后有样学样么。

“你们都顾不上我们仨了,还不让我们自己去找吃的?百家饭怎么了?太婆说了,吃百家饭有福!我这是机智!”梗着脖子硬撑,巴豆气哼哼个自己找了个理由扳回点颜面,随后把被他堵在后面进不来的红豆跟七七拉上,往床铺方向蹿,“奶奶,给我看看小妹妹!”

皇太后忍俊不禁,被巴豆闹上一闹,疲惫都散去两分,“巴豆红豆,你们可不能叫小喜鹊小妹妹。”

秦啸把露出疑惑的娃子抱过来放膝上,含笑,“小喜鹊是爷爷奶奶的孩子,你跟红豆还有七七,需得叫她姑姑才对。”

巴豆,“……”他非常拒绝。

床上躺着的那个只有他一胳膊长,眼睛都还不会睁开的小不点,他得叫姑姑?

传出去他老脸都得掉光喽!

“这是辈分问题,无关年龄,不接受拒绝。”翻阅书卷的男子抓着实际给巴豆补了一记飞刀。

“爹爹,那七七跟我还有哥哥是一样的辈分吗?”红豆眨巴着眼睛问。

其实她压根不知道辈分是啥。

“如果七七是你堂兄的孩子,那他得叫你堂姑。”对女儿的问题,风青柏素来有问必答,而且极为详细,务求一次让宝贝女儿听懂,省得她再费口舌问第二次。

巴豆眼珠子转了转,乐了,“那我岂不是七七的堂叔?哈哈哈!”

屋里几个大人被巴豆红豆的童言稚语逗得不行。

“小声点,别吵醒小姑姑。”瞅着巴豆得意忘形不关声量,柳玉笙笑骂他一句,巴豆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但是露在小肥手外面的眼睛弯成一条缝,能看出他还在乐呵。

转眼小弟就得叫自己堂叔,升了一辈分,巴豆觉得有面儿。

七七静静站在红豆身后,看着眼前热闹一幕,眼睛漆黑安静,像是没有听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也像是完全没有融入眼前温馨的氛围。

好像一个局外客。

“好了,不能在这里吵着奶奶了,我带你们去堂屋,奶奶刚生完宝宝身子还虚弱得很,需要安静休息。”觉出皇太后精神有些涣散了,柳玉笙立即阻止了巴豆红豆闹腾,把他们带离房间,跟风青柏一道,把这里的空间留给老夫妻一家三口。

皇太后的生产总的来说还算是顺利的,没什么大碍,只要坐好月子休养过来就行。

至于喂孩子,就更不用她多提点。

刚才她多留一会,也是为了观察皇太后产后有没有别的异样征兆,以便能及时应对。

既一切安好,她们就不用呆在这里打扰了。

离开前,柳玉笙还体贴的把房门给掩上,留了道缝隙通风。

现在七月初,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屋子保持通风对大人小孩更好些。

房中一时只剩下一家三口。

秦啸坐在床前,看着床上转眼熟睡的妇人,以及睡颜香香甜甜的娃儿,看得痴迷了眼。

他年少时便一直藏在心里爱入骨髓的女人,成了他的妻,给他生了孩子。

他秦啸,是真正有妻有子的人了。

人都说沙场男儿铁血,流血不流泪,可是这一刻,看着在他面前安睡的两个人儿,他却抑制不住热泪盈眶。

“嘬嘬嘬……”熟睡的娃儿突然嘟起红润润的小嘴,做吸吮状。

秦啸呆了下,然后控制不住的伸出手指,去轻点娃儿嘴嘴,刚刚触到,娃儿便像饿极了般,立即张嘴要把手指吸住。

吓得秦啸飞快把手移开,很快,又控制不住把手伸过去。

看着娃儿睡梦中追寻“粮食”,甚至会随着逗弄的手指扭转脑袋的小模样,男人发出了魔性的闷笑声。

片刻。

“呜哇呜哇呜哇——”

男人傻眼了。

“秦啸,你快六十了,能不能别那么幼稚!”什么东西被砸中的闷响在房中响起。

妇人的骂声跟娃儿委屈巴巴的哭声汇成一片,曾经威风八面的大将军杵在旁边跟个木头似的,一声不敢吭。

藏在周围的隐卫,背地里笑抽了脸。

身为大将军义子,秦亦逮着爆笑的隐卫一顿胖揍后,跟众人笑得抱成团。

大家伙其实也想厚道点,毕竟老将军初为人父,欢喜过头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之前那串从房里传出来的,让人一言难尽的笑声,真的太毁形象了。

……

此时前院堂屋,热闹程度跟后院有得一比。

话题一直围绕在刚回来的风墨晗以及刚传出喜讯的石纤柔跟柳慕秋身上。

柳慕秋那里被自个男人气了一把,已经慢慢冷静下来。

石纤柔那边,钱万金很不冷静。

直愣愣蹲在媳妇面前,盯着她还平坦的肚子,掐内那劲依旧处于一脸懵状态,“怎么就有了呢?怎么突然就有了?真的有了?会不会诊错了?石头你疼不疼?你感觉到你揣了个娃了吗?咱再让薛青莲跟福囡囡诊一次?兴许真是误诊……”

石纤柔面无表情。

柳老婆子一众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人拉开,薛青莲后脚就跟着把人踹了个大马趴,“你这个二货,你怀疑老子的医术?”

第一三五一章 滴血验亲

“老子刚喜当爹呢,你就来踹老子一个大马趴,我儿子看到了老子脸往搁!”钱万金趴地上怒吼。

“哎哟哟,我还以为你不想当爹呢,瞧瞧你刚蹲那儿说的都是啥?什么叫误诊啊?什么叫怎么突然就有了啊?感情有了你还不满意打算让你儿子转回去重新投一回胎怎么着?”

“我呸你个乌鸦嘴!”迅速爬起身把薛青莲往旁踹开,钱万金又蹲回石纤柔面前,“石头,接下来几个月你就安安心心养着,有什么要做的尽管使唤我,我保证绝对乖乖听话!”

他们家小子已经来晚了,等到怀胎十月呱呱坠地,比红豆要小上足足五岁了。

以风青柏对红豆的宝贝程度,能让红豆嫁个小了那么多的男人?

他们家小子前景堪忧!

他必须得想办法,让他们家小子还在娘胎的时候就天赋异禀,生出来之后一岁年纪三岁个头,三岁年纪八岁个头,以身高弥补年纪的不足!

钱万金小子就愁开了,屋子里人对他面上一脸纠结的模样份外无语。

脑回路清奇的人,你真不知道他时时刻刻的都在想什么。

柳玉笙跟风青柏带着三娃儿回到堂屋的时候,钱万金刚刚发表完长篇大论。

“小叔,婶婶。”被柳老婆子等人淹没的风墨晗,从人群中探出半个脑袋,笑得有点谄媚。

之前皇叔对他视而不见,他有点摸不准皇叔对他的到来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还是小心点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笑一笑总没错。

“堂哥!”巴豆跟红豆一看到他,立即眼睛亮了,齐齐跑到他跟前,把后面跟着的七七给推到面前来,“堂哥你快看看,七七是不是你儿子!”

众人,“……”

便是柳玉笙跟风青柏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没想到小风儿跟七七之间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会是这么……带点喜感,却又让人完全笑不出来。

整个堂屋因为巴豆一句话,安静下来。

所有人视线全落到风墨晗跟七七身上。

焦点中的一大一小,一个垂眸淡淡审视,一个抬头安静迎视。两人面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

彼此看彼此,亦是陌生人。

“眼睛眉毛鼻子嘴,跟我没有一处像的。不可能是我儿子。”审视过后,风墨晗否认。

他儿子不可能是颗豆芽菜。

对于他想也不想的否认,七七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收回视线,安静的继续站在巴豆红豆身后。

柳家一众长辈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娃儿还小,有些话还听不懂,要不然被这么否认,得多难受。

不过七七听不懂,巴豆跟红豆却不乐意了。

刚才两个小家伙还对着风墨晗笑脸相迎,这会子一听他那么干脆的说七七不是他的孩子,立即就把笑脸收了回来。

几乎很少闹脾气的红豆,牵起七七往回走的时候,甚至还重重对着风墨晗说了句,“堂哥坏!”

风墨晗,“……”他干什么了?

“小风儿既然已经来了,囡囡,青莲,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证明一下七七跟小风儿之间的关系?”柳老爷子叹气。

他的考量要多一些。

关于七七的身世,一直是大家心头的一个疑惑。

如果能把这事情弄清楚,明明白白的对大家都好。

至于七七,他最后是什么身份,是谁的孩子都好,柳家都会把他当自家娃儿看待。

巴豆红豆已经把七七牵回柳玉笙身边。

寻了个位置坐下,柳玉笙把从头到尾都很安静的娃儿抱进怀里,心头叹息。

“善睐已经不在了,关于七七的身世,她不说真话我们很难去分辨当中真相。想要弄清楚七七跟小风儿的关系,只能滴血验亲。”

滴血验亲,是皇室以及整个坊间测验亲子关系最常用的方法。

之前柳玉笙一直犹豫要不要这么做,是因为她见识过科技,深知滴血验亲的弊端。

但是现在看来别无选择。

而且所谓的滴血验亲,在现代说是不靠谱,到底也没人亲眼见识过古代究竟是怎么样的操作方法。

准不准确,后人只是靠猜测,或许这个时空的方法,比后人所知的要远远高深得多呢?

试一试吧。

“滴血验亲吧,趁着小风儿在。”薛青莲也道。

既然拍板了,说了便做。

家里两个神医在,准备功夫用不了多长时间。

最后的操作交给了薛青莲,柳玉笙自认自己在这方面没有涉猎,不懂当中道道。

三个空碗,碗里装着不知道被薛青莲加了什么东西的水。

为了测验的准确性,其中两个碗,给风青柏以及柳二用上了。

柳知秋身为老爹的儿子,被刺破手指挤出血滴的时候郁闷的骂娘。

“这还用验?我肯定是我老子的儿子,薛青莲你不是多此一举吗!”

骂完后脑勺就被自个老娘给扇了,“谁不知道你是你爹的儿子?这不是为了看看青莲的方法有多准吗,怎么就你话多?阿修跟巴豆都验了呢!”

对上侄子巴豆嫌弃的眼神,柳知秋这才消停。

两对父子的血液在特殊药水里相互完美融合,证明了他们的亲子关系,也证明薛青莲的方法确实行之有效。

为薛青莲狠狠的正了一次名。

证明他依旧是那个曾让人趋之若鹜的江湖鬼医,医术神鬼莫测。

没因为柳家大院太过安逸舒适的日子被养成废材。

“宝刀未老,事实证明老子走到哪里都是老子。”薛青莲扬唇哼笑,随后朝风墨晗跟七七招手,“就剩下你们了,赶紧过来,早早验证完了早好。”

风墨晗有点磨蹭,慢腾腾伸出一根手指,“青莲叔,你悠着点,我这弄一滴血就够了,别挤多了,我是皇帝,身上流的是龙血,很珍贵的……啊!”

薛青莲一阵下去,成功让风墨晗闭嘴。

“好了,闪开点。七七,到你了,放心啊,叔叔就取一滴血,不痛的。”

对着七七,薛青莲表情语气要好得多。

在柳家大院呆久了,再冷情的人也会被同化。他现在就是这样,见不得小可怜。

第一三五二章 七七无处容身

“去吧,七七。”柳玉笙揉揉小娃儿脑袋,将他带到薛青莲面前。

巴豆跟红豆紧紧跟在他身边,两张长得很相似的小脸,此时同样都绷得紧紧的,小嘴紧抿,神情严肃。

好像要面临大事的是他们自己。

“七七,不怕,不痛的哦,待会姐姐给你吃糖块。”红豆看七七迟迟不伸手,安抚他。

巴豆也拍拍小胸脯,“身为我巴豆的小弟,怎么能怕痛?不怕,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不就一滴血嘛,刚才老大已经给你做了榜样了!”

说着还伸出自己被针扎了的小手指头,在七七面前晃了晃。

七七缓缓将手抬起,细小的手指头伸到薛青莲面前。

薛青莲动作很快,将娃儿小手指擦拭干净,金针一刺,一滴血液从娃儿手指头迅速冒出,滴落下面承接的碗中。

围在周围的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只碗。

搅拌。

融合。

“融了融了,哎哟喂咱七七真是小风儿的儿——”

柳老婆子的声音卡在最后,戛然而止。

原本有融合迹象的血液,突然凝出了颗粒。

这是不相融。

风墨晗撇了下嘴角,“我就说不可能是我儿子,全身上下每一处跟我像的,我小时候可没这么弱。”

瘦不拉几,仔细刮都刮不出二两肉来。

柳玉笙跟薛青莲没有说话,看着碗中凝结出来的红色颗粒,须臾后,两人异口同声,“不对。”

“什么不对?”风青柏皱眉。

周围人也一头雾水。

“七七的血不对。”柳玉笙拉起七七的手,视线落在他刚才被刺破的手指头上,上面还有一点点半凝结的血珠,“你们看这里,有没有发现颜色不太对劲?”

风青柏凝目,随即眼里划过诧异,“金色?”

“嗯,七七的血液里混杂着金色,跟常人不同。”柳玉笙点头。

“所以就算小风儿真是七七亲老子,凭这个也验证不出结果来。我猜测,七七的血跟常人不相融。”薛青莲把手里验血用的家伙什丢到一边,这些东西没用了。

柳大有些结巴,“金色?金色的血?不是啊,我没看出来,这不是红色的吗?七七的血怎么会是金色,这也太奇怪了!”

“也不奇怪,七七娘亲不是蛊女么?说不定作孽太多,那些什么蛊啊毒的给传到七七身上了,这种就是不给后人积福的!”柳二怒骂。

柳老婆子立即把柳二给拍下去了,“在娃儿面前不道父母是非,没记性啊你这是?给我下去!”

小闹了会,堂屋开始沉默下来。

给七七滴血验亲的事情泡汤了。

让柳家一众人难受的不是不能确定七七跟小风儿的关系,而是七七血液里莫名带上的金色,谁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是什么愿意导致出的这种结果。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三个感性些,沉默一会后就开始抹泪。

七七才多大年纪?两岁多点的娃儿,这都苦成小黄连了!

“囡囡,能不能查出原因?”沉默过后,风青柏开口问。

柳玉笙摇头,“很难,七七刚回来的时候,我私下里就给他探过几次脉,期间一点问题都没查出来。”

而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当初就是因为善睐是蛊女,所以她对七七的探诊更为细致,担心善睐会在娃儿身上埋暗手。

可是几次探脉的结果都显示,七七身上既没有蛊虫,也没有蛊虫,甚至连寻常的毒药都没有。

便是薛青莲,其实也暗地里悄悄探过七七脉象的,得出来的结果跟她一样。

他们也是直到今天才发现,七七血液里混杂着金色,而且不仔细看,很容易就会被忽略过去。

无恙的身体,金色血液,七七身上突然就像拢了一层迷雾,透出莫名的神秘来。

“那种金色的东西,对七七会有影响吗?”柳老婆子问,这也是大家伙都关心的问题。

“目前来看没有什么影响,至于以后,不好说。”柳玉笙道。

起码七七回来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是正常的。

钱万金从人群里走出来,把七七一把抱在怀里,“这小家伙是我带回来的,要不以后就由我带着,我也提前体验一下当爹的感觉,等石头肚子里的娃儿生下来,我就不会手忙脚乱了。爷,奶,你们放心,七七跟着我不会受委屈,我会把他当亲生孩子看待。”

柳老婆子登时怒了,把七七从钱万金怀里抢过来,“你都快当爹的人了还来抢我们七七做啥?七七哪儿也不去,就在大院里待着,这里有我们这些老家伙陪着,还有巴豆红豆跟村子里的娃儿们陪他一块玩,寻常小娃儿有的,我们七七不会差他们半点。”

大家其实都知道钱万金会那么说的原因。

奇奇身上出现了未知,那种未知很可能会在某天某个时刻,危害到大院里的人,甚至危害到整个杏花村。

要避免那些可能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七七送走。

而且七七跟小风儿之间的关系一日确定不了,皇室就不会承认七七的身份。

天下之大,七七无处容身。

钱万金这才提出把七七带走,带在他身边,由他养着。

既可以避免柳家大院跟杏花村遭遇不好的事情,也能继续给七七一处栖身之地,对双方都好。

柳老婆子把安静的小娃儿紧紧抱在怀里,看着他茫然懵懂的模样,心里怜惜更甚。

她领小金子的情,但是她不会让七七被送走。

这个娃儿已经够苦的了。

“七七就呆在大院,从今儿起,七七就是我柳家的孩子。你们担心的那些事情老婆子我都知道,但是我更相信,种因得果。我柳家大院养出来的孩子,将来绝对不会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说这话的时候,柳老婆子是看着风青柏的。

包括老爷子,柳大柳二等人,乃至薛青莲跟钱万金,都看着风青柏。

七七能不能在柳家大院安生生活,真正取决的人是风青柏。

风青柏的狠,从未在柳家长辈们面前表现过,不代表大家都不知道。

那是个不容许丁点会损害柳家大院风险存在的人。如果有,风青柏必然出手将之湮灭。

第一三五三章 堂哥,你不热吗

风青柏面上淡淡,一如既往的表情,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随后便见他举步,慢慢朝抱着七七的柳老婆子走去。

柳老婆子不由自主抱着孩子后退一步,浑身警惕。

他们家阿修不同常人,那是说出手就让人防不胜防的。

柳大见状有些急了,“阿修,你想干啥?七七才两岁……”

“以后在大院呆着,乖乖的。”修长手掌在小娃娃脑袋上揉了揉,风青柏轻道。

众人还没来得及发挥的情绪被风青柏这么一句话,从中截断,无语。

风墨晗则死死瞪着那只刚从小娃娃脑袋上拿下来的手,眼珠子红了。他小的时候千盼万盼,皇叔都没摸过他脑袋!被这小子捡到便宜了!

家里人的反应让柳玉笙忍俊不禁,他们确实很了解风青柏。

如果今天换做是另一个人对柳家大院存在可能的威胁,风青柏一定不会让他留着。

但是七七的情况有些不同,他的经历跟曾经的风青柏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都是小小年纪失去亲人,天下之大无处容身。因为感同身受过,所以对七七,风青柏多了一份宽容。

这个男人,并非他人眼中看来的那么冷漠。

柳玉笙走上前去,把七七从奶奶怀里抱了过来,“以后还跟之前一样,七七跟着巴豆一块睡,身边有个伴儿对他也好些。”

确定风青柏是真的打算留下七七了,柳老婆子一众人松了口气,再听柳玉笙这么说,哪有不答应的,忙不迭点头。

七七的事情算是暂时落幕,虽然依旧没有弄清楚他跟小风儿之间到底有没有亲缘关系,但是这些柳家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在意。

是谁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七七已经无亲无故,一无所依,他既留在了柳家大院,那么柳家大院就是他的家。

众人心情轻松下来,堂屋里渐渐又传出欢笑声。

柳家大院的这个早上,忙乱又喜气。

喜添新丁,纤柔跟慕秋双双传出喜讯,小风儿也回来了,一门三喜。

要不是忙累了一早上实在撑不住,柳老婆子几个今天都没打算睡晌午觉。

等长辈们歇下后,风墨晗兴致勃勃正准备吆喝大伙继续聊个风生水起,却见柳知秋跟钱万金纷纷拉着自家媳妇往内院走。

“知秋叔,金子叔,我这刚回来呢?”风墨晗傻眼,多久没凑一块了?好歹也该再多陪他一会吧?

这就走了?他的地位呢?

“你两个婶婶刚怀上,需要多休息,反正你都已经回来了,自便吧。”

“娇气,还要给你开个欢迎仪式怎么着?叔我每次回来都没这待遇,你醒醒。”

柳知秋跟钱万金施施然走了。

用行动告诉风墨晗一个道理,人在外头的时候哪怕你身上镶金,回到柳家大院你也不值钱。

“青莲叔……”风墨晗把最后希望投向还没走人的薛青莲。

青莲叔顶着一张冰块脸,伸手拍拍他肩头,“刚回来,回房歇会醒醒脑袋,叔叔没空陪你玩。你小叔估计也没空,待会睡醒了他还要去后头果园拔草。”

风墨晗心里拨凉拨凉。

他皇叔都得扛起锄头下地干活,他一个刚来的小皇帝,还想整特级优待?

回房睡会,做白日梦吧。

一盆盆冷水足够他清醒的了。

全是没有同情心的。

风墨晗愤愤环视堂屋,就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坐着,他连皇叔皇婶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他在皇叔眼里果然不值钱。

这个真不能怪柳玉笙他们,他们是真累了。

兵荒马乱的一早上,加上习惯午睡的作息,到了这个点真撑不住,坐在那里一直打哈欠,还不如回房睡会回点精神。

皇太后刚刚生产完,接下来还需要精细的照顾,负责照顾的人也是很耗精力的。

晌午后的柳家大院很安静,除了后院那边有人守着随时伺候,前院跟二进院这边的人都睡下了。

小院里,大人们睡着后,异常有精神的巴豆悄咪咪把红豆跟七七喊了起来,三小只溜出了房间。

“咱们现在又多了个小妹妹……”

“哥哥,爹爹说是小姑姑。”红豆很认真的纠正巴豆的错误。

巴豆这才不情不愿改口,“咱现在多了个小姑姑,我那帮小弟们还不知道呢,我得告诉他们一声,大家一起同喜。”

可是他现在突然有点不想去了。

跟他的小弟们说,老大我今天多了个刚生出来的小姑姑?掉不掉面儿?

他觉得他刚才溜出来的时候没有彻底深思熟虑,给自己挖了个坑。

“你们困吗?要不我们回去睡午觉?不然爹娘醒了没看到我们,很可能会生气哦。”

“爹娘每次午睡醒了都没看见我们呀,我们醒得比他们早。”红豆纳闷。

巴豆更纳闷,为什么现在妹妹总是喜欢拆他的台?以前的默契哪去了?

七七跟在两人后头,继续当他安静的小尾巴,对俩豆之间的对话不给多余反应。

一道声音突地从前面斜穿进来,“想出去玩啊?堂哥带你们去!”

巴豆红豆齐齐转头,这才发现,堂哥风墨晗竟然就蹲在他们小院门口。

“堂哥,你不热吗?”巴豆抬头看看头顶烈日,再看顶着一脑门汗努力把自己缩在墙角阴影处的人,基于对方比自己年长,巴豆没好意思直言,堂哥这是有病啊?

好好的午觉不睡,七月大热的天跑出来晒太阳?

风墨晗随后把额头上汗水一抹,“睡不着,这么多年了好容易才能回来一趟,睡觉多浪费?”

可惜的是他在这里蹲了好半晌,愣是没等到一个能陪他聊天的大活人。

只等来三个小豆丁。

算了,凑合凑合吧,好过他一个人蹲这里自言自语。

“好久没逛杏花村了,想当年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你们都还没出生。”站起来,风墨晗招招手,“走,堂哥带你们玩去。”

这么跟仨娃儿比,他在杏花村这片领土上登陆的时间,足以当仨豆的前辈。

奈何巴豆不给他面子,“堂哥,还是我带你吧。远来是客,这么多年没回来,你肯定连路都不认识了。也难为你今儿居然能找到咱大院。”

第一三五四章 不是什么大人物

看着一群小萝卜头围在自己周围蹦蹦跳跳的时候,风墨晗有一瞬间为自己的堕落感到汗颜。

他当时怎么就抽了脑子,同意让巴豆带着他出门玩?他竟然沦落到要在这群话还说不太清楚的小娃娃中找存在感的地步了?

看着在一群小萝卜头面前如鱼得水的巴豆,风墨晗仰天长叹,他老了。

再看过去时,视线不经意的便落在站在人群外围,最矮小最安静的娃娃身上。

两岁多的娃儿,本身就瘦小,跟旁边壮实的村中小童们比起来,看着更像豆芽菜了。

或许也是因为他不会说话,所以即便其他小娃娃们已经很照顾他,什么都带着他一块玩,依旧有种难以融入之感。

他站在那里,仿佛闯进了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周围有多热闹,他就有多孤独。

那种孤独……

风墨晗眸光微黯,走过去,在七七旁边蹲下,扭头看他,“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会说,还是不想说?”

他问。

他的声音引来了娃儿注意,漆黑的大眼睛朝他看来,黑黝黝的,很安静,安静地吓人。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生气我不认你?这个你不能怪我,我的确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儿子。”将视线投向天际,风墨晗嘴角浮出淡淡自嘲,不知道是自嘲自己的无所知,还是自嘲自己竟然正儿八经跟个小娃娃解释,“如果我是普通人,认了也就认了,没什么大不了。可惜我不是。哪怕你真是我儿子,想要入主皇室,也需要拿出足够的证据来说服朝臣,否则,你永远都别想认祖归宗。”

顿了下,风墨晗声音又淡两分,“在那里,会有很多很多人,拿出很多很多证据,来试图证明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这样才能保证他们的利益不会被分薄。你便是回去了,跟在我身边你也长不大,还不如像现在这样,以普通人的身份在柳家大院好好生活。这样,你会过得更好。”

说的这些,他不知道小娃儿能不能听懂。

两岁多点的年纪,想来大抵是听不懂的,又不是像皇叔、巴豆那样的妖孽,还能随手就抓出一个来?

不过他该说的说完了,心里舒坦不少。

听不听得懂,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还瞅我呢?瞅我干啥?你看我像是会当爹的样子吗?我也还是个孩子!”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还鼓愣登的瞧着他,风墨晗怒了。

他今年也才十九,太爷爷太奶奶眼里他一样还是娃儿,咋就用那种好像他造孽了的眼神瞅他?

“叔叔我当年也是你这个年纪没了爹没了娘,成了可怜兮兮的小白菜,要不是有个皇叔上头给我罩着,我也活不到现在。豆芽菜,听叔的,别钻死胡同,别走叔叔的老路。”拍拍小娃儿脑袋,风墨晗站起来,离了小娃儿三尺远。

免得自己心软。

“堂哥,你又欺负七七了!”刚挪来距离呢,那头红豆就皱着小脸控诉他了。

风墨晗,“……”他才是红豆亲堂哥,红豆是不是记岔了?

“说好了啊,待会都上我家看小妹妹去,我跟你们说,那娃儿长得是真漂亮,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巴豆跟自己小弟发表完感叹后,挥挥小手,在一群艳羡中背着小手往家走。

他们家就在后头,转个身就能进大院。

说是带风墨晗去玩,其实压根没带,人颇有气势的在大院门口吼了一嗓子,小弟立即从四面八方涌来。

看得风墨晗很是眼红。他要不是皇帝,在杏花村混上几年,他也能跟红豆一样一呼百应,屁股后头跟一堆的小弟。

“老大,你咋还有个堂哥,以前没听你说过。”终于有人注意到一直在旁边当背景的青年了。

巴豆敷衍的哦了声,“今天刚不请自来的,你们不用在意,不是什么大人物。”

不是大人物的风墨晗,“……”

他这次来杏花村,出门的时候可能没挑好日子。

流年不利,来了之后哪哪都是添堵的。

在院门口浪费了不少时间,回来的时候大院里长辈们已经起身,又在灶房间忙活上了。

女子生产后坐月子至关重要,柳老婆子对这个特别上心,尤其皇太后是上了年纪的,更得伺候精细了。

为了能把人照顾得更好,早两个月前她就拟好了月子期间要给皇太后准备的菜单,什么汤啊,清淡菜色啊,多以补身不上火为主。

照着菜单来,接下来一个多月时间,老太太跟两个儿媳妇基本上没有闲暇的时候。

也亏得当初留下了柳芽儿,要不然琐事一多,还真忙不过来。

闻到灶房传来的香气,风墨晗流口水了。

在皇宫,一个人冷清的时候最挂念的除了柳家大院的人,就是柳家大院那些好吃的。

吸溜一下口水,风墨晗拎起走在巴豆红豆后头的豆芽菜,“你肯定没跟太公太婆撒过娇吧?叔叔教你一个真理,会撒娇的娃儿有糖吃。瞧好了啊。”

人没进灶房,声音先吆喝上,“太奶奶,你是不是在做炸春卷啊?好多年没吃上过你亲手做的炸春卷了,在宫里我天天想得慌!快,快给我来一块尝尝!”

灶台后面,柳老婆子失笑,“你那是什么鼻子?炖的鲫鱼汤你能闻出炸春卷的味儿来?”

“那肯定是我太挂着太奶奶的拿手菜了。”

“口甜舌滑,就嘴皮子最溜。等会,太奶奶烫好这个菜给你做一份解馋。”

风墨晗毛茸茸的脑袋当即蹭到老婆子肩头,“我就知道太奶奶最疼我。”

陈秀兰跟杜鹃两个忙活另一个灶头的,闻言逗趣,“你光讨好太奶奶,两个叔婆在这里看不到了?”

“怎么会,大叔婆二叔婆在我心里的地位是紧贴着太奶奶的,我也就只有在你们跟前才有人疼。你们瞅瞅我这脸多憔悴,都是想你们给想的!”

灶头间传出阵阵笑声,很快,一份炸春卷就摆在了风墨晗面前。

将炸春卷在小娃娃鼻子下面一晃荡,风墨晗得意,“看到没?会撒娇的娃儿有糖吃,赶紧学会说话,叔等着你撒娇啊。”

第一三五五章 人若犯我,当我没说

柳老婆子手里锅勺在嘚瑟的少年脑袋上轻轻磕了一下,随后老婆子对小娃儿谆谆教诲,“七七啊,学说话太婆很支持,但是男娃儿不能学得口甜舌滑,那样不稳重,你看你风叔叔就知道了,都这年纪了,没一个女娃娃喜欢他。”

风墨晗,“……”

七七黑眼睛瞅瞅这个,瞅瞅那个,然后伸出小爪子抓起一块炸春卷,直接塞进嘴里。

风墨晗,“……”娃儿喂,你吃东西没感觉的吗?不烫?

接下来的全程,七七啥都没理,把原本准备给风墨晗的炸春卷吃光了,只用了风墨晗品尝一块炸春卷的时间。

要不是巴豆红豆跑后院看小姑姑去了,就最先那一块,风墨晗可能都捞不着。

“太奶奶,不是我不承认,真的。他跟我真的一点不像,我小时候从来不这么好吃。”

“要是你小时候天天过的是吃不饱的日子,你会比七七还能吃。”瞪他一眼,这次老太太敲在风墨晗脑袋上的锅勺很用力,能清楚听到嘭响。

风墨晗却不觉得脑袋疼,只觉得心头揪了一下。

他小时候,比七七幸运。

后院里,红豆跟巴豆冲到房间的时间,看到爹娘都已经在房里了。

“小姑姑,我跟红豆看你来了!”巴豆立即大喊一声。

先声夺人,拉上小姑姑做挡箭牌,爹爹就没机会数落他午睡不睡觉,拉着弟弟妹妹偷溜出去玩。

风青柏唇角微扬,无声嗤了声,玩这种小心思,拙劣。

“我这边定月底启程,回来的时间暂时没法确定,短则半年,长的话,一年两年也未定。”

两豆儿进来前,他们在谈的是启程处理凤月国难题的事情。

“去吧,家里人多,巴豆红豆跟七七放在家里有大家伙看着,不用操心。”秦啸答着风青柏的话,眼睛却一挪不挪粘在小喜鹊小脸蛋上。

风青柏跟柳玉笙对视了眼,随机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打算把巴豆红豆带上。”

“为什么要带上巴豆红豆?”皇太后本来静躺的,闻言激动了,声调比往日高了好几分,“你们两个去凤月国,还不知道那边会是个是很么情形,山长水远的我不同意把两豆儿带去,他们还太小了。”

“巴豆红豆四岁了,不小了。”风青柏道。

“怎么不小?四岁在村里还是抓鸡撵狗的年纪!”

皇太后依旧反对。

要真跟风青柏说的,出去时间长的可能一年两年,那她得一两年见不到两豆儿?

她受不了。

柳玉笙叹气,她就知道,要是提出把巴豆红豆一块带去,家里人肯定会反对,皇太后就是第一个。

只是他们也有他们的考量。

“太后,秦老,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巴豆红豆早慧,这个年纪已经比同龄人要懂事的多,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出去走走,能开阔他们的心胸跟眼界。而且作为爹娘,我们也实在不舍得跟两豆儿分开那么长时间。”

柳玉笙的规劝,站在了爹娘的立场,皇太后沉默下来。

静静看着躺在身边睡的香甜的小喜鹊,最后皇太后无声一叹,要是有人要将她跟小喜鹊分开一年半载,她可能会疯。而且囡囡说的也没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巴豆红豆不可能平庸。

罢了。

“这事情你们还没跟你们爷奶爹娘说吧?去跟他们好好说说,他们疼爱两豆儿不比你们少,冷不丁的说要带娃儿离开那么久,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受得了。”

皇太或这是松口了。

柳玉笙跟风青柏却没有轻松下来。能说服皇太后,那说服爷奶爹娘也不会是问题。只是让他们纠结的,还是长辈们不舍两豆儿的心情。

这次他们在处理凤月国事情的同时,带着两豆儿进行游历,时间肯定不会短。

只怕老人家们在他们面前不显,背后要难受。

出乎柳玉笙跟风青柏意料之外的是,跟家里老爷子老太太提及这件事情的时候,竟然意外的顺利。

“只要是对娃儿好的,我们有什么不同意的?要不当年也不会送你们大哥二哥去学堂念书。”柳老婆子给气得直乐,“娃儿大了总要离家的,就跟那什么雏鹰展翅一样,得让他去飞,才能飞得高。去吧,带着巴豆红豆去游历,让他们多长长见识,别像我们这些泥腿子,眼界就只有面前一亩三分地,没有大志向。”

就是因为太疼爱两娃儿,她们才更不舍得这么精灵的娃娃,被局限在这小小天地里。

作为长辈,他们并不盼着娃儿一定要手握天下权柄,尊贵一方。但是他们家的娃娃,至少应该博学多才,眼界宽广,心胸宽阔。

柳老爷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两个小娃儿招到面前,抚着他们小脑袋,“出到外面,不比在家,外面人心复杂,你们两个尤其是巴豆,可不能跟在家一样任性胡闹,需得听爹爹娘亲的话,要是在外头闯祸,回来的时候太公要打屁股的。”

巴豆眼睛噌亮噌亮,不停点头,“太公太婆,外公外婆,叔公叔婆,你们放心好了,巴豆什么都懂!出去外面肯定乖乖的不胡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那他就当自己没说过上面的话。

这种原则问题,就不用对着太公太婆他们说实话,免得他们忧心了。

相较于两老的通透,柳二跟杜鹃持赞同态度。

柳大夫妻也是赞同的,但是柳大心里头难受,一难受,大老爷们的就控制不住眼眶湿了。

所以说阿修本事那么大做啥?他要是稍微蠢一点点,本事小一点点,现在哪里用得着去处理朝贡国的事情?

“真要去那么久?早点回来行不行?你们回来刚安定不到两年的,能不能安稳过日子了?”

不是吧他女儿拐跑,就是把他外孙外孙女拐跑,柳大不得劲,吸鼻子。

“外公,巴豆给你写信,我看到的好玩的事情好玩的地方,统统写信告诉你,这样就像巴豆带着你们一块去游历一样了!”

“平时打斗的很,关键时刻还是向着你爹。”柳大吐槽,却因为娃娃这句话,脸上露出了笑颜。

第一三五六章 作死小能手

巴豆面上笑得极甜,内心是咆哮的。

他用十根手指头发誓,他绝对不是向着他爹,他完全是为了能出去闯荡江湖才暂时跟老爹同一阵线。

等出了这个大院门,他该不待见照样不待见。

就像他爹也从没待见过他一样。

谁还没点脾气了?哼。

关于带娃儿出去顺便游历的事情,在大院里算是一致通过,长辈们最初的伤感过后,立即打起精神来,讨论这次孩子们出行,要给他们备上什么东西。

对于长辈们的慈心,柳玉笙跟风青柏全部笑应。

便是最后老太太说要把菜干装上两包让两人带上,他们也没提出反对来,哪怕出门在外根本没有自己开伙的机会。

视线不经意掠过那个站在一旁极容易被人忽略的娃娃,正好对上娃娃黑黝黝的眼睛,柳玉笙愣了下,“爷,奶,爹,娘,七七他……”

“七七就放家里吧,有我们带着不用你们操心,你都是我跟你爷带大的,还怕奶奶带不好七七?”柳老婆子把七七抱进怀里,打趣。

柳大跟陈秀兰表情一言难尽,合着在娘眼里,他们两个是摆设来的,在囡囡成长过程中,基本没发挥正确作用。

这能怪他们啊?他们连出场机会都捞不着!

儿子儿媳眼神里的幽怨,老婆子自动忽略。

柳老爷子对老伴的决定点头赞同,“巴豆红豆跟着你们去就行了,七七不去,七七才两岁,这个年纪去游历还早了些。”

七七现在连话都不会说,去到外面那么复杂的坏境,万一被欺负了,他都没法跟大人告状。

而且这个年纪,也经不起长途劳累。

再者,七七虽然跟着巴豆红豆一块启蒙了,但是各方面的反应看起来都有些迟钝。这么个小娃娃,就算是有囡囡跟阿修在旁边护着,他们也不放心。

七七不是巴豆,他们一点不担心巴豆出去了会被欺负,但是七七不同,七七连最基本的求救能力都没有。

“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儿我让人去定船,咱尽早出发。”钱万金道,“我也是马上要当爹的人了,赚钱刻不容缓,养娃费钱。”

这话一出,收获无数白眼。

钱万金哼哼,这些人懂毛?

他儿子他必须精心培养,什么都得往最好的走,不然以后能配得上红豆?

本来年龄就要比红豆小上一大截了,其他硬件再跟不上,那就真没希望了。

石纤柔一眼看破男人心思,凑到他耳边,“生儿子想娶红豆的希望不太大,不如生个女儿拐巴豆?”

钱万金把头摇成拨浪鼓,“巴豆没红豆值钱,你不见风青柏把红豆疼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就是要拐跑他眼珠子,他才会痛哭流涕!”

拐巴豆?风青柏随时恨不能把巴豆塞回去回炉重造!他要是把巴豆拐了,岂不是让风青柏称心如意?

他凭啥帮风青柏解决麻烦啊?

再说了,巴豆都坑了他多少回了?以后把他拐回家,让他继续坑自己啊?

他就要生儿子!

周围长辈们还在热烈讨论要给即将远行的孩子带什么东西,要做什么准备,声音嘈杂。钱万金跟石纤柔咬耳朵那点音量完全被淹没在嘈杂中,根本不显,然某人凉凉视线还是往这边掠了眼。

习武的人敏锐,石纤柔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立即默默捂了男人的嘴,谨防他继续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她们家小金子,是个名副其实的作死小能手。

菩萨都救不回来那种。

因着离家的时间定在月末,还有十来天时间,这段时间里柳家长辈们几乎完全把两豆儿霸占了。

下地,看水,整药田,去哪都尽量带上俩娃儿。

时间越近,心里的不舍越浓。

巴豆红豆也在抓紧时间跟小弟们告别,每天都要聚一次,腻歪好半晌时间。

柳家大院这边,皇太后生产十日后,村民开始陆陆续续上门恭贺了。

村子里其实一早就得到了好消息,之所以没有立即上门来,不是不想来,是考虑着刚生完孩子妇人身子虚弱,需要安静的坏境好好休息。

她们要是那时候过来,那就不是贺喜,是打扰了。

一时之间,后院厢房变得极是热闹。上门贺喜来的妇人,都会过来看看初生的小娃娃。

大家伙最喜欢的就是一边叫着小喜鹊一边逗娃娃,这个名字听着就喜气,唤起来更喜气。

“以前大家伙就说柳家大院里全是福,现在我是真信了,小喜鹊就是个带着福的,跟囡囡小时候一样,一出生周围就有好事情。”

“可不是,小喜鹊报喜,一出生家里慕秋跟纤柔就都怀上了,纤柔且不说,慕秋盼孩子可是盼了好几年了的。这次终于圆了心愿。”

“不过小喜鹊这辈分,以后跟慕秋还有纤柔的以平辈相称吧?”

提起这个,素来冷清的皇太后脸上浮出忍俊不禁的笑意,“是平辈。巴豆红豆都得唤小喜鹊做姑姑,我们家巴豆唤姑姑的时候,那张小脸皱巴得都要成苦瓜了。”

闻言,妇人们爆笑。

正好走到房门口,要过来看皇奶奶跟小妹妹的巴豆,听到那些笑声小脸一下漆黑。

带着两个小跟屁虫,奔进房里就往皇太后身边扑,“奶奶,你看,一说小姑姑大家都笑话我,小姑姑年纪明明比我小,我能不能叫她妹妹?”

“不行,辈分不能乱。”皇太后忍笑,一口拒绝。

巴豆小脸彻底跌下来,蔫巴巴的。妇人们笑声更大了。

相比较巴豆的抵触,红豆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压力,小小身板靠在床沿上,看着床上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安慰,“小姑姑,你不要生气,哥哥是脑门抽了才不肯叫你小姑姑,爹爹说等哥哥正常了就好了。”

巴豆,“……”他就说他爹不待见他!

说亲儿子脑门抽了?他哪抽了?有老子这样说儿子的吗?

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妹妹面前说他坏话!

一百个鄙视!

垂眸,对上奶娃娃琉璃珠子一样的黑眼睛,巴豆总感觉奶娃娃是在瞪着他,最后吭哧了半晌,不情不愿憋出一声,“小姑姑……”

房内再次爆笑。

第一三五七章 夺位?这个可以有

“哥哥,堂哥也要叫小姑姑呢。”瞅着哥哥生无可恋的模样,红豆不解。

堂哥那么大了,都得叫小姑姑做小姑姑,哥哥还这么小,怎么不能叫了?

巴豆脸上蹭的一亮,“对啊,还有人比我更丢脸的,我纠结啥?”

堂哥年纪十九快二十,照样得跟着辈分走,他还是皇帝呢。

跟堂哥一比,他现在这点纠结简直就是无病呻吟啊!

“哎哟喂,红豆,你真是哥哥的解语花!”巴豆一乐呵,捧着红豆小脸就吧唧上去,响亮亮的一声啾。

皇太后眼角一抽,在巴豆小屁股上不轻不重拍了下,“又跟你青莲叔叔学的这些不三不四的。”

巴豆立即抿住小嘴,眨巴眼睛做无辜状。

一时口快,被皇奶奶发现了……

“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亲妹妹,你已经四岁了,是大娃娃了。”

“不是七岁不同席么……”

“咱们家三岁不同席!”皇太后皱了下眉头,回头得跟风青柏和囡囡说一声,要开始注意娃儿们这方面的教养。

要把体统抓起来。

尤其有了小喜鹊,再次当娘亲后,皇太后对于这方面更觉刻不容缓。

巴豆红豆乖乖听教,七七站在两人后头,黑漆漆的眼睛静静注视这一切。

等皇太后教完娃儿,妇人们才继续又议论开来。

“巴豆堂哥是不是就是刚我们进门来时在堂屋里那个后生?”

“应该是他没错了,大院里还有谁我们不熟悉的?就那个后生看着面生。也是从京城来的吧?”

“阿修就是京城人士,他的亲戚肯定也是京城的。”妇人们闲暇无事的时候,聚在一块自然而然就会聊起八卦,“老夫人,巴豆这堂哥在京城是做什么的?成亲了没有?”

“那就是个不着四六见天想着玩的,不是什么大人物。”皇太后随口便道,跟巴豆之前同小弟们解释的说辞简直如出一撤。

“不对,不对!”有妇人拍着大腿喊起来,“我进来的时候听到柳嫂子叫那个后生小……小风儿!诶,你们记不记得以前咱村里也来了个小风儿?”

片刻后,唰一下,房里所有视线全部集中在说某后生不是大人物的皇太后身上。

皇太后闭眼,“闹腾了会,突然有点乏。”

众,“……”

最后实在顶不住那种眼神的压力,皇太后又睁眼,“你们见过的大人物还少了?风墨晗那样至今没什么建树的,在大人物里就不算是人物,我说的一点毛病没有。”

众,“……”这种为自己辩解的托词,她们今天第一次见识了。

在皇太后强词夺理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巴豆捂着小嘴憋着笑,拉着红豆跟七七悄摸摸溜了。

“哥哥,我们现在去哪玩?”

“去前院。这么不幸的事实,不去告诉堂哥怎么行?”

娃儿们离开后,隐在后院周围的隐卫们暗暗唏嘘。

有巴豆小主子在,以后的柳家大院会比现在更热闹。

“唯恐天下不乱。”

“以打击他人取乐为己任。”

“以鸡飞狗跳为最终目标。”

“你们说,小主子对上主子爷,长远来看,最后谁会赢?”

提出最后问题的人被群殴了。

身为主子爷的隐卫,可以质疑任何事情,但是绝对不能质疑主子爷的能力跟手段!

被主子爷知道了,一死是要死一群的!

能提出那种问题的,纯粹就是他们隐卫营里的老鼠屎!

大院暗处正在进行群殴的时候,前院巴豆也把不幸告知风墨晗了。

低头瞧着巴豆明显兴奋的眼神,风墨晗冷冷一笑,“奶奶说的对,我非常赞同。”

巴豆眼里的兴奋稍降,“堂哥,你就一点不生气?”

“不生气。”

“一点奋发图强的意念都没有?”

“完全没有。”

“你真甘心被看不起?”

“来看不起我吧!”

巴豆小脚朝风墨晗脚背狠狠一跺,恨铁不成钢,“你去做咸鱼吧!”

抱着脚,风墨晗边跳边哼笑,“想挑拨离间?小白菜你还嫩了点!”

真当他是蠢的?他要是凭着一股气立马立志要发愤图强让皇奶奶让大家伙对他刮目相看,皇叔即刻会把他扔回京城,让他从此发奋。

他好容易能跑过来一趟轻松轻松,享享清福,他能为了点面子丢掉大好时光?

面子才值几个钱?

“七七,你爹没救了,他以后不是昏君也是庸君,你赶紧长大夺位吧。”巴豆对着七七叹息。

七七听不懂。

风墨晗却听得心头一动,视线落在一派大哥风范的巴豆身上,意味深长。

夺位?这个可以有。

莫名的,巴豆便觉后背蹿上一股子凉意。他爹说他身上有种野兽般的直觉,凭着这种直觉,他觉得有人正在打他的主意。

吓得他拔脚就溜。

七七在他身后,步子慢了半拍,回头往那边若有所思的少年看了眼,随后收回视线。

而风墨晗这边,有关他的身份,随着来探望的妇人们回去后,消息迅速在村子里传开。

又迅速的,大院前院开始每天聚集更多的人,一个个把他当成猴。

“你真是皇……小风儿?”

“没想到一转眼,那时候的小孩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你来的时候咋一点动静没有?要是知道你来,我们大家伙早来看你了!”

风墨晗木着脸,任由村子里的老中青围着他团团转,品头论足。

他以为这些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后,至少会有那么一丢丢敬畏。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杏花村包括下坡村的村民,见到他的时候完全没有寻常百姓毕恭毕敬战战兢兢的模样。

他们兴奋得很。

用柳家老爷子的解释就是,见多了蛇,再见到一条小蚯蚓的时候,谁会怕?

他堂堂南陵皇帝,来了杏花村之后,就从龙变成了蚯蚓。

真特么形象的比喻!

“行了,别戳了,我是大活人,你们当我是泥雕的?大宝,听说你现在是两个娃儿的爹了?牛蛋,你现在是酒坊小管事了吧?听说你在家夫纲不振啊?狗娃子,你今年刚得了个女儿?……”

拍开在他身上小心翼翼戳的手指头,把差点捏上他脸颊的爪子拍走,风墨晗把离的最近单程额青年一一给指认了出来。

第一三五八章 他们的命不值钱

“我的娘喂!小风儿,那么多年没见,你居然能认出我来?!”大宝又惊又喜。

其余几个青年也是一样表情。

小风儿可是皇帝,能一眼认出他们来,说明小风儿没忘记过他们!

风墨晗撇撇嘴,“当然认得了,我书房里还挂着你们掏牛粪的画像呢。”

“……”

“那你咋知道我有俩娃儿了?咋知道牛蛋跟狗娃子他们的事情啊?”

“有我知秋叔在,村子里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整整衣摆,挽起袖子,风墨晗朝众人下巴一扬,“怎么样,晚上还去不去青河摸鱼?”

大宝几个相觑一眼,笑容由心而发,“去,怎么不去!一块去!”

小时候曾经一起玩过的情谊,短短几句话就重新拾了回来。

而这一切能如此自然而然,是因为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皇帝,而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小风儿。

片刻功夫,一群青年勾肩搭背的出门了,留下还坐在堂屋里的一众长辈,脸上笑容浓烈。

“这些混小子,都当爹当家的人了,玩性上来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柳老爷子笑道。

柳大接口,“这有啥?要说玩性上来就显幼稚的,老二也不遑多让。”

“怎么扯着扯着就到我身上了?我啥时候幼稚了你说说?别仗着比我大一点点就以为自己多稳重深沉,我这辈子哭鼻子的次数加起来,还没你这两年的次数多!谁幼稚?”柳二忒不服气,梗着脖子把柳大老底给抖了出来。

要掀老底,来呀!

两兄弟在这大院里生活了半辈子了,相对的时间比对着自家婆娘还多,谁不清楚谁那点屁事?

一个导火线,瞬间让相亲相爱的兄弟两吵得面红耳赤,鼻子喘粗气。

老爷子老婆子跟还没走的村民谁都没上前阻止,由着他们吵。

纯当给大家伙添乐。

堂屋的笑声一阵阵,传出老远。

在内院都能听到笑声里的欢乐。

“这里真的很好,是不是?”柳玉笙站在房间窗前,将药炉子里刚炼制出来的凝血丸取出来晾凉,一边仔细手上动作,一边轻声对身边男子说道。

“嗯,很好。”风青柏含笑。

所以他喜欢这里。

“等我们远行回来,这里的一切依旧会跟现在一样,是不是?”

“自然。”

没人能破坏这里的平静安宁。

他不在,还有薛青莲薛红莲在,有秦啸在,有柳知夏在,还有风墨晗在。

周边的安防有魏红魏紫在,有个深藏不露的酒老在。

足够。

没人有能耐撬动杏花村的一点边角。

“魏紫也跟我们一块去?”柳玉笙又问。

风青柏眉目不动,“他是隐卫头领,自然要去。”

如果隐卫不用出任务了,那就不再是隐卫了。

柳玉笙叹气。

整个大院的人都看得出来柳芽对魏紫的不同寻常。

魏紫跟着他们这一走,柳芽怕是要成望夫石了。

属下的私事风青柏并不想多说,但是见不得女子眉间打褶的模样,“关键不在我们。”

“我知道。”关键在魏紫。

柳芽对魏紫什么态度大家都知道,但是魏紫对柳芽是什么态度,却极少有人猜得着。

感情上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人插不上手。

作为主母,她自然希望自己手下的人乃至风青柏手下的人都能有个圆满的结局,只是这不是她该插手的事情。

一切,还得看他们自己。

能圆满,她会祝福。

不圆满,也强求不来。

“你身边的隐卫,是不是要保护你一辈子?”

“是人都会老,过了巅峰期的隐卫,很多方面就逐渐开始退化,力不从心。那个时候,便要培养接班人替代了。”

等到魏紫他们七老八十的时候,有强敌来袭,他们便是想继续保护主子,也无能为力,扑上去不过是妄自送死。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身为隐卫,审时度势,知道自己不行的时候,就会自己挑选接班人承接位置,以继续万全的保护主子的安全。

听得风青柏这么解释,对于隐卫营的机制,柳玉笙开始好奇起来,“那魏紫他们也是上一代因为培养出来的接班人?”

“有些是,大多数不是。”风青柏顿了下,“很多隐卫,等不到变老。”

大多数隐卫等不到变老,他们的生命便永远定格在某一刻。

男子的话,带着扑面而来的残酷,浇冷了柳玉笙的好奇。

将打算收起来的药炉重新打开,柳玉笙继续开始新一轮炼药。

“还要继续炼?”风青柏扬眉,他要是没记错,她今天给自己定的任务量应该已经完成。

“薛青莲最近新研制出一个药方,我炼两炉子出来,回头把药分下去。”

抬眸,凝着女子认真的侧影,风青柏嘴角一点点勾起。

他的笙笙,心太软了。

薛青莲手里拿出来的药方,九成九是毒药,还有零点零一成,是他给自己炼制的解药。而笙笙素来对治病救人的药更感兴趣,这次会突然一反常态炼制毒药,是为了让魏紫他们更多两分保命的可能。

厢房里的对话,音量并不大,但是不妨碍守在院外的人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平日里实在太闷太无趣的时候,隐卫们之间也会传音开开玩笑,给彼此提提神。有时听到好玩的对话,甚至会暗戳戳的调侃。

这次却没有人开口打趣,甚至比以往更沉默两分。

隐卫有强烈的使命感,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主子的安全,从当隐卫的第一天起,他们就要有随时豁出性命的觉悟。

这是他们的职责。所以他们的命不值钱,上位者更不会在乎。

死了一个隐卫,后备营里还有无数优秀的隐卫等待挑选,等待上位。

上位者身边,从来不会缺人。

以前,跟在王爷身边的最开始,也是这样的。

出生入死,随时候命。

一切都是冷冰冰的。

那时候他们甚至不会开玩笑。

直到王爷成了亲,王妃嫁进了南陵王府,柳家大院的人频繁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这一切开始了悄然的变化。

有些温暖,原来真的会惠泽他人。

第一三五九章 她不是菟丝花

“魏叔叔,魏叔叔——”

隐卫们一片沉默的时候,女子糯糯的声音由远及近,突然传来。

柳芽又来找老大了,这是其他隐卫脑子里第一时间浮出的想法。

自从柳芽到了柳家大院,只要有空闲的时候就会往这边找人。

最为奇特的是,不管老大隐在哪个角落,柳芽总能一找一个准。

跟长了狗鼻子似的,贼灵。

随着女子走近,一股让人垂涎滴的香味也随之四溢开来。

“魏叔叔,这是我刚学会做的凉皮,你尝尝好不好吃。”柳芽手里捧着一个大海碗,碗里是颜色透明的凉皮,上面缀着青葱跟辣椒以及芝麻花生等等佐料,看着鲜红翠绿,色香俱全。

就差个味要亲自品尝。

半空中有几不可闻的口水吞咽声。

到得墙根处,站在墙角的苦柬树下,柳芽皱了下秀气的眉头,然后脚跟一转,转到树后墙角的干草堆前,“魏叔叔,中午的很,你怎么不在树上了?树上要凉快些。快出来尝尝我做的凉皮。”

“吃过了吗?”魏紫自然的从干草丛后现,接过凉皮,顺口问。

女子小脸立即浮出甜甜笑意,“还没有,做好我就送过来了。等你吃过了我再吃。”

“下次先吃。”

“先给你吃。”

魏紫顿了下,没有就这个跟女子继续纠结。

有时候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比如他现在,就已经越来越习惯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习惯她不分时辰的突然跑过来找他。因着这些习惯,每每她出现的时候,他也越来越习以为常。

越来越自然。

耳边又出现各种怪腔怪调,搞怪的,嫉妒的,酸的。

魏紫通通置若罔闻。

面前女子突然啊了一声,眼睛往半空各个角落扫了一眼,“橙叔叔,各位叔叔,灶房还有很多凉皮,你们也去吃。老夫人特地吩咐我多做些,说你们每天守在大太阳底下辛苦了。”

安静的空间顿时轻响频起,仔细听,甚至能听到气流声。

“柳芽儿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刚才一直吞口水!”

“……我忘了。”

“你是看到你魏叔叔就什么都忘了!”魏橙飞快朝灶房方向飞去,捶足顿。

不知道柳芽儿是第一次忘还是已经忘记好几回,若是后者,那他们其余这些魏家军到底损失了多少了福利啊?

被魏橙揶揄,柳芽脸蛋通红,绞着手指盯着面前男人看,直勾勾的。

怎么看都好看。

吃东西的样子,冷冰冰的样子,沉默寡言的样子,挑起眉梢看她的样子,都好看。

挑起眉梢……看她?柳芽小板一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那么大胆瞧着男人的样子被他发现了,立即把头低下去。

这种掩耳盗铃的举动,让男人不自觉翘了唇角。

将空碗递回给女子,“外面晒,回去吧。”

捧着碗,柳芽没走,小脑袋埋得低低的,“魏叔叔,再过几天你就要走了。”

“嗯。”看了她一眼,魏紫道,“归期不定。”

“我知道,我等你回来。”下一瞬,低着头害羞的女子抬头,脸上是灿烂笑容。

于彼时,那种笑比头顶的太阳更夺目。

魏紫眸光微暗,“归期未定,也或许永远回不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说这么一句话,像是故意残忍的撕开真相,不让女子沉浸在梦幻中自欺欺人。

也或许是他自己害怕,怕她自欺欺人,而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当真。

然而她说,“我都知道啊,我等你回来,你要是回不来,我也会活得好好的,替你继续照顾王爷跟王妃。”

停顿片刻,柳芽歪着脑袋,“魏叔叔,你是怕你死了我会跟着你一块死吗?”

“你在说什么?”魏紫眸光极暗,“一块死?”

柳芽小脸再次飞快爆红,这一次却没有低下头去避开男子目光,而是直直的跟他凝视,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感袒露在他面前。

“我不会陪你死,你要是不在了,我依旧会呆在柳家大院,呆在你一直保护的人边。我会活得好好的,替你一块活着。”

说这些话的时候,女子眼底褪去了往的单纯,浮出坚定。

她知道在他人眼中,自己很弱,像是一株随时能被风雨吹倒的菟丝花。

可是她不是。

她确实害羞,胆小,但是她自认,她比很多人都坚强。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活到现在,早在最初受到那样的伤害时,就一死了之,以最懦弱的方式,去逃避她无法承受的所有。

“我一直相信,天下间好人要比坏人远远多得多,我也一直相信,周围还有很多很多我不曾看见的美好。就像柳家大院,像周围我认识的那些村民。我喜欢他们,喜欢这里……”我更喜欢你。

最后那句话柳芽没有说出来,而是抱着碗筷,转离开。

大院里所有人都比她聪明。

甚至她连巴豆红豆两个小娃娃的机灵都赶不上。

她有多喜欢他,瞒不过别人,更瞒不过他。

魏叔叔都知道的。

只是他不给她回应。

或许在魏叔叔眼里,她就是个年纪能做他女儿的小姑娘而已。

那又怎么样呢?

她一点不觉得他老。

她就是喜欢他。

而且,她也不需要魏叔叔给她任何回应。

她这样的份,还曾经有过那样的遭遇,她本来就是配不上他的。

她只要像现在这样在旁边陪着他,看着他,偶尔能亲自照顾照顾他就好了。她很满足。

魏紫站在干草丛前,沉默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

纤细,单薄,弱不风,明明瘦弱得一阵风就能刮跑,却又从骨子里透出压不折的柔韧。

让人刮目。

最后,魏紫重新隐暗处。

消失之际,微转的侧脸,能看到隐隐翘起的唇角。

此时的灶房里,又是一轮抢夺大战。

本来是柳老婆子瞧着天气了,柳芽儿做凉皮的时候就吩咐她多做点,给天天守在院子各处尽职尽责的隐卫们一点犒劳。结果香味轻易就引来了大院里几名吃货。

第一三六零章 守巢的候鸟

钱万金晌午是歇在后院的,距离灶房最远,但是他赶来的速度,甚至比飞过来的隐卫们还快。

而他赶到的时候,柳知秋跟薛青莲已经各自捧着的大海碗,悄摸蹲在灶台前不声不响的吃得火朝天。

钱万金登时眼珠子就红了,飞到碗柜前拿出自己的海碗,边盛凉皮边骂,“两个王八蛋,有祸同当有福不同享!自己偷偷跑来吃好吃的,喊都不喊老子一声!你们等下回的,下回老子要你们赶到的时候连点残渣子都看不到!”

“行了行了,都吃上了还喊什么?小声点!被听到了咱都别想吃了!”柳知秋帮低声制止,吼着钱万金闭嘴。

他们现在干的是啥?是偷吃!

偷吃能嚷嚷吗?

“魏橙他们马上就到了,我估摸着我们也就这一碗的量,赶紧往碗里再多盛点,盛好了马上溜。”薛青莲自打一天大半时间都顶着冰块脸后,说话做事好像比以前更加冷静精明,一语说到坎子上。

三人相觑一眼,再次把海碗堆到冒尖。

“诶,咱真要这么干?锅里剩下的不多了,魏橙他们可是**个人分的啊。”看着篦子里剩下的那点分量,钱万金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良心不安。

“要不你少吃点,倒一半回去?”柳知秋提议。

钱万金立即把碗往旁边收,“隐卫纪律严明,听说做隐卫是有严格要求的,发福的绝对不要。他们吃东西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用往饱了吃,我们这也是为了他们着想。别废话了,咱赶紧撤。”

三人刚抬脚,魏橙进来了,嗓门老大老大。

“咦?钱少东家,薛神医,柳二公子你们都在啊?你们也喜欢吃凉皮?够不够吃?不够你们把剩下的那点都分了吧,我们几个就不吃了,为隐卫可不能跟主子们抢吃的。”

灶房跟堂屋离得近,那么大的声音想传不到堂屋基本不可能。

堂屋那边几乎是立即的响起柳老婆子中气十足的喝骂声,“你们仨又来捣乱了!加起来都要上百岁的人了,跟辛苦当值的人抢那么点吃的你们臊不臊啊!啊?!我的扫帚呢?皮猴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婆子我想对你们好点都找不到理由!别跑!给我站住!”

“魏橙,你好样的!”灶房里三人齐齐对魏橙留下一句狠话,冲出灶房门翻上墙,再跳上屋顶。

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停顿。

这是经过无数次经验形成的条件反。

也只有屋顶上,老太太拿他们没办法。

柳老婆子把手里扫帚扔回堂屋拐角,拍拍两袖子上的灰尘,冷笑一声,提了小马扎就坐在堂屋门口守着。

“魏橙,你们先吃东西,灶房米缸里还留了一盆新鲜的,你端出来给大家伙分一分,应该够吃,那盆我放了特制的酱料,要更香些。”

屋顶上正庆幸暂时逃过一劫的仨,“……”

怪道他们总觉得吃的凉皮跟闻起来的味道不太一样。

原来他们吃的这盆,是没下酱料的?

刚才还抢着吃的美味一下失了味道,如同嚼蜡。

“……”柳知秋跟钱万金想打感牌。

“不吃完不准下来,咱老柳家不能浪费食物。”

“吃,咱肯定吃完!您能不能让我们下去放点酱?”

老婆子哼笑,“想加料,行啊,下来,先吃一顿板子!”

仨毫不犹豫往下跳,齐齐背转对着老婆子,“,先打几下意思意思,您老要是还不解气,等我们吃完了回头继续让你打着出气?”

“……”这回是真把老太太给气乐了,上首一人拍了下后脑勺,“家里缺你们吃的喝的了?咋那么喜欢抢呢?下次再这样真下手不留了啊!”

“哎哟喂,我就知道咱家老太太是嘴硬心软的!”钱万金大脑袋在老太太肩头蹭了下,立即往灶房冲,加酱料去。

柳知秋更直接,在老太太脸上吧唧一下,“我们家老太太咋能这么可呢?怪不得我最疼您老!”

“柳,等我吃完了我帮你教训那俩出气,您继续回屋唠嗑去,啊。”薛青莲速度也不遑多让,讨好一句就往灶房跑。

不大的灶房顿时鸡飞狗跳。

堂屋里还有坐着闲聊的村里婆娘们,见着这一幕笑得不行。

对于柳家大院的闹,村里就没人不知道的。

尤其住在大院左右的邻里,更是差不多每天都能听到老太太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吼声,亲眼瞧闹不是十回八回了。

坐会堂屋后,柳老太太脸上笑意微微暗下来。

“都是皮猴子,只是像这样能凑齐的时候,一年到头的也不算多,这不,过两天小金子跟囡囡阿修他们又要走了。”

等下次再聚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有什么可愁的,孩子大了自然是要到处东奔西跑的,只要最后能回来就行。”

“就是这个理,家在这里,他们跑得再远,最后也会回来。现在的年轻人跟咱老一辈的不同了。”

“咱是除了种地啥都不懂,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咱的孩子们又不一样,这些年村子里家家户户好过了,哪家孩子没送去学堂?懂的多了眼界宽阔了,往外跑的时候也多了。其实想想是好事不是?”

天下父母心,没人希望自己的孩子继续延续自己曾经过过的苦子。

更盼着的,是他们能够在外面的天地展翅高飞。

哪怕要为此承受跟孩子分离的孤独,承受时时刻刻的牵挂。

为人父母,大抵都是如此。

寸寸皆是。

唠嗑的话题一下子全部围绕到自家孩子上去了。

婆娘们说起自己的孩子时,多是数落这里不好,那里不乖,但是神语态之间,却满满的都是骄傲自豪,眼角都带着笑。

柳老婆子脸上笑褶子也慢慢舒展开来。

他们这些老家伙,就像是守巢的候鸟,哪怕老得飞不动了,也将自己的巢守得好好的,打造得坚固牢靠。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固守在这个地方,等待孩子们短暂的归期。

第一三六一章 你觉得十几天很少?皇上

灶房里,柳知秋、钱万金跟薛青莲原本喧闹的吵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降了下去,最后变得默默无声。狂沙文学网

二进院的小径上,刚走出内院的风青柏,不疾不徐的脚步也无意识慢了下来,最后停在垂花门下足足一刻,才重新迈开。

在他们上,皆有着极为细微的,几乎看不出来的变化。

像是有什么虚浮的东西沉了下去,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自内而外散发出来。

“我说吧怕你们说我显摆,不说吧,又不得劲。说起家里这些个皮猴子,一个个道来我能说上三天三夜,还说不完。”

“家里知夏早早就去了外面做官,这孩子稳重,有志向有抱负,但是他可从来没忘了家里。咱家每年播秋收最累人的时候,孩子就是告假也得回来帮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忙。你说就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能帮上点啥?再说大院里那么多人,真缺他一个啊?不缺,是孩子有心,我们都知道。”

“还有家里知秋、小金子跟青莲,我们家最闹腾最多事儿的就这三个,有时候老婆子真是做梦都要被他们给气醒。但是他们仨要是不在家了,那我这子是真不得劲。他们闹腾是为啥?不就是逗我们这些老家伙乐呵乐呵?跟囡囡说的,这叫啥彩衣娱亲,亏得他们老大不小了还能做出那么幼稚的事来。”

“家里最不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cāo)心的就是囡囡跟阿修,但是我们最cāo)心的,还偏偏就是他俩。外头什么时候都是事找事,他们两个又是报喜不报忧的,像前两年在西凉,冷不丁的就半年没有消息,那段时间我跟老头子晚上就没睡安稳过。他们都是有大能力的,平安回来了,对外面的事也是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背过的时候我抹泪好几回。难受啥?难受他们在外面受了委屈,都自己承着,从来不跟我们做长辈的说,怕我们难过。”

絮絮叨叨,老婆子的声音在过远的距离传进耳里,隐隐有些失真,话语里带着的感,却没有半点减淡。

听到了的人,大抵都会沉默下来。

这世上有种,浓烈而深沉,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放进心田,能填满所有虚悬的空间,满的寻不着缝隙。

那样的,需珍惜。

“这些个皮猴子啊,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招人疼的时候也是真招人疼。嘿,我家里几个孙儿媳妇就不一样了,玉筝、慕秋,还有纤柔,那都是一等一懂事的。……”

堂屋的唠嗑八卦还在继续,灶房里的闹已经散去了,走到垂花门边的人重新转回了内院。

大院里每天的闹腾和温馨,一点没有改变。

若说真有什么变了,那就是有某种轴心的东西,变得更加紧密凝实。

转眼,七月末。

定下的行程终究要起行。

柳家大院里,这天一大早的,一众长辈就全起了。

老爷子,老太太,柳大柳二,陈秀兰跟杜鹃,就连秦啸都被皇太后给踢出了厢房,让他到前院跟出行的人叮嘱上几句,出行期间一定、务必要看好两豆儿。

要是两豆儿回来瘦了一分,皇太后谁也不找,就找风青柏麻烦。

柳玉笙跟风青柏也早早起来走出内院,带着巴豆红豆,超大型尾巴一样,排成排的跟在几个长辈后团团转。

享受他们的叮嘱跟絮叨。

哪怕有些话一再重复,听在耳里也觉得极舒服。

风墨晗也起来了,他是天没亮就搁内院门口蹲点的,这时候正跟在风青柏,使出十八般武艺撒。

“皇叔,朝里真没什么大事,有知夏叔在你还不放心?”

“你看我出都出来了,你就把我一块带上呗?让我也去见识见识。巴豆红豆四岁都能去游历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过门,传出去别的皇帝还不得笑死我?”

“我是不怕被人笑丢人的,但是我不能让皇叔你因为我丢脸不是?你让我跟着一块去吧,我肯定不添麻烦,我也不从头跟到尾。就是去见识见识,朝里需要我坐镇的时候我立马回,成不成?”

皇叔无动于衷。

风墨晗见状,转脚想去磨一磨皇婶,皇婶好歹比皇叔心软那么一两分。

步子还没迈开就被皇叔从后头拽着衣领拉开了,“别去烦你皇婶。再在杏花村呆两天就回京。你已经轻松够久的了。”

“我才来了十几天!”

“你觉得十几天很少?皇上。”

风墨晗,“……”脊椎骨都凉了。

皇叔竟然叫他皇上!是要活活吓死他啊!

“再呆两天我马上回去。”脑袋耷拉下来,风墨晗蔫巴巴保证。

皇叔一动真格的他就撑不住,气场这个东西,真的不是后天修炼就一定能不断强大的。

他修炼了这么多年,及不上皇叔一个冷眼让人胆战心惊。

还能咋地?认命呗。

柳玉笙那边,则是被家里老爷子老太太还有爹娘叔婶轮番上阵,对她耳提面命。

叮嘱的全是跟两豆儿有关的。

以前两豆儿不是没有离过家,但是这次跟以往不同。

以往离家那是回南陵王府,回皇宫,全是自己的地盘。

但是这回去的是别人的地盘,几个老家伙最担心的当属巴豆,别的不怕,就怕巴豆闯祸啊。

“太公太婆,外公外婆,二叔公二叔婆,你们放心,到了外头我肯定乖乖的。你们还不相信我啊?别看巴豆我年纪小,我也是会审时度势的,见到不妙我肯定跑,再说有爹爹在呢,绝对出不了事!”

巴豆起小肚子,把脯拍得砰砰响,不断跟几个老人家起誓,口水说干的时候,也是真正要启程的时候了。

启程前,小家伙跟红豆一块把七七拉到一边,“七七,这回老大跟姐姐出门办正事去,老大出去闯dàng)江湖。你在家乖乖等着我们回来,等老大在外头闯下一片天,一定回来带你一块去见识见识,让你跟着老大威风!”

“七七,我们很快就回来,记得在家等我们,要跟现在一样乖哦。”红豆拉着七七的手,认真交代,“到时候我也给你写信,你要是看不懂,你让二舅舅念给你听。”

第一三六二章 马车缓缓停下了

论聪慧机敏,红豆都比不得哥哥,说写信,其实她现在会写的字还不多。

但是没关系,她既然向七七保证了,就一定会给他写,不懂的字问哥哥就是了。

七七很乖,很安静,静静听着哥哥姐姐的嘱咐,被红豆牵着的小手,慢慢反握。

“巴豆,红豆,准备启程了,快过来上车。”

外面马车已经准备好,传来钱万金扯着嗓子的吆喝。

“来啦来啦,金子叔,等等我们!”巴豆一听到催促,立即拉着红豆往外跑,“七七,记得老大刚才跟你说的,乖乖在家等我们回来!”

牵着他的手突然抽走,七七小手在半空悬着,还维持着反握的姿势。

手心空空荡荡。

随即就有人还在发呆的七七抱了起来,往院门口走,“走,七七,我们也去送送叔叔婶婶。他们这一走啊,没有一年半载的可能回不来,你跟哥哥姐姐也要一年半载的见不上面,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说不定我们七七已经会说话了。”

抱着他的是陈秀兰,往外走的步子极快,眼睛已经隐隐发红,只是被强制压着,不敢流露出来,免得孩子们看到了安担心。

这时候大院门口已经站满了人。

除了没出月子不能走出房门口的皇太后之外,整个大院里的其他活人都出来了。

老爷子老婆子,柳大柳二,柳知秋小夫妻俩,还有薛青莲,千漪以及酒老、魏红魏蓝他们,将马车面前一片空地堵得挤挤挨挨,下意识的不舍得放行。

在院外的小路两边,还站着其他来送行的村民,不停的吆喝着跟柳玉笙风青柏还有钱万金夫妻道别。

陈秀兰抱着七七挤到了人群前面,又跟马车里的人细心叮嘱了几句之后,跟柳家人慢慢退开。

孩子总是要走的,行程都已经定了,他们一直堵在这里,不过是平白耽误孩子们的时间,还不如让他们早去早回。

巴豆跟红豆已经上了马车,两个小脑袋从车窗里挤出来,挥着小手手不停同车外的人道再见。

“启程吧。”马车里清越声线低低跟车夫道了句,车夫立即拉起马绳抖了一下,骏马嘶鸣过后迈开了蹄子。

马蹄声悠扬,马车缓缓行远。

七七站在最前方,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越来越小的马车,倏然一个使力挣开了陈秀兰牵着他的手,飞快往前追去。

“七七!”众人反应不及,惊呼。

“七七,回来!”

“别追了七七,追不上的,快回来!”

此时马车里,钱万金正缩在车厢角落,悠悠感叹,“我最见不得这种分别场景,要是欢欢喜喜送别还好,一搞这种阵仗我就受不住。不行了不行了,风青柏,以后我要跟你分开走!……咿?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问的有点晚了,风青柏跟石纤柔已经同时各自掀开一边车帘,往马车后方看去。

柳玉笙跟巴豆红豆见状,也挤到了车窗前。

随即一行皆脸色微变。

“七七,是七七在追我们!”巴豆指着后头喊了出来。

只见他们的马车后面,隐隐缀着一道小小的身影,正在拼命的追着他们狂跑。

小娃娃太小了,拼命奔跑的速度又过快,他现在还没有办法完全驾驭那样的速度,以致在追赶途中,不断往地上扑倒,随后又飞快爬起来,继续往前追。

在小娃娃身后,还有着急担忧的一众长辈,着急忙慌的想把小娃娃拉回去。

最后娃娃被薛青莲抓住。

“哇啊——!”红豆突然大哭,被眼泪浸染的视线,一直瞧着马车后头被青莲叔叔抓住的小娃娃。

那是红豆第一次看见小娃娃挣扎的模样。

像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

明明离得很远,可是她就是能看到,七七在哭,没有声音的在哭。

马车缓缓停下了。

“爹爹,娘,带七七、嗝、一块走,呜——”

红豆回头望着爹娘,小小脸蛋上全是眼泪,水润的大眼睛哭得通红。

“爹爹,爹爹,呜——”

风青柏把女儿抱进怀里,再看向车外的眼眸深沉。

“风青柏。”柳玉笙也回了头,跟红豆如出一撤的漂亮眸子里,透出心软。

“我说你纠结什么劲儿?你不带我去带,红豆哭得都要岔气了!红豆,你爹不是好爹,叔叔疼你!”风青柏还没来得及开口,钱万金先撑不住了。

以前他最见不得囡囡掉眼泪,现在他发现,红豆也是他的克星啊!

一定要生个儿子,把红豆拐回家,以后由他钱家宠着!

风青柏冷冷扫了钱万金一眼,抬脚把他蹬回去了,“魏紫,把人抱上来。”

“嗷!爹爹你最好了!我能带着我小弟一块闯荡江湖咯!”巴豆嘟起小嘴,生平头一回主动吧唧在老爹脸上,手舞足蹈,红着眼睛开心大笑。

风青柏嘴角抽了下,把柳玉笙跟小王八蛋连同女儿一块揽入怀。

钱万金脸色很是不好,怒哼了声,靠在自个媳妇肩头,手指往那边一家四口点点点,“瞧,瞧,全是没良心的!没有金子叔我给你们爹爹压力,你们以为他有那么容易松口啊?我必须让你们明白一个真相,这天下没有比你们爹爹心肠更硬的人了!”

石纤柔把男子不安分的脑袋按在肩头,无奈,“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跟你说过多少次,我打不过风青柏,尤其是驮着你儿子的时候。你儿子身上带着使命的,你悠着点。”

“没问题,儿子出生前,我尽量低调。”他儿子的使命,就是把红豆拐回钱家。在儿子出生前,他必须保证儿子将来能平安出生。

这头红豆巴豆已经对刚才说他们爹爹坏话的男子齐齐做鬼脸,“略略略略——”

把钱万金气个仰倒。

鬼脸做完,一个同样眼睛通红,还浑身狼狈的小娃娃被塞了进来。

“七七!”巴豆红豆立即往小娃娃扑去,把小娃娃抱成夹心,“七七,你能跟老大我一块去游历天下了!开不开心!”

“七七,姐姐也带你游历天下!咯咯咯——”

第一三六三章 收买人心的本事,你教教爷?

马车载着娃儿们的笑声,再次缓缓起行。

马车后方不远处,柳家一众人以及也追了过来的村民们,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行远消失,脸上皆浮上浅浅笑意。

“爹,娘,真让七七这么跟着去了?七七的东西一样都没收拾。”柳大浓眉拧着,笑过后立即操心上了。

“小娃儿的东西有什么好收拾的?无非就是一些衣物,到了外头买几套新的替换就是,咱家不差那点钱。”柳老婆子拍拍刚才抱娃娃时候衣角被蹭上的灰尘,笑眯眯转回柳家大院,“你们也别都杵在这儿了,下午不用干活啊?都忙你们的去,一群老爷们婆娘家的,咋恁八卦!”

“嘿,咱要是不八卦,还有啥乐子?见天下地干活回家上炕,找找乐子都不行了,你这老婆子真是!”

“可不是?还说咱八卦,敢情每回村口大槐树说话最大声的不是你这老婆子啊?”

村民们跟老婆子贫嘴,边笑着散去。

柳家人也跟在老婆子身后,慢慢回了自家大院。

“看到七七刚才那模样,我就想起咱家囡囡小时候,也有一回这么闹腾的。就咱爹摔伤的那回,囡囡闹得最厉害,拼了命的要去镇上救爷爷。”陈秀兰嘴角凝着笑,眼角是红的。

柳大也笑,那个时候他不在场,是时候听自己媳妇说的,“亏得那时候囡囡去了,不然咱家现在,兴许就是另外一个光景。”

“老大,七七这么闹腾着要去,你说是坏事还是好事?”柳二大脑袋凑上来,立即被柳大拍了回去。

“什么好事坏事?只有好事没有坏事!孩子们刚出门呢,你会不会说话?啊?爹,娘!老二欠教训!”

柳二傻眼。老大这就有点不要脸了啊,随口唠嗑两句,他竟然去告状?

嘿哟喂,这简直就是实打实的找茬!他——

被媳妇拧着耳朵拉走了。

“囡囡跟阿修刚带着巴豆红豆走了,大哥大嫂心里正难受着呢,你上赶着找抽哪?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你!再说了七七的事情轮得到你多嘴啊?还有小风儿这个正主在呢。”

柳二,“……”

已经驶出杏花村的马车里,又是另一个氛围。

孩子们欢乐得很。

四个大人被三个孩子闹腾得挤到了一块,得给他们腾地方,让他们在马车里有足够的场地欢闹。

柳玉笙脸上带着浅笑,视线一直落在三个娃儿身上,当中又以落在七七身上的视线最多。

今天七七真的让她意外极了。

一个总是不声不响安安静静的孩子,她没想到最后他会突然爆发,对奔驰的马车穷追不舍。

而她哪怕是到了现在,依旧无法确定,七七这么做,是因为不舍得一直以来带着他玩耍的巴豆红豆,还是不舍得这段日子里将他带在身边的她跟风青柏。

要说对七七更为疼爱的,大院里比比皆是。

不管是爷奶,还是爹娘,乃至二叔二婶,对七七都要比她跟风青柏照顾得更为周到细致,对七七也更加的亲近。

要不舍,该不舍大院才是。

“在想什么?”身边男子低问。

柳玉笙摇头,对男子笑了下,“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七七对外界并非全无反应的。”

原来七七会哭,也会闹。

风青柏视线也落在七七身上,正好对上小娃娃朝这边回眸。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正正看着他,眼底闪烁细微的光亮。

柳玉笙攫到了那抹目光,脑子里纠结成团的迷雾倏然明朗起来。七七难得的拼了命闹腾,莫不是除了不舍巴豆红豆之外,还因为他其实把风青柏当成爹了?

“……”这个认知让她抽了一脸。

然后下一瞬,娃娃的举动彻底印证了她的想法。

小娃娃被巴豆闹着闹着,给挤了过来,娃儿细瘦的小指头,趁势便抓住了风青柏垂落的衣袖,抓得紧紧的。

男子修长白皙手掌,轻轻落在娃娃发顶,“不会丢下你了。”

那只紧揪他衣袖的小手,这才一点点松开。

柳玉笙跟旁边两大只,齐齐瞪圆了眼睛。

钱万金,“卧槽……风青柏,你竟然还有收买人心的本事,你教教爷?”太不可思议了。

就风青柏这种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想认识的人,居然还能拐骗到小娃娃?

他上辈子吃了菩萨净瓶里的水吧?

“七……”

石纤柔飞快捂住男子的嘴,把他摁了回来,谨防他那张嘴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被风青柏一脚踹下马车。

“七七,你以前有没有去过哪里玩?应该是没去过的,你现在才两岁呢,就算去过你也不记得了。”巴豆自问自答,把坐在旁侧的七七拉过来点,扳着他小脑袋一块凑到车窗前,指着外面路边绵延天际的田野,“看,这是咱乡下人的稻田,现在稻子还没黄,绿油油的一片,看起来是不是好漂亮?我爹说,这种景色就跟海一样美,大海也是无边无际,一直连到天边去的,这次老大带你亲眼去见识见识!”

“哥哥,你什么看过大海了?我没见过,大海是什么样的?”自打七七上了马车,红豆不哭了,心情好了,说话都比平时活跃的多,小脸挂着灿烂笑容回头,“谢谢,娘亲,金子叔,婶婶,我们可以去看海吗?”

“可以。”风青柏含笑。

钱万金拍大腿了,“红豆你想看大海啊?你怎么不早说!早说金子叔就揪着你青莲叔叔一块来了,你青莲叔老巢就在海上!咱直接去他老巢,想在海上住都行啊!我跟你们说,那里可漂亮了,你们娘亲以前去过的,不信你们问她。”

柳玉笙眼角瞄到身边男人脸上开始刮台风,额角阵阵隐痛。

钱万金这货真的是,比起纤柔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是一天不招惹风青柏他睡不香,他是时时刻刻不招惹风青柏,他就不会说话了。

张张嘴,柳玉笙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男人情绪,男人轻笑一声先开口了,“你们想去?爹爹带你们去。”

“爹爹,真的呀?我们什么时候去!”巴豆兴奋了。

“现在就能去,铲平那座岛。”

“……”

第一三六四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哦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全身散发的冷气哪怕克制了,依旧让马车里有要凝结白霜之感。

每个角落都变得阴恻恻,

先挑事的人先怂,钱万金默默缩进角落,大身板整个埋到了媳妇身后。

典型的自己挖坑自己埋。

柳玉笙跟石纤柔没别的感觉,只觉哭笑不得。

对一个屡败屡战永不气馁的人,还能拿他怎么着?

到得云州码头是两个多时辰后,天色已经开始转暗。

太阳西斜,晚霞满天。

运河上吹来的河风携着一股夏日热浪。

钱万金对着自个媳妇依依不舍,“你回京之后好好在家安胎,别的什么事情都用不着管,有爹在,他会处理,铺子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要是爹忙不过来,还有万银跟老爷子帮他。你一个弱女子别强出头。”

弱女子石纤柔,“……”

因着有了身孕,一切以孩子为重,她没有强要继续陪着钱万金前往凤月国,而是选择回京,在家安胎。

此行要去的地方不单单止凤月,还有东越跟北仓,连番长途跋涉,她能吃得消,肚子也吃不消。

而且有风青柏跟福囡囡在,她放心得很。光是风青柏身边带着的隐卫,每一个拎出来战力都不必她低。

“船要开了,快上船吧,待会走远了,你那点功夫飞不过去。”

钱万金脸一掉,梗着脖子哼唧,“不就想说我功夫三脚猫么,没事,你说,我承受的住!”

被打击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小金子早就一身铜皮铁骨。

石纤柔掩唇低笑,随即长袖一扬,借着长袖遮掩,在男子脸上亲了口,“现在就想你了,我等你回来。”

钱万金是飘着跳上船的。

小夫妻两在运河上,一西一北,分道而行。

“金子叔,我看到了哦——”船头,三颗小脑袋挤在一块,当中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冲着他笑,挤眉弄眼。

女娃娃则用两只小手捂住了眼睛,从手指缝里瞅他。

最安静的,依旧是七七。

除了追马车的时候展现了一回神武,之后又成了收敛声息的小尾巴,一不注意极容易让人忽略。

钱万金一手叉腰,一手揉乱巴豆脑袋上小软毛,“看到啥?看到啥了?大惊小怪,有本事你记着,以后千万别亲你媳妇,那金子叔就给你个顶呱呱!”

“哄小孩子呢?一个顶呱呱就想给我挖坑,小爷是寻常笨蛋吗?”巴豆带着两个跟屁虫,威风凛凛走了。

留下钱万金风中凌乱。

他么,到底是谁教出来的这个混小子?

他绝对不能生女儿,要是女儿拐回来的是巴豆,他下半辈子得被活活气死。

柳玉笙跟风青柏倚在船舱窗栏旁,将这一幕给看了去。

“你确定没人指点过巴豆?”她这个当娘的都怀疑了。

风青柏煮茶,轻描淡写,“大院里五毒俱全,耳濡目染足够他长成个毒物了,还需要什么特别指点?”

略作停顿,“要想他变得正常点,也不是不行,找个深山远林,让他去清修。”

“是你私心想把儿子扔远点吧?”

“男子要成才,就要天生天养,惯不得。”

瞅着男子很有说服自己的意味,柳玉笙嘴角抽抽。

把儿子丢去深山远林,怕是也只有风青柏能说得出来,而且说得这么泰然自若。

他就没担心自己儿子在深林里被野兽叼走。

这父子两之间的打斗怕是没办法调和了。

那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反正她也管不了不是。

就算父子两在她面前的时候能一派和乐,背转过身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一大一小,一样的能装。

“巴豆,红豆,七七,过来喝果茶。”

“娘亲,我刚才带七七在船上走了一圈,七七什么都不认识,连什么是甲板什么是舱壁都不知道!”三小只跑过来,从窗外凑近,巴豆声音最为响亮。

很是恨铁不成钢。

“七七不知道,你是哥哥,你教他便是。”柳玉笙笑道,“你是怎么知道甲板跟舱壁的?”

“酒爷爷告诉我的,他还画过图给我看呢。”巴豆满不在乎挥挥小手,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娘亲,看,这是我自己雕刻的印章,一盖印就能印出图案来!”

说罢巴豆就把印章用力在窗栏裹着的窗纸上印了下。

看清窗纸上的图案后,柳玉笙有转身走的冲动。

身边男子已经脸色漆黑,额上能清晰看到什么东西跳动,“风、南、陌!”

风青柏很少情绪激动到咆哮的程度,这次就是咆哮。

那个印章,刻的赫然是——南陵王龟。

最后一个字,笔划幼稚,笔锋却锋芒毕露,贼有力。

从这个字能依稀感受到刻字的时候,刻字人是很兴奋的。

柳玉笙捂脸,她真的找不到理由来救儿子了。

风青柏长臂一探,抓住拔腿想溜的小娃儿,纵身越到船尾。

啪啪啪!

隔着船舱,柳玉笙依旧听到了清晰的巴掌声,还有巴豆扯着嗓子的鬼叫。

“娘亲,爹爹打哥哥屁股了。”

“哥哥被打得脸都皱了,一定很疼。”

“七七,以后千万不能像哥哥那么淘气,惹了爹爹生气,是要挨板子的。还有,也别得罪金子叔,金子叔很记仇,你看他站在那里笑得多开心?”

红豆在窗外,看得比柳玉笙清楚,实时播报,一边不忘告诫茫茫然的七七。

作为姐姐,非常尽职尽责。

柳玉笙,“……”说好的兄妹情深呢?

哥哥被揍的时候,红豆你还把哥哥作为反面教材?

这不太像她的乖女儿红豆。

柳玉笙默默扒拉头发,开始反思,她的教育方式到底哪里出错了?

还有钱万金……

“钱万金,你在那笑什么呢!消停点!”

“福囡囡你不懂,不能消停。你们家这一大一小平时没少给我挖坑啊,难得看到他们黑吃黑,我必须观战,这是盛景。”

挑眉,柳玉笙笑了。

下一瞬,外头响起了钱万金的鬼哭狼嚎。她家那一大一小消停了,转而一致对外,用不了多久,钱万金就得满头包,倒时候父子俩的气应该也消得差不多了。

红豆再次对七七耳提面命,“七七,我们家最不能惹的是娘亲。会咬人的狗不叫哦。”

第一三六五章 九五之尊,吃的东西都是别人吃剩的

柳玉笙跟风青柏一行离开转眼两天。

风墨晗在杏花村玩得风生水起,早把两天前的承诺抛之脑后。

“知秋叔,摘这个,这个最大,肯定甜!”

路边瓜田里,换上粗布短打的少年手里捧着个大西瓜,看起来跟平日的高贵形象完全变了个模样。

两天前还唇红齿白俏生生一枚少年郎。

风墨晗用两天功夫,成功把自己晒成炭头,笑起来的时候,一排大白牙尤为闪亮。

偌大瓜田里,立即探出好几颗脑袋。

柳知秋往这边拼命打手势,眼睛怒瞪,“小声点,喊什么呢!摘了直接搬上车!生怕人不知道咱偷瓜呢!”

“他妈的你们这群二货,能不能别说话?那边来人了!赶紧撤!”薛青莲蹲在马车顶上望风,眼看瓜田另一边来人了,牙齿咬得嘎吱响。

他怎么就跟这群人为伍了?连偷个东西都不会,还赶不上大宝跟牛子利索!给他丢人!

一听来人了,柳知秋跟风墨晗抱着瓜就跑,半途风墨晗还俯身弯腰,又顺手牵羊抱了个。

另一边大宝等人也猫着腰往马车狂奔。

“别跑!你们这些混小子,来我这偷多少次瓜了,这次逮着你们要你们好看!给我站住!”瓜田另一边,两道人影举着锄头刮子冲过来,边跑边骂。

“都说是偷瓜了还能站着让你们逮啊?你们见过那么蠢的小偷吗!”风墨晗得意,咻的一下钻进马车,马车立即往前疾驰。

时间拿捏的恰到好处。

瓜地那头,冲过来的两人眼看着马车转眼就跑了个没影,气得直乐,“这帮混小子,吃瓜就吃瓜,非得跟做贼似的跑来偷。”

“看那马车,肯定是杏花村的,咱这一片除了杏花村没别人有马车了。”另一汉子也乐,熟门熟路在田埂上泥块压着的地方摸出一个小布包,掂了掂,颇有分量,“估摸着这里面至少有半两银子,都够买下这片瓜田的瓜了,老哥,你说这帮混小子咋想的?”

“咋想?贪玩呗。”老汉笑道,“行了,银子收下吧,这些人不差那几个钱,要不然也不会一偷连偷好几回的。贪玩是贪玩,但是懂分寸。瞧瞧,瓜田里一根瓜藤没踩坏,都是心疼庄稼的。”

刚才他们冲过来的架势,也就是吓唬吓唬人。这帮混小子来他瓜地里不是一回两回了,每回都要偷几个瓜走,每回也都会留下银子。

他们的瓜地在路边上,路过人要是真口渴了,摘个把来尝尝也没啥,最气人的是这几个小子从他家瓜地刚结出瓜开始就一直盯到现在,自打西瓜刚长出两个拳头大,就开始时不时的少上几个了。

老汉就整不明白了,那么早就开始祸祸他家的瓜,还没熟透的他们偷来干啥?那能吃啊?

“蓝叔,你赶马车的功夫见长啊,配合简直太默契了!”马车里,柳知秋把西瓜敲得砰砰脆响。

“啊呸!老子堂堂一个隐卫,现在沦落到成了车夫了,老子没脸嘚瑟,你们给叔闭嘴!”魏蓝黑着脸,“赶紧开西瓜,给叔来一块!”

蓝叔鄙视自己沦为车夫,却不鄙视自己沦为贼。

“好咧,叔,最大那块给你,边吃边赶车,注意看路啊!别冲进沟里!”

薛青莲一巴掌把西瓜拍得四分五裂,人手一块,整个车厢瓜香四溢,笑声此起彼伏。

“这种大热的天,就得吃西瓜才解渴。”

“要是冰镇过的就好了,我在宫里吃的瓜又甜又凉,那才叫好吃。”

“你一小毛孩懂个屁,西瓜一路送到皇宫,再给冰镇过了才吃,还能新鲜啊?知秋叔告诉你,要吃瓜,就得吃刚从地上摘的,真正新鲜出炉原汁原味。所以说当皇帝有啥好?九五之尊,吃的东西都是别人吃剩的。”

风墨晗,“……”皇帝吃的东西要先由太监试毒,试过了没毒才能呈上来。

确实是别人吃剩下的。

这怪他啊?

是吃的重要还是小命重要?

所以他才喜欢来杏花村啊。

柳知秋跟薛青莲同时伸手拍拍少年肩膀,“难为你了。”

抽着嘴角,风墨晗在心里爆了句粗,用力啃西瓜。

今儿是苍梧镇集市。

自打钱万金跟着风青柏一块走之后,柳家大院铁三角少了一角,乐子一下少了大半,柳知秋跟薛青莲呆家里闲得慌了,这才想着一块出来赶赶集,散散心,看看有什么可做的。

顺势带上小可怜风墨晗。

为了让风墨晗能泯于众,出门前还热地叫他换上粗布衣裳,差免得到了市集上被人当成肥羊。

马车还没进镇子,就已经能听到从里面街市传来的喧闹声。

人声鼎沸,热闹可见一斑。

“没想到苍梧镇弹丸之地,竟然这么热闹,繁华程度跟大州城也有得一拼啊。”风墨晗半撩车帘,看着马车外的景象,赞道。

“别看这里是弹丸之地,说到繁华,很多大城镇都比不上。”提起这个柳知秋话里透出骄傲,与有荣焉,“苍梧镇管辖内有个杏花村,有六座酒坊,创造出来的价值带动了整个镇子的民生。现在好多大商家,开始慢慢往苍梧镇发展,你且看着,不出几年,苍梧镇的规模就能超过县城。”薛青莲靠在车壁上,两手懒懒垫在脑后,“现在就连苍梧镇镇守的位置,都成了香饽饽,听说有不少当官的,绞尽脑汁想往这里挤。”

袁凤培那老家伙这几年在这儿捞了不少油水了。

听薛青莲提起镇守,柳知秋也想到了袁凤培。

当年柳家曾经遭逢变故,有人趁着风青柏不在的时候想对柳家下手,当时亏得有袁凤培放水,加上李家老夫人最后的援手一助,他们才能避过对方的盘查逃出苍梧镇。

也是因为那一次,之后袁凤培的管官路可谓一路亨通。

“他现在还是苍梧镇的镇守呢。”想起往事,柳知秋脸上难得浮出正经笑意,“本来上头调令都下来了,想调他到临县做县官,被他给拒了。那老家伙精得很,就死磕在这儿养老了。”

第一三六六章 哎哟,真是阴险

“听你们这么说,这个镇守有点意思啊。”风墨晗摸摸下巴,肯定,“很有眼光。”

但凡在柳家真正危难之际雪中送炭的,都是极有眼光的。

有眼光的人,有后福。

待他回宫后,按功论赏。

“行了啊,你就别搁那画蛇添足了,”一看少年模样,柳知秋跟薛青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就你皇叔那丫急于讨好爷奶爹娘的,还能把机会留给你啊?”

“别聊了,街上人多,马车来去不方便,我把马车停在路边了,你们要逛街的自个下车走着去。”马车吁一声停下,魏蓝吩咐了声就直接下车把马车丢给帮忙看管的人,自己左窜右窜的先走了,“我去看看以前一块摆摊的兄弟,小聚一下,晚点要回去的时候马车上等。”

被撇下的三只连抗议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自己爬下马车一二一。

对此薛青莲极有怨念,“又被蓝叔坑了!”

“我说你就走几步路能掉两块肉啊?你干脆懒死得了!”柳知秋怼,全家没谁能懒得过薛青莲的。

风墨晗立即附和,眼睛随即上下左右的把薛青莲给扫视一遍,“青莲叔,你这样不行,整天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跟桂花婶养的猪有什么区别?不出来活动活动,很快你肚子就得长膘。学学我,天天山珍海味,我也保持得极好,走哪都是一道风景。”

薛青莲冷着脸把风墨晗踹边儿上,“你手臂肌肉坚硬如铁吗?你有八块腹肌吗?剥掉衣服你就是只长了斑的白斩鸡。”

闻言,柳知秋两手分别在风墨晗脸上、露出衣服的手上比了比位置,点头,“长了三处黑斑。”

风墨晗有点后悔自己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带上皇室影卫,遇上这种一打二的情形时,就能反过来以多欺少了。

三人一边斗嘴一边在熙攘人潮中慢悠悠的闲逛,虽然身上都换上了很不起眼的粗布灰衣,但是三人都极为出色的外形还是收获了很多目光,慢慢变成小镇街道上一处风景,时而便会遇上含羞带怯的女子迎面走来,煞红着脸羞答答的偷看他们一眼。

三人皆目不斜视。

要论不解风情,谁都不比谁弱。

“先跟我去点心铺子买点酸梅膏……”柳知秋正准备安排接下来的行程,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吵闹嘈杂。

“打死人啦!打死人啦!没天理了啊,光天化日的,仗着背后有人,要把我们家给欺负死了啊!”

“看我们孤儿寡母好欺,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老婆子我要上杏花村去问问,是不是那个村子出来的人都能不讲理,都能这么欺负人!我的儿啊!”

柳知秋三人相视一眼,齐齐皱了眉头,往前头聚满的人堆走去。

越近,里面传来的声音就听得越发清楚。

有人在打架。

周围围观的百姓已经不停指指点点。

三人挤进去后,才看到里面的情况。

竟然是大华跟个中年男人在打架。

作为下坡村出来的混子来说,显然大华是合格的。

下手又狠又阴,打人的时候浑身戾气,眼珠子都是红的。

另一个……

“弱鸡。”薛青莲撇嘴。

“白长那么大个头,连大华这个瘦猴都打不过。”柳知秋摇头。

“哎哟,看不出来,真是阴险!刚那是猴子偷桃吧?”风墨晗好奇的瞪圆了眼,原谅他,他第一次看到市井小民打架,原来是这样的。

嗯,挺精彩。

比影卫出手见血封喉那种,更有烟火气。

这边两个男人打架,旁边人插不上手,也不敢插手。

当中显然有人是认识大华的,对他表现得很是隐晦、忌惮。

在人群中间,还有个老妇人,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喊地,句句不离杏花村。

在老妇人斜侧,还有个让柳知秋跟薛青莲意外的人。

含霜。

此时煞白着脸站在那里,唇角紧抿,双手紧握成拳,背脊挺得笔直。

大块头男人最终被大华给打趴下了,躺在地上嚯嚯喘着粗气,起不来。

大华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扔掉手里砖头,“下次再嘴巴犯贱,老子让你以后都用不着开口!”

“还有,那边的婆娘,什么杏花村?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下坡村大华,下坡村!草你娘的,你带上杏花村干啥?柿子挑软的捏是不是?”

“还孤儿寡母,在老子跟前卖惨,我呸!就你生的这命犯克妻的癞蛤蟆,还敢肖想杏花村的人?回去撒泡尿给自己照照,先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骂完那母子俩,把嘴角血迹抹了抹,大华瞅向还直挺挺站在那里任人指着鼻子骂的女子,“还杵那干啥,就这种的见着了你给老子狠狠打,怕没人撑腰啊?人家看上你银子了死皮赖脸说你是人媳妇,你能不能有点气性?知不知道这丫前头两媳妇咋死的?赶紧走人!”

走过去,大华推了含霜一把,把她推到人群里,想把她弄出去。

后面见着自个儿子满脸是血,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又是猛的一声嚎,扑上来揪住含霜头发,劈头盖脸的打,“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货,明明是我王家媳妇了,拿了彩礼钱你不承认,勾着我儿子整天跟丢了魂似的往你那掏银子!咋?拿了银子翻脸不认人了,转头又勾搭上下坡村的了?大家来看看啊,看看这个没脸没皮的荡货!人尽可夫的贱东西!在外面装得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背地里不知道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嗷!”

大华磨着牙,抬脚就往妇人身上踹了一脚,把人踹到地上。

撸起袖子,俯身捡起了刚丢掉的砖头,“他妈的,老子不过几年没出来走动,就被当成病猫了是吧?老子说的话你们当我是放屁?!”

就说不能当好人,一当好人人家立马不拿你当回事!

对这种的,就得揍!

揍怕了**才会乖!

“大华,咋回事呢?”眼看大华举起砖头,柳知秋这才开口,人也往圈子里走。

第一三六七章 真是够白痴的

大华动作顿住,回头看到柳知秋,登时来劲儿了。

“知秋!你们来得正好,喏,这两货色正在欺负你们村人呢!”

一个人的时候虽然说不怕,但是来了靠山,那自然是底气更足。

扔了转头,大华抬头挺胸,很是嘚瑟的走到柳知秋等人旁边,顺势指了指含霜,“这是住你们村口那位吧?回头可得让村里婆娘好好教教,让人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怎么行?她但凡有点气性,王家这两无赖也不敢欺到她头上去!”

自打大华喊出柳知秋的名字后,周围围观的百姓乃至原本还哭天抢地的妇人一并噤了声。

杏花村的,知秋。

除了柳家大院的柳知秋还能有谁?

那可是他们苍梧镇的大人物,镇上多半人都是认得他的,就算不认得,也熟悉这个名字。

柳家大院的人谁敢惹?

而且,听说柳家人素来护短,所以但凡是杏花村出来的人,整个镇子都会极为礼遇,客客气气,从来不敢怠慢。

因着有杏花村的带携,就连下坡村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今天那个也是杏花村出来的年轻女子之所以会被王家母子欺到头上,听说是因为女子根本不是杏花村人,只是住在杏花村的外来户。

不知道走了什么狗s运,被杏花村接纳进去而已。

“到底怎么回事?”柳知秋环视周围,视线最后落在含霜身上,“被人欺负怎么也不吭声?”

含霜低着头,下唇咬得死死的,极力克制,才没让自己落荒而逃。

周围那些叫骂,那些指指点点,那些异样的眼光,像是瞬间将她拉回了曾经的地狱。

让她想不顾一切转身逃跑。

可是妇人那种指责,又激出了她的不甘心。她若是跑了,就等于坐实了对方骂她哄骗银子、人尽可夫的那些话。

她不能跑。

“看她就是个不会说话的。”大华撇了下嘴角,“还是我来说吧。咱苍梧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镇上的人来来去去就那些,这么多年基本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不认识谁啊?就王家母子那样的,整个苍梧镇还有谁不知道他们什么德行?王家这老虔婆之前可是生生磋磨死两个儿媳妇的人。好了,现在找不到人愿意嫁到他们家去,把主意打到含霜身上了,愣说含霜收了他们彩礼骗了她儿子的钱,说含霜是他们王家媳妇。我草他娘的,脸咋那么大呢?也不看看自己儿子长得啥样,癞蛤蟆还妄想天鹅肉,他也配?”

大华一段话解释了来龙去脉。

薛青莲跟风墨晗站在人群中间看好戏,闻听始末后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两步,隐身在人群中。

争取不被柳知秋抓出去掺和。

“青莲叔,住村口的,不是你们之前说的跟七七一块回来那个?”凝着场中女子,风墨晗问道。

“想干嘛?”薛青莲桃花眼一挑,懒洋洋反问。

“我能干啥?不就好奇问一句嘛。”风墨晗翻白眼,问问还不行了?“她不是善睐丫鬟么?当初在柳家大院的时候你们就没仔细问问情况?”

“你指的是七七吧?嗤,人小娃娃在的时候,死命不肯认,现在娃娃跟着你皇叔走了,反倒关心起来了。”

风墨晗沉默。

他不是关心。

只是那天七七追着马车跑的样子,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罢了。

那时候其实他跟七七是一样的。

没有了爹娘,只剩下那么一个自己捉摸不透的依靠。

便会时时刻刻害怕,害怕没人管,害怕被抛弃。

所以不管皇叔去哪,那时候的他都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紧紧跟着皇叔,竭力的去装乖巧,去讨好,想让皇叔喜欢。

与其说关心七七,毋宁说因为曾感同身受,所以怜悯。

淡淡瞧了他一眼,薛青莲启唇,“问过了,她是善睐逃回西凉后才跟在善睐身边伺候的,对于主子回西凉前曾经经历过什么,她一无所知。七七究竟是善睐跟谁的孩子,她也不知道。”

两人短短几句对话,柳知秋那边事情也处理的差不多了。

王氏母子在镇上属于老赖级别,尤其王氏,在镇上是出了名的恶妇。

好吃懒做,尖酸刻薄,贪财贪利。

以前曾经有过两个儿媳妇,全被磋磨死了。

这回突然闹着说含霜是她家儿媳妇,不过是看上含霜住在杏花村,又在酒坊上工,加上一人独居无依无靠,就想着把人赖到他们家,以后由着她把控。

此前王氏有好几次到杏花村口,想找含霜麻烦,都被村口守卫给挡了回去。

这次好容易在镇子上遇上出来赶集添置米粮的含霜,立即带着儿子追上来胡搅蛮缠,没成想却被大华给撞上了,才出现之前那一幕。

“大华,去镇衙报官。”事情了解清楚之后,柳知秋多往那对母子看一眼,对着大华直接道。

一听要报官,还赖在地上的王氏立刻急了,“柳、柳二公子,你这要报官啥意思啊?这个贱、她确实跟我儿子定了亲事的,银子我儿子也给她了!收了聘礼那亲事就是作数了的,你可不能仗着有关系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你你这样做是仗势欺人,是要败坏柳家名声的!”

柳知秋嗤了声,“收没收你们银子,定没定亲,回头镇守审过就一清二楚了。要是拿了,含霜不想嫁,聘礼原数退还便是。若是证明你们污蔑,空口白牙毁一女子名节,那这污蔑罪可就重了,我看你岁数也不小了,不知道进了大牢,还有没有出来。”

“……那、那你们的人还打了我儿子呢!看看我儿子被打成什么样了!我我告诉你们,这是光天白日的伤人!伤人也是重罪,要坐大牢的,你们要是真欺我一个孤老婆子,大不了我跟你们鱼死网破!”

“打什么人?光天白日的,你儿子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周围多的是人证。人家打你儿子,那是见义勇为,去了衙门受的是嘉奖。真是有够白痴的。走吧,衙门走一趟。”

王氏脸色彻底白了。

本来就底气不足,色厉内荏,再听柳知秋的话句句好像都占理,要真去了衙门,凭着柳家的关系,他们母子俩还能得着好啊?

王氏母子相互搀扶,灰溜溜跑了。

第一三六八章 人爬的是龙床

事情平息下来,五人已经坐在万金酒楼包厢。

气氛有点沉闷,大华坐在那里像屁股上长了针,坐不住。

到底是平头百姓,明知道旁边坐着个皇帝,还是他们南陵的皇帝,大华心再大他也稳不了。

就怕不小心说错一句话或者哪个举动让皇上看不顺眼了,手一挥就让他脑袋搬家。

想到这里脖子特别凉。

“知秋,人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大华起身准备闪人。

“你去哪?”

“佳人有约,镇东头小寡妇还在等叔呢。”朝柳知秋挤了下眼睛,大华脸上挂着的笑异常猥琐,溜了。

包厢里少了个人,含霜觉得氛围比刚才还压抑,让她觉得心慌。

在座三个人,两个她认识,还有一个,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是在酒坊上工的时候她却是听村里人提起过的。

他们说小风儿来杏花村了,时隔这么多年终于又见着这孩子了。

也说小风儿今天跟大宝他们去了青河,一群青年在青河打闹了小半天。

还说小风儿今天被知秋跟青莲拐去偷人家地里的瓜去了,事情要是传到朝堂,得惊掉那些个大臣的下巴。

诸如这些。

那个被村民们亲切唤做小风儿的青年,是皇上,南陵皇上。

除了他的名字,村民们说起的他的那些事迹,大抵很是好玩搞笑,可是当意识到这个人就坐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依旧觉得不太真实。

她隐约猜到,皇上应该是有话要问她。

“你跟在善睐身边多长时间?”不出她所料,很快,皇上就对她开了口。

“回皇上,奴婢曾伺候她两年多。”那段惨痛的过去,让含霜再不愿对善睐以主子相称。

“即是在她生下七七之前你就在她身边伺候了,那你可曾听她提过有关孩子生父的事情?或者是从别的地方有过耳闻?”

含霜想了想,摇头,“圣女回到西凉之后就一直呆在都城,除了跟当时的巴念王爷偶尔见面之外,她身边没有出现过其他男子。”

善睐回西凉后,她就被调到善睐身边伺候,确实除了当时的王爷巴念之外,善睐从不跟其他男人多有接触,便是都城不少官家夫人前来拜见,善睐也很少会接待。

人际关系极是简单。

听完含霜的话,风墨晗眉头拧起,就连柳知秋跟薛青莲也皱了眉。

虽然知道从含霜这里不会再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还是不免有些挫败。

“善睐那样的人,跟周围的关系真会那么简单?我觉得不像,否则她也不可能能煽动当时的边城将军出兵。”柳知秋首先不相信。

薛青莲点头附议,脸上冷冷的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一个内心极为复杂的人,她的生活方式却低调简单得让人诧异,要么她真的是个简单的人,要么,就是她一直在伪装。”

薛青莲所说的第一点,不用考虑就被另外两人啪掉。

那么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善睐一直在伪装,确切的说是一直在小心翼翼又极为周全的做着防备。

防备露出任何蛛丝马迹,被人抓住破绽。

“卧槽,这个女人真的太可怕了,她都逃回西凉了,还防了一手,防着将来有一天可能我们会调查七七的事情,所以用尽一切办法,提前掐断所有线索。难道她还能未卜先知,那个时候就知道有一天我们会查七七的身世?”柳知秋自认自己也算见多识广了。

但是像善睐这种的,他真是生平第一次见。

恶毒,心狠,又聪明到极致。

“再可怕,她也已经死了,接下来该头疼的阎王爷,不是我们。”薛青莲嗤了声,舒展大长腿懒懒挂在椅子上,“至于她生前做的那些,我们未必找不到一点线索。只要是人为,总会有漏洞,只是我们一时之间还没找到罢了。慢慢找,着什么急?反正不管七七是谁的种,小风儿也没打算认他。”

柳知秋,风墨晗,“……”还真是大实话。

“含霜,你再想想,善睐回去后,一直到生下七七,当中真的一点异样都没有?”柳知秋再次看向含霜。

他们年纪上实则差不太多,他便直接以平辈相称了。

含霜咬了下唇瓣,凝眉仔细回想,随后似想到什么,“要说异样,也不知道算不算,圣女生下小主子之前,曾经摔过一跤,导致早产。”

“早产?”薛青莲眸心一动,“七七是几月出生?”

“那时候刚过完年节不久,是一月份,一月初十。”

柳知秋立即踢了下风墨晗,“你是几月被睡的?”

“……皇婶生下红豆巴豆那天晚上。当时我高兴,多喝了几杯酒。”对于被睡这个字眼,风墨晗很排斥,偏偏他么的这是事实。

“那就是说,七七提前了差不多一个月出生。”

“都说了早产,自然提前了,你这不废话吗?这上面找不出毛病,人家生之前不是摔跤了?”

想到这点,三个男人一致脸黑。

他妈的,连早产都有这么正当的理由,真的不是一早计划好的?

可是就算善睐是计算好的,他们也没有任何证据能作为证明。

死无对证。

七七的身世依旧成迷。

而且,照着这么看来,反而七七是风墨晗孩子的可能性变得更大了。

毕竟当时善睐是南陵皇宫里的小医女,出入皇宫并不自由,皇宫里后宫范围更是不允许男子随意进入逗留。

柳知秋反反复复看了风墨晗好几眼,“小风儿,不是叔想给你扣绿帽,你自己琢磨琢磨,善睐会不会在宫里养个什么护卫啊禁卫啊之类的小白脸?”

风墨晗额角轻挑,这要不是他叔,他送他一个滚字。

“嘶,好像有那么点道理。”薛青莲又点头了。

风墨晗额角已经转为暴跳,“你俩啥意思啊?我风墨晗,堂堂南陵皇地,玉树临风风姿绰约,在你们眼里我这样的还赶不上一个侍卫小白脸有魅力?你们知不知道后宫多少女人想爬龙床!”

“人爬的是龙床,你换咱乡下人睡的木板床看看,你看人家还爬不爬?”

第一三六九章 醒醒吧少年

“醒醒吧少年,别把自个想得太重要,啊。”拍拍风墨晗肩膀,柳知秋安慰,“相信叔,以后你肯定能遇到个人,就算你不是皇帝,她也一样会对你死心塌地。”

风墨晗呵呵,这还不如不安慰。

三人相互讨论加吐槽期间,含霜安静坐在一侧,不敢随意插嘴。

而从他们说的那些话里,她大概听出了点什么,胆战心惊。

善睐从回到西凉之后,对于孩子的生父只字未提。

没人知道那个孩子究竟是谁的,或许除了善睐自己之外,唯一知情的人也只有如今已经成为西凉皇的巴念。

以善睐对巴念曾今的死心塌地,巴念要是想知道真相,善睐一定不会对他隐瞒。

“也许……也许你们日后有机会,可以问问西凉皇帝……”

犹犹豫豫的,她这话刚说出来就被柳知秋翻的大白眼给压了回去。

“问西凉皇?那等于白白送上门给人戏弄。当初巴念来南陵求和,被风青柏抓着坑掉了八座城池,他想剐了风青柏的心都有了。以我们跟风青柏的关系,真要去跟他要答案,他会那么好心告诉我们真相?”

“说来说去,都怪风青柏那个王八蛋。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给自己树敌,他是生怕自己还不够招人恨呢?”

转眼柳知秋跟薛青莲吐槽对象就从巴念转到了风青柏身上,趁着他不在的时候,两人用尽所有能想到的词汇,把丫的骂个痛快。

风墨晗抻抻衣袖,优雅起身往外走。

他现在有点不屑与两叔为伍了。人不在跟前的时候才敢放狠话,怂得让人没眼瞧。

跟他们在一块忒降格调。

还是皇叔威武。

“走了,没啥要问的了,回家!”

“回什么回,在万金酒楼不好好吃一顿,那不是白来一趟。你还想帮你金子叔省银子哪?”

“过来坐下,先叫点吃的,回去的时候再打包几个好菜。咱在万金酒楼能免单,不吃白不吃。”

风墨晗怒了,压低了嗓子低吼,“我好歹是皇帝,你们能不能有点格调?跟你们在一块我天威都要掉光了!”

“嫌掉天威你坐下干啥?你先回呗。”

“咳,好在这里没人认识我,先吃再说。”

“装得真像,点菜点菜。”

含霜坐在一旁像被遗忘了般,也因此得以亲眼见识柳家大院各传说级人物的真面目。

极其幻灭。

柳玉笙风青柏航游运河上的日子里,柳家大院每天不变的鸡飞狗跳。风墨晗乐不思蜀,把当初对皇叔承诺的立即回宫给全部忘到了脑后。

因着皇上不在朝,所有朝事一下全压到了身为皇上唯一辅臣的柳知夏身上,每天,都有宫中内侍及宫婢看到温文尔雅的柳大人咬牙切齿的样子。

催促皇上回朝的密信开始一封接一封紧急传回柳家大院,最后的下场,全被风墨晗给烧成了灰。

与此同时,北仓跟东岳两国也接到了南陵传回的密报。

北仓那边这两年的局势很不稳定,自从几年前八皇子突然遇刺死亡之后,北仓皇帝就开始性情大变,越来越多疑,越来越残暴。

北仓皇室几乎来了个大洗牌,诸多皇子被牵扯进八皇子事件中,最后下场不是身首异处就是被打入大牢,或贬为庶子流放。

唯一在这场动荡中存活下来并且还生活得好好的,只有残废的十四王爷,段廷。

密信传到北仓皇手中的时候,他这边也已经得到确切消息。

“风青柏插手凤月国的事了?”将密信看完,段廷眼神浮出兴味。

跟风青柏也多年未见了,以他对风青柏的了解,那人会插手凤月国的事情还真让他有些意外。

不,其实不该意外,他忘了南陵王妃柳玉笙,是神医。

神医医术再神奇,治病救人不也得用药吗?

段廷轻笑出声,“这下好玩了。”

“王爷。”外头传来侍卫声音。

“何事?”

“黎小姐来了。”

刚才还满脸兴味的人登时脸色大变,飞快把密信销毁,坐会轮椅上气急败坏,“本王不是说过不让她上门吗?说的话你们当成耳边风了?!一群饭桶!”

骂声从大到小,很快消停。

门外侍卫只听到房内传来一声砰的异响,之后便回归平静。

这种情形发生很多次了,侍卫们都已经极有经验,一听到那声砰响就知道,王爷这是又跳窗了。

纵观整个北仓,能把王爷逼到这份上的,大概也只有黎家小姐黎瑞白。

东岳那边,接到密报后,东越皇的反应跟段廷大同小异,只是表现出来要沉稳得多。

“皇上,南陵那边早之前就曾有传闻,说南陵王妃有意开班授徒,成立什么医学院造福百姓。凤月国是整个大陆最盛产药材的地方,此番南陵王插手我东岳跟凤月国的事情,当中缘由会不会跟此有关?”

偌大御书房里,几位朝中老臣毕恭毕敬,分析南陵王所为的可能原因。

老臣们对面,长案台后方,俊美少年眉目淡薄,神情不见波动,一双幽深眸子半垂着,这般神态便是眼前老臣们都难以猜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皇上以前跟南陵王有些许交情,会不会南陵王以此为条件,要我东岳让步?皇上……”猜不透圣意,老臣们心头忐忑,想要旁敲侧击一番,少年为抬眸,眸光淡淡扫过来,便吓的老臣禁了声。

“此事朕自有分寸,退下吧。”少年开口,音色如泉水落玉盘,清脆又温润,却又带着泉水伏冬后的凉意。

“皇上——”

“退下。”两个字,那双温润眸子迸射出的威严,让一众老臣急忙躬身后退,不敢再多置一词。

眼前的少年,不是当初被二皇子逼得逃离东岳流落异乡的落魄可怜虫。

他如今,已经是手掌江山的东越皇,凭着自己的手腕,让朝野上下俯首称臣。

闫容谨,是东岳实至名归的王。

臣子退下,书房门由外轻声关上。

整个书房里就剩下长案后头的少年,空间静谧得很。

少年垂眸,重新看向那份密报。

第一三七零章 除了有钱,你别的啥都没有

——南陵王携南陵王妃及一双子女前往凤月国,同行有南陵皇商钱万金,九月将登陆凤月。

九月么。

闫容谨看向窗外,从外飘进来的空气中,带着浅浅淡淡桂花香。

时节已入秋,正是九月。

太阳落山之际,漫天晚霞中,河上一艘航船于凤月国西郊码头靠岸。

“爹爹,我们是不是到啦?”

“这里就是凤月国吗?上面好漂亮!”

两道稚嫩声音几乎同时与船舱中响起,接着便是小小脚步声,蹭蹭的往外跑。

三个小身影先后钻出船舱,跑到船头兴奋的叫喊。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们,你们慢点!码头上人多,现在正是船只装货卸货的时候,你们别自己往岸上跑,小心被冲撞了!”钱万金紧跟其后钻出来,一脸紧张担忧,跟个老妈子似的追在娃儿们身后。

柳玉笙跟风青柏是最后走出来的,看到岸边景色的时候,发出跟红豆一样的赞叹,“真美。没想到凤月国连码头旁边的景观都以药园代替,漂亮不说,还别出心裁。”

码头上,往两边延伸,种植着大片的桔梗,此时正当花期,蓝紫色的桔梗花在枝头怒放,如同一条蓝紫色海岸线,壮观又唯美。

风青柏笑道,“凤月国是小国,地域幅员不算辽阔,又因为地质奇特,在这里根本没有办法种植民生所需的稻子麦子等,这里只能成活药材以及一些果树花木。所以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不会被浪费,凤月国需要拿种植出来的药材等东西换取百姓生存的足够粮食。”

“怪不得凤月国会被东岳跟北仓钳制,对方只要掐着粮食不卖给凤月,用不了多久,凤月国就会撑不下去。他们最后只能对东岳跟北仓妥协。”

这就是小国的悲哀。

弱肉强食,在哪里都一样。

岸上,靠近码头的地方停驻着两辆马车,车帘上悬挂着明黄色饰物,马车周围还有一队神情肃穆的侍卫守着。

稍微有点眼力的就能知道,这是皇室马车。而且敢缀明黄色饰品的,车里必然坐着天子无疑。

但是码头上忙忙碌碌的码头工们对此视而不见般,依旧有条不紊忙活自己的事情,丝毫不见慌乱紧张。

在柳玉笙看来,很是奇特。

要是换了别的地方,皇上要到码头来,必然是早早就将码头清空,禁止任何人通行的,就算是想要泊岸的船只,也只能先暂停驻别处,等皇上走了之后码头解禁,才能重新泊岸。

“凤月国的皇上似乎挺亲民。”柳玉笙笑着揶揄一句。

“国朝内形势紧迫,百姓时时等着外面运来的物资维持生活,加上眼下的境况,皇上出行要是还继续摆谱,会使得怨声载道,倒不如像现在这般,更能积累好名声。”

风青柏的解释让柳玉笙抽了下,“你们这些上位者,玩的都是心术。”

全是套路啊。

风青柏低笑。

不懂玩心术,如何上位?

“上岸吧,他们应该等了不短时间了。”

航船靠岸,马车那边就已经有了动静,待得见到风青柏跟柳玉笙走出船舱后,马车上也下来人了。

一马当先的是身着明黄便袍的青年男子,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人,也皆做盛装打扮。要是风墨晗在的话,就会认出来其中一个就是凤月国二王子凤弈。

“凤月国凤麟携臣子恭迎南陵王及南陵王妃莅临,也欢迎钱少东家前来洽商。”

“劳烦王上亲自来迎,风青柏受宠若惊。”风青柏回了对方的礼,举手投足恰到好处。

钱万金带着仨娃儿走在后头,看到前面寒暄的做派,立即压低了嗓子对仨娃儿道,“看到了吗?你们爹爹多会装样子。叔跟你们说,站得高的人都虚伪,你们爹爹就虚伪得史无前例。这些都是学问,你们好好学着,只要学得半成,以后闯荡江湖就只有你们坑别人,别人捞不着的份儿了。”

“金子叔,你也被我爹爹坑得捞不着吗?”巴豆好问。

钱万金鼻子里哼了声,“叔是谁?走南闯北打下一片江山,靠的全是能力,你爹要能坑着我,叔还能成南陵第一豪富?真是说笑话!”

“除了有钱,你别的就啥都没有了。”巴豆撇撇嘴,“傻乎乎的。”

钱万金,“……”抱起七七亲了口,“七七,叔最喜欢的除了红豆就是你了,比巴豆可爱太多太多。”

娃儿不说话有不说话的好处,至少他跟娃儿在一块的时候,不用老被气得内伤。

“金子叔,你别难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以后我巴豆罩着你!”

“好!”钱万金笑眯眼,看向雄赳赳气昂昂的小不点,“巴豆,你这话叔记着了,等你罩啊。”

呵呵呵,叔等着看你英雄变狗熊的样子。

不是他看不起巴豆,整个南陵乃至周边各国,三十岁往下数,除了福囡囡之外,能压的住风青柏的人,至今还没出生。

要不是知道风青柏不会真跟他生气出手整治他,他能有那个胆子频频去招惹风青柏啊?

他是长了脑子的。

“钱万金,带娃儿们上车了。”前头,传来女子低唤。

一大三小友好交流的时候,那边的初次寒暄已经告一段落,现在去往凤月国安排下来的驿站安顿。

马车是凤月国皇室迎接贵宾的马车,车帘上挂着皇家专用的徽章,代表车里人身份低微尊贵。

“这马车没有我们自家的舒服。”一上车钱万金就嫌弃上了。

风青柏瞥他一眼,“入境随俗,凤月国王坐的马车,跟这辆是一样的。”

“没想到凤月国寒酸成这样,看来这段时间真的过得挺艰难。”

“金子叔,你怎么知道他们过的很艰难?”巴豆又好奇了。

“但凡皇室都注重颜面,要是连颜面都顾不上了,那肯定不是忘了,也不是不屑,是顾不起。说明风月国现在真的很穷。这是叔的经验之谈,学着点。”

“你座下坐的是凤月国特级沉香木垫,那块垫子,换成银子能打造两辆你家那种马车。”

啪叽,钱万金脸没了。

第一三七一章 身为男人,怎么能口甜舌滑?(4)

凤月国给风青柏柳玉笙一行安排的住处是一座华贵宅院。

宅院外观看着很厚重肃穆,里面打扫得很干净,布置也雅致,正好适合风青柏柳玉笙这样的一家子居住。

能安排得这么恰到好处,可见凤月国是下了功夫的,他们一行出行的消息应是一早就传到凤月国王耳里了。

许是考虑到他们长途劳累,安排他们住下后,吩咐了下人好好伺候,凤麟就带着人离开了。

当晚没再过来打扰。

“爹爹,娘亲,金子叔!我们出去玩吧!”凤麟的好意,巴豆没体会到,到了宅院没多久就闹着要出去玩,精力旺盛。

柳玉笙笑睨,“你不累,妹妹跟弟弟也累,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日再找时间带你们出去玩。”

红豆立即摇头,巴豆小爪子也扳着七七小脑袋往左右摇晃几下,“娘亲,不累!”

他们可是第一次走出南陵来到别的国朝,觉着又新鲜又兴奋,巴不得赶紧到外面见识见识这里跟南陵的不同,哪还会觉出累来。

柳玉笙莞尔。

其实确实不累。

虽然坐船一坐就是近两个月时间,但是在船上的时候她每天都会泡一壶养生茶给大家补充体力回复精神,当中甚至加上了从红豆那儿取来的凝露,是以到得现在,一行几人都没出现萎靡,反而看着极显精神。

“福囡囡,要不咱就出去逛逛,找城中最好的酒楼大吃一顿。我也想尝尝凤月的菜色跟我们南陵有什么不一样。”钱万金也道。

要是这边菜色不行,他的万金酒楼就能开过来捞钱了。

手底下营生遍布整个大陆是他的梦想,任何机会都不能放过。

连钱万金都这么说了,柳玉笙跟仨娃便齐齐看向风青柏,眨巴着眼睛听他的意见。

动作表情几乎一模一样,让风青柏哭笑不得。

翘了下唇角,“想去就去吧。”

“嗷!爹爹最好了!”这种时候,巴豆毫不吝啬拍了劲敌马屁。

先满足自己的小心愿,作对什么的稍微推迟一下也是可以的。

“爹爹最好了!红豆最爱最爱爹爹!”红豆这么一喊,巴豆的彩虹屁立即被彻底忽略。

她爹压根没往他瞧一眼,上前抱起红豆,任由七七拽住他一方袖角,出门了。

“娘,你当初咋挑上……唔唔!”

巴豆话没说完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顺势把他抱起来,“巴豆,听叔一句劝,没有牢靠靠山或者垫背的时候,千万别往你爹那个坑里撞,掉下去死无全尸!看看你金子叔我,你石头婶婶跟二舅舅他们不在的时候,叔从来不去招惹你爹。”

钱万金语重心长。

“叔,这次我听你一回。”

柳玉笙在后头听完一大一小之间的对话,扶着额绕到了前面,尽量远离两人。

不忍耳闻。

她开始隐约明白,巴豆苗儿之所以一路长歪,跟各个叔啊舅啊的“经验之谈”绝对有关。

“笙笙。”前头,行出几步的男子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她时清冷眸子覆着不可见的柔。

“来了。”女子抿唇一笑,加快脚步上前,挽住了男子抱着女儿的手臂。

跟七七正好一左一右占据男子两侧。

从后方看,两大两小的背影异常和谐。

“金子叔走快点!我们就要被我爹娘给落下了!”巴豆急急催促,不肯承认自己心里冒酸泡泡了。

“哎哟喂,这是咋的,小脸皱巴成苦瓜了?”钱万金哪能看不出小娃儿那点小心思,故意逗他,“金子叔不早说了么,只要你认叔做干爹,以后你就有爹爹疼了。”

巴豆立即扬起小下巴,哼道,“我巴豆以后会是全大陆最强的人,我爹爹自然也要是最强的爹爹。你太弱了。”

钱万金自尊啪的四分五裂。

巴豆你可真是好样的,拍了你爹爹的马屁,还把你叔踩到谷底!

“巴豆,你这样咱就没法好好聊天了啊!”

“聊啥啊,你听我指挥就行。”

……

凤月国都城名为凤都,很美的名字。

城中各处角落可见凤凰花,虽然花期将过,仍然时而可见一片火艳的红,映照在华灯初上的晕黄灯光下,极美。

比起南陵京城,凤都不算大,但是街道上的热闹繁华并不比京城逊色多少。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凤都是凤月国富人聚居地,所以城中看着很繁华,但是出了城门,到其他地方走上一遭,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在凤月,贫富差距极为悬殊。”边走,风青柏边给妻子普及凤月国情。

“你以前来过凤月?怎么这般了解?”柳玉笙好奇之余,眼中闪烁着对男子的崇拜。

像个小迷妹。

那种目光是风青柏极享受的,“没来过,这是出使一个国朝前,该做的准备功课。”

“你这话意思,是说我笨咯?”连准备功课知己知彼都不知道。

风青柏垂眸,轻笑,“笨点如何?你有我。”

女子脸上嗔怒散去,眼底浮出甜蜜笑意。

这一幕照样落在后方一大一小眼里。

“我最看不起你爹的就是这点,身为男人,怎么能口甜舌滑?一点不稳重,这是南陵王该有的样子吗?简直就是在败我南陵的形象!”钱万金愤愤。

同时暗戳戳把刚才那些对话给记下了。

回头也拿那话去哄哄他家石头去,让石头甜蜜一回。

“太婆经常说你口甜舌滑,金子叔。”巴豆一开口,又是会心一击。

“巴豆,我告诉你,咱俩是一国的,你别动不动就在背后捅刀子,这是卖国行为!”

“我哪有卖国,我只是说说事实。”

“有些事实不能说!”

……

后头对话同样落在前头两大人耳中,柳玉笙只觉脑壳疼。

她是不是该把小金子跟儿子暂时隔绝?

巴豆着年纪,正好是性格塑形的黄金时期,再这么下去,她儿子将来得成歪脖树啊!

“底子歪的人,塑不直。底子直的人,歪了也是直的。”身边男子声音轻轻飘进她耳里。

柳玉笙恍悟,所以男人才那么放心把儿子丢给钱万金跟薛青莲他们。

他怕的就是儿子太正直,最后长成一根筋吧?

柳玉笙觉得,夫君想多了。

第一三七二章 你们是来碰瓷的吧?(5)

“这里这里,去这间!逛了一圈这间酒楼最大最豪华!”在不算长的主街道上逛了一圈,钱万金奔到一处酒楼门前,不走了。

“最大最豪华的酒楼,通常卖的东西最贵,性价比不高。”柳玉笙觉得。

“贵点就贵点,风青柏不差钱!”不等夫妻两走近,钱万金就抱着巴豆率先进了酒楼。

巴豆眨巴眼睛偷看了眼爹爹脸上凉凉神色,跟钱万金咬耳朵,“金子叔,你又招惹我爹了,石头婶婶可不在!”

“抱歉,一时没忍住,我尽量克制克制。”

“那你多克制点,我不一定罩得住你。”

“我觉得你很靠不住,我刚才应该抱红豆。”

“你敢抱红豆你今天甭想走出那座宅门。”

钱万金冷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他受的憋屈三十年后肯定能还给风青柏。

不,不用三十年,最多十八年。

十八年后由他儿子抱红豆,抱回家那种。

到时候他就站在风青柏面前,看他怎么哭鼻子!

两人进了酒楼,后头柳玉笙跟风青柏则不着急,先看了看酒楼招牌,上书凤都酒楼。

进了大堂后又环顾了下里面环境。

布置跟外观一致,很是豪华,这个时间点正好是吃晚饭时间,大堂里几乎人满为患,放眼望去在座的食客无一不华服锦衣,寻常百姓在这里一个见不着。

可见进入这座酒楼的门槛之高。

因为里面人多,跑堂小二穿梭各个桌席间点菜传菜,当中还有客人来来往往,为了避免一直拽着自己袖子的小不点被人不小心踩着,风青柏把七七也抱了起来。

“福囡囡,快点跟上,咱去楼上包厢。”钱万金在最里面招呼了声,跟着热情招待的掌柜开始往楼上走。

从柳玉笙这个距离远看,能看到掌柜脸上热情的笑容,柳玉笙觉着大概是因为钱万金衣裳上绣了金丝线,掌柜是给那些金丝线面子。

像她跟风青柏穿得稍微正常些的,就没人主动上来招呼。

把金子穿在身上,在某些场合还是有点用处的。

“这个酒楼,你有做过功课吗?”上楼的时候,柳玉笙朝身边男子揶揄了句。

男子挑眉,“这个无需做功课,有常识即可。”

柳玉笙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爹爹,什么常识呀?”红豆歪着脑袋,琉璃眸子里闪着疑惑。

“对都城大酒楼的常识。会来这里的,非富即贵。在这里干活的掌柜跟跑堂,待客态度无非两种。要么一视同仁有客无类,要么店大欺客狗眼看人低。但是不管哪一种,都极有眼色。”

红豆似懂非懂的点头,“那这里的掌柜就是有眼色的狗眼看人低?”

柳玉笙,“……”

风青柏,“对任何人事物,都不能仅凭初次印象就下定论。想要定论,一定要先多方了解。”

“爹爹,那我把刚才那句话收回来。”

“好。”

看着认真教导的男人,以及认真听教的女儿,柳玉笙脸上浮出笑意。

游历中,慢慢教导孩子们为人处世的道理,也是她跟风青柏的目的之一。

这样的教导,远比拿着书本照本宣科要生动灵活的多。

抬手,抚了抚七七小脑袋,柳玉笙道,“七七也要记住这些道理,日后成为跟红豆姐姐一样懂事的娃娃。”

七七扭头对上柳玉笙,黑黝黝的眼睛眨了两下,眼中星光忽闪,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爹爹娘亲放心,七七以后一定是个懂事的娃娃。”七七不会说话,红豆脆生生替他应答。

其后,七七小脑袋在三双眼睛注视下,轻轻的上下动了下。

点头。

柳玉笙跟风青柏不约而同的顿了脚步。

“爹爹,娘亲!七七点头了!七七会点头了!七七好棒!”娃儿尚不懂掩饰情绪,难过了便哭,高兴了便笑。

红豆发现七七竟然点头回应她的话,高兴得嘟起小嘴就在七七脸蛋上亲了下,“啾!”

风青柏俊脸刷一下黑了。

柳玉笙急忙把七七抱到自己怀里,免得男人一个失手把七七甩出去。

“快上去吧,钱万金都到三楼了。”为了缓和男人眼底的狂躁,柳玉笙开口转移男子注意力。

话刚说完就听楼上传来不轻不重一声砰响。

紧接传来钱万金笑呵呵的道歉声,“哎哟喂,抱歉抱歉,抱着孩子一时没顾上看旁边,不知道会有人突然从里面走出来。”

柳玉笙跟风青柏对视一眼,立即加快脚步往上走。

三楼楼梯口稍里的位置,钱万金跟一群华服男子相对而立,刚道歉完。

站在最当先的男子,气场最盛。

钱万金不小心撞到的正是他。

掌柜的看到男子被撞到的时候脸色已经变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被男子一声轻笑给吓得,愣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脚步往后退了些许,远离钱万金。

“不用道歉,”男子笑着,下巴往钱万金身后的楼梯一扬,“从这里滚下去,这件事就算了了。”

钱万金揉揉耳朵,“你说什么?”

“叫你滚下去,没听到?耳背啊?识相的赶紧滚,别磨蹭。”男子身后的人开始冲着钱万金不耐烦低喝。

“这是赶上咱同爷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再磨蹭下去惹同爷发了怒,后果可就不止滚下楼梯了。”

钱万金看看这群人,再看看他们身后的包厢。

刚才他是直线行走,这群人冷不丁打开包厢走出来,严格来说,是他们送上来给他撞的。

这起码也应该责任各一半啊。

所以他不同意他们的提议。

“你们是来碰瓷的吧?脑子进水了,当爷好骗?嗤,爷比较大方,不跟你们计较,绕道走吧。”挥挥手,钱万金懒得跟一群傻子计较,抱着巴豆继续往前走。

“踹下去。”当先男子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发怒,也拂袖背手往外走,只是嘴里吐出来的话,让钱万金想返身给他脑门一脚。

反正都被驴踢过了,不差他多补上一脚。

“金子叔,你的三脚猫功夫真给我丢人!”他没抬脚呢,有人动作更快,吓得巴豆怒喊。

气死他了!

钱万金也被吓着了,“风青柏!”

第一三七三章 无非是有嚣张的本钱

楼道上所有人,亲眼看着踹向钱万金的男子,身子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打中,猛地倒飞出去。

咣当,砸上楼道最里间的包厢,包厢门轰然倒地。

这一幕变化让人始料不及,也反应不及。

哒,哒,哒。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楼梯下轻轻传来,于这一刻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随着脚步声越近,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

颀长男子,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男子身着紫袍,黑发如缎,飞眉入鬓,眉下一双眸子如同夜空寒星,泛着清冷星辉。

明明如芝兰玉树,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势气势,却如狂风席卷而来,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

那是久居上位者才会有的,于举手投足间自然流出的霸气。

“刚才是不是你动的手偷袭?你敢打我们同爷的人,找死!”有人顶着压力,开口施威。

刚才砸门闹出来的动静,已经引起酒楼食客们的注意,包厢里用餐的客人此时纷纷打开包厢出来探热闹。

这种场面,让被打了的一方顿觉得极为丢脸。在凤都,谁不认识他们这群人?从来只有他们欺人的份,他们可从没被人这么打过脸。如果不说些什么,以后还怎么在凤都混下去?

他们刚才被打的那个人,现在还没爬起来呢。

脚步声停止,紫袍男子已经在楼道口站定,此时听得那人威胁,长眸微抬看去,眸光分明淡得没有什么情绪,却让说话男子被压得呼吸一窒,后背竟然冒出冷汗来。

“闭嘴!”此时,被称为同爷的锦衣男子突然朝那人厉声呵斥了一句,转而看向面前的人,扬起笑脸,“抱歉,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是误会,也是我心情不好,态度急躁了些。不过我这边的人也受了伤,这件事情不若就这么揭过去了如何?”

听得他的话,周围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那种震惊比刚才他身边人被打了更甚。

“这几位客官不如听我一言,既然同爷都说把事情揭过去,对刚才的事情不再计较,那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领路上来的掌柜往前一步,笑呵呵的帮着打圆场。

面上看着还算镇定,心里实则翻江倒海。

同爷是什么人?整个京城上到八旬老翁下至三岁娃儿就没人不认识的。

凤都监国府孙辈第一人!

在凤都能横着走的人物,连王上见着他都要忌惮两分!

整个凤都,谁敢得罪同爷及他身边的人一分?

现在同爷竟然对一个陌生男子示弱,要将这件事情揭过去?

心底打着颤,掌柜不由自主又看向他亲自带上来的这波客人。

两男一女。

一个穿的衣服绣金线,一看就不是差钱的主;一个就是眼下站在楼梯口,恰好把整个楼梯去路给堵住的摄人男子;还有男子身后,于楼梯上静站,在冲突发生后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的年轻妇人。以及三个小娃娃。

各自除了气质较常人更强些之外,乍看真的没有什么特别。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同爷转变态度?

“哎哟,说要把小爷踹下楼,就一脚踹过来,说是误会,就要把这件事情给揭过去。怎么,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来的话都不用负责的?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呀?小爷刚才被吓得汗毛都竖了,算谁的?”钱万金回过神来,立即反唇相讥。

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他妈他真被吓着了。

从对方说踹就踹,到踹人的被打飞出去,再到对方突然示弱,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呢。

好在风青柏救驾及时,不然他现在跟巴豆估计已经躺在楼底了。

想到这里,钱万金一股火气从心底蹭的蹿起,

他钱小金长途跋涉来凤都,可不是赶过来被人欺负的!

立即的,某金往风青柏身边靠,有安全感,“风青柏,他们欺负爷!”

说话的同时,不忘在巴豆小屁股上轻轻拧了下。

“爹爹,他们欺负人!吓死巴豆了!”巴豆的配合相当默契。

那边同爷脸上的笑微微收起,看向钱万金跟巴豆,眼底已经泛开冷意,“让两位受到惊吓,边某已经表达过歉意,我这边的人也受伤了,若要算损失,我这边更甚。两位不依不饶,不知道你们想要如何?大庭广众,看热闹的人多,不如各退一步,见好就收。”

收你妹!钱万金冷笑,不就是纨绔么?不就是非富即贵的富家子么?

他钱小金什么时候怕过?

要比嚣张狂妄,凤都的纨绔子弟全拎出来都不够他钱小金玩的!

敢嚣张狂妄的人,无非是有嚣张的本钱,背后有大依仗。

正好,他的依仗强得很。

“风青柏——”

“滚下去。”

薄唇轻启,风青柏眸子淡淡睨向边同。

面上神色跟眼神一样淡,全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淡漠之下藏裹的冷酷,让人脚底发寒。

钱万金眼珠子都凸了,卧槽,不愧是他兄弟啊!简直跟他心有灵犀!

对面,边同眼睑缩起,“你说什么?”

风青柏将红豆小脸压进怀里,挡住她视线,另一手牵起被他挡在身后的柳玉笙,举步往楼道里间的包厢走去,空气中只飘出三个字。

“踹下去。”

视周遭一切如无物。

那种睥睨的姿态,重重撞击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几乎是立即的,他话音一落,楼道上就开始响起砰砰声响。

咚咚咚的声音,不是多重,伴随咚声而来的惨嚎却震痛看客耳膜。

这句踹下去,比此前同爷的那句踹下去,威力不可同语。

看客们亲眼看到,横行凤都十数年无人敢招惹的同爷,被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一脚踹下了楼,在楼梯上翻滚无数圈,最后才消失在众人视野。

下场,跟他身边的狐朋狗友英犬爪牙毫无二致,没有优待。

掌柜也是亲眼看着的,给吓尿了。

过了今晚,他这酒楼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开。

监国边大人的孙子,在他酒楼被人踹了!

他这个案发现场还能保得住?

估计半夜监国府就会来人把他的酒楼给拆了!

第一三七四章 道破我身份,他不敢

凤都同爷,边同,被人踹下楼。

毫无反抗之力的,从三楼一路骨碌碌滚到一楼楼底。

大堂响起一片尖叫声,乱成一锅粥。

相比楼底下的混乱,三楼整个楼道都静悄悄的,包厢里的食客,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掐掉了一样,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太吓人了。

虽然能亲眼看到凤都第一纨绔吃瘪被人整治,但是这整治的手段着实是真的吓人。

那么长的楼梯,一路滚到底,得去半条命的吧?

关上包厢门,坐在包厢里,心头依旧剧烈的砰砰跳。

靠楼道最里的包厢里,柳玉笙等人已经坐下了,正在点菜。

站在他们旁边的掌柜,神色间生无可恋,又隐忍不敢言。

连同爷都敢打的人,他敢招惹?

不定说错话对方就是一顿拳脚往自己身上招呼。

亏得之前他打圆场的时候,对方没朝他动手,不然估摸着他会跟同爷一样被踹下去。

“掌柜的,你这表情不行,修炼没到家啊。做酒楼这行的,不管什么时候都得笑脸迎人,这是必须的态度。我瞧着你做掌柜应该是个老手了吧?怎么那么不经吓呢?你说说在凤都这个地方你还有什么大阵仗是没见过?至于摆出一副奔丧似的脸吗?啧啧,要是你在我手底下干活,凭着你今儿的表现,我就得把你辞了。”边点菜,钱万金一边数落掌柜的。

没办法,忍不住。

他自己就是做这行的,要是手底下的掌柜们都是这副德性,他一个都不会留。

严重不合格!

“客官,不是我想哭丧脸,实在是你们今儿得罪的人来头太大,我怕我这酒楼也要受连累保不住啊!”掌柜苦笑。

要不是奔着以客为本,他真不想做这波人的生意了,早早把他们打发早好。

可是他又不敢。

说踹人就踹人,比同爷说话做事还利落的人,谁知道他下一句话会说什么来着?

柳玉笙看了掌柜一眼,失笑,“掌柜的无需担心,冤有头债有主,那位同爷便是想找晦气也找不到你头上来,难道他还能怪你们酒楼的楼梯太硬不成。”

“哈哈哈,福囡囡,没想到你也会说笑话,我太喜欢……了,咳。”钱万金最后一个了字是含在喉咙漏出来的。

妈的,风青柏那丫,看别人冷飕飕也就算了,用一样的眼神看他干嘛?

他跟别人能一样啊?

对他的怂样,巴豆悄咪咪给了个鄙视。

金子叔不管在什么场合,都振不了夫纲,一辈子就这样了。

跟爹爹一比简直弱爆。

他就说嘛,他巴豆将来会是整个大陆最厉害的人,他的爹爹,也是这天下最厉害的爹爹。

“爹爹打坏人,好棒!”红豆扑在爹爹怀里,开心的咧开小米牙,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都没看到,怎么知道是爹爹打坏人?”心里觉得爹爹厉害是一回事,嘴上巴豆是不会承认的,免得爹爹骄傲。

爹爹说的,身为男子汉提升自己的本事,不该是为了得到称赞。过多赞美会使人骄自满。

自我修炼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累,会在日后以事实给予回报。

所以爹爹棒,他就不夸了。

红豆没能意会哥哥的心思,还在认真的作着解释,“我看到啦,爹爹袖子一挥,楼上那个要踢金子叔的人就飞走了。爹爹好厉害的!哥哥跟金子叔就比较笨,离得那么近都不知道把人打飞,还要爹爹出手,爹爹那时候还抱着红豆跟娘亲站在楼梯上呢。”

一踩踩俩。

钱万金跟巴豆同时脸色黑漆漆。

柳玉笙忍了笑,捏捏红豆小脸蛋,她这个宝贝女儿,说话的时候认真又无辜,让人想反驳都不忍心对她说重话,甚至不忍心说她说错了。

唔,这个大概就是女儿的利器。

看向整治了别人一场,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的男人,“那个同爷估计老头不小,我看周围人对他很是忌惮,你说他会不会回过头找茬报复?”

风青柏笑笑,泰然自若,“他不敢。”

笃定的语气,运筹帷幄的成竹,让掌柜眼皮子抖了抖。

眼前这几位客人,身份绝对不一般。

“他的态度前后不一,变化就在钱万金喊了你的名字之后,他这是认识你?可是他后面的表现又很是奇怪。”在楼梯上的时候,柳玉笙心里就存下了疑惑。

那位同爷的表现值得推敲。

听到风青柏的名字后,他的态度就大为转变,说明他肯定认识风青柏。

可是风青柏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没有道破风青柏的身份,为什么?

“同爷,本名边同,凤月国监国大人边良的孙子,仗着家世,在凤都无人敢惹,是凤都第一纨绔。但是这个人却不是无脑之辈,虽然没有走上仕途,在商业上却颇有一手,监国府的财富,有近乎一半是他挣下来的。”风青柏慢慢道出边同的身份。

知己知彼,这是他做一件事情必备的手段。

定下要来凤月国之后,他就过这个国朝的朝堂内外关系做了了解。

虽然没有见过边同,但是只听别人对他的称呼,就能猜出他的身份来。

“那你觉得他假装不认识你,存的射呢吗心思?”柳玉笙又问。

两人之间的对话把钱万金乃至巴豆的注意力都给拉过来了,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眨巴着,等风青柏解答。

“道破我的身份,他不敢。”风青柏唇角轻勾,隐带讥诮,“在外头,他边同得罪一个普通人,道个歉做下姿态,他还能全身而退。但是得罪南陵王,他退不了。”

钱万金登时恍悟,击掌,“我懂了!南陵王的名头谁没听过?南陵王最出名的,除了能力力手腕就是行事作风。睚眦必报的性子在各国都是出了名的!如果他叫破风青柏的身份,以南陵王的作风,他那个狗屁同爷还想全身而退?卧槽这龟孙子,心眼子还真多!”

“还很能忍。”柳玉笙加了句。

以边同在凤都的地位,被人踹下楼梯,那么狼狈他居然还能忍着一声不吭。

这个人城府,比外人看起来的要深得多。

第一三七五章 手太短了,没够着

掌柜的脚都软了。

走出包厢的时候,整个人就跟游魂似的,脑子一片空白。

为了能听点八卦,他故意在里面磨蹭了下。

他没想到这些客人说话完全不避讳他在旁边。

他更没想到他会听到那么惊悚的消息。

南陵王。

那个气势慑人的男子,竟然是南陵王。

怪不得,怪不得同爷会突然之间态度大变。

南陵王要来他们凤月国的消息,凤都百姓其实是早有耳闻的,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想到,那个对寻常百姓而言遥不可及的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知道这家酒楼的饭菜怎么样,待会都好好尝尝,估计下次再想要像这次这样悠闲轻松的走出来,是没有机会了。”掌柜的离开后,钱万金装模作样叹了两声。

柳玉笙好气又好笑,“还不是因为你在外面喊的那两声,要不然风青柏的身份也不会那么快暴露。”

“这个不能怪我啊,”钱万金不干了,一手拍上心口,“我刚才是真被吓着了,谁知道这里的人那么不讲理,说动手就动手,我要是不喊风青柏救命,躺楼下的就该是我了。”

其实他当时是下意识喊出来的,对于这点,钱万金坚决不承认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相当信任风青柏那丫的。

“你把魏紫他们当空气?”风青柏挑眉,凉凉斜向某金。

刚才情况看似挺险,但是有魏紫他们在,钱万金根本不会出事。

“咳,我那不是一时忘了么。”魏紫?魏紫再厉害,功夫也没风青柏强啊。

找保镖,还是得找风青柏这样的才更可靠。

想到这里,钱万金挪了下屁股,靠近风青柏,“风青柏,这次我是跟着你出来的,你可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安全啊。我们家石头就我这么个宝贝相公,我爹娘一把年纪了,半辈子也就培养出我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当家人,还有柳爷爷柳奶奶就我这么一个开心果,我还是福囡囡唯一的干哥哥。我这种分量的人,一根汗毛都不能掉,否则得有多少人会伤心你想想。”

本来他想说自己是福囡囡唯一至交好友,鉴于现在要讨好风青柏,而不是惹怒他,钱万金很识相的把那句话改了下,控制在安全范围。

这样风青柏才找不到理由不管他。

不是他多心,那丫的真干得出来。

一旁柳玉笙对钱万金的行为已经不忍直视,干脆眼不见为净,扭头去照顾三个娃儿。

“刚才怕不怕?”她问的是巴豆。

当时钱万金抱着巴豆就站在楼梯口进去一点点,要是那个人踹中钱万金,一大一小势必摔下楼梯。

巴豆摇头,小脸带着遗憾,“娘亲,刚才我也出手了的,不比爹爹慢,就是手太短了,没够着。”

真想快点长大啊。

柳玉笙,“……”她老了,跟儿子之间已经有代沟了。

再看女儿红豆,正专心致志的教七七数手指头,“这是一个手指头,这是两个,三个……”

三个娃儿的表现,都完全没有受刚才事件的影响。

所以她问那句怕不怕,根本就是多余。

或许她更应该担心的是,男人对招惹了他的人秋风扫落叶般霸道又简单粗暴的做法,会不会让三个孩子持续长歪。

手背被一抹温凉覆上,柳玉笙转头,对上男子含笑的眼睛,心定了。

有风青柏在,就算孩子们真长歪了,他也能把他们给扳回来。

包厢里谈笑声喁喁,包厢外,因着南陵王风青柏的出现,整个凤都已经迅速刮起暗涌。

被踹下楼的人早走了,亲眼目睹这次事件的人,却迟迟不肯散去。

人们汇聚在酒楼包厢或者大堂,一边热烈议论着有关南陵王及南陵王妃的话题,一边等待着楼上包厢里正在吃喝的人出现,想要看上南陵王及王妃一眼。

与此同时,边同也已经回到监国府,被下人搀扶着,浑身狼狈。

“同儿,这是怎么回事?是谁那么大胆子,竟然敢欺负你!”人还没进客厅,里面就传来妇人的惊呼。

坐在厅里的其他人也立即朝边同看去。

这个时间正是晚饭过后,监国府里所有人都在,见着边同突然这副模样回来,厅里人的反应不一而足。

“怎么回事?”待边同走进大厅,坐在上首面相不怒而威的老者沉声问道。

“祖父,爹爹,孩儿有事要跟你们说,”边同行礼,眼神闪过阴鹜,“孩儿在凤都酒楼见到南陵王风青柏了!”

老者豁地从椅子上站起,定了定神,对厅中其他人道,“你们先退下。”

监国府边氏一族家大业大,族中嫡系众多,但是除了大房边泰初一家,其他房在府中说话没什么分量。老爷子让他们退下,没人敢多留。

转眼,大厅里的人就走了个干干净净,连边同亲娘都没敢留下。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跟南陵王起冲突了?”重新坐下,老者问。

“是起了点冲突,这事情是孙儿没处理好,在酒楼遇到南陵王同伴,起了口角争执。孙儿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南陵王,这次恐给祖父带来麻烦了。”说着边同就把酒楼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全无隐瞒。

他不傻,就算他想有所隐瞒,也会有人把实情传到祖父耳里。还不如自己老老实实交代了,在祖父那里反而能赢得个诚实的好印象。

听完边同的话后,老者沉默了好一会,转而看向儿子边泰初,“你认为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边泰初即道,“孩儿认为,我们最好尽快到南陵王跟前,亲自同他告罪。事情的起因确实是同儿不对,总改不了脾气暴躁口无遮拦的性子。这次让他踢到铁板,对他也是一个教训,让他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日后才能更有长进。至于南陵王那边,虽然他素来睚眦必报,但是我们携诚意道歉,且他也已经整治过同儿了,想来不会再继续我们为难。如此,在王上面前我们才好交代。”

第一三七六章 不是靠刷脸吗

边良脸色深沉,须臾后摇了摇头,“同儿之前既然装作没认出南陵王,那么对他的身份我们就只能继续装作不知道。他既然来了凤都,王上定会举办宴席隆重招待,届时,在宴席上看到情况再说。”

“还是爹想得周到,既然如此,这件事情我们且按下不表。”边泰初即附和。

边良点头,看向边同,“这段时间你收敛点,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外头的时候别那么招摇,多少人盯着我们监国府想把祖父拉下马你不知道?低调点总没坏事!”

边同低头乖乖听训,“孙儿知道了,祖父。”

大厅的谈话结束,边泰初跟边同父子告退。

离开大厅后,各自回房。

边良没有回休息的厢房,而是转去了主院后的一间密室。

室内点着暗黄灯光,一人坐在桌旁,见着他进来立即起身行礼,“大人。”

“南陵王已经来了南陵,你对他比较了解,跟我说说这个人。”

“是。”

密闭暗室,狭小空间,男人声音低低沉沉,烛火飘忽。

里面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夜半,男人退下后,边良于桌上铺开纸笔,提笔写信。

及后,交给心腹将信传出去。

这一夜,因着南陵王一行到来,整个凤都都显得极不平静。

百姓们对凤都酒楼里那一幕的热议持久不退,对于南陵王的好奇甚至比以前更甚,萦绕整个凤都的氛围空前热烈。

便是他们暂住的这处豪华宅院里,下人们私下聚在一处的时候,谈论的也是南陵王跟同爷的事情。

“我没说错吧,你真的是走到哪里就被人恨到那里,啧啧,风青柏,你不会是投胎的时候身上就被下了什么诸如降头之类的东西吧?不然咋那么招仇恨呢?”一早起来,看到风青柏,钱万金就忍不住凑上去,“听到那边那些下人说什么没?就因为你昨天出的那场风头,现在凤都全城百姓都把你给恨上了。”

彼时风青柏跟柳玉笙正坐在偏厅里准备用早饭,闻言,眉眼不抬,“不要总拿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出来现,免得丢人现眼。”

巴豆,“金子叔,你真的听清楚了吗?那些丫鬟小厮明明都在说爹爹好厉害,连凤都同爷都敢打。”

“你怎么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我听到的啊。”

钱万金觉得自己被鄙视了,重重在桌边坐下来,脑袋一扭,不准备再理会巴豆。

跟他不是一条心的。

自打昨天风青柏威风了一回,巴豆的魂儿就被勾过去了。

立场不坚定!

对他这种比孩子还幼稚的做派,柳玉笙跟风青柏早就司空见惯,把他晾在一边不理会,转而谈起早上宫里来人的事情。

“宫里说今晚设宴,邀请我们入宫,可要带上什么礼物进献王上?”柳玉笙问。

他们怎么说都是客人,来了别人的地盘,献上点礼物会更好些,表明他们对凤月王的尊重。

风青柏摇头,“不用,我们虽然是客,但是贵客。凤月跟南陵的地位不对等,不同南陵跟东越北仓之间的关系,他只是南陵附庸。”

话乍听起来冷酷,但是却是事实。

南陵可以给凤月面子,也可以给尊重,但是身段不能放低。

“这事听风青柏的。何况我们这次过来是因为他们对我们有所求,凤月设宴款待我们是应该的。这些道道福囡囡你不懂,跟着我们就好。”刚在心底立志这个早上不理风青柏的钱万金,立即扭转头来加入讨论,“晚宴的时候,咱就吃吃喝喝,其他什么都别谈。要是有人把话题往凤月现在的难题上面引,咱就装不知道。全交给风青柏处理。”

柳玉笙嘴角抽抽,“你还怕我坏事呢?”

风青柏抬眸,眸光射向钱万金,“管好你自己,晚宴上别犯二。”

“你当爷是笨蛋啊!爷在南陵混得风生水起,靠的是智商!”

“不是靠刷脸吗?”

“靠,风青柏你是不是想打架?!”

风青柏一掌把造反的人压了下去。

这趟凤月国之行,到现在为止不过两个多月,巴豆红豆跟七七三个娃儿已经彻底明白他们金子叔在家里的地位。

真可怜。

还有点活该。

宫宴时间定在下午酉时。

太阳还没落山,凤月国皇宫门口就已经停驻满了马车。

这场盛宴,为了显示出凤月国对南陵王一行到来的隆重欢迎,合朝但凡四品以上官员都需出席。

天际晚霞漫天的时候,入席的人已经基本到齐。

就等南陵王及南陵王妃等到来。

等待的过程中,宴场上看似和乐融融,实则并不平静。

“边大人,昨天晚上听说凤都酒楼出了大事,事情还跟大人孙儿有关,不知道大人可有耳闻了?”

“边大人消息素来灵通,不可能一点没听说吧。要说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沉不住气,一点小事就能闹出天大的动静。边大人,家里后辈是时候该管管了。”

“我等跟边大人几十年同僚,边同要是惹着了别的人,我们还能开个口帮上一帮,这招惹上南陵王,还差点把他的人给打了,一个处理不好,可是要连累整个凤月的,哎……”

边良跟边泰初父子两坐在一席,听着周围群臣明朝暗讽,面上声色不动,“昨晚那个孽孙一身是伤的回来,什么都没说,老夫也是今儿早上才从下人禀报中听到事情始末。确实是家中孩子不懂事所致,索性他也受到惩罚了,以南陵王的气度,应该不会把这件事情一直放在身上。若是南陵王对此依旧耿耿于怀,老夫自当带着孽孙登门道歉。万事,以凤月为重。”

短短交锋,监国大人隐约占据上风,还显出了其对凤月的忠心。

这等表现让刚才嘲讽的几位大臣意兴阑珊,没有继续追击。

宴场另一边的重要席位上,一年约五十来岁的老者泰然静坐,慢慢品茗,没有掺和进这场交锋之中。只在听了边良那席话之后,嘴角噙上若有似无的笑意,高深莫测。

第一三七七章 晚宴

“南陵王到——”

“南陵王妃到——”

“南陵皇商钱少东家到——”

三声唱报响起,哄闹宴场立即安静下来。

所有人视线都往宴场入口方向看去。

原本坐在首席座位上的凤月王凤麟急急起身相迎。

众臣紧随其后。

三道身影很快跃入众人眼帘,慢慢走近,步伐皆不疾不徐,最当先的紫袍男子,尊贵气势浑然天成。

在三人脚边,还跟着三个小娃娃,皆眉眼精致,天真无邪。

也是因着这几个小娃娃的存在,稍微软化了南陵王身上迫人的气息。

“王爷,王妃,钱少东家,你们送算来了,快请入座。”在宴场中央站定,等着风青柏柳玉笙等人走进来后,凤麟亲自把人带入座。

座位就在首席旁边,中间隔了半臂距离的空隙。

之所以把人安排在这里,一为显示凤月对客人的重视程度,二来,也方便凤月王跟南陵王之间交谈。

下方不少臣子暗暗仔细打量风青柏跟柳玉笙,将两人容颜映在脑海里。

甚至连他们身边跟着的钱万金以及三个小娃儿的脸都给记下了,回去之后准备跟家中后辈耳提面命,让他们务必不能招惹这几个人,免得跟监国府一样遭了笑话不说,还得时时担心南陵王会如何报复。

至此,人来齐了,晚宴正式开始。

“凤月国小是小,皇宫看着还不错,布置挺漂亮。”坐定了,钱万金嘴巴又开始闲不住了。

柳玉笙笑笑,“皇宫也相当于一国脸面,要是寒碜了,国朝面子往哪搁?”

面子往哪搁是家里几个不省心的大小孩常用口头禅,柳玉笙开玩笑的时候,就顺便拿来用用。

“这倒是,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面子先行。”脸这个东西,在钱万金看来是非常重要的。

他长这么大看过无数争端,除了为利益,剩下的就是为争面子。

他们这方低声交谈,另边凤麟也跟风青柏攀谈上了,“本来宫宴应该昨晚就举办,好为王爷王妃一行接风洗尘,只是想着你们舟车劳顿,比起宴会更需要的是先好好休息一场,本王才将宴会延到了今晚,还望王爷王妃莫要嫌本王怠慢。”

柳玉笙吵凤麟友善笑了笑,风青柏则颔首,“王上有心了,多谢。”

“王爷切莫这样说,该道谢的是我凤月才是。”凤麟顿了下,朝旁边招手,“凤弈,你过来,跟本王一道招待王爷王妃。”

继而又朝风青柏跟柳玉笙解释,“此前凤月前去南陵朝贡,就是凤弈领队。他是我凤月二王子,可惜上次过去,没能亲眼见着王爷王妃。”

柳玉笙朝凤弈看去。男子身上穿着凤月国皇室特有的朝服,身姿结实修长,长相虽然不如风青柏惊艳,也不如钱万金俊美,却眉目清秀俊雅,一双眼睛奕奕有神,看着很能让人产生好感。

“凤弈见过王爷,见过王妃,见过钱少东家。”凤弈走过来,中规中矩行礼,没落了这一桌席任何一个人。

钱万金感觉挺不错,至少人家打招呼的时候,没因为他只是个商人把他给漏了。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要不是他背后靠山强大,肯给他面子的人绝对不会像现在那么多。

“二王子客气了,待会钱某好好跟你喝两杯。”钱万金笑,人家给他面子,他也不是那么不识相。

再者,他也需要在凤月建立自的人脉,以后要跟凤月做生意,他不能什么事情都靠风青柏。那家伙忙的是家国大事,压力本就不轻。

凤弈也朝钱万金笑了笑,“凤弈舍命陪君子。”

大人们开始展开应酬,巴豆红豆两个小的除了吃东西,没别的玩头,坐下来一会功夫,就觉着无聊了。

大人们说话他们插不了嘴,坐在这里被拘着又不能随意乱跑,浑身不得劲。

还是在家里好,在家里吃过饭后,出了门就能招呼上一帮子小伙伴漫山遍野的跑,还不用担心会给爹娘跟南陵丢脸。

巴豆挠着下巴,眼睛骨碌碌转了两下,偷偷拉上妹妹红豆,“红豆,哥哥带你玩去?”

红豆摇头,“不行,爹娘会找不着我们的。”

“就在边上玩会,咱不跑远。来了凤月不把这里转上一圈,等回家里,春子跟狗蛋他们问起凤月皇宫有什么好玩的,咱都说不出来。”

“要是遇上坏人怎么办?”

“有哥哥在呢,怕什么?再说了,不是还有紫叔他们么。跟哥走,带上七七!”

一番游说,成功动摇红豆,顺势把七七也拐了一道。

俩娃儿征求柳玉笙同意的时候,柳玉笙本是要拒绝的,结果红豆对着她爹爹软软喊了声,风青柏先放行了。

“我跟着一块去吧,你们喝酒应酬,我在旁边坐着也无事可干。”柳玉笙放心不下,这里是凤月皇宫,不是南陵,三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在这里乱跑,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事。

风青柏拉着她的手,把已经起身的女子拉着重新坐下来,“不用跟去,有魏紫看着,就让他们三个在宴场门口玩一会,没什么大碍。”

凤麟闻听夫妻两的对话,再看他们旁边眼巴巴的三个娃娃,笑道,“王爷王妃放心,本王也会着人看着三位小贵客,断不会让他们磕着碰着。”

得了允许,巴豆小脸放光,立即拉着红豆跟七七往外钻,“娘亲放心,我会照顾弟弟妹妹的!你不用跟来了!”

转眼三个小身板就淹没在宴会场地,被交错的人影遮掩。

速度快得,生怕后面有人追上似的。

柳玉笙收回往搜索的视线,端起面前茶杯抿了口。

她们家儿子越大越皮,回去后需要好好修理修理了。免得长出来的枝桠歪七扭八,肆无忌惮。

奔跑途中的巴豆,隐约觉得屁股发凉。

出了宴场,外面宫径两边挂满防风灯笼,把这一片照得透亮,周围的园林修剪得整齐雅致,景观还是不错的。

不过巴豆对这些观赏的东西不感兴趣,拉着妹妹跟七七绕过灯笼,专往更暗些的地方走,“紫叔,橙叔,白叔,快出来,咱玩躲猫猫!”

第一三七九章 可见七七有多懒惰

“七七,你真的被哥哥找到啦?”看到七七跟哥哥一块回来,红豆沮丧了小脸,“都怪我,是我连累的你,哥哥一看到我,就猜到你在那边了。”

巴豆嘚瑟,“红豆,哥哥告诉你,哥哥以后会是比爹爹还要厉害的人,所以你输在哥哥手里一点不冤。看开点,输着输着就习惯了。”

红豆小嘴撅得更高了。七七站在她面前,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垂在腿侧的手指动了动,慢慢往红豆小手伸去。

“好啦好啦,轮到我躲一回了,七七,轮到你抓人,闭上眼睛数五十下,不许偷看哦。”旁边小胖墩一掌拍在七七肩膀上,把小娃儿拍得一个踉跄,眼看要握住小女娃的手错了开去。

“哥哥你欺负人,七七都不会说话,怎么抓人!”

“抓人用不着说话,会找就行。赶紧的,我先躲着去了!”

红豆犹豫了下,看向七七,“七七,我来抓人吧,你去躲。”

七七摇头。

“那好吧,那我去躲啦。”说罢红豆就往刚才她跟七七躲的方向跑去。

衣摆被一只手揪住,她看到小娃儿细瘦手指往另一个方向指了指。

“你要我躲那边?那你不是知道我躲在哪里了?”红豆讶异,随后哎呀一声,“对哦,刚才那里我们已经躲过了,我要是再去那里,你肯定马上就能找着我,我去另一边!”

娃儿们的游戏继续,那边宴席上的热闹也在持续。

“昨晚凤都酒楼的时候本王听说了,没想到王爷王妃跟钱少东家初到凤都就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情,是本王疏忽。本王在这里敬几位一杯,聊表歉意。”酒过三巡之后,凤麟主动提起了昨晚的事情,面上带着歉意。

“就道个歉就完了?我以为王上至少会给我们出口恶气呢。”钱万金撇嘴,对凤麟的致歉不以为意。

当时还差一点点他跟巴豆就滚下去了,哪有那么容易原谅。

一句道歉就准备把事情揭过去,这凤月国王可真够护短的。

对凤麟的道歉,风青柏跟柳玉笙的反应也跟钱万金差不多,不置可否,可有可无。

落在凤麟跟凤弈两人眼里,分明是南陵王跟王妃不满意。

见状,凤麟跟凤弈对视一眼,皆流出苦笑。

“王爷,王妃,少东家,不是我们诚意不够,实在是力有未逮。”凤弈往群臣席位看了眼,声音放轻,“凤月看起来并不像表面那么和谐,朝堂上势力四分五裂,众多大臣手把一方权势,我皇兄虽身为凤月王,却受诸方掣肘。”

对于凤弈会如此开诚布公,柳玉笙略有意外。

这种事情,算得上是皇室密辛了。虽然她相信风青柏只要想调查,一定能查得出来,但是凤弈亲口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们,还是当时凤月王的面,感觉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时凤麟也自嘲开来,“我这个王上,做得实不至名不符,让王爷王妃见笑了。”

“这种乱相,跟南陵以前有得一拼啊。”钱万金咂嘴,“以前南陵朝堂上的势力同样四分五裂,被瓜分得极为细致。好在南陵王风青柏有魄力,最后硬是把权利给收回来了。”

说到这里看看凤麟模样,钱万金没有继续往下说。

凤麟,长得一副小白脸模样,一看就不是个能像风青柏那样有魄力的。

所以想要期望他能做到风青柏那样,把被分裂的权势给收回来,钱万金笃定不可能。

这天下,只有一个风青柏。

他未竟的意思,凤麟跟凤弈都能看得出来,嘴角苦笑更甚。

这番对话期间,风青柏只在旁静静听着,没发表过任何意见,凤麟凤弈摸不着他的态度,也不敢开口细问。

同为皇族,南陵王跟他们两个的地位以及分量却有着天壤之别。

南陵王,一直是他们这些小国仰望的存在。

凤麟长叹,“本王自认对国朝也算兢兢业业,奈何能力平庸,很多事情有心无力,有时候本王真怕,祖辈打下的江山,最后毁在本王手里。可惜……”

最后两个字凤麟说得很轻,几近无声,也只有风青柏听清了。

周围气氛多了几许沉闷,席位见暂时安静下来。

另边厢,巴豆窝在一株景观树上,快要抓狂了。

他躲在这里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到现在就没见着七七踪影。

从一开始的希望不被找到,到最后迫切希望被找到,这过程中,他身上已经被蚊子叮了无数个包。

最失策的就是这一点,他嫌身上踹着药瓶累赘,没问娘亲要防虫膏。

“玩个躲猫猫而已,找到现在都没找着人,七七也太笨了!”

“……不会是迷路了吧?这片地方不算大啊。”

“紫叔,橙叔,白叔,你们看到七七那家伙了吗?他走哪去了?”

回应巴豆的话,让他瞬间悲伤成河。

“小世子交代我们不许偷看,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七七走哪去了。”

巴豆觉得,紫叔这话,更像是特地等在这里好将他一军的。

让他尝尝自讨苦吃的滋味。

脖子后头又传来蚊子嗡嗡嗡的声音,巴豆啪一下打上去,把自己给打疼了,把蚊子给打跑了。

“不等了!爷找他去!我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找的,这屁大点地方能找半天还到不了我跟前!”

亏他花好大力气找到的这处绝佳藏身点,浪费!

等他找到七七,非好好教育一下不可!学了半年多的东西了,一点没派上用场,学哪去了都?

跳下树,巴豆抡起两只小短腿就在周围满场跑。

说屁大点地方,真的是屁大点地方,反正小半个时辰时间,他能把这一片跑商二十个来回。

可见七七到底有多懒惰。

不教育不行。

在刚才巴豆藏身景观树的侧后方,大概两丈远的位置,半人高的灌木园林旁,红豆也跟做贼似的蹲在那里,是不是小手合什碎碎念,“七七找不到我,七七找不到我,我是躲得最严实的小老鼠……”

一臂灌木之隔,另一道小身影,安安静静蹲在那里。

听着身后时不时传来的娃娃奶声奶气的祈祷,漆黑眼眸里闪烁柔软星光。

第一三八零章 死得蹊跷

“哎哟喂我去!现在到底谁是老鼠谁是猫?怎么变成我找人了!”在外围跑了整整两圈没看到小娃儿身影,巴豆简直要抓狂。

明明他该是那个藏着等人找的,他是老鼠!为什么反而是他在找七七?

他就没见过有老鼠主动去找猫的,他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七七,你到底藏哪去了?快点出来!不玩了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我快睡着了你都还没找到我!”

“七七,红豆,出来了,不玩了!”

再玩下去,他满身都是包了。

摸摸小肚子,跑了大两圈,都把他给累饿了。

“赶紧出来,咱回去吃东西去。跟你们玩忒没意思了,要是春子跟狗蛋他们在,那才叫真热闹……”

巴豆嗓门洪亮,红豆藏在内围里听得一清二楚,小心翼翼把小脑袋支棱起来,越过灌木往声音来源方向看去,晕黄光线里,能隐约看到娃儿小身板在那转着圈圈的蹦跶。

红豆咻的一下又蹲回去了。

哥哥肯定在骗她,就像之前骗得她主动去找他一样。

他又想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红豆从小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这次,她一定不会去自投罗网了。

“不对,没看到七七!”小脑袋反应过来后,红豆又往巴豆方向看去,真的没看到七七。

红豆一下急了。

哥哥喊得那么大声,七七不可能没听到。他现在是猫呢,他听到哥哥的声音,应该马上跑过去把哥哥逮住才对啊。

七七哪去了。

“七七,七七!——”红豆站起来就要往前找去,突然听到身后灌木丛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伴随极轻的脚步。

红豆回头,便看到七七正拨开那片灌木,从里走了出来。

“七七!原来你在这里!你找到我了,哈哈哈!”

小女娃儿一点没有被抓到的沮丧,看到他的时候,高兴的咧了嘴,笑弯眼睛。

七七手指头动了动,上前两步,握住了小女娃的手,拉。

带着她往外头咋咋呼呼的巴豆走去。

小女娃兀自咯咯咯的开心笑着,一点没反应过来,以前都是她牵着弟弟,带着她走。

这次,是弟弟带着她走。

一场小游戏,巴豆玩得意兴阑珊。

深刻的教训告诉他一个道理,以后出门在外,一定要备上一瓶防虫膏。

宴席散场已经是亥时,很晚了。

凤月王携皇室成员及臣子们恭送,目送载着南陵王的马车走远才返回宫中。

刚在寝殿坐下,酒意未散,就听得外面侍卫急急来报,“王上,宫中有宫婢莫名死亡,就死在宴场不远的园林旁!”

凤弈眼睛一眯,沉了脸,“莫名死亡?什么意思?”

“即查不出死亡原因,御医验过了,那名宫婢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现场也没有打斗挣扎过的痕迹,且死者脸上表情安详,御医说她死的时候没有感觉到痛苦。”

“哪个宫的宫婢?”

“经查,那名宫婢是浣衣坊一名浆洗宫婢,脸生得很,平时应是很少出来走动。只在敬室房的备案上记载着一个名字,其他资料全没有。”

闻言,凤麟眸色深了下来,“再去查查,看能不能查出更多信息,另外查一下,一个浆洗宫婢,为何会出现在宴场外头。”

“是。”

侍卫下去后,凤麟坐了片刻,又开口唤人,“来人,把二王子叫来。”

太监传唤得急,凤弈来得也很快。

一进寝殿,即开口问道,“皇兄这么晚召我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有宫婢死在宴场外头,朕总觉得是有蹊跷,凤弈,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宫婢莫名死亡的事情凤弈在来的路上听太监提过了,沉吟片刻,“皇兄怀疑这件事跟南陵王有关?”

凤麟立即摇头,“不会,不可能跟南陵王有关。从入场之后一直到散席,南陵王跟南陵王妃,以及钱万金三人就没离开过席位。再者,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凤月,有什么理由在凤月皇宫杀人?便是真杀了,以南陵王的为人秉性,也定然会跟朕知会一声。一个宫婢罢了,朕还能由着她得罪南陵王不成?”

凤弈沉默下来,若有所思。

他也知道,事情跟南陵王的关系不大。只是那名宫婢出现的时间跟地点都很突兀,死因更是奇怪。

在皇宫里,但凡死人,总能找到或多或少的痕迹,能猜测到些许缘由。

唯有这名宫婢,出现的原因成迷,死因更成迷。

“你亲自去调查一下,查查这名宫婢平日里跟谁有深交,跟朝中各位大臣之间有没有过接触,最后查查她离奇死亡的原因。朕不相信她是猝死。”

“皇兄稍安勿躁,我这就去查。”拱手行礼,凤弈退下。

走到门口之际,身后传来凤麟一声轻唤,“凤弈。”

凤弈回头,对上凤麟极为复杂的目光,闪着沉重,以及歉意。

“委屈你了。”

凤弈笑笑,“皇兄,我不委屈。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只要能帮上皇兄,什么都不委屈。”

男子扭头匆匆离去,修长背影转眼融入夜色。

殿内,响起一声悠长叹息。

与此同时,城中某处豪华府邸内,幽暗密室里,一男人坐在灯下,眼睛盯着面前飘忽闪烁的烛火,久久没有说话。

烛光映照在他脸上,照出一脸的阴郁深沉。

他身后站着全身包裹严实的黑衣人,安安静静的,期间也不曾开口说话,像个隐形人般。

流动在空气中的氛围,极为讶异。

良久,灯前男人才挤出声音,“一点原因都查不出来?”

“回主子,一点原因都查不出来,但是属下可以确定,她是被人杀死的。”

“可以确定,被人杀死的。”男人冷笑,回眸,“那你查出她是如何被杀死的了吗?没有伤痕,没有挣扎,甚至连痛苦都没有!”

黑衣人静默须臾,抬眸,“主子,属下怀疑,或许跟蛊有关。整个大陆四国,能做到让人完全看不出痕迹的杀人方法,唯有蛊。”

砰!男人一掌拍在桌上,嘴角冷笑更甚,“你以为我不懂蛊?若是为蛊所杀,那么体内也必然会留下蛊虫呆过的痕迹!中了蛊的人,流出的血液是不一样的!你找到痕迹了吗?血液呢?是什么颜色?”

第一三八一章 谁还没点狗粮了

室内静默下来。

男人的质问没有得到回答,因为根本答无可答。

同伴死亡,黑衣人在察觉的第一时间就上前查探了,时间甚至赶在被宫里人发现之前。

但是一无所获。

“她死之前最后接触的人只有那个弃儿?”突然,男人再次问道。

“是,接到主子命令后十一就去接近那个娃娃了,只是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人知道。”

他们是主子特地训练出来的影子,干的是细作的活。能被挑选出来的人就没有身手低的。

不过是去接触个娃娃,谁都没想到最后十一会把命丢掉,而且丢的莫名其妙。是以,她行动的时候身边没有跟随其他同伴,这样也能最大程度避免被宫中暗藏的隐卫发现。

结果,谁能想到呢?

“去盯着那个弃儿,发现任何异样即刻来报。另外注意,别被南陵王身边的隐卫察觉,那些隐卫,任何一个都不可小觑,不是你们能抵挡的,别硬碰硬,如果被发现了,逃不掉就永远闭嘴。”

黑衣人低头,“属下这就去。”

盯着面前依旧飘忽的烛火,男子嘴角缓缓勾起阴鸷笑意。

一个三岁多点的小娃娃,有可能让一个经过严苛特训的影卫死得悄无声息,死得毫无破绽吗?

“善睐的儿子,呵呵呵呵……”

皇宫莫名其妙死了个宫婢的事情,在宫里并没有掀起什么浪花,甚至没有丁点风声传到宫外。

一个低贱卑微的宫婢罢了,命不值钱。

在一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的地方,人命就跟蝼蚁一样,没人会花费心思去留意。

为南陵王一行接风洗尘的宫宴过后,凤月国跟南陵之间的合作也正式提上日程,双方之间开始就合作事宜展开商谈。

每次商谈的时候,钱万金都得跟着风青柏一块去,想偷懒都不行。

当然,他也不想偷懒,事关他们钱家能分到多大的饼,更关系到他小金子能赚到多少银子入钱袋,他自然是不遗余力的。

赚钱,是他最爱干的事情之一。

凤月国那边,凤麟身为凤月王,平日里需要打理朝事,也需要跟朝臣们说一说商谈的进度,接收他们的建议,再要兼顾跟南陵这边的接洽,难免力不从心,所以跟风青柏及钱万金商谈的任务便大半落到了凤弈身上。

几日时间,双方之间谈了不下十次。

但是这近十次的谈判,钱万金实打实被气得要死。

“福囡囡,你真得管管你男人了,有这么办事的吗?咱明明是来谈生意的,结果每次凤弈过来的时候,他问的都是东岳跟北仓施压的事情,要么就是问现在凤月国群臣的势力流派,关于生意一个字都没提!亏得我每次都屁颠颠儿的跟过去,想早点谈谈分成的事情,结果到了那儿,纯粹就成摆设了!”钱万金闹性子了,这一早上闲下来的时候,一直跟在柳玉笙身边转悠,把风青柏数落得千疮百孔,没一处好地儿。

风青柏就坐在旁边喝茶,慢悠悠的,泰然自若,对钱万金的数落一点反应也没有。

瞅着某金眼角又往风青柏身上瞄了,想看看他的反应,然后看完过后气得更加火焰高涨的模样,柳玉笙直扶额。

她不想点破,眼前两人都幼稚。

一个故意当着风青柏的面到她这来告状,光明正大打小报告。

一个故意优哉游哉的当没事人,把气得某金扎扎跳当做乐子。

小孩子吵架斗气才这么干。

“首先,风青柏这样做没有任何不对。你忘了他的行事作风?知己知彼,有必胜的把握他才会出手。在做一件事情之前把各方面都了解透彻没毛病,不然莽冲冲的撞进去,只会落入别人圈套。你以为凤月国那些大臣真的那么好相与?其次,了解凤月朝臣的势力划分,风青柏是想通过这些分析有多少人赞同凤月跟我们南陵之间的合作,又有多少人反对,有多少人持观望态度。那些观望跟反对的人,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了解了,才能做出最好的应对部署,真正促成两朝之间的合作。免得有人搞破坏的时候,我们被打得措手不及。”

冷不丁听到女子分析得这么详细透彻,钱万金眨巴眼睛,有些傻,“福囡囡,你怎么那么清楚风青柏的做派?”

女子眼角微挑,“因为他是我夫君。”

那边优雅品茗的男子,因着这句话,暖了眼角眉梢。

钱万金鼻子喷气,有什么好现的?秀啥呢?他也不是单身狗,他媳妇是石纤柔。

他们家石头宠他不比风青柏宠福囡囡少。

嗤,谁还没点狗粮了。

“这次的买卖,是国朝跟国朝,不仅仅是你平时商对商那么纯粹简单,牵扯的,是四国的利益。”许是因为心情好,风青柏好心的解释了句,见某金还拿鼻子对着他,又淡道,“行商最不能缺的就是耐心,这个道理你比我懂。只要沉得住气,事情办成了,日后其他三国需要的稀有药材都只能从你手上拿。价格掌握在你手里,你想赚多少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钱万金眼睛恢复原位,蹭到风青柏旁边,抢了他的茶,“那你这些时日从凤弈那里打探出点什么来了?你跟我说说,我也好心里有个底。你不能总让我跟在你屁股后头,跟个棒槌似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凤麟虽为凤月王,但是手中能用的实权其实不多,他的处境跟以前小风儿比起来,甚至还要差上不少。朝堂势力四分五裂,群臣各自拥政,谁也不服谁管教,私底下斗得厉害。现在风月朝臣大致可以分为三派,势力最大的分属监国大臣边良,内阁长老谈子平,还有闲散的中庸观望派。而边良跟谈子平,都不看好凤月跟南陵的合作。”

钱万金,“……”

这段时间基本是风青柏走哪他跟哪,两人都已经到了出双入对的程度,可是为毛风青柏能在闲谈中看出这么多东西?还全是他没看出来的。

绝对不是他比风青柏差了!

第一三八二章 童年里有一奇耻大辱

“然后呢?”

咽了口口水,钱万金问。

“然后,自然是解决问题。囊中之物,岂能拱手让人?”

“怎么解决?”

“谁挡道,诛谁。”清风冷月的男子语气淡淡,分外凉薄。

说这话的时候,那双狭长眸子轻扫过来,钱万金顿时觉得头顶发麻,脖子好凉。

接连又咽两下口水。

没、没毛病,就该这么干!

要是有人挡他赚钱的道儿,他也一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怕个鬼啊?腿抖个毛线?

他可是这家伙的兄弟,再心狠手辣,丫的也不能连兄弟都诛吧?

再说了,他可从没干过挡道的事啊。

咕咚——

他相信,风青柏还是有良知的。

一旁,柳玉笙望天轻叹。

一直都知道小金子嘴贱人怂,只是真的没想到,他能怂的这么没有下限。

一次次刷新她的认知。

她都开始替纤柔发愁了,一辈子那么长,纤柔下半辈子光是替某金收拾烂摊子撑腰,就够她忙得脚不沾地的。

日后两人的娃儿生出来了,性子要是跟小金子似的,可咋整?

“娘亲,娘亲,我带妹妹跟七七出去玩儿啦!”厅门口,传来巴豆咋咋呼呼的声音。

“刚吃过早饭呢就往外跑,又要去哪啊?”柳玉笙的无奈持续叠加。

这还有个让她更操心的。

“就在宅子后门口,有紫叔他们跟着呢,娘亲不要害怕。”

娃儿说完就跑了,带着两个小跟屁虫瞬间飘远,成功把亲娘的话隔绝在耳朵之外。

柳玉笙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人都跑远了,说什么他们也听不到。

她害怕什么?她什么都不害怕,就怕巴豆闯祸而已。

“风青柏,你也管管你儿子。”柳玉笙再次揉眉,心累。

男子弯唇,“好。”

那头巴豆正欢天喜地带着两娃儿往后门蹿,喜色最浓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魏紫的提醒。

“小世子,主子爷说,玩耍时间只能一刻,一刻后需回去练功。要是小郡主今天的功课不过关,小世子半个月内不能再出去玩。”

巴豆小脸顿时垮下来。

躲过了娘亲的念叨,躲不过老爹的魔咒。

他就是娘亲故事里的孙猴子,逃不出老爹的手掌心。

一点也不好玩。

不报希望的看向红豆,哪怕知道结果,巴豆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红豆,你要争气啊。”

你不争气,哥哥的人生就不见阳光。

红豆眨巴眼,“哥哥,我会努力的。”

“努力好,继续努力。”努力挤出个笑脸,巴豆抬头望天。

他不忍心打击妹妹。

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把天赋这个东西分一半给妹妹,这样,妹妹就不用努力的在原地蹦跶了。

在武学上,妹妹就跟娘亲一样,顽固的学不会。

红豆又一次没体会到哥哥的绝望,还在用自己的经验,向七七灌输鸡汤,“爹爹跟娘亲都说,勤能补拙,天道酬勤,只要我好好练,以后我一定也能像爹爹一样厉害,挥一挥衣袖,就把那边的人打的撞墙上!七七,你也要努力哦,笨鸟先飞,要是你学得比我慢,我就不等你啦!”

七七抿抿小嘴,微不可见的点头。

巴豆又是一声长叹,比刚才还绝望。

如果说在妹妹身上他还能绝望,那在七七身上他连绝望都捡不起来了。

仨同是跟爹爹习武学的,他天赋卓绝一点就通自然不必说,妹妹红豆他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他没想到的是,身为他巴豆的小弟,身为将来长大后应该成为男子汉的男娃,七七的天赋比妹妹还要惨不忍睹。

妹妹要是倒数第二,七七就是万年的倒数老么。

“紫叔,能不能跟爹爹商量,惩罚力度小点?妹妹跟七七要是不过关,罚我半天不准出去玩?”

可怜兮兮的,巴豆跟藏身暗处的人打商量。

没有回应。

他就知道紫叔不会搭理他这个提议。

唉。

接下来半个月,只有现在这一刻钟是能好好玩的了。

他得抓紧时间。

“走快点走快点,别浪费时间,赶紧冲出后门,看看后头有什么能玩的!”

“哥哥,你想玩什么呀?”

“当然是找人玩啊!”

暗处,三个专门负责三个小娃娃的隐卫同时抽了嘴角。

小主子的所谓找人玩,那不叫找人玩,那叫玩人去。

这几日王爷王妃都忙着商谈凤月的事情,没什么时间管小主子,每天小主子都会跑到后门来“找人玩”。

但凡是在这里能被他逮着的人,没一个不倒霉的。

发展到最近这两天,再从后门出去,别说找到一个能玩的人,就是想找一只能玩的鸟都找不着了。

打开宅子后头那扇木门,不出三隐卫所料,门外整条巷子空空荡荡的的,连只虫子都没有。

原本周围民宅里出入要经过这条巷子的人,这段时间已经纷纷改道,绕着走了。

“哥哥,没有人。我们还玩躲猫猫吗?”红豆兴致勃勃的问。

“幼稚,多大人了还整天玩躲猫猫?”说这话的时候,巴豆眼角朝安静乖巧的七七斜去。

他到现在都没忘了,皇宫晚宴那晚,他被自己小弟整得自投罗网。

简直就是他巴豆童年里除了被爹爹拿来抡牛粪外的又一奇耻大辱。

亏得这是在凤月,要是在南陵,在杏花村,他巴豆大爷竟然被自个小弟给坑了,他脸面不得碎一地啊?

眯了眯眼睛,巴豆凑近七七,声音危险,“七七,你老实告诉老大,那天晚上只是个意外,真不是你故意的?”

“哥哥,什么故意的?七七才不会故意使坏,你才故意使坏!你以逸待劳,守株待兔!”红豆眼看哥哥朝七七眯眼磨牙,不干了,把七七拉到自己旁边来,睁圆了眼睛瞪着哥哥。

“红豆乖,不瞪眼啊,我就问问嘛。”一边安抚妹妹,巴豆不忘紧盯七七。

爹爹是说了,观人观他微表情,最能看出破绽。

七七偏头,睁着黑黝黝的大眼睛朝他看来,眼里懵懂纯净,还带着些许茫然。

巴豆放心了,“我就说嘛,你要是有那份聪明劲,怎么能学个聚气学了半年聚不起来。是个笨的。”

跟妹妹红豆一样。

这样的小弟不可能会踩到他头上来,可以继续放心带着。

第一三八三章 造一级浮屠

对着一条冷冷清清的巷子,仨娃儿没玩头了,意兴阑珊。

正要转回头的时候,巴豆突然停了下了,耳朵一下支棱起。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红豆跟七七一齐看向巴豆,莫名所以。

巴豆摇头叹息,“平时不好好学,关键时刻一点用场都派不上,不能指望你们啊。”

说罢转了脚跟往后门院墙拐角走去。

红豆见状,忙拉了七七跟上。

待得靠近墙角些许,听到了那里传来的声音。

几不可闻的痛苦呻吟。

再近些,视野转了角度,仨人看到了墙角处露出来的一双腿,着蓝色棉布长裤,裤子上血迹斑斑,膝盖处的血迹尤为让人触目惊心,甚至能从裤子破洞的地方,看到森白断骨。

“哥哥!”红豆有点慌,喊了声巴豆,下意识的也把七七把自己身后挡。

“不怕,这人应该是受伤了。”巴豆小嘴抿起,继续往拐角里走,最后看清了墙角里的情况。

躺在地上的是个中年妇人,人已经奄奄一息,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声音。

周身都沾着血迹跟脏污,伤势最重的地方就是那双腿,全断了。

“哥哥,她是不是快死了?”乍看到这种场景的害怕很快平复过去,红豆走到巴豆身边,瞧着地上妇人,漂亮的眉头拧起,“我们叫紫叔送她去医馆吧。”

妇人的样子真的很可怜。

巴豆偏头,看着对妇人流露同情的妹妹,紧抿的嘴角放松了下来。

他刚才还担心妹妹太容易心软,看到别人受伤就会想上去救人呢。

还好,妹妹做得不错,记住了爹娘的教导,没在外人面前摘下她的小手套。

红豆也回视巴豆,不明白哥哥突然欣慰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更不明白哥哥的担忧。

巴豆已经收回了视线,刚才某个瞬间,他突然有种顿悟。

他误会妹妹了,妹妹不是没有心软,她是压根没想过要自己去救那个人。

是他忘了,妹妹的心软也是分人的。

“紫叔,紫叔!”巴豆朝着空荡荡的半空连喊了好几声。

魏紫没出现,出来的是魏橙,要是细看,还能看到他脸上残留的抱怨不甘。

他是被老大踹出来的。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老大就让他来干。

“小世子,真要把她送医馆?”

“送吧,见死不救不是咱老柳家的作风,既然见到了,就造一级浮屠嘛。”

“兴许这就是她的命数呢?咱要是插手把一个本来要死的人给救活了,可能会遭雷劈。”魏橙挣扎。

不是他心狠。

地上的人莫名其妙出现在后门墙角,还是在小主子们出来玩的时候。

太过赶巧了。

这世上很多赶巧都是人为的。

尤其在他们对出现的人完全无所知的情况下,最好不管不理。

这是他们的隐卫守则。

万一救出个祸害来,最后算谁的责任?

现在可是他魏橙出的面,主子不得拿他魏橙开刀啊?

想到这里,魏橙又在心里把老大骂了个狗血喷头体无完肤。

巴豆小眉头皱起,看白痴一样看魏橙,“就算要遭雷劈也是劈橙叔你,跟我有什么关系,送走吧。”

魏橙,“……”

真的,他彻底看明白了,小主子跟主子爷一样,都是他不能招惹的人。

三双如同墨玉琉璃的眸子眨巴眨巴瞅着他,魏橙招架不住,认命上前把中年妇人扶起,准备送到城中最近医馆。

“不,不要……不去,不能去……不能去……别、别管我……”昏迷状态的妇人,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魏橙,鲜血从她嘴角溢出,衬得她嘴角那抹绝望笑意惨烈得渗人,“呵、呵……走吧、都走……不要、救我……”

最后声音湮灭下去。

妇人头往旁无力歪垂,顺势滑落的,还有她眼角坠下的泪。

魏橙几乎是立即就撒了手,一脸认真的解释,“哪,哪,小主子你们看到了,不是我不肯帮忙,是她自己要死的。这个就不能怨我了啊,我还要当值,先走一步!”

魏橙没溜成,被巴豆揪住了裤腿,“见死不救真不行,要不橙叔你先把她弄回去,等她好了以后让她去别的地方死?”

“怎么就不能见死不救了?”魏橙这次是真不明白了,“小主子,你在薛青莲那学的东西,是不是白学的?”

不可能啊,薛青莲号称死不医。

怎么小主子在大院里学了五毒俱全,偏偏没从薛青莲身上学到他的精髓?

“太公说,莫以善小而不为。帮她一把举手之劳,我不能让太公太婆失望。”巴豆振振有词,说话时候,眼睛没有看魏橙,而是落在地上妇人的脸上。

小脑袋微微偏着,眸光异样闪亮。

魏橙愣了下,看看巴豆,再看看地上已经昏死的妇人,最后没有再抬杠,把人搀起带回了宅院。

妇人被安置在客房,消息几乎同一时间传到了前厅柳玉笙跟风青柏耳里。

钱万金听完消息,站起招呼两人,“走吧,过去看看,看巴豆捡了什么人回来。这点巴豆倒是跟福囡囡你一样,动不动就喜欢往家里捡人。”

说话间,视线若有似无往风青柏瞟,被风青柏无视。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福囡囡你小时候捡的第一个人就是风青柏吧?哎呀呀,那时候真是的落地凤凰不如鸡啊。”

柳玉笙点头,“捡的第一个确实是风青柏。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柳家大院里我唯一没捡的,不请自来的,好像只有你一个。”

钱万金,“……”这话是褒是贬?

明明听着没什么别的意思,可是他怎么就觉得福囡囡是在嘲笑他脸皮厚呢?

风青柏越过他身边,轻飘飘给了四字总结,“智商堪忧。”

“……”草!他跟风青柏真的不能愉快相处!从小,到大!

三人来到客房的时候,巴豆正带着红豆跟七七在门口院子练功,似模似样,认真得很。

一见他们来,巴豆立刻收招,“娘亲,爹爹,金子叔!你们来啦!我今天行善了哦!”

仨,“……”这孩子,心真大。

第一三八四章 背影可委屈了

“日行一善?你是怕回去以后太公太婆说你只会闯祸,所以先给自己打个行善的幌子吧?”柳玉笙毫不留情戳破儿子那点小九九。

知知莫若母。

什么狗屁日行一善?

只要出了杏花村,她儿子心里就没有行善这个东西。

钱万金对着小脸上笑意僵住的娃儿摇摇头,“你在你爹娘跟金子叔面前,还是太嫩了。才多大点?跟咱玩心思,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吧?”

巴豆被气得脸涨红,“才没有!我真的行善了,那个人老可怜了!不信你们问红豆跟七七!”

“怎么可怜了?你认识那个人?”站定儿子面前,风青柏淡问。

居高临下,眼神是最能让巴豆抓狂的鄙视。

可是巴豆没办法反驳,他又不是神仙,还能提前认识第一次见面的人啊?

爹爹这话说出来就有毛病,分明是刁难!

“既不认识,你知道她以前是做什么的?知道她为何会惨成那副模样?说人可怜,别凭主观。我只看证据。”广袖一拂,越过被怼得哑口无言的娃儿,风青柏不急不缓往屋里走。

柳玉笙跟钱万金同时对娃儿投以同情的眼神。

末了,钱万金揉揉小娃儿脑袋,“智商堪忧。”

风青柏骂他,他骂风青柏儿子。

父债子偿,他这个仇算是报了。

哈哈哈。

大人进房了,巴豆还站在原地,小脸红了又紫,紫了又黑。

气死他了。

“哥哥。”红豆走近,扯扯巴豆衣袖,担心的看着他。

哥哥脸上颜色好多,有点吓人。

“你们看着,以后我肯定比爹爹厉害!”巴豆握拳,再次给自己立下终极目标。

他就不信,凭他巴豆的天赋智商,他能一辈子被老爹怼的说不话来!

总有一天,他要反过来让老爹哑口无言,被气得五颜六色!

在脑子里演绎了无数遍老爹被打到下风的场景,巴豆才总算舒坦下来。

“走走,快进去,娘亲肯定给那个人医治了,看看她是什么情况。被弄得那么惨,她的敌人简直惨无人道。”

红豆拉着七七莫名远离了巴豆一步,警惕的看着他。

果然,下一刻,巴豆的话又来了。

“侠之大义者,要路见不平,除恶扬善!要是她真被恶人欺负了,咱小爷必定要替天行道!”等他回了杏花村,把自己行侠仗义的事情一件件说给太公太婆跟奶奶还有亲爷爷他们听,他们肯定得夸他。

他巴豆可不是只会闯祸的货色。

客房里,妇人被安置在床上,人依旧在昏睡,气若游丝。

已经开始出气多进气少,要是把她仍在这里放任不管,估计活不过今天。

“嘶,真这么惨啊。”便是钱万金,看到妇人惨状,都不由倒吸了口气,“福囡囡,她什么情况?”

“暂时还不知道,探过再说。”柳玉笙拧了眉,走上前去,俯身探上妇人手腕脉搏,之后又分别在她身上几处按压了下,最后检查了她双腿断骨。

“她之前应该被人重力殴打过,两条腿粉碎骨折,除此之外,最重的是她身上有内伤,尤其是这里。”柳玉笙视线落在妇人腹部,“内里已经水肿……她怀过胎儿,胎儿被外力剥落了,之后没有好好治疗过,照着这伤势,日后,她怕是不能再做母亲。”

屋里两个男子齐齐皱了眉头,后赶进来的巴豆站在床边不远,震惊得张圆了嘴巴。

“娘亲,她还有救吗?”巴豆问。

“可以保下她性命,断腿也能给她接上,但是为人母的权利,抢不回来了。”柳玉笙没有说得太详细。

因为伤者是妇人,某些伤说出来不方便。

妇人腹部子宫有胎儿剥离的旧伤,除此之外,她的子宫几乎被绞破了。

这种情况,便是用红豆的凝露炼药救治,也没办法让妇人重新生出完好的子宫来。

风青柏站在柳玉笙旁侧,静静凝了床上妇人片刻,“宅子里有下人,都是凤月王从宫里挑选过来的,伺候人更为周到细致,这段时间,让宅子里下人照看她吧。”

柳玉笙点头,既然人已经带回来了,这种情况,让人暂且留下医治无可厚非。

对她来说,不过是尽一回力,救一条命也算值得。

医者,有救无类。

至于妇人遭遇过什么事,又是什么样的身世背景,这些,他们几个都不在乎,更无意探听。

人救过来了,再送走便是。

不过萍水相逢。

柳玉笙忙活着医治的时候,钱万金悄悄凑到风青柏身边,“魏紫他们不是有几个人在吗?让人去查查她的背景。咱们初到凤月,最好别招惹太多事,好心不能拿来泛滥不是?谁知道她背后惹的是什么人?你名头虽大,但是架不住小人难防,小心为妙。”

风青柏好笑的睨了他一眼,嗯了声。

难得,见着他智商上线。

“你那个眼神啥意思?”

“赞你。”

“真的?要是真的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你还真信?”

“……我草你大爷的!风青柏,你就不能不欺负老子!”

翘着唇角,风青柏没再理会在他旁边上蹿下跳的人。

他要是不欺负钱万金,还有谁会欺负他?

笙笙曾经给他画过一个生物链图。

天下间万物都存在生物链中。

有食物,也有天敌,这样才能保持生态的平衡。

要是钱万金在生物链里无敌了,那岂非破坏生态?

他做的这些,不过是遵循自然规律。

没毛病。

钱万金被气得简直没了脾气,好心好意提个醒都要被怼得仰倒,日子没法过了!

生气的人双手抱臂往地上一蹲,扭了头不再看风青柏。

连声都不吭。

背影可委屈了。

“被娃儿看着,不丢人?”风青柏往那个背影看了几次,好一会后才开口。

钱万金身子一转,用后脑勺对着风青柏。

不想跟他说话!

“起来。”

不起!

巴豆跟红豆还有七七正好跟钱万金面对面,把他表情瞧得真真的,眼睛瞪得更圆,趁着某叔没注意,巴豆飞快朝老爹比了个手势。

爹,金子叔快哭了!

风青柏,“……”

嘴角抽了又抽,最后无声轻叹,探手在某金脑门上拍了下,“别闹,真是赞你。”

“真的?”委屈的某人立即转过来确认。

“……真的。”

钱万金下巴一抬,眼角的微红迅速褪去,“原谅你一次,就这一次啊。”

“……”

第一三八五章 这,才是你合作的真正原因

医治病人的事情风青柏跟钱万金都不懂,等着柳玉笙给人诊治敷药正骨后,收拾了药箱就一起离开了。

至于这边,另着下人看着。

走的时候,钱万金脸上堆的笑异常灿烂。

暗戳戳的。

开天辟地有史以来,他第一次能让风青柏软化低头,这种感觉比被一百两金子砸了还开心。

柳玉笙期间看了他好几次他都没发觉。

“钱万金这是怎么了?笑得那么奇怪?”柳玉笙问风青柏。

“在做白日梦。”王爷答,“一辈子只能梦到一次那种。”

“……”

大人们走后,被勒令在房门前认认真真练功的巴豆立即收势,拉起红豆跟七七就往房里跑。

三颗脑袋挤在窗前,压低了声音叽叽喳喳说话。

“哥哥,你说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这我哪知道,反正听娘说她身上伤得可重了,要是把她丢在外面不理,她很可能活不过今天,所以我今天做了件大好事。”

“对,哥哥做了好事,好难得的。”

巴豆自动把好难得三个字忽略,“等我们回家了,你记得把我救了人的事情告诉太公太婆,还要告诉奶奶跟亲爷爷,知道吗?”

红豆点头,哥哥的丰功伟绩是一定要让家里知道的,哥哥要名扬四海,先从家里开始。

虽然,她觉得人其实是娘亲的救的。算了,还是不要说出来打击哥哥了。

看看床上还在昏迷不醒的人,又看看身边安安静静站着的小娃娃,红豆撑着床沿小手托腮,小脸满是苦恼,“哥哥,娘亲医术那么厉害,连快死的人都能救回来,为什么娘亲治不好七七呢?要是娘亲能让七七开口说话多好。”

“娘亲医术好,她也是人,又不是神仙,哪能什么人都治得好。”巴豆不以为然,“而且这世上还有一种病症叫不治之症。遇上不治之症,就算是神大罗金仙来了都没办法。只能说七七倒霉,不关娘亲的事。”

身为被讨论的话题人物,七七依旧很安静,一点反应都没有。

甚至被提到不能说话的痛处,也看不出他难过。

妇人就这么在宅院里被留了下来。

期间一直由下人照顾着,巴豆红豆想起来这个人的时候,偶尔会到客房里来看看。

但是妇人一直不醒,时日长了,小家伙们往这边跑的兴致就不高了。

此时风青柏跟凤月国之间的合作商谈也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

谈判只要过了这个阶段,双方之间的合作就算正式达成。

朝堂上开始不平静。

来自东岳北仓的压力,也陡然剧增。

宅院的书房里,风青柏,柳玉笙、钱万金跟凤弈在座。

凤弈愁眉不展。为了展示他跟皇兄对于这场合作的诚意,他把凤月朝堂上的现状以及皇兄所面临的压力全部一五一十如实相告。

表达诚意的同时,其实他心里也隐约希望,能够从南陵王这里得到些帮助。

凤月是小国,对于大国的施压可以说全无反抗之力,而这个书房里,唯一有能力压制东岳北仓的,也只有南陵王风青柏。

“王爷,凤弈厚着脸皮请求王爷出手相助。如今两国施压,朝堂上也有不少大臣对于我们之间的合作持反对态度,争端频起,我皇兄为此已经焦头烂额,无计可施。”

“你皇兄就一点掣肘朝臣的手段都没有?”柳玉笙问。

“王妃有所不知,虽然我皇兄是凤月王,但是在朝堂上说话,有时候还不如一个监国大臣管用。”凤弈苦笑,“别看那些大臣口口声声表忠心,实际上私底下斗有各自的小心思,真正拥护我皇兄的人并不多。各自都急于揽权,只要握住了足够多的实权,连我皇兄都能不放在眼里了。”

柳玉笙眉尖皱了下,看向风青柏。

但凡她有不明白的地方,男人多能我她解惑。

接收到她的疑问,风青柏这才淡淡开口,“凤月国的监国大人,相当于南陵的摄政大臣。如今的凤月监国,是边良。边良在南陵算得上是老臣了,前凤月王还在的时候,他就很得重用,那时候边良对风月可以说是忠心耿耿的。所以前凤月王仙逝前,下旨指定边良为监国大臣,辅佐现今的凤月王治国。”

凤弈没想到南陵王对风月朝堂上的事情也那么清楚,眼底闪过讶异,随后再转念一想,又举得理所当然。

面前的男人是南陵王风青柏,但凡他想知道的事情,有多少是能瞒得过他的?何况是在两朝合作的情况下,南陵王会去调查凤月朝堂上的事,也不奇怪。

点点头,凤弈干脆自己说个明白,也让南陵王妃跟钱少东家更了解他皇兄的处境。

“边良一开始的时候,作为监国确实兢兢业业,对皇兄也全力扶持。但是权利这种东西,真的很能腐蚀人心。一个人,手里拥有的权利越来越多,在朝中呼声越来越高的时候,心就会开始便大。”

钱万金插嘴,“你的意思是说,边良手握实权之后,就开始对你皇兄有异心了?”

“的确如此。边良在朝中地位越盛,连带他的整个家族也水涨船高。但凡监国府出来的子弟,在外面都能获得无数追捧,导致他们野心越来越膨胀,行事也越来越肆无忌惮。就拿王爷王妃跟少东家来凤月第一天的事情来说,边良的孙子是什么做派,三位已经亲眼见识过了。”

“啧啧,好好一个国君,竟然被臣子压得不能动弹,你皇兄这个王当得可真够憋屈的,还不如我们小风儿以前。就算是处在最劣势的时候,风青柏也没让任何人真正踩到过小风儿头上去。谁敢踩,他当场就能把人给弄了。”

“王爷的魄力,非常人可比。”凤弈叹。

这世上,又能有几个南陵王?

“如今朝堂上,监国边良跟相爷谈子平都反对凤月跟南陵合作,受他们二人压制,凤月王只怕寸步难行。”风青柏抬眸,看向凤弈,“这,才是你寻求南陵合作的真正原因。合作是其次,你想要的,是借助本王的力量,帮你皇兄拿回实权。”

第一三八六章 只是个幌子?

凤弈愣了好一会,继而才再次苦笑。

起身拱手同风青柏告罪,“什么都瞒不过王爷法眼。当初决定跟南陵合作,凤弈确实存了些私心,还望王爷恕罪。但是凤弈的私心,实属情有可原。凤月不想沦为其他两国的傀儡,偏偏又处在弱势,而且朝堂上也不安稳,可谓内忧外患。这种情况下,凤弈唯有向南陵求助。而且凤月对于双方之间的合作,亦是诚心诚意。”

“但是本王若想拿下合作,却需先劳心劳力帮着你凤月安内,然后攘外。最后,才能花银子,从你凤月换取我们想要的药材。二王子这算盘,打得未免太精了些。”

风青柏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他此刻的真实情绪,但是那双深邃眸子里透出来的眸光,很是凉薄,带着冷意。

这一刻,柳玉笙跟钱万金都默契的闭了嘴,不去打扰男子跟凤弈之间的谈判。

没错,这就是谈判,是风青柏惯用的伎俩。

就跟他当初不动声色间宰了巴念一样,待会,就轮到凤弈了。

这种时候他们自然是不会出声的,免得打扰了风青柏的步子。

于谈判的人不注意间,两人飞快交换眼色,对于在风青柏宰人的时候他们默默助纣为虐的行为,两人没有一点压力。

完全不可耻。

谈判,当然是要逮住对方的痛处,拼命往自己这边划拉好处,难道还要去做大好人给对方让利不成?

真要那样,他们也不会过来了。

坐长途航船不累么?

“二王子口中的诚意,也有待确凿。众所周知凤月国盛产药材,当中包括其他几个国朝种植不出来的珍药,但是,也仅此而已。仅凭着那些珍药材,就能让北仓东岳这样的大国紧盯凤月不放?本王以为不至于。这背后究竟还隐藏着什么,二王子回去好好想想,想说的时候在来找本王。我们会在凤月再呆半月时间,那时候,本王再斟酌你们的诚意。”

坐在书案后头的男子,说话的时候,语气是惯常的不急不缓,声音清越,像是暗夜里流淌的夜泉,甚至能让人从中感受到一股温润来。

可是他口中吐出来的话,却让凤弈眼睑颤动,白了脸。

下人送走凤弈后,柳玉笙跟钱万金立即看向风青柏,等他解惑。

刚才风青柏话里的意思,他们听出来了,他的意思是,东岳跟北仓对风月步步紧逼,并非只是为了那么些药材。

药材,只是个幌子?

风青柏回视两人,眸光淡淡的,一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喂喂喂,风青柏,做人不能这样啊!咱是兄弟吧?就算你不念我是你兄弟,你看福囡囡也一样疑惑好奇呢,你好歹跟她解释一下是不是?这关头你要是卖关子,我、我……!”钱万金搁那我了白天,发现,他妈的风青柏要是不说,他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是最让人心痛的事实。

“其实——”风青柏间中停顿的时间不算短,直把两人胃口吊得高高提起,才蓦然扬唇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钱万金砰一下重重坐会椅子上,被气得都要不能喘气了,“福囡囡,你看看,这就是你选的男人,对自己人都开始卖起关子来了,好不要脸!”

柳玉笙揉眉,“风青柏说他不知道,那他就是真的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能把凤弈吓成那个样子?你没看刚才凤弈脸都白了?分明就是被风青柏说中了!”

“亏你还是做生意的,你不知道有个词叫——兵不厌诈?”

“兵不厌诈。”

夫妻两几乎异口同声,一句话把还在大喘气的钱万金给喷得哑火。

……兵不厌诈?

呆呆看向风青柏,钱万金问柳玉笙,“你怎么知道他是玩兵不厌诈?”

“没什么,心有灵犀吧。”柳玉笙笑笑。

成功把某金气死。

这夫妻两都是他的克星。

而且,跟着风青柏在一块的时间越长,他发现,福囡囡的脸皮也开始变得越厚。

以前,福囡囡是绝对不会开这种玩笑的!

揉揉脸,瞧着看向彼此时眼睛会发光的两人,钱万金有气无力离开书房,他想他们家石头了。

这头钱万金一离开,下一瞬柳玉笙就被卷进了男人怀里。

“心有灵犀?”

“如何?”

“应有奖励。”

书房中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下晌的阳光从窗外斜斜照射进来,为相依的两人镀上柔润光晕。

对于男人为何会诈凤弈的事情,女子之后没再问起。

依她对他的了解,也无需多问。

他是风青柏,只要被他抓住一点点破绽,他就有那个能力击倒对方。

这次书房谈判过后,皇宫那边很长时间没再传出什么消息,凤弈也没有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天,两天,三天。

没等来凤弈,倒是被暂留在宅子里的妇人清醒了。

得到消息,已经好多天没去过那个客房的巴豆,立即兴匆匆带着两个小跟班往那边跑。

柳玉笙跟风青柏还比他慢了一步。

“你醒啦?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受那么重的伤倒在巷子里?是谁打的你?”一进房,见着对方真的睁开眼睛了,巴豆立即连珠炮似的开问,“对了,是我救的哦,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迟一步赶来的柳玉笙,听着房间里小娃儿特地做出这种强调,哭笑不得,“巴豆,别闹,伤着者刚刚清醒,没有那么多精力跟你说话。”

轻斥了巴豆一句,柳玉笙上前为妇人把脉,确定一下她身体的恢复情况。

昏睡了好几天,妇人面容憔悴,脸色苍白,眼神还有些许涣散。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妇人努力将视线对上柳玉笙,嘴唇蠕动,“……谢谢。”

声音干涩嘶哑。

“不用道谢,举手之劳罢了。你体内伤势正在好转,只是恢复速度不会太快。至于双腿断骨,已经接上了,里面夹杂的碎骨我所了处理,待得骨头重新长好之后,不会影响你以后走路,只是想要跑跑跳跳,怕是不行了。”

凝着柳玉笙,对她说的那些话,妇人反应并不大,甚至在听到自己不能正常跑跳的时候,也似无关痛痒,却依旧固执的再次开口,“谢谢。”

第一三八七章 小胖墩不是白叫的

对于妇人的这种执拗,柳玉笙笑笑便过了。狂沙文学网

“你腿上的伤势太严重,在骨头长好之前不宜乱动,这段时间就暂且在这里养伤,伤好之后去留自便。”

她没有去打听妇人的过往,也不问她之后的打算。

她是医者,治病救人,无愧医德,如此就够了。

妇人眸心似动了动,看向柳玉笙,“你是大夫?你医术很好?”

“我是大夫。”柳玉笙只回答她前一个提问。

“能治我的腿,你的医术一定是极好的,……”妇人想说什么,唇瓣动了动,最后还是将声音湮了下去。

柳玉笙也不追问,复诊完毕后起,“好好休养,待会会有下人端药过来,一天两次,记得喝完。”

叮嘱过妇人,又转向齐刷刷站在旁边是三娃,“伤者伤势较重,需要大量时间静养,你们到外面玩,不能跑来扰人清静,知不知道?尤其是巴豆你。”

巴豆嘟嘟嘴巴,不服,“娘亲,我最乖了。”

“你若最乖,猪也能爬树了。”几人后,男子清越声线凉凉传来。

嗯,就是专怼巴豆。

“桂花婶家的猪吗?不行,她家那两头猪太能长膘了,肥得蹄子都迈不开,这辈子它们都爬不了树。”

“所以你这辈子都乖不了,别哄你娘亲。”

“我怎么哄娘亲了?”巴豆不干了,“在娘亲面前我就是最乖的!不信你问红豆!红豆,你说哥哥是不是最……”

红豆已经蹬蹬跑到男子面前,仰起小脑袋,小脸灿烂,“爹爹,红豆最乖。”

巴豆,“……”

风青柏俯将女儿抱起,笑着,声音不自觉便放柔,“嗯,红豆最乖。”

“爹爹,七七也好乖!”

对上女儿期待的眼神,风青柏了然的挑了眉峰,反手把七七也抱了起来。

一左一右,正好两个。

剩下巴豆在地上干瞪眼,还不是滋味。

这么看着,好像爹爹跟红豆七七才是一家人。

“走吧,在这里该扰着人了。”对父子俩之间的幼稚争斗,柳玉笙无奈得很,只的开口催着先离开。

他们这个儿子,闹腾起来可不是一时半会就会消停的。

“要不要娘亲抱你呀?”走到房门口,回头看着还闹别扭扎根在原地的儿子,柳玉笙失笑。

“要……”巴豆低头看看自己形,要字还没说完就转了口,“不要,我太壮实了,娘亲抱着累。”

随即巴豆看向都不带回头瞧他的爹爹一眼,眼睛亮起,哼哼。

“爹爹你太坏了,你都不巴豆!”大吼一声,蹬蹬的飞扑上去,一个起跳挂在了男人背上。

成功登陆,没被甩下来,巴豆得意得不行。

就他这个板,累不死爹爹也要让他大喘几口气。

小胖墩可不是白叫的。

背上挂了个小累赘,还故意把他脖子勒得紧紧的,风青柏并没有施力把娃儿甩下来,只微扬了唇角,“谁吃巴豆谁蹲茅房,你整天下问问,有谁会巴豆?”

巴豆小爪子揪上男人耳朵,气愤的往外扯,“我总算知道了,当初你给我起名巴豆就是故意的!”

难听,还被人嫌。

这根本不是亲爹!

“巴豆配你,名副其实。”

“爹爹我打你哦!”

“你打得过?”

男人轻笑声,娃儿气愤大嚷声,还有女娃软软糯糯的安慰声,交织成一股,落在柳玉笙耳里眼里,便成了岁月最美好的样子。

凝着父子三四人的背影,柳玉笙眼角挂上柔软笑意。

两后,皇宫那边总算来了消息。

凤月王邀请风青柏进宫一谈。

这次只有钱万金跟着一块去,柳玉笙则带着三个娃儿留在宅子里。

去往皇宫的马车上,钱万金很是兴奋,“风青柏,你说凤月王这个时候邀请我们入宫,应该是准备跟我们摊牌了吧?你猜他会说什么?你说他们背后藏着没说的事到底是什么?”

“你好吵。”风青柏闭眼靠在车厢,不理会旁边咋咋呼呼的人。

去皇宫还有一段路程,他可以趁着这点时间好好想想接下来要做的应对。

只是他好像再一次低估了某个二货的好动程度。

“闭眼睛干嘛,最多再一刻钟多点就到皇宫了,你这时候睡午觉也来不及,别睡了,快跟我说说话,跟我透个底,到时候我才能更好的配合你不是?”

“睁眼,睁眼!他么你就吱个声行不行?人家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不带睁眼瞧人很不礼貌懂不懂?”

“还南陵王呢,你的名头都是被人吹出来的吧!”

碎碎念不算,某金还动上手了,去撑开男子的眼皮。

忍无可忍,风青柏一脚把人踹到了对面,用脚把人抵在车壁上,动弹不得。

冷不丁这么一下把钱万金给整懵了,看着抵在口的锦靴,再看依旧靠着车厢闭目养神,浑然没受任何影响的男子,好一会之后,绪才慢半拍的爆开来。

“卧槽,风青柏你丫的是在嫌老子呢?赶紧把你脚丫子挪开!不然老子跟你拼了!”

“听到没有!你别装睡,你他么吱声!……”

去往皇宫的一路,车夫苦不堪言。

里面那位,是他当车夫几十年载过最吵的人。

这段插曲,在宅子里的柳玉笙不知,彼时她正带着仨娃儿窝在宅子后花园挖蚯蚓,钓鱼。

这座宅子以前居住的人应该是个达官显贵,整个宅子的布局华贵大气,后花园里修了偌大的人工湖。

前儿被巴豆发现池子里有好大的鱼之后,就嚷嚷几次要来垂钓了。

男人跟二金不在,看天色也还赶早,离吃晌午饭还有点时间,柳玉笙便同意了跟娃儿们过来玩玩。

时间已经是金秋十月,头没了炎夏的酷,打在上暖洋洋的,坐在湖边柳树下垂钓,迎着晨时的凉风,享一下闲暇,也是趣致。

巴豆举着小花铲,撅着小股,在湖边花圃吭哧吭哧刨土,一边刨一边招呼两个小跟班,“一人挖一边,比赛啊,谁先挖到蚯蚓谁赢!”

“哥哥,赢了要怎么样啊?”

“赢了就赢了嘛。”巴豆转转眼珠子,“重在参与。”

他肯定不打赌注,万一输了,多没面?

第一三八八章 南陵王给人机会,通常只有一次

因为是比赛,所以娃儿刨得特别认真。

小铲子抡得飞快,小脸憋得通红。

柳玉笙在旁边看着泥土往上空飞起,落下,不断砸娃儿一头一脸,娃儿被砸中时满脸茫然的模样,让她笑破肚皮。

就为这,红豆早早拉了七七躲到花圃另一角,免得两人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娘亲,你往旁边点,不然就被泥块砸到了。”呸掉落在嘴边的泥,巴豆苦大仇深,握紧了小铲子,跟面前的地杠上了。

柳玉笙忍笑,“你可以小心些,别那么大力,这样就不会把土刨得飞起来了。”

“我试过了,它不听使唤!这种听不懂人话的东西最难教!”

所以,他们家巴豆大概不太适合种田。

“挖到了挖到了!娘亲,七七挖到蚯蚓了!”那头响起女娃儿开心的喊声,“七七好厉害!”

巴豆拎起小花铲就往那边跑,柳玉笙也笑着跟了过去。

孩子这个年纪,对什么都好奇,父母这个时候的责任,就是带着他们去接触这个世界,让他们学会探索,在探索中感受收获的快乐。

“娘亲你看,七七一下挖到两条呢!”看着娘亲跟哥哥过来了,红豆指着在泥里蠕动的蚯蚓,小模样高兴又骄傲,好像是她自己把蚯蚓挖出来的一样。

巴豆凑上去瞧了第一眼,就打击红豆了,“你看错了,这分明是一条,七七把蚯蚓挖成两截了!残忍,太残忍了!”

七七小嘴轻轻抿了抿,握着小花铲的手微微往后收。

“娘亲,有蚯蚓我们就能钓鱼了,我会做鱼饵!二叔公教过我的!”说罢巴豆就把蚯蚓抓过来,几铲子下去把蚯蚓断成好几截,刚才亲口说的残忍被他转头就忘了。

但是红豆却把他那句话放在了心上,小手拍上微微低垂脑袋的七七额头,“七七,哥哥是开玩笑的,你看他,还把蚯蚓剁成好多段了呢,钓鱼的鱼饵就是这样做的。”

“哎呀,七七你不是被老大吓着了吧?鱼儿的嘴巴很小的,想钓鱼,鱼饵就不能太大,弄成这样的才合适。钓鱼跟钓青蛙又不一样,一只小小的青蛙,你别看它多是吃小虫子,它一口能吞下好大一条蚯蚓呢!哈哈哈!等我们回去了,我带你钓青蛙去,咱村的田里多的是,钓多些,拿去给杨奶奶喂鸭子!”

七七小脑袋抬起,看看巴豆,又看看红豆,嘴角再次轻抿,却是勾出像笑的弧度,黑黝黝的大眼睛里,也浮出柔润的薄光。

柳玉笙嘴角也浮出暖暖笑意,三个娃儿呆在一块的时候,她这个大人,好像基本上没什么用武之地。

“现在鱼饵有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娘亲不太会钓鱼。”柳玉笙笑吟吟问。

“娘亲,钓鱼我会!我教你!”巴豆拍拍小胸脯,拉着娘亲,带着小跟班儿,气势熊熊往人工湖走。

娃儿们喧闹的欢笑声,透过一堵墙壁,遥遥传进客院客房。

床上妇人缓缓扭头看向窗外。

晨间有风,阳光正好。

绕过漂亮的园景,风青柏跟钱万金随在引路太监身后,来到御书房。

房中凤麟跟凤弈已经等候多时,一看两人进来,即起身迎接。

一旁的茶几上,备着一壶香茶,聊以待客。

其后,凤麟便挥退左右,命人将御书房门关上,禁止任何人打扰。

看到这般阵仗,风青柏跟钱万金不置一词,心知对方应该是打算跟他们摊牌了。

相比风青柏的城府,钱万金到底还是欠缺了些,心头较为激动。

不为其他,完全是因为即将能听到大八卦。

这是从杏花村带出来的坏毛病,他不打算改。

等回村子以后,他能有好多故事跟大院以及村子里的人说,往村口大槐树下一坐,他钱小金就是千人的焦点。

几乎没有多余的开场白,稍微平复了下心绪之后,由凤麟开口。

“这件事情,说起来并不算复杂,当初我们选择隐瞒,实在是因为害怕事情传出去会生出更多枝节,没想到会引来王爷误会我们的诚意。”凤麟顿了下,“事情跟王爷猜测相差无几,东岳跟北仓之所以频频向我凤月施压,想要把凤月拿捏在手里,的确不仅仅是为了凤月的珍贵药材那么简单,他们盯上的,是我凤月未开采的矿脉。”

“矿脉?”钱万金惊讶,“这个可不得了,没想到凤月这么小的地方,除了握有各国稀缺的珍贵药材之外,居然还有矿脉。凤月国几乎可称为宝藏地了。钱某斗胆问一句,不知道是什么矿脉,能让两大国露出那么难看的吃相?”

凤麟面上再次出现挣扎。

“哎呀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王上今天既然约了我跟南陵王一块前来,不是早就打算好开诚布公了吗?怎么事到临头又犹豫起来了,这个诚意可不像你说的那么满啊。”

人都叫来了,临门一脚要是再卖关子,扭扭捏捏的,不是他钱小金危言耸听,以风青柏那丫的性子,很可能当即拂袖走人,以后就算凤月拿出底牌来跪求,风青柏都不带多看一眼的了。

南陵王给人机会,通常只有一次,除了柳家大院里的人,还没人能从他那里得到特例。

凤麟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最后一咬牙,“金矿,遍布我凤月三分一地界的金矿。”

咣当。

钱小金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金、金矿?

他不是没见过金矿,他家里的金子拎出来也能堆成一座小山脉。

可是,遍布凤月三分一的矿脉,那得是多少金子?

凤月幅员虽然不大,加起来也约只有南陵两个州城那么大,但是换算出一大块地域的金矿,那就相当吓人了。

能把人吓死。

那么大的矿脉,要是交给老秦,老秦能打造出百万精英骑兵!能配备最好的铠甲,配备最好的武器,从此沙场上所向无敌!

怪不得东岳跟北仓会死死盯着凤月不放,甚至连风青柏出面了,那边也暂时没有动摇的意向传出来。

第一三八九章 那我南陵,谁来保

咕咚一声,钱万金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这个时候,他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丢人了。

他钱小金生平最爱的是什么?除了他们家小石头,除了柳家大院一众见天把他气得要死的家伙,唯剩下金银了。

很多人都说金银乃是俗物,他钱小金就爱俗,他就喜欢那些俗物。

身后,一只收伸过来拎住他后领,把他提起来扔回椅子上。

“也就是说,本王要保住凤月,保的不仅是那些药材,还有金矿。”风青柏声线淡然,便是听到金矿,也没有丝毫失态。

那种上位者恨不得全部攥在手里,能给国朝带来无数好处,甚至能在一夕之间提升国朝财力的东西,在他眼里仿似不值一提。

“东岳北仓既然为了金矿对凤月大力施压,说明他们对金矿势在必得。本王断掉他们获取金矿的路,必然跟他们结下死仇,这仇,也便等于是南陵结下的。”勾了唇角,风青柏抬眸,眸光略显讥诮凉薄,“凤月王的算盘打得不错,祸水东引。三国混乱的时候,凤月还能在夹缝中求存。”

“王爷恕罪!凤月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纵观整个大陆,有能力为凤月撑出一片安生天地的人,除了王爷之外再寻不到第二人!凤麟逼不得已,王爷若要怪罪,凤麟担着,但是我恳求王爷,看在我凤月百姓的份上,帮凤月一次。”

“本王为何要为了凤月,将南陵摆上台面,从此以后跟东岳北仓成为死敌?保下凤月?那我南陵,谁来保?南陵百姓,人数不下凤月百倍众!”男子淡然声线倏然沉冷,眸光凌厉犀锐。

那一瞬,身为一朝国君的凤麟,竟然不敢跟男子对视,需转了视线,去避开他的锋芒。

整个御书房的空气,流动出浓烈的压迫感,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钱万金心头的激动兴奋,因着风青柏这席话也慢慢冷却。

坐在一旁沉默不语,但是不管是坐着的姿势,还是表露出来的情绪,都表明一个态度。

他支持风青柏。

个人利益与国朝利益,根本没有可比性。

所以连取舍都用不着。

坐在对面的凤麟跟凤弈,在沉默良久之后,双双苦笑。

他们到底是强人所难了。

南陵王只手通天,他的名声跟事迹,一直在各国之间流传。

他的名字在凤月,几乎是一个传说。

百姓们都道,只要南陵王想,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当中最为着名的,就是南陵王跟西凉皇之间的谈判。

西凉,也是大陆上四大强国之一,身为西凉皇,身上不可能没有丁点城府。

但是却在谈判中被南陵王压制得死死的,毫无翻身之力,最后硬生生,输了八座城池。

西凉也因此从强国的位置上退居二线,丢掉了强国的称号,甚至,直到现在都还在诸国之间被传为笑柄。

可是他们忘了,南陵王也是人,还是南陵的摄政王。他但凡行任何事情,都必然是以南陵利益为先的。

若有什么事情有可能危及到南陵利益,给南陵带来危险,南陵王绝对不会去做。

他对江山社稷,对国朝百姓,有为君者都赶不上的责任感。

“王爷息怒,是我们……想得简单了。”最后,凤弈叹息。

去南陵朝贡,请求南陵施以援手,可说已经是凤月病急乱投医了。

凤月弹丸之地,被两大强国联手压迫,已经到了死胡同里。

要么,他们就得同意两国的提议,交出金矿,要么,整个凤月就等着消失,他日沦为强国的奴。

“南陵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但是若因为我们的事情使得南陵陷入困境,确实不是我们想看到的。今日我等对王爷开诚布公,实则也没敢抱多大希望。若实在无法可施,那便将金矿……奉上吧。”凤麟闭眼叹息,这是能保住凤月最后的办法了。

失去金矿对风月来说虽是巨创,也好过国破家亡。

“现在凤月朝堂上,不少大臣其实已经找好要效忠的下家了吧。”风青柏问。

他身上摄人的气势已经收敛,书房里的氛围也因而,又逐渐缓和下来。

这个男人,有轻易就能把控全程的能力及霸气。

他的话,让凤麟凤弈乃至钱万金都惊讶抬头,朝他看去。

“凤月外临强敌,这种情况下,忠君忠国者该拧成一体,齐心协力抵御外敌。毕竟保住了国朝,才能保住小家。但是据本王所知,凤月朝堂上的情况恰好相反。人心不齐,唯一的理由就是有人想要趁着乱局崛起,敢有这种心思,背后必然已经找好依仗。或投靠东岳,或投靠北仓,否则凤月没了,他们也只有沦为蝼蚁的份。”

“怪道不管东岳还是北仓,都最为忌惮南陵王。”凤麟苦笑,“我凤月的形势,王爷怕是一早就看在眼里了吧。”

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只等着他们被迫一点点自揭底牌,去跟他谈判。

凤月从一开始,就被南陵王掌控在了手心,一举一动都被动。

“若凤月跟东岳北仓妥协,需奉上多少金矿?”风青柏又问。

这话,让凤麟跟凤弈微讶之余,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亮光。

凤弈即刻便答,“八成。”

没有犹豫,没有隐瞒。

若还有得谈,这便是他们仅有的生机。

这种时候,凤月绝对不能有半点二心,必须坦诚。

钱万金也眼光光看向风青柏,袖子下拳头紧张握起,他这个时候,竟然不太敢去猜测风青柏的心思。

免得自己白高兴一场。

“除此之外呢?”

“……初次,凤月沦为两国附庸,每年需对两国上巨额朝贡。凤月的珍稀药材,也需优先面向东岳北仓,随两国随时取用。”

食指搭在桌面,轻轻叩击,男子静静沉默,狭长眸子深邃幽沉,似在思考什么。

房中其余三人下意识的屏了呼吸,不敢发出丁点声响,去打扰男子思路,更怕扰了他下一刻的决定。

“金矿,五五分。凤月朝贡延续往年不变,但是凤月的药材,需要且仅能跟南陵交易,不外售。”

第一三九零章 没有最阴险,只有更阴险

“若同意,凤月一切都会跟以前一样,风雨平安。”

书房安静。

静得呼吸可闻。

凤麟跟凤弈两个反应都慢了好几拍,不知道是给喜得呆住了,还是最后结果其实并不尽如人意,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

“身为一朝国君,下决定怎么那么墨迹?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似的,钱万金不满了。

“这笔账根本不用算,你们已经占了好大便宜了。跟我们南陵合作,金矿你们还能留下一半,比对东岳北仓低头几乎全部被抢好太多了吧?”

“再说药材的事情,反正你们凤月不也是要以药材换取百姓民生用品么?那跟我做买卖也没什么不同,差别就是以前你们药材卖给很多人,还是零零散散的,跟我则是固定长线。你们只要给出药材,其他的我钱万金全包了,价格上绝对不坑你们。你们可以到处打听打听,我钱家做生意向来公允,童叟无欺!”

“最后就是朝贡了,跟以往一样的贡例,没压力吧?赚不赚?你们再想想西凉,跟西凉比起来,南陵对你们是极厚道的了,没有趁火打劫。而且南陵王一句话,以后你们凤月就是南陵罩着的,谁还敢看你们地小人少欺负你们?刀子都有南陵王替你们扛了,这就是最牢固的盾牌啊!”

从钱万金嘴里,凤月只要跟南陵合作,应了风青柏的条件,那好处是多得数都数不完的。

谁犹豫谁傻。

“多谢王爷援手!这些条件,我凤月都应下了!”凤麟总算是回过了神来,开口便将事情应下。

从决定把金矿的事情告诉南陵王开始,他们就没寄望对方会让他们全然持有金矿。

求人办事,肯定要付出代价。

诚如钱万金所言,这个代价比他们预估的,其实已经小太多了。

的确,南陵王没有趁火打劫。

相比他对西凉下的狠手,对凤月,他的条件极为厚道。

至少,凤月还保有一半金矿,国朝也不用沦为奴国,他们凤月百姓,不用成为亡国奴隶。

事情谈到这里,基本上定论了。

离开前,凤弈还有最后一点担忧,“王爷,现今朝堂上有臣子已经分别投靠了东岳跟北仓,对于我们双方之间的合作,他们必然会想尽办法阻止,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王爷可有应对?”

风青柏笑笑,笑意薄凉,“不过是秋后蚂蚱,不用多管,由着他们蹦跶。待背后靠山倒了,看看他们还能不能蹦到天上去。”

“……”房里仨皆觉后辈发凉。

离了皇宫,坐上回宅子的马车,钱万金谈妥生意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抓着风青柏不停咋呼,表达他的遗憾,“这档子生意拿下来,以后东岳北仓需要稀缺药材,只能从我这买,挣钱应该不会少。但是挣得再多,到底也比不上直接能挖出金子的金矿啊。风青柏,你说你这次怎么突然厚道起来了?五成的矿脉,你就不觉得有点少,就算你不想让人觉得你想东岳北仓那么贪,好歹你说个七成,六成也好啊。多出来的一两成你分给我嘛!”

“你觉得南陵亏了?”

“……那倒也不算,东岳北仓虽然开口要八成,但是他们是两朝平分,算下来每边只能拿到四成。你开五成,得到的实际比东岳北仓都多。就是,你这个厚道劲儿不像本人。你个吃完透个底,你是不是背后还有图谋?”

风青柏绝对不是会因为对别人怜悯就下手厚道的人,而且,他有怜悯这个东西吗?

反正他钱万金认识丫的二十年了,他就没在风青柏身上见过悲天悯人。

“你吵半天了,嘴不干?”风青柏有点不胜其扰,眉头微皱,闭了眼靠上车厢。

“我在御书房喝了半壶茶,还行,你先跟我说完,不说完我不让你睡。”

这种理所当然,又让风青柏有了想将人一脚踹出去的冲动。

不是他不想对钱万金客气点,遇上这样的,真没办法客气。

“整片大陆,各国朝不下六十个,强国只有四,小国却占了五十以上。当中大部分为了存活不得不选择强国依附。但是这些力量却是不能小觑的,几十个小国若拧成一股绳,未必与强国之间没有一战之力。”

“哦,我懂了!你这是放长线钓大鱼!”不等风青柏说完,钱万金激动抚掌,他就说风青柏绝对不是厚道人,他要是厚道了,背后肯定另有所图。

“你对凤月厚道,是为了让其他小国看到你对附属国的态度。有了凤月国为例子,相比东岳北仓的苛刻,小国之后再想选择附庸国,肯定首选南陵!当依附南陵的小国越来越多,国力必然也会持续变强,到时候,东岳跟北仓可就真的只有仰望南陵的份了!”

没有最阴险,只有更阴险。

这么多年他在风青柏手下依旧还能活的好好的,还能四处跳着蹦跶,全是因为他钱万金福气厚运气好。

“风青柏,你这么阴险,我太喜欢了!”

“二货。”

“喂,我就夸你一句,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风青柏长眸拉开一条缝隙,凉凉朝叫嚣的男子扫去。

某金立即扭头往窗外,抬头望天。

兄弟嘛,他年长为兄,让让兄弟是应该的。

有个这么任性的弟弟,真是太苦恼了。

回到宅子已经是下晌,整个宅院沐浴在阳光下,温暖静谧。

客厅没人,旁边的小园子也没人。

钱万金拽着风青柏直接往客院走,“囡囡肯定带着仨娃儿在那边,走走,她肯定急着想知道谈判结果!”

“不是你急着想说?”

“我是那么不稳重的人吗?”

“待会闭嘴。”挣开钱万金,男子揉捏了下手腕。

“……闭嘴就闭嘴,反正我也有点口干了,传喜报的事情就交给你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哼!

远远的,人还没进客院,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笑声,交织着娃儿跟女子的轻喊。

不自觉的,两个男子脸上便一同浮上笑意,举步往里走去。

第一三九一章 嗯,胖得厉害

“巴豆你小心点,摘左边那个,那个熟透了。”

“哥哥,哥哥,上面还有一个好大好大的!一定好甜!”

“娘亲,红豆,七七,你们在下面接着!想要哪个我给你们摘!”

院子靠院墙的角落里,一株石榴树长得茂盛,这个时节正是石榴成熟的时候,火红的果实坠在枝桠上,掩映在翠绿的树叶中间,漂亮得很。

女人跟娃儿们正在祸祸那些石榴,站在树下指挥树上娃儿摘果。

巴豆在枝桠间不停窜来窜去,跟只猴似的,小小身板比大人还灵活。

“哎哟喂,我们家红豆想吃石榴了?金子叔给你摘!”踏进院子,钱万金就朝仰着小脑袋看树上的小娃儿奔走去。

“金子叔,爹爹,你们回来啦!”红豆扭头见着两人,小脸溢出灿烂甜笑。

柳玉笙也回头,对上风青柏视线,眼里闪烁柔光。

“我回来了,”走到母女面前,风青柏先跟女子道了句,随后低头笑问女儿,“红豆想要哪个石榴?”

“爹爹,金子叔,我都在树上了,我给妹妹摘,你们都别抢!”树上,巴豆抱着根树杈,气愤嚷嚷。

两个大人没回来前,他是娘亲跟弟弟妹妹的焦点,可有面儿了,他们一回来,树下的人就转了视线,忒没劲。

跟小娃儿抢东西,爹爹跟金子叔也不嫌害臊?

他都替他们丢人,都走开啦!

“你在树上摘你自己吃的,红豆跟七七的金子叔包了,”钱万金在对巴豆的嫌弃上又加了一板砖,“你看看你那小身板,摘个石榴还得爬树上去,叔告诉你,叔在树下一伸手,手到擒来。”

说罢不忘伸伸手臂,够着树上的果儿完全没难度。

以身高狠狠鄙视了巴豆一次。

“哇,金子叔好棒!”红豆咧开小米牙,拍拍小手,“红豆也想自己摘!”

“红豆想自己摘?没问题!”钱万金手一提,直接把小娃娃架到了脖子上。

突然增高的视线,让红豆愣了下,随即小脸更灿烂,“金子叔好棒!我抓到石榴啦!”

这个高度,小手一伸就能碰到刚好垂在她面前的石榴,红艳艳的,凑近了能清晰闻到石榴上传来的水果清香。

“红豆,哥哥帮你!”巴豆见状,也起了玩兴,扑到红豆那边,抱住一枝稍细的枝桠,以小胖墩的实力把枝桠压得下坠,枝头的红色果儿正好坠到红豆面前。

“啊!”红豆惊喜叫喊,“哥哥好棒,哈哈哈!”

那边,风青柏慢了一步,被人抢了女儿,本想把红豆接过来,看到女儿笑得开心的样子,遂打消了念头。

跟身边女子并肩站在一处,含笑看着儿女玩闹。

在他们身边,还站着个三岁多的小娃娃,也静静看着这一幕。

漆黑的眼睛里,闪过隐晦的羡慕。

“七七,七七也来玩!爹爹!”抱着石榴枝桠的小女娃突然扭过头来,冲着这边喊,“爹爹抱!”

风青柏眉头动了下,低头,正好对上七七抬头看来的目光。

静静的,不吵不闹,却像在期待。

弯身把娃儿抱起,架到肩膀上,走至树下,高度还比红豆高上那么些许。

钱万金不干了,抬脚往旁边踹,“你过去点,走那么近干嘛,比我高一丢丢了不起啊!”

他刚鄙视了巴豆一回,高兴劲儿还没过呢,当爹的就来报复来了?

风青柏没理会他的胡闹,对树上的巴豆道,“没用,你金子叔小时候,能同时坠弯三枝树枝。”

“金子叔小时候那么厉害?”巴豆瞪圆眼。

“嗯,胖得厉害。”

“哈哈哈哈!”

钱万金,“……”

他妈的风青柏上辈子起就跟他有仇吗?

“红豆,摘果子,抢!咱论实力!”

“抢抢抢!七七,快点摘果果!”

“哥哥,还要,压这边的!”

男人肩头上,刚被提上去时,小娃儿眼里惊慌了下,待坐稳后,惊慌便化为新奇。

垂眸看了下将他圈得稳稳的大手,看了眼旁边含笑看着他的女子,再抬头看朝他甜笑的小女娃,以及绿叶红果间冲着他挥手的男娃儿,七七眼里慢慢溢出绚烂流光。

在男娃女娃的催促下,尝试探出手,去触碰近在眼前,散发清香的果儿。

摘下。

“哇!七七好厉害啊,娘亲接果果!”

“你们尽管摘,其他的全都交给我,看我泰山压顶!重若千钧!呼呼哈哈!”

“你们小心些,巴豆,你也小心点,别把树枝压断了。”

娃儿吵闹声,女子带着笑意的叮嘱声,跟男人之间时而斗嘴的声音汇聚交织,织成温馨的画卷。

石榴生长在院墙角落,正对那间客房的窗。

床上妇人经过几日休养,已经能勉强支撑着坐起来。

视线透过窗户望去,正好将树下那一幕尽收眼底。

那种画面,处处流露出温馨美好,对求而不得的人来说,极为刺目。

妇人视线最后定在男人身上。

矜贵,优雅,如同最美的寒玉,清冷之外裹藏着一股温润,那是只有在那个女子身边,才会展露出来的圆柔。

时而,在娃儿们吵闹间,男人便会转眸看身边女子,哪怕只是短短一眼,也能让人轻易感受到他之于她,无法掩藏的宠溺。

她不经意间的一颦一笑,他都不曾漏了,通通隽刻在眼底。

良久,妇人才重新躺下,闭上眼睛。

整个空间里只余外头不断飘进来的欢笑声,隔绝不掉,更衬得这方空间冷清寂寥。

让人心头压抑得,滋生出一缕一缕的阴翳来。

闹了一个多时辰,娃儿们玩累了,石榴树下热闹方歇。

钱万金也快累成狗了。

再看跟他一样托着个娃儿时不时举高高的男人,脸不红气不喘的浑身轻松的模样,钱万金气得牙根痒痒。

货比货得扔。

他是人不是货,所以他不比。

“来来,数数摘了多少个。”不顾形象瘫坐在地上,钱万金边喘气边招呼娃儿们过来,看看他们收获的成果。

整整二十多个石榴,个个跟风青柏拳头那么大,轻轻捏一下就能爆开来,露出里面红色水灵的果肉。

但是二十多个,真吃不完。

第一三九二章 他还是宝宝呢

石榴的分配,最后人手一个,多余的分给府中下人。

巴豆红豆没忘了留一个给客房里休养的妇人。

从娃儿们手里接过石榴的时候,妇人神色间有些愣,视线在三个娃儿脸上定了好久。

最后伸手将面前小胖墩头发上粘着的树叶梗子拿掉,妇人蠕动了下嘴唇,“谢谢。”

“不用谢,娘亲说这个果子你能吃,不过不要吃多,吃一点点尝尝味道就好了。”巴豆摆摆小手,小大人似的叮嘱了句,随后带着两个小跟屁虫离开,“等明天,哥哥再带你们去别的院子转转,说不定又能发现一颗果树呢!七七,今天开不开心?好好跟着老大,老大带你吃喝玩乐!”

“跟着哥哥,去东岳也吃喝玩乐!”红豆举起小爪子,第一个响应。

另一边手牵着弟弟,把他的小爪子也举起。

听到娃儿们的对话,床上妇人又愣了下,“等等,你们要去东岳?”

巴豆回头,歪着小脑袋,“要去呀,我多多娘亲跟金子叔要去那边谈生意,我们当然也跟着去。”

顿了下,以为妇人担心自己被丢下来没人管,“你放心,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伤好之前可以呆在这里,会有人照顾你的。不过伤好了你就得走了,人家不养闲人的。”

“要是你还是不想活,那你走了以后自便吧,只要别在我跟前让我看到就行,不然我都不知道救不救你好。救吧,你自己不想活,不救吧,太公太婆会不开心,唉。”

话毕,拉着弟弟妹妹走了。

浑然不觉自己说的那些话有多刺激人。

“哥哥,等她伤好了她会走吗?”

“应该会吧,不走也不行啊。等我们跟爹爹娘亲都走了,凤月王上是要把这里的下人召回宫的,到时候可没人伺候她了。在这里没吃没喝还没人伺候,呆着做什么?再说了,皇帝拨下来的住处,也不能让来历不明的人白住吧?她又不是贵客。”

对于妇人的去处,巴豆很不以为然。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救了,那就完事了。

总不能还让他对别人下半辈子负责吧?他还是宝宝呢。

要真那样的话,以后谁还敢随便救人,是不是?

红豆对于哥哥说那些似懂非懂,不过哥哥不会随口骗她就是了,“等我们都走了,要是那个婶婶还去寻死,就没人会救她了,唉,娘亲的药都浪费了。”

娃儿之间的交谈,若有似无传进屋子里,床上妇人脸色变换,眼睛幽深。

另边厢,柳玉笙已经开始收拾行李。

这边的事情跟凤月达成了共识,那接下来就是要去解决东岳跟北仓两国朝对凤月的压迫。

他们需要去一趟东岳跟北仓,由风青柏亲自跟两朝皇帝约谈。

最后结果将会怎么样,现在不得而知,一切都是未知数。

不过柳玉笙并不担心。

以她对男人的了解,只要是他决定下来的事情,不管多难,最后他都会办到。

若办不到,一开始他就不会应承。

“凤月到东岳,路程也不算近,行船的话大概至少也需近两个月吧?”房中,她在收拾东西,男人就坐在床边,姿态闲适慵懒,看着她收拾。

偏生不肯动手,帮帮她的忙。

甚至还捣乱,把她刚归纳出来的小东西这里丢一点,那里丢一点,让她绕着他团团转。

“去东岳,这次我们行陆路,坐马车去。”男子含笑,手上不停歇,继续丢东西。

柳玉笙气得去拍他的手,“你就不能消停点,收拾东西不累啊!”

“累了我帮你收拾。”

“那你现在就帮忙。”

男子摇头,低笑,不帮。

“要不你现在先不收拾,过来陪我做做?忘了我再帮你收拾?”

瞪着男子蕴含深意的笑,柳玉笙抢过他手里的东西,不上当。

这伎俩他用过几次了,她要是还傻乎乎的走过去让他欺负,那就白长了个有点智商的脑袋。

什么坐坐?分明是做做。

现在还是大白天,娃儿们随时会进房找爹娘,只有他不害臊。

“为什么改走陆路了?”柳玉笙转移话题,免得男人一直撩她。

“凤月离东岳直线距离其实并不远,走水路需要沿着运河绕圈,相比陆路走捷径,反而水路所花时间更长。”男人解释,“而且我们这次出门的目的,解决事端是其一,其二是带几个孩子出来游历见识。行万里路,不能只在船上。”

“陆路去东岳要多长时间?”对各国之间的地理,柳玉笙不熟悉,要不是男子说了,她压根不知道凤月离东岳原来并不算远。

“从凤月北门出发,中途经过四州十二坊,大概一个月左右能到。”

“四周十二坊?”

“嗯,带你去见识见识。”风青柏眼角笑意浅浅,食指指尖在女子吹弹可破的脸颊轻滑了下。

很早以前便想,日后退下来了,带着她去游山玩水,将足迹遍布大江南北。

从现在开始,不算晚。

唯一让他有点遗憾的,是身边多了几个小娃娃,有点累赘。

好多想做的事,有娃儿在便不能做了。

遗憾轻叹一声,眼见女子防他防得紧,骗不过来了,风青柏起身,自己把刚才乱扔的东西给一一收了回来。

自作自受。

“爹,南陵王那边有消息传出,再过几日他们要离开凤月去东岳。此前王上曾经邀请他入宫密谈,可惜谈了什么内容没能打探出来,他们此行,会不会对我们造成影响?”监国府,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边泰初便匆匆寻了老父往书房商谈。

边良哼笑,“这些年,王上一直想摆脱我们的控制,背地里做过不少小动作,没见哪回成功过。这次便是有南陵王帮忙,我们也未必见得会输。再者说,南陵王插手会带来的影响,该担心的不是我们,是另有其人。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即可。”

“那那边我们如何交代?”

“如实交代,让他们去头疼。强国之争,我们哪里插得上手?坐山观虎斗便是。”

第一三九三章 肥成这样,该减减了

边泰初立即明白了爹的意思。

在跟对方的合作当中,他们监国府一直处于劣势。

因为凤月是小国,哪怕他们边家在凤月国位高权重,甚至爹爹可说位极人臣,但是落在强国眼里,他们依旧如同蝼蚁。

只有被压制的份。

这次南陵插手凤月,倘若真跟那边交上手,对他们监国府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坐山观虎斗,坐享渔翁之利。

南陵王这人可不简单,那边想要像压制他们监国府那样压制南陵王,根本不可能。

到时候那边势必更需要他们监国府帮忙,也只有那种时间,才能更体现出监国府的重要性来。

届时,他们就有了再次跟对方谈条件的资格。

本就是相互利用,端看谁道行更高,更占天时地利人和。

“那相爷府那边?”

“哼,谈子平那个老东西,这么多年来一直跟老夫作对,这次更是站到东岳那边去了,老夫就等着看,最后到底谁技高一筹。着人继续盯着那边,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立即来报。万万不能让那个老东西占了先机。”

“是,孩儿这就吩咐下去。”

“嗯,同儿呢?这段时间可安分些了?”叫住要退出去的人,边良转问。

“回爹爹,自从上次受了教训,这断时日同儿一直乖乖呆在府里,没有往外跑。他一直记着爹爹的教诲呢。”

“不是我这个做祖父的对他太严厉,平日他在凤都做的那些事情我不是不知道,你看我哪回苛责过他了?只是这次不一样,南陵王他招惹不起,我对他严厉也是为他着想,免得他不明不白,就玩丢了自己的命。”

边泰初忙道,“同儿聪颖,定能理解爹对他的用心,回头孩儿再跟好好叮嘱一番,定不会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从书房退出来,交代人继续盯着南陵王跟相爷两处,边泰初就急匆匆的去了别院,想再行叮嘱儿子一番,结果到了别院,却找不到人。

他这头刚跟爹做了保证,说人一直乖乖呆在府里,转头,儿子就打了他亲老子的脸。

气得边泰初火冒三丈,还不敢声张,免得消息传到爹那边去。

“爹爹,娘亲,金子叔,我们今天上哪玩去呀?”这几日,巴豆有些玩得乐不思蜀。

自打哪次爹爹跟金子叔从皇宫回来之后,就好像变得无所事事了,每天都有好多好多时间,带着他们在凤都到处游玩。

去了城中有名的海棠苑,还去了据说凤月最大的酒坊,去了城外最高的猫耳山,去了西郊最漂亮的仙女湖。

甚至他还差点蹦进了城中女人最多的大酒楼,只是在最后关头被金子叔给死死抱住拖了回来,金子叔告诫他,那是好男人一辈子都不能去的地方,去了会对不起自个未来媳妇,还会被大院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鄙视。

所以巴豆把那个地方死死记下了。

以后见着了他远远的绕道走。

“今天去玉湖小筑。”稍作整装后,准备出发的时候风青柏才说出目的地。

“玉湖小筑?那是什么地方?”柳玉笙好奇。

光听名字,听不出是做什么营生的。

“跟以前在北仓去过的私营酒楼差不多,吃东西的地方,只是要提前预定席面。”风青柏笑笑,一手抱起女儿,一手牵起女子的手,任由小七攥住他衣袖,带着人上马车。

独独把巴豆扔给钱万金带。

“这家私营酒楼有些特别,是要药膳的,南陵北仓所见不多,带你们去见识见识。”

“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个地方?”钱万金在后头抄起小胖墩,吭哧吭哧追上来,有点喘,“巴豆,以后吃饭少吃点,肥成这样,该减减了。”

上手拍了下巴豆小屁股,钱万金吐槽。

这分量,真的是足足的,他抱石头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么重。

“减啥?你小时候比我还胖得厉害呢。”巴豆捂着小屁股,不服。

自打听过爹爹说金子叔小时候胖的厉害,之后他就缠着爹娘把金子叔的历史给挖了个遍。

真相成功击碎了某叔在他心里保有的最后一点好形象。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谁还没点黑历史了?叔现在貌若潘安,你只要记住叔现在的样子就成了。”钱万金哼哼,上马车往里坐的时候,故意一脚往风青柏脚背踩去。

踏空。

差点跌个狗吃屎。

柳玉笙把红豆跟七七一并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尽量远离那边大潘安小胖墩。

没阻止两个大男人一个小男人之间幼稚的争斗。

这就是他们日常里最真实的模样。

也是男人之间增进友情的别扭的方式。

马车沿着大街往城外跑。

待马车在宅子门口消失后,大门拐角处有人影一闪而过。

城中凤都酒楼三楼包厢,年轻男子站在窗户前,听着身后人禀报监视得来的情报,看着那辆马车在眼皮子底下穿过闹市,嘴角勾出阴冷笑意。

“钱万金跟南陵王形影不离,却也不是没有办法把他们两人分开。”转过身,男子走到桌前,慢慢给自己倒了杯清酒,“钱万金是商人,最爱谈生意,只要是能赚钱的买卖,他还能忍得住不上钩?”

“同爷可是有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同爷这个名号在凤都有分量,在南陵王面前可是一文不值。再者他们是王上贵客,便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得罪南陵王不是。”朝对面男子隔空敬酒,轻抿,边同淡笑,“不过我听闻自打钱万金来了凤都,几天时间就在二王子凤弈帮助下,跟城中各有名望的富商都搭上了关系,这是来我凤都抢饼吃来了。背地里,恐怕不少人对他恨得牙痒痒,要是他在凤都出事,一点不奇怪。”

“同爷说的是。不过这些跟我们没关系,我等都是官家子弟,于生意人没什么关联,他钱万金钱少东家在凤都会如何,我们可管不着,来来,喝酒喝酒。”

一桌子官家子弟,面上言笑晏晏,背地里各怀心思。

说是官家后辈,实际上哪个官家手里没点赚钱的营生?否则出入绫罗绸缎,动辄海味山珍,光靠家里当官的那点俸禄,哪能养得起?

第一三九四章 他们不敢对本王动手

在场的,身为官家子弟,在这个圈子里浸淫的时间久了,多多少少都有点城府。

是以众人面上打着哈哈,心里自有一番计量。

南陵王跟南陵王妃来凤月,同行带上了南陵的皇商钱万金,自然不可能是把人带来观光游玩的。

凤月本就不大,能分到的饼也就那么多,如果当中还有人想chājin来分上那么一大块,那就肯定要分薄他们口袋里的利益。

没人想看到这个局面。

但是,同样的,坐在这里的所有人,没人真敢想要对钱万金做什么。

因为南陵王,他们惹不起。

边同说那番话是什么用意,在座的都明白,无非挑拨离间,借刀杀人。

在座的谁也不傻,对上南陵王,没人会乐意去做边同手里那把刀。

边同自己都不敢去做的事情,他们凭什么冲上去做傻子?

宁得罪边同十次百次,也不能得罪南陵王一次。

这次,包厢里的宴席散得很快,一轮敬酒过后,被边同邀请来的各家公子纷纷起身告辞。

彼时乘载柳玉笙风青柏的马车,刚刚到达玉湖小筑。

下了马车,入目是一座清幽雅致的别院,周围种着一大片艳丽的秋海棠。

门口立一方奇石,奇石上以朱漆雕刻玉湖小筑四字,为这处别院更添一分韵味。

“王爷,王妃,钱少东家,你们来了。”一行还在欣赏门口景致的时候,凤弈从里面迎了出来,“酒菜已经备上了,里面请。”

“哦,我说风青柏一外地人,怎么会知道有玉湖小筑,还提前预定了席面,比我这个走南闯北的商人还见多识广,原来是二王子帮的忙。”钱万金了然的同时,不忘给自己脸上添金。

柳玉笙好笑,“你眼里除了金银就是吃,别的什么都装不进眼里,跑多少地方你见识也广不了。”

“福囡囡,你这样拆台我们就不亲了啊。”

钱万金话音刚落就被身边小胖墩狠狠跺了一脚,小胖墩压低嗓子,一脸恨铁不成钢,“我是我娘亲儿子,我爹都不让我跟我娘亲,金子叔你说这话上赶着让我爹修理你么!怪不得爹爹老喜欢欺负你!”

典型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从小到大都过得那么悲催!

金子叔就坏在那张嘴上了。

也亏得人傻了点,这么多年才没被爹爹整出阴影来,还能见天活蹦乱跳。

接收到小胖墩警告,钱万金没敢往旁边男人方向瞄,就感觉那半边身子凉飕飕的了。

挤出笑脸,当什么都没感觉到,钱万金往凤弈迎去,“这次来凤月,受二王子多番照顾,待会我跟二王子好好喝几杯!”

凤弈笑道,“却之不恭,里面请。”

“请请。”钱万金往里蹿得飞快。

后头,风青柏这才带着妻女慢慢跟在后头走。

“爹爹,你吓到金子叔了。”红豆戳戳爹爹,眨巴眼睛。

风青柏耐心对女儿解释,“不是爹爹吓着他,是他自己吓自己。红豆记着,以后遇到你金子叔这种特质的人,别跟他交朋友。不然时时都要被气得五劳七伤。”

“这种特质是什么特质?”柳玉笙扬眉,笑问。

“嘴巴大,胆子小。”

柳玉笙,“……”掐了男人一把。

要说嘴巴最毒的,该是红豆他爹。

“那爹爹经常被金子叔气着吗?”红豆歪着脑袋,又问。

“嗯,经常被气着,所以你金子叔也经常丢掉半条命。有仇,爹爹一般当场就报。”

柳玉笙一把抱起七七,紧走几步远离男人教女。

女儿她是抢不过来的,她只能抢救七七。

能少荼毒一个娃儿,就少荼毒一个。

凤弈订的席面在小筑最里的包厢,隐秘性很好,桌上已经摆好酒菜,应该是刚摆上没多久的,饭菜都还热腾腾。

一行入座后,关上包厢门,凤弈面上笑脸即收了起来,转为正色,“这段时间王爷王妃暂居的宅子外面多了不少人,应该是朝中大臣布置的眼线。皇兄跟王爷之间确定合作的消息,朝中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遭到利益冲突,他们背地里很可能会做出什么事来,皇兄交代我转告,之后行事,王爷王妃跟少东家要更为小心。”

风青柏勾唇,淡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在凤月国界内,他们不敢对本王动手。”

凤弈顿了下,认真道,“话虽如此,王爷还是小心为妙。”

南陵王如果在凤月出事,南陵皇必然不会放过凤月。

如果凤月倾覆,那些国朝大臣也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在凤月国界内,那些人确实不敢对南陵王动手。

但是出了凤月,会发生什么事却是无法预料的。

而且也难保有人想一箭双雕,挑起南陵对凤月的敌意,故意于凤月内伤人也未定。

“多谢提醒。”就这个话题,风青柏没有继续往下谈。

对这种隐患,凤月王凤麟不会一点部署都没有。

相比起来,凤弈比他更害怕出事。

两人说话间,钱万金已经招呼着柳玉笙跟三个娃儿吃上了。

玉湖小筑作为私房酒楼,只招待达官显贵,最初来的药膳除了有补身作用之外,也兼色香味俱全。

让钱万金长了次见识。

吃的间隙,听到两人间谈话内容,再看吃饭的女子神色很是平静,钱万金凑过去八卦,“福囡囡,你没听到他们说什么?风青柏那丫的可能有危险了,你还能吃这么香,你一点不担心啊?”

“担心也要吃饭啊,要不你不吃了?”

钱万金立即碗一收,“为什么我不吃?我饿了。就算要跟人打架,也得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吧?”

柳玉笙点头,笑,“就是要先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嫁给风青柏之后,将会面对什么她一清二楚,这种场面算得什么。

他们遇到过的危险还少了?

那头钱万金愣过之后,给柳玉笙夹菜,“吃,多吃点,别的吃饱了再说。”

在筷子即将到达柳玉笙碗里时,又生硬的拐了个弯,转而落到巴豆碗里。

风青柏看人的视线,简直太讨厌了。

第一三九五章 本王必要你监国府夷为平地!

“娘亲,娘亲……”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红豆突然捂着小肚子,涨红了小脸,小身板扭来扭去。

一看她这模样,柳玉笙即放下筷子,抱起女儿往外走。

风青柏见状朝凤弈点头打了个招呼,也立即起身跟上。

“王爷王妃,小郡主这是?”凤弈不明所以,面上露出紧张,担心是小娃儿吃坏了肚子。

这顿饭,因为考虑到有小娃儿在,所以厨房那边特地做了正常的非药膳食物供小娃儿吃,照理不可能会吃坏肚子。

钱万金拍拍他肩头,“没事没事,我们家红豆要上茅房呢,女娃儿嘛,不好意思嚷嚷。”

凤弈这才放下心来。

南陵王对这个女儿有多宝贝他是知道的,真要出点什么事,整个凤月都担待不起。

“哎呀,奇了怪了,看你长得也挺壮实的,怎么肩膀全是骨头,好像一点肉都没有?”收回手后,钱万金随口道了句。

注意力全在饭菜上,是以没注意到凤弈面上转瞬即逝的僵硬。

“我骨架子大,肩膀不显肉。”

“唔,这样啊。”胡乱点了点头,钱万金往嘴里塞菜,“这些个药膳做得真不错,可惜了是私厨,不然跟我合作去南陵开上几间,赚钱不会少。”

主要是,他也没多余精力再去做这个。

手头上各种营生已经够多的了。

钱赚不完,他还得留点时间陪他们家石头跟儿子。

另边柳玉笙已经由院子里下人领着去茅房。

风青柏虽然跟在后头,到底男女有别,只在拐角不远处候着。

便是这样,叫熟悉的人见着了也是要笑话的。

大概也只有他这么不避讳,妻女去茅房都不放心。

嘘嘘过后,自己穿好小裤裤,红豆红着小脸蹭蹭的往包间跑。

小模样逗得柳玉笙失笑不已,他们家红豆已经开始有这方面的意识,知道羞羞了。

皇太后对孩子的教导,很成功。

“红豆,跑慢点,小心别摔着了。”

“娘亲,红豆不会摔……”红豆笑呵呵的,话没说完,就跟拐弯突然冒出来的人迎面撞上了。

嘭一声闷响,娃儿小小身子被撞得倒退好几步,一屁股摔到地上。

“红豆!”柳玉笙担心的喊了一声,慌忙跑过去。

这头红豆被撞,疼得皱了小脸,眼圈都红了,仍然不忘对面前的人道歉,“姨姨,对不起……”

“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一身臭味全沾我身上了,真是晦气!”说话的女子绫罗锦裙,打扮极为贵气,容貌也称得姣好,却被眉眼间的骄纵倨傲破坏了美感,“滚到旁边去,别挡着道!”

见地上娃娃呆呆看着她,一动不动,女子眼里嫌恶更甚,抬脚就往红豆身上踹去。

红豆自小被娇宠着长大,身边人对她大声点说话都舍不得,什么时候被人呵斥过?现在冷不丁的被这么嫌恶咒骂,一时间呆呆的,没能反应过来。

眼看着那只脚往女儿身上踹,柳玉笙眼眸骤然冰冷,飞快把女儿抱起,另一手金针往女子膝盖穴道拍去。

“啊!”金针入穴,腿部传来尖锐刺痛,无力垂了下去,女子痛得叫出声来,再看柳玉笙时美眸如淬毒,“你敢伤我?!”

“对个小娃儿下狠手,我还需对你手下留情?”柳玉笙把女儿紧搂在怀,冷冷睨着对方。

这一瞬,心里翻涌的全是怒气,只要想到若她慢上一步,女儿会招致的对待,仅用金针把对方逼退,她都觉得是轻的!

“娘亲!”进了娘亲怀抱,红豆立即把紧紧依偎在娘亲身上,

女子咬牙,脸上泛起阴冷笑意,“好,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敢得罪我边昭华!来人,给我打!”

话音落,迎面黑影袭来,速度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砰的巨响,女子被黑影砸中,狠狠撞上身侧的围墙,“噗!”

喉头腥甜,血液从嘴里涌出。

待砸中她的东西滚落地上,女子才发现,这原是她身边护卫之一,是她叫来要教训那个年轻妇人的人!

“姓边,监国府的人?你觉得监国府很厉害?”怒沉冰冷,男人的声音缓缓传来,像利刃直击人心。

那瞬间,边昭华不可抑制的抖了抖,又怕又怒,“既知道我是监国府的人,你还敢得罪我?有种报上名来,我祖父定不饶你们!”

色厉内荏,抬眸。

视野尽头,一袭紫衣,款款而来,还没看清男人面容,便先感觉到男人迫人的强势,以及俯瞰蝼蚁的睥睨。

“不饶我们?”走到柳玉笙身边,单手将妻女搂紧怀里,风青柏怒极反笑,“魏紫,动手!”

一声令下,这方空间里顿时砰响不断,一个个监国府护卫,被掷沙包一样扔下来。

每个沙包,都准确无误砸中勉强靠墙站立的边昭华。

比拳头直接砸在她身上更痛苦。

“啊!啊!你们,你们敢这样对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住手,住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咔嚓!”

捂住女儿的眼睛跟耳朵,风青柏跟柳玉笙冷冷看着这一幕,无动无衷。

直到沙包砸完了,靠墙的人再没办法站立,这场单方面的碾压才停止。

玉湖小筑是私营饭馆,整个别院每个院落里都设两到三个包厢。这边动静闹得太大,早就吸引了院中客人的注意,纷纷跑出来观望。

钱万金跟凤弈听到动静赶来,事情已经接近尾声。

“回去告诉边良,本王等着他找上门来算账!半日时间,若逾期,本王必要你监国府夷为平地!”

这是风青柏至现在为止,第一次在人前怒形于色,褪去了平日伪装的淡漠清冷,丢掉了素来的克制冷静。

周身肆虐,尽是害人的杀意!

钱万金来得晚,完全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看风青柏跟柳玉笙两人冰冷表情,立即撸了袖子,怒气喧天,“风青柏,福囡囡,是不是这不长眼的欺负你们?!”

眼看钱万金要冲上去打匍匐在地已经不能动弹的人,凤弈奋力把他拉住,“钱少东家,且勿动怒,先弄清楚缘由,若真是王爷王妃受了委屈,我一定会给他们个交代……”

第一三九六章 都给小爷好好看着!

凤弈倒不是想打圆场,只是他已经认出来地上被砸得半死不活的人是监国府大小姐边昭华。

明面上,他还是得给监国府一点面子,不能让皇兄难做。

不过他拉着钱万金的力道,有点小就是了。

做样子,谁都会。

“问,问什么?用不着!就是他们长了狗胆欺负人!”一把挣开凤弈拉扯,钱万金怒气不减反而越盛,“什么狗屁玩意,敢欺负我们家的人!老子告诉你,老子可没有不打女人的好习惯!我……”踹死你们!

后领被一只大手稳稳拉住,风青柏揽着柳玉笙跟女儿,扯着还在不甘踢脚的某金回包厢。

“风青柏你拉我干什么,放开我,我还没揍那群王八蛋呢!”他还在生气,不揍几个人,怒气要怎么消?

看那些人把福囡囡气成啥样了?还吓哭他们家红豆!

“第一场仇已经报了,下次赶早。”走回包厢的一路,风青柏总算把外溢的怒气压了下去,说话的时候已经恢复平静。

“第二场什么时候?”钱万金立即问。

风青柏坐下,勾起唇角,笑意冰冷,“饭后。”

听得他这么说,钱万金才气呼呼坐下来,“待会我也要在场,要是再有什么事,你不能再拦着我。”

就算有风青柏在基本没他什么事,他也不能忍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他们家的人,他却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就算是他神烦的风青柏,那也只有他能耍贱招惹吐槽。

“福囡囡,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平静了下心境,钱万金才后知后觉问事情经过,心疼的把红豆接过来抱在怀里。

对于某金一生气起来就不见半点精明,柳玉笙早就习惯了。

只是刚才的事情她也不想多说,对方出言不逊,要伤红豆,就像风青柏说的,仇已经报了。

而且,还会有后续。

此时无需多提。

不然钱万金能立即冲出门再把那些人扁一次。

“赶紧吃饭吧,吃完了回去。”柳玉笙岔开话题,眼底还残留着冷意。

回去之后,等着监国府找上门。

她自小受爷奶教导,与人为善,若是一般事情,过了便过了,她不会多加为难。

但是这次不一样。

这就是为人母前,跟为人母后的不同。

为母则刚。

对任何要伤害她孩子的人,她都没法善良。

且,她骨子里,就不是个真正善良的人。

“爹爹,娘亲,红豆不怕了。爹爹跟娘亲不要生气,金子叔也不要生气。”旁边,窝在钱万金怀里的女娃儿,似乎能感受到爹娘掩在心头的怒意,伸出小手扯他们的袖子,软软糯糯安慰。

懂事得让人心疼。

柳玉笙眼眶有些热,抚上女儿小脸蛋,“嗯,爹爹娘亲不生气了。”

她的女儿,自小生活在杏花村,生活在被人疼爱的氛围里,周边全是对她好的人,她曾经所见的那些,全是美好的。

她不懂外面的世界,有众生百态。

这大概是她女儿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他人的恶意。

想到女儿被撞倒,哪怕疼得哭了,依旧不忘懂事的先跟人道歉,换来的却是辱骂,是别人把她当垃圾一样的对待,柳玉笙心头怒气,就加倍翻涌。

风青柏没有说话,沉默瞧着女儿稚嫩的小脸,在她担心的朝他看过来时,回一个让她安心的微笑。狭长眸底,十里冰川。

当时他站的稍微远了些,女儿出来时,他没有预料到会发生碰撞,但是那边传来的动静,他是完完整整听在耳里的。

晦气?挡道?

想到边昭华骂女儿的那些话,以及那份看脏东西一样的张狂,风青柏嘴角笑意更甚,眼里寒光愈冷。

从红豆安抚的话里,钱万金也大致猜测出来,究竟是什么,竟然能惹得风青柏放出那样的狠话来。

心疼得不行,把红豆抱得更紧了。

刚才真应该上去把那些人再揍个怀疑人生!

包厢里的氛围缭绕压抑紧绷,凤弈坐在旁边,对这一幕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插话,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南陵王为人高深莫测,最擅长谈笑间压敌制胜。

当他不笑的时候,那就是真的怒了。

凤弈有预感,凤都要乱。

无声叹息,心头蔓延出沉重,转眸间突然觉出有什么不对,“小世子哪去了?”

柳玉笙跟风青柏、钱万金皆是一怔,这才发现,原本该坐在席位间的巴豆跟七七,不见了踪影。

刚才几人怒气上头,心思都在红豆身上,竟然没注意到两个小家伙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钱万金一拍脑袋,“我记起来了,刚才我们听到动静跑出去的时候,巴豆跟七七是跟在我们后面一块出去的!”

柳玉笙跟风青柏相视一眼,齐齐起身往刚才气冲突的地方跑。

心头已经有了猜测。

以巴豆无法无天的性子,这次怕是要干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

“都给小爷滚开!刚才站在这里的人是谁,你们不认识?凤月国二王子凤弈。小爷把话放在这里,这档子事谁要敢上来管,那就是彻底得罪我巴豆,别怪我把你们一个个全给连坐了!”冷冷扫视周围想上来阻止的人,巴豆挺着小肚子,迈着八字步走到还匍匐在地上的女子,“是你吧?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应该是个当主子的,你欺负我娘亲跟妹妹了是吧?”

说完压根不等地上人回答,小手往旁边指上一圈,“诶诶诶,都别走,给小爷好好看着,看完了都往外传一传,就当给你们凤都百姓多点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周围人莫名所以,但是见着小娃儿举动,还真的带着好奇心给留下来了,就看这小娃娃想做什么。

在场的多是显贵世家的人,就算以前没见过南陵王,但是对本朝二王子凤弈却是认识的。而能跟凤弈站在一块,还自称本王的,有那种摄人气势的,紫衣男子是什么身份,早就呼之欲出。

没人敢真上前去拦巴豆,最多也就是口头上做做样子,面上给监国府卖个好,事后总归怪不到他们头上来。

然小娃儿接下来的举动,真的让人目瞪口呆。

小娃儿脱了裤子,大喇喇在女子头上撒尿!

第一三九七章 娘亲,你一定要相信你儿子

淅沥沥的声音,尿了好长时间。

小娃儿当众做出这样的举动,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反而两手叉腰,哪怕光着小屁屁,也威武得极是理所当然。

居高临下,巴豆俯视地上的人,“我妹妹向来乖巧懂事得很,从来不会欺负人。出来上个茅厕而已,竟然被你给欺负了?那我巴豆小爷只能把你当一回茅坑了。”

说罢穿好自己的小裤裤,巴豆甩甩手走人。

说真的,这种事他巴豆一般情况下不屑干。

活到今年四岁多,也就好小的时候被表哥脱了一回开裆裤,后来他何曾如此不雅过?

唉,都是别人作的。

走了几步,巴豆发现小弟七七居然没跟上,背着小手,扭头威风凛凛招呼了声,“七七,打道回府!”

还停在原地的七七,这才转身乖乖跟了上来。

两个小娃儿一前一后,离了事发中心地。看背影,也只到大人大腿那么高点,却老气横秋得很。这副模样看着原本该是很好笑的。

可是在场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整个空间很沉寂。

南陵小世子所作所为看着像是小娃儿在胡闹,可是做出来的事情,却又是极为侮辱人的。

带着极强的目的性。

为他娘亲跟妹妹反击。

谁敢说小世子是不懂事在胡闹?

那不是胡闹。

只是仗着年纪小,以胡闹的方式把监国府脸面踩进泥底。

让世人都没法指责他多有不对,因为那只不过是小娃儿气急之下撒了泡尿而已。

狠吗?不狠。没有南陵王把人砸得骨头尽断来得狠。

不狠吗?狠。比南陵王把人砸得骨头尽断更羞辱人。

这么一想,这个小娃娃的心机,让人心惊。

围观的人也以极快速度散去,没有敢去管还躺在地上的监国府大小姐跟她的爪牙们。

若是没有南陵王,他们自然忌惮监国府,什么时候碰着监国府的人都要供着敬着。

现在情况却不一样。

现在他们要是帮了边昭华,那就等于站到了监国府那边,跟南陵王作对,谁敢?

凤月弹丸之地,只要南陵王想,十日可破凤月国!

再说了,就算不想那么远的事情,他们也害怕隐藏在暗处的南陵王隐卫不是。

还有最后,最重要的一点,边同跟边昭华兄妹俩在凤都横行无忌,众人面上捧着,哪个心里不对他们恨的牙痒痒,现在兄妹俩都在同一个人身上踢了铁板,说句大快人心的,那是活该。

边昭华伏在地上,周身骨头被碾压过一样的疼,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甚至她能看见自己小手臂上穿透而出的白骨!身边她出行时带着的侍卫打手更是躺在地上声息全无,生死不知。

待得周围人散尽之后,边昭华缓缓抬起湿漉漉的头,望着两个小娃儿离去方向,眼睛阴冷怨毒。

“爹爹,娘亲,你们怎么出来啦?”回包厢的半道上,巴豆、七七跟柳玉笙风青柏撞个正着,巴豆笑眯眯的同爹娘打招呼。

“巴豆,你刚带着七七去哪了?”柳玉笙开口便问,视线往他身后探究。

“我们还能去哪呀,就是去撒了个尿而已,娘亲是不是以为我又去闯祸去了?”揪住娘亲袖子,巴豆脸上表情全是被冤枉的委屈,“娘亲总是不信我!”

柳玉笙眉头轻挑,抬手在小娃儿脑门上敲了一记,“你还委屈上了?你要是像七七那么乖,娘亲能不信你?先反省反省你有多少前科!”

“……”提起前科,巴豆偃旗息鼓。

他的前科,罄竹难书。

还是别招惹娘亲,免得她跟他翻旧账,越翻他就越没理。

眼睛飘了飘,巴豆对上爹爹视线,努力挺直腰杆,“爹爹,我真的只是去撒了个尿。”

定定瞅了小娃儿好一会,风青柏嗯了声,拉着妻子转头回走。

这么好说话,把巴豆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不可能啊,爹爹能那么好说话?

他知道他肯定是骗不了爹爹的,就算刚才爹爹不在场,紫叔也会把情况一五一十跟爹爹汇报。

所以,爹爹反常不追究的态度,反而让巴豆心虚了,拉起七七,蹦着小碎步跟上去,小心翼翼探问,“爹爹,你还有别的话要对孩儿说吗?”

男子垂头,睨着他,“你不是只去撒了泡尿?”

眨巴眨巴眼睛,巴豆咧嘴笑了,点头,拼命点头,“我绝对没跟爹爹娘亲说谎,我真的是只去撒了泡尿!要是我说谎了,天打五雷轰!娘亲,我都发毒誓了,你一定要相信你儿子!”

柳玉笙仰头轻叹,把儿子凑过来的小脑袋给拨拉到一边,没眼去瞧。

这父子两真以为她什么都猜不到?

就算一开始没猜到,听完父子两之间的对话,她也能猜个**不离十了。

撒尿嘛。

真不雅!

要是皇太后在这,巴豆的小屁墩一准得开花。

把皇奶奶打小教导的皇家礼仪,都给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柳玉笙拉过七七,柔声细语告诫,“七七,巴豆哥哥那些坏毛病,你不要跟着学。以后多跟红豆姐姐一块玩,离哥哥远点。”

“以后我亲自带七七,他对所学的东西参悟太慢,需要多用心教导。”风青柏在后头,适时提议,“这样既不会跟着巴豆捣蛋,也不会扰到红豆学习。”

“那便这么着吧。”柳玉笙点头,有男人亲自看着七七,总比让七七跟着巴豆捅天捶地让她放心。

苗子歪一根就够了,不能再多了。

“爹爹,你亲自教七七,那我怎么办?”巴豆看看爹娘,又看看七七,不肯承认自己小嫉妒了。

爹爹娘亲一点都不重视他。

“你还需要我教?你天赋卓绝,自学成才更有本事。当初爹爹我就是自学成才,你不是要超过我?”风青柏挑眉。

巴豆立即握起小拳头,豪气万丈,“爹爹,你等着,我以后肯定比你强!”

风青柏点头,甩掉包袱,一身轻松。

玉湖小筑这顿饭,吃得不算愉快。

祭过五脏庙后,一行没有多呆,打道回府。

凤弈在入城后即跟柳玉笙风青柏等人作别,快马回宫。

他需得立即找皇兄商议对策,凤都要起风雨了。

第一三九八章 弃车保帅

此时的监国府,乌云密布。

边良看着被人抬回来,还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孙女,脸色阴沉至极。

整个监国府的子弟都汇聚在大厅,就这件事情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有表现得义愤填膺的,也有明嘲暗讽幸灾乐祸的。

“南陵王虽然厉害,但是他是南陵的王爷,不是我凤月的王!他怎么能在我们的地盘上把我监国府人如此践踏!岂非让我监国府在国朝上下被人传为笑柄!”

“这样欺到我们头上来,定要他给我们个交代!就算是告到王上面前,我们也要问问他,为何对个弱女子下这样的狠手!”

“话不能这么说,昭华什么性子谁不知道?这些年仗着有家里宠爱,在外头没少招摇。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还给我们监国府招来了个强敌。惹了南陵王,你们且看着,就算我们不找上门去,人家也会找上门来。”

“可不是,人家都放话了,等着我们监国府找上门去算账呢!”

边大夫人又怒又气又心疼,哭哭啼啼,“爹,老爷,昭华被打成这个样子,先找个大夫给她看看吧,她手骨都断了,要是不及时医治,以后可怎么好?”

边昭华被抬回来就一直放在大厅地上,半个多时辰了,首座上老爷子不发话,大家伙没一个人敢提喊大夫来医治。

老爷子分明动了真怒了。

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敢轻易上去触霉头。

到底边大夫人心疼女儿,先给提了出来。

边良冷眼扫去,眸光阴沉,“请大夫?不用请大夫,直接找棺材店的人给她定口棺材吧!”

“爹!昭华她、她再怎么也是你的亲孙女,爹怎能对她如此狠心?您真的不管她了吗?”边大夫人不敢置信,惶急的看向边泰初,希望他这个时候能替女儿说说好话。

要不然,老爷子真的能把昭华装进棺材活埋了。以他的性子,再宠爱底下子孙,那些宠爱也比不得监国府利益重要!

边泰初脸色同样难看,“还治伤?她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祸?南陵王亲自放的话,半日时间要是看不到我们监国府的态度,必把监国府夷为平地!有时间去担心这个孽障,你不如先担心自己半日后还能不能有片瓦遮头!”

整个大厅顿时沉寂下来。

刚才还对大房幸灾乐祸的人此时也没了那个心情,取而代之的是心焦跟惶恐。

边大夫人被这种氛围吓住,期期艾艾,“……爹,老爷,南陵王放话是没错,可是他总归不是我们凤月人,我们监国府在凤月的地位也不低,难道还真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不定他只是面子上挂不住,吓唬吓唬我们罢了。”

厅中更了解时事的边家子弟看傻子一样看边大夫人,这种时候还能自欺欺人,得是多没脑子?

“爹,南陵王说出口的话,绝对不会只是说说就算,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边泰初问,对自个夫人瞧都不想多瞧一眼,对地上的女儿更是连眼角余光都不分半分。

这段时间他一直担心儿子会闯祸惹到南陵王头上,为此千防万防,每天都操碎了心。

结果儿子那边没事,反是这个女儿闯下了弥天大祸!

她竟然想踹南陵小郡主,还叫人打南陵王妃?!

把整个监国府赔进去都不够给她补锅!

边泰初只觉脑壳要裂开般的疼。

现在,阖府上下都在等着老爷子的态度,忐忑不安。

边良闭上眼睛,沉吟良久之后,睁眼,“泰初,你随我一道去见见南陵王,跟他们赔罪,把这个孽障也带上,任由南陵王处置。”

微顿后,又开口,“另外,对外发出消息,从今天起,将边昭华逐出家族,从今往后,她再不是我监国府人!”

“爹!”

“祖父!”

满大厅的人震惊傻眼。

尤其边昭华。

回来之前,她想到无数种可能被责怪的结果,但是没有一个结果,是她会因此被逐出家门!

她是边昭华,是监国府的大小姐!倘若没了祖父照拂,没了家族依仗,那她以后要怎么过下去?

这一刻,边昭华心里才真正蔓延出害怕恐惧,才开始为在玉湖小筑的言行后悔。

不,她不能被逐出家门!

她姓边!

努力想撑起身子,想开口说话,抬起头,视线所到之处,人人都避开她的眼睛。

包括她亲爹。

“老爷……昭华不能被赶出去,她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连家都没了,她以后要怎么办?老爷,你求求爹,求爹开开恩哪!”唯一为她说话的,是娘亲。

边泰初拂袖,睁开边大夫人揪扯,只怒斥一句,“慈母多败儿!这就她自找的!”

边良领着边泰初,着下人抬着边昭华来到宅子门外的时候,柳玉笙跟风青柏这边已经得到边良处置的信息。

钱万金也把事情听了个全,嘴里啧啧有声,“这个边良,是个人物啊,还没上门跟我们谈呢,就先把人给赶出家门断绝关系了。”

“站得越高的人越冷酷,”柳玉笙笑笑,笑意不达眼底,“他们多把家族利益看得最重。为了保护家族利益,弃车保帅一点不意外。边昭华势必成为弃子。”

“福囡囡,你是不是一早料到这个结果了?”

“我又不是神仙还能未卜先知啊?只是料到我们这边立意追究,边昭华肯定不会好过罢了。”

风青柏放出的话,没人敢当成玩笑话。

为了有转圜余地,边良不会什么都不做,妄图只道个歉就能把事情揭过去。

确实是个狠人。

钱万金瞄了眼坐在另一边神色淡淡的男子,哼唧,“再狠,在南陵王面前也不够看。”

论狠,能比得过风青柏啊?

那样的人还没出生呢。

“别拿那种人跟我比,掉份。”男子眼神淡淡扫来,钱万金立即两眼望天。

失误,是不能拿边良跟风青柏比。

风青柏再狠,狠得有原则有底线。边良那种狠俗称见利忘义寡廉鲜耻,算个屁啊。

瞧着某金反省了,风青柏才转向来通禀的下人,“让他们进来。”

第一三九九章 来人,丢出去

宅子门口,边良得了下人通传后,深吸一口气,带着人跨进大门。

这处府邸以前曾是凤都高官的府邸,只是后来管家败落,宅子也空置了下来,最后被朝廷征用,用来招待凤月最高的贵宾。

宅子里现有的下人,都是从宫里拨下来的,规矩得很。

他们边家三口出现在这里,只怕前脚刚到,后脚消息就已经传进凤月王耳朵了。

边良往里走的一路,脑子里有些纷乱,捋不清思绪,也静不下心情。

他不惧凤月王,以他监国十几年掌控的实权,凤月王现在也得对他忌惮四五分,在朝堂上,泰半官员都需看他脸色行事。

可以说,他已经具备了跟凤月王分庭抗礼的实力。

但是,他惧怕南陵王。

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他只是山中无老虎时,勉强能称王的一只猴子。

在南陵王面前,他这个凤月的监国大臣算得什么?

要是真有分量,南陵王敢放出狂言,要将他监国府夷为平地?

人强,他势弱。

势弱,只能低头。

所以现在他才会站在这里。

大厅近在眼前,再次深呼吸,边良举步走了进去,待得看清厅中坐着的人之后,拱手行礼。

“凤月国监国大臣边良,携子边泰初,前来给王爷王妃请安赔罪。今日家中有孽障不长眼睛,冲撞了王爷王妃,惊吓了小郡主,下臣已将这孽障逐出家门,人也带过来了,任凭王爷王妃处置,我监国府绝无二话!”

边良的干脆,让人有些意外。

柳玉笙特地多看了他两眼。

六十上下的年纪,头发花白,一张略显方正的脸看起来很严肃,嘴角两边有很深的沟壑。

最深沉的还是那双眼睛,深得很。

当官的,在高位的,似乎大多是这副模样。

让寻常人看不出深浅。

在他身后的边泰初,看起来则比较平庸,放到人堆里立即就能被淹没,没什么亮点。

边昭华,长得大概像她母亲。

收回神游的思绪,柳玉笙看向风青柏。

别人会来,皆因风青柏的震慑力,边良一来就开门见山,表现异常干脆。

为的就是换风青柏一个态度。

“边大人既然已经做了惩罚,本王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辈,只是你们莫要阳奉阴违才好。”风青柏开口了,脸上噙着淡淡笑意,眼睛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很凉,藏着锋利,“本王在凤月的时间不会太长,不等于边府孽障的刑期也不会太长。别我这头走了,监国府转头就把人给接回去,本王最不喜被人糊弄。”

“王爷,下臣登门谢罪,满城皆知。王爷是我凤月贵客,更是为我凤月解决难题的恩人,边良再如何,也不敢对恩人恩将仇报,戏耍股掌。不管是谁,若对王爷不敬,那就是对下臣不敬,是我凤月的罪人!下臣定不饶他!”

风青柏嘴角的笑意这才真切起来,“既然如此,这份赔罪礼本王收下了,监国大人跟边侍郎且先回吧。”

宅子周围,明里暗里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人。

亲眼看着边家父子走进宅子,又亲眼看着他们走出来,中间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这么点时间,不少人躲在角落里暗笑,监国大人给南陵王以及王妃赔罪,只怕连一口招待客人的茶水都没喝上。

而且,原本被抬着来的边昭华不见了,想来是留在宅子里了。

不得不说,监国大人当真狠心得紧。

边昭华得罪了王爷王妃,还想对人家的小郡主动手,这回被家里亲手献到王爷王妃面前赔罪,还能讨得着好?边良是拿自己亲孙女,来换他监国府未来继续官路亨通啊。

这边消息,又在转瞬间经由周边探子的口,传回各处府邸。

监国府短短时间内就成了满城热议的对象,也成了大家嘲笑的对象。

待得边良父子离开后,宅子外头围观热闹的人群并未完全散去,有不少人坚持留了下来,想等等看后续会如何,边昭华落在南陵王夫妻手里,会落得什么下场。

“你们说南陵王跟王妃会怎么处置边昭华?”

“什么边昭华,监国府已经发声明把她逐出家门了,以后可跟监国府没什么关系了。没了靠山,依边昭华这些年得罪的那么多人,就算南陵王什么都不做,边昭华在凤都也不会好过。”

“咱们在这猜也猜不着,等等看吧。反正边昭华不会有好下场,她不好过,不知道有多少人高兴。”

角落里议论的人幸灾乐祸,情绪高涨,笑声高高低低的不断传出来。

宅子里,看着祖父跟爹爹真将自己丢在这里,边昭华心头一阵阵绝望。

她是得罪了南陵王,可是她也被打成这样了,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这样的下场还不够吗?

还要对她做什么?

睁圆了眼睛,看着坐在座位上姿态闲适的三人,边昭华又惧又恨。

他们的高高在上,处处衬托出她此时有多狼狈低微。

“风青柏,你不会真打算把她留在宅子里吧?就这样的,拿来当丫鬟都嫌她不够利索,何况人还躺着不能动呢,”钱万金精打细算,“我跟你说啊,你要是想把她医好了才罚,我是不同意的,浪费银子。就算福囡囡是大夫,那也不行,福囡囡医人用药比外面大夫更贵,不划算。”

柳玉笙嘴角一阵狂抽,不明白钱万金怎么冒出来的奇葩想法。

医治边昭华?治好了再报仇?多此一举。

风青柏没说话。垂眸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杯底落在桌面发出轻轻一声咔响,那声响声像锤子重重击在边昭华心头,恐惧更甚。

“来人,丢出去。”

短暂沉默,将边昭华心头恐惧积累到最盛,然后她听到男子开口,只道出这五个字。

“不、不……饶……命!”拼了全身力气,边昭华开口求饶。

很快,就有人来把她架着,抬了出去,直接扔到了宅子大门口。

像扔垃圾一样。

扔她的人走的时候,还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好像她是有毒的东西。

第一四零零章 一下保底两下够本

宅子wàiwéi观的好事者,见到这一幕便明白,边昭华是真的被监国府放弃了。

那个在凤都骄纵跋扈,曾经跟相爷家的千金并称凤都双华的边昭华,沦为弃子的下场。

消息迅速在凤都传开。

百姓们的热议高居不下,监国府那边则大门紧闭,里面的人闭门不出。

事情的影响直接扩大到朝堂。

群臣们对这件事情也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王上,臣以为这件事情南陵王做得太过。边昭华诸多不是,当日冲突中也没真正伤害到南陵王妃跟南陵郡主,并非不可原谅。南陵王这样的做法未免太过,完全没把监国府、也没把我凤月放在眼里,简直目中无人!”

“话不能这么说,边昭华虽然没有实质伤害到南陵王妃跟小郡主,但是那是因为她没有机会,而不是她不想。其心已恶,谈什么非不可原谅?若是南陵王妃跟小郡主真的被伤到了,那边昭华恐怕就不止是这点下场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边昭华做错了,南陵王要教训她,也用不着用这样的方法,连带着整个监国府都丢了颜面。监国府边大人对我朝劳苦功高,最后被迫得亲自登门赔罪道歉,甚至为了平息南陵王怒气,不得已把亲孙女逐出家门。对我凤月功臣尚且如此,南陵王此次来凤月,是来显威来的吗?”

“站着说话不腰疼。边昭华招惹的那是一般人吗?她招惹的是南陵王!她要伤的是南陵王妃跟郡主!若是妻女被欺南陵王都能把人饶过去,彰显大度,好名声自然是有了,但是又把王妃跟郡主置于何地?日后岂非人人觉得南陵王妃跟郡主好欺?只要道个歉事情就能揭过去,完全不用承担任何实质性的后果,有那些个心理扭曲的,只怕纷纷敢伸手去打王妃、郡主的脸了!”

……

一众大臣吵得面红耳赤。

反而是处在事件中心的边良父子没有参与进去,站在文臣中间叠手垂眸而立,任由这些个大臣为他们家的家事争吵得脸红脖子粗,一口一声不停请示王上,意图逼王上当堂表态。

凤麟高坐在龙椅上,等下面争论声告一段落了,才看向边良,开口,“边大人家的事情朕已有耳闻,这两天全城对此热议不休,朕想听听边大人是个什么想法,若边大人真觉得憋屈,那朕豁出这张脸面,也要到南陵王跟前为边大人讨个公道。我凤月绝对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对朝廷有功的老臣。”

“回皇上,臣的家事这两日给凤月乃至朝堂带来这么大影响,臣心中惭愧,一切概因家中子弟不争气,咎由自取,臣不敢憋屈。”深深看了眼座上天子,边良才拱手应答,“再者南陵王此次长途跋涉来我凤月,为的是替我凤月解决难题,只要问题解决了,王爷就是我凤月恩人。于此事上,老臣纵是受点委屈又如何?一切以大局为重。”

凤麟眸底微暗。

不愧是老狐狸,一句不敢憋屈点明自己立场,又一句大局为重衬托自己高风亮节。这些话传将出去,忍辱负重的监国大人立即就能又获得一批百姓好感。相对的,南陵王那边以及他这边,就会失去一部分民心。

最重要的一点,他后面的话还把南陵王暗暗推上风口浪尖。

凤月的问题解决了,南陵王“才”是凤月的恩人,没解决,那就不是。而一个还没替他们解决问题的人已经开始以恩人自居,在他们凤月的地盘上欺辱凤月命臣,百姓们会怎么想?

有了这一着,不管最后凤月危机能不能解决,凤月百姓对南陵王的感激都会大打折扣。

最直接的影响,是影响到凤月百姓对南陵的归属感。

在整个外界对南陵王做法褒贬不一的时候,南陵王正在宅子里,给自己宝贝女儿当牛牛骑。

巴豆带着七七在旁边捣乱,一人一边挂在男人背上当挂件,时不时还曲起小短腿,给男人屁股上来那么一下子。

“七七,你抓紧点别掉下去了,我爹可坏了,他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把我甩下去,一点不顾着我还是个宝宝!”

“哥哥胡说,爹爹才不坏,你不要老踢爹爹!”红豆糯糯反驳,生气的时候声音也是软软的。

七七悬挂在另一边,漆黑眼睛里闪着新奇,微微泛出光亮。时而有累了挂不住的时候,便会有一股力道将他往上托,让他能重新趴在男子背上。

柳玉笙坐在一旁圆桌边上,单手支颌笑看长榻子上这一幕。她也没想到男人会肯为了孩子,屈膝当木牛牛。小时候爹爹也常带她玩这个,现在再看,其实并不好玩,可是,能让孩子生出极大的幸福感。

“笙笙,把那个小胖墩拎下去!”榻子上,男人隐忍开口,脸早就漆黑成一团。

巴豆又抬脚踹他了。

一听爹爹说小胖墩,巴豆就知道指的是自己,立即整个趴到男人背上,一手揪着他腰带,一手揪着他头发,“我不要!我不下去!爹爹你厚此薄彼!都是你的孩子,你只疼妹妹不疼我!”

“妹妹可不会像你这样,半个时辰不到,踹你爹整整十二下!”男人冷笑。

巴豆两眼乱飘,爹爹是真记仇,居然还数数,难道想把十二下还给他?

想到这里,巴豆一个激灵,反射性的又往男人屁股踹去。

反正都要被报复,趁着能踹的时候,一下保底两下够本。

“风南陌!”

“爹爹,我在呢!”再来一下。

柳玉笙在旁捧腹。

男人在榻子上看到女子笑得眉眼弯弯模样,凝聚的怒气莫名散去。

闭了闭眼,对背上小子忍了。

片刻后,巴豆跟七七被揪到门口蹲马步。

各自头上顶着一碗水,屁股下面都燃着一根老粗老粗的檀香。

整得巴豆两腿战战的时候都不敢乱动。

至少半个时辰内,他要是敢动上一动,檀香就能在他屁股上烫出水泡。

巴豆指天发誓,他从来没见过对儿子这么狠的爹。

没!有!爱!

第一四零一章 二傻子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二傻子

“巴豆,七七,这么一大早就开始练功啊?够勤奋,继续努力。”

钱万金刚从外面回来,路过巴豆的时候拍拍他肩膀,给他加油。

这一拍,巴豆头顶的碗啪一下摔了。

“金子叔——!”巴豆绝望咆哮。

碎一个碗他要加半个时辰的啊!

钱万金逃之夭夭。

“风青柏,福囡囡,今儿上街你们猜我看到什么好玩的了?”躲过了巴豆的魔音穿脑,钱万金蹦进大厅,立即凑到风青柏跟柳玉笙旁边,邀请他们聊八卦。

“看到什么了?”柳玉笙从善如流,笑问。

“也不知道是谁把边昭华抬到凤都酒楼门口了。那个边同不是见天在凤都酒楼混迹吗?估计是想找边同同情,把她给解救出去,没想到那个同爷还真是个狠人,之前敢咬牙滚下三楼,这次见着亲妹妹跟乞丐似的,他也能视而不见。”

说起在酒楼见闻,钱万金装模作样唏嘘,“最后你们猜把谁给招来了?边大夫人,手里拿着绫罗锦衣,揣着一包的银子,哭哭啼啼要给边昭华送去。哈哈哈!还没走到近前就被魏白给拦下来了。”

“要说最狠的还是风青柏,人家都爬街上当要饭的了,你还着人在旁边盯着,生怕有人救济她呢?”

风青柏眉目淡淡,“杀鸡儆猴。”

“我瞅着那个边大夫人跟她女儿一样不省心,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诶咱什么时候走啊?要走赶紧,我最怕跟傻子打交道,多呆在这里一天,回头不知道又会有什么人找上门来扰人清静。”

“风青柏说三天后启程,这次走陆路,在马行那边定的马车要三天后才能交货。”柳玉笙也想早点离开,这边的事情解决了,自然要换一个征途。

而且他们的目的之一是带孩子们游历长见识,一直呆在凤都,见的多是勾心斗角,并非好事。

“行吧,还有三天时间,我正好在凤都到处跑一跑,看看这里有没有咱养生酒的市场。”

确认了行程,钱万金也不着急了,想到客房里还呆着不能下床的那位,“我们就要走了,客房住着的那个怎么办?总不能让她一直留在这里吧?这宅子可不是我们的私宅。”

“她那边没什么问题,接骨半个多月了,不像一开始那样挪动一点都不行,届时问她有没有别的去处,有的话让人送过去便可。我们也算仁至义尽。”想起那个妇人,柳玉笙眉头皱了皱,问风青柏,“你之前派人调查她的消息,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什么可疑,不用放在心上。”男子笑笑,安抚。

柳玉笙放下心来。不是她们随意怀疑对方带有目的,实在是他们的身份太敏感,加之带着三个孩子在身边,出行要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

哪怕当中出一点点差错,后果可能都不是他们想见的。

“爹爹,我撑不住啦!能不能让我缓缓?待会我再继续行不行?七七累的脸都白了,爹爹!”

外头,传来巴豆有气无力的求饶。

“说要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连半个时辰都撑不住?”男子语意凉凉,讽刺意味明显。

“……谁说我撑不住?我是担心七七撑不住,哼!”巴豆要被气死了,重重哼了一声,扭头看旁边跟他一块被罚的小娃儿,心塞得很,“七七,你那么认真干嘛,这又不是比赛,你就不能哼哼两声求饶啊?”

他这个小弟也太不会看脸色了。

从被罚开始,就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蹲马步,蹲到现在居然晃都没晃一下。

有哪个小弟敢这么抢老大风头的?

也就是他巴豆义气,不跟个不懂事的娃娃计较,不然这个小弟他真真不想要了!

“七七,你脖子疼不疼?腿很酸了吧?”

“要不你坐会,老大帮你放放风?”

“你坐着歇息的时候,把我这檀香给吹一下?”

刚才头上顶着的碗摔了,好在老爹没说要他加时辰,现在只要屁股底下那支香烧完了,他就能重获自由了。

七七没有扭头看巴豆。

保持刚才的姿势,跟被固定了的石雕似的,一动不动,最多也只在巴豆游说的时候,眼珠子朝他这个方向移了一丢丢,然后立马又摆回去了。

把巴豆气得仰倒。

动下眼珠子,头上碗是会摔着还是怎么着啊?

现在又不评乖宝宝奖!

“我去客房给那个妇人复下诊。”厅里,柳玉笙又坐了片刻,起身往外走。

小表情隐约有些心虚。

风青柏也不戳破,只眼底挂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笙笙又心软了。

她心软的时候,衬得他就更像大坏蛋。

很快,外头就响起女子佯作惊讶的声音。

“哎呀,药箱忘了拿了。巴豆,回房帮娘亲把药箱拿到客院。七七也去给哥哥帮帮忙。”

几乎是立即的,传来小娃儿殷勤的嚷嚷,“娘亲等着,我这就给你拿去!七七,跟老大走!”

“爹爹,我也去给哥哥跟七七帮忙!”红豆也跳下男人膝头,蹬蹬蹬跑出去了。

留下两个大男人在厅里四目相对。

“见天给自己拉仇恨,连你儿子都不待见你了,还不反省反省?你光看我有什么用?我是不会帮你的。爷打小人见人爱那是天赋,你羡慕不来。”某金幸灾乐祸。

风青柏淡淡转开视线。

二傻子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二傻子。

一辈子都在犯二。

他跟个二货计较什么?

巴豆带着七七跟在娘亲屁股后头,拍了一路的彩虹屁,压根没回房拿什么药箱。

这段时间娘亲时不时去给客院里的人复诊,他都跟着的,除了最开始的几次还需要金针辅助治疗之外,后面的几次已经用不着再提药箱去了。

那个人伤势恢复得还可以。

反正巴豆认为,换了外面任何一个大夫,治病疗伤的效果都不会有娘亲出手来得快。

“娘亲,她还有多久能下床走路啊?”柳玉笙复诊的时候,三个娃儿趴在床边看。

“想自己走路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动一动倒是没什么问题了,再休养半个月左右,应该大致恢复。”

第一四零二章 班门弄斧,就是个笑话

柳玉笙的话是回答巴豆,也是告诉妇人。

复诊过后重新开了一副调理的方子递给妇人,“这个方子你拿着,按照方子抓药调理,半个月后下床走动应该没问题,届时也能自食其力养活自己。”

妇人接过方子,听完柳玉笙的话后,捏着方子的手不着痕迹收紧,“夫人怕我赖着不走?”

柳玉笙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有何可怕的?这处宅子并非我们家的,我们过几日就要离开。届时你便是不想走,恐怕也不行。”

凤麟再大方,也不会大方到让宫里招待贵客的下人们,留下来专门伺候一个伤患,还是个陌生人。

“你们要走了?这么快?”几乎下意识的,妇人脱口而出。

“不快了,我们呆在这里也差不多一个月时间,事情办完了,自然也该走了。”收拾好药箱,柳玉笙对妇人淡道,“你这两天还可以安心静养,顺便想想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去,若是有,我们离开之前会派人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萍水相逢,能做的只有这些。”

话有点不近人情,却又在情理之中。

妇人沉默。

见她这般,柳玉笙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背起药箱离开。

她是大夫,见惯了生死,在对待病人上,早就学会拿捏情绪。

不会冷淡,也不会过于热络,只做自己该做的。

巴豆好容易从爹爹的惩罚里偷得一点喘息的机会,自然不会跟着娘亲回去,那么快自投罗网。跟娘亲交代了声,带着七七跟红豆就在院子里四处乱窜,找乐子去了。

这个院子,他挺喜欢来的,因为有石榴树,还有茂密的园林跟漂亮花圃,花圃里种的美人蕉花开得正是最漂亮的时候,红的黄的,色彩绚烂至极。把花摘了,在花蕊最底下轻轻一吸,还能吸出甜甜的花蜜。

这两天已经被他祸害了不少。

“一次不能摘太多,把花全摘完了,明天就没得吃了。我们不管做什么,都要细水长流,知不知道?”把刚摘下来的几多花朵分别分到妹妹跟七七手里,巴豆老气横秋教育,“红豆三朵,七七两朵,我胃口最好,还是老大,我四朵。好了,赶紧吃,一会花蜜漏出来就可惜了。”

吸花蜜,也就是一嘴的事儿,完了七七把被随手扔在地上的花朵捡起来,抱着往客房方向走。

“七七,干什么去啊?”

七七回头,一手微微比划。

“又把这些抱过去插花瓶啊?连枝干都没有,放花瓶最多半天就蔫了……算了,你去吧,弄好了赶紧回来,我带你们去隔壁巷子玩去。”

红豆,“哥哥,你找到人打架了?”

巴豆,“……”

整了整脸上表情,巴豆跟妹妹解释,“哥哥不是找到人打架,哥哥只是找到人切磋。每天学两三个时辰功夫,总要看看自己学到什么水平了不是?有交流才有进步,懂不懂?别告诉爹娘啊!”

“我不说,紫叔也会说啊。”红豆想不通,哥哥怎么那么笨。

干的全是掩耳盗铃的事情。

巴豆一脑门磕在花圃上,气绝。

这头七七进了客房,走到这两天他用来放花朵的花瓶前,把花全部扔了进去。

跟巴豆想的插花瓶不一样,这个花瓶有点大,花一放上去就全掉进瓶子里了。

激起了瓶子里寄生的飞虫,嗡一下从瓶中飞出来,又慢慢飞回去。

“这些虫子,好像很怕你。”床上,靠床坐起来的妇人,声音微沙哑。

七七看了她一眼,往外走。

“你把花丢进去,是养虫吗?”妇人却没打算放过他,笑了笑,抬手,指头慢慢鼓出一个小小的包,飞快往指尖一动,轻微一声嗤响,有黑色小虫破体而出。

“空有一身天赋,却找不着使用的方法,便是暴殄天物了。”扭头,对上七七安静视线,妇人笑意扩大。

转身,七七往妇人走去,一直走到床前才停下来,这个高度,他要看妇人需得仰起头。

可是那种安静的神色,完全让人感觉不到他处在下风。

小小手掌平伸出来,摊在半空,那只从妇人指头冲出来的黑色虫子,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立刻跳到他手上。

七七指头轻捻,翻转手心,被捻死的虫子掉落地上。

妇人脸色变了。

从头到尾,小娃儿一句话没说过,可是他却用举动,在她脸上狠狠打了个耳光。

像是在说她刚才做的那些,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班门弄斧,就是个笑话。

震惊过后,妇人眼里又飞快溢出狂喜。

“你会驱虫,可是我瞧着,你对养虫却只是门外汉,”低下身子,妇人凑近了低语,“我教你如何?”

四目相对,娃儿的表情依旧瞧不出任何变化,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里。

但是妇人相信,他肯定能听懂。

能用别样举动打她的脸,这个娃儿绝对不可能是笨蛋。

这次不等娃儿做反应,妇人嘴角微动,一串呓语轻轻念出。

完毕之后,在床上慢慢躺了下来,妇人不再去看七七,背转身面对墙侧,眼睛里闪烁的暗光意味深长。

七七原地站了好一会,定定瞧着妇人背影,最后时视线在她腿上。

“啊——!”

还在花圃等七七的巴豆跟红豆面面相觑,“是那个妇人的声音吧?叫得这么惨,怎么回事呢?”

“哥哥,我们要去看看吗?”红豆皱着小眉头。

“看什么看,待会七七来了问他一声就是了,再说院子里有下人呢,真有什么事他们自然会去通知爹娘。哎呀七七怎么还不来,我跟人约好的下晌不见不散的!”巴豆等的有点不耐烦。

为了能好好打一场,这段时间他瞒着爹娘把周边左右巷子都转遍了,好容易才找着那么几个半大不小能让他试手的。

要是去晚了,人家可不会再原地等他!

“七七,快点!快点!老大带你去大杀四方!待会你别动,看好红豆,在旁边给老大呐喊助威!”远远看到七七出现的身影,巴豆立即迫不及待,牵着红豆迎上去,再把七七一并拉上,往后门溜。

第一四零三章 主子甩的锅,再重也得背

柳玉笙接到下人禀报,说妇人莫名从床上摔下来时,有点不可思议。

她刚从客房出来没多久,彼时妇人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从床上给摔了下来,而且,还把腿给二次摔伤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倒霉起来喝水都会塞牙缝,那个妇人可能正好赶上霉运缠身的时候,摔下床一点不稀奇。哎呀,可怜。”钱万金摇头叹息。

白了他一眼,柳玉笙起身,“我去看看。”

好歹人在这座宅子里,还是孩子们救回来的,而且她也医治了那么久,总不能现在人又给摔了,她不闻不问。

风青柏落后她几步起身,经过下人的时候,问了句,“她摔下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下人忙恭敬回答,“那个妇人摔下来之前没有发生任何一样,不过……七七小公子在此之前曾经进过屋子,去放花。”

下人心里有些忐忑。王爷这么问,难道是怀疑什么?总不可能怀疑七七小公子吧?那么小一个娃娃,也不可能把个大人拉得摔下床啊。

那要是跟别人无关,最后恐怕就得追究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的责任了。

好在,王爷听完他的回答之后并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下人这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重新给妇人检查过后,柳玉笙叹了口气,“下次小心些,要是再摔一次,骨头就真的正不了了,就算以后康复,腿也会瘸。”

摔得还真是地方,从床上掉下来,哪里都没摔伤,独独把长了半个月的腿骨接驳处给摔裂了。

要是再来一次,就算她医术再好,她也没办法让妇人恢复得跟正常人无异。

妇人垂着头,唇角蠕动,艰涩吐出句,“多谢,麻烦夫人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我本就是大夫,这些是我份内所在。只是再伤一次,日后受苦的是你自己罢了。”给妇人将腿重新正骨包扎,柳玉笙淡淡应道。

风青柏是跟着她一块过来的,女子忙活的时候,他就静坐一旁看着。

不说话,天生气场依旧能带给人无形的压力。

妇人手指不自觉蜷缩,悄悄揪紧了手下被角,眼睛不受控制往那边看去,正对上男子疏冷目光。

淡漠无情,极具洞悉力,似能穿透人心。

妇人飞快将视线收回,脸转向内侧,避开男子目光。

像是受了惊吓。

柳玉笙没多想,因为这种情况很常见。

少有人能跟风青柏对视,还泰然自若的。

尤其是心中有虚的人,对上风青柏,会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等出了客院,柳玉笙才看向风青柏,微微偏了脑袋,“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风青柏,“没有。”泰然自若。

“她的身份来历你当真一点没查到?魏紫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用了?”

暗处的魏家军听到这句话,表情一言难尽。

但是主子甩过来的锅,再重也得背。

“如果有事,我定不会瞒你。”笑笑,风青柏把女子揽过来,“再有三日我们就要离开凤月,其他的事情无需操心,一切有我。”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柳玉笙还能说什么,只能将事情揭过去。

她不想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别人,但是环境所致,容不得她不小心。

既然男人说一切有他,那她便放松些吧。

同一时间,监国府里,边大夫人在客厅垂泪,哭哭啼啼哭诉在街上的境遇。

“老爷,昭华再怎么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就真的那么狠心不管她?”

“昭华的性子我这个当娘的最了解,坏心眼没有,不过稍微骄纵了些,只因得罪南陵王就招致这下场!我知道南陵王势力大,爹为了不招惹麻烦,把昭华赶出家门我也认了,可是人做事情不能做得这么绝啊!”

“我今儿路过凤都酒楼,看到我们昭华了,你可知她有多惨?她落魄得比路边乞丐都不如!我疼的心都滴血了!当时想着过去给她披件衣裳,给她点吃的裹腹,南陵王竟然着了人在旁监视,连旁人想要接济都不允许!他怎么如此恶毒!……”

“够了!”边泰初烦躁打断妇人哭诉,压低了声音,“你既知南陵王势大,就不要一口一个恶毒的嚷嚷!连爹都要避其锋芒,我一个区区四品侍郎能做得了什么?怪只怪你骄纵这个女儿太过,她如今自食恶果!都是她自找的!日后再要被我发现你私下去找她,你就收拾东西跟她一甩块过去!别把祸事带来监国府!”

骂完,边泰初拂袖而去。

边同站在大厅门外,听了两人对话,眼里迸出阴狠,转脚追上边泰初。

“爹,孩儿有话说。”

“怎么,你也要学你娘亲不分轻重?”边泰初沉声。

“爹,我娘不过是妇人之见,你别跟她生气,”顿了顿,见四周无人,边同凑近男人,低语,“只是,爹,我们监国府再凤都好歹也是极有头脸的人家,这几日因为南陵王的缘故,我们家都被笑话成什么样了?爹你真的能咽下这口气?”

边泰初眯眼看着这个儿子,不答话,目光审视。

“爹,我是你儿子,也是边家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以家族大局为重,要不然当日我也不会拼着被人笑话,自己滚下楼。爹你还信不过你儿子?你再看这些天,我可有闯下什么祸事来?”

似被他的话打动,边泰初返身继续往前走,“去书房说话。”

边同眼睛闪了下,抬脚跟上。

进了书房,将门关上,父子两坐到书案旁边。

“你特地找我说这一通,有什么想法且说来听听,我斟酌斟酌。”边泰初半垂了眸子,淡声道。

“爹,这段时日,你跟祖父在朝堂也没少被人笑话吧?南陵王针对我们监国府,爹认为真的就只是因为妹妹得罪了南陵王妃跟他女儿?孩儿看未必。爹你想想,这么多年来,我监国府势力日益壮大,王上一天天被压制,可能一点不记恨我监国府?这次能请得南陵王来帮忙,当中不定就有对付我监国府的意思。若真是那样,我们步步退让,就能安然无恙了吗?”

第一四零四章 分道

这番话,让边泰初眼睛再度眯起,“你要知道,凤月只是个小国,说是弹丸之地也不为过,合整国之力都未必能跟南陵王抗衡。凤月朝一个小小的监国府,纵然被欺压,又能奈南陵王如何?”

边同嘴角浮出冷笑,“我监国府要跟南陵王正面抗衡,自然没有胜算。但是我们的目的也并非是要跟南陵王为敌,我们只是要给监国府挽回一点颜面,顺便能震慑一下周围蠢蠢欲动的政敌自然是最好。只是这个目的的话,事情就简单得多。我们动不了南陵王,那动跟南陵王有关系的人呢?既能让南陵王损失脸面,又不会把他刺激得太过,还能对那些开始看轻我们的人重新对我们忌惮,岂非一举三得?”

“南陵王身边的人你以为我们就轻易动得?南陵王照样会为他们出气——”

“我们只要做得干净利落些,不留下任何把柄,纵然他人猜到是我们做的,没有证据,便是南陵王也不能随意对我们如何。”

边泰初不说话了,沉沉盯着边同,似在斟酌他的话。

“爹若是信得过孩儿,这件事情就交给孩儿去办,孩儿定做得妥妥帖帖,不会给监国府带来任何麻烦!”

“不,这件事情便是真要做,也不能光凭着你来。”边泰初终于松口,“你让我再好好想想,你先退下吧。”

边同依言退下。

他也没寄望一次能说服爹爹,只是当日当众滚下楼梯之辱,他是势必要报回来的!

而书房里,边同退下后,边泰初再次去了密室。

时间转眼三日,招待贵宾的宅子这边,柳玉笙在最后清点行李,以免漏了什么没带上。

巴豆红豆带着七七一早上就兴奋地叽喳不停。

呆在这个地方也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周围能玩的地方他们早就玩遍了,现在巴豆去哪条巷子,哪条巷子的娃儿们就会瞬间清空,没人愿意跟他为伍,让他意兴阑珊。

去新的地方,才能找到乐子啊。

客院这边,住在客房里的妇人听着外头不是传来的喧闹声,慢慢撑着床板坐起。

房门咿呀一声打开,有人送水进来。

“你的任务完成了,今日南陵王离开凤月,你跟他们辞行。”倒水间隙,进房的下人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辞行?”妇人低语,“凭什么?我不甘心……”

“我只是负责传话,你想说什么,跟主子去说。”话毕下人便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一盆用以洗漱的水。

妇人扭头看向窗外,视线透过窗wàiwéi墙,远远落在某处。

没人看见的时候,那双眼睛泛着猩红,阴冷怨毒。

不管过去多少年,她依旧恨意难消!

尤其是看到他们如今那么幸福的模样,她更是想把那种幸福的画面一一撕碎!

凭什么?

收拾视线,落在被包扎严实的双腿上,妇人一手抚上膝盖断骨处,缓缓收紧,青筋毕现。

当日午时,吃过午饭后,柳玉笙一行便登上马车,正式离开凤月。

身为凤月二王子,凤弈代替皇兄前来送行。

送别的同时,期待下次再聚,到时候得到的必然会是好消息。

“凤月国一切有仗王爷了,不管结果如何,我凤月都对王爷感激不尽。”

马车已经启动,凤弈透过车窗,再次感谢里面的人。

“交易罢了,两不吃亏,二王子用不着多谢,”风青柏淡道,“至于客院里还呆着的客人,麻烦二王子着人送走,免了我们浪费功夫。”

“王爷之托,凤弈必定办好。”

马蹄踢踏声在宅子门前响起,渐渐远去。

“就这样走了,真把人丢给二王子?”柳玉笙依旧有些无语。

原本是打算离开前他们派人把妇人送走的,结果风青柏说不用管,他已经做了安排。

他的安排就是把人丢给二王子?

对上女子抽搐眼角,风青柏笑道,“凤月我们不熟,那个妇人无亲无故,若是我们派人送走,送去哪都不合适。不如交给二王子,他总不至于慢待个受伤的妇人,会给她安排好归处的。如此不是更好?”

强词夺理,也就风青柏能强出道理来。

“不就是个萍水相逢的人嘛?至于咱一直惦记?她有去处就行了,就算被安排到什么庄子铺子的做个下人,也好过流浪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人打得一身伤不是?福囡囡你放心,我看那个二王子是是心善的,肯定不会nuèdài个女流之辈。”钱万金这次站风青柏这边。

天下红雨啊,居然得了风青柏一个微笑。

把钱万金吓得小心肝抖了好几抖。

“我觉得,我们其实可以兵分两路。”强迫自己转开视线,钱万金心底一直在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说错什么被风青柏记仇了,“在凤月,我还能跟皇室谈谈生意,但是去东岳,那边应该没有我能发挥的地方,要不你们一家子去东岳得了,我转道西凉。上回本来是要去西凉拉人脉的,为了把七七带回来,我把那边的事情全给丢下了。”

亏得这次事出有因,要不然年后回家那趟,他爹就能让他伤筋动骨。

“去西凉你得搭船吧?现在也不知道码头那边有没有即刻启程去西凉的航船,你真要转道的话,可能还得等船来。”柳玉笙皱眉。

她其实不太放心钱万金一个人留下来等航船。

这次出来,他身边带的人并不多,而凤月,此行他们得罪的人却不算少。

她跟风青柏走了,留下钱万金在这里,难保别人不会为了泄愤转而对付钱万金。

“不一定要走水路,此地去往东岳,中途能岔道去西凉,乘坐马车大概也是一个多月,跟航船比起来差不上多少。”风青柏道。

“既然如此,到了岔道把我放下来就行,你们也别担心我,我这么大个人,还能走丢了不成。”

钱万金是立意要去西凉了。

“在凉州放你下来,届时让魏橙魏白跟着你。”

“不用……”钱万金想拒绝,被男子一个冷眼压下去了。

第一四零五章 金子叔不差钱

到达凉州,已经是十一月。

这里,恰是凤月跟东岳的分水岭。

属于双方地界中间一处边城。

因着地势偏北,十一月季节,这里的人已经开始穿上薄袄子。

天气转冷了。

“要在这里分道扬镳了。”钱万金挑开车帘子,视线穿过大街上人来人往,往街道边上搜索酒楼,“咱先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吃完了各自上路吧。”

本来当时是他亲口提议兵分两路,现在眼看真的要分别了,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不太舍得。

钱万金咂咂嘴,手掌一一揉过三个娃儿小脑袋。他最不舍得三个小娃娃跟福囡囡,至于风青柏,那就是个附赠的。

“待会再去酒楼,”柳玉笙往外看去,正好在旁边看到有成衣铺子,“在前面停一下,我们先去添置一些衣裳。”

出行的时候他们都是带了行李的,只有七七因为是突然加入进来,所以什么都没带,他用的东西需得在路上慢慢添置。

天气转凉,小娃儿最受不得冻。

钱万金一拍脑门,“哎哟,把这茬给忘了。走,金子叔带你们买衣裳去,喜欢什么样的尽管挑,金子叔给你们买!”

“哇!买新衣服啦!谢谢金子叔!”巴豆一听要买新衣裳,连日乘坐马车的蔫吧劲儿顿时烟消云散,“红豆,七七,待会哥哥帮你们掌眼啊,多挑几件,金子叔不差钱!”

乐得钱万金笑骂,“合着你就逮着你金子叔坑啊。”

“嗯,你们金子叔不差钱,往好的挑。下车吧。”马车停下,风青柏先下车,把柳玉笙扶下车之后,又把三个小娃儿一一抱了下来,钱万金最后垫底。

“喂,你们有良心吗?我是付钱的那个,你们就把我丢在最后啊?”

风青柏回头,“你也要我抱?”

“……我呸!”他自己长脚了!

三大三小,通身贵气,站在成衣铺子前,吸引周围行人目光的同时也让行人自动退避。

“进去看看吧,这间是凉州城最大的成衣铺。”风青柏率先往里走。

每回听到他说话,钱万金就会下意识的找茬,“你怎么知道?你以前可没来过凉州。”

“因为我长脑子了。”

“……”草,风青柏这是在讽刺他没长脑子吗?

“走,娘亲带你们挑衣裳去。”柳玉笙拉着三个小的,远离了斗气的俩。

从凤月出来直到凉州,一路上没少了热闹,都是后头两个大男人作出来的。

一进了店铺门,里面挂着的各式各色衣裳便呈现出来了,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哇,娘亲,这里的衣裳都好漂亮!”红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些漂亮衣裳不舍得挪眼。

“怎么全是大人的衣服?我们穿的在哪呢?”巴豆眼睛没亮,眉头皱了。

这间店铺不合格。

一件小娃儿穿的衣裳都找不到。

掌柜的也太不会做生意了。

要是金子叔开这样的店铺,肯定面面兼顾。所以金子叔才那么有钱。

店铺掌柜一早看到进来的贵客了,正从里面迎出来,听到小男娃的话,忙笑道,“几位客官看小娃儿衣裳?有的,有的,往楼上请!”

这几位一看就不是差钱的主,他们身上穿的衣裳,那些料子店铺里根本没有。

他现在还担心几位贵客看不上他店里的衣裳。

要是能做成他们的生意,这趟不会少赚。

到了二楼,三个娃儿就开始撒欢了。

里面多是几岁娃儿穿的衣服,正适合他们这个年纪。

小娃儿哪有不爱穿新衣裳的?巴豆红豆当即就拿着衣服自个往身上试开了。

“七七,快过来看看,这件怎么样?你穿这件好看,粉粉白白的,又可爱又漂亮!”巴豆拿起件浅粉色的往七七身上套。

他可不是在使坏,是他真的觉得七七穿这件好看。

七七长得好看,跟个小姑娘似的,就适合粉色,跟妹妹一样。

红豆看着哥哥往七七身上套衣服,也凑了过来,帮忙掌眼,最后点头,“七七,真好看!”

哑口无言的七七揪着身上的浅粉色薄袄子,眼睛眨巴眨巴,苦于不会说话。

他的表情,非常拒绝。

“就这件了,掌柜的,包上!”巴豆豪气。

继续帮着七七挑。

“粉黄的,要!浅青的,要!玉白的,要!……”

他是老大,什么事情都该先照顾好小弟,然后才轮到自己。

二楼但凡跟浅色粉色沾边的,七七能穿上的,巴豆都拿来挑拣了个遍。

等挂在这里的浅色粉色系小男娃穿的衣裳全扔给七七之后,就轮到他自己了。

浅紫色的,贵气,他要。

天蓝色,清新脱俗,他要。

绛紫炫纹,霸气,他要。

……

七七慢慢低头看旁边差点把他给埋了的一溜儿浅粉,再看看巴豆自个挑的各色系,最后,看着红豆身上已经焕然一新的浅粉薄袄小裙,小嘴抿了又抿,báinèn小脸涨得通红。

柳玉笙没有上前掺和,看着巴豆在那作,眼角笑出水花。

转头在另一边木柜子旁,给几个小娃儿挑两双好看耐磨的鞋。

风青柏跟钱万金两个老爷们,则大喇喇坐在门口附近的椅子上,大爷似的瘫着。

“这次一别,得好长时间见不着,唉,”钱万金仰头叹气,“看中什么你们紧着挑,穿新衣裳的时候想念一下金子叔,我就满足了。”

风青柏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又不是见不着了。”

“这不是得分开好久么?说不定下次再见的时候,巴豆红豆跟七七都蹿高老大一截了,小娃儿长得快。”在伤感浮上来至极,钱万金脚尖踢了下风青柏,“你们估计什么时候能回杏花村?我儿子出生的时候能不能回去?明年五月,还有好几个月呢,凭你的本事应该赶得及吧?我儿子出生你要是不回来,我跟你生气啊!”

拉开眼皮子斜了钱万金一眼,风青柏淡道,“我尽量。”

“不能尽量,一定得回来。你要带仨娃儿游历,回来吃过我儿子跟知秋儿子的满月酒再出发也是一样的,昂?”

“啰嗦。”

风青柏没正面答应,但是他的臭德行钱万金了解得很,知道事情他是应了的。

嘴巴一咧,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

第一四零六章 是不是钱万金出事了?

一行挑衣裳,用的时间并不久,半个时辰不到,就买了一大堆。

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只是这种笑在那位把金子穿在身上的男子开口时候,就被打沉了。

“二十件衣裳三双小鞋子,打了折扣要五百两?掌柜的,你看我长得像冤大头吗?”

“不是,客官,这个价钱已经是最优惠了,你看看这些料子……”

“这料子是从南陵运来的吧?上手一摸我就知道,还是我家布行出的货,成本价一匹也才十两,一匹布能裁六套大人衣裳,至于几岁小娃儿的衣裳,至少能做十五套。算上你运货过来的运费加人工等等杂费,一套衣裳四五两顶天了。大家都是生意人,实在点,我不压你太多价,你也别把我当二傻子宰。这些东西包圆了一百二十两,你至少还有二三十两赚头,在凉城只要不太铺张浪费,够你们一家吃喝两年的。点头,买卖就成了。”

买卖成交。

掌柜的是哭着把人送出门的。

他是虚报了些价格,但是别人砍价,砍得最狠的也是对半折,这群人是失心疯了吧一砍砍了他四分三!

酒楼吃饭,也是钱万金付的账。

这次没有跟刚才一样砍价。

对于吃的,某金从来不吝啬。

时间已经不早,凉州离下一个城镇还有些距离,要想赶着天黑前进入下一个城镇,需得立即出发。

一行在酒楼前分别。

目送马车汇入人潮渐行渐远,钱万金吸了口气,收起心头淡淡伤感,转去车行。

从这里去西凉路程可不近,他需要租一辆马车。

倒是想订一辆舒服点的,但是定马车当天不可能交货,要留在西凉等两三天,对于争分夺秒想赚钱的商人来说,等不及。

去了车行,走马观花选了辆相对舒适的马车,谈妥价格钱万金就打算走人,蓦地听附近两个车夫在高谈阔论。

“不是我吹嘘,酒泉山庄的酒是真的好,我亲自喝过的,酒的味道、口干,比起南陵的什么养生酒来,是丝毫不差。”

“拉倒吧你,酒泉山庄的酒是咱这种人家能买得起的?一小坛子能抵咱辛苦半个月的。”

“说你还不信,我婆娘大舅子往我家送来的,是真好喝。比一般酒是不便宜,但是比养生酒,那便宜太多了。但凡好酒的,手里又有两个钱的,人家就乐意买酒泉山庄的酒。”

“酒泉山庄的,真有那技术?”

“骗你干啥,听说负责酿酒的大师傅,以前在东岳皇宫负责酿御酒的!”话一脱口,说话的人立即东张西望,小心拍了下胸口,随后压低声音,“这事"qingren"不往外说,知道nèimu的也就那么几个,你听听就好,别往外传。”

钱万金听了片刻,往说话的两人走去,笑嘻嘻的,“师傅,酒泉山庄的酒真有那么好喝?还能赶上南陵的养生酒?这名头我没听说过啊。”

其一车夫笑道,“公子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酒泉山庄的酒是没有南陵杏花村酒那么有名,但是在我们凉州,名气却一点也不小,你往大街上随便打听打听,看看有谁没听过酒泉山庄酒名头的?”

“那是我孤陋寡闻了,回头还真要去买一坛子来尝尝。”

“肯定不会让公子失望,哈哈哈!”

坐马车离了车行,途经半道酒坊的时候,钱万金去酒坊里转了转,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个小酒坛。

拔掉坛塞,窄小车厢里立即满溢酒香。

甫闻到那种香味,钱万金眼睛就闪了下,及至亲口品过酒之后,冷笑爬上眼角。

“酿御酒的大师傅?笑死人!拿我杏花村酒兑上劣质酒水分装,就敢包上另外的招牌,一小坛子卖上大三两的价钱,这银子可真好赚!”

从跟福囡囡合作开始,可以说从小到现在,他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在酒坊度过的,只要闻到味道,他就能认出杏花村酒来。

将那坛酒扔出车窗外,钱万金吩咐,“去酒泉山庄!”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拿着他们杏花村酒,挂狗头卖羊肉!

得了钱万金吩咐,车夫转道酒泉山庄,出城后一路疾驰,驶入小道山林。

时近傍晚,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柳玉笙风青柏这边到达凉州边上一个小镇。

“八洞镇?”巴豆趴在车窗口,念着前方大石碑上刻的字,撇嘴,“这名字真难听,还不如叫巴豆镇呢。”

“八洞,是不是镇上有八个洞啊?”红豆好奇。

柳玉笙笑道,“也不无可能,地理志上很多地名,取名都是源于地域的特性。”

八洞镇的由来,说不定真是因为周边有什么景点,跟八洞有关。

一大两小讨论完了,齐齐扭头看向男人,等他解惑。

男人笑道,“猜对一半一半。八洞镇的由来,源于镇上有座八洞桥。”

三人立即失去兴趣,笑笑闹闹,马车进入镇子。

近晚的小镇,街道两边已经点上照明灯笼,映着紫红晚霞,别有韵致。

一行找了镇上看来最为干净整洁的客栈投宿,三只小的来到一个新地方,对大街上的什么都赶到好奇,刚放下行李,就嚷嚷着要出去玩。

唳——

突有尖锐声音传来,因为距离太远,声音有些失真,但是那种尖利感仍然像有锐器刮过头顶,让人头皮发麻。

风青柏本带着清浅笑意的脸倏然沉了下来,快步走到客房窗前,往天空望去。

有烟花在远处天空爆开,在未完全入夜的天幕下,并不十分明显,但是已经足够风青柏收到讯号。

魏紫现身,“主子,是隐卫营的信号弹,那个方向,在凉州郊外。应该是魏橙魏白他们!”

两人之间突然紧绷的情绪,影响到了柳玉笙,心头当即咯噔一下,“是不是钱万金出事了?!”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恐慌在心头立即蔓延开来。

如果真的是钱万金出事,需要到魏橙魏白发信号求援的地步,事情绝对已经非常严重。

“调头回凉州!用最快的速度把人找出来!”风青柏下令,眸中山雨欲来。

第一四零七章 魏紫,冲过去!

刚到小镇的轻松转瞬无踪。

一行立即启程调转回头。

柳玉笙没有留下来等待,而是跟着同行。

风青柏也不放心将她跟孩子们留下来。

钱万金遇险,暂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他有预感,事情绝对不简单。如果把笙笙跟孩子们留下来,难保这不是有人施的调虎离山计。

巴豆跟红豆这个时候没有吵闹,而是乖乖跟着爹娘往回走,异常的懂事乖巧。

外面,夜幕一点点降下来,车厢内光线变得昏暗,空气中充斥紧张、压抑、沉重。

数百里之外,凉州城郊,深山野林。

浓浓夜色笼罩在这方空间,茂密的树林也把山林中的一切严密遮掩。

空气中除了十一月初冬的冰冷,还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除此之外,伸手不见五指。

钱万金挨靠在一处冰冷石壁上,手抚上胸口,一片粘腻。鼻尖闻到的血腥气味,浓郁的粘稠。

随着血液流淌,身体里的力气正在飞快流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而周围各处黑暗角落,还有敌人正在朝这边靠近。

手从胸口无力耷拉下来,钱万金仰头,透过头顶茂密的荆棘缝隙仰望天幕。

山林中的夜景很漂亮,繁星如织,星光耀眼。

他曾经想过,等石头生了儿子,他带着石头跟儿子一块躺在柳家大院屋顶上,夜晚观星。

拉上知夏知秋跟风青柏,从酒窖里偷两坛老爷子私藏的好久,对酒当歌,浅谈风月。

那种日子一定很美。

可惜这次阴沟里翻船,着了人家的道,他可能感受不到那样的闲暇了。

他妈的。

想到这里,钱万金溢出苦笑。

想他钱小金打小贪生怕死,一直以来都是个怂包,做任何事情都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在风青柏那样的大杀器手底下,十几年来他都能活得好好的,没想到一朝大意,阴沟里翻船,最后却要栽在小人手里。

当真是讽刺。

隐隐约约,不远处有细小动静传来。钱万金坠下来的眼皮子猛的又睁开,咬牙撑着最后一口力气,爬起来往山林更深处逃去。

石头还在京城等他回去。

他不能让他没出生的儿子打小就没有爹。

还有他的狐狸老爹、老娘、爷爷,还有柳家大院所有人,他们要是知道他死了,不知道会有多难过。没了他钱小金,以后还有谁去逗那些老头儿老太太们开心?

他那么重要,怎么能死?

就算要死,也不是原地等死。

跌跌撞撞,耳边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绝望一次次在心头蔓延。

钱万金没有停下来。多逃一步,或许他就会多一步生机。

命运的事情,谁知道呢?

马车入城,风青柏跟柳玉笙这边却遭遇了刁难。

边城城门入夜之后就会关闭,想要入城,除非手持紧急军令,又或者是持有皇家令牌,城门守卫才会予以放行。

因为凉州属于边城,在通关放行上比普通州城更为严苛。

而风青柏虽然有南陵王府腰牌,但那也只能表明他的个人身份,这种身份不在特殊放行之列,是以城门守卫不予放行。

“那这份护航令,可能放行了?”

风青柏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展开,信函末尾盖着东越皇的大印。

看到信函上的大印,城门守卫首领脸色一变,便要开口放行,却被他身边副将抢先一步开口,“信函上虽然有我皇大印盖章,但是是真是假还不能确定。职责所在,我等须先把信函拿去验证过,确认真伪之后才能决定是否放行。还请王爷将信函交予卑职。”

说罢副将又转头游说首领,”边城城门守卫的位置至关重要,放错一人都可能在城中引起sāoluàn,抑或给我东越带来天大的麻烦,首领,小心为妙。“

守卫首领又犹豫起来,随后拱手,”王爷,请放心把信函交给卑职,只要查验过信函真伪,我等立即放王爷入城,不会耽误太久时间。职责所在,还请王爷海涵。“

他话音一落,他身边副将便伸手过来想要将信函拿过去。

风青柏反手把信函收回,眸光冷厉,“魏紫,冲过去!”

之前守卫为了查看底下人持的令牌,城门打开了一道缝隙,此时听风青柏一声令下竟然要硬闯城门,守卫想要把城门关闭起来已经来不及。

城门里外打成一片,交剑声不绝于耳,马车顺势冲进城内,飞速疾驰。

看着马上进入城内后,魏紫等人又阻拦了守卫兵片刻,便不再恋战,转身跟上马车。

扬州城的大街,数十年来头一次出现奇景。

一辆宽大马车在前头疾驰,城门守卫在后头奔跑急追,场面甚是浩大。

城中百姓听到动静,纷纷引颈观望。受到惊吓的同时也议论纷纷,诸多猜测。

更有好事者,转而跑着跟在城门守卫的后头,看看他们会追到什么地方去,以及事情的后续会如何,守卫兵能不能将那辆am车拦下,马车里的人又会是什么下场等等。

谁都没想到,马车会直冲凉州衙门。

凉州知府马松闻讯赶来,看到府衙门口两相对峙剑拔弩张的场面,在听得守卫道出来龙去脉,好大一会功夫说不出话来。

对南陵王的传闻,身为东越大臣,他听得着实不少,只是始终未有机缘亲眼一见。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假如车里的男人真是南陵王风青柏的话。

于此时,车帘里探出一只修长手掌,将车帘子挑起,露出一袭紫色锦衣。

男人在众人瞩目中走下马车,只凭那身让人不敢迎视的气势,马松已经信了大半,着人是南陵王无疑。

而且他私以为,整个天下,大概没什么人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假扮南陵王。

紧跟南陵王身后下来的,还有打扮简单又不失贵气端庄的年轻女子,以及三个小娃娃。

向来应该是南陵王妃以及他们的孩子。

“凉州知府马松,见过南陵王,见过南陵王妃!——”

第一四零八章 线索,附赠千两白银!

“马大人,事出紧急,本王此番冲撞情非得已,事后再跟城中百姓道歉。这是护航令以及本王腰牌,马大人可要验证?”

马松视线首先便落在了护航令上。

那只是一封普通信函,但是身为四品大员,他却一眼认出来信函所用信纸,正是皇上御用的宣纸,而信函末尾的东越皇印……

马松当即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玉印,如帝亲临!

知府大人的举动,让围观百姓发出惊呼。

城门守卫首领脸色瞬间惨白。能让知府下跪高呼吾皇万岁,证明那个印章确确实实是真的。这个认知,犹如一记耳光狠狠打在首领脸上,他身边副将更是低下了头,浑身抖如筛糠。

“事急从权,本王长话短说。本王好友在凉州城郊遇险,现在生死不知,本王需要衙门援手。还请知府大人立即调兵帮忙出城寻人。城中百姓也可以自发帮忙寻人,但凡有寻到线索抑或是找到人的,本王必有重谢!”

马松从地上站起,拱手恭恭敬敬,“王爷言重了,王爷既有护航令,但凡王爷请托,下官定义不容辞。来人,调兵!立即出城!”

而百姓那边也因为风青柏的话出现骚动,神色见跃跃欲试。

柳玉笙瞧见此景,心头一动,走出两步,扬声道,“失踪出事的人是我们挚友,也是我南陵皇商钱万金,二十九岁,穿的是一袭宝蓝锦袍,袍子上用金线绣元宝花纹,但凡见过的人一定会有些印象,在场若是有人见过的,都可以过来跟我提供一下线索,如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当时他在做什么,一个线索一两银子,若是线索对我们有用,附赠千两白银!”

衙门内外顿时一片哗然,百姓们群情涌动。

且不说线索有没有用处,千两白银不是人人敢想,光是一句话能得一两银子,对百姓都是极大诱惑。在边城,寻常百姓辛辛苦苦干一个月活计,手里都不一定能积攒下一两银子来!

“我!我见过衣裳上绣金元宝的人!就是白日刚过午时,我在马行外头见过一眼!”

“在马行……我也见过,我是马行里的车夫,当时那人在马行挑中了老宋的马车,给的银子不少,说是要赶长途去西凉!给的银子还不少!”

“我在酒泉酒坊见过他!他在酒坊里买了坛酒!三两银子一坛的!”

……

片刻功夫,就跳出来十几人说见过钱万金。

当中有真实见过的,或许也有那么一两个浑水摸鱼的。

柳玉笙此时无心去辨真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哪怕十个人里面只有一两个人说的是真话,对现在的他们而言也已经非常有用。花银子若能找回钱万金,她便散尽手中钱财!

汇总这些人提供的信息,风青柏眼光一厉,立即下令,“魏紫,去马行找人盘问!魏玄,去查一下那间酒坊!马大人,北郊方向本王亲自去搜,其他三个郊外片区,就劳烦衙门官兵了!”

有人提供线索,说钱万金从北门离开,去了北郊方向。

但是这个时候,风青柏不敢托大,把人全部领去北郊搜索。

人在遇险的时候,半途拐道不无可能。而且,他也不敢排除有幕后黑手的人混在百姓当中混淆视听。

钱万金那边,一刻都耽搁不得。

离看到信号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这么长的时间,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已经发生。

而其后魏橙魏白再不见传出讯号,更是让他心底发沉。

这个时候,他任何一个命令跟安排,都不能出错。

风青柏带人出城的时候,柳玉笙带着三个孩子留在了府衙。这个地方此时是她们最好的庇护地。那些暗地里算计的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冲进衙门里抢人杀人。

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向来不是那些人的目的。

否则背后的人也不会等他们跟钱万金分开之后才对钱万金下手。

柳玉笙心头已经笃定,钱万金遇险绝非意外,因为对方时机拿捏得太好。

而且钱万金身边是跟了魏橙魏白的,若是遇上寻常险况,凭魏橙魏白两人足以应付。

事情严重到两个隐卫罚信号求援的地步,必然是对方早就做了准备,出动了极多人手。

“娘亲,爹爹一定会把金子叔找回来的,对不对?”巴豆依偎在娘亲怀里,紧紧抓着她的手,期待她给予肯定答案。

红豆跟七七也看着柳玉笙,小脸上闪动难过跟不安。

柳玉笙俯身将三个孩子一并搂进怀里,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会的,你们爹爹一定会把金子叔带回来。”

这里是衙门大堂。

因为留下来的是南陵王妃以及南陵王府的小世子,所以马松一直陪同在侧,不敢走开。

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看着母子几人紧紧相依偎的模样,再看他们周身隐隐透出的疲惫,马松想了想,提议,“凉州城郊大得很,就是有官兵帮忙寻人,一时半会的也没那么快回来,我瞧着几位小世子也是累得很了。王妃不如带着他们到衙门后院歇一歇。至于这边,我帮忙看着,要是有人过来提供线索,我再着人去告知王妃?”

柳玉笙看向马松,勉强朝他笑了笑,“多谢大人好意,我们在这里等着便好,眼下外面情况不明,便是去了后院,也睡不着。”

“谢谢伯伯好意,我们要在这里等爹爹跟金子叔回来。”巴豆跟红豆齐齐朝马松道谢,不忘抱紧娘亲手臂表明坚定立场。

孩子们懂事的言行,让柳玉笙心头又酸又涩。

不是她不顾及几个小娃娃,只是眼下情况,她只能选择如此。

钱万金在凉州出事,她对凉州城的一切便没办法全然放下戒心。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疏忽大意,在这种节骨眼上,再生出什么枝节来拖了后腿,耽误风青柏去救人。

马松也瞧出了女子客套笑容背后藏着的警惕戒备,遂没有再劝说,只坐到了不远处一同等着,等外面的人回来报告进度。

第一四零九章 风青柏老子身上还有伤呢!(6)

风青柏这边,被分派出去的魏紫等人盘问线索速度很快,一行在凉州城北门集合。

目标,酒泉山庄方向。

得到反馈回来的消息,已经能基本确定,钱万金被人算计了。

“老大,你说魏橙魏白会不会已经……”赶路间隙,魏玄低声问。

魏紫抿唇,鹰眸锋利冰冷。

他没有回答。

他不知。

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他不会去做任何猜测。好的或者不好的。

这便是隐卫的生活。

游走在最危险地带,每一次分别,都有可能是永别。

北郊二十里处,周围山林越来越茂密,前头是一方山坳,风青柏一行停了下来。

在他们面前,是辆散架的马车,车夫不知去向,拉车的马也不见了。

“主子,你看地上车轮印!”魏紫过去查探后,眉头皱起,“印记在这里回转了。”

地上尘土较厚,清晰印出车轮行驶的轨迹,马车到了这里之后,调转回头了。

“应该是钱万金觉察出不对劲,所以调转马车回头。”风青柏下马,沿着车轮拐弯的痕迹走了一圈,最后如意料中在车头方向发现了十数双脚印,“可惜他觉察得太晚,刚回头就被人拦了下来。”

“主子,这边有踩踏过的痕迹,周边荆棘树枝都有折痕,他们很有可能往这个方向跑了。”另一边魏黄也查出了点线索。

看向魏黄所指的方向,风青柏眸色沉凝,“熄掉马灯,往里面搜索,尽量在对方察觉之前把人找出来,我们现在要比的是速度!”

魏紫等人点头,明白主子所说的意思。

那些人摆明了是冲着钱少东家来的,如果他们这边救援的动静早早被对方察觉的话,那么对方很可能会狗急跳墙痛下杀手,赶在被他们找到之前,杀掉可能还活着的钱万金。

树林茂密,林中几乎没有光线,伸手不见五指。

一行在林中奔驰,靠的全是多年训练出来的直觉。

边搜索,边仔细探听周围动静。

锵!——

利刃破空声从旁袭来。

“有埋伏!”

“主子,你先走!”

对方似乎预料到会有人来救援,竟然就在这个地方设了伏。

此举,并未超出风青柏一行预料,是以对方悄无声息袭来的第一时间,各自已经及时准确做出应对回击。

风青柏没有恋战,在魏紫等人掩护下,首先跳出了战斗圈,加快速度往山林里纵去。

前有追兵,后无去路。

钱万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靠坐在垂直山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对面围过来的黑衣人,钱万金嗤笑,“你们是狗吗,追得这么紧?谁家养的?”

有点后悔当年没有好好练功,要不然他起码还能再逃一阵,打不过也累死这帮丫的。

黑衣人不说话,围上来的脚步也没停。

“你们太不专业了,死刑犯行刑前还能吃顿饱的呢,你们就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咳咳咳!”力气已经大半流失,接连说话正在耗费着钱万金仅余的精力,喘气跟不上,一阵急咳,“既然你们不肯说,那我只能自己猜了。”

“你们背后的主子应该不会是本少生意上的敌人。做生意的,想打垮我钱家,杀掉我没什么用。我是我们家最不会做生意的人,要是我没了,我们家各项生意只会比现在更蒸蒸日上,他们不会那么蠢。”

“我钱万金是个正正当当的生意人,也不可能得罪江湖上的各路英雄豪杰,遭他们追杀。而且,这种阴险小人的行径也不是英雄豪杰能做出来的。”

一个个排除,目标渐渐明朗。

钱万金讥笑,“剩下的,就是最近得罪的人了。边同,边昭华……你们是边府派来报仇的?果然是阴沟里的老鼠,上不得台面,只敢在背后耍这种欲盖弥彰的手段!”

他妈的,他完全是被风青柏给连累的啊。

下辈子投胎,要是再被他遇上风青柏,他一定要压着他打,平息这辈子的怨念。

“要不咱谈笔买卖如何?一个小国官宦之家,请你们收买人命,能给你们多少银子?只怕有限。不如你们绑了我拿去跟我爹要赎金,还能赚得更多些,我保证,你们能从钱府拿到的钱财肯定会是现在两倍以上。做杀手,你们主要求的也是财不是?……”

话没说完,对方剑尖已经直指他心口,银白剑身在寡淡月色下,泛出森冷寒光。

这个地方,没了茂密山林遮挡,抬头能看到井口大小的天幕。恰好足够月光洒落下来。

钱万金倒宁愿现在依旧乌漆嘛黑,至少他不会看到剑身挥下来,马上就要结束他老命的这个过程。

人在临死前会想到什么?

想到至亲的家人,想到最亲密的爱人,想到可爱的孩子,想到一众至交好友……

钱万金以为这个时候他脑海里会浮现出无数画面,那些画面应该全是他人生近三十年生活的缩影,可是没有,他看见的居然是风青柏!

他妈的,他看到风青柏那zhāngwànnián不动的死人脸了!

这不可能!他最讨厌的就是风青柏了,怎么会看到他!

看到……钱万金眼睛咻的怒睁,看着朝他挥剑的黑衣人在他面前倒了下去,后方,凌空而来的可不就是那个王八蛋风青柏?

“风青柏!”钱万金想哭,再看赶来的男人身后空无一人,钱万金真哭了。

这里杀手七八个,你来你好歹带上帮手啊!要不然来跟着他一块送死吗?

卧槽!

咬牙撑着站起,钱万金捡了死掉黑衣人的剑,加入战圈,人刚扑过去,就被风青柏一脚踹出来了。

他这是嫌他累赘?

“风青柏老子身上还有伤呢!”钱万金悲愤。

他就要死了,他居然还踹他!

丫是赶来亲自送他进地府的吧?

风青柏脸色沉凝如水,所有心神全部集中在眼前。

一个,两个,三个……七个。

看着黑衣人一个个倒在眼前,风青柏以剑柱地,没有立刻放松下来,眼神锐利扫过周围。

钱万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默契,在风青柏搜索有可能还潜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敌人时,把自己整个贴在山壁凹槽处,接着山壁为屏障尽量保护自己,减少风青柏的负担。

第一四一零章 钱大爷委屈(7)

直到看见风青柏身上肃杀微微收敛,钱万金才放松不下来,整个软软往地上倒。

现在就算真的好有敌人来,他也撑不住了,他眼前已经看不见东西,视线所过之处,全是白花花一片。

“风青柏……我要死了,临死之前我有遗言要说……这次我是被你连累的,你害我儿子一出生就没了爹……我也不用你赎罪了,回头你把家财分我儿子一半,让他后半辈子做个二世祖就行……”

风青柏收剑,走到钱万金面前,“戏别那么多,起来,回去。”

还有力气交代遗言,那就是暂时死不掉。

“槽,老子真要死了,你没看见老子身上有伤呢?胸口,一大个洞!我草你大爷!”

把老子气死了你以为你能继承我的遗产吗?

头顶的人蹲下来,好歹扶了他一把,“你的玉坠子呢?”

“掉了,那帮人对我还挺熟悉,追杀我的时候先挑掉了我的玉坠子。”提起这茬钱万金更悲愤,要不是玉坠子掉了,他后面逃得也不会那么狼狈。

起码在风青柏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会是他跟对方威武大战的英姿,而不是弱鸡似的躺那等死。

他钱大爷面子里子都掉没了。

脑子天马行空思维发散的时候,钱万金看到男子从衣领里拿出了他的玉坠子,拔掉瓶塞,玉坠子便粗鲁的往他嘴里塞。

入口的凝露微凉甘甜,一下化开,浑身上下逃跑中带来的体力透支感迅速得到了缓解。

钱万金咂咂嘴,“好喝。”

风青柏额角有青筋隐隐跳了下,脸色黑沉黑沉,跟头顶夜色一样浓。

“起来,别赖着了。”

“我身上有伤呢,走不动。”

“我刚给你喂过药了。”风青柏冷笑。

“你以为这药是仙丹呢?药效再好也不可能我一下就能活蹦乱跳,那不吓死人吗?”钱万金怒。

四目相对,一个居高临下,一个无赖到底。

在静谧山林,闻着浓郁血腥味,气氛莫名诡异。

“看啥?我还是被你连累的呢,我试探过了,这些人肯定是监国府派来的,要不是你得罪人我至于遭这种罪吗我?”

风青柏咬牙,额角青筋再次起跳。

地上这人,是我他生平仅见要死了还能那么活力充沛,说话不带喘气的人,跟重伤完全一点都不像。

最后认命俯身,把地上人拽起抛到背上。

“你就不能温柔点!”

“再放一个屁老子直接把你扔下去!”

“你说粗口!哈哈哈!回去我要告诉巴豆红豆,告诉福囡囡!”

“……”

这也是风青柏生平少有几次无言以对。

满满的安全感,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追杀,也不用再担心暗处会不会再蹦出个杀手来他无法招架,还不用自己走路,钱万金昏昏欲睡。

实在上他现在的马夫走路太稳了,他几乎感觉不到颠簸感。

失血过多的无力,后知后觉爆发出来,钱万金眼皮子架不住的往下坠,迷迷糊糊间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风青柏,你身上血腥味怎么那么浓?你受伤了?”

“是你的血。”

“哦……”他忘了,他胸口破了个洞呢,“风青柏,这次回去不能放过边府的人,我被他们追杀了好几个时辰,腿都快给我跑断了。还有魏橙魏白……你要去找,我们被打散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一定要找到……”

“嗯。”

“那些人我试探过,不是普通的收钱卖命……我拿银子诱惑不了,边府……没有那么大能耐养这种杀手……背后肯定还有人,你要小心点,巴豆红豆还小呢……”

“嗯。”

背上人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昏睡了过去。

风青柏背着人,在崎岖陡峭的山地间,尽量走得稳当。

山林依旧黑暗,茂密树木遮挡了头顶星月的光,是以没人看到男子走路的脚步,其实渐渐虚浮,呼吸之间,隐隐出现紊乱。

信号弹再次在山林种响起。

夜色衬托下,于夜空中爆发的烟花,五彩绚烂。

钱万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安静房间。

睁开眼睛,房中空无一人。

房中环境极是陌生,不像客栈,钱万金审视过环境之后,扬起嗓子,“风青柏,福囡囡——我醒了!”

很快门外便传来纷杂脚步声,紧跟着房门被推开,柳玉笙推门走了进来。

瞧着人,钱万金把眼睛耷拉成八字形,“福囡囡,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受重伤呢,差点要死了,醒来旁边居然没人。重伤患旁边不是应该有人守着的吗?我差点以为被你们丢下了。”

钱大爷委屈。

柳玉笙默了默,抬手在男子脑门上敲了一栗子,面无表情,“中气十足,精神焕发,除了胸口的伤还没好,你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钱万金感觉了下,讪讪,“好像没有。”

“这次的事情就当是给你个教训,亏你打小自诩精明,中了算计一点没察觉,要不是我们赶回来及时,现在捞回来的就是你的尸体了,回去你让我们怎么跟纤柔交代?怎么跟你爹娘交代,怎么跟大院里爷奶交代?”柳玉笙一连串话下来,眼圈有些发红。

昨晚在衙门大堂等消息的几个时辰,那种煎熬体会过的人才知道有多难受。

钱万金于她,于整个柳家而言,是家人一样的存在,她真的没有办法想象,如果这趟出行失了钱万金,以后他们这些人的生活,会不会变成另一个样子。

看柳玉笙说着说着就红眼睛了,钱万金一下慌了,想抽自己几嘴巴子,早知道这样,刚才那一嗓子还不如不叫呢。

把福囡囡整哭了,风青柏能饶过他啊?

“福囡囡,姑奶奶,我错了还不成?这次是我大意了,我指天发誓,以后肯定不会这么笨,出门在外我一定时时提高警惕!”

某金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敢说天打五雷轰什么的,万一他以后又大意一回,又出点什么事情,真个被雷给霹了,算谁的?

两人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彼此的了解太深了,男子眼珠子一转,柳玉笙就知道对方在犯二,气得又给了一下板栗子。

第一四一一章 三个脑袋的智商(8)

挨了两次排头,钱万金不敢继续招惹女子,开始转移话题。

“风青柏呢?怎么没见人?又忙什么去了?还有巴豆红豆呢,金子叔受伤了,怎么都不来看看我,一群小没良心的。还有,魏橙魏白回来了吗,人有事没事?”

“魏橙魏白没事,魏紫他们救人及时,人已经安全了。至于仨娃儿在风青柏那边守着呢,知道你醒了,待会就过来看你。”柳玉笙无奈,这么大个人,二起来的时候还跟没长大似的。

柳家大院真的,就一个钱万金,别人不能这么二。

“守着风青柏?”钱万金一下被守着两个字抓住了注意力,昏睡过去前那种怪异感又浮出来了,“风青柏怎么了?他不会真的受伤了吧?”

“嗯,侧腰腹中了一剑。”提到男人,柳玉笙眼里闪过心疼,还有无奈。

那一剑,整个左腹裂了一大道口子。

亏得他能撑,撑到魏紫等人去接应的时候给他喂了次药,做了简单包扎,要不然男人能不能好好的回来,还不一定。

亲眼看到魏紫一行把人抬回来的时候,她心脏差点停摆,巴豆红豆当时就被吓哭了。

那种场面,她不想再去回想。

当时心疼得,连呼吸都是痛的。

听了她的话,钱万金愣了好一会,掀开被子下床,“他在哪,我去看看他。”

“别胡闹,你身上也带着伤呢,要看等你们伤势都好些了再看。”柳玉笙一个头两个大,想把人拽住,结果人带着伤,还蹿的比兔子快。

无奈之余,只能扬声提醒,“走廊右拐最后一个房间。”

这两人,从小斗到大,几乎从来没看对方顺眼过,一装就装二十年,俩都虚伪。

柳玉笙没有跟着过去,这个时间,得去给两人分别煎药,她需得去厨房看着。

反正便是跟过去了,一时半会的大概也没她插话的余地。就让那俩相互诉衷肠去吧。

走廊右侧尽头的房间里,三颗小脑袋齐刷刷伏在床沿,眼睛一动不动黏在床上男子脸上,小心翼翼的不敢闹出动静,生怕吵着了正睡着的人。

“哥哥,爹爹什么时候才会醒啊?爹爹醒了还能抱红豆吗?”红豆轻轻握住男子放在身侧的大手,眼睛里凝着泪珠不敢掉,说话尽是浓浓鼻音。

“嘘,”巴豆抿着小嘴,小脸沉肃,“爹爹肯定会醒的,娘亲说了,爹爹的伤没事了,只要好好养伤,以后还跟以前一样健康。娘亲是神医,说的话肯定没错。等爹爹好了,就能再陪着红豆一块玩了。”

看着床上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失去血色的男人,巴豆觉得浑身不得劲,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似的,又闷又疼。

看着妹妹小手握着的大手,控制不住的,也把手握了上去,却没有如以往那样得到有力的回应。

在他印象里,爹爹一直是个打不倒不会输的巨人,他现在才知道,巨人原来也会受伤的。巨人倒下的时候,跟寻常人其实一样。

虚弱、苍白。

他不喜欢看到爹爹这个样子,很不喜欢。

他宁愿爹爹醒来,哪怕总是凶他,哪怕揍他屁股,他也高兴。

心头突然生出一股无比迫切的希望,巴豆希望自己变强。

等他变得强大了,他要谁都不敢欺负他的爹爹娘亲。

视线再次落在握着男子的手上,他的手现在还好小,小的只能堪堪握住男子一根手指头。

将小手收紧,巴豆眼底浮出坚定。

以后,他练功的时候再也不偷懒了。

旁边,又一只细瘦的小手探了过来,最后轻轻落在那只大手手心,微蹭了蹭,带着不为人知的依恋。

七七看男子时,漆黑眼睛里闪烁着光。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仅能从他的动作,看出丁点他对男人的依赖跟亲近。

巴豆跟红豆都往他瞧了一眼,三颗脑袋依偎在一处,继续守着床上的人,等他醒来。

“风青柏,小爷看你来了!昨天晚上我就猜你是不是受伤了,你居然骗我,等着,爷跟你算账!——”

外面突然传来的嚷嚷声,像是平地一声雷,音量十足,打碎了房中安静。

三颗脑袋齐齐往房门口瞪去。

钱万金刚一只脚踏进房间,就感觉到满满的杀气,后知后觉发现,他好像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显然,有人正在房中静养,而且还是没睁开眼睛那种。

对上三小只怒视他的视线,钱万金不敢动了,就那么半跨着门槛,心虚得紧,“那个,金子叔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们爹爹那么弱,躺了一晚上居然还没醒。”

钱万金内心,泪流成河。

这个其实不能怪他,他是被福囡囡误导了,福囡囡只说风青柏腰侧中了一剑,没说他伤的多严重,也没说人还没醒来啊。

要是早跟他提醒一句,他过来的时候肯定不出声,他就静悄悄看一眼。

基于甩锅,男子完全忘了自己蹿出房间的时候,速度连兔子都赶不上,完全不像个胸口破了洞的人。

床上安静垂放的大手动了动,随后,躺着的人慢慢撑开了眼皮。

“爹爹,你醒了?!”感觉到男子动静,三小只立即扭转头来,巴豆跟红豆皆惊喜不已。

钱万金终于找到机会把门外的脚也跨了进来,重新恢复理直气壮,“看,亏得我过来看看,嚷上那么一嗓子,不然你们爹爹这个时候还醒不来,你们得担心更久。金子叔天生带福,你们爹爹沾了金子叔的福气了。”

“在孩子们面前别这么不要脸,免得他们有样学样。”风青柏声音很虚,弱化了他怼人的气势。

所以某金一点不带怕的,狗胆更壮,“你看看你说的,甩锅呢你?巴豆红豆跟七七要说有样学样,从我这儿学的也就是些皮毛,全是小把戏,他们从你身上学的那才叫精髓。咱柳家大院平辈的,哪个没在你手里栽过跟头?你千万别谦虚,最坏的就是你!”

这个他真一点没冤枉风青柏,他跟薛青莲、柳知秋两个加起来,三个脑袋的智商,也没能在风青柏手里讨过一回好。所以教坏小娃儿的锅,他坚决不背。

第一四一二章 喂,风霸王,谢谢(9)

钱万金大喇喇的,走到床边坐下,顶着四双眼睛的直射,一点没觉不自在。

刚才来的时候,心里担心得不行,现在看到人醒来了,有福囡囡在,猜也能猜到人最后肯定没事,过几天又跟以前一样生龙活虎,所以钱万金安心下来。

一安心,嘴贱的毛病就开始控制不住,尤其是刚受完天大的委屈,不说说话,刷刷存在感,钱万金感觉生活没奔头。

“诶,你功夫可是顶顶好的,昨晚怎么会中招?就那些杀手,拎哪一个出来你几招就能解决的货色,你还被人给砍上一剑,你说你多丢人?我功夫三脚猫,我受重伤那无可厚非,搁你身上就不行了,你这样多坏在孩子们心里的形象?”

踢掉鞋子抽脚上床,把三娃儿握着风青柏的小手拨拉开,钱万金拿脚踢了踢风青柏,“进去点,让点地方我躺躺,我这还伤着呢,坐着说话我累。”

话毕,看到男子搁在旁边手一下握成拳头,手背青筋毕现,有力得很,钱万金咳了声,从男子身上爬到床最里,贴着墙边躺下,“现在咱两个都是伤员,躺在一块福囡囡照顾起来方便些,要不然咱两个房间一个东头一个西头,福囡囡光是跑着都累不是。”

自打某个二货进房,耳边嗡嗡嗡的便全是他的声音,风青柏狠狠闭眼,极力克制,忍下把人丢出去的冲动。

三娃儿没忍住,尤其巴豆,“金子叔,你昨天回来的时候还昏迷不醒呢,我看过你的伤口,可渗人了,是被剑刺的吧,跟我爹爹腰上的伤口差不多一样严重,你怎么好得这么快?你不疼了吗?我娘亲说受重伤的人要躺着安静休养才好,一直不停说话,还跑来跑去的,会有后遗症的,好像会比一般人老得快死得快。”

钱万金脸一抽,咬牙,“巴豆,我好歹是你叔,你就这样咒我啊?小没良心的,叔醒了也没见你来看一回!”

“我刚要去的,你先来了,我现在就在看着你。”

娃儿瞪大圆溜溜的眼睛,一二三三双,看着钱万金。

真的就是看着。

钱万金,“……”默默转身面对墙壁,静思己过。

房间终于清静了。

风青柏侧眸,跟小豆丁四目相对,“你们今天是不是没练功?”

“我知道,练功需要持之以恒,一日不可荒废,我这就练功去!”巴豆勾起红豆跟七七的手,很干脆的往外走。

到了门口才回了下头,“爹爹,我会变强的,以后我保护你。”

说吧,三只小小身影就出了门,拐弯不见。

风青柏瞧着娃儿们消失的方向,怔愣了好一会,嘴角方慢慢弯起,浮出极浅笑意。

“啧啧,别看巴豆平日横冲直撞,淘气捣蛋,认真起来还真有点男人的样子。以后我儿子肯定也跟巴豆差不多。”家教很重要,以后儿子出生了,直接丢到柳家大院,等长大了,一准根正苗红。

钱万金想着想着就乐开。

“话挺多,要不把娃儿叫回来,继续看着你?”风青柏挑眉,淡道。

“你这人有意思没意思?人长一张嘴除了吃饭就是用来说话的,不然白张着好看啊?”剥夺他说话的权利,王爷也不能这么霸道吧,“诶,跟我说说,昨晚我们怎么回来的?”

“躺着回来的。”

“……”钱万金再次确定,跟风青柏聊天,是最没意思的事情。

“魏橙跟魏白伤的怎么样?不影响以后继续做隐卫吧?”刚才出门急,没时间细细询问,这会钱万金直接问正主。

昨晚那场伏击,要不是有魏橙魏白帮着拦掉了大半此刻,他今天就真的没办法再开口说话了,更甭说这么躺着跟风青柏聊天。

“还好,两人身上都带着药,把命捡回来了。”

丢了药的钱万金,“……”要不是他丢了药,风青柏就不用把药让给他,那风青柏现在可能就不会躺在这里动不了,连丢他出门的力气都没有。

“给我喂药的时候你就已经受伤了吧?还把药给我……万一你死在路上,多不值当?你的命比我值钱。”这是事实。

他钱万金只是个皇商,是南陵区区一介商人,他死了,家里还有人能继续操持家业,对南陵不会有任何影响。

但是风青柏不一样。

他是南陵王,至今为止,一直是南陵顶梁柱一样的存在,他要是死了,整个南陵,包括周边三国都得变天。

依着小风儿的性子,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四国是个什么场面,没人能预料到得到。

钱万金只能想到一个词来形容,不堪设想。

“天下有风墨晗,我只管身边人安危。”风青柏闭上眼睛,说这么会话的功夫,身体里的疲惫感便如潮水上涌。

钱万金转过身来,定定瞧着男子苍白侧颜,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看到他现在虚弱得大别以往的模样,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好一会之后,在男子将要睡着之际,才低声闷出一句,“喂,风霸王,谢谢。”

“嗯。”

男子鼻音已经模糊,显然是累极了。

钱万金鼻子悄悄发红,轻嗤了声,挪动身子靠近男子一侧,闭上眼睛睡觉。

叫他风霸王都不回怼了,是累成什么样?

暗自哼唧一句,他也睡。

这么急吼吼的冲过来,一口气说了贼多话,看着是精力充沛,其实他也累得很。好歹是心口旁边中剑,便是吃下仙丹也至少要休养几天才能恢复元气。

他只是想过来找风青柏说说话,确定他真的安好。

不然,真内疚得不行。他没想到从小到大看他都不顺眼,逮着机会就把他欺负的啃一嘴泥的家伙,在那种情况下,会把唯一的救命药让给他。带着重伤,还把他给背出山林。

风青柏,这丫的太愁人了。

他其实挺想问的,你丫不是老看我不顺眼了吗?那样救我做啥?

最后没问,是因为他用膝盖都能猜到男子会怎么回答。

那家伙肯定会说,你太二,看不过眼。

第一四一三章 柳姨,别来无恙(10)

某金在他太二跟风青柏救他之间有什么关联的冥思中沉入梦乡,再醒来的时候,是被人踢醒的。

完全没顾忌他是个伤患。

睁眼对上男人嫌弃的脸,确定就是这丫踹的他,钱万金立马就把心里那一丢丢给收了回来。

他跟风青柏,果然还是天生犯冲!

床前,是面无表情的柳玉笙,带着仨娃,一旁桌面上摆着香喷喷的粥,还有两碗黑乎乎一看就苦得掉胆汁的药。

“先喝粥,喝完粥喝药。”柳玉笙瞧着两人,下医嘱。

她忙活完进来的时候,床上两大男人的睡姿无比可爱。

钱万金脚丫子就差没堵到风青柏鼻子里去了。

风青柏也没善良到哪里去,醒过来后,直接把某金踹到紧贴墙根。

“福囡囡,我好歹是重伤……伤患,昨晚到现在粒米没下肚,你就让我喝粥啊?”

作为吃货,粥再香,钱万金也拒绝。

他想吃饭,陪全荤大餐。

“重伤患,伤势好转之前只能喝粥。”柳玉笙着重强调重伤患三个字,手指点点两人,“你,你,包括魏橙魏白都一样。”

“魏橙魏白也伤得那么重?”钱万金龇牙,风青柏也哄他,没说详情!

“你们四个都差不多,这几天一律先吃清淡的,大鱼大肉等你们伤好了再说。”柳玉笙盛了粥,递到两人面前,一人一碗,“自己吃,我还要到那边送药去。巴豆红豆七七,盯着你们爹爹跟金子叔,别让他们两把药倒了。”

“知道了娘亲。

俩会倒药的,“……”搞小动作的机会被女子一手指掐没了。

瞅到两人几乎如出一撤的表情,柳玉笙顶着一脑袋的井字出门。

照顾这样的伤患,比照顾小娃儿还累。

听得懂人话,干小娃儿都不干的事。

要是奶奶在,不用吭声这俩都不敢乱蹦跶。

魏橙跟魏白那边,两人的伤势确实没比钱万金跟风青柏好,甚至伤得还要重些。尤其魏橙,只差一点点,那条命就要捡不回来了。

为了拦住伏击的人,两人全都拼了命,以同归于尽的架势。

让柳玉笙再一次真切感受到隐卫的不易,以及危险。

这次伏击,魏紫把人送回来后,大致跟她说了下。

已经确定背后参与的人,必然有凤月监国府边家人。

她没想到监国府的人敢那么大胆,把仇记下来,选在这个时候出手暗算他们。

所有人都没想到。

因为这里是凉州,已经在东岳地界上。

凤月是个小国,监国府在凤月地位再高,于大国面前也渺小如蝼蚁。何况他们出发前已经给东越皇递过信,所以风青柏才会拿到护航令。

去东岳的沿路,东越皇都替他们安排了护航事宜,只要拿着护航令,在东岳任何地方,都能调动当地官府官兵帮忙援助。可说极为安全。

可是就是这么个蝼蚁,在他们有双重防护的情况下,策划了这次暗算,差点就把钱万金折损在荒山野林,连带两个隐卫也不能幸免。

看过魏橙魏白,复查过他们伤势复原情况,出来的一路柳玉笙眉头紧锁,心思一直沉浸在这件事情上。

光凭凤月监国府,不可能有那么大能耐能在东岳边城起事儿不被人察觉,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黑手。

究竟是谁这么恨他们,恨到动不了风青柏,也要动他们身边的人来出气?

南陵国朝内现在已经基本安定。风青柏在朝内处于半隐退状态,而小风儿也羽翼已丰,那些朝臣不会再这么费尽心思的对风青柏出手。

东岳跟南陵这些年一直交好,他们对闫容谨曾经有恩,那个孩子也不可能干出恩将仇报的事,何况这么做对他没什么好处。

北仓那边,有段廷在,如果真是北仓皇室有什么针对他们的动静,段廷一早告知他们了,所以北仓也可以暂时剔出在外。

唯一剩下的只有西凉。

自从被风青柏取下八城之后,西凉就实力大减,蛰伏了起来。这两年国朝之间再没听过有关西凉的消息,表面看来无任何异动。

但是西凉皇巴念恨风青柏入骨这一点毋庸置疑。

想到这里,柳玉笙眼眸幽深,隐有所动。

她能想到的事情,风青柏必然也能想到,而且还是先她一步。

等他伤势好转了,再寻时间详细问问,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打算。

因着一行有几个伤患要卧床养伤,定下来的行程必须延后,这段时间里,柳玉笙等人便暂住凉州衙门。

凉州知府马松是个很识趣的人,在此期间没有来打扰过他们,给了他们绝对的休养空间,外间事情,也由他一力帮着处理。

当日柳玉笙重金换线索,一晚上的功夫,花出去的银子成百上千。

百姓们见着了实际的好处,不断往衙门涌来,想着用各种线索换银子,甚至还有人亲自去城郊帮着寻人。

直到马松把人已经寻回来的消息放出去,百姓们才消停。

本来柳玉笙是打算瞒几天的,哪怕多花些银子奖赏百姓也无所谓,这样能制造一场迷雾弹,稍稍迷惑一下背后的人,谨防对方得到消息继续派人前来刺杀,现在他们这里一半的主力都躺下来,敌人再来,可能难有坚固的防护力。

后来转念一想,他们人回来了的消息,只怕根本瞒不住,全城百姓都盯着不说,便是衙门里出入的下人,当中也并非人人可靠,总会走漏风声,还不如大大方方公布出去。

事情瞬间传遍整个凉州城,也传往东岳皇宫。

时间在四个重伤患的休养中飞快流逝,转眼进入十二月,等到钱万金再次活蹦乱跳又能跟风青柏打斗的时候,凉州城已经开始降雪。

降雪的当天下晌,衙门外迎来了贵客。

看到这段时日一直不曾来偏远打扰过他们的马松,毕恭毕敬带着个锦衣少年走进来时,柳玉笙有瞬间怔愣。

“柳姨,别来无恙。”少年一袭锦衣,笑容温润,走到她面前后,浅笑问候。

少年说,“柳姨,我是小七。”

第一四一四章 老爹走过的路(11)

彼此一行人正聚在大厅烤火喝茶闲聊,少年进来后,整个大厅显得有些安静。

柳玉笙静静打量对方。少年身姿颀长,丰神俊美,周身萦绕上位者的尊贵,又带着股温润亲和的气质。

从他眉目间,还能清晰寻到几年前的影子,只是几年时光过去,那张原本稚嫩的脸庞,五官已经变得具有棱角,更多了几分大人才有的内敛沉稳。

小七,当初东岳七皇子,逃难南陵的小可怜。

如今的东越皇,闫容谨,举手投足皆有帝王之仪。

柳玉笙缓缓笑开,“别来无恙,东越皇。”

她没有真的叫他小七,少年如今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他已经是一朝君主,再者彼此之间多年未见,她不会自视甚高,依旧还唤对方小名。

视线微转,落在少年身后跟着的含笑中年人身上,“彭叔,好久不见。”

彭叔,当初跟在闫容谨身边的仆人,容颜没什么改变,只是换了身衣裳,周身的气质,处处彰显贵气。

当初忠心护主,彭叔现在也算守得云开,应该是闫容谨最信任的心腹。不然不会悄悄来了凉州,也带着彭叔随行。

彭叔上前一步行礼,“奴才见过南陵王妃。”

又转向正起身走上来的风青柏,“见过南陵王。”

对于中年男人把自己的称呼殿后的举动,风青柏并未在意,在闫容谨跟彭叔心里,最感激的人必然是笙笙,他也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至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闫容谨都会记得有笙笙一份恩情在,不会做出伤害笙笙的事情来。

帝心难测,他不会认为,今日的闫容谨,还是当日的小七。

皇权,能轻易改变任何人。

让人变得铁血冷酷。

朝闫容谨跟彭叔分别点了点头,“没想到东越皇会赶来凉州,到厅里坐下,有话慢慢叙吧。”

“好。”闫容谨举步入内,在厅中燃烧正旺的火炉子旁边坐下,抬眼便对上三颗小脑袋,以及三双好奇的眼睛。

三小只旁边,还有个眼神跟他们一样的大人。

情景甚像大狗带小狗,让人忍俊不禁。

“你是南陵皇商钱少东家。”不用四只开口说话,闫容谨便饶有兴致认人,点了钱万金,又点点三个娃儿,“一身灵气,你是巴豆。眉心有诛杀,你是红豆。安静乖巧,你是七七。”

他的话也同时透露出一个讯息,哪怕没有亲眼得见,对于风青柏柳玉笙一行,他的极为了解。

包括对他们的行踪,以及他们一行都有什么人。

这便是帝王。

任何事情,都要求尽在掌握,不管对谁都一样。

巴豆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还能认出我们来?我以前没见过你。”

闫容谨笑道,“见过的,只是那时候你还太小,不记得。”

视线落在巴豆身边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身上,看着她眉心艳红的朱砂痣,闫容谨抬手,往朱砂掠去。

他记得两娃儿满月的时候,他去探望柳姨,也看过两个娃娃,彼时他也抚过那枚朱砂,至今记得那种温软触感。

指尖在女娃额前半指停住,被一只大手挡下了。

大掌之外,有好几双眼睛对他这个动作都表露出极大不满。

包括钱少东家,两个男娃娃,还有南陵王本人。

“男女授受不亲。”对上紫衣男子清冷眸色,闫容谨笑,他还记得那句话。

那时候南陵王就是用这句话,阻了他抱抱小女娃的念头。

风青柏眉目不动,只是眼神非常认同这句话,且像是为了防止闫容谨再动手脚,他把女儿抱腿上了。

柳玉笙在旁啼笑皆非。

他们小的时候,老爹也跟现在的风青柏一样,想尽各种办法拦着他们接触,到最后也没能防住风青柏。

现在男人正在走以前老爹走过的路,只是不知道,对上闫容谨,最后孰胜孰负。

转而又晃晃脑袋将这种想法赶了出去。闫容谨是东越皇,而他们只是到东越一游,事情办完了便走,日后跟闫容谨恐怕难再有交集。

谈什么胜负,魔怔了。

“从都城过来,路程不算近,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赶路必然辛苦。皇上其实不用特地过来,我们本也打算再过两日就启程去都城。”回到火炉子旁边坐下,柳玉笙笑言,“临近年关,皇上应该是很忙的吧?”

旁边彭叔闻言似想说什么,被闫容谨一个眼神压下了。

“是有些忙,尚算能应付。在都城惊闻王爷遇险,柳姨一行为此在凉州搁置了行程,我心里担心,与其一直挂心,倒不如抽时间过来看看。”

几人说话的功夫,钱万金窝在一旁上下左右反复打量了闫容谨好几圈,确定把人给记下了之后,咂嘴,“年关这么忙的时候东越皇都能抽出时间专程跑一趟边城,这么看着倒是比我们南陵皇上要自由不少,我们国朝,皇上想要出宫转转,得计划上好几年。”

风青柏管得紧,小风儿这次能出宫到杏花村待上几天,可不就是计划了好几年的么。

闫容谨好脾气笑笑,“我跟南陵皇上情况略有不同。南陵皇上有幸,上头有南陵王这个长辈时时督促,我却是没人管的,相对自由些许,但是于政务上,却赶不上南陵皇。南陵,如今已经凌驾三国之上。”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让人听了心里舒服。

柳玉笙嘴角含笑,那个少年是真的长大了。

长大到,已经让人难以捉摸,高深莫测。

一个火炉子,三个娃娃,四个大人,浅浅交谈,氛围看着极为融洽。

身为凉州知府,马松一直侯在厅外,没敢走,也没敢进去。

皇上突然出现在凉州衙门外头,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如今再听得里面的交谈,心头不由暗紫庆幸。

幸亏南陵王前来衙门求援的时候,他没有拿捏架子,更没有故意刁难,要不现在被刁难的就该是他了。

想想那个在城门口刁难过南陵王的副将的下场,马松不自禁打了个冷战,看了厅中人一眼之后,头埋得更低。

第一四一五章 大哥哥,玩雪呀(12)

当初南陵王连夜要进城,在城门口拿出了护航令,被那个副将刁难。

在钱万金被救回来的第二日,副将就被人发现在家中上吊自杀了。

对此,外间很多揣测,纷纷说是副将担心被南陵王报复,所以先行寻了短见,以死谢罪,免得祸及家人。

马松思来想去后,把这件事情连同南陵王一行被人设计一并写奏折报了上去。其后,就在皇上今日到达凉州衙门的前几日,圣旨先行到达,副将死亦不能免其罪,其家族三代以内,同罪连坐!

皇上亲自下的圣旨,盖着跟护航令上一模一样的玉玺大印。

除此之外,守了凉州城门八年的城卫首领也获罪,被免了职。一夕沦落底层。

这两件事情并未大张旗鼓,从皇上的态度来看,行此举并不是为了讨好南陵王或者为了其他好处。

皇上对南陵王夫妻是真的重视。

“马大人,皇上会在此呆几日,你去着人收拾个院子,备上热水。在此期间皇上来了凉州的事情不要外传,皇上不想被人打扰。”

马松立即收回思绪,对过来作吩咐的彭叔恭敬应答,“下官这就吩咐下去。”

彭叔点点头,“此次马大人对事情的应对皇上很满意,会记着马大人的功劳。”

“下官不敢当,能为皇上效劳,是下官的福气。”

目送马松消失在这个院落门口,彭叔才重新走进大厅,安静站在闫容谨背后。

“遇袭的事情,听说没有调查出结果?”火炉旁,闫容谨终于把话题转到了遇袭上。

风青柏看他一眼,“皇上消息真是灵通,确实没有调查出结果,酒泉山庄根本就是个空壳,是我们到达凉州城前一段时间突然凭空冒出来的。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弄出假酒,还在凉州做出不小的口碑,对方手段极是厉害。”

他清醒之后,立即命魏紫继续去酒泉山庄查探,那里已经人去楼空,搜遍整座庄子,只搜出一些还囤积的酒坛子。

那些死掉的黑衣人身上,也没有任何能瞧出破绽的线索。

事情到这里完全中断。

哪怕他们心里知道其实是谁做的,但是拿不出证据,便显得莫可奈何。

柳玉笙道,“那些人选择在边城动手,恐怕当中也有边城特殊地域的原因。这里汇集周边各个国朝的人,他们插入进来做点什么,便不会太过突兀,也不会留下太多痕迹。”

众人沉默。

这是没办法的事,边城,就是跟周边连接的关口,这里汇聚各地人士,本就人蛇混杂。

“我已经命人在东越境内继续盘查,若能查到线索,定会告知王爷跟柳姨。”

风青柏跟柳玉笙承他这个情,点头道谢。

一旁,除了红豆还懵懂些,巴豆跟七七都听得异常认真,像两个小大人,安静参与着这场讨论。

直到几人再次转了话题,没有两小只感兴趣的东西了,巴豆才带着七七跟红豆出去蹦跶。

就在院子里。

没有别的地方去。

金子叔跟爹爹受伤后,为了安全起见,娘亲就把他们暂时拘在衙门里,免得出去一不小心又着了别人的暗算。

“哥哥,你说爹爹以后还能把坏人抓回来吗?”红豆小脸发愁,刚才爹娘跟那个大哥哥说话,她也一直听着的。

坏人跑了,连爹爹都找不着。

坏人逍遥法外了。

红豆不开心。

“当然能抓回来了,”巴豆自信满满,“就算爹爹抓不回来,等我长大了,我也会把他们揪出来!”

然后打他们一百遍。

兄妹两小脸蛋突然触上一抹冰冻,扭头,是七七抓了两团雪,糊他们脸上了。

此时外面雪已经停了,但是院子里堆积了厚厚的雪层。

足够娃儿们玩的。

“七七,你又来这套,老玩雪你腻不腻啊!”巴豆大吼一声,团起一团雪团子就往七七砸去。

大厅拐角的小天地,登时热闹起来。因为七七偶然为之的使坏,两个娃娃很快就把刚才那些不开心的东西抛在了脑后,三人在雪地上互相追逐。

巴豆嘴里不屑玩这样的游戏,没一会功夫,最积极的就变成他了。

红豆作为女娃儿,是享有特权的。只管抓起雪团往两人丢,丝毫不用去考虑躲避逃跑。

哥哥巴豆跟七七都不会砸她,不然会被爹爹打屁股。

这是作弊一样的存在,巴豆跟七七只能一边躲着红豆的暗袭,一边相互攻击。

称霸全场,红豆乐得咯咯直笑。

头顶似有轻微砰响,继而细碎的雪沫子洋洋洒洒在半空飘落,好像下雪一样。

红豆仰头,碎雪便轻轻落在她小脸上,感受到丝丝的冰凉,那种凉又是转瞬即逝的,不会让她被冻着。

紧接一个雪球飞到她头顶上方,再次砰的碎裂,裂成碎雪往她坠落。

好玩。

红豆小脸上笑容灿烂,往拐角不远处站着的人看去,“大哥哥,玩雪呀!”

闫容谨嘴角爬上温润笑意。

“好啊。”他说。

刚才离开大厅,准备到旁边别院稍作休息,不经意却被这边的笑声吸引了注意力。

看小女娃在雪地上跟个小女王一样欢快闹腾,难得的起了玩兴。

“大哥哥,再扔几个雪团子,刚才的雪我跟七七都没玩到!”巴豆瞧着好玩,拉着七七也凑了过来,又蹦又跳咋呼。

闫容谨忍俊不禁,接过彭叔递上来的雪团子,再次扔到三个娃娃上空,震碎。

“跟下雪一样,还不冷,哈哈哈!”

“大哥哥,你这招厉害,我也会!”

“七七,快来学学,谁震得最好算谁厉害!”

玩了一会飘雪,巴豆便转而对造雪更为感兴趣了,吆喝上七七一块,准备有样学样,也震雪团玩。

可惜刚开始力道掌控不好,雪团没有被震碎,直接砸了下来,下头就是正仰头看的红豆。

雪团要是真砸上妹妹小脸蛋,巴豆预感自己屁股会开花,登时整个屁屁都凉了。

砰。

先后两个雪团齐齐撞上他扔出的雪团,相互爆裂。

只是,砸下来的依旧不是一粒粒的碎雪,而是一小团一小团的雪云……

第一四一六章 王爷,是个难以亲近的人

红豆整张小脸被松松垮垮的雪云给埋了。

巴豆都还没来得及为雪团被震碎感到高兴,就先感觉自己要凉凉。

慌忙跑上去把妹妹脸上的雪拨拉掉,把粉雕玉琢的小脸拯救出来,然后转身撅起小屁股,“红豆,哥哥给你报仇,出过气了这事咱就别告诉爹爹了啊。”

七七即走上去,抬脚用力往巴豆屁股踹,把人踹出好远,在雪地上趴出个大坑。然后跟爬回来的巴豆两人四眼一齐看向扁着小嘴的红豆,等待宣判。

“哈哈哈,哥哥你好逗!”红豆本来只是猛然被糊了脸,有些懵,根本没有生气,没想到哥哥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把小女娃儿逗乐了。

巴豆这头听到妹妹笑了,却是真松了一口气,人还是要逗点好。他要是不逗,就得受皮肉之苦了。

爹爹对妹妹是宠得令人发指的。

完了摸摸小屁股,巴豆阴恻恻看向七七,“七七,可以啊,刚才那一脚够用力的!”

都给雪地上趴出坑来了。

他是示意七七过来踢一脚逗乐妹妹,但是他没让把他踢飞吧?

七七什么时候力气那么大了?

被质疑的七七,眨巴着眼睛乖乖巧巧瞧巴豆,无辜极了。

无辜得巴豆为自己刚才怀疑生出罪恶感,“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七七点头。

红豆趁机探了小脑袋过来,对着哥哥做了个鬼脸,拉上七七就跑,“哥哥你又欺负七七,我们不要你啦!”

“喂,喂,红豆,你别冤枉你哥啊,我什么时候欺负七七了?我跟七七是有默契的!”巴豆拔脚追上去,仨娃儿一下跑远,忘了旁边还有个人。

闫容谨看着仨娃儿跑走的方向,视线在七七背影停留了一瞬。

他没看错,刚才那个小娃娃也扔出雪球震碎了掉下来的雪团子,速度还比他快上些许。

又或许……是对方离得近些,所以才比他占了先机?

这个解释较为合理,毕竟对方还只是个四岁不到的小娃娃,可是他却仍然有股强烈的直觉,那个叫七七的娃娃,不如表面看起来简单。

似乎,藏拙了。

当晚饭后,月上中天时,彭叔到小院里来请风青柏。

东越皇邀王爷过去一叙。

时间有些晚了,这种时候却正适合相谈。

风青柏欣然应约。

“福囡囡,你说东越皇找风青柏过去,会谈些什么?”人走了,钱万金八卦因子立即上来了,开口问柳玉笙。

柳玉笙淡淡揶揄,“你不是聪明得很,自己猜去呗。”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就别酸我了,还记着那茬呢?我发誓,真的,以后出门在外我肯定带上一百零八个心眼,我也惜命不是?”钱万金投降。

一听女子口气就知道她还记着他被人算计的事,其实他很有话说。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智者还千虑必有一失呢。人家挖空了心思的算计,他再聪明也不可能次次都能避的过去啊。他又不是风青柏那个智妖。

“猜猜呗,福囡囡?不然光坐着多无聊?”

觉着这些时日给男子的教训应该足够他铭记的了,柳玉笙脸色才好转,接上话题,“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跟东岳谈凤月的事情。闫容谨既然亲自来了凉州,那我们就用不着再去东越都城做客了,事情直接在这里谈就行。闫容谨请风青柏过去,应该就是对凤月的事情展开谈判。”

“我猜也是这样。你说谈判结果谁会赢?我赌风青柏,输了的给一百两银票。”

柳玉笙爪子反射性的就排上男子脑门,“赚钱赚到我这来了,我气还没消呢钱小金!”

钱万金抱着脑门,苦大仇深,“你以为我愿意啊?我这不是身上没钱了么!你不知道风青柏咋对我的啊?我伤还没好呢他就给我扔账单了,当初你银子买线索,花了多少钱那丫的竟然一笔笔全给记下来了,最后还逮着我来填坑!一下把我身上银子扒拉个精光!我要不在你这打打主意,去酒楼吃饭我都没钱付账了!”

是他坑熟吗?坑的分明是风青柏!

“……”柳玉笙轻咳,眼神飘往别处。

这事她是知道的。

不过,她不参与。

钱小金在哪丢的银子,就上哪找去。

“喂,福囡囡,你别装傻啊,风青柏是你男人!”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夫妻也一样,他的债我不还。”

“他从我这扒拉走的银子不是送你手上啊?!”钱万金抓狂。

女子左看右看,手里忙碌各种事情,就是不再搭他的茬。

钱万金更抓狂了。

卧槽这两夫妻,越来越像了,合起伙来逮着他一个人坑。

还有人性没?

此时风青柏已经踏进另一处别院。

闫容谨暂时的歇脚地就在他们住的院落隔壁。

因为身份不同,所以这个院子的布置也显得格外华贵些,于月色下看着,四处影影绰绰,沿路皆是亭台楼阁的叠影。

闫容谨坐在花厅,面前摆着一个矮茶几,茶几上温着一壶煮酒,旁边还有个燃烧得火炉。

火炉正旺,茶香袅袅,在花厅不大的空间里,莫名渲染出几许融融暖意来。

“皇上。”风青柏走进去,朝少年点头致意。

“王爷莫要多礼客套了,此时只你我二人,唤我小七即可。”闫容谨笑笑,执壶斟酒,“坐吧。”

风青柏坐下,淡道,“身份有别。何况我跟皇上,也从未亲近。”

这话让闫容谨愣了下,旋即失笑,“王爷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难以亲近的人。”

“皇上看着倒是容易跟人亲近,只是,心真的亲近么?”

男子的反问,让闫容谨面上笑意渐渐收敛,温润眸色转为深沉。

只有站在同一个位置的人,才更能看清对方的一言一行。

心可会跟着面上一样的对人亲近?

怎么可能呢。

于这个位置上,身边环绕的能有几个真心?

他人既非真心,他又如何会真心以待?

就算是真心,帝王的亲近也不是能随便什么人都给的。

“这里只你我二人,无需装模作样,在政言政吧。”风青柏执杯,抬眸。

第一四一七章 南陵王,老狐狸

一句在政言政,让小厅中原本流淌的闲适不见,化为沉肃紧凝。

此时坐于矮几两侧的人,不是杏花村的风青柏,也不是小七。

而是南陵王跟东越皇。

“本王此次来东越所为何,皇上定然清楚。凤月乃我南陵附庸国,便是冲着凤月这么多年朝贡,南陵也不会对凤月的问题视而不见。为继续维持东越南陵双方的交好,本王希望皇上收回对凤月的施压。”

“没想到这么快就切到正题了,”闫容谨看向风青柏,“朕以为王爷会用当年的恩情作为交换条件。

风青柏淡道,“能让皇上欠下一份人情,是极为难得的事情,用掉了就没有了。人情归还自然要用在最值当的地方,还不至于杀鸡用牛刀。”

闫容谨拿酒杯的手一顿,王爷这话,暗指他是即将被宰的那只鸡?

谈判场上,小瞧对手并非好事。

他不相信精明如南陵王会犯这样的错误,当初南陵跟西凉的谈判,他至今刻在脑海时时提醒自己。

对这个男人,他绝对不敢大意。

“王爷跟柳姨皆帮过我,便是不把恩情提出来,照理朕也应该应了王爷,凤月的事情实则算不得什么大事吗,不过是一份利益,跟朕于两位的交情没有可比性。可是朕的皇帝,在其位谋其政,牵涉到国朝的利益,就不是朕能随意一力应允的了。”

抿了口酒,风青柏没有说话,等着少年接下来的但书。

“不知王爷最近可有听过外间传闻。外间传,南陵王妃之所以被天下人尊称为神医,是因为手中掌握了一方药剂,能生死人肉白骨,让人多出一条命来。这种药剂以葫芦玉坠装载,已经有人亲身试验过。若能求得一剂,以凤月的利益换取,倒是值得。”

少年笑得清风霁月,风青柏长眸却一寸寸眯起。

“外间?传闻?”风青柏语气极轻,却透着让人胆颤的危险。

想了想,闫容谨手掌翻转,掌心赫然出现一只葫芦玉坠子,跟柳家大院人脖颈间所戴的一模一样。

“这是朕赶来凉州途中,有人送到朕手上的。朕猜测,此时北仓皇跟西凉皇手中,或许也都拿到了一份。对方目的是什么,以王爷英明,应该能猜得出来。”

能让人多出一条命的药剂,若现于天下,势必引起各方势力争夺。

对方将药剂送到其他三国皇帝手中,再散播有关药剂的传言,为帝者能忍住贪念吗?

谁不想多出一条命?尤其上位者,手握权利越多,越贪婪,也更怕死。

到时候,南陵怕是没有宁日,南陵王妃也会被各方势力盯上,时时刻刻生活在危险当中。

风青柏眸中浮光掠影,飞快变换,又于一息间归于平静。

闫容谨将之全然看在眼里,暗自心惊,心惊于这个男热乃是情绪的掌控力。

“传闻不可尽信,有人想针对我南陵,放出什么流言都不奇怪。谣言止于智者。”再抬眸时,男子眸色已转为深邃,莫测幽深,“言归正传,皇上要的这种药剂,本王没有。不过本王王妃正在计划建立杏林学院,将自己一身医术传授于人,本王做主,给东越两个学徒的位置,换皇上一诺。”

说罢,男子倚上椅背,开始慢悠悠品酒。

转眼之间,就掌控了主动,反将闫容谨置身被动选择的位置。

于闫容谨而言,的的确确是选择题,而且还是打脸的选择题。

他说牵涉国朝利益,就不是他能一人说了算的。

也是他说若能得一药剂,刻在凤月的事情上做出退让。

而南陵王,立即便在他面前给了两个选择。

是坚持索要药剂以保自己一人利益,还是退而答应他的条件,送上两名学徒跟南陵王妃学医,日后以精湛医术造福东越千千万万百姓。

其实这个选择题根本不容他挑选,他只能选第二个。

江山社稷,以民为本。

百姓能获得的利益,才是最大利益。

损失的,只是他这个东越皇。

小炉子上煮的酒已经变温,而对面男子早已经离开很久。

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闫容谨倏然一声长叹,笑开。

“对上南陵王,朕果真没有丝毫胜算啊。”

他以药剂试探,被男子啪一下打脸回来。

还输得心甘情愿。

一瓶药剂,换千万百姓福祉,换不换?

自然是换的。

“彭叔,你觉得朕做的可对?为帝王者,要顾全大局,是吧?”

少年的问不是问,只是给自己掉了脸子找个理由,找个人应和一下。

彭叔沉默片刻,才道,“南陵王确实是南陵王,皇上也确实不是对手。”

“你不安慰朕?”

“南陵王以学徒名额,打掉皇上想换药剂的心思,但是皇上是不是忘了,你应承放过凤月,放的不仅仅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国,而是凤月三分一的矿脉。金矿。”

相对药剂来说,金矿同样能给整个国朝带来极大利益,甚至提升国力。

相比两个神医学徒的名额,相比以医术造福东越百姓,分量一点不轻。

闫容谨表情空了一空,好久之后大笑。

南陵王,老狐狸啊,抓住时机把他给绕了进去,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结束这场博弈。

天子一诺,掷地无悔。

他既然应了,就没有返回的机会了。

不过,他并不后悔。

金银,有能力就能挣,但是人命,错过了却救不回来。

南陵王妃的医术,开颅取瘤最为出名,以一把小小的刀救人性命,这等医术在四国皆闻所未闻。

若是学来了,造福的不止是东越一个朝代,而是今后的历朝历代。

值得。

风青柏回到暂居院落,大厅里的人还在等着。

柳玉笙,钱万金,包括三个小娃娃都还围在火炉子旁边,等着他。

“爹爹回来了!”巴豆眼尖,一看到男子月色下的身影便嚷了开来,小脸透亮。

自打某个渣爹爹受了一回伤,虚弱了一回之后,巴豆的敌意就像是被大水洗刷过一样,冲得干干净净。

某渣爹爹对此,是乐见其成的。

第一四一八章 南陵王的逻辑

“如何?”等男子走进来,柳玉笙即开口问。

男子在那边谈判,他们这边便一直心揪着。

闫容谨虽然年纪小,但是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涉及到国朝利益,更不可能轻易松口。

问的时候其实柳玉笙没有寄望今天就能得出个结果。

但凡上位者谈判,都是要反复多次的,慢慢调整彼此间的利益分配,双方满意了,谈判才能达成。

迄今为止她印象中风青柏最快的一场谈判,还是他对西凉皇的时候,一次把人打沉,西凉皇回西凉的时候如丧考妣。

“哎呀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赶紧说啊,我最烦你这种什么事都老爱卖关子的人了!”钱万金暴脾气,人暴得从凳子上站起来了,被风青柏眼尾一扫,又噤声坐了回去。

“等雪停,我们就可以启程去下一站了。”

柳玉笙,钱万金,“……”

成了?一次谈妥?

“风青柏,你以恩相挟了吧?”

“用得着?”男子挑眉,隐晦臭屁的样子,让钱万金牙根痒痒。

“真谈妥当了?闫容谨提了什么条件?”柳玉笙较为冷静,问到点子上。

“日后你开杏林学院,收两个东越学徒即可。”

柳玉笙表情空白,“医学有教无类。学院若是开班了,本就是面向四国招生的。”

“哦,但是闫容谨不知道啊。”男子轻描淡写,分外无辜。

“……”

所以,不知道是罪。

活该被人宰。

这就是南陵王的逻辑。

巴豆在旁听着,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爹爹坑人真是太厉害了。

以后他要比爹爹更厉害,这样爹爹就能休息了。

红豆对这些对话的反应还有些理解不过来,听到爹爹把事情谈好了,只觉得她的爹爹是最棒的。

七七面上,则瞧不出什么来,只是眼睛时不时的便会朝男子瞧去,将他说话的样子全映在眼底。

凉州的十二月,雪延延绵绵的下,每天都会有那么一两场,大大小小的。

走出衙门行上大街,视线所到之处,全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在各大商铺的屋檐下,悬挂着折射阳光的透明冰棱。

这样的凉州极美。

前段时日那场风波,在城中已经平息下来,人们偶尔谈起时,说得最多的也是哪家哪户的谁谁谁,卖线索得了多少银子,用那些银子,今年能过个肥年。

“娘亲,咱们村子比这里漂亮,下雪的时候屋顶上积雪也堆得厚厚的,屋檐下挂着冰冷,青莲叔跟二舅舅还会摘冰棱给我吃。”迈着小步子,踩着雪地,走在爹娘身边逛大街,巴豆突然就想杏花村了。

想太公太婆,想奶奶跟亲爷爷,还有外公外婆叔公叔婆他们,想柳家大院所有人。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去年这个时候,他已经跟村子里的小伙伴到处找牛粪炸牛粪堡了。

这个时候,太婆也拉着奶奶跟外婆还有叔婆做米饼了吧。

杏花村米饼,被堂哥钦点为史上最难啃的饼,他现在好想吃,比令牌更适合磨牙。

娃儿稚嫩的感叹,勾起柳玉笙的乡思。

她也想杏花村了。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一家子第一次在异乡过年。

哪怕周围处处都弥漫着过年的喜庆,那种喜庆却好像跟他们无关。

这里不是家,家以外的地方,再喜庆热闹,过年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

风青柏牵紧女子的手,握了握,眼底滑过歉意。

若非他这个身份所制,如今他们一家子该是安安稳稳呆在柳家大院,而非漫步异乡街头。

反握男子的手,柳玉笙对男子回以一笑。

相比其他,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家人在一起。

此时便是呆在杏花村,呆在柳家大院,若没有身边这个男人陪伴,她亦会如被人抽走了脊柱骨,空剩皮囊。

“我们去买年货。”吸一口气,挥散心头淡淡愁绪跟遗憾,柳玉笙扬起笑脸。

风青柏含笑,“好。”

她想买什么,想去哪,他都陪她。

带着孩子们一起。

便是在异地,也能过属于他们自己的年节。

“年节最该买什么?当然是买好吃的。要论凉州哪里有什么东西最好吃,问我再合适不过!”钱万金抱着七七凑了过来,眉眼飞扬,在哪都掩不了他钱少爷的光辉,“这段时间爷把整个凉州都吃遍了,跟着爷走,保证你们在年节前就能养出一身膘来!”

“怪不得金子叔肚腩越来越大了,全是吃出来的。”巴豆看了眼金子叔快要撑破袄子的肚腩,摇头兴叹,“爹爹,这样不好看,你吃东西得吃少点。”

钱万金吸气,把肚子给收了回去,瞪着巴豆的眼睛发红了。

臭小子,说话专戳人痛处,跟他老爹一个样!

幸亏他没有女儿!有女儿也不准嫁巴豆!

这天下有那个女婿会天天踩老丈人脸的?

他们家娃儿还没出生,钱万金就把巴豆给毙掉了。

转而,看红豆的眼神更闪闪发亮。

“钱万金,皮痒了?”风青柏眯眸,这家伙想在红豆身上打什么主意?

钱万金抬起下巴嘚瑟,“风青柏,等着啊。”

说完抱着七七六亲不认的超到前头,给王爷留下一脑门子悬念。

等,等什么?

就他钱小金那点刷子,还想在他面前zàofǎn?

“别琢磨了,赶紧跟上去,咱跟着钱万金去吃好吃的。”柳玉笙抿唇暗笑,“记得收收肚子就好。”

风青柏眯眼。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赘肉,随时可以抽查。

府衙后院,依旧是那个别院,那个花厅。

一人,一茶几,一个小炉子,炉子上正烹着一壶清茶。

“皇上,事情既然已经谈完,可要启程回宫了?现在走,还能赶得及年后的百官宴。”

少年边烹茶,边淡声应道,“不差这几日,既然来了,就在这里过个年再走吧,顺便看看边城百姓的年节风态。再者,跟柳姨他们多年未见,能一块过个年,也是不错的。”

片刻后,少年转头,“鸡蛋煮好了吗?”

“已经煮好了,奴才这就去拿来。”

拿到鸡蛋,少年并没有马上剥开了吃,而是握在手心,感受那种暖烫的温度。一如曾经在杏花村柳家大院,老太太将鸡蛋塞到他手里时一样。只是现在的这种暖终究是不如那时候,能熨烫到心底。

第一四一九章 生死人肉白骨

“酒香不怕巷子深。别看这家铺子不起眼,做出来的饭菜比凉州最大那家酒楼的还好吃。尤其是他们自己做的饭后甜点,哎妈呀,好吃到停不下来。”

把柳玉笙一行带到深巷一家小饭馆,边寻位置坐下,钱万金一边介绍铺子里好吃的东西。

店家过来招呼的时候,点菜一溜儿不带停顿的,把人家铺子里的菜名记得老熟。

进来的时候柳玉笙看过铺里环境,店面虽然小了些,但是捯饬得很干净,桌椅摆放整整齐齐的,在靠窗位置那一排还做了简单的隔断,很是雅致。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铺子里依旧几乎满座,而且听客人们跟店家之间闲聊很是熟悉,想来大多是回头客了。

几人寻的位置正好是靠窗的最里一处隔断,隐秘性要好些,不会太受打扰。

坐在这里,听周围食客们高谈阔论,有种置身闹市的喧嚣,到处都是烟火气,柳玉笙倒是挺喜欢的。

还能听听市井间的八卦,增不少乐趣。

“……前几天官兵去抓人的时候,我就在那,场面可真够吓人的。听说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那一家子同罪连坐。上有老下有小的,当时哭声震天,看着好不可怜。”坐在他们隔断后面的客人,聊起了这段时间城中热议最高的八卦。

“这有什么办法?谁叫他们家的犯事了呢?听说当时南陵王要过城门的时候,是拿出了什么护航令的,那可是皇上盖了大印的东西。这你都有胆子说是假的,一个小小城卫副将,不是自己找死么?自己死就算了,还连累一大家子,哎……”

“官场水深,事实是怎么样我们平头老百姓也不清楚,别跟着人云亦云,免得祸从口出,这种遭了砍头的事情还是少议论为妙。”

柳玉笙看向风青柏跟钱万金。之前她几乎一直呆在衙门里,外面的传言甚少能听到,对于城中出了什么大事,她是不知的。

但是她不知,不代表风青柏跟钱万金不知道,但是他们一个都没告诉她。

“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所以就没跟你提,免得你胡思乱想。”风青柏解释。在他看来,是真的不值得说道,这些事情表面缘由背后因果,用不着说来让女子操心。

钱万金也给自己辩护,“不是我不告诉你,那段时间你一个人忙里忙外照顾几个伤患,好容易我们好了,你能清净一下,把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告诉你做什么?再说那个人有那种下场,又不是我们干的是吧?是他们自己的‘天’下的令,就算冤魂索命,也找正主去。”

听着两人各自为自己开脱,柳玉笙揉眉,她倒不是真介意这个。只是她没想到,那个笑起来温润如玉的孩子,会下那样的命令。

同罪连坐。

她知道帝王心难测,或许走上那个位置的人,真的会在时光打磨中,变得越来越冷酷。

大人们说话的时候,另外三小只也把脑袋凑到一起,悄悄说起话来。

“哥哥,什么是同罪连坐?”

“就是一个人获罪,连累全家。跟全家抄斩差不多一个意思。”

“是皇上干的吗?”

“肯定是啊,除了皇上还有谁敢下这种命令?当官的要是敢越俎代庖先斩后奏,一准被上面的人收拾。当皇帝的最忌讳下面人不听话,滥用他的权力,挑战他的威严。所以以后离那种人远点,哥哥跟你说,当皇帝的人,都阴晴不定,又狠又毒,这个看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巴豆对妹妹耳提面命。

这些时日他可是看着的,一同住在衙门里那个家伙,每次看到他们都想凑过来一起玩,还特别喜欢带着妹妹一块玩。

他担心妹妹涉世未深太单纯,被假象给骗住了。

红豆小眉毛皱起,“才不是呢,堂哥就很好,堂哥也是皇帝,他可好了。”

“……咱堂哥是个例外,不在我们讨论的范围,除了堂哥之外,昂?”巴豆抹汗,妹妹开始有脑子了,就不太好教了。

这边在说着悄悄话,另一边食客们的议论也没有停止,只是换了个话题。

“最近还有个关于南陵王跟南陵王妃的传闻,不知道你们听过没?”

开场白一起,柳玉笙就蹙了眉,同时再次看向风青柏跟钱万金,这两个表情相当淡定自然,让她拿不准接下来的传闻,他们是听过还是没听过。

她总觉得她呆在衙门里闭门不出这段时间,这俩瞒了她不少事情。

“老哥,你说的传闻是跟南陵王妃有关吧?这个我听过一点,南陵王妃不是神医吗?听说她之所以得的这个神医名头,是因为她手里有一种很神奇的药,能生死人肉白骨,就算你只剩下一口气在,吃了那个药,都能立马活转回来!”

“嘶!真的假的?这世上能有那么神奇的药?要是真有,那南陵王妃岂不成了活神仙了?”

“无风不起浪,能有人这么传,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咱城里已经有不少人凑到一块,准备过两天求到衙门去,找南陵王妃给治病呢!”

“哎哟!要是真的,那可了不得!医者仁心,王妃要是真有那么好的药,当拿出来悬壶济世造福百姓啊!到时候咱都凑凑热闹去,有病治病,没病吃了那药说不定也能延年益寿,哈哈哈!”

……

一时间,整个小店里的食客都聊到一块,纷纷嚷着到时候找南陵王妃求药去。

柳玉笙沉下眉头,看着对面两个男人,“你们早就知道了?”

风青柏笑笑,丝毫没有受那些话的影响,“这世上哪来起死回生的药,不过是有人制势,引导百姓网歪了想。想求起死回生药,去求菩萨好了。”

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能听出他最后一句话里带着的讽刺。

而男子泰然淡定模样,让柳玉笙被扰乱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有风青柏在,她便能放宽心来。

连她自己都讶异,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对他的依赖信任已经这么深。

第一四二零章 骑虎难下

只是事情的来势,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凶猛。

第二天,凉州衙门外就有人求上门来了。

且来求的人让柳玉笙极为意外。

是凤月监国府的边大夫人,着人抬着躺着担架上不停哀嚎的边昭华,在衙门口声声泣血。

“妾身恳求南陵王妃出来一见,救救小女吧!当日小女因得罪王妃,被逐出家门以平王爷王妃怒气,妾身自知是小女太过任性,当时不敢多言。可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妾身眼睁睁看着女儿在凤都过得连乞丐都不如却不能过问,已经歉疚难言,可是现在我女儿突然得了怪病,眼看就要没命了,妾身狠不下那份心肠!求王妃救命啊!”

这段时间,凉州城中百姓本来就一直密切关注衙门里的动静,关注着住在里面的南陵王跟南陵王妃有没有什么新动向,这头边大夫人一出现,立即就有好事者层层围在旁边看热闹。

听完边大夫人的话后,百姓们私下便开始交相议论,结合此前城卫副将因为得罪南陵王被下令同罪连坐的事情,心里对南陵王夫妇的观感开始暴跌。

衙门里面迟迟无人回应,只有守着衙门的衙役走了出来,大刀阔斧拦在门口,不让人往里闯。

因着天气着实太冷,带娃儿出去玩担心他们被冻着,加上上次出门听到百姓们私下的议论,柳玉笙之后就没再出过门,安生呆在衙门里,过完年之后一行就要启程去北仓。

窝在衙门里的时间,一行多是坐在大厅里,点一个火炉,烹一壶热茶,备上些点心,天南海北的闲聊。

不去想外面那些烦心事,尚算惬意。

是以衙门下人来报的时候,她还有些懵。

“你说外面是谁?”

“回王妃,说是从凤月过来的,是监国府的大夫人。”

柳玉笙眉头蹙起,风青柏则起了身,顺势把她拉起来,“去看看。”

钱万金也跟着往外走,“没想到这个边大夫人还真有胆子,带着人山长水远追到这儿来求医来了?她女儿得什么怪病了在凤月没人能治?专程过来恶心人来的吧?这段时间她吃饭是不是专挑的熊胆吃?”

三人相继离了大厅,火炉子旁边还剩下一大三小。

闫容谨,巴豆红豆跟七七。

“皇上,这事情您看?”彭叔皱眉,想问问意见。

这里是凉州,是东越的地盘,有人闹事闹到凉州衙门前来,虽然找的是南陵王夫妇,但是皇上在这里也不可能不闻不问。

但是若是皇上真的插手管了,那事情的性质可能就会变得不一样。

那些针对南陵王夫妇的暗涌很可能会顺势烧到皇上身上来。

一时之间彭叔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皇上会作何打算,若是以他的建议,他希望皇上最好别去插手。

当年的恩情是一回事,国朝之间的利益,却是不能用来还恩情的。

皇上这次出行,一开始他就不太同意,奈何拗不过皇上性子,最后才勉强跟了过来。

闫容谨垂眸静思片刻,看向旁边三小只,三小只的小脑袋已经又凑到一处了。

“你们想去看热闹吗?”他问。

巴豆立即警惕,“我们当然是要去的,但是不能带你,你年纪太老了,跟我们不是一国的,咱说话说不到一处,你要是想去就自己去吧。”

“南陵王好似说过不让你们乱跑,你们要是真的自己出去,等事情忙完了回转头来,你们爹爹怕是会罚你们,”闫容谨笑道,“若是带上我又另当别论,他要罚你们的时候,你们可以把过错往我身上推。”

把自己定位为背锅侠,闫容谨成功推销了自己,混进三小只的队伍,一道往衙门前堂溜去。

“说好了啊,要是爹爹论罪,你得出来帮忙顶上,这是你唯一的试炼机会,你要是出卖队友,以后再别想跟我们一起玩了。”临到前堂前,巴豆再次叮嘱一句,半眯起的大眼睛,颇有点气势,像他爹。

闫容谨饶富兴味,点头,“做人当以诚为本,再者我是皇帝,说出口的话金口玉言,任何情况下都是作数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出卖你们,否则以后我如何立足朝堂?”

这番说辞,又成功说服了巴豆。

当皇帝的确实是这样,要么不说话,要么说出口的话就一定要作数,否则会使得声威一落千丈,得不偿失。

此时衙门外头,已经人山人海,这边发生的事情经由百姓口口相传,很快就汇聚越来越多的人,都等着看热闹,等着看南陵王夫妻会如何处理。

如果今天南陵王妃接了这个病人,有了开头,那么后面等着争相求医的人,她就没有理由拒绝,否则名声必然遭人诟病。

如果南陵王妃不接这个病人,对他们夫妻两同样会带来莫大影响。只因被人得罪了,就要人家家族把人逐出家门,这还不算,还让人过得形同乞丐,却不准家族救济。现在更是眼睁睁看着人送命,空有一身医术却不治病救人济世悬壶。私心如此重者,怎配神医之名?夫妇二人怎配让天下百姓敬仰?

进退维谷,南陵王夫妇处在这种境地可说骑虎难下,他们会怎么做?

是继续一意孤行,还是积极挽回名声?

衙门大堂,两道身影联袂而来,男子高贵矜华,女子端庄清雅,两人站在一处,气质极为相衬。

“是南陵王跟南陵王妃!他们出来了!”

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原本还极为哄闹的人群立即像消音了一样,安静下来。

边大夫人站在人群中间,旁边躺着一直在疼痛哀叫的边昭华,形容邋遢狼狈,乍见,全然寻不到初见时的样子,枯槁狼狈,像换了个人。

见到柳玉笙跟风青柏出来,边大夫人眼底隐晦一沉,当众跪了下来,磕头,“王爷,王妃!小女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再大的罪过也该抵消了。人由恻隐之心,王妃更是南陵皇上亲赐的仁医,妾身求王妃,救救小女吧,可怜可怜她吧!您也是当娘的啊!”

第一四二一章 用眼神说,我不知道

柳玉笙淡淡看着不断磕头哭喊委屈的边大夫人,并没有叫她起来,也没阻止她叩头。

对一个这种时候还往她身上泼脏水的人,她并不觉得对方可怜。

举步,走到担架附近,看着在上面蜷缩成团不断嚎叫的人,柳玉笙眉头皱起。

边昭华的样子,很奇怪。

当初她被砸成重伤,虽然没有得到及时医治,但是柳玉笙却也知道她跟风青柏离开凤月后,边大夫人是立刻找了大夫替她治疗调养的。就算有些许的后遗症,也不可能会变成眼前这个样子。

脸颊凹陷,暴凸的眼睛充满血丝,一边喊叫一边干呕,两手把皮肤抓出一道道的血痕。

在她蓬乱的头发间,甚至有极为细小的白色跳蚤样的虫子在爬行,于发丝间若隐若现。

“若我没记错,边大夫人在凤都是请名医替你女儿诊治过的。当时她可没有这么严重。”收回视线,柳玉笙看向边大夫人,“你现在找到这里来,口口声声要我救你女儿,把别人医坏的人丢给我,说是我的责任,边大夫人莫不是以为本王妃好欺?”

边大夫人忙道,“王妃误会了,妾身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为人娘亲,实在不忍见着女儿这副模样,妾身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凤都名医治不好,妾身只能求到王妃这里来。纵观天下,王妃的医术能与鬼医比肩,您是妾身仅剩的希望。求王妃看在妾身爱女拳拳的份上,救救小女!”

“你若不是当本王妃好欺,缘何刚才诉诸你女儿被逐出家门的时候,没把她如何得罪本王妃的因由说出来?现在周围百姓一个个的看我跟看恶人一样,”柳玉笙环视周围,视线最后再次定在边大夫人身上,嘴角笑意淡薄,“你且说说,当日你女儿做了什么,才会惹怒王爷跟本王妃?”

抬头对上女子淡淡眸光,边大夫人脸色一下好几变。

她没有想到柳玉笙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把那件事情摆出来,而且对方不亲口说,对方要她说。

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下更能改变百姓们的观感。

柳玉笙是在用堂堂正正的阳谋,来打垮她的阴暗。

她想救女儿,她就必须说出事情真相。

否则,就得亲眼看着女儿死。

是救女儿的命重要,还是破坏南陵王夫妇的名声重要?

边大夫人嘴唇蠕动,心头犹疑不决。

“救、救我!是、是我错了,我不该踹小郡主!不该、命侍卫、打王妃!我错了、再、再也不敢了、救、救我!”她还没做下决定,身边原本意识混沌的边昭华却突然清醒过来,奋力往柳玉笙跟前挪,涕泪横流求救,“救我、救我!好多,好多虫子!”

边大夫人想拦已经来不及。

周围百姓一下哗然。

“这个边家大小姐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子了?居然敢踹南陵王府小郡主?还命人打王妃?!”

“什么熊心豹子胆,那叫嚣张跋扈!这种人我们见得还少了?我记得没错的话,南陵小郡主才四岁吧?之前王妃买线索的时候我见过小郡主,模样乖乖巧巧的,又懂事又可爱。那么小一个娃娃她都踹得下去,怪不得南陵王会震怒,把她打成重伤,分明活该!”

“亏得这边大夫人还有脸哭哭啼啼说自己女儿被逐出家门,过得跟乞丐一样,博取大家伙的同情!自作孽不可活!现在来求人家王妃救命,还往人身上泼脏水,正应了那句话,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

边大夫人有心想要辩解,说她女儿根本没有踹到小郡主,侍卫也没打到南陵王妃。可是现在辩解有用吗?想打跟没能打着,在这种时候说来有什么区别?

诸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柳玉笙看向边昭华,眉头皱的更紧,眼里闪过疑惑。

刚才边昭华说有好多虫子。

看她在身上不停抓挠,头发上布了不少白色跳蚤,柳玉笙心头隐有怀疑,可是怀疑什么,一时之间她又抓不住头绪。

边昭华在凤都过了一段时间邋里邋遢的日子,身上长出跳蚤不奇怪。

奇怪的是跳蚤怎么会是白色的?还有边大夫人既然把人接回去照顾了,不可能不为她除掉小跳蚤吧?

边昭华口口声声喊着好多虫子,提到虫子的时候眼睛里的恐惧不像作伪,这当中到底发生过什么?

“是蛊,她身上爬的是蛊虫。”身后,有男子声音淡淡传来。

周围百姓一听说是蛊,脸色纷纷大变,立即往后退了好大一段距离,生怕离的近了会被女子身上的蛊虫咬着,更有胆小的已经不敢继续围观,跑着逃离。

边大夫人脸色也变了,反应跟旁边的百姓一样,瞬间退出老远,换来一片嘲笑。

刚才还口口声声可怜天下父母心的人,在听到自己女儿身上有蛊虫时的反应,就是个笑话。

柳玉笙回头看向风青柏,“怎么说?若是蛊虫,应该在她体内才是,但是现在她头发上皮肤上都爬着虫子。”

这种现象,更像是边昭华身上有什么极为吸引的东西,吸引虫子往她身上钻。

就像蚂蚁闻到蜂蜜的味道,会前仆后继一样。

巴豆跟红豆、七七趴在衙门前堂门边,探着小脑袋往外看,把外面发生的事情全部看在眼里。

“那个女人怎么变这么丑了?你们看到她头发上的虫子了吗?太恶心了!”巴豆小脸上嫌恶表情不能更明显了。

“哥哥,爹爹说她身上的虫子是蛊虫,什么是蛊虫啊?”红豆对这个更感兴趣,外面那些人好像都很怕蛊虫的样子。

巴豆拍拍妹妹小脑袋,“小孩子家家的别问那么多,反正就是坏虫子就是了。”

什么是蛊虫,他也没见过啊,但是他不能输偶自己不知道,老大怎么能有不知道的事情。

巴豆小眼神瞄向七七,手肘悄悄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七七你说,那种真是蛊虫?”

七七那个恶毒娘亲是蛊女,说不定七七认识。

七七把视线从边昭华身上收回来,对上巴豆时候,眼神懵懂茫然。

用眼神说,我不知道。

第一四二二章 毕竟身份有别啊,皇上

“问你话呢,你光瞅着我干啥?知道就点头不知道就摇头不就完了!”巴豆心肌有点梗。

光用眼睛瞅,谁知道你是个啥意思?

老让人家猜,人家不累的么?

七七立即摇头。

巴豆,“……”真不知道?你亲娘可是蛊女,还是蛊女中的圣女!这天下还有她没玩过的虫子?

算了,七七这个小可怜打小就不入他亲娘的眼,他还是别提那个人让七七伤心。

“那个夫人好讨厌。要是我身上有虫子,娘亲一定不会离我远远的,娘亲会帮我赶跑虫子。她不帮她女儿赶虫子,还离她远远的,这种才不是娘亲。”红豆的注意力还在外面,乌黑瞳仁瞪着外面的边大夫人,眼里全是不喜。

闫容谨低头,笑问,“红豆不喜欢她?”

“不喜欢。”红豆仰起小脑袋,眨巴着眼睛认真道,“我家的人,还有我们杏花村所有的人,都好疼孩子的。她不疼自己的小孩,她只会用嘴巴说。我爹爹说这种只说不做的人,都不值得交往。”

“你爹爹说的对,红豆要记牢了。”克制不住,捏上小娃儿肉呼呼的脸蛋,闫容谨抬头往外看去,“红豆不喜欢她,小七哥哥帮你把她赶走。”

话刚说完,还停留在小娃儿脸颊的手就被人一爪子拍开了。

闫容谨垂眸看去,正对上巴豆气呼呼的脸,“男女三岁不同席!授受不亲!你再摸我告状去了啊!”

忍俊不禁,闫容谨道,“那你家里舅舅们叔叔们也不能跟红豆玩?”

“那不一样,他们是长辈。”

“一样的,我也是长辈。”

巴豆耸肩大笑,“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哄呢?甭管你大我们十岁还是二十岁三十岁,你既然自称哥哥,跟我们就是平辈。想当长辈,不是不可以,那咱以后就叫你小七叔叔了?”

闫容谨眉眼间笑意深了几分。这孩子聪明得很,若是再大上几岁,他未必压得住。

“一个称呼,叫什么都无妨。只是我唤你娘亲为柳姨,她即是我的长辈。若你唤我为叔叔,那我的辈分就跟你爹爹平辈了,恐怕你爹爹不会高兴。”

这话非常中肯。

巴豆小脸上的嘚瑟劲儿微微垮了下来。

这时旁边有股轻轻的力道拉扯他,巴豆侧眸看去,是七七。

见他转头过来,七七便一手指指闫容谨,然后又指指头顶。

巴豆福至心灵,笑眯眯瞧向闫容谨,“说的是,不过一个称呼,但是这称呼却不是我们乱叫得的,毕竟身份有别啊,皇上。”

什么哥哥叔叔的,他们家跟闫容谨有那么亲近?凭啥让他攀关系占便宜啊?

一句皇上,最是恰到好处。

既附和闫容谨的身份,这个身份也能限制他做出什么不合宜的举动来。起码,十五岁的皇帝,捏个小女娃的脸蛋,是不合宜的。

闫容谨怔愣须臾,无奈笑叹,“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排外。”

说话的同时,多看了那个不会说话的娃儿一眼,心头越发肯定,这个小娃儿藏拙了。

对他的目光,七七一点不避讳,反而抿了小嘴朝他扬起一抹温软浅笑,然后伸手指向外面妇人,继而,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刚才说帮红豆把妇人赶走。

现在七七说,请。

三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齐瞅着他,天真无邪,单纯懵懂,就等着他去实现诺言为红豆出气。

闫容谨倒没有被赶鸭子上架之感,他确实是心有打算的。

只是同时,也为红豆之外另外两个娃娃的心智大为感叹。

南陵王教出来的人,全都不可小觑。

要是想欺他们年纪小,必定吃亏,被坑得找不着北。

真正单纯可爱的,只有红豆一个。

回了小七七一个微笑,闫容谨举步,慢慢走了出去。

外面发生这么大事情,知府马松早就赶出来了,只是出来的时候看到南陵王夫妻在亲自处理事情,是以侯在一旁先行观变,需要到的时候再出场。

现在冷不丁看到皇上居然也来凑热闹,而且有要插手的意思,心里吓得抖了三抖。

是皇上要出来,他到底是叫破皇上身份呢?还是依皇上此前的意思,继续瞒着?

这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配合啊。

“皇……”他试探了一下,还没叫出口,就被少年一记淡淡眼神给压了下去,重新退回原来的位置。

外头,因为跑离女儿边昭华身边被百姓群嘲的边大夫人,此时已经重新调整好了情绪,一脸悲愤看着柳玉笙。

“蛊虫?众所周知周边四国只有西凉人会蛊。我凤月一个小国从未得罪西凉,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对我女儿下蛊虫?只怕是王爷王妃托词,把罪过推到西凉头上吧?王妃是神医,擅医者也擅毒!到了现在还要装模作样推卸责任吗?我女儿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王爷王妃心思太狠了!”

“怎么,爱女心切的慈母扮不下去了,便开始撕破脸皮诬陷本王妃,转移注意力?”柳玉笙瞧着歇斯底里的妇人,眼神很冷,“你既暗指本王妃下毒,可有证据?若无证据,空口白牙只凭一张嘴说,那你此行的目的在本王妃看来,根本不是来求医,更像是来报复的。”

“王爷王妃位高权重,王爷只要开口一句话,就能将我监国府夷为平地,我一小小妇人如何敢报复王爷王妃?不过是爱女心切,为女儿的遭遇感到不忿!妾身带着女儿千里迢迢来求医,并非是要惹怒王爷王妃来的,只要王妃能救回小女一命,妾身愿意跟王妃叩头谢罪!”

越说越激动,边大夫人双目赤红,悲愤之情溢于言表,这副模样倒又引得旁人生出几分同情来。

加上当初风青柏确实曾经扬言要将监国府夷为平地,边大夫人提起这一点理直气壮的样子,也让百姓们心头再次犹疑摇摆起来。

柳玉笙面无表情,对周围始终变来变去的目光视若不见。

旁观者,最多便是这种人。心思摇摆不定,道听途说,然后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这个批判那个,宣扬个人的正义。

第一四二三章 本王很好奇

“卧槽我这个暴脾气!”钱万金在后头听得心火直冒,撸起袖子就准备冲上去,展开持久型骂战。

经过风青柏旁边的时候,被一只长臂拦下了,再对上男子眼神,分明在说,退后,别捣乱。

钱万金跳脚骂娘的心都有了。

合着他在风青柏眼里就这么没用啊?

心里恼得不行,但是钱万金却没再继续往前冲,而是站在两人身后,等着需要他时他再出场。

他相信风青柏既然拦下他,必然已经另有打算。

最后行出来的闫容谨也看到了风青柏的动作,本要迈出的步子顿了顿,停下。

南陵国南陵王,是各国皇室一听到名字就觉得头疼的存在。

皇室间对他最多的评价,是智多近妖,高深莫测,最擅打人个措手不及。若与南陵打交道,南陵王是第一个需要全力提防的人物。而且,往往事前做了万全的准备,真正到了南陵王面前,依旧地方不住。

最后吃亏的,总是跟他对立的人。

比如西凉皇,就是最为典型的例子。

他去南陵求和之前,难道没有预测过各种可能?没有专门针对南陵王做出各种研究跟对策吗?不可能没有。

可是最后,西凉皇赔了八座城池。

至此西凉在四国间一蹶不振。

这大概是西凉皇起行前做梦都没料到的结果。

他很想看看,面对这种情况,南陵王会怎么处理应对,能不能给他带来惊喜跟启发。

“你女儿是中毒还是中蛊,想要知道真相容易得很。凉州是东岳边城,城中有来自各国朝的名医,请他们来一验便知——便知你是不是在凭空诬陷。”

男子清清冷冷声线,在人群中间响起,声音不大,却让人有振聋发聩之感。

皆心头一振。

是啊,想知道地上女子是中毒还是中蛊,请城中大夫来查验不就知道了?多简单的事情,他们怎么就完全听了片面之词呢?

看着无法控制脸色的边大夫人,风青柏翘唇,笑意薄凉,“你来之前,边监国跟边侍郎难道没有提醒你,边城是人员最复杂的地方,这里,多的是各国大隐隐于市?”

后头马松极有眼色,立即吩咐衙役,“立即去把城中有名气的大夫全都请来!”

风青柏的话,没有停止。

“你女儿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本王很怀疑你来此的动机。现在是十二月中。本王跟王妃十一月从凤月出发,用最快速度,经时二十四天到达凉州。及后在凉州遇伏,不得已留下来养伤恢复。”

“从遇伏的十一月末算起,到现在时间也不过过去二十六天。你今天到达的凉州,那么推算一下,你是在本王遇伏的两天后出发来凉州的。本王好奇,你如何知道本王会在凉州滞留?便是遇伏的消息传出去,这么远路程想要传到凤月,飞鸽传书至少也需要近十天的功夫。难道边大夫人能未卜先知?”

“倘若不是未卜先知,本王就更好奇了,你敢如此笃定的赶来凉州,究竟是什么给你的依仗一定能见到我们?唯一答案,在本王遇伏之前你就知道结果,本王遇伏的事情,跟监国府有关!”

在男子步步紧逼的质问剖析下,边大夫人脸色一寸寸发白,最后满眼的心虚惊惶,“不不是!王爷你莫要血口喷人!我没有,监国府没有!我我只是爱女心切太过心急了,才会不管不顾跑来凉州,想着也许还能追上王爷王妃!”

风青柏嘴角笑意更凉,浮动讥诮,“是么?城门城卫回报,说边大夫人入城的时候,回答盘问说的是要来府衙。你如何知道本王跟王妃在府衙,而不是早就已经离开凉州,抑或是住在凉州客栈?是不是监国府留在凉州盯梢的人跟你在城外碰过头,报告了本王行踪?”

“不是,不是!你血口喷人!什么盯梢,什么跟见监国府有关,我监国府是清白的!王爷仅凭一张嘴就定我监国府的罪,怪道人都说南陵王高深莫测,诡计多端!”一步一步,被逼到墙角,男子始终淡定泰然,一举一动从容不迫,像是什么都在他掌握之中的样子,极大扰乱了边大夫人心绪。

相比男子的冷静,边大夫人整个更加心神溃散狼狈,已经被逼至只能用厉声尖叫来掩饰心虚。

但是这些辩解,没用了。

男子的应对太精彩,像是在下一盘棋,起子落子皆有据,一步步策划精心,转眼就能打得对手毫无反击之力。

边大夫人根本就不是对手。

旁观百姓虽然容易被左右想法,但是不代表他们蠢。

经由南陵王的话,再细思整个事件的过程,根本就跟南陵王的推测完全吻合。

若不是事先知道王爷会受伤滞留凉州,边大夫人哪来的底气直奔凉州,直奔凉州衙门哭求?

那么边大夫人为什么会事先知道?肯定是因为她知道nèimu,知道会有人伏击王爷朋友,知道王爷肯定会再返凉州!

合着到了最后,这个把慈母面具挂在脸上的妇人,根本就是在装模作样,纯粹蹦出来恶心人的啊!

“王爷英明!像这等小人,心思歹毒,刺杀了人还来装无辜,就该把她抓起来投进大牢,砍头都不过分!”

“刺杀皇族,论罪何止砍脑袋那么简单?那是要朱诛连全族的!她还有脸找上门来装可怜,诬陷王妃下蛊!”

“抓起来,抓起来!”

之前心思摇摆,回过神来的百姓深感被愚弄,愤怒极甚。

一阵阵凶神恶煞的呐喊声浪中,边大夫人脸色惨白,冷汗密密麻麻渗出额头,控制不住的后退。

地上,蜷缩翻滚的女子还在声声嘶喊,救我,救我!

那是她女儿,可是现在,她一点都顾不上了。

满心惶然,不明白怎么转眼的,她就落到这样的境地。

这次带着女儿出来,她是瞒着监国府的。倘若公公跟老爷知道她坏了事,还会给她活路吗?

不、不……这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

风青柏站在柳玉笙身边,夫妻二人神情姿态同样的淡然,看边大夫人的眼神,俯瞰。

第一四二四章 反手间

闫容谨站在原地,眸光幽深莫测。

视线所及之处,那个男人,负手而立,从容泰然。

仿佛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人物事,能对他造成阻碍。

他总是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看着那些蹦跶的人。

像是一座望不到顶端的高山,站在他脚下的人,永远无法跨越。

他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却又身沾烟火之气。

他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保护他在乎的一切。

他的妻,他的子女,他的友人,他的家。

这种保护,纯粹得让人惭愧,因为跟野心全然无关。

而男人对付妇人,其实不过是短短一瞬间,不过是区区几句质问。

却让旁观者热血沸腾。

他心思之细腻,他洞察之高深,也让人心惊无比。

南陵王反手间,就将凤月监国府从暗处拉了出来,无所遁形。将矛盾从个人,上升到了国朝,这就是对监国府最有力的回馈。

一个小国官员,居然有胆子刺杀南陵王。南陵皇帝不会答应,南陵百姓不会答应,其他各国朝为了表示自己对南陵王的友好,也会齐齐针对监国府。风口浪尖上,没人会蠢得跟四强国之首的南陵作对。

四面八方的压力压来,凤月抗不了多久。

接下来无需南陵王再做什么,凤月国还想活下来的官员,自发就会对监国府下手,会联合起来给凤月王一个合理灭掉监国府的理由。

监国府没有活路了。

至于监国府背后还有没有黑手,会是什么人,闫容谨相信,以南陵王的心机,他必然早就做好筹谋,只等时机一到,便让对方原形毕露。

此时,被马松派去请来的城中各大名医已经到了。

“哟,那是北仓流落过来的郑大夫,他的医术再咱凉州是顶顶好的。”

“单大夫也来了,他以前可是都城数一数二的人物,论医术一点不差。”

“还有洪大夫,他虽然没有提起过自己的来历,但是有人说好像是从西凉边城来的……”

围观者大多是在凉州生活了数十年的百姓,当中不少人祖祖辈辈都在这个地方过活,对于城中名医没有不熟悉的,见着来人,张口就细数出这些个大夫的身份来历。

几位大夫跟马松以及风青柏柳玉笙等行礼过后,便上前为边昭华号脉。

柳玉笙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身为医者的医德跟风骨。百姓们甚至边大夫人一听边昭华中的可能是蛊虫,便立即退避三舍,恨不能离边昭华远远的。

但是这些大夫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面对边昭华没有一个显出异样神色,没有鄙夷嫌恶,只是做着一个大夫该做的事情。

“回禀知府,回禀王爷王妃,这位姑娘身上并未有中毒迹象。”

“草民同样未查出毒跟蛊来,但是这位姑娘此前受伤未有好好治疗,如今手腕跟腿骨断裂处已经无法正回来,日后怕是站不起来,也不能拿碗提筷了。”

“……她身上这些也并非蛊虫,蛊虫乃是寄居人体内,不毒发轻易不会被人察觉的东西,眼前这种,倒像是一种叫做瘟牤的虫子,喜寄居腐物而生,它们放出来的毒素没有太大伤害,但是会致人肌肤发痒,待人克制不住抓破皮肤时,瘟牤便会爬过去从伤口处吸食人血,及后在伤口皮肤下产卵,繁衍生息,直到把人吸干。”

最后的解释让人不寒而栗,哪怕知道边昭华身上并非蛊虫,百姓们依旧离得远远的,甚至比刚才还远。

蛊虫跟能把人吸干的虫子,不都一样吓死人么。

“身上有伤口的人切勿靠近,否则这种瘟牤会循着血腥味跳过去,以后便是赶也赶不走了。”出于医者仁心,大夫最后还珍重提醒了一句。

风青柏眸心微动,视线似不经意往闫容谨看了眼。

但是周围百姓可做不到像他这般声色不动,一听到大夫叮嘱,立即嚷嚷开了。

“这虫子还会跳到别人身上?那边家大小姐呆在我们凉州,岂非等于祸害我凉州百姓?谁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身上弄出个小伤口来,会不会就被虫子给缠上了,那可是会在人身上不停繁衍的毒虫!”

“赶紧把她扔出城!怪不得他们凤月的大夫说治不好呢,敢"qingren"家是根本不敢治,怕染上虫子!结果跑来我们凉州祸祸来了!恶毒心肠!把这对母女赶出城!”

边大夫人之前被质问得心神奔溃,此时听着一声声喊着要把她们丢出城的声音,不慌反喜,若能出城,安全回到凤月之后,其他的事情或许还能有转圜,总比在这里被投下大狱要好得多。

然没等她将喜色控制好,就又听到那道清越声线了。

边大夫人打了个冷战,男子话还没说完,她便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

浑身发凉。

“这位大夫,你既然认得这种虫子,不知可有驱虫之法?毕竟医者仁心,本王不想王妃因为会医术,结果反而被人诟病见死不救。”

“回王爷,草民也只是因为曾经带过西凉边城,偶然间见过这种虫子,但是并不懂得驱虫之法,当初在边城也有人染了瘟牤,后来西凉边城府衙下令,把人焚烧。以此,才能彻底断绝城中百姓被祸害。”

边大夫人顿时如坠冰窟,连一直哀嚎喊痛的边昭华都噤了声,怒睁的眼里盈满恐惧。

周围,一片寂静。

百姓们突然就静下来,没有再继续嚷嚷,像是被大夫的话吓着,又更像是努力闭上嘴巴,来压抑心头涌动的念头。

“马松。”温润声音响起,在安静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声音主人也因此极快攫住了百姓们视线。

众人这才发现,在知府马松身边,还站着个身披白色狐裘的少年。

眉如远山,眼若繁星,样子生得极好,通身的高贵。

少年说,“烧了吧。”

短短的,淡淡的三个字,轻描淡写。

于他外表的温润全然不符,无情得让人胆寒。

“啊——!啊——!”有谁惊惧至极的在嘶吼。

百姓们没有去看,眼神飘忽,心头隐晦的,松着气息。

不是他们要把边小姐烧死,下令的是哪个少年。

这一切,跟他们无关。

日后想起来的时候,他们可以心安理得。

第一四二五章 这是边城的特权!

“你、你是谁?你凭什么说烧了我女儿?我们只是过来求医的,医不了我们走就是!”

“我们并非东越人,东越官府无权处置我们!”

眼看有衙役用木棍架起边昭华准备拖走,边大夫人慌忙上去拦着,惊惧中急红了眼。

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宠爱了十几年的女儿,生死关头,终究母爱占了上风。

柳玉笙眉头微蹙,想说什么,手被身边男人握住。

对上男人眼神,柳玉笙沉默下来。

被木棍子架起的时候,边昭华极力抬起了头。

视线掠过那个说要将她烧死的少年,最后落在并肩而立的南陵王夫妻身上。

掩在乱发下的眸子,猩红怨毒,最后竟然猛的挣开衙役的钳制,拆着柳玉笙方向扑了过去。

是他们,是他们让她的生活从人间跌落到地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如果不是他们来凤月,不是他们去玉湖小筑吃饭,她就不会跟他们撞见,就不会引发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不会落到受尽百般折磨之后还要被烧死的田地!

他们通通都该死!

不是都盛传南陵王宠妻吗,她伤不了南陵王,那她就伤柳玉笙!她要让南陵王痛苦,让他悔不当初!

看看他最爱的女人处在她这种境地下的时候,他还能不能这般情深,抑或是,他也把柳玉笙烧死!

人群响起尖叫。

谁也料不到那个之前一直躺在地上不停喊痛,连爬都爬不动的女子,竟然会突然朝王妃扑去。

那种鱼死网破的模样,分明是要在临死之前拉王妃垫背。

边大夫人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被吓呆了,还是有别的想法。眼看着女儿扑过去,嘴巴几度张合,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砰,落地重响。

在百姓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的,边昭华还没有碰到王妃分毫,就被王爷一个拂袖拂开了,重重摔落地上。

即便如此,边昭华仍然奋力扭过头来,眼睛自下而上死死瞪着风青柏跟柳玉笙,眼里的怨恨毫不遮掩。

边大夫人只觉双膝一软,跪下了,“王爷,王妃,饶命……!”

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夫人牙齿在咯咯打颤。

上一次的冲突,她女儿在不知道王妃身份的情况下发生冲突,最后都被南陵王整成那个样子,这一次在明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依旧做出那种举动,南陵王起还能饶了她们?!

她后悔了,她不该来凉州!

事情的发生,其实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短短一瞬。民众反应过来之后,愤怒的呼声更高了。

“这种时候仍然不知悔改,还想伤害王妃,让王妃也受瘟牤之苦!这种人简直死有余辜!”

“烧死她,烧死她!心思如此歹毒,万万不能留下!她连王妃都敢害,要是留下她的命来,谁知道下次她又会拉谁垫背!”

事情真正关乎到己身利益的时候,所谓的善良,便开始变得有些可笑。

柳玉笙被风青柏稳稳护在了身后。视线越过男人手臂,往地上那个极之怨恨的人看去,眼里冷淡下来。

刚才有那么一瞬,她是动了恻隐的。并不是可怜边昭华,只是当初在玉湖小筑那场冲突,到得今日,边昭华受到的惩罚其实已经够了。

不到罪可致死的地步。

风青柏拦了她的求情,因为事情发展到眼前,已经不仅仅是监国府跟他们双方之间的事情,而是已经牵涉上了东越。

钱万金跟风青柏在东越地界内受伤,对方显然有要讲东越拉下水的嫌疑。

闫容谨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监国府的人。

边大夫人跟边昭华撞到了qiāng口上,加之还引起了民愤,边大夫人会如何且不说,边昭华带着一身的瘟牤,是万万逃不掉的。

“来人,把人架走!”马松也迅速从刚才的变故回神,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把边大夫人母女给恨上了,“边大夫人,看在你是凤月监国府大夫人的份上,本官就答你的疑问!这里是东越国界,也是东越边城!但凡进入边城者,在这里犯了事的,不管是哪个国朝来的人,本官都有权做出处置!这是边城的特权!来人,边大夫人扰乱我凉州城秩序,藐视官威,茫然无知,抓起来打入大牢!择日提审!”

在皇上面前,南陵王妃差点受伤,要是皇上一个怪罪,那就是他这个边城知府防护不力,他是要掉乌纱甚至掉脑袋的!

赶紧的把这些祸害人的东西拉下去,免得这潭水被越搅和越浑!

衙役朝边大夫人围将过去。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敢!本夫人就算身份地位赶不上王爷王妃尊贵,也是一国监国府的大夫人!是凤月内阁大臣之女!你们敢私下抓我,如此蛮横,我监国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唔!”色厉内荏,边大夫人又叫又骂,只是挣扎的动作突然之间停了下来,双目暴睁,不可置信。

最后在众人视线中,缓缓倒了下去。

她上身,插着一枚暗器,正中心口部位,鲜血自伤口处往外蔓延,瞬间染红整片衣襟。

柳玉笙眸光一震,快步上前抢救,然终究是晚了一步。

暗器上抹了毒,顷刻功夫毒素已经侵入心肺。

可见下手之人,是存了心要边大夫人的命,极狠。

抬眸,视线落在边大夫人脸上,妇人已经气绝,那双眼睛却依旧睁得圆圆的。

或许到死,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最后的下场会是这样。

而无需去多做查证,柳玉笙也能猜到背后下手的人会是谁。

闹剧结束了。

衙门大堂前的狼藉很快被衙役们清理干净,找不到一点刚才这里发生了事情的痕迹。

民众们也已经散去了,这样的一场热闹在他们心里,最后会留下点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重新回到衙门后院,坐在偏院大厅,火炉子旁边一片沉默。

最后钱万金用火钳子重重戳了下火炉燃烧的银炭,咬牙,“边良那个老匹夫当真心狠手辣,弃车保帅没人比他用得更熟练!”

第一四二六章 最该防的是巴豆

“用错词了,是杀人灭口。”他对面男人容色淡漠,还有心思开口矫正他的用词。

钱万金撇嘴,“也就你还有心思计较这个。嗤!风青柏你说,边良那个老匹夫到底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么怕咱从边大夫人嘴里挖出料来?”

风青柏眼皮子微抬,看向他,“那么好奇,要不你去监国府亲自问问?”

钱万金磨牙,这男人真的很欠打,嘴皮子一动就能把人气得牙根痒痒。

妈的,小时候怎么就没把心思用在武学上?不然他现在就能把这丫踩在脚底下,拿他衣裳擦鞋底!让丫的嚣张!

两人闲扯的时候,柳玉笙垂眸在旁一言不发,情绪还受着刚才事情的影响。

“柳姨,可是觉得我太狠了?”闫容谨低声问。

“皇家不是向来都如此吗。不狠,怎么活得下来。”柳玉笙道。

闫容谨行事是狠,但是柳玉笙对此并没有特别的感受。她周围,风青柏、小风儿、皇太后都是皇家人,他们如何行事她不是没见过。

在那个圈子里,哪有良善之辈。如果有,也是因为事情还没犯到头上罢了。

厅中再次静默下来。

谁也没有去提起边昭华,没有问闫容谨她最后的结果如何。

边良及他背后的人连边大夫人都能下手杀了,就算闫容谨最后网开一面,想必那些人也不会让边昭华继续活着。

何况边昭华身上还有瘟牤。

“对了,所谓瘟牤,是不是真有这种虫子?”想起这个,柳玉笙问闫容谨。

来帮着检查的几个大夫都是马松派人去请的,柳玉笙不确定大夫们说的话,是不是事先被人交代过。

闫容谨闻言,眼底有些无奈,还有些许受伤,“柳姨,他们说的话是真的,我并未在这上面做手脚。”

因为用不着。

那种奇怪的虫子就算不是蛊虫,以他的经验判断,也必然不会简单,总之结果就是边昭华绝对讨不到好处。

“这么说真有瘟牤,是我见识浅薄了。”柳玉笙笑笑,安抚少年,“我并非怀疑你,只是对瘟牤有些好奇,所以多问了两句。那种虫子比较奇怪,而且应该极为少见,不知道边昭华是怎么沾染上的。”

钱万金哂笑,“就边昭华那性子,在凤都得罪的人还能少?肯定是有人趁她落魄的时候报复,抓那种虫子去咬她呗!”

“不无可能。”虽然钱万金说的话很不显智商,但是柳玉笙认同这个可能性。

虫子肯定不会是自己找上边昭华的。

但是,能抓瘟牤的人,又会是什么人呢?

看着娘亲苦恼,巴豆也跟着苦恼,把红豆跟七七拉到一边说悄悄话,“七七,你真没见过那种虫子啊?大夫都说在西凉边城见过,肯定是从西凉传出来的。”

问完话,见七七又是懵懵懂懂的看着他,小脸垮了,“算了,问你等于白问,反正你也不会答。不过大夫说瘟牤不是蛊虫,我不太同意。谁说蛊虫就一定都是藏在人身体里的?说不定就有那种特地养出来的蛊虫,只爬在人身体外面呢?你们说是不是?”

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巴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紧瞧红豆跟七七,等待他们认同。

两个小家伙见状,齐齐点头,遂了巴豆的心愿。

巴豆满意了。

瞅着机会,等大人们闲坐结束各自散场的时候,巴豆把红豆跟七七哄去跟着爹娘,自己悄咪咪跟在闫容谨后头,到了没人的地方,蹬蹬的追上去。

“皇上,皇上!等会,我问你点事儿!”

闫容谨停下脚步回头,好笑的瞧着冲过来的巴豆。

他早就发现小家伙一路尾随在他身后了,一直没有揭破,就是想看看这个鬼灵精想干什么。

小娃儿到了他面前,难得给他一个灿烂笑脸,“皇上,刚才我爹我娘他们都没问,我实在是好奇,那个边家小姐,你烧了没?”

最后一句话,小家伙生怕被人听了去似的,还用手挡着嘴巴,凑近了他,显出神神秘秘的样子。

“还没有,暂时关在衙门暗牢。”闫容谨道。

瘟牤一事闹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本该立即把人处理掉。但是发生了边大夫人被暗杀的事情后,闫容谨把惩戒作了押后。

人关押在暗牢里,虽然名为暗牢,若真有人想要潜入进去,也不是完全做不到。他想看看,之后会不会还有人冒出来。

他更想看看,隐在那背后的人,除了监国府之外,究竟还有谁。

“那暗牢在什么地方啊?”小家伙又问,眼里满满的全是好奇。

“你问这个做什么,便是告诉你你也进不去,何况我也不能让你进去,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担待不起。”这话闫容谨一点没谦虚。

南陵王若是发怒,整个东越都未必承受得起。

“哈哈哈,皇上你说笑啦,”巴豆站直,笑哈哈的摆着小手,“我就是好奇问问,就算你打开牢门让我去,我也不敢呀。我可不想像边家小姐一样,浑身爬满虫子长满虫卵。”

说完,小家伙背着小手,一蹦一跳走了。

问完想知道的东西就跑,连个招呼都不打了,典型的过河拆桥。

闫容谨摇摇头,往自己暂住的别院拐去,进了院子之后,才侧眸看向虚空某处,开口吩咐,“看好暗牢,别让人随意闯进去。”

半空有衣袂卷过气流的声音,一闪而逝。

闫容谨眸色沉了沉。

不知道为什么,相比藏在暗处的那些黑手,他突然觉得,小家伙巴豆更改防。

那个小家伙行事作风跟南陵王很像,喜欢不按牌理出牌,他这次突然跑过来问关于边昭华的事情,绝对不会仅仅只是因为好奇。

需得紧看着。

另一头,巴豆跟闫容谨别过后,没有回去找爹娘,而是在府衙里到处乱蹿,把前堂各个角落几乎全跑遍了。

见着当值的衙役就笑脸迎人,小嘴巴齁甜的打招呼。

南陵王府小世子这么亲切的跟他们打招呼,可不让一众衙役受宠若惊么?

晕晕乎乎的,末了自己都不知道刚才跟小世子到底都聊了些什么。

第一四二七章 震慑

从前堂回后院的一路,巴豆下巴抬得老高。

哼,以为不告诉他他就没办法知道了吗?

衙门有什么大牢、刑室、暗牢、天牢等等,是衙内衙役不知道的?

得来根本就不用费工夫。

下傍晚,吃过晚饭后,巴豆又找名目把红豆跟七七给留下,自己一个人悄悄溜出了院子。

接下来,几乎是熟门熟路到得暗牢后墙。

为了找到这个地方,花了他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累死巴豆小爷了。

抬头看看贼高的围墙,视线落在高墙最上方丁点儿大的天窗,巴豆往小手心吐了口唾沫,搓搓手,一跳就要往上爬。

结果脚腕上突来的一股拉力,生生把他给拽了下来,在雪地上摔出个人形坑。

就着天际头来的昏暗光线,巴豆看清了在他视野上方的脸。

“七七,你干嘛呢!你来了好歹吱个声啊,这样一声不响拽人,会摔死人的知不知道!”巴豆压了嗓子怒吼,灵活的从坑里爬起,拍掉后背沾上的雪沫子,“幸亏你老大我身手好,不然这么一摔,不得骨折喽!”

抱怨完后觉着不对,巴豆眯眼盯着七七,“老实交代,你怎么跟上来的,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你知道我要出来是要干什么?”

他确定,为了爬爹爹看出异样,他出门的时候脸上表情再不能更正常了,而且,溜过来的时候他特地绕了好几圈,怕的就是屁股后头会跟上几个小尾巴。

想要骗过紫叔他们非常不容易!

好嘛,最后他骗过最精明的隐卫了,竟然没能甩下七七这个笨小弟?

这不可能!

盯着七七的眸子眯了又眯,巴豆努力把自己整出一副凶相,奈何,七七眨巴着眼睛回视他,坦然又无辜,一点不像搞了什么小动作的模样。

“我不可能错怪你,不然你咋跟上我的?你不会说,你就写!”指指雪地,又扔给七七一根小树枝,示意他在雪地上把话写出来。

接过小树枝,七七抿了下小嘴,真个一笔一划在雪地上写开了。

但是……巴豆看不懂,那都是鬼画符。

“……”他瞪着七七,七七回视他。

这是个短时间之内都无解的题。

四岁不到的小娃娃,能写出个屁来?七七又不是他这样的天才,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能给柳家大院写一封很完整的信。

最后巴豆自己先泄气了,耷拉下肩膀,两手无力揪扯七七小脸蛋,“七七啊,老大求你了,你赶紧学说话吧,多大人了?你给老大争气点,行不?”

脸颊被老大扯成奇形怪状泄愤,七七一点不恼,弯了下眼睛,小指头指指天窗,做出爬的手势。

“你要不是突然把我拽下来,我已经爬上去了!”巴豆立即放手,再次开始爬墙,“七七,老大有事情做,你别坏事啊。乖乖在这里帮老大把风,等回去了老大奖你最喜欢吃的鸡根!”

暗牢的天窗很高,而且很小,一般人想从这里爬进去,绝对不可能。

但是巴豆可以,谁叫他小呢。

凭着硬功夫爬上去,攀住天窗窗沿,巴豆往里钻。

天窗刚刚好够他钻过去。

墙下,七七抬头看着上方,他加老大正在为进去拼命努力,两条露在外面的腿,都快抡起来了。

抡一下,往里钻一点,抡一下,又钻一点。

等人整个钻进去后,七七不看了,走到墙根坐下,两手放在膝盖上,安安静静的,乖乖巧巧的。

小身板落地,几乎无声。

这处暗牢地面上铺了一层稻草,很好的掩去了声响。

巴豆落地后立即四下搜索,在暗牢一角找到了匍在那里的人。

就是边昭华。

虽然光线不够透亮,也足够巴豆看清楚她身上穿的衣裳,跟白日见着的一样。

隐在暗处,探过牢房外面动静,确定守牢房的狱卒不在外面后,巴豆猫着身子凑到边昭华不远处。

手上拿着一早就进来的一截枯树枝,开始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身上戳。

“喂,你别说我巴豆欺负你,你今天是不是想抓我娘亲来着?”

“大夫说瘟牤会循着血腥味跳到人伤口的地方,以后赶都赶不走了。你是听了这话,想抓伤我娘亲呢吧?”

“你想让我娘亲跟你一样被烧死?你真是太歹毒了!最毒妇人心!”

“所以你才落到今天这样,都是报应来的。就算你不被火烧死,以后也会被雷给劈死。老天爷是有眼的知不知道,恶人都会有恶报!”

所以他来了。

让恶人的恶报提早一点点,让她受的苦多一丢丢,为那些以前被她欺负过的人,都出一口恶气。

七七看不到牢房里的情景,但是能透过那个小小天窗,听到里面传来惊恐、痛苦、怨毒的声音。

那个女人还有力气诅咒。

两手撑着小脸蛋,听着那些哭叫痛骂声,小手指在脸蛋上一点一点,七七小脸露出享受的神情。

“你大爷!你居然想抓我!死不悔改!”天窗里,蓦然传来小男娃一声怒骂。

七七微阖眼眸倏然睁开,小手轻轻一握,侧转眸子,视线似穿透墙壁看着里面情境,眸光冰冷。

里面,巴豆还在甩着自己的小爪子,刚才得意忘形,凑得太近了,没防备地上的人突然伸手就往他手背上挠了一爪子。

有点火辣辣的,但是里面光线比刚才更暗了,一时间他也看不到手背破没破皮。

临死的东西还逞凶作恶,气死他了!

挥起小树枝,敲上女子脑袋,“恶人,恶人!大坏蛋!你等着,明天小爷就去帮着添柴!”

说罢扔了树枝,动作灵敏的王天窗上爬。

他得先去看看手背有没有伤口,要是破皮了,不定就被瘟牤给沾上了。

巴豆小爷想哭,人有失足啊,他信了。

要是破皮了,他是不是要把自己的爪子给烧掉?

娃儿急着爬出来,加上暗牢内光线太暗,是以全然没有看到,在他手背被抓破的瞬间,就有瘟牤立即跳到了他伤口处。然下一瞬,又像被什么东西震慑了般,仓皇逃走。

第一四二八章 最安全的避风港

钻出天窗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巴豆看到下面仰头看着自己的七七,忙停下动作。

“七七,你先回去,待会我就回,不用等我了,快走快走。”

娃儿没动,依旧仰头等着他跳下来。

巴豆给急了,“哎呀叫你走就走,磨蹭啥?老大还有事呢,是秘密,这次不能带你了啊。带着你又不能跟我聊天,小闷葫芦一样,走走走!”

他手背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沾上虫子,万一下去染上七七,小可怜就得更可怜了,说不定都不能好好长大。

唉。

巴豆小脸有些沮丧,等七七走了,再见面的时候可能他一只手就成烤猪蹄了。

底下,听了他的话,七七小嘴轻抿,随后垂了头慢慢走开。

确定小娃儿走了不见人影了,巴豆才从上头跳下来,赶紧看自己的手。

看不清。

天黑了,这里没灯啊。

“破地方,连个灯都不点,还衙门呢,省灯油吗?抠门儿!”

愤愤不平骂了句,巴豆耷拉着脑袋,这才迈开小短腿,准备去找处有灯的地方再看看手背。

要是出血了,那他今晚就不回去……了?

爹娘肯定会好担心他的,说不定就叫整个衙门的衙役一块出动帮着把他找出来,到时候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要怎么收场?难道躲着爹娘避而不见?

唉。

短短一截路,巴豆走得一步三叹。

从今儿起,他巴豆小爷就要变成独臂龙了。

到时候,娘亲肯定会难过得掉眼泪,然后爹爹会把他打得屁股开花。

离了暗牢,在过拐角的地方,巴豆差点跟人撞上了。

避开身子的时候,小爪子被一只软软的手给拉住。

“嗷!”等看清是谁,巴豆差点没跳起来,拼命甩手,“七七,放开放开放开!”

七七没放,眨巴着眼睛疑惑的看他。

“七七,快点放开,你是不是想死啊?!我、我可能沾到瘟牤了!”瞅着小家伙不谙世事的模样,巴豆想哭,“平时看着弱不拉几的小豆芽一样,力气咋那么大?快放手,小心虫子钻你身上去,你赶紧检查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口之类的。”

奋力把爪子抽回来,巴豆立即远离了七七几大步。

要不是七七不会说话,他还不敢把真相说出来。

让七七知道也好,说不定以后还能叫七七给自己打打掩护。

有时候有个这样的小弟,也是不错的,至少不用担心他会告密。

七七愣了下,在巴豆脑袋瓜子天马行空的时候,上前又牵住了他,赶在巴豆再次跳起来之前,摇摇小手,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又把巴豆的手举到远处透过来的光线下,让他看清楚,那只手背上虽然被抓了一把,但是只有两道浅浅的印子,虽然渗了些血丝出来,上面却没有看到瘟牤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说,其实我没事?”巴豆怀疑,“就算手背没有虫子,万一虫子钻进去了呢?也不是不可能啊,我不能这样回去祸害爹娘他们。”

七七想了想,在巴豆陡然睁圆的眼睛下,给巴豆手背抹了点口水,然后抬头,朝他笑。

继而,转身就跑。

“……”回过神来的巴豆一声大吼,“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你居然敢给你老大我涂口水!”

“你跑,你跑!我告诉你,跑了和尚还有庙呢,我就不信你不回来!”

“还跑?还跑?敢戏弄老大,逮着了揍你屁股开花!”

两道小小身影在夜幕下的雪地上追逐,奶声奶气的暴吼不时响起,为冬日冷清的空间增添了热闹。

浅浅月色,柔和映照着两个小娃娃的脸,照出他们脸上欢快的笑颜。

回到别院,巴豆顾不得去擦脑门上跑出来的汗珠,瞅着厅里坐着的身影就冲了过去,一把抱住柳玉笙,抱的紧紧的。

在柳玉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娃娃又转身抱住站着的男人小腿,仰头,“爹爹,你说得对,为人者,任何时候都当不骄不躁,也绝对不会轻易小看任何一个人。”

他错了。

得意忘形,小看别人,所以这次,他差点吃了大亏。

风青柏垂头,对上娃儿微微发红的眼眶,静默片刻后把人抱起来,大手在娃儿背上轻拍。

这个动作一下让巴豆眼眶更红,整个小脑袋都埋到了爹爹怀里。

以往看到爹爹这样抱妹妹,却从来不这么抱他的时候,他心里是羡慕的,也难过。谁说他不在乎了,其实他可在乎了,只是他是男子汉,不想在爹爹跟前丢人。

他便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

现在爹爹也这样抱他了,他才发现,心里头所有的委屈跟后怕突然就散了。在爹爹怀里的时候,他什么都不害怕。

爹爹的怀抱,是最安全的避风港。

爹爹,是站在他身后,他随时都能依靠的大山。

须臾后,耳边响起爹爹淡淡的声音。

“巴豆,你是男孩,跟红豆是不一样的。男孩肩上需要承托的责任更多更重。你唯有起步早,才能比同龄人走得更快更高,收获也才会更多。成长需要阅历,只有自己去看去听去经历过,才叫阅历。你明白吗?”

巴豆点头,抬起小脑袋来,“所以爹爹对我放养。”

“你娘亲说,童年只有短短几年,人一生,也只有这个时候有任性的权利。你便是捅了娄子犯了错,身后还有爹爹给你兜着。知足吧,下来。”男人的温情,只有短短一瞬,话说完了马上就变脸了。

巴豆撇嘴小嘴,从男人身上不舍的滑下来,要是爹爹怀里是娘亲跟妹妹,他肯定不会说“下来”。

哼。

“哎妈呀,一时半会的我居然没能回过神,巴豆,你这是跟你爹爹和好了?别啊,你不跟金子叔一国了?”钱万金揶揄,合着小家伙是在外头受了委屈,回来撒娇来了。

巴豆手指吊起眼角,朝钱万金,“略略略,金子叔你丢不丢人,人高马大的,还要跟小孩子一国,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钱万金撸袖子,把小娃儿拽过来就挠他痒痒,“敢对你金子叔不敬,看招,挠到你求饶!”

第一二四九章 监国府没了

“哈哈哈哈!”

厅里传出大人小孩交织的笑声,柳玉笙在旁瞧着这一幕幕,嘴角爬上浅浅笑容。

她们家巴豆开始成长了。

能自省己身不足,是成长真正的开始。

当晚回房后,娃儿们也在房间闹了半晌。

最可怜的是七七,也不知道哪得罪巴豆了,被巴豆压在被子里,挠了好久的痒痒。

偏生七七不会说话,快笑岔气了都没办法求饶,最后把眼睛都笑红了,越发像个小可怜。

时间转眼就是一天,偶尔听到衙门里下人谈论,柳玉笙才知道边昭华死了。

死因不明。

只是听他们说,边昭华死前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以致死后,脸上依旧保持着惊恐表情。

人最后还是烧了。

连同那个暗牢,也被衙役用火把熏烤,免得有瘟牤残留。

“她不无辜。”听着女子唏嘘的时候,风青柏淡淡道了句,“而且,总是要死的。”

便是他们发慈悲把边昭华放了,边昭华也活不下去。

监国府跟背后的人不会让她继续活着。

就算撇开这一层,凉州百姓也不会让边昭华活着。

谁都怕死,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害,人能做出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这便是人性。

“监国府的下场,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凝着火炉里烧红的炭,柳玉笙轻道。

“下次再去凤月,或许监国府已经不存在了。”一样东西,失去了利用价值,却只会给主子带来祸害的时候,主子岂能容他继续留存。

与虎谋皮,就得承受被虎吞噬的下场。

边良作为凤月国监国,这些年不断坐大,手中握有足够的权利之后,便增长了野心,想要跟凤月皇室一较高低。人确实聪明,也有城府,只是把自己看的太高。

风青柏长眸微抬,看向厅外皑皑白雪,白雪光泽倒映出他眼中凉意。

他原也没打算放过监国府,尤其是此次遇袭之后。

不过如今看来,似乎用不着他出手,监国府的命,也不会太长。

……

邻近年关,降雪的夜。

监国府地面被层层积雪覆盖,积雪上,散落着的脚印凌乱不堪。

边同一路跌跌撞撞逃到别院内室,缩在蚊帐后,浑身瑟瑟发抖。

脑海里闪过的一幕幕,全都是赤目的腥红。

房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哒哒哒。

一声声像是踩在边同身上,圆瞪的眼布满血丝,眼里流露的全是惊骇惧怕。

“别、别过来!你是什么人,你敢动我监国府,你会后悔的!”

房门被推开,人影在灯光映照下,长长细细朝他这个方向压来的时候,边同猛地掀开了蚊帐怒吼。

声色俱厉,外强中干。

“监国府,从今天起,没了。”来人回答了他,只这一句。

剑起剑落,来人漠然转身。

外面雪还在洋洋洒洒的下,顷刻功夫就覆盖掉了监国府四处沾染的血迹,把这里发生的一切掩盖在大雪之下。

前院院中央,站着一道人影。

身形瘦削,不算高,身上披着黑色狐毛大麾,并未撑伞,任由雪花飘落在脸上,身上。

“左督使,已经清理干净。”后头,有人禀报。

男人仰头看向天幕,黑黑沉沉,像压在头顶般令人压抑,“回去向主子复命吧。我会暂时留在这里,还有事情没有办完。”

“主子有令,命事情办完后,让左督使尽快撤出凤月,以免南陵王察觉。”

“他不会察觉。”男人冷笑,“南陵王为人自视甚高,这些年来从未受过挫折,这次的事情在他看来,我们为避免在他彻查下留下痕迹,一定会全部撤退。也恰恰是因为他有这种想法,所以,他不会再派人过来。”

所以眼下的凤都,其实很安全。

足够他有时间去做新的部署。

跟南陵王博弈,想赢,必须跟他一样,行事出其不意。

身后人见规劝不动,退了。

负手而立的男人这才缓缓转过身来,露在昏暗光线下的脸,平凡无奇,略显僵硬。

找不出丝毫起眼之处。

他离开监国府的时候,并不见急,不紧不慢的,时间掐得恰到好处。

前脚刚离开,后脚,凤都的巡城卫便赶到了,同来的还有接到急报的凤弈。

再过两天就是年节,监国府大门外已经挂上了喜庆的大红灯笼,府邸里四处,也已经装饰一新,处处透着年节的喜庆。

与阖府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极为讽刺。

监国府被人灭门了。

除了边氏族人,连府中的下人都无一幸免。

地面上的痕迹已经被大雪覆盖,但是各处院落的院墙上,还残留着斑驳的罪证。

可想见当时的惨状。

带着巡城卫走过监国府每个角落,凤弈眉头越皱越深。

“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抓着?”凤弈扭头,问巡城卫首领。

“对方动作很快,而且利落,从我们接到急报赶过来,不足半个时辰,来的时候整个宅子已经空无一人。”

只剩一地伏尸。

便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巡城卫,看到监国府诸人惨状的时候,也不寒而栗。

下手的人定是受过严苛训练的,每一次出剑都毫不拖泥带水。

偌大府邸一百多口人,短短时间全部毙命。

“城门可关闭了?”

“接到急报的时候,属下已经递话守城卫关闭城门,谨防凶手逃出城。”

因为年关将近,凤都变得比以往更为热闹,人潮也极多,为了照顾前来凤都游玩的周边百姓,城门关闭时间比往时延后了两个时辰。

眼下还没到城门关闭时间,若是不强制关闭,凶手有极大机会混出去。

“辛苦你们了,今天晚上全城细致搜索,尽量不要引起百姓恐慌。”

“是!”

下令后,凤弈赶回皇宫,凤麟正等在寝宫里,还没歇下。

一看人进来,凤麟便问,“如何?”

凤弈摇头,叹道,“没抓到人。”

其实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想到结果了。

对方敢这么大胆,于这个时间在凤都tushā监国府满门,就定然有把握逃过巡城卫的抓捕。

一场搜索下来,最后可能也是徒劳无功。

第一四三零章 不还是柳玉笙医好了她吗

凤麟重重坐下,揉上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没想到南陵王一语成谶,监国府当真说没就没了。”

“也是我们没有来得及做下布防。下晌刚收到南陵王的信,谁能想到晚上监国府就遭了秧,对方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到底是边良把自己看的太高了,没弄清楚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分量,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不可或缺。”讽笑一声,凤麟道,“如果他们没有故意放任边大夫人去凉州,又或者他们没有在南陵王跟前杀人灭口,爆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破绽,监国府今日未必能有如此下场。”

只能说,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样的下场,边良又何曾想到。

“凤弈,你给南陵王去信,把这里的事情告知他。或许我们还能得到些什么提点也未定。”

凤弈却摇头,“王爷王妃年后就要启程去北仓,此时递信过去,只怕也送不到他们手上。皇兄不如先调兵布防。对方会跟监国府合作,绝对不可能无所求,我怀疑他们的目标,也是金矿。”

凤麟心头一凛,沉默须臾后,立即传下命令。

同一时间,凤弈名下一座庄子里,地牢门口的守卫喝住了走过来的人,“什么人!”

“两位大哥,小的是灶房那边过来送饭的。”

“你是灶房那边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胖婶呢?”

“胖婶家里小孙子病了,她回去看孩子,吩咐小的今儿帮着送一顿饭。”说着来人举了一下手里篮子,确实是胖婶平时送饭用的,两个守卫细细看了走近的中年男人一眼,没再多问,放了行。

地牢里那个,主子虽然交代他们看着,但是并没有说要看得多严,想来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

否则,怎么会把人关在小庄子的里地牢不是。

中年男人笑呵呵的道着谢,进了地牢。

狭窄冗长的地道,只在墙边挂着一盏灯笼,光线极是昏暗,整个地牢里没有听到人声,安静地很。

一路走过去,直到最里间的牢房,才看着关了一个人。

一个妇人,靠墙角坐着,头发有些乱,身上的衣裳沾染了不少脏污,好在似乎没有受过刑,人是好好的。

“过来吃饭了。”苍老的,带着点沉哑的声音,在妇人脸上挑起了波动,起身走到牢房栏杆前,接过对方递上来的饭菜,慢慢吃起来。

“监国府灭门了,再过几天我会离开凤都,你要是想清楚了,三天内我能带你走。”男人在牢门另一端坐了下来,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无踪,看来深沉莫测。

“我不走。”

“南陵王已经怀疑你了,留下来你也做不了什么。”

“怀疑又如何,他没有证据。”妇人抬起头,看着男人,嘴角挑起冰冷笑弧,“但是祖父你随时能帮我制造证据,证明我无辜。”

男人眉头皱了起来,“南陵王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连我都斗不过他,凭你那点伎俩,你以为你在他那里能讨得了好?”

“祖父斗不过他,那也是以前。当年风青柏要不是耍阴招诬陷祖父,最后赢的人未必是他!”

想起当年,妇人嘴角的笑变得扭曲,眼睛里喷射而出的全是恨意。

“祖父,是风青柏害得我左相府满门抄斩,是风青柏害得你颠沛流离有家归不得,是风青柏害的我又跛又残还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这个仇若是不能报,我死也不能瞑目!”

“所以为了混到风青柏身边,你把跛脚打残,甚至不惜搅坏自己的肚子!受了那么多皮肉之苦到头来呢?他不一样怀疑你?不然你现在也不会被困在这处地牢!你是不是忘了,你的任务只是要教会那个小哑巴控蛊术!任务既然已经完成,何苦继续逗留下去!”男人厉声,眼里也浮上厉色,“你这样擅自做主,主子已经很不高兴了!我在凤都不会停留太久,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执迷不悟,后果你自己承担!”

妇人放下碗筷,跪下,“求祖父成全!这是旋儿最后一次求祖父帮忙,只要把我无辜的证据拿到凤弈面前,助我脱离这处地牢即可,其他的,我会自己想办法!至于主子那边,我也会亲自给他个交代!”

将碗筷收紧篮子,起身,男人冷冷看了妇人最后一眼,大步离去。

重新坐会墙角,妇人,左旋,看着自己的双腿,扭曲笑意再次爬上脸颊。

谁说这次的苦肉计没有一点回报?

她原本跛掉的脚,这不让南陵王妃亲自医好了么?

她又能正常走路了。

柳玉笙大概怎么都想不到吧。当初她那样苦求薛青莲跟柳玉笙帮忙医治双腿,皆被风青柏挡了下来,求而不得。

现在,不还是柳玉笙医好了她吗?

若是柳玉笙跟风青柏知道真相,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她真想亲眼看看他们彼时的模样。

笑过后,眼里的光又一寸寸冷下来,充斥怨恨毒戾。

当年她受过的诸般苦,她一定会慢慢的,加注在这些人身上,负了她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监国府被灭门,消息顷刻传遍全城,百姓们人心惶惶。

凤都城城门戒严了整整三日,直到年节那天才打开。

三日时间,巡城卫在城中几乎掘地三尺,也没找着一个疑似凶手的人来。

凤弈整个年节都没能过好。

光是巡城卫这边传来的消息,让他泄气也就罢了,关着妇人的小庄子,年节这天也不安宁。

有人到庄子闹开了。

接到主子主事报信的时候,凤弈坐了片刻,取了纸笔飞快写了一封信着心腹递出去,这才吩咐主事,“既然是她家人寻来,那就把人放了吧。反正关了这么久,也无可疑。”

目送主事离去,凤弈脸上苦恼立即褪去,取而代之,是饶富意味的笑。

一切果然跟南陵王所料毫无二致。

那个妇人,当真有家人寻上门来。

虽然现在谜题还没解开,不过无妨,他于这事情上有耐心,多等等,总能等到个结局。

其实,他也蛮爱凑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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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零章 不早点,还能回家过年?

年节,便是发生了大事的凤都,百姓们也收拾起心情来好好过年。

毕竟那些事情跟他们扯不上任何关系,而且对于监国府的倒台,更多的人喜闻乐见。

边家那些族人仗着背后有个监国大臣,在凤都招摇过市嚣张跋扈者不在少数,于坊间名声并不好。

是以最初的震惊过后,凤都就恢复了年节的气氛,到处喜气洋洋,炮竹声声。

朝堂上的大臣们,在装模作样哀思一番后,也回家欢天喜地过大年去了。

噼噼啪啪——

一连串的炮竹声在外头响起,伴随顽皮孩童们天真的嬉笑,坐在院子里的人们听到那些笑声,不自禁便会被感染,扬开笑意。

笑过后,看着外面降雪后灰蒙蒙的天色,柳老婆子拢起手,“这么快又过年了。囡囡跟阿修成亲后,第一次没在家过年,还有小金子,今年怕是也回不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人在异地,过年的时候可不一样,连个自家的年饼都吃不到。”

老婆子的嘀咕,落在一众人耳里很不是滋味。

不说她,柳老爷子,皇太后,柳大柳二两对夫妻,哪个不想娃儿?

“他们有正事要办,办完了就会回来,再说都那么大人了,用不着我们操心。你也别天天的念叨,不然娃儿们回来知道了,又该不好受了。”老爷子安抚。

柳老婆子斜斜嗔他一眼。

光会这么说她,晚上时常睡不着,半夜三更还翻来覆去的也不知道是谁。

陈秀兰本来心底也挂心的,一家子坐一起的时候想跟柳大念叨念叨,现在见着公公婆婆也这般挂心的样子,反而什么话都不好说了。要是说了,两老心里得更难受。

“他们几个大人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担心三个小娃儿。”皇太后淡道,“这大冷天的,在外头连个玩伴都没有,巴豆红豆跟七七得多无趣?尤其是咱巴豆,本就是爱热闹的性子,这会子估摸着正不得劲呢。”

要不是风青柏说要带娃儿去游历,加上囡囡帮着说项,她根本不会同意他们把娃儿带出去。

“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凤月,还是到别的地方去了。”有皇太后挑起头,陈秀兰忍不住,轻轻叹息。

“都担心啥啊?有阿修在呢,就算是在外地,囡囡跟几个娃儿肯定也能过个好年,再说还有小金子那个能逗乐的,不会冷清。”柳大脸上笑呵呵,心里揪着风青柏直拍鞋底。

他也想闺女,想外孙儿外孙女,想小七七。

当初就说在朝堂位高权重其实一点都不好,看看吧,他就没说错!都离开朝堂回杏花村准备养老了,结果到头来还是丢不开朝堂上那些破事。

他很怀疑南陵朝堂除了风青柏是不是就没别的能人了,怎么什么事情都喜欢来找风青柏?

没风青柏办不成事啊?不知道人有家室了要顾家啊?

一个个的都不懂体贴人!

想到这里,柳大眼睛凉凉斜向在堂屋另一个火盆子旁正跟知夏知秋薛青莲打成一片的少年。

手心痒痒,好想揪一把少年耳朵,冲他吼上几句。

风墨晗后背发凉,不用回头他都听到大爷爷磨牙的声音了。这段时间,尤其是越近年关的时候,大爷爷看他的眼神就越发不对劲,总让他有种感觉,大爷爷想打他。

究其原因,风墨晗决定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什么都不知道。

多难得皇叔不在跟前他才能赖在杏花村里撒疯的玩一场,要是事情点破了,那根本不用皇叔回来,大爷爷估计也会把他丢回皇城。

他不想回去。

这种时候,多年练就出来的厚脸皮,就非常有用场了。

少年装傻的模样落在柳知夏眼里,扬了下唇角,“皇上在村子呆了有好几个月了吧,昨儿我又接到京城传来的飞书了,朝中大臣催皇上年后赶紧回去。皇上不再,群臣无首,总不能老让大臣们把折子递到杏花村来,云州知府都快成了皇上的专职跑腿了。”

风墨晗轻咳,看向柳知夏,“所以说,知夏叔,你回来那么早干嘛?提前了大半个月回来……你要是回来晚点,云州知府也不能被当成跑腿一样的使唤,那还是你后辈呢。”

柳知夏脾性再好,也架不住冷笑了,“我要是不早点回来,就得累死在御书房了,还能回家过年?”

“……”风墨晗不敢答了,心虚。

人被禁锢太久了,一下子得了自由,乐不思蜀,在他这个年纪他觉得是情有可原的。

不就多玩了几个月?再说朝中无大事的时候,一般的政务有内阁处理绰绰有余。那些人怎么就见不得他稍微省心点?非要把折子递到云州,再让知府紧着给他送来?

非要用这种方式提醒他赶快回京啊?

“年节完了皇上就回京吧,不然下次你皇叔的家书回来,回信的时候我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把你还在大院的事情给写上去。”

仰头长叹一声,风墨晗整个蔫吧下来,“回,我回还不成。”

不能跟黑子他们上山放牛了,不能跟知秋叔去捅蜂窝了,不能跟青莲叔去山沟药老鼠了。

好多遗憾哪。

知秋拍拍少年肩膀,“别难过,今年回去了明年可以再来嘛,倒时候再把我哥留京城多干点活就是了,能者多劳。”

“柳知秋你皮痒了?”柳知夏眯眼。

“哥,你看你又急眼了不是?我这是赞你,再说我也没错啊,你就是能者多劳嘛。咱家唯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就是你了,好在虽然体力没有,但是脑子聪明弥补了不足,你更应该多发挥你的长处,不然看起来老没用了。”

笑嘻嘻的,对男子眼里透露出来的危险柳知秋现在一点不怵。

他有免死金牌。

他们家小白莲那肚子现在已经显怀了,他也是马上要当爹的人了,这时候大哥要还把他当小时候那样整,哈哈哈,他就能找爷奶当靠山。

因为他被整了小白莲会难过啊,小白莲难过了肚子就不舒服了,小白莲肚子不舒服了,全家都提心吊胆。罪魁祸首能逃得了?

第一四三一章 被人盯多了,会的

小人得志,说的就是准爹爹柳知秋。

仗着有了块免死金牌,自打大哥回来以后,他没少找机会报这些年被坑了无数次的仇,到现在为止,他觉得他还回去的还不足十一分之一。

只要再有机会,他还得接着怼大哥。

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着迷了。

看着某人嘚瑟的模样,柳知夏挑眉,但笑不语。

这二货真以为这段时间这么作,时不时惊动爷奶,把家里长辈们逗得团团转,会无后顾之忧?

伸手拍拍二秋肩膀,把男子拍的身姿一僵,浑身戒备。柳知夏装作没看见,“我既是大哥,且让着你些。”

再过几个月,二货的水深火热就会来了。

何须他亲自出手?

柳知秋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哥脸上的笑凉飕飕的,背后带着不怀好意。

怎么看都像没安好心的模样。

手肘往旁边拐了下,“喂,薛青莲,你怎么看?”

身边人在昏昏欲睡,是不是钓个鱼,又很神奇的在即将摔进火盆子的时候,自动把身子给正回来,及时挽救一张俊脸。

柳知秋杵他的时候,丫身子又往前歪了。

“妈的,你干脆睡死得了!”嫌弃的把男子滑落下来的长发挽几挽塞到他衣服里,柳知秋牙根发痒。丫要摔的时候能正回来,偏偏不管他四处乱窜的头发,吃定了旁边会有人伺候呢?

后头一只蒲扇大掌伸出来,一点留情拍上柳知秋后脑勺,“大过年说什么死不死?赶紧呸掉!不省心的玩意!”

捂着后脑勺,柳知秋气得不行,“爹,我才说了一个,你连说两个,谁不省心啊?爷,奶,我爹说触霉头的话,你们赶紧管管!”

“臭小子,大过年的敢编排你爹?你给我站住,老子揍不……了你!”柳二脱鞋的时候,混小子早就蹿出十丈八里远了,把他气得仰倒。

“行了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暴躁,当时年轻那会子呢?这混小子你跟他生气能生得完?”杜鹃把还想追出去的男人给拉了回来。

这父子俩,俨然是整个柳家大院里最不让她省心的人物。

都是自家的,能咋?

“呜哇——哇呜——”洪亮的哭声突然从堂屋外传来,一并传来的还有疾跑脚步声,已经男人紧张心疼的叫喊,“阿满,阿满,小喜鹊醒了,估计是饿了,哭得厉害。”

堂屋里人一下呼啦啦的全蹦出去了,还有灶房那边,在里头帮着煮糊糊的傅玉筝、千漪,以及坐那里跟妯娌闲聊的柳暮秋,也引颈探头,往外喊了声,“这里糊糊煮好了,我们先晾一会,待会小喜鹊就能吃上。”

“我来帮喂,我会,我喂过两次了,小姑姑可喜欢让我喂了!”还有一颗小脑袋从傅玉筝背后探出来,然后小身板蹭蹭就冲了出去。

瞧着毛豆心急照顾小姑姑的模样,大人们忍俊不禁,愁了小半天的大院里,再次洋溢出笑声。

千里之外,被家里长辈亲人们惦记的人,也在过年。

虽然不像在家里过年那么踏实安定,却也是很热闹的。

许是担心风青柏柳玉笙等人在异地过年不习惯,闫容谨在年节这天,尽职尽责做了一回东道主,命人请了一班戏班子,在凉州广场上搭台子唱大戏。

最前排的位置作了隔断,柳玉笙一行跟闫容谨就坐在这,还有凉州知府以及大小官员也陪同在侧,战战兢兢的。

隔断后头,就是闻讯赶来的百姓们,把戏台子下面其他地方占得水泄不通,凑着这场年节的热闹。

每每看到精彩处,百姓们就发出一片叫好声,当中也有人议论着前头隔断里面,究竟坐着什么人,看个戏竟然弄的如此神秘,还用上隔断来阻挡周围人的窥探。

“前面坐的是南陵王跟南陵王妃,还有马知府,戏班子还没开唱之前,他们过来入座的时候我看到了。”

“谁不知道里面坐的有知府跟南陵王和王妃?还有别的人呢?那个让知府都毕恭毕敬的少年,你们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

“猜不着,从来没早凉州城见过,不过依我看,肯定非富即贵,否则能让知府大人那么恭敬?我估摸着这隔断,都是特地为他设出来的。”

南陵王夫妇,有不少百姓是见过了的,所以少了几分好奇心,反倒是对那个神秘少年多了许多关注。

奈何众人怎么打探,都打探不到关于少年丁点的消息,就连有亲戚在衙门当差的,也是对此讳莫如深。

听着后头百姓们的议论,柳玉笙有些好笑,“要是没有这些隔断,可能后面的人反倒不会那么好奇。”

“一样的,除非他们得到答案。否则好奇心不会减少。”风青柏道,“有隔断反而好些,至少能安心看戏,不用如芒在背。”

“你会如芒在背?”

“被人盯着多了,会的。”男人一本正经,成功把女子逗乐。

钱万金狠狠翻了两人一个大白眼,抱着七七扭过头去。他是媳妇没在跟前,要不然谁还不会秀恩爱了?

同坐在附近的一众凉州官员们则把眼睛定在戏台子上,目不敢斜视,免得一个眼神没把握好,招了大人物不高兴,保不住头上乌纱帽。

南陵王的大名,在座皆如雷贯耳,这个人于他们这种小官员来说,就是只能仰望的高山。

何况旁边还坐着他们东越的皇上,又是一个超级重量级。

看大戏对其他人来说是热闹,对这些官员来说,那就是煎熬了。

说得难听些,坐在这儿他们连茶都不敢喝,就怕喝多了水会内急,到时候他们不敢站起来对皇上说一声,我要去茅厕。

小官员们脸白唇白手哆嗦的模样,闫容谨只做不知,闲适赏曲,品茶,跟南陵王闲谈。

“王爷年后就急着走?若是不那么赶时间,不如跟我去东越皇宫做客,让我好好款待你们一番。”

风青柏笑笑,“皇上这话过于客套了,我们很赶时间。”

柳玉笙在旁悄悄扶额,她发现她们家男人,真的,不管在哪里,嘴巴都很少给别人面子。

能混到现在屹立不倒,大概靠的全是气场够强。

第一四三二章 坦白从宽,老大不打你

“好可惜,多年未见,我还想跟王爷、柳姨多叙叙。”闫容谨面露遗憾。

风青柏眉尾微扬,将这句话当成过耳风。

他跟闫容谨之间可没有那么多故旧可叙,少年不过是对笙笙有种雏鸟心态,见着了便想着要亲近些。

这种亲近,他看不顺眼。

所以,“凤月的事情越快解决越好,毕竟是个小国,在大国施压下,撑不了多久。事情本王既然应下了,自然要尽快办到。日后有机会,再聚。”

闫容谨笑道,“只能如此了。”听到南陵王的话,他大致猜到,日后应该是没什么机会再聚了的。

无大事要事,南陵王夫妇不会来东越,他也不可能丢下朝中诸多事宜,任性的去南陵杏花村。

此次一别,日后再见只怕遥遥无期。

“大哥哥,你可以去我家玩,我家可好玩了,我太婆做东西很好吃很好吃,我亲爷爷打拳非常非常厉害,还有我二舅舅、金子叔跟青莲叔特别特别好笑,你要是去了,还能跟村子里好多的小伙伴一块玩。”红豆在爹娘中间探出个小脑袋,很认真的给大哥哥介绍自己的家。

对上那双无邪眼眸,闫容谨笑意深切了两分,“好,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去。”

有人撇嘴,尤其是被定义为特别特别好笑的钱万金,打定主意等回头的,他非得好好问问红豆,他怎么好笑了?他做所有事情说任何话,都是持万分认真严谨的态度的!

“金子叔,有你在红豆可开心可开心了。”

“……”对上小娃儿认真的小脸,钱万金觉得,好笑也是一种优点,反正他本来就是柳家大院的开心果嘛。

这一幕柳玉笙哪怕司空见惯了,依旧乐得不行。

他们家,只有红豆是能凭一己之力搞定所有人的。

“娘亲,我觉得妹妹是个小马屁精。”巴豆凑近娘亲耳边,悄咪咪讲。

“妹妹说‘哥哥好厉害啊’的时候你高不高兴?”柳玉笙问。

“当然高兴啊!”

“所以小马屁精的存在,是有其价值的。”

“……”巴豆琢磨了下,觉得娘亲说的很有道理。

妹妹什么都不会,要是嘴巴再不甜点,跟人比起来得多吃亏?

现在这样挺好,可以继续发扬下去。

以后光靠一张嘴,甜死所有人,天下无敌。

一场戏的时间不算长,边看边聊,很快就到散场,柳玉笙等人没有多逗留,也没有按照原来计划去酒楼吃饭。

周边太多探究的眼光,便是不去在意,也会让人觉得不舒服。想安稳些,只能回府衙。

回去之后,风青柏便哄着柳玉笙回房收拾行李。

闫容谨想要再聚一块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夜,华灯初上,城中处处响起炮竹声,燃起烟花。

站在衙门某处仰望夜空,全是烟花绽放后留下的绚烂,一瞬而逝。

“皇上,南陵王着人过来递话,说明日便会离开凉州。”彭叔跟在少年身后,配合着他的脚步慢慢行在后花园雪地上,“我们朝中事务也多,既然南陵王一行离开了,皇上也赶紧回京吧?”

少年继续往前走,并未答话,让人一时猜不着他的心思。

彭叔无声叹了叹。

皇上慢慢长大,他也开始越发猜不着皇上的心思了。倒不如皇上还小的时候,对他反而更亲近些。

前头,被积雪覆盖的花圃一隅,一个小小身板挪着往后倒退,似在躲什么人。

少年停下脚步,没有动,任由小身板倒退着撞到他腿上。

小娃儿察觉撞到人了,连忙回过身来朝后面的人比了个手势,小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不要出声。

闫容谨了然,小娃儿几个这是又在duomāomāo了。

放眼整个后花园,几乎到处都是积雪,尤其这一片,其实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他有些不太明白,怎么三个小娃儿会对这么幼稚无聊的游戏乐此不疲。

蹲下身,闫容谨好笑的看着小丫头紧张兮兮模样,“大哥哥带你躲人去,包管他们找不着你,如何?”

没想到小娃儿竟然摇头,悄声道,“不要,要是七七找不着我了,会着急的。而且七七很笨,找不着人的时候他会一直找。”

“我以为是巴豆负责找人。”

“哥哥坏,又欺负七七。”小娃儿一跺脚,嘟起嘴巴往另一方向溜去,“大哥哥,你快走吧,我不能跟你聊天了,我要去帮七七找哥哥去。”

后头,还蹲在雪地上的少年愣了下,失笑。

巴豆欺负七七,所以红豆帮着七七反过来去揪巴豆?连亲哥哥都坑啊?

他这个年纪跟身份,是没有办法跟他们一块玩的,他也不喜欢玩。却在此间突然起了兴致,看看三个小娃儿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热闹场面。

于是起身,举步轻轻跟在小丫头身后。

很快,便见着小丫头自动出现在“猫”七七面前,然后牵了七七,一块去找巴豆。

“七七,哥哥在那边,我刚才看到他了,你从这里过去就能抓到他。得快些哦,不然哥哥就跑了。哥哥说狡兔三窟,他不会再一个地方呆太久的。”

七七点着小脑袋,顺手就把小丫头藏在了堆着薄薄积雪的灌木丛缝隙,然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成功逮住了巴豆,在一个雪包下面。

为了万无一失,巴豆把自己埋起来了。

看到那个几乎瞧不出一样的小雪包,再看七七直奔过去两只爪子刨,把巴豆给刨出来的时候,饶是闫容谨性子沉稳,也抽出了嘴角。

躲个猫猫能牺牲到这种程度的,大概也只有巴豆。

便是玩个游戏,也玩出十二分认真来。

“你属狗的吗?chánggou鼻子了吧?我埋得这么天衣无缝毫无破绽你都能把我刨出来?七七,你是不是作弊了?是你就直说,坦白从宽,老大不打你!”一边扒拉掉头上跟衣领里面的碎雪,巴豆一边诱哄七七,咬牙切齿的。

七七摇头,又摇头,小模样分外无辜。

若非亲眼看到小娃儿跟小丫头一块作弊,面对那副表情的时候,闫容谨大概也会信。

第一四三三章 你忘记发红包了

把自己清理干净,巴豆愤愤往前走。

这游戏,谁被抓着谁就得当猫,然后满院子的去找人。

现在轮到他做猫了。

到了某个被园林遮掩的拐角,巴豆突然高喊一声,“嗷!七七你咋了?被蛇咬了?!怎么回事,大冷天的怎么会蹦出一条蛇来!你手指头发黑了,不好,这蛇有毒!快去找娘亲!”

吼到最后,已然带上了哭腔。

窸窸窣窣,不远处灌木下来传来异响,跟着是嘎吱嘎吱跑在雪地上的脚步声。

红豆急白了小脸,冲到拐角时,只看到哥哥双手抱臂,吊儿郎当的站着,扬着跟爹爹越来越像的眸子,哼哼看着她。

“红豆啊,别怪哥哥坑你。这叫兵不厌诈,昂。”

红豆,“……”她早就跟七七说过,哥哥老阴险。

结果提醒了七七,自己反倒忘了。

又自投罗网了。

作为看客,闫容谨看的津津有味。

这是一个妹妹胳膊肘往外拐,最后被哥哥反拉进坑里的故事。

不枉他跟着这么一段路,挺精彩的。

“呔!皇上,留步!”在闫容谨转身要离开的瞬间,身后响起小娃儿平地一声大吼。

牵着妹妹,拽着听到妹妹自投罗网后也现身前来送死的七七,走到闫容谨面前后巴豆小脸灿烂,“皇上,早上一直没机会跟你说,身为长辈,今天你忘记发红包了。”

闫容谨默。

他没想到巴豆竟然会跟他要红包。

当日那声长辈,可算让娃儿逮着机会了。

“彭叔,给红包。”

彭叔尴尬,“皇上,奴才没准备。”

“……”最后,闫容谨克制的跟巴豆打商量,“先欠着,回头定给你们发,一人一个。”

“没问题,皇上一出口,金口玉言,肯定不会糊弄咱。而且皇上身份尊崇,给的红包也肯定是非常喜人的,我们等着您啊。”

笑着点点头,闫容谨离了后花园。

“红豆,七七,哥哥没说错吧?跟着我有肉吃。看看,转眼就让你们又多好多个大红包。”瞅着少年离去的僵直背影,巴豆耸肩笑。

“哥哥,不是一个吗?”

“笨了不是?皇上都给我们发红包,下面那些个大官小官的见着了,还能不给?不给那就是不给皇上面子,他们敢吗?”

“哥哥好厉害!”

妹妹拍着小手夸赞,让巴豆特别舒坦。娘亲说的没错,小马屁精是有其存在价值的。

歇下的时候,三个娃儿头并头凑在小榻子上,数他们今儿得的红包,兴奋得不行。

因着是大年初一,柳玉笙没有马上催几个娃儿歇下,由着他们胡闹开心一阵。

“小时候二哥也特别喜欢数红包,每次过了年,拿到红包后,就会拉着我跟大哥数数红包有多少。”倚在床头,看着三个娃儿时不时一声欢呼的开心模样,柳玉笙满眼笑意,“那时候家里还穷,一个红包也就几个铜板,现在想想反而那时候是最开心的。”

后来家里日子慢慢好过的了,每年拿到手的红包,里面装的铜板越来越多,甚至后来装上了碎银。他们也依旧开心,却没了最初最穷苦时候的那种激动与纯粹。

因为不差钱了。

风青柏握住了她的手,视线落在三个娃娃笑脸上,嘴角不自觉翘起,为他们的欢乐感染。

小时候,他没有拿过百年红包。

不知道那是种什么心情。

所以他无从去体会。

但是他的孩子,会拥有他不曾有过的一切。

别的小孩该有的,他们一样都不会缺。

他会给予他们能给的全部。

或许这就是父爱,初为人父,他且学且走。

第二日,马车重新上路,轧在白雪皑皑上,于闫容谨及凉州一众打小官员目送中,渐行渐远。

走得静悄悄的,没有惊动城中百姓。

下一趟征途,是北仓。

相比东越,北仓情势更为复杂,对风青柏这个南陵王,不是那么友好。

所以这一趟北仓行,风青柏跟柳玉笙都有预感,或许不会那么顺利。

“我记得北仓那个老皇帝,以前就对风青柏处处提防,这次风青柏过去是要从他手里抢利益的,那个老家伙不一定会跟闫容谨一样爽快。”钱万金分析过后,脚尖踢了踢闭目养神的男子,“你是不是想好对付他的法子了?”

“没有。”男子很刚。

“没想好你睡什么睡?睁眼,想办法!”钱万金扑上去撑开男子眼睛,毫无意外被一脚踹开。

捂着心口,钱万金咳个不停,语气虚弱,“妈的,老子心口中过剑的,你就不能让让老子!”

“半个月前你的伤就好了,心口连道疤都没有,事实摆在面前,你要我怎么让?”男子笑笑,问。

钱万金默默扭开头。他心口连疤都消失了,风青柏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偷看他换衣服了?还是偷看他洗澡了?

想到这里,钱万金看风青柏的眼神立马不对劲了。

眼看风青柏牙关翕动,隐隐有濒临克制力边缘的迹象,柳玉笙忙把红豆塞到男子怀里,成功让他身上飙升的气压回落。

得来某金双手合十的感谢。

柳玉笙只觉头疼。

这一路上,光是紧急救场就耗费了她无数精力,她真搞不明白,两个男人加起来五十多岁了,分开的时候个个都是能顶一方天地的人物,怎么凑在一块的时候,会是这副德行。

连小孩子都不如。

“福囡囡,这不怪我,是你男人太暴力了。你看看他,仗着自己身手好,动不动就以武力压人……”

“你要是能管一管嘴巴,风青柏再好的身手也没有用武之地。”靠着车壁,柳玉笙一阵无力,“再过几日就能拐到西凉,到时候你自个进城,行事小心些。”

不岔开话题,她会被气死。

“你们真不跟我去西凉看看?现在那边边城是我们南陵的地盘了,有咱南陵官兵驻守,不用担心风青柏去了会被刺杀。”钱万金话一出口,迎来两双凉凉视线,忙举起双手示弱,“对不住对不住,一时没管住嘴,习惯了。福囡囡,风青柏,跟我去看看呗?反正也要带娃游历,去敌营游历再全身而退,那才叫牛气哄哄。”

“祝你平安归来。”四天后,钱万金被扔下马车。

马车上的男人就给他扔了这么一句话,马车立即疾驰而去,跟他是瘟疫似的,躲他躲得急。

他都还没来得及跟福囡囡还有三个娃儿道别呢,草!

第一四三四章 再见段廷

“真把小金子一个人丢在西凉?我总觉得有点不太放心。”远去的马车上,柳玉笙眉头微皱。

男子修长手指抚上她眉心,把那里的皱褶揉开,语气带上莫名的无奈,“留了魏橙魏白跟着。笙笙,你把他当成小孩子了。”

巴豆点头附和爹爹,“娘亲刚才的表情,就跟担心我出去会闯祸一样。”

柳玉笙尴尬了,不是她把钱万金当成小孩子,实在是,大家伙聚在一块的时候,她就没见过钱万金有近三十岁男人该有的稳重样儿。

哪怕是这个年纪,性子却好像依旧停留在九岁那年。

而且光长个儿不长智商。

就跟还没长大一样。

“不用太过担心,他只是不在我们面前精明世故罢了。放他一个人到了外头,你且瞧着,他绝对不会是任人欺负的小白兔。”

“是能让做生意的人头疼的铁公鸡,大祸祸。”

父子两一唱一和,把柳玉笙堵得哑口无言。

她好像忘记了,在凤都商铺买东西的时候,钱万金砍价把人掌柜的给砍哭了。

确实不一般。

是她小看了二金。

往北仓去的一路,很太平。

太平得让人心头有点发虚,总觉得不该是这样。

为此,柳玉笙几次询问过身边男人,跟着监国府狼狈为奸的幕后黑手,这段时间当真一点动静都没有?

问得男人直发笑。

男人的解释很是笃定,没有。

对方在监国府露了一次马脚,在再次准备周全前,肯定不会再轻易出现在他们面前。

因为对方没有把握,要是再露出点什么破绽,会不会被南陵王顺藤摸瓜,直接翻出他们老巢。

对上的人是风青柏,谁敢有丁点大意?

“我还是觉得有事情瞒着我。是不是?”这是柳玉笙的直觉。

“若有,肯定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我自己都忘记了。”男子笑答。

他死活不说,她还能怎样?只能不忿的时候,在他身上掐几把出出气。

二月末,到达北仓边境。

还没进边境线,就在关口外头瞧见了故人。

一袭白衣风度翩翩,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装模作样,故作高深。

底下坐着轮椅,还能这么风s的人,除了段廷之外,天下大概找不出第二个。

他稀得别人叫他残废。

转着轮椅,大喇喇拦在马车前,段廷笑得欠揍,“怎么样,够意思吧?收到你们要来北仓的消息,年后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了。”

“等了多久?”风青柏撩起帘子,问外面的人。

“不久,也就半个月吧。”

“上来吧。”

得了男子邀请,段廷笑开,双手一拍轮椅扶手,人往马车飞去,稳稳坐在车厢里空位上,“福囡囡,好久不见。三个小家伙,初次见面,叫我段叔叔。”

跟柳玉笙打过招呼之后,段廷就被三个小娃儿吸引住了。

因为一早得到消息,知道风青柏跟柳玉笙此行带了三个小娃娃,所以上车后看到三颗小脑袋,段廷倒不意外。

不过,跟他报告的人没说三个小娃娃这么静灵讨喜。

“段叔叔好。”

柳玉笙也笑着招呼,“廷王,好久不见。”

一别六年多。

再见,段廷模样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眼角眉梢比起以前,更多了些许风霜,也显得更为内敛。

以前他在说笑的时候,眉眼里是带着笑的。

现在,再说笑的时候,笑意却变得不太明显了。

白驹过隙,人在时光中,总有改变。

“听说你们现在大多数时间都呆在杏花村。有功夫种药种田,没功夫过来看看我?福囡囡,你在北仓的生意你莫不是全给忘了?就算不来看看我,好歹看看你的生意吧?”

“生意有钱家打理,我只拿一份分红,其他的不用操心多少。”提及北仓的生意,柳玉笙有些心虚。

比对起来,她确实是很懒。

北仓这边自从跟黎家确定了合作关系之后,后续的事情她就再没过问过。每年都是钱万金把分红得的银票拿给她,连银子赚了多少她都没问过,也没数过。

“趁着这次过来了,等到了北仓了都城,我找时间请黎小姐出来聚聚吧。”不然她拿银子都不好意思伸手了。

“行啊,到时候你们直接给黎家下帖子,邀到城中大酒楼或者梨苑聚聚,都行。”段廷答得自然。

风青柏跟柳玉笙脸上的笑意却同时带上了点兴味。

因为刚才柳玉笙提到黎小姐三个字时,段廷动了下,像是反射性的,逃跑的姿势。

虽然很快被他压了下来,但是瞒不过聪明人的眼睛。

有情况啊。

只是段廷面上若无其事,柳玉笙也不会揪着问个不停,到底是别人的私事。

风青柏就更不是管闲事好八卦的性子,三人间话题转眼就跳到了别处。

“你这样大张旗鼓来接,你父皇那边如何交代?”风青柏问。

北仓皇不见得会高兴。

当初他八子死的时候,风青柏跟柳玉笙正好在北仓。虽然后来查过整件事情跟风青柏似毫无关系,不代表北仓皇心里没有疙瘩。

那是个气量不怎么优秀的人。

段廷嘴角当即浮出讽笑,“用不着交代,我父皇惯会做面子功夫,我来接人,明面上他挑不出错处。再说,便是我不来,他该不待见的依旧不待见。”

“这几年,北仓一直没有选出储君。”

“哪里来的储君可选,有点能耐的王爷,全上断头台了,剩下的,不是傻就是痴,要不就是个残废。那个位置,大概要等他百年后,由诸方争夺,届时北仓必然腥风血雨。八皇子泉下有知他爹为了给他报仇做到这个地步,大概会笑得从地府升天。”

段廷的话,充满讽意,也带着极为隐晦的苦涩。

北仓皇室,那么多皇子的命,都抵不上八皇子一人。同为皇帝所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事情发展到最后,真的分不清楚,谁才是笑话。

皇室密辛,柳玉笙只听着,没有插口。她对皇室不甚了解,便是了解,也不愿意去掺和,再说本就没有她能掺和的份。

风青柏也沉默,沉默片刻。随后他说,“你蛰伏了这么多年,还不够?”

第一四三五章 会有朋友为了你义无反顾

听到这句话,柳玉笙心头莫名一跳。

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很快又放松下来,同时释然。

风青柏是南陵王,朝事上定然以南陵利益为先。而且他这个人素来喜欢未雨绸缪,所以早早做下什么安排不是不可能的事。

还有段廷,他是北仓王爷,是当朝北仓皇的亲子,如果说对于那个位置他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尤其北仓现在的情势,或许最终会把段廷逼上一条不得不走的路。

假如两人一早估算到了这个结局,那么很有可能在几年前两人之间就达成了某种共识,也之所以,风青柏才会说出那句话来。

柳玉笙无声轻叹,她曾经小骄傲的那点智商,在风青柏面前,真的完全不够看。

“呵——”男子一声轻笑把柳玉笙从思绪里拉出来,才发现车厢里两个男子正一齐看着她。

刚才那声轻笑,便是她男人发出来的,长眸里还带着未及隐去的笑意。笑话她傻呢?

“诶,风青柏,你觉不觉得你的王妃有点傻,我们谈那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能发呆……”段廷笑话柳玉笙,话没说完后面的声音就不自觉消了下去。

对面男子脸上笑意已经收起,长眸微转,冷冷睨着他。

就因为他说了句他的王妃有点傻。

段廷抚眉,真够护犊子的!

光一个不够,男人旁边还有三个小的,三双眼睛直直瞅着他,此刻完全找不到他刚跳上马车是看到的天真可爱。

眼神直白得都渗人了,他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三只小兽就能朝他扑来,在他身上撕咬。

段廷,“抱歉,是我嘴快了。”

风青柏,“幸好,我的手慢了一点点。”

“那我运气还不错。”

“希望你下次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真错了还不成?

下次他要是再说福囡囡一个字不好,他自己掌嘴。

跨过边境关卡,穿过北仓边城防线,就正式进入北仓地界。

但是这里离北仓都城还有不远路程,好在时间已经进入二月末,运河开始解冻,可以从水路走,速度会比骑行马车快得多。

连坐了近两个月的马车,大人小孩也皆乏了。

段廷着马车直接驶到边城外码头,那里有他早就定好的航船,只等他们一行上船立即就能启程。

下马车的时候,段廷随行侍女把轮椅推过来,段廷正坐在最靠近马车车口的位置,先行下车。

撩了车帘子飞出去身姿飘逸,稳稳落座仪态风流,下一瞬,轮椅四分五裂。

轮椅上的美男子以屁股墩姿势直坠地面。

坐在轮椅碎片中,段廷回头问正优雅下车的男子,“你说手慢了,我以为你这次不记仇。”

“你误会了,我说手慢了,无妨,后发制人也是可以的。”男子落地,又回身把自己的王妃跟三个孩子一一抱下马车,才转而看向灰头土脸的廷王,“看来你‘下次’的运气不怎么样。”

“段叔叔,我们扶不动你,就不等你啦,我们先上船哦。”三个小娃儿手挽手,笑嘻嘻从段廷身边路过,及后,是南陵王夫妇。

全是无情的人,没一个多看他一眼。

段廷不得不接受自己被暗整了的事实,他甚至不知道风青柏是什么时候出手把他的轮椅弄烂的。

“紫风,紫情,辛苦你们了,抬爷上船。”没了轮椅,只能辛苦两位娇滴滴的美人儿,看看风青柏多造孽?

“委屈王爷了。”两位侍女一左一右搭手把人抬起,其中紫情比较替她们王爷不平,轻声道,“不过一句玩笑话,就弄坏王爷的轮椅,王爷不生气吗?”

段廷轻轻一笑,“气什么?你们两个大活人推着轮椅,都不知道轮椅什么时候被弄坏的,就算本王生气,加上你们两个就能揍风青柏一顿出气?为了出一口,让自己更气,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本王不屑。”

跟风青柏作对?他脑子里装的可不是干草。

南陵王宠妻整个大陆都知道,他虽是一句玩笑话,落在风青柏耳里,就不是玩笑那么简单了。

王爷的妻子,是能随便开玩笑的么?

他是段廷,不是钱万金,也不是薛青莲,在风青柏心里没那么重的地位,也没那个资格。他并没有被接纳到那个全家护犊子的圈子里。

他之于风青柏,抑或风青柏之于他,双方之间的关系最正确的定位,是合作者。

仅此而已。

看着前头正走进船舱的一家子背影,继而将视线转落到流水潺潺的运河,段廷压下眼底那一丝羡慕。

他倒是想成为被那个大院接纳的一份子呢。

如此,当你孤身一人的时候,当你陷入绝境的时候,会有朋友为了你义无反顾。

如薛青莲。

如钱万金。

上船之后,段廷收获了三个小家伙怜悯的目光,对此他觉得挺满意。

习惯了自娱自乐,他自动把娃儿们的怜悯,当成崇拜。

“七七,你以后不用自卑,你只是不会说话,段叔叔比你惨多了,他身边要是没人伺候,他都活不了。”巴豆握着七七小手,给他灌心灵鸡汤,把段叔叔当做最可参照的素材。

“七七,你很棒哦,真的。”红豆握着七七另一边小手,认真的夸他。

段廷自我安慰不下去了,同时对于能成为柳家大院一份子的薛青莲以及钱万金,也少了好几分的羡慕。

他觉得,有这三个小娃娃在,那俩的日子,其实舒畅不到哪里去。

最怕家有小鬼,还是有脑子会怼人那种。

“巴豆,红豆,七七,你们三个的名字都很好听。这次到了都城,住段叔叔家哦。”坐在靠垫上,段廷凑近三个小娃娃,讨好他们,以期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能好过点。

“真的吗?可是我是泻药,当初爹爹特别嫌弃我,随口就给我起的这名字。段叔叔,你没吃过巴豆吧?”巴豆瞪圆了眼睛,看段廷是看傻子的表情。

段廷扭头,面无表情的指责风青柏,“风青柏,办正事的时候你怎么能把这么小的孩子一块带上?太不负责任了,能不能把他们送回去?”

风青柏呵呵一笑,用眼神送他俩字。

白痴。

第一四三六章 这便是他们家七七了

“你嫌我们小,我们还不想跟你玩呢。”巴豆当即哼了一声,带上妹妹跟七七,围到了娘亲身边,“娘亲,今天还煮茶喝吗,煮什么茶呀?”

“今天煮果脯茶。”柳玉笙笑笑,找船家拿了小炉子跟茶煲,开始动手煮茶。

长途跋涉,一路上为了让大人小孩尽量保持住好的状态,柳玉笙几乎每天都会煮一壶清茶,给娃儿们每人喝上一小杯。

时日长了,娃儿们反倒养成了每日喝一杯的习惯。

看着几个小娃儿围绕在女子身边笑笑闹闹的模样,段廷羡慕,“这样也不错,有妻有子,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倒比富贵场上跌宕起伏来得舒适自在许多。”

“喜欢,你也可以。”风青柏视线落在妻女身上,眸光中的清冷不自觉转为柔和。

“可以什么,我现在连个妃都还没有,想像你这么逍遥自在,这辈子大概不可能了。”段廷摇头笑道,“有些事情,真是只有羡慕的份。”

他毕竟不是风青柏,到现在几乎已经完全可以放开朝中的事情,在一处僻静村落隐世而居。

“话说回来,廷王今年应该三十好几了吧,为何府上连一个妃子都没有?莫不是你有什么隐疾?就算如此,北仓皇也会给你赐婚才是。”

“我好的很。”段廷重重强调,“至于父皇为何没给我赐婚,大概是因为在他眼中,根本看不到还有我这一号人。”

不入眼的,当没看到就算打发了。何况这几年北仓皇心思一直放在给八皇子找出凶手的事情上,也没有闲情去多管别的事。

对此段廷是庆幸的,要不是那人没精力多管,加上他过于被忽略,现在廷王府里莺莺燕燕只怕能唱好几台大戏了。

风青柏没有继续揶揄。

皇家的事情,没人比他更清楚。

在皇室,从来没有安稳和谐可言。

大人们陷入沉默,各自若有所思,几个小的话兴却浓烈得很。

喝完娘亲煮的热茶,浑身精神爽利,三小只就凑到窗边叽叽喳喳聊开了。

“不知道北仓的都城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在凤都的时候,那地方太小了,想找几个差不多点大的人一起玩都找不着,北仓是大国,应该会比凤都好很多吧。”巴豆撑着小脑袋,眼睛闪闪发亮。

北仓大国啊,都城肯定很大了。城大了,人自然也多。而且都城又是权贵聚集地,到时候好玩的少不了。

“哥哥,你又要找人切磋吗?”红豆问。

“当然要切磋啊,不切磋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进步?放心,哥哥不会欺负人。”他一向只锄强扶弱,“哥哥跟你们说,在都城那种地方,大门大户人家的小孩大多从小习武。想要知道自己什么水平,尽管邀了人对招就行。”

到时候打了小的来大的,打了大的来老的。

咩哈哈哈!

多有意思啊!

“那要是你打不过怎么办?”

“我怎么可能打不过?除非他们以大欺小,人多欺负人少。那我只能叫爹爹出来了。”

红豆漂亮小眉毛皱起,要是这样,哥哥得先被爹爹打屁股啊,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爹爹跟娘亲交代好多次了,不让哥哥乱闯祸。

抿着嘴唇,红豆看向靠在坐垫上跟爹爹时而说上一句话的段叔叔,觉得他有点可怜。

要是他们住进段叔叔家,都城的娃儿被哥哥打了,人家爹娘肯定要寻上门的。

段叔叔要给哥哥背黑锅了。

那她要不要提醒段叔叔一声,好让他及早想好办法跟对策?

想到这里红豆又摇摇头,还是不要了,在马车上的时候段叔叔笑话娘亲笨。

她得给娘亲报仇。

“七七,你是我小弟,到时候大哥往哪你就往哪,跟紧了知道吗,要不然咱分散了,你在别的地方被欺负,一时半会的老大可救不了你。”

肩头被小爪子拍了几拍,七七将视线从红豆所看方向收回,转头朝巴豆笑了下,乖乖点头。

巴豆特别舒坦,他现在越来越喜欢带着七七了,七七是他手底下最乖最听话的小弟,最重要的是,不聒噪,还讲义气。

以后,他一定把七七培养成材,哪怕七七一辈子不会说话,也绝对没人敢把他看低了去。

柳玉笙就坐在三娃儿不远处,含笑托腮,看着他们童言稚语。

她很享受这样的时光,若非段廷在这里,她几乎要忘了,他们此行主要是来办事的。

视线落在七七那张越来越显精致的小脸上,伴随唏嘘而来的是安慰。

七七被带回来跟着他们,已经一年的时间了。

最初见到的七七,瘦得皮包骨,小得像只猫一样,一双眼睛嵌在脸上,因为太瘦,显得那双眼睛大得渗人。

如今,娃儿小脸已经带上婴儿肥,唇红齿白,眼睛里也已经寻不到最初的自卑怯懦。他融入了柳家大院,融入了他们的生活。

她喜欢这样的转变,日后,便当自己有三个孩子,把七七也当成亲生的。

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娃儿回过头来,正对上她的目光,对上她嘴角柔软的笑。

娃儿立即扬了小嘴,露出乖巧的笑颜。

这便是他们家七七了。

河上行船,从这处边境关卡到达北仓都城,花了八日时间。

阳春三月,最好的时节。

柳玉笙以为入城后会看到一派繁荣景象,没想到所见与以为的却出入甚大。

繁荣的确繁荣,毕竟是都城。

街道两边店铺林立,街上车水马龙。跟她当初第一次来时候街景略有改变,但是改变最大的,还是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

在他们身上竟然寻不到生气。人人脸上都挂着不同的愁绪,身上弥漫的气息也令人赶到压抑。还有他们的眼神,闪闪缩缩的,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流露出极大的防备。

好像一个大意,就有可能被身边的人砍上一刀子。

“这是怎么回事?”放下马车窗帘,柳玉笙眉头皱起。

段廷讽刺笑笑,“我父皇为了给他的八子报仇,这几年陆陆续续斩杀了很多人,但凡被怀疑上的,一旦被抓,大多有去无回。就连不少普通百姓都被波及。现在整个都城人心惶惶,想要恢复到以前的样子,除非……”

第一四三七章 不要再见面了

段廷后面的话低了下去,车里两个大人却都能猜到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除非现在的北仓皇死了,改朝换代。

如此,百姓才能迎来新的生活。

“你父皇莫不是疯了么。”柳玉笙道。

段廷云淡风轻,“很多人都这么说,只是不敢把话拿到明面上来。”

话毕,又跟风青柏四目相对,随后各自移开视线。

“北仓皇膝下十九子,现在包括你在内,所剩不过六个。疯的,痴的,傻的,残的。”风青柏一一数来,抬眸,“他是要整个北仓为他的八子陪葬?”

“我觉得你说的不错,只是让人奇怪,皇帝对一个儿子,真能有那么深的感情,深到不惜让自己后继无人,甚至拿整个国朝来陪葬的地步?他就不怕皇室列祖列宗从阴曹地府跳出来打他?”

“还能开玩笑,说明你脑子没糊涂。这个国朝,你要么放任他腐烂,要么,把毒疮亲手挖掉。被荼毒的人只会感谢你。”时机已经成熟了。

“王爷觉得我首先该怎么做?”

“丢掉你那张中看不中用的轮椅?”

段廷点头,“多谢嘴下留情。”幸好没说中看不中用的是他。

“你该谢你自己,只剩下这么一个用处。”

“……”他就知道,风青柏的嘴天生带毒的。

柳玉笙早早就已经转身,跟仨娃儿凑一块去了。

她摆明了态度不掺和,可是她们家小娃娃也没放过她。

“娘亲,爹爹跟段叔叔在说什么呀?”

“你爹爹在教人,就像教你跟红豆还有七七一样。”

“段叔叔那么大了还要爹爹教,真是够笨的。”

“是很笨。”柳玉笙重重点头。

男人们谈大事,应该回到府里之后关上房门慢慢谈,密谈。

总在她跟前说密辛做什么呢。听了密辛又不能往外说,不能跟人分享的感觉是很难受的。

她就不应该在大院里养出这样的习惯来,现在后悔,当真有些晚了。

“娘亲,太公太婆说做人要诚实,说谎是不对的。”

柳玉笙,“……”她被儿子教训了?

所以,为什么要在马车上,在她面前谈谋反?

盯着女子冷冷视线,两个大男人终于消停了,默默把头转向车外,谁都没敢跟柳玉笙对视。

不是他们有再马车上谈大事的习惯,是因为相对眼线扎堆的廷王府,马车上说话反而更安全。

依旧是那条街道,依旧是那座宅子,宅子门口依旧摆着两座打石狮。

廷王府跟以前见过的样子没有变化,只是府邸上方牌匾,显得稍微旧了些。

“下车吧,欢迎来我廷王府做客。”马车停下,许是门房得了侍女紫风紫情传话,早就准备了一辆新的轮椅,段廷下车后不用人抬着走了。

招呼贵客入内,想起当初这夫妻两第一次来廷王府做客的情景,段廷还有心情开开玩笑,“这次应该不会再有莫名其妙的人来毁我王府里的墙了吧。”

南陵王夫妻两闻听,皆不稀罕搭理他。

只是一行前脚刚踏进王府大门,后脚,就有太监来传口谕。

北仓皇听闻南陵王携王妃已到北仓都城,特在宫中设宴,邀王爷王妃赏脸赴宴。

传了口谕,太监也不走,就在那等着,大有南陵王夫妇不进宫,他就搁那等到天荒地老的意味。

“公公,宫中设宴是酉时正,现在离酉时还有一个时辰,王爷王妃刚刚抵达都城,你看你是不是先回宫跟父皇回禀一声,待王爷王妃稍作梳洗,歇一歇,再进宫赴宴?”段廷笑道。

“廷王莫怪,王爷王妃莫怪。是咱家心急了,梳洗稍作休息自然是应当的,你们尽管去,咱家就在这等着,等王爷王妃休息好了,由杂家领进宫,否则皇上要怪罪杂家不失职了。”太监皮笑肉不笑。

风青柏单手负背,淡淡睨了他一眼,“那公公边且等着罢。”

“喏。”说吧,太监真就在廷王府大门口给候着了。

走进廷王府大厅,坐下来,柳玉笙始觉长途跋涉的疲惫稍有缓解。只是心情却被外面的太监弄得有些郁闷。

她一个大人,哪怕天天喝灵水茶提神消乏,这么长时间赶路她都觉得有些撑不住,更何况他们家三个娃娃。好容易到王府了,想着能好好歇一歇,北仓皇的口谕后脚就追过来。

定要今日设宴不成?

连个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留,真跟疯子没什么区别。

身边男子拍拍她手背,“待会梳洗过后,你带着孩子们吃了饭就去歇息,北仓皇设的宴,我跟廷王去即可。”

段廷立即道,“我不在受邀之列。”

“你是北仓王爷,也是北仓皇的儿子,南陵王一行既是你接来的,自然也当由你入宫跟北仓皇禀明情况,难道还要本王自己说不成?”

“王爷也可以自己说,你有舌灿莲花的本事。”段廷不想去,为此不惜拍马屁。

南陵王摇摇头,回他俩字,“掉份。”

段廷一向自诩是个翩翩公子,儒雅,温润,有气度,所以哪怕他残废了,大姑娘见了他依旧会对他脸红。但是饶是他这么好的脾气,每每在跟风青柏说话的时候,都总会冒出想要把他暴打一顿的念头。

无数次。

也就是他打不过,不然风青柏别想好。

“你不去,落在你父皇眼里,会做出无数猜测,比如你背着他在计划什么,比如你惊惶事情会暴露所以心虚,诸如此类。你知道的,你父皇这里不正常。”

风青柏食指点点脑袋,又一次把段廷气得心肌梗塞,还哑口无言。

他必须得去。

这节骨眼上被父皇怀疑,那以后不管他再做什么,一举一动都会被父皇监视。

得不偿失。

“我真不喜欢跟你打交道。”得不到一点好。

“彼此彼此,这次过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妈的,这句话是他想说的!

被抢先了!

柳玉笙亲眼看着风度翩翩陌上人如玉的白衣王爷段廷,一张俊脸被风青柏气得挂上五颜六色,风度全失,暗自把身板往旁边挪了挪,一手遮住半边脸,对这等场景假装没看见。

第一四三八章 身不由己

柳玉笙是很同情段廷的。

在北仓皇眼皮子底下逍遥自在了这么多年,偏生在风青柏这颗岩石上频频触礁,大抵是很不好受的。

但是她也只能同情,她男人就喜欢玩这一套,她也没办法。

心里自我安慰一番,让自己心安理得,很快柳玉笙就把手放了下来,等马车上的行李搬进来放置好,安排了客房之后,带着三个娃儿去梳洗。

走的时候步子贼快。

这样大厅里怼不怼的,就跟她无关了。

“娘,段叔叔真可怜。”

“爹爹一说话,段叔叔的脸就像涂了小舅母的胭脂一样,艳红艳红的。”

“还有紫色,像中毒。青莲叔养的小兔子,嘴巴就是紫色的!”

一大三小渐行渐远,娃儿稚嫩的声音还隐隐约约飘进来。

段廷脸色青红交错,面无表情瞅着风青柏。

奈何对面的人一点没受眼刀子的影响,执杯品茶,悠然自得。

“梳洗过后,酉时前半个时辰在大厅见。”段廷转着轮椅往外走,不想在这呆下去了。

“慢走,不送。”

轮椅顿住,男子回过头来,气乐了,“这是我家!”气得失去理智,皇室礼仪跟措辞都顾不上了。

风青柏放下茶杯,站起来,风轻云淡,“那你该让我先走才是。哪有先把客人撇下的道理。”

段廷抽着嘴角,看男子慢慢远去。

恕他眼拙,他真没看出来南陵王哪一点像个客人。

酉时正,风青柏跟段廷一并入宫。

廷王府里剩下柳玉笙跟三个娃儿,并满桌子丰盛饭菜。

南陵王一行是贵客,加上有段廷特地吩咐过,厨房那边把菜色尽量往丰盛精致了做,不敢有丝毫怠慢。

三个娃儿吃得满嘴流油。

“娘,北仓的饭菜也很好吃,好多菜都是金子叔的酒楼才有的。”巴豆啃着酱猪蹄子,小嘴塞得满满的,说话囫囵不清。

“这些菜色就是从你金子叔酒楼那边学过来的。”柳玉笙笑道,抽了帕子给娃娃擦拭掉嘴角染的酱汁。

一旁,七七吃东西的动作慢下来,看着柳玉笙眨巴眼。

把柳玉笙看得直乐呵,随后也用帕子,把七七嘴角故意染上的油渍给擦干净,“慢慢吃。”

娃儿便笑了,眼底浅浅淡淡的,溢着快乐满足。

现在的七七,偶尔开始,会表露出一点点幼稚,只为一点点关注。

小模样让柳玉笙的心又绵又软。

“娘亲,我也要。”另一边红豆也嘟着小嘴过来凑热闹,一时间饭桌上热闹得紧。

娃儿们也懂事,稍闹了一会后,再吃东西的时候便会格外注意,免得弄脏了小脸,累着娘亲一直照顾他们,自己却吃不上。

看着面前菜碟子上,娃儿们夹过来的菜,环视三张笑眯眯的小脸,那一刻,连日来的疲惫,便觉根本算不上什么。

此时北仓皇宫,宴席也开始了。

以设宴招待南陵王的名目举办的宴席,席上除了北仓皇、皇室存下来的几个子弟,还有一众朝臣。

随着太监唱报声起,风青柏出现在宴席入口的时候,整个宴场的气氛便开始悄然改变。

段廷转着轮椅,行在他旁边,两人并肩入内。

心里都知道,这场宴席乃是鸿门宴。

“王爷远道而来,怎的不早些传信与朕说一声,朕也好派人去迎接贵客。”相互见礼后,上首北仓皇朗笑道。

“廷王已经尽了北仓皇室礼数,无需特地惊动皇上圣驾。”风青柏入座,不卑不亢,举手投足之间一片泰然。

“廷王此次确实帮朕省了心,当记一功,有赏。”

段廷忙拱手躬身,“为父皇分忧是儿臣该做的,儿臣不敢居功。”

“你是朕最宠爱的儿子,朕说有功便是有功!”北仓皇佯怒,大手在座椅扶手上种种一拍,宴席上人眼皮子便齐齐跟着一跳,心提起。

段廷眼下眼底讽刺,这次不再推诿,“儿臣谢过父皇!”

换来北仓皇大笑。

短短一瞬,几句对话,却让人看出数度交锋。

对此,风青柏面上始终淡淡的,在北仓皇大笑的时候,轻扯下嘴角。

自从八皇子突然遇袭身亡之后,北仓皇做出的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指明了他真正最宠爱的皇子,是八子。

却事到如今依旧把嘴宠爱段廷挂在嘴上,确实讽刺得紧。

现在他纵是再强调十次百次,又还有几人会信?

只不过北仓皇也不需要他人相信就是了。

正主儿到场,宴席上奏乐气,歌舞升,开始展现一片和乐融融的场景。

朝臣们推杯交盏,不时过来给风青柏敬酒,攀扯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在座的其他几个皇室子弟,视线也多落在他身上,或是傻呵呵的发笑,或是眼底流动着意味深长,也有直接朝着段廷讽笑的。

痴傻被这几个皇子占全了,只是当中真假有待考究。

为了保命,有时候不得不用非常手段。

一如段廷,扮着残疾一演就是好几年。

皇室的残酷,历来如此,只有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跟你一块赴宴,我又成了皇室手足的眼中钉了。”借着酒杯遮掩,段廷低声吐槽。

“没有我,你一样是他人眼中钉。这里坐着的,谁不是在演戏?你还期望有手足情深?”南陵王回怼,毫不客气。

引来段廷心头一阵苦涩,沉默下来。

可不是么,除非他死了,否则哪怕他残疾,他也会被看不顺眼。

残疾了,手足或许不会担心他争夺皇位,但是取笑贬低暗整,这些小手段从来没少过。

他想要活得好好的,只能坐上那个位置,做号令北仓的王。

原本,他并无心争夺皇位。

却一步一步的,被逼着走上这条路,身不由己。

“当啷——”

一声轻响,让整个宴场在座的人又是眼皮一跳,控制不住往宴场上首位置看去。

坐在那里的北仓皇,脸上笑意消散无踪,取而代之是满脸阴沉,在他身边,有幸陪同入席的妃子已经整个伏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皇上饶命!臣妾是不小心的,不、不知道会打翻酒杯,皇上息怒!”

皇上没有息怒,开口,“来人,拖下去,杖毙!”

第一四三九章 偷袭非好汉

瘫软的妃子很快就被人拉了下去,脸色死灰,眼睛里全是绝望。

群臣不敢求情。

整个宴场雅雀无声。

这一幕,在场的人像是见过很多次很多次了,对皇上的反应没有一点惊奇。显然,这些年里,北仓皇的冷酷暴虐已经深入人心。

右手轻轻捻转酒杯,风青柏面上笑意淡淡的,长睫遮掩下,眸光晦暗莫测。

“来,继续喝酒,别为小事扫了大家的兴致!”

群臣立即应和,“喝酒喝酒,臣等敬皇上一杯。”

宴场很快就恢复热闹,言笑晏晏,觥筹交错,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事不关己的时候,人心凉薄。

“朕记得南陵王上次来我北仓,还是六年前的事情了,一别六年,南陵王依旧年轻,朕却老了啊。”回过群臣敬酒,北仓皇举杯,看向风青柏,笑容里带着意味。

风青柏微微一笑,“姜老辣,人老精,何况皇上算不得老,该说老当益壮才是。有皇上掌政,北仓一定会越来越好。”

“哈哈哈!那朕就借南陵王吉言了,请!”

段廷在旁叹为观止,这世上的东西,果然没有之最,只有更。

一个比一个更会演戏,一个比一个更虚伪。

这点上他尤其佩服风青柏,哪怕身居那么高的位置,掌那么大的权利,他依旧能放下身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该嚣张的时候嚣张,该装的时候装。

这种人,天生适合朝堂。

一场宴席,到月上中天方结束。

这次再来北仓,跟北仓皇的第一面,双方什么都没谈。各自都在隐晦试探。

“跟你走这一趟,我这些年的低调算是徒劳了,估计这次回去,我廷王府里被人安chājin来的眼线会更多。”回去路上,段廷似真似假说着玩笑话。

“便是今天你不走这一趟,你府上的眼线也不见得少。除了你身边那两个侍女,这些年你在自己府上,可有心腹?”

男子的话让段廷哑口无言。

如何培养心腹?全是别人的人。

培养起来了,便是在自己身边放一把更锋利的刀子。

“何况你去接本王,可不是本王要求的。”风青柏抬眸,淡淡睨着对方,“你也不想再继续装下去了吧。私下去接南陵王,将南陵王一行安排住在廷王府,你能不知道会引来你父皇注目跟怀疑?”

沉默好一会后,段廷笑着叹息,“是啊,不想再装下去了。诚如王爷所说,当今bàozhèng,已经弄得我北仓上下苦不堪言,朝臣、百姓皆敢怒不敢言,若是继续放任下去,我北仓要亡了吧。”

“你没那个悲天悯人的心,无需在本王面前装模作样,虚伪。”

“……”他真的很不喜欢跟风青柏打交道,尤其是在政事上。

这个男人心思太深,太通透,什么都很难瞒过他的眼睛。

“我不想死。”最后,段廷轻轻道出一句。

回到廷王府已经夜深,整个府邸静的很。风青柏回到客院厢房的时候,柳玉笙带着三个孩子已经睡下了。

坐在床边,看着一大三小香甜睡颜,男子眼里的冷清方散去,浮上柔柔暖暖雾霭。

他从不惧怕与人博弈,与人斗。因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心中都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妻,子女,家,亲朋。

于他风青柏而言,皆是珍宝。

“风青柏,你回来了?快睡吧……”为女子拨开碎发的手被握住,女子声音迷迷瞪瞪,像是在说呓语。

风青柏不自觉翘了唇,“嗯,就歇了。”

手轻抚,将想要醒来的女子继续哄睡过去。

给女儿掖了下被角,又到旁边小榻子上看另外两个娃儿。

巴豆白天的时候皮,睡觉的时候也不老实,熟睡之后睡姿千奇百怪,这会子是撅着小屁股趴着睡着的,半开的小嘴还有口水干了之后的痕迹。

他这么一撅,被子被他抢了大半,七七小身板上只盖到一点被角。三月的夜半还凉得很,娃儿身上只穿着薄中衣,是极容易着凉的。

俯身,将巴豆睡姿挪正了,再将被子轻轻给俩娃儿盖好,风青柏转身要走的时候,袖摆一角被只小手抓住。

极轻的力道,寻常人根本感觉不到,极为容易忽略过去。

但是风青柏停下了,低头,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眨巴闪动。

“我回来了,睡吧。”他没动,没做任何,只是对娃儿道了句。

娃儿便松了手,乖乖闭上眼睛。

直到听到男子歇下的声响,房间里光线也陷入黑暗,娃儿才又悄悄把眼睛睁开,往那边床看了眼。

“睡。”

娃儿眼睛眨了下,将被子拉上来盖住偷偷弯起的小嘴,终于安心睡去。

翌日。

“爹爹,快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懒鬼!”

“爹爹,快起床,我们起来很久了,就差你没起来了哦。”

扰人清梦的声音,近在耳边。

风青柏一点也不想睁眼。

孩子们睡得早,醒得就早。而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夜半了,根本没睡几个时辰。

“巴豆,怎么又带着七七跟妹妹来吵爹爹了?”女子轻斥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接着是特地放轻的脚步声,“快过来洗漱,待会娘亲带你们去吃早饭。别吵爹爹了,让他多睡会,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爹爹也会累的。”

扰人的东西总算慢慢挪开了,当中还有小奶音不高兴的嘀咕,“娘亲,爹爹还要睡多久?我还想带爹爹出去玩儿呢。”

“你带爹爹去玩?”柳玉笙忍俊不禁,戳破小胖墩的算盘,“你又没来过北仓,能带你爹爹去哪玩?是你想爹爹带你去玩吧?”

“要不我不吵爹爹,娘亲你带我们去也可以啊!”巴豆打商量。

红豆立即反对,“不行,要是娘亲带我们去,爹爹醒了会生气的。”

“怎么会生气,娘亲带我们出去,我可以保护娘亲,还有紫叔他们也在,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样爹爹还能多睡一会,娘亲你说是不是?”

话落,后脑勺就被什么东西弹了下,贼疼。

巴豆捂着小脑袋,转头怒瞪床上慢悠悠睁开眼睛的人,“爹爹,偷袭非好汉!”

第一四四零章 是豺狼虎豹不成?

床上男人撩了下眼皮子,根本懒得搭理小胖墩。

只撑起半边身子,仪态慵懒,“想去哪玩。”

风青柏问柳玉笙。

“你昨晚回来得晚,没什么大事便多歇会。天刚亮呢。”柳玉笙嗔他,这人又欺负娃儿了。

“醒了便睡不着了。”揉下还在发疼的额角,风青柏坐起,“刚才喊太阳晒屁股的谁,过来。”

巴豆捂着小屁股,踮着脚尖偷偷往外溜。

他是想吓醒爹爹好陪他玩,但是爹爹醒了要打他屁股,那就不好玩了。

瞧着娃儿一溜烟跑了,连妹妹跟七七都没顾上带,柳玉笙又好气又好笑。

“你呀,多大一人了,还整天跟孩子斗气,臊不臊?坐会醒醒神,我去给你打水洗漱。”说罢便往外走。

“这些事情有下人做。”

“我喜欢。”女子不领情,走了。

她喜欢这样照顾孩子,照顾他。

就像在杏花村柳家大院,他们家里除了柳芽之外没买别的小厮丫鬟,做什么都是自己动手。屏除身份,在那个小院里过最平常的农家生活,心里却最平静,最安稳。

“爹爹,我们今天出去玩吗?”另边红豆跟七七已经乖乖洗漱好了,跑到床边,跟男子撒娇,雾蒙蒙的大眼睛里全是期待。

风青柏眼角柔和下来,“好,吃过早饭爹爹带你们出去走走,行万里路。”

“喔!爹爹最好了!”

女儿在拍马屁,风青柏却觉极为愉悦。

有时候快乐来得真的很简单。

巴豆趴在房间后窗偷看情况,见着这一幕酸了。

爹爹的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他说出去玩,就被弹脑袋,还要被打屁股。妹妹说出去玩,结果爹爹立马就答应了。

他就不顾虑一下他儿子的感受?小娃娃的心灵是很脆弱的!

坏爹爹!

只是原本计划好早饭过后出去玩,临时却出了点变故,没能成行。

早饭刚过,一行还在大厅里闲坐消食,廷王府下人就来报,黎小姐来访。

彼时段廷也跟他们坐在一处,柳玉笙亲眼见到前一瞬还笑得清风明月的男子,下一瞬便像被鬼惊着了似的,吓得脸都变色了。

轮椅转得飞快,人转眼消失在大厅。

“那天在马车上看到的原来不是错觉。”柳玉笙嘴角一抽一抽。段廷去接他们那天,她无意间提了下黎瑞白,当时就恍惚看见段廷异样,感觉他想跳车。

“笙笙,这是八卦。”身边男子提醒她。

“我喜欢八卦啊。”

风青柏扶额,不知道女子这个习惯,该不该继续让她养下去。

当初他或许不应该派魏红去杏花村,最后弄出一家子八卦王。

“娘亲,是不是有故事听啦?”听到八卦两字,巴豆红豆七七仨立即围到柳玉笙身边,眼睛放光看着她。

在柳家大院里,一提八卦就有故事听,他们最喜欢!

对上三双晶亮眼睛,柳玉笙淡定从旁拿起一本地理志,“想听故事,娘亲这就给你们说,北仓地理志小传说。”

仨,“……”

传说都是假的,他们更喜欢真人真事,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结局会让人不自禁哇一声的那种。

好在,很快就有人替他们解了围,没让他们继续被北仓地理志小传说荼毒耳朵。那些个小传说,他们早就滚瓜烂熟,沿途过来的时候,已经听过好几遍了。

“草民黎瑞白见过南陵王,见过南陵王妃。好久不见,久违。”厅外,黎瑞白一袭白衣,头发高高束起,干净利落,笑容明媚。

在她面前,被她推着进来的,还有刚刚逃跑的段廷。

段廷脸色很难看,估计是逃跑的半道上,被黎瑞白给堵了。

“黎姑娘,好久不见。”柳玉笙笑着招呼,待人坐下后,视线在黎瑞白跟段廷之间一个回转,“这么早过来,可是找廷王有事要谈?”

“不是,我是专程来探王爷王妃的。昨天夜里便收到王爷王妃抵达都城的消息,本想立即过来的,又怕打扰了王爷王妃休息,是以才推迟到今天。来早不来迟。”

“黎姑娘有心了。”

才两句客套的开场白,被推着进来的段廷便抢话,“王妃跟黎姑娘以前便挺亲近,这么久没见,怕是有很多私己话要说,有男子在场不太方便,王爷,不如我们到旁边花厅对弈几局?”

黎瑞白转眸,笑道,“王爷切莫特地避讳,如此瑞白会不好意思,有鸠占鹊巢之感。我跟王妃谈也只是谈谈合作上的事情。这么久没见,人多聚一处才更热闹,至于私己话什么时候说都可以。王妃觉得呢?”

“正好,我们原本准备带着三个娃儿出去走走,不如就去黎姑娘家的酒坊茶坊转转,坐下来喝杯茶好好聊,如何?”

“正有此意。”

两人一唱一和,打碎了段廷的奢望。

段廷看向风青柏,眼睛一缩一放——同为男人,看在交情的份上,把这次邀约给推了?

风青柏挑眉——本王素来以王妃意愿为准,她既然想去,那便去。你如此害怕,黎小姐是豺狼虎豹不成?

段廷不吭气了。

他倒宁愿黎瑞白是豺狼虎豹,那样他根本用不着东躲西藏,直接打便是了。

一个王爷,混成他这个样子,整个北仓找不出第二个。

“或者你将处处避忌黎小姐的因由说一说,本王说不定能帮你点忙。”耳边传来传音。

段廷垂下眼皮子,装死。

现在他才发现,堂堂南陵王,其实也有探究别人八卦的不良嗜好。

不,风青柏不爱管闲事,他会这么问,八成就是想要从他这里套出点nèimu消息,好拿去哄他的王妃开心。

无耻。

跟黎瑞白约好了,一行即刻启程,带着三个娃,直奔黎家旗下各大店铺。

当初跟黎家合作,到现在也整六年时间了,期间柳玉笙从未过问过这边的事情,一切事宜都是钱万金负责的,她只在年纪的时候拿银子。

想来有些惭愧,既然来了北仓,那她也尽尽责,好好看看黎家这些年跟他们合作下来,于商业上所行成的规模。

管一管事,免得总觉得愧对钱万金那家伙。

第一四四一章 土包子

走上北仓都城大街,入目热闹繁华。

同样的,那种缭绕在都城上空的沉闷压抑跟昨天所见一样,不曾散去。

黎家的酒坊铺子就在都城最繁华的街道,远远的就能看到铺子里人来人往,客流极大。

“看来生意不错。”下了马车,看着对面店铺,柳玉笙笑道。

“托杏花村酒的福,自从我们两边合作以后,黎家的茶酒生意就蒸蒸日上,很快在都城占据一席之地。一直到现在,黎家已经成为北仓茶酒业龙头了。”

当初黎家被吕家压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要不是最终拿到跟钱家的合作,现在北仓都城只怕已经没有黎家了。

也亏得当年吕家拿乔托大,跟钱家谈崩了,最后馅饼才会掉到黎家头上来。

想起往事,黎瑞白仍觉唏嘘。

“进去看看吧。”

跟着黎瑞白,一行走进酒坊,看了酒坊的规模,也看了客人们买酒的盛况。

黎家酒坊的生意,似乎没有受到都城氛围的影响。

人们对于养生,越来越注重。

“娘亲,这是我们杏花村的酒哦,全都是!你看,他们都喜欢!”巴豆跟红豆绕在大人们脚边,看着不断有客人抱走他们村子的酒,高兴的拍着小手,又叫又跳。

他们杏花村的酒呢,是他们村子里叔叔伯伯、婶婶婶娘们亲手酿的。

那么那么多人喜欢!

他们杏花村的叔叔伯伯婶婶婶娘们是最棒的!

“爹爹,娘亲,我们杏花村人最棒,对不对!”

红豆仰着小脸,笑容灿烂。

柳玉笙跟风青柏低头,脸上齐齐浮出笑意,“对,杏花村人最棒。”

善良、朴实、勤劳,是杏花村人的特质。

他们酿出来的酒,也带着一股纯净的味道。

一行巡视铺子的时候,也吸引了客人们的目光。

黎瑞白,整个都城有点身份的人都是认识的,因着常年在外奔跑,便是寻常百姓也多有认识。

还有段廷,北仓出了名的残废王爷,那张轮椅很是醒目,加上招牌的笑容,想要让人不认出来很难。

是以跟他们走在一块的人,便更加引人注目。

百姓跟客人们的视线带着好奇和探究,背后纷纷揣测柳玉笙跟风青柏的身份。

这种场面柳玉笙等人已经司空见惯,就连三个娃儿都能做到最周围的目光目不斜视了。

出了酒坊后一行转去黎家的茶坊,茶坊铺子也在这条街道最繁华的位置,只是在另外一边,需要稍微走一段距离。

黎家茶坊对面,同样立着一座茶坊,二楼上临窗,有双眼睛看着下面的人慢慢走进黎家铺子。

“风青柏,柳玉笙……”

“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他们竟然有三个孩子了。”后头,有人走上来,瞧着对面装饰典雅的茶楼,眼里闪着晦暗寒光,“想当年要不是有柳玉笙在,十七公主早就能跟南陵王成双成对了,也不会被害得最后——”

“住口!本公主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置喙!”打扮富贵的贵妇人一声厉喝,整个包厢里在座的其他贵妇齐齐噤了声。

她们多是朝中官员的家眷,平日里跟十七公主为伍,虽然十七公主嫁得不好,但是好歹一直是诸多公主中皇上最宠爱的一位,所以哪怕她现在没有以前那么风光了,也不是官家夫人能随意得罪的。

“十七公主息怒,香君不敢置喙公主的事情,只是替公主不值罢了。当年公主对风青柏掏心掏肺,结果最后却输给一个农家出来的村姑,这些年,公主也不甘心吧?”吕香君掩唇,似笑非笑。

六年时光,物是人非。

当年备受宠爱,到哪都能趾高气扬的十七公主,最后只匆匆嫁了本朝一个小官吏,没两年成了寡妇,背地里被人骂作丧门星。

而曾经跟黎家齐名甚至压了黎家一头的吕家,早就在都城三大家族中除名,曾经的吕小姐,也成了商人妇。又因家道中落,在夫家过得不尽如人意。

十七回头,冷冷瞧着吕香君,忽而一笑,“要说不甘心,最不甘心的是你吧?以前你在黎瑞白面前何时低过头?现在,却要仰头来看她了。便是你夫君霍景,不也是因为黎瑞白,才始终对你不屑一顾?”

这话说得一点情面不给,其他官家夫人虽然没有附和十七公主的话,但是看吕香君的眼神都含有意味,带着轻视嘲讽。

被戳中痛处,吕香君脸色阵青阵白,尤其周围人看她的眼神更是让她又羞又怒,恨毒了黎瑞白。

她最终如愿嫁给了霍景,可是一直到现在,她的夫君依旧对黎瑞白念念不忘!

她有哪一点比不上黎瑞白?!

“娘亲,那边有三个小孩呢!”

大人在聊天,几个贵妇们带来的孩子也凑到了窗前,好奇的朝对面看,一眼看到了在对面茶坊门口嬉闹的小孩。

三个小娃娃,皆容貌精致漂亮,穿着干净得体,玩闹间脸上挂着绚烂笑容。

很容易吸引人注目。

“哈哈哈,真是一群土包子,玩个石阶梯都能玩那么乐呵。”

“你们看那个小胖子,上蹿下跳的跟猴子一样。”

“哎哟还骑在人家铺子门口的小石雕上,真是没见过世面,哈哈哈!”

“要不咱下去跟他们玩玩?让这几个土包子长长见识?”

提议的是个七八岁孩子,也是这群孩子的领头人之一。在小娃儿们中间的地位跟公主儿子一样高。

“不许去!”一道呵斥声阻了小娃儿的想法,开口的是兵部尚书大儿媳,“下面三个娃娃,是南陵王的儿女,旁人是半点碰不得的。轩儿,你可别惹事。”

“南陵王的儿女怎么了,我爷爷还是兵部尚书,是皇上跟前大红人呢,廷王都比不上!”叫轩儿的小孩嘟囔。

“放肆!”

“岑夫人,孩子还小不懂事,你跟他说多了他也不知道,何必如此严厉?”十七眸心轻闪,含笑走过来,“再说轩儿也没说错,岑大人不仅是我北仓六部尚书之一,更是父皇跟前大红人,深受父皇信任重用,便是连皇亲国戚都难赶得上岑大人在国朝的地位。”

第一四四二章 你们输得起吗

十七话音落,旁边立即有人附和上了。

“都城圈子里咱们这个年纪的,最让人羡慕的便是岑夫人你了。嫁入岑府,公公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夫君在朝中也是个争气的,又给岑家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孙儿,听说岑家可把你给宠上天了。”

“有这等背景,你说你还老拘着孩子做什么,他想玩就让他去玩玩,轩儿懂事,能给你闯什么祸事啊?”

“就是。再说就算有点磕磕碰碰,那也正常,小娃儿玩在一起哪有不磕绊的?难道轩儿好心去找南陵王的孩子玩,他们家孩子摔一跤,他都要赖到轩儿头上不成?他要是真这样连皇室风度都不顾,可要贻笑大方了。”

岑夫人被一众妇人围着七嘴八舌,连个话头都插不上,转眼功夫,孩子们已经跑没影了。

黎家茶坊。

知道爹娘跟黎家小姐肯定要谈生意上的事情,巴豆觉得听那些太无聊,干脆就不进去了,带着妹妹跟七七在酒坊门口玩。

有魏紫他们在暗处看着,柳玉笙跟风青柏便没要求孩子们一定要跟着。

他们家巴豆那性子,就算没有魏紫他们在旁,基本上也吃不了亏。

“这么点大的石头,才到我大腿那么高,怎么雕的能雕成这个样子,又怪又丑,一点不大气。”巴豆整个伏在茶坊门口的小小招财貔貅上,一边嫌弃貔貅样子丑,一边乐呵的抖着腿。

这个高度正好合适,他两只小短腿都能踩在地上,这让巴豆有种自己高大威武的感觉。

就像爹爹坐在大高椅上,两条腿还长得没地方放一样。

红豆在几级石台阶上跳上去跳下来,像只快乐的小鸟。

最安静的依旧是七七,乖乖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玩,小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大街上人来人往,店铺里客人也络绎不绝,处处充满喧嚣。

三个小娃儿的世界却有种别样的怡然自得,不受喧嚣干扰。

“我猜这次爹爹跟娘亲肯定会在北仓呆不短时间,这几天我尽快把都城混熟了,然后带着你们走街串巷的玩儿。”

“可是我们在都城一个人都不认识。”红豆道。

“人不都是从不认识变成认识的么,有哥哥在你还怕找不到玩伴?”拍着貔貅脑袋,巴豆很是自信。

见着他这副模样,红豆更愁了。就是因为哥哥在,她才怕。

以往哥哥走过的地方,谁见了他们不是跟见鬼似的,能避则避?

也只有杏花村的小伙伴们能跟他们玩到一块,因为哥哥不会揍他们,太弱了……

“哥哥,我们还是三个人玩就好了——”

红豆觉得他们不能走到什么地方都被人恼,所以能低调就低调。

做人要低调,这是娘亲常说的。

可惜她想放过人家,人家却非要往他们面前闯,非要让哥哥看见。

这不她话没说完呢,就呼啦啦从街对面跑来四五六个孩童,蹦到他们面前来。

“哈哈哈,土包子,居然在人家铺子门口玩石雕。”当先的男童,七八岁模样,个头比巴豆高上半头,一过来就指着趴在貔貅上的巴豆哈哈嘲笑。

巴豆斜眼,“老子玩石雕是土包子,你个连石雕都不敢玩的,是啥东西?”

男童小脸一下涨红,怒道,“谁说我不敢玩,我是不屑玩!没见过世面的才玩这种东西!”

“听你这么说你定是见过很多世面了?”巴豆问。

“那当然!”

“那你平时都玩什么呀?”

这种对话落在红豆跟七七耳里是异常熟悉的,他们听过好多累死的版本了。

两个小脑袋齐齐摇了下,叹气,走到一旁稍远的地方,扭开头。

目不忍视。

“我们会玩的那可多了!”男童瞬间上套,挺起胸脯开始吹嘘自己玩过的东西,“蹴鞠,比剑,斗拳脚,射箭……”

说的兴起的人,没发现他每说一样,貔貅上的小娃娃眼睛就亮一分。

大国的都城真的不同,富贵人家子弟自小就要学习礼乐骑射,后宅夫人们相互攀比炫耀孙儿的时候,让娃儿们之间比的就是这种正规的看真材实料的东西。

“确实挺多的,带我这个土包子玩玩呗?”

“我为什么要带你一个乡下土包子玩?你一点见识都没有!”男童嘲笑。

“我见识少,你都不敢跟我玩,我要是见识多了,你见到我就得立即尿裤子了。”

一句话说得男童火起,好歹是个孩子王,怎么能在玩伴面前被人看不起,说他不敢玩?

“带就带,看谁最后尿裤子!”

巴豆抖了抖,站起来,“看你们身上料子穿得不差,都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吧?听说富贵人家公子哥儿都跟娘们似的娇滴滴,动不动就哭鼻子,还动不动就告状。我先问问,要是我比你们玩得好,你们输得起吗?”

又是一句话捅了马蜂窝。

“你选地儿!今儿要不让你哭着走,我就不叫楼轩!”

“漏选?真是怪名字。”

“……”

一群富家小公子当即指路,带着巴豆往茶坊后头的空巷子走。

那里人少,能避开眼线,也不会被人轻易打扰,待会他们就让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土包子明白,什么叫大言不惭,什么叫天外有天!

“七七,我们在旁边看着就好了,不要上去打架啊,要是哥哥撑不住,我就叫爹爹,你拉着哥哥跑。”红豆牵着七七跟在后头,小心叮嘱。

七七点头。

“就这里,想玩什么你说,我们奉陪,谁要是哭了谁是猪!”

挑战声响起,娃儿斗在这条巷子里拉开序幕。

茶坊三楼包厢,窗边位置,男子狭长眸子静静看着这一幕,随后若无其事扭转视线,继续跟包厢里的人谈笑风生。

柳玉笙坐在稍里,所以没有看到,他们只在楼上刚坐下一会的功夫,她家儿子就“找到”一群玩伴了。

“黎家茶坊的生意也不错,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不少人是一次提了好多罐茶叶走的。对面应该不会出现别的茶楼才对。”柳玉笙下巴往对面示意了下,“那边是什么来头?”

第一四四三章 一个不落

这一片的茶水生意基本上被黎家网罗了,照理没人会愿意在对门再开间茶楼,明显的生意不可能抢得过黎家。

是以柳玉笙对对面人家觉着有些好奇,难道是故意跟黎家打擂台,恶心人来的?

可是黎家目前在北仓商业上的名声已经极大,但凡做生意的,很少会轻易得罪黎家,对方这么做,根本是得不偿失。

“对面是吕香君拉着十七公主一块投钱经营起来的茶楼,有十七公主的名头在,贵族圈子里人或多或少会给些面子过去捧场,虽然盈利不多,但是相比小茶楼,还是能赚一些的。而且吕香君跟十七公主与我黎家都有罅隙,那两个人若上街喝茶,也不会踏进我黎家的地儿,又不肯屈尊到小茶楼去降低身份格调,最后干脆自己开个茶楼充门面。”黎瑞白解释。

至今,她都对那两人的举止觉得好笑。

她从未把吕香君跟十七公主当敌人,但是对方,却无时无刻不在排斥她。

就因为黎家拿到了跟钱家以及王妃之间的合作?

可是他们怎么不想想,吕家之所以会丢掉这么大一场合作,完全归咎于他们太过拿乔,把自己看得太高。

当初黎家会找上南陵王妃,并非是恶意竞价。黎家是在知道南陵王妃以及钱少东家对吕家提出的条件不满意,有意再选之后,才去找上南陵王妃,继而达成双方合作的。

黎家有今日,靠的是诚意跟实力。

听了黎瑞白的解释,柳玉笙了然了对方开茶楼的动机,对此一笑而过。

没有再过分去关注。

不管吕香君还是十七公主,对她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以前她们之间没有交锋过,以后,估计也不会有。

若有,身边男人都会早一步把事情解决清楚,根本无需她多操心。

“喝茶吧,我还没在黎家茶坊喝过茶,看看这里泡出来的口感,跟我们南陵的有什么差别。”柳玉笙岔开了话题。

黎瑞白一笑,“王妃有兴致,我亲自泡一壶养生的给你跟王爷品一品,口感上可能略有不同,但是滋味一定不差。”

六年下来,茶坊一直维稳的生意,以及楼下络绎不绝的客人,就是黎家茶坊成功的最好证明。

很快包厢里就逸出袅袅茶香。

黎瑞白泡茶的手法流畅优美,泡茶的时候整个人展露出来一股特别沉静的气质,跟室内洋溢的茶香相得益彰。

柳玉笙不经意转眸间,正好瞧见段廷从女子身上飞快收回视线。

又是一出尚未让人探出的密辛啊。

凑到黎瑞白耳边,柳玉笙悄声揶揄,“我怎么觉得廷王很怕你?”

“柳神医,福囡囡,当人面说人坏话有失风度啊。”段廷俊脸有些黑。

他什么时候怕黎瑞白了?

他会怕黎瑞白?

“明人不说暗话,不懂?”风青柏朝他凉凉看去,护崽子。

气得段廷手指点点两人,半晌蹦出四字,“都是嘴精!”

黎瑞白侧眸,嘴角挽出笑花,“不过闲聊罢了,王爷如此较真作甚?”

“我哪里较真?”

“我跟王妃聊天,还没开头你就给拦住了,王爷是怕我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让王爷丢了面子?”

“黎……!够了啊,好男不跟女斗,你别以为本王真是怕你!”

黎瑞白嘴角笑意上达眼底,“多谢王爷给面子。”

“……”还不如不谢。

室内,时有时无的斗嘴声,给满室添了几许热闹,氛围又在吵闹中诡异的和谐。

此时茶坊后面的巷子里,已经有人哭鼻子了。

“你个土包子,比试是点到为止的,你打那么认真做什么,信不信我揍你!呜呜呜!”最大的男童边骂边哭,全没了最开始趾高气扬的样。

盯着哭红的眼睛,还有一只被揍红的鼻子。

旁边散落的几个也没好到哪去。

这一群来“教导”土包子的,一个不落,全挨了,土包子的拳头。

巴豆腆着小肚子,摇头叹气,“看吧,我就怕你们输不起,一开始就说了你们会哭鼻子,你们还不信。现在打脸了,多丢人。”

顿了下,又道,“那你们要不要回去告个状?找大人来给你们报仇雪恨?你们放心,我不会笑话你们言而无信,厚颜无耻的。公子哥嘛,都娇,像娘们。”

楼轩把鼻子一抹,吼,“谁说要告状了?有本事你等着,明天再约,我肯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哎哟喂,那行,咱说好了,明天我还在这等着你们啊。”

众小童,“……”

“刚才因为场地问题,只比了拳脚。还有比剑、蹴鞠、射箭没比呢,你们有好的场地吗?要是地方近的话咱现在去?”

“……呜哇!”小童哭着跑了。

看着狂奔而去的背影,巴豆皱着眉头,很忧伤,“诶?说走就走啊?要不你们回去告个状嘛,我真的不会笑话你们,真的!最近我都在都城混,欢迎你们随时来找我玩啊!”

“哥哥,你又把人打跑了。”红豆跟七七在一盘个墙角蹲着,相比巴豆身上衣衫凌乱脏兮兮的,两人身上干干净净,一点灰尘都没沾。

“怎么是我打跑的呢?我拳头才多大?半个豆沙包!明明是他们不经打!”巴豆给自己辩解,“拉s不出还能怪地硬啊?全是借口!”

瞅瞅尚气鼓鼓没玩尽兴的巴豆,再瞅瞅百无聊赖的红豆,七七站起来,指指头顶茶坊包厢。

“七七你渴了?那上去吧,一时半会的估计那些人不会回来找我了。咱先去喝两杯茶解解渴再来。”巴豆率先走。

“哥哥,还要来呀?没有人啦!”红豆跺脚。

“放心放心,一会就有啦。”

那些个小鬼头,回去不告状有用?他们忍得下这口气,他们上头那些个大人忍不了呀。

肯定会找过来。

谁家宝贝疙瘩被揍了都不能咽下这口气。

嘿嘿嘿,他就等着她们来。

“七七,什么叫一会就有啦?”红豆听不懂,晃着七七手臂问。

七七牵着女娃儿,笑笑,等走出巷口以后,才伸手指指对面。

那是刚才那群小童跑过来的方向。

第一四四四章 还没揍呢!

这回红豆一下就懂了。

因为她看见了对面茶坊楼上,好几个不时闪现窗口满脸怒容的脑袋。

估计这会子那些个娃儿们还在撑骨气,等撑不住了,就会告状了。

到时候不得了。

哥哥真的是挑小的招大的,准备把人家全家都招惹个遍啊!

她也开始理解爹爹了。

做哥哥的爹爹,爹爹真苦。

刚被七七指着的方向,包厢里哭声一片,声音大得隔街都能听到。

“对面怎么回事,小娃儿哭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传进耳里,柳玉笙皱了下眉头,朝那边看去。

“小娃儿调皮,被大人教训了。”风青柏面不改色,惹得段廷朝他看了眼,眼神送鄙视。

风青柏视若不见,他不算说谎。

那边大人在问小娃儿为什么鼻青脸肿,是不是被南陵王的孩子给打了。

娃儿不说,只哭。

所以他的话没毛病。

听了男人解释,柳玉笙轻叹,“这么一对比,倒觉得你对巴豆算好的了。至少娃儿被你教训的时候,从来没这么哭过。”

风青柏点头,“我以理服人。”

兴冲冲上来的巴豆,好想朝他爹爹呸一声。

什么以理服人?明明是他巴豆强大,所以他忍着没哭。

要他跟对面那些怂蛋似的被揍几下就哭得呼天抢地,爹爹早被太公太婆外公他们拿着火钳子追杀十百千回了!

说来还是他救了爹爹呢,哼。

“爹爹,对面那些都是什么人呀?我看他们穿着打扮好像全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跳上男人膝盖,巴豆抖着小短腿,喝着男人的茶,问。

“是,北仓官员家眷。”男人点头,慢条斯理,“兵部尚书,太常寺卿,内阁大学士,宗人府正……最低官职二品。”

柳玉笙不觉奇怪,“既是十七公主有份开的茶坊,去捧场的都是北仓朝臣家眷,挺正常。你知道得那么清楚,魏紫刚才去调查了?”

“嗯,十七公主在那边摆茶宴,邀各府夫人出来叙话。”

段廷挑眉,“王爷的情报比我这个北仓王爷来得还要灵通及时,佩服。”

“没办法,家有逆子。”

“……”巴豆小短腿抖得越来越慢,最后仰头,朝他爹生硬笑了下。

所以就是说,他刚才打的那群,全是北仓朝堂二品以上大官员家的公子哥,当中很可能还有公主的儿子。

“爹爹,你是南陵超一品。”应该比那些二品一品的加起来还要大吧?

风青柏勾唇,皮笑肉不笑,“儿子,爹是南陵超一品。”

南陵的。

这里,是北仓。

“咳咳咳!哎呀,黎姑姑,你家的茶真好喝,只比我家的差一点点,哈哈哈哈!那个,我喝的有点多,尿急,我出去上茅厕啊!”

巴豆想溜,被他爹拎起来了。

小屁孩不敢动。

“好不好玩?”他爹问。

“我相信爹爹扛得住!”在半空晃荡,巴豆回头义正言辞。

到这时候,柳玉笙才反应过来刚才父子两之间那几句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整个以手捂脸,无力至极。

他们家巴豆刚才又去大杀四方去了。

而且是一杀杀一群。

此时红豆跟七七两个小家伙才回来,“看,我一猜就猜到,哥哥肯定会挨爹爹揍。”

一进来红豆就指着被吊在半空的小胖墩道。

“还没揍呢!”巴豆气死了,他哪挨揍了?

好歹他是亲哥哥,妹妹就不能猜点好啊?

不是,还猜什么猜,赶紧过来救驾啊!

巴豆朝红豆跟七七挤眉弄眼急得头顶冒烟的模样,成功把段廷逗乐,笑得不顾形象。

黎瑞白则从巴豆被吊起来开始,泡茶的手就僵在了半空,迟迟没能回过神来。

南陵王跟他儿子,平时就是这么相处的?

“好了,先把儿子放下来。”柳玉笙无力过后,还得过来救儿子,劝着男人先把儿子放下,“巴豆刚喝完茶呢,你这么吊着他,一会茶水得倒出来了。”

巴豆,“……”这是亲娘啊!

“我看喝得也差不多了,先回廷王府吧。”救完了儿子,柳玉笙决定先把几个不省心的带走。

免得对面人待会一窝蜂过来找麻烦,大庭广众的,影响不好。

起身之际往对面看了眼,正对上了对面茶楼二楼窗口看过来的眼神。

柳玉笙眉心动了动,那张脸她依稀有些印象。

吕香君。

几年过去,已经做妇人打扮。

在她身边还有个贵妇,柳玉笙不曾见过,但是对方看她的眼神,却让她觉得极不舒服,像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那个贵妇,对她有很大敌意。

“风青柏,那是……十七公主?”除了十七公主,她想不出在北仓,还有什么陌生人会对她带有如此大敌意。

那是曾经想抢她夫君的人。

风青柏转问段廷,“那是十七公主?”

段廷,“你不是认识吗干嘛还特地问我一声?”

“见过,时隔太久不记得了。”

段廷心里骂了声娘,对风青柏他是真服。

能装啊。

为了保证不引起王妃半点醋意,连这种谎话都能说得出来。

敢情传说的南陵王过目不忘只存在于传说。

“是她。”

南陵王点头,正儿八经给他的王妃转述,“段廷说是她。”

柳玉笙静静瞧着男人,嘴角抽了下,又抽了下。

心头,却冒了几个甜泡泡。

“嗯,以前没见过,这下认得了,以后若是遇到,也能打声招呼,免得被人说目中无人。”

“无关紧要的人,不用放在眼里,”男人一手抱起女儿,一手牵了她往外走,留下两只袖摆给两男娃儿揪着,“笙笙,你是南陵王妃。”

他看她的眼神在我,有我。

柳玉笙弯起唇角,笑开。

后头被留下的两人瞧着一家五口慢悠悠离开的背影,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人比人,真的气死人。”段廷转着轮椅跟上。

很快,椅背搭上一双纤白素手,“何须跟人比,你很好。”

“好?一个残废?”

“残废又如何?我说过,我从未看轻你,”女子声音轻轻的,“你若厌倦了那样的生活,退下来,我养你。”

第一四四五章 等我长大了,让爹爹去闯祸

前头男子久久没有回应,站在他身后,她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能从他的背影,看出他身子的僵硬。

从他躲着她起,她就已经明了他的想法。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没有嫁人。她想,他也一定明白她的想******椅即将推到马车前时,男子一手握住了椅轮,停下。

“找个人嫁了吧,别再等本王。本王不会娶你。”他说。

眼底浮上湿意,黎瑞白挽唇浅笑,声音听不出一点异样,“王爷放心,我黎瑞白若喜欢,自会嫁。王爷无需为我的婚事操心。”

目送马车离去,黎瑞白在铺子前站了好一会才离开。

此时对面茶坊包厢里,哭闹声还没消停。

一群打小养尊处优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小公子哥,被一个土包子打得浑身哪哪都疼,哪曾受过这等委屈?

偏生为了面子,还跟对方信誓旦旦绝对不会告状。最后悔的莫过于楼轩。

他干什么要跟那个小胖墩发誓?他凭什么不能告状了?

他爷爷是兵部尚书!他是兵部尚书家最宠爱的小孙儿,从小到大连他爹娘都没敢跟他动一个手指头,合着他长这么大是为了给个外人揍的啊?

可是他要是真告状了,那不是更丢人?那么多人听着了呢。

他就算不告状,娘亲也应该知道他被谁揍了啊,怎么还问个不停,非要他亲口说一声啊?

他带人下楼,不就是找南陵王家的小孩去了么?

“诶呀你们倒是说话呀!是不是南陵王儿子揍的你们!”旁边,还有贵妇在叽喳不停,非要从他们嘴里听个答案。

好像他们不说,她们就不能光明正大去找人算账。

连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在场的贵妇人们又岂会不明白?

她们其实就是心里虚。

对上的是南陵王,嘴里说得再凶狠,真要她们找上门去算账,又有几个有那个胆子?

“行了,你们也别一直逼问孩子们了,是不是我们还不清楚么?”十七公主坐在桌旁,朝诸人笑笑,“其实何必如此动怒,娃儿玩在一块,打打闹闹的,有个磕碰也属正常。孩子之间的事情,以我看就该由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大人要是掺和进去了,反而就变了味了。”

她的话让妇人们静下来,不少人细品她的话,心思转的快的很快便品出当中意味。

“公主的意思是?”

“南陵王为人护短得很,他儿子揍了人,我们这样找上门去他就会承认吗?我们有什么证据?就凭几个孩子身上青一块红一块的小伤?说得更难听一点,就算南陵王承认了,那我们又当如何?把他的孩子给打回来?”

包厢里沉默更甚。

打回来?谁敢?

要真打了,到时候就不止是一点点小事了。

可是要是就这么算了,她们又忍不下这口气。

吕香君看看众人脸色,眼珠子微转,对十七公主笑道,“依公主之见,可有什么好的办法能解决此事?既能让诸位夫人出一口恶气,又能让南陵王吃瘪有苦说不出来?”

“我家娇娇也被吓哭了,这事情本公主自然不会轻易就算。诸位夫人若是等得,便听我一计如何?”

“公主请说!”

十七公主轻笑两声,凑近众人,喁喁低语。

……

回到廷王府,柳玉笙带着孩子们午睡过后醒来,便听外面又来北仓皇口谕了,召南陵王觐见。

彼时男人正不紧不慢更衣。

“我以为以北仓皇的性子,至少会把你晾上几天才会传召,或者直接装傻,由你先开口把事情提出来。”

风青柏来北仓的目的,北仓皇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这又是一场谈判。

而谈判场上,先开口的人,往往会处于下风。

“我也是这么想,但是有时候,事情往往会有意外。”整理好衣裳,男子转身捏了捏她脸蛋,“等我回来。”

“庆祝吗?”

“庆祝有点早,等我回来陪你用膳。”

笑着目送男人离开,柳玉笙脸上笑意慢慢散去。

风青柏说事情有意外,这个节骨眼上,她能想到的意外只有早上跟十七公主隔街相遇。

大抵,意外便出在这里。

“娘亲,北仓皇帝叫爹爹进宫做什么?是不是要谈大事情了?”巴豆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你还好意思问?给你爹爹闯祸从来不缺你的份。”白了儿子一眼,柳玉笙轻哼。

“小孩子的童年就那么短短几年,不是娘亲说我们小孩儿有任性的权利嘛?等我长大了,让爹爹去闯祸,我来帮收拾烂摊子还不成?”

成功把柳玉笙气乐,“你以为爹爹跟你似的?长不大的小孩儿才会到处闯祸。”

“那不一定,说不定爹爹老了就会闯祸了呢,不是有说老小孩么?还有,金子叔是大人了吧?他不也老闯祸?石头姨就一直宠着他。”这是巴豆最羡慕的。

那么大人了还有人宠,金子叔靠的是实力。

柳玉笙竟然无言以对。她总不能跟孩子说,钱小金是个奇葩中的特例吧?

“你要真羡慕,有本事以后也找个宠你的媳妇。”

巴豆不滚了,呆呆望着娘亲,嘴巴半张,眼睛没有焦距。

柳玉笙,“……”她儿子是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

王府里柳玉笙为皮儿子几近抓狂的时候,风青柏已经入了皇宫。

到得会客的御书房,在那里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人。

“十七见过南陵王,多年不见,南陵王风采依旧。”十七公主站起,笑意吟吟。

“原来公主也在这里。”点点头,跟北仓皇施了礼,风青柏走至一旁坐下。

十七公主面上笑意更甚,“没想到王爷还记得十七。”

风青柏挑眉,淡淡看去,“刚才公主不是报了名号么。”

十七脸上笑意凝住。

他的意思是,如果她没有自报名号,他根本不记得她是谁?

南陵王对见过的人朕会记不住么?不可能,何况她并非无名小卒。他会这样说,不过就是在驳她的面子,还是在她父皇面前。

这个男人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

他对柳玉笙以外的女人,从来不讲风度。

第一四四六章 就得听我北仓皇的

“哈哈哈哈,行了十七,坐下吧。南陵王是一朝摄政王,心里记挂的都是家国大事,你别再这里胡闹。”北仓皇开口把十七公主劝退,笑着打圆场。

“父皇,我哪有胡闹,女儿今天在这里,可是来跟您告状来的。”

“你呀,就仗着父皇疼你,都成亲当了娘的人了,还老是无法无天的。”

风青柏在旁,嘴角浅笑微扬,等着眼前父女俩切入正题。

很快北仓皇被话锋一转,“今日临时宣召南陵王觐见,王爷不要见怪,实在是朕被这个女儿缠的不胜其扰。她说今儿早上在茶坊门口,南陵小世子跟朕朝中一众官员家的小娃娃给对上了,一个个打得鼻青脸肿的,哭着回家找娘。小世子今年五岁不到吧?虎父无犬子啊,哈哈哈!”

“哦?有这等事?本王未听犬子说起,倒是不知他又在外边闯祸了。”风青柏长眸微诧。

“不知那些小娃娃伤得可严重?当时本王就在黎家茶坊,哪家娃儿在犬子手上受了委屈,该来寻本王才是,本王定会给个交代,也不用劳烦各家各府的告到公主那儿,最后还惊扰了皇上。”

“哈哈哈哈,王爷说的是,各家各府也是震慑于王爷威名啊。”北仓皇人前喜欢笑,也笑得爽朗,跟多年前所见一样。

只是若细瞧,在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里,却很难寻出笑意来。

“既然公主都告到皇上跟前了,想来犬子定然下手颇重。不过本王的孩子是什么性子,本王最是清楚,淘气归淘气,却从来不会恃强凌弱。娃儿们缘何打架,公主可问清楚缘由了?”

男子突然问起因由,十七公主愣了下,叹道,“问清楚了,说是一群小娃儿在街上见着了,就约着一起玩,切磋切磋,结果没想到最后会变成那样。王爷,并非十七故意来告状,我也相信小世子肯定不是恃强凌弱之辈,但是一个小娃娃,把一群人给打成那样子,下手狠不狠且不说,戾气未免太重。”

风青柏转眸,眸色很淡,“打成那样子,是什么样子?缺胳膊断腿了?”

十七公主又是一愣,这次是真愣住,显然没想到风青柏当着她父皇的面,会问出这样近乎有些无赖的话来。

“再说双方是约了切磋,大人切磋尚且会有误伤,更何况是小娃娃?公主何曾见过一个巴掌能拍得响?”

“王爷你……”十七公主脸色变得难看,风青柏的意思,是在说她太过大惊小怪,拿着小事当正事来扰人?

“好了好了,十七,不准对王爷放肆。”北仓皇打断十七,佯作沉下脸,“娃娃们在一块玩打打闹闹是常事,受点小伤也是正常,确实是你太过大惊小怪了。这次是你事情办得不好。本就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孩子忘性大,今天打一架明天就能和好。大人们非要掺和进来闹的不消停,那就是大人不懂事了。”

“父皇!”十七跺脚撒娇。

“回去跟各家各府说一声,今儿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这里是北仓,他们就得听我北仓皇的!日后再要为小孩子的事情闹到朕跟前来,不分轻重,朕可不饶你们了。”

北仓皇语气已经严厉起来,十七公主不敢再多说什么,讷讷应是。

风青柏在旁淡然听着父女两之间的对话,眸光深幽,不做任何表态。

“因为这种事情宣召王爷入宫,让王爷见笑了,都是朕这个女儿不争气,被打小宠坏了。事情既然已经说开,那就这么着吧,别的都不再多提。你们退下。”

从御书房离开,两人一前一后,前面的人跟后面的人毫无交集。

十七公主走在后头,一路看着前头男子不紧不慢的背影,嘴角有冷冷笑意。

刚才御书房里她跟父皇两人唱双簧,以南陵王的精明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她要的就是南陵王明明知道,却无话可说。

南陵王,在南陵是真龙。可是这里是北仓,这里的国君是北仓皇,南陵王纵是猛龙过江也得盘着。

被人掣肘的滋味不好受吧?

想到此,十七公主笑得更得意。

随后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王爷,今日是十七莽撞了,被各家夫人求一求,一时心软就来了父皇跟前说道,想着寻个办法安抚安抚各家,结果扰了王爷不的清静,十七在这里给王爷赔罪,还请王爷莫怪。”

风青柏侧眸,笑笑,“公主已经在皇上那里受过教训,本王就不越俎代庖了,日后公主行事多用用脑子即可。”

“王爷说的是,十七身为女子,可没有王爷那么精明,事事运筹帷幄,日后还需向王爷多学习。”随即十七话锋一转,道,“南陵王这次来北仓,听说是有要事要跟父皇商量的,刚才难得父皇召见,王爷该有话直说才是,否则下次再想见到父皇,不定得什么时候了。父皇平日里国务忙得很。”

“皇上繁忙,本王岂好意思打扰。这次过来也不过是带妻子孩子四处游玩,散散心。公主所谓有事要谈的消息不知打哪听来的,消息有误。告辞。”

转眼两人已经走到皇宫门口,男子只同她点了点头,一声告辞后即踏上马车离去,多一句话都没有。

十七公主眉头慢慢皱起来,眼神飘忽不定。

本来今日的事情是她反将风青柏一军。

可是刚才风青柏的话却又让她突然之间不确定起来。

风青柏此次来北仓,明明为的是跟父皇谈凤月的事情,然他刚才却说只是带着妻子孩子来游历散心的,到底怎么回事?

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风青柏说话错能来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说出来了,就不会再做出什么来打自己的脸。

难道他不打算跟父皇谈判了?

那凤月的事情他要如何解决?

风青柏背地里到底打什么主意?

疑问从心头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十七公主原本心头的笃定以及志得意满在这些疑问中一点点散去,最后心烦气躁。

第一四四七章 娘亲,你不爱巴豆了!

为什么风青柏这个人如此难以捉摸!

不,不是。

肯定是风青柏不甘心被她奚落,所以故意说那种话来误导她,让她以为他真的那么淡然。

怎么可能呢?

要是不来谈判,那他答应凤月的事情要如何交代?

做不到,可就是违背承诺了。到时候南陵王在天下间的名声会变得狼狈不堪。

风青柏不会让自己走到那个境地的。

安心点,她等着看。风青柏总有出手的时候,她就看他到时候如何自圆其说。

风青柏回到王府是下晌,离他被传召入宫也就过了一个多时辰。

看到男子回来,柳玉笙即迎了上去,眼底有不可见的担忧,“如何,北仓皇召你入宫是为了什么事情?”

段廷也在一旁,瞧着女子紧张兮兮模样,轻笑揶揄,“王妃也太过忧虑了,南陵王跟人斗了这么多年,倒下去的都是别人,你还担心他会栽在我父皇手上不成?”

“你父皇也不是省心的货色,老奸巨猾得很。本王王妃担心本王,很正常。三十多岁还单身的人,无法体会。”风青柏淡道。

“你尽管刺,这话对我没用。我一个残废,不成亲是为了不祸害好姑娘,我一点不自卑。”段廷很光棍,“有句话叫做人生得意须尽欢,最适合本王。”

他廷王在都城的名声,除了残废之外,就是风流。

他以此为荣。

寻张椅子坐下,风青柏示意撒个娃儿到门口玩,顺势捂住妻子耳朵,这才转向段廷,“你欢得起来吗?”

“风青柏,你什么意思?”

“无能了二十多年,突然能欢了,你信不信你今日贪欢半晌,明日就可能人头落地。要不拿你的人头打个赌?”

草!身为谦谦君子,段廷把这句话骂强行忍下了,“本王不赌。”凭什么拿他脑袋赌?风青柏真他妈的时时欠揍!

“你不敢。”男人笑,笑容很让人惊艳,落在段廷眼里分外碍眼。

他是不敢,他今天要是把哪个女人纳了,明天真有可能会人头落地。

若非如此,他何须在被治好后,依旧继续装作残废?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是我不能听的?捂着耳朵难受。”柳玉笙已经用力将男子捂着她耳朵的手给拽了下来。

两人之间的对话她没听到,但是光从段廷涨红的脸色她也能猜出来,风青柏嘴里吐出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听话。

“没说什么,我赞他纯洁。”风青柏认真对女子解释。

纯洁的廷王,脸色由红变紫。

一个大男人,这把年纪了被人说纯洁,那绝对不是赞美。

轻叹一声,柳玉笙转移话题,“北仓皇召你入宫到底为的什么事,你可有跟他提起凤月?”

“去的时候,十七公主在那里。”风青柏收起玩笑姿态,把入宫的事情做了解释。

这些没什么好瞒着的,他要是猜的不错,事情很快就会在整个都城,乃至往外蔓延开来。

“这个十七公主,脑子转得挺快。”听完解释,柳玉笙不置可否笑了声,语气略带讥诮,“她其实是想借北仓皇给我们施压,让我们不能轻易插手孩子的事情吧?既然她埋下这么个伏笔,那么后面,定然已经针对孩子们做出了安排。”

“对付不了南陵王,就对付南陵王的孩子,啧啧啧,女人都这么记仇吗?风青柏,你当初是怎么得罪的我这个十七妹?”段廷摇头,啧啧轻叹。

“想知道,你去问你的十七妹好了。”

“本王跟她不熟,不过没想到啊,就她那种脑袋,居然能想到办法让你进退两难。”

“借由北仓皇的口,说把事情揭过去。如果风青柏真把事情揭过去,且不插手孩子们之间的事情,那巴豆红豆跟七七被欺负的时候,就等于没有了靠山,白被人欺负。风青柏不能站出来为他们出头,因为那是孩子们之间的事情。

倘若风青柏插手,就是不给北仓皇面子,落了皇帝脸面,后续有关凤月的事情,也别想再跟北仓皇谈了。”

顺着段廷的话,柳玉笙把事情分析了个透彻,最后从一旁桌子后头拿起掸灰尘的鸡毛掸子,递给风青柏。

控制不住,风青柏眼底掠过笑意,“这是让我教训小胖墩?”

“去吧,死小子整天惹祸不嫌事大,不把他揍皮实了,回头他能把天捅塌下来。”

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头,柳玉笙身心无力。

她切身体会到了奶奶每次被二哥气得暴跳如雷时候,抓着扫帚把二哥追着满院跑的心情了。

就是想揍死那个小王八蛋。

“娘,你不爱巴豆了!”门口,远远传来小家伙控诉的声音,人已经跑出老远。

他们还没动呢,小家伙就先闻风而逃了。

风青柏把鸡毛掸子啪的按在桌上,告状,“知秋教坏的。”

“二哥太欠收拾了,回去以后咱给家里多把几把扫帚。”

千里之外,某大院里,正在院中央左冲右突的某人,突然后背发凉。

“奶,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发誓成不成?”

“你发五都没用!你给我说说,毛豆才几岁大?你就带着他去爬树,让他去偷人家种的柿子?咱院子后边成片的果园,能吃的果子多的是,是不是不偷你就吃不香啊!啊?”

柳老婆子举着扫帚,脚步虎虎生风,骂人中气十足,追着前面小子绕大院跑了一圈又一圈。

“你给我站住,再跑,再跑老娘打断你的腿!”

“奶,毛豆快七岁了,不小了!爬个树而已你看把你气得,巴豆三岁在树上都跟个猴似的灵活了……”

“你还有脸提!”

“不提不行啊,不操练操练毛豆,以后他就得跟我大哥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奶,书生很弱的!”

“……”柳老婆子一身火气没地方撒,头发丝都要被气得冒烟了。

眼看奶奶大喘气,柳知秋一个飞扑跳出院墙,赶紧逃,“奶,我把柿子哪去还给人家,您别气了啊,下次我不偷柿子了,真的!”

再晚一步,老秦就要出手了,到时候他得当着媳妇的面挨揍,忒影响胎教。

第一四四八章 老子一辈子没卖过假药(13)

等臭小子跑没影了,老太太才把扫帚丢下,“知夏,扫帚给我放门边,待会四小子回来了我顺手就能拿!”

“奶,犯不着跟知秋那小子生气,他要是哪天不出点幺蛾子,他就浑身不舒坦。”柳知夏嘴里安抚老太太,手上很乖觉,把扫帚放在老太太绝对随时能拎起的地方。

柳老爷子坐在堂屋竹椅上,瞅着老板乐呵,“你说你多大年纪了,他跑你就追啊?看把你累的,喘气能赶上牛了。”

“我这是累的吗,我这是给气的!老太太我精神头好着呢!”老太爷的不服老,“搁以前,追四小子我也就追个三四圈,现在追上十圈我也不大喘气!”

“是是,你啊,越活越精神,啊,先坐下歇会。现在春播呢,你就先放知秋yimǎ,等他把地里活儿干完了,你想怎么揍都行,昂?”

“……孩子年轻也不是力气使不完啊,你看你说这话,是爷爷吗你?”听老爷子这样说,老太太又不乐意了。

把人使唤完了还要挨揍,她家知秋小子又不是牛。

就算是牛,牛干完活了还得精细伺候给它喂草料呢。

老爷子被老太太一声吼,里外不是人。

屋子坐着歇息的柳大柳二、陈秀兰杜鹃等人,齐齐扭了脸憋笑。

他们家老太太典型的孙儿自己打骂可以,别人说都不行。老爷子那还不是别人,是亲爷爷呢。

“一把年纪了,一点脑子没有,真想揍到人,你就非要追着人满院子跑?”银发妇人抱着小喜鹊坐在门口敞亮的地方,音色淡淡,“蹲下来喊一声疼,知秋乖乖的就得到你跟前来,你踹他他都不敢跑。变通会不会?没点长进。”

亏她提点那么多回,一到火气上头就把什么都忘了,只会用蛮力。

莽妇难教。

柳老婆子嘴硬,“这不是正春播呢嘛,我要真把人打疼了打伤了,谁上地头干活去?”

“心疼就心疼,口是心非。”

“嘿你这婆娘,光会说我,你自己不也一样?自己使唤秦老弟干活可以,别人使唤就不行,说得好像你那不是心疼一样。”

两老太太转眼吵上了,争得面红耳赤。

堂屋里坐着的人个个抬头望天,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没人敢管。这时候谁上去劝谁成炮灰。

灶房那边,傅玉筝带着千漪、柳芽儿在整理灶房,柳暮秋坐在门口跟三人闲唠嗑。

午饭刚过,等这边收拾好,一家子午间会歇息一会,睡醒之后继续下田插秧。

听着堂屋那边两个老太太争吵声,几人相视一笑,“又吵上了,待会小麻雀一哭,两太太立马就得和好。”

两个老太太吵上的时候,经常会把睡在一旁的小麻雀吵醒,娃儿醒了一哭,两个老太太便啥都顾不上了,只一心忙着哄娃娃。

喜感得不行。

“米糊糊不烫了吧?待会小麻雀醒了就得要吃了。”擦干碗上的水渍,傅玉筝问门口人。

“不烫了,我一直晾着呢。”柳暮秋笑道,“现在还稍稍热了些,等小麻雀醒了,温度就刚刚好。”

“你肚子现在可八个月了,要注意着些了啊,平时走路慢点,要去哪最好叫人搀着些,再过两月就得生了。”

“晓得,我仔细着呢。”柳暮秋低头看着高高高隆起的腹部,眉眼间柔得能滴出水来。她盼这个孩子,盼了好多年了,不知道孩子生出来,是像她呢,还是想知秋?

“对了,纤柔跟我同时有孕的,当初把脉的时候跟我一样也是怀上近两个月,她产期应该也是在五月吧?大嫂,你跟大哥回京的时候去探探她吧。囡囡跟钱少东家都不在,纤柔一个人在京城,只怕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放心吧,到时候我厚着脸皮,天天往钱家跑一趟,等纤柔平安生了,我立马往家里报信。”傅玉筝笑道。

家里爷奶早把小金子当成自家人了,纤柔生产,老人们在这里看不到,心里也肯定会惦记,到时候她在那边多看着些,也早点给家里报信,好让长辈们安心。

千漪在旁捧腮,转动脑袋看看傅玉筝,又看看柳暮秋,对两人之间的氛围着实羡慕,“你们两个感情真好,整个柳家大院的人感情都很好。以前我觉得我们圣巫寨的人,已经是很和睦的了,到了柳家以后才发现,跟这里一比,我们寨里的气氛,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小小年纪感叹这些做什么?你现在不就在柳家大院啊?一家人,咱们都一样。”

“呜哇——呜哇——”堂屋突然传出娃儿响亮哭声,小麻雀醒了。

如她们几个所料,刚才斗嘴还斗得欢快的两个老太太,立即站到了一个针线,凑到小娃儿面前争着哄。

“小麻雀醒了,芽儿,你快把米糊糊送过去,娃儿一醒了就要吃的。”

柳芽点头,“我这就去!”

“好了,这边收拾得也差不多了,咱到堂屋坐,顺便看看小喜鹊,毛豆这么久没见人影,八成就在他小姑姑那儿。”

很快,灶房里安静下来。

千漪走在最后,看着前头搀扶着慢行的妯娌背影,眼底满是羡慕。

她很喜欢柳家大院,也喜欢大院里每个人,可是,她好像越来越没有赖在这里的理由了。

抬头看看头顶明媚蓝天,千漪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

鸡飞狗跳的一天过去,入夜后,大院里大家伙歇下来,整个大院便归于安静。

千漪在二进院门口来来回回踱步,数了一个又一个一百步,洒落地上的月光都被她踩碎了,才鼓起勇气,往男子房门扔了几颗石头。

嗒嗒嗒,几声轻响。

很快房门咿呀打开,男子顶着一头鸡窝乱发出现在房门口,“砸石子干什么?敲门不会啊?”

千漪指指他房门口挂着的牌子,上面“已投毒,擅闯者死死死”的黑墨大字,在朦胧月色下依稀可辨。

“我怕会死,死了就开不了口说话了。”

薛青莲给气笑了,“你吃的百毒丸你觉得是假的啊?老子一辈子没卖过假药。”

第一四四九章 唯独感情不能强求(14)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柳家大院,满院子人哪一个拎出来全都是宝。

他在房门口撒毒树牌子,也就是做做样子,用这种方式告诉大院里人他要么在研究制药要么在睡大觉,这样大家伙就不会来打扰他。

他还真能放毒把踩进来的人毒死不成?

盯着男人阴沉沉的目光,千漪眼神飘啊飘,她当然知道自己不会被毒死。

只是,不是他自己说,不让她一大姑娘老往他底盘跑么?

“到底什么事?说正题行不行啊我的姑奶奶?”薛青莲有些抓狂,他白天也是要下地干活的。

很累人的!

男人站在房门口,背光,被屋檐遮挡,头顶月色也照不到他的脸,她只能看到他深幽的眼睛,闪烁微微光亮。

深呼吸,千漪给自己打气,看不到他的脸也好,免得他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她看到了更伤心。

“等春播过后,我、我打算回圣巫寨。”力持镇定,她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空气好像突然被什么给冻结了一下,流速慢起来,有些微泛冷。

“回圣巫寨?”男子问,听不出息怒的声音。

“嗯。”千漪垂头,掩下嘴角苦涩笑意,“我在这里打扰得已经够久了,该……回去了,这段时间总缠着你,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回去了,该回去了。不过我还是挺开心的,圣巫寨现在归南陵管,我跟你一样,也是南陵人了。而且有南陵做靠山,以后不会再有人把圣巫寨女子当成物件,拿来延年益寿,我们族里人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了。”

“是,恭喜。”依旧听不出息怒。

千漪心头难受阵阵上涌,明知道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可是真正听到他说得这么干脆,还是会难受。

这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她怎么努力都追不上的人。

“大莲花,希望你以后能遇到你喜欢的人,跟柳家大院所有人一样,过得幸福快乐。”抬起头,千漪努力朝男子绽了个灿烂笑颜,祝福过后,挥挥手离开。

她不敢再继续待下去,怕自己会在他面前哭出来。

心里难受得像是有刀子在绞一样,她快要痛死了。

砰——

身后,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那一刻,千漪脸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颗往下坠落。

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她啊。

这么长时间的努力,现在再看,好像一场笑话。

走出二进院,脚下像坠了石头一样,再也迈不动。

千漪倚着墙壁慢慢滑落,抱着自己痛哭。

一个小院落,门口跟里面厢房隔得并不算远。

厢房门口,男子靠着门板,听着外头隐约传来的细碎呜咽,灯光下眸色幽深。

“你说,我是青莲,还是红莲?”半晌,外面再没有声音传来,男子才启唇,轻问。

却不知道是在问谁。

挥袖,熄了房中的灯,男子在黑暗中如履平地,上榻躺下。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有资格,去回应别人?

春播时间不长,几天功夫地里的活计就干完了。

柳知夏是告假回来的,小皇帝给他批的假期不长,就一个月,包括来回路程的时间。

春播结束他立即就得带着妻子儿子赶回京城,继续做兢兢业业管家公。

小皇帝过完大年就被他赶回京城了,所以报复性的,他就不给柳知夏批长假。

抱着要不爽大家一起不爽的心思,幼稚得紧。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这次回京,我可能要到过年才能回来了,家里要是清闲,你们就上京城去呆一段时间,在京城玩玩。”

老爷子大手拍拍孙子脑袋,当爹的人了,还是大官,在他眼里,却依旧是以前那个没长大的孙儿,恋家得很。

“行了,这里几个哪个年纪不比你大,要你事事叮嘱啊?快启程吧,家里事情用不着你操心,照顾好玉筝跟我毛豆就行,也照顾好自己。”

“嗯。”他就是想多说几句话。

傅玉筝那边已经被老婆子、陈秀兰几个女眷赶上马车了。

马车启程的时候,毛豆小脑袋钻出来,一边道别还一边高喊,“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奶奶,二爷二奶奶,等我下次回来,我再帮你们带小姑姑啊!”

马车开远了,看不见了,老家伙们脸上笑容才收起来,往回走的几步路,纷纷红了眼眶。

又得要大半年的才能见着孩子们喽。

囡囡跟阿修那边也要一年半载的才能回来,还有小金子也是。

现在家里剩下的年轻辈,就剩下知秋小夫妻俩跟青莲、千漪了。

家里人一下就少了一多半,让人不得劲。

千漪本来也想着今天跟长辈提要离开的事情,看着这氛围,一时间没能寻到提的时机,只能暂且忍了下来。

这几天里,她是尽量避开了薛青莲出来晃荡的,就怕见着了心里更难受,还会舍不得。

柳暮秋心思细些,早早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等家里长辈们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找了机会把千漪叫到跟前询问。

“什么,你要走?”听完千漪的想法,柳暮秋诧异,“真的打算放弃了?”

“不放弃还能怎么样?”千漪苦笑,“我来柳家大院已经两年多了。两年的时间,都没办法让他喜欢上我,那我便是再花二十年,结果也是一样的。”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世上什么都能强求,唯独感情不可以。

她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追不动了,离开是最好的结果。

“薛青莲什么都没说?”

千漪摇头,“缠了他两年多,现在想想,其实是我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以为努力了肯定能得到结果。可是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执意下去,只会让他厌烦吧。”

两年多,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

她不是真的不谙世事,没办法一直骗自己。

瞧着小姑娘失意模样,柳暮秋不知道该怎么劝。

感情的事情,旁人是插不上手的。

就如当年她恋着知秋,知秋不喜欢她的时候,她不也选择了离开吗。

兜兜转转,缘分这种事情,有天定。

“我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就算撇开薛青莲不谈,我们也是朋友吧?你真的不看看我的孩子再走?”

第一四五零章 不是黑莲,他会怕?(15)

“我……”千漪想说以后再回来看看慕秋跟纤柔的娃儿,但是以后,谁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或许以后,她不会再来了。

“两年多都呆了,也不差这两月。再说我大哥大嫂刚回京,家里正是冷清的时候,要是你也这个时候走,爷奶爹娘他们又要失落好一阵子。”柳暮秋道,“等我生了娃儿再走吧,那时候家里喜添丁,有个娃儿冲气氛,总归好些不是?”

半晌,千漪点点头,“好,两个月,五月底我再走。”

安抚了千漪,转头,柳暮秋就抓了柳知秋,让他去探探薛青莲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媳妇挺着大肚子,泫然欲泣的模样,柳知秋就算再刚,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最后硬着头皮闯了薛青莲房间。

门口竖着的牌子直接被他扯了扔地上,那牌子在他眼里也就只能吓吓外人而已,对他们大院的人没实际用处。

看看这么多年,薛青莲挂牌子的次数还少了?家里长辈们来揪人起床叫人吃饭的时候没少踩过界,哪次掉了一根汗毛?

“喂,别睡了,连着睡了一天一夜了,再不起来就要长触须扎根了。”

“春播忙完了,老子睡个大觉惹你了?滚滚滚……”床上人有气无力,声音跟梦呓似的轻飘飘。

柳知秋往床上一趟,抬脚把人往里踢,“进去点,让个位置,老子也要睡。”

“你没床啊?草!非要来抢老子这巴掌大地方?”

“你当我愿意来,这不被逼无奈么?你说你好好一正常人,你学什么不好学老子当年一样打光棍?”

薛青莲郁闷往里挪,不去接柳知秋话头。

“能耐了,还不答话。告你啊,你们家那小麻雀果过段时间就要回老家去了,以后后悔了你追到人老家,人不一定搭理你。”

“要不要给你一扎红线?”

“做啥?”

“你不准备当月老了吗?给你准备家伙什。”

“滚。”

吵了几句嘴,一会功夫,房里鼾声震天,此起彼伏。

等到睡饱了再睁眼,外面光线已经暗下来,前院传来家里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开饭了。

柳知秋一个鲤鱼打挺往外冲,留下慢了半拍的薛青莲在后头跳脚骂娘。

睡了他的床,抢了他的道,待会还跟他抢吃的。

吗的柳知秋真是过来当说客的?

吃过饭,等到家里人都歇下,兄弟俩各自抱着一坛酒,上了院子房顶。

明月当空,漫天繁星如织。

躺在房顶上看夜空,听四面八方传来的虫鸣,迎着清风朗月,人心的浮躁好像一下被洗去,变得平静。

抿了一口酒,柳知秋叹,“说说吧,过段时间人真的走了,你后悔真没地儿。我把耳朵洗干净了,左耳进右耳出,保证不外传。你那点秘辛不会人尽皆知。”

薛青莲嗤了声,拔掉酒坛塞子往旁边一扔,砸出一头尾巴狼,“蓝叔,又奉命来听壁角?”

魏蓝从屋檐一角探出个脑袋来,压低嗓子骂,“知道你叔在这呢你还砸?头上起包了!”

“叔你要是连这个都避不开,你可没脸吹自己做过隐卫了啊。”柳知秋笑得不行,把酒坛递给爬上来的人。

接了酒坛子灌了一大口,魏蓝享受咂嘴,他们杏花村的酒,越喝越上瘾,再多都不腻。

“叔就搁这坐着喝点小酒,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

柳知秋跟薛青莲眼睛光光盯着他,谁也没信他的鬼话。

柳家大院人少了,家里老太太们闷了闲了,最爱的就是抓人说八卦,找点乐子打发时间。

所以必须保证八卦够多够新鲜够有谈论性,每每这种时候,红姨就异常活跃,连带的蓝叔也不得消停。

夫唱妇随,两人一身真功夫,现在最大的用处就是用来偷听壁角。

也亏得两人早就脱离隐卫营了,不然这俩货能把隐卫营刑堂给包圆。

“真不聊下去了?防你们蓝叔防成这样,不地道了啊。”魏蓝不服气,他只是外表看起来比较纯良,不代表他脑子没干货,不精灵,“你们以为不说叔就猜不着咋滴?不就是青莲跟千漪那点事啊?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身为男人,青莲,叔送你俩字——渣男。”

渣莲额角起跳。

他渣男?他干什么了?

他骗财骗色了?他欺骗小姑娘感情了?

他脚踩几条船了?

他渣哪了他?

“蓝叔,我告你啊,我只比你小几岁,你要倚老卖老叫我渣男,我可不跟你客气了!”薛青莲咬牙切齿。

渣男这个词他是知道的,他听福囡囡完美解释过!

魏蓝哼笑,“别以年纪论大小,咱讲的是辈分,辈分上我就是你们长辈。小喜鹊够小了吧?知秋比人大上快三十的,还得管人叫妹妹。毛豆大上小喜鹊差不多六岁,见了人照样得乖乖叫姑姑。别跟叔争这个,不然老夫人的扫帚就该扫你身上了。”

薛青莲偃旗息鼓。

“看你愁眉苦脸的半年不笑一回,别说叔不罩你,叔给你提个醒。去年主子爷提点你的话你是不是忘了?主子爷说话从来不无的放矢,换句话说,他只要说出口了,那肯定不会是废话,你自己多想想,漏了啥?”

一口气把柳知秋那坛酒喝干,蓝大叔拍拍屁股走人,免得他搁这里年轻人不自在。

辈份摆在那,不服老都不行,小年轻说悄悄话,防着老一辈偷听呢。

没劲儿啊。

某叔走了,房顶上两人面面相觑。

柳知秋,“你还记得风青柏去年提醒你啥了?”

薛青莲,“那么久的事情鬼还记得?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他蹦俩字爷就得记脑子里念念不忘啊?”

“渣男,活该。”

“柳知秋,别以为老子不会揍你,你那点功夫爷还没放在眼里!”

“钱万金是三脚猫,你就是四脚猫,只比钱万金好上一丢丢,你也好意思跟我叫阵?赶紧想你的事情去,找揍挑别的时间。”

柳知秋对某莲的挑衅极度不屑,现在在他面前的可不是黑莲,他会怕?

砰——

下一刻柳知秋成功五体投地,猝不及防。

第一四五一章 一千两不贵(16)

“草,薛青莲你好样的,你趁老子不注意偷袭!”

房顶上,男子慢悠悠站起,居高临下,一身气势冰冷,“揍你,用得着偷袭?”

“……你是青莲还是黑莲?换脸了?伪装的?”

“白痴。”男子冷冷吐出俩字,坐下闷酒。

柳知秋翻上房顶,绕着男子转了两圈,除了气息稍微有一点点变化,完全看不出别的异样来。

这丫的还会对他翻白眼,那是黑莲能干出来的事?

“青莲?黑莲?给个准话。”他挑青莲揍。

“别转了,转得老子头晕。”男人反手把柳知秋拽着坐下,脚尖踢了他一下,“知秋你说,有什么办法能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什么事?”

“你是说千漪救你的事?她救你的时候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在,想知道具体的,问她不就行了。”

“问过了。”

“她不肯说?”

薛青莲沉默。

那就是默认了,柳知秋摸着下巴,琢磨,“照我的经验之谈,女子有事不肯说出真相,当中肯定藏了猫腻。要不……你再弄个同命蛊给自己种上?到时候看她怎么救你的不就成了。”

“你白痴吗?老子去哪弄同命蛊——”话音戛然而止,薛青莲眼底暗光闪烁。

拍拍男子肩膀,柳知秋嘚瑟,“回头给我包个红包,要大的。不超过千两我不收。”

“哦,是你不收,不是我不给。”男子起身,拍拍屁股走人,“睡了。”

“有我帮忙事半功倍,你确定红包不给?一千两不贵,你鬼医加阁主,一千两银子在你眼里是钱啊?卧槽你个吝啬鬼!”

有东西隔空飞来,柳知秋伸手接住,轻飘飘的。

一千两银票。

乐得柳知秋啾啾在票上嘴了两口。

三月中,夜半,月明星亮。

几道身影趁着月色翻进柳家二进院,直奔薛青莲睡房。

前院那边已经睡下的魏红魏蓝豁地睁开了眼睛,于暗中对视一眼,利落拿起墙上武器越窗而出。

“什么人!”

“站住!”

“别追!回来!薛青莲——!”

冷兵相接声,压低了嗓子的呵斥声,隔着院墙传到后头小院。

千漪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薛青莲三个字一下吓醒,再听还在传来的刀剑铿锵声,掀了被子下床就往外跑,鞋子都没顾上穿。

到得二进院,院子里一片狼藉,散落着碎裂的瓦片,老太太放在院子里的盆栽也被砍的七零八落。

屋顶上,几道人影打得不可开交,速度极快融入黑暗,不见了踪影。

“千漪,你别乱跑,先回房躲着,我去看看老爷子老太太有没有受惊。”魏红没有跟着追去,吩咐了千漪一声立即去了前院。

后院那边有大将军在,还有秦亦暗中护着,比前院要安全得多。

千漪胡乱点头,心里纷乱成一团,脑子空空的什么都想不了。

这里是杏花村,是王爷布下严密防护的地方,这些年来村子里从来没有进过宵小,怎么会突然的,在这个时候有人潜入柳家大院?

一边胡思乱想,千漪一边往柳暮秋住的地方跑,院子里有功夫的人大多去追刺客了,她去看看慕秋。慕秋现在大着肚子,要是被惊着了……

竭力压下担忧薛青莲的心情,千漪让自己尽量冷静,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好在这边院子没有受到波及,柳暮秋虽然被惊醒了,但是刺客没来这边,人还是好好的。

“慕秋,你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跑,你肚子现在八个月了,万一磕着碰着不是小事,我去外面看看,等安全了我再来叫你。”

“你小心点。”柳暮秋点头,脸色微微发白,两颊还有未干的泪印。

“你别怕,他们都会安全回来的。”

柳暮秋再次重重点头,强颜欢笑,“我不怕,你帮我去看看爷奶爹娘,我在这里呆着不动就是。”

“好。”

前院里,一众长辈们已经坐在堂屋,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灯光映照在各人脸上,全是忧心惶惶。

“大红,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潜到柳家大院来?”

“后院你去看过了吗?老妇人跟秦老他们没事吧?小喜鹊有没有被吓着?”

几个老的一个接一个问,柳老婆子担心得不行,起身往外走,“不行,我得过去看看,不然放心不下。”

刚要出去,外面也进来人了,正是皇太后跟抱着娃儿的秦啸,还有秦亦也跟在了他们身后。

“怎么样,你们那边没事吧?”柳老婆子急吼吼迎上去。

“看你着急忙慌的,我们不好好站在你跟前么?镇定点,坐下。”皇太后眉毛皱起,面容冷静,上位时的气势便出来了。

柳老婆子乖乖坐下,又见着皇太后抱着小喜鹊坐在她旁边,心才放下些许。

只是眉头的褶皱仍然打不开,“你们说到底是什么人来闯我们家?他们想干什么?”

“不知,但是能瞒过魏蓝魏红耳目进来的,想必来头不会小。”

魏红点点头,补充,“不过我瞧着对方进院子之后是直接奔的二进院,并没有分散人手来前院跟后院,我猜对方是冲着薛青莲来的。”

“那青莲呢?”老婆子豁一下站起,整颗心都给提起来了。

“追着刺客去了。”

“这孩子,人家摆明冲着他来的,他追出去做啥子?哎哟可别出什么事,他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冲动呢?”老婆子眼睛都给急红了。

千漪心头更加慌,慌得眼前看东西都是晃的。

“老夫人不用担心,薛青莲擅毒,又是杀手阁的阁主,还有知秋跟大蓝帮忙,那些人轻易伤了不了他。”魏红只能这么安慰。

整个大厅气氛变得压抑极了。

柳老爷子在堂屋转了好几圈,看向柳大柳二,“老二,你去赶马车,连夜报官,有官兵来帮忙总会好上不少。老大跟我去找村长,让村子里人家家户户点上灯火,叫上壮劳力,在村子里四处敲锣打鼓!用锣鼓声,兴许能把那些人吓上一吓,给青莲知秋跟大蓝他们得点喘息时间。”

村民们不会功夫,他不能因为担心自家孩子,叫上手无寸铁的村民去跟那些刺客对抗,让他们白白去送死。所以只叫他们敲敲锣鼓。至于家里孩子,他们自己去寻。

第一四五二章 解不了,什么意思?(17)

秦啸沉吟片刻,看向义子秦亦,“你跟着老爷子一块去,路上看着些,有情况便发信号弹。”

秦亦点头,“我知道了义父。”

一行立即准备往外走,恰在此时院门外头响起动静。

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以及千漪几乎是冲出去的。

院门从外被打开,昏暗光线中,现出知秋跟大蓝的身影,两人手上,架着昏迷的薛青莲。

“快,快,往屋里抬!”柳老婆子哆嗦着,哑着嗓子喊,“秀兰,杜鹃,你们去烧点热水,待会给青莲擦把脸。”

“好,我们这就去!”陈秀兰跟杜鹃马上去灶房准备,虽然光线昏暗,但是她们都看清了,青莲脸上身上有血迹。

柳大柳二也上前,帮着一块抬起受伤的人往堂屋走。

千漪在柳知秋跟魏蓝身边亦步亦趋,眼睛紧紧黏在薛青莲身上,视线模糊,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白天她还躲着他走,晚上他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要是知道会这样,她还矫情什么?躲什么呢?

“薛青莲……”待人被放在堂屋木榻上,千漪蹲下来,结果老太太递来的干净布巾,帮他擦掉额角嘴角血迹,“我、我来照顾他……”

柳老婆子抹眼泪。

柳老爷子跟秦啸则拉着柳知秋跟魏蓝到旁,开始问事情的经过。

“你们追着人跑哪去了,为什么青莲会受这么重的伤?”

“那些人潜进院子被发现后就往外跑,我跟青莲还有蓝叔一直追他们追到罗浮山脚,在那里打了一场。那些人应该是冲着青莲来的,打斗的时候火力大多集中在青莲身上,所以他受的伤比较重。我听他们说了几句话,骂青莲是叛徒,该受万蛊噬心之苦什么的。”

魏蓝也道,“我猜测,那些人可能跟青莲叔父薛仲有关,很有可能是薛仲带出来的人。当初薛仲的死跟青莲多少有关系,所以那些人就是冲着青莲报仇来了。”

“薛仲部下?薛仲死了已经有好几年了,他的部下现在才来寻仇?”皇太后皱眉,眼神凌厉,视线在柳知秋跟魏蓝之间来回打转。

她不怀疑知秋跟魏蓝有什么问题,但是听着他们的解释,总觉得事情有些怪异。

一时间,她又想不出来怪异在哪里。

“前几年主子爷在杏花村的布防极为严密,一般人很难潜进来。加上青莲那两年又是到处东奔西跑的,行踪难定,想要逮着青莲很难。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等青莲回村子里定下来,等村子周围布防稍弱的时候,抓着机会闯进来。”

这样勉强说得通。青莲在大院定居了,行踪基本哪里都不去。风青柏又带了大半隐卫离开,去了凤月。这个时候正好是杏花村防护最薄弱的时候。

从柳知秋跟魏蓝说话开始,秦啸就没再问过别的话,及后,走到皇太后身边坐下,把惊醒后又被哄睡了的女儿接过来抱着,眉目深沉。

“万、万蛊噬心?”那么长的话里,千漪唯攫住这四个字,扭头来颤着唇问,“他们给薛青莲下蛊了?”

“不知道,不过薛青莲昏迷前样子很奇怪,好像很痛苦,还吐了两口血。”柳知秋道。

“我想起来了,那些刺客逃跑的时候,好像是说给青莲中了同心蛊!说他早就该死在同心蛊下!多活几年,便宜他了!”

“对对对,好像是说了这么句话,我也听见了!你们说要真是同心蛊,那些人不会把母蛊放到猪啊狗啊身上,然后一刀毙命,让薛青莲给猪啊狗啊的陪葬吧?”

“要真是同命蛊,我反倒不担心。以前薛青莲也中过一次同命蛊,不是千漪帮着他解掉的吗?千漪,要不你再试试看?咱这里地处偏僻,整个云州估摸着也找不出会驱蛊的人来。时间要是耽搁久了,青莲的命可就难保了!”

两男人之间一唱一和很是默契,堂屋里原本紧张得不行的一众长辈,表情渐渐变了,看两人的眼神很是危险。

只有千漪关心则乱,整副心神都在薛青莲身上,这个时候仍然没发现异样。

听到柳知秋跟魏蓝说薛青莲中的又是同命蛊时,千漪小脸刷一下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千漪,千漪?你咋了?”

“千漪?你、你先想办法帮青莲解蛊啊,他这条小命全靠你了!”

千漪摇着头,整个人失魂落魄,“……同命蛊,我解不了了。”

“解不了,什么意思?以前不是你帮他解掉的吗?”柳知秋跟魏蓝傻眼。

累了这么半天,到头来竟然是无用功?

“千漪?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忘记带解药了?没事,要不你说解药是啥,我去找来?”

木榻前女子浑身颤抖,良久之后,堂屋里人才听到女子嘶哑艰涩的声音,“同命蛊,唯……圣巫族圣女、处子之血能解。”

“!!”柳知秋跟魏蓝齐齐倒退几大步,老脸涨红,之后静悄悄的,想溜出门。

被堵住了去路。

他们身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吩咐的秦亦,整个人杵在那里,跟铁塔似的。

另边厢,柳老婆子扫帚早就拿在手里了,此时劈头盖脸就朝被堵住去路的两人扫去,“刺客?受伤?下蛊?你们这两不省心的,玩什么不好,玩吓人?啊?我打不死你们!”

“老二,去把堂屋门关上。”柳老爷子沉着脸,吩咐柳二。

柳二立即就把堂屋门砰一声关上了,彻底断绝柳知秋跟魏蓝退路。

“老夫人,老夫人您听我解释,我是别逼无奈的,全是知秋出的主意,不关我的事啊!”

“什么不关你的事,蓝叔你可伸手拿了银子的啊!”柳知秋鬼叫,边逃边求饶,“奶奶,我错了我错了,你听我解释,这事情不是我想干啊,我全都是为了帮薛青莲,要是我不出招,这件事情就得成为悬案——嗷!痛痛痛!老秦你不厚道,以大欺小啊!”

“混小子,你还有脸叫痛!秦老,多揍几下,把他老子的份一块算上!无法无天了简直!开这种玩笑,全家跟着一块受惊,今天要不打得你脱一层皮,我就不是你老子!”

无题

整个堂屋,全是柳知秋的鬼哭狼嚎。

有他吸引火力,魏蓝趁着空子早早翻上横梁藏了起来。

在事情平息之前,他打算暂时窝在这里不走了。

而堂屋里事情闹开,看着柳老太太把柳知秋追的满屋子跑,千漪才后知后觉,她被算计了。

本来打算一直藏着的秘密,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揭穿来。

僵硬转头,看向木榻子上的人。

本该在昏迷中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眸光深眸的看着她。

千漪脸上血色一点点消失,随后自嘲一笑,“如果知道你那么执着真相,我早告诉你好了,也不用你费这么大周折,辛苦一场。”

薛青莲眉心蹙了下,开口,“我不知道真相是这样,如果知道,我不会这样探究。”

他真的不知道。

圣女的处子之血?所以当初,她是用自己的清白,来救他的命。

原来风青柏早就提点过他了,是他没参透。否则就不会闹出今天这种事情来。

他没有办法想象,一个小姑娘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真相,那一刻她心里有多难堪。

心头五味杂陈,薛青莲只觉自己今日所作这些,全是荒唐。

他以为只是秘法,没想到,会是一个女子的清白。

原本并无恶意的恶作剧,撞上这样的情景,比恶意的伤害来得更直接更重。

此时薛青莲方知,他伤了人心。

堂屋门咿呀打开。

是千漪打开的。夜幕下,女子瘦削淡薄背影,慢慢走了出去,离了喧闹的堂屋。

堂屋静下来,柳知秋也不跑了,任由奶奶扫帚一下下打在身上。

老太太这次是真打,没留情。

“奶奶,我错了。”他说。

“你跟我说错了有什么用?你们伤的是千漪,是一个小姑娘!”柳老婆子用力把扫帚丢到一旁,气怒交加,“人家小姑娘凭什么被你们这样捉弄?你们知不知道提心吊胆担心人是什么滋味?柳知秋,薛青莲,我告诉你们,这事情你们闹出来的,就得收拾结尾,什么时候千漪原谅你们了,你们再回来,否则家里没你们呆的地儿!”

“老夫人,我支持你的决定。”魏红站到老太太身边,在老太太瞪过来时,飞快撇清自己,“我事前不知情。”

房梁上的魏蓝,“……”他家婆娘卖队友!

“魏蓝!”

魏蓝苦巴着脸跳下去,“老夫人,我认罚,我真的只是帮凶,主意是知秋想出来的,是青莲点头的。我只是拿钱办事,我把银子交出来行不行?再加砍一个月柴?”

“今天起你去守村口,家里什么时候安宁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老夫人,那我咋吃饭啊?”

“拿你刚才赚的钱,自己买饭吃!”老太太一字一顿。

魏蓝彻底蔫了,在村子里,上哪买饭去?

等白天老爷子老太太就会到村口大槐树数他几宗罪,在村子里混饭吃的念头他是想都别想。、

真的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堂屋里这里闹腾得,灶房那边陈秀兰跟杜鹃也把事情来龙去脉给听明白了,两人一个头两个大。

“该的,那个混小子,不好好给他次教训,什么都敢拿来胡闹!”杜鹃咬牙。

陈秀兰拍拍她,“你也别这么气性,知秋跟青莲事前也不知道会闹成这样,娘罚他们这场,够他们受的了。我们先去千漪那看看。”

杜鹃点头,“这次千漪是真被伤着了。原本我就听慕秋说,千漪打算等她生了孩子就走,现在,怕是更不愿意在这呆了。”

“那倒未必。以前她跟青莲之间,这件事情一直不明朗。现在事情虽然是以这种方式摊开来,但是两人之间也总算是全无隐瞒了。青莲那孩子虽然看着无情,实则是个极有原则的。或许他跟千漪之间会因此出现转机也不一定。”

“希望是这样吧,唉。”

两人没有进堂屋,直接去小院。

经过二进院的时候正好撞上走上来的慕秋,“娘,伯娘,前头发生什么事了?我听到知秋惨叫了,他是不是受伤了?”

“他没事,好的很,见天的特能闯祸。”提起儿子杜鹃就没好气,“你也别往那边去了,跟我们去看看千漪。”

柳暮秋一头雾水,不懂前头到底发生什么事,千漪又是怎么了,遂跟在两人身后,一并去往小院。

此时夜半三更,小院里没有点灯火,夜幕下安安静静的,听不到一点动静。

陈秀兰跟杜鹃相视一眼,上前敲了敲房门,随后把房门推开。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能就着窗外漏进来的一两缕月光,看到床上躺着的单薄身影。

陈秀兰轻叹,进房先点了灯,杜鹃跟柳暮秋随后走进来。

“娘,伯娘,到底怎么了?千漪,你这是咋的了?”柳暮秋有些慌,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都是知秋跟青莲闹出来的事。什么刺客潜进柳家大院,都是他们找人演出来的,就是想知道当初千漪给青莲解蛊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一提起这茬,杜鹃又是一肚子气,走过去床边坐下,看着千漪背影,“千漪,那两个混小子这次做过太过火了,婶子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先起来,咱合计合计,婶子肯定不让你受这种委屈!”

“是该给那俩孩子点教训,不然他们总以为什么事情都能无法无天,还反了他们了!”陈秀兰帮腔,“这次咱也想个办法,整整那两个混小子,让他们尝尝被整的滋味!”

“娘,伯娘,知秋跟青莲又闯祸了?”柳暮秋小心问道。

“可不是闯祸了?慕秋,你整人最有心思,你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多受些教训的?”

柳暮秋僵了下,随后沉吟片刻,也坐到床边,“千漪,这次我帮你。咱女子也不是好欺负的,你在薛青莲那受了什么委屈,我一定帮你找回来,你先起来。光躺在这里哭,自己跟自己生气又有什么用?咱家可没有逆来顺受的女眷,咱家女眷都是宝!你起来,跟我们一块想办法。就算你打算走人,至少也给自己出口恶气再走不是?想想这两年你搁薛青莲那受了多少委屈?你就没点气性?”

第一四五四章 暴风尾(19)

床上无声啜泣的人,微微顿了下。

见状陈秀兰、杜鹃、柳暮秋三人脸上一喜,两个长辈示意柳暮秋继续说。

有门。

“千漪,房里就我们几个在,就算在我们面前哭肿了眼睛也不丢人,先起来。”

耳边的劝慰,让千漪本要停下来的眼泪突然落得更凶。

她没有爹娘,也没有特别要好的姐妹。

以前在圣巫寨的时候,受委屈了,难过了,受伤了,她都是一个人。

没有人问她是不是受委屈了,没有人问她难不难过,没有人安慰,更没有人会为她出头。

族人们之间的关系大多融洽,但是那种融洽无关亲近。而柳家大院,在这里,她却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像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这个家里的人,会因为她受伤了难过了而愤怒。

柳奶奶,柳爷爷,还有柳大叔柳二叔,萧老夫人、秦老……他们都是。

还有现在,正在她身边绞尽了脑汁想着怎么给她出气,想着哄她开心的人,她也能感受到她们的真心。

这些加在一起,竟然很奇异的,抚平掉她之前受的那些难堪跟委屈。

心头涌动的苦涩跟冷意,慢慢被暖覆盖。

“哎哟喂,还掉眼泪啊?枕头都哭湿了,这眼泪要是拿盆装,都能装满一盆的了。”杜鹃伸手给小姑娘擦掉眼泪,咋咋呼呼的调侃。

千漪红着脸,噗嗤笑出声来。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千漪,羞羞脸了啊。”柳暮秋也揶揄,换来千漪轻轻一掐,“哎哟,我现在是大肚婆,你下手轻点,不然我肚子里的娃儿得闹了!”

“好了,可算雨过天晴了。”看着千漪破涕为笑,陈秀兰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人也跟着挤过来在床边坐下,”现在说说,咱怎么个章程?”

“这么心急?大嫂,这性子可不像你了。”

“我这不算急了,要是囡囡跟阿修在,你们看着,知秋跟青莲今晚就别想讨的了好。”

“也就阿修能压住的这俩混小子。”杜鹃感叹,家里孩子皮,还有脑子,当长辈别提多操心了,“我听着爹娘这次是真给气坏了,等囡囡跟阿修回来,我再跟他们告上一状,到时候,让阿修再多收拾那俩一回。”

陈秀兰,柳暮秋,“……”这真是亲娘。

千漪心里有点怯,她刚才是很气很气的,可是转头气消了,稍微把罪魁祸首惩罚一下她觉得也差不多了。

要是真等王爷跟柳姐姐回来,再收拾薛青莲跟知秋一回,那他们两个不得脱两层皮啊?

气着柳爷爷柳奶奶,王爷肯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千漪!你是当事人,你可别心软,你要是心软了就是怂!”

千漪,“……”她才是当事人,咋面前三个比她还气啊?

“前头我们听着的,大蓝被赶去守村口,知秋跟青莲也一并被赶出家门了。娘说千漪没原谅他们之前,不准他们回来……”杜鹃琢磨着,最后出主意,“千漪,咱先这样,在囡囡跟阿修回来前,你就甭搭理他们两个了,让他们在外头流浪个一年半载的?”

“流浪这个行不通,不用想,肯定半夜偷偷溜回来,咱也不知道啊。还不如让使唤他们干活呢。指东不能往西,说一不能说二,让他们也学学三从四德!”

柳暮秋点头,“那就依大伯娘说的好了,学习三从四德,这个好。娘,我这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知秋要是在外边流浪赶不及回来,多少有点遗憾……”

求这个情,柳暮秋是心肝儿颤的。

知秋哥哥这次事情闹得太大发,态度再不诚恳点,真的连家都回不来。

再说爷奶爹娘这次是真被气着了,王爷跟囡囡回来了,能饶得了他们啊?

这边厢三个臭皮匠不断整个惩罚方案,堂屋那边,老太太不打了,喘着大气坐在一旁,也不吭声。

老爷子跟柳大柳二同样保持缄默,谁都不撩眼皮子去看俩罪魁祸首。

秦老帮着把人揍了一顿后,跟皇太后坐在一边,继续哄女儿睡觉,高高挂起。

柳知秋跟薛青莲不敢动弹,也没像以前一样想着跑。

这次,闹的已经不是小打小闹开玩笑的范畴了。

看着一家子被气成这样,柳知秋就差没把肠子悔青。

“爷,奶,爹,大伯,我不离家,在家什么事好歹能搭把手,我不吃饭都行。你们别赶我。”

“随你。”柳老婆子淡淡应一句。

柳知秋嘴里发苦,他宁愿奶奶继续揍他。

薛青莲还坐在木榻那边,什么话都没说,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我们先出去了,现在还大半夜的,爷,奶……你们回房歇着吧。”

卖乖也没人理。

柳知秋憋着一肚子苦水,把还在失魂的薛青莲拽上,出了堂屋。

魏蓝全程大气不敢出,这次是真个捅了马蜂窝,好在他不是主谋,留下一条小命在。

这种时候,要保持绝对低调,把隐卫的特质发挥到极致,务求做到,不让任何人发现有他的存在。

免得扫了暴风尾,被殃及池鱼。

是以魏蓝离开的时候,都是踮着脚尖走的。

魏红没走,站在老爷子老太太旁边表明自己清流的立场。

“爹,娘,你们别气了,那两个混小子,让他们吃够了教训再回来。我跟老二帮忙看着。你看你们给气得,脸都青了,回头囡囡回来了知道得多心疼?”

“等囡囡跟阿修回来,知秋跟青莲的死期也到了。爹,娘,你们再忍个一年半载的啊。”

柳老爷子拿起手边小枕头盖上柳二脑门,“兔崽子,会不会说话?什么死期不死期,你是也想气死你爹娘啊?赶紧滚回房去!看着就不顺眼!”

柳二把小软枕扒拉下来,夹着尾巴走人。

走的时候还用眼神示意大哥,赶紧撤,这节骨眼上,他们说什么爹娘听了都气不顺。

先回房睡一觉,睡醒了养好精神,再把外面小子揍几顿。

自己办的事情就该自己担,闹到要老子也跟着他受罪,这样的,就是逆子!

就得揍!

第一四五五章 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大大小小的全都溜走了,堂屋里只剩下柳老爷子柳老婆子以及皇太后跟秦啸,还有个被惊醒两次又甜甜睡去的小喜鹊。

堂屋桌上点着油灯,橙色火苗在空气中飘忽摇曳,晕黄灯光闪烁不停。

灯光映照在老人脸上,照出老人愁容。

安静良久后,柳老婆子叹息,“这两年真是苦了千漪。要不是今天她说出来,谁能知道当初她是赔上清白去救下青莲呢?这孩子,真能瞒。”

“女子名节重逾性命。她这么做,等于赌上自己的命,赔上自己的后半辈子。”半辈子在上流圈子以及皇宫沉浮,皇太后对这种事情感触最深,“事情若是走漏出去,千漪一辈子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柳老婆子如何不知?心头稍降下去的火气一下又起来了。

“你们说那两个臭小子怎么就这么能胡闹?以前闹闹也就罢了,不伤大雅,这次实在是闹得离谱!听到青莲又中了同命蛊的时候千漪多难受?整张小脸都白了!结果是那俩小子自己闹出来的!”

柳老爷子附和,“对,就是胡闹,错得离谱!不光是千漪被吓着了,我们一帮老家伙不也被吓着了吗?我到现在心口还砰砰跳!得罚他们,一定要罚,罚到他们自己知道错哪了为止!秦老弟你说是不是?”

收到暗示,秦啸点头配合,“柳老哥觉得怎么罚最好?”

“就……罚他们去弄草肥!给地里的药材啊菜啊上肥!整个三五月的!这么重的惩罚,我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这么淘!还有,吃饭的时候不准他们上桌,咱们吃香喝辣,他们吃酸菜!老婆子,你看这样行不行?”

“那就这么着吧,得让他们多吃点苦头才能记住教训,要不然做事越来越没有分寸。”

老伴松口了,柳老爷子也舒了口气,“好好,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好歹帮两个臭小子捞回了能吃饭的地儿,不至于让他们无家可归。他这个做爷爷的尽力了,其他的看他们两个运气。

这边事情谈好了,又得知小院那边两个媳妇已经去了陪着千漪,几个长辈这才各自回房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柳知秋跟薛青莲就赶出门干活去了,两人都背影松垮,有气无力,像被打蔫的茄子。

弄草肥,得准备一大堆干草枯树枝之类的,烧成灰之后倒到坑里加水沤着,沤一段时间后浇到地里,能肥地。

现在正值三月,草长莺飞。

但是,没有枯草,更没有枯树枝。

“薛青莲,你离老子远点,我掐指一算,你最近这段时间命犯太岁,一身倒霉气,别沾上老子,我现在已经被你连累了。”

扛着长镰刀,薛青莲停下脚步回头,“柳知秋,是不是要老子帮你闭嘴?谁连累的谁啊?要不是你出那馊主意,我能被赶出来干活?”

往天这个时候,他薛大爷还在床上睡大觉呢。

“行了,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割草吧。”柳知秋叹。

他们两个在这里争谁更倒霉有毛用?

爷奶爹娘这次是真被气着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气消。他得想想辙,不然老爷子老太太的身子骨要气坏喽。

心思微动,最后把视线缩在薛青莲身上。

丫的干活都一身懒骨,懒洋洋的,闭着眼睛割草,怎么没把他手给割掉?

“诶,青莲,昨晚的事你怎么看?”

“再跟老子提昨晚,老子跟你急。”

“掩耳盗铃,不提就没发生过了?当初真相你已经知道了,有什么打算?我告你,你这是祸害了人小姑娘的清白,身为男人你必须负起责任,否则就是渣男。咱柳家大院从来没出过渣男,你要是敢争当第一个,回头你看着,老爷子老太太能把你皮给扒了你信不信?”

薛青莲没说话,一闭眼,脑子里就会浮出昨晚的画面。

小姑娘煞白的脸,单薄的肩,还有最后受伤的眼神……

“妈的!”用力将镰刀扔到地上,薛青莲双手抹脸,翻身躺在还粘着露汽的草地上。

“发什么脾气呢?”柳知秋撇嘴,“有这力气不如好好想想事情到底要怎么解决,尽快啊,老子不能一辈子猫在罗浮山上割草沤肥。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再过两月我就要当爹了,到时候我必须呆家里照顾我们家小白莲跟娃儿。”

他不能在小白莲坐月子的时候,还要天天上山割草。

“怎么?以前的潇洒劲儿呢?成亲几年,性子磨圆了,成妻奴了?跟风青柏一样。”

“你懂个屁,这是奴不奴的问题吗?男人成亲前跟成亲后是不同的。一个人的时候,你想怎么潇洒都行,福祸自己扛着。但是成了亲,责任就不同了。要不要提前跟哥们取取经?”

歪头,薛青莲看向柳知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既然这么有心,哥们就教教你。成了亲,成了家,你就不是一个人了,做什么事你都得对你、对你的妻子负责任。男人最幸福的事,就是让你的女人觉得幸福。学着吧,昂。”

“你现在很幸福吗?”

柳知秋站起,挑眉,“当然。”

哪怕是为此磨平自己的棱角,收敛自己周身的刺。

甘之如饴。

只是男人不会把这种事情挂在嘴边。

男人嘛,得硬气,也要面。

扔了镰刀跟薛青莲一并躺在草地上,柳知秋眯眼看头顶树叶缝隙间落下的阳光。

斑斑驳驳,洒在脸上暖洋洋的。

“薛青莲,老大不小了,收收心。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听不听随你,但是这些话,是真为你好。”

“考虑考虑。”薛青莲闭上眼睛,淡应,“我睡会,吃饭的时候再叫我起来——”

“睡你妹啊草!想把活给老子一个人干呢?赶紧给我起来!还想吃饭!活没干完事没办好,咱天天只能啃两窝窝头配咸菜,今儿老头子亲口说的!妈的你这个祸害!”

薛青莲没能睡,被柳知秋给踹起来了。

一想到很可能接连几个月都得啃窝窝头,本就蔫吧的两人身上更加没劲。

第一四五六章 不怕他先削咱一顿?

忙活大半天的回到家,看着面前碗里真的只放着几个窝窝头,一小碟咸菜,而且两人的饭桌还是另外辟开来的,搁在灶房外面拐角,连灶房都不能进。

柳知秋跟薛青莲的表情,笔墨无法形容。

咻,咻,咻——

含泪咽菜,这还不算完。

千漪拿着一根藤条小鞭子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把俩惊得嘴里的咸菜都掉了。

柳知秋抱着碗往后挪,尽量远离薛青莲,“千漪,姑娘家家的你玩鞭子做什么?有话好好说,要是不能好好说,那也冤有头债有主,你就找薛青莲吧?”

“柳知秋!——”

“打住,老子不跟渣男做兄弟!”想跟他有祸同当?想得美!

柳知秋溜到另一边屋檐下蹲着,继续吃自己的狗粮。

撇清关系的干脆利落,把薛青莲恨得牙根痒痒。

小姑娘已经走到他面前了,手里鞭子甩出花来。

“……想怎么着啊?”

“你怕我揍你啊?”千漪歪着脑袋,看了下手里的鞭子,“别怕,这个是蓝叔给我拿着玩的。不过柳爷爷跟刘奶奶说,你们两干活惯会偷懒,这段时间让我监督你们,谁犯懒就往谁身上抽鞭子。”

薛青莲一屁股坐地上,也不蹲了,嚼着窝窝头眯眼看小姑娘。

他薛青莲到柳家大院的时间满打满算起码也六七年了,跟小姑娘的两年一比,多上几倍。

怎么算也该是他跟老头子老太太关系更好才是。

他就整不明白了,为毛几个长辈恁是偏心女娃?男娃就那么不值钱啊?

“柳爷爷柳奶奶说,这个时候肥地已经有些赶了,所以动作要快点,你们吃完饭就赶紧去干活,家里没你们睡午觉的地儿。”

“我觉得你手里拿的不像鞭子。”

“是鞭子啊,不然你以为你什么?”千漪疑惑皱眉。

“像鸡毛。”话毕,薛青莲起身绕过小姑娘,走了。

千漪站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薛青莲说她拿着鸡毛当令箭?

一下把她委屈得眼圈红了。

昨儿的事情,她逼着自己尽量不去想,才能勉强用比较自然的方式跟他面对面,她还没计较他算计她的仇呢,他却这么说她。她根本就没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意思!

“看你年纪小,行吧,让你管着吧,免得说我欺负你。”背后,突然又传来男子声音,男子去而复返,“不过说好了啊,甩鞭子可以,别打脸。打脸了爷可就不给你面儿了。”

柳知秋在旁摇头,啧啧有声,“可真不要脸。还看人年纪小,人年纪小你不是早知道啊?千漪,别听他的,看他不顺眼了就照着往他脸上抽。以前风青柏揍他,就是专门揍脸上的。”

“柳知秋,你今儿跟我对着干一上午了啊!”

“为了你老子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我们家小白莲都不敢给我开小灶了!睡觉还只能睡房顶!你不乐意,老子还不爽呢!”

“有种你出来,打一场,爷给你出气的机会!”

“嗤,我会上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随时能黑莲上身。我告你,以后离老子远远的,什么狗屁兄弟情,从今儿起没了!上山,干活!”

柳知秋一身黑气率先出门。

薛青莲冷笑一声跟在后头,心里大大的一声草。

以后真的连午觉都不能有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要怎么样,才算把事情解决好?刚小麻雀看着也没有怪他的意思了啊。

多大点事?是吧?

不都是误会嘛?

千漪还站在灶房门口,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表情有点呆。

她在柳家大院呆了这么长时间,一直知道薛青莲跟柳知秋、钱万金三个人之间的感情有多要好,平时只要能聚在一块,三个基本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钱万金去了凤月咱叔撇开不谈,她从来没想过薛青莲跟柳知秋之间居然还会吵架翻脸。

而且看刚才两人之间的架势,这次好像真的伤了兄弟感情了。

刚才薛青莲脸上笑得冷冷的,她却从他眼睛里看了黯然。跟好兄弟闹翻,他心里是难受的吧。

要是这次没有出这件事情,他们的感情一定还会跟以前一样……

另边厢,出了院门的两人,出了村口之后,表情气势立即为之一变,跟刚才判若两人。

“咋样,刚才我吼那么一声,气势足够了吧?”

“你觉得我刚才的眼神,够难过了没?”

“这苦肉计能行吗?我总觉得还差点什么,要不哪天咱真打一场?把伤给弄严重点?”

“你可别。大院里多少人精你不知道?家里老爷子老太太就不说了,咱动心眼子,你确定能瞒得过老秦跟老夫人的眼睛?”

两人相视一眼,肩膀耷拉。

那种高难度的事情,大概也只有风青柏才能办到,他们道行还不够。

“要是风青柏在就好了,只要他肯出面,这些事情根本不是事儿。”

“不怕他先削咱一顿?”

“削完了一样会帮咱解决事儿不是?”

埋在半人高草丛里的两人,从来没觉得这么想念风青柏过。

风萧萧兮易水寒。

北仓。

柳玉笙一行过来已经半个月了,北仓皇那边除了那次传召风青柏进宫谈小娃儿之间冲突的问题之后,再没有传召过第二次。

好像真的就把他们一行当成是来北仓游览观光的客人。

这天夫妻两在廷王府后花园品茶赏景,顺口聊起北仓皇。

“谁先开口谁占下风。这里是北仓皇的地盘,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他笃定了先急的是我们。因为凤月那边等不了多久。”

柳玉笙分析眼前形势,“你打算也跟他这样耗着吗?这样我们会比较被动吃亏。”

“自然不会只这么耗着。”男人笑笑,在她眉心弹了下,“别皱眉,事情自有我处理,你不用操心这些。”

“怎么能不操心?我担心他算计你。”

“来北仓之前就估算着他会算计,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只不过,最后谁先掉进全套,可不一定。”

男人话里意有所指,引了柳玉笙兴趣,“透露一点点?”

第一四五七章 低调高调

风青柏好笑的凝着女子,“那么好奇?”

“当然好奇了。你是我夫君,有人要算计你,你会怎么反击,能不能赢,这些都是我关心的事情。”柳玉笙认真道。

“抱歉笙笙,我只在你眼睛里看到八卦。”

柳玉笙用力眨了下眼睛,凑近男子,“现在呢?”

“睫毛,根根分明。”

那就没法谈下去了。

这男人做事,画风怪异。事情没成之前,基本上不会对任何人谈当中细节。包括对她。

或者应该说,尤其是对她。

她知道男人是不想她掺和到朝堂争斗上去。

拉过男人的手,一根一根扳着玩。

男人的手很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干净有力。

“听说十七公主现在是个寡妇。”

“嗯。”

“你一来北仓就在大街上被她看到了,然后她到北仓皇面前告状,又跟你见了一面,”捏着男人一根手指转啊转,女子语气随意淡然,“你说她是不是故意找借口见你?说来对于这个公主的名头,我也听了好几年了,却从没见过本人。要不哪天见一见?”

没有回音。

柳玉笙忍了一会,忍不住了,抬眸朝男子看去,正正撞上男子带笑的眼睛。

“笑什么?”柳玉笙力持淡定。

“你这个醋憋这么久才发作,是陈醋了吧?”

柳玉笙白皙脸颊爬上可疑红晕,梗着脖子,“什么陈醋?我需要吃醋吗?我什么时候憋着醋了?我就是随口问一问,仅此而已。”

最后四个字,她郑重强调,真的只是仅此而已。

风青柏眼底笑意转浓,却顺从女子点头,“嗯,知道了,仅此而已,我很高兴。”

“……”草草将男子的手推了回去,柳玉笙环顾四周,岔开话题,“我说今天耳根子怎么那么清静,巴豆又带着红豆跟七七出去玩去了?”

“一早就往外跑了。现在三个小娃娃对北仓比我们更熟。”

“巴豆那个性子无法无天的,一不小心什么时候就闯祸了,你让魏紫他们多看着他些。”柳玉笙皱起眉头,“我总觉得。我们这一趟来北仓,除了北仓皇是势必要防着之外,十七公主那里也肯定会出幺蛾子。”

柳玉笙会这么说,并非敌视十七公主,也不是因为吃醋。只是依照她所了解的十七公主秉性,她感觉对方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

不然的话,这次也不会因为小娃儿之间打架,一状给告到北仓皇跟前。

“放心,我有分寸。”风青柏叹着握住柳玉笙,“还有,别小看你儿子。十七公主不一定对付得了他。”

柳玉笙,“儿子连五岁都没满,你对他期望是不是太高了?”

“要不我们拭目以待?就赌——”

“我才不跟你赌。”抽回手,柳玉笙白了男子一眼,收拾了茶具走人,“走啦,不嫌太阳晒啊?”

“不晒啊,四月也是暖阳。”男子半倚石桌,懒懒的,长眸含笑,一派闲适模样。

“那你多晒会。”

话音刚落后背就有熟悉气息贴上来,“不,多陪你。”

夫妻俩在别人家花园腻腻歪歪,刚才被他们担心的孩子,此时正在北仓都城一条巷道里准备称霸。

“打了这么多次,每次都是手下败将,还来啊?”挺着小肚子,两手叉腰,巴豆气势十足看着对面的人,“不过你这个勇气我挺佩服的,屡败屡战,勇气可嘉。”

“臭小子你别太得意!前几次是我们没准备好,大意了!我告诉你,今天我们一定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到时候你别哭着回去告状!”

这条巷子是条死巷,平时没什么人会过来。

此刻巷子里站了两班人马。一班是巴豆、红豆跟七七。另一班就是此前在茶坊后巷里被巴豆打得哭着回去找娘的楼轩等人。

被打了之后回去,一帮子小伙伴里有人很快就跟家里人告了状,只不过后来被十七公主暂时压着,人家里没有当即找上南陵王讨公道。对此,楼轩心里是有那么点心虚的,但是更多的还是心里不忿。

他是堂堂六部尚书之首兵部尚书家的孙儿,结果出了府门遇上眼前这个小子,就被打得跟孙子似的,能咽得下那口气啊?

为了找回场子,楼轩几乎每天都会去找人帮忙,凡是圈子里身手好的几岁小娃儿,差不多全被他拉出来了。

但是就没有哪一次,他是真正找回了场子的。

在他们看来身手已经很好的小伙伴,到了那个叫巴豆的小子面前,就只有趴下的份。

楼轩心里抓狂。四五岁的小娃娃,就算从娘胎开始修炼,也不可能会有那么好的功夫吧?究竟吃什么长大的?

“来来来,废话少说,爷只凭实力说话。谁先来!”对面,屁大点娃儿吼上了。

神情相当蔑视,把楼轩一众气得头顶冒烟。

“打!现在就打!谁输了谁是……谁输了谁下次再来!”

红豆跟七七跟之前几次一样,齐齐走到墙根边上去看戏。

这个场子只要有哥哥在,基本没他们俩什么事,他们只要乖乖呆在旁边,等哥哥打完了回廷王府就行了。

巷子里登时热闹开来。

打斗声,呐喊助威声一阵一阵。

若非传出来的声音还稚嫩,那个架势真能把老百姓给吓得回屋躲起来。

暗处,魏紫等人完美潜伏,在下面的切磋即将结束时候,倏然眼神如电朝某个方向看去。片刻后,才冷冷收回来。

“老大,看来暗处不止我们几个在藏着。”魏橙传音。

“对方不出手就用不着理会,看好小主子们。”

“不用去查探查探多出来的那几个家伙是什么来头?”

“不用,都在主子爷意料之中。”

他们一行来到北仓之后,王爷王妃平日里在廷王府深居简出,行事低调得很。所以外面目光很难窥探到两人**。

但是小主子又不一样,活跃得不行。一天不到外面闹一场,一整天的就浑身不得劲。而且小主子的作风比之主子爷,非常高调。

那些窥探王爷王妃不得的目光,便转而求其次,全集中到小主子身上去了。

这种情况,主子爷是有预料的。

第一四五九章 葫芦里卖良药

时隔半个月,皇宫那边终于再次传来皇帝口谕,宣南陵王翌日入宫觐见。

彼时孩子们正在午睡,柳玉笙跟风青柏一块去听的谕旨。

段廷也在。

太监传完谕旨就离开了,三人坐在大厅里,就着这道谕旨猜测北仓皇心思。

“不用说,肯定又是跟巴豆有关。”段廷轻笑,“你们这段时间出门少,大概不知道巴豆在都城名气有多大吧?到街上随便哪个铺子坐一坐,就能听到城里百姓讨论,南陵小世子又把哪个哪个大官家的娃儿给揍了,可真是不得了。”

风青柏哼笑,“闯祸手段确实不得了。”

“那也没见你拘着啊。”

柳玉笙暗笑,可不是没拘着么?

娃儿每天出去跟人约架,风青柏全都知道,魏紫每天回来都会把情况一五一十报告详细,男人嘴上虽然骂着儿子淘气,行动上却从不见把人严厉拘禁起来,也没骂过他这样太张扬。

要说儿子本性就有顽劣的潜质,那么这种潜质能得以发扬光大,当中免不了风青柏纵容的功劳。他虽然时时整治儿子,却从未说过儿子所为是错的。因为该教的,家里长辈们都已经教了,该懂的,儿子也都懂了。

“柳神医,福囡囡,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就不怕你儿子长大了变成飞扬跋扈的二世祖?”段廷对夫妻两的反应叹为观止。

他大概知道巴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

娘亲明着宠,爹爹暗着宠,可不就生出敢一棍子捅天的胆儿了么。

“知子莫若母,我儿子,我了解。他再怎么胡闹,也不会变成祸害。”柳玉笙笑道。

儿子自小跟在皇太后身边,受过严格的皇室熏陶,也打小跟在爷爷奶奶以及爹娘身边,在杏花村那种与世无争的环境下成长。

他性子里虽然有顽劣的一面,但是压不掉他骨子里的善良跟原则。

她儿子做事,有底线。

“我风青柏的儿子,自有我操心,你急什么?太监急?”风青柏眼尾轻挑,淡淡一句,把段廷身上的刺都给激起来了,几十年修养,愣是没能端起来。

“什么叫太监急?你不用省那么多字儿,可以把话说得完整一点,你想说的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吧!”段廷咬牙,一字一顿。

男子视线往他身下扫了一眼,“哦。”

段廷一口老血含在嘴里堪堪没喷出来。

我哦你妹夫!

那一眼简直太侮辱人了!

他已经好了,早就好了八百年了,草!

“那个,喝茶吗?降火的?”男人的女人心有不忍,问。

“不喝,本王很饱,走了!”

一张轮椅如指臂使,段廷把椅轮转得飞快,转眼消失在大厅。

“难为他了,”柳玉笙叹,“我们在府上打扰这段时间,段廷脸上都长了好几个痘了。”

风青柏想了想,“内什么失调?”

“作息饮食规律很少会失调,承认他是被你气上火了没那么难。”

“好吧。来人,给廷王送一壶降火茶。”

柳玉笙败了。

她有种预感,用不了多久,段廷会亲自把他们赶出去。

“过两天我们就可以离开都城了。北仓地界大得很,带你跟孩子们去北仓其他地方转转。”玩笑过后,男子道。

“能走了?凤月的事情怎么办?”柳玉笙诧异。

他们来北仓的目的很明确,主要就是为了跟北仓协谈凤月的事情。现在事还没办就要走?风青柏不是做事会半途而废的人。

“呆在这里不过平白浪费时间,北仓皇没有要跟我们协谈的意思。这事急不来。至于凤月那边,以前同时顶住东越跟北仓的压力,自然撑不了多久。现在东越已经谈妥,只剩下北仓,压力已经缓解许多,撑上一年半载的应该不成问题。”

“那你是要一年半载后再来找北仓皇吗?”

男子勾唇,笑意凉薄,“不,用不着一年半载,这边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风青柏,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凝着她片刻,男子低笑两声凑近,在她惊喜期待下启唇,“良药。”

柳玉笙,“……”抄起手边能拿的东西劈头盖上男子俊颜,起身,走人。

气死了。

等出了大厅之后才后知后觉想起,刚才她手边没别的,只有前头泡的一杯茶。

她拿茶杯扣风青柏脑袋了?

“笙笙,不气好不好?”后头,传来脚步声,还有男子极为无奈的声音。

柳玉笙回头,入目是男子湿哒哒的脸,发丝上沾着的茶叶都没来得及清理,可见男子追出来多急。

他素来爱干净,眼前这样子,称得上狼狈了。

柳玉笙强忍,嘴角隐隐抽搐,最后捧腹大笑。

将女子笑歪的身子扶好揽入怀,风青柏无奈,“不气了?”

“想气来着,你这样我还怎么气?”柳玉笙笑出眼泪花,跟着嫌弃的把男子推开,“你身上都是湿的,别抱我,把我衣服都弄湿了。自己去换衣服。”

“……”眯眸,瞧着女子要跟他拉开距离的模样,风青柏俯身把人扛起来往客院走。

“喂,喂!风青柏你干什么,好多人看着呢,你快放我下来!”

“风青柏!丢死人了!快点放我下来!”

“我错了成不成,你干什么呀,我自己走!”

在男子背上又捶又掐,只换来男子一句,“乖点,还是你更喜欢抱着?”

眼下这情况扛着跟抱着有什么区别?

一路都是府中下人的注目礼,柳玉笙欲哭无泪。

她刚才脑子抽了,招谁不好招风青柏这个奇葩?

远处,看着夫妻俩打打闹闹回客院,段廷转了轮椅,行去书房,将下人挥退后,闭目养神。

整个书房极安静,静得能听到窗外清风拂过的声音。

透过窗棱漏进来的金色光线,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偏移。

咿呀,门开。

“来了?我以为你要到晚上。”段廷睁眼,看向门口,“哟,换衣裳了?”

男子一袭紫衣夺目,不紧不慢走进来,“你对我的衣服感兴趣?”

一个滚字滑到嘴边,又被段廷给咽了回去。

他是全北仓最有风度的廷王,忌坏形象。

第一四六零章 强词夺理

窗外,阳光和煦,微风轻拂,伴着浅浅虫鸣。

窗内,两个同样出色的男子相对而坐,在谈些什么,外面的人窥探不到。

而客院内酣睡的女子跟小娃娃们,对此也一无所知。

翌日,风青柏再度入宫。

还是那间御书房,这次除了北仓皇之外,还有北仓朝堂几位内阁大臣在,年纪都在五十开外,全是北仓老臣。

众人看到风青柏的时候,表情并不怎么好看,对此风青柏报以淡淡一笑。

这些人,家里孙子全被他儿子揍过。

看到他不给好脸,很正常。

“王爷,今天朕召你入宫,为的还是那个事儿。本来南陵王来我北仓,是为贵客,朕该好好招待才是,没想到会闹出这些事情来,朕汗颜哪。”北仓皇作了个开场白,随即把面前堆放的厚厚一沓奏折搬出来,“你看看,那些个臣子们,一个个的都不让朕省心,这两天递上来的折子,朕一看就浑身火气!”

风青柏没有真去翻那些奏折,不过都是做做样子罢了,“本王跟皇上一样,以前处理政务的时候看到不靠谱的折子,同样一身火气。照理说能上金銮殿的朝臣,哪个不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懂的道理不用多说。本王也不明白,端着一身学识,怎么能写出那样的折子来?为臣,不合格。为君,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北仓皇脸上的笑顿了下,几个北仓老臣则被这番话给气得脸变了色。

南陵王多聪明一人?皇上召他进宫,他能不知道究竟所谓何事?就算不看那些折子,也大致能猜得出来折子里写了什么。

可是现在人家就是有那个脸皮装傻,还把矛头指到北仓朝臣头上来。

几个老臣按捺不住了,给气的。

“南陵王,话不是这么说。为臣者都知皇上政务繁忙,如无必要绝对不会随意打扰皇上。凡是敢递到皇上面前的折子,必定言之有物。”

“比如眼前这些折子,就是我北仓朝臣逼不得已实在莫可奈何之下才递到皇上面前的!我们几个老家伙会在这里,也是为了同一件事!”

“南陵王可知,近来南陵小世子在我北仓都城都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他把十几个大臣家的孙儿辈都给打了!南陵小世子现在才五岁不到吧?小小年纪,怎么就能如此嚣张跋扈,无法无天!”

一人开口,人人开口,御书房里顿时成了集体谴责南陵王的场地。

最先开口的时候还碍于南陵王盛名,说话较为含蓄,担心话难听了会被南陵王报复。到后来越说胆子越大,月红说越兴起,也便管不住嘴了。

巴豆在这帮老臣嘴里,直接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小祸害,若是再不行管教,以后会变成为祸一方的大祸害。届时再想管,为时晚矣。

这期间,北仓皇坐在书案后头不发一言,放任几个大臣对南陵王父子口伐,表情莫测高深。

风青柏也不急不恼,听着诸如子不教父之过等高谈阔论,还有心情端起一旁的茶杯喝茶。

没有威严震慑,没有雷霆一怒,好整以暇模样反而让几个说得兴起的人渐渐消了声音。

没人摸得透南陵王的心思,猜不着他此刻在想什么。

御书房里诡异的安静下来。

北仓皇眼睑微缩,看向那个一袭紫衣淡然从容的男子。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有这样的气场,哪怕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他看起来就是个王。

“让南陵王见笑了,朕这些个老臣子们,这些天只怕也被扰得不轻,积了一肚子怨气,这才会在南陵王面前爆发出来。”

将手中茶杯轻轻放在桌上,风青柏含笑抬眸,“皇上说的是,本王也觉出来了,诸位大人确实积怨颇深。你们的话本王都听着,只是对你们的言论,本王却不赞同。”

“王爷的意思是?觉得小世子没错?”北仓皇脸上笑容淡下来,人往椅背上靠,看风青柏的眼神开始变得犀利,“我北仓素来以礼待客,王爷身为南陵王,北仓更是将王爷奉若上宾,但是这不代表王爷在我北仓就可以肆无忌惮,视我北仓于无物!”

整个御书房里,氛围立即改变。

空气流动似乎一下子变得紧绷,剑拔弩张。

站在天子与王之间的几个老臣,在这种窒人的压力下,额角竟然渗出细密冷汗来。

“皇上言重了,本王并未有看轻北仓的意思。”眸光始终平静淡然,在北仓皇刻意释放出来的压力下,男子笑如清风,“刚才诸位大人明着说了,小儿在北仓四处胡作非为,欺压北仓朝臣之后。本王有一事想不透。小儿年幼,不过是一个不足五岁的稚儿,更是外来客,既不熟悉北仓都城的地形,也不认识北仓各大臣家的人。为什么每次,却总能跟诸位大臣家的孩子碰上?”

刚才口若悬河义愤填膺的老臣们,一瞬间卡壳。

“要说小儿欺人,莫非小人打上哪个大臣放府上了不成?”

老臣们再次沉默,答不上来。

打到府上?那还真没有!

“既不是欺到府上,一个南陵来的小娃娃,总能在上街的时候遇上被欺负的人,那可相当奇怪了。莫非北仓上流圈子里各家各府的教导后辈的方式不一样,准他们每天都到街上闲逛着玩儿?”

“……那、那是小世子跟他们约好了的!”有老臣不忿,想说是小世子把人约了出去揍,揍得一点不留情。

“既是约好的,那就说不上欺负不欺负了。小娃儿约了一块切磋,有点小磕小碰在所难免,揍了别人家的孩子,本王孩儿一样会手疼,难道本王还能因为这个找到你们府上去算账不成?”

“南陵王你这、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轻笑两声,风青柏撑着扶手站起,眸光迸出凉意,“若真要强词夺理,本王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我孩儿风南陌,每日里出门只带着弟弟跟妹妹,与诸家小公子切磋,从未寻过帮手,以一挑若干!一群人打不过一个小娃儿,不说自己技不如人,反倒怪小孩儿欺负人?本王今日,也想在皇上面前讨个公道,本王来了北仓是客。缘何小儿却在这里,被人以多欺少?”

第一四六一章 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啊

——还请皇上,给本王一个交代!

这是南陵王最后补上的一句话。

把一群老臣子气得涨红了老脸,瞪圆眼睛。

真的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他儿子把人打了,他还要反过来怪别人以多欺少?

以多欺个屁的少啊?没错,小世子是一个人,他们这边小娃儿是一群,可是一群冲上去给一个人送菜,那叫以多欺少吗?

那叫自己找过去给人当乐子吧?

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怪不得南陵小世子性情能顽劣至此,分明就是被南陵王这种不讲道理的爹给惯出来的!

真让他们一帮老臣长见识了!

“南陵王的意思是,朕的一帮臣子上折子告状,是告错了?朕还要反过来给南陵小世子讨个公道?”

北仓皇眼睁睁看着南陵王点头,淡然自若,毫不心虚。

“哈哈哈,好,好!南陵王这等心机城府,让朕佩服,怪不得大陆上各国皇室对王爷都如此心折,并非不无道理。”手在膝上握成拳,北仓皇大笑,“刚才王爷说被打了是技不如人。那朕想问一句,若是被打的是小世子,技不如人这句话可还适用?别哪天小世子在外面打输了回去哭鼻子,王爷到了朕面前,又是另一番说辞。”

风青柏笑笑,“小儿性情淘气,却是个有分寸的,以一挑若干,也不过是小打小闹。那些小娃儿打是被打了,但是没有哪个是被打得爬不起来的,第二天照样活蹦乱跳的出门再打。若是我儿打输了回来哭鼻子,那是他技不如人。要是他连回都回不来,那就另当别论!”

另当别论四字铿锵有力,压得整个御书房里的空气陡然一窒。

这便是南陵王的态度。

老臣子们心头又凉又沉。

南陵王的城府,比他们以为的要深沉得多,皇上话里布下的小陷阱,他一个都没踩,全绕过去了!

总而言之就是,小孩子间小打小闹受点小伤无伤大雅,但要是有人想借着“技不如人”四个字做文章,想把主意打到小世子身上,那他风青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谁敢把南陵王的话当做耳旁风,一笑置之?

南陵现在不是以前了。

要是搁在五六年前,或许北仓的实力还能跟南陵并驾齐驱,但是现在,南陵的实力已经在北仓之上,在大lusi大强国之上。

南陵王的话,全大陆没任何人敢无视。

西凉的下场,是他们前车之鉴。

北仓皇鹰眸里的犀利,在男子淡视下慢慢收敛,脸上复又现出笑容,“王爷这话说得重了。你跟王妃都是我北仓贵客,在朕的皇城,朕的子民若是敢慢待王爷惹了王爷不高兴,那朕第一个不答应。”

老臣子们附和,各自心头忐忑难安。

在南陵王入宫之前,他们商量好的节奏一点没带出来,反而被南陵王带着,拐到了他们没办法应对的境地。现在皇上又被逼着说出这样的承诺,这可如何是好?

事情开始超出控制了!

另一边,巴豆睡了个大饱,起床爹爹已经不在。

吃了早饭,在娘亲跟前打转了几圈后,带着弟弟妹妹又溜出府门了。

“诶,你儿子又出去闯祸了,你就不管管?”段廷有些无语。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拘着孩子的爹娘。

在他们北仓皇室,王府小世子别说小时候了,便是长大到十几岁,想要出一出府门,都得先行请示过长辈,得了允许后才能出去玩。

皇室极重规矩,更讲究皇室教养礼仪,出生在皇家的人打懂事起,就不能做出半点有损皇室颜面的事情,所以对于后辈的管教也更为严厉。

巴豆、红豆七七这般自由的,都差不多像个野孩子了。

做爹娘的心可真大。

对此柳玉笙笑笑,“你这廷王府里没什么好玩的,我都觉着闷得慌,别说是小娃儿了,让他们出去走走看看,比把他们关在王府里更好。”

“巴豆一出笼,不知道哪家的小公子又得遭殃了。”

“那可未必。”柳玉笙垂眸,声音平静,“这段时间都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我也有所耳闻。有句话叫做物极必反。巴豆闹得久了,总会吃点亏。”

段廷眼珠子一下突了出来,指着柳玉笙不可置信,“所以你是明知道放巴豆出去他很可能会吃亏被人算计?那你为何还要这么做?你就不担心?”

“吃一堑长一智。受过教训才能成长,人一辈子要是总一帆风顺,并非好事。”看向依旧眼睛圆瞪的人,柳玉笙笑道,“想让孩子以后少吃点亏,那现在,就要让他多长些见识。现在他还小,还有我跟他爹爹在,吃亏了也有人帮扛着。可是我们不能陪他一辈子,等他长大了,就万事需要自己扛了。”

吃亏,受教训,并非全然是坏事。

相比一帆风顺,挫折更能磨练人的心智跟毅力。

柳玉笙抬头看向窗外,幽幽叹息,南陵王的儿女不好当。

他们的孩子,注定了会比一般人更加跌宕起伏。

“确实如此,现在什么事情还有你跟南陵王扛着,背后还有当皇帝的堂兄,还有富可敌国的叔叔跟一身毒术的鬼医撑腰。这么说说,我开始羡慕起巴豆来了。”段廷敛了神情,恢复他翩翩公子的作态,手里摇起玉扇子,“纵观各国皇室,多的是过得连狗都不如的皇子,巴豆算得极为幸运的了。出生起就集了一身宠爱,说话做事还能够自由自在无法无天。下辈子要不我投胎到你们家算了。”

“……”柳玉笙,“你真是德行。好歹也是北仓王爷,不用总呆在府里招呼客人,也去外面走走转转吧。”

来了王府带这么些天,她发现个问题,段廷不爱出门了。

以前可是一天不出去浪荡两圈浑身不自在的人。

“不去,外面是非太多,哪有王府里清静自在。”

“你王府里的眼线探子可没见少。”

“金窝银窝不如狗窝。”

“你是怕出门撞见黎小姐?”

“……”

一针见血啊。

第一四六二章 被你名字给吓着了

瞧着男子表情,柳玉笙知道自己猜对了。

只是她搞不懂,段廷怎么会对黎瑞白突然那么避忌,已经到了唯恐不及的地步。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自命风流,心性潇洒,这是北仓廷王的标签。他跟黎瑞白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导致他现在竟然宁愿府门都不出,窝在府里就为了避开跟黎瑞白人海茫茫撞上的机会?

心里好奇,柳玉笙视线在段廷身上来来回回打量。

“柳神医,别这样看本王,我怕风青柏回来会把我给拆了。”

“还能开玩笑,证明人没傻,怎么现在老做傻事呢?”

段廷嘴一抽,“我?老做傻事?不是,福囡囡,你确定你说的那个人是我?”

他段廷在一众手足兄弟里,不说最聪明,那也是顶顶聪明的了,不然他不会活到现在。

福囡囡说他傻?

确定?是他?

男子故作疑问,柳玉笙笑而不语。

段廷跟黎瑞白之间的事情,她一个外人不好过多探究,只是跟双方都有些交情,她希望他们都有个好的结局。

段廷也有意岔开话题,转而道,“你好歹是个当娘亲的,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巴豆那边?本王着人去看看?”

“你要是真的很闲,不如跟我讲讲你那个皇妹?”

“十七?”

柳玉笙点头。

“哟,王妃这是后知后觉,现在才开始吃起醋来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是?虽然我基本上没有出场的机会。”有风青柏在,什么事情都用不着她操心,她现在快要被养废了。

不过,做这种废人的感觉挺好。

段廷给乐了,“到本王面前秀恩爱来了。我不说,反正你也没出场机会,但凡有什么苗头,刚刚长出点芽儿,你夫君就会出手把芽儿扼杀在摇篮里。我何必多此一举,回头还要被风青柏嫌弃多事。”

没理会段廷揶揄,看着天色差不多的时候,柳玉笙起身,亲自推起段廷轮椅往外走。

“去哪?”

“差不多了,去接几个娃儿回来。”

段廷挑眉,“不是说不担心吗?还有,你去接你们家娃儿,推我去干嘛?”

“这里是北仓,你廷王的名头,更好用些。”

女子的话富含深意,段廷沉默片刻,点头,“行,借你一用。”

……

都城,无石巷。

这里是巴豆最近蹲点的老地方了。

几乎每天都能在这里来一场切磋,也几乎每天,都有穿着光鲜的小公子们哭着从巷子里跑出来。

原本常年没什么人进来的巷子,因为最近时常听到巷子里喧闹声、哭声,因此引来了不少的寻常百姓往里探究。

此时,巷子里又是大班人马,巴豆红豆七七仨,还有他们的对手一大群。

全是几岁的小娃娃,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也就七八岁。

楼轩依旧是另一群里的领头羊。他倒是想再找更多年纪稍大些的来,胜算会大得多。但是又丢不起那人,只能尽量在差不多的年纪里,找最得力的帮手。

今儿楼轩一改前几日来时候的忐忑,连眉毛都扬着得意,“来,今天再比,一边趴下了才准走!”

巴豆眼珠子动了动,视线一一掠过对面人马,在当中瞧见了几个生面孔,尤其当中个子最高的那个,看着气势特别不同。心里立即了然,对面那傻子是找来高手了。

当然,那个高手是傻子自以为的,在他巴豆眼里,只要不出十岁年纪的娃儿,再强,在他眼里也称不上高手。

跨上前一步,巴豆朝对面勾手指,“别那么多废话,来!”

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楼轩那傻子竟然往后退,走出来的就是那个高个儿小公子,八岁左右,眼神有些阴。

“听说你们每次切磋都是打完一个再上场一个,没意思。你们不是三个人吗,既然要玩痛快的,你们三个一起出来。”

“你是说三对三?”巴豆皱眉,他肯定不能让妹妹上场,男女授受不亲。

再说了,想跟他巴豆的妹妹动手,这些人够格啊?

对面人摇摇头,“你们所有人都出来了,我们这边,自然也是所有人上场。”

站在巴豆后头的七七,乖顺眼神瞬间闪过阴鸷,直直锁住了对面的人。

“哥哥,他真不要脸,他想一群打我们三个!”红豆也给气得怒瞪眸子,还以为那个楼轩找了什么帮手来呢,原来是找了个不要脸的。

巴豆回头给了妹妹一个安抚眼神,转而定定瞧了对方片刻,“切磋规矩,先报上名来。”

“包景同。”

“听说北仓有个退下来几年的大将军,姓包。一介武夫,没读过多少书,给自家后代取名,也简单粗暴得很,包经痛,啧啧,长见识了。”把红豆跟七七往后退了几步,巴豆朝对方走去,“来吧,用不着三对一群,爷一打你们一二三四……十个。”

“黄口小儿,狂妄!”

“被你名字吓着了,不狂妄点压不住!”巴豆脚底一跺,朝对面扑来的人迎上去,“七七,看好红豆!”

爹爹说过,凡事不能看表面,要走一看十。

对方今天这阵仗,他有感觉不简单,尤其那个包经痛的眼神,隐约透露着不同寻常。

他要防着对方算计,最好的办法是速战速决,赶紧走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

瞧着两人转眼对上了,楼轩左右看看,挥手,“巴豆,你敢说一打十,这么张狂,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真以为我们是草包!上,上!都给我上!把他给我打趴下了!”

“说草包都是抬举你!武师教习的时候你全程都在吃鼻涕吧?在小爷手下就没扛过三招!”

楼轩脸蛋一下涨得通红,怒得口吃,“你你你才吃鼻涕!我跟你拼了,打,都给我打!”

得了吩咐,一群在巴豆手下吃瘪无数的小娃儿一下爆发了,哄拥而上,瞬间把巴豆小身板淹没。

“七七,他们在欺负哥哥!”红豆在旁看着,急眼了。

之前一对弈车轮战她从来没担心过,但是现在真的是一群打一个,哥哥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那么多拳头砸过来,总有那么一两下中的。

哥哥吃大亏了!

在巷子两边迅速找到两根废旧木棍,一根递给七七,红豆举着棍子就往前冲,“去帮忙!”

第一四六三章 你敢诬陷我!

红豆只跑出两步就被拉住了,棍子还在半空挥舞不停。

“七七!——”

红豆是真急,但是对上七七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时,心里的急慌竟然弱了下去。

七七抽掉红豆手里的棍子,丢掉,转而俯身在地上随手捡起一把小石子,在红豆莫名所以的眼神中,朝那边混战的人群扔去。

“啊!谁打我!”

“哎呀好痛!”

“偷袭!偷袭,不要脸!”

下一瞬,红豆瞪大了眼睛。被砸中的几个娃儿倒地上了,不能动了。

混战的人堆一下少了好几个人,也让巴豆的压力大减。

“七七,好样的!”人群中,巴豆大吼一声,奶白奶白的拳头砸中一人鼻子,直接把人砸得眼泪直飙失去战斗力。

红豆数了数,现在,是一对六了,对哥哥的身手来说,一点压力没有。

“七七,你好厉害!”她怎么就没想到呢?爹爹教过他们的,这是点穴呀!

虽然是偷袭,而且用点穴有点胜之不武,但是对方还群殴她哥哥呢,比起来那些人更不要脸。

七七好棒!

女娃儿小脸上的慌急消失不见,露出笑颜,七七抿起唇角,极小幅度王上翘了下,把手里剩下的两颗石头递过去。

“你让我扔?”

七七点头。

红豆可高兴了,拿过小石子往那边瞄准就扔过去。

“哎哟,还扔,别以为我们不打女娃啊!”被砸中的人捂着脑袋想冲过来,被巴豆给拖了回去。

“你他妈往哪冲,老子在这!”

超级江湖的气息,隐身暗处的魏紫等人面无表情,脑子里搜索,小主子这身匪气到底是在知秋身上学来的,还是在青莲身上学来的。

另边偷袭失败,红豆小脸讪讪的,有点蔫吧,“怎么还能动呢?七七,我好笨,爹爹教的东西我学得最不好。”

七七又抿了下唇角,然后站到女娃儿身边,把石子放在她小指头中间,握着她的手往前扬。

“嗷!”

又是一声痛嚎,巴豆对手少一人。

“中了,中了,七七我砸中了!哈哈哈!”

小娃儿拍手,又笑又跳。

身边,小男娃安安静静的,小嘴轻抿着,像也在笑。

暗处的魏家军将这一幕全部收在眼底,深了眼眸。

巴豆那边快赢了。

一对五根本没有悬念。

他就说,楼轩那个傻子找来的所谓高手,也就是在他们那些人面前是高手。到了他巴豆跟前,全都是菜。

现在剩下的对手,就包经痛跟楼轩,还有三个四品官家的小公子了,解决他们也就喊一二三的事情。

“喂,漏选,待会麻烦你别再嚎着跑出去了啊,每次输了都哭着回家找娘,我都替你娘觉得丢人了。”

“闭嘴,不许叫我漏选!老……小爷叫楼轩!”

“一样的一样的,知道我是叫你就行了,哈哈哈。”

“你——啊!”

楼轩哀嚎,人软软倒下去抱着腿在地上翻滚。

恰逢那个瞬间为了避开后方袭来的拳头,巴豆跳到楼轩背后跟包景同对上。

听到哀嚎声音觉着不对劲回头时,才发现楼轩的腿好像断了。

“你、你把楼轩的腿踢断了!”

此时交手的几人已经停了下来,但是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巴豆身上,带着愤怒跟谴责。

这是这段日子打闹以来,第一次有人受这么重的伤,而且受伤的还是兵部尚书家的楼轩!

事情铁定要闹大发了。

巴豆皱眉辩解,“不是我,是包经痛踢的!”

当时在楼轩背后的只有他跟包景同,他根本没踢楼轩,他只是避过了包景同横扫过来的腿。

想到这里,巴豆眼睛一下犀利,指向包景同,“你敢陷害老子!”

“你胡说什么?我陷害你?现在分明是你诬陷我。我跟楼轩是一块的,我怎么可能踢他?而且这里这么多人,你问问他们,究竟是谁下的狠手?”包景同冷笑。

被提及的其他人面面相觑,刚才他们一半人倒在地上不能动,还有几个人在混战,人多手杂,也是楼轩惨叫了他们才发现不对劲,谁亲眼见着是谁踢的?

站着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也齐齐摇头,他们没看见,但是,“是你,就是你踢的!你看我们这么多人打你一个,你生气了就下狠手,是你踢断楼轩腿了!”

“对,就是你踢的!楼轩是尚书府的人,你下这么重的手,这次你死定了!”

“快点,去楼轩家叫人!这边看着,别让巴豆给跑了!”

巷子人呼啦啦的一下跑了一半。

楼轩还在惨叫,痛得眼泪鼻涕齐飞,又惊又怕又恨。

包景同带着两人堵在巷子口,防着巴豆逃跑。

巷子外面还有闻声过来的百姓,探头探脑往里看情况,见着这场面后立即指指点点的开始议论。

红豆跟七七已经跑到巴豆身边,一齐冷冷看着对面的人。刚才事情发生太快,场面又混乱,他们也没有看清是谁下的手,但是红豆跟七七都肯定,哥哥巴豆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对面的坏蛋阴险得很,陷害他们哥哥了。

暗处,魏紫魏玄等人脸色也冷了下来,只是谁都没有动作。

他们是隐卫,除非小主子发生危险,否则他们不会现身,这是隐卫守则。

负责主子的人身安全,但是不能插手主子的事。

很快,外头围观的百姓被人驱散开,急匆匆的走进拉开一群人,锦衣华服,人人脸上带着怒容。

最当先的人一眼瞧见躺在地上脸色惨白的楼轩,登时红了眼,“轩儿,轩儿!”

随即盛怒瞧向巴豆,“南陵小世子好威风,竟在大街上伤人,你且等着,我尚书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来呀,把他们拿下!”

巴豆把妹妹跟七七护在身后,看着听命冲过来的人没动,一张小脸已沉到极致。

“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拿人,给我家孩子头上胡乱扣下莫须有罪名,岑夫人这般,可不是尚书府当家夫人该有的样子。”一道清灵声线不急不缓,在人群外响起,女子着湖绿霓裳,款款而来,沉静从容,“是非曲直,调查过后才能定论,夫人说可是?”

第一四六四章 让物证说话

一看到女子出现,巴豆红豆立即拉着七七奔了过去,小脸迸出亮色,“娘亲!”

着人把楼轩抱起,岑夫人转身迎上柳玉笙,冷笑,“原来是南陵王妃,久仰大名。不过妾身现在没时间跟王妃一叙,待小儿伤势医治过后,妾身再来找王妃好好辩一辩是非曲直!”

“辨什么是非曲直,他不是我踢的!……”巴豆见不得人对娘亲凶,又担心娘亲误会自己,急着解释,被娘亲一个眼神拦下了。

“岑夫人稍安勿躁,我就是大夫,说句大言不惭的,要论医术,我不比城中大夫差。不如先让我看看岑小公子如何?”带着三个娃儿走到岑夫人面前,柳玉笙看向痛得脸色惨白发青的楼轩,“岑小公子伤势只怕不轻,让我看看,我至少能先替他暂缓一下疼痛。”

“怎么,王妃还想着用这个做人情,以为你出手其他的就能一笔勾销?”

“有什么事情是比孩子更重要的?夫人若真心疼爱孩子,就先别说这样的气话,否则孩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岂非中了背后人的算计?”

柳玉笙话语平静中肯,适逢楼轩又痛得惨叫,岑夫人最后一咬牙,吩咐下人把孩子放下,暂时退到一边让柳玉笙帮忙查看孩子伤势。

地上原本躺着不能动的小娃儿们,此时已经爬起来了,见楼轩伤成那个样子,纷纷围了上来,对巴豆怒目而视。

“看什么看?都说了不是我!小爷做事敢作敢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巴豆叉腰,睁大眼睛把人一一给瞪了回去。

“不是我哥哥,不是我哥哥!”红豆也握拳嚷嚷。

“巴豆,红豆,安静。”柳玉笙道了句,然后蹲下身卷起楼轩裤腿,去查看他腿上伤势。

手指在轻按到膝盖上方大腿骨部位时,楼轩又是一声惨叫,而那处地方,已经肿得极大,现出渗人的紫色。

“痛,好痛!娘亲,我好痛呜呜呜——”楼轩哭得快喘不上气了,把岑夫人心疼得红了眼。

“别怕,把这颗药吃下去,一会就没那么疼了。”柳玉笙给小孩儿喂了一颗小药丸,又掏出帕子给小孩儿擦了擦哭花的脸,“待会我会帮你正骨,正好骨之后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放心不疼。”

女子柔声细语,楼轩哭声慢慢弱了下去,等哭完了感觉,“……娘亲,嗝,好像嗝、真没那么疼了。”

岑夫人心底松了口气,看柳玉笙的眼神也稍微缓和下来,“多谢王妃出手医治我家轩儿,但是事情yimǎ归yimǎ,今天的事妾身乃至我尚书府,依旧不会这样就算了。”

“我刚才说了,希望岑夫人稍安勿躁。如果我的孩子真的伤了人,我定会给夫人一个交代,但是若他没有,我也不会允许他受半点委屈。”给楼轩正骨之后,柳玉笙站了起来,环视周围一圈,视野之内有一群小娃儿,还有来凑热闹的百姓,另外更有在她医治楼轩的时候急匆匆赶了来的各大府当家或夫人。

“刚才一群小孩子在这里切磋玩闹,看到的人必然不少,不如我们先问问,当中有谁看到伤人的人了?”扬高了声音,柳玉笙问。

百姓那边纷纷摇头,他们来的时候离得远,而且事情也已经接近尾声,他们还真没看到是谁伤的人。

反倒是小孩子这边,多把手指向巴豆,“是他踢的!”

“是巴豆踢的,我看到了!”

“我我也看到,就是他踢的楼轩!”

柳玉笙看向指证的几人,再问,“你们真的看到了?若是最后证明你们说了谎,诬陷我儿,我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这话让那几个小孩缩了缩,见状,后面才赶来的各府当家及夫人当即不愿意了。

“王妃地位高贵,但是也不能这样威胁小娃儿,他们才几岁大?岂会说谎!”

“若非亲眼看到,他们怎么会指证南陵小世子?王妃一心为自己孩儿开脱,但是莫要忘了,我们各家的娃儿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

“小世子欺负我们孩儿不是一次两次,我们一直忍到现在,现今小世子闯了祸,王妃休想再息事宁人!”

听着那些个小屁孩指证自己时斩钉截铁的语气,巴豆气得牙槽都要磨平了。

这些人全部都在睁眼说瞎话!

他根本没有下过狠手,可是现在,娘亲却因为他的胡闹,被这么多人为难!

巴豆又气,也悔。要是他像爹爹一样,行事之前能考虑得更周全,今天不一定会出这样的事情。爹爹从来不会给别人逮到机会算计。

“南陵王妃,现在有这么多人证在,王妃还有什么话可说?”岑夫人硬声,她是一众夫人里地位最高的,加上受伤的是她的孩子,此时她最有话语权。

整个场面,百姓、小孩们齐齐禁了声,等着看事情会如何发展下去。

“指证的都是刚才跟我孩儿玩闹的人,他们说我孩儿踢了人,我孩儿说没有,作为母亲,我更相信我儿子说的话。”迎着一道道敌视,柳玉笙背脊挺直,声音揉了力道,缓缓环视周遭,“我刚才说要调查过后再说话,辨是非曲直,也并非空话。现在双方各执一词,不在现场的人很难评断究竟哪一边的话真,哪一边的话假。但是,我有办法,能分出真假来。”

“王妃也是后来才到的,你说你有办法辨别真假,难道你有千里眼不成?还是说叫你南陵王府的暗卫出来作证?那是你自己人,自然帮着王妃说话,因此他们的作证,可算不得数!”

柳玉笙看向说话的人,笑了笑,眼神微冷,“不,本王妃不请人证,让物证说话。”

“请物证?物证如何能说话?这可奇了。”wàiwéi百姓顿时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这里能找出什么物证来?”

一众官家夫人也面面相觑,眼底莫名所以,不知道这个王妃葫芦里卖什么药,难道她还真有本事弄出什么物证来不成?

第一四六五章 你敢站出来吗

“娘亲?”疑惑的还有巴豆红豆跟七七三个小家伙。

纷纷仰了头看向女子,但是他们的眼睛里,除了带着疑惑,同时还有好奇,以及浓烈的信任。

柳玉笙挨个摸摸他们小脑袋,抬眸再看向众人,“大家或都知道,南陵王妃柳玉笙是个大夫,医术在南陵享有盛誉。身为大夫,我平日里最喜欢研制药物,现在我手上便有一种药,能够让人身体上受过碰撞的部位立即显出痕迹来。跟仵作的手法差不多,只不过仵作的那些东西只能作用在死人身上,而我手里的药,则是用在活人身上。”

顿了下,等周围哗然声响稍微弱下去,柳玉笙才接着道,“大家刚才都看到了,岑小公子伤的部位是大腿,断了腿骨,在他大腿部位有极为明显的痕迹。只要能检验出在场的人里谁腿上有跟岑小公子被踢部位有相吻合的撞击痕迹,就能证明谁才是那个伤了人的罪魁祸首。”

在又一片哗然声中,柳玉笙从随身药囊里拿出一个药瓶来,递给岑夫人,“这便是我制出来的药,还烦请岑夫人帮个忙,把这些药液抹在在场小娃儿的腿上。为证明我没有弄虚作假,涂药的时候我不沾手,到时候查验小娃儿腿上的痕迹,便能知道究竟是谁踢了岑小公子。”

定定看了柳玉笙片刻,岑夫人将药瓶接过来,“妾身仍由疑问。小娃儿之间打斗,哪有可能一点碰撞都没有,要是多个小娃儿腿上都验出有差不多的撞痕,王妃又该如何分辨谁是真凶?”

柳玉笙挽唇,“就算撞痕差不多,但是在场的这些小娃儿,还有个不同的地方,就是身高不同。岑小公子的断骨,在大腿处,能踢断他那个位置的人,身高必然比他要高。这一点,我家孩儿便已然能排除一项嫌疑了。”

巴豆不到五岁,虽然长得高高壮壮,但是跟同样养尊处优吃得好的岑楼轩站在一块,还是比不上岑楼轩高。

巴豆站在娘亲身后噘嘴,没想到有一天,长得矮居然还能还他点清白。

他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那若是伤人的人是用鞋底踹的人呢,这样如何能检查出撞痕来?”又有人问,“难道还能在脚底板查出痕迹不成?”

“不会是用鞋底踹的,”柳玉笙淡道,“因为岑小公子的裤腿上,没有鞋印。”

闻言,岑夫人立即过去查看自家孩儿裤腿。确实,浅色裤腿及外袍上都没发现有脚印,加上因为今天要来跟巴豆打架,岑楼轩特地没有穿累赘的外袍,而是选择的束身衣裤。

在腿受伤之后,他躺地上也是一直屈膝抱着断腿的,所以那只受伤的腿上,只在腰下侧部位沾了地上尘土,其余地方依旧干干净净,极容易看清。

巴豆听到这里,眼睛闪闪发亮。

不等周围人反应,小家伙就跳到场子中间,快手快脚把自己外裤给扒了,只留下一条小底裤,两手叉腰,“来来来,一视同仁,我先抹药,让你们都看看,究竟谁在说谎!夫人,请给我抹药吧!”

刚才打架的时候,除了最开始在背上挨了几下拳头之外,之后他就没被人沾到过半点,腿上更是一下没中,他巴豆小爷敢拿人格担保,待会他白溜溜的腿上,看不到一点红印!

岑夫人定了下神,真将一些药液抹到了巴豆腿上,药抹上之后还特地等了片刻,小娃儿的腿依旧是原来的肤色,没有半点变化。

“夫人,我刚才一直用的是拳头,还挡了不少攻击,你可以在我受伤也抹点,看看手上会不会显出痕迹。我娘做的药很好的,绝对不会作假!”

娃儿手上也抹了药,几乎是立即的,在娃儿指关节跟手臂上,就现出一块块交错的红印来。

这是真的能验出痕迹啊!

“哪,哪!可以证明我清白了吧?我真没有踢漏、岑楼轩的腿!”巴豆整个人活泛过来了,挺着小肚子,背着小手开始绕那群小娃儿走圈,“你们刚才一个个的根本就没真正看到是谁踢的人,因为我跟你们打架,你们就信口胡说冤枉到我头上来了!不过我巴豆既是南陵王小世子,我自然也有小世子的胸襟,这次我不跟你们计较,但是谁真个伤了人却把帽子往我头上扣的,我肯定不能轻饶!我爹爹娘亲也不会轻饶了他!”

说罢,巴豆正好停在包景同面前,眼睛化为凌厉,“刚才打闹的时候,只有我跟你站在岑楼轩身后,我已经证明自己清白了,你敢站出来给腿上抹药吗?”

包景同竟被拿到眼神给震得往后退了小半步,眼里也出现片刻的慌乱。

到底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再有心思年纪也摆在那里,还没有办法做到完美的掩饰自己情绪。在一群见多了阵仗的人精面前,些许的小破绽就足够她们推测出整个事情的答案来。

此时站在包景同身边的贵妇人一把拉了包景同手臂,转身往外走,“我家景同不过是过来看看热闹罢了,怎么事情扯到他头上来了?真是不知所谓!走,回家!”

柳玉笙看着那个妇人,眸光静静的,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无需她开口强出头,有的是苦主找上去。

“包夫人,慢着!”旁侧,岑夫人沉声开口。

包夫人扭头看过来,眼角斜挑,“怎么,岑夫人,你还对我呼喝上了?论品阶地位,我这个将军府少夫人可不比你尚书府的当家夫人低!你家孩子天天出来找揍,关我家景同什么事儿?我还没怪他把我家景同拉出来,害他差点摊上事呢!”

冷哼一声,包夫人带着包景同,还有来时带着的几个家丁护院,挤开人群就要离开。

“包夫人好大的架子,家里孩子惹了事儿转身就想走人,你这么推卸责任,本王怎么给王府贵客交代?”轮椅从人群外缓缓现身,挡住包夫人去路。

段廷一袭白衣,坐在轮椅上似笑非笑,他身边王府侍卫一字排开,恰恰挡住包夫人去路。

第一四六六章 你还委屈上了?

柳玉笙叫他过来的作用就在这里了。

这种时候,南陵王妃的名头,没有北仓廷王的名头管用。

尤其是遇上包夫人这种,没有足够的地位压制,对方还真不一定给面子。

“王爷这是何意?”看到段廷,包夫人变了脸色。

她可以不给同级的岑夫人面子,哪怕现在的尚书府实际上比退下来好几年的将军府要高上一筹,她也能拼着得罪上一回,凭蛮横把儿子给保下来。

但是对段廷,她不敢。

几年前,段廷是北仓皇明面上最宠爱的儿子,就算后来出了八皇子那档事,世人皆知皇上最疼爱的乃是八子,导致段廷地位急剧下滑,段廷也依旧是个王爷,是北仓皇室的人。

她要是敢顶撞段廷,就等于不给皇室面子,会连累整个将军府。

将军府,终究得罪不起皇室。

“南陵王前脚刚进皇宫,在父皇的御书房做客,后脚,南陵王妃跟南陵小世子就在外边被人给冤枉欺负了,本王要是不能把这件事情整清楚查明白了,包夫人你说本王要怎么跟南陵王交代?又要怎么跟父皇交代?南陵王一行来了北仓,就是我北仓座上宾,对座上宾不敬,就是对皇上不敬!要不包夫人跟本王一块入宫,到父皇面前请他亲自做个定夺?”

“王爷你……!”包夫人脸色青白交错,握着包景同手臂的手暗暗收紧。

“不、不要!王爷饶命,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包景同像是被吓傻了,突然嚎啕大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怎么会提到岑楼轩,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害怕呜呜呜!娘,我害怕!”

“你这个死孩子,真是你踢的岑家小公子?你怎么那么鲁莽!”包夫人闻听,立即怒容满面,抬手劈头盖脸就往包景同身上打去,边打边骂,“岑小公子今天早上来邀你一块出去玩娘就说不答应,免得惹出什么事来,你非要不听,说什么跟岑小公子是好朋友,要来给好朋友撑腰!现在好了吧?闯出大祸来了!还不赶紧去给岑小公子跟小世子道歉!”

“呜呜呜!对、对不起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怪我,我害怕,我真的太害怕了才不敢说呜呜——”

柳玉笙淡淡看着眼前这幕闹剧,任凭包夫人扯了孩子过来赔笑道歉,从头到尾也没说一句原谅的话。

有些道歉可以原谅,有些道歉不需要原谅。

包家母子就是第二种,他们的道歉丝毫没有诚意。

不过柳玉笙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巴豆还了清白,事情到这里她再追究包夫人跟包景同,其实意义不大。她要追究的,是背后的人。

打打小虾米,却放掉后面藏着的大鱼,不是她想要的。

她儿子被人诬陷,成了对方算计风青柏跟她的牺牲品,这一点,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

柳玉笙眸中滑过冷意。

那头闹剧还在继续。

包景同哭得形象全无,仗着是小娃儿,八岁大的年纪,大人们就算计较,也不会把事情闹得太严重。

毕竟都是官家,同朝为官的家眷,彼此间在明面上总要给伤力量分情面。

加上包夫人瞬间变脸,一改之前蛮横作风,又是赔礼又是认错,岑夫人憋了一肚子气,大庭广众的还真发布出来,又不想咽下那口气,脸色难看得很。

“来人,抱小公子回府!”沉喝一声,临走前岑夫人看向柳玉笙,“之前的误会,还望南陵王妃海涵,同为人母,王妃或许能体谅妾身的心情,稍后,妾身会亲自上廷王府给王妃跟小世子赔罪!”

柳玉笙笑笑,点头,“赔罪倒是不必,有机会,本王妃希望能跟岑夫人一并喝喝茶聊聊天。”

岑夫人眼眸深了些许,福身后离开。

另边,包夫人也带着包景同默不作声的溜了。

着人驱散围观百姓,整个小巷子清静下来后,柳玉笙才带着三个孩子往外走,段廷自个转着轮椅,不紧不慢陪在一旁。

“娘亲,今天是我大意了,要是我小心些,那个包经痛根本诬陷不了我!”巴豆撅着小嘴,略带心虚偷看娘亲表情,“娘亲,以后不这样胡闹了,你别生气……娘亲,你怎么会突然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会被人欺负?”

听着小家伙一连串的发问,段廷暗暗点头,这些,也是他想问的,现在不用他开口,他只需听答案即可。

柳玉笙垂眸,探手在巴豆鼓气的脸蛋上捏了把,“鼓脸做什么?你还委屈上了?不是你见天往外跑,追鸡撵狗的,能被人逮着机会算计?”

被娘亲教训,巴豆不敢顶嘴,可怜兮兮的,“娘亲,你还没答巴豆呢……”

“来北仓第二天,你就把人家官家几个小公子打了一顿,你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没人来找爹爹娘亲告状讨公道?”

巴豆不懂,摇头。

段廷却听懂了,“是十七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之后却到父皇跟前告状。你的意思是,从那时候起十七就开始在一步一步铺排,想着怎么算计你们?”

“或许想算计风青柏的不止你皇妹,还有你父皇呢?”柳玉笙淡道,“否则今天也不会那么赶巧,风青柏前脚被召进宫,后脚巴豆就被诬陷。风青柏不在,那些人觉得给巴豆扣上个罪名,进而激起北仓朝臣们的群愤,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嗯,但是他们小看了南陵王妃。你要是没有那个药,巴豆被一堆孩子指证,怕是百口莫辩。激起群愤,到时候风青柏回来,再想寻思办法解围已经为时晚了。巴豆的罪名要是坐实了,那十七跟我父皇,就有了足够的理由讨伐。到时候,风青柏的任何一个反应,很可能都会在两国之间掀起腥风血雨。”

柳玉笙扭头,直直看着段廷,“你父皇极恨风青柏。”

“当初八皇子渊王被暗杀,我父皇除了怀疑其他各位皇子,还怀疑风青柏。因为风青柏当时也在北仓。”

第一四六七章 跟本公主没有任何关系

“渊王是亲儿子啊。”柳玉笙叹道。

“谁说不是呢。”

段廷讽笑。渊王是亲儿子,而其他儿子,只是棋子。

为了一个八子,把整个北仓皇室搅得天翻地覆,用其他儿子的命去给八子陪葬,甚至不惜对上南陵王。

在知道没有办法直接成功算计南陵王的情况下,转而求其次,从南陵王身边最薄弱的地方打开缺口,想经由算计最容易算计的南陵小世子下手,把南陵王打入泥潭。

“娘亲,段叔叔,你们是说北仓皇帝想害爹爹?”巴豆听明白了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声音一下拔高,比他刚才被诬陷还要怒焰高涨。

红豆跟七七也看向柳玉笙,想听听娘亲的回答。

柳玉笙拍了下巴豆小脑袋,“要不是你爹爹是南陵王,在北仓地盘上出事的话会让整个北仓陷入战乱,恐怕我们到北仓的第一天就被人直接剿了。你还整天出去闯祸,跟人约架,你才几岁大?但凡有点心的,半个月时间足够摸清你的活动规律,想要算计你轻而易举。”

便是她,明日甚少过问孩子在外面玩闹的事情,但是每天听着魏紫回来报告,也能确定几个孩子每天在哪玩,跟谁玩,又是在什么地方跟人打架。

不然今天也不会一找一个准。

经由提点,巴豆恍悟过来了,“哦!怪不得那个包经痛要诬陷我!要是外面的人都以为是我踢断了岑楼轩的腿,他们肯定会说我小小年纪飞扬跋扈残暴恶毒!那我要是在北仓出点什么事,天下百姓只会觉得我罪有应得、大快人心,没人会同情我。那样爹爹就算给我报仇,也名不正言不顺,得不到天下人的支持!”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只有两个后果。要么爹爹吃下这个哑巴亏。要么,爹爹为了他被百姓唾骂。

啊呸!北仓皇帝真是个狡猾又不要脸的老东西!

“娘亲,他们好多好多人想欺负爹爹,好坏!”红豆撅起小嘴,气得想哭。

她爹爹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为什么那些坏人要欺负爹爹?

“红豆不难过啊,你爹爹厉害着呢,谁都欺负不了他。再说还有段叔叔在呢不是。”小小的女娃儿,粉雕玉琢,噘嘴想哭时的委屈表情,一下能把人心萌化,段廷下意识的就哄人,顺手想把小娃娃抱上来坐他膝上。

手刚伸出来,原本走在他轮椅旁边的小娃娃就被人拉着换到了另一边,跟他完美错过。

段廷移动眼珠子,看到的是七七侧颜。但是人家小娃儿压根没看他,正仰着小脸认真听柳玉笙讲话。

应该是巧合……吧?

红豆恰好被拉到柳玉笙脚边,柳玉笙俯身把女儿抱了起来,“那些坏人欺负不了爹爹,你忘了爹爹很厉害的,专打坏蛋。”

段廷耸肩,要说坏蛋,风青柏才是别人眼里最坏的那个。也只有他身边被蒙蔽了眼睛的人,才会觉得他是好人。

“娘亲说的对,爹爹很厉害的,专打坏蛋。”红豆重重点头,认同娘亲的话。

“娘亲,娘亲!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出来找我呀?你怎么知道有人想诬陷我?娘亲你来得太及时了!”巴豆在女子脚边跳着绕着,心里满满的开心跟疑问。

“为什么会来啊?因为我们马上要离开北仓了,他们要是不赶紧出手就没机会了,我猜你爹爹被叫进宫是调虎离山,所以就来咯。”

“是这样的吗?娘亲你再多给我们讲讲嘛!”

“就是这样,有什么好讲的。”柳玉笙没说,就算她不来,风青柏肯定也在背后做了别的准备。要是说了,凭巴豆的性子以后得更无法无天。

一行人渐行渐远,声音也渐渐的听不清,徒将百姓们暗暗探究的目光留在背后。

等她们走远后,对面酒楼屋顶暗角有黑影离去,“去回禀王爷,王妃来了,我们没有出手。”

都城说大确实大,但是消息的传播速度却也极快。

这边事情刚发生没多久,消息就传进了公主府。

得知最后柳玉笙赶到,凭一瓶药扭转乾坤,将事情的发展走向完全打乱,十七公主俏面阴沉如水。

“又是柳玉笙!不过一个农门里跳出来的农女,她如何有那等心计!”

“公主,切不可小觑了柳玉笙。在嫁给南陵王之前,柳玉笙的聪慧机敏也颇多人相传。当时南陵上流圈子里不少人小看她想要给是下马威,最后都被她亲手给打了回去。”身为皇室探子,掌握这些是最基本的。

十七冷笑,讥诮的看向探子,“聪慧机敏?恐怕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了吧?若她柳玉笙真那么聪敏,嫁给南陵王之后,怎么就没再听过她有什么可拿出来说道的事迹?”

“……回公主,因为嫁进南陵王府后,就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南陵王妃操心的了。但凡有事,都是南陵王先出头。”

“砰!”十七砸了手边茶杯,脸部狰狞,“滚!”

但凡有事,都是南陵王先出头?意思就是说,柳玉笙嫁给风青柏之后,被风青柏宠成了残废无能?!

哈哈哈!真可笑!

转身,十七把手边能抓到的所有东西都砸了个干干净净。

凭什么柳玉笙能嫁给风青柏,凭什么他们能过得那么好!而她,堂堂公主之尊,最后却只嫁了个四品小官吏,最后还被人骂成克夫的扫帚星!

她一个北仓公主,最后活得比个小农女还不如,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来人,备轿!去岑府!”

轿子刚出公主府大门,就被迎面的马车给拦下了。

马车上跳下个贵妇人,容色慌急,“公主,公主!妾身有急事求见公主,还请公主跟妾身谈谈!”

“放肆!这么拦着本公主的轿子大呼小叫,要不是看你乃是将军府少夫人,本公主定不容情!走开!”轿内,十七公主沉了脸。

“公主,公主,你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妾身这次来找公主是为了我儿景同,我儿要不是因为公主——”

“闭嘴!包姚氏!”十七猛地拉开车帘,盯着轿前贵妇眼神阴鸷,一字一字道,“你儿子的事情跟本公主没有任何关系!你若敢在外面胡言乱语,别怪本公主治你污蔑之罪!”

第一四六八章 爹爹没骗人

被那双眼睛盯着,包娆氏生生打了个寒战,强笑,“不是,公主,明明是你……”

下面的话,硬生生被轿里女子的眼神被逼退了下去。

“是我什么?你想诬陷本公主?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你有证据吗?”

一声声阴恻恻的质问,把包姚氏逼的一步步后退。

“起轿!”

放下轿帘,十七公主脸色阴沉。要不是看在包景同有点用,她当初绝对不会找上包姚氏!

这么个一无是处的粗俗妇人,要不是靠着赖上包府少将军,这辈子都别想踏进她们这个圈子!

轿子绕过两条巷子,一路抬到岑府门前,不想却吃了闭门羹。

岑府门房连通报都没通报,直接给回的话。

——小公子受伤,也受了极大惊吓,府中各位主子忧急如焚无心待客,因此这几日闭门谢客,请公主过几日再来。

原地打道回府,十七公主一章脸更显难看。

她是十七公主,却不是当初的十七了。当了寡妇坏了名声还在父皇面前失去了往日荣宠,现在连个尚书府的当家夫人,都有胆量给她甩脸子!

但是对岑夫人,她却不能像对包姚氏那样呼呼喝喝。岑夫人出身都城名门,不说夫家势力雄厚,便是她本家,在朝中地位也是极具影响力的。

这也是她把岑楼轩算计进来的原因。

可惜,最后被柳玉笙给破坏了所有部署。

风青柏那边,回到廷王府已经是午时后。

听儿子添油加醋把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面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他早猜到了,也做有部署。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笙笙会亲自去找几个孩子。

如果笙笙没有出现,现在该头痛的就是北仓皇了。

“你还做了什么别的部署?”女子一眼看透他的表情,低声问。

“王妃出面,比我所有的部署更好。”男子扬唇,轻笑。

“多谢王爷夸奖。”柳玉笙也笑,微歪了头。

四目相对,是彼此间无需言说的默契。

握住女子放在桌面上的手,轻轻摩挲,风青柏抬眸看着她,“以后我会做得更好。”

丁点的事情,他都不想让她去去费神。

“那我要被夫君养成米虫了。”

“米虫挺好,白白胖胖的,可爱。”

“米虫不是黑的吗?”

“是吗?改天让魏紫捉两只来瞧瞧,我没见过。”

暗处,魏紫以头点地,引来同伴一片暗笑声。

他们这些暗卫,现在沦落到要去捉米虫的地步了。

究竟是王爷越来越不严谨,还是他们越来越没用?

在桌前,还有蹲着的三小只,均两手托腮,仰着小脑袋眼光光盯着头碰头窃窃私语,瞬间当他们不存在一样的爹娘。

巴豆小嘴噘得最高。

他刚还绘声绘色给爹爹讲故事呢,转眼爹爹就只顾着跟娘亲说话,把他抛在脑后了。

老柳家的男娃是真不值钱。

“爹爹亲娘亲了,我也要亲亲!”红豆突然大叫,朝斜倾身子的男子扑去。

探手把娃儿稳稳接在怀里,风青柏一本正经,“爹爹没亲娘亲。”

“亲了,我看见了,爹爹骗人!”

“爹爹没骗人,真没亲。”

柳玉笙将脸扭过一边,玉白脸颊泛着微微红晕。

嗯,确实没亲,那不叫亲。

没说谎。

巴豆跟七七已经合力把红豆从爹爹怀里扒拉了下来,耳提面命教育,“男女授受不亲,红豆,你是女娃儿,以后不可能叫爹爹抱了,也不能随便让人亲亲,知不知道?”

红豆眨巴了下眼睛,看看哥哥跟七七,再看看端坐在那黑了脸的爹爹,鼓脸,“我才不听!爹爹又不是别人,爹爹又不是要授受不亲的人!”

“红豆,你听哥哥说,这是礼仪,皇奶奶一早教的你要记着,你是女娃儿,不记着这些很吃亏的。别说爹爹了,你看哥哥才多大点,不也要跟你分床睡了吗?红豆?红豆?你给哥哥吱个声啊,哥哥都是为了你好,你得听,啊?”

一时间,两个小男娃追着不听不听的小女娃儿满大厅跑,苦口婆心的小模样儿笑煞人。

柳玉笙直接笑倒在桌上了,风青柏则一手扶额,满脸无奈,好气又好笑。

“喂,你们够了啊,我一大活人坐在这边这么久,你们是不是都当我不存在的?能不能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男子不满的声音,突兀插了进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柳玉笙往大厅另一边角落看去,后知后觉发现段廷居然还在。

她以为他吃过午饭就该闪人了。

段廷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合着人家是真没发现他一直在这里排队等召唤。

“这样就没意思了啊,风青柏,你堂堂南陵王,把正事摆到儿女情长后面,像话吗?”没人召唤,他索性自己动手,转着轮椅走了过去。

“我该有什么正事?”风青柏挑眉淡问。

“我怎么说也是北仓王爷,你今儿被算计的事情不可能没有后续,你先跟我通个气儿,提前跟我说说你的打算,我也好看看要怎么配合。”

“就因为你是北仓王爷,我更不能跟你说。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转头告密去了?我们不是一国的。”

段廷被哽。

说这话有意思吗?他们不久前才刚刚密谈过吧?

他算发现了,风青柏还有一最大优点,叫做过河拆桥。

怪不得恨他的人那么多。

“行了,别开玩笑了,说正事。你们过几天不是要走了?你总得让我知道接下来是怎么个章程。万一没配合好,我的事情也很可能会功亏一篑,我蛰伏这么多年不是奔着失败去的。”段廷正色下来。

他没有避开柳玉笙,因为他从未小看过柳玉笙。

在大事正事上,柳玉笙的心机谋算未必不如他们,甚至可能比他们更细腻。

既然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那就有事大家一起相商。

风青柏终于敛了神色,朝段廷正眼瞧去。

心思转到正事上,食指便习惯性的在桌面上轻敲,哒哒轻响,拉扯着身边人的注意力。

“今天一早北仓皇就把我叫进宫,毫无疑问,这次的算计,他也掺在其中了。你那个父皇,大概时时都想弄死我。”

第一四六九章 咱家红豆会顶嘴了

“很高兴你有这个认知。”段廷答。

太贴切了。

撇他一眼,风青柏继续,“他既然已经开始出手了,一计不成肯定会再生一计,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柳玉笙点头,“这些算计瞒不过你的眼睛,北仓皇知道这一点,所以既然已经有了开头,哪怕是第一次失败了,打草惊蛇了,他也会继续走下去。因为就算他想收手,你也不会放过他了。既然无论如何我们这边都会反击,他接下来肯定会再行更周密的计划来跟你斗。”

如今的风青柏身上到处都是弱点。比如她,比如一双儿女,比如柳家大院,比如杏花村。

北仓皇没能力直接跟风青柏斗,但是只要他能成功击中风青柏的弱点,任何一个都足以让风青柏奔溃。

思及此柳玉笙沉了眸子。

狗急跳墙。只怕北仓皇下一次,就要开始下重手了。

十指在桌面,一下一下轻敲,风青柏闭上眼睛,片刻后,轻轻启唇,“他没机会了。”

“你准备怎么做。”段廷手心微微收紧,几乎屏了呼吸。

心思沉在正事上的三人,此时谁都没留意,刚才还在厅里追着打闹的三个小娃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安静下来。

由巴豆领着,三个人猫着腰静悄悄往这边凑近,最后三颗脑袋挤在一张大圈椅后头,竖起耳朵偷听。

那边,食指敲击桌面的哒哒声停了,男人清越声线不疾不徐响起。

“自从渊王死了之后,北仓皇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在整个北仓已经激起怨气。刚愎自用,残暴不仁,杀皇室亲子,除朝堂异己,杀不服者满门。身为一国天子,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天威,几年时间全部败光。如今人们提起北仓皇的时候已经没有臣服跟敬畏,只剩下恐惧跟憎恨。之所以这些怨气还没爆发,是因为少了一点点契机。”

“什么意思?”段廷皱眉。

“少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男子扬唇,淡笑。

柳玉笙略一思索,继而瞳孔猛缩,“你想激起百姓怨愤!一旦百姓们的情绪爆发出来,就会像洪水出闸,冲击北仓皇几十年打下的基石!到时候北仓皇的地位就会变得岌岌可危。这个时候,如果段廷站出来,会得到所有人的拥护,想要那个位置便顺理成章。风青柏,你是想把北仓皇拉下马换人,让他彻底失掉算计我们的资本!”

大厅里一片寂静。

哪怕段廷本就一直计划着取代那个位置,此时听得柳玉笙把风青柏的意图全部说出来,仍然觉得心头砰跳。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变得沸腾。

激动,激昂,还有对未知的心慌。

“那根稻草是什么?”良久,他才哑着声音问。

“有句古话,叫guānbiminfǎn。你父皇如今以暴镇国,稻草,自然就是他的暴,是百姓再不想承担的bàozhèng。”风青柏声线淡淡,“我需要一段时间部署,三个月。”

三个月后,他要整个北仓怨声载道,民愤冲天。

“我呢,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柳玉笙轻问。

她虽一直被他护在身后,不代表她什么事情都帮不上忙。他肩上承载的压力,她希望能跟他一块分担。

侧目,凝着女子的眼眸爬上柔软,覆盖了原本的清冷,“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呆在我身边即可。”

柳玉笙叹,他这样,她真的要变成娇花了。

大圈椅背后,把大人们的谈话听了个完完全全后,巴豆无声挥挥小手,示意两个小跟班跟他走。

等出了大厅,随便找个清静的角落一屁股坐在地上,巴豆从旁边花圃拔了根草根咬在嘴里,边嚼吧边皱起小眉头思考,“你们都听懂爹爹的意思了没?要怎么样才能让那个坏皇帝变成人人喊打的臭虫?嘶,不行,小爷得好好想想。打主意打到老子身上,想害我爹?老王八,我得弄死他。”

“哥哥,我们还小,你要是想帮爹爹,就先别出去找人打架了。我们乖乖呆在这里,人家整不了我们,那就整不了爹爹。等爹爹把坏人打倒了,我们就安全了。”红豆劝道。

现在他们才几岁,走出去打架打不过人家,讲理人家也不会跟你讲理,那不是出去送菜吗?她觉得他们保护好自己不让爹爹挂心,就是对爹爹最好的帮忙了。

巴豆张张嘴,想反驳来着,但是转而一想,妹妹说的还挺对。

平时不见多机灵,关键时刻能想到点子上,这大概得归功于爹爹跟娘亲的强大遗传。

“但是不做点什么我不甘心啊。”一根草根嚼完,巴豆眼睛一亮,“嘿,有了!红豆,七七,明天咱去探望岑楼轩那个小傻子去!”

“哥哥你又想偷溜出门!”

“不是偷溜,让爹爹娘亲带我们去。”

“你想在岑楼轩身上打什么主意?”

“哎呀看你说的,我能在他身上打什么主意?这次说起来他也是被我们给连累的,要不是因为咱,那小子也不会被人踢断腿。打小娇生惯养的,这次怕是把他给疼坏了。咱去探望探望,好歹是个心意嘛,也是教养。七七你说是不是?皇奶奶教我们的,不能忘。”

七七点头,笑笑,小肩膀立即被巴豆攀着搂住,“七七,还是你最乖,我说什么你都支持我。你看看咱家红豆,现在就开始会跟哥哥顶嘴了。”

“哥哥!”红豆跺脚。

“诶!乖,哥哥在呢。”

虎头虎脑的娃儿冲着生气的小女娃挤眉弄眼做鬼脸,怪腔怪调的成功把小女娃逗笑了。

三小只手挽手,沿着花圃转圈圈,笑声在这一片飞扬,传得老远老远。

翌日,应巴豆强烈要求,风青柏跟柳玉笙带着仨娃儿坐马车,去了岑府拜访。

时隔一天的功夫,昨天十七公主过来吃了闭门羹,今儿南陵王一家子前来,被门房恭恭敬敬请了进去。

岑府客厅里,坐着岑尚书,岑老夫人,以及岑家独子岑扬夫妇。

闻听南陵王上门拜访的时候,一家子都是震惊的。

昨天的事情还没平复,他们没想到南陵王夫妻会这么快上门拜访。20

第一四七零章 婶婶,对不起

简单寒暄过后,入座。

对于南陵王跟南陵王妃的到来,岑府有些措手不及,整个气氛显得有些紧绷。

“今日冒昧过来拜访,有些唐突。不过岑小公子的事情说到底都是因犬子而起,不过来看看我们心里实在不安。”柳玉笙入座后先起了个头,解释来此的原因,“小公子现在可好些了?”

“多谢王爷王妃有心,也谢谢王妃昨天出手帮忙给轩儿治伤,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便能无碍。”答话的是岑尚书,岑府家主,五十来岁年纪,面相严肃。

在寒暄的时候,岑尚书也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打量风青柏跟柳玉笙两人。

对南陵王夫妇,他是素有耳闻,这么些年算下来也见过南陵王风青柏两次,只是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交谈。

对他们上门探望孙儿,他持保留的态度。加上各为其主,身为北仓的兵部尚书,他也不会对南陵王夫妇太过热络,免得遭了外人闲话,还要遭到上头猜疑。

“岑爷爷,岑奶奶,岑叔叔,婶婶,我想去看看岑楼轩可以吗?”巴豆在娘亲旁边探出个小脑袋来,真诚的举起三根手指,“你们放心,我不欺负岑楼轩!我跟他是朋友!”

大人们聊天,总喜欢在提正事前加一堆的铺垫,巴豆等不及,干脆自己出马。

否则等娘亲提到去看岑楼轩,起码都得半个时辰后。

“小世子跟我们家轩儿是朋友?可是你们昨天还在巷子里打架。”不知道是不是被岑爷爷三个字给打动,岑尚书看向巴豆时老脸上少了两分严肃,说话也没有对柳玉笙风青柏时的刻板。

“岑爷爷,不是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吗?我跟岑楼轩打了那么多场,早就是老朋友了。我今天跟着爹娘过来,就是为了看岑楼轩的。”巴豆挠着脑门,笑脸有些讪讪的,“爹爹跟娘亲说,要不是因为我,岑楼轩也不会遭这个罪,所以我想来跟他道歉。”

最后这句话,惹得红豆跟七七都朝他看了一眼。

这段话也让岑家人眼睛沉了下来。不是针对巴豆,而是针对这件事情背后的原因。

家中小孙儿被算计,当中固然主因是南陵小世子,但是另一层原因,何尝不是因为他们岑家家大业大?作为兵部尚书,在朝堂中揽有极重的实权,所以,岑家才会入了背后人的眼,想着把他们岑家当剑使。

“轩儿娘,你带小世子过去看看轩儿吧。”

“是,爹爹。”岑夫人站起福身,随后朝巴豆点点头,“小世子请随我来。”

柳玉笙也跟着起身,朝厅中诸人笑笑,“我也过去看看,身为大夫,不亲眼看看我医治的人有所好转,心里总不踏实。”

半玩笑的话缓解了厅中若有似无的尴尬,岑尚书笑道,“能让王妃这么记挂,也是我小孙儿的福气了。”

柳玉笙带着三个娃娃,跟岑夫人一道离开,厅里瞬间少了一半的人,余下风青柏跟岑尚书父子俩以及岑家老夫人面面相对。

路上,岑夫人看了柳玉笙一眼,轻道,“昨日的事情,说来小世子受的委屈比较多,差点被人冤枉。妾身受人误导,也险些误会小世子,本来应该是妾身登门赔罪才是,没想王妃今日却先过来了。”

“岑夫人可莫要这样说。小儿顽劣,这些时日呆在北仓没少胡闹,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大臣递折子跟北仓皇告状了。你这些日子,怕是没少生气吧?”柳玉笙笑道。

岑夫人观察她神色,女子笑容嫣嫣,眉宇间柔和沉静,能看出她说这番话并非存心试探,而是半开玩笑的揶揄。

想了想,岑夫人如实作答,“确实没少生气,皇上面前那些个告状的折子,也有我岑府一份。”

何止没少生气。

她夫君是独子,到了轩儿这一辈,轩儿也是府中独孙儿。所以家里对这个孩子可说是极尽娇宠的,平时孩子磕着碰着他们都心疼。如今冷不丁冒出来个顽劣捣蛋的南陵小世子,见天把他们家孩子揍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们能不气?

“抱歉,”柳玉笙神色转为认真,“我……”

“娘亲!”她的话被巴豆打断。

小娃儿站在她面前,仰着脑袋,大睁的眼睛里充斥着疑惑不解跟委屈,“娘亲,你为何要道歉?就算是做错事情,那也是我做错的,要道歉我亲自来,我不要娘亲在后头为我赔罪!”

说罢巴豆转身面对岑夫人,深鞠一躬,“婶婶,对不起!”

岑夫人愣住。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的孩子每天都哭着回来,当娘的心情可想而知,她是很恼南陵小世子的。但是现在亲眼看着这个还没轩儿高的小娃娃,真个在她面前躬身赔罪,她的心情依旧不是滋味。

她并非有意要去为难一个孩子。

柳玉笙在旁看着,嘴角浮出淡淡笑意,蹲下来抚抚儿子小脑袋,“是不是觉得委屈不解,为何娘亲要道歉?娘亲并不认为让你出去玩,没有拘着你的行为这事情做错了。娘亲也不认为你跟人切磋做错了,因为娘亲始终相信你行事有分寸。不恃强凌弱,你一直做得很好。娘亲道歉,是因为我也是当娘的,如果我的孩子每天受着伤回来,我也会很难过。为人当易地而处,娘亲漏想了为娘疼爱孩子的心都一样,所以跟岑夫人道歉,明白吗?”

巴豆瞧着娘亲,片刻后重重点头。

为娘的心都一样。他受伤了娘亲会心疼,岑楼轩都断腿了,他娘亲心疼难过愤怒,是很正常的。

“所以,为人子在享受娘亲跟家人疼爱的时候,也应该疼爱体恤娘亲、亲人,不做让他们担心难过的事。娘亲,我以后行事会更掌握分寸。”

巴豆又扭头看向岑夫人,认真道,“婶婶,我虽然天天跟岑楼轩打架,但是我真的没有欺负他。我知道他功夫不如我,跟他切磋的时候我只用了两成力。”

第一四七一章 天真烂漫的年纪

岑夫人,“……”她现在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小娃儿如此认真的解释,可是这话听着,更显得他们家轩儿没用。

人家只用了两成力。

间岑夫人沉默,巴豆以为她不信,随机左右看看,瞄到一旁立在假山底下的一块大石头,跑过去,握拳便朝大石头轰去。

“巴豆——”柳玉笙以手抚额,眉宇间现出无奈。

同一时间,大石头被小娃儿一拳砸出了裂缝,且裂纹还在持续扩大,生生把岑夫人给震得脸色发了白。

“哥哥好棒!”红豆在旁,拍着小手夸赞,“不过石头好硬的,哥哥你手疼不疼?”

“不疼,男子汉岂能怕疼?”巴豆朝小拳头关节破皮的地方吹了口气,“亲爷爷说,男人身上的伤痕,都是功勋章。”

岑夫人沉默,好一会后,突然掩唇笑开来。

心头对小儿及南陵王夫妻存有的那些怨怒,在此时濡染烟消云散。

其实事情真的很简单,倘若没有昨天那场别有目的的算计,她们家轩儿跟小世子之间,真的就只是孩子们一场玩闹而已。

只不过她家孩子娇气些,打输了总被气得哭着回来。

现在想想,她却是从来没听她家孩子回来后喊过一声疼的,哪怕身上每天都会添上新的淤痕。

而南陵王妃跟小世子之间的相处及那些对话,也让她产生极大触动,甚至给她上了一堂课。

母与子之间,该是爱与教并重的,以身作则,给孩子灌输正面的正确的观点引导他走向正途,同时,也该互相尊重。柳玉笙身为南陵王妃,在孩子面前没有端起长辈的架子说教,而是以一种平等的态度,去给孩子分析对错。

让她最触动的,是南陵王妃在孩子面前,会亲口说自己错了,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教导方式以及相处方式。

可是莫名的,她觉得这样极好。

让她生出羡慕和钦佩。

“婶婶,你看,我真的没有说谎,我没欺负岑楼轩。”他巴豆从来不欺负弱小。

“嗯,我信了。”岑夫人笑道,带着一行拐过假山,走进后面的别院,“这是旋儿的院子,腿断了不能往外跑了,只能躺床上呆着,昨儿回来之后,一直哭鼻子呢。”

“娘亲,我才没有一直哭鼻子!”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嚷嚷,这是把岑夫人刚才说的话给听见了,“又是谁来了?”

“岑楼轩,是我,我来看你了!”听出是岑楼轩的声音,巴豆立即兴奋的往房间里冲。

人还没进去里面又传来一阵大嚷,“巴豆!你来我家干嘛!出去出去!我不要见你!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怕你了啊,等我好了,我再跟你约!”

伴随娃儿吵嚷,还有砰砰乓乓兵荒马乱的磕碰声,急得岑夫人变了脸色,忙加快步子进房,便见着床上娃儿把床边小桌上的摆件之类都给碰倒了,一张小脸上满是窘迫,红得出奇。

“娘亲,我都说了不见他,你怎么还把他带进来!”岑楼轩涨红着脸,瞪着巴豆的眼睛溜儿圆,“你别得意啊,我真不是怕你,我是受伤了才在家里躺着的!”

巴豆迈着小八字步,踱步到床前,朝床上人翻白眼,“受伤了肯定得在家躺着啊,难道你还想活蹦乱跳?要是我伤了,我也一样起不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谁不好意思了!”

“那你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干嘛呢?”

岑楼轩被怼得吭哧说不出话,难道他要说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巴豆,因为昨天腿断了躺地上打滚哭的样子全被巴豆看去了,他觉得忒丢人?

“岑楼轩,你腿还疼吗?我娘亲也来了,我叫娘亲给你看看。我娘亲医术可厉害了,有她在,你很快就能好起来的。”红豆也走了过去,眨巴着眼睛看岑楼轩。

小娃儿被看得脸更红了,吭哧半天冒出三字,“我不疼!”

床前三双眼睛齐刷刷盯在自个身上,摆明了不信的样子,岑楼轩急了,“我真不疼!我娘给我敷过药了,我不动就不疼!”

“那你别乱动!”巴豆抽了个枕头垫在岑楼轩背后,“你就好好呆着,我过来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岑楼轩,对不起啊,要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挨那一脚。”

岑楼轩,“……”有点手足无措。

平时两拨人马见面就气势汹汹剑拔弩张的,争的就是输赢,冷不丁巴豆居然在他面前道歉,还很认真严肃的样子,岑楼轩顿时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几岁大的孩子,又是被家里娇着宠着的,加上是独子,他没长出那么多心眼。

最多,也就是争强好胜些。

每次都输在巴豆手底下,作为都城上流圈子里的孩子王,岑楼轩觉得很丢脸,也不服气,所以才会屡败屡战。他见惯了巴豆嚣张的样子,冷不丁看到对方现在这一面,真的反应不过来。

柳玉笙跟岑夫人站在后面,看着这场景,两人脸上都爬上笑意。

孩子比大人简单得多,昨天刚打过,今天就能一笑泯恩仇。所以,这个年纪才最天真烂漫。

“我先给孩子看看,要是没问题的话,待会我再给开个方子,孩子腿骨长好的时间能快上不少。”柳玉笙道了句,上前帮岑楼轩看脚。

细致检查过后,写了药方,便跟岑夫人到屋外游廊上坐着闲聊,把屋子里的空间留给孩子们。

“昨天把轩儿抱回府后,我公公请了宫里太医过来帮着治伤,太医说王妃的正骨手法很好,之后只要准时换药包敷,在腿骨长好前不乱动即可。”

“伤势不算太重,只要养好了,对以后不会有影响,岑夫人勿要过于担心。”柳玉笙劝道。

岑夫人叹气,“怎么能不担心?我们岑府从公公那一辈起到轩儿这,都是独苗苗,孩子要是真出点什么事情,我们整个岑府都得垮。”

说到这里,岑夫人眼神又暗了下。

柳玉笙瞧着,没有多说什么。

都是聪明人,很多事情,用不着过多赘述。

说多了,反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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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哦,晚点哈哈

第一四七二章 一定要屡败屡战哦

昨天孩子们在巷子里打闹,都城上流圈子里各府的小娃儿,在场不下十个。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岑楼轩断了腿?

因为岑府在都城、在朝堂地位举足轻重,兵部尚书岑大人手中握有足够的实权,有着足够的影响力。

家中独孙儿出了事,依着岑家对孩子的看中,势必会对南陵王发难。而南陵王护短的性子,也必然不会让自己儿子出事。双方争斗,事情必然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届时,便有人能坐享渔翁之利,在当中大做文章了。

一,可名正言顺讨伐南陵王。

二,可收回岑尚书手中权力。

“岑尚书在朝中,是中立派吧?”柳玉笙问。

岑夫人微讶,稍作斟酌,“朝中各势力分派自古有之,虽然公公在家中少有提及派别,但是平日行事,确实中立居多。……以前,公公是较为拥护皇室的。”

这句话算是给柳玉笙透露了信息。

以前,岑尚书拥护皇室,那应该是在几年前。当时的北仓皇还没有如今这般刚愎自用,假公济私。

岑尚书之后逐渐变作中立派,想来是眼见北仓皇行事越来越荒唐,所以才有了转向。而这,势必为北仓皇所不容。

所以这次的算计,估计北仓皇是想一石二鸟,也或者一箭三雕。

算计风青柏、段廷,以及朝中中立派。

“多谢。”柳玉笙又一次正中道谢。

后宅妇人不言朝堂事,她刚才那样问已经逾越,但是岑夫人还是答了她,可以说是对她的一种提点,该道谢。

岑夫人笑笑,“难得王妃到我府上,不如品一品我府上的茶,也是从黎家铺子里买来的,杏花村养生茶。不过冲泡手法不一样,口感应该也会不尽相同。”

“好。”

两个年轻妇人坐在一处,皆轻飘飘将刚才的话题掩了过去,只聊些平常事。

朝堂,风云,那是男人们的事情。

不远处的厢房里,岑楼轩已经从手足无措中恢复过来,瞧着很自来熟爬上他床的巴豆,“咳,咳咳,既然你都正式登门道歉了,那我勉为其难,原谅你。”

顿了下,“昨天我是因为太疼了才爱哭的,平时我都不爱哭。”

巴豆点头,“你昨天肯定很疼,哭得鼻涕口水都流出来了。”

岑楼轩,“……”如果时间能够回到昨天,他肯定不会那样哭,就算哭,他也带一小手绢先把嘴巴鼻子遮了。

“对了,我揍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很疼啊?”

“不疼!”

“真的?可是你娘说你天天哭着回来的。”

岑楼轩突然不想巴豆来看他了。老揭他短。

“岑楼轩,你别生气,我哥哥也会哭鼻子的。他不听话的时候,我爹爹就会揍哥哥屁股,我哥哥一边哭一边找我太公太婆告状呢。”红豆是女娃娃,心软些,也细腻些,见着岑楼轩脸色难看下来,开口安抚他。

“真的?那他也流鼻涕口水吗?”

“我才不——!”巴豆想辩解,被他们家红豆给压下去了,“当然流啊,小孩子哭起来都不好看。我们杏花村小娃娃好多哭的时候还满地打滚呢,你不算丢脸。”

巴豆小脸发黑,这不是在抹他脸么?

他啥时候哭得眼泪鼻涕横流了?他巴豆小爷从小到大就没哭过几回——除了陷害爹爹的时候。

“咳,真、真的是这样?”岑楼轩小脸微红,梗着脖子求证。

红豆、七七一齐点头,巴豆彻底蔫吧在床上。

见状岑楼轩心情舒畅了。

不是他一个人哭得丢脸,原来大家小时候都是这样的。

“不过你以后得长点心眼子了啊,”接受了被弟弟妹妹抹黑的事实,巴豆活过来,伸出手指头戳岑楼轩,“你昨天找那帮手,纯粹是来坑你的。人家打你主意你都不知道,还把人当兄弟呢。我可记着的,你刚被踹那会子,也怀疑是我来着吧?”

提起昨天的事情,岑楼轩脸色又不好看了。

他真的不知道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怀疑巴豆,搁那情况谁不怀疑?巴豆那时候跟他是敌对的。

他想不到真正踢断他腿的会是包景同,而且还是故意的。

“我也不知道他会那样对我啊。”岑楼轩耷拉下脑袋,怏怏道,“要是知道他那么坏,我肯定不叫他来。”

巴豆抿了下嘴角,拍上岑楼轩小脑袋,“算了,这世上没有早知道这回事,你吃了次亏以后小心点就行了,不要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脑子简单,跟个小傻子似的。”

“我不是小傻子,你才小傻子呢!”

“是是是,你不傻,你是单纯。”巴豆叹息,“你看你现在腿断了,路都不能走了,也没人能陪我玩了,过两天我爹娘就要离开北仓,下次再见面,我估计咱都得长大了吧。小傻……小子,以后多长点心啊。”

“你们要走了?”

“当然要走啊,我家又不在北仓,以后有机会到南陵玩,我招待你。之前揍你那些事情你就别放在心上了,昂?”巴豆假装看不到小傻子亮起来的笑脸,“我不在这些年你就好好学功夫,以后再见,我不一定会让着你了,知道不?”

“谁要你让了!之前、之前都是我让着你!我比你大!”

巴豆眯眼一笑,光长个头不长脑,小傻子。

真难得碰到这么可爱的。

“那你以后千万别再让着我,一定要继续屡败屡战。”

“……”

“哥哥,你就别说话了。”红豆去扯巴豆。

刚才在院子外头,还跟岑婶婶道歉呢,回头又欺负岑楼轩,她都觉着不好意思了。

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巴豆还不忘回头,“岑楼轩,说好了啊,以后再见一定别让着我。”

“你等着!”

“一言为定,哈哈哈!”

床上小娃儿把牙齿磨得咯咯响,还说是来探望他的,分明就是来气他的,走的时候还把他桌上娘亲洗的果子全拿走了,一个不给他留。

早知道不让他进来。

气过后,躺下来,岑楼轩看向窗外。

其实巴豆骂他没骂错的,他就是个小傻子。

不然怎么会把包景同当成朋友。

他要跟爹娘说,以后,再不跟包景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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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毕,小妖精们晚安,我再刷一晚大结局,之后就不懒了……

第一四七三章 七七惊着了隐卫

坐上回廷王府的马车,柳玉笙这才问风青柏。

“你跟岑尚书在大厅聊了什么,刚才我看他神色严肃得很。”

“什么都没聊,只坐着喝了一壶茶。”

“真的?”

风青柏无奈,“自然是真的。我们前脚踏进尚书府,后脚消息就会人尽皆知,你觉得我们能聊什么?”

柳玉笙了然,“周边大概都是探子眼线,确实什么都不能聊。”

否则这边说了什么话,转头立即就能传到北仓皇耳里。

岑尚书本来就已经遭了北仓皇忌惮,再有个什么把柄,那手中实权只怕真的攥不久了。

“不过有些话说不说出口其实也无所谓了。岑大人现在自己明白自己是什么形势,如果有得选,他必然会重新作出选择,哪怕是为了他们家的独苗苗,他也不会继续保持中立,更不可能再继续支持北仓皇吧?”

“不一定。”风青柏摇头,“除非他能看到必赢的希望。笙笙,越多牵挂的人越胆小。”

“那你呢?”

“我不太一样,我牵挂越多,勇气越足。”行事也越狠。

定定看了男子片刻,柳玉笙莞尔一笑,紧握他的手。

他是什么样的,她都知道。

他是什么样的,她都爱入骨髓。

只要跟他在一起,纵有再多风雨,她都不惧。

关于昨天那场将岑府拉下水的算计,很快就出现了弄巧成拙的后遗症。

先是包将军府。

因为踹断岑楼轩腿的是包景同,而且还是故意算计,岑府这边不可能这么轻易算了。

将军府的顶梁柱老将军已经退下来好几年,朝中只剩下个少将军在支撑,偏生岑府掌的就是兵部实权。

岑尚书找了名目直接把将军府的兵权削薄三分。

岑夫人那边也没闲着,以前看在十七是皇家公主份上,但凡聚会之类岑夫人都会给面子。出入场合去的也多是十七公主跟吕香君合作的茶坊酒楼。

岑楼轩事情过后,十七公主就再没得进过岑府大门,岑夫人更是大张旗鼓去了黎家的铺子买东西,以此表明自己跟公主疏远的态度。

一时间,引得各高官府邸后宅来了一次势力分化,以往围着十七公主转的贵妇人们,一下去了大半。

气得十七公主几次把府中能摔的东西摔个稀巴烂。

这些小消息都是柳玉笙从佟王府下人嘴里听来的,至于朝堂上有什么变化,她没有问,风青柏跟段廷也鲜少在她面前提及。

而他们这边,已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北仓都城。

此次来北仓的目的没有完成,北仓皇那边一点谈及凤月国的意思都没有,摆明了没得谈。只是北仓皇原本的预期也被打破,他不约风青柏商谈,同样的,风青柏也没求着他谈。

他本以为风青柏至少会试上一试,不曾想,对方给的反应,是转身离开。

从头到尾,没主动在他面前提过哪怕一次凤月。

因着南陵王夫妇住在廷王府,所以廷王府的动静他是一直着人密切注意的,听到探子回馈南陵王夫妇即将离开都城的时候,北仓皇皱了眉头。

这般,倒让他搞不懂风青柏在打什么主意了。

他从来不认为南陵王会是个轻易放弃的人。

更何况南陵王亲口答应了凤月国的请求,答应帮凤月解决被两大国施压的难题。如今难题尚未解决风青柏就携妻携子离开,绝对不是他的作风。风青柏一定另有谋算。

在柳玉笙跟风青柏离开都城前夕,宫中又是一道诏令,召段廷入宫。

“四月中了,再过一个月,慕秋跟纤柔便要生产,可惜这次我们回不去道贺。”晚饭过后,带着孩子们漫步在王府后花园,踩着漫天星辉,柳玉笙轻声慨叹,“风青柏,你说我们走得成吗?”

北仓皇不傻,若是他提前预想到什么,那风青柏如今还在都城,势必危险。

狗急跳墙。生死关头,北仓皇那样的性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们会安然无恙离开。”风青柏淡道,声线缓缓的,很平稳,任何时候都能与人安心。

“爹爹,娘亲,离开都城之后我们去哪啊?要回杏花村了吗?”巴豆带着弟弟妹妹,蹦蹦跳跳挤到两人中间,“可是我们才出来没多久呢,都还没行万里路。”

“你光想着玩。”柳玉笙好笑的嗔了娃儿一眼,“之前出来的时候答应了时常写信给太公太婆跟爷爷奶奶他们,你写了几次了?”

“我写了三次了!”巴豆嚷嚷,“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写信回家。在凤月的时候写了,在凉州的时候写了,到都城的第一天也写了。”

他是说话算话的,去到什么地方,看到什么好玩的,他都会记下来写在信上。这样太公太婆他们看了,就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等以后他再长大些,他还想带着太公太婆、外公外婆、二叔公二叔婆还有奶奶跟亲爷爷他们一块出来,带着他们去游山玩水,让他们亲眼看看这片大陆,这片江山。

“娘亲,我也给家里写了信哦。还有七七,七七不会写,但是七七画图画了!”红豆拉着七七,软糯邀功。

“是吗?我还没见过七七画画,回头给我瞧瞧。”柳玉笙笑道。

三个娃儿一下全围在柳玉笙身边,由两个小代表叽叽喳喳描述七七的画作画得有多差。

风青柏被挤在圈外,没有插嘴的地儿。

视线扫过三个小娃娃,最后落在仰着小脑袋,笑容腼腆安静的七七身上。

——眼力精准,臂力控制得当,反应极为迅速,与平日表现不符。

这是巴豆被诬陷当日,事情发生后魏紫回来禀报,同时报上来的对七七的评语。

七七那日的表现,惊着了他的隐卫。

思及此风青柏笑笑,走上前探手,揉了揉七七小脑袋,惹来巴豆一阵嫉妒,叽哩哇啦抗议,叫着把脑袋伸过来也要爹爹给揉一把。

风青柏皆一视同仁,三个小娃儿都没漏下将他们小脑袋上绑着的小童髻给揉得松松散散。

第一四七四章 这种信任,他不会辜负

顶着乱发,七七抿在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些,在男子靠近的时候,不着痕迹挪了脚步,悄悄贴到男子脚边,小手攥住他垂下的宽大袖摆。

攥得紧紧的。一双漆黑眼睛,倒映在漫天星光下,闪闪发亮。

风青柏没有把袖子抽开,任由小娃娃扯着他的衣袖亦步亦趋。

一个善于藏拙善于给自己加上保护色的小娃娃,在明知周围有监视的情况下,愿意暴露自己隐藏起来的一面。

证明,他在敞开心扉。

受过伤害的人,都有极为坚硬的心防。而亲手打开那道心防,需要极大的勇气。

反手,将那只依赖他的小手握在掌心,带着他走,风青柏眼底滑过丝丝缕缕暖意。

这种信任,他不会辜负。

因为他也曾经相同。

流落杏花村,遇上笙笙,遇上柳家大院的人,是他一生之幸。

他希望,他,他们,也是七七的幸。

“啊!七七笑了!爹爹,娘亲,你们看七七!他真的笑了!”巴豆突然一声大嚷,小肥手指着七七,跟发现新大陆似的。

风青柏跟柳玉笙同时低头朝小娃娃瞧去,见着了小娃儿眉眼弯弯,露出莹白米牙的模样。

柳玉笙鼻尖迅速涌上一股酸涩,蹲下来把小娃娃抱进怀里。

一年多的时间,那个初来时怯怯懦懦,见到什么东西都第一时间抓起来往嘴里塞的小娃娃,那个不管开心不开心,只会轻轻抿一下嘴角的小娃娃,终于在他们面前展开了笑颜。

笑得软软糯糯的,像是早晨阳光下拂面而来的一股清风,沁人心脾。

“七七,以后要一直这么开心。高兴的时候,便这样笑,好吗?”亲亲娃儿小脸蛋,柳玉笙轻道。

七七点点头,又点点头。

那双黑眸里时常蒙着的黑色薄雾,于这一刻似乎全部褪去,他的眼睛,黑得透亮迫人。

“好看,七七笑了好看。”红豆拉住七七另一边小手,晃啊晃,咯咯笑着夸赞。

七七笑容收了些许,随后,又绽开。

柳玉笙莞尔,她也是现在才发现,他们家红豆,别的方面或许比不上哥哥巴豆跟七七,但是要说到夸人拍马屁,第一非她莫属。

什么时候她都能随时开口夸人,夸的理由,还五花八门。

但是就是能让人高兴。

这是个真诚的马屁精。

这一晚,因为七七头一次真正露出笑颜,巴豆以此为名目,疯闹了一场,仨娃儿睡得比平时晚些。

等娃儿们都睡熟了,过了平日入眠的点,柳玉笙反而睡意过去了,躺着睡不着。

“已经快子时了,段廷是不是还没回来?”睡不着,柳玉笙便随口找点话题跟身边男人闲扯,打发一下时间。

“一刻前回来了,”风青柏放低声音,免得吵醒刚睡着的娃儿,“北仓皇在他身上问不出什么东西。”

“我才北仓皇到现在,一直都没把这个儿子放在眼里吧。北仓唯一的残王,对他来说构不成什么威胁。”

“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

若非如此,在段廷频频跟他接触的第一时间,北仓皇就会想办法把段廷除掉了。

“段廷手里是没有实权的吧?所以我们住在廷王府,北仓皇才会那么放心。”对北仓的形势,柳玉笙了解得自然没有风青柏多,但是对段廷,她还是有所了解的。

从小时候残废起,段廷便只是个空有名头的王爷。外界都传他是北仓皇最宠爱的皇子,只是这种传言里夹杂的却并非羡慕,而是嘲讽。尤其出了八皇子的事情之后,嘲讽他的人更多。

一个残废,这辈子都没资格坐上那个位置,便是再得皇上宠爱,又能如何,到最后,不一样要眼睁睁看着他人坐上皇位。

在这种环境里,还能始终沉住气,养出洒脱的性情来,段廷当真不容易。

“在皇家,父子也是对手,历来如此。”风青柏望着帐顶绣文,眸色深深浅浅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玉笙却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朝他偎进些许,“也有例外,你父皇很爱你。”

“可他对不起我娘亲。”

“在那个位置,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他当初是想尽了办法想保护你们的,可惜的是造化弄人,总有事情,不在掌控之中。”双手将男子环紧,驱散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压抑,柳玉笙转过话题,“你之前说需要三个月部署,准备用什么办法拉下那个人?”

男子胸腔突然震动,唇瓣逸出一声极低的轻笑声,惹得柳玉笙瞪起眼,“笑什么?你在笑话我?”

“不是,只是你说话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笙笙,这是我们的卧房,周围有魏紫他们守着,没人能听到你说的话。不用以那个人来替代。”

柳玉笙恼羞成怒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还没说呢,想的什么办法?”

将北仓改朝换代绝非小事,尤其风青柏是南陵王,事情若是泄露出去一丁点,风青柏便会立即成为众矢之的,会被天下百姓非议。这种事情她能不小心么?亏他还能笑得那么愉悦。

这种事,若非听他亲口承认,她根本就不敢往那方面想。

不怕遭人笑话,她是真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见识浅薄了。

抓住女子抓挠的爪子,风青柏待得笑停了,才慢慢开口跟柳玉笙解释,“不是有句话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么?那天我跟段廷谈话你应该听到了的。想拉北仓皇下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被水打沉。”

“你想在百姓那里做文章?”

“嗯。”风青柏毫不避讳的承认,“受了渊王被刺身死的刺激,北仓皇这几年来的行事手段极为暴躁狠厉,已经失了很大一部分人心,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不出几年,下面的人也会反他。我不过是把那个时间稍微提前。”

柳玉笙听得心头发紧,“你是不是想……制造百姓跟北仓皇的冲突?将他残暴完全逼出来,百姓们意识到沉默隐忍换不来安宁的时候,只要有人稍微起个头,民必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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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哦

第一四七五章 谁不是被打小宠着长大的?

男人没有说话,默认了。

“可是你这样,会不会对百姓造成伤害?”

“所以我需要几个月时间,想出万全之策。能两全其美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百姓的伤害降到最低。”风青柏顿了下,道,“笙笙,这是权术之争。损伤,是避免不了的。”

柳玉笙沉默下来,脸色微微黯然。

是啊,这是权术之争,怎么可能什么都能如想当然那般美好。

如果面对北仓皇的算计,应,会有无辜损伤。不应,会有更多无辜损伤。

“还有几个月时间,我们一起好好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更稳妥的办法可行。”

“好。”

夜深,无眠夜,床上人辗转难眠。

在同一卧房里的小榻子上,小胖墩睡姿横七竖八,极是香甜,而他身边还有个小娃娃,闭着的眼睛微微颤动,将夫妻的对话听了个全。

翌日,早饭时间,柳玉笙在饭桌上间到了昨夜晚归的段廷,眼睛顶着两个黑眼圈,可见晚上也没能好睡。

入座,待早饭完毕后,柳玉笙才问他,“昨晚北仓皇召你入宫谈什么了?”

段廷靠着轮椅,神情有些怏怏,“还能谈什么,无非就是问你们在我府上住得满不满意,近来有没有什么异动。一路旁敲侧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也没能敲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被我气着了。”

反正他走的时候,他那位父皇的脸黑得跟涂了锅漆一样难看。

看他的眼神,更是毫不遮掩透出两个字,废物。

“难为你了。”风青柏的安慰很不走心。

“应该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连小巴豆都懂的道理,我还能不懂?”哂笑,段廷扭头看窗外,眼底一点笑意没有,“还有最后几个月,我等得起。”

熬了这么久,不差这点时间。

风青柏抬起眸子,瞧着段廷侧脸,“他要对你动手了?”

“或许是我看错了也不一定,我一个残王,在他眼里没有半点威胁,这样都能激起他的杀机,只能说明,他对你的忌惮太重。你要是没来,兴许我还能多逍遥几年。”

“逍遥的被人骂废物么。”

段廷扭头过来,嘴角一抽一抽的,“风青柏,你不毒舌是不是能死?”

“不能。我高兴。”

“……”

实在是无力吐槽。

他被自己父皇视为要除掉的人,他正难过呢,朋友一场连句安慰都没有,反而落井下石,大概也就风青柏干得出来了。

两个大男人聚在一处的时候时有幼稚,对此柳玉笙司空见惯,“行了,别斗嘴了,我们决定明天离开都城,暂时计划南下,你们看看走之前可要去宫中辞行?”

“说走就走,这么快?”段廷诧异。

“不快了,既然说走,还留着做什么。”风青柏道,“下午我会入宫一趟,跟北仓皇辞行,该做的表面功夫不能省。”

他是南陵王,若是他不声不响走人,反而会让人怀疑。

再说,他也不可能不声不响的走,廷王府里里外外多的是眼线。他们还没动身,说不定消息就已经传进各人耳中了。

柳玉笙想了想,“我跟你一块去吧,来都城这么久,我还没在北仓皇面前露过面,说来也于理不合。”

“好。”

午后,柳玉笙跟着风青柏,带着三个娃娃,与段廷一并入宫辞行。

他们在廷王府叨扰这么久,当着北仓皇的面对段廷表个谢意是需要的。

这次北仓皇面见他们的地点,是御书房附近一处议事殿。

在北仓皇身边看到十七公主的时候,柳玉笙一点不意外。

她以前并未见过十七公主,但是却在第一眼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一袭张扬的绛红衫裙,妆容精致,上挑的眼尾带着倨傲。见着柳玉笙的时候,那双眸子微闪,眼光很不和善。

甫见面就对她毫不掩饰敌意,而且能坐在皇帝下侧的,整个北仓除了孀居的十七公主,柳玉笙想不出还有谁。

“南陵王妃,久仰大名,今日才有幸一见,难得啊。”相互见礼过后,十七公主旋身侧眸,一派睥睨姿态,“几年前王妃还不是王妃的时候,也曾来过北仓。那时候本公主就想着见上一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把堂堂南陵王给迷得五迷三道的,可惜呀,王妃面子太过矜贵……本公主一直将此引为憾事。”

“是么,抱歉,当初还不是王妃的时候,来了北仓却不曾听过公主名号。今日方能得见,本王妃也挺遗憾的。”柳玉笙笑笑,淡声回应。

“你——!”十七公主俏面染上沉怒,却不知该用什么名目来斥责,就这么被堵在那里有气出不得。

还不是王妃的时候,柳玉笙的身份只是一介平民,一介平民没听到北仓公主名号,一点不出奇。柳玉笙这么说一点错处没有。

可是在场所有人却又都知道,这话说出来根本不是那么个意思。当初十七风风火火准备嫁妆,等着要嫁给风青柏,那么大的事情整个都城处处都在议论,柳玉笙怎么可能不知情?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十七公主这么号人物?

人家那么说,意思就是根本没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哪怕是听过,也转眼就忘了!

好一张牙尖嘴利的嘴!

“十七,莫要胡闹,都当娘亲的人了,性子怎么还如此不知轻重?”上首,北仓皇开口喝住十七,朝风青柏柳玉笙笑着解释,“朕这个女儿,打小被宠坏了,脾气骄纵得很,有时候朕都拿她没办法,还望南陵王跟南陵王妃莫怪啊。”

“哦!丑人多作怪!打小被宠着了不起啊?谁还不是被打小宠着长大的了?爹爹,娘亲,我不喜欢她!”巴豆两手负背,迈着八字步走出来,扬起下巴冲十七公主冷哼一声,挑衅。

再次把十七公主气得脸色阵青阵白,几欲扭曲。

风青柏把小家伙拉过来一并坐下后,朝北仓皇点点头,“抱歉,本王这个儿子,也是打小被宠坏了,几岁小娃娃说话不知轻重,还望皇上海涵。”

------题外话------

三更毕,晚安小妖精们,明天开始还债。

第一四七六章 风青柏的毒舌一视同仁

柳玉笙带着红豆跟七七也一并坐下,面上带着得体微笑。

一家子神情淡然,好像儿子真的只是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一句话轻飘飘的就带过去了。

北仓皇嘴角的僵硬无人看见,无法发作。

因为对方用的理由正是他刚刚用过的,他不可能发作出来打自己的脸。

而巴豆那边,坐下来后还不安分,趁着大人们不注意的时候,还跟红豆一块探出小脑袋来,冲着十七公主做鬼脸,把不喜欢她表现得淋漓尽致。

段廷期间几次都要花好大力气,才能把想要喷口而出的笑意压回去,实在是他那个皇妹脸上的表情太精彩了。

从小到大哪怕是最落魄的时候,他的十七皇妹也未曾被人这般当面奚落嘲笑挑衅过。

巴豆招惹仇恨的能力跟他爹爹有得比,怪道只要他偷溜出门,福囡囡就会说他又闯祸惹事去了。

“南陵王这就要走了?”那边听风青柏说明来意后,北仓皇做出惊讶状。

“本王此次携妻带子远游,就是为了带她们出来散散心,四处见识见识。在北仓都城逗留的时间不短了,也该走了。”风青柏笑笑,看向段廷,“这段时日暂居廷王府,有仗廷王招待,多谢。”

“王爷这话生分了,当初本王出使南陵,也曾受王爷招待照顾,礼尚往来嘛。”

两人一应一和,极是自然,好像一方真的只是来散心观观光,另一方也真的只是尽地主之谊招待招待。

谁都没提凤月国的事情,俨然已经把凤月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北仓皇眼底微暗,视线在风青柏及段廷身上暗自打量一圈,随机面露遗憾,“可惜了,南陵王来我北仓都城这么些天,朕却每日里忙于政务,无暇分身跟南陵王好好叙上一叙。既然王爷要走,朕也不好拦着,不如朕再设一宴席,为南陵王及王妃践行。”

“不必劳师动众了皇上。来日方长,本王日后总归还要来北仓走动的。”

“如此,那就借着王爷今日入宫,朕跟王爷好好喝上两杯,算是朕为这段日子招呼不周赔罪了,哈哈哈!”

北仓皇话音落,很快就有宫侍在殿内摆上酒菜,速度之快,显然像是准备已久。

身为南陵王妃,柳玉笙秉持规矩,男人们谈话的时候少有插嘴,只在一旁静坐陪同,顺便照顾三个孩子,也怡然自得。

至于对面频频朝她瞧来的不善目光,柳玉笙当做没看见。一个能被孩子气得勃然变色的人,并不多可怕,这种人的算计往往流于表面。

让柳玉笙忌惮的,还是北仓皇,老奸巨猾城府之深,是能跟风青柏比肩的人物。

“父皇,你们男子喝酒谈天,倒是把南陵王妃冷落在一边了。”十七公主挑衅一直没得到回应,心思微转,对北仓皇提议,“孩儿想着南陵王妃这是第一次来我本仓皇宫,不如由我带着王妃在宫里四处转转,也免坐在这里闷着王妃。”

风青柏眉头一蹙,眼神冷冷朝十七看去,柳玉笙立即按住他放在桌下的是后,拦住他要说的话。

“坐着久了确实有些闷,公主一番盛情,那本妃就却之不恭了。”柳玉笙朝十七笑笑,应对从容得体。

风青柏桌下反手将她握住,原本拒绝的话被女子抢了先,但是他实是不愿意她单独跟十七公主出去的。

这里是北仓皇宫,魏紫等隐卫没办法跟进来,笙笙离了他身边,就是真的孤身一人,有什么事情连个求救支援的人都没有。

这么些年,人人都道他将笙笙保护得很好,殊不知那是他甘之如饴。也是他一种变相的依赖。出行在外,她若一刻不在他身边,他便会坐立难安。

短短情绪波动,似乎落在了北仓皇眼里,惹来一阵大笑,“王爷不用担心,王妃只是在宫中走走,旁边还有十七陪着,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冲撞到王妃身上去。朕跟你保证,待会你们走的时候一定还你个完好无损的王妃。”

十七公主也掩唇笑道,“王爷难道还怕十七会将你的王妃给吃了不成。”

“你吞不下。”

十七的笑凝住。

“噗——”段廷终忍不住,喷笑出声。

原来风青柏的毒舌是一视同仁的,他平衡了。

而且看着皇妹那张被一家子气得变来变去的脸,挺好玩,还能让人心情舒畅。

柳玉笙已经站起来,从容得体,“有劳公主领路。”

“王妃是客,不劳烦!”十七公主脸上刷了一层墨色,挂着变形的笑脸率先走出去。

领路?柳玉笙这是将她堂堂公主当成领路的宫婢!她故意的!

一看娘亲跟着那个盛气凌人的公主出去了,巴豆立即小手一招,召唤两个跟班一齐跟上。

小短腿蹿得特别快,人到殿门口了才记起来跟里面人敷衍一句,“皇上,爹爹,我去陪娘亲玩!”

殿内,目送人走远了,风青柏方收回视线,对北仓皇解释一句,“小娃儿爱闹,不太懂规矩,皇上莫要见怪。”

“哈哈哈,不怪不怪,朕岂能同各小娃娃一般见识,那岂非显得朕肚量极浅?来,喝酒!”

皇帝笑的时候,巴豆几个还没走多远,隐约能听到那阵笑声。

“笑得真难听,还皇帝呢,笑着还没有咱太公豁达,一看就是个没肚量的。”巴豆撇嘴嘀咕了句,及后又跟红豆、七七咬耳朵,“走快点,咱得跟上娘亲。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前头还给娘亲下马威来着你们瞧见了吧?爹爹不好跟出来,娘亲的安危就得我们看着了,待会机灵点,昂?”

红豆跟七七点头,在巴豆特意渲染下,几张小脸很是严肃。

十七公主落在红豆眼里,俨然一只随时想吃掉娘亲的大怪兽,得打。

“红豆,红豆!”瞧见红豆眼露出凶光的眼神,巴豆跺脚,“眼神收一收,你这样容易打草惊蛇!咱的优势是什么,是年纪小,你盯着那么凶狠,咱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要先被人防上了。”

红豆这才把眼神给平复下来,还顺着七七的示意,展开嘴角,笑。

第一四七七章 公主还请看开些

“王妃可能不知道,几年前王妃还是农女的时候来了北仓都城,本公主听闻消息曾想着召王妃见一见,可惜啊,被南陵王一口给拒绝了。那时候起,王爷就对王妃护得极紧,教人羡慕。”引路在前,十七公主手指拂过旁边花圃里绽放的花,语气莫名。

柳玉笙在后,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从她语气里听出嘲讽的意味。

“原来如此。十七公主要是不说,本妃还真不知道原来当年有这么一遭。难为公主把这件小事一记多年。”

想到那个男人,柳玉笙嘴角莞尔。

说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并非托词,她确实是不知道当中有这么一遭。

原来十七公主曾想召见她。

那风青柏拒绝的原因她也瞬间明了。

当年她还是个农女,在公主面前身份是极低微的。倘若真被召见,她势必得给公主行跪礼。

风青柏便是见不得她在别人面前低人一等,所以连提都没跟她提过这事吧。

那个男人素来将她保护得很好,即便他明知她不是菟丝花。

“生平第一个敢拒绝本公主的男人,本公主一记多年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十七转眸,眼角微扬,带着凌人意味,“只是没想到威名赫赫的南陵王,最后给自己找的妃,竟然会是……”

一介农女。

轻笑两声,十七逼近柳玉笙,“王妃得多好的运气才能嫁进南陵王府啊。只是你觉得,坐着这个王妃的位置,你配吗?”

柳玉笙容色不变,嘴角笑意淡淡的,“配不配,本妃也在这个位置上好几年了,至今为止,无一处不满意。倒是十七公主,听说你下嫁没多久,便成了寡妇,在夫家过得不尽如人意。公主还请——看开些。”

“你——”十七眉眼间浮上厉色,看柳玉笙的眼神又阴又冷。

只是这些戾气,在柳玉笙面前一点作用都没有,她脸上那股疏疏淡淡的笑容丝毫未变。

这股气度反而将她堂堂一个公主衬托成了气量狭小的小人。

“公主何故如此生气,难道本妃有什么地方说错了?抱歉,有关公主的那些消息,本妃也是在街上闲逛的时候从百姓闲聊中听来的,若是不属实,还望公主及早告知,免得本妃一直误会下去。”

柳玉笙笑得淡然,话也淡然,落在十七公主耳里,却恍若有人手拿利刺,一下下刺着她的心。对方的话,是在告诉她,她十七公主那点破事全城百姓皆知,何必在这里端起架子装模作样!

巴豆跟红豆、七七跟在后面,眼看着十七公主脸上颜色又变来变去,好想给娘亲鼓掌。

原来娘亲气人的功夫一点不比爹爹差。

便是没有他们在旁边盯着,对上十七公主这样的,娘亲也完全没有压力。

“素闻南陵王妃牙尖嘴利,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十七拂袖,踩在汉白玉地面上的步子极重,泄露她即将爆开的怒气。

“公主过奖了。”若非有人故意寻衅,她也不会在这里浪费口舌逞一时之快,这些年在风青柏身后日子过得舒心,她性子越发平和。做了娘亲之后,人也变得更为沉稳,她已经极少跟人做意气之争。

但是有人至今仍惦记风青柏,那就另当别论了。

“娘亲,这里的花花漂亮。”

娘亲解决对手轻而易举,红豆放下心来,即刻恢复小娃儿心性,扑在花园中处处觉得惊奇。

“这些应该是北仓特有的花种,在南陵皇宫也不多见,确实挺漂亮。”柳玉笙转步走在三个小娃娃身后,跟着他们在御花园中到处转悠。

正值午后十分,四月阳光极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会让人觉得炙热。漫步御花园赏一赏花团景簇,能让人整个身心放松下来。

“娘亲快看,这个又是什么花啊?怎么跟球一样,还到处长满刺。”

“还有这个,这个居然没有叶子,长出来的这些是根茎啊还是花啊?好奇怪!”

“哦,这个我认识,叫墨兰!对不对娘亲?”

穿梭花海当中,孩子们玩得高兴,不时便会冒出一串童言稚语。但凡孩子们有所问,柳玉笙必耐心解答。

一大三小,场面看着极为温馨。

十七公主本来负气想要离开的,但是想到带柳玉笙出来前父皇说过的话,又不敢真的走人。

要是真这么把南陵王妃甩开,任她在御花园游走不理会,回头父皇肯定会向她问责。便是为了给南陵王一个交代,她的下场只怕也不会太好过。

最后只能强忍心中妒恨,跟在几人后头,看前头频频刺她眼睛的画面。

“红豆,七七,快过来,这边有个秋千!”巴豆在花园深处发现秋千,兴奋的招呼红豆跟七七过去。

这东西他们在杏花村的时候也经常玩,只是秋千没有做得这么精致。

他们杏花村的秋千是用稻杆搓成绳子,随便找颗高些的树,或者是找个有横梁的地方,把绳子往上一挂,打个结,就是最简单的秋千了。

那种秋千不太结实,加上他又长得太过敦实,所以绳子经常被他坐断。

红豆一看到秋千就兴奋的扑了过去,拉着七七一起往板子上坐,让巴豆在后面推他们。

“巴豆,别推太高,小心点,别把弟弟妹妹摔下来。”柳玉笙在旁找了个干净石块随意坐下,笑着叮嘱。

“知道了娘亲,我有数!”

一时间,这片地方全是小娃儿们的笑声,清脆,欢快。

十七公主站在对面,看着这一幕,眼睛眯了又眯,光色晦暗。

察觉身后有宫婢路过时,把人叫住,“你去怡翠宫,把淑妃叫来,就说有人占了她的地盘。”

宫婢看看里面,又看看十七公主,轻声应答后快步离去。

“娘亲,你也来坐坐,我推你!”那头,小娃儿朝娘亲坐着地方招呼,脸上尽是灿烂的笑。

“娘亲是大人,不坐这个。”

“娘亲来嘛,这个秋千好大,你跟红豆、七七一块坐,我推得动!”

十七依旧站在不远处,没有走过来,背着阳光,嘴角笑意阴冷。

第一四七八章 畜生伤人

御花园离后宫妃子们的居住地不算近,也不远。

认真算起来,御花园跟各妃子宫殿可以划作一片。这里也是妃子们平日里最喜欢来的地方。

居在深宫,除了一个御花园,并没有太多的地方供她们走动玩耍。

淑妃来得很快。

人未到语先至。

首先传进柳玉笙耳里的是一串如铃笑声。

“听宫里奴才说有人在御花园玩闹喧哗,本宫还道是谁这么大胆子,连宫中规矩都不记得。原来是南陵王妃在这里,久闻不如一见。”

柳玉笙刚被三个孩子拉上秋千,没玩多大会,听了这声音,示意巴豆停下来,人也从千秋上站起,朝声音来处看去。

一盛装女子慢慢从花圃拐角处走出来,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

北仓皇宫柳玉笙是第一次来,对突然出现的女子自是不认识的,站在另一边的十七公主则完全没有要引见的意思。

柳玉笙朝来人笑了笑,“可是打扰娘娘了?抱歉,妾身不知北仓皇宫里有这样的规矩,若是十七公主提点一句,妾身定会管束着孩子们些。”

她没问对方,二人以前从未见过,对方怎么会知道她是南陵王妃。人家既然能在这个时候过来,定然是得了人知会,又怎会不知南陵王妃在御花园。

“不知者不罪,本宫还担心突然过来会扰了王妃玩兴。只是久闻王妃大名,实在是太想见上一见,这才过来。”女子走近,一手在怀里猫儿身上轻抚,姿态雍容散漫,脸上的笑始终有种不真切感。

十七这时才走过来,道,“这位是后宫的淑妃娘娘,也是如今我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几个月前刚刚为我父皇又生下一位皇子。母凭子贵,说不定再过不久,就该换个称呼了。”

闻言,淑妃眼底隐约露出得意,睨了十七一眼,“这是外头,十七莫要乱说话,免得遭了闲言闲语,让人以为本宫打着什么心思,不是平白给本宫招祸么?”

“如今这整个后宫,有谁敢得罪淑妃娘娘?十七说话素来直白,我心里看重娘娘,才会如此说话,而且也是事实不是么?”

淑妃掩唇娇笑。

她怀里的猫,趁着她手松之际,突然厉叫一声从她怀里站起,原本温驯的眸子现出凶光,身子猛地一弓一跃,直直朝几步开外的柳玉笙跳去,尖利爪子直冲柳玉笙面门。

“啊!”

“王妃小心!”

两声惊呼分别出自淑妃及十七口中,只是惊叫的两人却谁也没有往前去救柳玉笙,而是齐齐往后退去。

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电光火石之间。

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柳玉笙也没料到前一刻女子还在娇笑,下一瞬她怀里的猫会突然发难。

巴豆跟红豆、七七还在秋千那边,看到这一幕齐齐变了脸色,巴豆率先往这边扑来,想要把飞扑的猫给拦下。

只是这个距离根本来不及。

眼看猫爪子就要挠上柳玉笙的脸,十七公主眼底飞快滑过扭曲快意。

然下一瞬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整个僵凝。

快意也在瞬间直坠谷底。

那只白猫不知为何,竟然在碰上柳玉笙的前一刻,生硬收了攻势,从半空硬生生摔落地面,在地上翻滚哀嚎,挣扎好几下之后,才勉强站了起来。

那种事情被强硬扭转解决的失落感,气得十七半张嘴巴,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淑妃眼底也闪过惊疑,随后面上露出歉意,上前将白猫抱起,“刚才可是惊吓到王妃了?本宫这只猫平日里乖顺听话得很,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变得这么暴躁,差点伤着了王妃!畜生就是畜生,怎么养都养不熟!”

悄然将指间握住的金针收了回去,柳玉笙淡道,“看来娘娘不怎么会养猫。既是宠物,平日里拿来逗逗闷子可以,若要带出门,该将它的指甲剪掉才是,免得误伤旁人。妾身这里倒还好说,一句解释就能揭过去,但若是这猫伤着了皇上,累着娘娘因为一只猫失宠,就得不偿失了。”

淑妃脸色变了变,强笑,“王妃说的是,回头定要好好管教这只猫。”

“自己都管教不好,还管教猫,真是天下稀奇事!人说打狗还需看主人呢。这位娘娘,你的猫差点伤着我娘亲,伤着南陵王妃,你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对不起三个字你没学过?北仓皇上的妃子、女儿是不是做错事情都不会道歉?你们这的宫规可真厉害!比我巴豆还霸气!”

巴豆冲到娘亲面前,一张笑脸何黑沉黑沉,冷笑的样子跟他爹爹如出一撤,但是行径却天差地别。

淑妃被教训得脸一阵青一阵白,还没及反应,就见小娃儿两手在嘴边作成喇叭状,朝着四周大喊,“爹爹,你媳妇被欺负了!这里有个娘娘养的狗东西伤人了!爹爹!快出来!哎哟离得太远了,娘亲你等等我,我这就回那边宫殿把爹爹跟北仓皇上一块叫来,我认得路,很快啊!”

红豆这个时候脸皮也不比哥哥薄,上来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娘亲大腿就哭。

“畜生欺负人,爹爹救命!畜生欺负人,爹爹救命!呜呜呜——”

刚才还笑声缭绕的小空间,登时兵荒马乱,喧闹无比。

柳玉笙的做法,尚且在淑妃跟十七意料之内,就算被怼上几句也无关痛痒,但是南陵王一双儿女的做法,则让人惊掉下巴。

说话做事老练得很不说,还懂得指桑骂槐,淑妃被个女娃娃暗骂成畜生,玉面凝霜,偏生一句话都反驳不得。

可不是她怀里的畜生伤人了吗?

此时柳玉笙已经把作状要跑回去喊人的巴豆给拦了下来,拉着小家伙衣领,心头哭笑不得,她也是今儿才知道,原来她儿子女儿都这么能作。

“别闹,淑妃娘娘大概是刚才太过紧张,一时忘了道歉,娘娘你说是不是?”

对上女子似笑非笑的眼,淑妃咬牙,“确是一时忘了,抱歉,南陵王妃。”

“无妨,本妃不至于同一只畜生计较。”

------题外话------

说好今天还债,所以还有两章,但是得到半夜了,我还没写完。小妖精们起床看吧。晚安么么哒。

第一四七九章 你才是毒妇!(20)

又一次被骂成畜生,淑妃眼见的脸上变成紫色,抱着那只猫的手也气得不自觉收紧。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眼前,没人发现秋千那边还有个小娃娃没有过来。

秋千上一荡一荡,小娃儿一袭天青色小短袍,坐在那里人小小的,很安静,于此时极不起眼。

而娃儿平日里漆黑的眼眸,却隐有变化,似乎有黑色风暴,在眼里飞速旋转,暗流汹涌。

那双眼睛,透过人群缝隙,直直与淑妃怀里的猫对视,握着秋千绳索的手,猛的攥紧。

“喵——!”

一声凶戾尖吼,被淑妃抱住后温驯下来的猫,突然之间再次发作暴走,尖利爪子飞快挥向淑妃脸部,及后在淑妃惨叫中,扑向惊恐的十七公主。

事情发生得依旧猝不及防,电光火石之间。

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只是这次受祸的对象,变成了淑妃跟十七公主。

脸颊一片刺痛,伸手抚上去,指间立即沾上刺目的血红,十七公主又惧又怒,放声尖叫,“我、我的脸……啊!啊!把你的猫弄走,淑妃,快把这个畜生弄走!啊——!”

回过神来后,十七公主拼命叫喊奔逃,却怎么也逃不过白猫的攻击,被死死锁在方寸之地内。另外一个受害的淑妃,此时也瞪圆了眸子躺在地上尖叫哭喊,哪里有时间去搭理十七。

整个情形乱成一片。

为防暴走的白猫伤着孩子们,柳玉笙拉着巴豆红豆退到了秋千旁边,将三个孩子护在身后,皱眉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莫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寻常猫儿暴走,伤人之后一般会立即逃开,可是这只白猫却不一样。

白猫没有逃开,而是反反复复的在受了惊吓的十七跟淑妃之间来回跳蹿,很灵智的把她们二人困在一个地方逃不掉不说,猫爪也不停在两人脸上手上抓挠,那些血痕不断重复叠加,看起来触目惊心。

还有一点,照理说,白猫是淑妃养的宠物,被淑妃抱着的时候也是显得很温顺的,不可能突然之间暴走成这样,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

连主子都不认了。

太怪异了。

可是柳玉笙又想不透,到底怪异在哪里,白猫突然变成这样的原因又是什么?

跟在淑妃身边的宫婢惊惶跑走求救。

禁卫军跟周围宫婢内侍闻讯赶来的时候,淑妃跟十七已经面目全非,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尤其淑妃,似乎眼睛受了伤,双手捂着眼睛部位又哭又叫,状若癫狂。

为防白猫继续伤人,禁卫军将白猫击毙。

闹剧理所当然惊动了北仓皇,柳玉笙等人连同十七公主被一并请回之前会客的宫殿。

只是最后,也没人能弄清楚白猫暴走的原因。

白猫是淑妃养的,也是淑妃自己抱出来的。淑妃跟十七公主都被白猫所伤,难道要对个畜生问责?何况白猫早被禁卫军毙了,已然“伏法”。

期间也有人把事情扯到柳玉笙头上,因为当时除了淑妃跟十七公主外,柳玉笙跟三个孩子也在现场。且柳玉笙身为神医,想要在白猫身上动些手脚引起白猫暴走,在外人看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要知道南陵王妃柳玉笙跟那个专门使毒的江湖鬼医可是好友,行走在外,身上能没备着点防身用的干货?

然这种猜测很快便遭打脸。

白猫死了,尸体还在,太医验过后证明,白猫没有任何中毒迹象,且还有淑妃身边跟去的宫婢证词,白猫是突然暴起,期间南陵王妃并未碰过那只猫。

审问的时候,风青柏就在一旁看着。整个过程,那张如同雕刻般的俊颜都极冷,散发着克制的怒气。

“是她害我的,一定是她害我的,她毁了我的脸!父皇,你要为孩儿讨回公道!绝对不能轻饶了这个毒妇!”

淑妃因为眼睛受伤,已经被抬下去医治,剩下十七公主留下来,唤太医就地医治的同时,也一并讲述事情始末。

听到太医说自己脸上伤痕太多太深,便是医好了之后也会留下疤痕,十七公主整个人都快要疯了,一手怒指柳玉笙,哭喊着是柳玉笙害的她。

柳玉笙带着三个娃儿,站在风青柏身后,神色淡淡的,听着十七公主这个时候依旧不忘针对她,眸色更凉。

“十七公主,你好歹是皇家公主,怎的总说出让人笑掉大牙的话来?你我二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且今日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为何要害你?”

“说带本妃出去走走,是公主先提议的,这一点连皇上都可以作证。那个地方也是公主带我去的,刚才有宫婢证词淑妃也是公主你喊来的。本妃要害你?难道我还能未卜先知,知道公主会唤来淑妃,知道淑妃会带一只猫来,然后我用妖法命淑妃的猫伤人不成?”

“那只猫暴走的时候,可先是冲着本妃来的!只是我站的距离稍远了些,那只猫没能扑过来。现在回头想想,反倒本妃怀疑,公主是有预谋的带我出去,想着让我被那只猫毁容吧?只是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弄巧成拙。公主,本妃跟你有何仇怨,你算计不成,又反口诬陷?你当我这个王妃好欺?!”

柳玉笙开口,一连串的责问砸得十七公主哑口无言,一时之间找不出话来反驳。

这头尚未理清楚,那头三个娃儿又跳出来了。

“没错,肯定是你想害我娘亲没害成,结果害到你自己身上去了!你才是毒妇!”巴豆伸出小肥手把十七公主给指回去,末了又转头跟爹爹告状,“爹爹,她可坏了!刚才她带着娘亲一走出大殿门,就骂娘亲是个农女,不配做南陵王妃!还公主呢,简直没教养!”

“爹爹,我也听到了,她就是这样骂娘亲的!”红豆也挤上来,小脸怒红,“她叫来的那个娘娘,怀里抱的猫还差点抓到娘亲了,那时候我跟哥哥还喊了好久喊爹爹去救娘亲,好大声的,肯定有人听到!”

第一四八零章 也太胆小了,七七(1)

“先是有人要算计本王儿子,接着又有人想算计本王王妃,所作所为全针对妇孺,”风青柏缓缓转眸,看向北仓皇,一字一句问,“皇上,这等闹剧,何时结束?抑或是有人觉着本王脾气变好了,想要试探试探我的底线?”

大殿立即落针可闻。

自从八皇子死了之后,皇上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到如今已经没人敢再在他面前用这样的态度说话。

南陵王此举,无异于一掌打醒睡着的凶兽。

可是却没人会认为南陵王此举是在找死。

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念头,就是唯有南陵王,有胆量跟底气这么做。

北仓皇看向风青柏,那双长眸清冷褪去,眸底寒意能让万里山川凝结成冰。一眼,携着戈壁之上黄沙灭顶的强势狠厉。

那种气场让北仓皇眼瞳为之一缩,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心生了胆怯,有种被黄沙掩埋了口鼻的窒息感。

“王爷勿要动怒,南陵王妃第一次来我北仓皇宫就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朕管理后宫不严。朕会彻查猫暴走的原因,待查明了淑妃的猫为何会险些伤着王妃,朕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沉寂片刻后,北仓皇开口,在一众人胆战心惊中,示了弱。

把本就心惊胆战的众人更是吓得瞪圆了眼。

这种场景,多少年没见过了?

“本王明日就要离开都城,等皇上的交代怕是等不着,那只猫的事情看来大抵像是意外,本王也不想多做追究,”风青柏收回视线,半垂眸子看向还在那边撒疯的十七公主,“但是北仓公主殿前污蔑本王王妃之罪,却是定不能绕了过去的。区区一个公主,胆敢在南陵王妃面前放肆?皇上说呢?”

迎上男子视线,十七公主莫名打了个寒战,惶急看向北仓皇,“父皇!”

眼下这等情况,南陵王已然动了真怒,一定要拿她来祭刀,杀一儆百!这种情况下,她有预感为了安抚南陵王,父皇不会再维护她。

十七公主真正感到了心慌。

“来人!”北仓皇开口,“即刻传朕旨意,从今日起,削去十七公主的公主头衔,贬为庶民!日后,再不许她踏进宫门一步!”

“父皇!——”十七公主瘫坐在地,浑身如坠冰窟。

预感成真了,在瞬息间,什么都完了。

削去公主头衔,贬为庶民。

失去了公主的身份依仗,失去了父皇这座靠山,都城日后还如何能有她立足之地?

“不,不,我是公主,我是十七公主!你们不能把我的公主头衔拿走!”十七公主爬起来往前冲,被内侍死死拦住,声色俱厉,“风青柏,你赶尽杀绝,你根本没有心!今日你做事不留余地,他日你必然不得好死!”

一道身影走上前来,挡在风青柏面前,隔断了十七怨毒视线。

女子面容沉静,眼神冷冷的。她什么都没说,居高临下的姿态,却足以让十七发疯。

前一刻,这个女子还被她讽刺农女出身,不配为王妃。

这一刻,她却在女子面前被贬为庶民,从此以后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永远没了嘲笑柳玉笙的资格。

嫉恨一场,算计一场,到头来什么都是空的。

她十七为了跟柳玉笙斗,一无所有了!

“啊啊啊——!”

内侍把发疯的十七拉下去了。

大殿内的太医跟奴才也被北仓皇挥退,整个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作为旁观者,段廷把发生的所有全部看在眼底,不置一词。

坐在轮椅上,抬眸便能看见那个他称为父皇的男人,此时正若无其事的笑着,跟南陵往风青柏作别。

刚才那场闹剧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对男人没有带来丁点影响。

段廷眼底爬过隐晦的讽刺。

是啊,能给男人带来什么影响?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其他子女在他眼中,名如蝼蚁不值钱。

“廷儿,明日王爷王妃离开都城,朕就不露面了,你待朕好好送送王爷王妃,切莫怠慢。”

威严声音拉回段廷思绪,段廷躬身,“儿臣知道了,父皇。”

离开这处大殿后,巴豆红豆七七三个小娃儿蹦蹦跳跳走在前头,叽叽喳喳的笑闹声在汉白玉宫路上撒了一路,声音传出老远,丝毫不顾及后方殿内老皇帝的心情。

“爹爹,你刚才太棒了!我就知道爹爹一定会保护娘亲,会保护红豆的!”红豆咯咯笑着,又拍起了彩虹屁。

“红豆,你怎么不夸哥哥?我也有保护娘亲啊!爹爹没来的时候,要不是我冲上去挡在娘亲面前,那只猫说不定还会扑过来挠娘亲!”

“哥哥也好棒!以后长大了就跟爹爹一样厉害!”

巴豆这才满意,背着小手咳了声,“红豆,不能这么夸,哥哥以后是会比爹爹更厉害的人,知道不?”

“爹爹厉害,哥哥更厉害,爹爹最厉害!”红豆说了串绕口令把巴豆绕晕后,牵起七七,“七七,你刚才有没有被吓着?不怕啊,你也是男子汉。”

“就是嘛,亏得你还是男娃呢,也太胆小了七七。”巴豆皱着眉头,严肃教育,“老大我天生胆儿肥,你跟我虽然不能比,但是也不能太差了不是?以后多练练,胆量也是能练出来的,不能一害怕就攥着我们衣摆不放啊。以后长大了你要还这样,丢不丢人?”

七七认真听教,等巴豆说完了,乖巧点头。

瞧着柳玉笙好气又好笑,上前拍了下巴豆跟红豆脑袋,“你们两个人小鬼大,就知道欺负七七。七七哪里胆小害怕了?要不是七七上来攥着我们后退,说不定那只猫发起狂来,把我们一块都给挠了。”

当时那只猫再次发狂后,在后头的七七就疾跑过来,把他们攥着后退,她顺势把三个娃儿护在了秋千那边,谨防孩子们被白猫伤着。到了两个娃儿那里,反故意逗七七说他是胆小。

也就七七这孩子脾气好,由着他们胡闹。

当时的具体情形,出了大殿后路上柳玉笙已经仔细跟风青柏说过。看向前头打打闹闹的三个娃儿,风青柏眸色不可见的深了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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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小妖精们,我睡了。

第一四八一章 我们……就当做不知吧

入宫辞行,带出一场风波。

北仓皇亲自下了旨意,十七公主被贬为庶民的消息转眼间就传遍皇城,引起全城哗然。

所过之处,处处能听到百姓们聚在一处议论。

等风青柏跟柳玉笙一行回到廷王府时,即刻有下人来跟段廷报信。

说是公主府那边已经闹翻天。

柳玉笙拉着风青柏跟三个孩子离开,把这边空间留给段廷。

怎么说那个被贬为庶民的也是他皇妹,而且事情起因还跟他们有关,这个时候呆在这里未免有些尴尬。

回了客院,给三个孩子梳洗好后,让他们自己在旁边玩会,柳玉笙跟风青柏则移步客院的小花厅。

点一炉熏香,躺在小花厅的躺椅上闭目养神,闻着空气中隐约香气,听窗外孩童玩闹笑语,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你可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养了一会神,柳玉笙开口问身边男子。

“你也觉出来了?”男子反问。

两人睁开眼,于对视中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柳玉笙轻叹了声,道,“我不太敢确定,只是隐约有这样的猜测。还记得凤月国监国府的大小姐吗?我们离开凤月之后,我本以为边夫人会偷偷把她接回去,却没想到最后会在凉州再见,而她那时候已经浑身爬满瘟牤。”

“瘟牤极为少见,听边城老大夫说只在西凉边城见过这种虫子的时候,我也曾以为是西凉有人潜入凤月作乱。”风青柏道,“但是这次又发生一起怪事,那个曾以为也被打消了。”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从凤月开始,接连两起怪事的受害者,都跟他们有关,或者正确的说,是受害者都欺负过南陵王府的人。意识到这一点后,很难再把事情的起因归咎到西凉身上。

柳玉笙揉揉有些发痛的眉心,还是觉得事情匪夷所思,“可是七七才四岁,从出生起就不入善睐的眼,从未得过娘亲关爱。在流放之城那一年多他过的什么日子,我们都是知道的,你觉得在那种情况下善睐可能会传授他控蛊术吗?而且,钱万金把七七接回来的时候他才两岁多三岁不到的年纪,就算天赋异禀,那时候的事情他又能记得多少?我假设善睐真的有教导他,他又能把那种本事领悟多少?”

不是她看低七七,但是按照常理来说,三岁以前的娃儿,大多是不记事的。

除非像风青柏这样自小天姿卓绝又得到完好启蒙的人,还有一种,就是像她这样带着记忆投胎的伪小娃娃。

她实在没办法想象,七七究竟是怎么得来的那种本事,在不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便能宰人身上下蛊,而且这么长时间,竟然都没引起他们丁点的怀疑。

“风青柏,你说……有没有可能七七天生就有控蛊的本事,只是他对这种本事实则是一知半解的,只有在生气愤怒的时候,那种本事才会不自觉的使出来?”

话问完,对上男子平静眼神,柳玉笙就知道自己这种说法是在自欺欺人了。

七七其实很聪明。自小受过的那些苦,让他心思极为敏感,轻易就能感受到大人的情绪,能分辨出谁对他喜或不惜,谁对他真不真心。也因着曾经的那些经历,所以七七相较于巴豆跟红豆,更善于伪装,很少把心里的想法表现到脸上来。

有时候,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

“笙笙,这一点也不奇怪。”风青柏看着柳玉笙,轻道,“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男子后面那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让柳玉笙心头猛的一下揪疼。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小时候,也是那样的。

所以,她更心疼七七。

小孩子天性单纯无邪,若是环境允许,哪个小孩子会打小就这般对周围人筑起极深的防备,去承受本不该他承受的沉重?

不过是受了太多的苦,不过是害怕罢了。

“风青柏,我们……就当做不知吧?”

“嗯,放心,不是人人都会变成善睐,我会好好引导他。”

“我知道,我相信七七,像相信巴豆红豆一样。”

一大一小两只手交握,两人相视微笑。

他们都这样相信着。

他们教导出来的孩子,柳家大院里成长的孩子,不管未来走上什么样的路,他们心里都会有自己该坚守的底线跟原则。

踏,踏,踏。

门外,轻得几乎听不见声响的脚步声传进风青柏耳里,转眸,门边挪出一道小小身影。

“七七?你怎么在这里?巴豆跟红豆呢?是不是又让你当猫猫了?”柳玉笙微讶。

三个孩子平日里最喜欢玩的就是躲猫猫,巴豆最是喜欢逗七七,每次玩这个游戏,都会想尽了法儿的让七七负责当猫猫。因为七七不会说话,就算把巴豆跟红豆抓出来,两个娃儿转身跑走,就能继续躲着,七七有冤没法诉。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天边团着大片紫红色的晚霞,给大地拢上昏暗的紫金轻纱,而门口的小娃儿背着光,屋内人难以看清他的表情。

只看到那双漆黑的眸子,在昏暗中闪动着莹润的光,时暗时亮。

蹬蹬蹬,屋里人反应不及的时候,小娃儿飞跑着冲进来,把柳玉笙扑了个满怀,又扬起小脸看向风青柏,大着胆子,光明正大攥住他的袖摆。

一举一动连同整个眉眼间,都是依赖。

“怎么了,真是巴豆欺负你了?这个混小子,婶婶帮你治他去!”柳玉笙抱着七七就准备往外走,却见七七摇了摇头。

另一只蜷着的小手在两人面前慢慢打开,掌心白皙柔嫩,带着小娃儿特有的肉感,很可爱。

然后,五根指头微曲成爪状,定在两个大人面前。

柳玉笙几乎是立即的屏了呼吸,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小娃儿突然做出这种古怪动作,她知道,娃儿是在让他们看真相。

七七在她跟风青柏面前,扯去了最后的伪装,露出真实的自己。

一如他刚才扑进来后,看她跟风青柏的眼神,皆是信任。

第一四八二章 他的意思是,不告诉你

很快,柳玉笙便看到了一片奇景。

有如芝麻大小的虫子,一只、两只、三只……慢慢落在七七小手心上。

有黑色的,也有白色的,没有一种她能叫得出名字。

便是见多识广的风青柏,也于此时缩敛了瞳孔。

七七小手一震,那些虫子便又飞走了,因为虫体太小,离了七七手心后根本难以寻到踪迹。

“七七,这些是……蛊虫吗?”柳玉笙咽了下口水,声音有点干涩。

小娃儿歪着脑袋,皱起小眉毛想了想,然后摇头。

不是蛊虫?柳玉笙跟风青柏相视一眼,眼底浮出疑惑。

风青柏斟酌片刻,换了个说法,“那只猫突然发狂暴走,是你弄的?”

七七紧张的抿了下唇角,然后怯怯点了下头。

他这一点头,反而让柳玉笙松了口气,原来真是七七干的。

“你是想告诉我们,你是用刚才那种虫子,让猫发狂的?”

七七又点头,这次点得干脆了些。

小娃儿其实贼精,看着刚才到现在,两个大人都没有丁点害怕或者生气的样子,胆子便也跟着大了。

“那瘟牤呢?也是你干的吗?”柳玉笙又问,心头空悬。

瘟牤的事情,牵涉到两条人命,如果真的是七七……

七七摇头。

“你这摇头的意思,是说事情不是你干的,还是那种虫子其实不是瘟牤?”风青柏挑眉。

便见小娃儿愣了下,然后扭头就跑。

“七七,话还没说完呢,你站住!”柳玉笙吼,她还有一肚子的疑问,比如七七是怎么会召唤虫子的,这种能力是不是控蛊术?可是她所知的控蛊术,是控蛊者本身以身体养蛊,跟七七的这种完全不一样,她脑子给弄得要打结了。

小娃儿此时已经跑到门口了,回过头来朝佯怒的女子甜甜一笑,然后转眼消失在门外。

“风青柏,娃儿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告诉你。”

“……”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无需再去追究,也不用去多想对错。”风青柏安抚女子,“日后慢慢教导便是,孩子长大了总能明辨是非。”

柳玉笙给乐得,“你直接说你护短得了。”

“值得护。”

两人相视,再次莞尔。

小花厅里气氛渐渐安宁下来,厅外,窗边不远处,猫在花丛里的巴豆被小蚊子咬了一身包,半天不见七七来找,憋不住了爬出花丛,想去看看小跟班究竟找到哪去了,刚探出脑袋,便察觉一道阴影从旁侧盖过来。

“七七,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吓死人了!刚才是我自己钻出来的,不算你抓到,你走远点,咱再来。”巴豆转身想溜,被小娃儿一把攥住腰带,走不了了。

“放手,七七,听到没有,我是老大,有你这样当小弟的吗!赶紧撒手,刚才不算!”

七七弯着眉眼,把巴豆一点一点拖出来,比了个手势——到你当猫猫啦。

巴豆,“……”

这丫故意的吧?及晒鞥这他自个冒头自投罗网呢吧?

老伎俩用了几十遍了他都不腻味的吗?

还有,红豆就躲在他边上,七七真的看不见?他站在这里,都看到红豆没藏好露出来的小屁墩了。

这晚,一家五口睡得很好。只有柳玉笙入睡前还在遗憾,她始终没问出来,七七那种召虫子的技能,究竟算不算控蛊。

至于段廷那边的事情处理得如何,柳玉笙跟风青柏都没有去多过问,有关十七公主的一切,于他们而言已经揭过去了。

公主贬低为庶民,在他人眼里惩罚算轻还是重,柳玉笙不知道,但是在她眼里,十七是罪有应得的。

十七对他们一家子的算计,从来没少过。

嫉妒风青柏,陷害巴豆,借淑妃这把刀想伤人,一桩桩一件件的,只不过最后都没有算计成功罢了。

若是成功了,把现在他们一家五口或许已经分崩离析。

所以对于十七的下场,柳玉笙不同情。

翌日,吃过早饭后一家子便乘坐马车离开了廷王府,离开北仓都城。

看着车窗外飞退的景色,柳玉笙眸色悠远。

这次离开,她日后或许不会再来都城,却不代表这里的事情跟她无关了。

几个月后,北仓就会爆发一场动荡,到时候是什么样的情景,无法想象。

当真正伸出在这个位置后,柳玉笙更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身不由己。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想当然,还要看别人答不答应。

天下间的纷争,便是从这里来的。

你想现世安好,抵不过他人对你频频算计,那你是反击求生,还是坐以待毙呢?

“离开前你跟段廷谈了什么?我们走的时候,我看他脸色很严肃。”柳玉笙问身边人。

段廷性情洒脱,又以风流公子自称,平素在人前总是一副笑面虎的形象,在他脸上很难看到那么严肃的神色。

“北仓是他的底盘,也是他的战场,我们走了,他还得留下来孤军奋战,当然严肃了。”风青柏半开玩笑。

“事情会闹很大吗?”

“肯定不会小,小了,怎么扳得倒北仓皇。”

柳玉笙默然。

北仓皇性情暴虐,却也城府极深,他们这次来北仓,跟段廷过从甚密,想必也让段廷招了皇帝的眼了。

接下来的权势之争,必然你死我活。

古往今来,但凡皇室争权,又有哪一次不是腥风血雨呢。

“这期间,我们也会呆在北仓吗?”

“嗯,别怕,北仓地域辽阔,还有很多地方是你不曾看过的,多走走看看,也顺便让孩子们长长见识。”

“你小时候,也没去哪游历过吧?”

“自然是去过的,不然怎么长的丰富阅历?”男子不承认。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娃儿们注意,三个孩子一块凑过来,“爹爹,你小时候去过什么地方啊?你跟我们说说呀?”

“爹爹小时候也像我们这样,跟着爹爹娘亲四处游历,去行万里路吗?”

柳玉笙笑而不语,倚在车壁一角,静看好戏。

她就看男子要怎么忽悠几个娃儿。

第一四八三章 两个字,怂了

“爹爹小时候去过的地方,多得数不清。”扫视围在跟前的小娃儿,风青柏一本正经,开始细数自己去过的地儿,“比如云州,香山,苍梧,杏花村,罗浮山,杏花岭,下坡村等等等等。”

马车正好经过颠簸处,把三个娃儿给颠得一屁股坐在了车板上,三个小脑袋一样的表情,半张嘴巴呆呆看着他们眼里巨人一样的爹。

“那可真是……好多地方啊。”巴豆应和。

红豆拍手,“爹爹好棒,爹爹去过的地方都是我知道的!我也都去过!”

七七点头,再点头。

柳玉笙缩在角落里,默默捂了脸。

这爷四个,戏真多。

离了都城后,在北仓地界内,风青柏带着一大三小游山玩水,时常寄居农家,一路怡然自得。

时间转眼,进入五月。

杏花村这边从进入五月之初就开始透着紧张气氛,都是被柳家大院给感染的。

原因无他,大院里慕秋快要生了。

十月怀胎,预测的产期就是五月,至于是月初还是月中,也没个准儿。

但是大院里也早早的就找好了稳婆,生孩子这种大事上,大院里的人是半点不敢怠慢的。

整个院儿里,最轻松的也只有薛青莲。

“你们别太紧张,生孩子嘛,一生就出来了,没多大事,肯定母子平安。”嚼着小风儿命人从京城送来的荔枝,薛青莲这句安慰说得一点不走心。

“你能不能别吃了?认真点说话行不?”柳知秋在他面前转圈,整个人坐立难安,最后忍无可忍把整盘荔枝抢了过来,“薛青莲我告儿你啊,囡囡不在,大院里就剩你一个懂医术的,你一定得保证我们家小白莲大人平安。”

“到底是我不走心还是你不走心?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看不起你薛大爷呢?什么叫大人平安?咱要的是大小平安,一定的,必须的!”薛青莲义正言辞。

他要是不能保证大小平安,福囡囡回来得扒了他的皮。

严格说起来,整个大院里他的压力才是最大的,还抢他荔枝,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青莲啊,你再去给慕秋看看,还有多久发动?哎哟老婆子给紧张的,心一直跳个不停。老天保佑,一定要母子平安啊!”柳老婆子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的祈福。

其余坐在堂屋里的人,如柳老爷子、柳大、陈秀兰、柳二杜鹃等,一样脸色紧张,眉头皱得能打结。

就连平时最逍遥的酒老这时候都顾不上喝酒了。

不怪他们紧张太过,一切事出有因。

自打怀了孩子之后,月份越大,柳慕秋身子越虚,从进入五月份开始,人已经开始起不来床。

人也越发消瘦。

躺在床上,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高高耸起的肚子。

因为太过担心柳暮秋出事,柳知秋甚至动过不要孩子的心思,跟柳慕秋商量的时候,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他们家小白莲的眼泪打败了。

什么时候都以他为先的人,当即便放出了狠话,孩子在大人在,孩子要是没了,她也不活了。

把柳知秋吓得屁滚尿流,半夜三更冲进薛青莲房里把人揪起来想办法。

“要是囡囡在就好了。”柳知秋第一百零八次刺激薛青莲。

“柳知秋你够了啊,你是没认真认识过你薛大爷是吧?要论在江湖上的人气,囡囡不一定能比得过我,怎么到了你眼里,爷就成了个徒有其名的庸医了?”要不是残存一丝理智,薛青莲很想学着柳二的样儿,把鞋子脱了朝柳知秋飞过去。

身为大夫,最恨的就是被人质疑自己的医术。

他这几年怎么就没把柳知秋给毒死?留下丫的反过来想气死他。

“秦啸,他们再在旁边吵吵,全给扔出去。”躺在堂屋廊檐下晒夕阳的皇太后,淡淡下令。

眼见着秦啸那个老家伙点头,堂屋里的吵闹立即销声匿迹。

柳知秋跟薛青莲肩并肩坐在一处,腰背挺得直直的,显得极为乖巧听教。

不是他们怂,是他们斗不过老秦。

有些人,从外表看是看不出来他有多阴险的,只有真正遇上事的时候,才能看事实说话。

老秦就是这种人。

话不多,拳头狠,还没有同情心。

比起风青柏来一点不逊色。

要是对上风青柏,哥俩打滚耍赖的,兴许还能赖出一条活路,在老秦这里完全没有这种说法。

萧老太太一声令下,说一是一说二不是三,老秦一点容错的当场能揍得他们哭爹喊娘。

在柳家大院混久了的人,除了正派之外,还很容易养成欺软怕硬的性子。柳知秋跟薛青莲当为表率。

遇上拳头硬的,一个字,怂。

两个字,怂了。

“都别闹了,杜鹃,再去看看慕秋那里,问下稳婆情况。不管什么时候生,咱都得先有个准备。”闹哄哄一场后,还是老爷子发话把几个捣蛋不看时候的给压下来。

结果这头才发话,那边二进院里就传来稳婆的高喊声,“要、要生了!要生了!”

柳芽更是跌跌撞撞一路从二进院冲进堂屋,魂不附体,“要生了,二少奶奶刚才喊痛,稳婆说是开、开了两指了!”

她没生过孩子,但是刚才看到柳慕秋惨白的脸色,把柳芽整个魂儿给吓得碎成了碎片。

这段时日柳家大院里所有人有多担心她是亲眼看着的,她好怕,好怕会出个什么万一。

听着稳婆跟柳芽的喊声,堂屋里有瞬间寂静,下一瞬整个堂屋轰然,声浪差点掀翻屋顶。

击飞狗跳。

“秀兰,快,快去烧热水!”

“杜鹃,去,跟我去二进院看着!”

“青莲,你带好家伙,在门口等着,要是有什么事情,喊你马上进来,这种时候顾不得其他了!”

一连串吩咐,乱起来根本听不清是出自谁的口。

柳知秋脚下虚浮,奔往二进院的时候不忘把薛青莲一把提上,赶过去的一路薛青莲脚就没能沾到地。

这一次薛青莲一句怼都没说。

情况不一样,这种时候其他什么都不用去顾及,唯一要保证的,肯定是母子平安。

女子生产外男是不允许在场的,此时众人也顾不得了。有什么比人命重要。

------题外话------

三更毕。码字的时候我喝了98度的果酒,码完发现人晕了。基于大橙子的眼圈已经能跟熊猫比美,咱也是个爱美的,我决定,今晚不熬夜。每天依旧会还债,一章两章不定,时间不定,拒绝板砖。早上醒了我再继续码字了昂,爱你们哟我的小妖精们~浪里个浪~

第一四八四章 怎么比母鸡下蛋还容易?(2)

二进院,厢房里不断传出女子痛苦的叫喊,还有稳婆不停提醒的声音。

厢房门口已经站满了柳家人,人人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青莲,真的没事?真不会出什么问题?”柳老婆子转着圈圈,不知道第几次问薛青莲这个问题。

现在家里就青莲一个懂医的,除了他也照不到谁能问了。

这种时候,妇人们生过孩子的经历一点派不上用场。

薛青莲这次少有的耐心,“真不会出什么问题,你们就放心吧,福囡囡走的时候留下不少好东西,我刚才都给知秋带进去了。”

最有用的其实是他们每个人脖子上吊着的吊坠,要是情况真的不容乐观,把吊坠里面的东西用掉,总能让大人保下一条命来。

“啊——!”房里,又是一声凄厉叫喊。

老爷子老太太脸上担忧更浓,薛青莲的安抚此时对他们完全没用。

尤其是杜鹃,被里面声音给吓得脸都白了,垂在两侧的手不停发抖,几乎要站不稳。

陈秀兰见着她随时要昏过去的模样,忙过去把人扶住。

“别那么紧张,生孩子哪有不痛的。慕秋一定能挨过去,别慌,千万别慌。”

“哪能不慌?慕秋那身子骨以前是受过大伤的,经不起折腾啊。囡囡说过,慕秋要是再遭个什么罪,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杜鹃哽咽,“不然那时候知秋也不会闹那么一出,说自己不能生。不能生就不能生吧,我跟孩他爹也认了,只要他们小夫妻两过得好就成。哪知道后来慕秋又给怀上了,他们能有个后,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是秀兰,我也提心吊胆啊……”

搂住杜鹃,轻拍她背脊,陈秀兰也红了眼圈,“我知道,我知道。”

她这个妯娌,性情泼辣爽利,人也大方,心里很少能藏忧心事。可是慕秋怀胎这十个月,杜鹃是跟着一块消瘦下来的。

那种为娘的心情,她又怎么会不明白。

柳二在一旁抹眼角,“娘们家就是不经吓,咱柳家大院出了名的有福,那么多福气撑着也能把慕秋跟孩子撑过来,都哭啥?”

柳大从后面递给柳二一条帕子,“喏,把那点马尿擦擦。”

“哥你就不能待会再说话?”

“我这不看你哭得不行了么?”

沉凝压抑的气氛,被柳大柳二勉强冲淡些许,只是众人并没轻松多少。

屋里哭喊声渐渐弱了下去,可是始终没听到稳婆说孩子生了的声音。

柳知秋同样慌急如焚,他在房里,就在床边上,手臂被床上女子抓出血印子都感觉不到疼,就想着孩子能赶紧生出来,这样他们家小白莲就不用再继续受这样的苦了。

“对不起,小白莲,对不起,我不知道生孩子原来这么疼。”煞白着脸,柳知秋嘴里不停喃喃道歉。

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怂胆。

他怕了,真的怕。

以前他不是没见过人生孩子,他们家囡囡还有皇太后生孩子的时候他都在门外候着的,但是听到跟看到,真的完全是两码事。

尤其是亲眼看着自己女人为了给他一个后,拿命去拼,那一刻他真的有种把娃儿回炉之后绝对不重造的冲动。

没有孩子他跟小白莲一样能好好的过一辈子,生个娃儿来干嘛?他们柳家又不是没有后。

“不要道歉……知秋哥哥,”床上,女子强忍疼痛,挤出笑脸,越发显得虚弱,“我很高兴,我现在才感觉……自己是圆满的,很幸福……啊!”

疼痛骤然袭来,打断她的话,柳暮秋再次尖叫,显然晕厥过去。

“哎哟,产道已经开了,这个时候可不能没力气啊,就差最后一步了!柳娘子,你使把劲儿!”稳婆急得不行。

柳知秋拧了眉,牙关一咬,“稳婆,你待会看着情况要是紧急,孩子……就不——”

话没说完,床上女子突然怒睁了眼睛,“我要生!啊——!”

“呜哇哇呜——!”细弱声音在房内传出,紧接着是稳婆欢天喜地的道贺声,“哎哟,生了生了!大小平安!是个小公子,恭喜恭喜!”

柳知秋半张嘴巴,看着已然昏过去的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腿肚儿打颤。

他这个儿子,是给吓出来的?

厢房外,同样欢天喜地,也软了一堆的人。

笼罩在大院上空的愁云散去,溢出洋洋喜气。

同一时间,京城钱家也是一样的情景。

石纤柔刚刚发动,一家子侯在门外急得不行。

为了能赶回来陪媳妇生产,钱万金算着时间从西凉紧赶慢赶给赶了回来,这个时候数他最紧张。

“娘,你找的稳婆靠不靠谱?水烧好了吗?替换的床单衣裳准备好了没有?还有汤,小石头待会生完了肯定又累又饿,得喝汤补——”即将初为人父,他们家小石头头一回生孩子,钱万金紧张得语无伦次。

“呜哇!哇呜!”

“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恭喜少东家,恭喜少夫人,恭喜钱家老爷夫人!”

钱家人,“……”

纤柔刚刚发动,人在里面还不足一刻,甚至他们这些人还没听到里面一生哼哼,就、就生下来了?

“娘,小石头真生了?怎么比母鸡下蛋还容易?”钱万金呆呆的。

脑袋当即被他爹一巴掌拍下来,往下收了两寸,“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个败家玩意,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还不赶紧进去看看?”

钱夫人也忍俊不禁,“快进去看看吧,这可是你第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长得像你还是像纤柔。”

回过神来,钱万金立即往房里冲,“我儿子,不管像我还是像小石头,都漂亮!小石头,你怎么样,累不累?痛不痛?饿吗?我马上让人把汤端上来,你等会,先别睡过去啊!”

男子从房门口一路迭声问,等绕过隔断进入内室,一眼便看到了床上半躺着的女子,正朝他含笑看来。

脸色苍白,没了往日的神采,汗湿的头发黏在脸颊两边整个人看起来很狼狈,落在钱万金眼里,却觉得美极了。

第一四八五章 小虾米都没钓着

“石头,一定很疼是不是?生孩子呢,肯定疼,你怎么练哼都不哼一声?”莫名红了眼圈,哽咽了声音,钱万金直直朝女子走去,专注到连稳婆抱过来的娃娃都忘了看上一眼。

“不疼,”床上女子莞尔,还有力气伸出手来,将靠近的男子握住,“我们行军打仗的,流血流汗不流泪。生孩子而已,多大点事?咬牙用力就生出来了。别哭了,啊?”

这么点痛她要是跟个娘们似的叫个不停,以后还怎么在她的兵面前立威?

何况,她要真喊了,他们家这个小傻子,肯定会被吓得不行。

反握住女子的手,扶着她躺平下来,钱万金蹲在床边,放轻了声音,“石头,要是有下辈子,就你做男人我做女人好了,孩子我来生。”

石纤柔怔了下,眼底笑意扩大,“好,下辈子我做男人。”

下辈子,也这么宠她的小金子。

“呜哇!哇呜!——”旁边,被冷落的娃儿哭声越发洪亮。

钱夫人是尾随着进来的,看到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先上去抱了自己的小孙儿,“你看看你爹爹,光顾着娘亲啦,都顾不上你咯,不哭不哭啊,奶奶抱奶奶疼。”

钱万金这才想起来看看自己儿子长得啥模样,忙一个箭步冲过去,“娘,娘,给我看看!以后把红豆拐来咱家看的就是这小子,要是长得不够妖孽可不行!”

必须妖孽,得要能跟风青柏那样的比肩,才能配得上他们红豆啊。

儿子从出生这一刻起注定了任重道远,钱万金内心有点同情。

听着男人三句不离把红豆拐来家里,钱夫人跟石纤柔忍俊不禁,两个女人凑到了一处说话,不打扰男人做白日梦。

钱家、柳家,两家欢喜。

都是家中喜添麟儿,时日在欢快氛围中溜得飞快。

转眼,两个孩子满月,两家于这一天同时收到了来自风青柏跟柳玉笙定时送来的礼物,是魏蓝跟魏红帮着送上的。

大家伙这才知道柳玉笙跟风青柏在去凤月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礼物,就等着满月这天作为贺礼,稍稍弥补他们不能在场的遗憾。

“囡囡跟阿修这一去半年多了,也不知道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柳老婆子叹气,问魏红,“大红啊,你真的没办法联系到他们?”

魏红摇头,“没办法。主子跟囡囡一路要去不少地方,去之前也说了会顺便带着小主子们游历,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太久,是以没有办法准确传达信息。”

“那咱就只能等着他们写信回来了。”老婆子失望。

皇太后淡道,“巴豆他们这个年纪能出去游历也是好事,见识多了眼界也能开阔不少。游历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要是一直呆在村子里,以后她巴豆红豆真变成土生土长的农人,那她才要挠死风青柏。

“对,用不着担心,就跟以前知夏求学一样,也就学个几年功夫嘛,到时候自然就回来。”柳老爷子也点头应和,当即被柳老婆子嗔了一眼。

“那知夏求学完了,你看现在回来了吗?”

一句话把老爷子哽得哑口无言。

其余人急忙扭头望天,谁都没理会老爷子的求救。

想等知夏回来,那得等到大院里一帮子老家伙们头发全白。老太太本来就心里不舒坦了,这个时候谁敢上去捋虎须?

最后还是柳知秋急智,把他们家刚满月的豌豆跟小喜鹊一并放在摇篮里,推到老太太面前,这才让老太太转移了注意力。

此时,于千里之外的北仓,整个国朝有股风向正在悄然刮起,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坊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了关于北仓皇的流言。

说北仓皇性情残暴,行事刚愎自用,为了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八皇子,把整个皇室搅弄得腥风血雨,膝下十多个儿子,最后仅剩四个或痴或傻或残的。

也有说北仓皇自打死了第八个儿子之后,性情大变,现在所作所为完全失去了往日帝王之风,隐有倾覆国朝给渊王陪葬的架势。

传言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刚开始的时候百姓们还讳莫如深,因为牵涉到君王,大家都不敢开口提及。

但是随着传言越说越真,越来越像那么回事,百姓们憋不住了。

要是国朝倾覆,受害最大的是谁?

是他们这些老百姓,这种关口,谁还能继续高高挂起?

一时间,有关北仓皇各种话题便出现在大街小巷,官府也曾出动人手镇压,得来的后果反而是百姓们更大的反弹。

六月,北仓乱起。

北仓某处僻静小镇,日落时分,镇子里小河道边上,三个娃娃脑袋上顶着柳条编制的环帽,正坐在一株大柳树下,有模有样的垂钓。

这里是一处渔镇,横穿镇子的小河里,鱼儿多得很,时时能见到渔夫们撑船在河上撒网,一兜子撒下去,拉上来的时候没有一次落空,总能网上几条鱼来。

“奇怪,都是一样钓鱼,怎么我连一直小虾米都没钓着?”巴豆皱着眉毛,小手挠着下巴疑惑不解。

尤其看到七七跟红豆身后的小桶里大丰收时,疑惑更深。

这不可能啊。

他们仨可是坐在一处的,用的鱼饵也都是从地里挖出来的地龙,连鱼竿都是同出自爹爹之手,不可能红豆跟七七能钓到鱼,他钓不着啊。

难道他长得太威武,连鱼都不敢吃他的鱼饵?

寻思半晌,巴豆逼近红豆,悄声道,“红豆,你老实告诉哥哥,你是不是跟七七一块作弊了?是不是你在鱼饵上涂了好料?”

所谓好料,自然是红豆手指能凝出来的凝露。

那东西只要一滴滴,就能引得满河道的鱼争抢。

本来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想诱拐红豆作弊来着,只不过他们是在体验生活的,爹爹跟娘亲说不能投机取巧,所以他才没打消了年头。

红豆跟七七避开了他,凑成一伙了?

红豆回过头来,看着哥哥莫名其妙的眼神,撅起嘴,“什么好料?在哪里?听不懂。”

奶声奶气的回怼,硬是让人没法生气。

第一四八六章 都城瘟疫

七七在红豆另一侧探出半个脑袋来,隔空朝着巴豆微微一笑,然后把自己小桶里的鱼抓起,一条条全放到了巴豆桶里。

“哎呀七七!你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小弟!老大我说过以后要带着你吃香喝辣,说过了就绝对不会食言!”巴豆笑得眉毛都看不见了。

“哥哥,你才五岁多一点点,等你长大还要等十年呢。”红豆两手握着鱼竿,正经严肃,“十年好久好久啦。七七是不是要孝敬你十年才能吃点香喝点辣呀?那还不如自己卖鱼攒钱,攒十年下来也够吃好多顿香辣了。”

巴豆木着脸,“红豆,你小时候多可爱啊,跟在哥哥后面多乖,怎么越长大越会跟哥哥顶嘴了呢?”

“我才没有顶嘴,我是讲道理。”红豆嘴巴噘得更高,“娘亲说了,要以理服人。”

我巴豆就是理!这句话巴豆愣是没能吼出来,耷拉了脑袋点头,“是是是,咱得以理服人,娘亲说的,能哔哔绝对别动手,我懂,我懂。就跟爹爹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一个道理,我明白,我明白。”

他懂,他明白。等他长大了一个人出去闯荡江湖,谁要跟红豆一样想跟他讲理,他一拳头管保教对方半个月不能再哔哔。

男人嘛,就该人狠话不多。

像黑莲叔一样,往外一站,谁敢跟他动嘴?

这才是真男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绝对不能活成金子叔那样,只靠一张嘴行走天下。

河岸上,还有两人坐在干净的石梯,含笑静听下面娃儿们的笑闹。

六月虽然已经开始炎热,但是到了下傍晚,在河岸边坐坐却是极为舒服的。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河面上吹来的风带着清凉,夹带着河水清冽的味道拂在脸上,让人身心舒适。

“你说,二哥跟钱万金的孩子是不是该满月了?”

“应该已经满月。”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两个孩子估计得有一两岁了吧。”

“一见面就能听到他们喊姑姑了,该开心才是。”

男子这安慰,勉强算是过关了。

他们来到这个小渔镇已经又半个月时间,镇子不大,小半天功夫就能逛完。

位于镇子东角的这条河,是他们一家子日落后最喜欢来的地方。

“呆这么久,会不会觉得闷?”风青柏侧眸,问身边女子。

“不会,这里挺好。”柳玉笙笑笑,“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就要离开了,以后不一定能再来这个地方。”

“嗯,最多再半个月,都城那边就会乱。”

说起都城,柳玉笙眉头皱了起来,“那边突然发生瘟疫,虽然是小范围,但是也足以引起恐慌了。段廷倒现在还没查出瘟疫的原因吗?”

“尚未。”风青柏摇头。

原本他们途经这个小镇子,呆了两三便准备要走,恰好收到了廷王府来信,信里说都城突然爆发瘟疫,原因不明,已经有上百百姓遭殃,病情来得又快又迅猛。

唯一好在,还没人因此丧命。

只是都城聚集的全是北仓权贵,在他们周边发生瘟疫,随时有可能让他们也受到感染,这堆权贵来说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为了保命,权贵们势必会有所动作。

而他们会选择的做法……

柳玉笙皱眉,“那些百姓会如何?”

“死。”

一个字让柳玉笙心头狠狠缩了下。虽然知道那个圈子里的人有多残酷,但是听着风青柏淡淡把那个字说出来,柳玉笙还是有些没办法接受。

她不是一个妇人之仁的人,但是自小跟在爷奶爹娘身边养出来的秉性,也不会因为看多了见多了变得冷硬无情。

“北仓都城人口数万众,现在受感染的还只是一百多人,如果放任不理,任由病情蔓延开去,到时候受害的就不止是一百个,很可能是一千、一万,加上那里还是当朝权贵的聚居地,他们不可能眼看着不管。”

那些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相比百姓的命,他们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命。

区区上百个百姓在他们眼里算得什么,皆如蝼蚁。

柳玉笙叹息,抬眸眺望天际已经落下去的残阳,于这幅绚丽的落日景像中,无端心生出几许凄凉。

这个时空不民主不自由,百姓跟当局者的利益若是发生冲突,最后吃亏的只有百姓。

皇权之下,没有人权。

手背覆上一抹温暖,柳玉笙侧眸,对上男子温柔眼眸,“笙笙,我们的家在南陵,在杏花村。那里,我一定会守护好。”

“嗯。”展开唇角,柳玉笙微笑。

她一直相信他,相信他会说到做到。

此前生出的感叹跟悲凉,不过是为这一方土地上的百姓,只是,那些事情终究不是她能够插手的。

“风青柏,人若能救,便尽力救吧。”

“好。”

风青柏应着,转头跟女子一并遥望天际。

他们不会在这里呆太久了,很快都城那边便会飞来一道意旨,请他们回都城。

因为发生瘟疫,北仓都城已经全城紧闭,那些染上病的百姓也已经被圈进隔离,全城的大夫跟宫中太医前往进行医治。只是结合诸多大夫,也始终没能查出病症来源,更没有医治的方法,趁着他们还在北仓,北仓皇不会放过这个拉他们下水的机会。

因为笙笙是享誉南陵乃至各国的神医。

他们一旦去了,人能治好,是北仓皇之功。

人治不好,那他们就得跟着百姓一块死。

事情涉及瘟疫,北仓皇只要随便找个他们被感染了的理由,就能无声无息杀掉他们。世人只会以为,他们死于瘟疫。

入夜,回到他们暂居的客栈,柳玉笙带着红豆去洗漱。

巴豆跟七七四五岁的年纪,已经开始嫌弃让娘亲帮忙洗澡,这件事情便理所当然的转交到了风青柏手上。

泡进浴桶里三两下把自己捯饬干净,巴豆便嘻嘻哈哈穿起衣裳离了浴房,剩下动作稍慢的七七在后头。

拿过干净布巾把娃儿湿漉漉的头发擦干,风青柏启唇,“都城发生瘟疫,缘由不明,是你吗?”

第一四八七章 再临都城

被盖在布巾下的小脑袋似乎僵了下,然后抬起头来,朝男子摇头。

风青柏受伤动作没有停顿,“嗯。”

这个回答又让小娃儿愣了下,眼底隐约露出疑惑。

最后咬咬唇,比划手势——不是我。

“我相信。”

——是他们自己。

风青柏挑眉,沉吟片刻之后,道,“是他们咎由自取?”

七七点头。

“当日你用虫子让那只白猫发狂,白猫被击毙后应该是被宫婢随手扔出了宫外。这便是瘟疫来源,是不是?”虽然他没见过像七七这样直接召唤虫子的控蛊术,但是没见过不代表不是。

既然是控蛊,而且能让白猫突然发狂,那种虫子必然会释放某种毒素。而毒素留在白猫体内,经由猫的尸体变成毒源,最后引发瘟疫。

这不无可能。

看到小娃儿再次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测,风青柏依旧眉目淡淡,没有情绪变化。

给娃儿擦干头发之后,拍拍他小脑袋,带着他离开了浴房。

跟七七之间这番对话,风青柏没有告诉柳玉笙,一切好像全没发生过。

三日后,都城来的圣旨飞到柳玉笙跟风青柏面前,不出所料,北仓皇请柳玉笙前往都城救治百姓。

说是请,其实极为强硬,因为带着圣旨来的是管辖这一片地带的当地知府,带着数百佩剑官兵,将他们住的客栈给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周围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段时日里经常见着柳玉笙一家子在镇上行走,也有几分熟悉了,因此围在外围看热闹,不少人面上还含着担忧。

离开前,柳玉笙朝这些百姓笑着垫着致意,上得马车,放下车帘后,脸上的笑容方收起。

“跟你所料一点没差。”话语淡淡的,柳玉笙眼里眸色也淡,看向风青柏,“你说若是我们赶不及到达都城那些百姓就死了,事情会怎样?”

“会治我们一个故意慢待百姓性命之责,总之,那边总能找出借口来对付我们。”

“无妨,有你在。”

风青柏唇角缓缓勾起,笑容隐带愉悦,“这句话我喜欢听。”

“以后我多说几遍?”

“可以每天说。”

把柳玉笙给气乐,合着这句话在他耳里跟我爱你一样?

“娘亲,别担心,就算没有爹爹也还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巴豆挺着小肚子站出来,很是严肃。

风青柏随手拍在娃儿小肚子上,迫得娃儿把圆鼓鼓的肚子给收了回去。

“还轮不到你来给你娘亲献殷勤。”

“爹爹,我是娘亲儿子!”巴豆跺脚,他又不是爹爹情敌,那么防着他干嘛?他还不能对娘亲表一下孝心了?

男人睨着他,挑唇淡笑,“幸亏你是儿子,这个名头救了你几百命。”

“……”

“爹爹,娘亲,瘟疫很难治吗?”红豆冒出来,把哥哥挤了下去,也成功让哥哥躲过爹爹凉凉眼神,免得跟爹爹吵下去更丢脸。

把红豆抱到膝上,柳玉笙神情悠远,“瘟疫啊,也是疾病的一种,只是影响的范围更大些。这世上但凡是病症,好不好治,还要看大夫的医术,当中又涉及到经验、阅历等等。医术好,他人眼里觉得难医的病症在你手里也会变得简单。医术不好,再简单的医术也可能闹出事故来。”

“那当大夫岂非很麻烦?”红豆疑惑,“要是闹出什么事故,大夫肯定会被人骂的。娘亲为什么还喜欢当大夫?”

她年纪小,表达得不是很清楚。

做一名大夫,若是总能治好病人的病,自然能换来名声,被人称作神医,有很好的名誉。可是如果有一个人治不好,那大夫就可能要被人骂了,以前累积的名声也很可能因为这一次不好全部没有了。

显得吃力不讨好,娘亲为什么还要当大夫,还要去给人治病呢?

他们家不缺钱,而且,娘亲已经是王妃了,并不需要这样去冒风险。

柳玉笙垂眸,看向女儿,“大夫是一种职业,对于娘亲来说,也是一种兴趣爱好。娘亲治病救人,并非为了名声,而是为了本心。我有这样的医术,能为无数百姓解决忧苦,我为什么不去做呢?如果因为害怕失败就止步不前,因噎废食,那么不管做什么事情,担什么职责,都会半途而废。若人人都如此,那么整个国朝,整个天下都难以出现进步。”

红豆小眉头依旧皱着,她当然知道做人应该有担当,但是娘亲是女子,她其实不需要去做这些的。国朝如何,天下如何,那是男子要思考的事情。

交给爹爹去想就是了。

“而且,娘亲想做一个,让家人提起来会觉得骄傲的人。”

“我也想做一个让爹爹娘亲提起来会觉得骄傲的人。”红豆小脸一亮,这句话她非常懂。

她希望能让爹娘永远开心,希望爹娘提起红豆的时候,也永远开心骄傲。

“那便遵循你的本心,做你想做的事,并且坚持下去。不管成绩如何,只要你努力了,尽力了,爹娘都会为你觉得骄傲。”

红豆重重点头。

巴豆跟七七在一旁听着,两张小脸皆若有所思。

柳玉笙跟风青柏相视一笑,不去打扰三个小娃儿,由着他们思考。

这是身为爹娘,对孩子们人生的启蒙。

小渔镇离都城很远,赶回去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回程的一路上,柳玉笙等人的马车后面都跟了两队官兵,生怕他们在半途上逃跑了。

七月初重新回到都城,在城外便可看见城门紧闭,都城已经拒绝旅客出入。

入城后,整个都城上空弥漫的压抑比前几个月来时感觉到的更盛。

压抑中还透着死气沉沉的味道。

原本热闹繁华的皇城街道,大白天的都看不到有几人在外行走,很多铺子更是直接关门不再营生。

一场瘟疫将整座城的百姓闹得人心惶惶,人人担心走在大街上不小心就会被瘟疫感染,成为被权贵圈进的一员。

柳玉笙跟风青柏这次到来,没能见过段廷,而是被人直接请到了百姓圈禁地,皇城北郊的一座庄子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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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完毕,明天见了小妖精们。

第一四八八章 让我南陵王妃陪葬?

庄子里是什么情况,柳玉笙暂时不知道,但是在庄子外,站着很多朝廷官员,穿着官服,周围还有官兵重重把守,气氛冷凝肃杀。

而带头的,正是此前见过一面的岑尚书。

一个掌管兵务的尚书出现在这里,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但是柳玉笙转瞬便明了了当中原因。

岑尚书这是被穿小鞋了。

当初巴豆被诬陷不成,反而岑府小公子遭了罪,岑府的表现许是让北仓皇感觉到岑府的不受控制,所以开始为难起岑府来。

一国天子这种做法,既寒人心,还登不上台面。

“下官见过南陵王、南陵王妃。”见着他们一行到来,岑尚书先行行礼招呼。

“岑尚书,”风青柏拱手回礼,“里面情况如何?”

“情况很不乐观。这些时日,城中大夫跟太医联手也始终没能查出个什么结果来,百姓们身上的病症也不曾缓解,好在现在把患病的人圈禁一处个例,疫情没有继续蔓延。”

“只是那些进去的大夫跟太医也出不来了吧。”柳玉笙轻道。

岑尚书默然,事实的确如此。

进了庄子里的人,在寻到有效克制疫情的方法之前,是出不来了的,如果一直寻不到方法,他们只能在里面等死。

所以但凡是懂医术的,都不愿意来,要不是城门关闭,怕是城中但凡会点医术的人,早就跑个精光了。

谁愿意拿自己的命去做赌注。

“现在里面情势乱的很,百姓们自从被圈禁在一处后,情绪都异常激动,频频出现行为极端的人。王妃虽为医者,但也是个女子,你真的要进去吗?”挥退身边的卫兵,岑尚书看着风青柏跟柳玉笙,神色中隐见挣扎,“作为北仓朝廷命官,我自然希望王妃的医术能救百姓于水火,但是你一旦进去,里面会发生什么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岑尚书恐怕有些误解,本王跟王妃虽然身居高位,却也知道量力而行的道理。”风青柏微微一笑,语气却很凉,“你们这里但凡进去的医者便出不来,如果本王王妃真的进去了,那些疫情依旧无法解决,那岂不是叫我南陵王的妻子,给一群庶民陪葬?”

岑尚书,以及他身后站着的所有官员,皆被这句话诘问得哑口无言。

也隐约的,明白了皇上圣旨请召南陵王夫妻回都城的阴暗心思。

现在庄子里一百多条人命,南陵王妃救,那是大义,及后能获得一串好名声。

她不救,那在自然是反过来,被天下诟病,空有一身医术,担着仁医的名头,却置百姓的命于不顾,沽名钓誉。

而不管那个结果对皇上来说都没有任何损失。

人救回来了,皇上在坊间的名声会回升。人救不了或者王妃不救,那皇上该做的能做的也都已经做了,在天下人眼里已经尽力了,依旧能得来称赞。

谁会去在意这场请召背后藏着的算计?

岑尚书眸光微动,最后也微微一笑,皇上算计这么多,只是终究还是算不透南陵王。

“皇上忧心百姓的心思本王能理解,只是,这里圈禁着的,全都是他的子民。光坐在后方动动嘴皮子,可算不得爱民如子。皇上真有心要救这些百姓,那不妨亲自前来,跟着本王以及王妃一道进庄子去,亲自看看受难的百姓,为他们熬汤煎药,感同身受!”

男人说话慢条斯理,把一众北仓官员吓得面无人色。柳玉笙则牵起三个小娃儿,走到旁边临时搭建的棚子,在里面坐下,神态之间好整以暇,“岑大人,还劳烦你上奏皇上,本王妃在这里等着他前来。女子胆小,有皇上的紫气护着,本王妃才有胆子踏进庄子圈地啊。”

“如此,下官这边去启奏。”岑尚书微垂眸子,正色答到。

他身后的官员眼睁睁看着岑尚书当真翻身上马赶往皇宫,前去请皇上亲自莅临,喊不得拦不得,额角冷汗直冒。

岑尚书是他们北仓的官吧?好好听皇上命令行事便是了,怎得非要跟着南陵王夫妇胡闹?不管事情会怎么发展,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以皇上的性子肯定会秋后算账,到时候谁来背黑锅?

反正他们肯定是不背的!

想到这一点,一众穿着官府的大官小官索性撒手,对岑尚书的行为不看不听不理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皇上问起责来,推呗。

目送岑尚书走远后,风青柏撩了下衣摆,慢悠悠走到棚子下面,坐到女子身边,一家五口悠然自得,边闲聊边等。那种轻松姿态好像整个棚子就是他们的地方盘,搞得其他官员站在棚子外头,都没敢进去。

现在正当晌午,七月正午的太阳能把人晒晕,官员们站在大太阳底下一边苦不堪言暗自哀嚎一边祈求岑尚书赶紧把皇上带过来,等皇上到了,跟着南陵王夫妇进了庄子,那个纳凉的棚子就能给他们腾出来了。

“爹爹,娘亲,我们真的要进庄子吗?那个瘟疫听说会传染。”巴豆小脸很严肃。

来的路上他就知道爹娘回都城的原因,但是真的站在庄子前面了,那种感觉就不一样了。尤其刚才爹爹还说了那番话,他很有种狗皇帝把他们叫回来是让他们去送死的感觉。

这不行,肯定不行,他巴豆不能吃亏,更不能让爹娘还有弟弟妹妹吃亏。

咋办?

红豆冥思苦想好一会,凑到娘亲耳边悄声道,“娘亲,红豆帮你。”

柳玉笙莞尔,将女儿抱紧了些,“你还是个小娃儿呢,这里的事情有娘亲跟爹爹两个大人担着,你们小娃儿不用多操心。”

三个小娃儿眼神齐齐飘了下。

不操心?

怎么可能!

北仓狗皇帝想害他们家,关系到他们头上了,怎么可能不操心?

他们肯定不能做没爹没娘的孤儿。

暗地里,三个娃儿又相互交换了下眼色,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柳玉笙只觉好笑得紧,最后干脆当做没看到。

风青柏更是直接把头扭开了去,好像一点没看到娃儿们的小动作。

第一四八九章 让你活成千年老王八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从头顶正中慢慢偏移。

岑尚书离开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那边事情进行得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北仓所属所有人又不敢走开,只能坚持等着。

众人被烤得随时要化掉的样子,跟棚子下面言笑晏晏的一家行程鲜明对比。

哒哒,哒哒。

远处终于传来马蹄声,让在场几乎所有人神情为之一振。

棚子里,柳玉笙跟风青柏也凝目往庄子那边路口望了过去,很快便有马车跃入眼帘。

马车上的明黄色饰物,昭示着这是皇上出行专用的马车。

“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马车停下来后,北仓官员跪地恭迎。

风青柏这才起身从棚子里走出来,柳玉笙尾随在后。

马车上的人被扶下来,一身明黄锦袍,头戴金龙冠,面目威严,浑身散发着帝王的冷肃。

柳玉笙抬眸瞧着,对方下车后第一眼便是跟风青柏对视,对她这位南陵王妃倒好像看不见似的。

北仓皇从头到尾,值当风青柏是他的对手,南陵王妃身为女子,在他眼里是带不来什么威胁的。

对此柳玉笙报以一笑,这样挺好。

围在柳玉笙脚边的三个小娃儿,除了七七之外,巴豆跟红豆皆对北仓皇怒目而视,一点不遮掩自己的情绪。小娃儿想法很简单,就是要让北仓皇知道,他们看他非常不顺眼,见到他就不高兴。

“这次朕甚感过意不去,在王爷王妃游山玩水期间,为了百姓的事情不得已又把王爷王妃给请召了回来。实在是这次的事情太过棘手,相比别人,朕更相信南陵王妃的医术。”北仓皇眼睛攫着风青柏,边走过来边道,“都城疫情想必王爷王妃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说,朕就不多做赘述了,希望王妃能看在百姓份上,尽尽全力,把百姓们从庄子里安然无恙带出来。”

此时,那双善于伪装的眼睛,毫不遮掩,露出里面的沉冷阴鸷。

那双眼跟那张还算得客气的嘴,像是出自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朕早有耳闻,说南陵的南陵王妃自小便有福娃娃的称号,身上福气极厚,甚至能惠泽身边的人。朕希望这次,北仓百姓亦能得到王妃惠泽,事后,朕必定重谢。”

柳玉笙弯唇一笑,平静淡然,“皇上谬赞了,妾身虽是大夫,但是也是人,医术再高明也是有限的,皇上嘱托,妾身恐怕当不起。至于小时候福娃娃一说不过是身边亲朋的玩笑之语,当不得真。”

“王妃不用谦虚,朕都知晓,若非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朕也不会这样叨扰王妃。”北仓皇终于把视线移了过来,看向柳玉笙,挤出一抹算不得笑的笑,“涉及性命之事,刻不容缓,王妃,请。”

皇帝一手作出了请的姿势,方向直指庄子里。这个动作让风青柏眯了眼睛,眼底凉色迅速腾起,正要开口说话,两个小身板就抢在他前面蹦了出去。

“皇帝爷爷,百姓们都说皇上洪福齐天,要说福气厚,谁能厚得过您哪?有跟天比齐的福气,最应该进去的不应该是您吗?那些污秽邪祟最怕的就是皇上身上的紫气,皇帝爷爷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有您在里面坐镇,等百姓们被我娘亲治好了,全天下的人都会赞美您的!”

“皇帝爷爷爱民如子,是百姓的福气!我们跟您一块进庄子,有您走在前面,我们便什么都不怕了!皇帝爷爷好棒!”

就这巴豆还嫌不够热闹,绕着周围跑上一圈,边跑边对不远不近站在圈子外围围观朝廷如何处理疫情的百姓们喊,“皇上爱民如子,皇上洪福齐天,有皇上亲自到庄子里伴同治病,百姓们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百姓们本来是战战兢兢的,听着巴豆喊了两圈,面面相觑之后,开始有人应和起来。

别的不敢说,喊皇上万岁肯定是没差的,皇上总不能因为这个对他们责罚。

一时间,整个场子被巴豆跟跟风的红豆给闹腾了起来。

回到北仓皇面前,巴豆笑眯眯的作了个请的姿势,“皇帝爷爷,您是皇上,您先请,我们在后面跟着。皇帝爷爷万岁!”

万岁万岁,活久一点,让你活成千年老王八!

叫你算计我爹爹娘亲!

北仓皇沉沉盯着站在自己跟前,刚及他大腿那么高的小娃娃,眼神越发阴鸷。

周围百姓们的呼声越来越高,越来越热烈,面前还有十几个大小官员边擦冷汗边跪地附和一句皇上万岁,他站在这里,顷刻之间竟然成了骑虎难下的局面。

巴豆,红豆?

不愧是南陵王的孩子,小小年纪诡计层出不穷,竟然把他一个皇帝都给算计进去了!

风青柏跟柳玉笙各自上前一步,笑看北仓皇,“皇上,请。”

就是一句话,简简单单。

北仓皇背在身后的双手攥得咔嚓响,牙关不停翕动,最后猛地扭头喝令站在他身后的岑尚书,“传令庄子里太医,让他们抬两个出来,请南陵王妃就地查诊,有朕在这里坐镇,朕也相信,一切邪祟污秽不敢来犯!”

现场沉寂一息。

所有喊声在瞬间湮灭。

整个空间上方,回荡的是北仓皇那句“朕在这里坐镇。”

掷地有声,引人发笑。

风青柏沉默片刻后,启唇,“本王需得多问皇上一句,若是这庄子里的人,医不好,皇上要如何处置?”

“他们身上带着瘟疫,若是医治不好,朕只能将他们暂时关在庄子里,等到朝廷寻到办法之后,将他们治疗痊愈了,再送他们回家。”

风青柏点头,意味深长的哦了声。

柳玉笙不动声色环视周围,从围在不远处的百姓眼中,看到了失望,还有怨愤。

聚在这里的百姓,当中有些纯粹是来看热闹的,但是更多赶过来的,是因为庄子里有他们的亲人。

亲人被圈禁在庄子里不能得见,生死不知,他们唯一能仰赖的只有朝廷,希望朝廷能把他们的亲人医治好放出来。

可是他们的皇上却是这番做派。

话说得再好听,也离不掉自私虚伪,贪生怕死!

这便是他们北仓的皇!

------题外话------

抱歉,大橙子卡文了,后面一章写出来了再发,大家看完别等了,先睡吧。晚安~

第一四九零章 百姓才是根本

这边传话后,庄子里很快有人被抬了出来。

看到人的时候,柳玉笙眉头不其然皱起。

被抬出来的是个中年妇人,脸色呈青灰,嘴唇也带着乌色,双眼凹陷无神,整个人显得极为消瘦,露在袖口下面的手却又奇异的肿胀。

“王妃,有劳了。”北仓皇朝那边只看了一眼便漠然收回视线,朝柳玉笙示意后往回走,坐在太监端过来的椅子上。

“风青柏,你带孩子们在棚子里等我。”柳玉笙举步,越过男子身边时候低声道了句,“放心。”

“嗯。”男子低应。

为了避免病患身上的疫情感染到外面的人,所以中年妇人被抬出来后就放在官兵包围圈内,没有抬到圈外来。就这样,都能看到不少官员当即举袖掩面,快步走远,生怕站得近了立即被沾染上。

走到妇人身边,柳玉笙蹲下来,伸手替她诊脉。

妇人呆呆望着在自己身边蹲下来的年轻女子,眼神有些不可置信。

她身上是带着瘟疫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人传染上,所以自从染了这个病之后,周围所有的人都避她如蛇蝎。

便是那些被派到庄子里来给他们诊治的大夫跟太医,平日里都是全副武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连口鼻都蒙上,以防万一。

她在那些大夫跟太医身上,见得最多的就是嫌弃恶心的眼神。可是眼前这个女子看她的时候,跟看寻常人一样。好像她就是个普通人,而不是个瘟疫患者。

“生病之后身体有什么感觉?可是感觉浑身乏力,时常头晕眼花?”女子声音响起淡淡的,很是柔和。

妇人闪了下神,忙吃力的点头,“是,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站不起来,便是想撑着坐起都会眼前发黑,也吃不下东西。”

妇人顿了下,眼底悄悄燃起希翼,“大夫,我这个病,还有治好的可能吗?”

柳玉笙笑了下,“只要是病,找到病症原因之后都有治愈的可能。将心放宽些。”

“好,谢谢大夫,谢谢大夫!”妇人激动的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光是大夫那句有治愈的可能,让她将心放宽些,已经足够她感激。、

这些时日以来,所遭遇的几乎全是嫌恶,感受到最多的都是看死人一样的目光,她跟庄子里其他的病人,自从被圈禁在庄子里不允许随意走动之后,每一天,心里的绝望就浓一分。

很多人甚至已经认命等死。

是以一份最寻常的对待,在这一刻看来亦能让人觉得弥足珍贵。

柳玉笙并没有停下切诊,一边继续检查妇人其他方面,一边开口询问,“还有精力吗?如果还能撑一会,给我讲一下庄子里面的情况吧,我也好心里有个底。”

妇人再次激动点头。

虽然这般说话其实很耗费心神,但是心里的那点希望,却在女子沉静的面容下慢慢扩大,此刻她真的有种感觉,她跟庄子里面那些同样患上瘟疫的人,兴许真的能治好。

棚子里,三个小娃娃坐在爹爹身边,眼睛挪也不挪的盯着娘亲的方向,看着她跟那个妇人低声说话。

巴豆抬头问爹爹,“爹爹,娘亲能治好他们吗?娘亲会被传染上吗?连洪福齐天的皇帝爷爷都坐得远远的,娘亲离的那么近真的没事吗?”

风青柏还没搭上话,红豆已经嘟起小嘴,“听说越厉害的人越怕死。娘亲敢离得那么近,说明娘亲还不够厉害。最厉害的还是皇帝爷爷。你看他是北苍国最厉害的人,可是他离病人离得最远。古人诚不欺我。”

七七抿着小嘴,用力点头,附和红豆说的话。

巴豆更是用力拍了下手,大声称赞,“红豆,哥哥才发现,原来咱们这里最聪明的是你呀,说的好!说的都是真话!”

风青柏微微侧眸,瞧着三个小娃娃配合无间奚落北仓皇,无声翘了嘴角,眼底划过浅浅笑意。

当真不能小看小娃儿,他们家这三个仅凭几句话,便把坐在那边的北仓皇给气得眼角抽搐,脸色铁青而发作不得。这也是一种实力。

“爹爹,要不我们过去陪娘亲吧,咱们是一家人,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万不可学了别人只能共享福,不能共患难,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更不惜父子相残。唉,人间惨剧就是这样酿出来的呀。”巴豆摇晃着小脑袋叹气。

红豆也道,“哥哥说的对,爹爹我们过去陪娘亲吧。你看那些穿的很好看的叔叔伯伯,一个个跑得远远的,想来他们也不会帮娘亲什么忙。我们要是不帮娘亲,娘亲就是一个人孤身奋战了。”

风青柏伸出大手,在三个小娃娃脑袋上拍了拍,“在这里乖乖坐好,你们要是过去了,凭你们这么吵闹,别说帮上你们娘亲,不扰着她就算不错了。别让你们娘亲分心,乖一些。”

巴豆跟红豆这才消停,乖乖喔了一声,把小身板坐直了。

只是这种安分也只不过是一小片刻,一会之后巴豆又嚷嚷开了。

“爹爹,这里是北仓没错吧。”

“嗯。”风青柏挑眉,等着看儿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那就奇怪了。这里是北仓,生病的也是北仓百姓,娘亲一个南陵的王妃,为了北仓百姓都能不顾生死,为什么这些北仓当大官的人却一个个都置他们的百姓于不顾?我记得爹爹说过,江山社稷君为轻,民为本,百姓才是国朝的根本。要是连自己的根本都不顾了,那国朝还是国朝吗?

这样的国怎么能让百姓信任呢?百姓们生活在这样的国朝之下,还能安稳吗?”

五岁的小娃儿,说话的声音奶声奶气的,还是一个稚儿。

可是稚嫩的声音所说的那些话,从棚子里面一句一句往外传出,落在周围人耳里,却振聋发聩,一声一声敲击着周围人的心。

尤其是围在外围,忧心如焚的百姓们。听着那些字句,皆眼眸剧烈颤动。再看那些从妇人被抬出来之后就躲得远远的朝廷官员,以及从头到尾坐在重重防守之外的皇上时,百姓们颤抖更甚,无数人用力捏起了十指方能克制心头涌起的愤怒。

第一四九一章 爹,你不厚道!

而一众朝廷官员,饶是沉浮宦海老脸贼厚,此时也被个小娃娃说得面红耳赤,面子端是挂不住。

这个时候,挤在一处的官员们也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去看皇上的脸色,就怕这么一看过去被皇上逮着了,就会成为那个无辜的出气筒。

“够了!”端坐在椅子上的北仓皇终于忍无可忍,铁青了脸色怒拍扶手,猛的站起来,往棚子里瞧去,渗人视线一一划过三个小娃娃的脸,“南陵王不愧是南陵王,连教出来的小娃儿都与众不同。一个个说起话来,比朕朝中的大学士还要老道!假以时日等他们长大了,必定每一个都享誉一方!”

风青柏淡淡一笑,迎上北仓皇视线,从容泰然,“皇上谬赞了,不过是几个少不更事的小娃儿,心直口快有一说一,怎比得上皇上手底下的大学生们口舌如簧,八面玲珑。至于将来享誉一方,那就承皇上吉言了。本王身为父亲,亦望子成龙。”

“如此聪明伶俐能说会道的娃儿,定不会辜负南陵王厚望!朕佩服!”

“多谢。”风青柏点头,抬眸瞧了下天色,再量量皇帝跟患病妇人之见的距离,“现在日头大得很,皇上可要进棚子里歇着?这里离那边更远些。”

成功把北仓皇的脸从青色气成紫色,盯着百姓们如同针芒一样的目光,北仓皇重重落座,咬牙吐出两字,“不、必!”

不知是不是气得太狠,北仓皇再次坐下来后,只觉心浮气躁,心口盘着一股郁气不停在胸腔里左冲右突又无处发泄,躁得他手发抖。

柳玉笙那边已经诊断完毕,给妇人抚好挽起的袖子后站起,北仓皇立即扬声,“王妃,诊断如何?”

“这种疫情是由病毒所致,之后我先开张药方,煎药给庄子里的病患喝下,看看之后的效果。庄子里的情形我也大致了解了下,合诸多大夫之力,庄子疫情有所控制,没有往外蔓延的迹象,患者们的病情虽有反复,但是没有出现死亡,应该在可控范围内。后续还需对症下药,我需要点时间研究。”

“哈哈哈!王妃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要点时间研究无可厚非,那朕便等着王妃的好消息。”北仓皇大笑,心头郁气消散些许,“庄子里集了整个都城的名大夫以及宫中十数名太医,他们研究疫情已经有一段时间,王妃若想跟他们探讨探讨,朕可着人将他们的研究手稿拿来给王妃一观。”

“如此,多谢皇上。”

“来人,带王爷王妃去旁边的小别庄休憩,好生招待,王爷王妃有任何需要尽量满足。”站起,北仓皇下令,“有关疫情的消息,每隔一个时辰跟朕禀报一次。回宫!”

接连下令后,北仓皇登上马车,转道回皇宫,至于亲自招待一下呗远道请回来的南陵王夫妇的话题,他连提都没提。

柳玉笙踱步,慢慢走进棚子,夫妻两淡淡瞧着远去的马车,嘴角挑起如出一撤的寡淡笑意。

“娘亲,你刚才离病人那么近,真的不会被传染吗?娘亲,你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难受?”

“娘亲,你不能瞒着我们,一定要说实话哦!”

那头马车还没走远,柳玉笙就被三个娃儿围了起来,小嘴叽叽喳喳,紧张担忧的在她身上不停打量。

柳玉笙失笑,“娘亲要是真被传染了,你们离娘亲那么近,不怕一并染上病来?”

巴豆切了声,挺起小肚子一拍,“我巴豆是南陵王的儿子,岂是枉顾孝道人伦贪生怕死之辈!娘亲你也太小看你儿子了!”

“哥哥,你肚子又圆了一圈了,不要这样腆着,跟站着走的猪一样。”

“红豆,你是不是我妹妹!爹爹,娘亲,你们看你们给宠的,妹妹越来越会顶嘴了!女孩子怎么能这样!”

“爹爹,娘亲,哥哥歧视!”

“是性别歧视。”柳玉笙抬头长叹,纠正女儿的话。

“爹爹,娘亲,哥哥性别歧视!”

“我哪有,这不是我说的。皇奶奶说了,女子要有德有仪,重品行风骨……”巴豆掌嘴就是一连串皇奶奶的悉心教育,把红豆给气得小嘴越撅越高。

终于乐极生悲。

被人从后头踹了一脚,摔进爹爹怀里,差点跌个大马趴。

磨着牙回头,看向表情无辜的七七,巴豆伸出大拇指,“可以啊七七,开始玩儿偷袭了,你以为你老大我不会偷袭是不?等着啊,我这就来治你,看招!”

风青柏长臂一探,把要往外扑的小家伙给拎了起来,往外走。

巴豆兀自挣扎不休,“爹,你不厚道!小娃娃打架大人插手,可耻!”

“惹哭你妹妹,我让你倒立把可耻两个字写一千遍。”

“……”

七七抿着嘴微笑,亦步亦趋跟在后头,跟半空中晃荡的巴豆保持节奏一直,边走边朝他做了两个手势,把战意昂然的巴豆彻底戳蔫了。

“是是是,你是对的,咱家女娃儿才是宝,谁惹了咱家的宝都得背教训,就算是你老大我也不例外……你做得很对,亏得你救了我,老大表扬你……继续保持……”

说完这串话,瞅着后头捂嘴笑翻的红豆跟始终乖乖巧巧的七七,巴豆只觉生无可恋。

行了,他这是自找的,谁叫他胆敢挑战家训呢。

“好了,还笑,看你把你哥哥欺负成什么样了?”柳玉笙这时才起身抱起女儿,慢悠悠在后头跟上,语带笑意佯作训斥。

窝在娘亲怀里,红豆弯着眉眼笑眯眯的,“娘亲,太公太婆说你小时候,也罢大舅舅跟二舅舅欺负惨了。”

“我哪有?娘亲小时候可听话了。”

“有,外公外婆也说,小时候大舅舅跟二舅舅几乎每次挨揍都是因为娘亲。娘亲一噘嘴,家里就鸡飞狗跳的,可热闹了。”

柳玉笙,“是二舅舅跟你说的吧?”

太公太婆跟外公外婆说的?

不可能,爷爷奶奶还有爹娘他们最疼她,就算提起她小时候,那也肯定只会说大哥二哥太皮,老是带着她到处疯玩,不着调。

绝对不会说她小时候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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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请起床再看。另外通知一下小可爱们,10号橙子有事外出,15号回,那几天的更新会设置定时,等大橙子回来了再看你们的留言,么么哒。

第一四九二章 皇上被感染了

经由红豆不经意提起,柳玉笙思绪回到小时候,脸上不自觉的边浮出笑意。

“娘亲,你是不是想太公太婆他们啦?我也想他们。”

“想啊,每次离家都会想。”柳玉笙亲了下女儿小脸蛋,“我们选择离家远,一时半会的还回不去,要是想太公太婆他们了,就跟哥哥还有七七一块给家里写信,太公太婆收到信会很开心。”

红豆用力点头,“我知道,太公太婆他们一定比我想他们还要想我。”

“对。”

娘俩对话轻轻飘到前头,落在前头男子耳里,眉眼亦不知不觉柔和下来,手上一松,给了巴豆逃脱的机会。

小家伙落地后没有跑走,而是扑向七七,哥两好的抱住七七脑袋,和蔼可亲,“七七啊,老大有你这个小弟简直与有荣焉,太感谢了,一会老大一定好好谢谢你!”

七七摇头,再摇头,挣脱禁锢想跑,再次被巴豆一把抱住,半拖着走,“别客气,老大说话算话!”

没办法,他还是记仇。

哪有小弟偷袭老大,踹老大屁股的道理?这个得教,要不以后成习惯了,走出门去冷不丁的他就被踹一下,旁人看了搞不清楚究竟谁才是大的那个。

一家子嬉闹着,轻抬轻松去往小别庄。

说是小别庄,其实也是为了更好的看管庄子里的病患而临时搭建起来的一个小院子,更确切的说,是一座小木庄。房间全是木头搭起来的,只能暂居用。

等这边的事情了了,搭建屋子的木头估计也就只有被人拿来当柴烧的作用了。

相当简陋。

好在屋子里被收拾过了,看起来还算干净,至少不会在角落里发现诸如蜘蛛网之类的东西。

将他们接下来要住的房间慢慢打量一周,柳玉笙在挨着窗户的木桌旁坐下,“六岁之后,我就没住过这么简单的屋子了,现在偶尔住上一回,感觉还挺奇特。”

巴豆跟红豆还有七七仨也将领土巡视了一遍,过来似模似样的点头,“木头的味道蛮好闻的,也算凉快,勉强能接受,咱就先将就将就住着,反正也住不了多久。”

等这边事情了了他们就会离开,不过是暂时的栖身之地,不用过于讲究。

风青柏也走了过来,手上提着个茶壶,给女子倒了杯茶水,顺势给三小只一人一杯。

“哇!谢谢爹爹,刚才在外边我就渴了,可惜没人送茶水。那个老王八真够吝啬的,把人大老远请回来,连最基本的待客之道都没有。”巴豆一口气把茶给喝光光了,嘴里不忘吐槽北仓皇。

柳玉笙莞尔,“这个你们倒是误会北仓皇了,他是不是不懂待客之道,是在那里准备的茶水,他自己都不敢喝。所以,也就没想起来给我们备上一壶茶。”

刚到这里的时候她就发现了,那些个官员站在大太阳底下人人都要快被烤化的样子,但是没有一个人嚷着要喝水。

说白了就是怕在这里喝水会被感染上。

哪怕是从自家府上带过来的水,他们也不敢在这里喝。

担心茶壶一打开,就会有病毒落下去。所以宁愿渴着熬着,也没人在这里吭一声。

谁不惜命?

红豆听完娘亲的话,似乎有所恍悟,眼珠子精灵转了两圈,掏出脖子上的玉坠子,拧开盖子便往茶壶里倾倒。

“爹爹,娘亲,现在可以放心喝了,肯定很干净。”

“你又知道这样很干净?”柳玉笙笑问。

“青莲叔叔说的,在外面吃什么喝什么要是担心东西不干净,就让我把葫芦坠子里的水倒一点进去,这样就不怕吃了东西生病了。”

“你青莲叔没教你在外行事的时候要隐秘,不能让人发现?”风青柏眯了下眼睛。要是薛青莲没教这些,等回去了,他就好好教教薛青莲。

“教啦,青莲叔跟舅舅还有金子叔都叮嘱过我好多次,爹爹不要怕哦。”红豆晃着脚丫子,眉眼弯弯,“我们这里没有外人啊,只有爹爹娘亲跟哥哥们在的时候,我才这样。要是还有别人在,我不肯定什么都不做。”

成功让爹爹眉头的褶子打开,红豆笑得更开心了。

她救了青莲叔叔一命。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给青莲叔叔记账。

长途赶路,这一晚柳玉笙跟孩子们早早就歇下了,期间风青柏好像出去过一次,没多久就折了回来。至于出去干什么了柳玉笙没问,人太疲累,迷迷糊糊的翻身又睡了过去。

这一夜,小木庄很是平静。

相较于这里的平静,北仓皇宫里却有些兵荒马乱,人心惶惶。

往日夜半,皇宫四处已经很安静,各宫道路径上走动的宫婢内侍也不多见。今晚却异于往常。

尤其皇帝的寝宫外,奴才们穿梭来回,人人神色紧张,战战兢兢,就连守在寝殿门口的守卫就比往日更加肃杀。

“太医,再去唤太医!一刻内赶不过来,就给朕砍了他们的脑袋!”寝殿内霹雳乓啷响声不断,伴着皇帝的怒吼。

太医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路赶来。

“诊,快诊!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朕一点力气都没有?为什么朕会晕倒!快诊!”

“要是治不好朕,朕要你们陪葬,朕要你们统统陪葬!”

怒吼一声接一声,殿里外地上伏跪着一地的人,皆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围在龙床前的太医十数个,也人人脸色苍白,额角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抖着手不断给北仓皇诊脉。

此时,躺于龙床上的人,跟白日里模样大相径庭。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皇帝脸色就变得极为苍白,白中还泛着青灰色,唇色也有发黑的迹象,怒睁的眸子里瞳孔扩散,还有捋起袖子的手臂,上面密布着狰狞的青紫色脉络,从皮肤处凸出、蜿蜒。

“皇、皇上,臣斗胆直言,皇上的病症像极、像极……”半晌后,终于有人伏跪于地,颤着嗓子开口。

“说!”

“回皇上,这种症状像极了城外庄子里染上瘟疫的病人,皇上很有可能已经被感、感染了!”

------题外话------

晚安,小妖精们

第一四九三章 瞒而不报?

寝殿内登时一片死寂。

所有太医跪地在地,整个身姿几乎全趴下了,抖如筛糠。

刚才一番话,简直就是在触皇上逆鳞。

本来都城发生疫情之后,整个成脏哦你该气氛就极其压抑,皇上本人对于疫情也是相当避讳的,从疫情发生之后,也只有白日被南陵王夫妇拿捏住之后才第一次出现在圈禁患者的庄子外头。

现在刚从庄子回来没多久,就诊出皇上被传染了瘟疫,以皇上暴虐的性情,不是上赶着找死吗?有些话即便是真的,也不能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可是若不说,同样讨不好了好,谁叫他们是太医呢?

死寂氛围在殿内蔓延,无边沉默让人心头发慌,没有人敢抬起头去看皇上此刻的脸色。

“你们刚才说什么?朕,染上瘟疫了?”极轻的声音在太医们上空响起,语气听不分明,可是太医们心头却更为恐慌。

没人敢答。

“朕再问你们话,说!”

最后一个字近乎咆哮,吓得整个殿内的人猛地一抖。

“皇上息怒!兴许是臣、臣诊断错了!皇上息怒!容臣再、再……”

“身为太医居然诊错脉,医术如此不精留作何用?来人,把他拉下去砍了!”

太医的话没能说完就被人拉了下去,一路求饶声不断。还跪着的,没有一个人敢为那个太医求情。皇上这是心情不好了找人发泄,他砍一个人脑袋根本不用找任何理由。这时候谁凑上去,不过是多一个炮灰。

“朕相信,朕的太医院不会人人都医术不精,你们,一个一个上来重新给朕切脉,朕要听实话!谁敢欺君罔上,斩!”阴鸷视线一一掠过殿前剩下的人,北仓皇冷冷开口。

所有太医面无人色,一时间竟然没人敢上前为他诊断。

既能成为太医,医术不说个个都是国朝顶尖,但是绝对能分属前列,又怎么可能轻易切错脉?诊断出来的感染了疫情,那必定是不会错的。

可是眼下,太医们却进退维谷不敢动弹。

皇上的话,分明就是在自欺欺人,不肯相信自己被传染了,威胁他们顺他的意思说出他想听的话,另一边却又威胁欺君罔上者斩。

他们不敢说真话,也不敢说假话。

那要他们如何?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跪地的人纷纷求饶。

北仓皇撑着坐起,扫视面前一众太医以及奴才,眼睛赤红。

最后随手抓住手边的东西往人群砸去,“滚,都给朕滚,给朕滚出去!”

顷刻间寝殿内便空荡荡的,人走得一个不剩,没人敢留。

甚至离去的时候人人心头如蒙大赦。

且不说皇上性情残暴,便是他身上的瘟疫,便足够叫人退避三舍。

谁不惜命呢。

在龙床上坐了良久,北仓皇下床,踉跄着走到铜镜前。

铜镜里映出男人苍白青灰的脸孔。

那张脸熟悉又陌生,不见以往霸气,只余满目狰狞。

“啊——!”发了狂般把铜镜砸出去,北仓皇怒吼,“来人!给朕传南陵王妃觐见!”

半天功夫,他不可能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而且当时庄子外头那么多人,为何回来之后独独他被传染了瘟疫,其他人却无事?

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一定是风青柏跟柳玉笙!

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北仓皇开始寻思庄子外头那些不合常理的地方。

风青柏行事素来未雨绸缪小心谨慎,且极为重视柳玉笙。可是这次柳玉笙替瘟疫患者诊治,他却没有阻拦。他不可能是不担心柳玉笙有可能会被传染,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不惧传染!他们有避开传染的法子!

他们既然能避开瘟疫传染,那也一定有治愈的方法!要是柳玉笙治不好他,那她跟风青柏一家五口,就永远别想再离开北仓!

“皇上!皇上,不好了,淑妃娘娘突然、突然发狂了,见、见人就咬……”殿外突然传来宫中内侍慌乱的禀报声,战战兢兢。

北仓皇眼神一阴,“怎么回事?”

“回皇上,淑妃娘娘不知为何,突然常性大失,在寝宫发狂。有太医赶过去看了,说是淑妃娘娘也、也染上了瘟疫,而且,已经染上好一段时日了,只是事情被瞒着,一直没往外传出来。还有、侍候娘娘的几个贴身宫婢也、也没能幸免……”禀报的内侍跪伏在寝殿门口不敢进来,说话声音越来越低,生怕殿内人一怒之下把他拉了下去斩头。

砰的一声,殿内传来巨响,尚侯在外头的人齐齐噤声,大气都不敢喘。

“染上瘟疫了?染上很久了?瞒而不报?”每质问一句,北仓皇眼神就阴鸷几分。

他此前还因着淑妃曾是他宠妃,过去探望过两次。要是淑妃真的染上了瘟疫却不上报,那是不是说,自己今天会被诊出感染瘟疫,全是淑妃那个贱人害的?!

“呵呵呵呵!”低笑了好一会,北仓皇慢慢将笑敛了下去,“淑妃感染风寒,身体不适,身为朕的宠妃,朕自然不会不管不问。待南陵王妃入宫为朕诊断过后,朕会着南陵王妃给淑妃一并看看。你且下去,着淑妃那边做好待客的准备。”

“是,奴才这就去办!”

很快宫里的圣旨就传往小别庄,只是夜半三更,庄子里的人早已经歇下,庄子外头有南陵王府的隐卫守着避免主子们被人打扰,因此传旨的太监没能靠近木屋。

一直等到天际透亮了,才有隐卫现身,把传旨太监带到木屋前。

柳玉笙是起床后才知道昨晚皇宫那边有圣旨递过来。

早上风青柏起得比她早些,接了圣旨后并没有立即叫她起身,等她自己睡醒,天已经大亮了。

也就是,那道圣旨,距离发出来已经过去至少五个时辰。

柳玉笙咋舌,亏得北仓皇还有点理智,没有像上次请他们回都城一样,派兵强请。等了一晚上的功夫,老皇帝怕是快要气疯了吧。

“宫里是什么情形?他真的感染瘟疫了?”洗漱过后坐下来,慢悠悠吃早饭,柳玉笙才开口问男人。

比起男人的老神在在,她同样一点不着急。

第一四九四章 太可怜了

“宫里传来的消息,应该差不离。”风青柏眼神有些凉,“昨天夜里还砍了个太医,他自己是最不想相信的那个。”

“除了这个消息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女子又问。

男子低声笑开来,“你又知还有别的?”

“从你眼神里猜出来的。”一般事情,鲜少能让他在意,他会露出透着凉气的眼神,肯定不会是因为北仓皇杀了个太医。

“还有一个消息,此前那位淑妃娘娘也染上瘟疫了,而且据说已经染上很久,一直瞒而不报。”

闻言柳玉笙眼眸深了些许,盯着男子看了片刻后,突然道,“你说事情会不会跟那只猫有关?”

“为何这么认为?”

“刚开始传出瘟疫,只涉及城中百姓,我一直以为是城中出了什么感染源。但是淑妃一直身居宫中,为何也会染上这种病?我唯一能想到的,是淑妃那只猫。猫被击毙后,应该会被人清理丢到宫外。如果说淑妃跟城中百姓有可能接触过同样的东西,最大可能便是这个。”

风青柏眼底笑意再次晕开,伸手在女子挺巧鼻尖轻刮了下,“走吧,吃完该进宫了,否则等下来请我们的就会是都城巡城卫。”

“又顾左右而言他。我猜中了。”柳玉笙嗔他一眼,起身。

她笃定自己猜中了。

那么看来,这场瘟疫是跟七七有关了。

他们家的娃儿,每一个都有闯祸的大本事。

怪不得,她去接触瘟疫患者的时候,风青柏并未阻止,也没有多担心,原来人家心里有数呢,就瞒着她一个了。

进宫,夫妻两依旧是拖家带口,三个娃儿去哪都不会落下。

踏进宫门之后,柳玉笙还反复叮嘱巴豆跟七七,“待会娘亲去帮人看诊,你们在旁边安分点,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不然娘亲看顾不过来。”

巴豆跟七七乖乖点头,巴豆脸上更是笑眯眯的,看起来格外乖巧,他心里的嘀咕他娘亲听不见:娘亲看顾不过来,不是还有爹爹嘛。

相比哥哥,红豆就是真乖巧,一直跟在爹娘身边,双手交叠腰前,小步子规规正正的,已经很有大家千金的仪态。只要她不开口说话。

“娘亲,我们不会出幺蛾子的,都是幺蛾子自己来的。”

柳玉笙,“……”女儿的话很真相。

旁侧,男子再次传出低笑声,清冷眉眼因为染了笑意,像平静湖面荡出柔和涟漪。

“你且笑,以后有你头疼的。”

“头疼的事情夫君都担了,夫人笑一笑?”

柳玉笙很想继续绷着脸,对上男子眼神,到底没绷住,嘴角悄悄往上翘。

一家子走到皇帝寝殿前,见到的阵仗还挺大。

地上跪着的人密密麻麻,全是宫里的太医跟奴才,周围一圈,还围着宫中禁卫,手握剑柄神色冰冷肃杀。

站在大殿门口的太监见着柳玉笙跟风青柏,立即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王爷王妃,你们可到了,皇上等了一晚上了,请快随奴才进来。”

柳玉笙点点头,跟风青柏对视一眼,举步跟在太监身后。三个小娃儿根本不用爹娘招呼,小步子迈得飞快,已经往里冲了,柳玉笙叫都叫不及。

“老公公,皇帝爷爷生病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晚上不见就病了?还要劳动我娘亲过来治病,你们宫里养的太医难道都徒有其名?那皇帝爷爷也太可怜了,被一群太医给蒙骗了几十年。”巴豆蹦蹦跳跳的,一边跑一边嘴里叽喳不停。

“我觉得既然能当上太医,肯定有些真才实学的。真要怪只能怪皇帝爷爷年纪太大了,身体太弱,出去走一下回来马上就病倒,没有强健的身体怎么有精力治理国家呢?堂哥说他二十不到都得每天不落的锻炼,不然过不了爹爹那关。皇帝爷爷一定是太久没锻炼了。”

这些话落在老太监耳里,脸色变化极快,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又不敢上手捂了小娃儿的嘴不让他说话。

他一个人就一双手,捂了这个捂不了那个,白忙活不说,还两头得罪人。

现在太监的职务,越来越难做!

柳玉笙抚着额,朝老太监歉意笑笑,“小娃儿说话心直口快口无遮拦,让公公见笑了,放心,他们很懂事,等进了寝殿就不会乱说话了。”

“哪里哪里,咱家明白,小世子们年纪还小,还小。”老太监额角冷汗直冒,心底祈祷皇上没有听到两个小娃儿的“口无遮拦”。

“皇帝爷爷,听说你生病了,我们来看你来了,你生的什么病啊?怎么连床都起不来了?”

“看着好可怜。”

“太可怜了。”

柳玉笙目不斜视,不再去看老太监的表情。

跨进寝殿的同时,老太监唱报,南陵王夫妇觐见。

龙床边上,有小太监把北仓皇扶着坐起。

一晚上的功夫,北仓皇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些,加上眼神阴郁,给人感觉很渗人。

柳玉笙觉得,北仓皇这般有一半是病的,有一半,估计是给气的。

“皇上身姿不舒服便不要起来了,妾身先给您诊脉。”柳玉笙眼神示意两个还要搞怪的娃娃退下,自己走到床前,探手给北仓皇诊脉。

很是干脆利落。

北仓皇紧绷的神色缓和些许,沉沉凝着面前女子,“有劳南陵王妃,朕这突然犯病,不得已,又把你跟王爷给请进宫来了。”

“无妨,医者有救无类。”柳玉笙笑笑,收回手,“皇上是什么时候觉着难受的?可是心慌气短,四肢乏力,时时觉得脑袋晕眩眼睛发黑?”

“……是。”北仓皇应,应得有些艰难,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说话的时候,那双鹰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柳玉笙,下颌不自觉绷起。

过于锐利阴冷的眼神,落在平常人身上能让人心生害怕,柳玉笙却跟没看见似的,“皇上,这是染上瘟疫的初期症状,到了后期,患病者整个人会变得极其消瘦,四肢水肿。庄子里的病患皇上也亲眼见过,大抵跟那样差不多。”

第一四九五章 我倒宁愿你是小狗

寝殿又沉寂下来。老太监小太监垂首立在龙床前,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的,心惊胆战。

昨儿夜里这样说的太医已经成了一句尸体,现在说这话的人是南陵王妃,不知道皇上会是什么反应。

但是不管什么反应,他们做奴才的都得小心翼翼,免得一不小心就被殃及池鱼。

“王妃确定,朕染上的真是瘟疫?”

柳玉笙抬眸,对上皇帝视线,“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妾身何须哄骗皇上。殿外跪着的太医,没有人替皇上看过诊吗?”

北仓皇不答。

殿里的太监把头埋得更低。

给皇上看过诊的太医全都丢了命了,还在外面跪着的,那是一开始就频频求饶,不敢确诊以偷生的人。

好在南陵王夫妇来得不算太晚,要是再拖一会,外面跪着的那些估计还要死上一大片。

皇上的圣旨是昨晚上往小别庄传的,南陵王夫妇天大亮了才来,而且到了之后没有作一句解释,亏得他们是南陵王及王妃,要不是有这个名头在,他们也活不了。

皇上在宫里等着的这一晚上,罪全是他们这些奴才受的。给南陵王夫妇承了灾。

北仓皇跟柳玉笙对视半晌,及至风青柏不紧不慢走上前来,站到柳玉笙面前切断了他的视线,北仓皇才闭眼躺了回去,“真的是瘟疫,王妃应该有治愈之法,朕好生等着。为了避免其他人被传染,诊治的这段时间里,王爷跟王妃就暂且住在宫里吧。来人,带王爷王妃去幻辰殿落脚。另外朕的宠妃淑妃也染上了瘟疫,病情比朕更重一些,还要麻烦王妃前去看看。有劳了。”

老皇帝说这番话,闭着眼睛,全程自说自话,没有问过柳玉笙的意思,更没有问过风青柏。

强硬态度让风青柏嘴角泛起冷冷笑意。

“皇上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住在宫中多有不便,本王跟王妃还是继续住在小别庄为好。此次受皇上请托转回都城,不光只是为了皇上的病,为的更是庄子上百条人命。皇上爱民如子,想来,也同样担心子民的病情。若是传出去皇上为了自己枉顾百姓性命,对皇上亦不是好事。”

北仓皇睁眼,对上面前淡笑的男子,眼里阴郁又重又浓。

他是躺着的,而风青柏是站得的,对方看他的时候,居高临下。

显得他很弱势。

这是他最憎恶的感觉,风青柏居然敢站在他面前俯视他!

“朕说了,就在宫里呆着!”被染上瘟疫折磨了一晚上,北仓皇已经失去了虚与委蛇的耐性,“王妃的医术得朕信任,朕相信用不了多久王妃就能研究出彻底治愈疫情的方法来,只要方法出来了,害怕救不了朕的子民?且宫中有太医院,王妃需要什么药材,或者是需要人帮忙打下手,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任其差遣!来人,带王爷王妃下去!”

“既然皇上执意如此,那本王治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本仓皇以为以风青柏的脾性,必然会跟他硬碰硬,他连禁卫军都备好在门外了,没想到风青柏竟然这么轻易让步,反倒让他怔了一怔。

回过神来后,年轻男女已经走到门外,只有两个小娃儿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还有个不会说话的小娃娃,扭头朝他看了一下,那种淡淡的眼神,莫名让人心头微凉。

“爹爹,娘亲,我们真的要在皇宫住?不是说皇宫不准住进外男吗?那爹爹住在这里,回头老皇帝硬说爹爹给他戴绿帽怎么办?这种事情有嘴说不清,而且宫里全是他们的人,娘亲,你得盯紧了爹爹啊!”一出寝殿,巴豆就叽哩哇啦说开了,担心的却是这种事情。

风青柏成功被气得绿了脸,垂眸,“巴豆,你刚才说什么?”

“爹爹你别生气,我知道你对娘亲忠心耿耿,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再说了,别人想要诬陷你,那你再忠心也是挡不住的!你别不当回事。”

“那么你说,你爹爹该当如何?”

巴豆眼睛骨碌碌一转,眼睛往前头领路的太监瞄了瞄,做个挥刀的手势,“爹爹,要不你……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清白——嗷!小人!我好心为你打算你又拎我!娘亲,你看爹爹又欺负人!我是你儿子又不是小狗!”

“我倒宁愿你是小狗!”

“那不可能,我娘亲嫁给你,是生不出小狗来的!除非你先是狗!”

柳玉笙按眉,扭头看向额角暴跳的男子,“忍无可忍,扔吧。”

话音落,原本倒掉的小胖墩被扔了出去,在半空划出的抛物线很完美。

红豆两只小手捂住了眼睛,不忍心看哥哥待会倒栽葱的姿势,“七七,看到没有,真的不能招惹娘亲。以后跟哥哥玩,不要什么都应着他,很容易被连累的。”

七七点头,乖乖朝小女娃靠近两步,坚定自己只听小女娃话的立场。

前头点头默默领路的太监,始终不敢回头看,哪怕听到什么动静也不敢抬头。

皇上固然可怕,身后南陵王一行,真的没比皇上好到哪里去。

尤其那三个小娃娃,他总觉得最是招惹不得。

一点也不简单哪!

幻辰殿离皇帝寝殿不算远,不行不过一刻。殿里的东西倒是准备得一应俱全,不知道以前是给哪个宠妃住的。

柳玉笙一行走进大殿的时候,被扔出去的小家伙才顶着一头的草屑蹬蹬蹬追了上来,冲进大殿就撒丫子疯跑,“哎哟喂,真够奢侈的,这些东西是真金还是镀金啊?”

殿内的摆设,很多是金饰,布置可谓富丽堂皇。

“回小世子,这些东西是真金的。”

巴豆把面前一尊金马拿起来掂了掂,“嗯,真金的不错,这个金子叔应该会喜欢,回头送给他。七七,来把这个收了。”

太监,“……”一脸懵逼。

他搞不明白,刚刚被那样扔出去的小娃娃,回来的时候怎的不哭不喊不闹,居然只记得打劫?

又在侧殿梳妆台的盒子里捞出一条真丝手帕,巴豆捏着,讨好的递到柳玉笙面前,“娘亲,我错了,娘亲不气了,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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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小妖精们,前天欠的一章正常更新晚点写出来更上,大家睡醒了再看。另外这几天橙子要存稿,以保证过几天出门能正常更新,所以稍安勿躁,欠债回来还。

第一四九六章 不说话,只动手

柳玉笙垂眸看着儿子,又好气又好笑。

也就怕她还在生气的时候,儿子才能忍一忍性子,不然平时真的经常能把人气上天。

“娘亲,不生气了嘛,我就是开个玩笑,绝对没有骂爹爹的意思,我是我爹的儿子,骂我爹不等于骂我自己嘛,你儿子怎么会那么蠢,娘亲你说是不是?”见她不说话,小家伙又凑近一点,脸上的笑近乎谄媚了,手上真丝帕子举得更多。

接过帕子放回梳妆台,柳玉笙食指戳了下小家伙小脑袋,“别人的东西不能乱拿,娘亲怎么教你的?”

“我当然记得了,只要是娘亲说过的话,一个字我都没忘。这不是随手拿过来先哄哄你,我知道娘亲会放回去的哈哈哈!七七,把金马也给放回去!”娘亲一说话,巴豆就知道娘亲不生气了,挥着小手立即原形毕露。

领路过来的太监完全反应不过来。

南陵王府小世子,变脸的速度非常快。

抬眸,看到南陵王朝他这边挥了挥手,太监立即机灵的退了下去,不敢继续窥探南陵王一家人的日常。

巴豆把他爹爹的动作给瞧了去,心里头羡慕得不行,男人就该这样,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折服。以后他会比爹爹更厉害的,一定。面上嘛,抬起下巴,对他爹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过来坐下。”男子走到一旁,坐于桌边,招呼他们过去。

“我才不要,你刚才还扔我呢,我这么小一个娃娃你扬手就给扔出去,提点不担心我死活,一点不像亲爹。”巴豆哼唧,小步子迈过去飞快。

“你不活得好好的吗,还有空给自己脑袋上扔一把草屑博取你娘亲同情。”

“……”为什么爹爹会发现?

“撒得太均匀了。”

“……”

柳玉笙跟红豆七七在旁边,笑得差点岔气。

一家子坐下来后,言归正传。

“待会我还得去淑妃那边看看,估计北仓皇是打着让我也感染上瘟疫的心思,要死大家一起死。”抿着男子递过来的茶,柳玉笙笑意淡淡,“不过我有点好奇,他究竟是被淑妃传染的,还是去了庄子之后传染的。”

风青柏抬眸,见女子凝着他的目光意有所指,无辜道,“为何这样看着我,你觉得我能动什么手脚?”

“七七,你觉得你叔叔有没有动手脚?”柳玉笙不答男子的话,反问七七。

“娘亲你问错人啦,七七都不会说话,就算会说话他也不知道爹爹做什么了呀。”红豆仰头,问她爹,“爹爹,娘亲问你有没有动手脚,不能骗人哦。”

风青柏眼角跳了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女儿这是为了七七坑爹?

“爹爹,咱家女眷都是宝,宝贝问话,不能不答,不能骗人。我最烦你说话说一半的德性了。幸亏这点我不像你,只要娘亲想知道的,我从来言无不尽。”巴豆笑呵呵,一家子齐心协力围攻爹爹的赶脚,很不错哇。

“我什么都没做。”风青柏摊手,“北仓皇染上瘟疫,只能说是他时运不济。可能老天看不过眼,让他跟他的子民有难同当。”

柳玉笙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从男子嘴里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只要他不想说的,他总能擦着边鼓圆过去。

不过就算他不说,她也大抵能猜到,肯定是七七做了什么。

七七的本事到现在为止,他们谁都没有见过全貌,即便白日里北仓皇离他们有一些距离,但是她猜,那点距离对七七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否则北仓皇身上的瘟疫病毒不可能爆发得那么快,一晚上功夫,严重程度就跟她看诊的那个妇人差不多了,而那个妇人染上病症已经两个多月。

“爹爹,娘亲,我们要治好老皇帝才能离开这里吗?”

“这些事情有爹爹跟娘亲操心,你们在这里只要乖乖的就可以,最近风声有些紧张,巴豆,你暂且安分先,不要带着弟弟妹妹到处乱跑,免得被人钻了空子算计,知不知道?”柳玉笙叮嘱。

仨娃儿齐齐点头。

“你们现在还是小娃儿,娘亲希望你们的童年能跟正常小孩子一样,快快乐乐简简单单的。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多想,也不要去忧心,一切有爹娘。”说这话的时候,柳玉笙着重看向巴豆跟七七。

巴豆性子欢脱捣蛋,善闯祸,七七现在跟巴豆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不说话,只动手。

但是七七的本事,于他现在的年纪而言是一把双刃剑,若是没有大人护着,一旦被人发现,随时会被后果反噬己身。这是她最担心的。

她宁愿他们都简简单单的,简单才能无忧无虑。

童年就该是这样子,而不是过多受大人的世界所扰。

七七抿着唇角,小身子往柳玉笙偎近了些,朝她露出一个极小的笑容。

静静的,怯怯的,便让柳玉笙心里绵软下来。

把七七拥进怀里,柳玉笙轻叹,“七七,你要记着,凡事一定要先护好自己。遇上事情,先找叔叔婶婶,好吗?”

七七点头。

一旁巴豆跟红豆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娘亲只抱七七。兄妹俩眨巴了几下眼睛,当即不满了,一齐朝娘亲身上扑去,“娘亲,我也要抱抱!”

“娘亲,我也要!”

幻辰殿内,逸出飞扬的笑声。

吃过午饭,哄睡了三个小娃儿,柳玉笙跟风青柏动身往后宫,淑妃的住处。

淑妃所在为倚翠居,宫殿大门紧闭,门外有两个带刀侍卫守着,也不知道是防着外面的人进去,还是防着里面的人闯出来。

推开殿门,一股阴郁气息扑面而来。

整个大殿很安静,一路走进去没有看到半个宫婢跟内侍。

风青柏皱了下眉头,跨前一步将柳玉笙护在身后,继续往殿宇深处走。

“该死,该死!你们都该死!啊啊啊!”即将到达内室时,一道身影突然从殿柱后面冲了出来,直直扑向风青柏。

尚未接近,人就被风青柏震开,摔倒在地。

柳玉笙凝目,看清了倒地后立即爬起来再次往他们扑的人。

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像个疯子,正是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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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上了,早安小妖精们。五点了,刚才突然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吓s人,我要去睡觉压压惊。

第一四九七章 病死了怎么办?

柳玉笙眉头皱得极紧。

淑妃的情况看起来跟庄子里的瘟疫患者很不同,她现在这个模样,分明是神志不清已经癫狂了。

看着再次被震开的女子,身体摔落时轻飘得跟柳絮一样,柳玉笙抿唇,“风青柏,帮我制住她,我给她切一下脉。”

北仓皇让她过来给淑妃看诊,却没有在倚翠居里留下帮忙的人手,心里打什么主意可想而知。是笃定了他们现在在他的底盘上,难有反抗之力,不得不听命于他。

而且北仓皇最想看见的,估计是她跟风青柏一同被感染。

夫妻俩对视一眼,风青柏即刻封住了淑妃的穴道,让柳玉笙能够靠近。

蹲下来探脉后,柳玉笙才抬眸仔细打量淑妃那张脸,看清了她乱发遮掩下的脸孔,脸颊两侧是一道道细密的疤痕,应该是之前被猫抓伤后留下来的,而宫中太医没能把那种疤痕给消掉。

“确实感染了瘟疫,不过不是导致她疯癫的原因。”收回手,柳玉笙低道,“她会发疯,更多的可能或许是因为脸毁了,圣宠便不再了,她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我倒觉得,她是接受不了这种自作自受的结局。”风青柏声线淡漠。

当日抱着猫出场,打的是让猫抓伤南陵王妃的主意,却没想到最后反而让自己沦落到毁容失宠的下场。在后宫拼杀多年才得到的地位跟风光一夕之间全部失去,光是想想,气也得气疯。

“那她最恨的,应该是十七公主才是。”提起这个人,柳玉笙眸心动了动,脱口,“风青柏,你可有派人查探过十七公主现在的情况,当日她跟淑妃一同被白猫抓伤,既然淑妃染上瘟疫,十七公主应该也不能幸免。”

“嗯,她就在圈禁患者的庄子里。”

柳玉笙差点无言,“你早就知道了?怎么没告诉我?”

“无关紧要的人,告诉你作甚。”

“……”好吧,风青柏对看不顺眼的人是什么态度,她早就知道的,“走吧,待会去太医院转转,拿点药材开方子,再命宫里的下人把药煎了分一分就行了。”

“这么敷衍?”男子挑眉,眼底隐有笑意。

柳玉笙正色,“不敷衍了。”

真的一点都不敷衍。

他们现在差不多等于阶下囚,她还能有这么好的脾气,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很清楚?”横了男子一眼,柳玉笙率先离了倚翠居,留下男子在后面站立片刻,又低笑着追上来。

“上次来没能好好转转,这次我亲自带你去?”男子贴着她,声音近在她耳畔,透露讨好意味。

此时的表现,倒跟巴豆做错事情的时候差不多。

不愧是父子。

“王爷忘了我们现在是阶下囚?那位估计看不得我们悠哉。”

“管别人作甚,我只要你高兴就好。”话毕,不等女子反应,风青柏便把人揽入怀里,纵身飞了出去。

夫妻俩难得偷一下闲品一下惬意的功夫,仨小娃儿也没闲着。

爹爹娘亲刚离开幻辰殿一会,巴豆就坐不住了,带着红豆跟七七又溜去了北仓皇的寝殿。

本来皇帝寝殿门口守卫森严,三个小娃儿是根本进不去的,但是里面听得是南陵小世子过来之后,竟意外的放了行,任由三个小娃娃进入内殿。

“我还以为要过五关斩六将呢,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进来了。”巴豆背着小手,迈着小步子,优哉游哉,“老皇帝要出幺蛾子啊。”

“我就知道,我们不出幺蛾子,幺蛾子也会来找上我们。”红豆道。

“小爷出生就是专门揍幺蛾子来的,走吧,看看去。”对于幺蛾子主动找上门,巴豆是很兴奋的。这样一来就不是他主动闯祸,那娘亲也不会生气了。

“七七,待会有什么事你先看好红豆。”

七七点头。

“咱们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老皇帝明面上不会敢对我们做什么,爹爹的名头不至于一点用处都没有,我猜他想阴咱。”

“怎么阴?”

“那还用想?把他身上的瘟疫传染给咱呗。爹娘就我一个独子,我要是染了瘟疫死翘翘了,最高兴的肯定是哪个老东西。”

巴豆要笑死了。

一个小小瘟疫就想弄死他巴豆?想得也忒简单了点。

跨进内室前,仨交换了个眼色,巴豆立即换了副表情,嚷嚷着跑进去,“皇帝爷爷,我们来看你了,你怎么样了,能起床了吗?”

“哎哟!小世子,小郡主,皇上身子不好正歇着呢,几位小主子还请小声些,莫要惊扰了皇上。”老太监从内室走出来,着急忙慌叮嘱。

“咳咳咳!无妨,让他们进来吧,朕已经醒了。”

老太监这才退了下去。

巴豆几个进了内室,就见老皇帝自己撑着坐了起来,看他们的时候,眼神很深。

总之在巴豆看来,不怀好意就对了。

扬着笑脸,巴豆带着弟弟妹妹很自来熟的坐到龙床对面椅子上,“皇帝爷爷,你还没好啊?病得也太严重了,年纪大了更要注意身体,不然一不小心病死了怎么办?我听爹爹说你还没立太子呢。”

“皇帝爷爷,你趁着现在还能动,赶紧把太子立了吧。我爹爹说做大事的人应当未雨绸缪。万一你真的不行了,不能动的时候,好歹还有太子帮着操办后事,帮你治理国朝。要不然到时候你的儿子就要打架了。”红豆也很认真的规劝,煞有介事。

俩娃儿皆一派天真无邪。

守在室外的老太监额角冷汗大颗大颗往外渗,壮着胆子透过隔断珠帘往里看去,视线一触及皇上的脸便立即收了回来,浑身寒战。

本来染上瘟疫后皇上脸色就很不好看,现在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他都担心皇上下一瞬便会开口唤人,把南陵小世子跟小郡主给拖下去砍了。

“咳咳咳!不愧是南陵王的儿女,小小年纪已然口齿伶俐,连国朝大事都懂得不少。南陵王定然很高兴。”

第一四九八章 不就是猪菜么

脸上僵硬很快变得自然,北仓皇赞了小娃儿两句后,指着前方桌上的茶壶,“朕口渴了,你们帮朕倒杯水来。”

“哦,我来吧。”巴豆跳下椅子就去倒水,也没喊外面的老太监进来帮忙。

老皇帝都不喊,他喊啥?

喊进来就不好玩了。

把水递给老皇帝,老皇帝接了水杯还没喝上呢,又是一阵急咳,还正对着巴豆,引巴豆皱了眉毛。

“皇帝爷爷,你不会真的要死了吧?咳得这么厉害。昨天我娘亲诊的那个病人病了那么久都没见着咳嗽。难道你比她还严重?”

“皇帝爷爷身上有龙气,一定是龙气把百姓的病气给拉过来了。舍己为人,皇帝爷爷是好皇帝。”

北仓皇脸色青紫交错,“放肆!”

一声怒喝吓着了小娃娃,哭声几乎是立即的就从小女娃嘴里蹦了出来,充斥整个寝殿内室。

北仓皇脸色更难看了。

“我妹妹赞你是好皇帝,你为什么突然生气?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能不讲理,我妹妹还是南陵王的女儿呢!”巴豆怒了,一把抢过老皇帝手里还拿着的水杯,“不给你喝了,恩将仇报,心胸狭窄,一看就不是做大事的人!红豆,七七,我们走!”

末了还嫌不够,回头在地上啐了口,“啊呸!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

生生把北仓皇气得心口气血翻涌,一口黑血从喉间喷出。

“放肆小儿,你们敢这样对朕说话……咳咳咳……!”

“怎么不敢?皇帝了不起啊?敬你是长辈喊你一声皇帝爷爷,我爹可是能跟你平起平坐的,你要敢动我爹爹的孩子,你整个北仓都得陪葬!我堂兄也不会放过北仓!所以嘛,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就好好说话!给脸不要脸的,略略略——”

话毕,巴豆趾高气扬的走了,出了寝殿门口就被禁卫军押着,仨全进了天牢。

与此同时,北仓皇病情也似陡然加重,突然想差暖手昏迷。

柳玉笙跟风青柏察觉动静赶过来时候,整个寝殿内外一片兵荒马乱。

柳玉笙随手拦了个着急忙慌往外跑的小太监问明缘由之后,木着脸看向风青柏,“你儿子又闯祸了。”

“那就让他在天牢里呆几天,反省反省。”

“风青柏!”这种时候能开玩笑吗?他们儿子差点把人皇帝给气死了。

只把娃儿关进天牢没当场摘了他脑袋,亏得北仓皇还有两份理智。

见女子当真着急了,风青柏才轻声解释道,“别担心,你儿子有分寸,他知道北仓皇不敢朕对他怎么样,否则他也不会专门上门来气人。”

男子声音虽轻,却很平静,也很沉稳,这才让柳玉笙勉强把心里的焦急压下来,恢复冷静。

风青柏说的没错,巴豆定是知道北仓皇不敢真动他,才会上门寻衅故意气人。因为北仓皇身上的疫症还要仰赖她来治,在病治好之前,北仓皇绝对不会动三个孩子来激怒柳玉笙。

北仓皇怕死。

“最多三天,他就会亲自把都把他们放出来。”

睨了男子一眼,柳玉笙点头,进了寝殿做个样子,确定北仓皇一时半会的没那么快醒来后没有过多逗留,转身就去了太医院,在里面挑选药材书写药方,命人煎药后往庄子及皇帝寝殿以及淑妃那边各送去一份。

然后他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啊等,一直等到天窗外天色黑透了都没见着人找来,巴豆窝在天牢角落里整个儿蔫了。

“哥哥,你不是说爹爹跟娘亲很快就会来救我们吗,怎么天黑了他们还没来?我们今天晚上要在这里住吗?”红豆也蔫,她不想住在这里,这里又黑又臭,还吃不上好吃的。早知道哥哥说话的时候她拦着点好了,说不定不会被扔进天牢来。

巴豆重重叹气,“我也不知道爹娘为什么不来,难道是被老皇帝刁难了?还是爹爹的本事下降了,嘶,不可能啊……”

左思右想他也没能整明白,爹爹的宝贝疙瘩在这呢,他怎么忍得住不来救人的?

亏他行事前志得意满,以为把红豆一块带上就万无一失。

……宝贝疙瘩也有失灵的时候。

“吃饭了!”

牢房外头响起狱卒一声喊声,接着有脚步声走过来,有人往他们这件牢房里扔了个盘子,盘子上是看起来不太好看,吃起来也很不好吃的馒头,还有一盘像是隔夜的水煮青菜。

一点油星子都见不着。

“北仓大牢的伙食也太差了吧?这种颜色的青菜,给猪吃的吗?”看着地上的盘子,巴豆一点胃口没有。

再饿他也不吃猪食!

一道小小身影从牢房阴影里走出来,把盘子捡起端了过去,将上面冷掉的馒头拿了一个给红豆,又拿一个给巴豆。

“我不吃!”巴豆扭头,他是有骨气的,“以后让村子里那些个小弟们知道了,我面子往哪搁?”

打小他巴豆放的豪言就是带着小弟们吃香喝辣,结果最后整到牢里吃冷馒头啃猪菜,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红豆也不想吃,小嘴噘得老高。她是家里所有人的心肝宝,从出生起就没吃过一点苦头,个能不用说吃这种冷掉的粗馒头了。

她吃不下去。

七七放下盘子,对着巴豆红豆比划了几下,指指泥地,做个吃的动作,又指指角落里爬出去的不知名小虫子,又坐了个吃的动作。

最后,指向自己。

然后拿起那一小盘发黄带着馊味的青菜,慢慢往嘴里塞。

还没吃着就被人一把抢过去了,手里被小娃儿塞了个馒头。

“我既然是你老大,就没有我吃馒头你吃馊菜的道理。不就是猪菜么,正好没吃过,小爷尝尝味儿。”说罢巴豆三两下把那几条青菜给啃了。

咽下去后浑身打了个摆子,太舒爽。

不过没办法啊,馒头只有两个,身为老大,他必须把好的让给弟弟妹妹。

“看着我干嘛?还不赶紧吃,想饿肚子到明天?老大用我这颗聪明脑袋瓜子告诉你,明天的伙食比现在好不到哪去,先填肚子吧。”

第一四九九章 又是一场心理战

红豆点头,“我也没吃过这种馒头。听太公太婆说,以前家里穷的时候,连这种馒头他们都吃不起,吃的是用玉米面和着野菜做的馍馍。那时候太公太婆才叫苦呢。”

抓起馒头,女娃儿虽然吃得慢,却没有再露出不愿意的神情,眉眼弯弯的,时而朝哥哥弟弟笑一笑。

七七沉默了好久,最后把剩下的馒头掰成两半,一半给了巴豆。

巴豆不接,他便不吃。

“哥哥吃,七七也吃。”红豆将自己没咬过的另一半馒头掰下来,又分成两块,分递给两人。

最后三小只窝在一处,三人俩馒头,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吃。

小小的笑声不时从三人圈子里荡漾开去,惹得狱卒过来看了好几回。

“你们猜爹娘什么时候会来把我们捞出去?”

“不知道,不过爹爹疼我,肯定很快会来。”

“应该不会太快,这次我闯祸闯进了天牢,爹那个性子肯定被我气着了,势必要我尝尝自作孽的滋味,我估计起码要等我们尝够了教训,爹爹跟娘亲才会出现。”

“爹爹不救你也应该救我跟七七才是啊。闯祸的是你,我跟七七是被你连累的。”

“嘿小丫头片子,这时候怪起你哥来了,气那老头儿你没份啊?七七要是能说话,当中肯定也少不了有他。”

“咯咯咯,七七才不会,七七只会直接动手。”

“所以七七适合做黑脸,七七,以后咱两闯荡江湖,你唱黑脸我唱白脸,咱俩双剑合璧!”

七七吃着不会说话的亏,被兄妹俩反复揶揄,最后默默抬头望向天窗外。

叹气。

第二日,庄子那边传来消息,瘟疫患者昨晚喝过药之后,病情有所缓解,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能缓解,只要再假以时日,未必没有完全治愈的可能。

只是皇宫这边的情形却不容乐观。

北仓皇昨儿被三个小娃娃气吐血,昏迷到夜半才醒来,喝过药后一点反应也没有,到得现在非但不见好转,反而看起来愈加严重,连自己撑着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淑妃那边,依旧是疯疯癫癫的状态,见人就抓就咬,压着她喝药,最后反把药全打翻了,因而看不出来好坏。

北仓皇听着身边老太监一连串的禀报,脸色阴晴不定。

也就是说,除了淑妃之外,喝下南陵王妃开的药之后,只有他一个人毫无起色,反而病情加重的。

“皇上,您说,南陵王妃会不会是记恨皇上将小世子及小郡主投入天牢,所以给皇上的药是无效的?”老太监斟酌字句,小心翼翼试探,“要不,皇上将小世子跟小郡主先放出来?什么都没有皇上龙体安康来得重要……”

“闭嘴!咳咳咳!”怒喝一声,北仓皇差点岔气,身体的虚弱程度比他以为的更严重,这让他眼神越发阴冷,“朕乃北仓皇!南陵王纵然是龙,在朕的地盘上也该盘着!朕岂能受他们钳制!传下话去,朕一日不好转,天牢里那三个小崽子就别想好过!私闯朕寝殿,在朕面前出言不逊,触犯天威,朕没有当即砍了他们脑袋,已经是极大宽恕!去!咳咳咳!”

老太监无奈,只得下去传令。

这个命令,实际上就是传给南陵王及南陵王妃听的。

皇上就是想看看,南陵王夫妇究竟在意不在意他们孩子的性命。这是拿自己的身体跟三个孩子的命来赌,赌南陵王一方会先妥协。

这又是一场心理战。

幻辰殿。

北仓皇那边说的话很快就经有心人传到了柳玉笙跟风青柏耳里。

“孩子们呆在那里面真的能没事?”柳玉笙眉头锁起。

她到底不是风青柏,没办法像他那样能沉得住气。她不乏聪慧机敏,她也相信风青柏能把控好事情的深浅,但是,她是一位母亲。

“你看你又急上了。我说让他们在牢里受下教训,不会真的放任不理,我也是他们爹爹,再说红豆也在里面不是。”这话惹了女子一个怒瞪。

“红豆要是不在,你就真的放任不理了?”

“不会,我何时让你伤心过?”

“多了去了。”

风青柏及时收口,免得女子翻旧账,一会他很可能哄不回来。

“我跟你保证,最多明日,北仓皇会把巴豆红豆跟七七亲自送到你面前。”

“要是办不到?”柳玉笙挑眉,便见男子一脸正色,“要是办不到,我睡一个月书房。”

“一年。”

“……”那他拼了命也得办到。

皇上那边传出话来之后,暗地里便有很多人时时盯着幻辰殿动静,想看看南陵王会做出什么应对,结果左等右等,里面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夫妻俩真的不担心一双儿女死活。

暗下,无数人心里犯了嘀咕,也有无数人更为紧张起来。

南陵王风青柏是什么性子?睚眦必报,而且大多是当场就报,当场报不了的,一年两年十年他都会记在心里,总有一日报回去。

现在皇上所作所为无异于在风青柏头顶上捅马蜂窝,风青柏能轻易罢休?

但是他们又猜不透风青柏究竟会怎么做,只能忐忑不安的等着,等着事情彻底爆发。

北仓皇也同样,病得起不来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都睡不安稳。

风青柏毫无动静,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派人,去,给朕盯死了风青柏!但凡他有丁点异动,立即、立即来报!”

半天过去,一夜过去,幻辰殿里的人始终没有动作。

不紧不慢,一点不着急,反叫暗地里的人急得上火。

第二天,上午,宫外传来急报。

城中再次发现瘟疫患者,且,死亡。

北仓皇惊得猛地从床上弹起又倒下,嚯嚯喘着粗气,“你说什么,死、死了?死了?”

“是,皇上!今日早晨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亡,城中数名大夫前去看过,确诊那人患了瘟疫。”

北仓皇本就苍白的脸,登时白得如同死人,怒瞪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抹赤红。

急剧扩张的瞳孔里,蔓延出丝丝缕缕的恐惧。

第一五零零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怎么可能会死?怎么可能……怎么会死……!不可能!”

咆哮着,双目赤红,北仓皇一张脸孔急剧扭曲。

“让宫中太医再去查!查清楚明白了再来禀报朕!”

“去,去传南陵王妃,传柳玉笙来见朕!立刻!”

太监被皇帝的脸色吓得转身就跑,着急忙慌的去传话。

北仓皇眼睛死死盯着一处,紧攥的拳头青筋暴起,脑子里还不断回荡着死了两个字。

瘟疫爆发了几个月,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死过人。这也是他能把巴豆红豆关押起来威胁风青柏跟柳玉笙的筹码。

瘟疫虽然严重,但是死不了人。他笃定在这场心理战中自己能够占尽上风,死死压制风青柏。

可是现在却突然传出瘟疫死人了的消息,不单止是他能压制风青柏的筹码没有了,更重要的是他的命,没了最后一层保障。

不,他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

柳玉笙的医术享誉天下,只要她肯出手,他就一定不会死。

传闻柳玉笙手中握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奇药。如果是真的,他势必让柳玉笙交出来,如果是假的,柳玉笙也得变一个真的给他!

男人脸色越来越狰狞,喘着粗气,喉间发出嚯嚯的响声。那副模样,叫人口齿发冷。

太监传话的时候,柳玉笙跟风青柏正在幻辰殿里百无聊赖,也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在等皇帝那边递话过来。

所以看到老太监出现的时候,柳玉笙眼底闪过微微光亮。侧眸看了风青柏一眼,隐有赞扬的意思。

一切跟风青柏猜测的差不离。

昨天晚上风青柏就跟她说,北仓皇那边很快就会过来递话。果不其然,今儿一早上就来了,不枉费她在幻辰殿坐了一早上,哪里都没去。

“立刻去觐见皇上?”柳玉笙朝传话太监笑了一下,“劳烦公公去给皇上回话,本王妃正在研制抑制疫情的新药,处在关键阶段,暂时无暇去见。”

老太监苦着一张脸,都快要给柳玉笙跪下了。

什么叫研制新药?什么处在关键阶段?王妃这不是好整以瑕在跟王爷喝茶呢吗?

可没见着一点研究新药的模样。

难道喝茶能把药给喝出来?

“王爷王妃,你们就别为难老奴了。皇上下了令,老奴要是不能把王妃请过去,脖子上这颗脑袋也端不稳了。还请王爷王妃开恩哪!”

“放心,死不了,你尽管去回话便是。且看着,待会你还能有命再过来给我们递话呢,下去吧。”女子身边,南陵王眸色淡淡的,嘴角也挂着很浅的笑意。这种温和的表情在南陵王脸上是极为难见的了,可是此时落在老太监眼里,却比他不笑还要让人郁闷。

两尊大神都请不动,老太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战战兢兢回到另一边寝殿去禀报。

本以为会引来一顿责罚,没想到皇上怒吼片刻,竟然真的让他再次去幻辰殿传话。

全被南陵王给猜中了。

看到老太监去而复返,柳玉笙跟风青柏相视一眼,笑开来。

“哦?皇上让本王妃去他寝殿把三个孩子给接回来?既然皇上那么喜欢小娃儿,本妃让巴豆红豆他们时而过去多陪陪他老人家便是了,哪里用得着皇上如此隆重招待,还留着三个小娃儿在他身边一陪就是一晚上。皇上没少被气着吧?”

老太监全程尴尬笑,哪里敢答南陵王妃的话。

皇上可不就是被气着了,才把小世子小郡主给投入天牢的吗?

南陵王妃这个做娘的心真大,一双儿女被关进天牢还能如此沉得住气,一晚上不闻不问。到了现在,甚至还能开起玩笑来,不愧是兰陵王的枕边人。

“走吧,皇上都这么相请了,本妃要是还不去,只怕皇上又要被气着,生病的人老生气,对身子不好。”

“是是,王妃说的是。”

老太监低头弓腰,心神松下来。总算把人给请过去了,他脖子上的脑袋也算是保住了。

“昨儿皇上寝殿那边闹哄哄的,本王不想给皇上添乱就没过去瞧,发生什么事了?”路上,风青柏问。

又问得老太监脸干,“这、这,王爷您说笑了不是,皇宫里发生的事情,有什么是能瞒得过您的呀。”

自己儿子女儿被关进天牢了,一晚上没回来呢,南陵王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简直太谦虚了。

似笑非笑睨了老太监一眼,风青柏不再说话,柳玉笙也没有出声,三人沉默走进皇帝寝宫。

这头,老太监总算办好了北仓皇交代的事情,另一拨去天牢提人的人马,却人仰马翻。

原因无他,扔进大牢关了一晚上的三位小祖宗,请不出来了!

一群带刀侍卫杵在牢房门口,灯火通明,所有人看着牢牢抱住牢房铁栅栏的小娃儿,面容抽搐。

“怎么,想把小爷关起来就关,想把小爷放出去就放,小爷是那么省心的东西啊?”

两手两脚并用,锁牢了栅栏,巴豆一屁股墩坐在地上,摆明车马老子就是不走,你能奈我何。

红豆跟七七有样学样,一派三个人手一根栏杆,脸上表情都如出一撤。

这阵仗把人气得牙根痒痒,偏生还真不能动他们。

“咋?怂了呀?昨儿就是你们把我们仨扔牢里的吧?现在又想把我们扔出去了?小爷告诉你们,这世上有句话,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想让咱走?没那么容易!”

“肯定是爹爹娘亲救我们来了。你们再凶我,等出去了我告诉我爹爹,打你们板子!”红豆在这方面丝毫不落后,说起打板子的时候气势儿十足。

皇奶奶就是这样的,一看就好威严,她学着了。

一群侍卫被闹得没脾气,想上来把小娃儿拉下来,还没碰到人呢小娃儿就嚎上了。

“干啥干啥干啥呢?想动粗啊?撒手!小爷是你们能动的吗?再敢把爷提溜起来,小心爷跟你们没完!”

“男女授受不亲,你敢拽我妹妹,想剁手是不是?爹,爹!快来救你宝贝女儿,在别人地盘上尽被欺负,你到底怎么跟老皇帝谈的啊!”

第一五零一章 快要被活活气死了

老皇帝三个字一出,侍卫们是真不敢动了。

这几年皇帝日渐暴虐,北仓皇共里谁人不知,谁不怕触上霉头?

现在当真是进退不得,骑虎难下。

强硬把人带出去不行,这样干耗着也不行,生生把肃杀的侍卫弄得满脸阴沉浑身渗汗。

“想让我们出去,也不是没得商量。”把人镇住后,巴豆话锋一转,笑眯眯的,“昨儿进了这大牢,亲自见识了番大牢里的伙食,我觉得还不错。不错的好东西就该拿出来分享,那边那谁,去提一筐我们昨儿吃的那青菜来,给这些侍卫叔叔尝尝鲜。什么时候一筐子青菜吃完了,什么时候咱出大牢,昂。”

狱卒以头抢地,恨不能自己今儿没来过。

“小世子,咱宫里没、没筐,用篮子成不?”狱卒打商量,希望能减低自己在侍卫们那的仇恨值。

“咋没筐了?菜市场上多的是,随手一捡就是一堆的,这么点小事还用我教你啊?去吧,什么时候筐来了菜吃完了,什么时候走呗,反正我时间多的是,我不着急。你慢慢来,昂。”

“小世子,我们好言相请,你别玩得太过分,真以为我们没办法把你们带出去?!”侍卫队里一人走了出来,脸色铁青。

“过分呀?那你就别吃呗,又没人逼着你,是不是?你冲我一个小孩子施威做什么?逞英雄呢?丢人不?”

“你!”

“我我我什么我?形势比人弱就低头!爷昨天被你们扔进来的时候可一声没吭!现在轮到你们了,受不住了?我只让你们啃猪菜,还没让你们去刨茅坑呢!”巴豆收了笑脸,眼神冷下来。

昨天这些人把他们三个小娃娃扔进牢房的时候,有人在笑来着。

能欺负南陵王的孩子,他们很痛快吧?

得志小人。

寝殿那边,柳玉笙跟风青柏已经到了好些时辰,左等右等却始终没见三个小娃娃回来,北仓皇强挤笑脸,命身边老太监亲自去牢房看看。

殿内很安静,气氛也沉闷。

柳玉笙跟风青柏来了之后并不多话,既没问北仓皇病情,也没提关于诊治的半点话题。两人一个态度,等他们家三个娃儿回来。

一个时辰后,太阳偏了西,殿外终于现出老太监身影,后头跟着三个小身板,当前一位蹦蹦跳跳的,脸上笑容灿烂。

“爹爹,娘亲,我们回来啦!”

风青柏微微转眸,视线落在娃儿小脸上,“在外面野了一夜半天,好玩吗?”

“太好玩了!爹爹我跟你说,这里的禁卫军不经吓,全都是没有骨气的,哈哈哈!皇帝爷爷,等你身子骨养好了,有精力的时候把那些人给换了吧,不然不定什么时候,那些就成了卖主求荣的主了。”

瞧着巴豆这般得意的样子,柳玉笙立即猜到他肯定是做了什么事情,自己给自己把怨气出掉了。只是眼下这个场合不方便问,不过她能想到,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否则老太监的脸色不会那么一言难尽。

“爹爹,娘亲,我可想你们了。”红豆也从后头冲了上来,扑进爹爹娘亲怀里,然后扯着自己身上的小衣裳,“昨晚没洗澡,身上臭臭了。”

“待会娘亲带你们去梳洗,好好睡一觉。”

“肚子也饿,没有好吃的。”

“那梳洗过后先吃点东西。”

任由女儿撒了会娇后,柳玉笙把安静站在后头的七七拉了过来,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可有被欺负?”

七七朝女子笑了下,摇头。

“有我在,七七怎么会被别人欺负了去!”巴豆挤进来,嘟嘴不满,“娘亲,七七不会说话,你要问什么问我嘛,我一晚上没回来,现在回来了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爹爹好歹还斜了他一眼呢,娘亲都不理他,娘亲不爱他了。

“你还好意思委屈呢,要不是你横冲直撞的,能在外面一晚上回不来?”柳玉笙好气又好笑,她这边还没开始数落呢,儿子自己反倒先委屈上了。

真长能耐。

“皇上,小儿小女一夜未归,仪容不得体,本王先带他们回去梳洗整装,皇上若有要事,我们改日再谈。”风青柏起身,淡淡同北仓皇告辞,拉着妻女儿子便往外走。

根本没等北仓皇答话。

“南陵王妃!——”龙床上,起不来的男人拍着床板,大喊了一声。

柳玉笙已经走出几步开外,听到喊声回头朝男人笑了笑,“皇上放心,妾身定会用心研究,待新药出来的时候,会第一时间禀报皇上。治病医人不是想想就能医好的,需要时间,还请皇上稍安勿躁。”

话毕,女子跟在男子后头扬长而去。

呆在殿内那么长时间,全耗在等人上了,北仓皇想谈的事情根本没来得及。

眼睁睁看着一家五口走远,北仓皇眼睛猩红,强撑一口气,“大牢那边发生何事!”

“回、回皇上,奴才到得天牢,看到禁卫军二队全都在啃烂菜叶子……据说是南陵小世子跟小郡主不满牢房里的伙食,把气撒到禁卫军头上了,要禁卫军吃掉一筐菜叶子才肯离开天牢。”老太监跪伏下来,磕磕巴巴把事情禀报上去。

“牢房伙食?难道朕还得、山珍海味把犯人供着?全是……嚯嚯,一群没用的东西!嚯嚯——全部,杖五十!”

内室里嚯嚯声不断,老太监得令后立即退了出去,不敢多留,免得自己成为下一个活靶子。

皇上此番把南陵王夫妇请进宫中,在老太监看来越来越不像是明智之举。瘟疫的事情还没解决呢,皇上这都快要被活活气死了。

那一家子人,当真是一个都招惹不得,连个几岁的奶娃娃都不能小看。

巴豆这边一出了皇帝寝宫,立即绘声绘色把自己的天牢一日游给讲了出来,说到整治笑话他们的禁卫军时,更是眉飞色舞。

“你还得意?要不是他们有顾忌,就你这种小祸天天闯大祸不间断的性子,还想有命出天牢?”风青柏声线微冷,给儿子泼冷水。

“爹你这话我不认同,我是南陵王的儿子,行事能没点分寸?小看我,就是小看你自己。”

风青柏手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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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晚点,我先帮小孩洗澡,即将出行家里忙乱。明天开始定时更新,大橙子十五号回来,小妖精们十五号见。

第一五零二章 不能太看得起你夫君

回了幻辰殿,等三个孩子梳洗完毕吃了些东西,柳玉笙就压着他们歇息去了。

巴豆话多,本来还想继续在娘亲面前嘚瑟嘚瑟自己的战绩,结果被压着上榻后,沾床即睡。

红豆跟七七也几乎立即睡着。

看着三张睡得沉沉的睡颜,柳玉笙眼底泛起心疼。

“他们昨夜在大牢里一定都没睡。”刚见着娃儿时她就看到了娃儿们眼底下的青黑,以及一脸倦容,只是三个孩子都不说苦,在她面前强撑着,她便不去戳破。

“都爱干净,随我。”

柳玉笙转头看向背手站在床前的男子,“孩子们醒着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句话?”

整天一副恨不得把巴豆回炉重造的模样,跟现在略带骄傲大相径庭,真该让他去照照镜子。

敢情有洁癖还很得意?

男子转眸,朝她看来,勾唇淡淡一笑,“也随你。”

柳玉笙,“……”

斗嘴,柳玉笙很少有赢的时候,干脆自己转移话题,“风青柏,我想出宫,看看那个死掉的人。”

“你是说第一个死于瘟疫的人?”风青柏微讶。

“嗯。这场瘟疫爆发已经几个月时间,今天才传出来死了人,应该是几个月来的第一例,不然北仓皇也不会听到消息之后吓成那个样子,立即把我们给叫过去。”柳玉笙笑了下,笑意带着讽刺,“如果不是有这第一例,怕是他还认为自己十拿九稳,觉得能把我们拿捏住。”

话毕,看向风青柏,眼神透出深意,“你昨天那么笃定给我说,三天之后北仓皇会亲自把孩子们送到我面前,就是因为这个吧?”

也就是说,男子昨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更确切一点,这件事情,或许跟风青柏有关。

这些年来,对于他在外面的事情,她其实很少过问。但是不代表她懵懂,什么都不知道。

风青柏走近,牵起女子的手,“走吧,你既然想看看,便带你去看看。”

“嗯。”仨孩子至少得睡上三四个时辰才会醒,时间足够他们出宫一趟了。

柳玉笙不担心他们出宫期间北仓皇会趁机对孩子们做什么。

相反,正因为孩子们还在宫里,所以她跟风青柏出宫反而不会受到阻拦。

仨娃儿在北仓皇眼里就是最好的人质。

出宫的一路,果然没有受到任何询问跟阻拦。

宫外,皇城,依旧处处弥漫着沉重演绎,还有一种不知名的紧张。

瘟疫一日未退,百姓们便终日惶惶,大街上所见的人,没有一个脸上是有笑容的。

皆愁眉紧锁。

下马车后,柳玉笙跟在风青柏身后走了一段路之后,还发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

沿途看到不少百姓们三两凑一堆,谈论的话题有点怪异。

她隐约听到北仓皇三字,再观百姓神情,脸上、眼里都藏着愤慨。

“来得及时,那句尸体应该还在都城衙门。北仓皇派了不少人过来查死者死亡原因。”停在都城衙门前,风青柏抬头看着衙门上方牌匾,“但是瘟疫患者的尸体不能久放,晚上就会被人运出城烧掉。”

“那就赶紧进去啊,停在这里作甚?”柳玉笙疑惑。

“等人。”风青柏无奈道,“有时候不能太看得起你夫君,南陵王三个字也不是在哪里都吃得开的。”

“真难得,你还有自知之明啊?”柳玉笙揶揄,也明了了男子的意思。

这里是北仓,北仓皇的态度,依旧是朝中一部分人的风向标。

作为最被北仓皇忌惮跟想除掉的人,风青柏确实不是在哪里都吃得开,尤其是衙门这种地方。

他要带她进衙门去看尸体,想过衙门府尹那一关,除非手上有北仓皇的圣旨。

没有的话,那就只有等一个面子更有用的人来带他们进去。

说人人到,柳玉笙听到了轮椅声,回头便看到段廷一袭白衣出尘,慢悠悠接近。

在段廷身后,还跟了个让柳玉笙意外又不算意外的人,黎瑞白。

“久等了,出门的时候耽搁了一小会,要不然你们到的时候,就能看到是我在等你们,而不是你们等我。”到了两人面前,段廷摇起扇子,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黎瑞白则道,“王爷出府的时候正好在府门前撞上我,稍微聊了一会耽搁时间了,王爷王妃见谅。”

她一开口,原本还笑得挺出尘的段廷,笑脸便僵硬的收了起来。

“无妨,我们也刚到。”柳玉笙暗暗失笑,看来黎瑞白是专门上王府堵段廷去了。如果不是今日跟风青柏有约,以段廷避黎瑞白的程度,怕是根本不会出门。

“进去吧。”风青柏扫了两人一眼,淡道。

“风青柏,等等,这前面有石梯呢,我轮椅上不去,你来推我一把。黎小姐一弱女子力气没那么大。”看到前面的石梯,段廷眼底一亮,忙对风青柏道。

换来王爷一记轻飘飘的冷眼,“前面就是有座山廷王也能自己飞上去,何况两级石梯。你没那么没用。”

“我腿废了,很没用。”

“我记得在南陵皇宫,王爷驱着轮椅还跟本王打过一场,腿没废的人也没你灵活。”

段廷咬牙,草,风青柏这家伙怎么那么难搞定。好歹相识一场,帮个忙会死吗?他明知道自己叫他不是真的上不了石梯。王八蛋关键时刻装傻!

“周围不少百姓看着,廷王,注意保持风度,你可是翩翩公子。”男人像看到他眼里的脏话一样,笑着堵了他的嘴。

“多谢南陵王提醒。”段廷假笑,一字一顿,双手往轮椅扶手一拍,飞上台阶。

但是,黎瑞白也同时上了台阶,依旧紧跟在他身后,等他一着路,立即又占了他轮椅后方的位置。

想尽办法都甩不掉。

“别白费心机,我很忙,能陪你的时间不多。”推着他往里走的时候,女子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把段廷气得白脸发黑,“敢情本王求你来了?”

“花那么多心思避开我作甚,我还能吃了你?”

段廷闭嘴,心里恶狠狠骂了十句脏话。

第一五零三章 风青柏真正的样子

有段廷在,去往放置死者的地方算得畅通无阻。

好歹也是个王爷,加上北仓皇本就下令宫中太医仔细彻查死者死因,而柳玉笙正好是个大夫,所以府尹没有多加为难,着了衙役给他们一行带路。

最后到的地方是衙门里特设的敛尸房。

柳玉笙一行进去的时候,里面还有好几个太医在,一个个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蒙住了口鼻,不甚用心的做研究。

见着柳玉笙,太医几个眼里闪过尴尬,飞快收敛刚才的不经心。

“见过廷王,见过南陵王、南陵王妃。”行礼后,太医们有志一同往旁退开些许,让出位置给柳玉笙等人。

那些小心思柳玉笙懒得戳破,走上前去,观察了死者棉布特征后,于袖中取出两枚金针,探查死者体内情况。

风青柏跟段廷分站在她旁侧,黎瑞白也没有避忌,靠上前来看她动作。

几个人这般,反倒引起太医们好奇。

瘟疫是什么病?那是靠近了随时可能被传染的。

纵是他们这些做大夫的,诊治瘟疫病人的时候都要重重防护,怎的南陵王妃一行竟然没有一点顾忌,直接就往上靠了?

他们不怕被传染?不可能。

难道……他们有避免被传染的方法?!

几个太医暗自相觑,在彼此眼底看到了异色。

“王妃,老夫斗胆问一句,这个人可是死于瘟疫的,你这样一点防护都没有,难道就不怕被传染吗?还是王妃有什么特别的防护之法?”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问了出来。

柳玉笙没有抬眸,只是语气里有些奇怪,“前几日我曾拟了药方,每日喝上一帖能避免被瘟疫感染,几位太医没喝吗?”

几人面面相觑,很是尴尬。

他们都没喝。

那个药方他们确实过目过,但是看药方上所列出的草药并没有奇特之处,说喝了能避免被瘟疫感染,其实整个太医院都没什么人相信。

要是真的每日喝一帖就能避免被瘟疫感染,那瘟疫也不会让人谈之色变了。

“你们都没喝啊?啧啧,可惜了。从柳神医手里开出来的药方子,用药再普通,功效也不会寻常,你们错失宝贝了。”段廷一眼看出几人眼里的不以为然,嘲了句,更是让几名太医不自在。

一时间,整个敛尸房里没人再说话。

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柳玉笙身上,看她查得那么细致,都想等看看她会得出个什么结果。

等柳玉笙把金针取出之后,又是拿几个太医先开口询问,“王妃,如何?我们几个在王妃来之前都仔细查过了,确定这个人的确死于瘟疫。王妃的探查结果想必跟我们一样吧?”

若无其事把金针收起,柳玉笙点头,“他生前确实染上了瘟疫。”

虽然没有答出几个太医想听的,还是让他们大松了一口气。

只要口供一致,他们去回禀皇上的时候,就不会被当成敷衍了事而获罪。

这样就够了。

从敛尸房出来,找地方洗净双手,一行离了衙门,转道黎家茶坊,要了间清静的包厢。

这次黎瑞白反而没有留下来继续跟他们一块呆着,而是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三人。知道他们定然是有要事要谈。

等人走了,柳玉笙即开口调侃,“你避黎姑娘避得那么紧,一点不像廷王的作风。”

风青柏附和,“风流王爷,人设崩了。”

“怎么崩了?哪里崩了?正因为本王生性风流,所以才更要避开这种良家女子。良家人一旦沾上了,本王又难改风流秉性,岂不是要人家好好的大姑娘每天暗自垂泪?害人又害己,还不如及早避开,别去祸害了人家后半生好日子。”段廷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杯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柳玉笙止住了八卦,将话题转到正题,“之前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有不少百姓神情不对劲,刚才进茶坊,也听到有百姓提起北仓皇。皇上名讳寻常百姓是不敢提及的,这次突然这样,你们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了?”

段廷将茶杯放下,啧啧有声,“不愧是南陵王妃。我们要是什么都不做,我们三个人可能就得死做一堆了,总得反击吧?这是被逼无奈。”

他说话的时候,柳玉笙认真看他表情,什么都没看出来。

能把父子相残说得这么平静,皇家子弟一个个的,都是狠人。

“在瘟疫解决之前,我们离不了北仓。”风青柏正色看着柳玉笙,“而北仓皇,一旦察觉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势必会强力反扑,那时候才是最危险的。在那之前,不能让他察觉出端倪。在那之后,更需万事小心。”

柳玉笙点头,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有了些紧迫感。真正感觉到,这场博弈不再是以往那样小打小闹最后不了了之。

段廷已经起意谋反,而她夫君,是整件事情背后最大的推手。

朝堂争斗,就是肃清异己。国朝与国朝之间,更是如此。

这个时空,以强者为尊。

而眼前,此刻,才是风青柏真正的样子。

北仓很快就要变天了,从那个在瘟疫中死亡的人开始。

回到皇宫时间已经是下傍晚,夫妻俩还没回到幻辰殿,北仓皇身边的老太监就急匆匆堵了他们的路,又把两人给请到皇帝寝宫。

跟风青柏对视一眼,柳玉笙垂眸掩住眼底情绪。

他们这边刚回宫,北仓皇那边就来人请,说明对方掌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身边定然是有人监视着的。

还有一点,就是北仓皇非常在意那个死者身上查出来的结果。

他很怕死。

“知道王爷王妃出宫去了衙门,皇上就一直在宫里等着,可等了老半天了。不知王妃那边可有查出什么结果来,那个死掉的人……?”领路间隙,老太监小心翼翼打探结果。

柳玉笙笑了笑,“当时一并查探的还有好几个宫中太医,他们还没有回来禀报吗?”

“禀报是禀报了,不过皇上还是最相信王妃的医术。”

这句话,柳玉笙只听听就算了。

第一五零四章 娘,我错了!

柳玉笙知道,老太监半路上会逾越本分问上这么一句,其实是他自己心急想知道结果。

不光是老太监,宫里很多奴才估计都想知道个结果。

在寻到有效的办法医治之前,瘟疫始终是人们谈之色变的病。

宫中奴才一直伺候在皇上身边,等于每天都跟瘟疫接触,谁不怕被传染上?

就算喝过药,也不可能全然放下心来。

在这些人眼里,喝下去的药到底有没有效果还是未知数呢。

及后她没有答老太监的问题,老太监也聪明的没有再问。

将柳玉笙风青柏带到寝殿内室后,老太监立即退到了隔断珠帘外候着。

“如、如何?咳咳咳!”北仓皇等不及,立即开口问话。

“不太好。”风青柏答了三个字,龙床上的人咳声立刻变得更急,“本王不擅医,结果如何还是听本王王妃跟皇上说吧。”

柳玉笙这才慢步上前,走到北仓皇视野之内,“皇上,我查过,死者生前确实患上了瘟疫。”

眼见着北仓皇脸色剧变,柳玉笙半垂下眸子。

“任何病症都会出现个例。同样的小伤,大多数人很快就能好转,也有一些人会因此丢掉性命。瘟疫也是如此。”

“病情爆发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没有出现死亡情况,不代表这病不会致人死亡。有了第一例,就会有第二例。”

“我是医者,自然希望能尽我所能把所有人都医好,但是对于个例,我也无能为力。不过皇上放心,不管医得好医不好,我都会尽力而为。”

龙床上的人喘气声越来越急,猩红的眼珠子突了出来,看着恐怖狰狞,“为什么,会有人死?咳咳咳!个例?什么个例!朕不允许、出现个例!”

“南陵王妃医术卓绝,在你手下,绝对不会死人!若有,咳咳咳!那就是王妃未尽力!”

风青柏眼神一冷,走上前来挡住了北仓皇吃人似的目光,“皇上是误会什么了?本王跟王妃会返回都城,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因为王妃身为医者宅心仁厚,有救无类。她来,求的是问心无愧。皇上若要将失责的罪名扣在本王王妃头上,你需得问过本王,同不同意!”

四目相对,北仓皇再次恨极了自己此刻只能躺着。让他跟风青柏的碰撞中,完全处于下风。

风青柏展现出来的气场,于此刻居然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怒睁双目,北仓皇咬牙,“为何朕会染上瘟疫!为何你们没事,为何其他朝臣没事!”

眼光唇角,风青柏轻道,“因为,皇上你老了。”

“噗!”血气从北仓皇嘴里喷出,眼睛陡地睁大后,歪头晕死过去。

“皇上,皇上!快来人,皇上晕过去了,快穿太医!”侯在外头的老太监跌跌撞撞冲进来,惊慌喊叫。

一时间,整个寝殿里又是兵荒马乱。

柳玉笙跟风青柏悄然退场。

“那位老公公刚才没有直接叫我给北仓皇诊治。”出去的路上,柳玉笙挑眉。

“他亲眼看着我把北仓皇气昏死,大概是猜着,你不会出手帮忙。”

“这可真是小人之心了啊。”

“不算吧。你要真想帮忙,就算他不喊,你也会上去诊脉查看,至少帮着把北仓皇弄醒。可是你跟着我悄悄走了。”

“风青柏,你在数落本王妃的不是?”

“不,小的只是在为王妃解惑。”

周围兵荒马乱,处处都嘈杂声,谁都没听到夫妻俩这段极为无良的对话。

之后太医什么时候赶到皇帝寝殿,皇帝又是什么时候醒的,柳玉笙不知道。

没人跟她说,她也不特地去关注。

这里是北仓皇的底盘,身为皇帝身边簇拥者多的是,总之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就是了。

她则开始窝居在幻辰殿里,专心致志研究治疗瘟疫的新药方。

两耳不闻窗外事。

还是第二天小娃儿们想出去祸祸的时候才发现,幻辰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禁卫军把守起来了。

大殿外头驻着整整两队人马,个个冰冷肃杀。

仨娃儿在门口打了个转回来,齐齐锁了眉毛。

“哥哥,肯定是你闯的祸。上次你叫那些人啃菜叶子,人家把我们恨上了,公报私仇。”

“你小丫头片子不懂,就算哥哥我没逼他们吃菜叶子,他们一样会围着咱。那是上头有令的,否则他们敢堵住门口啊?我整治他们,还算是提前帮咱报了仇了呢。”

不然,他得多憋屈?

被那么多堵着,彻底龙困浅滩了。

摸着下巴,看向坐在窗前好整以暇看书的男人,巴豆扬声,“爹,你是不是又得罪人了,人家把咱大殿门口给堵上了。”

“堵就堵吧,一日三餐有人送进来,饿不死就成。”

“是饿不死,可是咱就得等死了!”

“你从出生起,每天都是在等死,你不知道吗?”

巴豆小脸一下发红发紫,小手哆嗦指着男人,“红豆,七七,你们说!这是当爹的吗?有这样当爹的啊?居然说自己儿子等死!”

“哥哥,爹爹的意思是所有人都一样啊。”红豆道。

“他明明说的是我,指名道姓了都!除非他还有别的儿子!”

话毕,啪的一声,男子手里书卷砸小娃儿脑门上了。

待书卷滑下,小娃儿抬眸就对上了当爹阴森的俊脸。

“娘,我错了!我不该诬陷爹爹对你不忠!”

然后,扬起笑脸讨好的拽男子衣袖,“爹,我错了。”

顺势,飞快给红豆跟七七打眼色,立即拉到两个帮手。

“爹爹喝茶!”

红豆端茶,七七递书,巴豆双手合十作揖。

风青柏心头火气顿时被堵在那里,不上不下。不错,很好,现在越发能屈能伸了。说道歉张口就来。

抬手,在小娃儿脑袋上以拍,又一拍,“下次,你就没机会道歉了。”

巴豆笑呵呵点头。下次的事情,得做了才知道哇。

等这边表面上平静了,坐在另一端配药方的女子才抬眸看来,眼底氤着淡淡笑意。

乱世中还能取片刻安宁,挺好。

第一五零五章 你势必失去整个北仓

幻晨殿一连被禁卫军围守了三天,三天时间里北仓皇没有再召见过柳玉笙。

柳玉笙一家子五口在幻晨殿里也没有闹着要出来过,就连三个最贪玩的小娃娃,都安安分分待在殿里,没有再整出什么事情来。

他们这边表现的越平静,相反,北苍皇那边就越沉郁。

自那天柳玉笙带着三个小娃娃离开之后,北仓皇的脸色就没有放过晴。

吓得一直随侍在他身边的老太监,这几天时间里战战兢兢的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自己一个呼吸错了,招来杀身之祸。

他侍候皇上时日久了,已经极为熟悉北仓皇的脾气,知道他心头聚集的杀念已经到了极致。

皇上这是被吓着了,同时,怕也恨死了那些将瘟疫传染给他的百姓。

这三天时间里,北仓皇虽然没能起得来床,但是外面的消息却源源不停,一个接一个的传进来,传的全是有关瘟疫的事情。

被他高度重视的圈禁瘟疫百姓的庄子,好消息不断。

柳玉笙开出的药方子,对抑制缓解百姓们的病情很有效果,不少百姓已经开始出现好转。

但是这种好消息却没有让北仓皇露出一丝好脸色,相反,眼底杀意更浓。

因为他的情况正好跟百姓们相反。

百姓们出现好转了,他的情况却日益加重,身为受感染者,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感受最为直接。

他的病情一天比一天重了,甚至好几次半夜醒来,他都以为自己下一瞬会死去。

三天忍耐,已经到了他的极限。

“来人,再传柳玉笙觐见!”

这次柳玉笙没有推诿,来的很快。因为她也知道,三天时间是北仓皇的极限。

“皇上,可是有事吩咐?”到得北苍皇寝殿,柳玉笙直接开口相问。

北仓皇眼神阴鸷,沉沉盯着柳玉笙。

若在往时,这种眼神的锐利程度,几乎能把人刺透,可是眼下北仓皇病情极重,使得他眼神中的震慑大打折扣,眼里显露的威胁之意对柳玉笙来说根本不起作用。

对上他的眼神,柳玉笙显得很平静,不急不躁,不慌不忙,跟他最厌恶的南陵王极为相似。。

“南陵王妃医术高明,难怪能享誉天下。三天时间就让患了瘟疫的百姓病情好转,朕心甚慰。朕对你希望也极高,相信南陵王妃既然能救治好百姓,那么也一定能把朕身上的病治好,朕拭目以待。再给你三日时间,够了吗。”

问是问够了吗,可是男人的神情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被逼至穷途末路的人,根本不会接受否定答案,他要听的只是一个是字。

柳玉笙沉默片刻,道,“皇上太看得起妾身了。妾身所开的药方子目前看来是有效果,但是皇上也知道,所有人喝的药都是一样的,但是病情的好转程度有高有低,甚至毫无起色的也有。在这方面我已经尽了力,对于毫无起色的病人我也别无他法了,他们能不能好起来,只能听天由命。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是普通人一个。还请皇上见谅。”

“朕若是不见谅呢?”

“皇上不见谅,妾身也没有丝毫办法。我已经尽力,问心无愧。”

女子的姿态始终淡然,便是听出了他语中的威胁,也面不改色。

北仓皇慢慢从女子身上收回了视线,闭上眼睛养神。

他喝过柳玉笙他的药,跟送给百姓的药是一模一样的。

这几日下来,除了镇住了之前的虚咳,他并没有好过多少,反而他现在是完完全全的起不来了,只能跟当日柳玉笙救治过的妇人一样,全程躺在那里,连动下手指头都觉得吃力。

他需要蓄出力气来,继续这场谈话。

“南陵王在南陵,屹立了十几年的时间。在南陵国之内,权势地位无人能及,甚至连当朝皇帝都被他压了一头。朕对此一直有耳闻,所以对南陵王及南陵王妃始终以礼相待。

大陆四大强国,东岳西凉南陵北仓。西凉已经掉下去了,现在能称为强国的只剩下三个。

南陵又跟东越交好,因此北仓相比起南陵来似乎少了一份底气,这也是南陵王能跟朕平起平坐的原因。

朕不想跟南陵为敌,但是如果正连命都快没有了,那么正行起事来,也就无所顾忌了。

现在你们一家5口都在朕的地盘上,你说,正在临死之前,要是想拼个,鱼死网破。你们能全身而退吗?”

柳玉笙,眼神冷下来。

北仓皇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是明摆着撕破脸面了,这是最后的一次试探,也可以说是北仓皇最正式的一次警告。

但凡她稍微有所顾忌,在北仓皇如此强势之下,她势必要让步。

“皇上这么说,是料定我们一家退无可退了。”

北仓皇睁开眼睛扭头朝她看来,眼神阴鸷不减,是为默认。

“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但是皇上要一个百分百的保证,恕我给不了。能治就是能治,不能治就是不能治。我尽我所能,至于皇上的病能不能好,就看皇上的福气够不够。厚言尽于此。”

即便北仓皇的话已经十分不留余地,柳玉笙的反应依旧平静沉稳,挺直的背脊告诉北仓皇,她无惧。

北川还眯了双眼,“兰陵王妃是不是忘记了你们是一家5口都在朕的皇宫内除了你跟兰陵王之外还有你的三个孩子。”

柳玉笙笑了笑,“那又如何呢,皇上出手最多能要我一家五口的命,但是皇上丢掉的势必是你手中整个北仓。你不也说了吗,如今南陵势大,而且南陵还跟东越交好,而你北仓有什么能跟两大国抗衡的呢?”

室内空气陡然冷下来,沉重压迫感压的人喘不过气。

龙床上那个人终究做了几十年皇帝,在这个时候把周身的气势全部散发出来,气势极为强横,却也同时泄露出了男人心头的怒意跟气短。

柳玉笙对他故意发出来的压制毫无反应,反而淡淡扬了嘴角。

北仓皇如此,不就是被戳中软肋后,恼羞成怒么。

第一五零六章 老了的坏人

她怕什么呢?

正如风青柏所说,北仓皇已经老了,而且深受病魔折磨。这个男人如今只剩下浑身戾气,以往的那些城府已经有了裂缝,再不是以前那个让人忌惮的北仓皇帝,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对方现在能拿出来的筹码也就是他们一家五口的命,端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仅此而已。

朝男子福了福身,柳玉笙告退,“还请皇上多保重身体。”

这句话在此时听来特别假惺惺,但是柳玉笙说的很高兴。

“来人,把她拿下!”

“皇上虽然病入膏肓,但也是北仓皇帝,你确定要拿整个国朝来为区区一个王妃陪葬?我倒是不怕死,就怕皇上没办法对你列祖列宗交代。”

柳玉笙没有回头,但是能听到龙床那边男人被气的喘不上气的声音。

而刚刚围上来的禁卫队,因为后面的人没有继续吩咐,也仅是围在柳玉笙周围没敢动作。

迈开脚步,柳玉笙平静离开了皇帝寝宫。

回到幻晨殿后,柳玉笙本来以为今天这场谈话把北仓皇气成那个样子,对方应该会稍微消停一会。

再怎么被瘟疫折磨的失了常性,北仓皇也是做了几十年皇帝的人,很多事情不需要别人提醒他就应该能想得到。

但是这一次柳玉笙失算了。

回到幻晨殿不久,外面就有人将消息传进来。说北仓皇刚刚下令,因瘟疫能致人死亡,为了及时止损,挽救更多百姓性命,今日起但凡感染上瘟疫的百姓,三日内没有好转的将被永远圈禁隔离,以后不管生死都再不得离开庄子一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柳玉笙跟风青柏双双皱眉,各自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尤其柳玉笙,她隐约猜到北仓皇大概想做什么,但是她没想到对方真的会下手,而且动作那么快。

她前脚刚离开寝殿,对方后脚就对百姓下手,这种报复心让人不寒而栗。

反倒是风青柏,在最初讶异过后很快恢复平静。

他们做了那么多,将北仓皇逼至墙角,对方眼下这种激烈反应其实是能够预料的。

“爹爹,娘亲,如果庄子里有人的病不好,以后真的就再也出不了那个庄子了吗?”巴豆问。

“嗯。”风青柏应。

柳玉笙则在旁泛起苦笑。

那些病人何止再也出不了庄子,估计很快连命都要没了。

北仓皇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病不好的话就永远圈禁在庄子里隔离。

实际上哪里是圈禁隔离,他是要将那些患了瘟疫的百姓全部杀掉,不管是没好转的抑或是已经好转了的。

因为这些百姓是害他感染上瘟疫的罪魁祸首,在他眼里已然成为敌人,他既手握生杀大权,以他暴戾的性情必定不会饶过这些人。

这就是北仓皇。

“我跟哥哥还有七七被关了一个晚上就好想爹爹跟娘亲了,”红豆把小脸搭在桌子上,小眉毛皱的紧紧的,同情着那些即将被关起来的人,“要是那些人被关起来,永远都回不了家多可怜呀。娘亲,爹爹,我们能救救他们吗?”

“这里是北仓,掌握大权的是北仓皇。除非他愿意放过那些百姓,否则我们旁人是无能为力的。”抚摸着女儿小脑袋,柳玉笙轻声道。

“老皇帝真坏。哥哥捣蛋他把哥哥关起来一晚上就算了,他那些百姓又没有做错事情,他却要把他们永远都关起来。生病又不是百姓的错!他不讲理,他是坏人!”

“他本来就是坏人,我一早就看出来了。那次他把咱三个一块扔进大牢里,你真以为他只是想惩罚我们呢?他是想借着惩罚我们为难爹爹娘亲。想事情要看一想二,行事要走一步算十步,知不知道?不要只看眼前,你脑子这么简单以后很容易被人骗的。”巴豆煞有介事教训妹妹,“笨笨的,以后我得更操心了,哎。”

柳玉笙本来有些沉重的心情,被小娃儿人小鬼大的模样给逗乐了。

从出生到现在也就五年多,在柳家大院生活满打满算不超过三年。这么点时间巴豆把整个大院里所有人的特点都学了个十成十成。比如眼前他就学了二哥说话时的做派,一边数落一边唉声叹气,借此自夸。

“你们三个这段时间暂且安分一点。尤其是巴豆,不要老是有事没事想着去招惹北仓皇,那是一个变老了的坏人。坏起来可不会看你是个小孩子就放过你。在我们安全离开北仓之前,你就带着弟弟妹妹离他远远的,别再搞事情。”

“知道了知道了,娘亲这些话你都叮嘱过好几遍了,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你尽管放心,你叮嘱的我都记在心里呢,我一定离那个老家伙远远的,绝对不让他抓到把柄来对付爹爹。”

巴豆拍着胸脯向娘亲保证,惹了他爹爹一句风凉眼神,“马屁精。”

“我怎么马屁精了你听到我拍马屁啦我什么时候拍马屁了我拍谁马屁了我巴豆在娘亲面前从来只说实话。”

又是一记马屁,红豆跟七七对巴豆露出崇拜的眼神,对他的功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小娃们搞怪模样让柳玉笙忍俊不禁,绷了好长时间的脸笑了开来。

也因此巴豆终于获得了老爹一个赞赏的眼神,把巴豆喜得咧了半天的小米牙,走路特别有风。

宫外,都城。

从皇宫传出要将瘟疫患者永远圈禁起来的圣旨开始,城中百姓便到了风声鹤唳的程度。

百姓在这之后几乎连家门都不敢出了,就怕一不小心在外面染上瘟疫,也被抓了关到庄子里。一个弄不好还可能永远关禁。

还有些脑子稍微灵活些的想得更深层。

皇上明面上的圣旨说的是把人永远关在庄子里,但既然是隔离,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同样不知道庄子里的情况。你如何得知那些病人是真的被关着隔离着,还是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已经被皇上悄悄给杀了呢?

只是这种猜测是有人想,却没有人敢说出来,不敢走漏一丝风声怕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第一五零七章 当然是报仇了

人人闭门家中坐,以往繁华热闹的都城街道上突然就变得冷冷清清,死气沉沉,寻不到一点都城该有的欣欣繁荣模样。

而庄子里得到圣旨之后,瘟疫患者在庄子里闹翻了天。

自从染上瘟疫,他们被关在这里已经几个月了。

期间不能见任何亲人,完全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之前怕将病传染给亲人不敢回去也就罢了,可是现在他们之间很多人病情已经开始好转,离开这个庄子指日可待,却突然传出这么多传言来,等于掐掉了很多人刚刚燃起来的希望。

病人暴动了。

只是这种暴动被圈在那个庄子里,外人不得而知。

但是很快便有风声从庄子里走漏出来,说是庄子里死人了。本来已经开始好转的患者,被围守在庄子外面的官兵杀掉了。

事情处理得无知无觉,要不是有人发现身边少了人,这件事情根本无从得知。

消息一经传出,压抑了几个月的都城百姓终于不堪重负,所有情绪在一夕之间爆发出来。

皇城响起了层层叠叠的抗议声,响起了拒绝暴政的呐喊。

百姓们被逼到了极致,开始触底反弹。

这种情况是北仓皇始料未及的。

当消息反馈回宫中的时候,朝臣也开始有动静了。

以岑尚书为首的一派势力开始联名上奏,抗议皇上施行暴政,滥杀百姓,德不配位。

北城的暴动终于彻底爆发。

立储君,拥新帝上位的呼声开始越来越高。

皇帝寝殿冷如冰窖。

偌大寝宫整个内室里,除了一个随侍的老太监之外,只有床上躺着一个孤零零的人,了无生气,孤立无援。

若是身体还好着的时候,面对这种暴动,北仓皇势必强力镇压。

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对于朝臣的震慑力,随着他病入膏肓显得越来越弱。

他再不是说一不二的北仓皇,所下的命令也再不是一呼百应,反而反对他的声音越来越多,而他只能躺在这里对着空气爆怒。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说!”撕拉般的声音极为难听,北仓皇双手攥紧了床单。

他已经接连几日没有收到外面最新情况了。

他知道并非自己手下不得力,一定是被人拦了下来,没办法向他禀报情况。

他躺在这里,有人趁着他生病期间将他的势力吞噬蚕食,飞快的壮大。

壮大到已经有了跟他对抗的能力。

那个人绝对不是风青柏,但是也跟风青柏绝对脱不掉关系。

能在短短时间内跟他对抗的人,背后若没有强大势力扶持,绝对做不到。

只是他尚没有猜出来剩下那几位儿子中,究竟有哪一位是他看走了眼的。

老太监垂首立在床头,踌躇不决,犹豫好久之后才低声道,“皇上,这几日外面有消息说,廷王得南陵王妃医治,残疾之症已经开始好转。”

“好转,什么意思。”缓缓扭过头,凹陷双眼死瞪着老太监,等他说出下面的话来。

“廷王能站起来了,而且行走自如。”老太监闭上眼睛,一口气把话说出,之后便屏住呼吸准备承接皇上怒气,等来的却是男人上气不接下气的狂笑。

“站起来了?行走自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笑着喘着咳着,北仓皇老脸扭曲狰狞,“好啊,好一个十四,好一个廷王!传朕口谕,召廷王觐见!朕要好好看看这个好儿子!”

老太监飞快冲出去传话,不敢在这里多留,怕自己会被迁怒。

他只是个奴才,可不是廷王。

皇上一句斩,他的脑袋是一定要搬家的。

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尽量自保为要。

皇上已经输了。

当晚,天色入夜后,廷王入宫。

一袭白衣俊俏风流,手摇玉扇笑意浅浅,段廷站在龙床前,生平头一次居高临下跟他的父皇对视。

“原来父皇的寝宫是这样子的。儿臣长到这把年纪了,还是第一次走进父皇的地盘。”

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北仓皇这次居然自己撑着坐了起来,身上又现出几分过往的气势。

瞧着段廷,北仓皇开口便是大笑,“不用如此稀奇,一个寝宫罢了,很快这个地方就会是你的。”

段廷摇头,“这个地方儿臣来不了几次,等父皇归天了,儿臣会把这里锁起来,以祭奠父皇对北仓数十年之功。”

“孽畜,你现在在咒朕死?”男人的笑沉了下去,眼里阴鸷再现。

如果眼神能杀人,段廷只怕已经死了好几次。

“怎么是诅咒?父皇就快死了,您自己也十分清楚。要不然怎么会下令诛杀百姓用来陪葬呢。”

四目相对,电闪雷鸣。

“你的腿,从南陵回来之后就已经好了吧。”

“一旦父皇想通了,就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你的。我的腿是早就好了,只是托父皇的福,过惯了废物的日子,所以回来之后我本打算继续吃喝混日子,熬到父皇你寿终正寝的。”

“所以帮你的确实是风青柏。”

“那帮父皇的又是谁呢?当年儿臣醒来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双腿不能行走的废物,是谁帮的父皇,抑或是父皇亲自动的手?我一直想知道答案。”

“你以为是朕害你变成了残废,所以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在向朕报复?为了一个猜想你要弑君弑父?!”

“父皇到现在还想要蒙骗儿臣?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做过的事情还是不敢承认吗?不过无妨,是与不是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是我站着,而你起不来了。”

段廷后退两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到北仓皇对面的桌上,其后坐了下来,冷然看着对面男人,欣赏他脸上迸出来的所有表情。

愕然,龟裂,暴怒。独独没有后悔。

放在北仓皇对面的是一块灵牌,上面刻着的人名他几乎已经要遗忘。没想到最后那个人的名字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我觉得我娘亲应该会很高兴看到父皇现在的样子,所以我就带他来了。”段廷扯起袖子将牌位擦了擦,“娘,你应该很不高兴看到这个男人吧?别生气,今天带你来只是想让你看一出好戏,出一出这些年的怨气罢了,孩儿待会就带你回家。”

“段廷,你此番作为究竟要干什么!”

段廷抬眸,笑,“当然是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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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出来旅游的,我是来宾馆码字的。存稿不够,玩不了啊啊啊啊啊!

第一五零八章 变天

“他把仇恨藏着心里那么多年,这次终于能报仇了,只是你说他会开心吗?”

幻晨殿里,柳玉笙看着窗外,声音轻轻的。

风青柏顺着她的视线,朝那个方向看去。视线终点,正是北仓皇的寝宫。

“没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他早有心理准备。”

“现在以岑尚书为首的朝中势力,大多已经站在段廷这边了吧?”

“一个是病入膏肓,残暴不仁

引发民愤的皇帝。一个是韬光养晦,蓄势待发的皇子,站在哪一边显而易见。”

柳玉笙点头,笑了笑,“而且,其实岑尚书根本没得选择。这一次他若是不站在段廷这边,等到北仓皇回过头来,岑府只怕也保不了现在的风光了。”

朝廷争斗,波云诡谲,步步如履薄冰。一为了权势,二为身家性命。很多时候,行事都是身不由己。

想到这里,柳玉笙转头看向身边男子,眼里唏嘘转变为柔和。

这一刻她突然很感谢,感谢他愿意为了她和孩子,放下那些风光的一切。

“大白天,别这样看着我。”将她眼神纳入眼底,沉默须臾之后,男子挑唇。

迎来女子一个白眼。

“爹爹,娘亲,等段叔叔赢了,我们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里了?”两人中间突然凑进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向他们探问八卦来了。

风青柏一根手指把小脑袋推了回去,“问那么多作甚,能不能走,都要我们带着走。与其在这里探问八卦,不如去玩你的泥巴。”

“爹爹你又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玩过泥巴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还拿来调侃他,也不看看他今年几岁了。

“前年春节,你还在炸牛粪来着。”

“那是前年!”巴豆涨红了脸据理力争,“都已经过了两年了!”

“去年没玩,是因为你没条件。凉州你寻不到牛粪。”

“谁说的?有条件我也不玩。都说我长大了,年少轻狂时候干的事情还拿到现在来说!你年少时候不轻狂啊?”

“你爹我从来不轻狂。”男人面不改色。

“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巴豆两手叉腰,小身板一偏,站到娘亲跟前,“你年少要是不轻狂,哪来我巴豆呀?”

风青柏,“……”冷冷凝着巴豆。

一大一小王八瞪绿豆,柳玉笙没眼看,将头转了开去。

男人她是教不了了,儿子她同样教不了,干脆眼不见为净。

起身走到另一边小书桌旁,坐到女儿跟七七身边,两个小孩正在练字。

被困在幻晨殿这几天,除了巴豆依旧整天不安分之外,红豆跟七七倒是非常乖巧,没惹过柳玉笙生气。

不能出去疯玩,两个孩子呆在殿里,做得最多的就是练字,作画涂鸦。

“娘亲,你看我写的怎么样?”红豆将面前一张字帖抽出来,递到娘亲面前,小脸盈着期待,希望娘亲夸她一夸。

字帖上面的字并不漂亮,歪歪扭扭的,笔画幼稚,笔墨浓淡深浅也不均匀。但是却能看出一笔一画写得很认真,娃儿小脸上还因此沾上了不少墨渍。

将女儿半圈在怀里,认真将她的字帖从头看到尾,柳玉笙点头,“写的很好。继续坚持,红豆以后还能写得更好。”

娃儿小脸立即绽出灿烂笑颜,“嗯,娘亲放心,我以后一定还能写得更好。娘亲你看看,这是七七写的,他写的比我的还好呢。而且七七年纪还比我小,七七是不是也很棒?”

“对,七七也很棒。”孩子们认真努力过后,柳玉笙从来不吝啬夸夸他们,给他们更多的信心跟动力继续坚持下去。

而且,七七的字确实写得比红豆要好。

虽然也跟红豆一样笔锋稚嫩,字迹歪歪扭扭,可是整个字形写出来,却不会让人觉得松垮没有力道,反而笔锋锋利内敛,很有骨韵。

得了表扬,七七也笑开来,笑容浅浅淡淡的,干净腼腆。

一家子在这里开开玩笑的功夫,距离不远的北仓皇寝宫已经变了形势。

原本围守在幻晨殿的禁卫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撤走了,转而去守起了皇帝寝宫那边。

虽然听不到打杀声,但是只要走出去,就能感受到整个皇宫紧张压抑的氛围。宫中下人在路上已经不多见,偶尔见到一个,也是走起路来都小心翼翼的。

后宫那边,更是自从事情发生之后,没有传出丁点声响来。

人人闭门不出,明哲保身。在乱起的时候,以这样的态度表明自己的立场。

没有人敢为北仓皇喊冤,更没有人敢去质问段廷。

一个多年来一直被视为废物的残废王爷,在这种紧要关头突然双腿能站起来了,而且短短时间就得到诸多朝臣支持,更是手握一支不知打哪来的奇兵,代表着什么?

没人心里不明白。这位残废王爷分明蛰伏多年。

所以不管是后宫还是朝堂,如今都在等待最后的结果。

皇室父子相争,并不鲜见。

上流圈子中的贵人们习以为常。

是以他们需要做的,只是等待一方胜出,然后送上欲追随左右的诚意。

北仓都城真的变天了。

段廷是什么时候离开皇宫的,柳玉笙这边不知道,也没有刻意去打听。

只是他们在当日下午就重新恢复了自由,得以随意出入宫殿。

“那边好像很久没有传出动静了。”站在幻晨殿前,柳玉笙看着北仓皇寝殿方向,轻声道。

“想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那就过去看看吧。”风青柏笑道。

“我倒不是很想知道。”

“那我们也是要过去一趟的。”

“……”总之,这件事情上他们是一定要掺和便是了。

两人说话间隙,巴豆几乎是立即的带着红豆跟七七来到两人屁股后头,亦步亦趋,摆明了爹娘去哪,他们都要跟着去。

凑热闹嘛。

一家五口便当真起步,往殿那边走。远远的便能看到寝殿门口,层层叠叠站满了禁卫军,依旧浑身冷硬肃杀,只是这一次,他们的佩剑对着的,是殿里躺着的人。

时局变幻,人心也往往变得更快。

尤其皇室争斗当中,更是如此。

第一五零九章 大赦

见到他们过来,这一次没等柳玉笙跟风青柏开口,禁卫军便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让他们进去。

想来是此前,曾经得过段廷吩咐,不用再拦着他们。

大殿里,已经找不到往日候在大殿两旁满满的宫婢奴才了。

就连一直随侍在北仓皇身边的那个老太监,这一次都没见到人。

龙床上,只孤零零躺着的北仓皇,苟延残喘。

听到脚步声靠近,隔断珠帘传来碰撞声响,老皇帝扭过头来。

见到柳玉笙一行的时候,瞪圆了眼睛,眼底恨意将一双眼睛染得通红。

“风青柏,柳玉笙!”一字一顿,老皇帝吼着两个人的名字。

“皇上今天气色看起来好些了。只要继续坚持吃药,三个月后,身体应该能够好转。”走近龙床,对上男人吃人视线,柳玉笙淡淡道。

“什么意思?”若非柳玉笙说的太笃定,北仓皇几乎要以为对方是过来落井下石,特地奚落他来的。

可是不对。柳玉笙明明说的是三个月后,他身体能够好转?

柳玉笙笑笑,“皇上没发现这两天你身体开始恢复了些许力气吗?乏力的感觉应该也有所好转吧?这场瘟疫不算太严重,染上病之后,经过几个月的脱力期,会慢慢好转过来,要不了人命,不会死人。皇上果然生来是带着紫气的,挺有福。”

女子已经把话说的明明白白。

北仓皇眼里光亮明明灭灭,晦暗难明,交织了无数情绪。不停的凝聚分散,最后慢慢崩溃。

“前几日,刚刚有人因为瘟疫而死。现在你说瘟疫不会死人,这么说来王妃此前是丢掉了身为医者的医德,对朕撒谎了?”

“皇上弄错了,我并没有撒谎。当时我说的是,那人生前确实患上了瘟疫。但是生前患上瘟疫,跟死于瘟疫,完全是两码事。我既没有欺骗皇上,又何来丢弃医德。”这个锅她是不背的。

北仓皇的脸色,已经没有办法用笔墨形容。

巴豆依偎在爹娘脚边,看着老皇帝那张脸反复龟裂,小眉毛也跟着不停舞动,很是担心。

“爹爹,娘亲,他会被气死吗?”

“不会。”风青柏答,“他会很快冷静下来,然后寻机反击。”

知道自己不会死,经过最初的冲击之后,北仓皇会很快冷静下来,然后想办法重新拿回他的权利。

“既然如此,那娘亲为何还要告诉他真相,还不如什么都不说,让他绝望的等死,之后也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柳玉笙斜眼,儿子这是反倒怪她多事来了?

“就算告诉他,他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你段叔叔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了。而且我们过来看他,不就是为了告知他真相吗?”

要是不这样,怎么能把北仓皇气得脸上跟装了调色盘似的,变化精彩。

他们在北仓这段时间,没少被北仓皇算计。只还上这么一点点,真的算得是客气了。换作风青柏,还有更毒的。

“听说皇上已经写了禅位诏书,过几日,廷王便会正式登基为帝。待他继位之后,凤月国的事情便能迎刃而解,本王的问题也算解决了,不日就会离开。希望下次再来北仓,皇上还在,保重。”

朝男人点了点头,风青柏只说这一段话便带着妻子儿女,慢悠悠离去。

“站住,你们给朕站住,朕会被传染瘟疫,是不是你们在当中做了手脚?是不是!你们站住,回答朕!”

身后,北仓皇的咆哮直冲云霄。

离去的几人背影毫无停顿,全当做没听见,扬长而去。

答与不答,事实已经成定局。更何况他们说不说,北仓皇也会以为是他们干的,又何必跟他多费唇舌。

他们一走,寝殿内立即沉寂下来。深幽空旷,整个室内萦绕着一股骇人的气息。

龙床上那个男人脸色扭曲狰狞,不停摇着头,嘴里念叨着什么。之后发了疯一样的撕扯身上被单,最后从床上摔了下来。

这一夜,寝殿里不时便会传出一串疯狂的笑声,绝望,苍凉,渗人。

北仓皇彻底输了。

因为一个凤月,他被风青柏算计,从龙椅上被拽了下来,输得一干二净。

三日后,廷王段廷拿着老皇帝的禅位诏书,登基称帝,大赦整个国朝。

圈禁瘟疫病人的庄子解除了戒严,允许病人亲人前去探望。

紧接着,朝中又传出好消息。

这场闹得整个北仓百姓人心惶惶的瘟疫,原来并不会致人死亡。

几个月的发病期过后,只要按时服药,就能重新恢复健康。

也即这场瘟疫,并不会给百姓们带来什么威胁。

这个消息令举国沸腾,同时也让百姓对刚刚登基的新帝,更多了几分好感跟拥护。

很多人认为,新帝上位,福泽百姓,才会让他们在这场瘟疫中挺过来。

无形的,巩固了新帝的根基。

北仓都城重新恢复了往昔热闹,大街上恢复了人来人往,店铺恢复了正常营生,一切的一切,都开始重新恢复秩序。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满城张灯结彩喜气四溢中,悄然离开了北仓都城,慢悠悠上路。

新帝得到南陵王一家子离开都城的消息时,再想派人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而当初,为了帮助他得到帝位,男子曾经借他一用的圣龙令牌,也不知在何时不翼而飞。

打开自己存放令牌的那个锦盒,看着里面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块,段廷沉默良久,最后捏着眉头无奈笑出声来。

那一家人的行事方式,直到现在他都没能摸出个规律。

他当真是服了风青柏,也服了柳玉笙。

罢了,日后,总有机会再相见的吧。

“听说段廷在登基前夜,曾经提前给了你一道圣旨,拿出来看看。”枫林小道,马车上,柳玉笙探手去翻男人衣襟,想找出那道圣旨来。

男人也没拦着,让她搜,眼角眉梢尽是放任纵容。

旁侧闹腾的几个小娃儿,于这一刻齐齐捂了眼睛,安安静静的闭着嘴,抿着嘴角窃笑。

爹爹跟娘亲,羞羞啊。

第一五一零章 八卦传回杏花村

秋去,冬来。

转眼又是年节将至。

杏花村延续以往的热闹,越近年节,村子里的喜气越浓。

大冷的天,村口古槐树下也不缺说八卦的老头儿老太太,一大帮子人穿着厚厚的棉袄子,提着火笼子,聚在一块口沫横飞。

这几个月来,村里人聊得罪多的就是从魏红那挖来的八卦。

关于南陵之外的北仓,一个在百姓眼里很是遥远的国朝。

听说几个月前,北仓突然变天,老皇帝写了禅位诏书,将皇位让给新帝继位。

百姓们最八卦的倒不是那个,而是那个新继位的皇帝,竟然是曾经来过他们杏花村的廷王。

有记性好的老家伙,还记得那位穿着白衣坐着轮椅,看起来尔雅风流的年轻人。

没想到,他居然成了北仓的新帝,而且还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那时候囡囡也在北仓呢,她既然在,段王能站起来我一点不奇怪。”

“嘶,囡囡在,阿修也在,你们说北仓突然换了皇帝,不会跟囡囡、阿修有什么关系吧?”

“这怎么好说?北仓离我们远着呢。再说了,有没有关系又能怎么着,囡囡是肯定不会做坏事的。”

老家伙们齐齐点头,极赞同。

他们杏花村福囡囡绝对不会去做坏事,更不会去害人。

如果有,那肯定是别人的错。

有人在人堆里左右打望,想找找柳家大院里人的踪迹,没找着。

“这几天好像没见着柳老哥跟柳嫂子出来唠嗑,我还想问问他们囡囡跟阿修什么时候回来呢。”

“嗨,他们两老现在有孙儿万事足。光窝在大院里逗孙儿都够他们忙活一天的,哪有闲工夫出来跟我们唠嗑。”

“可不是,就算巴豆红豆、七七都不在,大院里也还有三个娃儿呢,够他们乐呵的。我还不愿意他们来,每次来了老炫耀,好像谁还没个孙儿似的。”

大槐树下善意的哄笑浮起,在周围飘荡很远。

大院里的情景还就像老家伙们猜的那样,柳家两老有孙万事足。

有小喜鹊,有豌豆。邻近年节,柳知夏跟傅玉筝也带着毛豆回来过节了。

有小娃儿在,大院里每天都热闹得不行。

柳家人坐在堂屋里围着火盆,看毛豆以大哥的身份照顾两个小奶娃娃,个个脸上就没断过笑容。

“毛豆在京城学得好,现在看着越来越像个小公子哥了,也像知夏现在的样子。”柳老婆子道。

“自然是像知夏现在的样子,要是像他小时候,那就不是公子哥,是皮猴。”

老爷子的话引来一片哄笑,柳知夏在笑声中无奈扶额。

柳大笑骂,“你这样子还不服气怎么的?要我说你现在的样子那都是装出来的,小时候才叫本性。”

“他小时候跟知秋是半斤八两。你们看知秋现在是什么样,就能想象知夏以前是什么样。”身为娘亲,陈秀兰给儿子身上补一刀,又引来一番哄笑,“你爹说你装,一点没说错。”

柳知夏直接告饶,“爹,娘,我认了还不行?毛豆那小子你们也别夸,要论家里谁气质最好,还得是小喜鹊。毛豆远远比不上。”

男子机智转移话题,把长辈们的注意力引到小喜鹊身上,才得以松一口气。

小喜鹊如今已经快一岁半了,因为长在皇太后身边,自小受到最高的熏陶,所以即便年纪还小,她身上也已经有了世家贵族千金的气质。温婉,懂礼,乖巧。

所以,小喜鹊从出生起,就跟红豆一并成了大院里的新家宠之一。

但是要说到孙儿辈里最好带的,还得数豌豆。

豌豆刚好半岁,因为太小了,别的什么还看不出来。但是平日里照顾真的极让长辈们省心。

除非实在是不舒服了,否则绝对不会哭闹。饿了,或者尿片湿了,小嘴里才会吭上两声吸引大人们注意,其他时候便安安静静的睡觉,睡醒了再吭上一两声,把大人们唤过来。

“可惜巴豆红豆跟七七不在家,他们要是在,肯定也跟毛豆一样喜欢弟弟妹妹。”看着三个年纪相差颇大的小娃儿凑在一处咿咿呀呀,杜鹃叹气,有感而发。

等胳膊肘被自家男人轻轻撞了下,杜鹃才惊觉自己说错话,连忙朝老爷子老太太瞧去,果见两个老人家眼里变得有些暗淡。

阿修跟囡囡离家已经很久了,老爷子老太太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大家伙都知道他们想离家的人了。所以最近这两个月,做小辈的已经开始尽力避免在老人家面前提起阿修囡囡,也不敢提巴豆红豆还有七七。

她刚才一时口快说秃噜了,可不该掌嘴么。

“行了,提就提吧,那么小心翼翼的作甚?再说他们只是出去游历,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就不能提?看你们一个个都什么样儿?”皇太后操着火钳子,把炭火拨旺了些,不咸不淡数落一帮子。

老爷子老太太即晃过神来,他们刚才在小辈们眼里又失态了。

“不是不能提,我这不是太久没见着孩子们了,心里想得慌么。”柳老婆子开口辩解。

“孩子们要是在战场上,知道你这么想着他们,整得自己茶饭不香的,你觉得他们还有心思打仗?”皇太后开口反问。

“……”柳老婆子眼神飘了下,这个问题她能答,那是肯定没有心思打仗的。

只是再一细琢磨,又总觉得贵妇说的话有哪里不对。

再重复细想,又找不着不对的地方在哪了。

“实在想他们,看看他们写的信去。”

一边数落一边给火盆子里添炭头,皇太后动作熟练得像个土生土长的村姑,一点不比时不时上门来唠嗑的妇人们差。

秦啸坐在她旁边,魁梧身形憋屈的窝在小马扎上,脸上却挂着淡淡笑意,目光或落在对面摇篮里的小女娃身上,或落在身边银发妇人身上,不离二人片刻,像很大一只的忠犬。

至于大家伙谈论的话题,除非必要,他一般很少开口。

风青柏为人行事极有计划跟分寸。解决了北仓,解决了凤月国的问题,该回来的时候,他自然便带着家小回来了。

第一五一一章 精神有病

堂屋里的温暖热闹,把屋外两个人映衬得特别凄凉。

堂屋屋檐拐角,两个人影挨着蹲在屋檐下,两人围着一个小火笼,边吸鼻子边抬头望天。被冻得鼻尖通红。

“我是有媳妇孩子的人,我为什么要陪你在这里挨冻?”柳知秋实在受不住了,起身拍拍屁股准备闪人,“我们家小白莲帮我求了情,我是可以进堂屋的。青莲,兄弟,这里实在太冷了,你就一个人扛一会吧啊。为兄弟两肋插刀,辛苦你了。”

薛青莲眼明手快,一把攥住他裤腿,“你准备把我扔这里,自己一个人进去享福去?”

柳知秋斜眼,“是不是兄弟?”

“你大爷,这句话该我说才对!”

“行了行了,能一个人背的祸就别拉我跟你分享了。想跟我一样有特权,自个搞定你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我先走了!”

柳知秋强行扯回裤腿,溜进了屋。

外面剩下薛青莲一个人独对一个火笼子,心里冷得都要结冰了。

当初要是早知道会闹出大事来,打死他都不听柳知秋那个祸害的,去整什么苦肉计,结果把自己给算进去了拔不出来了。

现在柳家两老跟大院其他人还没原谅他呢。

谁让他得罪的,是个女流。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跟柳知秋已被罚了半年多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身后响起轻微动静,有轻微脚步声从堂屋里走出来。

薛青莲扭头看去,朝走出来的人招了招手,压低声音,“千漪,千漪!嘘,过来!”

千漪脚步顿了下,没有走过来,“我要去添炭。还有,柳奶奶说了不让我跟你说话。”

“我不用你跟我说话,我跟你说话你听着就行,快过来!”越来越难叫了,薛青莲揉眉,以后他绝对不轻易得罪柳家大院的女人,“千漪,我知道你心肠顶顶好,你看我这被罚了好几个月了,也快过年了。你帮我跟老太太求求情,先让我过个好年?”

千漪眼底露出挣扎,不语。

“哎呀我的姑奶奶,我求了你还不成?我跟知秋挑了几个月牛粪,村里但凡有牛粪出现的地方都被我们刨干净了!你就留一两堆的等过年给村里小娃儿炸牛堡行不行?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村里那些乖巧听话又可爱的小娃娃!”

“我——”千漪心里动摇,刚要松口就被后头伸出来的手给拽回去了。

“千漪,刚才怎么跟你交代的,不能轻易松口。像青莲这样的渣男你要轻易原谅他,下半辈子你都得背他吃得死死的。你听听他说话,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哪了,就让他继续挑粪去,反正村子里牛多得很,只要他勤快点,一天总能寻出一两担来。”

“听慕秋的,以后他跟你说什么你都别应。为什么青莲不去求别人专门找你来求?就是吃准了你对他会心软,渣男,别理。”

薛青莲差点一头栽进火笼子。

渣男?渣男?

他怎么就成渣男了?

当初的事情他真的一点不知情!

严格说起来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虽然,千漪确实更吃亏。

蹲得腿麻了,薛青莲也不挪窝,一屁股坐在地上,任凭屁股凉飕飕的,面无表情。

“知夏,你说,我真是渣男?”

柳知夏刚走出来的脚步一顿,然后若无其事改道,走到薛青莲旁边停下。

“你真是渣男。”语气非常肯定。

薛青莲脸上表情更加空白,“你回堂屋重新走出来,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什么都没问你。”

柳知夏侧眸,“神经病。”

“囡囡说我这是精神病。精神病跟神经病是不同的,到底哪里不同我还没有研究出来,但是可以确定两者有本质的区别。”

“红莲,在医术上半吊子你就别冒出来,丢人现眼。”

“我正在适应。”

“精神有病。”柳知夏转身就走,去灶房,添炭。

会堂屋的时候经过廊檐,顺便给发呆男子的火笼子里添了两块炭进去。

免得他沉思的时候被冻死。

堂屋里,千漪有些坐立难安,不是偷偷往堂屋外头瞄。

“别看了,他坐在拐角,你看不到的,除非你眼神会转弯。”

傅玉筝揶揄,登时把千漪逗得涨红了脸,“我没看他。”

“看不看都好,反正你记好了,不能轻易理会他。他要是不受点教训,永远不会去反省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傅玉筝跟柳慕秋一并跟千漪说教,耳提面命。

见状,柳老婆子等人没有插嘴,只是无声叹了口气。

青莲跟千漪这俩孩子的事情一直胶着没有解开,真不知道他们以后会成什么样。

站在女子角度,千漪那样做是吃了大亏的,青莲身为男人,不管事情出于什么原因都应该拿出个态度来负责。更何况千漪当初是为了救下他的命。

但是站在青莲的立场看,他也确实为难。难在他始终把自己看成是两个人。想要负责,却不知道该用青莲来负责,还是该用红莲来负责。若真的负责了,娶了千漪,那究竟谁才是新郎,谁才是千漪喜欢的那个人?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又当如何?毁灭掉吗?

“难哪,唉。”柳老婆子叹息。

皇太后眉头拧了下,什么都没说,饶是她心性冷静坚定,面对这种情况,她也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来。

一个人两面,这种事情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老爷子、秦啸、柳大柳二几个老爷们更是不好对此置词,他们都是大老粗,对这种事情,尤其是旁人的感情事,他们一点办法没有。

所以全部交给家里婆娘来管,青莲跟知秋被罚,他们也始终当做没看见。

做错事嘛,罚就是。

“知秋。”

柳老爷子开阔处一唤,柳知秋立即浑身机灵,狗腿的凑过去,“爷爷,我在呢,有事尽管吩咐,孙儿万死不辞。”

“你素来鬼点子多得很,你说这事情该怎么解决,帮你奶奶出个主意。事情要是解决了,你的惩罚就由爷爷作主,给你撤了。”

柳知秋笑意僵在嘴角,无比想要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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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晚点哈。

第一五一二章 比免死金牌还有用

让他出点子?

他能出什么点子来帮青莲红莲解决人生大事?

他做不到啊!

他敢赌誓,这天下最奇葩的事情,也奇葩不过两个新郎一个新娘。

他再赌誓,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发生,不是青莲死,就是红莲亡。

“爷爷,这个难度太大,换个难题行不行?”

“那你去外头陪青莲一块蹲去,他的事情什么时候解决了,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我现在就想办法。”

柳知秋想到的最好办法,是找大哥知夏。

柳知夏想到的最好办法,是找魏红魏蓝给风青柏发消息,让他想办法。

甩手掌柜,一个比一个当得更溜。

新年大节,天寒地冻,柳家大院堂屋廊檐下杵着三座人形冰雕。

依次是薛青莲,柳知秋,柳知夏。

原因——魏红被甩祸后,第一时间到老爷子老太太跟前告密去了。

这个年,兄弟仨都没过好。

钱万金因为人现在京城,没能赶过来,完美避过了有难同当的灾祸。

“要是钱万金在就好了。”

“他要是在,能分走一大半仇恨。”

“嗯。”

京城,乾德宫,钱万金狠狠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钱万金看向对面少年,“你叔我好容易当爹,难得挤出时间在家过个肥年,你就不能让我称心点?非要把我召进宫来陪你受罪啊?”

风墨晗叹气,“金子叔,我孤家寡人一个在宫里过年冷冷清清的,多可怜啊?皇叔皇婶不在,知夏叔也回家过年去了,就你离我近些的,我不找你找谁?你好歹是我长辈吧?”

“刚才说我肥的时候怎么不惦记我是你长辈啊?”

“你确实肥啊。”

钱万金发飚,“我只是在家吃得好油水足,脸才圆了一丢丢,年后还要去西凉跑商,到时候你叔我立即就能瘦成美男子!”

“年后的事情年后再说。”美不美关他啥事?又不是他的妃,“先陪我过年。”

“我家里正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你先吃一顿,回去再吃一顿不就成了,这点事情难得倒你?”

钱万金想了想,确实是,别的不说,论吃的,他贼能吃。

“行吧,陪你庆祝庆祝。凤月的事情解决了,一半金矿到手,富得流油。还有北仓那边,听说北仓新帝年前来了文书,准备跟南陵签百年邦交盟约。你现在只坐在宫里就能执掌天下,以后可以安稳了。”

“你也不差啊,钱家跟凤月不也签了通商往来的文书,拿到了凤月茶酒通商的贸易权?整个南陵那么多卖杏花村茶酒的,能自由出入凤月的就你一个。还有西凉那边,你也捞了不少好处了吧?”

两人同时举杯,“庆丰年!”

三巡过后放下酒杯,面面相觑,异口同声,“要是皇叔皇婶(风青柏跟福囡囡)在好了。”

提起那两人,钱万金哼哼,“北仓跟凤月的事情过去快半年了吧?那俩家伙带着三个娃儿也不知道荡到哪去了,这么长时间连个口信都没捎回来,压根就没惦记着咱。”

风墨晗摇头,“肯定惦记柳家大院,惦记太爷爷太奶奶他们了。皇叔最怕的就是太爷爷太奶奶,还有皇婶也是最孝顺的,肯定给大院捎过信息,只是没惦记我跟你罢。”

相视一眼,两人越想越不是滋味。

凭啥啊?他们俩就那么不值钱啊?

“小风儿,你当真没你皇叔皇婶的消息?他们的行踪你一点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我早直接杀过去了,还会拉你来陪我过年?”

“说明叔我的地位比你那些后宫里的莺莺燕燕高,敬你一杯。”钱万金给自己脸上贴金,随后叹气,“你说他们到底上哪去了?”

“世外桃源呗!”

清酒一杯接一杯,被遗弃的两人借酒消愁。

满屋子的酒气比外头的年味还浓。

最后钱万金晃晃悠悠,拿着从风墨晗那里为自己儿子讨来的新年礼物,不知道怎么折腾回了家。

到家后,扑到媳妇跟儿子面前,还没忘了先把新年礼物掏出来才醉死过去。

彼时钱家一家子已经吃过年夜饭,聚在客厅里闲聊,人很齐。

看到钱万金掏出来的东西后,厅里定力稍微差些的如姨娘汪氏,吓得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所有人视线都落在那件礼物上,表情僵凝,久久没能做出反应。

“纤柔,快把礼物收起来放好,轻易别拿出来。这个混账东西,八成借酒行凶,把皇上给、给整了!”钱老爷咬牙,一脸劫后余生。

心里却是欢天喜地笑开了花。

好样的,不愧是他钱百豪的儿子,是个做生意的料。

出去陪了趟酒,拿回来一张盖了玉玺大印的空白圣旨。

这个买卖太值了。

石纤柔先把躺倒在地不省人事的人抱起来放到椅子上,随后才捡起空白圣旨慢慢卷起,恭敬交到了钱老爷手上。

“爹,这个东西以后或会有大用。爹是钱府当家,理当由爹爹包管,我跟小金子都放心。”

钱百豪当即笑得合不拢嘴,“咳,好,那就由爹帮你们收着。爹别的本事不说大,守财的本事,在南陵能拿第一。”

这道圣旨,让钱府的喜气延续了老长一段时间,这是后话。

皇宫那边,钱万金离开没多久,本醉酒的少年慢慢坐直了身子,起身掸掸衣袖,慢悠悠走回内室。

小板子跟在后头亦步亦趋,欲言又止。

最后一咬牙,在少年要歇下时开口道,“皇上,您还记不记得您刚才给了钱少东家什么东西?”

“嗯?”少年抬头,挑眉。

“皇上,您在空白的圣旨上盖大印了!这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让朝臣知道了,他们得闹翻天,届时怕是人人都寻思想从皇上这里要空白圣旨!”

风墨晗扬唇,淡淡一笑,“他们要,朕就给?做梦呢。下去吧,朕要歇着了。”

小板子当即嘴抽。敢情皇上这样子,是根本就知道自己醉酒的时候干了些什么。皇上装醉呢!亏他担心老半天!

空白圣旨,相当于一道免死金牌,甚至比免死金牌还有用。既然皇上有心要给,那他操心个屁啊。

以后多巴结着钱少东家一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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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晚安小妖精们。明天大橙子去配眼镜,高度散光要等十天才能拿到眼镜。这段时间要是错别字多,大家给捉捉虫。么么哒。

第一五一三章 让她过来

被无数人惦记着的柳玉笙一行,此时也在皇宫里。

东越的皇宫。

自北仓的事情解决之后,风青柏跟柳玉笙带着三个孩子走了无数地方。

从北仓的大小州城,走到东越地界,逛过东越的山水,游历近半年时间,于年节之际,被东越皇闫容谨的人请到了皇宫。

闫容谨的年夜饭,饭桌上除了柳玉笙一家子,便只有他一个人。

东越皇室的其他人,一个都没能出席。

闫容谨谁都没请。

“王爷真是好酒量,朕再敬你一杯。”再次将酒杯斟满,闫容谨举杯,笑看风青柏。

白皙面容上熏了酒气,微微发红,已经有了几分醉态,只那双眼睛依旧清亮无比,很是清醒。

桌上,此时已经空了四个酒壶。

“已经喝了不少了,今天就到这吧。皇上若是还有兴致,改日再喝。”柳玉笙拿过风青柏酒杯,阻止两人继续拼酒。

免得闫容谨把自己醉死。

风青柏那家伙,就算不吃解酒药,对付闫容谨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酒量也足以把闫容谨压得死死的。

酒杯被拿了,风青柏顺水推舟,“改日吧。”

闫容谨无奈,“朕不好酒,只是今日高兴,便多喝些,柳姨看得也太严了。”

或许是微醺的缘故,闫容谨此刻说话,终于有了点少年的样子。

“饮酒伤身,适可而止。”柳玉笙笑道。

“往日朕不这么喝,今天高兴。”没人陪,闫容谨自己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才作罢,“朕这宣阳殿,好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平时没人陪你吗?原来你跟我堂兄一样啊。”红豆歪着脑袋,忽闪的大眼睛圆溜溜的,天真可爱。

闫容谨不自觉放缓了声音,“是啊,没人陪,平日小七哥哥可孤单了。但是跟你堂兄不一样,他至少有人惦记。”

不像他,周围只有恨不得他马上死的人。

“坐上龙椅,就得承受那份孤独。”风青柏淡道。

闫容谨沉默,及后笑了笑,“王爷说的是。”

“你们大人真是会无病呻吟。”巴豆本来坐了这么久已经开始无聊,再听大人们又扯那些,更觉无聊得紧,“有什么孤独不孤独的?多少人想抓住那么多权势还捞不着呢,你们捞着了还嫌东嫌西,真是人心不足!红豆,七七,跟哥哥走!咱玩斗鸡去!”

“斗***豆想玩这个?”对小娃儿的不敬,闫容谨没有放在心上,好脾气招来内侍,“去找两对斗鸡来,让小世子玩……”

内侍刚要说是,便听皇上声音怪异的低了下去。

随后内侍循着皇上眼神看去,看到桌席不远处,三个娃儿正各自盘了一条腿,在那里蹦蹦跳跳的顶膝盖。

“找什么两对斗鸡?这才叫斗鸡!也叫斗拐!”巴豆边玩边朝这边大笑,“哈哈哈!原来皇上从来没玩过啊。”

玩过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斗鸡。

小娃儿嘚瑟样儿让人不忍直视,柳玉笙以手掩面,“让皇上见笑了。”

“巴豆红豆性情天真活泼,朕很喜欢他们。”

闻言,柳玉笙干脆不说话了,她很不想解释,那边那几个娃儿不仅仅是天真活泼,是太过活泼。

他们家女儿连她都坑。

从宣阳殿出来,外面一片白雪皑皑,黑色天幕还在飘着雪花,冷得让人打哆嗦。

柳玉笙见身边男子伸手揉了下太阳穴,即嗔道,“喝那么多酒作甚?真当自己还年轻啊,跟小孩子拼酒。”

嘴里嗔着,手上也没闲着,当即掏了粒醒酒丸塞进男子嘴里,惹来男子转眸轻笑,“笙笙,我还年轻呢。”

那眼神,让柳玉笙想将他眼睛蒙起来。

“爹爹,你吃了药还头疼吗?好点了吗?”红豆站在大人脚边,仰着小脑袋眼巴巴问。

“嗯,好多了,头不疼了。”风青柏想将女儿抱起来,被小家伙躲了过去。

“爹爹,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走。”红豆一语毕,连点让爹爹感动的时间都没给,伸手在娘亲小锦袋里掏了掏,然后蹭蹭往回跑,“爹爹,娘亲,你们等我一会。”

柳玉笙,“……”女儿刚才在她锦袋里掏的是醒酒丸?

风青柏,“……”当即举步就想追上去把女儿抱回来,被柳玉笙给拦住了。

风青柏脸色很黑,能跟头顶夜色媲美。

连呼吸都能让人听出来不顺畅。

这种模样是极少会出现在他身上的,通常只有他把别人气得呼吸不顺畅的份。

盯着他瞧了会,柳玉笙突然捂嘴闷笑。合该他也有今天,想当年,老爹可不就是常被风青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么。

“娘亲,妹妹为什么要给东越皇上送药?那又不是咱家的人。”巴豆不解,那么好心做啥?皇宫里还能连个醒酒的药啊汤啊都没有了?

娘亲做的药都是顶顶好的,随意送人不是暴殄天物么。

柳玉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啊,只能官方回答,“因为红豆很善良。”

“那以后我得多教教她了。”他得教妹妹,别太善良。

太善良的人容易吃亏。

所以他们家大院里,没一个省油的灯。

宣阳殿里,听到蹭蹭的细碎脚步声,闫容谨揉着额角勉力抬头,视野里出现了一道小小身影。

喜庆的红色袄子,两个小髻,发髻上绑着红头绳,整个儿带着年节的喜气。

“小郡主,可是有事要找皇上?皇上醉酒了,有事不如明日……”内侍先一步上去把人拦下,想将人劝退,皇上确实醉酒了,跟个小娃娃怕是说不上话。

“让她过来。”

突然听到后头人说话,内侍才惊觉皇上竟然醒着,忙退开了身子。

“小七哥哥,这是娘亲做的醒酒丸,给你。吃了就不难受了,爹爹就是吃了这个,一下头不疼了。”学着娘亲的样儿,踮起脚尖,把手里抓着的药丸塞进少年嘴里,红豆煞有介事教训,“以后不要这么喝酒了哦。”

坐在椅子上,即便如此,小娃儿身高也才只到腰腹。闫容谨低垂眸子,挽唇应道,“好,以后不这么喝酒了。”

第一五一四章 别去她爹爹那儿自取其辱?

“还有,以后不管是拼什么,小七哥哥也都别找我爹爹哦。”红豆又叮嘱道。

“为什么?”闫容谨饶富兴味,对小娃儿老气横秋的叮嘱只觉极有意思。

“因为你不管拼什么都拼不过我爹爹的,我爹爹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

所以小娃娃的意思是,别去她爹爹那儿自取其辱?

愣愣瞧着小娃儿话说完便一蹦一跳离开的背影,闫容谨好久才回过神来。单手支颌,笑到捧腹。

这一幕让侯在旁边的内侍看傻了眼。

皇上好久好久不曾这么笑过了,哪怕是在最重用的心腹彭叔面前,皇上都极少有这么毫不掩饰的时候。

殿外,等着红豆回来的时候,风青柏黑脸已经放晴。

放晴的速度极快,快得连柳玉笙都疑惑了。

在红豆的事情上,风青柏从来不好说话,这次她甚至还没开口安抚,他就自己转过弯来了?

走出去的一路,柳玉笙心思全用在了从男人身上挖出秘密上。

“你怎么突然心情就好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是红豆在殿里说了什么话,让你乐成这样吧?”

男子只对她挑了下眉峰,笑而不语。

从男人这里问不出来,柳玉笙又去转攻女儿,“红豆,你跑回去跟小七哥哥说了什么呀?”

男人耳朵灵,肯定是听到殿里的对话了,能让他顷刻乌云转晴,不外是女儿说了让他心花怒放的话。

可惜,女儿也不配合她。

红豆只仰看小脸,认真道,“娘亲,我叫小七哥哥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娘亲,我做的对吗?”

“……很对。”

瞧着娘亲两头吃瘪的模样,巴豆拉着七七躲在后面,憋笑憋红了脸。

一家子笑笑闹闹,在清扫了积雪的宫道上渐行渐远,最后隐于夜色。

身后宣阳殿,依旧灯火通明。

流泻明亮灯光的窗户边上,有人影静静伫立,直到宫道尽头的笑语声再也听不见了,才慢慢转过身来。

“皇上,这醒酒汤……”内侍躬身低问。

桌上放着一碗醒酒汤,是早就备好了的。南陵王一家离开大殿后他就立即把醒酒汤端了出来,想着让皇上喝了醒醒酒。

结果皇上还没来得及喝,南陵小郡主又跑回来了。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原本温着的醒酒汤早就凉透了。

闫容谨看了那碗药汤一眼,举步往外走,“倒了吧,朕酒意已经散了。”

那粒醒酒丸的药味还萦绕在嘴里,淡淡的,微甘,带着草药香气。比宫里准备的醒酒汤味道要好得多。

吃进嘴里吞下肚,融出一股暖意。

“给留客轩那边多添点炭火,雪夜冷得很,别把贵客怠慢了。”

“是。”

留客轩是东越皇宫独有的,给贵客留宿的地方。

柳玉笙一家子就住在那里。

“各国皇室皇宫里,素来不允许外人留宿,东越皇此举,倒是别树一帜。”哄睡了三个娃儿,柳玉笙才有空跟风青柏闲聊。

“那是因为闫容谨还没有立后宫。”风青柏淡道,“风墨晗十五岁选妃充盈后宫,闫容谨现在的年纪也过了十五了,要不了多久,就得开始选妃大典。等后宫里住了嫔妃,这留客轩也便没有用处了。”

“你看看这周围的摆设,都价值不菲。辟出这么个地方来,以后就不能再用了,小七真是大手笔,奢侈得很。”柳玉笙环视周围,入目皆是价值极为昂贵的玉器摆件,就连内室的隔断门帘,用的都是贡品烟罗纱,“不过以后如果这里不能再留客,倒是可以改为给妃嫔居住的寝宫,也算物尽其用了。布置雅致低华,想来会有不少妃子喜欢。”

风青柏好笑,“你还替他操心这些?”

“只是随感而发。你看看他,虽然当了皇帝,但是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剩下的也全部视他为敌,时时想着怎么样把他从龙椅上拉下来。以前小风儿跟他是差不多的处境,但是小风儿身边至少还有你这个叔叔帮忙看着,还有大院里的人对他惦念。小七则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全凭自己孤家寡人。”

“他已经赢了。以闫容谨手段及心智,他能凭一己之力赢得这场仗,就能凭一己之力把那个位置给守住了。但是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十全十美,有得必有失。他得到了那么多,不可能一点代价不付。”

“是啊。”人生在世,皆如此,“熄灯,歇了吧。”

灯灭。

室内寂静下来。

东越的年节,雪一直下。

层层叠叠,在地上堆积得厚厚的。

因为下雪的缘故,柳玉笙一行一直被留在皇宫,哪儿都去不了。

本来计划好在这里过了年节之后继续启程,结果行程被耽误了下来。

雪停的时候,元宵节都已经过了。

“娘亲,今天我们去哪玩?”一早上起来,看到外面照着的阳光,巴豆登时兴奋了,“娘亲,外面天气可好了,有太阳呢,去玩吧?出去逛街呀?昂?”

怕娘亲不答应,巴豆整个抱着娘亲小腿,手脚并用坠在上面,仰着头眼巴巴。

柳玉笙被他这副耍赖的模样闹得好气又好笑,“你怎么一刻都安生不下来?雪刚停,皇城大街上的积雪都还没清扫干净呢,你想去哪玩去?踩雪啊?”

外面的雪一脚下去能没过大人小腿肚,有什么可玩。

要玩也得等过两天,大街上全清理干净了才会热闹。

“娘亲你不懂,就是积雪还没扫掉的时候最好玩。你想想,雪一下下了这么多天,皇城里老百姓跟我们一样也是被困在家里的,早闷得发慌了。雪一停,他们还不撒丫子出去玩雪球?”

“是皇城老百姓家的孩子们会出去玩雪球吧?”偷换概念,真贼,还来蒙骗他老娘。

“娘亲英明,哈哈哈!”巴豆讪笑,“我也是小娃儿,红豆跟七七比我更小。小娃儿不就喜欢跟孩子们玩嘛。”

“要是出去了大街上没人呢?”柳玉笙挑眉。

“要是没人,我就听娘亲的,立即打道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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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大家可以起床再看。

第一五一五章 镇宅吗?

一个巴豆不够,就加上红豆,加上七七。

三个娃儿围着柳玉笙团团转,把柳玉笙给磨得没了脾气。

但凡这种时候,巴豆红豆几个从来不去吵风青柏,只来烦她。个个都知道,只要搞定了娘亲,就等于连爹爹也搞定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柳玉笙点了头,风青柏就不会再说一个不字。

一家子换好衣裳,走出留客轩的时候恰好碰上了走过来的闫容谨。

少年身着一袭便袍,看样子是要外出。他身后跟着的也不是贴身内侍,而是心腹彭叔。

“在这里遇到正好,我刚要去找你们,趁着天气好转,带你们四处走走逛逛。”到得几人面前,闫容谨垂眸看走在大人脚边的三个小娃娃,“这段时间,怕是把巴豆红豆还有七七闷坏了。”

“嗷!早知道皇上你要来带我们出去玩,刚才我就不那么磨娘亲了!”巴豆郁闷脸,转身往留客轩里飞跑,“你们等我会!”

为了说服娘亲,他说干了口水,喝了两大杯茶。

然后尿急了都不敢说,就怕被爹爹娘亲逮到借口不带他出去玩了。

要是早知道东越皇会来,他哪里用的着憋那么久的尿?急死他了!

真是个不靠谱的家伙,要是早有打算,不会提前知会一声啊?

早上才过来直接请人,要是他跟爹爹娘亲走快一步,东越皇就得扑空,是不是不靠谱?是不是?

儿子火烧屁股的样儿,看得柳玉笙眼角直抽抽,那边风青柏已经开口对闫容谨问上了,语气疏淡,“皇上今日怎么有空闲?”

闫容谨笑道,“我既然已经换上便服,风叔就别唤我朕了,出行在外头的时候,跟柳姨一样叫我小七吧。”

一声风叔,让风青柏表情出现裂纹,莫名想起女子对他说的那句“真当自己还年轻啊”。

被个只比自己矮上一头的人叫叔叔,风青柏心情不美。

柳玉笙开始还不明白男子身上的气息为什么突然就降下来,待反应过来后,玉白小脸一下憋红。

男人是在闫容谨身上,第一次真正觉出了自己年纪上的差距。原来站在巅峰的风青柏,也怕老。

“笙笙!”男人转眸朝她看来,咬牙切齿。

“嗯。”柳玉笙极力隐忍笑意,眼睛里溢出水光,“别介意,我只比小七大九岁,他不也叫我柳姨吗?你看你比他大了十四岁,他只叫你叔,已经显你年轻了。”

话毕,眼看着男子脸色又漆黑了一层,柳玉笙拔脚想溜,被男子一把抓住,“想笑尽管笑出来,笙笙你最了解我,有仇,我今天不报,等娃儿们不在的时候也会报。”

“……”

“爹爹,娘亲,我好了,可以走了!”后头,巴豆欢脱声音切进来,很是欢快。

柳玉笙这才被男子放开,劫后余生。

而闫容谨此时已经明白男子突然变脸的原因,“王爷是柳姨的夫君,那我唤你柳姨夫也可。”

“好。”风青柏翘唇,眼底冰冰凉凉的,把闫容谨给记下了。

忽略那个眼神,闫容谨低头看向红豆,伸手去牵她,“红豆来,小七哥哥带你出去玩儿去。”

风青柏还没来得及阻止,一只小手便抢先一步把红豆的手给牵了,至于红豆另一边手,则落入了巴豆手里。

“男女授受不亲,三岁不同席,要我说多少回?不是我们老柳家男人不可以碰我妹妹。”

红豆才五岁多,就老有人想向她伸出魔爪,巴豆沉了小脸,觉得自己责任深重,“七七,以后把红豆看好了,不能让她吃亏!”

七七弯了下眼睛,点头。

面对三双全神戒备的眼睛,闫容谨脑门上,滑下不可见的黑线。

他不知道,此时南陵王府三个大小男人,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王爷,王妃,趁着时间还早,先出宫吧。”最后还是彭叔出来打圆场,免得主子一直被人当狼一样防。

他同样想不明白南陵王府大小男人的心思。

他家主子十五快十六了,红豆才多大?五岁多点。

主子就是再禽兽,也不可能对个五岁的奶娃娃有什么想法。何况他家主子一点也不禽兽!

这个年纪了,后宫还无一人,就是君主不好女色的证明,都在想什么呢?

南陵小郡主这颗香饽饽,皇上不吃!

即便如此,出去的一路上,一行人里还是该防的继续防备,被防的继续被防。

柳玉笙没眼去瞧,干脆离几人远了些,免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东越在大陆三大强国之列,自从闫容谨夺回帝位登基后,东越国朝就一直休养生息,加上闫容谨治国有方,东越百姓的生活越过越安稳。

东越的繁荣,也从皇城的繁华热闹中可见一斑。

大街上,确实还未清扫积雪,但是人非常多。

大人小孩年老年幼的都有,人手一把扫帚,正在合力清扫积雪。

动手的人多,冗长街道很快就被清理出一条小道来。

街道两边的铺子也陆陆续续开了,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走进街道,便置身喧嚣。

巴豆一下撒丫子疯了。视线所过之处,扫到在积雪堆上玩闹的孩童,巴豆更是两眼放光,拉着红豆跟七七就跑了过去凑热闹。

柳玉笙没有拦着,随他们跑过去玩。

他们大人就在旁边看着,暗处还有南陵王府的隐卫,出不了什么事。

只求巴豆别欺负人就成了。

“堆雪人,堆雪人会不会?”巴豆自来熟,挤进孩童堆里就开始嚷嚷指挥上了,“那是谁的小木桶?拿来用一下。你去那边菜摊子借两根萝卜,那边那个,把你扫帚借用一下……”

孩童们对玩伴接受度极高,只要一块玩上一会功夫,就能嘻嘻哈哈融成一片。听着巴豆有模有样的指挥,各自帮忙拿来用具,很快松散的雪堆就便塑出个胖嘟嘟的人形来。

往雪球圆脸上摁进两颗黑色药丸,站在前边欣赏了一阵,巴豆叉腰,“看到没,这就是我巴豆的塑像,肥壮威武,气势十足!”

“镇宅吗?”

“镇什么宅?镇河山!”

第一五一六章 南陵王三个字

小娃儿一语吼出来,周围百姓立即纷纷退避,看巴豆的眼神跟见鬼似的。

巴豆皱起小眉毛,“都干什么呢?这么看着我干啥?”

他做什么了?说一下雄心壮志还有罪了?

他巴豆是以后要超过爹爹的人,不镇河山能超过爹爹啊?

随后转念一想,也不怪百姓们这种反应。河山是皇上的,只有皇上才能指点,寻常人敢暴露这种野心,肯定得砍头。

还好,他巴豆打小就不是寻常人。

有胆有识有勇有谋,他是南陵王的儿子。

扭头看向爹爹那边,在爹娘脸上没看到生气的表情,东越皇上好像也没有介意他那句话的样子,巴豆弯起眼睛朝那边一笑,放心了。

但是再扭回头来,脸上的笑立即掉了下去。

刚才跟着他们一块玩的小孩子全跑光了,有得甚至是家里大人扛着跑的,全被他那句镇河山给吓着了,生怕离他近了惹祸上身。

巴豆撇嘴,小声哼唧,“跑啥跑?你们皇上就在边上呢,真要砍脑袋早砍了。”

“还是咱杏花村好,咱杏花村的人从来不跑的。”红豆有些失落,“哥哥,七七,你们想杏花村吗?”

她想杏花村了。

小娃儿失落模样让七七皱了眉,左右瞧瞧,把旁边雪人的鼻子拔了下来,按在自己鼻子上,伸长舌头,耸肩哈气。

巴豆立即,“汪汪!汪汪汪!”配合完美。

“……”红豆,“哈哈哈哈!”

三个小娃儿这般取乐,让柳玉笙一行莞尔失笑。最让人意外的还是七七,安静乖巧的性子,竟然也会扮鬼脸逗人。

“要是七七会说话就好了。”视线定在抿嘴浅笑的七七身上,柳玉笙叹息。

“柳姨,他是天生哑疾吗?”闫容谨问。

“不是。我仔细检查过好几次,七七的嗓子没问题,但是就是说不了话。我猜测,更有可能是心理原因。”

心理创伤,导致失语。

想要让七七说话,就得先治好他的心理创伤。

从七七来到柳家大院之后她寻了无数办法,却始终没有进展。

哪怕七七现在看起来已经恢复得跟正常孩童无异,会哭会笑,也接纳了柳家大院的人,但是对他的失语症,依旧没有半点帮助。

她已经想不出办法了。

心理跟精神方面的疾病,她并不擅长。

“别想那么多,以后他一定会好的。”身边男子靠近他,低声安慰。

柳玉笙朝他笑了笑,“嗯,我相信。”

她相信七七的心结总有真正打开的一天,等他心伤愈合的时候,他便能开口说话了。

一定会的。

“巴豆,红豆,七七,别玩了,快点跟上,我们再往前走走。”

“来了娘亲。”巴豆高声应着,带着红豆跟七七往娘亲身边跑,临走前还不忘从雪人脸上把那两颗当做眼睛的药丸给挖了出来,重新收好。

接着往下走的一路上,皆能看到百姓们忙忙碌碌,忙活着清扫各自店铺门前及屋檐上的积雪,将铺门打开把铺子里要卖的商品搬出来堆在门口的长桌上,供以展示。

春至,处处生机勃勃。

逛到皇城北边河堤的时候,迎面遇上了也在游玩的一家子。

为首的年轻男子书生模样,浑身书卷气,锦衣华服。随行女眷们装扮精致贵气,身边绕着几个蹦蹦跳跳的孩童。

年轻书生抬眸看到闫容谨的时候,很是惊讶,急忙走过来行礼。

“绍合,在外头就不用诸多礼节了,唤我七少即可。这两位,你唤风公子跟风夫人吧。”闫容谨阻了他行礼。

周围全是来来往往踏青的百姓,真要让面前人高呼三声皇上,他们此行就得在这里结束了。

年轻书生会意,毕恭毕敬拱手,“七少,风公子,风夫人。”

“这位是内阁闵大人家的长子闵绍合,年纪轻轻已经在六部叙职,年轻有为。”闫容谨向风青柏柳玉笙介绍来人,说话世故圆滑,跟私底下在柳玉笙面前的样子有所差别。

风青柏跟柳玉笙皆朝闵绍合点头致意,算是打了招呼。

只这样已经让闵绍合受宠若惊,言行间更是恭敬,“七少跟风公子风夫人可是出来游玩?若不嫌弃,我在前面定了画舫,不若到里面坐下来小酌一杯,稍作歇息?”

“不用了,我们刚出来不久,就是想四处转转,看你也是带着家眷一道出来游玩的,你且自便吧。”闫容谨笑笑拒绝。

“是,那我就不打扰了,几位贵人慢走。”

待一行人走过去后,站在闵绍合后头的女眷们才行上来,“夫君,这几个是什么人,怎么你对他们如此恭敬?”

说话的是闵绍合正妻。

身为闵府少夫人,上流圈子里的权贵她也识得不少,皇室王爷她也见过几个,就是不曾见过刚才那三人,面生得很。

闵绍合眼神朝她作了示意,带着一家子走进前面画舫后,才开口,“刚才那三个,七少是当今圣上,”

画舫里立即响起一地抽气声。

“年前皇上迎了南陵王跟南陵王妃入宫过年节,这事情朝野皆知,你们应该也听过。”

“这么说那位风公子跟风夫人就是、就是南陵王跟南陵王妃?”闵少夫人脱口问道。

闵绍合点头,仔细叮嘱,“刚才打了照面,你们应该都瞧见他们模样了。南陵王夫妇不知道还会在皇城里呆多久,他们此番出门是游历来的,若是再外头碰上了,千万要避开,万万不能得罪。”

“夫君放心,妾身知道了。就算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得罪南陵王啊,那可是……”后面的话闵少夫人没敢说出来,跟周围几个女眷相视,心照不宣。

那可是一连搅浑了两国水的南陵王!

把四大强国变成三个,让西凉从强国之列一夕之间掉入二流。

把北仓皇从皇位上生生拽了下来,扶持曾经的残王段廷上位称帝。

光是这两件事情就能让人对南陵王三个字胆战心惊,还跑去得罪?不要合家性命了?

最重要的,撇开上面两件事情不说,他们东越现今的皇上,也是曾经受过南陵王妃恩惠的!

第一五一七章 姐姐没白疼你

这件事情即便皇上没有亲口说过,整个东越上流圈子里,又有哪一个是不知的?

当初皇上还是落魄皇子的时候,被二皇子害得颠沛流离,还把他害成了哑巴。

要不是流落在外的时候幸得南陵王妃相救,那皇上现在是个什么光景,就不好说了。

“你们也都记着夫君的交代,在外需谨言慎行,万不能给夫君惹出什么祸端来。”想得通透,闵少夫人转而交代身边几个姨娘。

这边厢对柳玉笙风青柏二人讳莫如深,另边厢闫容谨也在闲聊时稍微说了下闵府的事情。

“闵府在我朝内阁占有很重的位置,这两年声望直逼内阁首辅,闵家老爷子有望在明年接任首辅的位置,现在内阁里势力斗争极为厉害。”

“闵府,老爷子闵茂学,若是算上你短命二哥那一朝,当得三朝元老。在你刚登基不久,就向你投了诚。听说闵府家族里有好几个适龄女子,就等你选妃的时候入主后宫,到时候,幻你跟闵府的关系会更为牢固,在朝中能获得的支持也会更高。”风青柏接了话头,不咸不淡凝向闫容谨,“七少准备十六了吧,最迟明年,怎么也得选妃充盈后宫了。”

“是,最迟明年。”闫容谨笑道,“听说南陵皇是十五岁开始选妃,我比他还迟了一年,拖不得了。”

风墨晗身后有南陵王支持,哪怕偶尔小小任性,也会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但是自己跟风墨晗是没得比的,他身后空无一人,凭一己之力站稳朝堂已是不易,他没有任性的权利。

好在对于后宫之事他并不在意,该如何便如何吧。

柳玉笙不经意朝少年看去,于他眼中看到的是云淡风轻。

而云淡风轻背后,她却能感受到少年的无可奈何,和孤独。

眨眼,少年眼底流露的丁点情绪便散去,指着河岸边上最大的一艘画舫,“上船坐会吧。巴豆红豆跟七七三个小孩子跑了那么久,应该也累了。”

风青柏率先走了上去,转而回身接上柳玉笙,三个小娃儿则各自跳了上来,跟猴似的灵活得紧。

“哇,这艘船好漂亮!”一上船,三娃儿就撒丫子满船疯跑。

从船头跑到船尾,又把船舱里外钻了个遍。

船外头看不出来,但是走到船舱就能看出布置的华丽。

一应摆设以及雕花装饰,精致得像个豪华的宅子。

彭叔解释,“这是专供皇上游湖用的官船,平日不用的时候就泊在这里,一年里皇上会来一两次,从来不带人。”

也即这次带上南陵王夫妻,是例外的。

说明两人在闫容谨眼里心里地位特别。

“小七哥哥,这个船很贵吗?我爹爹也有航船,听二舅舅说,那艘船花了爹爹二十万两呢,还没有这艘漂亮。”红豆摸着船舱里精致漂亮的小摆件,小嘴嘚吧嘚吧。

风青柏表情又不好了。

闫容谨失笑,“你爹爹那艘船,是专门用来远航的,跟小七哥哥这艘不一样。小七哥哥这艘,是华而不实。”

“红豆,这样的船,是用来风花雪月的。爹爹那艘,专注实用。”风青柏在闫容谨之后,补充解释。

“爹爹,什么是风花雪月啊?”

“玩乐就叫风花雪月。”

“爹爹,我们都在船里风花雪月!”

风青柏,“……”

巴豆跟七七从斜里冒出来,飞快把红豆拉走,等到走远了,确定猫在角落里爹爹看不到他们了,巴豆才恨铁不成钢,“红豆,你是女娃儿,皇奶奶教的礼仪你都忘了?少做事,少说话!”

真的,哥求你了,不会说话你就别说!

你说错话闯了祸,后果是你哥哥我来承担的!

求放过!

红豆眨巴眼睛,不明所以,“我在爹爹娘亲跟前说话也不行吗?”

巴豆双手合十,拜拜,“不行,哥求你了,昂?要不然等以后回了大院,皇奶奶知道你不听她教导,该多难受……啊哟喂!七七,你特么又踢你老大!”

七七淡定的指指红豆,又指指船舱里,一手往上提溜,一手做打的动作,啪。

巴豆火气一下蔫吧了。

七七说——你说话里面听得见,欺负红豆,爹爹倒掉你,打。

解决了巴豆,七七又拍拍沮丧的红豆,在她看过来时,双手在嘴边做了笑的动作,稍作比划。

——红豆开心,说什么做什么都行。

红豆小嘴一咧,笑了,“七七最乖了,姐姐没白疼你。哥哥坏。”

巴豆,“……”

七七也笑了,清淡的眉眼完成月,闪着星辰。

伸出白嫩嫩的手指头,红豆把七七脸颊揪住左右扯,“七七,你什么时候才会说话呀。我好想听你喊我姐姐。七七的声音一定非常非常好听。”

小娃儿笑容顿了顿,最后轻轻点头。

“喂,你们两个够了啊,凑一块排挤我呢?我是老大,是哥哥,都过来!你们不在,哥的羽翼给谁躲,昂?”

“才不去呢,你就会欺负我,你总说我笨!”

“哎哟喂我的小姑奶奶,声音小点,小点!我错了成不成?我最笨,真的!”

“七七你要帮我记着,刚才哥哥说他最笨,要是以后哥哥再说我笨,你就提醒我,我告诉爹爹!”

七七重重点头。

巴豆,“……”这样的妹妹跟小弟,他还要吗?

小娃儿几个跑得不远,猫的角落就在船舱窗户下方,说的话叽叽喳喳不停往里飘,惹得里面几人忍俊不禁。

“你刚才黑脸把巴豆给吓着了。”柳玉笙闷笑控诉男人。

“他胆子小。”

“不能再大了,再大点天都能给他掀翻。”

夫妻两对视,笑声齐齐冲出口腔。

闫容谨坐在旁侧,看着夫妻俩之间的相处,神情有片刻恍惚,又在两人朝他看过来时飞快敛去。

“柳姨跟姨夫之间相处真好。”跟那个大院一样,里面的人天南海北,聚在一处相处的时候,完全看不出并非一家人。

那种融洽紧密的氛围,让人艳羡。

他羡慕了好多年了,可惜,他成不了其中一员。

那个大院,不缺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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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请睡醒再看,我想先去给小孩洗澡,回来再赶,会挺晚,别等了大家。

第一五一八章 七七说钓得到,就是钓得到

画舫在偌大的城北湖行驶,速度恰好,足够船上的人好好欣赏湖色风光。

透过窗户往外看去,湖面映着金色阳光,波光粼粼,于波光中,还能看到一块一块细碎的浮冰。

像是徜徉在刚刚冰雪消融的水世界,周围还有其他画舫传来的丝丝竹音,音律悠扬不绝于耳。

别有一番滋味。

不自禁的,柳玉笙便看着了迷。

“这片湖是城中艺妓谋生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有画舫泊于湖上,每天画舫在湖面来回穿梭,因此湖面只有浮冰,反倒成了冬季一处绝佳的景。”闫容谨道。

“你既是招待我们前来游湖,怎么画舫上没有准备艺妓表演歌舞?这可不周到。”柳玉笙揶揄,“要是人人都似你这般,艺妓还如何谋生?”

“来这里的多是声色之徒,又或者是为了应酬附庸风雅的。似我跟柳姨夫这般的,极少。”

“真是长大了,面面俱到。”这样的回答,赞了他自己,还赞了风青柏,风青柏也就不好一直对他寡淡着脸了。

闫容谨笑,“柳姨,我快十六了。”

他已经当了五年皇帝,若是不成长,如何坐得稳。

“长大了,成长是应该的,但是七少有句话说错了,你跟我不一样。”赏着景的王爷突然开口,“我这一生,只忠于我妻,七少这一生,却不会只有一个女子。”

手指微微收紧,闫容谨沉默片刻后才道,“是,确实……不一样。我很羡慕柳姨夫跟柳姨。”

风青柏回过头来,看着少年,最后只笑了笑,再未说其他。

“爹爹,爹爹,我们钓鱼啊!”窗户外头,红豆垫着脚尖才勉强冒出个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风青柏。

伺候在侧的彭叔听到小娃儿稚言,只觉好笑,“小小姐,现在还是寒冬,这么冷的天气,在这湖里是钓不着鱼的。”

红豆立即道,“七七说可以钓得到。”

她问过七七了的,七七点头了。

点头就是能的意思。

“这……小小姐,不是我不让你玩,只是现在真的钓不到鱼。你要是喜欢钓鱼,回头我带你去专门钓鱼的地方可好?”

“不要,七七说这里钓得到!”

“七七小少爷还是个小娃儿,他不懂——”

“七七说钓得到!就是钓得到!”红豆生气了,眼睛瞪得溜儿圆,“七七懂!”

你才不懂!

皇奶奶说女子在外要懂得教养礼仪,不能让爹娘丢人,所以这句话她在肚子里说。

娃儿生气的时候,两边肉呼呼的脸颊都鼓起来了,眼睛直直瞪着你,把人瞪得浑身尴尬,彭叔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时候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闫容谨轻轻笑开来,“彭叔,去问守船的拿跟钓鱼竿来。”

“少爷……”

“去吧。”

就连风青柏也淡淡瞧向他,道上一句,“有劳。”

彭叔无奈退了出去。

他能想象待会三个小娃儿拿着钓鱼竿在船头钓鱼,会成为比艺妓歌曲更吸引人注目的奇景。

先不说现在到处天寒地冻,湖里有鱼都不会上来冒泡,就说画舫一直在行驶当中,难道还会有鱼那么奇葩,追着移动的鱼饵自动上钓啊?

这不是说笑话么?

钓鱼竿拿上来,三个小娃儿已经在船头摆开阵仗,三张舱里的真丝坐垫,两个装饰用的名贵青花瓷大花瓶。

彭叔走近了才看到花瓶里竟然已经装了小半瓶的水。这是要拿价值千金的花瓶来装鱼?

简直没眼看。

彭叔把钓鱼竿塞到红豆手里,掩面走了。

“彭伯伯你等着,一会我把鱼拿给你做鱼汤!”身后,还有小女娃气鼓鼓的声音。

气得彭叔左脚别右脚,差点摔了。

船舱里,柳玉笙把这一幕看的分明,等彭叔进来后,对他笑道,“小娃儿贪玩,彭叔多担待些。”

彭叔忙道,“不敢,夫人言重了。”

“还请彭叔跟画舫上的厨子说一声,待会孩子们把鱼拿过来,让他们帮着熬一锅鱼汤吧。”

“……”

小孩子不懂事就算了,大人也跟着凑合胡闹?彭叔看不懂!

反是闫容谨眸心微动,“看柳姨跟姨夫神色笃定,莫不是三个小娃儿有特别的钓鱼之法?”

“钓鱼能有什么特别之法,孩子们贪玩罢了。我跟夫人不过是不拘着他们。刚才七少不也纵着娃儿瞎闹么。”风青柏淡道。

“这个年纪,胡闹些许也无妨。”看似信了风青柏的解释,但是接下来的行程里,闫容谨却分了更多注意力在船头。

柳姨能那么自然的吩咐彭叔,让厨子准备熬鱼汤,绝对不会无的放矢只说来好玩。

他很好奇,三个年龄加起来才跟他一样大的小娃娃,究竟是怎么在行驶的船上,于冰冷湖水中钓鱼的。

身后有目光时而注视,三个小娃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谁都没回头,一门心思全在湖水里。

三人当中巴豆力气最大,由他掌鱼竿。红豆几乎半趴在船头,定定盯着下面的湖面。七七则蹲在红豆身边,在小娃儿每每激动的往外探出身子的时候,及时把她拉回来一些,免得她掉下去。

“七七,彭伯伯说你不懂事,说这里钓不到鱼。一定能钓到的对不对?待会我要把鱼全提到彭伯伯面前去,让他亲眼看看,是他不懂。”

说他们家七七不懂事,她不高兴。

七七抿着的嘴角弯了下,把小女娃脑袋扳过来,等她看向自己后,朝她点头。

“红豆,七七,你们放心,老大肯定不让你们丢人,等着啊,我要把这湖里藏得最深养得最肥的鱼给钓上来!一条鱼吃两顿!”巴豆大放豪言。

大人就是事儿多,还总喜欢自以为是。

对小瞧自己的人,最好的反击方法就是用事实打脸,这是爹爹教的。

哎呀,待会彭伯伯脸上都多少巴掌印啊,想想都替他疼。

“呀!呀呀!”红豆突然指着湖面,激动的大喊,“鱼,鱼!鱼来了!七七你看,好多鱼在追我们!啊哈哈哈!我们七七从来不说谎的!彭伯伯,你快点过来看!”

看你还敢不敢说七七不懂!

第一五一九章 马才有马屁

被小娃儿点名,彭叔一阵脸干,不信邪的走过去准备看看,究竟是有多少鱼,才能让小娃儿那么兴奋。

闫容谨也来了兴致凑趣,跟着走了出去。

见状,柳玉笙跟风青柏也不好继续在里面坐着,毕竟外面闹腾的,是他们的孩子。

到了船头,看到湖面景象时,不止彭叔,就连闫容谨都诧异难掩。

但见船头一侧跟满了乌压压的鱼,密密麻麻汇聚一处追着船头跑,竟然在船身侧方形成了带状旋流!

这幅奇景,引得周围无数画舫停下观看。各画舫船头站满了人。

对于周围的注视跟探究,三个小娃儿一点没在意,全副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鱼竿上。

“哎哟!上钩了上钩了!有鱼咬鱼饵了,七七,红豆,准备捡鱼!”手里钓鱼竿下沉,巴豆立即兴奋指挥,跟着用力将鱼竿往后一甩。

啪的一声,大人手臂粗细的鱼被甩上甲板,在甲板上不停挣扎弹跳。

跟七七两个把鱼弄进青花瓷花瓶,红豆蹲在花瓶前看着彭叔,“彭伯伯,七七说可以,我们真的钓着了。”

彭叔,“……”他只是说了一句话,小娃儿到现在还记得,非要跟他争出个对错来,真不愧是南陵王的女儿。

记仇的小性子,一样一样的。

闫容谨瞧着小女娃儿扬眉吐气模样,忍俊不禁,嘴角轻扬,“彭叔不了解七七,说错话了,红豆就大人大量,不跟彭叔计较了可好?”

女娃儿小下巴抬起,“我不计较啦,以后不可以说七七不懂,七七从来不说大话。”

“是是。”闫容谨好脾气应和,换来小女娃可爱笑颜。

柳玉笙跟风青柏走出来后,首先看的是周围停船观望的其他画舫,这边的奇景太过引人注目,不少人对三个小娃儿已经带上了探究。

柳玉笙闪了下眸子,上前去拍拍巴豆脑袋,“又带着弟弟妹妹胡闹了,弄出这么多鱼来,别人看了还以为你有什么法宝呢。”

巴豆抬头,朝娘亲笑得干巴巴的,“娘亲我错了,我坦白,我拿了你做的小药丸抹在鱼饵上了,哈哈,哈哈哈……”

“是加了特殊香料的香氛丸吧?你倒是能想,拿来诱鱼。下次再这般胡闹,让你爹爹禁你足。”

“娘亲,我保证,以后不敢了!哪哪,都还给你还不行?”说罢也顾不得管钓鱼竿了,从衣襟里掏出个小药囊,乖乖交到柳玉笙手里,“娘亲,我就是拿来玩玩,没想着偷你的药丸,我下次真不这样干了,昂?”

“行了,别钓了,你看看你引出多大动静?回船舱,外头风大,小娃儿待久了着凉。”

“得嘞!”

母子两的对话音量不大,也不算小,离得近的画舫能听得很清楚,瞬间明了为何刚才会出现那样的奇观,原来是用了什么香氛丸啊?

那就没什么好看的了,香氛丸这种东西,城中香料铺子里多的是。

周围围观的船只很快散去。

柳玉笙这边,三个小娃儿闹了那么大一场阵仗,最后钓上来的也只有一条草鱼。

不过用来炖汤,倒是足够了。

彭叔之前因为看到奇景升起来的震惊以及被小娃儿怼了之后留下的尴尬,也在母子两的解释中散去。甭管原因是真是假,至少他有了台阶下。

把钓鱼竿还回去,看着爹爹娘亲重新回到船舱,巴豆这才拉起七七跟红豆重新找地儿猫,特地找的船尾一处没人晃荡的角落。

到了角落巴豆立即拉着七七蹲下来,靠近他咬耳朵,“你下次别那么嘚瑟行不行?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啊?看看你整出来的幺蛾子,还得老大帮你圆场子!要是我不在你怎么办?以后悠着点,别大大咧咧什么本事都往外掏,遇上别有用心的人,有你好看!”

知道船舱里至少有两个功夫高耳朵敏锐的人,巴豆说话的时候都没干发出声音,全是用的气音,确保只有自己跟七七能听得见,连站在他们面前的红豆都听不清楚他们说了啥。

受完教训,七七转头看着巴豆,漆黑眼眸眨巴眨巴的,安静又无辜。

“还装呢还装呢?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在北仓渔镇的时候,你帮着红豆钓了那么多鱼我就觉得老不对劲了,没可能我半天功夫就钓俩小虾米,你跟红豆都满载而归啊。凭啥?你长得比我好看还是比我肥啊?回去之后我琢磨老久了我告诉你。老大也不问你用的什么办法,反正在外人面前你藏着点,知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这个老大就是操心的劳碌命。

一个妹妹,一个小弟,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他要是不聪明点,以后带着俩出去闯荡江湖,人家一坑就坑他们一窝,全军覆没。

丢不丢人?

七七抿着微扬的唇角,看了巴豆好一会,然后乖乖点头。

“哎哟喂!敢情你真有老大不知道的本事?来来,咱说点悄悄话,你就偷偷告诉我,你是怎么得的本事能把鱼都给招来?你教教我呗,等我学会了,我天天弄鱼给你们吃,还省钱!”

七七弯起眼睛,摇头。

“干啥呀?老大我别的没有,就是特别有天赋,你教我一下咋地?至于这么小气嘛你?”

七七比划起手势,有点复杂,巴豆看不懂。

“红豆,丫的说啥?”

红豆翻译,“你学不会,安息吧。”

“安、安息?”巴豆蹭的站起,一个饿虎扑羊朝七七扑去,“小兔崽子你居然叫你老大安息?好,有种!你给我站住!老子今儿不让你知道啥是老大,老大俩字我倒过来写!”

七七一溜烟蹿出去了,顺势朝后头追来的人比了个大拇指。

红豆又翻译,“大佬。”

巴豆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丫四小子直接把他称号倒过来叫了,这是有多看不起他?

不过,大佬?嘶,好像还挺有气势的。

“四小子,别跑了,冲你识相拍了回马屁,大佬饶你一回。”

红豆,“马大佬。”

“红豆,你啥意思啊?给我改姓呢啊?”

“七七说,马才有马屁。”

“……”巴豆怒红了脸,“小兔崽子,老子不饶你!”

第一五二零章 不看看自己脸多大

船舱后头娃儿们闹翻天,听着巴豆生气十足的怒吼,红豆清脆恣意的笑声,船舱里夫妻俩脸上不自觉盈出笑意。

“真热闹。”闫容谨不自禁往舱后看了眼,透过隔板,似能看到外头热闹欢快的景象。

柳玉笙笑道,“小娃儿打打闹闹就是这样,吵得很,有时候烦人得不行。”

“我倒宁愿有这样被烦的时候。”

“七少不急,以后你想清静,怕是也清静不下来。皇家多子嗣,早晚有你一份。”风青柏的安慰,很没有诚意。

闫容谨稍觉好奇,不明白为什么南陵王对他好像不太喜,他并没有做什么得罪对方的事吧?

只是不好问。

他担心问了之后,会更没面子。

眼前这位南陵王,闻名各国的其中一个原因,是毒舌。

听说当初西凉皇巴念去跟南陵谈判,被气得回程的航船上,整整两个月功夫躺床上没能起来。

他势必得避着些,以他的道行,斗不过这个男人。

在画舫上喝了一锅鱼汤,下船的时候已经午时过。

堤岸上,柳玉笙一行又跟闵绍合遇上了,这次不是偶遇,对方是特地等在这里的。

“七少,风公子,风夫人。家父命我在这里候着,请三位贵人到府上用膳。”闵绍合开门见山,态度敞亮让人舒适。

“你爹爹那个老人精,想请的只怕不是我,是风公子跟风夫人吧。”闫容谨笑着,背手往前走。

“七少误会了。只是难得在外同时遇上三位,岂有不招待之礼,就怕三位嫌弃饭菜简陋。”

“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若不点头前去,就是不给闵大人面子。”顿了下,闫容谨转头问柳玉笙跟风青柏,“柳姨跟姨夫可愿意赏脸?”

这个称呼让闵绍合心头跳了下,态度更显恭谨。

“客随主便。我们此行为客,一切听你安排便是。”柳玉笙笑道。

眼下晌午,在哪吃饭都是吃,且看闫容谨的意思是要往闵府走一趟了,去就去吧。

有闫容谨这个东越皇帝在,其他的根本用不着他们操心。

她既发了话,风青柏是不会有异议的,便定了去闵府吃午饭。

接人的马车就等在岸边,一行上了马车,起行,直接奔往闵府。

车上三个小娃娃也没能闲住,知道要去一个大官家里吃饭,巴豆双手撑着小脸看了闵绍合好一会,嘴巴嘚嘚嘚的发问。

“你们家好玩吗?有没有小孩?”

“你家小孩会打功夫吗,脑子机灵吗?”

“你家孩子会不会娇气,特别爱哭?”

巴豆问的所有问题,都是为了他接下来的玩乐打基础,想要知己知彼。闵绍合却被他连珠炮似的发问问得尴尬无比,不知道该怎么答才好。

“巴豆,又胡闹了,去人府里做客,不可这般没有礼貌。”柳玉笙轻斥巴豆,免得他继续问不靠谱的问题。

这小混球,是又想着上人家家里欺负娃儿呢,还特地问人家会不会功夫。

到时候真要又把人揍哭了,他是一点事情没有,尴尬的全是大人。

当初北仓岑府的事情,小混球压根没长记性。

被娘亲呵斥,巴豆这才不情不愿的收了声,扁着的嘴巴跟眼神,还能看出强烈不满,敢怒不敢言。

他最怕娘亲生气,何况娘亲身边还有个爹爹,一直朝他放冷眼。

就知道欺负小孩子。

闵绍合这才从一堆问题中回过神来,看到巴豆那模样,忙开口打圆场,“风夫人切莫怪责小公子,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公子这么问,是想找玩伴一块玩吧?我膝下有两女一子,年纪跟小公子差不多大,年纪相仿,许能跟小公子玩得来。”

一听是两女一子,巴豆失望下来,“就一个儿子啊?那除了你膝下,你兄弟族人膝下也大多有孩子的吧?人多一块才好玩。”

至于女娃儿就算了,女娃儿都娇气,一点不如意就哭哭啼啼的还忒爱告状,他最不喜欢跟女娃儿玩。

“有的,小公子若是喜欢,待会回到闵府,我叫他们过来陪小公子玩儿。”闵绍合笑道,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确实是小孩子心性,贪玩,那倒没什么大问题。

“喜欢喜欢,谢谢叔叔,哈哈哈。”巴豆笑咧了嘴。

深知他心性的柳玉笙,悄悄扭了脸,没眼看下去。

这个儿子她算是放弃了,幸好,还有红豆跟七七是乖巧听话的。

风青柏坐于旁侧,看着女子变换的神情,眼底涌上笑意,他们家笙笙宽心得太早了。

“我这几个孩子,都有些淘气,若是在府里惹出什么不开心的,还请闵大人海涵。”风青柏朝闵绍合道。

闵绍合登时受宠若惊,“王……风公子言重了,小孩子哪有不淘不爱玩的,都是天性,无妨无妨。”

这一路上他说了不少话,但是全程都没敢直接跟南陵王搭话,着实是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太强了,他不敢太过主动去示好,免得弄巧成拙。

南陵王性情难测,要是他一句话没说好惹得王爷发怒,那才是真的大错。

这可是比皇上更难缠更危险的人。

得了他的准话,风青柏点点头,其后没有再开口,闵绍合也不敢继续攀谈。

巴豆听完了爹爹的对话后,眼睛骨碌碌转悠两下,把小脑袋凑到风青柏面前,龇着小虎牙表示感谢。

他爹爹这是提前给他铺路,等他真闯了什么祸事,就有路可退了。

爹爹真是老奸巨猾,甚得他心。

跟小娃儿对视两眼,风青柏伸出一根指头,把娃儿脑袋推了回去,心头冷笑。

真以为自己是给他铺路?不看看自己脸有多大。

他现在提前跟闵绍合套个话,不过是为了小娃儿闯祸的时候,他能甩手免责。

闯不完的祸收拾不完的烂摊子,他堂堂南陵王现在都快成追在小混蛋屁股后头捡破烂的了。

如今话已经说在前头,是闵绍合没放在心上,到时候出点什么事情,只能怪他自己太过大意,小看了小娃儿的破坏力。

跟他没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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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晚了,卡文。还有一章小妖精们依旧起床看吧……

第一五二一章 这两个小妹妹好可爱啊

马车在闵府门前停下,门口已经站着很多人。

最当先的男人五十岁上下,着一品官服,蓄着短须,一身富态及威严,柳玉笙猜这应该就是闵府当家闵茂学。

他身边还有闵府其他子弟及家眷,看人数,可谓济济一堂。

“臣闵茂学恭迎皇上,恭迎南陵王及南陵王妃!”闵茂学一开口,他身边家眷齐齐福身行礼。

闫容谨抬手虚托,“闵大人不必多礼。朕今日微服出宫,不用太讲究这些礼数。”

“臣惶恐,礼不可废。皇上府里请!”

深知这位内阁大学士刻板性情,闫容谨没有多劝,举步入府。

柳玉笙跟风青柏跟着入内,将寒暄应酬的事情交给闫容谨。他们是客,在东越皇上面前不能喧宾夺主。

巴豆、红豆、七七也跟在大人身后入内,一路好奇打量整个府邸以及后头跟着的人。

巴豆眼睛骨碌骨碌的,盯的主要是闵府小孩子们,对上那些小孩目光时,还兴奋的朝人家挥手。

“巴豆,我们是客人,到了别人家里不许胡闹,你要是再不知分寸,娘亲日后便要拘着你了。”柳玉笙低声警告。一看儿子贼头贼脑的样,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娘亲放心,这次我肯定不打架。”巴豆急忙保证。他说的是真的,倚强凌弱没意思。

可是她娘亲不相信,“娘亲放不了心。”

“……”巴豆有点傻眼,“娘亲,我可从来不对你撒谎的!”

柳玉笙忍笑,佯作面无表情,“我且看着。”

这话将小家伙的劲头打蔫了。

娘亲看着?那就是让他一点错都不能犯的意思。这跟在他身上套了个枷锁有什么区别?浑身不得劲了。

他巴豆是自由的风,要是得规定了方向吹,人生还有啥意思?

“你觉得是自由可贵,还是被倒着提溜起来丢人?”

巴豆,“……”呆呆瞧着他爹。

爹爹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连他想什么都知道?

红豆亲眼看着哥哥接连遭受打击,小脸上满是同情,“爹娘真是操碎了心。七七,你可不能学哥哥淘气,爹娘管国事家事还要管这种小事,很辛苦的。”

七七点头。

巴豆僵硬转动脖子,回头瞧着妹妹跟七七。

咋地了?他跟金子叔一样成团欺了还?

“哥哥,这次你要乖哦。”

我乖你哥!

巴豆郁闷磨牙,耳朵里突然就听到两声闷笑声。

眼神犀利往笑声方向看去,看到两个捂嘴窃笑的娃娃。被他眼睛一瞪,俩娃娃立即放下小手低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巴豆呵呵,装得也太晚了,低头都能看到笑红的脸,还装啥装?

掩耳盗铃。

他先把这俩给记下了。

扬起乖巧可爱的笑脸,巴豆转身朝走在后头的闵家人跑去,到得大人跟前,指着刚才偷笑的俩娃娃,“夫人,这两个小妹妹好可爱呀,她们也是府里人吧?叫什么名字呀?多大啦?”

领路的是闵府老夫人,看着南陵小世子冷不丁蹿到面前来问话,怔了怔,然后笑道,“回小世子话,这两个都是臣妇的孙女,同龄五岁,姐姐闵姿,妹妹闽思。”

“哦,闵姿,闽思……等会一起玩啊!”笑眯眯的,巴豆背着手走了。

留下闵氏一家子族人,满头雾水。

小世子冲过来,就是问两个小娃儿名字来的?

“夫君,这、听说南陵小世子性情较为活泼,姿儿刚才那样有失大家礼数,会不会惹了小世子不高兴?要不待会让姿儿呆在内院吧?”闵少夫人眉头微蹙,压着担心。

南陵王一家人,不光南陵王跟神医王妃的盛名事迹在各国流传甚广,就连他们一双儿女,在上流圈子里也是有不少传闻的,尤其是南陵小世子,性情之顽劣叫人侧目。

刚才女儿偷笑被小世子给听着了,怕是要惹出什么事端来。

闵绍合想了想,摇头,“不可,姿儿既然已经在人前亮相,要是用膳的时候不在反而不好。我把人请回来时,小世子特地问了家中可有小娃儿一块玩,这时候我们再要把孩子们藏起来,那不是明摆着躲小世子?”

万万不可。

真要那样的话,就不仅仅是得罪小世子,连南陵王跟王妃都得得罪了。

把人家儿子当成瘟疫一样避着,谁会高兴?

两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极低,周围几乎没人听清。

唯跟在两人身侧一眉目恭顺的年轻妇人听着了,浅笑靠近两人,“夫君,姐姐,依我看这事情不用太过担心。性子再活泼,小世子也还是个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待会让姿儿跟思儿陪着些,小孩儿们玩在一块熟悉了,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一道刻薄笑声在旁低低响起,“孙姨娘算盘打得可真精。小世子是什么身份?就算要玩伴,也只有闵府嫡孙才有资格陪同。思儿一个庶出的,还想陪同小世子跟小郡主,不是让人笑话咱闵府不分尊卑?”

孙姨娘脸色微微发白,垂了头去没有再应话。

“行了,都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别不分时候吵吵闹闹!”闵绍合拧了眉,低斥一声。

刚才嘲笑的年轻妇人这才消停,瞪了孙姨娘一眼,冷哼着将她挤开,自己站到了闵少夫人后头。

对两位姨娘之间的争斗,闵少夫人装作没看见,没有掺和进去。

这么重要的场合还在长辈夫君面前明争暗斗,姨娘便是姨娘,眼皮子浅。

宴席设在闵府花厅,跟着闵茂学一路走进厅里,膳食皆已经摆上桌,还冒着腾腾热气。

可见是一行到达府门前的时候上的菜,这样他们走到花厅的时候就能吃上,饭菜也还热乎。

闵府算得用心了。

席间,大人们之间自是交集应酬,推杯交盏,客套话不断。

而闵府几位五六岁的小娃儿正好被安排坐在巴豆旁边,帮着家里陪伴小娇客。

离巴豆最近的,又正正好是刚才窃笑的两位小女娃,闵姿,闽思。

瞧着两人,巴豆笑眯了眼睛,来得正好啊。

第一五二二章 天下女子都羡慕

因为招待的是极尊贵的客人,闵府不敢怠慢,膳席菜色极为精致。

巴豆迅速搜寻菜色,稳稳夹了一大块肥肉。

“小世子哥哥,我叫闵姿。”耳边响起一道糯糯的声线。

巴豆转头,正对上小娃儿笑脸,眼睛干净澄澈。

原本要放到小娃儿面前的肥肉,别扭的拐了个弯,塞到了自己嘴里。

瞅着小娃儿,巴豆脸都苦了。

突然叫他干啥?害他心软。

他也不爱吃肥肉啊!

“吃饭。”生硬对小女娃说了声,巴豆决定目不斜视,免得看人家笑得好看了他又心软。

“我跟思儿刚才不是故意笑你的,你别生气。只是你们说话太好玩了。”

叫吃饭了还吵吵,巴豆不耐烦了,皱了眉毛,扭头想要教训教训小娃娃,食不言寝不语。

结果头是扭过来了,人家小娃儿却不继续说话了,人家乖乖拿了筷子吃饭了,憨憨的。

把巴豆火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哥哥,你是当老大的人,怎么跟女娃儿置气啊,传出去好丢人的。”坐在他另一边的红豆不知道是真不解,还是神补刀。

“我是你哥还是她是你哥啊?你怎么老胳膊肘子往外拐,帮外人呢!”巴豆要被气死了,“再说了,我要是真跟她计较,她还能好好吃饭?刚才笑咱的是两个人,你看看另一个有她话多吗?人家从头到尾乖乖吃饭。”

“可是这个跟你道歉了,另一个没有啊。”红豆想了想,还是决定说真话,“哥哥,你真小气。”

小气的巴豆,“……”

两个小娃儿交头接耳,大人不多注意这边,但是离得最近的小娃娃们还是能听到一点的。

闵思听到了红豆说她没有道歉,白嫩小脸一下羞得通红,眼睛漾了水光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对、对不起……”

“……”巴豆,红豆不知道怎么反应,最后还是红豆先摆手,“没关系。”

她跟哥哥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就把人惹得要哭了?

“我就知道,女孩子最是麻烦,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特别娇气。”巴豆翻着白眼吐槽。

听人家开玩笑说的话都能哭,还不如闵姿呢。

“思儿只是胆小害羞,她人很好的,不娇气。”闵姿试图帮闵思解释,奈何人小,懂得还不是很多,憋出的话来来去去只有这两句。

“不娇气?”巴豆眉毛挑得高高的,开始连珠炮问,“那她跟你们玩的时候是不是动不动就哭?被大人训斥责罚的时候是不是也爱哭?平日里遇上小磕小碰是不是也哭?事情不顺心不满意是不是还哭?”

闵姿被问得傻住了,闵思的眼泪则含在眼里,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

他们这一小片空间,场面贼尴尬。

“诶,你别哭,你别哭啊!我爹瞧过来了,你要是哭了,我就得背黑锅了。忍忍!”这边说话声音稍微大了些,大人们那边风青柏视线似不经意往这边掠了一眼,吓得巴豆头皮紧绷。

听了他的话,闵思当真把眼泪给忍住了没有掉下来,闵姿还悄悄递了帕子给她擦眼睛,总算平息一场小风波。

巴豆默默跟红豆换了个位置,不敢去招惹那边那个哭包了。

对方要是个男娃那好办,偏生人家是女娃娃,还爱哭,巴豆也没辙。

大人那方,风青柏收回视线,继续若无其事跟闵府众人闲谈。

他若无其事,闵府的人何尝不是扮着若无其事。

在同一张桌子吃饭,小娃娃那边说话声音再小,大人只要看看场面就能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便去管罢了。

小孩有小孩的交际圈,大人也有大人的。

在上流权贵里,这种交际手段人人心照不宣。

如现在,一张饭桌上,就有三个交际圈子。

小孩子的,男人们的,以及后宅妇人的。

小孩子的交际相对简单些,身为东家招待客人,只要能让小客人们高兴,小孩子之间的交情也就建立起来了。

男人们应酬则惯常喜欢以酒助兴,酒喝高兴了,什么事情都要好谈得多。

另一方后宅妇人们,则是男人的助力。

风青柏跟闫容谨一并,频频受着闵府子弟的敬酒,因为有闫容谨在,年轻人显得拘谨得多,除了长辈叫到,一般不敢开口插话,只在要敬酒的时候帮着敬酒。

柳玉笙没有掺和进去,跟闵府女眷们坐在一块,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些游历见闻。在闵府女眷们有意无意谈好中,谈话氛围也算愉快。

“听说王妃这次出游各国,是带着孩子们游历来的,路上经过凤月、北仓、东陵,一定遇上不少见闻吧?”闵少夫人跟柳玉笙年纪相当,又是闵府长子正夫人,专门负责陪同柳玉笙。

柳玉笙笑道,“是有不少见闻,一路走来皆是百姓生活百态,能让孩子们长长见识。”

“王爷现在不太管朝中事务了,能有更多时间陪王妃及子女,也不错。我还羡慕呢。”闵少夫人笑语,“只是我夫君仕途刚刚起步,想要等他有时间带着我们去游玩,只怕要等到他将来致仕退休了。”

“男子跟女子不同,更专注兴家立业。不过我看闵大人跟少夫人感情甚笃,想要去游玩,以后定然能找着机会的。”

“希望如此。”闵夫人扭头看向在饭桌另一边谈笑风生的男人,眼里溢出柔和,视线收回掠过身边一众姨娘的时候,柔和又转为酸涩。

其实她最羡慕的,是南陵王对南陵王妃的一心一意。

王爷王妃成亲多年,夫妻恩爱始终如初,王爷从未有过别的心思。

不止是她,天下女子都会羡慕。

位高权重还能心如始终者,全天下找不出几个来。

柳玉笙眼尖,捕到了闵夫人眼里一闪而过的苦涩,笑笑没有说破。

像闵夫人这样的,在这个时空才是常态。

而她,是常态中,幸运的那一个。

所以手中握有的这份幸福,她也会努力的去坚守,去维护。

家、或者爱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题外话------

担心影响全勤,怕超过时间我把写好的这章先发上来,后面一章可能要到12点,大家别等了。另外大橙子决定不熬夜了,说不熬就不熬,眼袋大到能装橙了。缺的我白天起来再写。

第一五二三章 勉为其难,给你个面子

男人的酒桌,要喝到人人尽兴方能散席。

女眷们吃饱饭后,便移了位置,免得呆在那里酒气熏天。

闵老夫人以年纪大了为由,吃过饭后便下去歇下了。将招待柳玉笙的任务交给了闵少夫人。

年纪相仿更能聊得来,要是她这般上了年纪的也在场,反而让小辈们放不开。

闵少夫人携两位姨娘孙氏、姜氏,陪同柳玉笙游园。

连日大雪后的阳光,懒洋洋的,打在身上虽然不算暖,却有种怡人的柔和。

这种柔和,铺陈满园,漫步期间让人心情舒畅。

“王妃跟皇上相识多年了吧?有关皇上当年流落南陵的事情,坊间有多种说法。不过看皇上对王爷王妃如此看中,当初王爷王妃必然帮了皇上很多。”不知不觉,闵少夫人就将话题引到了闫容谨身上。

“那时候恰恰好碰上了,缘分罢了。”柳玉笙笑笑,“少夫人是想在我这里打听点什么?”

这么开门见山的聊天方式,让闵少夫人愣了下,随即失笑,“臣妾惭愧,确实是想跟王妃打听打听,这么迂迂回回的,让王妃笑话了。”

“闵少夫人有话直说。”

“王妃可能也知道,皇上年将十六,朝中大臣已经不断上奏要求皇上选妃充盈后宫,我闵府有两位适龄女子,正好在选妃之列。臣妾这才斗胆,想跟王妃打听打听皇上喜好,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喜欢什么样的,你们就要把族中女子改造成什么样的去迎合吗?若是那般,失了自我,不一定就能入得皇上的眼,这种事情,最是讲求缘分。”

柳玉笙的话很直白,直白到有些不留情面。

闵少夫人抿唇沉思,并未生气。

王妃说话固然直白,却比委婉推诿更真诚。她的话,是对的。

感情事不是迎合了对方就一定能得到,需得靠缘分。

“而且,少夫人这般问我,其实我也不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跟皇上虽然多年前就相识,但是相处的时间恐怕还没有闵大人面见皇上的时间多。再者我是女子,这种事情他也不可能对我开口说。”柳玉笙又道。

“是臣妾想岔了。”闵少夫人叹气。

姨娘姜氏在后头插上话来,“姐姐也不用如此丧气,我们族里培养的女子,并不比其他世家女子差。再说王妃这里虽然对皇上喜好也不了解,但是王妃在皇上面前人情大呀。若是王妃肯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可比想办法迎合皇上喜好更有效得多……”

“住口!”闵少夫人立即皱眉呵斥,“这种话岂能胡乱说!”

王妃是什么身份?她们又是什么身份?不过是赏脸来闵府做客一场,还反要人家搭上人情?

闵府有什么条件能让人无偿帮忙?

不看场合说话,对方要是个心小的,凭着姜氏那几句,就能把人给得罪死了。

姜氏被呵斥,不甘心的闭了嘴退后。

柳玉笙什么都没说,脸上笑意也未变,好像刚才这点小插曲没发生过一般。

不过对于闵少夫人这个人,她倒是微有改观,至少是个知礼拎得清的。

其后游园,闵少夫人有意不再提及有关闫容谨的话题,柳玉笙也不往那方面说,一路下来只剩随口闲聊。

巴豆那边比大人还要早吃饱,是第一波带着弟弟妹妹离场出去玩的。

南陵小世子身份尊贵,他要出去玩,谁敢拦着?当然也不敢不理,闵府派了下人在后头远远跟着,免得小世子小郡主在府中出现什么意外,拿整个闵府来赔都赔不起。

闵姿跟闵思带着几个族里年纪相仿的小娃娃,也在后头跟着。

客人来之前她们是受了大人吩咐的,要好好招待待会到府的小贵客。

“姐姐,我们真的要陪着吗?他……们好顽劣。”闵思怯怯的,扯了闵姿衣袖低声询问。

她一点也不想去,她有些害怕小世子,说变脸就变脸,对女娃娃也不耐烦,那么难伺候,爹爹娘亲为什么要叫她们去陪着?

她们会被欺负的。

“小世子不顽劣啊。”闵姿一点不怕,拉了闵思反而加快小步子往前头人追去,“小世子跟小郡主都是身份很尊贵的人,本来就会有小脾气。但是比起我们以前见的小皇子小公主,他们已经很好了。”

反正她感觉,小世子跟小郡主不会随便欺负她们,就是嘴巴有点不饶人罢了。

闵思想了想以前见过的皇家小主子,再比对比对前头蹦蹦跳跳的几人,心头还是害怕,步子迈得极其艰难。

她们之前只是没忍住笑了下,小世子就对他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这种性子可没比皇室的小主子好到哪里去。跟着他们一块玩,谁知道待会他们会不会欺负人。

“小世子哥哥,小郡主姐姐,七七弟弟,你们想去哪里玩,我可以带路哦。”闵姿跑到巴豆几人身边,扬着笑脸道。

“你们府里有什么好玩的地儿?”巴豆问。

到底是人家的底盘,他不熟路,随便闯也不礼貌。

主要是爹爹娘亲都在,真要乱闯人家的府邸,他被骂倒没事,他不能让爹娘被骂不懂教养孩子。

“好玩的地儿……我想想。”闵姿皱着眉头苦想,她其实也不知道,她们女娃娃平日里受的教导极严,懂事起就要开始学女红,学琴棋书画,哪能到处去玩,“嗯……要不,要不去我家的藏书阁?那是我祖父跟爹爹藏书2的地方,里面好多书的,还有好多祖父藏着的古董!”

灵光一闪,闵姿想到家里的藏书阁,她只跟着爹爹去过一次,爹爹说里面好东西很多,有好东西多的地方,肯定也好玩,还能看书写字画画呢。

“古董?藏书?咳,是你诚恳要求我去的,那我就勉为其难,给你个面子,带路吧。”

藏书阁,书就算了,他去欣赏欣赏古董。

不知道有没有太公喜欢的那种古董茶缸子,要是有,回头叫爹爹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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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还有一章我起床了写。我觉得我现在去睡觉,早上**点能起床。昨晚熬到早上7点才写完一章,睡醒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我不能这样活了tt

第一五二四章 数典忘祖

闵府的藏书阁很大。

门口并无专人把守,是以一群小娃儿放轻了动作,猫着腰潜进去的时候,没有被人察觉。

偌大的藏书阁,走进门之后,入目便是一排排的朱漆书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放满了修订好的书卷及各类各式的名贵摆件。

整个藏书阁几乎被这些书架全部占据,只余下靠窗的一小方空间,放着一张书案,笔墨纸砚齐全,书案旁边还放着书筒,里面卷着几份画轴。

空气中萦着淡淡墨香,置身其中能让人心不自觉沉静下来。

不过这种香气对小孩子而言,似乎没什么大作用。

进了藏书阁后,孩子们便兴奋又好奇的四散开来,在一排一排书架之间跑跑跳跳,将书架上放着的各式漂亮小摆件拿下来当玩具。

“你们小心些,不要把东西弄坏了,祖父会生气的。”闵姿满室到处跑,没时间玩,全用来叮嘱人了。

藏书阁的东西是闵府历代积累起来的,祖父看得非常重要,平时就连爹爹想要进来,都要先请示过祖父。

她刚才提议来这里玩之后就后悔了。

要是里面的东西被弄坏了,是要出大事情的。

“不要硬拽,这是祖父的藏书,坏一点点都要被罚的!”

“别把那个摆件拿下来,很重的,会摔坏!”

“这只毛笔我见祖父拿过,听他说是上上一个皇上赏赐下来的,祖父可宝贝了,这个你们也别动哦。”

满场飞跟个小蝴蝶一样,嘴里还喋喋不休的,巴豆翻了个白眼,把经过身边的小娃儿抓住,“你能不能别跑了,进都进来了现在担心还有什么用?好好玩,放松点。既然是物件,都是有价的,别整得跟无价之宝天下无双似的,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

完了又朝周围小娃儿们低喊了声,“都听好了啊,进来玩可以,东西轻拿轻放,谁弄坏谁负责!”

这话一出,刚才还撒丫子兴奋的小娃儿们立即神情一整,手上的东西变得烫手了。

祖父在他们家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真要把祖父的东西给弄坏了,那可不是说负责就负责得起的,排头铁定不会少。

经了巴豆的警告,整个藏书阁安静不少,小娃儿们看东西的时候也不敢横冲直撞了,很是小心。

闵姿放松下来,朝巴豆甜甜一笑,“小世子哥哥,还是你有办法。”

“那是当然,小爷别的不说,手下可是管着好十几号人的,没两把刷子能治得住属下?”巴豆转身一屁股坐在靠窗的书案上,将书筒里的画轴拿了出来展开,“这啥?山水画?看样子挺旧的了,古董吧?”

红豆跟七七凑过去,看了画卷一角的印章,“行之……这个名字我好像听皇奶奶提过,是个很有名的书画家,不过死了很久了,他的画可值钱了呢。”

“有多值钱?再值钱也赶不上咱金子叔的脸值钱。”巴豆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卷好又给放了回去,“你们看东西的时候也都小心些,别把人家的藏书给弄坏了。”

红豆朝他皱了下小鼻子,“别叮嘱我,我还怕你不知道分寸呢。”

“嘿小丫头片子,你哥哥我能不懂?就像太婆辛辛苦苦晒的菜干被人胡乱糟蹋了,太婆会生气难过一样,这跟东西的价值没关系,被糟蹋的是心血。”要是谁敢糟蹋太婆的菜干,他把那人团起来当沙包打。

“哦!怪不得进来后小世子哥哥跟小郡主姐姐还有七七弟弟都没有乱跑。”闵姿恍然大悟,“你们是尊重祖父的心血。”

“孺子可教。”巴豆臭屁的扬起下巴,惹了红豆跟七七捂嘴闷笑。

哥哥在外头的时候,架势做得最足。

“小世子哥哥,你太婆晒的菜干是什么?很贵的吗?”

“菜干你都不知道?就是从菜园子里摘了自家种的青菜,晒干了存放好,能吃很长很长时间,还能用来腌酸菜。我们村里家家户户都晒菜干吃菜干。尤其秋天的时候,走在村子里到处都能闻到菜干的香味。”

闵思被这边的闲聊吸引过来,听了巴豆的话怯怯道了句,“我们大户人家没吃过那个,也没见过,听说干菜跟酸菜都是穷人家没钱才吃的东西。”

巴豆直接把她的话当成空气忽略了。

闵姿却对巴豆说的话颇有兴致,“为什么秋天的时候到处都能闻到?”

“因为秋天晒的菜干多啊,晒好了能吃一冬,好吃又省钱。”

一边给小女娃儿解惑,巴豆砸砸嘴巴,嘴馋了。

还想太公太婆他们了。

“小世子……哥哥,你们家不是南陵王府吗,怎么南陵王府的主子,还、还吃那种东西?”闵思绞着衣袖,又怯怯道了句,似乎是想要加入他们聊天的氛围里,却没有找对方法。

巴豆眼角一吊,斜她,“往上数几代,你们家祖上不定哪一辈也是穷人出来的呢,啥叫穷人才吃的东西?数典忘祖。”

跳下书案,小手一挥,巴豆开嗓传往书架子里钻,“走,看看你们祖父都收藏了什么好东西。”

他不动,他就欣赏欣赏。

后头,好几个小跟屁虫立即跟上了,剩下闵思站在原地,红了眼圈。

还是闵姿回头看她杵在那里不动,知道她是又犯小性子了,回过头来带上她,“小世子哥哥说话不是故意欺负你,是你那样说了,他那样答,你怎么又哭了。”

想起之前被小世子一口气追问了好几个问题,全是关于闵思是不是爱哭的,再看看旁边还低头闷不吭声,眼泪要掉不掉的妹妹,闵姿突然觉得有点尴尬。

“我们家确实没有吃过菜干,本来那也是穷人家吃的东西,我又没有说错,他为什么骂我。”低头的人还屋子委屈。

闵姿想了想,“你不想被骂,那你可以不说话啊。”

闵思一哽,更觉得委屈了。

“闵姿,快过来看看,这是个啥玩意,怎么长那么奇怪?”书架子后头传来巴豆的喊声。

闵姿忙应答,“等等,我就来了!”

又拉了下闵思,“走,我们过去看看。”

“我不去!”

“那你在这里玩吧。”

说完闵姿就蝴蝶似的飞走了,剩下闵思一个人瞧着她的背影干瞪眼。

第一五二五章 背什么锅?

“你妹妹没断奶啊屁大点事情还要你去哄?”闵姿一到书架子后头就受了巴豆劈头盖脸一句吐槽。

“我是姐姐啊。”闵姿莫名所以,她妹妹不开心了,做姐姐的哄一哄不是应该的吗?

“不该精明的时候精明,该憨的时候不憨。”巴豆又翻了个白眼,撇嘴嘀咕。

“小世子哥哥,你说什么呀?”闵姿没听清楚,凑了过去。

“我说你那个妹妹不是公主命一身公主病!听清楚了没?”巴豆一个仰头避开,瞪她,“还有,别凑那么近啊,男女授受不亲!”

闵姿愣了愣,捂着嘴笑开,露在小手外的眼睛笑成月压线,“我知道呀,男女七岁不同席。可是小世子哥哥你才五岁。”

“我快六岁了!”巴豆义正言辞,“我们家家规,男女三岁不同席。”

红豆拉着七七默默走开,哑了嗓子跟七七嘀咕,“什么我们家家规,是专门针对我一个人的家规,还是哥哥特地给加上的,以为我不知道,哼。七七说哥哥是不是老坏了?”

七七摇头,神色里带上了认真,比划。

“爱你,保护你?我知道,所以我只跟你抱怨抱怨嘛,我知道你不会跟哥哥告状的,哈哈哈。”

瞅着小娃儿小得意的样儿,七七弯了眼睛,犹豫了一瞬后,飞快伸手在小娃儿笑得嘟起来的脸颊上捏了把,跑开。

“七七,你掐我?你敢掐你姐姐?你死定了,别跑!”红豆拔腿就追,“你要记得你是弟弟,只有姐姐欺负弟弟的份,没有弟弟欺负姐姐的,你那是以下犯上!”

七七灵活跑着,回头,眼睛弯起的弧度更大,眼底闪烁细碎星辰。

“砰!”一声突兀的响声在藏书阁里响起,声音来源书架子后头。

在各个书架子前玩耍的小娃儿们立即往声音处汇聚过去,个个小脸发白。

听声音就觉得不妙,这是有人闯祸了,要是事情告到祖父那,说不定大家伙得一并被罚。

完了完了。

巴豆、闵姿、红豆跟七七是最先到达的,到了之后就看到两个小娃娃呆呆站在书架子前,他们面前地上,是一个被摔碎的小瓷器。

看到四分五裂的瓷器碎片,闵姿被吓的手都发抖了,“这、这是祖父的古董,摔成这样子,祖父肯定要生气了。”

小娃儿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慌的。

那个闯祸的小娃娃一听这话,本来就怕得不行,此刻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个一哭,旁边害怕被牵连的其他小娃儿们也开始跟着哭,整个藏书阁里,顿时哭声一片,比嗓门似的一声比一声响。

巴豆一个头两个大,“你们胆子都是芝麻做的吧?小成这样?东西不摔也摔了,哭能顶什么用?再哭,待会人全得被你们引来!”

话音刚落,藏书阁门外就响起了纷沓脚步声,巴豆一语中的。

最先赶来的是附近洒扫的府中下人,看到面前场面后哎呀一声,连连倒退,跟着转身飞跑,告主子去了。

闵姿脸更白了,蹲下来把那些瓷器碎片慢慢收拢拾起来,用小手绢包住,“你们别哭了,是我带你们进来了,现在东西弄坏了,我、我去认罚!”

巴豆侧目,视线在小娃儿白的都快透明了的小脸上停留一瞬,那那包小手绢抢了过去,“是我硬压着你们带过来玩的,这玩意儿就当是我弄坏的,好歹有个小世子的名头在,闵老爷子看我爹娘的份儿上也会给点薄面,最多赔钱就是了。”

“不行,你又没做错事情,是我先提议来这里玩的,我不会让你帮我背黑锅!”他这么说,小丫头反而跟他犟上了似的,争开了。

“背什么锅?就你这小身板,拿最小的锅给你背都能把你压地上变成人干,起开,别烦爷,也最讨厌叽叽歪歪的小娘们了。”

“哥哥,你确定了你要认这个罚?闵老爷子不好意思罚你,等回去了爹爹也是要打得你屁股开花的。”红豆抿着小嘴,认真分析。

但是巴豆怎么看,都只能从小丫头眼底看到幸灾乐祸,这就是他宝贝妹妹,亲生的。

“那要不我就说是你打碎的吧,爹爹可疼你了,只要说是你打碎的,爹爹一准二话不说赔给闵老爷子俩古董。”本来是说笑的,结果话出口后,巴豆却觉得这个方法最是可行有效,眼睛亮了。

红豆,“……”合着她主动上前给哥哥算计的呀?

人家哥哥都把妹妹护得严严实实的,她哥哥却开始想着怎么让她帮忙背锅了,以后她还有安生日子过吗?

七七把红豆拉到了自己背后,漆黑眸子安安静静看着巴豆。

什么都不说,也不比划手势,但是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直接把巴豆看得心虚。

“我就开个玩笑,你们一个个那么认真干啥?我是那种出事让亲妹妹顶锅的人吗?我自己认,我自己认还不成?”巴豆讨饶。

七七那双眼睛,只有坦荡荡的君子才敢对视,也不知道为毛。

这边在讨论怎么认错把惩罚降到最低,闵府的小娃儿们除了闵姿之外,一个都没参与。

都是四五岁五六岁的年纪,但是在大户人家里长大的,也不全是心思单纯的笨蛋。

这种时候,哭是最好的。一哭就不用说话,不用硬着头皮强出头认祸,不用去体现什么兄弟情深。

他们不像闵姿,是嫡系子孙,真要被罚了,以后可没那么好过了。

很快,闵茂学当先,身后跟着闵府长房及其他子弟赶来了,风青柏跟闫容谨也在,就连在后花园游园的柳玉笙,也在听了下人禀报后赶了过来。

小娃儿们全部都在藏书阁里,一个没走,大人们赶到的时候,依旧哭声震天,好些个小娃儿哭得眼泪鼻涕横流,不停打哭嗝。

见着大人来之后,哭声没有消停下去,反而比之前更响亮。

好像哭得越大声,越能逃脱责任追究。

巴豆、红豆跟七七站在小娃儿们最前面,他们旁边则站着闵姿,害怕慌张,小脸发白。

第一五二六章 人不大,胆子不小

“爹爹、娘亲。”在人群中瞧见自个爹娘,巴豆先扬了笑脸朝两人喊了声,才打开手里抱着的小手绢,露出里面瓷器碎片,对表情扭曲隐忍的闵茂学道,“闵爷爷,这个是我不小心打碎的,真是不小心的,你要是生气,尽管罚,我都认!”

闵茂学在看到那些碎片的时候,本来就极力克制的表情陡然一变,更加扭曲,老脸都涨红发紫了。

黑玉玲珑笔洗!这个、这个是他三十年前立功,当朝皇上赏赐下来的贡品!

碎了,碎了!

这是他拿了大半辈子笔杆子挣下来的荣耀,就这么碎了?

脚步踉跄,闵老爷子险些摔倒,好歹被身边后辈扶着才没有厥过去。

要是打碎这东西的是他闵府子弟,他立马把小混蛋打得屁股开花!

可是眼前笑嘻嘻跟他认错的是南陵小世子,是皇上都好生相待的人,当着皇上跟南陵王的面,他能把人怎么着?

心头滴血他也得把这口血咽着!

瞧着祖父脸色不停变化,神情吓人,闵姿小手捏得发白,最后咬牙,硬着头皮往前一步跪下来,“祖父,不关小世子的事!这个东西是我打碎的!都怪我,要不是我带着大家来藏书阁玩,又拿东西不小心,祖父的东西也不会被摔碎,祖父你罚姿儿吧!”

她突然跳出来啊,巴豆猝不及防,眉头皱起,“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的错我自己认,有你一个奶娃娃什么事?后退!”

刚才都说好了由他认错,这样就算有惩罚也不会太重,闵府的这些小娃儿们也不会被太过责怪。

现在她突然又蹦出来打乱原计划,闹的哪一出啊?懂不懂配合啊?真是猪队友!

“本来就不是小世子哥哥的错,是我没经过祖父同意带大家来的。”闵姿低着头,不去看巴豆给使眼色,嘴里很是倔强。

把巴豆气得掐她的心都有了。

这么不懂变通的小娃娃,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巴豆干脆不争了,爱咋样咋样,遇上个骨子里拧的,他也莫得办法。

一时间整个藏书阁里除了小娃儿们的哭声跟抽噎声,沉寂得很。

闵府的成年子弟们站在老爷子身后,纷纷低了头大气不敢出。

老爷子这次是真气狠了,偏生还有气出不得,这种时候谁冒头谁死,谁会那么蠢上赶着把头送出去让老爷子砍?

最后还是闵绍合深吸了一口气,从老爷子身后站出来,看向闵姿跟闵思,神情严厉,“你们两个平日素来乖巧,所以这次爹爹才会让你们帮着招待小世子跟小郡主!现在却招待出祸事来!不管是谁的错,你们两个都得罚!”

闵姿低着头,对爹爹的话没有异议,本来她站出来就是准备认罚的。

但是站在人群后方的闵思也被点了名,登时委屈了,一下红了眼圈眼泪往下不停掉,哭着辩解,“爹爹,不关我的事,不是我弄坏的,我只是跟着姐姐还有小世子他们走,我什么都没做错!呜呜呜呜!”

“你明知藏书阁是不允许人随意进的,你姐姐说要来,你却不阻止,这就是错!”闵绍合沉了脸,对小女儿的表现极不满意。

皇上跟南陵王就在旁边站着,这边厢他女儿却哭着推脱责任。不是她的错,那是谁的错?这不明摆着说是闵姿跟小世子的错么?

不看连她祖父都只敢怒不敢言,就她胆子大,还把罪名往小世子头上推!

“爹爹,不关妹妹的事,女儿错了女儿认罚!”

大女儿则来来去去都是这么一句话,把闵绍合气得仰倒。

“敢做敢认,不愧是闵家的子孙,朕反倒挺欣赏这个小女娃娃。”闫容谨此时方走出来,笑着打圆场,“这里在场的,年纪都是四五六岁的小娃娃,天性活泼,跑到藏书阁来估计也是一时贪玩,并非故意闯祸。闵老爷子,绍合,依朕看这件事情就不要过多追究了,至于那个打碎的东西,应该是黑玉笔洗吧?朕那里正好有个一模一样的,回头就让人送来,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闵茂学忙躬身告罪,“微臣惶恐!皇上万万不可,小儿贪玩打碎的东西,怎能让皇上破费。皇上开口替不肖孙儿求情,已经是她莫大的福气,这件事情就这样罢了!”

“闵老爷子大气,本王在这里也需跟老爷告个罪,说到底还是犬子贪玩所致,若非他那个性子,也不会把老爷子的藏书阁弄得一团糟。”风青柏视线从巴豆身上凉凉掠过,朝闵茂学拱手一礼,“不管这里的东西是谁弄坏了,本王都有管教儿女不严的责任,回头在跟老爷子还礼赔罪。”

“王爷这样说,真是折煞人了。当不得当不得……”闵茂学这下是真有点被吓着了。

风青柏是什么人物,他没打过交道也听过不少,现在南陵王风青柏居然亲口跟他说还礼赔罪!是要吓掉他的老命啊!

闵老爷子语无伦次,闵府其他子弟心头各有想法,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吭声。

刚刚被闫容谨圆过来的气氛登时朝着诡异方向发展。

柳玉笙站在女眷们前面,感受着眼前气氛,只觉哭笑不得。

风青柏在世人口中流传得成什么样子了?他开口说话能如此吓人?就连一朝大臣闵老爷子都被吓成这个样子,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弄得她跟女眷们这边的气氛都尴尬了。

还是得闫容谨再来打圆场,“这边的事情算了了,小娃儿们继续玩去,只是不能再呆在藏书阁了,找别的地儿吧。”说话间隙,少年视线瞧向红豆时候,朝她悄悄眨了下眼,引得小娃儿捂嘴窃笑。

“刚才在大厅,我们聊到哪了?不如回去接着聊?”

“是是,皇上请,王爷王妃请。”

大人们走了,走得干干净净的,藏书阁一下清净下来。

闵姿还跪在地上回不过神。

原本以为免不了的责罚,就这么给揭过去了?

“还跪着呢?脚不疼啊?人不大,胆子不小。”头顶小男娃声音校长依旧,“起来,换地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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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差一章,我决定继续写,发上来可能要到一点这样,大家别等哈。

第一五二七章 我买下来送给你太公

闵姿憨憨瞧着巴豆,“腿真疼。”

“……”巴豆伸出爪子抓住闵姿后领,把人给提溜了起来。

嘶,这感觉还不赖。

怪不得爹爹老喜欢提溜他。

“这里是不能玩了,要不咱到外边去随意走走,爹爹跟小七哥哥他们不会聊太久的,一会我们就得离开了。”红豆提议。

“外边也没什么好玩的……不过这里也不好玩,还以为能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古董呢,没一件我瞧得上的。”

“小世子哥哥你想要什么古董?”

“古董茶缸子,一整个的,这么大那种,我太公特别喜欢玩茶缸子,尤其是有些年头的。平日里去村口大槐树那闲聊打屁,他手里总要捧一缸子茶,到了那儿给村里老家伙们都分上一两口的。”巴豆两手比划了下茶缸子的形状,提到自个太公太婆跟杏花村的时候,眉飞色舞。

“那么大的茶缸子?”闵姿咂舌,“我家没有那么大的,都是好小一个的茶杯,只有茶壶是那么大的。以后我跟爹娘上街的时候,要是看到有你说的茶缸子,我买下来送给你太公。”

“行,买了你先留着,以后我要是再来东越,就找你要啊。”

“那我明天就央娘亲带我上街上找去,你后天来找我拿。”

“行!”

小娃儿们边聊边往外走,红豆跟七七虽然没插话,却听得津津有味,其他小娃儿们也兴致勃勃跟在几人后头。

刚才那场风波平息了,他们没受到责罚,高兴的时候听什么都有趣。

闵思再次被落在后面,谁都没留意到。

离了藏书阁,赏景遛弯儿巴豆不喜欢,看着人多,拉着这帮小娃子们玩起老鹰抓小鸡,占据了后花园一块空地。

柳玉笙跟闵府女眷们回到后花园亭子里闲坐,正好能看到玩得疯起的小娃娃们。巴豆也看到娘亲了,玩的间隙还蹦跳起来朝这边挥手,极有玩兴。

“小世子性情很活泼。”闵少夫人看着那边笑道。

“哪里是活泼,是太皮了,时常把我跟他爹爹气得牙痒痒,”柳玉笙无奈叹道,“也就在家里几个长辈面前乖巧些,到了外面天天闯祸。”

“我们确实听过小世子的一些传闻,听说是走到哪都有风波。”想到听来的那些传言,说小世子上哪哪里就不太平,总能闯个大祸让南陵王跟在屁股后头帮收拾,闵少夫人掩唇轻笑。

“所以说,还是女儿省心,我们家红豆就没让我跟他爹爹操心过。再看看你家姿儿,也乖巧得很,招人疼。”

“王妃谬赞了,我这个女儿看着乖,其实性子倔着呢。”

说起儿女经,亭子这边气氛显得更为融洽,闵府其他女眷多是膝下有儿女的,就这话题纷纷加入进来,只有孙氏不多言语,坐在旁淡淡陪着笑,做认真倾听状。

姜氏看了她一眼,趁大家谈兴正浓无暇注意这边时,凑到孙氏耳边低笑,“这是没脸说话了么?小妾就是小妾,教养出来的女儿也上不得台面。出了事情竟然想着把罪名往小世子头上推,也就你女儿能干得出来,眼皮子浅!我呀,都替你丢人。”

孙氏垂眸,“女儿丢人,好歹也是我所出,岁数小,有的是时间慢慢教。倒是姜姨娘嫁给夫君多年,到现在也没为夫君生出个一儿半女来,难怪嘴皮子越来越刻薄。肚子不争气,只能修炼嘴上功夫,这便是姜姨娘的能耐了。”

“你……!”姜姨娘脸上变色,就要反唇相讥,适逢那边闵少夫人往这边看过来,眼神一闪换了表情,笑道,“姐姐,我看孙姨娘在这里闷坐着,就过来跟她说说话。孙姨娘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憋着劲呢,思儿年纪小不懂事,她这个当娘的也脸上无光。我想着开解开解她,结果她自己愣是钻了死胡同出不来!看看这心眼小的。老爷子都说事情揭过去了,难道姐姐跟王妃还能怪你不成?思儿那样说话,总不会是你教的不是?”

聚在一处谈笑风生的女子们,顿时全部朝孙姨娘姜姨娘看了过去,眼神各异。

她们这聊天聊得好好的呢,姜氏跟孙氏就迫不及待卯上了?

王妃还在这里呢。

生活在大宅子里,姜氏刚才那番歹话好说,背后什么花花肠子谁不明白,但是人家至少样子装得好,倒是孙姨娘,确实刚才从藏书阁出来之后,就显得不太合群了。

她们这些女眷呆在这里为的就是陪同南陵王妃,不让贵客觉着被怠慢了,孙姨娘却一直自个站在后面,脸上表情寡寡淡淡的,做样子给谁看?

难道还要王妃反过去捧着她不成?

再说了刚才在藏书阁里,确实是思儿说话没个数。别说什么年纪小,大户人家的小娃儿,哪个不是从懂事起就已经进行各种教导,当时在场的一帮小娃儿呢,就她一个人年纪小啊?

要是实在不会说话,那就干脆别说,也比让人看笑话的好。

闵少夫人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看着这边的眼神很是冷淡,“我看你们两个脸色都不怎么好,大概是在外头呆久了身姿不舒服,你们下去歇着吧。”

姜姨娘脸色一变,急忙想解释,对上闵少夫人淡漠眼神,终是什么都没敢说,怏怏退了下去。

孙姨娘也垂着头行了一礼,沉默离场。

等两人都走了,闵少夫人才叹了声,“又让王妃见笑了。”

柳玉笙笑笑,“少夫人不必放在心上,豪门大户,这些事情屡见不鲜,哪家都有。”

“确实如此。”

“做当家少夫人,不轻松吧。”

“是不轻松。”

两个女子相视一笑,原本还存在的些许尊卑隔阂,在这一笑中悄然淡去。

另边厢离开的两个年轻妇人,走离了亭子那边人的视线后,争斗再次继续。

先挑起战火的依旧是姜姨娘。

“还真是始终如一啊,什么时候都是一张丧人脸!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喏,看看那边你生出来的好女儿,表情跟简直一模一样。浑身的晦气!”

“姜氏!”孙姨娘豁然回头,眼底浮着一丝丝的阴冷。

第一五二八章 南陵王的心眼就跟针尖那么大

对上那双眼睛的一瞬间,姜氏陡然浑身发寒,像是看到了毒蛇。

然下一瞬再凝神看去,那双眼睛又跟平时一样寡寡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仿似刚才那一瞬间的毛骨悚然只是她的错觉。

“哟,你这是对着谁大吼大叫呢?可真跟平时不一样,看来是我小看你了。瞧着不声不响的,想咬人的时候也跟狗一样凶狠!”刚才被吓了一下,姜氏恼羞成怒,说话更加刻薄。

“府里正在招待贵客,姜姨娘还请嘴上留德,否则被人听了去,最后被笑话的是整个闵府。公公为人严正,到时候定然不会轻饶搅事的人。”孙姨娘垂下眸子,轻道。

“这话说的,谁搅事了?拿公公来压人你以为我就怕了?我是懒得搭理你,嗤!”冷嗤一声,姜氏扭着腰肢走了。

她背过身后,后面年轻妇人方慢慢抬起头来,瞧着她背影的双眸阴冷如蛇。

两人退场后不久,大厅那边也散席了。

临离开闵府的时候,巴豆颇有些依依不舍。

闵府孩子多啊,能陪他玩,虽然游戏幼稚了点,但是胜在热闹不是?这种场景,以往只能在杏花村看到。出来游历的这么长时间,基本上他走到哪哪里的小娃娃们就退散,打击了他不少玩兴。

想到这里,巴豆很惆怅,出了闵府大门口了,还回头朝后方送行的临时小伙伴们挥手再见。

闵姿站在小娃儿们最前头,逮着巴豆回头的功夫,小手拢在嘴边,无声做着口型,“大茶缸子!”

巴豆会意,朝小女娃儿比了个她看不懂的剪刀手,“等我来拿!”

两个小娃儿之间的小秘密,看的柳玉笙莞尔失笑,“你要来拿什么呀?”

“娘亲,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还对娘亲保密?”

“这样揭晓的时候才有惊喜呀。爹爹送你东西的时候,不也从来不告诉我跟红豆他要送的是什么。”巴豆咧着嘴,把他娘亲堵得哑口无言。

转头就被他爹爹提溜着扔上了马车。

“爹,我自己能走!”

“我嫌你话多。”

巴豆窝在马车角落里双手抱臂,满身怨念。

刚才闵府一堆送行的人呢,爹爹就这样把他提溜着就扔,他刚在一帮小萝卜头面前建立起来的老大威严荡然无存。

爹爹专门给他拆台!

风青柏对此根本视而不见。对他怨念的人多了去了,一个小不点的眼刀算什么。

“我跟闵夫人在后花园闲聊,期间提到闵府将要参与选妃的女子,后来听着好像大厅那边把人叫过去了,你们见着了吗?”想起临走前闵少夫人被下人叫着离开了一会,回来时说是跟那两个女子交代事情去了,柳玉笙顺嘴一问。

“是叫去了,我没注意。闵老爷子特地跟七少介绍了下。”风青柏淡道。

“我也没注意。”闫容谨也淡道。

柳玉笙悄悄两人差不离的神情跟反应,扶额,“就你们这样的表情,人家姑娘来了只怕心也凉了。”

两个大活人站在面前,说没注意谁信?是不在乎吧。

不过闫容谨既然要拉拢朝堂势力,朝臣献上来的女子,他就算不在意,也得纳了。

“小七哥哥,你要娶妃啦?我见过我堂兄的妃子,都是很漂亮的,你的妃子一定也很漂亮。”红豆撑着小脸蛋,兴致勃勃凑热闹。

“嗯,”闫容谨点头,煞有介事,“虽然很多妃子我现在还没见过,不过红豆说很漂亮,那就肯定漂亮。不漂亮的是进步了宫的。”

风青柏视线在闫容谨跟宝贝女儿身上一个来回后,脸阴了,探手把女儿抱过来,“七少这种说话的语气当用在你未来妃子身上,她们会很高兴。对个几岁的小娃娃,正常点好。”

“……”闫容谨这次是真懵。

红豆是小女娃儿,他对着这么个小娃娃说话的时候,只是下意识柔和语气,这也是错?

“王爷,你对红豆说话的语气,比对柳姨说话的时候还轻。”忍不住,闫容谨吐槽。

“红豆是我女儿。”风青柏眼神凉,话凉。

我女儿,用得着你宠?

闫容谨被这个理由打败。

仰天轻叹,柳玉笙挪了下位置坐到儿子巴豆跟七七身边,指着风青柏,“当初太公对你们爹爹,就像鞋子你们爹爹对小七哥哥一样,总算让他尝到滋味了。”

“娘,什么滋味?”巴豆懵懂。

“酸味。”

“那肯定是我爹心眼小。小七哥哥做错啥了?红豆是咱家宝贝,越多人对红豆好,咱不是该越开心才是?我爹还酸上了,南陵王的心眼,就跟针尖那么大……嗷!爹,君子动口不动手!”

捂着脑袋,巴豆怒视爹爹。

风青柏勾唇,冷笑一声,“在你眼里,你爹什么时候是君子?”

“这倒是。娘,你当初怎么会嫁这个小人的?没有别的君子喜欢你吗——”

“巴豆,你嫌自己活得太好了?”

“爹,我错了!”巴豆立即认错。

老虎屁股抹一下可以,摸两下也行,他撅尥子的时候你还要去摸第三下,那是真不怕死。

驶往皇宫的马车,离了闵府后,沿路飘出洋洋洒洒的笑声,伴着偶尔不知道谁发出来的低吼,热闹得不行。

闵府那边,等柳玉笙一行离开后,闵老爷子神情立即变了,二话不说急冲冲就冲去藏书阁,重新细致的把整个藏书阁检查上一遍。

但凡娃儿们动过的东西,都要亲自拿起来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破损。

书籍、摆件、画轴。

闵绍合及其他子弟也跟了过来,站在藏书阁门口不敢进去,只在门口候着。

个个心头忐忑。

藏书阁是闵府年岁最久远的地方之一,里面很多东西甚至比闵府存在的年月还要久,更有从老祖宗辈传下来的传家宝。因为收藏的东西太重要,所以藏书阁除了老爷子之外,轻易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入。

就连闵绍合这个嫡子,想要进来翻阅书卷或者拿什么东西,都得事情请示过,得了允许才能进。

这次闵姿偷偷把小世子小郡主以及家里小娃儿都带过来玩,是真闯了大祸。

第一五二九章 你什么都没做过

刚才因为皇上跟南陵王夫妻都在场,涉事的人当中还有南陵小世子跟小郡主,爹爹不好发作遂把气一时忍下了。

可不代表这件事情真能像嘴上说的那样揭过去。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贵客一走,老爷子一准要翻旧账。

现在是一个个的梗着脖子,等训斥落下来。

谁让闯祸的都是各房孩子呢?

最无奈的还是闵绍合。

罪魁祸首是他女儿,他不仅得等着老爷子的训斥,还要承受其他各房的怨念,心头苦得不行。

眼瞧着老爷子将所有书架子全部检查过了,除了被打碎的那个笔洗外,别的都没有出问题,闵绍合胆子大了些,“爹,虽然小孩子们进来玩了会,但是孩儿觉得他们还是懂的分寸的,知道爹您宝贵里面的东西,他们肯定不敢乱动。”

“不敢乱动?哼,不敢乱动我的笔洗怎么摔碎的?”闵老爷子冷哼,绕过书架走到窗前书案旁。

闵绍合硬着头皮,“那个……应该只是意外。”

话音未落,老爷子拿着一张画轴,脸上已经勃然变色。

门口站着的人齐齐往那张画轴看去,倒抽一口凉气。

但见画轴上的画纸,从一侧撕裂,口子直接裂到了画轴中间的位置!

那个书筒里放置的画轴只有六个,全是老爷子最喜欢的画作,也最正式难得!

坏一张少一张啊!

“谁、谁撕坏的,给我站出来!”闵老爷子气得浑身哆嗦,说话都结巴了。

一众小孩子们哪受得住老爷子这样的怒气,还没怎么样呢,好几个已经先给吓哭了。

“祖父,不是我,我没动过画轴!”

“也不是我,我进来就直接去了书架子后面,根本没靠近书案!”

“我、我也没有,我只打碎了那个笔洗……”

边哭,一边一致否认。

唯闵姿跟闵思两人站着不动,闷不吭声。

闵姿视线落在那张画轴上,神情有些呆。

她记得,那张画轴小世子曾经拿出来打开过,但是很快就卷好放回去了。

当时她是在旁边看着的,她确定,小世子把画轴放回去的时候,画轴还好好的,根本没有坏。

现在祖父拿出来,怎么就坏了呢?

闵思神情也有些呆,眼神怯怯的,似被老爷子的怒气给吓着了。

两人都没说话,老爷子先一步看向两人,厉声,“闵姿,闵思!你们说!这张画是谁弄坏的!你们说出来,我还可以轻罚!要是一问三不知,今天进了藏书阁的人,全去思过房面壁三个月!”

小娃儿的哭声更响了。

哭声,骂声,把藏书阁渲染得喧闹、纷乱,气氛紧凝。

“祖、祖父,那张画轴,小世子动过。只有他动过!”突然,闵思抬头开口,飞快说出这些话。

“思儿你胡说什么!不是小世子弄坏的!”闵姿急了,朝她喊道。

“只有小世子拿过那张画,不是他是谁?难道画轴会自己坏了不成,姐姐,我没有胡说!”闵思握拳,眼圈红了,眼底全是被呵斥的委屈。

“不是小世子,反正不是他!”

“放肆!”闵老爷子用力拍上书案,啪的声响震得众人心惊肉跳,“这里还轮不到你大吼大叫!闵姿,你既说不是小世子弄坏的,那你说,是谁弄坏的!”

“我、我……”闵姿又慌又惧,“祖父,姿儿不知道是谁弄坏的,可是、可是真的不是小世子弄的!”

闵思咬牙,上前一步跪下哭诉,“祖父,思儿没有说谎。当时思儿跟姐姐站在一块,进了藏书阁后,府里哥哥弟弟们就都跑到书架子那边玩去了,只有小世子跑到书案这里,还跳上书案坐着,去了画轴打开看。小郡主当时还说那张画是什么、什么行之的画作,很值钱的!我真的没有说谎!除了小世子,我们都没动过画轴,连书案旁边都没敢靠近!”

“姿儿你说,思儿有没有说谎?”闵老爷子看向闵姿,眼神严厉。

闵姿慢慢上前一步,跪下,摇头。

思儿确实没有说谎,当时的情形跟她说的一模一样。

“祖父,真的不是小世子弄坏的画,姿儿亲眼看着他把画卷好了放回去的,当时并没有坏,姿儿也不知道,为什么画会变成这样。”

委屈的眼泪从眼睛里一颗颗滑落,闵姿心头很慌,也很难受。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这样。

明知道不关小世子的事,又没有办法替他证明还他清白。

可是思儿也没有说谎,她也不能去怪思儿胡乱说话。

小娃儿们的哭声停了,藏书阁的空间安静下来,静得让人心慌。

老爷子在府中积威极深,族中子弟没有不惧怕的。闵绍合跟闵少夫人此时也是又慌又心急,想不出办法来缓和事态。

“祖父,一切的错都是姿儿错,是姿儿不该把人带进来玩,祖父要罚,便罚姿儿一个吧,不关哥哥弟弟妹妹们的事。”闵姿抽噎着,叩头认错。

“姿儿!”闵少夫人白了脸,想要说什么求情,被闵绍合眼神拦了下来。

后宅女眷在这种场合,没有说话的资格。

“爹,子不教父之过,姿儿犯错,我这个当爹的也有责任。画作既坏了,爹要罚就罚孩儿吧,姿儿到底年纪小,还不懂事……”

“大的小的一并罚!”闵老爷子气怒,“来人,把少爷跟小小姐带下去!”

认错认罚的父女俩,都被人带了下去,还留在藏书阁门口的人此时更是大气不敢出,生怕老爷子气头上把他们也一块给罚了。

最后老爷子把藏书阁的门一关,将所有人全部轰了出去。

有人顶了罚,又被轰走,闵府子弟顺势散去,对藏书阁的事情不敢多提。

闵少夫人心急夫君跟女儿被罚的事情,也急急追了过去,最后剩下孙姨娘跟闵思落在最后。

看着跟前哭得浑身抽搐的小女娃,孙姨娘神色寡淡,上前牵了她的手,慢慢往她们居住的别院走去。

“姨娘,我……”闵思低垂着头,抽噎。

“回去好好歇着,什么都不要想,你没错。”

她掌心里,女娃儿的手颤了下,“姨娘,我……”

“记住,你只说了你该说的,”孙姨娘停下,抬了女娃儿的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你什么都没做过。”

第一五三零章 言而有信

离开闵府后,闵府发生的后续柳玉笙一行并不知情。

第二日,闫容谨带来一封密信,是南陵皇宫发过来的。

风青柏将信件看完后,面无表情把信烧毁,“笙笙,看来我们得启程了。”

“怎么了?信是小风儿发过来的?发生什么事了?”柳玉笙疑惑。

小风儿知道他们在东越皇宫她一点不奇怪,各国皇室都有自己特有的情报收集渠道,他们一路上的行程,只要小风儿不怕死叫人盯着,那他们到了什么地方停留多久,小风儿都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她疑惑的是信上小风儿到底写了什么,能让风青柏决定提前启程。

“他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凤月了。”

柳玉笙,“……”

“爹爹,堂兄去了凤月?他不是皇帝吗?皇帝还能到处乱跑啊?这才刚过完年不久,他就快到了,那他是什么时候启程的啊?”巴豆扑过来叽叽喳喳问不停,满脸兴奋。

风青柏斜眼睨他,“怎么,你堂兄来了,又多一个人陪你闯祸给你撑腰了?”

“哈哈哈!爹爹你胡说哦,我哪有闯祸?我已经乖了好几个月啦!昨天在闵府打碎了个笔洗,还不是我干的呢。”

“不是你干的你很遗憾?就因为你乱闯别人府邸重地,闫容谨回宫就着人赔了闵老爷子一个笔洗。别人帮你付代价,你的脸呢?原则呢?”

“……爹,那个笔洗不是我打碎的。”

“那也跟你间接有关,你要不叫人带你去玩,笔洗自己碎得了吗?”

过来打探个消息被叮得满头包,巴豆两手捂着脑袋,慢慢钻躲到娘亲身后。

过了会又探出小脑袋,看向闫容谨,认真道,“小七哥哥,你的人情我记着了,以后我有能力了再还你。”

闫容谨好笑,逗他,“为什么要等你有能力了再还?你爹爹的能力比你大很多,要不直接叫你爹爹还吧,更快些。”

“那不行,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再说了这么点小事我自己还!动用到我爹,那不是杀鸡用牛刀?”不划算。

风青柏呵呵冷笑,“你从小到大,你老子帮你收拾的烂摊子情还少了?”

牛刀杀鸡,用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那、那不是以前还小不懂事么。”巴豆从娘亲身后慢慢挪到爹爹面前,揪着他衣摆笑出谄媚讨好来,把风青柏气得想笑。

“别再我跟前卖乖,带着弟弟妹妹去收拾收拾,下午出发。”

“这么急?爹爹,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我昨天跟闵家小姑娘约好了上门拿东西,言而无信不好。”

“半个时辰。”

“谢谢爹爹!”

皇宫去往闵府不算太远,坐马车来回半个时辰够用了。

闫容谨好心给小家伙贡献了一辆马车,魏紫亲自赶车把小主子送到闵府。

跳下马车,巴豆兴冲冲进去找人,却被告知闵姿不在府中,出门去了。

“出门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巴豆皱眉看着面前的闵府管家。

管家恭敬回答,“小小姐是跟着少夫人一块出的门,什么时候能回来小的不敢问。小世子若是不急,可以在府中稍等。”

等什么等啊,他也赶时间啊,半个时辰掐着指头算刚刚够用的。

“那你们家老爷子在不在?”小女娃不在,他找老爷子道个别,让老爷子帮他传个话,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老爷子办公未归。”

“那你们家大少爷呢?”

“……大少爷有事出门去了。”管家低头。大少爷昨晚挨了一顿板子,人已经被扔进思过房了,三天之内出不来,他总不能带着小世子过去找人,回头老爷子回来得把他也给罚了。

巴豆抓后脑子,急得不行,“关键时候一个两个的全都不在,你们家的主子怎么就没一个靠谱的!”

管家,“……”

“这样,你给我去纸墨笔砚来,我留张纸条吧,等你们家小小姐回来后,麻烦管家帮我转交给她。”

“是,小世子稍等。”

留了信,说了自己马上要离开的事情,巴豆怏怏离开了闵府。

小丫头片子,一大早的出门也不知道干啥去了。

他马上就要走了,她要是真的给他找了大茶缸子,下回来取不定得什么时候……不过他好歹留了信给她,答应她的事情也算有个始终,不算失信了。

算了,以后有缘再见吧。

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的,小丫头片子根本就不记得什么鬼约定了。

回宫的路上,路过皇城大街,巴豆犹不死心的撩开马车帘子不住往外瞭望,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撞上小女娃儿。

“真是,一大早的人就这么多,起那么早出来到处溜达,这些人睡得饱嘛!”入目,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街道上熙来攘往的,清晨时分就已经极是热闹。

在人潮里想要找个人,是真难。

眼看马车已经跑到街道尽头,马上要进入去往皇宫的国道,巴豆郁闷的放下车帘,“紫叔,待会出城的时候你帮我在大街上瞄瞄,要是看到闵姿那个丫头告诉我一声。道别还是亲口说最好,留个纸条,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

魏紫应声,“是,小世子。”

“世什么子啊,在杏花村的时候紫叔你明明叫我巴豆的。”

“小世子听错了。”

“没听错,蓝叔红姨都这么叫我。”

“我没叫过。”

“那你以后叫嘛。”

“不好听。”

巴豆怒,“紫叔,你也欺负我!”

车头男子眼底染上瞬间柔和,抖了缰绳,马车疾驰进入国道。

马车后头,刚刚驶过的一间不起眼店铺里,走出两个身影,一大一小。

“找了这么久,总算买到个称心如意的,现在开心了?”年轻妇人嗔着小女娃,眼底泛着心疼。

小女娃抬头甜甜一笑,“娘亲,小世子很孝顺他太公。你说这个大茶缸子,他太公会喜欢吗?”

“会,用心挑选的,他太公肯定会喜欢。”闵少夫人无奈,瞧着小女娃儿走路一瘸一拐的,心疼又起,“昨晚上刚被打了一顿板子,伤还没好呢就非要出来买东西,你这倔强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女娃儿又是一笑,小脸还带着苍白,“随了娘亲,做人言而有信。”

第一五三一章 真正的友情不会疏远

“少夫人,小小姐,你们可回来了。”娘俩刚回到府中,管家就迎面走了过来。

“管家,什么事?”闵少夫人问道。

“少夫人跟小小姐出门后,南陵小世子来过了,看样子挺急的,”管家从怀里掏出收着的纸条跟两个小锦盒,“对了,小世子离开前给小小姐留了纸条,还留了两个小锦盒,说是这个送给小小姐,还有一个送给老爷子为昨天的事情赔罪。”

闵少夫人诧异,把纸条接过来展开。

闵姿心急,拉下娘亲的手,踮着脚尖看上面的字,奈何年纪小,认识的字还不算多,“娘亲,小世子写了什么呀?”

“急事突发,需立即启程离开,日后再聚。”

听娘亲念完上面的字,闵姿小脸怔怔的,明亮眼底全是失落,“小世子要走了?娘亲,我给他买了大茶缸子,我还没给他呢?”

“王爷王妃定然是有急事才会走得这么急,小世子自然也要跟着他爹娘一块走。姿儿,既然小世子说日后再聚,你们以后还会见到的,这个礼物,到时候再送他吧。”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闵少夫人答不上来,小娃儿之间的一句承诺,有多少人会当真呢?在大人们看来,所谓日后再聚,不过是一句客套话罢了。

更何况说这话的还是个五岁多的小娃娃,等他长大了,他还会记得小时候随口说过的话吗?

“娘亲,小世子一定还没走远,你带我去送送他好不好?要是追上了,我就能把礼物亲手交给他了。”小娃儿已经红了眼圈,双手紧紧搂着那个陈旧的大茶缸子,仰头直直看着闵少夫人,眼里满是期翼。

“姿儿,”闵少夫人轻叹,把女儿搂进怀里,“娘亲不能答应你。小世子身份尊贵,他跟爹娘要离开,皇上必定会亲自送行,那种场合,连你祖父都不一定能参与。我跟你,就更没有出场的资格。去了,我们也是挤不进去的。”

怀里人儿默不吭声,眼泪扑簌簌的掉,沾湿了妇人衣襟。

“娘亲,”好一会后,妇人怀里响起小娃儿闷闷的声音,“小世子还给我送了礼物,还给祖父也送礼物了。”

“是,小世子是个懂事的孩子。”闵少夫人笑了笑,视线落在管家手里另一个小锦盒上。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小世子今天会给老爷子送上礼物赔礼道歉,便是一份教养。

闵姿离了娘亲的怀抱,自己擦了眼泪,抬头的时候小脸上已经带笑,“娘亲,我回房去了。”

“好。”

目送小娃儿吃力的离开,闵少夫人叹了口气,“管家,等老爷子回来,先把小锦盒送上去,老爷子今天的气应该就消差不多了。”

“少夫人,奴才晓得。”管家忙答。这样少爷在思过房也能早点出来。

昨天的责罚,大部分都是少爷受了。

老爷子虽然说气怒,到底还是心疼小小姐,打了几下板子后,没把小小姐一并扔进思过房。

就是少爷受罪了,在思过房里躺着,现在还起不来呢。

闵老爷子回府已经近午时,刚接过管家递来的锦盒,门外又有下人来报,说是南陵王及王妃托人送了礼物。

等到老爷子把两份礼物一并打开,禁不住笑了。

“不愧是一家子,连送礼都一模一样。”

两个都是锦盒,锦盒里装的都是一个小玉瓶子,瓶子里又都装了一粒褐色药丸。

“袖手丸,重病重伤可换一次生机?!”管家念着上面的字,眼珠子都瞪圆了,“老爷,南陵王妃的医术天下闻名,这药定然是她亲手炼制的。能有此奇效,万金难求啊!”

“是啊,万金难求!”老爷子也激动,面上虽然不明显,眼睛里却闪着惊喜光亮,“这、这论起价值来,比行之的画也不低!”

画作再珍贵,终究是死物。而面前这两粒药丸,却是实实在在能在关键时刻救人一命的东西。

命跟死物相比,孰轻孰重还用说么?

闵老爷子滴了一夜血的心,此刻终于被治愈了。

“对了,你不是说小世子也给姿儿送了礼物?送的是什么?”

“回老爷,小小姐的礼物是一个红翡吊坠,可要唤小小姐拿过来给老爷过目?”

闵老爷子摇头,“不必了,礼物既然已经收了,就由她自己保管吧。”

小心翼翼把两个锦盒收起,离开大厅前闵老爷子特地交代管家,“礼物的事情谁都不能说,有人打听便说不知道,让他直接来问我。”

“是,老爷。”瞧着老爷怀里揣了两瓶药后,走路都变得小心生怕被磕碰着的样子,管家暗自好笑。

今天起,闵府的传家宝恐怕又要添一样了。

从南陵王妃手里流出来的药,没人会怀疑药效夸大其词。

连损毁的嗓子、废掉多年的腿、以及人脑袋里长的肉瘤都能治好的人,她手里的药再逆天,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同一时间,皇城城门外,一辆马车正在悠悠驶离。

车里小娃儿好几次撩开车帘子往后望,视野里依旧只看到来送行的闫容谨及皇室侍卫。

“看来是不会来了。”巴豆怏怏放下车帘,“娘亲,我还特地给她留了纸条呢,你说会不会是她还没回闵府,所以没看到?”

柳玉笙挑眉,好笑的看着儿子,“不过是萍水相逢,你那么惦记做什么?跟着我喝你爹爹走过这么多地方,一路上遇到的跟你一起玩过的小娃儿不计其数,也没见你对哪个这么念念不忘的。”

“怎么没有,我也跟岑楼轩那小子约好了以后还要一块玩。”巴豆辩解,“再说了,萍水相逢也有真朋友的。脾气相投不就是朋友了嘛,就像娘亲、爹爹跟金子叔青莲叔他们一样。”

“是,我们家巴豆也开始知道意气相投真朋友了。”捏了下儿子脸蛋,柳玉笙笑道,“既然是真朋友,哪怕见不了面,不时时凑在一块儿玩,依旧是朋友。真正的友情是不会随着距离的拉远而疏远的。”

第一五三二章 皇上又跑了

巴豆被娘亲的话成功安抚。

就像爹爹娘亲跟金子叔青莲叔他们一样,经常一年到头见不上几面,等见到的时候依旧跟以前一样打打闹闹的。金子叔跟青莲叔对爹爹屡败屡战的勇气从来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减弱。

这就是真朋友。

行吧,以后再见吧。

他巴豆肯定不是那么容易被人遗忘的人物。

至少他能肯定,闵府老爷子后半辈子是忘不掉他了的。

除了他,老爷子后半生怕是再也遇不到一个敢钻去他藏书阁玩的人了。

“娘亲,你说闵老爷子会不会等我们走了以后又罚闵姿?”巴豆突然一个机灵,他是突然想到的。

要真是这样,那闵姿岂非被他拖累了?

“放心吧,闵老爷子在官场那么多年,说出口的话不会轻易出尔反尔,只要你没有弄坏他藏书阁的东西,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闵老爷子不会去翻那个旧账。”

巴豆放松下来,“这点我能保证,我绝对没弄坏他的东西,进了藏书阁我基本啥都没动,也没乱冲乱撞。要是还有东西坏了,绝对不是我干的。”

红豆皱起眉头,“那要是还有闵府小娃娃弄坏了别的东西呢?闵老爷子又该生气了吧?”

“不会,那些小娃娃怕闵老爷子怕得跟什么似的,哪敢轻易弄坏他的东西,除了那个笔洗,应该没有别的了。”如果还有,就真不是自己的祸了,“爹,你说是不是?”

自己给自己肯定完了,巴豆又问了下爹爹的意见。

他爹爹是行走的算计器,只要爹爹肯定了他的说法,那就绝对不会出别的意外。

他爹爹挑起眼角,凉凉睨着他,“变数谁知道呢?”

“……”从爹爹嘴里套个话真难。

巴豆转身拉着红豆跟七七,三小只窝在角落里自个琢磨,免得又在爹爹那里碰软钉子。

柳玉笙这才跟风青柏对了个眼神。

他们没有过多去关注闵府,不过昨天巴豆进了人家的藏书阁,虽然大祸没有,也算间接导致了小祸发生,所以今天离开的时候,他们也着人送了礼物过去赔罪。

之所以没有亲自过去,是因为他们两人的身份,若是亲自去送,闵老爷子必定不敢收。

现在礼物已经送到了,巴豆的事情也算了了。东越,闵府,在日后想来,也仅只是他们游历途中的一个景点。

仅此而已。

日后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一家子赶去凤月的时间,南陵朝堂上正怨声遍野。

因为他们的皇上,过年的时候在朝堂来了次一言堂,说是要亲自去凤月拿什么矿山的所有权。

当真是说去就去,走的时候连个多余的声响都没有,打得一班朝臣措手不及。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皇上早跑了十丈八千里了。

柳知夏为此,在御书房里砸了好几回的紫狼毫。

“王八羔子,混账东西,又把烂摊子丢给我收拾!”一而再再而三的,再君子的人都保持不住君子风度,柳知夏气得脸都变了形。

去年过年的时候就因为小风儿硬要呆在杏花村过年,那个年节他忙得差点回不了家。现在时隔还没到一年了,小混蛋又跑了!

如果风青柏在这里,他风墨晗敢往宫外多走一步,柳知夏都算自己输!

“扣扣扣——”

御书房外响起叩门声,柳知夏整了表情,恢复正常模样,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道,“进来。”

御书房里没人伺候,小板子也跟着他家主子一块跑了,所以门是从外打开的。

也因为小板子不在,御书房里没别的太监进来伺候,他刚才才敢一连骂了好几句粗口,否则被人听了去,就是个辱骂皇上的罪名,要砍头的。

想到这里,柳知夏心情好了点,好歹没人的时候,他暗自把小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算是稍稍给自己出了口恶气了。

“各位大人,可是有事要找我相商?”看着门外鱼贯而入的一众内阁大臣,柳知夏问道。

“柳大人,皇上离开后留了口谕,说是内阁所有定夺不了的事情,都交由柳大人处理。这是我等批阅过后留下来的折子,有国朝各地的棘手情况,就劳烦柳大人多辛苦些了。”

六个内阁大臣,人手一撂厚厚的奏章,堆到柳知夏面前差点把他整个人给淹了。

“劳烦劳烦,柳大人能者多劳,那我们就先走了。”

柳知夏笑,“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柳某应该的。”

等人一走,柳知夏脸上的笑立即收起,面无表情盯着小山堆似的折子,又开口把风墨晗骂了个体无完肤。

他在朝堂蹿升太快,加之是风青柏的大舅子,又极得风墨晗看重,成了他身为唯一的心腹重臣,难免惹来各方嫉妒。

仕途上,给他背地里使绊子的人并不少。

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对付他,但是像眼前这种,时不时往他身上刺上以刺,也让人烦不胜烦。

他真的快要受够了。

看也不看那些折子,柳知夏冷笑一声,取了紫狼毫,拿了一张空白折子,熏墨后飞快挥笔疾书,当头两个字赫然是“恳请致仕”!

写完一折子还嫌不够,又来一张“身体告病”!

致仕风墨晗肯定不会同意,迫于心虚理亏,那么久势必得答应他休病假的要求。

总之,等风墨晗回来之后,他至少半年不会再上朝堂,免得风墨晗有恃无恐,逮着时机就往外跑。给惯的他!

谁还不想清闲了!

在堆积如山的公务中忙活一天,走出御书房的时候晕头转向,回到柳府柳知夏脸上的怒容都没退去。

“什么事情这么生气?你平日可很少再有情绪上脸了的。”大厅里,看到男人回来,傅玉筝立即迎了上去,给他取下厚重的外披。

“还能是什么事,今儿内阁里那些人,把年后的折子全堆积起来了,今天才一股脑捧打欧文面前,让我全部处理。”柳知夏闭眼靠在椅背上,女子纤细手指立即按压上他太阳穴,给他松缓一下疲惫。

柳知夏眉间褶皱浅了不少,“玉筝,等皇上这次回来,我请个长假,好好陪陪你跟毛豆。”

------题外话------

洗完澡来写第三章,晚安小妖精们!

第一五三三章 你最有眼光了

男子的话让傅玉筝情不自禁溢出笑容,“你从未疏忽过我跟孩子,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么好哄?”男子抬头,自下而上凝着她,笑问,“可我想对你更好,怎么办?”

四目相对,于男子眼中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傅玉筝眼角眉梢裹了蜜,嘴里却道,“可你现在是朝中重臣,朝堂事务跟皇上都离不了你。”

“皇上、摄政王,一个两个的都往外跑,留我一个为朝堂累死累活。风水总得轮流转不是。”

“那我等你。”说到最后,傅玉筝已经笑得不能自已。

男子难得会有这样赌气的时候,偶然看见一回,很能逗乐人。

“我说你们夫妻俩腻歪也分分时候,泡在一块连孩子都不要了?还得我拐道去把毛豆接回来!我都快成你们家马夫了!”门外,人未到语先至。

还没瞧见人就从他话里透出满满的怨念了。

柳知夏看向外头,等一大一小身影进入视线,“物尽其用,你在京城闲着也是闲着。”

“我哪闲着了?爷一年到头在外奔波,好容易回家过个年,陪媳妇孩子的时间都没有,急吼吼的就得去给你接娃,你自己倒好,在家哄媳妇,谁闲啊?”钱万金黑着俊脸,完了又扭头朝身边小不点解释,“毛豆,叔不是嫌弃你啊,叔可喜欢你了。”

毛豆抬头朝钱万金一笑,“金子叔,那你明天还来接我。”

“来,肯定来!”拍着胸脯打完包票,瞧着小不点一脸笑容朝他爹娘走去,钱万金才惊觉自己似乎被小不点套路了,“……毛豆,跟着你爹学不了好!”

“爹爹很好呀。”小不点回头,笑容始终很灿烂。

把钱万金给郁闷的。

柳家大院专产人精。

毛豆七岁多了,在国子监入学。进了书院受熏陶,身上某种气质跟他爹爹越来越像,清冷的,荣辱不惊的,还小腹黑。

“毛豆,平时下学多去叔家转转,带着小罐子一块玩。”摸着下巴,钱万金开始打主意。

毛豆打小就精,他们家小罐子多跟毛豆一块玩,肯定也能越来越精明。

近朱者赤嘛。

“你们家小罐子现在只会吐口水,毛豆跟他一块能玩什么。”柳知夏吐槽,“他带不了娃。”

“看你说的,谁小时候还不是玩着口水长大的?带着带着就有经验了。别小看你们家毛豆,他三四岁那会就能带巴豆红豆了。连巴豆都带得了,还带不了小罐子?”

“那也得小罐子能走能跳啊。”

“再过几月不就能走能跳了么,有人生下来就能走啊?那不成妖怪了!”

总之,毛豆是跑不掉了。

两个大男人见面幼稚斗嘴,傅玉筝现在已经越来越习惯这种场面。

大院里凑一堆的男人们,私下里都跟孩子一样,不装的时候特败形象。

“我去给你们沏壶茶,你们坐着慢慢聊。”

“玉筝,要囡囡特制的那种,别的茶我喝不惯。”

柳知夏,“把你给惯的。”

“一家人别说两家话,我喝两杯就走,天色不早了,还得回家带娃。”钱万金在柳知夏对面坐下,“过年在家能待的时间也不多,现在年宵都过了,我又得准备跑西凉了,下次回来估计得年中。”

“西凉那边你忙活了将近两年了吧?断断续续的,那边什么情况?”提起西凉,柳知夏脸上玩笑意味收了不少。

虽然自从被风青柏大坑了一回之后,西凉就沉寂了下来,但是国朝之间的事情,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放心吧,我时时注意着呢,暂时没什么动静,要是巴念真要搞什么背后动作,风青柏肯定是第一个收到风的,不用我们操心。”

“那倒是。”

“去西凉前我会先回一趟大院,要不要给你捎信?”

“不用,我传信回去不比你慢。”

“那我给你捎点八卦?”

“幼不幼稚?”

“你才幼稚呢!”

斗嘴不够,还动上手了。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拍来拍去,毛豆小大人似的叹气,就眼前这样的,还赶不上他带着巴豆红豆一块打闹的时候有范儿。

但凡有金子叔在的地方,任何人都难以抵抗形象的崩坏。

走到大厅旁侧特地给他辟出来的书桌,拿起毛笔跟纸张,毛豆开始写信。

“太爷爷太奶奶,秦爷爷萧奶奶,爷爷奶奶,叔公叔婆……见字如面。毛豆想你们了。”

“爹爹跟金子叔正在聊天,两人又打起来了,若是你们在这里,肯定忍不住抽他们后脑勺。”

“你们在家一切都好吗,小姑姑好吗,豌豆乖不乖?我休假便回去探你们。近段时间可能不行,爹爹公务繁忙,因为皇上又偷溜了。”

……

落款,孙儿:乘司。

那边打斗结束,这边毛豆也封好了家书的信封。

毫不意外,落败的是金子叔,毛豆把这一点提前写在信里了。

好在有人心大得很,两杯香茶下肚,输给弱书生的那股郁闷立即烟消云散。

钱万金回到钱府天色入夜了,晚膳时间已过,知道他去了柳府,那边肯定会留饭,所以家里人便没特意等他。

在大厅跟爹娘打了声招呼,钱万金便心急回房,进门先扑到小摇篮前,把他们家小罐子抱起来拍拍屁股,“小罐子诶,我是你爹!”

梳妆台前,石纤柔正将一封书信封上,闻言好笑不已,“每次回来第一句话便‘我是你爹’,担心儿子不认得你?”

“当然担心了,我这一年到头大半时间都在外边跑,下次回来咱儿子肯定已经能走能跑了,那么长时间没见,他忘了他老臣=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小孩子忘性多大啊。

石纤柔翘唇,“不会,儿子这点随我。”

“我就知道,你打小就惦记上我了,哈哈哈!”钱万金笑得极为得意,“石头,你最有眼光了。”

在他还是个圆球的时候,就看出他美男子的潜质,也只有他们家小石头慧眼识珠。

“我眼光一向很好。”

钱万金扭脸朝女子瞧去。

第一五三四章 哎哟被你看出来了?

女子坐在梳妆台前,半侧着身子,整个人罩在柔柔灯光中,像烟火中走出来的人儿似的,尤其看他时那双眼睛。

勾人,咳!钱万金把儿子扔下了,人像被钩子勾着般,往女子身边挪。

“石头,你在干啥啊?天色不早了,要不先歇了?”

“刚才给千漪回信,待会着人送出去。”女子看了眼窗外,戳破男子谎言,“刚天黑,时辰还早。……不过你想歇,我是可以陪的。”

再转过来的眸子浅浅勾着,钱万金喜欢死了她眼睛里的意味,“歇吧,再过两天我又要走了,嗯嗯?”

“嗯。”

“来人,把小少爷抱去给老夫人,就说小罐子想奶奶了,今晚要跟奶奶一块呆着!”

脚步声来了又走了,把茫茫然的小罐子一并抱走了,离开时还体贴的关上了房门。

两日后临出发去柳家大院前,钱万金才恍然想起那天晚上有件事情他忘了问他们家小石头。

她回信给千漪?千漪什么时候给她写的信?她又回了啥?

两人聊了些什么啊?

“石头,你跟千漪有什么秘密啊?”

石纤柔站在马车前,把男子探出来的脑袋给摁了回去,“没什么大事,我让她回她们圣巫族待一段时间。”

钱万金又钻出来,急道,“千漪跟青莲的事情还没整明白呢,千漪这时候走了,青莲怎么办?”

“一个大男人该怎么办怎么办。再说千漪一直留在那里两人也没任何进展,还不如回家呆着。”

“石头,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打了什么小九九?”

“我能打什么小九九,我只会对你动心思。”再次把男子脑袋摁回去,马车启程。

石纤柔抱着小罐子,站在钱府家人面前,一并目送马车走远。

时间还没过一月,运河没解冻不能行船,所以她没办法跟着钱万金一块去杏花村,小罐子还太小,受不了寒冷天气里颠簸。

等钱万金奔波一月时间到达杏花村,进了柳家大院时,登时便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劲。

整个大院气压沉沉的,长辈们脸上都没什么笑意,所有人视线全集中在薛青莲身上。

那丫抽搐着一张脸,就差指天戳地发誓了,“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走了,不是我干的,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做!”

薛青莲真急红脸了。

千漪说走就走,留了封信人就消失了,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啊。

这段时间他见到千漪连话都不敢多说,还要他咋样?

发生那么大事情,他也是需要时间调适的,他也是第一次做人,不是什么都懂啊救命!

大堂会审,气氛极其严肃。

连钱万金来了都没人注意。

勉强听了个大概,钱万金把身板往柳知秋跟柳慕秋及柳芽仨身后藏。

柳知秋扭头就看到他眼神闪烁的心虚模样,眯了眼睛,“啥时候来的?藏什么?做贼心虚?”

钱万金立即脖子一梗,“心什么虚?我心虚啥?薛青莲把人气走的关我啥事?别都看着我,我就是个看戏的!”

薛青莲咬牙,眼神阴恻恻斜过来。他这火烧眉毛了都,丫居然在面前堂而皇之说来看戏的,欺他性子好?

“诶,别看我啊。千漪来大院是为你来的吧?她在这呆那么久连家都不回,也是为你留下来的吧?那现在人突然走了,你敢说真跟你一点关系没有?”钱万金嚷嚷,努力把心虚藏起来。

不用想,千漪突然消失,肯定跟石头那封信有关。

绝对不能让薛青莲知道,不然他好日子就到头了。

那头薛青莲却也被钱万金转移视线的质问给问得哑口无言。

他一个不都说不出来。

“唉。”老爷子突然叹气,“这种事情咱做长辈的其实真不好说。只是站在千漪的立场想想,她是真的受了极大委屈的。青莲,你是个男人,很多事情不管懂不懂,该你负的责任你总得负起来。这样拖来拖去不是办法,年华易逝,你不可能要求千漪一直在原地等着你。她既然选择离开,那必然是对你失望了,不期待了。你道歉也好,赔罪也好,怎么都好,总要去跟人说个清楚明白。男人女人之间,最忌讳不明不白。”

薛青莲沉默。不知为何,听着老爷子那句“必然是对你失望了,不期待了”,心头像被人用重拳猛地击了一下,闷得人发慌。

“行了,这种事情我们帮不得,也逼不得。你要怎么做,还得看你自己,回头你好好想想,啊。”柳老婆子也叹气。

男女感情事,是最难说清楚的。

青莲要真不喜欢千漪,他们也不可能逼着他去喜欢。不是心甘情愿,不是两厢情愿,就算青莲勉强负责,其实对千漪来说,也不见得是好事。

年轻人的事,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

长辈们赶人,钱万金跟柳知秋立即扯起薛青莲离开,免得他杵在那里让人生气。

回二进院的一路,钱万金还不忘数落薛青莲,“你看看你看看,都是因为你,弄得我来了那么久爷奶都没瞧见我。要是往常,早欢呼上了!”

又受了次冷遇,钱万金忒不爽。

“老子心情正窝火呢,别惹我啊,不然老子真毒死你丫的!”

“嘿你个窝里横的,有本事你去找了千漪,跟她说你要是敢走老子毒死你丫的,你冲我横有屁用啊!没用的男人!”

要不是柳知秋在中间拦着,两人就要打起来了。

度过了最开始的心虚,钱万金现在理直气壮的很。搁薛青莲这样的,就该狠狠治他一回,让他知道女人不是好欺负的,人也是爹娘生的,凭啥在你这里由着你拿捏啊。

现在现世报了吧?活该!

“渣男!”想到这里,钱万金又冲男子啐了句。

薛青莲被气得头发丝都要冒烟了。

他最烦的时候,这丫还给他落井下石?

“钱万金你专给我添堵来的吧!”

“哎哟被你看出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哈哈哈哈!”

柳知秋一手叉腰,一手遮眼,往后退两步让开位置,“你们俩打一场,输的闭嘴。”

第一五三五章 红莲不见了?

薛青莲摩拳擦掌。

钱万金立即冲进小厅坐下,在嘴巴上比了个闭嘴的手势。

打架他从来没赢过,打个毛。

上赶着给薛青莲泄愤?他才没那么笨。

“现在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了?”瞧着两人,柳知秋问道。

“诶打住,我一直很冷静,是这大莲花不冷静。你看看他的脸,这得气到什么程度才能连腮帮子都变形了啊?”

薛青莲咬牙,“是不是兄弟?”

“是兄弟才骂你。你自己说说,你这么长时间,干的是男人的事吗?你纯属欺负人小姑娘。”

“我——!”

“我什么我,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欺负千漪了?人家救你,挟恩以报了吗?没有。你又为人家做过什么?完全没有!可是人什么都不求,不过是喜欢你,凭什么在你面前要矮上一截?是吧?你连基本的风度礼仪都没有,丢咱大院男人的脸。”

薛青莲被钱万金怼得一愣一愣的,他妈金孔雀这回嘴巴上抹油了怼他那么溜?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负责任了?我这不是还没调整过来了么……”

“那你要调整一百年,你还要人千漪等你一百年啊?到时候都是一捧黄土了还负个屁的责任?”

薛青莲闭眼,脸色颓然,“你以为我没想过,我倒是能什么不想,直接负责,千漪肯吗?她怎么救的我为什么她不说?她要的不是‘负责任’,你们他妈真当老子什么都不懂?”

千漪要的是他的喜欢。

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喜欢不喜欢?要是喜欢,又是谁喜欢?

青莲?还是红莲?

要不是有千漪这档子事,他是真的打算孑然终老的。

他这种情况,根本不适合喜欢任何人,更不适合成家立室。

瞧着他神色间的落寞跟隐忍,钱万金也怼不下口了,小厅里沉默下来。

三个大男人窝在一处,个个眉头紧锁,一块冥思苦想,看看能想出什么招。

薛青莲的顾虑跟纠结,其实钱万金跟柳知秋都明白。

在青莲眼里,红莲是另一个人。在红莲眼里,青莲也是另一个人。

可是他们却在同一具身体里。

这个问题还真的没法解决……

“那啥,大莲花,你也别太难受。家里几个长辈不开心,不是针对你,只是对这个事觉得遗憾。”拍拍薛青莲肩膀,钱万金安慰。

“得了吧,柳家大院女眷都是宝,男人都是草。但凡有事,肯定都是男人的错。”

柳知秋斜眼,“哟呵,那么不平衡,你还在这一呆好几年?”

“滚犊子,这才是人情味,懂不懂?”

三人相视,低低笑开。

扎根在这里不肯走的人,不就是贪恋这里的人情味吗。

那是在外面寻不到的,极珍贵的东西。

“千漪一个姑娘家离了柳家大院没别的地方去,我猜她应该是回圣巫寨了。你准备怎么办?”柳知秋问。

“去圣巫寨走一趟吧。不管你怎么决定,就像爷奶说的那样,总要把话跟人姑娘家说清楚。该是你的责任,你得担起来,至少要有个交代。不然你让千漪以后怎么过?”

“嗯,是该走一趟。”薛青莲寻了椅子,斜斜躺上去,望着头上房梁。如果红莲肯,他们可以成亲。

他让出来。

钱万金皱起眉头,探手朝男人戳了下,“想什么呢脸色阴沉沉的?”

“他妈的,别戳老子痒痒肉,找死呢!”

“谁叫你他妈装深沉,一个大院里一块呆了好几年了,装个屁呀你装,二货!”

瞬间,小厅里硝烟四起。

柳知秋拉了张椅子坐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钱万金的作用这种时候最能体现,完美的出气筒。

打上一架,什么气不顺都没了。

就是那张脸有点可怜,摊上这么个主子。

“嘶,镜子呢,给我看看,卧槽薛青莲你下手就不能轻点?老子脸又青了!打人不打脸你知不知道?这样老子还怎么出去谈生意?什么气势都没了!”

“说得你手下留情了似的,老子这眼窝都变啥颜色了,你仔细瞧瞧!”

打完了,两货挤在梳妆台前抢铜镜。

嘴仗接力。

“行了啊,都消停点。小金子回头不是要去西凉吗,你们两可以结伴上路了。”柳知秋咂咂嘴,看向兀自疼惜自己老脸的钱万金,“诶钱万金,你真不知道千漪为什么要走?我记得千漪走之前好像收到了一封信来着……”

“什么信?什么信?关我什么事,我也才刚回到大院呢,这个你问错人了啊!”钱万金立即左右张望,做茫然冤枉状。

“瞧你那德性。”薛青莲嗤他,“就算不是你,你也肯定知情。不过算了。老子不计较,反正已经打了你一回。”

“谁打谁还不一定呢,你脸上的伤没比老子脸上少!”

柳知秋在两人后头蹲了片刻,突然走上前来捏住薛青莲下巴,上下左右扳着打量。

“你大爷,调戏谁呢!”薛青莲一把拍开他的手。

柳知秋没回怼,问钱万金,“你有没有发现,今天闹了这么久,红莲居然一次没出来过。”

“……”钱万金瞪圆了眼睛盯着薛青莲,“是啊,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就算别的时候不出来,打架的时候红莲绝对是少不了的。刚才我跟青莲打了至少小半个时辰吧?那丫真美出来过!”

要是红莲出来,那他这张脸就不存在俊俏了。

薛青莲也不可能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就他那点三脚猫功夫,打成平手?

不能够啊。

“红莲不见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瞅向薛青莲。

薛青莲直愣愣坐了好一会,才把铜镜重新举到自己面前,一手去拍自己的脸,“红莲?大红花?出来,出来了喂!别玩了啊,睡觉呢?”

整个小厅只听到男子拍自己脸颊的啪啪声。

一把丢掉铜镜,薛青莲哂笑,“不可能,薛红莲跟我几岁起就一直在一块,他不可能不声不响的走人,估计是躲起来睡懒觉去了。”

“他多久没出来了你自己不知道?”定定瞧着他,柳知秋道,“还有,你脸上的表情很久之前就变少了,你没察觉?”

------题外话------

还欠一章,不知道几点能写出来,所以我啥都不说,我先洗澡。

第一五三六章 老子不想连名字都叫黄连

小厅里,又是六目相对。

好一会后薛青莲若无其事转开目光,“有吗,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以前这家伙一年半载不出来也不是没有过。”

左侧突然有拳风袭来,薛青莲脑袋微偏,想也不想还击。

“嗷!薛青莲你这个狗东西,都说了打人不打脸!老子鼻子要被你砸断了!”钱万金捂着鼻子哀嚎,眼泪狂飙,“他妈的以前怎么没见你出拳这么快!”

“你不就想试探试探我的反应吗?结果多完美。”薛青莲扭过头来,视线落在他发红的鼻子上,笑得得意,“这反击速度比那朵大红花也不差了吧。”

柳知秋,“你确定出拳的是你?”

钱万金,“我敢拿我鼻子打赌,绝对不是他!”

薛青莲的笑微微凝固,“你们两个够了啊,整得老子都不知道老子是谁了!草,都滚!”

俩捣乱的被轰出了门,门板关上的时候,里面顺势抛出来一个白玉药瓶,“把你那鼻子擦擦,看着膈应!”

接住药瓶,钱万金洋洋自得,“心疼爷就直说呗,就是爱装。”

柳知秋抽搐着嘴角,把人拉走,“见好就收得了,非要去刺激他,揍你脸上不疼啊?”

“疼。”

“疼就赶紧滚!”

“一起滚。”

……

外头声音渐渐消失。

薛青莲坐在厅里,光线稍暗。

“喂,薛红莲,你还在的是吗?”看着刚才出拳的拳头,薛青莲声音轻喃,惯常扬起的嘴角凝着僵硬,“我的出拳速度可没那么快。”

他自己有多少本事他自己清楚。

虽然他功夫不算差,但是比起薛红莲,却是差了一大截的。

他更擅长用毒。薛红莲才是真正擅长拳脚。

否则当年叔父薛仲也不会指定薛青莲执掌苍鹰阁,而他则成为行走江湖探查情报的鬼医。

又拿起手边铜镜,举到眼前。

铜镜里映照出一张他极为熟悉的脸,半明半暗,却没了以前他能看得到的漠然。

“以后一个人的时候没人跟我闲聊了,是吗?”

“嗤!妈的,走得无声无息,你他妈真的连个招呼都不打。爷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把老子这副皮囊当成免费客栈了是吧?”

“滚犊子,草你大爷。”

骂着骂着,声音便低了下去。

薛青莲抬手捂眼,手下露出的半截面庞,嘴角现出落寞笑意。

真他妈没劲。

突然,薛青莲浑身僵了下,动作极为缓慢的放下捂住眼睛的手。

眼睛定定瞧着铜镜,瞧见镜中人,眉头一挑。

尽管是非常细微的动作,却没有错漏他的眼睛,而且那个动作发生的那一刻,他能清晰感觉到,支配这具身体的,是他自己。

“你他妈……哈哈哈,老子从来不做那么闷骚的动作。”

“诶,现在究竟你是我啊,还是我是你啊?”

“还是说咱青青红红成一团了?青跟红凑一块啥颜色来着?黄色?以后改个名叫薛黄莲?老子告儿你,要是这个名字老子不干啊,我这被你拖累的已经够苦的了,老子不想连名字都叫黄连!……哈哈哈!”

二进院里突然爆出的笑声很大,传出老远。还没走远的柳知秋跟钱万金被吓得一个机灵,纷纷回头往二进院里看,然后面面相觑。

“那丫咋地了?疯了不成,笑成这样?”

“笑成这样也不错啊,多荡漾,是吧?”

“噗!那家伙到了圣巫寨,你说还能不能这样荡漾?”

“这个就只有千漪知道了。”

猥猥琐琐,两人取笑薛青莲的嘴脸让人难以直视。

不过有钱万金在,大院里的气氛恢复得非常快。

到了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几个长辈已经基本恢复正常,至少在柳知秋眼里看来,是正常太多了。

因为之前耍小手段作弄千漪,结果知晓“惊天大秘密”的事,他跟薛青莲是一块被家里罚了的,连过年的时候都得起早贪黑去刨牛粪。

也亏得他身边有小白莲跟儿子豌豆护身,不然到现在他都没能脱离苦海。

一连好几个月时间,爷奶爹娘都没给过他好脸色,他生平头一次过得这么战战兢兢。

现在家里恢复正常了,他腰杆也能稍微挺直些了。

等钱万金走的时候,让他把薛青莲一块捎上带走,那他的日子就能变回跟从前一样了……吧?

钱万金在大院蹦跶了三天,赚足长辈们的叮嘱后启程出发。

临行前大院门前全是送行的人,柳知秋盯着薛青莲上车。

“难兄难弟,想踢开我自己逃避责任?做梦。”耳边,某莲笑得非常欠揍。

“千万别这么说,事情都是因你而起,我是被殃及池鱼的那个,你早走早好,让我过舒坦点。没把事情整明白了你就在圣巫寨当上门女婿吧,有空我会去看你的。”

薛青莲扬唇,转而朝人群前柳老爷子跟老太太喊道,“柳爷爷,柳奶奶,杏花岭那个粪池还没填满,差一小半,知秋说他全担了,等他弄好了你们去检查检查啊。”

看到爷奶点头,柳知秋瞬间变脸。

这个犊子,临走还要坑他一把!

走上前来,把攥了拳头想跟薛青莲干架的人扒拉到后面,柳老婆子拍了下薛青莲脑袋,“去吧,去吧事情解决好,柳奶奶等你们回来。”

瞧着眼角已经布上深刻纹路的老太太,薛青莲眼角微红,笑应,“好,很快就回来。”

“注意安全,在外面不比在家,遇上什么事情别总强出头,艺高人胆大也得冷静心细,才不吃亏。还有,到了千漪的寨子,你的脾气也收收,不要总是那么冲。那里的人是看着千漪长大的,都算得是她的长辈亲朋,你给他们面子,才是对千漪的尊重。要是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写信回家,爷奶给你想办法。真要有人欺负你,能忍让的时候忍让,不能忍让的时候就别忍,别让自己受委屈。一根筷子易折,一把筷子可没那么容易断,家里有兄弟给你撑腰,啊。”

老太太的叮嘱没完没了,薛青莲一眼不乏静静听着,马车启动的时候突然从车窗探出身子,用力抱了老太太一下,将脑袋埋在她肩头。

钻进鼻端的烟火气,是他在这里最眷恋的东西。

第一五三七章 他有家

“记得早点回来。”

“照顾好自己,马车后车厢给你们准备了暖和的小被子,路上冷的时候就拿出来盖着。衣裳细软全在车厢里。”

“去到那边有事没事记得写信回家,我们也好能知道情况!”

马蹄声踢踏,马车渐渐走远,后头还能隐隐听见长辈们扬高了音量的叮咛。

钱万金双手抱臂,冷冷瞪着坐在对面的人。

“带你出门,爷奶全叮嘱你一个人去了,老子又被冷落了!”

回来的时候就因为薛青莲,家里人差点没发现他回来。

走的时候还是因为薛青莲,他一句叮嘱没捞着。

他真是上辈子欠的,这辈子才遇上这种兄弟。

离了杏花村,薛青莲就跟没了骨头似的,倒在长座上浑身懒洋洋,“爷人见人爱。”

“滚犊子。”那是他的名句。

哼了声,从怀里掏出个小袋子扔到薛青莲身上,“这是爷奶交代给你的,说是出行在外,身上得有银子傍身。还有,你去了圣巫寨,也肯定需要置办东西、给那边寨民们送送礼,或者给千漪买点什么之类的。知道直接给你你肯定不会收,所以叫我转交了。”

很小的一个袋子,布料也是寻常的细棉布料,手工缝制的,还能看到上面工整细密的针脚。

捏在手里很轻,却又重得薛青莲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眨了下眼睛,眨去溢上来的雾气,薛青莲笑着看向窗外,“干什么呢?爷奶以为我没钱使啊?好歹闯荡了那么多年江湖,爷是有身家的。”

“你的是你的,他们给的是他们给的。儿行千里母担忧,总担心你出去了这里不方便那里不方便。我每次出门的时候,我娘也会给我塞点银子,虽然我不需要,哈哈哈!”钱万金干笑。

哎妈呀,他看到薛青莲那丫的眼尾红了,犊子这是要哭啊?

别啊,他不会哄男人!

对面的人没反应,一直扭着脸看窗外,钱万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点点他的侧脸。

感觉到车厢里的沉闷,钱万金笑不下去了。

伸出脚踢了下对面男人,“诶,诶,现在运河还没解冻,我们要坐一个月马车然后再转水路,去到圣巫寨至少要两个多月时间。要不你躺下来歇会,中途停下来吃东西的时候我再喊你?”

“嗯。”男人应了声,重新躺了下来,单手搭在额上,宽大的袖摆正好将他大半个脸盖住,让人瞧不到神情。

钱万金在旁安静坐了会,随后把叠在车厢一角的小薄被取了过来,轻轻给男人盖在身上。

“钱万金,谢了啊。”

“谢毛,谁让老子跟你是兄弟。”

袖摆下,男人嘴角浅浅翘起。

七岁那年家族被灭,只剩下他跟叔父苟且偷生。

七岁之后的二十几年,颠沛流离,筹划复仇。

他几乎已经记不起爹娘的模样,也想不起家人的关切是什么样的感觉。

要不是当年一时兴起跟着风青柏、福囡囡两人来到杏花村,他或许还是那个游戏江湖的鬼医,也或许早在跟风青柏的暗战中一败涂地,这个世上或许再没了薛青莲这么一个人,更不会有人知晓薛红莲这个名字。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体会到友情,会重新得到亲情。

然后他在那个宁静的村落,在那个温暖的大院,找到了自己存在的真正价值。

他薛青莲,不再是孑然一身,孤独一人。

他有家。

金光闪闪的马车在陆路上疾驰,南陵国境内,但凡看到这辆马车,再看到车里钻出来的那张脸,不管是小县城还是大州城,城卫皆二话不说予以放行。

薛青莲跟着钱万金,好好享受了一把狐假虎威的特权。

三月,运河刚刚开始解冻,骑行马车浑身快要生锈的两人便迫不及待搭上了去往西凉边境的航船。

而此时的柳玉笙一行,已经重新到达凤月。

凤月王率领朝堂百官亲自来迎,这等迎接的阵仗,比前几天迎接风墨晗还要盛大隆重,藏在百官中的风墨晗酸了一把。

“恭迎王爷王妃回到凤月!”

百官的恭迎声响彻码头。

码头官兵护卫的防线外头,还站满了百姓,听到前头百官的高呼,跟着呐喊起来。

声浪层层叠叠,铺天盖地。

柳玉笙、风青柏带着娃儿们上岸,站在凤月王对面,点头朝在场的人致意。

骄阳明媚,河风和煦,拂过人脸轻暖柔和,整个码头的氛围,也如三月的气候,温温的热烈着。

“王爷跟王妃舟车劳顿,先随本王回宫休顿吧,宫中已经设下宴席,这次王爷定要同本王好好畅饮!”凤月王朗笑,笑容里再不见此前的阴霾。

如拨开云雾的天空,明朗透亮。

“却之不恭。”风青柏笑答,随后视线精准落在百官群中某个方向,“皇上,别藏了,出来吧。”

那个身高,某人也藏不住。

风墨晗挤出笑脸,生硬从百官群里走出来,到得风青柏面前了才低低喊一声求饶,“皇叔,这码头上呢,有事咱回去说。”

巴豆红豆在大人后头捂嘴窃笑,堂兄又丢人了。

哪个做皇上的,看到自己国朝王爷来了居然跑去藏起来的?

再胆小也不能这么干啊,至少得到面子撑起来。

堂兄连撑面子的胆量都没有,可不丢人?

风墨晗因为是背对百官,此时他脸上表情也只有风青柏柳玉笙一行以及站得最近的凤月王、还有二王子凤弈看得到,真的是小情小意,一脸讨好。

凤弈当初出使南陵的时候已经亲眼见过风墨晗在南陵王面前的样子,这回表现相当淡定,只苦了凤月王凤凌,死死把守才没让表情崩坏。

南陵王在南陵国朝内是什么地位,天下皆知。

南陵皇帝自小跟着南陵王长大,对他极为尊重这一点也是天下皆知。

但是南陵皇地在南陵王面前的事情是这个样子,那是真没多少人知道。

“皇兄,先回宫再说吧,王爷王妃跟三位小世子长途奔波,定然是极累的。”凤弈打圆场,获得风墨晗一记感激。

第一五三八章 你知夏叔不坑也被坑了

又一次来到凤月皇宫,三小只是不陌生的,好歹他们上次跟着爹娘也出入过这里好几次,还在这里吃过一次宴席。

甚至还在宴场外面玩了捉迷藏。

宴席的地点还是摆在原来的地方,巴豆跟红豆、七七三小只走进来熟门熟路,吃饱喝足了就自动自发离座,跑到宴场门口自个玩。

“红豆,七七,还记不记得这里?”指着对面层层叠叠的园林,巴豆笑嘻嘻问。

“当然记得了,自投罗网嘛。”红豆记得,哥哥在这里等他自投罗网,最后哥哥又自动投了七七的罗网,“哈哈哈!”

小丫头一笑,巴豆就知道他笑什么,“笑啥啊,我那是让着七七,再来一回这次你们肯定找不着我。”

“不来了,多大了还玩捉迷藏,玩来玩去都是这几个游戏,早腻啦。”红豆不玩,拉着七七去赏花,“还不如散散步呢。上次我们来的时候景色跟现在不一样,现在有好多花都开了。”

七七笑,比了个三字。

三月,春,百花盛开。

“小姑娘家家就喜欢这些,花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南陵皇宫的园子也超级大,什么好看的花没见过。”巴豆撇嘴,不甘不愿跟在两人后头。

他不喜欢是不喜欢,但是也不能让妹妹跟弟弟两个人自己瞎跑,万一走丢了咋办。

到底不是自己的底盘,皇宫又是最藏污纳垢的地方,谁知道这里面会遇上什么人呢。

可不是人人都会给南陵王府小世子小郡主面子的,尤其是有心人。

他得把两个小家伙看牢了,老大嘛,得负责任。

宴场那边好几轮的推杯交盏过去了,又没了小娃儿们在旁吵扰,风墨晗最后硬着头皮坐到了柳玉笙旁边。

本来应该坐到皇叔身边的,但是他害怕啊,选在皇婶身边坐,皇叔发怒的时候好歹还有皇婶挡一挡,能帮她求个情。

“皇叔,皇婶,我过来是为了正事,不是贪玩。”挤了个笑,风墨晗垂死挣扎。

柳玉笙好笑,搭腔道,“这么多年,你应该是第一次走出南陵国门吧?”

“对对,是第一次走出南陵地界。以前虽然也跟着皇叔去过不少地方,但是都在南陵境内,真正走出南陵,确实是第一次。”风墨晗点头。

还是皇婶对他好,这么一搭腔,气氛缓和不少。有皇婶掺和进来说话,皇叔骂他的时候气势不会太强。

“万事都是有一必有二。就像当初你第一次偷跑出宫,在杏花村赖了好几个月。回去以后一年不到,马上就有了第二次。这次比上次还威风,直接走出南陵了。我该夸你有长进吗?”风青柏抬眸,淡淡凝着少年。

风墨晗刚才给自己打的气瞬间瘪了下去。

不敢吭声。

他还能跟皇叔说,他是真有长进啊?

凭他理由大过天,也改不了他是想偷溜出来玩的事实,他就算骗得过自己,也骗不过皇叔。

以皇叔对他历来的严厉,这次他不能善终了。

柳玉笙看气氛又降了下来,暗地轻扯了下风青柏袖子。

虽然小风儿这样偷跑出来是不对,但是他到底是南陵的皇上,现在在凤月宴席上,该给小风儿的面子还是要给。不然在场的人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怕是会看清小风儿的地位。

风青柏反握了下女子的手,示意她放心。

人前教子。但是风墨晗已经成年,且位置特殊,他不会在人前不给少年留脸面。

所以到现在为止他什么重话都没说过。但是他需得让风墨晗清楚感受到他的态度,否则这小混账以后势必会跟巴豆一样,越来越无法无天,行事无忌惮。

“这次回去以后,朝堂的事情我会彻底放手,到时候朝堂事务就需要你一个人撑着了。风儿,你已经二十岁,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处在那个位置看,行任何事之前都需西安三思而后行,我不骂你,你自己反省。”

一句狠话没有,也不像以前疾言厉色,风墨晗反而想哭。

因为那句风儿。

这是皇叔第一次这么亲近的唤他。

像个操碎了心的长辈,语重心长。

“皇叔,我过两日便回去。”

将面前两个空酒杯倒满,递了一杯给风墨晗,风青柏淡道,“既然来都来了,就好好走走看看吧。你知夏叔不坑也被坑了,他应该能顶上一段时间。不过以他的心性,回去以后你别想好过。”

风墨晗,“……”

柳玉笙,“……”她有点想为大哥叫屈。论心性,还有谁能赶得上风青柏更差更记仇的?

说这话,也只有他好意思。

心头为大哥不平,在外人视线留意不到的桌席下,柳玉笙狠狠掐了男子一把,反被男子捉住手动弹不得。

风墨晗是坐在旁侧的,自然能瞧见两人动静。

不过这种时候,看见了也得当没看见。刚刚爬出死亡的悬崖,他不能再自个回头往里跳啊。

为了皇婶也不能。

将手里那杯酒一点一点的品,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的滋味美滋滋的,风墨晗满足眯眸,不经意间视线掠过某处,正好对上对面人来不及挪开的目光。

风墨晗扬唇,举杯朝那边致意。

看来刚才被皇叔训斥的画面,又被这个二王子给瞧去了。

回头他找他单独喝几杯,敲打敲打,免得这个二王子嘴巴不严,把他的事情往外传。

看着对方也朝他举杯,然后一饮而尽,很是豪气的喝法,风墨晗莫名想起曾经两次拍过男子肩头那种指腹下的瘦削感,跟他眼下的豪气可一点不符合。

长得人高马大,肩膀畸形,够怪的。

宴席将散的时候,凤月王起身,带着二王子凤弈再次亲自过来敬酒。

“这次凤月能得以脱难,全靠王爷施以援手,感谢的话都已经说遍了,本王便不才重复了,再敬王爷一杯!也敬南陵皇一杯!多谢!”

多谢二字极其郑重,表达了他对南陵的真心感激。

风青柏起身回敬,“皇上无需如此,我南陵并非一无所获,这次,该说双赢。”

双赢是好听的说法,凤月其实是损失的,但是相比被东越北仓完全拿捏住,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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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橙子先洗澡去了,晚安小妖精们。

第一五三九章 不是偷听,是关注

当经历过将要沦为亡国奴的恐惧后,如今这样的结局对很多人而言就是如同天赐大运,能让他们感恩戴德。

所以白天码头那里才会聚集那么多百姓,跟着百官一块高呼。

在百姓眼里,凤月能得以绝境逢生,都是多亏南陵王帮助,南陵王就是他们的大恩人。

柳玉笙微微侧眸,看着身边举杯畅饮的男人,眸光闪亮。

她男人,风青柏,是个天生的政客。

而她喜欢这种站在他身边,看他光芒闪耀的感觉。

宴席散,百官先行告退,柳玉笙风青柏等人结伴走在最后,边走边闲聊。

“巴豆红豆他们去哪了?散席了还没回来,皇叔,派人去找找?”风墨晗看三个小家伙还没回来,有些担心。

他是第一次离开南陵,来到另一个国朝的皇宫,对这里很不熟悉,对这宫里的人就更不熟悉了。

他担心万一有藏着歪心思的人趁三个小孩身边没大人看着的时候耍花招,那仨娃儿就危险了。

“他们待会自己会跑回来,不用特地去找。”柳玉笙笑道。

“皇婶,你一点不担心?”

“他们比你更安全。”

风墨晗抽了下嘴角,不知道皇婶说这话是夸他还是贬他。

难道在皇婶眼里,他的自保能力还赶不上三个小娃娃?

凤弈听着二人对话,继而开口同风墨晗解释,“皇上不用担心,宫里处处都有设防,三个小主身边是时时有人暗中看护着的,不会遇上什么事情。”

“没想到凤月皇宫设防这么严格。”风墨晗应声,面上是赞,心里对凤弈的话实则不以为然。

皇宫这种地方,发生的意外不是有了防护就一定能防得住的。

要不然皇宫也不会生得出那么多是非。

在这里,哪怕是一个最低贱卑微的奴才也不能小觑。

知道风墨晗对他的话并不信赖,凤弈想了下,低声道,“年前宫里曾经莫名死了人,那人死的时候正好是我皇兄设宴给刚到凤月的南陵王及王妃接风当晚。而且那人死的地点,又正正好是三个小主玩游戏的地方附近。所以那次之后,皇兄对宫里的戒备要求更为严格,这次更是在小主们身边特地加派了不少人手,以确保他们的安全。”

“应当的。你皇兄应该比我更紧张。三个小家伙要是在这里出了事,那你们凤月就得重新头疼了。”

“皇上说的是。”

“那个死的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死,后来查出来了吗?”风墨晗又问。

他从来不相信巧合。

柳玉笙对这个答案也很是关注。

当初这边事情办完后他们就转道去东越凉州了,后来的后续风青柏没有跟她说过,她也想知道凤月这边查出点什么没有。

凤弈遗憾朝两人摇摇头。

“查不出来。不止是那个人的身份,连她的死因都查不出。”

闻言柳玉笙眉头皱了下,若有所思。

“皇婶,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耳边响起风墨晗追问的声音,柳玉笙回神,摇头,“没有,只是对那个人的死因有些奇怪。”

“我跟皇兄也觉得奇怪,但凡死亡,无论如何总有个原因,就算不是因伤因病,也还有个寿终正寝的死法。但是那个人身上一点线索都寻不着。这事提起来,真是惭愧。”凤弈道。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之后也没有再出现什么违和的事情,或许真是个意外罢了,王上跟二王子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也只能如此了。”

朝凤弈笑笑,柳玉笙掩了眼底情绪,加快脚步慢慢追上已经走到前头去的风青柏及凤月王。

风墨晗跟凤弈缀在最后,沉默片刻后,风墨晗开口邀约,“二王子若是有时间,待会再陪朕喝几杯如何?”

知道对方应该是有话要问他,凤弈点头,“却之不恭。”

一行走到皇宫门口的时候,跟仨娃儿顺利会师。

仨嫌弃里面闷不好玩,跑到门口来数马车来了。

因为是百官接风的盛宴,皇宫门口停满了各官员乘坐的马车,仨就跑这儿来数马车,猜哪辆马车最奢侈最华丽,哪辆马车最低调最内在**。

搁这会,外面停的马车已经不多,爹娘出来了他们也刚好玩到失了兴致,可以回大宅子休息去了。

凤月王还将一行安排在当初那个特地辟给他们的大宅子里。

风墨晗就已经在那住了好几天。

“皇叔,皇婶,你们先回去,我跟二王子再找个地方喝两杯,”接收到皇叔扫过来的眼神,风墨晗立即正色道,“我有正事要谈。”

他绝对不是因为害怕一块回去会被皇叔训斥才酒遁的。

“早些回来。”风青柏没有多问,交代了句便钻上马车。

风墨晗暗戳戳松了口气,等他喝完酒回去,皇叔肯定已经睡下了。

凤弈离得他近,就着宫门前宫灯打过来的晕黄灯光,清楚看见了男子脸上细微放松的表情,凤弈抵拳轻咳,将笑意咳下去。

等马车走远了,凤月王也返回宫里了,两人乘上凤弈王府的马车。

“皇上要喝酒,便直接去我府邸吧,清净些,也安全。”

“现在我是客你是主,你决定便是。”

另边厢马车里,上车之后柳玉笙好几次将视线落在七七身上,这种异样几乎立即就被风青柏察觉了。待回到大宅子,哄了几个小娃儿睡下后,风青柏开口,“为那个宫女的事情疑惑?”

柳玉笙无奈揶揄,“你又偷听我在后头跟小风儿、二王子的谈话。”

“不是偷听,是关注。”不管什么时间场合,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他时时关注的。

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被男子的话哄得眉眼舒展,柳玉笙靠近他些许,“那个宫女的死很蹊跷。”

“你觉得或许跟七七有关。”

“你不这么觉得吗?”柳玉笙反问。

只有七七有那种本事,能让人不知不觉间中招。

比如当初的北仓皇。七七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让他染上瘟疫的,至今柳玉笙都没弄懂,最后将理由归咎为控蛊术太博大。

但是悄无声息要了人命,没有引起丁点动静,那控蛊术就不止是博大那么简单了,这当中最让柳玉笙担忧的还是七七的心性。

第一五四零章 你一坛,我一坛

风青柏自然知道女子在担忧什么。

这种事情落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堪称为最正常不过的生存法则。

但是笙笙到底跟他不一样,他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在笙笙乃至整个大院人眼里,不一定会认为这样正常。

“以牙还牙。虽然手法狠厉了些,但是七七还小,还可以教……”

风青柏斟酌用词,女子视线却落在七七方向兀自开了口,好像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以后出行在外,得多叮嘱七七,不可把本事暴露在外人面前,行事的时候更要懂得收一收。否则自保的盾牌,很可能会变成被人利用的武器。”

风青柏愣了下,揉眉,眼底漾开浅浅笑意,“你说的对。”

是他多想了。

窗外明月高悬,皎洁月色笼罩整个宅子,明亮柔和。

舟车劳顿的人早早歇下了。

另一处府宅里,后花园中酒局刚刚摆上台。

说是酒局,其实也就两个人,几坛酒。

看着把小石桌占据一半的数个酒坛子,凤弈有些无奈,“皇上,既是谈事情,小酌几杯即可,这些是不是太多了?”

“多么?”风墨晗不觉得,“宴席上我看你喝酒的样子很豪气,谁来敬酒你都一饮而尽,喝了那么多一点醉意不显。这几坛应该喝不倒你吧?”

“喝倒不至于,但是喝多了也伤身……”

“天天如此爆饮当然伤身,你偶尔一回,伤不着。男人谈事情为什么都在酒桌上?就是因为喝痛快了,说话才更爽快。来,你一坛,我一坛。”

怀里被塞进一个酒坛子,对面青年已经把自己那个坛塞子给拔开了,正抬眸看着他。

看着并非故意在为难他,是真想喝酒的样子。

凤弈举起酒坛跟青年碰了下,“好,畅饮畅谈!”

“痛快!哈哈哈,当初你去南陵,那么豪爽喝酒的样子就让我印象深刻,只是当时环境使然,不能跟你喝个痛快,今天定当一醉方休!”

抱着酒坛子喝酒,凤弈也是第一次用这种喝法,虽然不习惯,但是旁边有个人陪着,灌了几次下来,发生还真是挺痛快的。

“如何?”

“还行。”

风墨晗又灌了一口,抬头看月,“我觉得很痛快。在南陵皇宫,跟着皇叔的时候,皇叔对我管教甚严,我没有这样喝酒的时候。难得偷溜着去一次杏花村,大院里我皇婶又下了规定,每天大家伙喝酒都得定量,谁要是喝多了,就得挨罚。”

听着都是些吐槽的话,但是青年倒映着圆月的眼里,却是带着笑意的,看来更像怀念。

“如何罚?”凤弈不自禁脱口问道。

“如何罚?太奶奶抄着扫帚挨个的揍,我知秋叔每次都被揍得鬼哭狼嚎,特别热闹。”知秋叔挨揍的时候,旁边绝对少不了青莲叔跟金子叔幸灾乐祸,还有其他长辈在旁帮腔细数罪状。

“那你被揍过吗?”

“当然。”

凤弈怀里的酒坛子险些没抱住。

他不敢想,男子能这么理所当然回答,是挨过多少次揍?除了南陵王,竟然还有人敢动手揍皇上?

“别这么惊讶,那个大院你没去过,去过就明白了,在那里,什么身份地位都是粪土。那里只有长辈跟后辈,一视同仁。”

“皇上很喜欢那里。”

“喜欢,特别喜欢。来继续喝,你也给我讲讲,我皇叔皇婶之前来这边,有没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虽然早来了几天,但是一直没机会问,风墨晗是逮着今天不罢休了。

“其实该知道的皇上应该都知道了,皇上不知道的,那必然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凤弈道。

“那个莫名其妙死掉的宫女,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关于这件事,一直没能调查出结果来,皇上要纠结在这里,凤弈也是答不出来的。”

“对我皇叔皇婶可有威胁?”

“不知,但是凤弈拙见,这个世上,能威胁到南陵王及南陵王妃的,应该没有了吧。”

看了凤弈一眼,风墨晗笑道,“这话我爱听,来,再来一坛。”

凤弈,“……”很想拒绝。

这样喝酒的速度太快了,饶是他有千杯不醉的本事,也架不住喝得急啊。

且这酒,还十分烈,跟南陵产出的养生酒不一样。

“皇上,要不今天就算了,天色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宅子歇了?”

“我还不困,把这些喝完了我就走。”不能这么早回去,万一皇叔还没睡,在宅子里等着他回去呢?

遇上个耍赖的,还是身份比自己高的,凤弈一点办法没有。

石桌上酒坛子空了一坛又一坛,明月也从头顶慢慢西移。

等终于把青年喝趴下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了。

“皇上?皇上?你醒醒,我先送你回去?”

伏在石桌的人半点反应没有,细听,能听到很浅的鼾声。

凤弈傻眼,酒醉还有三分醒,皇上这是醉成什么样了?

“二王子,你看都这个时辰了,再回去那边宅子扰了王爷王妃安眠也不合适。要是方便的话,可否整理一间客房出来,让皇上今晚先在这里歇一晚?”当了大半晚上隐形人的小板子这才从角落里钻出来,跟凤弈打商量。

“……客房是有,只是比较简陋,我怕皇上睡不惯。”凤弈为难,他的府邸从不留宿外客。

客房只是摆在那里看的,连最基本的铺盖他都没准备。

“无妨无妨,我们皇上稻草窝都睡过,还有什么地方是睡不惯的。”小板子上前把风墨晗架起,笑眯眯看着凤弈。

凤弈想再拒绝都找不到理由了。

亲自带了人去客房,索性里面打扫的还算干净,最后凤弈又从自己卧房搬来自己备用的干净铺盖,勉强把客房整理出个样子来。

人便这么留下了。

忙活完已经四更,顶着浑身酒气,凤弈没有立即回自己的院子,转身去了跟客院一墙之隔的汤池。

他极爱干净,这身酒气是不能带进房间的。

但凡喝了酒,不管时间多晚,多累,他都要沐浴过,等身上酒气散了再回房。

第一五四一章 二王子,昨晚没睡好吗

因为太晚了,凤弈并没有叫下人过来伺候。

三月天里,府中汤池是时时备着的,什么时候来都有一池热水。

汤池内没有掌灯,凤弈在黑暗中步履平稳,熟练走到汤池边上,又侧耳倾听了四周动静好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异样之后,才褪去衣衫走进汤池。

热烫的池水袭身,顿时消去大半疲乏。

凤弈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敢稍微放松。

风墨晗突然来到凤月,期间一直是他负责招待,及后又忙着给即将到来的南陵王夫妇筹备接风宴,加上宫中一堆琐事缠身,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一样,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能好好歇一歇了。

置身池水中,裹在雾气里,放松之后疲倦像洪水一样袭来,不知不觉凤弈便靠在汤池边上睡了过去。

“小板子……来人……朕要、如……厕……”客房里,喝得烂醉如泥的人摇着手,声音小得跟梦呓一样。

外间榻子上睡着的小板子,没能听到主子的召唤。

跟着皇上这么久,他是头一回四更天才睡,没撑住,睡沉了过去。

肚子涨得越来越难受,久等不见有人回应,风墨晗撑着起身下床,迷迷糊糊的人就往外走。

出了房门后在外头转来转去,基于常年养出来的素养,硬撑着没有随便找个地方解决。

最后好容易找着一处黑摸摸的地方,感觉也不像是人住的房间,风墨晗便放开了。

刷刷刷——

淅沥沥——

浑身总算舒坦了的人,闭着眼睛,边整理衣衫边喃喃,“什么茅房,还能听到水响声……挺好,水流出去了,干净……”

嗝,回头回了宫,也做个这样的活水池茅厕,干净不说,还能熏香。

嗯……

嗯?

整理衣裳的手僵住,始终没完全撑开的眼睛一下睁开了,酒也醒了一半。

入目依旧是漆黑一片,但是眼睛适应过后,风墨晗便能轻易看清这里的环境。

周围一圈挂着帘帐,帘帐中心是一个偌大的池子,池子上隐约有雾气升腾,而池边上,一双闪着光亮的眼睛正死死瞪着他。

显然,对方也正在震惊当中,还没能回过神来。

他刚才一番举动,把正在洗澡的人给吓得魂儿都掉了。

“抱歉,我走错地方了。”发现这里不是茅厕而是沐浴用的汤池,发现汤池里还有人在洗澡之后,风墨晗反而淡定了,“那个,酒喝多了没忍住,这水应该不脏,还能洗。只是水里掺了点酒,不影响。”

喝进去的是酒,拉出来的也是酒,这样说没毛病。

不是风墨晗不要脸强词夺理,他好歹是个皇上,不能把尿那种不雅的字眼挂在嘴边。

“二王子,你我也是老相识了,所谓不知者不罪,一时失误还请莫怪。咳,我就先回房歇了,你也早点洗好了回去歇着吧。”

“皇上,慢、走!”池子里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一字一顿咬着牙,声色极是僵硬。

“大家都是男人,大方点,这里黑着呢,我看不见你。咳,我真走了。”

“不送!”

本来当真打算走了的人突然又转回身了,池边上的人登时更为僵硬,“皇上自重!”

细听,已经能听出凤弈话里的气急。

“自重什么自重,我想了想,反正我也喝了酒,也是一身酒气,要不咱就一块洗吧,我不介意。这样我们都洗了这池子水,你心里能平衡点了吧?”

凤弈,“……”呼吸不稳。

而去而复返的男人,不止嘴里这样说,还边说边解开衣裳。

“皇上!我已经洗好了,皇上要是想洗,就自便吧!”水里的人陡然扯了池边衣裳裹上身,旋身上岸直接冲出门。

风墨晗半张着嘴巴,看着犹自晃动的门板,有点回不过神。

他不过是想着一块下去洗个澡,那么大反应做什么?难道他身上不比这池水干净啊?

至少他身上没沾了尿吧?

什么想法?

被凤弈过激的反应弄得顿时失了泡澡的兴致,风墨晗重新裹起衣裳准备离开,脚上冷不丁踢到一物。

看清地上的东西后,风墨晗眯了眼。

回到客房,榻子上的小太监依旧没睡醒,走近了还能听到他睡梦中咂嘴的声音。

“脑子简单就是好,睡觉都睡得比别人香。”哂了一声,风墨晗径自内室。

顺手,将从汤池边上带回来的东西扔在床边。

这么有意思的事情都被他撞上了,不知道明天凤弈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

另边厢从汤池一路逃回自己睡房,关上房门跌坐地上,凤弈仍然惊魂未定。

置身漆黑中,大口大口喘着气,心口砰跳又烈又急。

很慌。

他不知道风墨晗有没有看到什么,或者有没有看出什么。

这个时候那么突然的闯进汤池里,风墨晗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之后说要下水一块洗澡,又是真的临时起意,还是行的一种试探?

脑子里乱哄哄的,凤弈懊恼得直捶脑袋。

他为人素来谨慎小心,这次怎么会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竟然在府中有外人在的时候放松了警惕。

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当时汤池里没有掌灯,光线是非常暗的,或者、也许、有没有可能风墨晗其实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察觉?

此时所有的疲惫全部烟消云散,凤弈坐在房间地板上,纠结了一整夜,直到窗外透进灰色光亮,才惊觉原来已经天亮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平日伺候他洗漱的丫鬟,每日这个时辰准时将洗漱用水提到门口。

凤弈这才从地上站起来,准备换身衣衫出去。

刚刚踏出一步,整张脸便变得煞白,浑身如坠冰窟。

他脚上,没穿鞋。

辰时正,凤弈整装之后,一步一步,走到客厅。

还没进门就看到风墨晗已经坐在厅里,听到动静后朝外面看了过来。

那个人,脸上若有似无的带了笑。

“二王子,今天起来有些迟了,昨晚没睡好吗?”

凤弈闭眼,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第一五四二章 绣花鞋男人

“昨晚酒喝得太多起晚了,怠慢了皇上还请皇上见谅。”坐到风墨晗对面,凤弈看着若无其事。

“是朕叨扰了才对,给二王子添了不少麻烦吧?”风墨晗勾起唇角,从座椅底下拿起一双黑色锦靴,慢悠悠放到凤弈面前,成功看到他淡定的表情龟裂,“这个是昨晚朕起夜的时候捡到的,跟二王子昨天穿的鞋一模一样,现在……物归原主。”

凤弈长袖下拳头紧紧攥起,极力想要稳住表情,却无济于事。

就在前一刻,他还心存侥幸,落在汤池旁的鞋子或许并没有被风墨晗发现。毕竟当时汤池内没有掌灯,光线极暗,谁会去特地留意地上有没有东西。

“本王跟皇上有要事谈,其他人都先退下。”

王府下人立即依言离开,见状风墨晗也挥退了小板子。

凤弈有事跟他谈,他也有诸多疑问要在凤弈这里寻找答案。

“现在这里就你我二人,二王子是不是该解释下,为什么你的靴子会内有乾坤?”说罢,风墨晗俯身从那双黑色锦靴里,拎出一双明显小了两号的绣花鞋,“哦,还有个也很奇怪的事情,这双锦靴的根部好像是特制的?比寻常靴子高上不少。”

眼神肆意打量了凤弈一圈,风墨晗抚掌闷笑,“你的怪癖真惊人啊,绣花鞋男人。”

凤弈脸色白了青,青了红,一个字憋不出来。

“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虽然凤月并非朕的领地,但是如今也是南陵附庸,朕同样能治你个欺君之罪。你皇兄应该知情吧?知情不报,伙同你一块欺瞒朕,罪加一等。”

“皇上!”凤弈紧紧抿起唇角,眸心带怒,“不关我皇兄的事!皇上不过是想听实情,我说便是!”

“说吧,朕听着。”风墨晗敛了笑意,眼底凉下来,“别试图编什么鬼话来糊弄朕,过后朕会派人去查,若是你跟你皇兄没有别的心思也就罢了,若想要在我南陵身上动心思,朕决不轻饶!”

“皇上放心,我跟我皇兄对南陵从未有过不该有的心思!这些年凤月夹缝求生,所得一切都是有偿换来的!”凤弈狠狠咬牙,眸心溢出怒火,干脆豁出去了,“凤弈不过是以女儿身做男儿事,一不为权势,二不害人性命!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

除了真实性别瞒过所有人,她从未做过让皇室蒙羞的事情,现在她也不愿意皇兄因为她被南陵皇上误解、羞辱!

“所有事情都是我一意孤行,皇兄阻拦不得,无奈之下为了保护我才将事情隐而不宣。皇上若一定要追究责任,尽管处罚凤弈,全是我一人的责任!”

离了座椅,在风墨晗面前跪下,凤弈低头等着男子宣判。

等了很久,上头都没有动静,凤弈正犹豫要不要抬头,终于听到男子开了口。

“把你的鞋子收好,以后别在靴子里装绣花鞋了,什么怪癖?就算脚小了些,靴子不合适,多裹几双袜子便是了,好歹没那么容易露馅。”

“皇上?”凤弈惊讶抬头,见着男子已然站起身,背着双手往外走。

“都这个时辰了,朕得先回去了。宿夜不归,皇叔只怕比昨晚还生气,唉。”风墨晗是真无奈。

他没想在这里过夜来着,哪知道自己最后会醉成那个样子。

他好像有点太放心凤弈了?

“皇上,你为何……”不追究?

“你皇兄挺幸运,身边有个什么都为他着想的兄弟。跟朕一样。”他身边,也有个凡事都为他着想的皇叔。

他感激皇叔,所以对于凤弈,他便宽容了许多。

大概就是这样吧。

反正他没有被欺瞒后的愤怒。

男子带着贴身内侍慢慢走远了,等他背影消失凤弈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她的王府,皇上走了她还没给他准备好马车呢。

皇上要走着回去不成?

想到这里凤弈忙爬起来往外跑,到得王府门前男子已经没了踪影,一同消失的还有停在影壁下的王府马车。

凤弈失笑,皇上比她聪明多了,怎么可能会自己走路回去。

很多事情根本用不着她多此一举。

不过,想到风墨晗听完她的解释之后所作的反应,凤弈又浑身放松下来。

虽然皇上的反应出乎她意料,但是这一关算是过了。而且,对方也没有追问她女扮男装的具体细节,想来自己在这边是什么身份,做过什么事,对南陵皇而言都无关痛痒。因为凤月这边的事情,跟南陵并没有什么关联。

只要这件事情没有走漏风声,等风墨晗回南陵后,她依旧是凤月的二王子。什么都不会改变。

回大宅子的马车里,风墨晗背靠车厢,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在膝盖上轻敲,微阖双眸若有所思的模样,看着贼深沉。

吓得小板子心惊肉跳的,不断回响自己究竟有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惹得皇上不高兴了,皇上正在想怎么样惩罚他?

“皇上,您……在想什么呢?”小心翼翼的,小板子想探探口风。

“问那么多干什么?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小板子,“……”他闭嘴还不行?

安静了片刻,小板子又小心翼翼开口,“皇上是不是在担心宿夜不归,回去后没法同王爷交代?”

风墨晗睁开眸子,看向他,也不说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讲。

“王爷虽然严厉了点,但是出发点都是为皇上好,皇上不用太担心,有王妃在,王爷不会揍您的。”

“你这个安慰真是恰到好处。”风墨晗扬唇,皮笑肉不笑。

“应该的应该的,奴才是皇上的人,自然一切以皇上马首是瞻,誓死效忠,为皇上鞍前马后一辈子!”

“那待会皇叔问责的时候,你就为朕好好解释一番,务必不能让皇叔生气责罚。”拍拍小板子肩膀,风墨晗鼓励,“好好效忠朕。”

“……”小板子发誓,他对皇上绝对是忠心耿耿的,但是效忠从明天开始行不行?

今天这,他恐怕撑不住啊。

第一五四三章 你只是凤弈,仅此而已

好在,回到大宅子后小板子并没有机会表现他的忠心。

风墨晗一回来就遣退左右,跟风青柏、柳玉笙小谈了一场。

等话谈完了,有关效忠的话题也早忘光了。

“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平时见面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柳玉笙叹。

二王子凤弈,她是见过很多次了的,期间真的没看出一点破绽。

那完完全全就是个高大豪爽的男儿啊。

长得人高马大,说话行事干脆,酒桌上跟男人喝酒也毫不怯场,甚至比男人还豪气。

举手投足看不出半点女儿身的影子。

风青柏道,“当时凤月先皇后宫无数,想要绵延子嗣不过是时间问题。偏生那时候凤凌出生后就一直体弱多病,我猜测她母后是唯恐对日后争权不利,所以生下凤弈后便对外宣称生的是二王子,以此来保障自己的地位,也多几分获胜的筹码。凤凌一直长到成年,身子才慢慢好转,顺理成章被册立为太子。之后,凤月就爆发了其他王子跟太子之间的夺嫡之战。”

见女子听得入迷,风青柏笑了笑,“当年我也身陷夺权之争,对凤月这等小国的皇室风云留意不多,后来发生什么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你要是想了解,我着人去查一查。”

“别了,他国皇室密辛,还是不要打探太多的好,免得被人察觉了,以为我们南陵对凤月有所图谋。”柳玉笙道,“我只是好奇,凤弈年纪应该也不算小了吧?难道她打算一辈子这样下去?纸包不住火,再严实的秘密也总有被泄露的一天,到时候她又当如何?到时候,凤月王又当如何?”

历朝历代各国皇室都有规定,后宫女子不得干政。

凤弈女扮男装,公主伪装成二王子,这些年来一直帮凤月王打理朝堂事务以及各种琐事,事情没有暴露的时候,百官尚还会对有这样一个人交口称赞,等有一天事情爆发开来,百官发现被骗了的时候,那就不好收场了。

挑战祖训,无视规矩,女子立身朝堂之上,凤弈这种做法在常人眼里后果就跟捅破了天一样严重,到时凤凌未必能保得住她。

“这是凤月王跟凤弈该操心的事情,我们只是局外客。”

风青柏的话说得冷漠,确实事实。

确实跟他们无关。

柳玉笙定定看了男子片刻,突然揶揄,“说来你跟凤弈也打过好几次交道了,她也曾经带着使者团亲自到过我们南陵朝堂。身为南陵王,敢问王爷一声,你有没有被愚弄过后的愤怒?”

“没有。”男子答。

“为何?跟你豪气喝酒精明谈判的是个女子哦?”

男子笑,将故作讶异的女子拉了过来,“在我眼里,人只分两种,有用的,跟没用的。”

“那我是哪种?”

“你是例外那种。”

弯了眉眼,柳玉笙顺势扑进男子怀中。

这一次风墨晗是打着巡查矿脉、亲自签订契约的幌子过来的,所以一行不准备在凤月都城呆太长时间,两三日功夫缓一缓长途疲乏之后,就要转去凤月孜县,也就是金矿所在地,去那里亲眼看看矿脉。

凤月王、凤弈以及朝中三个内务大臣随行。

最兴奋的当属巴豆。

“我们马上就能看到矿脉了,金矿哦!红豆,七七,你们都没见过吧?我也没见过。想想到时候看到一座座金山,多壮观多漂亮啊!可惜金子叔不在,他要是在,看到那么多金子肯定高兴得要疯掉。”

“金子叔要是在,爹爹肯定要被金子叔缠得不行。”红豆道,“金子叔最喜欢金子了。”

七七摇头。

红豆忙补救自己的话,“我的意思是,除了石头婶婶跟刚出生的弟弟,然后还要除开咱们杏花村跟杏花村所有的人!”

这下没错了吧?

杏花村所有人已经包括爹娘跟他们在内了。

瞧着七七点头了,红豆这才笑开了。

“除了金子叔,还有二舅舅跟二舅母,他们也特别喜欢金子银子。等我亲眼看过金山之后,我写封信回去,七七作画,咱就画金山,在旁边题词,给二舅舅他们解解馋。”

“哥哥,你是想让舅舅他们更馋吧?”

“没有没有,我哪能干那么不孝的事情,哈哈哈!”

整个车厢都是娃娃奶声奶气的笑声,说的话还特逗人,不嫌娃儿们吵的话,听着他们对话还挺有意思的。

柳玉笙没拦着娃儿们憧憬。

此时马车已经在去往孜县的路上了。

因为有凤月王同行,所以严格来说,他们这次启程的是一支车队,马车有好几辆。

除了载着随行人员之外,还有很多路上需要用的物什也用马车来驮。

一眼看去,七八辆的马车不紧不慢在小道上行驶,后头还跟着步骑兵。

柳玉笙撩了车帘子往前头看去,只能看到行在前面的马车尾,还有两侧青葱翠绿的山林,偶尔能听到几声山林里传来的鸟鸣声。

“小风儿是跟二王子同坐一辆马车?”

“嗯。这里是凤月主场,所以凤月王单独骑乘一辆。凤弈身为皇室最受倚重的成员,由她招待风墨晗最合适,两人乘一辆马车一点不奇怪,要是分开了坐,反而会引人非议。”

不管哪个国朝的皇室、朝堂,都有派系之争。

凤弈要是没招待好南陵皇,她的对手自然有话说,对凤弈不是好事。

且以凤弈行事谨小慎微绝对不留把柄及破绽的性子,她也不会因为被发现了真实身份而慢待风墨晗,哪怕她再尴尬,面子上她都会做好。

车队第二辆马车里,气氛确实很尴尬。

至少凤弈是这么觉得的,只是她面上没有显露出来,把自己的表情管理得很好。

“马车走了两天了,两天里你跟朕说的话十个手指头用不完,你在朕面前那么不自在?”风墨晗看着对面若无其事的人,皱眉开口。

“不是,皇上误会了。”凤弈忙道。

“那就别做让朕误会的事。在朕眼里,你只是凤弈,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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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上个月还欠下15章,月底前尽量还一些,能还多少是多少,大橙子就不立flag了,免得完不成失信。正文已经在收尾阶段,卡文严重,所以写得慢,大家海涵。还有一章半夜发,大家别等,晚安小妖精们。

第一五四四章 金子叔后继有人

在我眼里,你只是凤弈,仅此而已。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凤弈心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震颤不停,连身子都发了颤。

一股热意不受控制的涌上眼眶,又被她飞快压下去。

“皇上,多谢。”朝男子挤了个客气的笑颜,凤弈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正常,“之后我会更注意些,尽量不让皇上误会。”

风墨晗不置可否的点头,“能改自是最好。”

停顿片刻又道,“以后还能陪朕喝酒?”

凤弈愣了下,脸上笑容真切起来,“能跟皇上喝酒是我的荣幸,只要皇上想喝,随时奉陪。”

“好,朕就是欣赏你身上这股豪气!”

“只是希望皇上下次别喝的那么醉了。”

“放心,朕喝酒素来有分寸。”

男子大言不惭,凤弈却自心头暗暗苦笑。

若是真的喝酒素来有分寸,那在她王府的时候就不会发生那些乌龙的事情了。

以致于事情过去这么些天,她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总能听到那股淅沥沥的声音。

没有一晚上能睡得安稳。

“跟朕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吧。你既身为二王子,是不是跟其他皇室子弟一样,自小就要学六艺,精通琴棋书画,熟读各种策论、兵书?”

“自然是要的。小时候因为我皇兄身体多病,时常缠绵病榻,没有办法正常受教习,所以母后便把更多精力放在我的身上,对我极为严格。每天练字,习武,读书,一刻都松懈不得。”

“她是把更多的希望也都放在你身上了吧?”风墨晗哂笑,“倘若你皇兄身体没有好转,她是不是还打算让你上场夺嫡,争夺皇位,坐上那个位置?”

凤弈沉默一瞬,笑着摇头,“我不知。母后在皇兄登上皇位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我从未问过她心里的想法。或许母后如此严厉对我,只是希望我成为皇兄的后盾以及助力吧。”

“你说的有道理。”风墨晗点头认同她的说法,随后单手托腮,看向车窗外。

马车奔驰中,窗外风景飞快倒退。而那些倒退的影子,却没有落入他的眼睛。

在权势中疯魔的人是没有理性的,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当初如果凤凌真的没有办法登基的话,那么凤弈女扮男装登上皇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在疯魔的人眼里,他们只注重他们想要的结果,至于结果之后需要承担的后果,他们已经顾不着。先皇后就是这种人。

那么到最后承担这一切的,就只能是凤弈。

以凤弈的聪明,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只是在这一点上,她最终选择自欺欺人,去维持住那一点点少得可怜的,母后也爱她的假象。

“朕比你幸运。”

“是啊,皇上比我幸运。”

风墨晗笑笑,不再言语。

他真的已经很幸运了。因为如今他身边站着的,都是真心待他的人,他收获的远比付出的要多得多。

“你这个酒友朕交了,回头找时间再跟你好好畅饮一回。朕能这样放肆喝酒的时候也不多,这边事情一完结,朕跟皇叔皇婶就要回南陵去了。等回去之后,可找不着人敢再这样跟朕喝酒的,朕得好好珍惜。”

“凤弈以为皇上并非好酒之人。”

“朕是不好酒,但是朕喜欢跟你这样的人喝酒,喝得痛快。”

凤弈失笑,“既然如此,凤月每年都要去南陵上贡一回,大不了我随使团一同前往,专门去陪皇上喝酒去。”

“那说好了,朕等着你。”

“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一笑,终于再次恢复往日的自然。

孜县离凤月都城路程不近,一行走陆路,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这还是抄了近路走,如果走官道,时间还得花上一倍。

金矿矿脉就在孜县一个村落附近,自从发现矿脉后,周围就派了重兵把守,把整条矿脉圈了起来。

矿脉的采挖则直接雇佣附近村落的村民,轮班制,日夜不休,即便是夜晚,矿脉一带也灯火长明。

车队到达的时候正好是下傍晚,夕阳余晖下,整条山脉都镀上紫金色彩。在山脉各个位置,还亮起了一盏盏的灯笼,远远看去,灯笼连成线,像是点缀在山脉上的灯龙,异常壮观。

同时,开采挖掘的声音也不绝于耳。

“爹爹,娘亲,这就是金矿矿脉?”得知到地方了,巴豆第一时间冲下马车,看到眼前景象后,眼里的兴奋一下跌落下来。

说好的金山呢?说好的金光闪闪呢?

入目一片荒凉,说是山脉,连绿色的树都找不着几株。要不是看到前面不远有很多帐篷,还有官兵行走,他差点要以为这里是野外荒郊。

一点没有想象中的高大上。

巴豆不想承认这就是矿脉,显得他在车上跟弟弟妹妹吹的那些很无知。

柳玉笙随后走下来的,听了儿子的话,笑意难禁,“没错,这就是你心心念念半个月的金山,要不要进去看看?”

“娘亲,金山是不是被土埋了?其实它有着朴素的外表,牛哄的内涵,就像酒老爷爷一样?”

“……可能是的。”

巴豆耷拉下肩膀,有气无力,“那等它被撕开伪装我再看吧。”

娘亲语气里的不确定他听得懂,他已经承受不住再一次打击了。

风墨晗已经在后头笑翻,“金子叔后继有人——唔!”

后脑勺当即挨了一记,介于此处有外人,风墨晗临时把要脱口而出的“嗷”给吞了回去,回头就对上皇叔凉飕飕的眼神。

“皇叔,巴豆很可爱,跟皇婶一模一样,是亲生的。巴豆也很聪明,完全继承了皇叔的优点。”

皇叔单手负背,不急不慢从风墨晗面前飘了过去,风墨晗劫后余生。

“噗嗤!”

听声就知道闷笑的是谁,等危险人物走远了,风墨晗才扭头对憋红了脸的凤弈道,“朕刚才很丢人?”

凤弈憋着笑意努力摇头,脸越来越红。

“嗤,你不懂。”懒得解释,风墨晗背着双手,迈着跟他皇叔一样的步伐,不紧不慢飘远。

外人懂啥?

他想那么拍马屁吗?他也不想,但是他得保命不是。那么自然的反应,全归功于他十几年的经验积累。

第一五四五章 柳家大院神乎其神

王上要亲自来矿脉巡查的消息一早传过来了,加上得知南陵皇上跟南陵王也会一块来,所以这边早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车队刚刚停下,就有一群官员迎了上来,浩浩荡荡的场面颇为壮观。

大人们在前面应酬,三个小家伙跟在后面东张西望,比起听那些场面话,周围的一顶顶帐篷更让他们感兴趣。

“哥哥,我们今天晚上是不是要住帐篷?”红豆问,兴致勃勃的。

“我也不知道哇。我也想住住帐篷。”巴豆扳起手指头,“皇宫咱住过,王府住过,大院住过,客栈住过,大小高低华贵朴实都有,就独独没住过帐篷……”

巴豆确定,他想住。

“里面有床吗?还是直接铺了席子睡地上?像咱小时候,太婆就在院子里铺了席子让咱打滚?不过帐篷好像有点小,能住得下我们一家人吗?”

“想知道,进去看看不就行了。”

七七一手一个把两人拽住,摇头。

“七七你是小管家公啊?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不乱跑,要禀报过爹娘,他们点头了才能自个去玩。”巴豆不敢闹出动静,没敢挣扎,就怕前头爹娘发现了,回头他又得受教训,“你当是我想去看啊?这不是红豆好奇我才提议的么。”

果然,拽着他的手松了。

巴豆心头狂笑,小弟长大了越来越不懂变通,什么事情都太认真,一板一眼的。不过身为老大,怎么可能没办法治自个小弟?

七七道行还嫩着呢。

“走,跟我给红豆护航去?咱去溜一眼就回来了。”巴豆刚要拉七七入伙,前头,他爹回头了。

“跟好。”

“来了爹!”

计划夭折。

小家伙屁颠屁颠先跑到爹娘后头去了,七七走在最后,抿起的唇角,藏了笑意。

“七七走快点,别被挤散了。”小女娃回头喊他,七七立即小跑了上去,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眸。

天色已经黑了,这个时候再去巡查不方便也不合适。

就着官员的安排,一行先在这里安顿下来,简单用餐饭,第二天在起行上山。

恰好,官员安排的饭局就在最大的帐篷里,歪打正着满足了几个小家伙的好奇。

凤凌将多余官员都遣了下去,帐子里只有他跟凤弈以及风青柏一家子,加上个风墨晗,堪堪坐得下。

矮桌上摆的饭菜也很简单,称为粗茶淡饭也不为过。

凤凌先倒酒赔罪,“这里是矿脉,本王不想太过劳师动众,所以吩咐底下官员所有安排从简,还望皇上跟王爷王妃见谅。待巡查过后回到镇上,本王再好好款待诸位。”

“王上不用这么客气,粗茶淡饭也挺好。”柳玉笙拿起筷子夹菜,笑道,“我们在家的时候,吃的就跟现在差不多。所以这样吃起来反而更自在。”

“在家?王妃说的可是杏花村柳家大院?”凤凌好奇道。

“王上,连你也听到柳家大院?”风墨晗好奇了,太公太婆的大院那么出名了?

凤凌笑开来,“确实听过,而且我对那个大院也很向往。几位怕是不知道,外头已经将柳家大院传得神乎其神了吧?传说柳家大院是个福源地。但凡去过那里的人,不是位极人臣,就是做了皇帝。好多人都想有生之年去一次那个地方,可惜杏花村的防卫太严实,外人便是去了也不得其门而入。”

柳玉笙一家子,“……”

听着他们生活的地方被传成这个样子,好神奇。

“那些传说也没吹牛啊,确实是这样子的。去过我们大院的,堂兄、段叔叔、小七哥哥,最后不都当皇帝了么?还有知夏叔,现在也是堂兄面前的大红人哦。还有爹爹,听说当年还是个小乞丐呢,最后也成了响当当的南陵王……娘亲,我们家真是个宝地啊!”

冷不丁切进来的小奶音,把一群人逗乐了。

“要真这么论的话,确实没错,但是他们能走上各自人生的巅峰,在娘亲看来,更多的是他们自己的努力。再有福气的人,若是没有上进心,懒惰消极,也会把他的福气给消耗光。”柳玉笙笑着点点巴豆小鼻子,“越努力,才能越幸运。”

“娘亲放心,我会努力守住我的福气的!”

“娘亲,我也会努力的!”

“红豆,你是女娃儿,什么都不用做,有爹娘跟哥哥疼你就好。”巴豆道。

他的妹妹,天生就该被人宠着,以前以后都是。

女娃儿就是要被人宠着的,这是他们老柳家的家规。

红豆笑得甜甜的,冲哥哥皱了下鼻子,“我才不要,我要跟娘亲一样,也做个很有用的人。”

“那你想做什么?”

“不告诉你,哈哈哈!”

娃儿的笑声盈荡在帐篷里,给这段晚膳带来极轻松欢快的气氛。

风青柏在席间话少,但是一直认真倾听妻女儿子之间的对话,眼角眉梢,挂满了平日难见的柔和。

有皇兄在,凤弈也极少插话,但是却同样被眼前的氛围感染,也被柳玉笙一家子的相处所吸引。

听他们从桌上的粗茶淡饭,谈及到杏花村,谈到柳家大院,说起大院里的每个人,凤弈眼底浮动淡淡的羡慕。

她跟皇兄的感情极好,但是相互之间相处时,也总是恪守规矩的,尊卑不可逆。

然在柳家大院,却见不到这样的阶级分明。

那种相扶相持相互关爱打成一片如同整体的感觉,才是一家人。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相处方式。

“你行动上比你皇兄自由得多,不是每年都要去南陵一次?要是时间充裕,可以到杏花村看看,那里有不少朕的小伙伴,上山打鸟下河摸鱼那种。”

耳边突然有气息靠近,压低了的声音随着男子气息钻入她耳中。

过于陌生的感觉让凤弈僵直了身子,头皮发麻,不着痕迹往旁避开些许,“若是有机会,一定去。”

“你说话算数的,朕相信你。”

凤弈忍了忍,没开口。

南陵皇如此笃定她说话算数,很了解她么?

说得好像他们认识很久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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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发上来,免得时间赶不及影响全勤,后面的还在写~

第一五四六章 父亲,母亲

“你那什么反应?朕还能信错人?你以为朕说这句话都不挑人的么?”察觉她的退避,风墨晗暗暗翻个白眼,重新坐好。

嘴里冒出的嘀咕很小声,因为两人座位相邻,恰巧完整飘进凤弈耳朵。

垂下头,凤弈把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掩住。

凭他那句“朕还能信错人?”,凭他那句“你以为朕不挑人的么?”,她无论如何,也得说话算话才行。

否则,岂非辜负了这般信任?

那是人与人之间,最珍贵的东西之一。

舟车劳顿,这顿饭没吃多久,饭后稍作梳洗,一行各自歇下。

因为篷子地方小,巴豆极力争取,终于在近六年的人生中,第一次争取到了跟爹娘分房睡的机会。

在柳玉笙风青柏的大棚子旁边,驻守士兵帮着搭了个稍微小点的篷子,给巴豆跟七七安顿。

规规矩矩跟爹娘作别后,回到属于自己的小篷子里,巴豆立即铺上厚厚的地毯子,在上面撒疯打滚。

“嗷!嗷!七七,开不开心?就我们两个人睡哦!爹娘不在,咱玩到累了再睡!”没人管了,哈哈哈!

七七走过去,把地毯子一角叠放得整整齐齐的铺盖打开,把枕头放好,脱了外衫钻进被子里。

睡觉。

巴豆傻眼,“七七你别啊,多难得的机会你用来睡觉?浪费不浪费?起来,再跟我玩会?”

七七比划手势。

很简单的手势,巴豆看得懂,就一个意思——到时辰了,睡觉。

睡个屁哦,他正兴奋着呢,他睡不着哇!

“你真要睡觉啊?真不陪我?咱可以去旁边溜达溜达,看看那些当兵的在干什么,有没有开小灶,有没有人藏金砖,或者去山脚下看看村民挖矿?多有意思啊,去不去?”

他花了那么大力气跟爹娘分房,不是用来睡觉的。

“七七?去嘛?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躺下的人任凭巴豆说干口水,就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瞅他,一动不动。

巴豆败了,上手把七七眼睛捂上,一抹,把睁着的眼睛抹闭上,“安息吧,昂,你不去,哥自己去。”

猫着小身板,蹑手蹑脚的,巴豆悄咪咪往外走,临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在脖子上比了个咔嚓的手势,“告状的是小狗!”

七七,“……”瞧着小娃儿当真跑出去了,无奈叹气。

然后认命爬起来,重新把衣服穿上,跟了上去。

两个篷子几乎是贴着的,隔壁声音稍微大点这边都能听得到。

小娃儿再仔细,跑出去的时候依旧能听到细微脚步声,就连柳玉笙都察觉了。

“巴豆是不是又出去捣蛋去了?”

“没事,由着他吧,他出不去。”风青柏翘起嘴角,“金矿矿脉已经被划为凤月重地,周围有两个营的兵力把守,到了宵禁时间,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轻易出不去。”

“别小看你儿子,他本事不够,鬼主意却多得很。”柳玉笙有些不放心。

孜县对他们来说是生地,加上巴豆爱闯祸的性子,不看紧些,不知道他下一瞬又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男娃儿放养,之所以放,就是要让他们亲自去经历,去收获阅历跟教训,这样才能更快成长。闯祸也罢,做错事也罢,只要他心正,什么都不算大事。”拍拍女子的手,风青柏熄了灯,陪女子歇下。

黑暗中,窝在男子怀里,不断品味他那段话,最后柳玉笙带着释然笑意睡去。

或许这就是父亲跟母亲的区别,在孩子成长过程中,他们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对孩子的影响也不同,但是爱孩子的心,都一样。

夜色中的营地,晕着篷子里透出来的暗黄灯光,让整个营地交织出光影。

一道小身板在背光的阴影处猫着身子走走停停,也不知道他怎么认得的路,真给他摸到了去往山脉的入口处。

可惜刚冒了个头就被守在入口的官兵察觉了。

顶着一群士兵深幽幽的眼神,巴豆有气无力打道回头。

等离了那些士兵的视线,立即又猫着腰转战另一个地方,锲而不舍在防线上寻找破绽口。

七七是全程跟在他身后的,担心他会遇上什么事情找不到帮手,只是没有现身。

看着巴豆一路冲撞灰头土脸的模样,好几次七七都想上去把人拉回篷子,最终又忍了下来。

屡败屡战,越战越勇,或许是大院里出来的人的共性。

巴豆是,他也是。

看着巴豆总被冒出来的士兵抓现行,又一次耷拉脑袋往回走的时候,七七抿唇,在巴豆即将经过他身边时蹿出去把人拉进阴影。

巴豆反应迅速,立即攥了拳头砸出去,拳头堪堪停在七七面门一线之隔。

“嘶!你干啥呢,出来了也不吭个声,害我差点打了自己人!”话出口觉出自己的话不对,巴豆又改口,“也不怪你,是我没看清。不过你以后可别这样冲出来了啊,不是个个都有你老大我这种反应速度的,刚才万一我没及时收手,你门牙都得崩了!”

七七点头,弯了下眼睛,随后指了个方向拉着巴豆朝那边走。

“那边有啥?”压低声音,巴豆边走边问。

天色太黑,他没看清七七打了什么手势,干脆什么都不管,只跟着七七走。

途中,躲过了好几拨巡查的队伍。

“嘿,七七你还真不赖,居然全躲过去了,不愧是我小弟。”巴豆兴奋夸赞,与有荣焉。

七七本事,那就是他本事。

最后到的地方,灯火比其他地方亮得多,把守的官兵直挺挺站成两排守住那个入口,面无表情,看着比之前见过的官兵要严肃更多。

“七七,你准备走这进去?不难你还不干是吧?”巴豆抽着嘴角,真没看出来,他们家巴豆是个偏向虎山行的,而且赚着老虎盘踞的那条道上山。

微暗光线中,七七扭头朝他笑了下,飞快比了几个手势,等巴豆弄懂他的意思之后立即冲了出去。

巴豆想拦都拦不及。

“这小子,行啊,可真够义气的,老大记你人情!”

第一五四七章 知道为什么踩你们脸吗

七七一出现,立即被守入口的士兵发现,同时也有人认出他是跟在南陵王身边的小孩。

“站住!营地入夜后禁止随意走动!小主子还是赶紧回吧!”走上来的带刀士兵是个小头目。

他认得这个小娃儿,王上一行到营地的时候,他有幸跟着监察官一块前去迎接。

所以对着小娃儿的时候,小头目说话还算客气。

却见小娃儿连连摆手,神色焦急指向不远处暗影,最后更是激动的上来扯住小头目衣摆往那个方向走。

“小主子意思是,那边有动静?”

七七点头,又摇头,再点头,把小头目整得一脸懵圈,搞不懂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顺着他的力道往那边走。

而且矿脉重地,但凡有点情况都是势必要查探清楚的。

想到这里,小头目朝守在门口的手下道,“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先过去探一探。”

话音刚落,就听到从另一个方向也传出窸窣声响。

“我去那边,你们去这边,门口留下两个继续守岗!”

“是!”

顿时守在入口的兵分三路,两个人守岗,小头目跟着七七去往他指向的地方,另一队人马则去查看刚才传出声音的位置。

趁着士兵离场那瞬间的纷杂,一道小身板利用灯下黑的道理,贴着留守士兵身后暗影,轻易拐进了入口。

闯关成功。

回头看了眼不远处一无所觉的两个士兵,巴豆笑眯了眼,七七这招调虎离山用得不错啊。

将自己小身板藏起来,巴豆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安静等待。

等那些被七七骗走的人回来。

他得确定七七那边没事才能走。

很快那些人就回来了,七七不在当中,想来是那些人被引过去后发现没什么问题重新回来守岗,七七则功成身退回去歇息去了。

巴豆仔细瞅了瞅,重新回来这些人表情似乎都不怎么好。

也是,被个小娃娃引着到处跑,结果发现什么问题都没有,感觉被愚弄了换谁表情都不会太好看。

沿着暗夜阴影,巴豆举步开始往里走,前面就是矿脉,从这里能看到好几个洞口,从里往外透着灯光。

“刚那个叫七七的,不是南陵王的亲生孩子吧?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胡闹,南陵王怎么会收养这么个野孩子!”

“胡闹不说,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残废呢。可是有什么办法?人家命好攀上了南陵王这颗大树,把咱耍得团团转咱也只能忍着,谁叫咱没那个命,嗤!”

巴豆刚迈出的脚步停住,收了回来,慢慢转身,一步一步往入口走去。

从阴影下现身,几乎是立刻,巴豆就被守岗的士兵发现。

“什么人……小世子?你怎么在这里?这里不允许随意进入,还请小世子立即离开!”小头目最先看见巴豆,心下大惊,急忙开口劝离。

巴豆径自越过他,视线落在门口当间两人身上,“能被派来守矿脉入口的士兵,一定都是军营里挑选出来的精英,我突然来了兴致,想跟你们比划比划,也看看凤月士兵的武力,合不合格。”

小手一指,“就你们两个吧。”

小娃儿这般举动,弄懵了所有人。

士兵们面面相觑,搞不清楚小世子究竟唱的哪一出,他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要跟两个常年严格训练的成年士兵比划?开什么玩笑?

其他的且不论,单就他的身份而言,士兵就不敢动他半根毫毛。伤了小世子,焉能活命?

“我堂兄跟我爹爹、娘亲都在营地里,他们身份尊贵,若是凤月士兵身手不行,怎么能担当守卫营地保护他们安危的重任?我试试你们身手怎么了?要是不敢,说明你们不行,明儿我就跟凤月王谏言,换有本事的人来!”

小头目头都大了,小世子突然出现在入口里面,现在不用想也知道肯定跟刚才他们被七七引走有关。眼下小世子又突然来这么一出试身手,在他眼里纯属无理取闹,奈何对方身份太尊贵,他们就算不满也不能拿对方怎么样,还得好声好气的供着。

“小世子,他们只是负责守矿脉的士兵……”

“负责守矿脉,就不守营地了?营地里现在歇着的人遇上什么事,是不是也跟你们无关?”巴豆头也不回,只盯着那两个人,全然不似小孩模样,言行举止间散发出来的气势,竟让那两个士兵背后渗出冷汗来,“不过比划两下,说那么多干什么,出来。”

无奈,小头目也不敢多说了,只能跟那两个被点名的士兵使眼色,示意他们出列陪小世子玩玩。

“注意别伤着小世子。”附耳跟两个士兵交代过后,小头目又立即招了身边下属,悄悄命他速去向王上禀报这里的情况,请王上定夺。

小世子要是在这里磕着碰着了,他得提脑袋去赔罪,那能是小事?

两个士兵此时硬着头皮上场,估摸着是刚才他们编排七七的话让小世子听去了,心里心虚,对阵的时候根本不敢还手。

“你们就只会避着挨打?怎么当上兵的?走后门了?军营是开玩笑的地方?别说我欺负你们,再不拿出真本事,回头你们小队长也得跟你们一块受罚!罪名欺君!”

巴豆手上没停,嘴巴也没闲着,话一出口立即把在场的人吓得脸色发白。

两个士兵这时候也不敢光顾着闪避了,横竖都是死,认真点比划可能下场还能好点。

将两人逼出真本事,巴豆冷笑一声,出手更为凌厉。

这种级别的,在他眼里就是送菜,真当他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

很快,周围观战的士兵脸色渐渐变了。

他们以为这是一场陪玩,结果到最后,是一场打脸的碾压。

训练有素的兵,两个,比不上一个小娃娃。

是真的被小娃娃打倒了,然后拿脚踩脸!

“知道为什么踩你们脸吗?”把脚拿开,巴豆退后几步,环视周围所有人,最后视线才落在两个趴地上喘气的人身上,“七七是我南陵王府的人,是我们家的孩子!我没听见的我管不了,敢骂我们家七七野孩子,哑巴残废,叫爷听见了爷把你们打成真残废!”

第一五四八章 古怪的声音

几岁小娃儿,站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士兵中间,只小小一团,但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能盖过在场所有。

绝对不容人忽视。

而小娃儿的话,打脸那两个士兵的时候,也让小头目觉得脸疼。因为刚才他手下士兵抱怨嘲笑的时候,他并未阻止。他心里也是看轻了七七的。

整个矿脉入口一片沉默,氛围很是压抑。

诸人沉浸在小娃儿的震慑中,连人是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察觉,直到去禀报王上的人回来,一众人才突然惊醒。

“小世子呢?”

“遭了!他刚才好像是往矿脉里去了!”

小头目脸色刷一下发青,又刷一下发白。

敢情小世子是回头教训他们一回,趁着他们发呆的时候,又继续往里钻。

他们一个个被小世子捉弄得,就跟傻子一样!

“王上可有定夺?”小头目问下属。

“王上说让我们看好小世子,别让他伤着了,另外也不能让小世子一个人往矿脉里跑,待会南陵王会亲自来领人。”小世子已经跑了,下属不该耽搁,连忙把王上的话一五一十转达。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追!不能让小世子进矿洞!矿洞有深有浅,小世子不知就里的要是在里面磕着碰着了,我们全得担责!”小头目怒声呵斥,黑着脸带兵往里寻人。

这小世子,真跟传闻的一样,走到哪里哪里就得被祸害,祸星转世么?怎么那么能蹦跶!

营地这边,凤月王得到消息的时候,风青柏跟风墨晗也收到了消息。

彼时柳玉笙跟红豆已经睡着,男人处理事情的时候便特地掩了音量,没将她们吵醒。

先来禀报的是魏玄。

得了小兔崽子闯进矿脉的消息,风青柏面无表情,轻手轻脚整装完毕,走出帐篷。

旁边的小篷子里乌漆嘛黑,一点动静没有,风青柏直接越了过去,没有往里查看。只凭耳朵听就知道里面没人。

他出来的时候,风墨晗也刚好赶来,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大表情,但是步履有些急,可见心里担心。

“皇叔,巴豆又闯祸去了?”一打上照面,风墨晗便脱口而出。

风青柏没应,慢慢往矿脉方向走。连没怎么一块呆的风墨晗都知道那个小兔崽子整天里闯祸,可见小崽子的形象多深入人心。

“七七呢?七七还没回来?也跟着一块去了?”皇叔不答话,风墨晗也不奇怪,继续巴拉巴拉,“不对啊,刚才禀报的人说巴豆是一个人去的矿脉,七七只在矿脉入口转了一圈就离开了,人还没回来,那上哪去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你不觉得巴豆更危险?”风青柏这次应了,声线平平淡淡的。

“那不能,巴豆虽然爱闯祸,但是人机灵,一般情况自救绰绰有余。倒是七七太乖巧了些,他要是没回来,肯定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

话没说完,风墨晗听到一阵指骨紧捏的脆响,自动自发闭了嘴巴禁言。

明白了,巴豆更危险。

被皇叔揍的危险。

至于七七,看皇叔这么淡定的神情就知道肯定没事。不然皇叔还能绷得住?他怕皇婶。

另边厢,揍了人之后的巴豆,趁着一众士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机会,悄咪咪又潜进了矿脉,开始自己的探秘之旅。

这次不敢再慢悠悠了,小步子迈得飞快。

“本来能好好玩一晚上的,这下子估计悬,爹爹很快就会杀过来,我得先找地方藏啊。”巴豆头顶冒郁气。

要是那两个不嘴巴酸里酸气,他就不会现身,他不现身,现在他已经能在矿脉各个山洞里自在逍遥了。

巴豆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到哪都有人冒出来坏他好事。

不过,这可能就是娘亲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他是将来要担大任的人。

疾行一小段路,穿过一小片树林,前面能清楚看到矿洞洞口了。里面还有将将将的声音不停传来,这个时辰,矿洞里还有人在采挖。

昏黄灯光下,洞口处人来人往,人影晃动。有很多士兵来回巡逻,还有人不断从矿洞里挑着筐子走出来,然后把筐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堆积在洞口附近。

金矿!

巴豆脑子里立即闪过这个念头,凝目往那些矿石看去,随后失望溢满眼底。

灰扑扑的,还沾着泥巴,这就是金矿?

他想看的是金光闪闪哇!

要是挖出来的金矿全是眼前这样的,那他这一趟岂不白来了?

眼珠子转了两转,巴豆开始拐道,准备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摸进矿洞里看一看。

金光闪闪他已经不想了,他就想看看别人是怎么采挖矿石的。

行万里路,要多看,才能增加阅历。

走在能遮掩身形的林子里,对外面情形便看得不太清楚了,想找对地方,只能凭着耳朵听声响。

哪里声响强,哪里声响弱,分辨过后,往声响弱的地方走。

片刻后,巴豆甩甩头,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不知道是不是听久了有点幻听,总觉得那些凿打声响里,混合着一种很古怪的声音,像吹笛,又像口哨,丝丝缕缕的,听久了让人脑子发涨。

林子外头,靠着官兵守卫防线的某处,七七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捂住脑袋,脸色苍白痛苦。

丝丝缕缕不停往脑袋里钻的丝竹之音,怎么都隔绝不了,像是要劈开他的脑袋般,疼痛难忍。

痛到极致,一手撑住地面,五指扣如地面,七七豁地睁开眼睛,眼眸猩红。

“七七!”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线,伴随熟悉的脚步声快速接近。

听到那声唤,七七眼里猩红稍退,紧绷的神经一放松,整个人软软倒向地面,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视野里,他看到了跑过来的人,那张总是清冷疏离的脸上,现出了焦急。

七七想朝他笑一笑,却痛得连表情都没办法控制,唇角刚刚弯起,嘴里鲜血便涌出更多。

“怎么回事?七七为什么会这样?”风墨晗跟在后头,看到七七的样子,眉头皱得死紧。

第一五四九章 一问三不知,你怎么做队长

风青柏一言不发,上前把小娃儿抱起,先在他嘴里喂了一粒压制疼痛的药丸。

“别怕。”他说。

两个字,让七七弯了眼睛。

小手攥住男子袖摆,攥得紧紧的,人全然信任的往男子怀里偎去。

点头,他不怕。

“闭上眼睛睡一会,睡醒就没事了。”安抚了小娃儿,风青柏即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眼底寒意乍现。

“皇叔?”风墨晗又问。

他猜皇叔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得问清楚,现在他一头雾水,想帮点忙都帮不上。

虽然始终不能确定七七是不是他的儿子,而且他一点没有身为父亲的自觉,但是看着七七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他依旧感觉到愤怒。

这是个小娃娃,安静乖巧,不与人争端,不害人。

究竟是什么人,就是不肯放过七七!

“你先把七七抱回去,什么都别问,也别跟任何人提起,免得打草惊蛇,我去会会那个人!”微眯了眸子,风青柏把七七转交给风墨晗。

风墨晗倒是想把人接过来,但是小娃娃像是认准了那个怀抱一样,哪怕半昏半迷间,攥着男子衣袖的手都不肯松开。

接不过来。

而且,察觉到风青柏想把他转交出去的动作,七七反而更往他怀里钻,死闭上眼睛不肯挪窝。

完全排斥旁边那个他的疑似亲爹。

再想强硬些把小娃儿撕下来,小娃儿脸上立即浮出难受的神情,让人不敢妄动他。

风墨晗嘴角抽抽,他就这么不受待见?

风青柏低头,看着在他怀里半装死的小娃娃,末了淡道,“罢了。”

说完纵了身形往林子深处疾驰而去。

风墨晗差点反应不及被落在后头,勉勉强强的跟上,因为皇叔的意思是不打草惊蛇,所以眼下他连话都不敢说了,就怕一开口要是被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什么人给听了去,坏皇叔计划。

传音,“皇叔,我跟你一块去?现在咱们去哪?真有人在背地里害七七?用什么方法害的?皇叔你知道他藏在哪里?你怎么知道?皇叔你的功夫简直登峰造极了——”

“闭嘴。”

两个字让话痨噤声。

夜半的林子里,到处漆黑,远处星点灯光完全渗透不进来。

男人飞纵的速度非常快,以致于风声刮过耳边的时候,带来尖利的声响,划过肌肤的时候也能感觉到微疼。

但是七七在男人怀里,没受到半点影响,他被护得很好。

于漆黑中,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只能看到男子微微轮廓,线条冷硬。

七七弯了眼睛,感受着拥抱他的温暖,把这一幕偷偷烙印在了心底。

这一刻,这里,是他最安全的港湾。

咻——

利刃破空,打在前方山石,迸出火花,一闪而逝。

顷刻间的光亮,足够风青柏看清那里的情形。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笛音停止。

有黑影从阴暗处暴起,仓皇奔逃。

“真有人!”风墨晗后到一步,看着那道黑影逃窜出去,融在黑暗中一下就寻不着了,气得咬牙,“龙影,封山!”

风青柏也没有继续追,默认了风墨晗的做法。

这里山势他们不熟悉,暗夜里贸然去追,很容易中对方埋伏。

抓到人固然好,怕的是有人想引蛇出洞,瓮中捉鳖。

他跟风墨晗的身份,真要凭一时之气妄为,是以玉击石。

将怀里小娃儿往上托了些许,风青柏低头,“不着急。”

七七点头。

他听得懂。

风叔叔说,报仇不着急。

他一点也不急。

他现在很好。

害他的,总有一天会露出尾巴,自投罗网。

这边风墨晗的影卫得了命令,立即发出信号弹,传令封山。

营地那边登时动静大起,很快有官兵赶到,听着风墨晗的命令封山援手。

风青柏没有管后续的事情,对方能隐藏在这里吹笛音,对这里的地形一定比他们熟悉,慢一步,后面再补救就于事无补了。

他没期望这次能成功把人困住,捉住。

“魏紫,把巴豆带出来。”

“魏玄,在各路口散布人手,看到有可疑人物,立即盘查。”

下了命令,风青柏抱着七七往营地回走。

风墨晗立即跟上来,“皇叔,巴豆那里要不要我们亲自去找找,魏紫不一定能把他带出来。”

那个小魔王什么性情?魏紫肯定镇不住。

还得皇叔跟皇婶亲自出马才行。

小魔王的克星,只有皇婶。

“不用,先回营地,你皇婶跟红豆应该被惊醒了。”

风墨晗在心里替巴豆点了一炷香。

可怜的娃儿,原来你在你爹心里就这点分量,比不上你娘亲跟妹妹一根手指头啊。

“阿嚏——阿嚏——”狠狠打了两个喷嚏,跟着吵嚷的大部队往深林信号弹处跑的巴豆,用力揉了两下鼻子,“堂兄在我背后说风凉话了。没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回头的,他让堂兄一天打十个喷嚏。

“小队长叔叔,你们连入口都不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这么急?”一跳一跃,巴豆跟着那个小头目跑,顺便跟他打探消息。

“小世子,您赶紧回营地吧,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小的真担待不起,你就放过我行不行?”小头目被缠得要爆发了,漆黑着脸,最后还不得不答,“那边具体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上头命令,要封山。”

“封山?那矿洞里的人怎么办?一并驱离吗?”

“不知。”

“怎么问你什么你都不知道,一问三不知,你怎么做队长?”

小头目一声不吭,铆足了劲儿往前狂奔,誓要远离小魔头。

他怎么做队长?队长是个什么玩意?他不知道!

把人激得狂奔了,巴豆反而放慢步子了。

跟着大部队走,这么大的动静还没到地方就把那边先给吓着了,到时候还能瞧到什么热闹?

想看热闹,还得自己来,静悄悄的抄小道。

嘿嘿两声,巴豆倒退,转身岔入旁侧小路,往刚才信号弹发出的地方狂奔。

“砰!”

“哎哟!谁啊,不长眼睛啊!撞人了你知不知道,黑灯瞎火的你跑什么跑!”

------题外话------

继续努力……拿什么拯救我的眼袋……

第一五五零章 小爷我长牙了

光线黑暗,双方又都跑得很急,猝不及防之下巴豆小身板给撞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气急之下脱口骂了句。

倒不是有心找茬,也怪他自己不小心,所以骂完后想着对方要是回骂他一两句,他大方点忍了。

都有错嘛,他巴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结果人压根不搭理他。

被骂了句,居然一声不吭,埋头继续走。

巴豆不乐意了。

你可以怼我,但是你不能无视我。

而且,这样子看起来百分百像是做贼心虚。巴豆反手捉住来人衣摆用力一拉,把人反拉了个踉跄。

“往哪跑?这么急?前面闹出那么大动静,要抓的不会就是你吧?呀哈哈哈,小爷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话说完,巴豆就看到对面人朝他看来,眼神阴冷,带着满满的压迫感。

要是常人被这种气势压迫,可能真就怕了,可是他遇上的是巴豆小爷。

论气势强横,他爹爹、他秦爷爷,甚至是皇奶奶,都是泰山级别的。爬过泰山的人,再看别的山,都不觉得那是山了,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坡。

眼前这种,算啥?

巴豆拍拍身上尘土,摆开架势,“想过这条道,来吧,跟小爷打一场,赢了让你走。”

来人依旧一言不发,拳风袭来。

对方出手瞬间,巴豆也敛了嬉皮笑脸,凝神应对。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跟他刚才揍的那两个士兵不同,这是真正的高手。从他出拳时带出的拳风就能听出来,此人身手不比隐卫差。

硬刚他肯定赢不了,想赢,只有出奇招才会那么一丢丢可能。

边打,巴豆一边心思转得飞快。

自从在北仓被设计那一出连累了岑楼轩之后,他已经很久没跟人切磋过了,所以他真不舍得错过这一架。

打是肯定要打,怎么样能打得尽兴还能把人抓下来,那才完美。

微微岔神,对方的拳头就擦着他脸打过去了,虽然没有正中,依旧疼得巴豆咧嘴龇牙,心头却更加兴奋。

“哎呀,身手不错嘛,这么好的功夫居然还能撞上人,说明你刚才是慌不择路,被追惨了,我猜的没错吧?”

“能把你追得到处逃的,功夫肯定得比你好,整个营地里功夫比你好的,应该没几个。你能不能透露下,是谁追的你?说不定回头我能给你求个情什么的?”

“你怎么不说话?说句话又不会死,装什么深沉,你这么大哥人,居然还怕一个小娃娃?嗷去!疼啊!打那么认真干啥!”

耳边全是小娃娃巴拉巴拉的声音,对方或许忍无可忍,终于憋不住低吼一声,“闭嘴!”

“闭嘴?那不行,这天下能让小爷闭嘴的人不出十个,当中肯定没有你。”

巴豆又恢复了嬉皮笑脸,在男人凌厉攻势中不断闪避游走,时不时被打中一下就呼天抢地喊疼,搅得人心神不宁。

男人眼里阴冷越来越浓,等察觉不到时候已经晚了,攻势突然变得无力,眼前所见隐隐约约出现重影,就连下盘也开始虚浮。

“卑鄙小人,你给我下了毒?!”

巴豆一个闪避躲开男人攻势,后翻跳出圈外,双手叉腰,“哈哈哈,是啊是啊,我下毒了。”

“赢了就放我走,原来全是放屁!”中毒症状越来越明显,男人气急之下口不择言,完全没了一开始的神秘感。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怎么放屁了?赢了就放你走,你赢了吗?你不是没赢吗?”

“你下毒!”

“我说赢了放你走,我没说我不下毒啊。”巴豆两手一摊,很光棍。他身上背了那么多青莲叔的好货,不用岂不很浪费?

把男人气得七荤八素,巴豆又砰的一声,放了个小小的信号弹,“哦还有,我说赢了放你走,没说我不报信,昂。”

男人心头气血翻涌,险些被气得厥过去。

“无耻小人!”

“小人是小人,不过小爷我长牙了,又白又亮。可惜这里没有灯,不然让你看看什么叫唇红齿白。”双手抱臂往旁边树干上一靠,巴豆悠哉悠哉看着人,等隐卫看到信号寻来。

至于男人嘴里卑鄙、无耻、小人什么的骂词,落在巴豆耳里根本不痛不痒。

来来去去就是这几个词,还赶不上他们杏花村叔婆婶娘骂人泼辣厉害不重样有伤害性,如此虚伪,能是什么好人?

再说了,他爹都不是君子,他为什么不能做小人?

小人才活得自在。

男人在愤怒过后,或许也感觉到这样咒骂毫无意义,开始安静下来,只剩盯着巴豆的一双眼睛光芒晦暗。

巴豆面上依旧嬉皮笑脸的,暗自却戒备起来。

不怕敌人抓狂,就怕他冷静。

冷静的人最难对付。

刚这么想,便听附近响起动静,有脚步声往这边接近,深一脚浅一脚的,不像有功夫的人,倒像是在矿洞里采矿的寻常矿工。

来人手上还提了灯,随着接近,灯光从那方淡淡透过来。

走来的方向,正是黑衣人背后。

“这里危险,后退!”巴豆拧眉大喝。

晚了。

黑衣人猛地回扑,把来人挟持住,一手紧紧扣住了她脖子。

“啊!”尖叫声起,来人手上灯笼及提篮掉落地上,形势陡变。

借着地上灯笼的光,巴豆看到了被扣住的人,“是你?”

受到钳制被吓白了脸的妇人,巴豆认得,当初在凤月他还救过她。

可真巧。

“小世子?你、你怎么在这里?”妇人颤着声问。

“我爹我娘在这里,我当然就在这里了。你是这里的矿工?”巴豆拧起眉头,“你说你也太倒霉了,以前被人打成那样,现在又被坏人挟持,你霉运缠身哪?能死能活看自己造化吧,这次我救不了你了。”

“废话少说,给我解药!”黑衣人厉声,五指收紧,妇人脸色登时变紫,呼吸困难。

“给就给,还说我小人,你也没大人到哪去。”巴豆哼了声,扔过去一粒药丸。

拿到药丸后黑衣人仔细看了看,又扔回给巴豆,“你吞下去,再扔一颗给我!”

第一五五一章 小世子诡计多端

巴豆依言把药吞了下去,又扔了一颗给男人。

此时附近已经响起大动静,纷杂的脚步声正往这边逼近,应该是看到小信号弹后往这边赶来的官兵。

男人不敢再耽搁,吞了药丸后挟持着妇人飞快逃离。

巴豆不紧不慢跟着,没有追太急,脸上也不见懊恼郁闷,依旧是优哉游哉的神情。

等到前头传来又一声砰响以及妇人的尖叫声,巴豆才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倒在地上的男人正浑身抽搐,瞪圆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小样,跟爷玩花招?这种小把戏爷三岁的时候就称霸无敌了。”巴豆上前,居高临下看着男人,笑眯眯的。他们杏花村老老小小的都把青莲叔的百毒丸当糖豆子吃,最不怕的就是毒药。

跟他玩这把戏?那不是找死么。

“紫叔,别看戏了,下来抓人吧。”跟了一路没现身,紫叔既不是来帮他的,那就肯定是来逮他的。

做人太死板了,就不会先帮了他再逮他么。

一道黑影轻飘飘落下,脚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

巴豆暗戳戳叹气,要是他现在有紫叔的功夫,刚才就用不着耍小手段对付黑衣人了,硬碰硬才是真功夫。

魏紫现了身,把还在抽搐的男人给绑了提起,才看向巴豆,“王爷在外面等着,小世子赶紧出去吧。”

“紫叔,我爹爹表情怎么样?是面无表情还是皱了一点点眉头,还是眼神凉飕飕那种?”

“小世子把皮绷紧点,总是对的。”瞅着小娃儿立即哭丧了脸,魏紫唇角翘了下。

“紫叔,待会你帮我求求情呗?这人是不是爹爹想抓的?爹爹跟他撞上了?那我现在也算戴罪立功了是吧,是吧?”

“营地这么大动静,把王妃跟小郡主吵醒了。”

巴豆傻眼,“那我完了。”

跌坐在后方地上的妇人,脸上依旧惊魂未定,一大一小边说话边离开,像是完全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妇人微微低下头,咬牙撑着自己站起来。

“唔!”

“砰!”

听到响声,巴豆回头,看到摔在地上的妇人才恍然想起,他跟紫叔都把人给落下了。

“你还能不能走?不能走你就坐着等会,矿脉这里的官兵很快就到了,到时候你可以求救。”跟妇人交代了声,巴豆背着小手跟上魏紫步伐,又走了。

妇人是什么表情巴豆不知道,但是他收获了紫叔有些好笑的眼神一枚。

巴豆理直气壮,“不是我故意不叫你帮忙,男女授受不亲。”

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帮一把是好事也是善事,家里太公太婆他们一直是这么教他的。与人为善,他也很认同这个观点。

如果实在真的很需要他帮忙,他当然是会帮的。现在不是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么?官兵都来了,他们矿脉的工人当然由他们负责。

赶来的官兵到得不算及时,但是好歹还能做些守卫的活计。

比如把后头被落下来的妇人带回去,至于被活捉的那个黑衣人,魏紫亲自提着,没转手给任何人,免得出意外。

出了山林跟官兵分头之后,巴豆又回头往人群中那个妇人看了眼。

“紫叔,派个人盯着她。”一次巧合,两次巧合,这种巧合多了点。

魏紫点头,眼底隐晦闪过一丝安慰。

小世子爱玩爱闹,嗅觉却极为敏锐。

说完正事,小娃儿脸上的正经停留超不过一刻,瞬间又精彩起来。

“紫叔紫叔,你走慢点,我在你后头藏着些,你帮我看看我爹还在不在外头?要是在你给我打个手势,我从那边溜回去。”

魏紫嘴角抽了下,“不在,主子爷回去陪着王妃跟小郡主去了。”

小世子在主子爷心里的分量,绝对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重。

在魏紫身后躲躲藏藏的小娃儿一听爹爹不在,立即闪身出来,整整自己的衣摆,再次迈出八字步。

“紫叔,你赶紧去交差,我自己走就行,不用等我。”

“主子爷交代把小世子带回去,陪同小世子是首要任务,抓人,是其次。”

“紫叔,我都要六岁了,我自己能走,真的,我识路。”

“卑职知道,小世子,请。”

牛高马大一板一眼,没得商量。

把巴豆气得脸皱了。

“紫叔,你这样小心将来娶不到媳妇!”

“小世子年纪还小,不该如此早熟,这些不是小世子需要操心的事。”

巴豆龇牙,“有什么样的主子爷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一样牙尖嘴利,你刚才来逮我的时候怎么不十分尽职,还要躲在一旁看热闹!”

“卑职的任务,只是带回小世子,不是帮小世子捉人。”

“万一我被人反杀了呢!”

“小世子诡计多端,此人不是对手。”

“紫叔,我谢谢您夸了啊。”什么诡计多端,他那分明是足智多谋。

瞅着大男人寸步不离,巴豆耷拉下肩膀,长叹。本来还想等风头小点再瞧瞧溜回去,在娘亲面前扮扮可怜,爹那里就能躲过去了。

他所有的小九九,败在紫叔的忠心之下。

没人比他更可怜了。

以后他也想要这样的侍卫。

“紫叔,以后你生了儿子,我一定跟他做兄弟,对他跟对红豆、七七一样好。”这样他就也能有个忠心耿耿的小下属了。

魏紫没说话,只是脸色微黯了下,随后一笑置之。

重新回到帐篷里,站在帐子中间,巴豆浑身紧绷,盯着三双眼睛直勾勾的盯视,最后头越来越低。

“爹,娘,我这次没闯祸……”巴豆小步子往娘亲身边挪。

他就是想去看看矿洞,走哪哪出事这也不是他想的,他也很希望能安安静静顺顺畅畅玩一场,现在是事找他。

这不能怪他啊。

“爹,娘,我这歪打正着,把人给逮回来了,也算是立了一小功了吧?”

柳玉笙似笑非笑,“不是将功折罪?”

“娘亲,我哪有罪啊?不就半夜睡不着跑出去嘘嘘,顺便进了矿脉看一眼……么……”巴豆蔫吧了,对娘亲撒一点点谎,他就觉得自己不是人,“娘亲,是我贪玩。”

认了吧,他宁愿挨揍。

------题外话------

还有两章,估计到天亮,大家晚安~

第一五五二章 比南陵皇还大牌

小娃儿在自己面前年头巴脑的模样,可怜兮兮的。

柳玉笙轻叹,知子莫若母,她这个儿子,胆子是跟天借的,牛得不得了,除了他们这些亲人,这天下就没有他怕的东西。

“你性子贪玩爱闹,娘亲都知道,但是贪玩也需有分寸,太过肆无忌惮,就是狂妄了。你要懂得拿捏把握,巴豆,你是南陵王的孩子,你所作的一切,在外人眼中都会被放大来看。娘亲不需要你做开模,但是至少,你要对得起头顶的南陵二字。”

巴豆抬眸,看着头一次这么对他语重心长的娘亲,小脸上浮出浅浅的疑惑,“可是爹爹跟娘亲也对孩儿说过,孩儿这个年纪,是可以无忧无虑的,哪怕闯了祸,也能被原谅。可以放肆玩闹的童年不是只有这几年吗?等我长大了我就不会这样了呀。”

为什么娘亲现在说的跟以前说的又不一样了?

他随心所欲的玩耍,按着自己的心走,这样不对吗?他并没有去害人啊。

“爹爹娘亲是说过那些话,也说过你这个年纪有任性的权力,哪怕闯祸了也有爹娘给你担着。那是因为我们都相信你的品行。这是爹娘对你们的宠爱。但是宠爱不等于纵容,同样,任性也不等于放肆。这中间的差别,需要你自己去体会去区分,并且把握。”

小娃儿陷入沉思,眉头皱的紧紧的,眼底疑惑依旧集聚不散。

风青柏伸手,拍了拍小娃儿脑袋,“成大事者,当懂得冷静、克制。否则自信过了头,便是自负了。”

巴豆一震,看向爹爹。

“很晚了,过去歇着吧。别吵着七七,他受了伤。”

“爹爹,七七怎么了?谁欺负他了?!”一听七七受伤,巴豆登时急了,目露凶光。

“此事过后再说,下去。”男子声线微凉,看巴豆的眼神也是。

跟爹爹对视片刻,巴豆抿唇退了出去。

这次没有争论,也没有跟娘亲撒娇,很安静。

瞧着儿子当真乖乖出去了,柳玉笙又不放心了,“风青柏,你说我们刚才的话会不会太重了?巴豆才六岁不到……”

“笙笙,在皇室,六岁的小娃儿已经不能天真。”

“我知道,现在开始对他严厉,是为他好。”柳玉笙叹气,靠上男子肩头,“你说当娘亲的是不是都这样,明明知道该严厉,却总会无底限的心软?”

“唔,大概慈母都是这样。”男子低头,凝着她笑道。

“那我是做不来严母了。”

“无妨,有严父。”

柳玉笙抬头,笑着望进男子眼眸,溺在他眸波当中。

“爹爹,娘亲,你们又羞羞了,我还没睡着呢。”

软软糯糯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两个大人回头,便见床上小女娃儿佯作捂了双眼,笑嘻嘻的。

“这个时候还醒着,精神这么好,那娘亲可要挠你痒痒了。”

“不要呀,娘亲,红豆已经睡着了!哈哈哈!”小娃儿一骨碌钻进被窝里,不动了,只有笑声从被子中传出来。

夫妻俩满脸柔意。

“你跟红豆歇息,我去把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看着女子爬上去,在妻女脸颊亲了下,风青柏走出帐篷。

魏紫那边抓了人,他要立即审,免得节外生枝。

想到七七被笛音伤得口吐鲜血的模样,风青柏眸子微眯,眸光极冷。

走到小蓬子门口时,男子脚步顿了下,看着里面漏出来的微弱灯光,以及可以压低了音量的谈话声,最终没有走进去,起步离开。

篷子里,巴豆蹲在地毯子边上,看着已经熟睡的人,小嘴抿得紧紧的。

“堂兄,七七脸色那么白,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你娘亲已经看过了,她的医术你还不相信?名气早上起来,七七就又能跟以前一样健健康康的了。”风墨晗叹,第五次回答一样的话,“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小鬼头原来这么唠叨。”

“嘘,小声点,别把七七吵醒了!”小娃儿立即朝他瞪过来。

风墨晗,“……”

他是真服了这个小祖宗了,刚才人回来的时候他本来要走的,看到小娃儿表情不好,他好心留了下来。

做了这么久的安慰大师不说,回头还被各种嫌弃,他真没见过比这小祖宗更难伺候的人了,比南陵皇还要大牌。

“你说七七是被一个吹笛子的人弄伤的?”小娃儿沉默了片刻,又问。

“是是是,小祖宗,我已经回答很多次了!”

“你说可能是,没说一定是。”

“……那我一开始也不清楚啊,后来离得近了听到笛音,我只能这样推断了。”他之后也问过皇叔,不是皇叔没答他的话么,不然他至于被小魔王怼?“不过你爹爹袭击那个人之后,笛音就断了,所以我肯定,七七受伤一定是跟笛音有关。小祖宗诶,你就放过我吧,问那么清楚干嘛?这件事情有大人处理,不用你一个小娃娃掺和。”

“是被我抓回来那个人吗?”

“可能是——”风墨晗拉长音调,暗暗翻了个白眼。

小屁孩真会给自己脸上添金,当他不在那边就不知道?人明明是魏紫拖回来的。

本来以为他这般阴阳怪气,小娃儿肯定会不满的回怼他了,谁知道等了许久都没等来动静。

风墨晗抬头,竟然看到小娃儿小脸半埋在手臂里,平日极精灵的眼睛红通通的。

这是……哭、哭了?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诶!”风墨晗吓得整个人往后倒,一屁股摔在地上,“不不不关我事啊,不是我弄哭小魔、堂弟的,皇叔、皇婶!——”

“堂兄,别吵吵。”小娃儿侧眸,皱着眉头朝他瞪过来。

风墨晗凝目,仔细看了小娃儿半晌,起身拍拍屁股,“巴豆,天色不早了,堂兄先走了啊,你早点休息。”

男子离开的背影看着跟夺路而逃差不多。

垂下来的帘子因为男子过于慌张用力,在半空荡了好几荡。

“还南陵皇呢,这么怂。”小娃儿嘀咕了两声,又扭转头看地毯子上睡着的小娃娃。

第一五五三章 要是我突然成了爹爹

如果不是他夜半心血来潮跑出去探秘矿脉,七七就不会跟着他出去。

如果他们都留在小蓬子里,七七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任性不等于放肆。

自信过头便是自负。

之前爹爹娘亲的话言犹在耳,挥之不去。

巴豆小脸上现出迷茫。

他太过任性放肆了吗?行事总是随心所欲,不顾后果,所以闹出那么多事来,这次还害得七七受了伤。

他认为无伤大雅的那些恶作剧,连累了身边的人。

是不是他真的做错了?

衣袖忽然传来一股轻扯的力道,巴豆抬眸,便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睡着的小娃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微微笑着看他。

“七七,你怎么醒了?是不是刚才我说话声音太大吵着你了?你现在还难受吗?感觉怎么样?要是不舒服,我这里还有药,给你吃!”一看小娃娃醒了,巴豆立即叽叽喳喳询问,一边把脖子上的小吊坠拉出来,准备拧了盖子给小娃儿喂药。

手被小娃儿轻轻拍了下,巴豆疑惑看去,见着小娃儿朝他摇摇头,两手比划。

“没事?你真的没事?”

七七无奈一叹,坐起来帮巴豆剥了外衫,把人拉进被窝里。带巴豆躺下来后,七七小手拍了拍被子。

睡觉。

看着七七转眼就睡着了,巴豆有再多话也说不出来了。

临睡去前,还神经兮兮把手指放到七七鼻端,确定有气出,巴豆才安心睡去。

等他睡着了,旁边小娃娃睁开眼看了他一下,悄悄笑开。

“七七是我南陵王府的人,是我们家的孩子!我没听见的我管不了,敢骂我们家七七野孩子,哑巴残废,叫爷听见了爷把你们打成真残废!”——他听见了,巴豆维护他的话。

他是南陵王府的人,是柳家大院的人,是巴豆的跟班小弟。他也会护着巴豆,像巴豆维护他一样。

另一座篷子里,点着油灯,火苗在气流中飘忽闪烁,忽明忽暗。

篷子的气氛也极压抑沉冷。

风青柏站在篷子中央,身侧是魏紫,在他们面前,躺着一具黑衣男尸。

“带回来的时候还是活的。”魏紫拧眉。

他把人带回来后立即传音主子爷,随后把人带来这里之后一直亲眼看着,这种情况下无人能偷袭。为了避免意外,甚至他还动卸了男子下巴,让他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男子还是死了。

突然七窍流血而亡。

男子死的时候,主子爷刚刚好走进帐篷。

那一瞬,他们都听了远处传来的一丝笛音。

也就是说,除了这个男子之外,他在矿脉营地里还有同党,那个人也会吹笛、

那七七的危机就还没解除。

“主子爷,七七为何会被笛音所伤?”

他们这些听到笛音的人,没有任何其他感觉,除了感觉声音尖锐了些之外,对他们不会构成任何伤害。

唯独七七。那种笛音会让他受到重创,造成内伤。

风青柏沉眸,“应该跟他体质有关。”

“体质?”魏紫讶异,及后似想到什么,没有再追问下去。

身为隐卫,时时贴身守在主子身边,他知道的事情不算少。

凤月国当初的边府大小姐莫名染上瘟牤,北仓前皇突然染上瘟疫,他知道事情都跟七七有关。

那么笛音能伤到七七,只怕也跟七七所拥有的本事有关。

思及此,想到某个人,魏紫立即道,“之前小世子吩咐让属下盯着的人,属下已经派人去盯着了,可要把人抓过来?”

“左旋?”风青柏念出这个名字,嘴角噙笑,笑意不达眼底,“盯着,明天带过来。”

“是。”

风青柏转身离了帐篷,篷子里留下魏紫处理尸体。

当初留下左旋不动,就是为了引出她背后的人,看看在背后操纵阴谋的还有谁。

时间过去这么久,一切已经查得差不多了,这个人,于他而言就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了。

留着,只会增添更多麻烦。

在他风青柏的字典里,除了那片净土,天下人只分两种。

有用的,没用的。

此时已经是深夜,那一场动静已经完全平复。夜幕苍穹下,万籁俱静,周围只有阵阵虫鸣以及头顶漫天繁星。

却仍旧有人依旧难眠。

一壶酒,一人独饮,独对月。

从小篷子离开后,回到自己的帐篷,风墨晗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干脆起身,拎了一壶酒伤春悲秋。

脑子里七七那张苍白的小脸挥之不去。

忘不掉的还有自己准备接他过来抱着时,小娃儿无声的拒绝。看到小娃儿对皇叔的依赖,不知为何竟然会想起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的他,也是无父无母,两岁开始跟着皇叔,在皇叔的保护下慢慢长大。他对皇叔的依赖,或许比七七更甚。

唯有相同的经历,才更能感同身受。

对七七,他便多了点不同的感情。

可惜,他自幼父母缘薄,小时候过得亦是小心翼翼,所以他根本分不清自己对七七的那点感情,究竟是什么。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当不了好爹爹,那还不如让七七继续跟着皇叔皇婶来得好。而且就算他肯认这个儿子,小娃儿也未必肯认他。

不是每个人都想成为皇子。

“这么晚不睡,在想什么?”身侧突然传来问话。

风墨晗瞧着明月,凉薄一笑,“想我这样的人,这辈子可能都不懂怎么样当爹爹。”

凤弈慢慢走近,在风墨晗身边坐下来,手中竟然也抱着个酒壶,跟他手中酒壶碰了下,“没有人生来就懂得当爹娘,不都是处在那个位置后慢慢学的么?”

风墨晗沉默片刻,突然看向她,“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突然有了孩子的情景?”

凤弈一顿,摇头,“没有。”

语气中有她自己没有察觉的低落跟自嘲。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她也不可能有能当娘亲那一天。

“现在想想?想想又不犯律法。”风墨晗自己先臆想开了,“要是我突然成了爹爹,不知道能不能像皇叔做得那么好。做一个……威严得,让孩子信服的,又让孩子无比信任的爹爹。”

他很羡慕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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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多,没有失信,困死了。睡觉了,早安小妖精们。

第一五五四章 别自以为是

仰望漫天星月,听着男子对那个身份的憧憬,凤弈微笑,脑海中不自觉就浮出男子威严的模样。

身着龙袍,不怒自威,在孩子面前不苟言笑,将严父的形象发挥得十足十。

虽然年轻,却举手投足都是帝王的气息。

一点都不违和。

但是,若将脑海中那个人跟在南陵王夫妇面前那个人重合的话,又会觉着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凤弈失笑出声。

“在想什么?”男子侧眸。

“在想,生而为人,每一天都是在学习成长。”凤弈找了个听来很正经的说辞。

“不对,你刚才是在笑话朕。”

“皇上,看破不说破。”

四目相对,笑声溢出两人口中。

靠近山脉的营地,夜半更深露重,从山林里吹来的山风打在脸上,带着春寒料峭。

对饮的两人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回帐篷歇息。

氛围太轻松了,于两个常年负重前行的人来,这种轻松让人流连。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可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被人发现,你要怎么办?”风墨晗问。

凤弈笑笑,“若有一天被人发现了,我以死谢罪。”

无论如何,她都会把皇兄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尽最大能力不让他受自己连累。

她说得云淡风轻,风墨晗听着也泰然自若。

“若真有那么一天,可以来找朕,既然朕认了你这个朋友,朕保你。”他看向她,认真道。

凤弈回视,将男子此刻表情深深隽刻在眼里,扬唇,“好。”

顿了下,笑容扩大,“你眉毛结霜了。”

“嗤,你的早就结了,朕没说而已,免得你不自在。”

“皇上不知道,我脸皮其实挺厚的。”

风墨晗挑了下眉毛,“那下次朕就不客气了。”

“别客气,有话尽管说。”

惹得风墨晗暗地龇牙。这脾性,怎么就那么对他胃口?干脆,利落,不扭捏,跟皇婶一样。

“走吧,白眉王子,回去歇了。”顶着露汽抵冷,他一个大男人无所谓,凤弈到底是女子。

皇婶说女子不经寒。

两人的篷子相距不远,分道扬镳之际,风墨晗回头多问了句,“你这么晚跑出来,特地来陪朕喝酒的?”

凤弈笑道,“无意看到皇上独饮,背影挺孤独的,所以我就来了。”

说罢掀开帘子进了自己帐篷。

凝着还在半空轻微晃动的帘子,风墨晗眸色渐渐深暗,眸光闪烁,似湖波泛开一圈圈涟漪。

翌日,左旋被带到营地。

知道左旋的身份,这件事情凤月王没有插手,而是退出,把处置的权利完完全全交给南陵王。

说起来,左旋本也是南陵人。

站在营帐里,看着凤月王走出去的那一刻,左旋心头陡然发凉,只是面上仍然强作镇定,跟坐在前头的风青柏、柳玉笙行了礼,“民妇莫氏叩见王爷、王妃,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

“莫氏?莫须有的莫吗?”柳玉笙看着跪在地上的妇人,淡问。

“民妇不知王妃在说什么。”

“一晚上功夫足够把你在这里的关系调查个底朝天了。”柳玉笙笑笑,视线落在妇人低垂的脸上,“这张脸做得不错,完全看不出动过的痕迹,帮你改貌的人手艺一定很精湛。”

精湛到故旧站在她面前,都认不出她来。

明明眉眼分开来看没什么大变化,但是组合在一起,却似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最初左旋混到他们身边的时候,她是真的一点没看出来。

要不是早上风青柏跟她说了,她到现在也依旧认不出左旋。

当初左旋把自己弄到那副凄惨模样,一方面大概是怕腿瘸容易被他们认出,另一方面,应该也有想借机会让她出手治好她的残腿跟不孕症的心思。

可谓机关算尽了。

地上妇人慢慢抬起了头,直直看着柳玉笙跟风青柏,人也随之从地上站起。

脸上装出来的惴惴不安不见了,取而代之是讽刺的笑。

“王妃的精明让我叹服。不过,亲手治好了我的残腿,现在是不是觉得怄极了?”左旋不装了。

既然被拆穿了,再装也无济于事,她知道自己是骗不过风青柏跟柳玉笙了,那又何苦继续委屈自己。

“有什么怄的?不过是治好一个病患罢了。可惜你当初为了争宠,设计流掉自己腹中骨肉导致的不孕,我没能治好。”

左旋脸颊抽动,盯视柳玉笙的眼神变得阴戾。

这是她始终不肯记起的痛处,如今又被柳玉笙给撕开了。

鲜血淋漓的。

“当初能准确找到我们暂住的大宅子,现在又能混进矿脉营地,仅凭你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你身边的帮手应该是左荣。”看完了隐卫交上来的文案,一直没出声的风青柏开口,声线淡漠,“第一次接近我们的目的是为了七七。这一次出现在矿脉这里,是为了金矿。至于再遇我们,对你们来说应该是意外,所以你们顺势再次对付七七。一个五岁的小娃娃能如此受你们重视,本王只想到一个理由。因为他是蛊医族圣女的儿子,对你们有大用。”

左旋转了视线,落在风青柏脸上,眼里阴戾有一瞬间淡去,继而变得更浓烈。

“能让王爷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左旋真是荣幸!”这个男人,曾迷了她的眼。

也是这个男人,让她毁了一生!

可笑的是直到现在,再次看到他,她心里依旧会浮出不该有的想往!

她恨他!因为他毁了她。更因为她得不到!

“用不着荣幸,本王对俘虏问讯而已,例行公事。”

男子轻飘飘的话,打了左旋一个耳光。

告诉她,别自以为是。

“王爷素来精明,手段通天,但凡跟你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既然你什么都分析过了,还来问我作甚?直接把我杀了不是更干脆!”

他越是对她不屑,她就越是病态的,想要挑衅他。

挑起他的怒气,看他变脸,让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到现在依旧对圣巫族不肯死心,频繁想要在七七身上入手,强国里面,只有一个西凉那么上不得台面。”

第一五五五章 真特么不自在哇

男子重新将视线投放到手上的文案,对左旋的故意挑衅激怒充耳不闻,或者说不屑一顾。

他现在说话,也不是在对左旋说,而是在抽丝剥茧,一层一层分析。

这种无视,让左旋的脸变得更为扭曲。

她的那些作态只让柳玉笙觉得好笑,时至今日走到这步田地,左旋依旧没有半点悔改。

她喜欢一个人,就要那个人回应。想要就百般纠缠,得不到就去破坏甚至毁掉。

已经形成一种病态。

且她始终不认为,是自己做错了。

收回落在妇人脸上的目光,柳玉笙看向风青柏,“西凉几次对七七下手,到底想干什么?想要控制住七七然后利用七七来强国?”

“说强国太抬举他们了。准确来说,应该是想利用七七灭掉所有对手。”风青柏薄凉勾唇。

身为圣巫族圣女的血脉,七七身上的本事虽然还没完全体现出来,但是仅凭他出手过的两次事件来看,便可知七七的杀伤力有多强大。

圣巫族的族人,一定知道当中的秘密,所以他们不会允许七七流落在外,势必要用各种手段把七七带回去。

“如果他们那么想要七七,那为什么当初善睐刚生下七七的时候他们不善待七七?不把七七从善睐身边带走?”柳玉笙皱眉,疑惑道,“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插手了,七七也不会跟着善睐受那么多苦,而且,他们还能更好的获得七七的信任跟依赖。”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带走七七没用。”女子疑惑的地方,风青柏也有疑惑。他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也只有这个。

夫妻俩就这么在篷子里讨论起来,旁若无人。

整个篷子,其实也就他们夫妻俩跟左旋三个。旁若无人,便是当左旋不存在了。

左旋恨的同时,心头也更凉,眼底流动着密密麻麻的恐慌。

他们不怕她把话听了去,除了无视外,就是他们不担心她会把话往外传。

死人,能往外说什么秘密?

脑子里不断盘旋这个认知,左旋的脸越来越白,面无人色,最后竟自己把自己吓得眼前发黑,脚底一软厥了过去。

砰的闷响,拉回了夫妻俩的注意力。

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柳玉笙眼皮子抽抽,“她自己把自己吓晕了?”

风青柏淡道,“越是色厉内荏的人,越怕死。一个草包。”

柳玉笙就差没给男人竖拇指,这个绰号真是独到。

抽过男人手里那几张薄薄的纸,上面是盖有衙门大印的户籍备份。

当中一张便是左旋的。

“还真嫁进了一家姓莫的?莫家媳?这几个分别是她的公公婆婆还有夫君?”

“有银子,杜撰个身份不是难事。上面罗列的虽然是一家人,实则其他几个都是她的帮手,一伙的,都为左荣办事。”

“左荣帮西凉办事,那这些人是不是都算得是西凉潜进来的细作?当初左荣在宗人府大佬逃脱,救走他的是西凉?”

“现在看来是如此。”

柳玉笙抚额,“看来巴念栽了一次依旧野心不死,时时想着报仇。”

“呵,我等着他来。”风青柏冷笑。

“现在你准备怎么做?左旋怎么处置?”

女子很有打破砂锅的架势。

风青柏转头,突然倾身偷袭,吓得女子脸泛红霞才轻笑退开,启唇,“严刑拷问。”

柳玉笙,“……”这种话能若无其事接在偷袭她之后,男人真男人。

不过对于男人的决定她不多置喙。她只要知道他在做什么就可以了,不会去插手干预他的决定。

那不是她擅长的领域。

她始终是个普通人,在她眼里可能不适合不应当的抑或是她做不来的事情,在上位者眼里却是平常事。

因为他们生存的环境,就是那个样子。

左旋被拖下去了,后来他们说话的时候,左旋醒没醒过柳玉笙不知道,也不特意去关心。

从左旋被拖离那个帐篷,就等于从他们未来的生活中消失了。

以后,再不会有这个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在左旋被带离的小道边上,草丛中,伏着两道小小身影。

“昨晚我跟黑衣人打着的时候,闯进来的就是她了。七七你还记得她吧?”巴豆低声问。

七七点头。

“你说害你吐血的到底是那个黑衣人还是她?”挠着脑门,巴豆小眉头拧了又拧,最后吩咐七七,“不管是谁吧,反正她绝对不是个好东西,不然爹爹不会叫人把她带来提审。你要是想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们去找爹爹娘亲帮忙,不能妄动。”

身边小娃儿抿着唇角,没有动静。

巴豆推了推他肩膀,“七七,听到我说话没?我跟你说,大哥现在在考察期,在我弄清楚对错以前我不能乱来了,不然娘亲要伤心的,我不能老让娘亲叹气。”

看向巴豆,七七犹豫了下,点头,双手比划。

“你想知道为什么你听到笛音会吐血?你想亲自去问那个坏女人?”

七七又点头。

“那得先问过爹爹。不过你放心,只要跟爹爹说清楚了,爹爹肯定会答应的。我爹疼你比疼我多多了。”最后一句巴豆有点吃味。

跟七七比起来,他都不太像亲生的。

外头看小老大噘嘴模样,七七抿直的唇角微微弯了下,比划。

“咳,我知道,爹爹肯定也疼我,就是不爱让我知道。哎呀你别比划了,看得我头晕,走吧走吧,带你找爹爹去。”

拉起七七往那边大帐篷走,巴豆仰天叹气,有点凄凉。

他现在真的有点可怜。要是搁以前,他直接就奔着去找坏女人问话了,说不定还亲自给她上个刑什么的。

现在,不敢。

他怕娘亲不开心。

这种循规蹈矩的生活,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他骨子里就不是个安分的主。现在束手束脚的,好像被东西捆住了一样,真特么不自在哇。

“爹爹,娘亲,那个坏女人是什么人啊?她是干什么的?她为什么要害七七?我们能去看看她吗?”一进帐篷,巴豆就几步蹦跶到娘亲面前,利落爬上娘亲膝盖,腻在温暖怀抱里。

然后看着他爹的脸一寸寸变黑。

------题外话------

今晚不知道熬不熬得了,所以我啥都不说,明天见小妖精们。

第一五五六章 小崽子,生来专气老子的

“那个人曾经是我们南陵人,跟我及你爹爹有旧怨,不过这些事情有我们大人处理,你跟七七年纪还小,对这些有所了解即可,不要掺和进来。”柳玉笙将左旋的事情大概解释了几句,“而且以后,我们不会再见到她了。”

“可是她让七七受伤了。娘亲,为什么七七听到笛音会受伤?”巴豆不解。

“这个娘亲也不知道,需要慢慢查,七七的事情有些复杂,需要点时间。”

“早知道她那么坏,当初我就不救她了。把她治好了,结果她回头来害七七。”皱巴着小脸,巴豆又一次后悔。

莫以善小而不为,他一直谨记太公太婆教诲,但是救下来的居然是坏人,难免叫人心里不快。

“行事但求问心无愧。”风青柏淡道,“还有句话,叫做邪不能胜正。她既心术不正,总会自食恶果。”

巴豆嘀咕,“在别人眼里,爹爹也邪啊。”

风青柏眯眸,长臂一探把小娃儿从女子怀里拎出来,扔出了帐篷。

“坏爹爹,我话还没问完呢!”外头小娃儿怒而咆哮,声音飞速飘远。

柳玉笙扶额,“跟儿子斗气,你也只有六岁吗?”

“哼,小崽子,生来专气老子的。”

“……”

等回过神来柳玉笙才发现跟巴豆一块来的七七居然也不见了,“七七呢?”

“小兔崽子被扔出去的时候,他去追了。”

“……噗!”篷子里传出女子忍俊不住的笑声,很久没停。

巴豆跟七七想去看左旋的计划,也因为这一扔而夭折。

处理完左旋的事情,吃过早饭,一行跟凤月王起行前往矿脉,巡视矿脉情况。

跟在大人身后,这一次巴豆显得意兴阑珊。

“其实不好看,我昨晚上看过金矿的样子,灰扑扑,跟一般石头长得差不多,一点也不金闪闪。”

“金矿是矿石,不是金子,当然跟金子不一样啊,怎么会金闪闪。”红豆纳闷反诘。

“你怎么知道金矿是矿石?”他都不知道的事情妹妹居然知道?

“我睡觉的时候娘亲告诉我的,娘亲还说了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

“切,都六岁了还跟娘亲一块睡,羞羞。”巴豆面上满不在乎,心里酸得直冒泡泡。

他为毛刚来的时候非要磨着爹娘让自己睡一个小帐篷?不然他也能听到好多好玩的东西了。

真失策!

“七七我跟你说哦,娘亲还说了,金矿石要融化以后再提纯,才会变成金子,要不然,金矿石也就只是一块石头。”被哥哥取笑,红豆小脑袋一扭就不跟巴豆说话了,转而只跟七七说,“娘亲说那么大一块矿石,变成金子可能只有小小的一块巴拉巴拉……”

小娃儿的话也传进了前头人的耳朵,凤凌笑道,“没想到王妃懂的东西这么多,广见博识啊。”

柳玉笙抿唇莞尔,“我一个妇人哪懂这些?不过是从夫君那里听来,再转述给小娃儿罢了。”

风青柏点头,“本王喜阅读,偶然在杂记上看到相关记载,觉着有意思便跟王妃提了几句。”

风墨晗笑而不语,他们南陵最称职的挡箭牌,非皇叔莫属了。

这种矿脉,柳玉笙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一路行下来,处处都觉稀奇。

昨天来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看不到矿脉全貌,今天在白日光线下再看又跟初初印象不一样。

有些乱,有些荒,到处坑坑洼洼,矿洞外头都堆着小山堆一样的矿石。但是旷工们的分工又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里面矿洞是工人们干活的地方,因为矿洞很深,所以需要常年点着灯。矿洞里昏暗闷热,地面也凹凸不平难以行走,本王就不带你们进去看了。”来之前,凤凌也是做了功课的,有关矿脉的具体事宜,都让这里的检察官详细报告过了,“凤月的矿脉除了这一处,还有一处就是刚才小郡主说的提炼金子的工坊,那里军力守备比这里更严,明日带你们去那边看看。”

巴豆一听小脸亮了,从后头蹬蹬跑上来,“王上,那里是不是堆着像小山一样高的金子,到处都金光闪闪的?”

凤凌愣了下,大笑,“这个小世子怕是又要失望了,那里没有小山一样的金子,提出来的金子成型后就会装箱送走的。”

“……”好看的一点看不到,那他们来矿脉巡查啥子?

回到营地的时候,巴豆蔫巴巴的,初来时的兴奋新奇全部被打击得烟消云散了。

晚上偷溜出去玩被娘亲跟爹爹训斥,看着欺负七七的坏人就在旁边还不能报仇出气,走一整座金矿脉更是没看过一点跟金色有关的东西。

日子不能再无聊了。

他想回家了。

“七七,你想回家吗?红豆,你想回家吗?”瘫在地毯子上,巴豆有气无力的问。

“等我们游历完了就能回家了呀。哥哥要是想太公太婆皇奶奶他们了,就给他们写信。”

“你是乖宝宝,怎么能理解我的心情,唉。都说闯荡江湖闯荡江湖,最重要就是一个闯字……”他周围门跟窗户都被关上了,想闯都闯不了了。

爹娘要他修身养性,最适合修身养性的地方当然是他们杏花村。

一只小手把瘫在坛毯子上的小娃儿拽了起来,指指他旁边铺好的笔墨纸砚。

“七七,你文房四宝随身带的啊?怎么随时随地都能拿出来?嘿真有你的。”巴豆来了点精神,把两个小娃儿一块拉到旁边,“来来,一起写,这段时间一直坐马车赶路,没能写信回去,估计太公太婆他们都等着急了。”

三只小手三支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把自己觉得好玩的事情全部写了上去。

“堂兄夜不归宿,听小板子说,他把人家府中汤池当成了茅房。”

“这里的矿脉好长好长,可惜里面长的全是石头,一块真金子都没挖出来,还得提纯。”

“我又立了大功,帮爹爹娘亲抓了个坏人,还是他们以前的仇人。我觉得更像爹爹的风流债。外公,等爹爹回去了你要好好教训他,免得他做出对不起娘亲的事情来。”

第一五五七章 把我当牛使唤呢?

巴豆把自己那份写好,转头去看红豆跟七七写的,立即炸毛了。

“哥哥太捣蛋,被爹娘教训,像只被斗败的公鸡?!”

“七七,这团被扔出去的团子是什么鬼?为什么团子头顶有巴豆两个字?!”

“是亲妹不?是兄弟不?爷威风的事情你们不写,你们专写我的糗事?亏我还在信里夸你们!你们等着!”

小篷子里顿时扑成一团,笑声喊声怒吼声汇成一片。

那种热闹融洽,让听到的人皆为之一笑。

“皇叔,明天去工坊看过后,南陵跟凤月就会正式定下契书,到时候这里的事情也算尘埃落定了,我会尽快启程回南陵,你跟皇婶可要同我一道回去?”风墨晗问。

风青柏摇头,“出来这么长时间,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说是出来游历,倒不如说出来解决问题。现在所有事基本已经尘埃落定,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带着巴豆他们四处走走,好好放松一下。到他们七岁再返京。”

七岁,皇室子弟正式进入国子监接受教导。

风墨晗了然,“还有一年时间,我在京城等着皇叔皇婶归来。”

对风青柏的计划,柳玉笙是知晓的,也没有异议。

孩子们年纪逐年增长,他们能带着孩子的时间也不多了。

等到巴豆红豆跟七七几个都长大,想来也不需要爹娘再跟在身边念念叨叨、时时管制。那时候,便是他们的天下。

“那左旋那里?”风墨晗想起被拷问的妇人,又问了句。

“左旋不过是颗棋子,既落在我们手里,左荣是不会来救她的,她已经是弃子,于那边没用,于我们也没用。”风青柏垂眸,“日后,不会再有这个人。”

“七七身上究竟还有什么秘密,大概只有圣巫族知晓,这件事情急不得,我们只能慢慢来。”柳玉笙也道。

两男子点头,短暂谈话到此结束。

下晌,隐卫将从左旋那里审来的东西禀报上来,不出风青柏所料,一点价值都没有。

左旋当年离开南陵之后,四处流离,最后被左荣找到带去了西凉,受过一阵训练。但是也仅此而已。

核心的东西她根本接触不到,只能听命行事。

被边缘化,所以随时可弃。

对左旋,左荣或许还留有一两分感情,毕竟左府最后剩下的,也只有他们祖孙二人。

但是相比权利跟野心,左旋的分量就变得微乎其微了。

而从凤月王凤凌那里得来的消息,左荣早在当初边府事败后就紧急逃离了凤月,此后再没有出现过。

一只老狐狸。

来到矿脉第三日,南陵跟凤月签订了矿脉的分成配比契约,两国正式建立邦交。

事情终于落定,所有人都放松了心神。

凤月王在孜县府衙设宴,君臣同欢,庆祝南陵跟凤月的关系更进一步。

南陵皇、南陵王夫妇出席。

第四日,凤月王打道回都城,在孜县于南陵皇及南陵王夫妇分道而行。

“娘亲,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啊?出来这么长时间,东越、北仓、凤月三国的都城我们都去过了,现在是不是要去其他小国都城玩玩去?”经过两天调整,巴豆再次满血复活,兴致勃勃等着朝下一站出发。

风墨晗嗤他,“你真当自己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啦巴豆?你是出来学习长见识的,别整天记挂着玩。”

“皇兄,你是因为小时候没得玩,嫉妒我咩?”

“谁嫉妒你了?我教你你不听,回头你爹肯定还把你当团子扔。”

“你就是嫉妒,你还学我,你看看你这一年多,偷跑出来几次了?爹爹,皇兄身为皇帝其身不正,他欠教训哦。”

风墨晗一口老血怄在胸。

这小祖宗,报复心也是杠杠的,青出于蓝!

柳玉笙扬手拍了下小家伙脑门,“堂兄也是长辈,别没大没小。”

“娘,堂兄明明是平辈……是长辈!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柳玉笙笑着看向风青柏,“这个得问你爹爹,娘亲也不知道要去哪。”

风青柏扬了下手里的信,“听说薛青莲被爷奶轰出大院了,带你们去看看他的下场。”

众,“……”王爷的口气不能再幸灾乐祸了。

“皇叔,要不我也跟你们……”

“你回南陵,跟你知夏叔告个罪。”

一句话把风墨晗打蔫。总之他就不能跟着去玩呗。

“回到之后让你知夏叔写封信带圣巫寨,我需确定你确实回去了。”

“……知道了。”

巴豆跟红豆、七七杵在一边,笑得怪模怪样,把风墨晗气得牙根痒痒。

风青柏跟柳玉笙亲自把风墨晗送到凤月码头,在码头意外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凤弈。

“得知皇上今天要回南陵,所以皇兄特地命我赶过来送行。皇上,一路顺风。”

风墨晗走近几步,站到凤弈面前,视线在凤弈身上溜了眼,目测,这家伙比他矮半个头。

一身劲装打扮英姿飒爽,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点女气,怪不得能骗过所有人。

“你也好自为之。”

知道他话里意有所指,凤弈点头,眼底露出感激。

“还有,记住我说的话。朕既然认你这个朋友,有难,朕护你。”

“多谢。”

不能再说更多了,风墨晗再他皇叔紧迫盯人下,踏上了回南陵的航船。

送走风墨晗,一家子跟凤弈作别后,也走水路离开凤月,前往曾经的西凉边城,去往圣巫寨。

圣巫族,蛊医族,这两个部族此前几十年都不曾出现在世人眼前,一直被西凉瞒得严严实实的。

直到风青柏把圣巫族划到南陵,圣巫族才算真正面世。作为跟圣巫族齐名的另一个神秘部族,蛊医族也才逐渐被世人所知。

风青柏说是说去看看薛青莲的凄惨模样,实际上,是想带孩子们去见识见识这个部族的神秘。

四月,风和日丽。

圣巫寨某竹楼前蹲着个身影,一手托腮,咬着草根慵懒散漫。

“让我去耕田?小麻雀,你确定你没说错话?你把我当牛使唤呢?”

“不是你说做牛做马的吗?”

薛青莲呸一声吐掉最里草根,眯眼磨牙,他希望时光倒流,那他一定立即收回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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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橙子去洗澡,回来继续写,又欠2章常规更新。晚安小妖精们。

第一五五八章 就是要累死这个混蛋

“你快点啊,我那几块田翻耕是最迟的了,再不赶紧就赶不上春播了,接下来一年我都没粮食吃。”千漪从院子里出来,边说边往外走,“我去七叔跟十六婶家看看他们春播结束了没,要是结束了就让他们家的给帮帮忙。……娇生惯养的真不能指望。”

望着女子背影,薛青莲嘴巴张开半天合不上。娇生惯养说的是他?

他?

娇生惯养?

哈哈哈,小麻雀胆儿肥了!

起身,熟门熟路走到寨子口的田地,一眼就能找到千漪所属的那几块田。

实在太好找了。

因为周围所有田地里,都已经插上了绿油油的秧苗,只有中间围着的那几块,还是光秃秃的。

慢悠悠褪掉靴子,赤脚下田,拿起扔在田埂边上的犁耙,薛青莲认命把自己当牛使。

来到圣巫寨快一个月了,直到现在薛青莲也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就乖乖跑来了呢?

来的中途他是想过变卦的,以他以前的生活方式,怎么逍遥自在怎么来,他做什么要把自己束缚住,追着人回寨子?

他完全可以继续仗剑天涯,一个人快活。

可是最后他还是出现在这个地方。

“薛红莲,是不是你搞的鬼?”

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这个时候,薛青莲暂时性忽略自己跟某红莲已经融合的事实。

反正现在他就算是骂“薛红莲是大王八”,也没人会再出其不意揍他一拳了。

人生真美好。

——白痴。

脑子里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薛青莲翻了个白眼。

偶尔也会有这种不受控制的时候,那个家伙还会冒出头来回骂他一句。

脚下是湿滑的烂泥,肩上是拉犁耙的绳子,人拉犁耙需要很大力气,薛青莲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自己习过武,否则这么犁田,一个时辰就能把他累趴下。

“功夫高的人就是不一样,连拉犁都这么轻松,一点不费力的样子,我们庄稼人真是比不上啊。”

“是啊,就连咱寨子里的好把式都赶不上薛公子有力气。可惜,人品不行。”

“仗着有张好看的脸,欺负咱千漪,长得再好看有屁用。千漪跟着他,后半生堪忧。还不如嫁给咱寨子里的傻小子呢。”

小道边上,干了一早上活计停下来稍微歇息一会的寨民们,赤脚蹲在一处,对着薛青莲指指点点。

指点的时候还不放低音量,生怕薛青莲听不见。

“我说你们背后议论人就有个背后的样子,别让我听见行不行?”薛青莲扭头,懒懒道。

“谁说我们背后议论你了?我们这是当面议论,光明磊落的你看不到?我们庄稼人没你本事大,但是人品比你强。”当即有人回嘴,毫不客气。

“你们这点道行想激怒我?省省吧,爷行走江湖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我要是跟你们一般见识,就是我输。”薛青莲嗤笑一声,继续犁田。

这次来了圣巫寨,跟上次来完全不一样。

以前寨民们看到他至少都客客气气的,这次那就是相当不给面子了。反正自从他再来之后,就连寨子里三岁小娃娃都没给过他好脸。

所以他犁田的时候,寨子里没有一户肯借牛。

这种待遇,差点让薛青莲自己都怀疑自己是渣男。

“我们激怒你做什么?激怒了你,你要来走我们我们又打不过你,那不是自讨苦吃么?我们不过是寻常唠嗑罢了,薛公子别看高看自己。好好犁田吧,不然千漪家的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插上秧。”

小道边上响起寨民们哄笑。

薛青莲看过去,“你们真傻还是真傻?我要是犁不完田,错过了春播时间,最后受罪的是千漪。你们针对我也就罢了,难道要让千漪下半年吃不上谷子?同族人就这样爱护千漪的?”

“现在犁田的不是你么?你那么担心,就赶紧把田犁完呗。”想激将他们?

嗤,要是千漪家的田真赶不上栽种,他们寨子里一家一户的每家出点谷子足够养活千漪。

他们就是要累死这个混蛋!

薛青莲是真被气得呕血,这寨子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当真一致对外啊。

想整他?

他薛青莲要是止步于此,还算男人?

“千漪,你真的还要继续收留那个混蛋?他就不是个男人!”竹楼前,千流攥紧拳头,怒气盈胸,“明明跟你定了亲却迟迟不肯娶你过门,亏你追着他跑,一年多了你换来什么?最后独自一人黯然回到寨子,你对他还要存着幻想吗?”

“可不是么?跟我吵架的时候牙尖嘴利,静灵得很,撞到薛青莲手里怎么就成蠢蛋了?怕没人要?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可多的是。”千汐倚着竹门,双手抱臂奚落,“当初我还羡慕你走狗屎运来着,捡了个宝。现在我一点不羡慕了,你捡的哪是宝?分明是坨牛屎蛋。”

“你才牛屎蛋呢!你懂什么!”千漪忍着无可忍,居然用牛屎蛋形容薛青莲?千汐的嘴巴自小到大都那么刻薄,忒坏了!“你们家田地不是种完了么,暂时用不上牛,就借我用两天不行?

“不借!”千汐嗤了声,两眼望天,“犁田的又不是你,你急什么急?心疼牛屎蛋?”

千漪抿唇,转身就走,“我去别家借。”

“千漪,等等。”

千流叫住千漪,闷头往院里走,“我去拉牛,天黑之前帮你把田犁好。”

千汐气得跺脚,“哥!”

气死她了。

千漪喜欢的是那个牛屎蛋又不是他,还要上赶着去帮忙,最后给别人做嫁衣裳,伤心的还不是他自己?

“千漪,我警告你,别欺负我哥,我哥是老实人,你对他没意思就别来招惹他,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知道自己拗不过哥哥,千汐回头狠声对千漪道。

“要不是整个寨子借不到牛,我也不会过来。”走到千汐旁边,跟她一块倚着门框,千漪哼道,“你放心,我跟千流哥早就说明白了,他不会误会的。倒是你,跟我差不多的年纪,是时候找个人成亲了,你不成亲,你哥也不好找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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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我睡会再起来写,撑不住了。卡文。

第一五五九章 识了情字,便识愁

“我还用不着你操心。本姑娘从小美到大,圣巫寨一朵花,会愁找不到夫君?不过是我不着急罢了,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吧。”

“我回来了你只能排第二,嘴巴还那么刻薄,你哥脸上的皱纹就是愁你给愁的。”

“你嘴巴刻薄也排第一!”

千漪小下巴一扬,“确实,你什么都比不上我。”

把千汐气得鼻子都歪了。

死丫头,只要一回来,就处处踩在她头上,真是气死她了!

懒得在这里受气,千汐腰肢一扭,走了。

免得看到哥哥对千漪比对她这个亲妹妹还亲,她会想呕血。

跟在千流身后,两人一牛往寨口走,一路上前头男人非常沉默。

千漪抿唇,几步追上去,“千流哥……”

“行了,不用解释什么,你已经拒绝过我了,千漪。”千流有些无奈,再看向千漪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以前的火热,“你不用担心我会误会,现在在我心里,你跟千汐一样,我把你也当妹妹看。”

闻言千漪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明媚笑容。

千流更无奈了,“我就那么遭你嫌弃啊?”

“不是,千流哥你别误会。只是我——”

再次打断她的话,千流道,“只是别人对你好,你又没办法回应,所以压力特别大。”

他懂。

是这丫头不懂。

有些事情越解释,越让人难过。

而他的话,却让千漪怔了怔,随后脸色黯下来。

或许,薛青莲对她也是这般的?

他不喜欢她,那么她的纠缠会让他觉得很为难吧?

女子脸色从明媚到黯淡只是转眼,千流轻叹,不用想也知道她现在脑子里在想谁。

从南陵回来后,虽然千漪对在外面的事情只字不提,但是大家其实多多少少也能猜着一些。

以前千漪很爱笑,可是这次回来后,很少能见着她跟以前一样灿烂明亮的笑容了。

能让她这般的,只有薛青莲。

识了情字,便识愁。

两人来到田边时,左边的一亩水田薛青莲已经犁了一半,裤腿上沾满了泥浆,但是却完全减不了男子散漫又优雅的气质。

瞧着根本不像在犁田,反而像是公子哥踏青,优哉游哉。

“哟,有牛了?”一眼看到路边两人,薛青莲啧了声,立即招呼,“来来,千流,这里就交给你了,爷总算能歇会了。”千流赶牛下田,看也不看他,“我只负责这边这几块,你那块自己犁完。”

他是来帮千漪的,不是来帮薛青莲的。

欺负千漪的人,他无需给他好脸色。

“你怎么还区别对待呢?我犁的这块不也是千漪的田?”解下犁耙放在田埂上,薛青莲走回路边一屁股坐下来,“就剩一半了,你犁完那几块过来帮帮忙,我歇会。”

“不帮。”

“那这块田就种半块吧。”

千流脸色涨红,被气得没了脾气。

种半块?亏他想得出来!

庄稼人靠地吃饭,不爱惜田地要遭天谴的!

“千漪,你看看这种人懒成这幅德行,哪是能过日子的人?还不如找个踏踏实实的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从小见大。这么点事情他都不肯做,做也做不好,你指望他啥?千漪你可别再犯傻跟他耗着了。女子如花的年纪就那么几年,跟男人耗你是耗不起的,赶紧给自己找别的出路。”

“好树成林,何必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是不是?我看千流就很不错,踏实肯干,还专情,跟着这样的人才最安心。”

七大叔八大伯的,本来已经起身要走了,看到千漪来又蹲下了,说的话句句苦口婆心。

薛青莲听着觉得刺耳,再看千漪那边,还刺眼睛。

千流在前面牵着牛拉犁,千漪在后头亦步亦趋跟着,犁耙歪的时候就弯腰扶正。

一派夫唱妇随的情景。

她跟千流很熟?

嗤了声,薛青莲起身重新把犁耙套上身,解决剩下来的半亩田。

“千漪,过来。”

那边千漪不解的回头,“啊?过去干什么呀?”

“扶犁!”

“你的犁耙没歪啊……”千漪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男子后头犁耙软软倒了下去。

“他那是牛拉犁,我这是人拉犁,辛苦加倍,你还要我一边拉犁一边自己回头扶?”

闻言,千漪只能从那边田淌过来。

千流回头往这边瞧,正对上男子视线,毫无情绪起伏,却无端让人觉得身子一沉,压力似从四面八方压来。

那种气势叫人心惊,跟男子慵懒散漫的形象一点不符。千流脑海里莫名浮出当初跟男子比试的场景,彼时,他身上就是这种冷漠又强势的气息。

朝男子笑了笑,千流转回头,继续耕田。

薛青莲也收回了视线,听着身后传来的轻微淌水声,心头没来由平静。

大将军解甲归田,王爷田园隐世,为的大概就是这份少有的平静吧。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挺好。

不过他不需要,他有钱。

他更喜欢摊在床上等饭吃,混吃等死的过日子。

每个人追求不同。

“以后要在这里养老了?”启唇,他问身后女子。

“嗯,这里……才是我的家。”女子低声应。

“以前整日叽叽喳喳的,现在反倒变闷了,转性了?”

“人总要长大的嘛。”

薛青莲沉默,眼底浮动暗光。

“你……什么时候走。”过了会,千漪又低声问。

“我才刚来没几天呢,就想赶我走了?女人真善变。放心,等事情解决了我就走。”薛青莲敷衍。

“我没有怪过你,你可以不用来的。”

“柳家大院的,个个把我当成负心汉,我要是不来,家门都进不了。”

闻言千漪强笑,“所以你是被逼着来的啊。”

前头男人不说话,显然是默认。

千漪紧咬唇瓣,心头跟针扎似的,阵阵刺痛。不忿之下一脚用力踩进泥水里。

泥水四溅,把前头男人溅了一身脏,污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男人阴恻恻回头。

千漪瞬间心虚,随后又强梗了脖子,装作若无其事,“哈哈哈,我不小心的。反正你身上也脏了,不差再脏一点。”

第一五六零章 你自己也争气点

薛青莲勾唇冷笑,“很好,说的对。”

千漪立即倒退一步,心头警铃大作,“你想干什么?”

“踩水嘛,谁不会?”

男子话音落,立刻便有雨从天降,千漪躲都躲不开,“薛青莲,你这个小气鬼,我就踩了一下,你十倍还啊?!”

“有仇必报,十倍奉还。”男子应。

“你、你好样的!你给我等着!”千漪来气了,开始跟男子互攻。

踩水嘛,谁不会!

以前就一直欺负她,她大方,那些都算了。

现在还追到她寨子里来欺负她,那就过分了!真当她没脾气啊!

惯得他!

泥泞田地里,两个大人打起了泥水仗。

等到息战后,两人都成了泥人。

回头,周围或蹲或站的寨民们一个个木着脸,表情一言难尽。

“回家,换衣裳!”千漪还在被围观的各种心理活动中没回神呢,耳边突然一声厉喝把她吓了一大跳。

“凶什么凶,我就不——!”千漪下意识想跟男人呛声,结果对上一双深幽幽的眸子,又黑又冷,登时便怂了,“回就回……”

寨民,“……”

亏他们这段时间想尽办法帮她出气,简直烂泥扶不上墙啊!

千漪不敢去看寨民们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埋头跑了,到得半路才发现因为衣裳沾了水,早就湿透了黏在身上,曲线毕露。

“啊啊啊!死薛青莲,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小脸涨得通红,千漪跑回去的一路跟做贼一样,生怕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再被谁瞧了去。

田地这边没了热闹可看的寨民们也散了,带着满心忧伤。

接下来他们还要不要继续帮千漪出气,回去得好好想想。

“千流,这里交给你了,好好干,今天把田犁完了明天就能插秧了。”人都跑光光了,薛青莲这才慢悠悠解开犁耙,对着千流皮笑肉不笑,走人。

“薛青莲,你为什么不跟千漪成亲?”身后,男子突然问。

薛青莲回头,淡淡瞧着千流。

“千漪自小无父无母,虽然性情看似乐观,实际上脆弱的很,若是你没有那个心,就别再纠缠,别再去伤害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那个心?”薛青莲开口,音色很淡。

“那就跟千漪成亲。”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好好犁田,明天过来帮插秧啊。”

摆摆手,男子步子慢悠悠的,走了。

千流看着男子背影,最后轻声一叹。

他看不懂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有时候眼神明明凌厉得很,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感觉没有正形。就像他对千漪一样,飘忽不定,让人捉摸不透。

……

长老院。

“薛青莲真的自己去拉犁了?”田地上的事情一早传回来了,为了确定,长老又问一次。

千语笑道,“去了。整个寨子借不到牛,田地又不能真丢那荒着,薛青莲不去也得去。”

“千漪不是给他借牛去了,哼,不记教训的死丫头。当初死活要跟着人家走,最后弄得灰头土脸的回来,结果还是死不了心!她倒是心疼别人,也不看看别人心不心疼她!”

提起当初千漪怎么都要跟去南陵那一段,长老现在还有气。

送上门的东西不值钱,上赶着找去,人家能珍惜?

“长老,千漪年纪还小,心思又单纯,认准了一件事情就一门心思死心眼了,她并非故意要气您。再说薛青莲,人也没有大家伙说的那么不堪,否则他不会追着千漪回寨子不是?这件事情我们还是再看看,不要太早下定论,毕竟关系千漪一辈子的幸福。”千语劝慰,总算将长老安抚下来。

“那就再看看,趁着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还能动,多给她掌掌眼。”

“现在是在我们的地盘上,又有长老撑腰,薛青莲要是真的欺负我们千漪,我们就把他给打出去。”

轻声细语,把长老哄得眉毛舒展,“你多看着他们些,等薛青莲把田种完了,让他来一趟长老院,我要跟他谈谈。”

“好。”千语点头,泡好茶之后走到长老身后,开始给她按压太阳穴跟肩背,尽责做着她一直以来做的事情。

千漪来的时候,长老已经睡着,千语正在收拾茶具。

“千语姐姐,千语姐姐——”趴在门口,千漪探出个小脑袋,压低了嗓子轻唤。

看到她这般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模样,千语失笑,走出来戳戳她脑瓜子,“做贼呢?还知道害怕?”

千漪笑得谄媚,“这不是怕长老看到我就生气,气坏身子嘛。”

边说边把千语又往外拉了些,拐到门边,以防里面的人醒来看到自己,她又得挨一顿骂。

“千语姐姐,长老什么时候才能气消啊?”

“你什么时候长进些,长老就会气消了。”

千漪立即苦了脸,“好难啊。”

把千语气得扶额,“你就不能争点气?好歹你也是咱们圣巫寨的圣女,怎么这么没骨气?”

“我有骨气啊,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真有骨气,他追过来怎么没见你把他赶走?”

千漪不敢答。

薛青莲出现在圣巫寨的时候,她都要高兴死了,怎么可能会把他赶走?

她怕的就是他不来!

“不管你想怎么做,要是让长老看到他还是不把你当一回事,你跟他之间的事情就真的得完了。”千语叹息,“千漪,圣巫寨能有今日这般自由,全靠了南陵王帮忙,对南陵我们是感激的。照理薛青莲是南陵王好友,他既然来了寨子,我们就该厚礼相待。可是他对你不好,那我们也不会对他客气。我们得让他知道,你虽无父无母,但是你有我们撑腰,容不得他随意欺负。事情一码归一码。你自己也争气点,好吗?别让关心你的人难过。”

他们圣巫寨的女子,也很矜贵。

屋里响起些许动静,千语不好再说太多,握了握千漪的手,朝她打眼色示意她先离开后,转身回了屋。

千漪没动,脑子里一遍一遍,回荡着千语的语重心长。

她让关心她的人难过了。

她真的,很不争气。

第一五六一章 可是他没得选

长老的怒其不争,千语姐姐的语重心长,千流的叹息,还有寨民们的恨铁不成钢,在千漪脑海里交织重叠,离开的脚步渐渐沉重。

“干什么去了?出门的时候兴高采烈,回来的时候蔫头巴脑,受气了?”

回到竹楼,头顶突然冒出个懒洋洋的声音。

千漪抬头,便见男子躺在院墙顶上,一只脚垂下来晃晃悠悠,跟他的人一样,什么时候都懒洋洋的,没个正形,对什么都满不在乎。

只看了一眼千语便收回视线,不声不响推开院门回屋。

薛青莲皱眉,坐了起来。

小麻雀不对劲啊,居然一声不吭?

对他越来越冷淡了。

这感觉不对。

“小麻雀,我刚才没吃饱,还有没有吃的给我弄点?”扬了嗓子对着屋里喊,完全没有回应,薛青莲眉头皱得更紧。

等了一会又喊一声,“小麻雀,我衣服脏了,昨天洗的衣服干了没有?给我拿过来我换一下。没有干净衣裳备用了。”

还是没有回应,整个院子只有他自己的喊声,屋里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就是不搭理他。

奇了怪了,他今天踩着她尾巴了?

“人家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不答话是很不礼貌的你知不知道?你在烦什么呀?家里没米了还是没菜了?要不到镇上去买点?我出银子行不行?诶,我说你好歹吱个声啊。平时叽叽喳喳,烦人烦的不行,该你说话的时候反而不吭声了。干什么呢?”

跳下墙头,薛青莲朝千漪房间走去。

他得问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这竹楼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还能见面无声那一套,那可就没意思了。

结果人还没走到房门口呢,就见里面窜出一道身影,当着他的面砰一声把房门给关上了,还落了闩,摆明了是拒绝他进去。

薛青莲,“……”

操他大爷的,他做什么了?

突然之间嫌弃他嫌弃成这副模样,好歹也给他个理由吧?

“有什么不满的你当着我面说,把门关上不吭不声算怎么一回事?咱柳家大院可没这个规矩啊!”

话说完,特地侧耳倾听,生怕自己漏了里面的动静,结果完全寂静无声。

里面的人把沉默是金四个字发挥到极致,头一回把他无视的彻彻底底。

薛青莲心头爬上一阵烦躁。

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神暗下来,最后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千漪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从来就不是个有耐心哄别人的人,合则来不合则散,他活了三十来年,一直是这样过来的。

从以前一直到现在为止,他都从未想过改变。

可是他最近做的事情,已经打破了他的原则。

他不仅追着千漪回圣巫寨了,而且在那么多寨民们异样的眼神中,顶到现在。

他不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

为道一句歉,为一句原谅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他喜欢千漪吗?绝对不讨厌,但是喜不喜欢,他自己也不确定。

对着千漪,他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这个人的存在,他好像已经开始习惯。

习惯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习惯她总是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而一旦习惯形成,想要再戒掉,比当初习惯这个习惯还要难。

他对千漪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感,他也很想弄明白。可是他懂的并不多。

玩世不恭、游戏人间,是他一直以来的生活态度。

但是同时,他也一直洁身自好,要不是从千漪那里爆出来那件事情,他甚至一直以为自己还是只童子鸡。

跟千漪之间发生了那样的关系,人人都道是千漪吃了亏,都说他占了大便宜……薛青莲扬唇一笑,笑意自嘲。

如果可以选择,他绝对不会去占那样的便宜。

可是他没得选,更不会有人问他心里难不难受。

没有一个人认为男人遇上这种事情,也会受伤,会不知所措。

在别人眼里,他就是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

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站在窗前,呆呆看着外面四月艳阳慢慢西坠,最后余下一片火红晚霞。薛青莲一整个下午一动不动,霞光映照着他的眼睛,眸光明灭,莫测幽深。

直到天际最后一缕霞光被黑暗吞没,楼下也响起动静,薛青莲才蓦然转身离了房间,往院子里走去。

“千漪,我们谈谈。”

在院子里拉住见着他转身就想跑的人,薛青莲开口。

他们之间存在很大问题,他知道,她也知道。

之前他们曾经谈过,但是两人心底其实都在隐晦又刻意的回避,根本没谈出个结果来。

在他正尝试着改变的时候,她又突然离开了柳家大院,他的尝试也被迫中断。

“有什么好谈的?”千漪低着头,挣开他的钳制,“我去做饭。”

“你准备一直这样下去?见了我就躲,什么都不说?你是不是希望我离开?”再次攥住女子手腕,迫使她跟自己面对面,薛青莲眉心隐藏怒火,“如果你对我的做法不满意,你大可以开诚布公指出来。千漪,我也在学。”

千漪顿住。

“我不是不想负责任,我知道这件事情你受到的伤害尤其大。如果一定要成亲才算得上负责,我们可以成亲,可是那是你想要的吗?只要成亲?”

他的话终于让千漪抬了头,看着他,眼神晃动,眼里一片茫然。

“我……”张张嘴,千漪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在他眼里看到认真,还有怒气。

而她不明白,明明受委屈的人是她,他为什么生气?

想到委屈二字,埋藏在心里很久的情绪,突然间就不受控制,从心头往眼底慢慢喷发出来,眼泪哗啦啦的便往下掉。

泪珠滚烫,打在薛青莲手上,那一刻他心头猛地一缩,手像被烫伤了般飞快收回。

“我没有要让你不开心的意思。”他想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追来这里,觉得自己付出了天大的代价,我应该感恩戴德吗?”哽咽着,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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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啊小妖精们,本来今天想爆一下的,爆不起来。卡文严重。一点点还吧。十二点前大概还有两章。明天不加更,明天小孩开学,要报名。

第一五六二章 这不是在耍无赖吗?

那双泪眼圆睁,定定望着他。

薛青莲喉咙跟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

或许,不是说不出来,而是他被她问倒。

他追来,要如何?要她感恩戴德?

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从未那般想过。

可是她的质问里,似乎认定了他就是这样的。

高高在上,从不低头。外人眼里的薛青莲,便是这样。

她也觉得,他就是这样。

他要怎么解释,说……说他对她,其实是不同的?

而他的沉默,落在女子眼里如同默认,她再次挣开了他的手,独自走去灶房。

站在院子中央,闻着灶房里渐渐飘出来的烟火味,薛青莲只觉一阵无力。

他奋力想把事情整清楚弄明白,可是事情却变得越来越糟糕。

那种弄巧成拙的感觉,糟透了。

两人之间的冷战,持续了三天,直到千漪名下那几亩地全部栽种完毕也没能破冰。

基于自己是男子,薛青莲倒是想找机会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奈何千漪好像躲他躲上瘾了似的,住在一个竹楼里,一整天的却连面都不怎么见得着。

只有饭点的时候,那家伙才会冒出来,席间对他也是完全不搭理。

圣巫寨一点也不大,哪家哪户发生屁大点事情,都能在一息之间传遍整个寨子。

很快长老院那边就来递话,叫他过去谈一谈。

在长老院里,薛青莲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要是不喜欢千漪,不想跟她成亲,你就别来我们圣巫寨,来了只会让她更难堪!你嫌害她害得还不够?”

“男人的嘴说话就跟放屁一样!当初你怎么在我面前保证一定不会辜负千漪的?提亲也是你亲口提的吧?现在我都不想再提了。就当我看错了人,你身份高地位高,我也追究不了你的责任。咱们圣巫寨庙小,留不下你这尊大佛,这两天收拾收拾,回你自个的地盘去吧!”

“至于千漪那边,也用不着你去说什么,回头我亲自跟她说!我们圣巫寨的姑娘,我就不信还能找不着人嫁出去!你这颗树不凉,咱不稀罕!”

骂得口干了,长老端起面前茶杯一口气把茶喝光,完了再看男子,还是那个认真听教的姿势,神色平静,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合着她刚才说了那么多,在人眼里全跟放屁一样?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还是觉得我一个小小圣巫族的长老,不够格在你面前拿乔摆姿态?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也只会说这一次,爱不爱听你且听着。要是你没什么说的,那就走吧,收拾你的行李去。”

薛青莲俯身,将长老面前的空茶杯斟上茶水,这才道,“长辈训话,不可插言。既然长老说完了,那轮到我说了。”

长老眼皮子跳了跳,认真看了薛青莲好几眼。

不对啊,怎么是这个反应?跟底下人说的有点不太一样。

难道是装的?

“你想说什么?”

男子启唇,“在我跟千漪的事情解决清楚之前,我不会离开。恐怕要继续叨扰一些时日,还请长老担待。”

长老,“……我说了,让你收拾东西离开。我们千漪不稀罕你要,圣巫寨也不欢迎你。”

“你说的不作数。”男子勾唇笑了下,“想我走,让千漪亲自跟我说。”

长老被气得头发丝都颤了,这不是在耍无赖吗?

她堂堂一个寨子的长老,他居然说她说的不作数?简直目中无人!

还有,要真能让千漪亲口赶人,她用得着在这里做丑人?

他就是吃定了那丫头舍不得!

“长老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交代,我先行告退。”

瞪着男子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院门外长老才回过神来,拍着桌子大吼,“你既不喜欢千漪,何必纠缠着她不放!”

门外无回应。

好一会后,长老整了整自己气乱的发丝,转眸看向身后隔断,“出来吧。”

语气里,全然没了刚才的暴怒。

从隔断后头走出两道身影,千语跟千漪。

“长老,您刚才的样子,把我都给吓着了。”千语边走过来边笑着揶揄。

“做做样子就把你给吓着了,我要是真动怒,你不得魂飞魄散?”长老轻哼了声,问,“刚才你们都听见了,觉得如何?”

千漪抿唇低头,一言不发。

千语看她这模样,知道她还有心结未解,遂笑道,“我倒觉得,他对千漪并非完全无意。薛青莲身为江湖鬼医,行事不羁散漫,性情高傲,且随遇而安。他这样的人,就算真被赶出了柳家大院也不是无处可去,不是非要来我们圣巫寨安置。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可是他来了,顶着寨民们的指指点点,任由长老责骂,他也没有负气离开。这些都是证明。若是当真心里没有千漪,他何苦受这种气?”

长老皱眉,“他对千漪有意,那他为什么不肯跟千漪成亲,弄得千漪灰溜溜跑回娘家来?”

“我猜,或许是他自己也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意。这不正说明他对感情慎重吗?如果他不想被人指点唾骂,只要跟千漪成亲便行了。不过是娶一个人给个名分,对男人来说算得什么大事?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男子三妻四妾。可是薛青莲没有。他对感情慎重,对亲事慎重,这样的人比起那种博爱的人,不更难得?”

两人说了那么多,唯独千漪始终低着头全无反应,反让长老跟千语两人莫名了。

以前只要提起薛青莲,千漪眼睛都是漾着笑的,现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千漪已经不喜欢薛青莲了?

“千漪?你自己是怎么想的?”长老问。

有关薛青莲,她们在旁边说再多都没用,最主要还得看千漪怎么想。

要是千漪真的已经心灰意冷了,那薛青莲再难得,她也不会让千漪跟薛青莲再凑一块。

“长老,千语姐姐,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抬头,千漪笑笑,笑容苍白。

可是她觉得好累。

千语姐姐说薛青莲或许自己都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思,难道他十年五十年弄不明白,她便要再等他十年五十年吗?

第一五六三章 给你准备聘礼去啊!(3)

她还喜欢他,可是她怕,她没有力气喜欢下去了。

热情耗尽之后,一切都会冷。

而她不知道,她还要等多久,他才有可能会喜欢她。

他刚追来的时候,她是很高兴的。可是现在,她突然之间便对自己全没了自信。

她不是自己以为的打不倒。

瞧着她的样子,看她笑间灵气尽失,长老跟千语久久无声。

最后,千语把千漪抱进怀里,轻拍她背脊,“那就不等他了,你还做回以前那个千漪,无忧无虑,无牵无绊,好不好?”

只要回到那个时候就好,那时候的千漪最快乐。

伏在千语肩头无声落泪,千漪轻轻点头。

长老在旁轻声叹息。

每一次落泪,都是一次成长。

她倒宁愿千漪永远是当初单纯无忧的模样,这样,她就不用去经历成长的痛苦。

女子半个时辰后方离开长老院。

她离开院子好一段距离后,院子拐角处才走出一道高大身影,不紧不慢缀在后头,跟女子走同一个方向。

那双凝视她背影的眼,深邃幽沉。

彼时从院子里传出的抽泣声,让他想起了那天她眼泪落在他手背上的感觉,热得能将人烫伤。

他几乎没有见过她哭,在他面前的时候她多是笑嘻嘻的。他不知道,原来她也是会哭的。

这天薛青莲没有回竹楼。

这晚竹楼里的灯光亮到半夜才熄。

花了三天时间,薛青莲把边城所有书铺全逛了个遍,但凡看到的话本子全买了。

窝在客栈里,将那些话本子从头翻到尾,没找到丁点对他有用的东西。

这天,客栈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金光闪闪的公子哥摇着扇子走进来,“哎哟喂,魏橙说在边城看到你我还不信,原来真的是你啊?这是咋滴啦?被人赶出来了?你说你好好一大男人,活得神憎鬼厌走哪遭哪嫌,你怎么就那么没人缘呢?兄弟啊,你该好好反省了。”

跨进房门幸灾乐祸完毕,环视被话本子淹没的房间,钱万金眨巴着眼睛把薛青莲从书海里拔出来,“买这么多话本子,你是准备写话本还是打算唱大戏去?你都混到这地步了?得多缺钱啊你?”

“滚蛋!爷烦着呢!”把身上话本子扔开,把床上的话本子扫到地上,薛青莲躺了上去。

为了看这些话本子,特么他三天没合眼了,偏生还跳出个不长眼的来奚落他,“钱万金我告儿你啊,爷没睡饱就有狂躁症,你小心点,拳脚无眼。”

“拳脚?你不用毒了?用毒吧,小爷进来前刚吃了颗百毒丸。”蹲下身,把那些话本子打开泛开,只两眼钱万金就看不下去了,随手扔开,“堕落啊堕落啊,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你居然能看得进去……诶不对,薛青莲,你是不是思春了?”

哗啦啦一声,话本子灭顶而来,把钱万金给埋了。

“你这王八蛋,老子关心你呢你恩将仇报!活该你这么落魄!老子走了!”

“麻溜的!”

“老子去圣巫寨!”这张嘴巴撬不开,圣巫寨几百张嘴呢,总有人知道薛青莲发什么神经。

这次钱万金没能走出房门,就被一股蛮力给拉回去了。

“你不就想打探八卦么?”

“是。”钱万金勇敢承认。

“老子亲口告诉你,你就别捣乱了成不成?”

“就等你这句话呢,你说,爷洗耳恭听。”

薛青莲揉眉,他认识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没一个正常的!

“告诉你简单,你先答我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你喜欢上你媳妇的?”

“……”钱万金嘴角抽抽,看看满屋子的话本,再看一脸求知欲的薛青莲,磕巴了,“你搞这么一大出,不会就是想弄明白你有没有喜欢上小白莲吧?”

薛青莲默认。

“……薛青莲,你怎么不把你自己扔药炉里,回炉重造呢?你三十好几了哥们,你连自己喜不喜欢谁都不知道?以前你就没喜欢过什么人?”

薛青莲不吭声。

四目相对,钱万金脸越发抽搐。

特么,让他说什么好?他说什么都会暴露他的无知。

妈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上小石头的啊!

那不是小石头追的他,后来他半推半就么!

“你、你你就问问你自己,你愿不愿意跟她成亲!你要是愿意,那你铁定喜欢上她了。你要是不愿意,趁早滚蛋别祸祸人好姑娘!”钱万金暗戳戳给了自己个大拇指,这回答简直太聪明了,不愧是价值万金的脑瓜,转得快。

“不管喜不喜欢,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若是她一定要我负责,我也会负责。”薛青莲皱眉,这才是他纠结的地方。他到底是为了要负责任才逼着自己去喜欢千漪,还是因为喜欢了千漪所以他才想负责?

“那要是那个人不是千漪,是别的女人呢?”

“滚你丫蛋!”他要是被随便一个什么人就能玷污,他还活着干毛?直接弄死自己得了,免得丢人现眼!

“呐呐呐,你看看你自己这个反应,昂,你自己看看!”钱万金从旁边拽过一面铜镜摆在学iq能连面前,“看看你自己这副死德行。提起别的女人你这嫌弃得都上脸了,还有什么好想的。赶紧收拾收拾自己,找千漪成亲去。你们两个修成正果了,你就能回大院了。

拍拍男子肩头,钱万金起身往外走。

“去哪?”

“给你准备聘礼去啊!你大爷的,老子倒了几辈子霉才摊上你这种兄弟,害的破财撮合你成亲!”

坐在床边,目送某金离开,薛青莲脸上浮出淡淡笑意,“妈的,你二大爷。”

三天没睡,困得眼皮子都撑不开,被钱万金冷不丁捣乱一场,现在反倒一点睡意没有了。

环视满屋子凌乱,处处丢着一堆的话本子,薛青莲脸上笑意越发扩大。

诚如钱万金所言,有什么好想,有什么需要确定的。

从心而为。

他若是对千漪无意,他不会来这里,甚至在最初,他根本不会让千漪跟他回柳家大院。

一切早就明了,是他发现得太晚罢了。

------题外话------

晚安,小妖精们。

第一五六四章 截胡?

穿戴一新,重新回到寨子,寨民们看薛青莲的眼神比之间更加怪异。

薛青莲习以为常。

本来这些人以为他欺负千漪,从他来了之后就少有给他好脸色,现在他又突然消失了三天,再回来会有这种待遇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们对他热情相向才奇怪。

再者今天他心情好,看天都特别蓝,寨民们的态度他不计较。

“薛青莲!”快要回到千漪的竹楼时,迎面跑来一人把薛青莲拦住了,气喘吁吁的,还瞪他。

“千流?拦着我干什么?想再跟我比一场?”薛青莲扬唇。

“你还有心情笑,看来千漪在你心里的分量不过如此!”冷冷看他一眼,千流转身就走。

薛青莲一下沉了脸,心头隐有不好预感,“什么意思?”

结果他认真问了,千流反而不说了,冷笑,“想知道,自己去看吧!”

一路风驰电掣,到得千漪竹楼时,薛青莲看到竹楼里外挤满了人,院子里人声嗡嗡,时而还传出谈笑声,异常热闹。

薛青莲放慢了疾奔的脚步,收起满腹焦急,慢慢往里走。

寨民们发现他,竟然不阻拦,还自动自发给他让出一条路来,让他得以顺利走到前面。

人群围着的最里,竹楼小厅中坐了不少人。

千漪,长老跟千语,几个寨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还有一波薛青莲没见过的人。

“千漪姑娘身为圣女,姿容妍丽,品行上佳。我们善德也不差,长得一表人才,纯良厚道,跟千漪姑娘正是佳配,这还有什么要考虑的?只要长老跟千漪姑娘点个头,我们两族立即能结良缘,以后两族一家,堪称美事啊!”说话的是跟长老平坐的一中年妇人,看穿着谈吐,地位不低。

“其实认真说来,圣巫族跟我们蛊医族原本就是一家人,若不是后来发生了变故,我们也不会一分为二。身为部族长老,每每想起此事我都觉得甚为遗憾。到了这把年纪,我也不敢奢求其他了,就想着我们两族小辈之间能多多来往,也让我们蛊医族跟圣巫族关系能越来越融洽。”

妇人下首,一五官端正的青年忙不迭点头,视线锁早在千漪身上,“作为晚辈,让长辈心愿得偿是孝道。而且千漪姑娘,我也是真的很喜欢你。你若肯答应嫁给我,聘礼任你提!”

几乎所有人视线都落在了千漪身上,等着看她要如何回答。

只有薛青莲好整以暇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凝着那个叫善德的家伙。

听了这么一会,他已经明白小厅里发生什么事。怪不得回来一路上寨民们看他的眼神那么怪异,原来是有人来跟千漪提亲了。

截他薛青莲的胡?

呵呵。

跟天借的胆子。

后头,有人伸手戳薛青莲后背,声音压得低低的,恨铁不成钢,“你还看什么看?再不出去,千漪真要被人抢走了!”

“你要看着千漪嫁给蛊医族的人?要是这样你还追过来作甚?早早滚蛋!怂包!”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们看看他啥表情?人一点不着急呢,我们替他着急个屁?”

薛青莲回头,入眼是寨民们又气又急的脸。

“你们不是很嫌弃我?”翘唇,薛青莲问道。

“现在也嫌弃,只不过比起你,我们更嫌弃那个善德罢了!”有寨民哼道,“人长得不怎么样,还唯唯诺诺的一个劲儿捧他们长老臭脚,没主见,是男人的样子?”

“可不是么!求个亲还往孝道上扯,这种人一看就不顺眼!薛青莲,别被比下去啊!”

笑睨这些家伙,薛青莲伸手挨个拍拍他们肩膀,“有眼光。”

三个字换了好几个白眼。

小厅不大,坐里面的人离门口不算远,外头说话稍微大声些里面便能全听见。

这方吵嚷引了里面人注意,千漪往外看来,一眼看到了斜倚门边的男人。

双手抱臂,懒懒散散的,连脸上的笑都带着散漫的味道。他也在回看她,背着光,那双眼睛显得更加深邃,叫人看不透。

千漪心头微缩,瞥开了目光,难堪的咬起下唇。

他回来了,离开三天之后又回来了。就站在门边看戏。

看着别人对她提亲,他也是带笑的表情,一如以往对什么都不在乎。

他的反应让她难堪之余更难过,薛青莲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她啊。

亏她刚才突然听到他声音,知道他回来了的时候,还偷偷高兴。

是她又自作多情了。

“你是谁?”厅里,善德皱眉看着薛青莲,质问。

挑眉,站直身子,薛青莲迈步走进厅里,毫不避讳挨着千漪坐下,看善德的眼神跟看白痴差不多,“你既然来跟人姑娘提亲,连姑娘家里有什么人都没打听明白,这就是你的诚意?”

善德跟中年妇人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疑惑,“千漪姑娘的情况我自是打听清楚了的,她自幼无父无母只身一人,哪里还有别的家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中年妇人也看向千长老,“长老,这是怎么回事?千漪姑娘还有家人在?”

千长老硬着头皮保持微笑,心里把薛青莲骂了个狗血淋头,“确实有。”

“那他是——”

“千漪的未婚夫。”薛青莲答,笑得温文尔雅。

千漪交叠的双手一下绞紧,垂下眸子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也不去看薛青莲。

她不明白,他究竟想要怎么样。

明明不喜欢她,不在意她,有人跟她提亲,他却突然冒出来破坏她的亲事。他的所作所为,她完全看不懂。

善德愣了下,随后蓦然笑起来,“这位公子可别乱说话。来提前之前我特地打听过,千漪姑娘确实定过亲,但是却一直没有成亲,听说她的未婚夫不喜她,两人已经解除婚约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来求亲没有任何不妥。”

“那是你消息有误,跟谁打听的你找他算账去,白让你跑来出一回丑。”薛青莲站起,顺手把千漪也拉了起来离座,“长老,这事情就交由你打发了,我跟千漪去商量成亲细节。”

------题外话------

今天回来晚了,还有两章我慢慢写。

第一五六五章 被抛弃的人多的是

“你究竟想干什么!”竹楼外无人处,千漪用力挣开了薛青莲禁锢,背转身捂住手腕。

那里一圈皮肤依旧滚烫,好像他的温度残留,可是他一直以来飘忽不定的态度,也让她心头的冷意始终无法散去。

她已经不奢望了,他又来撩拨她,何苦?

“我刚才不是说了,商量成亲细节?”身后,男子声音平波无绪,听不出真心。

千漪闭眼,低声道,“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想怎么样。我总是猜不透你的心思。”

自嘲笑笑,千漪低头离开。

“我是认真的。”男子声音再次传来,千漪脚步顿住。

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

这句话盘旋耳边,凉掉的心突然开始砰砰跳起。千漪双手颤抖,耗尽全身力气才强忍住没有回头。

杏眸浮出泪光,千漪再次低头疾走。

她不敢相信。

瞅着女子蹭蹭蹭走远,后头,薛青莲嘴角抽搐,不敢相信。

他难得紧张一回,小麻雀竟然头也不回跑了?

跑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作孽!”

这边薛青莲吃了瘪,竹楼那边热闹也散了。

薛青莲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寨民们离开,奇怪,他又看到了幸灾乐祸的眼神。

心头隐约不妙,薛青莲顺手逮住从他身边目不斜视想走过去的千流,“兄弟,我不在的时候里面说什么了?”

“哦,长老说,你跟千漪的婚约算不得数。以前依附西凉,寨子是一套规矩。现在寨子归南陵了,那规矩又得改一改了。当初你跟千漪只是口头婚约,并没有文书落定,按照南陵的规矩,没有订婚文书,那就不算数。所以,窈窕淑女人人能求。”

格开薛青莲的手,千流走前申明,“还有,别叫我兄弟,我跟你不是太熟。”

薛青莲压根没理会他后面那句话,脑子里一直回荡不作数三个字,只觉心头压了一口老血,死都吐不出来。

特么憋死他了!

他前几天在长老面前耍了回无赖,转头长老就立马报复他来了,要不要这么快?

专门给他找事呢?

刚念叨人,人就从院子里走出来了。

跟长老一块出来的还有善德跟那位妇人。

“千长老,那晚辈就要在圣巫寨叨扰些时日了。我一定会做到跟您承诺的那样,真心诚意待千漪,直到她肯点头嫁给我为止!”善德一脸激动。

“千漪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哪哪都好,人也单纯。你若是对她真心,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乐见其成,但你若对她有半点欺骗,可别怪我不念两族之谊赶你出去。”长老话说得严厉,面上却带笑容,眼神里带着对善德的欣赏。

一老一少异常和睦。

薛青莲眯起眼睛,视线在两人之间打量一个来回,面无表情看着他们从自己跟前走过。

“你们这是打算把千漪给卖了?就这种货色?”

话是对落后了几步的千语说的。

听了他的话,千语回头,笑道,“薛公子这话不妥。男未婚女未嫁,蛊医族诚意前来求娶,善德的人品我们也觉得可靠,这才允了他的要求,怎么能说是卖千漪呢?”

“连寨子里的寨民都能看出他不好,千语姑娘跟长老会看不出来?”

千语淡然反问,“那谁好?薛公子你吗?”

薛青莲抿唇不语。

“我倒弄不明白薛公子究竟什么心思了。当初亲口跟长老求娶千漪,信誓旦旦的人是你。引得千漪随你而去,又晾了她差不多两年。现在千漪有另一桩好姻缘了,薛公子却又冒出来想要搞破坏。怎么,见不得千漪好?喜欢过你,就该站在原地等你一辈子吗!”

脾气温和的人发起怒来,字字诛心。

千语便是这样的人。

她走了之后很久,薛青莲还站在原地不动,最后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当天善德跟中年妇人便在圣巫寨暂且住下了,而薛青莲却被长老以孤男寡女不适合同住一屋檐下为名请出了千漪的竹楼,安置到了离这边十万八千里远的寨边边上。

接下来好几日时间,薛青莲连千漪的面都见不着。

但是他能每天见着无数寨民。

每个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看他的目光一块变。

之前是看他不顺眼,哪哪都嫌弃。现在,是怎么看他怎么同情,好像他头上已经顶了绿帽子一样。

钱万金带着一大车队的聘礼来到圣巫寨时,在寨子入口的山坡上惊见活石雕。

“薛青莲,你杵在这里做什么?哎哟喂这是什么形象啊?满头风霜胡子拉渣,”围着站得直挺挺的男子走了好几圈,顺着他视线看向山坳下面的寨子,钱万金问,“你这是要做望夫石?”

“钱万金……”男子双目无神,开口的声音也气若游丝,把钱万金吓了一大跳,“你帮我分析分析,我说的话哪里有问题?她为什么不高兴,反而跑了?”

“你说了什么话?”

“我说我是认真的。”

钱万金一脑门问号,跟咔咔转过头来的男子四目相对,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啊。”

大眼瞪小眼,良久之后,钱万金突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薛青莲立即问,“知道什么?”

“你们俩缘、分、已、尽!”话一出口,钱万金立即往后跳开,谨防男子暴起偷袭。

在别人伤口上撒盐这种事情,也是需要实力的。

他什么都顶顶好,就是武力值差了一丢丢。

但是他跳开了,活石雕却没有扑过来,反而又扭过头继续看山下,眼神幽幽。

“喂,薛青莲,你别吓我,一场情伤就把你弄傻了?你别啊,这天下人千千万,被人抛弃的人多的是,你只是其中一个而已,你反应别这么激烈,悠着点啊。”小心靠近,钱万金伸出手指往男子脑门上戳啊戳,“薛青莲?你听我说,这种事情,多被抛弃几次也就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

“钱万金。”

“啊?”

“下面在办亲事。”

“……”男人突然扭头过来瞧着他,把钱万金心肝都吓颤了。

我我我草,办亲事?

“千漪要嫁人了?新郎不是你?”

------题外话------

一个字,困,两个字,困困。下午要去开家长会,我觉得我能睡四个钟头。

第一五六六章 君既无情,我便休

活久见的嚷嚷,震得薛青莲面无表情。

“姓金的,你他妈从小到老都不会说话是吧?”

“滚犊子,老子姓钱。”钱万金抬手指挥身后的车队,“走,跟爷进寨喝喜酒去!”

顺势伸手把杵在那里冷冷瞧他的男人拽过来,“你就算真在这里站成石头,人家该办喜事的照样办,也不会因为你不在就停了。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再不做点什么,你们家小麻雀可就真成别人家的了,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找去!”

拍掉他的手,薛青莲冷笑,“老子做事用得着你教?早有对策。”

他薛青莲是那种能忍受别人截胡的人?

该是他的东西,谁也抢不走,包括人。

“你也就知道在我面前嘚瑟,嗤!”钱万金没眼瞧。

平时看着挺阴险的,本事尽用在窝里横了。

有本事跟他斗嘴,有本事你抢亲去啊!

车队下坡进入寨子,钱万金前头开路,时而做不经意往后头瞟上一眼,某个家伙跟在车队末尾,依旧是漫不经意松松垮垮的样子,钱万金都替他着急。

“行,你继续不紧不调,洞房那天你要是也能跟现在一个样,老子五体投地服你!”

“别跟老子嘴上逞能玩激将,老子非一般的样子能让你看见?哪凉快哪呆着去。”

隔着一条车队,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吵到寨子里。

入目处处皆是喜庆。

路上遇到的寨民们脸上笑容满面,手上多扛着桌子凳子往同一个地方奔去,看到薛青莲的时候还乐呵呵的跟他打个招呼,难得的和善。

期间也有人打量钱万金跟车队。不少人认得钱万金是之前送薛青莲来寨子里的家伙,再看两人又走在一处,便没有多问。不过车上琳琅满目盖着红布的东西,让寨民们笑容带上深意。

还没走到千漪的竹楼,远远的就听到里面人声鼎沸。

成亲宴的桌席从院子里往外延伸,一直摆到大路边上,热闹非凡。

车队跟刚好过来接亲的迎亲队伍在竹楼外头的岔道口狭路相逢。

新郎官坐在黑色骏马上,大红喜袍在阳光照耀下分外鲜艳,脸上挂着的笑容流露喜意,也使得本只是端方的脸看起来多了股俊朗。

人逢喜事精神爽,用在此刻的善德身上很合适。

“薛公子,我现在赶着去接亲,免得误了吉时,能不能让我这边先行一步?”马背上,善德朝薛青莲拱手。

“哦,这是我的车队,新郎官用不着问他,问我就行。成亲嘛,人生一大喜事,让你先行应该的,应该的。与人方便哈哈哈哈!”钱万金手挥了挥,车队往后退出些许,让出整个岔道口的位置让新郎官大队人马走过去。

薛青莲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对钱万金这种举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种态度惹得钱万金又偷看了他好几眼,妈的,这家伙真的一点不着急?

媳妇就要成别人家的了,他这是打算放弃了咋地?真要把当初不成亲的理想贯彻始终?

要真是这样,他在旁边忙活个屁?就让千漪嫁人好了,免得被这混蛋给耽误了!

微沉了脸,钱万金再次指挥车队往千漪竹楼那边走,“聘礼不准备也准备了,反正都是送给千漪的,就算你用不到,我一样可以送到她手上。你是我兄弟,她我也当成妹子看,她跟谁成亲我都一样恭贺。”

“你急毛。”不动声色的男人终于吭了声。

钱万金立即炸毛了,跳转身来戳薛青莲脑袋,怒道,“是,老子急毛,老子就是那个急太监行了吧!你要不是我兄弟,我理你去死!你就不能争气点?你就不能有个男人样?你能不能有点正常人的反应,现在连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想怎么样了何况千漪!怪不得千漪对你心凉,你这个王八蛋!”

淡淡瞥他一眼,薛青莲身形微晃,消失了。

眼前瞬间空无一人,钱万金一口老血喷在半空久久不息。

刚才那个是茅坑石头薛红莲吧,草!

“少东家,薛公子把车上一个锦盒顺走了。”车队护卫报告。

钱万金,“……”

不,刚才那个应该是青莲,顺聘礼这么无耻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只有薛青莲。

竹楼里,千漪的房间挤满人,除了寨中长老跟两个帮忙梳妆的妇人,还有寨子里的年轻姑娘。

女子们聚在一处叽叽喳喳的嘴巴说个不停,整个房间全是嬉闹声。

“千漪,你穿上嫁衣的样子真好看,待会拜完堂,善德公子揭开盖头一定看傻眼。”

“千漪本来就生得好看,再穿上这么漂亮的嫁衣,就更好看了。这嫁衣是善德公子送的吧?”

千漪摇头,望着铜镜里妆容精致的女子,竟然觉得陌生。

女子很漂亮,杏眸红唇,上了妆后艳若桃李,只是那双眼睛失了灵气,呆板木然。

“好了,你们在这里吵闹一早上了。千漪半夜就起来开始梳妆,熬到现在应该累得很,你们都先出去,让她歇一会。”千语走上前来开口赶人。

姑娘们虽然闹,却很听千语的话,闻言散去。

房间一下清静。

长老见状,也挥手让帮梳妆的两个妇人先出去帮忙招呼客人。

千漪不开心,周围再热闹她也融不进去,还不如留点空间让她自己静一静。

“善德公子的接亲队伍已经到门口了,再有一刻就是吉时。”走到千漪身边,看着铜镜里神思不属的女子,千语轻叹,“千漪,你若不想嫁,我们不会逼你。在拜堂前,你后悔还来得及。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长老也叹,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天下之大,好男人多的是。你就非要为了一个薛青莲如此伤神?你跟长老说说,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垂眸,揪紧袖子,千漪自嘲道,“长老,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不过都不重要了。”

过了今天,她不会再让自己为那个人伤心难过。

他终究不喜欢她,她感受得很真切了。

君既无情,我便休。

第一五六七章 不遑多让

楼下,噼里啪啦燃起了炮竹声,随后是突然鼎沸起来的嘈杂,隐约能听到是寨民们的恭贺声。

吉时马上到了,新郎走进院子,前来接亲。

按照规矩,新郎接了新娘后,需要拜别爹娘长辈。

因为千漪无父无母,所以最后拜别的是族中长老。

之后便需离家,跟着新郎回到男方那边拜堂。

喜乐阵阵,上楼的脚步声纷沓。在门外人询问的时候,千漪慢慢给自己盖上了红盖头,在长老跟千语扶持下,走出了房间。

一对新人,分握大红花绸,一前一后从住楼上下来,下面立即响起了喝彩声欢呼声。

“哎哟喂,幸好赶上了,没来迟!”一道声音从喝彩声中杀出重围,传到千漪耳里,“千漪,我是钱万金,我们家石头特意交代了,你成亲的时候一定要我代为送上贺礼,祝你跟你相公举案齐眉!早生贵子!”

听到钱万金的声音以及他那些话,盖头下千漪悄悄红了鼻子,“少东家,多谢你能来。”

“不谢不谢,我把你当妹子看待,一家人别那么客气。”钱万金哈哈笑着,上前两步想把新郎官给挤下去,被人拦住了没能得逞,“这吉时还没过呢,我妹子出嫁,我跟我妹子说两句悄悄话不行?防那么严实做什么,我还能把人抢了不成?”

“钱东家,我们千漪年岁不小了,好容易定下心来嫁人,就别节外生枝了吧。”

“怎么节外生枝了?我不是来搞破坏的!……”钱万金辩解,奈何几个长老根本不听,直接着人把钱万金给架开了。

气得钱万金脑壳疼。

从长老们的做法就能看出薛青莲在这里有多不得人缘。人家连个翻身余地的机会都不乐意给他。

眼看一对新人拜别长辈后就要出门了,钱万金急得不行,眼睛四处搜索,咬牙低骂,“王八蛋,你要是真的这么退缩了,以后别说是老子兄弟!”

新人走出院门了。

新人上轿走了。

钱万金等的人还是没出现。

一把挣脱还架着他的人,钱万金吭哧吭哧去追轿子,“千漪,千漪你等等!你年纪还小,成亲不急在今天啊!要不你再等等,明天?”

“终身大事关系一辈子,选错了人就得苦一辈子,三思啊千漪!!”

“薛青莲那家伙虽然看着不太靠谱,但是他的人其实是很可靠的!讲义气,重感情,不爱则已一爱惊人!比马背上那个家伙好出几条街,千漪,你再考虑一下!嫁生不如嫁熟啊!”

后头参加喜宴的寨民们,脸孔齐齐抽搐。

都说蛇鼠一窝,物以类聚。薛青莲交往的兄弟也跟他一样,小众。

“放肆!人都已经上了花轿了,千漪就是我蛊医族的人了,你们这般纠缠不休想干什么?难看又丢人!”跟在花轿旁边的中年妇人忍无可忍,转头厉声呵斥,同时往左右打了眼色,“来人,把他拦下!免得风言风语传回族里,引人耻笑!”

话音刚落,便见迎亲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想去拦住钱万金的护卫也停下动作。

所有人齐齐往迎亲队伍前头看去。

哒,哒,哒。

慢悠悠的马蹄声从前头传来。

一人一骑,高头大马拦在出寨子的入口处,居高临下,气定神闲。

是薛青莲。

“王八蛋,总算出来了!吓死老子了!”钱万金一屁股坐在地上,吭哧吭哧喘气。

养尊处优惯了,跑这么一小截路把他累个半死。

今儿不管薛青莲死不死,反正等回头了他铁定要薛青莲补偿他。

给这王八蛋做兄弟,他容易么他?

“薛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善德沉了脸。

一路把千漪送出来的长老等人以及寨民们也走了上前,锁眉看着这一幕。

轿子里,听到善德的话后,千漪双手不受控制握紧,屏息听着外面动静。

死寂的心于这一刻,又慢慢跳开来,越来越快。

被质问,被一众目光谴责,马背上男子依旧眉目不动,连话都懒得答。

只是杵在那里不让路。

“死德行,扮深沉,懒得连句话都不肯说。”钱万金翻着白眼嘀咕,却依旧爬起身,站到了薛青莲身边。

既是兄弟,总不能让他一人孤身奋战。

要挨骂,一起挨呗。

面对薛青莲的反应,在场众人更加不解了。

“薛青莲,千漪的事情已经定下了,你就让她好好走完这一程行不行?但凡你对她还有点怜悯,就别再这样不清不楚的纠缠!”千长老走上前来,怒声呵斥。

“我没纠缠。”看向长老,薛青莲启唇。

“没纠缠你现在在做什么!”

“长老待会便知。”笑笑,薛青莲不解释。

善德那方眼看有人存心搞破坏,脸色越来越黑,双方对峙气氛越发僵持。

哒哒哒!哒哒哒!

又是一阵马蹄声,很杂很急,凝目过去能隐约看到道路上空扬起的尘土。

这是又来了一拨人马!

等来人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寨民们倒抽一口凉气。

“薛青莲,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怎么会有这么多官兵过来!”钱万金低了嗓子急问。

来的一队人马身穿南陵衙役服,腰间悬挂佩剑,神情很是严肃。这种阵仗轻易就能吓得老板姓心慌慌。

寨民们就给吓着了,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官兵冲过来,竟然将迎亲队伍给团团围住。

“这两个,假冒蛊医族人骗亲,目的不明,诸位官爷可先行把人抓起来,再行慢慢审问。”一直惜字如金的薛青莲,在官兵们到来后不沉默了,策马上前,指着对面的新郎官及中年妇人等,勾唇浅笑。

而被指着的两人,脸色大变,眼底惊惶掩都掩不住。

这说明,真的有情况啊?

周围下巴惊掉一地。

钱万金给跪了。

以前他觉得最阴险的人非风青柏莫属,现在看看,薛青莲也不遑多让。

整个柳家大院出来的人里,只有他一个是正直单纯的!

“薛青莲,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假冒,我是蛊医族的善德!这位是我蛊医族长老善察!不说千长老认得我们,这种事情只要去蛊医族一问便知!你这般血口喷人,无非是为了阻止我跟千漪姑娘成亲!小人,简直卑鄙无耻!”惊慌过后,善德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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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夫妇番外还有一章差不多了。

第一五六八章 今天你听我的,以后我听你的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一查便知,你慌什么?要是证明我冤枉了你,你再回来找我道歉就行了。”薛青莲勾唇,“放心,我南陵官兵多是讲道理的,不会屈打成招,去吧。”

“若无证据,衙门绝对不会随便抓人。”官爷挥手,立即有衙役上前把善德一行制住,顺手从他们脸上撕下一片东西来,暴露出来的是完全不同的一张脸孔,“这张人皮面具就是证据!还有什么话等去到衙门慢慢说!都带走!”

官爷一声令下,迎亲队伍立即七零八落,抓的抓,避的避,只留下花轿被置放原地,孤零零,凄凄凉。

周围也久久无声。

圣巫寨的人还在刚才的变故中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假的呢?那个善德跟蛊医族长老,竟然是冒充的?

他们为什么要冒充蛊医族的人?为什么要来圣巫族骗亲?

要是千漪真的跟着这些人走了,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寨民们惊出一身冷汗。

“人已经抓走了,还呆在里面做什么?现在没人抬轿子了,出来吧。”薛青莲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身下了马,走到花轿旁边拍了拍轿顶。

千漪从轿子里慢慢走出来,扯下红盖头,静静凝着薛青莲半晌,及后转身,“长老,千语姐姐,我们回去吧。”

“寨子里为了你的亲事忙活了这么长时间,酒席摆下了,喜堂也布置好了,你就这么走了?”男子漫不经心问道。

千漪倏然回头,瞪着他,眼圈开始发红,“你既存心搅和我的亲事,现在再来假惺惺,有何益处?”

他就这么讨厌她?讨厌到这种情况下还在她跟前说风凉话?

对上她的眼睛,薛青莲脸上笑意敛了下来,举步走到她面前,凝着她。

他说,“不就差了个新郎官吗?我来。”

砰。

钱万金又一屁股摔地上了。

这得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边,在众人还完全无法反应的时候,男子动手扯掉了自己的外袍,露出下面鲜艳火红的喜服。

“薛青莲你个犊子,你在老子车队里顺走的是喜服!”以头抢地,钱万金服了。

他今儿来着干嘛来?

人家根本不需要他!

人家自己搞得掂!

他来这里的最大作用,只是给人家送了件喜服!

犊子诶!

那边顾着当新郎官的人压根没理他,只瞧着面前女子,双手负背看似气定神闲。

把所有人震得死死的。

“薛青莲,你这样玩有意思吗?”千漪颤着唇,隐忍许久的眼泪从眼眶滑落,抿进嘴里苦涩至极,“我不需要你负责。我求你,既不喜欢,就别再来招惹我!”

定定看着她,男子倏然抬手去捏她的脸。

用力挥开男子的手,千漪怒喊,“薛青莲你究竟想干什么!”

“招惹你,看不出来?”

千漪表情顿住,杏眸慢慢睁大,呼吸急促起来。

“咳,吉时快过了,东风已备,我们先成亲?”

“薛青莲,你——”

“今天听我的,以后听你的。”

话落,揽了女子翻身上马,往竹楼奔去。

“钱万金,把人带回来,喜宴需宾朋满座!”空中只留下男子这句话,回旋在寨口上空。

伸手抹脸,再把自己下巴合上,钱万金从地上爬起来,“你这个犊子,你算计好了让老子过来给你当跑腿的吧!”

骂完,拉了还在震惊游魂状态的长老、寨民等等,“快快,赶紧跑回去,吉时是什么时候啊?赶紧的,别误了时辰,新郎新娘等着呢,总不能连个唱报的人都没有!快点快点!”

骏马疾驰,千漪被男子紧紧揽在怀里,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他很高,即便这般坐着,她也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此时,裹在他的气息中,她的心跳跟耳边马蹄声一样急,不自觉的千漪小手攥紧了男子衣襟。

“薛青莲,你到底什么意思?”紧紧看着他,她问。

“不是说了,成亲。”他目视前方,语气平直,一如当初他说那句“我是认真的”时一样。

让她完全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

让她觉得,他根本全然不在乎。

小手攥得更紧了些,千漪声音已经开始发颤,好像自己之前忽略掉的某些东西正在破土而出,“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

“我感觉不到,你连认真的时候都这么满不在乎。”

薛青莲表情扭了下,垂眸,让她直直看进他眼里,“现在呢?”

那双眸子,深邃幽暗,映着头点和煦的阳光,千漪看清楚了,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一如他所言,全是认真。

“你是不是很紧张?”

“……”

“你是不是越紧张,说话越没有情绪。”

“……”

男子都不答,但是他的眼睛里,有答案。

千漪突然就释然了,微红杏眸弯起,一脑子扎进男子怀中。

“薛青莲,你喜欢我了是不是?”她不用他回答,她听他的心跳就能知道。

“你现在是青莲还是红莲?怎么话那么少?”

“黄莲。”

听出男子咬牙切齿的意味,银铃笑声从男子怀中蹿出。

“不管你是什么莲,我都喜欢你。”

新郎官换人了,寨民们的反应让薛青莲很满意。

这段时间他看的冷眼多不胜数,把他们一次震趴下了,他心里挺舒坦的。

喜宴的热闹并没有因此降低,反而比之前更加热烈。

前来祝贺的人,脸上的笑容也更真切。

将新人送入洞房后,几个人影鬼鬼祟祟溜进了长老家。

大门关上落闩,随后几人围坐在矮桌旁,愁眉苦脸。

尤其是钱万金。

“薛青莲这犊子,太特么心黑手狠了,一出手就把人弄进大牢里,我怎么救去?我咋同我们家小石头交代?”

“演戏演得这么好,钱夫人光是找人应该也费了不少功夫吧?哎呀怎么就让薛青莲给瞧出破绽了呢!”长老扼腕,这跟他们想像的结果不符啊!

千语轻道,“薛青莲会不会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了,故意等到今天才出手,趁着这个机会,最顺理成章的把千漪拐了?”

钱万金,千长老,“……”

这是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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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跟千漪的事情交代完了,下一对,魏紫跟柳芽。今晚大家别等了,我去洗澡,然后睡觉,熬不了啊今天~

第一五六九章 你什么时候才回来?(紫芽番外)

“爹爹,娘亲,我们不去祝贺青莲叔新婚大喜吗?”

边城某条绿荫小道上,小身影蹦蹦跳跳走在大人身边,略带疑惑不解。

“不去了,现在去反而打扰他们。”女子笑道。

“为什么呀?青莲叔叔看到我们一定会很高兴的,怎么会是打扰呢?”

“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小娃儿太闹腾,男子不着痕迹把他拍了下去,免得他有问不完的为什么。

一家五口刚刚到达边城两天,来的时候已经错过薛青莲喜宴,是以夫妻俩最后只着人送了贺礼过去,人就不出现了。

免得某正沉浸在新婚期的人嫌弃他们碍事。

期间还跟钱万金接了头,从他那里听了无数薛青莲不要脸的事迹,给几个孩子又长了一回见识。

“爹爹,娘亲,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啊?”红豆问。

风青柏指了下前方,那里出现一片深林,“那边是圣巫寨有名的一座山林,林中毒物横行,处处潜藏着危险。这次要让你们见识的地方,就是那里。”

也可以说这次进深林,是对孩子们的一次试炼。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很多东西是他们想都想不到的。

骄则满,满则倾。见识越多,才能更意识到自己的无知跟浅薄。

进深林前,风青柏再次交代,“这次巴豆跟七七单独行动,我不会跟在你们身边,隐卫也不会守在你们周围,在里面发生任何事情,都需要你们自己处理。三天后,这里见。”

这是之前夫妻俩商量好的。这次他们要做的,是放手。

巴豆挺起小胸脯,“爹爹,娘亲,三天后见!”

一句话没多问,挥挥小手,牵着七七就往林子里走。

他连人都不怕,还会怕虫子?

等两个孩子离去半个时辰,柳玉笙跟风青柏相视一眼,抱起红豆,举步也走了进去。

这也是夫妻俩商量过的。

放孩子进去,说是那么说,怎么可能真的放心。

还是要跟在他们后头,要是他们真的遇上什么危险,大人能及时出手施援。

主子一家子全部走了,魏紫等人则被暗令守在林子外面,开始为期三天的等待。

“老大,老大!”夕阳斜下时分,林边上响起细碎的轻唤,一道身影飘逸纵来,“老大,各位兄弟,好久没见了,出来露个脸啊!”

“这个时候你不在钱东家身边守着,乱跑什么?”魏紫拧眉,传音正从怀里往外掏酒的魏橙。

魏橙扬手往各个方向扔出小酒瓶,随后飞到魏紫旁边跟他并排坐在树杈上,“钱东家又跑寨子里找薛青莲喝酒去了,寨子里安全,而且还有魏白在那里看着,这不我就找个空档过来看看你们嘛。”

“没事别乱跑,回去看着。”抬手挡了魏橙递过来的酒瓶,“另外,当值期间不能喝酒。”

“我知道我知道,隐卫的规矩我怎么可能会忘,这里面不是酒,装的茶。”魏橙暗暗翻了个白眼,把酒瓶子打开,里面果然溢出茶香味,“坏规矩是要受罚的,就算想喝我也不敢啊。”

何况是带酒给老大,那不是更把自己往死里撞?

魏紫这才把酒瓶接了过来,揣在怀里也不喝。

“老大你这也太小心了,怕我给你下毒不成?”

魏紫不语。这是他的习惯。

“行行,不喝就不喝吧。”仰头灌茶,魏橙自己喝,“老大,咱说说话呗?主子爷跟王妃这一趟打算走多久?应该快回杏花村了吧?”

“打听这个作甚?我们只需跟着主子便是。”

“这次回去,应该会安顿下来了吧?老大你说,那咱们到时候是不是也能稍微安定些?我记得主子爷说过,到时候我们能跟着一块在杏花村安家……”魏橙声音在魏紫盯视下弱了下来。

好一会后,魏紫才问,“你不想当隐卫了?”

“当然不是!”魏橙立即否认,“就是,咳,等王爷安顿下来,我们这些隐卫只怕也没多少用武之地了,我就想着,咱是不是也能过过正常人的生活?”

魏紫敏锐察觉到周围呼吸声一下弱了很多。隐在周围的弟兄们,对这个问题似乎都很在意。

“隐卫隶属主子,将来下场如何,全凭主子定夺。”他道,“在此之前,都本本分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老大,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魏橙抱怨。

同为隐卫,周围兄弟的反应他当然也能察觉到。老大一板一眼的话,忒打击人。

“话说得再好听,也是自欺欺人。不若少说话多做事。”隐晦警告了一句,魏紫传音魏橙,“你怎么回事?”

“老大你就别教训我了,我不是故意来动摇军心的。这不就是问问嘛。”最后实在顶不住男子眼神凌厉,魏橙到底期期艾艾招了,“那什么,我以前出任务受伤,不是被人给救了嘛?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是吧,我、我,咳!我就是想有机会的话,我报恩去。”

“成亲?”魏紫问。

魏橙干笑,“八字还没一撇呢,要是有门,说不定老大你还比我先成家。大院里还有个柳芽儿等着你——”

砰一声,魏橙落地,被魏紫给踹下去了。

“老大你别恼羞成怒啊,我就随口一说,再说了柳芽对你啥心思,兄弟们哪个不看在眼里,你要说你不知道,那就真的是自欺欺人了——哎哟喂!我走,我走还不成!”

暗器刷刷刷追着魏橙屁股放,逼着魏橙逃之夭夭。

过来捣乱军心的人走了,林子里又恢复寂静。

隐卫们各自隐在暗处,心思难明。

魏紫倚着树干,鹰目幽沉望着天际落日。

至于在想什么,无从得知。

此时的柳家大院,干完了大院里自己能干的活计,闲下来了后柳芽又不自觉走到了院墙外,站在那棵苦柬树下。

落日余晖映照,给整棵树铺上一层晕黄,晚风吹来,树叶子发出簌簌声响。

对着夕阳,吹着晚风,心里孤独莫名被放大。

柳芽小脑袋轻轻依上树干,“魏叔叔,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题外话------

卡文卡文卡文,还在写,目测12点后能再完成一章,又欠了!

第一五七零章 红姨你真是太好了!(紫芽番外)

她好想他啊。

王爷王妃出远门都会跟小主子们一块写信回家,怕家里长辈为他们担心。

魏叔叔跟着王爷王妃出去这么久,却连一封信都没有给她写过。

他是怕她看不懂吗?

她识字的,他不记得了吗?

还是魏叔叔根本不想她?

最后一个念头,让柳芽觉得更加孤独,还悲壮。

她就跟天边那半颗红鸭蛋一样,日暮西山,好凄凉。

“哎哟喂!有信回来了!慕秋,快给奶奶念念,是囡囡跟阿修写回来的还是仨娃儿写的啊?”

“来信的时间刚刚好,正好咱吃过晚饭了,再看下娃儿们的信,心情好,睡得香,哈哈哈!”

前院突然传来热闹声,大院又收到信了。

抱着树干,柳芽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魏叔叔是不是真的忘记柳家大院还有一个柳芽了?

“哎呦,这是寄给柳芽的!柳芽,在哪呢?快过来,有你的信!”

前院柳老婆子的喊声传来,柳芽一愣,然后转身就往前院飞奔,“来了,柳老夫人,我来了!”

信!有她的信!一定是魏叔叔写信给她了!

“你跑慢点,信在这里又不会跑了,那么急做什么,小心摔着了。”

因为一封信,女子整张小脸都亮起来了,柳老婆子开口揶揄,连皇太后眼底都浮出些许笑意。

眼睛紧盯着柳老婆子手里那封信,柳芽激动得双手攥紧了衣摆,“老夫人,信……我、我想先看信。”

“给你给你,看把你急的。”柳老婆子忍俊不禁,把信递给柳芽。

信封上,几个小篆字体写着柳芽亲启。信还未开封,捏在手里只有薄薄一层,并不厚实。但是已经足够柳芽开心的咧了嘴。

小脸浮上两朵红云,柳芽把信捂在心口转身跑了。这模样惹得身后老太太老爷子等人的哄笑不已。

再次跑到苦柬树下,背靠树干而坐,就着夕阳的余晖,柳芽小心翼翼把信封打开,取出里面的信来,眼底满是期待。

待得看清上面的字体后,盈满小脸的笑意一下消失,失望至极。

信的开头是“吾妹”二字,这不是魏叔叔写给她的信,这是家里人写给她的。信纸上的字体她认得,那是姐姐柳叶的笔迹。

“柳芽,你那信上写什么了?怎么看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柳老婆子等人还在堂屋说笑,看到刚刚跑开没一会的小姑娘回来了,且脸上神情更之前完全不一样,忙担忧问道。

“老夫人,这是我家里姐姐的来信,她说她要嫁人了,想让我回去帮几天忙,顺便喝她的喜酒。”柳芽咬唇,“而且我来了杏花村这么久,也未曾回去看过爹娘。趁着这次机会,我也想陪伴他们几日,所以我想跟两位老夫人告个假。”

“你姐姐要嫁人啦?是柳叶丫头?哎呦,家有喜事是得回去看看,而且你也的确很久没回去看过了。”柳老婆子惊呼一声,往皇太后看去,跟她打商量,“老婆子,你是柳芽的主子,这事还得你点头才行。你看要不就让她回去几天,你这边需要帮忙,有我跟秀兰杜鹃几个可以帮手。柳芽这孩子……”

皇太后没等她话说完就把她的话打断了,“家中有事,告假回去也无可厚非。我有那么不近人情连这都拦着?不过早去早回。”

“是,柳芽谢过老夫人。”

皇太后嗯了声,转头就怼柳老婆子,“说了别叫我老婆子,你们这怎么什么人都叫一声老婆子?寒不寒碜?”

“不是啊,我们这里只管上了年纪的妇人叫老婆子,也不是什么人都叫一声的。”

“你非要气我啊!”

“那肯定没有!”

两人日常又怼了一通。

因为时间有些赶,柳芽要连夜回家,而杏花村离徐州川九村的距离虽然说不上远,但是骑行马车也要四个多时辰。所以大院这边着了魏红亲自护送柳芽回去,免得一个姑娘家走在路上,半路会出什么意外。柳芽生得漂亮,最容易被坏人盯上。

得了老太太们吩咐,魏红责无旁贷,立即拉了马车送柳芽回家。

两人在大院共同生活这么长时间,柳芽对魏红早就不陌生,跟她呆在一起的时候,便没有那么小心翼翼懦懦怯怯。又因为魏红曾是魏紫下属,有这层关系在,柳芽对魏红更觉得亲切。

爱屋及乌。

“红姨,你知道魏叔叔他们到哪里了吗?还要多长时间他才能回来?”上了马车后,柳芽就控制不住自己跟魏红打听魏叔叔的事情。

“不知,老大没有来信告知,一切须看王爷王妃行程。”

“那……你跟蓝叔有收到过魏叔叔的来信吗?”

“没有。”

柳芽一阵失望,“魏叔叔怎么连你们都不联系呢?你们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吗?”

魏叔叔不跟她联系也就算了,怎么连红姨蓝叔他也一样不联系?

“隐卫有隐卫的职责,除非是主子交代,否则隐卫私下相互之间是不会传递讯息的。”听出少女语气中的失落难受,魏红简单解释了两句。

“我知道的。”

车厢里传来的声音,失落不减,而且听来好像更加难受了。

魏红无奈。

她帮忙送人,难道还要帮忙哄人不成?

继续驱赶马车,魏红决定把耳朵关起来,对后面的动静全装作没听见。这种事情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红姨,魏叔叔是隐卫,私下不能写信回来,那我能写信给他吗?他不回也可以,只要能收到就好了。这样,他会被王爷责罚吗?”

身后又响起少女的声音,准确无误钻进魏红耳朵。。

魏红望天长叹,这丫头真是绞尽了脑汁想往老大身边靠啊。

“红姨,这样也不行吗?”

“也不是完全不行,虽然不能私下传信给老大,但是在传讯给王爷王妃的时候,我可以帮你在信里转述一两句话,王爷王妃看到了,应该会告诉老大的。”怪她心软,年纪大了心也善了。

“真的吗,红姨?”马车帘子被少女一把拉开,人也爬着挤到她身边来,眼睛亮晶晶的,“红姨你真是太好了!那你现在就帮我传信好不好?!”

魏红嘴角抽搐,环望四周黑漆嘛乌,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丫头要她帮着传信?没病吧?

------题外话------

卡卡卡,卡卡卡!

第一五七一章 养得更娇气了(紫芽番外)

回到柳家农庄已经深夜。

柳芽久未归家,见她突然回来,柳树一家子开心得不得了。

稍微吃了点饭,魏红就独自回客房休息,把空间留给那一家人。

在这里歇息一晚,明儿赶早回杏花村。

大厅这边,柳芽被爷爷跟爹娘哥哥围着,不停询问她的近况。

最后还是柳叶提醒夜深了,众人才散去各自回房休息。

姐妹俩还是睡在一个房间里。

自从柳叶当初离开杏花村后,到现在为止柳芽已经一年多没见过她了。

再见,觉得有些陌生。

因为奴婢的身份,她们姐妹俩平时都穿着朴素,从不打扮。这次再见,柳芽发现姐姐变化很大,穿的衣裳很精致,耳朵上还戴上了漂亮的耳坠子,脸施脂粉。

“姐姐,你真的要嫁人了?嫁到哪户人家?他对你好吗?”

房间已经熄灯,柳芽一时睡不着,躺在床上睁眼问道。

“好不好的,到了年纪总要嫁人,难道还呆在家里让爹娘养一辈子么。”对面,女子冷淡声音传来,带着淡淡自嘲。

柳芽咬唇,她听得出来,姐姐还在为当初没能留在柳家大院的事情怨她。

“那、是哪户人家啊?”

“县上柴家,家境殷实,我这样的嫁过去算是高攀了。”

“县上柴家?”柳芽以前一直窝在庄子里,对外界的事情也极为排斥,因此对这个柴家的情况一无所知,“柴姐夫是个什么样的人?相貌品性如何?嫁人是终生大事,一定要寻人品好对姐姐也好的……”

“好不好的,过两天你见了人不就知道了。再说,我这样的身份,你以为有我挑选的余地吗?我不像你,背后有偌大柳家撑腰。”柳芽嗤笑一声,“宁为大家婢,不为小家妾。虽是同胞姐妹,姐姐我早已经赶不上妹妹你了。”

“姐姐,夜深了,睡吧。”柳芽低声道了句,翻身朝向内墙。

黑暗中,柳芽扭头看着对面模糊的身影,冷冷一笑。

房内无声。

第二天柳芽起得很早,堪堪赶上正拉了马车出门的魏红。

“红姨,你这么早就要走?我现在去给做早饭,你吃过再回去吧?”

“不用,回去沿路上卖吃食的不少,方便得很。”

魏红翻身跳上车头,见少女站在旁边很是不舍的模样,想了想,道,“你要回去的时候可提前往大院传信,我过来接你。”

柳芽乖乖点头,两眼巴巴瞅着魏红。

“……”魏红,“要是老大有来信,我会告知你。”

少女脸上一下溢出灿烂笑容,晃得魏红眼晕,“走了。”

“红姨路上小心。”

魏红没答。这丫头说话都不会说。

小心什么?就徐州往杏花村短短几个时辰路程,还有人不长眼敢劫她魏红的车不成。

留在家大半天时间,柳芽就知道姐姐为什么写信叫她回来帮忙了。

家里是真的忙。

自从庄子卖给柳知秋后,农庄跟佃户之间的关系便大为改善,及至后来庄子越来越受到佃户们的拥护。

而平时跟佃户们打交道最多的又是柳树一家,因此柳树家有喜,生活逐渐好过起来的佃户们也不吝啬,纷纷送贺礼上门祝贺。

光是清点这些贺礼,就把柳芽跟柳条忙得团团转。

“这些已经算少的了,你还没回来那段时间,我一个人清点这些东西更累,感觉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看着妹妹累得双目无神的样子,柳条好笑道。

“哥哥辛苦了。”柳芽扬起笑脸夸奖哥哥。

适逢柳叶从外面走进来,对满屋子礼品瞧都不多瞧一眼,径自走到里面椅子上坐下,“我早说了这些东西用不着清点。全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一屋子加起来恐怕也不超过二两银子,有什么好清点的?捡来的辛苦。”

看到她来,柳条脸色即冷下来,一言不发,只招呼柳芽一块继续将剩下的东西清点完。

柳芽隐有所觉,哥哥姐姐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姐姐变了很多,哥哥对姐姐也不是以前那般和颜悦色。

而她跟姐姐之间也有了心结,有心想过问一二,又怕姐姐对她更加误会。

柳条的冷脸以对,柳叶似并不放在心上,拨弄着指甲,慢声道,“柴家那边后天会来人送聘礼,到时候还要麻烦哥哥好好招待,柳芽,你也帮帮忙。我们这边礼数做足了,日后我嫁过去也能更好过些。”

“嗯。”柳芽低应。

她害怕面对陌生人,这点不知道姐姐是一时忘记了,还是故意忽略了。

柳叶那句话说出来后,柳条脸色变得更不好看,人也更为沉默。

第三日,柴家来人,送来了满车的聘礼。大大小小礼盒搬下来,让人目不暇接。

柳树一家人出门迎接,柳芽站在家人身后,第一次见到柳芽要嫁的人。

看起来年近三十,相貌只能算作平常,穿着略显花俏的锦衣长袍,在这个年纪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浮夸。

但这只是表象,人品如何看不出来,柳芽没有那样的阅历跟眼力,只希望这个人心是好的,日后姐姐嫁过去了,他能一心一意好好对待姐姐,如此,姐姐这辈子便算得上圆满了。

因为是女眷,用不着主动上前招呼,出面的有柳树柳条两个家里爷们。

但是男子走进院子的时候,有柳芽还是感觉到对方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即便只是短短一瞬间,那种感觉也让她不舒服。

像世人打量货物的眼神。

跟在家人身后回屋,柳芽把头垂得更低了,回到客厅之后,他本想悄悄先行退下,却被柳叶一把抓住了手腕。

“贵客上门,柳芽,你去帮沏壶茶来。”

柳芽抬头,深深看了柳叶一眼。在那双眼睛里什么都瞧不见,淡淡的,不以为意的,好像只是恰好抓到了她,并非刻意。

还在招呼客人的柳条注意到这边动静,开口,“还是我去沏茶吧,我看芽儿有些不舒服,可能是累着了,先让她下去歇会。”

“就是点点礼品就能把人累着?芽儿在柳家大院呆了一年多,倒是养得更娇气了。”柳叶掩唇轻笑,看着柳芽,“沏茶这种小事还是让柳芽去吧,哥哥帮我招呼客人即可。你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我怕你把茶壶打翻了。”

第一五七二章 退而求其次,才选上了她(紫芽番外)

柳叶这样说,等于把柳条的打圆场置若罔闻,非要柳芽来伺候别人。

厅里其他三个柳家人包括柳根柳树及柳枝,看柳叶的时候眼神眼里皆带上了不满。

只是碍于客人在前不好发作,只能将怒气强忍下来。

“芽儿,去吧。”柳枝开口吩咐,“你去烧水,待会茶有娘来沏,你这么久没回来,估计茶叶放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了。”

“是,娘亲,我去烧水。”挣脱手腕,柳芽立即行礼退下。

这期间,柴家公子始终淡淡笑着,瞧着她。

“柴公子你请慢坐,我去灶房看着去,待会沏壶好茶上来。”遣退了柳芽后,柳枝又怼柴家公子笑道。

柴家公子忙起身摆手,“岳父岳母唤我柴刚即可,很快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如此生分见外。”

“好,你们先坐着。”柳枝笑笑,拉过站在一旁的柳叶,“叶儿,你过来给娘打个下手。”

不由分说把柳叶拽了出去。

出了大厅,到了没人的拐角,柳枝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怒瞪柳叶。

“娘,你干什么啊那么大力气,都把我拽疼了。”揉着发红的手腕,柳叶抱怨。

“你妹妹有多怕生你不是不知道,你居然还要她沏茶招呼客人?叶儿,你这次做得太过了!你把你妹妹当什么!”

“娘,什么当什么啊,你想多了。我不过是看芽儿在柳家大院做事,所以才想让她露个脸,借此镇一镇柴家人。这样我日后嫁过去了,就算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他们忌惮柳家,也我多包容些。”柳叶垂眸,委屈道,“娘也曾经做过人媳,岂会不知做人媳妇的难处,尤其是跟公公婆婆之间。我们家为家生奴,身份低下,柴公子那样的人家能看上我,不就是因为我们背靠柳家吗?我只能这样做,才能保证自己过去不被人欺负死。”

“你……”她说的不无道理,柳枝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驳,最后只能徒劳一叹。

“娘你放心,我是芽儿的姐姐,还能害她不成?再者芽儿在柳家做事,背靠大山,寻常人家也没人敢得罪她。”话毕,柳叶挽起娘亲手臂,“走吧娘,我们先去沏茶。”

灶房里母女三人,生火,烧水,泡茶,配合很默契。

只是气氛沉闷得很,一壶茶泡好了,母女三人都没聊上几句话。

最后茶水是柳枝婶跟柳叶提上去的,柳芽被勒令回房休息。

目送娘亲跟姐姐走远了,柳芽才离开灶房,绕开了前厅,沿着后院小径,不知不觉就来到一处院子前。

回神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魏叔叔以前睡过的房间。

那一次他把她从京城送回来,回来的时候也很晚了。当时她心里还暗喜,天那么晚了,魏叔叔肯定走不了,这样她又能跟他多呆一天。

谁知,他却是只住了半宿,于夜半的时候悄悄离开,只言片语都没给她留下。

将头抵上廊檐圆柱,柳芽轻声给自己念经,“男子志在四方,当以事业为重。男子志在四方……”

魏叔叔是大男人,又是王爷隐卫,先重任务跟职责是应该的。

只有小女儿才整日里儿女情长。

她不能缠着魏叔叔,她只要乖乖在大院里等他回来便好。

“你叫柳芽?”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柳芽吓了一大跳,转过身便见柴家公子站在她面前,笑意浅浅。

柳芽脸色白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即便她在柳家大院呆了那么长时间,整个人已经有所改变,但是当初发生的事情始终是她心里抹不去的阴影。

面对陌生人,她永远做不到坦然自若。

“哦,我听柳叶说过你胆子很小。”男人退开两步,笑道,“不过你别怕,我不是坏人。刚才跟柳叶出来走走,不小心走散了,恰好在这里见到你,便过来打声招呼。等我跟你姐姐成了亲,便是你的姐夫了,是一家人,你用不着怕我。”

慌张低头,柳芽福身行了一礼后急匆匆逃离。

身后男子声音如影随形,“我叫柴刚,下次再见,芽儿妹妹可以唤我柴刚哥哥。”

柳芽走得更急,心跳如擂,甚至慌得能听见耳鸣声。

等少女消失不见了,柴刚才慢悠悠从那间院子里走出来,看着从拐角处现身的柳叶,“胆子小成这样,连话都不敢说一句的,还真是少见。这样我要如何跟她交流?”

柳叶轻笑上前,“日后你就是她的姐夫了,既是一家人,我这个妹妹对你自然不会还跟现在一样。不过,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我妹妹福气好,现在在柳家老夫人伺候着,听说挺得老夫人喜爱。你若得罪了她,想想你整个柴家门第能不能扛得住。”

“你这是真告诫还是假告诫?”抬手捏住柳叶下巴,柴刚邪笑,“我说美人儿,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两个的约定?现在回过头来假惺惺的警告我,做给谁看呢?”

“哼,”柳叶转身,挣脱男子的手,“是不是假惺惺的警告,还要看柴公子怎么想。我那个妹妹背后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你柴家得罪不起。不过,若是能让她心甘情愿跟了你,那你柴家的好处也是享之不尽的。”

“到时候,你这个柴家少夫人也能更加体面风光。为了你的体面风光,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做。呵呵呵呵呵……”

男人笑着走了,柳叶回头看着他志得意满的背影,再转头看向自己一家人住的小别院,眼神慢慢浮上阴冷。

柴家一开始想要提亲的人,是柳芽。

因为害怕得罪柳家大院,最后退而求其次,才选上了她。

只要有柳芽在,她永远是最后才被人看见的。

就算柳芽不干净了,处处及不上她了,依旧过得比她好,依旧比她更值钱。

一母同胞,明明是两姐妹,为什么她们的命却天差地别?

既然她爬不上去,那她就把柳芽也拽下来。

踩着她的肩膀往上走!

深吸一口气,敛了扭曲神情,柳叶举步朝家住小别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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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小妖精们。

第一五七三章 他的心终究乱了(紫芽番外)

柳芽坐在房间里,刚刚平复刚才的慌张害怕,就见姐姐走了进来。

也不看她,径自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来对着铜镜整理妆容。

“当初你去柳家大院,是为了魏大人去的。现在你跟他有结果了吗?”

柳芽微讶,不明白姐姐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件事情。摇了摇头,低声道,“我配不上魏叔叔。”

“既然知道自己配不上,为什么不放弃?难道你还真打算在柳家大院终老,一辈子不嫁人了?就死守在他身边?要是将来他娶妻了呢?生子了呢?你还有什么借口守在他身边?”

柳芽眼眸剧颤,心口被这番话扎得生疼。

她不是没想过有一天魏叔叔会娶妻生子。尽管早就有了这样的认知,但是听人在耳边这样说的时候,依旧难受的不行,险些落下泪来。

从铜镜里看到柳芽的反应,柳叶垂下眼帘,“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个年纪早该嫁人生子。至于当初那些不堪的事情,能忘就忘了吧,总不能因为那个一辈子不嫁人。你这样,爷爷跟爹娘也会跟着为你操心。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他们想想,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多少折腾了。”

停顿片刻,又道,“奶奶当初为了帮你讨回公道,被前东家打成重伤,最后更为了维护你寻了短见,她想看到的可不是你一辈子悲悲戚戚孤苦伶仃。”

说到这里,柳叶转了身,直直看向柳芽,“芽儿,你别怪姐姐说话难听,我们一家子现在能够安生生活,是托了柳东家的福,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地位变高了。我们依旧是奴才,身份卑微。我们可没有心高的资格,更不能做不切实际的梦,有些人是我们这辈子都高攀不起的。人家大好的条件,任由他挑的大家闺秀无数,人家凭什么选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柳芽脸色刷的惨白,浑身颤抖。

脑海里,不断浮出一个个画面。

受辱的,奶奶惨死的,家人被打致残的……

这些画面填满脑海,撑得她头痛欲裂,双手扣在床板上掰断了指甲都觉不出痛来。

少女失魂落魄模样落在柳叶眼里,微微冷笑,旋身出了房间。

房间独留下柳芽一人,只觉得周围说不出的冷。

这个时候,她很想很想魏叔叔在她身边,他在这里,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是想到最后,唯有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在脑海里定格。

“老大,快三天了,林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小世子跟七七会不会出什么事?”

又是日头西斜,圣巫寨后山的深林静悄悄的,山风吹拂,树叶簌簌,显得这片空间幽静空旷。

隐卫们在林子外面守了两天了,期间林子里始终没有传来半点动静,魏玄忍不住传音魏紫询问。

他们最担心的倒不是王爷王妃,而是单独行动的两个小娃儿。

“好好守着。”魏紫淡道。

视线落在林子入口处,目光犀利。身形一动不动,蛰伏在树冠阴影中。

树下若有人走过,便是抬头看,不仔细的话也不会发现树上藏着个人。

隐藏自己时刻待命,就是隐卫的日常。

此时,林子不远处两道人影正一前一后往这边走来。

走在前头的男子身背弓箭,腰间挂着食袋。走在后头的是一纤巧女子,背上背着背篓,不停的加快步子,不让自己被男子落下来。

“千流哥,你走慢点,我快追不上了。”

“千草,我说了别跟着我。我要进林子里打猎,那种地方危险,不适合女子进去。危急的时候我救不了你。”千流停下脚步,皱眉警告。

女子趁机赶了上来,抹一把额上薄汗,笑道,“我知道,我不跟你进林子里,我就在边上采些野菜跟药材。”

她要是真跟进林子里,就成了千流哥的累赘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我也知道,我不会特地等你的,采满这个背篓歇一会我就自己回去。”

不论怎么说,都没办法说服女子别靠近自己,千流深深看了女子一眼,转身进了深林。

他走后,刚才还笑颜灿烂的女子脸一下跌下来,耷拉了脑袋,浑身上下全是失落的气息。

小步子也像是迈不开一样,一步一挪走到林子边上,蹲下,从背篓里掏出小铲子,有气无力的挖野菜。

“怎么才能让千流哥喜欢我?”女子嘴里嘀咕的声音很轻,但是隐身暗处的人依旧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听出女子话语里的苦恼。

莫名,脑海里边浮现出另一道影子。

同样纤小单薄,瘦得一阵风就能刮跑。在他面前的时候,却总是露出甜甜的笑容,怎么冷淡,都赶不跑。骨子里的韧劲跟羸弱外形,相差极大。

“啊——!”那边突然传来女子惊叫声。

几乎下意识的,魏紫出手,暗器往那边打去。

隐藏暗处的所有人,视线也皆汇聚到了那一处。

女子跌坐地上,看着被钉死在旁边的蛇,惊魂未定。

魏紫也看着那条蛇,片刻后,用力闭了下眼睛。

隐卫执勤期间,不能妄管闲事,不得暴露自己。

他的心,终究乱了。

“事情结束后,我会自行到主子面前领罚。”魏紫传音。

其余隐卫一声不吭,不是不想,是有点怵。

跟老大共事这么多年,头一回看到老大失误,就算从他语气里什么都听不出来,他们也能猜得到,老大心里一定不好受。

而当中原因,他们多少也能猜出些许。

是跟柳芽有关的。

魏玄悄悄往魏紫方向看了眼。老大闷骚啊,明明对人家有意思,偏偏装作什么事都没有,骗过了柳芽那个单纯小姑娘不说,差点连他们也骗过了。

可惜了,他们是隐卫。

尤其老大是隐卫首领,除非他能挑出合格的接班人来替代他的位置,否则这辈子,老大怕是都不会成亲。

真想知道老大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要是魏橙在就好了,魏蓝不在,就只剩下魏橙有那个胆子,跟老大打听私隐。

第一五七四章 看谁先怵(紫芽番外)

树底下,想找救命恩人的女子转悠了好几圈,始终没寻到一个人影,最后抱着背篓慢慢走远。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际余晖已经越来越淡,光线也越来越暗,说好的三天约定时间即将过去。

望着那片林子,魏紫眸色微沉。

要是到时间了王爷王妃跟两个小娃儿还没出来,他就会进去查探情况。

其实心中虽有担心,但是以经验判断,魏紫更倾向于主子们都是安全的。

要是真有危急情况,林子里早就放出信号弹,没有信号求援,说明主子们都没事。

只是王爷素来守时,超过约定时间还没出来,便是没有遇上危险,也定然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

“一二一,嘿哟!一二一,嘿哟!”思忖间,林子里头突然传来一阵小娃儿的口号声,听音色,魏紫立即辨认出喊口号的人是小世子。

“你们继续守着,我过去看看。”跟弟兄们吩咐了句,魏紫现出身形往声音来源飞去。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两道小身板正在往这个方向前行,步子迈得异常艰难,尤其是小世子巴豆,憋红了一张小脸,边走边喊嘿哟。

在他身后,是一道长长的轨迹,地面上的草丛被压出老大一道凹痕。而他身上,扛着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正在拖行一只死透透的老虎。

七七也不遑多让,老虎他没扛,但是他身上挂满了用草绳子串起来的山鸡、野鸟,顶了一头的毛。最亮眼的是他怀里,还抱着一只浑身毛色纯白通透的小狐狸。

“紫叔,紫叔!快来帮帮忙!我要累死了!”看到魏紫,巴豆眼睛一亮,立即招呼,不忘问道,“我爹娘跟红豆回来了吗?我要给他们惊喜哦!”

落地,接过巴豆背上的老虎跟七七身上的鸡啊鸟啊,魏紫神色如常,“王爷王妃跟小郡主还未回来。”

对于小世子力大如牛这点,他们长年藏身暗处保护的隐卫早就知晓,所以亲眼看到小世子独自拖回小山墩一样的老虎,已经不会觉得惊奇。

“那我放信号给他们。”巴豆兴匆匆的,“这只大老虎我要送给娘亲的,听说老虎骨头可值钱了,是很好的药材,娘亲一定会很高兴。”

“小世子只身打虎去了?”魏紫问。

“不是只身,还有七七,要是七七不在,我肯定打不了。七七可厉害了!”巴豆边放信号弹,边开始眉飞色舞讲述打虎的经历,说他跟七七怎么样配合默契。

魏紫听着一言不发。

初生牛犊不怕虎。

等王爷王妃回来,小世子就要被揍了。

“紫叔,你们一直守在外边,肯定又是三餐只吃干粮充饥了,这些山鸡是我跟七七回来路上特地猎的,你们拿去打牙祭,等爹娘跟红豆回来,我们就可以到附近镇子上好好大吃一顿了。”

魏紫没动,“三天,小世子跟七七吃什么?”

巴豆哈哈一笑,“林子里能吃的东西可多了,既然要历练,肯定也要自己懂找吃的呀,你看看我跟七七一点没瘦,就知道我们在里边肯定没饿着啦。”

说罢就转身拉上七七,到山林边上的水沟净手洗脸。

三天时间的历练,在两个小娃儿脸上没有落下一点阴霾,依旧跟初时一样,活泼,阳光。

魏紫扯唇笑了下,他知道,小世子跟七七是有所成长的,只是那些成长不表现于外。

比如,这次回来,小世子没有喊一声苦,而是避重就轻把话题带了过去,不邀功,不炫耀,这便是成长。

信号弹放出没多久,柳玉笙跟风青柏带着红豆也回来了。

跟巴豆、七七回来的时间不早不晚只相差一刻钟。

魏紫悄然退下,心知主子跟王妃一定是时时跟在小世子身后的,而且把时间差控制得很好。

一刻钟的路程距离,足够小世子跟七七发现不了,也足够他们有危险的时候主子爷能及时援手施救。

相比巴豆跟七七回来时周身的略显狼狈,后回来的两大一小干净整洁得像是只出去观了一次光。

“爹爹,娘亲,我们都回来了!”巴豆小脸灿烂,拉着七七蹭蹭跑到娘亲旁边,一同撞进女子怀里。

柳玉笙被撞得差点倒退,好在身后有只手把她扶得稳稳的。

蹲下身子,看着两个小娃儿脸上还嗒嗒的滴着水,掏出干净手帕把他们小脸擦拭干净,“这次历练三天,可有遇上什么危险?身上可有受伤?”

巴豆跟七七齐齐摇头,在女子想拉起他们袖子帮他们擦手的时候,巴豆反拉起女子的手,往一旁躺着的大老虎走去,“娘亲,我跟七七在山里猎了这个,虎骨留给你,虎皮拿来铺马车,虎肉咱们吃了,好不好?”

“好。”垂眸看着两个小娃儿,柳玉笙嘴角爬上笑意。

“你们两个加起来还没有老虎一条尾巴重,就跑去打老虎?为什么不求援?”风青柏抱着红豆,慢步走上来。

小兔崽子,一汇合就故意把他给漏了,怕他罚。

跑得了?

巴豆眼睛巴巴看向爹爹,“爹爹,这不是历练吗?既是历练,不是只有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才能求援?要是我遇上困难试都不去试,回来你不得揍我?我是确定能保证自己跟七七的安全才冲上去的,再说我还有这个。”

小娃儿摇了下腰间挂着的小药囊,里面全是青莲叔给他的珍品,眼前的庞然大物就算再来一只,也弄不死他。

风青柏头一次被儿子反诘得哑口无言。

关心则乱,这句话偶尔在他身上能体现一回,就这一回便被小崽子给逮着了。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看谁先怵。

柳玉笙在旁掩唇憋笑,无奈至极。

七七抿了下唇角,走到柳玉笙面前,把怀里的小狐狸递给她。

“呀,这么漂亮的小狐狸一定很难抓吧,七七要送给我?”柳玉笙接过小狐狸,惊喜道。

这只小狐狸还是只小崽子,身上带着点奶气,浑身雪白,漆黑眼睛圆溜溜湿漉漉的,极为讨喜。

“娘亲,小狐狸!我想要!”红豆人还在爹爹怀里,小手就往那边拼命伸,一下就被小狐狸迷住了。

------题外话------

还有半小时,我是写还是不写呢?我还是先去洗澡吧。回来写一章然后睡觉。大橙子调整时间了,今天终于在六点半起床,然后吃了早餐又成功睡着、明天要坚定不移的白天不睡觉!

第一五七五章 一把年纪了(紫芽番外)

“你喜欢娘亲给你就是了,小心别掉下来。”柳玉笙忙把小狐狸送到女儿怀里,看她抱着小狐狸欢喜的模样,摇头失笑。

好在这只小狐狸是只幼崽子,尚不会伤人,否则她也不敢直接让红豆抱着。

红豆对毛茸茸的小东西爱不释手,“爹爹,娘亲,这只小狐狸好可爱呀。谢谢七七!”

大人们的注意力一时都放在了红豆跟小狐狸身上,尤其是风青柏。

注意力一转移,他跟巴豆父子俩之间的暗斗也随之瓦解。

七七弯了下眼睛。

而风青柏,则在照顾女儿间隙,朝七七看了一眼。

两个小家伙的三日历练结束了,三天时间,他们在林子里遭遇了什么,两人都没提,魏紫等人无从得知。

风青柏跟柳玉笙两个当爹娘的,也没多问,事情便这么揭过去了。

但是一家子相处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更和谐。

从林子离开后,一行去了最近的镇子上暂时安顿,带着满车的猎物,把镇子上人吓老大一跳。

处理完那些东西,用膳熟悉后,三个小娃儿很快便睡着了。

到底年纪小,三天全困在林子里,一路遭遇各种各样的毒蛇毒虫,缠斗、找办法脱身,耗光了小家伙们的精力,回来之后放松下来,到头就能睡。

给隔壁房间两个小男娃盖完被子回房,柳玉笙便见着男人坐在桌旁,视线落在床头那只小狐狸身上。

红豆很喜欢这只狐狸,便是睡觉也要把小狐狸安置在床头,拗不过她。

“在想什么?”走到男子身边,揪揪他脸颊,柳玉笙笑问。

“这只狐狸,原本就是要送给红豆的。”风青柏面无表情。

柳玉笙莞尔,“我知道。咱们一家子,只有红豆真正喜欢这种小东西。七七之所以把小狐狸送给我,不过是想救巴豆,免得巴豆又被你给揍了。小家伙,知道小狐狸最后依旧会到红豆手里。”

七七已经是个小腹黑了,还是不动声色那种。

风青柏轻哼了声,“论心性,巴豆差远了。”

“这不一样,巴豆跟七七的成长环境,到底不同,养出来的性子自然也不同。”柳玉笙道,“巴豆出生就含着金汤匙,自小一帆风顺,又被家里长辈们宠惯了,性子也较为刚直。他行事不是不懂用脑子,而是在他看来,没有多花心思的必要。他想半成一件事情,不用开口都有无数人上赶着帮忙,他又怎么会选择迂回周折,耗费心力?七七则不一样,哪怕现在七七已经融入我们家里,实则在外人看来,也终归是寄人篱下。我们对他再好,也始终不是他亲生父母。所以,他比巴豆少了为所欲为的底气,行事更倾于小心谨慎,谨小慎微。”

风青柏点头,这便是境遇的不同,造就为人处世的风格千差万别。

他小时候不就是这么过来的么。

颠沛流离,尝尽冷暖,才有了后来的风青柏。

有时候一帆风顺固然幸福,但是身在皇家,却不见得是好事。

“别想了,睡吧。一把年纪了,盯着只小狐狸不放。七七跟红豆,是姐弟。”

一把年纪的风青柏,“……”脸漆黑。

夜半,夜深人静,本该睡熟的男人睁开了眼睛,悄悄起身,给身边妻女掖好被角后,走出了房间。

房间拐角廊柱处,一道身影直挺挺跪着,因为跪的时间太长,头发已经被夜半露汽打湿。

“何事?”风青柏开口。

笙笙从隔壁房间回来后,这里就有人跪着了,他是知道的。

只是不想扰了女子安眠,所以等她睡着后才出来。

“卑职今日值守时失职,请主子爷责罚。”魏紫道。

“如何失职?”

“分心,差点暴露行迹。”

风青柏挑眉。

这种错误在平时无伤大雅,若在对敌时,会是致命错误。

周围躲在暗处的其他隐卫暗暗着急担忧。老大在公务上极为刻板,犯了错是必要自己出来领罚的。但是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对全局没有产生任何影响,便是受罚,轻罚也就够了。

不知道王爷会怎么责罚老大。

“魏玄,你来说说,究竟怎么回事。”风青柏并没有立即惩处,而是转问同时值守的魏玄。

魏玄立即现身,把下午发现的小插曲详细说了一遍,生怕哪里说漏了,不能给老大求情,“主子爷,老大办公务时素来认真,这是第一次失误,还请王爷恕罪!”

踱了两步,走到魏紫面前,风青柏淡道,“因为柳芽?”

“!”魏紫脸部不可见的跳了下。

魏玄则悄咪咪的后退潜了。

主子爷什么都知道,其实根本用不着他们多嘴。

“退下吧。”王爷又一句,依旧淡淡的。

“请主子爷责罚!”魏紫跪在原地不动,还是那句话。

“下次再犯,两罪并罚。”

“卑职多谢主子!”

不是不罚,是留着,等下次犯错一块罚。

魏紫知道这是主子开恩,没有继续固执下去,否则只怕真要惹主子爷发怒了。

回房间前,风青柏吩咐,“明日联系客船,准备回航。”

“是!”

暗处,隐卫们听到这句话心头大喜。

回航,即是能回南陵了,能回家了!

狂喜中,刀口喋血的汉子们都没有意识到,在他们心里,早已经不知不觉将那个宁静的村庄子,当成了家。

第二天,也不知道钱万金从哪听来的消息,赶在风青柏柳玉笙一行即将离开客栈的时候,急匆匆赶来,带来一大堆礼品。

“你们人多,顺便帮我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给爷奶他们,全是我经过各城镇时收集来的。”

“要不是为了等薛青莲那犊子,现在我就能跟你们走,那家伙带着千漪整天往后山跑,也不知道去那里干啥子,还非要我等他。”

“记得啊,会去以后份礼物,一定要说是我小金子千辛万苦收集来的,都别抢功劳,昂?”

柳玉笙笑得不行,“你就想靠这些东西,回去之后能多吃奶奶几道拿手菜吧?”

“福囡囡,你最懂我!”

风青柏,“滚。”

第一五七六章 天下就是我媳妇(紫芽番外)

离开边城,航船慢行。

这次是真的要回家了,小娃儿们的历练已经结束了。

不过此次回程并不赶,沿途有不少好风光,可以顺便带着娃儿们边走边看。

这次过后,孩子们再要出来就是自己独身一人,他们做爹娘的不会再陪在他们身边,所以柳玉笙很珍惜剩下的时间。

光阴太快,一转眼,或许就已经年。

他们还能这样陪伴孩子的时间不多,雏鹰长大了,是要离巢的。

“始终有我陪你。”身后响起男子低沉声线,一双大手从后将她拥进怀里。

柳玉笙眼底伤感顷刻散去,浮出笑意来,“嗯,只有你是要陪我一辈子的。”

“所以我觉得,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应该排第一。”

“是第一啊。”

男子哼了声,手在她腰间勒紧,“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本王?在本王之前,还有爷奶爹娘儿女等等人数若干!就连你炼药的那只药炉,都比本王来得重要。”

柳玉笙惊呆了,想转头过去看男子,被男子按住,死都不让她转过去。

“风青柏。”

“嗯。”

“噗嗤!”

“别笑,这很严肃。”

柳玉笙捧腹爆笑,等笑停了,也不强转身了,就这么偎着男子,轻声,“阿修哥哥。”

腰间的手僵了下。

“嗯。”他应她,声音柔得似水。

也让女子眼角眉梢,裹上了浓浓的蜜。

船舱里侧矮几旁,三个小娃儿齐齐双手托腮,看着这一幕。

“唉,”巴豆叹气,摇头,“爹爹娘亲又来了。我一个小娃娃看了我都羞哇。”

红豆不赞同,“爹爹跟娘亲是夫妻,本来就可以羞羞。女孩子有爹爹这样的夫君,才幸福。”

“儿女情长。你们女娃儿整天就想这些情情爱爱的,没志向。”

“那你以后不娶媳妇儿哇!”

“你懂啥,天下就是我的媳妇!”

“那你把天下娶了,你看天下能不能给你生娃!”

七七左看右看,然后默默把小脸扭开。

站在窗前的夫妻俩,“……”

小娃儿吵嘴的声音不小,经由船窗飘出外头,守在甲板尾的隐卫们都给听着了。

想笑,没敢笑。

老大都没笑,他们要是笑了显得他们这些隐卫不合格。

为了掩盖笑意,魏玄往老大身边凑近些许,“老大,走的时候你看到魏橙吗?那家伙连影子都没现,是不是怕我们把他逮回去?”

魏紫转头,看着魏玄有些莫名所以。

“他不是说他有个想要以身相许的救命恩人吗?老大你说他是不是陷在温柔乡拔不出来了?这事主子爷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魏橙肯定得受罚。因私忘公,公私不分,胆子忒大了。老大,这事你怎么看?”

“若有了私心,就不适合做隐卫了。魏橙如果真的因私忘公,被罚也是应当。”魏紫淡道。

魏玄跟其余隐卫一听,都有些着急。

魏橙是他们兄弟,他们当然不希望他被惩治。

“老大,魏橙那家伙跟我们出生入死十几年,他什么性子你是知道的,他要是真犯了错,你看能不能跟主子爷求求情?”

第一五七七章 柳芽恐会遭人算计(紫芽番外)

沉默片刻,魏紫道,“犯错受罚,这是规矩。”

隐卫营的规矩素来极为严厉,但凡有犯,决不轻饶。

否则隐卫营不会让人闻之而栗。

隐卫们沉寂下来。

老大说的没错,隐卫营是不允许徇私的。

魏紫扭头,目光投向船外,船身行过处,运河水滔滔。

一如他心里,有东西留痕,痕迹不消。

入夜前,航船在附近城镇码头停靠。

这里已经是南陵境内,各大城镇都有隐卫营的递信渠道,刚上岸魏紫就收到了密信。

柳家大院递出来的。

寻了客栈安置后,魏紫将密信上交。

一听是柳家大院来信,柳玉笙就黏在男子身边不肯走了,包括三个小家伙,伸长了脖子等爹爹读信。

“爹爹,是不是太公太婆他们想我们了?”

“一会我要给家里写信,攻速太公太公外公外婆他们,我们很快就会回家啦。”

拍拍三个小娃儿脑袋,风青柏快速将信看完,“红姨写来的,爷奶爹娘他们问我们近况,家里一切都好,等我们回家。”

言简意核做了交代,柳玉笙跟三个小娃儿不满足,又把信拿过去亲自看一遍,在信末尾发现一行小字,是男人没读出来的。

“咿,柳芽回柳家农庄了,她姐姐要成亲?”微讶,柳玉笙把最后面一行字给念出来,“听闻县城柴家最初属意柳芽,后退而求其次,定亲柳叶。恐不怀好意。”

念完后,柳玉笙看了站在旁的魏紫一眼。

男子笔直而立,眼眸半垂,面上没有流露任何表情。

“风青柏,你说这个恐不怀好意,是不是柴家还在打柳芽的主意?他们既然已经定亲柳叶,还想怎么打主意?”

风青柏挑眉,眼底略带无奈,嘴上却十分配合,“柳芽在柳家大院呆了一年多,外人眼里,柳芽已经是柳家大院的人。背靠大树好乘凉,哪怕柳芽身份只是个奴婢,但是这个身份在寻常门第眼里,也已经很高了。若能搭上,好处不会少。”

柳家大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现在已经整个天下皆知。

那是南陵王的岳家,深受南陵皇保护,甚至跟各国权贵都沾着关系,还蜗居着鬼医等等大人物。

普天之下无人敢惹。

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哪怕是一个小小奴婢,县令见着了都要卑躬屈膝。

柴家一个县城富户,若是能搭上柳芽,在县城甚至整个州城的地位都会水涨船高。

所以哪怕退而求其次,柴家也想跟柳家大院搭上关系。

现在柳芽回去了,若是对方野心不死,柳芽只怕会遭人算计。

“主子爷,王妃,卑职先行告退。”魏紫躬身,退了出去。

柳玉笙傻眼,瞪着男人背影,“我话还没说完呢。”

“魏紫不笨,你跟我唱双簧,你以为他看不出来?”风青柏好笑。

“我没别的意思。”她就是那么一说罢了。

感情这种事,外人如何能插得上手。

何况强扭的瓜不甜。

若是彼此有意,则皆大欢喜。若是一方无意,她在这瞎忙活反而好心办坏事不是。

第一五七八章 王爷,你当反省反省(紫芽番外)

“这些事情我们无需多管,由他们去吧。”风青柏安抚。

他是最见不得笙笙苦恼纠结的。

“风青柏,”柳玉笙突然道,“会不会是皇室隐卫营的规矩太严了,规定隐卫不能娶妻?”

“魏红魏蓝不是成亲了么?”

“可是他们成亲后就脱离隐卫营了。”

风青柏被问倒。

“不过成了亲,确实不适合再继续做这么危险的工作。有了家室,就需得对家事负责。”所以隐卫营里全是老光棍。

若无意外,隐卫营的隐卫们,都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三小只凑在爹娘旁边,听他们说了一大通后,也加入话题。

“我听金子叔说过,隐卫营的隐卫,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挑选进营里训练的,而且挑的全是孤儿,他们打小就没有家了。”

“那爹爹的隐卫,要护卫爹爹一辈子,不是要一辈子都没有家?没有家的人好可怜的。”

俩娃儿自己参与讨论还不够,还帮着比划手势的七七翻译,“有家的人才有根。”

“他们要是遇上了喜欢的人,爹爹不能让他们成亲吗?这样他们就有家了呀。爹爹是主子爷,主子爷同意了,那就什么都不是问题了。”

“我觉得爹爹好残忍。”

“爹爹一直很残忍。”

画风在顷刻转变,从讨论隐卫的归属问题,变为讨伐南陵王的无情。

风青柏冷着脸,揽了柳玉笙离开房间。

否则他迟早要被气死,当中还有个宝贝女儿是他舍不得揍的。

一直到坐在客栈包间,柳玉笙还在伏桌闷笑,“明明长得那么好看,怎么性子那么讨人嫌呢?连孩子都嫌弃你。”

“他们还小,不懂事。”

“就是不懂事才说真话,懂事了就不会说出口了。王爷,你当反省反省。”

“无威不立。”

风青柏被笑得没脾气。

末了柳玉笙才道,“你早就有打算等安定下来后,让魏紫魏橙他们也能回归正常生活,怎么不把这个打算告诉他们?”

“事情未定,提前说了出来,只会扰乱人心。人心不定,则做事易出纰漏。”

隐卫营规矩极为严厉,若行事出了纰漏,对隐卫的惩罚也极重。

所以,任何时候,隐卫的准则之一就是不能分心。

柳玉笙瞧着表情清冷淡然的男子,眼底浮上不可见笑意。

她的夫君,对身边人的好向来不外显。

说难听些,嗯,闷骚。

是夜,柳玉笙这边往大院也递了封信,交由魏紫传出去。

信里写什么魏紫不得而知。

只在将信寄出去后,人在原地站了很久,待月光将他的身影越拉越长,才返回房间。

时值五月。

柳家农庄越来越热闹。

柳叶婚期近了,成亲日就定下五月下旬,听说是柴家那边好容易挑选出来的,今年最近的吉日。

柳芽一家为了不知亲事,忙得脚不沾地,人人脸上喜气洋洋的。

柳芽面上也整日带着笑。

爷爷跟爹娘对于姐姐的亲事都很满意,他们开心,她便开心。

这种大戏日子里,若是她表现出什么来,只会让大家担忧及为难。

第一五七九章 没人希望儿女低人一等(紫芽番外)

成亲日期一天天接近,这天吃过晚饭后,柳枝婶把三个儿女叫到面前,当着他们的面将布置喜宴的清单摆了出来。

“咱们家小辈就你们三个,柳叶是你们当中第一个成亲的,对方又是县上的大户,所以柳叶的嫁妆绝对不能办得寒碜了。不然到了那边,是要被夫家瞧不起的。就是为了柳叶以后的日子,这口气咱也得争。”

“这是这次置办的嫁妆清单,我们家能拿出来的好东西,我都尽量拿上了。娘亲找你们三个过来开诚布公的说,是不希望你们心里留下什么疙瘩。好在爹娘现在还不算老,还能再干上好几年的活计,也能再攒下一笔钱来,到时候,爹娘也都拿出来给柳条你跟芽儿置办亲事。”

“咱们家是个什么光景你们心里都清楚,从祖辈下来,一直是奴籍。后来有幸能遇上柳东家,帮我们把奴籍给消了,但是也改不了我们奴才的身份。娘不求别的,我跟你爹这辈就算了,但是娘希望你们以后能都过上好日子,不用再当奴才,去服侍别人。”

柳条柳芽静静听着,从娘亲的语重心长里,能听出为娘的心愿。

为人父母,自己这辈苦也就苦了,但是没人希望自己的儿女也跟自己一样,一辈子只做个奴才,低人一等,看人脸色,卑躬屈膝的活。

所以柳叶能嫁到县上柴家,爹娘是打心里高兴的。

至少这个女儿嫁出去了,也越过了那道槛,只要她后半辈子无忧,爹娘的心愿也就圆了。

“娘,叶儿的亲事尽管往风光了办,我没啥意见。”柳条道。

不说他现在尚未有成亲的心思,便是将来要成亲,他自己的亲事自己也有能力办起来,不会去计较这点东西。

柳芽也道,“娘,您跟爹拿主意就行,我也没意见。”

她不争这些东西,而且她这辈子,也是嫁不了了的。

剩下柳叶,将那张清单拿起来由头到尾看了遍,最后不甚在意把清单放回去,“娘,这些东西我且带过去,等我在柴家站稳了脚跟,会加倍还给你跟我爹的。你们吃不了亏。”

柳条当即皱眉,眼神冷下来,“爹娘这般为你想,你以为是为了要在你身上得回好处?”

“哥,看你怎么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爹娘既然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对他们好。我那样说也没什么不对不是?难道我嫁过去了,吃香喝辣的,我能看着爹娘在家清粥白菜度日?我一片孝心,到你嘴里倒成了不对了。”柳条撇开脸,哼道。

柳芽绞着手指,面对哥哥姐姐吵架这种情况,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姐姐对她有隔阂了,不管她现在怎么说,在姐姐眼里都会觉得她在说风凉话。

她只能闭嘴,说不如沉默。

“都别吵了,既然柳条跟芽儿都没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了。再有半个月就是叶儿出嫁的吉日,你们兄妹能相处的时候也不多了,都把脾气收着点!”柳枝婶呵斥完,命两人退下,看着走在最后的柳芽,又道,“芽儿,你先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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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发,你们觉得多了吗?hiahiahia

第一五八零章 我没想过要嫁人(紫芽番外)

“娘。”厅里只剩下娘俩,柳芽低头走到柳枝婶面前,垂首静立。

看着乖乖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柳枝婶叹了一口气,“芽儿,当初你一意孤行要去杏花村柳家大院,娘允了。娘知道你是为了魏大人去的。”

柳芽不做声,只是垂在袖子里的双手开始紧张绞起。

她不知道娘亲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难道是改变主意,不想让她继续呆在柳家大院了吗?

“要是你跟魏大人之间能成,娘是乐见其成的。魏大人为人可靠,有他护着你,你后半辈子应该能无忧。可是娘听你姐姐说,魏大人跟着王爷长年东奔西走,呆在柳家大院的时间其实很少。难道你要无休止的等下去?你年纪不小了,芽儿,回来吧。”

“娘!……”

“回来,娘给你慢慢寻摸个好人家。芽儿,身为女子,总要嫁人的。你要是喜欢在柳家大院干活,便是成了亲,也能继续呆在那里,不影响。你觉得如何?”

柳枝婶没有提以前的事。

芽儿既然能喜欢上魏大人,能追着魏大人去柳家大院,想来当初那件事带来的伤害在她心里已经慢慢淡去。

既然能忘记前尘,那么这个时候提嫁人,芽儿该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反应激烈。

魏大人是个良人,但是他没办法安定,对于女子来说就不是个好的人选。她宁愿女儿嫁个普普通通的人家,安安稳稳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这是做母亲的私心。

不求女儿荣华富贵,但求她有良人举案齐眉。

“娘!我不嫁人,谁也不嫁!我不要什么好人家,我不嫁人,娘!”柳芽慌了,摇着头后退,“我什么都不要,我没想过要嫁人,就是魏叔叔,我也没想过。娘,求你了,我只是想呆在柳家大院……”

她只想呆在离魏叔叔最近的地方,其他的什么她都不想。

这样都不行吗?

为什么一定要她嫁人?她不想嫁给别人!

“芽儿!”柳枝婶站起来,看着女儿小脸上瞬间泪雨汹涌,心头突了一下,“芽儿你别哭,你要是不想,娘不逼你,娘就是跟你提一提,嫁不嫁都看你的意愿,你别急,别激动!”

那些年芽儿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时常突发歇斯底里,也是他们一家人的阴影。

她担心刚才的话又把女儿逼回以前境地,那就得不偿失了。

“娘,你答应我的,不能反悔的。我有些累了,娘,我先下去歇息……”嘴里的话有些语无伦次,柳芽转了身边说边往外走,脚步慌乱。

看着女儿慌逃的背影,柳枝婶无力坐下,眼圈泛红。

“娘,你不该逼芽儿。”柳芽离开后,厅门口出现一道身影。柳条之前并未走开,而是站在附近,将里面的对话大致听了个全。

柳枝婶吸吸鼻子,扭开脸,“你以为娘亲想逼她?可芽儿是女子,一辈子总要寻个依靠的。她喜欢呆在柳家大院,难道那里能呆一辈子?老了总要回来,到时候她怎么办?无依无靠过后半生?”

第一五八一章 农庄大喜(紫芽番外)

她跟孩子爹总会老会死,不可能照顾女儿一辈子。

现在不为芽儿打算,等他们两老走了,还有谁会那般顾着芽儿?

“我会照顾芽儿。”柳条皱眉。

“照顾芽儿不是一句话说出来那么简单。你也是要成家立室的,将来你会有妻有子。就算你能照顾芽儿一时,时日久了之后呢,你媳妇真能一点意见都没有?远香近臭啊条儿。”

柳条眉头皱的更紧。他很想说绝对不会出现娘亲担心的情况,可是人心难以捉摸,他拿什么做保证?

除非他一辈子不成亲,只专心照顾芽儿。可是若真如此,又会引来别的闲言蜚语,对芽儿伤害只怕会更大。

他哑口无言。

柳芽从大厅出来后,一路疾跑回房。

柳叶已经歇下了,房间里没有留灯,柳芽跑得太急,跨过门槛的时候脚下一绊摔在地上,发出的闷响声扰着了床上的人。

“柳芽,你干什么呢急惊风似的,走路不能好好走?”那方传来女子不耐烦的呵斥。

柳芽抿唇,从地上爬起,一步一拐走回自己睡的位置,在黑暗中坐了很久,而对面床上的人呵斥过一句之后,便没有再出声。

“姐姐,你为何要跟娘亲说我与魏叔叔的事?”垂眸,柳芽轻问。

她知道姐姐还没睡着。

“怎么,不能说吗?爹娘为你担心了那么多年,身为女儿我为爹娘分忧罢了,你要为这个跟我问罪?”黑暗中传过来的声音,满不在意,还带着淡淡的讽刺。

“我能照顾自己,我不会让爹娘担心。”柳芽问她,“姐姐,为什么你突然那么讨厌我了?”

那边似顿了下,随即,“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你终究是我妹妹,那些矛盾不至于让我记恨你。天色不早了,睡吧。”

房间里陷入沉默。

只是同睡一屋的两人都知道,刚才那番话不过是托辞罢了。

两人之间的姐妹情分早在柳家大院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疏离。

离成亲日还有半个月时间,这期间柴刚陆陆续续又过来了两次,也跟柳芽打过照面,好在第一次见面时那种让柳芽不舒服的目光已经消失,再没出现过。

柳芽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不喜与人接触,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与外界隔绝,但是曾经的经历让她对外界极为敏感。

她感觉得出来柴刚第一次看她时候,眼神背后的意味深长。

她不懂那种意味深长是什么,但是她下意识会去避忌。

等姐姐成了亲,日后打照面的机会会很少,那她就不怕了。

五月二十五,柳家农庄大喜。

柳叶于这日出嫁。

只是临出娘家门前,发生的事情让柳芽始料未及,就连柳树夫妇跟柳条都大为意外。

“姐姐,你说什么?”新房里,柳芽不可置信的看着柳叶,颤声问道。

柳条则已怒极,一张俊脸怒红,“柳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柴家迎亲队伍已经到门外了,你这个时候才来说这种话?!”

第一五八二章 送嫁丫鬟(紫芽番外)

“爹,娘,哥,芽儿,你们何必如此震惊震怒?不过是让芽儿当一次送嫁丫鬟送我出嫁罢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拢了下大红嫁衣的衣襟,柳叶淡笑道,“不是我想打肿脸充胖子,硬要给自己做排场。只是柴家到底是县城大户,我不能让人笑话我这个少夫人太寒酸。爹,娘,你们连嫁妆都舍得给我置备那么好,现在不过是让芽儿送我一段路,这却不行?芽儿是你们的女儿,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偏心不偏心我且不说了,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们信任,你们觉得我带上芽儿会害她?”

“你明知道芽儿是什么情况,她根本没办法在人多的地方露面,你现在还要她给你送嫁,柳叶,你简直是在强人所难!”柳条怒骂。

柳叶立即反驳,“柳家大院每天来去数十口人,她都能安安稳稳在那里呆着,我是她亲姐姐,换做我让她陪我一程就不行了?对外人怎么都好,到了自己人面前格外娇贵!”

“你!不可理喻!”

“要我说她根本就是不盼着我好!”

“我去。”柳芽闭眼,轻道。

她不想在这种大喜日子里,哥哥为了她跟姐姐吵得不可开交,不想让爹娘平添生气。

她一开口,争吵声立即停止。

“芽儿……”柳树跟柳枝婶夫妇看着这个女儿,欲言又止,左右为难。

手心手背都是肉,柳叶这般闹,一时间他们都不知道该要怎么办才好。

柳条在旁沉着脸,攥紧了拳头。

整个房间里一家四口,只有柳叶笑面如花,“我知道芽儿一定会顾念姐妹情分。芽儿,姐姐在这里谢谢你。你放心,只是让你送嫁,并非是做陪嫁丫鬟,等我进了柴家门,你就可以回来了。而且同行还有大哥,没人会欺负你。再说,就是大哥不在,凭你在柳家大院混得风生水起的,整个县城有谁敢不给你面子?是不是?”

柳芽垂着头,不语。

耳边女子发出的笑声,落入她耳中头一次觉得,如此刺耳。

迎亲队伍已经在农庄大门外,这边争端结束,柳树柳枝夫妇跟柳条一块出门迎接。

离开新房前,柳条看着已经盖上红盖头的柳叶,低道,“叶儿,你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我们都不认识了?”

话毕,脚步声离去。

盖头掩盖下,柳叶面无表情,一双描画精致的双眼,冷冰冰。

她没变。

只是没人在乎她的感受罢了。

柳芽受过伤害,她不是没心疼过柳芽,可是不能因为这个,就一辈子都要事事让着她。

全家人总是只围着柳芽团团转,什么好东西首先想到的都是给柳芽,万事小心翼翼生怕柳芽再受一点点伤。

那她呢?

她就不会受伤吗?

有些东西既然盼不到,她就自己去争取,有什么错?

喜乐已到房门外,随之传来喧嚷纷杂。

新郎官过来了。

“芽儿,待会外面敲门你就开吧,我们家小门小户的身份卑微,没有对人拿乔的资格。”

第一五八三章 爹爹最爱骗你了(紫芽番外)

门响,柳芽开门,新郎入内。

“有劳芽儿妹妹。”经过柳芽身边时,柴刚笑语。

“芽儿不舍我这个姐姐出嫁,说是要跟哥哥一道给我送嫁,夫君路上还请多照顾照顾芽儿,她怕生。”铜镜前,端坐的新娘子道了句。

“今日起,芽儿也是我柴刚的妹妹了,我自然要好生照顾的,娘子放心。”

柳芽始终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此时她没有精力去注意旁边的新夫妻说些什么,所有心神陷入恐慌,因为门外站着很多人,那些人的目光,似乎全部都落在她身上。

她害怕这种感觉。

从新房到农庄门前短短一截路,柳芽都像走在刀尖上,举步维艰,额角冷汗,密密麻麻往外渗出来。

她不敢抬头,即便是跟爹娘告别的时候,也竭力把头埋得低低的,害怕他们看见自己惨白的脸。

直到坐上送嫁马车,有了马车隔绝那些人、那些目光,她才稍稍松下来。

“芽儿,要是实在不行,别勉强,我去跟柳叶说。”兄妹同坐一辆马车,柳条看着她这般模样,怒气又爬上脸。

“哥哥,我没事,也就今天一天。”柳芽勉强朝哥哥笑了笑,心头暗暗给自己打气。

就算没有今天这遭,她也要改变的。

不能总是那么害怕人群。魏叔叔说不定也不喜欢她这点。

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往县城方向行进,云州码头,一艘航船也在慢慢靠岸。

“云州码头,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船头,巴豆欢呼雀跃,看着那方码头极为兴奋。

这次离家太久了,再回来,连家乡的码头看起来都比别处亲切。

“待会上岸之后去马行寻辆马车,三个时辰就能到家。”柳玉笙从船舱里走出来,看着码头方向,近乡情浓。

男子跟在她身后出来,闻言笑道,“不用寻,我提前传信回去了,魏蓝会在码头等着。”

“爹爹,等会下船,船舱下边那些礼物不要忘了带哦。我都做了记号的,家里每个人都有一份,要是漏拿了,就分不均了。”

风青柏居高临下,俯视小胖墩,“就算没有你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礼物也不会少,你金子叔同样备份了。”

“金子叔的是金子叔的,我的是我的,那些全是我好不容易淘来的!”巴豆生气。

怎么能把两样混为一谈。

要是他什么礼物都没带,太公太婆他们会难过的,肯定以为他在外面玩野了,一点都不惦记他们。

“哥哥,爹爹骗人的。”红豆凑到哥哥耳边,悄悄给他透信息,“爹爹最爱骗你了。”

巴豆小嘴一抽一抽,觉得妹妹很不会说话。

还不如不说呢。

这样一说,显得他是最不受爹爹待见的。

有些实话不用说出来!

“七七……”巴豆想在七七身上寻点安慰,只有七七最乖巧。

七七抱着小白狐狸走到红豆身边,对他弯眉浅笑,还点头。

意思是,红豆说的对。

巴豆瘪了。

“爷!我在这!老大,我在这!哎呀这船怎么那么慢!老大,你们飞上来呗!我都等急了!”码头上,突然传来喊声。

一人站在马车车头,气势磅礴,所有力气全汇聚在丹田上了。

第一五八四章 他这么八婆是为了谁?(紫芽番外)

从隐卫营脱离出来,在杏花村呆了那么多年,魏蓝的性子不仅没有随着年纪增长变得沉稳,反而愈发“活泼”,也只有在风青柏面前最为收敛。

分别太久,这次魏蓝有点绷不住,站上马车头吆喝,不等船靠岸,自己就先急吼吼从那边飞过来了。

“主子,囡囡,你们这次出去那么久,家里老爷子老夫人天天念叨你们,盼你们回来脖子都盼长了。”

对于魏蓝壮着狗胆坚持称呼“囡囡”的行为,风青柏没有制止。

这是大院里家人之间对笙笙最亲切的称呼。

无妨。

“蓝叔,太公太婆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想红豆跟七七?”巴豆一蹦,跳进魏蓝怀里,叽叽喳喳问开了。

“当然想了,想得不得了!我出来那会,家里已经商量晚上备什么好菜给你们接风洗尘了,人人有份!”抱住小胖墩,魏蓝眼睛都笑没了。

“那快点呀,我们赶紧回家!”

“回,马上就回!”

被小胖墩的亲近迷得五迷三道,魏蓝转身要飞上码头的时候才恍然想起自己这次出来接人,还有另外任务,他们家大红交给他的。

“对了老大,柳芽那个姐姐恰好今天成亲,柳芽被当成陪嫁丫鬟陪嫁过去了。”

“陪嫁丫鬟?!”柳玉笙失声惊呼,“怎么回事?”

陪嫁丫鬟在夫家的地位是很低的!相当于通房丫鬟,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可言!除非得了夫君喜爱提为姨娘。即便是那样,以陪嫁丫鬟身份入府,哪怕日后当上了主子,身份地位也依旧是低人一等的,会叫人看不起!

“具体怎么回事我们也不太清楚,这毕竟是柳芽的家事,她既然愿意跟过去,我们也管不了。柳芽在大院虽然是丫鬟身份,但是当初老夫人开恩,并没有要她签卖身契,所以她来去是自由的,不归大院管。”

柳玉笙皱眉,这事情她是知道的。而且当初柳芽帮助他们去西北寻找苗疆,为了感谢她帮忙,二哥把他们一家子的奴籍都消除了。从那以后,柳芽一家意愿自由。

他们这些旁人确实多管不了。

下意识的,柳玉笙看向在后头的魏紫。

男人正在搬东西,沉稳从容,看不出对魏蓝的话有任何反应。

柳玉笙刚想叹气,脑袋就被一双大手扳过来了,“先上岸。”

抬眸对上男子淡得不行的眼,柳玉笙佯作镇定,在男子耳边低语,“我就是好奇多看了两眼。”

“看太久了。”

“……”

主子们上岸,魏紫作为半公开隐卫,跟魏蓝一块把行礼搬上去。

趁着机会,魏蓝鬼头鬼脑凑近,“老大,柳芽肯定是被算计了。你想想她那个性子,人多一点的地方她都呆不了,她能嫁个以前从没见过的陌生人?这太不对劲了!”

“隐卫守则,少说多做。”

“我现在不是隐卫了。”

“我是。”话毕,魏紫率先上岸,丢下魏蓝一个人在后头傻眼。

我去!他这么八婆是为了谁啊?

还吃力不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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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三点了,撑不住了,晚安小妖精们。

第一五八五章 回来自行领罚(紫芽番外)

将东西全部搬上马车,准备出发。

魏蓝已经跳上车头要赶车了,发现老大还杵在马车前,没有隐身跟随。

“老大?”

魏紫眉目沉静,上前一步单膝跪下,“主子。”

“去吧。”马车里人道,“回来自行领罚。”

“谢主子!”话音落,人已然消失在原地。

魏蓝眼珠子突了。他刚才说那么多老大都没反应,原来心里早有打算。

“老大,川九村县上柴府,别找错门了!”

哎妈呀要不是要赶车,他好想跟着去!

现场看八卦,回去能说给大红听啊!

“魏蓝。”车里,又传来男人淡淡声线。

魏蓝立即敛回心神,“走嘞!主子,囡囡,坐好了!”

“回家咯!”

一路风驰电掣,骏马疾奔。

从云州城到达川九县上,魏紫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川九县上不算大,进入县城街道后,能看到街道两边还残留着炮竹燃烧后留下的红色碎末,甚至空气中都还带着隐约的烟火气。

随手抓了个路人询问柴府位置,路人面露惊奇,“兄台是来参加柴府喜宴的?那你可得赶紧,现在喜宴都快散了,再不快点连最后一轮都赶不上了。走到街道尽头拐进背角巷,门前挂着大红灯笼的那家就是……”

“多谢。”

等路人回过神,眼前人连影儿都没了。

柴府在县上算大户,虽不能跟各州城大富大贵的人家比,但是衣食无忧是能保证的。只是这样的大户多了去了,所以柴家并不显眼。

但是柴家府上今天的喜宴,却贵客云集,原因无他,全因为柴家大公子柴刚娶的人是柳家农庄的人。

听说新嫁娘的妹妹就在杏花村柳家大院干活,柳家大院啊!那是多少人趋之若鹜的存在?

但凡能跟柳家大院扯上丁点关系,都能为家族带来无尽利益。

柴家如今靠上了这层关系,还愁没有出头之日?是以,各方富户自是要来早早打好关系的。

府中宴席已经开始很久,一众宾客皆酒足饭饱,依旧没多少人离去,想等着宴席结束后,跟柴家再攀攀交情。

送嫁进府后,还要忙活一些琐事,柳条那边也被事情绊住了,柳芽没能立即离开。

又因她害怕生人及人多的地方,所以柴家给她安排了一间暂时休憩的客房,让她稍事歇息。

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柳芽坐立难安。

她既然是送嫁来的,在她回去之前,照理应该让她陪在新娘身边才对,可是姐姐那边并未要她作陪,反而把她安排在这里。

而柴府对她来说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哪怕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也抑制不住她心头不断涌上来的恐慌。

这些姐姐都是知道的,姐姐这么做,究竟想干什么?

“咿呀——”开门声传来,打断了柳芽的胡思乱想,把她从椅子上吓得猛地站起来。

漆黑水润眸子紧紧盯着房门口,犹如惊弓之鸟。

“还真跟你姐姐说的一样,一点小动静都能把你吓个半死,怎地那么胆小?”男子轻笑着,从门外走进来。

第一五八六章 买卖(紫芽番外)

看到那身鲜艳夺目的大红喜袍,柳芽心头恐慌更甚。

“你怎么在这里!”

“芽儿妹妹问的话好笑了,这是我家,我哪里去不得?”柴刚进房,反手把房门关上。

这个举动让柳芽生气夺门而逃的冲动,但是男子并没有逼近她,而是在她不远处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坐下来。

这个距离相对安全,才让柳芽勉强按捺下了冲动,只是依旧浑身紧绷,眼里全是警惕戒备。

柴刚坐在那里,暗暗观察柳芽表情,饶有兴味,“你姐姐对你的性子,摸得真是十足十的准。”

“什么意思?”若非这里只有她跟对方两个人,柳芽连这样说话都不敢。

但是不说不行,她不知道对方突然闯进来究竟想干什么。

“性子那么简单,很容易被人骗的芽儿妹妹。”单手撑颌,柴刚话语寓意不明,“不过你这性子刚好我喜欢,要不你跟你姐姐一块嫁进我柴府来如何?我扶你做大?”

“无耻!”

奈何这种咒骂对男子根本不痛不痒。

柴刚笑开来,“我可不是最无耻的那个人。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娶你姐姐?她一定没有告诉你们真相吧?”

说着,柴刚站起,开始朝柳芽一步步逼近,“当初我柴府想求亲的对象,是柳芽,不是柳叶。是柳叶自己自荐枕席的,她说,直接求娶柳芽,柳芽不会嫁。但是娶了她,她能帮我柴府把柳芽弄到手,到时候我柴府就等于搭上了柳家大院的人,好处数之不尽。像柳家大院那样的人家,重情义,哪怕是他们大院里出来的小小丫鬟,他们也不会弃之不顾你说对吧?柳叶唯一的条件,是她入府之后,要做大夫人。这个买卖很划算,我没道理不答应,你说是不是?”

柳芽被逼得一步步后退,脸色也一点点惨白。

在距离柳芽三步的距离,柴刚停下了,勾唇轻笑,“小可怜,你就没什么想说出的?你都不反抗的吗?难怪被欺负死呀。”

攥紧十指,柳芽鼓起勇气对上男子的眼,一字一顿,“你若敢欺我,我魏叔叔绝对不会放过你!”

柴刚一愣,随机又笑开,“这才对吗,露点牙多好?”

话毕,转身又回到刚才的椅子上坐下,拉开了跟柳芽的距离,让她得意喘息。

而他的反应,同样让柳芽愣住,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她不傻,看到柴刚一人出现在她休息的客房,就隐约猜到点什么了,让她迷惑的是现在柴刚的态度。

“你的事情我知道。以前的,包括现在的。你以前跟的东家是豫州唐仞吧?听说你曾经跟他在豫州城打过照面,那天之后他就被家族扫地出门了。是你魏叔叔干的。”

柳芽抿唇,一言不发。

“小美人你别这样瞪着我啊。”女子双眸圆睁,紧迫盯着他,好像他是危险的怪兽,柴刚认输般举起双手,“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但是,我们好好谈一谈,如何?”

“谈什么?”

柴刚一笑,“买卖。”

第一五八七章 闯府(紫芽番外)

马蹄声在柴府门前戛然而止。

马背上,高大男子纵身下马,直接往里闯。

“喂,你是什么人?可有邀请帖?”门房见来人直闯,忙上前阻拦。

被来人轻飘飘推开。

这是有人要硬闯府邸,大少爷大喜的日子里有人闹事,他们要是拦不住人,回头就得担全责。

“快来人,把他拦下!”

门房喊人,顷刻就从四面八方涌来几十个护院。

宾客们还在宴场没有离席,见着这般阵仗纷纷站了起来引颈观望,不明白发生何事。

被人团团围住,魏紫像是没看见般,依旧大步往前走,直闯大厅。

涌上来的护院,但凡撞上的,全倒飞出去了。

好好一场喜宴鸡飞狗跳,引来了柴府当家及家眷。

“大胆,你是何人,何故闯我柴府!”柴老爷子满脸怒容,同时眼底有着忌惮。

能视周围护院如无物,这么直闯进来的人,身手肯定不低。

这样的人整个县上也找不出一个来。

柴家并非名门权贵,在弄清来人底细前,柴老爷子不敢轻易得罪。

而且从男子周身气势及气度,能看出此人身份绝对不会简单。

普通门第,护院也就是普通身手,多数是用来唬人的。吃了大亏,被撞得一身伤,不敢再冲上前来造次,只不远不近围在周围,维持个面子。

魏紫直直走到柴老爷子面前,凝着他,抬手亮出一块令牌。

上头隽刻一个“风”字。

国姓!

柴老爷子登时被吓得冒了一身冷汗,腿都软了。

“大大大人,敢、敢问过府何、何事?”国姓,这种令牌只有皇室中人才有,小小县城的人,有生之年得见一次都是三生有幸。

周围围观的宾客也传出哗然,没想到闯进府邸的竟然是皇室中人!

人人看魏紫的目光立即变了。

有狂热,有敬畏,心思各异。

“柳芽呢?”魏紫开口,问。

“柳柳柳芽?柳芽!快,快!去把柳姑娘请出来!”对方是来要人的!

柴老爷子脸色隐隐发白,连忙吩咐身边女眷去唤人。

“慢着!”一声娇喝,喝住了大厅门前的人,随即新娘子身着喜袍从后院走了出来,目光紧落在魏紫身上,“柳叶见过魏大人,没想到今日成亲,能得魏大人亲自光临,柳叶受宠若惊。”

魏紫转眸,冷冷看着她,“不用废话,人是你交出来,还是我自己去寻?”

柳叶神情一顿,继而又笑开,“魏大人既然如此心急,我亲自带大人去寻人便是。妹妹今日特地给我送嫁,我知她不惯人多的地方,是以让人准备了间客房给她暂时歇息。人就在清荷苑,不过我这个新娘子初来乍到,对府中各处不熟悉,还需人引路。”

“清荷苑?我来我来,我来带路,大人请!”柴老爷子一听,忙上前指路,亲自把人带过去。

宾客们热闹没看够,哪舍得放过这般场景,而且各自心底也想借着机会,找时机跟魏大人攀个交情,是以几乎全部跟在后头。

浩浩荡荡一群人,全往清荷苑走。

第一五八八章 柳家大院的人素来睚眦必报(紫芽番外)

路上,柳叶一直垂着头,掩在眼睫下的眸子,漾着丝丝缕缕的冷笑。

今天魏紫会出现在这里,是她始料未及的。

不过这样更好,结果会比想象的还要更完美。

还有身后那些人,不用她多费功夫就全部跟来了。

更是好极。

清荷苑离前厅不远,是坐落在附近的一处小别院。

令人跨进院子的时候,柳叶嘴角已经忍不住浮上笑意。

之所以选择把人安置在这里,就是因为这里离前厅近,带人过来不用耗费太多时间,以防生变。

等到门开,柳芽的命运便成定局,日后,再也爬不到她头上!

这辈子她都再不用站在角落里羡慕嫉妒!

靠近房门的时候,柳叶还特地倾听了下里面动静,里面全无声响。

飞快勾唇,伸手将房门推开。

房中景象立即呈现众人眼前。

“啊!芽儿,你怎么、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什么?”房内,传来男子莫名所以的声音。

也将柳叶的尖叫半路腰斩。

“大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出现在房内的人,柳叶眼底得意尽散,脸色刷的惨白。

柳条皱眉,“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芽儿怎么了?她干什么了?还有……咦?魏大人?你回来了?!芽儿,芽儿快出来,魏大人回来了!”

柳叶颤着唇,视线飘移,从柳条身上移开,慢慢环视四周,在房门偏角看到了同样身着大红喜袍的男子,柴刚,对方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在柴刚身边,跟他同坐的还有柴府老夫人,柴刚的亲生娘亲!

柳叶踉跄,脸色更白,眸中全是不可置信。

房中这么多人,有大哥,还有柴老夫人!那她此前所有的计划,便全部付诸东流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是芽儿跟柴刚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她推开门的时候,他们不是应该衣衫不整惊慌失措百口莫辩吗!

“不会、怎么会这样?柴刚,你!——”

“我如何?不过是嫌外面太吵,又刚好撞上大舅哥找芽儿,便把他带过来了。”柴刚摊摊手,甚是无辜。

事情发展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在场不乏人精,将柳叶刚才失口而出的惊呼跟眼前画面结合起来,隐隐也能将事情猜测个七七八八。

谁没经历过后宅**?全是小人行径罢了。

只是没想到,这种手段会发生在姐妹身上,还是姐姐算计妹妹。

“魏叔叔!”房中内室,女子纤细身影从里冲出,在魏紫对面停住,一双杏眸瞪得圆圆的,又惊又喜,眼圈突地就泛了红。

“过来。”魏紫道。

女子立即便扑到他身边,毫不犹豫,整张小脸笑开了花。

只要他在,她眼里便看不见任何别的人和物了,自然,也是不会害羞的。

手臂在女子扑过来的同时便被人挽紧,魏紫眉目不动,由着她。

鹰目直视柴刚,“功过相抵,若想要我欠下人情,便拿人情换。”

“不知大人需要何等人情?”柴刚即刻问。

“我柳家大院的人素来睚眦必报,损一,还十!”

------题外话------

洗完澡再写,还有一章紫芽番外也完结了,真不舍得。

第一五八九章 不过一个婢(紫芽番外)

柳叶身形再一次一晃,人惊惧往后退。

奈何身后堵满了围观的人,根本没有退路。

扭头环视,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无比嘲讽。

这些人原本是她为柳芽准备的,现在,却是她撑了众人眼里的笑话。

柳条本来还莫名所以,此时见到她这等反应,还有魏紫跟柴刚的对话,已然反应过来柳叶在算计什么,怒不可遏。

事情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柴家到底在县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做不来将家丑在外面面前张扬,是以柴老爷子出面将一应宾客客气请离,等送走客人回来,柴刚、柳叶、柳芽等人已经移到大厅。

柴家所有子弟全出来了,女眷也坐了一堂。

站在最中间的,是脸色惨白形同考妣的柳叶。

另有魏紫带着柳芽端坐席上,淡淡看着眼前阵仗。

没有开场白,没有客套话,柴刚做事异常干净利落,手中文书一抖,“娶妻娶贤,家门不幸,娶了柳叶这个算计姐妹的毒妇,刚入门就犯七出,这样的人当不得我柴家当家夫人,今日起,将柳叶打为贱妾,发落到柴家小别院,终生不得扶正!”

贱妾,那是地位连府中下人都不如的妾婢。

柳叶抬头,眼睛弥漫出猩红,狠狠盯着柴刚,看着那张微微含笑的脸,最后张口大笑。

“好,好,我柳叶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哈哈哈,柳芽,你可满意了!”

柳芽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手腕被身边男子扣住,顺势将她拉起。

他说,“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他的声色,很淡,却轻易击溃了柳叶的色厉内荏。

话毕,他带着柳芽头也不回离开。

“魏大人!你喜欢柳芽?你喜欢她什么?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为什么你眼里只看得到她!”身后,女子歇斯底里。

无人回答。

便连想回头的柳芽,都生生忍住了。

所以,姐姐开始对她生出隔阂,开始对她诸多算计,是为了魏叔叔吗?

喜欢一个人,哪能凭条件选择的?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要看条件来喜欢,那就不是真的喜欢了。

何况……魏叔叔并不喜欢她。柳芽鼻头发酸,为自己,为自己跟姐姐弄到今日这般田地,也为他始终不喜欢。

柳条站在大厅,冷冷看着仍然不肯收敛的柳叶,最后一言不发离去。

不道别,也不为柳叶求情。

如果事情真的如柳叶算计那般收场,到最后,所有人都会被她连累,都得为她陪葬。

她真的不知吗?

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人,无知,也点不醒。

柴家人在魏紫身后恭恭敬敬行礼,哪怕那个男人并不会回头看,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等人消失了,一大家子才松了口气。

“攀炎附势,惺惺作态,全是一群虚伪的伪君子!哈哈哈!”柳叶跌坐地上,嘲笑,落泪。

柴刚慢条斯理把身上大红袍子解下来,扔到地上,笑着反唇相讥,“你以为你很高贵?从头到尾,不过一个贱婢。”

第一五九零章 紫芽番外完

贱婢。

柳叶听着这两个字,感觉一夕之间被打回原形。

那种狼狈,比死还难堪。

“柴刚,你明明跟我谈好了计划,你这个小人,却临门一脚把我给卖了!我是贱婢,你也高贵不到哪去,上不得台面的小人!”柳叶疯了般扑向柴刚,伸手想要抓挠。

被柴刚轻而易举制住,甩开。

“我就是小人啊,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君子了?呵呵呵!”柴刚笑,“算计柳芽的建议,可是你先提出来的,我不过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罢了,你有今日下场,难道你事先一点都想不到?你不会那么天真吧?”

伏在地上喘息,柳叶双目猩红,恨意满泄。

男子像是嫌刺激她不够似的,继续道,“柳家大院是什么地方?那里的人是能随便算计的?你是不是忘记你前东家什么下场了?连宋家那种豪门大户都不敢得罪魏大人,为了保住家族把宋鉴说扫地出门就扫地出门,现在在外边活得像条狗一样。我柴刚有自知之明,柴家比起豫州宋家,差得远了。我要真跟你一块算计柳芽,我全家都不够人一根手指头碾的!为了你这种女人用我全家去陪葬,我那才是脑门被驴踢了!”

整整衣襟,柴刚抬手示意受惊的父母先离开。

走前,柴老爷子才稍微从震惊中回神,“刚儿啊,那个魏大人,是柳家大院的什么人?”

“他是南陵王身边的隐卫。”

柴老爷子夫妇是飘着走的。

回头,慢慢踱到女子面前,柴刚唇角轻扬,“看你这么不甘,我让你死得明白点。你既然自动寻上门来给我机会,那我自然抓住不放。生意人嘛,爱钱爱利啊。你算计柳芽,我救柳芽,这样我不是能让柳芽欠我一个人情了吗?啧啧,这个人情我不用去讨,你且看着,从今天起,就会有源源不绝的好处送上我柴家门来。哈哈哈!”

整个县上的大户,不管进来来参加了喜宴的,或者没来参加喜宴的,不出一天都会知道他才柴府发生的事,魏大人那句欠他人情的话也必然会传出去。

光凭那句话,就会引来无数人结交他柴家。

他还愁不获利?

他干嘛要明知死路一条还要上赶着去送死?

傻不傻?

“来人,把这个贱妾带去小别院,看好了,别让她出来祸祸。少爷我是守诺的人,答应了魏大人,是一定要做到的。”

男人扬长而去,留下柳叶伏于地上,目眦欲裂。

“啊——!”

县上街道,骏马疾驰。

马背上一男一女,惹人注目。

女子将小脸悄悄埋在男子背上,隔绝外人视线。

她依旧怕生,怕人多的地方,可是有他在,现在便是被无数人看着,她也不会觉得害怕。

只是很不好意思,羞得小脸红通通的。

“魏叔叔,我姐姐——”

“死不了,也活不好。”

“那我爹娘跟大哥——”

“难过一阵就不会难过了。”

沉默好一会,柳芽轻轻应声,“嗯!”

“柳芽。”男子突然唤她。

“在!”柳芽立即应道。

“以后我不在家,有事不要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叫人帮忙,或者,等我回来解决。”

柳芽整个呆住,愣愣看着男子挺直背影,又是好久好久,猛地扑上男子背脊,“嗯,嗯嗯!”

前方,男子常年不多表情脸,有极细微变化,轻轻扬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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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章写完紫芽番外,失算了,得两章。还好写出来了,你们能睡好了吧?晚安小可爱们。

第一五九一章 回归(一)

杏花村今天特别热闹。

远远的在村口外都能听到村子里热闹喧杂的声音。

村子里,也是人人竞走相告。

“阿修跟囡囡回来了,上大院喝茶去!”

“回来了?那还喝什么茶,走,帮忙做菜去!”

“诶等等!我这还忙着走不开,刚好地里的甜瓜熟了,我摘一篮子你们给带过去,让他们都尝尝鲜。”

闲着的大人往大院跑,提着小杌子,拎着茶盅。

到处摸鱼的小娃儿也不甘示弱,早早看到回村的马车,就已经往大院挤了,去找老大。

柳家大院,最是热火朝天。

孩子们都回来了,老人笑得合不拢嘴,把仨娃儿抱在怀里很久不肯撒手。

“跟太婆说说,出去这么长时间,玩了那么多地方,有没有闯祸啊?”抱着小曾外孙,柳老婆子笑问。

巴豆立即把小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太婆,我出去可乖了!不信你问七七!”

边说边暗戳戳冲七七使眼色,以为没人看到。

堂屋里一众人哄笑,“你要是不闯祸,所有小娃儿就都是乖宝宝了。”

被陈秀兰圈在怀里的七七,弯着小嘴轻轻点头,应和大人们的话,又引来哄笑声。

红豆在皇太后怀里,谁都没抢到。

抚着老妇人眼角新添的皱纹,红豆心疼,“奶奶,我听娘亲说带小宝宝很辛苦的,我回来了,以后我帮你照顾小姑姑。”

“红豆是心疼奶奶了?”皇太后打趣道。

“心疼,奶奶这里又多两条皱纹了。”

“人老了哪有不长皱纹的。”

巴豆立即响应,“奶奶有皱纹也是最漂亮的奶奶!”

把皇太后逗乐,笑容抑制不住泛开。

只是多了几个人,但是热闹欢馨的程度,就是跟平时不一样。

整个大院的氛围变得极为浓郁。

仨娃儿被几个老妇人霸了,家里老爷们就围到风青柏身边,柳大打头,开口就道,“这次回来,能定下了?”

风青柏抬眸,看着丈人佯作不经意,眼底又掩不住希翼的模样,点头,“定了。”

柳大一阵激动,被更激动的老爷子扒拉到后头,“阿修啊,真的定了?以后不东奔西跑了?一年在家的时间比在外面多了?”

“只要不是发生天大的事,不会再离开杏花村。”风青柏答,眼角眉梢溢出轻轻浅浅的笑意。

也只有对着面前这些人,他才会极富耐心,愿意哄着,顺着。

说这话的时候,跟身边女子对视了一眼,彼此眼底,有无需言明的情意。

柳玉笙笑着笑着,眼圈不期然的发了烫。

她认识他,从年少,到而今,已经过去近二十年。

而相识相惜到相爱再到最后终于走至圆满,感觉像是已经走过了一辈子。

每一步,每一个阶段,每一个过程她都无比珍惜。

这当中,经历无数,有相聚,离别,有跌宕起伏,也曾经历过惊心动魄。

她从中感受到的,全是幸福。

前世的一切早就烟消云散,在记忆中远去。

她在这里,拥有的这一切。

是她有幸。

她感恩。

------题外话------

农女福妃正文结局将至,感觉真的很不舍得。正文完结之后,后续还会上三小只的番外,填小风儿的坑。更新不会太多了。新书预计会在10月发布,希望喜欢福妃的书粉们、喜欢大橙子的朋友们,到时候能够继续支持。

第一五九二章 回归(二)正文完

前来柳家大院找老大的小鬼头们,没能把老大从大院里拽出来爬山下河,反而被老大抓着一块去逗宝宝去了。

柳家大院新添的两宝,小喜鹊,出生之后巴豆红豆跟七七仨就跟着爹娘游历去了,根本没一块呆过。

还有新丁豌豆,跟仨哥哥姐姐还是初次见面。

巴豆作为老大,严格担起了照顾弟弟跟小姑姑的责任,回来之后一连几天居然忍住了没往外跑,所有精力全花耗在让小姑姑跟弟弟认脸上。

柳玉笙跟风青柏回来之后的变化,很大。

尤其是王爷。

褪去了锦衣华服,穿上了杏花村农家汉子常穿的粗布短褂、束裤,挽起了披散脑后的长发,摇身一变成了半个泥腿子。

晨起而作,日落而息,每天扛起锄头镐子跟老爷子、老丈人、二叔一块下地干活。

杏花村从这时起,便没有南陵王,只有柳家大院的阿修。

柳玉笙没机会握锄头,每日里最喜欢做的事,便是看着时辰给地头上的人送水。

借这个机会,欣赏男人在地里挥汗如雨的英姿。

等着他偶尔抬头看来,跟他对视一笑。

坐在路边树荫下,身边绕着三四五个娃儿,揶揄打趣,欢声笑语盈满整片上空。

两手托腮,享着清风,柳玉笙仰望头顶碧空白云,眉梢眼角全是满足。

这,便是最美的浮生了。

“老头子,大林二林,阿修,囡囡!带娃儿回家了!吃饭了!”村口位置,远远传来熟悉的呦喝。

“回了回了!”老爷子几乎是立即扬声回应,中气十足。

柳大快手快脚把农具收过来堆在地头边上,赶人,“走走,先回家吃饭,剩下的下午再来整。”

自从确认女儿女婿安定下来之后,柳大每天走路带风,什么时候脸上都是笑眯眯的,生生多挤了好几条的眼角纹。

他要求不高,这样就是最圆满的了。

为了让老丈人高兴,王爷也是指哪打哪,听话得很。跟在丈人后头,嘴角噙着浅浅笑意,没有半丝勉强。

这是他在家人面前时,最真的模样。

饭后,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三个一同忙活,整出两大筐东西来,使唤风青柏挑上。

“这次你们出去那么长时间,既然回来了,就去你娘坟前拜一拜,跟她说说话。清明的时候你们没能回来,这事情我老惦记着。”

筐里,是早就备好的贡品跟香蜡纸钱。

“奶奶……”

“去吧去吧,把仨娃儿都带上,也让他们去上柱香。”老婆子挥手。

风青柏俯身,用力抱了老太太一下,挑了东西,带着妻女出门。

沿路走到当初埋葬的坟头,柳玉笙把东西摆上,让孩子们一一上香祭拜。

回头,便看到男子面容淡淡模样。

“你不拜拜?”挑眉,她揶揄。

男子抬手无奈揉眉,“你知道的,还特地取笑你夫君?”

“装样子也要装到底不是?我想问问,这里面现在埋着的是什么?”

“随意装进去的一些衣物。”

“那娘亲呢?”

深深看了女做出一眼,探手跟她食指交握,“我把皇太后弄到杏花村来了,娘亲,取代了她原本该葬的位置,与父皇同陵。”

相爱的人,生不能同衾,死同穴。

这是他能尽的孝道。

反握男子的手,柳玉笙将头轻抵他肩头,“风青柏,我们生死都在一起,好不好?”

“好。”

不管生,或死,永远一起。

------题外话------

他们的故事到这里完结了。没过瘾的小可爱们,期待番外吧。

第一五九三章 番外:大院日常二三事

“主子,皇宫又来信了。”

午后,魏蓝将刚收到的密信呈给风青柏。

风青柏将信接过来,随意扫上两眼便丢置一边,“不用多管。”

“小风儿又哭诉来了?”他身后,传来女子午睡刚醒的慵懒音调,带着隐隐好笑意味。

“嗯。”即刻将半开的窗户关紧,阻断魏蓝视线,风青柏返身走至床边,将女子压了回去,“无需理会。”

“大哥跟大嫂刚回来半个月,小风儿就追着来了三封信了,你们朝堂上的事情真多得连皇上都要连连诉苦求援?”

“是他们朝堂。让他哭去。”

房里人声小了下去。

外头,魏蓝看着紧闭的窗户门,娃娃脸一抽一抽。

囡囡不过是睡醒了说话,主子有必要防贼似的关窗?

他还能偷窥啊?

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啊!

忒打击人了!

魏蓝一肚子心酸,回前院找媳妇吐槽,还没说话呢就被推开了。

“大红,过来唠嗑了!你那边有什么新鲜事儿?大家伙等着听呢!”

“有,皇上又来信了,信开头一连吼了三声皇叔……”魏红推开魏蓝,一边走了过去,转身挤进妇人堆中,开始口沫横飞。

魏蓝脸部又是一阵抽搐,看着被七大姑八大姨众星捧月的娘们,默默走开。

以为他没人找了?他还有老大。

“老大,今天忒气人了!——”

一粒石子飞来,险些把翻墙的魏蓝从半空击落。

墙外也是一副他插不进去的景。

“魏叔叔,好吃吗?是不是很甜?王妃说这个叫拔丝地瓜,我刚学会的。”

苦柬树下,少女两眼巴巴望着高大男人,等他夸奖。

“嗯。”男人眉目不动,把一小碟地瓜全吃完,“回去休息。”

“我不困!”少女立即摇头。

男人静静盯着她,少女眼神左飘右飘,就是不肯挪脚。

“吃过地瓜了?”他突然问。

“啊?没有。”少女呆呆答道。

“你也尝尝。”

话毕,男人毫无预警俯身。

墙头上魏蓝老夫心一阵激动,忍着全身兴奋,睁圆了眼。

咻。

咻咻咻。

石子把偷窥的人打得闪神,再转头去看时,已经错过时机。

“回去休息。”

“哦……”声音发颤,小脸充血,少女游魂一样乖乖离开。

她一转身,男人凌厉眼神直射墙头。

魏蓝立即从墙头滑下,缩着脑袋潜逃。

切,以为他爱看么?

不爱吃甜食的人说拔丝地瓜好吃,给谁放糖呢?

要是没有这一遭他还不知道老大的真面目。

不要脸。

“蓝叔,踢毽子啊!”

“掉了掉了!换人!”

“你们别抢,有好几个毽子呢,都有份!”

路过二进院门前小道,一堆小娃儿在踢毽子。

毽子毛颜色斑斓靓丽,漂亮得很。

魏蓝有股不妙的感觉,“巴豆,这些毽子刚做的?”

“是啊!蓝叔,踢不踢?很好玩哦!”巴豆全副注意力全在脚尖毽子上,瞅着空回答。

“毽子毛哪来的?”

“从公鸡屁股上拔的啊。”

“……萧老夫人养的那只?”

“是啊。”

魏蓝拔腿就闪。

跟巴豆呆一块,他怕萧老太太让他背锅。老太太不舍得罚巴豆,但是绝对绝对不会心疼魏大蓝!

第一五九四章 番外:大院日常二三事

后方小院里,一张石桌,几张石凳,一盘棋,够几个老爷们消遣一天的。

正在厮杀的是秦老跟柳知夏,柳老爷子观棋。

“皇上的信连追三封,你回来也一个多月了,打算什么时候回京?”秦老落子。

“身为一国之君,都能一年连休两三次,一次数月。我区区辅臣,也该有假吧?”柳知夏落子,“皇上还撑得住。”

意即,让皇上等着吧。

当他没脾气么?

“哎呀,下棋就好好下棋,你们老谈国事干什么!”柳老爷子在旁焦躁得不行,不能亲自下场,心里跟猫抓似的。

“知夏,走这里,这个位置落一子就能把老秦堵住了,包围他!”

“啧!我教你走这里,你走那边干什么!你看看,被吃子了吧?”

“这步得听我的,老秦,这里这里,一子落,杀他个片甲不留!”

柳知夏扶额,“爷爷。”

老秦轻哼,“观棋不语真君子。”

“……咳!”柳老爷子望天望地。

他下棋的时候就最烦有人在旁边指点,除了他暗示来人指点的时候。

“知夏,你在家呆得也够久了,要不明天就回京吧。啊,毛豆不是在国子监上学吗?离开学堂太久也不好,回去了跟不上,就差别人一截了。”

柳知夏无语。

爷爷为了抢个下棋的位置,孙子曾孙子都不要了。

搜遍整个记忆他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是亲生的。

为了挽回点点地位,柳知夏决定退一步,把下棋的位置让出来,“爷爷,我不是秦老对手,还得您老亲自来。”

“不不不,他总骂我臭棋篓子,我也不是对手,你别拍马屁,我不信的。”柳老爷子连连摆手。

“可是剩下的半盘棋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这样?那。那我帮你看看,我就看看啊,我不能提点你了,观棋不语真君子。”

柳知夏笑笑,将期盼稍稍移了个方向。

片刻后。

“马急行田,我偏不走田,我拐这里,让你猜不着!我出其不意!哈哈哈!”

“好家伙!被我诱进来了吧?知夏看懂没有?这招叫诱敌深入,断其退路!”

“再来一招横刀拦截,杀你个落花流水!”

柳知夏全程微笑,看着七零八落的棋盘面不改色,在老爷子看不到的位置,朝秦老暗暗打揖。

再落一子就能结束厮杀,秦老抬眸,对面老家伙正佯装镇定,然额角有汗往下滑,紧张得嘴角抿出深皱纹。

停在半空的手顿了下,偏移,换了落子的位置。

老家伙立即喜形于色,抓着机会抢攻,险胜。

“哎哟喂!赢了!哈哈哈!宝刀未老啊……不对,老秦啊,你是不是人老了功力下滑了,以前你没这么容易输啊。还是你让我来着?”

“让你?跟你下棋堪比受刑,我若还让子,岂非延长自己的受刑期。”秦老起身,云淡风轻道了句,转身走人,“前院要来人了,现在出去,能听到新八卦。”

“真的?谁来了?我出去看看,知夏,你收好棋盘,等我待会回来再杀一盘!”老爷子冲往前院,眨眼消失。

第一五九五章 番外:这狗屁倒灶的爱情(1)

“黎瑞白?黎小姐?她怎么来杏花村了?”柳玉笙讶异。

隐卫来报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听到来访的客人名字,有点不敢相信。

黎家如今已经是北仓都城第一商贾名门,旗下生意日益稳定,很多事情都交由家族亲自培养出来的人才打理,黎瑞白身为黎家小姐,已经很少需要亲自出面。

而且他们跟黎家的合作也一直很稳定,她想不透黎瑞白是因为什么事情,怎么会突然来到杏花村。

“人来了就知道了。”风青柏吩咐隐卫,“让她进来。”

杏花村四周守卫森严,生人过来,一般是进不了杏花村的。

黎瑞白来时心有准备,南陵王呆着的地方,肯定周围布有守卫,但是没想到会严成这样。

她刚到河流对面,还没进村口就被人喝住了。需等对方前去传话,之后出来领路,她才得以踏进杏花村。

撩起马车帘子,放眼窗外,周围是她在北仓都城少见的景色。

绿水青山,一大片的青黄稻田。

最让人感觉舒适的,不是田园美景,而是村落里缭绕的宁静祥和。

离了村口那一片之后,进入村民们聚居的地方,灰墙黛瓦的土房子林立村道两边,经过土房子门前,频频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轻松又愉快,充满活力。

再往前,是一群聚在一处玩耍的顽童,围着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狐狸,手里抓着各种菜叶子草梗子果子等物逗弄投喂,好些个看着小狐狸不吃,小脸布满焦急。

这种童趣,极感染人,让人于不经意间莞尔。

“到了。”马车外,响起一声提醒,黎瑞白转头去看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定是南陵王的隐卫无疑。

走下马车,入目也是灰墙黛瓦的大院,甚至墙体看着有好些年头了,比前面看的一些个房子显得要老旧,但是这种老旧又滋生出特别的韵味。

站在大院门前,黎瑞白心头莫名变得平静。

咿呀一声,大院们开,里面走出的年轻女子着湖绿衣裙,不施粉黛的脸上笑意清浅,沉静温婉,“怎的站在门口发呆,快进来吧。”

黎瑞白一笑,“王妃,劳你亲自迎接,瑞白受宠若惊。”

“行了,咱这里不兴大都城那一套,进来,家里已经备茶待客了。”

黎瑞白也不扭捏,举步入内,“那我这次就不客气一回。”

“客气什么呀?来了就是自家人。姑娘,快到堂屋来,尝尝我们大院的果茶!”堂屋处,传来中气十足的笑声。

“黎瑞白见过诸位长辈,见过在场各位。”进了堂屋,黎瑞白行礼问候。

柳老婆子跟老爷子等人打量走进来的姑娘,一身白色长袍,男装打扮,干净利落,柔中带韧,一双漆黑瞳仁看人的时候磊落坦荡,很招人好感。

其实在人进来前,柳玉笙已经同大家提前说了下客人身份,他们粗略有了个了解,再看到真人的时候,好感便更容易浮出来。

尤其是皇太后跟秦啸,大半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只凭一眼就能大致看出对方品行好坏。

是以在老婆子热情招呼时,两人看黎瑞白的目光也少了几分凌厉冷淡。

第一五九六章 番外:这狗屁倒灶的爱情(2)

人家姑娘大老远找过来,不可能只来观光游玩。闲坐一阵后,长辈们便带着小娃儿纷纷离场,把堂屋空间留给两个女子。

“黎姑娘,过来可是有要事?”给黎瑞白递了杯茶,柳玉笙问道。

黎瑞白眼底出现片刻恍惚,赶紧抿茶将要溢出眼睛的情绪压下去,笑道,“王妃不要误会,我这次过来并非有事想找王妃帮忙,我只是突然想来这里看看……听说杏花村是个世外净土。”

“听说?”柳玉笙眼里闪出狭促,“听段廷说的?”

黎瑞白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只道,“虽然第一次来这里,但是感触非常不一样,从沿路听到的笑声,就能猜到杏花村肯定是个极和谐融洽的地方,也怪道会被称为净土。”

“是啊,净土。这里没有外界那些纷扰,也没有外界的复杂,最是适合隐居。来过这里的人,多数会喜欢上这里。”觉察出黎瑞白状态有些游离,柳玉笙止住话题,“你来的正好,现在是我最悠闲的时间,你要想参观参观杏花村,我能作为陪同。不过我看你现在有些累,先带你下去歇息一会?”

黎瑞白忙起身,有些局促不好意思,“王妃,叨扰了。”

“不叨扰,大院里客房多着呢,想呆多久都行。以前去北仓每次都受你招待,这次总算能礼尚往来了。”

将黎瑞白带到客房,给她布置好铺盖等物,柳玉笙便转身离开。

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身后传来女子唤声,“王妃……”

欲言又止。

柳玉笙停下脚步,回身,看黎瑞白越发局促的表情,叹了口气。

“黎姑娘年少当家,行事素来大方果断,难得见你有如此扭捏的时候,你来,其实是有事找我的吧?”

黎瑞白咬唇,最后苦笑,“王妃洞察敏锐,我此次来,是有些话想问王妃,同时,也确实想过来散散心。”

因为始终以男装示人,所以在北仓,她以前是不受北仓上层圈子的女子接纳的。及至后来黎家东山再起跃居北仓商贾龙头,那些瞬间出现在她周围攀交情的女子,又被她所排斥。

她没有信得过的朋友。

最后思来想去,唯一能想到的人,居然是南陵王妃,那个见面不多的女子。

因为这个人在她心底,最值得信任。

柳玉笙走回头,在黎瑞白对面坐下,“你想问我段廷腿疾的事?”

黎瑞白僵了下,点头。

“当初段廷借着出使南陵的机会,使计甩掉眼线,寻来了杏花村,他的双腿是我医治的,最后完全好转,应该是他从南陵回北仓的半年后。”柳玉笙不隐瞒。

黎瑞白跟段廷之间一直存在问题,感情的事情她不会插手,但是黎瑞白想知道的事情,她也不打算瞒着她。

没有必要再瞒着了,段廷已经是新任北仓皇,他腿疾痊愈的事情,也早已天下皆知。

听完她的话,黎瑞白恍惚更浓,脸色也发了白,最后落寞一笑,“原来,他瞒了我那么久。”

第一五九七章 番外:这狗屁倒灶的爱情(3)

女子瞬间陷入思绪当中,恍恍惚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时而惨笑,时而失神。

柳玉笙没有继续打扰,悄悄退了出来。

段廷是把人给伤着了。

黎瑞白以为他瘫痪着的时候,任凭他怎么退避驱赶,始终伴随他左右。

现在他成了北仓之皇,行走自如,她却从北仓,一个人逃来了杏花村。

想来是打击太大,不愿呆在都城那个伤心地,才黯然远离吧。

猜着了黎瑞白来杏花村的原因,对于跟段廷有关的话题,柳玉笙便避而不提,免得勾起女子伤心事。

交浅言深,别的不说,给黎瑞白一个疗伤的空间,她还是能做到的。

此时的北仓都城,闹翻了天。

新皇上任后,凭借手腕作风及能容人的气度,很快就在朝堂站稳脚跟,也在百姓口中积累出极好的口碑,得了百姓拥戴,取代当初的北仓皇没有受到半点阻滞。

人百姓眼里,皇上就是个仁君。

但是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皇上竟突然大发雷霆,接连派出好几拨兵马全城搜人,连锦衣卫都出动了,闹得人心惶惶,不知道皇上闹的哪一出。

期间也有人传出流言,说皇上龙颜大怒,是因为黎家小姐触怒天威,皇上要把人抓出来治罪。

一开始没什么人信,但是随着黎小姐在都城失去踪迹,加上锦衣卫频频出入黎府,流言便瞬间泛滥起来。

百姓们私底下竞相讨论,究竟黎小姐是怎么得罪皇上了,惹得皇上要如此大动干戈,满城搜索。

同时也有人暗中窃喜。黎家自从跟南陵钱家搭上之后,茶酒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短短几年时间从二流家族跃居商贾龙头,惹了多少人妒羡?如今黎小姐竟然得罪了皇上,看来黎家里死期不远了。

没了黎家,那都城养生茶酒这块生意,就能重新落入其他世家手中。

各商贾世家乐得看戏。

“她到底去了哪里?”黎府,男子一袭白衣,气宇轩扬,只是素来带笑的面容,此时显得冷硬,隐藏着勃发的怒气。

他对面,是黎府当家老爷跟大公子黎瑞凡。

两人皆恭恭敬敬的,对男子看似极为客气,但是任凭男子怎么问,怎么施压,就是没把嫩阿聪他们口中得出任何消息。

“黎老,朕以为跟黎府之间是有交情的。”

“皇上,草民惶恐。草民身为商贾,只懂一心做好家族生意,万万不敢攀附皇上的交情!”

“所以你就有胆子在府中弄出个假人来,用一招金蝉脱壳,助黎瑞白逃跑?”

黎瑞凡上前一步,将祖父半挡在身后,拦下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皇上,我黎府向来安分守己,从不做作奸犯科触犯朝廷利益的事情。舍妹一个寻常百姓,既不触犯律法,也不是出逃的犯人,她想去哪里皆有自由,何来逃跑一说?”

“朕是皇上,你脚下踩着的是黄土。朕要见自己的子民,还需要千辛万苦自己去寻,还需要苦等!黎公子你说,这子民算不算藐视皇威?”

第一五九八章 番外:这狗屁倒灶的爱情(4)

黎老跟黎瑞凡相视一眼,齐齐沉默。

面上恭顺,但是两人挺直的背脊,透着不服。

段廷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攥起,狠狠闭眼压下心头的焦急,还有失措,缓和了语气,“朕并非用皇权压你们的意思。”

这是她的家,是她的亲人,他不想对他们不敬。

只是,他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

自他从轮椅上站起,坐上皇位,当初口口声声等着他的人,锲而不舍靠近他的人,突然就避他如蛇蝎。

他不明白,他残着的时候能对他不离不弃,怎么他好了,她反而不肯理会他了?

如今好端端的北仓新皇,还比不得当初那个被皇权边缘化的残废?

这个女人的心思怎么那么难猜!

“她究竟在哪里?”他再问。

面前两人开始开启非暴力不合作态度,一直沉默。

“你们就算不说,朕要查,也总能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皇上,就算查出来了又当如何呢?”黎瑞凡拧了眉,眼底跳跃怒火,“当初瑞白不顾女子矜持,一次次往你那里靠,一次次被你推开,你知不知道为此她被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说她倒贴一个残废,残废都不要她!那种羞辱她一个人独自咽下去了!现在她不招惹你了,皇上你还待如何?你放过她行不行!”

“不行!”段廷脱口而出,“不行。”

转身就走,胸口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让他想逃。

放过她?

那他怎么办?

他本不相信感情的,他本是个游戏人间的残王来着。

他一次次的避开她,是她一次次又寻过来的。

等他开始相信了,要他放开?

怎么放?

如何放!

离了黎府,钻进马车里,段廷脸色沉凝。

跑?

天下之大,大得过天子脚下?

他总能把她给揪出来!

“再加派人手,给朕查!”

回到皇宫,在寝殿里转了百来圈,直把身边伺候的太监转得头晕眼花,段廷猛地抬头,“来人,拿笔墨来!”

待太监心急火燎招来笔墨,却发现皇上居然自己打包好了一个小行囊,“传朕旨意,朕有要事离开三月,朝中一应事务先尽数交由内阁大臣处理,如有要事,等朕回来再议!”

“皇、皇上?”太监急得结巴,皇上在说什么?离开三月?

皇上刚登基半年多,冷不丁就要出走?这可是他蛰伏十几年才拿下的江山!

太监要晕。

新皇已经取了纸笔,刷刷刷奋笔疾书,顷刻写好一张圣旨扔给太监,“拿去内阁交由内阁首辅,按旨办事!”

七月中,一年最为炎热的天气,杏花村的好处在这时候又体现出来了。

依山傍水,村庄周围树木成林,堪称最好的避暑圣地。

在杏花村一呆就是一个多月,黎瑞白已经很是习惯这里的生活方式及步骤。

每天跟着大院里的人这里走走吃个瓜,那里逛逛喝个茶,选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还能跟着柳玉笙、柳暮秋及傅玉筝等人一齐去到青河边,悄摸摸脱了鞋袜,感受一下河水清凉。

时光一点一点,洗去了她心头的纷扰。

坐在河边遥望天际火烧云,笑笑。

那人国务繁忙,整日困在国事当中,应该很少会再想起她吧。

她跟他之间,大概就是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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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更新毕。晚安小妖精们。

第一五九九章 番外:这狗屁倒灶的爱情(5)

夕阳映照的另一侧,白衣黑马,俊朗男子静坐马背上,看着仅隔了一座桥的大槐树。

多年前曾来过的地方,如今重临故地,依旧有扑面而来的亲切感。

因为这个地方给他的印象太深刻。

可惜眼下是饭点,若不然大槐树下一定围坐满人,或许,还有人会记得他也未定。

深呼吸,段廷策马前行。

马蹄子刚刚踏出一步,叮的一声,面前空地上便钉入一枚暗器,跟马蹄子仅仅一线之隔。

段廷再次深呼吸,咬着牙挤笑,“北仓段廷,求见南陵王,还请通传!”

能有这般功夫,又是驻守杏花村村口的,除了风青柏的隐卫没有别人。

风青柏的隐卫那个没见过他段廷?

拦着不让他进去,肯定是风青柏授意无疑了。

那只狐狸怕是早就料到他会找来,特地叫人在这等着呢。

绝对没打好主意。

半空很快传来人声,跟他想的毫无二致。

“王爷隐世,不见外客,贵客请回。”

十二个字,把段廷气得眼前发黑。

长途跋涉一路疾追过来,他猜测黎瑞白没有地方可去,极大可能会来杏花村找福囡囡。

满心忐忑激动期翼,临门一脚竟然是风青柏给他吃了闭门羹。

心头火气噌噌往上冒,他不知道他在追媳妇啊?

“麻烦转告南陵王,我有买卖跟他谈!北仓跟南陵之间或可再开一条航线,日后两朝多增加文商往来!促进两国邦交!”

“贵客请。”

段廷,“……”

大院还是那个大院,跟他当初来的时候没有变化。

灰墙黛瓦,绿枝攀墙。

站在门口,什么时候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笑语声,那些声音,流露着真实的愉悦。

进入大院,某王爷就站在大院中央,双手负背,回头装模作样看着他。

“贵客啊。”

“贵得过王爷的入场费?”段廷冷哼,看风青柏哪哪都不顺眼。

钱万金薛青莲几个怎么就一次没把他弄死?

男子笑,泰然自若,“一条航线,怎敌北仓皇万金之躯?”

“她呢?”他不跟他玩了,反正玩不赢。

他这次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跟南陵王打嘴仗。

“跟笙笙去河边玩了,还有一刻就是饭点,会准时回来。”

段廷拔腿就准备往外走。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如我们先来聊聊航线的事情?”

“风青柏,你不是隐世了吗!”

“隐世了,我也是南陵王啊。”

灶房里,老太太探出个脑袋,“阿修,你在跟谁说话啊?哟,来客人了?这是……是……”

“奶奶,这是以前残废那个。”

段廷收整表情,挤出微笑,“柳奶奶,还记得我吗?段廷?”

“以前残废那个,记得,记得!”老太太想了下,随即笑容可掬,极是热情,“你腿好了?哎哟,这样看着更人模人样了!长得俊!就比我们阿修差一点点!”

“……”

“阿修,赶紧让客人进屋,你们先喝口水,奶奶这里饭马上做好啊!我再添两个菜!”

“奶奶,段廷重伤初愈,不能多吃,饭菜够了。”

第一六零零章 番外:这狗屁倒灶的爱情(6)

假笑凑到风青柏耳边,段廷道,“王爷,别欺人太甚啊。”

“想想黎小姐,你受的这点刺激不及她所受万分之一,你还委屈吗?”

段廷心头一拧,沉默下来。

“王爷,换个地方说话。”

风青柏不理会他,卷起袖子往灶房走,“晚点再谈吧,我去帮忙烧火,你自己找个地方随意坐,也不是第一次来。”

段廷这才发现,刚才一直被男人气势压着,他竟然没注意到男人浑身上下做的是农人打扮。

长发挽起,粗布粗衣,着软底布鞋。

偏生这种着装,跟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一点不违和,自然得很。

在廊檐下随手提了张矮凳子,段廷坐到灶房门口,背倚门框扭头看里面景象。

南陵王蹲在灶台前烧火,颀长身形在小空间里显得有些局促。

灶台后方是炒菜的是柳老太太,在灶台另一边还有两个帮着切菜递菜的妇人,是老太太两个儿媳,也即福囡囡娘亲还有知秋娘亲。

原本帮着烧火的老爷子被风青柏替出来了,立即提了凳子到门口纳凉。

七月天正热,在灶头前呆一会,带着褶子的脸就被熏得红通通的了。

老爷子特地坐到了段廷对面,笑呵呵看着他,“小伙子,还记得我不?柳爷爷啊!”

段廷弯了唇角,笑道,“自然认得,柳爷爷跟以前没什么变化,看着倒还比几年前更年轻了。”

“哎哟,真的啊?”老爷子一听,高兴了,立即朝灶房里显摆,“老太婆,听到没有,人小伙子说我比以前年轻了!”

“听到了听到了,一把年纪真不害臊,你自己脸上多少道褶子了自己不知道啊?”老婆子嗔着。

“我是老爷们,不长褶子还算啥爷们?不过你脸上褶子少了,心宽体胖啊哈哈哈!富态,好看!”

陈秀兰跟杜鹃捂嘴偷笑。

老太太老脸被火熏红。

“老爷们,就你闲着,去喊囡囡他们回来吃饭,上饭菜了!”

“行行,我去喊!”

老爷子刚起身,院子外头便传来女子嘻嘻哈哈的说笑声,段廷浑身突然绷紧,双手不自觉握起,心跳也开始加快。

老爷子浑然不察,又坐了下来,“说人人就到,不用去喊了,回来得刚刚好,哈哈哈!”

“那不还有后院那边秦老弟跟酒老,还有知夏知秋两兄弟么?”

“……来了客人唠嗑两句,我把后院几个家伙给忘了,我这就去啊,你别恼。”

老爷子急吼吼去了后院,同时院门也被人从外面推开。

最先进来的是柳玉笙,及后是三个段廷不曾见过的女子。

最后,一袭白衣跃入眼帘,让段廷不自觉站起。

女子似有所感,第一个朝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人怔在原地。

“皇……段公子,真是稀客呀。”柳玉笙也看见段廷了,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随机伸手拉过黎瑞白,“马上要吃晚饭了,先去洗洗手吃饭。”

一次缓解了黎瑞白骤然波动的情绪,免得她转身就逃。

段廷朝柳玉笙投去感激眼神,从灶房门口退进灶房内。

有些事情急不得,诚如风青柏所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人已经在这里,她跑不了了。

第一六零一章 番外:这狗屁倒灶的爱情(7)

柳家大院的饭桌上,素来热闹。

哪怕多了段廷这个在某些人眼里败气氛的,也没把高涨的气氛降低下来。

对于他的身份,其实桌上在座的都知道,只是没人刻意去提。

身份这东西,在柳家大院里激不起什么水花。

大家伙什么样的大人物都见过,也见多了。

比起中规中矩的喊一声王爷喊一声皇上,直接叫名字,叫小伙子,在长辈们看来更加亲切些,也更顺口。

同时,也能轻易消除掉多年不见的生疏感及距离感。

在这里,大家都是一样的寻常人。

柳家大院的人神色如常,段廷坐在席间,心情却一再受到震荡。

要是他没记错,坐在他斜对面那个银发妇人,是曾经在南陵皇宫有过一面之缘的皇太后!

还有皇太后身边那个抱着小女娃娃的老男人,妈的那是名震天下的南陵战神秦啸啊!

都没死!

全他么窝在这个大院里吓唬他来了!两人还生了娃!

饭菜很美味,段廷吃在嘴里味同嚼蜡,席间视线总是不由控制朝风青柏看去。

普天之下敢干出这么遭天打雷劈事情来的,真的,只有风青柏。

他拍马比不上。

服了。

就是不知道南陵先皇知道这事,会不会气得从皇陵里跳出来。

受了无数次目光洗礼,风青柏那边终于抬眸,淡淡朝这边瞧来。

段廷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他绝对不会去招惹这个变态。

他再次发誓。

“段叔叔,你再不吃快点,待会就没菜了哦,我二舅跟红姨、蓝叔抢得好凶的。”稚声稚气传来,小胖墩在他旁边仰着小脸提醒他,还好心给他夹了个鸡头。

“多谢。”段廷道。

小胖墩眯眯笑,“不客气。”段叔叔吃鸡头的时候,整桌能少一个竞争对手。

转瞬,饭桌上一片筷影,期间还能听见好几下筷子相击的清脆声响,等筷子收回后,一盘鸡肉炒芹菜,只剩下芹菜。

段廷闭眼,不忍直视。

“巴豆,注意饭桌礼仪。”柳玉笙嗔了句。

“娘,我在家才这样,要是不抢,二舅跟红姨吃不香的。”巴豆噘嘴。

这是真的啊。

村子里平日无大事,连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很少有,二舅、红姨跟蓝叔三个英雄无用武之地,只有在饭桌上显摆一下他们的身手,用筷子比试比试真功夫。

不抢,他们就蔫了。

柳玉笙扭头,扶额,叹气。

家里这个风气,是改不了了。

女子生无可恋模样,逗乐了一桌子的人,就连黎瑞白都跟着扬了唇笑开,忍俊不禁。

那抹一闪而逝的笑花,让段廷晃了眼。自从他登基为帝,她在他面前的时候就再没露出过笑脸,连面都少见。

……

农家人吃饭很快,不会慢悠悠的摆样子,慢条斯理。

大口吃大口喝,一顿饭下来一刻钟就能解决。

最后剩下三两个好酒的,拿着酒杯里老久不舍得喝完的酒,剥一叠花生,边聊边喝。

这又是另一个极端,就那么一小杯,老爷们能喝上半个时辰,最后杯里还有剩。

孤陋寡闻的北仓皇长见识了。

第一六零二章 番外:这狗屁倒灶的爱情(8)

“段廷,来来来,别光坐那看着,过来跟我们一块喝一杯!”

老爷子招呼。

“柳爷爷,没酒了。”段廷笑答。

不是他不肯陪同。

福囡囡拘着家里长辈们喝酒,一顿饭只能喝一小杯。

所以眼下老爷子虽然招呼他,席上却是没酒了的。

恰好给他解了围。

一旁,南陵王朝他看了一眼,段廷觉得那个眼神不太妙,脸上笑意立即收回,有所警惕。

“谁说没酒了?知秋,去地窖里把酒坛子搬上来!要年份最久那坛!人大老远从北仓过来,远来是客,怎么能没有酒招呼?囡囡,这次你可不能拦着爷爷啊!”老爷子吆喝。

柳玉笙无奈点头,“爷爷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怎么拦着?不过你跟酒老还有秦老年纪都大了,饮酒要适可而止。”

“爷爷知道分寸,我们年纪大了,段廷不还是小伙子,年轻呢嘛?他能喝!”

段廷起身想走,他不上贼船。

刚站起,就被一股力道压了下去。

抬头对上的是一张笑眯眯的娃娃脸,人畜无害,但是那双弯起来的眼睛里,闪烁的光绝对是不怀好意的。

“贵客上门,不喝酒是不给面子,这是农家人的规矩,段公子入境随俗啊。”

“我酒量不行。”

“那更应该喝了!”

已经吃饱喝足散坐周围的人,齐刷刷看着段廷,人人脸上带笑。

只有黎瑞白,低垂着脸,什么都不说,也不看。

收回视线,段廷略点头,“那我就入境随俗,陪极为老爷子喝几杯。”

“好,干脆!哈哈哈!”老爷子朗笑,又朝外头吆喝,“知秋,酒拿上来没有?”

“来了来了!爷,我把你的几品珍藏拿上来了,趁着有贵客在,今儿咱喝个尽兴!”

柳知秋抱着酒坛子出现在灶房里,索性他怀里酒坛子不算大,让段廷松了口气。

看周围个人神色举止,他今天不喝这一顿,讨不了好。

大院里的人隐隐把黎瑞白护着,现在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给她出气。

他承了。

喝个几杯之后,他或能装醉,也算全了诸位对黎瑞白的维护之情。

三杯,段廷烂醉如泥,人事不省。

只在半昏半醒间,听见耳边全是笑声。

“爷爷,你这坛子真是好久,酒力够劲儿!”柳知秋夸。

柳知夏,“囡囡在里面加了料的。”

不然,三杯哪能醉倒以往整日纵情声色的北仓皇?

“连我都想不到的事,段廷肯定也想不到,这一醉,得明天中午才能醒了吧?”

“明儿中午醒了,咱再接着灌,让他清醒着来的,断片儿回去。”

魏蓝跟柳知秋一拍即合,合力把醉倒的人抬到客房。

黎瑞白期间始终一言不发,只在男子被抬下去后,才作不经意往哪个方向看了眼,眼底藏着担忧。

“放心,这酒虽然酒性烈,但是不伤身。”柳玉笙拍拍她肩膀,安慰,“他突然追了来,你一点准备都没有,趁着一晚上时间,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想要如何。黎姑娘,有些事错过了,就抓不回来了,细思。”

第一六零三章 番外:那狗屁倒灶的爱情(9)

黎瑞白回到房间,心神恍惚。

她知道大院里的人今天之所以灌醉段廷,一是给她出出气,二是,让她能有个宽裕的时间,好好想清楚。

可是他眼下就睡在她隔壁,这么近的距离,她根本没办法让脑袋冷静下来。

当初在北仓的时候,因为跟钱家的生意往来,她有一段时间时常跟他打照面,请他帮忙给南陵这边递信。

一开始本无意。

偏生她偶然看到了他独自对月饮酒的落寞模样,眼里全是荒凉。

彼时她站在他身后,他回头,朝她笑,笑意凉凉的,“看这么久,恋上本王了?千万别,本王不沾良家妇女。”

“为何?”交浅不宜言深,她那时候却莫名忘记了这个忌讳,问了不该问想到一句话。

“为何?因为本王是残废啊,让良家妇女跟着本王……守活寡么?呵呵呵!她们要的东西,本王一样都给不起……嗝!何苦、让她们步母妃的后尘?……”

他醉了。

一人歪在轮椅上,酒瓶子从手中滑落在地,滚动时发出骨碌碌的声响。

在静谧的月夜下,显得那个人更加孤独。

她将他推回房间,扶他上榻。

然后,被醉死的人一拉,当成了褥子垫在身下,动弹不得。

如果她那时候立即开口唤人,如果那时候她没有看到他眼角溢出眼泪……她今天或许不会逃跑到这里。

可惜,她以为的残王,并非残王。

她想养的那个人,原也根本不需要她养。

现在回想起来,那几年的自以为是,就是一场笑话。

他在背地里,又笑话了她几回呢?

将视线从那堵墙上收回,黎瑞白熄了灯,逼自己入睡。

翌日,段廷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他被整了。

福囡囡亲手酿制的养生酒,绝对不会有那么强力的酒劲,也不会有那么折磨人的酒后后遗症。

那坛酒就是特地为他准备的。

南陵王夫妇两个都是人精,为了整治他这一回,到底谋划多久了?

扶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花了好一会让自己清醒,便听到窗外传来热闹的话语声。

是他熟悉的沙哑声调。

段廷不自禁走到床边,推开了窗户,从这里一眼能看到大院的情形。

正是清晨时分,阳光刚刚穿透晨曦,空气中还带着丝丝凉意,大院里,聚集着小娃儿们的身影。

年纪一两岁,六七八岁不等。

这么分散的年纪,凑在一块的时候也能玩得极为热闹。

大孩子正在教小娃儿学步。

孩子们旁边还蹲着大院中女子及妇人的身影,时而便被娃儿的憨态逗得俯仰大笑。

当中便有黎瑞白。

一身白衣不染,在人群中极是显眼,也或许是他此时此刻,眼中只能看到这么一个人。

她看着那些孩子时,眉眼比平时更为柔和,褪去商人的精明,看起来,宜家宜室。

顺眼了,让人觉得她着男装都好看至极。

他不曾见过她这般笑。

融入那样的氛围里,瞧着又温馨又暖。

吸引人走到那里去。

他这么想,便这么做了。

去她身边。

第一六零四章 番外:这狗屁倒灶的爱情(10)

“哎哟,段廷起身啦快去洗漱,灶房锅里温着馒头,还有放凉的白粥,洗漱完自己吃去。”看到段廷过来,柳老婆子即招呼。

“柳奶奶,我先透口气,待会就去。”段廷还想往那边凑。

巴豆一抬头,“段叔叔,你起床没换衣裳吗都压皱了。还有,你睡觉是不是流口水啦我看到口水印子了还有眼睛”

段廷脚跟一转,立即转去灶房,咬牙切齿。

洗脸的时候着重清洗嘴角眼角,务求不留一点痕迹。

这俩父子简直是他的克星。

那头巴豆把人弄走了,立即转头朝娘亲摇尾巴,得了个大拇指,笑咧嘴。

这情形被黎瑞白瞧在眼里,又感激又好笑,“王妃其实不必如此。”

柳暮秋立即道,“瑞白,你可不能就这么心软了,他骗了你那么久,让你受了多少委屈这擦才哪到哪啊”

傅玉筝看向柳暮秋,揶揄,“当初知秋给你受的委屈也不少吧你怎么没怪过他呀”

“那不一样,知秋可没骗过我。”提到柳知秋,柳暮秋浑身上下全是幸福气息。

当年她是受过不少苦,但是那些苦跟现在的幸福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她很庆幸自己没有放弃。

想起这点,柳暮秋又凑到黎瑞白耳边,“不过小小教训一下就行,别拖着太久,免得好男人成别人家的了,那不是拜拜便宜别人了吗”

黎瑞白哭笑不得,同时心里感激也更浓。

她呆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两个月不到,但是大院里每个人都把她当成自己人看待,那种真心真意是她做生意这么多年,游走上流圈子的时候从未遇到过的。

那个圈子的人,便是真心与你相交,真心背后也必然藏着功利。

只有柳家大院没有。跟这里的人相交,能够全然的放松、信任。

所以他才会跟她说,这里是净土吧。

她也喜欢这个地方。

扭头,看向灶房那边,黎瑞白十指微微蜷起。只是她跟他之间,还能继续吗

隔阂已经生出来了,要怎么消除

她没办法把他的欺骗一揭而过,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若无其事回头。

他的欺骗,于她而言,是一种不信任。

没有信任,如何坦然。

灶房里,段廷本想狼吞虎咽胡乱解决一下肚皮,然后立刻去找黎瑞白说清楚,他等不及。

但是馒头白粥一入口,就急不上来了,满满家的味道,让他不自觉就放慢下来,慢慢品尝。

一顿清粥,吃得极满足。

最后吃饱了,段廷也没有立即走出去,而是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段廷,吃饱没有吃饱了就过来,陪老头子下两盘棋”堂屋传来老爷子吆喝。

他已经是北仓皇,普天之下还敢这么大咧咧直呼他名讳的,也只有柳家大院的人了。

段廷勾唇一笑,起身,“柳爷爷,来了”

欲速则不达,有时候放慢脚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吃馒头喝粥,吃慢一点,才能吃出馒头的甜味跟粥里的香浓。

第一六零五章 番外:这狗屁倒灶的爱情(11)

段廷经过院子的时候,没有去看院子里玩耍的一众人。

但是凭眼角余光能感觉得到,他走出来的时候,在场除了两个还不谙世事的奶娃娃,几乎所有人都在凝神警惕。

维护黎瑞白维护出脸了。

段廷嘴角笑意加深,柳家大院果然是女人称霸。

照理他跟风青柏以及福囡囡的交情更深,而且论起来过柳家大院,他也是先来的那一个,但就是赶不上黎瑞白招大院的人疼。

谁让他是男的

不过,他就是喜欢这种感觉。

哪怕所有人为了黎瑞白联合起来对付他一个,他也开心。

是他亏欠她的。

堂屋里已经摆开龙门阵,柳老爷子端坐棋盘一头,笑呵呵等着他。

“来来,我听阿修说你棋艺不错,能跟老头子我拼个旗鼓相当,来,露几手给我瞧瞧,说不定我还能指点指点你。”

段廷入座,放眼两边,还大刀阔斧坐着秦老跟风青柏两尊大佛,再旁边,还有正在阅书的柳知夏跟正在啃桃子的柳知秋。

段廷不动声色垂眸,特么的他这是四面环敌啊。

“能得柳爷爷指点,我是的荣幸。”段廷取出棋子,佯作无事看向风青柏,“只是,我好想没跟王爷下过棋,王爷如何得知我棋艺不错”

“道听途说。都说廷王棋艺精湛,因为没有亲眼见识过,担心廷王名不副实,所以我只做还不错的评价。”王爷淡淡回应。

段廷呼吸都堵住了,狠狠落子,“柳爷爷,开始了”

“哎哟喂,你落子那么大力干嘛,这是我们家阿修特地给我定的黑白玉棋,很贵的你轻点”

段廷,“”他要找回他的淡定。

下棋需要的是惊奇平心,这些家伙故意气他呢,想找他的漏洞。

他廷王蛰伏那么多年,在皇权争斗里能安然活到最后,是白活的吗

落子,杀。

落子。

杀。

片刻后,老爷子眉头皱了,抓耳挠腮,双目圆睁,急得老脸泛红。

“陷阱不能踩,一踩就进死胡同了。”

“地方全面围剿,后方空虚,若能绕过去,可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擒贼擒王,能扭转战局。”

周围几人开始讨论起对弈之道,看似泛泛而谈,每回都能给老爷子一个灵感。

段廷连输两局,气势一蔫再蔫。

第三盘好容易瞅到个空档一雪前耻,子还没落下去呢,周围坐着的人便纷纷坐直了身子,直直朝他看。

眼神特别渗人。

段廷慢慢把棋子落在了预计外的位置。

输棋无所谓,命得保。

“哎呀呀,又赢了,哈哈哈小段啊,别灰心,棋艺这东西嘛多练练就提高了,想当年柳爷爷我不也是臭棋篓子都是练出来的,哈哈哈”

“柳爷爷棋艺精湛,我甘拜下风。”段廷提起嘴角,笑。

他服了柳家大院了。

下个棋而已,还搞十面埋伏。

他认输,行不行

“这就是你们研究出来的拖延战术拖延我的时间”段廷传音给风青柏。

“不,”王爷答,“不过是笙笙不高兴,我便不高兴,所以也不让你高兴罢了。”

“”

第一六零六章 番外:这狗屁倒灶的爱情(12)

段廷一连不高兴了整整三天。

每回但凡发现点他靠近黎瑞白的迹象,立即会有人跳出来从中阻拦,就不让他得逞。

好在他也不急了。段廷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是他自己要放慢脚步的,他不急。

只是夜半的时候,某间客房总能传出某人夜不成眠频繁踱步的声音。

来到柳家大院已经三天了,他甚至一句话没能跟黎瑞白搭上过,这就不是急不急的问题了。

“谈吧,再开航线的话题。”第四日一早,段廷直接找上风青柏,把第一天被耽搁下来的事情重新拾起。

他选择跟风青柏谈判。

跟风青柏谈买卖,是势必要吃亏的,他愿吃这个亏。

风青柏从屋里取出几张纸递给他,“所开航线港口利润四六分,我六你四,签字或者走人。”

看吧,早就等在这里了。

段廷脸皮抽搐了好几下,最后一咬牙,签。

实话实说,他不敢还价。

只怕还了之后,价格会更高。

四六,这是亏得最少的了。

传出去被世人知道,恐怕世人还会说一句南陵王仁慈。

纸张被南陵王分为一式两份,自己回收一份,泰然自若,“明日是镇上赶集日,家里女眷会结伴去赶集,你有一个做马夫的机会。”

“感、激、不、尽”段廷一字一顿。

“皇上客气。”

男子勾唇一笑,飘然而去。

苍梧镇赶集日,杏花村明显比平时更为热闹。

村民们三两成群走在一块,挑着扁担筐子,带着家中小娃儿纷纷往大槐树下集合。

大槐树下早早就停了很多牛车,都是村民自家的,等着车上人载满了,吆喝着一块往集市上去。

说说笑笑,欢腾的景象极感染人。

柳家大院去的女眷多,分了两辆马车。

一辆知秋驾驶,另一辆则由段廷驱车。

木然坐在车头,段廷脸上的神色可说生无可恋。

他的白色锦袍被扒了,换上了跟风青柏一样的粗布卦衣,露出两只白嫩嫩的手臂,在一群糙汉子里面显得细皮嫩肉的,异常显眼。

这是他出生三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形象。

如果这里有北仓人在,段廷丝毫不怀疑自己会杀人灭口。

看看自己胳膊,段廷唯一庆幸的,是尚能在上面找出好几块结实的肌肉,看着颇有力气,为他挽回了一丢丢颜面。

“知秋,这是你们家新来的客人啊看着有点眼熟,以前是不是来过”一辆牛车慢慢赶上来,慢慢超过去,车上穿褂子的汉子扬声笑道,“后生是第一次赶马车吧赶得太慢了,哈哈哈不用急”

“是,以前上门求医的客人,段公子。”知秋笑答。没提段廷真是身份,免得村民们不自在。

段廷面无表情,视线落在汉子同样露出来的,肌肉虬结的麦色胳膊上,然后默默把白手臂往里收。

“驾”一抖缰绳,马车咻一声蹿出去,顷刻赶超那辆牛车,留下一车尾的尘土。

听到后面才换来的呛咳声,段廷扬唇冷笑,让你比我黑

第一六零七章 番外:这狗屁倒灶的爱情(13)

段廷心情舒坦了,得意了。

很快,马车厢里就才传来老婆子的哎哟声,“小段啊,你怎么突然蹿出去了,赶马车不能这么赶,这样容易把人给摔了哎哟喂吓死我了”

段廷额角冷汗一下滑下来。

“柳奶奶,我刚才手滑了,我一定注意绝对不蹿了”

没把人摔着也吓着了,这要是让风青柏知道,他没命再回北仓

“段廷,停下”后头已经传来柳知秋的吼声。

“刚才手滑,真是手滑”

“滑你妹叫你停下”

“柳知秋我跟你说,你别追啊,柳奶奶在我车里呢,你一追我一跑,得把奶奶吓着了”

段廷一边找活命的机会一边全力控制马车车速,冷汗湿了褂子都没时间理会。

赶车是个技术活。

绝对不能图一时痛快,后顾长忧。

车厢里柳老婆子,柳玉笙还有黎瑞白坐一块。

三人面上全然不是老太太说的那么回事。

老太太捂着嘴偷笑呢。

柳玉笙跟黎瑞白脸上皆挂着无奈。

奶奶学坏了,她没吓着,她把段廷给吓掉魂了。

“男人不能惯着,知道不不然他以后还老欺负你,瑞白啊,等回北仓以后,也得记着奶奶的话,要管着他,不是惯着。以前你就是太惯他了。”柳老婆子悄咪咪跟黎瑞白低声咬耳朵。

她是听了黎瑞白跟段廷之间的故事的。

知道姑娘一直把段廷当被冷落的王爷看,甚至生过把人养着,平平淡淡跟他过一辈子的心思。

没想到段廷把人姑娘给瞒了个严严实实,一点口风没露过,提都没提自己是装残的。

这不是把姑娘的心意耍弄在手心里吗

他们柳家大院老爷们从来不干这样的事,绝对不会骗自己婆娘。

“奶奶,段廷虽然说瞒着,但是他应该也是有苦衷的。现在就看他的苦衷能不能被原谅,要是不行,那就不要他了,瑞白这么好的姑娘,还能嫁不出去”柳玉笙道。

接收到孙女背地里使的眼色,柳老婆子忙点头应和,说话也大声起来,“说得对瑞白这么好的姑娘,还能嫁不出去柳奶奶跟你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只图对你好的,别的都不要想。什么身份地位啊,那些没用。瑞白,姑娘家看人,一定要看得明明白白才能把自己交托出去,因为一交托就是一辈子,看错人,就苦一生了。”

黎瑞白轻轻点头,“柳奶奶,我记着了。”

原本,她就没图过他什么,只是知道自己喜欢了,便想对他好。

看到他过得不好,便想对他更好。

后来才知道,自己想的,人家根本不需要。

仅此罢了。

车头,段廷嘴巴苦得跟吃了黄连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里面的话他是听着了的。

柳奶奶跟福囡囡心思不对,人家都是劝和不劝离,她们两合力,是想劝着黎瑞白离开他

柳家大院有风青柏跟福囡囡在,还有哪个不知道他底细及性情的

算是知根知底了吧

怎么就把他看得那么差呢

段廷一脑门官司,遇上感情的事,觉得一身精明都不够用。

第一六零八章 番外:这狗屁倒灶的爱情(14)

赶集日,苍梧镇街道上熙来攘往,热闹繁华。

如今的苍梧镇早已今非昔比,论起繁华程度,连香山县城都不一定赶得上。

放眼看去,随处可见华服锦衣的公子小姐;酒楼茶肆大店铺面前皆停满华丽马车。

“小段儿,小段儿,就在前面布料铺子停,再过两月就要入秋了,得扯点布料子给家里小娃儿裁新衣裳,小娃儿长得快,衣裳都是一年一换的。”

听着身后老太太指挥,段廷把车在布料行面前停下,先行下车把人搀扶下来,顺便多一嘴,“柳奶奶,咱改个称呼行不行小段儿有点难听啊。”

老太太皱眉想了想,“那叫你小廷儿”

“还是叫小段儿吧。”

“小段儿,走,跟柳奶奶一块进去。”

“柳奶奶,我不买布。”

柳玉笙跟黎瑞白也下来了,闻言即道,“没让你买,让你帮提,想太多了。”

段廷被叮得满头包。

进了铺子,显然店铺老板是认识老太太的,迎上来的时候又热情又客气,特别恭敬。

一听老太太要给小孩子裁衣裳,立即把店里好的适用的布料全拿了出来。

三两句的功夫,老太太就选好了好几种颜色,包起来后一股脑塞给段廷。

这是第一家。

从布料行出来后,老太太马不停蹄立即钻进旁边的金玉铺子,买首饰。段廷连回马车放东西都来不及,只能又赶紧跟着。

他这一车三个女眷,只有他一个男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挤挤挨挨,要是他不在旁边护着,让老太太给磕着碰着了,回去风青柏得扒了他的皮。

段廷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现在不仅仅是马夫,他还是保镖跟跑腿。

一人身兼数职。

段廷在心里把风青柏骂了个遍。他总算知道护妻狂魔风青柏为什么不来了。

等从又一间店铺里出来的时候,段廷怀里大包小包已经塞满,眼睛都看不见路了。

“哎呦,怎么一下子就买了这么多买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这么一看囡囡,又花老多钱了吧”回头看到几乎被大包小包埋起来的段廷,老太太吓一跳,首先心疼的是荷包里的银子,眉毛都皱了。

柳玉笙笑道,“奶奶,这些东西看着多,其实没花多少钱,咱们买的都是便宜的,拢共也没几两银子,还能再逛几家店铺。”

“那我们再去逛逛”

“走,去”

老太太立即又眉开眼笑,踮着小脚往下一家走,步子虎虎生风,完全看不出老态。

边走,老太太不忘顾及段廷,“小段儿,东西太多了,你先拎回去放马车上,等会再过来帮着提。”

“好。”段廷无奈笑笑,心里却没有升起一丝不耐烦。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对老太太会有这么多耐心。

是老太太使唤他太自然了,自然得像长辈使唤家里小辈,不生分不见外。

回到马车,把大包小包整齐放进马车后箱里,抬头便见黎瑞白站在他不远处,怀里抱着个小包裹,静静看着他。

第一六零九章 番外:这狗屁倒灶的爱情(15)

他素来以浪子著称,什么情况都能游刃有余,心态淡然。

但是这一瞬,他竟然觉得有点紧张。

“你怎么过来了老太太跟福囡囡呢”段廷开口,试图压下心里莫名的紧张。

“你漏了拿包裹,柳奶奶叫我帮送过来。老人家有些累了,说在前面茶肆歇歇脚,让我们把东西放好了就过去寻她们。”

黎瑞白边说边走到他旁边,把手里小包裹放进后箱。

此时距离近了,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隐隐茶香。

那种淡雅的香味,让他心头紧张不知不觉散去,整个人宁静下来。

“黎瑞白。”他唤她。

女子偏开头,转身往外走,刻意避开了他的眼神,“走吧,别让柳奶奶跟囡囡等久了。”

“黎瑞白,我们好好谈谈吧。”他说,“柳奶奶让你送包裹过来,应该也是想让我们有机会能好好谈谈,解开心结。”

两人都不笨。老太太这么明显的用意,他们岂能看不出来

而她最终还是过来了,说明,她至少潜意识里,是想给他机会的。

也或者是给她自己再一个机会。

黎瑞白抿了抿唇角,低头上马车。

两人没跑远,段廷直接将马车赶到镇口外面清净地方,便停了下来。

待会还要回去接老太太,不能跑太远了,免得老太太跟福囡囡久等。

马车停下,段廷坐在车头清了清嗓子,没有钻进马车里。

他是有一肚子话要说的,但是到了跟前,却发现早早准备好的说辞一句都记不得了。

嘴巴张了又张,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黎瑞白在车里等了很久,只听到男人不断清嗓子的声音,想要的解释却迟迟等不来。

垂眸,黎瑞白淡淡道,“皇上若是没有话好说,那就回去吧,别让人久等。”

“不是,我有话说”段廷立即急道,随即用力拍了下脑袋,关键时刻掉链子,他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段廷啊。

“黎瑞白,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也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我的处境不同,走到最后势必跟父皇之间要有生死一搏。”

“我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所以有些事情,告诉你比不告诉你好。”

“我若赢了,赢了之后可以慢慢跟你解释。若我输了,那我肯定是没命的。”

最后那句话,他声音有些低。

黎瑞白心里被揪扯出疼来。

她明白了。

跟前皇之间的争斗,他是豁出了性命的。

所以他对她隐瞒真相。

并不是不信任她,而是免得他死了之后,她为他悲伤。

那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他死了就死了,时间久了,她便会慢慢将他忘了。

等她将他忘了,她还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而不是对一个死去的人念念不忘。

“你对我还真是了解。”她声音更淡。

情绪如常,平静得坐在马车外头的人浑然不觉有异。

隔着车帘,他也看不到她已然红了眼眶。

“黎瑞白”他在爱车外唤她。

声音里隐藏了疑惑,还有些许忐忑。

这样的他,不像他。

“所以你是打算赢了再跟我解释清楚,若是输了死了,你就一个人扛着。”

第一六一零章 番外:这狗扑倒灶的爱情(16)

“既然会死,何苦去祸害别人。”车外,男子低道。

“哪个人不会死老死,意外死,还有人能长生不老么所有人都不去祸害别人,人人各自过各自的,过个百年,天下灭绝。”

话出口之后,黎瑞白便抿紧了唇角,却不为这番话后悔。

她是商人,说话惯了干脆利落,从来不会这样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但是她现在就想这么说。

她需要他那么伟大么

“黎瑞白”

“你把我看成什么了你以为我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子,喜欢的人死了就要死要活一辈子我是生意人,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你便是真的死了,我可能为你伤心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但是绝对不会颓废一辈子。你高看自己了皇上”

“我没死。”

“恭喜皇上。”

男子叹气,伸手把车帘挑开,“黎瑞白,咱好好说话”

视线在触及女子通红的眼眶时,声音戛然而止,眸光颤动。

“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要是也喜欢我,你接受就好了。你以为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在原地等你吗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拿不回来了,等你赢了天下再来跟我说你的心思,你怎么知道我还喜欢你”

“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声音隐颤,他问。

黎瑞白不答,定定瞧着他,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眶悄然坠下。

“你说过你养我的,黎瑞白。”他声音更颤,攥着车帘的手几乎将帘布抠破。

她吸了下鼻子,才道,“皇上说笑了,黎瑞白区区一个商人,如何养得起皇上。”

“那我养你。”

车厢里空气陡然静止。

四目相对,久久没有人声。

她瞧着他,神色不变,被长袖遮掩的双手却已经绞得发白。

而周围,有什么东西变得愈来愈浓烈,浓的让人无法喘息,心口嘭嘭嘭,剧烈的跳。

黎瑞白猛地起身,扒拉开男子,跳下马车往前走,“我用不着你养。”

段廷眼一沉,转身跟上,“黎瑞白。”

他去拉她,被她甩开。

再拉,又被甩开。

一跑一追来到镇口河堤上。

眼见前面的人任凭他怎么喊怎么拦就是不理他,段廷急了,也气了。

几个大跨步赶上前去,攥住女子手腕拉着她往前,在河堤柳树下把人摁了上去,倾身封住她所有的拒绝。

离柳树稍远的地方,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停下来,车里几个脑袋鬼鬼祟祟的伸出脖子往这边瞧。

“哎哟喂亲上了光天化日啊成何体统”

“柳知秋,你又皮痒痒了赶紧驾车走人”

“哥你装啥正经呢你没亲过嫂子啊就会说我,有本事你别撩窗帘子瞄大嫂,我哥假正经”

话毕身上就被人揪上了,疼得柳知秋咬紧牙关,不敢吼啊。

打扰了那边的人,还有好戏看

“你们等会等会,我再听听他说啥,马上就走行不行嫂子你别揪了,疼啊”

“快听听,他们说啥了”

“”谁不正经来着

柳知秋伸长了耳朵。

第一六一一章 番外:这狗屁倒灶的爱情(17)

“我养你。”呼吸粗沉,他抵着她额头,低道。

女子脸颊已经红得不成样,依旧嘴硬,“说了不用你养我黎家再不济,现在也是北仓第一富,养个老闺女绰绰有余我”

“只养你一个。这辈子,唯一。”他说,“行不行”

黎瑞白震惊抬眸,直直撞入男子深沉眼眸。

那里没有往日的玩世不恭,没有惯常的笑看风月,他的瞳仁里,全是她黎瑞白。

“我不玩弄感情,我喜欢你,我就只对你负责。除了你,再不会喜欢别人,也不会要别人啧啧,看不出来啊,段廷哄起媳妇来,真是相当有一套”柳知秋一边转述,一边啧啧有声,在段廷看不到的地方给他竖起大拇指,“哥,皇室出来的公子哥儿是不是都特别会哄媳妇前有风青柏拐了咱家囡囡,现在又来一个段廷拐走黎瑞白。听说他们打小就要开始学习东西,学的不会是怎么样讨女子欢心吧”

柳知夏随手给了弟弟一个板栗子,“还贫快走,等着被人发现呢”

“走走,反正任务完成了,接下来也没啥好看的了。”柳知秋调转马头,在心里给自己立了个誓,以后没事,真的,真的别轻易去招惹风青柏。

一算一个准。

太恐怖了。

亏得他长在柳家大院,不然一辈子没朋友。

回杏花村的时候,依旧是两辆马车,只是跟去时的气氛截然不同。

黎瑞白周身泛着粉红泡泡,脸上红霞高居不下,回到家都没散开。

临下车的时候跟段马夫一个对视,脸颊又红的发紫,满溢的浓情蜜意。

两人之间说开了,心结也解了,各自把对方拿下了,回北仓的提上行程。

段廷到底是北仓皇,这次仓促追出来,不能耽搁太久,回去以后满朝的事情还有得他头疼。

两人定下五日后启程回朝。

老爷子老太太知道两人都是忙人,也没有挽留他们,只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长辈们都忙成一团,给两人准备临行的礼物。

五日后,由柳知秋把两人送去云州码头,乘船回北仓。

航船也是大院里人帮着他们定好的,什么事情都没要两人操心。

“瑞白,以后有时间,还来柳家大院玩,我们大家伙等着你们啊。”送两人上马车前,老太太隐隐叮嘱,随后,从身后提出一个大包裹来,递给两人,“这是大院送给你们两人的新婚贺礼。你们的喜酒我们这些老家伙是喝不上了,但是礼物还是得送的。”

“柳奶奶”黎瑞白想拒绝,又不舍得拂了老人家的心意,最后将东西接过来,打开。

入目是鲜艳的红色,红色布料上,用金丝银线绣着腾飞的龙凤。

黎瑞白眼泪一下冲出眼眶,不可置信,“这是、喜、喜服”

老太太笑道,“听囡囡说,你很小的时候爹娘就不在了,常年跟着祖父和哥哥生活,大老爷们心糙,哪能想得细致。所以你的嫁衣,柳奶奶越俎代庖一回,做主给你做了。咱大院绣工活做的好的人多着呢,咱家贵妇、慕秋,还有两个婶婶都帮了忙,全是她们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好在赶得及。”

段廷站在后头听着,环视对面,柳老太太,老爷子,还有稍后头的皇太后、柳大婶柳二婶等等。看着她们皆面带浅浅笑意,带着看小辈才有的关爱慈祥,心头有灼烫的东西一遍遍往上冲,整个胸腔被不知名的东西填满,堵住了喉咙,明明很想说什么,却怕一开口,会有东西从眼睛涌出。

马车离开杏花村很远很远,两人都没能从刚才的情绪里回神。

杏花村,会是他们心底最珍贵的地方。

第一六一二章 番外:龙凤结(1)

深夜,皇宫御书房。

看着面前堆积如山怎么批阅都批不完的奏折,风墨晗以头撞桌。

柳叔又又又强行休假回杏花村避暑吃瓜去了!

这三年,已经第五次了啊!

身为辅臣,这么不负责任,这么小气,至于么?

他当年拢共也就溜出去三次而已,三次后再寻不到机会了。

“皇上?”看着频频头撞桌子的皇上,小板子小心翼翼喊了声。

“皇什么上,朕有个皇上的样子吗?眉头一皱百官心惊,那才是皇上。”风墨晗吐槽,“小板子,你说朕这个皇上是不是特别窝囊?”

“不是,皇上多虑了,您就是比较怂而已。”

“小板子!”

小板子立即下跪,战战兢兢,“皇上,是您要奴才时时说实话的呀,说着说着,奴才就习惯了。皇上要是不喜欢听实话,奴才立马改!”

“滚出去”看着来气!

小板子滚了。

滚出御书房,脸上战战兢兢立即散去,仰头兴叹,皇上可不就是怂么?

在柳家大院的人面前,从来就没像个皇上。

玩得乐呵了,回来还不许人说。

也亏得他身边伺候的是自己这个忠心耿耿的小板子,换了别人,把皇上的怂样传出去,皇上在朝堂上还能立威?

哼哼。

“小板子!”

“皇上,奴才在”前脚刚被赶出来,后脚又转进去了,小板子乐呵呵的。

皇上什么时候都离不了他。

“上壶酒来。”

“皇上,您奏折还没批完呢?”

“这些堆得跟山一样,朕一晚上能批得完?朕不用吃喝不用睡啊?上酒!”

小板子转身拿酒去,嘴里还不高不低的嘀咕,“柳大人在的时候总能把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那时候奏折比现在还多呢”

“想死?”后头,皇上声音阴恻恻传来。

小板子夹起尾巴鼠窜。

拎着酒坛子,踩着皎洁月色,风墨晗慢悠悠来到御花园,随意寻了一处石凳坐下,抬头赏月。

皓月当空,月色皎洁。

“再过几日就是十五了吧?”给自己倒了杯酒,风墨晗问。

小板子道,“是,再有十日就是中秋。”

“怪不得柳叔选在这时候休假,是想着回杏花村团团圆圆呢。”

三杯落肚,觉着一个人喝酒有些寡淡,风墨晗招了小板子过来陪同,把小板子吓得一张脸皱巴,“皇上,您就饶了奴才吧,奴才不会喝酒!一杯就倒了,待会可就没人伺候皇上了!”

“喝几杯酒而已磨磨唧唧的,你好歹也曾经是男人,还赶不上女子痛快!”

“奴才酒量确实不行,比不上后宫诸位娘娘。皇上想要人陪您喝酒,不若去后宫找各位娘娘?”

娘娘?风墨晗举杯一饮而尽,对小板子的话不置可否。

脑海中浮出曾跟某人对饮的场景,笑笑。

除了柳家大院,他喝酒喝得最轻松自在的时候,竟然是在凤月。

只是当初一别,到现在已经三年了。

说好每年跟着使臣团来南陵上贡,陪他喝酒,做下约定的人也没来,只每年托使臣团带个口信罢了。

不知道她这几年过得怎样,忙什么,比他这个皇帝还忙。

第一六一三章 番外:龙凤结(2)

“小板子,你说人说话是不是当言而有信?”

皇上冷不丁冒出这句话,小板子愣了下,先在心里斟酌该怎么回答,才小心翼翼开口,“皇上,人说话是当言而有信?”

皇上这是又想到谁了?除了柳家大院,谁敢在皇上面前放大话,惹皇上记仇了?

“那为什么男子汉就需一言九鼎,女人说话却能不算数?”

这个好答,“皇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女子不同,女子有特权啊。诸如柳家大院里,女子就是宝,男子是草。所以皇上不能拿女子来跟男子等同而论,女人是要宠着让着的。”

皇帝若有所思,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就说皇婶吧,特权就极大,皇婶指着一头马说那是鹿,皇叔敢说那是马吗?不敢,女子是要宠着让着的。

算了,他跟凤弈那个假男人计较什么?

就算他真想找人喝酒,凤弈不来,难道他还找不着人陪了?他不想罢了。

举杯望月,皇帝朗声高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高处不胜寒哪!”

小板子在旁双手交叠,垂眉敛目恭恭顺顺,一点惊讶没有。他估摸着,皇上是到了年纪,思春了。

九月,又是各附庸国前来上贡的时间。

纳贡,接待来使,宫中一连数日盛宴笙歌。

只是,让风墨晗失望的是,今年凤月来上贡的使者团里,依旧不见凤弈的身影。

凤月大使起身敬酒的时候,风墨晗举杯,勾唇浅笑,“这场景让朕想到几年前了,当时还是二王子凤弈领队前来,喝酒端是豪爽,你们几个比不上她啊。”

“皇上这话极是,咱们凤月国,论喝酒豪气,真的少有能比得上二王子的,每回宫中开宴,大臣们都不敢跟他喝,哈哈哈!”凤月大使笑答。

“自数年前一别,好几年没见着二王子了,他很忙?”

说起这茬,大使脸上一阵古怪,“这个,众所周知我们二王子早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纪,然到现在身边还连个妻妾都没有,满朝文武都替二王子着急。这次本来二王子是要一块来的,只是个人终身大事也是大事,所以二王子最终没能成行,还望皇上莫怪。”

“最终没能成行?”风墨晗换了个姿势,含笑,“怎么,难道你们二王子急着选妃了?”

“我朝相爷家的千金一直对二王子心仪有加,众人乐见其成,哈哈哈!若能成其美事,待二王子大婚之时,定给皇上递上请柬!”

“那朕就候着了。”风墨晗唇角笑意更深。

给他递大婚请柬?这辈子怕是不成了。

凤弈可没有娶媳妇的本事。

只是接下来风墨晗也不好过。

经由凤月大使提起二王子成亲的时候,南陵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参与恭贺议论,最后话题不知不觉就扯到风墨晗头上来。

皇上登基到现在已经二十一年了,后宫除此选秀到现在也有六年时间了,但是除了开始的时候册封过几个妃子,到后面再没什么大动静。

第一六一四章 番外:龙凤结(3)

所谓后宫不能无主,皇上已经能在前堂一掌乾坤,后宫自然也该赶紧选出个皇后来主持中馈母仪天下才是。

这事情在朝臣们看来,也是刻不容缓的。

众多世家家族中,皆有不少待命的女子,等的就是皇上立后这一日。

然左等右等,一连几年过去皇上都没半点要立后的意思,他不着急,朝臣们急啊。

他们族中女子等不起啊!超过了年岁,就彻底失去资格了!

一时间,所有矛头全部指到风墨晗身上,宴席的后半段,风墨晗被烦得心火冒。

最后草草结束宴席,从宴场上逃了出来。

躲回御书房,把房门关上甩开那些刮噪,风墨晗靠在椅背上一脸疲惫。

面对朝臣们群起攻之,他深觉自己能耐还不够,应付起来很是吃不消。

要是皇叔在就好了,不然柳叔在也行啊。

他身边好歹能有个帮手,不至于孤军作战这么累。

御书房门咿呀一声打开,风墨晗立即睁眼看去,眼神犀利,把跨步进来的小板子吓一跳。

“皇上?”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宴席散了?”看到进来的是小板子,风墨晗放松下来,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睛缓神。

“宴席那边皇上走了之后就散了,不过诸位大人们走之前留下了这个。”

小板子举起自己怀里的东西,走到风墨晗面前呈上。

一撂子的奏折。

风墨晗嘴角抽搐,“朕让你收了?”想也知道奏折里绝对没写好事。

小板子很无辜,“皇上也没交代不让收啊。”

“东西放下,你可以滚了,朕当初怎么会选了你这么个没眼色的做内侍!”

“因为奴才对皇上忠心耿耿!”

“滚!”

“喏!”

飞快把一沓奏折放下,小板子滚得很麻溜,免得皇上待会批奏折批到火起,又拿他出气。他先出去躲风头。

书房里,瞪着面前案上堆得高高的折子,还没看风墨晗就觉脑壳疼了。

好容易压下心头烦躁,抽出一本翻看了一下,两眼,即把折子扔了出去。

“什么鬼东西!立后才能立国?皇后跟朕的江山有个屁关系?朕的江山是皇后打下的?皇后是立国的功臣?凭什么?狗屁不通!”

“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这么多年朕没立后,后宫也没塌了!”

“臣臣臣,既是臣,怎么有胆子支配朕的人生?不如直接把野心摆上台面,告诉朕换你做皇帝得了。”

嗤笑一声,把那些折子尽数丢到角落里,风墨晗执起毛笔,刷刷刷奋笔写下一封信,交由龙卫递出去,起身离座,回去歇息。

同样的夜晚,同一时间,凤月相爷府,兵荒马乱,尖叫声从府邸某处别院蓦地传将出来。

府中护卫、下人纷纷提着灯笼往声音传出的方向赶去。

走在中间的还有同样听到声音的相爷及其家眷,人人脸上沉凝。

人群蜂拥而至,将小别院堵了个严严实实。

房间里,两道人影相对而立,尖叫的女子脸色惨白,看凤弈的眼神不可置信。

第一六一五章 番外:龙凤结(4)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你骗我,你骗了所有人,你是骗子,你是骗子!”摇着头,谈若华嘴里不停喃喃,哪怕看到了真相,眼里依旧不敢相信。

眼泪似雨,从水润双眸里急急滑落。

“谈姑娘,我”凤弈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今日相爷盛情相邀,让她过府一叙,她知道所为何事。最后她是本着说清楚的心思赴约的,没想到宴席上会生出意外,下人打撒了酒壶,淋了她一头一脸,逼不得已要了个房间换衫。

她没想到谈若华会胆大到事先藏在房里。

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人,凤弈五味杂陈。

凤月都城有双华,边昭华,谈若华。

若说边昭华是个被宠坏的大小姐,以家世背景及刁蛮跋扈而闻名,那谈若华就是以知书达理爱憎分明胆大热情而稳居贵家千金之首。

她对谈若华这个人是很欣赏的,若她为女儿身,她会跟谈若华成为很好的朋友也未定。

可惜,她没想到事情到最后会弄成这个结果,无法收场。

房门外喧嚣声越来越甚,已经有脚步声往房门口走来。

谈若华惊慌一瞬,立即高喝,“站住!都不许进来!”

同时抓起蒂萨还能散落的衣裳想将凤弈盖上,然房门却被人从外面猛得一脚踢开,来得猝不及防。

“小姐,可是有人欺负你了!”闯进来的是府中一名丫鬟,看着眼熟,谈若华却叫不上她的名字。

因着房门被打开,所有人都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素来英姿飒爽高大豪气的二王子,此时披散了头发,褪去外衣身上仅仅着了一件中衣,衣襟微散,能清楚看到里面缠着的抹胸!

房间里外一片死寂。

谈若华脸上剧变,冷冷瞧向闯进来的丫鬟,咬牙,“谁准你进来的?我的话你没听见?!”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丫鬟立即跪下来伏地哭泣求饶,“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怕小姐被人欺负了去,心下一急才莽莽撞撞闯了进来,小姐饶命!二王子饶命!”

最后一句二王子饶命,再次把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凤弈身上。

凤弈闭眼,平静整理好衣衫,举步走了出去。

经过谈若华的时候,低声道了句,“多谢。”

虽然人是她引来的,但是她也在最后一刻,在自己尚未能完全从震惊中回神的时候,选择了维护她。

这份好意,道一句多谢不为过。

有人对她说过,纸终究包不住火,事情瞒得再严实,也总会有露馅的一天,她深以为然。

对这一天的到来,她其实早有心理准备。

所以现在,此刻,她意外的平静。

看着她平静自若的走出去,脚步依旧跟平时一样,不疾不徐,矫健沉稳,谈若华眼神复杂,最后哀求的看向祖父。

今天的事情,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凤月二王子,竟然是个女儿身,这一点怕是没有任何人能想得到。

而所有人被一瞒,就瞒了二十多年。

眼下事情是瞒不住了,一旦爆发开来,可想而知会引来怎样的动荡。

二王子的下场谈若华不敢想。

唯希望祖父能出份力,保一保凤弈。

第一六一六章 番外:龙凤结(5)

二王子凤弈是女儿身。

这个消息顷刻间传得满城风雨。

朝野震荡,百姓哗然。

凤月王紧急召开朝会,百官参会,争论声几乎掀翻金銮殿的屋顶。

“王上!此事绝对不能姑息!以女儿身蒙骗皇上二十多年,论罪乃是欺君!俗语有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不严加处置,对王上声威有损,更会损及凤月国体!”

“二王子与王上乃一母同胞,自小感情甚笃,且这些年来二王子为凤月所作的贡献,臣等也皆看在眼里,凤月能有今日,二王子功劳极大。但是王上,一事归一事,有奖必赏有错必罚,才能服众!请王上定夺!”

“请王上定夺!法不容情啊王上!今日二王子能以女儿身坐王子之位,若事情没被揭穿,谁敢保证他日她会不会胆大妄为,妄图以女儿身乔扮男子取代王上!此风绝不可长!”

满殿皆是处置二王子的声浪。

凤月王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双手死死扣在扶手上,才勉强压制喷涌的怒气,沉沉盯着下方叫声喧天的朝臣,“女儿身扮作男子是为错,但是众位爱卿是不是忘记了凤弈这些年来为凤月付出了多少?若非有他搭桥求援,我凤月根本得不到南陵的帮助,现在的凤月,已经是亡国!一个错,就泯灭掉她所有的功劳了?”

“可是这个错不一样啊,这是欺君啊王上!除非王上一早知晓二王子乃女儿身,但若如此,王上便也犯了天下之大不韪,将天下百姓愚弄于掌心,何以为君!”

“放肆!”凤凌怒拍扶手厉喝,满殿死寂。

震慑于帝威,群臣皆低下了头,但是挺直的脖颈,也说明他们不服。

有些事情群臣没直白说出来,并非真的不知道,也并非忽略了,而是给王上留了面子。

王上跟凤弈一母同胞,打小一块长大,岂会真的丝毫不知凤弈女儿身的身份?

而凤弈之所以女扮男装,为的也是替王上争权,避免皇权落到其他王子手里。

否则,最后登上宝座的会是谁,可不一定。

这个错,是凤弈跟王上一齐犯下的,群臣只是保留了两分余地,没把事情说破,免得撕破了脸两败俱伤。

他们能容忍王上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日后依旧君臣同乐,但是凤弈的事情,却绝对不能姑息。

要连这件事情都揭过去了,凤月就真的在天下间变成笑话了。

金銮殿后殿,凤弈站在通往金銮殿的入口,久久不动。

里面的争论,她听得一清二楚。

群臣是特地没把皇兄拉下水,保留了余地。皇兄如果不想跟群臣撕破脸,最后被整个朝野讨伐,那就一定要处置她。

他们是借着这个筹码,在要挟皇兄。

所以说皇室啊、朝堂啊,永远是是非地。

这里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但凡触及利益,总是利益为上。

哪怕她功大于过,也抵不住被她触犯利益的人,将她视为眼中钉,除而后快。

云淡风轻一笑,凤弈举步走出后殿。

“凤弈认罚。”她说。

第一六一七章 番外:龙凤结(6)

“凤弈!”一看凤弈走出来,凤月王急喝,眼神又惊又痛。

凤弈抬头,朝他淡然一笑,“皇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凤弈隐瞒女儿身的真相,是为大过。身为君主,当赏罚分明。”

否则,难以服众。

凤月跟南陵不同,君主做不了一言堂。

想要凤月长治久安,这个错她必须认,罚她也必须领。

当初女扮男装就是为了巩固皇兄的皇权,如今,她更加不会让他为难。

最坏,不过一死罢了。

她曾经说过,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不后悔。

看着堂下背脊挺直,始终神色淡然的女子,凤月王双手死死扣住扶手,眼眶一点点泛红。

这是他的皇妹,为了替他争权,蹉跎了整个青春年少的人。

她为他不惜牺牲一切,而他为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请王上下旨!”群臣下跪高呼,逼迫着,根本不给凤月王犹豫的机会。

凤月王瞧着群臣目光一厉,就要开口,堂下有人站了出来,“王上且慢。臣以为,二王子犯下大错固然要罚,但是这么多年来她为凤月所作功劳也不能抹杀。只请来南陵施援,免我凤月沦为亡国这一点,二王子的功也远大于过了,臣恳请王上,对二王子从轻发落。”

发声的是谈相爷。

紧跟又有一众相爷的跟随者跪地为二王子求情。

凤月王眸中厉色缓缓隐去,开口,“准奏!”

同样不给其他持反对意见的大臣开口的机会。

这是他仅能做的。

凤月突变的风云以最快速度传遍四国。

风墨晗得到消息,在龙椅上坐了很久。

“贬为庶民,终生不得再踏进凤月都城?”

小板子躬身道,“奴才得到的消息是这么说的。初初听到消息的时候,奴才担心以讹传讹之下偏离事实,还特地叫人去求证了下。回馈过来的信息,说二王子确实在凤月王下达圣旨后便离开了都城,人不知所踪。”

“近日有没有什么人在宫外要求见朕?”

“没有。”

“你怎么知道没有?”

“皇上,是真没有。”小板子木着脸。

他虽然年轻,但是他现在也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了,是掌管内侍府的二把手了,宫门那种地方他能不派人盯着?

随时随地跟皇上报告皇宫方方面面任何小道消息大道消息这是他的职责,他办事从来都是兢兢业业的!

皇上怀疑他,那就是没良心。

瞥了眼小太监委屈的眼神,风墨晗扭开脸,轻咳,“之前没有可能之后会有呢?你多派些人手盯着宫门城门等重要关口,要是发现凤弈踪迹,立即来报。”

说完觉得不够周到,又加了句,“她若要见朕,立即带进宫来。”

当初他开过金口,要是凤弈有难可以来南陵找他,他保她。

天子一言,掷地无回。

他是说话算话的。

现在,他大概是凤弈仅剩的朋友了。

有困难不罩朋友,凤弈还能找谁?

南陵皇在皇宫等啊等啊。

九月过了,十月过了,眼看运河要上冻了,依旧没等来半点他想要的消息。

第一六一八章 番外:龙凤结(7)

“知夏叔,你说是不是不可思议?都那种境地了,她居然都没想起要来找朕!”

下朝后,风墨晗拉着刚回朝不久的柳知夏,喋喋不休。

瞧着青年每每提起这件事情都一副愤愤不平的神情,柳知夏扬唇笑笑,笑容意味深长。

“知夏叔,你笑什么?你倒是跟我说话啊,别光我一个人说,你吭都不吭一声能叫聊天吗?”

“皇上,你什么时候说要跟我聊天了?你不是拉我来当听众的吗?”柳知夏怼了一句,走进御书房,开始翻看奏折。

风墨晗跟在屁股后头,不肯放过他,“知夏叔你就别怼我了行不行?听了那么久,你不觉得凤弈那个人真的很奇怪?我早就跟她说过有困难可以来找我,她为什么不来?她还怕我护不了她不成?”

“我不觉她奇怪,我倒是觉得你很奇怪。”柳知夏抬眸,问,“她来或不来,你那么在意作甚?”

风墨晗愣住,发现这个问题他竟然答不上来。

是啊,凤弈来不来,他那么在意做什么?

人家不来找他求保护,难道还要他去求着人家被保护?

他什么时候这么婆妈过?来了就护着,不来就一笑而过,这才是他该有的反应啊。

他可是堂堂南陵皇!

难道……他真的变得奇怪了?不正常了?

见着青年被问住,愣在那里发呆,柳知夏赶紧批阅奏章,免得待会人回过神来又扰得他干不了正事。

回京不过三五天,每天都被烦着,他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

当初入仕,想的是护家人安全。那时候没想到风波会这么快过去。

结果到最后,风青柏提前解脱隐世了,而他,却还有几十年要熬。

御书房里一个人奋笔疾书刷刷刷的批折子,而另一个人任然沉浸在思绪中回不过神来,不停思考自己为什么变得那么奇怪了。

等到肩头被人轻拍,风墨晗才陡然清醒过来,才发现御书房里不知何时已经掌了灯,窗外天黑了。

“知夏叔,折子批完了?”

柳知夏本来淡然的神情微微冷下来,“皇上在发呆,身为臣子只能呕心沥血,我若不批,难道有人会帮我?”

风墨晗干笑,装听不懂。

柳知夏叹气,又拍了拍他肩头,“还没想通?好歹你也唤我一声叔,当叔的便照顾你一回,去将疑问解开吧。”

“知夏叔,你这话何意?”

“这几年我休假了好几回,感恩皇上批假,这次,也让皇上歇一段时间。你想寻人就去吧,朝事我先帮着打理。”

风墨晗眼珠子一下瞪圆了,逮着柳知夏上下左右的看,“不像啊,知夏叔,你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当初他就逃了两回,知夏叔整整报复他三年。

这样一个人,会那么好心突然放他休假,让他出宫寻人?

“既然皇上不信,那当我没说过。天色不早了,臣告退。”

“我信!我去!”

风墨晗脱口而出,等把某叔送走了之后再回到御书房,方后知后觉,他为什么要去?

第一六一九章 番外:龙凤结(8)

杏花村虽然地处偏南,但是时间进入十一月,天气也已经开始冷下来,而且气温降得很快,出入需要穿上袄子了。

晚饭后,一大家子人坐在堂屋,泡上一壶热茶,捧着烫烫的茶杯暖手,一边唠嗑闲聊,话题很自然聊到了风墨晗身上。

“风青柏,你说小风儿这个时候离宫没有?”柳玉笙问。

她对当中缘由是最清楚的,大哥之所以回京,是风青柏使的招,不然大哥是打算再加过完年再回去的。

“是啊,阿修,小风儿真的会去找那个二王子……不,二公主?”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几个女眷对这个问题也极其关心,这关系着小风儿的终身大事啊。

被女眷们注目,风青柏笑道,“应该离宫了。”

“你怎么知道小风儿一定会去找人?”

“这两年,他每次写信回大院,信上都会提起二王子凤弈,他自己无所觉罢了。”

“哦!”柳知秋拍手,“你就是从这里断定小风儿对人上心了,所以算准了时机,跟我大哥合谋坑侄子!”

“这怎么能叫坑?凤弈是女子,小风儿又对她很是上心,不定风青柏这招能成就佳缘呢?朝中近来频频议论立后,小风儿怕是不胜其扰,出去走走,也能散散心,放松下心情。就算他跟凤弈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也无妨,就当离宫游历一遭。”柳玉笙道。

柳老婆子频频点头,末了杵了下坐在旁边的贵妇人,“贵妇啊,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

“就是小风儿跟那个二公主的事情啊!”

皇太后白了她一眼,“一把年纪了还操心那么多作甚?他们要是有缘分,自然能走到一起,没缘分,你在旁边干着急也没用。不过,帝王身边若有心仪的人陪伴,该是最好的。”

都说帝王无情。

不是帝王本无情,是帝王不敢有情。

小风儿如今情况算是极好的了,身边有人为他撑腰护航,他才能去寻自己喜欢的女子。纵观整个皇室历史,有几个皇帝能似他随心所欲?

以前……像先皇那般,为了朝堂,为了巩固权势,立不爱的女子为后,痛苦的是两个人。

她不希望小风儿走先皇的老路,那个孩子,她希望他也能幸福。

堂屋外头,寒风已起,屋内,一家人笑着说着,暖意融融。

同时人人心头,都记挂着那个早早就被套上帝王枷锁的孩子,希望他也能像这大院里的人一样,找到圆满的人生。

“这什么破店,冻死人了,居然连个火炉子都没有,真在这睡一晚上,明儿起来不得冻成冰棍?”南陵边陲某地,一间破旧客栈里,小板子把房间里里外外嫌弃了个遍,缩着手提议,“皇上,您娇生惯养惯了,这种地方你肯定睡不习惯,要不咱换个地儿?”

“方圆十里,你要是还能寻出一间客栈来,回来通知朕,朕跟你走。”风墨晗抖了下身子,爬上床把硬邦邦的杯子裹在身上,“破地儿,破天气,冷死朕了!”

小板子,“……”

第一六二零章 番外:龙凤结(9)

在客栈呆了一夜,第二天小板子是逃出来的。

真冷,连床松暖点的被子都没有,难为他一个奴才还要先伺候皇上到半夜才能去歇息。

“阿嚏阿嚏阿嚏”

“小板子,跑那么快做什么伺候主子更衣懂不懂”身后传来皇上精神饱满的声音。

小板子揉了下鼻子,转身恭恭敬敬,“阿嚏主子爷,奴才就是为了主子爷着想,才先一步跑出来的。主子爷身子娇贵,奴才万万不敢把伤寒传染给爷。阿阿嚏”

风墨晗背着手,慢步走到小板子跟前,斜眼看他,当着他的面又从怀里取了一粒药丸丢进嘴里,咽下。

不就记恨他有好药不分,特地阴阳怪气寒碜他么

谁才是主子爷他就不给。

“带路,去隐月谷。”

“爷,二公主在隐月谷的消息奴才也是听龙卫说的,奴才不识路,要不您让龙卫带路安全起见啊。”

“行啊。”风墨晗举步往前,慢条斯理,“既然带着你没什么用处,那你就留在客栈里等爷,免得爷路上还要照顾一个奴才。”

小板子两步蹿出去,“奴才这就给爷领路身为奴才,哪能让爷操心”

隐月谷在南陵边陲跟东越交界,离凤月国十万八千里,要不是龙卫查到消息,风墨晗怎么也想不到凤弈会呆在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冬天这么冻,他一个大男人都冷得不行,凤弈能受得了

“走快点。”微沉了眼眸,风墨晗不自觉加快脚步。

隐月谷地形奇特,整个山谷呈盆地状,谷中气候也较其他地方要冷得多,一进十二月,处处冰天雪地。

在隐月谷深处,有一处小村落,只住着寥寥十几户人家,一眼能把整个村子望到头。

此时在位于村口的一家小茅屋门前,站了好几个村民,人人背上背着一捆柴草,排着队进入院子里,把柴草堆放到灶房后,从站在灶房门口的灰衣青年手中领取铜板。

“小伙子,一捆柴草收你二十个铜板不贵了,这还是咱一家一户尽力匀出来的,你要是到镇上去买,得走上一百多里路呢。”村们数着手里铜板,眉开眼笑,末了把铜板小心收起,“看你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叔跟你说,隐月谷的寒冬长的很,光是这几捆柴支撑不到明年开春的,你自己还得想想办法啊。”

“多谢大叔提点。”青年笑笑,谦和道谢。

待把人送走,青年环视整个院子,及后从屋里拿出一把镰刀,一捆绳索,再从屋角拿了顶斗笠往头上一戴便出了门,行走的方向,是谷中后山。

村口山坡上,两道身影并立,看着这方。

“皇上,刚才那个应该就是凤弈公主了,阿嚏阿嚏皇上,奴才帮您把人叫住”小板子整个缩成一团,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能稍微抵御一下寒冷。

浑身都抖啊,冷死他了。

本来走了一路,眼看身子变暖和了,地方也寻到了,谁知道之前一直催着赶路的主子爷,到了这里却莫名不走了。

他感觉皇上故意治他。

第一六二一章 番外:龙凤结(10)

“你去茅草屋把火炉升起来,朕去寻人,待会就回来。”看着那道在雪地里蹒跚而行的背影良久,风墨晗才开口道。

“皇上阿、阿嚏奴才跟、跟着你”这里冰天雪地的,又不是他们熟悉的地盘,让皇上一个人走他不放心,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风墨晗已经起步,“你跟着,当累赘吗”

小板子心脏中箭,痛得不行的时候,突见眼前有黑影袭来,忙伸手接住,待看清手中抓住的是药瓶时,心口伤势迅速愈合,暖了。

皇上心里是有他这个奴才的,“皇上,奴才等着您回来啊皇上小心,慢走,注意安全”

回应他的是一颗雪球。

隐月谷的雪很厚,没入脚背,靴子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声响。

雪地上两人沿着小路上山,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在即将上山的路口,前面人蓦然停下,“跟够了吗”

淡然又凌厉的语气,是风墨晗没听过的。

微挑眉头,风墨晗将外披毛领竖起,遮住了半张脸,在青年转身过来后,继续往前逼近。

凤弈压眉,眼神也转为凌厉,手腕一抖,背上绳索往这边打来。

即刻交上手。

双方你来我往,瞬息之间交手百余招。

越打,凤弈眉头皱得越紧。

她的身手算得上乘,从小为了习好武艺,她更是吃过旁人想象不到的苦,但是面前这个人应对的时候,却显得游刃有余。

她不是他的对手。

看明白这点,凤弈收手后退,不去浪费多余力气。

然对方却没有罢手的意思,反而欺身上前,转守为攻,转眼就把她抵在了路边枯树干上。

“你是谁有何目的”凤弈看着毛领后方那双眼睛,淡然问道。

“这么平静,不怕我杀了你”

“你身上没有杀气”话语未竟,凤弈眼眸突然微微扩张,“你、皇上”

他的声音,她很熟悉

收回抵住女子的手,风墨晗往后推开两步,拉下毛领,露出俊逸面庞,扬唇,“身手不错。”

看着熟悉脸庞,凤弈眼神复杂,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很震惊,震惊之外又有种莫名的,说不出来的酸涩,胸腔里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填满了似的,鼓鼓胀胀。

“我的身手,比起皇上差远了。”最后,她只说出这么一句词不达意的话来。

“我要是连你都不打不过,我皇叔一早把我埋了。”摊摊两手,风墨晗眼神里的生无可恋,让人想笑。

凤弈扭头笑了。

南陵皇的名头,如今在整个天下都响亮的很。同样的,整个天下的人也都知道,南陵皇最怕他皇叔,那个清冷绝厉的男子。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笑过后,凤弈问。

她不是扭捏的性子,也不喜遮遮掩掩,更不喜逃避。

面对风墨晗,她更喜欢对他开门见山。

或许是因为,他曾说过将她当做朋友,而这句话她一直记得。

“自然是来寻你的,不然这种地图上都找不着的地方,我来作甚看风景吗”

第一六二二章 番外:龙凤结(11)

对他的回答,她既意外,又不觉得意外。

沉默片刻后,低头自嘲一笑,“我的事情满天下皆知了吧。一个戴罪之人,有什么好寻的。隐月谷偏僻贫苦,适合罪人赎罪,皇上是金枝玉叶,这样的地方,还是莫要来的好。”

“我认识的二王子可不是自艾自怜的人。”整好外披,风墨晗缩着身子抱紧手臂,“喂,这里真的很冷,好歹我也是远来客,你总该招待我进屋喝杯茶吧”

“皇上,这里是隐月谷,我住的地方没茶。”

“水也没有”

“可以烧一壶。”

“那回去烧呗。”

说罢风墨晗抢过凤弈手里的镰刀绳子随手一扔,扯了人往回走,“这地方真的是鸡不生蛋鸟不拉屎,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找着这么一个地方隐居的你的敌人要是想刺杀你,光找人估计就得找上好几十年的。你这自保手段也是一等一了,朕佩服。”

凤弈忍了又忍,嘴角抽搐,最后扭头闷笑。

这样的风墨晗,倒也跟她在正式场合所见的不同,更为随性,也更亲切。

回到茅草屋,灶房里浓烟滚滚,凤弈一惊就要往里冲,被身边男子拽住。

“别慌,是我的随侍小太监在里面生火。那个可能技能还不太熟练,烟大了点,放心,烧不着你的屋子”

“啊呀啊呀完了怎么着、着、着火了”乌黑浓烟包裹的灶房门口,冲出个人影,捂着口鼻惊慌尖叫,“完了完了,皇上得砍我脑袋了”

风墨晗咬牙,“小板子”丢人啊

“皇上”抬头一见站在门口的人,小板子立即跑过来,委屈巴巴,“皇上,奴才想生火等你来着,奴才尽力了要不咱换间屋子”

风墨晗抚额,跟凤弈道歉,“要不换间屋子费用朕包圆了,弄个大瓦屋”

凤弈,“”瞧着主仆两人无比尴尬的表情,责怪也不是,大方了了也不是。

这烧的毕竟是她住的地方,灶房没了,她上哪做饭吃饭去米面柴火那些东西成全在灶房里呢。

“先救火吧,免得殃及周边的人。”

“对,救火,朕帮你。”男子说罢,上前几步抬腿猛踹,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泥土墙轰一声,塌了个彻彻底底。

火是被压灭了,灶房也玩完了。

刚蹲下身用布巾裹了雪团捂脸,准备往里冲的凤弈,手一松,捂在脸上的雪块啪嗒啪嗒往下掉,整个人木然。

寒风萧瑟,乌压压的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

院子里三个人迎风而立,面面相觑,良久没人发出声音。

“阿嚏”

直到小板子又一声喷嚏打破沉默后,风墨晗才佯作无事,“朕赔。”

凤弈一句话说不出来。

在南陵皇出现以前,她一切还好好的,平淡清净,循规蹈矩。

他一来,就是灾难。

“皇上,你真的不是故意毁我屋子”凤弈问。

“你都亲眼看着的,朕怎么会故意毁你屋子朕是那种人吗再说了,茅草屋不值钱你想要这样的,朕给你盖十座八座”男子怒了,带着被冤枉的愤然。

第一六二三章 番外:龙凤结(12)

大概是对方眼神太愤慨,凤弈竟然有种自己过分了的感觉。

“抱歉,是我误会皇上了。”

“你本来就误会我了。”风墨晗冷哼,“这破地方离镇上有多远你知不知道还全是崎岖山路,马都进不来,朕是步行过来的,你看看朕的靴子,边都磨平了”

男子抬起脚,特地把鞋边亮给凤弈看。

凤弈,“”

灶房倒塌的动静挺大的,好在凤弈住的地方是村口,离村子里面有不短距离,没把村民给引过来,加上她是新来的住客,也没人会特地过来找她,落得清静。

灶房的事情,怎么都得揭过去。

凤弈把人请进堂屋,从倒塌的灶房里费了点功夫,扒拉出一个没被压扁的水壶,又取了点柴火,在堂屋门口架起火堆烧开水给主仆两人去去寒。

风墨晗抽了张凳子坐在旁边烤火,时而扭头看看烧水的人。

女子侧脸线条较男子柔和,垂着眼睛的时候,睫毛跟扇子一样,扑棱扑棱,漆黑浓密,神情很认真。

她无论做什么事,好像都很认真。

“凤弈。”

“嗯”凤弈扭头,看向男子。

这个角度,这个距离,风墨晗能轻易看清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干净清澈,很亮,很好看。

将视线从她脸上转开,风墨晗看着燃烧的火堆,“朕不是说过,有困难可以来找朕,朕护着你。为什么不来”

他等了她几个月。

在出发寻人之前,他给了自己一个理由,他就是想来听听她的解释。

白白让他等那么久,总要给个交代不是么。

凤弈被问得愣住,片刻后才笑了笑,道,“我女扮男装,一扮就是二十几年。事情传开后,我便声名狼藉了,在天下人眼里,凤弈罪不可恕,谁对我援手,都会引来众怒的。我若去找皇上,岂非令皇上为难我不喜欢麻烦别人,更不喜欢拖累朋友。”

“你不相信我。”

“不是。皇上,我在这里一个人,真的挺好的。别人找不着,没人来打扰,安安静静的,这就够了。”顿了顿,凤弈又道,“我不想欠人情,因为我还不起。”

现在的凤弈,还不起了。

风墨晗抿着唇角,盯着火光的双眸沉沉的,让人看不透思绪。

“皇上,你会来这里找我,我很意外,也很感激。若你想寻我陪你喝酒,凤弈随时奉陪。但是皇上的帮助,凤弈不需要。”

说出这句话,凤弈心里很忐忑。

都说雪中送炭,风墨晗能来这里,足以证明这个人值得她相交。

而她的拒绝,听来是很伤人心的。

她并不想伤害风墨晗的好意,只是,有些话她仍要说清楚。

那样,对他才好。

“行吧,你都这样拒绝了,朕还能逼着你接受帮忙不成不过朕远道而来,你招呼招呼不为过吧周围方圆百里都没有客栈,朕走了半天才到这里,要在这里歇脚。”

“好。”凤弈莞尔。

她自小将自己当成男子,并没有严格的男女大防观念,也不会特地去在乎那种东西。

招待以为真诚待她的朋友,有何不可。

第一六二四章 番外:龙凤结(13)

人是暂住下来了,但是需要的铺盖等等是个大问题。

最后还是凤弈从村子里人家买了两床人家的旧铺盖,勉强解决问题。

入夜,吃了一顿算不得晚饭的晚饭,凤弈回房了,剩下主仆俩走到自己的房间,看着房里用石块跟木板搭起来的床,再看看上面卷放的打着无数补丁的棉被,两人很久挪不开脚。

小板子偷看了眼皇上表情,都没敢说这是他入宫当太监后,住得最寒碜的地方。

上前,伸出一个指头摁了下棉被,硬邦邦的,小板子轻咳,“皇上,这个应该是棉团被,棉团嘛,是要稍微硬一些,可能是隐月谷特产睡吧”

“你先睡,朕再站会。”风墨晗深呼吸,他还需要点时间给自己心理建设。

“皇上,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小板子贴着墙壁往外溜,眼看就能溜出房门了,衣领被人拽住,拖了回去。

“先把被子捂暖。”

“”小板子耷拉着脑袋爬上床,把被子扯开,捂被。

就这样的环境,给他再多王妃的特制药丸,也挡不住他每天打阿嚏的脚步。

隔着堂屋,对面房里,已经歇下的凤弈听着那边传来的动静,嘴角无意识翘起。扯了下身上棉被,竟不觉得那么冷了。

这样的冬夜,身边稍微热闹些,似乎真的能驱赶寒意。

第二天早上,刚刚睡着没多久的风墨晗主仆,是被外面嘈杂声吵醒的。

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走出房间,出了堂屋便见院子里有不少村民正在忙活,整理收拾昨天被他踹塌了的灶房。凤弈就在灶房边上,一边指挥一边搭手。

见屋里突然走出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村民们纷纷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

凤弈往这边看了眼,立即放下手头上的活计走过来,“睡醒了我在堂屋里烧了热水,你们先去洗漱。还有火堆下面埋了几个地瓜,应该烤熟了,将就着吃点,晚点我再做饭。”

女子的交代细致又自然,风墨晗莫名有些发怔。

以前在柳家大院,太奶奶就是这么对太爷爷说话,叮嘱他去洗漱,吃早饭。在农家院子里,这一幕是极为平常又平淡的,而他曾无数次偷偷羡慕。

他没想到有一天,这种场景也会发生在他身上,情不自禁的,让他生出流连。

“怎么发呆呢”见男子怔怔望着自己不动,凤弈以为风墨晗是不高兴她没有称呼他,继而靠近了低声解释,“皇上莫怪,院子里有不少村民在帮忙,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骚乱,凤弈才没有称呼皇上,你看我暂先唤你公子如何”

女子靠得太近了,近到男子一低头,轻易就能闻到她身上清新的草木香。

风墨晗猛地后退一步转身,避开了跟她过近的距离,“行,我自个捯饬自己,你忙去吧。”

男子的反应有点奇怪,凤弈皱了皱眉头,及后并未多想。她一早上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忙活,首先要重新搭建个灶房,不然诸多不便。

第一六二五章 番外:龙凤结(14)

等凤弈走了,小板子才收起骨碌碌转的眼睛,悄咪咪摸到风墨晗身后,“要不是事先知道真相,真的看不出来二王子原来的英雌。不过二王子喜好也挺奇怪的,她的事都世人皆知了,既然从凤月离开,为什么不恢复女子打扮爷,你说二王子不会真把自己当男人了吧难道他还想日后娶妻生子不成之前就连凤月谈相爷家的千金都被二王子给迷住了,难保这乡野里没有怀春少女再看上二王子,误人哪误人爷,你说二王子要是换回女装,会是什么样子的”

风墨晗蹲在堂屋火堆旁,阴恻恻回头,“小板子,话太多的人,死得也快。”

“爷,奴才只在您跟前才话多,在别人跟前,奴才就是个锯嘴葫芦,有生之年绝对不会泄露爷半点秘密。谁也甭想从我小板子口里套取口风,奴才永远不会背叛皇上”

“朕、现、在、叫、你、闭、嘴”风墨晗扶额,咬牙。

“是”

洗漱完毕,用树枝在火堆下面灰里扒拉出烤得焦黑的地瓜,主仆俩大口朵颐。

这么会功夫,灶房残骸已经被清理完毕,可见这个灶房有多简陋,多一点东西都没有。

此时村民们正帮着用木板条竹条临时搭建个棚子作为灶房,凤弈跟他们一块,搬搬抬抬什么都干,身上看不到一点曾经做过王子的影子,全无娇奢之气。

风墨晗也不去帮忙,就坐在堂屋里,一边烤火一边看。

“爷,您不去帮忙”

风墨晗皱眉,奇怪道,“我为什么要去帮忙我是干粗活的人吗”

小板子木然无语,难道他猜错皇上心思了身为南陵皇,千里迢迢跑来这个鬼地方受寒受冻,皇上不是来追美人的

如果不是,那他无话可说了。

如果是,他打赌,就皇上这样的性子,一百年也甭想追上人。

“爷,二王子身娇肉贵,干那些粗活多不合适”

“我不更身娇肉贵我去干就合适了”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你去,换她回来。”

背转身,小板子狠狠给了自己俩耳刮子,他操哪门子心哪

操心来操心去,把自己整下去了,他是最蠢的奴才

小板子一步三挪出去换人,风墨晗立即坐直了身子,整了下自己有些乱的衣襟,扒拉了下掉下来的发丝,等着外面某人进来。

没等到。

倒是外头开始频频传进来的小板子跟凤弈的说笑声,让皇帝觉得刺耳了。

起身走到堂屋门口,靠着门框,风墨晗双手抱臂,脸阴沉沉的直盯着小板子看。

把小板子盯得寒毛直竖,本来刚刚开始说笑,氛围挺愉快的,一察觉后背凉飕飕的感觉,小板子立即往旁边挪,自觉拉开了跟凤弈的距离。

“公子,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冻得很,你先在屋里烤烤火,这里很快就弄好了,待会我就做饭。”凤弈看到了靠在门框的人,下意识叫人进屋。

风墨晗脸色更不好了,“我身体好得很,不怕冻。”

她都在这里,他为什么要进去,他一大男人还赶不上女子

第一六二六章 番外:龙凤结(15)

“是,我们公子身子骨好着呢。这天冷得我一来就受不了,但是我们公子一点事没有。”为了解除仇恨值,小板子立即拍主子马屁。

在旁帮着忙活的些个村民,闻言笑道,“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缺吃不缺喝,听说大户人家每天喝的汤都是用人参调味的,身子骨定然也养得极好。”

“没想到凤公子竟然有这么富贵的朋友,不知公子爷是何方人士,打哪来啊”

“哎呀我说你们打听这个干什么,咱是来帮忙的,等事情忙活完了,公子爷多打赏几个大钱,比什么都实在。看公子爷穿的,应该不是差钱的主,哈哈哈”

风墨晗微微挑眉,看向说话的几个人。

一样是村民,一样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笑,看来大大咧咧的,但是就是找不来杏花村人身上有的淳朴。

凤弈这边则急急把手擦干净,跟那几个村民笑笑,走向堂屋,把风墨晗推回屋里。

村民们说话虽然没有恶意,但是听着也叫人不太舒服,她担心南陵皇身居高位惯了,听不得这些话。

“推我作甚我又不是暴君。”嘴上不服,身子却顺着女子推的力道,乖乖回屋。

“你别误会,我没有那样想,就是担心你不惯。乡野人家,说话比较直白粗鲁,他们没有恶意。”

风墨晗撇撇嘴,“我对他们也没恶意。”

几个乡民而已,他不会那么计较。

“真的”女子歪了头,看他的眼神里明显带着狐疑。

风墨晗嗤一声,在火堆旁边坐下,“我没那么小气。以前在柳家大院,我还被揍过屁股拍过脑袋呢。”

“有这样的事是你皇叔干的”凤弈不曾听到这些,跟着坐下来追问。

她有点没办法想象,堂堂南陵皇被人揍屁股拍脑袋是什么样一副画面。

“自然是真的,大院里我太爷爷太奶奶性子更直,小辈不听话,抄起扫帚就打,那时候我知秋叔每天都要被打上一两回,整个大院鸡飞狗跳的,特别热闹。”

一旦提起那个大院,男子脸上便会不自觉的翻开笑容,映照着火光的眼睛,眸光暖暖的。

“你很喜欢那里。”她道。

“喜欢,我以前好像也跟你提过柳家大院。日后有机会,带你去那看看。”

“好。”凤弈下意识就应了,应完后表情微顿,转开眸子,“不过应该没什么机会,当初我选了这里落脚,便没打算再出去。”

“要落脚地方多的是,杏花村也有落脚的地方,比这里好多了,要不你去那里还有人能跟你照应照应,不用像这里一样,找人帮什么忙都得付银子。”

凤弈沉默良久,最终摇头,“这里挺好的。”

这里是在地图上都找不着的地方,适合她这样声名狼藉的人隐居。

他口中提过多次的杏花村,她也向往,只是她不能去。

去了,只会打破那个地方原有的安宁。

何故让那个美好的地方因为她背上骂名。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包袱。

第一六二七章 番外:龙凤结(16)

火焰燃烧,发出哔啵声响。

火堆两旁的人已经沉默了很久,谁都没有再说话。

凤弈唇角紧紧抿起,最后抬头看着风墨晗,“皇上,你找来这里,我真的很感激。日后若有用的着凤弈的地方,只要你说,凤弈在所不辞。只是皇上的好意,凤弈只能心领。”

“朕会找来,是因为朕真的把你当成朋友,但是凤弈,你没把朕当朋友,因为你对朕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男子用树枝扒拉着脚下的灰,略带自嘲。

凤弈闻言,心头莫名像是被拧了下,急急解释,“皇上,凤弈绝对没有不信任皇上”

“扪心自问,你心里真的曾有一刻将朕当成朋友”

“我有的”

“朕若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真的会在所不辞像朕抛开朝堂不管不顾来找你一样”

“我会”

“那好,”男子抬眸,眸光幽暗,“朕还真的有事需要你帮忙。”

凤弈正襟危坐,“皇上请说。”

“朕登基至今已经二十一年,今年二十有三了。近来遇上烦恼事,朝中大臣频频递上折子,不停逼朕整顿后宫,让朕不堪其扰,平日里几乎没有一刻清净。要想把这场风波平息下去,凤弈,朕需要一个皇后。”

“”

“你先别忙着拒绝,听我说。你也曾立身朝堂,朕见过的龌龊事情,你定然也见过。立后一事对朕来说,非同小可。要是选错了人,很可能造成外戚独大,江山倾覆,国无宁日。要杜绝这种可能,朕的皇后必须不争不抢,没有野心,最好是跟前堂官员没有关系,又有能力镇得住后宫牛鬼蛇神。”

凤弈被这番话震得呆愣原地,脑子里空白一片,久久没有办法思考。

她是打定了主意对这个人赴汤蹈火的,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要她帮的忙,竟然是要她去做南陵皇后

“皇上,我”

“凤弈,只有你能帮朕。其他人,朕通通信不过。”他凝着她。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让凤弈给他当皇后

可是话出口之后,他却没有半点后悔,而是,隐隐的窃喜。

“你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独身一人,所以给朕当皇后,应该对你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你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想过要嫁人。而朕也没想过要立皇后。只是事情逼迫到头上来,朕只能想办法应对。你帮我解决我的难题,我给你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各取所需。你可以当这是帮忙,也可以当成这是交易,朕给你两天时间想清楚。”

“若我不同意呢”凤弈咬着唇瓣,轻问。

风墨晗耸肩,“反正朕是不会如那些野心家的愿,立他们所谓世家贵女为后的。你不同意,那朕下半辈子就一直跟他们斗呗。”

很光棍的说法,出自皇帝之口实在不合适。

但是男子无奈又破罐子破摔的神情,却让凤弈突然放松了下来,觉着好笑。

“我会好好想想。”她说。

第一六二八章 番外:龙凤结(17)

那天谈过之后,凤弈说好好想想,之后却一直没有回音,只是日子照常过。

风墨寒也不催,住在这间小茅屋里,越发怡然自得,从开始的对周围环境嫌弃无比,到现在坦然接受,只花了一个晚上的功夫。

他气定神闲,凤弈反倒有些不安起来了,一日趁着吃饭的闲暇开口问道,“风公子,你是一国之君,这么抛开朝堂事务一走几个月时间,合适吗?”

风墨晗茫茫然反问,“为什么不合适?我是皇上,有哪里是我去不得的?”

凤弈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皇兄也是皇上,可是她皇兄处理政务年年无休,根本不敢有丝毫懈怠,遑论这么丢开国务,用几个月时间去处理私事。

倘若皇兄真这么做,恐怕朝堂那些老臣子得闹翻天,断然不会让皇兄好过。

想了想,凤弈又换种说法,“你皇叔对你素来严厉,你这样怠慢国务,不怕他不高兴吗?”

男子再次无辜反问,“怎么会不高兴?我现在就是在办国务啊。”

凤弈,“……”

他说的话一点毛病没有。

立后也是国朝大事,将之称之为国务没错,所以,他此行来真的是办国务。

南陵皇的假公济私,非常有境界。

她的话问完了,就轮到风墨晗问她了。

“我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当时说给你两天时间考虑,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五六七天了吧?”男子扳着手指,瞧着她,“同意还是不同意?朕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你要是不帮朕,那朕可就找不到别人了,朕的下半辈子就得一直陷在跟朝臣斗智斗勇中度过了。反正朕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我、我还没有想清楚,再容我考虑一段时间。”凤弈有些不自在,尤其男子瞧她的眼神,不知为何让她感觉心虚。

“行,你慢慢考虑吧,反正这也不是你第一次对我食言了。想当初我诚意满满,邀请你有困难可以去南陵找我,你也说过,将我当成朋友,每年都会随使臣团一起到南陵陪我喝酒来着,结果整整三年你一次都没去过,我说什么了?这次也是你说的身为朋友,愿意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然后我真需要帮忙了,你又推脱来推脱去了。你考虑吧,我等着。朕的时间不值钱啊。”

凤弈被说得白皙脸庞隐隐发红,心底竟然生出几丝愧疚来。

确实是她一而再失信于人。

“皇上,要不您就别为难二王子了。皇上想要立后,还愁找不到女人?后宫那么多嫔妃,个个等着皇上册封呢!二王子既然不愿,你就别逼他了。”小板子在旁有些看不过去,嗫喏开口劝说。

风墨晗斜了他一眼,“你以为朕想这样?朕不知道后宫一堆人争着做皇后?但是那些人朕能沾吗?一旦沾上了,最后得把朕吃的骨头都不剩!皇叔给朕挣下来的江山,朕绝对不容许妖孽横行!不然怎么护着柳家大院,怎么对皇叔交代?”

伸手揉揉眉间,风墨晗转身进了房,关上房门。

第一六二九章 番外:龙凤结(18)

在他关门那一刻,凤弈抬了眼眸,从男子背影中看出疲惫与落寞。

闭眼,深呼吸,凤弈走上前去敲门,“皇上,我答应你。”

她凤弈这辈子没怕过什么。不过是帮着当皇后做一回挡箭牌,有何难?反正她如今孑然一身,没什么可失去的。

门内好一会才传出声音,淡淡的,“不会这头答应了,转头又反悔了吧?你食言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凤弈无奈,“皇上就在我跟前,我要如何反悔?”

门立即打开,露出男子俊俏的脸,盯着她,“那这次可说定了啊。”

“说定了。”凤弈重重点头,然后眼看着男子脸上溢出亮眼笑容。

而她心头因察觉他疲惫落寞而生出的憋闷,也在他溢出笑脸那一刻,悄然消失。

小板子蹲在两人身后,捧着烤熟的地瓜啃得津津有味。

果然,皇上离了他这个帮手,效果就大打折扣。皇上没他真的不行啊。

事情敲定,接下来就等着回程了。

对此风墨晗显得比较心急,完全没了之前等待的气定神闲,尤其是听说隐月谷到了十二月份会有大雪封山之后,更是连连催促凤弈赶紧启程。

一行三人赶在封山之前,回到了附近的镇上。

吃着客栈里饭菜的时候,小板子几乎热泪盈眶。天知道,他在隐月谷里啃了半个多月的地瓜,整个人都成地瓜味的了。

在那里真的是一口正常饭菜难求啊!

倒不是说那里真的没有饭菜可吃,而是二王子的手艺实在一言难尽。

而他这个做奴才的,素日里只管琐务杂事,不精通烹饪,所以在此一事上发挥不了大作用。至于皇上就更不用提了,那完全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连淘米都不会。

“皇上,既然咱都出来了,就赶紧回宫吧?宫里还有好多事务等着您呢。”回宫了,他就又能吃香喝辣了。

可惜皇帝不以为然,“好容易出来一趟,那么急着回去做什么,等回去了想要再出来就难了,边玩边走吧。”

“外面处处冰天雪地,哪有什么地方好玩的?而且柳大人还在京城等着您呢,您不怕这次回去晚了,转头柳大人又给自己强行休一个假期出来?到时候苦的累的可是皇上您啊!奴才心痛!”

斜睨小板子,风墨晗冷笑,“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给朕乖点。”

这次出来是得了批准的,所以他一点不慌。

小板子整个人蔫吧了,撇着嘴巴低声碎碎念,“人家奴才跟着主子出来游玩,都是游山玩水吃香喝辣,奴才跟着主子出来,除了吃地瓜就是喝西北风,没人比奴才更惨的了……”

风墨晗脸唰一下漆黑,他找的这个真是奴才?丫才是主子爷吧?

主仆俩的互动看得凤弈一阵好笑。同时对身边男人的了解似乎也在渐渐加深。

“笑什么?”瞥到她嘴角笑意,男子问道。

“突然发现,皇上其实是个对身边人很好的人。”凤弈笑答,若非如此,他身边的奴才不会在他跟前如此轻松。

于此时,她未察觉自己眸光里渗出的柔和。

第一六三零章 番外:龙凤结(19)

“娘娘,皇上确实对身边人很好,以后皇上对你也会很好的。”基于把皇上气得脸黑,小板子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决定亡羊补牢。

没成想同桌而坐的男女,登时面红耳赤,齐齐瞪向他,“小板子!”

异口同声,把小板子给吓了一大跳。

呵斥完后,男女四目相对,视线一触即分,尴尬无比。

“小板子,我现在还不是娘娘,暂时不可做如此称呼,以免招人闲话。”

凤弈是真的觉得非常尴尬。

她从未有过如此经历,而且小板子唤她娘娘的时候,她身上着的还是男装,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实打实的男人。

这让她感觉无所适从,总觉得周围所有人一下全朝她看来似的,如芒在背。

谁知,对面男子跟她作对般,竟然伸手拍了拍小板子肩头,“挺机灵,以后就唤娘娘吧,迟早的事。”

凤弈,“……”

南陵皇的性子,真是南陵王那么严谨的人教出来?

“别瞪着我了,快吃吧,娘娘。”男子朝她扬唇,露出白晃晃的牙齿。

忍无可忍之下,凤弈作出了以往从未做过的举动,朝男子翻了个白眼。

“……”末了,自己被自己吓着了,那不是她!

风墨晗愣住,随后嘴角一抽一抽,“噗,哈哈哈!”

“风、公、子!”

女子已然咬牙切齿,双眸含怒,小白脸涨得通红,被气狠了。

“别恼别恼,我不是笑你,就是头一回见着你有女儿样,没绷住。你知道的,你现在这样子……昂?”

凤弈干脆埋头,跟面前的饭菜战斗,免得自己连连失态,丢人。

“待会吃完了,让小板子去买辆马车,咱们行陆路回京,一路上能看不少风景。江州的双耳湖,川水阜的天女峰,还有康州的梅花林……”对于沿途风景点,男子如数家珍,末了重重一叹,“唉,我通通都没去过。”

“噗!咳咳咳!”凤弈成功破功,抽一脸。

这也不是她印象里的南陵皇。

可能是她在隐月谷待得太久,世道变了,而她不知道。

小板子没脸继续听下去,起身行礼后,脚步匆匆逃去马行。他去做奴才该做的事,脸就留着给皇上丢吧。

日子平静又欢乐,时光便过得特别快。

杏花村也下雪了,转眼又是年关。

柳家大院里几个老家伙窝在堂屋,一边烤火一边看着外面纷飞的雪花,柳老婆子有些愁。

“咱这里雪都下得那么大了,听阿修说小风儿去的地方是北边边陲,那里的雪更厚更重吧?不知道他哪里情况怎么样,你们说小风儿会不会被困在路上,天寒地冻的独自过年?”

“你怎么总有操不完的心?他又不是小孩子,二十多岁了,就算真被大雪困住,还能冻死饿死不成?那么娇贵。”皇太后啐道。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听到死字柳老婆子立即炸毛了,“咱这大过年的不兴说不吉利的字眼,哎呀你赶紧呸掉啊!”

皇太后默默扭头,呸了一声。

围在火堆旁的老爷子跟秦啸不敢笑,憋着。

柳大柳二两对夫妇也憋红了脖子。

第一六三一章 番外:龙凤结(20)

旁边人的反应,柳老婆子没空理,看贵妇把不吉利呸掉了,立即凑上去,“贵妇你最是精明,你说小风儿这次,能不能把凤月那个公主给带回来?”

“不知。”

“不知就不知吧。以前你有没有见过那个二公主?人长什么样?性情好不好?你要是说好,那肯定就是极好的,我信你!”

看她一眼,皇太后慢悠悠起身,正了下衣裳,“我去看看小喜鹊,睡这么久该醒了。”

“小娃儿睡得多长得快,不急,你先跟我说说嘛,你说你这人,怎么跟阿修一样那么喜欢卖关子呢!怪不得他叫你娘亲,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皇太后唰一下脸黑,“谁跟他一家人一家门了?你老那么急性子作甚?小风儿要是真把人带回来了,回宫之前肯定要先来柳家大院,人好不好到时候你亲眼瞧!”

“说我急性子,你也没好哪里去,才几句话功夫就从堂屋走到拱门了,你还没告诉我小风儿会不会被困在半路呢,贵妇?贵妇?”堂屋里,老婆子还在大嗓门咧咧,风风火火的。

拱门那里,传来皇太后隐约抓狂的声音,“秦啸!脚崴了!”

火堆旁某个黑影咻一下蹿出去了,快得跟风一样。

柳老爷子叹气,“老婆子,你看看你,又把人气得崴脚了。”

老婆子心虚,又内疚,“……我就问问话,你说她是不是急性子?还老爱生气,我也没说什么呀。要不回头我带她摘雪白菜去?她喜欢玩那个。”

柳大柳二几个中小辈纷纷扭头,扶额。上次带皇太后去摘雪白菜,冻得皇太后眉毛都结晶了,把秦老心疼得拉长了两天老脸,转头家里老爷子就被秦老拉出去练拳了,回来的时候呼气都是冰的。

也就两个老太太完全不当一回事,玩得风生水起,凑一块就是一片天。

“娘,要不一会我再去问问大红跟大蓝,看小风儿那边有没有消息传回来?说不定人在路上,快到家了呢?”一会后,陈秀兰安慰老太太。

杜鹃立即附和,“对,老夫人对小风儿比较了解,毕竟一块生活了那么多年。她说小风儿会回大院,肯定会回来。转头我也问问阿修去,咱在家耐心等等。”

“行,都去问问。老大老二,你们两个等雪停了之后再到镇上去买一车菜回来。要是贵客上门,家里没好菜招待可不兴。现在家里备的那些,刚够过年用的。”老太太吩咐道,“对了,还要填两床新铺盖,男子女子的衣裳也要备上几套,小风儿要是带人回来了,不定要衣裳置换呢?囡囡见过那个二公主的,秀兰、杜鹃啊,一会你们去问下囡囡,那个二公主的尺寸……”

老太太喋喋不休,就跟皇太后说的一样,总有操不完的心。

火盆旁边一众人,边听她念叨边不停点头。

这场景对几人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了。

还能怎么着?家里最大的宝了,顺着呗。

不也因为有人念叨,才觉得幸福么。

第一六三二章 番外:龙凤结(21)

前堂老太太念叨小风儿的时候,柳玉笙跟风青柏窝在内院,正好也提到了这件事。

“小风儿离宫到现在有三个月了吧?一次信息都没捎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柳玉笙是一直记挂着的。

自打知道小风儿已经出发去寻人,隔三差五都要问上一回。

“出不了事,不过是担心我催他,故意不给家里捎信息,掩耳盗铃。”风青柏扬唇,笑意凉凉的。

以为躲就能躲得了?

跑得过初一,还有十五。

听男子这么一说,柳玉笙立即明白了,小风儿是老毛病又犯了。

想着趁这个机会在外面多玩玩,所以故意不报行踪,免得家里这边催了,他又不敢不从。

确实掩耳盗铃。

总之柳玉笙私以为,在几十年内,小风儿是斗不过他皇叔的。

三小只围在小厅火盆旁,津津有味听着爹娘对话,兴致很是浓厚,尤其巴豆,“爹爹,娘亲,堂兄这次回来是不是就要成亲了?”

“你堂兄有本事的话,应该会。”

“娶个媳妇能有多难?堂兄是爹爹教出来的,肯定差不了。”巴豆又道,“二王子真会做我堂嫂?”

“你堂兄有本事的话,应该会。”

巴豆翻了个白眼,对弟弟妹妹道,“在爹爹眼里,堂兄是没有本事的。”

“你还赶不上你堂兄。”

巴豆,“……”

千里之外,一辆马车上某没本事的人连打了三个喷嚏,大惊之下吞了半瓶去伤寒的药丸。

“皇上,您病了?”小板子努力压下幸灾乐祸。

“没病。”风墨晗淡然自若,“是柳家大院有人想朕了。”

“皇上这话说得有意思。”凤弈莞尔。

“不信?等回了柳家大院你随便找太爷爷太奶奶问问,肯定是他们想我。”

“不,我信。有人惦记着很好。”

明明女子说这话,一切语气表情都正常,风墨晗却听出了其中隐藏的黯然。

“你皇兄也定然惦记你。”安慰的话自然而然脱出口。

凤弈有些诧异,随后朝男子笑笑,“我知道,我与皇兄自幼感情甚笃。可惜,有生之年再不能回凤月了。”

“你若想去,哪里都去得。”男子道。

凤弈但笑不语。

她若是回去了,皇兄会被人诟病。

当初摘掉王子身份成为庶民,她选择远走隐月谷,就是不想让皇兄为了她跟朝臣对立,所以以后哪怕有机会,她大概也不会选择回去。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眼看车厢里氛围变得不太好,小板子眼珠子一转,撩了车帘子往外瞭望,“这里已经过了江州地界,再往前就能到康州,穿过康州就是云州了。奴才估摸着也就剩下一个月路程,皇上,娘娘,很快咱就能回到柳家大院了。”

娘娘两个字瞬间打散了凤弈眼底的愁绪,耳根子悄悄泛红。

自从那日在客栈的了皇上肯定后,小板子便一直唤她做娘娘,再没改过口,左右劝不动,凤弈只能由着了。

只是每每听到小板子这样喊她,凤弈还是会觉得很不自在。

第一六三三章 番外:龙凤结(22)

真的是世事无常,以前她甚至连成亲嫁人都没想过,又哪里料得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娘娘。

皇上的喜好还真是……独特,找谁不好,找上她这个假男人。

“别怀疑朕的眼光。”对面男子已经闭目养神,但是却像是能感应得到她的心思,她刚冒出这样的想法,他便立即回了她一句。

凤弈耳根子更红了。

“此番回去,南陵朝堂必然会掀起震荡,皇上可想好要如何应对了?”不敢去想眼前,凤弈遂把话题引向别处。

“只要你不退缩,其他事情自有朕处理,前堂的震荡,砸不到你身上来。”

“我不是担心这个。”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男子睁开了眼睛,深深凝着她,“你只要霸着那个位置即可。”

车厢里又沉默下来。

小板子在旁以手遮脸,挡住他的叹息。皇上是真的不会说话,这么好的机会,软言好语不定就能把娘娘完全拿下了,没事装什么酷?

还霸着那个位置即可,这么说话,叫人家娘娘怎么答?

皇上你一开始摆出来的态度是把人请回去帮忙的,临了又什么事情都不需要人家做,以娘娘的性子,会觉得自己没什么用的啊喂!

“皇上,前堂有您顶着,但是后宫全是女子,女子闹起来也是非同小可的,届时由娘娘出马,最是合适。”隐晦的,小板子提醒了句。

风墨晗啊的一声,“对,后宫都是女子,她们要是闹起什么幺蛾子来,朕一个大男人确实不太方便处理。凤弈,到时候后宫就交给你了。”

“答应皇上的事情,我会好好应对。”

“好,朕后半辈子的安宁就靠你了。”

不知道为何,听了这句话凤弈突然觉得身上担子很重。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仔细想,又怎么都想不出有哪里不对劲来。

这个年节,一行三人终究没能赶回杏花村,最后在天女峰山脚下,冰天雪地的过节,连顿热乎饭菜都没有。

堪称南陵皇及小板子有生之年过得最寒碜的一个年,尤其还是在带着“娘娘”的情况下。

南陵皇甚觉掉面子。

最后还是娘娘带着俩,在山脚往上的位置找了个避风的山洞,龟缩一晚以待第二天继续上路。

长途跋涉本就累人,加上天气不好,小板子这个娇贵的奴才没能抵住疲累,早早在旁边睡着了。

剩下两人坐在火堆旁边相顾无言。

火光燃烧得旺旺的,也没能照亮男子的黑脸。

“皇上不必介怀,这也是种经历,挺好的。”凤弈笑着宽慰,连眼底都染了笑意。

唔,越接触,越了解,越发觉这个人跟原以为的不同。

更鲜活,更像身边生活的真实的人,南陵皇的小性子,其实不少。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男子突然道。

“什么?”

抬起眼眸,他看着她,“只这一次,以后朕再不会让你过这么寒碜的年节。”

凤弈愣住。

四目相对,借由火光,她能清晰看到他眼底涌动的情绪,深沉的,热烈的,克制的。

那一刻凤弈心头突然乱跳起来,涌起一阵心慌,急急撇开了眼睛。

却再没办法想之前那样淡定自若。

第一六三四章 番外:龙凤结(23)

那晚之后,继续赶路。

小板子依旧时不时在两人中帮着调节气氛,只是效果远没有以前显著了。

总觉得皇上跟娘娘凑一块的时候氛围会变得很怪异,这让单纯的小板子异常迷茫。

一月底,马车成功进入杏花村,驶过了青河上架起的木桥。

没等马车停下,院子里就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很快一大群人冲了出来。

冲得最快的是巴豆,小身板动作灵活,连跑带飞拔得头筹。

“堂兄,堂兄!你是不是把堂嫂带回来了?爹爹说你没用,要是带不回堂嫂,今儿你就不用进门了!”

风墨晗一把撩开帘子,冲马车窗下的矮冬瓜冷笑,“小胖墩,把大门敞开了迎人!”

“嗷!太爷爷,太奶奶!听到了吧,堂兄把人带回来了!就是二王子,我看见了!”巴豆立即回头朝后头慢了几步的长辈们通报。

柳老爷子大笑,“你这个小调皮,跟你堂兄说话声音那么大,我们一早听到啦!小风儿,快下车,把人带进门!”

“太爷爷,太奶奶,秦老,奶奶!……”风墨晗整个脑瓜子已经探出车窗,看到站在大院门口的人,眼底盛满暖意,逐一唤人。

这种回家的感觉,是回皇宫永远感受不到的。

唤过人后,将脑袋收回来,风墨晗握住凤弈的手,“走,下车,回家!”

凤弈唇角轻抿,被握住的手心,湿漉漉的,已然冒出冷汗。

男子察觉到了,偏头朝她一笑,“别紧张,以后你得跟我常回来的。”

跟着男子下车,大院门口的人,视线一下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凤弈心头更加紧张,而她完全不明白,这种紧张自何处来。

身为二王子,为了帮皇兄办事,她也曾游走各国,甚至连战场都上过,她亦从未紧张害怕。

但是现在,此刻,她是真的发慌,浑身绷得紧紧的,忐忑不安,心落不到实地。

“这就是二王子啊?生得比小风儿还俊!长得好,快,快进屋!外面冷着呢,回屋咱边烤火边说话!”人群前头,一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走上前来,拉住她另一只手,脸上的笑顿时化作惊讶,“哎哟,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被冻着了?小风儿到底年轻,不懂照顾人。你们进屋坐着,太奶奶给你们煮姜茶去,去去寒。”

老太太说罢拉着她走得更急。

凤弈只觉无所适从,只能加快步子跟上。

连小风儿都没落在了后面,至于大院其他人,更是连跟凤弈搭话的时间都没有。

“看看,到底是谁性子急?哼。”银发妇人哼了声,扭身往里。

年前斗的一次嘴,性子还记着仇。

柳老爷子一听,几步走开,远离秦啸,免得又被拉去练拳。

老家伙一下全进屋了,只剩中青辈还愣在门口,有点缓不过神。

“他爹,二王子真的是小风儿要找的媳妇?这、这看着比小风儿还像男人啊……”杜鹃半张嘴巴,喃喃。

不是她一个人有这想法,柳大跟陈秀兰几个也如是。

二王子,根本就是个男人嘛!

第一六三五章 番外:龙凤结(24)

柳知秋把嘴巴合上,憋了好一会,道,“爹、娘,大伯,大伯娘,可能二王子就是个男人,名字叫二公主?”

人群一片沉默,片刻后突然想起啪的一声脆响。

“名字叫二公主的二王子?亏你想得出来!臭小子,敢糊弄你爹!”柳二大耳刮子不停往柳知秋脑门拍,追得人抱头鼠窜,“老子告诉你啊,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能这么说!不然小风儿脸往哪搁?人二王子脸往哪搁?啊?!”

“爹,爹!我就开个玩笑你那么认真干什么!二王子的事情早就天下皆知了,她肯定是女人嘛!囡囡,风青柏!别躲后面笑,你们好歹拦一下!贵客刚上门就揍我,我脸往哪搁!”

风青柏跟柳玉笙这才从人群后头慢悠悠走出来,越过去,视而不见。

“二舅舅,你惹二叔公生气,就得让二叔公出气呀。我们先回堂屋烤火了,等你回来喔!”巴豆拉着红豆跟七七,笑嘻嘻的从另一边溜了过去,跑到堂屋门口还回头对他耸肩笑。

柳知秋被气得仰倒。

这天的午后,柳家大院里,老婆子跟两个媳妇儿在灶房煮姜汤,老爷子、秦老跟柳玉笙等人聚在堂屋里问风墨晗几个月来的日常,堂屋外头,还有柳二追着柳知秋满大院跑,异常热闹。

周围全是吵吵闹闹的声音,还有长辈们的嘘寒问暖,凤弈在火盆旁占据一席,听着那些声音,笑意不自觉从眼底浮起。

这里真的跟皇上说的一样,温馨又热闹,听到的看到的,全是家的味道。

“路上走了两个月,这么冷的天,很辛苦吧?”耳边响起女子轻柔声线,凤弈回头,便看到南陵王妃淡淡笑脸。

下意识的,凤弈想站起来行礼,被柳玉笙按住了,“这是家里,不用拘泥。”

“那凤弈便斗胆,不多礼数了。”说话间,凤弈视线扫过柳玉笙跟风青柏,始发现两人身上着装跟以往所见不同。

没有锦衣玉袍,也没有金钗银冠,两人身上穿得跟寻常百姓无二。

整个堂屋里坐着的人,穿着打扮都大致相同,普通,不打眼。

凤弈明白了柳玉笙那句“这是家里”是什么意思。只有在家里,才能如此放松如此闲适。

处在这样的环境跟氛围里,人很自然便会轻松起来,刚进门时的紧张忐忑已然消失不见。

凤弈浅浅笑开,转眸间视线从皇太后及秦老身上一触即收,若无其事,好像跟两人只是初相识。

这种反应,落在大院人眼里,迎来更多善意。

柳老爷子拍拍风墨晗脑袋,“眼光不错。”

“是皇叔跟太爷爷太奶奶教的好。”风墨晗一记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把老人逗得眉开眼笑。

只是,某皇上眼神飘来飘去,就是没敢跟他皇叔对上,心里虚着。

他路上玩的那些小把戏,是瞒不过皇叔的。风墨晗就希望自己把太爷爷太奶奶哄高兴了,皇叔能对他网开一面,罚轻点。

好歹,让他在准媳妇面前留点脸面。

第一六三六章 番外:龙凤结(25)

心里时时惦记着自己会被罚的事儿,风墨晗一天下来吃饭不香喝汤不甜。

结果左等右等,什么都没等到,皇叔大人吃过晚饭后就携妻带子回内院了,根本没搭理他。

最后风墨晗自己绷不住,第二日一大早乖乖到皇叔跟前听训领罚。

“皇叔,我错了,认骂认罚,你理我一下嘛。”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风墨晗宁愿死得痛快点。

皇叔对他不闻不问的,那种感觉就是慢性酷刑,太煎熬了。

男子在内院小厅里,书架旁边挑选要看的书卷,后头大尾巴亦步亦趋,满脸可怜讨好。

“骂你罚你做什么立后之后好好打理政务,为皇室开枝散叶。”取了书卷,坐到窗前,男子头也不抬。

风墨晗蹭过去,“皇叔,我娶凤弈不是为了开枝散叶的。”

“难道你不打算延续子嗣”风青柏抬头,眉头微蹙。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娶凤弈,不是专门为了开枝散叶。要是只为延续子嗣,后宫妃嫔多的是。”他没必要为了个还没出生的子嗣,山长水远找去隐月谷。

“能生就行。”听到他说不是那个意思,皇叔便又低下头去。

风墨晗头都大了。

其实他特意解释这个,就是想得到皇叔一个肯定。

至于为什么那么想要皇叔肯定,又想要皇叔肯定什么,他还没想明白。

从心而为。

“身为帝王,能跟自己喜欢的女子在一起,立她为后,是难得的福气。”风墨晗正觉沮丧的时候,男子又开口了,“只是凤弈现在的身份会受到诸多非议跟反对,朝臣不会轻易允许她坐上后位,这样的难题需要你自己去解决。”

“皇叔,我明白。”风墨晗应,耳根爬上可疑绯红,心头滚烫烫的。

皇叔的意思,是他喜欢凤弈喜欢吗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立凤弈为后,他一点抵触都没有。

以前只觉得凤弈最适合那个位置,如今看来那样的心情,其实就是喜欢

“出去吧,再杵在这里,真想挨骂挨罚”

“皇叔,我成亲的时候你跟皇婶要来。”

男子抬眸,风墨晗立即夹着尾巴冲出门,“皇叔,你跟皇婶一定要来”

瞧着青年背影消失,风青柏才淡道了一句,“臭小子。”

离了内院,刚走出二进院的拱门,风墨晗便看到大院几个女眷从客房那边簇拥着走出来,人群中间,是个穿着烟紫罗裙的女子。

头挽随云鬓,腰束玉罗带,朱唇黛眉,眸如夜星,周身气质淡然又端庄,眸波流转间,隐见威仪。

风墨晗脚步生了根一样钉在原地,视线怎么也无法从那张五官熟悉的脸庞挪开。

“怎么样,我就说凤弈换上女装肯定好看吧看小风儿都挪不开眼了”柳老婆子爽朗大笑。

凤弈也看到了定在拱门处的男子,四目相对,明明刚才还能淡然自若,此刻却觉脸颊突然滚烫起来,手脚无处安放。

“柳老夫人说在家不用顾忌太多,我是女子,让我着上女装”她紧张解释。

“很好看。”

“”

周围笑声更大,女子飞红了脸颊。

第一六三七章 番外:龙凤结(26)

她实在想不到男子会这么评价。

羞涩的同时,心底隐约泛起一股甜意来。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着上女装。

打从出生起,为了辅助皇兄,母后便将她当成男子来养,她没有机会也不敢穿女装。便是被驱离凤月,选了隐月谷独自生活,为了安全起见,她也依旧以男子扮相示人。

是以柳老夫人让她换上女装时,她是无所适从的,她甚至连这些衣裙怎么穿都不会。

总觉走路都极其别扭。

而他一句称赞让她觉得,着女装似乎并没有那么的不舒服。

两个年轻人眼神触到一处之后就分不开了,柳老婆子扬手,悄悄招呼两个媳妇一块走开。

“娘,我还是头回看到小风儿这模样,真的长大了。”杜鹃捂着嘴,低声揶揄。

被老婆子斜了一记,嗔道,“你没年轻过当初老二看你的时候,眼神比小风儿现在还直呢。”

把杜鹃闹了个大红脸。

陈秀兰扭头憋笑,不敢搭腔,免得自己也被婆婆逮着笑话。

那样直白的眼神,她年轻时也在大林身上见到过。

都是从年轻过来的,能不懂

长辈们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年轻男女,氛围也悄然改变。

嗒,嗒,嗒,是他脚步接近的声音。

砰,砰,砰,却不知是谁心跳如擂。

站定在女子面前,靠得极近,风墨晗眼睛紧锁女子,在她睫毛飞颤中,打量了一个来回。

“为什么比我矮了大半头”

“啊”凤弈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心跳还砰砰的。

“以前你着男装时只比我矮一点点,不然我早就该觉察出你是女子了。”

“”沉默好一会,凤弈才低道,“以前的鞋子,特地垫高了。”

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噗嗤笑了出来。

紧随她之后,是男子也忍俊不禁的笑声。

彼此相顾中,他道,“以后就穿女装,好看,高度也合适。”

“嗯。”她应声。

他是帝王,若她一个女子跟他差不多高,怕是在群臣面前,皇上会觉得没面子。

那她便应了他。

彼时她尚不懂男子话里的合适是什么意思。

“你刚才进内院,王爷罚你了”想到他是从内院出来的,她忙问道,同时不着痕迹打量他周身,看可有伤痕。

惹得风墨晗失笑,“我皇叔就算真要罚我,也不会在柳家大院对我上鞭子,不然太爷爷太奶奶可饶不了他。”

“原来如此。”凤弈挑眉,所以他才那么大胆子,自己主动蹦到南陵王跟前,原来是一早料定了不会受罚。

“你不懂,跟我皇叔在一块,一定要讲究策略。我皇叔那个人性情喜怒无常,要是没摸准他的脾气,得吃大亏。”

“哦堂兄,你说爹爹坏话,我告诉我爹去”角落里突然响起一道童音,把风墨晗吓得五魂飞了三魄,立即朝巴豆走去。

“小祖宗诶,我就这么一说,你当没听到行不行”

“不行,好孩子是不能对爹爹娘亲说谎的。”

“好歹我是你堂兄这样,以后皇宫里我让你横着走,绝对不跟你爹娘告状,行不行”

第一六三八章 番外:龙凤结(27)

“哈哈哈”巴豆叉腰大笑,然后笑脸一收,“不行,我小时候你扒过我开裆裤我记着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爷今天报仇来了”

风墨晗仰倒,那时候巴豆才多大点就开始记仇了,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可是你去告状了,到时候就有好多人都知道你小时候被扒过开裆裤,那不是更丢人吗”女子声音在风墨晗身边隐笑响起。

然后风墨晗看到刚才还嚣张嘚瑟的小胖墩,脸又黑又干。

“是哦,你要是去告状,我受了罚我也得找你报仇的,到时候我肯定把你光屁屁的光辉事迹宣扬出去。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堂弟”

小胖墩举起胖手指颤抖指着两人,憋屈的不行,“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我们是一伙的。”

本来以为小家伙会被气得抱走,哪知道人小白眼一翻,“那你们要好好的啊。堂兄的后宫好多女人的,到时候可别被欺负了。”

风墨晗,“”

小家伙背着手一蹦一蹦的走了,临了还来了句,“堂嫂,要是真有人欺负你,可以找我撑腰哦。”

风墨晗脸臭得不行,他自己的女人,他不会护用得着一个奶娃娃来献殷勤

“我说过了,你霸着位置就好”

“我没有那么好欺负。”女子打断他的话,凝着他的眸子,笑意浅浅,“你找上我,不就是看中这一点么”

“咳,是,你说的没错。万一,我说万一啊,有人欺负你你撑不住的时候,可以告诉我。既然是我找的你,我自然不会放任你不管。人生地不熟的,是吧”

“皇上说的是。”

刚从堂屋出来,想着露露脸的小板子又悄咪咪退回去了。

皇上没救了,他再机灵,也补不回皇上被驴踢过的脑子。

一月的杏花村,年味已经散去,但是每天的热闹都不减。

知道小风儿带了人回来,村民们从地头、酒坊下工后便会来大院走一走,看看小风儿带回来的人长什么模样。

凤弈对此倒不觉尴尬,只是对于村民们跟风墨晗之间自然的相处模式很是惊奇。

原本她以为,村民们知道风墨晗皇帝的身份,在他面前至少该是趋之若鹜战战兢兢的,但是完全没有。

甚至村民们直接唤风墨晗作小风儿,而风墨晗每每都会自然的应答。

在这里,看不到身份贵贱之分。

看着坐在柳老爷子身边,跟村民侃侃而谈一派轻松闲适的男子,凤弈似乎明了,为什么他提起杏花村的时候,会格外不一样。

因为这里人与人之间融洽的氛围太浓了。

村民们喜欢风墨晗,却不会对他巴结,更不会想着从他身上扒到什么好处。

质朴而安分。

这是在皇宫里生活的人,极难看到的。

看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杏花村的简单便显得更难能可贵。

“以后跟小风儿常回来吧。”身边,有女子淡淡声音响起。

凤弈侧眸,“王妃。”

“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以后跟小风儿一样唤我皇婶。”女子笑道。

“好。”凤弈也笑开。

一家人啊,这个词听着,便觉心里熨烫。

很暖。

第一六三九章 番外:龙凤结(28)

朝中事务到底不能过久耽搁,一月底,风墨晗跟凤弈离开杏花村回京。

他们要先回宫准备立后事宜。

南陵皇大婚,在天下间引起的震荡绝对不会小,尤其封后的人选还是凤弈,被凤月驱逐出境的二公主,由此而来的阻碍会更多。

风墨晗要处理的事情及困难程度,会远比想象的要重得多。

望着马车渐行渐远,柳玉笙微蹙眉头,“你说小风儿的事情能顺利吗我看他对凤弈很上心,若是事不成,不管是对小风儿还是对凤弈,都是极大伤害。”

“既然上心,就拼力去争取,他是南陵皇,当有南陵皇的魄力。”男子淡淡的,话里感情不多。

柳玉笙转身看着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瞅着。

片刻男子便举手投降,“三月运河解冻后,我们回京一趟。”

女子嘴角方溢出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真放任小风儿不管。”

“我是不会放任你不管。”男子无奈。

她眼瞧着不高兴了,除了宠着,他能如何

此时回京的马车上,风墨晗已经开始给凤弈普及后宫一众妃嫔的身份及背景,以便有人跳出来蹦跶时她能更好的应对。

“光是跟前堂文臣武将有干系的妃子就有五十多人,还没算上其他稍微势弱的。皇上,您的后宫到底装了多少妃子”凤弈问风墨晗。

“不知,朕没数过。小板子,后宫有多少人”风墨晗问小板子。

小板子躬身答得恭恭敬敬,“回皇上,后宫妃嫔一共三百五十二人,当中有一半,皇上还没见过。”

凤弈明了点头,“算不得多。”

风墨晗默默无语。算不得多这是真话还是反话

从第一次选秀到现在九年时间,三百五十多个人,他就算全年无休一天见一个,总共算下来,九年里每个人也只能见九面。

这还不算人多

他要是荒诞一点身子早被掏空了

“朕很克制,轻易不踏足后宫,九年里拢共召见的大概也就十几人。”他解释。

等解释完了发现,其实不解释更好。

别管多少年里十几人,有“十几”这个数字在,再跟皇叔、知夏叔知秋叔他们一比,他就觉得自己是个渣。

“咳,那是身不由己的,不是朕自己想召见。”

“朕并不好这些,只是祖制摆在那里。”

“而且以前朕确实不怎么在意这些东西。”

小板子又把头埋起来了。

皇上这样说话,迟早有一天得苦果自尝。

女子都是小气的,最忌讳自己男人提起别的女人,皇上脑子怎么就不开窍

好歹是受王爷教导长大的,你学得王爷一成精髓都好啊

再不济,跟柳大人学学也能成长飞速啊

“皇上,过往的事情不重要,您现在该跟娘娘谈的是成亲事宜。皇上立后那可是咱南陵几十年的盛典,一定要隆重操办,断不能委屈了娘娘。至于后宫那些事,等娘娘册封过后,交给娘娘即可。”

“朕这不是先跟她说清楚么你当后宫那些妃嫔是好相与的仗着家世背景,到时候肯定得给凤弈出幺蛾子皇上就一个,她们不削尖了脑袋跟凤弈抢”

小板子以头抢地。

他真的尽力了。

第一六四零章 番外:龙凤结(29)

二月底,南陵皇回朝。

京城骚乱,朝堂震荡。

皇上带着凤月声名狼藉的“二王子”回来了百姓对此议论纷纷,朝臣们于金銮殿上长跪不起。

后宫,更是因为凤弈的到来闹翻了天。

“一个已经被摘除皇籍、名声败坏天下唾弃的人,凭什么得皇上青睐她又何德何能做我南陵的皇后”

“别说已经被贬为庶民,就算她仍旧是凤月的公主,就凭凤月区区小国,她也担不起我南陵的后座”

“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迷惑皇上将她带回宫来。”

一众嫔妃齐聚玉宁宫,个个神情不忿,细看又各自眼神闪烁,各怀心思。

“此前皇上一直很宠爱良妃姐姐,照着那个势头,我原本以为后位非良妃姐姐莫属。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有妃子看向坐在上首的盛装女子,语含惋惜。

“我也一直这么以为,就连给良妃姐姐的贺礼都准备好了可真是,唉”

“姐姐,眼看着到手的肥肉就这么飞走了,您就一点想法没有皇上素来宠着姐姐,说不定姐姐去跟皇上说说,皇上就把那个什么公主给赶走了呢”

下面嫔妃你一言我一语,虚情假意装腔作势,讨伐过凤弈之后又转头煽风点火。

良妃坐在上位,脸上表情淡淡的,“我跟众位妹妹没什么不同,不过是皇上往日里多来我这玉宁宫走了两趟罢了。至于皇上想立谁为后,端看皇上高兴,我们这些旁人哪有置喙的资格。”

“良妃姐姐”

“大家聚在我这里也无济于事,与其跟我说,不如直接跟皇上说,或许事情还能出现转机也未定,诸位妹妹请回吧。”良妃下了逐客令。

一众嫔妃走的时候,皆脸色难看的很。

若不是看在良妃跟后宫其他人比起来显得更为受宠,她们今天才不会来这里吃闭门羹,最后还被人阴阳怪气的讽回来。

人走光了,喧闹的大殿也清净了。

“娘娘,皇上若是真的立凤弈为后,那娘娘该怎么办”良妃身边的老嬷嬷低声道。

“呵,立后,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关系国体,不是皇上说了就能算的,也要看前堂朝臣答应不答应。”良妃起身,拂了下肩袖,轻移莲步回内室,“后宫素来与前堂息息相关,凤弈如今一无身世二无背景,给不了皇上任何帮助,为国朝带不来任何好处,仅凭一介白身就想登上后为,痴人说梦。”

与此同时御书房里,年轻皇帝正在给自己的辅臣赔不是。

“知夏叔,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我给你再放个大假,半个月一个月”

柳知夏脸色如漆头顶冒烟,“这是放不放假的事情吗让你去找人,你趁机游山玩水,皇上真把辅臣当长工了”

一去就是差不多半年

当初他要是知道把皇上放出去会让自己直接做半年苦役,他绝对不会同意风青柏的提议。

他甚至连年节都没能回去过

活了近三十年,他头一回年节不着家,当时他就想把风墨晗抓出来牢牢钉在龙椅上。

第一六四一章 番外:龙凤结(30)

“去寻人不是寻到了就马上能返程的嘛,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凤弈答应跟我一块回来。知夏叔你当初追筝姨不也废了不少功夫么过来人,应该懂的。”

柳知夏冷笑两声,搬起一沓奏折堆放到风墨晗面前,“过来人,臣懂。现在皇上既然回来了,也该让臣稍微休息一下,这些政务,麻烦皇上处理完。”

跟着是第二沓,第三沓,第四沓书房的龙案摆不下。

风墨晗一看堆积如山的东西,头就大了,不可置信,“知夏叔,你是不是把半年的政务全留着,专门等我回来了让我处理”

“臣是辅臣,辅的是皇上,不是这些奏章。皇上还请尽快处理完毕,明日将奏折返到朝臣手里,臣先告退。”

“等等等等朕处理政务,知夏叔帮处理长跪不起的朝臣,如何”

柳知夏定定看了皇帝片刻,突然抵拳重咳,“皇上,臣突然身子不适,需要回去歇息。皇上有什么吩咐,等臣身子好转了一定照办。臣告退。”

风墨晗傻眼,眼睁睁看着人走出门口消失,才木然问小板子,“小板子,那真是行事沉稳严谨的柳大人”

“如假包换啊皇上。不过奴才以为,柳家大院出来的人不能等闲视之,大院男人都带着点痞气,没被惹着便罢了,惹着了,那皇上就能看到很多面了。”

“”

“皇上,内阁大臣带着文武百官,还跪在金銮殿呢。”小板子又提醒一句。

“皇叔什么时候回来”

“奴才不知,王爷的行程奴才也不敢问哪,要不皇上飞书问问”

风墨晗瞪着小板子,扯唇冷笑。

他不敢问,自己就敢

“走,把这些奏折都带上,去金銮殿。他们在那跪着,朕就在那办公”

能入内阁的大臣,大多是老臣子,身上都带着赫赫功劳,身为皇帝他不能对他们的置之不理,否则会有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嫌。

不能不理会,他又坚决不妥协,那只能先耗着了,等皇叔来了之后才寻思如何解决。

为君着,立威不足就是这么尴尬。

要是今天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皇叔,管他什么内阁大臣老臣子的,他们敢威胁皇叔一句

金銮殿上,百官跪地,从上往下望去,挤挤挨挨全是带着官帽的人头,场面壮观得很。

人到了大殿之后,风墨晗也不多废话,直接摆开书案,奋笔疾书,开始批阅奏折。

下面的人也似跟他拗上了似的,皇上不说话,群臣也不说话。他阅卷,他们就跪着,跪到皇上看到他们的苦心为止。

期间,小板子悄悄离过大殿一次,跑去离皇上寝殿最近的紫宸宫报信。

凤弈入宫后,就被安置在这里。

“娘娘,皇上交代您要是累了,就先自个歇歇,晚上皇上再过来陪您用膳。”正儿八经通传一句后,小板子即摆手挥退凤弈身边两个新配的宫婢,凑近了告密,“皇上现在在金銮殿呢,群臣想逼皇上妥协,皇上跟他们斗他们了。”

第一六四二章 番外:龙凤结(31)

“我听身边宫婢说,文武百官在大殿上长跪不起。”凤弈蹙眉。

“确实是,从早朝到现在,跪了半天了。”

凤弈眉头一下蹙得更紧。

历来皇上最怕的就是声威受损。

明君以仁治国,得民心,则天下长治久安,国朝绵长。

暴君暴政从来不会长久,因为失民心,也不得朝臣拥戴。

皇上要是因为立后的事情跟百官硬着来,声威声誉受损是肯定的,短期内,风波肯定平息不下来。到时候不知道坊间会把皇上传成什么样。

“娘娘,您可别多想,皇上没您想的那么不中用。而且回来之前皇上就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了,他自有办法应对。千万别皇上还没怎么着呢,您先打退堂鼓了。那可就真是给皇上扯后腿了啊。”小板子瞧着凤弈表情不对,心里担心,连忙敲敲边鼓。

他是皇上的人,必须为皇上着想,他是忠心耿耿的小板子。

“你放心,我不会退缩。”抬头,凤弈朝小板子笑笑。

皇上一早预料的事情,她也有所预料。

现在不过是担心这件事情给他带来太过不好的影响罢了。

若是弊大于利,那么他们就要寻思别的办法。

“娘娘,有您这句话奴才就放心了,我去给皇上回话去,皇上还等着呢。还有那两个拨给紫宸殿的宫婢,都是特训过后择优选用的新人,以前没跟过别的主子,娘娘可以放心用。”

小板子从紫宸殿退了出来,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往这边来的莺莺燕燕。不管是以前在皇上面前露过脸的没露过脸的,都来了。

“小板子公公,这是刚从紫宸殿里的贵人跟前出来呢”为首妃子看到小板子,当即笑语。

小板子行礼,“奴才见过各位娘娘。不过皇上寝殿附近不允人随意走动,诸位娘娘若是闲逛,可以去御花园或别的地方走走。免得触了皇上忌讳,惹皇上动怒。”

“瞧公公这话说的,皇上的忌讳我们哪敢不放在心上不过是听闻宫里新来了贵人,过来见个面打声招呼,走动走动罢了。皇上喜欢的人,我们自然也是接纳的,这不是过来示好么。”

“娘娘们说的是。那奴才这就去请示皇上,皇上点头了,奴才即刻让诸位娘娘进殿。”小板子笑眯眯的,说话也和颜悦色,“还请诸位娘娘稍等。”

“一点小事也要惊动皇上,看来我们这些个娘娘在公公眼里比之下人都不如。宫婢都进得的地方,我们却进不得,是何道理公公还怕我们把贵人欺负了不成我们哪敢啊。”

“奴才职责所在,请娘娘们见谅。”

杵在紫宸殿路口,小板子就是不挪脚。他搁那站着,周围的禁卫军自然也将通道堵得死死的,把一众妃子气得脸变色。

还真跟下人禀报的一样,皇上把那个贱人护得严严实实。

只是小板子不肯让道,她们也不敢硬闯,最后只能怎么来的,还怎么离开。

凤弈站在大殿窗口,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及后抬手关了窗。

第一六四三章 番外:龙凤结(32)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

瞧着凤弈竟然只身往外走,新拨来的两个宫婢忙跟了上去,惊声问道。

“我尚未册封,你们不用叫我娘娘,叫我凤姑娘便好。”凤弈朝两人笑道,“刚才在窗户那边看到不少后宫妃子往这边过来,被拦住了。我去看看。”

“娘娘凤姑娘皇上有交代让姑娘这段时间在紫宸殿里好好呆着,若姑娘有想去的地方,待皇上来了自然会陪姑娘一块去。”

“我不是菟丝花,不用保护得严严实实的。那些妃子过来,无非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我若不给她们这个机会,她们不会死心。”与其躲在这里应付那些人层出不穷的花招,不如给她们机会,让她们一次死心。

凤弈举步,走出紫宸殿。

两个宫婢无法,只能跟在主子身后。

这头凤弈前脚出紫宸殿,那边风墨晗跟小板子后脚就收到消息了。

“皇上,奴才这就过去。”

“不用。”风墨晗低声,笑了笑,“她能处理。”

他相信她。

另一边,从紫宸殿那边无功而返的妃子们也得到消息了,紫宸殿的贵人正往御花园走。

真得来全不费工夫

“走,我们去会会这个假王子”

两方人马成功在御花园对上。

一方是已经有了册封的妃嫔,一方是被贬为庶民的白身。

“二王子,数年前本宫还在宫宴上见过你,没想到几年后王子摇身一变,成了公主,真是世事无常。”妃嫔那方人群里,走出一女子,看着凤弈似笑非笑。

凤弈环目。

结伴来的妃嫔二十几人,后续还有陆陆续续赶来凑热闹的,人数难以计数,全是等着看她怎么被奚落贬踩的。

心里有了底后,凤弈朝对方笑笑,“是么凤弈不记得娘娘了,这后宫里,娘娘多得很。”

“若本宫没记错,二王子现在仍旧是一介白身,没有品阶没有册封,在娘娘们面前,该自称草民跪拜行礼才是。二王子离开皇室时日不久,记性却不好,连最基本的皇室礼仪都忘了。”

“娘娘确定要我行礼跪拜”凤弈瞧着对方,扬唇,“今日我跪拜了娘娘,他日,娘娘可能要匍匐在地对我行礼,你真的要吗”

“放肆”女子被气得扭了脸,周围尚在围观的人则因凤弈大胆狂妄的话而哗然。

凤弈敢有这样的底气,她是笃定了自己日后会封后,是以在眼下提前展出后威

“若我是你,我绝对不会跟一个即将封后的人作对。你们过来给我下马威,有何意义不过眼下出一口气,却给日后带来无穷祸患。我凤弈不是个大方的人,有些事计较上了,就是一辈子。几十年的光景,我跟你们都要在这后宫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敢压我,我就敢踩你。为什么不各退一步,和平共处你们该得的利益我不会动,我该得的利益我也不会丢。”

话毕,凤弈踱步走近一众女子,“相安无事,各自平安,才好。”

第一六四四章 番外:龙凤结(33加更)

女子已经离开很久,御花园离还停留这一众被震慑住的妃嫔,人群久久无声。

她们携一股气势而来,最后却被凤弈三言两语打得体无完肤。

凤弈说,她们的靠山不过是南陵的臣,而她的靠山是南陵的君。

凤弈说,都是在皇室浸淫的人,她们能玩弄的手段,她全见过。她能做得出来的事儿,她们却未必有那个胆子做出来。

凤弈说,她输了,死她一个。她们输了,死她们全族。

是下马威之前,先掂量掂量。

凤弈还说,若是一个皇上镇不住牛鬼蛇神,皇上背后还有个南陵王,让她们摸心问问,还敢么?

最后,凤弈又说,她刚才那些话,说是说了,但她们要是传播出去,对峙的时候她是不会承认的。她承认的时候,是她们鹿死她手的时候。

最后的最后,凤弈徒手捏碎了一粒石子,用捏碎的碎石,打落了十二个人的头钗,施施然走了。

一个女人,强硬的气场镇压全场。

不,那哪里是个女人?那分明是个男扮女装的男人!

御花园里的一举一动,详详细细尽数传进皇上耳中,还在金銮殿批注的皇上,突然仰头大笑,笑懵了底下跪一地的朝臣。

“小板子,是不是到时辰用晚膳了?”合上刚批完的一本奏折,风墨晗问道。

“回皇上,还有半个时辰就是晚膳时间。”小板子躬身道。

“让御膳房早点传膳吧,忙活了大半天,头昏脑涨的,还全是些不着四六的文章,朕头疼。”

“是,奴才这就去传膳,皇上不如先回去歇歇?”

“嗯。”皇帝起身,双手负背,离开前扭头看了眼堂下群臣,“哦,你们继续跪着吧。”

群臣脸色青的青,红的红。

他们下跪的时候,喊的口号是皇上若不收回成命,他们就长跪不起。

现在皇上让他们继续跪着,那就是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意思!

他们继续跪下去,真的有用吗?

离了金銮殿,风墨晗脸上笑意抑制不住,只觉神清气爽。

凤弈那一手,连带他被群臣威胁的郁气也扫光了。

“去紫宸殿!”

“奴才已经着人吩咐御膳房,直接传菜到紫宸殿,皇上在那用晚膳。”

“小板子,你越来越机灵了啊。”

“那是,身为皇上得用的奴才,不机灵哪配得上皇上英明神武啊!”

风墨晗心情好,乐道,“马屁精。”

“奴才只对皇上说实话!”

主仆俩一路低声说笑,时而笑声爆棚,连禁卫军都忍不住扭头看来,便见小板子公公亦步亦趋跟在皇上身边,满脸谄媚,表情忒腻人。

快到紫宸殿的时候,小板子公公突然来了句,“皇上,要不您今晚在紫宸殿歇了?”

风墨晗笑一收,反手啪一下盖了小板子一个后脑勺,“说什么呢?朕是那样的人?”

“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奴才的意思是,让外人以为皇上宠幸娘娘,这样才能让外人更加忌惮!”小板子心头呕血,他是为了谁啊他还挨打?“娘娘现在还没册封,有个事实在,娘娘也更实至名归嘛!”

第一六四五章 番外:龙凤结(34)

“这种话别在凤弈面前说,不然朕削你。”走进紫宸殿前,风墨晗警告。

小板子跟在他身后,暗戳戳翻了个白眼,他还要皇上提醒?

做奴才最重要是什么?聪明机灵。

他都有。

宫里处处是眼线,皇上刚踏进紫宸宫,消息立马在后宫传开,后宫氛围静得诡异。

依旧不忿的人固然有,但是更多的,则是深思。

皇上后宫嫔妃数百人之众,当中甚至有半数多年来一次都没受过皇上召见,本身就没有皇恩,这种情况下,她们是不是还要联合一气跟可能成为皇后的人为敌?

深谙世道,明哲保身。

“娘娘,那个凤弈还真有点本事,三言两语就让一群墙头草变了风向。”玉宁宫里,老嬷嬷正在铜镜前给良妃梳妆。

铜镜里的女子笑了笑,笑意微冷,“不过是一群不成气候的东西,指望她们,办不成什么事。”

“眼下看来,凤弈登上后位的可能又大了几分。皇上从金銮殿出来,直接就到她那儿去了,也不知怎么迷惑的皇上。不过跟娘娘比起来,她的根基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娘娘,可要给她些教训?”

“皇上喜欢的,是不争不抢的人。”

“老奴明白了。”

娘娘就算要对付凤弈,也不能明面着来,因为皇上喜欢不争不抢的人。

时时活在勾心斗角争权夺势中的人,比起常人更容易被单纯简单的人吸引。

这也是娘娘这些年来,比其他妃子有更多机会得见皇上的原因。

娘娘,摸清了皇上的性子和喜好。

当夜,宫里就有人往外传了密信,信件直接送达某座官家府邸。

翌日朝堂上的动静也随之一变。

风墨晗睡了个大好,起身上朝的时候以为还会看到昨天一样的情景,会看到文武百官依旧跪在殿上,掷地有声的跟他说长跪不起。结果到了金銮殿,整个微吓了一跳。

长跪的人还是有,但是比昨天少了至少一半。

同时参与早朝的官员,也比昨天少了一半。

没来的那些,罢朝了。

风墨晗扬唇冷笑,可真是长本事。

那些个没来的,全是老臣子,恃着资格跟资历倚老卖老,以为他不敢动他们?

“身为臣子,当辅佐君王打理朝政,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君为重。若是事务紧急,朝中却似今日这般缺席近半,置国务国体于不顾,那朕要这样的臣子何用!传朕口谕,不管今日缺席者身居什么职位有什么因由,皆降一品!以儆效尤!”

“皇上!皇上三思啊!因故缺席的皆是朝中重臣,皇上此番惩戒,是要把大臣们逼上绝路,让百官寒心哪!”

“皇上为一个平民女子枉顾百官意愿,无视群臣曾立的功劳,叫臣等情何以堪!”

殿下顿时哀呼一片,不敢置信皇上会轻率说出这样口谕来。

更有言官冒死谏言,“皇上能坐稳如今的位置,全仗南陵王一手扶持!此番皇上竟因一个女子霍乱朝纲,皇上就不担心南陵王问责吗!凤弈魅惑君王,简直就是个祸国妖女!臣宁死,也不愿看她坐上后位!”

第一六四六章 番外:龙凤结(35)

“言官这是要血溅金銮殿,以死谏言朕这个昏君?”风墨晗眸光冷厉,直直扫向言官,“身为臣子,威胁帝王?你想造反?”

“臣不敢!”言官慌忙跪下。

他敢死谏,但是绝对不敢担上造反的罪名!

否则,他势必合族连坐!

风墨晗冷哼一声,起身拂袖,“既无其他要事,退朝!”

“皇上——!”

“皇上——!”

君与臣之间的博弈,再次胶着。

走出金銮殿,风墨晗脸色很不好,吓得小板子都不敢贫嘴了。

“皇上,这些个臣子,明着个个嘴上说得大义无比,实则哪个没有点私心?若是皇上要立的是他们族中女子为后,他们就会是另一副嘴脸了。皇上何必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朕不是怒他们想着法儿的逼迫朕。”

“奴才知道,皇上是怒他们将娘娘说成祸国妖女。”小板子连忙接话,一边偷偷观察皇上脸色,一边斟酌遣词,“娘娘确实冤枉。明明是皇上说服娘娘一块回宫,帮皇上打理后宫来着,结果到了臣子嘴里,就全变成娘娘的错了。他们不敢说君错,只能拿娘娘做替罪羊。但是……皇上您这么生气,娘娘可不一定在乎。”

风墨晗脚步一顿,脸上神情慢慢缓和下来。

“你说的没错,回宫后会遇到什么事,凤弈比朕更有心理准备,是朕多虑了。”

“皇上现在可是要去紫宸宫?那可千万不能黑着脸,否则娘娘那么聪明的人,一看就能猜到皇上是在朝上受百官的气了,那显得皇上多没用啊!”

“啪!”回应小板子的是男子一掌勺。

把小板子痛得龇牙咧嘴的,“皇上,奴才是您的亲信!奴才也是要在后宫立威的!您老这样打我后脑勺,以后那些个宫婢太监就得有胆子给奴才脸色看了!”

大红人大庭广众青天白日被皇上揍,这里可不是什么什么宫殿有遮羞墙,有好些个人瞧着了。等着看吧,过不了一时三刻,他小板子公公在皇上跟前失宠的传闻就能传遍整个皇宫,立马就会有人跑到他面前来蹦跶,准备取代他的地位!

他太苦了!

风墨晗侧眸,看着小太监皱巴着脸苦大仇深的样,哼道,“你不说是朕的亲信?就是后宫那些个娘娘都得给你几分面子。给你脸色看,谁敢?”

小板子噘嘴,“敢不敢皇上还不知道?这宫里,除了我小板子,哪个不是踩高捧低,哪个不是想把比自己高的人拽下去?皇上根本不知道奴才的苦……”

“得了啊,见好就收。你还演上瘾了?谁敢欺负你,准你到朕跟前告状。”

“……皇上刚才就欺负奴才了。”

风墨晗,“……”又想给他一巴掌。

惯得他娇气!

“皇上,奴才就是跟您逗逗乐,奴才哪敢告皇上的状啊哈哈哈!皇上您看您现在笑了不是?奴才跟在您身边,就是这个作用啊!”小板子求生欲爆棚,一听到皇上磨牙的声音,立即堆出小脸,奉承谄笑。

“朕记得,你在皇叔跟前告过朕的状来着?”

第一六四七章 番外:龙凤结(36)

小板子小心肝一颤,立即否认,“没有,绝对没有,奴才发誓!”

皇上冷笑,“奴才的嘴,骗人的鬼,能信?”

小板子抽着嘴角,努力压下顶嘴的冲动。

说到嘴巴能忽悠,他小板子拍马都及不上皇上啊!

不然凤弈娘娘现在也不会在紫宸殿了!

皇上可真谦虚!

在即将走进紫宸殿的时候,风墨晗突然身形一顿,继而转了脚跟回寝宫。

小板子忙跟上,不敢贫了,也不多问。

但凡这种突兀的情况发生,必然是皇上的龙卫有消息要报。

回到寝宫,小板子自觉守在内室隔断处,没跟进去。

“那些个缺席的,集结一处去云州了?”

“是,属下以为,他们是要联名请王爷出面。”

风墨晗笑开,“想搬动皇叔来压朕?不用管,让他们去。”

随后转头唤小板子,“张贴皇榜,将一种被降职的官员名字张贴出去,让皇城百姓一览!”

他们不让他痛快,他能让他们高兴?

给他们后院点把火,让他们回来之后继续焦头烂额。

世家贵族多以家中官位最高的人为中心,也以此为荣耀。现在让他们荣耀的人被降职,那荣耀就是笑话了,抹黑门楣。

待那些个官员回到京城,不用他这个皇帝多做什么,家族哄闹就够他们吃一壶的。

“皇上,奴才这就去把名单统计一下,给皇上留一份?”

风墨晗转眸,看向笑容阴险的小太监。

“日后皇上不高兴了,照着名单逐个给他们穿小鞋!”

风墨晗额角突突的,“滚!”

“喏!”

“一会把名单送过来!”

“喏!”

此时,集结的老臣子大军已经登上去往云州的航船。

船舱里气氛很是热烈。

“王爷自两年前就已经不理政事,隐世杏花村做了闲云野鹤。若是王爷还在京城,皇上岂敢如此乱来!”

“可惜王爷对那个位置没有野心,否则,老夫是势必拥护王爷的。”

“哈哈哈,王爷品行高洁,对权势地位看得极淡,也因此才更得人心哪!”

又是官面上冠冕堂皇的褒奖,一众笑声应和。

实际上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个心里不明白。

若是坐在那个位置的是南陵王,他们这些老臣子又哪里有胆量跟君对抗?

也幸亏坐在那个位置的不是南陵王,所以各大世家才能持续发展,而不是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对此,谁不庆幸?

说拥护南陵王称帝,纯属扯淡。

“不过,王爷对皇上虽然素来要求严厉,却也对皇上极为用心。我等此番前去请王爷,真能请得动?老夫担心最后弄巧成拙。”

“什么弄巧成拙不弄巧成拙的,出发之前我们不是一早就说好了么,怎么都已经坐在船上了,还想临时变卦啊?”

“话不是这么说,王爷历来难以捉摸,对此事他会是什么反应,我们谁也猜不着。而且,皇上带凤弈回来的消息一早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难道王爷真的一点不知情?”

老臣子们面面相觑,一开始的热烈如被浇了冷水,冷却下来。

各人心头乱哄哄的。

第一四六八章 番外:龙凤结(37)

王爷知不知情,他们也不知道。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心里底气不足。

如果王爷不知情那还好说,如果王爷早就知情,却没有动静,那么他们这次过去,可就变成笑话了。

“现在估计那么多有何用?我们已经骑虎难下,不去也得去!否则日后朝堂上还有我等立足之地?”

皇上绝非大度的人。

他们这次在背后捅皇上一刀子,皇上能轻饶了他们?

不可能的,事情不能按照他们的意愿解决,那他们以后的仕途,就会举步维艰。

这是君臣博弈,不是君妥协,就是他们落水。

如今唯有祷告王爷尚不知情,祷告王爷会站在他们这边,不会放任皇上胡来。

南陵是风家的江山,王爷姓风,总不能看着皇上把江山祸祸完吧?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静谧的村庄小河潺潺,河岸野花随风摇曳,空气中带着清新的馨香。

村口的大槐树下,一众老家伙们早早就提了小凳子出来,晒晒太阳唠唠嗑,说说八卦,笑声飘荡青河两岸。

“老嫂子,听说阿修跟囡囡准备上京去啊?”八卦产出最多的地方,非柳家大院莫属。

老家伙们最喜欢问的,也是大院里的欢喜事。

柳老婆子跟柳老爷子一并坐在人群中,捏着针线,纳着鞋底,闻言笑道,“是啊。小风儿这不要娶媳妇了么,他们两个上京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手的。小风儿自小没爹没娘,是跟着阿修长大的,在他心里,阿修就是他最亲的人了。成亲的有亲人在旁才圆满不是。”

“那倒是。小风儿成亲的时候,定然天下同庆。到时候咱在村口也放几大挂鞭炮,村子里乐呵乐呵。”

“好,咱也放鞭炮!”

笑声中,隐约听到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越来越近。

老家伙着坐着没动,只抬头眯眼往村口外面瞧去,便见一整条的车队,十辆不止,正往杏花村来。

“哎哟,是谁啊这是?这么大阵仗,十几辆马车呢!柳老哥,老嫂子,肯定是来找你们家的!”

“除了找柳家大院还能找谁?咱可没有坐马车的亲戚。不过来的也太多了点吧,里面坐了多少人啊?”

柳老爷子跟老婆子站起来,也往那边看。马车阵仗确实大,把青河里游水的鸭子都给惊着了,嘎嘎嘎叫。

“这么张扬,肯定也不是我们家亲戚。小金子那么有钱的,都没弄过车队进村。”老婆子皱眉,这太张扬了。

虽然村子里没有什么特别规定,但是小金子跟青莲他们,甚至是囡囡和阿修,以及北仓的段公子等大人物来村的时候也不会摆出这种架势,吓人又显摆。

“不用管,守村口有玄子跟大白他们呢。咱继续聊咱的。”老爷子对此相当淡定,拉着老板又坐下来。

不用猜也知道,那队马车里的人肯定是来找阿修的。

这种情况用不着他们两个老家伙出面管,他们要是去迎人,阿修的被气着。到时候车队里的人可讨不了好,说不定王爷没见着,直接就被轰出去了。

第一四六九章 番外:龙凤结(38)

马车队伍在青河石桥另一头停下,朝臣们纷纷撩开车帘往外打望。

青山绿水,笑语欢声。

“依山傍水,人杰地灵,怪不得王爷会选在这里隐居。”

“确实是个好地方,加上有王爷在此,杏花村更是多福之地啊。”

“可惜老夫身在朝堂,没办法像王爷那么随性自在,否则老夫也要在这样的地方养老。”

对着村口恭维一番后,有人问,“我等已经到此地,由谁出门前去拜见?”

群臣一阵沉默。

在来之前,众人早就做好面对王爷的心理准备,但是真到得跟前,心里又免不了发憷。

那可是南陵王,是整整压了他们十几年,强势到光听到他的名号,都能让人两腿发抖的南陵王。

“齐大人,这次前来杏花村请王爷稳住江山社稷,阻止皇上霍乱江山,是你提出的建议。这去请出王爷的任务,也理该你来担才是。”

“对对对,齐大人,此事还是交由你来办最妥当。”

在南陵王面前,发生万事都有可能,谁肯去当那个出头鸟?

齐大人沉了沉脸色,最后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承蒙诸位同僚一致看得起,那就由老夫去拜见吧。为我南陵江山社稷,老夫死而后已!”

大槐树跟马车队仅仅隔着一座石桥,这边大人激昂陈词声量不小,坐在大槐树下一众老家伙们把事情听了个全,皆表情古怪。

柳老爷子把视线从那边收回来,“这群人是不是傻的?还什么什么大人呢,就没见过上刑场前还要装模作样一番的。”

“当官的不都那样,总是嘴巴说的贼好听,有几个是干实事的?我看着这些人,以前怕是被阿修吓得不轻。”柳老婆子哼道,将手里针线鞋底收到篮子里提上,“走了,回家去,也差不多到时辰做饭了。”

“柳老哥,老嫂子,真这样走了,不管他们了?”还坐在树底下的老家伙们问道。

“不用管,咱老板姓跟那些当官的搭不着,也不懂他们的道道,万一搭理他们反而被讹上咋办?你们也别坐着了,待会他们要是进不来,肯定得从你们身上打主意。”

柳老爷子一提醒,村民们立即提溜起自己的家伙什,瞬间鸟兽散,走得清洁溜溜。

那边动静惹得群臣多看了两眼,也没多在意,不过一群乡野刁民罢了。

齐大人整理好官服,举步跨上石桥。

咻,飞刀至,大人们一个两个被吓得面色发白。

“杏花村清净之地,闲杂人等禁入。”低沉声线在青河上空飘出。

“老臣乃是京城齐府齐士仁,特地从京城赶赴而来,求见王爷!”齐大人忙道。

随后等了又等,上空很久才又飘出声音,“所为何事?”

群臣也知道王爷身边是有暗卫保护的,既然王爷再次隐居,村口被守一点不奇怪。闻听有人问,连忙把来意详细说了一遍,以期能进入杏花村。

大槐树上某处嫩叶茂密的枝桠,小少年横斜而卧,一只脚吊儿郎当垂下,于半空随意摇晃,手里抓着个梨,啃得汁水横流。

第一四七零章 番外:龙凤结(39)

等下面群臣把来意细说完毕,小少年方慢条斯理,用手捏了嗓子,开口,“我且去禀明王爷,诸位大人稍候。”

“多谢!多谢!”

枝桠上的小少年却没动,晃悠着腿,把梨子给啃完了才坐起身,将满手梨汁在一番身上随意擦了擦,传音,“蓝叔,这些人应该是来告状的,让他们慢慢等,我先去摘几个梨回家,回头我再跟我爹说。”

“你记得说啊,不然又是我背锅!”魏蓝叮嘱,小世子年岁大些,懂事也多了,以往调皮的性子有所收敛,但是,他们帮小世子背的锅却一点没少。

“知道啦蓝叔,我什么时候让你背锅黑锅啊?这是大事,我有数。”小少年咧嘴无声一笑,转眼消失在原处。

魏蓝隐在树顶上,往下望了眼,随后径自找了出好地儿闭眼睡觉,心安理得。

皇上刚回京没多久,这些朝中阿罗陈就集结来了杏花村,除了告状还能有啥?

让他们等呗。

王爷岂是那么好见的。

“太爷爷,太奶奶,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公叔婆,我给你们摘梨子回来啦!”暖阳当空,小少年欢脱的声音带起院子里一片热闹。

“哎哟喂,巴豆,你又上山摘梨去了?”灶房里,老婆子乐呵道。

“太奶奶,今年的野梨特别甜,皮薄汁多!我去洗干净了你们尝尝啊。”巴豆提着篮子,舀水洗果,“这几年我跟七七还有红豆特别照顾那颗梨树,没白费心思,现在长出来的果子一个能有我爹拳头那么大了。”

“你这调皮娃儿,还真跟那颗树杠上了。”拿到小曾外孙洗的梨,柳老爷子笑出满脸的褶儿。

“二叔公说以前太爷爷就是为了给娘亲摘那颗树的梨,从山上摔下来过。我把它照顾好了,就会时时记得这件事,我要孝敬太爷爷一辈子。”小少年在老爷子面前蹲下,双手托晒看他吃梨,“太爷爷,甜不甜?”

“甜。”老爷子粗糙大手抚上小少年脑袋,“特别甜,太爷爷喜欢吃。”

小少年脸上这才漾出笑来。

灶台后头,三个年龄不一的妇人看着这一幕,也笑容满面。

只是谁都没有出声去打扰这一幕,只看着,笑着。

孝敬过几个长辈,篮子里还剩下几个梨儿,巴豆提着一溜烟跑回内院,“娘,我带梨回来了!”

“走路慢点,快十岁了还老实横冲直撞,没个定性。”小厅里,传来女子柔和声线。

冲进小厅,把篮子往娘亲面前一摆,巴豆摇头晃脑,“在自个家不用太拘泥,到了外面我就不一样啦。娘,吃梨。”

娘亲旁边坐着他爹,巴豆最后才招呼,“爹,村口来人了,一大群,估摸着是来告堂兄状的。”

男子在翻书,头也不抬,“你又做了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做,就让他们等着。爹,要不吃完晚饭再给他们回话去?”

柳玉笙嘴角抽抽,看向窗外天色,“现在晌午还不到,吃了晚饭再去回话,至少要三个时辰。”

第一四七一章 番外:龙凤结(40)

“三个时辰而已,不久。爹是王爷,不能人家说求见就召见嘛是不是?百姓去衙门喊冤,想要见县令大人,还得先挨上三大板才能见到呢。”巴豆振振有词。

柳玉笙一时竟觉没话反驳,偏生男人还点了下头,表示认同,把调皮小子乐得眼睛都笑弯了。

“爹,你同意了,那我给蓝叔传个话,让他下傍晚再放人啊?”

“去吧,顺便叫你蓝叔回家吃饭。”

“好嘞!”

等小少年走了,柳玉笙才转头嗔男人,“说不让我们纵着他,最后你自己给纵上了。你这一点头,那不是给老虎装翅膀,巴豆还能收得住?”

男子始抬头,挑眉似笑非笑,“那些人是老告状的,你真不想给他们点教训?”

“……”柳玉笙轻咳,“那自然不能让他们壮了胆,以为能拿捏住小风儿。”

“护短。”

“你不也一样?”

夫妻相视一笑。

“走吧,奶奶一会该叫吃饭了。”

“嗯。对了,七七跟红豆跑哪去了?”柳玉笙这才发现一早上没怎么见着七七跟红豆身影。

“带着小喜鹊跟豌豆钓青蛙去了,别担心,他们不会错过饭点。”

“那倒是,七七是极守时的。”

巴豆朝大槐树欢快蹦去的功夫,青河边上田野边,四道身影开始往小路移动。

人手一只用竹条撑开长条布袋子,袋子里坠着活物,时不时撞得袋子晃荡。

“姐姐,今天又是你钓得最多。”说话的小娃儿五岁模样,唇红齿白,一笑,嘴边还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姐姐比你大好几岁,当然比你钓的要多啦。”红豆挽着眉眼,“等豌豆跟姐姐这么大,就能比姐姐钓得更多。”

小娃儿抿唇怯怯笑开,小脸还爬上良多红晕,红扑扑的。

“你看你,比女娃儿还容易害羞,哈哈哈!”

小姑娘的揶揄,也带起身边几人一同笑开。

“这些先拿回家放着,等晌午过后太阳下去些了,我们再一块拿到杨姥姥家,给她喂鸭子。”走在红豆手边,穿着粉色小裙的是七岁的小喜鹊。

模样承袭了皇太后的端庄,眉眼显得更温婉些,说话细声细气的,走路的时候,习惯一手提着裙摆。因着娘亲严格教导,女娃儿也把礼教礼仪恪守到骨子里。

“好,后半晌我们一块去杨姥姥家。”红豆应声,随即手上一轻,她提着的袋子已经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小少年手里。

“七七,这个不重,我可以自己提的。”她想拎过来,被小少年轻巧避开,只回头朝她笑了笑。

红豆眼睛更弯了,抬高手拍拍小少年脑袋,“还是我们家七七最心疼姐姐。”

小少年点头。

洋溢在小路上的笑声更响亮欢快。

“小姑姑,红豆,七七,豌豆——!回家吃饭啦!”

路的另一头,传来某个调皮小子的狮子吼,话音落的同时,喊话的人已经蹿到他们跟前了。

“今天收获不错呀,可惜没有大田鸡,不然能给家里加一顿餐的。”逐个往布袋子里溜了眼,巴豆遗憾叹气。

第一四七二章 番外:龙凤结(41)

七七笑了笑,曲指轻弹巴豆脑门,比划了几个手势。

“下午跟我去捉田鸡?行啊!”捂住脑门,巴豆咧嘴凑近,“不过七七啊,你刚才是以下犯上吧?速来受死!”

“七七快跑!”红豆几乎是立刻抱住了哥哥手臂,另一边七七已经弹出两丈远,倒退走在巴豆够不着的距离,偏头冲他笑。

“嗷!红豆,次次都帮着七七,你就不能帮你哥一次啊!气死我了!”巴豆语气不忿,脸上却是带笑的,被妹妹拽着,也不挣扎,免得他一挣把妹妹给摔了。

一行五人就这么边吼边笑,往家走。

村口,虽然还是三月,但是午时的太阳晒久了,也能让人头昏眼花。尤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朝臣,显得有点受不住。而且他们一上码头就急着往杏花村赶,连顿早饭都没吃。

齐士仁站在石桥一端,定在暗器界外的位置,不停用小手帕子拭汗。时而抬头往上半空环视一眼,虽然知道看到人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心里焦躁啊。

“齐大人,这人去禀报的有差不多一个时辰了吧?怎么还没个回音?杏花村不大啊。”从村口到柳家大院,来回得走上一个时辰,谁信?

“杏花村是不大,但是王爷的心思,咱摸不着。王爷想见,我们立马就能见上。王爷不想见,我们就得等。”齐士仁回,手里帕子已经被捏出无数褶皱,团了又团。

他何尝不心急?奈何在这里,没人敢造次。

“我们突然这么多人寻上门来,以王爷性情,定然要不高兴。王爷已经隐居了,久不理朝堂事,怕是不悦被打扰。”

“我们来此的因由,想必王爷也已经知晓了。迟迟不召见,恐怕也跟皇上有关。皇上毕竟是王爷带出来扶上去的,就算对皇上所为不满,也不会轻易接受我们告状。”

“王爷护短。皇上在王爷心里,是自己人。我们在王爷心里,是外人。”

隐约的,已经有朝臣开始打起退堂鼓。

齐士仁回头,看向说话的几人,“王爷护短,但是王爷更护江山社稷。莫要忘了,南陵是风家的江山,王爷再护短,也绝对不会任由皇上乱来!”

群臣默默无声,在马车周围来来回回踱步,上车、下车无数回。

头顶上的艳阳,从开始当空悬挂,至渐渐偏西,大槐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

“王爷有令,过两日王爷会同诸位大人一块回京。但是杏花村乃清净地,依旧外人禁入。诸位大人可自行寻落脚的地方,两日后王爷自有通知。”

终于,在太阳西沉的时候,石桥上空再次传来飘荡的人声。

“这位侍卫,我等远道而来,在此人生地不熟,不知能否求得王爷恩典,让我等在杏花村暂时落脚?”齐士仁连忙应话,然又得不到回应了。

一群人,一排的马车,原地打转调头,士气低迷离开。

身为老臣,跟王爷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回,来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最后连杏花村的村口都没能踏进去,也是群臣始料不及的。

王爷说会跟他们一块回京,等于给他们吃了一粒定心丸。但是王爷给他们的待遇,又让他们入浸泡了冰水,心透凉。

王爷到底什么心思?

第一四七三章 番外:龙凤结(42)

“主子爷,朝臣没有走远。”入夜,魏蓝禀报。

彼时一大家子刚刚吃过晚饭,坐在灶房里闲唠嗑,还没散去。

闻听消息,柳老爷子讶异,“没走远那他们在什么地方落脚咱村子附近可没有客栈,难不成他们要风餐露宿”

“这不可能吧我看那些人坐的马车都是往好了挑的,那么贪享受,能委屈自己风餐露宿”柳老婆子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皇太后瞥了她一眼,“咱村子旁边,还有个下坡村。”

众人,“”

是哦,他们差点忘了还有下坡村。

“好了,这下子什么都不用管了,我敢打赌,那些人呆不了两天就得屁滚尿流。”柳知秋坏笑。

下坡村啥地方进去了就别想囫囵个的出来。

这些年一直以福娃娃娘家人自诩,下坡村那些个家伙胆儿越来越肥,现在多大的官也唬他们不住。

听着家里人就这件事情谈论,风青柏没有多说什么,只挥手让魏蓝退了下去。

柳玉笙心思更不在这上边,吃过饭跟几个小娃儿一块,把钓来的青蛙剁碎了装盆里,带着五个小跟班给河对面杨姥姥送鸭食去了。

路上,巴豆唠叨不停,“娘亲,那些当官的全去下坡村了,离咱村这么近,他们会不会不死心还想往咱大院来”

柳玉笙笑笑,“他们进不来,你爹防着呢。咱大院里的秘密,不适宜让朝堂上的人知晓。虽说咱们不怕麻烦,但是能避免的,便尽量避免。”

“娘亲是说奶奶跟亲爷爷吗”红豆问。

“嗯。这些大臣过来,为的都是各自的利益。只要能看见利益,他们会做很多你们想象不到的事情。”

“我懂。”巴豆道,至于懂什么,没有详细解释,只是扭了头,看向下坡村的方向。

是夜,村庄处处安静下来,乡民们进入安睡,三道身影悄悄溜出了柳家大院,朝下坡村奔去。

到了青河对岸,巴豆以手捂嘴发出布谷鸟的叫声,不远处立即响起回应。

几道大人身影从田埂上站了起来,跟巴豆、七七还有豌豆汇合,借着月光依稀能看清,几个大人赫然是华子跟大福一伙。

“那些人是村长招待的,就安排他们住在村口的空屋子里,看他们穿得不错,村长给了好伙食,回头跟他们好好算银子。”华子闷笑一阵,“你们想怎么整他们,跟华子叔说,保证办得漂漂亮亮”

“我说你别笑了,大半夜的,听着渗人”大福啐道。

“我这不是为那些人哀悼哀悼嘛”

巴豆又要整人了,这可是整人的小祖宗,想到那些家伙可能的下场,他笑笑还不行了

“那些人就近住在这里,肯定要跟村子里人打听大院的消息,华子叔,大福叔,你们跟村里人打个招呼,让他们别说漏嘴。”巴豆抿唇,神色郑重。

“放心,村子里人都晓得。”

“还有,这瓶药给他们尝尝,症状很轻,他们不会怀疑到任何人头上,只会以为自己水土不服。”说罢巴豆将一瓶药塞给华子,带着身边两个小跟班原地返家,“华子叔,大福叔,谢了啊”

第一四七五章 番外:龙凤结(44)

在众人要上马车的时候,王爷马车的车窗帘子被人从里撩开,伸出个小脑袋来,笑眯眯看着一众人,“众位老爷子住在咱穷乡僻壤的恐是不习惯吧,看你们脸色都不怎么好,要不要到镇上的时候先找个医馆给看看免得回京之后,京都百姓说我们怠慢朝臣。”

“不敢不敢,小世子言重了,臣等只是一时水土不服,尚能支撑。”

“那就上车启程吧,云州码头见”笑眯眯的小脑袋缩回去了,马车开始奔跑疾驰。

齐士仁抬头看着马车背影,方才的恭褪去,脸色晦暗莫名。

“齐老”

“上车”

问什么呢,明知道很有可能是着了人家的道,但是这个哑巴亏他们也得吃了咽下去

码头航船是魏紫提前订好的,载上风青柏柳玉笙一家子,带上跟来的二十几个大臣,直接开往京城。

船舱是王爷王妃的地儿,大臣不敢跟王爷王妃平起平坐,挤挤挨挨靠在船舱一侧,明明是三月春末的天气,愣是觉着闷热得不行,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船舱里人太多了。

期间,一众朝臣视线总若有似无往另一侧看去,打量几年时间没见过的人。

南陵王跟王妃,还是当初那般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像是被时光特地优待了一般。

两人身上的气势,也丝毫不减当年,尤其南陵王风青柏。闲云野鹤不理政务的日子,并没有消磨他予人的压迫感,反而让他的气场更为厚重凝实。

更因为数年不曾打交道,朝臣更加不敢妄自揣测王爷的心思,免得弄巧成拙。

“王爷,臣等此次前来杏花村拜见王爷,实在有不得不来的因由,王爷可否容许些时间,让臣等将事情好好说说”王爷与群臣之间诡异的氛围持续半日后,最终还是由齐士仁打破沉默。

他若不提,王爷也不会提,王爷跟王妃带着儿子女儿饮茶看书,悠闲自在。

“你们要说的,隐卫已经禀明本王,齐大人就无需重复了。万事,待回朝之后再谈。”风青柏淡道。

“王爷,可是”

男子微转眸子,朝他淡淡看来,只是一个眼神,便让齐士仁下面的话不敢再说出来。

那双眸子太寡淡,又太犀锐,能洞察人心。

连齐士仁都被王爷震慑住了,其他人就更别提了。

在船上的时日时间,柳玉笙跟三个小家伙过得很是清净,没有无谓的事情叨扰。

到达京城那天,航船刚泊岸,巴豆就指着码头上欢快叫喊,“爹,娘,堂兄接咱来了”

柳玉笙探头往窗外看去,果见码头上站着两道人影,分别是穿着明黄便袍的风墨晗,以及小板子。

码头上除了他们两个,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应该是皇上出行,早早把码头清空了。

“皇叔,皇婶,你们总算来了,我天天算着日子,猜你们什么时候能到。”风墨晗走近码头,伸手亲自把三个小家伙给接了上来。

“堂兄,你是不是派人在码头盯着了我们一到你就在。”红豆笑眼弯弯。

“那是自然,红豆来京城,皇兄是一定要亲自来接的,没人看着通风报信哪成。”

第一四七四章 番外:龙凤结(43)

“不用谢,记得帮我在凝霜面前说几句好话就成,叔下半辈子能不能有妻有子就靠你了啊巴豆”

已经走远的小少年,从背影还能看到他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华子笑开了花,将药瓶藏好,散场。

“哥,就给他们下点药”回去路上,豌豆问。

以前哥哥整人不会这么小场面的。

“让他们昏沉两天,没精力往杏花村探手就行了,两天后我爹跟我娘就要回京城,到时候那些人也得走。不需要闹出太大动静,达到目的就成。咱是要保护柳家大院,不是让大院更遭人疑。”

巴豆解释的时候,七七笑着跟豌豆点头。

这样就好。

朝堂上的事情,有大人。

接下来两天,大院里几个小家伙都没有再刻意去打探下坡村发生的事情,反倒是大红得了口风,潜到下坡村转了好几回,每回出来都往大槐树下蹲上小半个时辰,把那边发生的事告诉一众老家伙们听,让他们得个乐子。

诸如一群大臣瘫在空屋里,要死不活。

诸如村子里送过去的食物,他们吃啥吐啥。

诸如下坡村老爷们把人精细伺候着,却时不时就来一出好心办坏事。

等等等等。

群臣苦不堪言,明知道这当中肯定有什么问题,又找不出线索来。

想用官威惩戒一帮刁民,这些刁民又口口声声在他们面前提起南陵王毒下坡村的友好跟看重,让群臣忌惮颇多不敢动手。

苦熬两天,上马车离开的时候争先恐后。

村民开口要银子住宿费伙食费

当官的咬着牙,命车夫调车头,走人。

下坡村人也不拦着,只是某位老村长双手交叠站在村民前头,三角眼耷拉,“草民等恭送诸位大人。银子的事情我们只是一提,诸位大人不用放在心上,回头草民跟王爷王妃要也是一样的。”

马车里死寂了好一会,片刻后,数个钱袋子从马车窗里扔出来。

“走”一声怒吼,马车疾驰离开。

安才抬手指挥身边人把钱袋子捡了,将里面银子倒出来数清楚后,“银子不少,当官的钱就是好挣。把这些按照人头,分到各家各户,春播过后加餐,把对面村那些老家伙请来一块乐呵。”

“村长威武”

“跟着村长,什么时候都有肉吃”

村民们捧着钱袋子,笑得嘴巴咧到耳根。

这些个钱袋子里,一个少说也装有几十两银子,有的里面甚至有小额银票。

虽然这些年大家伙日子都好过了,家家户户的谁手头上都能扒拉出几十两百两来。

但是分到手的银子等于白得的,谁还嫌钱腥呢

群臣马车紧赶慢赶,到达石桥附近,正好杏花村那边有马车慢悠悠驶出来。

大槐树下坐着的人,还不停的跟马车里人高声叮嘱,喊着早去早回。

一看这阵仗,就知道马车里坐的人是谁了。

群臣下车行礼,马车里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虚抬,“委屈诸位大人在此久侯,随同本王一并回京吧。”

“臣等领命”

第一四七六章 番外:龙凤结(45)

这话让走在后头的群臣脸干。

皇上派人在码头盯着,那他们去云州的时候,皇上应该也第一时间收到风声了,却没派人将他们拦着。

皇上的自信,对他们是种打击。

就好像有人明知你要去干坏事,但是他不拦你,让你去,因为事情的结果早就掌控在他手里,他坚信你翻不出浪花来。

这是运筹帷幄的笃定。

对上齐士仁一众人,风墨晗脸色不变,只道了句,“辛苦诸位爱卿,帮朕将皇叔皇婶请回来。宫中已经设宴,朕要替皇叔皇婶接风,另外,也犒赏群臣”

众臣心头一沉,忙去看风青柏的反应,但是王爷那张脸常年清冷,哪里看得出什么情绪来。

君臣同路,回宫。

宫宴确实已经备好,朝中余下的百官皆在场,就连后宫嫔妃,也占据了不少席位。

在最上首皇上的坐席旁边,还坐着凤弈。

一身绛红宫装,衬得女子容颜明艳,大气端庄。

齐士仁等人看到凤弈,眼底晦色更浓。

皇上在这样的场合里,把凤弈带出来了,有面见长辈之意,可见皇上对于立凤弈为后的决心。

宴场上入席的人此时也看到了跟在皇上身后走进来的南陵王及王妃,纷纷下跪见礼。

“皇叔、皇婶请上座。众位爱卿请坐。”见礼后。走到上首,风墨晗开口列席。

巴豆拉着红豆跟七七立即奔到前排第一桌,端正了坐姿坐下,“正好饿了,堂兄准备周全,可以吃了吗”

“到了皇宫,堂兄还能饿着你尽管吃。”风墨晗大笑,随即握住凤弈的手,看向风青柏,“难得今日如此人齐,皇叔皇婶也都在,朕想跟皇叔皇婶说个好消息。朕决定立凤弈为后,时间定在八月中秋,人月两圆。”

“皇上”坐在下首的妃嫔齐齐惊呼。

群臣也不可置信,“皇上皇上三思”

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王爷王妃刚入座,皇上竟然就迫不及待说要立后了,连开场白都没有,直接切正题。

以齐士仁为首的一群臣子,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忌讳,立即走出宴桌跪下,“还请皇上三思后行凤弈乃一介白身,对南陵无功无德,她若为后,德不配位”

“凤弈为后,德不配位请皇上三思后行”群臣亦高呼。

整个宴场官员近百之众,放眼望去,呼啦啦的跪了一大半,至于那些还坐着的,也不代表赞同皇上的决定,只是静观其变,然后再择阵营。

柳玉笙眉头微皱,没想到反对的人会这么多。

没及细想,一众臣子再次开口,把炮火扯到风青柏头上了。

“王爷,臣等将王爷请出来,就是因为皇上太过一意孤行臣等希望王爷能劝谏劝谏皇上,南陵江山能长盛至今日,全是老祖宗一拳一脚打下来的。历来我朝君王皆懂克制,以国为重,皇上如今却只挂着儿女情长,听不进老臣子的劝言,枉顾江山社稷这是我南陵王朝要衰落的预兆啊”

------题外话------

你们别急啊,我一次写不完我也想快啊

第一四七七章 番外:龙凤结(46)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到了第一席那道紫袍身影,紧绷着观察他的反应。

整个宴场的氛围好像一下子沉了下来,空气中泛着丝丝冷意。

就连一开始就埋头吃喝的巴豆红豆跟七七,都停了下来,眨巴着眼睛看向男人。

而风墨晗本已阴下来的脸色,则慢慢散去,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瞩目焦点,清冷男子容色未变,将手中酒杯轻轻放下,转头问身边女子,“王妃,你以为如何?”

这个反应,让所有人又是一怔,没人想到王爷竟然会问王妃意见。

柳玉笙也微诧,随即便明了男子用意。

凤弈是女子,风青柏纵有心帮忙,在这种场合有些话也是他不宜说的。

比如对凤弈的感想。

所以由她来说最是合适,她是南陵王妃,是南陵王的女人,说话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朝宴场上的人笑了笑,柳玉笙缓声道,“本妃跟凤弈有过几面之缘,对她的事情虽然不算知之甚祥,也听过不少。为了扶住其皇兄,凤弈二十多年来都以男子身份示人,放弃了身为女儿家的权力,甚至可以说是放弃了自己的未来。她付出的东西,很多男子都远远不如。这样一个人,以德喻之,名副其实。本妃不明德不配位一说,从何来?”

“反而本妃觉得,世间男子对女子的要求太过苛刻。既要求女子无才便是德,又要求女子精通琴棋书画方上得台面,要有容貌,要有体态,还要有德行。要饱读诗书,又要装作无知。既要求女子不得干政,又要皇后以德配位。人嘴两张皮,一开一合当真全由你们说了算。只是大多数男子却偏偏从未自照镜子,看看自己又是个什么德性。”

群臣脸色变来变去,最后皆涨的通红。

王妃最后那句话,分明是在讽刺他们没有自之自明,却对别人要求颇多,纯粹将自己看得太高了。

“说回凤弈。在本妃眼里,凤弈自信、独立、聪明、拥有不输男子的大局观、敢于牺牲,所作所为当得一句巾帼不让须眉。这样一个女子,嫁谁都嫁得。女子从来不是男人的附庸!”

宴场落针可闻。

凤弈坐在风墨晗身边,定定看着下方淡然从容的女子,心潮汹涌起伏。

她不知道她在王妃眼里竟然有这么高的评价。

王妃赞她巾帼不让须眉,说她嫁谁都嫁得,王妃说女子从来不是男人的附庸!

这个女子理解她,也在维护她。

她知道,她跟王妃并没有什么关系,王妃会这般对她,因为她是风墨晗选的人。那么在王妃心里,她便是自己人。

这便是风墨晗留恋杏花村的原因。

而余下的一众嫔妃跟臣子,却是都脸色难看的紧。

从王爷问王妃意见的时候众人就知道不妙了,现在听完王妃的话,各种滋味难以言表。

偏生说话的这位还不是一般人,让他们心头再多不忿也不敢当场表现出来,免得后患无穷。

风青柏脸上噙了淡淡笑意,环视群臣,“本王以为,王妃说的甚是。”

第一四七八章 番外:龙凤结(47)

“王爷,可是凤弈并非我南陵朝人!甚至她如今连个正式的身份都没有,只是被凤月赶出来的罪人!若她真成我南陵的皇后,岂非让南陵被天下笑话!”齐士仁跪在宴场中央,群臣之前,强忍了满身怒意,再次开口。

风青柏视线转向齐士仁,薄唇轻启,“被天下笑话?你能代表天下吗?”

齐士仁呼吸一窒,冷汗即从额上滑落,忙道,“臣不敢!”

“既不敢,那就退下!”从坐席起身,风青柏走出席桌,慢慢朝跪地群臣走去,“自从皇上宣布立后起,听闻朝中群臣就开始跪地不起死谏阻止,更有以齐大人为首的重臣团直接去了云州杏花村,请本王出来压制皇上!你们是不是忘了,南陵国姓,姓风!你们却试图以臣子之力,撼动帝王纲常?”

“王爷恕罪!臣等绝对没有撼动帝威的意思!臣等对皇上都是忠心耿耿啊!”

男子一步步走近,群臣脸色一点点发白。

“忠心耿耿?呵。”男子轻笑,“本王为南陵王,亦为摄政王。具辅助监管君王行政之责。君若有错,本王必责其出罪己诏,昭告天下!君若无错,任何人想拽他一分衣角,都得叫本王先让路!如今君要立后,乃是君后宅之事,与朝堂何干?与你们何干?你们还想伸手,管皇上的后宫?”

“臣等不敢!”

居高临下,风青柏冷冷凝视群臣,百官莫敢与之对视。

风青柏拂袖转身,“皇上有意立后,旨在稳定后宫,开枝散叶。谁若有异议,可死谏,可长跪不起。柳大人,这两年朝中科举选出的仕子才贤兼备者众多,可酌情提升。除皇上之外,没有什么位置,是他人不能取代的。”

“臣,领命。”坐在宴席安静角落的柳知夏,这才站起来应答。

本来想安安静静躲在一角看个戏,图个清净,风青柏愣是不放过他。叔侄俩一个样,看不得他闲着。

再听得王爷这番话,很多大臣已经面若死灰,慌忙从地上爬起,躬身退回自己的座位。

王爷这是下心思要整肃朝堂啊!

依着王爷铁血狠辣的性情手段,谁敢拿自己前程去堵?眼瞧着根本斗不过王爷跟皇上,再要死犟下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在官场混迹多年,能爬到如今的位置,谁也不容易。

知道前面就是断头台,你还要伸脑袋吗?

风墨晗全程都没开口,看着下面跪地的大臣慢慢减少,最后剩下三两只,再最后连反对最坚决的齐士仁都退回去了,风墨晗极想笑。

想皇叔没回来的时候,这些个大臣们口口声声长跪不起,声势多浩大多坚决啊?皇叔一出来,人坚持不到两回合就败了。

一个个的,全欺负他这个皇帝年轻。

还跑到杏花村去告状。

如今得来这个结果,不知道齐士仁回去后会不会气到吐血。

皇叔是他带人亲自去请回来的,日后每每想起这一遭,怕是睡觉都要睡不着吧。

第一四七九章 番外:龙凤结(48)

“得知齐大人前去相请皇叔皇婶,朕彼时心头忐忑难安,生怕皇叔不高兴。如今能得皇叔皇叔支持,朕心甚慰。辛苦齐大人了。”风墨晗满脸笑意,龙心大悦,“来人,现在就拟旨昭告天下,凤弈容工才德皆备,乃南陵皇后不二人选。朕定八月中秋,举办立后大典!请四海来朝,普天同庆!”

小板子当即跪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上有皇上步步紧逼,侧有王爷虎视眈眈,群臣迫于无奈,跟着跪地高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喊?等着被取代呗!

一场接风宴,皇上立威,王爷扬威,群臣被杀威。

这场阻止皇上立后的风波,最后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

本来百姓的舆论已经被牵引了方向,但是皇榜一出,事成定居,百姓议论的方向也就变了。

从反对变为好奇,大街小巷依旧处处谈论凤弈,只是现在谈的,已经变成凤弈曾经做过的各种令人钦佩的事迹。

“德不配位”这个词,经由百姓对事迹的口口相传,一点点从凤弈身上撤去。

玉宁宫,一片死寂。

良妃坐在梳妆台前,面无表情看着铜镜里的人,细看,视线并没有焦点。

“娘娘,您别太难过。皇上一定是暂时被那个狐媚子给迷了心魂,等到皇上新鲜劲儿过去了,在皇上眼里,依旧是娘娘最好。”老嬷嬷劝解。

“是啊,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良妃垂下眸子,笑道,“本宫只是算漏了王爷的反应。无妨,如今她时运强劲,本宫便先退一步,日子那么长,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生出了变数呢。”

“娘娘说的极是。”老嬷嬷飞快看了眼女子,收回视线。

女子握住玉梳的手,往下一滴滴流着鲜血,梳齿早已刺破掌心。

皇榜已出,无从更改。

凤弈封后的事情,已成定数。

她能图的,只有以后。

另边厢从宴场离场后,风墨晗软磨硬泡把皇叔皇婶给磨到自个寝宫,亲自泡茶招待。

“皇叔,皇婶,我以为你们还要些日子才到,本来还一直在头疼怎么处置那些天天跪在金銮殿的,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齐士仁这次算是做了件好事。”

“别得意。齐士仁在朝堂混迹那么多年,他心里的道道比你多了不知几何。这次你赢了一头,下次未必见得还能稳压。”风青柏淡道。

“我不怕,我有皇叔。”

“你以为我次次都会出来帮你收拾烂摊子?”

“皇叔,话不是这么说,你现在可是南陵的定海神针,只要你往那一站,朝堂上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就不敢轻易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我不要皇叔做别的,你多出来站站就行,昂?”

柳玉笙忍俊不禁,“你还真把你皇叔当定海神针用了?”

“只有皇叔有这等威严,我也没办法啊。”风墨晗笑嘻嘻的,耍无赖。

“你皇叔管不了你一辈子。自己勤勉些,别事事依赖他。”

第一四八零章 番外:龙凤结(49)

“皇婶放心,我从来不敢小看朝中大臣。”他刚当皇帝的时候,好多大臣已经身历两朝,他哪敢小看?

皇叔不在,他时时刻刻都提着心,连睡觉都是绷着的。

“之后的事情你自己斟酌着办。”风青柏道,“还有我刚才跟你知夏叔提的,擢升新人,可以提上日程了。那些,都会是你日后的助力。”

“皇叔,我知道。”风墨晗往皇叔旁边蹭去,想靠一靠,被一巴掌推开。

“这里空气不好,笙笙,我们回吧。”

风墨晗,“”

他这里怎么空气不好了?

乌烟瘴气的地方全藏在后宫,他寝宫清净着呢!

风墨晗想说话,挨了一记眼神,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他可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跟凤弈一块将一家子五口送出宫,临分别前,凤弈对柳玉笙轻声道谢,“王妃,多谢。”

“以后就是一家人,说谢谢太客气了。便是要谢,也该我谢你。小风儿自幼亲缘极薄,你们既成夫妻,日后你便也是他的亲人,我希望你们能夫妻同心,举案齐眉。”

“我会。”凤弈郑重承诺。

既成夫妻,她自当一心一意对风墨晗,哪怕他们这场亲事是假的。

“至于后宫那些事情,我相信你能应付得来,记住,你并非独自一人。”

凤弈扬唇笑开,点头,“嗯!”

目送一家子离开,风墨晗立即凑到凤弈身边,“刚才皇婶跟你说什么?”

“女子说话,你也要打听吗?”凤弈笑问。

“咳,是女子说话,朕不该八卦。那个,你今天穿这样挺好看。”

“”凤弈举步,率先走了回去。

甚至一路加快步伐,免得后面慢悠悠跟着的人,看到她绯红的脸颊。

立后的事情已经昭告天下,凤弈的名分算是彻底定下来了,紫宸宫便开始变得更为热闹。

后宫妃嫔依旧被挡在门外,只是宫殿里慢慢的,却多了很多宫婢跟内侍,全是内务府那边送过来的。

也全由小板子亲自挑选,力求剔出掉所有可能的眼线,给了凤弈最大保障。

八月中秋,南陵举国沸腾。

南陵皇立后大典,周边各大国小国齐齐来贺。

东越、北仓,甚至连西凉都着人送了礼来,还有无数小国来使送来贺礼,当中也有凤月。

凤月使臣团领头人,是凤凌。

兄妹再次相见,时隔一年多,物是人非。

相对而立,两人都久久无言。

“以后,你只是凤弈,南陵的皇后。”凤凌低道。

凤弈笑笑,“是。”

“保重自己。”

“皇兄也多保重。”

一面,短短几句话而已,两人相背而驰。

转过身后,凤凌眼底有泪。

这样是最好的。

他的妹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而凤月伤她太多太深,他能保护她最好的方式,就是疏远彼此的关系,拉开距离。

日后各自安好,对她最好。凤月及他,都不会再是她的负担。

大典之上,四海来朝,普天同庆。

时年惠景帝二十二年,凤弈封后,称凤后。

题外话

小风儿的番外到这里结束了,之后就是三小只的故事,还想看凤弈跟小风儿感情怎样发展的,后面会写嗷

第一四八一章 番外:青梅(1)

杏花岭枇杷林,一道干瘦身板出现在枝桠上,靠着树干扒开酒瓶塞,仰头就是一口。

随后吧嗒吧嗒咂咂嘴,小眼睛满足眯起,“不愧是囡囡特制的酒,香、醇!”

仰头就要再来一口的时候,手里突然一轻,耳边传来少年清亮声线,“酒爷爷,你不乖啊,又偷酒喝了。”

酒老小眼睛一瞪,看向少年,“什么什么偷酒喝,这是老头儿我私藏的,没偷!巴豆啊,别闹啊,把酒坛子给酒爷爷,那酒金贵着呢你别弄洒了!”

巴豆勾起唇角一笑,人轻飘飘落地,“娘亲说了,酒老爷爷每天喝酒不能超过三杯,您老今天超了啊。忘记上次喝酒过量你睡了三天的事情了?”

“不是,我那是喝大了才睡那么久,醒过来人不是没事嘛!老头儿我只好这一口,你不让我喝我浑身不得劲!巴豆乖,这回你当没看见行不行?”

“不行。”少年一下又走出了老远,远远的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待会就吃晚饭了,酒爷爷,快点回去哦,不然好菜就要被抢光了。太婆今天做了蜜汁烧鸡。”

“”瞪着少年消失的背影,酒老嘴抽抽。

臭小子,抢他的酒,还用秘制烧鸡馋他,忒坏了!

等完全看不见少年的影儿了,酒老才换了表情哼哼笑,反手从背后树握里又掏出一瓶酒来,“真以为能制得住老头儿?小子诶你还嫩了点。”

话毕,手上又是一轻,再看酒瓶子又到了另一个少年手中。少年剑眉星目,笑意温软。

酒老抓狂了,“七七!你多大了?马上十六了,怎么还老是跟巴豆焦不离孟!男人长大了要独立,独立懂不懂!”

少年温和笑笑,摇了下手里酒瓶,伸出三个手指,最后指向家的方向,走了。

酒老生无可恋,一个个都提醒他每天只能喝三杯。

全是他小老儿的克星哪!酒藏哪都能被他们挖出来!

小老儿抱怨的功夫,两个少年已经结伴回到大院,把酒重新放回酒窖。

“哥哥,七七,酒爷爷偷酒喝又被你们逮着啦?”酒窖门口,一个小脑袋探出来。黛眉杏眸,琼鼻粉唇,笑容狡黠灵动。

巴豆无奈道,“可不是?你说那老头子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孩似的,酒总偷着喝。万一哪次没看住,老家伙真能把自己喝趴下。”

“说不定酒爷爷就是喜欢跟你们玩我藏你抓的游戏呢,老小老小,老顽童嘛,哈哈哈。”

放好酒,七七从酒窖出来,抬手揉了下少女脑袋,待手在她面前展开,掌心奇异的承着一小捧红果果。

少女面露惊喜,立即把红果果接了过去,“刺泡儿!我喜欢吃这个!七七你最好了!”

少年星眸轻眨,嘴角扬起浅浅笑意。

一只手飞快探出,在少女手里抢了一颗扔进嘴里,“唔,甜!七七,你什么时候摘的?我居然不知道。”

“哥哥你羞不羞,跟妹妹抢零嘴。”红豆嘴里抱怨,眼底却没有气恼之意,自己选了一颗又大又红的塞进七七嘴里,“七七,有福同享。”

“真是不同待遇,谁才是亲哥啊?”

“你是亲哥,七七是亲弟,哈哈哈!”

第一四八二章 番外:青梅(2)

闻听红豆的话,巴豆无奈翻了个白眼,反正红豆就是护弟狂魔,哥哥不值钱。

冷不丁的,脚后跟突然挨了一脚,要不是下盘够稳,巴豆得趴下。

回头一看,七七已经拉着红豆走了。

“七七,臭小子!我是老大!”

走远的少年回头,一笑,继续走,把巴豆给气炸了。

他就说吧,柳家大院里当哥的都不值钱!

以前是大舅舅二舅舅,现在轮到他巴豆了。当初出生的时候他为什么那么急?

“巴豆,别闹了,快点过来帮搬凳子,准备吃饭了。”院子里,十三岁的小姑娘提着两张小凳子,边往灶房走边柔声吩咐。

“小姑姑,来了来了。”巴豆立即乖乖。

落在小姑娘稍后几步的豌豆,朝这边笑了下,白皙脸颊泛着极浅红晕。

巴豆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飞快探手在小少年脸蛋上一揪,“小娇娇,你是不是笑话表哥呢啊?”

“表哥,叫我豌豆。”豌豆无奈。

“小娇娇,哈哈哈!”

“……”

某豆笑得太嘚瑟,引来灶房里老太太呵斥,“巴豆,你又欺负娇娇了!”

“噗!哈哈哈!”笑声更大。

豌豆,“……”脸颊泛红,眼神已麻木。

娇娇这个称呼,他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喊起来的了,就记得从那之后,他就成了大院里的娇娇公主。

把手里抱着的一撂小凳子往巴豆怀里塞去,豌豆两手空空笑容怯怯,“表哥,麻烦你了。娇娇体弱,搬不动啦。”

“娇娇你又来——”

“谁让我是娇娇呢?”小少年满眼无辜。

灶房里几个老的捧腹闷笑,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他们家巴豆常干的事情,每次都能让他们这些老家伙乐上一整天的。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咱家娇娇不好欺负,巴豆你就不能记一次教训?”堂屋门口,二舅舅幸灾乐祸。

“从小被大舅欺负到大现在只能靠娇娇扬眉吐气,二舅你还好意思笑话我呢?”巴豆吐槽,要不是为了彩衣娱亲,他会干那么蠢的事?

他们柳家大院就没容易欺负的人,哪个肚子里不黑啊?

“巴豆,二舅跟你说,揭人不揭短啊,赶紧搬凳子去!”

“这就去,你喊人回来吃饭啊。”

柳知秋清了清嗓子,站到大院中央大吼,“开——饭——了!”

音落,院子大门小门立即人潮涌入,一下把灶房里外站得满满当当。

这些年大院人员规模越来越大,搁一块吃饭的人越来越多,灶房里一张桌子坐不下,额外的饭桌已经需要在灶房外头摆上两桌,给魏家军一众人坐。

魏家军当中,又有近半人拖家带口,柳家大院到了吃饭的时候,总是特别热闹。

“小深深,这里人太多了,走,巴豆哥哥带你到里面吃去。”看到乖乖坐在魏紫跟柳芽中间的小娃儿,巴豆就忍不住上去逗弄。

小娃儿转过头来,乖乖开口,“巴豆叔叔。”

“……小深深,是巴豆哥哥。”

“巴豆叔叔。”

六岁小娃儿口齿清晰,喊的巴豆脸色阵阵发黑,满桌子的人发笑。

第一四八三章 番外:青梅(3)

魏深,魏紫跟柳芽的娃儿。

介于年纪小,时常能让村霸巴豆吃个不大不小的瘪。

“紫叔,我才十七不到,你儿子把我叫老了。”巴豆跟魏紫求助。

“大了十一,挺老了。一个称呼罢了,别太在意。”

巴豆好想把魏叔没有表情的脸皮扒开,看看他脸皮背后是不是在偷笑。

“巴豆,你再在这里耽搁一会,里面的菜就要被光了。”

“有魏蓝魏红在,好菜留不过三息,再晚你只能吃残羹剩饭。”

“你就放过小深深吧啊,多小多乖一娃儿啊?”

魏白魏玄等一众开口揶揄,就连秦亦时不时也过来踩上一脚,大院里氛围热烈。

当初跟着主子爷游历回来后,隐卫营的隐卫就开始从暗处渐渐转到明面,最后以杏花村村民的身份在村中落地生根,真正成为村子里的一份子,安家立室。

一众人对巴豆的称呼从小世子变为巴豆,也是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才适应。

如今再看隐卫营魏家军众人,从他们身上已完全看不出曾担过隐卫的影子。时光,让他们融入环境,他们成了普通的杏花村村民,从里到外,就是个朴实的乡户人。

能过上他们曾经极向往的生活,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也因此,魏家军对杏花村,对柳家大院,由着比常人更浓郁的归属感。

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天际夕阳西下,升起紫色晚霞,偶有踩着余晖归家的村民经过柳家大院,听到里面热闹的人声,皆会会心一笑,往家走的步子也变得更轻快起来。

这便是他们的村庄,祥和而美好。

住在这里的人,心灵也会变得越来越纯净。

三月中,春播时间,跟秋收一样是村子一年里最繁忙的时间,处处都是蓬勃景象。

赶着在春播的第一天,钱万金带着媳妇儿子抵达,被拉入下田干活的大军。

“你们还有人性没?我刚到就拉我下田?”钱小金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你选这个时候过来不就是帮忙来的嘛,别装,去,站那边抛秧去。”柳知秋指挥,“我大哥应该明天到家,他一弱书生都能干的事情,难道你不行?”

“啊呸!谁不行了!老子干!”钱万金一点就着。

他最恨人说他不行!

“可惜薛青莲那家伙不在,人娶媳妇他娶媳妇,怎么就他搞得跟嫁出去似的?”

“那家伙是被家里老太太赶走的,让他讨好讨好媳妇娘家,不然依他那懒出蘑菇的性子,老太太担心人圣巫寨的长老把千漪给收回去,不跟他过了。”想起薛青莲被赶时苦大仇深的样儿,柳知秋依旧笑得肚子疼。

“要说咱大院真正嫁出去的,该是魏橙,自打跟千语成了亲,就回来过三次。下次再来,哥们先揪着他打一顿。”魏蓝正好挑了秧苗过来,听到两人唠嗑,插了句。

“你们一个个,咋这么心黑呢?魏橙追着千语五年才追到手,很不容易了。再说了,那丫皮厚经打,真要整他,等他们再回来让大嫂把千语拐个三两天,魏橙一准蔫吧,咱叫他干啥他就得干啥,哈哈哈!”

周围人纷纷给魏玄竖起大拇指。

第一四八四章 番外:青梅(4)

田里的喧嚣,在青河对岸都能听到,两个村子的人又开始隔着河嬉笑怒骂。

另边厢巴豆这边,亲近的伙伴全员到齐,也没闲着。他二舅把钱万金拉下田了,他把他金子叔的儿子拉去扒粪了。

“千万别小看这些牛粪,就这些东西跟稻草沤一块,撒进田里能肥田,庄稼长得更好!小罐子,挑稳了别撒啊。”拍拍高大少年肩膀,巴豆叮嘱。

“好,我挑一担,你挑两担,走。”钱庄笑道。

“我是老大。”

“老大当以身作则啊。”

“钱小罐你别嘚瑟啊,一来就折腾爷,不然咱俩换换,你扒粪我挑去?”

钱庄无奈,“行,我挑。我说你就不能叫我大名?”

“你大名也好听不到哪去,都是装钱的。”

豌豆,“小罐子的名字,极有金子叔风格。”

钱庄挑着粪走到豌豆面前,扬唇,“柳娇娇。”

“我大名柳乘舟。”豌豆小白脸一下涨得通红,大大的眼睛被气得水润润的。

“唔……娇娇公主。”气了豌豆后,钱庄大笑着迅速走远,迎面撞上提着篮子过来的少女。

“小罐子,你又欺负豌豆了。”少女无奈轻斥。

钱庄立即收了得意忘形的笑,“小姑姑,我就逗豌豆玩玩。”

“下次再调皮,打你手心。”

“……我错了。”

后头,巴豆跟豌豆凑在一块怪笑,“哎哟喂,还就小姑姑能治你。早认错就好了嘛。小姑姑,回头我给你多准备几根小竹鞭,小罐子不听话你就抽他!”

“你们两个也是,得理不饶人了?何况你们还没理呢。”少女走近,从篮子里取出水袋子递给两人,“喝点水润润喉,继续干活,回家之前把手脚洗干净了。”

明明是个年岁比巴豆小,身量也最是纤细的小姑娘,行事说话的时候,却很端庄稳重,克己明理。是以小姑娘虽然说话细声细气,巴豆几个皮猴子却乐意听她说。

“都听小姑姑的,保证不让奶奶闻到一点点牛粪味儿!”

家里有个老太太,疼娃儿疼得紧,最是见不得他们干脏活,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他们跑来玩牛粪,得大院起火。

待几个少年喝过水,小姑娘又取了帕子给他们擦净脸上沾的粉尘泥巴,这才提了篮子往家走,“午时准时回家,别玩太疯了。”

“都听小姑姑的!”仨半大少年异口同声。

已经走出挺远的小姑娘,听着身后几乎立即嘻嘻哈哈的笑闹声,脸上浮出无奈笑意。

他们家这些个皮猴子,在她跟前的时候总是应得干脆,转过身都是属猴的。

再一边,靠近青河边石桥的旱地,红豆跟七七也在地头上帮忙,将育好的秧苗捆好堆进筐子,让大人成筐成筐挑到水田那边。

“最后一筐,总算弄完了。”看着魏蓝把最后一担挑走,红豆站起来,用手背抹了下额上薄汗。

下一瞬,手就被身边少年拉了过去。

“七七,看什么呢?我手上染满秧苗汁了哈哈哈!”少女笑声清脆,少年眉头却蹙得更紧,拉着她走到河边上,蹲下鞠水将她的手慢慢洗干净。

显露出来的白嫩手心,赫然布着一道道细小的血痕。

是被秧苗叶子划出来的

第一四八五章 番外:青梅(5)

看到自己手心竟然布了那么多细小划痕,红豆惊了下,随即笑嘻嘻的,“一点都不疼,难怪我没发现。”

轻松口气并没有抚平少年紧锁的眉头,以及他眼底的自责。

少年安安静静给她抹药,绑上干净的帕子,随即带着她一言不发回家。

“七七?”探手扯了下少年袖子,待少年回头,红豆一本正经,“其实还真有点疼。”

少年眉头一下皱得更紧,眼底显出微微慌乱。

“要是这个时候能吃上两颗刺泡儿,我肯定就不疼了。”

“……”

“哈哈哈!逗你玩儿的啦!其实真不疼,姐姐我练武的苦都能吃,还怕这点根本不算伤的伤啊?”

红豆本意是想安慰少年,免得他太过自责。七七把大院里每个人都看得很重。

结果话刚说完,便见少年飞快比划了几个手势,然后人一溜烟消失不见了。

“七七?你跑去哪啊?得回家吃饭了,回去晚了想抢都抢不着,你赶紧回来啊……”说道后面,红豆有气无力。

她错了,她不该逗弄七七,结果让七七把她的玩笑话当真了。

蹲在河边上,等少年回来的功夫,少女百无聊赖扯起身边草根子,掐成一段一段的,“快回来,还不回来,快回来,还不回来……”

念到五十次,一捧新鲜水灵的刺泡儿出现在她眼前,上面还沾着清洗过后留下的小水珠。

“七七,你真摘到刺泡儿了?村子里的不都被小娃儿们摘完了吗?你去哪找的?”红豆惊喜不已,边吃边问。

每年春天,最受乡户娃儿欢迎的肯定是野生野长的刺泡儿。村中小娃儿们都是成群结队去采摘哄抢的。但凡是长刺泡儿的地方,如田埂、河边、山脚、树丛等地,小娃儿一过,基本上就清洁溜溜了,想吃得等明年。

七七看着少女吃得满足的小模样儿,紧皱的眉头才稍稍放松下来,并未回答少女的话,只等她吃完了,立即比划手势问——

还疼吗?

红豆愣了下,随后嘴角慢慢扬开,清脆笑声溢出唇瓣,“我说你就信呀?哎呀咱家七七真是个小傻子。姐姐我本来就不疼,是真不疼,吃完了七七孝敬的红果果,就更不疼啦!”

说完少女裙角轻旋,脚步轻快往家的方向走去,“七七,快跟上,咱赶紧回家抢菜去!”

小傻子少年立即跟在少女身后,看着她时而旋转跳跃的身影,眼底是淡淡的纵容。

下午,一如柳知秋预料的,柳知夏一家三口也到家了。

每年的春播秋收,大院里都最是人齐,热闹程度堪比过年。

女眷们的活计就是管饭,相比男人要轻松得多,灶头的事情忙活完了,便能聚在一处说笑闲聊。

柳玉笙跟柳慕秋、傅玉筝以及石纤柔几个妯娌坐一块,看着不远处同样聚在一块的孩子们,兴叹时光荏苒。

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热情洋溢,朝气蓬勃。

从他们身上,依稀能看见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

第一四八六章 番外:青梅(6)

看着孩子们打闹成一片,柳玉笙轻叹,“时间真的过得很快。好像昨天还是个糯团子,抱着大人的腿撒娇呢,结果一转眼,就到了快可以成家立室的年纪了。”

石纤柔笑道,“毛豆应该快了吧?今年也十九了,长得都跟他爹爹一样高了。”

“他的事情我也愁呢。一般男娃儿到了十五六岁,就该考虑着说亲的事了,偏生毛豆就跟他爹以前一个样,一点不着急。每次我一提这事,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敷衍过去,他爹爹还跟他站一边。”提起这茬傅玉筝就觉头疼。

她现在觉得自己像太监,皇帝不急太监急。

听她这么说,柳慕秋即揶揄,“赶早不如赶巧,这种事情最是讲求缘分。当初爷奶跟爹娘不也为大哥的亲事愁白头?结果大哥遇上大嫂你之后,根本用不着长辈催,自己就先着急了。”

一席话说得傅玉筝面红如霞,柳玉笙跟石纤柔齐齐捂嘴闷笑。

傅玉筝恼了,“光笑我,你们一个个的,哪个不跟我差不多?”

这边闹成一片,那边巴豆也在调侃毛豆,“哥,十九了,被催了吧?”

毛豆捏捏少年腮帮子,淡道,“别急着幸灾乐祸,很快就到你了。”

“那我跟你可不一样,我爹娘开明,肯定不会催我成亲。”

“姑姑跟姑丈不会催,不是还有爷奶跟太爷爷太奶奶么?”

巴豆一下蔫了,他确实不只一次听到太公太婆私底下在寻摸哪家姑娘贤惠性子好了。

这事,他们几个谁也笑不着谁,人人有份。

“得,不说烦心事,说点别的,京城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没有,京城这些年很平静。不过要说大事倒是有一件。”

红豆七七豌豆跟秦宜几个注意力一下全投在毛豆身上,等着他往下说。

“你们几个这模样,跟大槐树下那些老头子老太太真像。”毛豆忍俊不禁。

“哎呀哥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呗!”巴豆催促。

“事情我也是听我爹跟我娘闲聊时提过一嘴,说是东越那边来函,东越皇即将立后,举国庆典。到时候各国应该会送贺礼过去。”

“东越皇,闫容谨?”巴豆讶异,“我还以为他早就立后了,他年纪不小了,今年都快三十了吧?”

秦宜纠正,“二十七。东越皇大你十岁。”

“小姑姑咱不较真这个,十岁其实大很多了。你看看我,大小深深十一岁而已,他喊我叔呢!”

“噗——”笑倒一片。

巴豆淡定自若,好像被笑那个不是他,“当初堂兄立后的时候就热闹得不行,现在东越皇立后,情形应该也差不多吧?东越国朝也就比咱南陵差一丢丢。”

“但凡国君立后,邻邦都会派出使臣去参加庆典,以示祝贺。想来是不会冷清的。”毛豆顿了下,看着巴豆开始骨碌碌转的眼睛,道,“你别又出什么幺蛾子。立后是国朝大事,你要是在东越搅事情,姑丈得扒了你的皮。”

第一四八七章 番外:青梅(7)

巴豆环视一眼,发现不只毛豆,包括身边几个家伙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警惕,气得他直翻白眼,“一个个都什么眼神?爷不玩那些把戏好多年了,你们对我有点信心行不行?当我是搅屎棍啊?”

一众少年齐齐点头。

巴豆,“……”他八百年前就已经从良了!怎么就没人信?

可惜没人理会巴豆委屈的小眼神,以小姑姑秦宜为首,一窝少年四散,留下巴豆在原地捶胸顿足。

“十月?”田地那边,听了柳知夏的话,风青柏扬眉。

“东越皇年纪不小了,现在才立后,恐怕也是遭了朝堂上诸多压力。”柳知夏道。

为君者立后,是避无可避的。像风墨晗跟闫容谨这样少时登基的君王,年近而立才立后,于各国间是仅有的两个个例。

“小风儿会准备妥当,届时送上贺礼便是。”

“东越皇来函,亲自邀请南陵王跟王妃参加大典。”

风青柏横睨柳知夏,“你说话不能一次说完。”

男子扬唇转身,“结果不都一样?”

两人话说完毕,继续俯身插秧,在两人附近支棱着耳朵的柳老爷子慢慢挪过来,等到了风青柏旁边,悄声道,“阿修啊,东越皇是以前来过大院的那个小七吧?是个好孩子。既然他亲自邀请你跟囡囡,你们就去一次嘛。那孩子没爹没娘的,娶媳妇这么大的事情,身边多几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多可怜啊。”

“爷爷,他要娶媳妇,我跟笙笙反而不好去。去了他要拨出时间来专门招待我们,你想想,刚成亲的人,有几个真的希望被打扰?新婚燕尔啊。”

“这倒是,那你回信跟人好好说说。”

“诶。”

柳知夏被那一声诶给吓得脚下打滑。

他旁边这个,真的已经不是南陵王了,就是一泥腿子。

感叹完后不经意抬眼,发现钱万金离他们远远的,而且还在不断拉远距离,莫名其妙。

“钱万金,你跑那么远干什——”

话没说完就被那边一通抢白,“我跟你们说爷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东越皇的立后大典我是铁定没时间去的,别叫我,别理我,啊。”

风青柏淡淡瞧过去,“他想省礼金。”

柳知夏,“……”

钱万金不忿了,“咋?爷的银子不是钱啊?知道给皇上送礼要花多少银子吗?我跟东越皇不熟!”

所以礼金他不送!

“你的茶酒已经卖到东越几大州城了。”柳知夏扶额,赚了人家多少银子?省个礼金?

“就是啊,卖到几大州城了,光是那些茶酒,东越皇都啃了我不知道多少税钱了!”

忍无可忍,柳知夏把手里秧苗砸过去,“你滚。”

钱万金滚了。

滚远点,能省一大笔钱,值。

如今柳家大院人多,田地也多,二十多号人也忙活了六七天才把地头上的活计全部忙完,得以歇下来。

京城那边的书信也在这个时候传到了柳家大院。

“爹,是堂兄来信吧?信上说什么?”最近巴豆特别关心京城那边的事情,知道是京城来信,一早眼巴巴扒在窗口,就等着探秘。

第一四八八章 番外:青梅(8)

看了他一眼,风青柏道,“打听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问问嘛。爹,闫容谨成亲,你跟娘亲真的不去祝贺?”

“南陵有使臣团。”

“使臣团是使臣团,闫容谨肯定更想娘亲能到场,他把娘妻当亲姨呢。”

风青柏静静凝着少年片刻,在少年即将心虚的时候,道,“你想去。”

“……”我去,他爹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也不是我想去,我就是喜欢看热闹,还喜欢玩,哈哈哈。”

这是实话。

风青柏清淡眼神稍软下来。

虽然已经过了不懂事的年纪,但是少年贪玩的心思依旧还是在的。

呆在村子里久了,遇到好玩的事情,也会想凑上去玩闹一番。

“我跟你娘不会亲自去。既然已经隐世多年,不问政事,这样的场合也就不适合出面了。”风青柏微顿,又道,“不过你若想去,也可以。跟着使臣团。”

“没问题啊!”少年眼睛一亮。

“还有,若是闯出什么祸事来,没人会再帮你收拾烂摊子,你需自己想办法解决。若坏了柳家大院的名声,以后就别进这个村。”

“……爹,你这太狠了吧?”

风青柏抬眸。

“我答应!”巴豆立即道。

不应,他爹马上就能改变主意。

再说,他不能让老爹看扁了,惹祸精那都是从前的事情。

“红豆跟七七会跟你一块去,两年后回来。”男子丢下这句话,背着手慢慢离了屋子。

巴豆扒在窗台上僵成木雕,好久没反应过来。

爹啥意思?要他们两年后再回来?去参加个庆典,用得着两年?

东越皇摆喜宴摆一年半啊?

想不明白的事情,巴豆决定去问皇奶奶跟娘亲。

他皇奶奶嗔了他一眼,“你也十七了,既然出门,就四处走走看看。只是以前有你爹娘陪着,这次就只有你自己,万事自己解决。回来之后,你许就是另一番模样了。去吧。”

说了等于没说,巴豆又云里雾里蹦到娘亲面前。

听完他的话,柳玉笙笑着拍了下他脑袋,“南陵皇室子弟到了一定年纪都要出门游历一次,增长见闻。你爹是借着这次机会,让你们自己出门游历。这次跟小时候可不一样,你需独自上路,你爹不会给你安排隐卫侍卫保护,要是在外面技不如人,兴许真就回不来了。你确定要去吗?”

“娘,在家等我。”他巴豆怕过谁?

娘亲的激将法,他受了。

少年整装待发。

入夜后,柳玉笙跟风青柏夫妻俩独处的时候,才将心里担忧露上脸,“真的要让三个孩子自己出门游历?”

抚着女子背脊,风青柏轻道,“安稳平淡的日子固然好,但是三个孩子还年轻,让他们出去走走,对他们没有坏处。我们照顾不了他们一辈子,总有需要他们独当一面的时候。他们需要阅历。”

有阅历,才能沉淀智慧。

这是人成长的路程,总需经历。

四月初,巴豆、红豆跟七七三个,随同柳知夏一家三口,登上了去往京城的航船。

开始他们的人生。

第一四八九章 番外:青梅(9)

三月的京城,也开始和风煦阳,处处回暖。

马车行在京城大街,依旧如以往所见那般热闹繁华。

婉拒了大舅跟大舅母的邀请,巴豆红豆七七三个直接回的南陵王府。

主子爷不在,府中只剩一众下人,好在下人尽责,始终将王府里外打理得妥妥当当。

三人是轻装简行回来的,除了些欢喜衣物,剩下的就是带给皇帝堂兄的菜干了。

每回回京必定不落的大院特产,家里老太太特制。

“好几年没回京城,现在走出门,估计没几个人认识咱了。”巴豆感叹。

“哥哥,不认识归不认识,你别又想着趁这个机会去找人打架。”一听他说话红豆就开始警惕。

到了大州城就想找当地世家的娃儿打架是哥哥的坏毛病。

支招名门、豪门。世家子弟原因也无他,只有这样的人家才会自小教家族子弟习武。

平民百姓家的,哥哥倒是从来不招惹。

但是光这也够呛了,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个惹出祸来。

巴豆抱起一大包菜干,撇嘴,“那种小把戏你哥哥我早玩腻了,瞎操什么心?走,给堂兄送菜干去,免得放久了惹潮。”

结果没走两步,管家就匆匆来报,宫里派人来接了,马车就停在王府门口。

“堂兄的狗鼻子,都赶上咱爹一样灵了。”

管家冷汗滑下来。

当今天下敢说皇上狗鼻子的,也就他们家几个主子。

因着是皇上派出来的马车,再加上车头坐的人是皇上跟前长红的小板子公公,侍卫轻易放行,马车直接往宫里驶去,省了三人下车走路的功夫。

最后马车直接停在了乾德宫,皇上寝宫前。

“回京也不懂直接进宫,还要堂兄派人去接。一个半荒废的宅子,有什么好回的?”三人还没下车里,寝宫里头就传来男子低沉醇厚声线。

“半荒废那也是南陵王府,我总要回去看看宅子里有没有长虫长蘑菇嘛。”巴豆跳下车,跟七七一道把妹妹也扶下来后,抱着菜干往殿里走,看到安然坐在矮几前的龙袍男子,即将菜干扔了过去,“太婆让捎给你的,这分量够吃好几个月了。”

一大包,砰一下砸在矮几上,把皇上跟前的茶壶茶杯全埋了。

“小板子,把菜干放好,晚膳就用菜干炖肉。”

“堂兄,能换别的菜么?我在家隔三差五吃一回菜干,好几年才来一次皇宫,你好歹让我换换味儿。”

“我吃,又没叫你吃。”男子哼了句,指着对面座椅,“都过来坐。”

红豆拉着七七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唤一声堂兄后才入座。

风墨晗抬眼打量几人,自从他立后,三个小家伙便跟着皇叔皇婶长住杏花村,偶尔的才回一次京城,距离上次见面也有两三年了。

时间流逝得快,小家伙如今已经长成少年少女模样,而他也进入而立之年。

当真是韶华易逝。

叹了口气,视线在三个少年身上打量几圈后收回,风墨晗伸手把红豆拉到另一个座位。

单独的。

跟巴豆以及七七都隔出了非常安全的距离。

第一四九零章 番外:青梅(10)

巴豆看得眼睛一阵抽抽。

他跟七七一个是红豆亲哥,一个是红豆弟弟,堂兄来这一出多余不多余?

防谁呢?

“瞪着我作甚?男女授受不亲,红豆今年十七了,你们都离她远点。”风墨晗对巴豆的瞪视免疫,“亲哥亲弟也一样。”

“你有这工夫你多跟堂嫂腻歪去!真是闲的。”巴豆翻白眼,却也没敢多说其他。

本来到嘴的话是让堂兄有闲工夫自己多生几个子嗣去,话快出口的时候硬给改了。

这么些年下来,皇兄膝下依旧无所出。

无子无女。

他不能去戳堂兄痛处。

“堂兄,堂嫂还在栖凤宫吧?我想去看看她。”红豆像是感应到哥哥的心思,帮着转移话题。

风墨晗顺势起身,“正好,朕也很久没去后宫走走了,随你们一道去吧。”

巴豆也起身,边走边戳了下跟在堂兄身后的小板子,“公公,我堂兄很长时间没去后宫了?”

小板子正色,“回小世子,是挺久的,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超过两个半时辰了。”

“小板子,皮痒?”风墨晗脸上挂不住,磨牙了。

“皇上,奴才不敢对主子撒谎。”

“……”

巴豆憋红了一张脸,“诚实是美德,小板子公公要继续保持。”

“是,奴才记着了。”

风墨晗被气得拂袖而去。

栖凤宫坐落在后宫跟御花园的交叉路口,也就是后宫入口的位置,又最近御花园。

这是立后大典后,风墨晗命人另外修葺出来的新殿,殿门上牌匾“栖凤宫”三个大字也是他亲自题词。

他说很久没去过后宫,严格来说也对。

因为跟凤弈举行大典后,他但凡涉足后宫,足迹都只停留在后宫入口的栖凤宫里,再未去过里面。

一行往栖凤宫走,刚到门口就见里面有人也正匆匆走出来,正是凤弈带着两个宫婢。

“堂嫂!”

“堂嫂你这是要去哪啊?”

打上照面,红豆跟巴豆立即打招呼。

“知道你们来了,我正要去找你们呢。”见着几人,凤弈展出笑颜,态度自然亲昵,“前几天就听皇上说你们今天会到,早上我一直在等消息。”

“哦——”巴豆作恍然状,“那你怎么不去堂兄那边等,也省得走来走去的。”

“你堂兄早上要上早朝,退朝后还要处理公务,我担心扰着他。”

“不扰。”走在最后的男子立即接口,“今儿一早朕也在等他们,无聊得自己泡茶喝,皇后若是过去,还能陪陪朕。”

凤弈飞快看了他一眼,即被男子深沉目光胶着,挪不开。

“堂兄,堂嫂,你们还要在门口站多久?不进来我们就自便了啊。”

巴豆声音再次传来,两人回神才发现三个家伙已经走进殿里了,除了七七之外,另外两只笑红了脸。

凤弈耳根迅速发红,忙转身重新进殿。

偏生身后的气息像是如影随形般,挥之不去,他就跟在她身后,不疾不徐。她加快脚步他也快,她慢下来他也慢,故意逗弄似的。

扰得她心乱如麻。

第一四九一章 番外:青梅(11)

成亲到现在已经整整六年,六年来两人间一直相敬如宾。

但是凤弈却能感觉得到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变化。

诸如她的寝宫建在后宫入口的位置,他不管什么时候来,她总能第一时间看见他。

而他若是要去其他妃子的寝殿,她也必定能知道。

所以她知道,六年来,他每次来后宫无一例外是入她的凤栖宫,从未再往后宫里多行过半步。

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懂,她只是不敢去想。

巴豆几个自己寻了位置坐下,等凤弈进来了便问,“堂嫂,在宫里有没有人欺负你?要是有记得跟我说,我好容易来宫一趟,过几天又要走了,走之前我帮你把仇给报了。”

凤弈忍俊不禁,“我现在是皇后,后宫有谁敢欺负我?要是真有,我定找你撑腰。”

“真没有?”

风墨晗快步越了上来,“有没有都不用你操心,只要你不调皮捣蛋,我这后宫就能风平浪静。”

“有空你回柳家大院问问,看看我乖不乖。”

“那是村子里没有你想玩的了,你自然消停,我这后宫包括京城,对你的诱惑不是一般大。”他这个堂弟什么性子他还能不了解?

巴豆现在的乖不叫乖,只是因为所有的把戏他都玩腻了,不屑玩了。

但凡找到乐子,他立马能蹦上天。

他总有种感觉,巴豆已经到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阶段,只要一个契机,这皮小子就能干件大事出来。

因为小事,丫的已经看不上了。

凤弈此时着了宫婢将炖好的莲子羹呈上来。

宫婢将东西摆下,机灵的道了句,“这东西养身,娘娘知道几个小主子要来,一早就亲自到小厨房炖上了,熬了几个时辰,味道极好。多出的分量是给皇上的,皇上时常熬夜,娘娘在寝殿的时候时常念叨。”

“你这丫鬟就喜欢多嘴。”凤弈有些窘迫,不太敢去看风墨晗。她对身边奴才纵容了些,把她们嘴巴养碎了。

“你们娘娘手艺好,炖的东西都是朕喜欢喝的。”风墨晗接的自然,化解了女子的尴尬,却让她脸上更加滚烫。

巴豆跟红豆又捂嘴偷笑了。

他们进宫的时间不多,但是这些年每次来,总能看到类似的一幕。

堂兄对堂嫂是真的很好。

此时丫鬟正好将另一边圆桌上的茶杯收走,风墨晗看了眼,垂眸,“之前有人来过?”

宫婢忙道,“是后宫几位娘娘过来拜见。”

凤弈想阻止都没来得及,这些事情,她并不喜欢让风墨晗知道。

“过来拜见?怎么也没见皇后提起?”风墨晗看向凤弈。

凤弈笑笑,轻道,“不过是来问个安,没有什么大事,臣妾便没提。”

“你身边发生什么事情,大事小事都极少同朕说,需得朕自己去查。”

“皇上——”

“你本意不想扰朕,却反让朕耗费更多精力时间。”

凤弈沉默,片刻后道,“皇上立后,为的是有个人打理后宫,让后宫安宁。”

所以后宫的事情,她都尽力自己解决,绝不为这些事情去打扰他。

第一四九二章 番外:青梅(12)

风墨晗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娶个皇后就为了打理后宫,稳定后宫安宁?

去他的!

他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可是话又确实是他亲自对女子说出来的,以致于这几年来,凤弈对后宫的事情事必躬亲,比他这个皇帝治理朝堂还要兢兢业业,堪称皇后典范。

而他有口难言,没什么比这更操蛋了。

“哎呀呀,苦啊,比黄连还苦啊。”旁侧,有个少年摇头晃脑,幸灾乐祸。

“苦吗?”凤弈一时误会,看着几人面前的莲子羹,“莲子里面的芯儿我都挑掉了的,还有苦味?”

“不是不是,皇嫂做的莲子羹特别甜,就是我堂兄心火燥,所以嘴巴苦,吃什么都苦。”

风墨晗,“……”就没人能治一治这皮小子?

于栖凤宫插科打诨浑了小半晌时间,巴豆红豆跟七七三个才离了皇宫。

这几天宫里在准备贺礼,挑选出使东越的使臣,这些确定下来之后就能启程东越,大概还有几日时间。

目送三人的马车走远,风墨晗跟凤弈一并返身回宫。

“有巴豆这小子在,接下来几天京城怕是又不平静了。小板子,着人盯着些,别让人把巴豆给欺负了去。”

小板子僵笑点头。

担心小世子被人欺负了去?也就皇上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真正该被同情的,是各大世家吧!

不止小板子知道这一点,各大世家同样深谙当中道理。

自打知道南陵小世子来京后,当天各大世家就给族中子弟下了禁令,在小世子一行离开京城前,族中所有三十岁以下的子弟,通通不能踏出家中大门一步。三十岁以后的要出门,也不得锦衣玉服穿金戴银,万事以低调为原则。

巴豆在接下来的时候大街小巷的溜达,没碰上一个身上穿得好的后生。

整整五天时间,巴豆在闲逛中,无聊的头顶生了蘑菇。

“哥,今天又无功而返?”瞧着有气无力走进家门的少年,红豆忍笑。

巴豆无力摆手,“别提了,京中这些人不念旧情啊。”

他发誓,他真的就是想找找以前的小伙伴,叙个旧,说说这些年在杏花村的欢乐时光,顺便邀请他们有空去杏花村玩。

一个个全跟躲瘟疫似的躲着他。

街上撞不到故友就不说了,他亲自找上门去还家家都吃闭门羹,全跟他说家中小辈不在!待小辈回来,自当亲自上门拜访!

巴豆摘了头顶蘑菇气哼哼的就走了。

他巴豆还缺玩伴了?再说了,他巴豆爷已经十七了,早就过了找人捉迷藏的年纪了!

谁没谁还玩不转了!

“你的丰功伟绩太深入人心了,大家看你的眼神都带着敬畏,你不是早该习惯了?”红豆很有良心的安抚,“再说哥你也长大了,早就不调皮捣蛋了。那些人避着你是他们还不了解你的变化,等他们了解了,你再来京城肯定又是前呼后拥的。”

巴豆撇嘴,望天嘀咕,“小丫头片子,把你哥当三岁小娃儿哄。”

他那些丰功伟绩……咳,好汉不提。

第一四九三章 番外:青梅(13)

四月中,南陵使臣团出发前往东越。

得到南陵世子登船的消息,京城内响起绵延不绝的鞭炮声。声音传得老远,在京郊码头都能隐约听到。

巴豆上船的时候全程黑着脸。被人送瘟神一样欢送占一半原因,还有一半原因是他身上的银子被堂兄扒了。

最后剩在他手里的,只有五两碎银。

“大院那边来信,你爹亲自交代把你们几个身上的银子没收,每人只留五两。”风墨晗道,“别小看五两银子,寻常人家能一家子吃喝一年的。你们出门游历两年,一人五两省省也够花了。”

站在船头,巴豆眯眼看码头上依依不舍的男人,“堂兄,你是不是在背后笑我?”

“没有的事,你即将受苦,堂兄怎么笑得出来。”

“那你把银子还我。”

风墨晗挥手,“开船!”

坐回船舱,巴豆盯着手里五两银,苦大仇深,“红豆,七七,你们说五两银子够干什么?”

七七即一手比划,红豆翻译,“够买两千五百个馒头。一天三餐每餐吃一个馒头刚好能吃两年。”

“那如果想添置衣衫,或者买点别的东西呢?”

红豆歪头一笑,“自己赚去呀。”

巴豆,“……”

片刻后巴豆突然出手抢了两人钱袋子打开,七七的钱袋子里确实装的也只有五两,但是红豆的钱袋子一下就让巴豆眼红了。

“五两碎银,三个银锭,五百两银票!这就不公平了啊红豆!!”

“怎么不公平?我是女子,哥哥要跟我比吗?”红豆将自己的钱袋子收回,淡定自若,“咱家女娃儿娇养。”

巴豆被怼得没了脾气,“那你给哥哥跟七七分点儿行不行?红豆,我是你亲哥——”

“爹爹说了我们是出来历练的,我的银子不能分给你们,不然就不叫历练了。”

“我明白了,敢情我跟七七才是真出来历练的,你是出来观光游玩的!”

少女扬起下巴,笑容俏皮又明媚。另外两个少年,一个垂头丧气,一个笑意和煦。

从南陵到东越都城,航船至少两个月时间,在船上的日子是很无聊的,无聊到巴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每次想起兜里的五两碎银,连作弄作弄使臣都提不起兴致。

这为使臣团换来了两个月的清净。

东越,永和宫。

长案前,龙袍男子正执笔挥毫,于雪白宣纸上书写大字。

半垂的眸子睫毛浓密,挺直鼻梁,嘴唇削薄,一棱一角温润中藏着锋利。

“皇上,南陵使臣已经出发,正在往我朝来的路上。这次随同使臣一并前来的还有南陵世子跟郡主。”

男子停下了动作,抬起眼睛,“他们兄妹来了?”

“是。至于南陵王夫妇,则未见踪影。”

“想来南陵王不喜再掺和朝堂,是以派了膝下子女前来同朕道贺,也是一样。”闫容谨笑笑,“退下吧。”

待探子退下,闫容谨搁下毛笔,不知为何脑子里现出一道小小身影来。

十年未见,当初的小娃娃,或许已具绝代风华。

第一四九四章 番外:青梅(14)

负手走出永和宫,外面天色已经入夜,宫中随处可见悬挂的照明灯笼,将整个宫殿点缀得灯火辉煌。

漫步其间,享着四月和风,却消不散心头蔓延的孤寂感。

沿路,经过的奴才、侍卫皆退避行礼,闫容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御花园。

隔着一段距离,于这个时辰,依旧能听到远处宫殿群间传来的热闹喧嚣。

那里有即将被册封为后的纪妃。

当朝太傅孙女,督察御史之女,纪语。

立后诏书已经昭告天下,纪妃地位已无人能撼动,只坐等登上后座那日,是以连月来,纪妃寝宫热闹不绝,登门巴结讨好的人不计其数。

将视线从那方收回,闫容谨随处找了张石凳坐下,仰头望月,表情朦胧。

夜色渐深,空气中露汽也变重了,脸上感觉到凉凉的湿意,闫容谨才恍然回神,他竟然在这个地方呆坐了半宿。

“皇上——”

“皇上——”

有呼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很是纷杂。

闫容谨轻叹一声,站起,“彭叔,朕在这里。”

彭叔又着侍卫兴师动众寻他来了。

“皇上,您怎么独自跑出来了,也不跟奴才说一声。”彭叔急匆匆往这方跑来,喘着气,昏黄灯光映照满头花发。

十年时光,他长大了,彭叔也老了。

“朕只是觉着有些闷,出来随意走走,回吧。”安抚了彭叔一句,闫容谨双手负背往回走。

彭叔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才举步跟上。

“皇上,您是不是不想立后?”

“稳定后宫,拉拢朝堂,这是朕必须做的。”男子淡淡回答。

彭叔再次沉默下来,望着男子背影,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皇上只说这是他必须做的,却并未回答,他究竟想不想。

其实彭叔知道,皇上是不想的,可是他是皇上。

前头男子忽然停下脚步,扭头对他笑道,“彭叔何故如此烦恼?历朝历代皇帝皆如此,朕也只是其中一员,朕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是奴才多虑了。”彭叔低头,轻道。

两人再次启步,一前一后,回往永和宫的一路上再无人声。

时间悄然滑过四月、五月,来到六月初。

皇上即将立后的热度在坊间依旧未散,巴豆红豆跟七七一行登上东越边境,从沿途百姓口中听得最多的,依旧是有关皇上立后大典的事情。

“时间越近十月,百姓热情越浓,看来这波热度得等到立后大典过后才会褪去了。”巴豆饶有兴致,“东越皇那么闷的一个人,真不知道被他立后的女子,是什么性情,能不能受得了他那种温吞性子。”

红豆笑道,“哥哥这就说错了,小七哥哥性子并不温吞,我觉得他应该称之为温和。”

“温吞跟温和不是差不多的意思?”

“差远了。”

“哪差远了?让七七评理!要我说什么温吞温和,都是假象。撕开了表皮看内里,那位小七哥哥心黑的程度不比皇室任何一个人差。”

能当皇帝的人,尤其是那么小就靠自己当上皇帝的人,性情会温和?简直在说笑。

第一四九五章 番外:青梅(15)

“七七,你说我说的对还是哥哥说的对?”哥哥不服,红豆也不服,拽着七七要他评理。

巴豆根本懒得看七七给出来的答案,“红豆你这是在明目张胆欺负你哥。找七七评理,七七什么时候不向着你?你说包子是黑的,他绝对不会说是白的。”

话音落,巴豆视线里出现一个竖起的大拇指。

是七七的。

明晃晃在告诉他,你说的对,我向着红豆。

巴豆一声低吼,翻身跳上七七背脊,从后捏着他两边脸蛋左右拉扯,“你还嘚瑟上了,说,谁是你老大?啊?啊?”

七七不为所动,背着背上的猴子继续往前走,脚步沉稳,好像背上完全没有重量。

见着七七又被欺负,红豆不干了,追在旁边伸出小手拼命往哥哥身上掐,“你知不知道你多重啊?就懂欺负七七,你快下来,下来!”

“不下!不下!”

三人打打闹闹走在边城市集,全然不顾旁人眼光,自得其乐。

玩闹一通寻了个客栈祭五脏庙,末了又要两间房休息,三人在客房里坐下,谈接下来的打算。

“上了码头咱就跟使臣团分道扬镳了,接下来就是我们三个。爹不是说要咱分开走?来,抓阄,抓到哪个方向就往哪个方向走,十月在都城汇合参加大典。”巴豆是老大,发号施令。

从他手里扔出三个小纸团,示意红豆跟七七先抓。

各自展开手里纸团,上面写着他们接下来要行走的方向。

就是这么随便。

三人在客栈只歇了一晚,第二天便兴致勃勃准备踏上自己新的征程。

这是他们长这么大以来真正第一次出行。

只带着简单行囊,身边没有隐卫保护,身上没有过多钱财,接下来的路途上不管遇到什么难题,都需要靠他们自己的能力去解决,这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种挑战。

让人满心期待热血沸腾。

两个少年临行前,特地去马行租了辆马车,给红豆用的。

“红豆,记着啊,坐着马车一路直达都城,到了之后在都城最大的客栈等我跟七七。或者你去钱家开的茶酒庄等也行,自己一个人千万别乱跑,有人敢欺负你别忍着,该出手就出手,你身上的两个令牌要懂得用。……不行,越交代我越不放心,要不我先把你送到都城我再自己走……”

“哥哥你好啰嗦啊,我没你想的那么不中用,快走吧,你打再多感情牌我也不会把银子分给你的。”

巴豆被气走了。

好心遭了驴肝肺,亲妹妹居然说他觊觎她的银子?

他巴豆是那种觊觎妹妹好东西的人啊?他是那种一心扒拉银子的人啊?他肯定不是!

气走了哥哥,红豆看着还站在马车跟前不动的少年,好笑的揉揉他脑袋,故意把他整齐的头发给揉乱了,“你也想姐姐给你分银子啊?”

少年站在车旁,跟坐在车里的她平视。

十几年光景,当初比她矮了好多的小奶娃娃,如今已经比她高了好多,跟他说话的时候她总需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了。

像现在这样平视的机会,倒是极少。

第一四九六章 番外:青梅(16)

反正红豆也不急,干脆扒在车窗上,凑近了看少年。

好看的眉色浓淡相宜,如同点星的眸子漆黑深邃,鼻梁英挺,唇瓣带着少年的淡粉色,形状很好看,就连他的下颌弧线,都极为优美。

“我们家七七现在长成偏偏少年郎了,特别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葱白食指在少年鼻尖点了点,少女笑道,“不过这次历练咱们不能作弊,所以姐姐不能继续照顾你啦,你要自己走这段路程。我在都城等你,好不好?”

少年静静看着她,唇角微抿,未答话。

“好啦,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担心我一个人应付不来路上的状况。不过你不能太小瞧我呀,你跟哥哥会的东西,我可都会,你们不会的,我也会。”

说罢俏皮朝少年眨了下眼睛,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又在少年头顶揉了把,将他发丝弄得更乱,“七七,都城,不见不散!”

在少女笑声中,马车融入熙来攘往人潮,很快消失不见。

七七在原地站立良久,足下突然一纵,就往少女消失的方向追去。

然追到一半却又突兀的停了下来,转身往自己原该去的方向走。

这个时候少年脸上已经不见之前的沉肃,脚步也恢复平常,沉稳,不紧不慢。以这样的速度,慢慢走出边城。

在他身后,人潮中,一道娇小身影鬼鬼祟祟躲躲藏藏,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幸好幸好,没跟丢。傻小子,肯定刚才我走了之后,又在原地发呆了。”少女一边数落,一边捂了嘴庆幸偷笑。

亏得七七这爱发呆的小毛病,不然她真不敢保证自己能追得上他。

他们家七七不会说话,让他一个人独行,不定饿的时候想找点吃的都买不着,她哪里放心得下?

这会先跟他出了城,找到恰当时机来个偶遇,她就能跟七七结伴而行了。

这样不算作弊。

红豆成功说服了自己。

她在这边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不知她前头的少年,之后的一路,眼底皆漾着浓浓笑纹。

轰隆隆——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前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刻就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红豆看着前头还在走的少年,心里叫苦不迭,他们现在走的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前头不远处有间破得不能再破的小庙,这要怎么整?

她要是冲上去跟七七一块避雨,那她跟踪七七岂不是露馅了?

怎么办?是马上冲过去拼着丢脸,还是在这里等一会,然后“巧遇”?

抓着小脑瓜子,红豆纠结于选哪一条道。

冷不丁的头顶又是一记响雷,把她给吓了一大跳,抬头时,却见前方少年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身,正直直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完了。”红豆第一反应,把行囊顶在头上盖住脸,转身就跑。

没跑出两步就被人拦腰截住,稳稳将她抱起来往破庙飞纵。

“七七,好巧……”扒拉下行囊,红豆干笑。

少年唇角又抿起来了,眉头皱得紧紧的,看她的时候,眼底一览无遗全是无奈。

红豆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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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七章 番外:青梅(17)

小破庙外头,雨声哗哗。

整个天空灰蒙蒙一片,压得庙里光线暗淡。

将红豆放下后,少年就在破庙角落里寻了些散落的干柴,将火堆架了起来,烘烤湿掉的衣衫。

“七七,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我跟在你后面了?”坐在火堆前,看着少年忙忙碌碌的身影,少女撑着脑袋问。

七七看她一眼,点头。

“那你该早点跟我打招呼嘛,害我偷偷跟在你后面那么久,多累呀。”

少女开始理直气壮耍无赖的模样,勾出了少年眼底笑意,片刻后,他点点头。

“以后要改哦。”

少年再次点点头。

红豆满意了,也不心虚了,往小庙外头看去,“雨下得这么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看天色也不早了,今晚我们可能要在这个庙里露宿,得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吃的。”说到这里少女一阵懊恼,“早知道会下雨,我下马车的时候应该先买一些干粮备上的,也用不着现在来发愁。”

他眉头跟着她不自觉的皱起来,想了想,比划了几个手势。

“你去找吃的?不行,现在雨下那么大,这里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找吃的去?先等等看吧,至少也要先等雨停了,”红豆立即反对,“我中午那顿吃的很饱,现在一点也不饿。”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咕噜噜的声音,红豆小脸迅速涨红。

少年唇角不可见勾起,起身走到破庙后头,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件不知道从哪扒拉出来的破蓑衣,看得红豆目瞪口呆。

等她反应过来时,少年已经披着蓑衣冲进雨幕,她想拦人都来不及。

而少年回来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拎着一小篮子地瓜,怀里还揣着一张面饼。

红豆对此叹为观止,“七七,你跟哥哥真是一个样,扔在荒山野地也能茁壮成长的那种苗子,小女子佩服佩服。”

少年失笑,将怀里护得好好的面饼递给她,然后脱了蓑衣蹲在火堆旁边烤地瓜。

红豆就坐在一旁看他的侧影。

外面大雨还没停,庙里空间安静得很,而她手里的面饼,还有浅浅的余温。

整个画面中最狼狈的唯有那个少年。一个来回的功夫,他身上原本烤干的衣裳又湿了大半,额角发丝都淌着水,凌乱贴在他脸颊,水珠顺着往下滴。

“七七。”她轻唤,待少年转过头来,她用帕子将他脸上水滴擦拭干净,“以后出门在外,不管有什么事,都先照顾好自己。这样,才不会让关心你的人心疼。”

脸上动作轻轻柔柔的,像极了她训斥他却又异常温柔的口吻。漆黑眸子注视着这个为他擦拭水滴的人,少年手上翻烤的动作渐渐顿住。

“点头。”她突然道。

他下意识的便点了头。

“你答应我了,以后就要做到,知不知道?”

她套路他。

而他唇角漾出笑来。

“张嘴。”又是一个指示,一小块面饼被强塞进了他嘴里,少女两颊吃得鼓鼓的,笑,“一起吃才香。”

第一四九八章 番外:青梅(18)

雨停了,庙里火堆也渐渐熄了。

此时夜色已深浓,破庙缝隙处,漏进流水月光,将庙内光线映照得昏暗斑驳。

少年倚着柱子,从头顶破洞处仰望月色,眸波淡淡的。

在他一侧,是用树枝临时架起来的帘子,将他跟她隔开来。

她就躺在帘子的另一边,他看不见,只听得到她浅浅的呼吸。

“七七……听话……”突然,那边传来女子极轻的梦呓。

少年往那个方向看了眼,唇角微微翘起,再次仰望朦胧的月,启了唇。

唇动无声。

红、豆。

……

“哎呀我的娘诶,这是什么鬼地方!”边城外另一个方向,巴豆奋力甩掉鞋上的泥巴,想哭,“半天没见着一个大活人,难道遇上鬼打墙了?”

出了边城,靠着两条腿他走了大半天,明明是按着有路的地方走的,结果越走越荒凉。

不正常啊。

不是有路的地方就有人吗?

没人走哪来的路?

望着周围山影绰绰,巴豆两手作喇叭状,呐喊。

“喂——有人吗?出来一个,赏口水喝啊——”

“给银子啊喂,有银子都不赚?”

“天灵灵地灵灵,哪里有野果野瓜,来口山泉也行啊,求神明指路……”

喊到最后,少年有气无力,两条腿累得拖着走。

他怀疑爹爹之所以那么痛快让他们出来历练,真正目的是想折腾他。

嫌他在家太闹腾,把他赶出来受苦来了。

这个历练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要银子没银子,要马车没马车,要吃没吃要喝没喝,我出来干啥?”

沙沙沙——

沙沙沙——

巴豆眼神一变,慢慢直起腰身来,凌厉往声音方向看去。

很快,暗处跑出十数道身影,将巴豆团团围住,各人手里拿着的家伙什让巴豆嘴角直抽抽。

锄头、铁镐、镰刀、锅铲擀面杖……五花八门。

这些东西他家都有,而且很熟悉,二舅隔三差五就被这些个武器追着打。

现在眼前这些人是把家里的家伙什拿来对付他来了?

“土匪?强盗?不像啊,土匪强盗没你们这么不专业,你们是住在附近的村民?”巴豆收了眼里的凌厉,朝一众对他虎视眈眈的人嬉笑,“怎么跑出来打劫来了?这样不好,良民就好好安分守己,做什么学人打劫,没有好下场的,都回去吧啊。”

“把银子交出来!”人群中走出一中年汉子,身形在这些人里算是最高大魁梧的了,但是落在巴豆眼里,就四个字形容,瘦不拉几。

包括汉子在内,一个个身上穿着补丁打补丁,面黄肌瘦。

“我交银子,你们给吃的吗?我跟你们买也行。”

“没吃的,赶紧交银子,否则我们对你不客气!”汉子晃了下手里的镰刀,凶神恶煞威胁。

“给我点吃的喝的,我就给你们银子,你们还省了动手了,多好?干不干?”巴豆依旧嬉皮笑脸,打着商量。

“没吃的,有也不给!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上!”人群中又一汉子发号施令,一群人朝巴豆涌过来,准备动手抢了。

第一四九九章 番外:青梅(19)

喊打喊杀的声音,在静谧夜林立就响了那么一瞬就湮灭了。

来的十数个人,没少年结结实实捆在了路边树干上。

“好言好语跟你们说话不听,非要找揍,是不是有病?”拍掉两手灰尘,巴豆退后几步,“你们老巢应该就在附近吧?既然你们不肯指路,那我就自己找过去了。不过我猜你们应该是老巢里的主要壮劳力,连你们都不是小爷我的对手,你们老巢里剩下的那些个,不知道够不够我一指头捏的。”

“你想干什么!”被捆得死紧,挣扎不得,为首汉子怒道。

“我就想找点东西吃,找点水喝。一开始我就说了,我还给银子跟你们买,是你们不干啊。”

“我们村子里穷得叮当响,自己都没吃的,哪来的卖给你!你要是条汉子,就别去欺负老弱妇孺!”

瞥他一眼,巴豆轻哼了声,一摇一摆走了。

不出所料,沿着那些人留下的痕迹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座小村落,坐落在山脚下,拢共也就二十来户人家。

在村口静站片刻,巴豆举步进了村,随意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等被捆在大山另一边的十几个村民被救回来,看着家里婆娘拿出来的碎银时,神情一言难尽。

那个少年当真找来他们村子了,还真的付了钱买东西吃。

没有揍他们一顿,也没报复村中老弱妇孺。

此时巴豆已经走出荒山,到了边城外第一个小镇,坐在客栈里大快朵颐。

时而摸摸腰间钱袋,边吃边叹气。

他太穷了。

走了一趟强盗村,出来就剩二两多银,靠这点银子,巴豆觉得他走不到都城。

“小二,过来过来,你们这镇上有没有什么能挣钱的活计?最好是短工,包吃住的?”

小二愣了下后,笑道,“哎哟,客官想找工,那可是问着人了,咱这个镇上没有哪处是我不知道的。你要寻短工,好找!镇口东边码头就有扛沙包的,一天扛上三百个沙包,就能挣三十个铜板!”

巴豆,“……”挥手别了小二,生无可恋。

三百个沙包三十铜板?连他现在吃这顿的零头都不够。

这日子咋过?

从客栈出来,巴豆在整个小镇转悠了一圈,最后咬牙进了镇上最大的药铺。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巴豆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

“十文钱一粒,你要是整瓶卖,二十粒我给你两百二十文。”柜台后面药铺掌柜又重负了一遍。

“你真是卖药材的?你懂药吗?知道这是什么药不?天下闻名的柳神医亲手研制的伤寒药!包含的药材有地黄、天麻、石斛等大小十几种药材!一粒就能药到病除没病防治!你出十文钱?”

“我们店里的伤寒药材只要八文一副,也能药到病除。再说小镇小地方,百姓花钱都是一文钱掰作两半花,谁能舍得花大把银子去买个伤寒药?”掌柜的停顿片刻,“还有,柳神医那是天下闻名的人物,她制作出来的药在外面千金难求,你一个小少年拿着瓶药就说是柳神医制的,要是真的,你还会来老夫这小庙里卖药?……跟你一样的骗子老夫见得多了,出门,不送。”

第一五零零章 番外:青梅(20)

“你这老家伙,人老不说,还老眼昏花不识货!居然说我卖假药?说爷是骗子?”

“只此一次,以后见到爷,你求爷卖药爷都不卖给你!”

巴豆被轰出药铺,怨气熏天。

他堂堂南陵世子,被人当骗子赶。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满腹怨念离开小镇,巴豆不忘时时往周围半空扫射。

他敢肯定周围一定有老爹布置的眼线,就等着看他怎么出糗。

他就不求人!

大不了他扛沙包去!

三百个而已,对他来说是事儿?他一天能抗三千个!

等他换个地,找个大州城。

州城扛沙包能得的银子应该会多点。

又摸了下越来越瘪的钱袋,巴豆举手发誓,他以后一定不能再随便发善心!

巴豆这边走得磕磕绊绊,另边厢红豆跟七七结伴而行,恰是相反的境况。

一路悠然自得,凡事有人打点照顾,红豆就没有需要操心的时候。

“哇!七七,你打猎好厉害!每次出去转一圈都能带猎物回来,太棒了太棒了!”

“七七手艺也好好,做的东西好吃!”

“呀!还有果子!唔,甜!七七你在哪摘的呀?这个好吃!你也尝尝!”

每天,都能听到少女对少年的赞美,每天,都能听到她欢快的笑声。

每当这时候,少年便安静坐在少女身边,由着她闹,眼底笑意淡淡的。

又解决了一餐,酒足饭饱,红豆满足的伸个懒腰,问少年,“今天我们去哪住?”

七七比划了下收拾,指指前方隐约可见的村庄,意指住百姓家里。

他选择行进的路线跟巴豆不一样,他不走城镇,反而绕道山林,连路下来两人吃的全是由山林而来,没花一文钱银子。

途中需要沐浴、住宿,只需拿些许猎物当做报酬,就能在百姓家中得到很好的招待。

“好,今天就住那个村子里!”身边少女欢呼一声,一蹦一跳先跑出去了。

跟在她后面,七七清亮眼睛更加柔和,总蕴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只要他能做得到,他不会让她受一点苦。

“七七,又发呆了,走快点!别看距离近,走起来也要花不少时候,不定我们走到那边太阳已经落山了!”

少年立即加快脚步,很快追到少女身边,任由她作怪的把他头发揉乱,顺手,再递给她一个洗干净了的野果。

时间转眼进入七月,红豆跟七七两个因为要补给,打算去一趟最近的城镇。

沿途走过,红豆脸上的欢快渐渐被凝重取代。

路边几乎每隔一段距离,都能看到相同的景象。

百姓衣衫佝偻坐在路边,脸色灰败,神情萎靡,病恹恹的模样。

“七七,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多人生病?”不自觉的,红豆向身边少年寻求答案。

少年抿唇,轻摇了摇头,攥紧她袖摆,牵着她快步离开。

“我觉得那些百姓神色不对劲,应该是染了什么病,而且规模很大。七七,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在北仓也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那时候北仓都城,发生过瘟疫。”

第一五零一章 番外:青梅(21)

那场瘟疫谁都没忘记。

正是因为那场瘟疫,原来的北仓皇才会退位,段廷登基。

七七没有回答少女的话,而是扯着她的衣袖,带她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沿路,百姓流离,哀声遍野。

而芜城城门却有重兵把守,拒绝一切疑似患病的百姓进入,一方门口已经挤了无数愤怒百姓。

红豆跟七七也被拦了。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红豆皱眉,忍了怒气问。

“芜城现在全城戒严,知府大人有令,凡是患病的,都不能入城,以免把病传染给城中百姓!”卫兵架起刀剑拦路,冷漠无情。

“身为父母官,不让百姓入城看病是什么道理?还没确诊就说我们的病会传染,将我们拦在城外,这就是官府的态度?!”被拦在一侧的百姓怒声骂,立即引来卫兵殴打。

“看看路边那些人,不是传染病会有那么多人得一样的病?你们死你们的,还想来祸害我芜城城民?知府大人就是为了保护百姓才下令城门戒严!不长眼的东西,辱骂朝廷命官知不知道是什么下场!找死!”

城门登时混乱一片。

红豆俏脸泛沉,气怒卫兵的为虎作伥,气怒知府的胆大包天,正要动手教训那些狗东西,手腕被人和衣攥住。

七七朝她摇了摇头,沉静眼神让红豆迅速冷静下来。

这里是东越,不是南陵,就算她眼下强出头,对整个事态也无事于补,甚至会把百姓推到更加艰难的境地。

为今之计,是他们想办法入城,看看城中是什么情况再做打算。

“你们要拦的是患病百姓,我们姐弟二人并未患病,也不是这附近人氏,总能通行吧?”红豆对拦在面前的卫兵道,“再者知府大人虽然下令城门戒严,却并未让关闭城门,说明大人也意不在将所有人都拦在城外,否则岂不是影响过往商旅,进而影响城中民生?”

卫兵多看了红豆跟七七两眼,见两人衣着打扮及气质皆不俗,非寻常百姓可比,遂缓和了语气,“你们是什么人,入城做什么?”

红豆从怀中掏出一块小令牌,亮给卫兵看。

赫然见上面刻着一个钱字,复刻金元宝花纹,跟城中钱家开的铺子招牌一模一样。

卫兵顿时客气起来,“原来是南陵钱府的人,小的眼拙了。姑娘,公子,请。”

放行。

走进城门,即可感觉到城中不一样的氛围,喧哗、热闹、繁华。

与城外天壤之别。

“七七,我们去衙门。”

少年点头,这次未再拦她,而是走在前面,带着她找到衙门的位置。

刚走到衙门门口,便见里面一群人出来,身上皆穿着官服,被围在最中间的人官服四品,脑满肠肥。

“大人,听说城外百姓越聚越多了,这么一直拦着,真不怕出什么事?”小官员谄笑试探。

红豆拉着七七退后两步,侧耳倾听。

“出事?出什么事?本官都是为了城中百姓着想,同时也正在寻救治患病百姓的方法,在寻着办法之前,不过暂时委屈他们一下,不让他们进城罢了,事情就算上达天听,也没有本官的不是。”知府哼笑,不甚在意。

第一五零二章 番外:青梅(22)

“大人说的是,大人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时时记挂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走,喝酒去,喝酒去。”

“走走,去喝酒,今天王大人请客!”

一行官员说说笑笑走了过去,谁都没注意站在衙门口旁边的白衣少女跟少年。

在他们背后,红豆粉唇紧抿,“七七,我们走!”

只看这些官员的说话做派,就不需要再进衙门,进去也于事无补。

身为朝廷命官,头顶乌纱,却侮辱了父母官三个字。

带着七七,红豆一路直奔钱家茶酒庄,找了当家掌柜的在后院说了会话之后,便再次出城。

很快,就有茶酒庄活计过来,帮着在城门外不远的地方搭建了个简易的台子,只一桌,一椅,几张长凳,一个白衣少女,还有一个青衣少年。

由于城门外人多,这边摆开的阵仗很快就引来很多百姓注目围观。

“小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有人问。

红豆朝问话的人笑笑,“我曾跟师父学过十几年岐黄之术,略有所成。今日偶然路过此地,看城外有很多患病百姓,所以在这里摆个台看诊,若有愿意一试的可到这边来坐,不收取看诊费用。”

百姓哗然,面面相觑一阵后,又有人好心道,“小姑娘,看诊治病可不是光凭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事,更不能开玩笑,要是把人给治坏了那是要担责任的,还坏你师父的名声。你把东西收拾收拾,赶紧走吧。”

“是啊,赶紧走吧,免得到时候也被传染上了。”

“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啊,连城中大夫都不敢看诊,你摆个桌子椅子的就说要治病救人,这种事情能开玩笑嘛?快走吧快走吧。”

没人相信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懂什么岐黄,就算真的懂,也不过是点皮毛,当得什么用?

城门口守着的卫兵们也看到了这一幕,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透着嘲笑。

所有人都在质疑。

从小姑娘做出布置开始就一直安静站在她身后的少年,淡了眸色,把站在城门口偷摸瞭望的钱家掌柜给抓了过来。

钱家掌柜抖抖索索朝两个小主子赔笑,然后双手交叠站在一旁,什么话都不说,俨然是两个少年少女的跟班奴仆。

众人,“……”

城中钱家茶酒庄的当家掌柜,但凡来过芜城的人,有几个不认识?就算不熟悉也至少有印象,那可是南陵第一皇商钱家开的铺子,钱家的掌柜。

“掌柜的,您老这是……?”

“哦,上头两个小主子出来游历,老夫在这里候着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掌柜的答得淡定。

说身边两位是小主子,他心里是虚的,这可是南陵王的亲女儿,南陵小郡主!他叫一声小主子都是高攀了!在铺子里看见少女拿出钱家令牌,听她自报家门的时候他差点跪了。

钱家跟南陵王府的关系以及跟柳家大院的关系他是素有耳闻的,两家是一家啊。总之,这种时候助两个小主子一臂之力绝对没错。

第一五零三章 番外:青梅(23)

听完掌柜的话,围观百姓又是一阵长久沉默,只是众人再看白衣少女时,眼神变了。

钱家茶酒铺是南陵皇商钱家开的,钱家背后的靠山,是南陵王及南陵皇商。

这一点,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同样,有点门道的人也了解钱家这一辈里,家族中只有两个公子。

钱少当家一子,其庶弟膝下一子,整个家族并没有小姐。

那掌柜口中的小主子,会是什么身份?

且不管是什么身份,能让掌柜出来帮着站台的,那这位少女的医术恐怕并不低,否则,掌柜颜面扫地,也等于钱家颜面扫地。掌柜的不会干这么没有脑子的事情。

“小姑娘,我来第一个看诊,有劳了!”

“与其滞留在这里不能入城就医,不如信小姑娘一回,我排第二个!”

“我第三个!”

很快,看诊台前排起了长龙,随着时间流逝,百姓们从一开始的质疑到最后渐渐信服,再到感激,只花了小半晌的功夫。

掌柜的少女忙碌期间,悄悄返身回了城中,继续完成少女其他的吩咐。

看诊台的忙碌几乎持续了一整天,少女忙了多久,她身后那道青色身影就站了多久,安静而可靠。

六月末,东越皇宫探子回禀,据可靠消息,芜城周边爆发大规模热症,百姓寻医无门,苦不堪言。芜城知府为了政绩隐瞒真相,妄上欺君。

皇上震怒,文武百官人人自危。

皇城离芜城近千里,那边发生的事情,这边没办法立即得知。

红豆跟七七暂时在茶酒庄住下,白日里出城门,在城外替赶来的百姓们看诊治病。

这次大规模百姓发病的原因,源于五月一场持久不下的暴雨,雨期整整持续了半个多月,致使芜城多地发生洪涝,淹死了无数家禽,更有多个村庄百姓遭殃。

病源便由那些家禽尸体而来,使得百姓染上了类似伤寒的热症,久治不愈。

查出病症后,红豆在城中搜集了药材,于城外熬大锅药,分给赶来治病的百姓。

一传十十传百,以致城门前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而城中衙门对此依旧无动于衷,毫无反应。

“姑娘,看天色又想下雨了,这里没有避雨的地方,要不先收了诊台,寻地方避避雨,待雨停了再来?”掌柜这段时间只要有空也会出来帮忙,带上铺子里的伙计,帮着分包熬药,给红豆减轻了很大负担。

红豆抬眼,看着面前依旧排着长龙的队伍,眉头皱起,“掌柜的,附近可有避雨的地方?这些病患本来就患了热症,若是再受寒,恐加重病情。”

“这……只有离此处一里地处有座简陋凉亭,供游客休憩用的,已经多年未曾修葺……”

“就去那里吧。”

凉亭不大,挤了跟来的百姓,就连多站一双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满亭都是汗味,人挨人。

七七看着亭中境况,将少女拉到亭口的位置,在第一滴雨降下来之前,脱掉了外衫架在少女头顶。

他站在亭外。

“七七!”红豆着急,伸手想把人拉上来,“你快进来,雨全打在你身上了!”

第一五零四章 番外:青梅(24)

少年站着不动。

他不动,她便怎么都拉不动他。

“七七!”又唤了一声,红豆已经急得跺脚,又急又心疼。

少年只静静看着她,漆黑眸子里始终蕴藏着柔柔软软的薄光,撑着手上衣衫,挡住她身前急雨,将她护得稳稳的。

红豆抿了唇,眼角微微发了红。

她眼里的少年,此刻很狼狈,疾风暴雨打湿了他的中衣,打湿了他的头发,雨水顺着他的额不停往的流。

透过那些水渍,她看到他面容疲惫,眼底起了青黑。

她在芜城逗留的这些日子,每天为无数赶来的百姓看病,她不轻松,他比她更不轻松。

为她搜集药材,甚至有些药材需他亲自跑去附近山岭现采,跟着铺子伙计一块生火熬药分药,之后回到客栈还要照顾她吃喝,打理一切她想得到想不到的琐事。

总是将她照顾得极好,却不曾跟她说过一句怨言,不曾流露一丝不愿,连疲惫都不让她看见。

他们家七七。

少年视线定在她泛红的眼角,突然朝她笑了下,小心翼翼的,唇瓣动了动。

红豆瞬间瞪大眼眸,“七七,你……说什么?”

他再次做了个口型。

他说,乖,不哭。

“……”红豆小嘴慢慢扁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惊天动地的。

少年瞬间慌乱,手足无措,然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头发便被一双小爪子揪乱,耳朵也被轻轻扯住。

“小傻子,七七小傻子!”

他拼命点头,是小傻子,他是小傻子,是什么都行。

只要她别再哭。

见着他这番模样,少女哭着哭着,又噗嗤一声笑了。

亭中百姓被一幕吓得够呛,最后齐齐往里挤,好歹又腾出一个位置来,将少年给一并拉了上来,才止住了少女莫名其妙的发神经。

忒下人了。

百姓们抚着心口松气,亭口那里,少年少女并肩而立,偶尔扭头对视,一笑间是他人无法意会的温情。

七月中,一辆马车在小道上疾驰,直奔芜城。

“少爷,前面就是芜城了,可要唤人来接?”马车里,略显苍老的声音问道。

“不用,马车在前面停下。”回话的声音低沉温醇,音色不高不低,很好听。

依着吩咐,马车在芜城城门不远处停下,正好停在一处矮丘前,遮挡了车身。

指骨优美的手将车帘轻轻撩开,漆黑眼眸往城门方向望去,一眼,便攫住了那方人群中间静坐的白色身影。

白锦裙,素面,一颦一笑皆耀眼。

最亮眼的翦水秋瞳,澄澈得如同透明湖泊。

“她是谁?”男子薄唇轻启。

“这……回少爷,老奴稍后便去查一查她的身份。”

他们得到的探子回禀当中,并没有言语提及这个少女,是以对于她的身份背景,他们暂时一无所知。

“进城。”放下帘子,男子吩咐。

马车再次启程,从排队的百姓们身后经过,去往城门处。

在经过诊台时,马车帘子撩起一角,漆黑眸子往这处转来,正对上那边少年抬头。

四目相对,一淡然无波,一犀利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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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月票,我觉得我明天可以加更两章。另外国庆期间不能发评论,我好想你们嗷!

第一五零五章 番外:青梅(25)

马车入城,闫容谨寻了处客栈暂时落脚,彭叔去了外面探听消息。

很快消息回馈回来,芜城周边百姓染上热症后,芜城知府毫无作为,将百姓拒之门外。城外所见少女路经芜城,为百姓看诊赠药,不取分文。听说少女有名相思,跟钱家铺子掌柜相识。

如今城里外百姓,都唤相思姑娘为大善人。

“少爷,依老奴之见,那位少女为百姓所作应该是没有存了其他心思的。”

闫容谨若有所思,“有名相思,跟钱家铺子掌柜相识?懂医术……”

随后眸子豁然抬起,盈上笑意,“我怎么没想到,是她。”

“少爷?”

“是红豆,只有她做这些,背后不藏心思。”

“是红豆郡主?”彭叔也恍然,“一开始看到城外情况,老奴也曾怀疑那位少女是在哗众取宠别有心思,或许知道皇上即将来此地,想以这种方式引起皇上注意,是老奴多虑了。”

若是红豆郡主,那真的不会出现他们以为的那种情况。

别说红豆郡主不会对皇上有别样心思,就算有,南陵王也是不会允许的。

在南陵王眼里,皇上怕是个老男人了,咳,配不上他的宝贝女儿。

“彭叔,可是有何想法?”

彭叔忙道,“皇上,老奴什么都没想!”

闫容谨不疑有他,视线转向窗外,微冷下来,“连他国少女对朕的百姓都有恻隐之心,朕养的命官却对百姓弃之不顾,彭叔,是不是朕这些年手段太温和了?”

“皇上要怎么做?”

“查,搜集证据,既然要整治,便要做到杀鸡儆猴。”

皇上下令,雷厉风行。

三日后芜城城门大开。

城门处,张贴了告示。芜城知府渎职,在其位不谋其政,置百信疾苦于不顾,徇私枉法,贪污受贿,数罪并罚,摘其乌纱,判斩首之刑。芜城其余大小官员难逃罪责,按罪量刑!

城外百姓蜂拥而至,来看狗官的下场。

狗官斩首当日,某处客栈里,红豆跟七七收拾了行囊,准备悄悄离开。

“七七,将这个药方拿去给小七哥哥,有他在,芜城百姓的热症能得到更好的解决。”临行前,红豆把药方交给七七。

他们在芜城逗留了一个多月,她为了购买药材更是几乎将身上钱财耗尽,然人单力薄,她所作的这些对患病百姓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要解决芜城的问题,必须靠朝廷,靠君民齐心合力。

接过药方,七七从客房窗户往下面大街望去,街上人头攒动,被百姓挤得水泄不通,都在等狗官囚车经过。

七七回头对红豆比划手势。

红豆笑道,“知道,我会在这里等你,不乱跑。”

犹豫了会,七七又比划——东越皇在衙门,可要见?

红豆摇头,把少年往外推,“小七哥哥来这里有他的正事要办,我们也有我们的历练要完成,待他大喜之日再去庆贺即可。哎呀你好啰嗦呀七七,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房门在少年面前砰的关上,少女气呼呼的嘟囔,让少年扬了唇角。

第一五零六章 番外:青梅(26)

三天时间,整个芜城衙门被进行了大清洗,但凡涉案的官员不论官职大小,一律撤职查办。

走进府衙,除了还在当差的衙役,几乎看不到老面孔。

衙门大牢那边,囚车已经准备好,即将出发前往菜市口。

“皇上,要亲自过去监斩吗?”

“去。”闫容谨点头,“此次芜城发生的事情,绝非小事,芜城知府瞒而不报,能瞒得过朕,但是周边其他州城衙门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收不到,却同样没将情况报到朕这里。此次若不能威慑百官,朕就白来了。”

彭叔躬身行礼,将人请上马车。

他认同皇上的话。

这些年东越的发展一帆风顺,朝堂跟边疆都无大事发生,日子过得顺心了,有些人便又开始蠢蠢欲动。皇上若是不作为,臣子的试探便会变本加厉,不断触碰皇上底线。

这种情况,万万不能姑息。

马车启程之际,闫容谨眼神突变凌厉,头微微偏转,便听车厢里响起叮的一声。

一根竹枝擦着他鼻尖牢牢钉在车厢壁上,竹枝下,穿着一张纸条。

“皇上!”彭叔大惊失色,飞快将纸条拿了下来展开,然后递给闫容谨,“老奴该死,没护好皇上!”

闫容谨没说话,视线落在纸条上,看清上面书写的内容后,眼底凌厉才慢慢散去。

“彭叔无需自责,朕也差点没能察觉。”

出手的人功夫极高,若非对方没有伤人之意,他不敢保证自己一定避得过。

“老奴及后定会再加强防卫!”彭叔再次告罪,亏得遇上的不是刺客,不然他搬了自己脑袋也没办法跟主子交代。

闫容谨笑笑,将纸条交给彭叔,“斩刑过后,按照方子上写的,在城门口继续给百姓赠药,至患病百姓全部痊愈为止。”

囚车起行开始游街,马车由衙门官兵护送上路前往菜市口,车里期间没有再响起人声。

闫容谨视线落在车窗外,从偶尔飘起的窗帘子缝隙,能隐约看到外面的情景,他的心思却不在车外,而在那根竹枝上。

直觉的,他想起了城门口那个跟他四目相对的少年,那双眼睛,寡淡而凌厉。

那才是藏在安静面具背后,真实的样子。

多年不见,那个总是安静跟在南陵小世子跟郡主身后的小男孩也长大了,变得很出色,也危险。

七七……无声念着这个名字,闫容谨再次一笑。

那个少年叫七七,他叫小七,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不过显然,七七并不像柳家大院的人那般,将小七当成自己人。

“皇上,红豆郡主应该还在城中,可要请她一见?”即将到达菜市口,彭叔踌躇良久,终问道。

他们到达芜城也有好几天了,除了第一天在城门口无意一瞥之外,对于红豆郡主,皇上并未多提。

但是他手里现在拿着的纸条,显然是红豆郡主送来的。

上面自己工整娟秀,是女子笔迹。

是以,对皇上丝毫不提郡主,他有些摸不准皇上的心思。

第一五零七章 番外:青梅(27)

“不用。”男子没有回转头来,只是轻轻道了两个字。

此时马车已经进入菜市口,车外人山人海,喧嚣震天。

“打倒狗官!”

“枉顾百姓,天理不容!”

“皇上彻查,万岁万万岁!”

街道上人潮疯涌,红豆站在客房窗户往下望,也为所见到的场景惊心。

囚车游街,从衙门一路被拖着走来,囚车上堆满了百姓砸过去的烂菜叶子臭鸡蛋,囚车里的人狼狈无比,看不出原形。

人潮随着囚车挪动,自上而下,根本看不清谁是谁,然饶是如此,红豆依旧在人潮中一眼看到了那道青色身影,灿笑着探出半个身子朝少年挥手,“七七!七七——!”

青衣少年远远看来,见着少女半个身子几乎挂在窗台,眉头皱起,奋力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往客栈跑。

待得少年站在她面前,身上衣衫已经七零八乱被揪扯得不成样了。

红豆闷笑,一边给少年整理衣衫一边揶揄,“我说了乖乖在这里等你,你那么着急作甚,还担心百姓把客栈挤塌了不成?”

少年歪了下脑袋,凝着少女憋笑的脸,趁她毫无防备,倏然抬手捏了下她鼻子,拎了包裹就逃。

红豆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跺脚追上去,“七七,你敢捏姐姐鼻子,你站住!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我要收拾你!”

少年站在楼梯口回头,笑容如春风吹起湖泊,干净温柔。

少女笑得更明媚,蹦上去,揉揉少年脑袋,“看你笑得这么好看,算了,姐姐原谅你了。”

少年躬身作揖。

“不谢不谢,谁让你小呢,哈哈哈!”少女背着小手,迈步下楼。

身后,少年笑意更深。

退了房,走到客栈门口就出不去了,门口全是拥堵的百姓,骂喊声鼎沸。如果不扯着嗓子喊,面对面都难听到对面人说什么。

红豆看看门口缓慢挪动的人潮,再透过人群缝隙看街道正中央缓慢挪动的囚车,车上人模样已经辨认不出来,不过红豆对知府脑满肠肥还是很有印象的。

“七七,咱也去凑凑热闹?”摇晃了下少年手臂,红豆饶有兴致,“我们就跟到城门口,到时候顺着人潮出城,如何?”

不忍拂少女兴致,少年点头,于人群拥挤中,紧紧握住了她手腕,带着她在人潮中艰难前行。

夹在人群中,红豆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举步维艰。

前后左右是不是就会有人冲撞过来,脚跟踩脚跟,肩膀挤肩膀。

“可见这个知府有多不得人心,看看,他被砍头了全程百姓都在欢呼观看,真失败。”躲在少年身后,少女嘀咕有声。

周围嘈杂,但是只要她说的话,都能被他全然收进耳中。不必回头也能猜到此刻她脸上配套的表情,少年嘴角浮起忍俊不禁的笑意。

任由她在他身后不停数落,他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极小心,尽力将她护得好好的,不让她受到丁点碰撞挤迫。

冗长浩荡的人潮,缓缓来到城门。

第一五零八章 番外:青梅(28)

“七七,一会咱直接从城门出去,不去菜市口凑热闹了。”

手臂传来一阵轻晃,随后是少女附耳的声音。

少年点头,两人慢慢自人群脱离开来。

然变故也来得猝不及防。

刚刚离开人群,还未及往城门外迈步,城门处便再次涌来一大波百姓,手里提着一篮篮的鸡蛋菜叶碎石,呼啸着朝囚车挤压过去,断了红豆跟七七去路,将两人往前推挤。

“七七!”感受到推挤,红豆皱了眉,紧紧攀住少年手臂,免得被冲散。

即便这样,两人相牵的手也不断受到人潮冲击,几次差点散开。

七七眼底沉了下来,抿唇环视不停冲过来的百姓,一手凝聚内力。

“七七,别伤害百姓!”

少女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让七七瞬间散了力道,回头,见着的是少女俨然疼得有些发白的小脸。

他始终将她牵得牢牢的,因为人群撞击,不自然加重了力道,弄疼了她。

“七七,唔!”

他凝着她,眼看她小脸疼得越来越白,心头有股焦躁滋生,涌入眼底化为丝丝缕缕戾气,想将周围外力全部绞成粉碎。

她说,不要伤害百姓。

这句话她只说了一次,她知道他会听她的话。

最终,他一点点放了手,因为她疼。

百姓迅速挤进他们之间,将两人越隔越远。

被推远之前,少女举起手高喊,“七七,城门口,不见不散!”

看着少女高喊过后,朝他扬起灿烂笑脸,小手往城门方向指,七七咬牙,扭头往城门突围。

少女莞尔一笑,也往城门方向奔去,逆流而行,娇小身形却灵活无比,在人群缝隙中游刃有余的穿梭。七七老想着保护她,这次就让七七看看他姐姐并非娇花。

挤出重围花了小一刻的功夫,一的自由红豆就立即往城门外袍,七七应该早就到了,正等着她呢。

“七七,七七!我出来啦!——”奔出城门,红豆灿烂笑脸慢慢掉下来。

城门外除了城门卫兵,空无一人。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少年出来过?穿着青色束腰长袍,发束同色发带,比我高了一个头,长得很好看,肯定是你们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你们有看到吗?”

片刻后还等不来人,红豆心急,开始挨个问旁边卫兵,得来的全是摇头否认。

“不会,七七肯定不会让我多等的,他一个人跑出来速度也比我快……你们再想想?是不是见过的你们给忘了?”

红豆曾在城门外驻扎多日,卫兵对她多熟悉,因为面对她的询问并未露出不耐烦来,只是依旧纷纷摇头。

在红豆频频询问间,她身后,一辆马车从城中缓缓驶出,跟她擦肩而过。

待她转过身来,马车已经远离。

红豆不知,车内有双眼睛正扭头注视她所在的方向,目眦欲裂。

“可惜你不会说话,否则你只要开口,唤她一声,她就能知道你在这里了……”车厢内,有人声音幽幽,带着股失真的缥缈,“……少主。”

第一五零九章 番外:青梅(29)

芜城,狗官已经被斩首示众,大半日过,围观热闹的百姓渐渐散去。

拥堵了大半天的芜城开始恢复平静与清净,却有一白衣少女于街头巷尾,发了疯的找一个人。

“你有没有见着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十六岁,穿青色长袍,这么高……”

“你有没有见着我家七七,很乖的少年,他不会说话……”

“我家七七,不会说话,可是眼睛很漂亮,笑的时候很温柔,见过一次就不会忘的,你有没有看见?有没有人看见?他找不着我了……”

熙来攘往街头,绝色少女一袭白衣,失魂落魄见人就问,眼泪布满脸颊。

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

街上百姓一见着马车,立即下跪,伏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菜市口斩杀昏官,皇上亲临,百姓得见天颜,也记住了皇上乘坐的马车。

百姓皆跪地,独剩白衣少女站着,听到百姓高喊后,浑身一震,迅速往这边看来。

“皇上,是红豆郡主!”车里,彭叔撩开车帘,见着了满脸泪痕的人。

闫容谨眉头一皱,将车帘全然撩开,正正见着少女疯了一样往这边跑来,还挂着泪珠的眸子,漾着欣喜跟期翼。

那种似攫住了希望后欣喜若狂的眼神,狠狠撞了他的心。

少女已然扑到车前,衙门官兵就要上前把人推离,被闫容谨手势挥退。

“小七哥哥,我是红豆!小七哥哥,七七不见了,我把他弄丢了,你是皇上,你帮我找找他好不好?只要你帮忙,一定能找到七七的,你是皇上,整个东越都是你的人,帮我找找七七!”她全然语无伦次。

“红豆。”他唤,起身下车,站在她面前将她扶起。

她趁势紧紧抓住他手臂,执拗的,“你帮我找七七,小七哥哥!”

他抿了唇,点头,“好,我帮你找他。”

话落,身前少女扬唇一笑,身形似柳絮往下滑落。

闫容谨忙将少女揽住,视线落在她脸庞,最后,落在她滑开的刘海。那里,是被刘海遮盖的如血红的胎记。

他突然就想了起来,在她婴儿时,他拇指曾触过那个地方,温温的,软软的。

“皇上,红豆郡主昏过去了!”

“回衙门!”

再醒来,窗外天色已暗。

红豆顾不得打量自己身在何地,掀了被单立即下床往外跑。

她还记得昏迷前的事情,她看到了闫容谨,央求闫容谨帮她找七七!

房门咿呀一声打开,成功止住了少女奔跑的脚步。

门口站着的身影,挺拔伟岸,室内昏黄灯光映照在他脸上,长眉星目,神色是记忆中的温润柔和。

“小七哥哥!”

“醒了?怎么刚醒来就乱跑?你……”

“小七哥哥你找到七七了吗?”

她打断他的话,焦急问道,那种焦急,盈了她满眼。

闫容谨微顿,随后摇头,“我发布了人手全程搜过,一无所获。红豆,或许他有急事,暂时走开了,回头定会来找你。”

他后面的话红豆已经听不进去,呆呆的。

七七是什么性子她最是了解,只要跟她约定了绝对不会失约。

尤其是在白日那种情况,他一定会在城门口等着她,确定她安全无虞。

可是七七没来,不见了。

七七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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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一更

第一五一零章 番外:青梅(30)

见着少女木然转身,失了魂一样在桌前坐下,眼里的亮色全然消失,闫容谨觉得有些闷。

上前,坐在少女对面。

“红豆,小七哥哥既然答应了你,就定会帮你找到人。”

红豆低着头,双手在膝上缓缓攥起,片刻后,再抬头时眼底褪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灵慧。

“小七哥哥,这次我跟哥哥还有七七出门,爹爹没有在我们身边安排隐卫,我知道各国皇上都有专门的传递渠道,麻烦你给柳家大院传信,把七七的事情告知我爹爹,另外东越这边也麻烦小七七哥哥继续帮我寻人。”

“好。”他没有托词,皆应了下来,“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在寻到线索之前,你务必跟我在一起。你既来了南陵,七七又出了事,我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

如果七七当真是出事了,那么背后必然有原因,在查出真相之前,他需保证红豆的安全。

否则红豆一旦在东越出事,就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事情,会牵扯到两国安宁。

红豆也明白当中的利害关系,点头。

她虽然暂时冷静了下来,但是很多事情其实她还没想明白。

在弄清楚疑惑前,跟在闫容谨身边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她不能在没找到七七之前,自己也出事了。

而且,她一人之力,肯定赶不上闫容谨的势力,与其自己茫无头绪找人,不如在这里静心等待消息。

不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忙。

“小七哥哥,不管这事结果如何,你的人情红豆都记下了。”

闫容谨一笑,“要说人情,我欠你更多,若是没有你无偿赠药,此次芜城百姓热症,后果恐超出预料。待我回朝,会论功行赏。”

他的话,红豆只笑笑回应。

离开那间厢房,走出小院,闫容谨在院门前站了良久才离开。

未见之前,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多年前那个爱笑的、可爱的奶娃娃身上,不曾想再见时,会是这样的场景。

奶娃娃已然亭亭玉立,芳华无双。

而她的果敢聪慧,他是从不敢低估的。

只他没想到的是,红豆跟那个哑巴少年之间,感情会如此深厚罢了。

若有一人,亦为他如此牵挂揪心,他会如何?

答案是不知。

他从未遇过,也从未想过。

当夜,衙门后院里数道密令往外发出,属于东越皇的皇家势力,也在百姓无知无觉中遍布全城,展开地毯式寻人,程度几达掘地三尺。

皇上逗留芜城一月,于八月离开。

回都城途中,身边除了随侍之外,还有一白衣少女同行。

“一个月时间,整个芜城全搜遍了,始终没有寻到七七踪迹,甚至连一点线索都没找到,我猜测他早就离开芜城。回京后,我会下令在东越国境内再次搜索,但有消息,立即告知于你。再次期间,你便先呆在宫中。”

车里,闫容谨跟红豆相对而坐,说着接下来的打算。

红豆轻点了下头,眼眸半垂,“小七哥哥十月立后大典,或许……七七会来也不定。既寻不到人,我便在那等着。”

说好的不见不散。

七七永远不会对她失信,便是暂时来不了,总有一日,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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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一章 番外:青梅(31)

暗夜,石堡。

堡中一片漆黑,时而传出沉闷的哗啦声响,像是铁链拖曳过地面。

最上首石椅上坐着一人,身形瘦削单薄,浑身散发冰冷气息。

被铁链锁住的双手紧攥成拳,隐在黑暗中的双眸不停划过金色轨迹。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少年出来过?

——他叫七七,我家七七,我找不到他了。

——你们再想想?一定见过的!我们说好了在这里等!

——我家七七不会说话,遇上危险了他都喊不了救命!你们帮我找找,帮我找找啊!!我求你们!

七七……七七……

少女在城门前抓着卫兵拼命询问的身影,失了魂的奔溃的叫喊,带了哭腔的声音,一遍遍回旋他脑海。

铁链拖拽的声音更重更急。

少年眸中金色闪烁更频繁,已然泛出猩红。

张了嘴,无声嘶吼。

那个少女,自小到大被家里娇着宠着,集万千宠爱,要什么有什么,从不曾低声下气求人,从不曾难受到落泪。

她哭了。

她哭了。

心口像是被人撕裂开来一样,少年痛苦到身形佝偻,手腕上铁链被拉扯到僵直,用尽力气,却挣不脱桎梏。

石堡铁门轰隆一声,缓缓往两边打开。

有人慢步走了进来,背光,看不清面容跟表情,唯有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慢慢响起。

“听说红豆姑娘去求了东越皇,央他帮忙找人,在芜城整整逗留一个月,没能找出少主踪迹。后来她离开了,跟着东越皇,回东越皇宫了。”

“不过一个月时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就把你放弃了,少主。待时间慢慢流逝,还有几个人会记得你?”

“只有蛊医族永远不会背叛你,时间会证明我说的一切。”

少年蜷缩在石椅上,抬了头看着石阶下男人身影,眸光冰冷。

“少主恨我,我能理解。只是当日我带少主回来,给过少主机会。我们禁锢了你的手脚,可没封住你的嘴。为什么你不说话呢?当时只要你哪怕说一句话、一个字,红豆姑娘便能寻着你了。若是少主能说话,红豆姑娘一定会很开心。可惜人性终究是凉薄的,她没找到你。就算她现在仍未放弃,但是一年后、两年后呢?谁会永远记得一个像影子一样的人。”

“少主,在柳家,你就是一个影子。而在蛊医族,你是族人的神明,你属于这里。好好想想吧。”

石阶下,男人躬身告退。

石堡外,身形佝偻的老人等在那里,见着男人出来,轻道,“少主可有反应?”

“给他点时间,少主会醒过来的。”

“少主一日不开窍,蛊医族便难有翻身之日。而且我们时间不多了。”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少主。”

老人一叹,抬头看向漫天星斗,视线落在天际星光最黯淡的一颗。

他身边男人也抬头,同样看向那颗星星。

那颗星就立在西凉之上,在周围明星映衬下,最是势微。待星光彻底湮灭,蛊医族也会随之灭绝。

那是,帝徽星。

第一五一二章 番外:青梅(32)

“西边出现帝星?或有新帝崛起?”合上奏折,放置一旁,闫容谨笑道,“钦天监这帮人整日闲着没事干,什么星象都能拿出来说一说。”

“皇上,观星玄学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是宁可信其有啊。”彭叔道,“老奴倒觉得钦天监不是无的放矢。西边有西凉,从几年到现在,西凉一直蛰伏,国朝内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或许真会因此发生什么变故也未定。”

“再看吧。”闫容谨对此不置可否,起身,“红豆这段时间如何了?”

“还是那般。”

闻言,闫容谨眉头皱了下,“去临华殿。”

皇上前脚离开御书房,后脚就有消息传到后宫。

“娘娘,皇上又去临华殿了!”烟霞殿这边,老嬷嬷转头就把消息告知主子。

其他宫婢闻听,立即开始七嘴八舌。

“自从红豆郡主来了之后,一下就抢掉了娘娘的风头,皇上隔三差五往那边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皇上最宠的妃子呢。”

“红豆郡主身份虽说在那摆着,但是她到底云英未嫁,这么住进后宫本就不合宜,偏生不知道避忌收敛,也就娘娘大度才容得下她。”

“娘娘,你可不能掉以轻心。红豆郡主是南陵王的女儿,若能跟皇上联姻,她背后势力势必对皇上大有助益,到时候——”

眼看主子脸色不对劲,老嬷嬷立即呵斥,“都在胡说八道什么!娘娘封后是已经定下的事情,皇榜都下了,如今天下皆知,便是皇上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殿内一时静下来。

坐在上首的女子沉默良久,脸上难看气色才缓缓退去,“你们都退下,嬷嬷,你留下。”

老嬷嬷即应是,待一众宫婢离开后,才担忧看向女子,“娘娘?”

“皇上不喜事事被人盯着,嬷嬷,皇上那边的眼线撤了吧。”

“娘娘,可是——”其他各宫各殿的,哪个没在皇上身边安插有眼线?怎么就她家娘娘傻,还要把眼线撤回来!

如此皇上可会多关注她一星半点?

“皇上行事极有分寸,他将红豆郡主当小辈看待,多关心些也是应该的。不是说红豆郡主的弟弟走丢了么?柳家大院的人走丢,绝非小事。事情还是出在我东越,皇上如此反应也无可厚非。其他的莫要再提。”

看着转过身背对她的女子,老嬷嬷叹了口气,当真不敢再提那些事情。

只是娘娘这么劝别人容易,娘娘能劝服她自己么?若能,脸色也就不会那么苍白了。

整个后宫里,议论红豆郡主的不止烟霞殿,还有其他宫殿。

因为红豆郡主身份太特殊,皇上对她的态度,也太特别。

走进临华殿,殿里静悄悄的,整个大殿里充斥着浓郁的墨香味。

闫容谨朝要行礼请安的宫婢内侍摆摆手,放轻了脚步往里走去。

转过拐走进入内殿,一眼就能看到里头长案后面坐着的白衣少女。

少女正手执毛笔,于宣纸上认认真真抄录书卷。

这是自她来了临华殿后,每日必做的事情。

不管他什么时候来,所见都是这一幕。

第一五一三章 番外:青梅(33)

“小七哥哥,你来了?”

听到动静,少女立即停笔抬起头来,水润眸子里藏着遮掩不了的紧张期待。

有时候,他甚至已经不太敢去看那双眼睛。

因为一旦他开口,那双眼睛里的光亮就会转瞬黯淡下去。

“嗯,今天抄了什么?”他走过去,看向桌上白纸。

簪花小楷,工整娟秀,抄的是一篇醉花阴。

红豆将宣纸收起,淡淡笑道,“不过无事可做,随笔抄录一下诗词。”

说罢,又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闫容谨沉默须臾,叹道,“红豆,我还没查到他的消息。”

“我知道,小七哥哥要是查到了,定会立即告知我。”少女脸上浅笑不变,然放在桌上的小手,早就无意识握起,指骨泛白。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已经……”

话没说完,少女便急急打断了他,“小七哥哥你可能不知道,七七身手很好的。自小他便跟着哥哥一同受我爹教导,有时候比试甚至连哥哥都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也很聪明,不管遇上什么情况,总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想到办法应对、脱身。他会回来。”

“你说的对,南陵王教导出来的孩子,定然不差,我也相信他一定会回来。”他顺着她的话说,化掉了她身上突然竖起来的软刺,却不知道为何,并未觉得轻松,反觉更加沉重。

“抄了一早上诗词,有些乏了,小七哥哥,我先下去歇会。若是我爹爹那边有消息过来,还请小七哥哥立即告知。”

“好。”

少女转身之际,又道,“对了,使者驿馆还是没有位置吗?来了这里打扰多时,我心里甚是过意不去,若是驿馆有位置,我想去驿馆落脚,那里有我南陵使臣,于我也方便些。”

闻言闫容谨看了彭叔一眼,彭叔忙上前答道,“回郡主,皇上立后大典将近,各国使臣来贺者众多,驿馆一早人满为患。何况驿馆那种地方龙蛇混杂,便是真有位置皇上也不放心郡主住在那里。若是郡主在东越出什么事情,皇上如何向南陵王交代?郡主不如安心在宫里住下,这里接收消息也比驿站方便快捷得多。”

许是最后一点说辞打动了少女,少女没再说什么,朝两人点点头,进了内室。

从御书房一路赶来,在临华殿只小呆片刻又离开,这种冷遇使得彭叔在出去的一路上都小心翼翼观察男子神情。

只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如今站在他身侧的,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偶尔还会露出真实情绪的小少年。

“皇上,为何不让郡主去驿馆?”最后,彭叔选了个不那么直白的问题询问。

驿馆确实人满为患,但是郡主身份不同,她说想去那里,便是没位置也能为她腾出位置来。

然而,皇上示意他劝阻。

皇上该知道,郡主在宫中长住,会引来流言。

现在只不过住了一个月不到,后宫从上到下便已经猜测纷纷,众说缤纭。

闫容谨被问得一愣,却没回答。

为什么?

他也不知。

第一五一四章 番外:青梅(34)

闫容谨跟彭叔离开后,说乏了要休息一会的红豆,并未歇下。

呆呆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秋色,眸光暗淡。

其实她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七七身手那么好,那么聪明,绝对不会突然没有缘由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定是遇上危险了,脱不了身的危险。

将七七带走的人,比他们能想象的要危险的多。

她想不出那些人带走七七的目的,更不敢想七七落在他们手里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她只能说服自己等,等消息,每日里借着抄写忙碌,让自己没有精力去乱想其他。

九月了,窗外修剪精美的园林周围,已经有黄叶飘零。

以前在杏花村,每到秋日,七七都会带上她去捡村民们花生地里落下的花生。可能寻遍整块地只能捡到一小捧,跟哥哥三人也能吃得很高兴。剥了壳,将花生米扔进嘴里,然后用脏乎乎的手去抹对方的脸。

天气再凉一点的时候,哥姐弟几个便会在田地边上搭起土窑,将泥块烧热了焖红薯。偶尔火候不够,吃到夹生的便容易闹肚子,听到排气声的时候一个个俯仰大笑。

也会爬到附近山岭上,在山中寻找成熟的山楂。每到这种时候,哥哥早早的就逃跑了,只有七七留下来陪着她一块吃,一块吃到酸倒牙,回家吃饭的时候两人连最软的点心都咬不了。

……

“郡主,该用膳了,不知郡主今日想吃什么菜色?”身后,有宫婢进来轻声询问。

红豆扭头,“有花生吗?生的,壳上还沾着泥巴的?或者有没有山楂?吃一口能把人牙齿酸掉的那种?”

宫婢表情纠结的退了下去,去准备沾泥巴的带壳的生花生还有酸掉牙的山楂,少女在她身后笑了笑,眼底慢慢溢出水汽来。

永和宫里,听到少女想吃的东西时,闫容谨沉默很久。

入夜后,再次来到临华殿,带着她想吃的花生跟山楂。

看着散落在面前的东西,红豆有些反应不过来,“小七哥哥?”

“听宫婢说你想吃这些,给你找来了。正好我都没吃过,跟你一块吃。”

“我只是说说,你实不必如此……”

男子已经率先将一颗山楂扔进嘴里,下一瞬整张俊脸皱起来了,“真的很酸!为什么你们女子喜欢吃这么奇怪的东西!”

“……”从来以俊雅沉稳示人的男子突然作出这样的表情,红豆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笑也不是,安慰也不是。

最后不由自主的,噗嗤笑出来。

“七七第一次吃山楂的时候,也跟小七哥哥你一样的表情。”

“那我比他好点,至少我还能说说感受,七七是只能自己吃黄连了。”

“不是,七七也说了感受了,当时他这样比划手势。”说着红豆依着记忆将手势比划出来。

闫容谨看得一脸莫名,“他说什么了?”

少女摊开双手,无奈,“什么都没说,他酸得语无伦次了。”

“……哈哈哈哈!”

侯在殿门口的彭叔,被里头突然爆发的笑声给吓了一大跳,片刻后,脸上跟着浮出笑意。

皇上很久没笑过了,如此,也挺好。

第一五一五章 番外:青梅(35)

临华殿里多了笑语声,长时间压抑上空的抑闷,消散不少。

桌上散落的花生、山楂,在两人闲聊中慢慢减少。闫容谨从一开始的引导少女说话,到最后更多去倾听少女说话,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笑容,自若而内敛。

从她口中能听到许多有关杏花村,有关她身边发生的趣事,提起最多的,总是那个叫七七的少年。

他没有刻意去提醒,始终表现得对她的话题兴致浓厚。

直到少女乏了,打了呵欠,方起身,适时而礼貌的告辞。

这天红豆睡得很快,也很沉,不知道临华殿外有个身影,直到她入梦后方离开。

彼时,七七失踪的消息刚传回杏花村,传回柳家大院。

风青柏亲自接的消息,没有告知大院里任何人,包括柳玉笙,只在当夜召了魏玄作出吩咐,翌日,魏玄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柳家大院,前往西凉。

同一时间,东越某处码头,一除了脸干净哪里都脏兮兮的少年,跟其他搬运工混在一块,蹲在码头角落里大口啃馒头,顺便听他们说说近日来盛传的八卦。

“听说上头对这件事情极为重视,整个衙门官兵都出动了,在城里到处搜人,可惜没搜到。”

“也不知道皇上要寻的是什么人,该不会是什么江洋大盗流窜到都城来了吧?”

“这谁知道,咱们这种活在最底层的,能听到点风声已经不错了,至于内情,那不是咱能探听得到的,咱就这么一说,权当听个乐子。”

啃完手上最后一块馒头,少年凑了过去,“对,权当听个乐子,现在说回正事,哥,,最近码头卸货的活变少了,上回听你说有别的赚钱门道,给我说说呗?”

被少年叫哥的汉子哈哈一笑,抬手拍了下少年脑袋,“莫南,你这小子掉钱眼里了咋滴?小小个头一次能提四个货袋,一天赚咱干两天的,还不够你糊口啊?”

“看哥你说的,有谁嫌钱多?再说现在糊的是一张口,不得再攒点钱娶媳妇养家嘛?”

码头工们哄笑起来,“你才多大点啊就开始想媳妇了?行,看你不是怕吃苦了,过两天码头这边有船出海,哥带上你一块去,来回一个月功夫,赚的银子肯定够你娶媳妇了!不过先说好了,出海挣钱是多些,但也危险,在海上要是遇上什么事情,那就是命了。”

少年一掌拍上汉子后背,“哥,我就喜欢你这么直白,跟你混了!”

汉子原本是笑着的,背上挨了一掌,整个脸都变了,最后给生生忍了下来,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才偷偷摸了下被拍的地方。

死小子,一掌下来差点把他拍断气了,力气怎么那么大!

迎着汉子审视眼神,少年挠着脑袋,笑得憨憨的。

爷的脑袋是那么好拍的?

不过,出海挣钱他挺喜欢。

这些年跟着老爹几乎什么地方都去过了,就是没出过海。

来回一个月时间,回来的时候正好能赶上东越皇立后大典。

时间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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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六章 番外:青梅(36)

夜晚,躺在码头临时搭起来的床铺上,少年翘着二郎腿,甚是悠哉。

从边城走到这里,花了他好几个月的功夫,天知道他几乎是一路打苦工过来的。

“小七治国真不行啊,明明那么大一个强国,走哪都能遇到穷苦人。”搞得他身上的银子赚一点散一点。

这次跟那帮汉子跑一次船,回来之后直接去都城,参加完大典后他立马换个地儿,不在东越混了。

东越不好混,蹦跶到他面前的,都是要他散财的。

不知道红豆跟七七现在情况怎么样,当初三个人抓阄,各自从不同的方向走,到现在也没联系过。

七七他倒是不担心,那个小家伙别看年纪比他跟红豆都小一岁,性子反而是他们三个里最冷静沉稳的,身手跟他不相上下,到哪都吃不了亏。

他担心的反而是红豆,毕竟是女子,就算有自保能力,当哥的也免不了操心。

脑袋里天马行空想着七七跟红豆可能会遇上的各种状况,眼皮子慢慢下坠,少年睡着了。

基于在这片码头混了半个多月,表现得吃苦耐劳,有力气话不多,偶尔多挣了几个铜板还会多买几个馒头大家伙一块分着吃,巴豆成功赢得了码头工们的好感。

两天后,有门道的码头工带着巴豆上船了。

出海。

这一趟是出海进货去的,听说在海的对面有个番国,那里的东西又好又便宜,很多玩意是这边没有的,那些玩意最得城中富贵人家喜欢,进一批货回来,赚的钱能翻好几番。

巴豆不做生意,巴豆只打工,这趟纯粹充当大商贾的看家护院,站在旁边帮有钱人家壮胆充门面。

上了船后,有经验的汉子对巴豆耳提面命,上了船后少说话多做事,遇上什么变故绝对绝对不能往后躲,否则下一次人家就不请他们了。跟着商家出去一趟,来回挣十两银以上,要是巴豆打碎了他的饭碗,他就打碎巴豆脑袋。

“哥,你放心,你看看我面相,我莫南能是那种胆小的?”

“面相能看出啥来?总之上船后机灵点,哥没跟你开玩笑,以前出海的不少商家,都遇上过打劫,那是要命的事情。咱现在干的就是脑袋挂在腰带上的买卖!”

“是是是,我都给记得牢牢的了,保证不出半点状况。”笑着把汉子送走,周围清净了,巴豆懒懒靠在甲板上望着船行进的方向,笑得开心异常。

要不是早听说出海能遇上大盗,他还真不一定来。

这段时间在东越各种憋屈,他要是再不逮着点什么出出气,他就要把自己憋死了。

去的路上非常顺利,顺利的遇上了海盗。

巴豆长这么大,头回看见能让他浑身振奋的场景。

货船周围,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突然冒出一条条大船来,飞速朝货船逼近,大船上旗帜飞扬,画着各种吓人的鬼画符。

货船上商家、船员、打工的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左右奔逃,巴豆腾一下冲到船头,朝着逼近的船只挥手。

真特么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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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七章 番外:青梅(37)

“莫南,你在干什么,快回来!”后头汉子面如土色,想把巴豆拽回来。

跑去船头挥手?这种举动对海盗来说等于挑衅,等人家冲上船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汉子后悔得肠子都绿了。他就不该带莫南上船!

少年笑着回头,“哥,你带人去船舱,或者甲板下面也行。我把事情搞定了再叫你们出来。”

“你别叫我哥了,我叫你祖宗,行不?你赶紧回来!”

“那些人是海盗,我站在船头还是去你那里有什么区别?我离得远些人家就不抢咱的船了?”

“只要咱们给足了过路费,不主动去招惹他们,就能从这里过去!海盗不会赶尽杀绝!这是海上默认的规矩!”

“哦,”巴豆恍然,“原来海盗也做长期买卖。”

汉子,“……”

众人,“……”

眼看海盗船越逼越紧近,人群恐慌越甚,没人有心思再去顾及那个站在船头的少年,纷纷找了地方躲藏,最后只有船东家抖抖瑟瑟站在船舱口,等着对方过来交钱通行。

巴豆扶着船栏杆,看向快要撞过来的海盗船。

船上全是目光凶狠一身剽气的海盗,为首几个看他的眼神已经跟看死人一样。

巴豆笑得更欢,手挥得更起劲,直到对方跳上船,刀尖抵上了他的脖子。

“你笑什么?”为首悍匪用刀背拍了拍巴豆的脸,冷笑问道。

却见少年双手合十,甚是崇拜的看着他,“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强盗,你们太厉害了,跟我想象里的一模一样!大哥,我也想当海盗,你们还收人吗?把我带走吧!”

海盗们的嘲笑声为之一顿,安静下来的瞬间,隐约能听到船舱里似乎传出什么东西绊倒的声音。

海盗头子定定看了巴豆几眼,随后仰头大笑,“想做海盗?行,只要你有胆跟老子上船!”

绊倒声抽气声再次此起彼伏。甚至有人壮着胆子拉开甲板舱的门,探了半个脑袋出来偷瞄情况,然后又飞快把脑袋收了回去。

海盗收银子的时候,整艘船上没有一个人跟巴豆说话,就连带他上船的汉子都开始装作不认识他,免得被殃及池鱼。

一个想去做海盗的人,他们不屑跟他为伍!

收了过路费,海盗船扬长而去,带走了船上那个少年。

这片海域连结大陆跟番国,是两边通商唯一的航海要道,海盗盘踞在海岛上,以抢劫越货为生。但凡有航船出现,海盗们总能大收获一把。

回海岛的路上,半途又拦截了两艘货船,将船上载着的货物抢了一大半。

“可惜现在这些个商人一个个的精了,出海再没带过娘们,不像以前,以前有钱又能乐呵,那才痛快!”

“没有娘们就多抢点银子,随便找个码头上岸,窑子里娘们多的是,哈哈哈!”

“我倒是更喜欢喝酒,最可惜的那边几大国最出名的养生酒抢不来,想喝还得花银子买,她娘的!”

“养生酒是南陵王手底下罩着的,咱能惹?不要命了?那王八羔子手黑着呢!”

第一五一八章 番外:青梅(38)

一只手轻轻拍上彪形大汉肩膀,笑眯眯指着前方海盗,“大哥,那是你们的岛吗?”

“是,怎么?小崽子开始害怕了?老子告诉你,待会上了岛可别尿裤子,哈哈——”

“嘭!”

所有还在嬉笑怒骂的海岛全部为之一静,不可思议看着少年。

刚才他单手举起彪形大汉,砸进了海里。

而少年做了这样的事情,脸上依旧笑眯眯的没有一点变化,一如初见时他嬉皮笑脸在他们面前说要当海盗。

一静过后,所有人纷纷抽出了腰间佩刀,齐刷刷指向少年。

海盗头子走近几步,眼神阴鸷,“你是什么人?”

刚开始起意带这个少年上船,是他的胆量引起了他的兴趣,这么多年过往航船上,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有种说自己要当海盗的人。

但是显然,他错估了这个少年。

他的大胆,绝非仅仅是有胆量,目的也绝对不那么单纯!

少年回视他,云淡风轻掸掸灰,“我是那个‘王八羔子’的儿子。”

海盗们被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好一会之后才有人反应过来,“你你是南陵王的儿子!”

刚被砸进海里的兄弟,可不就骂了南陵王是王八羔子么!

“南陵王的儿子?你既是南陵王的儿子,为何要跟我们上船,还说要当海盗?!”

“有什么问题?”巴豆歪着脑袋,“我当海盗头子,也是海盗啊。”

周围再次沉寂下来,片刻后,哄笑四起。

“果真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南陵王的名头固然让人忌惮,但是你别忘了我们是海盗,在海上讨生活的!你们真以为搬出南陵王来,我们会怕得瑟瑟发抖?居然还大言不惭,说要当一把手?哈哈哈!”

“行不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回头看了眼海盗船跟海岛的距离,巴豆挑眉,突然出手。

将举了刀剑劈过来的海盗一个个踩在了脚底,结束这场战斗,船刚好泊岸。

海盗头子匍匐甲板上,猩红了眼睛,“南陵王世子有这等身手,何必跟我们上船,在刚开始就杀掉我们不是更干净利落!”

“见面就杀人,多没意思。”在货船上杀海盗,日后这片海域就不会再有航船能通行。

他杀了海盗拍拍屁股走人固然轻松,但是海盗的报复,却不是过往商旅能承受得住的,也不是他们该承受的。

爹娘教导他,自己做的事情,后果自己来负,别殃及旁人。

负手站在船头,望着矗立汪洋中的黑色岛屿,巴豆轻轻笑开。

海域上,遍布礁石岛屿,盘踞在这里的海盗至少有五六个不同的盘口。

他巴豆小爷的传奇,从这里开始。

十月初,距离东越都城四十多里的码头,一黑衣少年从船上跳下来,步子散漫行走在人群中间,一举一动带着漫不经心。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一个月,距离东越皇的立后大典只剩下不到七天。

好在时间赶得及,他没有把大事给错过了,否则回家之后都没法跟爹爹娘亲交代。

红豆跟七七这个时间应该早就到达都城,在城中等着他了吧。

思及此,少年加快了脚步。

第一五一九章 番外:青梅(39)

“奶奶,我这就去皇城找事情做,您放心,我一定能挣到钱给爷爷治病!”

“我的孩儿啊!你才十三岁,去了皇城那样的地方,能做什么呀?只会被人欺负啊呜呜呜!你要是在皇城出点什么事,奶奶也不活了!”

一老一小,衣衫褴褛,坐在路边树脚下哭着抱成一团。

巴豆走过去的步子又转了回来,最后停在祖孙俩面前,蹲下,跟老小两人六目相对。

摸着下巴,巴豆看向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婆婆,我看起来是不是人傻钱多?”

“公子,老妇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京郊码头到都城,总共也就四十里多点的路程,我走了一半,二十里路总共看见你三次了,回回在我面前演一样的戏码,你就盯着我钱袋子呢?”

老妇人跟身边小少年对视一眼,眼神茫茫然,然后两人抱着往后缩,跟良民被恶霸欺负了一样。

巴豆白眼一翻,“现在路上行人少,这招对我没什么用。”

说着,又把身上钱袋子扯下来塞进老妇人怀里,“喏,拿回去我交差,我现在身无分文了,别跟着我了。”

老妇人跟小少年,“……”

巴豆走了,走出几步后突然回头道,“我爹给了你们多少银子来扒拉我的银子?”

刚刚站起身的老妇人脚下一踉,再看向少年时,少年早就飘远了。

祖孙俩就这么瞪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嘴角抽了又抽。

敢情小世子早就把他们给识破了,居然还陪他们演了这么久。

奇葩。

去往都城路上,巴豆翻着身上的兜,清洁溜溜的,一个铜板没找出来。

叹气。

早知道下船的时候就先去租辆马车,做什么一时兴起徒步游,现在好了,真要靠着两条腿走到皇城了。

这且不说,夏一顿饭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解决。

不行啊,他得赶紧到都城先把红豆跟七七找出来,有他俩在,他才能饿不着。

他不信他那个奇葩爹会用同样的伎俩去对付红豆。

“红豆啊,哥哥的肚皮只能靠你了!”

少年到皇城了,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身上衣服都当掉了,还是没能把弟弟妹妹给找出来。

连人影都没瞄着。

第五天,蹲在熙来攘往的商铺一角,面前摆上个破碗,少年盘腿坐在地上两眼望天。

他现在靠天吃饭。

打工挣几文钱买馒头?早干过了,提不起兴致了。

在海上一个月时间收拾了六个盘口的海盗,人也累了,更没精力折腾别的,他就想悠闲自在混吃喝。

“喂?新来的?不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赶紧滚!”一中年乞丐走到巴豆面前,手里棍子回来回去,凶神恶煞赶人。

巴豆撩了下眼皮子,也不见什么动作,乞丐手里的棍子就到了他手里,啪啪几下打得乞丐跳脚骂娘,再在他面前表演一手单手折木棍,乞丐闭嘴走了。

扔掉断裂的棍子,巴豆撇嘴,这地方是他观察了两天时间选中的,人流量大,过往富贵人多,最重要是铺子边角打扫得很干净,没有苍蝇到处飞。

他喜欢,他不挪。

第一五二零章 番外:青梅(40)

东越皇城的十月,气候要比南陵冷一些,早上的空气已经很冻人。

好在巴豆常年习武,即便身上穿着单衣,也能扛得住,加上天公作美,头顶上挂着个温温的太阳,晒着晒着懒劲就上来了,撑着腮帮子便睡了过去。

醒来是因为听到一声脆响。

那是铜板丢进破碗发出的撞击声。

一下就把巴豆给激动得睁开了眼睛,果不其然,碗里装着近十个铜板!

铜板在太阳底下折射着铜黄光泽,闪闪发亮,怎么看怎么可爱。

“谢谢客官打赏!客官大好人啊,好人一生平安啊!”双手合十看都不看来人是谁,巴豆先把最近学的致谢词给顺嘴说了,贼溜。

人生第一次乞讨就来个开门红,十个铜板,在都城也能买三个馒头了,中午有着落!

“不用谢,我身上只有这么多,拿着去买些吃的吧。”轻柔声线自上而下飘进巴豆耳里,“我看你跟别的乞丐有些不同,衣裳虽然破烂,但是双手跟脸都很干净,你应该是个爱干净的人,走到这一步许是遇上什么难处了,希望你能度过难关。”

巴豆眼睛缓缓上移。

从面前浆洗得发白却干净的绣花鞋,到素色裙摆,及后,是女子转身后留下的纤细背影,及一头如瀑长发。

歪着脑袋,他唤,“喂。”

少女顿住,转过身来,眼底带着疑惑。

巴豆凝着她,扬了下小破碗,“多谢。”

少女挽唇一笑,礼貌的朝他点点头,再次离开。

“啧,像什么呢?像……雨后的茉莉。”她的笑。

挺好看。

将碗里铜板拿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最后收进怀里。

不知为何,这次却没生出拿铜板去换馒头的心思。

“还偷看?出来。”巴豆突然开口,很快,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从巴豆后面角落挪上来。

“我没偷看,我就是没地儿了在那边歇歇脚,待会我就走!”挪过来的,正是之前跟巴豆抢地盘的中年乞丐。

“以前你一直在这蹲点?”巴豆扬眉,问。

听他这么说,中年乞丐答得更快了,巴拉巴拉特委屈,“咱城中干这营生的不少,各有各的地盘,这块地儿以前确实一直是我的,小哥你说你新来的吧,这么抢人地盘是真不对,你……”

“刚走过去那姑娘,你认识?”

乞丐愣了下,道,“认识啊,御史府大小姐嘛!姓闵名姿。不过小哥我劝你,做人得有点自知之明,就算人家现在是落魄千金,那身家背景也不是咱能肖想得上的……”

“地方还你,谢了。”

转眼少年就没了踪影,只剩一个破碗留在原地,证明少年曾经在这呆过。

好半晌,中年乞丐才磨牙嘀咕,“跟人说话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一次两次的打断人话头,没教养!”

咻——

轻微声响过去,中年乞丐捂着嘴巴捶地。

他敢用人头打赌,偷袭他的肯定是那个没教养的臭小子!

人都没影儿了还能听到他说话,传说中的顺风耳吗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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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一章 番外:青梅(41)

沿着都城街道拐进小巷,少女脚步有些匆忙,手里提着的药包被她小心护在怀里。

在她头顶的小巷围墙上,一道身影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也不掩藏身形,丝毫不担心会被人发现。

闵府还在当年记忆中那个地方,过去十年多,门庭也不显破旧,反而有愈发鼎盛的气息。

巴豆视线落在少女身上,看着她显旧款式也过时的衣裙,眸色深了些许。

此时闵姿刚刚回到闵府大门口,对面迎面驶来一辆华贵马车,缓缓在她旁边停下。

白皙素手将车帘子撩开,从上面走下来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儿。

粉紫霓裙,外披同色软烟罗轻纱,头戴玉饰面若芙蓉,通身的精致优雅。

看到马车前的少女,美人儿立即浮出浅浅笑容,“姐姐,你又去给大夫人买药了?哎呀,早知道姐姐要上街买药,我该将马车留给姐姐用才是,这样就不用姐姐走着来回那么辛苦了。”

视线在那些药包上掠过,美人儿又轻叹,“只是,连南陵王妃亲制的两粒袖手丸都治不好大夫人的病,只靠寻常医馆的这些个药包,又能顶什么用?这么拖耗着,不过是她痛苦你也痛苦,姐姐说是不是?”

闵姿抱着药包,粉唇紧抿,一言不发冷冷看着对面的人。

美人儿又笑笑,优雅转身往府里走,“妹妹不敢耽搁姐姐正事,就先回去了。”

侯在大门口的门房立即将美人儿恭恭敬敬迎了进去,对还站在后面的大小姐,却像全然看不见似的,完全两个态度。

好一会后,闵姿才低着头沉默进了府里。

“哦,原来如此。”倚着屋顶横梁,少年慢吞吞吐出一句,眼底划出讽刺来。

不外乎又是一出宠妾灭妻的大宅戏码,老套路。

仰头看着碧空白云,少年眉头有些费解的皱起。

闵绍合他也是见过的,小时候去闵府,他记得爹爹娘亲还曾私下里评价过这个人,是个端方君子,就是性子稍微温吞了些。

怎么就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呢?

还有闵夫人,生的又是什么病,连他从娘亲那里掏来的袖手丸都治不好?

有疑问的时候,就得解惑。

少年几乎立即就做下了决定,身形在屋顶如同一缕青烟掠过,转眼消失,再出现的时候,是闵府一处僻静院落墙头。

墙下,素衣少女正好推开了院门,走进院子里。

院中不见丫鬟小厮身影,地上散落的黄叶跟过于寂静的氛围,显出这处院落的萧条。

少女挽起袖子,拿着药包熟门熟路走进旁边小厨房,叮叮当当一阵后,小厨房里飘出了浓郁的中药味,在院子里蔓延。

时间一点点流逝,太阳从当空至偏西,少年就那么倚在屋顶,看着下面的一切。

少女亲自熬药,端药进房,出来倒药渣,洗药罐……

闵府大小姐,闵绍合嫡女,在这个小院里做着本该是下人做的活计,没有一人帮忙,没有一人过问。

这处院落包括里面的人,在闵府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

第一五二二章 番外:青梅(42)

两天时间转眼即过。

东越皇立后大典于这日正式举行,整座皇城皆为此沸腾。

都城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入目处处可见喜庆红色,百姓们争相议论大典上的盛况,好像亲眼看见了一样。

皇宫金銮殿,文武百官尽数到场,从殿外十里汉白玉宫道到金銮大殿里的一路全部铺上了红色毯子,皇上于红毯这一端,等着皇后的到来。

唱报太监宣读圣旨,宣召纪氏女语登位为后,百官跪拜高呼。

百官身后,是前来贺喜的各国使臣,道喜声喧嚣,声浪直震殿顶。

红豆站在南陵使臣团一列,亲眼见证这样的盛典,心里颇为闫容谨高兴。一如当初参加堂兄的立后大典一样,她希望身边每个人都能圆圆满满。

环视周围,每个人似乎都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了,纷纷笑着,恭贺着。

这样的场合,若是哥哥跟七七都在,他们三个一定会叫喊得比任何人都大声都开心。

“红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七七呢,跑哪去了?死小子在皇宫这种扥乱跑,丢你在这里不管?等他回来哥哥教训他!”

神思恍惚间,耳边突然想起熟悉声线,红豆惊喜回头,“哥哥!”

喊了一声后,眼眶红了起来,眼底水光隐现。

巴豆惊悚,“红豆,你怎么了?太久没见想我了?”

说真的,妹妹见到他竟然这么惊喜热情,他有点慌。

慌过之后又立马怒了。

他们家丫头得受了多大委屈才会这么高兴看见他?

“谁欺负你了,跟哥说!”

南陵使臣们心里皆是一抖,就一个感觉,要完。

“世子爷……”

“让我妹说!”他不听使臣的,他妹妹说的才是真相。

少女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小手紧紧抓上他手臂,“哥哥,七七不见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你也帮找找他吧你办法最多了!”

巴豆,“……”他可能有点耳背,周围又太吵,他没听清楚妹妹说了啥。

什么叫七七不见了?

那么大一聪明狡猾的小伙子,还能走丢了?

喧嚣中,巴豆脑子有点打结,跟眼眶泛红的少女四目相对。

另一方,皇后已经走到红毯那端,站在了皇上面前,微微仰头看他,眼底里流动的是隐晦又浓烈的爱意。

闫容谨牵了她的手,朝她笑笑,目光不着痕迹从某处收回,带着他的皇后一并,慢步走上龙椅。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红毯两边,观礼者跪地高呼,声势浩大辉宏。

“平身。”

随着太监一声唱报,礼成。

典礼过后的喜宴宾客尽欢。

除了帝后跟前,周围围绕大臣最多的当属纪太傅父子,因为皇后便是纪家女。

从这天起,只要皇后不犯大错,纪家势必扶摇直上,群臣自要借此机会尽快跟纪家攀上交情。

看着满殿欢腾景象,皇后笑容极明媚,“皇上……”

扭头,看到身边男子视线所在的地方,女子脸上笑容蒙上一层黯淡。

男子转头看她,平静道,“皇后,何事?”

第一五二三章 番外:青梅(43)

“无事,只是臣妾一直对南陵世子跟郡主有所耳闻,知道皇上跟他们关系要好,想从皇上这里结识一番。”皇后浅笑解释。

“日后吧。”他淡道,并没有引见的意思。

“好。”

执杯饮酒,她的笑容更暗淡。

他唤她皇后,跟她说话的语气相敬如宾,一直以来皆是如此。

以前尚不觉得,可是她看到了他落在那个少女身上的眼神,心里便如针扎一样开始疼起来。

他看任何人都一样,清清淡淡的,不显疏离又分明疏离。

唯有看红豆郡主的时候,才不一样。那才是正常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他知道吗?

烈酒入喉,又呛又苦,皇后嘴角的笑容也变得苦涩。

真的,她宁愿他看任何人的眼神都一样冷淡,没有例外。

这样至少在他心里,没有任何人特别。

身旁,男子半垂下眼眸,片刻后又朝那方望去,只是这一次看的是边上少年。

巴豆。

同样十年多未见,当初的小娃儿长开了,五官变得立体深邃,有棱有角。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还跟以前一样多,眼底里的痞气也丝毫未变。

不过到底长大了成熟了,很多情绪已经变得隐晦,轻易不太看得出来了。

“彭叔,给南陵世子跟郡主那桌再送一壶酒、一壶果茶,另外邀世子宴后往临华殿一叙。”闫容谨开口,淡淡吩咐。

“是,老奴这就去办。”彭叔躬身,离开前悄悄看了皇后一眼,心底轻叹。

皇上后宫有很多女人,但是皇上不经情事,不明女人心。

宴席上除了各国使臣,在座全是东越朝堂四品以上官员,对于皇上格外照顾南陵使臣团的举动,也皆看在眼里,各怀心思。

宴席散场后,离宫途中就有朝臣大员聚在一处低声议论,还不止一波。

“看来这位南陵郡主在皇上心里却是不一样,你们怎么看?”

“立后大典之前南陵郡主就受皇上之邀住在后宫,谁敢说日后,后宫没有她一席之地?依老夫看,皇上对南陵郡主的心思,倒是比新上位的皇后更浓烈些。”

“君心不可测,这种事情没有定论之前还是不要乱说为好。南陵郡主乃是南陵王的宝贝疙瘩,南陵王能让他宝贝闺女入宫为妃?”

就算要入宫,那也需得当上皇后。

这一点,议论的大臣们心照不宣,顿时不敢再提,免得话题泄露出去传进纪家耳中,端的两头不是人。

议论的大臣们散去,各自上了各府的马车。

等他们走后,宫门阴影处慢慢走出两道人影来,正是当朝太傅纪学坤及其子,督察御史纪子航。

“爹?”纪子航脸色很不好看。

纪学坤拂袖,怒哼,“回府!”

对于刚才听到的闲言,两人在外只字未提。

这边厢巴豆则跟着红豆回了临华殿。

东越皇邀他一叙,地点选的就是妹妹暂住的临华殿,正好,三人能好好谈一下有关七七的事情。

他听红豆说了近来情况,知道闫容谨一直在帮忙寻人,有些事情直接问闫容谨会更加清楚。

第一五二四章 番外:青梅(44)

闫容谨来得很快。

几乎他们前脚刚到殿里,闫容谨后脚就来了,快到巴豆怀疑他根本没送他的皇后回寝宫。

“小七哥,咱开门见山,七七的事情你调查得如何?”待闫容谨坐下,巴豆直接问。

“从七七失踪那天到现在,过去有两个多月了,期间我着了皇室暗卫四处调查,奈何没有半点线索,朕很惭愧。”

对此闫容谨也莫可奈何。其实时间过去这么久,早就失去了寻人最好的时机,之所以他仍然继续让皇室暗卫调查,为的不过是给红豆一个安慰。

不忍告诉她,七七要么已经凶多吉少,要么就是背后有人正在酝酿大阴谋。

他日,就算七七有幸回来,跟他们可能也已经不是一路人。

巴豆眉头皱起,片刻后道,“我爹应该已经有动作,稍后我也会想办法寻人。不过我以为,现在的情况反而是好的。七七失踪,东越这么大力度的搜查下都始终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他的话,让红豆眼睛亮了下,立即道,“对,哥哥你说的对,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七七为人机敏聪明,身手又好,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一定能回来!”

“嗯,我们要相信他。”巴豆揉揉妹妹小脑袋,难得的像个哥哥样。

扫去眼底颓然,红豆重重点头,“现在小七哥哥立后大典已经完成,那我也不在这里逗留了,咱们分头行动,人多力量更大。”

她知道自己这点力量,对于东越皇室跟南陵皇室大军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七七是跟她在一块的时候弄丢的,她有责任将他找回来。

而且,七七是她弟弟!

“行,你想去,哥哥陪你去!”

“不用,我们分头行动,哥哥你往别的方向去找,这样希望会更多一分。”

闫容谨静静凝着少女,凝着她眼底的倔强跟坚决,最后什么都没说,只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三人的小叙,话题始终围绕在那个失踪的少年身上,直到离开临华殿,都没谈其他。

安排好巴豆,出了临华殿,闫容谨没有立即回寝殿,而是沿着宫径,慢慢走在御花园中。

踩着月色,一步一步,借由凉风驱散浑身酒气,驱散心头躁郁。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红豆身上,似乎不知不觉的多了很多触动。

“皇上,夜深了,不如回寝殿歇息?皇后还在等你。”身后,彭叔低声劝告。

闫容谨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将皇后送回烟霞殿。”

彭叔一惊,“皇上?今日是立后大典!”

“她已经是皇后了,朕还要需做什么?”

彭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皇上还需要做什么,皇上不懂吗?

懂的,只是皇上不愿意做。

他给他可以给的,也坚持不给他不愿意给的。

在某些事情上,皇上跟南陵皇很相似。

彭叔有时候甚至会想,是不是所有跟南陵王夫妇有过接触,去过柳家大院的人,心底都会生出一种太过理想的坚持。

那种坚持,本不该出现在他们这样的人身上。

皇室,哪有坚守这种东西。

第一五二五章 番外:青梅(45)

“彭叔,朕知道。”前头行走的人,突然几近无声的道了句。

皇室从来都是利益至上,他也是。

他是东越皇,他会跟以前每一任皇帝一样,按照皇室规矩跟祖制走下去,稳固朝堂,稳定江山社稷。为此,没有什么不能交换,没有什么不能给。

只是他现在还不想给。

就坚持到,他坚持不下去那一天。

巴豆被安排在临华殿偏殿歇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知道七七失踪的消息,心情太过烦躁,躺在偏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干脆起身走出皇宫。

等到自己再回过神来时,巴豆方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又来到闵府,爬上了人家府邸偏院的墙头。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看看再走吧。”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巴豆趴在别院屋顶上,看着下方院子里还在忙碌的身影,心里焦躁奇异的,慢慢平静下来。

此时已经亥时末,闵姿还没能休息。

院子里没有下人,什么事情都需要她一个人忙活,给娘亲喂完最后一次药,给她沐浴擦身,再将院子收拾干净,几乎每天都得到子时她才能歇下。

这样的作息,她已经习惯。

洗干净换下来的衣裳,晾好,闵姿擦去额上薄汗,方拖着疲惫身子回房。

漆黑的房间点上油灯,昏暗光线顿时盈满一室,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晕黄。

因为是女子闺房,巴豆没有去偷看,翻身躺在屋顶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凉月,不知不觉间,眼皮子开始重下来。

“咣当——”

东西落地的轻微声响将巴豆从迷糊中惊醒,顾不得其他,立即掀了瓦片往下看去,便见本来早该歇下的少女正伏在梳妆台上熟睡,而她脚边,是被打翻的油灯。

油灯倾倒,灯油流了出来,火势顺着灯油蔓延极快,眼看就要烧上少女裙摆。

此时少女也悠悠醒转了,发现眼前状况,被吓得惊叫了一声,慌忙中鞋子踩上了灯油,瞬间染上火苗。

“噗。”

轻响过后,少女愣愣盯着乌漆嘛黑的绣花鞋,脸上惊慌犹在,眼里全是震惊及不解。

她什么都还没做,脚上的火就灭了,地上的火也灭了。

怔愣良久,少女慢慢蹲下来,将倾倒的油灯扶起,然后脑袋埋进了双手间。

有隐忍又细碎的呜咽,从少女双手缝隙漏出来,飘进屋顶少年耳里。

他坐在那里,自上而下看着她瘦削肩膀不停抖动,眸光深沉晦暗。

最后,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落在了她旁边的梳妆台。

梳妆台面朱漆斑驳,很老旧了。

上面放着一面铜镜,一把木梳子。

在铜镜的后方,靠着墙壁位置,还整齐摆放着一排东西。

茶缸子。

全是茶缸子。

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外观各不相同,只从色泽就能看出来,每一只都年代久远。

如果太公在这里,一定会很喜欢。

——以后我跟爹娘上街的时候,要是看到有你说的茶缸子,我买下来送给你太公。

——行,买了你先留着,以后我要是再来东越,就找你要!

儿时戏言,原来有人始终记得,并且一直,在履行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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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六章 番外:青梅(46)

“傻子……”

耳边飘过一句轻若清风的话语,屋中少女猛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结果一无所获。

怔愣片刻,自嘲一笑。太累了,累到出现幻觉了,她在想什么呢?

这个小院除了她跟娘亲之外,没有第三个人会来。

将地上狼藉收拾完毕,少女熄了灯歇息。

深夜中的小院彻底沉寂下来,笼罩于夜幕当中,仿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立后大典已经完毕,各国前来恭贺的使臣团开始纷纷回朝,城中百姓们热议的热度也渐渐降下来。

巴豆跟红豆也离开了东越都城,坐船回南陵。

他们需要南陵跟家人商议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无论如何,只要确定七七可能还活着,他们就会继续找下去,绝对不会放弃。

这件事情是当务之急,其他任何事情与之相比,都是小事。

“哥哥,你在看什么?”红豆问站在船头的少年。

船离岸,少年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东越都城方向,神色晦暗难辨。那种神情,红豆以往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

巴豆转身,带着妹妹回船舱,“没看什么,只是没想到这次出行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多了很多赶出罢了。”

红豆知道这个说辞是敷衍,只是哥哥既然不想说,那她也就不多问了。

她更为挂心的还是七七。

时间转眼过去数月,七七究竟在哪里,他身边现在又是什么样的一个境况?

航船月余,于年底前抵达南陵京城,巴豆红豆跟风墨晗会头。

让他们意外的,是在这里见到了原本该在杏花村等着过年的爹娘。

风青柏跟柳玉笙来京了。一行在皇宫聚首,氛围并不怎么好。

尤其柳玉笙,十一月才从风青柏口中得知七七失踪的消息,自那之后就没笑过,这件事情他们还得一块瞒着家里长辈,担心几个老人家承受不住,连年都过不好。

这也是他们找了借口来京城,没在家中过年的原因。

他们需要加紧调查七七去向,在大院里诸事不方便。

“红豆,你跟爹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况。”最初得到消息,是闫容谨给柳家大院来信,但是当中具体事发经过,在信上说得并不清楚,是以风青柏让红豆将那天发生的事无巨细重述一遍。

红豆立即竹筒倒豆子,但凡能想到的细节全部仔细说了出来。爹爹在她心里是无所不能的,不管遇上什么样的难题,只要有爹爹在,最后事情就一定能解决。

这次,她也这么相信。

女儿眼里的担忧跟期待比任何人都浓烈,瞒不过柳玉笙眼睛。

看着出去一趟再回来,整个人变得沉寂的女儿,当娘的自然心疼。这次七七失踪,对女儿的打击是极大的。

当时只有她跟七七在一块,所以她潜意识里将七七失踪归咎于自己,若是七七找不回来,她只怕这辈子都不会释怀。

叹息一声,柳玉笙将女儿抱进怀里。

“娘……”伏在娘亲温暖怀抱,红豆忍不住哽咽。

“七七自小就是个有福的人,遇事总能逢凶化吉,这次也不会例外。他一定会回来。”抚着女儿背脊,柳玉笙只能如此安慰。

第一五二七章 番外:青梅(47)

彼时周围还有风青柏、风墨晗及凤弈、柳知夏等人,看着伏在娘亲怀里呜咽的少女,人人沉默不语。

这种时候说什么安慰都没用,唯有把人找回来。

“我已经再次联系闫容谨跟段廷,请他们广散人手在他们各自国境内帮忙继续搜索,南陵这边,国境内交给墨涵。”风青柏看向巴豆跟红豆,“这些事情有大人在,用不着你们多伤神。当初离家时定好的规矩,要你们自己游历两年,现在时间未到你们也不能回杏花村,免得引起家里怀疑,便暂时呆在京中等消息吧。其他的,日后再说。”

爹爹发了话,巴豆跟红豆不敢有异议,事情暂且这么定下了。

眼看年节即将到来,虽然七七不在,大节也不能过得死气沉沉,加上想冲一冲最近过于沉重的气氛,柳玉笙跟傅玉筝两个拉着家中男人一块,忙活年节需要的置备。

直到年节前一天,才发现了身边不对劲的地方。

这几天女儿跟儿子两个都过分的安静,安静到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不像以前,什么时候都能看到他们嘻嘻哈哈在跟前闹腾。

这种安静让人分外不习惯。

等到柳玉笙跟风青柏来到女儿厢房时才发现,房中已经空无一人,只在房中桌上留下了寥寥数语的纸条。

红豆离家了。

说是想四处走走,累了会回家。

让夫妻俩头疼的还不单止如此,除了红豆,巴豆也不见了。

兄妹俩像商量好了似的,各自在房中留下纸条简短交代,选在同一天离家出走。

只不过红豆出走的原因说是想四处走走,实则夫妻俩都知道,她想去找七七。而儿子巴豆的理由,则是说要去还债,奇葩得让风青柏咬牙切齿。

“笙笙,别担心,他们应该还没走远,我立刻着人把他们带回来。”见着柳玉笙皱眉,风青柏就要开口唤隐卫出来,被柳玉笙拦下了。

“让他们去吧。”

“外面乱得很,巴豆出去也就算了,怎么说也是男孩子,但是红豆不行。女娃儿独自在外行走容易吃亏。”想到女儿一个人溜出了门,还不知道会在外头碰上什么坏人,风青柏眉头便皱得比柳玉笙还紧。

前脚七七刚被人掳走失踪,他不希望女儿也陷入这样的危险当中。

知道他心里担忧什么,柳玉笙拍拍男子手背,轻道,“女儿的性子,其实最像你。一旦她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事,谁都拦不住。风青柏,让她去吧。否则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开心。”

风青柏沉默下来,最后无声一叹。他的女儿,他如何不了解?

只是对上儿女,感性比之理智总占上风罢了。

……

寒冬,深山巫林。

站在林外放眼望去,四周全部被厚重白雪覆盖,白茫茫一片。

然便是这种天气,也能清晰听到从林中传来的吱吱吱虫鸣声,四面八方,铺天盖地。

若是寻常人站在这里,只那种声音就能把人吓得头皮发麻。

有三个穿着复杂服饰的男人站在距离巫林半丈处,对着林中说话,“外边又有消息传回来,东越皇大典过后,红豆郡主回南陵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悄然离家不知所踪,只留了书信,说是要自行游历。”

第一五二八章 番外:青梅(48)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独自闯荡江湖,胆量当真不比男儿差。只是这次红豆郡主私自离家,身边一个人都没带,要是遇上什么危险,可只有吃亏的份了。”

“外面有多危险,少主最是清楚,不是么。我们能把少主带回来,谁能保证没人把红豆郡主也悄悄带走呢?”

林子外,说话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说完要说的话之后,人便离去。

林子里,某处地界暗无天日,初看以为是山洞,再细看,分明是集结于此成千上万的蛊虫!

覆盖了皑皑白雪,堆积成山!

而林子的四面八方,依旧有蛊虫源源不断往这个地方汇聚而来。

像是受到致命的吸引,死也要往那处爬。

轰的一声,蛊虫山被炸开来,蛊虫尸体堆集满地。

在蛊虫中心位置,一个血人盘腿而坐,怒睁的双眸染满猩红,扭曲狰狞。

他用力张开了嘴巴,脖子上青筋毕露,却没有声音从喉间发出来。

一次,两次……不停尝试,拼命想要发声,喉咙痛得撕裂,血丝开始一缕缕从嘴里往外滑落。

时间流逝,夜幕降临,那个地方,那个人,于半昏半迷间,仍然嘴巴开合。

“……喝……呃!”

“……红……的……”

“啊——”

他喉间终于溢出了音节,音质撕裂而沙哑,嘶吼声响彻整座巫林。

天际,有颗暗淡星子骤然迸出刺目光亮,一闪而逝。

巫林外头瞬间哗然,有人死死盯着那颗星,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

“开窍了,少主开窍了!少主回来了!我们蛊医族有望了!!”

“少主——!少主——!少主——!”

呐喊声,狂喜声,于林外交织成乐章。

……

年后,三月暖春,又是一年新光景。

东越闵府门前喜气洋洋,上到主子下到奴才,人人脸上挂着喜色。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几天务必将府中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布置妥当,不能出半点差错!谁要敢在这时候插科打诨偷懒,别怪我不讲情面!”闵府管家站在庭院中央,指挥手底下一班奴才干活,全程紧迫盯人。

待见着大厅里走出来的儒雅中年男人跟温婉妇人,管家立即小跑上去,满脸堆笑,“老爷、夫人,可有事吩咐奴才去做?”

妇人看了男人一眼,才对管家嗔道,“管家,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唤我夫人,免得遭人误会及闲话,咱闵府素来将规矩,规矩不可废。”

管家当即给了自己两巴掌,“瞧奴才这嘴,惹老爷跟夫人不高兴了,奴才一定改,一定改!”

嘴里说着改,唤的却依旧是夫人。

温婉妇人还要再斥他一番,被身边男人拉住,“罢了,左右不过是个称呼。当年翠如一病不起,多亏了有你在才把府中中馈打点得妥妥当当,爹去世时的白事也办得风风光光的。这些年,辛苦你了。”

妇人凝着他片刻,才飞快垂下发红的眼睛,“不辛苦,只要是为了老爷,妾身做什么都不觉得苦。”

第一五二九章 番外:青梅(49)

男人轻叹一声,将妇人半揽入怀,“你看,转眼就是十多年,姿儿跟思儿都长大了,到了成亲嫁人的年纪了。如今思儿先姿儿一步寻到好夫家,得了湘王世子青眼,你也算福报在后,苦尽甘来了。”

一旁管家很有眼色,立即道,“夫人温婉贤淑持家有道,可不就是福报在后苦尽甘来么!不过奴才以为,思儿小姐自幼善良聪慧,孝敬长辈,又承袭了老爷跟夫人的优点,生得国色天香之姿,湘王世子相中咱们四儿小姐,那才是有眼光!”

一通马屁拍得温婉妇人破涕为笑,男人见着了心情更好,朗笑,“管家这张嘴,涂蜜糖了,说话好听,赏!”

“奴才多谢老爷赏!”

于庭院角落里,着小厮服的少年单手提着木桶,懒洋洋靠在假山怪石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末了,嘲讽的轻嗤一声。

进了闵府大半个月,府里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他大致也摸的七七八八了。

当年他跟爹娘回南陵后没两年,闵府就生了变。

闵少夫人突然染上怪病一病不起,期间几次病危濒死,亏得闵老爷子手里的两颗袖手丸全拿出来了,才勉勉强强让闵少夫人吊着一条命。

结果半年后,闵老爷子也突然之间发了急病,一命呜呼。

很快闵府里就传出一种说法,说闵少夫人命不好,克夫克亲。

本来南陵王妃亲制的袖手丸就是关键时刻救命用的绝顶好药,结果闵少夫人一个人就把仅有的两粒全吃完了。要不是如此,闵老爷子不一定会死。

三人成虎,流言传来传去越传越真,闵绍合最后动摇了,听了身边人的谗言,将闵少夫人迁入那处偏僻院子里,靠院子的风水将闵少夫人身上煞气镇住,免得她再继续克夫克亲。

这也是闵姿母女俩住在那边无人过问的缘由之一。

“莫南,你在这里发什么呆!我刚才的话你没听到?再敢偷懒,老子一脚把你踢出去,以后你都甭想再找着大宅院里的活计!”

身边一声厉喝打断了少年思绪,把木桶提着,桶里水往地上一倒,恰好溅湿了呼呼喝喝的管家锦缎鞋面。

“哎呀呀,都怪奴才不小心,怎么就没瞧见管家的鞋呢!管家,您这鞋料子看着很不错啊,小的好像在城中大铺子见过一样的,一双要卖近十两呢!管家您老真有钱!”少年嬉皮笑脸,很没诚意的敷衍,说的话却让管家脸色微变。

恨恨瞪了少年一眼,管家咬牙,“少说话多做事!下次再敢插科打诨被我抓到,你直接卷铺盖滚蛋!”

骂完管家急着脚步走了。

少年直起身来,看着管家背影冷笑。

这个管家也不是以前的管家,听说真实身份跟闵府孙姨娘沾亲带故,靠裙带关系挤走了老管家,自此后在闵府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嘴脸不是一等一的难看。

这整座闵府,当年的老人散得七七八八了,估摸着在重要位置上守着的,全是孙姨娘的人。

不知道那个夸他家姨娘福报在后的闵老爷,将来某天会不会后悔今天说过的那些话。

第一五三零章 番外:青梅(50)

都说读书人迂腐,以前巴豆不这么以为的。

至少他家大舅就不是。

同为读书人,大舅身上的风骨以及冷静通透,是现在的闵绍合远不能比拟的。

当然,闵绍合没有他大舅走运,身边有个同心同德的夫人。或者说闵绍合原本是有的,他错过了。

所以,男人为什么喜欢三妻四妾?后院女人多的唯一好处,就是家宅不宁。

一帮子蠢材。

鄙视闵府老爷的同时,巴豆在心里把他家太公太婆乃至柳家家训全都狠狠赞了一遍。

柳家家训,柳家爷们不得纳妾,一辈子,只能娶一个媳妇。

这条极好。

偷工减料把手上活计做完,扔了木桶巴豆就熟门熟路往北边别院逛去。

闵思马上要定亲了,湘王世子后天就会过来提亲,两家已经订好了日子。

整个闵府几乎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庆贺攀上了高枝,更加没人记得在别院里相依为命的母女俩。

闵姿那个傻蛋,现在估摸着还在为她娘亲接下来的药钱发愁。

越近别院,周围越清净。跟他想的一样,闵府的热闹,都惠及不到这个地方。

走到别院拐角,巴豆正要翻身上屋顶,就听到一墙之隔传来女子声音,尖酸刻薄。

“大小姐在这个地方一住好几年,已经住习惯了吧?看看你身上,跟这个院子一样,都是一股子的萧瑟味儿。当初那个贵气优雅的闵府千金,啧啧啧,谁能想到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呢?”

“我表姐就要定亲了,夫家的湘王世子,大小姐听说了吧?以后我表姐就是世子妃了,大小姐见着了也要下跪行礼的。以前你处处踩在我表姐头上,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被踩在脚下的一天?呵呵呵!”

“天天照顾你那个不能动的娘亲,把自己捯饬成这副模样,看着就跟村子里出来的乡野丫头似的。看你这么可怜,要不我去跟我姨求个情,让她也给你找个好人家,早点嫁人早点享福如何?”

两个年轻女子你一言我一语,联手奚落,得意不已。

巴豆眼神沉了下来,身子挨靠在墙壁上,周身气息一点点变冷。

“这处别院爹爹已经拨给我跟娘亲了,我便是这里的主子,主人没邀请,你们就擅自闯进来,孙姨娘的两个侄女,跟她比起来教养差的太远。”熟悉的声线飘了出来,不紧不慢,不卑不亢,“我不欢迎你们这样的人,请你们马上离开。或者,我现在就去问问我爹爹,是不是连这个院子,闵家嫡系都住不得了。”

“闵姿你得意什么!你现在也就搬出你爹爹压人那点能耐!你以为你爹真的会在乎你死活?要是在乎,也不会要你靠给人干绣活来挣你娘亲的药钱!嗤!就你这破地方,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屑来呢,呸!”

两名年轻女子骂骂咧咧从别院门口冲出来,边走还边回头吐唾沫。

院里,将人赶走后,少女挺直的背脊一下垮了下来,双手环住自己蹲下,小脑袋又埋进了双手间。

巴豆极不喜欢她这个样子,看着太脆弱了。

还有,女孩子为什么总是那么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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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三一章 番外:青梅(51)

“哭什么?我帮你揍她们去?”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蹲着的人吓了一大跳,抬头就见院子墙头上多出一个脑袋。

剑眉飞扬,眼睛狭长而有神,挺直鼻梁,嘴角微微斜勾着,带点痞气。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神,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漫不经心。

“是你?”闵姿诧异。

她记得这个少年,初见,他还是城中药铺门口的乞丐。

“是我。”少年毫不避讳承认。

“你怎么在这里?”

“这不是想随便找点能填饱肚子的活计么,正好这里招小厮,就来了。”少年翻身上墙,在墙头坐下,长腿挂在墙头下晃晃荡荡的,没个正行,“诶,你好歹也是这府里的嫡女,大小姐,怎么混的这么惨?就刚才那两个二等残废都能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你咋想的?揍她们她们敢还手?”

闵姿站起来,垂了眸子,“你不懂。”

随后又看向少年,“府里管家对下人比较严厉,没事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晃荡,被抓到他会扣你工钱。”

“我看着闵府下人挺多的,反倒是你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要不你把我要过来,当个看家护院什么的?有我在,包那两个二等残废不敢找你麻烦。”

闵姿,“……”听着少年将孙姨娘两个侄女叫成二等残废,又觉好笑。

“怎么样,你考虑考虑?”

“我给不了你月钱,也没有多余的银子打赏。”

少年歪着头,笑容灿烂,“你的打赏我已经收过了。”

那张笑脸太阳光,极容易感染人,让人跟着起轻快起来。

鬼使神差的,闵姿点头,“那好。”

等应了之后才察觉不该,她这座院子只有她跟娘亲两个女子,而小厮是男的。

到时候流言蜚语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只是再想反口,墙上少年已经不见踪影了。

巴豆其实没走远,就在离小院不远的地方,将两个站在人工湖旁边骂骂咧咧的表小姐给踢下了湖。

动作干净利落,全程没有露脸,完美。

三月湖水依旧冰凉彻骨,掉下湖的女子尖叫声响彻整个后院,鸡飞狗跳。

在一片忙乱中,巴豆愉快的插科打诨,顺便跟其他小厮一块当吃瓜群众。

“夜路走多了终于遇上鬼了,该她们的!”一个上了年纪的小厮恨恨道。

巴豆凑过去,“老哥,这话怎么说?我新来的,你好心给我提个醒,回头我请你喝酒去!”

“喝酒就不必了,提点你一句可以,以后在这府里但凡遇上孙家人,务必供着敬着。说不得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这闵府就该变成孙府喽。”

有小厮担心巴豆听不明白,又好心解释了几句,“如今闵府中馈是孙姨娘一手把持,各处提拔上来的全是她的人,孙姨娘在府中俨然是当家主母的姿态了。你没见她母家过来那两个侄女,在咱府里就跟大小姐似的?狗仗人势呢!”

巴豆了然,拍拍小厮肩膀,“这不该叫狗仗人势了,说鸠占鹊巢更合适。”

第一五三二章 番外:青梅(52)

小时候见过的孙姨娘是什么样子的?

巴豆努力回忆,只回忆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说话细声细气,温柔婉约的样子,存在感很低。那时候她跟在闵少夫人身后,要是不开口说话很难让人注意到她。

果然应了那句话,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谁能想到闵府发生这么大变化,最后孙姨娘就这么上位了呢?

看完两个表小姐上蹿下跳的表演,经历了一轮管家挨个的盘问,时间已经是晚上了。

夜黑风高,巴豆喜欢。

等同房的其他小厮睡着后,巴豆溜了出去,潜伏到侧院,本来想偷听一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有料的东西,结果人早睡着了。

站在屋顶上琢磨了会,巴豆去了别的地儿。

东越皇宫,永和宫。

闫容谨身着中衣坐在龙床边上,看着来去自己寝殿如入无人之境的少年,脑壳子一阵阵泛疼。

“朕在宫中,只理朝堂政务,臣子的家务事不归朕管,朕也鲜少关心。你要想打听闵府的事情,找朕不合适。”

“不能吧?做皇帝的对臣子一举一动当了如指掌,再说闵府里都变天了,小七哥你真的一点没听到风声?”巴豆不信。

“就算听到风声,朕也不会理会。闵府后院又不是朕的后宫。”

说着有些道理,巴豆背着手在龙床前来回走了几圈,又道,“闵府的事情我自己去调查,小七哥你给我说说湘王世子又是个什么人物?”

闫容谨隐忍道,“这件事情,你也可以自己去调查!”

“问你比较快,他是你皇室子弟嘛。”

“……”瞪了少年好一会,平下心绪后闫容谨有些哭笑不得,“行,既然你想知道,朕跟你好好说说。”

说着翻身下床。

“别,你继续躺着嘛,说完你就能睡了,我不打扰很久。”

“瞌睡虫都跑了,还怎么睡?”闫容谨无奈,要不是眼前这人是巴豆,早就脑袋搬家了。

对上男子谴责目光,巴豆摸摸鼻子,理直气壮走到人对面坐下,“我一年到头也就打扰你三四五六回,机会不多,你别放心上。小七哥,你说,我听着。”

“当年朕登基,皇室里剩下的子弟已经不多,湘王就是其中一个。”

“他是傻的还是残废的?”

闫容谨容色淡淡,“傻的。”所以留下一条命。

“他儿子不傻吧?”

“自是不傻,”闫容谨笑笑,“因为皇室剩下的子弟少,湘王虽然傻了,但也是王爷,不管手上有没有实权,总算有个名头在,所以湘王世子在京中贵族圈里也算有一席之地。听说闵绍合次女即将跟湘王世子定亲,在外人眼中,也属高嫁。”

“知道了,小七哥,你睡吧。”话毕,少年就在寝殿里消失了身影,留下闫容谨对着一团空气黑了半天脸。

他此时方有种感觉,少年过来不是专门打探消息来的,纯粹是太过无聊了,来折腾他一回。

来得快去得快,他甚至没来得及问少年是什么时候来的东越,如今在什么地方落脚。

第一五三三章 番外:青梅(53)

“来人,去查查南陵世子的行踪,别让他察觉。”

黑衣人应是,就要走的时候又被闫容谨拦下了,沉默片刻后道,“顺便查查南陵郡主的消息。”

殿内很快空空荡荡,除了他一人独对飘忽灯火,空无一人。

冷冷清清的,孤寂无边蔓延。

瞧着那抹跳跃的火苗,男子眸光也如烛火飘忽,明明灭灭。

他终究没控制住。

他知道,自己不该主动去调查她的消息。

人已经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该停留在彼时,应该跟以前一样,她唤他小七哥哥,他也将她当成一个可爱的妹妹。

错在当初他不该去了芜城,不该有城门外那惊鸿一瞥。

那抹清丽白影,从那时候起留在他心上,再也难以抹去。

他更不该掺和进她跟七七的事情里,看着她为别人牵肠挂肚模样,在旁边一点点陷进去。

他真是疯了。

抵着额头,闫容谨低低笑开来。

世事无常,谁能想得到?

有一天,他会用这样的方式,对一个女子上心。

他也才知道,原来对一个人牵肠挂肚是这样的感觉。

根本不是理智可以控制。

时间很快来到湘王世子上门这一天,闵府府门打开,闵绍合携孙姨娘及府中一众下人亲自在门口迎接,将人恭迎进来。

巴豆隐在小厮中,站在最后面,百无聊赖。

只在湘王世子进府时,懒懒朝那边看了眼,随后便撇开了眼神。

长得一般般,丢进人群里泯然于众那种。也就一个世子的名头能加分的。

等到湘王世子一行进了大厅,就没他们下等小厮什么事了,巴豆转身就溜去后院,找闵姿去。

“诶,前头挺热闹的,你不去看看?”

又是突然冒出来的人声,这次闵姿已经不会被吓着,有些习惯了,少年每次出场都是从墙头冒出来的。

抬头往院墙看去,果然又见着那里露了个脑袋。

“你该唤我小姐,不能诶、诶这么叫人。”

少女认真训斥了,巴豆从善如流,“小姐,你不去看热闹?”

“我若是去了,就不是热闹了。”闵姿笑笑,低下头整理手里的草药包。

这些只够娘亲一顿药的分量,她得想办法筹钱买药了。

“不去也好,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我看过了,那个湘王世子长得很一般,倒是你妹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像是要待价而沽的商品。”

“……噗嗤!”闵姿忍俊不禁,从少年口中总能听到让人觉得好笑的形容。

而少年那双清亮得寻不到一点阴霾的眼睛,也会让人以为他自小是被家人爱着宠着长大的,从不曾经历过阴暗。

“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

“你家以前一定很美好吧?”少女突然道。

巴豆愣了愣,点头,“是很美好,去过我家的人,都会喜欢那里。”

“你是怎么会流落到成为乞丐的?”

“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少年朝她眨眨眼睛,扔了一样东西过来,“接着。”

落到闵姿手里的是个小纸包,分量不重,“这是什么?”

第一五三四章 番外:青梅(54)

“你娘亲的药不是快喝完了么?以后喝这些吧,我把原来药方里的党参改成人参了,效果会好多。”

闵姿捧着药包的手抖了两下,立即将药包打开,里面药材赫然在目。

伺候娘亲好几年,每回都是她亲自去买药、煎药,对于所用的药材早就熟记于心,确实,这个药包里的药材跟她给娘亲买的差不多,区别只在于当中有几位药材做了修改,改成药效更好的,价格也更贵。

其实现在这个药包里的药,才是原本的配方,只是她囊中羞涩,逼不得已才取了便宜的替代。

抬头,看着懒洋洋半坐在墙头的少年,闵姿眼眶一点点发了红,颤着声问,“你哪来的这些药材。”

“你用就是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你、你是不是去了府里库房……”

“爷有那么蠢?去你们家库房偷,回头罪名全得算你头上。放心啦,没偷没抢。”说罢少年翻了个白眼,走了。

而院子里,闵姿却因着少年一句“爷”怔愣了好一会。

自小到大,她只认识一个人,说话的时候喜欢自称爷,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对什么都无畏,看似无法无天,却又藏着一份善良正直。

这边巴豆溜下墙头后,心里还在泛嘀咕。

一开始他就没打过闵府库房的主意。

但凡大门大户都有自己的库房,库房中定然会收藏珠宝、名贵药材等等,想拿什么很是方便。但是他要是真从闵府库房拿了药材,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绝对是闵姿。

就算不是她,孙姨娘也会把罪名算到闵姿头上。因为整个闵府只有她急需药材。

他会干那么蠢的事?他是来还人情债的,不是来报仇的。

至于给闵姿的那些药材吧,咳,确实没偷没抢,他就是前儿去皇宫找闫容谨,走的时候光顾了一下他的国库。

都是自己人,用不着计较太清楚是不是?

东越国库里好多名贵药材,还是他们南陵送来的呢,大不了以后再还回去就是了。

闫容谨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背着手,踱着八字步,慢慢悠悠晃荡到前院附近,远远的就能听到前厅传来欢快笑语声。

巴豆嘲讽的勾了下唇角。

这些笑声里,当初闵绍合笑得最是高兴。

这样的男人,怕是早就忘记府中某处偏僻院落里,还住着他的正夫人,以及嫡女。

闵老爷子过世后,闵绍合就成了闵府当家做主的,府中发生那么多事情,自己的妻女过成那个样子,他真的一点不知情么?

不可能。

知情而装作不知道,只能说心性凉薄。

站在前厅大门斜对角,巴豆双手抱臂冷冷看着里面快乐的“一家人”,眸光冷漠晦暗。

闵府的事情,他一个外人管不着。但是闵姿的事情,他一定要管。

还人情债也好什么都好,总之他不能让闵姿继续受这样的委屈,他看着憋气。

反正他巴豆做事情从来不跟人讲什么道理,他怎么高兴,他就怎么做。

此时,厅中两家人已经就闵思跟湘王世子的亲事正式下定。

第一五三五章 番外:青梅(55)

男女亲事,一旦正式定下,基本上是不会更改了。

闵府这边心头落地,孙姨娘面上笑容满溢,坐在厅中隔断后头的闵思也是笑容久不落下。

陪在她身边的还有两个表小姐,是孙姨娘母家过来的。

此时两人坐在闵思旁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奉承,把湘王世子夸上了天,也把闵思夸成了闵府的福星。

“思儿表妹,你跟湘王世子的亲事正式定下了,以后我们该改口叫你世子妃了。”

“听说姨夫这两年在朝堂上走得不是太顺遂,如今思儿表妹成了世子妃,以后整个闵府都能得到皇室照拂,姨夫的仕途肯定也会步步高升。”

“这些都是思儿表妹的功劳,不像闵姿那个扫把星,跟她娘亲一样只会给闵府带来霉运!偏生还占了思儿表妹嫡长女的身份,占着茅坑不拉屎!”

“行了行了,大喜日子提那些个晦气人作甚?思儿表妹啊,日后你飞腾了,可别忘了也提携提携两个表姐,让我们也沾沾你的光啊。”

闵思挽唇浅笑,朝两人点点头,“思儿跟两位表姐是一家人,若有能照拂你们的地方,自当不遗余力,相互扶持。”

说罢又蹙起眉头,做为难状,“只是……我在府中终究是个庶女,还是做妹妹的,如今要比姐姐先出嫁,我担心日后会有人说府里闲话。若是那般,还不如先不嫁了,我不想爹娘为我的事情受气为难。”

“说来说去还是那个闵姿挡路!她一个扫把星,就算她想成亲嫁人,谁敢娶她?”当中一女子不忿道。

提起闵姿,就会让她想到那天被提下后院湖中的事情。

她们姐妹两个在这闵府里,除了闵姿之外可没跟别人结过仇,有谁会跟她们过不去?

定然是闵姿害的她们,可惜最后没能查出证据来。

眼珠子转了转,女子俯身附到闵思耳边,“其实,思儿表妹啊,要解决你担心的问题也不是那么难,让闵姿先你一步嫁人不就行了吗?到时候谁还能说什么闲话来?至于这嫁给谁嘛,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说是不是?”

三人相视,各自嘴角噙上冷冷笑意。

亲事谈完,相谈甚欢,闵府恭送湘王世子离开。

结果这头世子刚上马车,那头宫里传话太监就急匆匆赶到,急宣湘王世子入宫觐见。

湘王世子坐在马车里,被吓得脸色一变。

马车外头看到这等阵仗的闵府人,也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同时心头隐隐提了起来。

湘王世子来闵府商谈亲事,皇上应该是知情的,不然传话太监不会直接找到这里来。

可是皇上这么急着宣世子入宫,所为何事?

难道……皇上不满意这头亲事?!

想到这一点,闵府众人心头更加纷乱,孙姨娘脸上的笑彻底沉了,紧张抓住闵绍合衣袖,秀眉紧蹙,“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妾身心里慌得紧,思儿的亲事不会出什么波折吧?”

闵绍合此时也心神不定,“事情不好说,一切还等世子回来再说。”

他能怎么说?皇上在想什么,他根本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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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一六章 番外:青梅(56)

但是有一点闵绍合是清楚的。

那就是皇上没为闵府留半分情面,否则绝对不会选在世子刚刚出了闵府还没离开的间隙,把人叫进宫去。

如此一来,不管皇上对闵府是什么心思,都会让外面的人揣测纷纷。

一旦成为被揣测的对象,闵府就会风评直下,连带的,连累到他的仕途。

闵绍合眉头皱得打了好几个疙瘩。

闵思跟两个表小姐站在爹娘后头,此前在隔断后头的志得意满春风得意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及难堪。

前一刻,她还受着众人的赞美恭维,下一刻,就被无数带着深意的眼神注视,哪里受得了这种落差,贝齿紧咬,眼眶发红,最后脚一跺哭着跑了。

太监传话,引来闵府掀起波澜,罪魁祸首此时却在皇宫里喝着养生茶,用着皇上才能吃到的糕点,惬意自在。

“你特地跑进宫来,就是为了让朕宣湘王世子进宫,赏他一顶……绿帽子?”闫容谨瞧着对面少年,嘴角抽抽。

他可能真的老了,思绪已经跟不上年轻人了。

否则为什么每次跟巴豆红豆在一块的时候,他都会搞不懂他们所作的行为?

扔了一颗糕点进嘴里,嚼嚼嚼,巴豆指着那顶帽子,“挺好看的啊,手工编织,人工染色,绿色现在流行。街上好多大姑娘贵公子的,都喜欢穿绿色。”

“但是戴绿帽子的,朕尚未见过。”

“你朝中大臣官帽上的官徽就是绿色的。”

“……那是我朝名产孔雀的颜色!”

“就是啊,孔雀帽嘛,不错啊,适合湘王世子。”

闫容谨揉着眉角,抬手示意彭叔将绿帽子收了,不管他心底有没有忌惮、打压湘王世子的意思,身为皇上,他也不能把这顶绿帽子送给自己侄儿。

他尚有底限。

“你的本意,是让湘王世子对这门亲事生出罅隙及不满,这事情交给朕处理,至于绿帽子,就省了吧。”

巴豆蹭蹭挪到闫容谨身边,笑容讨好谄媚,“小七哥,你脑子聪明,交给你了。这个人情我记着昂。”

“你呀,”闫容谨无奈,“十七岁了,什么时候才能定性些?”

“人各有志。有些人喜欢脚踏实地规规矩矩,我也喜欢脚踏实地,但是我更倾向自在逍遥,做人要那么多框框条条作甚?百年后左右不过一捧黄土,活就该活得高兴。”拍掉手里的糕点粉末,少年起身,挥挥手走了。

跟他来时一样潇洒。

等少年走没影儿了,彭叔才走过来,躬身道,“皇上,您对南陵世子太纵容了。”

这里是东越皇宫,一个南陵的世子,在他们东越皇宫来去自如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是要受人忌讳的。

事情传出去,皇上也会失颜面。

闫容谨笑笑,“彭叔,你太谨慎了。巴豆的性子我了解,他虽然行事无法无天不喜受束缚,却也有他自己的底线。我们在意的东西,他根本不屑。比如……皇权。”

彭叔愣了下,退下去。

皇上说的这点,他没办法否认。

南陵世子根本不在意皇权,他永远不会成为皇上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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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一七章 番外:青梅(57)

湘王世子急匆匆赶到永和宫,在宫门口跟一人擦肩而过。

待得他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时,只来得及看那人转进拐角的背影。

身上着的是闵府小厮服。

压下心头震惊,湘王世子先行进殿拜见。

着人平身,招呼人坐下,闫容谨亲手斟茶。

这使得湘王世子受宠若惊,“多、多谢皇上!”

“朕听说你今日定亲了,这杯茶,当朕同你祝贺。”闫容谨浅笑,“殿内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朝堂上的礼节就免了吧,不用那么拘束。”

“侄儿不敢!”摸不透闫容谨心思,湘王世子闫润更加拘谨,哪敢在这里随意。

他的紧张,闫容谨似未看在眼里,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笑意,语气温和,“朕多年前曾经去过闵府,也见过闵绍合两个女儿,至今仍有印象。嫡女闵姿聪颖宽厚,待人以诚,自小就极有担当。庶女闵思,人也很机灵,只是终究是姨娘所出,眼界受限,某些方面浅薄了些。她那个姨娘……瞧朕怎么说起这些来了,皇室子弟娶妻娶嫡,好在你定亲对象是闵姿,眼光挺好。”

三月尚带着料峭寒意的天气,闫润额头却有细密冷汗不停冒出来,捧着茶杯的手也克制不住隐隐发抖。

皇叔既然知道他今日已经定下亲事,又怎么可能不清楚他定亲的对象是谁?

眼下皇叔却故意说出这番话来,分明是在警告他不能忘了皇室规矩,而且他也听出来了,皇叔对闵府孙氏母女不喜!

这门亲事,结不得!

走出永和宫,闫润脸色依旧煞白。

皇上不喜的事情,他肯定做不得。他湘王府能存活到现在,是在夹缝里抓住的机会,想要继续存活下去,整个湘王府务必谨小慎微,有生之年,不得违背皇上。

唯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他跟闵府闵思的事情来来去去已经谈了半年多时间,此前皇叔从未过问过这件事情,分明是不在意的。

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态度转变如此之大,在他刚刚定亲完毕就急忙将他召进宫来,给了他一记重锤?

思及此,脑海里不其然又浮现出那个穿着闵府小厮服的背影。闫润甩甩头,垂眸敛目离开。

不管此番变故是不是跟那个小厮有关,他都不能去追查小厮的身份。

能出入皇宫的人,岂会是个寻常奴才?

永和宫里,彭叔又给担心上了,“皇上,闫润进来时,曾跟南陵世子打过照面,他会不会怀疑南陵世子的身份?老奴瞧着,南陵世子隐姓埋名混迹闵府,应该是不想被人揭穿身份的。”

“无妨。闫润只会怀疑巴豆是朕的眼线,如此,他就更不敢做什么了。”闫容谨淡道。

湘王是傻了,可是闫润不傻。湘王府还想在东越相安无事,他就需得夹着尾巴做人。

闫润,什么都不敢做。

“而且,巴豆也不傻,他知道朕召了闫润进宫。若他不想被闫润看见,闫润不会看见他一片衣角。那小子,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呢,鬼灵精怪得很,有时候连朕都猜不出他下一步意图。”

第一七一八章 番外:青梅(58)

好在东越是他的地盘,他想保的人,哪怕在他地盘上翻了天,也自有他护着。

彭叔瞧着皇上提起南陵世子时明显轻松下来的神情,摇摇头,笑着退了下去。

人老了,行事难免更加谨小慎微,不过在皇上跟南陵世子这里,似乎用不着。

一个早上时间,闵府的氛围翻天覆地。

从一开始的欢天喜地,到现在愁云惨雾,只瞬间功夫。

孙姨娘走进别院,刚进门就听到前头厢房传来哭声。眉头皱起,慢慢走了过去。

推开厢房的门,房里地上一片狼藉,少女正伏在床上嘤嘤哭泣。

“思儿,你这是做什么?”走近床边,将少女拉起来,孙姨娘面上神情淡淡的,“什么情况还没弄清楚就先哭上了,娘是这么教你的?”

“还要怎么弄清楚?前脚刚刚定了亲事,世子还没走呢皇上那边就派人把人叫过去了,落在外人眼里,分明是皇上不满意这门亲事插手横加阻拦!人人都在看我笑话!”闵思愤道,“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皇上看我那么不顺眼!娘,你说我怎么惹着他了!”

“住口!”孙姨娘脸色一变,连忙看向左右,看到没人才稍微松口气,回头压低声音厉斥闵思,“你脑子糊涂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那个人是你能置喙的?你要是不怕掉脑袋,尽管去外面嚷嚷去!”

闵思这才醒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泪痕斑驳的小脸白下来,心有余悸,一时不敢吭声。

见她开始冷静下来,孙姨娘也缓和了口气,“现在那边消息还没传出来,你在这里胡乱猜测也没用,我们先等等看,看湘王世子那边会有什么动作再说。”

“娘,要是……要是世子要退亲怎么办?”

“亲事既已定下,只要你不犯错处,岂是他想退就能退的!”

“娘,你一定要帮我,我不想变成全都城的笑话!”

抚着女儿背脊,孙姨娘看向窗外,眼神阴冷,嘴里却一如既往平静,“着人将屋子收拾收拾。记住,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像今日这般胡乱撒泼。不哭不闹,方是大家千金的气度,别人也只会觉得你是个受害者,觉得你无辜。”

闵思点头,眼神慢慢沉了下来。

这么多年,娘亲一直是这么教导她的,倒是她激动起来,把基本的规矩给忘了,那才叫人看了笑话。

接下来几天时间里,整个闵府都是死气沉沉的,底下奴才们对某件事情讳莫如深,行事各自小心翼翼。

唯一没受到影响的,反而是那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小院。

“你不是说要给我帮忙么?三天两头不见你人,哪有小厮是你这么当的。”少女一边打扫院子,一边对墙头上少年嗔道。

少年总是冷不丁的出现,又冷不丁消失,然后再出现,这些天下来,闵姿竟然开始习惯了。

少年斜她一眼,带点嫌弃,“我说的是看家护院,可没说要给你打杂。十个铜板的打赏,还想要我给你卖命不成?做人别太贪心啊。”

闵姿莞尔,习惯真是个挺可怕的东西,短短时间里她不仅习惯了少年神出鬼没,还习惯了他那张时时带刺的嘴。

第一七一九章 番外:青梅(59)

“那你这些天都忙什么去了?管家使唤你了?”她又问。

少年更嫌弃上脸,“他?他使唤得着么?嗤!”

他是为了五斗米折腰的人?

大不了他天天去闫容谨那蹭饭去。

“既是府里小厮,又不服管家使唤,你这个月的月钱可没着落了。”

“我现在是你的护院了,不是归你管么?看你也穷,月钱就算了,你总得管饭吧?”

闵姿怔了下,不知为何,少年那句归你管,竟然让她心头颤了下,很轻,却很明显。

垂下眸子,闵姿轻道,“你性情桀骜,哪是会服人管的,我可管不了你。”

虽然相处不多,但是从少年言行举止她能看得出来,少年出身定然不低,他骨子里其实有很好的礼仪教养,就像现在坐在墙头上,他腰背也是挺直的。同时,他也野性难驯。

对任何人事物都不看在眼里,什么时候都漫不经心模样,好像没有什么是能值得他认真对待的。

这样一个人,如何会服管教。

“你说你好好的试探我做什么?说了归你管就归你管,爷说话是作数的。”少年轻易戳破了她那点心思,接下来的话又不会让她难堪。

闵姿唇角浮出笑意来,抬起眸子看少年,“既然归我管,下来帮我打扫院子。”

巴豆,“……”女人都是打蛇随棍上的生物,青莲叔没骗他,立马把他使唤上了。

别院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有巴豆帮忙,院子里的落叶、积尘清扫得很快。

瞧着拿起扫帚像模像样的少年,闵姿略感意外。

“你真会扫地?”

“那你可太小看我了,只要我在家,我们家院子都是我跟二舅包圆的。”家里男娃全是草,没办法。

“你跟你二舅包圆?就算是寻常没有下人的家庭,这种活计也该是女眷做的吧?”

“你不懂。”巴豆幽幽一叹,两眼望天,“我家跟别家不一样,只要是男的,家里什么活计都得干,几十年到现在为止,也就出了一个例外。”

“哪个例外?”闵姿好奇。

“我们家娇娇呗,以后有机会见着了你就知道了,他有个更贴切的外号,叫娇娇公主。”

“……”

见少女一言难尽模样,巴豆难得开口解释,免得他们家娇娇被误会,“娇娇刚出生那会子老生病,身子骨不好,家里长辈们都心疼着。一心疼成习惯了,娇娇长大了也鲜少被使唤干粗活。他倒是想做事,大多时候只能避开长辈耳目,跟着我们偷偷摸摸锄地种东西挑担子。”

闵姿看少年的眼神渐渐变深,“我听着你合家和睦,也不是愁吃喝的人家,为什么你会流落成乞丐?”

少年小白眼一瞥,“谁跟你说我是乞丐了?爷那天只是暂时客串一把。”

“……”她曾经以为他是家逢变故落魄街头的公子,联想起自己的遭遇,便对他起了同情,把身上剩下的十个铜板赏出去了。

原来人家根本不是乞丐,是她会错意。

“喂,你想什么呢?盯着我钱袋干嘛?想拿回十个铜板?十个铜板请个天下第一的全能保镖,你还当你吃亏了不成!”

少年炸毛。

闵姿,“……”

第一七二零章 番外:青梅(60)

她真的要承认少年天下第一,脸皮天下第一。

没见过这么能夸自己的。

“你有意见?”对面,少年眯了眼,明显对她表情不满。

“要是有的话,你要如何?”闵姿小心试探。

便见少年冷笑一声,抓起地上扫起来的落叶,兜头兜脑朝她撒过来。

“……别乱扔触动,刚扫好的院子!莫南!”

少年哪会听她的,还玩儿上瘾了,地上落叶不够,伸手从旁边园林上拽,不停朝少女扔去。

闵姿气急,干脆也抓起地上散落的叶子,跟少年打起仗来。

顷刻间,整洁的院子一地狼藉。

待两人停下来喘气,看着被糟蹋得不成样的院子,还有七零八落的园林景观,两人相视一眼,噗嗤笑出声来。

闵姿没想到,自己会有那么幼稚的时候,这种举动从小到大她一回没做过,竟然在今天破例了。

娘亲要是看到了,定然是要教训她的。

想到躺在房里常年昏睡不醒的娘亲,闵姿脸上笑容慢慢黯淡下来,眼圈又发了红。

少年突然伸手将她拽起,将扫帚塞给她,“你把那里清扫一下。”

说罢转身就朝后面厢房走去。

闵姿莫名所以,急急追上他,“你要做什么?莫南?”

“哎呀你去扫地就行了,跟着我做什么,总之肯定不会是让你掉眼泪的事!”

少年语气不耐烦。

只有他知道那种不耐烦是针对自己的,他看到她想哭的样子就觉得心烦,一股躁郁窝在心里无处发泄,就想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让她能开心笑的事情。

闵姿轻咬唇瓣,没有走开,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跟在他身后,跟着他进了娘亲的房间。

房门是开着的,只是即便如此,常年卧床的病人房中,也有一股浓郁的消散不去的中药味,让人闷得慌。

巴豆在房中左右看看,将靠放在墙壁处的躺椅提了出去,放在院子里,又在上面铺了一层毯子,殿上枕头,来回折腾几趟后,最后一次进房,将床上昏迷的妇人抱了起来。

“莫南——”闵姿站在门口,怔怔看着这一幕,脚像压了巨石一样挪不开,心潮汹涌起伏。

“晒晒太阳,对病人有好处。”经过她时,少年吩咐,“去把床上铺盖换一下。”

“哦,好,好!”她频频点头,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转身去了床边,收拾垫了一冬的铺盖。

像少年那样轻而易举将娘亲抱起来,抱出去晒太阳,是她唯一做不到的事情。

她当然知道多晒晒太阳对病人好,只是她抱不动,没有人帮她。

她甚至不记得有多少次,因为搬不动娘亲,没办法将她挪一下位置,她瘫坐在床边奔溃哭泣。

将铺盖收拾好,再将另一床干净的先拿到外面晾晒一下,闵姿站在晾晒杆旁边,不受控制的往那边看去。

娘亲已经躺在躺椅上,整个人骨瘦如柴,常年不经阳光,脸色苍白中透了青灰。

此时正是晌午,三月暖阳阳光极好,柔柔笼罩在小院上,暖而不烈,投在妇人身上的光晕,为她驱散了几分苍白。

闵姿嘴唇蠕动,看着少年,“莫南,谢谢你。”

第一七二一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1)

少年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反正没往她这边看,而是拿了把小剪子,开始为妇人修剪指甲。

“听我娘说常年卧床的人身上容易长褥疮,回头你检查一下,我这里有治褥疮的药,效果应该不错。”

“嗯。”闵姿点头,慢慢走到躺椅旁边,蹲下。

将头轻轻靠在妇人手边,闵姿道,“莫南,这些人情,日后有机会我定会还你的。”

“那是当然,我记着呢。”

“……”心头浓郁的情绪被少年一句话打得七零八落,“你总是这么不会说话么?”

“我都在好好说话啊,哪不对了?”少年抬头,眉头皱着,莫名所以。

闵姿被堵得哑口无言,他是真的在好好说话,他就是这么说话的。

所以跟他在一块,必须习惯他说话的方式,否则,你会时时错觉他看不惯你。

三月有风。

沐浴春阳,任由还带点料峭的风拂过眉梢,这一刻闵姿觉得异常宁静。

因为身边多了个神秘少年,死水一般的日子荡起涟漪,周围色彩变得明丽。

那些难熬,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熬。

在院子里呆了大半个时辰,少年就重新将妇人抱回了房间,病人要多见阳光,又不能久晒。

他是这么说的。

这让闵姿对少年身份来历更加好奇,为什么他懂那么多,且他还能在身上掏出稀奇古怪的药来,他明明不是医者。

医者不可能连最基本的切脉都不会。

“别一直看着我,下晌没什么事,有时间就回房歇会。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你们府里丫鬟都没你这么累。”少年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他身后,闵姿飞快收回眼神,脸颊有些滚烫,慌忙走出房间,“院子里还乱糟糟的,我去扫一扫。”

扫帚还没拿到手里就被少年抢了过去,“叫你去歇着。”

“我……”

“等你睡醒,我包管你看到个干干净净的庭院。”少年扬起下巴示意她回房,眼神甚至凶狠的带了点威胁意味。

闵姿抿了下唇角,微低着头回房。

回到房间后,关上房门背靠门板,嘴角抑制不住翘起。

他说话一点都不好听,却能让她觉得心头暖暖的。

那是她许多年不曾再感受到的关心,所以,她不会不识好歹。

这头,看着少女回了房,确定她睡下后,巴豆将手里扫帚往地上一扔,两手抄兜慢吞吞出了小院。

下晌时分,闵绍合从御史院下朝回来,一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早上湘王世子被传召入宫后,事情并没有后续,湘王世子那边离宫后没有消息传出来,也没有递话到闵府,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一无所知,心头难免忐忑。

为此他特地去了趟御史院,想从同僚口中打探到点细枝末节,结果那些人不是有意岔开话题,就是打着哈哈装傻,要么就假情假意宽慰他几句,让他安心等消息。

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打探出来。

想到那些个虚伪的嘴脸,闵绍合便觉得一阵烦躁。

“二小姐有这么一心为她的爹娘,当真幸福得紧。”

路过回主院的岔路口,突然从花圃后面传来说话声,闵绍合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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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二二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2)

“我曾经去二小姐住的别院帮忙干活,好家伙,进去可把我吓一大跳,光是别院里的丫鬟小厮加起来就不下二十人!说二小姐是咱闵府第一大小姐也不为过。”

“这么多人手?哎哟喂,二小姐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哪。不像大小姐,明明是嫡女,却跟娘亲一并被赶到最偏远的院子半隔绝,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身边连个打下手的人都没有,过得还不如府里下等人。说真的,以前真看不出来老爷会偏心成这样。”

“你们猜,孙姨娘还有多久会被扶正?我猜着不用多久了,毕竟大夫人一病那么多年,现在落魄得药都吃不起,怕是活不了多少时候了。咱早早投奔孙姨娘才是正路,你们没见着孙姨娘母族两个表小姐在咱府里都能呼呼喝喝,比大小姐更像大小姐么。”

一个花圃之隔,听着下人们窃窃私语,闵绍合脸色又黑又沉,眼底怒气蒸腾。

那边小厮的声音还在不停传出来,“不过宠妾灭妻这种事情,可是犯了大忌讳的。湘王世子今儿一早就被皇上叫进宫,大有可能就是跟老爷偏心小妾跟庶女,却对正夫人及嫡女不闻不问有关——”

“住口!”闵绍合听不下去了,沉声厉喝。

花圃后面的人许是受了惊,顷刻鸟兽散逃得无影无踪,等闵绍合绕过去想抓人时,只看到地上一串凌乱脚印。

周围早就空无一人。

把闵绍合硬生生气得心头怄血。

若非亲耳听到,他真不知道府中下人原来是这么看他的!

说他宠妾灭妻!

他何曾!……想到什么,闵绍合呼吸一滞,快步离了花圃。

等他走后,花圃旁边现出一道人影来,懒洋洋拍了拍身上灰尘,扭头跟闵绍合背道而行。

口技这东西是他小时候心血来潮跟着酒老爷爷学的,没想到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而且效果似乎不错。

接下来,等着看狗咬狗。

离了花圃后,闵绍合去了书房,闭上眼睛疲惫靠在椅背上。

脑子里全是刚才听到的那些话语。

宠妾灭妻。

庶女坐大。

表小姐在府里俨然主子。

而他的嫡长女,闵姿,过得比府中下人都不如。

脸色阴沉,闵绍合下意识开口,“管——”

旋即又改了口,“来人!”

书房外很快进来一个小厮,毕恭毕敬的,“老爷请吩咐!”

闵绍合看着他,嘴唇动了又动,最后道,“斟壶茶来。”

小厮即退下去备茶,等他走后,闵绍合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他手边所有得用的人,全是熟悉面孔,全是孙姨娘安排给他的。到现在他才发现,离了孙姨娘安排的人,他身边竟然连一个真正的心腹都没有。

以前父亲在世时得用的府中老人,如今细细想来,已经所剩无几了。走的走,赶的赶,调离的调离,而那些人真正的收场,他全部一无所知。

想得越多,脸色越苍白,冷汗从额角细细密密渗出来。

怪不得府中下人会说出那样的闲话来,敢情只有他一个还懵然无所觉。

第一七二三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3)

晚上,府北偏院来了个不速之客。

彼时闵姿刚刚煎好药晾凉,正要端进房喂给娘亲,看到出现在院子里的人时,愣住。

明明是父女,明明住在同一个府邸,却好像已经很久不曾见过面,相顾无言。

对上少女平静清澈目光,闵绍合目光闪躲,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在那样的目光下显得异常狼狈。

“我……我过来看看。”

少女点头,端着药进了后面的房间。

闵绍合犹豫片刻,举步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点了一盏晕黄油灯,一走进去迎面便是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灯光映照下可以看到里面的摆设很简单,一点没有御史府华贵低调该有的样子,简单到质朴,一应摆设都上了年头,靠床头的方桌甚至已经掉漆,桌面斑驳。

而床上,就躺着那个他几年不曾来看过一眼的妇人。

昏睡着,像个毫无知觉的死人。脸色苍白,脸颊凹陷,整个瘦削如柴,就连曾经乌黑的头发,也夹杂了灰白。

变到他不敢认。

而他尚记得,她年岁比他是小了三岁的。

飞快移开视线,闵绍合强迫自己去看周围摆设,不敢再朝床上望去,生硬找着话题,“你是闵府大小姐,煎药喂药这种事情怎么不叫下人帮忙?”

少女已经将妇人半扶了起来,一手熟练将药匙喂进她嘴里,闻言淡道,“当年孙姨娘说娘亲是感染了邪症,为了保证爹爹的健康,偏院里连下人都不能用,免得感染人多,将病气带给爹爹。爹亲口答应的,您忘了吗?”

闵绍合一窒,当年场景再次浮现眼前。

彼时父亲刚过世没几天,阖府愁云惨雾,他处于悲痛中,且那时候心里对正妻确实是存了迁怒的,是以那时候孙姨娘那番说辞,他明知道牵强,还是点头应了。

从那以后,他就鲜少听到她们母女的消息,也或许是府中下人受了嘱咐,特地不在他面前提起。以致于时间越久,他的情绪越淡,淡到最后很少再想起这两个人。

身边人说将她们母女照顾得妥妥帖帖,他都相信。

这样,他就不用亲自去面对她们,便不觉自己有愧。

“……你将你娘亲照顾得很好,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就去找人帮忙,你是闵府大小姐,有这个权利。对了,你们搬来这边后,我嘱咐账房每个月给你二十两月钱,够用吗?不够的话爹给你加。”

“确实不太够,女儿每月拿到的月钱,是二两银。娘亲每个月的药材至少需要八两。”

“明明我吩咐过给你二十两,怎么你才拿到二两?就算只有二两月钱,府里库房有药材,需要什么药材你尽可去库房拿,怎的还要花那么多银子?”闵绍合皱眉。

手里的药汁已经喂完,闵姿给娘亲擦干净嘴角药渍,将人放平躺下来,才抬眸淡淡看着男人,“库房说府中药材有限,且娘亲是闵府的罪人,害死了祖父。想用药,就自己掏银子去买。爹爹有那么多疑问,就去问旁人吧,女儿忙了一天,要歇息了。女儿恭送爹爹。”

看着眉眼间平静冷淡的少女,闵绍合喉头发堵,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一七二四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

最后,在少女目视下,闵绍合几乎是逃离着出的别院。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一直以为他做下交代了,就算他不过多关注,她们母女在这个院子里也会过得好好的。闵姿依旧能过着大小姐的生活,昏睡的妇人也有人伺候,如此他也对得起她们了。

他不知道,有人对他的话居然敢阳奉阴违!

闵绍合离开后,闵姿在厢房门口站了很久,怔怔的。

这个人突然来了别院,她始料不及,也猜不到背后的原因。

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她对这个人也生不出什么期待了。

有些事情看淡了,便很难回到从前。

如小时候,她看着爹爹总是一副孺慕神情。

而现在,她再看到他的时候,跟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

曾经她敬佩崇拜的爹爹,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凉清薄幸,跟大多数人没什么不同。

另边厢,闵绍合一路冲到孙姨娘的别院,结果还没进大厅,就被厅里阵仗震住了。

只见孙姨娘坐在上首位置脸色沉冷眼神冷厉,而她面前,跪了一地的下人。

当中有管家,有账房先生,还有守库房的老奴,以及她母族过来的两个侄女。

厅中氛围压抑沉闷,跪地的奴才不断告罪求饶,两个表小姐也哭哭啼啼认错。

深吸一口气,闵绍合走了进去,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他,孙姨娘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在他反应不及的时候跪了下去,“老爷,妾身有罪!求老爷责罚!”

“你这是在做什么!”嫌他还不够头疼?现在闹的又是哪一出!

孙姨娘抬起头,眼泪从眼里滚滚而下,“妾身自进入闵府那一刻起,就以老爷为天,万事皆以老爷为前提,看不得半点会损害老爷的事情发生。自老爷子过世后,大夫人又一病不起人都没个清醒的时候,妾身便接过老爷嘱托,将府中中馈接了过来,本是想把事情全部料理得妥妥帖帖以解老爷后顾之忧,可是妾身没想到,这些个狗奴才居然一个个的阳奉阴违,在妾身面前是一套,背后做的又是一套,居然有胆子欺主!是妾身管教不严,妾身愿意受罚!”

闵绍合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这头怒气还没消散,就遇上眼前一幕,一时间梗在心头的郁气不上不下,吞不下去吐不出来,脸色难看至极。

此时管家爬了过来,涕泪纵横,“老爷饶命,夫人饶命啊!奴才再不敢了,是奴才鬼迷心窍,瞧着夫人为人宽厚待下人大方,奴才这才斗胆中饱私囊,但是奴才真不是有意克扣大小姐的衣食……奴才就是想着大小姐一个女儿家,用不着那么多替换衣裳,所以才每季扣了点下来,奴才知罪!求老爷夫人看在奴才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额外开恩哪!”

告罪的还有账房跟库房两个老奴,嘴里各自一套说辞,就连两个表小姐都对着闵绍合磕起头来,厅里哭声震天,马乱兵荒。

第一七二五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5)

“嗤,雷声大雨点小,还四品大员呢,当年科举作弊了吧?”

大厅对面某颗树上,少年蹲在枝桠间将里面情形全部看在眼里,眼底盈满嘲讽。

随后翻身下树,大摇大摆离了这处院落。

后面会怎样根本用不着看都能猜出结局。

一个当家老爷,玩起手段来连个小妾都比不上。

他们柳家大院要是出了这种男人,他爹能直接把人捏死。

不过这个假设不成立,他们家出不了这号人物,也没孙姨娘那样的人。

来来去去,还是他们家好,鸡毛蒜皮一堆,狗屁倒灶没有,什么时候都欢欢快快的。

那才是家。

第二天,事情的结果就在闵府传扬开来,于丫鬟小厮间掀起一波震荡。

只有巴豆老神在在,不出所料。

苛待闵姿的那些个奴才,全部被贬了撤了,就连两个表小姐都被孙姨娘大义灭亲送回娘家了。

唯孙姨娘屁事没有,还得了个公正克己的好名声。

而闵绍合,一无所获,天平又开始向他的小妾倾斜。

不过无妨,他知道不可能凭点小手段就把孙姨娘打沉,他要的只是闵姿能得到善待。

今儿一大早,账房跟库房就把克扣的银子、药材以及嫡系大小姐该有的每月分例恭恭敬敬给闵姿送过去了。

有了这次教训,以后克扣的事情轻易也不会再发生。

孙姨娘总归是吐了一口血的,亲手砍掉了自己的狗爪子,还得对闵姿比以前好。

估摸着她会有好长一段时间睡不好。

“小姐,今儿偏院有喜,是不是该庆祝庆祝?”从小厅琳琅满目的东西中抬起脑袋,巴豆笑嘻嘻逗闵姿。

闵姿莞尔,“你想如何庆祝?”

“怎么的也该弄顿好吃的吧?”

“你想吃什么?太贵了可不行。”闵姿拿出钱袋,数里面有多少银子,合计自己能请少年吃点什么。

“当当当——”面前突然现出一盘烧鸡,“别合计了,知道你抠门,这顿我请,庆贺你爹那个小妾大出血!”

闵姿抬眸,瞧着跟她献宝的少年,突道,“是不是你做的?”

“你管谁做的呢,对你有好处就行了,别问太多,好奇心害死猫。”少年又扬了下手里盘子,“你吃不吃?”

“吃!”学着少年,直接用手撕下一只鸡腿大口朵颐,抛掉那些名门千金的矜持,闵姿吃得极欢快。

“嗤……有潜质。”要是他带闵姿去闯荡江湖,用不了多久,这丫估计就能成一侠女。

可塑性强啊。

等少年全神贯注对付那盘烧鸡的时候,闵姿才又悄悄看向少年,眼角眉梢笑意越浓烈。

世上没有无缘由的事情。

她爹不会漠视她跟娘亲多年后突然无缘由的对他们关心。

虽然少年什么都不说,但是她隐约能猜测到,这些变化定然是跟他有关。

只是,他出现在她身边又是什么缘由呢?

真是仅仅是因为她曾一时恻隐,赏了他十文钱吗?

肯定不止如此。

不过她不心急,也不担心。

她相信,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出现,他都不会伤害她。

那是她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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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二六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6)

“娘,现在怎么办?”

那边岁月独好,另一处院子里,气氛则天壤地别。

闵思妍丽脸上充满不忿跟不甘。

“我爹为什么会突然去了偏院?他去这一趟,下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我们就这样白白让闵姿占了次上风!说到底,终究因为我是庶女!可是我有哪一点比不上闵姿!”

因为是庶女,哪怕府中下人对她毕恭毕敬,背地里依旧是对她不屑的。

也因为是庶女,连她跟湘王世子的亲事都出现了阻滞。

要是没有闵姿跟她那个活死人娘亲,她早就一飞冲天了!何须像现在这样,时时忌讳别人的眼光!

“遇上事情最忌沉不住气,心浮气躁。但凡大家大户,有哪家后宅是简单的?”孙姨娘坐在上首位置,脸色沉冷得很,语气却一点听不出波动的情绪来,“像你这样只会吵吵嚷嚷有什么用?不过一个交锋暂退半步罢了,你输了吗?就算真输了,想办法再赢回来就是了!”

“娘亲教训得是,是女儿浮躁了。”闵思深呼吸,压下心头奔腾的气怒,“娘亲接下来可有什么计划?”

孙姨娘从椅子上站起,绕着宽敞偏厅慢慢踱步,开口,“闵姿那边不过是暂时拿到丁点好处罢了,那些东西不值一提。我既能压住她们母女一次,就能压住第二次。如今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你跟湘王世子的亲事问题,只要你能顺利成为湘王世子妃,庶女又如何?嫡女也需在你面前行礼下跪,俯首低头。”

闻言,闵思躁怒一天的心情总算放晴,脸上浮出难抑的自得,“是女儿浅薄了,女儿一切都听娘亲的。只是湘王世子自从那日离开后再没登过闵府大门,皇上找他谈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女儿最担心的是这件事情再生出另外的波折来,那娘亲这些年为女儿谋划岂非功亏一篑?”

“娘亲教导你多年,你倒把学的皮毛本事用到为娘身上来了。在我面前煽风激将?”孙姨娘扭头,沉冷视线直盯得闵思眼眸闪烁不敢直面,方冷哼一声,“湘王世子的事情我会再想办法,你也争气些,这门亲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娘,要不让爹去湘王世子那里套套口风?或许能套出点什么来?”被娘亲拆穿了试探的小心思,闵思不敢再造次,转而将主意打到另一边。

“你爹?”孙姨娘眼底划过讽刺,轻道,“他除了是这座宅子的当家老爷,甚至连个男人都算不上。自己想要什么就自己想办法拿,能靠的只有自己。”

话毕,下逐客令,“你先下去吧,别轻举妄动,你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闵思一时不敢多说其他,乖乖退了下去。

相比起她爹爹,她更怵娘亲。

厅里,孙姨娘缓步走到窗前,遥望向闵姿母女所在方向,眸光明灭。

如果湘王世子要退亲,势必要给个理由出来。

而这门亲事她唯一能想到不妥当的地方,就是长幼有序嫡庶有别。

闵姿,是她们的绊脚石。

第一七二七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7)

时间转眼四月,距离闵思跟湘王世子定亲的日子已经过去近一个月。

那边自打入了一次宫后,就没有什么消息再传过来,无声无息的。

这种粉饰太平让等待的人心慌。

闵思一开始还能沉得住气乖乖呆在府里,但是过去时日越久,心头越焦躁。

而且外面流言也渐渐传起来了,诸如什么庶女就是庶女,身份上不得台面,所以湘王世子后悔了,定亲后就不再露面,闵府二小姐白得意一场云云。

她现在连门都不太敢出,就怕看见那些世家千金嘲笑的眼神。

就连在府里,都总觉得下人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为此事在孙姨娘面前哭诉了好几回。

这些事情都没瞒过巴豆眼睛。

在闵府一呆数月,巴豆如鱼得水,尤其孙姨娘的亲信管家被撤掉后,没有人时不时冒出来盯着他,行动就更自由了。

“诶,你那个妹妹在她老娘面前哭好几回了,女子都这么恨嫁?”趴在墙头上,下巴抵着墙头,巴豆跟闵姿传递闵府新鲜事。

这女的太安分了,平日除了出去买药材或者必需品,几乎连院门都不出。

那些消息他要是不说,他敢笃定她一定不知道。

“好好的大门你不走,怎么非要爬墙头呢?”闵姿看着赖在墙头的少年,无奈。

“翻墙方便。”少年敷衍一句,又把话题拉回来,“别岔开话题,我说的你听进去没有?你得上点心,那俩不是省油的灯,不定又要在你身上打主意了。”

“我既不同她们争,也不同她们抢,她们还想如何。”闵姿反应很淡。

她并没拦住孙姨娘母女的路,她们还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她们想要的,多已经拿到手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

“若我退到这一步她们还不满足,那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兔子急了还咬人,她也有底线。

凝视她片刻,少年嘴角不可见的翘起来,“你有这个意识就行。其他的交给我,我帮你打探消息去。”

说罢跳下墙头,隔着一堵墙,闵姿还能听到他似真似假的嘀咕,“十文钱请到爷给你护院,赚大了你。”

从侧门溜出闵府,巴豆晃晃悠悠先去了城中一间不起眼的茶肆,里面生意清淡,客人不多。

最为显眼的是坐在角落的一桌,四个彪形大汉,明明相貌也算得端正,但是乍一看总给人种凶神恶煞的感觉。

茶肆小二上茶过后就没怎么敢往那桌旁边晃,尽量远着。

巴豆走进去后,四个汉子见着他,竟然纷纷站了起来,浑身匪气下意识收敛,“老大!”

小二刚提起茶壶想上前招呼来客,被这声老大吓得手一抖,茶壶哐啷掉到地上,滚啊滚,滚到巴豆脚边。

小二脸都白了。

将茶壶捡起来塞回小二手里,顺手拍了拍他肩头,巴豆朝四个汉子走去,“喝茶就喝茶,吓人做什么。”

四只,“……”是他们长错了。

“说正事,有什么消息了吗?”坐下,巴豆开门见山。

第一七二八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8)

四个汉字相觑一眼,面上讪讪。

“按老大的吩咐,我们特地发散手底下兄弟在周边偏僻地域搜查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老大说的那个人。”

“不过我搜查过程中,倒是遇上了很多拨人马,有官兵,还有便装侍卫,当中甚至有皇室的人。”

“老大,你能不能给咱兄弟透个底,你要找的人到底什么身份?怎么那么多人在找他?老大,咱干这行的,平时怎么都行,但是尽量别跟官府作对,忒吃亏啊!”

四人从汇报转为苦口婆心,但是面前少年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让人越说越绝望。

“行了,能去的地方找不到人,其他地方又不适合你们去。寻人的事情暂时到此为止,你们去帮我办另一件事。”巴豆开口,无视四人如释重负的表情,低声将要他们去办的事情说了一遍。

汉子们当即拍去胸脯,“这种事情老子最拿手!老大,你等我们好消息!兄弟们跟我走!”

茶肆少了四个吓人的,氛围一下和谐不少,巴豆慢悠悠将面前茶杯端起,茶杯送到嘴边的时候人僵住,“他妈的你们走之前倒是先结账啊!”

……

“老爷,这段时间妾身静思己过,发现自己真的做错很多事情。管理一个大宅子,主持府中中馈,当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若是大夫人还好好的,定然会比妾身做的好得多。”闵府花厅,饭后,趁着男人还没离开的时候孙姨娘起了话题。

大夫人三个字让闵绍合有瞬间不自在,道,“这些年你不是管得挺好的吗?勿要妄自菲薄。”

“不,妾身没做好,光是思儿跟湘王世子的亲事,妾身就做错了。”孙姨娘摇头苦笑,“自古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老爷膝下一共两女,都到了该成亲嫁人的年纪。但是就算要嫁人,按着顺序也该先安排好大小姐的亲事。结果妾身疏忽,先提了思儿的亲事,让外人看笑话了。”

“思儿的事情也怪不得你。能得湘王世子看中,是思儿的福气。世子着急定亲,亲自上门来提,我们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吧?那岂非等于拒了这么好的亲事?外人笑话,是他们不知内情罢了。”

“妾身当初也是这般考量。虽然老爷是朝廷四品大员,但是世子却是皇族,咱们怎么能得罪皇族呢?只是后来皇上突然将世子召进宫,世子跟思儿的亲事便像是没了后续。妾身反复思量,觉得问题可能就出在这嫡庶上。”

顿了顿,打量了眼身边男人神色,孙姨娘才继续往下说,“妾身虽得老爷信任,帮着掌管中馈多年,但是在外人眼里,妾身始终是姨娘。思儿先成亲,外人免不了说妾身薄待嫡系。皇室极重颜面,哪能容得下这种闲言?”

“那你的是意思是?”

“这门亲事自是不能放弃的。思儿若能嫁入皇室,是整个闵府的荣耀。身为闵府女儿,这也是她该给报答闵府的。但是要解决湘王世子心头隔阂,大小姐的亲事,必须得赶在思儿前头,日后才不会惹人闲话。”

第一七二九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9)

闵绍合瞬间沉默下来,神色晦暗,眼神也不停变换。

“妾身这几日里专门寻摸了下都城各大世家的公子,当中最优秀的当属工部尚书之子许游。这孩子老爷应该也见过,长得一表人才,精通六艺,学识了得,且人品也是众人交口称赞的。老爷要是觉得他配得上大小姐,妾身挑个时间去说和说和?”

话毕,孙姨娘便坐在一侧安安静静的,没有继续游说,而是半垂了眸子,极有耐心的等。

外头门房突然跑了进来,禀报,“老爷,夫人,孙管家在门口长跪,说想见老爷跟夫人一面,亲自向两位主子认错。”

“他还敢来闹?!”闵绍合当即怒拍扶手而起,“把人赶走!拿着我闵府的俸禄还中饱私囊奴大欺主!你去告诉他,不许他再踏进我闵府一步!否则棍棒伺候!”

“老爷息怒。”孙姨娘忙起身,轻言细语安抚,“是妾身信错了人,将孙管家提拔上来本以为他会好好帮辅助爷,谁知道竟然是个贪心的。老爷不必为这样的人动怒,不如交给妾身处理,可好?”

“你能处理?”看向孙姨娘,闵绍合冷笑,“他一个小小管家敢在我闵府作威作福,仗的就是你孙姨娘的势!”

孙管家,就是孙姨娘从母族那边叫过来帮忙,然后一步步提拔上来的。

犯事之后还有脸找上门来,不就是仗着孙姨娘不会严惩他么!

“都是妾身的错,老爷放心,妾身这就着人将他赶走。这种事情也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闵绍合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身后,妇人慢慢抬起头来,脸上温柔小意散去,看着他背影的眸光淡漠冰冷。

“来人,去告诉孙朋,闵府大宅大户,不是他这种下等人能闹得起的地方。得罪了闵府大小姐,一经驱逐出府,永不录用!叫他也用不着再来求我,本夫人近日要替大小姐寻摸亲事,无暇理会这些琐碎!”

两个当家做主的都下了驱逐令,门口闹腾一番后,渐渐安静下来。

是夜,夜深人静,整个闵府的人都已经睡下了。

闵府侧门处突然响起轻微动静,有人撬开了门栓,紧接着黑影一闪而入,熟门熟路往府北偏院潜去。

四月的夜,夜风沁凉,露汽极重。

风声刮过周围园林树木,带出唰唰的响声,与幽暗中显出一种诡秘。

黑影摸到偏院墙角,翻墙而入,脚步毫不迟疑来到一间厢房门前,暗夜中的眼睛闪烁狰狞红光。

踹门,闯了进去。

门口被踹开发出砰响,惊醒了熟睡的人,床上少女立即坐了起来,死死盯着昏暗中逼近的黑影,“你是谁,你是想干什么!”

“干什么?听说大小姐到了年纪后恨嫁了,想找夫婿?我是来成全你的,哈哈哈!”黑影大笑,猛地往少女扑去。

“啊——!”

“咔嚓!”

“嗷!——”

房间里响起砰砰巨响,乍然而起,又乍然湮灭。

少女还缩在床角惊魂未定,此时,院子外面又传来了纷沓嘈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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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到14号几天加更,小妖精们晚安~

第一七三零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10)

从凌乱脚步声能判断人来得很多,也来得很快,眨眼功夫就到了厢房门外。

整个偏院登时灯火通明。

“大小姐,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样!”声音由远及近,孙姨娘带人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担忧着急。

在看清房内情形后,孙姨娘脸上表情微不可见一滞,变得有些僵硬。

在她身后还跟着很多丫鬟家丁,就连闵绍合都跟在后头,神色忧急,衣衫不整,应该是听到动静后着急赶来,鞋子都没顾上穿好。

此时众人也都看清了房内情形。

房间里,闵姿坐在床边,衣饰整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冷冷的。

在她面前地上,则躺着一个昏过去的男人,脸朝下趴在地上,手脚呈诡异的姿势弯曲,一看就是被人折断了。

而房间里并未见凌乱,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地上那个昏迷的男人,明显是被辗压着打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闵绍合惊怒。他是被人叫醒的,说是大小姐偏院里出事了,这才急匆匆赶来,没想到会看见这一幕。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还用问?院子里进贼了呗。”

懒洋洋又没规矩的声音,吸引了闵绍合注意,视线转移,慢慢看向了房中除他们以外的第三个人。

那是一个少年,年纪十七八左右,剑眉飞扬,眼睛狭长而有神,长得极为俊俏。身姿挺拔高大,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人说不出的气质,又懒又痞,却又糅合着贵气,很是矛盾。

此时少年并未看向他们,手上摆弄着的木棍,显得漫不经心的,好像房间里发生的事情跟他无关。

察觉到有人打量,少年忽然抬眸朝他看来,目光凌厉而讥诮,让闵绍合心头惊了下。

他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形形色色什么人没见过,却依旧为少年的一记眼神而感到心惊,同时心头也生出疑惑来。

少年身上是穿着小厮服的,当是他们府中小厮。可是一个下人,怎么会有那么迫人的眼神?

“把人架起来!”处理眼前事情要紧,闵绍合收回跟少年对视的视线,吩咐下人。

立即有小厮上前把趴在地上昏死的男人提了起来,男人的脸也顺势暴露在灯光下,周围响起抽气声。

“这这不是孙管家吗?!”

“是孙管家,他怎么会在大小姐的房间?……”

“哎呦,真是造孽呀!怎么竟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因为主子就在跟前,下人们下意识压低了音量,但是那些话还是细细碎碎钻进闵绍合耳里,让他脸色更为阴沉。

一旁孙姨娘脸色也变得更为难看。

“姿儿,你跟爹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闵绍合怒声,瞥向孙姨娘的眼神极冷。

闵姿这才开口,声音很冷淡,夹着跟少年如出一撤的讥诮,“爹不是都看到了吗?有歹人潜进女儿房中,意图行盗窃。大概是前几日女儿拿回了本该得的东西,引起歹人贼心了。”

闵绍合眼底闪过讪讪。

本该属于女儿的分例一直被克扣,前几日他来了偏院知晓实情后,那些东西才被补了回来。

结果刚补回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那种感觉,就像有人在他脸上打了两巴掌。

不通家事,用人不慎。

第一七三一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11)

“孙氏!这个人不是早被赶出府了吗,为什么现在他会在府里?白天他来求见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一腔羞怒,闵绍合转而发到孙姨娘身上。

孙姨娘当即红了眼眶,哀戚瞧着闵绍合,“老爷是在怀疑妾身?妾身虽然是个姨娘,但是对大小姐从未曾怀有恶意!以前让大小姐受到的诸多委屈,妾身也是被恶奴欺瞒了。白日里孙朋来求见,妾身不想见着老爷生气便将事情揽了过去,说交由我来处理,实则妾身并未接见孙朋,而是让门房直接将人赶走了。老爷要是不信,大可问门房,问府中下人!”

“老爷,奴才乃是今日值守的门房,孙朋来府门前闹腾的事情还是奴才报给两位主子的。奴才可作证,夫人确实没有接见孙朋,直接下令奴才把人赶走了。”

“当时奴才也在场,奴才也能作证。”

“老奴也能作证。把孙朋赶走后,夫人就没有离开过宅子,而是在小厨房里给老爷炖安神汤。老爷睡前喝的那碗便是夫人亲自炖的。”

站在一侧,看着满屋子的奴才纷纷跳出来给孙姨娘作证,看着闵绍合脸上怒容一点点退下去,巴豆眼底讥诮更甚。

整个闵府大半壁江山已经攥在孙姨娘手里,闵绍合尚懵然无所觉。

若说闵老爷子还在的时候,闵绍合还有点心清目明的样子,那闵老爷子死后,闵绍合的眼睛就相当于被大粪给糊了。

“孙朋区区一个人,是怎么能进入闵府如入无人之境的?闵府的看家护院全是饭桶吗?这么大个人,从外头一路摸到大小姐的偏院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是真的没察觉,还是有人里应外合,故意把人放进来伤害大小姐?大小姐安居偏院多年来不争不抢,已经低到尘埃,还有谁,总将她当成眼中刺不除不快?”

孙姨娘心头一凛,开始正眼瞧那个看着懒散的少年,每次闵绍合要被安抚下去的时候,他总能一句话挑起闵绍合的疑心。

这个少年端看言行举止便能看出绝不普通,而她竟然不知道府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号人物。

迎着她的视线,少年斜勾唇角痞气一笑,“闵老爷,看来你光撤了孙管家不够,这看家的狗头也该管教管教了。”

闵绍合眼神又一点点沉下来。

“老爷,事情有颇多疑点,好在孙朋被抓到了,等他醒了只要严加审问,必能审出真相。眼下,不如先移驾大厅?这里到底是大小姐闺房,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不合适。”孙姨娘适时开口,说出了让人拒绝不了的理由。

闵姿是待字闺中的千金,就算沉寂在偏院,也是闵府大小姐。

大小姐闺房现在挤了这么多下人小厮,加上孙朋闯进来的事情,传扬出去势必被人说闲话。

哪怕闵姿实际上一点事没有,衣着整洁干干净净,到了外人口中未必是这么回事。

看着飞快从房中撤离的人群,巴豆收了嘴角痞笑,眉心皱起。

第一七三二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12)

“你也一块过来。”房门口,孙姨娘突然回头看着巴豆。

哂笑一声,巴豆跟上。

他身后,闵姿也站了起来,跟他一并往外走。

“你就别去了,乖乖歇息。无非是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少女柔柔笑了下,“不,我若不去,你如何摘得清?”

巴豆眼睛眯了眯,没再阻止。

到得大厅,屏退多余的下人,闵绍合、孙姨娘、闵姿跟巴豆四人分别坐在厅里,大厅中央还有仍旧昏迷着的孙朋。

期间,闵绍合跟孙姨娘都多看了巴豆两眼。身为下人,跟主子爷平起平坐是不被允许的,但是此时两人却都不置一词。

或许,是因为少年太过自然了。

有下人提了冷水来将孙朋泼醒。

迷迷瞪瞪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置身何处,再看周围坐着的人,孙朋脸色顿时一片青灰。

“孙朋,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夜半潜入我闵府想对姿儿图谋不轨,现在被当场捉住,你有什么话好说!”闵绍合一拍扶手,官威立现。

巴豆对他这种作态,撇了下嘴角。

当这里是衙门大堂呢?还玩公正审判那一套?

不会做爹。

这要换了他们家红豆被欺负,他爹直接拧人脑袋,还审?审个屁!

“孙朋,白天我已经叫人告诫过你日后别再来闵府闹腾,你半夜偷摸进来做什么,要不是刚好有小厮在,大小姐的清誉就被你毁了!”孙姨娘盯着孙朋,怒容满面,眼神沉厉。

孙朋被骂得一个激灵,对上孙姨娘眼神,眸光微闪,立即伏跪地上喊冤,“老爷,夫人,奴才冤枉啊!奴才今晚偷溜进府确实不对,但是奴才进来也只是想找机会亲自跟老爷夫人赔罪求情,奴才对大小姐没有半点不轨之心啊!”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大小姐闺房?你还敢狡辩!”

“奴才那是、那是在府中突然遇上他了!”孙朋想用手指向巴豆,结果一动手骨处就传来锥心疼痛,只能怒瞪过去,“奴才当时在偏院不远处见到他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便留了个心眼悄悄跟在他身后,后来见着他竟然进了大小姐闺房!奴才担心他对大小姐不利,所以冲了进去,然后就被这个小人打晕了,再醒来就在这里,奴才真的冤枉哪老爷夫人!”

“你撒谎!”闵姿冷峭了小脸,被孙朋那番话气得浑身发抖。

她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孙朋居然还敢倒打一耙。

“奴才没说谎!”孙朋梗了脖子,“不然大小姐亲自解释解释,夜半三更的,这个小厮为什么还会逗留在大小姐闺房?哦!我记起来了,这个小厮还是我前不久招进来的,但是为人极懒散,三天两头偷懒,人也时常跑个没影儿。却不知大小姐什么时候跟一个小厮这么熟悉起来?”

说罢孙朋视线在闵姿跟巴豆之间来回打量了好几圈,眼神意味深长。

“大小姐,你虽然不喜奴才,但是奴才秉着为你好,还是要提点你一句,大小姐年岁尚小涉世未深,跟人交往千万不能以貌取人。这种小白脸除了长得俊俏些,没半点本事,万万配不上大小姐的身份。”

第一七三三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13)

巴豆坐在旁边,是大厅里五人中,唯一始终面色淡然的。

转眼间自己就从英雄救美变成跟美人私通的小人,他真的挺佩服孙朋的,这么颠倒黑白,太有胆了。

“爹,这不是事实!”闵姿从椅子上站起,怒指孙朋,“明明是他闯进女儿房间,嘴巴里还不干不净意图对我不轨,莫南是听到我求救之后才进来的!要不是有莫南在,我只怕——!”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也不敢去想那样的后果。

是莫南救了她,且来得非常及时。

但是她丝毫不怀疑莫南对她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他只是尽责的履行对她做过的承诺。

他说看家护院,那便会好好的护着她,护着那所偏院。

没有别的理由,别无所求!

“这……”孙姨娘犹豫了下,看向闵绍合,“老爷,我相信大小姐说的。我们闵府素来家教甚严,大小姐怎么都不可能跟个小厮有什么瓜葛,辱没我闵府门楣。但是孙朋为人我也稍有了解,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对大小姐有非分之想。事情到底如何可以慢慢调查清楚。只是今晚的事情太多人看到了,人嘴两张皮,不定明天就得传出什么流言来,对大小姐的声誉总会有影响。老爷您看?”

闵绍合脸色阴晴不定,“把孙朋先带下去,稍后处置!”

“老爷,夫人,奴才说的都是实情!奴才是冤枉的!求老爷一定尽快调查清楚还奴才清白啊!”

被拖下去之前,孙朋还口口声声喊冤,喊声尽数传进大厅外头下人们耳里。

闵绍合脸色更阴沉,“不管事情调查如何,这个人都不能再留!”

“老爷放心,妾身会把他处置妥当。”垂下眸子,孙姨娘小心安抚,“此时天色不早了,老爷还要上早朝,不如先下去歇着,其他事情都交由妾身处理如何?”

“奇怪,这么久了,怎么护院的狗头还没来?府里发生那么大事情,看家护院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也太怠职了。”坐在斜对面的少年摸着下巴,疑惑自言自语。

“莫南,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只是个下人。”孙姨娘眼神凌厉看来,沉声道,“这次因为你救大小姐有功,你那些没规没矩的言行,我跟老爷睁一只眼闭一眼就算了,但是你需也要知道适可而止!主子在说话的时候,下人岂能随意插嘴!”

巴豆无辜摊手,“我没随意插嘴啊,我只是觉得疑惑,随口嘀咕一声,没想到夫人耳朵这里厉,一下就给听进去了。”

“你——”

“好了,还嫌不够烦的吗?天色不早了,都先退下!有事明天再说!”闵绍合喝住两人,起身背了手怒气冲冲离开。

孙姨娘见状急忙跟上。

一场闹剧到此暂告一段落。

等两人走了,巴豆才收敛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敢情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闵姿皱眉,“莫南,你这话何意?”

“你说你好歹豪门大户里长大的千金大小姐,怎么能出淤泥不染呢?你不黑你咋活?”

“……”

闵姿被教训得一头雾水。

第一七三四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14)

“过来点,我跟你说,接下来你务必小心。”说罢巴豆把头凑过去,贴在闵姿耳畔悄声耳语。

闵姿心头忽地一阵恍惚,耳边少年声音慢慢开始变得不真切,反是他喷洒在她耳畔的温热气息清晰可闻。

昏黄灯光遮掩下,少女白皙耳垂不可见的一点点晕红。

“你听明白了没?吱个声啊!”

少年不甚耐烦的催促让闵姿拉回心神,不太自在的撇开头,胡乱点了点,“再过两个时辰便天亮了,你、你赶紧去歇歇吧,早上又要起来干活了。”

说罢闵姿扭身快步离了大厅。

瞪着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巴豆皱眉,“这啥反应?她是听明白了还是没听明白?”

另边厢孙姨娘追着闵绍合脚步,在进卧房之前将人拉住,“老爷,您可是生气妾身刚才在大厅越俎代庖?但是那个叫莫南的确实没规矩,妾身不训斥他不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否则日后势必又会有人奴大欺主……”

“我没怪责你,你多心了,回去歇吧,有事等我下朝再说。”闵绍合一句话把人打发,随后进了卧室关上房门。

房门外好一会才响起人离开的脚步声,闵绍合坐在房中,半映灯光的眼闪烁不定。

莫南,一个古古怪怪的小厮,不知为何,那张脸总让他有种熟悉感,好像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但是细想又想不起来。

会是谁呢?身上那么强势的气场,眼神淡定底气十足,都城里贵族子弟都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这样的人,着实不像奴才。

“来人,去把孙朋处理了,另外好好调查一下莫南的身份,别被人发现了。”

窗外传来应答声,“老爷,孙姨娘已经说了她会处置孙朋,可要告知她一声?”

“怎么,你也是她的眼线?”闵绍合冷嘲。

“老奴不敢,老奴这就去办。”

很快,屋内熄了灯,房间归于死寂。

孙朋半夜被处决了,草席子包裹扔到了乱葬岗。消息传到孙姨娘耳中时,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应,只淡漠点了点头。

巴豆收到风并不比她晚,同样淡漠,只是早上蹦跶到闵姿面前的时候,把这事情当成八卦提了一嘴。

闵姿则比他要担心得多,“我爹很在乎家风门楣,孙朋做出那等事情,得到那样的下场我并不奇怪。莫南,我现在担心的是我爹很快会连你也容不下。”

那天晚上在她闺房里的,除了孙朋,还有莫南。

巴豆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容不下我再换个地儿混饭糊口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我担心的是到时候你想走都走不了。”

“要真是那样,那你爹就相当有本事了。”从兜里掏出一小串荔枝,递给女子,“喏,新鲜的,不多,尝个鲜。”

闵姿看着手里水果愣了愣,“你哪来的?现在四月末,荔枝只有宫里才有特供,是最早的一批,外面没得卖的。”

嚼下一粒,巴豆朝她咧嘴一笑,“偷的。”

“你偷贡品?!”闵姿惊讶之下差点把手里果子扔他脸上。

第一七三五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15)

“嘘!心里有数就行了,嘴上别嚷嚷!赶紧吃,吃完了我好毁尸灭迹!”少年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噤声,一边将地上荔枝壳扫做一堆,扔进了小厨房灶头里。

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闵姿,“……”吃吧。

赶紧吃完赶紧毁尸,免得被人看了去,两人脑袋都要搬家。

最后一粒吃完,巴豆刚把壳子抓到手里,偏院大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走进来的是新任管家,神色匆匆,“大小姐,老爷夫人有请,让大小姐马上去大厅。”

闵姿跟巴豆对视一眼,眼底升起狐疑。

虽然她现在生活有所改善,但是平日里依旧跟闵府好像生活在两个世界。

那边没事绝对不会来扰她,她也尽量不出现在那些人面前。

现在突然来叫她过去,闵姿心里微沉,总觉得跟此前孙朋夜闯她闺房的事情有关。

下意识的,她看向巴豆。

少年朝她扬唇笑了下,“叫你就去呗,光天化日,他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随即又压低了声音,“真害怕,我在暗处保护你?”

闵姿笑开,不知为何就觉得轻松了,“不用,我去去就回。”

等她走后片刻,巴豆将手里荔枝壳一扔,人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的时候,在前院大厅房顶。

闵府的防卫不是他想吐槽,不说跟别的豪门大宅比,连他们杏花村都比不上。

白瞎几十号护卫整天前院后院的巡逻,一个个全是吃干饭的。

翻身躺在屋顶飞檐阴影处,完美遮掩了身形,巴豆闭上眼睛懒洋洋倾听下面对话。

闵姿到了大厅后,厅中有闵绍合跟孙姨娘,还有闵思。

“老爷,还是你来说吧。”孙姨娘欲言又止模样,将头扭了开去。

闵思转身身背对闵绍合,看闵姿的眼神又阴又冷,嘴角冷笑极刺人眼。

“爹,何事?”闵姿站在几人面前,问。

沉沉看了闵姿一眼,闵绍合叹气,“姿儿,现在外面流言传开了,说你夜半同人私会,早就清誉有污。爹本来着了人出去解释的,但是这种事情越描越黑,根本没有人相信真相。你……”

“爹的意思是,在外人眼里,女儿已经是个不检点的人。”闵姿垂眸,垂在身侧的双手攥得紧紧的,“真相如何,外人不知,爹爹至少是知道的。现在爹这样唤我过来,是想要女儿如何?”

孙姨娘此时转过脸来,痛心道,“此事发生前,我跟老爷商量,本来已经为大小姐相中工部尚书家的公子,那边也有意同闵府结亲。可是现在事情变成这样……我早上去尚书府的时候,尚书夫人连见都不愿见我了。”

“我娘说的还是含蓄的,姐姐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外面流言传成什么样了,说姐姐半夜召府中小厮同房作乐,寡廉鲜耻。如今整个闵府都在风口浪尖上,名声败坏!就连我跟湘王世子的亲事,恐都要受到连累!”闵思插口,字字诛心,“爹爹若是不信,大可以到街上随处听听,看他们是怎么说我闵府淫姝的!还有这个,是湘王世子一早递过来的书信!”

第一七三六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16)

将手里一直抓着的信递给闵绍合,闵思便掩面低低哭了起来。

没人唤闵姿坐下,闵姿也不坐。厅中人的讨伐越不堪,她背脊挺得越直。

“湘王世子说,本来思儿是庶女,他跟思儿定亲赐正妃之位就是顶了重重压力,结果这头压力还没解决,转头闵府又出了这样不堪的流言,皇室绝对不容许过门的新妇声名及背景有污。”

孙姨娘也红了眼眶,声音低低阐述,“湘王世子极喜爱思儿,这门亲事他既然定下了就不会反悔,但是如今情况变成这样,他也不得不退一步,正妃的位置是给不了思儿了,要过门,只能为侧妃!”

闵绍合将手里书信看过后,脸色阴沉,啪一下把信纸拍在桌上,胸腔怒气翻滚。

闵思抹泪,“而且,那边要求姐姐必须比思儿早嫁出去。湘王府说,长幼之序不可废。爹,现在该如何是好?姐姐如今名声狼藉,整个都城世家公子都对姐姐敬而远之……姐姐若是嫁不出去,思儿跟湘王世子的亲事也只能就此作罢了。女儿受委屈没什么,之所以盼着嫁入湘王府,也是为了闵府,为了爹爹的仕途。若实在不成,女儿就这么着吧。”

母女俩一唱一和,落在闵姿耳里,只觉可笑。

她定定看着坐在上首的男人。

身着官府,看似威严儒雅,可是那双眼睛闪烁不定,瞧着她的时候,眸光极沉。

“爹爹想女儿嫁人?那我娘怎么办?”闵姿讥诮开口。

她根本不问男人想法,她猜得到。

但凡涉及家族利益,涉及爹爹自身利益,其他皆可取舍。

闵府,跟别的豪门府宅比起来,并不特别。

闵绍合再次在少女那样通透的注视下,感觉狼狈,试图做解释,“姿儿,并不是爹爹想逼你嫁人。但是闵府是祖辈传承下来的,不能败在爹爹手里。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总不能一直留在家中。至于你娘,你放心,日后你出嫁了,我会着人好好看护她,不会比你伺候的差了。”

终究是要她嫁,在无人愿意娶她的情况下。

闵姿看了男人良久,整个大厅里氛围死寂又压抑。

好几双眼睛胶着在她身上,等着她开口应答。

最后闵姿挽唇一笑,“爹说得对,女儿生为闵家人,就不能给闵府门楣抹黑。如今女儿声名败坏,更不该继续留在府里让爹爹为难,坏妹妹姻缘。我嫁,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一,夫君我要自己选。二,嫁人后,我要将我娘一并带走。”

“荒唐!”闵绍合下意识厉斥,“女儿家嫁人素来秉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自己挑选夫婿!更遑论嫁人后要将我闵府大夫人带走!你这般,当真有顾忌我这个当爹的颜面?!”

“我只有这两个条件,爹爹应了,我便应。门楣为重。况且我娘在所有人眼中,跟死人已经没什么区别,爹爹这些年,对娘亲是有亏欠的,你就当偿还那些亏欠,让我带我娘亲走,可行?”

第一七三七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17)

厅中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

坐着的三个人,每个眼神都落在闵姿身上,充满狐疑、惊讶、探究。

闵姿依旧将背脊挺得笔直,对那些打量不闪不避。

她知道他们在探究什么。

这些年来她守着偏院,从来不争不抢,也不诉求,在他们眼里,她是逆来顺受的,没有威胁的。

所以她突如其来的强硬,会让他们不适。

但是有些东西她可以不争,有些底线她却一定要守。

“好。”最终,闵绍合点了头,看闵姿的目光冷下来,“姿儿,你以前从不叛逆。既然你提了这样的条件,一切后果你自己担。”

松开攥紧的双手,闵姿笑笑,“我知道。”

她知道他会答应,为了闵府门楣。哪怕她提的条件,相当于跟闵府断绝关系。

“但是你的亲事要尽快,你妹妹这边等不得。我给你一个月时间。”

掩下眼底讽刺,闵姿再次点头,从大厅离开。

她一走,孙姨娘立即蹙了眉头,担忧道,“老爷,你怎么就答应了大小姐的条件呢?自古以来哪有女子自己挑选夫婿的?这不是让人笑话吗?而且大小姐涉世未深,怎知道好坏?万一挑了个不好的,苦的是她自己一辈子。老爷,这事上你一定要替大小姐把关,免得她吃大亏呀。”

“把关?你没看她如此叛逆,巴不得早早脱离闵府的样子?人家用不着我多管闲事!哼!这事你也别多管,人家不会领情。”闵绍合拂袖而去。

离开孙姨娘母女视线后,闵绍合才转身看向偏院方向,眼底飞快闪过歉疚及痛色,一闪而逝。

“诶,你真要自己找人嫁啊?”

闵姿刚回到偏院,墙头就传来少年声音。

“你消息这么灵通?”扭头看向墙头,闵姿揶揄。

见着他,抑郁心情开始回转。

“这种的,小意思。”少年很牛气,“不过你只有一个月时间,这么赶,不太好找啊。”

“是很赶。不过也好过被人作主,全无选择可言,不是吗?”

巴豆略作沉吟,“行吧,你真要嫁人,我帮你。”

“你怎么帮?”

“我这就给你挑人去。都城这么大,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好的出来。你等我消息,这段时间呆在院子里乖乖的别乱走,免得又被人算计。”

少年跳下墙头就没影了。闵姿站在院子里看着他刚才坐过的地方,很久,嘴角慢慢翘起。

巴豆进宫了。

又是如入无人之境。

皇宫的防卫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闫容谨看着坐在自己面前耍无赖的少年,脑壳一阵阵抽痛。

“你要进宫,可以走大门,没人会拦你。”

“万一有人拦了呢?我还要费劲口舌解释、求见,不浪费时间么?”

闫容谨竟然无言以对。

罢了,左右他也拿他没办法,少年心性,赤子之心,由着他吧。

“早上刚过来偷了朕的特供荔枝,这次来,又是想要朕做什么?”

“你怎么不猜我又是来偷东西的?”

“你要来偷东西,就不会坐在朕面前了。”

“说的对。”

第一七三八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18)

“小七哥,你朝堂上有没有年轻有为、背景雄厚、品貌优良、家里还不差钱的年轻俊才?没成过亲那种?”

“你要作甚?”闫容谨挑眉,好笑问道。

“闵姿要嫁人了,你挑个青年才俊赐个婚呗?对了,她要带她老娘一并嫁过去的,夫家也要能接纳她娘亲,帮着一块照顾才行。这点做不到的不要。”巴豆拧着眉琢磨,看看还有什么是自己漏了的,“你也帮我想想,看还有什么条件可以提的。皇上赐婚,夫家再怎么也不敢薄待她,这样闵姿跟她娘亲下半辈子可保无忧了吧?我不能时时呆在东越,总要回家的,等我走了以后,小七哥你帮着多照顾照顾她,别让她被夫家欺负了,也别让她被闵思母女欺负了,还有她那个爹,也得防着……”

“这么担心你不如自己把人娶了,岂非更好,什么都用不着担心了。”

男子轻飘飘的话语,轻易让少年整个卡壳,瞪圆了眸子不可置信看着他,“开什么玩笑?我娶闵姿?我才十七岁我还没想过这么早成亲呢!”

“若我没记错,闵绍合的女儿比你年岁要小,今年也才……十五吧?她都能嫁人了,你为什么不能娶?放别人手里照顾,有你自己照顾那么放心?”

“……可我没想过要成亲啊。”

“那就现在想吧。”

“成亲应该两情相悦!”

“你为什么会来东越?”

巴豆沉默了。

闫容谨淡道,“南陵世子要还人人情,怎么还不可以?送银子,送礼,指派人到她身边伺候等等都可以,你没必要亲自来。而且朕也好奇,你为什么不向她表明身份?”

半晌,巴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懂。”

“你提的那些要求朕且记着,若是朝中有合适人选,朕再告诉你。但是你要明白,朕虽然是皇上,却管不了朝臣的家务事。闵姿日后幸福与否,朕无法保证。”

……

少年走后,闫容谨坐在御书房里,却没了继续批阅公文的心思,视线落在窗外某处,没有焦点。

“皇上?”彭叔瞧着他这副样子,心头叹息。

“彭叔,御花园当下花开正艳吧?”

“是,五月末是宫中一年里花开最好的时候。”

“让皇后办个赏花宴吧,宴请城中世家千金入宫赏花解解闷。让她邀上闵姿。”

“是,老奴这就去递话。”彭叔应着,却没有立即离开,站了一会后又道,“闵大小姐如今在城中被传得风言风语,若能得皇后相邀,或可压下那些流言。皇上思虑周到,只是皇上到底是一国之君,总分心这些……”

男子已然提笔,重新开始批示奏章。

彭叔止住了还没出口的话,无声叹息,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男子执笔的手渐渐慢了下来,视线在面前打开的奏章上凝住。

——红豆。

他在朝臣的奏章上,写下了一个女子的名字。

扶额,闫容谨嘴角爬上苦涩。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一个近而立的人,会对一个少女生出那样的心思。

用尽力气克制,却怎么都忘不了。

第一七三九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19)

“她在哪?”视线没有焦距,他似无意识的问。

然顷刻,某个角落便传来应答。

“红豆郡主已经游历到江南以北,位于南陵与西凉交界处的大蓟山。沿途北上,一路治病救人无数。”

“她跟她娘亲一样,心善。”闫容谨轻道,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收紧,捏皱了手边宣纸。

江南以北,近西凉。

东南北三大国全无七七踪迹,她是要亲自往西凉,去找那个少年。

“主子,可要继续跟踪?”

“……跟着。”

唯有如此,他才能偶尔,得知她的消息。

……

从皇宫离开,巴豆一路游魂一样游回闵府。

刚进门就被人叫住了,扭头就见闵思一身盛装袅袅娜娜走到他面前。

“你叫莫南?”居高临下的语气。

巴豆木木看着她,不吭声。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小姐在跟你说话呢!”闵思身后丫鬟立即皱眉呵斥。

“算了,他不懂规矩也不是今天才开始。”闵思拦下丫鬟,看巴豆的眼神意味深长,“听府中下人说你有事没事总爱往偏院跑,闵姿给你多少银子月钱?”

“怎么,你要付我双倍?”迎着她视线,巴豆轻笑,嘴角微扬痞气十足。

闵思怔了下,随即笑开,“一个小小奴才,胃口真不小,想要双倍月钱?没问题,我给你,你过来伺候我。”

“啧啧啧,连你姐姐院子里唯一一个帮忙的人都挖走,她撅过你外祖家祖坟?”

“你放肆!”闵思脸上笑容刚荡起就沉了下去,厉声。

“不好意思,我这人说话比较直,有什么说什么。既然惹了二小姐不高兴,我先告退。”

“莫南,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巴豆本来要转身走了,闻言又转了回来,一本正经,“二小姐,挖人也要有挖人的诚意,区区双倍月钱就想挖走一个全能人才,人才也太廉价了不是?”

闵思主仆被这种不要脸的言论气得脸色发绿。

在闵府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下人敢这么对她说话!

“你知不知道在闵府得罪我有什么后果!”

已然走远的少年,满不在乎摆摆手,“后果来了就知道了,急啥。”

身后两人仰倒。

远远的,巴豆还能听到后头少女气急败坏的声音,“把他的卖身契拿来,一个个奴大欺主,闵府的颜面往哪搁!”

巴豆嘴角翘起嘲讽。

卖身契……他还人情债还没傻到把自己整个卖进闵府,卖身契那东西,慢慢找去吧。

这头二小姐发飙,管家不敢怠慢,急忙去翻找莫南的卖身契。

然而翻遍了所有奴仆契书,却没能找出一张属于莫南的来。

听着管家的禀报,闵思气极之后慢慢冷静下来,冷笑连连。

“自称闵府下人,在府中却寻不到他的卖身契,他当真是我们府里的奴才?还是从外面混进来的宵小?又或者他跟闵姿之间其实一早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借由小厮身份混迹我闵府,好方便两人私会?莫南,闵姿……”

第一七四零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20)

“莫南,你在我房间做什么?”

给娘亲喂过药出来,闵姿赫然发现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而且人还杵在她房间窗口的位置,愣在那里发呆。

少年指了下她房中梳妆台,“你梳妆台上为什么摆那么多茶缸子?还擦的干干净净的。闵府不缺这些东西吧?”

闵姿怔了怔,眼底出现片刻恍惚,其后笑道,“那个啊,是小时候跟一个玩伴做了约定,帮他买的。只是他好像忘记回来拿了。”

“小时候?你那时候也还是小孩子吧,怎么会把随口的约定看得那么认真,人家叫你买你真跑去买,你没想过他可能早就忘记这个约定了?”

走到小厨房门口,把手里药碗冲洗干净,闵姿背对少年,“他忘记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既答应别人的事情,我自己需得做到。我做到了而他没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只求问心无愧。”

巴豆站在原地,凝着少女瘦削背脊久久无语。

问心无愧……

他就是觉得理亏有愧,所以,竟不敢在她面前表露自己身份。

从小到大,他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当过霸王,横走过各大国都城大街小巷,从不觉得自己愧对于人。

可是就是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少女,让他觉出心虚。

那一个个整齐排列护理良好的大茶缸子,让他感到有愧。

“这些大茶缸子,应该也能值不少钱,你照顾你娘亲曾经有过很难的时候,没想过将这些东西卖掉,换取药钱吗?”

“为人处世勿信口开河,勿失信于人,我娘自小这么教我。生活再难,也不能失去原则。”

身后很就没有回应,闵姿疑惑回头,厢房窗前已经不见了少年身影。

闵姿无奈低叹,神出鬼没的,不知道他整天在忙些什么。

亏得她跟爹爹把他要了过来,要是在闵府其他地方干活,只怕连月钱都拿不到,更少不得要挨罚。

巴豆其实没走远,就在厢房屋顶上,只不过坐在了檐角另一端。

看着天际碧空流云,巴豆烦躁得拼命揪头发。

难啊。

他太难了。

闵姿究竟是什么人种?但凡她稍微自私一点点,他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搞得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混账,没脸面对她。

要不他就一直用莫南这个身份,等帮她找着了合适的夫婿,让她有个依靠后,他再悄咪咪走人吧?

“嘶,我还得催催小七哥,免得他不上心。”

“都城世家公子左右也就那么几个,回头我再亲自去考察一下对方人品。”

“双管齐下,应该能万无一失了吧?”

这天起,闵姿能见到巴豆的机会就更少了,待得少年再次兴匆匆站在她面前,时间已经是大半个月后。

此时,离她跟她爹爹的约定只剩下不到十天。

“莫南,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少年一把将她拽了过去,塞给她一沓厚厚的画像,“别说那么多,快过来看看,这一沓是城中各大世家嫡系公子的画像,旁边备有名字跟批注,你来挑挑,看中哪个告诉我。”

“……”

第一七四一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21)

“你消失这么长时间,就是去弄这些画像?”闵姿不可思议。

“你只有一个月时间做决定,我不帮你谁帮你?赶紧挑,别废话。”少年注意力全部放在画像上,比她这个当事人更为上心,一边抽画像,一边跟她讲解各人优缺。

“大理寺家的小公子,年纪比大一岁,目前还在就读国子监,品貌皆优,精通骑射六艺,可惜不是长子,在大家族门第就会少很多话语权。你嫁过去要是被欺负了,他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御史台监察家的长公子,这个是嫡长子,条件也不错,尤其他爹的官位比你爹大一阶,能压得住阵。唯一的缺点是有个太强势的老娘,他娘亲把儿子当宝,看哪个适龄女子都觉得人家配不上她儿子,你嫁过去了很可能会受那个老虔婆的气。”

“这个是朝堂四品小侍郎,相貌不算出色,能力也不是特别拔萃,好在他双亲早逝,你嫁过去不用伺候公婆,能直接掌家。但是掌家也累人,他虽然没有双亲,七大姑八大姨攀关系的人贼多,能扰得你一天没个清闲时候。”

“还有这个……”

闵姿没有看画像,而是紧紧凝着对那些画像如数家珍的少年。

大半个月的功夫,他将城中所有优秀的贵公子全部了解了一遍,有些东西甚至连她这个在都城长大的人都不一定知道。

“你为什么那么上心?”她突然开口打断了少年的话。

“那不是欠你人情么。”少年反射性答了一句,随后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

闵姿看到了,垂眸遮住自己视线,“十个铜板,在城中只能买到三个馒头罢了,算得什么人情。用不着你如此费心替我张罗。”

“那不行,我巴……莫南做事是有始有终的,既然说了要护着你,自然不能让你吃亏。要是真因为那个狗屁约定你随便找个人嫁了,以后被人欺负怎么办?我也没办法保护你一辈子,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画像上都标了批注,做得很细心,留待我自己慢慢看吧,既是我要嫁人,我想自己选。”

巴豆愣了下,点头,“行,那你慢慢看,挑好了告诉我,剩下的我帮你搞定。”

眼看少年就要转身离开,闵姿再次突然开口,“莫南,我如今的名声可谓一片狼藉。”

“嗯?怎么了?”

她抬起眸子,定定看着少年,“豪门世家是不会娶名声不好的媳妇的,你纵是招来这些画像,其实也是白用功。我相中了又有何用,没人会娶我。”

“我说过了,剩下的我帮你搞定,你只要负责挑人,其他的,是我的事。挑好人之后你只管等着成亲即可,就算用绑的,我也会给你绑个新郎来!”

少年头也不回离开。

屋子里,少女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坐着,视线落在他消失的方向,随后将那沓画像收起,随手放到一旁,脸上,带着浅浅柔柔笑意。

她早就说过了,她的夫婿她自己挑,那些画像于她,毫无意义。

飞扬跋扈的少年,有时候挺傻。

第一七四二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22)

闵姿跟闵绍合约定日期一日日临近,巴豆就一天比一天焦躁。

很莫名的,自己不知道原因。

身为东越他唯一熟识的人,闫容谨就遭了他的秧。

巴豆每天一大早就跑来他御书房报道,在他书案前转个不停喋喋不休,闫容谨干脆推开公务,认真听少年说废话。

“要是有个人家像我柳家大院就好了,女子嫁进去绝对不会受委屈。”靠在书案上,喝着闫容谨的茶,巴豆兴叹,“小七哥,你说我最近是怎么了?心里总不得劲,闵姿要嫁人,我咋感觉是我自己在嫁女儿似的?”

闫容谨抽了下嘴角,附和他点头,“父亲嫁女儿,确实担忧焦灼。”

“可不是么,我就怕闵姿嫁到夫家过不好,那我一辈子都过得不安心。”

愁啊,好愁。

当初积极给闵姿找画像,他现在有点后悔了,万一闵姿真挑了画像上的人,之后过得不好怎么办?

一辈子时间那么长,人是会变的,不定她夫婿就大变样,成牛鬼蛇神了呢?

“对了,今天好像是约定的最后一天吧?”

少年捏茶杯的手僵住。

闫容谨好心问他,“还要茶吗?”

狂风落叶,少年不见了。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位置,闫容谨一阵低笑。

因着少年衬托,他心情好上不少,至少,他没有这么迟钝不知事。

“父亲嫁女儿?哪有事情是无缘无故呢……”

……

巴豆风驰电掣回到闵府,偏院里闵姿已经不在,他又赶忙往前院大厅冲,直接跃上房顶,支棱起耳朵。

下面,谈话还没结束。

而且,似乎刚到重要部分。

“你说什么?”瓦片下,闵绍合声音传来,溢满震惊,“你说你要嫁给谁?”

“莫南。”女子声音轻轻柔柔的,一字一顿,坚定无比。

咔嚓,巴豆脚下瓦片碎裂,人咕噜咕噜滚下屋顶,笔直砸在大厅门口。

重物坠地的巨响惊动了厅里外的人,众人纷纷往门口走来,看到了地面上呈大字型横躺的少年。

少年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比他的姿势更好看。

视线游移,巴豆仰躺着,视线自下而上搜寻他想找的人,很快就在人群最前方寻到,四目相对。

艰难启开嘴唇,巴豆抖索,“你……刚才说……什么?”

稳步走到他面前,少女蹲下,嘴角含笑,“我说,我要嫁给莫南。”

“你、你、你恩将仇报!”巴豆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

他劳心劳力帮她找夫婿,最后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

他什么时候说要娶亲了?他同意了吗!

“你说你要还人情。”少女道。

“我已经在还了!”

“我没别的要求,你娶我吧。”

巴豆被气得翻身坐起,“你不知道我啥情况啊?我家是种地的,我之前穷得都做乞丐了,你跟着我乞讨去啊?”

“乞讨还是种地,我都行。”

“……”

杠上了是吧?

“姿儿!”一声厉喝打断了旁若无人的两人,闵绍合走过来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你就算对闵府再不满,也别做出这种丢光我闵府脸面的事情!我闵府大小姐不能嫁给一个狗奴才!”

“狗你妹啊,爷还偏要娶了!”

第一七四三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23)

那个耳光激起了巴豆戾气,看闵绍合的眼神凛冽冰冷。

起身拉起闵姿,巴豆扬唇冷笑,“闵府门楣?在爷眼里算什么东西!爷现在就给你下断言,闵府离了闵姿,该怎么倒霉就怎么倒霉!”

“你放肆!”

“爷放肆的样子你没见过!”

拽上闵姿,巴豆转身走人,“这个鬼地方乌烟瘴气,呼吸都不顺畅,走,爷带你离开。”

一个奴才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闵绍合气得浑身哆嗦,再看闵姿真个乖乖跟在少年身后离场,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模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堂堂世家千金嫁给一个奴才,简直丢人现眼!闵姿,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跟他走了,以后就别回来,带着你娘,一并滚出我闵府!从今往后,我闵绍合没有你这个女儿!”

闵姿脚步顿住,回过头来看着闵绍合,眸光从汹涌到平静,不过瞬间。

及后闵姿朝闵绍合笑了笑,“多谢闵老爷成全。”

闵绍合脚步微踉,眼睁睁看着两人扬长而去。

那声闵老爷在他眼里扯出隐晦痛意,他知道,他是彻底失去这个女儿了。

“爹,您别气坏了自个身子,思儿猜姐姐也是在气头上,才会做出这么不孝的事情来。女儿这就去劝劝姐姐,呆在家中,怎么也比跟着个奴才颠沛流离要好——”说罢闵思就要去追巴豆跟闵姿。

“站住!让她走!”

闵绍合咆哮,所有人不敢吭声。

孙姨娘给闵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暂时安分。

等到所有主子离场,闵府下人一下炸开了。

大小姐亲自选夫,选来选去最后竟然选了府中奴才,这事情传出去,整个闵府立即会成为全城笑柄,贻笑世人。

都城茶余饭后的笑料,很长一段时间要着落在他们闵府身上了。

有人笑巴豆好运气,被千金小姐看中,飞上枝头成为凤凰男。

也有人笑话闵姿眼界低,打烂一手好牌,转眼就从大家千金变成下等人。

流言顷刻传扬开来,喧嚣尘上,沸沸扬扬。

外面闹翻了天,偏院处,一片死寂。

回到偏院后,巴豆跟闵姿坐在小厅里相顾无言。

气氛异常诡异。

偶尔一个对视,两人便会飞快收回视线,佯作左顾右盼。

巴豆简直要抓狂。

重新回忆之前的情景,他一时气急之下究竟说了啥?

他竟然说他要娶闵姿?!

现在他要怎么收场?

“以你的性子,我爹骂你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揍他。”

女子柔软声线在耳边响起,巴豆又是下意识回答,“他是你爹。”

答完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容易让人产生联想,这不摆明表示她在他心里很有分量?

这样不行啊,越来越不好收场啊!

巴豆朝少女看去,张嘴想要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正对上少女凝着他的眸子。

漆黑清澈,明亮而温柔,眼底带着笑意,闪烁着星光。

他要说的话便一下说不出来了。

她的笑像蓝天白云下的清风,让人身心舒适。

他担心他若说了让她不开心的事,那片天空会飘来乌云。

第一七四四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24)

“诶,我觉得你不用急着嫁人,刚才的事吧……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你想想你才十五岁,是吧?还小。”思来想去,巴豆决定换个委婉的方式劝诫小姑娘。

万一她想清楚了反悔了,那他就自由了。

可不算他失信于人。

“你想说话不算数?”少女眉尖蹙起。

巴豆立即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就是想着你还小,嫁人的事情不着急,十七八、二十几岁再考虑也是可以的。女孩子太早成亲不好……”

“我挑了你,你当众应了,我们的事情就已经定下了。”闵姿凝着他,“不过你要是不想娶我,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不会逼你。强扭的瓜不甜。”

“君子一诺,我不会反悔。”他要是反悔了,等于说他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

人小姑娘为了小时候一句戏言,守着十来个大茶缸子十年。

他这把年纪当众应下的事情他要是反悔,以后他巴豆还有脸面行走江湖?回到家太公太婆都得拿扫帚子抽他。

仰天,巴豆欲哭无泪。

他怎么就把自己作成这样了?

“既然你没有反悔的意思,那我们的事就尘埃落定了。”那边,少女嘴角又浮出笑意,眼里藏着淡淡羞赧,“我的底细你清楚,你的底细我也知道。人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是我相信,只要两人脚踏实地,总不能饿死。如今想来,倒是因着那十文钱结的缘,就当是给你的聘礼了可好?”

巴豆一屁股摔坐地上,背后椅子倒地噼里哐啷。

瞪着含笑少女,巴豆脸部不停抽搐,不可置信。

十、十文钱?当聘礼?

他巴豆堂堂南陵世子,就值十文钱?!

哈哈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还聘礼?啥意思?合着他是要倒插门啊?

哆嗦着手指,巴豆指着少女咬牙,“你你给我等着!”

说罢起身就往外冲。

“莫南?莫南?你去哪?”身后是少女疑惑担忧的声音。

巴豆全给抛在脑后,直接飞进宫,冲进御书房端起闫容谨面前的茶壶给自己灌了满满一壶凉茶,都没能浇灭他的火气。

妈的,给他气炸了!

对于自己御书房成了少年的后花园,闫容谨已经非常能接受,一手翻阅公文,眼皮子都没抬,“这次又是什么事?”

“咚!”一个小白玉瓶落到桌面上,“外伤药,能让伤口立即凝膜止血,整个大陆只此一家,死当!”

“……”闫容谨视线从药瓶上移,落在巴豆心痛的脸上,“强买强卖?”

“看你是自己人我才便宜你,我这药放外面,抢都抢不到,你知足吧啊。”

“你要银子作甚?”

“买屋。”而且是拖家带口入住。

巴豆眼神飘移了下,没敢说他妈的他巴豆小爷被个四品官扫地出门了。

虽然这事闫容谨迟早会知道。

但是他就是不想说,当面丢人这事,能免则免。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别人怎么议论,那就无所谓了,反正他听不到。

“死当……你要当多少?”

俯下身,跟闫容谨四目相对,巴豆龇了一口白牙,“小七哥,别无分号的珍品,你说能值多少?”

彭叔在角落里默默撇开了头,没眼瞧。

第一七四五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25)

闫容谨收了药瓶,吩咐彭叔给了巴豆一张银票。

少年揣着银票二五八万的走了。

彭叔还站在原地直抽冷气,银票上的面额让他心头滴血。

“皇上,再好的珍品也只是一瓶止血药,花上万两是不是太奢侈了?”绝对败家啊!

闫容谨笑笑,将药瓶丢给彭叔,“拿去太医院,让他们研究药丸成分,拟出方子。这药用在战场上,能挽救更多兵将性命。彭叔,人命何止一万两。”

彭叔躬身退下了,神清气爽,心头不带一点抑闷。

止血药,他们太医院里有,但是能让大伤口立即凝膜止血的药,是真没有。

如皇上所说,在战场上兵将受伤是家常便饭,甚至多数兵将丢失性命并非是因为被一击毙命,而是死于失血过多。若是这样的药丸能大批量产用在战场上,那就能避免更多牺牲。

兵将性命多了一层保障,就等于比对方更多了一成甚至以上的胜算。

一万两,花的值。

另边厢,巴豆拿了银票马不停蹄去置办地产。

一万两银子看着不少,但是在都城这样的地方想要置办一座大宅院,还是有难度的。

所以他也不贪多。

跟着金子叔混了那么多年,对于各方物价他不说全部熟悉,心里也多少有个大概,而且还需要留下银钱来给闵姿娘亲买药续命,用银子的地方太多,就得精打细算了花。

是以巴豆去了牙行,只挑寻常百姓住宅买下一座,直接就能搬进去住,省事方便。

紧接就是将闵姿母女带离闵府,走的时候除了几个小厮跟巴豆哈拉几句,没有一人出来相送。

安置好闵姿母女,把一切安顿妥当,巴豆最后给家里去了一封信。

再回到刚置办的小院子,已经日暮西垂,闵姿就站在门边上等着他。

白天太忙乱,两人没有时间细谈,闵姿已经存了一肚子的疑问。

“莫南,你——”

“院子是我买的,银子是我当点东西换来的,这是地契,这是剩下的一部分银子。地契上我落的是你的名字,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了。安心住着,银子也安心用。”巴豆把地契跟装了几张小额银票的钱袋子一并塞到闵姿手上,不等她话问完就先一股脑交代清楚了。

“我们——”

“我们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我答应的事情就不会反悔,但是你现在确实年纪太小,成亲的事情不着急,等过个三五年再说,昂。”

又是一通抢白,闵姿全无开口机会,瞧着少年飞快溜进屋的背影,无奈至极。

他就那么怕跟她面对面?

她不知道巴豆是真怕,但是不是怕跟她面对面,怕的是家里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他可能会有的数十种下场。

六月中,柳家大院惯常晌午午睡时间,整个大院安安静静的。

于中间小院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风青柏——!”

正于屋后桃树荫下跟秦啸下棋的风青柏,风一样消失在原地。刚才尖叫的声音是笙笙。

秦啸紧随他之后一并奔往小院,眼底划过担心。

第一七四六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26)

柳玉笙性子沉静温和,以前几乎从未有过这般失态尖叫的时候,由不得众人不担心。

不止是风青柏跟秦啸,大院里所有听到尖叫的人都往小院冲了过去,很快小院厢房门口就挤满了人。

“笙笙,发生什么事了?”风青柏第一个到达女子身边,立即将女子揽入怀,顺手抽过她手里拿着的信纸。

杏花村、柳家大院布防严密,遭受刺袭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他回来时候见着的场景便是女子手拿信纸一脸震惊呆滞。是以风青柏唯一能想到的罪魁祸首就是信纸。

“囡囡,怎么回事?”

“阿修,囡囡这究竟是怎么了?”

“哎呀你赶紧回个话,不然我们自己进去了啊!”

门口,是家里长辈担忧着急的问话,柳玉笙一声尖叫把全家都惊动了。

“爷爷,奶奶,爹,娘,笙笙没事,是被小东西给吓着了。”抱着还在呆滞状态的妻子,风青柏眼神阴鸷扫向那封信。

信纸上只有寥寥一句话——

娘,你想要个小巴豆吗?

五指缓缓收紧,信纸被捏成一团,男人咬牙冷笑,“风、南、陌!”

“风青柏?巴豆什么意思?”柳玉笙脑子晕乎乎的,尚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儿子闹出人命来了?

从小教导他尊重女子,白教了?

最重要的,她儿子才十七岁,搁现代还是个高中生啊!他就、就准备生子了?

“别担心,我让人去把事情调查清楚,臭小子虽然混,但是不该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做。”风青柏嘴里轻柔安抚妻子,眼底阴鸷更浓。

那个混账东西心虚到写信都只敢试探的写一句话,他倒要看看,他是捅下了多大的篓子!

先斩后奏?呵,他直接把那个混账东西揉吧揉吧拿去补天!

……

“太公,太婆!你们听我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也是被逼上梁山啊!”

“外公外婆,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我要是早知道回来还人情会把自己搭进去,我就不来了,我说的全是真话!”

“娘,娘,救命啊!我爹要杀儿子啦!”

简陋木板床上,少年闭着眼睛不停挣扎,额头渗满豆大汗珠,随后猛然睁开眼睛坐起。

看清自己身在何处后,心有余悸抹掉额上汗渍。

卧槽,吓死爷了。

梦里一大家子齐上阵,人人手里拿着凶器,扫帚、锅勺、擀面杖,应有尽有。他爹更是凶猛,家里攀岩用的铁钩子都抄手上了,追着要往他身上勾!

都是亲的不?他做了多十恶不赦的事情啊要全家审判?

……越想越心虚,巴豆有点后悔,他不该给娘亲去那么一封信,太冲动了。

不知道娘亲看到信后会是什么反应?

下床,背着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巴豆眉头皱得能打十个结。

“不行,我得让人回去探探消息,万一老王八蛋闷声不吭把我从家族除名,我找谁哭去?”

不是他太小心谨慎,这种事情他爹不是干不出来。

他们一家四口人,娘亲跟妹妹都是宝,只有他巴豆,是最不值钱的。

要是查出爹真的有什么动作,好歹他也能及时走别的道儿,跟太公太婆求情不是……

第一七四七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27)

打开房门,巴豆低着头就往外冲,跟堂屋门口进来的少女撞个正着,砰的闷响。

“撞着哪了?”

“你要去哪?”

两人异口同声,四目相对,又不甚自在各自撇开眼去。

本来是都有话要说的,现在面对面杵在堂屋门口,咫尺的距离,却突然之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合适。

“咳,在自个家走路要看路,走那么急做什么?我皮糙肉厚不怕撞,你小姑娘跟我不能比,以后小心点。”眼角余光瞥见少女鼻头隐约有被撞红的痕迹,巴豆闷声开口。

闵姿轻轻点头,然后递给巴豆一个精致的邀请柬,“这是刚刚有人送来的。”

“谁?”接过邀请柬,巴豆狐疑的问。

他们刚刚搬来这破地方,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吧?就算知道,在东越都城他也没几个熟悉人,请柬肯定不是来请他的。

果然,翻开邀请柬的同时,少女又道,“是宫里的公公,说是皇后邀我去宫里赏花宴。”

打开的邀请柬上,简简单单,写着闵姿的名字。

“你说我去还是不去?”咬着唇,少女征询他意见。

“去啊,干嘛不去,赏花宴应该有不少好吃的,吃饱喝足了再回来。”将邀请柬递回给少女,巴豆不是太在意。

“可是我已经不是闵府大小姐,只是一个平民,去皇宫那样的地方参加宴会,恐怕不合适。”

“皇后邀请你自有她邀请你的道理,你想想她一母仪天下的人,难道还会特地办个宴会来为难你?利大于弊,去得。要是有人欺负你,告诉我。”

闵姿轻揉额角,叹,“好,那我便去一趟。”至于他那句被欺负了告诉他的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宫里能欺负她的人,定非富即贵,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呢。

反会害了他。

“时间就是今儿中午吧?宴会散席应该在下晌,到时候我去接你。”

少年交代了一声就匆匆出了门。

闵姿凝着他消失的背影,莞尔一笑。

他又说胡话了,皇宫重地,平民百姓连宫门百丈都近不得,他要如何去接她?

不过,她眼下更疑惑的是皇后为何会突然邀请她参宴?

能参加皇后宴会的,唯有世家贵族嫡系。她被闵府赶出门断绝关系的传闻,皇后不可能一点不知道,为何?

怀着这样的疑问,闵姿进了宫。

彼时巴豆正在上次那间小茶肆门口,被四个彪形大汉纠缠的脑壳疼。

“让你们去干活,围着我干啥?都赶紧滚!”左绕右绕走不掉,巴豆很不耐烦。

“老大,你不厚道啊,你要娶媳妇这事儿居然不跟我们说,还是我们自己听来的。你成亲我们怎么的也得送礼吧!”

“得送礼,老大是咱这些人里第一个正儿八经成亲的,赶挑老大,冲这份胆量咱也得给大嫂送礼!”

“老大,要不咱凑点银子,给你换个好点的房子?现在住那太寒碜了!”

抬手一人给了一巴掌,巴豆斜眼,“叫谁大嫂呢?人还是个十几岁小姑娘,你们一个个胡子拉碴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了,叫小姑娘大嫂?好意思?送礼只收银子,别的不要,昂。”

第一七四八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28)

茶肆斜对面,一盛装少女正好从后面金玉铺子走出来,无意间看到这一幕,将少年跟四个大汉打打闹闹的场景尽收眼底。

“哎哟喂!他怎么跟那些人凑一块?那些人可是、可是海盗啊!”金玉铺掌柜一句话,让少女驻足回头。

“掌柜的,你刚说什么?那些人是海盗?”

“就是海盗,我不会认错。我们铺子好些货是从海对面番国进回来的,一年至少出海两三回,那几个海盗我见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把船上商家的银钱货物抢走近一半!他们那张脸化成灰我都认得!”掌柜的躲在柜台后面,边偷看边咬牙切齿。

但凡商家都对海盗恨之入骨,偏生真见着了,还不敢得罪,否则下次航船出海,不定就要被海盗报复。

少女再次往那边看去,眼角微弯,笑意冰冷。

海盗?

怪不得一身匪气毫无规矩,能跟海盗混在一块的会是什么好东西!

只怕也是个流窜惯犯,混到他们闵府去躲躲藏藏!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翻遍整个闵府,都没找着他的卖身契的原因了!

“赶车,去湘王府!”

……

“你说什么?你在城中发现海盗?”湘王府,闫润眼底闪过暗色。

闵思点头,手帕掩面又惊又慌,“是金玉铺子的掌柜亲口说的,他见过那些海盗好几回,绝对不可能认错。世子,我现在六神无主,还请世子帮我出出主意。你也知道我姐姐的事情了,她跟爹爹赌气,竟然随意挑了个府中奴才委身下嫁,这事情本就极招人闲话了,若是让人知道她私通……挑中的人还是个海盗,那姐姐的名声就真的再全不回来了!我不能让那人害了姐姐!”

从椅子上站在,在大厅来回踱步几圈,闫润看向急得眼眶微红的少女,“你别担心,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我这就去趟衙门,顺便将此事禀明皇叔。海盗猖獗,危害我东越良多,人人得而诛之,他们既然来了皇城,本世子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多谢世子费心!”手帕遮掩下,少女唇角悄悄翘起。

离了闵府,闵姿以为就能安安稳稳过下去?

她誓要她人人喊打,走投无路!方能平她儿时被人看低的不忿!

……

打发走了四个满脸横肉的,看看天色远没到去接闵姿的时候,巴豆回院子转悠了一圈,看看床上躺着的妇人,给她掖好被角,在屋子里插上一束街边小童那买来的野花束,溜达着又出了门。

闵姿不在,厨房里没什么吃的,他得去祭祭五脏庙。

挑的城中一家小食铺,分量多,价格便宜,堪称经济实惠。

他现在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铺张浪费了。

哎,拖家带口的人,得先紧着另外两个要照顾的人。

他爹说的,男人,就得扛起该扛的责任。

小食铺的东西味道一般般,所以客流量也一般般,饭菜上得很快。

巴豆抓起筷子刚往嘴里扒饭,小食铺外就响起一阵轰隆脚步声,震飞了铺子里其他客人。

顷刻,就剩巴豆一人独对百人官兵。

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巴豆看向领头那位,“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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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在明天,你们会打我么……

第一七四九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29)

领头的人身穿官服,跟身后官兵略有区别,一看就是个小头领。

听了巴豆的话,也不回答,冷笑一声挥手,“把他拿下!”

“等等!”巴豆赶紧又往嘴里塞了几口饭菜,他不禁饿,还没开吃呢人就来了,好烦,“别欺负爷年纪小不懂规矩,衙门拿人怎么也得给个理由,出抓捕令。这里可是皇城,爷犯什么错了你们一来就喊抓人?”

官兵哪会管他说什么,得令后直接冲上来就要把人押住。

巴豆乐了,他已经先礼后兵了,给足闫容谨面子了。现在是他们先动手,那可怪不得他了啊。

避走间,巴豆将涌过来的官兵一个个扔到大街上,把战场转移。

人小食铺小本生意不容易,打坏了桌子椅子官府是不会赔偿的,当然,他也不会赔。

他也不容易啊,他得省下银子养两口人。

皇城脚下,官兵出动这么大阵仗捉人,引来无数百姓远远围观议论。

但是这场打斗实在没有什么可看性,实力完全一边倒。

百人士兵很快就被打得横七竖八起不来,最惨的是小头领,被少年一手掐着脖子单手开弓专门打脸。

“我乃、衙门佩刀侍……卫!受命抓人,你、你敢抗捕,罪……加一等!”挣扎不得,红肿着脸,小头领囫囵不清怒骂。

“啪啪啪!”加速巴掌声,少年边打还边歪着头嬉笑,“刚才好好问你你不答,现在爷不想听了,你说也没用。爷想知道的事情,自己上衙门去问!”

你娘!

知不知道他为了控制自己的脾气花了多大力气?

知不知道他已经好多年不在街头打架横行了?

他很想做个好孩子,为什么不给他机会?

将出气多进气少的小头领扔到地上,巴豆眼底戾气隐现,返身直接往衙门去。

有人想搞他?

他去看看,是谁那么大勇气。

自从新帝登基后,都城百姓至今为止一直过得安安稳稳,皇城治安也让百姓极为放心。像这等暴打官兵的事情,是百姓不曾见过的,尤其巴豆这般嬉笑怒骂间把人打得半死,完了还能笑嘻嘻的样子,看起来更让人心惊。

是以巴豆所到之处,围观百姓莫不纷纷避让,惊走数里。

人群一退,此前隐在人群后的马车就出现在巴豆眼前。

视线不经意掠过,正逢车里人飞快放下车帘。

巴豆眯起眸子,看着犹在晃荡的车帘,唇角邪挑,笑了。

闵思,一个他见了就想打的女人。

脚尖挑起旁边一块石子,精准打在马肚子上,嘶的一声啼鸣,马车惊马了。

“啊——救命啊!”马车突然奔跑起来,闵思猝不及防之下被摔出马车,半空留下刺破人耳膜的尖叫。

坠落之际,对上少年冰冷嘲讽视线,还看清了少年朝她做的口型。

他说,贱人。

砰一声落地,闵思只觉全身骨头断裂般疼痛,周围尖叫此起彼伏,整条都城大街兵荒马乱。

而掀起一条街大乱的少年,在他留下的烂摊子中施施然走远,浑然不顾会有的后果。

好像那些东西,他根本不放在眼中。

第一七五零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30)

巴豆是吹着口哨进的衙门。

整了小时候就想揍的白莲花,心情很好,自小存下的那点恶气一扫而空。

记仇这点,他还是随了他爹。

丁点小仇能记十几年。

在他去衙门的时间里,皇宫御书房气氛诡异。

闫容谨刚刚下朝就听内侍太监说湘王世子紧急求见。

只是没想到,所谓的紧急求见,会是这般。

看着垂首站在面前的年轻人,闫容谨缓缓将背靠上椅背,“你从何处得的线报,确定那人是海盗?”

闫润背脊不自然紧绷,两人之间年岁其实相差不了几岁,可是每次站在皇上面前,他总会紧张,便连回答也变得小心谨慎。

源于落在他身上那道视线,不锐利,却裹着强烈的强势与压迫。

“是闵府二小姐特地来告知皇侄,其后皇侄又亲自去跟金玉铺子掌柜求证过,确定之后才敢来报与皇叔。城中各大商贾,但凡出过海的,莫有不受过海盗的夺掠,提起海盗人人恨之入骨。如今那些人竟然猖獗到混进皇城。皇叔,侄儿以为当尽快把这些人捉拿归案,免得他们在皇城犯下重罪为祸百姓,扰乱皇城安宁!”

“你入宫前,报官了?”

“是,侄儿担心海盗闻风而逃,是以先行报了都城衙门,遂再入宫跟皇叔禀明,以免错失。”

“金玉铺子掌柜亲口确认,那个少年也是海盗?”

“这……能跟海盗混在一块的,岂会清白?皇叔,侄儿以为当务之急先将人抓获,若能将海盗缉拿于城中,百姓必然对皇叔拥戴更甚!只要皇叔一声令下,侄儿愿为领头卒——”

话没说完,就见龙案后头,身着龙袍的男子已然站起,越过他直行门外,边走还边吩咐,“彭叔,立即下令都城衙门,收兵!”

“老奴这就去递话!只怕外面大街上已经乱套了!”彭叔疾走,谁都没多看闫润一眼。

站在原地,闫润浑身僵硬,心头火热像是夏日里被浇下一盆冰水,透心凉。

此时方后知后觉,有什么事情被他不经意间忽略了。

闵府,小厮……当日皇宫里惊鸿一瞥见到的那个小厮背影……

闫润脸色一点一点煞白,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之所以会这么着急入宫,是想在皇叔面前有所表现,若能抓住海盗,就算不居功至少也能得皇叔一个眼缘,那么湘王府日后或能更高走一步。

他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急转直下,最后变成这样。

那个小厮,那个莫南,究竟是什么人!

皇宫御花园,皇后亲自操办的赏花宴,宴请都城名门世家嫡系千金共赏花园美景。

闵姿得了皇后额外照拂,特地安排她就近坐在身边。

虽然进来城中传出不少关于闵姿的丑闻,但是皇后眼下明摆着对闵姿另眼相看,其他千金就算心有嘀咕也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

宴场氛围看着一派和乐,很是融洽。

“本来在五月的时候,本宫就起意要办这场赏花宴,那时候御花园花开最好,可惜当时本宫有琐事缠身,延误了时候,一拖就拖到现在。”皇后朝众千金笑语,言语间不无遗憾。

第一七五一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31)

有人忙应和,“我等常年呆在闺阁,能得见一次御花园盛景,任何时候都觉万幸。再者皇后娘娘正事要紧,要是耽误了娘娘正事,我等才觉坐立难安。”

“说的是。而且宫中御花园一年四季都是美景,什么时候来看都有一番意境,可不拘什么时候。”

众女你言我语,轻声浅笑,也让皇后感染了笑意。

小谈一番后,皇后看向身边始终安安静静的闵姿,“闵小姐的事情本宫有所耳闻,听说你已经离开闵府,带着母亲一道自立门户?”

一众声响顿时安静下来,宴场上人人都竖起了耳朵,等着听闵姿应答。

最近城中最为热议的就是闵府连出好戏,能探一探当中八卦,众女兴致浓厚。

皇后既然提问,闵姿遂垂眸恭敬应答,“回皇后娘娘,民女算不得自立门户,不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

“你堂堂闵府千金身份,真的心甘情愿嫁与一小厮?”

“是。”

对面好一会没有声音。

闵姿身为民女,不能抬头直视皇后容颜,是以看不到皇后表情。

须臾后,手背传来一阵温热,纤柔如玉脂的手在她手背轻拍了拍,“你既自己挑了夫婿,只要把日子过好了,旁人也没资格多加置喙。”

“谢皇后美言。”

“这不是美言,本宫欣赏你的勇气跟气魄。日后若遇上什么难处,可来找本宫,能予你方便的,本宫不会吝惜帮忙。”

“民女多谢皇后恩典!”

身为皇后,说出这样的话等同给了一个承诺,称为恩典绝不为过。

不知为何,闵姿敏感察觉到皇后对她态度变得比之前更加温和,多了善意。

而她依旧猜测不到原因。

皇后一言,随后引来的是诸千金对闵姿显而易见的亲近。

皇后对闵姿有好感,哪怕她们对闵姿现今身份不太看得上,也需得给皇后一个面子。

而且能让皇后说出那等话来,跟闵姿交好,总没有坏处。

宫婢上茶,宴场上氛围一时达到最热烈,闵姿成了千金们的焦点,身边一下围了好多人表结交之意。

皇后坐在旁,一边品茶,一边看着这一幕,脸上笑意浅浅淡淡的,只于垂眸间掩盖眼底浮光掠影。

这场赏花宴,五月份的时候就该办了。

当时是皇上身边最得看重的彭叔亲自来递话,亲自开口,让她邀请闵府当下声名狼藉的闵姿参与宴会。

她做了拖延。

彼时察觉皇上对闵姿过分看重,身为女人,她终究犯了小心眼。

而皇上对她的拖延并没有多置一词,反应平淡,反倒让她连月来心头难安。

知道今日,听闻闵姿竟然亲自选夫,最后挑中府中一小厮下嫁,随着小厮离开了闵府,她才将这场赏花宴办起来。

而刚才闵姿的应答,让她彻底放了心。

闵姿跟皇上之间,绝无可能。

只是,身为一国之君,皇上是因为什么缘故,对闵姿这么特别照顾?

笑看那边还在热谈的少女们,皇后将表情控制的很好,没将心头疑惑泄露出分毫。

第一七五二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32)

赏花宴所谓宴场,就设在御花园靠近人工湖的凉亭中,四面有风,满鼻花香,于六月世界坐于此赏花,最是惬意。

氛围热烈间,亭子外走来一老嬷嬷,神色匆匆。

“老奴叩见皇后!”

“嬷嬷,何事?”皇后问。

老嬷嬷眼神隐晦掠过闵姿,随后走近皇后,附耳在她耳边低声耳语几句,便见皇后脸上笑意消失。

皇后变了脸色,在座众千金一时也停下了交谈,心有忐忑,不知发生何事。

“今日宴会也差不多了,到这里暂时散了吧。”皇后起身,朝在座众人颔首,“待会嬷嬷会领众位离宫。闵小姐,你随本宫来。”

宴会到一半被临时中止,众人自然不敢多问皇后,一一离开。

等离了皇后眼线,立即有人提出了疑问,“刚才看皇后娘娘突然变了脸色,末了还将闵姿叫上,你们说老嬷嬷禀报的事情会不会跟闵姿有关?”

“跟她有关是定然的了。依我看,大抵是她那个小厮夫君闹出了什么大事情,否则不会惊动到皇后。”

“什么夫君,他们可还没成亲呢,最多也只能称一句未婚夫婿。”

对于闵姿未婚夫婿的只是个小厮,众千金不无嘲讽,言语间尽是轻鄙。

换做她们,宁愿终身不嫁,也不会选个下等人为夫。

突然,有人开口道,“你们就没人怀疑那个小厮的身份吗?若只是寻常百姓,再大的事情也不可能让皇后变脸。而且此次赏花宴,皇后还特地邀了被赶出闵府的前千金小姐,闵姿一个被赶出去的落魄贵女哪来的资格?”

除非她的资格,是她未婚夫婿带给她的。

空气瞬间安静,千金们面面相觑,良久后,各自默默登上回府的马车,风驰电掣。

赶着回去打探最新消息。

这边厢,闵姿跟在皇后身后,心头冒出各种各样揣测,一直到上了马车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等马车启动,才发现她竟然跟皇后同乘一辆,而且,正往宫外走。

“皇后娘娘,可否告知民女究竟发生何事?可是我家中——”说到这里闵姿话语中断,瞳孔微张。

她家里,除了她就只有娘亲跟莫南。

娘亲长年昏睡不醒,不可能是娘亲闹出什么事。只有一个可能,莫南出事了!

“是不是我未婚出事了?!”慌急之下,闵姿一把抓住皇后手腕而不自知。

皇后凝视她须臾,拍拍她手背安抚,“别慌张,外头确实发生了些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本宫暂时不知。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一个能让皇上亲自为他奔波出宫的少年,就算犯了天大的事,也不是大事。

她之所以带闵姿一块出宫,更多存的是为自己解惑的心思。

要不是嬷嬷突然来报,她一直没往别的方面想。现在再将事情串联起来,方发现一开始她就想错了方向。

皇上重视闵姿,并非为闵姿,真正为的应该是闵姿那个未婚夫婿,小厮莫南。

“闵小姐,你可能如实回答本宫,你夫婿莫南,真的只是个小厮?”

第一七五三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33)

“皇后娘娘这话何意?”慢慢松开握住对方的手,闵姿坐直了身子,浮上警惕。

皇后凝眸,仔细打量闵姿神色,于她眼底间除了发现警惕外,并无其他异样。

看来闵姿对于莫南的身份确实一无所知。

笑笑,皇后缓和了神情,“你无需紧张,本宫只是对你这个夫婿有些好奇,能得你挑中,他定然有吸引你的地方。”

“是。”闵姿垂下眸子,纤密长睫眼帘半遮,强抑心头焦急担忧,“我未婚夫婿这个人,脾性较为直白,但是却有一颗赤子之心。民女娘亲长年卧榻,他与民女一块伺候榻前,数月间从未有片刻嫌弃不耐烦,甚至有时比民女这个亲女儿更为细心细致。言出必行,言出必信……”

……

衙门大牢,府尹脸上一片菜色,就差没跪下来求被关在里面的人了。

少年盘腿靠墙而坐,闭目假寐,“我跟你说了别让爷进大牢,进来了爷就不走了,你就算跪下来求我也没用。爷言出必行,言出必信。说不出去就不出去。”

“你……!皇上有令,责令你立即出去面见,你这般是在抗旨!就算你想为难我,也不该对皇上圣令听而不闻!”

懒洋洋将眼睛撩开一道缝隙,巴豆嗤笑府尹,“皇上责令?是责令你立即把爷带出去吧?”

府尹,“……”皇上确实责令他立即把人放出大牢!否则他又怎会在这里跟少年墨迹?为了把人叫出去,他在皇上跟牢房之间已经来回跑了三趟了!他都没脸去瞧守门狱卒的表情了!

这尊大佛究竟打哪来的!

可是少年的话却也将他打得更清醒。

少年跟皇上之间,是熟识的!

跟皇上熟识的人会是海盗?

府尹抹汗,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他是怎么脑门被驴踢了,下令衙役去捉人的?

打虎不成,反骑虎难下!

任凭他歹话好话说尽,牢里的大佛不动如山。皇上就在外面大堂杵着,他也不敢对少年有丁点强硬,最后府尹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去请示皇上。

“皇上……”

府尹第四次哭丧着脸出现在面前,闫容谨放下手中茶杯,起身,“带路。”

他亲自去一趟吧。

喝了那么久的茶,他已经有点撑了。

府尹如蒙大赦,忙不迭前头亲自领路,也顾不得在皇上面前丢尽脸面了。

“小子性情淘气得很,劳郑大人跑上这许多次,倒是难为你了。”

“不敢不敢,是臣办事不利,有眼不识泰山,幸得皇上不怪罪!”府尹腿脚一哆嗦。

皇上称呼少年为小子,言语间尽是对自家小辈的宠溺纵容!

府尹觉得,他要完。

当时少年自己找上衙门来,身上带着海盗的嫌疑,又气焰嚣张跋扈,他堂堂府尹哪容得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挑战官威?

自然是要抓起来的。

也亏得皇上来得及时,他还没来得及对少年动刑……

否则就不是要完了,他恐怕要脑袋搬家。

府尹短短时间内第五次光临大牢,这次身边更是带着个穿龙袍的,守门狱卒跪着把牢门打开。

第一七五四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34)

“这么坐在地上,不脏?”低头走进牢房,踱步少年跟前,闫容谨看着仍在装模作样假寐的少年,好气又好笑。

“这里凉快。”少年掀嘴皮子,不睁眼。

摆明非暴力不合作。

“六月确实有些热了,回头朕给你那小院送几桶冰桶过去。”

“别想着拿冰桶就把爷打发了,爷是那么好收买的?这次我受委屈受大发了,长这么大,我还没蹲过牢房呢。”

“这你可怪不得府尹,他只是按章办事,维护都城治安本就是他的责任,若是有人报发现海盗而他置之不理,那才是渎职。你不想受委屈,就该早点表明身份。”

巴豆睁眼白了闫容谨一眼。

这人好没劲,要不是顾及他皇上的面子,他能那么合作自己走进牢房?府衙早就被他拆了。

就不能顺顺他,让他多拿点好处?

再说,他是从家里偷溜出来的,哪能顶着南陵世子的身份到处招摇?他爹会鄙视他的。

而且,他还没想好怎么跟闵姿说呢。

“外面因为你已经闹翻天了,百姓到处议论海盗的事情。还有闵府二小姐,听说从马车上摔下来摔断了腿骨,闵府乱成一锅粥。府尹也因为此事来来回回折腾好几趟了。玩够了吧?”闫容谨极好脾气,对那个白眼只抱以一笑。

府尹及一众跟随在后的狱卒、衙役看得心惊胆战的。

对少年身份更存疑惑和忌惮。

巴豆总算从地上爬起来了,“我给你面子啊。”

“朕很荣幸。”闫容谨失笑,这头倔毛驴吃软不吃硬,毛得顺着撸。

“小七哥,你得告诉我谁想在背后搞我,被人告黑状,怎么我也需知道原因是不?”走出牢房,巴豆顺势挽住闫容谨手臂,好声蛊惑,“你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爷不干别的,真的。”

“那你先告诉朕,你是不是跟几个海盗混一块了?”

“……”巴豆松手,左右张望,“这大牢甬道也太长了,走这么久怎么还没到门口!”

府尹众,“……”

这是真大佛!

一行好容易从大牢重新回到大堂,府尹头都不敢抬,只一门心思寄望大佛赶紧走人,以后再不要过来了,偏生这时候大堂外响起了擂鼓声。

鸣冤鼓!

“去,看看是谁在外面敲鼓!”背对皇上,府尹脸色黑得能拧出墨汁来,接二连三,上赶着给他添乱来?

“大人,是闵府姨娘孙氏,说要状告莫南当街伤人!”

府尹脸上五颜六色,转头躬身请示,“臣请皇上定夺!”

他快要干不下去了。孙氏要告莫南,诉状他接不接都是错!这种丑人,就算摘了他的乌纱他也绝对不当!

敢叫皇上小七哥,还让皇上笑呵呵的人,他一个四品芝麻官,他长了狗胆去得罪?

闫容谨轻笑两声,抬手示意巴豆站到一边,返身走到断案台后头,“宣。”

“传孙氏——”衙役立即站到大堂两侧,威武声起。

孙氏入堂。

衙门口,也在顷刻间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所有赶来的人第一眼,看向毫发无损站在大堂一侧的少年,第二眼,看清了断案台后那抹明黄,立即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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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后还有哦~~

第一七五五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35)

孙氏也跪了,不由自主的。

看到那抹明黄的瞬间,心头升起浓浓不安,那是她在闵府这么多年都从未有过的感觉。

在来衙门之前,她不知道皇上竟然也来了!

跪地后,眼角余光掠过那边笔直站立的少年,孙姨娘指尖发冷。

有什么东西,她算漏了。

啪——

上头传来惊堂木的声音,在场所有人心头皆为之一抖。

“孙氏,你要状告何人,因为何事,有何证据?”男子低沉清冽声线传来,如夏日冰泉飞溅,打在人肌肤上,透出点点凉意。

于六月炎热日,却没带给人们任何清爽感受,只觉心头都凉了半截。

少年莫南是海盗的消息,大街小巷已经传遍了,聚集而来的百姓莫不知晓。

如今皇上在这里,显然是为了莫南而来。

可是,莫南却好好站在大堂上,甚至在皇上亲自审案的时候,没人喝令他下跪!

为什么?答案已近乎昭然若揭。

堂外跪地的百姓中,还有一人脸色苍白不下于孙姨娘,是湘王世子。

在皇宫禀报的时候,皇叔跟彭叔丢下他走了,当时他没敢追上去,及后出宫不由自主来了这里,想要探知后续消息,没想到刚好遇上孙氏前来击鼓告状,百姓们也蜂拥而来,他遂隐身百姓中间,跟着听一听堂审。

没想到会看见这般让他如遭雷击的一幕。

哪怕来之前有过各种揣测,也不及亲眼看见皇叔对少年极端厚待来得具有冲击。

他走错了一步棋。

悔!悔之晚矣!

堂内,听到皇上亲自问话,孙姨娘狠狠咬牙,索性豁了出去。

走到这里,想要再回头已经不可能了,唯一能想办法的,就是将损害减到最低。

“贱妾叩见皇上!回皇上话,贱妾来此不为其他,只为给小女求一个公道!小厮莫南当街袭击小女马车,致使小女摔下马车腿骨断裂,有诸多人证!身为人母,贱妾心疼爱女无辜受罪,不忿又别无他法,唯有请府尹还小女一个公道,让恶人受惩!”

“哦?莫南袭击了令千金的马车?他跟令千金之间有何仇怨,需要大庭广众之下伤人,不惜留下把柄?你所说诸多人证,可能上庭作证?若审明莫南有错,朕自会依法处置。但若你孙氏因为私仇行污蔑,朕也定惩不饶!”闫容谨又轻拍了下惊堂木,“郑大人,提请证人。”

“是!”府尹帮使唤衙役往人群中询问,结果问了一大圈,没一人站出来应答,只纷纷摇头表示当时人多混乱,并未注意。

孙氏紧攥拳头闭上眼睛,人证,是不可能了。

察觉皇上倾向莫南,之前跟她说好了会上庭作证的人,哪个还敢站出来?

给再多银子都不好使。

“既无人证,那么物证呢?”

孙氏沉默。

物证,她更是拿不出来。

之所以敢来击鼓鸣远,是基于莫南被定为海盗的前提,她是来踩落水狗的。

只是她没料到,还没开审,事情就已经大反转。

此时,一直站在那里的少年开口了,漫不经心的,“人人都知道我曾经在闵府做过小厮,只是性情太直白,不够听话,所以惹了孙姨娘跟二小姐不高兴。我不过是伺一主忠一人罢了,怎的就劳动孙姨娘冲进衙门要置我于绝地呢?啧啧,柔柔弱弱的模样,心可真黑。”

第一七五六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36)

“你信口雌黄!你伺一主忠一人,无可厚非,我也从未因此对你心怀不满!但是你在闵府真正所作所为,却并非如此。关于伤人一事,眼下我是拿不出证据了,但是你在闵府的作为,多的是人证!”

咬牙,孙姨娘抬起头来怒视巴豆,“身为府中小厮,理当对主子恭敬,可是你顶撞甚至辱骂主子不只一两回!你曾言语对小女无礼,更曾在众目睽睽之下顶撞恐吓我闵府当家老爷!皇上,这些话并非贱妾信口雌黄,只要着人去府中一问便知。莫南顶撞我家老爷被斥责放肆,他亲口所言,‘我放肆的样子你没见过!’这等人品,让人心惊!不说其他,光是这般已经以下犯上!足够对其严惩!”

百姓那边,由始至终一片沉寂,在皇上跟前百姓连咬耳朵都不敢,但是孙姨娘的话却也引起了他们共鸣,看巴豆的眼光变得鄙夷。

身为奴才,以下犯上奴大欺主是大忌,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认同。

环视周遭,巴豆神情凉薄下来,双手负背,慢步走到孙姨娘面前,歪下头,“那些话我确实说过,不过你说以下犯上?若真要论这个罪名,有罪的,是你当家老爷,及闵府阖府。”

这话,少年说得极为平静,话语中不带一点起伏,却让孙姨娘眼睑骤缩。

少年摊开手掌,掌心坠下一块腰牌,于半空轻微晃荡。

腰牌黑紫颜色刺痛人眼。

那是最尊贵的皇族才能用的色调。

而牌上,赫然刻着一个风字!

“本王姓风。”

孙姨娘笔直跪姿瘫软,跌坐在地,凝着腰牌久久回不了神。

“南陵王府世子乃是我东越贵客,不管品阶抑或身份地位,都远高于一个四品官员,以下犯上之说,不成立。”断案台头,皇上话语轻飘下来,无数人脸色唰的雪白。

此前加注在少年身上所有的自以为,在此刻看来全成了笑话。

城中沸沸扬扬,说少年是海盗。

堂堂南陵世子,需要做海盗?可能做海盗?

又说少年奴大欺主以下犯上。

此时那句“我放肆的样子你没见过!”再细品来,毫不让人觉得嚣张,那才是南陵世子该有的气势。

南陵世子打小横行各国都城的传言,还有哪个没听过?

人家有资本嚣张。

再来,一个四品御史府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人南陵世子惦记的?说难听点,人去你府里呆着是对你高看了,丁点小事人根本不屑跟你计较。那孙氏死咬着一个“小厮”不放,闹到要状告到府尹,真的只是为了给女儿讨个公道吗?

值得人深思。

“贱妾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不知眼前是南陵世子,贱妾有罪!”孙姨娘伏地,颤着声认错。

堂上,闫容谨跟巴豆齐齐眯了眼。

不怕妇人胡搅蛮缠,像孙氏这般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的,才让人忌惮。

“妄击鸣冤鼓,错告南陵世子以下犯上,这些朕姑且可念你不知者无罪。但是令千金污蔑南陵世子为海盗,乃是污蔑皇族,是为重罪!孙氏,你可有说法?”

第一七五七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37)

“求皇上开恩!小女年幼,只知黑白。今日于大街上偶然听人言世子身边几人乃是海盗,一时惊慌混乱误以为世子跟海盗是一班人马,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小女也是担忧都城百姓安宁,并非存心污蔑世子,皇上、世子开恩哪!”

孙氏伏地瑟瑟发抖,口中不停高呼开恩,羸弱母亲一心维护女儿的姿态,引来百姓眼中同情,加上将闵思说成是为百姓安宁着想,赢得了不少在场百姓好感。

同时她也知道,女儿诬告这事在其他方面辨无可辩,皇上既然在这里,自然知道整件事情来龙去脉,是以只求情,不辩驳。

莫南不是小厮,而是南陵世子!这个身份让她从一开始就输了。

跪伏于地的人竖起耳朵,等着听皇上如何宣判。

整个衙门大堂的空气慢慢变得安静下来,流动缓慢。

这种时候,片刻等待都会让人觉得煎熬漫长。

巴豆跟闫容谨对视一眼,于顷刻间达成共识,“此处乃是东越,本世子听皇上宣判。”

啪!

惊堂木再次响起,像拍在人心头,让人心惊肉跳。

“孙氏,你击鸣冤鼓,错告世子,朕姑念你乃是初犯,不知者无罪,是以只按衙门规矩判罚击鼓者先杖三大板。但是皇族威严不容侵犯!诬告南陵世子,不管你女儿是否年幼无知是否还有别的什么因由,都不能免罚。来呀,即刻将罪女闵思羁押,打入大牢择日发落!”

“贱妾……谢皇上隆恩!”

孙氏闭上眼睛,十指指甲于袖下生生折断。

在至高皇权面前,她根本没得斗!

若她不懂得见好就收,再继续纠缠下去,下场只会更加不堪。

南陵世子是什么人物?是南陵皇族,冠了风姓!这个姓氏代表的是至尊至贵,还有睚眦必报!

凭她,保不住闵思。

轰动都城一个晌午的海盗事件就这么结束了,以孙氏被杖责,闵府二小姐被打入大牢告终。

皇上断案后就离开了衙门大堂,围堵在大堂门口的百姓也渐渐散去,一路仍然对事件跌宕起伏热议纷纷。

孙氏带着半身伤,失魂落魄走在人群末尾。

恍然间抬眸,看到了就站在大堂不远处,一辆低调马车旁边的闵姿。

“哈哈,哈哈哈……”走近闵姿,孙姨娘颤着身子大笑,眼眸发红,看闵姿的眼神如同淬了毒,“闵姿,你眼光真好!”

真好,好得很哪!

“今日之前,整个都城的人还在笑话闵府大小姐,堂堂世家千金最后竟然嫁给一个奴才,丢人现眼贻笑世人。今日之后,只怕所有女子都该羡慕你,如此慧眼识珠,挑中的所谓小厮原来竟是最尊贵的南陵世子!这等运气,让我等自叹弗如!”说罢孙姨娘转头,看向从后方款步而来的少年,笑得更甚,“闵姿,姨娘能不能问问你,在此之前,你对世子的身份真的半点不知情?若是,那这样的巧合就真的让人艳羡生妒了。”

语毕,孙姨娘侧身走远,上了一旁闵府马车,疾驰离去。

第一七五八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38)

由始至终,闵姿都没有多看她一眼,甚至连她说了什么话都没听进耳里。

她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个朝她大步走近的少年身上,直到他站在她眼前。

定定凝着他,闵姿艰涩开口,“你是南陵世子?”

巴豆顿了下,点头,“我是。”

全城都知道了,他也没必要再瞒着她。

“为什么骗我?”少女苍白脸色,强挤的微笑,让少年皱了眉头。

“先回去,我慢慢跟你解释。”周围人多眼杂,已经有不少人看到这边情景开始驻足,巴豆没兴趣让人当成热闹看。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闵姿,知道我存下的大茶缸子,可是没有一次,你曾考虑过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是吗?”她执拗的问,定要他给出答案。

巴豆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喜欢看到她失魂落魄的神情。

“走不走?”

她死咬住樱唇,沉默以对,摆明跟他拧上了。

巴豆烦躁扭头看了眼天际,突然矮下身来把少女一把扛上肩头,大步流星往家走。

“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猝不及防被人当街扛起,闵姿长这么大从没这么失态过,苍白小脸给气得绯红。

挣扎不得,那点子力气对少年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她踢打间隙惹得他烦了,屁股墩上竟然挨了一巴掌,“闹啥闹?老实点!”

四周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闵姿整个红成了虾,压根不敢抬头去看周围人的表情,气急之下一手揪上了少年耳朵。

“喂,喂喂!放手!放手听到没有!”

“不放!”少女气得声音都变调了,就不放。

“放不放?还闹?爷长这么大耳朵只有太公太婆敢拧,你赚大了你,妈的!”

少年扛着人骂骂咧咧走远。

他走过的地方,一整条街死一样安静。

……这就是那个打小横行霸道的南陵世子?

果然名不虚传。

街道末尾,衙门大堂对面停驻的低调马车此时方缓缓启动,往皇宫方向驶去。

“皇后娘娘,那真是南陵世子?真没想到,他……怎么会跑去闵府当奴才?”车里,老嬷嬷的声音隐约可闻。

女子轻声笑答,“南陵世子行事每每出人意表,那些私事,何必要探个究竟。”

“娘娘说的是。只是闵府这次惹上世子,只怕日后要不顺遂了。”

“种因得果,咎由自取罢了。”

回宫路上,女子眼角皆挂着轻松笑意,彻底放下了心。

闵姿跟南陵世子是一对,那跟皇上之间是真真切切没有纠葛。

想到自己此前小人之心多有揣度,女子脸上笑意又淡了下去,眉尖蹙起。他……不要生气才好。

另边厢,巴豆扛着闵姿回到小院,抬腿把院门关上了才将人放下来。

完了打量少女一眼,“啧,脑充血了?怎么脸那么红?”

“……”闵姿气结,“我是女子,你怎么能当街打我……打我……流氓!”

“流氓?哈哈哈!”巴豆拇指朝自己一指,“看清楚,这个夫婿你自己挑的!咱俩已经定亲了!爷就没听说过做夫婿的拍自个婆娘一下,要被骂成是流氓的。”

说罢拽住少女手腕就要打开院门往外走,“走,出去随便找个人问问,爷是不是流氓。”

第一七五九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39)

闵姿被吓得甩开少年的手就返身往堂屋逃,耳后碎发晃动间,少女红得滴血的耳垂若隐若现。

瞧着女子跑没影了,巴豆才悄咪咪暗吁了一口气,揉着耳朵扬声往屋里道,“我先出去一趟昂。”

溜之大吉。

哎哟娘喂,可算是暂时忽悠过去了。

屋里,闵姿没有出声。

等少年走了之后,闵姿去了娘亲房间,在床前坐下,伸手握住妇人放在身侧的手,眼泪顺着脸颊,滑过翘起的唇角,“娘……他来了,来拿大茶缸子了。”

床上妇人静静躺着,睡容安详。

午后时分,阳光透过窗棱往里洒落,柔柔笼罩在母女身上,将室内映照得静谧而敞亮。

与这里的静谧安宁相反,闵府闹翻了天。

皇上亲自往衙门断案,亲口下了圣令,衙门的人哪里敢怠慢,得令之后立即就往闵府冲去。

孙姨娘前脚刚进门,甚至没来得及走到大厅,就听到后面响起震耳脚步声,回头便见一大群衙役凶神恶煞冲了进来。

心头一下透心凉。

她知道,这些人是奉命来把闵思羁押回衙门了。

衙役呼啸而过,直接往府邸后院冲去拿人,一一越过呆站在道路中央的孙姨娘,浑然当没这个人一般,不招呼,不瞟一眼。

沿路全是府中下人的慌乱惊叫,整个闵府兵荒马乱。

问了下人闵绍合所在后,孙姨娘撑着浑身疼痛,疾步冲进位于主院的书房,“老爷,老爷你救救思儿!衙门来拿人了,皇上说思儿污蔑皇族,要把她打入大牢,老爷!……”

书房里,闵绍合站在窗前,背对房门,听到妇人声音后回头,“污蔑皇族?”

窗台背光,男人整张脸隐匿在昏暗中,看不清表情。

孙姨娘心急如焚,也不及去仔细辨认,脸颊挂泪扑到男人面前,“我们都被蒙蔽了,老爷,那个小厮莫南,他竟然是南陵世子!是多年前曾来过我们闵府的南陵世子!皇上说思儿污蔑了他……老爷,你救救思儿,她是你的女儿,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呀!”

“皇族,南陵世子?原来真的是他!哈哈哈哈!”男人显示喃喃低语,继而蓦然大笑,“好,好啊!”

“老爷?”孙姨娘的哭诉为之一梗,不知为何,男人这般大笑让她觉得心慌。

此时,方凝目去细看男人表情,男人笑中带泪,眼眸里尽是宽慰与释然!

孙姨娘紧抓男人的手缓缓松开,后退,此前柔弱姿态全然消失不见,声音冰冷,“老爷,你早知道莫南是南陵世子?”

男人大笑声渐停,瞧着孙姨娘的目光凉薄嘲讽,“不,我之前只是怀疑。莫南给我的感觉似曾相识,但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刚才你说他是南陵世子我才想起来,我确实见过他,在皇上立后大典上。只是当时他坐头座,我坐末座,距离太远了没能瞧真切,我是有印象的。”

“就算不能确定,你也早有揣测他出身高贵了吧?所以当日,你是故意让闵姿跟他走的,是不是!”

第一七六零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0)

孙姨娘已然声色俱厉。

而她这般气急败坏模样,再次让闵绍合大笑,笑得捧腹。

“终于装不下去了?你说的没错,我早察觉此子不俗,所以当日,我故意让姿儿跟他走,这样姿儿跟她娘亲或能少受些苦。而且也只有这样让她们母女离开,才不会引起你怀疑!”

男人的话,让孙姨娘眼睑猛缩,“老爷,你什么意思?”

“你当真以为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全然不知?”男人朝她逼近,走出了窗台背光处,孙姨娘终于看清了那张脸,他的表情,充满恨意,“是你气死了我娘,是你下药害死了我爹!也是你让姿儿娘在榻上昏睡了整整八年!就连姨娘姜氏都是你找人杀的!”

孙姨娘瞳孔极速扩张,随着男人逼近,不由自主后退。

他的恨意太浓烈,浓烈到她背脊发冷。

“你之所以不杀我,不是因为你对我有多仰慕,是因为闵府需要一个男主人!如果连我也死了,你纵然手握闵府大权,也只是个遗孀,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上流圈子边缘化,失去的远大于得到的!”

男人那双眼睛褪去伪装之后,无比清明。

而孙姨娘的眼睛,则迅速猩红,“你什么都知道,所以这些年,实则你一直在对我虚与委蛇。你故意漠视闵姿母女,借此稳住我,谨防我再对她们下手。还有一次你曾故意向我透露,若是那个贱人死了,你势必会续弦,但是续弦人选只会从各世家嫡系里挑选人选!你是为了打消我弄死那个贱人的念头!哪怕她成了个活死人你都要她,却不肯扶持我坐上正位!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多年你从来不留宿我的院子,再不与我同房!什么围猎中伤了身子再不能人道?闵绍合,你可真至情至圣!”

她浑身颤抖,歇斯底里。

这场算计里,她一直以为她是赢家,到最后才发现,原来她早就中了别人的陷阱,真正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是她!

哈哈哈,真可笑!

“闵绍合,你别得意,我们谁都没赢。就算你知道所有真相又如何,你动不了我。若我死了,你也得陪葬!”

“你以为我怕死?闵姿跟她娘亲已经走了,日后有南陵世子照顾她们,我很放心。”男人脸上浮出淡淡笑意,轻松,释然。

下一瞬孙姨娘脸色骤变,缓缓低头看着穿心而过的匕首,不可置信。

“我不折磨你,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便是死了,也不会跟你葬在同一个地方。至于思儿,犯了错就该受罚。我教不好她,就让律法来教吧。”

耳边,是男人犹在的声音;身后,是男人推门而出的脚步;远处,是女儿疯狂尖叫嘶喊救命。孙姨娘直挺挺倒地,至死都没闭上眼睛。

走出书房,闵绍合去了前院,衙役已经抓了摔断腿的少女,拖行着准备离开。

“爹,爹!救我!爹,快救救我,我不想去大牢,他们会杀了我的,爹!爹!——”看到走来的男人,闵思眼睛一亮,像抓住救命稻草。

“诸位留步。”闵绍合对衙役道了句,“我不妨碍你们执行公务,只是想跟她说几句话。”

第一七六一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1)

闵思愣住,眼里光亮泯灭,“爹,你不管我了?我是你女儿!你为官多年,只要跟皇上、跟南陵世子求求情,去求姐姐也好!只要你去,他们肯定会放了我的,你为什么不帮我!你果然跟娘说的一样,又窝囊又没用,简直是个废物!”

希望破灭,闵思怒极叫骂,口不择言,再顾不得维持平日娇柔乖巧的样子。

“我确实很没用,我连自己夫人跟女儿都照顾不好,都护不住。”闵绍合看闵思的眼光极淡,“思儿,你是你娘亲带大的,所以性情便也跟她极像,只是靠旁门左道得到的东西,是抓不稳的,终会有自食其果的一天。日后若能出来,安安分分做个普通人吧。”

衙役把人带走了。

整个闵府经历一场变故,变得死气沉沉。

闵绍合最后去了那个偏院,坐在妻子长年睡过的房间,从晌午坐到日落。

透过窗户看天际渐渐西坠的残阳,嘴角含笑,任由黑色鲜血一缕一缕,染满衣襟。

……

“你还要在朕这里赖多久?”闫容谨无奈看向坐在对面吃个不停的少年。

一整个下午耳边全是不停歇的咀嚼声,对于习惯了安静的人来说,是很扰人的。

“你忙你的就行,别吵我,我想事情呢。”少年抱着果盘转了个身,背对他。

拒绝打扰的姿态,让闫容谨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片刻后。

“小七哥,你说我晚点再回去,闵姿应该把我隐瞒身份那茬给忘记了吧?咔吱咔吱……”

“女人怎么那么麻烦?长得娇娇弱弱的,不能骂不能打,还得想着法儿的哄她。男人讨媳妇就是给在自己找罪受你说是不是?咔吱咔吱……”

“像你这样挺好,从来不用哄女人,就是女人忒多了点身子骨吃不消,咔吱咔吱……”

“哎哟喂太阳快落山了!我就不在这吃饭了,你让御膳房弄几个好菜,我带走回去吃!咔吱咔吱……”

闫容谨额角井字频跳,“彭叔,传令御膳房备双份膳食!”

彭叔忍笑,“老奴这就去,顺便把冰桶也一块备上让世子带回去,六月天热了,晚上凉爽些也能睡得好。”

“彭叔,你跟我家里那些个老家伙一样,招人疼啊!”把空果盘递给彭叔,巴豆眉开眼笑。

看着那张笑脸,彭叔眼角也不自禁感染上笑意,拿着果盘开门要出去,正好见着小太监急匆匆行过来。

听完小太监禀告,彭叔眼角笑意敛了下去,“皇上,闵府那边出事了。说是闵绍合杀了孙姨娘,及后服毒自尽,原因尚未查出来。”

“事情传出去了?”闫容谨眉头蹙起。

“没有,衙门及时封锁了消息,但是衙门官兵两次往闵府去,也引起了百姓猜测……”

彭叔话音未落,原还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便疾风一般消失在原地,半空只留下他的话来,“小七哥,彭叔,饭菜给我备着,待会我过来拿!”

“……”

往闵府跑的一路,巴豆眉头皱得能打结。

一个四品官员杀掉小妾然后服毒自尽?当官的心里素质那么差,说出去谁信。

第一七六二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2)

这段时间闵府发生最大的事情,也左不过是闵思污蔑皇室被丢进大牢。

闵绍合那样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因为这个经受不住打击,要带着小妾双双赴死一家子在地底下团聚吧?

“娶媳妇是真麻烦啊,等于给自己找了个小祖宗不说,还得操心一堆破事,爷往后的省心日子是彻底没了,没了……”巴豆唉声叹气翻进闵府,不用刻意去找,就有下人带着他去了偏院。

闵思被衙役抓走之后,整个闵府下人就知道了真相,那个时不时跟他们凑在一块聊天打屁蹲屋檐下啃馒头的小厮莫南,是南陵世子。

再见着巴豆,自动自发把他当成闵府最尊贵的姑爷。

府里主子坐牢的坐牢死的死,就剩下大小姐一根独苗了,日后这闵府的当家,自然是要回到大小姐手中的。

姑爷是南陵世子,让一群即将失业的奴才瞬间找到了组织。

只要大小姐回来,他们就在闵府呆到老死。

跟着大小姐和姑爷,水涨船高!

偏院此时闹哄哄的,门口围满了小厮丫鬟,人人脸上惨淡,六神无主,不明白怎么短短一天时间,闵府就家破人亡了。

看到巴豆走来,所有人眼睛一亮,眼巴巴看着他。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该干嘛该干嘛去。”巴豆看人多,随口赶人。

“是,姑爷!”下人们立即散去。

巴豆,“……”

走进院子,巴豆直接去了挤着衙役跟御医的厢房,一进去就看到了被放平躺在地上的闵绍合,闭着眼睛悄无声息的。

脸色青黑,嘴唇乌紫,嘴角凝着黑色干涸的血迹。

御医蹲在他身边,正将银针收回,脸色惋惜。

“御医,他死了?”走过去蹲在御医旁边,巴豆伸手在闵绍合鼻端一探。

见状,御医摇头叹息,“唉,没用了,救不回来了。他体内毒素非一般解药能解,乃是中的蛊虫提炼出来的毒药,毒性厚积,回天乏术。说来令人惋惜,闵大人在朝为官多年,颇多建树,谁能料到他就会这样……”

话没说完,就见巴豆眉头忽地皱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粒丸子就往闵绍合嘴里塞。

“世子,没用的,闵大人已经没气了!”

“心口还是温的。”

御医很想说那只是残留的余温。他做御医几十年了,人究竟能不能救回来,他岂会没数?

但是滑到嘴边,看到少年沉着神色,又给咽了下去。

他差点忘了世子是谁的儿子,如果南陵王妃在,说不定真的有回天之力。

介于巴豆南陵世子的身份,加上皇上对他的礼遇,他在这里做些什么,其他人没人敢拦,只能呆在一旁看着。

只是在场的,没几个相信会有奇迹。

巴豆哪管得了别人怎么想,喂下药丸不久后,倏然在闵绍合心口用力拍了一掌。

就听噗的一声,准死人闵绍合嘴里吐出一口黑血,脑袋软软往旁边歪去。

“……这、这、活了?”众人瞠目。

御医更是激动的一把抓住巴豆手臂,“世子,你刚刚给闵大人吃的是什么药?”

巴豆手一拂,轻而易举挣开,斜眼,“想要?没门。”

第一七六三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3)

那是他们家七七跟娘亲合力研究出来的对付蛊毒的药丸,拢共加起来不到十颗,是用他们家七七的血做药引的,无价。

要不是看在闵绍合是闵姿生父,他才不会浪费那颗药丸呢。

他就一颗。

来东越一趟,赔死了!

越想越不爽,巴豆起身拍拍屁股走人,“御医,人交给你了。”

“世子,闵大人还没醒呢!”

“不是有你在么,我一不是大夫二不是他儿子我还得在旁边尽孝怎么地?要是最后他醒不过来,那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另外,刚才你们啥都没看见,我就进来转了个圈,啥都没干,昂?”

御医,“世子你这是……?”

啥意思?白白让他领功?他不是个贪功的人。

巴豆拍拍老御医肩头,正色,“我喜欢低调。”

众人目光一眼难尽,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相信。

世子沐浴众人目光中,施施然走远。

有关闵府的消息被上头及时封锁,前一刻的消息还没传出去,转个眼,又有转折了。

新上任没多久的管家侯在偏院门口抖抖瑟瑟,心情跌宕起伏,只觉做下人好难。

回到自己买的小院子附近,夜幕已降。

巴豆站在巷子口,看着不远处院子里透出来的暖暖灯火,听着院中有人忙活的轻微动静,闻着空气中染上的炊烟味道,心突然变得很宁静。

像是回到了杏花村,不管他在哪个角落玩耍,只要想到家在那里,便满足又安心。

人人都说南陵世子嚣张狂妄,他确实是。

他有狂妄的资本,他甚至可以在外面碰的头破血流,因为他知道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去,受多大的委屈,都有家人心疼安慰。

他无惧。

推开院门,远离景象逐渐展露眼前,巴豆视线首先被灶房门口那道纤细身影攫住。

她坐在一张小马扎上,面容温柔沉静,见着他回来丝毫不意外。

“回来了?吃饭吧。”

“哦。”巴豆愣愣应了声,随即抓心挠肝。

特么他应得那么乖干什么?他是小爷巴豆啊!

可是话已经答了,再想给自己立点威,似乎有些晚了。

巴豆索性破罐子破摔,妈的装个屁啊?在家啥样就啥样,他装成君子她就不知道他是痞子了?

进了灶房,把想去舀饭的女子按着坐下,“这些事情在家的时候都是我做的。”

“在柳家大院的时候吗?”听他再提起柳家大院,闵姿流露出好奇,“你们在大院真的还要自己种田?”

想起再遇的时候他跟她说家里是种田的,当时她真的以为他家是寻常农户。

“当然是真的了,别看我挂着个世子的名头,世子两个字在杏花村不值一文钱,什么活都要干,而且还没好待遇。”端了一碗饭给女子,巴豆坐下,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口沫横飞,柳家大院的事情他能说三天三夜不带停,“咱乡下人比较粗俗,闲唠嗑的时候高兴了给你一巴掌,不高兴了也给你一巴掌,我跟我二舅是家里被揍得最多的!”

搞得他都要生出一种错觉了,他觉得家里人故意折腾他跟二舅。

第一七六四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4)

随着少年的叙述,少女脸上表情不停变换。

时而瞪圆了眼睛,时而笑得捧腹,时而惊呼,入迷得连话都忘了吃。

“听归听,你倒是吃啊,做那么多菜,我一个人撑不下……草!老子忘记打包御膳了!”

闵姿,“……”

长这么大,她认识的敢去皇宫打包御膳的人,只有巴豆一个。

除了小时候便见过,其实她对他的了解很少,只能从他说的那些故事里,对他重新认识。

吃过饭,她再次被少年按在凳子上,饭桌碗筷他一个人收拾清洗。

末了,进房歇息前,他对她道,“闵府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等事情处理完了我带你跟你娘亲回柳家大院,我娘跟青莲叔都在,让他们帮你娘亲看看,或许能找到医治的办法。”

闵姿心头一阵颤动,怔怔看着少年,手指收了又紧,“真的能、能找到医治办法?要是还是……不行呢?”

他的话在她心头点起希望,可是她又害怕那种希望太过渺茫,不敢全然相信。

怕希望之后得来的是无法承受的失望。

少年皱了下眉头,奇怪道,“不行我养着你们呗,还能养不起了?”

说罢少年钻进了房间,砰的关上房门。

隔着门板,她还能听到少年隐约嘀咕,“我娘跟青莲叔都治不了的话我也没办法了啊,还要我带你们上天咋地……”

闵姿站在原地,很久没能挪动脚步。

脸上现出似哭似笑的神情。

他的话非常直接,他是怎么想的他就是怎么说的。

听在她耳里,却比任何修饰婉转的话更让她安心,也更让她悸动。

胸腔里被一股汹涌的情绪逐渐填满,因为他简单一句不行我养着你们呗,更因为他说这句话时的理所当然。

那种被人照顾着,有人为她支撑着的甜蜜温暖,将她整个人全然包围。

当身边真正有人能依靠的时候,她才恍然发现,原来她很累。

这些年一直是自己一个人苦苦坚持,她已经忘了原来有人依靠是这样的感觉。

无论外面多大风雨,只要他在,都不用害怕。

回到房间,在梳妆台前坐下,闵姿伸手抚上铜镜后整齐摆放的大茶缸子,启唇轻语,“谢谢。”

翌日,巴豆还在赖床,小院的门就被人拍响。

前来递话的衙役到后面已经不敢去看世子的表情。

“闵思是什么鬼东西啊?她说要见我你们就跑来扰我清静?你们吃的是谁家饭?本世子前几日被谁诬告的你还记得吧昂?我真心跟你们说一句,那种犯口舌的人,抓进大牢的时候就该把她嘴巴给堵了!”

“世子,她说要、要见她姐姐,因为闵大小姐是准世子妃,所以大人这才特地关照了些,着小的过来传个话。见不见无所谓,跟准世子妃有关的事情,衙门着实不敢怠慢啊。”

“哦,”揉吧揉吧眼睛,巴豆打着哈欠重新回房,“闵姿,找你的。”

不是来找他的,那无所谓。

他还能睡,怨气散了。

第一七六五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5)

衙门大牢甬道很长,大白天的光线也很昏暗,空气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潮湿味,处处透着阴森。

闵姿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跟在狱卒后头沿路走过去,所见尽是各种刑具,紧接是两边牢房里形形色色衣衫褴褛的犯人,神情麻木的,眸光阴狠的……让人心头发憷。

“看什么看,都把脸转过去!”狱卒边走边瞪向两边牢房呵斥,又回头谄媚笑对闵姿,“闵小姐小心脚下,就快到了,在最里面那间。”

闵姿朝他笑笑,点头道谢。

最里面的牢房,最阴暗,寒气也最重。

站在铁栏杆前,一眼能看到里面关着的人,像破布偶一样躺在地上。

听到动静,地上的人立即挣扎着坐起,朝闵姿爬过来,“姐姐,姐姐!我是思儿,姐姐救救我!你帮我跟世子求求情,告诉他我不是有心污蔑他的,我是被人蒙蔽了!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家,姐姐,你帮帮我!”

“他们说我娘死了,爹也不管我了……都是骗我的,全是骗我的!姐姐,你把我弄出去,我要见我娘,我要见爹!”

“你自小最疼我了,有什么事情你都帮着我,我犯错了你也帮我扛着,你一定会救我的是不是?……姐姐你运气好,你马上就是南陵世子妃了,只要你开口,衙门就会马上放人!求求你呜呜呜!我好痛啊姐姐……”

匍匐在闵姿面前,手从栏杆里伸出来抓住她衣摆,闵思声泪俱下,狼狈至极。

她身上穿着的锦缎罗裙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脏污不堪,断骨处的夹板也松散了,头发蓬乱满脸是泪,看着既柔弱又可怜。

闵姿抿着唇没有说话,目光淡淡的。

“姐姐,你说话呀!”久久没得到回应,闵思仰起头,慌乱扯动女子衣摆。

“东越律法有规定,但凡抓住流窜海盗,不问缘由杀无赦。思儿,你诬告世子为海盗,倘若他不是南陵世子,被衙门抓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他会被砍头。”闵姿往后退了一步,离开闵思揪扯的范围,“你告他,是想置他于死地。你想害死我未婚夫,我为什么要帮你?”

闵思眸光剧烈一晃,在女子直视下眸光微微瑟缩,“不是的,姐姐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是被人蒙蔽的,是城中掌柜跟我说世子是海盗!我当时太害怕了,我才会去跟世子说,我更担心姐姐若是真的嫁给海盗,一辈子就全毁了!真的,不信你可以找湘王世子求证,问问他我是不是这么说的!”

爹是真的不管她了,娘亲也很可能真的死了,否则她被抓进大牢一天一夜了,娘亲不可能连看都不来看她一眼。

没了那两个依仗,闵姿就成了她脱身的唯一希望。

就算跪地哀求她也要求得闵姿帮忙,她不能再被关在这个鬼地方!

娘亲说过,真正的聪明人当审时度势,能屈能伸。

倘若今日是娘亲被关在这里,她也会选择哀求闵姿。

只要能出了这个牢门,日后有什么不能图!

第一七六六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6)

跟闵姿做了那么多年姐妹,她熟知闵姿性情最是容易心软。

只要她多求片刻,闵姿一定会帮她脱困。

思及此闵思又哭道,“姐姐……”

却见闵姿摇了摇头,看她的目光更淡更凉,“我不需要跟任何人求证,我也不会听你解释什么,我只相信世子说的话。本来衙役递话,我可以不来,但是我来了。不是为了来炫耀,也不是为了来救你,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娘亲孙姨娘昨天死了,被人杀死在闵府。你节哀。还有,日后不要再对别人说我是你姐姐,我没有妹妹,从我离开闵府那天起,我就不是闵家人了。我跟你,跟你们,都没有关系。”

顿了下,闵姿朝牢房靠近了些许,朝着闵思轻道,“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我很高兴。”

她过来,最想说的就是最后一句话。

没有人在被一个人频频恶意伤害后,还能始终对他保持善良。

她不是圣人,她也会恨。

闵姿转身离开,身上压抑多年的枷锁于这一刻彻底解开。

身后,是闵思不可置信的怒吼咆哮,闵姿充耳不闻,越近牢门口,脸上漾起的笑意越浓。

像他一样有恩报恩有仇踩死,感觉原是如此痛快。

待少女身影消失在大牢门前,暗处才现出一道人影来,同样嘴角噙笑,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施施然离开。

本来是担心她会被闵思蛊惑,他放弃睡懒觉跟着一道过来了,没想到会看到她少有的硬气。

他就说这丫头有潜质,以后带着她一块横行霸道,用不了多久,丫也能威震一方。

这天过后没多久,城中又起了热议的新闻。

湘王世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承认已经跟闵府二小姐退亲,他跟闵二小姐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还在大牢里呆着的闵二小姐是什么反应百姓们不知道,但是百姓们对此是津津乐道的,又多了则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近东越都城接二连三的热闹全是有关闵府,闵府真正可谓多事之秋。

只是外面传言任凭怎么传,由始至终没见着闵府当家老爷出来做过任何解释,连面都没露。

有好事的人也曾想着法儿往闵府打听,结果什么都没能打听出来,闵府门第倒是比以前更为严格了。

六月在百姓们的热议中悄然而过。

期间闵姿一直没再听巴豆提过回柳家大院的事情,她也不去问,相信他必有安排。

“我进宫一趟,你在家里收拾一下东西,我定了明天的航船,启程回南陵。”这日,巴豆出门前冷不丁交代,等闵姿回过神时少年已经没影儿了。

风风火火的性子,完全不像继承自南陵王跟王妃。

巴豆是进宫听禀报的。

这段时间滞留东越,是他托了闫容谨调查闵府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着重调查孙姨娘。

当日闵绍合身上被查出中了提炼出来的蛊毒,除了孙姨娘,他想不出下手的还有第二人。可惜闫容谨这边除了调查出闵绍合跟孙姨娘的恩怨情仇外,其他一无所获,孙姨娘背景干干净净。

揣着满肚子疑惑,巴豆到近天黑才回小院。

打开院门,院子里空空荡荡的,没人了。

连躺在床上天天不起床的闵姿娘都不见了。

巴豆,“……”

第一七六七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7)

巴豆绕着院子里外走了好几个圈。

不可能。

自那天衙门堂审后,整个都城还有谁不认识他南陵世子?

他身份爆出来后,小院前后左右的邻居当天就搬了个清洁溜溜,生怕哪天出门跟他抬头撞上招了他的眼,可见他威名之盛。

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动他的人?

绝对不可能。

而且院子跟房间都保持干净整洁,没有挣扎过的痕迹,更能排除闵姿被人强行掳走的可能。

到底是谁在跟他巴豆爷玩把戏?

巴豆脚跟一转又进宫了。

都城发生大活人凭空消失这么大的事情,身为皇上,闫容谨不能不知情。

问他最快。

“哦,你爹那边递了消息过来,会到都城走一趟,交代不用惊动任何人。”皇上如是轻描淡写。

“什么时候递的消息?”

“下午。”

巴豆抓狂,“下午爷还在这呢,你当时就接到消息了你居然不告诉我,小七哥你太不厚道了!”

“刚才彭叔来报,好像是再过半个时辰就要登船离开了。”

瞧着少年转瞬消失的背影,闫容谨勾唇浅笑。

不厚道吗?

这段时间三不五时就要遭受少年一番吵扰打掠,这个小小回敬很厚道了。

巴豆风驰电掣追到京都码头,远远就看到了站在码头上熟悉的身影,一行数人正往船上移动,当中就有他老爹跟娘亲。

“站住——!”一声大吼石破天惊,引来了码头那边男人淡淡回眸。

男人低头跟妻子说了什么,随即旋身朝他走来。

巴豆福至心灵,伸出双手朝他娘飞奔,“娘,我爹要欺负我,快拦住他!”

柳玉笙默默转头,登船。

她还记着从那封信受到的惊吓,帮不了。

巴豆眼睁睁瞧着娘亲把自己抛弃,眼前还有男人逼近,心都抖了。

爹跟娘想干啥?

“喂,喂喂!闵姿,咱的船定了后天,赶紧下来!”

已经去到船舱的少女根本没法答话,一来距离远了她没法像少年一样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二来在王爷王妃面前,她心里有些虚。

她跟巴豆是私自定的亲,虽然说当时并不知道巴豆身份,但是不代表能抹杀巴豆南陵世子的身份。弄得她现在总有种背着长辈拐了人儿子的感觉。

抬不起头。

所以闵姿看了少年几眼后,在脑袋藏了下去。

巴豆,“……”

男人已到跟前,单手负背淡淡凝着他,“给你个机会,现在跑还来得及。”

巴豆哈哈大笑,两手叉腰咬牙切齿,“我没拐你媳妇,你来拐我媳妇,还要我落荒而逃?老爹,看看我这张脸,像是会逃跑的人吗?昂?”

风青柏唇角薄凉勾起,瞬间出手。

两人对战电光火石,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凝目细瞧也只能瞧见一片虚影。

直到轰的一声,半空有人影笔直砸落下来,在地上激起一片粉尘。

“咳咳咳!”巴豆呛咳着从粉尘中抬起头,“爹你要谋杀亲子——啊——!”

头顶一股重力袭来,把他脑袋再次埋进土里。

“……”

草!

这是他老爹啊?

第一七六八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8)

“徒有蛮力。”男子丢下一句话,施施然走远。

“你等着,总有一天我凭力气干掉你!”

回答他的是半空一声嗤笑。

南陵世子被他爹揍了,毫无还手之力,消息顷刻从码头传回都城,将都城又闹得沸沸扬扬。

巴豆在城门口转了一圈,觉得这样回去有点没脸,杵在码头愣是等到了下一艘船,登船追妻。

……

惠景帝二十年秋,杏花村,柳家大院后桃林。

一群几岁十几岁的小童、少男少女围坐在果香芬芳的桃树下,边吃桃子边听坐在正中的少年口沫横飞讲故事。

“巴豆哥哥,你在船上追了两年才把小嫂嫂追回来吗?”

“那可不!哥以亲身经历告诉你们,这世上再没有比南陵王更阴暗的人物了,把自个儿子整得惨绝人寰!你们随便出去找找,但凡能找到一个这么对亲儿子的算我输!”自两年前被老爹一脚踩进土里,巴豆就再没放过任何能抹黑他爹的机会。

钱庄朝他扔了颗果核,“你得了吧又卖惨。那两年不是笙姨为了找治疗你丈母娘的草药才在各地走了一圈?到你嘴里成了故意带你兜圈了,回头笙姨听到了你耳朵别想保。”

“小罐子,是兄弟就保守秘密。”

“能保守的就不叫秘密了,合着在场这么多人,你的话就我一人听到啊?”

巴豆眼睛环视一圈,众人纷纷点头表态,把嘴巴密封。

“表哥,再说说你当海盗的事情呗?海盗都进东越都城了,东越皇帝没找你麻烦?”豌豆柳乘舟对这个更加感兴趣,眼睛巴眨巴眨跟个小姑娘一样,亮晶晶的。

“找我麻烦干什么?亏得我把那片海盗管住了,要不让朝廷出兵去剿,劳民伤财不说,万一不能斩草除根,过往商旅日后更加危险,不定就被海盗余党泄愤残杀呢。爷又立一功。”

“你管了海盗也没让他们不打劫啊……”

“这能一样吗?以前打劫他们劫财物过半,现在只要商旅主动交上一成过路费就能保航程安然无恙,他们赚了!”

当初海域上各个海岛皆有海盗盘踞,分属不同阵营,海盗除了打劫过往商旅之外,相互之间也频频因为地盘的问题互相残杀,而且各个盘口规模都有连年增大的趋势。

他把那一片规整了,控制海盗增长,定下规矩跟秩序,大家都吃同一锅饭,还打个毛?

至于彻底把海盗剿灭了,那不现实。今天剿光一窝,明天又会来新的一窝,朝廷年年剿匪,什么时候是个头?劳民伤财,朝廷吃力,百姓忧心,盗匪不得安宁更会带来社稷不安宁。

如今这样你好我好,相安无事最好。

“又躲在这里吃桃子了。柳奶奶说桃子一次吃太多不好,你们都忘脑后了?”少女清柔声线在院墙那边响起,一众立即做贼心虚把手里桃子藏起。

钱庄反应最激烈,把脚边的桃核全部踢吧踢吧踢到了巴豆面前,他这边干干净净,“小姑姑,他们都吃了,我没吃。”

巴豆咬牙,“草!敢坑你哥!”说罢就往钱庄扑去。

扑了个空。

少年已经屁颠颠儿往小姑姑那边跑去了。

第一七六九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9)

豌豆跟随钱庄之后,也往小姑姑那边去,边走边伸出一根白皙手指头,“小姑姑,我就吃了一个,表哥吃得最多,他饭量素来大。”

巴豆,“……”

再环目,刚才还跟他点头发誓保密的人,一股脑全散了,而且刚才才说过的话,转头就跟放了个屁一样。

“秦宜姐姐,我们刚才在听巴豆哥讲故事呢。”

“巴豆哥说阿修叔叔最阴暗了!”

“东越那边海域的海盗,全归巴豆哥管!”

秦宜站的地儿就在后院院门口,那些个家伙说话的时候又惯常喜欢扯着嗓门,声音大得前院都能听到。

巴豆以头抢地,他错了,他应该亲自把他们的嘴缝起来。

一群年轻人吵吵闹闹回大院,声音远远传到前院,惹来前院长辈们拍腿失笑。

堂屋里坐着的除了长辈们外,还有闵姿母女。

在柳家大院落地半年时间,如今也算大半个柳家大院人,就等着一对年轻人什么时候正式成亲坐实名分。

“巴豆这混小子,快二十了还不定性。不过闵姿娘你别担心,那孩子成亲之后肯定是个疼媳妇的,不会让闵姿受委屈。”柳老婆子吐槽一句后又赶紧给自家小子说好话。

“亲家奶奶别这么说,世子为人很懂事,我都看在眼里。”闵姿娘轻声笑应。

昏睡了那么多年醒来,一切物是人非,心头积了太多事,哪怕在柳家大院得到柳家人细心照顾,整个人看起来依旧瘦削苍白。

便是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也凝着化不开的郁。

柳老婆子等人知道内情,是以在她面前从来不提东越闵府。

堂屋这边一众又将话题往欢快上聊,家里最小的魏深趁人不注意溜进来,悄悄扯了下闵姿衣袖,又悄咪咪溜走。

闵姿脸颊不自然泛红,在堂屋里继续坐了片刻后,佯作镇静站起来,跟长辈们礼貌道了句离开。

等她走出堂屋门口,身后就有忍俊不禁的窃笑响起,羞得她登时满面臊红。

长辈们岂会不知道她离开要去做什么?

他每次都是这样,总着魏深来唤她。现在只要看到魏深出现,家里人就知道是给他跑腿来了。

“闵姿,这里,这里!”堂屋拐角,一个脑袋鬼鬼祟祟探出来冲她招手。

闵姿走过去,眼里淡淡的嗔,“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他但凡闯祸就会心虚,不敢在长辈们面前露面,否则哪哪少的了他?

“看你说啥话呢,不识好人心,给!”少年从怀里掏出个果子塞她手里,“已经洗干净了,尝尝,忒甜。”

“怎么没给太公太婆他们摘些回来?”拿着果子,还能感受到果子洗净后表皮凉润润的,闵姿没吃。

她是小辈,做不来背着长辈吃好东西的事情。

“太公太婆他们年年吃,不稀罕了。再说我要真摘很多回来肯定得被揍,今天跟那帮家伙偷吃太多……不说了,你赶紧吃,我先走了。”

“你去哪啊?”

“逃命去啊,用不了多久秦爷爷就得追来!”

“……”闵姿飞快把果子吃完,果核扔到灶头里毁尸灭迹,免得巴豆被秦爷爷记更久。

这一天她在长辈面前都没敢抬头。

第一七七零章 番外:谁家少年(1)

巴豆其实哪也没去,就去了第三进小院。

那是老爹跟娘亲的地盘,由于娘亲平日里都喜欢呆在小院里炮制药材研究病症,所以家里人不是有必要的事情绝对不会进小院打扰她。

对巴豆来说那就是绝佳避难地。

在娘亲院子里悠哉上一天,晚上再去前院吃饭,到那时候家里长辈多大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这就是他跟二舅柳知秋的日常,两人是五十步跟一百步的关系。

“娘,我来陪你了!”从窗户倒掉下来,露出脑袋对窗户里的人笑嘻嘻的。

柳玉笙在攥写药方子,听到声音朝少年看了眼,“又来避难来了?”

巴豆从屋梁跳下来,翻身进屋,“娘,看你说的,什么避不避难,我就是大半天没见想你了。”

“别拿哄你太公太婆那套来哄你娘。”窗前长桌另一侧,是半倚身子闭目养神的男人。

“你还哄不来呢,哼。”大摇大摆走到男人身边,在另一张椅子坐下,瞥见男人手肘底下压着一张信纸,巴豆顺手抽了过来,“妹妹寄回来的信?这丫头,是不是打算今年又不回来过年了。”

提到红豆,风青柏这才睁开了眼睛正眼瞧儿子,眉头微蹙。

“爹,你看我也没用啊,咱家红豆什么性子你知道的,决定了的事情谁劝都劝不动,跟你和娘亲一个样。你想想连你都叫不动她,我去能顶什么事?”一看他爹的眼神巴豆就觉不妙,立即先解释清楚。

不是他不想妹妹回来,这要是换成别的什么人,他直接把人打晕了扛回来都行,就是他家宝贝妹妹他不能动。

柳玉笙停下笔,叹息道,“听说乌江县那边秋季水患,不少百姓遭了秧,红豆在那里帮忙救治百姓,水患没退之前,她大概是不会回来的。就让她呆在那里吧,回来了她不一定开心。”

房间里沉默下来,巴豆心里很不是滋味。

妹妹回来了为什么会不开心大家都知道。

这里是他们跟七七自小长大的地方,回来了妹妹难免触景伤情。

这两年来她一个人独自在外走过无数地方,说是说在外行医救人游历山水,实则大家心里清楚,红豆是因为弄丢了七七,一直没能打开心结,自觉回来没办法面对家里长辈。

游历的两年里,红豆从不在同一个地方呆超过两月,整个大陆有近半地方都留下了她的足迹。

她还在寻七七。

……

夜,窗外大雨淅沥沥,已经下了一整天。

空气中尽是温凉的水汽味道。

豪华宫殿里,男子昂藏挺拔身影站在窗台前,负手遥望雨幕。

宫灯映照下,雨滴成线,砸落地面发出哒哒的响声,将地面折射的光线砸得破碎斑驳。

男人视线透过雨幕落在远方,眸光深黑如同天际暗夜。

“乌江水患还没退?”

“回皇上,未退。”

“她呢?”

“还在乌江。”彭叔顿了顿,“乌江大降雨,很多百姓遭了秧,红豆郡主积极配合衙门,一并救治受伤患病百姓,好几日不眠不休,听探子报说,郡主累倒了。”

第一七七一章 番外:谁家少年(2)

窗前男人久久沉默。

“皇上,夜深了,雨大风凉,皇上还是早些歇下吧。”因着背对,彭叔看不到男子表情,感知不到他的情绪,也不敢多问多打扰,悄然叹息一声退下了。

他知道皇上对红豆郡主的关注有些过了,只是这种事情,身为旁人是无法插手的。

不过皇上行事素来理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乌江虽然位于东越跟西凉交界的边界处,但是隶属西凉,皇上管不了那个地界,最多也只能派探子密切注意红豆郡主动态,时时报告罢了。

风雨飘摇,面前窗台已湿透,雨珠砸落下来水珠飞溅,一点点浸湿他胸前衣衫,闫容谨感觉不到凉。

两年了,她还没放弃。

他……也还没忘记。

“七七,你倒不如出现。”

如此,她不会再继续寻找,他也不会再为她的执着悸动。

那时候,想必他就能放下了。

翌日,早朝,有臣子上奏衡州知府贪赃枉法,官商勾结欺压百姓,在衡州地界内俨然一霸,恳请皇上严加惩治。

皇上定夺,亲去衡州走访求证,若朝臣上奏属实,定斩不饶。

百官高呼皇上英明。

彭叔站在皇上身后,心头一个咯噔,眸光暗了下来。

衡州,近乌江。

两地之间只隔了区区十里。

……

骏马于羊肠小道上疾驰,马蹄声在山林中急急回荡。

马背上男子一袭青衣,身形劲瘦而完美,脸覆面具,露于面具外的眼眸冰冷凌厉。

沿着小道一直跑到尽头,男子紧急勒停,骏马扬蹄发出嘶鸣。

面前,江河拦道。

“少主!”身后另一匹骏马追了上来,马上男子急声道,“他们快追上来了,这里没有退路,我们怎么办?”

男子扭头看向身后蜿蜒泥泞道路,再看面前江河,沉声,“渡河!”

“可是乌江涨潮了,根本没有船家行船啊!”

“你去找船,这里交给我。”话落,男子策马回走,朝着那边已经现出的人影冲去。

随侍见状狠狠咬牙,沿河而下去找船家。

等到随侍好容易从船家手里买到一艘木船,再回到刚才的地方时,发现此处已经空无一人,地上一片泥泞,散落血迹,可看出激烈打斗的痕迹,却没办法辨别去向。

乌江已经连续降雨一个多月,江水涨潮淹了两岸百姓的稻田,在眼看即将丰收的十月,颗粒无收。

潮水褪去后,田里,地面上,处处可见泡水发霉了的谷粒,处处可闻百姓哭声。

哀声遍野,满地狼藉。

受伤受寒发病的百姓更是无数。

乌江县上衙门得了上头命令,令城中医馆大夫协同朝廷合力帮助救助百姓,红豆也在其中。

虽然不是本地人,但是她的医术跟为人比起城中大夫更得百姓相信拥戴,是以也比别人要更忙更累。

一天一夜没法休息是常事。

“孩子染了风寒,吃过药后晚上可能还会发热一次,注意做好降温,明天睡醒就没事了。”

“谢谢相思姑娘,谢谢!”

老旧房屋里,一家人对红豆千恩万谢。

背起药箱,朝诸人笑笑,红豆拖着疲惫身子离开。

第一七七二章 番外:谁家少年(3)

这里是乌江镇附近的一个小村庄,离镇上不远,在天黑前足以回到镇上。

但是红豆连日劳累过度,之前更是一度累倒,身子已经超过负荷,走上一小段就要停下来歇息片刻才能继续行走,加上午时刚下过一场雨,路面泥泞湿滑行走艰难,只行了一半路程天色便已经降下帷幕。

好在此处并不偏僻,远远的依稀能看到小路两边点点灯火,红豆并不觉害怕,只是脚上鞋子已经沾满泥巴,抬脚的时候便觉沉重。

看看周围,印象中她记得前面不远有一片被洪水冲塌的房屋残桓,角落处长着茂密的青草丛,想了想,红豆往那边走去。

到得地方,循着记忆果然找到了那片青草丛,在夜色中隐约可辨认。

抬脚在上面将泥巴慢慢蹭干净。

想离开的时候周围突然响起一串纷沓脚步声,踩在泥泞地面上带起泥水声,红豆眼睛微凝,这种脚步声她很熟悉,魏紫叔叔他们训练的时候,脚步声便是这样节奏一致轻重有序,极为轻巧。

正要往那边看去,鼻端忽闻到了极淡的血腥气。

在她未及跳开的时候,一只长臂从暗处伸出,迅雷不及掩耳将她拉进了黑暗中,紧紧捂住了她口鼻。

被人反制住,红豆没有盲目挣扎,迅速冷静下来分析形势。

从对方极大的力道及感受到的高度,对方是个男人。

此时她背部抵着他胸膛,鼻端那股血腥气更浓了,他受了伤。

他钳制住她却没有做出伤害她的举动,应该是怕她弄出动静那那些人引来。他在躲外面那些人。

确定男人没有伤害她的意图后,红豆心头微微松了下来,只是手指间仍然悄无声息扣住了两枚金针,若他有异动,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来人脚步声渐近,在周围搜寻一阵后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红豆挣了挣,示意男人将她松开。

她一开始没有挣扎,已经表达出了她不会惹事的态度。

捂在她口鼻上的手撤离,红豆飞快退出了那个角落,看着暗处平静开口,“你受伤了,最好快点离开这里,免得殃及无辜。”

说罢扬手往里扔了一瓶伤药,“给你的。”

不知为何,她开口说话之后,里面的人呼吸似乎猛地一窒。

狐疑蹙了下眉头,红豆转身离开,没有因为好奇而去探究。

她行医救人,但是她并不喜惹上麻烦。

里面那个人明显被人追杀,不管对方是好是坏,跟她并无什么关系,给他一瓶伤药,算是对他没有伤害她的回礼。

仁至义尽了。

她不知,她回头转身之后,身后有一双眼睛死死攫着她的背影,眼眸沉暗如深海,眸心跳跃的火焰猛烈得能焚尽所有。

他站在那里,浑身颤抖,在她开口那一瞬,连呼吸都凝滞。

红豆。

他痛不欲生的时候唤过千万遍她的名字,当她真正站在他面前,他却连嘴都张不开。

背部无力抵靠冰冷墙壁,他扬唇低笑,“红豆……”

声音暗哑粗粝,如流沙。

第一七七三章 番外:谁家少年(4)

慢慢攥紧手心,攥紧手心里那个白瓷药瓶。

药瓶上,尚带着她的微微余温。

对不起,没有立即认出你来。

倘若认出来了,他——

不,他还是会那么做。

将她拉进来,捂住她的口鼻,威胁着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他一定,不会那么快将她放开。

低低笑声再次从男子口腔逸出,透着苍白,苦涩。

两年了,他们分开已经那么久了。

久到他们彼此之间再见,各自都没能认出对方来。

顷刻后,笑声止,暗处已无人踪。

乌江水患,损失惨重,事情已经上报朝廷,过了最初的混乱后,整个县城秩序慢慢回复过来。

衙门的动作力度挺大,尤其是得了上面命令后,更加大了对百姓的扶助。

十月中,连续的降雨终于渐渐停了,汹涌潮水褪去。

剩下的就是等待民生重建。

只是各医馆的大夫们依旧忙碌,包括红豆。前来求医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相比患者,大夫太少太少,每日都是不停歇的忙碌。

因为红豆不是本地人,只是医者仁心留下来帮忙的,在本地没有自己的医馆,所以衙门那边特地给她僻了一间临街小屋子当做临时医馆,挂靠在大医馆旁边,方便她给百姓诊治,也方便开了方子后百姓就近拿药。

这日医诊完一批患者后,红豆瞅着空,去前头小吃铺子吃东西。

走出临时医馆,外面光线要亮些,就是这么一下,身体超负荷便冲过了警戒线,红豆眼前陡然漆黑晕眩,脚步踉跄。

眼看要摔倒地上,旁侧有人扶了下她的手臂,免了她当街失仪的尴尬。

“谢谢。”没及看清人,红豆下意识感谢。

没有听到回应,待她站稳后那人轻轻放开了她的手臂。

眼前视线很快恢复清明,红豆连忙张望,想再郑重道一声谢意,视线于转某间猛地凝住。

“七七!”这两个字冲口而出,红豆心头剧烈砰跳,红着眼眶朝那个背影扑去。

就在她正前方几步远,男子,青衣,背对着她,那是七七的背影!

她死都不会错认!

然前方男子并没有给她任何回应,继续前行,像是没听到后方呼喊。

红豆跑得飞快,近了男子之后便伸手死死抓住他手臂,力气之大像是怕他会再消失一半般。

将他拉转过来,声音已然哽咽,“七七——”

声音卡住,红豆瞳孔扩张。

面前男子,脸上覆着面具,露于外的眼睛淡漠冰冷,看她时,眼底有淡淡的疑惑。

“姑娘,你叫我?”

声音暗哑低沉,带着砂砾一样的质感,像掌心流沙。

红豆心头刹时冰凉,抓住男人的手缓缓松开,眼眶周围潮红未退,脸色已经苍白下来。

扯唇僵硬笑笑,对男子轻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他们家七七不会说话。

她认错了,那么像的背影,她认错了。

七七看她时的眼神,也不会那么淡那么冷。

七七极宝贝她,总怕她难过不开心,在她面前的时候连稍微严肃点的表情都未流露过。

总微扬着唇角,对她微笑。

这不是七七。

第一七七四章 番外:谁家少年(5)

大喜,大恸。

疲惫已极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天旋地转间,红豆软软倒下。

一双有力手臂在她倒地前将她紧紧揽住,于她闭眼的瞬间,淡漠眼眸浮出情绪汹涌,眼眸猩红。

抱着女子冲进最近的医馆,医馆里处处排满长龙,看着冲进来的面具男子,人人脸上浮出紧张震惊。

“是相思姑娘?这位公子……”医馆其中一位大夫看清了男子怀里的少女是谁后,站起来说话,话没说完就被一把冰冷匕首抵住了喉咙。

男子那双猩红眸子凝着他,冰冷狠厉,“救醒她,立刻,马上!”

他等不了!

医馆大夫定了定神,示意男子将人放到里间木床,“公子无需如此,你不拿刀威胁,老朽也会先替相思姑娘医治,而且老朽相信在场所有人都是如此想。她让我等敬佩。”

周围百姓纷纷点头。

“相思姑娘只是偶然路经此地,却能自动留下来帮助这里的百姓,她有事我们怎么可能不管。”

“这段时间相思姑娘累坏了,却始终坚持着帮百姓看诊,我们大家伙心里记着呢,也感激。”

“别杵着了,快,把相思姑娘抱到里面去,赶紧让大夫看看!”

青衣男子立即把人抱到里间,于大夫看诊间,一直站在旁边紧迫盯人,不肯离开半步。

切脉过后,医馆大夫担忧神色放松下来,对他道,“还好,不是什么大事,相思姑娘是积劳过度,这段时间接连看诊几乎没什么时间休息,把人给累坏了,这会子睡着了。让她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没事了。”

随后大夫又朝他笑了笑,“小伙子,你可以在这里守着,外面病患太多,老朽要出去看诊了,有事你可以出来唤我一声。”

在老大夫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男子开口,“多谢。”

“不不,该是我们多谢相思姑娘。”

老大夫离开了。

门口隔断帘子放下,阻隔了外面视线,也隔掉了大半光线,里间顿时昏暗下来。

看着女子睡得极沉的容颜,他举步,一步一步走近木床,到了她面前停下。

伸出颤抖的手,想抚一抚她的脸,手于半空僵持着不敢落下,只怕一落下,就将她扰醒了。

怕此时他无法自控的情绪,在她面前被一览无遗。

漆黑深邃的眸子,眸光幽暗,潮涨潮落,波光汹涌。

红豆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窗户处,漏进来几许微弱灯光。

借着这点光线打量周围,全然陌生,不是她平日休憩的小屋,红豆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心头充满狐疑。

这里的摆设布置看着应该是客栈,谁将她送来这里的?

脑子里不其然想起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庞,还有她晕倒之际,将她揽住的那双手臂。

是他吗?

思忖间,房门咿呀一声从外面打开,同时有晕黄灯光泄了进来,柔柔暖暖铺满一室。

她凝目,看清了灯光背后走进来的男子。

真的是他。

那个面具男子,一手端着油灯,一手托着摆了饭菜的托盘。

第一七七五章 番外:谁家少年(6)

“你醒了?”沙哑嗓音从男子口中溢出。

“嗯……谢谢。”猜测成真,红豆不知道该说什么,既不认识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先道个谢。

“不用,相思姑娘医者仁心,当时就算是别的人,也一样会帮助姑娘。”

脑子里浮出医馆那一幕,他眸底飞快闪过某种情绪。

待人以善,总会有人也对你回馈善意。这是柳家大院长辈们时时教他们的。

她做到了,也得到了。

男子走进来将饭菜放到饭桌上,红豆视线不由自主便落在他侧影,去打量他的一举一动。

站立时笔直挺拔的样子,瘦削身形,就连低头时的弧度都跟她脑海里那个少年重叠,唯一有区别的,是他比七七要高。

如果七七还在,也快十八了,男孩子身量长得快,应该也会长到这么高吧。

如果摘掉他脸上的皮质面具,下面那张脸,会不会也跟七七很像……

凝着,她视线渐渐恍惚,没察觉在她视线落到他身上的时候,男人背脊变得紧绷,手指也微微收紧。

他那么站着,保持同样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你叫什么名字?”恍惚中,她听到自己这样问。

男子顿了下,似有些意外她会这么问。

红豆回过神来方发现自己过于唐突,“抱歉,我无意打听,不方便就算了。”

她想拍拍自己脑袋看自己是不是傻了。

他既然戴着面具,自然是不想被人认出来,背后定必是有原因的。她这么探究很不礼貌,也不庄重。

“天弃。”

两个字,突然淡淡落进她耳里。

红豆又是一怔,“天弃?跟我家七七以前的名字好像。”

“你家七七?”男子嘴里咀嚼这几个字,侧了眸子,朝她看来,背转的身子挡住了他身后灯光。

那双隐在光影暗处的眼睛,跟外面天色一样浓黑神秘,眸心却似点缀了星光,分明有什么在里面闪烁跳跃。

她辨不清,但是被这样一双眸子攫着,心头颤了下。

“嗯,我弟弟。”她下床走向饭桌,借这个动作避开那种被他目光笼罩的感觉。

在桌旁坐下,什么都还没说,一双骨节修长清隽的手便将汤碗放到了她面前,动作自然得好像做过千百遍。

她视线落在那只手上,心头颤动更甚,放在膝上十指紧紧蜷起。

“大夫说你这些天劳累太过,午时昏睡过去又一天没吃东西,醒了之后让你先喝汤醒醒胃。”他不着痕迹将僵硬掉的手收回。

为她端饭盛汤的动作太自然,他知道自己漏了破绽。

而那种习惯根植于心,让他一时忘记了去遮掩。

“大夫说的?”她抬眸紧凝着他,眸光灼灼。

“当时你突然晕倒,我并非大夫,只能将你扶到医馆。你如今是乌江县顶顶有名的相思姑娘,大夫特别照顾。”

“……你刚才是在跟我开玩笑吗?”顶顶有名?

“是。”他点头,直言不讳,那双深邃眸子隐带笑意。

红豆愣了好一会,随后掩唇失笑,整个人放松下来,心情也随着这个小小玩笑回升。

第一七七六章 番外:谁家少年(7)

很意外,一个带着面具的陌生男子,看着极为肃穆神秘的样子,竟然会跟人开玩笑。

只这点,就让她觉得好笑,喝汤的时候,嘴角始终翘起。

“你吃过了吗?”

“吃过两顿了。”

“要不要再一起吃点?你这样看着我吃饭,我不太习惯。”

“你可以当我是个柱子。”

她吃饭间隙,不停的说话,故意招惹他说话。

他没有戳破,装着无所觉的配合。

女子的性子,看似亲切随和,实际待人极为冷清。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她绝对不会攀谈,更不会如此轻松自然。

眼下她仿若跟极亲近的人在聊天,她没发觉。

她不想他走,他也不想走。

到最后,瞧着她吃饭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他伸手将她面前饭碗收走。

红豆瞠目,“我还没吃完。”

“够了,吃撑了会不舒服。”

“又是大夫说的吗?”歪着脑袋,她看他会怎么回答。

“这是常识。”

“……”

看了眼女子半张嘴巴傻眼模样,男子端着托盘转身离开,眼底氤氲上柔软笑纹。

外面夜已深,她该歇了。

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很是体贴。

红豆坐在凳子上怔怔望着房门,许久许久没有动弹。

翌日一大早,男子从隔壁房间开门走出来,恰巧女子也打开了房门,正要往外走。

四目相对,她对他笑道,“好巧啊。”

“是很巧。”凝着她,他眸光深沉。

“睡一晚起来肚子又饿了,你也饿吧?一块吃早饭去?”说罢她招招手,率先下楼,笃定了他会跟在后面,“我在县城呆了两个多月了,从没见过你,你是刚到这里的外地客?那你一定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跟着我就对了。”

他没说话,安静听着,安静跟在她身后,含笑看她行走时都流露欢快的背影。

一如从前,宠溺纵容。

现在天刚透亮,其实他本不想这么早出门,可她半夜就开始守在门边了。

他知道。

他听到她好几次捶腿的声音。

也不知道搬个凳子坐着。

“你喜欢吃什么?从客栈拐出去,在城东有一条巷子是专门卖小吃的,有馅大皮薄的肉包子,大肉馄饨,炸油果,牛肉面……”前头女子细数美食,小嘴嘚吧嘚吧不带停,根本就没留空挡给他回答。

他面上失笑,心头却渐渐提起,空悬,整个胸腔发紧。

她绝对不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热情。

是无意识,还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吃牛肉面吧,这家铺子老板给的牛肉很多,料很足,还便宜。”领着他走到巷子里头一家小面食铺子,选了靠巷子围墙的桌坐下。

时间太早,店家刚刚开铺,还在准备汤锅。

“相思姑娘,今儿来得太早了,我这还没准备好,要等一会。”看到红豆,店家熟络打招呼。

“没事,大叔。我不赶时间,不急。”脆生生应答,末了红豆才想起对面还有一人般,“你赶时间吗?”

“不敢。”他摇头,一语双关,眼底深处有隐隐无奈。

她都磨牙了,他哪里敢赶?

第一七七七章 番外:谁家少年(8)

此时是巷子里各小吃店家开铺时间,整条巷子摆满了简陋的小方桌,堆叠着小马扎。

空气中逐渐弥漫出各种食物的香味,混合在一块,依旧好闻。

因为认识红豆,老板准备好汤底后,用最快速度做了两碗面端过来。

没让他们等太久。

清汤底,微黄的面条,旁边放着好几块大牛肉片,确实料很足。

汤面上撒了翠绿细葱,被汤水一烫,散发出浓郁香气,混合牛肉面的味道,让人垂涎欲滴。

“大叔,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你这里放有辣酱碟子的?”拌了下面条,红豆随口问老板。

惹来对面男子意外抬眼。

他记得,她吃不了辣。

杏花村位于南陵偏南,那里的人们口味偏甜,不嗜辣。所以整个柳家大院都很少做辣味的菜。

“哦!辣碟,有,有!”店家忙不迭点头,很快拿了个装满红绿辣椒酱的碟子走过来,“时间太赶早,还没时间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相思姑娘,你不是不吃辣吗?”

红豆眯眼一笑,纤纤十指指向对面,“他吃。”

“哈哈哈,尽管放!不是我自夸,我家酿的这个辣酱,又香又辣劲头足,吃过一次就忘不了!”店家乐呵呵回去忙活了。

男子坐在那里,看着女子灿烂笑脸,眼皮子狂跳。

红豆亲自给他加辣酱,一勺,又一勺,最后干脆端起碟子直接往碗里摊了大半下去。

清汤底的牛肉面瞬间飘红,辣味扑鼻而来呛得人眼睛发红。

“说了带你尝好吃的,我说到做到,这家铺子除了牛肉面好吃,辣酱也是一绝,你一定要好好尝尝。”红豆笑眯眯的,捂着鼻子催促,“快吃吧,要吃完哦。”

他扬唇,朝她笑了笑,“谢谢。”

说罢埋头吃面,平淡自然,眼睛没有丝毫变化,手也不曾抖一分。

她脸上笑容渐渐淡下去。

“我家在苗寨,寨子里家家户户种辣椒,自小吃辣。寨子里孩童三两岁,没有别的零嘴,就会在小兜兜里揣上几个生辣椒,嘴馋的时候吃几口,哭两嗓子。”

“你家在苗寨?”

“嗯。”

“自小吃辣?”

他执筷的手顿了下,其后若无其事将整碗面吃完,才放下筷子抬头,平静看着她,“姑娘,你认错人了。”

她眸子里的星光也随着他这句话黯了下去,再笑的笑容变得空洞,“对不起,我真的认错人了。”

“无妨,能被你记着的人,很幸运。”

起身,将两碗面的钱放在桌上,他眸光深深,“再会,相思姑娘。”

她自下而上朝他望来,没回答,看他的目光已然疏淡。

他心头一痛,转身大步离开。

她那样,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她终于又将他看作陌生人。

男子走得很快,转眼消失在巷子口。

直到再也看不见,背后,她才收回视线,眼圈一点一点晕出红。

面前的牛肉面尚一点未动,她却已经没有了吃的胃口。

起身,在店家疑惑担忧的目光中,红豆笑笑离去。

既不是他,用不着再会。

第一七七八章 番外:谁家少年(9)

回到临时医馆,红豆静下心来继续开始一天的医诊,借由忙碌,不让自己再去胡思乱想。

近午时,街上突然多出很多官兵,跟往时出来维持秩序的衙门衙役不同,这些人腰挂佩剑,浑身肃杀气,沿街挨家挨户的搜查。

路过百姓不由自主退避,闭嘴不敢言语。

“有没有见过这个人,身量大概这么高。或者这两天可有发现城中有陌生人出现?”医馆也没能幸免,官兵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画像,边问边比划,眼神锐利。

到得红豆面前,红豆看清了展开在面前的画像,纤长睫毛下眼神几不可见一凝。

画像上画的是个黑巾蒙面男子,乍看其实看不出什么来。

但是露在黑巾外的那双眼睛,凛冽凌厉,如同鹰隼。

是丹凤眼。

红豆摇头,“未曾见过。”

“他身上有伤,极大可能来过医馆医治,你仔细想想。医馆每天出入这么多人,你有没有记漏的?”官兵皱眉,声色带厉。

“大人也知道医馆每天出入这么多人,我只是个大夫,专注眼前病人便无暇注意其他。不过医治过什么人我脑中都有印象,这个人确实不曾见过。”

旁边等着看诊的百姓也附和红豆,“官爷,我们确实没见过。乌江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城中街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不认识彼此也脸熟,要是真有陌生人出现,我们一准知道。”

“官爷,这人犯了什么事?回头要是见着有可疑的,我们立即报给官爷。”

官兵扫了众人一眼,“这人是刺客,意图行刺皇上,要是见着了务必来报。有知情不报或者窝藏罪犯者,同罪论处!”

官兵走了,继续往下搜查,医馆里则因为听来的消息轰炸开来,百姓对刺客身份揣测纷纷。

很快就有人提起了天弃。

“昨儿相思姑娘晕倒的时候,有个戴面具的男人把她送到医馆了,当时我在那边医馆,恰好见着了。说来那人是陌生人吧?”

“嘿我想起来了,以前确实没见过那个人。不过他可是帮了相思姑娘的。要真是刺客那么穷凶极恶的,不会随手帮人吧?”

“这哪能说得准,坏人脑门上还刻字啊?以前有江洋大盗施舍乞丐呢,他是好人吗?”

红豆心头阵阵发紧,她怕的就是这个。

昨天他进了医馆,又因为她进了客栈,今天一大早更是跟着她走了一条长街,样子已经被无数人看到了。

戴着面具那么显眼的标志,但凡见过的人不可能想不起来,总有人会对官兵说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她根本没有心思给人看病,好容易捱到近午时,红豆找了个借口离开医馆,立即大街小巷找人。

他们分开没多久官兵就搜查了,她不知道他离开乌江县没有,若没有,按照现在街上戒严的程度,他根本出不去。

她心里很慌。

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她也不知道对他的担心从何而来。

时间慢慢流逝,街道上人越来越多,百姓跟官兵时而穿插。白衣少女身影不时闪现其中,进出于街边店铺,出来的时候手上带着购买的各种东西。

第一七七九章 番外:谁家少年(10)

官兵太多了,整个乌江县氛围紧张风声鹤唳。

很多百姓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刚经历水患,又有官兵封城,闹得整个县城人心惶惶。

红豆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就没敢再明晃晃找人,太容易招人怀疑,是以只能另辟蹊径。

带着买的东西回到暂时租住的小屋子,红豆立即关上房门在屋中捣鼓了近一下午时间,出来后便若无其事去了医馆,在医馆门口贴上招药童的告示。

告示只有三点要求。

一,能熟练分放药材。

二,能细致耐心照顾患者。

三,要听话。

这则告示并未引起怀疑,一来她身份是大夫,二来临时医馆只有她一个人忙活也确实分身乏术。

告示贴在那里,红纸黑字,路过官兵只是晃眼看看,没有将纸张撕去。

医馆里一切如常。

只有红豆知道自己有多紧张,闲下来的时候便心不在焉。

入夜后,临时医馆关门。

许是因为昨天她晕倒了,所以今天病人来得少了很多,大半被隔壁老大夫接过去了,红豆却觉得今天比以往哪一天都要更累。

街道两边,店铺门口灯笼晕出昏暗光线,拖着脚步,红豆神思不属往小屋走。

她住的地方在民宅区,离街道稍远的巷子里。

离开街道拐进巷子后,光线一下昏暗下来,民宅的灯光被拦在院门里,只偶尔漏出一两缕,连路都看不清。

摸索着回到自己的院子,刚进门就被人猝不及防捂住了口鼻,将她翻转抵扣。

似曾相识的气息让红豆眼神一怒,张嘴便往那只手虎口位置狠狠咬下去。

“唔!”身后,响起男子闷哼声。

她抓着他的手甩了开去,也不回头看,若无其事往屋子走,在堂屋门口点亮了放在那里的油灯。

灯光将昏暗驱散,红豆转身,在她身后,赫然站着身着青衣的男子,脸覆面具。

“你喜欢捂人?”

男子眸心动了动,没说话。

红豆也不管她,扭身径自进了堂屋。

白日官兵拿着画像询问的时候,她就联想到了自己被人钳制的事情。

那个捂了她口鼻的家伙,就是面前这个。

现在还给她来这套。

她回来的时候并未被人跟踪,他这么钳制她就不知道是什么心思了。

须臾后,堂屋门口响起轻轻脚步声,男子跟了进来。

“官兵为什么抓你?”放好油灯,她开门见山问他。

“袭击西凉皇。”他平静道,丝毫不意外她的不意外。

“哦——”红豆恍然般点点头,迈着小步子走到男子身边,绕着他转圈打量,“这么说你是袭击了西凉皇被官兵追杀,然后逃到了乌江县。那天我在村子口遇到的人就是你吧?当时我给了你一瓶伤药,第二天我在街上晕倒则是你帮了我,所以你是来还人情的?”

他没有言语,一时参不透她这么说是什么用意,怕自己说错话。

视线从他微抿嘴角掠过,红豆继续道,“今天官兵到处搜你,说你身上有伤……是这里?这里?”

光说不够,她伸出瓷白手指在他上身到处戳,最后一下戳在他肩下,痛得他皱眉。

第一七八零章 番外:谁家少年(11)

他眼底深处又涌起无奈,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相思姑娘,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克制的,他开口。

少女转到他面前,无赖的冲他摊摊双手,“没有啊,为什么你会这么以为?”

“伤口又裂了。”他叹息。

“哎呀,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娇弱,戳两下伤口就裂了?怪我不好,身为大夫听到有人受伤习惯性就去检查伤口,”她仰起小脸担忧的问他,“痛吗?”

“……”

看到她故意整治他时古灵精怪神气活现模样,他需用很大克制力,方能克制心里溢出的愉悦。

他宁愿她不断去戳他的伤口保持这样的表情,也不想见到她看他时眼神那么疏冷,像早上那样。

“你犯了那么大的事,刺杀皇帝呢!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官兵在抓你,百姓也跟官兵合作,只要你出现在有人的地方你就死定了。你知道吧?”

“知道。”

“看在你帮过我,为人还不算太坏的份上,我再帮你一次。我能让你躲过追捕,但是!”她说重点,让他几乎忍俊不禁,“你要听话!”

她的招工信息上,不就是写着要他“听话”么。

“你不乐意?”微一晃神没及时应答,少女语气便凉了下来。

“乐意。”

他最怕的就是她不开心。

但凡能为她做的,他都乐意去做。

他的话让少女脸色阴转晴。

从方桌底下抽出一个包裹打开,红豆从里面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转身顺手就去揭男子脸上那块面具,在即将触及的时候被他一把握住。

而他凝视她的眸子,一下变得深幽。

四目相对,空气安静而凝滞。

瓷白指尖在他掌心微微瑟缩了下,红豆移开视线,将人皮面具塞他手里,“你自己戴上吧,那个房间里有油灯跟铜镜。”

他一言不发,进了她指向的房间。

掌了灯,关上房门,他紧绷的神经才猛然放松下来。

她猝不及防伸手要揭他的面具,那一刻他心跳几乎停止。

拉回心神,环视整个房间。里面摆设极为简陋,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方桌及圆凳。

桌上除了一面显旧的铜镜跟一把木梳子之外,半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简单得不像女子闺房。

踱步,走到方桌前,手指轻抚上木梳,带着薄茧的指尖划过梳齿,动作极为轻柔,像拂上她的发。

及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跟手上捏着的人皮面具摆到一起,赫然,也是一块人皮面具。

薄如蝉翼。

用的是同样的制作材料。

除了医术外,她会的东西,他都会。

今天白天官兵封城,他能安然无恙出现在她面前,是换了面具。

她在医馆替百姓看病诊治的时候,他就在医馆斜对面客栈二楼,看了她一整天。

期间跟在她身后,看她走遍大街小巷寻人。也跟着她回了她这个小院,最后亲眼看着她贴上那张告示。

闭眼再睁眼,天弃伸手摘下脸上半罩面具,熟练将她给的人皮面具戴好,视线方缓缓移向铜镜。

待看清镜子里那张脸时,眸光剧颤,瞬间灼热。

第一七八一章 番外:谁家少年(12)

“好了没有?”

外面少女声音传来,催促。

房门慢慢被拉开。

红豆视线立即朝那边看去,垂在身侧的手紧张攥起,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胸腔里,砰砰,砰砰,是失序的心跳。

待他从房里走出来,她瞧着那张脸,眼泪迅速溢满眼眶。

拂开时光,她仿佛看到了杏花村小院门前站着的少年。

青衣,挺拔,淡雅。他们家七七的十八岁,就是这副模样。

“七……七七……”不受控制的,她启唇低喃,颤着声线。

“七七?你弟弟?”

男子声音将红豆拉回现实,眼前光影淡去,再凝目,是男子面带疑惑的表情。

再对上男子那双眼睛,红豆心头恍惚彻底褪去。

不一样,终究不一样。

七七的眼睛像夜泉,漆黑深远但干净,时时流淌着温柔。

而眼前人,同样漆黑深邃的眼,眼底却刻满风霜。

红豆不着痕迹眨去眼中水光,借由转身收拾桌面的动作掩饰眼底潮涌,“这段时间你就暂时以我弟弟的身份跟在我身边当个帮工,等风声没那么紧了再寻思离开,否则城门口的盘查你就过不去。”

凝着女子故作忙碌的侧影,他轻应,“好。”

“还有,人前我会唤你七七,熟悉一下这个名字,要……”

“听话。”

“记得就好。”眨眼她就恢复平常,走过来将他从房门口挤开,进房关门。

砰的声响像是恨不能把门板砸到他脸上。

站在门前很久,他才进了对面房间,里头简陋如出一撤。

他和衣躺下,辗转难眠。

距离很远的时候时时想念,如今近在眼前,却发现彼此之间的距离变得更加遥远。

咿呀——那边又响起房门打开的声音,还有蹬蹬蹬的脚步。

接着他的房门被人踹开,少女扬手,一团黑影朝他砸来。

嘣的闷响,真个砸到了他脸上。

“盖上被子睡,免得冻着了明天没人帮我干活。”

“……”他默默把被褥铺盖从脸上拉下来,无奈瞧着女子溜回房的背影。

这故意的也太明显了。

被褥砸人不痛,她想揍他,用拳头更好。

第二天早上,男子就为昨晚的想法隐隐后悔了。

他看到女子手里拿了根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细竹条,抽人最疼那种。

他下意识有个感觉,这是为他准备的。

将竹条在半空咻咻甩了两下,红豆示意男子背起堂屋桌上的小医箱,“从现在起,你得乖乖做我的跟班,到了医馆勤快干活,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许偷懒,不许对人甩脸,不许——”

“你说一我不能说二,你指东我不能往西。”

“知道就好,”少女背着小手,转身先往外面走去,小脸一本正经,“另外,记得叫姐姐。”

“……”叫姐姐?

便是以前,他也从未将她当过姐姐。

少女扭头眯眼朝他看来,“万一露馅,我是要被你连累的,敢不听话我抽你。”

咻咻!细竹条乱舞。

“姐姐。”

“嗯,乖。”

少女转身继续往外走,这一次脚步分明更欢快。

第一七八二章 番外:谁家少年(13)

路上,认识红豆的街坊及百姓纷纷同红豆打招呼,同时没忘了打量探究跟在红豆身后的俊美年轻人。

“相思姑娘,这位是?”

“我弟弟,七七。”一路,红豆都不吝惜对过往问候的人说这句话,“乌江水患,家里人担心我安危,所以让弟弟过来看看,昨天刚到。”

托红豆在乌江积累下来的好感,这个说辞没遭到任何人怀疑。

半早上功夫,整条乌江大街都知道相思姑娘家里人找来了,是个年轻漂亮的后生。

到了临时医馆,红豆先把招工告示给撕了,免得真有人前来应聘。

把那团红纸丢掉的时候,迎上了男子隐带笑意的眼神。

“很高兴?去那边,记药材。”

顺着少女示意的方向看去,临时医馆半面墙竖着一排极高的木柜子,横纵全是分装药材的小抽屉,要是生手估计只一眼就要被吓跑了。

咻——细竹条在他眼前晃了两晃,往木柜子那边一甩,“去。”

他笑笑,指东不往西,他去。

医馆一开门,陆陆续续有人来,很快红豆就忙得无暇他顾。

男子站在药柜前,视线扫过小抽屉上细心书写的药名小便签,嘴角翘起微微弧度。

那些药材他了然于心,便是久不接触,只看一眼也依旧能分辨出来,甚至能精准抓出需要的分量。

扭头,看着少女专注的背影,鼻端闻着空气中淡淡的中草药香,眼前场景变换,似乎回到从前。

小小诊室里,**岁的小女娃似模似样阅读医书,午后阳光从小窗打进来落在她身上,为她拢上一层薄薄金光,像是从梦境里走出来的小仙子。

软糯娇俏,精致灵动。

她身边不远是着青色短袍的小男童,认认真真熟记诊室一侧药柜上罗列出来的所有药材,时而,于间隙中抬头朝小女娃偷偷看。

那是他午夜梦回,永远忘不了的时光。

“七七,拿笔墨,记下方子给这位老伯。”

少女清脆声线将他从失神中拉回,不假思索照着她的吩咐,将笔墨拿出来稍加研磨,提笔,把她嘴里道出的药材及分量全部记分明。

“方子拿给我过目。”

他便将方子递上。

少女视线在方子上扫视一遍,递回给他,“照着抓药。”

他点头转身,按着吩咐去干活,背对少女的时候,眼底闪过晦涩。

他背后,少女眼底同样流露出片刻怔然。

七七的字迹挺拔清隽,如凌风傲骨的山竹。

而他的字迹浑厚锋利,像即将出鞘的刀锋。

不一样。

眉头锁了心事,忙碌中不知不觉时间飞逝。

待面前出现一个托盘,饭香扑鼻时红豆才恍然回神。

“忙了一早上了,趁现在医馆没病人,先吃点东西吧,饿着不好。”男子把托盘放下,随即坐在她对面,就着自己那一份开始大快朵颐。

已经是午时,难得的这个时间医馆里没病人上门,赶着吃饭最是合适。

红豆看看男子,又看看面前托盘,上面一碗米饭两个小菜一碗汤,偏清淡,跟她的喜好很相符。

加上对面有个人吃得很香的样子,勾起了她的食欲,否则照着她平时累起来便不想动的性子,这一顿她怕是会帮自己省了。

“以前到了饭点要是我不吃饭,七七也会这样端着饭菜过来陪我吃。”

第一七八三章 番外:谁家少年(14)

“不同的两个人,偶有行为相似并不出奇。如相思姑娘也跟我幼时玩伴有颇多相似之处。”男子笑笑,“她生气的时候,也喜欢摔着鞭子威胁我。”

“我没威胁你。”红豆立即否认。

男子视线往放在旁边的细竹条掠去,嘴角噙笑,“今天之前,相思姑娘从未为自己准备竹条。”

“现在不是多了你吗?我拿着个细竹条,较有气势。要不然,你把自己弄矮点?”

他嘴角笑意扩大,“相思姑娘这般是在耍无赖了。”

“你想教训我?”

“不敢。”

红豆哼了哼,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嘴里似随口一提,“你小时候有玩得很好的幼时玩伴?”

“有,她对我很好。”

“说来听听。”

他略作犹豫,在少女又朝他看来的时候抬眸对上她视线,眸中雾霭深沉,“好的地方太多,细数不过来。小时候有一次我受罚,要被打手心,她执鞭。背着长辈,她挥鞭打的是自己的手,替我受过。我与别的同伴出去玩,回来得晚了她怕我被骂,一个人蹲在院墙角落等了我大半天。她还会往我枕头底下偷偷塞小点心,让我肚子饿的时候吃一些,好快点长个……”

“是吗,那确是对你极好的。”她听得有些入神。

他笑,“嗯,极好。”

她对他的好,她自己从来不记,所以听旁人说起的时候,便无所觉。

……

“皇上,前面便是乌江县城,不过这段时间官兵封城,出入极受限制,会被盘查。”乌江县城数里外的山坡,一辆马车在坡顶停驻。

“封城?为了何事?”男子伸手撩开车帘,自上而下,将下面小县城尽收眼底。

尽管离得远,依旧还能感受到县城水患过后的荒凉。

“听说西凉皇遇袭被刺,刺客往这个方向逃了。这种时候皇上若是进城,恐会引来西凉猜疑。”

看着县城方向,男子一时没有言语,在身边老奴以为他会打消主意的时候,却陡听男子开口,“入城。”

“皇上?”

西凉皇被刺,整个西凉震动,各方都在搜寻刺客,也在背地里纷纷猜测刺客会是哪一方人马。

皇上如果这个时候踏上西凉地盘,还是踏上刺客潜入的乌江县,那不等于被给个把柄让人安罪名?

几番斟酌,彭叔劝道,“皇上,红豆郡主还在城中,若是皇上想知郡主近况,不若老奴想办法把消息递到郡主手里,将郡主约出城来如何?”

“不用如此麻烦,进城吧。”闫容谨并未改变主意,眉目自若淡然。

西凉皇?他不惧。

别说事情不是他做的,就算是,巴念又能拿他如何。

敢拿他如何。

“彭叔。”

彭叔锁着眉,“皇上,老奴在。”

“朕从不怕麻烦。”

这话让彭叔一怔,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

人老了,行事总越发瞻前顾后,他忘了皇上是什么人。

从那么恶劣的境况里爬出来,最后爬上皇座,皇上又岂会是个随意让人拿捏的。

该忌惮的,不是他们,是西凉皇。

第一七八四章 番外:谁家少年(15)

乌江县城城门口,官兵集结,人人神色肃杀,对过往百姓的盘查丁点不松懈。

就算是城中极为熟悉的面孔,想要出入城中,也需经过严格询问。

马车行到官兵面前立即被拦下了,有官兵厉声喝问,“什么人,从哪来的,入城做什么?下车!”

马车窗户掀起,随即展在官兵眼前的是一块令牌,“东越皇室,有事要去乌江衙门,烦请放行,另外劳烦找人领个路。”

金令,上刻闫字。

闫,乃东越国姓。

金色,是帝王专属色。

城门官兵大惊,查过令牌真伪后,匆匆往马车里觑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由城卫统领亲自引路,马车顺利入城。

城卫统领带着马车穿街而过直往衙门,路上受到周围百姓极大关注。

最近城中风声鹤唳,为的就是抓住刺客。所以近来出入城门是很难的。

现在竟然有人入城了,还是城卫领路,究竟是什么人那么大能耐?

乌江县城不小不大,有点风吹草动一下就能满城皆知。红豆在临时医馆里没多会,便把小道消息听了个全,置之一笑。

“相思姑娘,你猜这进程的会是什么人?”坐在医馆里排队的百姓闲唠嗑,顺口问了红豆一句。

红豆笑道,“能劳动成为首领的,大抵是高官显贵吧。”

“说的是……诶你们说会不会是那、那位来了?!”

那位,指的是西凉皇。

皇帝遇刺,刺客逃到了他们这个地方,皇帝追来不无可能啊。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刺客,偏生跑到我们乌江县来做什么?他要是不来,咱也用不着一天天提心吊胆的。”

“说的是,前儿水患的事情还没解决,紧接着又来个刺客潜入官兵封城,咱乌江县最近走霉运了在怎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哪!”

话题一下从对来人的身份揣测过度到刺客身上,异常和谐。

这个话题红豆不参与,平静淡然镇定自若。

她淡定,她身边不远处的少年更淡定,还能言笑晏晏跟病患谈刺客的穷凶极恶,好像说的那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真入戏。

“诶哟喂,那人是谁啊?不会也是来看病的吧?”

“不像啊,穿着一身锦衣,来小医馆看病?要去也该是去大州城啊。”

“相思姑娘医术好,说不定人家是慕名而来呢?”

忙碌间,耳边议论声突然变了,红豆疑惑抬头往外看去。

男子一袭白衣,笑容温润如暖玉,就这么跳进她眼帘,朝她渐行渐近。

红豆瞠目,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小七哥?”

他怎么会来?他不是应该在东越皇宫吗?

这里可是西凉的地盘!

思忖间他已经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小脑袋上揉了揉,“小丫头,好久不见。”

话毕,敏锐感觉到一道犀利视线朝他袭来。

闫容谨含笑望去,正对上柜台边侧身的青衣男子,而男子那张脸孔,让他嘴角笑意不可见的凝住。

他见过长大后的七七,在芜城城门口,惊鸿一瞥。

那张脸,跟眼前少年毫无二致,只是两年过去,少年五官更长开了些,变得更精致。

那双眼睛与他相对时,也比以前更为锋利。

他没想到,七七会在这里。

第一七八五章 番外:谁家少年(16)

乌江县,镇福酒楼包间。

三人相对而坐。

闫容谨眸色清淡,再次看向对面青衣少年,“怎么回事?”

他问的是红豆。

眼前这个叫七七的少年,不是七七?何意?

他视线犀利洞悉,而少年拢在他的视线下,表情纹丝未变,反抬起眸子淡淡跟他对视。

那种不动如山的气场,让闫容谨眯了眸子。

“这事情说来话长,小七哥,以后我再告诉你。”红豆笑哈哈的,给闫容谨斟了杯茶推过去,卖乖让他别再追问。

水润眸子眨巴眨巴瞅着,闫容谨最终饮了那杯茶。

红豆小脸笑容一下灿烂起来,“小七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大街上过去那辆招摇马车是你的?”

“招摇?下次我会更注意些。”闫容谨忍俊不禁,顺着她的意转了话题,“这次出来本是处理衡州事务,听闻你在乌江县,离着近我便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微顿,眸子不可见深了些许,“这两年你甚少回家,红豆,便是一只陀螺,像你这么转也会累。我知道你有心结,可是你也要想想身边那么多为你担心的人。”

他的话让少女笑意黯了下去,好一会才艰涩开口,“这两年,是我太任性了。”

“不,”他探手揉揉她小脑袋,继而借由饮茶的动作,遮掩眼底情绪,“是太让人心疼了。”

他的情绪能瞒过红豆,瞒不过对面少年。

少年眸色一下沉厉,桌下双手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

这里,他是最没资格开口的那个人。

因为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

让红豆流离辗转,让大院所有人担忧心疼。

错的人是他。

而且此刻,在这里,在他们眼中,他是个外人,第三者。

他们的话题,他无法插口,他只能旁观。

“你在这里呆了将近三个月了吧?乌江县水患到现在,基本的治理扶助已经差不多了,你不是非要继续在这里不可,剩下的乌江县有足够能力自己处理。要不要跟我在周边走走看看,散散心?”

红豆差点就要点头答应了。

现在镇上秩序已经恢复了,求医人数也锐减,剩下的县城医馆足以应付,她确实没必要继续呆在这里了。

照着往常,她是一定会毫不犹豫离开的,她还要去下一个地方寻找七七的线索。

可是现在她犹豫了。

若是她走了,天弃怎么办?

“小七哥,我……过段时间再走,如果到时候你还在衡州,我去看你。”红豆强对男子笑笑。

“跟我一块走吧,你们两个。”他也对她笑,笑容温和,通透,像是知悉一切进而包容。

“小七哥……”红豆眸子颤动。她是有想过利用小七哥皇上的身份带天弃出城,那样天弃能安全避过官兵搜查。

可是事情一旦露出破绽,对闫容谨及东越的影响便会极大。

利用、伤害一个真心关心她的人,她做不到。

她宁愿自己想办法。

她没想到闫容谨在有所察觉的情况下,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傻丫头。”他轻语,低头饮茶。

“无需帮忙。”对面,青衣少年突然开口,“你带她出城,衡州见。”

闫容谨略显意外,朝少年看去,对上少年寡淡眉眼。

第一七八六章 番外:谁家少年(17)

“七七!”相比两个男子的淡然,红豆则是又气又急。

让她跟小七哥先走?那他留下来打算怎么做?

不是戴了一张人皮面具就万事无忧的!

然两人都没应答她的话,只在彼此对视间,达成了某种共识。

是夜,闫容谨在城中暂住一晚,住在乌江衙门。

身为东越皇,衙门县令也不敢放他住在别的地方,不方便监视。

他既然光明正大来了别人的地盘,有些事必须得配合。

他不怕麻烦,但是不喜将麻烦带到小姑娘身上。

十月末的月,像镰,悬在夜空,周围缀满星子。

很漂亮的夜景,但是深秋一人独赏,便会让人觉出孤独。

拎了一壶清酒走到衙门后院,闫容谨没去管周围有多少人监视,自斟自饮,连彭叔都没带。

直到夜深露重,才微醺着回房。

若无其事将房门关好,闫容谨回身看向床架,少年倚在那里,静静凝着他。

“来很久了?”

“你不是知道吗。”

男子在他进房的前一刻,拎了清酒出门,笃定他会在这里等。

闫容谨于桌旁坐下,摆开两个酒杯斟酒,“耐性不错。”

“彼此。”说着,少年走过来坐在他对面,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定定瞧着那张脸,指尖轻捻酒杯,闫容谨将心里藏了很久的疑问问出口,“你是谁?”

“重要吗?”

“不管你是谁,你若敢伤害红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这句话是我要对你说的。”少年抬眸,眸光凌厉不下于他,“收敛收敛你的眼神!”

闫容谨呼吸一窒,嗓子像是被人死死捏住,良久发不出声音来。

原来有些东西无论他怎么极力压抑隐瞒,都没办法逃过所有人的眼睛。

因为太浓烈。

少年已然起身,准备离开。

“你没别的话要说?”

“我在意的,只这一件事。”少年没有回头,声音淡漠冷然。

“你到底是谁?”忍不住,闫容谨又问了一次,眼底狐疑更深,“萍水相逢,你的关心未免太过了。”

这次无人回答,少年已然消失在房中。

房中,独对一盏黄灯,闫容谨怔怔失神。

捻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收紧,任由龟裂的碎片刺破指尖。

衙门外,深夜大街上,少年瘦削单薄身影慢慢游走,最后在她卧房窗前,站了一整夜。

翌日,闫容谨这边出城很顺利,没有受到任何阻滞。

来时两人,走时三人。红豆在乌江县少有人不识,确认是她后,城卫即刻放行。

透过车窗,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城,红豆只觉心里越来越空。

“他既说了衡州见,定会来找你。”从坐上马车之后,少女脸上就没了笑意,闫容谨眼底苦涩。

“嗯,他说了回来,就一定会来。”少女咬唇,坚定点头。

闫容谨垂眸苦笑,有那么一瞬他私心里真的希望,天弃就是七七。

若是那样,红豆是不是能换一副表情?

她对那个少年的担忧,同少年对她的在意一样,都太过了。

萍水相逢……不是吗。

第一七八七章 番外:谁家少年(18)

就在马车出城不久,另一辆马车也出现在城门口。

城卫撩开车帘看清里面的人时,当下一惊,什么都没说就放了行。

“县令大人,小的莽撞了,您请!”

马车在城卫视线下穿城而过,到得城外偏僻处,从车窗里扔出一样东西,掉落地上。

赫然是一张人皮面具。

而城中午时,县令夫人才发现了被人藏在床底下的真县令,彼时要抓的人早已寻不到踪影。

“少主,你明知道城中到处是官兵搜查,为什么还要冒险入城?”密林传来人声,开口的男子眼底藏着恼怒。

“这是我的事,你管得太宽了。”

“少主!”男子厉声,“你别忘了你是整个蛊医族的希望,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蛊医族就真的完了!而且你当初是怎么从蛊林爬出来的你忘了?!”

天弃眼神一凛,冷冷看向男子,“你也别忘了,你只是一个随侍的身份,我既是少主,做什么事情尚用不着你来教!或者,少主的位置让你来坐?”

男子哽住。

将视线从男子面上移开,天弃看向侯在周围的其他人,“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查明究竟是谁泄露了我们的计划,另外,又是谁将蛊医族的秘术告知巴念。否则就算我们做得再周详,也没有成功的可能。”

“这……蛊医族秘术只有最高层的几位长老知道,那岂不是说内鬼是长老当中的一个?”有人提出疑问。

他们蛊医族最高级别长老一共八人,共同掌着蛊医族防蛊的秘术。而他们此次行刺西凉皇巴念,明明用了蛊术对方却毫发无伤,可见少主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这么一来就难办了。

难怪干掉西凉皇之前,他们蛊医族还得先自己人内斗?

长老的地位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们能说查就查?

“少主,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跟几位长老无关?当年我族圣女一心倾慕西凉皇,两人之间有过过密的交往,或许是圣女将秘术传给西凉皇的也不一定。”

圣女,善睐。

天弃嘴角轻扬,笑意冷过寒霜,“想知道答案,你或可下地府亲自问她。”

周围顿时死寂,没人敢在此时应声。

圣女善睐是少主面前不可提的大忌之一,整个蛊医族无人不知。

刚才一时情急有人拿她来给长老们开脱,怪不得少主动杀机。

那是个少主只听便觉厌恶的名字。

“依令行事,别露出破绽。你们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们,若有人想跟长老告密也无妨,蛊医族的兴衰未来,我并没有你们那么在意。”

话毕,男子身影消失在众人面前,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动荡。

所有人冷汗从额角冒出来。他们都是蛊医族人,都识蛊懂蛊。刚才少主离开的瞬间,每个人脖子都有划过一丝冰凉。

那是蛊虫穿过留下的痕迹。

少主是在告诉他们,他不容许背叛。他想要他们的命,轻而易举。

被这个举动震慑,是以在男子离开时,没一人敢追上去跟踪。

第一七八八章 番外:谁家少年(19)

“小七哥哥,这就是你在衡州的别院?”

马车停在衡州城郊一处雅致别院前,依山傍水,四周围稻田,给人感觉极清新舒适。

车上跳下来的白衣少女转着往周围打量了一圈,双眸明媚,“跟我们杏花村的感觉好像,我们那也是山青水绿,稻田围裹,每天走出大院,只要看一眼远处连到天际的稻田,问一问乡邻宅子里飘出来的炊烟,就会觉得心情好极了。”

闫容谨在少女之后下车,站在她身侧,凝着她眸中露出的明媚,淡淡浅笑,“你喜欢便好。”

彭叔站在两人身后尽忠尽职,眸底藏着叹息。

为了红豆姑娘一个喜欢,皇上砸了上万两银子买下这处别院,着原主人家连夜搬出。

散尽千金为博一笑,这种昏君才会做的事情,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皇上身上。

要是让朝堂上那些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波澜。

要是搁在以前,他还会厉声厉色劝诫皇上,现在不行了,他老了力不从心了。

而且,他也不忍心。

一路陪伴皇上走来,他最清楚他有多孤独。年近而立才真正喜欢上一位女子,情之所至,他要怎么开口去劝

皇上有分寸的,毕竟他已不是少年,早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

彭叔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进去看看?”趁着少女兴致正浓,闫容谨提议。

“好。”

别院位于一处小村庄对面,跟村子隔着一条河,一片稻田。

独立于此,既安静不受人打扰,又能享到田园的味道。

走进大门,看到院子里的布局,红豆一下瞪圆了眼睛。

这座院子里面的房屋排列,跟柳家大院几乎一模一样。

灶房,堂屋,单排待客的耳房,以及对方柴火干草的小仓房,还有娘亲平日接诊的小诊室……这里全都有,都在一样的位置。

恍然间,让她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怎么会这么巧?”

“不是巧,这间房屋的主人多年前曾经去过柳家大院求医,回来后照着大院的布局,建了这座别院。”闫容谨笑答。

也因着这处别院是原主人的心头好,所以他才会花了大价钱,最后还托了当地官员的面,才能将房屋买下来。

“房屋的主人?这别院是你买的?”红豆诧异。

见着男子点头后红豆嘴角抽了抽,“那一定很贵吧?”

她不是一点行情不懂的傻子,从小受金子叔耳濡目染熏陶,很多东西的价值她一眼就能评估出来。

男子修长手掌抚撒还能她脑袋,“你高兴就好。”

红豆眸心微颤。

又是这句话。

类似这样的话,她已经从他口中听过好几次了。

“小七哥哥,你对我真好!”这样的话很顺口的溜了出来。

闫容谨微愣过后大笑,“你小时候就这样,最喜欢用这句话卖乖。”

你真好,你太棒了,好厉害啊!——诸如此类,是他记忆中那个小娃娃最常用的口头禅,惹得周围的人更加对她疼爱备至。

被拆穿,红豆吐着舌头讪笑,转身飞快走远了。

“小七哥哥快来,我们去看看后院!”

第一七八九章 番外:谁家少年(20)

背转过身,红豆其实是脸颊发烫的。

丢人了啊。

她小时候最喜欢那样拍马屁哄人,结果刚才一不小心,习惯又钻出来了。

偏生面前还是个对她很熟悉的,一下把她小把戏拆穿。

娘亲说,她这种行为,叫做发好人卡。

只嘴巴会哄人。

“小七哥哥,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绝对不是哄你开心的。”红豆转头,对男子一本正经解释。

男子一下忍了笑,点头,“我相信你。”

然忍住了嘴角笑意,却遮不住眼底,好笑意味从他漆黑瞳仁一丝丝漾开。

“我说的真的是真的!”红豆气红了脸,气哼哼走了。

怎么就没人信她呢?

要是七七在,七七还会回她一句“你也好棒”。

“那边是菜园子,全是农家种的秋萝卜。”男子声音从后传来,“往左边走,我带你去看暖泉。”

“暖泉?”红豆羞恼一下散了,兴冲冲朝男子指的方向拐。

从左侧小门出去,绕到院子后面,有一大片被茂密荆棘丛围起来的地方。

男子走过来,越过她在前领路,“荆棘丛里面有两处温泉,都属于原主人家,我一并买下来了,只做私人用。这种天气进去泡一泡,最是舒适。”

绕过荆棘丛,眼前豁然开朗,红豆一眼看到了两个相邻的池子,池子上滚着水泡,有冉冉雾气升腾。

“坐了几个时辰马车,你应该很累了,要不要下去试试?”男子提议,话毕怕少女误会,忙又轻声解释,“我会在外面守着。”

他守着,自然不会让任何人进来。

他也不会。

红豆心头很是意动,最后还是摇摇头拒绝了。

小七哥哥对她很好,家里跟他之间也算很熟悉了,但是到底男女有别。

他在外面守着,于她而言也还是男子,她怎么可能毫无芥蒂真个在里面洗澡。

就算看不到,听到声音也是尴尬的。

“下次吧,时候不早了,你跟彭叔也同样坐了半天马车,我们先去祭五脏庙?”少女歪着脑袋,自然的将话题岔开。

闫容谨没有戳破,只伸指弹了下她眉心,“好。”

“嘶,疼呀!”少女捂着眉心红色胎记,佯作抱怨。

男子已经转身率先回院子,“我没用力。”

“我跟你开玩笑的。”

“我也跟你开玩笑呢。”

回头,四目相对,两人眼底皆有莞尔笑意。

一行三人在庄子里暂时住下了,一住好几天,红豆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闫容谨跟天弃约好的会面处,就是这里。

要是他们离开了,天弃找来的时候就寻不到他们了。

下次见面,谁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萍水相逢,或许再不会见。

她不提走,闫容谨也不催,每日带着她在田野间漫步,上山林里摘花,悠哉闲适,好似全然忘记了朝堂上还有一堆的事务,往了他是个帝王。

有好几次,红豆都忍不住想要开口提醒他,若是衡州的事情处理完了,他也该回都城了。

每次都被男子以淡淡笑容打发过去。

他什么都不说,就这么陪着她,等那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人。

------题外话------

今天五章,撑不住了,我去陪小孩歇会。晚安小妖精们。

第一七九零章 番外:谁家少年(21)

东越,皇宫。

“乌江县?那是西凉地界了。皇上去衡州查案,怎么好端端的会跑去乌江县?”皇后眉头皱起。

贴身嬷嬷欲言又止,“娘娘……”

她这模样让皇后心里打了个突然,脸色隐隐发白,好一会后才低道,“红豆郡主是不是在乌江县。”

不是问句,而是笃定。

嬷嬷点头,随后道,“奴才猜测,皇上之所以会去衡州,就是因为知道红豆郡主在乌江县。听探子说,皇上为了能进城,直接亮出了皇家令牌。而且还把人接到了衡州别院独处,那座别院是皇上花重金专门为红豆郡主买下的。娘娘,这事不可不上心啊!”

嬷嬷的话让皇后脸色越来越白,心里像被把尖刀狠狠刺了好几次,痛得想蜷缩。

还有一股汹涌的妒意猛然冲出来,瞬间盈满胸腔,冲击她的理智。

“这事说来可笑。皇上跟南陵王相识多年,是看着红豆郡主出生、长大的,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他将红豆郡主当成小辈看待,谁能料想皇上竟然会生出那样的心思?他可比红豆郡主大了整整十岁!——”

嬷嬷声音突地卡住,在皇宫,年岁这东西,谁会考虑?

历朝历代,皇上便是老态龙钟了,每三年一次的选秀也不会停止,宫中依旧源源有新人来。

再看皇后,已经整个人瘫坐在雕花椅上,失魂落魄。

“娘娘,或许也、也用不着太过担心。红豆郡主毕竟身份不一样,她是南陵王的女儿,您想想,南陵王对红豆郡主多宝贝?他岂能容忍自己的女儿入宫为妃?有他在,定然、定然不能成事的……”嬷嬷想要安慰,出口的话却越说越没底气。

“不能为妃……那若是为后呢?”皇后启唇,失神低喃。

嬷嬷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此时有内侍来报,纪夫人殿外求见。

“传。”皇后压下情绪,宣召。

纪夫人,督察御史夫人,也是她娘亲。

很快,就有一盛装妇人出现在殿门口,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看来干净利落又威严端庄,上扬眼角看来凌厉强势。

拜见过后,皇后赐座。

“娘,你怎么来了?”

“皇上去了衡州,一来一回的估摸得数月时间,我担心你在宫里闷着,便过来看看你。”纪夫人道了句,便问,“你样子看起来不太对,发生什么事了?”

甫进门她就觉出殿里气氛不太对劲,女儿脸色苍白,眼眶还是红的,哪怕她面上装得再平静,也瞒不过她的眼睛。

知女莫若母。

“是不是皇上……?”

“哪有什么事,风沙进眼罢了。”

纪夫人挑挑眉头,看向老嬷嬷,“嬷嬷,你说。”

“老夫人,这、奴婢不敢说。”老嬷嬷苦着脸,要她怎么说?

老夫人开口就想到皇上身上,她要是真顺着老夫人的话什么都说,那不等于说皇上坏话?

“你是皇后的贴身嬷嬷,也是她最得用最信任的人,那么凡事便该以皇后为先,只要事关皇后,有什么不敢说不可说!”

第一七九一章 番外:谁家少年(22)

纪夫人的呵斥让老嬷嬷脸色微变,稍作犹豫后,把事情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听完内情纪夫人沉了脸,看向在旁垂头不语的女儿,恨铁不成钢,“语儿,你如今已经贵为皇后,就当有皇后的气势跟手段,只知道坐在这里哭有何用?你知不知道你祖父跟爹爹为了让你成为皇后做了多少事情?族里送你入宫,不是让你来屈居人下的!”

“娘……”

“红豆郡主是南陵王的女儿没错,南陵王也固然不好惹。但是事情若牵涉到我纪府利益,不好惹也不能退让!这件事情你暂时别管了,交给为娘。”

“娘,你要做什么?”皇后一惊,忙问道。

“你以为娘会做什么?回去后我让你爹修书一封送到南陵王手里。红豆郡主不懂事,南陵王总不会放任她乱来。哼,何况以南陵王的为人性情,他也断然不会允许皇上肖想他的女儿!”在东越,没人能制得住皇上,但是总有能拦得住他的人,那个人非南陵王莫属。

纪夫人冷笑,也不在皇宫多呆了,安抚皇后几句后,立即又离宫回纪府。

她走后,皇后心头反倒更慌了。

知女莫若母,同样的,她对娘亲性情也极为了解,这件事情娘亲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成为皇后,给纪府带来了太多利益好处,不止是母亲,纪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眼看着那些利益到手后又眼睁睁飞走。

只怕要出事。

日后皇上知道了,会如何?

她忽然有些不敢想。

“娘娘,这、这可如何是好?老夫人当真要修书给南陵王?”老嬷嬷同样心惊肉跳。

纪府如果真给南陵王写信了,皇上可能会不知道吗?到时候罪名肯定会算到娘娘头上来。

自从皇后跟皇上成亲,皇上对娘娘的态度始终不冷不淡,连皇后寝宫都极少来,若是再有什么惹皇上不高兴的,只怕娘娘更要受冷落了。

事情闹得,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难!

老嬷嬷的问题皇后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当如何回答,抬眸看着窗外,心绪纷乱如麻。

整个寝宫氛围比之前更加沉默压抑。

纪府书房,同样死寂压抑。

纪老爷子坐在书桌后面,脸色严肃,目光沉沉的。

“爹,当真要给南陵王修书?”纪子航问。

“递信给南陵王自然是要的,除了他,整个东越有谁敢对抗皇上?”好一会后纪老爷子才开口,“我们纪府走了多少年才走到今时今日,不能因为一个小姑娘,一切都化为乌有。”

“可是皇上若知道我们背后做了小动作,只怕纪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纪府只要不出大错,皇上也不能拿我们如何,总好过头顶悬着个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砸下来。”纪老爷子挥挥手,“你先下去吧,这事情我再斟酌斟酌。”

等纪子航离了书房,纪老爷子眼神慢慢沉鸷下来,铺开笔墨纸砚,顷刻写下一封信,递给侯在旁边的心腹,“把这封信递出去。”

第一七九二章 番外:谁家少年(23)

十一月,天气渐凉。

早上起来走出院门,放眼望去能看到周边稻田已经处处霜冻。

呼吸间空气里尽是沁人的冷。

红豆却极喜欢这种感觉,深吸一口冷气,睡得迷迷糊糊的脑袋能瞬间清醒。

肩上突然一暖,一件外披披上她身子,“又任性了,听说医人者不自医,别让自己着凉。”

红豆回头,瞧着转过来的白衣男子倩兮巧笑,“小七哥哥你说笑呢,我身上可是自备良药的,从小到大极少有着凉的时候。”

提起这点,红豆语气间不无得意。

闫容谨浅笑,“那是因为从小到大,你身边都有人照顾你。”

“这话又不对了,我已经在外独自游历两年了。”

“嗯,所以瘦了。”

“……”小爪子捏上自己脸颊,“有吗?”

不会啊,她还能在脸上捏出肉来。

而且故意把捏出的肉肉给闫容谨看,逗得男子笑弧不断加深。

抬手拍拍她小脑袋,“走吧,带你到街上逛逛。”

“去干吗?”

“添衣。”

红豆点点头,“是要添衣,我看你一天到晚都只两套月袍置换,这次出来没预料会停留这么久,行礼没带够吧?不过小七哥哥你总是这么闲吗?我好像没见你出过门处理公务?是忙完了还是尚无头绪?身为皇上居然有那么多闲暇,还能去逛街,你比我堂兄好多了,你是怎么办到的?……”

男子负手前行,笑而不语。

小姑娘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稀奇古怪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不带消停,路上有她,寂寞都没了。

马车进城,透过车窗看外面熙来攘往,极为热闹。

两人在一处街口下车,将马车交给彭叔牵去寻人保管,闫容谨带着小姑娘于大街上缓步而行。

第一次来衡州,红豆挺有新鲜感,一路走走看看,时不时驻足街边小摊前,拿起摊子上的小物件跟摊贩讨价还价,老练架势让闫容谨刮目相看。

走了好几个摊子,买了不少小东西,总共算下来也才花了不到一百文。

“我零钱换少了。”闫容谨叹。

小姑娘扬眉得意,“想不到吧?”

“多谢红豆为小七哥哥省了一大笔。”说罢,男子一本正经朝小姑娘打了个揖,把小姑娘逗得哈哈直笑。

“金子叔说,生活不易,赚钱艰难,总怕我们在外的时候被人坑银子,所以特地抽了时间教我们砍价。”

红豆小手在半空切啊切。

“感觉如何?”

“辛苦金子叔了,我觉得他教的学生里,只有我足以出师。”

至于哥哥跟七七,不说败家,但是买东西几乎不砍价。

用哥哥的话说,砍价浪费的时间,够他们赚回双倍银钱了。

金子叔很好的表扬了哥哥。

小姑娘表情里的嫌弃,让闫容谨捧腹。

“不是说要添衣裳?走吧。”想起来这里的真正目的,红豆攥住闫容谨衣袖就往前头成衣铺子跑。

人来人往的大街,一大一小两道白影穿梭其中,少女冲劲十足,男子眼底眉梢,全是纵容跟愉悦。

第一七九三章 番外:谁家少年(24)

成衣铺子对面,酒楼三楼包间,一双眼睛盯着下面身影,眸光阴鸷。

待两人进了铺子后,小心将窗户关上,随后飞快离去。

铺子里,红豆兴冲冲的帮着挑选衣裳,觉着合适的都拿过来在闫容谨身上比划一下。

闫容谨皆由着她,她挑的料子皆是浅色,熟知他穿衣喜好。

“我爹跟我哥都喜欢穿深色衣裳,小七哥哥跟我们家七七倒是一样,喜欢浅色的。”翻看衣裳料子时,红豆嘴里也没消停,她似恍然不知,她又提起了那个人。

闫容谨垂眸笑笑,“浅色挺好,穿浅色衣裳的,看着更像好人。”

于他而言,穿衣是修饰,更是一种伪装。

把自己伪装成好人,时日久了,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说话行事不自觉的,便是谦谦君子模样。

所以人人都说东越皇温润如玉,谦虚有度。

闫容谨眼底划过隐晦讽刺。

“好了,就这几件吧,应该足够置换了,等这边事情处理完,你便能回去,将就将就。”红豆拍拍手里抱着的几件冬衣裳,歪头揶揄。

衡州是大城,但是纵酒比不得都城繁华,更比不得皇宫。

皇上的吃穿用度素来是最好的,她手里抱着的这些他未必看得上,说将就不为过。

“掌柜的,把这些包起来。”闫容谨扬唇,看向小姑娘,“别小看你小七哥哥,我也是落魄过的。”

“噗嗤。”红豆忍俊不禁。

关于男子落魄过的故事,她从娘亲嘴里听过,只是看着他现今芝兰玉树模样,实在难以想象当初的他是什么样子。

等掌柜的将包好的衣裳拿出来,闫容谨先伸手接了,带着小姑娘出门。

“咿?怎么包裹这么沉?不太对啊。”她总共才挑了几件衣裳?包裹能大到她两手抱不过来?

“好奇吗?回去给你看。”

“……”

两人刚走出成衣铺子,彭叔从另一头过来了,脚步有些急。

看到闫容谨,立即走过来附耳在他旁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闫容谨眼角笑意褪去,沉了下来,将手里包裹交给彭叔,“你先送红豆回去,我去看看。”

“小七哥哥,你是不是有事要忙?让彭叔跟你一块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别院离这里不算远。”红豆忙道。

能让小七哥哥沉下脸,必然是发生了大事。

东越的事情她帮不上忙,也不想自己给人增添麻烦。

“皇上?”彭叔请示,事情确实很紧急。

衡州知府贪赃枉法案,他们私下里查证得差不多了,再等两日就能结案,但是这时候出了岔子。

之前答应作证的证人二十六个,全死了,没一个活口。

而且衡州知府安排了家眷离开,人已经送到城郊码头,即将登船。

没了后顾之忧,横州知府的打算跃然而出,是想拼个鱼死网破了。

他们务必要及时把码头那边拦下来,还要赶去衙门,谨防有人狗急跳墙。

“你送红豆回去,或者我亲自送。”男子眉眼沉沉,出口的依旧是这句话,不更改。

彭叔叹气,扭头去唤红豆,却发现小姑娘已经跑出老远,朝着他们挥挥手后隐入人潮,一下就寻不着了。

第一七九四章 番外:谁家少年(25)

“皇上?”彭叔又问。

红豆姑娘这番,显然是不想妨碍了他们的正事。

只看皇上是不是还要执意。

闫容谨沉默一阵,“罢了,唤暗卫跟上,暗中保护好她。你随我去衙门,另外着人去码头拦截。”

时值近午,街上人潮越来越多,红豆又是刻意避开他们,就算追上去寻人也不一定能寻的着。

闫容谨唯有把心思先放在眼前。

回去后,需教训教训小姑娘,在陌生地方这般乱跑,太枉顾安全,也让人担心。

红豆跑得很快,三五下就把暗中跟在后面的人甩掉了。

虽然不熟悉衡州地形,但是从小受爹爹以及紫叔他们教导训练,想要甩掉眼线,并不是特别难的事情。

这两年独自在外奔波,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也不是没遇上过危险,早有不少经验。

只是那些经历她从不跟家里人说,免得他们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揪心,为她心疼。

从一间民宅后院门拐出来,重新走上大街,红豆没有多逗留,即刻出了城往别院走。

别院位于衡州郊外西北处,不过十里路程,步行用不了半个时辰。

她没租马车,自己慢慢走,还能好好赏一赏沿途风景。

十一月正午的阳光,浓而不烈,打在身上暖洋洋的。

周围一切都笼罩在金色阳光中。

路边枯黄的草,田野里短短的稻草茬子,远处只剩下光秃秃枝干的树……透出初冬的萧条,又隐藏着等待冬去春来的生机。

行走至通往别院的岔路口,两边是一片密林,初冬风瑟瑟,隐约呜咽。

红豆脚步顿了顿,及后若无其事往前,一手已经悄无声息扣住药粉包。

没有立即洒出,此时风向不美。

在即将走过密林的最后一刻,身后有气流呼啸而来,红豆立即闪身避开。

再回身时周围全是黑衣人,露在蒙面黑巾外的眼睛阴冷肃杀。

红豆呵了声,同样蒙着脸,天弃只一双眼睛也很好看,眼前这些,就纯粹是来寒碜她的了。

不过对方人多,红豆管不得风向不风向的,把药粉包挥洒而出,袖中匕首滑入手心,朝黑衣人欺身而上。

匕首中,面前黑衣人软软倒下。

砰。

砰砰砰。

接连数声。

“……”环视她一匕首杀出,全部到底的黑衣人,红豆嘴角抽了抽。

抬眸看向半空,“还不出来?你干什么的那么喜欢躲在旁边,老鼠吗?”

无人应答,整个林间空荡荡的,只有空气蔓延着淡淡血腥气。

红豆收起匕首,从地上随手捡了根细枯枝,对着半空咻咻咻飞舞,“说好的听话呢?一,二,三!”

三字音落,位于她斜侧枯树后,一道天青色身影缓缓转了出来,也不走近,双手抱臂倚着树干。

“过来。”

“我怕你打我。”

“过不过来!”红豆冷笑,就知道肯定是他。

在城里的时候他就跟在她后面了,一直不肯现身。

她猜他可能是有什么顾忌,特地一个人溜出来,只是没想到会先等来一群穿黑衣的。

抓着树枝,红豆冲上去一顿抽。

男子也不躲,只是无奈,“我还没过去你就打了?”

“有本事你躲啊!”

不躲。

------题外话------

还有两章洗澡出来再写,小妖精们晚安,起床看。

第一七九五章 番外:谁家少年(26)

看他站在那里不闪不避,任由树枝落在身上的样子,乖得跟七七如出一撤,红豆手下越来越没力。

哪里还能打得下去。

干脆扔了树枝,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抱臂,冷冷瞧着他。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现,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你多久了?”她连院子的范围都不敢久离,就怕他来了她不在。

“对不起,我迟到了。”他道,认错很乖。

“原谅你了。”刚才还俏面含霜的少女顷刻眉眼带笑,小手一挥,“跟我去搜搜这些人身上可有什么线索,我行走江湖好几年,从未招惹过仇家,不可能会被人莫名恨到要刺杀的地步。”

这种事情只可能发生在哥哥身上。

她刚抬脚,手腕立即被男子拉住往后扯,“你别碰,脏。”

天弃转脸扫过地上那些人,眼底冰冷。

这些人是一早埋伏在这里的,出手干净狠戾,全程一言不发,是受过特训的杀手。

他也想知道,是什么人敢动她。

然搜遍所有尸体,皆一无所获。

直起身,看着面前堆叠的尸,天弃半垂眸子,眸色幽深阴戾。

“搜不到吧?”少女走到他身边,无谓耸耸肩,“算了,我猜也搜不到什么东西。人家既然要对付我,自然不会留下把柄让我查到。先跟我回别院。”

她淡然自若的样子,让男子抿了唇角,“以前你遇到过这样的事?”

前头少女回道,“像这样的刺杀倒是没有,都是些抢劫啊跟踪啊调戏之类的,算不得事。”

“那要如何才算大事?像今天这样?”

男子逮着不放的劲头让红豆意外,回头,“我能自己解决的便不是大事。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还有,你这么在意作甚?”

“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多有不便,你家里人定然很担心你吧。为何……不回去?”他避开她的眼神,垂眸跟在她身后。

她展开笑颜,“等把我们家七七找回来,我会带着他一块回去。”

说完红豆便回了头,不去看男子的表情,只带着他往前走。

身后,他抬眸凝着她纤细背影,眸中痛苦满泄。

回去?……可她不知,他不可能回去了。

回不去了。

“七七,你走快点,前面就到了!”他失神间,少女已经走远了几步,回头来催促他。

天弃忙收敛情绪,若无其事跟上,顺口提醒,“我叫天弃。这里不是乌江县,无需继续替我遮掩身份。”

少女仰头,疑惑看着他,“你现在顶着我们家七七的脸,你不知道吗?”

他,“……”

脸上突然被揪了一下,隐痛。

“我本来以为你再出现的时候又会遮住半张脸呢,原来你还戴着我给的面具呀?好用吧?”

唇角蠕动,看着少女小脸,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脸上隐痛还在,她揪他的时候,倒比打的还要用力。

“那么长时间不出现,你干什么去了,身上一股子血腥味。”

“能闻得到?”他不自在把两手往后藏了藏。

红豆哼笑,“我是学什么的?学医的,打小就要闻味辨药,你要是沾过血腥,洗干净了我都闻得到。藏有用吗?”

第一七九六章 番外:谁家少年(27)

“总比不藏要好点。”他觉得。

“啪!”后脑勺挨了一下。

天弃有点愣。

她以前从未这样打过他。

这个动作在柳家大院,是长辈教训小辈的时候用的。

“看什么看?欠教训。”

“这样有点粗鲁。”

话毕便见少女又朝他扬起手来,天弃忙避开。

他有点怀疑,以前少女在大院的时候因为年纪小,逮不着人能这样教训,所以现在全招呼到他身上图过瘾来了。

越近别院,周围的景象越让人觉得祥和宁静。

一眼辽阔的稻田,遍地稻草垛子,山环水绕,空气间全是草木清新的气息。

就连小路两边干枯发黄的枯草根,此时看来都能让人觉着亲切。

“这里跟我家很像。”红豆看着四周,唇角噙着浅淡笑意,眼底流淌不易察觉想念。

只是一个很细微的表情,攫在他眼里感同身受。

“上次听你提起家乡寨子,你们寨子也种稻田吗?”

“不,只种一些小菜,比如辣椒、葱芹等。”

红豆讶异,“那你们的粮食怎么办?买吗?”

“嗯。”

“你们寨子真有钱,大米可不便宜,只能买粮食吃,一年得花不少银子。”听太婆说,杏花村以前穷的时候,村民没吃的只能去挖野菜,哪里买得起粮食。便是买得起也不舍得。

天弃闻言笑笑,“我们寨子不产米粮,但是产别的东西,用来置换,也足够日常生活。说有钱却论不上。”

蛊医族种不了粮食。寨子周边的土地里,全是蛊毒,长不了作物。

寨民最多只能在寨子里屋舍旁边辟一小块菜园子,种些小菜。

辣椒最多,因为辣椒能制毒。

谈话间,别院近在眼前。

进入院子后,天弃眼眸不可见收缩,在少女面前没敢流露异样情绪。

里面的布局,跟柳家大院几乎一模一样,刚他进来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柳家大院。

闫容谨,有心。

“这是彭叔的衣服,你先用着,把自己洗干净,血腥味太难闻了。”思忖间,怀里多了一套衣衫,灰扑扑的,正宗仆人穿的颜色,好在料子还行。

天弃有点嫌弃,“这是上了年纪的人穿的。”

“我让你挑了?”

“……”在柳家大院生活那么多年,他一直表现很好,唯一的陋习大概就是被长辈们宠出了点挑剔的毛病。

他对吃的穿的也是有要求的。

“院子后头有一处暖泉,这种天气跳进去泡一泡正好,舒服。你好好洗一洗。”少女不由分说把他揪出去,带到那片被荆棘丛围起来的暖泉前。

“我先不换衣裳,回头到城里自己买两身?”天弃还想再挣扎挣扎。

他一点不喜欢怀里的衣裳。

那还是别人穿过的。

红豆两手叉腰,盯着男子后退两步,倏然抬脚把他一把踹了下去。

砰一声响,水花四溅。

“衣裳全湿了……”他把手里一并湿掉的彭叔的衣裳举起给少女看。

少女转身就走,“彭叔那里多的是。洗!”

等少女没影了,天弃把手里衣裳往旁一扔泄愤,整个沉进水底,立即又冒了出来。

太烫。

她是故意折腾他来着。他真的有这种感觉。

------题外话------

三点半了我晕,早上还要去开家长会,我去补个眠,晚安小妖精们。

第一七九七章 番外:谁家少年(28)

荆棘丛外,红豆随意坐在一块干净石头上,托腮眺望天际山青天蓝,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她是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从小到大,家人宠她宠到连大声对她说话都不曾。

因为那是家人。

亲人的爱无私。

但是出了家门,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

小七哥哥对她好是因为爹爹娘亲曾于他有恩。

那天弃呢,是为了什么任由她在他面前撒野?

“干净衣裳我给你放在门口挂着了,别洗太久,快点出来。”扬声,她对里面还在洗暖泉的人道。

“知道了。”

回话的男子声音里盈满无奈。

这是放弃挣扎了。红豆笑容更甚。

等听到有人走出来的动静时,红豆回头,捧腹大笑。

“我说了不穿的。”扯扯身上的衣裳,天弃无奈满脸。

灰扑扑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并不丑,但是短了一大截。

成功露出手腕跟半截小腿。

红豆一边笑一边正儿八经宽慰,“没事啊,这样挺好,我爹他们下田干活的时候,也是这样挽衣袖裤脚的。”

“可是我没挽起来。”

“省事了不是?”

“……”他很想问,她为什么非要折腾他?

至于真正原因,他自动掠过不去想。

回到院子,天色已经渐晚,夕阳垂在天际要坠不坠,远望别院延伸出去的道路尽头,始终不见人影来。

闫容谨跟彭叔还未归。

两人在大厅里相对而坐,百无聊赖。

“天弃。”

“嗯?”

“我饿了。”

“我去做饭。”他立即起身。

她便跟在他身后,从大厅移坐到厨房,看着他忙活。

下巴搁在膝盖上,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视线如影随形,天弃仿若未觉,淘米生火,在厨房里找出一早备好的菜洗洗切切,动作熟练。

“天弃。”她抱着膝盖。

“嗯?”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他动作顿了下,“很久以前。”

“好吃吗?”

“还能下口。”

“我在外两年多了,吃的都是饭馆子、客栈、酒楼,真怀念家里的家常菜。可惜我自己不会做饭。”

背对她,他眼底浅浅宠溺,“你无需做这些。”

她的手不是用来做饭伺候人的。

柳家大院的人舍不得。

他亦是。

菜下油锅,发出兹拉声响,热油将菜香带了出来,灶房里溢满香气。

红豆吸吸鼻子,觉着好闻。

随即提着小马扎坐到灶台前,帮不上别的忙,她帮着烧烧火还是可以的。

什么都不做有点不好意思。

“坐门口去。”

“……”那点不好意思立马没了,红豆愉快的提了小马扎,挪回门口。

饭菜上桌是半个时辰后。

彭叔备在厨房的菜不少,荤素都有,经由天弃做出来,在饭桌上摆开,很是好看。

红豆觉得,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快吃吧。”把饭碗、筷子在她面前放好,天弃坐到她对面。

红豆一点没耽搁,大快朵颐,同时不动声色,“那些黑衣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头,这次刺杀失败,我觉得他们还会再来。”

天弃垂眸,“这段时间你好好跟在闫容谨身边,有他在,总能护你一二。或者,回家去。”

第一七九八章 番外:谁家少年(29)

“那不行,我还要找我们家七七呢。”红豆一口拒绝。

“别人若存心对付你,你纵然再冰雪聪明也不可能次次都能安然无恙,你不要命了?为了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让所有人为你担心,你有没有想过值不值得?或许他早就不再你是想像的模样了!”竭力克制,天弃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一丝厉色。

满腔戾气,不知是因为她,还是因为自己。

“你最亲的亲人不见了,你去找他会考虑值不值得吗?”红豆低问,声音缓缓淡淡的,“我不会,整个柳家大院也不会。这也是他们多担心我都不曾阻拦的原因。因为在他们心里,七七跟我一样,都重要。”

天弃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浑身巨震,执着筷子的手指骨发白。

幸而少女低着头,什么都没看见。

“要不你给我当护卫吧,我看你身手不错。”突然的,少女道了一句。

“我……”他身上很多事情待办,不一定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

少女抬起头来,朝他眯眼笑,“我不是在问你意见。”

“……”

衡州城府衙后堂。

闫容谨坐在上首位置一言不发,在他面前地上排列整整二十六具尸体,全是知府贪污欺霸案的证人,有衡州小官员、衙门衙役、城中商铺掌柜以及受过欺压的百姓。

一个早上功夫,所有证人全部死于非命,衡州城人心惶惶。

衡州原知府马冠才已经被控制,但是码头那边出了点纰漏,只追回了马府一部分家眷,马冠才正夫人及独子逃脱,不知去向。

“皇上,可要定罪?”彭叔问。

“杀害证人,以期死无对证,却又安排家眷逃脱,你不觉得当中有蹊跷?”闫容谨眼帘半垂,若有所思,“马冠才分明是知道逃不掉了,送走家眷之余,杀掉证人泄愤。只是他为什么那么笃定他的家眷一定能安全无忧?”

“皇上的意思是?”

看向被按压跪在旁侧的马冠才,闫容谨眸色凉薄,启唇,“还有同党。”

被压制动弹不得的人眸光一阵剧颤,给了闫容谨想要的答案。

“他既什么都不说,斩吧。”

“那逃脱的家眷?”

白衣男子已然起身往外走,双手负背,强势睥睨不容抗拒,“天下之大莫非皇土,朕想抓,谁真能逃得掉?吩咐下去,顺藤摸瓜!”

马冠才,不过是他人手中用过即弃的一颗棋子,既问不出什么来,留着也无用。

“皇上,罪臣有罪,甘愿伏法,求皇上饶了罪臣一众家眷,皇上开恩哪!”之前死不肯开口的人,终于痛哭流涕,开口求饶。

然男子没有回头。

结局已定,无从更改。

走出府衙大门,天上已是月朗星稀。

上了回别院的马车,闫容谨问彭叔,“红豆安全回别院了?”

“回皇上,红豆郡主之前甩开了暗卫,不过暗卫及后来报,说红豆郡主已经回到别院,而且身边多了个少年。”

彭叔稍作停顿,神色变色小心,“当中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

第一七九九章 番外:谁家少年(30)

“何意?”闫容谨抬眸,眸光射出凌厉。

哪怕是在马车里昏暗光线看不分明,男子身上迸发出来的强势压迫感也让彭叔感觉喘上气来,忙道,“回别院的路上出现异样,暗卫在岔路口密林旁边发现血迹及大量不知名粉末,于粉末堆中还有些许残留的白骨……老奴猜测是不是红豆郡主回别院途中曾经遇袭,可惜暗卫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为何不一早上报?”

“当时皇上正在忙,而且红豆郡主安然无恙,老奴怕让皇上分心,是以私自隐瞒了下来,皇上息怒!”

闫容谨闭眼,靠着车厢壁深呼吸,强自将心头翻涌怒气一点一点压下去。

待将情绪控制住后,才睁开漆黑眸子,看窗外灯火飞掠,眸光随着飞掠的光明明灭灭。

“着人去查,不管他是什么底细身份,尽快查出来。”

“是!”彭叔暗自松了一口气,刚才皇上不说话,他整颗心都是悬着的。

皇上看似好脾气,只是看似,他的狠厉只有被他对付的人才清楚。

而马车出城那一刻,城郊别院遭到了第二次袭击。

卷土重来的速度快得红豆始料不及。

彼时她刚跟天弃道别准备就寝,猛地就被少年紧搂进怀里,眼前天旋地转。

等脚下站稳后凝目,她刚才站的位置钉了一根利箭,箭矢尚在半空微微颤动。

半空还有不断的破空声传来,箭雨借着暗夜遮掩,往她这个方向铺天盖地射来。

天弃朝半空冷冷扫视,再次将怀里少女揽紧,躲进屋内,“走!”

“不行,走不掉,四周都有弓箭手埋伏!”红豆粉唇紧抿,小手不自觉攥紧了少年衣襟。

她的功夫虽然比不上哥哥跟七七,却也不弱,外面什么形势,她能听得出来。

他一手握住她置在他胸前的小手,掌下隔着她的衣袖,低声,“一会我喊走,你立即从后窗跳出去,往西南方向逃。”

说罢将少女松开,推她至那扇窗下,闪身从门口潜了出去。

暗夜下,屋檐遮挡的地方无光,只要速度够快,便能完美遮掩身形。

屋内只剩了红豆,蹲在窗下,被少年握过的那只手剧烈颤抖。

刀光剑影,兵刃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伴随其中还有重物接二连三落地的声音。

“走!”一声密语突然传进红豆耳中,将她从恍惚中惊醒,照着之前跟少年约定好的计划,夺窗而出。

没有片刻停留,但是她发出了声音,“嘿!来追我!”

那些人是冲她来的,只要她走了,那些人必然会追上来。

带走火力,天弃的压力会小很多。

一边逃,红豆一边凝神听后面声音。

不出她所料,很快就有人朝她追了过来,人数之多跟白日密林那一场完全不可同语。

想杀她的人,是下了重本了。

她逃得欢快,天弃却差点活生生被气死。

只要她悄无声息离开,这些人落在他手里没有一个能逃得掉。

就因为她喊了一声,把他的计划付诸东流,而她的危机一点没减少!

第一八零零章 番外:谁家少年(31)

把手里没了声息的黑衣人扔下墙头,天弃立即往前面追去。

心里除了担忧,剩下的全是无奈。

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在她眼前暴露身份。

追上最近的一波黑衣人,天弃眸心沉厉,指尖于半空虚舞,隐隐约约似有金光一闪而过,紧接不过须臾,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半空突来乌云遮天蔽月。

待乌云散开,被乌云包裹的黑衣人,像是凭空消失般没了踪迹。

而地上枯草植被上,多了一层厚厚的粉尘。

再往前,是环绕别院的山林。

林中树木交错纵横,便是败落了黄叶,使得林中能漏进更多寡淡月光,但是交错的光影也比外面更适合隐藏。

天弃屏了呼吸,迅速搜寻少女的位置,被他掠过的黑衣人,均无活口。

黑影穿梭,箭矢交叠,稍有不慎,不知道会是哪一方丢掉性命。

迟迟没发现少女踪影,天弃眼底戾气越来越浓,眸心划过的金色也越来越明显。

一双水眸将这一幕全然看进眼底,睫毛被水光沾湿。

“七七,小心!”攫到他身后有利箭飞射而来,红豆扑了出去,掷出手中匕首。

那边厢少年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出手的瞬间身子猛地后仰,避开那根箭矢的同时,箭矢被匕首打落。

这种配合,源于曾经养出来的默契。

七七单膝落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

不敢去回想刚才那声呼唤,也不敢去想刚才不及思索的配合,返身冲向藏在暗处放冷箭的黑衣人。

待一切归于平静,林中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头顶月光依旧寡淡,无知无觉洒落下来,将林中所有能映照到的东西都拢上莹光。

少女披着月纱,举步,朝少年一步步走去。

他不自觉沉了呼吸,垂于身侧的双手死死攥起,青筋扭曲。

看她的眼神,又黑又深,眸光涌动。

到得他面前站定,少女将他紧攥的拳头拉过来,掰开,“人打架你打架,怎么光伤到手了?”

取出药瓶,将止血粉末均匀撒在他指尖伤口处,用手指按压涂抹,“没想到你功夫比我想的还要好,今晚你要是不在,我很可能真的逃不掉。以后好好跟在姐姐身边,欠我人情,慢慢还。”

他眸光晃动,努力装得平静,“你帮过我一次,我也救了你一命,还不够还清么?”

话音刚落指尖就传来一阵疼痛,她掐他,还专门掐的伤口,血又流出来了。

“还清?你想得是不是太美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才哪到哪?当初我救你是出于好心,现在你救我是你该还的,别混为一谈。”

“你这是强词夺理。”

“欠人情的理亏,闭!”她眉头一皱,他便不敢吭声了,真个闭了嘴。

任由她替他包扎伤口,在满林子的血腥气中,谁都没再说话。

如今他已比她高了一个头有多,居高临下,借着月色能看清她长睫在眼睑下方打出的暗影。

像沉睡的蝶,安安静静的。

跟她此时的表情一样,安静又平静。

他不敢问,她认出他了?抑或装作没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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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卡文了……去洗澡,小妖精们晚安。

ps拒绝一切板砖刀片大刀榨汁机等不友好武器。

第一八零一章 番外:谁家少年(32)

帮少年擦完伤药,处理好伤口认真包扎过后,红豆才环视周围散落的人形物体,“这么多,四五十个了吧?都快赶得上青莲叔苍鹰阁里的全部精英了。”

处理起来好麻烦。

“我去处理,你在这里歇会。”读懂她话里的意思,天弃立即道。

少女弯了眉眼,踮起脚尖拍拍他脑袋,“乖,去吧。”

“……”看了眼自己被包成锤子的右手,天弃默默转身去处理那些尸首。

这里附近是村庄民居,那些东西不处理掉,难免会吓着百姓,也会引来衙门查探,生出很多麻烦。

红豆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单手托腮看少年兢兢业业背影,“别院怕是暂时不宜回去了,这些人能找到那里,未必没有下一波已经接力埋伏。今晚我们需得在山中过一夜。”

“嗯。”他也是这么想的。

“七七,你说究竟是什么人那么想要我的命,一击不成又来一击?我冥思苦想,活了十九年真没树过这么轴的敌人啊。”

“不知。”天弃眼底划过戾气。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放过他。

“那你说我是动了谁的烙饼了?”

红豆有点苦恼。这世间能一切冲突的根源,离不开利益二字,她损了谁的利益?

在外游历两年寻亲,还能寻出死敌来?

嗯?寻亲?

红豆眯了眸子,看少年背影危险起来,“你觉得是不是你连累我了?”

阴恻恻的语气让少年顿了下,回头,“我在这里,我的人没人敢动你。”

“那可不一定,万一是你哪个爱慕者得知你突然近女色了,因妒生恨朝我下手不是没可能的事情。你知道的,女人嫉妒起来是很可怕的,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而且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天弃扶额,把拢到面前的垃圾化成粉后,走到少女面前,“我没有爱慕者。”

“你怎么知道没有?女子多矜持,喜欢你不一定会亲口告诉你的。”红豆站起来,抬手拍拍少年肩膀宽慰,很认真的为他着想,“你也别急,要真是这样,解决的办法反而容易。你带我回去一趟,介绍介绍说我是你姐姐,什么问题都不成问题了。”

定定瞧了少女片刻,天弃放松下来,唇角轻勾,“你想去我的寨子?”

“可以去见识见识。”

“寨子不欢迎外人。”他转身走,在附近找能过夜的地方。

少女立即跟在他身后,锲而不舍游说,“我怎么是外人呢?你是我的护卫,我是你的主子,我们现在是主从关系!就算撇开这层关系不谈,我喊你一声七七,你喊我一声姐姐,也能算沾点姐弟关系了吧?你看别院已经暴露了,我肯定不方便继续在那里呆着,我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去你寨子反而安全。”

对少女的话听而不闻,天弃在林子靠山脚的地方停下。

面前是个小山坳,两臂长的小平地正好嵌在山根处,能挡山风,天亮之前坐在这里,也不宜被人察觉。

适宜他们暂时休憩。

“今晚就在这里稍作休息吧。”

第一八零二章 番外:谁家少年(33)

“好。”红豆随意点点头,走进去要坐下,又被少年及时拉住。

他脱下了外衫,略作折叠铺在地上,才示意她重新坐下,及后便走到入口的位置,倚山壁而坐。

“山里夜凉,你坐进去些,现在不方便生火取暖,太容易被人发现。”他微阖双目,轻声跟她解释。

“嗯。”红豆托着腮帮子,就这么就着月色,瞧着少年闭目养神的侧影。

她知道他故意岔开话题,之前那些话他没回答,她也没缠着要他回答。

欲速则不达,他装傻就由着他装傻,她还能想不出办法对付他了?

娘亲说的故事里,孙猴子从来跑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不知道小七哥回来没有,等夜深些你回别院一趟,给他留个讯息,免得他回来找不着我着急。”

“他在别院留了暗卫,在别院交手的时候当中有一拨人手应该就是他的人,若他回来,自有人跟他禀报。”

皇家暗卫身手不会太差,活命没问题,只是想像他那样突出重围也不太容易,所以闫容谨的人没能及时追上来。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有焦急呼声由远及近。

“红豆!——”

“红豆!——”

红豆脸上一喜,站起来,“是小七哥哥回来了。”

说罢朝着声音来源方向扬声,“小七哥哥,我在这里!”

七七也慢慢站起了身,朝那边看去,很快月色下出现一道白色身影,朝这边极速奔来。

如风一样掠过他。

七七眼睛一眯,在男子想要将少女拥进怀的瞬间,身形变换,堪堪横在两人中间,挡在少女面前。

“男女授受不亲。”

闫容谨眸色微沉,越过男子肩头看背后少女,却见月色映照下,少女眉眼弯弯,正抿着嘴窃笑。

而她看少年背影的眼神,清清楚楚亲昵!

心头像挨了一记闷棍,闫容谨说不出此刻什么滋味。

不过分别半日,他跟她之间的距离却好像突然被拉得很远。

“红豆,可有受伤?”收敛心神,闫容谨视线落在少女身上。

刚回到别院还没下车他就觉出不对劲,空气中蔓延着血腥。

那一瞬他整个人像突然被抽空了一样。

活了近三十年,他从未如此慌张惶急,浑身充斥着恐惧。

即便听到她回应,亲眼看到她好好站在这里,依旧心有余悸。

“我没事。”红豆从少年身后走出来,转了个圈,“看,我好好的。小七哥哥别担心。”

此时彭叔也从后头赶过来了,见眼前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忙上前提议,“皇上,郡主,七七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先回别院?老奴已经在院子周围安排了防卫,应该安全了。”

他有点不太敢去看闫容谨,说话的时候是对着红豆说的。

午时红豆郡主自己跑掉了,当时他心上并未多在意,反而觉着皇上让他亲自送红豆郡主回别院未免有些太过小题大做,把红豆郡主看得太重了。

待回到别院看到院中场景,听到暗卫禀报后,彭叔悔得头都不敢抬。

第一八零三章 番外:谁家少年(34)

且不说皇上对红豆郡主有多在意,便是说南陵王那边,要是知道自己宝贝女儿在他们身边出事,整个东越都别想好过。

南陵王从来不跟人讲人情。

这一刻能跟你相酌对饮,下一刻就能跟你冷兵相见。

翻书都没南陵王翻脸快的。

大幸,红豆郡主没事。

“那就回别院吧,这里冻得很。”红豆缩缩小肩膀,将地上少年的外衫拾起来展开,给他披了上去,才转头对闫容谨道,“别院那边被刺客盯上了,我也不知道你晚上回不回来,本来打算在这里呆一宿,明天再回去。”

闫容谨笑得有些发苦,“多晚都会回来。”

她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不回来。

只是在她心里,好像并不如此以为。

对他的心思,她毫无所觉。

如此……也好。

“走吧。”少年于此时插口,拉着少女率先离开树林。

而她全然没有拒绝,接受的态度自然得理所当然。

彭叔心里苦出胆汁,“皇上?”

“走吧。”男子举步,跟了上去。

“是是,这就走。”

别院里已经点上了照明灯笼,挂在门口光晕昏黄,颇有乡间小宅的温馨。

如果不去回想院子里刚才发生的厮杀的话,确实是很温馨的。

红豆作息素来准时,回来后被少年跟男子催着,没有反抗先去歇了。

院子里又只剩下天弃跟闫容谨独对。

“这里是你的地盘,在你的地盘上,有人敢两次三番前来袭杀,而且针对的还是红豆,你觉得对方会是什么人?”天弃问。

这次来的人又是无一活口。

不是他们不想留活口,那些人眼看无法逃脱,在被抓住前就自尽了。

全是死士。

闫容谨脸色极沉,“朕会去查。”

“你不查我也会查。原因呢?红豆没有仇敌,更大可能她是被连累了。”

“被连累?你的意思是朕连累了红豆?为何没有怀疑你自己?”

“因为我周围没人手里握有这样的死士,若是他们出手,只会用毒。”

蛊医族没有死士,族中精心训练的精英,全是蛊师。他们要杀人不会这么大动干戈真刀真枪,而且这些人的武功路数,跟蛊医族也完全不同。

西凉皇就更没有嫌疑了。

当年在南陵王手中一下损失八座城池,西凉国力大减。

回到西凉后西凉皇唯有休生养息、韬光养晦。在有必胜的把握能赢之前,西凉皇巴念绝对不会去招惹南陵王,给自己的国朝带来灭顶之灾。

他能想到的唯有闫容谨,是闫容谨给红豆带来的危险。

因为他是帝王。

他对红豆的心思,红豆不知道,不代表周围所有人都没察觉。

“身为帝王,后宫女子无数。为君者一视同仁尚且罢了,若有偏爱,于被偏爱的女子而言,便等同灾难。你是皇帝,不可能不懂。闫容谨,别招惹红豆!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天弃冷冷说完这句话,转身离了院子。

闫容谨如遭雷击,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他如何不懂?

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面临这样的境地。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第一八零四章 番外:谁家少年(35)

睡了个大好,红豆醒来的时候已是天色大亮,太阳爬上山头。

穿好衣衫,头发都没及梳,红豆便跑出了房间,待看到双手交叠坐在廊檐下的少年,脸上才浮出笑容。

“睡得比我晚,起得比我早。又不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大事,干嘛不多睡一会?”从旁边提了张小马扎,坐到少年身边,红豆眯眼享受阳光。

“习惯早起。”天弃扭头,看着少女半眯眸子慵懒模样,像猫,眼底不自觉柔软下来,“饿了吗?”

红豆点头。

“我去端早饭,你梳洗好过来就能吃了。”

“急什么,东西放在那里又不会跑,再坐会。”她不想动,便找了借口顾左右言他,“小七哥哥跟彭叔呢?怎么这时候了还没起来?”

“去衡州衙门了,有事要办。”天弃起身,打了暖水过来放在少女脚边,将涑口的枝条跟水杯塞进她手里,“漱口洗脸。”

“七七你真好!”红豆乐得弯了眼睛。

被人这般照顾的感觉,久违了。

而他听到她那样喊他七七的时候,并没有回应,只是笑了笑,小心藏着对她的宠溺。

七七你真好。

这句话从小到大他听过无数回了。

从不觉得腻。

哪怕有时候明知她只是说成了习惯。

他也听成了习惯。

“刺客的事情闫容谨会负责调查,有结果后再给你个交代。但是你不能继续呆在东越了。”坐回她旁边,将还热乎的馒头递给她,他劝,“回家去吧。”

“找到我们家七七再回去。”她瞧着他,嗷呜一口咬在馒头上,牙齿撕摩。

“……”天弃默默扭开了脸。

她怕是把馒头当成他了。

“要是我回家去,那你准备去干什么?”她问。

“我自有事要办。”

“带上我呗。”

“不行!”

他严词拒绝,少女耸了耸肩,“那你试试。”

“……”

“大陆四国,除了西凉,其他三国我都走过了。我们家七七一点消息没有,我猜他很有可能在西凉,那是他出生的地方。你刺杀西凉皇,在西凉城镇出现,想来你是西凉人吧?那你对西凉一定比我熟,跟着你说不定我就能把我们家七七找回来了。”红豆睁开慵懒眸子,定定瞧着少年,“你再帮我这一次,你欠我的人情就算还完了,以后我不会再要你报恩,如何?”

天弃薄唇抿成直线。

不知道自己眼下是什么心情。

找七七?再帮她一次就算还完人情?

其实他们两个心知肚明,他们都在伪装。

他不承认自己是七七,她也不揭穿他就是七七。

他有苦衷。

那她呢?她只是不想逼他罢了。

自小他就对她好,大院里长辈们都说七七懂事,会照顾姐姐。

然他最是清楚,红豆,实则比任何人都疼他这个弟弟。

比任何人,都纵容他。

十指紧紧蜷起,他哑着嗓子开口,“好。”

“七七你最好了!哈哈哈!”少女笑容明媚,小手揉上他脑袋。

他苦笑。他亦,从来拒绝不了她任何要求。

哪怕她要他的命。

第一八零五章 番外:谁家少年(36)

闫容谨跟彭叔这次不到中午就回来了。

一如所料,在衙门那边没能查出任何线索。

马冠才嘴里撬不出东西来。

闫容谨浑身冷厉在进门时才收敛,不想被少女看出端倪。

他尚在斟酌怎么开口,少女已经抢先一步同他告别。

“小七哥哥,这段时间在你这里打扰太久了,我跟七七商量下午离开。”

“下午?”闫容谨呼吸微滞,她的道别打得他有些措手不及,“现在刺客身份不明,你跟着七七离开未必安全,给我点时间,等我查明……”

“我是南陵郡主,对方不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份,这样他们还敢对我动手,必定是有备而来,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查出底细?”红豆笑笑,反过来安慰他,“这件事情急不来,总归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事,日后小七哥哥要是查到什么了,写信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她态度很坚定,坚定到他没办法开口挽留。

“真的决定了?”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以后有机会,我再跟爹娘一道去东越探望小七哥哥。”

“好,那我在东越等你。”背在背后的双手紧紧攥起,他对她笑容如常。

少年少女就这么离开了,拒绝了他的相送。

站在别院门口遥望已经不见人影的村庄小道,闫容谨神色恍惚。

他携私心而来,也只为看看她罢了。

一开始他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有些野望,越接近,便会想要更多。

他不过也是俗人一个。

“皇上,马冠才明日押送回都城,您也该回去了。”彭叔声音在后头响起。

“是该回去了。彭叔,你说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他问。

彭叔看着他挺拔又寂寥的背影,无声轻叹,“皇上是东越君王,而红豆郡主是南陵郡主,一别再见,只怕是要许多年以后了。”

本就不是一路人,何苦强求呢。

“是啊,只怕很多年以后了……”男子回身,脸上神情已经全然看不出任何异样,淡淡的,清隽温雅的,语气却狠厉,“回京之后,彻查后宫!”

“是!”

皇上终究把七七公子的话听进了耳里,红豆郡主这次遭受无妄之灾,极大可能真的是因为皇上。

后宫的争斗,蔓延出宫外了。

就好像几十年前,南陵先皇跟他最爱的医女。哪怕医女逃出皇宫,也没能逃脱惨死的结局。

帝王有情,对女子而言不是恩赐,是推她往深渊的手。

所以,皇上会放手的吧?

衡州郊外,两道身影并肩而行,去往城郊码头。

西斜的暖阳落在两人身上,将两人身影拉得老长。

“七七,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啊?”少女脚步欢快,背着小手倒行,问少年。

“你想去哪?”少年反问。

“我想去你的地盘,占地为王!”

“你晚了一步,王已经有了。”

“你说的是你吧?有什么关系,干掉你就行了。”

“……你说话怎的如此匪气?”天弃嘴角抽了抽,以前他们家红豆不会这样说话的。

是不是巴豆带坏你了?

他很想这么问,硬生生忍了下来。

第一八零六章 番外:谁家少年(37)

哪怕有些事情两人都心知肚明,但是在那层窗户纸没捅破之前,有些话依旧不能说。

“我没告诉过你吗?我上头有个哥哥,说话做事就是这个调调。对了,他还做了海盗头。”红豆不假思索就把哥哥卖了个一干二净。

天弃半垂眼睫遮住眼底情绪,果然是巴豆。

“要是我们家七七还在,肯定要踹我哥了。以前只要我哥欺负我或者教我一些不好的,都会被七七教训,噗嗤!”

“咳!”天弃扭头,他确实是想这么做。

“你还没说我们要去哪呢。”

“贺州。”他道。

“贺州我去过,在那里呆了差不多两个月,城中各个巷子我都熟,我带你。”

“好。”

得了应答,少女回转身正常走路,脸上笑容满溢。

他在她身后,眼底笑意淡淡的,视线落在她走过的地方,循着她的脚印,配合她的速度,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七七。”少女突然又道,没有回头。

“嗯?”

“有你在,姐姐一点儿也不孤单了。”

他心头猛地一窒,有灼热水汽迅速冲上眼眶。

为了寻他,她独自在外漂泊两年。

一个自小被家里娇宠长大的少女,跑出家人为她搭建的保护网,她受过多少苦?

她不说,他也大抵能猜得到。

胸前里满涨的情绪,让他生出一股冲动来,莫名的不想克制。

大步上前走到她身边,在她狐疑扭头的时候,握上了她的手。

这一次,不再隔着一层衣袖,而是将她整个小手紧紧包裹在掌心。

像握着珍宝,握住了便不舍得放开。

少女视线在他脸上跟手上来回游移两圈,眯眸,“我们柳家大院有家规,男女授受不亲。”

“我不是你弟弟么,不是别的乱七八糟的男人。”目视前方,他唇角浅笑。

她无赖过好几回了。

他只这一回,可行?

“我弟弟以前牵我的手,也是隔着衣袖包裹的,可懂规矩了。”少女轻哼了声,半纵容,“看你跟我弟弟一样乖的份上,算了。以后也要听话啊。”

“嗯。”

牵在一起的手,随着两人步伐,于中间轻晃,便是上了船,也不曾分开。

贺州位于东越西南,近运河。

运河的另一端,是南陵的地界。

只是他们到得贺州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十二月,运河不行船了。

进入贺州城,两人先去添置了几身衣裳,祭了下五脏庙,随后又急匆匆租赁马车出城,并未于城中停留。

“七七,这是又要去哪?”扒在车窗口往外望,入目到处白茫茫的,红豆疑惑不解。

七七这不太像是过来办事的架势。

“东越有不少奇景,应季而生,到了时节去看,美轮美奂。”他凝着她,眼角晕着浅笑,“我带你去看冰城。”

“冰城?在什么地方?”红豆瞠目,贺州她是来过的,可没听说过有什么冰城。

“跟我走就是了。”

少年卖关子。

红豆扬起下巴哼了声,跟他走就跟他走。

小屁孩,敢对姐姐怎么着?

第一八零七章 番外:谁家少年(38)

玉珠峰,冰城。

下了马车放眼眺望,到处白雪皑皑,冰柱林立。

红豆一眼即被眼前美景震撼住了。

她记得这里,她曾经是来过的,只是彼时这里一片荒芜,是空地,什么都没有。

但是现在,她在这里看见了屋舍、水榭凉亭、火花银树、游曲回廊。

全为冰雕所铸,于白日冬阳映照下折射出粼粼光泽,美轮美奂。

而且处处有人踪,冰雕屋舍里有人住,冰铸水榭凉亭旁有人叫卖吆喝,摆放物件的摊子,也是冰块堆砌起来的。

冰道上已经有不少游客来来往往。

名副其实的冰城。

“冷吗?”身边,少年问。

红豆立即打了个哆嗦,刚才光顾着看景,竟然没觉出冷来,此时经少年一问,才感觉到呼吸间入喉的空气冰得刺骨。

不用她回答,少年立即从马车上取下一件狐毛披风将她裹上,替她系上带子。

“这里近运河,十二月初的温度已经远低于其他地方。衣裳穿得不够极容易感伤风寒。”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这里你常来?”少女小脸埋在雪白狐毛中,瓷白肌肤与狐毛的白相映衬,如同莹玉。露在狐毛外的琉璃黑眸一眨一眨盯着少年,满是好奇。

亭亭而立,娇俏绝美。

天弃垂下眼睑,避开了比她对视,“来过两次。”

话毕又隔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前,“先去租赁冰屋,否则再过几日来的游客多了,便寻不到好位置了。”

“还有冰屋?能租赁?不是客栈?”红豆大开眼界。

这般模样,又勾出少年脸上笑意,“有。这里尚只是冰城一角,冰城真正的美景,在那里。”

循着少年手指的地方看去,红豆眼珠儿都瞪圆了,“你是说,我们要去那、那里?”

那里可是玉珠峰峰顶啊少年!

冰天雪地,走平地脚都打滑,还要爬山?

少年嘴角笑意扩大,“有我在,摔不了你。”

“万一摔了呢?”

“我给你垫底。”

“七七啊,打个商量呗,其实我对美景也不是那么好奇,要不我们在山脚下转转得了?诶你别走那么快啊,我说话你听见了没有?七七你不乖了喂!”跺着脚,少女小跑步追上去抱住少年手臂,锲而不舍游说。

笑闹声渐行渐远。

在他们身后刚停下的一辆马车里,一双眼睛正好看到这一幕,眼底兴味极浓,“有趣,不知是哪家千金。”

“瞧着面生,怕不是贺州人氏。”车里有别的声音回答。

“管她是哪里人氏,能入潘公子青眼都是她的福气。”

“你们怎么把我说成跟恶霸一样?”

哄笑声从马车里传将出来,很快有人下车,三名锦衣公子,各自风采风流。

“走,赶紧挑屋子去!”呼喝一声,三人成行。

刚举步后头又来一辆马车,没停下就听车中传来少女声音,甚是娇蛮,“你们怎么不等我就走了,我说了要跟你们一块来的!子忆哥哥你骗人!”

三名年轻人相视一眼,瞬间达成共识,拔脚就溜。

第一八零八章 番外:谁家少年(39)

“哇,七七,你挑的这个屋子真好!”进了刚租下来的冰屋,红豆立即毫不吝啬给了少年一个大赞,“从后窗这里可以看到后边的冰湖,还有冰荷花呢!”

屋后碧叶粉荷,被阳光映照后闪烁漂亮光泽,像是碧玉玛瑙造成的一般。

红豆看迷了眼。

天弃走到少女身边,跟她一块挤在后窗看那片冰湖,“能看到冰湖的屋子很多,不过这间屋子是视野最好的,能窥到冰湖全貌。山脚下这片景,最耗时的当属湖中冰荷,听说工匠光是给冰雕染色都耗时不菲。”

少女一手揪上他脸蛋,扯啊扯,“这次你干得好,姐姐给你奖励,做饭去!”

少年仰天一叹,认命往外走,“谢主隆恩。”

“不谢,哈哈哈!”

身后,少女愉悦笑声飘进他耳中,荡进他眼底。

冰屋的灶头在屋外,是用石头搭建起来的简易台子,刚才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顺路买好米面等东西。烧火用的柴就堆在灶台旁边,能供人做简易吃食。

如果想吃得更好,更图方便,往里不远有饭馆。

只是她说更想吃他做的饭菜,便自己做。

“七七,要不要姐姐帮忙呀?”

天弃唇角翘了翘,“包裹里有几本话本子,若是觉着无聊可以看看书,我这里很快就好。”

“是你不要,不是我不帮哦。”

“是。”他无奈。

“七七你对我最好了!”

屋里,红豆打开包裹,果然看到最上面就有几本话本子,也不知道少年什么时候买了放在里面的。话本子下面,还有一盒她喜欢吃的蜜饯。

将话本子跟蜜饯盒子拿起抱在怀中,红豆眼底涌上柔意。她知道,这些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自小到大,他对她都是这么细致入微。

“七七——”她想说我出去陪你好不好,话未问出口,外面就有一道娇蛮声线打断了她。

“这里是你租了?马上搬走,我要住这里。”

同时,有什么东西丢到地上的声音。

红豆皱眉,稍移几步往外看去,一眼看到了盛气凌人站在灶台旁的狐披少女,在她面前不远地上,躺着两个银锭。

挑眉,红豆也不往外走,抱着话本子,打开蜜饯盒子边吃,边倚在门边看好戏。

拿银子砸人?当他们家七七是好欺负的?

果然,蹲在灶台前生火的少年,像是浑然没听见似的,眼角都没往少女瞟一眼。

被人无视,少女顿时俏面含霜,沉了脸。

跟在她身边的丫鬟立即上前呼喝,“喂,小子,我们家小姐跟你说话你没听到?拿了银子赶紧走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二十两银子足够你在冰城住上一个月的了!”

闻言,红豆微微咋舌。租赁屋子买东西都是七七办的,她没想到租一个冰屋竟然这么贵。

一个月要二十两银子?

普通百姓够吃三四年的了。

红豆得出结论,嗯,七七有钱。

灶台里火总算生起来了,刚刚燃烧,柴火往灶台外蹿出一股黑烟,呛人。

少年站起来避开炊烟,顺手捞起地上两锭银子,抬眸淡淡看向对面两人。

第一八零九章 番外:谁家少年(40)

长眉凤眸,挺鼻薄唇,少年精致如画容颜,在对面少女眼中掠起惊艳。

然也只是一瞬,惊艳就被少年的举动打得七零八落。

“屋子已经有主,闲人,滚。”两个银锭从少年掌心飞出,嵌入少女脚尖前冰地。

“你!简直不识好歹!”少女脸色由白转红,气得头发丝都颤了。

红豆忍下闷笑,往嘴里又扔了一颗蜜饯儿。

怪不得他们家七七说自己没有爱慕者,原来他在外面对别的女子是这个样子的。

凭实力单身啊。

少女身边丫鬟也被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后立即上前一步,指着少年鼻子,“你放肆!你知不知道我们家小姐是什么人?找死!”

说罢,丫鬟扬手就要打上少年的脸。

红豆杏眸一寒,手中蜜饯朝丫鬟手腕击去,惨叫声立即从丫鬟口中传出来,惊动了附近的人。

很快,冰屋周围就围了很多看客,当中有些人许是认识狐披少女,看到她时脸上浮出忌惮。

显然,这又是个惯了仗势欺人的。

红豆面无表情,款步走了出去。别人怎么样是别人的事,欺负到他们家七七头上就不行。

站到少年面前,红豆冷冷凝着对面两人,“听不懂人话?屋子已经有主了,闲人,滚!”

葱白玉指指着两人,明晃晃示意闲人就是她们俩,又把主仆气得脸变了一个色调。

“姑娘,要不算了吧,不过是个屋子,换个地儿住就是了,和气生财。”

“对对对,和气生财嘛,都是年轻人,各退一步,各退一步。”

“夏侯小姐喜欢这里让给她就是了,你们去我那儿住去,我那有个空屋子,看景也是极好的。”

围观百姓有人好心打圆场,隐晦点出了狐披少女的身份。

红豆对贺州不熟,也不清楚城中有哪些大户人家,不过能让百姓这么忌惮的,大抵是官家千金。

俗话民不与官斗。

眼见着千金小姐主仆把下巴高高抬了起来,又开始自我感觉良好,红豆呵了一声,“什么下侯小姐上侯小姐的,我不认识。你们能滚了吗?”

“你——!”千金再次勃然变色,正要说什么,人群后头挤出来三个年轻公子,当中一人上前把狐披少女拉了下去。

“子忆哥哥,他们欺负我!”一看到年轻人,狐披少女立即跺脚红了眼圈,满脸委屈告状。

“别胡闹!”低声朝少女呵斥了句,年轻人转过头来对着红豆跟天弃打了个揖,笑道,“在下潘子忆,跟知州千金夏侯小姐是朋友,刚才的事情确实是夏侯小姐任性了些,在下在这里代她跟两位致歉,打扰了。”

“子忆哥哥你做什么同他们道歉?他们算什么——!”

“闭嘴!”潘子忆再次呵斥,这次语气里俨然带上了厉色,将夏侯珠一时吓住了。

刚才他故意透露了夏侯珠身份,但是对方听到知州千金四个字,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是人家根本没把知州放在眼里。

他看红豆跟天弃的眼神深了起来,这两人到底什么身份?

第一八一零章 番外:谁家少年(41)

“刚才躲后面看那么久热闹,该也看够了,把你的人带走。”无视对方打量探究,红豆下逐客令。

潘子忆尴尬摸了下鼻子,他没想到躲后面看热闹会被少女发现,“咳,这就走。那个,我们就住在你们隔壁那两间屋子,若是不嫌弃,看景的时候可以约一块——”

“嫌弃。”

“……”

少女又是两字,让人下不来台。

天弃退居二线,看少女大发雌威怼人的模样,因被人打扰生出的不悦早就散了,还有心情看火做饭。

此时瞧着潘子忆看红豆的眼神,蹙了下眉头,淡道,“姐姐,菜要糊了。”

他故意叫了她姐姐。

周围人太多,口杂。他们孤单寡女住在一个屋子里,若是没有个说法容易招人口舌,对她声誉不好。

“哎呀你好好看火呀,我饿了!”一听他说菜要糊了,少女立即扭身朝他走来,嘴里小抱怨带着点颐指气使的味道,却不会让人生出厌恶感,语气中透着的娇和嗔教人生怜,只想更顺着她。

刚刚还剑拔弩张,转眼当事人中的少年少女居然双双挤在灶头前做起饭来了,看客们一下无趣,慢慢散去。

夏侯珠也被潘子忆等人拉着离开,至于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灶头前两人完全没留意,更不在乎。

“闻着好香啊,七七我喜欢吃这个!你买的都是我爱吃的?你最好了!”

“这里烟大,你去屋子里看书等着,很快就好。”

“我在这里陪你?”

“不用。”

“那我进去了啊,要是有人欺负你,不要太讲礼貌。”

“好。”少年语气透出忍俊不禁。

……

潘子忆一行的冰屋就在两人隔壁,距离很近。横排三座观景视野最好的冰屋,另外两间都是他们的。所以夏侯珠才会闹了那么一出,想把旁边的屋子拿下来。

在门口稍待片刻,听着那边少年少女轻快对话,等少女回屋子了,潘子忆才进了冰屋。

夏侯珠坐在屋里满脸怨怒不甘,见着他进来立即怒道,“子忆哥哥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教训他们?对他们那么客气干什么?不过是两个外地来的刁民,我就不信他们敢把我怎么着!给二十两银子还嫌不够,贪得无厌!”

“夏侯小姐!”潘子忆沉了脸,“你确实是知州千金,但是这个身份并非那么高高在上,为人行事前,还需看清自己的位置!”

他动了真怒,夏侯珠再委屈,一时也没敢再说什么,只能跟自个生闷气。

在座除了她带的丫鬟,没人多关注她。

“子忆,刚那两个人身份不简单?”另一锦衣公子卓成问道。

潘子忆点点头,“刚才我故意说了夏侯小姐身份试探,你们注意到那对少年少女的表情没有?连一点害怕忌惮都没有。”

“对,我看到了,知州千金四个字落在他们耳里,就好像是普通百姓那么寻常,完全没把人放在眼里。”全正初也是这次随他们一块出来的,应和了卓成的话。

第一八一一章 番外:谁家少年(42)

三人都是官家公子,聚在一处说话,完全把夏侯珠落在了一边。

再听他们说得自己官家千金的身份在那个少女面前似一文不值,夏侯珠脸上阵青阵白。

“说不定他们真的是没见识呢,根本不知道知州官阶有多大!”梗着脖子说出的这句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只是自己没能吓住人,反被人给吓住了,这让她面子上下不来。

“这几天我找机会跟他们接触下,再打探打探他们的身份。”没理会少女不经大脑的话,潘子忆朝另外两人道。

“能来冰城的没有一个不是来游玩观景的,他们是什么身份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就算他们背后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后台,也断不会大得过你家的势力。子忆,你老实交代,对他们这么感兴趣,不会真看上那姑娘了吧?”卓成半真半假揶揄。

“好奇心害死猫,滚远点。”潘子忆立即反击。

全正初加入战局,“咱三个里,现在好奇心最重的可是你,别咒到自个头上了,哈哈哈!”

三个年轻人打闹成一片,而坐在旁侧的夏侯珠,视线透过冰墙重新落在隔壁方向,眼神阴冷。

这边的谈话红豆跟七七不知,对于这些人刚好住在他们隔壁也没有什么特别感觉。

吃过饭后稍作休息,两人就出门去了冰湖。

此时已经夜幕初降。

冰湖一带点满了橘黄灯笼,或放置在湖面上,或点缀在冰树间,灯笼的光将湖中冰荷映照得极唯美,也将冰树映成火树银花。

湖边上一圈都是过来观景的游人,有的为了满足新奇,甚至颤巍巍踏上湖面,小心翼翼游走于冰荷之间。

欢声笑语喧嚣。

这种热闹,将空气中的冷亦驱散了几分,融入其间让人顾不上去感受那些寒冬冷意。

红豆寻了处湖边冰树,在树下站着景观。

“太漂亮了,以前跟着爹娘游历,见过奇景美景无数,这冰城的美当得上数一数二。”红豆对着少年巧笑倩兮,“要不是你带我来,我就错过这么漂亮的地方了。你以前来这里办什么事情啊?”

少年唇角轻翘,“私事。”

“什么私事?”

“秘密。”

红豆气急了,“拿‘秘密’堵人的是小狗!”

“汪汪!汪汪!”

“……”少年突然神来一笔,引周围人纷纷侧目。

红豆笑弯了腰。

站在她旁边任由她笑,他脸上无奈得紧,眼里却寻不到半丝尴尬不乐意。

他只想要她高兴。

“真巧,两位也来看灯湖?”一道声音突兀插了进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温馨。

红豆直起身子看去,正是白天差点跟他们闹开的那拨人。

三个年轻男子,夏侯珠,以及她的随身丫鬟。

为首就是那个叫做潘子忆的,跟他两位朋友脸上皆带着淡淡笑容。

至于夏侯珠,看她的眼神比起白日显得更有敌意。

红豆只看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朝三人礼貌点点头后,拉着天弃准备换地儿。

她不是很想跟这些人打交道。

尤其这些人面上看着友好,但是接近他们的目的并不单纯。

她能感觉得到。

第一八一二章 番外:谁家少年(43)

“诶,姑娘!我们也是来看灯湖的,不如一道走吧?大家住得也近,看完景正好一块回去。如何?”

看少女一言不发走人,潘子忆有些急,不过语气仍是小心翼翼。

白日里少女一句“嫌弃”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这不是个会给人面子扮礼貌的姑娘。

从她叫她弟弟对找茬的人不用太礼貌就能看出来。

话音刚落,潘子忆就感觉周遭更凉。

下意识往某个方向看去,正对上青袍少年薄凉视线,又利又冷。

而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浑然气势,竟然让他觉得呼吸变得压抑,那种压迫感让人心惊。

“子忆哥哥,你邀请他们做什么?我不要跟他们一块走!”后头,夏侯珠按捺不住了,涨红了脸怒道。

潘子忆道,“那你自己去玩吧,反正我们回去的时候也不顺道。”

他身边另外两个青年立即应和,“夏侯小姐,那边湖景不错,要不你过去看看?”

“待会我们仨还准备去轻歌坊的,那种地方夏侯小姐跟着实在不是很方便,知州大人若是知道了,责任我们兜不起,您行行好?”

红豆轻挑眉尖,这三个人性情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挺有意思的。

“七七,走吧。”笑笑,拽着少年往另一个方向走,没再理会那边状况。

皆是陌生人。

没有牵扯的必要。

这边潘子忆眼睁睁看着搭讪的机会又没了,郁闷得不行,对着夏侯珠语气也冷了下来,“夏侯小姐,我跟友人出来游玩,图的是个高兴,也没打算带上女伴。夏侯小姐对冰城有兴致,尽管自己玩就是,别再来打扰潘某,你我各自尽兴!”

夏侯珠脸色涨红转紫,不可置信,“子忆哥哥,你以前从不会对我说这般重话的。现在你为了个素昧平生的狐狐媚子,这样说我?你是不是真看上她了?!”

“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你我两家马上就要定亲了!你是我的未婚夫!”

潘子忆嗤笑,“谁告诉你我们两家马上要定亲了?我可从来没答应过。何况就算是真的,现在也还没定,我做什么需要同你交代?”

话毕,潘子忆沉着脸转身走人,不欲同浑身千金脾气的女子继续争辩。

掉份。

站在原地,看男子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夏侯珠双手攥得死死的,脸色阴冷骇人。

这一切,全是那个女人害的!

“小姐?”丫鬟唤了声,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

却见夏侯珠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见状丫鬟忙跟在后头,什么都不敢问。

跟随小姐多年,她熟知小姐性子,知道她现在要去干什么。

彼时红豆跟天弃正在冰湖另一端玩滑行,玩得不亦乐乎。

两人玩这个都不是生手,打小跟哥哥巴豆混一块,就没什么极限游戏是他们没玩过的。

于冰湖一隅,两人嬉戏追逐,速度极快,吸引了周边游人的目光。

“七七,滑得不错啊,来追姐姐!”前头少女神采飞扬,间中不忘回头朝少年勾食指,得意挑衅。

第一八一三章 番外:谁家少年(44)

少年唇角含笑,速度陡然加快,惹来少女惊叫奔逃,在即将抓住她的时候又不着痕迹放慢速度,让她成功逃脱。

每当这时,少女便会一副你不行啦的嘚瑟模样,在他身边如翩舞蝴蝶一样旋转打圈。

“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要是还追不上我,就给你这个!”少女竖起瓷白纤长的尾指,冲少年挑眉,“小、菜、鸟。”

天弃扬唇,“待会别哭。”

“才不会!”话毕,少女立即折身再次踩着脚下木板片儿抢先滑出,顺势扭头朝少年做鬼脸。

开玩笑么,她会哭?要也是假哭。

红豆正得意,却见后头少年面色陡然一变,凌空朝她扑来。

“不算不算,你作弊——”身子被少年攫入怀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红豆仍然不忘挣扎叫嚣,等站定后才察觉氛围不对。

将她护在怀中,少年眼底戾气外泄,五指微扣就要往前方挥去。

在她们面前仅两步之遥,站着夏侯珠。

红豆立即明白少年戾气为何而来。

扣住少年的手,红豆努力压下升起的怒气,冷冷看着夏侯珠,“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突然冲出来很危险?”

滑行中遇上突然冒出来的障碍是极危险的事情,要是刚才七七没有及时揽住她,她跟夏侯珠都会受伤。

夏侯珠咬着牙眼神阴鸷,根本不理会红豆说什么,只一字一顿,“我警告你,离我子忆哥哥远点!要是被我发现你跟他有什么牵扯,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红豆当即嗤笑出声,所以夏侯珠这般冲出来拦路,就是为了个她连样子都不记得的男人?

“你放心,在你眼里当宝的东西,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红豆拉起少年,越过夏侯珠,“真是病的不轻。”

“站住!你刚才说什么?你骂我有病?”

红豆回身点头,“没错,我骂你有病。”

在潘子忆那里碰了壁,拿他没办法,跑到毫不相干的人这里来撒气,不是有病是什么?

少女毫无顾忌的承认,让夏侯珠气得铁青了脸,恼怒又难堪。

身为知州千金,在贺州城什么时候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一而再的受挫,让夏侯珠恼羞成怒,倏然抬手往红豆脸上打去,“贱人!”

“找死!”天弃眼底一厉,就要出手,又被红豆扣住。

啪的一声响。

少女瓷白小手在半空优雅甩了甩,气定神闲。

而她对面满脸戾气的人,则不可置信捂着脸颊,“你你打我,你敢打我?!”

红豆眸光讥诮,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我敢,还要吗?”

这一刻,少女身上气势迫人。

自小她就知道自己身份不同,是以在外的时候她时时谨记不仗势欺人,不高调张扬,不给大院抹黑。

但若遇上忍无可忍的时候,她也绝对不会一味隐忍。

家人将她娇宠着长大,不是为了让她在外头受气的!

此时夏侯珠已经被气得失去理智,怒指少女大笑,“好,好!你给我等着,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第一八一四章 番外:谁家少年(45)

“你爹?贺州知州?”红豆扬唇,笑意讥诮冰冷,“一个小小从四品,连站上朝堂面圣的资格都没有,在贺州还能只手遮天了?我且等着,看他如何不放过我!”

少年少女滑行玩耍的时候,动静就引了周边游客围观,此时更是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潘子忆一行三人也看到了,见着夏侯珠冲出去的时候潘子忆就知道要遭,连忙冲出来想把人拦住。

奈何冰上湿滑,慢了些许,赶过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少女这番话,眼睑猛缩,看少女的眼神更惊疑。

就算是都城剩下的几个皇室子弟,在外都不敢如少女这般,说话底气十足,气势逼人。

她看夏侯珠的眼神,不是轻视,是睥睨。

她到底……是什么人!

“姑娘,对不住,夏侯小姐一时口不择言,还望姑娘莫要与她计较,我这就把她带走。”

跟少年少女打揖致歉,潘子忆拉了被震慑得还没能回过神的夏侯珠转身便走。

免得待会夏侯珠说出更加不可挽回的话来。

突有脆裂声响起,潘子忆察觉到脚下有异样,忙低头去看。

大骇。

他们几个脚下踩着的地方,龟裂出无数裂缝,还有不断往外蔓延的趋势!

这是有人用内力,踩碎了数尺坚冰!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姐弟脾气好,什么事情都能以一句抱歉轻描淡写揭过去?”几人身后,少年声音淡淡传来。

潘子忆浑身紧绷,回头,“公子要如何?”

“但有下一次口不择言,那以后就再别开口说话了。”

“你什么意……!”本来被震慑住就觉得大丢脸面,现在又被少年威胁,夏侯珠张口就想骂人,被身边人一把捂住嘴巴拖走。

几人脚步沉重,无一人回头。

除了夏侯月还在挣扎,潘子忆、卓成、全正初三人皆脸色严肃沉凝。

他们不是夏侯珠,不懂审时度势。

“遇见这种人真扫兴,简直就是无妄之灾。”看着几人走远,红豆撤了浑身冷意,噘嘴吐槽。

“怎会,刚才姐姐气势横扫八方,我在旁看着都折服。”

“什么折服,是臣服。”

“是,甘愿臣服。”少年笑语,两句话将少女逗得眉开眼笑。

刚才那点子郁闷顷刻烟消云散,红豆心情大好拽着少年往外走,“这地方你带我来的,你得让我玩尽兴。明天我们去哪里?”

“嗯……”吊足了少女胃口,少年吐出两字,“秘密。”

“都说了拿秘密堵人的是小狗!”红豆气得揪上少年耳朵,“说不说!”

“不能说,是秘密。”

“我是你姐!”

“那也不能说。”

“你气死我了,这次学狗叫也没用!”红豆想找武器揍这丫的,左瞄右瞄什么都没找到,只看到旁边银树下一只大黄狗,“大黄,他是坏人,过来咬他!”

“嗯?”少年朝那只大黄狗看去,四目相对,眯眸,龇牙,“呜——吼!”

“汪汪汪!”大黄狗夹着尾巴落荒而逃,脚下一路打滑。

红豆,“……”这是她见过最没骨气的狗。

第一八一五章 番外:谁家少年(46)

另边厢,潘子忆等人带着夏侯珠没有回冰屋,而是直接到冰城门口上了马车,连夜回城。

嘴巴一得自由夏侯珠便恼羞成怒大嚷,“你们拦着我干什么?你们怕他们,我可不怕!……”

“够了!”潘子忆一声厉喝,吓得夏侯珠噤了声,“你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吗?连人家底细都没摸清楚的时候就胡闹非为!你真以为知州千金就能到处为所欲为?前阵子衡州知府怎么下台的你知道吧?风口浪尖上要是不怕连累你爹你尽管闹!”

听潘子忆说到衡州知府,夏侯珠脸色微变,总算消停下来。

自从皇上亲下衡州,把衡州知府撸官查办的事情传将出来,各大州城官员人人自危,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敢犯错,免得一不小心就被抓了典型。

只是,摸着仍火辣辣的两颊,想到自己受的屈辱,夏侯珠心头依旧愤恨难消,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恨意。

“子忆,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把圈子里各家千金脸谱搜遍了,也没能想出那姑娘到底是哪一家的。”卓成眉头紧皱。

“会不会是从都城来的?如果是都城官家千金,倒可以解释她怎么能那么底气十足了。”全正初也道。

潘子忆摇头,“都城官家千金里也没有这个人。”

都城上流圈子的人他不说全部认识,但也大多脸熟,他敢肯定,那个少女不是都城世家女。

听着他们的话,夏侯珠眼神闪烁,越来越暗。

马车进城,把夏侯珠送回夏侯府,潘子忆一行避瘟疫似的马不停蹄离开,连夏侯府大门都没进。

他们也需赶紧着人去调查,看能不能查出那个少女的身份来。

夏侯珠回到府中,没干别的,先扑到她娘亲面前嘤嘤哭诉去了,还特地将尚带着红指印的脸露在她娘亲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跟着子忆去冰城了?有他在谁敢欺负你?!”

“娘!呜呜呜!”夏侯珠摇着头,只哭不说话。

丫鬟在她旁边努力把身子缩起,免得受无妄之灾。这样的场面,身为小姐贴身丫鬟她早司空见惯,每回受了委屈,小姐必然会到夫人面前哭,夫人一心疼就会为小姐出头。

不过夫人还不知道,小姐哪里是跟着潘公子去的冰城,分明是追去的。

“小姐不说,你来说!身为丫鬟,你就在旁边看着小姐被人欺负?”夏侯夫人突然把矛头指向丫鬟,怒骂。

她女儿被人打了,丫鬟却一点事没有,那就是护主不力,对主不忠!

丫鬟害怕,忙跪下来,“夫人,打、打小姐的是个十**岁姑娘,连潘公子都对她十分忌惮,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来头。”

“连潘公子都忌惮?”夏侯夫人脸色变了下,语气间犹豫起来。

夏侯珠暗地狠狠剜了丫鬟一眼,抽抽噎噎,“女儿也不知道子忆哥哥为何这么小心,说是衡州那边刚出事,行事不宜太过招摇。不过子忆哥哥也说了,圈子里根本就没见过这个人,既不是都城人氏,也不是世家千金。也就凭着有两手功夫,欺负女儿一个弱女子!”

第一八一六章 番外:谁家少年(47)

“不是都城人氏,也不是世家千金?子忆应该不会弄错。”夏侯夫人若有所思,随后冷笑,“这就好办了。都说民不与官斗,真跟衙门对上,且看看她还有几分傲骨!”

夏侯珠眼底闪过喜色,“娘,您一定要帮女儿出气!我爹贵为知州,他的女儿却在大庭广众被人欺辱,我爹也没面子!”

“这事情娘来处理,在你爹面前你得乖乖的,别以为娘当真不知道你什么性子。你少惹祸,就是给你爹帮大忙了。”

“娘!”夏侯珠娇嗔,破涕为笑。

只要有她娘在,爹事后知道了就算生气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

翌日一大早,天还没透亮,冰城就涌进来一大波官兵,吓得在冰城做营生的小贩及早起游客纷纷往两边退避,惊疑不定。

也有好事者跟在官兵后头,远远的凑着热闹。

便见官兵直接将冰湖旁一座冰屋围了起来,正是昨天跟夏侯小姐起争执那对姐弟所住的地方。

这下子真的有好戏瞧了。

昨晚在冰湖上,屋里小姑娘打了夏侯小姐那一幕,有无数人亲眼所见,更亲耳听到小姑娘话里对知州的不屑。

现在是夏侯府前来报复来了。

只是,百姓们不敢得罪的知州,这次还能不能一如既往顺利?

有待商榷。

“七七,好像有人找上门来了。”屋里,红豆早就听到外面动静了,只是被窝太暖,人不想动,便懒洋洋唤另一个房间的少年。

隔着房门,听到少年声音很近,人应该已经在客厅,“吵着你了?你继续睡,我将他们打发走。”

“只怕不好打发。你见过见着骨头不啃一口就走的狗吗?”红豆裹着被子滚了两圈,最后叹气,挣扎着起床。

她还是得出面啊,事情认真来说,是她惹下的。

他们家七七可没动那个夏侯珠一根指头。

“把他们抓起来,带回衙门!”屋外,有人喝了一声,立即有人朝里冲,刚巧赶上少年将屋门打开,一个收势不及往里扑倒。

又在堪堪扑进堂屋之际,被少年一脚踹了出来,在屋门口叠成罗汉。

“大胆刁民,你胆敢袭击官兵?!”

天弃面无表情,揪住面前一衙门扬手砸了出去,正正将呵斥的衙役头目砸倒在地。其后根本没人看清少年是怎么出手的,来时威风凛凛的衙役就全躺地上打滚哀嚎了。

围观人群里响起一片抽气声,也因着少年干净利落的反击,挤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寻常百姓哪敢跟官兵作对?多是惧怕于官府淫威的。

眼下见着这等阵仗,就算跟他们无关,看着也觉过瘾。

“夏侯珠回去一趟,就找了你们这些人来?只会摆官架子,手无缚鸡之力,全是饭桶。”红豆从屋里慢步走出。

她很少这样骂人,不代表她不会,对这种甘为爪牙为虎作伥的兵,她也不想客气。

人群里有人爆出叫好声,只是隐藏在人堆中,寻不出谁是谁。

红豆抬头,往冰城入口方向看去,那里,有一辆马车停了很久了,此时正往这边缓缓驶来。

红豆翘唇冷笑。

------题外话------

我先去哄小孩睡觉,等孩子睡着了再起来写,剩下的白天发。大家都早点睡~

第一八一七章 番外:谁家少年(48)

马车穿过人群,在冰屋前缓缓停下。

车上下来的,是身着盘金彩绣棉衣裙的贵妇人,外披软毛织锦披风,通身贵气。

对一众倒地衙役视而不见,妇人高挑眉毛下,一双眼睛朝这边凌厉看来,“你们就是小女所提那对年轻人?果然野蛮,毫无教养。衙门官差前来拿人,你们居然拒捕闹事,若是我东越大国朝皆是你们这等不听教化的人,那衙门岂非等同虚设,整个国朝都要乱了!”

红豆笑,“确实国朝要乱。朝廷设立衙门,为的是给朝廷命官治理地方做辅助。但是现在看看,区区一个后宅妇人都能将衙门化为私用,衙门还是为百姓讨公道的地方吗?夫人,我拒捕若是不听教化,那你这等便是藐视国朝国法!”

“你!牙尖嘴利!”贵妇人脸色大变,厉声呵斥的同时,也收起了眼中轻视。

她不过是拿衙门压人,结果对方反口就拿国法压她!

衙门私用,这个罪名传开去被坐实了,她跟老爷都吃不了兜着走!

“没有搜捕令,没有缉拿公文,衙门官差就敢浩浩荡荡前来抓人,真个成了大户人家私人看家护院了。”那边将地上衙役全搜了一遍的少年,也过来了,瞧着妇人,眸波浅讥淡讽,“像这种拿着朝廷俸禄办私事,只敢对百姓耀武扬威的废物,打了,也就打了。”

少年没出口的话是,你能拿我们怎么着?

夏侯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看着面前双双面带浅笑的少年少女,他们脸上那抹笑意便是对她的讽刺。

默契的很。

突然,夏侯夫人心头动了动,脸上气怒化为带着恶意的冷笑,视线在少年少女身上转了一圈,“要是抓捕一般嫌犯,确实需要衙门公文,但是抓捕你们,却不需要。坊间对苟且的狗男女都能直接沉塘无需上报,衙门抓你们这对伤风败俗的,又何须正式公文?”

“你在胡说什么!”听懂妇人话里的意思,红豆沉了脸。

“胡说?”夏侯夫人大笑几声,环视周遭,“你们二人,一个娇花堪折,一个血气方刚,孤男寡女的住在同一间屋子里,说没有苟且谁信?听说你们对外自称兄妹,那敢问可有证明?你们又是何方人士家住何处?空口无凭,掩人耳目,寡廉鲜耻!”

周围刚才还闹哄哄的都等着看夏侯夫人怎么铩羽而归,如今听了夏侯夫人的话,态度一下又转变了,看红豆跟天弃的眼神也狐疑起来。

甚至有人直接当众议论开。

“是啊,他们说是说兄妹,到底是不是真的谁知道?”

“哎呀喂,他们可一块住了一个晚上了!难道真跟夏侯夫人说的一样?啧啧!”

“难说,不过我瞧着他们确实亲密的很,真兄妹都不像他们这般。而且也没有哪户人家会让自己家女儿跟着男子单独出游的吧?就不怕惹人非议?”

夏侯夫人脸上笑意更甚,现出了胜利者的姿态,“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无法解释?那就跟本夫人回衙门,慢慢说!”

第一八一八章 番外:谁家少年(49)

夏侯夫人一番话说完,再看少年少女表情,却发现两人脸上非常平静,就连之前的那点冷意都不见了。

不知为何,心下打了个突,总有种莫名心慌的感觉。

但是这种感觉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她也不急。

这两人走,正中她下怀。

不走,那就是坐实了二人之间有苟且,心虚。到最后一样能达到她的目的。

“既然夫人这般诚意相邀,那我跟弟弟就亲自到衙门走一趟,”红豆嘴角慢慢凝出笑来,如刮过耳旁的风寒意料峭,“夫人莫要后悔才好。”

夏侯夫人压下心头又升起的虚慌,转身,“把人带走!”

衙役们从地上挣扎爬起,还没动作,就感觉一股冷意环绕全身,那个一巴掌把他们拍地上的少年,扭头淡淡看他们了。

衙役们默默把刚要伸出的手收回,走在两人身后半丈距离,中间一片安全真空带。

两个年少人慢悠悠走在前头,跟闲庭漫步似的,还有心情闲唠嗑。

红豆手肘撞了下少年,“七七,你说待会咱怎么解释?”

少年唇角轻勾,答,“跟他们解释,他们配?”

少女一巴掌拍上少年肩头,“我哥哥在,说的话肯定跟你一模一样,听着就舒坦。”

“姐姐舒坦就好。”

“乖。”

一行人往城里走的时候,城里,也有事正在发生。

位于城东的豪宅潘府别院内,书房里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巨响震得侯在门口的小厮心头直发颤,不明公子遭遇了什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房内,潘子忆看着刚刚到手的密信,捏着信纸的手不停发抖,脸色煞白。

身后,是他震惊之下撞翻的椅子。

房内还有另两人,是一块暂住早潘府别院的卓成跟全正初,见着他着模样,相觑一眼后急忙发问,“子忆,查到了?”

潘子忆没有回答,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

卓成按捺不住,劈手抢过他手里信纸,看完后表情跟潘子忆如出一撤,“我的娘……”

全正初也看到了,视线定在信纸上,话不成句,“亏、亏得我们机机灵,没惹惹上……阿弥陀佛……我要感谢我爹娘,没把我养成纨绔子弟!我要感谢自己是非分明,没帮着夏侯珠惹是生非……”

真他娘的劫后余生啊!

——十一月,衡州曾出现一白衣少女,眉心有红色胎记,与皇上同行。

——女子唤皇上,小七哥哥。

——传闻南陵王之女南陵郡主,眉心有红色火焰胎记。

光“小七哥哥”四个字,就够把他们吓破胆。

何况还有个不是人能招惹的南陵王,那是光听名字就让人两股打颤的主!

“怪不得,她有那样的气势跟底气。”潘子忆低喃,苦笑。

亏他还起过搭讪的心思,他有什么资格?

“子忆,用不着求证了,我敢确定,她百成百是南陵郡主!她眉心火焰胎记我见到过!昨晚她在冰湖滑行的时候,额前发丝被吹开了,我真的看到了!”卓成激动迭声。

“是啊,红色胎记,火焰形状,我也看到了。”潘子忆低语。

“那夏侯珠?——”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再次脸色大变。

第一八一九章 番外:谁家少年(50)

夏侯珠是什么性子,认识那么久,三个人都十分清楚。

昨晚夏侯珠被打了两巴掌,当时是被他们拖走了,但是以夏侯珠的睚眦必报,回去后她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

夏侯夫人也必定会为她出头。

“快,马上去衙门找知州!”外面已经天光大亮,现在过去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三人立即冲出别院,跳上马车就往衙门疾驰而去。

倒不是他们想帮着夏侯珠,而是一旦事情闹起来,非同小可。

“皇上跟南陵王之间有故旧,这些年一直跟南陵王府有来往。南陵世子跟郡主到东越,从来都是皇上座上宾。皇上对南陵郡主尤其宠溺,去晚了,我担心夏侯府跟马冠才一个下场!”潘子忆脸色沉凝。

“子忆,你在京城,一次都没见过南陵郡主?”

“没有,要是见过,我怎么可能忘。”潘家在京城算得顶级名门,但是这个顶级跟南陵郡主摆在一块,依旧有云泥的距离。

那个人,站在他们需要仰望的地方。

卓成吞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我瞧着南陵郡主并不是个娇蛮不讲理的人,昨儿夏侯珠惹了她不只一次,她也才在最后打了夏侯珠两耳光……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我们跟南陵郡主求求情,她会网开一面也不一定?”

全正初摇头,“就算南陵郡主网开一面,可是你别忘了郡主背后的人。南陵王能饶过夏侯府?南陵世子那个霸王能饶过夏侯府?南陵皇能饶过夏侯府?那可全都是护短的!还有皇上,撇开私人交情不谈,明面上他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南陵郡主在东越被个小小知州千金欺负,他需要给南陵王府交代!不然就等于把南陵王府的脸面放在地上踩,那是要引起两国大战的!”

双手合十,全正初再次感谢爹娘把他生得这么聪明。

接下来的路程,马车里一片沉默。

去往衙门的路,变得比平时要远。

城门往衙门的一路,百姓们争相挤在街道两旁围观,看衙役陪一对少年少女压马路的奇景。

之后更是一路尾随着跟到衙门前。

衙役这么低调憋屈的样子,难得一见啊。

夏侯夫人马车行的快,早就等在门口那里,等两人也到了才下马车,冷笑,“押进去!”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看他们敢押吗?”少女歪着脑袋,把她的脸皮撕下来。

“我且看你还能牙尖嘴利到几时!”夏侯夫人怒而拂袖,先行进大堂。

衙役不敢动作,旁边又有一对百姓跟着围观,就算她再气怒也做不上来亲自把人推进去的举动,免得对方朝她动手她更加丢脸。

这种刺头,最遭人恨。

大堂里有衙役持续=了杖木分站两侧,嘴里喊着威武,大堂上断案台后面,却没有官的踪影,只有夏侯夫人站在断案台下看着他们冷笑。

一见两人进来,便立马喝道,“把人拿下,先杖打二十,以惩戒他们对本夫人不敬!”

第一八二零章 番外:情不知所起(1)

“真的?我娘真的把人抓回来了?”夏侯府里,夏侯珠听得下人来报,一脸快意,“走,去衙门,我要亲眼看看他们痛哭求饶的丑态,让他们知道得罪本小姐的下场!”

换上锦裙,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夏侯珠扬着下巴往外走。

“小姐,潘公子他们来了,在门口,说要见小姐。”又有下人来报。

“子忆哥哥来了?”夏侯珠先是脸上一喜,随后一沉,冷下脸来,“怕是知道我娘把人抓来了,找我求情来的吧!告诉他,我人不在,去衙门了。他要是感兴趣,也可以去衙门看看那个贱人的下场!”

他对那个贱人越紧张,她就要把那个贱人整得越惨!

更要让他们知道,她夏侯珠哪怕只是个知州千金,也不是能让人随意欺辱的!

一想到自己昨夜在男子面前被人打耳光,他非但不帮她还把她拖走,难堪再次从心底冲上来,阴冷了她的眼。

夏侯珠从侧门离开府邸,避开了等在门前的人。

潘子忆三人久等不到人,又听得府中下人来报,气得脸色铁青。

“什么玩意儿这是?以为我们是要害她呢?拿着姿态还跟我们能上了!”全正初怒道。

卓成冷笑,“小人之心,干脆咱别管了,我看她待会还能不能摆出高傲的嘴脸,拎不清!”

“现在计较这些有什么用?夏侯夫人已经把人抓到衙门了!”潘子忆揉揉发痛的眉心,叹道,“走吧,去衙门找知府大人,大局为重。”

他们赶来,本来是想能拦住夏侯夫人的,没想到夏侯夫人动作那么快,天没亮就带人出城抓人了。

人要上赶着找死,真的拦不住。

到了衙门,三人兵分两路,潘子忆身份在三人里最高,负责去内堂找知府知州,卓成跟全正初则先赶去前堂,阻止夏侯夫人寻死。

堂上,剑拔弩张。

夏侯夫人一声令下,衙役还没动,就被少年全部打倒在地。

这次不像在冰城,只把人打得起不来就算了。

地上,到处是溅出来的血红,伴随着久久不停的骨头断裂声音,恐怖渗人。

而少年那双冰冷眼睛,由始至终都锁在她身上!好像他捏碎的,是她身上的骨头!

夏侯夫人浑身颤抖,脸上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震惊,愤怒,恐惧,屈辱,全部交织在那张脸上。

同时心头滋生的恐惧不安越来越甚。

“住、住手!你敢、敢在衙门杀、杀人!快、快拿下他!杀了他!”嘶喊着,夏侯夫人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大堂门口看热闹的百姓,更是被这一幕吓得面无人色,一片死寂!

卓成跟全正初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些,满地死伤,夏侯夫人还在歇斯底里,而少年正举步,慢慢往发疯的夫人走去。

那个少女站在少年身后,安安静静的,面无表情。

“南……姑娘,手下留情!有话好说,知府大人正在过来的路上,一定不会让姑娘受委屈!先、先让公子停手行不行?”冲进大堂,两人直接跟少女求情,眼睛不敢直视。

红豆扭头,淡淡看着他们,“凭什么?你们不知,她是要杀我的?”

“……”眸光晃动,两人哑口无言。

第一八二一章 番外:情生(2)

他们了解夏侯珠,自然也了解夏侯夫人。

以前,所有得罪过夏侯珠的人,经由夏侯夫人之手都没好下场。

诚如女子所言,夏侯夫人是要杀她的,他们却请求她放人一马,哪来的那么大脸面?

何况眼前女子不是普通人,是南陵郡主!

事情爆出去,何止夏侯夫人一个人丢性命,整个夏侯府都难存活!

他们动的,是南陵皇族!

“你们说知府过来了?”突然,少女又问了他们一句话。

两人忙不迭点头,心里生出一丝希望,只希望知府下一瞬就出现在大堂,这样剩下的就是衙门跟郡主之间的事了。

他们可以功成身退,以后能离夏侯珠多远,他们就滚多远!

不带犹豫的!

“七七。”

这声称呼在卓成跟全正初耳里成了天籁,浑身冰冷漠然的少年停下了,好听话。

瞅瞅满地伤残,再看少年扭了头朝他们看来,两人慢慢往少女背后缩,越缩越小。

只是他们前一刻听到的是天籁,那么这一刻听到的就是灾难。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敢在公堂上伤人?!”一道尖锐声音响起,随即有人冲了进来,“藐视公堂目无法纪,你们死定了!”

为了避开潘子忆一行,夏侯珠走侧门拐了个道,来得比他们晚一步,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衙役们全在地上躺下了,她娘亲歇斯底里,满目惶然。

“夏侯猪,你赶紧闭嘴吧,消停消停!”基于相识的情谊,全正初压着嗓子朝她低喝了一声,想救她一条小命。

哪知那个蠢货当即冷笑,“凭什么叫我闭嘴?他们在公堂上当众行凶,在场的全是人证!他们绝对跑不了!倒是你们两个好好的官家公子,竟然害怕两个人犯,你们可真给家门长脸!”

钱正初当即冷了脸,走到一旁撒手不管了。

好心提醒,还被反咬一口,这种气谁爱受谁受去!

此时内堂那边响起了一阵匆急脚步声,有人正疾步往这边赶来。

听到声音,夏侯珠母女俩皆脸色一喜,往内堂出口方向看去。

她们这副模样落在红豆眼里,只换来一笑。

很快出口处就现出了人影。

走在最前面的人,穿从四品官服。

夏侯珠母女未及细看来人的表情,就急忙跑了过去,争相说话。

“爹,那两个人犯公然在堂上打杀衙役!众目睽睽之下,藐视法纪,快把他们抓起来!”

“老爷,绝对不能放过他们,刚才他们想杀了我!我差点就死了!他们就是穷凶极恶的恶人,绝对不容姑息……”

话音未落,啪啪两声,母女俩皆被打了耳光,脸颊火辣辣的疼。

两人不可置信,抬头朝中年男人看去,才发现男人此时脸色难看至极,看她们的目光也是又沉又厉。盛怒之下,男子连眼睛子都泛了红。

母女俩当即心头一凉。

后面紧随而出的,还有贺州知府,知府身边就跟着潘子毅。

到得大堂,三人什么都没理会,慌急走到红豆面前躬身行礼,“下官叩见南陵郡主!”

第一八二二章 番外:情生(3)

衙门里外一片死寂。

刚才知府跟知州大人唤少女什么?

南陵郡主?!

视线汇聚在堂中白裙少女身上,所有人震惊瞠目。

但是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怀疑真假。

他们贺州城最大的两个官,在少女面前躬身行礼,毕恭毕敬,连抬头直视都不敢。若是假的,他们焉能做出这种姿态?

大堂门口的百姓们,震惊过后,立即哗然,克制不住激动。

“是南陵郡主,她是南陵郡主,怪不得我一看她气质就跟寻常人不一样!”

“南陵郡主竟然在我们贺州城?有生之年能见郡主一面,我三生有幸啊!”

“我们是三生有幸,有些人就不一样了。估计得是做了三生孽,才会撞在郡主手里,这下子有好戏看了。可不就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吗?”

百姓们说的畅快,这次丝毫没有掩饰音量。

所谓法不责众。有南陵郡主在这里,当官的头都不敢抬,更是一门心思应对郡主去了,哪有闲心思来注意谁在说闲话?

至于转过身之后再想追究,也要两位大人记得他们的脸才成,衙役全躺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了,不当事。

思及此,百姓们的情绪更是沸腾到顶点,嘴里也更不留情。

夏侯珠母女早直接瘫倒在了地上,目光呆滞,浑身发抖。

“南、南陵郡主?不可能,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是郡主?怎么会是南陵郡主?!就算是真的,她、她也是南陵人!这里是东越,容不得……容不得她在东越的地盘上……”

夏侯珠嘴巴被她娘亲捂住了,捂得死死的。

夏侯夫人脸色已经一片死灰,压根不敢抬头往那个方向看去。

各国之间有地域之分,能适用在所有人身上,唯独南陵王府例外。南陵郡主,可以在东越任何地方撒野。

这一切的转变不过在瞬间。

红豆对面前行礼的三人并没有特别反应,只淡淡笑道,“南陵郡主?没有查看过我的身份,你们就这么叫,不怕认错人?”

旁侧,夏侯珠眼里升起希望。红豆看到了,嘴角笑意讽刺渐不浓。

“郡主说笑了。当日皇上立后大典上,下臣有幸见过郡主一面。可惜官职卑微,没能与郡主交谈。”知府答得谨小慎微,同时,也更让人确定了南陵郡主的身份,绝对没有假。

夏侯珠眼里光芒灭去。

“大人请平身说话。我这次来贺州只为游玩,不为其他。”红豆边说边环视四周倒地的衙役,朝知府大人纸签,“刚才所为情非得已,还望大人见谅。但是本郡主不能在东越的公堂上受伤。”

闻听此言,夏侯知州神色极苦,杀掉那对败家娘们的心思都有了。

要不是她们两个闯祸,郡主也不可能被抓到公堂上来。郡主若在公堂受伤,整个贺州都得遭殃。郡主为自保打伤衙役,反是救了贺州!

“这个时间,本来我应该在冰城悠闲赏景。现在既然来了公堂之上,大人,那本郡主便告个状。”少女接下来的话,让知府知州变了脸色。

不敢多说其他,知府小心问道,“不知郡主要告什么?”

红豆食指一抬,指向瘫坐在地的夏侯母女,“本郡主要状告她二人,侮辱本郡主,毁我清誉。更仗着衙门之便,意图谋害皇族!”

第一八二三章 番外:情生(4)

夏侯夫人面若死灰。

侮辱郡主,毁郡主清誉,意图谋害皇族,这些说的都是她。

“不、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我冤枉!老爷、大人,我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对郡主做过,他们、他们都可以作证!”

求生本能,夏侯夫人爬起来指着外面百姓,“他们都亲眼看着的,臣妾没动到郡主一根手指头!”

百姓们一言不发。

少女跟少年站在她对面,神色淡然。

夏侯夫人停在半空的手指剧烈颤抖,浑身冷得如置身冰窟。

“你闭嘴!”夏侯知州闭眼,随后后退两步跪了下来,“贱内跟小女狂妄无知,冲撞了郡主,她们做过的事情若查明属实,请知府大人秉公办理!下官绝不推脱责任!”

说出这句话,夏侯浑身无力。

他的妻子女儿,他岂会一点不了解?看看地上还躺着的衙役,再看堂内站着的的一众人,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个后宅妇人私自动用衙役将人抓来衙门大堂!衙门私用!

根本无从辩驳!

而且告状的人是南陵郡主,他更不敢心存丁点侥幸。

夏侯府完了。

他的仕途,也止步于此了。

“老爷?老爷?!不,不是这样的,这都是误会,全是误会!臣妾冲撞了郡主,臣妾可以给郡主叩头赔罪,都是臣妾的错!求郡主、原谅臣妾愚昧无知!郡主开恩!”察觉到自家老爷话背后的意思,夏侯夫人彻底慌了,扑到少女脚下砰砰叩头,此时哪里还有一丝趾高气扬端姿拿态。

老爷是家里顶梁柱,身为官员一旦身上扣上罪名,他这辈子就完了!夏侯府也完了!没了老爷跟夏侯府,她这个夏侯夫人算得什么?

看着眼前这幕,夏侯珠浑身瘫软,已经被吓傻。

爹爹认罪,娘亲给人叩头,夏侯府未来的路一片黑暗。

从云端到泥潭,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

她不过是想教训教训对她不逊的人,她不知道最后会弄成这样,怎么会弄成这样……

不是她的错,不关她的事!

“啊——!”双手捂住耳朵,夏侯珠厉声尖叫,歇斯底里状若癫狂。

潘子忆跟卓成、全正初三人站在一块,眼底露出黯然兴叹。

犹豫片刻,潘子忆最终走上前,朝少女躬身,“郡主,不知可否听草民一言?”

转眸,红豆看着面前青年,“你想说什么?”

知道少女大概误会他的意图,潘子忆忙道,“草民并非想替夏侯夫人及夏侯小姐求情,犯错受惩是应该的。只是还望郡主明鉴,这件事情确实跟知州大人无关。知州大人在职这几年,辅助知府大人将贺州打理得井井有条,于为官上是有建树的。若他有错,只错在对妻女忽略太多,管教不严,委实纵容了些。草民恳请郡主能对知州大人从轻发落。”

闻言知府也站了出来,“郡主,确实如此。”

红豆看看他们,再看门口百姓对夏侯并无厌恶憎恨,反是惋惜居多,垂了眸子,“本郡主状告一事,对事不对人,只求得回公道,这也是衙门设立的初衷。此事交由知府大人秉公办理,本郡主无异议。”

“谢郡主开恩!”潘子忆三人相视,脸上露出放松后的笑意。

第一八二四章 番外:情生(5)

南陵郡主说交由知府秉公办理,便是松了口的意思。

再看向少女时,潘子忆眼底光芒更亮。

然视线刚落在少女脸上,便又察觉一股熟悉的凉意朝他压迫过来。

潘子忆眸光微闪,佯作镇静收回视线,果然觉出压迫感也慢慢淡去,而他后背冷汗已湿了衣衫。

事情交代清楚,红豆并没有留堂的打算,跟天弃一并准备离开。

离开前,脚步在夏侯夫人面前顿住,“本郡主自幼有个弟弟,名唤七七,于南陵衙门户籍上有备案。我们姐弟是否苟且关系,相信不用多做说明了。夫人若能安然无恙,以后别再随意信口开河,你也是女子,当知女子名节被毁的下场有多难过。”

七七,郡主此前在大堂这么唤过她身边安静的少年。

堂外所有百姓皆亲耳听到。

少年少女已然离去很久,夏侯夫人伏在地上依旧不能动弹。

良久后,身子渐渐发抖,越抖越厉害,最后伏于地上嚎啕大哭。

哭声里,尽是悔意。

为女儿出头,她亲手毁了整个夏侯府。

离了衙门,避开人群,红豆跟天弃悄然出城。

路上,瞧着少年比平时更安静的样子,红豆歪了脑袋揶揄,“你在生气?”

“没有。”

“你就是在生气。”

少女一副他瞒不过她的表情,天弃无奈点头,“我在生气。”

“连生气都生得这么好看,也只有我们家七七了。”少女摇头晃脑感叹。

“……”将脸扭过一边,天弃终究没忍住,嘴角翘起一角。

他一笑,她脸上笑容便更灿烂了,伸手戳他,“说说你为什么生气,以后姐姐改。”

“不用改,姐姐怎么样都极好。”他轻道。

倘若不是她在,他不会留夏侯府活口。

但是她在,他便不会再多做什么。

他不会让她为他的行为背上恶毒罪名。

他也不需要她做任何改变,只要她随心所欲,做她自己。

少年的话,让少女眼底漾出柔和,探出小手将他的手握住,甩啊甩,“七七,有你在真好。”

“你惯常爱说某某某真好。”

“这次我说的是真的!”

“嗯,是真的。”

少年少女低声笑语,渐行渐远。

谁都没有去揭穿,夏侯夫人有关苟且的话在他们心里留下了印记。

不是不在意,而是不舍因此远离。

因为事情关系到南陵郡主,贺州衙门那边不敢怠慢,有关夏侯府的处置很快就出来了。

夏侯珠引起争端,刁蛮跋扈,杖三十,禁闭半年。

夏侯夫人身为官家夫人,目无法纪,将衙门私用,更污蔑郡主,意图谋害皇族,打入大牢,重判流放。

知州夏侯对妻女管教不严,负从责,念其政绩有功,加之郡主允从轻发落,判罚半年俸禄,十年内不得加官进爵。

至于在此事中助纣为虐的一众衙役,全部逐出衙门,永不录用。

择日,此事会由知府上报朝廷。

这样的惩罚,说不得是轻是重,但是于夏侯珠,因为她的任性跋扈,致使夏侯府分崩离析,这辈子她都没办法再得到安宁。

这是比刑罚更重的惩罚。

潘子忆三人得知判罚结果后,商量着把结果告知郡主,然到得冰屋,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第一八二五章 番外:情生(6)

山间雪路,一辆马车缓缓行驶。

“好可惜,难得你陪我去一次冰城,还没玩尽兴就要离开了。”车里,少女还在遗憾。

“冰城就在那里,以后可以再来。”

“以后你还陪我来吗?”

少年怔了下,四目相对,“你喜欢,我便陪你来。”

“说好了,不许食言啊。”

“不食言。”

“下次一定一定要带我去爬雪山,我要上山顶!”

“好。”

少女皱了下鼻子,趾高气扬的猫一般,扭了头扒到车窗看雪景。

背对少年时,嘴角噙满笑容。

他承诺了,便会做到的,她知道。

这样,便是他再跑了,有生之年也会回到她面前来。

爬也会爬回来。

“我们在贺州的事情已经被传开了,你说那些刺客什么时候会追上来?”

这也是他们急忙离开贺州的原因。

“不知。”他黑眸幽深,凝着她,“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当然知道了。只是老是被人追着打,跟甩不掉的苍蝇一样,教人烦不甚烦。而且上次幸亏有你在,不然我不一定能安然无恙。”红豆说得煞有介事,假装没看到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七七,在查出背后黑手之前,恐怕你真的要给姐姐做保镖护卫了。现在我一人孤身在外,你要是不在我身边,再见的时候不定就是给我收尸的时候。”

手腕一痛,已经被少年紧紧攫在手中,而他眼底戾气也越浓。

他一字一顿,“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谁想动你,除非我先倒下!”

对上那双戾气肆虐的眸子,从他紧握掌心感受到他的在意及怒气,红豆心弦微颤,故意刺激他的话竟不忍再说出来。

真有危险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想他为她如此担心。

不舍他们家少年难受。

“哈哈哈,你还当真了,姐姐我可是南陵郡主,谁敢——”

话没说完,他猛地将她抱进了怀里,紧紧的。

红豆杏眸圆睁,樱唇半张,发不出声音。

自小一块长大,这却是他们之间头一回如此贴近。

近到耳边能清晰听到两人心跳的声音。

砰砰,砰砰。

交织追逐。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结。

凝结中又有什么在缓慢流动。

良久,少女脑袋靠在少年肩上,低语,“七七。”

“嗯。”

“我不会让自己有事。所以,你也不能有事。”

她听见他的呼吸,分明一滞。

干裂沙哑声音过了好久才在她耳边响起,“好。”

闭上眼睛,她弯了唇。他答应了,那就够了。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不回家,因为什么不与她相认,她也不去探究他背后有什么苦衷,更不去打探他将要去做什么事。

她只要他好好的,有一天,安然无恙回来。

冬日日短,夜幕降得很快,彼时离最近的镇子还有些距离。

马车在中途一处猎户小院前停驻,给了银钱留宿一宿。

天冷,少女怕冻,早早便歇下了。

山间独院,灯熄后便是一片漆黑,耳边只余窗外呼啸的寒风,卷起雪沫子时而将门窗拍得沙沙响。

少年身影在少女门前站了片刻后,开门走了出去。

------题外话------

大橙子去哄小孩了,晚安小妖精们!

第一八二六章 番外:情生(7)

“少主!”

寒冬月夜,积雪山道,狂风猎猎中站着数道身影。

清寒月光洒落雪地折射出朦胧微光,也为山道中的人缀出淡影。

天弃举步,踏着厚厚雪层走到几人面前。

“少主,该回去了。”为首的人低着头,声音却透着强势。

“你在命令我?”少年音色淡漠,不见起伏。

为首人立即跪下,“属下不敢!只是少主当以大局为重,整个蛊医族都在盼着少主重振辉煌,少主不该为了儿女情长,置大事于不顾!”

嘎吱,嘎吱,鞋底踩在雪地的声音,不紧不慢。

黑色锦靴出现在为首人眼前,头顶落下少年声音,带笑,却让人感觉齿冷,“我若撒手不管,你说蛊医族百年内,可还有翻身的希望?”

呼吸滞了滞,为首人低道,“……没有。”

“所以,别惹我不高兴。要么等着,要么,滚。”

黑衣人无声,不敢应答。

从少年话里,能听出少年动了怒气。

“善守。”

被唤的人忙走出来,“属下在。”

“今天起,你取代他的位置,任亲信卫之首。我身边,不留二心之人。”

“是!”

跪地黑衣人不可置信,“少主?!”

“你不能跟我一条心,我便不会信任你。没有信任,如何共事?你自行回去跟长老交代吧。”轻描淡写的解释,少年转了身往独院走,“一个月内,不要来打扰我。该做的事情什么时候做,我自有分寸。”

“少主!在你眼里,红豆郡主难道比你的基业还重要?!”

少年没有回头,毫不犹豫,“是。”

等少年身影消失,善守才拍拍跪地的黑衣人肩头,“善工,你忘了少主是怎么成为少主的了?红豆郡主是他的逆鳞,你碰不得,说也说不得。”

“可是我是为了少主好!他跟红豆郡主之间根本不可能!不说两人之间对外是姐弟,就算他们有胆量打破世俗,少主也不可能——最后少主只会更痛苦!”

“少主愿意痛苦你拦得住吗?怎么说都说不通,你怎么蠢得跟猪一样?有那功夫想想回去怎么跟长老解释更好!”

几人合力把跪在那里发拧的人架走了,雪地上留下的痕迹顷刻就被风雪掩埋。

回到屋里,风雪声好像一下褪去,周围很安静,心也变得安静。

少年往少女房门看了眼,随后进了自己房间。

这边,听到少年脚步声消失了,红豆从门边蹑手蹑脚离开,上床。

那些黑衣人她看到了,可惜担心被七七发现,她没敢靠太近,加上风声猎猎掩盖,没能听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

好想知道七七究竟在干什么啊,那些人都是他的手下吧。

没想到两年没见,七七也有自己的小势力了。

当年他究竟是怎么失踪的,失踪之后又去了哪里。

他口中的寨子在什么地方?

寨子……红豆十指不自觉蜷起,抓皱了棉被。

大陆四个强国,以寨子命名的地方并不少,但是最神秘的唯有两处,曾经都在西凉。

一为圣巫寨,一为蛊医寨。

她记得七七的娘亲就是蛊医族圣女,七七回了蛊医族了?

第一八二七章 番外:情生(8)

“七七,我们接下来去哪?”

翌日一早重新整装出发,红豆若无其事问少年。

“你想去哪?”少年笑问。

“我想去的当然是你的寨子啦。”

弹手在少女额头轻弹了下,少年避而不谈这件事,只道,“接下来我们往西北出发。”

“你的寨子在西北吗?好,那咱就去西北。”西凉就在西北方向,如果七七是往西凉去,那这一路上的时间,她有足够时间磨到他答应带她回寨子。

随后红豆朝少年招手,“过来。”

天弃狐疑,身子往她这边倾了倾。

便见少女突然抬手在他额上哒哒弹了两下,“行了,退下吧。”

天弃,“……”

柳家大院的人睚眦必报,诚不欺我,连弹额都要找回场子。

天弃唇角翘起,兀自失笑。昨日他抱了她,怎的没见她回抱他两下。

“你在笑什么?那么古怪。”

“秘密。”

成功将少女气得面无表情。

“下次再敢用这两个字搪塞我,家法伺候!”

“我只是在想,闫容谨应该已经回到都城了。以他的手段很快就能查出刺客背后的人是谁,到时候,不管你去哪里都能安然无恙。”

红豆嘀咕,“我现在也安然无恙。”

想岔开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以为她那么好骗?

他想的跟说的肯定不是一回事。

不过红豆也没有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闫容谨能不能很快查出真凶,其实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着急。后有追兵将至,七七才会保护她更加周全,不是吗?

是好事。

在确定她能安全无虞前,他不会丢下她不管。

年节转眼就到,都城的这一天,天空降大雪。

宫中家宴已经开席,闫容谨坐主位,两侧是皇后及嫔妃,还有东越皇室仅剩的三家亲王。

闫润也在其列,头埋得低低的。

自从被闵二小姐坑过一回误得罪南陵世子之后,在闫容谨这个皇叔面前,他就再没敢彰显存在感。

“今天是年节,吃的是家宴,大家不用太过拘礼,随意些。”环视众人一眼,闫容谨温声道。

“皇上说的是,在座都是一家人,自在随意些,这个年节才热闹。”皇后笑着附和,着宫婢替在座斟酒,随后执起酒杯面相闫容谨,“皇上此次亲去衡州处理政事,连月奔波辛苦了,臣妾敬皇上一杯。东越能有皇上如此勤政爱民,是百姓之福。”

其余人忙跟着敬酒,“东越能有皇上如此,是百姓之福!”

垂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闫容谨嘴角似噙着浅淡笑意,“确实辛苦,一去数月,去之前没想到会耽搁这么久,以致对朝中事情交代不仅详细。朕离开这段时间,不知前堂后宫可有发生什么朕不知道的事?”

皇上的话让在座众人心头一突。

皇后脸上笑意也微微僵住,及后又很快恢复寻常,“皇上虽然不在朝堂,但是前堂后宫皆以皇上马首是瞻,不管做什么,又哪敢瞒着皇上。”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突然问出那样的话来,听了皇后应答,连忙迭声附和,“皇后所言甚是。皇上便是不在,群臣也甘为俯首。”

第一八二八章 番外:情生(9)

“是么。”

闫容谨嘴角笑意疏疏淡淡,让人不真切,却分明从他语气里听出凉意。

与座的人心头高悬,更为谨小慎微。

“听说纪夫人曾入宫探望皇后,离开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不知,”闫容谨视线落在皇后脸上,“发生了何事?”

其他人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看来惹了皇上不悦的是皇后,不关他们事。

而皇后捏着酒杯的指尖,明显泛了白,强笑,“没想到皇上日理万机,还能注意到这等小事。也怪臣妾不好,纪夫人前来探望,臣妾却没有好好招待,心思全在挂念皇上了,是以闹了些女儿家脾气,惹得纪夫人不愉。”

闫容谨收回视线,垂眸,“原来如此,既是朕的原因,那朕过两日设宴,邀了纪夫人入宫说个和罢。想来皇后入宫后,纪夫人也是极挂念你的。朕允她在宫中陪你一段时间。”

皇后指尖的白渐渐蔓延到脸上。

其他人则纷纷埋了头,完全不敢搭腔。

不知道皇后到底做了什么惹怒皇上,以致到纪夫人要被软禁皇宫的地步。

若是这件事情皇后给不出好的交代,只怕很快,皇上的勒停手段就会落到纪府头上。

届时,又是另一番光景。

这顿家宴,很多人食不知味,各怀心思。

宴会散后,皇后即托词身子不舒服,早早回了寝殿歇息,连接下来的烟火盛宴都没去欣赏。

其他人没敢走,胆战心惊跟着皇上上了观景楼顶楼,站在寒风瑟瑟下赏烟花。

此时雪已经停了,顶楼积雪被宫侍及时清扫,不见一片雪花。

站在围栏前俯瞰整个都城,万家灯火点亮,都城如陷在一片星海之中,壮丽辉煌。

万民于观景台前下跪朝拜,皇上一声令下,烟花盛宴开始。

伴随尖锐声响,烟火划开夜幕冲上高空,绽开,绚丽璀璨。

闫容谨身披大氅,双手负背仰望天幕。

眼里是烟花绽放那一瞬极致的美,脑海中浮现的,是拨动了他心弦的那个小姑娘。

此时此刻,她在哪里,是否快乐。

嘴角勾出一抹苦涩。

这是一年里最喜庆热闹的节日,明明他就站在这里,站在天地中心,前有万民朝拜,后有百官俯首,那种热闹却好像离他很远。

他被排除在外,浑身沾满了孤独。

待喧嚣繁华褪去,置身清冷御书房中,那种孤独更无边一样蔓延。

“彭叔,她到哪了。”

彭叔犹豫了下,“回皇上,红豆郡主刚刚抵达株洲,跟……七七在一块。”

后面那句他本可以不说,但是唯有这样,才能让皇上保持清醒。

闫容谨盯着面前跳跃火焰,浅浅一笑,“那她一定是很开心的。找了那么久,终于找到了。”

沉默片刻后,又道,“他真的是七七?”

“虽然始终未能查出他的确切身份,但是从他对郡主的态度及种种蛛丝马迹皆可看出他对红豆郡主极为熟悉。这个身份,恐怕假不了。”

闫容谨抬眸,“那么这两年时间里,他呆在哪里?”

第一八二九章 番外:情生(10)

“皇上恕罪,老奴还没能查出来。”

彭叔脸上露出惭愧。在查七七情报过程中屡屡碰壁,显得他很没用。

弄得好像是他年纪大了所以能力退步了一样。

“皇室探子花费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查出有关他的更多信息,说明他手中握有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强。这么神秘,朕更好奇他的真正身份了。”

“皇上放心,老奴会继续调查!”

闫容谨沉吟片刻,“不用调查他了,你直接去查西凉蛊医族。

闻言彭叔眼睛一亮,“老奴明白了!”

西凉这几年处于锁国状态,对于出入境的人员排查是极为严格的,光是想办法潜进去就是一个大难题。

但是调查蛊医族相比调查七七,却要容易不少。

或许真的会有收获。

“皇上,湘王世子求见。”房门外突然传来通传太监的声音。

彭叔皱眉,“这个时辰了,湘王世子来干什么?”

“唤进来不就知道了。”闫容谨笑笑,“传。”

闫润很快跟在太监身后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后,“皇叔,侄儿有、有话要说。”

“说吧。”

深吸一口气,闫润道,“三月多前侄儿因心中烦闷,在城中酒坊饮酒至深夜,回来的时候路经纪、纪府……”

说到这里,闫润抬眸飞快看了书案后男子一眼,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万一他猜测错了,那就是污蔑皇后母族,一下把皇后跟纪家全得罪了。

“继续说。”男人的话,让他精神一震。

“侄儿经过纪府,看到有黑衣人闪身离开,很是鬼祟。本来侄儿以为是不是纪府出了什么事,回去后心里一直担心。但是之后却并未听说纪府闹出什么事情来,风平浪静。”

有黑衣人出现纪府,纪府却一点事情没有,那么要出事的肯定是别人。

黑衣人是纪太傅的人。

身为皇室成员,虽然湘王府已经没有什么实权,但是收消息还是较为灵通的。

后来他就听到传闻,有纪府下人私下里议论红豆郡主,说是红豆郡主很有可能会危及皇后地位。

再联想家宴上皇叔对皇后的态度以及说的那些话,闫润心头砰砰跳。

“你父亲的癔症可有好转?”

思忖间,闫润听男人突然转了话题,顿时一慌,“回皇上,父亲还是老样子。”

“湘王是朕的皇兄,这些年朕忙于政务,许久不曾问候过他了。”男子轻叹,“彭叔,明日派下赏赐给湘王府,让湘王也好好过个年。”

“是,奴才记下了。”

闫润从御书房离开,脚下是打飘的。

等出了皇宫,高悬纷乱的心才落了实地,差点没给自己欢呼。

因为闵二小姐他得罪了南陵世子,让他憋屈了好几个月,平时去哪都遭人明朝暗讽。

这下算是将功抵过了吧?

他翻身了!

皇上小小赏赐,就是一个明确的风向标!能让那些踩高捧低的人不敢再继续放肆!

起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有人敢再对湘王府落井下石。

回去的一路上,闫润都难抑激动心情。

这边厢御书房里,彭叔问闫容谨,“皇上,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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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又又卡文了,卡出翔啊!好奔溃!我决定歇会,待会去写修改新书开篇……

第一八三零章 番外:情生(11)

其实他们一早也已经怀疑上纪家了,只是没有充足证据,是以没办法明着动作。

现在彭叔再问,闫容谨沉吟,“闫润的话只能更肯定我们的猜测,不能拿出来作为证据。就算能,纪家也不是纸皮老虎,由着我们一戳就破。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你那边拨出人手调查纪家,朝堂这边朕自有计较。”

视线再次落在眼前跳跃火光,闫容谨眸心沉冷。

而皇后那边,回到寝宫之后坐立难安。

家宴上皇上的话将她惊着了,惊到连去赏完烟火的力气都没有。

于寝殿内室来回踱步,皇后惶惶不安,“嬷嬷,你说皇上的话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是不是纪夫人他们已经做了什么?”

“这、娘娘,纪夫人与您母女连心,娘娘受委屈,夫人自然不会光看着不管,至于那边做了什么,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倒是听到过点闲言,说红豆郡主很快就会取代娘娘的位置……”老嬷嬷也慌,“娘娘您说,会不会夫人被这些话给气着了,所以一时冲动,对付红豆郡主去了,而且还——”

还走漏了风声,被皇上给知道了。

主仆俩相觑,脸色皆为之一白。

例来各大世家在权势场上你争我夺,为的就是利益二字。

若是利益被危及,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哪怕铤而走险。

“是我娘……”皇后踉跄颤声,“是我娘回去告诉爹爹跟祖父了。如今本宫与纪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这份利益被人轻易夺去……”

“这可怎么办?!眼下皇上已经怀疑到娘娘头上了!他们做事怎么不小心点!——”老嬷嬷失口,觉出说了不该说的话,忙把话头止住。

“现在皇上怀疑本宫,定然着人暗中监视,本宫不能给纪府递消息,也不能通知纪夫人。只能寻思别的办法。”

可是眼下,她寻思不出来。

只觉得慌。

总有种事情已经不受控的感觉。

纪家很可能大祸临头了!

双手无力撑在梳妆台上,皇后看着镜中脸色惨白的女子,低喃,“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现?”

……

“七七,刚才烟花真好看!”灯火辉煌人潮拥挤的街头,白衣少女回眸一笑,美得让人呼吸停滞。

“是很好看。”她身后,少年身披黑狐大氅,容貌绝伦,清雅无双。

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惊艳了无数双眼。

“往年几乎每次年节都是在杏花村过的,少有能看到这么徇烂的烟火。等日后回去了,一定要把今夜场景讲给太公太婆他们听。他们从没看过。”

“不如将烟火,搬去杏花村?”

少女杏眸瞬间亮起,“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可以直接在杏花村放给大家伙看嘛!金子叔有钱,能买好多好多烟花!”

少年,“他是南陵巨富,买一仓烟花也用不上九牛一毛。”

“买两仓!”

一场烟火,两人愉快做了决定。

很远很远的某地京城,有人狠狠打了几个喷嚏,吓得躲进被窝。

“妈的,肯定风青柏又想着算计老子了!”

第一八三一章 番外:情生(12)

株洲的年节夜,大街上灯火辉煌,熙来攘往。

到处是出来看花灯赶热闹的百姓。

人多,喧嚣,热闹,冲淡了数九寒天带来的寒意。

两个容貌出色的少年人穿梭在街道旁、人潮中、花灯下,与年节的夜景一并成为他人眼中的景。

“后面有人已经跟着我们来回走了三趟了。”若无其事往前走,红豆对天弃道。

“不是刺客。”

“我知道不是刺客,不然早就动手了。你说会是什么人?”

天弃眸子闪了下,“暂未猜出。”

“跑?”

“你先回客栈等我,我去引开他。”

红豆稍作沉吟,点头,“好,你小心点。”

借着人潮及暗影处遮掩,两人开头行动,天弃带着人又兜了一个圈后,闪身进入黑暗巷子。

几乎是立即的,有拳风扑面而至。

“失踪那么久,原来你没死啊。”打斗中,对方还能分心说话。

“你认错人了。”天弃淡道。

来人立即加大力道挥出一拳,“臭小子,你的易容术还是我教的,你以为套上一层皮我就认不出你来?学会说话了居然骗起你叔来了!”

“……青莲叔。”无奈,天弃叹息喊人。

“叔什么叔,让家里人担心那么久,躲在这边连个屁都不放,你别说你连捎个口信的自由都没有,叔不信这个!”

“我不是给你捎口信了——”

“闭嘴!你叔话还没说完!刚才离我们家红豆那么近,想干嘛?让你那样笑了?打的什么心思?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

男人噼里啪啦一阵轰炸,手上动作也没停,逼得少年左右奔逃,同时,他也没打着对方。

气得薛青莲一阵暗骂,打不过风青柏就算了,连风青柏的徒弟都打不着,他老脸找不到地方摆!

“停!不打了!我去看红豆去,丫头两年不着家,都是你害的!”

闻言,天弃眼底闪过晦涩,“青莲叔,能不能再等等?”

薛青莲立即返身,双手抱臂靠在墙上,“除非你把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现在暂时不能说,日后青莲叔总会知道。接下来我会带着红豆继续往西凉边城走,到时候麻烦青莲叔在边城接人。”

就着外头透进来的昏暗光线,薛青莲眯起眸子,上下左右把少年打量个遍,冷笑,“我去边城接人,然后让你跟红豆孤男寡女同行一路?你想得太美了。一块走,叔盯着你!”

天弃,“……”

“你也别拿姐弟那套来忽悠你叔,叔也是年轻过的。”弟弟看姐姐,可不是那样的眼神。想到臭小子居然心怀不轨,薛青莲就气不打一处来。

死小子知不知道他跟红豆很可能是姑侄关系?以后要怎么收场?

除非他把那种心思死死瞒一辈子,否则他跟红豆都要被天下人耻笑。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巷子,回到喧嚣大街。

男人身后很久才传来少年低语,“青莲叔,我知道该怎么做。”

薛青莲脚步顿了顿,无声一叹,“你真知道才好。”

第一八三二章 番外:情生(13)

“青莲叔?!”客栈里,看到从门口进来的俊美中年人,红豆惊喜溢于言表,冲上去挽住男人胳膊,“青莲叔你怎么会在这里?太巧了!我跟七七早上到的株洲,没想到晚上就遇见你!”

看到少女见了他立马把身后少年抛之脑后的模样,薛青莲浑身舒坦,“你这丫头,总算还有点良心,记着你青莲叔。”

“当然记着了!”红豆笑嘻嘻的,眼珠子古灵精怪转了两圈,“不过青莲叔,你是不是又被太公太婆赶去圣巫寨过年节了?”

男人脸上刚浮起的笑意一下凝固,“红豆,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啊!”

自打成亲后,他就只在杏花村过过一次年节,之后每次年节将至,大院几个老家伙就把他踹回圣巫寨。

他堂堂鬼医薛青莲,如今成了大院里最没地位的人,没有之一。

“下次成为在家过年,给你说说好话?”拉着男人坐下,红豆贼兮兮卖乖。

“说得叔多稀罕似的……咳,你可别忘了啊。”

“肯定不能忘!”红豆当即打包票,“七七,去叫壶茶,点几个丰盛小菜上来,咱陪叔一块过年。”

被冷落在后头良久的少年,终于得了少女一个正眼。

天弃笑笑,点头立开了客房。

等他一走,红豆跟薛青莲的表情便同时认真起来。

“为何不把找到七七的事情告诉大院?”

“叔,你帮我哥忙呗?”

两人异口同声。

“七七一直不肯承认自己身份,我猜想他背后兴许有什么苦衷。我不想逼他,时机到了,我相信他会自己告诉我。”红豆解释。

对她的笃定,薛青莲不置可否,七七那孩子从小心思就藏的深,有时候便是他们几个人精都未必能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丫头的笃定,有些为时过早了。

不过有一点,薛青莲是相信的,那就是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那孩子都不会伤害柳家大院。

“你想我帮你什么忙?”心念电转,薛青莲问。

“叔,你不知道,我最近可倒霉了。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弄了好几拨人马来刺杀我,要不是有七七在,你很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

“咔嚓!”一声轻响把红豆小心肝震得颤了颤。

男人面前桌子裂了一角,浑身气息冷下来,“刺杀?”

“嗯,这事小七哥哥也知道,他回都城帮忙调查去了,离得太远,我也不知道他调查得怎么样。叔,要不你帮我查查?不然我走在路上都不安心,你知道我功夫不是好。”红豆把小脑袋点得跟啄米似的,可怜巴巴看着男人。

“这事情交给我。以前给你装的那些药记得随身带着,打不过就跑,跑不掉找机会把他们全毒死。”话说完,男人顿了下,眯眼瞧向少女,“丫头,你是不是想把叔骗走,就没人盯着你跟七七了?”

“怎么会!我是真遇上办不了的事了才找叔求助的,不然你想想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找大人告状过?”

小姑娘表情无辜的不能再无辜了。

第一八三三章 番外:情生(14)

薛青莲嘴角抽了又抽,好气又好笑。

这丫头当他是钱万金那个蠢货呢那么好骗?

偏偏,明知道死丫头打的什么主意,他还就只能往里钻。

他们柳家大院的掌珠,谁敢动一分,都是在他们几个头上拔毛。

不管真假,他都不会等闲视之。

“青莲叔,你最疼了,你就帮帮我嘛,论起查线索,谁都比不上你的苍鹰阁啊。”红豆双手合十,“另外,叔,这事情你千万千万别告诉我爹我娘,保密,嘴巴上链条!”

说罢,小姑娘还伸出尾指,要跟他拉钩钩。

薛青莲单手扶额,无力至极,“行了,就知道欺负你叔!”

他上辈子大概是做了不得了的孽,所以这辈子,被某母女俩吃得死死的。

天弃端着茶盘进房,刚好男人正起身往外走,连茶都不喝了。

跟他擦肩而过时,男人扭了脸,在他耳边压低嗓子咬牙切齿,“把红豆看好了,别监守自盗,不然别怪叔不讲情面,让你下半辈子当太监!”

“……”

离了客栈,薛青莲几下飞纵消失在街灯明亮处,到了苍鹰阁据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柳家大院传密信。

他现在很不爽。不爽的时候就要有人作伴,风青柏是他死都要拖下水的第一人。

“让你也尝尝暴跳如雷的滋味,哼,老子爽了!”

第一件大事干完,第二件事,就是给苍鹰阁各干事下令。

最快速度搜查东越境内杀手组织!同时去信闫容谨,询问他那边搜到的信息。

他们家红豆从小就乖,从不与人结怨,有人追杀红豆,如果查清楚了跟杀手组织没关系,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红豆被人殃及池鱼了!

薛青莲眼眸危险眯起。

是不是出现在江湖上的次数少了,就不那么被人忌惮了,都以为他老虎牙被人拔了?

嗯,被人这么以为的人里好友风青柏、风墨晗、段廷、闫容谨、钱万金、柳知夏……等等等等,想到这一点,薛青莲面色又好看了很多。

客栈里,天弃将茶盘放在桌上,分别给自己和红豆斟了一杯,“你们谈什么了,青莲叔走得那么快。”

前一刻还信誓旦旦要盯着他的人,下一刻二话不说走人。

青莲叔第一次这么好打发。

少女端起茶杯慢悠悠抿了一口,龇牙笑,“秘、密。”

天弃哑口无言,打脸来得太快。

“接下来我们的路线是继续往西凉去吧?别走圣巫寨附近,免得又遇上青莲叔。”

“……”天弃木着脸从少女房间离开。

他特地把人通知了过来,期间打听、传信、避开耳目花了不少周折,结果少女不费吹灰就把人打发了。

怪他一时大意,找错了对象。

他不该那么信任青莲叔。

……

年初四,东越皇宫。

皇上又设宴了。

这次依旧是家宴,邀请的也仅仅是纪府纪夫人一个,却让很多人暗地里胆战心惊。

年节夜,皇上曾说设宴给皇后母女说和,当真是说了就做,让人连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纪夫人被宫中内侍亲自接入皇宫,这次脸上没有一点喜色,跟以往来时姿态大相径庭。

第一八三四章 番外:情生(15)

皇后已经早早被请到宴桌上,坐在那里,脸上始终挂着一层苍白,强颜欢笑。

就连站在她身后的随侍老嬷嬷都浑身紧绷,手心里浸了一层的冷汗。

对面男子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般,品着茗,赏着歌舞,脸上带着浅浅笑意,一如往常。

“太傅府纪夫人到——”近午,殿外唱报太监一声唱报,纪夫人被带了进来。

行礼,入座,母女俩跟皇上三面相对。

氛围一时诡异。

“传膳吧。”闫容谨朝旁边吩咐了句,视线转过来,落在纪夫人脸上,笑道,“前几日朕听闻皇后跟夫人之间闹了些不愉快,致纪夫人有心入宫探望皇后,却不欢而散。朕想着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夫人生气也好怎么也罢,定然都是为了皇后着想,是以起了心思做这个和事老。今日宴席散后,那些不愉快便算揭过去了,纪夫人说呢?”

“臣妇惶恐,谢皇上费心!”纪夫人忙又行礼,诚惶诚恐模样。

闫容谨一手虚抬,“夫人多礼了,算来你我也算是一家人,既是在家宴上,用不着多做客套。皇后自入宫后,便是后宫之主,娘家离得这么近也没时间回去探一探,夫人挂心皇后,皇后当也是挂念你这个娘亲的,这次入宫,便在宫中小住几日,母女俩多说说话,亲近亲近。”

“谢皇上恩典!”

两人对话间,皇后坐在一旁脸色越发苍白,笑容也越发勉强。

期间纪夫人偷偷往她脸上看过数眼,心头开始越来越不安。她又看向皇后的贴身嬷嬷,老嬷嬷则目不斜视,根本不敢往她这边瞧。

纪夫人的脸跟着白了下来。

整个用膳的过程,极为安静,接下来闫容谨并未多说其他,好像请她入宫真的就只是吃一顿饭,当一回和事老。膳后就举步离开了。

殿内剩下皇后跟纪夫人母女,话没来得及多说,就被太监恭送回了皇后寝宫。

等下人全部退开后,纪夫人立即急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是何用意?”

皇后苦笑,抬头幽幽望着亲娘,“娘,你先告诉我,那日你从宫中离开回府后,做了什么?”

“什么意思,我——”纪夫人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后整个人身形一晃,“皇上、皇上知道了?”

“娘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能完全瞒得过皇上耳目的?你明明白白跟我说,究竟你做了什么,我爹跟祖父又做了什么!”皇后声音越来越厉,“你们是不是真的、去对付红豆郡主了?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害死我!”

“语儿!”听到女儿声音渐大,纪夫人忙回过神来低喝一声,转眼看向四周,“注意身份,你现在是皇后!还有,你这样质问我做什么,我还能做出什么来?只不过是给南陵王去了封信,让他看好自己女儿罢了!”

“那我爹跟祖父呢”皇后问。

纪夫人一下被问住了。

见她这等反应,皇后眼底流露出自嘲,“娘是答不了,还是不敢答?如果真的只是给南陵王去信,皇上的反应绝对不会激烈!”

第一八三五章 番外:情生(16)

因为对红豆郡主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皇上其实是理亏心虚的。

如果只是这件事情被南陵王知道,皇上定然不会反应过激,只会绝对自己有愧。

可是现在皇上摆明了要对付他们纪家,那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纪夫人避开了女儿视线,强自嘴硬,“我不过一个后宅妇人,你爹跟你祖父他们做了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

“娘!”

“我真的不知道!”纪夫人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己也心乱了,“我要是知道,还能瞒着你?”

两人一下沉默下来。

良久后,纪夫人才又开口道,“那皇上把我叫进宫来,还命我小住几日是何用意?他这是要将我软禁在宫里?”

皇后垂眸,不答。

把纪夫人气胸腔起伏,“皇上要软禁你亲娘,你就一点应对都没有?眼睁睁看着他对付我?你这个皇后的名头,是虚的吗!”

“不就是虚的吗!娘太看得起女儿了,皇上做下的决定,谁能改变的了!”

老嬷嬷在旁听着母女俩吵得不可开交,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都什么节骨眼上了,她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吵架?

“娘娘,夫人,不如先冷静下来,寻思应对之策?”一语惊醒梦中人。

纪夫人最快冷静下来,整理了下一丝不苟的鬓角,起身往外走,“皇上只说让我小住几日,并未说不允我离宫,事情未必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然刚走到寝殿门口,守在那里的侍卫就从左右把刀架上了。

只要她在往前一步,就能在她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来。

“放肆!我是太傅府纪夫人!是皇后亲娘!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拦我!”纪夫人厉声。

“皇上有令,夫人在此小住期间,未免闲人打扰,皇后娘娘的宫殿不允任何人出入!夫人请回!”

殿内三人,脸色瞬间煞白。

纪夫人交叠身前的手抑制不住发抖,冷冷瞧着侍卫佯作镇定,“我要见皇上!”

“属下会代为传话,但是皇上政务繁忙日理万机,什么时候得空不得而知,还请夫人回殿内等候。”

就是怎么都不让走。

皇上一天不松口,到死那天她都走不出这座宫殿半步!

僵着身子返回殿内,纪夫人跌坐在椅子上,心里仅存的那点侥幸荡然无存。

怎么办?

皇上对付她们了。

纪夫人被皇上留在皇后殿的消息,很快就往外传了开来,纪府一片死寂。

其余各府则心思不一,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齐齐将注意力放在了纪府,静观其变。

年前纪家小女才被立为后,带携纪家直冲云霄好不风光。

这才过去仅仅数月,风向却一下变了。

纪夫人竟然被皇上扣在宫里了。

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不是跟纪府下人私下里议论的流言有关?跟……红豆郡主有关?

看戏的同时,也人人自危,绷紧了神经生怕被连累。

门庭若市的纪府,转瞬之间变得冷冷清清,之前叫着嚷着攀交情的人,全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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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橙子洗澡去了,晚安小妖精们!

第一八三六章 番外:情生(17)

都城的正月,风声鹤唳。

太傅府纪夫人入宫后一直没出来,纪家父子几次觐见被拒,不得其门而入。

朝堂上,皇上也有新动作。

好些官员被调迁,或升或降,势力分布被打散。

嗅觉敏感的朝臣们发现,在一众调迁的官员中,明升暗降乃至直接被贬的,几乎全是太傅的派系成员。

纪府大厦将倾的传闻立即喧嚣尘上。

“短短一个月不到,皇上在朝堂接连裁断了我们好几条脉络,这样下去,很快纪府的实权就会架空!爹,怎么办?”纪府书房里,纪子航急得团团转,“难道皇上发现了?”

纪太傅双手撑额不语,掌下双眼流出浓浓疲惫,血丝满布。

“爹,你说会不会是马冠才?从衡州被押送回京后,皇上一直没有处理他,就是留着他来指证我纪府?马冠才或许早就招了!”

“不会,他不敢。除非他连最后的血脉都不要了。”

闻言纪子航朝左右飞快看了下,走近书桌,“爹,人务必要藏好了。现在我们手上只剩下这个筹码能掣肘马冠才。万一走漏风声,筹码没了不说,也等于不打自招!”

“有什么区别?”纪太傅闭上眼睛,自嘲,“皇上已经开始对我纪府下手了,是早就怀疑上我们了。有没有证据对皇上来说,不重要。”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纪府就这么认了?语儿刚当上皇后没多久,纪府也才刚开始辉煌,绝对不能从半空折损下来!爹,我们得赶紧再想办法!”

靠在椅背上,纪太傅朝纪子航无力摆摆手,“你先退下吧,要怎么做我自有分数。”

纪子航眸光闪了闪,“……那孩儿先退下了。”

书房里空荡下来,纪太傅苦笑,“没想到一辈子稳打稳扎,却在临老被权势迷眼,一朝糊涂啊……”

而离了书房的纪子航回到自己别院,坐在客厅里满脸不愉,周身气息阴沉得很。

最后狠狠拍了下座椅扶手,咬牙咒骂,“老东西!”

三日后,都城因一事掀起轩然大波。

监察御史纪子航大义灭亲,于朝堂上呈上了亲爹纪太傅与衡州知府之间的来往书信,爆出此前红豆郡主曾在衡州遇袭,全是纪太傅向横州知府马冠才授意!

至此百姓才知道红豆郡主竟然曾在东越遇险,一片哗然。

而皇上遣禁卫军前去纪府将纪太傅捉拿归案,发现纪太傅已经畏罪自杀身亡。

百姓们哗然过后,剩下满心唏嘘。

纪太傅乃是东越肱骨老臣,于朝堂上建树颇多,可谓德高望重,这也是纪府女儿能选上皇后的原因之一。

没想到最后竟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一条白绫,将过往功过全然抹杀。

纪夫人从皇宫离开了,回了纪府。

整个纪府好像除了死了一个罪人之外,其他的全无改变。

只是,门可罗雀,再难复过往辉煌。

柳家大院里,风青柏拿到这些消息是二月初。

看着手上两封密信,一封来自薛青莲,一封来自都城密探,风青柏长眸微垂,将信纸一并焚烧成灰。

第一八三七章 番外:情生(18)

“爹!红姨说东越那边来信了,是不是红豆跟七七有消息?”内院门口,一道身影笔直冲进来,进了房间就嚷嚷。

风青柏抬眸,看着满脸雀跃的儿子,“这几年没让你往外闯祸,憋坏了吧?”

“??”巴豆一脸问号,同时身板往后倾了倾,警惕极重,“爹,我告儿你啊,别想套路我,我现在乖得不得了!马上就二十岁的男人,沉稳了!”

“哦,本来打算放你出笼,你既乖了,就算了。”

“哈哈哈!我是你跟娘生的,你以为一两句话就能骗倒我?回头我要真出去闯祸,你肯定立马把我绑到太公太婆面前,看着我被扫帚抽呢吧!”巴豆大笑三声,转身准备走人。

他爹想挖坑埋他,以为他还会上当呢?

这种把戏玩了多少年了?

一步两步三步……眼看即将走出房门,身后男人还是一点动静没有,巴豆咬牙闭眼,转身又走到男人面前,“这次你真没骗我?真放我出去玩儿?”

“红豆在东越被人接二连三刺杀,你青莲叔已经着手开始调查背后有牵扯的杀手组织——”

巴豆脸上嬉皮笑脸立即沉了下去,“我这就动身!”

“等等,把这些卷宗交给闫容谨,然后你去圣巫寨跟你青莲叔汇合。你在那边做了什么,便是翻了天,我都不管。”

说罢,风青柏把面前桌案上一叠半掌厚的卷宗交给少年,“这事情,别让你娘及太公太婆他们知晓。”

“我知道。”接过卷宗,巴豆脸上此时寻不到丁点平日浮夸毛躁的影子,那双跟对面男人极相似的长眸,闪烁尽是冰冷杀意。

有了男人放行,巴豆离开的很迅速,对大院里一众长辈只说去东越接红豆回来。

几个年长长辈亲自给送的行,目送娃儿走远后,返回院子里时几个长辈揪着风青柏开始问话。

“阿修啊,红豆这次真能接回来了?”

“可是七七还没找到呢,红豆怕是不肯……等等,阿修你老实跟爷爷说,不会是咱家红豆在那边出什么事了吧?”

“咱红豆是不是在外头被人欺负了?哎哟你可别瞒着老婆子,我这心里砰砰直跳我饭都要吃不香喽!”

“秦啸,把扫帚拿过来!”

场面登时鸡飞狗跳。

风青柏想跟妻子求救,妻子就双手抱臂在人圈外头冷眼瞧着,还勾了唇角冲他嘶嘶冷笑。

扶额,王爷有种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这下子,是真要费一番功夫解释了。

豌豆、秦宜、钱庄仨躲在堂屋门口看这一幕,随后埋头一处悄悄议论开。

“小姑姑,你说我表姐不会真出什么事吧?”豌豆问。

钱庄则道,“以前但凡出门,有哪一次巴豆不是欢天喜地的?这次就很不一样,我瞅着他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带着杀气,肯定是红豆姐姐出事了!”

“你们别胡说,仔细让长辈们听到了。”秦宜忙止住两人,顿了下,“待会找个机会出门,没人的时候再慢慢说。”

第一八三八章 番外:情生(19)

三只避开家里长辈们悄悄说的结果,就是一直飞书穿到京城,分落钱府跟皇宫。

又为东越招惹了两头暴龙。

钱府。

“爹,你的印章呢?赶紧拿出来我用用。”钱万金直闯他老子卧房,翻箱倒柜。

“你又发什么疯,别以为当爹了老子就不揍你了!”自从有了第一次暴揍儿子的经历,私下里,钱老爷子就再没矜持过,脾气一来就能抄家伙。

“正事!我都多大人了发什么疯?快点,找找你的印章。”自己找不着,钱万金干脆直接推着他爹去找,“咱家在东越都城的生意你先全部交给你,这段时间你带着我娘出去游游山玩玩水,散散心怎么都好,那边的事情暂时不用你理会。”

“你想干什么?”钱老爷子问是这么问,最后依旧把印章从兜里掏出来,拍到儿子头上,“要是闹出什么烂摊子可别想我帮你擦屁股!还有,咱家多年基业,你别一把造完了,给小罐子留点本钱。”

“合着我在你眼里只会败家啊?不看看偌大财富都是谁挣来的?是你儿子我!我慧眼识珠!”

“行了,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说正事,拿我印章要干什么!”

将印章在掌心抛来抛去,钱万金磨牙冷笑,“东越纪府对红豆动手了!老子要去刨了他家的皮!”

“那你赶紧,别耽搁!”钱老爷子二话不说,招呼了老伴儿一块帮忙打包收拾行李。

钱府这边的生意,钱万金一股脑交到了二弟钱万银手上,带着行李搂着媳妇出发。

把人送走后,钱府偏院里也有一番谈话。

“儿子,你大哥真把这边的生意全交给你打理了?”汪氏激动得两眼冒绿光。

钱万银立即把代表掌家权的玉佩收进怀里,皱眉,“娘,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存着心思呢?大哥既信我,我也不会在他背后捅刀子。只要我们安安分分的,用不着争,钱府也会有我们一份!”

汪氏脸上闪过讪讪,恼道,“我不就问问嘛,你看看你反应大得!你娘我也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

钱万金身为钱家嫡子,掌家是毋庸置疑的。

要说以前她还有点野心想为儿子争一争,但是看看现在,自己儿子都倾向那边了,她还有啥可争的?

而且也争不过。

没得为了钱财把自己儿子给搭进去。

现在这样……确实挺好。

钱万银也知道亲娘有所转变,缓和了语气,“娘,有空就学大娘种种花喝喝茶,带带孙儿闲渡浮生,咱的日子,外面多少人拍马及不上。”

“知道了!”汪氏怏怏。

“还有,大哥走之前给了我十几张地契,喏,给你保管。”从袖笼里掏出一叠地契交给汪氏,钱万银离开了偏院,走马上任打理京中生意。

身后院子里,某妇人爆出狂喜尖叫,“发财了发财了!发财了!”

……

同一时间,凤栖宫。

小板子把刚收到的密信送到风墨晗手里,急得对眼儿,“皇上,出大事了!这是大院那边刚传过来的信,红豆郡主在东越被人欺负了!”

风墨晗本在慵懒品茗,闻言腾一声站起,将密信接了过去,迅速阅览。

第一八三九章 番外:情生(20)

听到红豆被人欺负,凤弈也放下了手里茶杯,黛眉蹙起,“怎么回事?谁那么大的胆子?”

“纪府!”风墨晗冷笑,眯起的眸子危险迫人,把信纸往桌上一扣,“以为我南陵郡主只是个空有名头的?!”

“你先别动怒,南陵跟东越相隔数千里,鞭长莫及,先冷静下来再寻思办法。”凤弈起身走到男人身边,把信纸拿起来翻看,“这是……秦宜写的信?”

为后几年,期间她曾跟风墨晗一块偷溜出宫,去过柳家大院拜见诸位长辈,记得秦宜那个小姑娘。

按照辈分,她当叫秦宜姑姑。

只是秦宜身上没有皇室血脉,加之皇太后诈死隐居的原因,这声姑姑在外无论如何是不能叫出口的。

风墨晗将面前茶水一口气灌了半壶浇灭火气,也不讲究什么优雅了,“皇叔一点口风没露,分明是没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亏得有小姑……有秦宜告密,不然最后就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你打算如何?”伸手轻抚男子背脊,抚平他的怒气,凤弈一问就问到中心。

遥望向东越方向,风墨晗勾唇冷笑,“纪府不是喜欢玩刺杀么?那朕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跟皇叔就是从被人追杀里过来的。

以彼之道,也是皇叔最喜欢用的招数。

这次,让纪府尝一尝!

另外,“小板子,立即替朕拟旨,将红豆郡主遇刺的消息公告天下!朕要让那些人悔不当初!更要告诉全天下的人,我南陵郡主,谁都动不得!”

南陵郡主遇刺,这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天下都会密切关注南陵举动。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着南陵的反击,让他们生出忌惮,让他们知道动了南陵郡主的后果,从此以后无人敢犯!

继东越纪府太傅大人畏罪自杀,导致整个东越都城哗然后,南陵君王一纸昭示,让天下沸腾。

南陵郡主遇刺,南陵果然开始反击了,而且反击的如此迅速如此霸道!

很显然纪太傅畏罪自杀这样的结果,并不能安抚南陵的愤怒。

纪府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整个天下百姓都在等着,看着。

“完了,我的事情家里全知道了。”某镇茶寮,白衣少女以头抢桌,把桌子撞得砰砰响,“怎么办啊七七,我爹很可能会过来把我逮回去。当初出来的时候我应承过他,一定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若遇上危险,立即回家。”

现在她没做到,被刺杀还隐瞒家里,爹娘定然会生气。

天弃坐在少女对面,伸手垫在她额下,免得她把自己再撞疼了,“你爹会这样,也无可厚非。他们一定很担心你。”

红豆脸上神采黯淡下来,“我确实让他们操心良多。”

想到太公太婆那么大年纪了还为她担忧,她就觉一阵内疚。

“红豆。”对面,少年唤她,看她的眸子深深的,触不到底,“不如你回去吧。只有亲眼看到你好好的,他们才会放心。”

红豆十指微紧,咬唇,“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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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我又卡文了……洗澡出来继续写,你们早上看哈哈哈!

第一八四零章 番外:情生(21)

“我?”

少年唇角扬开一抹笑意,柔柔浅浅的,若清风,“我也有我的事要办啊。我们相遇的时候我身上就有事,你不是都知道的么?”

“那若再见,你还活着吗?”定定瞧着他,少女又问。

他脸上笑容凝住,四目相对,周围嘈杂似于瞬间淡去,小小茶寮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良久,他启唇,“定必活着。”

声音嘶哑,带着涩感。

“活着就好。”他此前的笑容转到了少女脸上,笑得比他灿烂。

天弃眼底忽地一阵酸涩,忙垂下眸子不再去看她。

“之前说好绕道,不往边城这边走的,你投机取巧,带我来了离圣巫寨最近的地方。青莲叔就在附近了吧?”说着,红豆左张右望,果然在茶寮二楼走廊瞄到了熟悉身影。

被发现,薛青莲也不藏了,从二楼走下来,“丫头,又见面了。”

“青莲叔,你搭讪的方式一点新意都没有。”

“说什么呢,我是你叔!”薛青莲脸干。

红豆冲男子做了个鬼脸,视线掠过窗外。

三月了,春暖花开。

他陪了她这么久,也该离开了。

坐下来后,薛青莲小心翼翼观察小姑娘脸色,“红豆,这次可别诓你叔了,真得乖乖跟我走了啊,家里都担心你呢。”

“知道啦,我也想家啊。”红豆无奈,“堂兄把我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家里肯定瞒不住,太公太婆他们怕是又要吃不香睡不着了。”

“你知道就好。”小姑娘肯听话,薛青莲松了一口气。

在他眼里,整个大院最难缠的小辈绝对不是巴豆,是红豆。

对着巴豆,不听话还能揍一顿。

红豆不听话,他们连骂她都不舍得,就怕小姑娘受委屈哭鼻子。

小姑娘凑近他,“叔,我爹没去揍堂兄?”

“……肯定得揍。”薛青莲翻白眼,“你堂兄那是活该,被气昏头了跑去发皇榜。你爹把消息瞒得死死的,一番苦心全被他破坏了。哈哈哈你爹这次气疯了!”

男人幸灾乐祸模样,被少年看在眼里,有缅怀一闪而逝。

那个温暖的大院,他很想念。

……

从茶寮出来,就是分别的时候了。

红豆背着小手,站在少年面前若无其事,“说好了你会活着的,下次再见你,要跟现在一样完好无缺哦。”

天弃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举步走入人潮。

渐行渐远,不曾回头。

“你们这些小辈一个个的,什么时候才能让长辈们不担心……”薛青莲轻叹,“丫头,我们也走吧。”

瞧着小姑娘点头,果然乖乖跟在他旁边,薛青莲这才放下一半心来。

刚才真有点怕红豆在他跟前哭,那她说什么他都没法拒绝了。

“青莲叔,你在嘀咕什么呢?”

“嘀咕幸好我家两个都不是丫头,不然你叔我一准华发早生。”

红豆给逗乐了,“太婆经常说槐生槐植做了你儿子,肯定前世没好好烧香。”

薛青莲脸黑,“怎么没好好烧香?要不是有我这个爹,他们能成全才?”

“你怎么不说因为你太懒,他们俩打小就被你使唤得团团转,自己成才了?”

两人边走边斗嘴,渐渐走远。

第一八四一章 番外:情生(22)

这个镇子离圣巫寨很近,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就能回到寨子里头。

直到把红豆安顿好,用过晚膳看着她进房歇了灯,薛青莲还悬着的半颗心才算真正落到实地。

就这样,依旧不忘叮嘱自家俩小子,“今晚你们晚点再睡,把院子给我看好了,别让你们红豆姐半夜偷溜。”

俩刚八岁多点的胖小子乖乖点头,真个提着小凳子坐到竹楼小厅门口,守着了。

“今天奔波了一天,累坏了。”男人打了个哈欠,边伸懒腰边往睡房走,正好看见媳妇抱了小被褥往外走,“你去哪?不帮我捶背了?”

“我给槐生槐植拿两床小被子披着,晚上还有些凉,待会就回来。”妇人抿嘴轻笑,答得脆生生的。

坐在小厅门口的兄弟俩齐齐抬头望星空,脸跟表情皆一模一样,“哥,我们真是爹娘生的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比你早出生小半刻钟。”

这晚兄弟俩披着小被子,看了半宿星星,满脑子疑问。

第二天薛青莲起床先去了隔壁房,刚打开房门就看见床上睡着两坨“茧”。

扒开小被褥,俩小子小鼻子翕动,脸蛋红扑扑的,睡得又香又甜。

薛青莲立即扶额,“就知道不能放心!”

“青莲,怎么了?”小妇人睡眼惺忪出现在门口,问道。

“红豆那丫头跑了。裹得这么乱七八糟的被子,也只有她干得出来。”

千漪走过来看了看,确实是,他们家俩小子睡觉的时候也很乖,被子从来盖的方方正正,不会卷成茧。

“你要是不懒自己盯着,红豆也跑不了。”

薛青莲,“……”无言以对。

此时院子里响起脚步声,还有熟悉的声音大呼小叫,“青莲,青莲!郡主是不是跑了?她走的时候把我搁屋里的羊皮地图给顺走了!”

“魏橙你这个成事不足的!你好歹是隐卫,你屋里的东西怎么连个小姑娘都能潜进去顺走!”

竹楼下的人不甘示弱,“郡主能是一般小姑娘吗?你还鬼医呢,你把人看住了没?”

两人沉默一瞬,齐齐往小姑娘住的房间冲,在房里桌上看见了小字条。

——青莲叔,千漪婶婶,橙叔,勿寻,半年后归。

薛青莲气得把纸条揉吧揉吧扔到地上,“坏丫头,又跑去找七七去了!”

“青莲,这次可是你没把人看住,你得负主要责任,回头你跟主子爷解释去啊。”魏橙后退几步,转身就溜。

“你给我站住!”

魏橙跑得更快。站住才有鬼,上门到圣巫寨已经对主子爷理亏,这责任再背上身,他真要从隐卫营除名了!

这一天圣巫寨里鸡飞狗跳,有两人从院子打到屋顶,又从屋顶打进各家菜园。

寨民们对这一幕司空见怪,该锄地锄地,该放牛放牛。

寨子里打得欢的时候,在寨子西北方两个山头外,白衣少女对着这方双手合十,满脸歉意,“青莲叔,橙叔,等我回来,一定郑重跟你们道歉。我走了啊!”

第一八四二章 番外:情生(23)

转眼四月。

近段时间都城富家子弟过得很不好。

尤其是纪府后辈,每次走上街都要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个表情不对或者一个眼神遭人闲,就会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霸王暴揍。

名副其实的小霸王。

南陵世子来都城了,在城里横着走,专找姓纪的子弟碰瓷。

要是实在找不着姓纪的,跟纪府公子交好的也无法幸免。

各世家子心里苦成了黄连。

而本就境况不复从前的纪府,更是被圈子里的人避若蛇蝎。

谁沾谁倒霉,谁还敢沾?

“语儿,你可是我纪府的女儿!这事情你不能看着不管!当初你祖父走错一步,也以死谢罪了,跟红豆郡主的事情照理说也该了了。你祖父已经死了,她还活得好好的,还要我们怎么样?不能欺人太甚呀!”

纪夫人再次入宫,在皇后寝殿里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这次是真哭。

“南陵世子现在明晃晃守着我们纪府,只要族里子弟走出大门口,那就是竖着出去横着回来!这不是把我们纪府往死里逼么!你要是撒手什么都不管,旁人自然会笑话我们纪府,你这个皇后在他们眼里,也再高贵不到哪里去!”

皇后头疼欲裂,看着气得没了形象的亲娘,“要本宫怎么管?自纪府的事情爆出来后,本宫手上早没了实权,连个小小飞子都能跑到本宫面前来奚落嘲笑一番!纪夫人还要本宫怎样!”

老嬷嬷在皇后身旁垂眉敛目,说的话也不见了客气,字里行间皆是抱怨,“本来好好的,不出这些事情的话娘娘稳居六宫之首。好生生的,夫人缘何要去招惹那南陵王府?那是常人能招惹得起的吗?如今出事了再来为难娘娘有何用?”

被个老奴才当面反诘,纪夫人气得脸色发黑,“若不是你们娘娘那日在我面前哭得凄凄惨惨,说自己如何揪心,我会犯下大错?为娘的心疼女儿,我还做错了!若早知养个女儿如此没用,当初还不如不生!”

诛心之言,母女俩再次不欢而散。

纪夫人满身怨气离了皇后寝宫,穿过御花园的时候迎面撞上游园赏景的中年男女。

男子身着锦衣,锦衣绣金丝,俊美富态。女子着火红云锦石榴裙,眉宇间英气迫人。

能在宫中出现的,身份低微肯定不低,加上还能这么自在的游览御花园,这等人,便是不认识,纪夫人也知道不能得罪。

敛了脸上郁气,点头朝对方示好后,准备低头离开。

哪只偏有红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不管她转左转右,皆越不过去。

纪夫人忍气抬头,看向挡住的红姨女子,“这位夫人如此拦路,不知何意?”

女子眼角轻挑,看她的眼神倨傲薄鄙,“夫人不认得我,我却是记住了夫人这张脸的,可是纪府大夫人?”

“你是?”纪夫人心下一突,隐有不好预感。

果见女子扬唇一笑,慢声道,“我夫君姓钱。”

“石头,跟她那么文绉绉的干什么,先打她两眼眶!”她旁侧中年男子已经不耐烦,开口就要打。

女子扭头,语气听着无奈,眉眼间却尽是纵容,“刚跟你说的,这里好歹是东越,不能让皇上为难,我们行事尽量不动拳头,只下阴手。”

第一八四三章 番外:情生(24)

从皇宫出来,纪夫人脸上的煞白直到回了纪府都没褪去。

垂在阔袖里的手一直发抖。

纪府大厅,纪子航已经等了一个晌午,看到人回来立即迎上去急声问道,“怎么样,语儿怎么说?”

纪夫人像是没听到他说话般,坐到圈椅上,视线落在半空怔怔的,整个人失魂落魄。

“你这是怎么了?我在问你话——”

“老爷,纪府完了,真的完了。”缓慢的,视线转到纪子航脸上,纪夫人目光呆滞,“完了,真的完了,全完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呢!”纪子航怒道,“最近已经诸事不顺,你能不能正常点!不会说话就滚下去!”

本来已经够心烦了,还答非所问!

想到这几天的焦头烂额,纪子航脸色更阴沉。

“老爷,我刚才在宫里碰上钱万金了,南陵皇商钱万金。他说,纪府好日子过够了,以后就吃清粥馒头修心养性吧,免得一朝富贵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纪子航眼睑猛地一缩,直直瞪着纪夫人,“什么意思?”

纪夫人想答,嘴角动了动,说不上话来,喉头一阵阵发堵。

什么意思?

意思是,南陵郡主背后的靠山,全都朝他们下手了。

皇上架空纪府势力,逼死了纪府顶天柱。

南陵世子更是直接用拳头,逼得纪府子弟不敢走出纪府大门,逼得各大家族对纪府避若蛇蝎。

现在钱万金也来了,要断掉纪府赖以支撑的收入来源。

除了这几个人,还有哪些尚未出现的呢,风青柏,风墨晗,薛青莲等等,又会用什么手段颠倒纪府?

纪子航身形一晃,踉跄倒退,跌坐在椅子上剧烈喘粗气,双目圆瞪如铜铃。

“老爷,夫人,不好了!此前一直跟我们纪府合作的玉石商突然之间把货品全部抽起,说是以后不再供应给我们城中铺子了!”管家突然急匆匆跑进来,脸色苍白。

“还有月前去番国进货的掌柜刚刚回来了,咱们的货船在去的路上就遇到了海盗,把纪府带去的钱货全抢光了,血本无归!”

“除此之外,纪府在都城的总共三十七间铺子,全都出了问题!酒楼被发现食材以次充好食客砸了酒楼索赔,布衣坊的料子上发现虫蛀库存全部作废!脂粉铺子对门新开了家顶级胭脂铺,以好货低价的方法把我们客源全抢了过去……”

管家嘴里接二连三的消息,震得纪子航夫妇面若死灰,呼吸困难。

良久,才将这些消息消化完毕,纪子航双手死死扣住圈椅扶手,青筋毕现,“损失……多少?”

“光是被抢的钱货就近十万两银。除开这些,三十七间铺子总共损失也有六万三千七百多两!”管家最后一句话,是艰难挤出来的,“老爷,这还只是第一天。”

纪子航扣着扶手的手突然就无力了。

这还只是第一天。

第一天!

耳边蓦然浮出刚才夫人那句话。

——他说,纪府好日子过够了,以后就吃清粥馒头修心养性吧!

第一八四四章 番外:情生(25)

钱万金什么时候来的东越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钱万金对纪府出手了,出手就是王炸!

按照这个速度,纪府破产,用不了十天!

管家却像还嫌刺激他不够似的,话仍没说完,“老爷,夫人,都城的情况是如此。除了都城,纪府在其他各大州城的六十余间铺子因为距离较远,消息尚未传递过来。但是依奴才猜测,不会比都城这边好到哪里去!如此一来,整个纪府砸锅卖铁,都不够搭进去赔偿!”

轰——!

头顶像有什么东西猛然炸开,纪子航喉头一甜,一口污血喷了出来,昏死过去。

纪夫人也想直接昏死,这样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至少能得片刻轻松。

偏生她比什么时候都更清醒。

片刻后,癫狂大笑,“报应啊,全都是报应,作下的孽事,报应来了!哈哈哈哈!”

纪府大乱的时候,钱万金跟石纤柔也离开了皇宫,晃晃悠悠荡到都城最大的酒楼找吃。

坐在三楼雅间,钱万金张嘴就点菜,“洞庭松子鱼,蜜汁烧鸡,香卤鸭脖,东洲烧肉,狮子头焖粉丝,翡翠鱿鱼筒子,烧红肠、盐水大龙虾,鲍头汤……就这些。”

等小二打着飘走了,钱万金捏捏坐下来后明显大了一号的肚腩肉,叹道,“年纪大了,没以前那么能吃了,石头你看看,我肚子比以前小了一大圈!我早上起来照镜子,发现自己都不见富态了。……石头,我现在真的不胖?点那些菜没问题?”

“一点都不胖,没问题,能吃是福。”

某金一拍桌子,“真是我媳妇!能吃是福,这是我的金句名言哪!你打眼往下瞅瞅,富态得像我这么漂亮的,你肯定找不出第二个!”

石纤柔煞有介事点头,“所以我一找就找了你这么独一无二的。”

“你慧眼识珠!”

“嗯,我慧眼识猪。”

钱万金抿抿薄红嘴唇,斜睨女子,“哪个珠?”

女子一声轻笑,抬手在男子脸颊捏了下,“金玉宝珠的珠。”

抬起下巴,男子哼了声,甚是满意。

腻腻歪歪时,酒楼窗下传来一阵喧哗。

钱万金好奇,探头往下面街道看去,立马乐了,“巴豆那小子又上街作恶了。”

石纤柔也走了过来,看到下面情形无奈摇头,扬声,“巴豆,处理完了上来吃饭。”

下面少年抬头,“金子叔,石头姨,等我一会,马上就来!”

说罢对着面前的锦衣公子哥又是一拳,打了个眼下乌青,“小爷盯着你半天了,本来没想揍你!你刚才去勾栏院了吧?在里面说了什么?你敢把我妹妹跟勾栏妓女比?找死!”

“不、不是!世子饶命,我、我是喝醉酒了,胡说八、八道!世子饶——砰!”

转眼,锦衣公子哥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面目全非。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时不时一阵闭眼惊呼,还舍不得走人。

把手上软得跟破布条似的人扔到地上,巴豆不解恨,还多踩了一脚,“城里姓纪的,一人我只揍你一次,你是唯一一个例外,以后我见一次打一次!”

第一八四五章 番外:情生(26)

冷冷瞥了地上人一眼,巴豆抬脚走上酒楼,心气仍不平。

要不是这里是东越,他直接弄死王八蛋!

看不清形势,一张臭嘴什么都敢往外蹦!

等少年气哄哄上了酒楼,下面围观百姓才敢悄声议论。

“纪公子在勾栏院里到底说了什么?气得南陵世子把他打半死?”

“是啊,之前南陵世子虽然也当街打人,但是没打这么严重的,看来这次是真被气狠了!”

“这事情我知道,之前我就在勾栏院里,离纪家公子不远,亲耳听到他说红豆郡主勾人的本事跟勾栏妓女一样上补得台面!脱了衣服不定还赶不上做妓的!”怕自己的话被世子听到,说话的人还特地压了声音。

人群哗的一声,立即散开,谁都不往地上躺着爬不起来的人多瞧一眼。

南陵世子又光顾他们都城,专找纪府子弟的茬,摆明了是来给被纪府刺杀的红豆郡主出气的。

这种时候,纪府能做的就是自认倒霉,见了世子绕道走。

结果都这样了还不懂低调,喝了二两酒就不分四五六了,在那种地方侮辱郡主,不是上赶着找死呢么!

亏得还没传到皇上耳里,不然哪能是揍一顿这么简单,直接把他给咔嚓了!

拎不清!

百姓们此时完全没意识到,他们的认知已经歪了。

在他们眼里,南陵世子打人已成常态,接受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打成这样,也只是让他们有点惊讶而已。

还有一点让他们对世子逐渐认同的原因,是他们发现南陵世子虽然霸道嚣张,但是从来没欺压过城中一个平民百姓。

就好像早上,很多人都看到的一幕。

有支摊的小贩不小心把转街溜达的世子脚给踩了,世子也只是龇了下牙,道“你鞋底是石头做的吗?痛死爷了哎哟喂!”,跳着脚走了。

还有前头巷子里包子铺的老太太,年纪大了搬笼屉时颤巍巍的,世子路过瞧见了顺手帮她把笼屉架好,还把炉子里的火给扒拉烧旺了,一句话没说,走的时候拿了两个肉包子,放下十枚铜板,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类似的,落进百姓眼里的这种小事情很多。

他们对那个少年,一点都反感不起来。

楼上,进了雅间巴豆就大喇喇坐下来,先喝了两杯茶水,“金子叔,石头姨,你们动作可真够快的,一早上功夫,纪家的店铺就兵荒马乱了。”

“这才哪到哪。”钱万金冷哼,“让他们纪府尝尝入不敷出,眼看着财产一天缩一半无能为力的滋味!有钱找人刺杀我儿媳妇?我要他们以后吃馒头都摸不出两个铜板来!”

石纤柔悄悄扶额,她家男人扒拉红豆回家做儿媳妇的执念二十年生生不息,死死不灭。

“金子叔,四品监察御史一个月俸禄有五十多两,他们还是吃得起馒头的。”巴豆有点不忍心打击他们家单纯的金子叔,但是好孩子得说实话。

钱万金眼角一吊,“小屁孩懂啥?纪府家大宅大,光是每月给奴仆结月钱、维护那些个花花草草整下来百两往上都打不住。等纪家门下营生索赔耗光了存银,你看看他们还能风光多久。”

第一八四六章 番外:情生(27)

“不出一个月,纪府会遣散至少大半奴仆。纪家个铺子伙计也会出走另谋生路。”石纤柔扬唇,笑容薄冷。

巴豆,“事情你们都干完了,我能干啥?”

“你除了会动拳头,还会啥?做你熟手的就行,诶菜来了,先吃,吃完了走人。我得回铺子合计合计,看看能不能把那些出走的活计全给吃下来。跟纪府不对付,但是不能坏了无辜人的活路。”

拿起碗筷,看看面前夫妻俩,巴豆心情极好,开始抢吃的。

桌上摆满了菜碟子,足够三人吃撑,但是从大院里带出来的习惯,一遇上自己人就改不了。这样吃更高兴。

酒足饭饱,巴豆又出去盯梢了,走之前回头跟瘫坐在椅子上揉肚皮的男人道了句,“金子叔,不是我打击你,红豆跟小罐子没戏。你不知道小罐子现在整天赖在大院都在干嘛?天天跟在小姑姑屁股后头献殷勤,小姑姑长小姑姑短的,你赶紧把他逮回去削一削脸皮,昂?”

钱万金,石纤柔,“……”

面面相觑,又面面相觑。

半晌后钱万金抖着唇,“石头,巴豆啥意思?”

石纤柔揉眉,“意思大概是,咱家小罐子看上秦宜了。”

“噗!”钱万金一口气上不来!“看上、秦宜了?败家子,败家子!那是皇太后的女儿,你当你老子是玉皇大帝呢敢惹老妖精?!他妈老子撑不住啊!”

……

三月末,东越都城沸沸扬扬了半个月的商业狙击落幕。

纪府于都城、各大州城的所有店铺、庄子等营收全部倒闭关门,就连纪府大宅里,也遣了一大波奴仆送往牙行拍卖。

纪府入不敷出,极速败落,连皇宫里的娘娘都救他不了。

于宫中惊闻母族变故,皇后终于坐不住了,求到皇上面前。

武承宫外,皇后一身素衣长跪不起。

从晨曦到日落。

暮霭薄光斜照,那个男人方一袭龙袍从殿内缓缓走出来,走到她面前。

“皇上,求皇上开恩,救救纪府吧!”抬起哭得红肿的眸子,皇后卑微祈求,“纪府曾做错事,也已经受过惩罚了,这样还不够吗?皇上!臣妾贵为皇后,却因母族一蹶不振被人嘲笑,也即是皇室被人嘲笑啊!”

男人不说话,皇后跪行两步,伸手抓住了男人衣摆,“皇上,臣妾求您了!只要您肯开个口,南陵王、南陵世子、还有钱少东家一定会有所收敛,您帮帮臣妾,帮帮纪府——”

话没说完,便在男子愈发冰冷的眼神里,自动消了音。

“你若早了悟自己已是皇室一员,代表一国体面,当初又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若是朕一个处理不慎,私怨就会变成国仇,身为皇后,你想过这一点吗?”

男子脸上没有丝毫动容,语气极致淡漠,“另,身为纪府女儿,你当真对自己爹娘的为人性情一无所知?纪府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是从你故意放任开始的。皇后,这是因果。纪府败落是果,你今日的处境,也是果。”

男人跨步,从她旁侧擦身而过,“以后别再过来了。”

皇后跪在原地浑身僵硬,面上哀戚仿若凝固一般,唯有眼睫剧颤。

最后软软跪坐下来。

在这九重深宫,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皇上那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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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到这里结束了,小妖精们,晚安,我去修稿撸大纲!

第一八四七章 番外:情生(28)

四月初,搅动了都城风云的两拨人物离开了。

来得突兀,去得迅速。

给都城百姓留下了足够的茶余饭后谈资。

但是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事情的后续并没有结束。

四月中,江湖爆出传闻,东越国境内极为神秘的杀手组织被人端了个底朝天。组织花重金训练出来的死士无一活口。

四月中下旬,东越收到南陵皇一纸战书,言本朝郡主在东越所受之委屈,若东越国朝不能给出满意交代,两国兵戎相见!朝野震荡,百姓对纪府怨气冲天!

四月末,监察御史纪子航被人实名状告,私下里结党营私,行贿受贿,更当堂呈上了纪子航与民间杀手组织私下勾结的来往书信为铁证,坐实了纪子航刺杀南陵郡主的罪名。朝堂上龙颜震怒,纪子航被判于秋后十月处决,纪氏家族九族连坐,除主犯外所有家眷家仆全部充公流放。

纪府的门牌,当天就被人拆了下来在大门前劈成两半。

皇后纪语被母族连累,于五月被废去后位,打入冷宫。

短短时间冲上都城顶级名流的纪氏一族,又在短短时间内彻底败落,连姓氏都被人避讳提及。

……

御书房里闫容谨声线一凝,“你说谁来求见?”

通报太监忙迭声道,“回皇上,是郡主,南陵郡主于宫外求见!”

“快传!南陵郡主来了怎的还将她拦在宫外候着?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闫容谨还没说话,彭叔先骂开了。

事情都闹成这样了一个个的还不知道南陵郡主的重要性?

还通传,通传个屁啊!

想起最近接二连三的大震荡,彭叔心累。

红豆跟在太监身后很快进来,“小七哥哥!”

“红豆,你不是……怎么会在这里?”闫容谨强抑着没有亲自去将小姑娘接进来,真切看到她人出现在眼前,才相信刚才所听不是幻觉。

心喜。

“一言难尽,小七哥哥,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红豆蹬蹬冲到闫容谨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份羊皮卷展开,“小七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查下,这羊皮卷上所绘地图,在什么地方?”

闫容谨凝目看去,随即瞳孔一缩,将羊皮卷拿起,“这东西你在哪里的来的?”

“咳,那个,我在橙叔那里借来的。”红豆没好意思说自己偷的,大院出来的人根正苗红。

闫容谨此时也顾不得去观察小姑娘窘态,整副心思全部在羊皮卷上。

东西南北四国地形图他了然于心,但是地图上所绘位置不在任何一国。

跟数十年前的苗寨一样。

“怎么样,小七哥哥,你能查出来吗?我只能来找你帮忙,要是连你也不行,我怕是得回去求爹爹了。”红豆紧紧盯着闫容谨,紧张,又有点沮丧。

要是她回去求爹爹,肯定会被爹爹扣住不准她往外跑了。

毕竟跑出来一次,引出了那么多事情。

就算爹爹再疼她,害得长辈们担心了,她也是要受罚的。

闫容谨抬眸,定定瞧了少女片刻,“你先告诉我,这是不是……蛊医族的地形图。”

第一八四八章 番外:情生(29)

“是蛊医族的地形图。”红豆没有否认。

“你是怎么拿到的?”

“也是跟着青莲叔去了圣巫寨,跟橙叔闲聊的时候从他口中无意听来的。原来七七失踪之后没多久我爹就已经怀疑上了蛊医族,这两年一直在命人查探蛊医族的下落。这份地形图其实橙叔刚拿到不久,我有急用,所以就先拿过来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红豆有点心虚,尤其对上男子似笑非笑看向她的眼神,心虚感就更重了。

总觉得小七哥那双眼睛跟她爹似的,很有穿透力,能看穿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小七哥你就帮帮我吧,除了你我不知道能找谁帮忙了。”

闫容谨扬了扬手里羊皮卷,“你确实只能找我帮忙,要是转回头去找你青莲叔跟橙叔,怕是就要被带回去了。所以你才不远千里,又回到都城来。”

男子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揶揄的无奈。

红豆弯起眼睛,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我就知道小七哥哥一定会帮我。红豆在这里多谢,他日小七哥哥若要红豆帮忙,我一定义不容辞!”

静静凝视少女片刻,闫容谨翘唇一笑,“这话可是你说的,莫要忘了。”

“定不会忘。”

此时一旁的彭叔看了看天色,出声提醒,“皇上,时辰到了。”

“你们有事要忙,那你们先去忙吧,我在这里等着。”担心自己耽误了他们的正事,红豆忙道。

闫容谨笑笑,“不是什么大事。此前判罚的纪氏族人今天要遣送流放,

朕需去旁督,很快就回来。”

“纪氏族人?”红豆眉头蹙了蹙。

她赶来都城的一路上,已经听过这段时间东越发生的事情。

纪氏一族因为获罪,被判九族连坐。

只是这是东越的事情,红豆不予置评。

“不如你跟朕一块去看看。”

红豆诧异,“我?”

……

都城菜市口。

堵在入口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喧嚣沸腾。

中央空地上,跪着数百人众。

这些全是被纪氏一族连累的旁支,当中有老态龙钟的老者,也有嗷嗷待哺的婴孩。

人人衣褴佝偻,神情麻木,眼神空洞而绝望。

围观人群中,两个青年公子不停往前挤,看着跪在场地中间的人,眼圈通红,焦急又悲愤。

“挤什么,都退后!”人群不断推挤撞得架起的警戒围栏摇摇欲坠,官兵忙上前呼喝,维持秩序。

两名年轻人也被官兵给推到了后头,敢怒不敢言。

此情此景,他们什么都不敢说。

皇权至上。

“阿成,怎么办?我们真的一点忙都帮不上?”死死盯着场地中某道身影,全正初咬牙忍泪。

“纪府犯了那么大的事,世家贵族如今连他们的名字都不敢提。凭你我二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卓成哽咽。

“可是他们只是旁支——”

“皇上亲口下令,连坐九族!”

两人沉默下来,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

纪府的事情,根本没人敢管,求助无门。

第一八四九章 番外:情生(30)

两人悲痛之际,人群外响起了擂鼓声。

咚咚咚三声,直击人心。

“皇上驾到——”

一声尖锐唱报随之响起,喧嚣人群几乎立即静默下来,随后是直破云霄的跪拜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围观百姓及官兵齐齐跪地,不敢直视天颜。

卓成跟全正初也跪了下来,俯首之际,用眼角余光偷偷往那个方向偷看。

皇室队伍场面浩荡,所行专道离百姓这边很远,举目望去只能看到依稀身影。

待龙辇停下,明黄身影缓缓走了下来,并未依着官员引领直接去往监刑台,而是回身等了后头小辇子上下来的白衣少女,才一并往前走。

看到那抹白色倩影,卓成先是心头微凝,随后眼底涌上一阵激动,“正初、正初!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转机?什么意思?你是说子忆可能有救?!”全正初一个激动,差点尖了嗓子,好在犹记得眼下是什么场合,勉强把声音压了下去。

“我刚才好像看到南陵郡主了!就在皇上旁边!别抬头你这个傻子,想被打板子么!”眼见全正初就要抬头往那方张望,卓成忙把他脑袋往地上按,砰一下着地,“郡主是个明理的人,若我们前去求情,或许郡主会网开一面!”

全正初顾不得磕疼的脑袋,喜道,“郡主若能网开一面,那皇上肯定也会看郡主的面子?!”

两人对视一眼,皆难掩心头狂喜,“拼了!”

话毕两人就往远远方向大喊,“郡主,小民要伸冤!求郡主怜悯!”

两人刚迸出喊声,立即就被旁边守着的官兵架起往后拖,甚至刀剑都架到了他们脖子上,“圣前大声喧哗,胆大妄为!”

而远处,一黄一白两道声音听到喧哗,只扭头往这边看了眼,便继续朝监刑台走去。

卓成跟全正初拼命挣扎,得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登时心头冰凉。

场地中央,带着脚镣手铐的年轻男子扭头,对着他们轻轻摇了摇头,即便相隔甚远,两人也能感觉得到男子身上蔓延的绝望,而他彼时还挤出笑容来安抚他们俩。

全正初憋不住,一下哭了出来。

圣前喧哗,不管有何因由,都要被打板子,落在身上的棍棒带来的疼痛,及不上心头愤怒悲凉。

这边厢红豆跟闫容谨已经坐在监刑台上,平静看着跪在下方的人群。

“皇上,时辰已经到了,待臣宣读罪状之后,衙门便会将这些官眷押送西北地流放。”负责监刑的官员汇报。

闫容谨点头,“时辰既到,你宣旨即可。”

官员立即下去准备。

其实刚才的禀报不过是走个过场,皇上为人金口玉言,但凡做下的决定,从无更改。

很快,台上官员宣读罪状及圣上旨意的声音,便往四面八方扩散。

红豆坐在闫容谨稍后侧,视线落在那些官眷脸上,看了会,突然歪起脑袋,从后悄悄戳了下闫容谨背脊。

“小七哥哥,我认识那个人。”

“嗯?谁?”闫容谨扭头,微眯眸子。

第一八五零章 番外:情生(31)

“那个,”红豆小手往人群里一指,“我记得他好像叫做……潘子忆?前段时间我在贺州出了点事,他帮过我。为人品行尚可。”

顺着少女小手方向看去,视线定在那个满脸震惊的青年脸上,闫容谨眸色微暗。

彭叔立即会意般上前解释,“皇上,那是大学士潘余的独子。”

“潘余?他跟纪家有关系?”

“潘夫人出身纪府嫡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毛病,潘家在城中口碑素来极好。”

那边厢,圣旨即将宣读完毕,官员声音抑扬顿挫,又不带感情。

待得圣旨宣读完,事情便尘埃落定,再无转圜。

“……此圣旨下,获罪者即刻押往西——”

“慢着。”

猝不及防的声音,吓得宣旨官员心头打了个突,忙朝皇上看去。

彭叔轻咳一声,走上前两步扬声,“潘府独子潘子忆曾相助南陵郡主,功过相抵,皇上口谕,潘家免于此次牵连,大学士潘余官复原职!”

“哗!”阖场哗然。

被板子打个半死的卓成跟全正初也忘了疼,抬起脑袋朝上怔怔看去。

那个模糊的白色倩影,此时于他们眼中再没有更美的了!

整个场地震动,百姓们大了胆子,议论声不绝于耳。

潘子忆跪在中央,遥望那个方向,瞬间泪眼模糊。

他本来不报希望了的,他跟那个高高在上的尊贵少女本也没有多少交集。

只是想不到,她竟然真的帮了他,凭一句话,救了他整个潘府。

同时,也让他及周围所有人更看清楚了,南陵郡主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且不说百姓跟官员如何震惊,在彭叔眼里,今天的监刑台就是大型打脸现场。

皇上自个打自己的脸。

什么金口玉言,什么君无戏言,什么一旦决定绝无更改……原则这种东西,对上红豆郡主的时候,完全不存在。

就像此刻。

官员报,“皇上,有纪氏旁支将小婴孩强说成出自潘府……”

郡主眨着双眼甚无辜,“是潘府的吧?看着就像一家人啊。”

官员,“不是——”

皇上,“是。”

众人,“……”

顷刻,潘府释放名单上多了十几个年岁不等的小娃娃,十几个六十岁往上的垂垂老者。

群臣嘴脸抽搐不敢言。

彭叔目不斜视,只觉得耳边耳光声响得啪啪的。

明明该是气氛严肃的罚场,现在怎么看都有种搞笑的味道。

维持了好一会的面无表情,彭叔嘴角悄悄然,翘起一角。

……

九族连坐,罪臣家眷准时押送往西北,整个菜市口最后,独独剩下潘家一大家子数十口人,跪坐地上放声痛哭。

劫后逢生。

跟着闫容谨回了皇宫,红豆立即便把心思放在了那张羊皮卷地图上。

跟闫容谨及彭叔三人翻遍了藏书阁相关地理志,试图查找蛊医族有关的线索。

结果一无所获。

泡在藏经阁整整三天时间,红豆快把自己头发抓秃了,“怎么这个蛊医族比圣巫寨还神秘?当初我爹我娘发现圣巫寨,也没费过这么大劲儿。”

“郡主稍安勿躁。”彭叔从木梯上下来,手里又抱了好几本书,“蛊医族再神秘,也有扎营的地方。只要不是在天外,肯定能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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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更新毕。橙子下月要出远门一段时间,最近存稿中,所以大家看得心急也耐心点哈哈哈。ps新书已过审,但是听从编编建议,再做一次修改,发文时间估计要到下月末,谢谢大家的关注跟支持!

第一八五一章 番外:情生(32)

“彭叔,真的吗?会不会要好多好多年啊?”小姑娘整个趴伏在藏经阁靠窗的小矮几上,抬起小脸可怜兮兮的。

彭叔失笑,将书籍放到小姑娘面前,“郡主放心,皇上答应您的事情定然会做到,郡主不会等太久的。”

“希望如此吧……”红豆郁闷,她跟青莲叔和橙叔放了大话,只有半年时间。

早知道应该写一年。

她这副模样,又惹来彭叔一阵失笑。

“嗯?”支棱起脑袋,小姑娘左右打量彭叔,“是不是我的错觉?彭叔,我总觉得你对我比以前好,以前你看到我从来不笑的。”

彭叔,“……”努力收起脸上的笑,“看书!”

“哦。”小姑娘点点头,片刻后嘀咕,“一点都不凶,还装。”

“……”

午后阳光静谧,从窗棂斜照进来,淡淡打在围桌研读的一老一少身上。

空气中流动着温馨安宁。

闫容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有一瞬,竟不想去打碎此时的安静。

“皇上,您来了?”发现皇上站在门口,彭叔连忙站了起来。

“七小哥哥,你政务忙完啦?”小姑娘闻听动静,抬起头来,脸上笑意映着阳光,柔柔暖暖的。

闫容谨眸光微闪,举步走进藏经阁。

“这些天琐事太多,让小丫头久等了。”

听到琐事二字,红豆心虚摸了摸鼻子,“小七哥哥,那天我给你惹麻烦了吧?”

皇上已经定下来的事情,却因为她一句话做出了更改,而且是在那么多百姓面前。

回到朝堂,群臣定然会对皇上作为做出攻击,这几天他一定为了应付群臣,烦不胜扰。

看到少女内疚眼神,闫容谨愣了下,随即笑开来。

笑声低低轻轻的,在藏经阁内洋洒开。

“小丫头,你想太多了。你并未给朕造成困扰,你没听到坊间传闻?你堂兄的战书还在朕御书房的书桌上,有那个震慑在,朕根本无需多同朝臣解释。”

彭叔也低头失笑。

“郡主,皇上的话是真的。”

红豆眨巴眨巴眼睛,松了一口气。堂兄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不过这几天,坊间议论的话题,倒全部是关于你的。”走到矮几前,翻了翻那些还没看完的书籍,闫容谨朝小姑娘笑道,“要不要去听听百姓们是怎么说的?”

“议论我?”

“嗯。”男子脸上笑容愈发深刻。

……

时值六月,天气渐渐炎热。

都城大街上熙来攘往,一片火热景象。

街头小巷处处能看到百姓们聚集在一块或低声或高声交谈。

随意找个茶楼一坐,便能听到他们争相议论的内容。

“当时场面转折那叫一个惊心动魄!眼看马上就要全部被流放了,谁能想到会突然来一个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南陵郡主一句话,就让皇上改变了主意,解救了整个潘家!”

“是啊,当时我也在场!我亲眼看到了!没想到南陵郡主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善良。以前那些让人避若蛇蝎的传闻,根本就是假的!”

“百闻不如一见。你们还记不记得此前传出的流言?说南陵郡主要取代……咳,南陵郡主,当得啊!”

百姓们当街讨论的时候,有些东西需要避忌。

但是当得什么,人人心知肚明。南陵郡主身具凤仪,当得皇后。

第一八五二章 番外:情生(33)

茶寮里头,靠墙位置最不显眼的茶座上,坐着三人。两男一女,安安静静听着周围讨论。

热议声,说到激动处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声,不绝于耳。

里间茶座上的少女,精致小脸蛋隐见抽搐,表情一言难尽。

“小七哥哥,彭叔,流言都传得如此夸张了?”

彭叔忍笑,“这就夸张了?更夸张的你还没听见,差点将你说成天上下凡的小仙女。”

红豆默默举起茶杯,借喝茶挡住尴尬的小脸。

她自己什么德性,她能不清楚?

小仙女?跟她八竿子搭不着。

“彭叔。”

闫容谨突然唤了声,红豆尚不明白何意,便见彭叔已经起身往外走,再进来的时候,手上拎了一串三个。

三个家伙。

全是她认识的。

目目相对,红豆无语,“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三个,正是潘子忆、卓成、全正初。

在皇上面前,三人显得很是拘谨局促,再加上被人发现逮了进来,更为尴尬。

此时听得红豆问话,一时竟然讷讷不敢答。

闫容谨抬眸,视线在三人脸上掠过,潘子忆等立即垂了眸子不敢对视。

只觉一股迫人气势袭面而来,让人呼吸困难。

收回视线,闫容谨起身,“红豆,我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先行离开,你跟友人好好喝茶叙旧。”

红豆灿然一笑,“谢谢小七哥。”

她知道闫容谨的好意,担心他在这里大家拘谨,所以寻了个事由先行离开。

抬手揉揉小丫头脑袋瓜子,闫容谨笑了笑,跟彭叔举步离开茶寮。

果然他一走,桌前三人狠狠松了一口气。

看着他们肩头大幅度落下的样子,红豆忍俊不禁。

“坐吧,一直站着,周围人都看你们了。”

三人立即坐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潘子忆先开口,神色语气间皆是满满的感激,“郡……姑娘,你的恩德,子忆没齿难忘!”

红豆笑笑,“事情过去了就不提了,我只是恰好在而已。”

“该说是幸好姑娘在!”全正初最是激动,“姑娘你不知道,当时我都绝望了!看到你的时候我朝你喊了呢可惜你没听见!”

说罢不着痕迹揉揉屁股,“姑娘若是听见了,说不定我就不用挨那么多板子了……”

“噗嗤!”几人喷笑出声,初初局促氛围被打散。

“其实这两天我在街上转悠几次了,希望能遇到姑娘,亲自跟你道声谢意。刚才尾随在后也是因为这个。”潘子忆解释,这也是他们会被彭叔逮捕进来的原因,“家中长辈也一直记着姑娘恩情,知道姑娘暂居宫中,又不敢唐突打扰。若是姑娘方便,子忆能不能邀姑娘去、去家中小坐?”

提出邀请,潘子忆紧张得手心冒汗。

“去小坐就算了,”红豆笑答,见着青年显而易见的失望,解释道,“我不是拒绝潘公子好意,只是此次我来都城是有事要办,整天忙着翻阅典籍,实在无暇他顾。”

被少女干脆拒绝,潘子忆确实很失望,待听她说有事要办,又精神一震,“不知姑娘所办何事?兴许我能帮上忙!”

第一八五三章 番外:情生(34)

卓成跟全正初也道,“姑娘若有吩咐,我们赴汤蹈火!”

环视三个青年,红豆脸上笑容真切了些,“你们三个感情真好,看到你们便让我想起家里几个哥哥弟弟了。”

人性本能趋吉避凶。

潘府获罪之际,卓成跟全正初都没有远离潘子忆,反而是想方设法为他奔走求情,这种情谊实属珍贵。

“不过我的忙你们可能帮不上。”

三人对视一眼,卓成道,“刚才听姑娘说翻阅典籍,想来是要查阅什么东西?若是,那我们或许还真能帮上点什么。”

“是啊是啊,姑娘有所不知,子忆家是百年书香门第,他们家书房里的书丰富到你想象不到,什么杂谈啊、怪谈啊、古籍典志等等应有尽有,甚至好多还是孤本,连宫里的藏书阁都不一定有!”全正初又卖又夸。

“真的?”红豆心头微动,“那我可否去借阅?”

这几天她跟彭叔把宫里藏书阁的地理志全部翻遍了,结果一无所获。去潘府看看,说不定能有意外之喜呢?

潘子忆脸上漾出喜色来,“姑娘想看书,随时都行!”

“那现在就走!”

潘府位于都城木桐巷,虽然不属于内城官家豪宅,但是整条巷子也是朝堂官员聚居地。

红豆几个到的时候,潘府门前停着满满的马车,潘府门前也堵着满满的人。

大门紧闭,众人不得其门而入。

“子忆,你家还天天这样被人堵门啊?都好几天了他们怎么还不消停。”全正初眼明手快拖着几人闪到角落,躲开那些人视线,“要是被他们看到子忆在这里,只怕不得了。”

卓成也头疼,“要是被他们看到姑娘也在这里,更不得了。”

“潘家出事的时候,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现在又一个个比苍蝇还难赶!”

这些人都是为什么来的,用膝盖想也知道。

都想借着潘家跟郡主搭上点关系。

潘子忆有些尴尬,“姑娘,恐怕得委屈你跟我们从侧门走了。”

他本来是想挑个好点的时间把人请上门的,但是郡主急着要来借阅,他不想拒绝。

结果被郡主看到这样的场面,堂堂郡主还要走侧门进府,他担心她会不高兴。

红豆笑道,“该是你们家委屈才是。因为我,被闹得连家门都不能开了。”

仨,“……”郡主心真大。

避开正门众人眼线,四人偷偷摸摸从侧门溜了进去。

潘子忆没把红豆带到大厅,知道她或许并不喜欢被他家里人围着感谢的场面,让她跟卓成、全正初两个先在书房门口稍候,自己跑去大厅问祖父拿书房钥匙。

红豆仰起小脑袋看了面前“书房”好一会,呆着脸问旁边俩,“你们不觉得,这地方叫书楼比较恰当?”

六层的塔楼,只比宫里藏书阁少两层,叫书房?

卓成忍笑,“姑娘说的是,我跟正初第一次来子忆家,也有同感。”

“现在里面的藏书没有以前多了。这次潘家被判罚,一应财产被抄没。家族被赦免后虽然皇上立即命人把东西全部还了回来,但是有些没有登记在册的,却是再寻不着了。”全正初感叹。

东西还回来的时候,潘府老爷子其他什么都没管,先去整理送回来的藏书,最后呆在书房里哭了一下午,把他们吓得够呛。

第一八五四章 番外:情生(36)

“这已经算好的了,皇上亲自下令,那些人私下里不敢贪墨太多,损失的都是些不算值钱的。”

“这倒是,我听老爷子说,家里那些珍贵藏书都还回来了。”

“又在不懂装懂了,珍贵藏书、孤本那些,其实是被老爷子一早藏起来了,那些人根本没找着,不然老爷子能只哭一下午?”

卓成跟全正初两人对着书塔开始斗嘴,红豆在旁听得滋滋有味。

她自幼被爹娘等长辈保护得很好,但是不代表官场上的黑暗面她一点不懂。

像潘家这样被赦免后能那会大部分财产的,各国都不算多见,已经很好了。

让她感兴趣的反是潘府那位哭鼻子的老爷子,爱书成痴,跟太公喜欢大茶缸子的模样很是相像。

大厅那边,潘府一家子都在,为堵在门口的人烦不胜扰。

结果听得潘子忆说郡主就在书房门口,要来借阅他们家的藏书,一众人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尚老当益壮的潘府老爷子,掏钥匙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另边厢,离开茶寮后闫容谨跟彭叔就回宫处理政事去了,忙碌间隙彭叔每次都会报告一下郡主行踪。

“小丫头去了潘府?”听完彭叔又一次报告,闫容谨抬起头来。

“暗卫最新报的消息,说是已经在潘府书房呆了半个时辰了。”

闫容谨眸色可见的暗了下。

彭叔见状,无声叹息,“皇上其实并不像郡主那么快找到地图的线索,既如此,刚才何故要独自离开。”

这些天皇上固然忙于政务,其实何尝不是一种消极的借口。

他想郡主能在身边多留些时间。

不舍她来了转眼又离去。

闫容谨沉默好半晌。

“那三个人为人品行尚可,是能结交的人物。小丫头身边一直没什么朋友……彭叔你说,若是东越多些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她会不会愿意留下来?”

彭叔没有回答。

闫容谨也不需要听到回答,末了,只略微苦涩笑了笑,“秘密发送消息出去,征收各家收藏的跟地理志有关的孤本典籍。”

她想做的,他总会帮。

帮着男子又研好一台墨,外面太监来报,“皇上,闵大人来了。”

“传。”

随在太监身后进来的男人清瘦苍老,面带病容。

恭恭敬敬行礼过后,闵绍合站起,呈上一叠卷宗,“皇上,微臣秘密调查一年,总算有所斩获,这是查找出来的证据记录。”

将那叠记录翻阅完毕,闫容谨皱眉,“都城竟然有近半世家名门被牵扯在内!你确定查出来确实跟蛊医族有关?”

“回皇上,是否一定跟蛊医族有关,微臣不敢确认。但是记录里记下来的世家中,皆有人跟微臣曾经中蛊毒的状态极相似。而且他们身边也都有查不出详细身份背景的人存在,就跟……微臣曾经的姨娘一样!”

闫容谨沉吟片刻,“你的调查到此为止,剩下的朕自有安排。此次闵大人算是立了功,可继续回原来职位述职。”

“皇上!”闵绍合跪了下来,“微臣斗胆,借此小功,臣不求官复原职,只想求皇上一个恩典,允臣辞官致仕!”

“为何?”

“臣对妻女有愧,想用余下的时间,去求得她们原谅!”

片刻后,上头落下一字,“允。”

第一八五五章 番外:情生(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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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绍合退下后,御书房里沉寂下来。

看着龙案上那沓记录,闫容谨跟彭叔皆脸色沉凝。

两年多前闵府那场风波,闵绍合妻离子散,自己也差点中毒身亡。

休养了近一年时间,身子才稍有好转。那段时间恰恰都城里又爆出了一桩官员身中蛊毒的案件,闵绍合便自动请缨调查当中关联。

两年时间,不算白费。

只是调查出来的结果,却绝对不乐观。

“蛊医族……”闫容谨眸色渐暗。

“皇上?”

“彭叔,把那卷羊皮纸拿来。另加快征集地理志孤本。”

……

潘府书楼门前,一堆脑袋挤挤挨挨,贴在虚掩门边往里瞄。

“都过一刻钟了,郡主应该渴了吧?我再送壶龙井进去?”

“是啊,都过这么久了,郡主应该也饿了,我再送碟天香楼的点心?”

“糕点要福香楼的春糕才好吃,软软糯糯的还不塞牙!”

“春糕是牙齿松动的老太太才吃的,郡主年轻,年轻人更喜欢天香楼的脆饼!”

“什么都行,拿来我去送!”

“我去!”

“我去!”

书房一楼,坐在靠窗前专心翻找古籍孤本的四人齐齐抚额。

再看看堆了半张矮几的茶壶跟点心碟子,几人更是不忍直视。

“子忆,伯父伯母他们越长越活泼了。”

“那几个老爷子也很活泼,比小辈话还多。”

潘子忆偷看了下郡主脸色,朝俩家伙磨牙,“们两个话最多!那些老爷子老太太都是郡主救下的,自然喜欢郡主!”

抬头往外看了眼,能看到门缝处的阴影立即散开,红豆莞尔,“好了,都别贫嘴了,赶紧帮我找找还有哪一页是说奇特地理的。”

“诶诶诶!郡主!看看这个像不像说既像梨子又像葫芦的地方?”

闻言红豆立即把书籍拿了过来,看到上面水墨图形后,眼睛一亮!

确实跟羊皮卷上粗略绘制的地形图大致无二!

飞快将地形图旁边的一行注释记下来,红豆起身就往外跑,“多谢们帮忙,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一切扯平了!”

看着飞也消失的背影,屋里外人久久没能回过神。

回神后,潘子忆苦笑。

郡主说一切扯平了,也就是说,他们之间互不相欠。

可若真的互不相欠,那他也便没有接触她的借口了。

“子忆?”卓成看他这模样,担心皱眉。

“放心吧,我知道。”他不敢妄想。

……

“无名之地,位于东越羌芜以东六十里,山峦叠障,密林为屏,奇石怪洞环绕,难以窥貌!”少女半个身子趴在龙案上,满脸喜色,“怪不得羊皮卷上的地形图如此简陋!小七哥哥,我找到地方了!……不过,羌芜这个地方我怎么没听过?”

似感染了她的喜色,闫容谨眼底也有笑意,“东越宛丘,原名羌芜,东越十四代皇登基后,方更名宛丘。”

“知道地方就行!这次来东越真没来错,小七哥哥,我明天就启程!”

“明天?这么急?”

“不算急了,七七走了都快三个月了,我现在赶过去还不一定能找到他呢。”

第一八五六章 番外:情生(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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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容谨笑意微滞,复又笑着点头,“好,不过不着急明日启程。这几天朕将手头上事务加紧处理完,亲自送过去。”

“不用!”红豆忙道,“小七哥哥,我可以自己去。现在还不知道那里究竟是不是蛊医族所在地,就算是,小七哥哥去也不合适。”

“不合适?”闫容谨眸光有瞬间黯淡,“因为朕是皇帝?担心朕会对蛊医族不利?就算真有那一天,若求情,觉得我不会为了放过蛊医族?”

他不奢望她能听懂他话里隐晦的意有所指,但是他依旧忍不住问了出来,压不下心头瞬间狂涌的涩。

他看到她轻轻摇了摇头,只这个简单的动作,便将他心中的涩意抚平一半。

她说,“不,我相信,小七哥哥。就是因为相信,所以才更不想让为难。”

七七身在蛊医族,这一点两人已经心知肚明。

而蛊医族于各国皇室眼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两人同样心知肚明。

皇室欲除之而后快。

深深凝着她,闫容谨再问,“红豆,朕在眼中,是什么人?”

“小七哥哥在我眼里,跟青莲叔金子叔他们一样,是长辈,是家人。”她笑着,答得毫不迟疑。

“就算如此,也比不得七七?”

“便是家人,也有重跟更重之分。在我心里,七七,是那个更重。”

起身,男子从龙案后站起,高大身影在少女身上拢下一层暗影,他探手揉上她小脑袋,“谢谢,小丫头。”

谢谢答得毫不迟疑,没有一点欺骗。

不给他丁点联想。

良久后,御书房只剩下闫容谨跟彭叔。

外面夜幕已降,书房里掌了灯,灯光映照在男人脸上半明半暗。

彭叔看着男人恍惚侧脸,轻叹,“皇上,红豆郡主尚年幼。”

“不,她只是太过相信朕了。”闫容谨僵硬扬唇,笑纹不含笑意,“朕原以为百姓那些话至少能在她心里掀起些许波澜,可是好像没有。她并非不在意,她只是过于相信朕,相信朕对她如她对朕一般,不生旖念。”

慢慢垂下眸子,他低喃,“可是彭叔,现在朕,真的痛恨这种信任。”

让他羞于自己的心思,好像是对她信任的一种亵渎。

叹息更重,不想皇上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彭叔岔开了话题,“皇上,那咱们手头上的事?”

“继续查,若真跟蛊医族有关,绝不姑息!”

公为公,私为私。

他是君王。

翌日一早,都城码头有船离岸。

阔别了闫容谨及来送行的潘子忆一行,红豆启程前往宛丘。

船速很快,站在船头有种乘风破浪之感。

迎着拂面而来的河风,红豆遥望那个未知的方向,眼底有即将相见的期待激动,也有隐忧。

她少时曾从爹娘及青莲叔他们口中听过蛊医族。自蛊医族圣女死后,西凉大损锁国,外间再没传出过蛊医族的消息。

那是个极为神秘又让人忌惮的部族。

而七七身为圣女的儿子,在族中地位定然不低。

七七现在,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又担着什么样的责任?

第一八五七章 番外:情生(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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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宛丘东郊。

一行十几个男子在密林中穿梭,行在最前头的几个身着黑色短袍束裤,面无表情,跟在后头的六人,着粗布灰衫,年龄不一,皆脸色颓败。

头顶太阳很毒,在密林里兜兜转转行了两个多时辰,后头好几个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都走快点,再磨蹭天黑了!”最前头领路的人喝道。

“那个……东家,能不能让大家喝口水歇会再走,我、奴几个在牙行两天没吃饱饭了,走这么久实在累得慌,也拖累东家不是?”最后头一灰衫少年探出脑袋,五官平平看着脏兮兮的,但是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很是灵动。

领头人瞪了少年一眼,“怎么就最多事!”

“我也是为了东家好嘛,呵呵呵……”少年笑得讨好,又不会惹人厌。

取出腰间水袋扔了过去,领头人喝令,“一刻钟!”

“谢谢谢谢,东家您真是大好人!”

少年接住水袋,自己没喝,先递给了同行中渴得嘴唇干裂的人,同时不着痕迹记下眼前方位。

她半月前就到宛丘了,好容易找着地图上的位置,结果在外围转悠了十天都没找到入口,这地方就跟迷宫似的。

整个密林看似寻常,走进来之后就辨不清方向了。

不过蹲点也不是无收获,她守到了从林子里出来的一群人,还听到了他们说要去买几个奴才。

仰头望天,红豆轻叹,为了找人,自己把自己卖进牙行,还花钱搞小动作让自己成为被买的奴,她也是史无前例了。

爹要是知道了,非抽死七七不可。

“时间到了,继续赶路!”

红豆低着头,暗暗撇嘴,这领头的怕是算数不好,他的一刻钟比正常人短好多。

此时日头已经倾斜,但是密林里的热度丝毫没减,把人热的汗水直流。

跟在领头人身后东弯西拐,最后出现在红豆眼前的是一片白雾弥漫的石林,那么烈的阳光竟然照不进去。

红豆眉头微蹙了蹙,看着前头黑衣人暗自交换眼神,心头打了个突。

很快,身边传来人倒地的声音。

眼见六个奴就剩自己一个尚坚挺,而前头黑衣人已经狐疑朝她看来,红豆忙白眼一翻,软软倒下。

“套上头罩,带走!”

被套上头罩的红豆,“……”

没想到这些人小心成这样,也更印证了她心里的猜想,他们要去的地方,定然是蛊医族无疑。

不然哪里用如此防备。

被人像扛沙袋一样,颠簸感震得红豆七荤八素,眼前再恢复光亮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

她没敢睁眼。

把她们扔在地上的几个黑衣人,许是回了寨子便少了顾忌,开始高声交谈。

“少主不喜欢寨中蛊女伺候,这次咱买的奴才是男的,少主总没话说了吧!”

“这可不好说,少主那性子谁能猜得透?不过人买回来了也没差,就算少主不要,还能送去伺候几位长老。”

“不过少主好像不在,又去蛊林了?”

“上次在外面受了那么重的伤,自然是要去蛊林疗伤的,咱等会。诶,先把人弄醒!”

第一八五八章 番外:情生(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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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醒转”过来,红豆做出战战兢兢的表情打量四周。

眼前是座石堡,周围墙壁部以巨大石块堆砌擂叠,在四个角落燃烧着火把,将室内光线映得忽明忽暗。最上首的位置,则是一张巨大石椅,雕刻着各种虫子的形状,只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少主!”旁侧突然集结高呼。

红豆浑身一下绷紧了,跟身边另外五个奴才畏缩着回头,朝身后石门方向看去。

一道劲瘦颀长身影出现在门口,束腰青色长袍,面覆半张面具,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而这些,远不及那双眼睛摄人。

漆黑深沉,眼神冷杀。

男子视线在畏缩的六人身上掠过,举步往里走。

“少主,这是我们今天从外面买回来的奴才,用来伺候少主及几位老长老日常琐事。蛊女您不要,小厮总没问题了吧?您先挑!”领头黑衣人迎上去,等男子答复。

“不用。”削薄唇瓣淡淡吐出两字,目不斜视从六个奴才身边走过,在即将与最边上的红豆擦肩而过时,脚步忽然停下。

那双深沉眸子慢慢转了过来,盯着用头顶对着他的少年,好半晌。

红豆心里有点抓狂,他站在这里这么久,一直盯着她啥意思?

她刚来就露馅儿了?

“叫什么名字?”男子淡淡开了口。

“六六!”破罐子破摔,红豆抬起头来,努力挤出一抹笑,“少主,奴才做事机灵,手脚利索,什么都会干,要不您就挑了我吧?东家说没被挑中不给饭吃,奴才已经饿了两天了……”

他们家七七聪明的很,原本她打算潜进来后先暂时避开他视线,摸清里头情况再说。

没想到刚来两人就打上照面了,而且他还这么盯着她。

红豆有点怀疑自己易容术大退步。

“六六?”男子唇角不可察的扬起一角,对等着他答复的黑衣人道,“就他吧。”

见少主改了主意,黑衣人大喜过望,“是!少主,早就该找个人伺候了,不然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动手做,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咱们寨子穷得很,奴才都配不起呢。”

“其他人退下吧。”没理会属下牢骚,男子下逐客令。

“是,这就走这就走。少主,这几个奴才跟着赶了一路,都脏兮兮的,属下先带他们下去沐浴更衣,待会再把这小子给少主送来!”

本要往石椅走去的男子又停了脚步,转身,清淡视线落到说话的人身上,“我说,其他人退下。”

“……”黑衣人看看男子,又看看浑身脏兮兮的小厮,沉默拽过另外五个人离了石厅。

等出了石厅后才大喘气,问身边伙伴,“我怎么觉得少主刚才的眼神带杀气?们感觉到没?”

几个伙伴白了他一眼,“白痴。”

“骂谁呢?都给我站住,说清楚了!……”

吵吵闹闹声音远去,石厅里就剩下两人,一下子清静空旷下来。

红豆还在纠结自己到底是不是被认出来了,却见男子已经在石椅上坐下,闭上了眼睛,“去厅后面给我打盆凉水。”

第一八五九章 番外:情生(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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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臭小子绝对没认出她来,不然他敢使唤她打水?

顺着男子示意方向,从石椅旁侧去了后头,是一条狭小冗长的走道,两边也皆是石壁,石壁上有点亮的油灯。

穿过走道后,眼前便豁然开朗。

红豆凝目,方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活泉。

分左右两个池子,一边池水清澈,出手冰凉。另一边则缭绕白雾,探手入内,温度暖烫。

冷暖泉,可真够享受的。

又左右瞧了瞧,从靠墙角的位置取来木盆,一边打水红豆一边磨牙。

人家在这里享受的不得了,亏她想尽办法找他,还把自己卖身为奴。等以后回了柳家大院,她天天骑着死小子揍他!

“哗啦——”耳边突然响起水声,红豆忙敛看小表情抬头看去,眼珠子凸起、

男子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而且自己淌下了冷池。

“、少主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跟鬼一样,走路没声音的吗!

“磨牙的时候。”靠着池边坐下,男子于水中转眸看他,“若不愿意伺候人,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哈哈哈,少主您听错了,奴才没磨牙。”半抬木盆,红豆细声细气,“少主,那这水还要吗?”

“不用,放着吧。”

将木盆放回原位,背对男子的时候红豆再次隐隐磨牙,既然不用水,叫她进来干吗?看他洗澡吗?

死小子怪脾气,对着外人的时候还真是不讨喜。

咳,不过也是应该的,对着外人要那么讨喜做什么,对自己人好就行了。

他们柳家大院的人不都这样么。

身后时而响起寥寥水声,红豆眼珠子转了转,扭过身来,“少主,洗澡不脱衣服的吗?”

“以前没做过奴才吧?”男子答非所问,也不看他。

“……小的家乡遭了灾,不得已跑出来卖身糊口,以前确实没做过奴才。”

“做奴才的,最忌口舌。不该好奇的事情别问,犯了规矩,要挨板子的。”

红豆脸上笑容差点端不住,“小的知道了。小的就是从没见过穿衣服洗澡的人,是以多嘴问了句,以后改!”

在心里,红豆给臭小子上了鞭刑。

要不是听黑衣人说他回来前受了重伤,她想看看他身上伤了哪里,谁理他穿衣服还是披麻袋洗澡啊!

算了,想来留在这种地方,七七自己也憋屈。她且忍着。

等回了柳家大院,就又是他们家乖乖的七七了。

蹲在靠墙角落,两手托腮看着慢条斯理洗澡的男子,红豆没发现自己早就上扬的嘴角。

找到了,见着了。

真好。

“过来。”

神飞天外时,耳边传来两字。看到男子已经上岸,红豆忙回神,“是不是要布巾?”

说罢很自然伸手从旁边架子上把挂着的布巾拿了过去。

哪知男子在接布巾的时候竟然一个使力,把她提着放进了旁边暖池里。

两手在池子里用力扑腾出一串水花,红豆忍着才没上手揍人。

“少主,好好的提我下水干嘛!”是提,是提!

她没觉得这么丢人过!

第一八六零章 番外:情生(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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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乔装混进来,想象的久别重逢的画面不能有就算了,死小子还可着劲儿欺负她来。

红豆深呼吸,再给死小子记上一笔。

男子站在岸边淡定擦脸上面具,上面是被她一番扑腾溅上的水珠,“我爱干净,既我的人,每天就得把自己也收拾干净了。洗洗吧,身上汗味能熏死狼狗了。”

红豆,“……”一股红气迅速冲上脸颊,也不知道是羞的气的,还是暖池里热气熏的。

“架子后面衣柜里有干净衣衫,洗干净了先凑合穿上。”将湿了的布巾扔回架子上,男子举步往外走,“我需在石厅处理事务,洗好了自己出来吃饭。”

等男子背影完消失眼前,侧耳倾听也听不着脚步声之后,红豆抡起俩小手把暖池的水当成死小子拼命拍,“臭小子,居然敢说我汗味能熏死狼狗!胡说八道!我是少汗体质!根本不熏人!”

池子外甬道中,站在那里的男子,面具下唇角轻轻扬起,无声离开。

红豆花了半个时辰时间清洗,怕身上还有什么残余气味,甚至在内室翻箱倒柜找出点干香花,撒进了暖池。

洗完后从衣架后头柜子里,果然找到几件干净衣裳。

也确实是凑合着穿。

衣裳又宽又长。

“才十八岁,怎么就长那么高了……”边往外走边揪扯身上极不合身的衣衫,红豆郁闷嘀咕。一看衣裳天青色调就知道是七七穿的,不知不觉,他们家弟弟已经长大成人了。

嘀咕完后,红豆脸上又浮出笑意,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

在即将走到石厅的时候,红豆又低头看自己身上有没有可能露出破绽的地方。

刚才被死小子提溜下水,裹胸湿透了不能用了,好在这身衣服宽大,加上本钱不够骄傲,咳,勉强能遮掩。

走出去的时候,红豆整个是缩着的。

首先闻到了空气中飘溢的饭菜香,接着看到了摆放在靠墙石桌上的饭菜,再再然后,才转眸偷瞄正低头坐在石椅上翻阅文卷的男子。

“咕噜噜……”红豆捂着肚子,朝抬头看来的男子申明,“少主,这不怪我,我两天没吃饭了。”

她也不想这么尴尬,所以她一点不脸红。

“吃饭吧。”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一圈,男子放下手里文卷,起身往石桌走。

“我也能吃?”小跑步跟在他身后,红豆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少主,真是个好人!放心,以后小的一定伺候更周到!”

跟在后头,没看到她自然脱口的赞美惹来男子无声笑意。

桌上饭菜不算精致,就是寻常家常饭菜,但是落在此时的红豆眼里,也跟山珍海味无异了。

她真的两天没吃饭,那个牙行的牙婆子很是没人性,所以临走前她给那个婆子送了点薄礼,够她跑三天茅厕。

“少主,我真的吃了啊。”嘴上这么问,拿起碗筷动作一点没含糊。

在她狼吞虎咽之际,男子不着痕迹抬眸,眼底闪过心疼。

也是因着饿了吃得太认真,所以没察觉桌上饭菜大半进了她的肚子。

第一八六一章 番外:情生(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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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很快有人来收拾碗筷。

“收拾一下石堡东厢,以后她就住那里。”天弃对前来收拾的人道。

来人惊讶抬头,“少主,东厢是住的地方,六六一个奴才怎么能跟您住一块,要不让他住到西厢去,或者跟另外几个奴才一块,也能有个伴——”

男子眸光朝他淡淡投去,来人便不敢说话了。

见状红豆清了下嗓子,道,“少主,小的住西厢也是可以的。”

一个东厢一个西厢,距离应该不会太远,没差。而且离得远些,对她来说反倒安,她特怕七七发现她身份,然后把她提溜着打包送回杏花村。

“既是伺候我的,住我附近方便使唤,有何问题?”天弃转眸,朝她淡道。

红豆好想掐他,看把他给嘚瑟的,还方便使唤?

“没问题,少主说什么就是什么。”红豆皮笑肉不笑。

“他叫善思,跟着他过去认认房间,今晚我需去蛊林练功,不会回来,用不着伺候。”

“是,少主。”不回来正好,今天走了那么久,她确实累得慌,尤其是吃饱饭后,更想睡觉。

他不在,那她能睡个安稳觉。

“跟我来吧。”善思看了她一眼,端着碗筷往外走。

红豆忙站起来,提高过长的裤腿跟上。

身后,男子看着她不停提溜裤腿模样,以拳抵唇,压下要脱口的笑声。

等善思回来报告,又吩咐,“让善绣在天亮前赶制两套男子新衫。”

说罢又从旁取了笔墨,于纸上写了些东西后递过去,“这是尺码。”

拿过那张纸,善思讶异,“少主,怎么知道六六的尺码?”

天弃眸色淡淡,没有回答的意思。

在贺州跟她去添置新衫的时候,他将她的尺码记下了。

善思看了他一眼,又看他一眼,“属下这就去办,不过少主对六六也未免太好了些……难道是因为他的名字?”

“善思,话太多了。”

“属下告退!”善思忙退下。他不敢心存侥幸,少主待他可没待六六时那么好脾气。

外头已是月朗星稀,走出石厅,天弃在门口站了片刻,转步去东厢。

站在一间厢房前,听着里面隐约可闻的浅浅呼吸,眼底慢慢溢出温柔。

六六?

便是乔装了给自己取个名字,也没忘记要大他一级,压他一头。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找到这里来。

他该拿她如何?

夜渐深,房门前身影不知何时离开,唯有月高悬。

睡了个大好,翌日醒来外面已经天色大亮。

红豆在床上滚了滚,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真的太累了,所以睡起来特别沉,竟然没因为在陌生地方认生。

“不知道他练功回来没有。”想到死小子,红豆精神一震,也不赖床了,迅速起身准备去探探消息,拉开房门,意外在房门口看到两套新衣裳。

怔了下,红豆嘴角爬上笑意。将衣衫拿起往身上比了比,挺合适,应该是特地为她准备的,是他喜欢的天青色。

褪下身上过大的袍子,换上新衫后,红豆重新出门,往隔壁房间探头探脑。

第一八六二章 番外:情生(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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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太累了,加上天色太晚,她没有细细打量周围环境。白天再看才发现所谓东厢,就是靠着石厅左臂而建的一处别院,院中没有多余装饰,整个院子只有三间厢房。

她既睡了一间,另外两间总有一间是七七的。

蹑手蹑脚,将耳朵悄悄贴上中间厢房,红豆想听听里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耳朵刚贴上去,房门便往后拉开,害她一个收势不及往前扑去,嘣一声撞上坚硬肉墙。

“少主,早啊。”抬起脑袋打招呼,红豆干笑。

真是太巧了,巧到她以为他早就守在房门后面,就等着她贴过来。

“不早了。”男子垂眸,又分明眸波淡而平静,完没有使坏过后的痕迹。

“昨晚不是说不回来吗?”

“早上回的。”

扭头看看天色,红豆,“早上回来的,最多也就睡了两个时辰,不困吗?”

“习惯了。”男子答完,越过她走了出去。

“这怎么能习惯呢!少主,觉没睡好对身体很不好,还老得特别快,早上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再回去睡会?”小碎步跟在男子身后,红豆有些心疼。

以前在柳家大院,他们家七七作息素来极准时,每天都能吃好睡好,怎么在这里两年功夫,竟然习惯了只睡两个时辰?

蛊医族的混蛋虐待她家七七,把她们七七当牛使唤呢?

红豆冷了脸,被她知道这里是谁对他们家七七不好,她一定不让他好过!

“以前这里只我一个人住,没时间打理院子,现在既然在,有时间就把院子规划一下。”前头男子不着痕迹慢下脚步。

红豆回神,这才发现男子带着他并没有去别处,而是在不算大的院子里转圈,“……”

怪毛病,不睡觉跑院子里转圈?

红豆不耻下问,“不知少主说的规划是什么意思?”

“可会种花草?院子里显得有些单调了。”

“哦!明白!”红豆点头,“别的不敢说,种花种草我最拿手!”

环视整个院落,除了那三间厢房,院子里连根杂毛都没有,确实单调得很。

且看着没有一点生气,更像是只供人居住的客栈。

“那这里就交给了。”

“少主放心,一定不负重任。”红豆露出小贝牙。

这个笑容,换来一把花铲,几袋种子。

接下来的时间,红豆跟院子耗上了。

把那些种子种完,整整花了她一天功夫,累得倒头就睡,完没想起来从早上碰面过后,到回房睡觉为止,她都没再看到男子身影。

又是月西垂,一道劲瘦身影出现在厢房门口,站了片刻后,犹豫着伸手推开了房门。

被房门拦截在外的如水月光顺势往里倾泻,为室内添了微弱光亮。

男子走了进去,只几步便又停住,隔着一段距离,看床上人儿安睡面容。

做了乔装,脸蛋平平无奇,却一样让他眷。

“七七不听话了……别跑……”人儿突然翻了个身,嘴里低低梦呓两句后归于安静。

他身上骤起的紧张也随之放松,只是不敢再呆在这里,深深看她一眼后,悄然掩门离开。

第一八六三章 番外:情生(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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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迷迷糊糊的人,突然撑着坐了起来,嗅嗅鼻子,惺忪睡眼一下睁开。

空气中有极淡的血腥气。

七七!

红豆想都没想,立即下床往隔壁跑,连鞋子都没顾上穿。

这里是东厢,整个院子只有她跟七七两个人,她没受伤,那受伤的就只有七七。

到得隔壁,红豆直接推了门进去。

即便有所猜测,看到眼前景象依旧让她倒抽一口凉气,瞬间红了眼眶。

坐在桌前的男子,正半赤着上身,暴露在灯光下的整个背部,两道半臂长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两边隐约泛白外翻。

她突然推门进来让他猝不及防,来不及将伤口部遮掩,此时已然僵了动作,狭长凤眸震惊看着她。

然也只是一瞬,他便若无其事将衣衫穿好,挡住了伤口,“我没唤,过来作甚?随意闯主子房间,连规矩都忘了?”

“去泡水了?”她才不管他故作冷淡的语气,直直朝他走去,质问。

只有泡过水,伤口才会那样泛白。

“回来之前是不是去洗澡了?”不等他答,她又问,眼眶更红。

他还想要把她吓唬走的话便说不出来了,看着她泛红眼圈,眸心不可察的缩了缩,“回去歇着,这里不用伺候。”

“不要命了吗受这么重的伤还去洗澡!”她咬牙,死死忍住想掉下来的眼泪,拿起桌上他还未来得及擦的药粉,一手拉开他上杉,“我给上药!”

闭眼深呼吸,又缓和了下语气,“奴才既然是伺候少主的,给少主擦药疗伤也是理所应当。”

他不说话,但是也没再赶她,默认了她的行为。

转到他身后,距离近了能更清楚看清他背上的伤口,除了那两道之外,他背上还有很多陈年旧疤,长短形状不一,是被各种武器所伤。

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她辨不出来源的细小伤痕。

强忍心头酸涩,红豆开始给男子抹药,指尖无声无息,凝出白色凝露混合在药粉当中。

指腹触碰上他伤口的瞬间,他背部肌肉有片刻紧绷,及后又很快放松下来。

两人都没说话,沉默在空气中无边蔓延,却不会让人无所适从。

他就这么背对她坐着,长睫半垂,遮住所有心事。只能从侧影看到他好看的睫如羽蝶,时而轻颤。

而他置放在膝上的双手,早就紧握成拳,因为她指尖传递出来的情绪,太过心疼怜惜。

鼻端闻到了抹上伤口的药粉散发出来的药味,夹杂其间还有一丝极淡的甜香,天弃眸心动了动。

那是她独有的,能从她指尖沁出来的香气。

他便是凭此,一眼认出是她。

“伤口愈合前不许……不能再碰水。”擦好药,她口气生硬叮嘱。

“嗯,懂医?”他低应,配合她遮掩。

“小的年少时曾在镇上医馆当过一阵学徒。”

“年少?今年几岁?说话老气横秋。”

“二十!”怎么了!

她还是没忍住脾气,瞪了他一眼,然后假惺惺告退走人,“药擦好了,少主早点上床歇着,小的告退!”

说她老气横秋?到底谁老气横秋了?她好歹二十了,他自己才十八呢,比她更老气咋不说!

第一八六四章 番外:情生(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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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像是完没看见她的白眼,视线落在她洁白如玉双足,“喜欢光脚走路?这样容易凉到足心,长不高。怪不得二十岁还那么矮。”

红豆气得说不出话来。

人身攻击?

才矮,家都矮!

“下次记得穿鞋。”

“要管!”

门砰一声被摔了,小奴才气呼呼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等她走了,他一直握着的双拳才陡然松开。

他的克制力已经到达极限,他想抱她。

她只要再多呆片刻,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忍得住。

天弃苦笑,就是知道她对气味极为敏感,所以回来之前他才会特地洗掉身上血腥,没想到还是被她察觉了,甚至惹她生了气。

怕是接下来好几天她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他得想想办法,他要怎么办。

……当奴才的比主子脾气还大。

回到房间,红豆一把把自己摔到床上,仍气不顺。

她就脾气比主子大怎么了!

大不了拆穿身份他把她送回去啊!

没见过这么不在意自己身子的!

既然那么不怕死,干脆直接逮他回去让爹爹打半死关起来算了,看他还怎么跑!

越来越不听话。

吸吸鼻子,了无睡意,脑海里满是男子背上密布伤痕,红豆抱着被子悄悄抹泪。

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该拿七七怎么办才好。

那么多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在家里被长辈们疼爱着长大的孩子,消失了两年多,他又究竟吃了多少他们不知道的苦?

他什么都不说。

好心疼啊……

好心疼她的七七。

扭头,视线穿透墙壁落在隔壁方向,黑暗中,少女清澈眼眸渐渐坚定起来。

以后他去哪里,她都跟在后面,她倒要看看,一天天的他究竟都去干了什么。

天际刚透出第一丝灰亮,红豆就听隔壁传来轻微咿呀声响,立即从床上弹起来,趿着鞋子就往门口冲。

又想趁她不知道的时候偷溜?哼,她蹲点了。

“少主,早啊!”紧随他后打开房门,红豆对着劲瘦男子扬起笑脸,好像昨晚大脾气的人不是她一样,无比自然。

男子黑眸深凝着她,视线从她脸上落到脚上,那抹晃眼的玉白让他眉头蹙起,“把袜子穿上。”

“天热,不穿也行。”红豆笑容可掬,一句话,就是不走。

他休想离开她视线。

天弃眸光微闪,心头无奈至极,“我喜干净,也喜整洁,既是我的小厮,也当如此。衣衫不整的,出去给我丢人。”

她就是不动,明亮眸子眨巴眨巴瞧着他,装听不懂。

“……我等。”

小奴才咻的转身冲回房,再出来时候衣衫整齐,不该被人看到的地方半点没露,“少主,小的好了。接下来您要去哪?”

他没答,只是转了身往外走,至于她立即跟在他身后的举动,他也没挑毛病。

这是红豆来了蛊医族后第三天,也是她第一次能这么悠闲自在的跟在他身后探秘这个神秘的地方。

往外的一路上,遇见不少人,看穿着打扮跟外面的人很不一样,多是长袖对襟衫配束腰长裤,尤其女子衣衫颜色艳丽,头上也带着繁杂饰品,透着浓郁的地方风情。

人人见了他,都低头唤一声少主,神色语气毕恭毕敬。

第一八六五章 番外:情生(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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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也没错过路上所遇的人,眼底对她浓厚的打量及探究。

“少主,以前身边从没有跟过奴才吗?”她记得假装昏迷的时候,曾听过那些黑衣人讨论,他从不用人伺候。

“嗯,用不惯。”他道。

“为何?有人伺候不是更轻松些吗?”

“我习惯事事亲为。”

“这就不对了啊。”某小厮斜眼狐疑,“少主要真事事亲为,怎么还挑了我做小厮?”

她看不到前头男子忽而翘了唇角,启唇,“一时恻隐。”

“啥意思?”

“六个买来的奴才里,最是瘦小,要是被别人挑了去,就这身板能干什么活计?”

“是说我不顶用?!”

“尚算有自知之明。”

红豆,“……”很好,又是一笔仇。

此时两人已经走出石堡,放眼四望,红豆在周边看到了大片大片梯田,极为壮观。但是梯田里郁郁葱葱一片,长的是野草。

她猜测这里应该是蛊医族聚居的寨子口。

以前听七七说过,蛊医族的土地种不了稻子之类的作物,因为泥土有毒。

“少主,这里是寨子口了吧?要去哪?”

“心情好,随处转转。”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漾着似笑非笑意味。

红豆,“……”转转就转转呗,他笑她做什么?

视线落在他背上,红豆忍不住嘀咕,“身上还有伤呢,有闲逛的闲情,不如乖乖养伤,乱跑做什么。”

眼见男子转了脚步要往梯田走了,红豆眼珠子转了转,就地蹲下来,“少主,不行了,小的小身板弱的很,走不动了,脚好累。”

天弃顿住脚步回头,嘴角隐隐抽搐。

她在他面前真的连装都不屑装,光蹲在那里嚷嚷,脸上哪有半点累的模样。

“真走不动了?”

“真的。”红豆小脸严肃。

话音落,就见男子往她走来,然后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我背。”

“……这怎么行,是主子,我是奴才,哪有主子背奴才的道理,奴才要被说成奴大欺主的,哈哈哈!”红豆笑得干巴巴的,被他这一手打得措手不及吗,“再说主子身上还有俩这么大的刀口子呢。”

双手特意在男子面前比划出一个夸张的弧度。

谁要他背了,他是不是不记得背上的伤有多重?

还背她?

“说的对。”男子煞有介事点头,起身,面向她,“不能背,那就抱着吧,身为主子,总不能把自己小厮撂在这里不管。”

红豆惊得一个仰倒,避开男子伸出来的手爬着就逃,“我我自己走,我现在一点都不累!”

晚了,被人拦腰拖了回去,任她怎么扑腾都挣不脱。

红豆欲哭无泪,她不是想这样的啊,大庭广众,两个男人抱什么抱?

“少主,醒醒,那边属下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再给他塞回去就是。”

“……”生而为人,为什么就不说人话?

就在两人打打闹闹不远处,带队出来巡逻的黑衣巡卫队一个个都瞪圆了眼珠子。

他们家少主历来生人勿近,受伤都是自己疗伤。

现在在做啥?强抱小厮?!

第一八六六章 番外:情生(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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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是真想下来的,她也挣扎了。

但是她斗不过啊。

“再挣我伤口要开裂了。”

她哪还敢动?

绝望偎在男子怀里,红豆目光呆滞,“少主,准备这样爬梯田?”

“有何不妥?”

“们寨子里的人知道什么是龙阳之癖吗?”

男子脚步嘴角抽搐一瞬,“龙阳之癖?就这张脸?”

“……”红豆抬头,从这个角度仰望,男子下颌线条依旧精致漂亮,连嘴唇也是极好看的。

让她找不到理由抨击他的脸。

早知道她该给自己整成美少年的!

搞什么平凡低调?

气得她胸闷。

“不玩了!”

“玩什么?”男子垂眸,瞧着她气闷的脸,眼底隐有笑意。

红豆抬眼瞪他,“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不装了?”

“装得最像,好意思说我!”

他们家七七能是那种随意说抱人就抱人的人?

他连哥哥巴豆都没抱过,一点不介意的抱个小厮,还忍着小厮对他发脾气,真的纯粹因为一时恻隐?说出去都没人信。

他们家七七的脾气,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好。

心肠,就更不像外表那么好看了。

“放我下来。”没了束缚,揪他耳朵就很自然顺手了,红豆扬起小下巴施令。

“这里的田埂很窄,长的杂草都有轻微毒性,要是不小心染上草汁,会中毒。”无奈,天弃开口同女子解释。

“有毒还带我上来?就这种野草,连都毒不倒,以为能毒的了我呀?快放我下来,仔细伤口真开裂。”

天弃脚步没停。

她懂的事情他自然也懂,他就是纯粹不想放。

红豆嘟着嘴瞪他,瞪着瞪着揪他耳朵的手力道便轻了,小手攀住他肩头,借此减轻他抱她的负担,“都多大人了,越来越不听话,故意让人心疼。”

他笑,“嗯。”她的心疼让他高兴。

拍拍他肩头,小手指了个方向,“那边有干净石头,抱我去那边坐坐,我再给看看伤口。顺便交代一下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谁伤的?”

两人之间揭开了窗户纸,她不演了,他便也不装了。

把女子抱过去坐下,天弃没有直接回答女子的话,半开玩笑揶揄,“姐姐要帮我报仇?”

“死小子,终于肯承认了!”一声姐姐,让红豆砰的爆发,两手捏上他露在面具下的腮帮子用力扯,“怎么不装了?不叫我相思姑娘了?让装,让装!”

明明是她揪他的脸,先红了眼圈的却是他。

他双手将她小手包裹住,唇颤了颤,“是我不对,别哭。”

“太欺负人了!”明知道她在找他,明知道她多想见到他,遇上了他却还不承认。

“我认罚,以后想怎么欺负我都可以,可行?”

“谁要欺负了?姐姐像是那种欺负人的人吗!”

他稍稍拉开些距离端详她,然后一本正经摇头,“不像,一点不像。”

“噗嗤!睁眼说瞎话,变成坏小子了。”红豆破涕为笑。

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要真个哭了,他们家七七背地里会很难过。

第一八六七章 番外:情生(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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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回的蛊医族,这两年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一直不回家,这些不想说,我便不问了。”平复情绪后,红豆小手抚上男子脸庞,指尖触着那半块冰凉面具,“七七,把面具摘了,让我看看好不好?”

她清晰察觉到他呼吸有瞬间停滞,漂亮眸子隐约晃动。

他在为难。

“连我也不能看么?”

“不是。”他立即否认,眼底浮出挣扎。

过了好一会,抬手慢慢将面具解开,“不是不能看,我是怕又生气。”

那半张格挡视线的面具,落下,她清楚看到了久违的脸孔,之前强忍的眼泪却同时冲出眼眶。

“怎么会这样?!”

他们家七七以前长得多好看啊?是大院里最好看的小娃娃,最好看的少年!

可是现在那张本该精致的脸,有近半地方,竟然密布着坑坑洼洼的疤痕!狰狞而可怖!

“谁干的,告诉我谁干的!”揪着他衣襟,眼泪扑簌而下,红豆心痛得不能呼吸。

他慌忙将她拥进怀里,抱得紧紧的,因为太焦急,说话也开始笨拙,“没人,没有人,是我的原因,怪我,都怪我。别哭了,红豆,红豆……!”

“骗人的,过得一点都不好,为什么不回家?”伏在他怀里痛哭,她语不成调,“为什么不回家?我会保护,哥哥、爹娘都会保护,多大的难题我们都能一块解决,为什么不回家?”

她的声声质问,他哑口无言。

空荡荡的梯田之上,唯闻风声,及少女悲切的哭泣声。

“别哭了。”良久,他才又开口,声音暗哑艰涩,“是……蛊虫咬的。”

少女哭声一窒,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眸光颤动,“蛊虫……咬的?”

“只要不哭,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捧着她小脸,他低声哄劝。

他只想看到她欢笑。

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她真的不哭了,她也不说话,仰着小脑袋静静瞅着他。

眼睛跟鼻尖因为刚才一通大哭而发红,卷翘长睫还沾着泪珠,粉嫩唇瓣娇艳欲滴,这副模样,让人想将她怜到骨子里。

他闭眼投降。

“当初在芜城,是蛊医族的人趁乱带走了我。当时我身手挟制,也不会说话,在城门口跟擦肩而过。”

红豆瞳孔缩起,“那辆马车?!”

芜城,即便时隔两年多,在那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她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那里是她弄丢七七的地方。

所以她也清楚记得,当时她在城门焦急询问城卫,有一辆马车,跟她擦肩而过。

那天,只有那一辆马车出了城。

天弃点头,“他们将我带回了蛊医族,因为,我是他们的少主。自从蛊医族上代圣女死后,蛊医族就再没出过血统纯正的圣女,又因为西凉皇不停打压,蛊医族迅速败落,他们需要人带着部族重振旗鼓,卷土再来。

“所以他们选了。因为是上代圣女亲子。”

“不止如此,其实我被带回柳家大院那些年,蛊医族一直有派人密切注意我的动静。这期间,他们曾数次派人接近我,试探我的能力。”

第一八六八章 番外:情生(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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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那些,有些是红豆知道的,有些是她不知道的。

如北仓皇宫莫名死掉的宫女,人人都以为,那只是个走了霉运的可怜虫。

那个人身上残留的他的血液,被蛊医族人取走了。

还有倒在巷子里被巴豆救回去的妇人。

那个人教了他控蛊的心诀。

从那天起,他就走上了成为蛊皇的路。

蛊医族数百年来唯一的蛊皇,血统比圣女更纯正的蛊皇。

所以蛊医族最后拼着不惜得罪三国皇室势力的危险,将他强硬带走。

“后来呢?”听着他慢慢叙述,她追问,“为什么的脸会被咬成这个样子?”

不止是他的脸,还有昨晚她在他背上看到的那些密密麻麻不知名伤疤,那些,应该也是蛊虫咬出来的。

甚至她能想象,他身都遍布那样的伤痕。

“后来,为了彻底激出我的潜力,他们把我埋进了蛊林。成千上万的蛊虫,抢着吸我的血。”

红豆只觉呼吸不畅。

把活人埋进蛊虫成林的地方,任由蛊虫撕咬毒杀,那样的画面她就算没亲眼看见也能想象得出来有多骇人,有多残忍!

红豆一把将男子抱住,抱得紧紧的,浑身都在颤抖。

她想杀了那些那样对待他的人!

“他们那么对,为什么还要做蛊医族的少主,为他们卖命?”咬着牙,红豆竭力让自己语气保持平静。

即便如此,也没能成功,语调僵得不成样。

闭上眼睛,他偷偷的,贪婪汲取她身上甜香,随后克制拉开距离,若无其事笑道,“故事不能一次说完,不然下次就不知道该要怎么哄了。”

“我还能继续哭。”

“我们家姐姐,可从来不是爱哭的性子。”

她定定瞧着他,突然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不知道女人的眼泪可以当武器?”

“我只知道,红豆姐姐不会拿武器对着我。”他卖乖,扣住面具将那半张脸重新覆住。

眼泪危机解除了,那些不想让她知道的,他选择隐瞒不说。

再次将男子抱住,小手轻抚他脑袋,红豆声音变得轻柔。

她说,“不会,姐姐永远不会拿武器对着七七。”

他不想说了,无妨,她不逼他。

但是那些害了七七的人,她总会要他们付出代价!

抬眸看向寨子方向,红豆眸心冰冷。

“回去吧,回去我再给伤口上一次药,在伤口好转之前,不许碰水。以后若再受伤了,也不用想着去将血腥味洗掉。的血腥气息,我不嫌。”

“好。”他乖乖应声,看她的眼神,如映了月色的湖,柔光闪烁。

先起了身,再将女子拉起来,他伸手又想跟刚才一样,怎么将她抱上来的,怎么把她抱回去。

被她用力跺了一脚,疼得龇牙。

“红豆姐姐,以前都不会这么欺负我的。”

“呵,我们家七七以前也不会这么不听话,更没胆子耍弄我玩。”

“……”他哪敢?“我怕直接拆穿了会不高兴,所以配合了一下。”

少女背着小手,抬着小下巴往梯田下去了,清脆声音凉凉的,“编吧,继续编,一笔一笔的,姐姐给记着!”

“……”

第一八六九章 番外:情生(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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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医族买了几个奴才回来伺候人。

奴才买回来的第五天,整个部族就闹哄翻天。

到处都是寨民聚在一处议论,少主变得他们都快要不认识了。

距离少主所住石堡不远的营寨里,木楼厢房,两个女子相对而坐,在她们周围还有好几个蛊女陪同。

议论的也是同一件事。

“区区一个小厮,竟然让少主另眼相待,这也太可笑了!”坐在左侧的女子用力拍了下桌子,一脸怒容。

右侧女子相对要平静许多,语气也淡然,“少主的性子,我们何时揣摩透过?不过既能让少主另眼相待,或许是那个小厮有我们不知道的优点。”

“优点?买来伺候人的奴才能有什么优点?长得又瘦又小,扔进人堆里便找不着,偏生还没有点自知之明,敢跟少主那么亲近!”

右侧女子笑了笑,“善歌,在怀疑什么?”

叫善歌的女子朝右边看去,冷笑,“善舞,跟我是一块被选中,日后要服侍少主的人,别说对这件事情一点都不好奇!”

“好不好奇又如何,有长老们跟巫师在,自然就有人给我们撑腰。不过一个小厮罢了,用得着如此忌惮么?一个小厮罢了,少主总不会喜欢个男人。”善舞脸上笑意不减,看起来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善歌脸上冷笑更甚,“装模作样。巡卫队的人亲口说的,看见少主抱了那个小厮,抱着他上梯田!这两年自从少主开始主事后,什么时候见他对人这么亲近过?而且听底下人讲,那个小厮跟着少主的当天,少主就让善绣那边连夜为他赶制衣衫。这种琐事,以前少主可从未操心过!”

善舞脸色有瞬间冷了下来,又很快恢复平常,“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还不清楚,就算要下定论,也等事情明朗之后,何况长老们岂会容许少主乱来?这等反应,太过杞人忧天了。先探探长老们的口风吧。”

善歌没有再继续争论,显然同意她的建议。

两人同为蛊医族这一代里最出色的圣女,早在少主回来之前,族中就为她们定下了归处。

日后,她们都将会是少主的伴侣,会为蛊医族诞下最纯正的血脉。这一点,是不容任何人破坏的。

没人能阻止她们蛊医族重振辉煌!

两人齐齐扭头看向石堡方向,各自眼神晦暗不明。

长老那边此时也有人聚在一块讨论。

蛊医族长老,是族中除了少主之外地位最崇高的存在,甚至很多事情上,他们拥有的决策权胜过少主。

“几天功夫,一个小厮就把整个蛊医族闹得沸沸扬扬,寨民们的猜测也越来越离谱,或许该把少主找来,让他做个合理解释,免得误会越积越深。”

“若是以前,或许可行。现在,们觉得少主还会作解释?今时不同往日,长老院已经开始压不住少主了。”

“那也不能放任流言不管,们去外面听听,事情都给传成什么样了!两个大男人……老夫都羞于提!”

争论不下,最后几个长老模样的人,齐齐看向坐在屋子角落里的人,“巫师,可有什么想法?”

第一八七零章 番外:意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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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隐在角落阴影中,安安静静的,若不细瞧,几乎让人感觉不到那里原来坐了人。

听得长老们问话,巫师走了出来,“少主的性情,怕是不会对这种事情作任何解释,但是我们并非一定要问少主,问那个小厮不也一样么?他的嘴,总不会严得过少主。”

一语惊醒梦中人。

“巫师所言没错,想知道少主跟那个小厮在搞什么,把小厮唤来问清楚,也是一样的!”

……

红豆在一个晌午后被叫去长老院。

那个时间,刚好天弃不在。

“善思,一路偷看了我二十六次了。”红豆扭头,朝高头大马的中年男人露齿一笑。

“咳咳!胡说什么呢,谁偷看了?长得跟扁豆菜一样!”善思白她一眼,“穿过前面山洞,就是后山长老院了,走快点!真不知道少主怎么会挑中的,细胳膊细腿跟个娘们一样。”

“别小看娘们,不一定打得过娘们呢。”红豆哼道。

“我会打不过娘们?哈哈哈!要不是看在是伺候少主的,我先揍个满地找牙!假娘们——啊哟喂!”

砰一声,善思莫名其妙跌了个狗吃屎,再爬起来时候,刚才还走在他后头的小子已经跑前面去了。

善思又看看平整地面,奇怪了,走得好端端的,他怎么突然就摔了?

是那小子搞的鬼?不对不对,那小子没碰他,再说了就那细胳膊的腿的,还能有力气把他绊倒不成……

他娘的,算他倒霉!

“善思,长老院找我有什么事?”前头,瘦小少年清亮声音传来。

“去了就知道了,问那么多干什么!”善思答得不耐烦,眼睛却往少年背影探究,嘀咕,“没看出哪里特别啊,少主怎么就对他特别亲近?”

红豆没理会身后人嘀咕,行路时认真记下周围标记。

蛊医族所在地地形复杂,石堡处于中心位置,长老院、圣女院、蛊女蛊民营寨则分落周围各有独立空间。

穿梭周围的小道错综复杂。

这也是红豆花了几天时间跟着天弃到处溜达才知晓的。即便这样,自己出来也时而还会走错路。

穿过通往长老院的山洞,长老院貌便跃然眼前。

红豆挑眉笑笑,“长老院,听着很气派,不还是个山洞么。”

山洞门口用木牌写着长老院三个字,在红豆眼里看来,挺敷衍。

站在这里已经能听到山洞里喁喁人声,吸了口气,红豆举步走进去。

她一出现,交谈声立马停了。

洞内宽敞,大白天的光线也足够亮,五六个年长老者坐在其间,视线部落在她身上。

“小的见过各位长老。”

坐在另外五个长老中间的老者神色威严,“就是在少主身边伺候的奴才,叫六六的?”

“正是。”

老者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一个来回,徐须臾后道,“别紧张,这次叫过来,只是了解一下在少主身边伺候的人当不当得用,问的话只要如实回答即可。”

“小的一定知无不言。”红豆躬身,把小奴才的姿态做足了。

第一八七一章 番外:意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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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对面几个老者再看的时候,面色稍有缓和。

做奴才,还是得有做奴才的样子。

“今年多大了?”有人问。

红豆脆声道,“小的今年虚岁二十。”

“二十了?”一众长老视线又在红豆小身板上打量,“听谈吐,可是念过书识得字?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何人,缘何卖身牙行做了奴才?”

大有普查户籍的架势。

红豆泰然自若。青莲叔说演戏就要演得让人寻不出破绽来,所以在打算为奴之前,她就已经给自己拟了个身份,就算这些老者真派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小的来自西凉孜县茂山村,因遭遇天灾村民部遇难,仅剩小的一人生还,身无长技,为了混口饭吃,最后逼不得已卖身为奴。”

“孜县?孜县遭水涝的事情本长老倒是听过。”长老们眼底狐疑散了些许,随即话锋一转,“在少主身边伺候,需要诸事谨小慎微,少主最容不得身边人马虎。若是做不来,也可跟我们几个说,给换个主子——”

“少主是好人,能伺候少主是奴才的福分!”红豆立即抢答。

换人让她伺候?

那不是让人家折寿么,多大恨多大仇啊?

话说完后,红豆明显感觉到氛围变得有点不对,几个老头看她的眼神又变了。

“身为奴才,除了要伺候好主子之外,行事还要懂得分寸。对于这几天寨子里频传的流言,有什么看法?”

“流言?”红豆怔了怔,“什么流言?”

没人跟她说过啊。

众长老,“……”脸色隐隐发紫。

合着他们在对牛弹琴?

“身为奴才,要恪守本分,更要懂上下尊卑!、居然让少主抱!成何体统!”

眼看隐晦的说蠢材听不懂,长老们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也不知道避忌,知不知道寨子里都传成什么样了?!去好好听听!”

“两个大男人搂抱成那样,简直有辱斯文!”

红豆眨巴眨巴眼睛,脑海里慢慢浮出七七抱她上梯田那一幕,耳根隐约有些发热。

确实挺有辱斯文的,要是她穿的是女装,看起来会更好些。

哎呀她就说被人看到了嘛,七七偏不听。

“敢问诸位长老,寨子里都传成啥样了?”

看看众老头被气得仰倒的模样,红豆垂眸,“诸位长老,这个小的可以解释,当日少主不过是一时好心将小的带上梯田,免得被毒草毒倒。但是寨子里人妄自议论少主,竟然还传出那等流言,却是实实在在不尊少主。如此是不是也算不分尊卑,不成体统,不懂规矩?”

不等他们呵斥,红豆继续道,“小的在少主身边伺候,看到少主身上疤痕无数,甚至前两天还受过一次重伤。是少主在外拼命,才给了寨子里人安生日子。少主受伤,寨子里人多问一句都没有,众位长老也无过问,如今却因为这样一点小事,招了小的过来问话?岂非可笑!”

“放肆!”

红豆抬眸,眸心冷然,“侍主,则忠主!”

第一八七二章 番外:意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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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洞外,天青色身影悄无声息,半垂眸子漆黑幽暗,涌动暗潮。

片刻后,举步入内。

看到那道身影,一群准备厉斥小奴才口无遮拦的长老,话被生生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少主?怎么来了!”

他们叫小奴才过来,专门挑的少主不在的时候,就是不想节外生枝,怎么少主会突然蹦出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警告人的目的还没达到,反而让少主对他们心生不满,那就得不偿失了!

也不知道刚才那番话少主听进去多少。

想到小奴才说的少主受伤他们无一人过问,于眼下情况,他们难免心虚。

“少主,听六六说前几日又受伤了?伤势如何?可好些……”

小奴才撇开脸嘀咕,“现在才问,也不嫌太晚。”

“……”

天弃看向暗戳戳使坏的人,嘴角不可见翘起,“侍主则忠主,还不过来?以后我不在,哪儿都不许去。”

“哦。”红豆乖乖巧巧走到男子身后,心里翻白眼。

使唤得那么顺口,真当她是小奴才啊?

尚坐在那里的六个长老,听了天弃的话,脸色则阵青阵红,少主的话分明是说给他们听的。

警告他们便是他不在,也不许动他身边的人。

奈何他们心虚加上理亏,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真正跟男子面对面,那种心底里埋着的忌惮便会不自觉跑出来作祟,让他们不敢太放肆。

因为他们长老的身份跟架子,从未入过男子的眼。

在他眼里,那些东西乃至他们本身,什么都不是。

眼睁睁看着男子将小奴才带走,直到人消失了,才有人发出声音来。

“真是……不成体统!”

“行了,是我们几个口拙,怪得了谁?”

“应该把巫师叫来的,有他在,至少说话有些分量,不会被少主如此无视。”

事实上真是如此吗?

几人面面相觑,无言。

离了石洞,跟在男子身后走远了,红豆才颇为八卦的问,“少主,他们会不会记仇?”

“嗯?”

“记的仇他们肯定不敢,我怕的是记我的仇,我一个小奴才,哪能斗得过长老?他们下次会不会趁不在对我痛下杀手毁尸灭迹?”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可能,皇宫里时有发生,“我刚才那么不给他们面子,足以让他们印象深刻了。”

早知道……她还是不会忍。

他们对七七不好。七七受伤他们不闻不问,到对八卦抓着不放,闲着没事干了。

静静凝着她,看她小脸上不掩饰的各种表情,天弃嘴角漾出明显弧度,“放心,他们不敢。”

“怎么知道?”

“他们怕我撂担子。”

红豆白他一眼,“得意什么,说明在他们那里还有利用价值。”

天弃无奈,“别把我想得那么没用。”

“难道不是?连家都不敢回的家伙。”

“……”他觉得她是专门来扎他心的。

“不过寨子里流言传成那样,怎么没告诉我?”她初来乍到,在寨子里跟谁都不熟悉,要么呆在石堡,要么跟他一块出门,根本没时间接触旁人。

是以对寨子里传的那些话,她是真的不知。

第一八七三章 番外:意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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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含笑凝着她,“无关紧要的事情,告诉作甚?”

“少主,不乖了啊。”

“我在姐姐面前自然是乖的,但是现在……”他突地探手捏了她脸蛋一下,笑,“是小奴才。”

红豆气得仰倒,“造反啊!”她是为了谁变身小奴才的?

此时刚好穿出石洞外头的甬道,又是青天白日,外面有人影偶尔穿梭,红豆默默把要伸出的爪子收了回来。

她敢当众捏少主的脸,怕是真要坐实他们龙阳的传言了。

少主脸上笑容更大,肆无忌惮,刺眼。

“等着!”她咬牙。

“等。”他眼底笑意缱绻,如水柔。

“……”男子不注意的时候,红豆一手悄悄按住心口,刚才心跳漏了一拍,咋回事?

……

石堡往东,木屋内。

“不知道是谁给少主传的消息,本来晌午后少主该去蛊林的,结果半道给折了回来,长老们那边什么消息都没探到,人就被领走了。”有人站在屋里,对着坐在木桌旁的人禀报。

“那不正表明,少主对那个奴才在意么。”桌边男人脸上泛着淡淡笑意。

“巫师提议长老们把人叫过去问话,莫非这才是真正目的?”不是寄望长老们能问出什么来,实际上巫师想试探的,不过是少主对那个奴才的态度?

男人不置可否,“长老们年纪大了,何必再让他们多费神,何况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巫师说的是。”另一人欲言又止,“不过,属下从未见少主对人如此亲近,总觉得事情有些匪夷。”

少主回到蛊医族两年多,至今为止身边都没有亲近的心腹,不是没人愿意效忠,是少主不肯接纳投诚的人。

哪怕有了少主这个身份,其实他一直以来,依旧把自己当个外人,从未融入部族。

巫师沉吟片刻,一双眼睛光芒深沉,教人猜测不透其意。

良久,巫师开口吩咐,“出去一趟,到那个牙行查探查探六六的身份,看看是否有可疑。秘密进行,别让少主及长老院那边察觉。”

“是,属下立刻动身!”

窗外烈阳开始西斜,打进来的光热度微降,男人坐在桌旁,往紫金彩霞的天际看去,眸光莫测高深。

“六六?七七?……”

巧合吗?

“真有意思。”男人嘴里溢出一句轻叹,嘴角重新浮出笑容诡异。

从长老院出来后,红豆又恢复了要么呆在东厢给花草淋水松土,要么跟在他们家七七屁股后头到处溜达的悠哉日子。

一连好几天清净,无人再来打扰。

至于此前听说的那些流言,回来后她没有特地去探究。

嘴长在别人身上,不当着她的面说,总也会在她背后说。探究了又如何,而且她并不是那么在意。

等有一天揭开真相,众人知道了七七是她弟弟,流言自然而然就会散。

用不着较真。

“嗯?说谁来了?”一手拿着小花铲,在刚长出小嫩芽的泥地上这里刮刮那里铲铲,红豆头也不抬。

“我们寨子里的善歌圣女!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说圣女来了,赶紧出来给圣女上茶去啊!会不会伺候人?”善思觉得脑门突突突的,疼。

第一八七四章 番外:意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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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又没叫我上茶,那么心急做什么?是少主的下属还是圣女的下属啊?我怎么觉得胳膊肘往外拐呢?”小奴才说话不紧不慢,愣是把善思气得更头疼。

“我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了,圣女来石堡探望少主,奉茶招待还不对了?要是不去,过不了多少时候,外头肯定又得传少主故意怠慢圣女,不是让少主平白被人非议?”善思压着嗓子嚷嚷,“我怎么觉得来了之后事情特别多呢?”

“人是买来是,少主亲自挑的,不服抽自己跟少主啊。”红豆皮笑肉不笑,把小铲子舞得虎虎生风。

善思,“……”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把善思气走了,红豆也没心思继续松土照顾花花草草了,扔了小铲子往石厅走,最后蹑手蹑脚蹲在石厅外面窗台下,往里偷瞄。

圣女?长啥样?来干啥?

虽然隔着点距离,但是里面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小,飘过来她勉强能听清。

“……少主若是缺人伺候,我那边有不少得用的蛊女,人机灵干活也麻利,不如我给少主送两个过来?”说话女子声音含娇带媚,落在一般人耳里极酥。

人也是极漂亮的。

一身鲜艳服饰,衬得人比花娇,似嗔似笑的眸子透着风情。

这模样,能把皇上后宫里千挑万选的妃子比下去至少一半。

红豆探着小脑袋,努力把里面人看清楚,再看那个圣女盯着他们家七七的眼神,哪哪都不对劲。

很像金子叔看到金子跟银票的表情,又像青莲叔发现了新草药。

但是那种以往让她觉着好笑亲切的眼神,放到里面女子身上去看七七时,她就觉得不舒服了。

好像他们家七七是一块香喷喷的肉,被狼给盯上了似的。

坐在石椅上的男子神情寡淡,并没有搭女子的话,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意愿,手上翻着一本书卷,把人然无视了过去。

没有得到回应,善歌并不生气,“少主还是老样子,以前给说送两个人过来伺候,也是不搭理,结果最后自己挑了个小厮。少主可是觉得用小厮更方便些?也是,终究男女有别,而且少主素来不喜女子接近。”

末了绽颜一笑,瞧着男子的眼神情意更浓,“善歌最喜欢少主的便是这一点,所以当初长老们选中善歌,善歌一点抵触都没有。相反,我很高兴日后能跟在少主身边。”

窗台那边,红豆眉毛皱起,眼神也由最初的看热闹变成了审视,审视那个对七七表达亲近的女子。

她的话什么意思?什么长老挑中她?挑中她做什么?日后陪在七七身边又是什么意思?

他们莫不是要成婚?

七七是他们柳家大院的人!就算真要成婚,人选也必须带回大院给家里长辈过过目,私定终生不!可!以!

红豆对那个叫善歌的感觉一下不好了。

如果是真的喜欢七七,定然会为七七考虑,知道七七重视家人,不会连提都不提柳家大院。

第一八七五章 番外:意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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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充其量只相处了两年多时间,七七在柳家大院可是呆了整整十三年,跟她从小一块长大的。

除了两年前莫名失踪,他们从小到大都没分开过!

要嫁给七七,先让她满意了!

撅着小嘴,红豆又朝坐在石椅上的沉静男子看去,眼神恍惚起来。

原来他们家七七长大了,也到了能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时光如流年,好像只是一个眨眼。

石厅里依旧在唱独角戏。

善歌来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个局面,说是来走动走动,说说闲话,到最后依旧是她自说自话。

她没盼着男子会破例跟她聊天。近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来过很多次,每次都是她一个人说话,最后意兴阑珊离开。

本来以为这次也是如此。

只是,那边一直翻看书卷的男子突然停下了看书的动作,从石椅上站了起来,负手踱步慢慢走到窗台前。

善歌心头跳了下,一时之间不明男子是什么意思,但是仅仅这个反应也是让她暗喜的。

“少主?”

“话若说完了,就离开吧。”男子声线低低传来,让善歌整个人震了震。

“不,我还有话想对少主说!”男子背对着她,善歌看不清男子的表情,不妨碍她得到了回应后涌上激动,趁势规劝,“少主,我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或许是我越俎代庖,但是这几天寨子里有关少主跟那个叫六六的奴才之间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传出来的话不太好听,善歌以为,少主还是该多注意些,莫要对一个奴才太过亲近了。买了他们回来,只是为更好的服侍少主。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败坏少主声誉的地步,少主应当机立断,把那个奴才调到别处吧。或者交给我,我替少主打发了也行,省了少主被埋怨……”

坐在那边的女子嘴里絮絮叨叨的,后面还说了些什么,红豆完听不进去了。

蹲在那里无比尴尬跟男子对眼。

偷听被抓包,那种感觉谁干了谁知道。

红豆自下而上,朝男子僵硬挤出笑脸,小手摇晃着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男子居高临下,漆黑眸子攫着她,挑了眉尖似笑非笑模样更是让她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什么时候她脸皮变薄了?

这个认知让她有点惊悚。

以前她不是没偷听过长辈们谈话,而且还是经常性的,跟哥哥弟弟几个有组织性的偷听。

她从来没觉得这么心虚过。

眼见男子竟然双手撑着窗台,朝她慢慢俯下身来,红豆慌得双手合十。

偏生那双深沉眸子一瞬不瞬笼着她,让她两条腿愣是生了根似的动不了。

“少主,在做甚?”厅里,传来女子疑惑声音。

随后红豆更是听到了轻微脚步声。

啧!这要是叫善歌的真走过来了看到她在这里跟少主眉来眼去,那她跟七七之间的男男奸情还有得辩吗?

红豆想晕,赶紧朝男子瞪去,赶紧把人打发了,真等着人来抓奸啊!

男子眼角笑意更深,抓奸?我跟?见不得人么?

第一八七六章 番外:意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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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什么东西?”善歌的声音已经近在耳边。

男子撑着窗户站直,扭过头来,疏淡冷漠视线生生逼停了善歌,愣是多一步都迈不开。

只差一步,她就能看清楚刚才少主在瞧什么,窗台下面让他兴致盅然的又是什么。

功亏一篑。

“话说完了,可以走了。”男子瞧着她淡淡开口。

突如其来的逐客令让善歌又愣了下,“少主……”

“至于刚才说的那些,我当做没听到。善歌圣女,确实越俎代庖了。我从不喜欢他人插手我的事情,不管是谁都一样。别犯戒。”

善歌脸上阵青阵白,“我是为了少主好——”

“我不需要。”

红豆这个偷听的都为善歌觉着尴尬了。

一腔热情跑来,透心凉的走。

也只有这种时候,看着七七面对他人的时候,她才窥到了一丝属于他的凉薄。

那是在她及家人面前从未展现过的,真实的他。

头顶发髻被人轻触,红豆仰头即对上了男子深如夜海的眼睛,“还要蹲多久,腿不麻?”

红豆站起动动腿,还真的有些麻了,“圣女走了?”

刚才一个失神,圣女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走了。”

看看石厅里,除了男子之外确实没有其他人了,红豆懒得再拐到大门进去,身子轻轻一跃,翻窗而过,稳稳落到男子面前。

“这么利落的身手,要是落到旁人眼里,只怕又要把叫到长老院问话了。”

“得了吧,去咱村上随便揪一个小鬼头出来,翻窗爬墙都不会比我差了。又不是不知道。”红豆朝男子皱鼻子,乡下娃儿整天上山打鸟下河摸鱼,翻个墙爬个窗根本不是事儿。

所以她刚跳进来一点顾忌没有,哪怕被人看了去也无妨。

转头,朝男子勾勾手指,示意他到她面前坐下,“来,跟姐姐说说,长老给挑媳妇是怎么回事?”

天弃,“……”

“别这个表情,以为我听不出来呢?才多大点年纪就开始挑媳妇了,难道是他们担心英年早逝,所以要早早留下后代?”背着小手,绕着男子转圈圈,红豆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刚才从善歌话里,挑媳妇这事肯定不是最近才开始的。他们家七七被拐回蛊医族也不过两年多时间,那些老家伙太迫不及待了吧?

当他们家七七是啥?播种的种马吗?

瞧着少女渐渐皱起的眉,天弃瞳仁微缩,“红豆——”

“答!”她看向他,粉唇紧抿,不给他顾左右言他的机会。

“先听我说——”

“他们要去干什么可能会送命的事情?”顿了下,少女眸光一厉,“刺杀西凉皇?”

天弃拳头握起,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素来知道她聪敏,事情只要稍加思索,就能窥到当中隐情。

他的表情,让她眼神凉下来,强硬抑制住心头泛起的心疼,“他们究竟把当成什么?复仇的……工具么?”

“嗯,”他抿唇,朝她笑了下,“复仇的剑。”

第一八七七章 番外:意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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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不反抗?对谁都这么听话吗,乖孩子?”少女也朝他笑,笑中怒气横生。

他圈住了她垂在身侧的小手,指尖微凉,“不,我只在面前才是乖孩子。”

她知道的。

明知道的。

“可是确实去刺杀了西凉皇,以后还会因这件事再次涉险。”他们的重遇,就是因为他刺杀西凉皇受伤被追捕。

而西凉皇还没死,那他就会继续刺杀。

红豆心头冰凉,那种凉意一直蹿到指尖。

刺杀一国君王,光是嘴里说说,都让人觉得危机四伏。岂会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蛊医族把七七找回来,让他坐上少主的位置,除了需要一个血统纯正的人名正言顺带领部族之外,分明也是让他去送死。

“蛊医族为什么一定要杀西凉皇?就因为他害死了蛊医族的圣女吗?”她说的话,他几乎无回答,那就是他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可是红豆依旧忍不住问,“那呢?也是为了给娘亲报仇?”

这次,男子轻轻摇了摇头。

“我欠她的生恩,早就还清。”

“那是为何?”

凝着他,红豆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很想知道,明明只要他想他就能回到柳家大院,为什么两年多来,他却一次都没回去过,甚至没有只言片语。

四目相对,他握着她的手,慢慢松开了。

红豆只觉不止是心,连浑身都凉透了,“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他坐在那里,仰头看她。

窗外的光打进来,直直落进他眼里,将他眼中弥漫出的痛苦点亮无遗。

那种痛苦由薄转浓,汹涌又隐忍。

有什么东西狠狠捏住红豆心脏,让她陡觉透不过气来。

“我不问了。”她突然道。

让他那么痛苦,她不问了。

“如果一定要杀了西凉皇才能解脱,我帮。”

有那么一瞬,天弃脑子一片空白,对她的话竟听不懂,“什么……意思?”

“我帮杀他。”

“……为什么?”

她沉默片刻,手抚上他覆着面具的半张脸,“柳家大院的人,都护短。”

他紧紧凝着她,面具下漆黑双眸眸光极速变幻,最后通红了眼眶,扬唇,“傻姐姐。”

柳家大院的人都护短,他也是。

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去为他涉险?

“红豆,给我点时间,日后,我会向解释一切。”他轻道。

她扭了头,倔强不看他。

一句话就想把她哄回来,她很好哄吗?

“知道的,我从不骗。”

“红豆?”

“姐姐?”

“姐姐……”

红豆真香打脸,“就这一次,以后再这样,我真的不理了!”

“好,就这一次。”他眸底深藏的痛苦掩去,在她面前展出如以往一般清风笑颜。

之前的沉重氛围,在男子一声声姐姐中无形散去,红豆也转眼就忘了脸疼,在男子旁边坐下,双手捧腮看他。

“不能答的事情不强求答,不过以后真要跟那个什么歌的成亲?”这件事总能答了吧?

男子也学着她双手捧腮,唇角弧度不减,“姐姐,不是一个,是两个呢,还有个叫什么舞的。”

“……”

第一八七八章 番外:意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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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我告诉啊,咱家是有家规的,只能娶一个媳妇!敢享齐人之福,太公太婆打断的腿!”红豆给气得,鼻子都歪了。

敢情他要娶两个媳妇很得意?

刚才就不应该心软那么快放过他!

“姐姐教训得是,我都听的。”男子应得干脆,一点没有为难。

红豆又狐疑了,“真的?”

“真的。”

“是要娶媳妇又不是我要娶媳妇,首先还得喜欢,我就是提醒一下,咱家规矩不能忘,咳!”红豆轻咳。

想她柳家大院从爷爷开始到现在第四代,可从来没出过朝秦暮楚的渣男,到了他们这一辈,自然也不能坏这个家风。

男子歪了下脑袋,跟小时候一样,“我不会给跟大院丢脸。”

击中红心,红豆又又心软了,“那什么歌什么舞的怎么办?”

“谁挑的谁娶。”

“那就这么办吧。”

凝着女子一瞬,天弃低低笑开来,笑声愉悦。

他怎么就那么喜欢他们家姐姐呢。

心软也喜欢,心狠也喜欢,打他骂他都喜欢。

怎么都喜欢。

白了傻笑的男子一眼,红豆若有所思,有些话说得轻巧,真要实施起来不会那么容易。

光是一个长老院,就不会同意七七悔婚。

找时间她得去探探那两个女子的底细,看看她们到底怎么想的。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还有七七刺杀西凉皇的事情,或许她得找哥哥帮忙了。

……

自从上次被请到长老院后,这次再被人半路拦截请到圣女院,红豆已经一点波澜都没有了。

身为少主身边第一个奴才,而且好似还挺受少主喜欢,整个蛊医族的人对她好奇的绝不在少数。

见到善歌时,红豆相当淡定。

“就是六六?长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善歌坐在木屋里,周围守着几个蛊女。

亲眼看到小奴才的模样,她松了口气。

“回圣女,小的是靠机灵吃饭,不靠脸。”

屋子里响起窃窃闷笑声,红豆丝毫不以为意,她说的是事实。

“靠机灵吃饭?本圣女不知道有多机灵,或许,可以让本圣女瞧瞧?”善歌示意,有蛊女在桌上放下一个银锭子。

看看反光的银子,再看看笑意不达眼底的圣女,红豆装傻,“小的不明圣女何意。”

“不是靠机灵吃饭吗?”

“所以小的不敢妄猜圣女意思,圣女高贵岂容揣测。”

善歌有些意外,随后掩唇低笑开来,“如此机灵,怪不得少主对另眼相待,连本圣女都有些喜欢了,不如来帮我如何?”

“请圣女明示!”

“在少主身边伺候,对少主作息及日常最是清楚,若日后能将这些信息事无巨细报过来,桌上的银子就是的。”

红豆看了眼银子,有些艰难的收回目光,“侍主则忠主,小的岂会为了银子出卖少主!圣女莫要为难小的!”

“卖身为奴,为的不就是银子?还是说,嫌少了?”善歌眼底划过一抹讽刺,抬手,桌上银锭子又多了一个。

第一八七九章 番外:意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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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收回视线动作更艰难了,两眼发绿,频吞口水。

只剩一张嘴还在坚持,“圣女,小的、小的真、真不能背叛少主……”

语气里的摇摆不定,狗都听得出来。

咚的一声,三个银锭子并排闪亮亮,银锭子后面圣女脸色已经开始不好看,“寻常人家省吃俭用一年未必能存的下十两银,本圣女只是让转报一下少主日常罢了,别贪心太过了,得不偿失!”

“每、每月三个银锭子吗?”

“……”圣女脸变绿,蛊女们抽气声频传,看小奴才的眼神极度鄙夷。

小奴才狠狠一闭眼,脚步往后退半寸。

“成交!”圣女咬牙切齿,“只要每月上报的信息属实,三个银锭子一文不少!”

话音刚落,眼前闪过黑影,银锭子已经到了小奴才手上,“圣女真是个善良的大好人!帮贫扶弱!放心,每天少主哪怕多吃了一粒米小的都给记下来转报圣女!”

善歌盯着小奴才眉开眼笑的脸,只觉刺眼无比。

把人送出门后,木屋里氛围一度让人不舒服。

“圣女,那小子简直太贪心了,一个月就要三十两银子,他也不怕啃不下噎死!”伺候圣女的蛊女咬牙愤愤。

同是伺候主子的下人,她们这些蛊女一个月月银才不过几百铜板!

那小子只要张张嘴,一个月三十两银子就能稳稳到手,人比人气死人!

看着门口方向,善歌脸色逐渐缓和过来,冷笑,“不怕他贪心,就怕他不贪!少主要是知道他身边小厮出卖他的信息,认为少主还能留他?”

一众蛊女愣了下,随即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虽然她们不在少主身边伺候,却多少听过些少主为人性情。

少主最容不得身边人隐瞒欺骗,对背叛他的人下起手也是毫不留情的。

那个叫六六的臭小子,得意不了多久。

这头还在盘算着小奴才什么时候会被削,那头小奴才回了石堡,立马跑到少主面前显摆去了。

“看看,看看,三十两银子!不费吹飞到手!”把银子一个个摆在男子面前,红豆背着小手得意洋洋,“没想到这部族的人还挺有钱的,而且好赚!”

天弃抬眸,眼底尽是好笑意味,“圣女每月分发到手的月银,就是三十两。”

“……那我岂不是把她的银子拿了?”说好的以后每个月三十两,等于从今天开始,善歌圣女手上积不下银子了,哎哟喂多不好意思啊!

“把她的仇恨值也拿了。”

“怕什么,不是有么。”少女前一刻还不好意思模样,下一瞬又笑嘻嘻的了,让人好气又好笑。

没良心。

“回头给我拿个小册子,还有纸笔,每天吃了几顿饭,上了几次茅厕,哪个时辰沐浴什么时候吹灯我都给记下来,字字都是银子啊。”

“……”天弃扶额,这不是他的红豆姐姐。

红豆姐姐以前从来不贪财。

以后,不能让她跟金子叔再有过多接触了,学不了好。

第一八八零章 番外:意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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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嚏!妈的,爹又骂老子了!”边城酒楼三楼,钱万金打了几个喷嚏后,绿着脸冲对面少年告状。

“这话跟我说没用昂,我帮不了。”巴豆眼皮子都没抬,对着满桌子菜大快朵颐,“石头姨,多管管金子叔,别每次吃饭都点这么多菜,看看他肚子都圆成什么样了?用不了多久就得跟小时候一样圆成球。”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谁圆成球了?”钱万金不承认当年有过这样一段黑历史,“叔我那叫从小福态!当年石头姨跟我一样福态。”

石纤柔挑眉,对上男子看过来的目光,无奈点头,“确实如此,福态可爱。”

不能打击男人爱美的心。

钱万金满足了,挥起筷子抢菜,“巴豆,跟着叔好几个月了,什么时候走人,天天这样吃,叔身上银子快养不起了,早点自谋生路去吧,昂。”

“好歹也是南陵第一富,怎么越有钱越抠门呢?”

“咋抠门了?赚钱多辛苦知不知道?以为天上掉钱啊?要不这样,帮叔个忙——”

话没说完,巴豆已经退避三舍,“帮不上,红豆跟小罐子没戏,没戏,没戏!叔就死了这条心吧,红豆铁定不会找比她小的,何况小罐子整整比她小了六岁。”

“六岁咋了?女大三抱金砖,六岁,抱俩金砖!”

巴豆,石纤柔,“……”

“金子叔,小姑姑人也很不错啊。”巴豆决定打感情牌。小罐子是自己兄弟,要是被棒打鸳鸯,自己跟前还能有安生?

钱万金仰头望天,长叹,“我当然知道秦宜很好,我更知道,她老爹老娘有多难对付。”

皇太后跟秦老将军老来得女,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他们家臭小子要上门抢人家宝贝,安能活命?

自己死就算了,问题就在会祸及爹娘——他小金子,跟他媳妇小石头。

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石头,大不了,让小罐子打一辈子光棍算了?”

石纤柔,“……”点头,儿子,不是娘坑。我不能丢下爹不管。

巴豆在旁看着两人神情,在心里给钱庄挂了个牌子——钱狗尾巴草庄。

达到共识后,夫妻俩很快把儿子的事情丢到脑后,提到正事。

“红豆那边怎么样了?”

巴豆嬉皮笑脸收起,眉头压下来,“应该没什么事。死丫头,不声不响跑到人家大本营,跟家里一声没吭!”

是有多怕被逮回去啊?

要不是从闫容谨那里得了点口风,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她到底在哪。

可惜他们知道的也仅止于此,更多的闫容谨不肯透露了,白瞎他叫那么多年小七哥。

待遇差别也忒大了。

“这也不怪她。当年的事情在红豆心里是个结,只有亲自找回七七,那个结才能打开。”石纤柔道,“那边真一点消息都没有,反而不用太担心。真要有事七七不会沉默。”

钱万金点头,“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旁边两只齐齐看向他,会不会说话?

第一八八一章 番外:意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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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包厢里人停下交谈。

很快进来一个看着极不起眼的人,交给巴豆一封信后便立即退了下去。

“那人是谁?”钱万金好奇。

巴豆飞快打开信封,随口道,“我小弟,打探消息有一手,我让他留在这里收集有关蛊医族的信息。”

上下打量巴豆,钱万金嘴里啧啧称奇,“还真当起老大来了。”

“一直是老大。”拽得让人想打他。

石纤柔给自家男人夹了几筷子菜,成功堵住他的嘴,方开口问巴豆,“是不是收到有用的信息了?”

将信纸递给石纤柔,巴豆道,“十几年前善睐死了之后,蛊医族跟西凉皇室就闹翻了,之后数年一直被西凉皇巴念打压,甚至有被连根拔起的危险。蛊医族察觉到危机,族中长老带着部族精英及一些族人悄悄潜逃,后来不知去向。”

“一些部族?”钱万金敏感捕捉到这个字眼。

巴豆点头,“我猜测是举族逃跑目标太大,容易暴露,所以蛊医族长老只带走了一部分人,图谋东山再起。”

石纤柔凉笑,笑意泛冷,“至于那些被留下来的,则成了牺牲品。巴念不可能放过那些人。当时西凉已经重新锁国,所以这些消息虽然在西凉国朝内造成轰动,却并未外泄,外界不得而知。”

“啧啧啧,这个蛊医族行事还真够狠的,连族人都能随意舍弃。怪不得当时善睐心性能狠毒成那样,一根枝啊!”

“只要有机会东山再起,舍弃一些族人在他们眼里算什么。蛊医族若能重新辉煌,想要多少族人不能有。”这就是政治的残酷。

感叹过后,三人相觑一眼,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之前的轻松氛围不见了。

七七在蛊医族。

不管那些人带七七回去的原因是什么,有一点可以确认,必然没安什么好心眼。

七七虽然聪明,但是处在群狼环伺的环境下,前有西凉皇这头虎,后有蛊医族那头狼,最后能否身而退?

最让他们揪心的是红豆也跳进那个旋涡去了,事情显得更加复杂。

“巴豆,写信给爹,听听他的意见。论阴险诡变,没人能赶得上爹。”自家几个娃儿摊上事,钱万金难得的主动提起找风青柏。

巴豆本来心思沉重,听完这话嘴角抽了抽,不知道金子叔究竟是在夸他爹还是损他爹。

不过,他确实也有这个想法。

搞不定的时候,找爹。

一点不丢人。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但是不会盲目自信。

“金子叔,待会我就递信回去。跟石头姨这次出来也很久了,找回红豆跟七七不是一时半会能办成的,不如们也先回去。”

“那呢?”

“我留在这里,说不定又能打听到点什么有用的消息呢?家里弟弟妹妹任性,只能我这个当哥的担着了,唉。”

“……”呸!脸呢?

石纤柔睨了巴豆一眼,好笑道,“那就且留下,别玩太疯。”

被拆穿的人两眼望天。

好容易老爹亲自开口放他出来,他身上是领了旨的。

不干点什么就回去,他都不好意思顶着跋扈二世祖这个名。

第一八八二章 番外:意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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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着手里钱袋子,红豆眉开眼笑,又三十两银子到手。

这段时间,她记录某少主的生活作息日常可谓兢兢业业,事无巨细。

除了没什么价值的信息之外,当中也特地记上了一两件稍微有用的,比如另一位叫做善舞的圣女也去过石厅见少主,看少主的眼神情意绵绵等,诸如此类。

红豆觉得善歌圣女对这种信息会较感兴趣,果然如她所料,此后善歌看她似乎顺眼了些,时而还会着身边蛊女过来给她递话,特地叮嘱她多注意善舞动静。

一来二去,红豆跟善歌身边伺候的蛊女倒是相熟起来。

“看这德性,接连攒下不少银子了吧?这么贪财,想着娶媳妇了?”蛊女回头看她眉开眼笑模样,轻哼。

“姐姐说的哪里话,小的就是个奴才,一心伺候好主子便是,哪敢去想那些不敢想的事情?”红豆笑嘻嘻的,从怀里摸出个珠花簪子,偷偷塞给蛊女,“这是给姐姐的,东西不值当多少,姐姐别嫌弃,当是我孝敬姐姐的。”

看了眼珠花簪子成色,蛊女脸色好看不少,“这人长得不怎么样,贼眉鼠眼的,脑子倒是机灵,还知道收买人,东西我收下了,不过别指望我回什么好处。”

“都说了是孝敬姐姐的,哪敢贪图姐姐好处。不过我初来乍到对寨子里诸多规矩不是太懂,姐姐若是看我还顺眼,偶尔给我提个小醒就行,如何?”

“哼,看我心情吧。”这算是答应了。

红豆眸子微动,凑近了些悄声道,“姐姐,正好我眼下就有个事情想要请教,姐姐给我解个惑?”

“何事?”蛊女皱眉,眼底狐疑又警惕。

刚拿了他珠花簪子就上赶着找好处来了?

“姐姐别紧张,我就是好奇,寨子里的人多是以‘善’为姓,像长老、圣女等等这么高贵的人都是善姓,为什么少主却不姓善,反叫了个不吉利的名字?他不是上代圣女亲子吗?难道少主亲爹姓‘天’?”

“闭嘴!少主名讳岂是一个奴才能直呼的!不要命了!”蛊女立即呵斥,同时紧张往周围打望,才回过头来数落她,“别以为在少主面前得用了就肆无忌惮,在我们蛊医族有些禁忌不能提!比如前圣女跟少主亲爹!”

红豆做出惶惶状,“我就是因为不懂才跟姐姐讨教。也亏得在我跟前的是姐姐,要换了别人,不定我就掉脑袋了!姐姐真是个好人,日后六六我定当多孝敬姐姐!”

“油嘴滑舌。”蛊女面色缓和下来,又看了眼四周,瞧着没人,把她拉到一边低道,“刚才告诫的并非危言耸听,得记在心上,不然要惹大祸的。”

“姐姐不如跟我详细说说,我明了内情了,日后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敢乱说话了。”

不知道是她给的好处起作用还是她那声好人夸到了蛊女心底,犹豫片刻,蛊女当真附耳在她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第一八八三章 番外:意浓(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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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蛊医族上代圣女,也就是少主亲生母亲,是我们蛊医族这么些年来最厉害的人,就是她带着蛊医族力压圣巫族,成了当朝皇上身边左膀右臂,蛊医族名声在西凉一度如日中天,可惜后来圣女为情所累,落了个不得善终,还连累整个部族被当朝忌惮。部族为了避祸,后来才迁到这个地方,也是从那时候起,上代圣女被族中定为罪人,成了族中不被允许提起的禁忌。”

蛊女声音低低传进红豆耳朵,简明扼要把事情说了遍。

“那……少主的爹爹呢?”红豆好奇,“上代圣女有带领部族繁盛的能力,定然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能入她眼的男子也必定不凡吧?蛊女姐姐,说少主亲爹会是什么大人物?”

“怎么那么多事情打听!”蛊女不耐烦了。

“我进了蛊医族,就把自己当成蛊医族一员了。自然也希望蛊医族越来越好。现在少主担负繁荣蛊医族的重任,若是能得大人物相助,定然事半功倍,岂不更好?”

“自然更好,这道理谁不知道?以为事情是说说那么容易的?再说了,少主亲爹是谁,嗤,恐怕只有圣女本人才知道了。”

“……”

“当年族中盛传少主亲爹是南陵皇风墨晗,奈何人家根本不认这个儿子,我们蛊医族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事情只能不了了之……行了,我跟说这么多干什么,前面就是回石堡的路,自个回去吧。”说罢,怕她还要继续追问,蛊女扭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红豆有些丧。

为了讨好圣女身边的蛊女,近两个月时间她没少花费功夫,小恩小惠送出去不算少了,结果到最后,还是丁点有用的东西都没能打探出来。

怎的连蛊医族里的人都不知道七七具体身世?

垂头丧气回到石堡,男人已经回来,看到她这副模样好笑揶揄,“怎么这副模样,没拿到银子?”

这段时间有关他的事无巨细都被女子记到了小册子上,就差没奉上他画像去换钱了,让他好气又好笑。

“跟那个没关系,三十两银子一文没少。”红豆无力摆摆手,走进厅里,在石桌上坐下,把下巴搁在桌上,小眉头皱得紧紧的若有所思。

“发生什么事了?”天弃走过来,坐到她对面。

红豆把脑袋歪了歪,对上男子的脸,“七七,回来这么久,有没有打听过的身世?我今天套了下蛊女的话,什么都没套出来。”

闻言天弃怔了下,眸色微闪,“我的身世?……很想知道?”

“难道一点不好奇吗?当初娘亲给跟堂兄验血,什么都没验出来。如果是堂兄的孩子,那堂兄也便有后了。”

他们都长大了,堂兄成亲也有十年了,但是一直到现在,堂兄依旧膝下无子。

若七七是堂兄的孩子,南陵皇室至少有后。

凝了女子片刻,天弃垂眸遮住视线,“我不好奇。”

随后起身,“我想起还有点事要处理,待会先用膳,不用等我。”

“七七——!”看着男子离去背影,红豆渐渐失神。

第一八八四章 番外:意浓(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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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石堡,天弃便去了长老院后的竹林。

路上有不少人看见,都没敢上去跟他行礼。

往日里少主身上的气势虽然也很冷,但不至于骇人,不像现在,冷的同时,浑身还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狂躁。

让人感觉谁要是出现在他眼前,立即会被那股狂躁席卷吞噬。

吓得寨民们纷纷往两边退避。

“圣女,少主这是怎么了?”半道路旁,蛊女问身前的人。

善舞凝着男子背影,美艳眼眸闪过疑惑和深思,“谁知道呢。”

那个人来到蛊医族两年多,正式成为少主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呈现在外人眼前永远是冷静自持又沉稳内敛的样子,待人接物疏离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冷漠。

他今天这模样,是善舞见过的他仅有的一次情绪外泄。

思及此,善舞眼中深思又浓了几分,“们先回去,我过去看看。”

“圣女……”

“别跟过来。”勒令身边蛊女不许跟随后,善舞举步,往男子刚才消失的方向走去。

这条路通往长老院后山禁地。

那里有一片竹林,而她知道竹林里,还关着一个人。

风声簌簌,拂动竹林发出沙沙声响,伴随着越往里越昏暗的光线,衬得竹林深处这片空间阴森诡异。

天弃停在竹林最里一座竹屋前,久久不动,视线似穿透了竹门,直直落到里头。

风声里,开始夹杂了一些别的声响,似哭似笑,断断续续。

良久后,天弃上前将竹门推开,风声中那些隐约的哭笑声顿时变得真切起来,听来疯疯癫癫。

里面有人。

门推开后流泻进去的光线将里面的人惊动了,似受惊般扭头往外看,待看清了天弃的脸后,张嘴更大声的哭笑。

“来找我了?”

“我就知道,还会回来找我的!”

“哈哈哈,真可怜,真可怜!”

天弃面无表情,举步慢慢走到屋里人面前,近了,她的模样也看得更清。

一个疯妇,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眼睛通红浑浊,看他的目光充斥满阴毒。

看着男子走到她面前,疯妇立即想要往他扑去,哗啦啦声响,她的身子被满地铁链禁锢,堪堪停在男子半指距离再不能存进。

蹲下,天弃垂眸,手指抚过地上冰冷铁链,声音轻缓缥缈,“这些链子是不是很重?原本,是叫人锁在我身上的,像锁一条狗一样。我花两个月时间挣开了,而被锁了一年多,现在还动弹不得。说,跟我作对有什么好下场?”

抬眸,那双漂亮凤眸漆黑深邃,眸波里似带着轻轻浅浅笑意,语气里却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感情。

让人不寒而栗。

疯妇瞳孔不可见的缩了缩,随后桀桀笑声更尖锐刺耳。

“这样锁着我又如何?能锁的住真相吗?哈哈哈!是不是以为除了我就没人知道的底细了?长老院那些老东西不过是为了自保才不说罢了,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不是人,根本不是人!不过是一个——啊!”

第一八八五章 番外:意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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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叫骂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凄厉的吼叫。

天弃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妇人的眼神冰冷。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留着的命?这世上,总要有人知道真相。但也仅仅如此,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体会这种感觉。”

“唔唔唔……啊、啊!”捂着喉咙在地上翻滚的妇人,眼神透过乱发缝隙漏出来丝缕,眼珠猩红,又恨又骇。

若眼神可以杀人,她必将眼前人挫骨扬灰!

可是一如他所说,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这样在他面前苟延残喘,翻滚挣扎。

“还有,说得对,长老院那些人皆心知肚明,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止一个。可是为什么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因为,是前车之鉴啊。”年轻男人朝她笑了笑,敛去一身戾气,又恢复了往日清润如冷玉的模样。

疯妇目眦欲裂。

她明白了。

杀鸡儆猴。

她成了他手中用来震慑长老院那帮人的鸡。

“少主,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至于震慑长老院那帮人,以少主手腕,多的是办法。”竹屋外,传来女子清泠声线。

男子回头,对那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好不觉得意外,只淡淡看着她。

善舞压下心头惊挑,她猜测的没错,少主早就知道外头有人尾随。

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跪了下来,“少主放心,善舞既敢现身,就是想告诉少主,善舞将一辈子效忠,誓死追随少主!”

“怎么进来的?”他没答她,只问。

“善舞跟着少主进来的。周围被少主屏退,是以善舞没遇到阻碍。此次善舞擅自行动未经请示,甘愿受罚。”知道解释无用,善舞还是忍不住,替自己解释了一句,“善舞并非想窥探少主秘密,只是……担心少主。”

他刚才不像往日模样,褪去了冷静自持,一身戾气让人心惊害怕。

她跟上来,除了疑惑之外,确实担心。

“都听到了什么?”淡淡声线又问,在善舞心里掀起一阵心惊肉跳。

“回少主,善舞听到了。”斗胆,善舞稍稍抬起眸子,跪地的姿势,正好看到了屋里地面上情形。

善舞脸色刷一下雪白。

地上,疯癫妇人匍匐,满脸满口的鲜血,她面前地上,一滩血迹里静静躺着一截东西。

让善舞瞬间明了,为什么妇人后半截话没能说出口,也断了她将秘密听的可能。

而她在少主眼中,恐怕也成了他要震慑的猴之一。

现身之前,她已经想得很清楚自己要怎么做,可是真正站在男子眼前,拢在他不带感情的视线下,善舞依旧克制不住心慌。尤其是看到妇人惨状后,抑制不住身子轻抖。

这个妇人,她认识的,且熟悉。

曾是长老院唯一一位女长老。一年半前失踪,整个长老院对此悄无声息,无一人提及内情,也无一人对外做出解释。

只当这个人凭空消失了。

原来,她在这里。

第一八八六章 番外:意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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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舞不知道长老被软禁在这里的具体原因,也不敢去探究。

在男子逼视下,更不敢说假话。

踏,踏,踏。

轻微脚步声穿透耳边风声,朝她慢慢接近。

眼见男子黑色锦靴出现在视野,善舞额头渗出细密冷汗。

男子脚步却没停,从她身侧越了过去。

善舞睫毛颤动,最后一咬牙,起身跟了上去,“少主?”

“做好的本分,别越界。”男子没有回头看她,只淡淡说了句,语气疏冷漠然。

他在告诉她,他并不在乎被她看去多少听去多少,更不在乎在人前暴露了本性。

他的底线只有一点,别越界。

善舞很想问,那么长老是因为越界了,所以才被惩罚吗。

男子已经远去,她终究没有勇气问出口。

这天的晚膳红豆是一个人吃的,七七不在,本来好吃的饭菜到了嘴里味同嚼蜡,一点胃口没有。

只吃了几口,红豆就搁了筷子。

脑子里一直浮出七七下傍晚离开时那个背影。

压抑、阴郁、僵硬,似藏了满腹心事。

“明明开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阴晴不定的性子跟谁学来的?”坐在东厢院台阶上,赏着明月清风,红豆小嘴噘得老高。

臭小子,为什么不高兴也不说,还学会“离开出走”了。

月亮在头顶天幕挂得老高了,那家伙离开得有两个多时辰快三个时辰了吧?

还不回来。

哈欠频频,靠在身后廊柱子上,红豆眼皮子克制不住下坠,“越来越不乖了……等回来了,非拧耳朵不可,臭小子,欠教训……有什么不开心的……不能跟姐姐说……”

石阶不远阴影处,一道身影靠墙而立,安安静静的,眸子垂着,听那边少女嘴里絮絮叨叨数落。

直到数落声息停了,没动静了,才站直了身子,从阴影处走出来。

脚步无声,悄悄停驻在少女跟前,看她的眸子隐忍复杂。

月光静谧,淡淡柔柔洒在少女脸上,明明是平凡无奇的五官,却依旧让他挪不开视线。

于她面前缓缓蹲下,视线在她脸上缓慢游疑,眷的,痴迷的。

最后不可控制,落在她粉嫩唇瓣,眸色幽暗。

姐姐?

他跟她之间,只有她一个人,始终把持着姐姐的身份。

而他从以前,到现在,都从未将自己视作弟弟。

未来更不可能。

“从为了护着我,偷偷将木棍打在自己手心开始……”我就将划归为日后要独自守护的所有物。

“原来还记得呀,我以为忘了。”靠着廊柱的女子忽然睁开了眸子,带笑揶揄。

在她睁眼的瞬间,他迅速将眸子里所有情绪敛得一干二净。

静静于她对视,一切如常。

曲指弹了下她额头,“我一直记得,是善忘。”

女子捂着额头佯作痛呼,“是不是想被我收拾了,敢以下犯上!”

“嗯,来收拾我。”他扬唇,在少女猝不及防中将她拦腰抱起。

“喂喂,七七干什么,放我下来!”红豆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死小子果然不能惯,现在这样子抱她越来越顺手了。

爹爹抱娘亲的时候才这样抱!

第一八八七章 番外:意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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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虽然还是七月,但是山中露汽重,大半夜的不回房睡觉,坐在那里也不怕把自己凉着。”

男子的话让红豆挣扎弱了些许,把力气用在了拧他耳朵上,“这怪谁啊?一声不吭跑出去几个时辰不回来,不是为了等,以为我乐意坐在那里晒月光啊?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姐姐,要是让外人看见这个样子,还有几个人会信只是我的小厮?”

“呵呵,”红豆龇牙假笑,“除了没人能看见。”

他们家七七能让她被人戳穿?

肯定不能。

他们家的从老到少从大到小都护犊子。

“唉,”男子似模似样叹息,“就是吃定我了。”

“乖。”小手在他被揪的耳朵上揉了揉,顺手在他脸蛋上捏一把,红豆大方把人放过去了。

没注意到她捏他耳朵时,男人眸色有瞬间深幽。

“七七,靠着真暖,跟小火炉似的。”许是真的被露汽凉到了,这么靠在男子怀里,贴着热源,红豆舒服的眯了眼,困意汹涌来袭。

“以后不要这么晚回来,就算有事也提前跟我说一声,困死我了。”声音一下低了下去,带着点迷糊。

天弃脚步不可察的顿了下,“嗯。”

由着她靠在他身上睡,他脚下步子迈得更缓慢。

“说说,几个时辰时间,都跑哪去了?”

“去了长老院,跟长老们谈事情。整顿了下近来寨子里的人事,有赏有罚,回来之前,还去后山办了点私事。”

垂眸,女子已经安静下来,呼吸变得浅浅的,睡着了。

偷偷收紧双臂,让她贴得他更近。

片刻后又将手臂放松,飞快带她回房,伺候她躺下后即离开。

等出了她的睡房,沁凉晚风将他混沌脑袋吹得清醒过来,天弃方扶额苦笑。

柳家大院“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魔咒,太过根深蒂固了。

让他每每在想要亲近她之际,又自行克制的远离,生怕做错了,会污了她的声誉。

青柏叔自幼对柳姨心怀不轨,深谙其道,所以有了女儿后,八方防范,早早在她身边异性身上套上紧箍咒。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老奸巨猾!

……

红豆睡了个大好,第二天早上起来刚跟天弃打了照面,准备再教教他晚上按时回来作息的规矩,就见到善思脸色难看的走进来。

“少主!”

“何事?”石桌前,天弃正在帮女子布置早饭。

看到这一幕,善思脸色更不好看了,只是在少主面前不好说什么,干脆视而不见,“少主,探子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

“去西厢等我,我一会就来。”闻言,天弃眉色不动,帮红豆摆好碗筷才站起,“先吃着,我去去就回。”

红豆乖乖点头,“去忙。”

目送男子走远了,红豆才沉眉凝思。

探子,外边的消息?

她猜测应该跟西凉皇有关。

等七七回来了,她再问他具体的。

反正无论如何,她既然在这里,就不会让七七再一个人独自去涉险。

第一八八八章 番外:意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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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这是刚传回来的消息。”西厢小厅,善思将密信呈上去,“善晓那边说,西凉皇一直在追查我们蛊医族的下落,近来有官兵开始在宛丘附近集结,很可能已经查到我们部族所在!少主,我们要怎么办?”

“西凉皇呢?”慢慢阅读密信上的内容,天弃表情并无明显变化,语气依旧淡淡的。

他的沉稳,让善思身上紧迫感放松下来,脸色也有所好转。

“自从上次遇袭受伤之后,西凉皇就一直呆在京都养伤,迄今没有出过皇宫。不过我们安插在那边的暗桩提供过来的消息,说是西凉皇身边的防卫越来越紧密,光是守备力量就比以前多了一倍,想要再次偷袭,难上加难。”

稍顿,又道,“相比起来,我们部族则劣势明显。虽是百年老族,但是经过接二连三的打压,加之此前举族搬迁损失了近半的部族力量,若跟西凉皇正面对抗,必输无疑!”

放下密信,天弃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透着讥讽,“所以部族才将我找回来,不是吗?”

善思眼里闪过一抹不自在,垂下头去没有应答。

这是整个部族都知道的事情。

就是因为蛊医族已经无力对抗皇室,所以才会将少主找回来。虽然奉他为主,但是整个寨子里的人都明白,少主也等于事前卒。

蛊医族需要这样一个人去冲锋陷阵。

而他的生死,其实没有几个人在乎。

若能带着蛊医族逃出生天、重铸辉煌固然好,若是失败了,蛊医族失去的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棋子再培养就有,而蛊医族也不会因此真的败了。

只要有少主这个人在前挡着,他们部族就能得以保存一些中坚力量,作日后图谋。

这也是他们蛊医族一直以来的行事方针即原则,以小保大。

“请少主示下!”善思低声道。

“按兵不动。”男子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

“可是……”善思想说什么,对上男子淡薄眼神,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将手中密信焚毁,天弃慢慢走到窗口,遥望天际。

“宛丘那边的动静,虽说有官兵集结,也仅仅只是集结,对方尚还没有具体动作,我们就不能轻举妄动。如今比的就是谁更能沉住气,先动的人先输。唯有按兵不动,才不至于过早暴露蛊医族所在。是不是这个理,或者可以去长老院问问一众长老,听听他们的意见。”

善思脸色微变,忙道,“属下不敢!属下既然跟随少主,自然只听从少主吩咐!”

他的话换来男子一阵轻笑,不置可否,“京都那边也先不要动,继续派人盯着,实时报告西凉皇的行踪。蛊医族正面无法跟西凉皇对抗,只能另辟蹊径。不都说擒贼先擒王吗?寻找机会,一击必中,唯有如此,才有翻身的可能。”

“属下明白了。”善思并不傻,能听懂男子话里的意思。

蛊医族的人虽然擅蛊,能做为一大利器,但是合族人数加起来也不过数千人,这么点人数想要跟西凉皇的大军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赶着找死。

第一八八九章 番外:意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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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在绝境中找到生机,只能像少主说的那样,擒贼先擒王。

若能将西凉皇拉下马,整个西凉国朝必然有一段时间会乱。

趁乱,才能势起。

“下去吧,把我的话传到长老院。告诉他们,若有谁不服,可以私自行动,但是后果自负。”

“是!”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红豆明显感觉寨子里有种风声鹤唳的紧张压迫感。

唯有她不明白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红豆就气得在心里把把男子又骂个狗血淋头。

那天他从西厢回来之后,任凭她挖空心思追问,都没能从他口中套出半个字来。

但是眼下这种氛围,证明她此前的猜测应该没错,至少也是不离十,西凉皇那边有动作了。

只是天弃的性子,只要他不想说的事情,她就别想从他身上打探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红豆心念电转,转脚去了圣女院。

她来蛊医族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靠着嘴甜手大方也得了不少人缘,比如圣女院那些蛊女就很高兴看见她。

“六六,好一阵子没过来了,今天吹的什么风啊,把给吹到我们跟前来?”

一看到她出现,蛊女们纷纷起哄揶揄。

“看几个姐姐说的,我那不是太忙了么?伺候少主,我一个小奴才哪敢怠慢,每天都战战兢兢的,眼下好不容易寻到空隙,马上就赶着来看各位姐姐来了!”红豆别说,别从怀里掏出一些小物件分发给眼前众人。

虽然她年岁二十,但是个子长得小,又一副人畜无害模样,是以叫面前这些蛊女做姐姐,反而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算有良心,没忘了我们几个。不过一个小男人哪来这么多女子的饰品?我可没听说什么时候出过寨子去买东西。”

红豆自动忽略小男人三个字,嬉笑道,“我是用不着,但是几位姐姐用得着啊。我这不是天天惦记着们,所以特地托人帮买的嘛!也亏得弟弟我人缘好,要是换了别个不一定能找到人帮忙呢。”

跟一众蛊女笑呵呵闲唠嗑几句,红豆就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到她想要知道的方向。

“最近我看寨子里面人人都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有蛊女横她一眼,“在少主身边伺候的,听到的消息应该比我们多才是,怎么反而跑到我们这里打听起来了?”

“哎哟喂,少主什么性子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敢在他面前放肆聊八卦?少主一个瞪眼,我都要吓尿了!”

“噗嗤!”蛊女们被逗乐。

笑开了,嘴巴也松了。

“这几日寨子里面氛围确实紧张,我听巡卫队闲聊的时候提了几嘴,说是宛丘那边越来越多官兵走动,怕就是针对我们蛊医族来的。”

“这些年朝廷一直打压我们蛊医族,把我们逼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肯善罢甘休,当真是要赶尽杀绝不成!”

“哼,他们狠,我们蛊医族也不会坐以待毙!只要有少主在,我们就能赢!”

第一八九零章 番外:意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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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对!少主行事机敏,心思缜密,更是我们蛊医族百年来能力最强的蛊皇!有他在,哪怕族中只剩下一个人,我们也能东山再起!”

“们刚说什么?蛊皇?”红豆敏感捕捉到一个字眼,其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没错,就是蛊皇!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吧?在少主之前,我们蛊医族从未出过蛊皇,少主可谓是百年来蛊医族第一人!有少主在,蛊医族就不会灭!”说话的蛊女神情既骄傲,又充满信仰。

其他几人表情也几乎如出一撤。

红豆一下明白过来。

为什么七七回来之后就能坐上少主的位置?

她之前猜错了。不是因为七七是圣女的儿子,也不是因为他血统纯正,而是因为他是蛊皇。

在以驭蛊为尊的蛊医族,蛊皇,就是蛊民心中的信仰!

仅凭这一点,就足够蛊医族上层费心心思把七七拱上少主之位。

七七在寻常蛊民心里是信仰,在蛊医族上层眼中,就是最好的逐利筹码跟工具。

从圣女院回来,红豆一个下午心神恍惚。

脑子里反反复复闪现的是蛊皇两个字。

天弃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他的小厮坐在石厅窗前失神,连他进门都不知道。

斜照夕阳紫金色光芒打在她身上,在她周身勾勒出半明半暗的光影,有种缥缈失真感。

他不喜欢那种感觉,缥缈得让人抓不住。

眉心不可见的皱起,他走到她身边,抬手捏了下她小鼻子,将她的注意力拉回他身上,“在想什么?”

“是蛊皇?”女子脱口而出的话,让天弃愣了下,还捏在她鼻子上的手悄然松开。

有那么一刻,对着少女深思的眼神,他甚至生出了转身就逃的冲动。

“是。”他开口,声音嘶哑而艰涩。

“蛊皇,蛊皇,意思就是控蛊最厉害的人了……七七真棒!好棒好棒啊!”少女突然蹦起来,两只爪子在他脸上一顿揉捏,当玩面饼一样揉出各种形状。

灿烂笑脸,明媚眼眸,骄傲自豪的神情。

她为他的能力而开心,真心实意的,打从心底里高兴。

天弃眸光轻荡,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背脊。

微垂浓睫颤动,他听见自己说,“嗯。”

他知道,自己没有欺骗她。

但是,他有意误导了她。

她身上光环太耀眼,而他心底生出了自卑,因为一句蛊皇。

若有一天她知道他……她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

他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

他怕自己随意一个消极的揣测,都会玷污那份真心。

“红豆。”他唤她。

“叫姐姐!”女子又捏他,嘟了嘴,佯作嗔怒。

天弃努力翘起唇角,向她展露笑容。

如果可以,他宁愿什么都不要,只做一个普通人。

那样,至少,他可以跟她一样。

他失神间,没察觉脸上力道越来越轻,而他面前女子眼角隐隐泛红。

在他抬眸看向她的时候,女子头一低抵在他胸前,声音里一股子艳阳般的明媚。

“七七,要记得,我是的家人,整个柳家大院里都是的家人,何时何故,只要想,我们都欢迎回家。”

第一八九一章 番外:意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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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茶香袅袅。

黑衣人走进屋里,对坐在那里悠闲品茗的人毕恭毕敬,“巫师,查到了。”

巫师没说话,只视线转了过去,示意黑衣人说下去。

“属下特地去了孜县茂山村,地方属实,那里也确实曾经发生过水涝,整个茂山村仅有的六户人家,在洪涝中无一生还。”

“嗯?”

“之后属下还“”去了当地衙门查户籍,奈何时间过去甚久,户籍已经销掉了。不过属下听衙门衙役提及,茂山村确实有一位年岁二十的青年,而且只有这一个,剩下的是二十五六往上的。”

“还有?”

“关于六六的情况基本属实,唯有一点值得疑惑的,是听衙役说茂山村人常年劳作,男子身形都较为壮实,印象中没有生得瘦弱矮小的。”

巫师饮茶动作慢下来,捻着茶杯眸色不明,片刻后道,“把善歌叫来。”

……

“又要去蛊林啊?”一大早起来就听天弃说又要出门,红豆意兴阑珊。

见她这模样,天弃眼底闪过歉疚,“我回来早点,下午带出去逛逛?”

“有什么好逛的,周围除了山就是石头,不然就是满院子的辣椒,连株正常的草都看不到。”之前七七让她在东厢里种的所谓花草种子,长出来了,是辣椒。

想到这里红豆就一阵郁卒,她又不吃辣。

“带去镇上逛逛。”

“真的?”一听是镇上,红豆立即两眼放光,“说好了啊,我在这里憋了几个月了,都快忘记外面长什么样了!”

她开心,他便高兴,翘了唇角,“真的,等我回来。”

“等等,早去早回!”红豆兴冲冲把男子往外推。

他去早点,就能回来早点,那他们就能一块早点出去逛街了。

心情大好,早饭红豆多吃了个馒头。

吃过早饭跑到石堡门口,坐在大石台阶上,便能看到寨子里清晨的景象。

寨民们时而在石堡门口经过,三三两两的,穿着黑色寨服,背着竹篓拎着竹筛,谈笑风生。

蛊医族在外人眼里虽然神秘,但是寨民的生活其实与寻常百姓并没有多大区别。

只不过寻常百姓是晨起干活,他们是抓虫炼蛊,也采集这片地域独有的草药,晒干后能到镇子上换取银钱购买所需。

“六六,一大早上的坐在这里干什么?少主又去蛊林了?”

跟红豆搭话的是圣女院善歌身边伺候的蛊女。

红豆扬起笑脸,“少主哪天不出门忙活?去哪里也不会对我这个小奴才说。”

“估摸着少主得晌午才回来,我们要去蛊林附近摘药草,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

“我不去了,不能乱跑,万一少主回来得早我又不在,那就是我这个做奴才的不称职了。”

“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既然不去,那我们就先走了。”蛊女们也不勉强她,嬉笑着就准备往外走。

突然天际传来嗡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有细细密密尖锐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石堡前所有人,脸色大变。

第一八九二章 番外:意浓(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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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一派和谐民生景象,因为那声巨响别打得支离破碎。

寨民们脸上浮出巨大恐惧,又骇又慌。

红豆眉头一皱,站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没人回答她。

所有人都惊恐的看向某个方向,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蛊林,是蛊林那边出事了!快、快去通知、长老跟圣女们!其他人赶紧通知巡卫队过去看看!”首先暴出喝声的是距离红豆最近的蛊女,慌不择路往回跑。

红豆一把将她揪住,“这话什么意思?蛊林,出事?蛊林能出什么事?!”

刚听到蛊林两个字她心里就咯噔一下,浮出不好预感,有股子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周围人惊惧的神色,天际传出的异响……红豆心头纷乱,脑子一片空白。

此时蛊女也顾不上解释太多,一把拍开了她的手,急声道,“蛊林那边蛊虫又暴动了!这种情况往年也时有发生!没时间跟多说,我先去禀报!”

说罢就急急赶往长老院。

剩下的人看红豆还是一副表情空白模样,又好心多说了几句,“蛊虫暴动每次都会给部族带来不可避免的死伤,不说寻常寨民,就算是能力极强的不足经营,在暴动中也难以身而退!”

“还说那么多做什么,六六赶紧让开别挡路,大家各自去找人帮忙,少主还在蛊林里!”

七七!

两个字浮在红豆脑中,人已经如离弦之箭朝外飞奔而出。

七七还在蛊林!

她没有经历过蛊虫暴动,但是光从那么多寨民的反应也能猜测的出来,事情有多严重。

她在这里呆不住,等不了。

她要立刻找到七七!

同她一同往外跑的还有无数寨民蛊女。

红豆下意识跟他们同一个方向。

她没有去过蛊林,但是平日跟七七闲聊的时候,他也遥指过那个方向,跟现在大家冲去的方向一致。

红豆猜测蛊林就在寨子东南方。

疾跑途中还特地抓了个蛊女询问,确定方向后冲到了最前头。

离蛊林越近,那种嗡嗡声就越大,好像从四面八方往人头顶压来,随时会被灭顶。

只听声音就能让人毛骨悚然,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想要转身就逃。

举目朝那个方向望去,甚至能看到蛊林上空开始凝聚出乌云,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往外扩散,仿佛要遮天蔽日一般。

周围光线也随之暗下来。

红豆跑得最快,第一个到达蛊林。

到得之后才看清,蛊林上空凝聚的根本不是什么乌云,而是成千上万飞舞的虫子!

看到人踪,虫子立即做出攻击姿态,准备往红豆这方扑来。

沉了眸子,红豆飞快从腰间药囊掏出一粒紫金药丸碾碎了,涂抹在没有衣衫遮挡的肌肤上,药丸的气味随之散开。

而那些眼看就要攻上她的虫子,像是遇到了强大的天敌,惊恐往后退去。

这是七七给她的,说是有解除蛊毒驱赶蛊虫的功效。

效果立竿见影。

见状,不加犹豫的,红豆进了蛊林。

第一八九三章 番外:意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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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林子后,仿佛一下从白天进入黑夜。

林子里昏暗的根本辨不清方向,环目四周只能看到影影绰绰,一片模糊。

林中的气味也很难闻。

潮湿中夹杂着一股像是血腥又像是腐烂的恶臭,令人作呕。

“七七!少主?少主,在哪里?”红豆一边呼喊,一边往林子深处走去。

虽然看不清,但是她能听到林子外面传过来的嘈杂,很多人赶过来了。

除了外面的嘈杂声,还有近在耳边虫鸣。

不知道为什么,红豆能清晰听到虫子在空中飞舞跳跃、在地面荆棘间钻爬的细微声响。

那种动静时时挑动人的神经。

红豆眼睛更沉暗,同时心里涌出更多的担忧心疼。这里,是七七几乎每天都要来一次的地方,他一个人的时候,可会觉得恶心害怕?

“少主,少主在哪里?听到了应我一声,我是六六!”

红豆焦急找人的时候,不知道在寨子里,还有一拨人匆急往这边赶来。

领头男子面覆半块面具,浑身戾气尖锐冰冷。

“六六已经往蛊林找少主去了,也怪我没有及时通知他一声,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善思跟在男子身后,神色懊恼。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长老院的一众长老,善歌善舞也在其间。

后头有长老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查明蛊虫为什么突然暴动。至于那个叫六六的,让善思带人去找找就行了,不过一个奴才,没了再买,不能因他耽搁了正事!”

前方男子无回应,脚下速度之快,转瞬就将一众人抛出一大段距离。

此时天弃脑子里,只有那张巧笑倩兮的笑脸。

他在去往蛊林半途,被人拦住叫到长老院,在那里耽搁了一会。

偏生就在那个时候蛊林出现异动!

她肯定以为他在蛊林,势必会去找他!

想到这里,天弃根本没办法克制自己,没办法冷静!

眼见男子越走越快,混不顾后面人交换追赶,人群最后方善歌神情嘲弄冰冷。

“蛊虫暴动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从没见少主反应如此之大。说少主是担心蛊林呢,还是另有其他?”

她问善舞。

“想说什么?”善舞没回答,侧眸看向善歌,眼神里带上了隐晦探究。

善歌无声嗤笑,“我想说,不觉得少主对那个叫六六的小厮真的很上心?两个大男人,不嫌恶心吗?”

“会不会弄错了?”

“弄错?认识这么长时间,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可曾见过少主失态?刚才在长老院,听到善思说六六去了蛊林的时候,少主可是当场失手把长老面前的紫檀桌给拍碎了。”

“少主心思素来难测,拍碎一张桌子未必就是为了某人。善歌圣女有那闲工夫去想这些东西,不如多想想怎么帮少主分忧,在他心里多留几分印象。免得落在他人眼里,堂堂圣女连个小厮的分量都比不上。”

善舞云淡风轻的话,气得善歌变了脸色,“善舞,别忘了,跟我是一样的!”

第一八九四章 番外:意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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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舞眼底飞快划过一丝冷嘲,没有理会善歌的叫嚣。

她跟善歌,不一样。

抬眸看向最前方男子飞快远去的背影,善舞也加快了脚步,“诸位长老请走快些,寨子里很多人已经赶过去了,蛊林那边需要诸位长老主持大局。若是蛊虫飞出蛊林,后果不堪设想!”

闻言,对天弃生出不满的长老们也顾不得多计较,纷纷加快脚程。

最先赶来的寨民蛊女们围在蛊林入口不远处,又惊又俱等着主事的人来,人人焦灼。

一看到天弃身影,所有人立即眼睛一亮,“少主,原来在这里!还好还好,我们都以为在蛊林,生怕出了什么事,巡卫队已经进林子里找人了……”

说话的人话没说完就被男子急声打断,“六六呢?!”

“六六是最先冲进蛊林的,应该也是听到消息想去里面寻少主,目前情况不得而知。”众人相觑一眼,茫茫然,眼神惊疑不定。

少主脸色极为难看,若说为部族担忧那无可厚非。

可是少主开口第一句话问的却是一个奴才的安危。

仿佛在少主眼里,六六的重要性更凌驾于蛊医族危机之上?

“少主稍安勿躁,眼前当务之急是先将蛊虫镇压下来,整个部族唯有少主有这个能力!至于那个小奴才,巡卫队若再林中遇到他,自然会将他带出来。少主,大局为重!”后头,长老们急匆匆赶了过来,语气强硬,带着隐晦威胁。

天弃回头看着这些人,唇角翘起冰冷弧度,“以前没有我,诸位长老也能带着部族度过虫暴危机,相信这次亦然。事情就交给们了。”

话毕,人猛然跃入林中不见。

“少主,少主!”长老们瞪圆了眼睛,又气又急,不可置信。

“堂堂少主竟然为了个奴才不顾大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简直不知所谓!”

不可置信的还有周围寨民。

谁能相信,本来该为了他们的安去对抗虫暴的人,这次竟然把他们丢下了,就为了个买回来不到三个月的奴才?

难道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龙阳之说,是真的?

善歌莲步轻移走到善舞身侧,掩唇轻笑,“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蛊医族的少主,为了个男人丢下偌大烂摊子不管不顾。啧啧啧,我还以为他当真不近女色,原来人家不是不近女色,人家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龙阳!可真够恶心的!”

善舞没有说话,望着阴森诡异的蛊林以及漫天飞舞的蛊虫,神情莫测。

蛊林外的人并没有多少时间震惊,少主丢下他们走了,虫暴依旧还在,时时刻刻威胁着部族安,这是他们目前最需解决的难题。

几个长老很快回过神来,熟络调遣布排,开始对蛊虫进行安抚。

在少主没回来的那些年,这种事情一直是他们在做,确实经验老道,只是相比起有挡箭牌在前面扛着,他们直接对抗起来损失会更重些,但是不代表他们没有办法。

这也是寨民们敢聚集在这里围观等候的原因。

第一八九五章 番外:意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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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林里暗得如同黑夜。

上空聚集的暴乱蛊虫越来越多,将周围光线然遮挡,林子里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天弃完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来辨认方向。

这是他呆过近一年的地方,甚至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树丛荆棘间攀爬跳跃的蛊虫散发出来的气味,都是他熟悉的。

在这里,他是皇。

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惊急沙沙声,蛊虫或惧怕后退,或静止臣服,或从高空僵直掉落。

甚至,他能感觉到它们在发抖。

缓缓环视四周,在这里,天弃完放弃了遮掩,眼底乍亮金色光芒。

嗡的一声,密林上空乌云坠黑语,转薄。

蛊林中的光线也从完漆黑变作灰暗,体貌隐约可见。

天弃没有停留,大步朝着蛊林深处走去。

这个地方,除了他及偶尔来做训练的族中精英,少有人来。

因此林中无路,被踩踏过的地方,就会更为明显。

红豆是一个人进来的,她走过的地方,不会有多余的脚印。

眯了眯眸子,强抑心头担忧,天弃循着找到的痕迹继续往前走,要是有人在旁边,还能看到一副奇景。

他身前,有一团小小暗影指路。

那团暗影跟密林上空盘踞的乌云一模一样,由飞舞的蛊虫凝聚而成,只不过在男子面前,敛了凶猛张狂,变得异常乖巧狗腿。

至于被狂暴操纵了的蛊虫,敢往男子身上冲的,它们凶残,男子给它们的下场更凶残。

一碰,部化为粉屑。

“红豆!红豆——!”扬声呼唤,天弃叫了女子乳名。

他不敢托大。

这里虽是他的地盘,但是红豆于林中蛊虫来说,却是个擅闯进来的外来者。

对于外来者,蛊虫绝对不会友好。

更何况,眼下林中蛊虫正处于暴动状态,未被镇压下来,见到任何人都会做出攻击。

思及此,天弃心头更急,“红豆!红豆!——”

山林另一边,光线依旧黑暗,一道娇小身影在荆棘丛中艰难行走,靠着身上抹的药粉气味,驱散周边的蛊虫,走到这里算是有惊无险。

但是红豆知道这样的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了。

身上药味随着挥发在逐渐减淡,那些一开始见到她立即退避的蛊虫,已经开始试探的跟在她身边,不断做出要攻击的姿态。

只要它们等来机会,她必然遭殃。

“红豆……”

“红豆……”

不知从哪个方向,随风飘来隐隐约约声响。

红豆凝神细听片刻,精神一震,“七七!少主,我在这里!”

辨出声音所在方向,红豆顾不得小心翼翼了,拔脚便往那个方向跑。

咻——

破空声夹杂在铺天盖地的嘈杂中,极细微。

奔跑中的人小脸一沉,几乎是凭借本能,堪堪避过偷袭,却仍然没能身而退,脸颊上凝出一条血线。

嗡!

周围蛊虫如同炸开了锅,尖锐鸣啸。

之前还在频频试探,然空气中淡淡溢开的血腥味,像是催化它们发狂的毒,将它们克制的狂性勾了出来。

哪怕于昏暗中,红豆依旧感觉到了,无数细小黑影瞬间疯狂的往她扑来。

第一八九六章 番外:意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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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又出现异动了!”林外,有一直注意蛊林动静的寨民突然大喊。

循着他所指方向看去,林外人皆大惊。

本来之前遮盖蛊林的乌云已经转薄,此时却不知何故,在林子最里的方向突然再次集结,而且极为疯狂,在上空形成了旋涡般的飓风!

“能让蛊虫如此疯狂,必然是受到了致命的刺激……快,抹上驱虫药,带上火把,过去看看!”这种异像太过惊人,几位长老稍作沉吟便做出决定。

他们最担心的,还是少主在里面出什么事。

虽然天弃丢下他们这点令人恼怒,但是蛊医族眼下境地,却是少不得这位少主的。

没有他在,蛊医族至少在百年内,再无力跟朝廷对抗。

依着西凉皇对蛊医族的打压力度,那么用不着等到百年,蛊医族必然灭亡。

……

蛊林中,一道身影快如风驰电掣,往异动方向飞快纵去。

半空中,跟飞舞跳跃的蛊虫激烈碰撞,弱者皆亡。

天弃眼神斥金充血。

林中这些蛊虫,赖血为生。但是寻常血液绝对引不起这么大动静。

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

红豆流血了。

而红豆的血液,对蛊虫有种致命的吸引,就像柳姨一样。

黑色飓风在林中不断移动,目标明显,也让他能更准确找到想找的人。

亲眼看到那副景象时,天弃目眦欲裂,“红豆——!”

眼前,是个巨大的,移动的茧。

外围是飞舞着想要往里钻的蛊虫!

“别过来!七七,别过来,快走!”被铺天盖地的蛊虫包围在中间,听到男子声音,红豆第一个念头仍旧是他的安危。

这些蛊虫已经发疯了,哪怕七七是蛊皇,想要控制这些发疯的虫子也不是易事。

红豆知道原因,她的血液里有灵髓的香气,蛊虫闻到了味道,便会对她不死不休。

戾气像是破开疆土铺天蔓延,天弃加快朝那边冲了过去,另一手割破掌心,红金色的血液瞬间涌将出来。

这在以往,同样能引得蛊虫疯狂。

然而现在,此刻,却牵不出半点水花。

蛊虫像是然无知无觉,依旧拼了命的往女子身上扑去。

红豆完是凭着本能在闪避了,无法突围,身上受的伤也越来越多,至于体内有没有钻进蛊虫,她不知道。只知道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力气也在渐渐消失。

她抬起眼睛,想透过虫幕看一看那个男子,却什么都看不到,入目是虫。

耳边,突然传来男子撕心裂肺的嘶吼,“停下,红豆,停下!”

红豆尚不明白其意,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往后坠去!

身下,是不见底的悬崖!

“红豆——!”天弃厉吼,跟着跳了下去,毫不犹豫。

堪堪来迟一步的长老、寨民们惊叫此起彼伏,终究是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子追随那个小厮跳下悬崖。

这里是蛊林深处,名断崖。

头顶上的乌云不知何时散去了,光亮重新穿透密林,照在众人身上。

人们脸上残留的震惊还未退去,还没能从刚才那一幕里回过神来。

第一八九七章 番外:意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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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多的时间,那个在蛊医族展现出强大能力的男人,跳崖了,毫不犹豫,奋不顾身。

仿似他身后,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留。

“找、找!快下去找!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找出来!快去找!”最先回神的,是大长老,瞪着如同野兽的悬崖深处,发疯一样吼叫。

“少主不会这么死掉的,对,要去找,都去找!立刻,马上!”

在长老们发狂般叫吼中,寨民们立即冲出蛊林,聚集了人手绕道去往悬崖底部。

哪怕不报希望,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善歌跟善舞没动,还站在悬崖上方。

很久之后,善歌突然大笑,“没想到,真没想到,他竟然,竟然……!”

那个总是用清冷姿态拒人千里的男人,那个她想尽办法都无法靠近的男人,原来竟会为了另一个人,连命都不要。

“善舞,说,不过一个买来的小厮罢了,怎么就让他愿意豁出命去追呢?”

笑到最后,善歌失神的呢喃。

“又怎知,那只是个买来的小厮呢?”善舞声音也很轻,轻的有些失真。

善歌扭头看她。

善舞缓慢转身,往外走去,“少主跳下去之前,叫他红豆。”

无声咀嚼那两个字,随后,善歌整个人晃了一晃。

少主年幼曾长于柳家大院,与南陵王一双儿女为伴。

南陵世子有名巴豆。

南陵郡主有名红豆。

怪不得,他对那个自称六六的小厮,如此特别。

怪不得小厮有个那么奇怪的名字,叫六六。

少主在回到蛊医族之前,一直被人唤做七七。

她,他们,怎么早没想到呢。

又是半晌,直到身僵麻,善歌才失魂落魄离开这处悬崖,强挤的笑意空洞苍白,“真任性啊……”

一个锲而不舍寻找。

一个抛开生死追随。

多任性。

……

砰的巨响,在崖底炸开。

相拥坠落的人在落地后,依旧没有分开半分。

男子呈包裹姿态,将怀中人护得密密实实,双手将她腰部及头部环住,抵挡了下坠过程中几乎所有的碰撞。

待一切静止下来,双手也不曾松开。

红豆从晕眩中清醒过来后,第一时间抬头看向男子。

他双眸紧闭,脸上面具在翻滚过程中掉落了,露出整张脸来,是碰撞割裂出来的伤,唇色极苍白。

眼泪突地就冲出了眼眶,她轻唤,“七七,七七?”

她不敢动,不敢去碰他,只敢这么轻唤。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她没想到他会追来。

“对不起,都怪我,七七……”要不是她闯进密林,他根本不会有事。

是她太过莽撞了。

关心则乱,听到蛊女们的话,她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只想到要去找他。

可是他是蛊皇啊。

就算蛊虫暴动,也伤不到他性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细碎呜咽,隐忍的,颤抖的,从她唇边溢出来。

一直没有动静的男子,像是被哭声惊扰了般,眼睫缓缓缓缓颤动。

那一刻,红豆屏住了呼吸,视线紧紧落在他眼睫,却听他微弱无声的说,“……别哭……乖……”

第一八九八章 番外:意浓(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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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到,女子枯竭的双眼却像被注入灵泉,瞬间迸出光亮色彩。

“七七!”

“我不哭了,七七,别担心,我们都没事!”

“也会好好的,我不会让有事!”

挣扎着从他怀里坐起,红豆首先给天弃喂食了凝露,之后开始查看他身上的伤。

从悬崖上掉下来,哪怕男子功夫再好,怀里抱着个人,也不可能身而退。

事实证明红豆猜测的没错,男子身到处骨折,五脏六腑也受了不同程度的重创,就连头部都有两处积着淤血的硬块。

身为大夫,这两年手上医诊病患无数,也见惯生死悲欢,红豆是第一次在替人看诊的时候红了眼眶,手颤抖的不成样。

那么多的伤,七七是为她受的。

男子在说了句安慰她的话之后便再次陷入昏迷,呼吸微弱。红豆抹掉眼角水光,开始着手替男子治疗。

哪怕周围什么能用的东西都没有,她也会救活他,绝对不会让七七有事!

……

天弃醒来的时候,头顶光线昏暗,等到视线完清晰,才发现他置身在一处简陋棚子里。

确切的说,是他躺在地上,有简陋棚子搭在他之上。

而身边空无一人。

红豆!没看到该在身边的人,天弃立即想要爬起来,没能成功。

手脚无力动弹。

挣扎之际隐约听到附近有悉索声响,视线朝着那个方向转去,在距离不远的草丛中,看到了娇小身影。

“红豆……红豆!”他大声喊她,出口的声音实则虚弱不已。

那边娇小身影僵了下,随即飞快回头,脏兮兮的小脸溢出惊喜笑容,“七七,醒了?!”

蹭蹭蹭的就朝他跑过来。

天弃躺在那里,微微眯了眼睛。

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笑着朝他跑来的感觉。

好像他的存在,能让她无比高兴。

“感觉怎么样?身上有哪里痛吗?饿不饿?渴不渴?我去给打点水来!”跑到他身边,小嘴不停问这问那,末了看到他干裂的嘴唇,女子立即准备起身去给他打水。

天弃忙拉住她。

好在手腕以下还能动,但也只是堪堪能动,拉住她衣袖的手一点力道都没有,她稍微一扯就能扯开。

红豆又返身蹲了下来,黑亮眼眸定定凝着他,有些苍白的唇瓣轻抿着,好似有些紧张。

他的心突地就软得一塌糊涂。她害怕他身体不适。

“我们、掉下来多久了?”开口,他问。因为长时间不说话,加上身上有伤,声音显得更加干哑。

女子肩膀可见的放松下来,“过了三天了。这里很安静,没有人来。”

他知道她说的意思。

当时他们掉下来,长老及不少寨民都亲眼看到。红豆以为他们会寻来,但是三天过去了,一个人都没出现。

“悬崖周围有大片蛊林包围,他们想找过来,不是绕路那么简单,还需得把暴动的蛊虫引开,要走到这里,并非易事。”没有他帮忙,光是应付那些蛊虫就得耗费极大精力。

天弃猜测,如果长老他们来找他,想要到这里至少也需要十天左右。

第一八九九章 番外:意浓(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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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了然点点头,没再把心神放在这上头,转而跟男子解释起他眼下的情况。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身上多处骨头断裂,我没敢乱动,怕接驳的骨头会歪掉,就地搭了个小棚子遮遮风露。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得这样躺着。”

“嗯。”他应,他本预料自己会没命的,还能活着跟她说话,这个结果已经好得不能再好。

接着相顾无言。

片刻后,两人异口同声。

“为什么那么傻?”

“怕不怕?”

红豆抿起唇角,瞪他,“当我三岁小孩么,有什么好怕的?姐姐我什么样的人都医过,什么场景都见过,这种半死不活的根本不算事儿!”

反正他不能小瞧她。

男子扯了扯唇角,牵出几许笑意,柔柔看着她。

“该回答我的话了,为什么那么傻?”

其实红豆知道,这样问是白问,七七的性子根本不会回答她。

他真的没回答。

那双漆黑安静的眸子,看着她时却变得更加深邃,里面潜藏着浓郁的情绪,不猛烈,却柔得让人心悸。

红豆看不懂,只觉得心跳不知为何,开始跳得砰快,半蹲的脚很麻,麻得想跑的力气都没有。

慌得呼吸都开始打颤。

情急之下,小手盖住了那双眼睛。

“不许看!”

“……”他眨眼,浓密睫毛轻轻刷过她手心,酥酥痒痒的。

红豆又是一个激灵,飞快把手收回,跟被灼烧了一样。

小嘴一开一合再想呵斥他,对上那双带笑的眼,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窘迫蔓延满身满脸。

“三天没洗脸?脏得跟只小花猫似的。”突然,男子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红豆恼羞成怒,在地上摸了一把泥粉就往男子脸上抹去,“脏得跟只大花猫似的!”

说罢起身,恨恨往外走去。

离这里不到一里的地方,有个小水潭,她去洗脸!

没良心的混蛋。

她这么脏兮兮是为了谁啊?

担心他有事,三天不眠不休在旁边伺候,连捯饬自己都顾不上。

他倒好,一醒来居然嫌她脸上脏!

等会回去了,她给他身来个泥粉浴!

红豆不知道,她转身离开没多久,男子一直平静的面容便被撕裂。

还在跟她说着话的时候,他身体就开始发热,有股尖锐戾气从胸腔突起,横冲直撞似要破腔而出。

那股感觉他极为熟悉。

身体失血过多加上受到重创,一直潜藏的兽性便会压制不住,应激而出。

他被埋在蛊林的近一年时间里,屡次死里逃生,便是因为他体内的兽性,镇住了蛊虫。

露于衣衫外的手脸部位,可见的肌肉开始开裂、扭曲,青筋毕现,在棚子灰暗光线下,显得无比狰狞。

天弃喘着粗气,双目猩红,瞧着手背迅速蔓延开来的纹路,喉间发出无声嘶吼。

她随时都会回来,而他此时根本无力压制这种变化。他怕极了她看见他此时模样。

“七七——!”

最怕的,总来得特别快。

天弃惊惧抬眸,看到了棚子外表情僵硬双目圆睁的人儿。

她眼里,是震惊、不可置信。

僵硬在那里动弹不得。

天弃绝望闭眼,“走!”

走,别看他!

第一九零零章 番外:意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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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一颗心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掐住,痛得没办法呼吸。

她眼前,躺在地上的男子浑身蔓延绝望气息,置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手背上密布紫色裂纹。

还有他的脸,亦如是。

那种纹路极丑陋,像是她曾经见过的蛊虫,身体分布炫毒的花纹。

“走!快走!”他仍然嘶吼着,竭力想把她赶走。

声音痛苦到极致。

红豆眸光剧烈晃动,唇瓣失了血色白得几近透明。

踉跄着挪步,一步,两步,艰难向前。

最后僵硬的动作化作奔跑,她飞快扑到男子身边,俯身将他整个抱住,眼泪扑簌扑簌坠落在他紧闭的眼,“七七,不怕,别怕,我是红豆啊!我是姐姐红豆!”

她是红豆,无论他经历过什么,变作什么模样,都不会弃他而去的红豆。

在她将他抱住,滚烫泪水沾湿他眼睫那一瞬,他浑身僵硬,喉咙失了声。

良久良久,他才惨然一笑,央求,“快走,别看我,求……红豆……”

他不怕她嫌恶他,只是,这是他死都不愿让她看见的模样。

那些纹路时时提醒他,他跟她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她是雪山之巅高贵圣洁的莲,而他,是山巅之下深渊里蠕动的令人作呕的蛊虫!

他甚至,连远远守护她的资格都没有!

“不走,我不走,骂我也不走,求我也不走!”环住他的双手抱得更紧,红豆双眸迸出无法撼动的亮光,倔强而坚定,“七七,若在深渊,我陪走深渊。若在地狱,我陪爬地狱!”

在他愕然注视中,她低头,印上他脸颊虫纹。

干净的,美好的,纯洁一如两人年幼懵懂时。

那是亲人的抚慰。

随后稍稍退开,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她说,“不过是些虫纹罢了,就算真的变成毛茸茸的蛊虫,又如何?依旧是七七,是柳家大院的七七。就算耗费一辈子,我也会将带回去。”

那双漂亮的眼睛,如凤之眸,突然滑落出晶莹。

将眼底残留的自弃自卑冲刷得一干二净,亮如初升的星空。

“一……辈子?”

“一辈子。”

她看着他,漾开柔软笑容。

他们家七七,从小凄苦,在柳家大院最初那几年,才两岁多点的娃儿就懂得察言观色,乖乖巧巧努力赢得长辈喜欢。

他怕再被丢弃。

所以,她不会丢下他。

若能让他开心快乐,她疼他一辈子。

“红豆?”

“嗯?”

“能不能再亲我一下?”

红豆愣了下,忍俊不禁,低头又在男子另一边脸颊黑纹啄了下,“男女授受不亲,不能让爹爹知道,不然他跟哥哥扒了的皮。”

“谁都不说,再亲一下?”

这次女子小手亲上男子脸颊,啪的小脆响,“臭小子,得寸进尺了还?活过来了就好好养伤,回头换伺候我!”

“好。”那双眼睛,弯成月,漂亮的晃人眼。

……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

“是很丑,要给照镜子吗?”

“那怎么还亲的下去?”

“谁让是我弟?安慰奖懂不懂?”

满血复活的人蔫下去。

他们家姐姐,不太会聊天。

“让嘚瑟,刚才居然还敢吼我,我记着呢昂。”

“姐姐,我错了。”

“说啥?听不见!”

“我错了……”

爆发一时爽,哄人火葬场啊。

第一九零一章 番外:意浓(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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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平息下来后,红豆是真生气的。

臭小子居然以为她会嫌弃他。

她务必要让他记住教训,下次哪怕真的变成虫,也不敢吼着叫她走。

不打不乖,犯贱不犯贱?

接下来好几天的时间,天弃深谙其苦。

动弹不得最让人难受的地方,是有人在旁边吃香喝辣不能抢。

有人故意打了水放在方寸距离,就是抬不起手来自己喝。

他裤管还被人撕掉了,露出满满黑纹的半截腿,某人拿着随手摘来的草叶子在黑纹上挠啊挠。

痒得要命,还躲不掉。

“姐姐,红豆,我真错了。”天弃生无可。

女子自小在长辈们面前极为玲珑乖巧,那些整人的小手段从来是背着长辈对外人使的。

现在用来招呼他了。

“这些黑纹还长得挺有次序,杂而不乱。”

“……”

“我见过蛊虫,身上长纹的地方都有一层短绒毛的,为什么没有?不对,有,是长的,一条一条的,还打卷。”

天弃想死。

眸心缓缓转向兴致盅然的女子,天弃沉默片刻,翘唇,“那些不算多,我身上也有,要不要看?”

“看纹还是看毛?”

“都有,可供研究。”

闻言,女子视线落到他衣服上,没犹豫多久就把他身上到处磨损的衣裳给扒开了。

“哟,还真有!心口这的黑纹不一样啊,从这里长出来的?”在男子心口处的黑纹呈螺旋状,往外四散蔓延,在胸腹下有黑色绒毛直下。

隐没于裤腰。

红豆没及多想视线便顺着下去了,随后在男子结实腹部凝住,小脸变僵,肉眼可见的爆红。

“七七,是故意的吧?”她是真想知道他身上纹路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看完了才反应过来,这是男子身体。

他引诱她看他身体?

“什么故意?”男子一脸无辜。

红豆磨牙一笑,爪子在男子脸上狠狠一盖,“让装!”

吼完,转身跑了,压根没敢让男子看她爆红的脸,落荒而逃。

“哈哈哈哈!”身后,是男子爆笑声。

“笑什么笑,有腹肌了不起啊!!”

抓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男子笑声更响亮。

坐在小水潭边喘气,红豆脸烫得跟被火烤了似的。

以前给人看病医诊,时有揭开男子外衫看伤处,并不是没有见过。怎么看自己弟弟的时候就那么不对劲?

医者无类才对啊!

揉着小脸,红豆频频敲脑袋。

七七敢整她,不想点招出来整治整治他,她这个姐姐还有威信可言?

臭小子,不知死活。

竭力忽视脸上热气,红豆看着天际咬牙冷笑。

这笔账且记着,等他好了,她才能狠狠折腾。

眼下她最在意的,其实还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几天担心他情绪反复,从那天之后她尽量对他的遭遇避而不提,只是在他面前呈现自然,自然去看待那些虫纹。

今天他能敞开了让她看,该是彻底放下那层自卑了吧。

在小水潭周围寻了一圈能吃的野果,又在前几天做的陷阱里捉出一只肥兔,整理好走回去,在男子附近架起火堆烧烤。

这些东西因为生长在蛊林,多少带着毒性,吃之前,需要提前吃下解毒丸。

用这种方式,他们才能撑过这些天。

“香不香?想吃吗?”晃着烤得金黄油香的兔子,女子朝这边扬唇邪笑,“想吃,就要开始乖乖回答姐姐的问题了哦。”

第一九零二章 番外:意浓(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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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弃微僵,心头隐有不妙预感。

“回答什么问题?”饿不饿?自然饿,但是他不能轻易为一口吃的折腰。

得看她的问题他能不能答。

“告诉姐姐,为什么身上会冒出黑纹,以前在柳家大院十几年都没发生过这种情况,是不是蛊医族那些混蛋干的?”女子眯眼,眼底带了狠意。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人。

那些不拿她家七七当人的人。

把他们家七七当复仇的工具?

呵呵,红豆笑,笑容里冒出丝丝冷气。

她这副护崽子的样儿,柔化了男子眼底风雪,“嗯,都是他们干的,他们太坏了。”

“……”红豆表情隐有龟裂。

这不是她家七七的风格。

七七从来不会这样告状。

像个小可怜。

手上烤兔子熟了,红豆几步走到男子身边,撕下一块最嫩的腱子肉,吹凉后喂到男子嘴里,“他们都干了什么?”

“那年从芜城被带走后,他们把我锁在石厅,花了一个月时间激起蛊林里蛊虫的野性,然后把我丢了进去。”

当时他浑身被划了密密麻麻的口子,溢出来的血液散发腥味,蛊虫蜂拥而至往他身上爬。

这是激发野性最快的手段,也最残忍。

他为了活命,只能不断提升自己的潜能,去对抗蛊虫,及后震慑。

“他们说我自幼长在外面,已经失去了蛊皇该有的本性,想要回归本性,只能用非常手段。”

红豆垂眸,“像隐卫营训练隐卫一样,万中挑一,让受训者相互残杀,胜者为皇?”

“嗯。”他笑了下,云淡风轻。

那抹笑,却让她心疼得几近窒息,恨不得立刻把那些人揪出来埋进蛊林,让他们也尝尝万蛊噬心的滋味!

“成为蛊皇,控蛊的能力便如指臂使,以前,我只能做到控制周围的蛊虫为我所用,结果会如何连我都不甚清楚,而且能力有限,不能重复使用。现在,能够挑选周边的蛊虫听我指挥,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只要他想,他能将人变成傀儡,为他所用。

“为什么他们知道一定能成为蛊皇?”

天弃抬眸,定定瞧着女子,“因为我是他们培养出来的蛊种,以圣女血为源,以人体为炉,经过交合生而为人。红豆,我是人蛊。”

啪,红豆手上的烤兔子掉落在地,唇瓣剧烈颤抖,眼泪不受控制的便冲出眼眶。

“人……蛊……?”用人们繁衍生息的方式,制造出人蛊?!

那些人,还能恶毒到什么程度!

抬手,拭去她脸上泪珠,他掩住心疼,“百年来,他们试验过无数次,我是唯一成功的一例。”

“就是说,除了之外,还有别的人蛊?”压住哽咽,红豆问。

“有,只是要么出生即夭折,要么不开心智。”

双手不自觉用力抓住男子,红豆隐隐想到什么,“……自小不会说话……”

他笑了笑,“蛊虫怎么会开口说话。”

除非拼着撕裂咽喉的危险。

他拼了,也成功了。

只是声音并不好听,跟正常人终究不同。

第一九零三章 番外:意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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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小手抚上他的脸,指尖颤着,是心疼怜惜。

“我们家七七真棒,学会说话了。一定很疼很疼,是不是?”

“不疼。”一点不疼,他叫出了她的名字,做到了很多年前就想做到的事。

话毕,又叹息,“我们家姐姐的眼泪不要钱的么,怎么一直掉,擦都擦不完,这样,我这里可疼了。”

单手抚上心口,那里疼,特别疼。

他见不得她掉眼泪。

替她拭泪时,指腹轻柔触过她脸颊已然淡到几乎看不出的细小伤口,“等我好了,谁欺负的,我都替出气。”

“嗯,替我出气去。”红豆漾出笑脸,泪痕未干,却美得让人心悸,“我有弟弟撑腰,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

空寂的崖底,简陋小棚,幼稚的对话,相互凝视的两人之间,溢着浓得化不开的温情。

连周边的虫鸣都降了声息,不忍去破坏这一幕美好。

……

天弃所料分毫不差。

第十天,崖底的平静被破坏,蛊医族长老们带着巡卫队找来了。

只是天弃跟红豆在崖底呆了十天形容狼狈,找来的一行人也好不到哪去,看起来甚至比他们还要惨些。

人人脸上挂彩,身上衣衫沾染斑驳血迹。

最让红豆纳闷的是这些人的眼神,涣散,如丧考妣。

明明找到人了,却好像遭受了什么不得了的打击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在这些人出现的同时,天弃身上虫纹悄然隐没。问话的同时,视线锐利冰冷缓缓扫过长老后方跟着的人。

“少主,总算找到了!快,赶紧将少主抬回去,边走边说!”长老还没到受了打击昏头的地步,着巡卫队把人抬上,快速离开崖底。

红豆期间一言不发,沉默跟在旁边,只是半垂眸子掩盖下,眸色极冷。

人终于找来了。

只是,没有一个人问七七伤势如何,在崖底这十天是如何过的。

见着人就吆喝着抬走,然后,把他们解决不了的难题部丢给七七,让他去出头出力。

要不是来了蛊医族,她真的想象不到,七七在这里虽然担着少主的名头,实际上只是个被人提线的傀儡。

他们怎么敢!

指尖被温凉触碰,及后有温暖覆住了她的手指。

红豆抬眸,对上担架上男子眼神,浅浅淡淡流动着对她的担心及安慰。

她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相信我,他说。

她点头,我相信。

几个长老根本无暇顾及他们眉目间传递的信息,一走到山道就迫不及待把这几日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少主当日跳崖,我们都以为少主活不了了,当时一门心思想下来找人,结果刚走出蛊林就遇到袭击,竟然有势力冲破了我们部族屏障,进了部族内部!好在这次对方来的人不多,善思善守领着巡卫队,借助周围屏障把那些来袭的人马部击杀,只是部族依旧损失不小,在跟对方打斗中,巡卫队里死了四个精英,寨民死了二十七个!”

“少主,这次事情太过蹊跷,我们部族地势易守难攻,就算是西凉皇知道我们部族的具体地点,短时间内想冲进来也不可能。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不声不响潜进来,击杀我们的人?!”

第一九零四章 番外:意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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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皇知道蛊医族的具体方位了?”红豆疑惑。

有人嗤笑了一声,看她的眼神带着古怪,“自然是没有的,否则那些集结在宛丘的官兵不会这么久了还半点动静没有,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奇怪。”

对方那种眼神,让红豆皱了眉。而天弃看着这些人,眼底更为冰冷。

接下来,长老们一路报告蛊医族这次受袭的损失,天弃由头到尾一言不发。

那些重复的话,红豆听烦了,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周围。入目所见,是蛊虫的尸体。而他们直到回到寨子里,期间再没有遇上过蛊虫袭击。

寨子里气氛惨淡。

天弃跟红豆活着回来,引来寨民们一阵激动欣喜,也没能将那种惨淡压了下去。

石堡中已然有人久候。

红豆打眼看去,这些人中除了长老、圣女以及部族精英之外,还有好些个她不认识的甚至未曾见过的人,想来也是部族里颇有地位的。

基余不认识,她看了一眼就淡淡将视线收回了。

“少主,伤势如何?”总算有人记起来,先关心一下受伤的人。

“已无大碍。们这么多人等在这里,有什么话直接说吧。”天弃没有迂回,开门见山。

便见站住下方人群最前面的一位黑袍老者,走出来两步行礼,“少主此次坠崖受伤,在崖底受苦了。什么事情都比不得少主身子重要,不如少主先将伤养好了,其他的事情可以暂放一放。”

老者的话让周围不少人脸上闪出尴尬,“巫师说的是,自然是少主养伤要紧,是我们太心急了。”

巫师?红豆朝黑袍老者看去。

面相普通,人也不算高大,但是他身上自然流露的不怒自威,以及眉目间的淡然沉着,让他在一众人中也显得鹤立鸡群。

老者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抬眸朝她看过来,轻点了下头。

红豆将视线移开,心头嘲讽嗤笑。要是真为少主着想,就不会带这么多人候在这里了。

天弃已经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现在说。”

底下人相觑一眼,到底按捺不住,道,“既然如此,就听少主的,事情不解决,整个部族都不得安宁。少主,这几日我们仔细分析这次遭袭,觉得事情大有蹊跷。蛊医族本宗百年来没发生过被人打上门的事情,就是因为有多重保护屏障,除非有人泄密引路,否则外人绝对进不来!”

天弃看着说话的人,眯眼,“此话何意?”

“部族里有人吃里爬外,出卖蛊医族!”

红豆本来安静垂眸站在天弃身后,闻言立即抬头朝说话的人看去,却见对方竟然直直看着她,眼神愤怒阴鸷。

心头一沉,生出不好预感。

“何人?”天弃声音又淡淡响起。

“就是他!”那人伸手直指红豆,“此人没来之前,蛊医族一直平安无事,自从他来了,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迷惑少主,得以在少主身边伺候!那么他想窃取部族机密就更加容易。如今想来想来一切早有预谋!”

第一九零五章 番外:意浓(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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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对方指责,红豆反而松了一口气,果然如此。

从在崖底开始,她就感觉这些人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原来人家就是冲着她来的。

“不是我,我没有出卖过蛊医族。”

“还想狡辩!”说话的人冷笑,转而对天弃道,“少主,当初买回部族的奴才一共六个,后来我们特地去查了,其他五个的身份都没问题,唯独六六人跟名字对不上。而且来到蛊医族之后,他因为在少主身边伺候,得以在部族随意走动。

这期间更是只有他一个人曾托外出的人帮他带回东西,难保他不是利用这样的方法,将我们部族的信息传递出去。害群之马不能留!还请少主彻查!”

“们是不是忘了她进蛊林去找我,落得坠崖差点连命都没了?这样的人出卖部族?”天弃视线缓缓扫过下面的人,语气嘲弄,“还是因为们知道她就是南陵红豆郡主,所以想趁此机会把她除掉?”

当日坠崖他情急下喊出了红豆的名字,但凡听过的人,稍想就能猜出来。

下面人脸色皆微微一变,暗自相视后,有长老做代表出列,“当日少主坠崖前喊了声红豆,我们确实因此猜出郡主身份,但是刚才的话却并非诬陷郡主,我们有证据!”

证据呈上。

是一封盖了麒麟角印戳的密信,上面只一个字,杀。

“这是从偷袭的人身上搜出来的,众所周知麒麟印章乃是东越皇室所用。而红豆郡主来宛丘之前,人就在东越,还曾跟东越皇一块查找有关蛊医族的信息!我们有理由相信红豆郡主跟东越皇闫容瑾里应外合,意图谋算我蛊医族!”

红豆皱眉,“我说了不是我,来袭的也绝对不可能是东越皇!”

“郡主凭什么肯定不是东越皇?”

红豆语塞。

她相信闫容瑾不会做这样的事陷她于不义。但是她这种相信,不能成为证据。

而这些人也不会给她时间去证明清白。

“她说不是,就不是。”她身前男子,就这么淡然开口,极强势。

“少主?!”

“少主难道要因为跟红豆郡主的私交,置整个部族于不顾?!”

“就算少主要包庇她,也得给我们信服的理由!否则不管是谁,损我部族者皆为敌人!”

双手一拍石椅扶手,众人眼中断了腿骨的人,竟然站了起来,睥睨之姿不容置疑,“我用我的命,担保她清白,可够?”

整个石厅鸦雀无声。

一众人不知是被镇住还是怎的,没人说话。

“至于这次遇袭,我会以最快速度调查清楚,给部族一个交代。”

良久,终于有人开口问,“若是调查出来少主信错人了呢?”

天弃扬唇,冷冷一笑,“不可能。”

“难道就算所有证据都指向红豆郡主,少主也要视而不见不成!”

红豆紧了紧手心,看向天弃。

只听得他说,“若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只能说明一点,证据错了。”

石厅再次鸦雀无声。

这次众人是给气得出不了声。

唯有红豆,差点笑出声来。

他们家七七这种护短的性子,比起爹爹来也不遑多让。

第一九零六章 番外:意浓(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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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堡里不欢而散。。

晚上红豆给男人换药的时候,数落他,“人家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天,倒好,才十天而已,就自己逞能站起来了,也不怕把自己整瘸了。”

看到他那样站起来的时候,她心头跟着狠狠一跳,哪怕相信凝露的功效,也免不了担心心疼。

天弃浅笑,乖乖的,“人家自然不能跟我比,我有红豆姐姐的灵丹妙药。”

红豆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也就他这么会卖乖,换了别人且看她理不理会。

“不过今天刚回来,就几乎跟所有人都闹翻了。态度这么强硬,他们会不会在背后给出幺蛾子?”

天弃在蛊医族的处境,并不如她最开始以为的那么好,少主的名头跟该有的权利完不对等。

那些长老,巫师以及蛊医族的族人,虽然奉他为主,当中利用的心思占了多半。

这次七七还因为她跟那些人闹开,她担心七七接下来的处境会更不妙。

“七七,要不然别当什么少主了,跟我回家吧。只要离开了这里,回到南陵,我跟家里一定能把保护的好好的。他们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这个念头一生出来,瞬间疯长,红豆恨不得立刻把男子给拽回去。

家才是最安的港湾。

七七深深看了红豆一眼,随后缓缓摇头,“我还不能走。还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弄清楚,否则便是离开了,我也一辈子不会安宁。”

“在这里到底想寻找什么答案?难道离开了这里,回到柳家大院,那些答案就找不着了吗?知道的,我们都会帮,我们是一家人。”

看着少女认真神色,七七知道她伤了心,眸光有一瞬间晦涩,随后又若无其事朝她笑了笑,抬手捏捏她脸颊,“我知道,就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更要留下来。至少我要查出来,究竟是谁想对付。”

红豆一怔,下意识抚摸上脸颊那条已经淡得看不出来的疤痕。

在古林的时候她被人偷袭,这件事情确实蹊跷。只是之后跟七七坠崖,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没想到七七竟然看出来了。

她也是个记仇的人,但是这些东西跟七七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只要七七愿意跟她走,她可以当偷袭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可能不在意,但是我在意。”男子一句话,堵住了她想要说的话。

“从找去蛊林开始,到在林中遇袭被蛊虫围攻,再到坠崖之后蛊医族闯入黑衣人大开杀戒,这一整个局是冲一个人来的。知道身份的那个人想将置于死地,这件事情我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少女沉默下来,陷入沉思,很久没有说话。天弃知道自己能将她说服。

他不会放她身边留有一点点隐患。便是巴豆,青柏叔乃至青莲叔他们任何一个人在这里,也会跟他一样的想法。

红豆在他们心里,就是这样的位置。

至于更深一层的原因,他没说,也不想让她知道。

那是他自己要去解决的事情,无谓要她担心。

第一九零七章 番外:意浓(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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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间出现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最后是红豆先妥协了。

并非她真的认同男子的想法,而是不想因为她不高兴,惹得他为难。自己如果执意要带七七走,有的是办法让他妥协。

只是她不愿意用那样的方法,去逼迫他。

“以后多注意一下巫师这个人,他给我的感觉太深沉了,我总觉得这个人不如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有些越是看起来老好人的人,心思越复杂难测。”再开口,红豆给的是一句提醒。

天弃嘴角又扬起淡淡的笑意来,“我知道。忘了我是人蛊?我对别人的恶意天生更为敏感,哪怕他伪装的再好,只要泄漏了那么一丝一缕,我都能察觉出来。巫师这个人其实我一直在查,只是还没有什么眉目。”

红豆扭开视线不去看他,男子笑意虽然浅,却太柔了。她看了容易犯心悸。

“还有蛊医族遇袭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是小七哥干的。他不会做这种事情陷我于不义。”

“我知道。”

“真的信我说的?”

“我信。”红豆耳边,男子声线轻轻缓缓,“只要是说的,就算是假话,我也信。”

红豆眼睫不自觉便轻颤起来,指尖往里蜷起,“为何?”

天弃笑了笑,没有回答,只道,“姐姐,已经换好药了。夜深人静,该回房歇息了。大半夜的,我闺房不方便容女子逗留。”

“……”女子成功被气走。

瞧着女子气呼呼离开的纤细背影,天气嘴角笑意未变,眼底眷蔓延。

为什么那么相信呢?

因为是红豆啊。

是我能为之不顾一切的那个人。

第二天红豆一大早出现在天弃面前,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男子揭去了脸上那层薄薄面具,把她头上男子发髻给拆了开来,一头秀发如绸缎滑落铺展。

“干什么?”红豆愣愣的,不明白男子意思。

“寨子里人都已经知道是红豆郡主,就用不着再每天那么麻烦装扮成另一个人了,比起六六,我还是更喜欢喊红豆姐姐。”

红豆呵呵一声,用力将男子手里她用来束发髻的发带抢过来,磨牙一字一顿,“那平时喊我,可别忘了加上姐姐两个字。少喊一次,我就揍一顿!”

天弃眨巴眨巴眼睛,无言,这样子无辜极了。

“我就那么一说,怎么还认真上了?真要比起来,哪一点看着都不像我姐姐。容貌,身高,武力值,还有智商……”

话没说完,男子后脑勺就挨了一下,这次女子揍他真的是毫不客气,一点没留力。

人被气得走了老久了,天气仍觉着脑子还嗡嗡的发晕。

无奈扶额,他真把人给气狠了。

“姐姐,我真的只是开个玩笑。”

门外拐角,传来女子音量极高的一个字,“滚!”

“……”

有个词叫怒发冲冠,红豆觉得拿来形容此刻的自己最是贴切。

她就被气得头发给竖起来了。

臭小子,说她看着小就算了,居然还说她智商低。

他聪明他就能骄傲了?

第一九零八章 番外:意浓(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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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气的时候脑子就容易犯糊涂,行为也容易失去判断。

等红豆冷静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出了石堡。出来后的感觉跟好字实在沾不上边。

接连遇上的人,每个看她的眼神都不甚友好。

估摸着真把她当成祸害寨子的人来看待了。

红豆一如往常朝这些遇到的人点头笑笑,礼貌淡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不能心虚。

不然人家就更得吃准了是她愧对部族,那不是给七七脸上招黑吗?

“六……红豆郡主,圣女有请。”对面,一位圣女院伺候的蛊女迎面而来,跟她说话的时候看她的眼神很是复杂。

“善歌圣女找我,何事?”红豆装作看不懂蛊女眼里的复杂,寻常问道。

“奴婢不知。”蛊女垂下头去,毕恭毕敬的语气极为冷淡。

红豆无声叹息,到底是变了。她的身份一爆出来,跟这些蛊女之间就再不能回到平时闲聊唠嗑的随意之态。

算了,这个寨子里除了七七之外,其他人对她而言可有可无。她本来也没寄望这里会有人把她当成朋友,何况最初接触这些人,她存的也是利用她们打探消息的心思。

今天的圣女院比起往日来更安静些,到了善歌面前,眼前情形跟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小厅圆桌两端分别坐着善歌跟善舞两个圣女,周围则是几名蛊女候着听使唤。

只是这一次的氛围比上次严肃多了,两位圣女看她的眼神也不是淡淡的藐视,满是复杂。

善歌将她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才开口,“真的是红豆郡主?”

扯了扯身上小厮衣衫,跟以前穿的一模一样。红豆借此提醒问话的人,“我确实是红豆郡主。”

看我身上穿的小厮服就能看出来了,哪里用得着多问。

刚才去传唤她的那个蛊女,就是一眼把她认出来的,直接就跟她说圣女有请,连问都没多问她的身份。

整个蛊医族,外来的女子只有她一个,很好认。

善歌脸色比刚才难看两分,之后又强自将那种神色掩了下去,“怪不得一开始少主就对另眼相看,族中甚至传出们二人是龙阳的传闻,对此是不是很得意?把整个寨子的人都耍的团团转!”

“圣女误会了,我没有耍弄们的意思,当时情非得已,我若是不乔装改扮,我也不可能进得来。”

善歌笑意更冷,“的意思,我们都误解了?”

红豆点头,她本就不是为了她们来的蛊医族。

眼看两人之间气氛僵持不下,一直沉默的善舞开了口,“没想到就是大名鼎鼎的红豆郡主,而少主能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们之间的感情应该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是。”红豆毫不避讳承认。

善舞笑了笑,眸色冷凉,“郡主承认的这么大方,难道对跟少主之间的关系就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们虽然名义上互称姐弟,但是其实们之间又并不是真的那么亲。”

第一九零九章 番外:意浓(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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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第一次认真打量善舞。

在此之前,她并没有跟这个人打过交道。善舞跟善歌站在一起的时候,光芒是完被善歌掩盖的,不声不响,给人的存在感极弱。

如今听了她这些话,红豆惊醒过来,这个人并不是真的存在感弱,她是刻意的不去抢风头。

一个擅隐忍的人,给红豆的感觉,这个人比善歌更难对付。

善歌情绪容易外露,这样的人反而容易对付。因为她的心思容易猜。

而善舞凭简简单单几句,就轻易戳中了她心里痛处。

红豆面上不显,反问,“善舞圣女这话何意?”

“红豆郡主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听不出,又何必跟我们这些小角色装傻?”善舞笑了笑,“跟少主之间真的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吗?难道真的察觉不出来少主对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为何红豆郡主闭口不谈?还是说享受这样的滋味?”

红豆脸上淡然沉了下去,冷冷看着善舞,“心思简单的人看什么都简单,心思复杂的人看什么都复杂。善舞圣女会有这样的想法,显然是想太多了。而且我跟少主之间,任何事情都用不着对外人交代。若真那么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少主对我是什么样的感觉?”

“如少主对是男女之情呢?”善舞装作听不懂红豆话里讽刺,追根究底。

“如果真是那样,能让我做出解释的也只有我爹娘,跟圣女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蛊医族的少主!”

“他成为蛊医族少主之前,先是我柳家大院的七七!”红豆分寸不让。

而她神色语气之间,让善舞寻不着半点破绽。

善舞眸色暗了下去,红豆郡主果然如传闻一般心思敏锐。

“如今少主为了跟整个部族作对,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动容?如果真的心疼少主,这种时候就应该离开蛊医族,离得远远的,别让少主再为了诸般受伤诸多为难!”说到后来,善舞声色皆厉,那般模样引起了善歌的注意及深思。

只是两人一致对外的时候,善歌决定先隐忍不发,对付眼前。

昨天少主回到石堡,跟一众长老及巫师在石厅闹得不欢而散,她们并没有在现场。

是后来听在场的人说了事情的经过缘由,才有了今天两人坐在一处对峙红豆。

其实她们都好奇,那个能让少主不顾生死力维护的人,又能为少主做到什么程度?

“七七能为我做这些,我很高兴。”挺直站在桌前的少女,脸上浮出真切笑意,那双冷然的眸子也为此染上柔软,提起那个人的时候,神色不自觉就变得不一样。

只不过少女随即便话锋一转,“只不过我作何想,会如何选择,那都是我跟七七之间的事情。不管是身为七七的姐姐,亦或是红豆郡主,我都无必要向两位圣女作出解释,若无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话毕红豆毫不犹豫离开。

她跟七七之间会如何,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就算要交代也轮不到别人越俎代庖。

而且有些话,这辈子她只会跟七七一个人说。

第一九一零章 番外:意浓(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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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睁睁看着女子离开,屋里人都没敢拦,包括善歌。

那个人不再是她们能呼喝使唤的奴才六六了。

红豆郡主……无声念着这四个字,善歌嗤笑,当初那三个银锭子,可真打她的脸。

而红豆回石堡的一路上若有所思。

“怎么跑出去这么久?”

刚进石厅就有声音传来。

“去了趟圣女院。”抬头朝等在那里的男子横了眼,红豆凉凉道,“谁让跟我说话了?笑我笨我还没原谅昂!”

石椅上男子,“……”他以为她出去转一圈,气也能消得差不多了。

看他这副模样,红豆眯了下眼睛,突然就凑了过去跟男子四目相对,靠得极近,“七七呀,知道两个圣女对我说什么了吗?她们说对我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细细观察男子表情,红豆弯眼笑,语气轻轻的,“不可告人的心思是什么?”

天弃眸心有瞬间不可见缩起,随后不着痕迹放松,扬唇笑道,“希望是什么?”

“什么我希望是什么,我在问话呢,先答!”

“红豆姐姐想我是什么心思,那我就是什么心思,我从小就听的。”

红豆有点傻眼,怎么能这么答话?“七七,这就耍无赖了啊!”

男子唇角弧度更深了些许,一根指头将她几乎贴在他脸上的小脑袋顶开,“姐姐想看我脸红心跳惊慌失措不是不可以,换个办法来。”

“什么办法?”

“自己想。”

红豆是真傻眼了,这跟她想的有点不太一样啊。

明明应该是七七想尽办法跟她解释的,现在怎么反而变成她来想办法,去逗出他另一副模样了?

她一下从主动变成了被动,七七这个坏小子,可真能。

扬起小下巴,红豆斜睨男子,哼笑,“那想不想知道我对是什么心思啊?”

这次她特地观察仔细了,发现男子搭在石椅扶手上的手,指尖不明显发白。

明明就是紧张了,他只是在强制克制,避免被人察觉出来。

见状,红豆心里莫名安定了不少,脸上小计得逞的笑容越大。

视线紧紧落在少女俏皮面容,天弃因为她一句话,心头怦怦直跳,声音控制不住的暗哑,“对我是什么心思?”

“想知道?”少女得意洋洋,将他刚才说过的话丢回给了他,“想知道的话,就想办法从我嘴里跳出来呀。”

“……”天弃顿时有种哭笑不得之感。连这个都要记他一笔,将他一军。也太不是时候了。

那边厢,红豆满意了,有种扬眉吐气之感,“慢慢想,我等着来撬答案,啊。”

小手在男子脑袋上拍了拍,红豆背着手慢悠悠离开了石厅,任由男子在那嘴角抽搐。

等避开了男子视线,红豆肩头才猛地放松下来,大喘气。

哎妈呀把她给紧张的,她到底紧张啥?

善舞的话不其然浮现脑海,红豆咬着唇瓣回头看。

这里,已经看不到厅中男子身影,但是即便如此,知道他就在那里,她的心就能无比踏实。

第一九一一章 番外:意浓(42)

她对七七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红豆脑海里浮出这个疑问。

善舞虽然针对她,但是说的那些话并非全无道理。

回来的一路上,她都在思考她跟七七的关系。

一直以来,她都是将七七当成弟弟的,她自己也一直这么以为。

只是什么时候开始,落在外人眼里,他们居然不是这般模样?

他们之间真的亲密得,看起来不像姐弟吗?

可是那种亲昵在她感觉,是极为自然的,多一分则浓减一分则淡。

那么如果,七七对别的女子也如此亲昵呢?红豆发现,光是想到这个可能,她心里便有一股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想把七七拽回来,锁在身边,只对她一个人那么好。

这种想法生得迅猛,红豆整个人似都受到惊吓一样,飞也似的逃回了房间。

石厅里,天弃同样沉默,思索片刻后,铺开笔墨写信。

当夜,住在宛丘某客栈的人就接到了传来的信息。

“哎哟哟,可真是难得啊。居然主动写信过来让我去带人。”青年随手将信焚毁,哼笑几声之后,脸色突然沉下来,“不会是我家红豆受什么委屈了吧?”

思及此,巴豆脸色一下不好了。

他虽然没有去过蛊医族,但是外界对于蛊医族的评价,他十分清楚,人们对于蛊医族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说明那是个野蛮之地。

他们家红豆自小娇养,能受不开化之气?

走到客栈窗前,自上往下俯视窗下大街,下面人来人往,时时可见朝廷官兵身影。

这段时间因为宛丘集结的官兵越来越多,闹得当地百姓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这些全是冲着蛊医族来的。

西凉皇巴念想来是容不下蛊医族的存在了。

宛丘城外密林。两道身影在密林中相互追逐打得甚是激烈,即将天亮的时候,当中一道身影才停了下来懒洋洋靠在树干上,“不打了,不打了,每次都打成平手,浪费时间,一点都不好玩。说罢,这么心急火燎,又是写信给我,又是亲自来接,想干什么?”

对面另一个男子也收了攻势,同样往身后树杆上一靠,颀长身姿,风姿绰约。

他说,“把红豆带走吧,现在部族里面形势大乱,比以往更加危险,我可能护不住她。”

巴豆扬眉,诧异不已。他从来没看见过男子这般不自信的模样

以前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红豆在他身边,他永远都能将她保护的好好的,甚至不用假手于人。

眼下他居然跟他说护不住?

“部族里发生什么事情了,说,我或许能帮上忙。”

七七摇头,“这个忙帮不上。”

“还没说,就已经说我帮不上了,这就是对多年兄弟的态度?离家出走一走就是好几年,我还没跟计较这当中种种,倒给我打起腔调来了。我告啊,现在不说,以后可别求我帮忙!”

男子在盛怒中,呼气吭哧吭哧的。

天弃抿了抿唇角,走过去,抬手在男子胸口拍了下,“我们是兄弟,的好我都记着。”

第一九一二章 番外:意浓(43)

“既然有危险,我自然会把红豆带走。不过有句话说错了,我是老大,以前是,以后也不会变。”将七七的手拍开,巴豆冷哼。

既然是老大,他小弟的事情他永远不会袖手旁观。以前是,以后也是。

“不过这个地方我进不去,要把红豆带走,得先把她带出来。”

天弃唇角抿得更紧,沉默片刻后道,“给我一天时间,两天后还是这个地方等,到时候我亲自把人交到手里。”

听他说完,巴豆看他的眼神有片刻微闪,之后若无其事点头,“那便两日后见。”

没有再多话,两人分道而别。

巴豆并没有立即离开这片林子,而是等看不到对方人影后,身子随意往旁边树杆一靠,仰头望月。

十一月的月色比夜半霜降更为清冷,照得人浑身泛凉。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凡事率性而为的毛头小子,有了未婚妻,懂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很多以前看不明白的事情,如今轻易就能懂得。

七七那小子瞒的可真好。

以前真的半点没看出来。

便是他家那个比狐狸还要精的老爹都没能看出少年的心思。

想到这里,巴豆眼睛眯了一下。

不对,或许那只老狐狸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动声色?因为他知道七七最终会选择克制?

没人性的狐狸精王。

另一条道上,天弃慢慢往部族行去,月色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显得他移动的速度极为缓慢。

那双显在月色下的眸子深幽晦暗,时有痛色飞快闪过,在眼里划过如流星陨落的轨迹。

--想不想知道我对是什么心思?

女子白日里对他说过的这句话反复在耳边回荡。每响一次那份痛色就深一分,眼神也更为晦暗。

她能问出这样的话来,说明她对他的心思有所感,但是她却没有生出厌恶,也没有拿出姐姐的架势斥责他。

这反而让他更害怕。

深渊里有一个人就够了,他怎么舍得拖她下水。

闭眼苦涩一笑,天弃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天快亮了,她起来的时候看不到他又会担心。

他不舍得看她明明担心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天色将亮未亮之际,蛊医族某间木屋点亮了灯光。

“巫师,今晚少主出去了。”

“去了哪里?”

“不知,属下本来悄悄跟在后头,许是不小心露了行藏被少主察觉,之后摆脱了属下监视。”

巫师不语,眼睛深沉盯着面前跳跃的灯火,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

这是他思考时的惯常动作,禀报的人深知这点,在他思考期间不敢出声打扰。

待敲击声停,巫师的话也随之响起,“红豆郡主身份已经暴露,寨民们对她可不算友善。依着少主维护她的性子,定然不放心再让她继续呆在部族,势必想办法把她送走。”

“巫师的意思,少主今晚之所以离开,就是去为此做准备去了?可要属下拦下?”

巫师摇头,“要拦也不能在这里拦。红豆郡主在蛊林出事已经引起少主怀疑,再有动作,会让少主撕破脸不说,这个时候得罪南陵王对我们也没有好处。”

第一九一三章 番外:意浓(44)

欲成大事者,擅忍。

巫师挥手遣退下属。

盯着灯火的眸子沉沉暗暗,最后声音低低的,似自言自语说服自己。

“这次先放她离开。不过,风青柏,还能踩在我头上多久呢?”

笑声洋洋洒洒,在这方空间散开,于天降破晓之际,显得很是诡异。

……

红豆一大早起来,习惯性先跑到隔壁溜一眼,看人乖乖在床上躺着才转回房梳妆洗漱。

“姐姐,我听话着呢,不用一直盯着我。”身后男子声音满满的无奈。

红豆头也不回,“呵,乖的人可不会刚断腿十天就逞能站起来。”

她做梦都梦到丫的不听话,跟一众长老对峙的时候拍着扶手站起来真真生猛。

睡醒了她就想过来抽他。

后头人估计也知道自己哪招惹了姐姐不开心,不敢吭声了。

等到红豆洗漱完,端水过去给男子洗脸,顺便查看他腿上及身上伤势,天弃才又试探开口,“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哪里好了?”女子没抬头,似顺口一问。

天弃几乎没有犹豫,在女子瞪视下翻身下床,特地来回走了好几步,还蹦了两下。

红豆,“……”

“我真的好了,姐姐的医术极好。”

红豆抬头,看着男子清浅笑脸,眉心一蹙即分。

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是因为他伤势好太快,她对自己的医术及凝露功效还是有信心的。

不对劲的是七七的态度。

他今天一连喊了她好几次姐姐,前面少了红豆两个字,听起来就感觉不对劲。

好像亲姐弟之间的称呼。

他会说话后,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唤她。

更像是在提醒他们之间的关系。

生硬而别扭。

“遇上什么事了?”她问。

“没有什么事,”男子走到她面前蹲下,认真看着她,“只是这段时间让受了委屈,我心里不舒服。”

他说的是真的,她知道。

“我没受委屈。”

男子犹豫了下,将她的手小心握在掌心,垂眸,“来这里,就已经是委屈了。”

为了找他,卖身给牙行。

以小厮的身份呆在他身边,受人使唤。

还被人算计诬陷。

他能想到的每一件事,她都在受委屈。

她本是那么尊贵的郡主,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不该她这个身份做的事。

“姐姐,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似怕她拒绝,他强调,“我的伤已经好了,真的。”

“想去哪?”她无奈。

他这么认真跟她说话,她哪里拒绝得了。

好在他的腿确实没什么问题了。

听她松口,男子脸上漾出笑意,将她拉起,“跟我来。”

一路往寨子外走,路上受无数寨民瞩目,他牵着她的手也没放开。

她也没叫他放开。

柳家大院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两人都刻意不提。

天弃带着红豆,又来到了那片蛊林。

“怎么来这里?”问是这么问,红豆并没有害怕的意思。

“上次是意外不算,这次,带好好看看我的地盘。”男子笑笑,带她往深处走,“虎为山林之王,百兽避走。在这里,我也是王。”

第一九一四章 番外:意浓(45)

“老虎头上不能拔毛,的耳朵是可以揪的。”红豆一点面子不给。

天弃嘴角不可见抽了下,眼底有笑意有无奈。

“这个林子其实很漂亮。可惜常年被蛊虫占据,一般人不敢进来,也就看不见里面的美景。我带四处走走。”

牵着她,他尽量放轻了力道,却不舍放手,领着她慢慢走往蛊林深处。

随着深入,红豆注意力慢慢放到周围。

上次来急着找人,又被蛊虫包围袭击,她根本没时间细看,如今算是故地重温,没了虫子骚扰,景致确实漂亮。

天色刚亮,晨雾薄绕,清晨阳光偶有几缕穿透进来,带出水汽五彩缤纷。

此时的空气也是极清新的,不像之前,全是腐烂恶臭味。

“那些蛊虫呢?”红豆放低了音量,免得将蛊虫惊出来,破坏此刻安宁。

“只要不是暴乱,我在林子里的时候它们不会出来。”天弃笑笑,放低了音量配合她。

红豆听着,没再说话。

整个林子除了他们的脚步以及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声响。

就像君王巡视领土的时候,万民臣服,莫敢出声。

十一月的蛊林,很多树木已经开始枯了,落叶飘零在地上堆出厚厚一层,脚步踩在其上,带出沙沙的声响。

植被上依旧荆棘密布。红豆知道那些蛊虫就隐藏在荆棘之下每一个缝隙中,随时伺机而动。

当日在这个林子之中被万千蛊虫包围成茧的情景浮现眼前,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战,被男子握在掌心的小手也随之颤了颤。

几不可察的动作让男子眸色暗了几分,划过苦涩。

天际太阳越出地平线的时候,两人走到了那天一同坠落的悬崖。

便是在阳光照射下,从上往下看去,悬崖也深不见底。

像是蛰伏在清晨丛林中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等待入口的猎物。

站在崖顶,人轻易会被吓得腿脚打颤。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半垂眸子,红豆问。

“这是蛊林里唯一没被参天古树遮挡的地方,从这里能看到最美的朝阳。”天弃视线落在天际,那里空悬一枚红日,映照着水墨青山美不胜收。

红豆却没有欣赏朝阳的心情,她有感觉,天弃想说的绝对不是这些。他带她来这里的目的也绝对不是为了赏景。

所以她将视线从天际收回,扭头看着男子完美侧脸,在她凝视中,男子伸手摘掉了脸上面具。

隐在面具下的各种疤痕立即暴露在她眼前,白日光线下看去更加狰狞丑陋。

及后男子扭头对上她的视线,眸色淡淡的,“也只有在面前我才敢这么坦然,若是换作常人,早就被我吓跑了。”

红豆张口想说什么,被男子抬手止住。

他再次望向天际。

“很多人长大了以后会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可能我天生就跟普通人不同,我对我所有的遭遇都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还跟在亲生娘亲身边。打骂、挨饿、捡食,我以为人人生下来皆是如此。所以有意识后,我就再也不哭了。再痛再饿,也不会掉眼泪,更不会难过。”

第一九一五章 番外:意浓(46)

红豆意识到男子要说的话会很长,沉默着不去打断他。

男子感激的朝她笑了笑。

“我娘亲是被霜姨扎死的。当时我就在旁边看着,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溅在脸上的血有些热,有些腥。”

当时若是善睐没死,死的那个就是他。

对此他是庆幸的。死的是善睐,所以他后来才有机会,去到那个温暖得让人眷的地方,才有机会认识那么多让他眷的人。

“去过柳家大院才知道,原来我以前过得很惨,在别人眼里看来我很可怜。红豆,我很高兴认识们,大院里的每一个人我都异常珍惜,所以那天掉下悬崖的时候,我才会跟着跳下去,一心只想救。”

他扭过头来看她,那双眼睛在阳光下深不见底,如同他们脚下的深渊,往前再跨一步就会堕落进去,被吞噬粉身碎骨。

红豆面容平静,凝视那双眼睛,朝他跨了一步,问,“然后呢?”

“然后……”他倏然一笑,歪了头,“我所有的东西都想跟分享,想见见我那些特别的下属吗?”

想说的话在她向他接近一步的时候,莫名转了口。没人知道他佯作笑脸的平静下,心尖有多发颤。

“……”而红豆则因为他的改口,准备的所有应对顿时卡了壳。

她猜着他要说不好的话,都想好怎么教训他了。可是他竟然说要见他特别的下属?

“那些……蛊虫?”她不太敢确定,问出口。

“那些蛊虫。”他揶揄笑着,打碎她的侥幸,“除了暴动的时候,平日它们都很乖。”

“我不想见它们。”红豆想也不想的拒绝,转身飞快离开了悬崖边。

生怕后面男子当真把蛊虫叫出来。

那天的事情她还心有余悸,短时间内她看不得密密麻麻的虫子。

“姐姐,看,它们真的很乖。”

从后方飘过来的话刚落进红豆耳里,就有异响从四面八方涌来。

嗡嗡嗡,叽叽叽……

铺天盖地。

红豆一动不敢动,只觉头皮发麻,“乖、乖个鬼啊,快把那些东西弄走!”

“姐姐,睁开眼睛,看看它们……”

“七七我告诉这事我跟没完!”红豆尖着嗓子打断男子的话,把他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了。

他明知道她现在还害怕的,居然吓她!

她红豆什么人?天生软硬不吃!

咬牙,睁开眼睛,红豆脸上害怕凝固,慢慢化为惊奇惊喜。

她周围确实飞来很多虫子。

但是跟她曾经见过以及刚才所想的都完全不一样。

眼前全是蝴蝶。

色彩绚烂极致美丽,在她身边轻盈飞舞。

蝴蝶外面还有一圈,是指头大小的翠鸟,通身如碧。

这一幕对她没有任何威胁感,反而惹出她无限喜欢。

仿佛她是这世间的中心,连生灵都受她吸引。

“会不会一辈子难忘?”男子声音近在耳畔,轻轻的。

红豆白他一眼,“能忘的不是正常人了吧?”

“那就好。”

一句低语如梦呓。

红豆没反应过来,眼前突地一黑,不省人事。

第一九一六章 番外:意浓(47)

再醒过来,竟然已经是夜半。

置身的地方,依旧是密林。

面前燃烧着火堆,光线忽明忽暗。

男子就坐在她身边,她转头只能看到他藏于阴影下的侧颜。

“那天掉下去的就算不是,是柳家大院任何一个人,我都会那般去救他。们在我心里都一样重要。”他突然说。

红豆花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这是接着之前他没说完的话题!

“干什么呢白天的话题晚上才接回来,过了那么久谁还要听啊!……”红豆顿住,抬眸紧盯他半张脸,整个人忽然觉得很冷。

心里缭绕的那层迷雾也散去了,变得豁然明朗。

原来早上他铺垫了那么多,最后想说的其实是这个。

他用这样迂回的方式告诉她,在他心里她并非最特别。

他会不顾一切去救她,只因她是柳家大院的人,而非因为她是红豆。

“这就是我对的心思。”他启唇,轻轻唤她,“姐姐。”

红豆脸上的表情一寸一寸碎裂,心亦如是。

以前她不懂,但是这一刻她异常清楚她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当他真的叫她姐姐的时候,她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高兴。

她一点也不高兴。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异常狼狈。

他叫她姐姐,而他在她心里却并非只是弟弟。

“那天的虫暴是有人刻意而为。是我看重的人,所以被他们拿来当做攻击我的软肋。我想掌控蛊医族就不能有弱点,不适合再待在这里,离开吧,姐姐。”

回过神后,她瞧他的眼神第一次带上凉意,“想让我走?”

他抿唇不答,表情却没有丝毫动摇。

“失踪以后我找了整整两年,因为我对愧疚。为此我甚至忽略了家里亲人对我的担心。现在为了一点势力叫我走?天弃,我已经找过一次了,不会再有第二次。确定,要我走吗?”她死死盯着他。

这也是她第一次叫他天弃。

她真的生气了。

他说,“确定。”

“也确定不跟我走?”

“确定。”

红豆挽唇一笑,“好。”

他既然不动摇,她也不会留。

她能做的全都做过了。

话说完,红豆爬起来就走。说什么带她来他的地盘四处转转,根本是带她出来气她的。

还莫名其妙弄晕她,等她醒了再给她当头一棒。以后她再对他好她就不叫红豆!

“我送出去。”身后,男子跟了上来。

“用不着,少主贵人事忙,我自己识得路出去。”红豆冷冷道,“既然不想有软肋,就别让别人看出来在意什么。”

天弃呼吸一窒,心头剧痛。

他想要的并非如此。

“红豆,我依旧是柳家大院的人。”

“没人会否认这一点。”不管身后人,红豆径自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准备自己离开。

她担心自己再呆下去,会拿刀劈了后面的人。

“哟,离家这么久的丫头片子,舍得出来了?”

熟悉声线突然在耳边响起,红豆愣了愣,却一点不觉惊讶。

没将她安排好,七七不会如此放心把她气走。所以,哥哥会出现在这里自然而然。

“哥,咱回家!”

“好咧,就等郡主您这句话了!”

第一九一七章 番外:意浓(48)

巴豆从一株树干后现身,应了女子之后立即殷勤狗腿跟上,把还站在那里的另一个男子完全忽略了。

七七把红豆送走的原因他知道,但是眼下妹妹在生气,他自然是要妹妹不要弟弟的。

柳家大院女眷是宝,这是家规也是家风。

“把咱家红豆气得脸都变了,回头帮告诉爹爹,等他腾出空来,好好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都多大人了还跟爹娘告状?丢人不丢人?”

“也是个不知好歹的,哥我为了谁?帮还要被教训?丫头片子就知道欺负哥!”

……

兄妹俩吵吵闹闹渐行渐远。

这个时辰正好就是昨天两个男子约定的时间。

没人食言,没人失约。

天弃还坐在火堆旁,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失神,心头空荡荡的好像灵魂被带走了一样。

他们谁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而他片刻不舍移开目光。

这样的结果是他求来的,他只能受着。

片刻后,火堆旁的人影消失。

在林子不远处大树干后,两颗脑袋探了出来。

“看,我就说七七那丫没良心吧?把扔回给我,一点伤心难过都没有,说走就走了,还留在这里干嘛?”巴豆双手抱臂,撇嘴吐槽。

本该走了,有人还是不肯死心,非要留下来看看对方反应。

这下好了,看完更伤心了。

不是自己找虐吗?

红豆面无表情转头,看着她哥,“什么时候跟他狼狈为奸的?”

“……说话别那么难听啊,我是哥!……好了好了告诉,是七七找上我的,不然我自己能发现这地?他说他部族很多事情要处理,在那里只会碍手碍脚让他诸多顾忌,所以要我把带走。”

巴豆边说边不着痕迹观察妹妹表情,“也别太怪他,人长大了总会改变,不可能永远跟几岁时那么单纯。七七既然选了这条路,以后各自安好吧,昂?”

红豆脸上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转身,“哥,回家吧。”

走出来才发出这里不是之前的蛊林,而是蛊医族最外边第一道屏障,红豆自嘲一笑。他想得太周到了,怕她走得慢,还把她弄晕了亲自送出来。

这么迫不及待。

“红豆,真跟哥回去了?”她背后,巴豆还有点不太敢相信。

这次这么顺利,他有点心慌。

“当然要回去,不然留在这里干什么,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不如回家找爹爹想办法。”

巴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把下巴摔地上,“说来说去还是担心那臭小子!他都那样对了,还要掏心掏肺待他啊?”

红豆笑笑,不答,只是看着天际透出来的鱼肚白沉默。

七七怎么对她,是他的事。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她都做不到对他视而不见。

何况,他是什么性子,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想干大事,爹爹能帮忙,她回去求爹爹。

这是她一早对他承诺过的,她不打算食言。

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第一九一八章 番外:意浓(49)

又是一年年节。

杏花村日子越过越好,每到大节年节,整个村子处处都洋溢着喜气,各个角落都能听到欢快笑声。

村子里堆积着积雪的小道上,孩童们的身影乱跳穿梭,单响的鞭炮声时不时从村子某处冒出来,紧接便是孩童们的欢叫,热闹极了。

柳家大院照常贴上了大红春联,只是院子里的气氛却不如往年那么欢欣。

柳老爷子,柳老婆子,皇太后及秦老等长辈聚坐在堂屋,围着火盆子烤火。

大过年的,众人脸上笑意也不多。

柳大柳二两对夫妻坐在他们稍后一些的位置,这种时候便不太敢说话,免得不小心戳了马蜂窝,立即被叮得满头包。

“算了,都开心些,至少红豆已经回来了不是?”柳老婆子拍拍大腿,佯作大气安慰众人。

没起到什么效果。

刘老爷子还是唉声叹气,“唉,红豆豆回来了,为啥七七不回来?”

“说这老头子,怎么老记挂着这事情呢?红豆不是说了吗,七七有事情要办,而且他已经回了他的部族,还做了部族里的少主,那定然是整天忙得不行的。做了少主以后,过节过年应该也不会回来了吧。”

这话在理,大家伙都知道。

柳老爷子沉默好一会,才小声嘀咕,“怎么就不想回来呢,外面哪有家好啊……”

这话让众人心头浮出几许黯然。

咚的一声,银发贵妇人将烧火钳往地上一顿,沉下脸,“大过年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做饭了吗?饭呢?!”

关于饭的三连问把众人震得不敢出声,面面相觑,心虚的很。

他们坐在这里发了一上午的愁了,忘记做饭了。

秦啸是第一个响应的,整整衣摆站起来,也不动,背着双手,虎目轻扫周围,一股威严将本就心虚的众人压的更加直不起脖子来。

“哎呦喂,瞧我这记性,居然忘记看时辰,大过年的哪能没饭吃。走走走,秀兰,杜鹃,送灶房给我帮忙去!”柳老婆子带着两个媳妇溜了。

柳大跟柳二相觑一眼,“我们到菜园子摘菜去。”两人也撤退了。

火盆子旁一下剩下三个人。

柳老爷子看了眼站在那里不怒自威的老将军,“就剩咱两个老家伙了,摆上棋盘来一局?”

“老夫有事,改日吧。”老将军若无其事说话,脚下生风走人。

银发贵妇人用烧火钱夹了块大碳头,熟练的往地上一拍,碳头四分五裂,声音清脆。

柳老爷子一个激灵站起,“我到灶房烧火去。”

本来挤了一窝的堂屋瞬间只剩下贵妇一个人。

夹起地上被拍成小块的黑炭,慢悠悠扔进火盆里,贵妇人冷哼,“一个个的,少一天不教训都不行。”

一群被震慑的人开始各司其职,总算恢复了一点大院该有的气氛。

而二进院后面的小院里,又是另一番情景。

身为被无数人忌惮的南陵王,风青柏在女儿厢房前已经转了十几个圈,眉头皱得能打好几个结。

几番思量后,还是没有进去打扰趴在窗台前看碎雪的女儿。

“知女莫若母。笙笙,不如去问问?”

第一九一九章 番外:意浓(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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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我去问什么?”停下正在撰写医书的动作,柳玉笙抬头好笑的问男子。

“红豆回来已经半个月了,没发现她回来之后就没有笑过?去问问她到底在愁什么。问的时候别太直接,女儿性子随我,真有事的时候反而会憋在心里不说。旁敲侧击,委婉一点,免得不小心戳中她痛处,让她难过……”

“噗嗤!”看着从院子里走到自己面前来转圈的男人,柳玉笙无奈又好笑。

“知不知道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像什么?”

男人皱眉,“像什么?”

“像二十年前的我爹。”

“……”

这句话风青柏完无法反驳。

不就是像二十年前的岳父吗?

他没少见过岳父担心笙笙时的模样,时时一惊一乍,芝麻大点事情能看成西瓜。

虽然他也能理解岳父担心笙笙的行为,但是毕竟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有些事情还是不以为然的。

事情没真正落到自己头上之前,他哪里想得到有一天自己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完不是他熟悉的南陵王。

一直到现在,轮到他亲自体会到那种滋味了,才明白当初岳父是什么样的心情。

风青白苦笑。

苦啊。

“笙笙,别笑了,我错了还不成?赶紧去问问。”

“其实用不着太过担心,小女儿家的心事罢了,给她一些空间自己想清楚反而会更好。”柳玉笙试图安抚男子,“当初我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那怎么能一样,红豆是我女儿。我总得知道内情才能安心。”

男子语气里已经泄出一丝焦躁,柳玉笙无奈叹息,站了起来,“我过去瞧瞧。”

就算不去她也得不了安生,男子一直在这里絮絮叨叨然没有平日的冷静自持。

老父亲的心她总得照顾照顾。

风青柏几乎是眼巴巴目送女子走进女儿厢房,在她从里关上房门的瞬间,风青柏也走了过出来,只是顺道拐了个弯没靠近房门,而是走到了房间另一边的窗户旁,道貌岸然正大光明的旁听。

隐在暗处的隐卫对此不敢直视,免得被王爷察觉了,杀人灭口。

他们这些在柳家大院做隐卫的,也很难。

柳玉笙走进隔壁房间,关上房门的声音惊扰了在窗前发呆的少女。

红豆回过头来,“娘,怎么过来了?”

柳玉笙无奈,“我要是不过来,地面都快要被爹给踏出坑来了。”

“……”想到那个画面,红豆嘴角一抽一抽,“我弟爹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能让爹烦心的,除了还能有谁?”

“还有娘亲啊。”

红豆顺口就答。

柳玉笙顺手就打。

“还开起娘亲玩笑来了。”

后脑勺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红豆脑子里浮现的是她曾经这样揍七七的情景,忙借故抱着脑袋控诉,以把那幅画面赶出脑袋,“娘这样做我爹爹会心疼的。”

“怎么,还想到爹爹面前告娘亲的状?”柳玉笙挑眉淡笑。

红豆立即不甘的安分下来,嘀咕,“告状有什么用,只要是跟娘亲有关的,爹爹从来不会帮我跟哥哥。”

第一九二零章 番外:意浓(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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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就好。”

在女儿旁边坐下,柳玉笙收起玩笑,正色下来,“说说吧,最近怎么了,总是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哪有……”

“因为七七?”

红豆眼神闪烁,想拒口不认,只是娘亲认真起来的时候连爹都会发怵,她自然也是扛不住的。

她在犹豫的时候,柳玉笙并没有紧紧逼问,而是耐心等着。

眼神落在女儿出落绝美的小脸,心头泛起心疼。

女儿长大了,在长辈面前开始会藏心事。

只是到底还年轻,落在眼底的黯然难过没能遮掩干净。

“娘,跟爹爹是儿时玩伴,青梅竹马,自小感情要好。那后来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上了爹爹的?怎么发现自己对爹爹的感情变得不一样的?”等待没白费,女儿小心试探的问起她来。

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里,写满了情窦初开的困惑,还有小心隐藏的受伤后的黯然。

那个家人娇宠在手心的娃娃,真的长大了。

柳玉笙心头微沉,随及若无其事笑笑,“我跟爹爹的故事早听十回八回了,怎么又好奇起来?”

“就是想知道,娘,告诉我嘛。”

深深看了女儿一眼,柳玉笙叹气,抬头抚上她发心,“当年啊,怎么发现喜欢上的,其实我也不知道,甚至没有察觉这个人在心里的分量何时已经改变。因为我跟爹爹之间,是水到渠成的情感。感情累积到一定的浓度,喜欢就变成爱了。

除了他谁都入不了的眼,再优秀的人也替代不了心里属于他的那份特别。”

“特别?”

“对,特别。什么时候都会想到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里都有他,有一种快乐,有一种难过,都是跟他在一块的时候才会有。但是不管快乐还是难过,都夹杂着不曾体会过的甜蜜。这便是爱了。”

女子娓娓叙述的时候,窗外男子眼底沾满柔情。

爱是无法言明的,那是一种唯有自己体会的心情。

爱上她,整个世界就是她,只有她。

屋里,绝美少女沉浸在娘亲的叙说中,失了神。

作为过来人,只看女儿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知是为情所困。

想到某个可能,柳玉笙脸色微微发白,只是这种反应她没在女儿面前直接表现出来。

她很想对女儿说些什么,但是说什么都好像不合适。

有些事情不提醒的时候,还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顺其自然的过渡过去。

但是一旦刻意提了,反而会把朦胧的感情化为明朗,结局变得更加不可控制。

起身,柳玉笙沉默离开女儿的房间,男人就等在门外,脸色跟她一样凝重。

“若真的跟我们想的一样,红豆跟七七该怎么办。”回到两人卧房,柳玉笙声音微微发颤。

风青柏握住了她的手,沉声安抚,“先别多想,有我在,事情交给我来解决。”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办法多的是,只看他们想用哪种手段。

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最难的是不能让两个孩子伤了心。

第一九二一章 番外:意浓(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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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他们都是过来人。

两人之间能走到一起并非一帆风顺,当中经历过太多太多。

所以做了爹娘之后,两人之间其实都有一种共识,就是对儿女的感情尽量不插手干涉。

让他们自己选择,收获属于他们的幸福。

但是这种放手有前提,前提是他们所选的路,尽头是幸福,而不是深渊。

若为深渊,他们势必要伸手把人拉回来。

“女儿这次回来之后沉默了很多,她在外头发生的事情并没有部告诉我们,”柳玉笙黛眉紧蹙,稍加沉吟后道,“风青柏,去找巴豆再问问,红豆跟七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提到巴豆,就连风青柏都头疼揉眉。

那个混账东西,从回来之后就总是有意无意躲着他,生怕被逮着一样。

这半个月来除了一家子吃饭的时候,几乎就没在他面前出现过。

只是这种头疼风青柏尽量不在妻子面前表现出来,免得让她更加担心,“交给我。”

“嗯。”柳玉笙点点头。

两人之间刻意不去揭露他们心知肚明的事情。

七七是他们带大的,自小长在他们身边,对于七七的性子他们其实都极为了解。

那个孩子冷静克制,就算他跟红豆之间真的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感情,他也能处理的很好。

然而恰恰是这一份冷静克制,变成了伤害红豆的刃。

身为父母,他们才如此为难。

手心手背都是肉,谁受伤害,都如同在他们两人心上割一刀,他们一并痛着。

……

巴豆这半个月苦不堪言。

明明家就在这里,他却有家归不得。

怪红豆。

要不是回家之前受她千叮万嘱,让他务必不能把蛊医族发生的事情告诉爹娘及家里长辈,他哪至于这么苦逼。

害他现在回不了家不说,就连吃饭都甩不开膀子,没办法跟蓝叔红姨抢菜,人生少了一半乐趣。

靠自家小媳妇偷偷摸摸给他藏吃的,才能勉强祭奠他在外浪荡一天的胃。

躺在屋顶积雪上翻身打滚,巴豆郁闷的想把自己埋在雪堆里。

好歹他也是个小王,结果混到最后他都快成王八了。

“爹,就放过我这一回行不行,红豆的事情我真不知道!”

积雪上极为轻微的响动传进耳里,巴豆一脑袋扎进积雪中,郁闷的不行,“年都过完了,就不能让我安生两天吗?”

“什么都不知道跑什么,做贼心虚的人才会怕。”男人清清冷冷声线传来,冻得巴豆心都凉了。

“看这话说的,不追我会跑啊?”

“要是不跑,我哪里需要去追?”

“那倒是别揍我啊!”

脚步声停在他耳边,巴豆头顶传来轻轻一声呵,“投诚不杀。”

“……”他爹这是把他当成政敌来对付了吧?

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后脑勺就被人狠狠跺了一脚,他刚要抬起的脑袋又重新扑进了雪中,冷的他浑身一哆嗦。

“爹!”巴豆抓狂了,奋力挣扎着坐起,吐出嘴巴里的雪沫子,怒道,“抓我有什么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再说了这种老狐狸不是素来最能沉得住气的吗,多等一两天不行啊?再过两天红豆就会找到面前来!非得整我非得整我,简直不是亲爹!”

砰,巴豆再次被一脚踩进雪沫子里。

第一九二二章 番外:意浓(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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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豆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胳膊不可能拧得过大腿,他强撑那么点子骨气,除了能感动自己之外,得来的只会是又一次胖揍。

“爹,我投诚……”埋在雪地里,巴豆举起白旗。

他不想再躲了。

他就想能在自个家好好吃一顿饭。

晚饭时候,巴豆坐在饭桌前,时隔半月重新营业,跟魏红魏蓝抢得风生水起。

那股子欢脱劲,直接把豌豆、钱庄、秦宜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表哥,今天吃错药了?”饭后,碗豆跟前装钱庄把巴豆拉到一旁,惊悚问。

巴豆斜睨两人,语气危险,“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吃错药了?这半个月我斯文了点,们两个立马肥一圈,挺有前途,啊。”

“……”豌豆拉着钱庄飞也逃命。

巴豆也不追,今儿总算吃好了,心情好,不跟小辈一般计较。

结果转身就看到自个妹妹幽灵一样站在他背后。

“……不声不响站这里干嘛,吓哥呢?”

红豆歪了脑袋,笑眯眯的,“哥,在心虚什么啊?”

巴豆逃了。

身边人一个个的,他妈火眼金睛,他就想挣条活路,容易么!

看着哥哥逃也似的背影,红豆笑容慢慢收起,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举步回内院。

灶房里面好几个脑袋挤在门口,贼眉贼眼的。

“老头子,红豆跟巴豆在说什么呢?”

“我哪知道啊,我这都快耳背的年纪了。不过我瞅着红豆刚刚是笑着的?是不是啊老秦?”

“是冷笑。”

“那就是心情还没好。唉,七七到底啥时候回来。”

最后一句话成功让众人鸟兽散。

七七回不回来这个话题,现在在柳家大院提一次,就败一次气氛。

那孩子,或许很久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了。

老家伙们,都想他。

……

回到内院,红豆又踌躇良久,终于敲响了爹娘的房门。

“爹,娘。”走到房中长几旁,红豆轻唤并肩坐着的男女。

对上爹娘通透目光,红豆小脸讪然,显然爹娘等她很久了。

他们知道她会来找他们。

“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吗?”先开口的是柳玉笙,透着淡淡的无奈。

这种场合必须她先出面,身边男人不顶用。但凡跟女儿有关的事情,他的冷静理智就都变成纸糊的了。

而且同为女子,她先开口说话能缓解女儿的紧张。

她知道女儿现在能站在他们面前,是鼓起了很大勇气的。

女儿心事,岂是那么容易能对人诉诸于口。

听到是她先开了口,红豆紧绷的肩头果然微微放松了下来,顺势在两人对面坐下。

“爹,娘,我想让七七回来。”

柳玉笙怔了下,愣神的功夫,身边男人抢先一步开了口。

柳玉笙扶额,南陵王狗屁的冷静。

“让他回来?让他抛下他整个部族?为什么?以前不会这么任性。”

风青柏一开口,习惯性直击要点。

看到女儿因为他的逼问突然泛白的脸,又心疼得想马上安慰。

他应该让笙笙问的。

第一九二三章 番外:意浓(54)

“要是爹爹在这里比较为难,那就跟娘说。”他且忍着,旁听。

柳玉笙开口,“要不去陪爷爷下两盘棋再回来?”

风青柏,“……”装作没听懂,“们慢慢说,不急,我在旁边看看书。”

中间沉默持续很久,柳玉笙瞟着男人手里始终没翻页的书卷,直想呵呵。

“说吧,爹不发表意见。有难处娘能给做主。”她只能这么安慰说不出口的女儿。

要是真把男人赶出去,他还能做出更丢人的事情来,最后遭殃的,又是他们家儿子。

“而且那些难题,或许也只有爹可以解决。进来之前应该就清楚。”

这话动摇了红豆。

确实,敲门进来她就是来求爹爹帮忙的。

家里做主的虽然是娘亲,但是给娘亲跑腿的,一定是爹爹。

爹爹才是实力动手的那个。

“七七跟西凉皇之间好像有仇。之前他去刺杀过西凉皇,失败了。现在西凉皇室正着手对付他。我担心他独立难支。”红豆咬唇,“部族只将他当翻身的工具。七七做得好固然没事,要是做得不好,长老院那些人不会给他任何支持,只会将他推出去送死。”

“那想怎么做?”柳玉笙问。

“我想帮七七,把他要做的事情做完。”

那边貌似在看书的男子轻飘飘开口,“女儿想弄死西凉皇。”

柳玉笙扶额。

她一开始就应该把他赶出去。

免得他那种云淡风轻帷幄在胸的样儿,亮了女儿的眼睛。

这不摆明跟女儿说爹爹帮弄死他,别担心!

“爹,不用把人弄死,只要让他对七七没有威胁就行了。”红豆眼睛巴眨巴眨看向男人,期待得很。

“嗯。”男人漫不经心一句鼻音。

“谢谢爹爹!那我先回房歇息啦,好困哦!”女儿雀跃离开。

转眼就看不到影儿了。

“走那么快,生怕反悔。风青柏,说说要怎么让巴念对七七再构不成威胁?”

“弄死。”风青柏把书卷合上放对旁边,抬起的眸子里尽是满意,“我风青柏的女儿,聪敏随我。”

“……”

重新坐到妻子身边,风青柏才正了颜色,“七七跟巴念对上,一方面是应部族所求,给圣女报仇。另一方面也有他自己所愿。”

“自己所愿?什么意思?”柳玉笙皱眉不解。

“如今的西凉,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丢了八城后,巴念在西凉渐渐失去民心,加上后来这些年政绩上一直没有建树,皇室跟朝堂某些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想取而代之。”

“那跟七七有什么关系?”

“西凉现在的形势,是能者为尊。七七想要那个位置。”

柳玉笙呼吸一滞,下意识反驳,“七七并非贪权势的人,他说柳家大院教出来的孩子!”

“他不贪权势,但是权势能让他得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风青柏语气低了下去,眸心暗潮涌动。

他是男人,甚至他经历过的很多事情,七七正在经历。

他大概猜测到七七想要什么了。

第一九二四章 番外:良人(1)

柳玉笙脸色微微发白,摇头喃喃,“不会的。七七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明知故犯?不会罔顾世俗?

她想这么说,可是她说不出来。

论心智谋略她远不及风青柏,但是女子的直觉,往往比理智分析更准确。

七七自小极宠红豆,真的只是因为感激他们的照拂吗?

“风青柏,红豆很可能是七七的堂姑啊!他们怎么能……”

风青柏忙将慌神的妻子抱进怀里,轻拍她背脊,“别担心,有我呢。而且,七七将红豆送回来了不是吗?他很清醒。”

“那红豆呢?我们女儿呢?”柳玉笙低问。

女儿清醒吗?

虽然他们不轻易插手儿女感情事,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该发生的,他们势必要阻止。

无谓让儿女经历那些伤。

明知道不可能,该多煎熬?

房中沉默无声蔓延。

良久后,风青柏轻道,“红豆今年也二十了,寻常女儿家这个年龄早就嫁人了。……给红豆定亲吧。”

“不是一直不舍得女儿早嫁?再说一时半会哪有什么好人选?”柳玉笙冷静得很快。

“以前没有人选,是我们谁都看不上。想找,总能找得到。”

“有人选了?可是女儿未必同意。”

风青柏笑笑,“不是说了吗,有我呢,交给我来办。”

是夜,将妻子哄睡后,风青柏走出了房间。

魏紫第一时间现身,“主子爷。”

“立即派人去西凉,调查西凉皇室眼下形势。”

“主子爷要帮七七吗?”

“不用,看着即可,既是男人,自己的路自己走。”

魏紫犹豫,“可是主子爷应承了郡主帮着七七。”

男人冷眉,“我才是红豆爹。”

“……是。”

“另外,把郡主要相亲的消息传出去,有多远传多远。”

这次魏紫没敢再多问,哪怕这般行事绝对不是王爷以往作风。

免得王爷这个当爹的又泛酸。

……

时年三月,天下皆知南陵最得宠的红豆郡主,要相亲嫁人了。

一时间各国皇室贵族蜂拥而动。

只要是族中出色的公子,皆受命赶往南陵,登门求亲。

柳家大院门槛被媒人踏破。

更有些为了更有把握,甚至还求到了南陵皇跟前,只为得一句推荐。

大院里长辈们要疯了,在媒人上门以前他们全是被瞒在鼓里的。

皇太后尤其盛怒,几次见到风青柏出来,都抄了火钳子追打,形象礼仪通通丢到一边。

红豆那是她当成孙女宠着长大的,风青柏一句话,她孙女就要嫁给素不相识的人了。

风青柏咋不上天!

作为当事人,红豆更是一脸懵。

她只是到爹爹跟前求了一回,为什么最后结果却成了她要嫁人了?

她从没想过要成亲!

柳家大院鸡飞狗跳。

皇宫里的情景也不遑多让。

每天早朝,群臣都只见皇上鼻孔喷气头顶冒烟,看哪个后生俊才都觉得不是好人,看哪个年老贵臣都觉得别有所图。

一连数月,皇上眼睛都自带杀气。

收到郡主要相亲消息的,自然也有闫容瑾跟天弃。

第一九二五章 番外:良人(2)

东越皇宫。

四月,月夜朦胧,月色清凉如水。

男人一袭明黄便袍单薄,站在御花园里失神,夜露打湿衣裳而不自知。

“皇上,深夜里凉,不如先回寝殿歇了?”彭叔小心翼翼试探。

自从得知红豆郡主要相亲的消息,夜半在御花园发呆就成了皇上的常态。

好在到了白日处理政务的时候,他依旧是那个严谨完美的东越皇,不容出错。

“皇上?夜深了,回去歇息吧,再有两个时辰又该早朝了。”男子没反应,显然没听见,还没回神,彭叔无奈又提醒了次。

男子才恍然过来,“嗯,这么晚了?回吧。”

这才转身慢慢往回走。

“朝中又有好几个大臣府中子弟赶去南陵了吧?方侍郎家的,袁太尉家的,中书房大人家的……家中背景弱了些,不够好。”

“皇上,红豆郡主相亲,南陵王自然会为自己宝贝女儿挑最好的,这些皇上不必太过操心。”彭叔叹道。

说难听些,这些哪里轮的着皇上操心?

南陵王宠女儿是出了名的。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么宠女儿的人,会让女儿相亲嫁人罢了。

让人猜不着心思,不明白南陵王此举背后,有什么用意。

否则以南陵王的地位,他的女婿哪里需要挑,他看中谁,点名便是。

犯不着搞这么一出,虽然引人趋之若鹜,却也良莠不齐。

彭叔话毕后,走在前头的男子没有再说话,整个人极沉默。

就连背影,都黯淡了几分。

翌日一早,依时起身穿戴,准备上早朝的时候,一封密信交到了闫容瑾手里。

看上面字迹,闫容瑾就认出是南陵那边递过来的。

“什么时候收到的?”

“回皇上,昨夜半收到的,当时皇上已经就寝,属下不敢惊扰皇上,故而才等到现在呈上。”

“下次不管什么时候收到信,只要是南陵来的,都即刻呈上!”

“是。”察觉皇上动怒,递信的人惶惶。

彭叔见状,挥挥手把人遣退,回头想说点什么时,见男子已经拆了信阅读。

继而,微沉脸色突然呆滞,眸中现出潮涌。

“皇上?”彭叔皱眉,心下立即起了猜测,“可是南陵王来信,说了什么?不会是……要皇上给郡主挑人吧?”

那皇上也太难了!

闫容瑾摇头,在旁边椅子上慢慢坐了下来,眸心依旧有东西翻涌,呼吸隐隐沉乱,“彭叔,去通知一声,今日免朝。”

“皇上?发生何事了?”彭叔惊讶。

以前再忙再累,遇上多大事,皇上都从未免过早朝。

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男人很快就给他解了惑,“彭叔,南陵王邀朕竞选。”

“竞选?……”他的话,让彭叔一张老脸黑了红,红了黑,“这怎么行!皇上是君王,从来只有君王选妃,可没有君王竞争为婿的!”

传出去,不得被人笑死!

“皇上,万万不能……”不能答应!

后面几个字被男人打断,他浅笑道,“朕应了。”

“……”

不多看彭叔脸色,闫容瑾将手上信纸捏紧,指尖刚好盖住了信纸上最后几个字。

窥不得。

第一九二六章 番外:良人(3)

皇上也有意求娶南陵郡主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即引爆朝堂。

有皇上在,各世家子弟敢跟皇上争?连南陵都用不着去了,压根没戏!

这让一众藏了心思的大臣犹如云端跌落谷底,难受得不行,还不能言说。

难道要联名上奏,让皇上别跟他们家孩子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们求得,怎么皇上就求不得?

没那个道理,他们也不敢说。

消息如雪片,刮过朝堂,也瞬间刮过整个东越,以极快速度传遍各国。

……

宛丘,深夜的蛊林里伸手不见五指。

整个林子听不到一点声音,连常年缭绕的虫鸣都消失了,死寂得宛若幽林。

一道身影飞纵入林,熟门熟路来到蛊林深处,落地后点燃了火折子。

暗黄火光瞬间将这一片照亮,入目场景如同蛊虫炼狱。

火光所到之处,全是蛊虫尸体,尸体之上又堆叠着还在挣扎的蛊虫。

层层叠叠,让人毛骨悚然。

在蛊虫环绕的中心,是男子撑地喘息的身影,他身上青衫被血迹染透,不见一处干净的地方。

低垂着头发丝凌乱,一双凤目凌厉冰冷,暴戾肆虐。

整个人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遇佛屠佛。

“少主,这些蛊虫都是花费精血养出来的。”善思低道。

“无用的东西,留来作甚。”男子从地上站起,漠然转身。

不心疼那些血肉养出来的蛊虫,也漠视身上血迹斑斑的伤。

“明日把蛊洞里的母蛊也放出来。”他说。

善思闻言大骇,“少主,母蛊动不得!没了母蛊,哪来的幼虫炼蛊!少主想破秘术的急切属下明白,但是这事还请少主三思!”

“母蛊也是我养的,我要动,有何不可。”

男子淡漠话语将善思堵得哑口无言。

蛊洞里的母蛊,确实是少主回蛊医族后亲自寻找培育出来的,那是属于少主个人的东西。他要杀要放,旁人置喙不得。

善思叹息,强压下滴血的心情,“刚才长老院那边递来消息,让少主回去后马上过去一趟。”

“才几天功夫,就着急了?”

善思看不到男子表情,也能从他语气里听出冷嘲,“少主这几日在蛊林闹出的动静太大,长老们不可能坐视不理。”

整个蛊林的蛊虫快被少主祸祸光了。

对于蛊医族来说,蛊虫是部族最宝贵的财富,堪比外界奇珍。

眼看蛊林就要成空林,长老们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便是少主杀的是他自己培育的蛊虫,那也是不行的。

因为少主养的蛊虫,凶残生猛远胜其他。

天弃没有回答善思,强撑摇摇欲坠的身子,将每一步都走得稳健。直视前方的眼睛,沉不见底。

从蛊林出来,回到寨子,天弃并没有前往长老院,而是回了石堡。

善思一直跟在他身后,见状欲言又止。本想提醒的,但是看到男子身上斑驳血迹,又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少主,听说东越皇已经定下时间,准备前往南陵亲自向红豆郡主提亲。”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转口说出这番话。

第一九二七章 番外:良人(4)

“嗯,知道了。”男子应声,声线冷淡,好像并不上心的样子。

善思莫名悄悄松了口气。

前段时间外间有消息传进来,说是南陵王为女儿红豆郡主挑婿,那天后少主就开始频繁出入密林,最近这几日更是开始在林中大开杀戒,有要把蛊虫灭绝的架势。

他还以为少主是受了那个消息的刺激。

现在看来,红豆郡主在少主心里,或者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重要。

少主或许真的只是把红豆郡主看作是姐姐,心有感激但无私情。

转眼这个信息就传到了长老院一众长老耳中。

“少主为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是行事极为缜密,心思深沉。谁又敢说这不是他隐瞒我们的一种手段?”

“且先看看再下定论。何况少主这样的情况,就算有什么心思,也断然过不了南陵王那关。隐瞒不隐瞒的,红豆郡主也不会成为我们的绊脚石了。难道我们还要主动去招惹南陵王不成?”

“咳,话说回来,我们叫少主即刻过来,他却连理都不理,是不是太不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了?”

一提到南陵王,众长老自动自发转移话题,免得随口说说就给自己招来大害。

善思站在长老院堂下,听他们议论少主,批判少主错处,眼神复杂。

他既是少主亲信,也是监视少主的探子,少主知不知情?

“善思,再去递个话,我们几个部族长老为了等他大半夜没歇下,他倒好回来了连影儿都不出现,像什么话!”

善思顿了下,试探道,“少主在蛊林回来一身是伤,想来是累极了无精力多管其他。诸位长老不如让少主歇息一宿,明日再把人唤过来?不然少主便是过来了,恐怕也会惹得长老们不高兴。”

善思话说得委婉,几位长老面色虽然不好看,但是也有了个台阶下,顺势解散。

少主久唤不来,其实几人心里都清楚,今晚少主不会过来了。

别看天弃年轻,却绝非任人拿捏的人。

石堡里此刻一片漆黑。

天弃回来后没有点灯,只有陷身黑暗里,他才敢无所顾忌露出所有真实表情。

他才能宣泄深埋的痛苦。

各国优秀的世家公子纷纷赶往南陵,就连身为东越皇的闫容瑾都有意前去提亲。

不知最后,能成为她夫婿的人是谁?

总之,一定是个运气好到极点的人。

双手捂了脸,掌心清晰感受到脸上坑坑洼洼的印痕,天弃低笑出声。

赶去南陵的每一个人,都比他幸运。

而他,是个从出生起就被上天抛弃了的人蛊。

一夜未眠,翌日天亮,天弃只随意换了件衣裳就动身去长老院。

昨夜没来便罢了,要是白日依旧不理会,长老院的人很难罢休。

到得长老院,果见那几人已经在里面坐着,也不知道侯了多久。

“我们还以为少主翅膀硬了,不屑理会我们这些老东西了。”大长老见到天弃立即阴阳怪气开口。

天弃淡道,“就算翅膀硬了,也不是长老们养出来的,们何必动怒。”

第一九二八章 番外:良人(5)

“看来少主是真的不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今天也可以不用过来,我们几个虽然是不入城了,却也不能拿少主怎么样。”

对上负责发言的大长老,天弃扬唇笑笑,泰然自若,“趁着人齐,我让善思去通知巫师及圣女们过来商讨要事,并非特意来赴长老们的约。抱歉,让们白等了。”

六位长老齐齐涨红了脸,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特地一大早起来等在这里,为的是给少主施压,结果反成受气来了!

“太过放肆了!”大长老被气的浑身哆嗦,好容易憋出这句话来,正想顺势骂下去,长老院门口就出现了巫师及圣女们的身影。

走在当先的是一袭黑袍的巫师,其后则是善歌及善舞。

两人都是圣女院当下最出色的圣女,加上族中一直有意将她们许配给少主,所以她们也有出席会议的权力。

“哟,没想到长老们今天来的这么快,真是稀奇。我原本还以为会像以往一样,我们须得先到半个时辰之后诸位长老才会姗姗来迟呢。”善歌一瞧见几位长老,便软软刺了两句。

又把长老们的脸色气得更黑了一层。

只是眼下有巫师在场,他们不便发作,最终把这口气忍了下去。

善舞是最后一个走进来的。寻了位置转身坐下的时候,视线不着痕迹落到站在中央的男子身上。

气质依旧清清冷冷,看不出任何异样来。好像身上装了一副铠甲,就跟他脸上戴了面具一样,总用假面示人。

谁都不得窥探其内。

“不知少主这么早把大家唤过来,是有何要事。”这次先开口的是巫师。

他这话在得到天弃回应之前,先得了几位长老隐晦感激。

先前短短几句话的交锋,长老们已经被气得不想跟天弃说话。

“听说巫师身边有人进过蛊林,在虫暴发生之前。”天弃踱步,走到巫师对面坐下,似随口一问。

“我正要跟少主说这件事,没想到少主已经知道了。”巫师摇头笑笑,随即朝门外招手。

便见巫师身边护卫提了个人进来,扔到地上,是大家熟悉的面孔。

这人不是蛊医族人,是巫师多年前外出时好心救下的,后来感恩巫师,便一直跟在他身边做事。

“其实虫暴发生后我也起了疑,之后一直着心腹调查原因,昨天夜半刚刚查出点线索,顺藤摸瓜,摸出了这个人。”巫师抬头对上天弃,“这人是西凉皇室暗探,现在我把人交到少主手上,如何处置悉听尊便。整件事情老夫也有过失,若是少主要罚,老夫也认。”

说话间,巫师始终淡定,话语从容,不见半点心虚。

天弃没有说话,静静凝视那双眼睛,同样的淡然不动声色,让旁边诸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而被扔在地上的人,浑身伤痕累累,此前是受过酷刑的。

长老们面面相觑,对于事情突然的变化,难掩震惊。

虫暴来得蹊跷,他们自然有所察觉,只是没想到会跟巫师身边的人有关。

第一九二九章 番外:良人(6)

“少主,事情跟巫师没关系,巫师在我蛊医族几十年,从来一心。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能说防不胜防,被人暗算了。”有长老开口。

“我也这么认为。况且虫暴并未给部族带来实质损失,而且巫师也把人揪出来了,少主不如好好审问此人,看能不能问出更多有关西凉皇的信息。”

天弃依旧不语,视线始终定在巫师身上,四目相对,谁都不偏移。

空气中,隐约有两股气场在强力碰撞。

砰!

骤然的响声,吓得在场的人打了个哆嗦,就连深沉如巫师,都晃了下眼神。

是天弃挥了掌,直接将地上重伤昏迷的罪魁祸首处决,一句不审。

收回手,天弃垂眸淡道,“我自然是相信巫师的。得了巫师恩惠却吃里爬外,这样的人,多留一刻也嫌多。”

众长老,“……”看看地上昏迷中气绝的人,再看看年轻少主仿若踩死一只蝼蚁的神色,莫名说不出话来。

善歌善舞也无言。

唯有巫师闪了下眸子,“老夫多谢少主信任。”

“巫师多年来为部族鞠躬尽瘁,值得这份信任。正好我也打探到皇室最新消息,西凉皇六月会到皇寺进香祭祖。这次,我想邀巫师同行。相信昨夜一审,巫师知道的东西会对我大有帮助。”

天弃脸上缓缓浮出笑意来,看巫师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蛊医族被皇室压制这么多年,是时候做出大反击,恢复蛊医族辉煌。巫师一定也很期待这一天。有在身边帮忙,本少主定能事半功倍。”

巫师眼睑微缩,眸底闪过凉意。

那缕凉意,只有天弃看见了,脸上笑意更柔和。

一旁几人虽然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机锋,但是只听到天弃说要恢复部族辉煌了,就一阵激动,立即开口声援。

“想来少主已经有所部署,还请巫师务必助少主一臂之力,我蛊医族翻身指日可待!”

“少主的控蛊,跟巫师的谋略,相得益彰啊!我等提前恭祝少主跟巫师旗开得胜,打下西凉皇!”

“西凉,早就该是我蛊医族的!”

呼声阵阵。

骑虎难下。

巫师放在膝上的手,用力蜷起。

“能为少主效力,夺回本该属于我蛊医族的东西,老夫身先士卒!”

“有劳了,巫师。”

这一天,整个蛊医族为之沸腾。

这是跟西凉皇室对抗以来,部族第一次涌出如此大的信心。

巫师一直是蛊医族军事,但凡大事,皆有他参与。

但是过去那些年,巫师一直隐在幕后。

这次他跟少主一同筹谋,共同前往对付西凉皇室,部族胜算大增。

临行前夕,巫师的院子里摆上了清酒。

天弃受邀前来,与巫师共饮。

酒过三巡,巫师放下酒杯,“少主,可是对老夫有疑?”

天弃抬眸,“巫师何出此言?”

“我皆是聪明人,那便说说亮话吧。不管少主怎么看老夫,有一句话记住,老夫永远不会背叛。”

“原因呢?”天弃笑问,“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忠心。”

“人投明处。少主日后将会得到整个天下。老夫现在跟少主名言投诚。我能助少主事半功倍,只一个条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一九三零章 番外:良人(7)

“呵呵呵……巫师已是暮年,对权势竟还如此贪,”天弃低笑,凤眸里薄光掠影,“就算万人之上,百年后也无后人可继承,何苦如此汲汲营营?”

巫师淡然面容被那句话撕裂,爬上丝丝裂纹,捻着酒杯的手,亦指骨泛了白。

“那是老夫的事,少主只需点头,老夫便即刻相助少主,匡扶大业。”

这是交易。

巫师明码标价,他要权势。

天弃收了笑声,点头,“成交。”

这是近三年来,两人之间真正第一次走到一条船上。

……

柳家大院的热闹数月不熄,前来求亲的人前仆后继。

一众长辈从最初的震惊到最后麻木,再到如今但有人来就跑到后院躲清闲,已经很熟捻。

前头那些求亲的事儿,全丢给风青柏。谁整出来的谁负责。

红豆、秦宜几个也在后院陪长辈们。

其间,众人说说笑笑的间隙总会去偷觑红豆脸色,生怕她偷偷不开心。

然红豆就跟个没事人一样,让他们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担心。

“家里整天有这个公子那个少爷的求上门来,扰得人不清静,们两个小姑娘也别呆家里闷着了,出去走走吧。”

皇太后给女儿秦宜使了个眼色,秦宜立即会意,挽起红豆离开内院。

红豆也知道,皇奶奶跟太公太婆他们都在担心她,是以乖乖跟了秦宜出去。

等离开长辈们视线,红豆就无奈叹息,“小姑姑,我是真的没事,也没有不开心,不用再开解我了。”

秦宜嗔她一眼,“我也没打算开解。巴豆跟娇娇说要上山玩去,要不要一块?”

“上山除了摘果子打鸟,还有什么好玩的。”红豆意兴阑珊。杏花岭跟罗浮山她从小玩到大,山上的路闭着眼睛都能走。

“太公在酒窖里还藏了几壶好酒,要不我们去掏出来到山上喝去?我们不拿酒老爷爷也会去偷,太公不会知道是谁干的!”

院墙后头探出两个脑袋,从上面笑嘻嘻的看着两个人。

“娇娇,这是的主意还是表哥的主意啊?”

“当然是表哥的主意呀,我怎么可能会去偷酒!”

转眼就被兄弟出卖,巴豆已经麻木了,懒洋洋的,“娇娇,就是个窝里横的东西,来来去去也就敢欺负我一个。”

“别闹了,们还要不要去喝酒?”

“当然要了,去地窖!”

拉着碗豆从墙头跳下来,巴豆手一挥就领着几人准备偷摸去酒窖。

此时几人后方传来一道和若暖风的声线,“正好我这次带了好酒过来,不如陪们一块共饮如何?”

“小七哥哥?”红豆惊喜转身,只听声音她就知道男人是闫容瑾,“怎么会来我家?真的是呀?”

闫容瑾朝女子笑笑女子,点头,“真的是我。”

一袭雪白月袍,人如芝兰,冷若清风。男子站在那里,便能轻易攫着住人视线。他太过出色了。

只是这种清风明月的形象落在巴豆眼里全无感觉,冲着闫容瑾白眼一翻,“赶在这当口上大院来,肯定有事。小七哥,不会是跟我爹在酝酿什么阴谋吧?要不然日理万机的皇上怎么可能大老远跑来咱这山旮旯角落?”

第一九三一章 番外:良人(8)

相较于听到红豆说话时心里的欢喜,一听到巴豆开口,闫容瑾就隐隐觉得头疼了。

这孩子虽然看着吊儿郎当,但是说话时常一语中的,敏锐得紧,倒教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视线从巴豆那里重新落到红豆脸上,闫容瑾眸光浅浅浮动,“红豆要相亲选婿,那么大的事情整个天下都传遍了,我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我疼爱红豆可不比这个哥哥差。”

“要是再大个一两岁跟我们都差辈了,跟我这个红豆的亲哥哥怎么能一样?”巴豆吐槽起人来的时候毫不留情。

闫容瑾挑了挑眉峰,轻笑,“幸而,我没多长那一两岁,所以们叫了我十多年的哥哥。”

秦宜跟柳娇娇站在一侧偷偷捂着嘴偷笑,真正能把巴豆堵得哑口无言的人不多,闫容瑾正好是其中一个。

此时他就凭一句话将巴豆气的头顶冒烟。

因为出生晚了些,秦宜跟豌豆都不曾见过闫容瑾,只在家人们口中听过。真正见着了才发现,闫容瑾其人,比她们想象中的要出色多得多。

为人看着温和,身上又有自然散发的上位者高贵威严。

最重要的,他对巴豆红豆极包容和气。

“来了爹娘也不告诉我。小七哥哥,到了柳家大院就是到了我的地盘,以前麻烦诸多,这次过来了,我跟哥哥一定好好招待!”红豆已经自动自发做起东道主,带着闫容瑾往内院小厅去。

巴豆跟秦宜、豌豆自然的跟上。

这几个月他们家堂屋那边成了贵公子穿梭聚集地,他们就不去那边凑热闹了,免得糟心。

小厅这边因为住着柳玉笙,平时少有人会来打扰,用作清静待客最是不错。

走去小厅的一路,红豆都忍不住叽叽喳喳询问,实在是闫容瑾出现在这里太让人惊讶了。

“做皇帝的人,是不能这般随便乱跑的。像我堂哥,想着偷跑想了好多回,一次没成行,就是给忙的。”

闫容瑾无奈,“我并非偷跑。”

他对面,巴豆哼哼,“那可未必。是不是,问彭叔就知道了。说不定跟我堂兄就是一个德性。”

秦宜跟豌豆相觑一眼,再看向闫容瑾,两人脑中都浮出不可能三个字。

闫容瑾绝对不会做那么不靠谱的事。

察觉两个少年男女的目光,闫容瑾心头觉着好笑,不动声色任由他们探究打量,免得扰了他们兴致。

“这里我并非第一次来,比起以前,依旧格局未变。”环视周围,看到内院熟悉的青竹,青竹下熟悉的石桌石椅,还有桌椅旁摆放的药筛,对闫容瑾而言,都是回忆。

“小七哥哥是很小的时候来的吧?后来爹爹对院子小修过几次,虽然布局没变,但是很多摆件已经改啦。”

红豆跟豌豆两个脑袋凑一块,把安静的小姑姑给挤到一边,然后开始对着小院里的各处摆设指点江山。

“那个假山的山石早就换成琉璃玉了,太公太婆还以为仍旧是最开始的白石呢。”

第一九三二章 番外:良人(9)

“还有,大院屋顶的瓦片,姑父早就给换成琉璃的了。太公太婆不知情,有一次天冷,直接把多余的琉璃瓦拿来做火盆子。”

“那边那个种着红玉的花盆,是我爹买的七彩陶盆。还有那个角落用来垫药架的是黑玉刻章……”红豆对院子各处如数家珍,身边几个也时不时补充上一句,石桌旁有这些人,热闹得很。

等红豆话说完了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几个手里都拿着酒杯,喝着带甘甜味的酒。

闫容瑾带来的。

他们几个说的兴起,不知不觉喝了人家两壶了。

而且,身为东道主,竟然让客人给伺候了。

红豆脸上一阵讪然。以前每次去东越,都是闫容瑾招待她,一时间竟然有点习惯了,没反应过来。

对上女子不好意思的视线,闫容瑾翘唇笑道,“刚才说过,我正好带了酒,陪们小酌几杯。听们说话,心情好。”

“原本心情不好吗?”红豆问,尴尬过后的没话找话。

男子语带笑意,“原本也心情好,听们说话心情更好。这里能让人轻松。”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当来散散心,放松放松。”吃人嘴短,巴豆说话好听了些,说完后又凑了过去,“小七哥,不如老实说,到底干嘛来?也免得我们去猜了,反正到最后总能猜着。”

闫容瑾察觉到其他三人顿了呼吸,显然对他的来意都是极为好奇的。

尤其柳家大院近来情况特殊,他在这种时机出现,难免让人多想。

垂了下眼睫,闫容瑾再抬眸时开了口,“我来,向红豆提亲的。”

“噗--!”

“咳咳咳咳咳!”

喷酒,呛咳,四个小辈全给吓得面无人色。

巴豆首先反应过来,反而没有拍案而起咋呼,而是眯了眼睛,眼神凉下来,“小七哥,开玩笑的吧?”

红豆此时压根说不出话,还在震惊状态,眼睛木然瞧着闫容瑾,也想听他说出他说在开玩笑的回答。

“我极少开玩笑。这次,也是认真的。”

红豆抖着手,把酒杯跟剩下的酒全推到闫容瑾面前,“小七哥哥,我不喝的酒了,全还给。能把刚才的话收回吗?”

提亲?

小七哥哥?

他作甚来赶这趟子热闹?嫌她还不够头大的吗?

几个少年男女全部看着闫容瑾,眼神一下从看自己人变成看坏人。闫容瑾无奈揉眉。

就是因为知道瞒不久,所以他才选择说出来。

这件事,他不希望红豆先从别人口中知道,他想亲口告诉她。

至于她会是什么反应,他想象得到。

无妨,可以慢慢解决。

“我是皇帝,日理万机,特地跑过来不会只是为了散心。”闫容瑾继续道,“南陵郡主招亲,天下俊才人人求得,我以为我不比任何俊才差。”

红豆开始退缩回去了,他知道。到了退无可退,她自然会再爬出来。

他们之间,需要打破以往的相处模式,才有可能转变。

转变,才能带来转机。

第一九三三章 番外:良人(10)

红豆怔怔看着坐在对面那个人,明明是极熟悉的,此刻看来却陌生得紧。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强势。

他说他是来求亲的,说他不比别人差。

说那些,连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给她。

红豆僵硬扯出个笑容,“小七哥哥,我没想过……”

“那就现在开始想。”他温柔的,又坚定的打断她的否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那般强势不容拒绝,连巴豆都被唬了一下,随即豁然站起往前堂走,“我去问清楚,问问爹爹到底怎么回事!”

闫容瑾来柳家大院向红豆提亲!

这么大的事爹那只老狐狸不可能不知情。

他又是广招婿又是揽君王的,到底想干什么!

秦宜拉着豌豆也站了起来,礼貌福身后离开,“东越皇上话太唐突,当同红豆解释清楚才是。”

这方空间,留给他们两人把事情说清楚。

她看得出来红豆需要冷静,而且她跟豌豆离开,还能去给后院的爹娘报信。

等人都离开后,红豆眼眸里的震荡才稍微缓下来,脑子也从空白中渐渐清醒。

“小七哥哥,不是个行事莽撞的人,来此之前应该把所有可能都考虑过了。明知道结果的事,为什么还要来走这一趟?”

红豆直言不讳。

闫容瑾在她心里也是不同的,她把他当做家人,所以对自家人,她不想欺骗隐瞒。

同样的,她也不喜欢被他隐瞒欺骗。

闫容瑾看着她认真的小脸,片刻后无奈失笑,“对我说话的时候,总是那么不客气,就不能委婉一回?”

“小七哥哥,我没开玩笑。爹爹虽然为我相亲招婿,但是我并未想过要嫁人。”

闫容瑾收了笑,也正色下来,认真模样让红豆心惊,“我也没开玩笑。红豆,我是真心求娶。”

他脸上寻不到半点玩笑的痕迹。

发现这一点,红豆突然心慌了,站起便要往外跑,“我去问爹爹,究竟怎么回事!”

刚跨出一步,手腕就被一只温暖手掌握住,阻了她离开。

“红豆,”闫容瑾抬头看她,漆黑眸子在光线直射下藏了雾霭,反而叫人看不分明,“我来求娶,爹知道。他允了。”

红豆一下跌坐回去,爹爹允了?这次相亲招婿是爹爹办的,她虽然不愿,却也没有太过担心。

因为她知道爹爹永远不会伤害她,这么做必然有其他用意。

可是他允了小七哥哥求亲是什么意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爹若允了,说明她跟闫容瑾的亲事,就等于成了一半了。

“小七哥哥……、为什么要来?”方寸大乱,她颤着唇问。

对面,男子眸光将她笼罩其间,轻轻柔柔的,却不容人挣扎逃脱。

他朝她靠近了,呼吸撒在她脸颊上,叹息,“因为我喜欢,红豆。”

“……喜……欢?”

“喜欢。男人喜欢女人的喜欢。南陵王喜欢王妃那样的喜欢。”

他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明白。

让人连装傻的机会都没有。

第一九三四章 番外:良人(11)

红豆小脸一片惨白,怔怔看着男人。

他的话她明明都听懂了,又感觉好像没听懂。

像爹爹对娘亲一样的喜欢?

他这般说出来,以后她还怎么面对他?

“我是一国君王,有权,也有势,文韬武略或许比不得南陵王那般出色,比那些名门出来的世家公子却是绰绰有余的。唯一逊色些的地方,是我今年已经而立,足足大了十岁。除此,我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缺点。”

男人声线轻缓从容,她第一次听他如此直接的夸赞自己,却并不觉得好笑。

他没有在开玩笑。

“红豆,二十有一了,终归要嫁人。可身份不同,容易招来多方觊觎,南陵王跟王妃不会舍得看受任何委屈。而我,有那个能力护着。”

说这话的时候,闫容谨眸色极认真、郑重。

不舍她受委屈的,不止南陵王夫妇,还有他。

男人眼里丝丝缕缕细微的情绪,红豆全然看在眼里,慢慢冷静下来。

她知道他说的都对。

身为南陵郡主,多的是人想在她身上得到好处,最好的途径,就是娶她进门。

那些人身上,根本辨不出有几分真心。

所以除了家人,她也从来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在此之前,她更是不曾想过要嫁人。

冷静下来之后,瞬息之间红豆就想了很多。

看向闫容谨,“我已知小七哥哥来意,不管如何在我眼里,还是红豆的小七哥哥。”

“好,我知道了。”闫容谨扬唇笑笑,依旧如朗月清风,就像以前他对她那般,宽厚包容。

她看他的眼神没有半点变化。在红豆眼里,闫容谨始终是哥哥。

但是他并不着急。

他知道,今天这番话过后,两人之间不管如何掩饰太平,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

而这就是他目前要的。

小院里一席谈话,最后是闫容谨先离开。堂屋那边唤他过去。

红豆没有跟随,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再次失神。

竹丛下夏风带着一股清凉,拂过女子发丝,拂不开她紧蹙的眉。

在小院侧方小门边上,豌豆拽着巴豆在偷听。

“表哥,他以后会是我表姐夫吗?”

“喜欢他?”巴豆摸着下巴,琢磨,“他人是不错的,不过年纪有点大了,再过个十几年二十年的,红豆跟他站在一块就想爹爹带着女儿了。觉得合适吗?”

“我爹跟我娘走出去,现在也有人说他是爹爹带着女儿,我爹跟我娘一样很恩爱。”豌豆今年十六了,长得唇红齿白跟个小姑娘似的,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看着很是单纯无辜。

巴豆直接啐了句,“能不能正常点?眨眼睛干嘛,是女娃昂?”

“不是女娃,也眨眼睛啊,这世上不眨眼睛的人只有死人。”豌豆不紧不慢回怼过去,心思依旧在关注八卦上,“说姑父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同意东越皇前来求娶?”

“唉,女子不管什么身份,最后总要嫁人,咱家也不能免俗啊。红豆表姐二十一了,老姑娘了,家里嘴上不说,心里是着急的。相比起其他人来,闫容谨确实算得很不错了。”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及后齐齐啐一声。

刚才那番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他们自己都不信。

家里长辈哪个嫌弃过红豆搁家养到这把年纪的

第一九三五章 番外:良人(12)

两豆凭着直觉以及对某王十几年的了解,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某王绝对没安好心。

只是慑于淫威,两人也没敢跑去堂屋那边偷听。

以前这样的事情他们不是没干过,被隐卫扔出去好几次,当着全村人的面,脸丢大发了。

豌豆眨了眨眼睛,侧眸定定看向巴豆,“表哥,我有种直觉,也没寻摸好事,表姐的事情肯定参与了,而且正在参与着。”

巴豆脑门蹿凉,“胡说啥呢?什么叫正在参与着,哥我回来之后就安分守己,从良了!”娘喂,他们娇娇咋长的,怎么直觉那么准?

他刚才就是在纠结要不要把大院正在发生的事情告诉七七,正左右为难呢。

是夜,巴豆还是选择放飞了一只信鸽。

……

东越皇亲自上柳家大院求亲的消息,当日就在周围传得沸沸扬扬,进了每个世家公子的耳朵。

也是当天,再寻上大院来的后生就少了一半还多。

云州码头船只爆满,全是回城的公子哥儿。

柳家大院喧嚣了好几个月,终于勉强恢复平静。

“想起当初来咱大院的时候,好像事情都还发生在昨天一样。没想到一转眼,当初那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娃就长得比我还高了。时间过得真快啊。”灶房饭桌上,柳老爷子品着小酒,眯眼回忆,脸上时而迸出些许笑意及感叹。

柳老婆子也道,“可不是,小七刚刚寻上门的时候,我还不敢认。变化太大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嘛。”

当初他们见到闫容谨是什么情景?

小哑巴,瘦削羸弱,身高比柳二还要矮上一些,现在可比柳二高了半个头咯。而且通身高贵,气度浑然天成,寻不到当年一丝丝狼狈来。

要是在外头遇到,他们都不敢认了。

整个坐席间最淡定的是皇太后,以前她并未见过闫容谨,所以这次见到了没有多大感觉。而且在皇宫深居数十年,形形色色富贵人她都看过,对男子身上的气场,反应也不大。

总之在她看来,没有什么特别的。

对这个人,她关心的只有一点。

“是来求娶红豆的?”一大家子的老辈中青辈,全对此事缄口不言,那就由她来说,她惯来不怕做恶人。

话一出,整个热闹的灶房立即安静下来,所有人视线全落到了闫容谨那里。

大家伙还没问,不代表不关心,只是红豆也在席上,所以他们暂时把那种急切压下了,免得红豆不自在。

彼时闫容谨正在敬酒,闻言放下酒杯,视线坦然环视周围,“小七唐突,此次前来确实为了向红豆提亲。”

红豆垂下眸子,躲开了他特地在她这里稍作停顿的视线。

没发现她这种刻意的躲避,反让男子眼底亮了些许。

她在他面前开始会不自在,恰是她意识到他们之间关系转变的征兆。

“自小跟柳家大院有渊源,更曾得南陵王妃恩惠。这么多年,也可以算是看着红豆长大的长辈,为何却生出了求娶的心思?如此岂非枉顾了王妃及红豆对的信任?”

第一九三六章 番外:良人(13)

皇太后话语犀利逼问,没有给闫容谨喘息的机会。

在她看来,这天下间就没有配得上红豆的男子。

不管要比哪方面,外面的人都比不得柳家。

那要那些人何用?

闫容谨只稍顿半刻,便抬眸直言,“求娶,是为真心。”

“真心两个字说出来容易,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情,在没做到之前,不要开口给任何承诺。”

“秦老夫人教训得是,下次我会更加注意严谨。”

“——”皇太后还想说什么,被旁边坐着的柳老婆子狠狠掐了下手臂,疼得她差点没龇牙。

“这事情一时半会的说不出清楚,不如咱先好好吃饭,等吃过饭了再慢慢了解也不迟。”柳老婆子负责打圆场,顺势冲皇太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注意红豆的情绪。

皇太后这才抿嘴消停下来,但是看柳老婆子的眼神分外不善。

这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娘们。

她咄咄相逼为的是啥?为了红豆!

还掐她是咋回事?

“来来,先吃饭,待会再继续聊。”

“之前阿修跟小七已经就这件事情谈了半天,想来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不堪。阿修是红豆爹爹,总不能害了红豆不是?”

“那谁知道呢,不是有句话叫虎毒也食子吗?”

躺枪的风青柏,“……”自打要给红豆相亲的消息传出去,紧接就有人求上门之后,家里两个国宝级的老太太看他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所以她们这个时候拿刺扎他,他反而一点不觉得疼。

好过连饭桌都不让他上。

其间柳玉笙一直没说过话,坐在红豆旁边安安静静的,母女俩态度出奇一致。

这次最暗自开心的是巴豆。

他开心不为其他,完全是因为这次连太婆都开始看老爹不顺眼了,他幸灾乐祸。

风水轮流转嘛,苍天饶过他?

欺人者,人横欺之啊。

因为席间有人打圆场,闫容谨多年后在这里的第一顿饭,勉强算得和谐。

让他没想到的是,饭后柳老婆子会从锅里摸出两个熟鸡蛋,塞到他手心里。

“这是村子里买的土鸡蛋,煮两个给吃。……还喜欢吃鸡蛋吗?”

此时七月,天气还热的很,被塞在掌心里的鸡蛋却不烫人。

但是从掌心蔓延开的温度,依旧唰过了他心田。

当年,浑身狼狈四处躲避追杀的小男孩,在外穿不暖吃不饱,那时他跟着南陵王妃来了柳家大院。一样是饭后,一样被塞了两个鸡蛋,闫容谨至今仍能清晰记得那时候的感觉。

两个鸡蛋,那份暖意伴他度过了无数个冰冷深夜。后来,他养成了吃水煮鸡蛋的习惯。

那种习惯延续至今。

“很喜欢,多谢柳老夫人。”他半垂了眸子,轻道。

“嗨,不过两个鸡蛋,自己人有什么需要客套的。要是喜欢,明天老婆子再蒸上两个。”

“好。”

闫容谨笑着,抬眸看向红豆。

他喜欢这个地方,也喜欢这里的人。

那种温暖跟温情,是在冰冷皇宫体会不到的。

所以他便更生出了一种迫切。

他想成为这里的一份子。

第一九三七章 番外:良人(14)

闫容谨的到来,给大院投下了一块石子。

在他来之前,哪怕大院里每天有无数名门公子出入,大院里一众长辈其实也并没有真的生气着急。

共同生活那么多年,风青柏是什么性子他们不可能不清楚。

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他们潜意识里就在相信风青柏,相信他不管做什么事情下任何绝对,都断然不会让红豆受到伤害。

更不会随意给红豆挑捡一个夫婿。

于是他们一边躲清闲,一边看八卦。

淡定的很。

然今天又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闫容谨竟然要求娶红豆。

而这个男人,太出色了。

出色到跟那些公子哥儿们比起来,把那些人压得暗淡无辜光。

出色到他们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批判,说这个男人配不上红豆。

堂屋里长辈们对闫容谨大审问的时候,红豆没有去旁听。

而闫容谨从堂屋离开的时候已经夜深,他着实想不到,红豆会在他厢房门前等他。

显然是有话跟他说。

闫容谨能猜到她想说什么,没等她开口自己就先交代了。

“长辈们问来问去,皆是好奇我对的心思。”

红豆没说话,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月光下,女子站在墙边,头顶月光柔柔洒下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在墙壁上拉出细细长长的身影,单薄而羸弱。

那双如装着一汪清泉的秋瞳,在月色下也显得淡淡,很平静。

闫容谨心头却痛了一下,不自禁朝她举步,几乎贴近她眼前,想用这样的距离,打碎她周身浮起来的疏离。

“红豆,嫁我为妻,真的让那么为难吗?”

红豆抿抿唇角,轻声开口,“我从未想过要嫁给小七哥哥。”

“现在开始想,行不行?”他的声音更低,低到红豆恍惚错觉,他声音里竟然带了一丝祈求。

高高在上的君王,祈求感情的时候,卑微成这样。

“可是自小就是小七哥哥。”红豆攥紧手心,眼眶悄悄晕染了一层红色,“我五岁识,彼时只有小小一团,站起来甚至没高过的膝盖,看需要极力把脑袋仰起来。那时候在我心里,就是大哥哥。”

从未变过。

她没有办法,将他当成未来夫婿看待。

她没有生出那样的感情。

“我也是男子。”狠心,他又朝前走了一步,瞬间将她逼退至墙角,困在他跟墙壁之间逃无可逃,“若实在不明白我跟别的男子有何不同,我现在就能让知道。”

他长得极高,红豆背靠墙壁,这么近的距离想看到他的脸,需得仰起头来,饶是这样,视野里最清晰的也只是他的下颌。

若他不低头,她根本看不到他表情是什么样。

月色下,他微低下了头,居高临下,攫住她的眼睛,“想吗?”

那一瞬暗哑的声音,让红豆心头猛地砰跳,生起丝丝心慌。

她竟然猜不出他此时想做什么。

他挡住了她头顶所有月光,她所能寻到的光亮,只有他眸心深处跳动的火焰,周围空气里,充满了他陡然强势带着侵略性的气息。

她想逃。

第一九三八章 番外:良人(15)

“小七哥哥,”红豆深呼吸,压下想逃的情绪,“别这样,太陌生了。”

他呼吸变陡然一窒。

她说太陌生了。

他明明就是想要打碎她对他的常知,重新开始。

可是她说陌生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里泛起丝丝的疼跟酸涩。

站直身子,拉开跟她之间的距离,闫容谨笑浅淡笑容里藏着晦涩,“还是不行啊。这丫头,想让喜欢我真难。”

“我本来就喜欢小七哥哥,只是无关男女之爱。”红豆正色,“小七哥哥,我相信爹爹,也相信,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变成这样,但是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亲近的人。若有事需要我帮忙,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推辞,除了这一件。”

他静静看着她。她所说的这一件,是指喜欢他,也或者是指嫁给他。都一样。

都是,她不会爱上他。

从开始到现在,她都拒绝的明明白白。

探手,像以往一样揉上她小脑袋。她也像以往一样乖乖站着,任由他像个长辈宠溺小辈一样。

闫容谨有那么一刻竟然庆幸,庆幸她没有躲开,没有因为他的变化,将他拒之千里之外。

“红豆,夜深了,回去吧。”他道。

“小七哥哥……”

“想说什么,我都明白。”

他温润笑意安抚了她心里的不安,踌躇片刻,红豆还是点点头,深深看男子一眼后转身走了。

闫容谨站在房门口,看着女子渐行渐远纤细背影,眸底藏起的情绪再次涌现,映在月色下,如深海汹涌的暗流。

“皇上……”

身后传来彭叔声音,欲言又止。

闫容谨没有回头,沉默片刻后,低声,“我不会退。”

看着他挺直背影,彭叔无声叹息,到底没将劝告说出口。

皇上身上的落寞太浓了,只有他自己看不到。

自古以来,情字最动人,也最伤人。

前一刻还是裹着蜜的糖,下一瞬就能化为剜心的刃。

甜过痛过,才是爱过。

皇上以往未尝情,试一次,失败一次,未尝不好。

若连努力都不曾就失之交臂,那种遗憾才会跟随一生。

七月末,柳家大院放出消息。

南陵郡主未来夫婿已有人选,待选定吉日便行定亲。

消息一出天下轰动。

人人都在讨论那个能被南陵王挑中的幸运儿,而百姓议论的主角,极大倾向东越皇闫容谨。

纵观所有曾去登门竞选求亲的贵族子弟,出色者,无人能比东越皇。

若是南陵郡主跟东越皇真能联姻,势必成为天下一段佳话,而南陵跟东越的国力也会因为这次联姻更为强悍。

于哪一方,都是好事。

事情尘埃落定后,闫容谨也离开柳家大院返程东越。

一直暗中注意这边动静的人见此,更加笃定那个幸运儿就是东越皇。

为了这件事,段廷拟了一封信递至柳家大院,信上捶足顿胸,悔恨自己没能成亲早个十几二十年,早点弄出个皇子来,这样说不定跟风青柏成为姻亲的就是他了。

那他北仓国力也能更上一层楼啊。

信里,段廷对风青柏一连用了三个阴险,换来风青柏一声冷笑,转头把那封信给烧成灰。

第一九三九章 番外:良人(16)

就在南陵郡主夫婿已定的消息传出的第三个月,西凉皇室经历了史上最骇人的一次刺杀。

彼时是十月深秋。

空气里全是深秋冷凉,西凉皇寺飘荡着粘腻浓稠血腥味。

皇寺中处处血流成河,从山脚阶梯往上,一路刺目鲜红,满地伏尸。

皇寺主庙里,面目狰狞的八目金刚佛像下,西凉皇巴念跟随行祭祀的文武百官全部聚集在此,人人脸色惊骇盈满恐惧。

死亡临近,让他们脸上失去血色,惶惶看着站在门口的青衣男人。

天青色,本是天空最纯净的颜色,穿在身上清风朗月之感。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带给人的感觉,与清朗无关。

他是来收割人命的死神。

掌心一抓一握间,金光骤闪,便带走一条人命。

男人踏步,踩着血色,从大门外往里,一步步走来。

步履平稳,眼神平静,皇寺发生的这场屠杀,在他眼里掀不起半点波澜。

那般漠视人命。

“天!弃!”巴念站在百官身后,被随行禁卫军护在中间,盯着男人一字一顿,眼神阴鸷无比。

在巴念对面站定,无视禁卫队直指的刀尖,天弃启唇,“又见面了,皇上。”

他的自若淡然,跟巴念的阴鸷狂躁形成鲜明对比。

他是猎人,而巴念成了困兽。

“当初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应该把掐死!”巴念后悔。

只是他如何能想到,有一天那个被所有人无视的幼孩,会成为让整个西凉皇室惧怕的敌人。

不过一个出生即被放弃的贱命,竟会成长若此。

天弃勾唇,淡淡笑了,“人总是后悔当初。”

这句话,又激得巴念眼睛一片猩红。

登基为帝多年,他也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最擅伪装。

可是面对临近的死亡,任何伪装都无用的时候,本性便会暴露出来。

如他此刻,恨不能生啖其肉。

“三年前出现开始,就一直跟我西凉皇室作对,怎么,是想为娘亲报仇?是不是不知道她当年如何对?”怒极反笑,巴念嘲讽,“圣女之子,过得水深火热的时候,蛊医族可从来没有出现,解救于水火。跟他们沆瀣一气,以为最后真能得到好处?!”

“那是我的事。”

不管他怎么嘲讽、刺激,青衣男子神色始终淡淡,语气也不见多余的情绪,仿似他说的那些,男子皆不在意。

“今天将朕困在此处,想做什么?若杀了朕,整个西凉亦无容身之地!”

“怎知?”

男人唇角勾了勾,现出一缕讥诮。

巴念怔了下,整颗心下沉。

他跟天弃对峙间,身前群臣无一人开口说话。若当真是忠于他的,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天弃在此张狂!

“当真要杀朕?”

他以为天弃会说是,若非为了杀他,就不会接二连三伏击袭刺。

可是天弃摇了摇头,“的命不值钱。我要的,是西凉。”

整个庙宇为之一静,对面所有人皆不可置信看着天弃。

可是他脸上淡然又冰冷的神情,在在说着,他不是在开玩笑。

第一九四零章 番外:良人(17)

巴念想笑,笑不出来。

他没想到天弃敢这么堂而皇之说出来。

“要西凉?知不知道在说什么?西凉属于西凉皇室,是什么人!”

真是可笑,一个养虫子的女人生出来的下贱种,说要西凉?

他敢给,他以为他真要得起吗?

“就算现在杀了朕,就算真能成功篡位,西凉百姓也容不得。非正统登帝,天下唾弃!”

天弃笑笑,“若我是正统呢?”

为帝者,必须是皇室血统才能称之为血统,外人想要称帝,抢夺帝位,就算成功了也是失败的,因为得不到民心,更不会得到任何人的支持,走不长久。

天弃自然知晓这些。

不管哪朝哪代,皆是皇权至上。

也是正统为尊。

巴念气息沉了下来,感觉胸口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死死瞪着天弃,“什么意思?”

就连百官也瞪大了眼珠子,心中猜测不敢去证实。

若是他们想的那样,简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荒唐,荒唐!

“我说,若我是正统呢?”天弃踱步,慢慢往前走,那些对着他的刀尖,在他眼里如同无物。

他太过镇定太过泰然,展现出来的气场,把所有人都震得发颤。

禁卫军竟然被迫得不自觉往后退。

“众所周知,蛊医族前圣女曾痴迷皇上,以圣女身份为皇上做了很多很多事情。皇上跟圣女之间过从甚密,整个都城上流圈子少有人不知。”

天弃说着从前,神情淡漠的刺痛人眼,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并非南陵皇亲子,我身上,流的是西凉皇室血统。”

说完,脚步也停了。

而此时巴念一行已经被狼狈逼至墙角,困在佛像跟墙壁之间,无路可去。

“哈哈,哈哈哈!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哈哈哈!以为,嘴巴随便说一说,有人会信?那个娘亲,满身种着虫子,多碰一下朕都嫌恶心,怎么可能跟她有子嗣!”

“天下人信就行了。”

夺位,要费心安抚的只有民心。

天弃却不觉得有什么可为难,不过一个血统罢了,他说自己是,他就是。

谁说不是,杀了便是。

“这里有满朝文武,人人都知朕说的才是真的!以为颠倒黑白就能得逞?只要今日这里有一人活着,真相就不可能被掩埋。怎么,也要杀了满朝文武吗?”巴念终于笑了出来,眼睛里的光极冷,盈满轻蔑讽刺。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总之是不会好过的。

这些年虽然为帝了,坐上了梦寐以求的位置,他却不如想象中的那么高兴那么轻松。

风青柏给了他最大的打击,致仕整个西凉都为此一蹶不振,隐世锁国多年。

而他还没来得及翻身,天弃来了,说要他的江山。

可不可笑?

整个庙宇里,很静,只有他一个人的笑声,显得那种静透出空旷,让人心发凉。

巴念的笑渐渐停了下来,看着对面安静凝着他的男人,表情开始凝固,眸光涌出不可置信。

那个男人,眼睛像一滩死水。

第一九四一章 番外:良人(18)

神情太过平静了。

平静得渗人。

他真的会杀了满朝文武!

哪怕一个不留!

他也要把西凉拿到手中!

他的眼睛里,全是这个答案!

“疯了,真的疯了,要杀了我们这里近百官员?!”

“君死,臣亡,只剩下一个,就算把西凉拿到手了,也不是王!”

“这是要覆灭整个西凉!若当真如此,我们跟拼了!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虫子!”

人都怕死。

真正威胁到自己性命的时候,会不管不顾。

之前天弃跟巴念对峙的时候,百官下意识明哲保身,无人开口掺和进他们那趟浑水。

可是天弃要连他们也一块杀了,他们哪里还能继续沉默?

豁出去了指责,色厉内荏。

天弃看着这些人,笑笑,指尖一划一弹,百官中骂得最大声那个,双手抠着脖子倒下,满地打滚挣扎,连嚎叫都发不出声音,最后冰冷僵硬。

骂声停止。

空气中,全是粗沉岔乱的呼吸,将人的惧怕渲染到极致。

天弃没有说话,再次抬手,指向人群背后被护得严实的帝王。

巴念浑身颤抖。

大半年前,他曾经被天弃刺杀过,那个时候他是一点不怕的。

他懂蛊医族秘术,用蛊虫,伤不了他。所以那次刺杀他只受了伤,却不会危及性命。

这一次,他没了那种笃定。

他带来的人已经死了一大半,当中不乏他为了对付蛊医族特训出来的侍卫。

那些人也是不惧蛊虫的,可是他们死了,就死在他眼前,面目狰狞。

他仿佛预见了自己死时的模样。

身上明显升起蚂蚁爬行之感的时候,巴念脸色变为灰败,“为什么,能破秘术?”

那个秘术,是善睐教他的。

十几年前,那个女子最痴迷他的时候,什么都给了他。

所以后来,他才敢大肆打压蛊医族,不怕他们报复。

“有人立,自然有人破。所以蛊医族才会把我找回来。”这就是他的用处。

一刻,庙宇内彻底安静下来,血腥味更加浓稠。

天弃走出庙宇的时候,身后跟着西凉文武近半百官,还有被百官拖行的巴念。

不听话的,不想效忠的,永远留在了那里,或连尸骨都无人掩埋。

巫师就站在庙宇外头,一眼看到了走出来的人,面无表情的脸浮出笑意。

第一句,“恭喜少主。”

第二句,“贺喜皇上登基!”

巫师跪了下来,三拜高呼。

他们赢了,多年筹谋,三个月实施,蛊医族少主最终走上帝位。

——西凉新皇天弃,前皇流落于外的子嗣,携天命而归。遵循天道指引,前皇禅位。有天命帝王,西凉必将重新走上强国之列,与东南北并驾齐驱!

皇榜昭告天下,上面的内容很简单。

西凉变天了。

新等级的皇上乃是前皇巴念的子嗣,这一点,足够百姓顺理成章接受朝代变更的事实。

也因而,多多少少涌出些希望。

西凉这些年来国力持续削减,锁国多年不能出世。

有了新皇,会不会真的带来新景象?

拭目以待。

第一九四二章 番外:良人(19)

十二月,近年关,大雪纷飞。

空气又干又冷,能冻到人骨子里。杏花村的人早早就躲在家里猫冬,等着年节到来。

正是一年最闲的时候,围在火盆子旁边取暖的一家人,难得齐齐整整。

今年柳知夏跟傅玉筝夫妇俩回来得早些,带来了京城那边的消息。

堂屋里有些沉默,那个消息并未给柳家大院长辈们带来喜色,反而无数声叹息。

四代同堂,人乌泱泱的全坐在那里太挤了,小辈们便去了灶房,在那里单独弄个火盆,围坐一处窃声私语。

“哥,七七真做了西凉皇帝了?”巴念问坐在身边的青年。

青年柳承司,毛豆,时年二十四岁,俊美如芝兰,气质跟他爹柳知夏像了个七八分。

柳家这一辈里三个后生,若说巴豆一身痞气十足纨绔二世祖样,豌豆柳乘舟像个娇滴滴的秀美女娇娃,那柳承司就是个风雅墨客,满满的书卷气息。

“听我爹说皇上收到了西凉那边的来信,西凉新皇亲笔写的,应该不会有假。”柳承司道,“那小子不声不响的,看着清风和煦,实则狠劲全埋在骨子里。”

谁能想得到,转眼经年后,那个总是清风浅笑的少年,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位。

秦宜默了默,叹气,“七七定然为此吃了很多苦。”

巴豆则一抚掌,“我爹也只是拿了西凉几座城池,结果七七拿下整个西凉,厉害啊这小子,不愧是我小弟!”

众人懒得看他,忒二。

一群年轻人对七七如今的际遇感叹欣慰,唯有红豆始终沉默着,没有发过一言。

“红豆?”她这副模样落在秦宜眼里,惹得少女担忧皱眉,“在想什么?”

红豆回神,扯了下唇角,“没想什么,在听们说。”

那么明显的强颜欢笑,在座的哪能看不出来。

秦宜无声轻叹,她很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自小到大,红豆跟七七感情最是深厚,所以七七失踪,红豆不管不顾整整找了两年。

只是人长大了,总会开始有各自的世界。

有些人始终亲密如昨,也有些人会渐行渐远。

他们跟七七,就是第二种。

“当皇帝很忙的,七七现在做了西凉皇帝,以后能回来的机会很少很少吧?就像小风儿哥哥跟小七哥哥,基本没机会来,来了也呆不久……”豌豆话没说完就被巴豆掐了下。

瞪他。

豌豆机灵,立即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抿了嘴唇望天,白皙柔美脸蛋绯红,看着很是心虚羞惭。

天知道,他完全没那种感觉,脸蛋是自个红的。

红豆带了点无奈,这段时间她在的时候,兄弟姐妹们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戳了她痛处让她难过。

难过吗?

已经不觉得了。

只是回想起来,近来身边好像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她找到了七七,又被哥哥带回了大院,跟着在世人眼中有了未婚夫,不知道日后还会发生什么样的牵扯。

而她一直想要照顾的那个少年,成了皇帝。

第一九四三章 番外:良人(20)

不想扰了大家伙聊天的气氛,红豆寻了个借口回房。

坐在房间窗前,伸手推开窗户,冰冷空气立即被风夹带着灌进来,冻得两颊隐隐作痛。

快年关了,窗外院子里堆积了积雪,往外的墙头上,也是一片雪白。

唯有天空灰蒙蒙的,显得这样的天气更阴冷。

西凉的冬比南陵要冷,不知道那边的皇宫,现在是怎样一番光景。

初登帝位的那个人,还好吗。

红豆伸出细嫩手指,抚上窗台结下的一层薄冰,指尖过处,立即留下一道浅浅水汽印痕,留给指尖的,是冰冷带来的微痛。

她说过,她不会再去找他。

回来至今,他未曾有只言片语。

曾经两小无猜,长大以后,也就这样了吧。

也许,由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记挂着那份情谊。

罢。

那便不打扰。

身后的门咿呀打开,红豆回头,看着走进来的温婉妇人,“娘。”

“就知道在这里发呆。”柳玉笙走过来,在女儿身边坐下,视线于窗台上掠过,那道水汽印痕已经不再,“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就是烤火觉着闷了,回房透透气。”红豆朝娘亲笑笑,“娘,我不会胡思乱想。”

定定看了女儿片刻,柳玉笙抬手将她颊边落下来的一缕发丝抿到耳后,“可是在怪爹爹私自为做主?”

红豆摇头,“爹爹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她深知这一点,从未怀疑过。

“我们家红豆,真的长大了。”柳玉笙欣慰一笑,笑意柔软,“记着,爹爹很爱,甚至胜过我这个当娘的。”

“我知道,娘,我不会再任性了。”她已经任性过两次。

让家人为她那般担心,她已经十足不孝。

够了。

“红豆,真的一点意见没有?”最终,柳玉笙还是多问了句。

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不会干涉晚辈感情,红豆是唯一的列外。

起初她以为红豆会有反弹情绪,可是没有。

她乖乖巧巧的,全都应了。

“娘,我没有意见。”伏进娘亲怀里,红豆垂了长睫。

她真的没意见。

平静得很。

不知为何,有种那些事情离她越来越遥远的感觉。

就像心头曾经的滚烫,渐渐变成死水。

而她不曾去探究原因,不想,也不敢。

屋外,风青柏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也将屋内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眸色映着冰雪,清清淡淡。

到底受委屈了啊,他的女儿。

转眸,视线穿过灰蒙蒙的天空落在远方,风青柏眸底寒凉。

……

年节,处处喜庆。

西凉因为刚换了新帝,年节的时候皇宫布置得更加用心,竭力将那种喜庆渲染到极致,借此讨好皇上。

走出殿门,入目尽是红绸红灯笼,雕玉摆件,火树银花,富丽堂皇。

天弃举步,走在汉白玉堆砌的台阶上,一步一步走得缓慢。

西凉冬冷雪重,道上却一点积雪都没有,干干净净。

道路尽头,是一座有些荒凉的殿宇,也是整个皇宫唯一没有挂上红灯笼的地方,跟周围喜庆颜色显得格格不入。

天弃上前,推门而入。

第一九四四章 番外:良人(21)

殿门厚重,从外推开,朱漆殿门发出沉闷声响,外间冷冽的风立刻扑了进去。

里面,阴暗潮湿的气息也蔓延了出来。

时间近傍晚,殿内没有掌灯,光线昏暗。

走进去,偌大殿宇显得空荡荡的荒凉凄冷。

最里上首宽大檀木雕花座椅上,中年男人靠坐在那里,神色颓然灰败,听到声响后也没抬头,吃吃笑起来。

“皇上又来探望我了,我这里还有想要又没拿走的东西吗?”

天弃踱步慢慢走到他面前,背手而立,凤眸里的光凉薄,“答案?”

“答案?”巴念这才抬起眼睛来,眼里盈满嘲讽,“之所以迟迟不杀我,就是为了从我这里要一个答案,我要是真说了,会让我活过明早吗?”

天弃抿唇,“只要说,朕让活。”

“哈哈哈!哈哈哈哈!”巴念陡然疯狂大笑,“也有求着我的时候?看来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我一点也不想告诉,怎么办呢?不如一直猜下去?”

话毕,大笑的脸突然一滞,跟着浮上青紫颜色,双手不由自主抚上喉咙,嘴巴一开一合痛苦至极,像是被人扼住了呼吸。

最后一刻,脖子上无形的手松了,巴念大口大口呼吸,呛出眼泪,于此间极为狼狈。

呼吸顺畅后,刚才凝滞的笑容又起,更为疯狂。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今跟个禁脔一样,被人拿捏在手里,苟延残喘不如死了干净。

只是便是要下地狱,他也要拖着眼前这个人一起,死了也不让他好过!

天弃转了身离开,没有多逗留。

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每天也不会久待。

知道一时问不出来,无妨,他有的是时间,慢慢问。

受折磨的总不会是他一个人。

实则,他想知道真相的心并非如表现出来的那么迫切。

只有他知道,对于那个真相,他其实是存了胆怯的。

自小到大,让他胆怯的东西不多。

但凡有,都跟她有关。

“皇上。”殿外,巫师一身黑袍,站在空荡荡的院落里,突然又突兀。

天弃从他面前走过,目不斜视,没有问他何时来的。

“皇上应该斩草除根,西凉皇多留一天,都恐会生出变数。”他身后,男人音色淡又沉冷。

“朕有分寸,无需巫师担心。如今已是万人之上,当满足了。”

巫师眼睛冷了冷,跟在他身后,“臣是为皇上着想,也是为自己,若是皇上有什么闪失,臣也不会再是那个万人之上。”

倒是清醒。天弃讥诮笑了笑。

他们是连在一起的,坐在一条船。

“还有之前跟皇上提的事情,该提上日程了,整个西凉百姓都在看着,等皇上做出政绩。想要拉拢人心,必须趁热打铁。”

天弃眼神骤暗,没有说话。

“西凉锁国这些年,巴念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西凉的兵力有所提升,皇上得了现成的助力,加上皇上的能力,跟东越南陵两国并非无抗衡之力。否则真等到那两国联姻成功,再想下手难度加倍。”

第一九四五章 番外:良人(22)

前头男子终于转身,看巫师的目光沉不见底,却能让人感受到冬雪的寒意。

“要朕对付南陵?”

“皇上要做天下之主,就不能有妇人之仁,若是皇上对曾经故人感激,大有别的感激方式。”巫师回视他的目光,淡得冷漠,“且对皇上有恩的只是南陵王府,非整个南陵。坐上这个位置,皇上以为还能爱屋及乌?”

半晌,天弃扬了唇,冰天雪色般绝艳,“朕想,朕就能。巫师虽然是万人之上,但之上,还有朕。”

意即,轮不到来置喙。

巫师的平静又现出皲裂。

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松,松了又收紧。

天弃对他的表情视而不见,负手离开。

他们只是合作,而且还要暂时继续合作下去,不代表巫师能把他当做傀儡控制。

没有谁能把他掌控在手里。

离了那处宫殿,背后没跟着个阴魂不散的人,周围一下清净。

也冷清。

独自走在干净的汉白玉大道,天弃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小村庄雨雪泥泞的小路。

彼时,身边总是欢声笑语,热闹欢欣。

彼时,他跟前总有个纤细欢快的倩影。

那个一笑天空明媚的姑娘。

“七七,等会我们要去镇上买年货啦,记得跟紧我别走丢了哦!”

“过年又能添置新衣裳了,七七,今年姐姐还帮挑,还挑天青颜色,像大雨过后干净的天空,七七穿了最好看。”

“七七,快数数有多少压岁钱!自己收好了别总拿给哥哥买东西,哥哥可败家了!”

“七七……”

七七,七七,那道娇美声线不停响在耳边。然天弃知道,她离他很远很远。

有她在的时候,他身边总是很热闹,哪怕呆在一块不说话也觉得心头满满的。

所以此刻,他才会觉得一呼一吸都是寂寥。

她在柳家大院,不在他身边。

她有了未婚夫婿,再见经年,她也许已经罗敷有夫。

届时她眼里心里,装的便只有她的夫婿,再不是年少相伴的七七。

胸口某处位置突然便痛了起来,嫉妒疯狂生长。

年后,三月,西凉边境大军集结,对隔岸的北仓吹响了号角。

刚过完一个安安稳稳的年,就接到边境那边频遭挑衅骚扰的消息,段廷气笑了。

西凉年后刚刚宣布解除锁国,之后立即就对他北仓下手。

新皇是拿他北仓祭旗或许民心来了?柿子挑软的捏?

草。

段廷捏断了三支紫狼毫,写好一封信快马加鞭送到柳家大院风青柏手里。

信上就一句话——管好家娃!

风青柏,“……”又把信烧了。

彼时柳玉笙就在旁边,无语至极,“就这样烧了?段廷那边怎么办?”

男子云淡风轻,“要是连个毛头小子都比不过,段廷白长了那些年岁,输也活该。”

柳玉笙,“……”

七七跟西凉皇的争斗结束了,为帝之后自然要扑在江山社稷的。

只是谁也想不到七七登基后会拿北仓第一个下手。

到现在,连她都猜不出七七到底想干什么了,真的要夺天下么?

第一九四六章 番外:良人(23)

西凉重新面世,及后就跟北仓打响了边关战。

战报不停从那边传来,牵动着无数人的心。

自从十几年前西凉锁国开始,各国之间就一直安宁平和,已经那么久不曾发生过战争。

如今陡然的动荡打碎了百姓生活的平静,人人心惶。

不说北仓边关百姓忧心害怕,就是东越跟南陵的百姓,也对此异常揪心。

唇亡齿寒。

西凉新皇登基之后立即启战,其强势让人心惊。

若是北仓扛不住,西凉凯旋,谁知道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变成他们东越或南陵?

“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七七这孩子想干什么呢?他小时候也在北仓王爷府呆过的,跟段廷也是熟人,这、这不是……”柳老婆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孩子恩将仇报也不对,说他不近人情也不对。当皇帝的总有许多东西要考虑,家里人也明白,只是想到现在做那件事情的人是他们家七七,老太太就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他们家七七小时候可乖了,不是这样的。

是他们教导错了吗?

“奶奶,不是们的关系,是七七不乖,等他回来了,您再拿扫帚子揍他。”风青柏在老人身边,轻声安慰。

暗处熟悉主子性情的暗卫,瞧着主子眉眼冷薄模样,心头抖了抖,不敢再看。

他们家主子平常是个正常人。

只要不惹着主子的心肝,诸如王妃,红豆郡主,以及大院两个老来宝——柳老爷子跟柳老太太。

七七这次是真完了。

“阿修啊,七七是在很要把北仓打下来啊?”柳老爷子浓眉紧锁,眼底担忧。

风青柏笑意平和,话语也平静,只要他开口,就能轻易安抚长辈们的不安,“七七虽然气盛,但是到底年轻,对上段廷那只狐狸,不一定稳赢。再者段廷要是真撑不住,早就亲自冲到大院来求援了。”

柳玉笙在旁听着,没说话。

她认同风青柏说的,只不过段廷要是真来了,估摸着是揪着男人衣领拼命摇晃。

——崽子惹出来的事情,赶紧给老子平了!

巴豆悄咪咪蹭到娘亲身边,探八卦似的,“娘,七七要是真把北仓打下来了,那西凉国力可就翻倍了,到时候七七在西凉的威望会达到巅峰,说他会不会乘胜追击,跟着就跑去打东越?”

“我听说西凉的士兵这一次极其骁勇,一个个跟不怕死似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会爬起来继续往前冲。四月第一场碰撞,西凉兵一个没死,倒是北仓损失了几千。”柳承司抿唇,这消息是他从爹爹那听来的,总觉得蹊跷。

柳娇娇轻抽了口凉气,“一个没死?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这可奇怪了……不会连西凉的士兵,打仗都是用蛊拼杀的吧?”

八卦的小辈们面面相觑,因着娇娇的话安静下来。

这种猜测不无可能。

“那段叔真的太吃亏了!”巴豆仗着嘴巴兴叹。

良兵相接,一方死的是人力,一方损失的只是虫子,想也知道最后结果谁会赢。

七七这根本就是无本买卖啊!

怪不得刚刚把西凉面世,就敢直接对着强国之一的北仓下战书。

第一九四七章 番外:良人(24)

堂屋里一下没人说话。

巴豆咂咂嘴,还想说点什么,被自个老爹冷冷斜了一眼,方后知后觉闭上嘴巴。

实在是太震惊了,嘴巴一时没能把住门。

吓着了家里老爷子老太太。

巴豆猫着身子,悄咪咪往门外溜,走的时候还给闵姿打了个手势,晚上记得给我留饭,我先去避一会。

不走,回头他爹就收拾他。

人安全溜出了堂屋,巴豆没能松一口气,屁股就是一阵尖锐剧痛,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偏生还不能嚷嚷,背后家里人全都在,丢人。

巴豆捂着屁股,跳着出了家门。

堂屋里把人偷袭了的男人声色不动,眉目淡淡的,又稍待了片刻才离开堂屋回小院。

刚才接到魏蓝传音,又有战报递来了。

“爷,北仓那边情况越来越不乐观。西凉士兵像打不死的怪物一样,前仆后继,而北仓的损失一次次累加,越来越大。照这样下去,北仓必输无疑。”把密信呈上,魏蓝难得敛了嬉皮笑脸,面容沉凝。

要论国力,西凉本是赶不上北仓的。

西凉锁国多年,哪怕前皇巴念一直致力增强兵力,但是跟北仓比起来,也还是差了些。段廷治理国朝的能力并不差,加上北仓有底子在那里,整个国力也在蒸蒸日上之态。

谁都没想到短短半年功夫,形势会变成现在这样。

北仓呈败迹。

风青柏眯了眯眼,将密信放到桌上,淡漠而平静。

“爷?”魏蓝有些犹疑,他以为爷会下点什么命令,可是没有,爷一言不发。

好像真的打定主意不去管西凉跟北仓的事情,任由北仓自生自灭一样。

他知道爷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凉薄无情的人了,绝对不会真的放任北仓遭祸不管。

但是爷现在这副样子,又让他揣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妈的,难道真跟老大说的一样,他脑子有点蠢?

他不承认。

“我知道了,下去吧。”男子启唇,平静如没有波澜的潭。

魏蓝不甘心的离开,末了又从门外探出脑袋来,“爷要是有事要办尽管吩咐,魏蓝随时候命!”

不能第一时间探到八卦,挠心挠肺。

都怪魏大红那个臭婆娘!

等魏蓝走了,风青柏视线落在窗外,无奈道,“进来吧。”

话落,窗台下冒出个小脑袋来,笑得牵强,“爹爹。”

便是那些许的牵强,让风青柏一瞬软了心脏。

对自小捧在手心的女儿,他从来硬不起心肠。

“躲在那里作甚,若是想听,光明正大听便是。”他何时拒绝的了她的要求。

“爹爹……”红豆不知道该说什么。被爹爹抓包偷听,她是理亏的。

然听到爹爹那般纵容的话语,她又觉得心里久藏的委屈这一刻几近藏不住。

很想在爹爹怀里撒个娇,像小时候一样,让爹爹疼她宠她。

可她长大了。

依旧能撒娇,却不能再任性。

她让爹娘忧心太多了。

“我就是好奇战报说了什么,刚刚都听到啦。爹爹,我不打扰,我到堂屋找小姑姑他们玩去。”

第一九四八章 番外:良人(25)

红豆说完就想溜,窗台里惯常清淡声线传来,清晰传进她耳中。

“过几日,爹爹要去东越一趟,届时带上跟娘亲,去收拾些行装,准备准备。”

“去东越?”红豆停下脚步转身,惊讶,“爹爹去东越何事?可是为了西凉跟北仓?要找小七哥哥帮忙吗?”

去年小七哥哥刚来过柳家大院,今年爹爹又要去东越,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能跟小七哥哥商量一样。

想到某个可能,红豆心头沉了沉,面上尚能装作若无其实,“爹爹要是想化解西凉跟北仓的战事,找堂兄也可以呀。咱们南陵可不比东越差,爹爹作甚要舍近求远。”

凝着女儿明明通透却逃避的眼睛,风青柏无声一叹,只道,“听话,去吧。”

他没有多做解释。

女儿也乖巧,轻轻应了,没有继续追问。

不管西凉还是北仓,于女儿来说,国君都是亲近的人,谁输谁赢她都不会好受。

整个大院也不会好受。

本不该发生的战事。

九月,风青柏带上妻子女儿出发东越。

只要是事关南陵王,消息总传得特别快,就跟在皇宫里发生的事情从来瞒不过一时三刻,转瞬南陵王出发东越的消息便大风席卷一样刮过各国。

等到十一月一家人抵达东越码头,消息已经天下皆知。

又入冬了,白日里天空悬挂的红阳都没了夏日热烈,浅薄金光打在人脸上,混杂着入冬的冷。身后吹来的河风带着水腥气,将那股冷带上刀子,于肌肤上留下隐隐痛意。

闫容谨在码头接他们。

视线首先落在夫妻后头女子身上,及后才返回来,笑着跟南陵王及王妃颔首招呼。

“出发的时候我们没提前告知,没想到会来接,我原还想着在客栈住两天,于都城四处走走。”柳玉笙朝闫容谨笑语。

“王爷跟柳姨、红豆要来,我自然要来接的。”闫容谨礼貌恰到好处,“当日去柳家大院承蒙招待,当礼尚往来。”

循着他指引,一行上了停在码头不远处的马车,车帘放下即刻隔绝了外面码头上诸多探究目光。

这次闫容谨出来身边只带了彭叔,穿着便袍,然周身气势不是换了衣裳就能掩盖下去的。加上风青柏一家三口同样气度不俗,是以走在一块极惹人注目。

待帘子放下来后,风青柏跟闫容谨几乎同时往帘子外看了眼,不动声色。

柳玉笙立即恍然,外头应是有人监视。

多年夫妻,哪怕男子一个眼神,柳玉笙都能轻易读出他的意思。

红豆也不差,从两人一齐看向外面的动作,就有所猜测,最后从娘亲口中得到证实。

“是……西凉的人吗?”咬着唇,她轻问。

闫容谨看向她,唇角弧度清润微软,“回宫说。”

此时码头上置身在一群码头工中的两名常服男子,相视一眼后悄悄离开了人群。

回到皇宫,闫容谨没让女子等多久,主动开口解了她的惑。

“近来都城多了不少陌生人,朕着人调查了,虽然暂时什么都没能查出来,但是以朕猜测,定然跟西凉有关。北仓不会这么明目张胆。而且眼下这种节骨眼上,北仓皇怕也无暇分心做这些。”

第一九四九章 番外:良人(26)

“是七七?他为什么要派人来东越监视我们?”红豆再次咬唇。

对别人也便罢了,今天码头上的监视,她直觉更多是针对他们一家三口的。

她很不想承认那些人是七七手下派遣出来的。

可是相比七七,段叔更不会做这种事。

风青柏见不得女儿这般受伤模样,“这很正常,历来各国帝王都会在别国埋下些探子,接收消息之用。七七既然已经当上了皇帝,会这样做无可厚非。”

柳玉笙点头,“而且,爹本就是各国皇室重点关注堤防的对象。有人监视,确实很正常。”

他们离开家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隐瞒消息。

他国人收到风自然会派人来监视,顺便打探一行前来的目的。

红豆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若是着人监视那个人变成了七七,她心脏就像被人死死捏住了一样难受。

闫容谨视线从女子略显苍白脸上收回,笑容依旧浅浅的,“舟车劳顿,想必王爷柳姨都累了,不如先行歇息一会。在东越这段时日,务必让朕尽地主之谊。”

“请。”风青柏颔首,认了这段话,请闫容谨先离开他们休憩的寝殿。

离了那处殿宇,闫容谨脸上笑意才慢慢收起来,负手而行,看着前方沉默不语。

彭叔一直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对于他情绪的转变总能立刻察觉。

叹息。

“皇上又想到烦心事了?”

“彭叔,七七是南陵皇的儿子吧?”

“这……皇上恕罪,老奴不知。”

“确实,连朕都不知,彭叔又怎么会知。”前头男子似笑了笑,“朕很希望他是。”

彭叔不说话了。

皇上可能听出他自己的话里,藏了多浓的祈盼?

闫容谨也没再说话,脑海里反反复复浮现的,是殿宇里绝美的白衣女子提到七七时,苍白的脸跟眼。

太过在乎才会难受。

他承认自己嫉妒。

“给那两个探子放行,他们要打听什么,别拦着。”他说。

……

又是一年年节。

站在皇宫最高的灯塔,站在最顶层,从上俯视整个皇宫,灯火辉煌,富贵靡丽。

天弃站在围栏前,迎着袭面冷冽的风,笔直站立一动不动。

他站得很高,能收尽所有繁华,可是抬头的时候那轮弯月依旧遥远,洒下清辉寂冷,把人心里藏着的孤独放大无数倍。

离开柳家大院后的五年时间里,每次该是最热闹的年节,他都只有一个人。

年复一年到现在,他竟然已经有些习惯了那种孤独。

可是还是想那个地方,想那个总甜甜唤他七七的人。

今年尤其想。

“南陵王携妻女十一月抵达东越,获东越皇盛情招待。正月传出消息,南陵郡主的定亲仪式定在今年六月。”

白日收到的消息又响在耳边。

天弃瞧着底下如同星河坠落的灯火,眸底漆黑,透不出半点光亮。

她高兴吗。

从年前挑婿开始到现在即将定亲,他什么消息都听过,唯独没听到过南陵郡主不肯的传闻。

她是愿意的吧。

揉眉轻笑了声,天弃漆黑瞳孔氤氲出水汽。

定亲后就是大婚。

他当如何?

第一九五零章 番外:良人(27)

段廷这段时间被气得不轻。

当然,还没到抓狂的程度。

至少在皇后面前,他还能老神在在跟她一块赏花品茶。

看起来完全没有朝堂上对着文武百官时冷肃沉戾模样。

“这是钱万金茶庄里新种出来极品银叶茶,因为分量太少,所以不对外售卖,只自己人喝。朕从他那抠了点,尝尝。”

黎瑞白端起茶杯嗅了嗅,抿一口,“清雅回甘,齿颊留香,确实不错。”

说罢抬眸看了眼男子淡然闲适神情,嘴角浮出零星笑意,“最近朝中事多,要是实在忙,不用每日抽时间过来陪我。”

她不管前堂事,但是也知北仓现今形势不乐观,他每晚忙那些都要忙到凌晨才歇息。

“不差这点时间,也只有来这里我才能真正放松一会。”段廷又给她斟了杯茶,看她的眼神,是只有她才品得到的温柔。

他跟她之间蹉跎了太多时光,能在一起,他便不想浪费剩下的余生。

他跟她说过,养她一辈子。

对她好一辈子。

身为帝王,坐在这个位置,想守住某些东西,就要舍得某些东西,及后这些年后宫陆陆续续也添了一些嫔妃。

好在,他始终干干净净,能在他床榻之侧安睡的人,只有她。

“南陵王性情阴晴难测,捉摸不定,如有必要,不若我去拜访一下南陵王妃……”她终是开了口,想为他分一分忧。

想要请动南陵王帮忙,只有王妃那条路可走。

“不需要。”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子打断了。

“可是之前去信南陵王,并未得到回音。”她叹道。

段廷抽了下嘴角,冷哼,“那个神经病能理我才是怪事。”

世人传说的南陵王风光霁月,又淡漠无情,可不是假的。

此时年节已过,冬日大雪却没停。

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像绒一样,洁白轻盈,带着温柔的冷意。

段廷看着那些雪花不知想到什么,蓦地笑了一下,对他的皇后道,“不用担心,南陵王那个人虽然冷情,但是被他接纳了的人,他不会真的眼睁睁看着有难不管。”

“何谓被他接纳了的人?”

“自然是被南陵王妃视作朋友的人。比如钱万金,薛青莲,还有和我。”

夫妻俩相视一眼,最后皆忍俊不禁,齐齐笑开。

被西凉的事情压着沉闷了大半年的气氛,也于此刻无形消散了许多。

边关的战事从开始到现在,中间几乎没有停歇过。

西凉压得极狠,几乎不给北仓军喘息的机会。

那边兵力补充的速度也非常骇人,源源不绝,对比起来北仓这边就显得紧张多了。

若是再持续下去,吃亏的必定是北仓。

只这大半年时间,北仓就已经被压制得从边境线退了五十里。

暖春三月,段廷带着使臣去了军营,约见西凉皇天弃。

好歹他也是一国君主,不到无路可走的时候,他不会去缠南陵王。

虽然他一点不介意。

两国君主阵前见面,身后是各自肃杀的军队掠阵。

第一九五一章 番外:良人(28)

看着面前身姿挺拔颀长,帝王之威自然萦绕的少年,段廷有片刻感叹。

他是见过七七的,在他还小的时候。

彼时,少年尚是个几岁的小娃娃,安安静静看着极乖巧,人也聪明剔透。

段廷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那时候南陵王带着一家子大小来北仓做客,他是招待得很尽心的,也不曾怠慢过少时的西凉皇,他怎么就惹了少年的眼,让他甫登基就选了北仓来立威?

幕天席地,一张简简单单的矮桌,两人分坐两端,周围还守着各自的侍卫,再最后是肃杀铁血之气冲天的兵。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说的就是那些兵的状态。

段廷反而冷静,凝着对面淡然少年,嘴角噙着浅浅笑意。

“西凉一直以来都很神秘,尤其是西凉的蛊医族,族人皆擅长控蛊。只是朕没想到西凉皇会将控蛊的本事用到战事上,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北仓皇也说了,蛊医族擅长用蛊,岂能避长扬短?”

少年开口,声音有种干涩的撕裂感,很是沙哑,并不好听,但是他说话的语气神态,却远超年龄的理智内敛,那种气势教人不敢低看。

段廷被他堵得有瞬间无声。

可不是么,谁会避长扬短。

所以他北仓要输是活该?

“多年来诸国之间一直保持平和,轻易不会掀起战事。现在这么做,等于打破了那种平衡,其他强国不会看着不管。西凉很快就会再次成为众矢之的,不后悔?”

“当年西凉走上风口浪尖最后没落,是巴念没事。但是,朕有。”

天弃容色变都未变,好像男子话对他而言够不上任何威胁。

笃定,自信,又强势。

段廷嘴角笑意淡了下来,心里想掀桌。

凝着少年好半晌,他才再次开口,“当年五六岁年纪,若能开口说话,也当喊朕一声段叔。这里没有外人,能不能告诉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天弃垂了眸子,“自是强大西凉。”

“眼里并没有野心。”少年眼里,没有执掌天下的野心,漆黑黑一片,沉静,漠然。

段廷自诩自己颇有些看人的眼光,七七绝对不是为了权势疯狂的人。

可是他现在在做的,于世人眼中就是疯狂的事。

段廷看不透眼前少年,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有种在看年轻时候的南陵王的感觉。

那是他这辈子唯一斗不过的人。

现在似乎又来了一个。

简直操蛋。

看明白这一点,段廷放弃试探,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眉,“继续打下去,最后不管谁输谁赢,两国百姓都要受苦。就算西凉如今兵力强悍,想要拿下北仓,也是不可能的事,当清楚这一点。如何才肯退兵?”

他看到对面少年将桌上空了的酒杯斟满,然后朝他举杯,薄唇轻启,“北仓投降,朕可退兵。”

段廷直直看着他,最后扬唇笑了,酒杯中的酒被他随手撒在脚边,“那西凉皇恐怕要失望了。北仓再不济,也不会不战而降,况且孰胜孰负,还是未知之数。”

第一九五二章 番外:良人(29)

回到军营帐篷,段廷心里气得翻天。

现在的小崽子,一个个都不能小看。

谁能想到当年最乖巧的娃,现在最乖戾?

要他北仓投降?胃口真大!

憋不住火气,段廷当即又刷刷刷写了一封信递去东越,风青柏那丫现在在东越做客呢。

他不爽,他就骚扰风青柏,让他做壁上观!

自己家的娃不看好,放出来咬谁呢!

气死他了。

谈判不欢而散,天弃没有直接回军营帐篷,而是沿着北仓边境线,一路慢走,看边关黄昏暮霭的风光。

面前是一大片沼泽,水草冒出新绿,新绿边上还有未完全融化的积雪。

这种生命的始更交替,映在黄昏凄色中,有种别致的美丽。

晚风吹来,带着沼泽独有的水土腥气。他清楚意识到,他心底有某个地方就跟绿色水草及浮冰之下的淤泥一样,正在慢慢腐烂发臭。

所以,他会加快动作,让西凉在世人眼中留下震慑。

西凉不好欺。

在谈判谈崩,段廷拂袖走人之前,问了他最后一句话他没回答。

他问,为什么是北仓?

大陆强国如今有三,南陵、东越、北仓。

为什么独独选中北仓?

南陵他自然是不会动的,那里有他想保护的人,他就不会动那一整片疆土。

东越……是她今后会呆着的地方,他不能让她过去之后,处身乱世不得安宁。

唯有北仓。

是北仓倒霉。

想到那个人,心口处立即生出密密绵绵的痛来,天弃不敢在夕阳下久待,忙离开回军营。

周围喧嚣些,有人吵扰,他才不会太过想念那个人。

一个他不该思念的人。

“皇上。”刚回到帐篷,巫师就走了进来。

天弃坐下,看了他一眼不语。

“皇上,北仓皇这次亲自前来,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只要皇上出手,轻而易举就能直接把他擒杀。北仓一旦失去君主,短期内必然大乱,让我们有可趁之机,拿下北仓的时间能大大缩短。”无视他那一眼冷淡,走到他面前,巫师面容沉沉,唯有那双眼睛闪烁着光亮,藏着激动和野心,“得到北仓,西凉会一跃成为三大强国之首,便是强如南陵也要被我们压在下风。”

两国实力整合,西凉跃居第一,通过这场战争,西凉会让天下刮目相看,以后再没有人敢在被背后取笑西凉。

当初巴念丢失八城给西凉带来的耻辱,也会随着这一战消失殆尽。

全是好处。

但是坐在那里的男子不说话。

他沉默反应让巫师眼里闪烁的光慢慢冷了下去,“皇上难道要顾念情谊,放过这次绝佳机会?北仓皇跟皇上之间,并没有多深厚的故旧。当初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才选择的北仓!皇上忘记发兵的初衷了吗?”

“朕自有分寸。”男子此时眸子看了过来,眸色冷凉如未化的积雪,“巫师下次要见朕,记住先通传,朕不喜欢自己住的地方,有人直闯进来。”

巫师眼睑一缩,“皇上恕罪!”

“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第一九五三章 番外:良人(30)

是夜,万籁俱静,夜风还带着冬的冰凉。

头顶一轮明月月色寡淡,照着这片大地,整个天幕暗淡的连颗星子都没有。

有身影悄无声息潜入北仓军营,营中巡逻队伍及沿路守卫士兵软绵绵倒地,悄无声息。

直到某处帐篷传来动静,惊动了警觉的人,顿时灯火大亮,脚步纷沓,兵荒马乱。

等北仓兵将赶到皇上作住帐篷,发现里面摆件散乱,已经空无一人。

顷刻大乱。

“不好了,皇上被抓走了!”

“赶紧追!务必把皇上救回来!”

“定是西凉蛮子干的,直接去他们军营要人!”

……

彼时,十数个身影沿着来路悄然返回。

跨过边境交界的沼泽区,西凉军营近在眼前。

从沼泽新长出的芦苇丛后走出一人,慢慢踱步过来。

一行见到此人,立即上前恭敬行礼,“巫师,人已带回。”

说罢将扛着的大麻袋扔到地上,发出砰的闷响,麻袋里的人也被扒拉了出来。

是昏迷不醒的北仓王段廷。

巫师凝着地上无声无息的人,片刻后,嘴角扬了起来,眼中光芒大盛

“给他种蛊,然后把人交给皇上。”

“巫师何不直接把他杀了,直接将人头交给皇上,这样更能以防万一,免得皇上顾念旧情把他给放了,让我们功亏一篑。”

巫师低笑摇头,“他要死,但是要死在皇上手上。”

如此,皇上跟南陵之间才会再无转圜余地。

南陵王不会原谅他,柳家大院的人不会原谅他。

战争才会再起。

西凉一定要夺得天下。

皇上不肯走,他推着他走!

黑衣人明白了巫师的意思,立即动手准备将蛊种到昏迷的人体内。

蛊虫要埋下去的一刻,负责种蛊的黑衣人手腕被利刃刺穿,嚎叫声划破整片沼泽。

巫师神色一紧,往后看去。

夜幕下,男子从阴影处缓缓走来,脸上面具在月辉折射下,闪烁暗哑森冷的光。

那双藏于面具后的眼睛,幽冷深沉。

“皇上!”巫师脱口,皱了眉。

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

还站在他身边的黑衣人也皆僵硬了神色,此时不敢言语,避开至一侧躬身。

“人是巫师抓来的,最后死在朕手上,那巫师在西凉能赚足威望,朕却得背上杀害北仓皇的黑锅。算盘挺好。”男子走过来的脚步不紧不慢,像夜间穿行而过的风,动静轻巧,却让人觉出寒意。

“皇上听臣解释,臣绝对没有算计皇上的意思!”

“没有那个意思,可是做了。”

两句话,男子已经走到他们面前,手指轻抬。

一看到他这个动作,巫师脸上镇定顿时崩裂,“皇上!”

惨叫声接二连三,他身边黑衣人一个个倒了下去,喉间迸出的血线在月色下看来森然又骇人。

空气里的气味更加令人作呕。

巫师脸色一片铁青。

这些全是他的心腹。

他们死了,不是巫师最骇的,他最担心的,是皇上杀掉他们的手法。

舍了蛊,用的冷兵。

下一瞬,巫师脖子被人卡住,往上提起双脚悬空。

窒息的感觉骤然袭来,那双常年阴沉的眼睛,平静终于彻底碎裂,可惜他发不出声音。

第一九五四章 番外:良人(31)

巫师只能双手死死抠上扼住喉间的手,拼命挣扎。

但是那只手如同一只铁钳,他纹丝不能撼动。

月色下,皱纹深刻的脸渐渐涨紫青灰,眼睛凸起,濒临窒息。

巫师竭力竭力垂目往下望去,对上的,是同样拢于月色下,男子漠然冰冷的眼,幽深如暗夜。

“、要、杀我……?”拼了命,他艰难挤出这几个字。

难掩心头的震惊与不甘。

男子薄凉一笑,“以为我囚禁金玲迟迟不杀,甘愿呆在蛊医族受桎梏,是为了找出自己的身世,所以,笃定了在得到答案之前我不会杀。因为知道真相的金玲已经被割了舌头,能给我真相的,只剩下了。”

巫师暴凸的眼睛瞳孔缩了又扩散,喉咙也被一寸寸收紧。

男子猜测的没错,他就是仗着这一点,所以有恃无恐。

因为他知道男子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在得到真相以前,自己能安全无虞。

而等到自己在朝堂势力巩固以后,扶持合适的可操控的幼主,他必能以另一种方式掌控天下。

男人,都有这样的野心。

他没想到天弃会起意杀他,甚至可能已经计划很久了。

夜深了,风很凉,晚风吹过沼泽上的芦苇丛,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静谧月夜中,咔嚓声过后,被钳制的人脑袋软软垂了下来。

天弃眼底没有半点波动,将人随手扔到地上。

“段叔,该醒了。”他站着没动,双手负背,看地上闭着眼睛的人。

地上原本躺着没有动静的男人眼皮子动了动,幽幽张开来,对上天弃视线时,挑了下眉峰冷哼。

“朕当不起西凉皇一声段叔,直接唤我北仓皇,我更自在。”说罢爬起来,踢了踢就扔在他脚边的老男人,“好歹也曾经当过一国相国,最后死得这么窝囊,也是他活该。”

左荣,曾经南陵相爷,他是见过的。

虽然过去那么多年,但是这老家伙嘴角两边深刻的括弧特别显眼,依旧能让他一眼认出来。

“这两年我一直调查他的党派,追查他在几个国朝布下的暗线,但是始终不能把他的派系连根拔除。”天弃淡道。

左荣太狡猾了。

他手下究竟分布了多少人渗入三国朝堂,至今他都没能查探清楚。

段廷当即眼睑一敛,警惕的看向天弃,“想说什么?”

天弃的话听着跟他不搭噶,但是他总觉得还有下文。

听他这样问,天弃视线淡然转到他脸上,勾唇笑了笑,“段叔,我救了一命。为了救,把我朝国师杀了。”

左荣现今是西凉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西凉,他是极有威望的。

他死在这里,西凉百姓必然怒愤填鹰。

又又风从沼泽那边吹了过来,拂过面上凉飕飕的,段廷很有抬脚就走的冲动,“到底什么意思?”

“伯仁因而死,段叔,左荣等于是死在了的手里。对外,我也会这么公布。”

“……”所以他是被绑架之后,又被抓来背锅?

他就知道,柳家大院那几个小崽子,一个都惹不得!

第一九五五章 番外:良人(32)

“敢情杀他们的时候没用蛊,而是特地用的冷兵,就是为了陷害老——朕!”段廷脸上五彩缤纷,被气笑了,“早就计划要除掉他们了吧?”

“左荣党系藏的太深,既然查不到,我只能让他们自己跳出来。唯有左荣死了,群龙无首,那些暗线才会慌,慌了,才会露出马脚。”说到这些,天弃眼里凝出正色,“段叔,想必北仓朝堂这些年的不对劲也有所察觉。还有东越那边也已经查出了多起朝堂官员被控的事件。这不是个例,是织密如网的阴谋。”

段廷抿唇沉默下来,他确实早就觉出朝廷中的不对劲,只是每次深究,又什么都抓不住。

“既然早有除掉左荣的打算,做什么现在才动手?”

“因为左荣的死必须有个合理的理由,他不能死在我手里,否则刚刚安定的西凉会再次动荡。”

“所以挑朕来背这个锅?”

“有劳段叔了。”

段廷,“……”是不是他看起来比较好欺负?

离开沼泽的时候,段廷整张脸黑如锅漆。

静谧的夜,月色寡淡,风沁凉,沼泽倒映着天上弯月,芦苇丛沙沙响。

至月西斜的时候,地上已经寻不着丁点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的痕迹,空无一人,也无尸。

北仓跟西凉的战事,一夕多变。

西凉国师在军营失踪的消息第二天天没亮就传遍整个军营,兵将激愤,一腔怒意直指北仓。

两国再次打得如火如荼,北仓败退居多。

气得段廷在营帐里暗骂了好几次遇上疯狗。

这边的消息,传到东越已经是五月。

彼时战事也已经接近尾声。

打了一年多,以北仓退让告终,听说两军谈和之后,北仓给西凉送上了很多珠宝。

这些珠宝自然平不了西凉民愤,只是战事继续持续,东越跟南陵已经隐隐有要插手的架势,西凉只能见好就收。

饶是如此,曾经被嘲笑多年的西凉,从四大强国之列被除名的西凉,也借着这次机会,再次爬起来了。

能把强国之一的北仓打得节节败退最后求和,再没人敢小看西凉。

……

东越皇宫。

御花园花开正好,水榭凉亭湖风清新透凉,轻易就能拂去五月里将将带上的一丝夏日躁意。

柳玉笙、风青柏跟红豆还有闫容谨四人坐在亭中,闲适赏景品茶。

“除掉了最棘手的隐患,又把西凉重新推上高峰,西凉新皇心机手段不容小觑。”闫容谨已经不唤那个少年为七七。

那个少年早就褪去了七七的外衣,成了天弃。

“段廷真给西凉贡了珠宝赔罪?”这是柳玉笙好奇的,“段廷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那也是个老狐狸。

风青柏唇角轻翘,“段廷不好说话,但是如果能得到的利益比付出去的多,又另作别论。”

“就算真是如此,作为战败国,北仓也会受到流言蜚语,那些哪是利益能弥补的。”

三人相视一眼,除非,段廷得到了什么,比起国朝颜面让他更在意的东西。

第一九五六章 番外:良人(33)

那个东西是什么,他们暂时猜不到,也就不猜了,很快话题转了别处。

红豆坐在一角安安静静的,扭头看着被风拂过的湖面,风一吹,荡起涟漪无数,于五月艳阳下波光粼粼。

那些光确是有些刺眼。

“六月就要定亲了,时间一转眼过得好快。听说各国来了不少祝贺的使臣,已经都安排在驿站了?”柳玉笙问。

“柳姨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这些交给我处理即可。”闫容谨温润一笑,视线掠过凭栏望湖的女子背影,眼底有细碎光点,“至于最重要贵宾,如南陵皇及钱东家等人,也在赶来的路上了,时间来得及。”

“东越既是的地盘,作为东道主,这些自然由打理。其他的人齐了之后再说吧。”

午后赏景在御花园里消磨了一个多时辰,最后闫容谨因为有政务要处理,才起身告辞离去。

他走了,亭子里的人没有继续赏景的打算,柳玉笙跟风青柏又素来有午睡的习惯,是以先回了暂居的寝殿。

等爹娘睡下后,红豆独自走了出去,踩着阳光,漫无目的。

来东越也有数月时间了。

在这里,所有关于七七的消息,她都是自别人口中听说的。

西凉翻身了,七七很厉害,她挺为他高兴。

只是却开始,慢慢觉得陌生。

那个追逐权势的少年,真是她认识的七七吗。

她说过她不会再去找他,如今她要定亲的消息满天飞,那日,他会来……祝贺她吗。

抬头看向头顶洒落下来的阳光,有那么一瞬间,红豆觉得眼睛刺痛。

随后用力闭眼,将所有纷杂的念头赶出脑袋。

她不能再想。

六月至,天气开始变得炎热。

整个皇宫因为要办喜事,到处热热闹闹,宫中一草一木都洋溢着喜气。

各国前来祝贺的使臣及皇室成员也都到了。

包括风墨晗,钱万金,薛青莲,已经杠杠经历过战争洗礼又大出血了一笔的段廷。

一群人久未见面,聚在一处搬了几坛养生酒,段廷立即骂开。

骂的全是天弃那个混账。

在老友面前用不着装模作样,段廷原形毕露,骂得咬牙切齿。

“们没看到那臭小子说话时气人的样子,什么叫有劳老子?整个大路除了北仓还有南陵东越呢,他专挑了老子北仓来踩,捏软柿子!们说说,我浑身上下有半点软柿子的样子吗?!”口不择言,外人面前素来扮风雅的男人,一把年纪了被气得飚出了老子二字。

可见气得多狠。

风墨晗可不待见他这样,什么叫还有南陵可挑?

“段叔,不是我故意不说好话,虽然南陵跟北仓同属强国,但是如今的西凉皇是我柳家大院养出来的,他要是敢对付南陵,那叫恩将仇报,天下不容。”风墨晗挑眉哼笑,“他不敢。”

钱万金点头,“刚好撞刀口上,跑不掉,亏都已经吃了还来马后炮有什么用?咽下去吧啊。”

“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遇上这样的情况就有经验了,是好事。”薛青莲也应和,还伸手同情的拍了拍段廷肩膀。

第一九五七章 番外:良人(34)

段廷狠狠一抹脸,这些禽兽!

别指望他们安慰人,他们只会给人心上继续捅刀子,全没人性!

“喝酒,今天务必一醉方休!”老子要把们嘴全堵上,免得扎心!

四人在御花园里喝了一下午,酩酊大醉,喝醉了段廷都没忘记咒骂天弃那个小王八蛋。

嘴上喊着段叔,转身踩的他北仓满头包不说,还从他口袋里掏走了上万两银子!

黑心肝的东西!

转眼,六月二十,风和日丽。

这日晴空万里,净蓝天空飘着一朵朵纯白云絮,一丝风都没有。

初夏已至,整个都城繁华似锦,大街小巷热火朝天,把夏的热度推至顶峰。

皇上跟南陵郡主马上就要举办定亲宴了。

都城里的驿馆一大早就人来人往,马车轿子不停往皇宫走,其后跟着的队伍抬着大大小小锦箱,全是贺礼。

宫里的宴会,再热闹百姓也是瞧不着的,但是不妨碍他们对这场盛事展开议论。

甚至有好事的一早就猜皇上会给什么样的聘礼,南陵郡主又会带上多少嫁妆。

时间从晨光微熹到日上中天,慢慢推移,驿站的使臣们已经尽数赶入宫。

此时,城门外又进来一列队伍。

因为声势浩大,立即吸引了街道两边百姓们的注意。

为首者一袭青衫,气质干净清冽,骑在黑色骏马上,贵气不可攀。面上覆一面具,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藏于面具后的眼睛清冷淡漠,像落了一层霜雪。

在他身后,一列十数人皆着黑衣,冰冷肃杀。然那些杀气也没能盖下青衫男子的气势。

“不知道又是哪国的贵族,看着真贵气,不过怎么脸上还带着面具呢?”

“嗨,贵人的想法咱哪知道,也不定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得用面具遮一遮。”

“我听说西凉新皇就是常年带着半张面具的。”

人群静了静,看那边的目光更加专注。

西凉多年前掉下神坛沦为二流,改朝换代之后仅仅一年多时间,又重新跻身强国之列,能跟东西北三国并驾齐驱,那位新皇的手腕不可小觑。

人们目送这条队伍一直走往皇宫方向,直到看不见影儿了才收回目光,开始重新议论的热议,更加热火朝天。

皇宫内,宾朋满座,用于待客的永和殿布置富丽堂皇,宫女内侍穿梭其间忙忙碌碌。

人声沸腾,全是贺喜声。

作为东道主,闫容谨端坐上首龙椅,视线环视一遭,人已来齐,朝下首太监颔首示意,宴会宣布开始。

几乎同时,殿外传来唱报太监尖细声线,“西凉皇到——”

殿内立即静默下来,宾客面面相觑之后一齐看向殿门外。

天青色身影背光而来,身姿挺拔颀长,看不清面容,然男子身子气势却不容人忽视。

“西凉皇?他怎么来了?”

“西凉跟我们可不是一道的,据我所知,皇上并未宴请西凉皇。”

“这是不请自来啊,待会估计有好戏看了。”

宴桌上有人小声议论开来,视线在坐于最前列的南陵王一家身上扫过,带上了看热闹的心态。

第一九五八章 番外:良人(35)

一国之君亲自来参与这样的宴会,自然不能安排他跟其他寻常使臣坐在一处。

天弃坐的位置也在前列,恰在北仓皇段廷旁侧,与南陵王那一席相对。

周围无数视线落在他身上,天弃视而不见,却也不敢直接往对面瞧,只眼角余光死死锁住那道倩影,不舍得挪开半分。

膝上双拳紧握,用尽力气,才能强迫自己平静。

他知道别人怎么看自己,他不在乎,今日是她的定亲宴,他就算断了双足,爬也要爬来。

那是他隽刻在心上无法启齿的念念不忘,无处安放。

“臭小子,还敢来!”一旁,段廷斜睨少年侧影,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把把他捏死。

他被这小混账算计得死死的,替他承接了西凉百姓大半怒火,少年则借着赢了战事,一跃成为西凉百姓心中的神明,地位再难撼动。

当初的天命之子,天道所归更是被信了个十足十。西凉本就信奉神明。

少年对他的怒火反应淡淡,“段叔,抱歉。”

“西凉皇这一声段叔,朕当不起!”

“只这一次,日后段叔但有所求,天弃绝不推诿。”

段廷,“……”咬碎牙,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人家不痛不痒的感觉,他更气闷。

而对面,坐在爹娘身边的女子,从少年进殿开始,整个背脊都是僵硬的,面上虽然不显,坐在她身边的人却能轻易察觉出来。

柳玉笙跟风青柏对视一眼,心里低叹,抬眸看向对面,眼神有瞬间恍惚。

他们家七七,那个曾经总是安安静静跟在他们身后乖巧笑着的娃娃,他们亲眼看着他从小小一团慢慢长大,成长为风姿绰约少年郎,处处优秀。本该是那么熟悉的人,今日再见,竟然陌生。

那张面具盖住的不止是少年熟悉的脸庞,也似盖住了那段过往,拂去了那段曾经。

此时与宴宾客全部到齐,坐在上首的东越皇举杯遥敬,“今日我东越有大喜,感谢各国贵客前来祝贺,朕在这里敬诸位一杯薄酒,以示谢意。”

“皇上说的哪里话,这样的盛事我等能前来参与,荣幸还来不及!干!”

“祝东越与南陵永结秦晋,干!”

酒过三巡,放下酒杯,闫容谨清润眸子扫视整个宴场,视线在垂眸失神的女子身上略作停留,若无其事笑道,“说来我东越跟南陵早有渊源。众所周知,朕年少时曾一时落魄,幸得南陵王妃出手相助,才有了朕今时今日,朕对南陵王妃及南陵王始终心存感激。这次东越跟南陵能够联姻,朕无比高兴。”

席中有使臣朗笑,“如此说来东越跟南陵之间冥冥自有一番姻缘啊哈哈哈,我等也为皇上高兴,恭喜皇上,也恭喜南陵王!”

“姻缘天定,跑都跑不了!”

“两大强国联姻,在整个天下都是一场佳话啊!”

但凡东越皇开口,总能立即迎来一番恭维附和。

始终安静的,唯有琢磨不透的西凉皇,以及更加捉摸不透的南陵王。

第一九五九章 番外:良人(36)

这两个人,在座的所有使臣都不敢轻易搭话招惹。

莫名就怵。

怵南陵王倒也罢了,至少南陵王阴晴难测翻脸如翻书的性子各国都是有所耳闻的,南陵王想整治谁,没人跑得掉,所以大家伙自然不敢凑上去找不自在。

但是怵一个刚刚登基称帝一年多的新皇,一众人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不明原因,就是不敢靠近。

仿佛少年一个淡淡的眼神,就能噬人。

这新皇可还没满二十岁!

有人眼尖,瞧见一片恭贺声中西凉皇捻着酒杯的指尖泛白,好奇之余更加敬而远之。

那个少年,情绪在冲破壁垒的边缘。

红豆知道少年虽然没有直接看着自己,可是他的注意力始终胶着在她身上,即便她不曾抬头,也能感觉得到。

那是她相伴了十几年的人,是她从小护到大,她曾最喜欢的少年。

彼时少年还不会说话,从小时候起,她就能准确翻译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连爹娘都以为那是时光赋予的默契。

他不需要开口,她就懂他想说什么,整个柳家大院,只有她懂。

唯有她自己知道,为了能照顾好平添出来的乖巧弟弟,她背地耗费了多大精力,去揣摩他的心意。

可是这些付出,终究比不得他对权势的向往。

她不是圣人,也是会委屈的。

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知道他大抵是不会再回柳家大院了,那就这样吧。

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红豆始终没有抬头看那方少年,只怕一抬头,眼底的泪意便遮不住。

沉浸在思绪中,红豆没察觉身边爹爹的眼神越来越冷,及后朝坐在另一席的风墨晗淡淡一睨。

风墨晗便陡的一个激灵。

皇叔很生气。

风墨晗站了起来,“东越与我南陵联姻,身为南陵皇,朕心里也高兴,这次过来,特地备了贺礼,来人,呈上来!”

立即有内侍太监抬着锦箱走进永和殿,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将锦箱打开。

殿内哗然。

拳头大的东珠,顶级绿翡头面,占据半个锦箱的红珊瑚座屏……琳琅满目,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最让人震惊的是南陵皇最后拿出来的一张地契。

从今日开始,南陵渝州变成南陵郡主私有属地。

那些金银珠宝虽然名贵,但是诸国皇室见得不算少,唯赠一处封地,是真的大手笔了。

可见南陵皇对于南陵郡主的喜爱。

有南陵王那样的爹,又有南陵皇这样的堂兄,南陵郡主身后依仗雄厚,日后嫁来东越绝无人敢欺。

风墨晗送礼完毕,其他人立即紧跟其后,贺礼源源不绝从殿外抬进来,堆满永和殿内空地。

最后,还没有动作的,只剩下一个沉默喝酒的西凉皇。

对此,东越皇脸上淡淡笑意不变,眼底的喜色也没有因此消减半分。

从龙椅上站起身,走下台阶,一身明黄龙袍在他身上,丰神俊朗,清隽高雅,眼角眉梢覆着的喜色柔和了他身上自然流露的帝王威严。

他走到南陵王这一桌,站在那个身着洁白裙裳的女子面前,朝她伸出手。

第一九六零章 番外:良人(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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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视线顿时都汇聚在红豆身上,包括对面最专注那一道。

贺礼送完,按照流程,该是准新人宣布喜讯进行定亲仪式了。

红豆怔怔看了面前那只骨节修长的大手片刻,递上了自己如玉柔夷。

那一瞬间,还坐在那方席位上的少年不自觉攥紧手指,指尖酒杯显出蔓延的裂纹。

心头像是有一块肉被人硬生生剥离,鲜血淋漓的痛。

他痛得唇色苍白,想蜷缩身子。

然后下一刻,他站起,走出桌席,朝那一对璧人走去。

“今日我东越有两大喜,第一件便是朕与南陵郡主——”闫容谨牵着女子走到宴场中央,话没说完就看到少年直直朝他们走来,话顿住,眉头蹙起,“西凉皇可是有事?”

“本皇还没……送上贺礼。”站在两人面前,天弃开口,闻到自己呼吸里的血腥气,喉头发甜。

喧闹大殿不知何时静谧下来,落针可闻。

他视线程落在她身上,进殿这么久,终于看到她在他面前微颤了长睫,那双水眸慢慢抬起,正眼看他。

眸光平静而淡。

她没说话,似在静待他下文。

闫容谨也没说话,然握住女子的手下意识收紧,仿佛这样做,就能把要飞走的蝶牢牢握在手心。天弃或许不知道,他却异常清楚,他掌心那只柔夷此刻有多僵硬,指尖冰凉。

“给我准备了什么贺礼呀,七七。”女子笑了,樱唇轻挽,笑意轻柔。

她温柔唤他七七,一如以往毫无芥蒂。

天弃心中绞痛,她仍肯唤他七七,然她的笑容却失了灵气。

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咙,被他死死压下去,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锦盒放到她手中,天弃后退一步,在无数震惊目光中,缓缓跪了下去。

刚因为女子唤的那声七七,大殿里重新泛起的喧嚣再次安静下去,这次是死一般的静。

有人甚至惊得打翻了手中酒杯。

要知道那是西凉皇,一国之君!可是他竟然,在一个女子面前跪下了!

他究竟在干什么?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随行而来的西凉使臣已齐齐变了脸色,然没有一个人开口发声。

“郡主在上,臣下天弃叩见郡主!”

少年声音并不好听,撕裂沙哑,回荡于大殿之上,却让人人肃穆。

震得他们回不了神。

所有人都惊着愣着,对这一幕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红豆呆呆的,掌心那个锦盒沉甸甸,此时她竟然无打开它的心思,所有心神部被拉到了少年身上。

七七在做什么?臣下?他说臣?

她身旁,站着的颀长男子,嘴里钻出苦涩,原本紧握她的手一寸寸松开。哪怕他表情恢复得再快,也遮掩不了他同样被震撼了的事实。

他输了。

身为帝王,众目睽睽之下对个女子俯首称臣,他自问,他做不到。

要舍弃多少,才能做到这一步?

俨然连自尊都不要的卑微。

天弃从地上站起,深深看了女子一眼,割断对她的不舍后退。

他是一国之君,也是她一人之臣。

他想做的,想告诉世人的,仅此。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给她。

第一九六一章 番外:良人(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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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后退,转身,一步步远离。

在转身之后,眸中痛苦才汹涌宣泄。

她是他的红豆姐姐。

是他的不舍放弃,也是他的不能拥有。

注定了不能在一起,那么有生之年,他换一种方式守护她。

“西凉皇这份大礼委实厚重,多谢。”身后,那个男子重拾声音,“刚刚朕要宣布的事情还没宣布完,今日第一件喜事,是朕与南陵郡主,结为异性兄妹。朕对她甚是喜爱,有了这一层关系,日后朕这个妹妹嫁了人,她夫君若敢欺她,朕总算有个正当身份替她出头。”

天弃脚步猛然顿住,不可置信回头,兄妹?

结为……异性、兄妹?

视线再转到始终安坐一隅的南陵王及王妃身上,两人面上半点意外都没有,显然对这样的发展一早知情。

其余坐席上的宾客,还没能从刚才西凉皇自甘为臣的震撼中回神,又被东越皇的话砸了个懵。

咋回事今天?

一个个的魔怔了?

“皇上,这、这、今日不是跟南陵郡主定亲的日子吗?整个天下都在传……”

咚,很轻微的声响,南陵王手中酒杯轻轻放到桌面上,那双狭长眸子往这放轻慢扫来,就吓得开口的人禁了声。

“传闻不可尽信,诸位不知?便是整个天下都在传,没有证实之前,也只是传言。”

清清淡淡声音敲打在众人心上。

“是是,王爷说的是,是我等糊涂了,未经证实竟然误信传言,该罚该罚!”

“天下间传闻素来以讹传讹,只是传得久了就变成真的了。哎呀我也自罚三杯!”

“虽然传言有误,但是东越皇上与南陵郡主结为异性兄妹,那也是大喜事一件!同样当贺!恭喜恭喜!”

众人一言我一语,面上把尴尬揭了过去,心里快骂翻天了。

传言?不可尽信?

他们这些人一股脑冲到东越来祝贺,在驿站呆着不说十天半月也起码有三五七天了,要真是谣传,及早澄清一下能死吗?

摆明就是故意误导,故意让人误会!

有人开始反应过来了,妈的,南陵王在玩一盘棋,他们这些赶过来的人成了他受伤助纣为虐的棋子!

杀千刀的!

那边厢闫容谨扬着唇角,环视众人扬声道,“虽然朕与南陵郡主之间的事情因为传言闹了个乌龙,但是东越与南陵即将联姻却是事实,所以各位的心意并非白费。”

“果真还有联姻?”宾客面面相觑,“敢问皇上,不知要联姻的是?”

据他们所知,东越可没有适合联姻的人选,皇室子弟早就被东越皇杀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零星几个早就成了亲,单身的没有。就连几年前跟闵府结亲的闫润世子,如今孩子也能满地爬了。

人人好奇,闫容谨也不卖关子,笑道,“两国联姻者,乃是南陵王世子,及我朝南音郡主。”

众,“……”南音郡主是什么鬼?没听过!

很快,殿外新人相携而来,看清了南陵小霸王世子身边的人后,一众再次嘴角抽抽。

所谓南音郡主,呵呵,是原闵府千金闵姿啊!

第一九六二章 番外:良人(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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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有关南陵王一家子的传闻,在各国上流圈子里皆耳熟能详。

当年南陵世子跟个小官员之女定亲的事情早就在圈子里传遍了。

如今又给闵姿戴上了个郡主的名头镀金,怕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应对外面那些传言。

南陵郡主,南音郡主,咋一听,真会让人以为是当初传出来的人口误所以才会闹出这种大乌龙。

被愚弄的人心头抓狂冷笑。

屁,这是某王爷某皇做的局,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目的!

宴会上,做局的人泰然自若,将自家儿子儿媳的定亲宴流程走了一遍。因为定亲是两家大事,所以闵姿娘亲也被请来了,后头还跟着她那个重新追妻至今仍在追妻路上死皮赖脸的爹。

“爷长这么大,这回是玩得最开心的一回,将那些个自认聪明的人耍弄在股掌之间,哈哈哈!闵姿,开不开心?”定亲礼成的时候,巴豆凑了脑袋过去悄声问小媳妇。

闵姿凝着他,眼底揉着细碎静谧的光,满是情深笑意,“开心。”

“待会我要去揍那边那个臭小子一顿,跟爹娘先下去歇着,就别跟着我了,免得吓得。”巴豆指了指坐在宴桌后当石雕的少年,手痒痒。

“好,小心些别受伤。”

“小看男人不是?就那小子,我能受伤?嗤!”

这边准新人在窃窃私语什么,无人关注,也无人能听见。

相比新人定亲的热闹,场上几乎所有人的心神都还沉浸在西凉皇那一跪中。

是以打扮的注意力,便总是萦绕在那个少年身上。

东越皇早就回到了龙椅上面色如常,就连红豆郡主也回到了爹娘身边乖乖坐着,只有西凉皇,从东越皇宣布真相之后就一直维持呆滞表情,连被人拉回去坐下也是呆愣愣的,好像被抽走了魂魄空剩一具皮囊。

“这叫什么?这就叫现世报,不合群的下场。”耳侧,有人说话很是风凉。

天弃唇角嗫喏半晌,才问出口,喉咙艰涩,“段叔,一开始南陵郡主跟东越皇相亲联姻的事就是假的,是不是?”

“想知道真相,自己去查。本皇可没有回答的义务。”

天弃手指慢慢蜷起。

最先传出的传言,是南陵郡主要相亲挑婿,那是真的。

所以各国权贵纷纷赶往柳家大院,闫容谨也去了。

从闫容谨去了之后,再传出来的传言,就是假的了。

当时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跟她有关的这些事,所以没有发现破绽。

世人传,南陵郡主已经有夫婿人选。可是柳家大院并没有说人选是谁,人人都道是东越皇,那是世人猜的。因为东越皇最后一个离开柳家大院。

乃至及后的南陵郡主即将定亲,成亲时间定在十月诸如此类,如今想来也皆似是而非。

真实情况是,一个“南音郡主”就将所有传言翻盘。

天弃抬眸,朝那边看去,正对上南陵王清清冷冷朝这边看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他看不透南陵王眼底深沉。

第一九六三章 番外:良人(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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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宴席,四皇齐聚,还有个震慑力凌驾四皇之上的南陵王镇场,是以饶是把大乌龙拨乱反正这么荒谬的事情,在场也无一人敢开声表示不满。

他们各自的皇上都没说不满,轮得到他们来开那个口?

后半段宴会依旧热闹,又氛围诡异。

散场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皇宫处处点起了照明灯笼,在宴场辉煌灯火映衬下,四周看来反而有些黯淡。

南陵王一家子在皇宫内有暂住的寝宫,其他使臣则还要赶回驿馆,西凉皇不请自来,自然是没有安排住处的。

天弃并未立即离开,待人散尽后,他站在闫容谨面前。

“这盘棋,也是执棋人之一,为何?”

闫容谨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几分凉冷,“朕没必要跟解释。”

四目相对,两个同样出色的男子,气场无声对撞,势均力敌。

“七七,这个臭小子,这次可跑不掉了,赶紧给老子过来,等着挨揍!”一声咋咋呼呼的叫嚷,打破了眼前僵冷气氛,巴豆不知道从那个旮旯角落蹿了出来,拉起天弃就走,走的时候不忘回头对还站在那里的男子道,“小七哥,们的事情晚点再说,我先算账,我急!”

闫容谨哭笑不得。

看着一个拉一个顺从的走,眼底浮出淡淡羡慕,那种羡慕还源于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另一个人早就拥有。

天弃问他为什么甘愿参与进这盘棋局,为什么甘愿?

他也问自己。从一开始,南陵王给他来信就写的清楚明白,只是合作。

身为帝王,只重国朝利益,可是这一次,让他心甘情愿入局是因为他想求一次机会。

争取的机会。

哪怕最后失败了,至少他曾经尽力过,拥有那些假的记忆,于他而言也是好的。

总比孤寂一世连回忆都是空白要好。

这辈子,大抵只动心这一次了。

“皇上?”彭叔担忧的声音响在耳畔。

闫容谨没有回头,负手望着两个年轻人离去方向,“年轻真好,彭叔,说是不是?”

年轻,有热血,失败了还能爬起来继续冲,头破血流也不退缩。

他而立之年,早就没了那股孤勇。

“皇上也不老。”彭叔只能安慰这么一句。

三十来岁,确实不老,但是眼底沉淀的风霜,到底要比年轻人厚重的多。

“走吧,夜深了,朕该回去歇着了,乏。”

夜深风凉,御花园里某处空地却杀气满满,热浪熏天。

砰砰声不绝于耳。

“这个混账东西,别跑!当上皇帝了,能耐了,都不给长辈请安了是吧!”

“青莲叔,快快,堵住那边,别让他往那边躲!小混账,有种还手!”

“骨头软了咋滴?打架会不会,不还手我怎么打?好歹硬气点行不行!”

薛青莲抱臂堵住一处缺口,懒洋洋的,在人往这边方向靠近的时候,顺手会帮着补上一记手刀。

除了他老神在在站着,巴豆跟段廷两个揍得热血沸腾。

尤其段廷,痛快得咬牙切齿,在边关军营的时候就想揍七七这小混账了,奈何打不过,他憋屈一时。

现在可让他逮着机会出一口恶气了。

老男人也是有火气的!

第一九六四章 番外:良人(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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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三人围攻,饶是天弃功夫再好也难免挂彩,尤其他根本没还手,顺着那些打来的力道抗揍,须臾便鼻青脸肿。

为了看他挂彩的糗态,巴豆还缺德的打下了他的面具,一张青青紫紫的脸在月色及灯光下更是一览无余。

那三个打痛快了,就着宴场上顺来的几坛子烈酒,大大咧咧席地而坐,举坛喝开。

段廷抿一口酒,瞧瞧头顶月亮,心情大好,“今儿月亮,漂亮。”

怨气散了,心情舒畅了,让他憋屈的臭小子躺边上几乎不能动弹了,他看什么都觉漂亮。

巴豆则不太痛快,咂咂嘴,“要不改明儿给这小子套个麻袋?我还是觉得以前在杏花村给人套麻袋揍人最刺激爽快。”

“老熟人了还套什么麻袋?套几个他也知道揍他的是谁。”薛青莲提意见,“叔最近研制新药呢,还没在人身上试过,要不拿来练练?”

“什么药?”

薛青莲龇起白森森的牙,“不能人道的药,不伤身。”

天弃勉力撑起身子,走过来坐下,拿起三人脚边多出的一坛子酒,“青莲叔,我也是看着长大的,手下留情。”

“还能喘气呢?再挨几拳?”

“喝完再打。”

天弃淡笑,大口喝酒。

这顿揍免不了,他也没想过逃。

若是胖揍能让他们消消气,再多挨几顿都行。

几人在宴场上已经喝了不少,这会子随意几口就呈微醺,气出过了,心态暂时平和下来。

“诶,七七,给红豆送的那锦盒里,装的什么礼物那么郑重其事?”巴豆抬脚在天弃腿上踢了踢,他早就好奇了。

当时他人虽然不在殿内,却是一直在旁边看着的。

便连一把年纪理当沉稳的薛青莲跟段廷都竖起了耳朵,他们也想听听答案。

天弃沉默不语。

惹得刚刚降了火气的三人又想打他了。

巴豆哼了声,不说就算了,礼物在红豆手上,他想知道直接去问红豆不也一样。

有什么好瞒的。

小屁孩,装深沉。

“现在事情都办完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出不了几天就会天下皆知,到时候势必又是一番沸沸扬扬。跪在大殿上那一幕肯定要引来诸多猜测,回去以后如何同的子民交代,他们奉若神明的君王在个女子面前屈膝?”

天弃还没答,段廷又逮着机会挤兑他了,“事情是做的,后果自己担着,要是惹得红豆为此背上骂名,叔削了的皮!”

红豆是他们所有人宠爱的小公主,但凡受半点委屈,他们都是不乐意的。

又灌了一口酒,任由辛辣滋味蔓延口腔,天弃低道,“在来之前,我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不会有人怪责到红豆头上。”

他宠爱她,不比旁人少半分。

“这可不是小事情,咋解决的?”巴豆瞪圆眼。

天弃唇角勾了下,讥诮讽刺,“西凉人信奉神明,一句神旨,如今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就算有,一小部分人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其余三人看着笑意凉薄的少年,皆能从他笑意背后探到他的苦涩。

伸手拍拍他肩头,一揍泯恩仇,“当神棍兴许也能有前途,好好干。”

第一九六五章 番外:良人(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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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陵王一家子被安排在后宫南边的长信宫,近御花园。

偏殿一厢房此时还亮着灯光,窗户半开,晕黄色从窗户缝隙漏了一小片出来。

从缝隙往里看去,能隐隐看到绝美女子些许影子。

红豆一袭白色裙衫还未褪下,从宴场上回来后,她便坐在窗前,看着面前巴掌大的锦盒发呆失神。

迟迟没有打开。

夜色一点点深下来,窗外吹来的夜风带上了浓重露汽,带着沁凉。

那股凉意让她呆怔眼眸恢复清明,贝齿轻咬下唇,她伸手将那个锦盒打开。

一个碧玉通透的玄武印章呈现眼前。

红豆只看了一眼便将盖子盖上,妥善放好后熄灯上榻。

他送她传国玉玺,多贵重的礼物。

可是,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东西。

不过她也不会还他就是了。

视线往窗户那边转去,窗纸上有暗影一闪而过,红豆哼了声,闭眼睡觉。

屋内熄了灯,站在屋外的人,影子立刻被月色投放到窗户上,他知道她定然察觉到了,他听到了她轻哼。

只是终究不敢上去,不敢去跟她说一句话,哪怕隔着窗。

五颜六色的脸,更不敢让她看见。

本来半张脸的疤痕便已不好看。

脑海里闪过闫容谨那张五官深刻的脸,天弃抿了唇角,将面具戴上。

夜深人静,站在灯光伶仃的宫道上,一时间竟然不知何去何从。

夜风沁凉拂过,漫天黑幕下孑然一身,落寞寂寥便最容易被渲染。

沿着汉白玉道前行,在御花园入口假山旁,天弃看到了等在那里的身影。

四目相对,各自眼睛里都没有多少情绪。

“过来,陪朕走走吧。”风墨晗道。

说罢不等少年应声,径自背着手往前走去。

天弃抿了抿唇,跟上。

好一段路无言,之后还是风墨晗开口打破沉默,“以前朕也年少,对很多事情其实都懵懂。知道有的存在,朕并不上心。便是重来一次,朕也会是一样的反应。”

当年得知善睐怀孕,他心里并没有多异样的感触。

他自己就是皇家出生的孩子,兴许天生薄情,他完没有自己当爹了的自觉。

他跟善睐之间,至今他都不清楚,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后来被接回柳家大院,彼时方两岁多,朕也只是个不足二十的少年。巴豆跟红豆唤朕堂兄,跟他们差不多大,朕委实认不了做儿子。”

稍作停顿,风墨晗看向身边沉默少年,“这么多年过去,可恨过朕?”

人人都说七七是他的孩子,可是他不认他,便是现在,他也难以想象这个长得已经跟他一样高大的少年,兴许真是他儿子。

他没当过爹,至今膝下无子。

天弃好一会没说话,最后,漾出一抹似哭的笑来,淡淡凝着眼前男子。

他道。

“不曾恨过。”

“我跟一样,不想当我爹,我也不想当儿子。”

“别人都说我是的骨肉,倘若可以,我宁愿将那一身血液流干,还。”

若我把属于的血液流尽,我可不可以,跟红豆在一起?

第一九六六章 番外:良人(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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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月色下,少年狭长凤眸漆黑幽暗,眸底深处翻涌的,是无边痛苦。

像是痛苦吞噬而成的深渊,他在深渊底部绝望挣扎。

风墨晗撇开了眼睛,有那么一刻,竟不敢去对视那双眼。

生平头一次,他对这个少年生出了愧疚。

哪怕他,是整件事当中被设计的那个人。

倘若可以,他想掘善睐的坟,把她挖出来,质问她天弃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

“我也希望不是。”分道扬镳前,他一句话在夜色下淡若轻风。

如果不是,这个少年多桀的一生,是不是就能少受些痛苦。

于天弃来说,最痛苦的并非求而不得,而是他连去求的资格都没有。

翌日天明,红豆洗漱梳妆后走出房门,便被请到了长信宫大殿。

阳光明媚的清晨,南陵王正在大殿靠窗的长几前哄媳妇。

“笙笙,再信我一回,这件事很快就会结束了。”

“这次这事筹谋了大半年,开始的时候也说很快就结束,的很快便是月复一月。”

“这次是真的,夫君何时失信过?”

柳玉笙眯眼,“我觉得是故意把时间拉长,好让七七受的煎熬更多一些。”

风青柏神色极正经,就差指天发誓了,“误会了。时间拖得越久,女儿不也越难受么?我哪里舍得女儿不高兴?”

昨晚他差点要睡偏厅,这种事情有生之年不能发生第二次。

红豆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爹爹难得的低眉顺眼小情小意,跟他在外时道貌岸然模样天差地别。

这世上,也只有娘能治爹爹。

“爹爹,娘亲。”她唤了声,走进去。

“过来坐下,先吃早膳。”柳玉笙把女儿拉着在自己旁边坐下,一旁伺候的宫婢很有眼色的将熬得糯香的粥端了上来。

放到现在温度刚刚好。

“爹娘特地唤我过来,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嗯。”风青柏应了声,在女儿面前,神情柔和,“昨日七七给的礼物,可看过了?”

“看过了。”

“收好,不用还回去了。”

“……”红豆觉得自己果然是爹爹的女儿,连想法都一致。

苦了七七,没了传国玉玺,他就是个挂名皇帝,给她打工的。

“爹爹,我没打算还回去,拿来当个把玩物件。”不用问,只听爹爹说话她就知道,爹爹应该猜出来她收的是什么了。

风青柏眼底流出满意,大掌在女儿头顶揉了揉,“不愧是我风青柏的女儿。”

柳玉笙扶额,不忍直视。

她穷其半生,也没能让男人多两分善良。

“明日我们便要离开东越了,跟哥哥嫂嫂先回家,爹跟娘亲要去一趟西凉。”

红豆眉尖一蹙,疑惑,“爹爹去西凉作甚?”

难道是想去搅和了七七的朝堂,让七七更难过些?

爹爹睚眦必报,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早在半年前,他们偶尔提起七七名字的时候,她都几次听到爹爹磨牙冷笑了。

风青柏长眸转了薄凉,勾唇一笑,“爹跟巴念之间又堆了几笔陈年烂账,该去清算了。”

第一九六七章 番外:良人(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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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陈年烂账,红豆不知,也没问。

爹爹总把她当成十几年那个天真无邪的糯米团子,大人的事情是不会同她说的。

乖乖将一碗鸡丝燕窝粥喝完,期间红豆几次抬眸,最后作不经意般问,“爹,娘,七七没来跟们请安吗?”

几年没见,七七不可能连这点规矩都忘了。

昨天在宴场上碍着身份那还好说,宴会散后不打扰爹娘歇息也能讲的过去,今天要是还不来,就是真的不像话了。

柳玉笙凝着眼神闪烁的女儿,又叹息,她这辈子叹气最多的,大概就是为了这个女儿。

哪怕装得再冷淡,女儿心里终归放不下七七。

“来了,被爹赶走了,赶了三次,进来之前才刚被轰走。”

红豆,“……”是爹爹的作风。

放下调羹,红豆站起福身,“爹,娘,女儿不打扰们了,晨光正好,我去御花园走走。”

瞪着女儿明显带了些匆急的背景,风青柏长眸微眯,“刚才我应该直接把那臭小子扔出宫门。”

柳玉笙强忍笑意,“女大不中留。”

“他们可能是姑侄!”

“确定?”

“……”风青柏不说话了,若无其事状。

柳玉笙冷哼一声,也不揭穿他。

男人现在的样子,比起当年她爹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教他尝到滋味了。

离了长信宫,红豆强做自然的步伐变得急起来,小步到大步,再到奔跑,沿路往御花园行经宫外的宫道跑出去。

晨曦阳光下,少女眼底晶亮,仿若有什么死寂了很久的东西,正在慢慢回复生机。

七七没来找她。

她知道她其实也不应该去找他的。

可是……她什么都不会多想,就是看看他,跟他说说话。

他让她生气了那么久,她总要出出气才是。

就是这样。

六月的御花园,夏花绚烂,在晨曦薄雾中,拢于朝阳和煦金光下,极美。红豆没有欣赏的心情。

分花拂柳,终于在荷池旁的假山边上,看见熟悉的天青色身影。

挺拔,修长,孤单。

眼看他拐过假山就要看不见,她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红豆也不出声喊他,从怀里取了颗银珠子,扬手就往男子后辈砸去。

不出意外,被他稳稳接住,人也随之回过头来。

绝丽女子沐浴清晨柔光中,小手掐腰,歪着脑袋,微挑眉眼是对他的挑衅。

水眸红唇,眸光潋滟。

那般模样,无比鲜活。

天弃一个失手,将指间银珠子捏成饼。

“臣下,过来伺候!”

天弃嘴角一抽,“……”

昨日他自称臣下,今儿她就用上了。

他竟觉,极高兴。

“红豆——”他朝她走来。

“叫郡主,臣下。”哼,红豆转身就走,“既是臣下,就要做好臣下的职责。知道怎么做臣子吗?我拿了玉玺,就是女皇,敢怠慢,砍脑袋。”

女子小手作手刀状在半空砍了一刀再砍一刀。

他在身后,压抑不住翘起唇角,“臣下不敢。”

“不敢最好。刚才准备去做什么来着?”语调懒洋洋的,像是随口一问,“这里没人欢迎,准备回西凉了?”

第一九六八章 番外:良人(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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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弃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下半张脸上残留的淤青怕是被她瞧着了,只要稍想就知道那些伤哪来的。

被揍了,自然是因为引起公愤。

大家都在生他的气。

看着前方头也不回的姑娘,以及她支棱起来的秀气耳朵,天弃压下的嘴角又翘起,“没那么快回去,刚才想去买些礼物,送给郡主。”

“有什么礼物还能贵重得过送的玉玺?”她此间说话句句带刺。

他一点不觉难受,她肯跟他说话,他便欣喜。

他最怕看到她昨晚瞧他时,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

“听说东越都城留香楼新出了一款胭脂极好,我想去买一盒……送给郡主。”

他几乎没有送过她女子的这些小物件,也是晨时听路过的宫女说起,方动了心思,想给她买这种每日用的着的东西。

这样她每抹一次胭脂,兴许,就会想起他一次。

“还懂这些?”

“是听来的。”

“听谁说的?”红豆横眼瞧过来,蹙着眉尖,“们蛊医族的那些个圣女?”

他以前哪曾关注过女子用的胭脂水粉。

哼了声,红豆也不走了,转过身子到得他面前,仰起小脸瞪他,“娘亲说我唇不点而朱,胭脂都赶不上的好看!”

朝阳下,女子樱唇丰润,带着水光,如晨露玫瑰一般的色泽。

勾着人想去采撷。

而她,诱人不自知。

天弃喉结微动,猛地别开目光,“郡主不喜欢,臣下便不买。”

“爱买不买,本郡主管不了的私事。”红豆转身走,他的私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想是如此想,红豆没发现自己走路的脚步都显得气鼓鼓的。

反正他现在是她的臣下,他让她不开心那么久,她折腾他就是了。

至于他回去后爱跟哪个圣女在一块,自与她无关。

“郡主。”身后声音柔柔的。

“作甚!”她没好气。

“臣下是早晨听路过的宫女说的,只想给郡主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

女子再次转头,睨着他,“收起那点花花肠子,玉玺我拿了,不会还给。”

没了玉玺,他连圣旨都下不了,她倒要看看他还怎么打理西凉国朝。

最后不得捧着圣旨到她面前来,央她给他盖大印?

折腾不死他。

眼前金光烂漫,锦簇花团,红豆想着想着开心了。

“呀,说下一道圣旨,要从西凉跑回柳家大院找我盖个印,再重新跑回西凉,一来一回的,一道圣旨下达,至少不得三个月吧?新皇这般拖沓,朝堂上那些个臣子会弹劾吗?”

“……可能会。”他顺着她的话答,让她高兴,声音里俨然带着隐秘笑意。

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她才有这般简单又淘气的一面。

外人哪里瞧得着。

她依旧亲近他,她自己没察觉。

偌大御花园,女子背着小手,脚步轻快走在前头,眼角眉梢明媚胜过初阳。

她身后,青衣男子亦步亦趋,嘴角含笑,每一丝纹路里都有宠溺满溢。

不远处梧桐乔木下,两道身影驻足凝望片刻,悄然举步离开。

第一九六九章 番外:良人(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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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彭叔欲言又止,一颗老夫心都快操碎了。

皇上对红豆郡主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如今两人变成异性兄妹,可不代表皇上的情丝能一斩就断,让皇上大早晨的看到这副场景,不是扎心么!

闫容谨扭头看了眼彭叔皱巴成一团的老脸,哑然失笑,“彭叔,朕没想的那么不经事。”

“那也大抵是难过的。”彭叔嘀咕。

虽然他至今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但是他也年轻过不是。

那种心情他懂。

“是有些难过,但是又没有想象的那么难过。”眯眸看向远方,闫容谨低道。

这半年多红豆都呆在东越皇宫,可是他却未曾见她像刚才那般生动过。

有些事情果然不能强求。

她不会属于他,但是看着她重回快乐模样,他实则也是替她开心的。

“彭叔,朕或许是个合格的君王,却不是那个最适合红豆的人。”

彭叔沉默下来,他明白皇上的意思。

因为皇上没办法像那个少年一样,能为红豆郡主豁出一切,甘愿为臣。

只这一点,皇上输了,便跟红豆郡主无缘。

南陵王不会容许自己女儿受半点委屈,更不会容忍自己女儿在夫婿心里,排第二位。

“现在这样也挺好。”龙袍男子语气里透着释然,片刻后,又染上星点幸灾乐祸的恶意,“朕日后便是红豆兄长了,对红豆的事情,也是能管的。猜猜这些时日红豆受了那么多委屈,南陵王会如何整治那小子?朕亦能出一把力。”

彭叔,“……”他还以为皇上真大方,呵呵,狗屁。

……

六月夏日,白日里凉爽的时辰也就早上那么一会。

红豆正寻思日头大了该去哪里玩,巴豆带着闵姿来了,远远的就高声嚷嚷,“红豆,上街去不去?嫂嫂难得回一趟东越,想到街上走走,一块呗?”

天弃看看日渐升空的日头,“之前们没去逛过?”

看到妹妹跟天弃在一块,巴豆倒是一点不稀奇,鼻子喷了声,“还不是拜所赐?我跟闵姿是前儿才到的东越,就为了不露出破绽!”

至于不露出破绽给谁看,还用说么。

他爹真要折腾人,妥妥的虐心。

虐身的他都不屑。

天弃看了红豆一眼,以拳抵唇轻咳,是他活该。

“我来这边好一段时间了,也没自己去外头逛过,不如去金子叔的钱家酒楼吃冰镇雪梨?”红豆搭了腔,提议顿时引起几人意动。

“这主意好,天热就得吃冰镇的,咱走。”巴豆点头,人已经走到红豆跟天弃面前,手指往青衣裳的一指,“不带他玩。”

天弃,“……”昨儿夜里喝完酒的时候,不是已经哥俩好了么?

红豆、闵姿,“……”十岁打上的小孩都不干这么幼稚的事了。

“哥,他现在是我臣下呢,带着他也不敢跟咱玩。”红豆眼睛看别处。

闵姿掩唇忍笑,白皙玉指扯了下巴豆衣袖,“红豆说的是,七七现在是臣下,若跟主子凑一处不分上下,便是以下犯上了。”

天弃嘴角抽了抽。

这个大嫂,内里也不是个好惹的。

第一九七零章 番外:良人(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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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皇宫出到大街上,不管在哪一国,巴豆都是横着走的人物。

时隔几年重新回来,哪怕事情过去那么久,当初他在东越闹出的大事也还有不少人记得。

更甚这几年但凡家里有点家底的门户,都把他的画像给拓出来了让家族子弟纷纷牢记,日后只要在街上遇到这样的人,即便只有三分像,也得避着让着别招惹。

免得一不小心惹错人,累得整个家族就跟当初的闵府似的,分崩离析败落得干干净净。

是以都城大街上,四人所过之处,路人都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低头绕着他们走。

此行轻松,没有不长眼的往上凑。

到得钱家酒楼,亮出钱家腰牌,掌柜的亲自带路把四人往楼上雅间引,招呼的细致周到。

“这次金子叔怎么没过来?”到了钱家酒楼,自然而然天弃想起钱万金,问了句。

“逮钱庄去了,时间没赶上。”想起这事,巴豆乐,“久不回家不知道,金子叔怕死钱庄真跟小姑姑粘一块,年前就开始张罗着给钱庄相亲,结果人挑好了,钱庄跑了。”

“听太公太婆说,以前金子叔也是这样,没到相亲的时候必定逃跑,钱爷爷脸上的皱纹,有一半就是那时候被金子叔给气出来的。”

提起这档子趣事,几人忍俊不禁。

刚才赌气一说不带七七玩,转眼就乐到一处去了。

闵姿对此感触最深刻。

再此之前,她是没见过七七的。

她去柳家大院的时候,七七已经失踪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三人相处的模样,亲如一家人,哪里生得出什么隔阂。

同样的,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小姑子原来可以如此鲜活,一颦一笑,一个转眸之间皆是俏皮灵动。

压在她眉宇间的那抹愁郁,此时再寻不见,这才是红豆真正开心的样子。

好像整个人,终于完整了。

不似此前,哪怕脸上笑着,眼睛里也是空的。

她看向天弃,浅笑问道,“这次可会回柳家大院看看家中长辈?该没有什么,能掣肘住了吧?”

天弃愣住,巴豆红豆齐齐朝他看来。

一人凶巴巴的,像是随时要甩出拳头。

一人佯作淡然,眼里又是掩都掩不住的期待。

“回。”他答。

“答得那么勉强,等回去了,太公太婆非棍棒伺候不可!”巴豆哼哼。

天弃垂眸笑道,“太公太婆打也是应该的,是我不孝。”

红豆本是不想开声的,又忍不住,“太公太婆若听到开口喊他们,一定很高兴。”

太公太婆,是最善良最温暖的人。

便是打骂自家孩子,那也是因为疼爱。

天弃自然懂,“嗯。”

他没说过,他极想念那里,想念那个大院,及大院里的人。

晃眼数年,他比起离开的时候,模样有些少许的变化,太公太婆他们……年岁也更长了。

可是牵绊彼此的亲情,却不会随着年月减淡转薄。

大院里人多,好些是并无血缘关系的,但是只要身处那里,便是真正的一家人。

第一九七一章 番外:良人(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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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冰镇雪梨,在雅间闲聊一会,离开的时候已近晌午,一行还得赶回宫里跟爹娘用膳。

走出门的时候,巴豆又开始斜眼瞧天弃,“陪长辈用饭,那是咱大院里的规矩,现在已经算不得是大院的人了,免了。”

天弃不着痕迹看了前头目不斜视的女子一眼,“我去请个安就走。”

“请什么安,殿门都进不了。”早上这货被老爹着人轰了三次,他可是知道的。

“礼不可废。”

“随,反正我是不会帮求情的。”

不是他不把七七当兄弟,谁让七七是男的?

要是个女的,柳家大院最宝贝女娃,兴许他还能帮他说两句好话。

眼下?他敢说,他爹敢把他脑门往地上踩。

不出所料,回到长信宫,天弃依旧没能进去大殿门。

时值近午,正是用午膳时间,长信宫大殿里齐聚了三国君王,跟南陵王夫妇坐在一块言笑晏晏,闻听西凉皇天弃殿外求见前来请安,愣是没一个人开口帮他求情。

人缘败得足足的。

甚至每个人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包括君子如玉的东越皇闫容谨。

天弃不痛快,就是他们的痛快。

“皇叔,这几天尽忙着宴会的事情,忘记跟说,交代我盯着那边,果然有些眉目。左荣死讯传过来后,风青岩父子就开始动作频频,我已着人把他们控制起来了。”轰走了天弃,风墨晗继续他们之前的话题。

风青柏点头,淡道,“先把人看好,等我回去再做定夺。”

“真要去西凉走一趟?”问的是段廷,“巴念被逼着交出了皇位,人也被七七软禁起来了。都说狗急跳墙,他落到这份上,只怕手段用尽,在他身上也撬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那个人不是个软骨头。”

“呵,”风青柏笑,风淡云轻,“我知道他不怕死,但若有足以让他心动的筹码呢?”

在场众人一怔,脸色微妙,对巴念很是有些同情。

“那七七要如何……”处置?

“我若能活百年,还有六十多年能慢慢用,不急。”

众人,“……”他们最同情七七。

东越盛宴散场,各国使臣已经先行返程回朝,各国帝王反倒是最后才走的。

分道扬镳的时候,段廷仍旧还有不甘心,“这一次我北仓是最吃亏的,损失那些我且不计较了,但是七七那个小混蛋,以后见着我还是要揍的,提醒他,不准还手。”

风青柏嗤笑,“能不能有点骨气?”

“骨气能帮我打赢?我是皇帝,他也是皇帝,他功夫还比我高。”视线在风青柏身上上下溜了一圈,段廷酸溜溜,“我要有红豆这样让人一直惦记的闺女,我还用得着找帮忙?我叫他跪他不敢站着。”

“滚犊子!”风青柏冷冷的,爆了粗。

踹走了段廷,跟风墨晗巴豆红豆分别的时候,风青柏把想要踏上那艘段的天弃给揪了下来,“跟我回西凉。”

天弃默了默,点头。

红豆站在船头,樱唇轻抿,最后朝她娘亲唤了声,“娘——”

她想带七七回去看一眼柳家大院。

柳玉笙朝闺女笑得柔软,“乖,走吧。”

第一九七二章 番外:良人(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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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弃这次到底没能跟青梅竹马一道走,被迫上了风青柏的贼船。

然后被风青柏赶到了尾舱。

“风叔,柳姨。”天弃隔着船窗轻唤,无奈至极。

到现在为止,他都没能好好对他们行个礼。

意料之中,船舱里面的人压根不屑搭理他,烧茶洗茶杯的时候,过茶杯的水直接往窗外倒,差点淋他一身。

最后还是柳玉笙开口,“七七,先下去歇着,风叔看着就来气,别杵在这儿气他了。”

天弃,“……”他已经被嫌弃成这样了。

大院里除了太公太婆外对他最是心软的柳姨都怼他。

乖巧了十几年,临近二十郎当的年纪,天弃才体会到什么叫人厌狗嫌。

等天弃退下去了,柳玉笙才朝着对面男子好笑道,“一把年纪了,还同个孩子置气?老脸臊不臊?”

风青柏冷哼,“爷奶爹娘最是心软,我若不在,这小子几句话就能把几个老的哄得服服帖帖,待我回去的时候,大院得翻天了。”

他能给那混小子翻天的机会?

他闺女红豆自打从蛊医族回来,近一年的时间,就没有真正开心笑过一次。

他闺女难过了多久,七七要体会的,就得加倍。

柳玉笙没有说话,单手支颌看男子黑沉黑沉的脸,他额角处甚至能看到青筋隐隐跳动。

可见他有多恼七七。

看着看着,柳玉笙噗嗤笑了出来,两手将男子紧绷的腮帮子揪住,左右拉扯,“夫君,如今可活成了当初我爹爹的模样。以前爹爹看的时候,也是这么咬牙切齿。”

风青柏脸一黑,拒绝回想,拒绝承认。

“说,女儿会不会悄摸摸跟过来?”

“……”风青柏不愿装淡定了,累,“真要来了,我直接把那小子大卸八块丢运河里喂王八!”

“其实也不必,我看两个孩子克制的很,若他们真的是姑侄,反不必我们操心。”最开始担心的是她,如今看到两个孩子之间的恪守,她放下心了,反倒是一开始瞧着淡定的男人,看七七越来越不顺眼。

柳玉笙思及莞尔。

没瞧见对面男人在她说话的时候,眸心微闪,顾左右默不作声。

东越离西凉最近,航船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抵达西凉皇城。

这期间天弃也是绞尽了脑汁想求得原谅,奈何他对上的南陵王,心硬如铁。

大半个月的时间,硬是半点进展都没有。

莫名的,天弃有种长路漫漫之感。

回宫第一天,风青柏连休息都不曾,直接提见巴念。

软禁宫殿打开了大门,外头光线立即铺陈进来,明晃晃的刺眼。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十几年时间过去,再看到风青柏,巴念眼里依旧恨怒滔天。

他从辉煌到败落,是风青柏一手造成。

赔出去的八城,至今仍是他烙印在他骨髓上抹不去的耻辱。

若没有当初那一遭毁了他泰半垒筑的根基,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未必是天弃。

“怎么,王爷来痛打落水狗?我已经在泥泞里了,只怕王爷来了,也不能尽兴。”

第一九七三章 番外:良人(50)

“泥泞里的狗,再去多踩一脚不过脏了自己的鞋,多此一举。”

男子的话冷漠,并不含什么色彩,却把巴念气得脸色涨红发青。

这话在提醒他,他如今连做南陵王对手的资格都没有了。

说南陵王来打落水狗,他还是高抬了自己。

“你总不会是来好心解救我的吧?”本是嘲讽之言,没成想,巴念看到坐在那里高贵男人眉峰挑了下后,点头。

他当即想嗤笑出声。

他跟风青柏什么关系?都想弄死对方的关系,风青柏会那么好心,来解救他?

要知道抢了他皇位的,可是风青柏亲手教养长大的人!

“做个交易。”在他大笑声中,男子淡淡开口。

他的笑声很大,充斥整个空荡荡的殿宇。男子的声音很轻,轻的风吹一吹就散。

可他就是听清楚了他短短四字。

笑声敛了,他深深看着风青柏,“什么交易?”

“这几年本王私下里在调查的事,你应该多少听到点风声,你告诉本王天弃的身世,本王还你皇位。”

皇位,那个天下人趋之若鹜,皇室子弟拼得头破血流的东西,在男子嘴里,如同随手可弃的敝履。

这天下间,也只有风青柏。

巴念咧嘴一笑,“我不知道。”

说这句话,他心里更多的是对风青柏的忌惮和嫉妒。

他想不明白,同为皇室中人,凭什么风青柏能那么清高。

他当真一丝半点,都不曾觊觎过那个位置?

男人好像看破了他的心思,“本王若想要那个位置,唾手可得。至于你西凉,纵然如今打了个翻身仗,也不过金玉其外,内里却是拿不出半点能撑门面的东西,本王看不上。”

句句扎心。

直刺得巴念脸上假笑维持不住。

他眸底光色变换,每一个细微表情都落在风青柏眼里,薄凉唇瓣勾出些许弧度,“左荣已经死了。当初他能从南陵宗人府逃脱,是你帮的忙,有人跟你里应外合。逃离南陵后他就到你身边做你的谋臣,为你出谋划策,更是应你指示,去蛊医族做了个间谍。指示你低估了左荣的野心,没想到最后他会背叛你,利用蛊医族的控蛊术,把你从皇位上拽了下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视线一直紧攫巴念,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看到他瞳孔骤缩的反应后,话语不紧不慢继续,“而左荣,拿捏新皇的筹码,就是他知道新皇真正的身世。可惜他也没想到,新皇竟然会不管不顾,干脆利落杀了他。”

“哈哈,哈哈哈!你说的没错,可纵然你都猜对了又如何?”巴念扭曲着脸,阴阴沉沉笑起来,“左荣已经死了,你也别妄图想从我嘴里得到答案,我纵是死,也不会让你得偿所愿!我要让你们一辈子因为得不到真相寝食难安!”

“你以为真相于本王而言很重要?”男子也勾了唇,笑得清清淡淡,“我们都猜天弃生父是南陵皇,如果这是真的,你们又哪里能有话说?”

第一九七四章 番外:良人(51)

“偏生左荣自作聪明,把这件事情拿来当筹码,如此一来,其实本王能不能得到真相就不重要了。”

巴念呼吸不自觉滞了下,背后绷紧。

便听得男人继续道,“因为本王想要确定的,不过是天弃究竟是不是风墨晗的儿子。答案本王早就得到。”

“若真是如此,王爷又怎么还会屈尊降贵到我这禁宫来,甚至以皇位为饵?”巴念声音僵硬,强撑自信,“只怕王爷并不如自己说的那么漠不在乎。”

“因为当局者迷。本王说的,天弃不一定会信。”

“不过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孽种,王爷那么关心他作甚,可不像王爷作风。”

“到底是本王亲自养大的。本王还有点人性,不似你,能活埋亲爹。”无视巴念骤然难看下来的脸色,反正那张脸上能看到的所有颜色他都看全了,风青柏手一抬,玄武玉玺落在身旁檀木桌面上,“一句话,换传国玉玺,给你三息时间,逾时不候。”

巴念视线从玉玺移到风青柏没有表情的脸上,又回到玉玺,之后视线再移不开,手指不断抓握,告诉自己这定然又是风青柏诓骗他的圈套,可是饶是如此,他发现自己还是经受不住诱惑。

传国玉玺近在咫尺,他拿一个风青柏已经不在乎的答案去换回来,有何不可,有何不可……

就算真的诓骗他,他境地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要是真的借此翻身呢?

半晌,他开口,说出了个名字。

风青柏笑笑,起身,即刻离开了这座冷冰空荡的殿宇,不多一字。

没有带走玉玺。

他刚转身,巴念就再按捺不住,痴狂往玉玺扑去,将之紧紧搂在怀里。

玉玺,传国玉玺,又是他的了,是他的了!

他要立即联络旧部,把天弃赶下台,把他关到最阴暗的牢房!

他又是西凉的皇帝了!

然很快,他就觉出了不对。

玉玺在他手上摩挲过无数回,触手不是这样的感觉。

不对。

这是……假的!

“风青柏,你这个卑鄙小人,言而无信,你不得好死!”

已经走到大殿门口的男人回身,长眉轻蹙,疑惑的“嗯?”了声。

“你居然拿假玉玺骗我!”

“本王没说要给你真的,如何算得骗?”男子无辜反问,随后背手继续轻飘飘离开,“柳家大院有个善雕刻的酒老,你不可能不知道啊。这东西是酒老作品,拿着当个玩具吧,尚可以做做梦。”

巴念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半晌吐不出来,最后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昏过去前他犹自在恨。

早知道的,全是风青柏的陷阱!

殿内谈判的时间里,天弃没有过来掺和,也不想错过了知道答案的第一时间,是以全程都在宫殿不远处的园林乔木下等着。

皇上站在这里,宫中宫女内侍不敢过来打扰,多远远避走,便是巡逻的禁卫军都没有往这一边巡来。

炎炎夏日,烈日当空,这一片却显得异常静谧,只有夏日初起的虫鸣。

天弃一直看着那方殿宇大门。

第一九七五章 番外:良人(52)

风青柏的身影一出现,天弃立即迎了上去,“风叔!”

狭长凤眸漆黑,闪烁异常光亮,从风青柏入殿后就一直紧攥的拳头到现在都没松开过,掌心早被汗水浸透。

他想要立刻知道答案,却迟迟问不出口,背后藏着他少之又少的胆怯。

想听,又怕去听。

男子没说话,淡淡睨了他一眼,“今日我暂且在这里歇下,你去定明日返程的船,本王要回南陵。”

“风叔……巴念说了吗?”忐忑的,他还是咬牙问了出来。

男子顿住脚步,看他,“关你什么事?”

“……”几乎立即的,天弃开口认错,“我错了风叔,你要怎么罚我都行。”

风青柏没理会,冷哼一声走开了。

现在不正在罚着么?

折磨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虐心。

七七在柳家大院得长辈喜爱,他要是跟巴豆一样把人揍得五颜六色,回家了还得受长辈责怪。

现在这样,挺好。

天弃看着男子慢悠悠离开的背影,没有追上去。

相处多年,男人什么性子他自然知晓。他不肯说的事情,任凭天崩地裂他也不会说。

风叔就是要让他难受,看他不顺眼。

他得乖乖受着,这样才能勉强消一消风叔的怒气,也许。

唤来内侍,命人把南陵王伺候好了,天弃又亲自去定返程航船。

亲力亲为。

眼下,他务必得伏低做小。

他要回柳家大院!

把男人交代下来的事情办妥后,天弃才又去了软禁巴念的禁宫。

彼时天已入夜。

殿内没有掌灯,远远的还在殿门口就能听到里面的咆哮咒骂,近乎癫狂,语无伦次。

全是咒骂南陵王。

天弃没有入内,而是站在殿门口,静静听了半晌才离开,走的时候,一双漆黑眼眸晶亮,隐隐发红。

……

转眼十月,金桂飘香的季节。

杏花村没有种桂花,但是放眼望去,能看到远处罗浮山绿黄相应的绚丽色彩,昭示着金秋的到来。

青河边上遍野的稻田该丰收了。

河岸两边的村庄,每个角落都洋溢着欢笑声。

这样的快乐安宁,已经持续几十年。

看到如今村庄的光景,没人会想到,四十多年前,这里也曾惨雾愁云,家家户户穷得数米吃饭。

田地里青壮年割稻子热火朝天,一群老家伙坐在田埂上树荫下,边喝水纳凉,边回忆从前。

“安才那个老不死的,前几天也当上曾祖了,他孙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老村长柳金福望着河那边隐隐绰绰节次鳞比的大瓦房,眼睛笑起来全是深刻的鱼尾纹,“想想当年跟咱村子抢水源,那老东西带着下坡村的堵住上流源头,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

“当年因为这事情两村子打架,我家老二头上还给开了瓢呢。当时都意气,现在一转眼,斗气的老家伙们都白头了。”柳老爷子眯眼,想起那段时光,又苦又乐。

彼时谁都没有想到日后他们会有这番光景,两个村子还好成了一家人。

他话刚说完,坐在两侧的老头齐齐挪了下,远离他三尺,对他嫌弃得很。

“你可滚远些吧昂,白头?你别跟咱比,回去自己照照镜子,扒拉扒拉你有几根白头发!”

第一九七六章 番外:良人(53)

柳家大院那几个老的,是真让村子里外老头老太太嫉妒。

谁的年岁不是越长越老?就他们家里那几个,年年看着脸盘都没什么大变化。

柳金福脸黑沉黑沉往柳老头脑袋上瞅了眼,这老东西年纪比他还大上几岁呢,他今年头发已经白成霜了,这家伙脑门上还能扒拉出一半的黑头发。

显摆啥呢?

几个老家伙对他不痛快的眼神,把柳老爷子气乐了,“你们几个好意思?老子每回捧着的大茶缸子茶水,只要往大槐树下一坐,哪回没被你们抢光的?吃的喝的都一样,你们显老还怪我年轻?”

“滚犊子你!”

“臭显摆!”

“你也真够不要脸的你年轻?今天多大了?七十多了喂您老!”

几个一把年纪的,聊着聊着动上手了,你推我一下,我捶你一下,倒跟老顽童似的显了童心,看得田地里青壮年妇人们一阵乐呵。

这几年家里大家长年纪越来越大了,家里后生辈不准他们再下地干重活,老家伙们也闲不住,哪怕是过来看看,心里也更踏实。

乡户人家,最喜爱莫过于收获庄稼,那是全家人一年辛劳的成果。

如今的每年金秋,把一筐筐谷子往家里挑,乡户人比每个月拿到酒坊上工月钱的时候还高兴。

银子他们不缺了,吃喝也不愁,放不下的,还是地头里那点东西。

说笑打闹间,田边小路一头出现了女子纤细身影,几个走在一块,两两抬着大木通,朝这边走来。

柳金福老眼昏花,也拦不住他认人厉害,“哟,红豆跟喜鹊几个小姑娘给送水来了!”

说罢朝田地里扬声高喊,“都把水袋子拿来,装水了!”

埋头干活的人倾巢而动,水袋子全往几个老家伙面前擂。

柳家大院每天送几桶水过来,到底有限,先抢先得。

不怪大家伙这么疯,柳家大院的水是真好喝,特解乏。

是用福囡囡特制的茶叶煮出来的。

远远红豆就看到这边景象,跟身边姐妹嫂嫂相视而笑。

柳老爷子坐在路边上往这方打望,瞧着小曾外孙女脸上烂漫笑意,老怀安慰。

他们家红豆可算能开心笑了。

“太公,太婆叫你回家呢,让你帮着烧火去。”还没走近,红豆就递话过来。

“咳,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回去。”柳老爷子老脸有点发红,“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爱粘人。我先回去看看,回头再来跟你们唠嗑。”

柳金福几个翻了他白眼,连声都懒得吭。

这得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话?那张老脸笑成花,黑红黑红的,可看不出半点勉强。

几个小姑娘抿嘴偷笑了,老家伙眼瞎看不到啊?

老爷子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回家了。

村口处,有马蹄声飞扬。

远远传到这边来,虽然看不见马车,光是听声音,也能猜到定是柳家大院来人。

红豆尚笑着的小脸呆了下,心头一下跳起来。

“红豆,会不会是你爹娘他们回来了?”

“小姑姑,你跟我嫂嫂帮着分一下水,我回去看看!”话没说完,红豆就往家跑。

心跳越来越快。

第一九七七章 番外:良人(54)

头顶骄阳还带着夏的余热,汗珠从额角沿着脸颊流下来,红豆顾不得去擦。

奔跑的一路,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无法控制的激动、期待、雀跃从心底密密麻麻钻出来,又夹杂一股害怕希望落空的胆怯。

回到柳家大院,马车已经停在门口,车上无人。

红豆喘着气,下意识改跑为走,甚至刻意放慢了速度。

心已经飞进院子里,人却不敢直接往里闯。

这一刻,害怕失望盖过了其他所有情绪。

近至大院门口,深吸一口气,红豆抿了小嘴,抬脚跨进门槛。

他便是不回来,爹娘也回来了,她不是只挂念他一个人。

等进去了,眼睛不受控制往堂屋处瞧,眸光猛地一滞,迸出光彩。

她看到了天青色,跪在堂屋中央。

及此红豆才发现,往里总是笑语欢声的柳家大院,此时静悄悄的,寂静无声。

堂屋里明明坐满人,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心里什么情绪都因着那抹天青消散了,红豆垂了下眸子,无事状走进去。

她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失踪那么久的人回来了,家里人总会受到些冲击。

而且太公太婆记挂了七七那么久,后来又知道了是他自己不肯回来,心里没少难受。

如今孩子冷不丁回来了……红豆突然就幸灾乐祸起来,看着吧,有他好受的。

最先发难的皇太后,当初那一头银丝如今已经不显眼,家里白头发的有好几个了。

“风青柏,西凉要亡国了?西凉皇落魄到要来我们这大院儿避难?”

只字不提七七二字,连看都不多看那个少年……不,青年一眼。

西凉皇三个字,可讽刺了。

“避难倒不是,不过是丢了玉玺,死皮赖脸跟着回来了。”风青柏把死皮赖脸安在了最不可能这样干的七七身上,这回半点没黑他。

堂屋里一家子几个长辈加上小辈以及看热闹的酒老、魏红等,乌泱泱十几人,把整个堂屋左右侧围满,目光齐刷刷落在跪着的青年身上,人人不开口,只瞧着。

红豆寻了小姑姑秦宜旁边的位置坐下,在那里能清楚看到七七表情。

她就看他怎么认错认罚,这回太公太婆是真生气了。

这里可没人把他当西凉皇,更不会顾忌他的身份。

在女子走进来的第一时间,天弃就已经察觉到了,只是眼下这情况,他没敢回头,免得风叔一个激动,他可能有生之年都没办法再同红豆说话。

他看着她坐到他斜侧面,知道她是特地选的风水宝地好看他怎么出糗,可是他依旧高兴。

终于回来了,高兴。

见到了太公太婆这些打他小时候就疼爱他的人,高兴。

又能跟她一块呆在这里地方日日相见相伴,最高兴。

跪在这里,他一点不觉得丢脸。

柳老婆子是最沉不住气的,哪怕心里还在生着气,听风青柏说七七丢了玉玺,最先反应仍然是替孩子担心,“丢了玉玺?怎么会丢了?这、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哎哟七七可咋办!”

第一九七八章 番外:良人(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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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最见不得柳老婆子这样,前一刻还难受得不说话,气孩子不愿着家,转眼事情还没整明白就先破功了,要不要老脸?有没点原则?

有些人花再多时间耳濡目染费心熏陶都没屁用!

“他现在一个大男人,连皇帝都当得上,不过弄丢个玉玺用得着一个老婆子担心啊?省点力气,他该咋办咋办!”最多就是不当那狗屁皇帝回柳家大院。

要是惦记权势不舍得放手,滚回去也行。

柳家大院没了谁还不是柳家大院了?

秦宜就坐在皇太后边上,伸手轻轻拉了下娘亲袖子,低唤,“娘——”

她娘亲性子冷硬,对大院里人最是护短,七七不肯着家,在娘亲那里就等于捅了马蜂窝,出口的话着实不好听。

“怎么,还想替他求情?他不想想这些年家里有人惦着他有多难受?他可曾捎过只言片语回来?”女儿求情,皇太后说话依旧不好听,到底缓和了语气。

她只是替莽妇委屈。

那老婆娘别看总是风风火火的,跟个炮仗一样被点着了抄起扫帚就能揍人,整个大院里,实际就属她最心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她不在旁边敲打敲打,转过头莽妇就得逮着七七好孩子好孩子的叫了。

能那么便宜这个混账小子?

皇太后的话在堂屋里顷刻引起共鸣。

本来看七七跪在那里乖乖任骂一声不吭,同小时候一样乖乖巧巧模样,陈秀兰跟杜鹃两个已经开始心软了。

听得皇太后的话,再想起爹娘背地里叹的那些气,立即硬起心肠来。

不吭声。

不舍得打骂,那也不能开口帮着求情。

七七孤立无援。

柳老爷子也硬起心肠来了,人回来了他们自然高兴,但是原则还得有,该教训的不能少了,否则孩子做错长不了记性。

“柳大公公柳二公公他们还没回来,等他们回来了,少不得一顿揍。我们几个老家伙老了打不动了,就先跪着,不许起来!”

七七乖顺点头,哑着声音说好。

视线在堂屋环视,掠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几番压下眼底冲上来的灼热,没让湿意涌将出来。

“太公,太婆,萧奶奶,秦爷爷,大婆婆,二婆婆……”一一喊过去,天弃嘴角挽起轻软笑意,声音也轻轻的,“我很想们。”

“七……、跪外边去,不许说话!”柳老婆子差那么一点点,就要伸手把孩子抱住了,接触到皇太后的警告眼神,这才又转了口风,佯作硬气。

她不是那种一句话就能被哄得心软一塌糊涂的人!

然后瞧着七七当真朝他们叩了一个头后,乖乖走出去跪在大太阳底下,老婆子又心疼了,急得想上火还不知道怎么说。

早知道该在院子里种几颗树,这大太阳的还有树荫能遮遮荫。

她怎么嘴巴一秃噜,让孩子跪外边去呢,十月的太阳晒久了人也晕头啊!

整个堂屋的人都瞧着老太太脸色变了变去,及后在老太太朝他们看来的时候,纷纷扭开头别开眼,不接受老太太眼神求情。

第一九七九章 番外:良人(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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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奶奶,这次我去西凉,弄清楚七七的身世了。”风青柏被妻子掐了下,找话题开口,把老太太注意力拉过来,免得她老想着给混小子求情。

果然这话立即引起所有人注意。

便连红豆也把心神从外面男子身上全部收了回来,面上装着平静,实则心头砰砰急跳,唇角不自觉紧紧抿起。

“阿修别卖关子,赶紧说!”柳老爷子催促,一群人眼巴巴的望着风青柏,等他说真相。

风青柏不着痕迹瞧了眼女儿,“七七不是小风儿的孩子。整件事情跟七王爷风青岩父子有关。”

开了个头,后面的事情风青柏也没再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这是家里人一直想知道的事情,无谓瞒着让他们难受。

当初巴念把善睐送入南陵皇宫,打的就是龙嗣的主意。彼时南陵朝堂形势,三角鼎立的局面已经崩塌,风青柏独大,而左相跟柳太妃两方势力皆在争斗中落入败局,这种时候巴念出现,三方立即一拍即合,合力想要颠覆南陵江山。

善睐是其中能起最大作用的棋子,因为她是蛊医族圣女,而蛊医族有秘术,在圣女体内种下秘蛊,与男子交合后必定有孕,生下来的孩子,也即人蛊。

巴念厌恶善睐蛊女的身份,又贪婪的想要她孕育出的孩子拥有西凉皇室血脉,日后生出来的龙嗣能夺得皇位,那么南陵就等于完完全全落在西凉皇室手中。

是以巴念挑了皇族子弟,与善睐野合。最后设计风墨晗,让他吃了哑巴亏。

那一晚,两人之间实则什么都没发生。

及至后来左相入狱,善睐也事情败露被抓进宗人府,眼看风墨晗连骨血亲情都不顾,半点没有顾念晒善睐腹中骨肉网开一面的意思,巴念方跟风青岩父子合作,把人从牢中救走。

“这么说来,七七的亲生父亲是西凉皇室中人?他人呢?”柳老婆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死了。”风青柏淡道,“确定善睐有孕后,那个人就被巴念悄悄杀了。”

“……”堂屋里沉默了好一瞬,震碎三观,也为皇室的诡谲无情胆寒。

同时也没想到,一直被他们惦记的猜测的有关七七的身世,最后竟是这般不堪。

屋里说话的时候,跪在外面的七七都听得到,只是一言不发,面上没什么异样表情。

仿似那个还没出生就成了棋子的人不是他一般。

红豆心里密密麻麻的疼。

“七七长这么大,除了在柳家大院那些年,就没好过过。都是那个叫巴念的畜生害的,怎么会有这么阴毒的人!”柳老婆子气得浑身发抖,至于七七那个娘亲,她连骂都不骂了,嫌脏了嘴。

而且在孩子面前,再怒再恨,她也不忍继续去揭他的伤疤。

整理好心情,擦掉眼角湿意,老太太起身,“们刚回来,我给们做点吃的去,七七……”

她想说也别让孩子跪着了,这时候孩子心里指不定比他们更难受。

话没出口,接获一众面无表情的瞪视。

“……做错事还是要罚,就罚他跪到老婆子我做好饭!让他以后长好记性!”

众这不还是减轻刑罚了么?

第一九八零章 番外:良人(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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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去做饭,老爷子自然要去当烧火夫的。

陈秀兰跟杜鹃两个也要去帮忙打打下手。

魏红则赶着去传播七七被罚跪的八卦去了。

堂屋里一拨人顿时散得七七八八。

趁着饭菜做好前的这点功夫,风青柏跟柳玉笙则回了内院,稍作梳洗,换身干净衣裳。

到得内院,周围没人了,柳玉笙沉静面容方显出愁绪来,轻叹了声。

“当初那件事情,七七是受害者,小风儿也是受害者。七七尚能苦尽甘来,可惜小风儿……”

风青柏沉默,片刻后拍拍妻子的手,“皆是命,其实小风儿心里早有所觉。”

柳玉笙惊道,“御医不是查不出来么?他知道他——?!”

“以前或许不知道,后来他与凤弈坦诚心迹,两人好得如胶似漆,至今十几年凤弈却从未传出有孕的消息,他们夫妻俩应该都猜到了。”

房间里静默下来,气氛压抑。

当初善睐逃脱后,柳玉笙跟太医院的人连番对风墨晗进行过好几次彻查,都没查出他身体有任何问题,彼时大家都以为是虚惊一场。

谁能想到善睐用秘术,早祸害了风墨晗,让他终身不育。

如此,当初若是善睐没有失败,又或者风墨晗稍微顾念骨血之情寻要这个孩子,那么七七会是风墨晗膝下唯一的儿子。

南陵皇座,最后只能是七七的。

这便是巴念跟善睐的最终目的。

“小风儿没把真相告诉我们,应该是不想我们为他忧心。此事也别让爷奶他们知晓了,免得他们更难受。”风青柏低道。

柳玉笙点头,她也是如此想想。

那些肮脏事,无需玷污了长辈们的耳朵,惹他们动气。

思及此柳玉笙冷笑,“估计巴念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他会落得如今的下场,被七七将他拉下马了,夺掉了他的位置。恰好七七是西凉血脉,也算歪打正着。他只要活着一天,每每想起,都要食不安生睡不安寝,日日受啃心噬骨之痛!”

明知七七真正出身,看着七七在善睐身边受那样的苦,巴念却从未生出把七七带回去的意思,怕的就是带回去一人,就多一个人想抢他的皇位。

天道好轮回,最后他依旧要死在七七手里!

万般皆报应!

堂屋那边,长辈们都走了,皇太后不想看着莽妇心软的样子生气,也回了后院眼不见为净,一时间就剩了红豆、秦宜跟闵姿。

秦宜瞧着侄女坐立不安频频往外瞧的样子,打趣,“自小极护七七,要是心疼,出去跟他一块受罚好了,大哥见着了,定然心软,不定就免了七七的罚。”

红豆咬唇嗔她一眼,“谁心疼了,他现在受罚那是该的,让他自个跪。”

太婆做饭手脚麻利,三两个小菜不过一会功夫,七七便是跪也跪不了多久。

她要是真出去陪着他,爹爹面上会放过七七,背后惩罚势必加倍,还不如她现在心狠一点。

想是这么想,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往外走,在秦宜跟闵姿窃笑声中,走到院子中跪着的男子面前,悄悄扔给他两个巴掌大小的软垫子,“垫着,一会起身的时候记得把东西藏好。”

第一九八一章 番外:良人(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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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被秀气小巧的绣花鞋尖踢到面前的两块棉垫,天弃心头一片柔软。

探手将棉垫拿起收进袖中,他抬头,微弯黑眸闪烁温柔阳光,“我收着,下次用。”

红豆磨了下牙,看着那张洋溢出生气的脸,硬是没能说出更刺人的话来。

下次用?他以后还想跪不成?

红豆转身走人,不想理他了。她可不是小时候那个软乎乎的女娃儿了,没那么容易心软,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单纯继续心无旁骛的护着他。

让他跪呗,向阳生长嘛。

“红豆。”转身之际,身后传来男子极好辨认的沙哑声音。

红豆心头还蹿着无名火,抿唇不搭理他。

“南枝。”又是一声,仿若卷在舌尖轻轻含着般缱绻。

红豆心尖蓦地发颤,那一声,好像有人贴着她耳边,对着她无声呢喃。

脸颊轰的一下就着了火,控制不住,红豆返身在男子干净的天青衣摆上狠狠跺了一脚,落荒而逃。

从后看去,尚能看到女子耳根红得滴血。

天弃默了下,低头看着自己衣摆上那个小小的鞋印子,嘴角一点点扬起,无声笑意在唇边泛滥。

所幸他还记得自己在罚跪认错反省,没敢笑出声音来。

抬头,头顶是十月娇艳秋阳,阳光入目刺刺的,热暖,明亮,在他阴暗心房撒了满满金光,驱散了每个角落潜藏的阴霾。

世界明亮。

柳家其他人如柳大柳二柳知夏柳知秋巴豆魏深等青壮劳力回来的时候,已是夕阳暮晚。

巴豆回家得知天弃终于被罚跪后,拍着天弃肩膀语重心长,“咱家家规甚严,以后放聪明点,别一把年纪还见天被罚跪,底下小辈们看了成什么样?”

天弃面无表情不说话,巴豆觉得从来没像今天那样喜欢他。

从小到大,整个大院被罚跪的总是他一个,只要有他在,任何别的捣蛋鬼就显得不起眼了。

他包圆了所有家规。

七七小时后多乖啊。

知道他也被罚跪了,那种感觉不能更爽了。

快乐果然得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才能更快乐。

天弃木着脸,把肩头搭着的脏手拍了下去,然后在柳大柳二虎视眈眈的目光中,乖巧低顺垂下脑袋装可怜。

他还得想折,回家第一天,无论如何不能被扔出去。

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只能不要脸。

这晚大院鬼医的晚餐过后,红豆跟秦宜、闵姿手挽手回闺房了。

姑娘大了有了自己独立的小院落,三个年纪相仿的正好住在一块,因为跟巴豆还没正式成亲,闵姿的房间被安排在红豆旁边。

三个姑娘凑在一处,聊的话题永远脱不了女儿心事。

虽然红豆跟七七之间的相处看起来跟小时候没什么区别,但是秦宜心细,还是瞧出了异样端倪。

闵姿则因为已经识了情滋味,对这些事情也更加了然于心。

两人坐在红豆对面,皆满脸新奇与揶揄。

“说吧,跟七七到底怎么回事?”身为小姑姑,秦宜先开口。

红豆若无其事状,“什么怎么回事?我是姐姐,他是弟弟呗。”

第一九八二章 番外:良人(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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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说话的时候脸红什么?”秦宜没那么好糊弄。

闵姿跟着补了句,“脸红不说,还逃跑。”

少女红着脸又气又恼跑开的模样,如情窦初开,明明小脸怒气横生,眼睛却从所未有莹润晶亮,藏了羞。

“……”红豆耳边蓦然响起那声如倾如诉的呢喃。

南枝。

哪怕再回想,心尖仍是持续的发颤滚烫,那种感觉让她手足无措,白皙脸颊爬上红霞。

自小到大,人人唤她红豆,红豆生南国,寓相思。

他唤她南枝,实则是僭越的。

可是她知道,她心生欢喜。

她跟他之间因为一个称呼,有什么横亘在中间的东西,悄悄被撕裂。

秦宜跟闵姿对视一眼,又瞧着坐在对面的女子莫名越来越红的小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哥估计要扒下七七一层皮。”秦宜表情一言难尽。

闵姿没说话,她到底还没正式入门,对红豆跟七七的事情,说什么都有点不合适。

不过她认同小姑姑的话。

红豆今年二十有二了,这个年纪还没嫁人的姑娘在哪个国朝都是极少的。当中少不了准公公宠女儿的功劳。

若是红豆没有嫁人的意思,爹娘会把她捧在手心养一辈子。

便是红豆有嫁人的意思,想要抱得美人归的人,也有得煎熬。

嗯,七七会很惨。

想通这一点,两个姑娘安安心心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七七这几年让红豆为他受了多少苦,又让家里长辈们为他操了多少心,以为人回来就能没事了?

欠的债总是要还的。

窗外,十月的月盘又圆又亮,夜空中缀满灿烂繁星。

徐徐晚风拂面微凉,伴阵阵秋夜虫鸣。

红豆双手托腮趴在窗台上,只觉夜色静谧美好,仰望漫天星河,唇角噙着笑。

大院里多了一个人,她缺了一角的心,也被填补圆满。

“南枝……”

耳边突然又浮出那声轻唤,红豆脸轰的烧红,手忙脚乱关窗熄灯上床睡觉。

动作一气呵成。

强按剧烈心跳逼着自己睡觉的女子,丝毫不知自己厢房外已经发生了好几次无声的围追截堵。

看着又一次鬼魅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拦住自己潜伏去路的王府隐卫,天弃素来平静淡然的脸有丝丝龟裂。

“紫叔,已经拦了我十三次了。”他无奈。

“我也已经网开一面没把妄图潜入十三次的事情上报王爷,否则得从现在跪到明天。”魏紫板着脸。

他已经通融了十三次,要是被主子知道他徇私,他也讨不了好。

“劳烦紫叔最后通融一次,我只去跟红豆说两句话,说完立即离开。如此紫叔也不用跟我耗到早上,两两安生如何?”天弃试图打商量。

男人冷冷睨他一眼,转头,“魏玄,去禀报王爷——”

“紫叔,我这就走。”

头一回,天弃离开的背影灰溜溜。

等走远了再回头,隐隐头疼。

他不是冲动的性子,只是终于得知了自己身世,又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心头涌起的曙光让他无法按奈,想跟她说说话,想让她知道他狂喜的心情。

风叔当真对他是严防死守……

第一九八三章 番外:良人(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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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悄然划过,秋风越来越凉,转眼临近冷冬。

柳知夏夫妻农忙过后就赶回京城了。

柳知秋也因为手下农庄丰收,带着媳妇赶去各个庄子核对账目,将收上来的粮食做好分配。

至于大院里其他人,也各有各要干的活要做的事情。

就连巴豆都要每天往外袍,去带他新的一群小弟上山下河。

只有天弃感觉自己无所事事,在大院里成了个废人一样的存在。

想帮着老太太整理菜园子,被赶出来,嫌他踩了她刚种出来的冬菜苗。

想陪老爷子去大槐树下打屁唠嗑,被轰回来,嫌他年轻不顶事融不进老年圈。

想跟秦老下盘棋解解闷,秦老直接扛着锄头刮子上院子后山整树苗去了,眼尾都不瞟他一眼。

至于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皇太后,更是当大院里全没七七这个人。

坐在堂屋门口看人时而来时而往,七七诡异生出一种自己是被嫌弃的流浪狗的感觉。

他被孤立了。

还没处去说。

这不是让他最憋屈的。

最憋屈的是,回来整整半个月时间,他一句话没能跟红豆说上。

真的是一句话都没。

风叔的手段,真真了得。

他以前追柳姨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他也在撬别人女儿,该被打击孤立?

一阵秋风吹来,落在天弃身上,吹起他脑门前垂下的一缕发丝,飘啊飘。

好凄凉。

内院,风青柏躺在石桌旁置放的躺椅晒太阳,脸上盖着本打开的书卷,修长双手交握腹前,姿态慵懒又不显随意。

空气中弥漫浅浅草药香,有风吹过院角竹林发出沙沙声响,金光洒落,岁月静好。

柳玉笙在竹筛子前翻捡药材,时而不经意间,会抬眸看似睡着了的男子一眼,眼底划过好笑玩味。

“已经整治七七半个月了,还不够?”有他从中作梗,除了大院一块吃晚饭的时间,七七跟红豆连单独打照面的机会都没有。

打开的书卷下传出男子声线,因为被书卷遮盖,清越声线显得有些闷,“半个月算什么?不是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要是让他成了,女儿就是他的了。”

男子露出书卷下风的又没唇线冷冷翘起一角,他断然不会放松警惕。

他知道七七的心思,更知道女儿的心思,这种情况下,只要被那小子逮着一点机会,女儿就保不住。

就跟当初他绞尽脑汁想娶笙笙一样。

“防得了一时,还能防一世不成?啊,纵然管得住七七,管得住女儿吗?”女子话里揶揄意味浓厚,落在风青柏耳里却是一点不觉美妙。

躺不住了。

坐起来看向女子,眉头皱得紧紧,“红豆憋不住了?”

柳玉笙忍了又忍,侧过身子捧腹。

原来这人还知道,女儿一直在憋着。

他们家就没有爹爹能斗得过女儿的,男人唯我独尊半辈子,也该他尝尝憋屈的滋味了。

“魏紫,红豆去哪了?”风青柏心思敏锐,立即就觉出了不妙,开口喊人。

魏紫出现的速度很快,禀报的话让风青柏脸黑得更快,“爷,郡主刚刚去了前院,带七七出门了。”

第一九八四章 番外:良人(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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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青柏脸上黑如锅漆。

只是心头再是气怒气闷,都没舍得斥女儿一生胳膊肘子往外拐,只给七七又狠狠记下了一笔。

彼时,红豆拉着七七,已经在青河边上田埂绕了好几个圈。

收割过后的稻田地里,堆积着一堆堆的禾垛子,干裂田地里的禾茬子横竖排列整整齐齐,短短一茬,枯黄发硬。

于禾茬子间,已经开始长出了翠绿的猪菜。

站在田埂上四望,迎着带凉意的河风,仰望碧空云絮,有天高海阔之感。

只是一对年轻人都没有赏景的心情。

一前一后走在狭窄田埂,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心头已经不受控制的起跳。

一声一声,剧烈撞击胸腔。

天弃走在后头步履平稳,看着前面脊背僵直的女子,几度抿唇都没能张开口。

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自从那日一句南枝之后,两人就再没有单独说过话,只要两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四面八方不知道什么位置就能立刻冒出个人头来,对着他们死亡凝视。

那种感觉天弃只想到两个字形容。

啥蛋!

“如今是皇帝了,能离开朝堂那么久?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轻风中,女子细细声线传来。

天弃怔了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回来以后他满脑子都是要怎么靠近她,压根没想过回去。

这些时日里,他每一天的状态,都像个懵懂青涩一腔血气的毛头小子。

更像是要求偶的狼王,只凭满身孤勇。

哪怕被所有人不待见,她在这里,他就不走。

没听到回答,女子似疑惑了下,回过头来。

风拂过她颊边的发丝,不停扑在白皙细腻的肌肤上,飘飘荡荡触上她樱红唇角。

天弃瞳孔缩了下,觉得这风极讨厌。

“问话呢,怎么不答?”

回过神来,漆黑眸子对上那双水瞳,天弃低道,“我没想过走。”

眼眸深幽,黑如天际暗夜,眸心深处有烈火跳跃燃烧,将她紧紧攫住。

好像她既撞进了他眼中,就逃不掉,只能等着被烈火焚烧殆尽。

“想要回玉玺?”被锁在那般侵略极强的目光下,明明越发心跳如雷,红豆却强忍住了羞涩闪避,直直望进去。

只是那些说口的话,皆是她故意罢了。

故意曲解。

然后等着他解释,这般,有了话聊,才能冲淡彼此的不自在。

“也没想过要回玉玺,给,是我心甘情愿的。”男子眼睫颤了下,道。

“玉玺代表至高皇权,为什么心甘情愿给我?没有野心的么?”

不依不饶的,她继续逼问,打破烧锅问到底的架势。

他凝着她,眸色越来越深。

野心?

他是男人,怎么可能没有野心。

只不过他的野心,是她罢了。

他知道她这般逼问他的意思,是想从他口中听到她想听的话。

半个月才换来的一次机会,他不想浪费了。

“我想要的不是玉玺,我想要。”

少女眸光滞了下,眼红唇瓣扬了开来,歪着脑袋,“喜欢我?”

“喜欢。”

“多喜欢?”

“俯首为臣。”

那一刻,风停,云止。

满世界只剩两颗怦然跳动的心。

第一九八五章 番外:良人(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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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时光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了一般。

男子举步,极为缓慢的朝女子靠近。

一步,两步,三步……

她没动,她知道他在试探,也在给她机会,在他走到她面前这丁点时间里,她若不愿,可以立刻转身离开。

及至他站在她面前,伸出手,以男人拥抱女人的姿势,将她慢慢揽入怀,俯身。

“在那里!快快快,过去,把那臭小子给老子围起来!拖走!”

嘈杂声突然涌入,田埂上两人立即分开,往那边望去。

巴豆带着一群小萝卜头,气势汹汹往这边冲来,等着天弃的眼睛冒烟冒火。

红豆,“……”

天弃,“……”

他错了,最煞风景的不是未来岳丈,是他的好兄弟南陵小王。

瞧着女子双颊染上浓郁绯色,眼神也不再聚焦在他身上,天弃修长指尖抵上眉角,看着冲过来的男子冷冷笑。

极好。

巴豆跟闵姿虽然定亲了,但是离正式成亲还有些日子,风水总有轮流转的时候。

念头翻覆不过眨眼,身边已经围了一圈豆芽菜,分别架起他双臂,把他推着远离他喜欢的姑娘。

巴念收服小弟素来有一套,爱玩能玩还没架子,整个杏花村下坡村的小崽子们,没一个怕他的,都爱跟他屁股后头玩。

天弃在这方面比较吃亏。

他离开了三年多,好些小娃娃已经不认得他了。

于是巴豆指哪打哪,他根本动弹不得,还真能把这些豆芽菜全部甩出去不成。

第一次亲密被半途腰斩,天弃有苦说不出。

后头,巴豆还对着自家妹妹恨铁不成钢,“咱爹严防死守,就为了防着那混蛋使坏,说咋还自动送上门呢昂?成何体统?男人不能惯知不知道!”

想起刚才的画面,巴豆心有余悸,他傻妹妹差点吃亏了!

“……”天弃被气得几近走火入魔。

等人走远了,红豆脸上的热气也已经压下去了,看着犹自磨牙的哥哥,红豆想了想,“哥,大嫂怎么没嫌弃?”

“嫌弃我干什么?我是谁,我可是南陵小霸王!”

“可是脑袋缺根筋啊。”

巴豆傻眼,瞧着渐行渐远步履悠然的妹妹,整不明白,红豆她啥意思?

接下来几天,整个大院一片平静。

每次探出触角都被死死踹回来,天弃似乎放弃挣扎了,每天乖乖呆在大院里,于老爷子老太太身后跟进跟出,做力所能及的事。

恢复了跟以前一样的安静乖巧。

当间被赶了无数次,每次天弃都笑着,继续跟着,随两老怎么数落发火。

没几天功夫柳老婆子就绷不住了,没人的时候拉了自家老头子,“老头子,还要继续啊?看看七七那孩子,这几天饭都不多吃,比起来的时候整个瘦了一大圈了,下巴都尖了!”

她心疼啊!

她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就没干过违心的事,阿修还要整治孩子多久?

她觉得,这都快一个月了,怎么着也该够、够了吧?

老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当初阿修追咱家囡囡的时候,老大也没这么为难过他……”

话没说完,两老一顿,对视一眼又分开视线,扭头望天。

第一九八六章 番外:良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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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话本来不说的时候吧,还能装糊涂。

一说出口,就不得不正视了。

七七喜欢红豆啊!

咋整?

一开始,一时到这一点的时候,家里人都是不自在的。

两个孩子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红豆是他们曾外孙女,七七他们同样视作自家孙儿辈看待。

结果两个孩子看对眼了。

尴尬的反而是他们这些老家伙。

“咱家红豆今年二十二了,以前没看她喜欢过哪个后生。”

“可是七七刚二十,比红豆年轻两岁呢。”

“咱家人都死心眼,认定一个就是那一个,还这样拦着,红豆得什么时候才能嫁人?”

老夫妻两又对视一眼,这下真有点愁上了。

女子年岁越大越容易显老,再拖上个三五年的,他们家红豆老了,七七却正是最受女子欢迎的年纪,要跟风华正茂的人争,红豆可不吃亏么?

他们家红豆不是三心二意的姑娘,既然真认定七七了,要把人套住,还得趁早。

风青柏在内院里悠哉喝茶的时候,不知道家里两尊大佛已经开始倒戈。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除了皇太后跟秦老还坚守原则,其他人已经跟七七重新恢复了以往亲近,甚至更亲近。

这次不是看曾孙儿小孙儿了,是看外孙女婿的眼神。

风青柏对那种眼神无比熟悉,“……”

“爹,我是站这边的。”阴鸷的南陵王背后探出个大脑门,粗声表态。

风青柏一掌把那个脑袋拍了下去。

一个闯祸精,站在他这边有屁用?家里男女老少全被忽悠到那边去了。

这种时候他要是还坚持当打鸳鸯的大棒,用不了多久,爷奶会先把他扫地出门。

他当年所得的宠爱已经不再。

垂在身侧的手,被一只柔夷轻勾,握住。

风青柏回头,是妻子巧笑倩兮容颜,眉眼弯弯的,看他时眼里永远覆着温柔的光。

“子女是雏鹰,长大了总要放他们自己飞翔。”

“身边有我,我陪一辈子。”

“相濡以沫,不弃不离。”

风青柏心头集聚的郁气,突然就消散了,反手将那只柔夷握紧。

儿女的一辈子,自有命定的人。

而他的一辈子,有她。

如果这辈子没有相遇,他想他这一生或许不会爱上任何人。

他也不会成为现今受人忌惮又敬仰的南陵王。

他会带着满腔仇恨,浑身力气,在朝堂上搅弄风云,掀起永不停落的腥风血雨。

让天下,陪着他一块在地狱里煎熬。

……

天下又传大事。

继年前南陵世子跟南音郡主在东越皇宫定亲后,时隔一年,又传出让天下轰动的大事。

西凉皇十里红妆,求娶南陵郡主。

这次可不是去年那样空穴来风,是有石锤的。

西凉皇亲自在西凉各大州城贴了皇榜昭告天下。

此举看着是在宣召喜事,但是落在百姓眼里,细细琢磨之后,愣是给琢磨出一层宣告主权名分的意味来。

惠景帝三十九年,南陵京城铺开十里红妆,南陵郡主出嫁。

惠景帝四十一年,西凉皇后诞下双生子,即刻被西凉皇立下太子、公主名分。

惠景帝五十六年,西凉太子继位,西凉皇携皇后归隐。

为帝王十几年间,西凉后宫,仅一人。

又是一年梅雨时节。

已是而立之年的男女相拥于窗畔,看窗外密密绵绵轻柔雨丝。

妇人扭头笑问,“还记得那日田埂我问过什么话吗?”

“问我,是不是喜欢。”

“怎么答的?”

男人轻笑,将她拥得更紧,“俯首为臣。”

一世。

一生。

第一九八七章 不负责番外:小王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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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景帝三十九年三月,末,草长莺飞。

杏花村村口的大槐树槐花开了,像暖春的树枝坠了雪,偶有风吹来,能吹下雪花。

南陵世子风南陌的亲事,就定在这个暖春。

在世人纷纷猜测南陵世子的婚宴将会多盛大奢华多瞩目的时候,柳家大院正宾客盈门,巴豆一身大红新郎喜服站在大院门口迎客。

脸黑沉黑沉。

他们家办亲事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个不说,别人家的喜宴他也是见过的,但凡新郎官,哪个被大红的袍服一衬,不都是意气风发越发丰神俊朗的。

他敢打赌,只有他一个被打扮成了花孔雀,脑门上那个发髻插满颜色艳丽的钗。

婚宴前,为了求个大吉,家里老太太上镇上那破庙问卦去了。

结果得了个卦文,说他身上锐气太重,主破财,得用金银珠玉压一压。

今儿起来定妆梳发的时候,老太太就抓了一把金玉钗子往他脑门上插,“别不信,那庙里的卦文特灵。当初娘亲的名字就是太婆跟太公去找庙里求的,所以娘亲一辈子都极有福气。再不耐烦,也得戴着这些撑今儿一天。不许取下来!别逼老婆子大喜日子揍!”

巴豆,“……”他就邪了门了!

站在自家大院门前,身边围着一波盯着他脑门看稀奇的小萝卜头,不远处还有交头接耳看着他时不时窃笑两声的大姑娘婆娘老妇人。巴豆生无可。

他一世英名,在他大喜日子里,被一把钗给毁了。

“下、下官香山县县令方有鸣见过世子爷,恭恭恭贺世子爷新婚大喜!”面前有人过来,躬身建立,说话磕磕巴巴,紧张得不行。

巴豆懒洋洋撩起眼皮子看了眼,三十来岁年纪,相貌寻常,看着还挺年轻,“新来的?”

“回、回世子爷,下官刚调来香山两、两年!”新县令脑门上密密冒汗,紧张得浑身发抖,“今日能来世子爷喜宴,占一席之位,下、下官三生有幸,日后定尽心尽力,为香山百姓造福!”

“嗯,下去吧。”

“是!”

尽管在世子爷这里没得到几句话,也足够新县令兴奋得手脚发抖。

南陵世子的亲事,京城多少大官抢破了头都没能拿到一张请柬,受邀前来的,只有当今圣上的几个心腹,以及跟南陵王交情深厚的几个好友,其他人是概不能来的。

他能在这里坐一席,接下来至少数年时间,人人都得对他高看上一眼!

新县令走后,巴豆站在那里百无聊赖。

今儿来他这喜宴的除了周围几个村子的村民,以及堂兄堂嫂带着的一拨京官,还有几个是现管云州香山这一片的官吏。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把那些人请过来走一趟,日后他们治理云州会更尽心尽力。

这是他爹说的。

就是苦了他了,站在这里当门神,被人打量笑话不说,还得应付时不时蹦到眼前拜见的大小官员。

其实他压根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

靠装。

第一九八八章 不负责番外:小王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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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开席。

堂屋里坐的全是长辈。

小辈们的桌席则安排在了院子里,也方便他们帮着招呼一下院子里其他宾客。

柳承司、柳乘舟跟魏深以及天弃、钱庄几个正好凑一处。

“新婚大喜,表哥被打扮成这样,我估计他这辈子都不愿再回想今天了。”柳乘舟本来就格外白皙的脸颊,因为忍笑憋得满脸通红,在一桌子人里格外显眼。

钱庄不厚道,根本不憋着,直接捶桌笑开,“巴豆那人多要面啊?本来是喜宴里最重要的人物,结果最后被人当成猴子围观,他能开心才怪。”

“巴豆记仇。”柳承司瞥了两人一眼,抿一口酒。

还笑着的两人立即收敛。

今天他们笑话巴豆,来日巴豆必定加倍笑回他们。

如果他们身上没有笑料,巴豆会替他们制造笑料。

柳乘舟机灵转移话题,“小罐子,听说旧年年末的时候金子叔让去相亲,又跑了一回,跑哪去了?怎么没回大院来?”

“我大名叫钱庄!在……”

“在小姑姑面前要叫大名,知道知道!”柳乘舟甚是敷衍,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难道钱庄比钱罐子好听了?“去年跑哪去了?”

“还能跑哪?当时冰天雪地的往哪都跑不了,身上银钱又全被我爹给扣了,我在我们家柴房躲了半个多月。”回想起那半个月还要靠家里小厮接济的日子,钱庄两眼望天,滋味一言难尽。

“后来呢?”魏深睁着跟他娘亲如出一撤的大眼睛,好奇问。

“最后,被我娘揪出来了呗。”

柳乘舟又拍桌,“我就知道,每回逃跑,最后都是被柔姨逮回来的,哈哈哈!”

盯着柳乘舟比小姑娘还漂亮的脸,钱庄眯眼,一笑,“娇娇啊,长这么漂亮,以后谁娶了都有福气。”

桌席静默片刻,柳承司跟天弃默契的退开些许,魏深扭头就去找他爹。

顷刻后,乒里乓啷这桌打成一团。

再顷刻后,魏紫及时出现,一手拎起一个把人扔进了后院,“王爷说,此处清净,给们半天时间慢慢打。”

柳乘舟跟钱庄相视一眼,嘴角齐抽。

打半天?打完了喜宴也该散席了,他们还能喝上喜酒?

……

两小子刚才那一番动静在院子里外没有掀起半点水花。

坐这一片的全是杏花村跟下坡村人,都是自己人,对大院里几个小子见天打闹早就司空见惯,哪天要是他们不打闹了,那才是生分了。

事情传到柳家老太太耳里的时候,老太太正在新房里跟新曾外孙儿媳说话。

新房里一众女眷,陈秀兰、杜鹃等人,还有红豆、秦宜等小辈都在,就连闵姿娘也在其中。

新嫁娘闵姿身着大红嫁衣,脸上画了精致妆容,妍丽妩媚,眼角眉梢含着羞怯于喜悦,美得不可方物。

本来新娘接回来后,夫家长辈不会过来多打扰。

但是闵姿母女在柳家大院呆了也有一年多,两家人早就亲如一家,也就不避讳这些了。

大家伙凑一块热闹,沾喜气,还能缓一缓新嫁娘的紧张。

第一九八九章 不负责番外:小王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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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臭小子随他们打去,回头老婆子再修理他们。今儿巴豆跟闵姿大喜,看着他们俩个终于成亲了,老婆子也放下心头大石了。”柳老婆子感慨,年逾古稀的老太太,脸上便是长了抹不平的沟壑,也只让她看起来愈发慈祥。

心慈,而面善。

这是整个大院后辈、乃至整个村子的小辈们都最为敬重敬爱的老人。

陈秀兰跟杜鹃两个儿媳妇分坐老太太身边,闻言皆忍俊不禁,“娘说的是,总算让人放心了。”

“以前知夏跟知秋那会子,两人二十郎当岁了还不肯成亲,可把我们几个愁的。我真怕巴豆豌豆他们几个也一样,对亲事不紧不调。”

巴豆跟闵姿两个孩子,从十七八岁就定下关系了,他们这些做长辈的真心欢喜,也盼着孩子们能早点尘埃落定,就这,还是让她们心头晃悠了两三年。

要不是红豆跟天弃定了要在年底成亲,巴豆跟闵姿只怕还要继续拖下去,也不知道俩孩子怎么想的。

“太婆,这事情我知道内情!”红豆瞧着几个长辈感慨的样子,抿嘴偷笑,眼光瞧着闵姿时满是狭促揶揄,“哥哥不是不想早点成亲,他是从娘哪儿听说女子太早成亲生子不好,心疼嫂嫂,故意把亲事拖到现在的。”

闵姿一张妍丽小脸顿时羞得满面通红,跺脚嗔道,“红豆!”

成亲生子……她现在还是大姑娘呢,屋里全是长辈,说这个要羞死人啊!

她这般模样,逗得房中笑声四起。

闵姿娘坐在一侧,看着房里热闹融洽,脸上是温婉笑意。

就是因为知道世子真心心疼女儿,所以她才能安得下心来,两人的亲事由着他们自己决定。

她信世子,更信柳家大院人品家风。

只要关系定了,世子就绝对不会负了女儿。

当初她随女儿一并被接到柳家大院来,一开始是极为忐忑的,说话做事也谨小慎微,生怕在这里不经意犯了什么错,惹人不高兴。

那时候柳家大院在她心里,还是一个高不可攀神秘尊贵的存在。

世人对柳家大院诸多猜测与议论,无数达官显贵想着法儿的想跟柳家大院攀上关系,从未有人成功。

她不过一个落魄的前官家夫人,没人知道她跨进柳家大院那一刻,有多害怕因为自己而让女儿被人嫌弃。

接纳照顾一个曾外孙儿媳妇也罢了,还要多照顾一个拖油瓶累赘,哪家也不会如此大度。

直到真的在这个地方落脚,不断感受到身边人释放出来的善意与包容,大院里的人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没有一刻让她感受到疏离与难堪。那时她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赶到羞愧。

这个地方,真的与外面完全不同。

她陷身宅斗被人害得昏迷整整十年,醒来的时候家庭支离破碎,那些伤害、凄苦,在柳家大院一点点被抚平,被修补。

望着在和善笑声中臊得满脸通红的女儿,闵姿娘笑着红了眼眶。

她的女儿,会过得很幸福。

第一九九零章 不负责番外:小王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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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从早上一直到日暮方散。

巴豆大半天的全程在外头招呼宾客,心里头跟猫抓似的,早飞回了新房。

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期待跟急切。

摸着下巴,巴豆大爷一边随后敷衍前来告辞的内阁大臣及其他官员,一边寻思自己兴奋得浑身发抖,真他妈新鲜。

送走宾客,听到某角落里传来“扑嘶——扑嘶——”的声音,巴豆扭头就看到了躲在墙角鬼鬼祟祟的钱罐子,正在冲他招手。

“啥事啊?”心下疑惑,巴豆还是走了过去,“有屁快放,爷今儿大喜,天黑就要洞房了。”

钱庄,“……”脸都木了。

他头一回见到有人能把天黑洞房说得跟去打个架一样自然。

嗤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本子往巴豆怀里塞,“妈的,以为老子愿意鬼鬼祟祟呢?打架在行,洞房懂吗?趁天还没黑,赶紧把这书翻翻,学一下!看完烧了,别让人看见!”

妈的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为了兄弟做到这份上除了他也没谁了。

那书他好容易厚着脸皮弄来的,他自己都没看过。

烧着脸,放完屁钱庄就溜了。

要是事情爆出来被长辈发现,他还能有个不在场证据。

让巴豆自己扛。

摸着怀里有些硬的纸质,巴豆把书掏了出来,边嗤笑,“至于吗,不就是春宫?真够纯情的……咳咳咳咳!”

随意翻开,只看了一页巴豆就被口水呛着了,耳朵可见的迅速发红发紫。飞快把书又藏进了怀里,左右张望确定没人,缩着胸快步离开。

他妈的,钱小罐这丫胆子真大,不知道他家家风清正啊?

夜幕一点点降下来,大院某个无人的角落,有人蹲在那里极力隐藏身形,飞快翻阅一本书,看完后立马烧了,这样尚嫌不够,脚在纸灰上跺了好几脚,跺平了才放心离开。

等他走了,在他不远处另一个墙角才探出几个脑袋来,忍笑捧腹,“看,我就知道,这货面上假正经,肯定会背着咱偷偷看。”

“小罐子,辛苦了,还要兼顾兄弟的启蒙。”

“以为我乐意?我这不担心巴豆把嫂子当成打架对象直接给摔了么……”不是不可能的。

巴豆这货天生力大,可能轻轻一攥,嫂子就骨头错位了。

到时候算谁的?

过了会,消下去的声音又响起,“罐子哥,豌豆哥,待会我们真要去闹洞房吗?”

“去!怎么能不去?这是我们柳家大院的传统!从爷爷辈传下来的,我们得发扬光大啊!”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对两性懵懂好奇的时候,说到去闹洞房,眼睛里闪着又坏又贱的光亮。

……

新房里,女眷们都已经散去,闵姿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夜色一点点落下来,昏黄灯光铺陈一室,又暖又柔。而她双手交握,紧紧绞在一起。

在最熟悉最安心的地方,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依旧紧张得心砰砰跳。

于心跳声中,她听到了门外响起的脚步声,极熟悉,慢慢靠近。

第一九九一章 不负责番外:小王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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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姿双手顿时绞得更紧,指骨泛了白而不自知,眼神飘忽不知道该朝哪里看。

门咿呀一声的被人从外推开,她的心便跟着猛的种种一跳,整个人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男子着大红新郎服的身影,也随之撞入眼帘。

四目相对,气氛莫名就变得奇怪起来。

空气好像被什么熏烤了,慢慢变烫。

“我我回来洞房!”巴豆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刚才看的书,嘴巴一秃噜,就蹦出这么句话来。

闵姿,“……”

又四目相对,谜之沉默。

灯光下最显眼的,是彼此身上喜服耀眼的红,还有彼此脸上映出的绯色。

巴豆吭哧吭哧,咬牙,拂袖,房中跳跃的欢的烛火刷一下灭了,房中骤然漆黑。

……

新房对面屋顶,贼一样探出几个脑袋,准备瞅准时机往新房靠近的少年们傻眼了。

面面相觑,无声交流。

啥情况?

刚进去就灭灯?急成啥样了这是?

只会打架的人,还寄望他懂情调咋?

那咱还闹不闹了?

相觑几眼,最后钱庄打了个手势,上!

长这么大,第一回闹洞房怎么能怂?

大不了明天被巴豆揍一顿,谁还不是好汉一条了!

咚!几人猫腰鬼祟靠近新房窗口的时候,正正撞上一睹墙。

第一个撞到的是钱庄,然后豌豆,最后是魏深。

三颗脑袋僵硬抬起,正对上隐卫老大魏紫面无表情的脸。

魏深快吓尿了,他就说不来吧非要拽他来,这下好了,被他爹逮个正着!

他好羡慕薛大宝薛小宝,两个因为年纪小了些没被拽过来,躲过一劫。

很快,屋里屋外都平静了下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夜漫长。

屋外动静,屋里巴豆自然是知晓的。

只是,关他什么事?

他还有正经事要做。

胸前,柔弱无骨的小手推了推他,嗓音羞得发颤,“要不要出去看看?”

“看什么看?爹娘盼孙子盼老久了,那几个臭小子看不清形势,这种时候来搞破坏,不用老子出手,就有人先教训他们。”

巴豆哼哼冷笑,随即单手捂住了女子樱唇,暗哑了声线,“嘘,闭嘴。”

“……”

……

天际渐亮,一抹暗红色从地平线冲起,划开深蓝天幕,昭示黎明来临。

忍着浑身酸痛,闵姿颤巍巍睁开了眼睛,昏暗光线中,慢慢描绘身边男子熟睡的轮廓。

贴近的温度,沉稳的呼吸,都透着满满的,让她安心的味道。

闵姿嘴角爬上羞涩幸福笑意,小心翼翼,轻轻靠在男子怀里贪片刻后,撑着坐了起来。

她是新嫁娘,进门第一天需要早起给长辈们敬茶。

然人刚坐起,一只大手便揽上了她的腰,将她重新拽了下去,紧搂。

“睡好了再起。”男子没有睁眼,像是还没睡醒,低沉醇厚嗓音有别于清醒时。

闵姿又是一阵羞涩,挣扎,“该起来敬茶了,这是规矩,也是对长辈的尊敬。”

她知道男子性子,素来离经叛道,哪里会在意什么规矩,所以她加了后面那句话。

男子沉默片刻,果然放开了她,人随即也跟她一块起身。

初为人妻,女子脸上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一抹说不出的风情。

她坐在铜镜前梳妆。

男子于床榻旁看了她片刻,上前,亲手为她点上一支发簪。

“闵姿。”

“嗯?”

“我会一辈子对好。”

铜镜中四目相对,女子眼角浅浅柔柔,笑了。

她知道。

外人眼中他如何桀骜,他的感情,亦如赤子纯粹。

这是,她修来的福。

第一九九二章 不负责番外:太公,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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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播忙。

柳家大院的喜事在春播后,没有影响稻田播种。

巴豆亲事过后,大院里的一切依旧按部就班。

唯一不同的,就是柳老爷子跟老婆子,跟前多了个人喊他们太公太婆。

柳知夏跟傅玉筝一家三口,这次特地回来参加喜宴,过后没有立即返京,多休了几天假在家陪家里人。

而年轻时候心心念念的早点致仕,带着妻小回归田园过普通日子,于柳知夏来说,随着年岁越大,反而越像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皇上那货年岁也长了,心思比起年轻时候更缜密狡猾了,死不放人。

一时间,柳知夏竟拿他没办法,事情便这么耗着。

每天被埋在堆积如山的公务里咬牙切齿,该干的还得继续干。

皇帝也知道自己被恨成什么样了,没敢逼太紧,这次柳知夏一请就要请一个月的假期,皇帝心揪痛揪痛的批复,允。

三月末春光好,一群中青辈难得凑了个齐整,在柳玉笙跟风青柏的院子里,下棋闲聊晒日光。

这个时节阳光不烈,打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轻易就泛起春乏,好在阳光下有风,经风一拂,那缕凉而不沁的触感,便又将乏意带走了。

葱茏竹丛下的石桌上,摆上了棋盘,并一壶香茶,风青柏跟柳知夏分坐两端,悠然对弈。

风墨晗饶有兴致在旁观战。

另一角,薛青莲钱万金跟柳知秋三个跟文雅无关的则又凑一堆,从炼毒说到赚银子,再从赚银子说到建粮站,各抒己见臭显摆,口沫横飞。

以柳玉笙为首的女眷们,傅玉筝、柳慕秋、石纤柔、千漪,五个女子凑一处,围着个装了青橘的果盘子,边吃边喊酸倒牙,边喊酸倒牙边吃,轻声笑语覆了这处院子一小片空间。

浮生半日闲。

此刻,连时光都似乎走得极为缓慢。

柳老婆子本来想去看看这些后生全部挤在内院里做什么,还没走近内院拱门,就听到里面飘扬出来的笑声,老婆子眼角笑褶子弯了弯,回身走了。

回到堂屋这边,跟坐在那里喝大缸子茶的老爷子笑道,“那些个小年轻,聚一块唠嗑呢,别去扰他们了。”

“什么小年轻,一个个也四十来岁年纪了,要是底下孩子们成亲早些,也都是能当爷爷奶奶的人了。”老爷子哼了哼,笑褶子漾开,把大茶缸子往旁边桌上一放,起身,“行吧,他们难得聚这么人齐,让他们自个玩去。时辰还早,我到田里看看水,听老二说,田里秧苗长得极好。”

见着老头子扛起了放在院子里的锄头往外走,老婆子用布巾拍了拍衣摆上干活时沾上的灰,把衣裳抻平,“走,我跟一块去。不然回来的时候少不得要被老大老二数落,两孩子可不让再下田了的。”

柳大柳二如今也是花甲的年纪了。

但是年岁再大,在爹娘眼里,也永远是孩子。

从他们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到成亲生子,再到成长为爷爷奶奶辈儿,直至今日。

为人父母,为孩子总有操不完的心,总觉得,孩子还没长大,还需要在旁看着。

第一九九三章 不负责番外:太公,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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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老一前一后出了家门,慢悠悠走在去往水田的小路上。

阳光暖,和风轻,天空湛蓝,白云如絮。

“老婆子,第一次跟我一块下田,是什么时候?得有六十年了吧?”凝目瞧着小道两边碧绿野草,不知名的白色小野花点缀其间,随风轻轻摇曳,老爷子笑着,突然问道。

老婆子怔了下,随即失笑,“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哪里还记得清楚?我当初嫁给的时候,应该是十九岁?当时一穷二白,嫁过来第二天就跟着一块下地了。”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年轻时候的事情好像已经很久远,可是想了想,又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两个老人相视,看着各自头上银灰相间的头发,齐齐失笑。

老爷子伸手从路边摘了朵小野花,插到老太太耳边发里。

吓得老婆子忙把他手拍开,四周张望了下,看到没人才松了口气,嗔道。“干啥呢,一把年纪了还给我脑门上插朵花,被人看见了不得笑话?”

老爷子脖子一梗,“笑话啥?当年咱刚成亲那会子第一天跟我下田,我就给摘了朵花,那时候笑得,比花还好看。”

“……”老婆子不知道说啥好了,几十年前的事情,别的不记,记这干啥,“这老不修!”

飞快拧了老头子一下,老婆子加快脚步蹿前面去了。

“哎呀走那么快做什么?这把年纪了可不经磕碰的,走慢点,地里活儿不急,咱就是过去看看!”

“知道了,啰嗦,也慢点,这里不比大路,坑洼多呢。”老太太嘴角翘起一角,又很快压了下去,说话间,眸光却异样的柔软。

相伴走过大半辈子了,人到了这个年纪,不知道哪天眼睛一闭,或许就再睁不开。

回头,看着后头得了她吩咐,还是着急追上来的老汉子,柳老婆子停了下来,等他。

“说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啥时候改改?一害羞就往前冲,就我们俩羞啥呢。要是磕着碰着出点啥事,不是要我命呢?”

“学得跟家里小辈似的,油嘴滑舌,以前咋不见这么能说?”瞥见老头子眼底的担忧心疼,柳老婆子眼眶一圈隐隐发热,抬手擦掉他脑门上的小汗珠,语气软下来,“等呢,走慢些。”

“诶!”老汉子眯眼,脸上笑褶子舒展,看着她的时候,一如数十年前闪亮。

从未变过。

“老婆子,人家都说百年百年,咱也能一起走过一百年,说是不是?”

“真一起走过一百年,那时候一百二十多岁,我也一百二十岁,不成老妖怪了?”

“什么老妖怪,这嘴巴一辈子都学不会说好话。那是长寿,是祥瑞,能福泽好几代后辈的福气,知道不?”

“是是是,说什么都对。咱就做俩祥瑞的老妖怪。”

“……”老爷子被气得脑门上又冒汗了。

老小老小,两人走往水田的一路上,说说闹闹的声音就没停过。

而老太太,那朵别在她耳畔的小野花,她始终没有摘下来。

第一九九四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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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承司站在青河边上,慢步走。

赏着青河两岸的风景,迎着暖阳和风,闻着两岸飘来的稻禾独有的清香味,整个人极为放松的状态。

这种悠闲轻松,是在京城的时候所没有的。

他虽然并没有要走仕途的意思,但是爹爹如今在朝堂已经坐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更是皇上跟前最为信任倚重的心腹,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攀他们家关系的人无数,他便是在京中再低调,也避不开所有的应酬。

他也不可能为了避忌什么,跟所有人都不打交道。

便得时时绷紧了自己,免得说错做错掉入别人陷阱,给爹爹带来不好的影响。

京城复杂。

只有回家了,才能享一享这短暂的简单。

“老婆子,看看,咱家的庄稼在这一片里,是不是长得最好的?”

“不都差不多嘛?哪儿就看出最好了,青河两边的庄稼,都长得好。”

“那是,要不外面那些人能年年为了换点杏花村大米,削减脑门?哈哈哈!”

爽朗骄傲的笑声,熟悉极了,柳承司扭头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田埂上的一双老人。

嘴角不自觉扬起,柳承司唤,“太爷爷,太奶奶!”

“哟,毛豆,咋在这呢?”那边老人眯起眼睛,看清了站在河道边上的人,忙道,“没跟巴豆豌豆他们玩去啊?”

“那几个家伙太闹腾,我图清净,自己过来走走。”边说,柳承司边沿着田埂往两老走去。

没说巴豆刚刚新婚,跟媳妇儿蜜里调油似的不容人打扰。

天弃跟红豆自不必说,好容易得到家里长辈松口,更是时时刻刻找机会想单独带一块,他哪能上去招人嫌?

剩下豌豆钱庄几个以及青莲叔家的大宝小宝,年岁跟他又相差太多,很有代沟。

最后柳承司自己走出来了,也给自己偷个清闲。

“太爷爷,太奶奶,们怎么到这来了,田埂上窄得很,们走路小心些。”说话的时候,柳承司面上平静,心里是提起的。

就怕两老一个激动什么的,在田埂上出点意外,回去他爹得把他头拧下来。

君子端方温文尔雅的柳首辅,事关家中长辈的时候,绝对不君子。

老爷子跟老婆子通透,看着青年眼睛一直盯着他们,就知道娃儿担心什么了。

老爷子朗笑,“这娃子,瞎担心啥?这田埂太爷爷我走了几十年了,闭着眼睛都摔不了!”

“田地上可别小看咱们两个老家伙,倒是,小心别滑脚了。”老婆子也笑着揶揄。

话音刚落柳承司脚下便一个趔趄,当真一个脚丫子打滑踩进了田埂边上水田里,脚在提起来的时候,满脚的淤泥,“……”

“哈哈哈!不行啊,可是庄稼人的后辈,连个田埂都走不好哪成?以后有机会多回来,太爷爷带下地干活!”

柳老婆子一掌拍上老爷子背脊,放轻了力道,只听个响,“胡说什么呢?毛豆是读书人,拿笔杆子,做啥非得回来跟种田啊?不是有那说啥,行行出状元?就算毛豆不考状元,以后做个教书先生也极好。”

第一九九五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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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咂摸嘴,想了想,“这倒不错,有教书先生,娃子们读书习字才有人教,才能通晓事理,能让更多娃娃儿有更好的未来。”

柳承司失笑,却没打断两个老人的话。

听爹爹说,以前家里穷,最开始的时候,他跟二叔连上学的银钱都没有,交不起一年几两的束脩。

是后来家里有了小姑姑,把福气带到柳家大院,家里境况才慢慢好起来。

那时候那一辈,是极珍惜读书机会的。

但是南陵百姓千万,至今仍有无数家庭挣扎在温饱线上,想读书于他们来说,依旧是可望不可及的事。

柳承司眸光微动,唇角浮出笑来,“太爷爷太奶奶说的对,孙儿日后,便当个教书先生。”

“哎哟,真的要去教书啊?”老人惊讶之余,脸上有惊喜。

他笑着点头,声音轻而笃定,“真的。”

此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日后具体要去做什么,他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

出生之后,他就没吃过苦,也没经历过贫穷的日子。长大后,爹爹官位一直升,他周围也全是恭维逢迎。

他不缺钱,不缺势,不用为生活挣扎。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兄友弟恭,更不用为家宅的事情操心。

他得过且过了二十余年。

然摒弃那些家族护荫,剩下独独属于自己的,大概就是他一身学识。

他想,用那些学识,他也能为别人做些什么。

如太爷爷在他年幼曾经说过的那样,赠人鲜花,手有余香。

……

夜,柳家大院二进院小厅里。

柳知夏看着坐在面前的青年,桌上一壶热茶茶香袅袅,两相沉默。

傅玉筝坐在一边,看着对峙般的父子俩,只笑了笑,没有走过来掺和。

嫁给男人二十多年了,自成亲后,家里大事小事他便没让她操心过。

便是最开始的官家夫人交集应酬,到了后来,也只有别人来拜见她的份,再不需她去拉拢迎合别人。

而她,始终被男人捧在手心。

品一杯茶,将空杯放下,圆桌对面青年立即又将茶给他斟上。

柳知夏没再继续喝,看了他一眼道,“决定了?”

“爹,我想试试。”柳承司道。

“想好要去什么地方任教?”

“就去云州边上的豫州方圆县。那里佃农极多,这些年虽然因着二叔农庄减租,佃农生活好过不少,但是佃农家的孩子想要上学仍是个难题,多受歧视。我想在那里开办私塾。”

说完后柳承司紧紧盯着男人,想从他表情里看出些什么端倪来,桌下双手紧张微蜷。

男人没说话,眸子半阖若有所思,他便不敢出声打扰。

家中,爹爹是严父。

“既想好了,便去吧。”

终于,他从爹爹口中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下亮起,“谢谢爹!”

回房后,傅玉筝才开口问男人,“怎么会松口让毛豆去当个教书先生?”

她以为,男人是想儿子呆在京城走仕途的。

“跟我摊牌前,他已经做好计划了,连去哪里都想好了,我若不答应,他只会不甘心,不如让他去闯一闯,日后的日子,是他自己过的。”

第一九九六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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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玉筝转而一想,便明白男人的想法了。

莞尔一笑,随后便不再提。

他们家的家风,不会强硬替后辈铺下以后要走的路,而是相对的放他们自由。

由着他们去做什么,只要正正当当,光明磊落,做什么都行。

他们家,不缺繁花锦簇。

……

私塾设在方圆县清风山脚下,占地很小,不过几亩地的大小。

柳承司特地选的这里,一确实是因为想帮一帮这里挣扎在底层的穷人家孩子,二则是因为这里离家近,什么时候想家了,坐马车几个时辰就能回到。

要去京城也方便,方圆县紧挨云州城,到达云州码头,也只需要两个多时辰。

私塾竣工那天是八月,家里长辈们托小辈送来了贺礼。

巴豆红豆豌豆等人也都赶了来为他庆贺。

“清风书院。”豌豆念着书院门口牌匾上四个大字,晃着脑袋煞有介事,“一身傲骨,两袖清风,好名,应景啊!”

“哈哈哈!可不就是应景吗?表哥开这私塾,收的那点子束脩只怕不够他身上一条帕子值钱,不过,精神可嘉。”巴豆点头,对表哥真心佩服。

但是于他,他肯定不会干这样的事。

让他动拳头随时可以,教书育人?他只怕自己误人子弟,没那耐心。

“别站在门口了,都进去吧。”柳承司拍拍几个人脑袋,把人往里领,“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们想来找我随时过来。今天来的都是自己人,我就不请们去酒楼了,自己弄点清粥小菜,稍事庆祝即可。”

“承司哥,这做了教书先生,咋人也变得小气起来了?”真看到饭桌上一盘粥几碟咸菜的时候,钱庄有些傻眼,“没穷成真要吃粥的地步吧?”

他都想往外掏银票拍到男子身上了。

多可怜哪?

他们柳家大院的人,没哪个这么可怜过。

“别贫了们几个,坐下来,慢慢吃。”柳承司抬手,做出拍脑袋的动作,吓得一行几人忙坐下来自己拿碗添粥,他这才解释到,“我手头上银钱都拿来建书院了,剩下的一小部分暂时不敢乱动,整个书院不可能一直就我一个人教书,总要慢慢请人,钱全得花到刀刃上。”

“银子而已,要多少说,我有——”钱庄就想去掏银票。

被柳乘舟一个眼神过来,手立马从怀里抽出,没敢拍钱。

“这是我自己的事,没想靠家里,日后真要什么资助,才跟们开口。”柳承司没想过要家里的钱,投进书院的全是他这些年攒下的私房。

能做到哪一步他不知道,人生不过尽力而为。

柳家小辈个个皆是通透的,得了他的解释,不再纠结这些,把话题转到了书院上。

不算大的书院,里头人笑声大了,飘出门口,路过的人能隐隐约约听到。

一辆马车从书院门口经过,听到外面飘来的笑声,着马车缓了速度,白皙修长手指将马车窗帘子挑起一角,帘子后露出的眼睛若秋瞳剪水,承一汪清泉。

“清风书院?怎的突然就多了座书院来?”

闻听里面郎朗笑声,那双眼睛露出玩味,有空,或可去看看。

第一九九七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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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时间,清风书院跻身南陵十大书院之一。

书院规模也由当初的数亩地迁移扩建,搬上了清风山腰上,院舍蜿蜒覆盖半山。

论创建历史人文浓郁,清风书院或赶不上各大州名院,但是要论胆大创新敢为人先,清风书院在整个南陵能称第一。

这是第一座有教无类,为寒门子弟特设的学府,也是第一座招收女子学生的学府。

因此,短短两年里清风书院在南陵朝百姓中拥有了极高口碑。

“乐夫子再见。”

“再见。”

下学,身着学子服的学子们走出教舍,一一同教学的夫子告辞。

看着学子们三三两两离开,迎着十月细碎暖阳,一路交谈说笑,朝气蓬勃,乐蔷脸上露出浅浅笑意。

南陵书院众多,唯有此处,学子心心向学,看不到愁苦。

视线不自觉转向教舍对面,隔着回形走廊跟宽阔的庭院,那边男子教舍也下学了,从她这里看去,正好能看到那边还在教台前收拾教案的男子。

纯白镶蓝带夫子长袍,墨发如瀑,低垂眉眼,侧颜俊美冷清,颀长挺拔身姿自然流露别致清雅的气质。

男子二十六七,年轻的年纪,却沉稳内敛。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男子微微侧颜往这边看来,视线相碰,隔空一笑。

礼貌而疏淡。

乐蔷纤长卷翘长睫颤了下,若无其事收回视线,抱上教案离开。

女子步伐小,男子步伐大,很快,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却始终不曾越过来。

乐蔷抱着教案的手不自觉收紧,保持寻常步伐,慢慢往办公署走。

一前一后,两不相言。

两年,皆是如此。

“乐夫子请留步。”身后,男子低醇悦耳声线传来,乐蔷怔了怔,清瞳里闪过瞬间惊诧,回了头。

“柳院长可是有事?”她问。

由不得她不惊诧。

因为清风书院男女学子皆有,为了照顾女学子,书院里也请了几个女夫子教习。

而院长在男女之间,素来极为恪守规矩礼仪。无要事,绝对不会单独唤住女子。

他这般叫住她,更是第一次。

柳承司唇角微抿,漆黑瞳仁幽深,待得又上前几步才道,“确实有事,恕我唐突,乐夫子若不介意,可否坐下来一谈?”

……

清风书院有饭堂,坐落在幽静后山。

此时正是下学时间,饭堂里人头攒动,堂食桌椅已经被学子们占满,人声瓮瓮。

柳承司跟乐蔷上了饭堂二楼,专供书院夫子的楼层,环境较楼下大堂要清幽清静的多。

选了靠窗的位置,二人相对而坐,点了三两个小菜慢慢吃。

“快看,柳院长怎么会跟乐夫子走在一块?还同桌吃饭?”

几乎两人一出现就引起了其他坐席夫子的注意。

这太不可思议了,谁不知道院长不近女色,在书院里从未见过他与任何女子单独在一块过。

当初书院初建,来应聘夫子的各地才女无数,冲的就是院长柳承司来的,后来更有女夫子使尽解数想要跟他亲近些,从未有人成功,更甚为此解聘的女夫子十个手指数不过来。

最后能留在书院直到至今的女夫子,部都是规规矩矩有自知之明的。

眼下这是,院长铁树开花?

第一九九八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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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乱猜什么呢,院长行事素来有原则,这又是众目睽睽广天白日的,一看两人之间就光明正大,肯定不会有猫腻。”某桌席以为稍微年长的女夫子道。

立即引来共鸣。

“说的也是。我听说乐夫子好像要请辞了,院长跟她在一块,可能跟这个有关,不定是院长想着留一下人才。”

“乐夫子要请辞?不是教得好好的,请辞做什么?”

“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估摸着应该是请辞回去嫁人。乐夫子今年也有二十了吧?年纪不小了!”

一时间就着乐蔷请辞的事情议论纷纷。

只是到底也没能得出个笃定的答案来。

乐蔷在书院教习两年,跟同为夫子的女子们也能打成一片,待人接物极为温和有礼,但是有关她个人的私事,却守口如瓶,对任何人都不曾透露过。

众人只知她家中在豫州州城,家境不错。

……

窗边,看着优雅吃饭的男人,乐蔷捏着筷子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明明说有事要说,他碗里的饭已经吃了一半了,却一个字还未曾说过。

感受着周围不断投射过来的探究目光,乐蔷无声叹息,再不说点什么,只怕真要被人误会了,他不知吗?

“院长,可是要问我请辞之事?”他既不开口,便由她先说吧。

免得被人胡乱猜测,损他清誉。

男人似愣了下,随即抬头歉意看着她,“很急吗?抱歉,我有些饿了,便先顾了吃饭,想着吃完再谈。”

“……不急。”乐蔷摇摇头。

他不急,她自然也是不急的。

只是,倒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有别于平日清冷疏远模样。

柳承司嘴角不可见勾了下,“不急,便先吃饭,碗里一口没动过。”

一旁竖长了耳朵想听点八卦的众人失望无比。

有事赶紧说呀急什么吃饭!

他们来得早,很想拖延久一点,听听两人到底会聊点什么,奈何那两个吃饭也是细嚼慢咽的,实在让他们找不到更多理由拖着逗留。

尤其,院长看着清隽尔雅,但是那双清润眸子往这边扫过来的时候,愣是没人敢直直与他对视,莫名就能感觉到压迫和强势。

等乐蔷吃完饭,两人正儿八经谈话的时候,二楼已经清洁溜溜。

“的请辞信我看了,不过,乐夫子似乎忘了写理由?”身子靠上椅背,柳承司换了个闲适些的姿势,黑眸深沉。

乐蔷咬唇,垂了眸子避开他过于锐利视线,“是……个人私事。在书院教书两年,我很开心。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还请院长批准。”

“不可说的私事?”

“……嗯。”

男子取了桌上茶杯斟茶,手指白皙修长,每一个骨节都极漂亮,乐蔷眼角余光不由自主的,跟随他手指移动。

“回家嫁人?”

四个字猛然拉回她的思绪,也让她及时收回逾越了的目光。

抿紧唇角,乐蔷沉默片刻后再次点头,“嗯。”

“有心上人了?”

男子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似乎偏离了正常范围,察觉到这一点,乐蔷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捏住,不自觉收紧,不答反问,“院长呢,有心上人吗?”

第一九九九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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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空气变得有些窒闷,流转放慢。

久久没听到对面回答,乐蔷急跳的心跳慢慢沉了下来,嘴里蔓上苦涩。

她在想什么呢?

柳承司,天之骄子。深知自己身份,所以这个男人,更加恪守男女之间的距离,从不让任何人越过界。

那样一个人,怎会轻易对人动心。

她不知道自己失神了多久,又或许只是一瞬。

对面男子已经起身,“既事关乐夫子终身大事,我也不能强留,的请辞信,我批了。”

一如既往温雅平和,没有半分不该有的情绪。

乐蔷低着头,浑身阵阵发冷,强迫自己平静应答,“多谢院长。”

……

乐蔷离开那日,书院所有夫子及她教过的学生都来送行,将她直送到书院门外。

两年相处,情谊总归是深厚的。

站在书院门口,身前是往山下去的蜿蜒冗长石阶,身后是不停挥手作别的同僚、学子。

乐蔷眼眶有瞬间涌出泪意。

上课拉铃响了三声,熟悉的低醇悦耳声线在人群后响起,“课时到了,都回教舍上课!”

夫子、学子听到这个声音,立即鸟兽散。

待得都散尽了,乐蔷微朦胧的视线里,映出了纯白镶蓝带衣袍的男子身影。

挺拔颀长,如竹如松。

一众男夫子中,他穿这身衣裳最好看。

男子走下台阶,站在她面前,“我送下去。”

“不必麻烦……”

“在这里教习两年,身为院长,送送也应当。”

他说话很有礼,也强势,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乐蔷便不拒绝了。

给自己一个合理的借口,贪心最后的相处。

十月,清风山漫山遍野的黄叶,一眼望去极美。

冗长石阶上散落着落叶,半空还有秋风送来的黄叶飘零,行走其间,值离别之际,让人心头浓烈的萧瑟。

他们并肩而行,乐蔷没有扭头往旁边看,视线落在脚底石阶,似乎专注脚下的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正在贪心身边飘来的男人身上独有的冷香清冽。

“乐夫子家住豫州城?”她以为沉默会一直延续的时候,男子开了口。

乐蔷点头,“是。”

柳承司侧眸,眸子深而幽暗,她没抬头,便看不到他眼底的光,“据我所知,豫州城似乎没有乐姓大户。”

乐蔷垂在身侧的手蓦地将裙摆攥出褶皱,又悄悄放开,“我家小门第,并非什么大户,院长不知不足为奇。”

“原来如此。”柳承司笑笑,视线从她侧颜移开,落在远方,“我记得乐夫子是清风书院建成后第一个来应聘的女夫子。有带头,后续才陆续有女子前来应聘,我心里一直很感激。”

回想两年前,乐蔷眸光恍惚一瞬,浅浅笑开来,既苦,又甜。

那年偶然路过此地,看到新开书院起了好奇,便想着有机会去看看。

当时她何曾想过,当真有一眼万年。她初初走进书院,他着蓝边白袍,如蓝天白雪闯进她的眼。

为了那一眼,她生平头一次忤逆家族,来这个小地方,当了个女夫子,助他女学成功创建。

如今清风书院早就步上正轨,在坊间口碑无可比拟。

她可功成身退。

至于不可求的,终究不可求。

第二零零零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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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豫州城下起不大不小秋雨。

燕尾巷古朴厚重的大宅院里,明眸女子倚坐厢房窗前,看着窗外漫天雨幕,黛眉蹙起,隐见担忧。

有脚步声从房门处传来,紧接是隔断珠帘被人撩起放下的碰撞声响。

“蔷儿,下雨了怎的还坐在那里,秋里雨凉,寒着了可如何是好?”妇人声音无奈,快步过来将大开的窗户关上,“这么大人了还是一点不懂得照顾自己,日后嫁进夫家,叫为娘如何放心?”

数落完女儿,妇人又转头斥身后跟进来的丫鬟,“们也是,怎么照顾小姐的?就由她坐在这儿吹风淋雨?”

关起的窗户,隔绝了雨幕带来的水汽,也隔掉了秋的寒凉。

乐蔷收回心神,纤白素手握上妇人,浅笑道,“娘,不关她们的事,是我想看看雨。”

“呀,就护着这些丫头吧!”她这般说,妇人还能如何,只能佯怒啐了句。

跟进来的俩丫鬟面上也不见惧色,夫人跟小姐对她们这些下人素来心好,只要不犯大错,从来不会责罚,遂笑嘻嘻道,“夫人,奴婢们日后一定改正,下次再要下雨,奴婢先就把窗户关了!”

“们几个,哼,合起伙来糊弄我的时候还少了?就仗着我不会罚们!”

房中嬉笑声一片。

乐蔷面上也带笑,只是外面雨声隔窗不断传来,她眼里的忧色也褪不下去。

咬了下粉色唇瓣,乐蔷问妇人,“娘,现在正是秋收,下这么大的雨,庄户人家的稻子……能收得过来吗?若不能,当如何是好?”

听她突然问起这个,妇人怔了下后好笑道,“怎的担忧起这些来了?可是担心咱府中几个庄子的收成?放心吧,庄子里老把式看天气有一手,早在下雨前,各个庄子的庄稼都收回来了。”

乐蔷垂眸,手指轻轻绞在一起。

清风书院三日前才放的农忙假,只三天时间,能收完家里的稻子吗?

以前曾听他说过,他家中长辈,最是珍惜庄稼,要是被这雨水糟蹋了,该伤心的。

“呀别操心那些有的没的,有时间好好打扮一下,过几日杨府就要上门提定亲的事了,到时候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人不假辞色。”妇人把话题拉了回来,一脸的不放心,“这两年该任性的也任性够了,已经二十岁了,真不能再挑了!”

妇人到底没忍心把老姑娘三个字说出来,可愁死她一颗老母心了。

“娘,并非女儿挑剔,只是以前那些,都非良人。”她女儿没抬头,但是说的话也是不带犹豫的。

把妇人给气得一口气堵在心口出不来,自己生的孩子自己知道,看着是个柔弱的,但是她要坚持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不然也不能让她跑去清风书院当了两年女夫子。

深吸一口气,妇人讲道理,“怎么就不是良人了,大前年张侍郎家公子——”

“张家公子十六岁就已纳了三个通房,好女色。”

“……那还有祁太尉的小孙子——”

“祁太尉小孙儿恃宠跋扈,不敬长辈。”

第二零零一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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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知府家——”

这回不等乐蔷开口,两个丫鬟一嘴我一嘴说开了。

“姚知府家公子优柔寡断没半点主见,二十三四的年纪了,换件新衣裳都要先问过他娘亲。”

“赵家公子倒是不错,但是赵家老爷妻妾十八房,后宅里每天都是大戏,小姐要是嫁过去了只怕一刻不得安宁。”

“方员外家那就更不考虑了,方家老太太惯是个厉害的,当家几十年,磋磨死了三个儿媳妇。去年嫁给他家二公子的林小姐,一年时间就被整治的不成人样了!”

乐夫人脑门子突突突的,跳得厉害,最后摒下气来,竟然觉得幸好。

幸好女儿没相中这些人。

可是。

“蔷儿,再如何,女子也总是要嫁人的。祖父年事已高,近来身子越发不好了,就盼着能看成亲出嫁……”

乐蔷沉默片刻,抬起头来朝娘亲笑了笑,“娘亲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杨家公子为人品性家世都好,与我们家门当户对,没什么能挑剔的,女儿嫁过去,会过得很好。”

她不能让祖父一把年纪还为她的亲事忧心。

她也不能让爹娘再为了她,一直被人戳脊梁骨,说他们纵着女儿心比天高。

瞧着女儿面无波澜的神色,乐夫人无声叹了口气,心里隐隐心疼。

知女莫若母。

这两年间女儿的变化,她岂会一点不知。

只是,乐府虽然是百年书香门第,在外也算颇有名声,对那样满是皇亲国戚的人家,却是远远高攀不上的。

将娘亲送走,摒退了伺候的丫鬟,乐蔷再次推开窗户,看窗外始终不见减小的雨幕,任由雨点飘窗,慢慢将发丝、衣襟打湿。

他们家的稻子,可收完了?

……

“太公真是神机妙算,不愧老把式。”柳家大院堂屋,巴豆坐在小马扎上抻懒腰,一句话把坐在旁边的老爷子哄得眉开眼笑。

“庄稼人靠天吃饭,老头子种了几十年地,要是连这点眼力都练不出来,还敢说自己是庄稼人?”

老太太坐在堂屋门口,戴着顶针纳鞋底,闻言头也不抬,“可拉倒吧,这也算本事?出去问问,咱村子里哪个老家伙不懂看天?”

“那能一样么?我可是提前好几天就算出来最近有雨了!”老爷子立即梗了脖子,“说咋就见不得小辈们夸我呢?一把年纪了还嫉妒人!”

“我嫉妒?我要嫉妒,我就不给做饭吃了!”

吃饭是顶顶大事,老爷子觉得自己不能跟老伴儿太计较,“行行,我不说,昂?今晚做个酥白肉?老馋了。”

“馋不坏。”老太太飞了个白眼,“只准吃几块,免得热气上火又哼哼牙疼。”

“几块就几块,听的。”老爷子拎着小马扎,凑到堂屋门口帮着剪模型,“这些鞋垫慢慢做,家里又不是没鞋穿了,累了就歇息。”

“不累。”

“这老婆子,老犟。”

“还话多呢,村口说八卦的婆娘都没能嚷嚷。”

……巴豆豌豆毛豆一众自觉退散,离了堂屋。

压根没他们能插嘴的地儿。

第二零零二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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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雨回到二进院,身边没有长辈在,哥几个立即活泛开了。

“哥,那个小夫子请辞了,这下有什么打算?魏言他们传回来的消息,这次她的相亲对象一点问题没有,绝对的居家过日子款。”一坐下来巴豆就迫不及待说起这事。

关心是其次,最主要,是八卦。

柳承司抬手,不紧不慢把男子搭在桌上的腿拍了下去,“说了多少次了,那是别人的私事,管过界了。”

巴豆跟豌豆对视一眼,眼里是深深的鄙夷。

闷骚。

“两年前张家那小子有通房好女色的消息是我传出去的,如此过界,哥当时知道的怎么不拦一拦我?”巴豆挑眉。

“还有祁太尉家的、姚知府家……哪回大哥都知道,哪回也没见大哥拦过。”豌豆扳手指,惊悚,“掐指一算,哥,咱坏了人乐府姑娘好多桩姻缘哪!造孽!”

两豆一唱一和,被挤兑的人四平八稳容色不动。

巴豆觉着没意思了,“嗤,哥就可着装吧,二十七岁的老男人了,不鲜嫩了。我看还能端几年,昂。”

柳承司嘴角抽了下,很有一巴掌拍过去的冲动,“当年跟弟妹拖着迟迟不成亲,听说是因为女子太小成亲不好?”

这货成亲的时候,闵姿二十一。

乐蔷今年才二十。

巴豆豌豆再次对视一眼,视线慢慢转回柳承司身上,看怪物似的,“我跟闵姿是成亲晚,但是我们一早就互相表明心意了,那自然是等得的。但是问题,哥,家小夫子知道啥心思吗?”

柳承司眼角又抽了下,没回话。

两豆一看他这反应,对他绝望了,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摇头离开,“渣男。”

柳承司闭眼,“回来。”

两豆立即坐回来乖乖坐下。

“杨家公子,居家过日子款?”

……

乐府姑娘的亲事又黄了。

原因是杨府将两人生辰八字拿去算了一卦,两人命格相克,水火不容。

消息一下就在整个豫州城传开了,整个十月末,大街小巷的都在议论此事,火热程度一度压倒深秋瑟冷。

燕尾巷老宅子里,大堂聚着一众上了年纪的妇人、老爷,个个脸色出奇难看。

乐夫人尤其气得狠,“什么叫我家姑娘命格太硬,带克相?他杨府若是不满意这门亲事,大可不提亲,两家面对面说清楚即是,我乐府还能逼着他们家娶亲不成?没想却放出这等话来污蔑我蔷儿,闹得现在满城都在说蔷儿是克夫命!我真是、真是有眼无珠!”

这杨家二郎是她相中的,觉着为人品行都好,家中虽然不是高官大富,但是胜在家族平和少事端,她想着以后女儿嫁过去了,一辈子能图个安安稳稳,也就行了。没成想最后竟落得这种结果。

气得她咬碎银牙。

乐老太爷坐在首座,同样脸色沉凝,浑身充斥怒气,最后大掌一拍扶手,“有眼无珠的是他们!宁信虚妄之言,无知!这等人家,就算他们还想求娶,老夫也不允蔷儿嫁过去!我孙女,大不了我养一辈子!”

乐夫人,“……”不是,爹,她没想真让女儿当老姑婆啊!

第二零零三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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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宅,女子雅致闺房里,窗户半开。

乐蔷斜坐倚窗,看着窗外开得正好的秋菊,眼神没有焦距。

着素雅衣裳,朝窗外探出一截莹白指尖,立即能感觉到窗外入冬的冷,指尖微微瑟缩。

很快后头就有脚步声传来,接着是隔断珠帘的碰撞声清脆响。

“小姐,怎么又开窗了?现在入冬了,外面冷得很,穿着这么单薄坐在床边,一不小心就得冻着。”是贴身伺候的丫鬟杏儿,上来急急将窗户关了起来,说话虽然没大没小,却满是真诚关心。

乐蔷笑道,“有在旁边时刻看着,我哪里冻得着。”

这丫头,给她身上裹了两件厚厚的背心袄子,这才刚入冬呢。

杏儿装作听不懂自家小姐的揶揄,她的责任就是照顾好小姐,所以小姐不肯穿厚衫?不存在的。

念头刚转完,后头又传来一串慌慌张张的脚步声,伴随大呼小叫,“小姐,小姐不好了!外面来来来人提亲了!”

乐蔷,“……”

杏儿,“……”

反应过来后杏儿小脸扭曲,咬牙切齿,“有人来提亲是天大好事,什么叫不好了,桃儿是不是想挨板子了!”

“不是,我我我……”桃儿冲进来,喘着大气,面无人色,受惊太过愣是没能把话说清楚,一急之下干脆拉起自家小姐的手往外拽,“小姐快去大堂!吓吓死人了!”

不光是她,连老太爷跟老爷夫人都被吓惨了,她冲出来报信的时候,整个大厅都没人能说出话来,何况她一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小丫鬟。

要不是心里挂着小姐,她还真不敢那么跑走,失礼不说,胆大包天啊!

乐蔷被拖着,顺势跟着往大厅去,眼里有浓浓疑惑。

能将她家丫鬟吓成这个样子,来的,是什么人?

直到半刻后,她的反应比丫鬟更激烈。

“晚辈庚帖已经带来,即刻可定亲。”

彼时她尚在厅外拐角,那道熟悉的,低醇悦耳的声线,将她的脚步生生钉再原地,再迈不开。

如同死水的心,于那刻猛烈怦然。

到达大厅的最后几步,是两个丫鬟推着她进去的。

视野里,大厅满座,除了祖父、爹娘、叔婶跟家中几个表兄妹外,另一众人里,她只认识他。

着深蓝锦袍,腰束玉带,清润俊美,听到脚步声时回头,落在她身上视线浅浅的,冷静眸底下又似藏着烈焰,能把她焚烧。

本来她尚能自持镇定,在他身边两年,她已经练就了这个本事。但是视线触及他身边一对中年男女含笑的眼时,莫名小脸就烧红了。

哪怕不认识,她也猜得到,这定是他的长辈。

来的长辈,还不止这两人。

柳家众有近十人,都在看她。

乐蔷慌得无所适从。

刚才她亲耳听到的,他说带了庚帖!

所以丫鬟口中,提亲的人是……他。

柳知夏扭头,含笑对上首老太爷道,“先生,这门亲事,可成?”

乐家老太爷,二十几年前国子监祭酒,曾任当今首辅柳知夏的先生,亲自教学。

……

之后似乎没了一对年轻人什么事,整个大厅诡异氛围缓和过来后,爆出浓浓喜意。

因着老太爷跟柳首辅之间夫子学生情谊,那点陌生很快散去,两家人谈得火热,整个乐家大宅喜气洋洋。

跟柳承司一块被长辈们赶出大厅时,乐蔷整个人还如踩在云端,晕晕乎乎。

及至耳边轻笑声,让她陡然回神,两人已经站在后院满树花开的芙蓉下。

乐蔷抬头,看着垂眸凝视她的男子,他含着笑,而她被拢在他的目光中,如自缚的茧挣不开。

也不愿挣。

他微微低头,凑近她,“曾问我,可有心上人,我现在可答。”

她颤着,胸房里心跳一下重过一下,“……谁?”

凝着她,他说,“目之所至。”

那一瞬,她只觉满城烟花。

“可知我第一次见时,在想什么?”

她小脸越发烧红,呼吸紧促,在他渐低的阴影中,颤巍巍摇头。

男子清隽指尖捻上她精巧下巴,迫她仰头,气息洒在她唇畔,“秀色……可餐。”

褪下那件月色蓝边夫子袍,没了道貌岸然的枷锁,夫子极孟浪。

风至,一树缤纷。

(完)

第二零零四章 番:钱罐子VS小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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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府大少爷又逃亲了?”

“什么逃亲?逃亲那得是定了亲才能说得上,人钱大少爷跟他爹以前一个样,相亲的时候根本连面都不露!”

“有其父必有其子呗!这次又是哪家贵女丢人了?”

“龚太史家孙小姐……”

要说京中这些年磕得最多的茶余谈资,除了跟南陵王府有关的那几件大喜事外,最为让人上头的莫过于第一皇商钱府。

那一家子不管什么时候,总能爆出点笑料来供人私下评说。

尤其是近两年,钱府当家钱万金为子选亲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而钱家大少爷逢亲必逃也同样令人发指。

有人细数,就是这两年的时间,算下来钱当家整整给自家龟儿子安排了三十六场相亲宴。

钱大少爷也逃了三十六次。

逃跑最长的时间有三个月,最短的仅半天。

父子斗法各出奇招,吃瓜百姓热血沸腾。

“钱大少爷逢亲必逃已经是众所周知的恶习,京中乃至整个南陵各大州城上流还有谁人不知?怎的还有人依旧前仆后继上赶着来找脸丢呢?”有百姓摇头兴叹,为那些忐忑来掩面走的闺阁千金世家贵女不值。

也当即有百姓反驳,“们也不想想,钱府现在是什么地位?虽然族中无人入仕,只是一介皇商,却是连内阁大臣见着了都要打揖行个礼的人家。只冲着钱府的财势跟背景,丢点脸算得什么?不成且不说,万一撞上大运成了呢?那可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大好事!”

吃瓜人唏嘘不已,又妒又羡。

可不是这个理?

钱府如今在南陵什么地位?

稳居南陵第一皇商几十年!

屹立不摇,任何牛鬼蛇神都打不倒!

为何?

因为人家虽然只是商贾,背后却有至少两个以上了不得的靠山。

这么多年来,背后眼红钱府的人无数,暗中下手想要算计的人自然也不会少,最后却连钱府一点皮毛都伤不了。

靠山太强呵呵哒。

只冲着那两个“风”字头的靠山,就足够人前仆后继死而后已。

彼时,吃瓜百姓口中谈论的主角,再次被抓回了钱府,距他逃跑比之前最短的半日还少了足一个时辰。

钱府大堂,长辈满座,正首位是四十有余仍然倜傥俊美的老男人,一张脸黑如锅漆,瞪着盘腿坐在大厅中央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龟儿子,咬牙切齿。

“人都说富不过三代,就这鬼样儿,老子家底迟早要败在手里,当初出生的时候我怎么没把扔沟里!”

钱庄撩撩眼皮,很是诚恳,“爹,是咱家第四代,富不过三代的魔咒已经破了,别担心。”

钱万金气得七窍生烟,一手指着龟儿子,“滚!”

“我马上滚!”钱庄爬起就跑,“爹,我走了,您老消消气,昂!”

后头上座的男人差点被撅过去,悲愤看向坐在旁边的中年美妇,“石头——”

一波三折绕着弯的尾音,直把快要逃出大厅门口的钱庄被吓了个哆嗦,跑得更快了。

第二零零五章 番:钱罐子VS小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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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庄的直觉是非常灵敏的。

他对自家爹娘的尿性简直太了解了。

不出所料。

堪堪一脚跨出大门口的时候,背后传来鞭子破空的声响,霸道凌厉。

钱庄本能闪避,生生给逼退回厅内。

环视,周围坐着他祖父祖母,他爷奶,他二叔二婶……等等,个个淡定,目不斜视,司空见惯。

都不给他求情。

犯了众怒。

钱庄挤出假笑,看向上首挑眉持鞭的妇人,“娘——”

“今年二十了,儿子。”石纤柔收回鞭子,笑得很慈母,“撒娇在我这里不管用了。”

钱庄一口老血梗在心口吐不出来。

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在娘亲跟前撒娇管用过?

“我们家素来开明,但凡看上是别的任何人,我跟爹点头也就应了,唯独秦宜不行。”闹了两年多,够了,石纤柔第一次把话说透。

话说到这份上,钱庄敛了神情,抿唇,“娘,除了小姑姑,我谁都不娶。”

“那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

这是他娘。

亲的。

“爹我当年也是被爷爷逼着相亲长大的,那种滋味我了解,但凡有别的办法,以为老子乐意逼到这份上?”钱万金堵着的那口气也消了,换了张脸苦口婆心,“秦宜是萧奶奶老两口的老来女,护得跟命根子一样,自小是按着皇室礼规教养长大的,能配得上她的人,要么位高权重,要么学富五车,有什么?摘掉钱家这个名头,连纨绔二世祖都当不起,也敢肖想小姑姑?老子宁愿打一辈子光棍,反正咱家也不靠传宗接代。”

“……”

这是他爹。

亲的。

杀人诛心!

钱庄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

苍梧镇,杏花村,阳春三月。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乖宝宝……”

厢房窗外靠院墙的小巷里,传来孩童们新学的童谣,声音稚嫩又满是蓬勃生气。

窗内,少女倚窗而坐,烟色罗裙将她勾勒得纤弱娇柔,肤若凝脂眸如剪瞳,不知是为院墙外孩童的笑闹声感染,还是想到了什么愉快画面,嘴角噙着浅浅笑意。

如春梨花开,沁人心脾。

“小姑姑,在想什么那么好笑?”闵姿从外面进来,嘴里揶揄。

秦宜回头,笑嗔,“有时间过来开玩笑,巴豆又跑外面疯去了?”

“他那个性子,一天不往外跑就坐立难安,不拘着他。”只提到名字,闵姿眼神便柔得不像话,引来窗前女子玩味,遂岔开话题,“这几日天天闷在房里不嫌闷?我陪到院后走走,山上桃花开得正好。”

说罢不由分说把秦宜拉起来往外走。

秦宜无奈,便顺势走便道,“是不是我爹又操心上了?”

一语道破。

“这些天少出房门,秦爷爷能忍到现在算好的了。是老爷子的宝贝疙瘩,不操心操心谁?”确实是老爷子来找她,让她过来看看情况的。

“我性子本就喜静,不出房门也不奇怪。”

“以前可没有这般几天不出门的。”闵姿犹豫了下,还是把话说破,“今年小罐子没来。”

秦宜脚步不可察的顿了下。

第二零零六章 番:钱罐子VS小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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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过完年节后,运河一解冻钱庄必然会过来。

甚至有时候等不及三月解冻,直接走一个多月的陆路也要来。

从小到大,一次没落过。

这次,没来。

只来了钱万金石纤柔夫妇。

一行老中青辈坐在堂屋喝茶闲聊,期间钱万金一直不敢对上秦老将军视线,总觉得下一秒对方就会拔出大刀朝他劈过来。

自打知道自家龟儿子的心思后,他在秦老跟皇太后面前就没能挺直过腰板。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像话吗?

蛤蟆还是他儿子。

抬眼瞅瞅,一边是秦啸凉飕飕的眼神,一边是皇太后嘴角明晃晃的冷笑,钱万金下意识把脖子又缩短一寸。

石纤柔看着他这模样,心下好笑,手不轻不重在他背后轻抚了下,以作安抚。

“那么战战兢兢做什么?这堂屋里有什么怪物能吃掉不成?”皇太后愣是看不惯钱万金缩头缩尾的样子,冷哼。

“您老积威太甚,不怒自威,比吃人的怪物……”眼瞧着皇太后脸色越来越黑,钱万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把最后几个字吞了下去,瞪眼装无辜。

皇太后最恨人家说她老,他还说她比吃人的怪物可怕,上赶着找死吗?他已经听到老秦捏拳头的声音了。

他妈哒,他几十岁的人了,就因为龟儿子在皇太后面前心虚气短,丢尽了脸。

回去把龟儿子再收拾一遍!

石纤柔不得不给自己男人解围,拉柳玉笙下水,“囡囡,过两天我们就要回京,跟我们一块去?过来的时候听宫里说皇后身子不太舒服,医术好,去了正好能给她好好看看。”

柳玉笙暗自嗔了她一眼,点头,“我也很久没见小风儿跟凤弈了,去看看也好。”

她一说话,堂屋诡异的氛围便无形消散,皇太后脸上的黑色也褪色不少。

钱万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双手合十朝柳玉笙拜了拜,果然福囡囡就是家里的镇宅宝,退十方邪恶。

“带上家里小辈一块去吧,过去了能跟小罐子一块聚聚,热闹热闹,顺便看看皇城。”石纤柔又道。

她这话,让皇太后多看了她一眼,眸光微闪。

……

晚膳过后,回到内院。

秦宜照例睡前过来跟爹娘问安。

看着在香炉前熟练为她燃香的女儿,皇太后沉默片刻,状似无意,“喜鹊儿,哥哥嫂嫂过几日去京城,可想跟着一道去看看?”

秦宜愣了下,挽唇,“女儿听娘亲的。”

“自小长在杏花村,几乎从未出过远门,若是想去,就去看看吧。那里……曾是爹娘故居。”

秦啸没有异议,只是浓眉皱得有点紧,女儿还没走,他已经想着要交代风青柏务必帮他把人看好了。

可惜媳妇没问他意见,若是问,他是一点也不想女儿离开他眼皮子底下出远门的。

当然,他反对没什么用。

皇太后那边,没等女儿回话,就挥挥手把人赶回房了。

转过头,看着男人紧锁的眉,轻哼,“不满?”

“没有。”顿了下,“我让秦亦去把钱万金揍一顿?”

皇太后嘴角抽搐,白他一眼躺下了,“揍钱万金有什么用?要揍,揍他儿子去。”

堂堂将军,遇到女儿的事情就幼稚成这样,也不嫌丢人。

屋里灯歇了,男人上榻躺下。

片刻后枕边人声音又起,“有空多指点指点那臭小子。”

“嗯。”

指点,不懂就揍。

那就不是以一顿两顿计算的了。

第二零零七章 番:钱罐子VS小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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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宜跟随兄嫂到达京城,是四月中。

同行还有巴豆小夫妻,以及柳乘舟、魏深。

大院里年轻一辈除了成亲后跟七七常驻西凉的红豆来不了,人算是齐全了。

彼时,城中某处豪宅后花园中聚会正热闹。

是六部尚书郁家公子办的赏春宴,赏春不过是个名目,找个名目一群世家公子千金聚一块吃喝玩闹。

钱庄也在。

跟一群公子哥儿坐在凉亭里,倚着围栏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听他们说圈子里近来发生的时事趣闻。只听,嘴角噙着笑,却不参与其中。

落在旁人眼里,散漫又高傲,却没人敢说他半点不是。

以前圈子里无数聚会,只要钱庄人在京城,递到他手里的请柬就没落过,只是以前钱庄从不参与这样的宴会。

也就是年节前后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素来不参宴会的钱大少爷突然一改作风,直让贵公子们受宠若惊。

也是以,这几个月的时间,京中宴会开得比以往频繁了好几倍。

哪家都想亲自邀钱庄一回,只要他来,哪怕只坐在那里不说话,于东道主来说也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凉亭外,几个盛装打扮的世家千金聚在一处闲话,期间视线几度胶着在钱庄身上。

凉亭里斜倚栏杆垂眸品酒的男人,姿态散漫不经,举手投足间张扬的贵气,不经意就能吸住人的目光。

俊逸,傲气,散漫而不羁。

于世家云集的场合,如众星拱月,让人想要伸手攀折。

“那真是钱家大少爷?看着比世家公子更为贵气。”

“有那样的身家背景,世家公子在他面前也得低头弯腰。”

“皇商家世,石大将军的外孙,南陵世子的兄弟,就连当今圣上跟皇后都对他宠爱的紧,京中还能挑出谁跟钱少爷相比?也怪不得他敢屡屡逃亲,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算得什么,我听说,当今私下里,都管钱家当家叫叔的!”这话不出意外引来一地抽气声。

众贵女看亭里男子的眼神更为火热。

若能嫁入钱家,将会得到怎样的风光?

与那些可能得到的风光相比,其他障碍挫折,根本算不得什么。

所以,趋之若鹜。

……

将手里酒杯随意往石桌上一搁,钱庄对一众看过来的人淡淡道了句,“走了。”

“钱少,怎么就走了?宴会还没结束呢,可是有招待不周之处?”郁家公子忙开口留人。

能请到钱庄参宴,他爹一连夸了他好几次,结果钱庄没来多大会就要走,回头只怕他爹翻脸削他。

“酒喝过了,下次再聚,出来浪荡好几天,我也得回去交差不是,免得家里以为我又跑了,大动干戈。”钱庄三两句玩笑般的话,引来一众应和笑声,也解了郁家公子的围。

“既然如此,我也不敢留钱少了,我送出去。”

“我跟钱少一道走吧,反正也喝得差不多了。过几日我家也要办个小宴,帖子我明儿亲自送到钱府,钱少万万给个面子来参宴啊。”

“行。”

邀约顿时不断,钱庄一一应了。

虽然神色始终淡淡的不见热络,这般好说话,也足够一众世家子弟高兴。

谁不想跟钱府攀上点关系?

于是钱庄被众人一路从后花园送出郁府大门,又从郁府大门送到巷口大街。

第二零零八章 番:钱罐子VS小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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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街繁华热闹,熙来攘往。

饶是如此,一众锦衣华服的公子千金聚集,亦引来无数路人侧目。

他们边上,有马车融在人群中缓缓驶过。

轻风拂过,荡起了马车窗的小帘子,飘起荡下不过瞬间。

所有人看着之前还一直容色淡然的钱家大少,脸色陡然一变,眼里像是瞬间燃了热烈的火,朝着刚刚驶过的马车狂追。

“这、怎么了这是?”众人面面相觑,不解之余连忙跟上。

钱庄心跳剧烈,心跳声像是敲在耳边,砰砰作响。

仅仅是一眼,他确信自己绝对不会看错,他看到她了。

凭一点点侧颜就能让他心跳加速血液逆流的人,只有她。

“停车!”等不及马车停,在车夫勒住缰绳的时候,钱庄一手掀开了车窗窗帘。

车里,女子侧转头来,漆黑瞳仁先是讶然睁大,接着静静凝着他,嘴角挽起浅浅笑意来,“小罐子,怎么在这里?”

紧紧攫着女子笑颜,钱庄眼底剧晃,抿紧了唇角,只觉得喉头发堵,说不出话来。

脑子空白,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激动喜悦,还有思念。

女子见他愣愣站着,久不回话,如羊脂玉的纤细手腕抬起,探出车窗在他头顶轻拍了下,“连小姑姑都不叫了?”

钱庄唇角蠕动,艰涩开口,“……小姑姑。”

“嗯。”她嘴角笑弧深刻了些。

四目相对,钱庄嘴角慢慢咧开来,越咧越大,“小姑姑。”

“嗯。”

“小姑姑。”

“嗯。”

“小姑姑。”

“傻了?”

我好想。

钱庄无声大笑。

跟在他身后跑过来的众世家公子名门千金,瞪着眼前这一幕跟见了鬼似的。

“这是钱少?”

“是我们认识那个钱少?”

“我们一直瞧着的,应该没换人。”

只是谁能告诉他们,在他们面前明明高傲冷艳世故圆滑的男人,怎么会笑得像个傻帽?

千金小姐们震惊更甚。

说好的众星拱月高不可攀呢?

说好的闻女色变不假辞色呢?

对着个貌美女子笑得像傻瓜,就差没腆着脸凑上去蹭蹭的人,真是她们听说的钱少?这样子,分明是见着主人的宠物狗在撒娇!

“有话说有屁放,没事滚一边去别挡道,我们还赶着进宫!”前头一辆马车里,传来钱万金的声音。

钱庄翻身就上了马车,自动自发滚进去跟小姑姑挤一块,“进宫?好啊,我也去。”

“说带了吗?不去浪啊?滚下车!”

前面呼喝声不绝,落在钱庄耳里,全当有人放屁,一双眼睛始终落在身边女子脸上,笑怎么都止不住。

马车又驶开了。

在安静如鸡的一众人面前缓缓驶过。

众人最后只听到车里传来两句短短对话。

女子声线柔美,“还笑?真傻。”

“小姑姑在,我一直做傻子都行。”

众人,“……”草,不要脸!

钱家大少高大上的形象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钱庄身形高大,往车厢里一挤,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偏生有人不要脸到极致,还非要一个劲儿往女子身边凑,跟她坐一块。

女子被他挤得身形歪了歪,无奈道,“安分点。”

“小姑姑,怎么会来京城?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二零零九章 番:钱罐子VS小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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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我如何告诉?”

女子反问让钱庄哽了下,莫名心虚。

他今年没去杏花村。

“刚刚在聚会?”还没等他想着该怎么答,女子又道,“身上有酒气。”

“唔……喝、喝了几杯,我酒量很好。”

“我刚瞧着,有不少闺阁千金,是相亲宴吗?”

“不是!”这下钱庄一点不气短了,几乎是吼出来的,“小姑姑别误会,我跟那些闺阁千金一句话没说过,连她们是谁都不知道!”

这是真的。

他压根就没在意宴上有谁,谁是谁。

会参加宴会,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借口,借着那点热闹,压制心底的冲动。

否则,他只怕早就冲去杏花村了。

其后车厢里安静沉默。

身边女子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

他的性子,虽然不若巴豆那么随性霸道,但是也率性不羁,自小到大就没怵过谁。

唯独在她面前,他不自觉就乖。

不是怕她,就想对她好,就想对她温柔。

……

入宫后,柳玉笙第一时间替凤弈诊脉。

风墨晗全程陪在旁边,随着年岁渐长,帝王的沉稳威严在他身上越发浓厚,只是站在那里,宫婢内侍便不敢抬头直视,敛眉战战兢兢侯在旁边。

何况南陵王跟南陵王妃也在场,更是让人大气不敢出。

“皇婶,如何?”年近四十的帝王,只有在最亲的人面前,才流露点真情实感。

柳玉笙半垂眸子,眉头时紧时松,良久后,待风墨晗快要沉不住气时,诊脉的手才收回,“无碍,胎儿很稳。”

众,“……”胎儿?

风墨晗松了一口气,“皇婶说无碍,那定然是无碍的,那我就放心了。”

风青柏眼神凉凉扫过来,“皇后有孕,该是早知的,能一点口风不露,越发有样子了。”

“……”风墨晗刚刚松下来的一口气立即绷起,“皇叔,听我解释,我是担心事情有异,所以才先把事情瞒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善睐就是一直扣在他脑门上的阴影,虽然御医一早诊出凤弈有孕,但是他始终不敢放心,他是中过蛊毒的人,跟凤弈成亲十几年凤弈一直没传出动静,他已经做好终生无子的准备了。

谁能想到最后还有运气砸下来?

他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他也很难的!

……

皇后有孕的消息瞬间传遍皇城,举城沸腾。

因着久未见面,风墨晗又人逢喜事,狗胆一壮,把他皇叔皇婶缠上了。

巴豆有先见之明,早早带着媳妇、柳乘舟及魏深几个奔出皇宫,在回村之前,暂时住在王府。

钱庄腆着脸在王府里要了个房间,就在秦宜卧房隔壁。

被巴豆逮着揍了满头包才得以如愿。

一到了夜深人静,钱庄就憋不住了,悄咪咪爬到隔壁窗下,敲窗。

“小姑姑,小姑姑,睡了吗?”

屋里灯光还亮着的,但是没有动静,他不确定小姑姑歇了没有,也没长了跟皇上一样壮的狗胆,敢开小姑姑的窗。

里面静默了好大一会,方有声音传将出来,“这么晚不睡,何事?”

第二零一零章 番:钱罐子VS小姑姑(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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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声音,钱庄心头安定下来,靠着窗台席地而坐,就这么隔着一扇窗户,跟里面的人说话。

“小姑姑,是不是生我气了?”

“我为何生的气?”

“我今年没去杏花村看。”

秦宜其实已经睡了,只是没能睡着。

听到窗外动静又起身,轻声下了床。

外面男子靠窗台而坐,没看到窗户上映出的剪影。

他以为依着小姑姑的性子,该是淡淡反诘一句有何好看的。

“为何不来?”她说。

她说的是这句话,大出他意外。

钱庄一下愣住了,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解释就是丢人。

吱呀——

窗户打开的声音,直接把钱庄吓得蹦了起来,转身看过去,对上女子静静面容。

今晚有月,月色温柔。

她站在窗边背光,头顶月色洒落下来,正好照亮了她背光的表情,眼角眉梢漾着如月的温柔,连笑,也像醉人的月色。

“小、小姑姑……”如受了蛊惑,钱庄朝前靠近,隔着窗台,近到几乎能触摸到她的呼吸。

浑身滚烫,像有火灼烧。

“为何不来?”她又问。

“……我爹说我是癞蛤蟆。”

饶是秦宜自小荣辱不惊,闻听这样的回答,面上笑意也凝滞了一瞬。

良久,秦宜才又开口,“癞蛤蟆如何?”

“吃不了天鹅肉。”对面男子实诚到近乎傻,在她面前,连点装饰都不会。

“小罐子,”秦宜垂下眸子,遮住眼底光晕,“我爹娘是杏花村寻常农户,家境小殷,除此别无其他。日后我嫁人,找门当户对的,该也是寻常农户。钱家高门大宅,日后娶妻,娶的也当是位高权重人家的千金小姐吧?”

“我回杏花村种田!”那话里的意味,让钱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掐了下,又刺又痛,“我回去种田!”

她若是那么想的,若是只要寻常农户,他就去种田!

秦宜食指玉白纤细,点上窗台,指尖于上无规则刻画,“可是,我兄嫂是南陵王及王妃,算上这层关系,我又算得贵族小姐,若要嫁人,门槛也能被豪门贵族踏破……”

想到将来向她提亲的豪门贵族把她门槛踏破的场景,钱庄咬牙,“明日我便去求外公,随他上战场,三年之内,定夺个将军头衔!我不会比任何豪门贵族差!”

“既能抛开泼天富贵做农户,也能破甲上阵做将军……什么都能豁得出去,怎的一句癞蛤蟆就把打垮了?”

“……”

女子抬了眸,眸光明明平静,平静之下却像涌动着诱人的旋涡,瞧得钱庄心跳一下急过一下,想溺死在那里。

“过来。”

着了魔般,钱庄走过去,离女子更近,恨不得把中间隔着的窗台给拆了。

女子抬头,啪一下拍上他脑袋,重重一下。

随后砰的关了窗。

“小罐子,我一百二十六天没收到花了。”

“我、我明天一早就送来!小姑姑,等我、不,先睡,明天早上等我!”

第二日,窗台于晨曦打开,女子看着眼前鲜花锦簇,温柔笑意溢了满眼满脸,拢住鲜花另一边傻笑的青年。

窗台上,鲜花沾着晨露,一百二十七枝。

秃了南陵王府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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