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当家:财迷世子妃 - xp1024.com
《农女当家:财迷世子妃》


第1章 下聘

深秋之际,正是收获的季节,也是佃户交租的时候。

每年这个时候,牧地主家的小儿子牧锦风都会抄近路翻过一座小山头到宁康村收租,而今年却出了意外。

村民们三三两两杵着锄头立在树下,对不远处的土坯房指指点点,待瞧见从远处行来的长脸妇人,喧闹声起,整个宁康村像一个被点燃的炮仗炸了起来。

杨晴是在一阵吵闹声中醒过来的,她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当看到那土坯房后愣了足足三秒钟。

这好像,不是她的家。

一个属于“杨晴”的女人的记忆撞入脑海,她“蹭”地坐起身来,眼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这些记忆片段零零散散的,并不真切,其中最为清晰的一段,是原主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企图对牧家小地主霸王硬上弓,被誓死不从的牧小地主失手一推,撞在石头上磕晕过去。

原主杨晴一脑门磕死倒好,连累她这个无辜的杨晴,玩游戏才打出极品装备蜗牛甲,还没试用上呢,叫那倒塌的书柜生生砸成了一个村姑。

虐杀全服的极品装备没用上,自己却穿越成了一个极品,小小村姑去打地主儿子的主意,她怕是还要给这营养不良导致大脑发育不完全的原主擦屁股。

想到这,她不由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阿晴怕是还没醒来呢,就别去吵她了。”喧闹声不知在何时消失,陌生的男音从屋外传来,杨晴一个激灵,就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阿晴要是听到这个好消息,非立马醒来不可!”杨大娘说着,伸手将门推开。

“阿晴!”一声欢喜的呼声传来,杨晴眼角抽了抽,不等反应过来就被胖女人一把搂住。

“你看吧,我就说了,阿晴要是听到了这个好消息非立马醒来不可。”杨大娘扶正杨晴的肩膀,上下好一通打量,一双刻薄的吊眼亮晶晶的,就跟看金子似的。

杨晴叫她的眼神盯得发怵,当下只得扯了扯嘴角,干巴巴道:“娘,您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啊?”

是了,眼前这个长脸吊眼面相刻薄的女人就是原主的娘,特长是舌战群雄还有打秋风。

“娘的阿晴就是有出息!”杨大娘怜惜地摸着女儿的脸,一双吊眼笑眯成两条缝。

见她这副模样,杨晴心头腾升起不好的预感。

“过两天牧家就要来下聘了。”果不其然,杨大娘的下一句话就让她怔在当场。

牧家?下聘?

“娘?”杨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呐呐道:“您说什么呢?”

照理来说,原主都做出那种事了,这牧小公子只要脑子里没坑就不会答应这桩婚事,可她看眼前人的架势,似乎,牧家那边点头了。

“你这丫头,跟娘还装什么装。”杨大娘推了女儿一把,笑嘻嘻道:“你不已经将牧小公子……哦不,是未来女婿迷得团团转了吗。”

还是说,记忆力也自带扫黄功能,将不可描述的部分自动屏蔽了?

第2章 小豆芽菜

“还跟娘装傻,要不是有人路过,你和未来女婿都要……”杨大娘说到这,对了对拇指,精明的脸上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要说未来女婿也真是猴急,血气方刚的,不懂体贴,还有你这丫头也是,是谁心心念念牧小公子的,他想要你的身子你就给他呗,拿什么乔……”

“咳!”屋外,杨大爷咳了一声,表情不是很好看:“孩他娘啊,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别提了。”

“怎么就不光彩了?”杨大娘指着杨大爷的鼻子骂道:“我跟你这个窝囊废吃了一辈子苦,现在女儿有出息,是你杨家祖坟冒青烟了,摆什么清高姿态。”

“姑娘家家婚前失了名节,终归是要叫婆家人看不起的。”杨大爷温吞道:“再说了,你也不打听打听,这两天村里传成什么样了。”

“那些臭婆娘狗嘴里能吐出个什么好来,还不是嫉妒我们阿晴,要不是他们没机会,脱光光叫未来女婿挑也是愿意的嘞。”杨大娘说到这,露出斗胜的公鸡般骄傲的神情:“这以后啊,那些个臭婆娘看到我们阿晴,那可是要恭恭敬敬地弯腰,喊一声小少奶奶的。”

“孩他娘……”

“去去去,别在这扫兴!”杨大娘将人推了出去,反手将门关上。

阳光被隔绝在屋外,眼看那长脸吊眼一副刻薄像的便宜娘亲朝自己跨来,杨晴没骨气地咽了口唾沫。

虽然她以前打游戏没少和人对喷,可战斗力像杨大娘这么彪悍的,她还真是头一回见。

“阿晴啊,你对未来女婿到底使了手段,你跟娘说说……”

闻言,杨晴仰头望着黑乎乎的土坯房,深深吐了口气。

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晴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牧家的聘礼已经下了,成亲的时间定在明年三月,杨晴心知那牧小公子心中有怨气,所以有意拖延婚期。

别说牧小公子那霁月风光的人物了,随随便便一路人甲,被强j不成反成了人们口中的强j犯,心中都不会好受。

想到这,她深深吁了口气。

就她和牧小公子这档子乌龙,真要成亲了那就是一对怨侣,更何况她又不是真的杨晴,对牧小公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杨晴一面摇晃着脑袋一面往家的方向走去,经过一堵废墙时,可以听见里头传来的议论声:“这杨晴真是太不要脸了,光天化日的竟然就在沢鹿山上勾引牧小公子行那苟且之事。”

听到这,杨晴撇撇嘴,自顾自地嘀咕起来:“十六岁的小豆芽菜,说得好像我啃得下嘴似的。”

虽然原主还没及笄,她灵魂可是一正儿八经的九零后,满打满算二十六岁了,大了那个牧小公子将近一轮。

再说了,她无法接受男人比她矮,那个牧小公子生得是好看,可个头上别说比她原身一米七五的身高差了一截,就是比起这具十五岁的躯体,那也就正好磕在了眉心处,撑死了一米六的小萝卜头,让她揉揉脑袋喊一声弟弟还差不多。

“啃不下嘴?”轻蔑的笑声传来,杨晴闻声抬头,就见“小豆芽菜”牧小公子站在不远处,一双凤目带着与年岁不相符的冷冽。

“杨姑娘莫不是真忘了自己在沢鹿山上的所作所为!”因为厌恶,牧小公子说话并不好听。

杨晴本是心虚的,可转念一想,又不是自己招的他,当下大步走上前去。

站定在少年身前一步处,杨晴挺直腰杆,眼斜向下看去,红唇一掀:“呵!”

第3章 偷香

“杨晴,你……”

“呵呵!”压低的笑声传来,低沉醇厚,像是埋藏百年的陈酿,只是听得声音,便叫人醉了。

拐角处走出一青衣少年,看模样不过二十左右,生得清俊淡雅人畜无害。

他站定在牧小公子身侧,眸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少女:“你就是杨晴?”

“是我。”杨晴仰首,迎上男子审视的目光。

见状,宗凡不由愣了下。

这个小村姑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胆大,也难怪敢做出那档子荒唐事。

“方才我听你说,你对锦风下不了嘴,既然如此,为何不取消婚约呢?”宗凡温和道。

取消婚约?

取消婚约一事杨晴不是没想过,只是早前原主摆出了一副此生非君不嫁的模样,她要在此时变卦,不是引人怀疑吗。再说了,就现在关于二人的谣言,就算她自己主动去退婚,也会被村里人认为她被抛弃了。

取消婚约一事得徐徐图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要还没议亲就成了破鞋,她会被她那泼皮娘亲给打死的吧。

心思百转,杨晴视线落在牧小公子线条优美的薄唇上。

眸色一暗,她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倾去。

牧小公子不料她有此举,待做出反应,面上被偷了香。

“你……你……你……”他面颊涨得通红,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先前在沢鹿山上叫杨晴啃了脖子,他用了五浴桶的水,将后颈皮肤都搓破了,还是恶心得两天吃不好饭,现在又被她啃了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牧小公子身上泛起与年纪不相符的煞气,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

宗凡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横在二人中间:“杨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请你自重。”

“我……”杨晴亦是一脸懵逼,她能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吗,她真的不是猥亵正太的怪阿姨啊,只是在看到那粉色的唇后,她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

只是现在这般情况,怎么解释都没用了,越是解释,还可能越叫人看不起,干脆装个逼算了。

打定主意,她唇一咧,摆出人畜无害的模样:“我只说现在下不了嘴,养一养,到十七岁不就可以吃了吗?”

“你……”

“算起来,我与锦风成亲之时,锦风已经过了十七岁生辰吧。”杨晴轻描淡写道。

饶是宗凡是个温和淡漠的,听到女子这番话也被气红了脸:“我从未见过如此……如此……”

“厚颜无耻之人!”杨晴接过话匣,朝后退了半步,拉开她与牧小公子的距离:“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杨晴!”牧小公子出声将人唤住。

“怎的?牧小公子要去我家讨水喝?”杨晴逼近半步,牧小公子下意识地朝后退去。

“锦风,我先走了哦!”杨晴摆摆手,笑得花枝乱颤。

“杨晴,入我牧府,你可别后悔。”牧小公子眸色一沉,身上散发出凌厉气势。

第4章 内情

杨晴有一瞬间被震慑,这是一个小小地主儿子能有的气势?

不过她转念一想,很快又给了自己一个答案,毕竟这具躯体没见过世面,地主家的小儿子这个身份足够将她压土地里了,会被唬住也在情理之中。

霎时间,她恢复了先前无所谓的模样:“我先走了!”

牧小公子的胸腔有一瞬间的剧烈起伏,待女子消失在拐角,他猛然拂袖,咬牙道:“可恶!”

小小农女如此张狂,她当真以为他不能拿她怎么样?

“……”宗凡张了张口,本欲劝些什么,忽而噤声,无言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须臾,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头发发黄身形干瘦的小姑娘从暗处走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闪啊闪,似有几分局促不安。

“牧小公子!”少女的声音很轻,如黄莺出谷般动听。

“姑娘可是有事?”面对一个声音如此动人的姑娘,宗凡神情温和几分。

“公子翻越沢鹿山的必经之地有一处陷阱,是堂姐与伯母挖的。”少女说到这,慌乱地垂下脑袋:“阿晚相信公子不是那等轻狂之辈,而是受了堂姐的陷害。”

闻言,牧小公子斜眼睨了杨向晚一眼,眸中带着几分审视。

“姑娘既知晓其中内情,可愿为锦风作证,还锦风清白?”宗凡试探性地问道。

杨向晚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小脸霎时失了血色。

半响,她摇摇头,轻声道:“阿晚此番前来,是因为实在是承受不住内心煎熬,不忍牧小公子为堂姐与伯母联手欺骗,至于作证,阿晚还想在杨家继续待着。”

她言语委婉,可宗凡是什么人,一下就猜出了其中内情。

杨家还有一个姑娘叫杨向晚,他其实是知道的,这个杨向晚只比杨晴小半个月,可就身形来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差了一两岁,由此可见,这杨向晚在杨家没少被虐待,也难怪她提及杨晴时声音都在发抖。

宗凡心思百转,很快有了主意,当下上前一步,语气越发温和:“向晚姑娘若是不嫌弃,本公子可以帮你在牧家安排个差事,姑娘也可将亲人带上。”

“公子!”杨向晚惊喜抬头,就听得牧小公子凉凉道:“宗凡,牧家不缺吃白饭的。”

“锦风!”宗凡不解地看向少年,却见他脚一抬,施施然离去,连看都没多看杨向晚一眼。

“……”杨向晚嗫嚅着唇,眼眶红了一圈。

“向晚姑娘实在不好意思,这件事过两日我会再找你商谈。”宗凡言罢,作揖行以一礼,而后转身飞快地追了上去。

“杨晴既然那么想嫁,我便让她如愿入了牧家家籍。”牧小公子说到这,抬手抹了把被亲过的面颊,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之色。

第5章 毒打

“啊欠!”走到家门口,杨晴打了个喷嚏,就听得院中传来尖锐的骂声:“那个小贱蹄子又死哪去了,一天到晚不着家,什么都不知道做,她当我们杨家的米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姐姐!”杨二娘怯懦的声音传来,带着难掩的恐惧:“姐姐,你别这么说向晚,她……”

“怎的,还真将自己当千金小姐了,半句话都说不得,要真有那么金贵,就别进我们杨家的门,我们老杨家可供不起菩萨。”杨大娘犹在骂着,什么话难听捡什么骂。

这几日相处下来,杨晴早就习惯了,只是她虽然有些同情杨二娘,却没有出口相助的打算,毕竟,这事她管不得。

杨晴跨入院中,在看到那盆换下的脏衣服后愣了片刻,很快,她调整好情绪,轻声道:“娘,我回来了。”

“阿晴回来啦!”杨大娘换上一张笑脸,待女儿行入房中,她又恢复了凶神恶煞的模样:“你说,那小贱蹄子跑哪里去找野男人了?”

闻言,杨二娘眼眶一红,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真是不甘寂寞,一天不见男人就睡不着是吧,要真有本事,让外面那些野男人养着她呀,别赖在我们杨家浪费粮食。”杨大娘愤愤地骂道,就在这时,杨向晚怯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大娘……”

“你这小贱蹄子还知道回来?”杨大娘眼一横,拿起扫帚就冲了上去。

“大娘!”很快,院中响起了杨向晚的惨叫声。

那叫声实在尖厉,听得杨晴有些心惊。

她穿越这几天以来,不是没见过杨大娘打杨向晚,只是打得像今天这么厉害的,还是头一回。

她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最终承受不住良心上的折磨,抬手将门拉开一条缝,随后整个人触电般怔住。

门槛就在眼前,可她怎么都跨不过去,心底有一个声音,一个来自原主的声音在嘶吼,在呐喊,拦着她不让她出去。

“大娘!”杨向晚瑟缩在角落里,以双手抵挡着棍棒,耳畔是杨大娘能将人挫骨扬灰的污言秽语。

泪水顺着她蜡黄的面颊滑落,黑白分明的眸中满是不甘和怨恨。

“姐姐,你别打向晚了,你再打就要将向晚给打死了。”杨二娘扑上去抱住女儿,然,杨大娘非但没有停下,反倒打得更凶,口中更是不住地叫骂着。

杨晴就这么站在门后静静地看着,等这一顿毒打完,已经过了半刻钟。

一滴冷汗顺着额际滑落,她猛然将门关上,胸腔剧烈起伏着。

“呜呜呜……”杨向晚瑟缩在墙角嗫嚅着,身子不住地颤栗。

杨二娘动作轻柔地安抚着女儿,泪水亦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就在这时,杨大爷行了进来,在看到这出闹剧后眉头一拧,不等说些什么就收到杨大娘一记警告的眼神,当下只是猛吸了口旱烟,转身折了出去。

第6章 什么意思

“姐姐……”杨二娘还想帮女儿说些好话,袖口处忽地一紧,她扭头看向女儿,就见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抱着木盆闷头走了出去。

“饭前要洗不完这些衣服,你就别吃饭了。”杨大娘言罢,将扫帚一丢,冲着杨二娘竖起眉毛:“还不快去煮饭,一家人干活养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都这个时辰了,你打算饿死我呢?”

“姐姐,我……我没有……”杨二娘怯怯道。

“没有还不快去煮,一有男人在就装可怜,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小贱蹄子是从你那烂肚子里出来的。”杨大娘说到这,抬脚踹了她一脚。

杨二娘被踹得摔倒在地,站在门口的杨大爷身子动了一下,最后又坐了回去。

炊烟袅袅升起,各家各户都开始生火做饭。

斜阳西下,杨晴半倚在门边,看着不远处抽着旱烟的杨大爷,随后目光越过他看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

此时在河边玩闹的孩童正三三两两地朝自家走去,只留一瘦弱的少女蹲在河边。

棒槌起起落落,一下接一下地敲在衣服上,周而复始。

“哎!”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响起,杨大爷收回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一转身就看到女儿站在门边,面色不由变了几变:“阿晴,你怎么……怎么在这站着呢?”

“爹,阿晚天黑前洗得完那些衣物吗?”杨晴忍不住出声问道。

她在杨向晚那个年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以看到杨向晚的境遇,不免有些同情。

可这话落在杨大爷耳中,却成了另一层意思。

他微微拧起眉头,忍不住责备道:“阿晴,阿晚是你堂妹,她没了爹已经够可怜的,你这个做姐姐的不照顾她也就算了,怎还这样……”

“阿晴怎么了?”杨大娘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一手叉腰做茶壶状,指着杨大爷的鼻子没好气地骂道:“让阿晴照顾那个小贱蹄子,你是准备让那小贱蹄子和阿晴抢未来女婿,姐妹共侍一夫是吧?”

“孩她娘,我不是这个意思,阿晴怎么说都是阿晚的姐姐,阿晚又还是个孩子……”

“怎么不是这个意思,当初……”杨大娘说到这,忽然没了声息。

“娘!”杨晴扯了扯杨大娘的袖子,手腕兀地一紧,叫杨大娘拽了进去。

“吃饭!”杨大娘将蒸好的一大碗白米饭推到杨晴面前,又将唯一一盘子咸菜往她面前推了推,自己拿起一个灰白色的馒头咬了一大口。

杨晴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食物,手指动了动,最后将筷子拿起。

杨大娘这人虽然很极品,不过她待这唯一的女儿却是顶好的,明明是个村妇,却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一天到晚的什么家务也不用干,只需要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跟那些闲着的姑娘聊聊天绣绣花就行了。

光是凭这一点,杨晴就没法讨厌杨大娘。

第7章 本能

等用过晚饭,杨晴借口还没吃饱,拿了一个大馒头溜回房间。

杨大娘对女儿一向慈爱,也没多说些什么,等看到杨二娘准备偷藏馒头,当下眼一横,一把将馒头夺了回来:“你干什么,我们老杨家什么时候养了个小偷出来。”

“姐姐,阿晚还没吃饭呢。”杨二娘看着大馒头,怯懦道。

“谁让她大白天跑出去勾搭男人的?”杨大娘说着,恶狠狠地咬了口馒头,低淬道:“别当我不知道那小贱蹄子安的什么心,我告诉你,要不是阿晴定亲,我有她好果子吃的。”

“不安份的小贱蹄子,还没及笄就到处勾搭野男人,她要真有能耐,让外面的野男人养她啊,叫人摸了连点好处也不知道拿,呸!”

闻言,杨二娘眼眶红了一圈,几次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说,低头默默啃着手中的半个馒头。

杨大爷本想劝上两句,可一看杨大娘凶神恶煞的模样,最后又将话咽了回去。

一顿饭在杨大娘的叫骂声中结束,等杨向晚洗完衣服回来,灶房内空空如也,连半个馒头都没剩下。

她认命地将衣服晾起,黑白分明的眸中有恨意翻滚。

“吱呀!”开门声响起,杨向晚吓了一跳,连忙垂下脑袋。

杨晴看着院中神色慌张的堂妹,缓步行了上前,将袖中藏了许久的大馒头递了上去。

杨向晚见状愣了下,旋即以见鬼的眼神看着对方:“阿晴姐姐?”

她这是给她送馒头?还是说,她生了污蔑她偷东西的心思?

不是杨向晚多心,实在是她被坑了太多回,每当杨大娘想要打她却没有借口时,堂姐都会帮忙生些事端,次数多了,她也就学聪明了。

“吃啊!”杨晴将大馒头朝前递了几分:“你不是还没用晚饭吗?”

杨向晚怯怯地朝后退了半步,就见杨晴原本温和的面色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嘴一张,一口将大馒头咬去三分之一。

杨向晚面色一变,疾步朝后退去,一个没注意脚绊在地上凸起的石头上,整个人朝后跌去。

“哎呦!”少女吃痛的低呼将杨晴惊醒,谩骂的话语梗在喉头,她怔怔地看着摔在地上的少女,又看看手中咬了大半的馒头,再看看地上的少女。

她方才做了什么,这个馒头不是留给堂妹的吗,怎么被她咬了去?

“阿晴姐姐……”杨向晚瑟缩着朝后退去,眼中满是恐惧。

奇怪的是,堂姐没有像往常那般追打她,而是见鬼似的看着她,而后一溜烟窜回屋内。

“砰!”

房门重重关上,杨晴胸腔剧烈起伏着,一滴冷汗顺着额际滑落。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啃了一半的大馒头,嘴一张,打了个饱嗝。

看来她以后不能离杨向晚母女太近,只要距离一不足一丈,她的情绪就会被原主支配,根本无法正常思考,仿佛欺负杨向晚母女是原主深入骨髓的本能。

一想到自己刚才濒临失控的状态,杨晴以手扶额,无力地走到榻前,身子一歪,将自己砸在床上。

粗糙却干净的被子将身子包裹,细嗅之下,可以闻到淡淡的青草香味。

“这叫什么事啊!”杨晴口中发出一声呻吟,掰了一小块馒头往嘴里丢去。

杨晴一边想一边啃着大馒头,没等吃完就睡了过去。

第8章 菊花

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虎口上爬,等她将眼睛睁开,已经是第二天了。

杨晴一骨碌爬起身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被褥,意外地没找到剩下的半个馒头。

难不成昨天杨向晚进了她的房间,看到半个馒头没忍住拿去吃了?

还是说今儿个一早她娘进来看她,见馒头掉在床上,就给拿了出去?

不过是半个馒头,杨晴心中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深究,只是等她整理衣裳时,又发现了一件怪事。

昨日瞧着还干干净净的虎口处凭空冒出了一圈螺纹,像是谁恶作剧画上去的,可无论她怎么擦,就是擦不掉,好像是从皮肉上生出的。

杨晴当然不会认为这是杨向晚的恶作剧,就杨向晚胆小怕事的性子,给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这么干,只是……

看着被搓红的虎口和上头栩栩如生的螺纹,杨晴眨眨眼,再眨眨眼,忽然发现那螺纹有些眼熟。

她忙不迭将手送到眼前,待瞧见隐于白皙肌肤下的浅色花纹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什么螺纹,分明就是一个蜗牛壳,而且是她玩游戏打出来的极品装备蜗牛甲。

难不成,这是一个修真世界?

思及此,杨晴连忙盘腿,气沉丹田,最后以找不到丹田告终。

末了,她不太死心,又认真翻找了一番原主的记忆,也不知是原主见识太短浅,还是这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世界,总之,“修真”二字不曾在原主脑海中出现过。

杨晴有些丧气,在看到蜗牛甲的那一瞬间,她已经脑补出了自己被顶级修真门派看中,被老祖收为关门弟子,升级打怪成为白富美,迎娶高富帅,走向人生巅峰的美好画面。

然,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巴掌,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当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史上最弱农女吧。

杨晴口中发出了穿越以来的第三声叹息,认命地收拾好自己,缓步行了出去。

此时杨大娘与杨大爷都下田干活去了,杨二娘在家操持家务,见杨晴出来,连忙帮她将早上剩的大馒头拿出来。

杨晴道了声谢,在杨二娘看外星人的目光中就着咸菜咽下两个大馒头。

还别说,古代的馒头真真是难吃,不过为了生存,再难吃也得咽下去。

用过早饭,杨晴没再继续在村中转悠,转而朝山上进发,不过她去的不是沢鹿山,而是另一座深山——龙石山。

此时正值深秋,真是农忙的时候,是以没几个人上山狩猎,可饶是这样,杨晴也遇上了不少人,其中一个声音还挺熟,不仅声音耳熟,就连说的话也耳熟:“那杨晴有什么好的,不久仗着胸脯有二两肉吗!”

闻言,杨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还别说,抬举她了,真没有二两,不过反观那男孩般穿着灰色衣裤的少女,估计连半两都没有。

“小豆芽菜。”嘲讽的话语不受控制地溢出,待杨晴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你!”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少女转过头来,瞪着双大眼睛,摆出了凶神恶煞的模样:“杨晴,你说谁小豆芽菜呢?”

“谁应说谁!”杨晴鄙夷道。

“你胸脯有二两肉了不起了?”少女作势就要冲来,被她身边的少年伸手拉住:“菊花,别胡闹。”

菊花?

“噗嗤!”杨晴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名唤菊花是少女一跺脚,小麦色的面庞涨得通红。

“你猜!”杨晴恶劣地扬了扬下巴,大踏步朝山脚下行去。

“哥,她都许给牧家了,你怎么还帮她。”没在死敌身上讨到便宜,菊花将目标转向自己大哥。

他心头腾升起一股子失落,很快就叫他掩了去。

第9章 采药真是太难了

“等牧小公子打听清楚了杨家的情况,哪里还会愿意要她。”菊花双手叉腰,轻蔑道:“谁不知道杨晴有个爱打秋风的极品娘,寻常要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娶这样的媳妇,更何况是牧地主那种大户。”

“菊花!”陈三不赞同地看着妹妹,神情严肃几分:“阿晴是个好姑娘,杨大娘也是个好人。”

“你就念着那杨大娘救过你,你也不想想,打从她救了你一命后从我们家拿了多少好处,她救你还不是图的我们家的银子!”菊花说到这,踱了踱脚,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背着弓箭朝前跑去。

“菊花!”

“菊花!”

少年急切的呼唤声从身后传来,杨晴怕自己和菊花撞上又控制不了原主的洪荒之力去损人,当下足尖一转,朝旁边无人的树林走去。

左右还在山脚处徘徊,也不用担心遇上什么危险,就当是熟悉环境好了。

脚踩在枯黄的落叶上,发出轻细的“沙沙”声,杨晴四下张望着,眼中满是新奇之色。

她越走越远,初时还能听见隐约的交谈声和脚步声,等回过神来,耳畔只剩下风吹树叶奏响的乐章。

山中的林子很静,隔绝了尘世的喧嚣,哪怕深秋的颓败尽显,也迷得人眼花缭乱。

杨晴深吸了一口气,清秀的面上布满奕奕神采,与为难人时的刻薄嘴脸大相径庭。

“真美!”她由衷叹道,一双狐狸眼笑弯成月牙儿。

不远处,一双眼睛从杨晴进山伊始便锁定了她,待瞧见她面上笑容,不由有些发怔。

眼看少女越走越远,宗凡犹豫片刻,抬脚跟了上去。

就见杨晴走在前头,不时四下张望着,看到地上有什么奇特的草便上前拨弄两下。

她进山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天真,那就是采草药,不过嘛,她对草药的认识不多,就知道一些经常被人提及的,什么灵芝啊,人参啊,何首乌啊,总之要是撞了大运采到其中某一样,她就有了初始运作资金,可以做些小生意了。

不是杨晴眼高手低,实在是她生活技能约等于零,看了那么多的穿越小说,看了那么多女主在古代混得风生水起,靠打猎、采药、抓鱼积累原始资金,她很认真地考虑了三天,发现打猎、捕鱼这两条路对她而言根本就行不通,至于采药,只能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杨晴这一路看下来,可就便宜了跟在她身后的宗凡。

她特意顿住脚步的地方宗凡都会多看两眼,不看还好,这一看发现这小妮子运气真真是不错,竟然有那么两三株好药材藏在里头。

当然,宗凡也没客气,直接将药给采了放怀里。

他虽对这七八两银子不甚感兴趣,可看杨晴那架势,似乎是在采草药,要是等她回来将药摘了,岂不是白白便宜这讨人厌的小妮子。

宗凡哪里知道,杨晴是在采药不假,可她压根连个半吊子都算不上,那几株草药在她眼里那就是不知名野草,摘了还嫌手疼。

这一圈绕下来,宗凡收获颇丰,杨晴两手空空。

她站在山脚处,仰头看着朗朗晴空,发出了一声感慨:“采药真是太难了!”

这个姑娘,倒和他了解到的有些许出入,都说她精明厉害,可他怎觉得,她蠢萌蠢萌的,就是个小呆子。

第10章 情敌相见

杨晴不知自己叫人笑话了,她理了理略微褶皱的衣裳,有些不情愿地朝山下挪去。

小说里都是骗人的,那些穿越党一言不合就采灵芝,她在山脚下走了圈,鞋底都快磨破了,别说灵芝,杂草都快枯死光了。

杨晴有些丧气,可一想到自己明年就要嫁给那个牧小公子,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她精神一振,用力地攥紧拳头。

此路不行那就走别的路子,她就不信了,她一个现代人会在古代饿死。

要不,明日去镇上看看,兴许会有什么发财的路子。

“哟,这不是杨晴吗?”略显尖刻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杨晴的思路,她闻声抬头,就见山脚下站着两个少女,一个穿着补丁衣裳,一个穿着粉白色的罗裙,想来家境在村里算不上差,

杨晴略一思索就想起了二人身份,穿补丁衣裳的姓王,叫王荷花,家里靠种地为生,穿粉白色罗裙的姓孙,叫孙慕锦,家里在镇上做点小生意,是宁康村中排得上名号的小富之家。

要说那孙慕锦的名字还有点来头,孙慕锦原名孙木槿,因为爱慕牧锦风,央了个教书的秀才帮她把名字改了,细算下来,孙慕锦和她这具身体的原主可是情敌,难怪她一看到那粉衣姑娘就眼皮直跳。

“杨晴,你娘不是将你当大小姐供着吗,怎么沦落到要上山去了?”王荷花尖酸道。

“荷花,你瞎说什么呢,阿晴现在可是未来的牧家小少奶奶,杨大娘怎么舍得让这么个金疙瘩去山里吃苦。”孙慕锦嘻声道。

“什么牧家小少奶奶,牧小公子玩玩而已,杨家要真闹得过牧家,婚期就不会定在明年三月了。”王荷花说到这,斜睨了杨晴一眼,语气越发嘲讽:“过两个月牧小公子的表妹雪筠姑娘就要及笄了,我可早就听说牧老夫人中意雪筠姑娘,怕是到时候牧小公子会先娶了雪筠姑娘,至于杨晴,牧小公子怎么可能要她。”

“这婚都订下了,就算牧小公子有心要娶雪筠姑娘,阿晴怎么也能进牧家当个姨娘吧。”孙慕锦恶意道。

她知道杨晴虽然家里穷,却被杨大娘养得心高气傲,看不上村里的汉子。

只不过嘛,她杨晴看不上村里的汉子,那城里长大的牧小公子又岂能看上她。

“哟,姨娘啊,不是小少奶奶吗?”王荷花掩唇偷笑:“这两天杨大娘可到处炫耀,说杨晴是大少奶奶的命,这要换做我啊,怕是臊得没脸见人。”

“你我是要脸面的姑娘,哪能和阿晴比,光天化日的在沢鹿山上,险些将自己的衣裳给扒光了。”孙慕锦说到这,亦忍不住偷笑起来。

二人这一唱一和的,好像已经看到了杨晴未来凄惨的模样。

杨晴不喜欢和别人撕,不代表她不会撕。

“这还用我看吗,村里都传开了。”孙慕锦双手叉腰,那眼神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杨晴,你可真不要脸!”

第11章 洗白第一步

“传开了?”杨晴挑眉,嗤笑了声:“除了你,我还真没在别人口中听到过这番说辞。”

说到这,她顿了下,又道:“说起不要脸,谁还不知道你孙慕锦以前干过什么事啊,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地改了爹娘给的名字,结果牧小公子愣是连看都不愿多看你一眼。”

“杨晴!”

“怎的,恼羞成怒了?”杨晴眼一横,兀地朝二人走去。

孙慕锦被她的眼神吓了跳,下意识地朝后退去。

“孙慕锦,你是生怕别人忘了你爱慕牧锦风一事是吧,你要喜欢在村里乱嚼舌根,我也不介意帮村里人回忆回忆旧事。”杨晴说到这,双手抱胸冷笑了声:“我和牧小公子定了亲事,至少还能当个姨娘,你孙慕锦可就不同了。”

“我的名声要是经由你口败坏了,到时候,全村人都知道你对牧小公子贼心不死,我倒要看看,还有哪家的小子敢娶了你,还没成亲就给自己戴一顶绿帽子。”

“杨晴!”孙慕锦被气得跳脚,却又不敢再说什么,嘴上只得不住地重复道:“杨晴,你使出这种下作手段,就算入了牧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根本不是牧小公子对你行不轨之事,而是你给牧小公子挖了陷阱!”

“孙慕锦,说话要讲证据,你要再这样胡搅蛮缠下去,我就只能带你去找里长评评理了。”杨晴冷眼睨着气急败坏的女子,神色之坦荡,好像在这件事中自己才是受害者。

宗凡在暗处看得咋舌,暗暗收回杨晴是个蠢萌小呆子的言论。

锦风说的没错,这杨家姑娘就是个小泼妇。

孙慕锦叫她的气势唬住,心中不免存疑:“你当真没给牧小公子挖陷阱?”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那天上山是冲着牧小公子去的,只不过,还没见到人就掉陷阱里了,等再醒来,亲事就定下了。”杨晴凉凉道。

闻言,孙慕锦心中“咯噔”一下,面色变了几变:“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我心悦牧小公子,为何要解释?”杨晴言罢,脚一抬,越过二人朝前行去。

“杨晴,你给我站住!”孙慕锦跺了跺脚,快步追了上去。

小跟班王荷花见状,连忙抬脚跟上。

隐于暗处的宗凡行出,摸了摸下巴,似对杨晴所言持有几分怀疑。

他怎觉得,杨晴是有意在解释这件事,当初杨大娘可就是一口咬定锦风占了杨晴便宜才赖上锦风的,现在杨晴跟自己的情敌说出真相,不怕孙慕锦闹得人尽皆知,毁了这桩亲事吗?

宗凡心思百转,却不知,这是杨晴洗白自己的第一步。

她并不稀得嫁什么地主家的小儿子,尤其那小儿子比她还矮,只不过,她是要名声的。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既然她已经成了这个世界的杨晴,她就必须让自己站得笔直。

这宁康村里的人都知道她和孙慕锦不对盘,若是连孙慕锦都开口说她是清白的,宁康村的人一定会信,至于被牧小公子背过失了名节什么的,不过是她娘赖上牧小公子的说辞,轻易便能掩去。

第12章 卖了你也赔不起

“杨晴,杨晴,你给我站住!”孙慕锦风风火火地追在杨晴的身后,一面追一面唤着女子的名。

此时正是用午饭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劳力扛着锄头往自家走,一看这两冤家凑一块去了,纷纷跟上去看热闹。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杨晴眉眼一弯,脚下步伐不断加快。

行走间,眼角余光瞥见杨大娘自远处行来,心思一转,步伐又慢了下来。

“杨晴!”在她即将跨过自家门槛的一刹,孙慕锦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将她堵住。

“我说孙慕锦,你到底要干什么呢?”杨晴双手抱胸,摆起战斗姿态。

“把你刚才跟我说过的话同乡亲们再说一遍。”孙慕锦双臂一展,大有她不开口就不放她进去的架势。

“我刚才同你说什么了?”杨晴眨眨眼,一副无辜模样:“我方才四处走走,结果你一看到我就跟厉鬼索命似的缠了上来,我就光顾着跑了。”

声落,惹来一阵哄笑。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婆子起哄:“阿晴啊,也有你怕的时候?”

闻言,杨晴有些尴尬,原主美名远播,一时半会还真洗不干净。

但这份尴尬也只维持了一瞬间,她看了眼面前气势如虹的孙慕锦,又看了眼起哄的婆子,双肩一耸,冷笑道:“孙慕锦她一直缠着我说胡话,我哪知道她是不是中邪了,万一将邪气传给我可怎么办。”

“杨晴,你……”孙慕锦气急,动手推了她一把。

杨晴料准了她会动手,当下配合地退后半步,身子叫一只肥胖的手扶住。

“我说孙家老幺,你一个还没出嫁的小姑娘家家跑我老杨家撒泼欺负人,还有没有将我这个做长辈的放在眼里?”杨大娘一手扶着女儿,一手叉腰,吊眼一横,泼态尽显:“我家阿晴能嫁未来女婿是她的本事,你就算眼红,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我没有!”孙慕锦急切辩驳道。

“没有,你这叫没有,这一双双眼睛可都看着呢,方才是谁推的我家阿晴,又是谁杵在我老杨家门口不放人的?”杨大娘说到这,上前一把将孙慕锦推开,小心扶着女儿行了进去:“我可告诉你,我家阿晴可是未来的牧家小少奶奶,身子金贵得紧,要是因为你磕着碰着了,就是卖了你也赔不起!”

“她杨晴还没入牧家的门呢……”不等孙慕锦把话说完,一旁的荷花拉了她一把,小声道:“阿锦,别说了。”

“你说什么呢?”杨大娘回过身来,吊眼一瞪,那模样,就跟要活吞了人似的。

孙慕锦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两步,拉着荷花灰溜溜地走了。

她敢揪着杨晴不放,却是不敢和杨大娘正面交锋的,要是惹急了杨大娘,非坏了她的名声不可。

“……”杨大娘张了张口,还欲说些什么,肩膀处兀地一沉,就听得宝贝女儿娇娇柔柔道:“娘,阿晴有些晕。”

“那个……”

她要正自己的名声,就得让她娘也有所改变。

第13章 忍一时

“这都深秋了,哪来什么暑气!”杨大娘还欲骂人,耳畔传来一声压低的撒娇声:“娘,女儿晕得厉害!”

闻言,杨大娘只得先作罢,扶着女儿进了屋子。

待扶人躺下,她撸着袖子就要去孙家讨要说法。

“娘!”杨晴连忙将人拉住,软声道:“娘先坐,女儿有话和您说。”

“娘的好阿晴这是怎么了?受了委屈了?”杨大娘没见过女儿如此认真的模样,当下连忙收回脚步坐在榻上:“乖,跟娘说,娘帮你出气。”

闻言,杨晴心肠一软,小手覆在妇人粗糙肥厚的手掌上:“娘,您方才也说了,女儿未来可是牧家的小少奶奶,多得是人眼红,一个个计较下来,最后累的是自己。”

“阿晴……”

“我今日见到了几个牧家庄子上来的管事,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这大户人家的老爷都喜欢清静,就怕府里出些不规矩的,虽然是别人来招的我们,可我们要是一个个计较了,背后少不得被人议论,坏了名声。”杨晴说到这,拉着妇人的拇指轻轻扭动身子:“娘,你得为女儿想想啊,忍这一时,半年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

听得“享不尽的荣华”,杨大娘眼睛都亮了。

很快,她眼眶泛起一圈红,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哽咽道:“阿晴啊,娘的下半辈子可就靠你了。”

“娘放心吧,日后不管那些人说些什么,您尽量别和她们计较,您未来可是牧地主的亲家,这宁康村的佃户怕是要归您管嘞,现在她们嚼多少舌根,日后就悔青多少节肠子。”杨晴软言哄道。

果不其然,一听得这话,杨大娘顿时笑了,一双刻薄的三角眼笑成了两条缝,脸上的肉堆在一处,倒添了几分憨态。

杨晴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的便宜娘亲,发现她虽然生得不好看,可皮肤要比寻常妇人白上些许,想来杨晴肤白这点是遗传杨大娘,这才借着肤色优势成为这宁康村一枝花。

“还是我们阿晴聪明,有分寸,镇上人说这叫什么?张松有度?”

“娘,是张弛有度。”杨晴好笑地抚着妇人的手背,借着气氛正好,便提了嘴杨向晚母女:“还有二娘和堂妹……”

“哎呀,我怎么忘了那两个小贱人!”杨大娘不由分说地别开女儿的手,甩着膀子怒气冲冲地行了出去。

很快,屋外响起女子尖锐的叫骂声:“天杀的啊,我们老杨家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两个白眼狼,杵在院中看阿晴的热闹,你们这是巴不得阿晴出丑呢?”

“大娘,我和娘没有。”杨向晚苍白地解释道。

她不出声道好,一出声引来更尖锐的骂声:“我就知道你这小贱蹄子心有不甘,见不得阿晴好,我告诉你,有老娘在一天,你就休想踩到阿晴头上,你这个下贱的赔钱货。”

这叫什么事啊,她本是想劝娘对二娘和堂妹宽容些,谁知一提到那两人,就演变成了这般局面。

第14章 去镇上

次日,杨晴起了个大早,一推开门就见杨向晚蹲院中劈柴。

她穿着一件打着十几个补丁的衣裳,蜡黄的面庞微微泛白,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一滴滴滴落在地上。

此时院中只垒了一小堆柴,她这副模样显然不是累的,难不成,她病了?

杨晴小步上前几步,就见杨向晚惊恐地朝后退去。

她步伐一顿,最后什么都没说,端起面盆打了盆水,自顾自地洗漱干净。

收拾完毕,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杨晴看了眼杨向晚,轻声道:“娘要是问起,你就同她说我出去了,中午许是不回来吃饭。”

言罢,她踏着薄薄天光走出院子。

杨向晚的目光随之流转,眼中有艳羡,更多的是浓烈的恨意。

明明都是杨家的女儿,只不过她没了父亲,待遇便是天差地别。

杨家算不得富,甚至是宁康村排得上名的穷户,可饶是如此,大娘也将堂姐宠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莫说洗衣做饭,就是绣花也得哄着她高兴了才绣,日常便是出门和小姐妹聊天,到了吃饭的时间再回来。

反观她杨向晚,六岁接过扫帚,稍微做错了点事非打即骂,而她娘除了哭便是哭。

早些年大伯还能帮着她们母女说几句话,可随着大伯身子每况愈下,杨家完全由大娘把持,她的日子也越发难过。

杨向晚眼眶红了一圈,她吸了吸鼻子,咬紧牙关将柴火劈成两半。

她发誓,有朝一日会将堂姐杨晴和大娘踩在脚下,将这些年所受欺凌加倍奉还。

她绝不能让杨晴嫁给牧小公子,绝不!

“嘶!”

独自一人行走在乡间小路上,杨晴紧了紧衣裳,心中一阵发怵。

此时各家各户房门尤紧闭着,隐约可以听见说话声和洗漱声,杨晴不想让人知晓她去了镇上,当下加快脚步,就盼着能赶个早集,这样才好找到适合自己的出路。

绣鞋踩在被露水打湿的泥土上,顺着牛车道一路朝前行去。

因为家贫,杨晴鲜少去镇上,不过每每去镇上玩,杨大娘都会给她铜板坐牛车,杨大娘是真心疼这唯一的女儿,舍不得她受半点苦,这让杨晴颇为诧异。

依着原主的记忆,杨大娘因为生原主难产,最后好容易将孩子生下,却失了生育能力,让老杨家绝了后。

在宁康村,这件事放哪个男人身上都得膈应,可杨大爷却没有休了杨大娘另娶,而杨大娘也没将这份气撒原主身上。

在这一点上,杨晴是无比感激杨大娘的。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一轮弯月尤挂在半空中,清清冷冷的,并不真切。

不一会儿,太阳从东山顶上冒了头,晨光漏下,视野一下变得开阔起来。

杨晴轻哼着小曲,一手捏了根枯草在手中甩啊甩,神情好不自在。

她此行带上了全部身家,零零碎碎加起来有小一两银子,这是原主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零用,日后用来贴补嫁妆的。

因为原主对这些银子太重视,导致她在接收记忆后关于银子的部分只接收了个零零散散,这些日子她几乎将自己的房间给翻遍了,才在屋内南墙角的老鼠洞里找出了全部身家,期间险些和刨她银子的大老鼠打一架。

可是昨夜在看到大老鼠的那一瞬间,她不仅下意识去打老鼠,还想到了香喷喷的烤肉。

第15章 谋出路

肉啊!

杨晴揉了揉肚子,很没骨气地咽了口唾沫。

自打穿越之后,她就没吃到一口荤腥,现在只要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落入她眼中就成了熟食状态,就连老鼠都不例外。

杨晴越想越饿,越想腿越软,她掂了掂怀中的银子,给自己打了一剂鸡血。

等会到了镇上,用省下的车钱买两个大肉包子。

大肉包子!

杨晴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足下生风,“蹭蹭蹭”地朝山下跑去。

她一口气疾走到了镇上,深吸一口气,各种肉香钻入鼻中。

肉,是肉的味道!

杨晴脚下步伐不曾减慢,按着记忆走到肉包摊子前,花了两个铜板买了一个肉包子,一转头,入目是一只烧鸡,她暗暗咽了口唾沫,恶狠狠地咬了口肉包子。

烧鸡一只二十个铜板,她现在倒是吃得起,就是怕连这点原始资本都没了。

罢了,忍这一时吧,还不定什么时候找到适合自己的出路呢。

杨晴艰难地挪开脚步,踏在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朝前行去,她一面走一面四下张望着,那模样,符合极了她村姑的角色。

吆喝声不时传入耳中,各式各样新奇玩意儿映入眼帘,勾着她的眼球。

杨晴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一圈走下来,不免有些丧气。

她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是魂穿了,要是实体穿越,指不定现在正在哪座天桥底下当乞丐,捡根棒子练打狗棍呢。

“好!”一声叫好声传入耳中,旋即是一阵掌声。

杨晴愣了下,下意识地朝声源处行去。

发出声音的是一间颇为雅致的酒楼,她一走进去,便有小二迎了上来:“客官要吃些什么?”

“来一杯粗茶!”此时杨晴已经弄明白那阵掌声是为何而来,当下也不管小二在听到她这番话后露出何等鄙夷的神情,抬脚就朝二楼行去。

二楼的正中央立着一个屏风,屏风后摆一方案几,案几后坐一男子,因为为屏风阻隔,她瞧不清那男子的模样。

“姑娘,二楼是贵客才能坐的嘞。”小二出声提醒道。

闻言,杨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站着喝。”

小二原本是想让女子知难而退,知道他们源香楼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可也不知眼前女子是没听懂他话外之意,还是脸皮当真厚得没边了,竟然不接他的茬。

只是客人入门,断没有直接往外推的理,小二心里虽然不舒服,却还是下去备茶。

“啪!”就听得惊堂木响起,屏风后传来年轻的声音:“上回书说到……”

掌声的声源来自源香楼二楼,发出声音的是一众听书的食客。

一道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来,杨晴笔直地立在屏风前三丈远处,全然不为外物所动。

第16章 装了逼就跑

“啪!”

惊堂木再次响起,一穿着青灰色衣裳的姑娘走了出来。

客人们从怀中掏出银两投了进去,不一会儿,青衣姑娘来到她面前,伸出了铜盘,态度不言而喻。

几乎是霎时间,所有目光都落到了杨晴身上,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打量。

杨晴摇摇头,就听得有人哄笑道:“没钱还来源香楼。”

那青衣姑娘也是神情古怪地看了杨晴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扭头朝其他客人行去。

“不是我没钱打赏,是他的故事不值得我花钱打赏。”少女的声音很是平静,清清淡淡,像是清冽的山泉。

闻言,青衣姑娘回过头来,看向女子的目光多了几分敌意。

“听姑娘话里的意思,莫不是有更好的故事可以给大家分享?”屏风后传来年轻的男声,少了说故事时的抑扬顿挫,带着难掩的虚弱。

“是!”杨晴大大方方地点头应道。

在看到这位说书先生时,她想到了出路,或许她上不了山下不了河,但她肚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声落,一同样穿着青灰色衣裳的男子从屏风后行出,他模样与青衣女子有些相似,想来二人应该是兄妹……

应该吧,毕竟这个世界的男女结婚太早,杨晴也不敢断定。

“姑娘既这般说了,可否请姑娘一开金口呢?”青衣男子文秀才走到女子面前,作揖行以一礼。

杨晴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应了声,抬脚朝屏风后走去,她还怕对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呢。

“啪!”

惊堂木响起,少女清冽的声音传来:“话说五百年前,孙悟空大闹天空……”

屏风正对面三楼处,紧闭的窗户被推开,一双幽深的眸子望了过来。

“爷可是觉得吵?要不小的下去……”

男子抬手,小厮立即静了下来。

少女清冽的声音随故事所起伏,待说到孙悟空叫如来佛一掌压在了五指山下,声音就此戛然。

众客尤意犹未尽,就听得惊堂木再度响起,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怎么不说了?”有人出声催促道。

杨晴却似没听见众人的话,转头看向青衣女子:“劳烦姑娘帮个忙。”

青衣姑娘本不太愿意,叫文秀才一瞪,跺了跺脚,端了铜碗去讨赏了。

因着是个新鲜故事,得到的赏钱比上回多了三倍有余,文英看了又是惊又是恼。

要是这姑娘也来镇上说书,他们兄妹二人可就没饭吃了。

“公子觉得,我这个故事可好?”杨晴抬眼对上文秀才的眼睛,含笑道。

叫她这么一看,文秀才脸颊微微泛红,怔愣片刻,这才点了点头。

“你的!”文英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方讨到的赏钱往前一递,不料被对方推了回去:“就当是我借场付的租借钱吧。”

闻言,文秀才兄妹二人愣了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人。

看她的衣着,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姑娘,这些赏钱可不在少呢,她竟然不要?

杨晴却没再说些什么,端着茶盏施施然朝楼下走去,留下一道深沉的背影。

装了逼就跑,真刺激。

待走到楼下,杨晴将茶盏还给小二,要给茶钱,却被小二拒绝了:“掌柜的说了,这是他给姑娘的赏钱,姑娘方才讲的故事可真好。”

“多谢!”杨晴没有推辞,这源香楼一盏粗茶两个铜板,顶一个肉包子呢。

一想到肉包子,她又有些饿了。

自打穿越之后,她的胃口一下变大了好几倍,一个肉包子只够垫肚子,根本不够果腹。

“姑娘什么时候会再来呢?”若说小二一开始想赶走杨晴,那么现在他只想将杨晴留下。

掌柜的可说了,他们酒楼要是有人讲这种新奇故事,能招来不少贵客,听说那位公子就对今日的故事来了兴趣。

“不知道。”杨晴言罢,不等小二再说些什么,转身朝街上行去。

“姑娘且等等!”她前脚方踏过源香楼的门槛,后脚便有人追了上来。

杨晴心中一喜,还以为那说书人上钩了,不料追上来的却是一穿蓝衣的小厮。

“姑娘!”富贵拦在女子身前,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了上去:“这是我家公子给姑娘的赏钱。”

“你家公子?”杨晴斜眼瞧了眼小厮手中的银钱,那一锭足有五两之多,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警惕。

这银子上面该不会抹了什么迷药一碰就晕吧,这是打算将她打包卖了?

“我家公子方才听了姑娘说的故事,心中好奇不已,只盼着下次有机会,能听个完整。”富贵说到这,手又朝前递了半分,恭敬道:“我家公子说了,若是姑娘下次再来,他还有赏。”

闻言,杨晴上下打量了小厮几眼,发现他目光澄澈,举止有礼,衣料比孙慕锦的料子还好,想来跟的主子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既然是有钱人,一时兴起多给些银钱也在情理之中。

这般想着,杨晴伸手将钱接下,颔首道了声谢。

她不知,此举落入了熟人眼中。

宗凡方将昨日挖来的药材丢入自家药铺里,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抬眼望去,就见杨晴和一个男人面对面站着,收了那男人递来的银子。

“富贵?”他低喃了声,眼中多了几抹狐疑:“杨晴怎么跟富贵搅在一处了,难不成是那个人?”

“公子!”小厮快步跟了上去:“公子,你去哪呢,还有账没看呢!”

第17章 买故事

因着凭空掉下了五两银子,这一回,杨晴没再亏待自己,去包子摊前买了五个包子,又买了一整只烧鸡,找了个面摊点了碗清汤面,就着烧鸡吃了起来。

还别说,土法烧制的烧鸡虽然少了调料的提味,却突出了一个“鲜”字。

一碗清汤面下肚,杨晴吃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烧鸡,又啃了一整个包子,这才觉出了几分饱意。

她半眯着眼,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呵!”一声压低的笑声传入耳中,杨晴闻声回首,一抹玄色入了眼,消失在拐角处,而跟在那玄衣男子身后的,可不就是方才给她赏钱的小厮。

“姑娘!”就在这时,一个稍显熟悉的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置没人吧?”

杨晴回身一看,就见说书的兄妹站在桌前,表情古怪地看着她。

“没人!”她淡淡道。

文秀才略显局促地坐了下来,点了两碗清汤面,磕磕巴巴道:“还没问过姑娘芳名。”

“我姓杨,单名一个晴,晴天的晴。”杨晴据实答道。

“原来是杨姑娘。”文秀才点点头,自我介绍起来:“我叫文杰,这是我妹妹文英。”

“文公子,文姑娘。”杨晴点头致意,说话间讨了一碗清汤,就着清汤掰开一个包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虽然她已经吃饱了,可还要等眼前人开口,总不能干等吧,这样意图也太明显了点。

很快,小二将两碗清汤面端上,文英不着痕迹地推了兄长一把,没有得到回应,侧目一看,自家大哥还没说话脸已经涨红了。

文秀才面皮薄,不好意思说明来意,可文英不同,她是个泼辣的性子,眼看杨晴已经将包子啃一半了,不免有些坐不住:“杨姑娘,我们兄妹其实跟了你一路了。”

“阿英!”文秀才连忙打断她的话,尴尬道:“杨姑娘莫怪,我们兄妹并无恶意,只是姑娘知道,我是个说书的,姑娘口中的故事又太过新奇,所以……所以……”

“不知姑娘可否将故事后续告诉我们兄妹二人?”文英抢白道:“姑娘放心,我们兄妹二人会花钱跟你买这个故事的。”

“相信二位也看出来了,我本身也有兴趣说书,若是将故事卖给了你们兄妹二人,那我靠什么吃饭?”杨晴说到这,掰下一块包子放入口中,细细地咀嚼着。

她面上挂着浅浅笑意,温和疏离得恰到好处。

文秀才涨红了脸,尴尬道:“是我们唐突了。”

“杨姑娘!”文英不死心,她稍稍倾身,认真道:“我瞧姑娘眼生得紧,应当不是住在镇上吧。”

闻言,杨晴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几不可见地摇摇头。

“那姑娘可知,这个镇子虽然太平,可每个月也总会发生那么几起公子哥调戏良家妇女之事。”文英说到这,朝女子坐近几分:“杨姑娘,你生得花容月貌,又有一副好嗓子,若是抛头露面多了,难保不会遇上歹人,不如这样,你把故事写给我们,到时候我们兄妹分你三成赏银。”

杨晴静静地听着,眸中始终盈着浅浅笑意,这个文英倒是聪明,脑子比她大哥要灵活,嘴皮子也厉害。

第18章 合作

“杨姑娘意下如何?”

待她说完,杨晴竖起五根指头:“我要分五成。”

“杨姑娘。”文英表情一僵,笑容有些挂不住。

“文姑娘,我想你心中应当清楚,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大家都听腻了,翻来覆去地讲,最多也就混个温饱。”杨晴说到这,笑了声,不疾不徐道:“可我的故事那就不同了,方才你也是瞧见了的,那些客人给我的赏银,比给你的多了至少两倍,不是吗?”

“可……可你的故事说多了也变老旧了,那就不值钱了。”文英为难道。

“若是你我合作,我保证合作期间,你们每个月都有新故事可讲。”杨晴迎上女子的目光,公正道:“再者,你我合作,我只收属于我的那份,也就是说,若是你们讲了别的故事,得的那份赏银我是不分的。”

“这……”文英下意识地看向兄长,发现兄长正愣愣地看着杨晴,眼中有诧异,有钦佩,还有几分倾慕。

“你方才说了,一个镇上听说书愿意给赏银的也就那么多,可要是别的镇上的人也来了呢?”杨晴没有去注意文秀才的目光,自顾自道:“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大家都会讲,我这的新故事可就不一样了,富贵人家贪新鲜,就想当那独一份,保不齐日后还会专门请你们兄妹二人入府呢。”

文秀才兄妹没有想得这般长远,可经她这么一提点,不由回过神来。

是啊,这富贵人家贪新鲜,她要真有那么多新鲜故事,二人合作五五分,那也是他们兄妹赚了。

“姑……姑娘……”文秀才呐呐唤道:“那你是今日就告诉在下这个故事的后续还是……”

“若是文公子想要,我可以现在就留一个故事开头。”杨晴温和应道。

“开头?”文英愣了下:“不是一整个故事吗?”

“只有开头!”杨晴笑眯着眼,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调调:“一个故事那么长,现在又已经午时了,我还得早些回去嘞。”

闻言,文英不免有些失落。

但失落不过是转瞬,很快她便反应过来,伸手推了把兄长:“大哥快回去拿文房四宝。”

“好!”文秀才应了声,连忙起身朝家里跑去。

“杨姑娘!”文英又挪了几寸,这一次险些贴在杨晴身上。

她将手伸入袖中掏了掏,不一会儿摸出一两银子递了上去:“这是先给姑娘的定钱。”

这下,轮到杨晴愣住了。

“故事由大哥讲,赏银由我收,杨姑娘总是要担着些风险的,我在这先给姑娘定钱,一会再让大哥给姑娘买一套文房四宝,这些银子从赏银里扣。”文英爽利道。

闻言,杨晴不由得多看女子几眼,还别说,这姑娘要是生在现代,那就是经商的一把好手。

“杨姑娘?”文英摸了摸面颊,不确定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杨晴摇摇头,眼中笑意多了几分真切:“就是觉得你这个小丫头很会来事。”

谁知听得她这么叫,文英不依了,硬是要她说出自己的年龄,杨晴拗不过她,等文秀才赶来,文英已经一口一个阿晴妹妹叫得亲热了。

第19章 文房四宝

杨晴口述,文秀才执笔,三人就这么在小摊上坐了足足两个时辰。

这一次,杨晴没再说《西游记》,转而讲起了《水浒传》,只说了两回,讲的是“王教头私走延安府,九纹龙大闹史家村”“史大郎夜走华阴县,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等最后一笔落下,文秀才看杨晴的目光已多了些许炙热。

这是一个全新的故事,一样地吸引人,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眼前打扮不起眼的姑娘腹内是有墨水的,兴许是谁家家道中落的千金,不得已才走上说书这条路。

文英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她相信,这么一个新故事肯定更能吸引人,为他们兄妹二人带来更好的生活。

待三人离去,杨晴多给了摊主十个铜钱,算是占着位置的补偿,摊主笑眯眯地接过,连声说了好几声谢,心中对着白白净净的姑娘生出几分好感。

离开小摊,三人去了一家字画店,挑了一套最便宜的文房四宝,可饶是如此,也花了文秀才足足五两银子。

文秀才有些心疼,这都还没开始赚钱,就往外掏银子了,不过一想到今日赚到的赏银,又觉现在的付出是值得的。

相较于他的心疼,杨晴收东西收的心安理得,等三人分别,她独自前往药铺抓药。

她可没有忘记出来时杨向晚的状态,脸色那么难看,想来病得不轻,只是以杨大娘对杨向晚母女二人的态度,断不可能给杨向晚请大夫,她也只能简单地同药铺掌柜描述一番病症,碰个运气,好在那掌柜的略通医术,给她开了三副药。

就在杨晴提药准备离开的时候,好死不死撞上了宗凡,对方拿眼瞪她,那模样,活像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似的。

杨晴懒得搭理他,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离去。

宗凡是个眼尖的,一下就发现了女子的不对劲,手上拎着药和烧鸡包子也就不说了,竟然还有八宝斋的东西,八宝斋可是一家文玩店,她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女去那里能买些什么?

想到这,宗凡屏退小厮跟了上去。

就见杨晴离开药铺后又去了八宝斋,挑了几本孩童识字的书,付过账,朝另一家铺子行去。

宗凡快步上前,招来小二,冲女子离去的背影扬了扬下巴:“她在你们这买了什么?”

“文房四宝,还有几本书。”小二据实答道。

闻言,宗凡双眸半眯起,看向杨晴背影的目光多了几分探寻。

难不成,这个小村姑准备习字了?这是知晓自己大字不识一个的模样配不上锦风?

只是,就算她临时抱佛脚,短短半年时间能学出什么来,怕是连笔都握不稳。

杨晴若是知晓自己的谋生大计到了别人眼里就成了讨好男人,定要扬起下巴,对着身高不如她的牧锦风大笑三声。

她杨晴会去讨好男人,除非晴天霹雳。

一道惊雷落下,本打算走回去的杨晴足尖一转,老老实实地上了牛车。

第20章 幸灾乐祸

车夫看车上已经有七个人,天气又不大好,当下也没再耽搁,赶着牛车朝村子行去。

“哟,这不是阿晴吗,怎么一个人跑镇上来了?”行了一小段路,有坐牛车的婆子认出了杨晴,一双眼睛顿时黏在了她手中的布包上:“这是新料子吧?”

“恩!”杨晴点点头,淡淡道:“方才叫一小姐踩脏了鞋面,这是她赔我的。”

闻言,那婆子低头看向女子的鞋面,果见一双绣鞋黑了一圈。

“呀,这是哪个没长眼的丫头,竟然将晴丫头的鞋踩得这般难看。”王婆尖叫了声,很快又有人注意到了杨晴的存在。

“阿晴啊,那人就赔了你一块布啊,你没同她说你和牧小公子订了亲事吗?”一小嫂子接过话匣,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似在猜测布包中装的什么东西。

“肯定说了嘞,你看看这一包袱的东西。”王婆说着,伸手就要去戳杨晴的布包,杨晴手一缩,将布包抱在怀中。

王婆面色僵了下,讪笑道:“晴丫头啊,这里面的东西都是那小姐赔你的?”

“是娘让我买的。”杨晴面色不变,心中却颇为不耐。

她只知这宁康村的几个婆子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些闲话,没想到王婆嘴这般碎,弄得好像她搬出牧锦风来框人,得了一包袱的好处似的。

“哟,杨大娘什么时候这么舍得了,我可是闻到肉香哩。”小嫂子看着女子怀中布包,神情有些轻蔑。

“钱嫂子莫不是生的狗鼻子,连这布包曾经叫那小姐包过烧鸡都闻出来了。”杨晴笑了声,神色平静依旧。

“你这说的什么话呢!”钱嫂子有些不高兴了,刚要同杨晴理论,袖子被拉了下。

“阿晴日后是要当牧家小少奶奶的人哩,不稀得搭理我们。”

那声音有些熟悉,杨晴扭头一看,才发现牛车最里面坐着陈菊花。

当真是冤家路窄,出了宁康村都能遇上她。

杨晴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盈着笑:“菊花说的什么胡话呢,我只是不稀得搭理你而已,钱嫂子和王婆都是热心肠的好人,你可别拖她们下水。”

“你还真当自己能做少奶奶啊,阿锦和荷花可都说了,你和牧小公子什么都没发生,牧小公子根本就没瞧上你,只不过是好心救人生了误会罢。”陈菊花说到这仰起下巴,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这件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你就等着被退婚吧!”

“呀,阿晴,这不是真的吧?”钱嫂子掩唇,眸中是难掩的幸灾乐祸。

“是不是真的,你们去问牧小公子不就知道了?”杨晴不咸不淡地哼了声,待牛车挺稳,率先从车上跳了下来。

众人一看她这般反应,便觉自己猜对了,当下越发肯定杨晴和牧小公子是清白的,只不过是叫人误会了,而杨晴和杨大娘想攀高枝,将错就错赖上牧小公子。

嘴碎也有嘴碎的好,至少被黑的快,洗白的也快。

第21章 二娘求你了

杨晴回到家的时候,院子里空落落的,杨大娘与杨大爷下地未归,杨二娘和杨向晚则不知跑哪去了。

看那堆在院中半人高的柴火,杨晴摇摇头,走到灶房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须臾,院中传来轻细的动响,想来是有谁回来了。

“阿晴,你回来了啊!”身后传来怯懦的声音,杨晴闻声回头,就见杨二娘红着眼睛站在灶房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二娘可是有事?”因为距离较远,杨晴尤能维持平和姿态。

见她这般和气模样,杨二娘眼眶一红,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阿晴啊,二娘求你了,你让姐姐她给阿晚请个大夫吧,要再烧下去,阿晚会被烧成傻子的。”

“……”杨晴惊了下 ,想上前将人扶起,又怕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当下只得站在原地:“二娘,你先起来吧。”

“阿晴,二娘求你了!”杨二娘说着,不管不顾地“咚咚”磕起响头。

“二娘你先起来,我已经给阿晚抓好药了。”杨晴说着,还怕她不信,忙不迭从布包中掏出三副药,又拿出了四个单独包好的肉包子:“这一份是二娘和阿晚的。”

“阿晴!”杨二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似要将她盯出个洞来。

“我今儿个早起,见阿晚身子似乎有些不爽利,就记下了症状,去镇上药铺抓了几副药。”杨晴温和道,说话间面上带着浅浅淡淡的笑容,一扫先前尖酸刻薄的模样。

末了,见妇人跪在地上没反应,她又道:“二娘快给阿晚妹妹煎药吧,这几个肉包你也快收着,莫要叫我娘看到了。”

闻言,杨二娘这才反应过来,等她冲入灶房拿药,杨晴已经行入房中将门关上。

杨二娘怔怔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好半响,泪水潸然而下,双手不住地颤动。

阿晴……阿晴她变了,知道关心阿晚了。

等杨二娘给杨向晚煎好药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期间杨晴一直窝在房间里看书,听着隔壁屋子不时发出的几声痛苦呻吟。

杨家家境并不好,统共就盖了三间土坯房,东两间,西一间,杨大娘和杨大爷住西边的独间,杨晴住在东边靠正门处,杨二娘和杨向晚住在东边靠后门处,与鸡圈相连。

因为位置的缘故,杨晴的房间尤为明亮,不仅明亮,还最宽敞,相较之下,杨二娘和杨向晚的屋子不仅又小又破,还臭得厉害。

“娘!”杨向晚的呻吟声染上了哭腔:“女儿不想死。”

闻言,杨晴眼皮一动,很快她稳定心神,继续看书识字。

这个世界的字倒不复杂,就是普通的繁体字,只不过遇上稍微生僻点的,她还真不懂写。

“阿晚,药来了!”杨二娘温柔的声音传来,带着几许哽咽。

此时杨晴已经翻完一本书,她拿出文房四宝,左右比划了两下,发现没地方摆。

挣扎片刻,杨晴将文房四宝放在床榻上用被子盖住,搬起凳子放在梳妆台边上,咬牙沉腰,堪堪将放衣裳的箱子抱起半寸,整个人险些栽倒在地。

第22章 乱花钱

“咚!”的一声,她趴在箱子上,“吭哧”“吭哧”地喘着气。

“阿晴!”一声惊呼传来,不等杨晴从箱子上爬起,门便叫杨大娘推开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拎小鸡似的将女儿抱起放在床榻上,关切道:“阿晴,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杨晴摇摇头,将脑袋搁在妇人肩窝上蹭了蹭,软声道:“娘真是阿晴的大英雄,阿晴一遇上困难娘就出现了。”

闻言,杨大娘顿时笑咧了嘴:“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

“女儿以前嘴不甜吗?”杨晴抬起头来,噘着嘴,祥装嗔怒道。

“甜甜甜,甜到娘心窝窝里了。”杨大娘点了下女儿的鼻子,一双吊眼笑眯成两条缝。

“娘,我有好东西给你哦。”杨晴献宝似的从身后拿出布包来,掏出烧鸡递了上去。

肉香味钻入鼻中,杨大娘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女儿:“你都要嫁人的姑娘了,怎么这样乱花钱啊。”

言罢,她面上染上几许薄怒:“阿晴,娘是同你说过的,这要嫁到镇上的姑娘,最少也得陪嫁十两嫁妆,你这是要嫁到牧地主家,这陪嫁更是少不得的,否则入了牧家家门,容易叫上头的嫂子欺负的。”

“娘存下的银子不多,也就十五两,你怎么也得省着点花,日后好添置点,风风光光地嫁入牧家。”

杨晴乖巧地听着杨大娘训斥,等到她说要将全部身家十五两银子都给她做陪嫁时,心坎不由一软。

她展臂将杨大娘抱住,软软地窝在她怀中,轻声道:“娘,阿晴没有动存下来的银子,阿晴昨儿个去山上转悠,捡到药了,今天去药铺里卖了二两银子。”

她不敢说得太多,就怕杨大娘起疑,可就是二两银子,也叫杨大娘吃了好大一惊。

“你……你是说,你今儿个赚了二两银子?”杨大娘瞪圆了眼睛,神色由愠怒转为吃惊,又从吃惊转为欣喜:“娘的阿晴真是太有出息了!”

“娘,这是给您的。”杨晴将一两银子放入妇人手中,软声道:“女儿知晓娘为了给女儿准备嫁妆,一直缩减着家里的开支,可娘和爹是家里的劳力,哪能吃不好呢,俗话说得好啊,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娘,您说是不是。”

闻言,杨大娘眼眶兀地一红。

她怜惜地摸着女儿的脑袋,眼中是难言的温柔:“娘的阿晴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您是我娘,我不心疼您心疼谁。”杨晴说着,献宝似的将烧鸡递了上去:“娘,您先吃,一会儿叫爹捡您吃剩的。”

杨大娘“噗嗤”一声破涕为笑:“那你吃过了吗?”

杨晴指着少掉的三分之一处:“不然娘认为这烧鸡是叫大耗子啃了吗?”

相较于杨晴秀气的吃相,杨大娘则要粗犷不少,一面吃一面舔着手指,连骨头都咬碎了,不放过那一股子髓香。

第23章 偷听

很快,剩下的烧鸡叫她啃掉大半,杨大娘看着仅存的三分之一烧鸡,犹豫片刻,又将鸡肉推给了杨晴:“你我母女开小灶,不给那老不死的留。”

“女儿已经吃饱了,娘要是不想留,那就自己吃吧。”杨晴笑着将烧鸡推了回去。

杨大娘虽然馋得厉害,可到底还是将剩下的烧鸡留下了。

为了给女儿攒嫁妆,他们家已经有两个月没沾荤腥了,能不馋吗。

“娘要不吃烧鸡,还有大肉包子呢。”杨晴将藏在身后的肉包子拿了出来。

早前她买了五个,自己吃了两个,后来忽然想起家里除了她娘还有三个大活人呢,又去买了七个添上,方才给了杨向晚母女四个,给她的爹娘剩了六个。

杨大娘一看,眼睛都直了:“阿晴,你这也买得太多了吧!”

六个包子一只烧鸡,怎么也得三十几个铜板,都够买三斤多猪肉了,这可亏大发了。

“娘放心,明儿个我还上山转转,捡点草药回来。”杨晴说到这,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娘,您还记得村头的陈菊花一家吧。”

“记得,怎么不记得,娘还救过那陈三呢。”

“您可知那陈家为何那般有钱?”杨晴复问道。

“怎的,不是因为他家男丁多,又各个都是打猎的好手吗?”说起那陈家,杨大娘印象深刻异常,不为别的,就那个陈三,当初她救他可是存了将女儿嫁入他们陈家的心思。

陈家一共三个男孩,各个都壮得跟头牛似的,不仅是打猎的好手,农活也一把抓,要是能嫁进他们家,阿晴也能跟在娘家一般享福了。

只不过嘛,后来阿晴看上了牧小公子,她也就熄了这份心思。

这陈三再好,哪里能比得过地主家,阿晴要入了地主家,那才是真正的享福哩。

“不是!”杨晴摇摇头,瞎掰道:“我昨儿个进山瞧见陈菊花兄妹,在后头跟了他们一路,才发现,他们家不仅会打猎,还知道采草药,我还是听着那陈菊花的描述,这才挖到宝了。”

“你的意思是……”杨大娘恍然,她说呢,她的女儿什么时候懂药了,原来是因为这陈菊花。

“明儿个女儿再进山,要是这运气好啊,不仅能攒下嫁妆,日后家里也可以常常吃肉了。”杨晴说到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娘,咱可说好了,这件事您可要保密,不能说出去,若是叫陈家兄妹知晓了,女儿可就听不到墙角了。”

“娘懂,娘懂!”杨大娘一叠声保证道:“你放心,事关你的嫁妆,娘肯定不会泄露出去。”

“阿晚,你在做什么啊?”隔壁屋子传来杨二娘的声响,杨大娘面色一肃,作势就要冲出去骂人,好在杨晴反应迅速,伸手将人抱住。

“没事!”杨向晚将贴在墙上的耳朵朝外挪了挪,握着药碗的手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抹狠光。

难怪杨晴又是给她买药又是给她肉包子吃,原来是傍上牧小公子心里高兴,施舍她的。

杨二娘叫女儿眼中的狠光吓到,当下出声唤道:“阿晚?”

闻声,杨向晚猛然回首,一双眸子充血通红。

她咧开嘴,从喉中挤出低哑的声音:“原本要嫁给牧小公子的应该是我,现在满心欢喜的也应该是我。”

“阿晚,你阿晴姐姐变了,知道关心你了,你就同她好好的,啊,别再想那些过去的事了。”杨二娘软声劝道。

“这药分明是娘跪来的。”杨向晚双手紧握成拳,眼中满是不甘:“方才跪在院子里的本该是大娘,笑着施舍肉包子的应该是我,娘,是杨晴母女夺走了本属于我的一切,我如何能同她好好的?”

“啪!”药碗摔碎在地上,未喝完的汤药撒得满屋都是。

第24章 夜半哭声

因着杨晴这一日赚了二两白银,又说了许多温言软语,磨得杨大娘心中那股子邪火全没了,是以杨二娘虽然没有做晚饭,杨大娘也没有多做苛责,只是插着腰骂了两句,吩咐她煮点白粥,此事就这么揭过了。

晚饭的时候,杨大娘将六个肉包摆了出来,杨二娘和杨向晚自然是没份的,可就是这样,这一顿饭也算吃得其乐融融。

等到了半夜里,杨晴睡得正香呢,隐约听得隔壁屋子传来开门声,不一会儿,叫骂声传来,而后是女子凄厉的哭喊声。

“啪!”

清脆的巴掌声将杨晴震醒,她猛然从榻上坐起,就听得杨大娘尖着嗓子骂道:“你这不安于室的小贱蹄子,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姐姐!”

“大娘!”

杨向晚母女悲戚的哭喊声传入耳中,杨晴匆忙起身,走到门前拉开一道门缝,就见今天下午剩下的三分之一的烤鸡被摔在地上,一起摔在地上的还有两个肉包子,此时已经被踩出馅来。

杨大娘一手叉腰,论起胳膊就往杨向晚脸上打。

“孩他娘!”杨大爷扑上去将人抱住:“阿晚还在发烧啊,你不能打她,你要再打她,她可就真成傻子了。”

“心疼了?”杨大娘冷笑一声,一双吊眼说不出的凌厉。

杨晴不曾看过杨大娘这副模样,扭曲,狰狞,却又从骨子里透出浓浓的绝望,一时有些呆住了。

“翠屏!”杨大爷唤了声杨大娘的闺名,哑声道:“阿晚她……她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亲侄女啊,她正在长身子,又发烧了,我这个做大伯的给她们娘两送点吃的,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吧!”

“亲侄女?”杨大娘呐呐道,看向杨大爷的目光像是要将他的皮剥了。

“翠屏,铁牛死了,我这个做大伯的就有义务照顾向晚母女……”

杨大爷话音未落,就被一声冷笑打断。

杨大娘抬脚,将掉在地上的肉包子碾成沫沫,一面碾一面笑道:“是,你可不是照顾她们母女。”

“翠屏……”

“啪!”巴掌声再度响起,杨大娘横着眼,怒目瞪着杨大爷,因为用力,手还在微微发颤:“我警告你,要是再让我发现你私下里照顾这两个贱人,我就将那个小赔钱货卖了给给阿晴添嫁妆,再把那大赔钱货丢窑子里。”

“……”杨二娘面色一白,身子晃了几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姐姐!”

“呸!”杨大娘冲杨向晚啐了口,扭着粗壮的腰肢大摇大摆地走回屋里。

杨大爷看了眼凄凄惨惨的杨向晚母女,朝前行了半步,倏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扭身追回房内。

“吱呀!”关门声响起,院中只剩下杨向晚母女二人。

杨向晚抬手抹了把泪,伸手将杨二娘拉起。

“娘!”杨向晚一面哭一面拽着杨二娘,泪水不住地朝下滚落。

第25章 被践踏的尊严

恍惚间,杨晴只觉自己在堂妹身上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生的是一双刻薄的吊眼,长脸,双颊微微凹陷,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像是能滴出血来。

那双眼睛在眼前恍惚,最后和微胖的杨大娘重合在一处。

“……”杨晴打了个摆子,待回过神来,院里空落落的,只能听得隐约响起的哽咽声,应和着风声,像是有厉鬼要来索命。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上面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再一摸里衣,也湿透了。

深秋的寒风吹入门缝,带来透骨的寒意。

杨晴关上门,游魂般行到榻前躺下,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她知道自己接收的记忆是有空缺的,原主对杨向晚母女的仇视不可能事出无因,只是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那份记忆可有可无,毕竟是别人的人生,可就现在看来,或许这份记忆比她想象中来得重要。

到底,她脑中缺失了什么?

杨晴双手抱头,身子蜷缩成一团。

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个梦,梦里只有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像是能滴出血来。

那双眼睛一直在她眼前晃啊晃,像是堂妹杨向晚的,又像是杨大娘的。

这种似梦非梦的情况最是累人,等杨晴再张开眼,已是日上三竿。

“唔!”她扶着发胀的脑袋坐起,神情有些恍惚。

“叩叩!”敲门声忽然响起,随后是杨二娘怯懦的声音:“阿晴,你还没醒吗?”

“……”杨晴浑浑噩噩地看向房门方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末了,没等到她的回应,脚步声渐行渐远。

杨晴晃晃悠悠地从榻上爬起,汲着绣鞋朝门口行去。

手放在门把上,将门拉开,就见杨二娘鬼鬼祟祟地行入灶房,从笼屉里拿了两个大白馒头,随后慌慌张张地入了自己的房间,连她站在门口都没发现。

“阿晚,你……你快些吃。”杨二娘将馒头放入女儿手中,因为害怕,其中一个馒头被抖落在地,染上一层薄灰。

杨二娘心疼地将馒头捡起,撕去脏了的外皮送入口中,再将去了皮的馒头递给女儿。

杨向晚紧捏着馒头,蜡黄的面上辨不清神情:“娘,我们会被大娘打死的。”

这两个馒头可是杨晴的早饭,如今她们趁杨晴没起来吃了杨晴的早饭,等大娘回来,杨晴一告状,她们就完了。

“你放心,娘会去求她,你阿晴姐姐心善,一定不会说的。”杨二娘说到这,心疼地抚上女儿的面庞,抽噎道:“你现在还没退烧,得吃饱了才行。”

“求她?”杨向晚声音徒然拔高,情绪有些失控:“娘,你忘了杨晴是什么样的人吗?昨天她给了你四个肉包子,然后呢?然后大娘就打了过来。”

就在昨夜,她的尊严被大娘像肉包一样拍在地上,用脚碾成沫沫。

第26章 赘肉

听得女子尖锐的指控,杨晴洗漱的动作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行到灶房去找早饭吃。

对杨向晚这个便宜妹妹,她无愧于心,至于对方是怎么想的,她并不在乎。

原主欺负杨向晚不是三两日,她也不指望自己的示好能化解二人之间的芥蒂,于她而言,二人能相安无事地共处最好,若是不能,最多也不过是分家罢。

杨晴从笼屉中拿了个大馒头,刚咬了口,就听得推门声响起,抬眼看去,就见杨二娘站在院中,双手在洗得发白的衣裳上反复摩挲,几度欲言又止。

然,等她组织好了语言,杨大娘回来了。

一看到杵在院中的妇人,杨大娘眼一横,作势就要开骂。

“娘!”杨晴及时开口,阻止了即将来临的一场暴风雨。

杨大娘回身朝宝贝女儿迎去,怜惜地摸了摸她略显苍白的面颊:“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你跟娘说说。”

“没事,可能是昨天进山,有点累。”杨晴轻巧地将话题转移开,见杨大娘照例数起馒头,她睨了眼面色发白,身子微微颤动的杨二娘,漫不经心道:“二娘。”

听得呼唤,杨二娘一抖,呐呐道:“阿……阿晴。”

“二娘日后多蒸点馒头吧,我这几日要去山上玩,会吃得多些。”杨晴说着,又撒娇地将脑袋枕在杨大娘肩上,一面啃着手中馒头一面含糊道:“娘,我这都吃到第三个了还不觉得饱,这要吃成猪了您还愿意养我吗?”

闻言,杨二娘一愣,看向杨晴的目光多了几许感激。

她的感觉果然没错,阿晴变了,真的变了。

杨大娘叫宝贝女儿的说辞逗乐了,伸出肥胖粗糙的手摸了摸她细嫩的脸,神色温暖柔和,哪里还有半点面对杨向晚母女时的刻薄:“娘倒是愿意养你,可你要真胖成猪了,还怎么勾未来女婿的魂?”

牧小公子在杨大娘眼里那可是香饽饽,还是镶金贴钻的香饽饽,现在这香饽饽即将到口,哪里还有松懈的道理。

想到这,她一把夺过女儿手中的大馒头,又伸手掐了把她纤细的腰肢,不期然揪到一小团软肉。

杨晴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不等杨大娘说些什么,眼疾手快地将手伸进笼屉里抓了个大馒头就往嘴里塞。

饿,她是真饿,家里的饭菜没什么油水,她这一觉睡长了,饿得前胸贴后被,要再不吃早饭,非得昏过去不可。

“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听话呢!”杨大娘急眼了,扑上去就去夺馒头,杨晴一面躲一面将馒头往嘴里塞,等最后一块馒头塞入口中,她反身朝杨大娘扑去,将脸埋入妇人怀中,脑袋在夫人胸口一个劲地蹭,含糊不清道:“饱了。”

说到这,她意有所指地横了杨二娘一眼。

第27章 娘一定会帮你的

杨二娘打了个摆子,小步朝后退去,生怕杨大娘一个不高兴又冲上来厮打她。

“娘放心,女儿有分寸。”杨晴轻抚着妇人胸口为她顺气,低声道:“女儿这几日还要上山呢,不吃饱怎么有力气。”

说到这,她垂下眼睑,声音中多了期待:“女儿还想风风光光嫁给牧小公子呢。”

闻言,杨大娘这才想起,她家宝贝女儿可是会捡草药的哩,当即喜上眉梢,冲着杨二娘吩咐道:“听到没有,日后蒸馒头多蒸几个,饿坏了阿晴有你好果子吃。”

末了,也不等杨二娘应声,杨大娘对着杨晴又说了几句话,随后咬着杨晴没吃完的半个馒头出门,继续下地干活去了。

等杨大娘一走,杨二娘这才敢上前。

她双手在打满补丁过分宽松的衣裳上反复摩挲着,微微干裂起皮的嘴张了张,好半响才从喉咙里挤出声来:“阿……阿晴……谢谢你。”

“二娘客气了,阿晚是我妹妹,现在又在长身体,多吃点是应该的,只是希望下回二娘能提前同我打商量,我也好应对。”杨晴态度一如昨日温和,说话间面上由始至终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

杨二娘嚅了嚅唇,想解释一番女儿的叫骂,可看眼前人一副温和模样,显然并没有听到阿晚的说辞,否则以她的性子又如何愿意帮助她们母女。

心思百转,她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点头如捣蒜地应道:“阿晴放心,二娘不会让你难做的。”

“二娘要没事我就先回屋了。”杨晴冲妇人点头致意,随后扭身行回屋内。

杨二娘松了口气,着急忙慌地回到自己屋内,想要告诉女儿这个好消息。

她一推开房门,就见女儿站在门后,眼神冷冰冰的,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怨毒。

杨二娘被她的眼神吓了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反手将门关上,伸手就要去扶。

杨向晚偏身躲开,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缓慢道:“娘相信杨晴的说辞?”

“阿晚……”

“杨晴现在所做,就是为了笼络娘,为自己博得美名,是做给牧家看的。”杨向晚打断她的话,眸中怨毒愈浓:“等她嫁入牧家,就会让我进牧家,给那好色的牧老爷当丫鬟,大娘亲口说过的,娘您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忘了吗?”

“这……”杨二娘面色一变,不确定道:“阿晴不会这样吧,这些日子她改变了不少。”

“娘,杨晴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杨向晚冷笑一声:“她是在知晓自己和牧小公子定亲后才变的。”

闻言,杨二娘面上血色褪去,整个人登时失了方寸:“那……那可怎么办?”

良久,她镇静下来,双手紧握成拳,眸中怯懦不再:“你放心,娘会帮你的,为了你的下半辈子,娘一定会帮你的,”

第28章 姐姐,求你救救阿晚

时间一转到了午时,家家户户扛着锄头往回走,杨家因为那一小块田埂里还剩一茬,杨大爷便让杨大娘先回去吃午饭,自己则在田埂里继续收割,等杨大娘吃完午饭给他带两个馒头来就是。

就在杨大娘快要走到自家门口时,陈菊花着急忙慌地从远处跑了过来,一面跑一面喊:“杨大婶子,杨二婶子,不好了,阿晚在河边晕倒了。”

声落,杨二娘夺门而出,急道:“菊花,你说什么?”

“杨二婶子,阿晚在河边晕倒了,烧得厉害,你快去看看吧!”陈菊花粗喘着气道。

闻言,杨大娘就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朝家门行去。

忽的,她衣袖一紧,紧接着就听得“扑通”一声,杨二娘就这么跪了下来:“姐姐,你救救阿晚吧,她从昨天烧到现在,现在又再河边昏倒了,再不请大夫怕是来不及了。”

杨晴本在屋内看书看得入神,忽闻外头一阵吵吵嚷嚷,随后是杨大娘凶恶的声音:“天杀的啊,我们老杨家怎么摊上这样两只白眼狼,老杨家白养你们两个已经是仁至义尽,怎的,还想我将你们母女二人当菩萨供起来?”

声落,又是一阵嘈杂的声响。

杨晴推门出来查看,就见杨大娘怒气冲冲地将杨二娘从外头拽了进来。

待杨二娘跨过门槛,杨大娘“砰”地一声关上大门,反手一巴掌打在杨二娘脸上。

杨二娘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你这个贱人,你就是见不得阿晴好是吧,竟然这样坏我老杨家名声。”杨大娘骑跨在杨二娘身上,左右开弓,一手撕扯着杨二娘的头发,一手不停地往她脸上扇巴掌。

“姐姐,姐姐,不要啊!”杨二娘悲呼,无助地用双手格挡,然,根本无济于事。

杨晴哪见过这等架势,当下愣在当场,等她反应过来要去拉人,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杨二娘的女儿杨向晚。

她手中端着木盆,陈菊花和一面生的少女左右扶着她,一脸的震惊惶恐。

“哐当”一声响,杨向晚手中木盆掉落在地,衣裳散了一地都是。

“娘!”伴随着一声悲呼,少女摇摇晃晃地冲上前,叫杨大娘一把推开,好在杨晴眼疾手快将人扶住,这才没摔倒在地。

此时杨家门前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邻里,眼看杨大娘骑在杨二娘身上厮打不说,还推了杨向晚,不由指指点点低声议论起来。

这时,有几个汉子实在看不过去了,冲进杨家将杨大娘拉开,顺道将杨二娘扶了起来。

此时杨二娘面颊高肿,鬓发凌乱,唇角残留丝丝血迹,模样好不凄惨。

好容易众人将她扶稳,她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姐姐,你救救阿晚吧,阿晚高烧不退,再不请大夫怕是要烧傻了啊。”

杨向晚高烧不退,杨二娘怎么会跑去求她娘,难道比起她娘,她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第29章 作证

“娘!”杨向晚挣开杨晴的手扑上前,紧紧抱住母亲,扭头惶恐地看着杨大娘:“大娘,你别打我娘,要打就打我吧。”

她面颊苍白,脸上是不自然的潮红,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在发烧。

再一看散落一地的衣裳,更是止不住地议论起来:“都说铁柱家这个厉害婆娘常常虐打阿晚母女,没想到下手这么毒辣。”

“啧啧,可不是,都发烧了还让去河边洗衣服,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婆娘。”

“听说阿晚刚还在河边晕倒了哩,要不是菊花发现的及时,都要叫水冲走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不过须臾,一副少女惨遭伯母虐打的景象跃然于眼前。

恰在此时,牧锦风和宗凡来杨家找杨晴,远远就看到杨家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等遣人过去一问才知道,杨向晚病了,杨大娘不仅不给她请大夫,还让她去河边洗衣服,人差点溺死在水里。

不仅如此,弟妹都跪下求她了,还叫她好一通打。

听到这,牧锦风微微拧起眉头,眸中厌恶之色愈浓。

相较于他的厌恶,宗凡的表情则有些古怪。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杨晴昨日去他药铺买的三副药正是给发烧的人吃的,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你……你们……”杨大娘胸腔剧烈起伏,一双吊眼瞪大到极致,像是要将跪在地上的母女二人生吞活剥了。

“娘!”杨晴连忙将人扶住,轻抚着她的背脊,低声道:“您什么都别说了,交给女儿。”

闻言,杨大娘抬眼看向她捧在心尖上疼的女儿,在对上那认真的目光后登时熄了火。

杨晴在围观众人的指点中拿眼看向跪在地上的杨二娘,四目相对,杨二娘有些心虚地将目光偏开,就听得那温和清冽的声音响起:“二娘为什么不同我说?”

“同你说?”站在里层看热闹的陈菊花嘴一撇,笑得有些轻蔑:“谁不知道你杨晴是怎样的人,你以前虐打阿晚还少吗,杨二婶子就是跟你说了,你还能帮忙不成?”

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哗然。

众人怎么都没想到,杨晴小小年纪会这般毒辣,对自己堂妹下得了如此狠手。

不过有杨大娘这样的娘,杨晴会做出这般举动也就不奇怪了。

闻言,杨晴却是不理,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杨二娘:“妹妹是在昨日发烧的,我瞧见后去镇上买了药,用包袱包着裹了回来,二娘忘了吗?”

昨日陈菊花是见过杨晴从镇上回来的,更是看到她手中拿着个布包,当下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杨向晚,却见她双眸含泪,不着痕迹地摇摇头。

陈菊花只当她是迫于杨晴的淫威不敢发声,一股正义感涌上心头,当下冷笑道:“杨晴,你说你给阿晚买药,你哪来的银钱?”

“三副药十个铜板,或许我请不起大夫,十个铜板我还是能拿得出来的。”杨晴言罢,在杨大娘诧异的目光中上前一步,声音拔高几分:“二娘,你为什么不同我说?”

“杨晴,你别吓唬杨二婶子!”王婆子站了出来,横在二人中间。

除了王婆子和王荷花,还有许多邻里站在杨向晚母女身后,一副同仇敌忾的架势。

当然,他们之所以如此,除了少部分人是因为正义感爆棚外,绝大部分,是想借机坏了杨晴的名声,好搅黄杨晴和牧小公子的婚事。

那牧小公子可不仅是杨大娘眼里镶金贴钻的香饽饽,这十里八村只要是有女儿的,可都盯着这块肥肉呢,哪肯轻易叫他们老杨家叼了去。

“杨晴,你说你昨日去药铺买了药,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谁能给你证明呢?”陈菊花声落,一道低沉如酒的声音传来:“我能作证。”

第30章 拼演技

闻言,众人齐刷刷朝门口看去,杨晴亦忍不住看向那站出来帮她说话的男子。

当视线触及宗凡清俊淡雅人畜无害的面庞时,她不由得愣了下。

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升起了吗,怎平日里安静胆小的杨向晚母女跑出来闹腾,而本该看她不顺眼的男子却站在她这一边。

不止是杨晴,在场众人皆感到意外。

宗凡是什么人,宗家大少爷,牧小公子的至交好友,他出面帮杨晴说话,这是不是意味着……

“宗凡!”牧锦风随之跨过杨家门槛,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

这个宗凡是怎么回事,竟然跑出来帮杨小泼妇说话。

宗凡看了眼好友,并没有出声解释,而是道:“杨晴昨日便是去我宗家的药铺买药。”

说到这,他看向杨晴,意有所指道:“杨姑娘从药铺出来时我们还碰上了。”

“是!”杨晴点头同意了他的说辞,随后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陈菊花:“你还要什么证据吗,我一并拿给你。”

“我……”陈菊花语塞,见那么多双眼睛望着自己,宗大公子和牧小公子又都在场,心中不免对杨向晚多了几分抱怨。

她不是说杨晴虐待她,不给她治病吗,怎给她买过药了。

见陈菊花支支吾吾的没有反应,杨晴无视掉她,继续追问起跪在地上的妇人:“二娘,你为什么不同我说?”

杨二娘哪里能想到会半路杀出个宗家公子来,她嗫嚅着唇,心一横,泪水顺着眼眶滑落:“阿……阿晴,阿晚吃了你给抓的药,发烧更严重了,所以我……我……”

她说得吞吞吐吐,停顿得恰到好处,叫众人看杨晴的目光多了几分变化。

杨晴哪里不知道众人在想些什么,当下眉头一拧,心中对杨二娘的好感度越来越低。

“我什么我,你的意思是阿晴故意害阿晚喽?”杨大娘气得跳脚,袖子一撸,作势就要冲上前去厮打她。

“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杨二娘身子朝后一缩,杨向晚连忙将人抱住,仰着一张蜡黄小脸,泪水在眼眶打转,将落未落,模样好不可怜:“大娘,都是阿晚的错,你别打我娘。”

面对杨大娘的鲁莽,杨晴很是无奈,她伸手将人拦下,喉中溢出一声轻叹:“娘,女儿知道你护着我,可这件事,我确实有错。”

说到这,杨晴扭头看向跪坐在地上的母女,面露愧疚之色:“二娘,只凭症状就给妹妹抓药是我不对,可我也没想到妹妹会病得这么严重,二娘与我们一起生活多年,应该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

一句“我们家”,道出了杨向晚母女寄人篱下的事实,也让众人看杨向晚母女的目光生了变化。

是啊,杨家早就分家了,杨家老太太嫌杨二娘生了个女娃,将二人扫地出门,是杨铁柱一家好心收留,能养这孤儿寡母这么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更何况,这寻常人家感冒发烧只要不严重也多是自己去药铺拿药,杨铁柱这一户又是出了名的穷困,不给杨向晚请大夫也在情理之中。

“家里已经两个月没开荤了,给妹妹抓药的钱还是我以前攒下的私房,我就想着,省下请大夫的银钱,还能买几个大肉包子给妹妹补补身子,妹妹也是吃的开心的。”

闻言,昨日和杨晴坐同一辆牛车的妇人尖叫出声:“难怪我那天在阿晴身上闻到一股子肉香。”

这算是侧面证实了杨晴的说辞。

“如果二娘不相信我抓的药,我可以去镇上将掌柜的请来,当面说明我在药铺都拿了些什么,熬药剩下的药渣也可以让掌柜的辨认,看看我有没有在里面放些什么不该放的。”杨晴说到这,垂下眸子,黯然地抹了把不存在的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啊呸!”眼看宝贝女儿抹泪,杨大娘急眼了,也不管宗大公子和牧小公子都在一旁看着,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地上叫人踩脏的衣服,表情有些狰狞:“自己病没好就跑去洗衣服,不烧得更严重才有鬼呢,还有脸说是吃了我家阿晴抓的药造成的,真当我们老杨家的钱大风刮来的啊?”

不是娘让杨向晚去河边洗衣裳的?她还以为是娘因为昨夜的事惩罚杨向晚,那么,今天这场闹剧……

第31章 装晕,真晕

立在一旁看热闹的宗凡眉心微微拧起,与牧锦风交换了一个眼神。

戏演到这里,他们这些看多了内宅阴私的怎会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没想到,这杨向晚看着娇娇柔柔地跟朵小白花似的,心眼倒是不少。

围观众人亦是哗然,这情况怎么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呢?

杨晴母女不是将杨向晚母女欺负得死死的吗,怎不仅给买了药,还从牙缝中扣出钱来给杨向晚买肉包吃。

杨家那么穷,杨大娘就算再怎么娇养杨晴,杨晴手头也不会有太多银钱,能给杨向晚这个堂妹买肉包,怎么都和“虐待”二字沾不着边吧?

“姐姐,是阿晚糊涂,她只是心疼我这个做娘的太累了,你就给阿晚请个大夫吧。”偷鸡不成蚀把米,眼看剧情没有按照预想的走下去,杨二娘暗暗掐了把杨向晚的腰,杨向晚配合着两眼一翻,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阿晚!”杨二娘失声尖叫,双手抱着女儿,整个人都在颤。

“娘!”见状,杨晴没再揪着不放,回身扯了扯杨大娘的衣袖,讨好道:“这事就这么过了吧,妹妹都病成这样了,先给她请个大夫再说!”

杨向晚病了,杨家的家务全落在杨二娘一人肩上,杨二娘要是没干完免不了一顿打,杨向晚会帮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回发生。

“呸!”杨大娘淬了口,眼珠子瞪得滚圆:“你都给她抓药了,她还哭丧似的在门口跪我,这不明摆着要坏你的名声吗?”

杨大娘这人虽然鲁莽,在遇上关于女儿的问题时可不傻,方才杨二娘在家门口那么一闹,将他们老杨家的名声可都坏得差不多了。

她双手叉腰做茶壶状,怒声骂道:“整个杨家就属你金贵,我一老娘们还得下地干活养这几张嘴,你多洗几件衣服就嗷嗷叫得整个村都能听见,我们杨家怎么就养出你们这两只白眼狼呢?”

“阿晚娘做得太不地道了。”

“可不是,方才她那么一跪,我还以为她们母女叫铁柱家那口子欺负成什么样了呢。”

“阿晚生着病,做娘的还让她去河边洗衣裳,这也太狠心了点。”

“会不会以前阿晚身上那些伤痕是叫阿晚娘打的?”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传来,杨向晚心中一急,竟是真的晕过去了。

“姐姐……”杨二娘急得都哭了,抱着杨向晚的手不住地颤。

眼看事态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杨晴趁人不注意,扯了个平日里关系还过得去的女子,低声央她去请大夫,自己则留在杨家坐镇,避免发生什么意外。

牧锦风本与宗凡站在一旁看热闹,见状,眉头动了动,缓缓将目光挪开。

“我同你说过的,她与村里传言不一样。”宗凡轻笑道。

闻言,牧锦风斜眼横了他一眼:“你怎么忽然帮这杨小泼妇说起好话来了?”

“只是觉得她还挺有当家主母风范的。”宗凡耸耸肩,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所以我娶她。”牧锦风看向前方,眉目间满是认真:“至于能不能当牧家的当家主母,那就要看她的本事了。”

这小子是还在记杨晴那一吻之仇呢,可怜的杨家丫头,可怜啊!

第32章 哈喇子

待请大夫的人离去,杨晴上前一步,恭敬地冲两个妇人道:“两位婶子,可能麻烦你们先将阿晚扶回房间休息。”

说到这,她低头看向面颊高肿,双眸通红的杨二娘,声音软了下来:“二娘要真关心妹妹,就别哭了,先打盆井水给她擦拭身体降降温吧。”

杨二娘这才回过神来,她膝行上前几步,拽住杨晴的衣裙,哀求道:“阿晴,你给阿晚请个大夫吧,就当二娘求你了,二娘知道你有钱的。”

“二娘这是说的什么话,阿晚是我的妹妹,我就是没钱也得救她,难不成要眼睁睁看她烧成个傻子?”杨晴声音温和依旧,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们老杨家可没这个闲钱!”杨大娘第一个出声反对:“你们母女要折腾就滚出这个家,别死在家里给我们添晦气,养你们一日三餐已经够费钱了,哪来的余钱看病,这是想挖我的棺材本呢?你们母女两人的心怎么就这么毒。”

额际青筋跳了几跳,杨晴一手拦住杨大娘,冲两位婶子颔首:“麻烦二位婶子了。”

末了,又冲众人道:“大家都散了吧,午饭的时间要过了,可别耽误了秋收。”

说到这,她才正色看向杨大娘:“娘,您再不吃午饭,爹可要饿晕在田埂里了,您先吃点东西,快些给爹带饭去吧。”

“反正我不管,你不能救这两白眼狼。”平日里杨大娘对宝贝女儿千依百顺,可事关她宝贝女儿的嫁妆,她是一步都不能让。

“娘!”杨晴将人拉到门外,远离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婆子婶子,以手轻抚着妇人背脊,软声哄道:“娘,虽然大家都说您泼辣厉害,可女儿知道,您的泼辣厉害是为了我们杨家,如果不是娘,我们杨家早就垮了,哪里能有今天。”

女子所言击中杨大娘心肠柔软处,她反握住女儿的手,眼眶泛起一圈红:“傻丫头,娘都是为了你啊!”

“娘既是为了女儿,就救救阿晚吧。”杨晴望着妇人那双刻薄的吊眼,眉目间满是认真:“今日牧小公子在场,我们若是以德报怨,牧小公子自是会对女儿另眼相看。”

“可我们要是眼睁睁地看着阿晚烧傻了,烧死了,你叫牧小公子怎么想女儿,又怎么看我们杨家?”

时间紧迫,杨晴只得挑着妇人的软肋捏。

闻言,杨大娘一愣,却依旧有些不甘心:“她都烧成这样了,这得花多少钱啊……”

“娘是心疼钱呢,还是心疼女儿的未来呢?”杨晴嘴一厥,做出委屈模样:“女儿和牧小公子的婚事就差这临门一脚了,万一出了意外,万一……万一……”

她一面说一面啜泣,杨大娘只得妥协:“行行行,就依你,就依你。”

杨晴这才笑逐颜开:“娘最好了,我就知道娘最疼女儿了。”

二人不知,对话早已落入旁人耳中。

牧小公子沉着张脸,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旁的男子:“不一样?”

“你确定她此言当真是为了讨你的欢心?”宗凡反问道。

他怎么觉得,杨晴此言并非为了讨好锦风,而是为了安抚杨大娘,让杨大娘出钱去救杨向晚。

若真是如此,这宁康村的传言可真得好生思量了。

“不然呢?”牧锦风眉梢一扬,看向好友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我怎么觉得,你很喜欢帮这小泼妇说话,你一开始可不这样。”

“杨晴或许并非你我想象中那般不堪。”宗凡说到这,顿了顿,还欲说些什么,就见杨晴扶着杨大娘行入。

擦身而过之际,杨晴不受控制地回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牧锦风白玉般精致的面庞,唇角滑落一滴可疑的液体。

牧小公子这一身白衣,端的是芝兰玉树霁月风光,配以那玉塑般的面容,好不秀色可餐。

叫女子以如此猥琐变态的目光盯视,牧锦风嫌恶地拧起眉头,当视线触及女子唇角液体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宗凡也注意道了女子唇角的哈喇子,当下眼皮跳了跳,暗暗将未说完的话咽回腹中,闷头跟了上去。

第33章 刘亚刘大夫

二人一走,杨晴猛然回过神来,她慌乱地擦拭干净唇角液体,将杨大娘按在灶房外的凳子上,客客气气地将看热闹的婶子婆子请了出去,只留下先前帮忙的二人,算是让她们做个见证。

很快,屋外传来一声稍显尖锐的呼声:“刘大夫来了!”

刘亚抬脚跨过杨家门槛,在看到坐在院中的杨大娘后微微拧起眉头,神情似有几分不悦:“病人在哪?”

感受到对方的敌意,杨晴也不恼,只是上前将人迎到杨向晚母女房前,抬手轻叩门扉:“二娘,现在可方便?”

闻声,杨二娘连忙将给杨向晚擦拭身体降温的毛巾拧干搭在木盆边,抬手为杨向晚整理好衣裳。

待做完这一切,她这才扬声道:“阿晴进来吧。”

得了应声,杨晴推开木门,客气道:“大夫,请!”

刘亚斜眼打量着身侧少女,再回首去看围在院中等着看热闹的妇人,喉中溢出一声冷哼。

他还奇怪这杨家母女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原来是做戏呢。

这般想着,他看杨晴的眼神越发尖锐。

四目相对,杨晴红唇微启,徐徐道:“大夫,救人要紧。”

闻言,刘亚只觉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只是看众人这架势,想来杨向晚病得十分严重,当下也就没耽搁,疾步行至榻前坐下,伸手搭上女子脉搏。

“怎么会烧得这么严重?”刘亚低呼,说话间视线落在杨晴身上,好似已经认定杨晴是害杨向晚生病的恶人。

“这就要问二娘了。”杨晴不疾不徐道。

叫女子点了名,杨二娘面上浮现一丝不自然,见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当下只得出声解释道:“阿晚今日本就发烧,只是她心疼我这个做娘的,非要帮我洗衣裳,没想到在水边晕倒了,等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都发烧了还跑去河边洗衣裳,简直是胡闹!”刘亚眉头一拧,看向杨二娘的目光多了几许责备,却不似看杨晴那般尖锐:“这样,我先开几服药,一会儿你们去镇上药铺抓药。”

说到这,他面露迟疑之色:“不过,因为她情况比较严重,需要的药可能会贵些……”

“阿晴!”杨二娘求救般看向杨晴,眸中是难掩的期待。

“娘!”杨晴看向杨大娘,就见她撇撇嘴,粗声粗气道:“多少?”

“一副药半两银子,一天一副,至少要连服五天,后期的调养也不能落下,否则可能会落下病根子。”刘亚据实道。

“一副药半两银子?”一听得药价,杨大娘登时不干了,干脆道:“没钱。”

她存的那十五两银子可是攒了大半辈子,就是为了让宝贝女儿风光出嫁的,哪能花在这个小贱蹄子身上。

牧小公子的看法是重要,可也不能为了那点看法委屈了阿晴,陪嫁的嫁妆少是要叫乡亲笑话的,就是入了婆家那也抬不起头来。

闻言,刘亚脾气也上来了:“我说杨家婶子,这要不是你们一开始舍不得一点银钱,人也不会病成这样,现在人都昏迷了,你要再舍不得钱,一会可救不活了。”

“救不活那也是她该死,要不是她那狠心的娘偷懒,让她一个病人去河边洗衣服,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杨大娘瞪圆了眼睛,丝毫不肯让步。

“阿晴!”一听到杨大娘这么说,杨二娘急了,连忙拽住杨晴的衣袖,眸中是不加掩饰的祈求。

“娘!”杨晴低唤了声,见杨大娘偏过头不去看她,当下只得道:“要不这样吧,我这有点私房,不多,就半两,二娘你先拿着,抓副药给妹妹应应急。”

虽然只得到半两银子,可到底是解了燃眉之急,杨二娘不敢讨价还价,颤抖着手接过银子。

第34章 影射

杨向晚的事就这么告一段落,等杨晴将刘亚送到门口,对方看她的目光已经生了变化。

“麻烦大夫了,这是你的诊金。”杨晴掏出十个铜板递上,表情好不诚恳。

刘亚没有伸手接过,只是叹了口气:“杨姑娘,你说你们要早些给二姑娘抓副药,也不至于像今天花这么多钱,我知道你们杨家有些困难,今天这诊金我也就不要了,你们好生照顾二姑娘吧。”

“大夫怎知我没给妹妹抓药?”杨晴笑了声,在男子诧异的目光中将十个铜板盖在他的药箱上:“我们杨家是困难,但也不占人便宜,您既出诊,这诊金就是您当收的。”

不占人便宜?杨家姑娘说不占人便宜?这要是换做往日,叫人听到怕是要笑掉大牙,毕竟,这宁康村谁不知道杨大娘最是爱占人便宜了。

可不知怎的,对上女子那双剔透的眸子,刘亚竟是信了她的说辞。

“你给二姑娘抓过药?”

“今日发生之事,有诸多人在场,大夫若是想知晓发生了什么,随便找个人一问便知,我也就不多说了,免得招人怀疑。”杨晴说着,冲对方点头致意,转身施施然离去。

刘亚愣愣地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她方才那话是在影射他?

回到家里,院内一片安静,杨晴站在不大的院中,静静看着堆在角落的柴火。

半响,她挪动脚步,去灶房拿了个凉去的馒头啃了起来。

杨大娘已经回田间收割,杨二娘则跑去镇上给杨向晚抓药,这不大的家中,就只剩下她和躺在病榻上的杨向晚。

一想到看个病要花那么多银子,杨晴有些肉疼,只是对于方才的决定,她并不后悔,毕竟二三两银子买一条人命,值!

馒头一块块送入口中,就在这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陈菊花走进杨家院子,在看到悠哉悠哉吃着大馒头的杨晴后眉毛一竖:“杨晴,你这个当姐姐的也太狠心了点吧,阿晚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吃东西,就不能照顾她一下吗?”

“怎的,阿晚病了我连东西都不能吃了?”杨晴凉凉地扫了女子一眼,随后继续啃她的馒头。

“哼,我就知道你不会照顾她!”陈菊花冷哼一声,自顾自朝杨向晚的房间行去。

等杨晴从笼屉里拿出第二个馒头,陈菊花又折了出来,表情有些怪异。

杨晴知道她不是来看杨向晚的,当下咬了口馒头,含糊道:“要说什么就说吧。”

闻言,陈菊花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你昨日当真给阿晚买了肉包?”

“是。”杨晴淡淡应道。

“你……你不是讨厌阿晚吗?”陈菊花表情更不自在了,她双手在身后绞着,脑子乱得跟一团浆糊似的。

她素来讨厌杨晴,不为别的,就是看不上杨晴这人的做派,可现在她发现,眼前人似乎和她印象中不太一样,叫人有些讨厌不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她一定是在做戏给牧小公子看,否则怎会忽然这么好心。

第35章 她该做的

“是!”杨晴坦荡地点头,在女子喷火的目光中施施然站起身来,不疾不徐道:“我就是在故意做戏给牧小公子看。”

“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陈菊花一下跳了起来:“杨晴,你……”

“我真聪明是吧?”杨晴打断她的话,笑得有些欠揍:“我也觉得我很聪明,昨日我一看见阿晚生病,就料到能用此事做文章,所以,我掐准宗大公子去药铺的时间去药铺买药,又掐准牧小公子来的时间拿此事来大做文章,你看,我连阿晚昏倒的时间都掐算得刚刚好,我是不是很厉害?”

“你真不要脸!”陈菊花破口大骂,等骂完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嘲讽她呢。

“你……”她还欲说些什么,然,杨晴根本不打算理她,轻飘飘地闪入房中,将人关在门外。

“杨晴,你给我站住!”陈菊花叫女子的态度气到了,当下飞扑上前,用力敲打着门板:“你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

“杨晴,你把话说清楚。”

杨晴本打算无视对方,奈何女子的声音太过尖锐,吵得人脑袋嗡嗡作响。

她在屋内翻了两页书,合上,抬眼去看那被拍得前后晃动的门板,快步上前拉开。

陈菊花收手不及,一掌朝女子拍去。

杨晴偏身躲开,肃着张脸,面色沉得可怕。

“你……”陈菊花叫她唬住,收起了张牙舞爪的姿态。

“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确定我是个坏的,欺负虐待阿晚吗,那还来问我做甚?”杨晴双手抱胸,语气辨不出喜怒。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阿晚每天忙于家务,而我什么都不用做。”杨晴直白地说出她的心声。

“你知道就好!”叫对方说出了心里话,陈菊花也不客气,她仰着下巴,以斥责的口吻道:“你要真心疼阿晚,为什么不帮她分担一些家务,这样她也就不用在生病的时候跑去洗衣服,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刚好从河边经过,她早掉进河里溺死了。”

杨晴不曾想情况会这般严重,她微微拧起眉头,却并没因此作出让步:“陈菊花,你不也心疼阿晚,怎没见你帮她分担一些家务?”

“你强词夺理!”陈菊花瞪圆了眼睛,那表情,活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似的:“我和阿晚又不是一家人。”

“我和阿晚也不是一家人啊。”杨晴笑,几分薄凉,几分无情:“杨家早就分家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心狠?”陈菊花嫌恶地拧起眉头:“阿晚可是你堂妹。”

“狠心?”杨晴被逗乐了,这个陈菊花三观是不是有问题,杨向晚是她堂妹又不是她亲妹,难不成因为她弱势,她就得一定要帮她?

“你是不是忘了,我爹我娘足足养了阿晚和二娘十四年,难道这样还不够,非得要把她们像菩萨似的供起来,才能堵住你们这些外人的嘴?”说到这,她双手抱胸,语气冷了下来:“你们这些外人指指点点那么多,也不见谁出手帮衬过阿晚和二娘,我娘好心,妯娌之间相互帮衬,可你们倒好,连我娘疼女儿都要管了。”

闻言,陈菊花一下愣住了,只觉脑袋里乱得厉害,怎么都捋不清头绪。

她这么说,好像,似乎是有那么点道理。

“陈菊花,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什么都不做,是我娘承担了我那份,是我娘宠我爱我,无论阿晚和二娘在不在这个家,我娘都不会让我做家务。”说到这,她斜眼睨了眼前人一眼,凉声道:“我既没将自己的活强压给阿晚,如何算是虐待她?”

“你……我……”陈菊花嗫嚅着唇,怎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给她买药,给她买肉包,便是我心疼她的方式,若让我替她做家务活,抱歉,我做不到,谁做得到谁来。”杨晴还有一条发家致富的路要走,怎么可能将自己的时间全搭在做家务上。

再说了,比起娇娇柔柔的杨向晚,她更心疼泼辣厉害的杨大娘。

她心疼杨大娘,可她不会去帮杨大娘做农活,她会努力地赚钱,帮这个家庭摆脱现在的困境,这才是她该做的。

第36章 太阳打哪边出

次日,天还未大亮,杨晴在杨向晚痛苦的哭喊声中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翻身从床榻上坐起。

老旧的木床发出“咯吱”的声响,隔壁屋内的安抚声戛然,很快,推门声响起。

“叩叩!”

杨晴看着投落在窗户纸上的人影,打了个哈欠,汲着绣鞋晃晃悠悠地朝门口行去。

拉开门,不无意外是杨二娘布满泪痕的脸。

“阿晴,求求你救救阿晚,她一整夜反反复复,烧就是退不下,你救救阿晚。”杨二娘抓住杨晴的手,眸中是身为母亲对女儿的担忧。

杨晴垂眸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双粗糙的手,忽而猛地将手抽出,朝后退了两步。

“阿晴!”杨二娘绝望的呼声将杨晴的思绪唤回,垂于身侧的指头动了动,她不自觉地拧起眉头。

又是这股子不受控制的感觉,只要离杨向晚母女近了,她的情绪便会为原主所支配,再无理智可寻。

“阿晴!”杨二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眸中溢满绝望:“二娘不该不相信你,现在除了你,我想不到谁能救阿晚了。”

杨晴不习惯叫人行此大礼,她想上前搀扶,可一想到自己方才失控的模样,又生生忍了下来:“二娘,你先起来再说。”

“阿晴,二娘知道你心善,你就救救阿晚吧!”

祈求声再度传来,眼看妇人就要磕头,杨晴连忙道:“二娘放心吧,我会救阿晚的。”

“当真?”杨二娘眸光亮起,心中长出一口气。

她昨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险些坏了她的名声,她还以为阿晴给阿晚请大夫只是做做戏,糊弄围观的乡邻,没想到,阿晴竟真愿意出钱救阿晚。

一时间,她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当如何对待这个侄女。

“当真!”杨晴点头,随后道:“二娘照顾阿晚一宿应当累坏了吧,您先回去歇着,我一会儿便下山去给阿晚买药。”

“好好好!”杨二娘一叠声应下,生怕走迟一步对方反悔。

送走了二娘,杨晴长出一口气,撸起袖子去井边打水洗漱。

待收拾妥当,她将昨日写好的话本连同药方揣在怀中,踏着初升的朝阳走出院子。

因着已经找好生计,这一次,她没再委屈自己,掏出两个铜板坐上牛车。

此时车上已经坐着两个妇人,见杨晴要去镇上,不由出声打探道:“阿晴这是要去镇上呢?”

“恩!”杨晴点点头,摆出一副乖巧模样:“帮我娘买点东西。”

闻言,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离杨晴较近的妇人挤了过来,摆出一副关切模样:“阿晴啊,我听说阿晚病了,她现在好些了没?”

“谢谢婶子关心,阿晚好多了。”杨晴客气道。

“呀,只吃一副药就好了啊?”离杨晴较远的妇人开口了,带着几分试探:“阿晚身体可不大好,扛得过来吗?”

杨晴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顺势洗白:“娘让我再去抓两副药呢。”

声落,两妇人皆是一诧,其中一人有些绷不住了,声音拔高几分:“你娘让你再去抓两副药?”

一副药半两银子,两副药一两银子,老杨家那口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要知道,十铜板买斤肉都能要了她半条命。

杨晴依旧维持着温和模样,说话时微微拧起眉头,将心疼表现得恰到好处:“是呀,我娘说,那药也太贵了些,一次性全买了,万一阿晚妹妹没吃完就好了,岂不是白白浪费银子,便让我先买两贴回来吃,要是今日好了,也就不用再买,要是今日没好,明日再买余下两副也不迟。”

这杨晴去镇上不是去玩,而是去给杨向晚买药,今儿个太阳到底打哪边出来的?

第37章 推

三人聊天的空挡,牛车上又上来五人,车夫看着人头也差不多了,左右短时间内也没有人再上车,便挥着鞭子将牛车往镇上赶。

一车算上车夫共有九人,其中六个是女的,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六个女人,恰好凑了两台戏,可不是热闹,而杨晴,就是那戏台中央的。

“呀,阿晴,你家哪来的银子买药啊?”杨晴家穷在宁康村可是出了名的,这一下拿出二两半的银子,不得将家底给掏空了。

闻言,杨晴脑袋飞速转动,很快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她屏住呼吸,直到憋红了一张脸,这才摆出羞怯模样,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往牧小公子身上引:“那是娘给我准备的嫁妆。”

她将女儿家的娇态表现得恰到好处,众人一听,登时生了心思。

杨晴的嫁妆,那不就是为嫁入牧家准备的吗?

是了,昨儿个牧小公子可在,也难怪杨家那口子舍得将女儿的嫁妆掏出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想到这,众人皆暗骂杨大娘狡猾。

其中一婆子憋不住了,出声道:“阿晴啊,你和牧小公子之间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他还救了你的命呢,你可不能因此赖上他啊。”

一人开口,很快就有人接茬:“是啊阿晴,我们可都听说了,你和牧小公子什么都没发生,你这样借机赖上他也太不地道了。”

“我……”杨晴涨红着张脸,突然拔高声音:“你们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

众人见她这反应,越发肯定这个说法是真的,当下七嘴八舌地劝了起来。

耳畔传来一阵嗡嗡声,杨晴根本听不清谁在说些什么,只觉脑袋一阵胀痛,似要叫那些声音吵得炸裂开来。

眼看杨晴没有反应,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其中一女子趁人不注意重重推了杨晴一把。

杨晴身子一歪,险些从牛车上掉下去,好在身侧的妇人眼疾手快将她扶住,这才没有摔成残疾。

这下,杨晴怒了,她眼睛在众人中一扫,落在那依偎在李婶子怀中的李桃儿身上。

“你看我作甚?”李桃儿扬着下巴,毫不畏惧地迎上那道打量的目光。

刚才那么乱,她就不信她看见她动手了,就算她看见了,没人证明,她也赖不到她身上。

杨晴叫她无知无畏的模样气笑了,红唇一掀,徐徐道:“我有说过我和牧小公子发生了什么吗?”

声落,众人一下静了下来,七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当初我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是别人捕风捉影造谣生事,和我可没半点关系。”说到这,她唇角弧度扩大几分:“不过现在,有没有发生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我已经和牧小公子定亲了,明年三月成亲。”

“杨晴,你不要脸!”李桃儿像是被踩到尾巴,一下跳了起来。

“我和牧小公子成亲碍着你了?你这么激动作甚。”杨晴斜睨了女子一眼,凉凉道:“还是说,你心悦牧小公子?”

末了,不待女子反应,她又笑了起来:“瞧我,糊涂,觊觎已有婚配的男子这么恬不知耻的事情你肯定做不出来。”

这个杨晴,还真以为和牧小公子订了亲此事就板上钉钉了,等她们将她贪慕虚荣忘恩负义的嘴脸昭告天下,看她还怎么得意。

第38章 不一样

好容易到了镇上,杨晴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朝宗家药铺行去。

等入了药铺她才发现,今儿个的药铺格外热闹,不仅少当家的在,牧锦风那小豆芽菜也在。

“杨姑娘。”宗凡打了声招呼,笑着行到柜台前:“姑娘要抓什么药?”

“呐!”杨晴掏出药方递了上去:“麻烦宗公子照着药方抓两副。”

然,宗凡并没有接过药方,而是低头在单子上扫了眼,随后冲着不远处的牧小公子摊手:“我赢了。”

闻言,牧小公子撇撇嘴,掏出一锭银子丢了过去。

这下,杨晴就是再傻也知道二人这是拿她做赌了。

她眉头动了动,手腕一转,将药方递向宗凡身边的掌柜的:“麻烦掌柜的照着药方抓两副药。”

因着少当家的问过杨晴,是以掌柜的对她的印象格外深刻,见她药方上的药名,不由顺嘴来了句:“这药是给同一人吃的?”

“是。”杨晴点头应道。

“奇了怪了,怎会加重得这般厉害?”掌柜的犯起了嘀咕,忍不住再度问道:“可有请过大夫?”

“这就是大夫开的药方。”杨晴据实答道。

“这样。”掌柜的点点头,拿着药方让药童去抓药了。

“掌柜的,这药方可是有什么不妥?”见掌柜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杨晴终是克制不住好奇心。

事实上,她对杨向晚忽然加重的病症也是存有几分疑惑。

“没什么,可能是我先前药量没下对,真是对不住了。”掌柜的说着,冲女子作揖行以一礼。

“掌柜的本就不是大夫,您肯为小女子开药小女子已是感激不尽,哪还敢责怪您。”杨晴连忙颔首回以一礼,说话间面上带着温和笑意,好不亲切。

一旁的牧锦风愣了下,眉心微微隆起。

“姑娘,你的药。”掌柜的将包好的药递了上去,杨晴接过道了声谢,在柜台上放下一两银子,拎着药转身走了,由始至终没有同牧锦风说过一句话。

等人一走,宗凡走到牧小公子身边,伸手随意地搭住他的肩膀:“这下你相信我说的吧?”

闻言,牧锦风斜眼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女子离去的方向:“是不一样。”

不仅是神态举止说话方式,就连看他的眼神也不一样。

不同于前两次让人作呕的色眯眯的眼神,这一次,她的目光很干净,目光交错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杨晴。

“还有更不一样的。”宗凡神秘一笑,领着人朝药铺外行去。

给杨向晚买好药,杨晴并不急着离去,她先是直奔包子铺买了两个大肉包,随后去上回吃过的面摊点了一碗清汤面。

肉馒头配清汤面,这才是真绝色,杨晴一口包子一口面,吃得那叫一个香。

“锦风,我要没记错的话,牧家只是给杨家下了聘书,还没给聘礼呢。”一旁的宗凡徐徐道。

第39章 那个人

“是!”牧锦风点头。

又是买药又是去面摊吃东西,这显然与杨家的家境相悖,她这些钱到底是哪来的?

很快,宗凡给出了答案:“你知道我昨日为什么死活要带你去杨家吗?”

“为何?”

“前日,就在这镇上,我不仅撞见杨晴给杨向晚买药,还撞见富贵给杨晴银子。”

“富贵?”牧锦风瞳孔一缩,眼中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危险:“你确定是那个人?”

“我要是不确定,昨日就不会带你去杨家质问杨晴了。”宗凡负手,眸光沉沉,眼底有暗涌更迭:“我现在最怕的,就是杨晴与你的亲事是一场阴谋。”

说到这,他侧目看向好友,沉声道:“锦风,杨向晚是个很好的突破口,你可别因为一时意气入了圈套。”

只要杨向晚出来作证,还锦风一个清白,锦风和杨晴的亲事自然能够解除。

“那就要看谁套谁了。”牧锦风冷笑一声,如玉雕琢的面庞上满是少年意气。

闻言,宗凡摇摇头,神情好不无奈。

这小子怎么就跟杨晴杠上了呢,不就亲了他面皮一下吗,用水清洗干净不就得了,非得在这一事上过不去。

“你们两个在这跟着杨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立刻回来禀报。”牧锦风吩咐左右罢,便不再多看杨晴一眼,转身施施然离去。

宗凡跟在他身后,望着那笔挺消瘦的背影,再度出声道:“锦风,杨向晚一事你当真不再考虑?”

不管杨晴和那个人是否有关系,是给杨向晚安排一档子差事就能摆脱杨晴这个麻烦,何乐为不为呢。

“你觉得杨向晚是个好的?”牧锦风行入药铺,抬手将掌柜的招来。

“牧小公子!”掌柜的伏低身子,一派恭敬姿态。

“杨晴的药方有何不妥?”牧锦风开门见山道。

闻言,掌柜的愣了下,很快将身子伏得更低:“回牧小公子的话,那药方并无问题。”

杨晴?方才那姑娘就是和牧小公子定亲的杨晴?看模样谈吐倒像是个腹内有墨水的,不像外边所传那般不堪啊。

“既然没有问题,你方才怎会是那般反应?”直觉告诉牧锦风,这其中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药方是没问题,奇怪的是,杨姑娘前日来抓药时所描述的症状不过是普通发烧的症状,照理来说吃上三副药就好了,怎时隔两日的功夫,病情就变得这般严重。”掌柜的说到这,顿了下,神情有些犹豫:“除非……”

“除非什么?”宗凡也觉出了不对劲,连忙追问道。

“除非那姑娘是娘胎带出的体弱,否则就是有人有意为之。”似是觉得自己这样说太过模糊,掌柜的又补充道:“在短短两天时间里从普通发烧转成如此严重的高烧,如果没有在冷水里泡上一个时辰,是不可能变得这般严重。”

宗凡摸了摸鼻子,自顾自嘀咕道:“这两堂姐妹,一个豺狼一个虎豹,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第40章 神秘公子

“呼!”最后一口热汤入腹,杨晴放下瓷碗,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吃饱喝足,接下来就是去源香楼听说书,看看文杰兄妹两生意如何。

正想着,两道稍显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两碗清汤面,各加一个蛋和三文钱肉。”文英豪气地点了两碗清汤面,一屁股在杨晴身边坐下。

末了,她转脸看向身侧女子,面上是止不住的笑容:“阿晴妹妹,这话本的后续你可写了?”

“看来效果不错。”杨晴亦笑,说话间从怀中掏出宣纸递了上去。

文英接过宣纸,宝贝似的揣在怀中,激动道:“岂止是不错,从昨日到今儿个一早,我们讲了足足五场,大家听说源香楼有新鲜故事,纷纷跑来喝茶,为的就是点这出,连带着源香楼的生意都好了起来,方掌柜快笑开花了,昨夜还留我与大哥在源香楼吃饭呢。”

说着,她回味似地咂咂嘴,用胳膊肘肘了下身边坐着跟木头似的的兄长:“大哥,你说是吧。”

文杰这才从见到女子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应道:“是啊,那些个客人都在等着听下回书呢。”

说话间,两碗清汤面端了上来,每一碗都堆着大块的肉片,只是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你是不知道,这五场下来,打赏顶我们平日里半个月的赏钱呢。”文英大口吃着面,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杨晴跟看财神爷似的:“阿晴妹妹,你到底生的什么脑子啊,怎么能想出这么棒的故事。”

“这故事可不是我想的,是我以前无意间看到,因为觉得有趣,就反复翻阅,这才将内容给背了下来。”《水浒传》这种名著杨晴可没脸往自己身上扣,未免对方追问太多,她连忙将话题转开:“对了,你们两怎么找来了,我可没提前跟你们说我今日会来。”

“呀,你不说我都要忘了。”文英一拍大腿,连忙道:“我们是来碰运气的,想看看会不会在这遇见你,没想到还真撞上了。”

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小锭银子递了上去,杨晴定睛一看,好家伙,足足五两银子。

“这是你们这两日收到的赏钱?”杨晴有些吃惊,五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够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吃穿用度还有盈余。

“不是,是一个公子指定给你的,说是要听《大闹天宫》的后续。”

闻言,杨晴愣了下,忽然想起那个衣着富贵的小厮,心下登时有了答案。

除了那位小厮口中的神秘公子,她真想不出第二个人。

“阿晴妹妹,你可要去?”见女子有些晃神,文英面上笑容淡去几分,关切道:“你若是觉得不放心,我去帮你推了,毕竟这五两银子虽然多,但以我们现在得的赏银,也就是三两日的事。”

“在哪里?”五两银子摆在眼前,意味着离她的发财梦又进一步,杨晴岂会轻易放弃。

相较于她的急切,文杰动作则很是缓慢,温温吞吞的,与之形成鲜明对比。

第41章 秦府

等文英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净,扭头见自家兄长才吃了小半碗,不由急眼了,抓着筷子就往文杰的碗里伸:“大哥,你吃快点,我们还要带阿晴去秦府呢。”

文杰早就习惯妹妹这副雷厉风行的模样,当下只是笑着将肉夹到妹妹碗里,嘴上不忘道:“莫急,莫急,当心噎着。”

杨晴坐一旁看着,眼中流露出一丝艳羡。

兄妹亲和,说的大抵就是如此,她没有兄长,但在现代,她和文杰一样有个妹妹,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好,凑在一块总是吵吵闹闹的,可当穿越后,耳根子忽然就静了下来,静得让人心慌。

很快,文英将文杰的面吃去大半,她用手背抹着沾满油渍的嘴,打着饱嗝道:“阿晴妹妹,我们走吧。”

“好!”杨晴点头应和,抬脚跟了上去。

“阿晴妹妹,我知道你脑子好使,一会你可要擦亮眼睛看好了,毕竟我们兄妹没法陪你,你一个姑娘家家怎么也得多加点小心。”

“你们这是有事?”杨晴一下便反应过来。

“昨日孙老爷就定了今日下午让我们去说书,定钱都给了。”文英说到这,声音压低几分:“给了足足一两定钱呢。”

阿晴说得没错,富贵人家贪新鲜,就想当那独一份,他们的话本够新够奇,赏钱是少不了的。

闻言,杨晴眸光微微亮起,心中多了几许期待。

第一步是走对了,但要从长远和大局谋划,光是说书可闯不出一片宽广天地,接下来,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开发这一本本著作的最大价值。

杨晴在心中将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直响,对即将见到那出手阔绰的神秘公子更是添了几分期待。

等回过神来,三人已经站定在一个气势颇为恢宏的府宅前。

“那人说的就是这里。”文英冲着秦宅的牌匾扬了扬下巴,压低声音道:“那人脸生得很,不像是秦家得宠的下人,可又穿着很好的缎子。”

说话间,府门“吱呀”一声打开,一灰衣小厮行了出来:“可是文英姑娘和文杰公子?”

“是!”文英呐呐点头,就见先前见过的华服小厮从门后行了出来。

“姑娘。”富贵施以一礼,面上带着客气的笑容:“我家公子等你许久了。”

文英扯了扯女子的衣袖,压低声音道:“阿晴,给定钱的就是他,你可认得?”

“认得!”杨晴点点头,随后安抚地拍了拍女子的手背:“没事,你放心吧。”

末了,她抬头冲富贵道:“烦请小哥带路。”

贴身小厮如此温和有礼,相信那位素未蒙面的公子也不是什么坏的。

“姑娘叫小的富贵就是。”富贵笑得客气依旧,身子一侧,做了个请:“姑娘这边请!”

杨晴抬脚行了上前,二人一前一后跨入秦府大门。

“好!”另一人应了声,拔腿朝宗家药铺赶去。

第42章 惊鸿一面

初入秦府,只观前院,一派富丽堂皇,与寻常富贵人家没有什么不同,可当踏上曲折游廊,方觉出一片洞天。

活水顺着游廊曲折急急奔向前方,撞在岸边凸起的石头上发出叮咚曲声,好不悦耳。

水畔斜倚着一株桂树,风一吹,满树金黄摇动,一时间,可见滚滚金涛涌向前方。

仅仅是一树一水便成一方美景,足可见府宅主人的一片匠心。

“这院中活水,是公子让人挖暗渠引来的。”见女子不为秦府的飞檐琉瓦吸引,反倒迷上了活水桂树,富贵一改先前沉默,为女子介绍起这院中的景致。

“令公子好一片匠心。”杨晴由衷道。

“匠心”这二字用得绝妙,富贵一愣,看向女子的目光生了几分变化。

刨去衣着,这女子的谈吐举止怎么都不像乡里的农女,可偏偏,她不仅是农家女,还是乡里有名的困难户。

没有得到回应,杨晴回首,就见富贵笑吟吟地望着她,比之先前生疏客气多了几分亲近:“公子若是知道姑娘这么说一定会很高兴的。”

行至游廊尽头,可见一汪湖水,湖水中央立一凉亭,四周以轻纱隔绝,只能隐约瞧见一人坐于凉亭中。

秋风拂过,水波粼粼,轻纱被风带起,露出一张倾城绝色的面庞。

杨晴一滞,眸中浮现一抹惊艳,再挪不开目光。

要说她在现代见过的明星帅哥不在少,自认对早已美色充满抵抗力,可偏偏,有些模样,饶是万花丛中过,也会为他驻足停留。

很快,轻纱垂落,将她的视线隔绝。

“咳咳!”富贵轻咳了两声,低声提醒道:“我家公子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看,希望姑娘一会注意点。”

杨晴猛然回过神来,连忙挪开目光,表情多少有些尴尬:“多谢富贵小哥提醒。”

“姑娘,请吧!”富贵恢复了初时生疏客气的模样,领着人朝凉亭走去。

“爷,人来了。”

“见过秦公子。”杨晴颔首,眼观鼻,鼻观心,模样要多老实就多老实。

“呵呵!”玄衣公子低低一笑,声音煞是清冷动听:“姑娘不是镇上人?”

“……”杨晴愣了下,有些错愕地抬眼看了眼男子,很快又将目光挪开:“不是。”

“姑娘,我家公子不姓秦,姓邱。”富贵小声提醒道。

闻言,杨晴登时恍然。

这秦家在镇上可是名头响当当的大户,她连秦家公子都不认得,也难怪对方能猜出她并非镇上人。

她眼珠子动了动,随后继续看着自己的鼻尖:“原来是邱公子。”

邱公子点点头,冲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富贵连忙道:“姑娘现在嗓子可舒服?若是不舒服,先吃盅雪梨燕窝润润嗓子,若是舒服,那我们便现在开始。”

雪梨燕窝……杨晴眼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给一个说书的吃雪梨燕窝润嗓子,这位邱公子还真不是一般的阔气。

就在她腹诽之际,一双眼睛正上下打量着她。

很快,杨晴摇摇头:“不用了,现在便开始吧。”

燕窝此等好物,寻常人家哪吃得到,偏偏这杨晴听到后一点反应都没有,除了没听过燕窝此物,他想不出别的可能。

第43章 姓杨名桃

“啪!”惊堂木响起,女子清冽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上回书说到……”

邱公子端起茶盏啜了口,斜眼见小厮尤躬身立于身侧,当下摆摆手,富贵连忙退了下去。

一时间,凉亭上只余邱公子与杨晴二人。

清茶入口,初时微涩,待咽入喉中,留香唇齿。

邱公子抬眼看向屏风上投落出的纤细剪影,狭长的凤目中多了一丝玩味。

杨晴?这姑娘可比牧锦风本人有意思多了。

“啪!”惊堂木再度响起,屏风后,杨晴暗暗松了口气。

这说书可真是门技术活,要不是《西游记》她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回,还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屏风外,邱公子放下茶盏:“没了?”似有几分意犹未尽。

杨晴施施然从屏风后行出,视线落在男子下颚,不去看那倾倒众生的面庞:“没了!”

末了,又道:“一次只说两回,这是规矩。”

“哦?”邱公子来了兴趣,一手支着下颚,凉声道:“谁立的规矩?”

“小女子给自己立的规矩。”

闻言,邱公子抚掌笑了起来:“姑娘是个有脾气的。”

“公子谬赞。”因为没看他的脸,杨晴不知他此刻是什么表情,高兴?生气?亦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方才姑娘说自己不是这镇上人,姑娘住哪?”

男子清冷的声音传来,杨晴眉心微微隆起,就听得男子解释道:“姑娘莫要误会,本公子只是在想,若是哪天馋故事了,还能让人去请姑娘,也免得像今日这般只能碰运气。”

“公子若是想听故事,让富贵去找文英即可,文英能代为转达。”杨晴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住址,开玩笑,莫说是邱公子本人,就是他身边的小厮,身上穿的衣裳缎子也比宁康村首富要好,这么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人跑自己的破院子里,宁康村不得炸了锅了,到那时候,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自己说书一事。

声落,凉亭一片安静。

杨晴等了半响也没等到男子的回复,她视线稍稍上移,不期然对上一双勾魂夺魄的凤目,而那双漂亮的眸子冷冷清清,不怒而威。

杨晴一个激灵,就见富贵从凉亭外走来,堵了她的去路:“麻烦姑娘留个住址,让人代为通传总是有诸多不便。”

依旧是那客气的语气,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杨晴嚅了嚅唇,咧出一抹假笑:“我住杨家村,姓杨名桃,公子去了只要找个人问上一问,村里的人都知道我家在哪。”

恐吓她是吧,他们做初一,那就别怪她做十五。

和宁康村不同,杨家村是个大村,里面有上千户人家,其中有女名唤杨桃的,就不下十户,他们若要去找她,那还真有得找呢。

闻言,邱公子眉梢一扬,指节轻轻叩击桌面。

杨家村?这姑娘是来了脾气,不打算赚他的赏银了?

思及此,他斜眼冲富贵使了个眼色,富贵连忙掏出一锭银子递上:“姑娘故事说得很好,这是爷给姑娘的赏钱。”

杨晴伸手接过,掌心一沉,眸光微微亮起:“谢邱公子赏!”

好家伙,这邱公子还真是个款爷,说个故事,定钱给五两,赏钱给十两,要不是怕自己说书的事情暴露了没法解释,她真想死死抱住这邱大款爷的大腿,他就是她发家致富的希望啊。

“哦?”闻言,邱公子斜眼睨了女子一眼,眸中溢出丝丝笑意:“也好!”

第44章 怪

送走杨晴,富贵忍不住犯起了嘀咕:“爷,我总觉得这个杨晴说不上来的怪。”

除了在见到十两银子时露出一副财迷样,暴露了她没见过世面的本质外,其余时候,她的表现都和“农女”二字沾不着边。

“恩!”邱公子喉中溢出一个单音,算是赞同了他的说辞。

若不是昨儿个富贵去宁康村走了遭,他怎么都无法将传闻中泼辣又无知的农女杨晴和那个在源香楼朗声说书的姑娘联系起来。

平心而论,杨晴的说事是他见过最烂的,但架不住她有好故事,而他所好奇的,正是她腹内的故事。

“爷是不知道,方才杨姑娘进秦府时,小的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她对秦府的气派并不在意,反倒对爷命人造的景颇为留心,好似真能欣赏般。”富贵再度发声,满脑子都是对杨晴的琢磨。

“她说了什么?”闻言,邱公子来了兴趣。

“她说爷一片匠心。”富贵据实答道。

“一片匠心?”邱公子笑了声:“难怪她能赖上牧锦风,这小姑娘倒是有几分有趣。”

“那爷是打算……”富贵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爷一眼,暗暗咽了口唾沫。

他家爷竟然笑了,竟然笑了,这个杨晴真有那么有趣?

“留着吧,她既爱财,保不齐什么时候能派上点用场。”邱公子言罢,摆摆手,富贵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清风徐来,将轻纱扬起,周而复始,隐约得见惊鸿一面。

出了秦府,杨晴眉眼一弯,唇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子去。

钱啊钱,口袋里有了钱,她做事也就放开了,先是去包子铺买了十个肉包子,一只烧鸡,随后又去猪肉摊子切了三斤五花肉,两根大骨头,花了足足一钱银子。

等买完吃食,她本打算去找文氏兄妹作别,忽的想起二人此刻在孙老爷家说书,而那个孙老爷家在哪里她还真不知道。

思虑间,她来到一家布庄前门口。

满目花花绿绿缭乱人眼,和古装戏里那些颜色饱和度过高的戏服不同,里面的布料红也好,绿也罢,看着很是顺眼舒服,尤其是那一匹匹绸缎,叫人心动不已。

因着她着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是以店内小二虽然看到了她,却也懒得招呼。

犹豫片刻,杨晴抬脚跨了进去。

她绕过放置锦缎的区域,停在了细棉布料子前。

她现在身上足足有二十两银子,锦缎是买不起,细棉布料子总是能买些的。

因为对古代的物价不是很了解,她找来小二问了一嘴,小二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眼,不耐烦道:“一尺十五个铜板。”

见他这个态度,杨晴也不愿继续待下去了,返身就朝布庄外行去。

杨晴不知在古代装修会不会影响物价,但这一身洗得快破的粗布衣裳她是真的不想再穿了。

第45章 撞见宗凡

横穿过街道,刚跨入店中,便有小二热络地迎了上来:“姑娘要看看什么料子?”

“可有细棉布?”杨晴抬眼环视锦绣布庄内部,目光叫放在高处的一匹锦缎夺去。

“姑娘眼光可真好,这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也是我们店里唯一一匹云锦。”小二说着,将人往细棉布料子方向带去。

隔着一条街,服务态度却是天差地别,杨晴不由得多看了小二一眼。

“姑娘,我们店里的细棉布全在这了,您看看可有喜欢的。”小二指着排成一排的布匹,随后又指了指放在视线平齐处的料子:“这些都是新样式。”

“这布多少钱一尺?”杨晴指着一匹蓝色的料子问道。

“一尺十五个铜板。”

知晓两家铺子的价格是一样的,杨晴也就没了顾虑,她给自己扯了五尺蓝色的料子,五尺水红色的料子,给杨大娘扯了五尺豆绿色的料子,五尺藕色的料子,顺带给杨大爷捎了五尺的灰色料子。

至于杨向晚母女,自然是没有的。

一来杨大娘那不好说通,这二来嘛,杨二娘不信她,她做得越多杨二娘越多心,她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结账的时候,掌柜的看杨晴是个爽快人,又看她一身衣裳洗得都白了,大手一挥,每尺少算她一个铜板,又送了她两块边角丝料做帕子。

那两块丝料虽是边角料,花色却是分外好看,杨晴喜欢得不得了。

她将两块丝料收好,付了掌柜的三钱半银子,提着沉甸甸的布匹朝坐牛车的地点走去。

宗家的药铺开在靠近镇口的位置,饶是杨晴有心想躲也绕不开那个铺子,是以,毫无意外的,宗凡再一次撞见杨晴提着大包小包。

相较于头一次的意外,这一回,宗凡已经淡定了。

早在一个时辰前,牧家的小厮就回来禀报过了,在那面摊子上,源香楼的说书先生给了杨晴五两银子,带着她去秦家见了富贵,随后二人入了秦府,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

这已经是他第二回发现杨晴和富贵纠缠在一块,也是他第二回发现富贵给了杨晴银子,要说杨晴和那个人没关联,他说什么都不信。

叫他意外的是,那个人竟会使出如此下作手段去毁锦风的名声,毕竟,那人是出了名的清高。

宗凡面上浮现一丝嘲讽,兀地,他不知想到什么,起身阔步朝外行去。

此时一辆牛车刚好停下,车上男女陆续走了下来,杨晴方坐上牛车,对面倏地多了个人影。

“宁康村!”宗凡丢了一钱银子给车夫,车夫伸手接过,连忙挥动鞭子,哪里还管有没有人要上车。

牛车左右摇晃,二人就这么相对而坐,谁都没出声。

良久,路程过半,宗凡终是开口了:“今儿个收获倒是不少。”

杨晴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公子有事还是直说吧。”

“多少钱?”

“恩?”杨晴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迷糊了。

“你要多少钱才肯退了同锦风的亲事。”哪怕是用钱砸人,宗凡也依旧是那个清俊淡雅的翩翩公子。

“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xx”这种句式不该是都市剧中恶毒婆婆的标配吗,没想到她竟然有幸在古代亲身经历一遭。

第46章 厚颜无耻的女人

“你笑什么?”宗凡微微拧起眉头,眼中多了几分冷意。

“哈哈哈!”杨晴笑得更大声了,直到那清雅公子沉下脸来,她才止住笑容,兀地朝男子面前一凑。

宗凡下意识地拉开距离,就听得女子笑道:“你当我傻啊?你能给我多少钱,十两?一百两?一千两?这些银子总有花完的时候,可我要成了牧家的小少奶奶,着辈子还用愁吃穿吗?”

眼看女子无耻得毫不遮掩,饶是宗凡脾气再好,脸也黑成了锅底:“杨晴,你以为嫁入牧家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吗,你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赖上锦风,他就算娶了你,你在牧家也不会有地位,纵然吃穿不愁,却也无法接济娘家,难不成你忍心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让杨婶子和杨大爷在宁康村受苦?”

有道是打蛇打七寸,宗凡所言确实是杨晴的软肋,无论是原主还是穿越后的杨晴。

“深宅大院可没有你想象中的好待,一不小心就会死人的,你若想过上好日子,我给你一百两,你可以在镇上盘个铺面做点小生意,日后吃穿是不愁的,也可以嫁个好人家。”

闻言,杨晴深深看了眼坐在她对面的男子,眼中带着几分思量。

就在宗凡以为自己游说成功之际,就见女子眼皮一垂,摆出了娇羞模样:“那些个好人家的公子能有牧小公子好看?”

“牧小公子生得跟玉做的一样,若是能得到他,吃糠咽菜我也是愿意的哩。”

说到这,杨晴斜眼睨了男子一眼,眸中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细细一看,宗公子生得也不错。”

宗凡一个激灵,眸中平静温和一点一点龟裂:“杨晴,我当真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的女子。”

“我这不是给你长见识吗?”杨晴咧嘴,笑得好不放肆。

末了,她扭头冲车夫道:“麻烦方叔将车驾到杨家门口。”

“得勒!”车夫应了声,挥舞着鞭子将牛车往那破旧的土坯房方向赶。

很快,牛车在杨家门口停下,因着此时时间尚早,各家各户都在田里劳作,并未有人发现杨家这边的情况。

杨晴拎着大包小包跳下牛车,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钻入土坯房中。

宗凡叫女子的厚颜无耻气得不轻,本欲让车夫驾车离去,呼闻院内传来杨二娘的声音:“阿晴,你可算回来了。”

“二娘放心,误不了妹妹吃药的时辰。”杨晴将两副药放在灶房外的石桌上,连带着一起被放在桌上的还有四个肉包子:“这里还有些熟食,二娘拿去给阿晚垫垫肚子。”

“公子要去哪?”

车夫的声音响起,宗凡这才回过神来,他纵身跃下马车,站在杨家大门前朝里看去。

就见杨晴将买好的熟食摆在桌上,一手拿着刀,将还留有余温的烧鸡切成两半,一半放在盘中,一半用油纸包住放在桌上:“二娘怎还不过来?”

杨二娘看着油纸包裹的半只烧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这都是给我的?”

“桌上的都是二娘和阿晚的。”杨晴说着,回身将切好的五花肉和骨头放在灶台上:“一会儿二娘炖个大骨汤给大家伙补补吧,另一块肉您看着处理。”

闻言,杨二娘眼睛瞪得滚圆,她看着那两根大筒骨和一大块五花肉,眼睛都直了:“这……这得花多少钱啊,阿晴,你……你这是……”

杨二娘是知道杨晴会采草药的,听阿晚说,阿晴前两日因为采草药赚了二两银子,现在又是买药又是买肉的,钱都花没了吧,那阿晚接下来的药可怎么办呢?

杨晴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是在心疼钱,当下只是随意道:“钱的事二娘你就别管了,阿晚现在身体不好,多吃点肉才能补回来。”

言罢,她抱着细棉布回了屋。

杨二娘是个眼尖的,一下就瞧清了侄女手中抱的什么,心中腾升起期待之余,又多了些许埋怨。

只是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她拿起桌上的肉包和烧鸡一溜小跑回到屋内,随后又出来将两副药收好,等着晚些时候给女儿煎药。

第47章 多面人

宗凡在门外将杨晴的一举一动看了个真切,心中更是泛起了嘀咕。

他怎么觉得这个杨晴就那么不对头呢,跟个多面人似的,叫人看不透彻。

不过今天这一出倒是证明了一点,那就是杨晴并没有虐待杨向晚,甚至可以说是颇为照顾这个堂妹,再一联想这两日发生的一切,对杨向晚也就没了好感。

很快,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宗凡更加读不透杨晴此人。

在离开宁康村的路上,他遇见几个在树下闲聊的婆子,其中一个姓王的婆子,那是出了名的泼皮快嘴,当初就是她绘声绘色地将锦风和杨晴的“奸情”闹得满城风雨,而此时,她正“啪啪”地打着自己的脸呢。

“我早说了吧,牧小公子是谁,他可是牧地主家的儿子,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怎么可能去强迫杨晴,误会,这可是天大的误会。”

“王婆子,你上回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一旁的李婆子忍不住呛声:“当初要不是你嘴快,噼里啪啦好一通说,杨家那口子能去牧家撒泼?能借机赖上牧家?现在杨晴都和牧小公子定亲了,你再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这整个宁康村的地都是牧家的,是以宁康村的每一家每一户大凡是有闺女的,无不眼红牧家媳妇的位置,李婆子就是其中一个。

她膝下有两个女儿,大的已经成亲,小的才刚及笄,打小就肖想仙人似的牧小公子,闹着要当牧家的小儿媳妇,当初王婆子四处宣扬牧小公子和杨晴的“奸情”,李婆子为此还和王婆子大吵了一架,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从村东头扭打到村西头,衣裳都给扯破了。

“怎么就没用了,当初这个亲是因为误会结上的,现在误会已经解开,牧家要悔婚还不容易。”王婆子说到这,声音又拔高几分:“牧小公子能看上杨晴?就杨家那口子的泼辣相,谁敢和他们杨家结成亲家。”

“可不是这样,就是可怜了阿晴,这才定亲没多久就要被退婚,以后哪家敢要她啊。”李婆子故作出同情模样,其实心里早就笑开花了。

牧家和杨家亲事黄了,她家姑娘不就又有机会了吗。

“该,谁叫她想借机赖上牧小公子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仿佛已经看到杨晴被退婚的凄惨景象,又仿佛,牧小公子只要退了婚就会用八抬大轿将自家女儿风风光光地抬入牧府。

“哎,那不是宗大公子吗?”不知是谁眼尖发现了宗凡,宗凡一愣,想再走已经来不及了。

七八个婆子一窝蜂涌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宗凡强忍着头疼,从中读取了重要信息。

这七嘴八舌的,所言无外乎同一件事,那就是让他转告锦风,她们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杨晴已经亲口证实了,她和牧小公子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是牧小公子大义救人,谁知叫旁人瞧见,造谣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是杨晴亲口说的?”宗凡微微拧起眉头,神情是说不出的古怪。

“可不就是她自个说的,那车上八双耳朵都听见了哩。”

诚如这些个婆子所言,流言散去,锦风便能顺理成章地去杨家退亲,这杨晴到底打的什么盘算?

第48章 娘,你打死我吧

等杨大娘从地里回来,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呀,杨家那口子,真是对不住了,是我们冤枉了阿晴。”

“是啊是呀,杨大婶子,你可千万别怪我们,我们都知道阿晴那个好孩子干不出这事来。”

“……”

在那一张张得意的嘴脸中,杨大娘火气越积越旺,她“砰”地一脚将自家大门踢开,将正在炖肉的杨二娘吓了好大一跳。

“姐……姐姐……”杨二娘瑟缩着身子,眸中满是恐惧。

然,杨大娘根本就没打算理她,她一个箭步冲到杨晴房门口,伸手一推没能推开,当下用力地拍着门板:“阿晴,阿晴,你给我出来!”

正在写话本的杨晴动作一顿,手脚麻利地将文房四宝收好,随后理了理衣裳,这才笑盈盈地上前把门栓拉开。

门打开的一瞬,一条肥壮的胳膊伸了进来,一把拉住拽住杨晴的手臂,她愣了下,视线朝上挪去,不期然触及杨大娘愤怒扭曲的面孔。

“娘!”她呐呐唤了声,就见那肥厚的手掌扬起,用力朝她甩来。

掌风刮过面颊,杨大娘的手掌停留在杨晴面颊不足半寸处,却怎么都打不下去。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好半响杨晴这才反应过来,她怔怔地看着那张尖刻的脸,上面是失望,绝望,愤怒,还有怒其不争。

“娘!”她轻唤了声,伸手握住妇人的手:“发生什么事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疼爱女儿如珠如宝的杨大娘对她红了脸,甚至到了动手的地步。

“别叫我娘!”杨大娘用力将手抽出,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晴在原地踌躇片刻,关上房门跟了上去。

很快,她在后院鸡舍旁找到了正在哭泣的杨大娘,就见她胖乎乎的身子坐在石头上缩成一团,一双吊眼红得跟能滴血似的。

“娘!”杨晴小步上前,杨大娘脸一偏,转过头不去看她。

“娘!”杨晴在她对面蹲下身来,一手抓住她宽厚的手掌,轻声道:“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说,只要是女儿的不对,女儿一定改。”

声落,见杨大娘还是不搭理她,她眼珠子转了转,抓起杨大娘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嘴上不忘道:“您要实在不痛快就打我吧!”

杨大娘哪里舍得对她动手,当下连忙使力将胳膊抽出,粗声粗气道:“打你?打你有用?打你牧小公子还能飞回来不成?”

闻言,杨晴顿时明白了杨大娘生气的缘由,她心中一阵狂喜,面上却是一副无辜的模样:“娘,牧小公子怎么了?”

“怎么了?”杨大娘看她这副模样就来气,当下胳膊一伸,拎小鸡仔似的将杨晴抓到腿上,照着她的屁股就是一记巴掌。

“哎呀!”杨晴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随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巴掌打在屁股上算不得太痛。

“阿晴!”杨大娘叫她这惨叫声吓到了,不等出声安慰,宝贝女儿“嗷”地一声扑到她怀中,“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娘,娘,你打我吧,你打死我算了。”

杨晴一面嚎啕一面用力朝外挤泪水,眼看挤不出来,就偷偷吐了点唾沫星子往眼角抹。

“我这才打了一下……”杨大娘还想说些什么,见怀中女儿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心肠也就软了下来,轻抚着女儿背脊柔声安慰道:“阿晴乖,别哭了,是娘不对,下手没个轻重。”

杨晴抬起头来,偷偷睨了妇人一眼,见她面上愤怒为心疼取代,当下止住嚎啕,低声啜泣着:“是女儿不对,不该惹娘生气,女儿不痛,娘您要打就继续打吧,女儿能抗住。”

宝贝女儿如此乖巧懂事,杨大娘哪里还生得了她的气,只是一想到邻里的说辞,不免又是一阵担心:“阿晴啊,你和牧小公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听外边人说,你将你与牧小公子在沢鹿山上发生的事解释清楚了,牧小公子要来我们杨家退婚?”

“我……”杨晴吸了吸鼻子,憋着笑,强做哽咽道:“今日去镇上,女儿险些叫人从牛车上推了下去,女儿怕……怕还没嫁入牧家,小命就搭进去了。”

“什么?”杨大娘面色大变,双手扶住女儿的肩膀将她上下好一通打量,急道:“你没事吧?”

“没事!”杨晴摇摇头:“多亏了肖家的小嫂子出手,这才没摔下去。”

那肖家的小嫂子虽然也没安什么好心,但她救了她却是不争的事实,杨晴自然会记她这个人情。

“没事就好!”杨大娘长出一口气,末了,不忘道:“谁干的?”

“李桃儿!”杨晴毫不犹豫地指证那只幕后黑手。

当时李家母女都在,李婶子又是个泼皮无赖的,加之她与牧小公子的婚事拉足了仇恨,她自然不与她们多费口舌,可这不代表她不跟李桃儿算这笔账。

小小年纪,又坏又无知,就是欠教训,她斗不过李家母女,但她有她娘啊,比泼辣,杨大娘教她们做人。

“好啊,原来是李家那个小贱蹄子!”杨大娘低啐了口,撸起袖子露出肥壮的胳膊,作势就要去找李家算账。

见她这副模样,杨晴连忙从她身上爬了起来,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认真道:“娘,您先别着急,您先听女儿把话说完。”

闻言,杨大娘深吸一口气,强压着脾气道:“好,你说。”

“若是可以,女儿哪里会不想和牧小公子白头偕老,可,这宁康村里喜欢牧小公子的人那么多,今天只是将女儿从牛车上推下去,明日还指不定做出什么呢。”说到这,她装模作样地抹了把泪:“这两日去镇上,女儿也有听到不少风声,都说那深宅大院是会吃人的,富贵人家折磨人的手段可多了,女儿要是强赖给牧小公子,万一……万一……女儿还没好生孝顺娘亲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杨大娘面上有些不高兴了,心里却是忍不住发怵。

“再者,这大户人家都是好脸面的,若是女儿就这么不清不白地嫁给牧小公子,日后在牧家还如何抬起头来做人。”杨晴说着,伸手抓住杨大娘的手,轻声道:“娘,现在女儿还自己和牧小公子一个清白,若牧小公子心里有我,自然不会退了这么婚事,若他来退婚,这就证明他心中没我,女儿日后就是嫁入牧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可你要是被牧家退了婚……”眼看富贵梦趋于破碎,杨大娘心中哪里不怨,可这荣华富贵比之女儿的性命,自然是女儿的性命重要,她就女儿这么个亲人了。

“牧家若是退了我的婚,也少不了给些好处,女儿和牧小公子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女儿的名声还是清白的,到那时候,我们家有了银钱,就可以去镇上做些小生意,要找户好人家也总要容易些。”应付杨大娘的说辞杨晴早已想好,当下这么一说,果见杨大娘面色缓和几分。

宝贝女儿说的没错,牧家可是大户,就算要退婚,那也是会有所表示的,以牧家家财,拔一根毛下来也够他们杨家一家吃小半辈子的。

心中这般想着,杨大娘嘴上还是忍不住絮叨几句:“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做事欠考虑,当初挖坑埋牧小公子的时候怎么没想清楚。”

说到这,不等杨晴有所回应,她淬了口,扬声骂了起来:“都怪那小贱蹄子,扫把星,定是她憋着一肚子坏水要害你。”

杨大娘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当下“蹭”地站起,撸着袖子气势汹汹地冲进前院,一把将杨向晚的房门推开。

“姐姐!”杨二娘吓了跳,不等扑上前,杨晴便先一步将人拦住:“娘,阿晚还病着呢,你现在要是下了手,将人打伤了,又得浪费钱了。”

“呸,这天杀的短命鬼,就她还想浪费我们老杨家的银子,死了最好。”杨大娘狠狠地啐了口,想要往前,奈何女儿死死揪着她的衣袖,就是不放她进去。

“娘,昨日事情闹得这么大,外面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阿晚妹妹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外面不知道得传成什么样,到那时候,女儿和牧小公子的婚事才真是黄了。”杨晴说着,用力将人朝外推去,一面推一面道:“娘若当真要给女儿出气,就去找李桃儿,她今日可险些将女儿从牛车上推下来。”

“哎!”杨晴轻快地应了声,转身将杨向晚的房门合上,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第49章 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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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昏倒

“啪!”巴掌声在耳畔回荡,左面颊上传来剧烈痛感,杨晴诧异地望着杨大爷狰狞的面孔,怎么都无法将他与平日里老实憨厚的形象对上号。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还是这张狰狞的脸,还是那只粗糙厚实的手掌,高高扬起,重重朝她打来,伴随着粗重愤怒的低吼声:“你这个小贱蹄子!”

杨晴大惊,恐惧感如山呼海啸漫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朝后退去,左脚绊上右脚,狼狈地朝后倒去。

“阿晴!”杨大娘尖叫着将女儿扶住,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惊慌:“阿晴!”

“……”杨晴张了张口,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立于原地的杨大爷,就见他在这一刻化身为恶魔,奋力扑了过来,双手掐住她的脖颈:“你这个赔钱货,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呼!”

“呼!”

她呼吸越发局促,剧烈挣扎着,最后还是抵抗不住那窒息感,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阿晴!”眼看女儿再度出现这个症状,杨大娘被愤怒烧去理智,发疯般朝杨大爷扑去:“天杀的,我和你拼了。”

虽然男女有别,可这些年杨大娘干的农活不比杨大爷少,力气又岂是寻常女人能比的。

她一下将杨大爷推摔在门槛上,抄起门边的旱烟筒就往杨大爷的身上打,那架势,简直是在和杀父仇人拼命。

“翠屏!”杨大爷想要躲闪挣扎,换来更为残暴的对待。

旱烟筒砸在他腿上,身上,乃至于头上。

“啪!”

旱烟筒裂开,一缕鲜血顺着杨大爷额角滑落,杨二娘被吓得面色苍白,只敢躲在桌子后面:“姐姐,阿晴……阿晴……”

听得“阿晴”二字,杨大娘一下回过神来,她丢下旱烟筒,也不管杨大爷的死活,抱起杨晴就往刘大夫家跑去。

等跑到雇牛车的地方,她这才想起没带银子,当下也顾不得回去取,用力拍着门板:“方大哥,方大哥在吗?方嫂子,方嫂子!”

方家门前的声音很快引来邻居的注意,隔壁屋子的人推开大门,在看到杨大娘后愣了下,随后道:“是杨家那口子啊,狗蛋儿和他媳妇出去了。”

“去哪了?”杨大娘着急道。

“好像是回他媳妇的娘家。”那人说着,这才注意到她怀里还抱着个人:“阿晴这是怎么了?病了?”

听得方狗蛋去另一个村了,杨大娘不敢耽搁,抱着杨晴就往刘大夫家跑,哪里还顾得上听那人说些什么。

因着宁康村是个小村,是以只有方狗蛋一家有牛车,而刘亚刘大夫则住在与宁康村相邻的牧家村,两村之间隔着一座名唤沢鹿山的小山。

好在方家坐落在杨家和沢鹿山之间,杨大娘着才没走冤枉路。

夜晚的沢鹿山很是安静,可以听得一声声虫鸣鸦叫,也好在现在是深秋时节,山里的蛇大多冬眠了,不必担心走夜路叫蛇咬了脚脖子。

因为心急,她走得极快,恨不得足下生出风来,往日里至少得走两刻钟的路程,她竟是花一刻钟就走到了。

杨晴觉得,自己好似被丢入了海中,随着海浪上下翻滚起伏,耳畔是海风如拉风箱般“呼哧”“呼哧”的声响。

“砰砰砰!”

刘亚方关上大门,就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一面应着一面转身将门打开,叫站在门口面色煞白如鬼的杨大娘吓了好大一跳。

“刘大夫……阿晴……阿晴她……”杨大娘粗喘着气,怎么都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快进来!”纵然对这位杨家大婶子有几分不喜,刘亚还是让出道来,将人朝里间引去。

待杨大娘将人放在床榻上,他一面为少女诊脉一面询问起来:“她这是怎么了?”

昨儿个还好生生的,牙尖嘴利得紧,怎忽然就病了。

“阿晴……阿晴叫她爹打了一巴掌,昏了过去,您快给看看,看到底伤到哪了。”杨大娘顺过气来,面色没再如最初那般难看,只是眸中焦虑依旧。

得了回答,刘亚微微拧起眉头,表情有些古怪:“只是叫杨大爷打了一巴掌?”末了,似觉得自己的说辞有些冒犯,连忙补充道:“杨大婶子,我的意思是呢,阿晴脸上的伤倒是没什么大碍,回去敷一敷就好了,只是从脉象上来看,她应当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婶子可否告诉我发生了什

么?”

闻言,杨大娘面色有些怪异,支支吾吾道:“孩他爹……孩他爹……”“婶子?”刘亚有些狐疑地睨了眼妇人,就听得她道:“我生阿晴时早产了将近两个月,所以阿晴她打小身体就不好,胆子也小,今天孩他爹也不知哪来的邪火,忽然动手打孩子,阿晴应当是被他爹的模样吓

到了。”

刘亚恍然,点头应和道:“原来如此,这也难怪了,我看阿晴姑娘身体底子有些弱,比不得同村的姑娘,婶子若是手头有点余钱,还是要给阿晴姑娘吃点肉。”

这杨晴看着白白高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身体多好呢,其实内虚得厉害,就连瘦瘦小小的杨向晚都比不过。

“大夫说得是,大夫说得是。”杨大娘连连点头应和,一双布满老茧的肥厚手掌相互摩挲着,似有几分局促不安。

“对了,我这再开两副药,给阿晴调养身体的。”刘亚说着,起身行入药房抓药。

杨大娘有些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床榻,一会儿又看看大夫离去的方向,脸上写满了焦虑。

女儿的身体她哪会不懂,这家里大凡有点好的吃食,她无不让女儿先享用,可他们老杨家又能有多少好东西。至于她存下的十五两银子,那是要给女儿做嫁妆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碰,毕竟,再过两个月女儿就要及笄,可以婚配了,娘家能出多少嫁妆决定了姑娘能嫁多好的人家,她可不希望女儿步她的后

尘,赔了自己的下半辈子。现在这又是诊金又是药钱的,还不知要花多少银子,可千万别像阿晚的药似的,一副半两银子,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第51章 背回去

焦虑间,刘亚去而复返,将两副包好的药放在桌上。

“那……那个……刘大夫啊……”饶是泼辣如杨大娘,此刻也忍不住紧张起来:“这药多少银子呀?”

“这药我自己上山采的,不要钱。”刘亚温和道。

闻言,杨大娘愣了下,眼中迸射出两道光来,笑得跟朵花似的:“哎呀,真是的,刘大夫你看这……这多不好意思多麻烦你啊。”

嘴上这般说着,手上却是丝毫不客气地将药收了起来,动作之快,似生怕晚一步对方就反悔了。“杨大婶子客气了,乡里乡邻,互帮互助是应该的,谁家没个困难的时候。”刘亚每回有好药都会去宗家药铺卖,和药铺的掌柜颇为熟稔,昨日他给杨向晚诊脉回来后存有几分担心,今天特意去镇上问了一

嘴,才知道杨晴当真愿意花钱给堂妹治病,再加上围观乡邻所言,对这杨晴母女的好感也就多了几分。

一个身体底子弱,还愿意给堂妹买肉包补身体,给堂妹花大钱治病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个坏的,他怎么就这么糊涂,信了那些个风言风语呢。

刘亚内心无比自责,却又说不出口,只能借这两副药表达自己的心意。

“是呀是呀,大家都是乡里乡邻的。”杨大娘连连点头,一双吊眼笑眯成一条缝,

她一手提着药,一手作势要去抱杨晴,忽然想起自己还没给诊金呢,连忙道:“那诊金是多少呀?”

“诊金也不用了,举手之劳罢。”刘亚摆摆手,笑得越发温和。

“刘大夫,你真真是个大好人。”要说昨日看刘亚开出天价药方,杨大娘那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可现在在他这讨了好,杨大娘一下将昨日的种种不痛快抛诸脑后,只觉这大小伙子怎么瞧怎么顺眼。

要不是她家阿晴许了牧小公子,这刘大夫也是不错的哩,长得白白净净的,又读过书,要知道,就是镇上人家也没有几户是识字的。

不过话说回来,刘大夫又是送药又是拒收诊金的,该不会是对她家阿晴有点意思吧,要真是这样,阿晴若叫牧小公子退了婚,还是可以考虑考虑刘大夫的,毕竟大夫那可是铁饭碗,去哪都不愁吃。

见杨大娘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瞧,刘亚心中一阵发怵,他低低咳了两声,抬眼朝屋外看了眼,随后道:“这天色也不早了……”

杨大娘这才回过神来,笑吟吟地同大夫作别,随后背着杨晴行了出去。

刘亚将人送到门口,才发现外头没有牛车候着,再一联想杨大娘来时气喘吁吁的模样,不由有些诧异:“杨大婶子,你是从宁康村走来的?”

“方家那两口子出去了,雇不到牛车。”杨大娘爽利道。

“那我给婶子雇辆车?”刘亚说着,作势就要去雇车,叫杨大娘拦了下来。

“阿晴已经没事了,还雇啥车,这不是花冤枉钱吗。”杨大娘说着,掂了掂背上人儿:“我背阿晴回去就行了。”

“……”刘亚还想说些什么,杨大娘已经同他作别,背着女儿走了。

肥胖的身子上趴伏着纤瘦的少女,两道身影渐行渐远,刘亚眨了眨眼睛,直到再看不到那二人,这才转身行回院中。

就着月光,杨大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背上沉甸甸的,她的心也沉甸甸的。

一阵风吹来,杨晴打了个寒颤,她朝热源缩了缩,缓缓睁开双目。

宽厚的背脊映入眼帘,视线缓缓上移,是一头黑发,里面夹杂着几根银丝,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娘?”

“阿晴醒了?”杨大娘扭过头来,欢喜道:“你等一等,一会儿就到家了。”

“娘,这里是哪啊?”杨晴举目打量四周,夹道光秃秃的老树遮天蔽月,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

“沢鹿山。”

“我们怎么在这啊?”杨晴尤有些迷茫,忽然间,她想起那片起伏的浪涛上回荡的拉风箱似的风声,可不是与杨大娘粗重的呼吸声像及。

“你晕倒了,娘带你去看大夫。”杨大娘声音里是难掩的温柔。

“看大夫?”离这最近的大夫那也在牧家村,得翻过……

难怪他们会在沢鹿山,是娘背她去的?

想到这,杨晴连忙道:“娘,您先放我下来。”“你才刚醒,别乱动。”杨大娘没有撒手,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语气中带着几分满足:“在你小的时候,娘就是这么背着你干活的,后来你大了,娘也就不背你了,今天这么一走啊,就像是回到了

你小的时候。”

小时候?

杨晴没有继承原主小时候的记忆,八岁前的一切像是一幅铅笔画,叫橡皮擦擦了个干净,只留下淡淡阴影笼罩在上头。

她将下巴搁在杨大娘肩膀上,亲昵地搂着她的脖颈:“无论阿晴长多大,都是娘的孩子。”

大晚上的,杨大娘一个妇人,背着她翻山求医,只因为她被杨大爷一巴掌打昏了过去,这就是母爱啊。

“你这丫头,嘴巴是越来越甜了。”闻言,杨大娘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娘不嫌女儿油嘴滑舌就好。”杨晴亲昵地蹭了蹭杨大娘的面颊,不小心触及面上淤伤,她倒吸一口冷气,摸了摸尤隐隐发疼的面颊,低声道:“娘,爹好像很生气。”岂止是生气,那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身为父亲,竟然能将女儿说得那么不堪,只为攀附上牧家这层关系,说到底,杨大爷也是贪慕虚荣的,只是平日里隐藏得太好了,亦或者说,杨大娘的招摇替他吸引了

所有人的注意。

经过今日这么一闹,杨晴打心眼里有些看不起杨大爷,杨大娘的贪慕虚荣是为了女儿,而杨大爷的贪慕虚荣则是为了自己,所有的扭曲狰狞,只是富贵梦破碎的不甘罢。

“女儿做的就那么不对?”

“呸,你别管那个老不死的。”杨大娘淬了口:“那老不死的就是个窝囊废,自己没本事挣钱,累得我们娘两跟他吃苦,还巴望着攀上牧家一夜暴富呢。”比起杨晴,杨大娘显然更为了解杨大爷,她倒竖着眉毛,毫不客气地数落起来:“当初他阻止我们娘两给牧小公子设陷阱,我还当他杨铁柱多要脸面呢,结果,呸,他自己管不住裤腰带,还当别人和他一样

下贱,就他一汉子跟老娘们似的生张破嘴,活该断子绝孙。”

杨晴目瞪口呆地看着杨大娘,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杨大爷好像是她的丈夫来着,这骂得也太难听了吧。

等回到杨家,杨晴这才发现,她还是太年轻了,杨大娘可不是嘴上骂骂而已,她是已经动手了呀。看着坐在院中垂头丧气,脑袋上缠着布条的杨大爷,杨晴暗暗咽了口唾沫。

第52章 狼心狗肺的废物

见二人回来了,杨大爷抬头,张了张口,几度欲言又止。

桌上摆着的饭菜一如二人离开时的模样,只是早已变凉,结了一层白色的油花。

杨大娘本就没吃饱,又背人走了个来回,当下饿得不行,端起碗筷就将白米饭往嘴里挖。

杨晴斜睨了杨大爷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行到杨大娘的身边,轻轻将她拦住:“娘,热一下再吃吧,天这么凉了,可别吃坏了肚子。”

杨大娘一听,连忙将碗放下,吆喝着杨二娘进灶房热菜。

很快,灶火燃起,香味重新冒了出来。

杨大爷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气,视线在自家婆娘和女儿之间徘徊,眼看二人都不搭理他,只能厚着脸皮扯着破木椅子靠了上去:“阿晴,爹方才打你也是气糊涂了……”

“姓杨的!”杨大娘重重一拍桌子,一双吊眼目眦欲裂:“你还有脸提这事?”

“我……”见自家婆娘一副悍相,杨大爷后怕地朝后缩去,小声道:“我那也是气糊涂了。”“气糊涂了?”杨大娘冷笑一声,表情越发狰狞,显然不打算将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你要去四处宣扬女儿被人污了身子,这是气糊涂了?杨铁柱,我以前怎不知道你这么不要脸,我当初是瞎了眼了才会嫁给

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废物。”

“你不是想发横财吗,可以啊,刚好家里养着一大一小两赔钱货,捯饬捯饬扔窑子里去,只要不得花柳病死了,每个月都能有进账,省得多养两张嘴,也免得你这老废物在田埂里累昏过去。”

“姐姐!”杨二娘失声尖叫,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慌乱无措。

杨晴也叫杨大娘的说辞吓了跳,连忙扯住她的胳膊:“娘,这不关二娘和阿晚的事。”

好端端的怎么就扯到阿晚和二娘身上去了。

闻言,杨大娘面色变了下,眸中怒火渐渐褪去:“杨铁柱,你可给我记好了,你要再为这事动阿晴一根手指头,臭了阿晴的名声,我让你老杨家身败名裂。”

声落,院内是长久的寂静。

杨晴立在一旁,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待瞧见铁锅中冒出的热气,连忙打起圆场:“二娘,饭菜可是都热好了?”

杨二娘回过神来,忙不迭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桌。

杨晴虽然是个心软的,却也懂好,知晓杨大娘这是在帮她呢,当下也就没招呼其他人上桌,自己和杨大娘两人吃了起来。

见状,杨大爷也不吭气,敲了敲被打坏的旱烟筒,“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吃饱喝足,二人洗漱干净便回屋休息去了。

这一回,杨大娘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进了杨晴的屋。

她怜惜地抱着女儿,轻抚着那柔顺的青丝,低声道:“阿晴,你放心,娘会护着你的,这杨家只要娘在一天,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她声音极轻,像是在对女儿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杨晴窝在杨大娘怀中,借着月光,可以瞧见妇人削尖的下巴。

她伸出手,轻轻摸上妇人面庞,张了张口,最后将满腹疑问咽入腹中。

背脊上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她,无声地宣誓着保护。

她缓缓闭上双目,就着妇人不成调的曲声沉沉睡去。

这天夜里,她梦到了原主,这是她穿越后头一回梦见这具躯体的主人,和印象中的乖张泼辣不同,梦里的原主十分安静,只是用一种哀伤的眼神望着她:“杨晴,你要照顾好我娘!”

声落,梦境戛然。

杨晴睁开双眼,床榻上早已只剩下她一人,熹微晨光透过薄薄窗户纸洒入,照在床榻上,她的半边身子就这么沐浴在阳光下。

她动了动手指头,翻了个身,在听得老旧木床发出的“咯吱”声后抬起眼皮,望着那道灰色的土墙,以唇形道:“杨晴,我答应你。”

杨大娘是原主在这个世界的温暖,也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温暖,她一定会好好照顾杨大娘的。

与杨晴的明媚不同,此时的杨家院子里一片愁云惨淡。

杨二娘坐在破木椅子上,张着双无神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大哥,阿晴她既不愿意嫁给牧小公子,为什么当初还要坏阿晚的好事?”

杨大爷做新烟筒的动作一顿,烦躁地拧起眉头:“我哪知道她在想什么。”

“等牧小公子前来退婚,那可就便宜了外人。”杨二娘说到这,虚抹了把泪,神态好不委屈:“阿晚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妹妹,阿晚要是能嫁个好人家,也是能帮杨家一把的。”

听到这说辞,杨大爷越发烦躁,他随手将未做好的旱烟筒往门后一丢,粗着嗓子道:“那臭婆娘只想着自己和那小赔钱货,哪里管我们老杨家。”

“要不是那小赔钱货,老子又怎么会断子绝孙,本以为将她养大了能有点出息,谁知就是个丫鬟命的,要是早知道会有今天,她一出生老子就该掐死他。”

开门的手顿在半空中,杨晴缓步朝后退去,摸上尤高高肿起的面颊。

指尖触及,痛感清晰传来,她微微拧起眉头,眸中一片清冷。

难怪原主对杨大爷的感情陌生异常,原来杨大爷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女儿。

那么,原主对杨二娘和杨向晚的恶意又是怎么一回事?是为杨大娘耳濡目染,还是,杨二娘和杨向晚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般单纯。忽然间,她回想起前日发生的那场闹剧,有那么几处,在逻辑上似乎说不通,就譬如,杨向晚若是在服了她买的药后病情加重,杨二娘又怎么会允许她去河边洗衣服,可杨向晚若是在去河边前病情并没有

加重,杨二娘又怎会说出杨向晚服用她抓的药后烧得更严重了这样一番话来。

眼珠子转了转,杨晴拔腿,快步走到房门前。

“大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杨二娘的声音传来,杨晴拉门的动作兀地顿住。

只见她拿起柴刀,哀愁地叹了口气:“阿晴年纪小不懂事,姐姐又只有这么个孩子,自然宠着她,什么事都由着她。”

“阿晴是有些胡来,但我也只有阿晚这么个孩子,我能理解姐姐的心情,若是我有姐姐一半的本事,自然也是要娇宠着阿晚的,只可惜……”

说到这,她又连叹了几口气:“罢了,不说了。”

杨大爷奇怪地看了眼忽然转了话锋的杨二娘,有些摸不着头脑。

杨二娘手脚麻利地劈了根柴,抬头见杨大爷又在摆弄那根柱子,当即道:“大哥,你怎还不去田里?”

“我现在都这副模样了还怎么去田里?”一听这话,杨大爷顿时来了气,他虎着张脸,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憨厚模样:“再说了,阿晴要被退婚的事整个村里都传开了,我哪里还有脸出去。”

闻言,杨晴不由得担心起去田地里干活的杨大娘。要知道,不夸张的说,她和牧小公子的婚事几乎整个宁康村的村民都在盯着,都在唱衰,当初杨大娘那般高调,言语之间没少得罪人,万一有人落井下石趁机奚落杨大娘可怎么办?

第53章 活该嫁不出去

不出杨晴所料,杨大娘当真因为这件事在田地里同人吵了起来,而与她起争执的不是别人,正是陈菊花的娘亲陈婶子。

要说陈婶子和杨大娘结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当初杨大娘从陷阱里救了陈婶子的儿子陈三,陈婶子那叫一个千恩万谢,好处也没少给。可过了几个月陈婶子发现,好家伙,杨大娘那心根本就填不满啊,拿了她的好处,还打起了她儿子的主意,她儿子陈三那可是打猎的一把好手,在这村里多得是姑娘想嫁,媒婆都快把她家门槛给踏破了,

哪能便宜了这泼皮杨家。

更叫陈婶子生气的是,陈三也不知被杨家小泼妇灌了什么迷魂汤,愣是对上眼了,背地里没少偷拿野味送给杨家小泼妇调养身体,叫她打骂了也不知悔改,气得她几天吃不下饭。

当时她就心想啊,罢了罢了,那杨晴虽然被宠得厉害了些,可面皮还是好看的,试问这宁康村里头能找出几个皮肤像她这么白的姑娘,她儿子被迷了眼勾了魂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儿子喜欢,她陈家也养得起吃白饭的姑娘,那就遂了儿子的心愿吧,谁曾想她去了杨家,旁敲侧击了一番,发现这杨家母女根本就没看上她那宝贝儿子,而是打起了牧小公子的主意。

勾了她儿子的魂,还要同她女儿抢女婿,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如今陈婶子找到机会,怎么可能不落井下石一番。

就见陈婶子站在杨家田埂边,双手叉腰,一张小麦色的的圆脸上写满得意:“哟,这不是老杨家那口子吗,怎么还来下地啊,阿晴不是许给了牧小公子,日后要做小少奶奶的吗?”

“我家阿晴日后就是要做小少奶奶的。”杨大娘信心满满道。

闻言,陈婶子乐了:“杨家那口子,你该不会是吃馒头噎傻了吧,这村里谁不知道阿晴和牧小公子的婚事要黄了。”“牧小公子一天不来退婚,这婚事就还在,我家阿晴也还是牧家未来的小少奶奶。”杨大娘说到这,扬起脑袋,神态轻蔑地睨了眼陈婶子:“再说了,我家阿晴就是嫁不进牧家,也不是随随便便路边一头野猪

就能拱的。”

“你……”一听得她影射自己的宝贝儿子,陈婶子登时怒了。

白吃白拿她家那么多东西,现在回过头来说她儿子是猪?

“林翠屏,你说什么呢,你把话给我讲清楚。”“陈家那口子,你急什么急啊,我说的是那些觊觎我家阿晴的小崽子,又没说你。”杨大娘说着,也不割谷子了,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毕竟我家阿晴可是个清白姑娘,不会借着误会赖上别人,这样的姑娘多

得是人抢,就跟菊花一个样。”杨大娘说到这,见陈婶子面色缓和几分,这才扯着嗓子冲四周喊道:“我们杨家和陈家的姑娘可不像某些人家的姑娘,这都及笄多久了还没人上门议亲事,照我看啊,这种人就该撒泡尿照照镜子,瞧瞧自己

是什么德行,别到时候嫁不出去觊觎起别人家未来姑爷。”

杨大娘昨日同李婆子那场骂战闹得厉害,是以围观的人心里都清楚,这杨大娘含沙射影地骂在谁头上。

见李家大爷看来,杨大娘骂得更欢了:“大家伙可得听好了,家里有新姑爷的可得盯紧了,免得叫些恬不知耻的小贱蹄子肖想了去。”

陈婶子和李婆子本就有嫌隙,再加上杨大娘嘴巴实在太厉害,她就怕自己的宝贝女儿和李桃儿似的,叫杨大娘坏了名声,当下也不奚落她了,好奇道:“杨家那口子,李家小桃儿当真推了阿晴?”“可不是推了,那小毒妇好狠的心啊,这不是天杀的要人命吗?”杨大娘一看陈婶子肯接戏,拍着大腿叫骂起来:“她李桃儿长得丑没人要,那就该怨她娘,怎么能把气撒在我家阿晴的头上,难不成她没人要

,这村里的姑娘就不能婚配了?”

“乡亲们可得注意了,家里姑娘订了亲的千万要绕着李桃儿走,免得她疯病发作将人给推了。”

李婆子闻声赶来,一听得杨大娘的叫骂,登时怒上心头:“林翠屏,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家桃儿才没得疯病。”“哟,没得疯病啊!”杨大娘站了起来,吊眼一瞪,气势登时压人一筹:“没得疯病那就是妒忌我家阿晴长得美,想毁了她的容貌,天杀的啊,还没出阁的小姑娘就这么恶毒,以后谁家娶了她,那可就是倒了

八辈子血霉喽。”

“谁……谁嫉妒你家阿晴了,瘦得跟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倒,可别是一个不能下蛋的母鸡。”李婆子不甘示弱,毫不客气地呛了回去。一听这话,杨大娘登时来了火:“疯婆娘,你别当我不知道你家李桃儿那点贼心,她不就是盯上了牧小公子吗,她也不撒泡尿照照,就她那尖嘴猴腮的克夫相,别说牧小公子了,村里的傻蛋都不要这种媳妇

,我要是她十六岁还没媒婆上门议亲,早就羞得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了,省得出来丢人现眼。”

“那也好过你家阿晴被牧小公子退婚。”李婆子气得眼都红了。

“牧小公子还没来退婚呢,这么早高兴个什么劲啊,再说了,我家阿晴和牧小公子的婚事就算真黄了,那也轮不上你家的泥腿子,你家桃儿小小年纪这么恶毒,活该嫁不出去,当一辈子老姑娘。”

李婆子一听,登时气上心头,她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嘴上还大喊着“我和你拼了”,两人缠在一处就是好一通厮杀。

杨晴哪知田间地头生了这么多是非,此刻她正坐在院中,悠哉悠哉地啃着肉包子。

要说杨大娘待她是真好,昨日剩了两个肉包子,今天全给她留着,配着浓浓的骨头汤下的面,让她恨不得将舌头一道吞肚子里去。

至于杨大爷和杨大娘,自然只有闻香味的份,他们的早饭是万年不变的窝窝头。在两道灼热的目光中,杨晴“滋溜”着将最后一口面吸入口中,随后将汤尽数倒入口中。

第54章 虎口吞钱

等杨晴吃完早饭,杨大爷这才厚着脸皮开口了:“阿晚啊,昨天的事是爹不对……”

一听这开场白,杨晴身子一扭,行入房间将门关上。

她对杨大爷好,对杨大爷孝顺,仅仅是因为她占了原主的身体,自然要承担起原主照顾父母的责任,只是杨大爷既然不将原主当女儿看,她也就没这个孝顺的必要了。

要知道,她杨晴活了二十六年,挨巴掌可还是头一遭,不记仇是不可能的。

杨大爷吃了闭门羹,表情好不精彩,对这个女儿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大哥!”杨二娘在这个时候凑了上来,压低声音道:“阿晴许是听到你方才说的话哩。”

闻言,杨大爷愣了下,有些手足无措:“这……这可如何是好?”

要是叫他家恶婆娘知道他说了什么浑话,非得打死他不可。“我看阿晴不会将此事告诉姐姐,只是你们父女离心是离定了。”杨二娘说到这,又是哀哀婉婉地叹了口气:“姐姐已经和大哥你离心了,阿晴再这样,日后阿晴就是嫁了个好人家怕是也不会孝顺你这个做爹

的。”

杨大爷一听,心中“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女儿紧闭的房门,略显浑浊的眸中带着几分算计。

闺房中,杨晴拿着本书随意翻阅,书上内容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她和牧小公子的这档子破事那么多人盯着,昨天那么一闹,应当已经传入牧小公子耳中了吧,他那么讨厌她,此时应当急不可耐地冲到他们家来退婚才是,怎都巳时了还没有人来。

和她同样焦虑的,是宗家大公子宗凡。

他一大早冲到牧家,就见牧小公子坐在院中悠哉悠哉地吃着缥缈楼的早点,神色好不惬意。

“锦风!”宗凡疾步上前,双手撑在石桌上,沉声道:“你可安排好人前去退婚了?”

“退婚?”牧锦风挑眉,咬了口桂花糕,慢条斯理道:“谁说我要退婚的?”

“杨晴都出面证明你的清白了,你怎么还不退婚?”宗凡诧然,只觉捉摸不透好友的心思。

“她证明了我的清白我就得退婚?”牧锦风笑,端起茶盏漱口,吐在丫鬟端着的木盆里。

“锦风,你别跟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丫头斤斤计较,这样对你没好处。”宗凡在男子对面坐了下来,语重心长道:“难不成你还真要和杨晴成亲,这可会给那人落下话柄。”

“落什么话柄,说我是陈世美?恩?”牧锦风敲了敲桌面,神情颇为玩味:“宗凡,你说,杨晴她出面证明了我的清白,你还觉得她是那个人棋盘中的棋子吗?”

闻言,宗凡愣了下,随后无声地摇摇头。

“既然她不是那人的棋子,那人为什么要给她银子呢?”牧锦风再度出声问道。

宗凡又是一愣,这才觉出整件事的不合理性。

昨日他叫锦风洗清污名的大好消息冲昏了头脑,今日静下心来细想,却是有诸多不同寻常。

“这件事值得一查。”二人说话间,丫鬟奉上两盏茶。

“可查这件事与你同杨晴取消婚约并不矛盾。”宗凡坚持依旧:“锦风,依我之见你还是快些和杨晴解除婚约的好。”

“怎么就没关联了?”牧锦风押了口茶,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快得难以觉察:“那杨小泼妇是个色胚,瞧见生得好看的人便走不动道,那人生的可不是好看。”

“你的意思是……”宗凡眼角抽了抽,淡雅温和的模样有一瞬间的崩塌:“杨晴看上了那人,所以才出面解释,就是想要取消同你的婚约另觅高枝?”

不管杨晴和那个人是如何认识的,那人又是为何给杨晴银子,杨晴好美色是不可置否的事实,那日她盯着锦风流口水的画面他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她为何忽然出面澄清。”牧锦风说到这,冷哼一声:“素来只有小爷看不上不要的,还没有看不上小爷的,她杨晴倒是好本事好胆识。”

“啊欠!”正在发呆的杨晴打了个喷嚏,回神之际发现手上的书被吞了大半,而吞她书的不是别物,正是她自己的左手。

准确来说,是她左手上的螺纹。

“……”尖叫声卡在喉头,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夺,书籍还是叫螺纹吞了进去。

静,长久的寂静。

“咕咚!”杨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她颤颤巍巍地凑近左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那自打四天前忽然冒出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纹路。

螺纹上一回出现她尤可说是自己睡迷糊了出现幻觉,可现在青天白日的,她总不会是在白日做梦吧?

忽的,她发现螺纹中心处有一串数字,0.30025/10,单位是两。

在强大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掏出十两银子放在左手虎口处,瞪圆了眼睛观察虎口的变化。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空气好像凝结了般。

良久,杨晴揉了揉酸涩的眼,长叹了口气:“我真是疯了!”

就在她意欲将银子取下之际,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她的银子被螺纹吞了进去,与此同时,一本书和半个馒头吐了出来。

她再定睛细看螺纹,上面的数字变成了10/10,单位依然是两。

杨晴拿起自己的书,嘀咕道:“这本书是花三钱银子买的。”

末了,她将目光投向掉在被子上的那半个馒头,上面还残留着一排整齐的牙印。

螺纹出现那天,她吃剩的馒头不见了,原来是叫她的虎口给吃了。

再斜眼去看自己的虎口,她表情变得更古怪了。

一铜板可以买两个馒头,半个馒头就是0.25个铜板,一本书加半个馒头,可不就是0.30025两,和上面的数字刚好吻合。

“咕咚!”她又吞了口唾沫,一时不知当如何是好。

这几日和外面的世界接触下来,她能明显感觉到这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世界,不存在修仙,也不存在异能,那她的虎口又是怎么回事,一场梦?

算了,管他呢,她一个现代人都借尸还魂变成古代人了,虎口能吃东西又算什么荒唐事。想到这,她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摸上自己的虎口。

第55章 主动出击

静,长久的寂静,杨晴瞳孔紧缩,右手死死地捏住左手虎口,咬牙切齿道:“把老娘的钱给我吐出来!”

声落,虎口处螺纹渐渐淡去,很快消失无踪,仿佛不曾出现过。

杨晴眨了眨眼睛,从怀中掏出粗布缝制的钱袋,倒出装在里面的银子翻来覆去地数着。

九两六钱,还余六十二个铜板,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她的十两银子真的被吞了。

“呜……”杨晴喉中溢出低低的呜咽声,整个人有气无力地歪倒在床榻上,右手一个劲地扒拉着左手,口中念念有词:“把我的钱还我。”

她怎么就脑子一热拿银子来做实验呢,银子,她的银子,她的血汗钱。

杨晴越想越觉得委屈,等杨大娘回来时,就见女儿歪倒在床榻上,扁着张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阿晴啊,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杨大娘焦急地迎上前,伸手摸上那饱满的额头。

“没事。”杨晴有气无力地应了声,眸光不知落向何处。

“你别急,娘这就给你煎药。”杨大娘说着,作势就要朝屋外行去。

杨晴连忙伸手将人拉住,软声道:“娘,我真的没事。”

“没事也得吃药,刘大夫说了,你身子虚,需得好生调养。”杨大娘说着,别开她的手朝屋外行去。

杨晴强忍着失银之痛从榻上爬起,等挪到门边,就见杨大娘坐在院中,亲手给她洗药熬药。

不远处的灶房里,杨二娘则在忙活着煮午饭。

杨晴抬眼看了下时间,发现杨大娘比平日早了两刻钟回来,心中不免感到有些古怪。

“娘!”她小步凑上前,费解道:“您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

“当然是给你煎药啦,你这丫头连生火都不会,娘要是不回来你的药怎么办?”杨大娘一脸温柔道。

闻言,杨晴微微拧起眉头,眸中流露出三分不解。

给她煎药?照杨大娘对杨二娘的态度,差使杨二娘不才是最符合常理的吗?怎还特意提前回来了。

“你这丫头,好端端的怎又皱着眉头,一点都不喜气。”杨大娘说着,用沾了碳灰的手朝女儿抹去。

杨晴不躲不闪,闹了个黑鼻头,她脑袋一歪,摆出可爱的模样:“娘,女儿可美?”

“美美美!”看着女儿那张白净的脸,杨大娘别提多满意了:“我家阿晴比天仙都好看。”

“嘻嘻!”杨晴狡黠一笑,伸手在鼻尖一摸,随后朝杨大娘脸上抹去。

杨大娘躲闪不及,左面颊上留下三道指印。

“娘现在也跟天仙似的。”杨晴嘻声道。

“你呀!”杨大娘摇摇头,末了,她似想起什么,又道:“娘房间里还有一副药,改日你得了空拿去镇上的药铺问问,这要是便宜啊,你就让照着抓两贴回来。”

说到这,她从衣带里翻出两钱银子放入杨晴手中,声音压低几分:“若是贵呢,药就别买了,你自个在镇上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牧小公子一日不来退婚,她便一日不死心,万一,万一牧小公子就是看她家阿晴看对眼了呢,到时候没有嫁妆可如何是好。

“娘……”杨晴呐呐地接过银两,心头那股子怪异感越来越浓。

很快,她强压下那股子奇怪的感受,轻声道:“娘,这药不是您昨日抓的吗,怎会不知道价钱呢?”

“是刘大夫送的。”提及刘亚,杨大娘眸中溢出几分笑来,将杨晴上下好一番打量,一面打量一面点头道:“好看!好看!我家阿晴可真是好看。”

闻言,杨晴打了个寒颤,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接下来的两日,杨晴一直待在家里,没事就扣一扣左手虎口,亦或者握着个馒头。

然,银子能钓上来馒头和书籍,馒头却是钓不上来银子的。

而更叫杨晴气恼的是,牧小公子没来退婚!她寸步不离杨家,就是怕错过牧小公子来退婚时的表演时间,她应该悲痛欲绝,痛不欲生,哭倒在杨大娘怀中,这样一来,杨大娘就算生气,那也会先安慰她,至于杨大爷,杨大娘表了态,他还敢动她不

成。

待熬到第三天,杨晴终于坐不住了。

牧家祖宅虽然家在牧家村,与宁康村只有一山之隔,万一,万一牧家村就是民风淳朴,不好这些八卦俗事呢?

这要是牧家人一直没听到风吹草动,等风声过去了,她和牧小公子的婚事岂不是退不了?

思及此,杨晴不敢耽搁,将写好的话本揣在怀中,叼了个馒头就往外跑。

“阿晴,这一大早的你要去哪啊?”杨二娘追了出去,因为匆忙,簸箕还抓在手中。

“二娘,我去镇上给阿晚妹妹买些补品。”杨晴说着,忽的想起刘大夫给她抓的药,当下折身跑了回来,冲进杨大娘房内将剩下的一包药翻出,风风火火地朝外奔去。

听得她要给杨向晚买补品,杨二娘登时笑逐颜开,话语间也添了几分关切:“那你可回来吃午饭?”

“不了,我在镇上朋友家吃。”杨晴摆摆手,待看到牛车后脚步兀地顿住。

她现在去镇上找宗凡,就是找到了戏也不好演啊,总不能扑上去生演吧,这样意图也太明显了点,不行,她得找个配。

杨晴眼珠子乌溜溜地转着,在看到不远处扎眼的瓦房后登时来了主意。

要说她穿越来到宁康村后和谁搭戏搭得最好,非死对头孙慕锦莫属,在牧小公子这件事上,那小姑娘作妖能力一等一的强,宣传能力更是一个顶十个,搁在现代妥妥的一线明星专属宣发。

心中敲定主意,杨晴绕过孙家后门,贴在墙边偷听里面的对话,待听到孙慕锦的声音,她大摇大摆地从孙家前门前经过,朝着牛车方向行去。

孙慕锦本在院中用早饭,一看到杨晴,饭也不吃了,撒丫子追了出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杨晴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大口咬了口馒头。香,今儿个的馒头那叫一个香。

第56章 被穿越耽误的女演员

“杨晴!”孙慕锦先女子一步坐上牛车,扬着下巴,神态那叫一个得意:“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窝在家里呢。”

杨晴爬上牛车,不应声,自顾自地咬着馒头。

见女子没有反应,孙慕锦更得意了:“怎的,未来的牧家小少奶奶看不上我们这样的落魄户,不愿与我说话?”

闻言,杨晴依旧不搭理对方,兀自冲赶牛车的方大爷道:“方叔,包下您的牛车去镇上要多少铜板?”

“就收你十五个铜板吧。”方狗蛋知道杨家家境困难,也就没开虚的价钱。

“哟,包牛车,杨晴你出得起这个钱吗?”一听这话,孙慕锦登时笑了,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嘲讽:“哎呦,我怎么就忘了,你可是未来的牧家小少奶奶,怎么可能出不起包牛车的钱。”

声落,就见杨晴当真从腰带里一个个地往外挖铜板,数一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五个。

杨晴一面挪动位置朝方狗蛋方向靠去,一面冲孙慕锦道:“孙小姐,我包得起牛车,你可以下去了吗?”

孙慕锦哪里愿意放过这个奚落杨晴的绝佳机会,当下飞速从怀中取出钱袋,倒了一钱银子放入车夫手中:“方叔,十五个铜板,我包了。”

末了,她扭头看向意欲下车的杨晴,扯出一抹并不友善的笑容:“你确定要下去?你要下去了,再等下一趟牛车可有得等了,这回就当是我请你的好了。”

杨晴等的就是这一出,她面上露出几分犹豫,又朝牛车外挪了挪。

孙慕锦哪里肯让她下去,接过车夫补给她的铜板就道:“麻烦方叔将车赶快些。”

“好咧,都坐稳了。”方狗蛋说着,扬起鞭子,轻轻抽打在牛背上。

牛车碌碌前行,杨晴张了张口,最后从手里拿出两个铜板塞到孙慕锦怀中,瓮声瓮气道:“我不用你请。”

孙慕锦本就不是真心请她,平白花了十五个铜板正心疼着呢,当下也没拒绝。

她收起铜板,斜眼打量着神情有些颓唐的女子,心里头乐开了花:“杨晴,你去镇上就不怕遇到牧小公子啊,可别丢人丢到了镇上。”

对孙慕锦的冷嘲热讽,杨晴实在无感,只是面上还得表现出那种被戳中心事的恼怒和死鸭子嘴硬的倔强:“孙慕锦,牧小公子可还没来我杨家退婚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公开自己名字的由来了?”

名字是孙慕锦的七寸,一旦被打到,她的嚣张气焰也就萎了,可饶是如此,她也不愿放过对方:“牧小公子退婚是迟早的事,杨晴,你还能用这句话撑多久?”

路程过半,杨晴已经开始后悔找了这么个群演。

孙慕锦战斗力并不高,但架不住她聒噪,同一句嘲讽的话语她可以正过来说一遍,反过来说一遍,然后再生生掰成两句再说一遍。

好容易到了镇上,杨晴的脑袋已经要被吵炸了。

她跳下马车,快步朝宗家药铺走去,将人远远甩在身后。

近了,更近了,她跨过门槛,来到了心中圈定的表演舞台。

“是杨姑娘啊!”掌柜的一眼就认出了杨晴,当下出声招呼了声。

“掌柜的!”杨晴笑着迎了上去,将手中的药放在柜台上:“掌柜的您可能帮我看看这药是什么成分,照着抓两副吗?”

虽然她不知道这药的价钱,但刘亚能一次性白送两副,就说明贵不到哪去,毕竟刘亚就是再心善,也不可能送超出自己经济范围的东西,更何况,刘亚还讨厌她们母女。

“好嘞!”掌柜的应了声,将药转手交给了店里的学徒。

说话间,孙慕锦走了进来,她一看到站在柜台前的杨晴便大声嚷嚷起来:“杨晴,原来你躲这来了。”

“我才没躲你呢。”杨晴撇撇嘴,不着痕迹地将二人的距离拉开。

“你怎么没躲我了?”这是在宗家药铺,掌柜的又在药铺里,孙慕锦哪肯错过这个时机,当即大声道:“我看你就是怕别人知道你和牧小公子之间根本什么都没发生,你就是想赖着他。”

说到这,她一把擒住女子手腕,扭头冲掌柜的道:“掌柜的,你家公子在哪?”

牧小公子三天没反应,不仅杨晴着急,孙慕锦更是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奈何牧小公子神出鬼没,她根本就找不到人,而牧家的家门她连跨都跨不进去。

如今跟着杨晴来到镇上,她这才想起,她似乎可以提醒一下宗大公子,以宗大公子和牧小公子的关系,宗大公子知道了,不就是牧小公子知道了,不就是整个牧家知道了。

“我家公子……”

“本公子在这!”药铺偏门打开,宗凡缓步行了出来,饶有趣味地看着一脸慌乱无辜的杨晴,她这是特意来提醒他?

“宗大公子,你来得正好!”孙慕锦用力扯了把杨晴,急切道:“牧小公子和杨晴之间的传言都是误会。”

“我知道!”宗凡点点头,面上挂着清雅无害的笑容。

“那不一样。”孙慕锦上前一步,仰头望着男子,眸中满是认真:“当初大家都误会着,但现在不一样了,杨晴她已经承认了当时什么都没发生,大家也都相信牧小公子的清白。”

“所以呢?”宗凡挑眉,视线扫过一旁看戏的杨晴。

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孙家姑娘的目光充满了期待和鼓舞。

唔,她果然是来提醒他的,看来这姑娘是迫不及待地想跟锦风解除婚约啊。

宗凡唇角勾了勾,就听得孙慕锦继续道:“当然是去杨家退婚。”

声落,杨晴一把将手抽回,施展出足以冲击奥斯卡金像奖的演技:“孙慕锦,你不要太过分了。”

“到底是我过分还是你过分,当初可是你借机赖上牧小公子的。”

“当时我昏迷不醒,怎么赖了?我娘以为我受欺负,为我讨公道有错吗,这事换在任何一个母亲身上都会这么做。”杨晴说到这,吸了吸鼻子,眼眶微微泛红。

她这算是间接承认了孙慕锦的说辞,宗凡闻言,深深看了女子一眼,随后道:“多谢孙姑娘,此事我会转达锦风。”

“真的?”孙慕锦大喜,唇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去。

“自然!”宗凡点头应道。

“太好了!”孙慕锦欢喜地应了声,回首得意地睨了杨晴一眼,趾高气扬地走了。

“呜呜!”杨晴吸了吸鼻子,跟朵柔弱小白花似的趴在柜台上,有气无力道:“掌柜的,我的药好了吗?”

目睹了整场大戏的掌柜默默将嘴合上,拿起刚包好的药递给女子:“杨姑娘,你的药,一钱。”

“多谢掌柜。”杨晴接过药,付了银子,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走了。女子前脚一走,偏房的门再度打开,牧小公子斜倚着门框,眸中带着几许玩味。

第57章 恩情

待走远了,确定药铺中的人看不到她后,杨晴一下打起精神,乐颠颠的去烧鸡铺子买了一整只烧鸡,随后又去面摊点了一碗清汤面,加蛋加三个铜板的肉。

一手抓着油纸扯下一只烧鸡腿,杨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提前庆祝她即将破灭的姻缘。

就在这时,一抹白晃入眼底,随后是男子低沉悦耳的声音:“来一碗面。”

啃鸡腿的动作一顿,杨晴呐呐抬起头来,在瞧见宗凡温和无害的笑容后竟是忘了咀嚼,“咕咚”一声将鸡肉咽了下去。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宗凡倒了杯凉水递了过去:“喝点水吧。”

杨晴接过粗瓷杯,仰头一饮而尽,这才回过气来。

此时她涨红了脸,一双狐狸眼氤氲着水汽,竟是说不出的撩人。

宗凡有一瞬间的晃神,袖口处兀地一紧。

杨晴拽着男子的衣袖,眨巴着眼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语带哭腔道:“宗大公子,我是真的喜欢牧小公子,今日在药铺发生之事,你可不可以帮我瞒着,不要告诉牧小公子?”

“好!”宗凡从善如流地应道。

闻言,杨晴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答应你。”宗凡尤端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说话间抬手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动作是浑然天成的优雅,哪怕是在简陋的面摊,也难掩他身上散发出的贵气。

泪水凝结在眼角,而后迅速干涸,杨晴嚅了嚅唇,干巴巴道:“你不是很想要我和牧小公子解除婚约吗?怎……”

“本公子是希望你与锦风解除婚约,不过本公子实在见不得女子的泪,看到杨姑娘为锦风如此伤神,本公子也不好做那长舌的妇人。”

说话间,二人的面端了上来。

宗凡吃的是平常的清汤面,里面几片肉,几根菜,而杨晴吃的是加强版清汤面,有菜,有蛋,还有大片大片的肉片。

在男子打量的目光中,杨晴狠狠咬了口鸡腿,喉中溢出含糊的声音:“原本我还想着借吃消愁,宗大公子,你真是个大好人。”

“杨姑娘记得这份恩情就好。”

闻言,杨晴险些咬到舌头。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对面清俊儒雅的公子,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却还得强挤出笑来:“小女子会一辈子铭记在心。”“恩!”宗凡满意地点点头,从竹筒中取了双筷子,末了,看了眼二人面前的清汤面,抄手将杨晴面前的碗端走,一面端一面道:“现在姑娘听到如此好消息,也就不必借吃消愁了,你一姑娘家家,吃太多会

撑坏身子的。”

说着,便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一口老血梗在胸口,杨晴胸腔剧烈起伏了两下,默默端过那碗低配版清汤面。

她的蛋,她的肉,呜呜,为什么世上会有如此险恶的男子,果然是最毒公子心。

然,事情还没结束,她才从竹筒中取了筷子,手边的烧鸡便叫男子扯了去。

杨晴猛然抬头,就见宗凡扯下一只鸡腿,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见她看来,还摆出一副无辜模样:“你怎么不吃了,饱了?”

“那是我买的烧鸡!”杨晴直勾勾地盯着男子,恨不得在他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我知道啊。”说话间,宗凡将鸡腿啃净,伸手又要去扯鸡翅。

杨晴忙不迭将包着烧鸡的油纸扯了回来,手上兀地一紧,又被扯了回去。

宗凡扯下两只鸡翅,一手握着,左翅咬一口右翅咬一口:“杨姑娘,你才说要一辈子铭记本公子的恩情,怎一转脸,连个烧鸡都舍不得请本公子吃,这又不是什么大钱。”

“……”杨晴嗫嚅着唇,险些将手中筷子掰断。

好半响,她平复好呼吸,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面,却怎么都吃不出味来。

一碗清汤面入腹,宗凡又将烧鸡余下部分啃了个干净,只留一个鸡屁股架在上头。

他优雅地打了个饱嗝,笑吟吟地看着眼前人:“没想到这些个市井小食味道还不错。”

“宗公子喜欢就好。”杨晴咧出一抹假笑,从牙缝中挤出声来。

“甚是喜欢。”宗凡像是瞧不出女子眼底的怒火,面上笑容越发绚烂:“药铺里还有事需得处理,本公子就先走了,姑娘慢用。”

“宗公子慢走!”杨晴维持着假笑目送男子离去,待人一走,面上笑意顷刻间瓦解。

宗凡说要帮她保密,这不会是真的吧?是假的,一定是假的,这几次接触下来,宗凡对牧小公子如何她看在眼里,怎么可能将牧小公子往火坑里推,一定是故意捉弄她帮牧小公子出气。

心中这般自我安慰着,杨晴也就放松下来。

虽然亏了一只烧鸡一碗面,但至少她获得自由是指日可待了。

想到这,她一瞬间恢复食欲,风卷残云般扫去最后两口面,付了银子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还未到源香楼,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阵阵喝彩之声,待行入其中,就听得拍案声响起,屏风后走出一身着蓝色棉布衣裳的年轻男子。

文英端着铜盘在人群中穿梭,面上挂着盈盈笑意。

“呀,姑娘来了!”小二眼尖地发现了杨晴的存在,当下迎上前来,热络道:“姑娘可有好些日子没来我们店里了,您今儿个要喝些什么。”

“一杯粗茶。”杨晴一面说一面往上走,见小二还跟在自己身后,当即道:“你放心,我知晓源香楼的规矩,我站着喝。”“小的以前有眼不识金镶玉,姑娘您就别打趣小的了,您可是贵客,哪有让您站着的道理。”小二说着,将女子迎到靠近屏风的位置坐下:“打从姑娘您上回说了一回书后,这源香楼的客人们可都念着呢,就

盼着听后续,姑娘今日可要来一嗓子?”

“我今儿个就是来听故事的。”杨晴温和一笑,不疾不徐道:“一杯粗茶,谢谢。”

眼看自己是说不通了,小二应声退了下去,跑到酒楼后将掌柜的请了出来。

就在杨晴等茶的功夫,一个铜盘递到了她面前,她抬头一瞧,就见文英咧着嘴,笑得好不爽朗:“姑娘,这回的故事可值得你打赏?”

“我才刚来,没听到。”杨晴耸耸肩,回以无辜的表情。

“那我让我大哥再说一回?”文英提议道。

见她将铜盘伸在她面前就是不肯挪开,杨晴便知她这是要算砸场之仇呢,当下老老实实地掏出一个铜板压在铜盘上。

“姑娘!”文英嘴一厥,有些不乐意了。

无奈之下,杨晴只能将铜板一个接一个地往盘里压,嘴里不忘碎碎念道:“我若是知晓今儿个是破财日,我就不出来了。”然,文英根本不搭理她,得了赏钱便抱着铜盘高高兴兴地走了。

第58章 方掌柜

一个故事没听到,还平白损失了十五个铜板,杨晴心那叫一个痛啊。

细算下来,她今日一共损失了四十五个铜板,也就是两只烧鸡外加半斤肉。

“姑娘听自己写的故事还需得掏赏银?”陌生的男音响起,一只大手将一青花瓷茶盏放在她面前。

杨晴抬头看去,就见一留着山羊胡子,模样颇为精明的中年男子在她对面坐下。

“您是……”杨晴抿了抿唇,面露不解之色。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个时候端茶过来,除了源香楼的小二,也就掌柜的这一选项了。

果不其然,中年男子捋着山羊胡子,笑眯眯道:“我是这源香楼的掌柜,姑娘叫我方掌柜就是。”

末了,他又道:“还不知姑娘芳名。”

“我姓杨。”杨晴回以温和一笑,对眼前人存有几分保留。

声落,惊堂木响起,文杰抑扬顿挫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

方掌柜半眯起眼,似有几分回味:“这故事好是好,就是落于俗套,还是杨姑娘写的《水浒传》精妙。”

“方掌柜莫要说笑,什么《水浒传》,我听都没听过。”杨晴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

方掌柜本就只是存着试探的心思,见她这般反应,一时有些摸不准了:“这故事不是姑娘写的?”

“掌柜的,这源香楼迎来送往,形形色色的客人您都见过,看人的本事定不一般,您瞧我这身打扮,像是写得出故事的?”杨晴言罢,大大方方地展开双臂,露出洗得发白的袖子。

“可姑娘出现后,文杰说的故事就不一样了,这该不是巧合吧?”方掌柜哪里会看不见杨晴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只是观她举止得体,谈吐大方,就是套着一身破烂衣裳,那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许是我的出现叫他生了危机感,只能拿出看家本事了吧。”杨晴笑了笑,端起茶盏押了口茶,眸子兀地一亮。

而就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打消了方掌柜对杨晴的怀疑。

原本他还想着这位杨姑娘可能是哪个城中家道中落的大小姐,但有哪个大小姐会因为这一盏不过十五个铜板的雀舌亮了眼珠子,这一次算是他看走眼了。

“姑娘说的也是。”方掌柜点点头,又道:“不知姑娘可有兴趣说书?姑娘上回说的故事我听了,很是有趣,比之文杰的《水浒传》不逞多让。”

“这个……”杨晴挠挠头,表情有些纠结:“兴趣吧是有点,可那个故事我也就会那么一段,多的也没了。”

闻言,方掌柜的眸色暗了下来。

他还当能捡到宝呢,没想到……当真是可惜了。

“那……”杨晴手指在茶杯上勾了勾,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这茶……”

“这茶是我请姑娘的。”方掌柜言罢,起身拱手作别。

“那就多谢方掌柜了。”杨晴回以灿烂一笑,悠哉悠哉地听起了故事。

待将一盏茶喝见了底,故事也已接近尾声,不等惊堂木响起,杨晴起身,施施然离去。

今儿个没有额外收入,她可不想再搭银子进去,文英那小丫头,嘴上逞厉害一口一个“阿晴妹妹”地喊着,到头来还得她哄着她,便宜全叫她占了。

出了源香楼,杨晴并不急着去面摊子,而是从头到尾将镇子好生逛了圈,等到了面摊,文杰兄妹已经吃上了。

文英一眼就瞧见了在人群中晃荡的杨晴,当下挥动胳膊,高声唤道:“阿晴!”

杨晴快步上前,在女子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道:“源香楼的方掌柜可有同你们打听过我?”

“这你就放心吧,你既然交代过,我和大哥就什么都不会说。”文英拍着胸脯爽朗道。

“这就好。”杨晴暗暗松了口气。“对了阿晴,前两日那个叫富贵的小厮又来找过你,说是他家公子馋故事了,拿来了整整五两定钱。”文英说到这,整个人跟皮球似的泄了气:“我才想起我忘了问你家住哪,只好跟他说你生病了,五两银子

就这么飞了。”

闻言,杨晴心口一痛,她的钱啊。

“阿晴妹妹,你倒是说说你住哪啊,不然下回富贵来了,我上哪去找你。”

“我……”杨晴嚅了嚅唇,神情有几分犹豫。

文英说得对,她要不知道她家住哪,以后富贵上哪找人去,她总不能天天在这面摊守着吧。

可原主的名声那么差,万一文英就听过呢,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女摇身一变说起了故事,也太匪夷所思了点。

“阿晴妹妹?”

文英的声音再度传来,杨晴一咬牙,试探道:“文英,我先问你个事。”

“什么事,尽管问。”文英豪爽道。

“你有没有听说牧地主的小儿子牧锦风定亲一事?”

“你是说牧小公子和宁康村的杨晴……”话音就此戛然,文英眨眨眼,再眨眨眼,僵硬地扭过头,眼中带着几分不确定:“你们的名字好像啊!”

“咳!”杨晴虚咳了声,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他们竟然还真知道,不仅知道,连是哪个村的都打听清楚了,原主的名声就这么臭?还是那牧小公子的国民度太高?

“阿晴,你住在宁康村?”文杰率先反应过来,神色是难言的微妙。

叫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晴面上淡然寸寸凝结,良久,她吁了口浊气,肩膀垮了下来:“我就是那个杨晴。”

“……”文杰兄妹二人面面相觑,相较于文英的讶然,文杰更多的是黯然和晦涩。

“那你都要做牧家的小少奶奶了,怎么还跑出来说书啊?”文英拧着眉头,心情万般复杂。

宁康村的杨晴,这镇上几个人不知道她的大名,听说,她在沢鹿山上勾引牧小公子做那档子事,最后叫人撞见,这才定了亲事。

可,坐在她面前的姑娘爽朗大气,叫她怎么都无法将之与人们口中恬不知耻的女人挂钩。杨晴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苦涩:“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和牧小公子的亲事是个误会,当时我在沢鹿山落入陷阱,是牧小公子将我救出,可等我醒来,村里已经传遍了风言风语,我和牧小公子的婚事也就

这么定下了。”

说到这,她有些局促着绞着衣袖,声音沉了下来:“我之所以跑出来说书,就是想自食其力,改变我们家的窘境,也免得叫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说我们杨家贪慕虚荣算计牧小公子。”

“先前不同你们说我的住处,也是怕你们……”

“阿晴妹妹!”文英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相信你。”

“是啊阿晴,我们相信你!”文杰眸光再度亮起,眼中满是认真。

“谢谢你们!”杨晴感激地看着二人,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闻言,文英伸手将女子勾住,轻抚着她的背脊:“阿晴,我可真心疼你。”

“那你和牧小公子的婚事……”文杰偷偷拿眼睨了女子一眼,语气中是不易觉察的期待。

“我和牧小公子的婚事迟早会退的。”杨晴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件事我已经解释清楚了,就等着牧小公子来我家退婚了。”

“当……”文杰大喜,见妹妹头来责备的目光,连忙将未说完的话咽入喉中。

“没事的阿晴,以后你会找到好人家的。”文英轻抚着女子背脊,眸中满是认真。像阿晴这样自食其力,不贪慕虚荣,不趁虚而入的好姑娘,一定会找到好人家的,至于那些背后非议阿晴乱嚼舌根的长舌妇,日后她见一个撕一个。

第59章 人间难得几回尝

杨晴没想到,她只是红口白牙这么一通解释,文杰兄妹就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不仅相信,还对她多了几分关切和照顾。

当天中午,文杰兄妹将杨晴带回了家,挽着袖子给她做饭。

杨晴在现代并非做饭白痴,只是到了古代,她的厨艺值就自动归零了,不为别的,生火这最基础的一关她就跨不过去。

这厢文杰兄妹在厨房忙碌着,她站在边上,想帮忙,却怎么都插不了手。

“喔喔喔……”伴随着一阵惨叫,文英将老母鸡的脖子抹了,随手丢入刚烧好的热水中。

至于文杰,则是择菜洗菜,切肉,兄妹二人搭配得好不默契。

很快,炊烟燃起,香气慢慢溢了出来。

文英站在灶房前抹了把汗,冲着站在外边干瞪眼的女子笑道:“阿晴妹妹,你手也太笨了点,在家不经常烧饭吧。”

“我娘不让我烧饭。”杨晴说到这,顿了下,又道:“家里的家务她全都不让我沾手。”

“难怪你的手这么嫩,比那些大家闺秀的还要嫩。”文英抓起女子白嫩的手反复摩挲着,口中忍不住啧啧叹道:“阿晴,你娘对你也太好了吧。”

“是呀。”听得她夸赞杨大娘,杨晴不由笑了,顺着她的话往下道:“我娘吃了半辈子苦,就希望我日后能过上好日子,所以她什么都不让我做。”

“我呢,天天闷在家也无聊,村里的小姐妹大多也是有事要做的,谁像我这么闲啊,所以空闲的时候我就会偷偷跑去学堂听先生讲课。”

“难怪你识字!”文英说着,肘了肘自家大哥的胳膊,打趣道:“我大哥才说了,阿晴妹妹的脑子灵活,嘴也厉害,就是这写的字,啧啧,就跟童生似的。”

闻言,文杰耳朵一红,连忙出声辩解:“我可没这么说。”

“大哥,当着阿晴妹妹的面你可不能不承认啊。”文英扬着下巴,不客气戳穿道:“也不知是谁第一次拿到阿晴妹妹写的话本后笑得停不下来。”

“我……我只是没想到阿晴写的字会这么……这么……毕竟阿晴是个腹内有墨水的。”文杰脸红得更厉害了,窘迫得目光不知该往哪放。

一看自家大哥脸红了,文英更来劲了:“阿晴妹妹只是偷听先生讲课就这么厉害,这一对比,大哥你笨死了,还好意思笑话人呢。”

“我……”文杰挠了挠头发,一张脸涨成了猴屁股:“阿晴是聪明,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阿晴这般聪明的姑娘。”

兄妹二人打闹间,一股子焦味传了出来。

“菜好像烧焦了!”杨晴话音方落,兄妹二人齐齐冲入灶房。

半刻钟后,桌上摆开三菜一汤,鸡汤炖得正好,香气四溢,青菜与荷包蛋也火候刚好,唯独那糖醋排骨红中带黑,颜色好不诡异。

杨晴执箸,绕过糖醋排骨夹了根菜送入口中。

“阿晴,你尝尝排骨!”文英说着,从一盘黑红色的不明物体中翻出了一块颜色稍微正常的排骨放入杨晴碗中。

杨晴看了眼排骨,又看了眼文英,唇一咧,打趣道:“不会中毒而亡吧?”

“不会!”文英说着,又翻出块排骨往女子碗里送去,身子稍稍前倾,声音压低几分:“这么多菜中只有这个是我烧的,阿晴你好歹给点面子。”

言罢,她给大哥文杰碗里也添了两块肉。

“是你文姑娘的面子重要,还是我的性命重要?”嘴上这般说着,杨晴还是很给面子地咬了口排骨。

还别说,这兄妹二人的厨艺和性格是对应的,文杰温温吞吞,做出的菜暖胃可口,文英爽朗性急,做出的菜就是一股子过火的焦味。

“如何?”文英双手捧颊,眸中满是期待。

“人间难得几回尝。”杨晴摇晃着脑袋,一副痴迷享受的模样。

文英叫她的模样唬住,夹了块排骨就往嘴里送,不过一息又吐了出来:“呸呸呸,这是什么鬼啊!阿晴你骗我。”

“我可没骗你。”杨晴耸耸肩,表情好不无辜:“你以前可尝过这般滋味?”

“我……”文英愣了下,一旁的文杰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哈,果真是人间难得几回尝,阿晴高见,高见!”

说话间,视线不经意扫过女子面庞,将那如花笑靥定格在脑海。

经过这么一出,文英也不给人夹肉了,三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绕过那道糖醋排骨。

一顿饭下来,凉菜一汤被扫荡一空,独独那道糖醋排骨在桌上摆着,好不凄凉。

“唔……”文英用筷子拨拉着盘中的肉,嘴里忍不住碎碎念道:“还好我只烧了这道菜。”

末了,她抬头看向文杰,眸中满是怨念:“大哥也真是的,我忘了就算了,怎连你也记不住。”

“是大哥糊涂。”文杰笑着揉了揉女子脑袋,没有辩驳。

杨晴在一旁看着,眼中流露出一丝艳羡。

文杰敏锐地觉察到了女子目光的变化,当下忍不住主动搭话道:“阿晴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不过二娘和堂妹与我们同住。”饱餐之后,杨晴整个人放松下来,声音中少了几许清冽,多了几分慵懒。

“阿晴的堂妹与阿晴一般聪明吗?”听得她有堂妹,文英来了兴趣:“要不阿晴改日带堂妹来与我们一道玩。”

“唔……”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受涌上心头,杨晴微微拧眉,轻声道:“我与堂妹并不亲厚。”

“那就不带她了。”文英爽利道。在文英很小的时候文家便已分家,她没有姊妹,更不懂这堂姐妹相处间的弯弯绕绕,但她喜欢杨晴,想见杨晴的堂妹也是因为杨晴对她的胃口,若是杨晴和堂妹的关系并不好,她也就没必要见那么一号人

物了。

“对了。”提及杨向晚,杨晴这才想起自己有件大事没有交代,当即道:“我给你们写故事一事,谁都不能说,包括我的家人。”

文英日后是有可能上她家的,万一说漏嘴了,可就圆不回来了。

闻言,文英面露不解之色,正准备追问,胳膊叫人扯了一下。她回过头,就听得兄长沉声道:“阿晴放心吧,我与阿英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第60章 热情服侍

三人这一聊就忘了时辰,待出了文家,已是过了申时。

杨晴顶着秋日暖融融的太阳行走在街上,路过猪肉摊时想起杨大娘已经好几日没开荤,当下又折了回去。

“姑娘要些什么?”那屠夫做过杨晴的生意,知晓她是个出手阔绰的痛快人,是以态度格外热络。

杨晴记得杨大娘甚是喜欢吃筒骨,当下将仅余的一根筒骨买了去,又买了一扇排骨和几块五花肉。

临了要付钱的时候,她瞧见了一副放在角落的猪下水,不由想起在现代吃的大肠包小肠,于是指着那副猪下水问道:“大哥,这猪下水多少铜板?”

“十个铜板一副。”屠夫说到这,将那副猪下水勾起:“姑娘要的话我就算姑娘五个铜板,刚好凑整一钱银子。”

处理猪下水很是费盐,是以愿意买猪下水的人家不多,再加上他摊子上剩的肉也不多了,他还打算做完这单子生意便收摊回家呢。

“那大哥帮我包起来吧。”杨晴买肉之前就曾观察过,这家生意最好,称头最足,和这种爽利人买东西,能省去不少麻烦。

很快,屠夫将肉用草绳挂好,杨晴接过付了银子,刚离开肉摊没几步就撞见了富贵。

视线落在那一副明晃晃的猪下水上,富贵眼皮子抽了抽,面上笑容有些挂不住。

“富贵小哥,真巧啊!”杨晴率先同对方打了声招呼。

“我家公子想见姑娘。”富贵说着,躬身做了请,将女子朝秦府方向引去。

杨晴跟在小厮身后,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富贵,哪怕早一分钟来也好啊,现在可好了,她带着一副猪下水去见邱公子那谪仙般的人物。

当然,不见是不可能的,毕竟比起考虑见帅哥时身上是否有异味,她更在乎赏银能不能落入自己的手中。

然,不过半刻钟杨晴便发现自己多虑了,异味这种事,已经有人替她考虑好了。

她前脚方跨过秦府门槛,富贵便招来左右将她手中猪肉接了去,同时有婢女上前,将她带入一间空荡荡的房中。

不一会儿,两小厮扛着一浴桶行入房中,跟在两小厮身后的是将她引来此处的婢女,就见她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套干净整洁的衣裳。

很快,小厮退了下去,不等杨晴同意,左右婢女就将她扒了个干净。

于是乎,杨晴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享受到别人服侍洗澡,而且是无法拒绝的热情服侍。

“我……我自己来就行。”

“公子吩咐奴婢侍候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让奴婢为难。”

“那……那个,关键部位我自己洗行不行?”

“公子吩咐奴婢侍候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让奴婢为难。”

“喂喂喂,你们手别乱伸……”

“公子吩咐奴婢侍候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让奴婢为难。”

“……”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敌方有六手,是以当杨晴被从水里捞出来,别说胳膊背脊,就连胸都被搓了。

她小媳妇似的捂着重要部位,在婢女憋笑的目光中套上华服。

当丝滑的触感传来,杨晴已经在心里骂上了一万遍万恶的资本主义。

这年头混口饭吃真不容易,要不是那邱公子生得好(有)看(钱),她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好容易收拾完毕,杨晴提着裙摆,露出一双洗得发白的绣鞋,艰难地朝邱款爷所在的凉亭进发。

富贵守在游廊前等候多时,待瞧见迎面行来的女子后不由愣了下。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此言当真不假,这杨晴进门前还是个土得掉渣的乡野村姑,换上得体的衣裳后就摇身一变成了个水当当的小美人儿。

“杨姑娘,请吧!”富贵颔首,行在前头将人朝凉亭方向引去。

饶是第二次踏入秦府,杨晴也依旧会被府内的景致所吸引。偌大的秦府被一条弯曲游廊割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极尽奢华,恨不得用金银玉石将整个空间堆砌填满,一个恬淡怡然,一砖一石,一草一木皆能独自成景,却又相互点缀,勾勒出一幅动人心魄

的美丽画卷。

视线随着树枝摇动,随着水流奔涌,最后在尽头处的凉亭戛然。

轻纱乱舞,凉亭中人的面目时隐时现,杨晴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那足以匹敌满园秋景的面庞。

富贵将女子老实的模样看在眼里,心中却并不甚满意。

虽然这女子在他家爷面前表现得老实,可谁又能知道她有没有存了歪心思,他可没忘了这女子在见到他家爷当天便澄清了同牧小公子之间的传闻,要说和他家爷没一点关系,他还真不信。

“爷,杨姑娘来了。”

“见过邱公子。”杨晴颔首,拽着碍事裙摆的手随之松开。

邱公子押了口茶,凉声道:“听说,这几日姑娘身子不大爽利?”

“是!”杨晴应了声,并没有解释太多。

她和他只是短时间的雇佣关系,他出银子,她出故事,她既没卖身在他府邸做事,那就不受他管束。

闻言,邱公子懒懒地抬起眼皮,视线落在女子白嫩的面颊上。

因为距离近,加之杨晴方沐浴更衣,脸上那点灰土被擦得干干净净,是以她刻意隐藏起来的巴掌印就这么暴露在男子的视线中。

青色的指印烙在白皙的肌肤上,纵然印记已消去大半,却也折损了女子面容带来的美感。

邱公子眼皮动了动,漠然将视线移开:“开始吧。”

杨晴颔首,提着裙摆小步行至屏风后。

很快,惊堂木响起,少女清冽的声音在凉亭回荡。

邱公子以手托腮,漫不经心地押了口茶,一双眸子冷冷清清。

比之前两次的生涩,这一次,她明显熟练了许多,显然暗地里下了不少功夫。

“啪!”惊堂木响起,故事就此落下帷幕。邱公子支着下颚,若有所思地望着屏风,见女子行出,他忽然开口道:“杨姑娘,这孙猴子翻不得天,又可能渡劫成佛?”

第61章 玉露膏

杨晴提着衣摆款款行至男子身前,面上挂着清浅笑意:“这就要看公子想不想让他成佛了。”

“哦?”邱公子来了兴趣,这才抬眼认真打量来人。

女子高高瘦瘦,配以一身水绿的襦裙,像极了春日湖畔涤荡的柳条,只是那份明媚活泼感叫白得有些病态的肌肤所折损。

“公子若希望大圣成佛,小女子便让他成佛,公子若不想大圣成佛,小女子便不让他成佛,一切取决于公子。”杨晴轻声答道。

闻言,邱公子登时笑了,他抬手将富贵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富贵面露诧异之色,抬眼偷偷打量了女子一眼,很快退了下去。

杨晴在原地站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她眼珠子转啊转,从男子的下巴上移开,落在凉亭外的粼粼波光上。

她的小动作自然没能瞒过邱公子的眼睛,他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那张算不得精致的面庞,只觉那双狐狸眼嵌在她的脸上分外合适,就像她给他的感觉,一只披着白兔外衣的小狐狸。

“你很怕我?”男子清冷的声音响起,语调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杨晴一瞬间收敛起飞上九天云霄的神思,不假思索地否定道:“没有。”

“可你很拘谨。”邱公子一语点破。

“对待衣食父母总是要多加几份小心。”杨晴说着,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道:“毕竟我也就公子这么一位衣食父母。”

闻言,邱公子眸中染上一丝笑意:“姑娘说话倒是直白,也有趣。”

声落,富贵行了回来。

“送杨姑娘回去吧。”邱公子一瞬间恢复冷漠姿态,仿佛方才笑的那个人不是他。

“姑娘,请!”

“小女子告辞。”杨晴冲男子颔首,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出了凉亭,富贵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这是公子赏杨姑娘的。”

“谢公子赏!”杨晴接过沉甸甸的一锭银子,心里头笑开了花。

终归今日没白来镇上,被宗家大公子坑了小钱,在邱公子这赚了大钱,十两啊,她被吞了的银子终于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她身边。

“还有!”富贵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罐子双手递了上去:“这是玉露膏,能活血化瘀。”

“这……”杨晴愣了下,视线落在那精致的瓷瓶上,有些不确定道:“这也是你家公子赏的?”

“是!”富贵颔首,依旧是那副客气模样,只是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闻言,杨晴下意识地回首看去,轻纱坠下,遮盖住男子的面容,只能瞧见隐约轮廓。

很快,她扭过头来,双手接过瓷罐,诚挚道:“劳烦富贵小哥代我向邱公子转达谢意。”

邱公子会赏她玉露膏,她是万万没想到的,毕竟这一路下来,她脸上的这点淤伤谁都没注意,哪怕是在杨家,除了杨大娘,也再无人出声关切。

杨晴心里头热乎乎的,有暖流在其中流淌。

待走下游廊,富贵站定在秦府大门口:“杨姑娘注意身子,千万要好生养病。”

“多谢富贵小哥。”杨晴颔首,揪了揪宽大的衣袖:“我当去哪换衣裳呢?”富贵愣了下,他没想到女子还惦念着那身破衣裳,只是对方既然问起了,他总不好说自己直接让人将那身破衣裳丢了吧,当下只得委婉道:“下人手笨,不小心扯破了姑娘的衣裳,用姑娘穿的这身做赔可好

。”

“……”杨晴看看小厮诚挚的面庞,又看看身上近乎全新的锦缎,表情多少有些尴尬:“这……不好吧。”

“杨姑娘。”富贵上前一步,拉近二人距离,小声道:“若是叫我家公子知道小的办事不利,怕是少不了一顿骂,还请姑娘高高手,放小的一马。”

“富贵小哥哪的话,我只是觉得这身衣裳太过贵重……”

“这姑娘就多虑了,府内供客人换洗的衣裳只能用一次,客人穿后若是不带回去,也是要毁掉的。”

闻言,杨晴咋舌,富人的世界她当真不懂。

“杨姑娘?”

“那就多谢富贵小哥了。”杨晴颔首,心中默默拘了把泪。

虽然她很嫌弃她的破衣服,爱极了锦缎的丝滑触感,可她要穿着一身锦缎大摇大摆地回去,怕是整个宁康村都能炸锅。“当是小的感谢姑娘才是。”富贵说着,接过一旁丫鬟提着的食盒递了上去:“一开始耽误了姑娘太多时间,未免误了姑娘烧饭的时辰,小的就自作主张让厨娘将姑娘带来的肉全给烧熟了,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

哪怕有食盒装着,香气还是冒了出来,杨晴暗暗咽了口唾沫,满面笑容地接过食盒。

待出了秦府,她面上笑容褪去,左右看了看套在自己身上的衣裳,胆战心惊地朝镇口行去。

无论她坐不坐牛车,都得经过宗家药铺,现在只盼着那宗大公子不在药铺里,要不可就麻烦了。

然,事与愿违,宗大公子不仅在宗家药铺,还站在药铺门口,不仅站在药铺门口,还在茫茫人海中一眼锁定了她。

视线对上,宗凡诧异地将女子上下打量一番,抬脚疾步走来。

电光火石间,杨晴提起裙摆撒丫子朝不远处的牛车奔去。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规避了裙摆阻碍一下子窜上牛车的,待喘过气来,“包车”二字已脱口而出。

牛车碌碌前行,将二人距离渐渐拉远,杨晴耸肩驼背,努力将自己缩成一个点。

完了,宗凡一定认出她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是了,打死不认,下回他要是问起,她就说他认错人了。

宗凡负手,望着远去牛车上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女子,眸中溢出浓浓笑意:“锦风,她这是觉得把自己缩起来我就认不出来了?”

“兴许是吧!”牧锦风淡淡应道。

“这个想法可真独特。”宗凡言罢,哈哈大笑起来,姿态之风流,引得女子竞相侧目。“莫要去揣摩傻子的心思。”牧锦风言罢,抬脚施施然跨入药铺。

第62章 谁送的衣裳

直到再看不到小镇,杨晴这才松了口气。

她挺直腰杆,斜眼看了眼驾车的方叔,心中又是一阵打鼓。

很快,她视线落在食盒上,登时有了主意。

“方叔,麻烦您将车牵到我家门口。”

“好嘞!”方狗蛋应了声,手脚麻利地将牛车往杨家赶去。

此时已是酉时五刻,太阳虽未完全沉入西山,天色却也暗极,借着天色的掩护,加之杨晴从牛车底下翻出蓑衣套在身上,是以并未有人发现牛车的不对劲。

很快,牛车在杨家大门前停下,杨晴脱去蓑衣,手脚麻利地从牛车上跳了下来,一面朝院内奔去一面道:“方叔等我一会儿。”

入了院子,她从灶房中取出一个粗瓷盘子,将食盒中的四样肉菜各夹些许放入盘中。

做完这一切,她合上食盒,端着粗瓷盘子行了出去。

“方叔,真是麻烦您了,这些肉送您带回家尝尝。”杨晴说着,将粗瓷盘子递了上去。

她做说书这一行,少不得出入村子,而整个宁康村只有方狗蛋家有牛车,打通了这层关系,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方狗蛋一看到这么多肉,眼睛都直了,可手刚伸出,他便想起杨家的家境,当下又缩了回去:“阿晴啊,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这些日子你隔三差五地跑去镇上给阿晚买药,也是够呛的。”

“方叔,您收下吧,尝尝鲜,这可是大户人家烧的肉,味道可不一样哩。”杨晴言罢,不由分说就将瓷盘塞入汉子怀中,同时从腰带里扣出十五个铜板递了上去:“呐,方叔,车钱。”

“大……大户人家?”方狗蛋早就闻出这肉格外香,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不由生了几分好奇:“阿晴啊,这肉是牧家送的?”

看她换了一身漂亮的衣裳,又带着大户人家烧的肉,除了牧家他还真想不到别人。

照这么看来,牧家是不打算退了这门亲事?

“不是!”杨晴苦笑着摇摇头,轻声道:“我在镇上帮了一个小姐,这些肉是她送我的。”

说到这,她拽着衣角,面上露出几分欢喜:“这衣裳也是她踩脏我的衣裳后送的。”

“这也是送的?”方狗蛋看着那水绿色的绸缎,由衷叹道:“这小姐家可真有钱。”

“可不是有钱,院子那叫一个气派。”

二人就着那富贵人家的院子又聊了几句,待田间地头上劳作的村民都往回走了,方狗蛋这才牵着牛车离去,一手不忘紧紧护着肉。

送走了方狗蛋,杨晴提着衣摆转身,就见杨向晚不知何时站在房门口,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身上的绸缎瞧,眸中是不加掩饰的艳羡。

杨晴皱了皱眉头,方欲回屋,杨向晚便追了上来:“阿晴姐姐,你……你这身衣裳是谁家小姐送的?”

闻言,她眉头拧得更深了:“你偷听我说话?”

“我……”杨向晚一滞,面上流露出惊恐之色:“阿晴姐姐,你别生气,我只是碰巧听到,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知道了。”杨晴应了声,正准备进房间将衣裳换下,就听得一声惊呼响起:“阿晴?”

杨大娘丢下锄头,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女儿跟前,一双眼睛就跟那探照灯似的,将人从上到下好一通打量,随后紧抓住女儿双手:“阿晴,你这衣裳哪来的?未来女婿送的?”

听得她又将对牧小公子的称呼改成了未来女婿,杨晴在心中叹了口气,该来的果然逃不了!

“娘,不是牧小公子送的,是一小姐送的,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闻言,杨大娘眸光暗了下来:“不是牧小公子送的啊。”

往日里杨大娘以捡便宜为乐,听说了这等好事必定双目放光,并算计着如何将利益最大化,可现下,她满脑子都是牧小公子。

好在秦家厨娘烧的一手好肉,这才让杨大娘心情好了起来。

一顿晚饭下来,众人相安无事,收拾干净便各自回屋睡去了。

次日一早,杨大娘正准备下地干活,方狗蛋家那口子来了,不仅来了,还送来一小篮子鸡蛋。

“呀,方嫂子,你这是……”杨大娘有些诧异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妇人,只觉她篮子上的瓷盘看着眼熟得厉害。

“昨儿个阿晴送了一盘子肉给我们,我是来还盘子的,刚好家里养的母鸡下蛋了,拿点给你们尝尝。”方家婶子说着,笑着将篮子递了上去。

她长着一张包子脸,不笑的时候就给人感觉软乎乎的,这一笑起来,就像是二十刚出头的姑娘,可谁能想到,她比杨大娘还要大上一岁。

听得杨晴拿了一盘子肉送出去,杨大娘有些心疼,可方家嫂子在杨家处境最尴尬的时候登门,还带来一篮子鸡蛋做回礼,说没点感动那是假的。

她侧身将人迎了进来,给客人倒了杯刚烧开的热水,难得地从笼屉里拿出两个馒头:“方嫂子来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吧,吃两个馒头垫垫。”

这要换做往日,杨大娘能给杯热水就不错了,实在是这两日脊梁骨叫人给戳软了,再遇上这么张笑脸,哪里还有不热情的道理。

方家婶子诧异于杨大娘的态度,也就没有推拒,接过馒头吃了起来。

二人就这么一来一回地聊着,竟是有几分投机,一时忘了时间。要说这方家婶子,性格和样貌一样都是软乎乎的,因着嫁的夫君有牛车,能赚钱,婆婆又是操持家务的一把手,是以这些年没怎么吃过苦,心思也不深,在村里同人交往时常吃亏,渐渐地也就不大爱和宁

康村的婶子婆子来往。

婆婆和丈夫让她来杨家送回礼时,她还存了几分担心,怕叫泼辣的杨大娘吞了去,没想到这杨大娘说话是厉害,却没有像那些个婶子婆子那般话里藏话,挖着陷阱戏弄她。

等杨晴醒来的时候,就见杨大娘和方家婶子坐在院中聊天,有说有笑。

杨晴极少在杨大娘脸上见到这样的笑容,大多时候,她都是肃着张脸,就是在面对她时,笑容也与此不同。

她知道,杨大娘在宁康村没有朋友,因为她抠门,精于算计,只有往里吞的,从没往外吐的,这样的人如何能交到朋友。可她也知道,杨大娘内心是渴望交到朋友的,只是她要撑起这个家,只能咬着牙,打落了所有苦与累往肚子里咽。

第63章 空白的记忆

等杨大娘送走了方家婶子,杨晴这才开门行了出来。

“阿晴,你醒了啊,锅里还有肉,记得拿来配馒头吃。”杨大娘说着,扛起锄头就要往外走。

杨晴疾步上前抱住杨大娘的胳膊,将脑袋挂在她肩膀上:“娘,方才来的可是方婶子?”

“是啊,她说你送了她一盘子肉,所以她就回了一篮子鸡蛋来。”杨大娘说着,点了点女儿的脑袋:“你呀,手里没两个钱,还这么大手大脚的。”

“那娘觉得方婶子是个可相与的吗?”杨晴抱着妇人的胳膊紧了紧,软声道:“这再过两日田地就要清整干净了,到时候可就闲下来了,娘要多出去走走才行,别整日闷在屋里。”

“这方家嫂子人是不错。”杨大娘点点头,又道:“就算农忙完了,也没时间出去走啊,再说了,出去走就得花钱。”

“娘!”杨晴嗔了声,认真道:“我瞧这方婶子是个可相与的,娘要多与方婶子走动走动才是。”说到这,她抬眼看着妇人,伸手摸了摸她稍显粗糙的肌肤:“不管女儿能不能入那牧家家门,邻里关系总得搞好不是?这一回您也瞧见了,牧小公子还没来退婚呢,大半个村子的人就已经在等着看我们杨家

的笑话了。”

“阿……阿晴……”杨大娘哑然,面上写满了愧欠。

“以前是我们杨家没钱,娘没得选择,现在女儿能赚钱了,这当花的就不能省着。”杨晴说着,将二两银子塞入妇人手中:“这二两银子您拿着,邻里之间活络关系,哪处用不着钱啊。”

“阿晴!”杨大娘诧异地看着手中银子,又去看那张温和浅笑的面庞,似乎,女儿打从磕伤了脑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视线跟那探照光似照在人脸上,杨晴头皮一麻,暗暗咽了口唾沫。

糟了,她该不会是说太多,穿帮了吧?

正想着该怎么补救呢,杨大娘开口了:“阿晴啊,娘想和你好生谈一谈。”

“娘!”杨晴呐呐唤道。

“你跟我来。”杨大娘放下手中锄头,领着人朝后院走去。

杨晴亦步亦趋地跟在妇人身后,脑瓜子飞速转动,不过顷刻间就预想出无数种可能与解决办法。

待行入后院,杨大娘抓过唯一一把木椅递给女儿,自己则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开门见山道:“阿晴啊,娘发现你这些日子变了许多。”

闻言,杨晴眸光闪了闪,轻笑道:“那娘觉得,女儿这个变化好是不好?”“好也不好!”杨大娘望着女儿那张笑脸,没好气道:“你能赚钱补贴家用,能给娘银子,娘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可是阿晴,你又是给那小贱蹄子买肉包子又是给她买药,还特意去镇上买肉回来给她补身子,

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提及买药,杨大娘心中憋的那股子邪火全喷了出来:“她们那日分明是故意败你的名声,阿晴啊,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这几日牧小公子的事闹得厉害,未免自己的行为影响到女儿,哪怕她看那两赔钱货再不过眼也压着脾气,打打不得,骂骂不行。

她以为女儿一门心思扑在牧小公子身上,所以全力配合着她,可从女儿今日的表现来看,她对与牧家的亲事已经不抱希望了,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对阿晚母女多加照顾呢?

“娘!”杨晴双手包住夫人宽厚的手掌,轻声道:“其实女儿也一直想问,为什么娘会这么讨厌阿晚妹妹和二娘。”

说到这,她朝前挪了寸许,将二人距离近,仰着脑袋,认真地望着模样比实际年龄苍老的妇人。

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比之她在现代的母亲还要沧桑,可谁又能想到,杨大娘不过三十出头的岁数呢?

她伸出手,轻抚上妇人的面庞,眼中满是怜惜与柔软:“不瞒娘,女儿那日在沢鹿山上落入了自己挖的陷阱里,磕伤了脑袋,等醒来时,有许多事情记不清了,尤其是八岁前的记忆,更是一片空白。”

“在女儿仅存的记忆中,娘几乎每天都在打骂二娘和阿晚妹妹,女儿不明白,若娘当真那么讨厌二娘和阿晚妹妹,将她们二人赶出我们家就是,为什么养着她们相互折磨。”

“阿晚妹妹只比女儿小一个月,可模样看着比女儿小了一两岁,面对阿晚妹妹,女儿实在是不忍心。”

“阿晴,你……”杨大娘面色一白,眼中泛起泪花。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轻捧住女儿的面颊,豆大的泪水顺着眼角滚落:“刘大夫说你伤着脑袋,可能会影响记忆,娘不信,将人给轰走了,其实不是娘不信,而是娘没用,掏不出那么多的银子,这几日看你

跟没事人似的,娘还以为……还以为……”

“娘,您别哭了。”一看到妇人落泪,杨晴心口便一阵阵地抽疼:“女儿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不仅好好的,还能采药赚钱哩。”

“至于女儿忘了的那些,娘会告诉女儿的,不是吗?”

声落,杨大娘的面色一瞬间变得难看。

杨晴费解地看着妇人,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低声唤道:“娘?”

杨大娘这才回过神来,她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声。

“娘,您怎么了?”

“你这傻孩子,当真是伤着脑袋了。”杨大娘怜惜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中是让人读不懂的复杂情绪:“你不记得八岁前的事,不是因为你磕伤了脑袋,而是你八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

话音就此戛然,杨大娘蠕动着唇,好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等你好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娘,那您为什么这么讨厌阿晚妹妹……”

“行了,不说了不说了。”杨大娘有些慌乱地打断女儿的话,“阿晴,你若是想让娘高兴,就别去照顾阿晚母女,答应娘,好吗?”

“娘……”

“你如果非要照顾她们两,那就别认我这个娘了。”杨大娘说着,将二两银子塞回女儿手中:“这银子你留着照顾她们母女吧。”

“娘!”杨晴连忙按住妇人的手:“我答应您就是了,可您也得答应我,不能再打她们。”

闻言,杨大娘面色一沉,表情难看到了极点:“阿晴,连你也觉得娘在欺负她们母女?”

她眼中的绝望太过浓烈,压得人险些窒息。杨晴读不懂她眼底的情愫,却还是握着妇人的手,认真道:“娘,不管谁对谁错,只要动手了,外人就觉得是您的不对。现在女儿找到了出路,我们家会越过越好的,女儿希望您能像方婶子,像陈婶子那般

,过着舒心的日子,而不是因为阿晚和二娘叫人在背后说道。”“人活一世,不就是图个乐吗,您为了女儿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女儿只希望您能过得舒心些,您拿棍子打在二娘身上,您也手疼,您骂在二娘耳中,您也口干,您讨厌二娘,却因为二娘坏了名声,值得吗?



杨大娘愣愣地看着女儿,好半响说不出话来。

“当然,若是二娘曾经做了天大的错事,您告诉女儿,女儿一定帮您出气,将她和阿晚扫出我们杨家。”杨晴望着妇人,眸中是难掩的认真。

杨大娘嗫嚅着唇,内心天人交战。

“娘,您可愿告诉女儿?”对于杨大娘和杨二娘之间的嫌隙,杨晴无比好奇,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让杨大娘如此厌恶杨向晚母女。原本她还以为杨大娘之所以对杨向晚母女不好是因为杨家家贫,毕竟杨家家境这么困难,还要多养杨向晚母女两张嘴,杨大娘有怨言,会将受苦的气发在杨向晚母女身上也合情理,可就现在看来,事情哪

有那般简单。

“行了,不说了不说了!”杨大娘别开女儿的手,起身朝外头走去,一面走一面道:“你先吃早饭,娘该去田里了。”

等出了杨家,她眼一红,泪水像那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滚落。

“阿晴,你让娘如何跟你说,如何跟你说?”她以手掩面,无声痛哭起来。土墙那端,杨晴靠墙而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杨大娘那双红彤彤的眼在她脑袋里晃啊晃,怎么都挥散不去。

第64章 牧小公子来

消息传开的第五天,牧小公子终于来了。

听得牧小公子来宁康村的消息,杨大娘与杨大爷皆愁眉不展,杨二娘与杨向晚暗自窃喜,而即将被退婚的杨晴则是喜难自禁。

她将脑袋抵在墙面上,故作黯然神伤之态,实则嘴角已经要咧到耳根去了。

太好了,她放飞的时候终于到了。

杨家门外挤满了等着看热闹的人,除了些好事的,和杨家有过节的,其余多是家中有适婚年龄姑娘的,就连被杨大娘毁了闺誉的李桃儿也站在人群中。

她在等,等杨晴被牧小公子当着众人的面悔婚,等杨晴哭得肝肠寸断,等杨晴在父老乡亲面前丢尽脸面。

然,牧小公子只是去各家收了未收完的佃租,然后就这么走了。

围观群众很懵逼,这是怎么一回事?杨家上下很懵逼,牧小公子没来?杨晴很懵逼,卧槽这个牧小公子不按套路出牌!

很快,杨大娘反应过来,她拉开大门,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活像一只斗胜的大公鸡:“孩他爹,该下地了。”

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扫了众人一眼。

“哎!”杨大爷应了声,心中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杨二娘哀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盘绕,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阿晴已经同他离心了,日后就算嫁入好人家也不会孝顺他这个做爹的。

待二老一走,杨晴也待不下去了,她快步行出杨家大门,提着裙摆朝沢鹿山方向跑去。

她不知道的是,一道目光在她身后一直追随着她。

好容易来到沢鹿山脚下,可见一道鞋印蜿蜒着通往山中,杨晴粗喘着气,迈着发软的双腿一步步朝山上攀登。

“呼!”

“呼!”

静谧的山林中,除了秋风奏响的乐章,便只余一道粗重的喘息声。

兀地,她一脚踏空,整个人栽了进去。

“啊!”

惨叫声响起,不远处开阔少许的林子里,一抹白衣从天而降,芝兰玉树霁月风光的少年立在林中,眉目间含着一丝戏谑的笑。

他缓步上前,垂眸看着跌坐在陷阱里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杨……”

话音就此戛然,牧小公子俊脸兀地一红,连忙将脸别开:“杨晴,你要不要脸?”

陷阱中,杨晴从衣服堆里探出头来,眼中写满了迷惘。

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一脚踩空掉进了陷阱里,然后一道白光闪过,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安然无事地坐在了陷阱里,只是身上衣裳尽数脱离身体,连一条亵裤都没给她留。

没能得到回应,牧锦风扭头看向女子,就见她张着双黑白分明的眼,愣生生地盯着他瞧,显然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杨晴,你可别给我装蒜,小爷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牧锦风说着,转身快步离去。

半响,杨晴回过神来,她低头看着暴露在空气中的两条白嫩藕臂,呐呐道:“我撞邪了?”

声落,一条肚兜盖了下来,杨晴扯下一瞧,芙蓉色的,和她今日穿的可真像。

愣神间,又一条白衣盖了下来,好闻的安神香钻入鼻中。

“小泼妇,你傻了是不是,还不快将衣裳穿好,难不成你还想再赖我一次?”陷阱外,牧锦风双手抱胸,表情难看到了极致。他当真是傻了,怎么就折回来了呢,要知道当初他之所以被杨家小泼妇赖上,就是因为他发了善心,将掉进自己挖的陷阱的杨小泼妇救了出来,结果在背人回去的途中,杨家小泼妇醒了过来,抱住他脖子

就啃,他挣扎间将人摔了,不巧这一幕叫路过的人瞧见,误以为他要对杨小泼妇霸王硬上弓。

陷阱中,杨晴手脚麻利地穿好衣裳,旋即钻了出来。

不等她冒头,一只手不偏不倚地按在她脑袋上,又将她按了回去。

“你……”杨晴挣扎了两下,原本盖住洞口的白衣离地,按在她脑袋上的力道也随之松开。

待她从陷阱里爬出来,牧小公子早已走远。

“牧锦风!”杨晴小跑着追了上去,绕到男子身前将他拦住。

“怎的,你还想赖我?”牧锦风随手将弄脏的白衣往肩上一搭,面上露出戏谑的笑。

饶是公子年幼,也初见妖孽之姿,也难怪整个宁康村的适龄少女都为之倾倒。

然,杨晴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她愣了几息便回过神来,认真地望着男子,眼神干净清澈:“牧小公子方才说了,你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不是说明,陷阱一事你我两清了?”

“两清?”牧锦风扬眉,本要否定,再一想两次落入陷阱的都是杨晴,也就点了点头。“既然陷阱一事你我两清,我也还了公子声誉的清白,你我的婚事是不是……”杨晴说到这,顿了顿,缓缓垂下脑袋:“杨晴自知自己做了错事,打从与公子定亲以来,终日寝食难安,像公子这般的玉人,与

我定亲那是明珠蒙尘,公子不该受此委屈。”

为了能退婚,杨晴摆足了低姿态,语气好不诚恳,

若不是看到过女子在面摊大快朵颐的场面,牧锦风险些信了她的说辞。

他拿眼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番,旋即笑出声来:“像小爷这般耀眼的人,蒙了尘,正好收敛锋芒,免得误了别人终身。”

“啊?”杨晴猛然抬头,眼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牧小公子?”

“怎的,没听清楚?”牧锦风扬眉,声音拔高几分:“那小爷就再说一遍,你可听好了。”

“嗯嗯!”杨晴用力点头,方才少年的言论一定是她听觉出了问题,一定是。见女子一副愣生生的模样,牧锦风眸中笑意浓了几分:“听宗凡说,你因为小爷要退婚好不伤心,在一家面摊子上哭得肝肠寸断欲生欲死,看在你对小爷一往情深的份上,小爷我就不退亲了,免得你日后嫁

不出去。”

言罢,他绕过女子施施然朝前行去。

“牧小公子!”杨晴忙不迭追了上去,脸上堆起假笑:“可我配不上公子。”

“这十里八乡有哪个女人配得上本公子?”牧锦风斜睨了女子一眼,轻飘飘道。

闻言,杨晴一噎,竟是无法反驳。

牧家家财可是十里八乡首屈一指,就是那些城里的富商都比不上,再加上牧小公子这玉塑的容颜,好像……似乎……事实还真是如此。

很快,她回过神来,不屈不挠地追了上去:“可我出身贫困,胸无点墨,公子若是娶了我,怕是在一众公子间抬不起头来。”

“本公子看他们,从来不需要抬头。”牧小公子傲然言罢,忽觉女子看他的目光不太对,当下眸光一凛,斜眼朝女子刺去。

“嘿嘿!”杨晴讪笑,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目。

她当真不是有意的,只是一见一米六出头的小少年说着“本公子看他们从来不需要抬头”这样狂霸酷炫拽的话,就觉得满满的违和,目光也就忍不住……

“杨姑娘!”牧锦风咬牙,步步朝女子逼近。

要说他最讨厌杨晴什么,那就是戳他身高上的痛处,“小豆芽菜”?亏她想得出来。

“牧……牧小公子,有话好商量,别靠太近。”杨晴双手背在身后,左手拽着右手,眼神四处乱飘,就怕落在男子面上控制不住自己的兽欲。

兀地,她脚绊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整个人朝后倒去。

牧锦风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拉,唇角兀地一热。

四目相对,杨晴眨眨眼,再眨眨眼,在男子几欲吃人的目光中见鬼般朝后退去。

她用手背抹着唇,想说些什么,眼看男子眸光越发可怕,当下脑子一热,也顾不得解释,灰溜溜地跑了。

完蛋了,她明明想好好谈的,怎么又拉足了仇恨呢?牧小公子该不会剁了她吧?“杨晴!”牧锦风恨恨地抹了把唇:“你这恩将仇报的丑八怪,小爷我和你没完!”

第65章 陈三的心思

杨晴一口气跑出了百丈距离,回首见牧小公子没追上来,这才拍着胸脯长出了一口气。

方才的某一瞬间,她觉得牧小公子能提溜着她的衣脖子将她丢坑里埋了。

“呜!”杨晴软软地倚着树干,双手掩面:“这叫什么事啊!”

“阿晴!”少年稍显沙哑的嗓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杨晴一个激灵,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我错了!”

末了,忽觉声音不对,她缓缓抬眼,入目是一双黑色的粗布靴子,视线朝上挪去,瞳孔中倒映出少年小麦色的面庞。

“阿晴,你怎么了?”陈三关切地望着呆愣愣的少女,见对方没有反应,他嚅了嚅唇,声音沉了下来:“阿晴,你就那么喜欢牧小公子?”

听得“牧小公子”四字,杨晴一下回过神来,她迅速从地上爬起,越过陈三就朝山下行去:“我是喜欢牧小公子。”

“可……可你同牧小公子打从一开始便是错误的。”

闻言,杨晴回首,上下打量着男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陈三紧张地舔了舔,哑声道:“我知道,是你给牧小公子设的陷阱。”

“你偷听我和牧锦风说话?”杨晴眉头一拧,倏地想起自己掉入陷阱中肚兜飞出去的那段,心中不免紧张起来:“你从哪开始听的?”“我……我并非有意偷听,我是在山脚下听到你的尖叫声,这才跑了上来,就见牧小公子将你按在陷阱里……”话音就此戛然,陈三上前一步,将二人距离拉近几分,因为紧张,掌心被汗水打湿:“我本欲上

前同牧小公子理论,就听得你对牧小公子说,陷阱之事两清了。”

少年稚嫩的面庞上写满诚恳,杨晴见了,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陈三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也多亏得牧小公子中途折了回来,否则……

不过话说回来,这牧小公子折回来的也太是时候了吧?

“阿晴!”见女子没有应声,陈三只当她是吓到了,连忙竖起三根手指头:“你放心,这件事我保证不会同任何人提起。”

末了,他又道:“阿晴,你自己也说了,你和牧小公子并不登对,我看牧小公子也并非真心要娶你,不如这样,你去牧家退婚,你放心,就算你退过婚,也不会嫁不出去,总会有人很想娶你的。”

声落,少年早已羞红了面颊。

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杨晴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当下微微拧起眉头。要说宁康村的少年,当属陈三给她的印象最深,在原主记忆里,这个少年隔三差五就会来她家送野味,有时候是一只小兔子,有时候又是一只野鸡,因着杨大娘救过陈三的命,她只当少年是在报恩,哪曾

想……

“阿晴……”

“陈三,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心悦牧小公子,除非他主动退婚,否则我是不会解除婚约的。”杨晴言罢,顿了顿,又道:“还有,希望你能遵守承诺保守住这个秘密。”

主动退婚?开什么国际玩笑,她要是敢主动跟牧小公子提出解除婚约一事,杨大娘能把屋顶给掀了。

再者,以原主以前表现出的对牧小公子的狂热,主动解释已经够反常的了,要再解除婚约,她就是再巧舌如簧也解释不清其中变化。

“阿晴!”少年面上红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望:“你……”

杨晴不想与他多做纠缠,道了声别就兀自朝山下行去。

待行至半山腰,回首望去,可见少年垮着肩膀,健壮的身子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真是!”杨晴拍了下脑门,提起裙摆一路朝杨家飞奔而去,就怕路上再撞见债主。

今天当真是撞邪了,牧锦风不同意退婚,又冒出一个爱慕者陈三,原主身上到底背了多少债啊。

入了杨家大门,就见杨向晚坐在角落处劈柴。

似觉察到她的目光,杨向晚抬起头来,露出虚弱的笑容:“阿晴姐姐!”

“恩!”杨晴回以温和笑容,转身朝屋内行去。

“阿晴姐姐!”杨向晚连忙站起,因为着急,加之身子虚弱,险些站立不稳,好在及时扶住土墙,这才没摔倒在地。

“怎么了?”杨晴回过头来,就见杨向晚双手绞在一处,神情略显紧张:“阿晴姐姐,恭喜你。”

闻言,杨晴微微拧起眉头,却还是温和道:“谢谢。”

语毕,关门声响起,将视线阻隔,杨向晚轻咬朱唇,直到尝得腥甜血气,这才将嘴松开。

贝齿上染了朱红,她却似浑然未觉,只是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牧小公子没来退亲,没来,他明明知道是堂姐给他设的陷阱,为什么没来?

不甘,嫉妒,愤恨,无数负面情绪齐齐涌来,险些将她瘦弱的身子冲垮。

杨向晚眼中迸射出浓烈的恨意,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中,手背上青筋条条绽开。

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她杨晴就那么幸运,凭什么她杨晴就该夺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牧小公子明明应该是她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声响,杨向晚变脸般一瞬间恢复柔弱模样,扭头看去,就见门口一抹绿色衣角。

她放下手中斧头,小步朝门口行去。

等跨过门槛,就见李桃儿幽魂似的站在门边,一双猩红的眸子瞪得大大的,配以那削尖的面庞,模样要多狰狞有多狰狞。

“桃儿姐,你是来找我玩的?”杨向晚娇娇柔柔一笑,侧身让出了一个身位:“刚好我大娘不在,家里只有我和阿晴姐姐。”

“阿晴姐姐?”李桃儿拧起眉头,稚嫩的面庞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怨毒:“你和杨晴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我……”杨向晚揪了揪衣角,声音压低几分:“你也知道的,我这回发烧多亏了阿晴姐姐,要不是她将卖药的钱全拿出来给我治病,我可能已经死了。”

“卖药?卖什么药?”李桃儿一下抓住了重点。

闻言,杨向晚面色一变,连忙小声道:“桃……桃儿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阿晚,你以前可没少受我照顾,现在杨晴要当牧家的小少奶奶了,你就要巴结她疏远我是吧?”李桃儿脸一黑,作势就要离去。

杨向晚连忙将人拉住,好声好气道:“桃儿姐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疏远你,只是我跟你说了,你千万不要叫第三个人知道。”

见她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李桃儿心中好奇愈盛,她点点头,就听得女子道:“阿晴姐姐也不知从哪学的采药,已经能自个赚钱了哩。”

“杨晴……”李桃儿拔高音量,忽的想起杨晴就在杨家,当即压低声音:“杨晴她能自个赚钱了?”

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天天吃白饭充大小姐的杨晴能自个赚钱了?

“是啊,而且她赚得可多了,前两天还买了好几斤肉。”提及肉,杨向晚眼睛亮晶晶的:“阿晴姐姐可说了,日后她会常常上山采药,给我们大伙改善伙食。”

一听得这话,李桃儿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这个杨晴,命可真好。”“是啊。”杨向晚咧出笑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弯成月牙儿:“等阿晴姐姐攒足了嫁妆,就能风风光光地嫁给牧小公子了。”

第66章 又白又嫩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杨晴盘腿坐在床榻上,目光如炬地望着左手虎口处。

要说打从她穿越后遇上最怪的事,非这个能吃东西的虎口莫属,那么,她方才瞧见的白光会不会和这东西有所关联?

想到这,她戳了戳左手虎口,软肉陷了下去,却没有一丝反应。

静,长久的寂静,杨晴泄了气,起身穿好鞋子,将这几日写好的话本揣入怀中,同时不忘带上秦府的食盒。

“吱呀!”

房门打开,她跨过门槛,就见堂妹杨向晚略显惊慌失措地望着她,在她的身后,是前些日子险些将她从牛车上推下去的李桃儿。

此时李桃儿正用毒蛇般阴毒的目光望着她,哪里还有半分十六岁花季少女该有的天真。

杨晴坦坦荡荡地迎上她的目光,一步一步将距离拉近。

擦身而过之际,少女怨毒的声音传来:“杨晴,你会遭报应的。”

“李桃儿,你现在所遭受的,是你的报应。”杨晴斜眼睨了少女一眼,施施然离去。

“杨晴,你别得意!”李桃儿随手抓起一块石头朝女子丢去,石头擦着女子衣摆落在地上。

杨晴步伐一顿,缓缓扭过头来,眸中一片冰冷:“如果你想挑战我的底线,尽管试试。”李桃儿叫她眼神吓到,嘴上却是逞着厉害:“还没和牧小公子成亲就摆大少奶奶的谱子,杨晴,你还真以为自己能进牧家大门啊,就你这穷酸样,配得上牧小公子吗,他只是图新鲜逗你玩玩而已,只是没见

过这么嫩的村姑身子,等他得了你,你最多就是个姨娘。”

李桃儿越说越肮脏,哪里还有半点未出阁姑娘该有的模样。“就算我是姨娘,那也是富贵人家的姨娘,总好过你当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杨晴双手抱胸,冷笑道:“李桃儿,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再过不久你就十七了,比起担心我,你还是考虑考虑自己能赖上哪家小

子吧,可别最后只能嫁给村里的傻蛋,或者卖给三十几岁的老光棍当媳妇。”

“杨晴,你……”李桃儿意欲追上去,袖口处兀地一紧,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杨晴离去。“桃儿姐,你就别跟阿晴姐姐怄气了,阿晴姐姐嘴皮子厉害得紧,你哪能说得过她。”杨向晚说到这,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声音中多了几分哀怨:“再者,阿晴姐姐长得那般好看,你要继续同她扯下去,还不

得叫她奚落了去。”

一听得杨向晚提起容貌,李桃儿心口就生出一团邪火,她怎么都无法忘记,杨大娘当着全村人的面骂她尖嘴猴腮克夫相,还让她撒泡尿照照镜子。

是,杨晴是好看,杨晴可不是好看,如果杨晴那张漂亮的脸蛋花了,她还能嫁给牧小公子,杨大娘还能趾高气昂地嘲笑她?

疯狂的念头一旦生出,便如杂草疯长,李桃儿不能遏制,也不想遏制。

因着牧小公子没有退婚,宁康村内吹了整整五日的邪风这才停了下来。

杨晴坐在去往镇上的牛车上,同在车上的还有几个婆子婶子,和她有过节的李婆子也在其中,却没有一个人出言针对她,除了偶尔响起的窃窃私语,漫长的路途中安静得只能听见车辙碌碌声。

等牛车在镇口停下,杨晴跳下牛车,快步行入宗家药铺。

这一次,宗凡并没在药铺中,不仅宗凡不在,连掌柜的也不在药铺里。

没能找到想见的人,杨晴给自己抓了两贴调理身体的药便施施然离去。

经过源香楼时她朝内看了眼,发现文杰兄妹并不在楼内说书,等去了文英家一看,发现人也不在家里,应当是叫哪个大户请去说书了。

她将写好的话本从门缝中塞入,又去秦府还了食盒,随后去酒铺里打了一壶酒,又买了些许熟肉,这才坐上去牧家村的牛车。

虽然只有一山之隔,但杨晴去牧家村的次数屈指可数,是以牛车上的面孔没有一张是她认识的。

然,她不认识牧家村的人,牧家村的村民却都知道她。

此时此刻,牛车上的人正议论得热火朝天。

“你听说了吗,今儿个牧小公子去宁康村收租,却没有去杨家退婚。”一婶子率先挑起话题,众人皆竖起耳朵,包括杨晴。

牧小公子离开宁康村也就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怎么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

“我早就说了吧,牧家根本就没有要退婚的心思。”另一穿着崭新的细棉布衣裳的小嫂子接过话题,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得意

“当真?”众人诧然:“牧夫人不是看不上杨家吗,当初杨家去牧家闹了个天翻地覆,牧夫人可是气得险些当场将桌子掀了。”

“我说的还能有假不成?”小嫂子扬着下巴,信誓旦旦道:“我家那口子可说了,消息一传入牧家,牧夫人就想去杨家把婚退了,只不过啊,牧小公子不同意。”

“牧小公子不同意?他该不会是喜欢上杨晴了吧?”

“这也不是没可能,听说那姑娘生得又白又嫩,只要在人群中打眼一瞧啊,准是一眼瞧到她。”小嫂子说着,视线定格在杨晴身上。

很快,其余六道目光齐齐射来。

在七道目光的盯视下,杨晴暗暗咽了口唾沫,就见一瘦瘦小小的婶子冲她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像她这么白?”

“像她这么白。”小嫂子点点头,冲杨晴露出和善的笑容:“姑娘是哪个村的,怎没在牧家村见过你?”

杨晴嚅了嚅唇,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杨家村。”

“呀,杨家村的水什么时候养出这么水灵的姑娘了?”坐在杨晴身边的婆子尖叫了声,一把握住杨晴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杨姑娘,我娘家就是杨家村的,你住杨家村哪啊?”

“牧老婆子,你该不会是又盯上人姑娘,想给你孙子说亲了吧?”一汉子笑着打趣道:“你这个月都说了十八回亲事了。”

“不算不算,之前的不算。”牧婆子言罢,瞪了那汉子一眼,抓着杨晴的手就是不放:“杨姑娘,你定亲了吗?”

“我定亲了!”此时此刻,杨晴无比清楚地记得自己已经定亲的事实。

闻言,牧婆子有些泄气地松了手,那汉子又笑了起来:“牧老婆子,好姑娘家家抢着要,便宜哪能落你头上。”

“便宜怎么就不能落我头上了?”牧婆子说着,又抓住杨晴的手:“姑娘,你未来婆家的家世如何?要不要考虑把亲事退了,老婆子我会对你好的。”

声落,车上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牧婆婆说笑了。”杨晴尴尬地将手抽回,她倒是想退婚来着,关键是决定权不在她手中啊。牧婆子又泄了气,一双透着精明的眼睛望着那白白嫩嫩的姑娘,显然是将人记住了。

第67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好容易牛车在牧家村村口停下,杨晴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提着熟肉,快步朝刘大夫的院子行去。

因着村里皮肤白嫩的姑娘实在太少,是以众人的话头还停留在杨晴身上呢。

“牧婆子,你看她手上提着酒和熟肉,该不会是去未来夫家吧?”

牧婆子一听,眼睛瞪了起来:“这要是她的未来婆家在牧家村,这个墙角老婆子我还真挖定了,这牧家村除了牧老爷家,还没我动不得的墙角。”

“啊欠!”走在半路上,杨晴打了个喷嚏,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抬眼见刘大夫的院子就在前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叩叩!”

敲门声传来,睡了个囫囵觉刚醒的刘亚打着哈欠,一面伸着懒腰一面应声道:“来了来了,谁啊?”

“是我,宁康村的杨晴。”

闻声,刘亚的瞌睡虫全跑了,他松开拉动门栓的手,飞速将衣裳穿戴整齐,这才将门打开:“阿晴姑娘怎来了,可是阿晚姑娘有哪里不舒服?”

“多谢刘大夫挂心,阿晚妹妹身子好得很,我今日前来是奉我娘的命给刘大夫送东西的。”杨晴说着,将手中的熟肉和烧酒递了上去。

酒香透过酒封传来,刘亚深吸了一口气,笑吟吟地看着来人:“阿晴姑娘,这酒肉不是杨大娘让送的吧?”

叫男子拆穿了,杨晴面色不改:“感谢刘大夫慷慨赠药,这些酒肉刘大夫千万要收下。”

“阿晴姑娘这是不想欠我人情?”闻言,刘亚依旧没有去接酒肉,而是微微拧起眉头,薄唇开开合合,最后却是什么都没再说。“刘大夫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大家都不容易,若您赠的药是十几二十个铜板的,我也就领了大夫的好意,可这药足足一钱银子呢,我可不能白拿了。”杨晴言罢,固执地将酒肉朝前递去:“这些酒肉不是什么

贵的,比不上刘大夫的药,但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垂于身侧的手动了动,刘亚眉头拧得更深了。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半响,他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这药其实不是白赠的,而是刘某用来向姑娘和杨大娘表达歉意之用。”

“歉意?”

“刘某不该用那些个市井传言来判断阿晴姑娘和杨大婶子的为人,更不该在那日给阿晴姑娘冷脸,责难姑娘。”刘亚说到这,冲女子深深施以一礼:“还望阿晴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闻言,杨晴有些意外,心中对这大夫的好感多了几分。

她伸手虚扶了男子一把,轻声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当日阿晚妹妹高烧不退,刘大夫医者仁心,会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阿晴姑娘不生气?”刘亚亦感到意外,他还以为她必然是生气的,否则也不会在给他诊金时说出那番话。

在男子惊讶的目光中,杨晴咧出一口白牙:“现在不生气了。”

刘亚失笑,缓缓直起身子:“阿晴姑娘好生直爽,倒是叫刘某汗颜了。”

“刘大夫的歉意阿晴收下了,阿晴的谢意也请大夫收下。”杨晴说着,再度将手中酒肉递了上去。

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刘亚自然不会不收,他接过酒肉,斜眼瞧见女子手中的两副药,当即出声关切道:“这药是阿晴姑娘吃的?”

“是照着刘大夫开的药抓的。”杨晴轻声应道。

“这样,阿晴姑娘进来歇歇脚,我再给姑娘把个脉,就当是感谢姑娘这顿酒肉了。”刘亚说着,让出一个身位,杨晴也没客气,抬脚跟了进去。

她此行一为还了刘大夫这不大不小的人情,二为自己的身体而来。按照前两日杨大娘的说辞,她这具身体受过两次重伤,第一次是在八岁的时候,高烧导致失忆,一下子清空了八岁之前的所有记忆,第二次是在她穿越来的时候,牧小公子挣扎间甩飞了她,脑袋磕在石头

上,影响了记忆力。

两次都伤在脑袋上,都和记忆有关,只是比起磕到脑袋失去的那些记忆,她更好奇原主八岁之前都经历了些什么。

高烧到影响记忆,怎么瞧看都和杨向晚这次的经历有些相似,给她感觉,不是杨家治不起她的病,而是不愿意花费这个银子。

她脑海中有太多疑问,只有记起原主以前的经历,她才能解开杨家人物关系这团乱麻。

“阿晴姑娘,坐!”

刘亚温和的声音传来,杨晴依言坐下,将手臂放置在桌子上。

长指搭上女子脉搏,刘亚抬眼看了眼神色平和的女子,收回目光,须臾,又抬眼瞧了眼女子,再收回目光。

“刘大夫有话便说吧。”这刘大夫年方弱冠,比之现代的她要年轻足足六岁,杨晴怎么可能看不穿他。“阿晴姑娘的底子薄,体虚体寒,除了要喝药调养,最好每顿吃些鱼肉,但切忌大补,大补食膳药饮于姑娘而言无异于虎狼之药。”刘亚说到这,顿了顿,又道:“阿晴姑娘,我听杨大婶子说,当年你早产了

将近两个月,可是年幼之时时常生病?”

如果是年幼体弱多病,又没有得到良好的照顾,这般内虚的体质也就有了解释。

“我不记得了。”杨晴摇摇头,眸中满是迷茫。

闻言,刘亚心中“咯噔”一下,他稍稍倾身,压低声音道:“阿晴姑娘那日撞伤了脑袋,醒来后可有觉得哪里不对?”

难不成当日一撞当真影响到她的记忆了?这可如何是好。

“忘了许多事情。”杨晴据实答道。

得了意料中的答案,刘亚眉头拧得更深了:“所以姑娘忘了幼时经历?”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我听我娘说,我八岁时曾经高烧一场,待好转,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声落,“砰”地一声巨响,刘亚拍案而起,面色难看到了极致:“烧忘了?”

末了,他拔高音量:“烧忘了?”

“杨大叔和杨大婶子到底是怎么照顾孩子的,为了省那一点银两连孩子的命都不要了吗?”

都说医者父母心,此言果真不虚,杨晴看着那气得面色发青的男子,再回想杨大爷那恨不得要去她性命的模样,不免生出几分感慨。

“刘大夫,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女子的声音清清淡淡,却一下吹灭了刘亚心头那股子无名怒火,叫他这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

第68章 调理身体

好半响,他平复好心情,一撩衣袍缓缓坐了下来。

四目相对,刘亚吁了口浊气,沉声道:“抱歉阿晴姑娘,是我多言了。”

“刘大夫仁心,阿晴又岂有责怪之理。”杨晴颔首,心中对男子多了几分敬佩:“敢问刘大夫,我这身体可以调养好,记忆可有法子恢复?”

“记忆这事和身体终归不同,再者,我直白地说句,阿晴姑娘莫要见怪,以姑娘你的家境,调养身体一事已是困难,更不要谈记忆了。”

闻言,杨晴若有所思地拧起眉头,心中默默打起了算盘。

刘亚只当她是心中难过,张了张口,想要安慰几句,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当如何转了。

“刘大夫,您可能给我一份可以最快调理好身子的单子,包括药方以及膳食。”杨晴出声道。

“阿晴姑娘……”刘亚还想说些什么,倏而想起杨晴和牧小公子之间的婚事,也就明白了她为何能底气十足地找他要药方。

阿晴姑娘日后可是要嫁入牧家的,以牧家家财,根本不会将这点钱放在眼里。

他摆好笔墨写出药方和膳食单子,同时贴心地列出价目。

和杨晴现在喝的半钱一贴的药不同,要想快些调理好她的身子,所需药材一两一贴,并且膳食更加昂贵,两者加起来一日至少花费二两二钱银子。

杨晴看着药材边上标注的价格,只觉心在滴血。

以她现在赚钱的速度,根本支撑不了这笔花销,毕竟她不是一个人,她要改变的也不是自己一人的人生。

“可还有更为价廉的药品替代?”“如果想要最快调理好身子,这已经是最廉价的药方,且,没有一年半载也调养不好。”刘亚说到这,顿了下,轻声安慰道:“阿晴姑娘莫要忧心,至多再等五个月,你就可以好生调养身体了,在此期间你能

每日服一贴我先前开的药方也好,就是不能持续服用也不会伤身。”

杨晴知道他误会了,不仅没有多做解释,反倒顺着他的话道:“那记忆呢?”

“记忆一事服药是有用,但用处不大,尤其是像姑娘这种高烧烧没了的记忆,几乎不可能恢复,不过撞伤脑袋忘记的诸多事宜倒是可以靠药物找回。”

得了回答,杨晴轻叹了声,只觉心口堵得厉害。

她几乎可以断定原主在八岁前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可杨大娘不愿意提及,她总不好去问杨大爷吧,毕竟她不如意的源泉就是杨大爷。至于杨二娘和杨向晚,杨二娘是杨大爷顾念手足之情收留的,这些年能在杨家生活也是多亏了杨大爷,怎可能在这富贵关头揭杨大爷的短,杨向晚和杨二娘一样,且,当年杨向晚年幼,这些事情记不记得

还另说。

“阿晴姑娘?”

“恩?”杨晴回过神来,轻轻揉着太阳穴。

“幼年之事就算记不得了对姑娘的生活也不会产生太多影响,姑娘又何必介怀。”刘亚轻声安慰道。

“万一有影响呢?”杨晴言罢,在男子略显疑惑的目光中笑了声,施施然站起身来:“麻烦刘大夫了,不过先前大夫既说了用酒肉抵诊金,那阿晴可就不客气了。”

“阿晴姑娘这叫什么话。”刘亚随之站起,岂料女子并没有走的意思,而是挠挠头,神色有些局促。

“阿晴姑娘可是还有什么难处?”

“不知刘大夫可能借我几本关于草药的书?”杨晴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

“有是有,不过……”刘亚顿了顿,怕女子觉得他小气,连忙道:“我怕姑娘看不懂,那书上草药除了图,还要配着文字才能深入了解。”“不瞒刘大夫,阿晴识字。”杨晴言罢,在男子诧异的目光中搬出了忽悠文杰兄妹的那一套:“我娘一直很娇宠我,从来不让我做家务,是以我闲暇时总是在外头玩,可别家的姑娘都是要做活的,有时候实在

找不到人玩了,我就会来牧家村的学堂偷听先生讲学,虽然字写的不好,可大多数字还是能看得懂的。”

面对眼前女子识字一说,刘亚初时觉得诧异,可听到后面,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阿晴姑娘有好学之心实在难得,你在这等会儿,我去里屋给你取书。”

言罢,匆匆朝屋内行去。

不一会儿,他拿着厚厚一摞书走出,还贴心地拿了个他平日里上山采药的大背篓装着。

他将背篓放在桌上,温和道:“这里头除了一些关于草药的书,还有一些入门的书籍,姑娘闲暇时可以看看。”

“多谢刘大夫,你可真是一个大好人。”杨晴由衷道。

和现代不同,古代的书籍甚是昂贵,她先前在八宝斋买的最便宜的手抄本识字,也要足足三钱银子,更不要说刘亚的医书了。

且,在这个时代,许多人是不愿意将自己的书借人的,可刘亚不仅借她了,还一次性拿出这么厚厚一摞。

“阿晴姑娘客气了,这些书你若是看完了,还可以来我这再借。”刘亚本不是乡中人,他三年前游历至此,诸多机缘巧合之下在这住了下来。

一晃三年过去,诸事颇顺,独独有一事甚是恼人,那便是找不到说话的。

要说这乡间汉子,大多家里没那个钱给识字,偶有几家出得起钱的,孩童也不甚顽劣,像杨晴这般自学的,更是寥寥无几,更不要说她还是一介女流。

对于她这般好学的姑娘,刘亚青眼有加,又岂会吝啬几本书籍。

“真是太感谢刘大夫了!”杨晴笑吟吟地接过背篓,因为常年不干活,她手臂并没什么力气,而刘亚实在太过热情,给她装了满满一背篓的书,是以悲剧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手上一沉,她整个人重重朝前栽去,贴身放于怀中的玉露膏飞出,向地上飞去。电光火石间,一道青色身影扑来,越过她和满背篓的书籍,摔在地上给玉露膏当了肉垫,而杨晴就这么毫无形象地摔倒在地,整个人压在背篓上,模样好不狼狈。

第69章 玉露膏的价值

“呼!”瓷罐砸在胸口,刘亚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瓷罐捧起:“还好没事。”

待他翻身坐起,这才注意到呈大字状倒在背篓上的杨晴,连忙上前将人扶起:“阿晴姑娘,你没事吧?”

“没!”杨晴按着被硌疼的肋骨,轻轻摇了摇头。

刘亚一门心思全在瓷罐上,听得女子这般说,只当她是真没事了,当下将瓷罐捧到女子面前,试探性地开口道:“阿晴姑娘,这罐子里装的是何物?”

杨晴哪里看不出来刘亚对这小小瓷罐的重视,显然,他见过此物,那她也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于是她大大方方道:“玉露膏。”

闻言,刘亚倒吸一口冷气,声音中多了几许颤抖:“你说,这是玉露膏?”

“是!”杨晴点头应道。

得了肯定,刘亚再难掩激动情绪,他胸腔剧烈起伏着,疾步朝前行了两步,在意识到自己失礼后又强逼着自己退了回去:“阿晴姑娘,这玉露膏你是从哪来的?”

“一个好心人送的。”原本杨晴尤能维持大大方方的姿态,可眼看男子的情绪越发失控,她也就只能含糊带过了。

“好心人送的?那你可还能找到那好心人?”刘亚有些着急,眼中是难掩的渴求。

杨晴脑海中闪过邱公子冷冷清清的面庞,犹豫再三,轻轻摇了摇头。

她有预感,若是她将刘大夫引去,她会失去这个出手阔绰的衣食父母。

“那你可还记得那好心人是男是女,可是一中年男子?”

“一年轻公子。”

闻言,刘亚肩膀垮了下来,神情是说不出的失落。

“刘大夫,你这这是怎么了?”杨晴费解地看着男子,不就是一罐玉露膏吗,能是什么稀罕物,难不成比金子还要贵重。

刘亚颓唐地摇摇头,末了,他抬眼看了眼女子,几度欲言又止。

“刘大夫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那个……”刘亚嚅了嚅唇,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同姑娘买点这个玉露膏可好?”

闻言,杨晴登时失笑,她小手一挥,爽快道:“刘大夫若是想要,直接挖一半去就是。”

“不不不,我不能这样占姑娘便宜。”刘亚说着,郑重地将瓷罐交回到女子手中,转身行回屋内。

不一会儿,翻箱倒柜声传来,杨晴看了看手中瓷罐,有些摸不清那刘大夫在想些什么。

半刻钟后,刘亚折回前厅,只是手中多了一锭二十两的银子。

他将银子放入杨晴手中,又转身朝另一间屋子行去。

叫他这么一弄,杨晴更迷糊了。

须臾,刘亚拿着一个小罐子行了出来,那小瓷罐显然刚洗过,还朝下淌着水,他一面走一面用帕子细细擦拭瓷罐,好似在对待稀世珍宝。

“阿晴姑娘,你可能先将这玉露膏交给我?”刘亚试探性地问道。

闻言,杨晴大大方方地将瓷罐递了上去。

刘亚将瓷罐放在桌上,打开,用瓷匙挖了一小勺放入自己的瓷罐中,而后将罐子盖好递了回来:“阿晴姑娘,这玉露膏就当我跟你买的,可好?”

“刘大夫?”杨晴不可思议地看着男子,她方才没看错吧,他给她二十两银子买一指甲盖量的玉露膏?

到底是刘亚疯了,还是赏给她玉露膏的邱公子疯了?很快,刘亚给了她答案:“阿晴姑娘当知,在下并非牧家村中人,而是三年前游历至此的外乡人,而在下之所以来这牧家村,就是在追寻医圣的步伐,只可惜,在下追到了牧家村,就再寻不得医圣踪迹,只

能在此扎根。”

提及往昔,他眼中多了几分感慨:“这个玉露膏,正是出自医圣妙手,装玉露膏的瓷瓶,乃是医圣专门找人烧制的,一眼就能认出。”

“也就是说,这个玉露膏非常贵重?”杨晴看了眼手中瓷罐,手不自觉地收紧几分。

如果她把余下的玉露膏拿去药铺卖了,应该能卖不少银子吧,就是不知那邱公子是将一整罐子赏给她,还是只是赏给她擦上两次。

唔,要是早知道这东西这么贵,她说什么都不往脸上抹,她脸上淤伤都快好了,还平白浪费这二三两银子。

“有市无价。”刘亚言罢,面上露出一丝尴尬:“我给的银子实在不多,要不这样,阿晴姑娘调养身子的药我包了?”

“不用了。”杨晴摆摆手,而后压低声音:“刘大夫,如果我将这玉露膏拿去药铺卖,大概能卖多少银子?”

一指甲盖的量可以卖二十两银子,她要将这一整瓶卖了,可就有了原始的启动资金,至于邱公子那边,总不可能追着她讨,她至多也就是失了一个款爷客户,日后赚了钱还是可以双倍赔偿他的。她心中如意算盘敲得“啪啪”直响,而刘亚的一句话则兜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用得起玉露膏的多是大户人家中的大户人家,又岂会将此好物拿出来卖,是以知道玉露膏的人不多,懂得其价值的更是少之又

少,你若是拿去药铺卖,怕是卖不了十两银子。”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给你玉露膏的人兴许也不知晓其中价值,否则不会如此大方地送你一整罐,要知道,这般值钱的东西就是牧老爷送人都要计较一番。”

不知道其中价值?杨晴脑中再次浮现邱公子谪仙般的面容,一时有些摸不清那人到底是不知道这玉露膏的价值,还是着玉露膏在他眼里就是一不值钱的玩意儿,可以随便赏给路人甲乙丙丁。

说是前者吧,看起来不像,说是后者吧,这也太夸张了点,还是说,这邱公子其实和医圣有点关系?

“兴许是这样吧。”杨晴随口附和道。

“总之阿晴姑娘轻易不要将这玉露膏卖了,你若是缺钱,来找我便是,我同你买,莫要白白糟蹋了此等好物。”刘亚认真道,看着玉露膏的目光无比狂热。

“刘大夫放心吧。”杨晴说到这,顿了片刻,又道:“你手头的这些玉露膏若是用完了,大可以直接来找我取,阿晴是个乡野村姑,没见过大世面,若非刘大夫解惑,定是要将这好物糟蹋了。”

面对女子的提议,刘亚心动不已,却还是理智地摆手拒绝:“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我现在已经是在占姑娘便宜了,哪有白取之理。”“刘大夫不仅出手保住了这一罐玉露膏,又没乘人之危坑骗于我,于情于理,我都当送一些给刘大夫。”杨晴言罢,见男子依旧一脸固执,当即轻笑出声:“方才大夫给的二十两银子我就收下了,不过,这玉

露膏我是断不会再卖刘大夫了,您若是想要,阿晴可以送您,您若不愿白拿,就只能念想着了。”

“这……”刘亚没想到她会来这招,尴尬之余,又对眼前女子多了几分新的认知。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杨晴颔首,小心翼翼地将药罐揣入怀中,又从背篓里翻出几本暂时用不着的书,这才背起背篓与男子挥手作别。

刘亚将人送到门口,恰好瞧见有牛车经过,连忙将人唤住,自作主张给女子包了牛车。杨晴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刘亚是十里八村小有名气的大夫,以她的身体素质,他们日后还有得打交道呢。

第70章 杨三娘

回到宁康村,远远的就见李桃儿就跟了上来,一双眼睛幽灵似的盯着她瞧。

杨晴头皮一麻,手臂上起了大片大片的鸡皮疙瘩。

她怎么觉得,这个李家姑娘心理有问题,先是趁乱推她,在得知牧小公子没退婚后又跑来她家门口守着,显然是喜欢牧小公子喜欢得疯魔了。

许是今早曾被她呛过的缘故,此时李桃儿虽然跟条毒蛇似的盯着她瞧,却没说些什么,只是目送着她行入杨家。

将书放回房中,杨晴打水洗了把脸,从灶房中找出剩饭吃了起来。

大馒头配前两日秦府厨娘烧的肉,虽然放久了些,好在天气寒冷,味道还是极好的。

等她简单地垫了肚子,扭头朝门口一看,李桃儿不知何时离去了。

正准备收拾餐具,一个稍显尖锐的声音传了进来:“啊呀呀,好香啊,怕不是在吃肉哩。”

那声音实在陌生,杨晴眉头动了动,手脚麻利地将未吃完的肉菜藏入灶房,而后慢条斯理地收拾碗筷和咸菜。

很快,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女人走了进来,模样看着三十出头,一张脸不知抹了多少粉,白得没了血色。

偏偏那粉还是劣质产品,她一张口,白粉就簌簌往下掉,一时间,杨家院子里的pm2.5达到了峰值。

“阿晴啊,现在才吃午饭啊?”女人说着,低头看了眼桌上的盘子,做出惊讶表情:“阿晴,你中午就吃这个啊,你现在可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多吃肉才行哩。”

眼看那只手离自己越来越近,杨晴身子一弯,端起碗筷朝灶房内行去,一面走一面道:“这位婶子,您怕不是认错人了,我可不认识您。”

当女人喊出“阿晴”二字时,杨晴脑海中一段蒙了尘的记忆被就此唤醒,无比清晰地展露出一张丑恶的嘴脸。

“啊呀呀,阿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你三娘啊,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杨三娘说着,伸手朝院子外招呼道:“阿柔,快进来,快来见见你堂妹,阿晴现在可风光了,是牧家的小少奶奶哩。”

声落,一同样穿得花枝招展,脸上涂得煞白的少女行了进来,一瞧见从灶房中走出的杨晴便热络地唤了声“阿晴妹妹”,紧接着就挽住杨晴的手,摆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架势。

杨晴将手往回抽了抽,没能抽动。

“阿晴妹妹,许久不见,你现在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了。”杨雨柔目光落在堂妹面上,眼中闪过一抹艳羡。

这堂妹生活过得不比她好,怎么就这么白呢,连粉都不用涂。

“多谢夸奖。”杨晴生疏客气地颔首,随后用力将手抽出。

杨雨柔不料她有此举,整个人狼狈地朝前跌去,杨晴侧身一闪,没有被殃及。

眼看自己女儿摔了个趔趄,杨三娘眼一横,眉一竖,换上了另一张面孔:“我说阿晴,做人可不能这样,你才和牧小公子定了亲事,就不认三娘和你姐姐了?”“婶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杨晴冷笑一声,抬脚缓缓朝门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我长这么大,可不记得自己还有个什么劳什子三娘,我还要怀疑是不是我同牧小公子定亲了,就有些牛鬼蛇神眼馋我们杨家

,上赶着攀亲带故,实际上也不知是哪个村头里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人。”

她现在清晰地记得杨大娘带着她去奶奶家借钱时这母女二人的嘴脸,先是奚落,讥嘲,最后三房上下合力用扫把将她们母女扫地出门,顺带浇了一大盆凉水。那时的天和现在一般,也是深秋,一盆水浇在身上,冷得透骨,她们母女就这么穿着湿透的衣裳,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杨家村走回了宁康村,走了足足十里地,等到了家里,她便开始发烧,烧了整整两日,

治病的钱是杨大娘帮东家收割麦子,西家缝补衣裳凑齐的,也是在那之后,杨大娘渐渐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阿晴,你这话可不中听了,当初三娘可没少抱你,你刚出生的时候,你爹嫌你是个女娃娃,还是三娘好说歹说,你爹才认了你呢。”杨三娘说着,一路追到了门口。

杨雨柔也紧跟着追了上去,像是生怕晚一步人就跑了。

“哟,那我还得谢谢婶子?”杨晴笑了声,斜眼上下打量着二人,那眼神,就好像是在估量什么物件是的,刺得杨雨柔母女好不难受。

“谢呢是应该谢的……”“婶子!”不等杨三娘把话说完,杨晴拔高音量,冷声道:“你说你是我三娘,且不说我没有见过你这号人物,你要真是我三娘,上门来看我这穷酸亲戚,怎一点礼都没带,还是说,三娘躲了阿晴一家躲了十

多年,一朝听得阿晴攀上高枝了,就上赶着来打秋风,占一占便宜?”

此时村中走动的人虽然不多,奈何杨晴现在是宁康村的红人,是以她声音一出,众人就围了上来。杨三娘哪里能想到自己这侄女那么厉害,她才刚进杨家家门,就先发制人给了她一记下马威,当下“嗷”地一声干嚎起来:“我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巴心巴肺来看自己的侄女,还叫人赶到门外,要是早知道这

样,我就不来哩。”

声落,杨雨柔配合着做出一副委屈模样:“娘,我们回吧,阿晴妹妹现在攀上富贵,就瞧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杨晴在一旁冷眼看着二人表演,直到众人指指点点起来,这才轻笑出声:“这位婶子,你不是要走吗,怎么还不走,莫不是腿脚不好,可需得我帮您雇辆牛车?”“大家看一看啊,都来评评理啊,她杨晴要赶我这个三娘走。”见对方当真顺驴下坡,杨三娘不干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控诉起来:“天杀的呀,当初要不是我这个三娘,她杨晴刚出生就要被扔

了,哪里能有今天啊,现在飞上枝头了,六亲不认了,牧家怎么会娶这种白眼狼做媳妇啊?”大户人家最要脸面,杨三娘就是算准了七寸掐,然,杨晴巴不得牧家赶紧来退了婚事,还怕这杨三娘闹得不够大呢。

第71章 体面人

这一边杨三娘母女凄风苦雨好不可怜,将杨晴描成了一个见钱眼开六亲不认的,那一边杨晴站在一旁看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围在里头的方家婶子看不下去了,这对母女再这么闹下去,阿晴的名声可就毁完了,当下连忙出声道:“阿晴,你就扶你三娘进去喝杯水吧。”

听得有人开腔了,杨三娘眸中闪过一抹得意。

小丫头片子,跟她斗,还嫩了点。“方婶子,这人我不认识。”杨晴摆出一脸无辜模样,说话间朝后退了步,将自己同杨三娘母女的距离拉开:“这两个人空着手入的我们家,一进来就攀亲带故的,你要说他们真的是我亲戚吧,这十多年没见

过一回,怎么也得带点见面礼不是?”

末了,她又顿了下,轻笑道:“再说了,这村里谁不知道,我们杨家分家后我三娘一家就搬走了,我看啊,这两个人是打着我三娘的名义来占我家便宜的。”

“我听我娘说过,我三娘那可是个体面人,讲究,这又是空手来又是坐地撒泼的,这事我三娘干不出来。”

杨三娘一噎,耳根涨得通红:“阿晴,你若是不信,可以将你爹娘叫来。”

“阿晴?”方婶子看了杨晴一眼,轻声道:“要不让人去将你娘叫来?”“这就不用了,我爹娘忙着秋收呢。”杨晴摆摆手,朗声道:“这杨家三房分家分了十多年我三娘没回来一次,现在我和牧小公子定亲她就回来?这不可能,我三娘那可是个体面人,家里有钱,怎么可能上赶

着打秋风。”

闻言,众人恍然,看向杨晴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杨家三房有钱,过的还体面,可杨晴家这大房过的那叫一个凄苦,再结合“自打分家后就再没回来过”这点,不就摆明了杨家三房在躲着他们大房,怕叫杨晴这一家拖累吗。

要是这空着手找上门来的妇人真是杨三娘,那着杨家三房的脸皮也真够厚的。

“阿晴妹妹,你可不能真这么六亲不认,这要让奶奶知道了,那得多伤心啊!”杨雨柔说着,上前就要来拉人。

杨晴身形一闪躲到方家婶子身边,怯怯道:“方婶子,我真不认识她们,她们方才一冲进院子里便伸手拽我,我挣了好半天才挣开跑了出来。”

说着,她挽起袖子,露出先前被杨雨柔拽红的手腕。

众人定睛一瞧,好家伙,上面还留有指痕呢,可不是叫人拽的。

杨三娘一看卖惨行不通,当下一跃而起朝杨晴扑去,嘴上还叫嚣道:“你这没教养的臭丫头,我要替你娘好生管教你。”

见状,方婶子下意识护在杨晴身前,叫杨三娘一把推开。

眼看杨三娘就要抓到自己,而宁康村的村民只是围观,杨晴心中一冷,电光火石间,一只大手伸出,拽住了杨三娘的手。

杨晴侧目,就见陈三拧着眉头,手一甩,用力将杨三娘推开:“这位婶子,你要再动手动脚,我可就报官了。”

“哪来的小兔崽子,我教训自己的侄女还用得着你管?你报官啊,你有本事你就报官啊!”杨三娘被推了个趔趄,崴了脚,气得脸都红了。

一旁的杨雨柔却是愣住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黏在了陈三身上。

陈三年方十八,个头比同龄人高,模样好,又因为常年打猎,生得颇为健壮,身上散发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稳重,在宁康村很是勾小姑娘的眼。“这位婶子,阿晴说了她不认识你,你这般纠缠,莫不是那人贩子?”陈三说着,冲围观乡亲道:“我这几日进山打猎遇到了几个外村的,听他们说,现在人贩子猖獗得厉害,常常趁着家里大人下地干活,跑

人屋里将人闺女抓去卖了。”

杨家在宁康村有多招人嫌,陈家在宁康村就多招人喜欢,加之陈三在打猎的队伍里是个小头领,他这么一开口,原本没甚反应的村民登时沸腾了。

一婆子站了出来,指着杨三娘的鼻子骂道:“好啊,哪来的泼皮娘们,抓人抓到我们宁康村来了。”

声落,众人围了上去。

“你们别动我,我是阿晴的三娘……”

“你你你快把手松开,你要再不松开,等我家阿晴入了牧家,有你们好看的……”

杨三娘的惨叫声响起,霎时间传遍了整个宁康村。

杨晴:“……”

感情她方才演那么一大出戏还及不上陈三两句话?他们杨家是有多不招人待见啊。

很快,她反应过来,快步走到方家婶子身边,轻轻将人扶住:“方婶子,您没事吧?”

“没事!”方家婶子摇摇头,包子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阿晴,你没事吧?”“我没事,方才真是谢谢您了,若不是您站出来,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方才围观的人不在少,只有方婶子站出来为她发声,而不是在一旁瞧好戏,足可见方家这朋友是交对了,只不过,杨家这糟糕的

人缘还有待补救啊。

“谢我做什么,要不是陈三出手,我也拦不住那疯婆子。”

杨晴知道方家婶子说的是事实,见她没事,这才行到陈三面前,感激道:“陈三,谢谢你。”

闻言,陈三小麦色的面颊上浮起一抹粉晕,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举手之劳罢。”

“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莫大的帮助。”杨晴颔首,心中幽幽叹了声。

原主欠的人情债还没还,她自己也跟着掉了进去。

等众人将杨三娘母女赶了出去,杨晴客客气气地把方家婶子和陈三请入院中,拿出杨大爷珍藏的粗茶给二人沏了杯。

方婶子啜了口茶,抬眼看着少女白皙的面庞,兀地笑了:“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小丫头这么会来事呢。”

懂礼数,嘴又甜,这么个好姑娘怎么就被传出了那种名声。“方婶子要是觉得阿晴能入得你的眼,那没事就多来我们家坐坐,恰好今日收割完最后一茬麦子,我娘也该闲下来了。”杨晴话音方落,外头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响,其中最为清晰的是杨三娘得意的尖声:“我早说了,我是阿晴的三娘。”

第72章 道歉

闻声,杨晴急忙朝门外行去,就见杨三娘牵着杨雨柔趾高气昂地走在前头,杨大娘和杨大爷跟在后头,二人面色皆有些难看,尤其是杨大娘,脸都黑成锅底了。

“阿晴,她真是你三娘?”方家婶子有些诧异地看着杨晴,发现她亦是满脸惊诧,显然也是才刚知道真相。

此时此刻,杨晴无疑是震惊的,不是因为杨三娘的身份,而是因为杨大娘。

在她的记忆里,杨大娘是个泼辣的狠角色,锱铢必较,大凡得罪过她的,这笔账她都会记下。

五年前三房用扫帚将她们母女二人轰出家门,拿脏水往他们身上泼的画面尤历历在目,杨大娘怎么会忘了,可她要没忘,又怎会将杨三娘母女带回来?

思虑间,杨三娘已经走近,停在了她的面前:“阿晴,我方才说了,我是你三娘,你这丫头怎么就不信呢?”

说着,她横了杨大爷一眼,杨大爷连忙上前一步,厉声斥责道:“你这孩子,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还不快跟你三娘道歉。”

闻言,杨晴眸中诧异愈盛,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杨大爷,随后将脸转向杨大娘,却见杨大娘低垂着脑袋,完全不敢用正眼看她。

“还不快道歉!”

杨大爷的声音再度响起,而后是杨三娘得意又尖锐的笑声:“阿晴啊,你这么快就忘了三娘,叫三娘好生伤心。”

杨晴回过神来,她将目光投落在杨三娘的脸上,神色无比平静:“三娘多年不来看阿晴,阿晴也好生伤心。”

“三娘那是家里忙,没空,倒是你,整日在家闲着没事,也不知道去杨家村找三娘。”杨三娘说到这,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番鬓发,低低咳了声。

“阿晴!”闻声,杨大爷眼一横,厉声斥道:“别岔开话题,还不快跟你三娘道歉。”

“爹,女儿做错什么了?还是三娘觉得女儿有不对之处?”杨晴稍稍挺直背脊,神色平静依旧:“方才诸位乡亲都在,您让乡亲们来评评理,若是女儿不对,女儿一定好生同三娘道歉。”

“大嫂!”杨三娘将目光转向杨大娘,意有所指道:“当初阿晴早产,我可没少帮忙哟。”

闻言,杨大娘像是被踩到尾巴,一下跳了起来。

她疾步上前,一把抓住杨晴,一手按住她的脑袋,硬生生将杨晴挺直的背脊折弯。

“哎呀,道歉就道歉,鞠躬就不用了。”杨三娘“咯咯”笑着,领着杨雨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等二人入了杨家大门,杨大娘这才将手松开,闷头朝屋内行去。

杨晴维持着躬身的姿态,右手死死拽住妇人的衣摆,从牙缝中挤出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来:“娘是疼女儿的。”

短短五个字,却叫杨大娘的心如针扎了一般疼。

她回头看了眼女儿,就见她弯着身子,垂落的鬓发将面庞遮盖,看不出一丝情绪。

“姐姐啊,你和阿晴怎么还不进来?”杨三娘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杨大娘连忙别开女儿的手,快步行了进去。

秋风拂来,扬起三千青丝,杨晴缓缓抬起头来,眼前空荡荡的,只有一片秋日凄凄的荒原。

她身子晃了晃,一手撑住土墙,这才稳住身形。

“阿晴!”陈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你没事吧?”

“我……”

“阿晴妹妹,你怎么还不进来?”不等杨晴回答,杨雨柔便截了她的话,一下横在二人面前。

杨晴抬眼看了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堂姐,视线越过她落在陈三身上:“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还要招待客人。”

哪怕心中不爽到了极致,她尤可以维持冷静和明面上的礼貌。

“好!”陈三点头应了声,没有理会一直对着他放电,面色惨白如鬼的女子,扭身徐徐离去。

“阿晴妹妹,他是谁啊?”杨雨柔转头看向杨晴,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倾慕。

“他呀,他是陈猎户家的长子,陈三。”杨晴温和地应了声,抬脚朝院内行去。

她相信杨大娘是疼她的,所以,杨大娘一定叫杨三娘握住了什么软肋,且,杨大爷也有软肋在杨三娘手上,到底是什么呢?

她心思百转,却不得其解。

遗失的八年记忆像是一个黑洞,将所有蛛丝马迹吞入其中。

“那他定亲了吗?”杨雨柔追了上来,意图昭然若揭。

“还没呢。”杨晴说到这,斜眼瞧了便宜堂姐一眼,打趣道:“堂姐喜欢他?”

“我没有!”杨雨柔跺了跺脚,神态好不娇嗔,只是配以那张惨白的脸,便是说不出的恐怖。

“我知道了。”杨晴暧昧一笑,心中“啪啪”打起算盘。

待二人行入院中,就见杨大娘、杨大爷和杨三娘三人围桌而坐,桌上摆着他们一直舍不得吃完的肉菜。

此时杨三娘抓着筷子,狼吞虎咽地将肉往嘴里送。

见女儿进来,她连忙抬手将人招到身边,母女二人一人一双筷子,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四道肉菜一一消灭。

杨晴立在一旁看着,将众人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

这杨家的水,还真不比富贵人家的深宅大院浅啊。

“阿晴攀上了牧家就是不一样,肉都比寻常肉要金贵。”杨三娘大口咀嚼着肉,含糊不清道。

“是啊,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杨雨柔吃完最后一块糖醋排骨,拿着馒头在上面划拉了圈,见还没将酱汁弄干净,又用手指一道道刮着,放到嘴边舔了个干净。

要说这杨雨柔母女,穿的那可是崭新的细棉布料子做的衣裙,身形微胖,显然家境在村里来说还算不错,可偏偏二人的举止做派让人恶心得够呛。

杨晴记住了二人舔过的盘子的花纹,心中暗付等人一走就要将盘子给扔了。

等杨雨柔母女二人吃光了杨家的肉,杨二娘割猪草回来了。

她方跨过门槛,见到坐在院中的杨三娘,手一松,背篓掉在地上,猪草散了一地。

“哟,这不是二嫂吗?”杨三娘迎了上去,用油腻的双手勾住妇人的胳膊:“你可真是有福气,阿晴现在有出息了,你跟她住在一起过了不少好日子吧?”闻言,杨二娘面色一白,她身子轻轻颤动,眼睛不住地往杨大娘所在的方向看,就见杨大娘阴着张脸,那表情就跟要将她吃了似的。

第73章 碰瓷

因为杨雨柔母女的到来,杨家的气氛变得空前诡异。

用晚饭的时候,由于是四人桌,杨二娘和杨向晚只能蹲在一旁吃。

杨雨柔一面大口咬着白面馒头,一面追问陈三的情况,杨晴倒也没有不耐烦,温温和和地将自己知晓的关于陈三的所有信息和盘托出。至于杨三娘,由于一刻钟前吃了不少肉,肚子早就填满了,此时一手抓着馒头,一手给杨二娘夹咸菜,嘴上不住道:“二嫂啊,多年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我记得你当初在我们姐妹三人中那是最漂亮的哩

。”

末了,她看了眼杨向晚,给杨向晚也夹了一筷咸菜:“啧啧,阿晚怎么这么瘦啊,看了真叫三娘心疼,我记得七年前……”

“弟妹!”杨二娘连忙出声打断她的话,神色是难掩的慌张:“这么多年不见,现在我们三人中就属妹弟妹最好看了。”

闻言,杨三娘面上露出一丝得意:“那还不是要感谢二嫂在分家的时候将二哥的地让给我们。”

杨家分家的时候杨二娘的地被杨三娘吞了,杨二娘被扫地出门,这事杨晴是知道的,毕竟整个宁康村都在传。

据说,因为杨二娘生的是女儿,而她娘在生她时难产,导致无法再怀孕,是以奶奶格外疼爱三房,分家的时候几乎将好处全给了三房。

而在分家后,也不知是出于担心他们两家拖累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三房很快就和杨家村的一户人家换了地,搬到杨家村去了。

只是从二人的对话和神态来看,她总觉得当年的事情透着点怪,可具体哪里怪了,却又说不上来。

等用过晚膳,杨三娘抬眼看了眼天色,说了句时辰不早了,随后又扭头看向杨大娘:“大嫂,阿晴的屋子是哪间啊,今晚我和阿柔就睡阿晴的房间好了。”

杨大娘忍了杨三娘一晚上,听到这登时坐不住了,不等她发脾气,杨大爷连忙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翠屏,你别生气。”

“大嫂,你倒是说话呀。”声落,见对方就是不吭气,杨三娘站了起来,将屋子一间一间推开,等推到杨晴这一间的时候,叫一只小手拦住。

“哎呦,阿晴啊,三娘就在你房间睡一晚,别这么小气嘛。”末了,她眼中露出一丝贪婪:“你这么紧张,该不会屋子里藏了什么好东西吧?”

“我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和三娘有什么关系?”杨晴眉头一皱,心中厌恶几乎要达到顶点。

“三娘就看看!”杨三娘一听,登时断定她房间里有好东西,当下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人推开。

“啊!”杨晴身子朝后仰去,撞在门板上发出一声巨响,整个人重重倒在地上,随后没了声息。

“阿晴!”杨大娘一下跳了起来,飞扑到杨晴身边。

杨三娘推门的动作一顿,她低头瞧了眼犹如一头愤怒的母狮的杨大娘,悻悻地朝后退去:“阿柔,我们先回家,先回家。”

声落,带着杨雨柔落荒而逃。

她仗着握有杨大娘的软肋在杨家恣意横行,可前提是不能伤着杨晴,在杨大娘眼里,她那唯一的女儿就跟她的眼珠子似的,谁敢动一下她能跟她拼命,当初她可是见识过的。

“阿晴,阿晴。”杨大娘没有去追杨雨柔母女,而是小心翼翼地摇动着杨晴的身体,一双吊眼充血通红,眸中是浓到化不开的恨。

其余三人立在一旁,没人敢出声,更没人敢上前一步。

“阿晴别怕,娘带你去看大夫,娘带你去看大夫。”杨大娘反复喃喃着,抱起女儿就往外跑。

寒风拂来,顺着衣襟灌入,杨大娘却似感觉不到冷,只是一味地奔跑着。

很快,她敲开了方家大门,在方家婶子的惊呼声中将人抱上牛车。

方狗蛋不敢耽搁,套好牛车就往牧家村赶。

车辙碌碌,颠簸前行,杨大娘紧拽着宝贝女儿的手,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阿晴,阿晴,是娘对不起你,是娘没有用。”

她一遍遍反复呢喃着,恨不得自己代替她晕过去。

然,任凭她如何悲痛,杨晴只是安静地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般。

因着方狗蛋驾车技术好,又抄的近道,是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赶到了刘大夫家。

此时刘亚刚清浴完毕,正一个人坐在院中,一边赏月一边品尝着杨晴送来的烧酒。

也不知是二人秉性相投还是巧合的缘故,那小丫头送来的烧酒是他平日里最喜欢喝的一款。

烧酒入腹,不等他回味其中滋味,敲门声,亦或者说砸门声猛然响起。

刘亚叫那声音吓了跳,手一晃,酒水撒得一身都是。

“刘大夫在吗?”不等他收拾,门外传来杨大娘急切的声音:“刘大夫。”

闻声,刘亚“蹭”地站起,三步并作两步行到门后将门栓拉开。

“刘大夫,阿晴又晕了。”杨大娘一面说一面抱着人朝屋内行去。

“怎么回事?”刘亚眉头一皱,表情有些难看。

这杨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一姑娘养出一身病也就罢了,还三不五时昏了过去,上一回是叫杨大爷一巴掌打的,这一回呢,又是谁动的手?

“这……”杨大娘嗫嚅着唇,在刘大夫审视的目光中轻声道:“是叫她三娘不小心推的。”

嘴上这么说着,杨大娘心里恨不得将杨三娘千刀万剐。

什么不小心,她要真是不小心能将人推得撞在门上?能摔晕了过去?

“不小心?”刘亚拔高音量,引颈朝门外看去,除了杨晴母女哪里还有第三个人。

将人推得摔晕了过去,却连将人送来医馆都不乐意,这当真是一个做三娘的能干得出来的事?

他心中怒极,只是这是别人的家事,他掺和不得,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将人医好。

长指搭在女子脉搏上,只觉脉象一片平稳,并无昏迷之象。他狐疑地扭头看去,就见女子睁开一只眼,冲他挤了挤眼睛。

第74章 十五两银子

“你……”

“怎么了?”闻声,杨大娘连忙伸过头来,就见女儿虚弱地闭着眼,而刘大夫面上一片愁云惨雾。

“刘……刘大夫……”她声音染上一丝颤栗,面上血色“刷”地褪去。

刘大夫这个反应,该不会是阿晴她……

“杨大婶子,阿晴姑娘她……”刘亚正欲安慰杨大娘,掌心兀地一痒。

“阿晴怎么了?”见刘大夫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杨大娘心中更急了。

“阿晴姑娘的脉象有点乱,杨大婶子你可能先出去一会儿,屋内安静点我好静下心来诊脉。”刘亚温和道,说话时有些磕巴,显然不习惯对人撒谎。

然,此时的杨大娘急得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哪能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当下一叠声应道:“好,我出去,我现在就出去。”

“麻烦婶子将门带上。”

“好!”

关门声响起,刘亚长出一口气,扭头厉色看向床榻上睁开眼的女子,低声道:“阿晴姑娘,我希望你能跟我解释一下。”

装晕糊弄自己的娘亲,方才杨大婶子急得都快哭了,她竟然还能装得下去?“刘大夫,事出有因,我希望你能相信阿晴的为人。”杨晴伸手拽住男子衣袖,一双黑白分明的狐狸眼直勾勾地望着男子的眼睛,恳切道:“请您一定要帮我,除了您,我想不到第二个人,只要您愿意帮我,

我愿将玉露膏双手奉上。”

她说着,作势就要将放在怀中的玉露膏取出。

“杨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刘亚眉头拧得更深了,表情好不难看。

末了,似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他轻叹了声,声音放柔几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是不知道玉露膏有多值钱,为了欺骗杨大婶子她愿意交出玉露膏,难不成杨家发生了天大的事?“一句两句我解释不清楚,只是我希望您能给我开调理身体和脑袋的药,总价控制在十五两左右,千万要将我的病情说得严重些,最好同我八岁那年发高烧一事挂上钩,事后我一定专程登门同您解释,拜托

您了。”杨晴紧拽着男子衣袖,眸中是难掩的期待。

叫这么一双清透的眸子望着,刘亚耳根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粉,他低低咳了声,内心天人交战。

他并不喜欢骗人,亦或者可以说他很讨厌骗人,只是女子的眸子太清太亮,让人无条件去相信她的说辞,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刘大夫,拜托您了!”

“刘大夫!”杨大娘焦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刘亚深吸一口气,抬手示意杨晴躺回去,这才出声道:“杨大婶子,您可以进来了。”

声落,杨大娘推开房门冲了进来,急切道:“大夫,阿晴到底怎么样?”

刘亚皱着眉头,在屋内来回踱步,心中天平摇来摆去迟迟不能做出决定。

“刘大夫?”

“阿晴姑娘的情况有些糟糕。”许久之后,刘亚终是出声了:“这一次又伤在脑袋上。”

“阿……阿晴她……”杨大娘面上血色褪去,眸中是难掩的惶恐。

刘亚不敢去看她的反应,当下低垂着眼睑,沉声道:“杨大婶子,阿晴姑娘她这次受伤,极有可能导致旧病复发。”

说到这,他顿了顿,待整理好思绪又道:“如果我没诊断错的话,阿晴姑娘幼年时曾伤到过脑袋,而且情况很严重,是以她头部最受不得刺激,可这个月以来,她一连伤了两次脑袋……”

余下的话刘亚没说,杨大娘却也明白过来了。

阿晴八岁时发高烧,因为没有及时医治,险些烧成个傻子,饶是侥幸逃过一劫,也没了以前的记忆。

当时她是庆幸的,阿晴八岁前过得太苦,小小年纪承受了许多原本不当她承受的,如今忘了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也好,免得像她以前那般胆小怯。

可现在,现在……

杨大娘不敢再往下想,她侧过脸去看躺在床榻上的女儿,泪水模糊了视线:“刘大夫,可有法子医治?”

“……”刘亚沉吟片刻,眼看身前妇人双膝一软就要跪下,他连忙伸手扶住,深深叹了口气:“杨大婶子莫急,阿晴姑娘的病症还是有法子医治的,就是……”

“就是什么?”杨大娘急切地追问道。

“就是要费不少银子。”

“多少银子?”

“至少十五两。”刘亚按着杨晴的说辞答道。

此时杨大娘满心满眼都是女儿,心中暗付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将女儿救活,可饶是如此,在听到刘大夫说出的数目后她还是愣住了:“多少?”“至少十五两,后续视情况而定。”刘亚说到这,轻叹了声,不着痕迹地避开杨大娘投来的目光:“这十五两不是小数目,我建议杨大婶子去找杨三婶子商量一番,毕竟人是杨三婶子推的,她总得负点责任。



理是这么个理,杨大娘哪里不知道,可践行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这要换做别人,她早就打上门了,莫说这医药费,人也得对方照顾着,可偏偏,伤人的是她三弟妹,她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大婶子?”

“就不能少了?”杨大娘这么些年一共就攒了十五两银子,加上前两日女儿给的二两,杨家家财只有十七两,这要一下掏出十五两,无异于将杨家掏空,到时候女儿的嫁妆可怎么办?

“杨大娘,药是要上宗家药铺去抓的,能不能少我说了不算,您还是去找杨三婶子商量一下吧。”刘亚轻声道,由始至终避着杨大娘的目光。

“……”杨大娘嗫嚅着唇,那张与年龄不相符的苍老的面上写满了颓唐和无助。

此时此刻,刘亚忽然有些后悔答应帮杨晴这个忙,他这不是将一个母亲往死路上逼吗。

良久,杨大娘心一横,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用商量了,我救。”

“那还请杨大婶子回去取钱,我现在先给阿晴姑娘煎一副药顶着。”刘亚温和道。声落,就见妇人转过身,跌跌撞撞地朝外行去。

第75章 不破不立

待妇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院中,刘亚眸色一沉,转脸看向榻上女子:“阿晴姑娘,你当真忍心?”

杨晴缓缓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双目微微泛红,眸光却是平静异常。

“杨大婶子走了,你现在可以解释了吧?”刘亚说到这,顿了下,又道:“若是你不能说服我,我还是可以收回先前所言。”

他之所以催杨大婶子回去取钱,就是害怕自己日后会后悔这个决定,他要给自己,给杨大婶子留一份余地。

闻言,杨晴不语,只是起身朝外行去。

刘亚费解地跟在她身后,就见女子行到前厅,拿起桌上的烧酒给自己倒了杯,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烧灼着腹部,杨晴抹了把唇,回首看向男子,哑声道:“刘大夫,你太聪明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刘亚微微拧眉,倏地,他瞪大眼睛,声音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你可别告诉我你解释不了。”

“呼!”杨晴吁了口浊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上一次见我三娘,是在五年前的深秋,那时我只有九岁。”

“那年,宁康村家家户户收成都不好,交了佃租后更是所剩无几,我娘没了办法,带我从宁康村走到杨家村,想要找三娘家借点粮食渡过这个冬天。”“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三娘当时的神情,她告诉我娘,可以卖了我这个赔钱货,这样我们家就有钱吃饭了。”说到这,她兀地笑了,眼中染上一抹恨,那是属于原主的怨气:“我娘不肯,遭到了奚落和讥嘲,她们说,就我们家里的情况,根本养活不了五张嘴,就是养大了,也没钱给我置办嫁妆,我就是贱命,以后只能给老光棍当老婆,倒不如早早把我卖了,有些有钱人家就喜欢小女娃,指不定我能跟个好人家

,长大后还能孝敬他们。”

闻言,刘亚面色一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卖给有钱人家当娈童,这是身为婶婶能说出来的话吗?“你知道吗,我三娘以前当过人牙子,那时有人出高价跟她买女童。”杨晴看着男子诧异的神情,面上笑意越发浓烈,也越发阴森:“他们口中的污言秽语刺激了我娘,她发疯般地冲了上去,最后被我三娘一

家联手打了出来,顺带浇了一盆凉水。”

“那天天气很冷,冷得透骨,我和娘穿着打湿的衣裳,从杨家村走回宁康村,等回到家后,我病倒了。”

“因为曾经差点失去过我,我娘不要命地干活,帮东家割麦子,西家缝补衣裳,终于凑足了给我治病的银子。”

而这个经历,在原主心中埋下了一个小小的种子,她发誓要嫁入牧地主家,这样她娘就不用再为佃租犯愁,这样她就可以踩在杨三娘头上,将她们一家彻底压垮。

“所以你才装病,就是为了报复你三娘?”刘亚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杨晴,撕去了明朗温和的外衣,整个人阴森森,哪里还有十四岁姑娘当有的生气。

可就是这样的杨晴,才让他感到无比心疼。

“如果我说是,你会帮我吗?”杨晴幽幽道。

“不会!”刘亚不假思索地否定,面上是鲜有的严肃:“我不会利用自己身份的便利帮任何人去报复另一个人。”

“不是为了报复。”杨晴摇摇头,从故事中抽离,从原主怨恨的情绪中抽离,又恢复了冷静温和的模样:“我只是想了解我八岁前发生的一切。”

“这和你八岁前的记忆有什么关联?”刘亚微微拧起眉头,只觉自己有些读不懂眼前的女子。

方才的她和现在的她就像是两个人,如果说方才的杨晴是个被怨恨包裹迷惘无措的小姑娘,那么,现在的杨晴则是一个历经世事冷静睿智的女人。“关乎我家的田地,更关乎我的未来。”杨晴说到这,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漫不经心地押了口,平静道:“当初杨家分家,三娘将原属于我二娘的田产给吞了,一脚将我们两家踹开,现在又在我与牧小公子定

亲后找上门,明摆着就是要来占便宜,可我三娘就是做到这样,我娘我爹也依旧无动于衷。”

“你的意思是……”

“我三娘不知道拿了些什么来要挟我娘,但我知道,我不能放任她们三房骑在我们一家头上,我娘不愿意告诉我真相,我只能逼她。”

“可你这么做会不会太过激了点?”刘亚微微拧起眉头,显然对她的做法不敢苟同。“不破不立,人心都是贪得无厌的,现在她只是找上门,搜刮我家的东西,有恃无恐地推倒我闯入我的房间,以后呢?”杨晴抬眼看着男子,面上是与年龄不符的冷静:“所以,我必须在事情发展的最初将苗

头扼杀在摇篮里,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阿晴姑娘?”刘亚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人,思维敏捷条理清晰做事果断,她当真只有十四岁?

“阿晴已经坦诚地将杨家家事袒露在刘大夫面前,您可愿帮我?”杨晴站起身来,仰着脖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定定地望着那张年轻的面孔。

十五两银子,足以压垮他们杨家,以杨大娘对钱财的在乎,怎么可能从自己口袋里掏出这份银子,她还要给她办一份体面的嫁妆呢。

杨大娘找上杨三娘,二人为了这十五两银子撕破脸,无疑是最有可能也是最好的结局,如果杨大娘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自己出了这十五两银子,那么她就得重新考量这件事了。

“我……”刘亚舔了舔唇,神情依旧有些为难:“若是杨三婶子因此掏了十五两银子……”“刘大夫放心,我杨晴不是那种占人便宜的,若是她三房为我出了这笔钱,明日我自会如数奉还,毕竟我这还有大夫您给的二十两银子不是。”杨晴浅笑着,语气之淡然,好似十五两银子不过是一笔小数目



闻言,刘亚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随后重重点头:“我可以答应你,也希望你能记住你现在说的话,若是你胆敢反悔,我就是赔上自己的名声也要将此事揭穿。”

“刘大夫放心!”杨晴颔首,心中对刘亚多了几分欣赏。这份固执的正直,世间几人能有,毕竟作为大夫,名声便是他的饭碗。

第76章 人为财死

牛车疾驰,最后在杨家门前停下,杨大娘借口还需得找人借银子,得花费不少时间为由让方狗蛋两刻钟后再来接她,谁知方狗蛋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两银子:“杨大妹子,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你先拿着应应急

。”

闻言,杨大娘面露诧异之色:“方……方大哥……”

“一会儿我再回去同我婆娘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再匀些钱出来。”方狗蛋说着,将一两银子塞入杨大娘手中,自己则牵着牛车走了。

久违的温暖让杨大娘红了眼眶,那股子在胸口烧灼了一路的邪火也因为这么一个举动渐渐熄灭。

多少年了,她到底有多少年没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自打嫁入宁康村后,她的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握着银子的手紧了紧,杨大娘含泪将钱揣入怀中,转身大步跨过门槛。

此时杨大爷、杨二娘和杨向晚皆坐在院子里,见杨大娘一个人回来,皆是噤若寒蝉,一个个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杨大娘没有理会众人,径自回到屋内将藏好的银子从箱子里翻。

听得屋内翻箱倒柜的声音,杨大爷有些坐不住了,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回踱了几步,最后终是鼓足勇气开口:“翠屏,阿晴她……她怎么没回来呢?”

杨大娘拿着刚翻出的十七两银子,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杨大爷,冷声道:“刘大夫说,阿晴磕伤了脑袋,很可能引起六年前的旧病复发。”

闻言,杨大爷的面色一下白了下来:“翠……翠屏……”

“医治阿晴最少需要十五两银子,你要是还念着阿晴是你女儿,这两日就出去找些活干。”杨大娘声音依旧冷冰冰的,态度却是鲜有的平静。

就在刚刚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女儿这些日子以来的劝慰,打在他们身上,她手疼,骂在他们耳中,她口干,没必要,她没必要折磨自己。

“十五两?”杨大爷拔高音量,视线落在自家婆娘手中的银子上,尖声道:“你是不是疯了?”

他们家竟然有十五两,那可是他的银子,女儿以后不会孝顺他,他就指着这些钱了,哪能叫那小赔钱货掏空了去。

想到这,他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抢钱。

杨大娘偏身躲开,尖刻的脸上多了一丝烦躁,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如果不医治,阿晴可就要傻了,还怎么嫁给牧小公子?只要阿晴嫁到牧家,我们还缺这一点钱吗?”

“万一医不好呢,这银子不就打了水漂吗?”杨大爷堵在门口,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杨大娘手上的银子。“杨铁柱,阿晴是你女儿!”杨大娘咬牙,心中一阵阵发冷,情绪也逐渐失控:“要不是你,阿晴当初会险些烧傻吗,要不是你,阿晴会遭那个下贱婆娘欺负吗,你到现在还盼不得她好,到现在还巴不得她去

死。”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杨大娘扑了上去,抓着银子的手照着杨大爷的脸就是一通砸。

“为什么不是你,应该傻的人是你,是你!”

她声音一声比一声尖锐,下手也一次比一次重。

“姐姐,别打了。”眼看杨大爷猝不及防挨了好几下,没了反抗能力,杨二娘连忙冲上前来阻拦,换来的是同样一顿毒打。

积累在心中多年的愤恨在这一刻爆发,杨大娘打红了眼,抓住杨二娘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去。

杨向晚冲上前来阻拦,叫杨大娘一巴掌打翻在地。

顷刻间,四人打成一团,杨大爷亦红了眼,抓起桌上未收拾的瓷碗朝杨大娘头上砸去,霎时间,鲜血喷溅开来。

见杨大娘倒在地上,他第一反应便是去抢银子,杨大娘哪里肯让,对着男人裆部狠狠踹去。

“唔!”杨大爷吃痛倒地,手上还是紧拽着妇人的裤管不放,发狠威胁道:“你要敢把着钱都拿走,我就去找三弟妹讨钱,到时候那件事闹开了,你看阿晴还怎么嫁进牧家。”

闻言,杨大娘一下冷静下来。

她僵硬地扭过头,垂眸看着被她踢倒在地上的自己的丈夫,抬脚狠狠朝他裆部踢去:“杨铁柱,你要敢毁了阿晴,我就和你同归于尽,反正我十五年前就不想活了。”

她眼中是不要命的狠劲,杨大爷见了,一下怂了下来。

见状,杨大娘又狠狠踢了他两脚,这才捂着冒血的脑袋朝外行去。

鲜血一滴滴滴落在地上,绽出朵朵红梅,凝结在盛放的时刻。

等出了杨家大门,杨大娘举目四望,眼中满是迷惘。

冷风一阵阵吹来,和五年前一样,和七年前一样,和十五年前一样。

这样的冷风她吹了一年又一年,现在,她终于有了盼头,她不允许任何人剥夺了她这份盼头。

不知等了多久,车辙碌碌声响起,方狗蛋牵着牛车行了过来,远远地就招呼道:“杨大妹子,你钱可借够了?”

闻声,杨大娘心坎一软,抱着银子嚎啕大哭起来。

方狗蛋吓了跳,牵着牛车疾步朝前跑了几步,见人满脸是血,更是慌了手脚。

他脱下自己外面的衣裳给杨大娘捂住脑袋,扶着人坐上牛车,扬起鞭子以最快速度驱赶牛车。

而此时的刘氏医馆里,杨晴尤不知杨家变故,和刘亚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

刘亚蹲在地上为女子煎药,一面摇着蒲扇一面抱怨道:“阿晴姑娘,我总觉得你在算计于我。”

今天中午才送来烧酒和熟肉,晚上就让他配合着演戏,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刘大夫说的哪的话,我三娘和我堂姐可是今儿个下午才去的我家,来的时候还在我家门口闹了好一通呢,您要是不信啊,可以去宁康村问问,估摸着村里没几个人不知道这事。”杨晴哪里肯承认自己算计

对方,当下摆出一副十四岁少女特有的单纯模样,认真道:“刘大夫,这是巧合!”然,此时刘亚已经不相信那张稚嫩的面庞了,他撇撇嘴,扭过脑袋不去看她:“最好如此。”

第77章 娘就死给你看

说话间,门口传来车马声,因为是半夜,声音格外清晰。

杨晴一下跳了起来,撒丫子朝里屋跑去,速度之快活像是背后有鬼在追她。

刘亚咋舌,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就在这时,大门叫人推开,秋风灌入,带来淡淡的血腥味。

“杨大婶子。”刘亚起身相迎,在看到满头是血的妇人后大惊,连忙上前将人扶到桌边坐下,手脚麻利地为她包扎伤口:“杨大婶子,您这是怎么了?”

闻言,杨大娘虚弱一笑:“没事,就是天太黑了,路上摔了跤。”

摔跤会砸伤了头顶?这分明是在说谎!

刘亚拧起眉头,只觉着杨家的水深得厉害。

杨向晚见天的身上带伤,发烧了还跑河边洗衣服,杨晴烧没了记忆,又是挨打又是叫已经分家的三娘欺负上门,现在,这宁康村村民口中的杨家掌家的杨大娘也受了伤。

“这路上摔跤怎么会摔到头顶上?”憨厚的方狗蛋说出了刘亚的心里话:“杨大妹子,这一会儿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言,杨大娘面颊涨得通红,闭着嘴就是不吱声。

很快,刘亚给杨大娘做好了简单的包扎,并给拿来一瓶药,轻声嘱咐道:“这药每天早晚擦一次,伤口七天内莫要沾水。”

“这……这就不用了。”杨大娘拒绝罢,扭头朝紧闭的房门看去:“阿晴现在怎么样了?”

“杨大婶子可是在心疼钱?”刘亚一眼就洞穿了杨大娘的小心思。

闻声,方狗蛋反应过来,连忙道:“刘大夫,这药多少银子,我给杨大妹子买。”

“不要银子,我送杨大婶子。”刘亚说着,将瓷瓶放在桌上,转身继续给杨晴熬药。

“我没事,这磕磕碰碰的很正常。”便宜送上门,杨大娘却是不想占了,若不是强忍着,她怕是早就哭出声来。

这样的关怀,换做往日里她连想都不敢想,可今日却是接二连三地送上门来。

“杨大婶子,这药你若是不收,我就不给阿晴姑娘煎药了。”正常?这也能叫正常?刘亚肺都要气炸了,这杨家人一个两个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就这么轻贱自己的身体,人命难道不比银子重要吗?

见刘大夫动了气,杨大娘只得将药收下,嘴上不忘好一通感谢。

前厅的对话声传入耳中,杨晴有些坐不住了,只是想到自己的计划,她只得沉下气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要是现在出去,今天这出戏就白演了。

待刘亚将药煎好,杨大娘端着瓷碗行入房中,调整好榻上人儿的姿势将她半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地将药一勺一勺地喂入她口中。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待三人离开刘氏医馆,已经是子时三刻。

牛车在黑夜中颠簸前行,杨晴缓缓睁开双眸,不期然对上杨大娘焦虑的目光。

“阿晴!”见女儿醒来,杨大娘抱着她的手收紧几分,关切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娘。”杨晴压着嗓子低唤了声,眸中是初初清醒时的迷惘:“这里是哪呀?”

“你昏倒了,娘带你去看大夫,现在是在回家的路上。”

闻言,杨晴挣扎着坐直身子,抬眼打量四周,轻声道:“三娘呢?”

“她……”杨大娘哑然,不知当如何回答。

“娘好像很怕三娘。”杨晴一刀切入主题,眸中泛起盈盈泪光:“娘以前最疼女儿了,今天却帮着三娘欺负女儿。”

“阿晴,你别怪娘,娘有不得已的苦衷。”见宝贝女儿流泪,杨大娘心都要碎了,她手忙脚乱地为女儿擦拭眼泪,偏偏那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娘是不打算为女儿讨回公道吗?”杨晴暗中狠掐着自己的胳膊,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女儿现在和牧小公子有婚约在身,您为何还要怕她?您就这么放任三娘轻贱女儿?”

“如果您不愿意出面为女儿讨回公道,那女儿就只能自己去找三娘了。”声落,她手一松,泪水顷刻间止住,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倔强。

“阿晴!”杨大娘连忙将人按住,低声安抚道:“阿晴,你千万不要去找你三娘,娘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啊,你要是去找她,你和牧小公子的婚事可就黄了。”

“我和牧小公子?”杨晴微微拧起眉头,这杨三娘手中到底握的什么,能让她娘如此忌惮,甚至能影响到她的婚事。

既然如此,她不找杨三娘闹上一番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敲定主意,她握住杨大娘的粗糙的双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妇人的手背,哑声道:“娘,您可知我为什么一直想嫁牧小公子?”

“阿晴!”杨大娘呐呐唤道,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那是因为女儿穷怕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五年前的那个深秋,忘不了三娘揪着我的面皮估价,忘不了她将我推过高高的门槛,将一盆脏水泼在我身上,忘不了娘慌乱又绝望的神情。”杨晴越说越激动,本

是演戏的言辞在原主情绪的感染下从肺腑发出:“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以后要成为有钱人,我要嫁入牧家,将所有的屈辱和怨恨通通还给三娘。”

“就在我梦想实现一半的时候,她来了,我原以为我可以将她踩在脚下,狠狠地奚落嘲讽,可我没想到,娘,最疼爱我的娘,您按着我,亲手折弯了我的腰,也折断了我的脊梁。”

“阿晴,你别说了。”那字字句句如同尖刀,一下又一下地剜在杨大娘的心上,剖开她陈年的疤,直叫她欲死不能。“听着三娘的笑声,当时我就在想,原来,我一直都没变,我努力接近牧小公子,努力逾越杨牧两家的门槛,到头来依旧在三娘的股掌之中。”杨晴说到这,轻笑了声:“贫贱时我是泥地里的烂石头,任她踢

来踢去,富贵时我是她富贵的垫脚石,只要她想,我就得让她踩着走上去。”

“不会的,阿晴,不会的,只要你和牧小公子成亲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杨大娘喃喃着,像是在同女儿说,又像是在同自己说。

“三娘有多贪得无厌娘比女儿清楚,您可以退一步,两步,三步,直到无路可退,可女儿一步都退不得!”

闻言,杨大娘面色一变,慌乱地反抓住女儿的手:“阿晴,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讨回属于我的公道。”杨晴沉声道。

“不行!”杨大娘一下子跳了起来,惊慌地朝女儿扑去。。

杨晴不料她有此举,整个人朝后倒去,背脊重重撞在车板上。

然,杨大娘并未觉察出自己此举有何不妥,她双眼瞪大到极致,胸腔剧烈起伏着,发出“吭哧”“吭哧”的喘气声,像极了一个破旧的拉风箱。

黑暗中,杨晴只能瞧见妇人隐约的轮廓,还有那微微发光的眼。

“你不能去。”

“我要嫁给牧小公子就是为了将她狠狠踩在脚下,如果做不到,嫁不嫁牧小公子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杨晴强忍着疼痛,从牙缝中挤出声来。

“如果……如果你去找她……”杨大娘剧烈喘息着,声音中是浓浓的绝望:“如果你去找她,娘就死给你看。”

“娘!”杨晴低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是娘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如果你被毁了,娘就活不下去了。”杨大娘的声音极轻,风一吹,散了个干净,可杨晴还是听见了她在说些什么。

第78章 要钱

回到杨家,入目是一片狼藉。

摔坏的桌椅,砸破的碗碟,还有散落一地的换洗衣裳。

杨晴站在门口,环视着她的家,环视着破旧的土屋,还有住在屋中伤痕累累的人。

她到底穿越到了怎样一个家庭?如果只是贫穷,她还可以凭自己的双手挽救,可是,这个家里的人各怀心思,唯一对她好的人,还要用自己的性命做要挟来折断她的脊梁。

杨晴的心很冷,她的恐惧,原主的恐惧,在知晓杨大娘脑袋上伤痕由来后席卷全身。

她抬脚跨过门槛,缓缓朝自己的屋子走去,恍惚间,她瞧见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蹲在墙角,喉中溢出无助的悲号。

那是她吗?应当是她吧!

找回原主丢失的记忆的渴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随后破灭,她知道,她找不回,没有人会帮她。

这是她自穿越以来头一次感到无助,她讨厌这种感觉,被人牵制着,却找不到牵着她的那根绳子,挣脱无门。

“吱呀!”

门轻声打开,又合上,将杨家的那趟浑水关在外头。

坐在木椅上的杨大爷抬眼看了眼走回来的杨大娘,瓮声道:“银子都花完了?”

杨大娘斜眼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行入房间,关门,栓上,动作一气呵成。

吃了闭门羹,杨大爷低头摆弄着旱烟筒,没再吭声。“大哥!”一旁沉默半响的杨二娘开口了,声音压得极低:“大哥,你也别难过了,这钱就是不给阿晴治病,也是要给阿晴做嫁妆的,左右都是花在阿晴身上,至少现在阿晴还有嫁给牧小公子的机会,我们还

有个盼头不是。”

“娘!”杨向晚扯了扯自家娘亲的衣袖,一双峨眉拧成无解的死结。

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叫大娘打昏头了,不然怎帮着杨晴说起好话来了。“谁家姑娘出嫁需得那么多嫁妆?”杨大爷狠狠敲了敲旱烟筒,平素老实憨厚的面庞扭曲狰狞:“平日里我们吃糠咽菜,感情是给那小赔钱货攒嫁妆,明儿个我就去找三弟要钱,十五两银子可是个大数目,不

能就这么没了。”

闻言,杨二娘面色大变,连忙挪上前去,轻声道:“大哥,这十五两虽然多,可对牧家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等牧家正式下聘,我们还愁没钱吗,你可不能因此毁了阿晴的姻缘。”

“你呀,总是这么善良。”杨大爷摇摇头:“翠屏的心有多毒你是见识过的,牧家就是来下聘了,她也不会将聘礼留给这个家,在她的心里,只有自己和那个小赔钱货。”

“可……可阿晚也是要定亲的呀!”杨二娘急眼了,要真惹毛了杨三娘,毁了杨晴,也毁了她的阿晚,阿晚可还没定亲呢。

听她这么一说,杨大爷拉下脸来,面色无比阴沉。

杨二娘叫他的模样吓了跳,连忙噤声,心中却是忍不住骂了起来。

半响,杨大爷随手将旱烟筒一丢,行入最后一间空房闷头大睡。

杨向晚母女的房间被占,却谁都不敢有异议,到底是寄人篱下,只能相互拥抱瑟缩在屋檐下取暖。

深秋寒月,秋风呼号,西北风吹了整整一夜。

次日,杨大爷起了个大早,顾不得洗漱便急冲冲地朝外行去。

杨二娘一宿没睡,一见这情况,登时急眼了,起身就要追上前去。

然,因为蹲了一宿,双腿早已发麻,不等她迈出步子便整个人跌倒在地。

她顾不得身上传来的痛感,连滚带爬地追了上去:“大哥,大哥!”

“大哥,我求你了,你就为阿晚考虑一下吧,这件事要是传开了,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啪!”

巴掌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杨大爷甩了甩打痛的手,表情狰狞地冲杨二娘淬了口:“抬不起头?现在想到抬不起头,早干什么去了,当初可是你……”

话音未落,不远处行来一人,杨大爷变脸般换上另一幅面孔,转身阔步朝杨家村行去。

杨二娘捂着被打肿的脸,泪水顺着眼角簌簌而落。

忽的,她想到什么,忙不迭朝杨家跑去:“姐姐,姐姐,不好了!”

半道上,一道人影闪过,堵在了她的面前。

“阿……阿晴……”杨二娘愣了下,随后着急道:“阿晴,你快叫醒你娘,就跟她说你爹去杨家村了。”

“爹去找三娘了?”杨晴眉梢一挑,面上辨不出情绪。

“是的,你快去叫你娘,不然可就要出大事了。”杨二娘说着,作势就要朝不远处的土坯房跑去:“姐姐,姐姐,不好了……”

见状,杨晴朝前行了半步,抬手拦住堵住她的去路。

“阿晴?”杨二娘诧异地看着女子:“你这是在干嘛呀,再不叫醒你娘可就来不及了。”

“爹去找三娘为我讨回公道,这是好事,叫醒我娘作甚?”杨晴淡淡道,说话间面上挂着一丝清浅笑意。

杨大娘只说不允许她去闹事,可没说让她拦着杨大爷。

“阿晴,这公道讨不得,会影响你同牧小公子的婚事的。”杨二娘急眼了,奈何女子就这么堵在她面前,寸步不让。

闻言,杨晴来了兴趣:“影响我和牧小公子的婚事?这都板上钉钉的事了,如何影响?”

杨二娘的说辞和杨大娘一模一样,这也就说明,杨二娘是知情人士。

想到这,她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妇人高肿的面颊,左右杨大娘那边她是突破不了了,杨二娘这边她兴许还有机会。

“……”杨二娘一滞,目光有些闪烁:“这……这事说来话长,现在情况紧急,阿晴你就让开吧。”

“既然情况紧急,那就长话短说。”杨晴言简意赅道。

二人僵持不下,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眼看就要来不及了,杨二娘心一横,撞开人疾步朝不远处的土坯房跑去。

杨晴哪里能料平日里胆小温顺的杨二娘会来硬的,当下摔了个趔趄,等回过头,人已经进了土坯房。

“阿西!”她踢了脚身边的枯草,一张小脸几乎要垮到地里。

这个不说,那个也不说,到底她们藏了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土坯房内传来杨大娘气急败坏的声音:“他去杨家村了?”

很快,杨大娘跑了出来,一路直奔坐牛车的地方。

然,为了避免叫杨大娘坏了好事,杨大爷雇走了宁康村唯一的牛车。见此情形,杨晴暗暗松了口气,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慢慢悠悠朝自家的破房子行去。

第79章 离心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太阳逐渐升高,杨向晚拿了两个刚蒸好的馒头递给杨晴,关切道:“阿晴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杨晴摇摇头,接过白面馒头咬了一大口。

“昨夜……”杨向晚说到这,顿了顿,怯怯地将嘴闭上。

末了,她等了半响,没有等来女子的追问,抬眼一瞧,那人啃馒头啃得正香呢。

“阿晴姐姐!”见状,杨向晚沉不住气了,低声道:“你是不是病得很重啊?”

“我娘没跟我说。”杨晴含糊地应了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押了口,继续闷头吃东西。

杨向晚险些要被眼前人气死,难不成她这堂姐真撞坏了脑袋,否则怎么不接她茬了?

只是对方就是再没反应,她也得把自己要说的给说完了:“昨儿个我听大娘说,要给姐姐治病,最少也得十五两,所以大娘将家里的钱全给拿走了,大爷他很生气,觉得大娘是在胡来。”

“我娘确实胡来。”杨晴点点头,面上满是赞同之色。

杨向晚又是一噎,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她涨红了一张脸,一双鹿眼睁得圆滚滚的,模样好不无辜。

杨晴以眼角余光扫了坐在对面的少女一眼,继续闷头吃她的馒头。

这个杨向晚给她的感觉越来越糟糕了,并非原主骨子里透出的厌恶,而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给她的观感。

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小丫头在套她,可她是谁,她比杨向晚大了足足一轮,还能掉进她的套里不成?

“阿晴姐姐不生大爷的气吗,大爷为了不让大娘拿走银子,还拿盘子砸了大娘的脑袋。”杨向晚言罢,怯怯地望了女子一眼,不期然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

杨晴挑挑眉,这是在挑拨离间?虽然她和杨大爷的关系确实不大好,也恶心杨大爷昨日的行为,可她现在要是动了气,不就往这小妮子挖的坑里跳了吗?

想到这,她轻笑了声:“爹拿盘子砸了娘,娘不也打伤了爹?”

末了,又道:“再说了,爹会这么冲动也是为了家里着想,秋收结束交了佃租后哪剩下多少钱,这还要养五张嘴呢,不留点余钱怎么行。”

“姐姐当真不生大爷的气?”杨向晚依旧是一副无辜胆怯的模样,可隐于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她怎么觉得,这堂姐撞了脑袋后变得更聪明了。

“娘是我娘,难道爹就不是我爹了?”杨晴挑眉,静静凝视着那双无辜鹿眼。

四目相对,杨向晚初时还能维持无辜姿态,可时间一久,她便有些慌了,连忙将目光挪开。

她怎么觉得,堂姐的眼睛跟能吞了人似的,又好像一双手,将人扒得干干净净。

见那小丫头不再给自己挖坑,杨晴又去灶房拿了个白面馒头啃了起来。

到底身体处于发育时期,肚子就跟个无底洞似的,稍没点油水就填不饱了。

正啃着第三个馒头呢,杨大娘回来了,白着一张脸,与其说是生气,更像是劫后余生的放松,还隐隐带着几分喜气。

紧跟在她身后的,是杨二娘和杨大爷。

杨二娘的表情与杨大娘如出一辙,反倒是杨大爷,黑着张脸,活像是和全世界有仇一样。

“娘,爹,二娘。”杨晴一一招呼了声,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杨大爷意外于女儿的热络,面上冰霜却是消去几分。

“阿晴,你为什么拦着你二娘?”见到宝贝女儿,杨大娘板起脸来,躲过她伸来的手。

“娘!”杨晴低唤了声,故作不解道:“钱没要回来?”

闻言,杨大娘不应声,杨晴将目光转向了杨二娘。

“阿晴,你爹他把钱要回来了。”杨大娘轻声道。

“我就知道爹能将钱要回来。”杨晴扬起大大的笑脸,欢喜道:“爹真是太厉害了。”

杨大爷又愣了下,侧目多看了女儿几眼,连带着杨二娘的目光也变得微妙。

杨晴却似不知,赖皮地抱住杨大娘的胳膊,扬声道:“娘,我就说您想多了吧,要不是爹出手,女儿的嫁妆可就没了,还怎么嫁入牧家,还怎么让你们二老提前享清福。”

声落,杨二娘的面色一下变得难看,杨大爷却是一扫先前阴郁,换上了一张笑脸:“阿晴,你不生爹的气了?”“你我父女,血浓于水,再说了,爹也是为了我着想,女儿就是一时想不通,气一气也就过了,哪有记仇的理。”杨晴说到这,转脸看向杨向晚,轻笑道:“阿晚妹妹方才还问我呢,昨儿个爹打了娘,我生不

生爹的气,我同阿晚妹妹说啊,这娘是我娘,爹就不是我爹了?阿晚妹妹,你说是不是啊?”

觉察到杨大爷愤怒的目光,杨向晚面上失了血色,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杨大娘倒是没注意到这话中深意,她别开杨晴的手,冷声道:“是,娘是不为你的嫁妆着想。”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精心养出来的女儿会因为这十五两银子拐了胳膊肘,这叫她如何不心寒。

“爹!”杨晴横了杨大爷一眼,踱了踱脚,杨大爷连忙迎了上来,赔笑道:“翠屏,昨日之事是我不对,看在我帮阿晴要回了嫁妆钱,你就别生气了,好吗?”

“哼!”杨大娘冷哼了声,闷头朝门外行去。

“爹,我去劝劝娘!”杨晴说着,抬脚追了上去。

出了杨家大门,她并不急着追上去,而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妇人身后。

杨大娘闷头走了二里地,杨晴闷声跟了二里地,最后杨大娘还是舍不得女儿受累,终是停了下来。

见状,杨晴这才上前,软声道:“娘,您不生气了?”

“回去吧!”杨大娘没多说什么,抬脚就要往回走去。

杨晴连忙伸手将人拦住,也不管妇人是否愿意,挽着她的手就往不远处的龙石山行去:“娘,今儿个您也没有要事,女儿带您去山上走走?”

杨大娘心中依旧不痛快,可看女儿摆出这般关切的姿态,也就随她去了。

二人并肩踏上无人的山路,脚踩在满地的枯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一棵大枫树前,杨晴停了下来,她垫脚折下最红的一片枫叶递了上去,软声道:“娘,我将我最火热的心给您。”

闻言,杨大娘这才露出笑容:“你这丫头,就是会说好话。”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躺在枫树上小憩的宗凡拿下盖在脸上的枫叶,扭头看去,透过重重叠叠的叶可以瞧见两道轮廓,隐隐约约并不真切。

“女儿不止会说好话哄您,还会为您做好事,只是娘不知道,还生女儿的气。”杨晴说着,双手背在身后,脚在地上踢了踢:“方才女儿是在帮娘,娘没看出来?”

“你方才明明站在你爹那边。”一听她提起方才的事,杨大娘登时气上心头,表情也不甚难看。

“女儿要是没记错的话,以前家里都是娘说一不二,爹是不敢出声驳斥的,更不要说对娘动手了,女儿说得对吗?”杨晴出声问道。

杨大娘略一思索,轻轻点了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爹对娘和女儿态度生了变化呢?”杨晴复问道。

闻言,杨大娘愣了下,她沉思片刻,随后登时恍然:“他动手打你的那天晚上?”

“没错!”杨晴颔首,声音轻了下来:“娘,虽然女儿不知道以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女儿知道,您和爹是离心的,相信爹也知道,对吗?”“爹和您离心,却一直听您管,一来是因为娘能干,二来是因为女儿同他还没离心,您就是将家里的钱全给了女儿做嫁妆,女儿日后也是会补贴娘家的,不仅照顾您,还照顾爹。可若是女儿同他离心了,您

觉得,爹还肯完全让您管着吗?”

“阿晴……”杨大娘呐呐地唤了声,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女儿打小就和爹不亲,爹那一巴掌打下来,女儿是怨的,可女儿不能同爹离心,女儿不想昨夜的事再次发生,娘就是再强悍,您也只是个女子,再者,双拳难敌四手,要真动起手来,二娘和阿晚妹妹可都

是站在爹那边的,娘讨不到便宜。”

杨大娘头上的伤让杨晴翻来覆去一夜不得好眠,经过了一夜的思考,她确定自己需要同杨大爷修和,无论自己再怎么厌恶那个人,至少现在不能把脸撕破,否则她和杨大娘都将不得安生。

这一次为了钱吵,动盘子,下一次再为了关于她的事情争吵,可能就不止动盘子那么简单了。杨大娘为人泼辣,着急起来不会考虑后果,她得为她考虑了。

第80章 塑料兄弟情

二人对话尽数落于耳中,躺在枫树上的宗凡咋舌,看向女子的目光多了几分微妙变化。

此女心计当真深得厉害,连自己亲爹都算计,不过话说回来,她这样的性子倒是适合搅牧家的浑水,或许,锦风不退婚当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阿晴,你当真这样想?”杨大娘不确定道。

“瞧您这话,女儿若不是为了您,还能是为了那十五两银子不成?女儿都能赚钱孝敬您了,还愁没有嫁妆?”杨晴轻笑,伸手捏了捏妇人的面颊,左右两边拉开,扯出一道扬起的弧度:“娘,笑个,恩!”

“阿晴……”闻言,杨大娘非但没有觉得开心,反倒越发感到不安。

这七年来阿晴和她爹虽算不得亲厚,却也一直相安无事,就因为这么一巴掌,阿晴就和她爹离了心?还是说,她记起什么了?

一想到女儿近日来稍显异常的表现,还有刻意阻拦杨二娘的举动,杨大娘心慌得厉害。

“娘?”

“啊?”杨大娘这才回过神来,她略显慌乱地别开目光,低声训斥道:“阿晴,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爹,哪有像你这么说话的?”

“是,他是我爹,女儿会如自己所言那般孝敬他,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爹对娘好。”杨晴言罢,也不管杨大娘是何种反应,展臂紧紧将人抱住。

她将脑袋抵在妇人肩头上,唇对着妇人耳畔,低声呢喃道:“娘,女儿是忘了许多事,但感觉不会变,在家里,女儿只想依赖娘,也只亲近娘,所以女儿见不得娘受委屈,也不希望娘因为女儿受委屈。”

她所言句句戳中杨大娘心窝,直叫妇人红了眼眶,她的女儿当真是长大了,能护着她这个做娘的了。

“娘,希望您能记住女儿今日所言,不要叫自己受了委屈,女儿长大了,有什么事女儿能出主意,能帮您扛着。”杨晴说到这,轻轻松开抱住妇人的手。

此时杨大娘早已湿了眼眶,未免叫女儿看见担心,她以方狗蛋昨夜帮了不少忙,要去方家做谢为由匆匆离去。

待再瞧不见妇人背影,杨晴轻叹了口气,倚着枫树坐下,拿起一片枫叶盖在眼睛上。

视觉消失了,听觉便更加敏锐。

清风吹过山林,奏响宁静的乐章,让人的心跟着静了下来。

原本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听到后来,忍不住轻哼起家乡的歌谣。

宗凡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和杨晴以这样的场景见面。

少女坐在枫树下,背倚着粗壮的树干,脸上盖着巴掌大的枫叶,几乎将上半张脸遮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张樱桃小嘴。

就见那嘴张张合合,靡靡之音倾泻而出。

她唱的逍遥,唱的自在,似乎每次见面,她给他留下的印象都是不同的。

第一次见面,她胆大泼辣,第二次见面,她呆萌可爱,第三次见面,她目中无人,而这一次见面,她身上却是带着光的。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曲声不知在何时戛然,少女仰着脑袋,张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杨晴觉得自己很倒霉,才穿越没几天,就遇了这厮无数回,回回被他鄙夷被他审视,弄得好似自己就是个没生命的物件。

“……”宗凡张了张口,不等说些什么,就见面前少女“蹭”地从地上站起,拍拍身上的灰,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走了。

“杨晴!”男子低醇如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杨晴步伐一顿,施施然转过身:“公子有事?”

“你和锦风的婚事本公子可是帮了大忙,现在事成,杨姑娘就要卸磨杀驴了?”宗凡自树梢跃下,眉梢眼角带着丝丝笑意。

闻言,杨晴只觉膝盖中一箭,面上却是挤出一抹笑来:“宗大公子哪的话,我这不是怕您为锦风兴师问罪吗。”

“兴师问罪?”宗凡反复斟酌着这四个字,眸中多了几分兴味之色:“你和锦风可是发生了什么?”

杨晴像是方反应过来般,慌乱地捂住唇瓣:“我……没……没什么。”

“本公子若是没记错的话,那日姑娘可是亲口说了要记本公子的恩情一辈子,怎现在本公子问个小小问题姑娘都不愿意作答?”宗凡扬眉,语气加重几分。

“我……”杨晴舔了舔唇,面上露出娇羞的神色:“那日锦风来宁康村,我亲了他一下。”

“什么?”宗凡诧然,再去看那面颊通红的女子,不由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

难怪那日锦风回去后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这小丫头行事作风也忒大胆了点,再结合她深沉的心思,也不知她主动解释二人关系的背后是真看上了那人想要同锦风退婚,还是那人在背后指点,以退为进,反而巩固了二人的亲事。

现在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锦风不愿意退婚,日后可是有得受了,光是这女子作风大胆这一点,怕是二人每一回见面后锦风都得费上五浴桶热水来清洗身子。

“哈哈哈!”

男子的笑声低沉爽朗,极富感染力,然,杨晴听在耳中根本笑不出来。

这位大兄弟,你的好基友被怪阿姨非礼了,这个时候你不是该站出来横眉冷对,怒发冲冠,两肋插刀吗,笑算是怎么一回事,塑料兄弟情?

半响,宗凡好容易止住笑,他直起身子,瞬间恢复清贵公子的模样,温和道:“锦风这人脾气大,爱干净,你能近得他身,说明他并不讨厌你,我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言罢,转身施施然离去。

杨晴愣生生地杵在原地,待林子里再无第二个人,她自地上抓起一把落叶狠狠朝前砸去:“喝你大爷的喜酒,别当老娘看不出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就你们两小屁孩想坑老娘?门都没有!”末了,似觉得不解气,她又在地上踢了脚:“老娘才不稀得小豆芽菜喜欢呢,老娘喜欢熟男。”

第81章 移情别恋

熟男?成熟男子?角落处,宗凡反复咀嚼着这两字,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俊逸如仙的面容。

那人今年二十有三,可算是她口中的“熟男”?

要这么看来,这杨晴还真是移情别恋了。

变了心了还占锦风的便宜恶心人,这姑娘怎么就那么讨人厌呢,原本他还觉得锦风不退婚有些太过分了,现在看来,是这个杨晴咎由自取。

杨晴哪里知晓自己说的短短两句话就叫人脑补出了那么多的爱恨情仇,此刻她处于婚约和家庭双重夹击的状态,心烦得厉害,只能拿这满地的落叶撒气。

宗凡在暗处静静地听着,发现再没什么有用的讯息,当下施展轻功消失在龙石山中。

树枝摇晃,惊起几只鸟雀,一片红枫打着旋儿飘落在地上。

很快,他落到山脚隐蔽处,钻入候在那里的马车中:“去锦风的别苑”

“是!”车夫应了声,挥动马鞭将马车往城内赶去。

作为这十里八乡的首富,牧家地多田广,家业庞大,名下房产不在少数,由于牧小公子在牧家最为受宠,是以牧老爷将城中最好的别苑给了自己的小儿子。

待马车行入城中,已经是两刻钟后的事了。

相较于村子里的冷清,城内尤为热闹,宽大的青石板路横贯东西,饶是吃午饭的时辰,街上人流亦是熙熙攘攘。

为免伤及行人,马车速度慢了下来,不一会儿,在一个不大的别苑前停下。

宗凡跳下马车,守在门口的小厮立即迎上前来:“宗公子,我家爷有事出去了,现在应当在缥缈楼,您是要去缥缈楼寻人,还是在府内稍等片刻,小的去将爷请回来。”

“锦风去缥缈楼见什么人?”

“小的不知。”

“既然你不知晓那就别去找他了,我在这等他回来就是。”宗凡言罢,轻车熟路地朝别苑内跨去。

别苑内与别苑外一般,并不打眼气派,乍一瞧可以说是普普通通,可要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处处是乾坤。

前院立着一座假山,雕镂精细,与院内布局交相呼应。绕过前院踏上游廊,脚下踩的是一块块红梨花木,木面上刻有云纹,越往前走,云纹越深,待走到分叉处,往右是花园,院中种着大片大片的白色月季,乍一瞧,仿若置身云端,往左是一座两层阁楼,阁

楼下种着几株此地无法生长的芭蕉树。

待走近了,淡淡暖意袭来。

宗凡拾阶踏上阁楼,叫那略带湿意的暖气烘着,只觉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

“锦风当真懂得享受。”饶是来过这个别苑无数回,再踏入其中,宗凡依然忍不住出声感慨。

“宗公子可要去小池内泡泡,解解乏?”小厮很有眼色地出声提议道。

阁楼周边之所以能够栽种与虎城气候不相符的芭蕉树,乃是因为此地有温泉,他家公子命人在温泉之上修建阁楼,并用石砌隔成大小二池。

大的池子,自然是他家公子用的,并有且只有他家公子能用,就是老爷来了都碰不得,至于小池子,则是供给出入这间别苑的贵客享用,宗凡便是贵客中的一个。

“也好!”宗凡点点头,折身从另一条阶梯下去。

待行入阁楼中,左右婢女上前手脚麻利地为男子宽衣。

衣裳坠地,宗凡迈着修长的双腿踏入热气氤氲的温泉中。

温热的泉水自四面八方涌来,他舒服地闭上双目,喉中溢出一声喟叹。

婢女跪坐于地,力道适中地为男子按捏身子。

就在宗凡享受着阁楼中丫鬟的服侍时,别苑的主人牧小公子回来了。

听说宗凡在阁楼内等着,牧锦风直奔小池所在房间,抬手一把将门推开。

此时宗凡正趴在小池边上昏昏欲睡,听得动响,他挥挥手,身边丫鬟退了下去。

“听说你来找我。”牧锦风缓步跨入,行到小池边上一撩衣袍坐了下来,随性道:“我看你不是来找我,是来这享受的。”“要说这虎城最好的地方,自然是你这一方别苑,我既来了此处,又岂有不享受之理?”宗凡抬起眼皮,视线暧昧地落在男子弧度完美的唇瓣上,故作讶然道:“锦风,你可是最近天干上火了,怎唇角红得厉

害?”

闻言,牧锦风冷哼了声:“有话直说,别在我面前搞这些花花肠子。”

“直说啊?”宗凡挑眉,旋即哈哈大笑起来:“锦风啊锦风,你说说你,栽在那小农女身上多少回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牧锦风面色不变,心头却是一紧。“哈哈哈,你就别瞒我了,杨晴那小农女都跟我说了,上回你去宁康村,她可是玩了好一出窃玉偷香。”声落,眼看好友面色黑了下来,宗凡非但不知收敛,反倒笑得越发张狂:“第一回叫她啃了脖子,第二

回叫她亲了面颊,这一回落到嘴上,要是有第四回,她该不会将你推倒在她的破榻上吧?”

“宗大公子!”牧锦风咬牙,模样好不阴森:“很好笑吗?”

“唔……”宗凡敛起笑容,颇为认真地研究道:“话说回来,有一件事我实在想不明白,锦风你可是习武之人,怎么就在这杨晴身上栽了三回呢?难不成你对那姑娘本就有贼心,做的顺水推舟?”

闻言,牧锦风额际青筋“突突”跳了几跳,面上山雨欲来。

他对杨晴有贼心?天大的笑话,他怎么可能看上一个恬不知耻的小泼妇。

“行了,不开你玩笑了。”眼见好友面色越来越难看,宗凡转过身来,认真道:“有件事你猜得没错,杨晴十有八九对那人动了心思。”

末了,不待男子追问,他便将今日在龙石山上的见闻一一道出。

一听得“小豆芽菜”这四字,牧锦风胸腔冒出一股子邪火。

他牧锦风,堂堂牧家公子,竟然因为身高问题被一个小小农女嫌弃,到底当初是谁腆着脸往他面前凑,使尽手段要嫁入他们牧家。

杨晴是吧,他和她没完!

“锦风,你觉得,她到底是看上那人,还是想要使些奇怪手段以退为进勾起你的猎奇心?”虽然听到了杨晴的自说自话,可宗凡还是有些摸不透那人的心思。

无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可能,都有不合理存在,这杨晴到底在想些什么?牧锦风咬牙,从牙缝中挤出声来:“我觉得,我与杨晴的婚事似乎有必要提前。”

第82章 请杨三娘回来

杨晴哪里知晓自己无意间拉了牧小公子百分之百的仇恨值,她从龙石山下来回到家中,见杨家人都在,便去屋内将压在箱底多日的细棉布翻出,献宝似的呈到二老面前:“爹,娘,这是女儿给你们买的衣料

。”

杨大爷一听女儿给自己买了衣料,心中最后那一点隔阂尽数散去,他笑眯眯地接过布匹,指尖触及那柔滑的触感后眼前一亮:“这可是好料子啊!”

打从杨家分家后他再没给自己买过细棉布料子,仅存的一身还是这些年舍不得穿保留下来的,距今已有十几个年头了。

相较于杨大爷的高兴,杨大娘又是止不住地心疼钱:“你这孩子花钱怎么就没个度呢!”“娘,女儿和牧小公子定亲已经有些时日了,若我们一家还总是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不是叫人笑话吗?”杨晴说着,将两块料子放入杨大娘手中:“爹有一身细棉布料子做的衣裳,所以我只给爹扯了五尺布

,娘您没有,女儿给您扯了两块布,做两身刚好换着穿。”

闻言,一旁满心期待的杨二娘面上笑容僵住。阿晴买回衣料一事她是知道的,当日她看到后,为了确定有没有自己和女儿的份,还寻了个空挡遛入阿晴的房中,发现一共五块料子,四块女子的,一块男子的,可不就是她们五人,现在阿晴一下子给姐

姐两块料子,那她的呢?该不会她和阿晚都没有吧?

正想着,杨大娘出声了:“阿晴,你只买了我和你爹的,你的呢?”

“娘放心吧,我也给自己买了两块。”

女子清冽温和的声音传来,杨二娘和杨向晚的面色皆不好看。

“快,快拿来娘看看!”杨大娘催促道。

闻言,杨晴折回屋内去取买给自己的衣料,转身之际视线扫过杨向晚母女,不期然从堂妹眼中捕捉到一抹来不及掩饰的愤怒。

果然!

杨晴心中叹了声,几不可见地摇摇头。

要说今日杨向晚挖坑给她跳她尤可以解释为她们母女二人全靠杨大爷才能在杨家生活,杨大娘又不喜欢她们,只能挑拨离间才能得到杨大爷的额外照拂,那么现在这一抹愤怒则是彻底寒了她的心。

她不是圣母,也不欠杨向晚母女的,如果她的关心和照顾换来的是得寸进尺,她会选择收回这份照顾,毕竟,原主才是杨向晚的堂姐,她杨晴可不是。

很快,杨晴将衣料取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讨论着颜色。

杨二娘立在一旁踌躇片刻,终是忍不住出声了:“阿晴说的是,若是我们还穿着破衣裳,不是叫人笑话吗?”

声落,杨大娘斜眼看来,视线在杨向晚母女二人身上扫视,随后冷冰冰道:“我和阿晴有新衣裳,你们不就有新衣裳了吗。”

一直以来,杨向晚母女都是捡的杨晴母女的旧衣服穿,这次自然不能免俗。

闻言,杨二娘面色一僵,又将视线投向杨大爷,眸中带着丝丝哀求。

她家阿晚底子不比阿晴差,就是吃不好,穿不好,现在家里的伙食已经改善,阿晚出落得比阿晴好看是迟早的事,若是再能有一件不错的衣裳,还怕夺不了人眼球,嫁不了好人家?

然,叫她没想到的是,一直以来都站在她们这边的大哥没再替她们娘两说话,不仅没有帮着她们娘两,甚至应和起大嫂的说辞:“翠屏说得对,这样大家就都有新衣裳了。”

见自己摆出的态度收到效果,杨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有些发寒。

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平等相待呢,非得勾心斗角,拿着种田文的剧本上演宅斗的戏码。

不过话说回来,经过今天这么一闹,她忽然有些理解杨大娘对杨向晚母女的厌恶之情了。

杨家家境本就不好,家里多养两张嘴已是够叫人头疼,偏偏这两张嘴还都不是个省油的灯,也不知以前这母女二人暗地里给杨大娘挖了多少个坑。

“可……”

杨二娘还想做争取,袖口处兀地一紧。

杨向晚紧紧捏着自家娘亲的衣角,低眉垂眼,眸中有恨意翻滚:“娘,这回您相信了吧,她只是在做戏给牧小公子看。”

什么照顾,什么改变,不过是拿她做戏给外人看罢。

闻言,杨二娘垂于身侧的手紧了紧,抱起木盆缓步朝外行去。

杨向晚抬脚跟了上去,二人于杨家后门站定,面面相觑。

“娘!”杨向晚率先开口了:“娘,您一定要帮女儿,今日你也看到了,杨晴她在离间我和大爷的关系,要是再这样下去,等她嫁入牧家,一定会让我去牧家当丫鬟的,到时候我这辈子就完了。”

杨二娘哪里不知道女儿所言,只是真相大白了牧小公子都不来退婚,明显是对阿晴有意思,她还能怎么帮,还能做些什么?

“娘,您一定要帮帮女儿!”杨向晚紧拽住妇人衣袖,声音沉了下来:“只要您去将三娘请回来,我们就还有机会。”

“将你三娘请回来?”杨二娘微微拧眉,表情有些难看。

好容易将杨雨柔母女给送走,现在再请回来,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娘,您忘了吗,昨儿个大娘可说了,杨晴伤到了脑袋,很有可能引起六年前的旧疾复发,如果三娘和堂姐在,以杨晴的性子,一定会和她再起冲突,到那时候……”

“到那时候,阿晴就摔傻了。”杨二娘接过话匣,神情有几分亢奋,还有几分恐惧和犹豫。

“牧小公子是不可能娶一个傻子做媳妇的。”杨向晚压低声音,面上是难掩的疯狂。

只要杨晴傻了,她就还有机会。

“可……这样会不会太过了点?”杨二娘绞着袖子,心中有几分犹豫。

“娘,您忘了这些年在杨家受的欺负吗?”杨向晚按住妇人双手,从牙缝中挤出声来:“您忘了我们母女这些年遭的打吗?”

“可……”杨二娘目光闪烁,表情很是不自然:“再怎么说他们也收留了你我母女二人。”“他们只是缺两个侍候他们的奴婢,这些年来,她们有一天将我们当人看过吗?娘,难不成您还想活在大娘的阴影下,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言罢,见妇人依旧犹豫,杨向晚一咬牙,使出了杀手锏:“娘,您

别忘了,我喜欢牧小公子,当初在沢鹿山挖陷阱的是我,大娘她是知道的,光凭这一点,大娘就不可能给我留活路。”

闻言,杨二娘面色一白,冷汗顺着额际滑落。良久,她缓过神来,眼中再不见怯懦柔软,取而代之的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狠辣。

第83章 未来婆婆

接下来的几日,为了更好地装病人,杨晴日日窝在家中,除了写话本,就是研读从刘大夫那借来的书籍,至于镇上说书的营生,则是每隔一日让方狗蛋方叔帮她带写好的话本去镇上交给文杰兄妹,不需要

过多操心。

就这么过了六日,除了刘大夫来“复诊”过一回,旁敲侧击地提醒她将三房的十五两银子还回去,还有家中客人增多以外,算得上日日清闲安逸。

只不过,因着她日日躺在家中,没有借口掏出私房添补家用,杨家的伙食一朝回到解放前,顿顿馒头咸菜,唯有她一人吃白米饭喝肉汤。

杨晴不是没拒绝过,奈何杨大娘不肯,不仅杨大娘不肯,就连杨大爷也将她当眼珠子供了起来。

等到了第七日,再看到桌上独一碗的肉汤白米饭,杨晴有些坐不住了。

她装病的这些日子以来,文英就没上山找过她,这说明邱大款爷那没有动静。

少了这么一个来钱的路子,文家兄妹说书的名头又没完全打响,如何能在短期内赚出足够的银两,发挥她腹内一本本著作的最大价值。

照这么看来,她还得另谋一条出路,为前者做铺垫。

心中敲定主意,杨晴又开始犯难了。

她现在生活在农村里,来钱的路子并不多,这村里头也都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打猎做陷阱倒是来钱快,可问题是她不会啊,就她现在这竹竿似的小身板,风一吹差不多倒了,跑山上那就是送人头。

至于这水嘛,她倒是知道地龙的形状,可以让杨大娘用竹子编一个放河里抓鱼,问题是这事没法瞒着家里的其他人做,不好解释不说,这钱也落不了她口袋里,做不了原始运作基金。

心思百转千回,杨晴这一顿饭吃得米不是米肉不是肉,怎么都觉不出滋味来。

更叫她郁闷的是,午饭过后,家里来客人了。

客人进门的时候,杨二娘在灶房收拾碗筷,杨大爷在后门抽烟,杨向晚在打扫卫生,杨大娘在屋内裁剪衣裳,独独杨晴舒舒服服地坐在院中晒太阳,手边放着个绣了六日才绣出半片叶子的丝帕。

来者是一年过三十风韵犹存的妇人,她环顾四周将杨家好一番打量,嫌弃地拧起眉头,捏着丝帕的手在空中挥了挥,当视线落在那闭目晒太阳的女子身上,眉头拧得更深了。

“咳咳!”跟在妇人身侧的小丫鬟低咳了声,杨向晚闻声抬头,在看到来人后眸光一亮,很快又暗了下来。

她有些慌乱地将双手在打满补丁的衣裳上擦了擦,快步迎了上去,扬起最天真灿烂的笑脸:“这位夫人,您找谁?”

闻声,杨晴缓缓张开双眸,拿眼朝门口看去,不期然对上一道打量的目光。

打从穿越以来,杨晴就没少挨人白眼,早就习惯了这并不友善的目光,是以她在看了眼来人后又躺了回去,继续悠哉游地晒太阳。

见状,妇人眸色一沉,她身边的小丫鬟拔高音量:“阿晴姑娘!”

是来找她的?杨晴再度掀开眼,脑海中闪过某种可能,当下“蹭”地站起,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眸中是难以抑制的欢喜:“夫人是来找阿晴的?”

“嗯!”妇人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算是应了她的话,随后绕过二人朝院中行去:“进来说话吧。”

为了博得妇人好感,杨向晚连忙先一步上前将椅子擦干净:“夫人,您坐。”

“姑娘让一让。”跟在妇人身侧的小丫鬟毫不客气地将人别开,用手中娟帕将椅子再擦拭了遍,随后手一挥,跟在二人身后的丫鬟上前,打开一块绸缎铺在椅子上。

待绸缎铺垫整齐,妇人这才施施然坐下:“阿晴姑娘,你娘人呢?”

“娘!”杨晴冲杨大娘的屋子甜甜地唤了声:“有位夫人来找您。”

末了,扭头冲一旁呆若木鸡的杨向晚道:“阿晚,麻烦你去给这位夫人沏杯茶。”

杨向晚这才从尴尬中缓过劲来,她揉搓着衣角,闷头朝灶房方向行去。

“谁呀?”杨大娘放下手中针线,待推开房门瞧见院中坐着的人,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我当是谁来了呢,原来是亲家母啊!”

闻言,牧夫人眸中闪过一抹嫌恶,面上却是端着优雅端庄的笑:“杨夫人,你先坐。”

“哎!”杨大娘应了声,略显局促地行到美妇人对面坐下,全然忘了这是在自己家中:“亲家母怎么突然来了,你看我这地方小,也没什么可招待的。”

“我今日前来,是想与杨夫人商量阿晴姑娘同锦风的亲事。”牧夫人徐徐道。

声落,众人皆竖起耳朵,面色各异。

相较于杨向晚母女的暗喜,杨晴的喜难自禁,杨大娘几乎将慌乱写在了脸上:“牧夫人,阿晴和牧小公子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你们这要是退了婚,我家阿晴可怎么嫁人啊?”怎么嫁人?牧夫人心中冷笑,这寻常要点脸面的姑娘能像杨晴这样不惜毁了自己名声也要赖上别人?现在事情真相大白了才来担心起名声,真是可笑,要知道,比起无媒苟合,被退婚根本掀不起什么浪来



“娘!”杨晴期期艾艾地搭住妇人的肩,信手拈来柔弱小白花那套:“我与牧小公子本就是清白,如今误会已经解释清楚,牧夫人又亲自登门,这亲退了便退了吧。”

闻言,牧夫人这才正眼瞧了女子一眼,见她生得白白净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会说话般,模样周正讨喜,倒是颇得她的眼缘。

她缓缓抬手:“过来。”

杨晴顺从地上前两步,眼观鼻,鼻观心,模样好不乖巧:“牧夫人。”

“方才的话你可是真心的?”牧夫人握住女子的手,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

这杨家姑娘,不仅生得不像村里的姑娘,一双手也娇娇嫩嫩的,也难怪看不上这村里的男人。

“自然。”杨晴轻声应道。

“既然你是真心的,为何一早不把话解释清楚?”

二人说话间,杨向晚奉上一杯粗茶。“那时我与牧小公子的婚事正处在风口浪尖,若我着急忙慌地跳出来解释了,我想,大家非但不会相信牧小公子的清白,反倒会认为是牧夫人用钱安抚了我们杨家,不仅毁了我的名声,更折损了牧家的名声

。”杨晴压低声音,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

听得她的解释,牧夫人又忍不住多看了面前姑娘一眼,就见她低垂着眸子,神色好不真诚。

“牧夫人,想来您应当也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是个意外,但并非所有人都想知道其中真相。”“这件事牧小公子没错,他只是心善救了阿晴,这件事我娘也没错,我想没有一个做娘的不会在误以为女儿受欺负时去为女儿讨公道,不希望女儿过上好日子,如果非要说有一个人错了,那就是阿晴错了,

所以,阿晴愿意承担爱慕虚荣的臭名,也愿意承担被退婚的后果。”

“恩!”牧夫人点点头,神色柔和几分。

“那牧夫人,我现在就将婚书退给您?”杨晴说着,扭头冲杨大娘急切道:“娘,婚书……”

话音未落,手腕上兀地一凉,她猛然回首,就见腕上多了一个剔透的玉镯子。

杨晴愣了三秒,反应过来的一瞬就要将玉镯褪下,被牧夫人按了下来:“这是送你的。”

“牧夫人,这镯子太贵重了,虽然杨牧两家退婚,可您也不用……”

“这是我作为未来婆婆送你的见面礼。”牧夫人温和道。

“啊?”杨晴又愣住了,整个人在风中石化。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未来婆婆?幻听,一定是幻听。

“阿晴,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谢你未来婆婆。”杨大娘率先回过神来,一双吊眼笑成了两条缝。

“牧……牧夫人……”杨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现在到底是什么剧情,难不成牧小公子真不打算退婚,想给她一个牧少夫人的虚名将她关在牧府大宅子里生生熬死。不,肯定不止如此,他还会让她洗成堆的衣服,负责牧家所有下人的三餐,晚上在柴房里与老鼠为伴,偶尔他的姨娘心情不痛快时,还会拿着鞭子来柴房抽打她:“都是你这恬不知耻的贱人,害老娘只能做

小的。”

想到这,杨晴一个激灵,冷汗顺着额际滑落。吾命休矣!

第84章 婚事提前

见女子面色一下变得难看,恐惧的表情不像在作假,牧夫人以帕掩唇,低低咳了声:“阿晴可是欢喜疯了?”

“阿晴!”杨大娘推了把女儿,声音拔高几分:“你这丫头发什么愣,还不快谢谢你未来婆婆。”

杨晴慢半拍回过神来,唇角抽了抽,从喉中压出声来:“牧夫人,您不是来退婚的?”

您儿子脾气大要乱玩,您可不能答应啊,像你们这种大户人家,娶妻图的是利益,不能一时意气啊。“我今日来是为了你与锦风的婚事,不过不是要退婚。”牧夫人说着,松开握着女子的手,扭头冲杨大娘道:“我家锦风啊,这两日在我面前可是将你家阿晴夸得天花乱坠,原本我还不信呢,今日一见,还真

觉出几分好来。”

“锦风夸我家阿晴?”一听这话,杨大娘眼睛更亮了:“锦风这是喜欢我家阿晴?”

“可不是喜欢,要不也不会央我这个做娘的来把婚期给提前了。”牧夫人轻笑道。

“提前婚期?”这下,杨大娘唇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去:“提前到什么时候,要不就今年年底?”

院中动静将在后门抽旱烟的杨大爷引了过来,等抓过杨向晚一问,知晓牧家有意将婚事提前,高兴得险些从地上蹦起。

“我就是这个意思。”牧夫人点点头,二人一拍即合。

眼看二人就要商量婚期,杨晴张了张口,不等说些什么,敲门声忽然响起。

她循声回头,就见文英站在门口,略显焦急地看着她:“阿晴,你现在可有时间?”

“我……”杨晴瞧瞧左边,又瞧瞧右边,恨不得一下将自己撕成两半。

文英登门意味着什么,她的金主大大在召唤她啊,无数银子在召唤她啊,可她要是现在走了,她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阿晴……”

“我没时间。”杨晴喊了一嗓子,扭身一把抱住杨大娘的胳膊,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生生将杨大娘从椅子上拽起:“娘,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呢。”杨大娘轻松将人别开,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亲家母啊,我和孩他爹都不识字,很多规矩都不懂,照你们那边来就……”

话音未落,她的唇叫一只小手捂住。

杨晴当真是急眼了,哪里管自己的异常举动会不会招来众人怀疑,一面使出吃奶的力气拖拽杨大娘,一面低声道:“娘,女儿真有要事跟您说,真有要事。”

杨大娘心中发急,生怕亲家母反悔,只是这边女儿屡屡打断,似真有急事,也就只能顺了女儿的意思,毕竟她家姑娘现在也是个有主意的。

等杨大娘一站起,杨晴拽着人就朝后门方向跑去,在能看到院中人举动的角落处停了下来,粗喘着气道:“娘,不能将婚事提前。”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胡话?”杨大娘眉毛一横,没好气地用指头戳着女儿脑门:“亲家母都亲自上门了,你还拿什么乔,牧家的门是你说进就能进的?现在机会送上门,还不赶快握住了。”

“娘,女儿的病还没好呢!”眼看杨大爷在牧夫人对面坐了下来,杨晴急得脸都红了。

怎么说,怎么说,现在到底该怎么说?

“这不正好,入了牧家就不愁银子了。”杨大娘言罢,作势就要回去。

杨晴慌忙拽住妇人衣袖,连声道:“不行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这下,杨大娘不高兴了:“别人脱光光站牧小公子面前给他挑他还未必要呢,现在叫你迷了眼,你不趁着他还在兴头上嫁进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娘,不是女儿不愿意,是刘大夫说了,女儿现在的身体经不得剧烈运动。”杨晴言罢,脑袋一垂,强做出害羞模样。

杨大娘到底是过来人,一下就反应过来:“那个也不行?”“不行的!”杨晴扭动身子,小声道:“刘大夫说了,我身子还没调理好,剧烈运动可能会变傻,如今牧小公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女儿与他成亲,哪里有不圆房的理,这要一嫁进去就搬出病来拒绝圆房,

万一牧家觉得晦气,将女儿休了可如何是好?”

“是呀!”杨大娘锤手,就听得杨大爷道:“十一月二十日这个日子甚好。”

闻言,母女二人面面相觑,杨晴连忙推了杨大娘一把:“娘,您快去拦着爹。”

“不行不行!”杨大娘连忙冲上前去:“十一月二十日这个日子不行。”

“翠屏!”杨大爷低唤了声,显然有些不大高兴。

“亲家母,你先在这等一会,我有话同孩他爹说。”杨大娘说着,连忙将杨大爷拉到一旁。

杨大娘这边的不安定因素算是暂时压了下来,眼看文英还在门口等着,杨晴连忙迎了上去,轻声道:“我这还有事,秦府那边去帮我回了吧。”“阿晴,回不了。”文英跺跺脚,低声道:“我听方叔说你病了,秦府那边一连帮你推了好几日,秦府里的那位公子好像不高兴了,他放话说,你今儿个要不去他的府上,他就派人来你家接你,只要你是醒着

的,抬也要将你抬去说故事。”

闻言,杨晴一滞,险些呕出一口血来:“前几日你都帮我推了?”

完了完了,这叫什么事啊,到手的银子就这么叫二人联手推了出去,她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是呀!”文英点头:“方叔说你病得很严重,这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也不会来找你,你要是能去还是去一遭吧。”

“我……”杨晴回头朝院内看了眼,见杨大娘坐了回去,好容易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阿晴,秦府里的那位公子出手那般阔绰,现在放掉可就亏大了。”文英出声劝道。杨晴哪里不知道她说的是对的,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抱紧邱大款爷的大腿,但亲事有极大可能会被提前,且,邱大款爷这条粗大腿并不稳妥,也不知何时就会站起来跑了,毕竟,邱公子此

人在镇上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显然不是常住此处。

二,放开邱大款爷的大腿,镇守家中,这样一来,大腿是妥妥没了,也再难寻到来钱这么快的路子,但至少她和牧小公子的亲事能稳下来。到底邱公子给的赏银太多,哪怕心中已经权衡好了利弊,杨晴也依旧有些动摇。

第85章 不欢而散

就在她举棋不定时,牧夫人温柔的声音传来,带着丝丝笑意:“杨夫人,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你是怕阿晴入了我们牧家受欺负?”

“不不不!”杨大娘连连摆手,否认道:“我不是怕阿晴受欺负,只是阿晴十一月十九号才及笄,二十号成亲会不会太早了点?”“都及笄了怎还会早?”牧夫人说到这,斜眼睨了眼不远处的人儿,声音抬高几分:“这十里八村都是知道的,锦风明年就要进京赶考,按照我和他爹的意思呢,是希望他能早些成家立业,把心定下来,也好

一门心思扑在功名上。”

末了,她顿了下,又道:“锦风可是很喜欢阿晴这孩子,不早点娶进门,总是不放心的。”

闻言,杨大娘别提多得意了:“是,锦风担心的也不是没道理,毕竟这村里喜欢我家阿晴的毛小子不在少。”“这不就得了,这要是阿晴和锦风早些成亲,锦风也就免了这些担心,可以早些赴京学习,也好考取更好的功名不是?”牧夫人说着,握住杨大娘布满老茧的粗糙的大手,温柔道:“到那时候,阿晴可就是官

太太了,亲家母你是阿晴的娘,还能少得了风光?”

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细软的触感,杨大娘有些飘飘然了,只是她到底还存了几分顾虑,不由为难道:“可是……”

“亲家母到底在担心些什么?”牧夫人追问道。

“我……”杨大娘皱着眉头,内心天人交战,最终抵御不了官太太的诱惑,抬手将杨大爷支开,小声道:“我家阿晴才来葵水不久,我怕她太早圆房伤了身体。”“这不打紧,我还打算同亲家母商量呢,阿晴和锦风成亲后先不圆房,等锦风考上功名再说,也免得锦风在这男女之事上耗费太多心思。”牧夫人说着,轻轻拍了拍妇人手背,哄劝道:“我知道阿晴这丫头身

体底子不大好,她要是嫁进了我们牧家,我这个做婆婆的还能亏了她不成?自然是让最好的大夫给她调理身子,好让她日后给我们牧家添个大胖小子。”

杨大娘越听越心动,脸上更是笑开了花了。

杨晴一看形势不对,撇下文英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娘,我想起还有要事要跟您说。”

“阿晴要是有什么顾虑,直说就是。”牧夫人轻轻将人按住,温和道。

“私事。”杨晴回以同样温和的假笑,一把将杨大娘扯到一边:“娘,您不会要答应她吧,您忘了我方才跟您说了什么吗?”

“阿晴,你没听亲家母说啊,她说锦风很喜欢你哩,不早点娶进门不放心,还说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调养身体,这下你总不用担心了吧?”杨大娘笑眯眯道。

相较于杨大娘的欢喜,杨晴的面色实在有些难看。

牧锦风喜欢她,不早点娶进门不放心?是不早点报复她心里不舒坦吧!

要只是牧锦风一个人想整她也就算了,看牧夫人挂在脸上的温柔笑意,怕是这母子二人打算联手搞她,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杨晴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她可不会天真到认为一个大富之家会上赶着求娶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女,尤其那农女的娘亲还是村里有名的极品,谁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阿晴?”“娘,我嫁给牧小公子本来就是在高攀牧家,等牧家的大夫再诊断出我随时可能变傻,您觉得牧家还可能要我?任凭牧小公子再喜欢我也不可能受这委屈。到那时候,牧家只休了我都算是好的,万一气不过

,将我们家的田地给收了,我们一家可怎么生活?”杨晴说到这,生生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女儿就怕到时候牧家不要我,娘也不要我。”

“你这傻丫头,娘怎么可能不要你。”

“娘愿意要我,那爹呢?”杨晴低垂着脑袋,使出了杀手锏。

杨大娘一听,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将她心里头最后的一点火苗浇熄。

她蔫蔫地回到桌前,哑声道:“真是抱歉啊亲家母,十一月二十日这个时间实在太早了点,还是照着我们原本商定好的婚期来吧。”“可这要是等明年,雪筠可就及笄了。”见对方软的不吃,牧夫人微微拧起眉头,露出苦恼之色:“雪筠那丫头打小就喜欢锦风,我身为她的姑妈,以前也是答应过让她嫁给锦风的,这要是锦风今年不成亲,

等到了明年我也不好和雪筠交代。”

闻言,杨大爷险些从座椅上跳起。

雪筠小姐是牧小公子的表妹,又是虎城出了名的美人,他家阿晴拿什么跟雪筠小姐争,要知道,男人的心可是很容易变的,更何况是牧小公子这般见惯艳色的贵公子。

“那个,牧夫人,我觉得十一月二十号这个日子还不……”

“牧夫人!”杨晴出声打断杨大爷的话,缓步上前,软声道:“牧夫人,您要真答应了雪筠小姐,阿晴和牧小公子早几个月成亲晚几个月成亲您都是失信于人,不是吗?左右您都要给雪筠姑娘一个交代。”

“所以你这是不愿意?”牧夫人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好赖说尽,杨家人竟是不为所动,尤其是这个杨家丫头,能嫁进他们牧家是她修了八辈子的福分,就这样她还想着拿乔,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若牧小公子当真心悦于我,我想他会尊重我爹娘的决定。”杨晴依旧维持着温和浅笑的模样,态度不卑不亢。

牧夫人面上笑容有些挂不住,她施施然站起,恢复了初入杨家的高傲姿态:“既然阿晴姑娘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好勉强。”

言罢,转身款款离去。

跟在她身侧的丫鬟横了杨晴一眼,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趾高气昂地走了。杨晴哪里管牧家人是何种脸色,更无暇顾及杨家人是何种反应,她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拉过文英就往坐牛车的方向跑去。

第86章 失去一条粗大腿

“阿晴妹妹你慢点!”

文英生得娇小,比不得杨晴人高腿长,是以一开始追不上女子的步伐,只是等跑出百丈远,二人的状态发生对调。

文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跳上牛车,付了车夫十五个铜板,随后将跟在她后头上气不接下气的杨晴拉了上来。

“方叔,去镇上,麻烦您快些。”因着这几日方狗蛋在中间帮着送话本,这一来二去的,二人也就熟悉起来。

“哎,好嘞!”方狗蛋应了声,挥动鞭子驱赶拉车的老黄牛。

车辙碌碌,行驶在并不平坦的小道上。

因着坐牛车赶到镇上需得将近两刻钟的时间,趁着这个空档,文英简单地同杨晴说起这些日子的生意状况。原来,文家兄妹说书的招牌已经打响,这几日邻镇有不少人慕名而来,一时间兄妹二人忙得不可开交,是以纵然知道杨晴在家养病,文英也实在抽不开身来看人,若不是今日邱公子下了最后通牒,此时文

英还不知在哪个府上帮着她家大哥收赏银呢。

“哝,阿晴妹妹,这是你的那份。”文英说着,递上了十两银子。

“十两?”杨晴接过银子,心中略一盘算,不免有些吃惊:“这么多?”

要知道,在她装病之前,文家兄妹两可是才将买文房四宝的钱赚回来,怎不过短短七日就赚了足足二十两银子。“还不是你的故事好。”文英双手托腮,一脸崇拜地望着女子:“阿晴妹妹,你是不知道,现在邻镇来请我大哥说书的老爷越来越多,我寻思着,我们是不是要该将源香楼那边放了,专门进各家给那些高门贵

府的老爷说故事。”

“不行!”杨晴不假思索地否定了她的想法。

“为什么?”文英蹙眉,费解道:“在源香楼说书耗费时间不说,还得罪其他开酒楼的老爷,这两日我和大哥已经叫人堵截两次,要再这样下去,我大哥可就没时间读书了。”

最重要的是,在源香楼说书得的赏银不多,还要被掌柜的抽走两成,这要在以前那也就算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要没有她和大哥,源香楼生意怎么可能这么好。

“稍安勿躁!”杨晴拍拍女子肩膀,沉声道:“我现在先去秦府,等回来我们在你家里汇合,到时候叫上文杰,我正好要同你们谈论此事。”

说话间,牛车在镇口停下。

杨晴跳下马车,火急火燎地朝秦府赶去,就见几个男子走在前头,看打扮应当是秦府的下人。

等走得近了,就听得其中一人道:“连邱公子都敢耍,我看那小丫头是不要命了。”

闻言,杨晴步伐一顿,脚步慢了下来,叫身后的文英追上。

“就是,富贵大哥白跑一遭杨家村,看样子气得不轻,我估计邱公子也好不到哪去,等下回再在镇上见到那小丫头,非得抓住了扒一层皮不可。”

杨晴一个激灵,二人面面相觑,随后迅速背过身,拉开同秦家下人的距离。

“阿晴,你忽悠秦府那位公子?”文英咽了口唾沫,看向女子的目光充满同情。

“我这不是怕叫我娘知道吗,你说我要给了他真实的住址,他今天可就大张旗鼓地跑我家里去了,到那时候,我就是有八张嘴也解释不清。”

“也是!”文英点点头,领着人绕道避开秦府小厮回到家中,给女子倒了杯茶水:“我看那位公子不是好得罪的,接下来可怎么办啊?”

杨晴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能怎么办,避着呗。”

“真是可惜了。”文英面露惋惜之色。

“是啊。”杨晴应了声,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像他出手这么阔绰的公子可真没几个,少了这么个款爷,我上哪挣银子去?”

银子啊,她今天即将得到和未来可能得到的银子都长出翅膀飞走了。

都怪牧锦风,要不是他娘今天忽然跑她家里商量什么劳什子亲事,她也不至于失了这么一条粗大腿。

“阿晴妹妹,你别难过了,我今儿个可是听到牧夫人亲口说牧小公子喜欢你,想早点把你娶进门,等你嫁进牧家,也就不用为银子发愁了。”文英柔声安慰道。

然,她不安慰还好,听得她这么一安慰,杨晴更丧了。

她今日可是狠狠得罪了牧夫人一笔,再加上本就结怨颇深的牧小公子,这要是嫁进牧家,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只是现下莫说她不能违背杨大娘去牧家退婚,就是她去了,牧家也未必肯点头答应。杨晴怎么都没想到,牧小公子那厮会记仇到这般地步,不就亲了他一下吗,虽然是她在占他便宜没错,可他也不用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吧,还是说,他气的不是她强吻他,而是记恨那一句“小豆芽菜

”?

文英看着在她的安慰下彻底瘫在桌上的女子,想要出声安慰,又怕自己说错话,最后只得噤声。

秋风瑟瑟,顺着半开的大门灌入,发出声声呼号。

良久,虚掩的门板动了动,叫人从外面推开,文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难掩的沙哑与疲惫:“富贵小哥,快请进。”

闻声,杨晴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慌不择路地躲入灶房中。

文英愣在原位,眨眨眼,下意识地看向女子躲藏的方向,不期然收到一记眼刀。

“快把头扭回去。”杨晴以唇形道。

见状,文英这才转过头,就见自家大哥和富贵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

“阿英,你可有找到阿晴姑娘?”文杰出声问道。

“我……”文英嚅了嚅唇,眼角余光不自觉地瞟向一旁的富贵,怎么瞧怎么觉得来者面上带煞。

“阿英,你怎么了?”

文英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我没找到。”

“文公子,我方才听你称呼杨姑娘为阿晴?”富贵忽然出声道。

闻言,躲在灶房的杨晴心头一紧,一张小脸皱成了十二个褶的包子。

不要说,不要说,文英,你千万要救我一命。

然,祈祷并没有显灵,文杰轻易便将她卖了:“是啊,她叫杨晴,富贵小哥不知道吗?”

“哦!”富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快得难以觉察:“那文姑娘所说的没找到杨姑娘,是没找到她人,还是不知道她家在哪?”

“不知道她家在哪。”文英不假思索道,心中暗骂兄长糊涂。

“阿英?”闻言,文杰微微拧起眉头:“阿晴姑娘不是……”

“阿晴告诉我的地址是假的,名字也是假的。”文英打断兄长的话,不着痕迹地拧了他一把,同时飞快地递了个眼色。

文杰吃痛,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阿晴姑娘这是有意瞒着富贵小哥呢。

“这样啊?”富贵点点头,这才冲二人拱手作别:“那我就不打扰。”

“我送富贵小哥。”文杰恭敬道。

“不必。”富贵摆摆手,快步跨出文家大门。关门声响起,他回首看去,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第87章 营销手段

文英警惕地将大门拉开一条缝,在确定富贵离去后,这才冲着灶房方向喊道:“阿晴妹妹,人已经走远了。”

闻声,杨晴这才从灶房里钻出来。

“阿晴姑娘?”见到忽然钻出的灰头土脸的女子,文杰不由愣住了:“你怎么在这?”

“文公子。”杨晴尴尬地扯了扯唇角,随手抹了把沾到灶灰的脸,岂料不抹还好,这一动手,白皙的面上留下三条漆黑的指印。

“哈哈哈。”见女子一副狼狈相,文英笑得前俯后仰。

她将人按在凳子上坐下,掏出帕子细细地为女子擦拭面颊:“阿晴妹妹你真是的,这都多大人了,还跟个毛孩子似的。”

文杰这才回过神来,行至女子对面坐下,不确定道:“你在躲着富贵小哥?”

“知道你还问!”文英横了自家大哥一眼,没好气道:“大哥你真是笨死了,方才要不是你,富贵也不会知道阿晴的名字,还好我聪明掩盖过去。”

“我……”文杰微赫,面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粉晕:“我没想到富贵小哥竟然连阿晴姑娘的名都不知晓,阿晴姑娘,你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听方叔说你生病了,你怎忽然躲起富贵小哥呢?”

“事出有因,晚些时候阿英会跟你解释,你现在回来正好,我要同你们商量说书之时。”杨晴言罢,侧目看向身边的文英:“我听阿英说,你们现在在邻镇已经有点名头了是吗?”

“是的!”文杰哑声应道。

“岂止是有点名头,现在那些人就爱点我大哥的戏文。”文英面上露出一丝自豪,同时心疼地给自家兄长倒了杯凉茶:“阿晴,你也听见了,我大哥说书说得嗓子都倒了,源香楼那边我们就放了吧。”

“不行!”杨晴再次否定了女子的提议,不等她追问又道:“我问你们,这镇上那么多酒楼,哪间酒楼的饭菜最好吃,客源最广?”

“源香楼!”文英据实答道。

“那又是哪家酒楼最受老爷公子们的青眼?”杨晴复问道。

“源香楼。”文杰答罢,有几分顿悟,却又有几分不解。

“这不就得了。”杨晴失笑,给自己添了杯凉茶润润嗓子,随后道:“我知道文公子在源香楼说书辛苦,可你们想过没,没有源香楼作为桥梁,你们说书的名声不可能这么快传开。”

“虽说去高门贵府说书最赚钱,可要想打开市场和知名度,最重要的还是受众够广,源香楼这两点都占齐了,岂能轻易弃之。”

“可……”文英拧着眉头,费解道:“我们就在这镇上说书,现在邻镇的老爷也会来捧场,不是已经达到了预期吗?”

“只是这样就够了?”杨晴反问道:“等明年文杰进京赶考,说书这活计你们兄妹就彻底丢下了?”

“当然不是。”文英连忙否定。

“那你们是打算到了京城再像现在这般重新发展?”杨晴挑眉,不待女子回答又道:“等到了京都,你们怕是连间好酒楼都进不去,更别提打响名号了。”

闻言,文家兄妹顿时哑然。

见二人没有接话,杨晴抛接着手中银子:“你们兄妹这十两银子赚了几日?”

“最快的时候两日赚了十两。”文英据实答道。

“说了几场?”杨晴复问道。

“几乎一整日都在赶场。”

“一整日说下了,嗓子都倒了,却只拿到五两赏银?”得了回答,杨晴揉了揉太阳穴:“那你可知我在秦府说一场多少赏银?”

“五两?”文英不确定道。

“十两。”杨晴沉声道。

在女子诧异又崇拜的目光中,她轻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女子的脑袋:“你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傻呢,亏我还以为你是个机灵的。”

“阿晴妹妹!”文英咬重“妹妹”二字,只是怎么听怎么没底气。杨晴叫她的小模样逗乐了,认真地给她上起课来:“你记好了,要想上档次,首先要立起独属于自己的规矩,日后如果有人请你们兄妹入府说书,首先,定钱不超过一两不去,其次,我写给你们的故事不能

一次说超过四章回,再者,你们平常说的故事也不能超过四章回,也就是说上门一次,最多说八个章回的故事。”

“这赏钱也太多了吧,不是每个老爷都愿意出这笔银子。”文英拧起眉头,文杰却是静静听着,细细思量女子所言。

“既然出不起这个钱,那就让他自己去源香楼听,自会有出得起钱的人请你们入府。”杨晴言罢,又捏了捏女子的面颊:“记住了吗?”

“这样当真行?”文英叫女子捏歪了嘴,说话含糊不清。“你上门一次将家底全掏了,那些老爷还会稀罕?”说到这,她松开捏着女子的手,望着坐在对面的文杰认真道:“我们的目标不是这些个小老爷,而是能给大赏钱的大老爷,若是一次性将这些小老爷全给喂

饱了,他们又岂会将你日日挂在嘴边?”

“好像是这个理!”文英呐呐点头,看向女子的目光越发炙热。

“阿晴姑娘所言极是。”文杰附和道。

“还有,源香楼那边你们要打点好关系。”杨晴说着,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桌子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在源香楼说书是要付银子的。”

“是的,源香楼从我们的赏银里抽二成。”提及叫源香楼抽的赏银,文英微微拧起眉头:“阿晴,你说,源香楼因为我们增多了客源,这赏银抽成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二?”“不必商量。”杨晴将银子朝前推去,徐徐道:“这五两银子,你照着掌柜的喜好给他买份礼物,就说是从你们去各个府邸说书的赏银里抽出来孝敬他的,另外你让掌柜的贴个布告,将说书的时间定在中午,

《水浒传》两日一场,一场两个章回,错过不再说第二回。”

文家兄妹一开始见钱就卖的做法能够打开一定的知名度,而要真正让这个故事变得受欢迎,除了故事本身的故事性,营销手段也尤为重要。

“孝敬掌柜的?”这下,文英更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相较于文英的迷茫,文杰则是彻底领悟。

生意之道亦是官场之道,阿晴姑娘此时同方掌柜买好,乍一看是白送便宜,可从长远来看,于他们百利而无一害,他怎么就没想到呢?眼看天色不早了,杨晴又叮嘱了几句,随后离开文家,在街上买了几块生肉和一些熟肉,坐上最后一趟牛车赶回村中。

第88章 杨三娘再登门

这一次,杨晴没再遮遮掩掩,一手提着生肉,一手提着熟肉,大大方方地坐在牛车上。

因着是最后一趟牛车,车上的人并不多,除了杨晴之外还有两个婶子一个婆子,还都是些熟面孔,以前没少和杨大娘对仗。

原本三人聊得热闹,见杨晴上来,登时都不说话了。

牛车碌碌前行,一妇人目光落在杨晴手中吃食上,故作讶然道:“阿晴,你这是去镇上买肉吃啊?”

“不是买的,都是镇上的朋友送的。”杨晴眼睛都不带眨地扯起谎来。

“朋友送的?”那妇人惊了下,一旁的王婆子接话道:“阿晴现在可真不一样了,不仅要嫁给牧家,连朋友都是有钱的。”

可不是有钱,这么多肉说送就送,这阿晴还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要是早知道牧杨两家的婚事能成,当初她说什么都不会在背后嚼杨家舌根,现在好了,林翠屏那婆娘肯定记仇了。

“是呀。”那妇人应了声,看向杨晴手中油纸的目光带着一丝渴望和贪婪。

“这有钱人家烧的肉闻着就是不一样。”一旁的钱嫂子亦是难耐地咽了口唾沫,香,这肉实在是香。

“我闻着和家里的是有些不一样。”杨晴含笑应着,打开其中一包递了上去:“王婆子,钱嫂子,你们尝尝。”

“这多不好啊!”嘴上这么说着,王婆子手上动作却没停下,左右开弓一下拿走了两块。

钱嫂子不甘其后,亦是飞速抓了两块。

很快,一包烧肉叫三人瓜分干净,而此时,三人对杨晴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恨不得将人夸上天去。

杨晴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面上由始至终带着温和笑意,模样好不可亲。

虽然这三人她并不喜欢,可俗话说得好,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要想改变杨家在宁康村的口碑,打好邻里关系也是必不可少的。

等牛车在村口停下,众人皆朝家里赶去,杨晴这才跳了下来,将另一包包好的烧肉和一块足有两斤重的五花肉递给方狗蛋:“方叔,这包是给您和方婶的。”

“这……”

“方叔千万不要拒绝,这几日您帮了阿晴不少忙,这点肉就当是阿晴送您的谢礼。”杨晴言罢,不由分说地将肉放在车上,转身朝远处的土坯房走去。

离得近了,可以听见院中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似乎家中来了客人。

杨晴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哎呀,姐姐,上回不是误会吗,我又不是故意推的阿晴。”杨三娘死皮赖脸地坐在杨大娘身边,嬉笑道:“我可是听说了,牧夫人今儿个亲自来找的阿晴,阿晴和牧小公子的好事不远了吧?”

杨大娘本就因为今日发生之事憋了一肚子气,现在罪魁祸首又往枪口上撞,当下脾气就上来了:“要不是你这个贱人,阿晴也不会因病不能将婚事提前。”

“哎呀,姐姐,你这话就不对了,阿晴治病的钱我可是掏了的。”杨三娘言罢,冲杨大爷抬了抬下巴:“是吧,大哥。”

“是……”“是什么是,阿晴是你推摔的,找你要钱那是天经地义,你还让这老不死的给你打借条,你还要不要脸?”杨大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张长脸无比扭曲:“我警告你,你最好离阿晴远一点,否则我跟你拼命

!”

“姐姐,都是一家人拼什么命啊。”然,杨三娘根本就不怕她,她施施然站起身来,扭着粗大的腰肢朝角落处劈柴的杨二娘走去,一面走一面道:“你要是生气啊,我帮你出口气。”

说着,她扬起胳膊,一巴掌重重打在杨二娘脸上。

杨二娘不料有此变故,一个趔趄摔在柴火堆里。

“你别动我娘!”杨向晚发疯般冲了过来,叫杨三娘一脚踹在小腹上,疼得跪倒在地。“小赔钱货,糟蹋你大娘家的粮食。”杨三娘狠狠给了杨向晚两个耳光,随后一把抓起她的头发,上下打量着那张因为营养不良发黄的面颊:“底子倒是可以,姐姐,要不这样,你把这个小赔钱货卖给我算了

,我出五两银子,就当是给阿晴贴点嫁妆,也好让阿晴嫁得风光些。”

“不要!”杨二娘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扑上去抱住女儿,叫杨三娘狠狠踹了两脚。

“住手!”就在杨三娘即将落下第三脚的时候,一声厉喝自门口响起。

杨晴随手将买回来的肉往地上一丢,三步并作两步行上前,一把将杨三娘推开:“三娘说的什么笑话,您要给我补贴嫁妆,却要卖我妹妹,怎么不把杨雨柔卖了?”

她一声妹妹唤得自然,却让蜷缩在地上的杨向晚愣住,她缓缓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人,她生得很高,很瘦,像是风一吹就能倒下,却又比那土墙还要让人觉得安全。“阿晴该不会真摔坏脑袋了,她能和阿柔比?阿柔可是你堂姐。”杨三娘冷笑,表情并不好看,可到底还清醒着,知晓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那只任她欺凌的野鸡,而是飞上牧家这根高枝的金凤凰,是她荣华

富贵的源泉,不能一时意气碰碎了。

“阿晚是我堂妹。”杨晴上前一步横在二人面前,冷声道:“三娘,我不管你在这个家里如何吵吵闹闹,可你要敢对这个家里的人动手,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你这个三娘。”

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杨三娘哪里还敢动手,当下悻悻地朝后退去,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杨向晚的脸上。

还别说,这小赔钱货的底子是真好,像她娘,生着一双勾人的眼睛,这要是捯饬好了卖到窑子里,保不齐能卖个大价钱。

杨向晚不知杨三娘心中盘算,只是叫她这么看着,不由感到害怕,下意识就往杨二娘怀中躲去。

“娘,是肉!”杨雨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打破院中诡异的沉默:“阿晴妹妹带了好多肉来。”

“快,还不快去把肉都炖了,我和阿柔今晚就在这吃饭。”杨三娘喧宾夺主地指挥着,全然不把自己当成外人。

“这些肉是给我补身体的,要是今天吃完了,我家可没钱再买肉。”杨晴冷冰冰道。

杨雨柔叫女子的眼神吓了跳,等反应过来,手中熟肉早已叫人夺去。

杨晴打开油纸,把肉一块块往自己嘴里送,杨雨柔看得眼都热了,下意识就要伸手去夺,叫杨三娘一把拦住。

“娘!”杨雨柔跺脚,目光中满是不甘愿。从来只有杨晴看她吃东西的份,什么时候轮到杨晴吃肉她看着了。

第89章 夺玉

“你阿晴妹妹身体不好,需要补身体,你怎么能跟她抢?”杨三娘说着,冲尤坐在地上的杨二娘道:“还不快去把肉都炖了,想要饿死我和姐姐呢?”

末了,不待杨晴说些什么,她便扭头冲坐在一旁的杨大娘道:“姐姐,你说是吧。”

杨大娘肃着张脸,很是想将人赶出杨家,只是对上那威胁的眼神,整个人就软了下来:“把肉都炖了。”

“娘……”“阿晴,别这么小气嘛,你未来可是牧家的小少奶奶,这几块肉你还能放在眼里?就让三娘和你阿柔姐姐沾沾你的福气。”杨三娘说着,也不管对方是否乐意,一手勾住女子肩膀,一手抓起她的两只手检查

起来:“我可听说了哩,牧夫人送了你一个玉镯子当见面礼,你让三娘瞧瞧,开开眼界。”

“你放开我!”杨晴挣扎着,不等将人推开,双手便叫杨雨柔固定住。

“你们干什么?”杨大娘拍桌而起,正欲上前将女儿解救出来,就听得杨三娘不阴不阳道:“没干什么,跟阿晴说点我们老杨家的故事。”

闻言,杨大娘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回木凳上。

很快,杨三娘在杨晴右手发现被她固定在小臂半臂处的翠玉镯子,眼中迸射出一丝贪婪。

杨雨柔也发现了翠玉镯子,连忙将镯子褪下往自己手上套,随后摇晃着胳膊,娇声道:“娘,你看好看吗?”

杨三娘这才松开杨晴,凑上前去研究起来,不住地点头道:“好看,好看,真适合我们阿柔。”

看着杨雨柔母女贪婪丑恶的嘴脸,杨晴微微拧起眉头,活动着被弄疼的手腕。

她就是差点傻了也奈何不了这对母女,难不成她日后只能生生受着她们的气?

“阿晴妹妹!”就在这时,杨雨柔走了过来,故作亲切地握住她的右手:“我很喜欢这个镯子,妹妹你就送我呗。”

“是啊阿晴,你日后可是要进牧家的,少不得好东西,这个便宜货就送给你阿柔姐姐。”杨三娘在一旁帮腔道。

“便宜货?”杨晴冷笑一声,用力别开杨雨柔的手:“牧夫人送给未来儿媳的见面礼可能是便宜货?这个玉镯最少值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杨雨柔眼前一亮,连忙朝后退去,似生怕手中玉镯叫人夺了去。

杨三娘则将女儿护在身后,那架势,活像是自家宝贝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

杨晴懒得看杨雨柔母女二人演戏,她跟个没事人似的行到桌边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堂姐想要就拿去吧。”

“阿晴!”杨大娘与杨大爷齐齐低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杨三娘先是一愣,随后回过神来,她推了把躲在她身后的女儿,催促道:“还不快感谢你阿晴妹妹,啧啧,未来的牧少夫人就是不一样,阿晴,日后三娘和你阿柔姐姐可就倚仗你了。”

“阿晴妹妹,真是谢谢你,以后姐姐可就靠你了。”杨雨柔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腕上玉镯,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子去。

等她们母女高兴完了,杨晴这才凉凉地补充道:“反正日后会有人找堂姐要回去的,到时候要是磕着碰着了,三娘和堂姐看着赔吧。”

“要回去?”一听得她要要回去,杨雨柔登时翻脸了:“杨晴,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收,我可是你姐姐!”“我送出去的东西自然不会往回收,可我不能保证牧夫人不会往回收。”杨晴一手支着下颚,斜眼看着自己的便宜堂姐:“未来儿媳轻易就将自己给的见面礼转手送人,你觉得牧夫人能答应?到时候她觉得我

不尊重她这个婆婆,取消了两家婚约,再去找堂姐要回玉镯,我可帮不上忙。”

末了,她顿了顿,又道:“堂姐这么喜欢就戴着吧,别弄坏就是,这要磕着碰着,当心手被牧夫人剁了,毕竟这可是牧夫人钟爱的首饰。”

闻言,杨雨柔连忙将手上玉镯护住,怒声骂道:“呸,杨晴你别想骗我,我看你就是舍不得把玉镯送我,竟然还诅咒我被剁手,我怎么会有你这么黑心肝的妹妹,活该你撞成个傻子。”

听得少女跳脚的骂声,杨晴眸中浮现一丝笑意,她悠哉悠哉地喝着水,漫不经心道:“我怎么舍不得了,我可是冒着被退婚的风险把东西送给了你,堂姐,做人要懂得知足。”

“可是你自己说要送我的,以后牧夫人要真来讨,那也是剁你这个小贱人的手。”杨雨柔说着就要离开杨家,叫杨三娘一把拉住:“把镯子还回去。”

“娘!”杨雨柔跺脚:“您可不能叫这小贱蹄子糊弄了,我看她就是不愿意把东西给我。”

“还回去!”杨三娘面色沉了下来。

见自家娘亲动了怒,杨雨柔只得不情不愿地将镯子从腕上褪下。

杨三娘一把抢过,笑吟吟地递给杨晴:“阿晴啊,你早点说嘛,你要早说这东西不能送,你阿柔姐姐也就不试了,弄得你阿柔姐姐空欢喜一场,多不好啊。”阿晴说得没错,牧家可不比寻常百姓家,对“规矩”二字很是讲究,若是送给未来媳妇的见面礼叫未来媳妇转送出去,定会觉得未来媳妇不尊重她,他们要是因为一个玉镯让阿晴被退了婚,那可就得不偿失

了。

“三娘不是知道这个镯子是牧夫人送阿晴的见面礼吗?”杨晴笑着接过玉镯套在腕上,轻轻晃了晃。

银白色的月光为翠玉镯子镀上一层薄薄光晕,摇晃间划出优美弧度,夺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杨雨柔视线随着玉镯摆动,眸中满是贪婪和不甘。倏地,杨晴手一收,扬着下巴温和道:“还有阿柔姐姐,我好心地一再提醒,你不听也就罢了,一口一个小贱人喊得倒是顺口,这般管不住自己的嘴,妹妹就是有心日后帮你找个好夫婿,怕是阿柔姐姐也拴

不住。”

闻言,杨雨柔面色一变,连忙赔着笑道:“阿晴妹妹,姐姐也是气糊涂了,你别生姐姐的气。”

“是啊阿晴,你别生你阿柔姐姐的气,她这人就是嘴巴厉害了点,心里其实很疼你这个妹妹的。”杨三娘连忙帮衬道。眼看杨晴三言两语就见杨雨柔母女哄得团团转,杨向晚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第90章 杨二娘引来杨三娘

用过晚饭,杨三娘母女没再闹着要在杨家留宿,只是点名让杨二娘送她们母女去坐牛车。

等行出杨家一段路,杨三娘轮圆胳膊一巴掌打在杨二娘脸上:“你这下贱坯子,怎么就这么恶毒,你是不是就盼着我家阿柔叫牧夫人把手剁了?”

“我没有!”杨二娘瑟瑟朝后退去,面上是难掩的恐惧。

“没有?没有你为什么特意跑杨家村告诉我牧夫人送了阿晴手镯?我看你这贱人就是见不得阿晴好,巴不得阿晴被牧家退婚。”杨三娘横眉冷对,一下戳中杨二娘的心思。“好啊你,竟然想害阿晴妹妹被退婚,你个毒妇!”杨雨柔亦瞪圆了眼睛,上前一巴掌扇在自己的亲二娘脸上,尖声骂道:“阿晚那个小野种只能嫁给村里的泥腿子,你就巴不得我和阿晴过得不好是不是,我

告诉你,我要是被牧夫人剁了手,我就把那小野种卖窑子里去,让她和你一样当千人骑万人摸的婊子。”

闻言,杨二娘一下白了面颊,她嗫嚅着唇,方要说些什么,脸上又挨了下。“现在可没有男人,你摆这狐媚相勾引谁呢,是想被外面的野汉子上是不是?”杨三娘上前一步捏住杨二娘的脸,指甲深深嵌入妇人面上软肉:“长这副骚样,干嘛还住在大嫂家,随便去哪个窑子里都能吃香

的喝辣的,还能把你的小野种养得水灵一点,以后好勾引男人。”

“我没有!”杨二娘连连摇头,霎时间泪如雨下。

“哭什么哭,晦气!”杨三娘一把将人推倒在地,居高临下以看垃圾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二嫂。“我……妹妹你也是知道的,姐姐她根本容不下我和阿晚,我就是想着现在帮妹妹你得些好处,你日后才能帮阿晚说些好话,否则……否则阿晴一成亲,姐姐就要让阿晚去牧府做丫鬟,给那牧地主当通房丫

鬟。”杨二娘怯怯道。

“呸!”杨雨柔淬了口,不屑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牧老爷能看上那小野种。”

“阿柔!”杨三娘一把将女儿拉回来,不确定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杨二娘连连点头。

“那这样,你要是能帮我从阿晴那捞到好处,我也不是不能帮阿晚说些好话,毕竟她再怎么说也是我侄女不是。”说到这,杨三娘眼中闪过一抹贪婪。

阿晴嘴上说着会帮阿柔物色一个好夫婿,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那小贱人看东西看得紧,又磕不得碰不得,要想从他们大房手中捞点好处,还是需要一只眼睛帮忙盯着。“你放心,只要这里有好东西,我一定告诉你。”杨二娘说到这,顿了下,又道:“对了,阿晴现在会采药,家里吃的肉都是她买的,她身上银子肯定多,明天你们过来可以搜一搜,保不齐能先把大哥借你们

的钱还上。”

闻言,杨三娘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阿晴会采药?”

“是的,她头一回采药可是赚了足足二两银子,私房肯定不会少,我估计她不会把钱放在身上,你们可以翻翻她的房间。”杨二娘再度提议道。

“娘,我们现在就去。”杨雨柔一听杨晴身上有钱,又想到自己没能拿到的玉镯子,便生了让杨晴补偿的心思。

“不行不行!”杨二娘连忙将人拦住,恳求道:“阿柔,你们现在过去阿晴会怀疑我的,她虽然磕伤了脑子,人却是精明厉害的。”

杨三娘一想自己前几日被宁康村村民轰出去的场面,不由得赞同地点点头。

几年不见,阿晴那小贱人涨了不少本事,这要是二嫂这双眼睛被发现了,以后他们还怎么从阿晴那挖好东西。

想到这,她也就拦住女儿:“那你说,什么时候可以去。”

“这样,你们明天早上巳时过后再来,阿晴如果要出去采药,一般这个时候已经出去了。”杨二娘继续出谋划策。

“行!”杨三娘一口应下,看向自家二嫂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和善:“你放心,如果我和阿柔真能从阿晴那拿到银子,一定给阿晚买一朵漂亮的头花,阿晚像你,底子好,好好捯饬也是能嫁个好人家的。”

“谢谢妹妹。”杨二娘做出高兴模样,好声好气地将二人送走。

等她回到家中,院子里已经没人了。

杨二娘鬼鬼祟祟地溜回房间,拉过杨向晚就是叽里咕噜好一通商量。

隔壁屋内,杨晴旋转着腕上的玉镯子,眉心拧成一个大大的“川”字。牧夫人送她玉镯子一事,除了牧夫人和随行的丫鬟,只有他们这一屋子五人知晓,牧夫人身边的丫鬟就算说出去,也不可能这么快传到杨家村把杨雨柔母女引来,杨大娘和杨大爷也绝对不可能引狼入室,

这么算下来,就只剩杨向晚母女。

只是一想到她踏入杨家看到杨向晚母女被毒打的场景,她又不自觉地将二人的嫌疑排除。

若说杨向晚母女给她和杨大娘挖坑是为了得到杨大爷的额外照拂,那么她们将杨雨柔母女引入杨家,她想不到她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从杨三娘这两次登门来看,她对杨二娘的态度比之杨大娘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以说是根本不将她们母女当人看,除非杨向晚母女疯了,否则不会给自己找这种罪受。

可要不是杨向晚母女两,又会是谁呢?

罢了,不管是谁将那对极品母女引来,总之防着就是了。

又或许,她可以再主动出击一次。

心中打定主意,杨晴从榻上翻起,轻手轻脚地走到装衣服的木箱前,将压在箱子最底层的锦缎翻出,一件件叠起,露出最精细的绣线,随后摆在木箱最上层。做完这一切,她又将杨大娘为她缝制的两套新衣裳拿出,一套放在床头明日穿,一套用布包包住,放在床底勾在床板上,哪怕低头下来查看,只要不伸手进去摸,怎么都发现不了这套衣裳。

第91章 野猪肉

次日,杨晴起了个大早,穿着蓝色的新衣裳,背着装满书的背篓,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见杨晴出去,杨二娘长出一口气,和杨向晚交换了一个眼神。

“娘,您确定这招有效?”杨向晚实在是怕了杨三娘,那人就是个疯子,比大娘还要来得可怕,要是这一次再失手,她实在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

“你放心吧!”杨二娘拍拍女儿的手背,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女儿相信娘。”杨向晚点头,只要能让杨晴无法嫁入牧家,就是吃再多苦她也能忍着。

等杨晴走到坐牛车的站点,就见牛车上已经坐了四个人,除了孙慕锦的娘孙婶子,其余三人皆有些面生,想来平日里与杨家交往并不深,不是朋友,亦不是敌人。

杨晴喜欢极了这种非敌非友的感觉,这能让她耳根清净不少。

然,她到底是低估了牧地主家在宁康村的影响力,等她上了牛车,立即有人出声道:“阿晴穿的是新衣裳吧,可真漂亮。”

“都说人靠衣装,阿晴只是穿着棉布料子就这么好看,这要是穿金戴银的,能将天仙比下去嘞。”

闻言,杨晴眼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温和道:“婶子说笑了。”

“不说笑不说笑,阿晴可是我们村里的第一美人,漂亮那是公认的哩。”那婶子说着,挪了个位置,坐到了杨晴右边。

另一坐在杨晴左边的婶子也往右挤了挤,拉近二人的距离。

杨晴叫二人夹在中间,成了汉堡包里的牛肉,怎么也动弹不得。

不一会儿,牛车上又上来两人,来者是陈家兄弟两,老大陈三和老二陈四,二人皆背着一个大背篓,身上一股子血腥气,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背后背的是昨日猎来的猎物。

“陈三陈四,你们兄弟两又去镇上卖东西啊?”坐在杨晴左边的婶子出声了:“这回打的什么好东西啊?”

“一只野猪。”陈三应了声,说话间视线不自觉地扫过那张白皙的面庞,结结巴巴地搭讪道:“阿……阿晴,你怎么背着一背篓书啊?”

“我最近在识字,这是找朋友借的。”杨晴温和应道。

声落,立即有人竖起大拇指:“阿晴现在可真是不一样了,又是和牧小公子定亲又是识字,摇身一变成了金凤凰哩。”

此言一出,无疑是在陈三伤口上撒盐,他嚅了嚅唇,眸中笑意淡了下来。

杨晴心中亦不痛快,偏偏还得做戏露出娇羞模样:“婶子别说了。”

“呀,阿晴这是害羞了?”众人一见女子这副模样,纷纷拿她与牧小公子打趣,一时间,陈三心口中了无数箭。

好容易等牛车在镇上停下,陈三率先跳下,随后又扭头依依不舍地看着那坐在牛车上抱着背篓的女子。

晨光笼罩在她身上,为她略显苍白的面颊镀上一层淡淡粉晕,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大哥!”陈四扯了自家大哥一把,没好气道:“别看了,再看她也是别的男人的。”

陈三这才回过神来,一步三回头地往镇内跨去。

等车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杨晴跳下牛车,正要付车钱,叫方狗蛋拒绝了。

杨晴也不坚持,背着过重的背篓小跑着朝陈家兄弟追去。

她可没忘记陈家兄弟猎了一头野猪,像这种野味,在现代她就没吃过,如今好容易逮着机会,又岂有放过的道理。

然,陈家兄弟人高腿长,她又背着过重的背篓,没追多远就没了二人的踪迹。

杨晴有些丧气,只好去源香楼对面的小酒馆打酒,没想到陈家兄弟就在源香楼卖野猪。往日里像这种一只三百多斤的大野猪,源香楼只会要一半,是以陈家兄弟提前将野猪割成了两半,然,因着这些日子邻镇许多人慕名前来听书,源香楼生意格外红火,各种菜肴供不应求,情况也就发生了

变化。

小二细细查看了兄弟二人带来的野猪,发现肉质很是新鲜,于是大手一挥:“都送到后厨去吧。”

“……”杨晴一噎,正准备进入酒馆,就听得一个爽朗的女声响起:“柱子哥,你这是在买野猪吗?”

“是啊,近日里店里就缺这种野味。”小二笑吟吟地应道。

“那你能让我点吗?”文英凑上前,用手指戳了戳陈三背篓里的野猪:“我也想尝尝这种野味。”

“阿英姑娘说的什么话,你既然想要,就是只有一条腿那也得让给你。”小二说着,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文杰:“掌柜的才说了,要给文杰大哥煮点好的补补。”

“那就谢谢柱子哥了。”文英道了声谢,也不客气,让陈三割了一条猪蹄和半扇排骨,过了称,付了银两,随后大摇大摆地走到杨晴面前,摇晃着手中的两块肉:“你是想要这个呢,还是这个呢。”

“都想要!”杨晴说着,伸手夺下女子手中的排骨。

“我就知道你想要这野猪肉,方才你盯着那背篓眼都直了。”文英笑着晃了晃手中猪蹄:“要不这蹄子也给你?”

“你不吃?”杨晴挑眉,招来小二打了一坛子酒。

“今日掌柜的做东,请我和大哥吃源香楼。”文英说到这,咂咂嘴,做出享受模样:“这一顿怎么也得五两银子,阿晴你不吃可惜了。”

若不是阿晴非要保持神秘感,这油水还能少了?

“这不是有你给我开小灶吗?”杨晴笑着接过猪蹄,同时接过小二打好的酒:“这酒钱你也帮我付了?”“没问题!”文英爽快地掏出一钱银子付了账,同时极其自然地接过女子背在背上的背篓:“阿晴,你是不知道,昨儿个我和大哥去八宝斋买了支狼毫送给方掌柜,感谢他这些日子以来对我们兄妹二人的照顾

,方掌柜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那支狼毫多少银子?”收到一支狼毫就这么高兴,怕是他们在她给的五两银子上还做了添补。

“十一两银子。”提及价格,文英心都在滴血。

“那支狼毫我见方掌柜在八宝斋看过许多次,想来是极喜欢的,便做主买了下来。”一直沉默的文杰出声解释道。

“这钱花得值当。”听他这么一说,杨晴连连点头。

这文杰看着温温吞吞的闷葫芦一个,关键时刻倒是不含糊。

“大哥说值当,你也说值当,我怎么就这么心痛呢?”虽然方掌柜一收到礼物便说要请他们兄妹吃源香楼,可一想到这么多日的辛劳一下就没了,文英还是感到心痛。

“别心痛了,这银子很快会回来的。”杨晴笃定道。

“阿晴姑娘说得没错。”文杰附和着,说话间偷偷拿眼睨了眼女子,随后飞速将视线挪开。

很快,文家兄妹二人将杨晴送到坐牛车的地方,知道她没吃早饭,文英还贴心地给她买了三个大肉包子。

杨晴一面吃着肉包子一面等牛车,就在这时,陈家兄弟迎面走了过来。

陈三一眼就看到了杨晴,而陈四则一眼看到了女子手上的肉。

他扯了扯兄长的衣袖,压低声音道:“那不是阿英姑娘买的肉吗,怎么在杨晴手里?”

闻言,陈三这才发现杨晴手中之物,不由生出几分好奇。不等二人出声招呼,去往牧家村的牛车来了,杨晴合上油纸,背着背篓摇摇晃晃地爬上牛车。

第92章 还陈四银子

压在肩上的重量卸下,杨晴长出一口气,只觉肩膀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就在这时,一只脚出现在她眼前,杨晴缓缓偏过头,就见陈四半眯着眼,神色不善地打量着她。

“陈四!”陈三拉了弟弟一把,没能将人拉开。

“和牧小公子定亲了就是不一样,不仅可以穿新衣,还吃得起肉喝得起酒了。”陈四说着,手一摊,大声道:“那就麻烦未来的牧小夫人把当初吃我大哥的吐出来吧!”

此言一出,立即有无数目光看来。

杨晴知道对方有意给她难堪,她打开油纸咬了口包子,温吞道:“吃进去的如何能吐出来,陈四小哥吐个给我看看?”

“你这是打算赖账?”陈四挑眉,冷笑了声,不等说些什么便叫兄长捂住口鼻。

陈三强行将人拖下牛车,冲女子露出歉意的笑容:“阿晴,真是对不起,陈四他不是故意的。”

“大哥!”陈四一把推开兄长,指着杨晴道:“莫不是你攀上了牧家高枝还要欺骗我哥感情。”

眼看他把话越说越难听,杨晴终是忍不住拧起眉头:“陈四小哥,东西是你大哥送的,用来感谢我娘的救命之恩,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就骗你哥感情了?我同陈三说什么了?”

“救命之恩?”陈四被气笑了:“你娘救了我大哥之后,前前后后找我家要了多少银子,你这是救人还是讹诈呢?”

“你家给了我娘多少银子?”杨晴反问道。

“十两!”陈四咬牙道:“除了银子,我大哥还送了你家不少野味。”

当初要不是杨大娘含糊其辞,叫他娘以为大哥和杨晴能结成亲事,他娘说什么也不会给杨大娘这么多银子,现在好了,他家出钱给杨晴添置嫁妆让她嫁给别的男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听得这个数目,杨晴微微拧起眉头。

难怪杨大娘能存下十五两,感情从陈家那敲了一笔呢。

“杨晴,你就说吧,你打算怎么办?”见女子没有应声,陈四只当她是心虚了,当下态度越发强硬。

一旁的陈三想说话,奈何被弟弟一直按着,怎么都插不上话。

陈家兄弟都是打猎的一把好手,不同的是,陈三有勇有谋,而陈四就是一介莽夫,力气大得吓人。

“当初我娘拿你多少,我还你多少。”杨晴说着,自怀中掏出十一两银子递上:“十两是我娘拿你家的,一两野味的钱,现在可以两清了吧?”

这下,轮到陈四愣住了。

他之所以故意刁难,就是料定杨晴拿不出这笔钱,可没想到,杨晴大大方方地掏出了十一两银子。

十一两,牧家可还没下聘礼呢,她哪来的那么多钱,难不成是昨日牧夫人上门给的见面礼?“陈三大哥!”杨晴转手将银子塞入陈三手中,在一众看好戏的目光中沉声道:“挟恩图报是我娘不对,但我也想说一句,就算钱你们给得不情不愿,野味却是你们自己送上门的,我娘可没有拿刀架在你们脖

子上。”

说到这,她笑了声:“陈三大哥,麻烦你日后不要再来我家送东西了,就当我娘没救过你。”

杨晴知道自己说话不好听,知道陈三无辜,但不代表她要为此受陈菊花和陈四的窝囊气。

“杨晴!”陈四这才回过神来,面上表情难看依旧:“攀上高枝就是不一样,说话都硬气了。”

“陈四。”陈三用力拉了弟弟一把,咬牙道:“你少说点没人拿你当哑巴。”

“陈四小哥,我要没记错的话你是来找我讨银子的,现在钱都给你了,你在这酸什么?”杨晴蹙眉,声音抬高几分:“还是说,我和牧小公子定亲了,还得给你陈四一点利好?”

“你……”陈四还想说些什么,叫陈三一把拉住:“你还没闹够呢?”

他和阿晴之间从来就是他自己一头热,虽说杨大娘曾经给过他希望,可说到底不关阿晴的事,他们两个跑来为难阿晴算什么男人。

“阿晴。”陈三歉意地看向自己爱慕的姑娘:“今日之事是陈四不对,我代弟弟向你说声抱歉。”

“抱歉就不必了,别再来找我就好。”杨晴知道陈三对她的心思,也正是因为知道,未免日后麻烦,她必须把话说绝。

闻言,陈三面色一白,他想冲上前把银子还回去,好将他们之间的关联续上,可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为了阿晴的名声着想,他只能这么静静地杵在原地。

很快,牛车上坐满了人,车夫挥动鞭子将牛车朝镇外赶去。

闹剧的一个主人公离去,围观的众人登时散了个干净,陈三就这么望着女子,而她由始至终不曾回头。

“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宗凡半倚在自家药铺的门框上,一手摊开折扇轻轻摇晃,眼中带着几抹玩味。

闻声,陈三猛然回首,就见一抹白衣晃入药铺。

车辙碌碌,牛车行驶在算不得平坦的小路上,车身轻轻摇晃,车上的人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什么,不时将目光投向那抱着一个大背篓的姑娘。

杨晴一手拎着酒肉,一手拿着肉包子往嘴里送,淡定地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

在穿越最初的半个月里,她还会因为莫名背锅而心烦意乱,现在则是习惯了,毕竟原主和杨大娘带给她的锅那么多,不差陈三这一个。再说了,傍上牧小公子这么一个香饽饽,十里八村还有谁不知道她杨晴是个贪慕虚荣忘恩负义的女人,陈三此事不过是再一次证明她的为人罢。

第93章 忽悠

或许是杨晴实在太过淡定坦然,众人议论了几句便觉出了无趣,转而闲话起家常来。

杨晴有一搭没一搭地咬着最后一个包子,细细品味着肉香,在听得“雪筠”二字后竖起耳朵。

这个名字打从她穿越后听到过无数次,据说是虎城第一美人儿,也是最初最有可能嫁给牧小公子的女人。

“雪筠表小姐才到的牧家村,她就跟着来了,该不会是来监视牧小公子的吧?”

“谁知道呢,不过我今日才瞧见牧小公子带着雪筠表小姐在村里转悠,模样看着很是亲密,这要让她看见可就糟了。”

“糟什么糟,牧小公子还能怕她不成,嫁入牧家可是她在高攀哩。”

“……”

好容易从她身上扯开的话题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扯回了她的身上,更叫杨晴郁闷的是,众人看她的眼神不对了,好像她是个抢人夫婿的无耻渣女。

而事实上,在众人眼里,她就是个无耻渣女。

“明明雪筠表小姐才是和牧小公子天造地设的一对,她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什么德行。”

闻言,杨晴默默低头看着自己。

除了营养不良贫乳外,她也能算是个肤白貌美的大长腿,未来的富一代,那牧小公子除了长得好看,还有哪里能和她比了,怎么嫁给牧小公子就成了牧小公子吃亏呢。

再说了,现在又不是她上赶着去贴牧小公子,是他们口中的富帅牧小公子死活不肯退婚好吧,要是牧小公子来退婚,她马上买一挂最长的炮仗庆祝。

杨晴腹诽着,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待马车停下,她背起大背篓,一手提着肉,一手拎着酒,艰难地朝刘氏医馆行去。

好容易走到医馆门口,刘亚恰好将门拉开,就见少女一手扶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怎么来了?”刘亚有些意外,连忙接过她手中酒肉,顺带将背篓一道拎起。

杨晴游魂般跟在男子身后,待入了前厅,整个人软趴趴地瘫在凳子上。

一时间,医馆内只余女子的喘息声。

“不过是背几本书罢了,瞧把你给累的。”刘亚将东西一一放好,倒了杯热茶递了上去:“你妹妹阿晚个头比你小多了,我可不止一次瞧见她抱着个大木盆在河边洗衣服。”

杨晴接过茶杯,顾不得烫,呼哧呼哧地往嘴里倒。

好半响,她终是顺过气来,缓缓直起腰杆:“刘大夫,酒是送你的,上回谢谢你的帮忙。”

“你觉得我帮你是为了你这口酒?”刘亚微微拧眉:“你三娘的钱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还回去?”

杨晴望着面前正直得有些犯倔的大夫,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是你是不是为了这口酒的问题,这是我的一片心意。”

末了,她顿了顿,又道:“至于我三娘的那笔银子,你大可放心,我爹给她打了借条的。”

闻言,刘亚眉头拧得更深了:“打了借条?那不是她付你的药钱吗?”“刘大夫,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三娘这般做并不奇怪。”提及杨三娘,杨晴面露苦恼之色:“那天我回去后,没能从我娘口中得到答案,如今我三娘再度赖上门,我现在在家里连口肉都吃不了,也不知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连肉都不能吃?”刘亚险些拍桌而起,哪怕一再忍耐,他的语气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杨大婶子她就不给你调理身体了?”

“我娘现在正自顾不暇呢。”杨晴趴回桌上,有气无力道:“昨天夜里她才吃到两个馒头,下地干活的人,哪能填得饱肚子。”

“这……”到底是别人的家务事,哪怕刘亚再为之愤愤不平,也无法插手太多:“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杨晴摇摇头,没了往日里飞扬的神采,整个人蔫蔫的,好似霜打的茄子:“我家人都很怕我三娘,我就是有心反抗,也叫我娘压着,或许等到我和牧小公子成亲后会有所改变吧,只是……”

说到这,她垂下脑袋,黯然道:“我一人是脱离苦海了,就怕我娘他们在家中受苦,昨儿个要不是我回去早,阿晚和二娘还不知要叫三娘打成怎样。”

“什么?”刘亚拔高音量,愤怒地在前厅来回踱步:“你三娘她怎么能这样!”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杨晴叹了声,继续往里头添一把火:“说起来,我还要代阿晚妹妹感谢刘大夫,若不是当日您帮着扯谎,三娘也不会不敢碰我,昨天那顿打我也就拦不下来了。”

说到这,她伸手拽住男子衣袖,恳切道:“刘大夫,这件事您可不可以帮我瞒下去,让我继续在您这接受医治。”

闻言,刘亚面露为难之色:“帮你隐瞒不是不行,只是你当知道的,若是这么拖下去,对你和牧小公子的婚事不利。”

这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一姑娘家家隔三差五往他这跑,势必引人注目,万一她随时可能磕傻了这一假消息传出去,她和牧小公子的婚事可就完了。“比起牧小公子,我更在乎我的家人。”杨晴“蹭”地从座位上站起,神情好不认真:“昨日牧夫人亲自登门,要将我与牧小公子的婚事提前到今年十一月,我拒绝了,如果我的婚事会造成家人的不幸,我宁愿

终身不嫁。”

女子的表情太过认真,认真到让刘亚瞠目。

牧夫人昨日亲自去杨家登门拜访一事他是知晓的,牧家作为方圆百里首屈一指的富商,稍有点风吹草动都能传遍十里八乡,只是他没想到,牧夫人上门是要将亲事提前,更加没想到的是,杨晴会拒绝。

四目相对,良久,刘亚背过身去,沉声拒绝道:“抱歉。”

这个忙再帮下去,有朝一日一定会被捅破,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好姑娘的姻缘被毁。

得了回答,杨晴没再强求,只是轻声道:“我知道这很让您为难,但还是谢谢您这些日子给予我的帮助。”

“那半扇排骨和一条猪蹄是我镇上的朋友送的,说是给我调理身子,我寻思着左右带回去我也吃不着,就带来送您了,方才不说是怕您又觉得我贿赂您,一片心意,还请您不要嫌弃。”

说到这,她冲男子施以一礼,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当回去了。”声落,不待男子有所回应,杨晴转身施施然离去。

第94章 丑八怪

“阿晴姑娘!”杨晴左脚方跨过门槛,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她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很快压了下来。

刘亚疾步上前,沉声道:“我还没给你新的书籍呢。”

杨晴缓缓转过身来,面上露出清浅笑意:“谢谢您的好意,您借我的书其实我并没看完,只是昨日我回到家,发现书籍散落一地,您是爱书之人,愿意借我是出于好心,我不能再将您的书糟蹋了。”

闻言,刘亚微微拧起眉头。

沉默须臾,他终是出声道:“阿晴姑娘若是不嫌弃,日后就来医馆里调理身体吧,左右你还要在我这医治,午饭也在我这吃好了。”

“您的意思是……”杨晴眼前一亮,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欢喜。

“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这件事闹大,后果你自己一力承当,莫要坏了我名声。”刘亚肃着张脸补充道。

“我保证!”杨晴以手指天,唇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子去。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一张明艳的笑脸,刘亚心中腾升起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好像他又叫这小姑娘框了去。

意识到自己胡思乱想了,他摇摇头,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转身朝医馆内行去:“进来吧,我去炖肉,你帮我打下手。”

“好!”杨晴乖巧地跟在男子身后,一双狐狸眼转啊转,可不是将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兀地,刘亚步伐一顿,猛然转身看去,不无意外地对上一双黑白分明剔透的眸子。

他摇摇头,随后又敲了敲脑袋,抬手将人拦住:“还是我自己弄吧,你在前厅看书即可。”

这杨晴跟在他身后他总觉得背脊发凉,明明对方就是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难不成是以往的传言在他脑中根深蒂固,以至于他在面对杨晴时总是出现幻觉。

“好!”杨晴顺从地应了声,待男子一走,霎时间恢复了狐狸般狡黠的模样。

坑骗老实人果然容易感到良心不安,好在事情总算按着料想的发展,希望这一回能有个好结果,让她解开杨家的秘密,亦或者退了同牧家的这桩亲事。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香味一阵阵从医馆后院飘出。

杨晴本坐在前厅看书,待嗅到肉香,一下来了精神,顺着香气小跑着奔向灶房。

此时刘亚正挽着袖子炒菜,听得脚步声也不回头,只是自然地差遣道:“把碗筷准备了。”

“好!”杨晴应了声,手脚麻利地将碗筷摆好。

不一会儿,三菜一汤上齐,刘亚提来酒坛给自己倒了杯,随后给女子倒了杯:“陪我喝一杯?”

“没问题!”杨晴并不馋酒,但偶尔喝上一点还是没问题的。

酒杯撞在一处,刘亚眼尖地发现女子的杯沿矮了他一截。

一开始他只当这是意外,可后面每次皆是如此,叫他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人。

要说这大户人家规矩多也就罢了,山里农家大多随性,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不甚在意,她爹娘不可能教过她这种规矩。

“你这规矩是哪学的?”

“什么规矩?”

“喝酒的规矩。”刘亚说着,用自己手中的酒杯撞上女子的酒杯。

“这是规矩吗?”杨晴押了口酒,嘻声道:“这是敬重,规矩要学,敬重是不用学的。”

刘亚愣了下,没有反驳女子的说辞。

酒过三巡,二人越聊越投机,话题也慢慢地从村子延伸向城镇。

在来到牧家村定居以前,刘亚游历过许多地方,见识过不同的风土人情,他喜欢在傍晚温一壶酒,与友人侃侃而谈,只是在来到牧家村后,他便鲜少这样了。

时隔三年,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寻得了一知己,而这知己还是一个没及笄的小毛丫头。

最后一杯温酒入腹,刘亚醉倒在桌上,杨晴则跟个没事人似的,脸都不带红一下。

前世的杨晴酒量极好,没想到穿越后这个强项没有丢下。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番碗筷,将未吃完的肉菜盖好,随后离开刘氏医馆。

牧家村与宁康村之间并没有往来的牛车,杨晴舍不得花十五个铜板包车,再加上路途并不遥远,也就自己走了回去。

等爬上沢鹿山,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就见牧小公子牧锦风坐在丈高的枫树上,一派悠然姿态,树下是一粉衣少女,此刻正蹦跳着要去抓少年衣摆,嘴里还念念有词:“表哥,你下来,你下来!”

在她发现牧小公子的同时,牧小公子也发现了她。

“哝!”牧锦风冲杨晴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戏谑道:“你要见的人来了。”

“哪里?”少女蓦然回首,在看到不远处的女子后小步跑上前,目光跟探照灯似的将人上下好一通打量,随后撇撇嘴,露出嫌弃之色:“表哥,你这是什么品位,这女人长得也太丑了吧!”

闻言,杨晴额际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她看了眼面前长得如瓷娃娃般精致的少女,方才听她唤牧锦风“表哥”,那她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雪筠表小姐了,模样倒是如传闻中倾国倾城,就是做人太没礼貌。

“我早说过了,你非要看。”牧小公子随意支起一条腿,摆出了等着看好戏的姿态。

“我这不是好奇吗,谁知道你说的竟然是实话。”雪筠表小姐朝后退了两步,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这么丑的女人你看上她哪?”

“看上她不知死活。”牧锦风轻笑道。

闻言,杨晴嘴角抽了下,绕过单雪筠大步朝前行去。

这表兄妹两人果真如传言一般绝配,一个比一个恶劣,长得好看了不起啊,长得丑能整容,长得矮能拉高吗?

“喂,丑八怪,本小姐让你走了吗?”单雪筠追上前去将人拦下,仰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你使的什么肮脏手段逼我表哥和你定亲的?”

“你要真想知道,问你表哥去。”杨晴言罢,暧昧地看向坐在树梢上的牧小公子:“锦风,你我的姻缘,是你自己说呢,还是让我来说?”

“什么姻缘?”闻言,单雪筠竖起了耳朵,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八卦。

有内情,果然有内情,她这次来牧家村是来对了。

牧锦风面色一沉,收起眸中的玩味,纵身跃下树梢。

白衣自空中绽开,宛若夏日初绽的白莲,冰肌玉骨,好不风流。然,在落于地上的一瞬,美感为身高破坏殆尽。

第95章 活该长不高

牧锦风拉开单雪筠,双手负于身后,眸光深深地望着半丈开外的女子。

他身上散发着森森寒气,饶是杨晴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也不由为对方的气势所慑。

一时间,她有些辨不出究竟是对方气势如虹,还是原主对牧小公子的复杂情感在作祟。

“杨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以为婚事不提前你就能避开吗?”牧锦风冷冰冰道。

“咳!”闻言,杨晴轻咳了声,随后露出一抹招牌式的假笑:“牧小公子,我要没记错的话,我们已经两清了,你又何必赔上自己的大好姻缘来与我怄气呢。”

“两清?”牧锦风冷笑一声,神情越发阴冷。

杨晴打了个寒颤,连忙道:“你若是心中有气,我可以以别的方式补偿你,娶我过门,那不是拿我的过错惩罚小爷你吗。”说到这,她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单雪筠,态度好不恳切:“牧家的小少夫人应当是如雪筠小姐这般端庄贤淑美丽大方娇俏可爱的女子,而不是我这样的丑八怪,娶了我有辱门风不说,牧小爷你天天对着我这么

个丑八怪多伤眼睛啊。”牧小公子不料眼前女子这般不要脸面,只是想到她为了退婚连自己是丑八怪都认了,又想到那个事事压他一筹的谪仙般的男子,心中腾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杨晴我告诉你,任凭你舌灿莲花小爷我也不会退

了这门亲事,你就等着当牧家少奶奶吧!”

杨晴一噎,恨不得敲开面前少年的脑袋,好看清楚里面是什么构造。

方才她虽然一直在贬低自己,说的却也是实话,他们两门不当户不对,她嫁进牧家,所有人都会感到艳羡,而牧小公子娶了她,则很有可能沦为笑谈。不就是几个吻吗,虽然就长相而言是他吃亏没错,可他也没必要这样死咬着不放,还是以这么奇怪的方式,就算嫁入牧家他可以有名目照死里折磨他,但他的正妻之位也没了,还怎么联姻,怎么和上头的

两个兄长争夺财产。

除非,他真的打算在她嫁进去后搞死她,这样不影响联姻,也不影响抢夺财产。

想到这,杨晴打了个寒颤,看向牧小公子的目光生了几分变化。

就在这时,单雪筠出声了,打破了二人间诡异的沉默:“表哥,我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天天对着这张脸会做噩梦的吧。”

“她可以睡猪圈。”牧小公子淡淡言罢,负手朝山下行去。

“表哥!”单雪筠深深看了杨晴一眼,随后拔腿追了上去。

睡猪圈……杨晴眼角狠狠抽了两下,这厮果然想照死里整她。

“小豆芽菜,这么记仇,活该长不高!”杨晴碎碎念罢,就听得身后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你说什么?”

杨晴僵硬地扭过头,当视线落在牧小公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后,表情管理登时失控:“我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牧锦风挑眉,迈着方步缓缓朝女子跨去:“杨晴,是不是这些日子小爷我让你活得太痛快了,以至于你忘了自己姓什么。”

杨晴步步后退,干巴巴地解释道:“误会,天大的误会。”

声落,一柄桃花扇迎面击来,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只觉一阵风自耳畔刮过。

半开的扇面停留在女子耳畔,牧小公子薄唇一张一合,冷声道:“你若是这么急着睡猪圈,小爷我明天就可以将你娶进门。”

“不了,不了!”杨晴连连摆手,很没骨气地认怂。

开玩笑,这个毛头小子这么厉害,她要是不认怂小命就交待在这了。

“哼!”牧小公子收起折扇,转身施施然离去。

直到再看不见少年身影,杨晴这才拍着胸脯长出一口气。

吐槽一时爽,明天火葬场,她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个不该招惹的人物呢。

待牧小公子行到半山腰处,单雪筠跟了上去,嘻声道:“表哥,我觉得这个杨晴挺好玩的,我骂她丑八怪她竟然就坡下驴,女子中我还是头一回遇到。”

要知道她以前骂别人的时候,那些女人一个个都张牙舞爪的,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只有杨晴态度是平和的。

“因为她有自知之明。”牧锦风淡淡道。

“她哪有你说的那么丑,表哥你一点都不公允。”单雪筠撇撇嘴,随后好奇地凑上前:“表哥,宗大哥说杨晴给你挖了个坑,这才赖上你,以你的功夫不该啊。”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有什么好奇怪的。”牧锦风言罢,脚下步伐不断加快,将聒噪的表妹远远甩在身后。

从深坑中救出杨晴可能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如果不是当初一时心善,他也不会……

想到这,牧锦风狠狠抹了把唇,恩将仇报的丑八怪,他绝对不会让她好过的。

“啊欠!”沢鹿山上,杨晴打了个喷嚏,她紧了紧略显单薄的衣裳,快步朝宁康村行去。

第96章 宁折不弯

离家近了,就听得院中传来杨三娘尖锐的声音:“怎么就不可以了?一套衣裳罢,给阿柔穿穿怎么了?”

“那是阿晴的朋友送的。”眼看自家女儿最好的衣裳叫杨雨柔穿了去,杨大娘哪里肯答应,恨不得拎小鸡似的将人拎到面前,连衣裳带皮一道剥了。

“阿柔是阿晴的姐姐,阿晴有这么个富贵朋友不介绍给阿柔认识,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一听这一身锦缎是朋友送的,杨三娘眼睛都亮了:“阿晴的朋友住哪,一会阿晴回来了让她带阿柔去玩玩。”

闻言,杨晴眼中闪过一抹笑,很快,她调整好情绪,着急忙慌地扑了进来:“我的衣服!”

她一把揪住杨雨柔的衣摆,尖声道:“你凭什么穿我的衣服,那是我的,你快脱下来。”

杨雨柔一手护住衣裳,一手将人往外推,偏偏杨晴就跟发了疯似的,死死揪住衣裳不放。

“阿晴,阿晴你快松手!”杨大娘急眼了,生怕女儿一个不慎摔倒在地。“阿晴,你一个做妹妹的,怎么连谦让都不懂,昨天你阿柔姐姐可是把价值一百两的玉镯子让给了你嘞,你现在连一件破衣裳都要同她计较。”杨三娘连忙上前帮忙,却不敢伸手推人,毕竟阿晴若是摔成了

傻子,她们的荣华富贵可就没了。

“这是我的衣服!”杨晴尖声重复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杨雨柔亦是抢红了眼,这么好的料子她就没穿过,哪里能便宜了杨晴这个小贱蹄子,当下手上用力,狠狠将人朝后推去。

好在杨大娘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杨晴这才没被推倒在地。

然,杨雨柔像是没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一般,扬着下巴张狂道:“杨晴,我把你当妹妹看,有你这么抢姐姐东西的吗,你还要不要脸。”

“那衣服是我的!”曾经所受屈辱涌上脑海,杨晴为原主情绪影响,表情渐渐变得狰狞,奈何杨大娘死死将她抱住,只能奋力扑腾着手脚。

“阿晴,只是一件衣裳,你别争了。”杨大娘低声劝道,心中好不难受。

“那是我的衣服!”杨晴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杨大娘的束缚,将杨雨柔扑倒在地,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杨雨柔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众人皆是一愣,尤其是杨雨柔,更是瞪大了一双眼,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

很快,杨大娘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将女儿拉起护在身后。

“你这小贱蹄子敢打我家阿柔?”杨三娘反应过来,抄起手边的扫帚朝杨晴打去。

杨大娘抢过扫帚,狠狠打向杨雨柔母女,将二人打得嗷嗷直叫。

杨晴是杨大娘的底线,尤其是现在杨晴身体情况特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傻掉,杨大娘哪里肯让人碰她,哪怕坏了同牧小公子的姻缘,至少孩子是个健康的。

杨三娘哪里想到杨大娘胆敢反抗,偏偏自己不是个下地干粗活的,母女二人加起来也不是杨大娘一人的对手,当下只能一面躲闪一面尖声道:“林翠屏,你要再敢动手,我让你们身败名裂。”杨大娘此时为恐惧所支配,她想到前几日女儿倒在她怀中毫无生气的模样,想到五年前的那盆冷水,想到七年前的那场高烧,想到十五年前杨家因为她诞下女儿而分家时的那个夜晚,一时间怒上心头,哪

里有听见对方在说什么,直将二人踢出了杨家大门这才停了下来。

这是杨晴头一回觉得以暴制暴是一件痛快的事,在看到杨大娘痛打杨雨柔母女的时候,她甚至恨不得冲上去帮忙。

虽然事情因为原主情绪的干扰偏离了预期,但杨大娘对杨雨柔母女动手至少证明了她在杨大娘心中的地位高于杨家的秘密,也让这个秘密多了几分浮出水面的希望。

“砰砰砰!”剧烈的拍门声响起,随后是杨三娘尖厉的骂声:“林翠屏,你给我出来跪下,不然我让杨晴身败名裂。”

拍门声不断响起,杨大娘这才回过神来,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后怕地朝大门方向走去,最后叫杨晴拦住。“你个臭婆娘,我跪你奶奶个腿,要说你就说去,大不了一拍两散,我嫁不进牧家,你们也别想沾到好的,杨雨柔也别指望嫁个好夫婿。”杨晴骂罢,冲进灶房抱起一盆凉水,打开大门朝杨雨柔母女二人泼

去。

“哗啦!”

水声响起,随后是长久的沉默。

谁也没想到杨晴会闹这么一出,一时间全都呆住了。

杨晴抄起一把柴刀指着杨三娘的鼻子,面上是难掩的戾气:“我警告你,要是再让我知道你用我来威胁我娘欺负我娘,谁都别想好过,你敢让我娘跪下,我就砍了你们这对贱人的双腿。”

“你你你……你敢吗你?”杨三娘叫她的气势吓到,却还是扬着脖颈,做出一副嚣张模样:“我告诉你,今天你们母女不跪下跟我道歉,这事没完,这是我给你们母女最后的机会。”

“我敢吗?”杨晴冷笑,眼神阴冷邪气:“你试试啊!”

“阿晴!”面对女儿的袒护,杨大娘感动之余更是感到后怕。

杨三娘这人说到做到,万一她真毁了女儿的姻缘可怎么办,女儿就指着嫁入牧家才能出头啊。

见杨大娘有所动摇,杨三娘更得意了:“林翠屏,你还不快拉着这个贱种跪下,等我后悔了你就是跪在我面前喊娘都没用。”

声落,一道白光划过,杨雨柔尖叫着扯着自己的娘亲朝后退去,二人双双摔在地上。“我杨晴宁折不弯,大不了就是一死!”在无数邻里的目光中,杨晴站在杨家大门口,拿柴刀指着狼狈倒在地上的杨雨柔母女:“我杨晴可以不要名声,但绝不能让人在我家头上拉屎,昨天你们上门打我二娘

和阿晚,今天又上门偷我衣服对我娘动手,你们真当我杨家人好欺负是不是?”

“杨晴,你这个贱人。”杨雨柔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不管不顾道:“当初你爹和你……”话音未落,嘴便叫一只手捂住。

第97章 赶走杨三娘

杨雨柔失了理智,杨三娘却还指着杨晴富贵荣华呢。

杨晴攀上的可是牧家啊,以牧家家财,可以养这十里八乡的百姓好几辈子,就是拔一根毛,那也是大把的银子,她心头就是再气,也断没有将钱往外推的道理。

想到这,她换上一副委屈面孔:“阿晴,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三娘,阿柔也是你堂姐,你堂姐试一下你的衣裳,你犯得着发那么大脾气吗?”

“只是试一下衣服?”杨晴冷笑一声:“既然只是试一下,那你脱掉啊!”

“啊呀,这衣服都湿了,你可是牧家未来的小少奶奶,怎么可能稀罕这么一件脏衣服。”杨三娘是谁,就是摔地上那也得抓一把沙,到手的便宜哪里有不占的道理。

“我稀罕!”杨晴说着,柴刀一横,厉声道:“脱不脱?”

“天杀的啊,我可是你三娘,你现在飞上高枝就不认人了,我们老杨家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六亲不认的啊!”杨三娘一看糊弄不过去,当下就是一阵呼天抢地。

“阿晴妹妹,你现在可是个富贵人,送姐姐我一件衣服怎么了?”杨雨柔捂着被打痛的脸,愤愤道。“富贵人?”杨晴扯了把自己身上的衣裳,冷声道:“这是我两年来做的唯一一件新衣裳,整个箱子里唯一一件细棉布衣裳,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堂姐你所有衣裳可都是细棉布料子,我哪里能跟堂姐你比,现

在你还要抢走我好友送我的锦缎,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你可是要干活的人,哪里能穿这么好的料子,再说了,等你以后嫁进牧家,这种好东西还不是多得是。”杨三娘不料侄女这般不依不挠,不免有些心虚,偏偏向来在这件事上认怂的杨大娘不怂了,就这么

任由女儿闹,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三娘也知道我还没嫁入牧家,还没收牧家聘礼呢,现在上赶着打秋风是不是太早了点?”说到这,她抬眼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方狗蛋,眼眶兀地一红:“八日前三娘你把我推摔得昏了过去,不仅没送我上医馆

,更是连一个子都没出,我爹娘没钱,去杨家村找你要钱医治,你是怎么做的,逼着我爹娘打借条,要不是方叔好心,不是刘大夫好心,我现在岂能好生生站在这里。”“阿晴她三娘,你也太狠心了点,你知不知道阿晴那天摔成什么样了,我赶车把她送到医馆,她一直是昏着的。”方狗蛋忍不住站了出来,愤愤道:“打从医馆回来后她就一直在家休养,顿顿吃着药,这一好

你就上门来闹,她可是你侄女。”

闻言,围观村民不由沸腾,指着杨雨柔母女议论起来:“这也太过分了点吧,哪有这样做三娘的。”“这你就不懂了吧,阿晴她三娘一直就这德行,当初杨家分家,她三娘仗着自己生了儿子,把好处都给占了,拿走了属于二房的田地不说,这些年就没接济过阿晴一家,更没回宁康村过,现在阿晴一和牧小

公子订婚,她三娘就跑回来了。”饶是杨三娘脸皮再厚,叫众人这么指指点点也不由有些发臊,当下扯着嗓子给自己壮声势:“我为什么让你爹娘打借条你爹娘心里有数,再说了,谁知道你是真昏假昏,万一你给了刘亚好处联合他来骗我家

钱财呢?”“三娘既不知道我真昏假昏,为何撇下我不管,也不给我请大夫?”杨晴提着柴刀上前一步,声音沉了下来:“至于三娘为何让我爹娘打借条,我爹娘如何知晓,他们愿意打借条只是因为我的情况耽误不得,

难不成三娘伤人不赔钱还是有隐情,那三娘现在当着乡亲们的面说道说道,若是你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前面的所有账我们一笔勾销。”

杨晴在赌,赌杨三娘是个要脸面的,然,她着实高估了杨雨柔母女二人。

饶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到这个份上,杨三娘依旧念着近在眼前的富贵,她一手指着杨晴鼻子骂骂咧咧,一手拉着女儿朝后退去:“你这个六亲不认的小畜生,你等着,我让你奶奶来教训你。”

言罢,带着杨雨柔飞速离开现场,同时带走了那身价值不菲的绸缎衣裳。

二人一走,杨晴这才丢下柴刀,掩面蹲在地上痛哭出声。

众人尤沉浸在女子强悍霸气中无法自拔,忽然来了这一幕,不由面面相觑。

须臾,众人反应过来,阿晴这么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弱姑娘,不是被逼急了哪里敢拿柴刀,会后怕也在情理之中。

这么一想,看向女子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听得女儿悲痛的哭声,杨大娘心都要碎了,她上前将女儿抱住,哽咽道:“阿晴,是娘没用,是娘没用,让你被欺负不说最后还要你出面护着。”

“娘!”杨晴扑入杨大娘怀中,暗中吐了两口唾沫往眼角抹,一抽一抽地啜泣着:“女儿不委屈,女儿只是见不得娘受欺负”

饶是村民们大多不喜欢杨晴母女,见到这么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也不免心生感动。

方婶子从人后走出,轻轻拍了拍杨大娘的肩头,柔声道:“翠屏,别难过了,阿晴是个懂事孩子,知道护着你这个做娘的,你该高兴才是。”

“是呀,杨家那口子,你就别难过了。”围观乡邻中有人出声劝道。

眼看有人带头,众人也不觉得尴尬了,一时间劝慰声四起。

“我高兴,高兴……”杨大娘扯了扯唇角,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没想到女儿为了护她能做到这般地步,更没想到有朝一日乡邻们会对她这般和颜悦色,不再是满满的鄙夷嫌恶。

“外面风大,我们先进去。”方婶子柔声劝道。

闻言,杨大娘点点头,拉着女儿站起,缓缓朝屋内行去。

行走间,杨晴一直维持着掩面的姿势,肩膀一抽一抽,方婶子看了又是好一番心疼。只有杨晴自己知道,她根本不是悲伤,而是实在挤不出眼泪来,怕叫人瞧见她的脸穿帮了。

第98章 母女一体

待杨家归于冷清,杨晴这才将埋在锦被中的脸抬起,翻身,整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硬邦邦的床榻上。

“阿……阿晴?”杨大娘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她方才不是还哭得伤心欲绝吗,眼角怎一滴泪都没有。

杨晴伸手将杨大娘拉在身边躺下,低声道:“娘,女儿方才是哭给外人看的,但女儿希望您知晓,眼泪是假的,可女儿的话是真的。”

说到这,她转身看向躺在身侧的妇人,神色无比认真:“女儿不委屈,只是见不得您受委屈,若您在将三娘打出去后又拉开门,向她们母女跪下服软,女儿真的会剁了她们的双腿。”

“阿晴!”杨大娘低呼,神情万般复杂。

“娘可记得方才三娘的反应?”杨晴像是没看到妇人的反应,自顾自道:“三娘不仅熄了往日里嚣张的气焰,甚至于落荒而逃。”

闻言,杨大娘呐呐点头,有些弄不明白女儿想说些什么。“娘,女儿知道您不会将埋在心里的秘密告诉我,女儿只是希望您明白,若是您想护着女儿,在面对三娘时您就不能弱,她手中是握着您的软肋,可您手中有她想要的富贵荣华,您有和她摊牌的资本,不该

被她牵着鼻子走。”“若是您一味退让,她就会得寸进尺,直到您退无可退,直到将我身上的血榨干,直到将我们整个家毁了,她才会善罢甘休,因为人心都是贪得无厌的,尤其是三娘。”杨晴说到这,激动地抓住妇人的手,

声音沉了下来:“虽然这么些年来娘甚少和三娘接触,但你们身为妯娌,想来娘清楚三娘是什么为人。”

“阿晴!”杨大娘嘴一张一合,最后只是唤了声女儿的名。

她的阿晴好像越来越不一样了,变得格外聪明,怎么都看不透,只是这样的阿晴,却让她想要依靠,让她想放下肩上的担子。“娘,答应我,别再被三娘欺负。”杨晴一手握着妇人的手,一手为她整理稍显凌乱的鬓发:“您可知当女儿听到三娘叫嚣着让您下跪时女儿有多愤怒吗?您可以为了女儿跪下,但女儿接受不了您这份爱,懦

弱的爱只会让女儿感到屈辱,因为你我母女是一体的,她折辱您,便是在折辱女儿。”

听到这,杨大娘红了眼眶,她一把抱住女儿,泪水不住地朝外冒:“阿晴,娘的阿晴!”

杨晴反手抱住妇人,轻抚着她的背脊,眸中满是温柔。

明明今日受的委屈对比这十多年来的经历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杨大娘就是想哭,她低声嘶吼着,极力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哭得累了,就这么在女儿怀中沉沉睡去。

杨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妇人的背脊,垂眸望着那张与年龄不符的苍老的面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杨大爷回来的声音,而后是压低的交谈声。

“大哥,今天家里发生的事你在外面都听说了吧,阿晴那孩子她……她……”杨二娘说到这,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孩子性子也太厉害了点,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阿晴没有因为抢夺衣裳被推摔成傻子也就算了,竟然还真将杨雨柔母女赶了出去,如今三房的不在,等时间一久,阿晴的病要是好了,她家阿晚可就没翻身的机会了,她必须在大哥这点一把火。

然,事情依旧没有照着她所预想的发展。

“这个阿晴,怎么就这么糊涂!”杨大爷嘴上这么说着,面上却是带着淡淡笑意。

他那三弟妹就跟个吸人血的蚊子似的,怎么都赶不走,如今虽然差点把家丑抖出去,至少是两全了,他家阿晴真真是厉害。

闻言,杨二娘微微拧起眉头,指甲深深嵌入肉中。

自打阿晴主动示好后,大哥就越来越偏护阿晴了,就连这回差点将家丑抖出去,他也只是说一声“糊涂”,难不成他的心真的跑阿晴那去了?

意识到这点,她忍不住再度出声道:“大哥,你不觉得阿晴近日的变化有点大?”

“我家阿晴变聪明了,这可是好事。”杨大爷说着,走到女儿房前叩响门扉:“阿晴,该出来吃晚饭了。”

“爹,您和二娘先吃吧,我等娘睡醒了再吃。”杨晴轻声应道,生怕吵醒了沉睡的杨大娘。

“你娘睡着就让她睡,你可不能弄坏了身子。”

听得杨大爷关切的话语,杨向晚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她上前一步,随后又退了回来,当瞧见站在杨家门外不远处的李桃儿后眼前一亮,快步跑了出去。

“爹莫要担心,女儿会注意的,您先吃吧。”

闻言,杨大爷没再强求,坐到桌前自顾自吃了起来,哪里去管杨向晚母女。

片刻后,收拾碗筷声响起,没过多久整个院子静了下来,浓浓夜色渗入紧闭的房门。

杨大娘睡了这十五年来最好的一觉,醒来时眼前漆黑一片,竟是到了半夜。

她稍稍抬头,可以瞧见女儿沉静的睡颜,此时她被女儿以保护姿态抱在怀中。

明明无论从体型还是年岁上,她都该是保护人的那个,可偏偏今日就这么颠倒过来了,而私心里她喜欢极了这样的保护。

杨大娘往女儿怀中拱了拱,环在她腰上的双手兀地一松。

“娘,您醒了?”杨晴摸了摸妇人的脑袋,声音是初醒的迷糊和软糯。

“醒了。”杨大娘点点头,抱着女儿不愿意撒手。

杨晴叫妇人的小动作逗乐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温和道:“娘要再不起来,女儿可就得饿扁了。”

闻言,杨大娘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汲着鞋子朝门外走去。

此时灶房内的饭菜早已凉透,杨大娘本打算随意吃两口,可想起女儿孱弱的身体,又将摆在桌上的剩菜端回灶房里。

杨晴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杨大娘胖乎乎的身体缩在灶炉后,露出圆润的一角。

她眸中闪过一抹笑,大步走了进去,双手撑在灶台上,嘻声道:“娘,你真好。”

“这就好了?”纵然这些日子女儿说了不少好话,可每听一次,杨大娘心里都跟吃了蜂蜜一样甜。

“当然,要知道就是孙慕锦在家都得做家务,可女儿有娘宠着,就跟皇宫里的小公主似的。”杨晴不无得意道。

“瞧你这出息!”杨大娘站起身来,好笑地点了下女儿的鼻头,在上面留下一个黑指印:“寻常大户人家的千金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就你还皇宫里的小公主呢。”

“那不一样,娘是把我当公主宠的。”杨晴双手抱住妇人胳膊,脑袋搁在妇人肩上,撒娇道:“是不是呀,娘!”“是是是!”杨大娘叫她磨得没办法,一叠声应着,脸上笑开了花。

第99章 杨大娘的过往

热好剩饭,二人简单地吃了两口,一左一右并排坐在门槛上看星星。

就在这时,一颗流星划过,杨晴连忙许愿:“我希望我娘能越来越开心。”

她现代的娘,她古代的娘,都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阿晴,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杨大娘好奇道。

“我听我在镇上的朋友说,当有星星坠落的时候,能带走看到它的人的一个愿望。”杨晴轻声道。

闻言,杨大娘没好气地敲了下女儿的脑袋:“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糊涂,你应该让星星保佑你和未来女婿的姻缘。”

“比起和牧小公子的姻缘,女儿更在乎娘能不能过得开心。”杨晴言罢,扭头看向妇人,认真道:“娘,在女儿心中,您是第一位,永远是。”

闻言,杨大娘鼻头一酸,眼眶微微泛红:“你这丫头啊,嘴就跟抹了蜜似的。”

“娘分明是喜欢听的。”杨晴将头枕在妇人肩上,声音好不温柔:“女儿方才要是许愿和牧小公子的姻缘,娘当真不会吃醋?”

“会会会!”杨大娘一叠声应着,脸上笑开了花。

母女二人就这么坐在门槛上,静静地望着星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夜风轻轻拂过面颊,舒服得让人有些犯困。

杨晴眼皮一耷一耷,就在她将要睡去的时候,杨大娘的声音轻轻传来:“阿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杨家的秘密?”

闻言,杨晴一个激灵,瞌睡虫全没了。“这要到了明天,你奶奶就要来了,娘真怕你犯糊涂啊,你三娘混,你可以拿柴刀把她赶出去,可你要惹恼了你奶奶,你和牧小公子的婚事可就真黄了。”杨大娘轻抚着女儿的面颊,幽幽叹了口气:“娘是被

卖给你爹做媳妇的。”

闻言,杨晴一惊,眉心微微拧起。“娘出生在一个偏远的村子,那年收成不好,娘被人丢弃在村口,后来叫你外婆捡去,养到了十五岁。”提及过往,杨大娘眸中是浓到化不开的愁:“你外婆原本想着把娘养大了,就去给他儿子当媳妇,哪曾

想家乡闹洪灾,我们一家人逃难到了宁康村,你外婆为了凑盘缠,便将娘卖给你爹做媳妇。”

“你爹他原本有心仪的姑娘,娶了娘自然不高兴,成天除了打就是骂,娘又没有娘家撑腰,只能忍着受着。”

听到这,杨晴只觉一阵心疼,她握住妇人温暖的手掌,想要将自己的力量传给她。

感受到女儿的关切,杨大娘欣慰一笑,徐徐道:“这后来呀,你二爷你三爷先后娶了老婆,你三娘肚子争气,嫁进来头一年就怀了男娃,地位自然最高,事事压在娘和你二娘头上。”

“好在到了第四年,娘也怀了你,这才消停下来。”

“二娘也是差不多那个时候怀的阿晚?”杨晴出声问道。

“你二娘比我早一个月有身孕,只是……”话音就此戛然,杨大娘身子轻轻颤栗,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娘!”杨晴连忙将人扶住:“您若是不想说就别说了。”

“只是娘看到你爹失手砸死了你二爷,受到惊吓,这才早产生下的你。”杨大娘颤声道。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杨铁柱表情狰狞扭曲,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二弟杨铁牛就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什么?”杨晴瞳孔一缩,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爹失手砸死了她二爷,那么三娘手中的把柄是……

“你二爷是个手艺人,是家里的半边天,你二爷一死,你奶奶就病了,花去家里不少积蓄,可你爹到底是你奶奶的儿子,最后大家统一口径,就说你二爷是从楼梯上掉下来摔死的,这事也就这么揭过了。”“可谁能想到,娘早产生下了你,又不能再生育,你奶奶很是生气,这才决定分家,顺带将同样生了女娃的你二娘赶出家门。”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杨大娘眼眶红了又红,才发现泪水早没了:“你爹他认为

一切都是娘的错,娘稍稍做得有半分不对,就会换来一顿打骂,不同的是,因为对你二爷心怀愧疚,你爹他很是照顾你二娘母女,在你八岁以前,都是我们母子在侍候他们三。”

“娘,既然二娘也是受害者,为什么您还……”杨晴眉头紧锁,心情万般复杂。“你二娘她怨啊,好好的人生全被毁了,可她们母女两只能依靠你爹生存,所以就把气全撒在娘和你身上,明明你才大阿晚一个月,却要帮她端屎端尿,那几年,我们母女是在你爹和你二娘的棍棒下讨生活

的。”

“甚至于,你八岁那场高烧,也是叫你二娘害的,可就是这样,你二娘还怂恿你爹,说你是个小灾星,赔钱货,若是烧死了,还能给家里省一口粮。”

“所以您才……”认知在这一刻被颠覆,原来,柔弱无害的杨二娘曾经展露过狰狞的面目,张牙舞爪地扑向她们母女,而现在杨大娘对杨向晚母女的打骂,是在报复那八年所受的苦难。

好与坏,当真不像表面上看着那般简单。“当时娘想,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娘抱着你走到河边,走啊走,直到水淹过了你的身子,从头到尾,你只是安静地缩在娘的怀里,你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娘,等娘停了下来,你才问,‘娘,是不是死了就不会

难受,就不用再被打了’。”提及此事,杨大娘眼眶一红,终是落下泪来。

眼前猩红的眸子与她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梦见的那双眼重合在一处,像是能滴出血来,夜风拂过,如冰冷的河水自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包裹,杨晴一个激灵,才发现里衣被冷汗打湿。“那一刻,娘忽然不想死了,娘不想死,也不会让你难受,更不会再让你挨打。”杨大娘双手按着女儿的肩,情绪无比激动:“阿晴,你是娘唯一的亲人,你是娘活在世上唯一的希望,她们可以欺负娘,但娘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你就是娘的命啊!”

第100章 杨家老太太

“你就是娘的命啊!”杨大娘的声音在耳畔回荡,一下接一下地敲击着杨晴的耳膜。

她感受到身子被河水包裹的寒冷,看到杨大爷那张狰狞的脸,他扬起粗糙厚实的手掌,重重朝她打来,伴随着粗重愤怒的低吼声:“你这个小贱蹄子,害得老子断子绝孙。”

对上了,原主残留的记忆和感情全对上了。

她对杨大爷的不亲近,对杨向晚母女从骨子里透出的厌恶,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这么些年来,娘一直不让你干活,就是希望你能和娘不一样,都说手娇软的姑娘命好,娘就盼着你能嫁个富贵人家,这样娘这一辈子也就值了。”按在女儿双肩上的手缓缓滑落,包住那一双柔嫩的小手细

细抚摸,杨大娘轻声道:“阿晴,只有嫁个好人家,你才能过上好日子,如今你好容易和牧小公子订婚,万一你爹杀人的事情被捅出去,你这辈子就毁了,莫说嫁不进牧家,就是寻常好人家也不会要你。”

“所以,若是你奶奶明日登门,不管她做得多过分,你千万要忍着,你奶奶和你三娘不一样,她是个精明厉害的,她要发现从你身上讨不着好,一定会将这件事抖落出去。”

“爹不是奶奶的儿子吗?”杨晴呐呐道,只觉整个人都是乱的。

“你爹是你奶奶的儿子,可是因为你爹,杨家分崩离析,现在你爹又绝后了,你奶奶哪里会管他的死活,她只宝贝杨家的香火,为了你堂哥堂弟,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闻言,杨晴只觉如坠寒潭。

事实证明,杨大娘是了解杨奶奶的。

次日一早,杨家众人还没从睡梦中醒来,门外便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随后是杨三娘趾高气昂的声音:“娘来了,你们还不快出来。”

杨晴本就没睡,听得敲门声一个激灵从榻上翻坐起,手脚麻利地穿上新衣裳,把所有私房全揣在身上,随后摇醒榻上沉睡的杨大娘,低声道:“娘,您快去把藏在家里的银子全拿出来。”

杨大娘不知女儿想做些什么,只是看她一脸认真模样,也就迷迷糊糊地跑回自己房间里将藏在洞里的银子尽数取出。

等杨大娘出来,杨晴也不解释,一把拉过妇人的胳膊从后门溜了出去。

二人一走,杨家人这才陆陆续续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敲门声还在继续,一阵阵响起,吵得人脑仁生疼:“林翠屏,你快开门,你要再不开门别怪娘对你不客气。”

杨二娘战战兢兢地上前把门打开,就见杨三娘横着张脸站在门口,身后是一半头白发模样精明的老太太。

“娘……”杨二娘呐呐地唤了声,叫人一把推开。

杨三娘冲了进来,左右张望着,没见到杨晴母女,当下一个个房间搜了起来,一面搜一面骂道:“林翠屏,你翅膀硬了是吧,娘来了你竟然敢不出来,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在杨三娘的骂声中,杨奶奶缓步踱了进来,在看到那小得过分的土坯房后微微拧起眉头,随后将视线落在杨二娘脸上:“老二媳妇,这么些年不见,挑拨的本事倒是见长。”

“娘……”杨二娘面色一白,双腿微微发颤。

要说整个杨家她最害怕的是谁,不是泼辣的大嫂也不是尖刻的三弟妹,而是这个杨家的老太太。“老三媳妇可跟我说了,是你告诉她阿晴房间里有好东西,你是想闹得你三弟妹下不来台呢,还是想借你三弟妹的手把阿晴弄成傻子?”杨奶奶说着,站定在杨二娘面前,老槐木制的拐棍在地上敲了敲:“这

要是第一种,我不跟你计较,可如果让我发现是第二种,你要坏了我两个大孙子的前途,那你就别怪我这个当婆婆的对你不客气。”

“娘……”冷汗顺着额际滑落,杨二娘嗫嚅着唇,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我今天不收拾你,是因为阿晚像你,是个聪明孩子,我还等着她孝敬。”杨奶奶意有所指道。

“娘,您放心,只要阿晚日后有出息,我一定会让她孝敬您。”杨二娘连忙表忠心,说话间汗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地上。

“恩!”杨奶奶满意地点点头,行到院中坐了下来。

杨三娘翻遍了整个土坯房都没能找到杨晴母女,当下气呼呼地冲到杨二娘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道:“杨晴呢,那小贱人死哪去了?”

“阿晴她不在家?”杨二娘这才发现,不仅杨晴不在,就连杨大娘也没出来。

闻言,杨奶奶双眼一眯,眸中迸射出一抹精光。

离开杨家,杨晴拉着杨大娘敲开了方家的门,雇了牛车往镇上赶。

就着薄薄月光,牛车行驶在崎岖的小路上,方狗蛋打了个哈欠:“杨大妹子,你和阿晴这么早去镇上干嘛哩?”

杨大娘看向杨晴,就见女儿撇撇嘴,露出无辜模样:“老太太来给我三娘撑腰,她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又是我亲奶奶,莫要说是赶出去了,说也说不得,所以我只能带我娘出来躲着。”

“你三娘真让你奶奶来了?”方狗蛋咋舌,表情好不精彩。

这杨三娘的脸皮也忒厚了点,占了便宜还搬出老太太来压人,这不明摆着吃定阿晴一家吗。

“可不是来了,我和我娘是叫敲门声给吵醒的,这要不是跑得快,现在不定怎样呢。”杨晴后怕道。

杨大娘诧异地看着自家女儿,除了语气,她脸上可是没写着半点怕啊。

天蒙蒙亮起,牛车就着薄薄天光来到镇上。

杨晴率先跳下马车,一溜烟跑没了人影,只留下杨大娘和方狗蛋面面相觑。

等杨大娘付车钱,方狗蛋说什么都不肯收。

杨家家境本就困难,阿晴和杨大妹子又没少往他们家里送东西,他哪有收钱的道理。

就在二人客套间,杨晴跑了回来,带来了十个热腾腾的肉包子:“方叔,车钱我就不给您了,这几个包子您带回去,刚好能赶上早饭。”

“这可不行!”方狗蛋不假思索地拒绝道。

“银子银子您不收,包子包子您不收,您若是这样,日后阿晴可不敢坐您的牛车了,只能累死累活地倒腾着两条小细腿走到镇上。”杨晴说着,强硬地将肉包子塞到汉子怀中。

方狗蛋还欲拒绝,叫杨大娘拦了下来:“方大哥,这天还没亮就让你送我们母女到镇上来,你要再不收点吃的,以后我们母女可不敢再麻烦你了。”

叫二人这么一说,方狗蛋也只得收下。原本他想着杨晴最多也就买五六个包子,等接过来打开一瞧,好家伙,足足十个,想要再还回去,杨家母女早没了踪影。

第101章 读书人

杨晴带着杨大娘轻车熟路地摸到文杰兄妹家,抬手叩响门扉。

杨大娘打量着坐落在小巷中并不起眼的院子,压低声音道:“阿晴,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娘忘了,前日有个姑娘来家里找我。”杨晴提示道。

“哦,是那个眼睛大大的姑娘啊!”杨大娘恍然,随后又道:“那姑娘叫什么名,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叫文英,还有个大哥叫文杰,我和她也就认识个把月,但是聊得非常投机。”说话间,大门被人拉开。

“谁呀?”大早上的叫人吵醒,文英有些不高兴,可当看到站在门口的杨晴,眼睛登时亮了:“阿晴妹妹?”

声落,视线落在女子身侧模样尖刻的妇人身上,愣了几息,随后热络道:“是杨婶子吧,快请进。”

“娘,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文英。”杨晴领着杨大娘行入院中。

“阿英姑娘。”

“杨婶子叫我阿英就好。”文英爽利道。

“阿英,是谁啊?”文杰的声音自屋内传来,许是方睡醒的缘故,声音还有些沙哑。

“是阿晴妹妹。”

得了回答,文杰手脚麻利地穿戴衣裳好,推门行了出来:“阿晴姑娘,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和我娘还没洗漱,来你这借水的。”杨晴说着,作势就要去井边打水,叫杨大娘拦了下来:“娘来就行,你这双手可不能干粗活。”

末了,她提起木桶朝井边行去。

“杨婶子,我来就是。”文杰连忙上前接过木桶。

“这多麻烦你啊。”

“不麻烦不麻烦,这都是我该做的。”

“……”

这厢二人相互客气着,那厢文英声音压低几分,不解道:“阿晴妹妹,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阿晴一个人早来也就罢了,还将杨婶子带上,一定是有事发生。

“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总之我这是避难来了,今儿个你可得收留我。”杨晴说着,冲女子眨了眨眼睛,模样好不可怜。

文英就吃她这套,当下拍着女子肩膀豪气道:“恰好这个院里还有两间空房,你要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拘谨。”

闻言,杨晴登时笑了:“我就待一天。”

声落,杨大娘端了个装满水的木盆上前:“阿晴,快洗漱吧。”

“阿晴,你娘对你也太好了。”文英看着杨晴,眸中是止不住的艳羡。

杨晴挽起一节袖子,面上笑容深了几分:“我娘可是这世上最好的娘。”

“你这丫头。”杨大娘无奈地摇摇头,眸中欢喜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待杨晴母女洗漱完毕,文杰已经从街上买来热腾腾的包子,后挽起袖子给众人下了一碗清汤面。

要说做饭这事,还真是讲求天赋,杨大娘烧了几十年的饭,厨艺还及不上文杰这么个鲜少下厨的汉子。

清汤面入口,杨大娘对文杰那是连连称赞,杨晴亦是附和着夸了几句,直叫文杰红了耳根。

他偷偷拿眼瞧了眼女子,此刻她正低头吃着面,睫毛呼扇着,模样好不可爱。

杨大娘哪里没瞧见男子的小动作,心下好不得意。

早饭过后,文杰文英兄妹去源香楼说书,留杨晴母女在家中休息。

“阿晴,那个文杰是做什么的呀?”二人一走,杨大娘便忍不住追问起女儿来。

“他和阿英在源香楼说书。”杨晴据实以答。

闻言,杨大娘撇撇嘴:“原来是说书的啊。”

她还瞧着那文杰生的读书人模样,搭她家阿晴还是挺配的,可以备着,现在看来,还是牧小公子好。

“娘,说书怎么了?”杨晴一听,登时不高兴了:“人家兄妹凭本事赚钱,厉害着呢。”

“娘不是觉得说书不好,只是……”杨大娘说到这,挤了挤眼睛,小声道:“嫁给说书的那也得吃苦啊。”

“娘!”杨晴扶额,恨不得撬开对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您怎么想到这上面去了?”

“娘不是看他像个读书人吗,他这要是读书厉害,明年能考上状元,那可比牧小公子好多了。”杨大娘露出精明模样,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文人生文相,那个文杰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只可惜了,怎么就拐到说书这条歪道上了呢。

“女儿已经和牧小公子定亲了。”杨晴无奈道。

好在她已经和牧锦风定亲了,这要没定亲,她娘岂不是天天盯着那些个适龄的男子瞧。

“是的是的,娘的阿晴最厉害了。”杨大娘笑眯着眼:“娘差点忘了,牧小公子明年也要去考状元哩,这样算下来,他可是这十里八村最好的男人。”

这下,杨晴头更疼了。

牧锦风那个记仇的小豆芽菜是十里八村最好的男人?天大的玩笑,仅仅是她见过的男人中邱公子就能压死他好吧,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她没见过的。

“对了阿晴,你说我们这么躲在别人家里也不是个事啊,万一你奶奶一生气……”杨大娘这才想起正事,不由面露担忧之色。

她迷迷糊糊的就跟着女儿跑出来了,这要是惹怒了老太太,那可就遭了。“娘,女儿带你出来不是要躲奶奶一辈子,只是想跟您了解一下奶奶的为人,后面好应对。”昨儿个她沉浸在杨大娘的过往中无法自拔,全然忘了那难缠的老太太会找上门,今日若是贸贸然撞上,万一那老

太太是个野蛮的,动手打她可怎么办,她银子可都随身揣怀里呢,这要打一巴掌掉下三十几两银子,她们还能把她放了?

“你想的在理,你想的在理。”经过昨日那么一遭,杨大娘对女儿是说不出的信任和依赖,当下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杨晴倾耳认真听着,心中拨拉着算盘,权衡其中利弊。

私心里,她很想报官,把杨大爷交给法律处置,奈何这是个封建社会,她要真这么做了,能叫人用唾沫淹死。

再加上,杀人犯的女儿这个帽子太大,大到她不确定自己能否承受住这份影响。是以,在她赚足银两以前,她必须要将此事压下来,等日后她赚够银子,杨家人会不会把这个篓子捅出已经不重要了,她可以带着杨大娘搬离这个是非之地,过上全新的生活。

第102章 请一顿源香楼

超乎杨晴预料的,杨奶奶的光辉事迹很多,多到令人咋舌。

那是怎样一个老太太啊,一本十万字的自传并不足以道尽她的人生。杨奶奶年轻时是个绣娘,她的绣工极好,和大多数绣娘一样,她也会偷工减料,但她却能将明面粉饰干净,叫人心疼她用料太多,是以偷了十多年没叫人发现过,就是后来眼睛不好使了,还有人上门求她

绣花。

而因为打小就会绣花,杨奶奶几乎没做过家务活,在一众姐妹中被爹娘当宝贝似的捧在手心。

等到了议亲的年龄,杨奶奶看上了杨爷爷,家人嫌杨爷爷家穷不肯同意,杨奶奶自己掏出偷攒的十五两银子给自己当聘礼,成功嫁到杨家,同时暗中将聘礼带到了杨家。

婚后,杨家在杨奶奶的操持下越过越好,不仅儿女对她言听计从,就是夫君和公婆也对她和颜悦色,一大家子的财政大权尽握在杨奶奶一人手中。

在外人看来,杨奶奶就是个十全十美的人物,待人和善,又会赚银子,只有杨家人知道,她到底是个多厉害的人物。

杨奶奶待人和善,仅仅只是一张嘴的和善罢,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实际上一根毛都不会拔,不仅如此,还极喜欢占娘家人的便宜,上到爹娘下到兄弟姐妹无一人幸免,偏偏这话说出去谁都不会信。

对内,杨奶奶只对儿子和杨爷爷好,余下的无论女儿还是媳妇,甚至是婆婆公公她都苛刻对待。

在杨家分家前,杨大娘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尝到油腻荤腥,而身为儿子的杨大爷几乎天天有肉吃。

因为生不出孩子,成亲后的四年里,杨大娘喝各种生儿子的符水喝到上吐下泻,遭受了比谩骂和毒打更大的罪,以至于分家后再看到杨奶奶,杨大娘还是会两腿发软。

杨晴心疼杨大娘这些年遭受的苦,同时对杨奶奶生了几分忌惮。

照杨大娘的话说,杨奶奶是个体面人,讲究,却远比村里的泼妇来得可怕。

值得庆幸的是,杨奶奶做不出扒衣服搜身这种事来,否则她的银子还真没地方藏。

不过为防万一,杨晴还是还是拿着杨大娘和自己的银子钱庄去兑成银票,叫她感到尴尬的是,当她接下四十两银票的那一刻,宗凡从偏门走了出来。

宗家钱庄,可不就是宗凡家开的,问题是,为什么她和宗凡这么有缘。

见到杨晴,宗凡也颇感意外,待视线落在女子手中的银票上,更是兴味地挑起眉头。

他缓步上前,冲管事的道:“多少银子?”

“回少爷的话,四十两。”

“四十两?”宗凡勾了勾唇角:“真人不露相啊杨姑娘,也难怪你还得起欠陈三的银子。”

闻言,杨晴眼角抽得更厉害了。

要不是怕死了以后就再没机会重来了,她一定用脑袋狠狠撞向柱子。

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帮着背锅扛雷也就算了,亲人亲人不正常,富二代富二代想整她,偏偏她还不停地往到口上撞,这是穿越,不是在拍青春偶像剧啊喂,再这样巧遇下去会玩出人命的。

见女子没应话,宗凡再度出声道:“既然杨姑娘手头这么宽裕,那就请本公子吃一顿源香楼吧,顺带听一场戏文,听说源香楼的戏文可火了,单独点一场要花最少一两银子。”

“呵呵!”杨晴扯了扯唇角,挤出一抹假笑:“宗公子,其实你心里门清我和牧小公子的关系到底如何,又何必再假装呢。”

“哟,你终于不打算继续演下去了?”宗凡挑眉,眸中笑意深了几分。

“不演了,告辞!”杨晴颔首,正准备远离这个是非地,就听得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就算你不打算演,这顿饭也得请啊,你要是不请本公子,本公子就把你有钱的事情告诉你三娘。”

“你……”杨晴一滞,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

亏得她在初见伊始觉得这位宗大公子生得清俊淡雅人畜无害,现在看来,这丫的哪是人畜无害,这是杀人不见血啊。

在女子控诉的目光中,宗凡扭头看向偏门方向。

杨晴顺着男子的目光看去,才发现牧锦风不知何时站在钱庄内,身后还跟着表妹单雪筠。

“宗凡说得没错!”牧锦风唇角嗜着一抹笑,负手行至女子身前,幽幽道:“光是带在身上的就足有四十两银子,藏在家里的还不定有多少呢。”

额际青筋跳了几跳,若非杨晴再三忍耐,定然伸手把眼前人活活掐死。

“本小姐要吃醉虾,还有狮子头。”单雪筠在一旁帮腔道。

她早听宗凡大哥说这个农女不简单,没想到还真是,要知道,她的私房全加起来都没杨晴身上带的多。

“雪筠妹妹也想凑这个热闹,杨姑娘就是不卖本公子的面子,也该卖美人一个面子吧。”宗凡温和笑道。

杨晴深吸了几口气,从牙缝中挤出声来:“我只有四十两银子。”

“不打紧,四十两吃源香楼够了。”宗凡伸手勾住牧锦风的肩,笑得好不欠揍:“杨姑娘,你别摆出这副表情啊,本公子又没讹诈你,本公子若有心坑你,吃的那就不是源香楼,而是虎城的缥缈楼了。”

此时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大有她不请客就不放她走的架势,杨晴再三权衡,终是道:“请美人品美食杨晴自然乐意,就是不知这源香楼的吃食可能满足三位的口腹之欲,软了三位的口舌。”

闻言,宗凡朗声大笑:“好一句软了口舌,杨姑娘请放心,本公子以人格做保,只要你请了我们这一顿,我们保证不再提及此事,也不会将姑娘的秘密抖落出去。”

一旁的牧锦风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算是默认了宗凡的说辞。

“那就多谢公子了。”杨晴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转身朝源香楼方向行去。

银子,她的银子,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催的遇上了这几个煞星。老天爷啊,落两道雷劈死他们吧。

第103章 孽缘

然,老天爷终是没听见杨晴心中的祈祷,莫说落下两道雷了,就是天色都不曾一变。

四人完好无事地行入源香楼,杨晴在掌柜的吃惊的目光中要了一间雅间,有气无力地朝三楼行去。

三楼梅字号雅间,紧闭的窗户推开一条缝。

“爷!”富贵低唤了声。

“许久没听这小丫头讲故事,倒真是有些想了。”邱公子一手支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垮着一张小脸朝三楼走来的杨晴:“也不知孙大圣现在在哪遭难。”

“爷若是想听,小的去将杨姑娘请进来?”富贵不确定道。

“你没看到牧锦风跟在她身后吗,现在把事情捅开,那可就不好玩了。”邱公子言罢,一把将窗户推开。

俊逸如仙的面庞映入眼帘,杨晴飞速转身,撒丫子就跑,谁知没跑几步叫人拦了下来。

“我当你怎答应得这般爽快,原来是生了逃跑的心思。”宗凡拦着杨晴,视线却是落在不远处的邱公子身上:“邱公子?”

闻言,杨晴头皮一紧,脑中警钟大作。

完了,他们认识,他们竟然认识。

“宗公子!”邱公子点头致意,视线从杨晴身上扫过,对上牧锦风并不友善的目光:“牧小公子。”

“真是巧了,邱公子也在。”牧锦风斜睨了眼恨不得将脑袋埋入胸口的女子,凉凉道:“既然如此巧合,不如一道喝一杯吧。”

“好啊!”邱公子爽快应道。

“不行!”杨晴捏着嗓子发出抗议。

“为何?”牧锦风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显然对女子惶恐的模样很是满意。

虽然他不知杨晴为什么这么怕那个人,但能看到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也算是一种享受,源香楼一遭没白来。

“方才说好了的,我就请你们三,你们可不能说话不做数。”说话间,杨晴朝边上挪了挪,拉开同牧小公子的距离,暗暗抹了把唇角流下的哈喇子。

若非压力太大精神紧张,方才牧小公子靠近的一瞬她定然生扑上去。

闻言,牧锦风双手抱胸,冷声道:“你有得选?”

“我……”杨晴一滞,小脸涨得通红,小声嘀咕道:“这四十两银子可是我全身家当。”

“你放心,会让你付得起账的。”牧锦风言罢,一步步朝女子逼近。

杨晴生怕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扑倒牧小公子,只得小步朝后退去,这一退就退入了梅字号雅间。

紧闭的房门打开的一瞬,她慌乱地以袖掩面,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里。

见状,邱公子眸中闪过一抹笑意,故作不明道:“这二位是?”

“这位是单雪筠单姑娘,锦风的表妹。”宗凡介绍罢,将视线投向王八似的缩着脑袋的杨晴:“这位是杨晴杨姑娘。”

“雪筠见过邱公子。”单雪筠盈盈一拜,面上浮起两团不自然的粉晕,视线不住地往男子面上瞟。

原本她以为表哥牧锦风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子,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天人之姿。

见状,邱公子与牧小公子皆是拧起眉头。

邱公子极讨厌别人盯着自己的脸瞧,而牧小公子则是极讨厌自己身边亲近之人为邱公子的男色所迷。

就在气氛凝重之际,捂着脸不明状况的杨晴九十度鞠躬,双手前伸,掐着嗓子道:“杨晴见过邱公子。”

末了,缓缓收回双手捂住面颊,这才直起身来。

“噗嗤!”宗凡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

“单姑娘,杨姑娘。”邱公子一一回礼,到杨晴这顿了顿,眸中浮现浅浅笑意:“杨姑娘为何掩面,这是不待见本公子?”

“是啊杨晴,你捂着脸做什么?”一见仙人般的公子不高兴了,单雪筠连忙上前去扯杨晴的手。

杨晴不料她有此举动,在左手被扯下的一瞬又是一个九十度鞠躬的大礼:“小女子貌若无盐,生怕吓到公子,故而掩面。”

“杨晴,邱公子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你就把手放下来吧。”牧锦风“好心”劝道。

“邱公子不以貌取人,乃是因为公子心地良善,可现在是午饭时间,我若是仗着公子心善坏了公子食欲,那便罪过了。”杨晴说着,扯回被单雪筠抓着的左手,恢复捂脸状态。

“也是!”牧锦风赞同地点点头,转而冲邱公子道:“邱公子,此女歪鼻斜眼面容可怖,奇丑无比,公子看了怕是会做噩梦,还是让她捂着脸,莫要脏了你的眼睛。”

“牧小公子所言极是,还请邱公子不要见怪。”杨晴连忙附和道。

“恩?”单雪筠不明所以地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又见宗凡宗大哥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也就没有拆穿。

貌若无盐?歪鼻斜眼?也亏得他们说得出来。

“好吧。”邱公子也不强求,领着众人在桌前坐了下来。

杨晴怕被拆穿,寻了个借口躲到边上去,坐在椅子上继续捂脸。

很快,牧锦风招来小二:“把你们这的招牌菜全拿上来,酒要最好的。”

闻言,杨晴只觉心口中了一箭,奈何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角落里。

“对了,听说你们源香楼的说书一绝,去把人请上来亮一嗓子。”牧锦风说着,就要招来杨晴付定钱。

“真是抱歉啊牧小公子,文杰他被秦公子请去,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小二的面露为难之色。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早在十日前他就听说源香楼的说书先生换了个新花样,可没想到动静能闹得这般大,就连虎城的公子都在谈论源香楼的故事,今日来了,不品上一品似乎说不过去。

“真是抱歉啊牧小公子,文杰他今日来不了,昨儿个就已经将今日的时间约满了,您若是想听,小的让他挤兑挤兑时间,明日上牧府给您说去可好?”小二的小心翼翼地讨好道。

前两日文杰忽然改了规矩,他还笑他拿腔作调,没想到啊,这规矩一改,请文杰说书的人更多了,出手更是个顶个的阔绰,而那些请不到的,则全都挤来源香楼。

更叫他没想到的是,就连牧小公子也来了兴趣,这文杰现在可真是他们源香楼的小财神爷。

“不必了,下去吧!”牧锦风摆摆手,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缩在角落里的女子。

杨晴捂脸捂得胳膊发酸,当下也不管众人有没往她这看,身子一歪趴在茶几上,自顾自闭目休憩。

她昨夜一夜无眠,现在沾了桌子,瞌睡虫便冒了出来。

半睡半醒间,酒菜香气钻入鼻中,隐约还听见牧小公子凉飕飕的声音:“雪筠,不必管她。”

杨晴咽了口唾沫,随后进入梦乡。睡梦中,她瞧见一只虾顶着个狮子头在海滩边爬呀爬,虾和狮子头皆冒着浓郁香气,等她伸手去抓,虾一记神龙摆尾钻入海中消失不见。

第104章 四十两

“唔……”杨晴咂咂嘴,脑袋一歪,整个人险些栽倒在地。

她猛地站起,才发现雅间内早已没了人影,只留一桌残羹冷菜。

就在这时,门叫人从外面推开,杨晴正欲捂脸,就听得稍显熟悉的声音响起:“姑娘醒了?”

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杨晴眨眨眼,暗暗松了口气。

“杨姑娘,牧小公子说您结账,一共四十两。”小二的低声道,说话间不住地偷偷拿眼打量眼前人。

他头一回见到这杨姑娘时,对方穿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如今虽打扮得稍微好了些,也实在不像能拿得出四十两银子的,只是牧小公子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照办。

“四十两?”杨晴一滞,一口气险些没能提上来:“怎么这么多?”

源香楼的酒菜就是再贵,也断没有四个人吃四十两的道理。

“牧小公子点了二十两银子的菜肴,点了二十两银子的酒,姑娘若是不信,小的可以一一算给您听。”小二的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杨晴走到桌前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冷食,又看了看空了的酒壶,随后拧起眉头:“他该不会带了一些吃食走吧?”

虽然她没在源香楼吃过酒菜,却也能看得出来桌上摆的菜肴根本值不到二十两银子,除了打包,就剩牧锦风和店小二合伙坑她这一可能。

“是的,牧小公子和宗公子一人带了一食盒的菜走,还带走了两壶酒,刚好凑足了四十两。”小二的据实答道。

闻言,杨晴面颊涨得通红。

好半响,她从袖中掏出四十两银票递了上去,做着最后的挣扎:“我们吃这么多,可以便宜点吗?”

“这……”小二面露为难之色:“杨姑娘,牧小公子说了,小的要是敢便宜一个子,就是瞧不起他,让他知道他就把源香楼给拆了。”

“……”握着银票的手紧了紧,杨晴强逼着自己将银票压在桌子上,抬脚,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牧锦风!

牧锦风!

小豆芽菜,老娘记住你了,夺人钱财无异于害人性命,从今日起,老娘与你势不两立。

隐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杨晴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

亏得她还愧疚于自己强吻了对方,现在看来,去你大爷的愧疚,她只想将牧锦风那厮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大街上,可见一穿着水红色衣裳,皮肤白皙得稍显病态的姑娘游荡在人群中,身上散发着森森怨气,

路过百姓皆是侧目,在那股强大的怨念的惊吓下纷纷远离,生怕下一瞬女子就会化身厉鬼。

杨晴就这么有气无力地走了一路,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站在宗家钱庄门口。

她仰头看着那金灿灿的牌匾,不等发下宏大誓言,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声,整个人便如皮球般泄了气。

早知道牧锦风那个小屁孩那么狠毒,她拼着被邱公子发现的风险也要吃上两口,这样至少还有一部分钱花在自己身上,掏钱的时候心里也能舒坦些。

这下好了,钱没了,好心情没了,食欲也没了,她现在就是个可怜的三失女青年。

杨晴游魂般朝文家飘去,心中一直提醒着自己要调整好状态,等到了文家门口,她变脸般换上一张明媚笑脸,朗声道:“娘,我回来了,您开门啊!”

闻声,杨大娘小跑着把门打开,张口就问道:“阿晴,银票呢?”

杨晴面上笑意僵住,但不过须臾就恢复正常模样:“女儿左思右想,银子放在身上会被搜出来,这银票也一样啊,就是贴身缝在衣服上,奶奶要搜也是能发现的。”

“阿晴,要娘说啊你就是想太多了。”杨大娘将女儿拉入院中,徐徐道:“那是给你治病的银子,还给你三娘打了借条,就是叫你奶奶搜出来了,她也不能强抢了去。”

“娘,女儿担心的不是这些个银子叫奶奶强抢了去,是怕三娘不死心,还惦记着我们家,所以我将十两银子存在了朋友那。”为了掩盖被牧锦风讹诈一事,杨晴只得扯谎。

“这……你这孩子,十两银子可是个大数目,你怎么能随便放别人那呢,万一他日后不认账,万一他拿着钱跑了呢?”一听得女儿将她辛辛苦苦攒的钱交到别人手里,杨大娘险些跳了起来。

“娘,娘,娘!”杨晴连忙将人按住,沉声道:“您就放心吧,我把钱放在了送我衣裳的小姐那,人家家里有钱,怎么可能吞你这点银子。”

今日邱公子也在场,要真算下来,他可不是拿了她的十两银子,就是可惜她没机会把钱拿回来了。“那你也不能……”杨大娘还想再说些什么,叫杨晴出声打断:“娘,这钱不会丢,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三娘和奶奶离开我们家,她们要再这么隔三差五地来,女儿还怎么调理身体,难不成和牧小公子的婚期还

得往后延?”

一听得和牧小公子的婚约,杨大娘登时冷静下来,她抬眼看着女儿,不确定道:“你这是有主意了?”

“女儿要没有主意,还敢拿银子开玩笑?”杨晴笑了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事实上,她已经有了应付杨家老太太的法子。

“这就好!”杨大娘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再三确定道:“阿晴,那位小姐当真可靠?”

虽然女儿是个有主意的,可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万一就叫人骗了呢,那可是她的嫁妆啊。

“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吧!”杨晴拍拍杨大娘的胸口,软声道:“等确定了奶奶她们不会再来,女儿就把钱取回来交给您,保证一个子都不会少。”

“行!”杨大娘到底是相信女儿的,见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悬着的心终是落了下来。

搞定了杨大娘,杨晴暗暗松了口气。

等文家兄妹说书回来,她匆匆同二人作别,拉过杨大娘直奔镇口。要想搞定杨家老太太并不难,关键是,她需要刘亚配合她,就是不知那正直到令人发指的刘大夫愿不愿意帮她第三回。

第105章 滴水不漏

因着时候已经不早,为了节省时间,杨晴很是干脆地掏出十五个铜板包下去往牧家村的牛车。

看女儿出手这般阔绰,杨大娘是止不住的心疼。

这要再等上一会儿就能节约十一个铜板,可以买一斤肉来补身子呢。

心中这般想着,杨大娘也就说了出来:“阿晴啊,你最近花钱也太厉害了些吧。”

“娘,是这十几个铜板重要,还是女儿和牧小公子的姻缘重要?”杨晴眉一挑,使出了杀招。

闻言,杨大娘登时没了脾气:“自然是你和牧小公子的姻缘重要。”“这不就得了?”杨晴搂住妇人肩膀,低声道:“这要是因为误了这一时半会坏了女儿的计划,叫三娘整日整日地缠上来,我们家还能安生?女儿还能好过?万一她再动手伤了女儿,女儿与牧小公子何日才能

成亲?”

杨大娘一听,登时噤声。

牛车在牧家村村口停下,杨晴提着衣摆跳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刘氏医馆跑去。

到了医馆,刘亚正在给一村民看病,见杨晴母女前来,他示意二人先等候片刻,旋即低声同病人嘱咐了几句,又抓了两副药,这才将人送出医馆。

做完这一切,他回身看向坐立不安的杨大娘和一脸平静的杨晴,率先开口道:“杨大婶子和阿晴姑娘这是有事?”

“阿晴!”杨大娘推了杨晴一把,杨晴这才走了过去,低声道:“刘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刘亚脑中警钟大作。

他后退一步,不确定道:“阿晴姑娘,你来找我不会又是那件事吧?”

“是那件事,也不完全是那件事。”杨晴言罢,双手绞着衣袖,声音中多了几分恳切:“刘大夫,您先听我说,行不行?若是此事触及您的底线,我是断不会来为难您的。”

昨日杨家风波闹得人尽皆知,刘亚虽然害怕骗人,却也分外同情她的遭遇,是以心下犹豫片刻,终是点头应下:“好,你先同我说说。”

“多谢刘大夫!”杨晴大喜,将人带到后院,轻声道:“刘大夫,我想拜托您的事和上回一样。”

“我不是答应你了吗?”刘亚微微拧起眉头,有些摸不透面前的小姑娘要折腾些什么。

他都已经答应帮她继续将谎说下去,她怎又跑来了,莫不是信不过他?“只不过,这回要具体定下金额。”杨晴摸了摸衣袖,眉梢眼角是与年龄不符的愁绪:“昨日我三娘欺负到我娘头上,我一时没忍住,把人给赶跑了,可我没想到,今儿个一早,我三娘带着我奶奶来兴师问罪

,我心里害怕,带着我娘从后门跑了,躲到现在还没回家。”

“这……”听得杨家老太太掺和其中,刘亚只觉头都大了。“所以我想跟您先同一口径,也就是我在您这治病花的银子,还需医治的时间,以及再受到撞击可能带来的后果,否则我怕是应付不了奶奶。”说到这,杨晴紧紧拽住衣角,手背上青筋条条绽开,神情好不隐忍:“刘大夫,我只是个小村姑,不懂得那么多大道理大规矩,但我知道,奶奶是我的长辈,我维护我娘打走我三娘或许邻里还能理解,还能同情,可我若是敢硬生生将奶奶往外赶,不仅是我,我爹娘也

会被人冠上不孝的骂名。”

“我奶奶重男轻女,当初就是因为我娘生我难产落下病根不能再生育才选择分家,后又将我二娘赶出家门,我想刘大夫您也是知道一二的,如今她老人家再度找上门来,无非是为了我堂哥和堂弟的利益。”“要只是一点银子便能让他们彻底离去,我就是四处去借也要借给他们,可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饶是我假装生病,我三娘尤上门抢东西,这回若不能寻着理由将我奶奶送走,我实在不敢想象我们家会变

成怎样。”

刘亚并不知道杨家分家的内情,但只是对比杨家三房的处境,心中也有了答案。

他拧着眉头,望着面前无助的少女,终是应声道:“阿晴姑娘,我相信你的为人,也愿意帮你这个忙。”

要说最开始他对杨晴是歉意,同情的话,经过昨日的把酒畅谈,他心中已经将面前的小姑娘当成知己来看了,知己陷于如此困境,他又岂有不帮的道理。

“刘大夫,真是太谢谢您了!”杨晴九十度鞠躬,心中万般感激。

如果不是刘亚一再出手帮忙,杨家这个泥潭能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行了行了,我们先统一口径吧。”刘亚虚扶了女子一把,语气中有几分无奈。

“好!”杨晴点头,末了,她从怀中掏出玉露膏递上。

“你这是……”刘亚正欲发脾气,就听得女子道:“刘大夫,这罐玉露膏麻烦您先代为保管,我怕不小心摔坏了,等我家里的风波过了我再来找您取。”

闻言,刘亚眉头拧得更深了。

不小心摔坏了?是她不小心,还是她那群不消停的亲戚不小心?

杨大娘在前厅等着,一直没听到太大的动静,心里不由七上八下的。

刘大夫可是出了名的正直,又和她们母女非亲非故,让他帮着扯谎也太难了吧。

就这样在煎熬中等了两刻钟,杨晴从后院走了进来,眉梢眼角是飞扬的神采,显然事情是成了。

“阿晴!”杨大娘迎了上去,对着刘亚就是好一通感谢:“刘大夫,真是太谢谢您了,我真没想到您会愿意帮这个忙。”

“杨大婶子,您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是看在阿晴姑娘一片孝心的份上。”刘亚连忙伸手去扶,心中好不尴尬。

这杨大婶子若是知晓他连她一道坑了,保不齐会一下从地上跳起。

“刘大夫,那我和娘先走了。”杨晴颔首,扶着杨大娘缓缓离去。

出了刘氏医馆,杨晴将方才和刘大夫对好的说辞与杨大娘对上一遍,同时不忘嘱咐几句。要想对付杨家老太太这样精明的人物,就必须做得滴水不漏。

第106章 戏

待二人走回宁康村,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杨晴牵着杨大娘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回到家中,在看到黑漆漆的院子后不由皱起眉头:“家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声落,烛火亮起。

在杨晴母女诧异的目光中,房门打开,一半头白发模样精明的老太太走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是趾高气昂的杨三娘和唯唯诺诺的杨二娘。

“娘,您怎么来了?”杨大娘诧异道。

末了,她视线落在杨奶奶后头的杨三娘脸上,眼中喷出火来:“你这贱人还敢来,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作势就要冲去拿柴刀。

“娘,娘,娘!”杨晴连忙将人拉住,低声道:“您先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林翠屏,你吓唬谁呢……”

老槐木制的拐棍在地上敲了敲,打断了杨二娘的叫嚣,杨奶奶开口了:“翠屏啊,你和阿晴一大早的这是去哪了。”

杨大娘下意识地一颤,不等回答,杨晴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徐徐道:“孙女身子不爽利,娘带孙女去看大夫。”

“你这小贱蹄子骗谁呢,我和娘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医馆怎么开门?”杨三娘说着,冲上去一把抓住杨晴:“你说,你是不是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出去藏了?”

“你别碰阿晴!”杨大娘忽然发疯般冲上前,一手护住女儿,一手狠狠将杨三娘推开。

“娘,我没事,您别激动,奶奶在,有话我们好好说。”杨晴拍了拍杨大娘的肩膀,平静道:“阿晴房间里有没有好东西,三娘昨日不是搜过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提前藏起来了。”杨三娘淬了口,大有对方不吐点好东西出来不罢休的架势。

要不是害怕林翠屏突然发疯,她早就冲上去将那小贱蹄子的衣裳扒干净了。

“三娘说的什么玩笑,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东西不放家里却要拿外边藏,又不是家里来了豺狼虎豹。”杨晴淡淡道。

闻言,杨三娘瞪大了眼,眸中是难掩的贪婪:“娘,您听见了吗,这小贱种把您当豺狼虎豹来防。”

“呵!”杨晴冷笑一声,不阴不阳道:“三娘,您要当畜生,可别拖我奶奶下水。”

“你!”杨三娘再度冲上前去抓住杨晴。

“住手!”杨奶奶敲了敲拐杖,杨三娘整个人登时僵住。

“三娘可以将我放了吗?”杨晴说着,把目光投向立在院中的老太太,轻声唤道:“奶奶!”

“还不快把阿晴放了。”杨奶奶说着,上前握住孙女的手,略显干枯的手指在那细嫩的手背上摩挲:“阿晴的手可真嫩,就跟富贵人家的小姐似的。”

闻言,杨晴眼中闪过一抹得意,语气更是难掩的骄傲:“我娘说了,手嫩的姑娘有富贵命。”

“所以你娘把你养成了牧家小少奶奶。”杨奶奶拍了拍孙女的手,将她往桌前带去。

杨晴顺从地跟着,嚅了嚅唇,像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

“阿晴可是有心事?”杨奶奶关切道,面上带着温柔笑意,若非杨晴已经知情,定叫她和善的面孔骗去。

“奶奶能不能让堂姐把我的衣服还回来?”杨晴说着,斜眼睨了眼不远处的杨雨柔,手微微收紧几分。

杨奶奶哪能觉察不到她的小动作,当下低低笑了起来:“阿晴啊,阿柔是你堂姐,你们之间是亲人,一件衣裳你都要这么跟她计较吗?”

闻言,杨晴一把将手抽出,声音冷了下来:“所以奶奶是来帮三娘讨公道的?”

“你这小贱蹄子,怎么跟你奶奶说话的呢?”杨三娘眉毛一横,指着侄女的鼻子骂道:“你以为你和牧小公子定亲就是攀上高枝了?呸,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句话,就能让你这小贱种身败名裂。”

“三娘要说就去说啊,大不了一拍两散!”杨晴扬着脑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冷意:“你不敢!”

“你这个小……”“三娘说话客气点,我现在可是杨家的金疙瘩,不是你烂肚子里爬出来的小贱种比得了的。”杨晴打断杨三娘的话,神情是说不出的桀骜:“你那没出息的儿女日后还得倚仗我呢,你要让我身败名裂了,我只

是一人吃亏,三娘你可就不一样了,你院子里的三个小倭瓜全得烂地里。”

“你这个贱人!”杨雨柔母女双双扑了上去,叫杨奶奶出声喝止:“都给我住手。”

声落,二人连忙顿住。

见状,杨晴轻蔑一笑,她随手撩了把青丝,拿眼看向身侧年过半百的老太太:“奶奶也觉得阿晴说得在理,对吗?”“阿晴,我们是一家人,你就是再恼你三娘,也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杨奶奶语气温柔依旧,仿佛方才放任杨三娘辱骂杨晴的人不是她:“再说了,你三娘可给我们老杨家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她是我们

老杨家的功臣,你是我们杨家的金疙瘩,你三娘和你堂哥堂弟也是我们老杨家的金疙瘩。”

说到这,她语气加重几分,显然对杨晴方才的说辞颇有意见。

“我话要是不说得难听点,我怕三娘不长记性。”杨晴说着,斜眼狠狠剜了杨三娘一眼。

她目光中的挑衅意味实在太过明显,叫杨三娘好一阵跳脚,奈何有杨家老太太坐镇,她心头就是有再大火气也只能憋着。

“阿晴!”见她脾气这般厉害,杨奶奶忍不住拧起眉头:“你昨儿个可是差点拿柴刀砍伤你三娘,你三娘没同你计较,你怎说话越来越不中听。”

“奶奶既然提了昨儿个的事,那阿晴还真得好生说道说道。”说话间,杨晴转脸看向杨三娘:“三娘,你今日既然来了,阿晴看大夫的钱你就今日结清吧,免得我再跑一趟杨家村。”

“你这天杀的,老娘还没跟你要钱看大夫呢。”见对方当真要和自己算昨日的账,杨三娘目眦欲裂,恨不得将眼前人扒皮吞了。

“阿晴!”老槐木制的拐棍在地上敲了敲,杨奶奶面色有些难看。

昨儿个拿柴刀砍人,今儿个追讨看大夫的钱,她当真以为她们需得倚仗她不敢将事情抖落出去。

见老太太来了脾气,杨晴心中暗笑,嘴上却是不依不饶:“三娘,因为你昨儿个那么一闹,阿晴看大夫又赔进去十两银子,这钱难道不该你出吗?”

“什么?十两?”杨三娘拔高音量,一张涂得粉白的脸扭曲着,五官险些挤在一处:“你这……”

“够了!”杨奶奶冷眼横了杨三娘一眼,待对方彻底安静下来,这才道:“阿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从阿晴母女两进门开始她就觉得怪怪的,尤其是林翠屏,以前看她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现在不仅不怕了,还敢在她面前动手动脚。

“昨儿个杨雨柔抢我衣裳,还把我推倒了,虽然没撞到脑袋,却叫我头疼了一整个晚上,若不是娘大半夜背着我跑到牧家村去看大夫,阿晴现在还不定怎样呢。”提及此事,杨晴眸中凝结了一层冰霜。闻言,杨奶奶忍不住拧起眉头,看向杨雨柔母女的目光多了几分责备。

第107章 戏(二)

“翠屏,你把家里的钱都拿走是因为阿晴?”一旁安静许久的杨大爷终是坐不住了,他快步迎了上来,拉着杨晴上下好一番打量:“阿晴,你没事吧?”

“有事,怎么没事?”杨大娘冲到灶房里拿出一把菜刀对准杨三娘,厉声道:“我告诉你,你今儿个不把阿晴的药钱出了,我跟你没完,大不了同归于尽。”

“林翠屏,你吓唬谁呢?”杨三娘双手叉腰做茶壶状,脚上却是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去。

“老大媳妇,还不把刀放下。”眼看杨大娘菜刀都拿上了,杨奶奶生气之余不免有些嫌恶:“阿晴都要做牧家媳妇的人了,你这个当娘的眼皮子还是那么浅,为了十两银子动刀动枪的,至于吗?”“怎么不至于?”这是杨大娘有生以来头一次对杨奶奶大声说话,饶是面对杨奶奶时心中有再大的恐惧,为了女儿的幸福她也能挺直腰杆:“就因为这个贱人,阿晴和牧小公子的婚期不能提前不说,还有可能

延后,现在要治好阿晴最少需要四十两银子,我上哪去拿这么多钱。”

四十两这个天文数字一出,众人皆大惊失色。

“阿……阿晴……”杨大爷望着女儿,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四十两?”杨奶奶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不是说十五两吗?”“十五两只是最乐观的情况。”沉默许久的杨晴终是出声了,声音平静得让人心悸:“刘大夫说,要赶在我和牧小公子成亲前调理好身子,就得额外再花四十两,今儿个我们已经花了十两银子,还差三十两。



“今儿个你们要不把钱掏了,谁都别想离开这。”杨大娘挥舞着手中菜刀,一双吊眼红得吓人。

“四十两银子,你当我家的银子是天上掉的啊?”杨三娘虽然惧怕那明晃晃的菜刀,嘴上却不肯示弱:“林翠屏,你要敢再拿菜刀对着我,我就把你家的丑事捅出去。”

闻言,杨晴冷笑一声,凉凉道:“三娘说什么玩笑话,阿晴要是调理不好身子,和牧小公子的婚事可就告吹了,你将我家丑事捅出去,结果最坏也不过如此,但阿晴却可以要回调理身子的钱,何乐不为。”

声落,杨大娘挥舞着菜刀朝杨三娘砍去。

她动作实在太快,饶是杨三娘反应过来,也被削去一节头发。

“林翠屏,你这个疯婆子!”

“奶奶,奶奶救我!”

一时间,狭小的院内惨叫声四起。

杨奶奶坐在木椅上,眼看事态越发不受控制,她用力跺了跺拐杖,厉声道:“都给我停下,有话坐下说。”

声落,杨大娘动作一顿,杨晴连忙上前将菜刀夺下往地上一丢,用力地抱住妇人:“娘,您冷静点,我们先坐下说。”

杨大娘胸腔剧烈起伏着,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杨晴知道她在怕,当下轻轻拍着妇人背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安慰着。

杨大娘再怎么胆大也只是个妇人,拿菜刀追砍杨三娘,稍有不慎就会真的伤到人,只是,不破不立,她们不闹到这个地步,接下来的日子就别想好过。“阿晴啊,虽然说这件事是你三娘不对在先,可你这个做晚辈的也太没肚量了,明知道你堂姐喜欢那件衣裳,非要动手去抢,你要是不去抢,事情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杨奶奶说到这,顿了顿,又道:“

这样吧,给你看病的钱你三娘再出十五两,不过和先前一样,还得打借条。”

“凭什么?”杨大娘拔高音量,一双吊眼几欲夺眶。

“老大媳妇,阿晴日后当了牧家小少奶奶还能缺钱不成,总好过这样闹下去毁了阿晴的姻缘吧。”杨奶奶一下戳中杨大娘七寸。

杨大娘嚅了嚅唇,好半响从喉中挤出声来:“娘,才十五两,根本不够啊。”

“阿晴和牧家的亲事已经板上钉钉,你们要找其他人借钱还不容易?”杨奶奶说到这,一敲拐杖:“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三娘可以只出十五两,我也可以打借条,但我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从今日起到我和牧小公子成亲之前,三房的人不能再来我家,更不能骚扰我。”杨晴言罢,不待老太太回话,又道:“奶奶,您想想三娘才来了我们家几回,我就伤成这样了,她若是再来,我怕我一个不慎摔成了傻子,那您出的这钱可就没地方讨了,您也是知道的,我们家穷,就住得起这破土坯房,三十两对我们来说那可是天文数字,就是

存上十年八载也还不清。”

她所言句句在理,杨奶奶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娘,您可不能叫她糊弄了,她可是会……”

“恩!”杨奶奶横了杨三娘一眼,杨三娘当下悻悻地闭上嘴。

“阿晴!”杨大娘拽了拽杨晴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十五两根本就不够啊,家里的底已经掏空了,你出嫁的嫁妆可怎么办?”

“再想办法吧。”杨晴安抚性地拍了拍杨大娘的手。

“阿晴,你的条件奶奶可都答应你了,以后绝不让你三娘来打扰你,银子和借条奶奶明天也会让你三叔送来,你现在可高兴?”杨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杨晴,宠溺的语气就好似在同最疼爱的孙子说话。

“谢谢奶奶。”杨晴就坡下驴,给了双方一个台阶:“奶奶放心,阿晴不会叫三娘白花这笔银子的,等阿晴嫁入牧地主家,一定会帮衬堂哥和堂弟一把。”

杨雨柔本满脸兴奋和期待地等着杨晴保证自己日后帮她寻一合心意的夫婿,哪曾想对方看都不看她一眼,当下作势就要发作,叫杨奶奶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阿晴啊,空口无凭,你还是要立个字据的。”知晓自己这孙女不是个省油的灯,是以杨奶奶也格外谨慎。

“奶奶放心,只是阿晴不会写字,等明日我去镇上找先生帮忙写一份,再让三叔带回去。”杨晴一口应道。

她话里话外透着提防,杨奶奶哪里没感受到,她这是要一手交银子一手交字据呢。真想不到,老大媳妇能教出一个这么机灵的孩子,只可惜这孩子已经和她离了心了,掌控起来不太容易。

第108章 狗皮膏药

眼看目的达到,杨奶奶没再逗留,领着杨雨柔母女走了。

待出了杨家大门,杨三娘忍不住嘟囔起来:“娘,林翠屏她们母女肯定跑出去藏东西了,她们那里可有好多好东西呢。”

“就那一间破土坯房,能翻出什么好来?”杨奶奶皱起眉头,怎么瞧这个老三媳妇怎么不顺眼。

要不是她给他们老杨家续了香火,她早就把她赶出家门了,他们老杨家的米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蠢货来。

“阿晴会采药,上一次山可以得二两银子呢,怎么会没钱。”杨三娘可没忘记杨二娘的说辞,虽然这几次去大哥家没有翻出什么好来,但直觉告诉她杨晴那有好东西。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没脑子?”杨奶奶眉头拧得更深了,鄙夷道:“一次赚上二两银子,那是她交了好运,要是采药这么好赚钱,大夫们早就发达了,你见过几个大夫穿金戴银的?”

闻言,杨三娘这才清醒过来,呐呐唤道:“娘!”“老二媳妇惯是个会挑拨离间的,你是不是把早些年吃的亏全忘了,竟然还敢相信她说的话。”杨奶奶来了大儿子家一遭,见了多年没见的大媳妇和儿媳妇,再看着三媳妇,越看越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

眼睛。老二媳妇素来机灵,鬼心思多,养出个女儿鬼头鬼脑的也就算了,当初全家最窝囊的老大媳妇硬是把女儿养成了一只金凤凰,再看老三媳妇,养出的闺女这叫什么,一点脑子都没长,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

刻出来的,看见一点蝇头小利就往前凑,就这样日后能有多大出息。

“娘,我……我……”杨三娘想要解释,只是对上那一双犀利的眼,顿时蔫了下来。“奶奶!”杨雨柔大着胆子拽了拽奶奶的衣袖,小声道:“您就这么确定杨晴说的是真的?我可都打听过了,当初阿晚妹妹高烧,人都给烧昏过去,看病花了足足二两半呢,银子全是杨晴出的,她要是身上没

有一点私房,能出手这么阔绰?”

这事杨奶奶打听过,原本她只当阿晴是为了博牧小公子好感,现在听孙女这么一提,不由生了几分怀疑。“娘,虽说这银子是借给阿晴的,可要等她还也有些日子呢,轩儿哥又正是读书的时候……”话音就此戛然,杨三娘继续出起主意:“我和阿柔去搜搜她和林翠屏的身,她们要是不让搜,一定有问题,这银子

我们就不借了。”

在杨三娘看来,借钱给大哥一家就是在亏钱,毕竟大哥一家日后拿来还的可是用来孝敬他们的银子,算起来不还是在拔他们的毛吗。

见老三媳妇搬出了宝贝大孙子,杨奶奶没有应声,算是默认了她的做法。

杨雨柔母女面面相觑,连忙又折了回去。

眼看杨雨柔母女去而复返,杨晴简直要气疯了,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狗皮膏药修炼成精,否则怎么会这么烦人。

当杨三娘提出搜身这一要求时,杨大娘再度举起了菜刀,叫杨晴拦了下来。

“三娘和堂姐要搜就动作快点。”杨晴将杨雨柔领进她的屋里,由着对方一阵搜查。

为了证明杨晴是个有钱的,杨雨柔连腰带都要翻过来细细摸一遍,直看得杨晴胆战心惊。

要知道,在被牧锦风讹诈之前,她便是生的将银票缝入腰带的心思。

一番搜寻下来,杨雨柔只找到五两碎银子,可不与对方先前的说辞吻合。

她心有不甘地看着放在床榻上的银子,手刚伸出,便收到一记冰冷的目光。

杨晴步步逼近,一脚踏在床榻上拦住女子的去路:“堂姐,在我这,你最好手脚干净一点,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怕卖了你也不够给我治病。”

“你……”杨雨柔指着堂妹的鼻子,不等开骂,就见女子面色一变,表情好不吓人。

“就你这破地方,好像我稀得来似的。”她一甩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几乎是落荒而逃。

杨奶奶在杨家大门外等了许久,见二人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面色沉了沉,没有多说什么,抬脚朝沢鹿山方向行去。

“娘,您这是要去哪啊?”杨三娘连忙小跑着跟上去,就怕老太太一个生气又断了她的肉菜,她可好些天没吃肉了。

“去刘氏医馆!”媳妇和孙女怀疑杨晴身上有钱,杨奶奶则怀疑二孙女的病情有假。

“对呀!”杨三娘叫这一语惊醒,暗暗摩拳擦掌。

刘亚刘大夫可是个出了名的实在人,往日里与大哥一家并不亲厚,定不会帮着杨晴说谎,杨晴病情是真是假,去刘氏医馆一问便知。

杨晴站在暗处,目送着祖孙三代离去,一张小脸上辨不出情绪。

事情当真如她所料进行,为什么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开心呢,不,这是原主的情绪,是原主本能地在难过。

“阿晴!”杨大娘轻轻搂住女儿,温柔道:“门口冷,别在这站着了。”

“娘!”杨晴扭过头,视线扫过院中另外三人,最终定格在自家娘亲面上,眼中浮现出一丝柔软:“我心情不好,想出去散散心。”

“娘陪你。”杨大娘连忙道。

“不用了。”杨晴摇摇头,抬脚跨过门槛,慢慢悠悠地朝远处行去。

杨大娘在原地踌躇片刻,最后没有跟上,转身去收拾女儿被弄乱的房间。

见于杨晴母女离去,杨向晚母女一唱一和演起戏来。

“阿晴的病情又恶化了,这可怎么办啊。”杨二娘抹了把泪,神色好不着急。

相较于她的内疚,杨向晚则是一脸害怕:“娘,二十五两银子这么大个数目我们怎么拿得出来,大娘不会把我卖了吧?”

一听得二人提及银子,杨大爷有些焦躁地在院中来回踱步。

原本他当女儿有出息了,日后能孝顺他了,现在看来,阿晴福薄啊。

打从和牧小公子定亲以来,她碰上的事还少吗,先是险些叫李家桃儿从牛车上推下去,后被三弟妹推摔磕到脑袋,现在病情又加重,可别还没嫁进牧家,就把他的家底赔空了。见自己的话语起到了想要的效果,杨向晚母女对视一眼,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第109章 黑手

宁康村秋日的夜晚很是宁静,静得只能听见呼呼风声。

杨晴在小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了整整两刻钟,最后在河边坐了下来。

她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河面丢去,石子在河面上打了个水漂,最后“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忽的,一道黑影自身后将她笼罩。

杨晴猛然转身,逆着光,可以瞧见一个高大的男子。

她心中咯噔一下,以为自己遇到坏人了,不等张口呼救,男子先她一步开口了:“阿晴,别怕,是我。”

“陈三?”杨晴微微拧起眉头,显然并不欢迎来者。陈三将女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不免受伤,却还是好脾气地出声解释:“阿晴,你莫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看到你从我家门前走过,李桃儿又跟在你身后,我想着你们之间的嫌隙,不放心,就

跟了上来。”

末了,他顿了顿,又道:“阿晴,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姑娘家家还是不要自己一个人出来的好,我方才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陈三抿了抿唇,声音沉了下来:“李桃儿她似乎想伸手推你。”

“李桃儿?”闻言,杨晴眉头拧得更深了,她怎么就忘了那冤魂不散的女人呢,这要不是陈三跟上来,她可能真叫李桃儿推水里了。

想到这,她站起身来,感激道:“陈三,谢谢你。”

“阿……阿晴……”陈三耳根一热,眼神有些飘忽:“那天在镇上的事我当真不是故意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知道,我也没有记恨你。”杨晴平静道。

“那我将银子还给你。”陈三说着,作势就要将这几日一直贴身揣在怀中的银子掏出来,叫杨晴抬手制止:“这些钱本就是你陈家的,也是我应该还你的。”

“阿晴……”

“陈三大哥,你现在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了,手头宽裕些才能定下一门好亲事。”杨晴打断男子的话,左手抚上套在右手手腕上的玉镯子,面上是女儿家的娇羞姿态。

陈三这才注意到女子手上的玉镯子,他嚅了嚅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发出声音:“这玉镯子是?”

“牧小公子送我的。”提及牧小公子,杨晴眼中有波光流转。

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被无情敲碎,陈三踉跄地朝后退了半步,喉头上下滚动,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牧小公子送了阿晴玉镯子,也就是说,牧小公子当真喜欢她?

“陈三大哥,你怎么了?”杨晴心中腾升起一股罪恶感,面上却是摆着一副无知模样。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喜欢陈三,无论她是否和牧小公子定亲,她和陈三之间都没可能,再者,陈三喜欢的是原来的杨晴,原来的杨晴已经死了,所以,无论基于以上哪一点,她都必须让他断了这份心思。

“没事!”陈三摇摇头,强挤出笑容:“你一个人在外面危险,我送你回去吧。”

“多谢陈三大哥。”杨晴颔首,抬脚跟了上去,始终与之保持着恰当距离。

待二人经过李家,就见李桃儿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杨晴懒得搭理这个神经病,偏偏对方不依不饶:“杨晴,你这个贱人,都与牧小公子定亲了还和野男人私通,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李桃儿!”不等杨晴开口,陈三便上前一步,厉声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为什么走在一起你心里清楚。”

方才要不是他跟在后头,李桃儿已经将阿晴推入水里了,现在她竟然反过来污蔑阿晴的清白。

“我当然清楚,我方才亲眼看见了你和杨晴在河边行苟且之事。”李桃儿尖声道。

好在此时天色已晚,家家户户大多闭门休息,是以她的声音并没有将人引来。“你……”陈三气得脸都红了,不等他说些什么,杨晴上前一步,冷声道:“李桃儿,说话要讲证据,我现在可是牧小公子的未婚妻,你说我和男人行苟且之事,要坏我名声,行,你尽管闹,等把这件事闹大

了,牧家追查起来查到你头上,你再看看你们李家能不能承受牧小公子的怒火。”

“到那时候,你们一家被赶出宁康村还是其次,就怕最后还得吃牢饭。”

她一步步朝女子行去,以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这大牢里的女囚犯可不多,像你这样年轻的小姑娘进去了,能不能清清白白地出来,又会被多少男人糟蹋,我可不能给你个准数。”

说到这,她猛然将手伸向女子胸脯,李桃儿叫她吓了一跳,踉跄着朝后退去,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呵!”杨晴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女子:“李桃儿,别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方才想把我推河里去。”

“杨晴,说话要讲证据。”李桃儿叫她吓得脸都白了,哪里敢承认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

她不怕杨晴,更不怕杀了杨晴,可她怕牧小公子,诚如杨晴所言,她承受不了牧小公子的怒火。

见自己的恫吓起到效果,杨晴抱臂,冷笑道:“证据?我有陈三大哥作证就够了,还需要什么证据?”

“你……你们这是串通好了要陷害我。”冷汗顺着额际滑落,李桃儿嘴硬道。“李桃儿,你觉得就你在村子里的名声,你的话和陈三大哥的话,大家会选择信谁?”杨晴说到这,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我懒得与你计较,不过你最好祈祷我一生安平,因为我一旦出事,我就会将怀疑

目标锁定在你身上。”

威胁罢,杨晴这才直起身子,施施然离去。

陈三看了眼坐在地上惊恐万状的李桃儿,拧了拧眉头,沉声道:“李桃儿,你和阿晴的过节本就是你有错在先,如今阿晴放你一马,我希望你能念这份好,不要再继续错下去。”

闻言,李桃儿不语,一双眼睛如毒蛇般锁定女子离去的背影,眸中满是不甘和怨恨。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第110章 真面目

回到杨家,杨晴感激地同陈三作别,等跨过门槛,才发现杨大娘还坐在院中等她,许是等了太久的缘故,此时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杨晴反手关上大门,蹑手蹑脚地走上前,蹲下身来注视着妇人的睡颜。

杨大娘睡得并不平静,眉头紧锁着,嘴一张一合,似是在说着什么梦话。

杨晴凑上前去倾耳细听,只听到“我还不想死”五字,她心中“咯噔”一下,看向杨大娘的目光多了几许复杂。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娘口中关于杨家的秘密不一定全是真的,或许者说,秘密之下还有秘密,杨三娘用来要挟他们的把柄很有可能不止一个。

毕竟在最初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她以自己为饵都不能让杨大娘上钩,杨大娘甚至还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她,怎一转脸就如此轻易地主动告诉她真相。

当然,更为可能的是,杨大娘将秘密选择性地说了出来,也就是说,比起她爹是个杀人犯,还有更让她,亦或者是更让杨大娘无法承受的事情。

杨晴凝视着妇人并不安稳的睡颜,手缓缓抬起,将她散落的发别到耳后。

“啊!”杨大娘猛然睁眼,一把将她脸上的手打开。

“啪!”巴掌声响起,杨晴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四个鲜红的指印。

“阿……阿晴!”杨大娘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捧起女儿的手,眼中是难掩的自责:“阿晴,疼吗?都是娘不好,娘不该……”

“娘!”杨晴笑着打断妇人的话:“我又不是瓷片做的,才没那么娇贵呢。”

“可……”杨大娘还想再说什么,叫女儿一把抱住。

“您就别自责了,女儿真没事,反倒是您,穿得这么单薄坐在院中,也不怕冻感冒了。”杨晴说着,拍了拍妇人的背脊,柔声道:“时候不早了,您快回屋睡吧。”

“好,你先睡吧,娘有点饿,吃点东西再睡。”杨大娘说着,闷头朝灶房走去。

杨晴奇怪地看了杨大娘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洗漱完毕就回屋去了。

然,她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立即上榻睡觉,而是蹲在门前向外注视着杨大娘的举动。

就见她在吃完一个馒头后并没有回屋歇着,而是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院中,看着角落处的柴火发呆。

杨晴在门后看了许久,正准备出去叫杨大娘来她屋里睡,就见妇人忽然站起,抄起放在门边的扫帚冲向她隔壁的屋子。

须臾,压低的骂声传来,带着不加掩饰的愤怒:“你这不安分的贱人,要不是你,阿晴怎么会受这么多苦。”

闻言,杨晴出去阻拦的动作顿住,眉心拧成无解的死结。

杨大娘的话实在太过耐人寻味,她现在受什么苦?除了他们所以为的她随时可能撞成傻子外,就是被杨三娘威胁,而造成前者的根本原因也是后者。

思及此,她不由得想起牧夫人送她玉镯的那天,那个晚上杨三娘不仅来了,还知道她手中有玉镯,而牧夫人送她玉镯的事到现在外面都没有一点风声,由此可见,将这件事泄露出去的不是牧家那边的人。

至于他们这边,杨大娘和杨大爷二人根本不可能做这件事,也就剩杨向晚母女二人。

杨向晚母女吗?她们是从什么时候按捺不住,慢慢展露出真面目的呢?

是了,是她为了探知杨家秘辛,假装撞伤了头开始。

她的脑袋经不起撞击,很可能因为撞击变成傻子,可从那之后,抢玉镯,抢衣裳,无论是哪一举动都极富危险性。

一旦锁定怀疑,具有指向性的线索便越来越多,编织成一道无形的网。

“姐姐,姐姐,求求你别打了。”

“三娘,我错了,求求你别打了。”

杨向晚母女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杨晴落在地上的脚却怎么都无法抬起。

她的心很冷,整个人像是坠入冰窖中。

仅仅是因为相互间的恨意,就要把她弄成傻子吗,如果真是这样,这杨二娘也太可怕了点。

不知过了多久,打骂声停了下来,杨大娘丢下扫帚,冷眼看着地上遍体鳞伤的母女,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向晚的身子抖得厉害,与身体上本能的害怕相反的是,她眼中有浓烈的恨意翻滚。

“阿晚,阿晚,你没事吧?”杨二娘抱住女儿,叫女儿一把推开。

“为什么?”杨向晚目眦欲裂,喉中发出愤怒的低吼:“为什么奶奶都压不住她?娘,你不是说奶奶是我们家最厉害的人吗,为什么?为什么?”

难不成她真的要一辈子活在杨晴的阴影下,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阿晚,你别激动,你别激动。”杨二娘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女儿:“你放心,娘一定会再想办法,一定让你嫁给牧小公子。”

牧小公子?杨晴眉头一皱,杨向晚喜欢牧锦风?

“三娘已经答应了不再来我们家,还能有什么办法?”计划一再失败不说,又招来无数顿打,杨向晚哪里能甘心。

此时此刻,她恨极了堂姐杨晴,如果那天去沢鹿山的是她,那么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一定还会有办法的。”杨二娘胸腔剧烈起伏着,目光是与女儿如出一辙的狠:“你放心,娘一定会帮你把本该属于你的一切都要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杨向晚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几分不确定:“当真?”

“当真!”杨二娘重重点头。

今天她算是见识到了,阿晴这孩子是越来越厉害了,虽然现在她不会打骂她们母女,却远比以前打骂她们的嘴脸要来得讨厌,因为现在的她懂得思考了,不再会被她们母女牵着鼻子走。

这样的阿晴,一定不会让她们母女有好日子过,所以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听着隔墙传来的对话,杨晴眉头动了动,旋即勾起唇角。想抢牧小公子?她正愁没法子解除婚约呢,若是杨向晚母女当真能坏了她的婚事,她自是由着她们作妖。

第111章 赖狗子

因着彻底赶走了杨三娘,又有杨向晚母女两个最强辅助帮衬,杨晴这一觉睡得极香,直到太阳照在木榻上才懒懒散散地睁开眼。

等她走出房门,就见杨二娘背了一捆柴从正门走了进来。

“阿晴!”见到杨晴,杨二娘露出一抹关切的神情:“你感觉身体可好?”

“唔……”杨晴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太阳穴,用着与往常无异的温和口吻道:“谢谢二娘关心,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杨二娘将柴火放在地上,双手在破旧的衣服上擦了擦,神情好不局促愧疚:“要不是前日我没拦住,你也不会叫阿柔给……”“二娘,真的不怪你,虽然我和堂姐接触不多,却也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二娘你若是在那时站出来拦着,可就成了众矢之的了。”杨晴温和言罢,去灶房取了两个馒头,一个叼在口中咬了口,含糊道:“对了

二娘,我现在要出去走走,您就不用煮我的午饭了,我在朋友家吃。”

“阿晴这是要去朋友家玩呢?”杨二娘小步迎了上去,脸上带着几分讨好:“你能不能带你阿晚妹妹去见见世面?你阿晚妹妹她许久没出去玩了。”

她可没忘记杨晴那身朋友送的绸缎,若是让阿晚跟着过去玩,保不齐能结识几个富贵朋友,顺带搞臭杨晴的名声。

这只要是既认识阿晚又认识阿晴的姑娘,哪个不站在阿晚这边啊,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也不会例外。“二娘,我朋友家规矩多,这要是没提前打个招呼就带上别人去,我怕她会不高兴。”杨晴露出为难的神色,不待杨二娘回应又道:“对了,一会娘回来了你跟她说一声,让她用过午饭去医馆里找我,我要去

医馆诊个脉。”

“阿……”杨二娘还想争取一下,就见侄女叼上馒头,扭身行了出去。

出了杨家大门,没有看到近些日子门神般在她家附近转悠的李桃儿,也不知是昨夜叫她吓到了,还是这几日连着当门神自觉没趣了。

不管是以上哪种,杨晴都很高兴,至少她不用再看到李桃儿那张咒怨般的脸了。

她嚼着馒头,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慢慢悠悠地朝牛车点走去。

生活好像一夜之间回到了正轨上,所有的烦恼一下子全飞走了,整个人轻飘飘的。

等坐上牛车,她才发现自己高兴早了,小咒怨李桃儿此刻正坐在牛车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呢。

四目相对,李桃儿率先偏过脸,往李婶子身边挤了挤。

李婶子自然也发现了杨晴,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呢,叫女儿制止了。

这下,众人一下觉出了二人间气氛不对劲,有好事的睨了眼李婶子,故作玩笑道:“呀,李婶子,桃儿看到阿晴怎么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我说你这人什么意思,见不得别人好是不是?”李婶子眼一横,指着那汉子的鼻子就骂了起来:“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嘴就那么破呢,活该这个年纪了还找不到媳妇。”被骂的汉子外号叫赖狗子,是宁康村有名的癞子,听李婶子这么一骂,他也不生气,反倒咧着嘴笑了起来:“这不正巧吗,我找不到媳妇,桃儿嫁不出去,干脆婶子你把桃儿许给我算了,别人嫌她丑我不嫌

。”

他说着,上手就要去摸李桃儿,叫李婶子一把打开。

赖狗子嘿嘿笑着,一双眼睛在李桃儿脸上转啊转,将李桃儿吓得不轻:“婶子别这么生气嘛,我也就开个玩笑而已,没人要的姑娘我还真看不上。”

李婶子叫他气得险些跳脚,正欲同对方理论,视线兀地落在独自去镇上的杨晴身上,旋即开口道:“赖狗子,你看不上没人要的姑娘,这有人要的姑娘也看不上你啊,再说了,许了人家的姑娘你敢碰吗?”

“谁说我不敢了?”赖狗子脖子一梗,就见李婶子冲杨晴所在方向使了个眼色:“你赖狗子好歹在村里也是小有名声的,可别说话不算话啊。”

“我……我还就碰给你看了。”赖狗子中了她的激将法,将爪子伸向不远处穿着新衣裳,比花儿还要娇艳的姑娘。

这阿晴他肖想许久了,就是杨大娘看得严,他又没逮到对方落单的时候,今天好容易有了机会,可不得试一试这双从不干活的小手嫩不嫩。

当他将手伸到距女子衣裙不足三寸处,原本直视前方的女子倏地扭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凉飕飕地盯着他瞧。

赖狗子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等再要伸手时,就听得女子道:“你看不出来李婶子在耍你玩?”

这下,赖狗子才反应过来:“李婶子,你这是要害我呢,你的心也太歹毒了。”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又没让你动阿晴。”李婶子非但不肯认账,反而还嘲笑起了对方:“你就是没胆子吧,说了你还不承认。”

“我……”赖狗子眼珠子转了转,最后将目标锁定在另一个独自去镇上的姑娘身上。

那姑娘发现自己叫村里的癞子盯上,脸都白了:“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我就摸一摸嘛,秀秀,你长得可比桃儿好看多了。”赖狗子说着,就要上手去摸。

“李婶子!”林秀秀失声尖叫,奈何一辆牛车上坐了足足八个人,就是没有一人伸出援手。

就在她以为自己今天逃不过这劫的时候,一只小手伸来,将她拉向一边。

恰在此时,牛车一个颠簸,林秀秀身形不稳倒在那拉她的人身上。

“咳……”杨晴身上本来就没几辆肉,叫微胖的林秀秀这么一压,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手上扑了个空,狗癞子有些不高兴了,正欲骂那多管闲事之人,抬头见是牧家未来的小少奶奶出的手,绷起的脸立刻缓和下来:“我只是跟秀秀开个玩笑,阿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阿……阿晴……”林秀秀缓缓抬起头来,颤声道:“谢谢你。”

“没事!”杨晴轻轻拍了拍女子肩头,旋即冲赖狗子咧出一抹笑来:“赖大哥,你还真怕李婶子啊,往日里李婶子的巴掌没少吃吧。”

“你……”

“桃儿见我像不像老鼠见到猫我不知道,你见李婶子像老鼠见到猫倒是真的。”

此言一出,惹来一阵哄笑。赖狗子涨红了脸,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女子将脸转向李婶子:“李婶子,你这么做也太不地道了吧,大家乡里乡邻的,你挑唆赖大哥调戏秀秀算怎么一回事?这要今日不是我拦着,婶子打算怎么同秀秀娘交

代啊?”“又不是我让他调戏秀秀的。”李婶子虽然有些惧怕杨晴这个未来牧家小少奶奶的身份,却也不愿认这个臭名,当下扯着嗓子大声道:“我方才哪句话说的让赖狗子调戏秀秀的,你倒是说啊,阿晴,你可不能

因为和牧小公子订了亲就到处欺负人啊,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还没成亲呢,现在摆架子是不是也太早了点。”“是,你是没让赖大哥调戏秀秀,你是让赖大哥调戏许了人家的姑娘。”杨晴说到这,摸砸着下巴,啧啧道:“您方才也说了,赖大哥在我们村里那也是有名声的,说话自然算话,他这要是为了践行承诺做了

些什么……”

话音就此戛然,她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婶子,叔子,好心提醒道:“这两天大家可得看好自家已经定亲的姑娘,免得……”众人本是事不关己的状态,可一听这话,几个家里有姑娘已经定亲的,亦或者自家小子已经定下别家姑娘的,纷纷拉下脸来:“李大妹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不能因为你家桃儿嫁不出去就祸害别家的

姑娘吧?”

“李家那口子,你的心怎么就这么毒啊,我看桃儿就是随的你,不然也不会伸手去推阿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险些用唾沫星子把李婶子淹了。

“阿晴,真是谢谢你。”混乱中,林秀秀再度出言感谢。

杨晴看着面前可爱的小包子脸,脑袋转了几转,这才记起来,眼前人未来夫家是陈家,没错,就是陈菊花陈家,而她未来的夫婿是陈四那厮。

冤孽啊!杨晴心中连叹了好几口气,面上却是露出温和的笑容:“大家乡里乡邻的,这都是我该做的,再说了,你也是因为我被殃及。”

“不不不!”林秀秀连连摆手,诚挚道:“阿晴,你可真是个好人。”

闻言,杨晴登时喜上心头,唇角不可抑制地高高扬起。

好人卡!这可是她穿越以来收到的第一张正儿八经的好人卡,这是不是说明,她彻底洗白有望?

就在杨晴喜形于色,同小包子脸林秀秀大聊特聊的时候,一双毒蛇般的眸子望了过来。李桃儿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中,可她感觉不到疼痛,此刻她只想扑上前,将那张绚烂的笑脸撕碎。

第112章 擦肩而过

在众人的责备声中,路程行进过半。未免赖狗子因为一句话去霍霍别家的好姑娘,待村民们激动的情绪有所缓解时,杨晴站了出来:“诸位叔叔婶婶,阿晴觉得,其实赖大哥也不想做些什么,他就是同李婶子开开玩笑,斗斗气而已,只要李婶

子把方才说的话收回去,赖大哥肯定不会做什么的,是吧,赖大哥。”

赖狗子本就骑虎难下,听得杨晴这么一说,连忙就坡下驴:“那要看李婶子要不要把话收回去了,一开始我可没生这个心思,是李婶子激我我才这么说的。”

“李家那口子,话你收不收回去?”一汉子横眉竖眼道。

“我……”李婶子张了张嘴,权衡之下,终是干笑道:“我就一时气不过和赖狗子开开玩笑而已,谁能想到他会当真啊。”

“李婶子这话算是收回去了?”杨晴确认道。

“收回去,收回去。”纵然心有不甘,李婶子也只能认了这个栽,心中多杨晴的痛恨又多了几分。

杨晴哪里不知道自己在李家母女这又刷满了厌恶值,然,她根本不在乎,她在意的是大众好感度,像李家母女这种一开始就结了大仇又人品有问题的,关系是否缓和不在她考量的范围里。

待牛车来到镇上,杨晴与林秀秀挥手作别,没走出几步,赖狗子赖了上来:“阿晴,我方才够卖你面子的吧?”

“谢谢赖大哥。”杨晴颔首,幽幽道:“我还有事,就不同赖大哥闲话了。”

“哎,阿晴,你别急着走啊!”赖狗子再度将人拦住,嬉皮笑脸道:“我这么卖你这个未来牧家小少奶奶的面子,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呢?”

“赖大哥这是说的什么玩笑?”杨晴咧唇,笑得人畜无害:“方才虽说是赖大哥卖我一个面子,却也是阿晴给赖大哥解了围,不是吗?”

在方才那般情况下,众人极有可能联合起来对付赖狗子一个,管他平时在宁康村多横行无赖,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这事要再扯皮下去,赖狗子少不得吃亏。

“你怎么就帮我解围了?”听她这么一说,赖狗子登时不高兴了:“阿晴,虽然你现在是牧家未来的小少奶奶,但你手也不能伸太长啊。”

那林秀秀虽然没有杨晴漂亮,却也是个水灵灵的丫头,她害他没有占到便宜也就算了,竟然还说是在帮他解围,这不是笑话吗。“赖大哥,你只看到林婶子一家好欺负,可你别忘了,秀秀未来的夫婿可是陈四,他们陈家一家打猎有多厉害不用我同你说吧?李婶子方才激你,可不仅是借你的手对付我这么简单,她李家和陈家也是有嫌

隙的哩。”杨晴一语将赖狗子点醒,旋即施施然离去。

在意识到林秀秀未来的夫婿是陈四后,她才惊觉李婶子这一招有多阴毒,就是没能叫她为赖狗子占了便宜,也能让他们杨家和陈家的嫌隙越来越大。

李家母女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日后她可得小心提防了。

杨晴朝前行了约莫十丈,回身四下张望,没有看到赖狗子,当即折身朝宗家药铺行去。

她此行除了来给文家兄妹送话本,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搞清楚杨向晚那日高烧究竟有没有猫腻。

其实打从一开始她就怀疑杨向晚高烧有问题,只是那时为杨向晚弱者的身份所蒙蔽,没有深究,如今既知她们母女两不是个省油的灯,那一桩桩一件件事她可都得好好查查。

在踏入宗家药铺之前,杨晴先从远处张望了一番店内的情况,在确定没有宗凡此人后这才行了进去。

“杨姑娘!”掌柜的一眼就认出杨晴,当即出声招呼道:“你这回打算抓什么药啊?”

“掌柜的,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要问您。”杨晴快步行到柜台前,压低声音道:“我先前跟您抓了两次退烧药您可还记得?”

“记得!”掌柜的点头,不解道:“怎么了?”

“我想问您,在吃完第一种退烧药有所好转的情况下,如何才会在短期内转为高烧不退,以至于需要吃第二种药。”杨晴低声问道。

闻言,掌柜的不由得拧起了眉头:“杨姑娘,你的意思是,发烧之人在服用了第一种药后病情有所好转?”

“是的!”杨晴重重点头。

“那她是好转多久后转为高烧呢?”掌柜的复问道。

“约莫三个多时辰。”杨晴据实答道。

“三个多时辰?”掌柜的眉头拧得更深了:“杨姑娘,不瞒你说,只要你描述的症状没错,我能够保证我给你开的药是没问题的,吃上三副就能药到病除。”

“在四个时辰内病情忽然加重,除非发烧之人是娘胎带出的体弱,否则就是有人有意为之。”

似是觉得自己这样说太过模糊,掌柜的又补充道:“在短短不到四个时辰的时间里从普通发烧转成如此严重的高烧,至少要在寒水中泡上一个多时辰。”

“这样吗?”杨晴垂眸,只觉脑袋疼得厉害。

“阿晴姑娘,你没事吧?”掌柜的关切道。

从她问及发烧之事伊始,掌柜的就知道她在问谁,毕竟当日杨家风波闹得沸沸扬扬,他又岂会没有耳闻。

“没事!”杨晴摇摇头,转身正欲离去,忽的,她不知想到什么,没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掌柜的,我今日来问您一事,您可否帮我保密?”

“这是自然。”掌柜的不假思索地应道。

“麻烦您了。”杨晴颔首,随后缓缓转身,一步步朝药铺外行去。

她脑袋乱得厉害,像是一团被猫爪子挠过的毛线球,怎么都捋不清。

街市上,邱公子看着不远处精神恍惚地朝他所在方向行来的女子,兴味地挑了挑眉头。

“公子,要不要小的把她抓来?”富贵低声提议道。

“不必。”邱公子摆摆手,就这么立在原地,看着女子一步步朝他踏来。

近了,近了,更近了。

在距离二人不足半丈处,杨晴拐了个弯,走到烧鸡铺子前立了片刻,随后抬脚走向烧鸡铺子旁边的包子铺,掏出两个铜板买了个肉包子。

富贵见状,不由得笑了:“这个杨晴还真是小气到一定境界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家公子给杨晴的赏银加起来足有四十两,这对普通人家来说可是一笔大数目,她倒好,身上揣着那么多银子,连一只烧鸡都舍不得吃。

小气鬼杨晴咬着包子,恍恍惚惚地从二人身边走过,全然没注意到那人群中闪闪发光的仙人般的存在。

“她……”富贵嘴角狠狠地抽了两下:“公子,她竟然没注意到您,她还是不是个女人?”

要说原本他还有所担心杨晴对他家公子生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么现在他只想冲过去撬开女子的脑袋,看看她脑子里除了银子还装了什么。

他家公子可是谪仙般的人物,站在哪处不是闪闪发光的,她倒好,啃着包子连眼皮都不带掀一下。

“挺好。”邱公子勾了勾唇角,负手朝前行去。

等走得远了,杨晴这才回过神来,她大口咬了口包子,回身朝后看去,人流熙熙攘攘,并无特别之处。

奇了怪了,她方才怎看到一个人在发光,难不成是她的幻觉?

也是,人怎么可能发光,又不是装了led灯。心中这般想着,杨晴也就没去在意,自顾自朝方家行去。

第113章 从墙上摔下来

等到了方家,就见方家大门紧闭着,显然方家兄妹出去说书了。

杨晴吃不准二人现在在何处,又不愿坐在门外空等,当下左右张望一番,撸起袖子朝墙上爬去。

好容易爬上墙头,就见不远处有一人坐在屋顶上,模样还挺眼熟,再定睛细瞧,竟是牧锦风牧小公子。

“啊!”杨晴大惊,身形一个不稳,整个人重重朝后倒去。

关于杨小泼妇的闲事,牧小公子当真不想管,只是这院墙颇高,她要真摔下去,怕是能摔成傻子。

万般无奈之下,牧小公子只得出手,然,这一出手他就后悔了。

只见白衣在空中绽开,抓住那下坠的女子,掌心的温度不断传来,牧小公子稍稍用力,将人拉回院墙上。

一足宽的院墙上,立着一白衣翩翩的少年郎,而少年郎的身上挂着一八爪鱼似的不明物体。

“杨晴!”牧锦风咬牙,额际青筋“突突”直跳:“从我身上滚下去。”

“不要!”杨晴抱着牧小公子瑟瑟发抖,显然还没能从失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你要再不滚下来我就把你丢下去。”牧锦风说着,伸手揪住女子的衣脖子。

叫他这么一吓,杨晴手脚收得更紧了,恨不能整个人粘在男子身上:“你你你……你先从墙上下去。”

二人身子贴得实在太,他强压下胸腔翻涌的恶心感,纵身跃下院墙,随后将人甩在地上。

“哎呦!”杨晴一张小脸皱成了十八个褶的包子。

“杨晴,你恶不恶心?”牧小公子用力拂着被女子触碰过的地方,面颊涨得通红。

“我这么恶心你干嘛不退婚?”杨晴也来了脾气,扯着嗓子大声道。

“想退婚,做你的春秋大梦。”牧小公子说着,上前照着女子脚背就是一脚:“我警告你,下回你若是敢再这么恶心人,当心小爷我对你不客气。”

“我怎么恶心你了,我摔我的,要你管了?”杨晴吃痛,“蹭”地从地上站起,居高临下地瞪着男子:“你自己要多管闲事,怪谁了?”

说到这,她冷笑一声:“牧锦风,你该不会是想要用这种手段来引起我的注意吧?欲擒故纵?”

“你……”牧锦风被她气得脸都红了:“你个小泼妇,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小爷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这种女人。”

“那真是谢天谢地。”杨晴拍着胸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毕竟本姑娘也不可能喜欢牧小公子你。”

她咬重一个“小”字,牧锦风听了,眸色一沉,身形一动,顷刻间,一柄桃花扇抵在女子脖颈处。感受到少年身上泛出的与年龄不相符的煞气,杨晴怂了,暗骂自己糊涂,俗话说得好,好女不跟男斗,她一平头小老百姓,怎么就跟十里八乡第一富二代杠上了呢,这又不是在拍青春偶像剧,这种操作很

容易出人命的。

“你再说一遍。”牧锦风冷声道。

“以武力压人实非君子所为。”杨晴梗着脖子,一副英勇壮士的模样。

闻言,牧锦风非但没将桃花扇松开,反倒手腕一转,直抵女子脖颈动脉:“你再说一遍。”

“……”杨晴张了张口,咧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牧小公子,你这么优秀,我这不是怕和你相处多了后深深地爱上你,无法自拔吗。”

声落,“吱呀”一声响,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露出文家兄妹错愕的面庞。

牧锦风施施然将手收回,抬脚朝文家兄妹行去:“听说要请文公子说书需得提前约定时间,不知本公子亲自来请,文公子可能卖本公子一个面子。”

“……”文杰嚅了嚅唇,视线越过牧小公子落在杨晴身上,很快又收回目光,哑声道:“抱歉牧小公子,这两日的时间已经约满,收了定钱的,我若是在此时违约,不仅坏了生意,也坏了自己的规矩。”

“大哥!”文英扯了扯自家大哥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你干什么呢,请你说书的可是牧小公子。”

“那又如何,规矩不能坏。”文杰肃着张脸道。

眼看这厮来了读书人的脾气,杨晴连忙冲文英使眼色,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牧锦风。

文英很快心领神会,踱了踱脚,嗔道:“大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妹妹和阿晴是好友,牧小公子又和阿晴有婚约在身,就是推不掉手头的,也能匀些时间给牧小公子。”

“可我近日嗓子不大舒服。”文杰冷冰冰道。

闻言,杨晴恨不得跳起来打爆对方的狗头。

她才被牧锦风那厮坑了四十两,现在好容易有讨回来的机会,他竟然往外推,这是嫌银子太多吗?

再说了,牧锦风什么身份,虎城第一富二代,被他请到府上说书,赚的可就不止是银子,还有名声啊,这可是打响名号的绝佳机会。

“既然文公子嗓子不舒服,那我也不便勉强。”牧锦风说着,作势就要离去。

“等等!”杨晴连忙将人唤住。

“恩?”牧锦风徐徐转身,饶有趣味地看着女子。

“牧小公子,我帮你劝动文杰,方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可好?”杨晴眨巴着眼,用平生最温柔的声音道。

牧锦风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嫌恶地拧起眉头。

沉默片刻,他张口道:“好!”

得了应承,杨晴连忙小跑至文家兄妹身边,压低声音道:“文杰,你在做什么?”

“我近日嗓子不舒服。”文杰依旧黑着张脸,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

“文英,把近两日的预定能延迟的延迟,不能延迟的就推了。”杨晴沉声道。

“可是阿晴,我们已经收定钱了。”文英哪里不心疼兄长,只是他们定钱都收了,若现在推掉,怕是会坏了生意。

“以牧锦风的名义推。”杨晴言罢,将脸转向文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文杰,这样可以吗?”

叫女子的目光锁定,文杰眼神心虚地闪了闪,只觉自己的私心叫那一双剔透的眼洞穿。

半响,他无声点头,算是应承了她的说辞。“那就这么说定了。”杨晴这才露出笑脸,回身将牧锦风迎了回来。

第114章 小肥羊

经过一番商榷,很快确定了时间和地点。

明后两日,虎城缥缈楼。

只不过,牧锦风有个要求,他要一个所有人都没听过的全新的故事,如果能做到,他立马给五十两定钱,若是做不到,只能给十两定钱。

这两者的差距实在太大,文英眸光闪了闪,视线不自主地往杨晴所在的方向飘去,嘴上不忘问道:“牧小公子,不知这故事要说多少章回,我们也好有所准备。”

“这要看那个人的心情。”牧锦风淡淡道。

杨晴从他的口吻中听出那人的身份不简单,当下继续在文英腿上写道:“一天内不超过十章回。”

文英领悟,连忙道:“牧小公子,时间实在太紧了,若是一天说的故事能控制在十章回之内,我大哥倒是可以试着写一个全新的故事。”

“十章回?”牧锦风对说书一事没有太大的概念,只是这十章回听着倒是蛮多,也就点了点头:“也好。”

“那牧小公子,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文英眼睛亮晶晶的,语气中是难掩的亢奋。

“二位好生准备,明日我会派人来接你们。”牧锦风言罢,掏出五十两银票放在桌上,旋即冲二人作别。

杨晴被忽视了也不尴尬,眸光不住地往桌上的银票上瞟。

虎城第一富二代当真是名不虚传,光是定钱就给了五十两,等故事说完,随随便便到手一百两。

“吱呀!”待文英关上大门,杨晴一下跳了起来:“yes!”

“阿晴,你真是太棒了!”文英扑上前一把抱住女子,二人抱在一团蹦蹦跳跳。

文杰立在立在桌前,视线落在桌上的银票上,只觉心里头堵得慌。

他和妹妹说书多年,赚到的银子加起来还及不上牧小公子随手一掏,他与他,当真是云泥之别?

“太好了。”杨晴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去了:“阿英,牧锦风可是一只小肥羊,抓住机会你们可得狠宰一番。”

“你放心吧!”文英笑哈哈地拍了拍女子的肩,忽的意识到牧锦风是女子的未婚夫,当下讪讪地将手收回:“阿晴,你是不是欢喜疯了,牧小公子可是你未婚夫。”

“他的银子又不是我的银子,只有钱进了我的口袋,那才是我的底气。”什么未婚夫,如果可以,杨晴巴不得将对方的银子全吞了。

“阿晴你说的在理。”此时此刻,文英已经叫五十两定钱冲昏头脑,彻底变成杨晴的小迷妹。“快准备笔墨,我先写四个章回留在这,等晚些时候我再让文叔送六个章回来,余下的明日下午我亲自送到虎城,酉时我们在缥缈楼下汇合。”在牧锦风提出要新故事的那一刻,杨晴心中便打好了盘算,一

天十个章回内容足够多,又在她可以掌控的范围内,就是出现小意外也不会无法完成。

“阿晴!”沉默许久的文杰忍不住发声了:“不是你说的要爱惜这些故事,发挥它们最大的价值,一次登门只能说四回吗,为何现在轻易改了主意?是因为,请我说书的人是牧小公子?”“阿英方才说的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的目标人群是能给大赏钱的大老爷,就如牧小公子这般,而这回牧小公子所宴请之人,身份地位至少与牧小公子齐平,为这种人物破例,值当!”杨晴一敲

桌子,顺手抄起五十两银票弹了下。

银票发出轻细的声响,落入女子耳中犹如天籁般悦耳。

“阿晴,你怎知道那神秘公子的身份地位与牧小公子齐平?”文英费解地望着女子,就连文杰也面露惑色。“牧锦风本人不听说书,为什么要请你们过去,一定是因为那个人喜欢听说书,而你们的故事足够新,如果他宴请的人没有与之齐平的身份地位,他犯得着花这个心思?犯得着亲自登门?”杨晴说到这,顿

了顿,又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在问及故事章回的时候,牧小公子说的是看那人的心情,以牧小公子的脾气,若是请的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人,定然能自己敲定主意,而不是体贴细微至此。”

“是呀!”文英恍然,扑上前去抱住女子,语气好不激动:“阿晴阿晴,你真是太聪明了,你要是生成男儿,我一定嫁给你。”

“阿英你和我这么默契,我要是男子一定娶你。”杨晴笑着应道。

“那可不行,你要变成男人了,牧小公子怎么办?”文英打趣道。

“他呀……”听得“牧小公子”四字,杨晴面上笑意淡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他该怎么办。”

今天她又把牧锦风得罪了,细算下来,二人这是要厮杀到底的节奏啊。

不过话说回来,她心里还是有些感激牧小公子的,虽然他这个人脸臭脾气坏,又爱记仇,心眼却是好的,这点从他今日出手救她一举就能看出来。

“阿晴,你怎么了?”见女子面上忽然晴转多云,文英不免有些纳闷,难不成她方才说错了什么?

“没什么,抓紧时间写书吧,一会儿我还得去牧家村一趟。”杨晴说着,挽起一节袖子,拉着文英朝文杰的书房行去。

“吱呀”一声响,紧闭的房门打开,入目是简单干净的布局,案桌上放着一本未看完的书卷,除此之外就是摆放整齐的文房四宝。

不得不说,文杰之人的做派和性子如出一辙,就连这书房布局也处处彰显着主人干净温和的性子。

“阿晴,我帮你研墨,你写。”文英说着,抄起桌上未看完的书卷递给兄长:“大哥,你就在屋内看书吧,书房暂借给我和阿晴。”

末了,不待男子回答,她便将人朝外推去。

文杰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离去,就这么站在书房门前,看着屋内晃动的淡淡的影。

很快,他回过神来,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今日到底在犯什么糊涂,能给牧小公子说书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他却一心想将人往外赶。

第115章 杨晴的病

等杨晴写好四个章回,时间来到午时一刻。

因为与杨大娘有约在身,她没再逗留,拿着分到的三十两银子以及添笔墨的五两银子离开文家。

出了文家大门,杨晴直奔八宝斋添置墨水和宣纸。

还别说,古代的笔墨实在太贵了,随随便便拿一点就要一两银子,这要是在现代,打开淘宝一百块就能搞定,哪用得着花那么多银子。

只是怨念归怨念,吃饭的家伙却是不能不买的,等她挑好宣纸和墨水付账,口袋里又少了二两银子。

杨晴用布包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刚买好的东西,一跨出八宝斋,就见李桃儿母女从肉摊方向行来,手中拎着一块约莫一斤重的五花肉。

在她看到李桃儿母女的同时,李桃儿母女也发现了她。

杨晴本打算去肉摊子上买几斤肉回去,给杨大娘补补身子,只是见二人盯着她怀中布包瞧,当即打消了这个心思,掉头朝镇口走去。

“快,跟上去看看。”李婶子拉着女儿快步跟了上去,一面追一面道:“我方才好像瞧见她手中拿着个布包,里面应当装着什么好东西。”

“她有好东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李桃儿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跟在李婶子身后。

要说她在宁康村最讨厌的人,非杨晴莫属,偏偏这杨晴命好,富贵了,她现在凑上去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你这傻丫头,怎么就没关系呢。”李婶子戳了下女儿的脑袋,压低声音道:“这要是杨晴手里有好东西,我们去她三娘那一说,杨晴还能安生?”

“娘,您真是太聪明了。”李桃儿眼前一亮,撒腿冲了上去,整个人用力地朝杨晴肩膀撞去。

杨晴一直在注意着身后动向,听得脚步声靠近,下意识朝一旁躲去。

李桃儿扑了个空,因为力道太大没能稳住身形,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眼看女儿摔了个狗吃屎,李婶子随之冲了上去。

杨晴轻巧旋身,动作间左脚伸出,将李婶子绊倒在地。

“呀!”杨晴朝后跳去,脸上写满了无辜:“李婶子,你走路也太不小心了吧,还好我反应快,不然可叫你连累了。”

末了,也不给李家母女二人反应的机会,甩开胳膊大摇大摆地走了。

“杨晴,你给我站住!”李婶子狼狈地从地上爬起,第一时间去捡掉在地上的肉,随后将女儿拉起,二人一道追了上去。

离得近了,就见杨晴坐在牛车上扬长而去。

李婶子正欲开骂,忽然发现方狗蛋的牛车还在镇口等着呢,那么方才那辆牛车不是去宁康村的?

意识到这点,李婶子连忙找了个牛车车夫问了起来,这一打听才知道,那牛车不是去别的地方,正是牧小公子所在的牧家村。

听得杨晴去牧家村,李桃儿脸都要垮地上去了,她踱了踱脚,从牙缝中挤出声来:“那个小贱人一定是去牧家勾引牧小公子。”

“这可不一定。”李婶子是个精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就想到了别处:“阿晚不是说杨晴身体不大好吗,我估摸着她是去牧家村找刘大夫了。”

“对了,你有没有问阿晚杨晴得的什么病?”

“我问过阿晚,她不肯说。”李桃儿噘着嘴,表情好不委屈。

“你直接问她她当然不肯说,杨晴是她堂姐,杨晴嫁入牧家,她也能攀上高枝哩。”李婶子说着,扯着女儿坐上牛车:“娘告诉你,你就该这样问……”

李婶子伏在女儿耳畔一阵嘀咕,李桃儿听了,表情越发兴奋,连连呼道:“娘,还是您有主意。”

“我要没点主意怎么当你娘。”李婶子得意地咧起嘴角:“一会儿你把阿晚叫到外边去,可别让阿晴她娘看见了,那个泼妇要在她家门前看见你,不定怎么损你呢。”

“娘,您放心吧,女儿明白的。”李桃儿摩拳擦掌,心中亢奋不已。

很快,牛车来到宁康村村口,李桃儿不等牛车停稳就从车上跳了下来,撒丫子朝远处的土坯房奔去。

等离得近了,就见杨大娘从土坯房走出,急急忙忙地朝沢鹿山方向行去。

李桃儿叫杨大娘的出现吓了跳,见对方没注意到她,这才偷偷摸摸地摸到杨家门前,冲正在收拾碗筷的杨向晚道:“阿晚妹妹,阿晚妹妹。”

杨向晚闻声抬头,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后扬起笑脸:“桃儿姐,你怎么来了?”

“我找你有事呢,你过来下。”李桃儿招呼道,说话间不住地回头望去,就怕杨大娘去而复返。

杨向晚将湿漉漉的双手在衣裙上蹭了蹭,缓步行到门前,柔声道:“什么事啊桃儿姐,你看你都急出汗了。”

“你跟我来!”李桃儿不由分说地将人拉出来,快步朝僻静处行去。

“桃儿姐,你这是干嘛呀?”杨向晚微微拧起眉头,一双乌溜溜的鹿眼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不安:“我碗筷还没收拾好呢,这要是让我大娘看到又该打我了。”

“你大娘又打你了?”李桃儿这才发现女子手上脸上都是伤。

“我……”杨向晚低垂着脑袋,无助地对搓着双手:“大娘昨儿个忽然就冲进我房间,把我和娘好一顿打,我还好,就是我娘拼命护着我,头上脸上全是伤。”

说到这,她抹了把泪,声音中添了几分哽咽:“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你大娘为什么打你?”见她满身是伤,李桃儿真心实意地生出几分心疼:“你大娘老这么打你,你就是反抗不了,也让你娘快些给你定一门亲事,这样你才有倚靠啊。”“怎么定亲事,我娘身上一点银子都没有,我要是没带嫁妆嫁过去,是要叫婆家看不起的。”杨向晚一面说一面抹脸,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再说了,我要是现在定亲,婆家给的聘礼也会叫大

娘拿去,到那时候我就更没有好日子过了。”

“你大娘她做人就是再不行,也没有拿自己侄女聘礼的道理啊,这要是叫人知道了,还不得戳断她的脊梁骨。”听到杨向晚这么说,李桃儿不免更生气了。

这杨晴母女当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致,就杨晴这样的女人,竟然还能跟牧小公子定亲,简直是在给牧小公子抹黑。“为了给阿晴姐姐治病,大娘什么事做不出来。”杨向晚说到这,像是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捂住双唇。

第116章 吃火锅

“杨晴还在治病?”一听这话,李桃儿心中一阵亢奋,连忙追问道:“阿晚,杨晴她到底生得什么病,怎么这么多天过去了还要到刘大夫那诊治?”

“桃儿姐,你怎么知道阿晴姐姐她在刘大夫那诊治?”杨向晚做出吃惊模样,眼睛瞪得滚圆。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就告诉我,杨晴得的什么病。”李桃儿继续刨根问底。

“我……”杨向晚嚅了嚅唇,小脸没了血色:“也就是得了风寒,反反复复,所以需要去刘大夫那诊治。”“阿晚,我可是把你当妹妹看的。”李桃儿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也不管自己的手按在了对方的淤伤上,以蛮横的口吻道:“以前我可没少照顾你,现在你堂姐杨晴攀高枝了,你连一句真话都不愿同我讲了是

吧,也不记得以前是谁总说喜欢同我谈心事。”

“桃儿姐,真没什么特别情况,你就别问了。”杨向晚一面说着一面将手往回抽,泪水在哎眼眶打转,将落未落,模样好不可怜。

闻言,李桃儿来了脾气,手一松,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女子跌坐在地上:“杨向晚,你不愿意说是吧?”

屁股磕在凸起的石头上,杨向晚疼得说不出话来,眼中闪过一抹狠意。“我告诉,你要是不告诉我真相,我就把你以前同我说过的全捅出去。”李桃儿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那张因营养不良而发黄的小脸,恶声恶气道:“就比如杨晴在沢鹿山上给牧小公子挖陷阱,就比如杨晴拿水泼

在发烧的你身上,还逼着你去河边洗衣服,害你差点淹死在河里,就比如……”

“桃儿姐!”杨向晚慌乱地拽住女子的衣摆,仰着脑袋,可怜巴巴道:“我真不能说,我要是敢说出去,我和我娘非被大娘打死不可。”

“你同我说,我保证不宣传出去,这样你不就不会挨打了吗。”李桃儿说到这,冷笑了声:“可你要是不同我说,我就将你以前跟我说过的话全捅出去,到那时候,你大娘铁定打死你。”

“桃儿姐!”闻言,杨向晚眼眶一红,泪珠大颗大颗滚落。

“你说是不说,你要不肯说我可走了。”面对女子的泪水,李桃儿有一瞬间的心软,到底二人是手帕交,是彼此在宁康村玩得最好的小姐妹,可为了自己日后的幸福着想,她只能硬下心肠。

“桃儿姐!”杨向晚连忙拽住女子衣摆,哽咽道:“阿晴姐姐,阿晴姐姐她叫三娘推摔,磕伤了脑袋,随时可能因为摔倒变成傻子。”

“当真?”李桃儿面露狂喜之色:“你的意思是说,杨晴要成傻子了?”

如果这样的话,她只要趁着没人推杨晴一把,杨晴的牧小夫人的身份就没了,她也就有了得到牧小公子的机会。

“呜呜!”杨向晚耸动肩膀,怯怯地点了点头:“桃儿姐,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你放心,我说出去干什么?”李桃儿蹲下身来,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肩膀:“你我可是好姐妹,我怎么可能害你。”

“当真?”杨向晚吸了吸鼻子,眼中又是害怕又是怀疑。

“当真!”李桃儿不住地点头,唇角几乎咧到耳根去。

这厢李桃儿心怀鬼胎算计着,那厢杨晴挽着袖子,与杨大娘、刘亚围锅而坐,津津有味地吃起了火锅。

切成薄片的五花肉倒入大铁锅中,筒骨炖出的浓白汤汁沸腾着,顷刻间将肉片吞没,香气四溢。

“咕咚!”杨大娘咽了口唾沫,暗恨自己出门前吃的太饱,没能敞开肚子好好吃上一顿肉。

“肉好了!”伴随着杨晴的声音,三双筷子抬起,齐刷刷朝锅内伸去。

五花肉一片片捞出,沾在酱汁蒜末上送入口中,鲜香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吞进肚子里。

刘亚一手捞肉,一手竖起大拇指,含糊道:“阿晴,你真是太聪明了。”

他还是头一回这样吃肉,做法新颖不说,口感能和酒楼相比拟。

“我只是突发奇想罢。”杨晴不好意思地笑笑,待将筷子伸入锅中,才发现一片肉都没了。

她要没记错的话,方才可倒进去足足一斤五花肉,她才捞上来一片,怎不过说句话的功夫就全没了?

再转脸去看对面两人,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杨晴好笑地拿起切成块的萝卜和玉米往锅里倒,同时将另一碟肉倒进锅里。

袅袅烟气腾升,跳跃的火苗将三人烤得暖烘烘的。

“若是在冬日这般吃上一顿,不可谓不享受。”刘亚将最后一片五花肉蘸酱吞入腹中,满足地眯起了眼。

“是呀,这要在冬天吃上这么一顿,赛过活神仙。”杨大娘连声应和道。

“主要还是刘大夫手艺好,若是没有这一锅浓汤做底,这一顿饭的味道怕是要折损三分。”杨晴不着痕迹地拍着马屁。

闻言,刘亚立即警觉起来:“阿晴姑娘,我怎觉得你话里有话呢?”

实在不是他多想,二人相识这些日子以来,大凡她出声赞扬,这话就一定有后续。

“刘大夫,阿晴是真心夸赞您,您想哪去了?”杨晴绷起一张脸,不过须臾就笑了起来:“得嘞,您要是不愿意听,日后我不夸总行了吧。”

一听这话,刘亚登时改了口风:“这该夸的你还是得夸。”

“噗嗤!”杨晴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她从锅里捞了两片肉放入男子碗中,讨巧道:“刘大夫,您今日辛苦了,多吃点肉补补身子。”

杨大娘一见二人如此亲密,心头不由生出一丝警觉。

这刘大夫可是年过弱冠的大好青年,又对她家阿晴颇为殷勤,这要是时间久了,她家阿晴动了心思可怎么办?

想到这,她点了点女儿的脑袋,没好气道:“你这丫头,莫要这般没大没小的。”

“遵命,母上大人。”杨晴嬉皮笑脸地应了声,随后再度将筷子伸入锅中,殷勤地给妇人添了块肉。

一时间,三人吃得热火朝天。

一顿饭下来,三人吃了两根筒骨,五斤五花肉,一块猪肝,萝卜和玉米若干,将刘亚刘大夫存了三日的粮食一扫而空。

吃到最后,三人皆腆着肚子倒在椅子上,连根指头都懒得动弹。

“呃!”杨大娘打了个饱嗝,咂咂嘴,回味着肉香。

要说这杨大娘是吃饱才来的,战斗力却不逊于杨晴,足足吃了一大碗白米饭,外加无数的肉和蔬菜。

刘亚随之不雅地打了个饱嗝,倒也没心疼这一顿饭吃了他足足一钱银子。

休息片刻,杨大娘起身收拾碗筷,留二人在后院瘫坐着。

“阿晴姑娘,你当真没什么想说的?”刘亚率先开口,态度好不温和。

“刘大夫!”杨晴加重语气,有些哭笑不得:“我就这么吓人,说一句好话叫您怕成这样?”

“当真?”刘亚眉梢一挑,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

在男子的凝视之下,杨晴这才想起自己险些忘了一件大事,当即道:“刘大夫,我还真有件事要麻烦您。”

“果然!”刘亚摇摇头,一副我早就看透你这小丫头的表情:“什么事,说吧。”

“您能帮我写一份保证书吗?”“保证书?”刘亚拧眉,心中腾升起几分猜测。

第117章 生效的前提

宣纸在案桌上铺展开来,以纸镇压住四角,刘亚一手挽袖一手研墨,温和道:“怎么写,说吧。”“唔……”杨晴沉思片刻,徐徐道:“我宁康村杨铁柱之女杨晴在今日立下保证,一旦嫁入牧家村牧地主家为媳,一定帮堂哥杨宝轩和堂弟杨宝玉在牧家谋得一份管事工作,若是无法做到,则付一百两白银给

堂哥杨宝轩和堂弟杨宝玉作为赔偿,同时每个月照管事薪资给堂哥杨宝轩和堂弟杨宝玉一人五两银子……”

“阿晴姑娘!”刘亚出声打断她的话,眉心微微隆起,严厉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写的什么劳什子保证书,简直是把自己卖给杨三娘一家当奴才。

“我知道。”杨晴平静道。

“你这是知道的样子吗?”刘亚拔高音量,将刚收拾完碗筷的杨大娘引入书房。

他重重地敲了敲桌子,粗着嗓子道:“你以为大户人家的小少奶奶是好当的?等你嫁入牧家你才知道,你一个月的零花能有十两就不错了,你哪来多余的银子给你堂哥堂弟做赔偿?”

一口气赔一百两银子,她当牧家一个个都是傻子吗?

“牧小公子喜欢我,给我堂哥堂弟安排一个管事身份怎么了,你就料定我要给他们赔偿?”杨晴撇撇嘴,心中幽幽叹了口气。

这刘大夫哪哪都好,就是太热心肠了,若是早知道他反应这般激烈,她就自己写了,只是她现在尚未习惯用毛笔写字,字迹比之童生好不到哪里去,掏出去容易惹来不必要的怀疑。“杨晴啊杨晴,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你以为你家每个孩子都和你一样精得跟猴似的?”刘亚从案桌后行出,毫不客气道:“你堂哥杨宝轩,顶着个秀才的名头,你知道他考童生试考了几年吗?考了足足五年,

这第六年还是贿赂了考官提前要来试题,找人写了答案才考上的,几乎整个杨家村的人都知道,像这样的人,你觉得牧家可能收他做管事的?”

“还有你堂弟,我要没记错的话他今年才十三岁,这样的年纪怎么当管事?”

“我……”杨晴一噎,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刘亚将话头转向一旁的杨大娘:“杨大婶子,您作为阿晴的娘,她立下这般荒唐的保证您就不管管她?”

“阿晴都让写些什么?”杨大娘没听见杨晴的保证内容,当下只觉一头雾水。

她还是头一回看到好脾气的刘大夫发这么大的火,莫不是阿晴在她三娘一事上犯糊涂了?

“娘,您先出去,我有话要和刘大夫单独谈谈!”不等刘亚抖落出她写下的保证,杨晴转身将杨大娘推了出去,反手将门关上,拴好,动作一气呵成。

“杨晴,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同杨大婶子说了吗?”刘亚眉毛一竖,粗声粗气道:“这保证书我不可能帮你写。”“刘大夫,请您相信阿晴,阿晴虽然读书不多,却是个有分寸的,不可能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保证书之所以这么写,只是因为如果利益不足,是不可能让我三娘一家安生的。”杨晴压低声音,语气是与年龄

不相符的冷静。“你写了保证书就要践行承诺,否则日后你三娘拿着你这份保证书找上门可就麻烦了。”刘亚不敢苟同她的做法,语重心长道:“阿晴姑娘,我是拿你当妹妹,当好友看才这样劝你,你还小,不懂写下这份保

证书意味着什么。”

“刘大夫,这份保证书生效是有前提的。”杨晴淡淡道。

“恩?”刘亚狐疑地拧起眉头,脑中灵光一闪,他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你和牧小公子的婚事?”

如果她不与牧小公子成亲,不嫁入牧家,这份保证书就是废纸一张。

“是!”杨晴点头,就见一道青灰色的影从身边吹过,她连忙奔上前去,用力按住门栓。

“杨晴,你这是有主意?我看你是在犯傻!”刘亚咬牙,想将人推开,就见女子身子一横整个人贴在门板上,直叫他无从下手。“刘大夫您别激动,您先听我跟您解释,若您觉得我说的不在理,那就权当我是在犯傻。”杨晴言罢,不待男子应声,连忙道:“牧小公子悦美无数,您觉得像我这样生得中庸之姿,又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女能

入得他的眼?”

闻言,刘亚一下怔住了。“您也觉得不可能对不对,我和牧小公子在定亲之前并没有太多交集,他怎么就看上我了呢?”杨晴说到这笑了声,平静道:“我和他的缘分起于一场误会,哪怕最后我解释清楚了,焉能保证没有人存疑?牧

家要名声,牧小公子娶我只是为了维护牧家的名声。”

“诚如您先前所言,牧家一个月能给儿媳妇的零花最多十两,可那是正常的量,我作为一个恬不知耻强行赖上牧小公子的姑娘,焉能有如此优待?”

“这……”刘亚紧拧着眉头,沉声道:“此事并非你所愿。”“但牧家人不会这么想,牧夫人前脚去我家提前婚期遭拒,后脚我便遭受了牧小公子的冷脸,我知道,他心里没我。”面对刘亚,杨晴没再掩饰,就这么不喜不悲冷静地陈述着事实:“大户人家惯会粉饰太平

,做足表明功夫,我三娘一家只见表像,必会无休止地纠缠于我,届时我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刘亚嗫嚅着唇,好半响,他轻吁了口气,低声道:“阿晴姑娘,你当真让我感到意外。”

他总觉得,她早就看透了自己和牧小公子的姻缘,她实在太剔透太冷静,全然不像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抱歉。”杨晴垂下脑袋,由衷道。

“杨大婶子知道吗?”刘亚朝后退了几步,算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我娘一心希望我嫁入牧家,我不想这么快让她知道,我怕她接受不了。”杨晴轻声回答道。

“好吧!”刘亚叹了口气,转身行至案桌后,提笔沾上墨汁,在宣纸上挥毫。杨晴小步上前,重复着自己所要保证的内容,待男子最后一笔落下,她在宣纸上按下鲜红的指印。

第118章 杨三爷

“我宁康村杨铁柱之女杨晴在今日立下保证,一旦嫁入牧家村牧地主家为媳,一定帮堂哥杨宝轩和堂弟杨宝玉在牧家谋得一份管事工作,若是无法做到,则付一百两白银给堂哥杨宝轩和堂弟杨宝玉作为赔偿,同时每个月照管事薪资给堂哥杨宝轩和堂弟杨宝玉一人五两银子。作为条件,自乾帝二十一年九月二十八日起至次年二月十九日止,杨铁茂一家不得踏足宁康村,更不得滋扰杨晴及其家人,若有违约,

则此保证作废。”杨三爷念完保证书上的内容,又抬眼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小侄女。

多年不见,她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和记忆中的胆小怯懦不同,此时的她落落大方,身上似有一圈薄薄光晕。

“阿……阿晴。”杨三爷舔了舔唇瓣,干巴巴地开口了:“这保证书,你可有同你爹娘打商量?”

一百两的赔偿和每个月十两银子的补贴,她当真付得起?

“没有!”杨晴摇头,语气温和依旧:“保证书上的内容三叔可还满意?”

“阿晴,我觉得吧,此事你还是要同你爹娘打个商量,毕竟这上面不是一笔小数目,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做不了主。”杨三爷好声好气地劝道。

“我要写了一笔小数目,三娘肯放过我?”眼前人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杨晴看了,心中不由一阵冷笑。

或许这就是基因吧,他爹喜欢装老实人,让她娘唱黑脸,他三叔也喜欢摆出一副老实人的嘴脸,要真这么好心,拦着杨三娘别来讹诈她呀,讹诈完了竟然还嫌钱多,真是可笑。

闻言,杨三爷大窘,一张脸涨得通红:“阿……阿晴,三叔知道你心里有气,你还是改改吧,你三娘和你奶奶那有三叔帮你说,你不必担心。”

“不必了。”杨晴言罢,施施然站起:“三叔要是没有别的事,阿晴就不送了。”

“……”杨三爷嚅了嚅唇,最后只得站起,悻悻地朝外行去。走出杨家没几步,他又折了回来,自怀中掏出五两银子塞入杨晴怀中,真诚道:“阿晴,我知道你看病还需得大银子,家里钱都归你奶奶管,这是三叔这些年来偷偷攒下的私房,你先拿去应应急,就当是三

叔代你三娘向你陪个不是。”

手中银子还留有男子的体温,杨晴怔愣片刻,等回过神来,杨三爷早已走远。

她低头看着手中银子,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这个杨三爷,到底是假老实,还是真好心?

正想着,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杨晴连忙将银子揣入袖中。

“你三叔走了?”杨大娘行至女儿身侧,极目眺望那远去的背影。

“恩!”杨晴点点头,忍不住出声问道:“娘,三叔是个怎样的人呢?”“你不记得了?”杨大娘有些诧异地看着女儿,随后幽幽叹了口气:“你三爷算是他们老杨家对你最好的人了,你九岁那年发烧,你三爷偷了家里的半两银子拿来给你治病,可那又怎样呢,她家婆娘揪着你的

面皮估价的时候,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闻言,杨晴点点头,扭身行回院中:“娘,三叔拿来的十五两银子您拿着,您的银子我就不还您了,留着日后还给三娘一家。”

“好!”杨大娘应了声,见杨大爷从外头回来,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过两日娘再去刘大夫那交药钱。”

“辛苦娘了。”杨晴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匣,推开房门行了进去。

院子里,杨大爷负手行了进来,视线落在自家婆娘手中银子上,眸光闪了闪,压低声音道:“翠屏啊,阿晴情况如何?”

“刘大夫说了,会给阿晴用最好的药,争取在成亲前两个月把病治好。”杨大娘眼睛都不带眨地扯谎道。

“可以提前治好?”闻言,杨大爷眼前一亮,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好在可以提前治好,这要是压着成亲的时间,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大夫还说了,允许我们赊账,毕竟阿晴日后是要嫁到牧家去的,他也不怕我们少他几十两银子。”提及杨晴日后要嫁到牧家,杨大娘别提多得意了。

一听这话,杨大爷顿时露出笑脸:“可不是这样,我家阿晴可是未来的牧家小少奶奶。”

就连刘亚刘大夫都开始上赶着巴结他们了,可见他家阿晴是稳坐牧家小少奶奶的位置了。

心中这般想着,杨大爷不免有些埋怨阿晚母女。

昨日这母女二人一唱一和的,弄得他好一阵心惊,好在是有惊无险,他家阿晴当真是个有富贵命的。

杨晴哪里知道,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杨大爷的心路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胳膊肘也从杨向晚母女身上拐到她身上。

此时她站在装衣裳的木箱子前,一手挽袖,埋头奋笔疾书。

《三国演义》的情节在她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无法完美还原罗贯中笔下的世界。

名著之所以为名著,每一字每一句都耐得起捉摸,若只是还原情节,并不能达到最佳效果。

先前写《水浒传》,一天只用写一个章回,她可以静下心来一字一句地浅斟细酌,以求最大程度还原原著,可现在一天写上十个章回,质量就明显下降了。

若说先前的还原程度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五,那现在撑死也就百分之九十,可为了银子,她吊着一口气也得撑下去。

杨晴这一站就站了足足两个半时辰,直到屋外传来呼唤声,她这才发现双脚早已没了知觉,一阵一阵地发麻。

墨水顺着毛笔尖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浅色的墨渍。

她将笔搁在砚台上,拿起宣纸吹干墨渍,随后小心翼翼地叠好,贴身放置,这才艰难抬脚小碎步朝门口挪去。

“阿晴,该吃饭了。”见女儿出来,杨大爷连忙出声唤道,态度颇为殷勤。“爹,娘,你们先吃,我出去一趟。”杨晴言罢,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提着裙摆奔了出去。

第119章 小目标

接下来的一天,杨晴将自己关在房内,除了吃饭的时候出来一遭,其余时间都在和《三国演义》作斗争,就是在吃饭的时候,也满脑子都是曹孟穂大战吕布。

她整个人恍恍惚惚,杨大娘杨大爷看了一阵心惊,杨向晚母女看了则是暗暗高兴。

若是阿晴现在就傻了,她们可就能捡现成的便宜喽。

然,杨向晚母女二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呢,申时四刻,傻了大半日的杨晴忽然清醒了,穿着干净的新衣裳朝气十足地离开杨家。

“阿晴,你这是要去哪呢?”杨二娘忍不住出声问道。

杨晴心思转了几转,回首娇羞笑道:“牧小公子请我去城里吃晚饭,二娘您记得告诉我爹娘一声,让他们晚上别等我了。”

“牧……牧小公子……”杨二娘面色一变,再去看身侧的女儿,一张蜡黄的小脸早已被愤怒所扭曲。

所以,杨晴这一整日的恍恍惚惚不是因为脑子有问题,而是牧小公子请她共进晚餐,欢喜疯了。

得出这个认知,杨向晚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因为愤怒,她身子不住地轻轻颤动。

“阿晚,没事,没事。”杨二娘不住地安慰女儿,心中对杨晴忌惮愈盛。

那小狐媚子才拒绝提前婚事多久啊,牧小公子就请她用晚饭,不是摆明了主动示好吗,若照这样发展下去,牧小公子怕是要再度提出提前婚事。

不行,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想到这,她扶正女儿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李家桃儿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然是恨极了杨晴,巴不得立马把她变成变成傻子。”杨向晚咬牙切齿道。

比起李桃儿,她更希望杨晴变成傻子,当然,如果杨晴死了就更好了,像她这么恶毒的女人,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样,你再去李家桃儿那煽煽风点点火,让她动作快些。”杨二娘低声催促道。

“好!”杨向晚点头应下,拔腿朝李家所在的方向行去。

就在杨向晚小跑着经过李家被李桃儿抓住的时候,杨晴已经躺在去往虎城的牛车上。

她脸上盖着片枫叶,口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好不悠闲自在。

一阵秋风拂过,将她脸上的枫叶吹开,杨晴懒懒地掀起眼皮,入目是湛蓝的天空,天气一片晴好。

“阿晴,你这个时候去城里要做什么呢?”方狗蛋熟练地赶着牛车,忍不住好奇道。

这个时候花三十个铜板包车去城里,委实亏了点。

“也没做什么,就是去买点药,方叔您也是知道的,镇子到底小了,许多药材抓不到好的。”杨晴随口应道。

闻言,方狗蛋不免有些同情,阿晴多好一个女娃娃啊,怎么就遇上她三娘那种人呢,好好的一副身体也被糟践得不成样子。

“你手头要是缺银子,就跟方叔说一声,我说你们娘两也真是的,还没给你调理好身子呢,就着急忙慌地把钱还回来,我还能怕你能跑了不成?”

“方叔莫要担心,我的身子没什么问题,就是我娘想给我调理调理。”听得汉子的关切,杨晴只觉心头暖暖的。

经过将近三刻钟的赶路,牛车终于抵达虎城。

当牛车从高大的城门下驶过,一个繁华热闹的世界展现在杨晴面前。

她张大眼睛,屏住呼吸,只觉时间好似静止,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飞檐高高翘起,几只朱顶雀在飞檐上站成一排,或整理羽毛,或和杨晴一道扭头打量着虎城。

忽的,一块小石子破空,雀儿四下散去,分落在街道两旁店肆的绿瓦之上。

小石子打在飞檐之上,又滚落下来,砸在行人头上。

“是哪个臭小子砸我?”伴随着一声厉喝,整个虎城活了过来。

吆喝声,嬉笑声,怒骂声,交织成市井最鲜活的乐章。

杨晴踏在足以容六辆马车并驾的宽广街道上,恨不能生出八双眼睛,不放过虎城的每一个角落。

她曾在书中领略过大唐盛世风貌,只有一串串数字,显得并不真切,直到她踏入虎城,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雄浑壮阔的景。

如果把虎城扩大十倍,那就是大唐盛世里的长安,把街道拓宽十倍,就是长安街。

杨晴痴痴地望着这座城,不受控制地朝着未知方向走去,全然忘了此行的目的。

虎城,这里就是虎城,不过是一偏远小城就有如此恢弘气势,若是景朝都城,又该是怎样的气派啊。

几乎是霎时间,杨晴有了目标,她一定要搬到天子脚下,在都城里有一家属于自己的说书馆,把她所在的世界的绝妙故事带到天子耳中。

她一定要看到这个世界最极致的繁华,而不是待在宁康村,为一个小城市所惊叹。

斗志在眼中燃起,化作灼灼亮光,将一张算不得艳丽的面庞衬得熠熠生辉。

不远处的阁楼上,牧锦风慵懒地半倚着栏杆,视线落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的女子身上,撇撇嘴,嫌弃道:“小村姑就是小村姑,瞧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样。”

“恩?”宗凡闻声侧目,顺着男子的视线望去,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跻身于滚滚人流中,瘦弱的身板几乎要被人群吞没。

“杨晴?”宗凡凑了上去,就见文家兄妹抬手将晃神的女子拦下。

文英看着神游的女子,好笑道:“阿晴,你这是要走哪去啊?”

“啊?”杨晴这才回过神来,也没掩饰,直白道:“我还是头一回来虎城,这儿可真漂亮。”“这儿算什么漂亮,最漂亮的还得是缥缈楼。”文英说着,指了指不远处足有四层高的酒楼,压低声音道:“我今儿个一早进了缥缈楼,下巴都要惊掉了,原来虎城最负盛名的缥缈楼这般漂亮,也不知建这么

一栋楼得花多少银子。”

“我们日后也会有这么一栋楼的。”杨晴直勾勾地看着缥缈楼鎏金的牌匾,眼中满是认真。

然,她的认真落入文家兄妹耳中只当成了不可能实现的豪言壮语,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随后敷衍道:“是的,我们日后也会有属于自己的酒楼。”

“会有的!”杨晴喃喃道。

眼前酒楼就是她想象中的模样,她一定要努力拼搏,在都城给自己买下一座院子,还有一个四层高的酒楼。

“阿晴!”文英拿手晃了晃女子的眼睛,打断她的白日做梦:“故事你写好了吗?”“写好了。”杨晴点点头,掏出踹在怀中的宣纸递了上去。

第120章 套话

“你输了!”牧锦风把手伸向宗凡,视线却是落在杨晴脸上。

“真是!”宗凡扶额,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拍在男子手中:“本还想着占你便宜让你请我听故事呢,结果倒好,赔大发了。”

他是如何都料想不到,本该大字不识一个的杨晴竟然会写话本,还是如此精妙绝伦的故事。

“话说回来,你是如何确定那人给杨晴银子是请她说书的?”“你瞧见富贵给杨晴银子那日,她在源香楼砸了文家兄妹的场子,第二日,文家兄妹换了故事,第三日,文家兄妹给了她五两银子,将她带入秦府,这一连串下来,除了杨晴本人会写话本,我想不到别的可

能。”牧锦风淡淡道。

“可这也不能断定杨晴她就会写话本啊。”说书,只要听过都会说上一二,可要是写,没读过几年书还真做不到,杨晴分明没读过书,他怎么就如此确定,以至于敢拿一千两银子和他做赌。

“自然是……”话音就此戛然,牧小公子歪头,笑得无比恶劣:“昨日我亲自上文家请文杰时碰到了杨晴,一个不慎听到了墙角。”

“你……”宗凡一滞,一张俊脸涨得通红:“那我今日说要加大赌注,你为何要答应?”

“我分明拒绝过了。”牧锦风耸耸肩:“你上赶着送银子,我又岂有不收的道理,这不是糟蹋了宗大公子你的一片好心吗。”

宗凡又是一噎,他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不过转瞬,他便恢复了温润儒雅的模样:“锦风,你在我这赚了一笔,杨姑娘功劳不小,你打算怎么打赏你的小未婚妻呢?”

闻言,牧锦风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抬起眼皮看向楼下与文家兄妹交谈的女子,凉凉道:“那就赏她一两银子吧。”

他可没有忘记杨晴将他比作待宰的肥羊,既然她那么想宰他,他偏不让她得逞。

“噗嗤!”宗凡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见男子朝他看来,这才道:“锦风,你还真打算赏她,以你对她的厌恶,不是应该出手断了她的财路吗?”

牧锦风叫他一语点醒,脑海中忽的响起女子自信满满的推论,他眉心微微隆起,烦躁道:“小爷我才不屑使这龌蹉手段,我就是不断了她的财路,她也翻不出小爷的手掌心。”

言罢,他收回目光,抬脚行入琴字号雅间。

“是吗?”宗凡玩味地挑眉,含笑跟了上去。杨晴还不知自己的发财梦已碎,她将写好的话本交给文家兄妹,又简单地在城内吃了点肉食,见天色已晚,也就没再留恋虎城的景致,先去最近的药铺抓了副调理身体的药,随后提着衣摆快步朝城门赶去



左右她还会再来这个地方的,那些没看完的风景,留着下回再看。

离得远远的,就看到方狗蛋候在城门前,她步伐加快几分,轻巧地跃上牛车。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嫌她这两日过得太自在,在她跳上牛车的一瞬,一只脚踩了上来。

孙慕锦提着新做的裙摆坐上牛车,当瞧见对面的杨晴后“哟”了声,轻蔑道:“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虎城跑啊?”

“阿锦,你说什么胡话呢?”一旁的孙婶子拉了把女儿的衣袖,随后冲杨晴歉意地笑笑:“阿晴啊,我家阿锦今天心情不大好,你别同她计较。”

现在整个宁康村的人都知晓牧小公子认定了杨晴,正愁着没路子巴结杨家呢,她倒好,现在去招惹杨晴,这不明摆着添乱吗。

“没事的孙婶子,我不会和脑子糊涂的人计较。”杨晴做出一副大方模样。闻言,孙慕锦冷哼一声,斜眼打量着女子,视线落在她手中药包上,神情好不轻蔑:“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阿晴你和牧小公子订婚才一个月,先是阿晚发烧差点烧傻了,后是杨叔把脑袋磕流血了,现在又轮

到你生病,该不会是你福薄,跨不进牧家的门槛吧?”

孙婶子一听这话,心中升起了几分期待。

事情可不是这样,自打阿晴和牧小公子定亲后,杨家就是好一阵鸡飞狗跳,到现在才消停了几分。

“我是否福薄和阿锦你没关系吧,就算我进不了牧家的门,牧小少奶奶的位置空下来,那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坐上的。”杨晴意有所指道。

叫女子踩中痛处,孙慕锦一下从牛车上跳起:“杨晴,你说谁是阿猫阿狗呢?我告诉你,就你这种人,摔……”话音就此戛然,孙慕锦一屁股坐回原位,神情好不轻蔑:“杨晴,你以为和牧小公子定亲就完了?别说宁康村,这十里八乡多少姑娘巴眼着牧小公子,她们要是知道你对牧小公子使的龌蹉手段,一人一口唾

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

“我对牧小公子使了龌蹉手段,我怎么不知道?”杨晴懒懒地斜躺着,一派悠闲姿态。

孙慕锦战斗力不高,胆子也不大,面对这样一个滋事者,她实在提不起全力作战的兴致。

“沢鹿山上的陷阱是你挖的。”孙慕锦笃定道。见她旧事重提,还提的是陷阱一事,杨晴揉了揉太阳穴,漫不经心地应道:“我说阿锦,你到底是真糊涂呢还是在跟我装傻?依着牧小公子的少爷脾气,我要真给他挖了个陷阱设套于他,他能把我给掐死吧

,又怎么会……”

说到这,她高高抬起右手,露出固定在小臂上的玉镯:“送我这个玉镯。”一看到女子手中的玉镯,孙慕锦眼睛都直了,她虽然买不起玉做的首饰,却因为小姐妹中有一个家境颇好,加之女儿家爱美之心,对玉做的首饰颇为了解,杨晴手中的玉镯可不是什么次货,要真去首饰铺

子买,没个百八十两拿不下来。听得牧小公子送了杨晴镯子,先前放任女儿欺负杨晴的孙婶子连忙按住女儿:“阿锦,你说什么胡话呢,像阿晴这样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怎么可能给牧小公子设陷阱,你这都哪里听来的闲话,说出来也不懂过

过脑子。”

说到这,她又将脸转向杨晴,赔笑道:“阿晴啊,我家阿锦糊涂,容易被人骗,你可千万别跟她计较,要怪就怪那风言风语到乱嚼舌根的小贱蹄子,我家阿锦只是被人骗了。”“孙婶子这话说的,阿锦她能骂的话都骂完了,现在说是被人蛊惑,谁知道她是真的被人骗,还是见不得我好,故意杜撰几句闲话,好叫我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对于孙慕锦一口咬定是她给牧小公子设陷

阱一事,杨晴一直存有疑惑,现在听得孙婶子这般说,也就顺水推舟地套起话来:“方才阿锦可说了,喜欢牧小公子的姑娘这么多,万一哪个一心为牧小公子抱不平的头脑发热,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话音就此戛然,杨晴斜睨了孙慕锦一眼,凉声道:“我现在回想,前些日子李桃儿之所以在牛车上推我,保不齐就是受这些个风言风语的影响,我逃得过李桃儿一劫,可不是每次人祸都能躲过,我这要是因为阿锦的闲话摔伤了,牧小公子应该会帮我同阿锦好生算一笔账的。”

第121章 装柔弱小白花

一听这话,孙婶子登时急了,她推了女儿一把,厉声道:“你这丫头都哪里听的闲话,还不快告诉阿晴。”“我……反正不是我说的就对了。”孙慕锦也有些害怕,牧小公子都送了杨晴玉镯子,这不就表明牧小公子心中已经承认了杨晴吗,万一杨晴因为那些个传言出了意外,牧小公子真把这笔账算到她头上可怎么

办?

只是出于义气,她还是没有抖出传话之人。

“你说不是你说的就不是你了?反正这话我只在你嘴里听过,日后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一定让牧小公子找你。”杨晴双手抱胸,凉凉道。

“你这死丫头。”孙婶子揪住女儿的胳膊,粗着嗓子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女儿,人家是拿你当刀使呢,你还护着她,阿晴要真出了点什么意外,别说牧小公子,娘先揭了你这个不孝女的皮。”

要是真因为这一句闲话得罪了牧小公子,他们整个孙家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娘!”孙慕锦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她一个劲地挣扎着,嘴中嚷嚷道:“是李桃儿告诉我的,是李桃儿跟我说的。”末了,待孙婶子松了手,她摩挲着被拧疼的胳膊,泪眼汪汪地瞪着坐在她对面的杨晴,咬牙道:“李桃儿告诉我,是阿晚亲口告诉她的,阿晚亲眼看见你和杨婶子在沢鹿山上挖陷阱,为此你们母女两还打了

她,把她关在柴房关了整整一日。”

闻言,杨晴眸色沉了下来。

杨向晚,竟然又是她,她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堂妹,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浅。

“你确定是阿晚告诉李桃儿的?”杨晴再三确认道。

“李桃儿和你堂妹阿晚可是最好的朋友,无话不谈,李桃儿说是她肯定是她。”孙慕锦这时候也清醒过来了,一想到这些日子来的经历,可不就是她们两个在拿她当枪使。

只跟她说杨晴给牧小公子挖陷阱,跟她说杨晴随时可能摔成傻子,却从来没告诉她,牧小公子送了杨晴玉镯子,彻底承认了杨晴的存在。

孙慕锦越想越生气,也就将二人出卖了个彻底:“昨日李桃儿还跟我说了,阿晚说你摔伤了脑袋,只要稍微磕着碰着就可能变成傻子。”

要说杨晴先前还有半分怀疑,听到这,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寒心不过一瞬,她回过神来,白着一张小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孙慕锦母女不料她有此反应,一时间皆愣住了。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杨晴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杨晴对天发誓,如果挖过陷阱坑害牧小公子,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的誓言实在太重,孙慕锦母女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见诧异。

“我真没想到。”杨晴狠狠锤了把牛车,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住地往外冒:“我真没想到,我对阿晚那么好,她竟然会这么对我。”

人们总是站在弱者的一方,比起一味地解释,退一步装可怜更容易达到目的,不就是装柔弱小白花吗,杨向晚那朵白莲玩得转,她还能差过她不成。

“你……你以前可经常打阿晚。”孙慕锦虽然讨厌杨晴,可见她哭得这么伤心,不免有些手足无措。“我打她?是,我曾经是打过她,我作为她的姐姐,妹妹做错事还不能教训了?我要真欺负她,上回她高烧不退,我还会将自己攒下的所有私房花在她身上,还暗地里求着我娘掏钱给她治病?”杨晴说着,

又用力锤了把牛车,一副叫至亲背叛伤心欲绝的模样:“我之所以被三娘推摔,就是因为三娘动手打她,可我没想到,我为她做了这么多,竟换来一次又一次的诽谤。”

假话容易叫人看穿,可要是真话与假话掺着说,便能将人的双眼蒙蔽。

孙慕锦一直在拿眼打量着她,见她的伤心不像在作假,当下挪到她身边坐下,轻抚着她的背脊道:“阿晴,你别难过了。”

“是啊阿晴,你别哭了。”孙婶子亦有些不忍。

阿晴给阿晚买药的事整个村里谁不知道,就这样阿晚还能在背后到处生是非,这得是多歹毒的心肠啊。想到这,她狠狠地戳着女儿的脑袋:“你这丫头,都跟些什么人来往呢,李桃儿小小年纪歹毒不学好,村里人都避着她呢,她说的话你也敢信,还有阿晚,阿晴一家好心收留她,将她养大,结果她在背后捅

阿晴刀子,这种白眼狼的话你也信,你到底生的什么脑子?”

“我哪里知道嘛,阿晚身上总是带伤,她跟我说是被阿晴打的,我又见过阿晴打她,可不得信了。”孙慕锦觉得自己很委屈,心里更是讨厌极了杨向晚此人。

“呜……”杨晴吸了吸鼻子,心中一阵冷笑,既然杨向晚这朵小白莲想毁了她的名声,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她缓缓抬头,张着双湿漉漉的眼望着坐在对面的妇人:“孙婶子,阿锦,我知道我和我娘在村里名声不好,大家都不待见我们母女。”

“阿……阿晴……”孙慕锦想安慰她几句,却怎么都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杨晴说得没错,她们母女在村里名声不好,大家也都不待见她们母女。“许多事情,我和我娘不是不想解释,而是没地方解释。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家穷,早些年总是揭不开锅,我爹要脸面,我娘只能不要脸面,豁出去捡别人地里的麦子,和乡邻们争一点利好,可我娘争这点

利好是为了什么?若我们家只用养三张嘴,我娘完全没有必要这么辛苦,我娘争这点利好,就是为了养我二娘和堂妹啊。”

闻言,孙慕锦母女皆是一愣。“外面都传我爹念着兄弟情,收留阿晚母女这一对孤儿寡母,说我娘虐待她们母女,可我娘管家是全村都知道的事,我娘要当真容不下阿晚母女,早就将她们赶出去了。”杨晴抹了把泪,委屈道:“事实上,阿晚母女之所以能留在我们家,是因为我娘念着妯娌之情,或许她们在我家过得不如我,可我是我娘的亲生女儿,做母亲的疼爱自己的孩子有错吗?”

第122章 晋级白莲花

孙慕锦母女面面相觑,好半响,孙婶子拍了拍杨晴的手背,声音放柔几分:“阿晴,你别难过了,我们知道你娘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一个女人扛起这个家,可不是不容易,以前她讨厌杨大娘,这人好打秋风,面相刻薄,嘴皮子又厉害,可叫阿晴这么一点醒她才反应过来,要不是多养杨向晚母女这两张嘴,她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现如今,杨大娘念着妯娌之情背了一堆骂名,杨向晚母女却不知道好,反过来给阿晴母女泼了一身的脏水。“谁不想有好名声,在外面招人喜欢呢。”杨晴望着孙婶子,泪水在眼底打转:“我也骂过我娘,二娘要吃饭,为什么不自己去捡麦子,为什么不去跟乡邻们争利好,我娘说,你二娘是个面皮薄的,干不出这

事,家里就属她脸皮最厚,这事只能让她来。”

这话杨大娘自然没说过,可经过方才那一番铺垫,现在从杨晴口中说出,孙慕锦母女非但不觉得虚假,反倒同情起阿晴母女来。

“你娘怎么就这么傻呢。”孙婶子叹了口气,语气中哪里还有半分对杨大娘的厌恶。“娘,您还说我傻呢,阿晴和杨大婶子和阿晚母女共处那么多年,不也没看清她们的为人。”孙慕锦撇撇嘴,见自家娘亲拿眼瞪她,连忙恢复乖巧模样,歉意道:“阿晴,真是对不住啊,以前我被阿晚骗了,

以为你总是欺负她,所以处处针对你,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杨晴摇摇头,露出凄凄惨惨的笑容:“能不被讨厌我已经很开心了。”

“阿晴,你和杨大娘这般善良,大家又怎么会讨厌你呢。”孙慕锦涨红了一张脸,不知该从何安慰。“哪里那么容易改变的,我就是解释了,大家也未必相信,再说了,我已经定亲,阿晚的亲事还没着落呢,我要是把这件事抖落开了,阿晚还怎么嫁人啊。”此时此刻,杨晴由小白花进化为圣母白莲花,一

副无论阿晚如何对我,她都是我妹妹的模样:“孙婶子,阿锦,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听过,你们也不要叫第四个人知道,麻烦你们了。”

“阿晴,我说你这人是不是傻?”孙慕锦一下直起身子,叫她娘一瞪,顿时蔫吧了:“阿晚一事我不说就是。”

“阿晴,你放心吧,婶子和阿锦都是嘴严的,不会到处乱说,至于那些个误会,婶子也会让阿锦澄清的。”孙婶子拍拍杨晴的手,一副长辈的慈爱模样。

“谢谢您。”杨晴这才展露笑容。

说话间,牛车在镇口停下,孙慕锦母女同杨晴做了别,向着与杨家相反的方向行去。

孙慕锦亦步亦趋地跟在孙婶子身侧,愤愤道:“这个李桃儿,竟然拿我当刀子使,让我见到她非得揭了她的皮不可。”“说什么胡话呢,她们李家就是一窝疯狗,没事就别去招惹她,从今天起避着点李桃儿,她都敢在牛车上推阿晴,还不敢推你吗?”孙婶子没好气地搓着女儿的脑门:“就像阿晴说的,今天的事只当没说过,

知道吗?”

“知道了。”孙慕锦悻悻道,可心里怎么都咽不下被杨向晚、李桃儿耍弄的这口气。

这些年来,因为她两的挑拨,她和杨晴不知道结了多少仇,虽然杨晴表示不记仇,可要没有今天这出,她日后还不知要给她们两背多大一口黑锅呢。

见女儿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孙婶子眼珠子转了转,登时来了主意:“阿晴只是不让我们把自己说过的话抖落出去,可没说不能把她说的话抖落出去。”

“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孙慕锦费解道。

什么她们说的话,什么杨晴说的话,有区别吗?

“阿晴现在是牧小夫人了,我们要是卖她一个好,她会记得的,到时候我们要安排你弟进牧家做事,不就有门路了?”孙婶子一拍大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要是点醒其他人,洗清了阿晴母女背负的骂名,她们一定会感激她的。

“是呀!”孙慕锦亦是双眼放光,左右嫁给牧小公子是不可能了,她要是和杨晴交好,指不定可以嫁给宗大公子。

那个宗大公子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不说,人也长得好看,除了家世比不上牧小公子,自身条件可不比牧小公子差。

再说了,宗大公子就是家世比牧小公子差上一节,那也比他们家好太多了,要是能入宗家的门,那也是他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就这样,母女二人一拍即合,交头接耳地谋算起怎么把其他人给点醒了。

杨晴等眼泪干得差不多了,这才从牛车上跳下,一面掏车钱一面道:“方叔,方才您要是听见了什么,就当没听见可好?”“好好好,方叔答应你,至于这车钱你就不用给了,留着给自己买点肉补补身子。”方狗蛋说着,将女子递来的铜板推了回去,轻叹了声:“现在阿晚将你生病的事情捅出去了,这事你可得处理好喽,这要再

闹下去,叫牧家知道了,你和牧小公子的亲事可就黄了。”

“谢谢方叔关心,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杨晴颔首,又补充了一嘴:“也别让我娘知道。”

依着她娘的脾气,要是知道杨向晚把她的病情捅出去,非得翻了天不可,她必须自己处理好这件事。

方狗蛋本不愿意,她一个小女娃娃,这种大事自己一个人怎么处理得好,只是架不住杨晴的三寸不烂之舌,也就晕乎乎地同意了。

处理好杨向晚闹出的风波,杨晴心情沉重地朝家里走去。

她已经猜想到杨向晚将她可能变成傻子一事告诉李桃儿的原因,和招来杨三娘的原因一致,借刀杀人,将她变成一个傻子。

同一个屋檐下,四个亲人,一个满眼只有荣华富贵,两个笑里藏刀,时时刻刻想着置她于万劫不复,唯有杨大娘一人是真心对她。

只要一想到自己所住的院子里有两个人时时刻刻想着算计她,杨晴就觉不寒而栗。

到底是她先前对她们太好,让她们太安逸了,才会让这对母女如此地不安分。

杨晴双眸危险地眯起,垂于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既然她们做初一,就别怪她做十五,不安分是吧,她有得是法子让她们跳不起来。

第123章 反击

离得远远的,可以瞧见杨大娘探头顾盼,杨晴心中一暖,步伐加快几分。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旁边的废墙窜出,堵住她的去路。

杨晴吓了一跳,朝后连退了好几步,等看清来人,登时拧起眉头:“怎么是你?”

这个陈四,没事到废墙这堵她做什么?

“杨晴!”陈四粗着嗓子唤了声,黝黑的面庞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杨晴叫他的模样吓到,小脸微微皱起:“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扭扭捏捏个什么劲?”

当初对方没给她好脸色,她自然也不会给对方好脸色。

“你……”陈四的脸涨得更红了,想说的话卡在喉头,怎么都说吐不出来。

“没事就算了。”杨晴撇撇嘴,绕过男子朝自家土坯房行去。

陈四在原地犹豫片刻,拔腿追了上去,再次将人拦住:“杨晴……我……”“行了你不用说了,我昨天之所以帮阿秀,纯粹是见不得赖狗子欺负人,和你们陈家没一个子关系,我不管你想说什么,感谢也好,道歉也罢,我都心领了,我只求日后大家能够井水不犯河水,你别来招惹

我,我也不会去招惹你。”杨晴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绕过男子快步朝土坯房行去。

好半响,陈四回过神来,一张黑脸红成了猴屁股:“我才不是专门来感谢你的!”

言罢,他气呼呼地走了。

宁康村好姑娘多得是,他家大哥怎么会喜欢上这讨人厌的杨晴,就是做了好事也招人讨厌。

男子粗重的声音钻入耳中,杨晴撇撇嘴,抬脚跨过门槛,冲院中来回踱步的杨大娘甜甜唤道:“娘,女儿回来了。”

“阿晴啊!”杨大娘连忙迎了上来,挺直背脊拔高声音,似生怕家里其他人听不见:“牧小公子请你在哪个酒楼吃饭呢?味道怎么样?”

闻言,在灶房内刷碗的杨向晚竖起耳朵。

“牧小公子本来要请我吃缥缈楼的,可是遇上宗大公子了,我寻思着缥缈楼那么贵,这不白白浪费银子吗,就去缥缈楼边上的酒楼吃了晚饭。”杨晴做出娇羞模样,可声音一点没比杨大娘低。本坐在后门口抽旱烟的杨大爷听得二人对话,就跟蜜蜂嗅得花蜜似的凑了上来:“阿晴,牧小公子要带你去缥缈楼?爹听说过那个地方,据说普通人就是攒上一辈子银子都踏不进去一次哩,这大好的机会摆

在眼前,你怎么就不进去呢,开开眼界回来跟我们说说也好啊。”

“女儿也想进去,可这不是头一回和牧小公子一起吃饭吗,总得好好表现才行。”杨晴说到这,扭捏地拽着衣袖:“牧小公子也夸我了哩。”

“当真?”一听这话,杨大娘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去了:“我家阿晴就是不一般,能把牧小公子迷得晕乎乎的,他有没有牵你手啊?”

“娘,您这问的什么话呢!”杨晴跺跺脚,别过身去双手捂脸,很好地掩盖了憋忍不住露出的笑意:“哪有你这样问人家的。”

“这是有了?”见女儿这般反应,杨大娘更兴奋了:“你再跟娘说说,他有没有亲你?”

“娘!”杨晴推了一脸猥琐的杨大娘一把,娇嗔道:“您就不能有个正形吗?”

别人的娘亲是生怕自家女儿被占便宜,她娘倒好,恨不能将她丢到牧小公子榻上,那个牧锦风就那么好?

“这不是正形什么是正形,你就跟娘说说嘛。”杨大娘一个劲地顶着女儿肩膀,眼中满是期待。

“有啦!”声落,“啪叽”一声瓷器碎裂声响起,杨晴循声看去,就见杨向晚站在灶房内,脚边是成片的碎瓷器,面上是未来得及掩去的恨意。

她心中一阵冷笑,面上却是有些不高兴:“阿晚妹妹,这开心的好日子你砸碗作甚。”

说到这,不等杨大娘开骂,她跺跺脚,又道:“牧小公子今日才跟我说想提前婚事呢,照你这么砸东西,家里的钱都要砸光了,还怎么给我添置嫁妆?”

一听这话,杨大爷登时急眼了,指着杨向晚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小赔钱货,见不得你姐姐好是吧?”

“我……我没有……”杨向晚还是头一回叫杨大爷骂“赔钱货”,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

“怎么就没有了,这个家里谁不知道你这个小骚货惦记着牧小公子。”杨大娘说着,作势就要冲上去揍人,叫杨晴一把拉住。

然,这一回她并没有出言安慰众人,而是张大了一双眼睛,诧异地看着杨向晚,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阿晚妹妹,你惦记着牧小公子?他可是你未来姐夫。”

末了,她指着地上的碎瓷片,脸上写满了不高兴:“所以你这是故意给我添晦气呢。”

言罢,她眼一红,泪水在眼眶打转:“算命先生说了,我今日见不得碎瓷器,破瓷器就是破姻缘,完了,我和牧小公子的姻缘完了。”

原本杨大爷还能沉得住气,一听得碎姻缘这话,登时火冒三丈,他挽起衣袖,抄起扫帚冲进灶房。

须臾,惨叫声响起,伴随着杨大爷愤怒的声音:“你这个小贱蹄子,还敢惦记你姐夫,故意给你姐姐找晦气,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不要脸。”

是了,她一定是故意的,她对牧小公子的心思就没熄过,哪怕阿晴和牧小公子的亲事已经板上钉钉,她也要掺和一脚。

“大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杨向晚哭喊着躲闪,却并不能换来杨大爷的心软。

为了女儿能嫁进牧家,他东拼西凑借下不少钱,眼看着牧小公子又一次提出提前婚事,好日子近在眼前,却叫这个小赔钱货添了晦气。

杨大爷越想越气,下手也越发不留情面:“阿晴和牧小公子的姻缘要是断了,我就打断你的腿。”汉子的语气是说不出来的狠,杨晴就这么拽着杨大娘在一旁看着,直到杨向晚的哭喊声渐小,她这才扭头看向身侧一脸痛快的杨大娘,轻声道:“娘,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您都不要动手,不要让自己当那个恶人。”

第124章 颠倒

闻言,杨大娘诧异地看着女儿,不等她说些什么,一声凄厉的悲呼响起:“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杨二娘丢下刚打来的猪草,冲入灶房将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女儿拉出。

杨大爷动作一顿,就听得女儿凉飕飕的声音响起:“二娘,你应该问阿晚做了什么好事。”

熄灭的火苗重新燃起,杨大爷一把推开杨二娘,扬起扫帚打向杨向晚:“今天我必须好好教训这个恬不知耻的小贱蹄子。”

现在阿晴是抓牢了牧小公子,抓牢了富贵,她要毁阿晴的姻缘,那就是在毁他的富贵,他决不允许。

杨二娘站立不稳摔倒在地,随后手脚并用地爬上前,抱住男子的小腿,悲戚道:“大哥,阿晚她还是个孩子啊,她就是犯了天大的错事,你也不能这样打她啊!”

趁着杨大爷被拖住的空挡,杨向晚连忙朝自己屋子跑去。

杨晴眸光一凛,将站在她身侧的杨大娘推了出去。

去路被拦,拦路的又是平日里凶煞无比,下手没个轻重的杨大娘,杨向晚吓得三魂都没了,慌不择路地往外跑。“阿晴这一出去,估摸着大家伙又都以为我欺负她了。”杨晴叹了声,伸手捋了把鬓发,也不知把话说给谁听:“上回阿晚妹妹发烧,我可同大夫打听清楚了,都说没泡个把时辰的冷水烧不成这样,阿晚妹妹

自个糟践自己的身体,却让二娘跪坏了我的名声。”

声落,杨大爷和杨大娘同时反应过来,皆是怒气冲冲地朝外冲去,杨晴眼疾手快地抓住自家娘亲,就这么看着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杨二娘追了出去。

“阿晴,你……”杨大娘气得脸都红了,正准备将手抽出,就听得女儿冷静道:“娘,往日里都是她们母女往我们身上泼脏水,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该是我们母女将这盆水还回去的时候了。”

挑拨离间一笔,煽动李桃儿一笔,引来杨三娘一笔,坏她们母女名声一笔,这一笔笔账,她今日可不得好好算算。

“救命啊!”

“救命啊!”

杨向晚一面跑一面虚弱地呼唤着,她有预感,如果她被大爷和大娘追上,她就是不死也剩不下几口气了。

“你这个小贱蹄子,你给我站住。”见她果真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杨大爷气得眼睛都红了,恨不能将她的腿打断。

杨家一家的追逐很快引起了村民的注意,不多时,各家各户三三两两走了出来。

杨向晚哪里跑得过杨大爷,就在她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的一瞬,头皮一紧,头发被一只大手抓住。

杨大爷一手拖拽着杨向晚,大步朝自家的土坯房行去,哪里管她痛不痛。

“大爷,大爷!”杨向晚尖声呼喊着,双手不住地扑腾。

“大哥,你放了阿晚吧,你再这样打下去会要了她的命的,就当我求你了。”杨二娘妄图将女儿救下,叫男子毫不留情地一把挥开。

哭喊声,求救声,嘶吼声不断传来,有看不过去的乡邻出手阻拦:“杨叔,你要再打下去,会吧阿晚打死的。”

“是啊铁柱,阿晚这孩子没爹已经够苦的了,你这个做大伯的怎么能这样做呢。”

在众人阻拦之际,杨晴随后追了上来,拨开众人冲了进去:“爹,您别打了,您再打下去阿晚妹妹就不行了。”

言罢,她不管不顾地冲入二人中,用身体挡在杨向晚身前,闭眼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击打。

杨大爷挥舞的扫帚顿在半空中,心有余悸地看着女儿,而此时,他的扫帚离女儿脑袋仅仅只有半寸的距离。

“阿晴。”杨大娘冲上前,一把将女儿从混乱中扯出:“那个小贱蹄子故意糟践自己的身体,弄得高烧不退,却让她娘去跪坏你的名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拦着你爹!”

“娘,阿晚妹妹她……”

“你到现在还喊她妹妹,你把她当成妹妹,她认你这个姐姐吗,她要知道自己是你妹妹,就不会惦记自己未来姐夫!”

此言一出,引起哗然一片,原本同情杨向晚母女的村民们眼神皆不对了。

“娘!”杨晴跺了跺脚,一副急得都要哭了的模样:“您别说了,我们回去吧。”“怎么就不能说了,我今天偏要说。”杨大娘说到这,横眉冷对杨向晚母女,从牙缝中挤出声来:“我念着妯娌之情,念着你们孤儿寡母不容易,可你们呢,一个惦记自己姐姐的夫婿,一个帮着女儿害自己的

侄女,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两只白眼狼。”

“我没有!”杨向晚怯怯地望着杨大娘,哽咽道:“大娘,我只是打碎一个盘子,你们就是再生气,也不能这样污我清白啊。”

言罢,她向众人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这一次再没人出手帮忙。

若是杨大娘动手打她们,众人自然会出手帮助,可显然,这回动手的不是杨大娘,而是平日里老实巴交脾气好好的杨大爷,能惹怒杨大爷这个老好人,阿晚定是犯事了。

再说了,此时有杨晴拦着,她方才不要命地冲进去拦着的场面他们可都记着呢,这也让众人对杨向晚的辩解存了几分怀疑。

“打碎盘子,阿晴才说的算命先生说她今日听不得碎盘子声,碎盘子就是碎姻缘,你呢,转手就把盘子给砸了,阿晴她可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歹毒!”杨大娘指着杨向晚的鼻子骂道。

一件事的顺序被颠倒,结果会大不一样,而就是这一句话,让杨向晚成了众矢之的。

眼看往日里站在她这边帮衬她的村民对她指指点点,杨向晚顾不得装柔弱,尖着嗓子道:“我没有,明明是我先摔碎了盘子,堂姐才说她听不得碎盘子声的。”

“你还说没有!”杨大爷扬手又是一巴掌,表情跟要吃人似的:“阿晴她可是你姐姐,你非要毁了你姐姐和牧小公子的姻缘才肯罢休是不是?”杨大爷并没有注意到杨大娘将事情的顺序颠倒来说,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事实就是,阿晚摔碎了盘子,给阿晴添了晦气。

第125章 反向洗白

“大哥,阿晚不是这样的孩子,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杨二娘再次扑上去护在女子身前,叫杨大爷一脚踹开。

“爹,别打了。”杨晴拉住杨大爷的胳膊,低声道:“家丑不可外扬,不管阿晚这些日子做了再多错事,一家人关起门来解决就是,别让人看笑话了。”

明面上看着杨晴是在为杨向晚求情,实则又往她身上插了无数刀。

“我看阿晴这话的意思,该不会阿晚这些日子就没安分过吧?”王婆子本就好看八卦闲事,现在更是津津有味地同身边人议论起来。“我可听我家闺女说了,阿晚总跟她说阿晴动手打她,现在看来,指不定是她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这才招来惹得阿晴动手,不然你看,阿晴方才拼了命都要护着她。”钱婶子接过话匣,看向杨向晚的目光

带着鄙夷。“谁知道真的是阿晴动手,还是她叫铁柱两口子收拾了,把脏水往阿晴身上泼。”又一小嫂子接过话匣,看那楚楚可怜的女子就跟看地上的垃圾似的:“她现在可在惦记着自己未来的姐夫,可不得毁了阿晴的

名声。”

眼看众人目光跟刺一样扎在她身上,就跟要把她衣裳剥了似的,杨向晚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发疯般朝杨晴扑去:“是你,一定是你,是你要毁了我的名声!”

一定是她,她知道她喜欢牧小公子,所以故意激大爷打她,故意在乡邻们面前破坏她的名声。

杨向晚越想越觉得可能,此刻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推倒杨晴,让她彻底变成一个傻子,这样一来,大爷只能倚靠她,就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然,当她指尖触及女子衣摆的一瞬,整个人被狠狠推倒在地。

杨大娘母鸡护鸡仔似的将杨晴护在身后,一撸袖子,衣角兀地一紧。

“娘,不要!”杨晴轻声道,可还是有人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心下对这姐妹二人的评价发生逆转。

“你说你没有是吧,说你姐姐污你名声是吧。”杨大娘双手叉腰,厉声道:“那你当着乡亲们的面发誓,如果你对牧小公子有半点心思,你就被人卖入窑子,当那千人骑万人摸的婊子。”

闻言,杨向晚面色一白,身子轻轻颤动。

“姐姐,阿晚她可是你侄女啊!”杨二娘眸中蓄满泪水,模样好不委屈:“她是不会觊觎牧小公子的,你就饶了她吧,我保证,日后一定让阿晚好好干活,给阿晴攒嫁妆。”

到底杨二娘吃的盐比杨向晚吃的米还多,短短一句话就树立起母女二人在杨家寄人篱下任劳任怨的形象。“阿晚娘,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吧,阿晴一家收留你们母女,难不成你还想吃白饭不干活?”后赶来的孙婶子挤入人群中,坚定地站在杨晴这边:“上回为了给阿晚治病,阿晴娘可把阿晴的嫁妆都给贴出去了,

你摆出这一副被虐待的样给谁看呢,阿晴娘要真想给阿晴攒嫁妆,直接把你们两个白眼狼轰出去,少养你们十四年不定能攒下多少银子呢。”

话音一落,原本有些摇摆不定的村民登时彻底站在了杨大娘这边。

理可不就是这个理,谁家不干活呢,以前他们怎么就叫阿晚母女的嘴脸给骗了呢。

“既然你说阿晚不会觊觎牧小公子,那你就让她发誓,她要是对牧小公子有半点歪心思,那她就是千人骑万人摸,烂胸烂屁股的臭婊子!”杨大娘不依不饶道。

杨向晚嗫嚅着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看着那一双双眼睛,似乎全是嘲讽,那一张张嘴巴,好像都在骂她:“瞧啊,就是这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竟然肖想自己的姐夫。”

她想硬着头皮否认,想向大家证明,是杨晴母女往她身上泼脏水,可无论怎么张口,都发不出声来。

牧小公子是她的,杨晴都能博得牧小公子的好感,那她就一定能勾动牧小公子的心,如果她在这个时候发下誓言,日后还如何嫁给牧小公子。

“阿晚,你要是没有就同你大娘发个誓,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到底杨向晚以往受害者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加之样貌无害,如今白着张脸,楚楚可怜地坐在地上,可不是叫人心生同情。

“我……”杨向晚闭目,缓缓垂下脑袋,算是默认了自己的心思。

“杨向晚!”这一刻,杨晴的情绪失控了,她扑上前,用力地拽住女子的衣领:“所以,你当真不惜糟践自己的身体也要毁了我的名声?”

她脸上满是绝望和不可置信,杨向晚看在眼里,被气得冲昏头脑,用力地将女子推开:“杨晴,你装什么好人,明明就是你故意的。”

像她这样恶毒的女人就该去死,就该堕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杨晴身形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脑袋磕在路边的小石头上,就这么昏了过去。

见状,杨向晚大喜,随后感到一阵后怕。

她环视着那一双双眼睛,那一双双充满责备,鄙夷,愤怒的眼睛,慌乱地朝后退去:“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打死你这个小贱人!”眼看女儿又磕到最脆弱的头部,杨大爷哪里还有理智可言,扬起大手一巴掌打在杨向晚脸上,霎时间,场面再度变得失控。

“阿晴!”杨大娘慌乱地扑在女儿身上,膝盖处兀地一痒,她愣了下,轻细的瘙痒感再度传来。

忽的,她想起冲出家门前女儿的嘱咐:“娘,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您都不要害怕,您要相信,女儿心里有数,不会让自己受伤。”

所以,阿晴这是……

“杨大妹子,快给阿晴找大夫,快呀!”见杨大娘没有动静,孙婶子忍不住出声催促。

杨大娘猛然回过神来,抱起女儿就朝方狗蛋家奔去,一面狂奔一面急切道:“阿晴,阿晴你撑住,有娘在你不会有事的。”

紧跟着帮忙的村民连忙敲开方狗蛋家的门,两个汉子进去帮着套牛车,留孙婶子和钱婶子在杨大娘身边不断安抚:“杨大妹子,你别紧张,别紧张,阿晴不会有事的。”

杨大娘心中哪有半点恐惧,偏生为了配合女儿演戏,还得露出蹩脚的担心,一时间表情好不扭曲。

孙婶子只当她气坏了,轻抚着她的肩膀为她顺气:“杨大妹子,你别害怕,阿晴能和牧小公子定亲,就说明她是个有福气的。”

“孙嫂子!”杨大娘感激地看着孙婶子,眼眶一圈圈泛红:“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站出来帮着说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大家乡里乡邻的,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听得对方如此诚挚的感谢,孙婶子反倒不好意思了。

这么些年她没少在阿晴母女背后说她们的坏话,现在想来,自己真是糊涂啊。

“还有钱大妹子,谢谢你。”杨大娘感激道。

钱嫂子听她这么一说,亦是红了面颊。很快,方狗蛋牵着牛车赶了出来,未免负重过大影响速度,方狗蛋没让其他人跟着,载着杨晴母女朝牧家村赶去。

第126章 最后的机会

“杨大妹子,外面这一晚上闹哄哄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阿晴她三娘又来了?”除了杨三娘又来添乱,方狗蛋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

“是阿晚把阿晴推了。”提及杨向晚,杨大娘险些将一口牙咬碎。

“阿晚?”听得这个名字,方狗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明明知道阿晴的脑袋经不起磕碰,却将人给推摔了,难不成是故意的?

再一想半个时辰前他在牛车上听到的阿锦母女和阿晴的对话,心中怀疑更深了。

不等他开口再说些什么,原本昏迷的杨晴睁开眼睛,捂着脑袋发出虚弱的呻吟。

“阿晴!”杨大娘慌忙扶正女儿的身体,就见她整个人神气十足,哪有半点声音表现出的虚弱。

“阿……”

“娘!”杨晴软软地窝在妇人怀中,调皮地冲她眨眼睛。

“你刚才差点吓死娘了!”杨大娘又是高兴又是生气,想动手打她吧,实在是舍不得,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让娘省心呢。”

要收拾杨向晚那个小贱蹄子让她来就是,何必弄得这么麻烦,要真磕坏了脑袋可怎么办。

“阿晴醒了?”听得杨晴虚弱的声音,方狗蛋登时松了口气。

“方叔。”杨晴捂着脑袋,故作迷惘道:“这是哪啊?”

“这是沢鹿山,你再等一等,一会儿就能到了。”方狗蛋轻声安抚道。

“好!”杨晴顺从地点点头,再拿眼去看自家娘亲,讨好地抱住她的胳膊,摇啊摇,轻声唤道:“娘!”

见女儿这副模样,杨大娘就是有天大的气也消了,只是未免她再拿自己的身子骨开玩笑,只得绷着张脸,做出生气的模样:“你说说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呢?”

“娘!”杨晴一把抱住杨大娘,压低声音道:“爹那么想要荣华富贵,阿晚动手推我,爹能放过她?”

“你……”杨大娘恍然:“你这是要……”

“当然是让阿晚和二娘失去靠山。”杨晴言罢,冲自家娘亲竖起大拇指:“娘,您方才演得可真好!”

“还不是你这丫头鬼机灵。”杨大娘叫她得意的小表情逗乐了,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头。

“娘是不是觉得心里特别舒坦?”杨晴仰着小脸,笑得像是只狡猾的小狐狸:“比自己动手打人舒坦多了?”

闻言,杨大娘脑海中浮现杨向晚母女慌乱无措的模样,不由得点点头。

可不是比自己动手打人舒坦,以往她就是关起门来打那两个贱人,事后也会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这回可就不同了,有人代劳不说,原本戳她脊梁骨的人都指着那两个贱人骂呢。

“所以啊,娘日后就是再生气也别动手,动手这种事,还是交给爹来比较好。”杨晴认真道。

挑拨离间和坏名声这两笔账,她今日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至于余下的账,就等杨向晚下回作妖一起算,她相信,她这个好堂妹不会善罢甘休。

“阿晴。”杨大娘呐呐唤着女儿的名,随后无声地叹了口气:“都怪娘没用。”

她可不是没用,让女儿护着不说,这些年丢的名声还是女儿帮她找回来的。

“娘怎么会没用,这天底下除了您,还有谁能生出我这么聪明的女儿?”杨晴软软地靠在妇人怀中,一双狐狸眼眨啊眨,哪里还有半分算计杨向晚时的深沉厉害。

“是是是,我家阿晴最聪明了。”杨大娘一叠声应着,一双吊眼笑眯成两条缝。

去刘氏医馆不过走个形式,因着杨晴提前打过招呼,杨大娘没有说出她脑袋上磕出的小包的由来,包扎过后就匆匆离去,留下刘亚一人独自头疼。

待回到宁康村,已经是三刻钟后的事情了。

夜晚的乡村小路很是安静,偶有秋风拂过,冻得人缩紧身子。

与这份宁静相反的是,杨家狭小的土坯房还亮着光,不时响起尖厉的声音。

“大哥,再不给阿晚请大夫可就来不及了。”杨二娘一个劲地抹着泪,小步上前拽住男子的衣袖,叫对方一把挥开。

“请大夫,我们家哪有这个闲钱请大夫?”杨大爷扭曲着一张脸,从牙缝中挤出声来:“要不是你没把那小贱蹄子教好,能发生今天这种事?”“大哥,阿晚推都已经推了,以阿晴的身子状况,不定已经摔成了傻子,现在家里就只剩阿晚,她是个有主意的,一定能勾住牧小公子的心,只要你给她请大夫,她日后一定会孝敬你的。”杨二娘再度上前,继续挑拨离间:“阿晴那丫头鬼心思多,又和她娘同心,日后可不一定孝敬你,再说了,她的病情就是个无底洞,谁知道日后能不能治好,但阿晚就不一样了,你这个做大伯的养了她十四年有余,她会记

得你的恩情的。”

倒在院子地上的杨向晚闻言,不住地挪动身子,从喉中发出破碎的声音:“大伯,阿晚日后一定会孝敬您的。”

嘴上这么说着,她心里却是一阵冷笑。

孝敬?或许在今日之前她可以做到孝敬,但他今天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毫不留情地将她打个半死,日后她若是嫁入牧家,一定要狠狠将他们一家三口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土坯房外,杨晴立于墙角,玩味地挑了挑眉。

不错啊,能屈能伸,这要不是三观没树立好,不定也是个人物。

也难怪原主被欺负得死死的,对上这么一对老绿茶加小白莲组合的母女,十几岁的小白菜怎么可能是对手,怎么也得她这种辣手摧花专业院校毕业的现代高技术人才出手才行。

一旁的杨大娘闻言,作势就要冲进去,叫杨晴一把拉住:“稍安勿躁!”

好戏已经演了过半,现在正是收尾的时候,她倒要看看,她这个满眼富贵的便宜爹会不会继续犯糊涂,这是她给他最后的机会。“孝敬?阿晴她现在就能孝敬我!”杨大爷言罢,抄起旱烟筒指向杨二娘:“老子今天在这里警告你,你要是再教不好这个小赔钱货,让她收了对牧小公子不当有的心思,我就把她卖窑子里去,给阿晴添嫁妆

。”

就阿晚现在的名声还想勾得牧小公子?他家阿晴可是已经和牧小公子定亲了,他又何必舍近求远。

“在阿晴和牧小公子成亲之前,你们母女最好给我消停点,要再让老子知道你们在背后搞小动作,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杨二娘面色一白,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等她再说什么,脚步声响起,杨大娘扶着杨晴缓步踱入。

杨晴虚弱地依偎在杨大娘怀中,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当视线落在趴在地上的杨向晚身上时,她心里“咯噔”一下,身子不自觉地绷紧。

第127章 怀柔政策

如果说她装昏倒离开时的杨向晚是鼻青脸肿的,那么现在的杨向晚只能称为人形生物。她身上衣裳被刮破好几道口子,显然是拖拽形成的,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没一寸完好,或是青紫交加,或是磨破了皮,肌肤上凝结着一层血水,原本无辜可怜的鹿眼因为面颊高肿挤压变形成两道细缝,哪

里还有那份楚楚可怜的韵味。

“别看!”杨大娘连忙捂住女儿的眼睛,冲着杨大爷横眉竖眼道:“还不快把那碍眼的东西挪开,可别吓到阿晴了。”

“还不快把人带下去,要是吓到阿晴我要你好看。”杨大爷冲杨二娘吼罢,迎上前去为女儿开门,小心翼翼道:“阿晴没事吧?”

“没事!”杨大娘说到这,轻叹了声,抬眼看向自家夫君,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铁柱,我是真没想到你会这么护着阿晴。”

听得自家媳妇唤自己的名,杨大爷面露喜色,他嗫嚅着唇,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翠屏,阿晴她是我的孩子啊,我不护着她护着谁呢。”“你也知道的,阿晴现在的情况比不得以前,阿晚母女既然是你招进门的,你就看着处理吧,我也不要求你把她们赶出去,只求她们母女能消停点。”杨大娘说到这,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呢是经不起折

腾了,阿晴要是再昏倒一次,我这口气怕是就背过去了。”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杨大爷说着,返身回到院子里给她们母女二人一人倒了一杯温水。杨大娘头一次享受到这样的殷勤,倒也没觉得虚伪恶心,只是感叹幸好女儿不像自己,不像她,活了一把年纪都没活透彻,只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生生将自己折腾成了一个恶人,连带着还拖累了女儿



“刘大夫是怎么说的?”杨大爷紧张地看着女儿,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杨晴看着这样的杨大爷,忽然就想到了那张扭曲狰狞的面孔,还有杨向晚遍体鳞伤的模样,她强压下不适,柔柔一笑:“这回倒是好运气,只是磕肿了个包。”

“这就好!”得了细致肯定的回答,杨大爷这才松了口气。

“时候不早了,你去歇着吧,有我在这照顾女儿。”杨大娘语气平和道。

“我去烧点热水,你们母女两折腾一天也累坏了。”杨大爷说着,也不待二人答应,屁颠屁颠地就往灶房内跑。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杨大娘伸手摸了摸女儿面颊,眸中满是温柔:“阿晴啊,娘的好女儿,还是你聪明。”

“娘,您别多想了。”杨晴将妇人拉到身边坐下,让她的脑袋抵在她的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妇人的背脊。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要想对付杨向晚母女,她们和杨大爷就不能是对立关系。

比起用强硬手腕镇压,怀柔政策才是上上计。

因着杨大娘软和下来的态度,这一夜,母女二人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殷勤和照顾。

热水冲刷着身子,带走了一日的风尘和疲惫,待杨晴沾到枕头,眼一闭,就这么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瞧见杨向晚伤痕累累的身子,还有那一双充满控诉和怨恨的眼。

到底是头一回出手害人,哪怕她不曾料想过后果会这般严重,哪怕杨向晚是恶有恶报,她亦是受到了良心的谴责,翻来覆去不得好眠。

不知在榻上翻了多久,杨二娘的哀求声从门外传来:“姐姐,我求求你,就当我求求你,给阿晚请个大夫好不好,阿晚发高烧了,这要再烧下去,会要了她的命啊!”

“阿晚要及笄的人了发高烧还会要了她的命,那阿晴呢,阿晴当年可才八岁,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啊!”杨大娘言罢,脚高高抬起,在距离杨二娘心窝半寸处顿住,随后用力将人拨开。

“姐姐!”杨二娘不依不挠地抱住嫂子的大腿,涕泪连连道:“是,当初我是做错了事,可这么多年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总该消气了吧?”“二娘只是以前错了吗?”女子平静的声音传来,二人循声看去,就见房门不知何时打开,杨晴斜倚着门框,神色是与语气一样的平静:“这么些年你和阿晚往我娘身上泼的脏水还少吗?上回我好心给阿晚买

药,结果呢,结果二娘你和阿晚都做了些什么?”

杨晴缓步行入院中,同杨大娘道了声早,随后自顾自洗漱起来。

杨二娘就这么维持着跪坐在原地的姿势,好半响她回过神来,不住地扇着自己的嘴巴:“阿晴,是二娘猪油蒙了心,你救救阿晚,你救救你妹妹,只要你这次救了她,我保证阿晚熄了对牧小公子的心思。”

“二娘说话真是好笑。”杨晴擦干净脸,扭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妇人,眸中没有一丝涟漪:“她就算不熄了对牧小公子的心思又如何,难不成她还能将人从我手里抢去不成?”

对待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哪怕昨夜一夜噩梦萦绕,也没能动摇杨晴的心。

她不是没对杨向晚母女抛出过橄榄枝,可结果呢,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的算计,像这样的蠢事做一次就够了。

“阿晴!”杨二娘扑了上去,叫杨晴偏身躲开。

她缓步行到杨大娘身边,伸手将人拉起:“娘,我心情不好,您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杨大娘应了声,紧跟着女儿离开杨家。

杨二娘就这么维持着扑空的姿势,眸中的希望一丝丝淡去,只余满满的绝望和浓到化不开的恨。

她恨,她如何能不恨,接近牧小公子的手腕明明是阿晚想出来的,未来的牧小夫人也应该是阿晚,阿晴才是那个第三者,抢妹妹妹夫的恶人。

就在这时,脚步声再度响起,越来越近,杨二娘猛然抬头,入目是李桃儿阴森森的面庞。

“桃儿?”“杨二婶子,我可以出银子医治阿晴。”李桃儿在杨二娘面前蹲了下来,面上是与年龄不相符的狰狞:“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您得帮我一个忙。”

第128章 话里有话

走出杨家不远,不等杨晴彻底放松下来,一道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刘大夫?”杨大娘低呼了声,心虚道:“你怎么来了?”

昨儿个阿晴装昏可以瞒过别人的眼睛,却瞒不过刘大夫的眼睛,万一刘大夫诊出阿晴没有昏迷过,昨日的戏岂不是要被拆穿?

相较于杨大娘的心虚,杨晴则是坦荡荡地笑着打了声招呼:“刘大夫早呀!”

“你不好奇我来做什么?”刘亚拧着眉头,只觉看不穿眼前人。

杨家昨夜的闹剧叫风一吹,传得牧家村到处都是,他今日一开门就听得村民们的议论,这才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没想到离得远远的就见当事人一派悠闲地在小道上漫步。

“您是大夫,能请动您的,自然是病人。”杨晴神态坦荡依旧。

闻言,刘亚眉头拧得更深了,刚想出声教育几句,就见杨大娘紧张地将女儿护在身后,登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刘大夫若是有话想对我说,不如一道去镇上吧,我们边吃边聊。”杨晴言罢,牵着杨大娘朝村口行去。

刘亚在原地踌躇片刻,拔腿跟了上去。

等到了镇上,杨晴并没有随便找个面摊子坐下,而是领着二人去了源香楼对面一家还算不错的小馆子:“小二的,来一壶烧酒,再来一盘肉包子和一盘烤鸭。”

“阿晴!”杨大娘连忙拉住女儿的手,紧张道:“你疯了是不是,在这吃一顿得花多少银子。”

“娘,我不是请您,是请刘大夫。”杨晴笑着拨开妇人的手,给予一记安抚的眼神:“您放心,我有分寸,总不会吃霸王餐的。”

“我不需得你请,今儿个你必须把话说清楚!”刘大夫摆出了正直姿态,两条浓眉几乎要倒竖而起:“阿晚是个好姑娘,你怎能污她清白?”

“刘大夫若当真认定我污她清白,又岂会随我来镇上。”杨晴笑了声,抬手给男子斟了一杯酒:“其实您还是相信我的为人的,对吧!”

刘亚一噎,没有否认她的说辞。

事实上,他虽惊讶于传言中杨向晚的不堪,更不愿相信眼前人算计了自己可怜的堂妹,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关于杨向晚的情况,我就不跟您解释了,您若是存有疑虑,可以找方叔打听打听,当然,您要是担心方叔向着我,您也可以去问问孙婶子,孙杨两家不合几乎整个宁康村人尽皆知,她总不会骗您。”杨晴

淡淡道。

闻言,刘亚先是面露不解之色,他来之前已经找人打听过了,就是再去打听,还能得出什么不同的结论不成。很快,他反应过来,她这是话里有话呢,难不成那两人知晓什么内幕?

疑惑间,烧鸡和肉包子端了上来,杨晴扯了根鸡腿给杨大娘,又将另一根鸡腿拿给刘大夫,自己则大口大口地啃着包子。

还别说,小馆子包子里的肉比摊子上的要多,也难怪价格会贵上些许。

叫她的吃相影响,杨大娘咽了口唾沫,不等她把鸡腿递回去给女儿,就叫女儿推到嘴里。

刘亚看着对面大快朵颐的母女,又看了看碗里的鸡腿,起身,大步朝酒馆外行去。

杨晴一直在暗中注意着男子的举动,见他离去,眸中溢出一丝笑来。

“阿晴,你怎么就不解释呢?”杨大娘嘴里塞满了烧鸡肉,说话口齿不清。“昨儿个那么一闹,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妹妹觊觎未来姐夫这事上,她装病毁我名声一事能有几人记住,自然传不到牧家村,可他要是去问方叔,方叔一定会提这一嘴。”杨晴叼着鸡翅,回以同样含糊的

声音。

“唔!”杨大娘点点头,直将手中的鸡腿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咬碎了,贪婪地吮吸着那股子髓香。

杨晴就这么温和地看着杨大娘,抬手将小二招来:“来三碗清汤面,各加一个蛋和三铜板的肉,再加一只烧鸡和一斤熟肉。”

“阿晴!”杨大娘连忙拉住女儿:“你疯了是不是?”

末了,抬头冲小二大声道:“刚才那些都不要,你下去,下去!”

小二的猝不及防被吼了一嗓子,吓得整个人朝后退去,就见方才点菜的姑娘温和道:“真是对不住了,我娘急性子,麻烦您照着我方才点的端上来,我付账,您不用听她的。”

“得嘞!”小二飞速应了声,生怕招来那凶悍妇人的骂。

“阿晴,你……”

“娘,女儿就想请您吃顿好的,您怎连给孝敬的机会都不给女儿?”杨晴嘴一厥,脚一跺,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哪有像你这么浪费钱的?”杨大娘要被女儿给气糊涂了,在酒馆子里点两只烧鸡,三碗面,一盘子肉包子,一斤熟肉外加一壶酒,这得花多少银子啊,至少也得一钱半吧。

“娘……”

“你可别说你会采草药,你这些日子可没有进山呢!”不等她搬出会赚钱那套理论,就叫杨大娘截了话头。

杨晴一噎,脑子转了转,露出娇羞的表情:“我哪里能赚这么多钱啊,还不是牧小公子给的,他让我请您来酒楼吃一顿,孝敬孝敬您。”

一听这话,杨大娘登时乐呵了:“牧小公子给的?”“可不是牧小公子给的。”杨晴扭了扭身子,低垂着脑袋不去看妇人的脸:“昨儿个我就提了嘴您没去过酒楼,牧小公子就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代他请您吃顿好的,我寻思着一顿吃十两银子多浪费啊,不去

源香楼,这十两银子够您在小酒馆吃好几顿呢。”

“是是是!”杨大娘点头如捣蒜地应着,脸上笑出花来:“未来女婿现在就知道孝敬娘了,阿晴啊,你以后嫁入牧家那就是享不完的清福。”

“所以啊娘,您不用担心女儿,牧小公子对我好着呢,您现在啊,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该吃吃该喝喝,把自个养得白白胖胖的。”杨晴拍拍妇人的肩膀,脸上堆着笑容,心中则是不住地叹气。

这叫什么事啊,给钱让她给自己改善伙食,她就把钱藏起来了,带她出来吃顿好的,还要被训斥,只有搬出了牧锦风那颗小豆芽菜,才能将她娘治得服服帖帖的。“好好好!”杨大娘一叠声应着,拿起个包子就往嘴里塞,哪里还见半分心疼。

第129章 缘

约莫两刻钟后,刘亚去而复返,他步伐沉重,面上却没有什么复杂的表情,显然是已经接受了事情的真相。

他定居牧家村三年,来往宁康村不下百回,期间无数次看到同一小姑娘独自一人蹲在河边浣洗衣裳,身上带着累累伤痕。原本他只当是别人家的琐事不愿多管,可次数一多,也就忍不住出声关切,这一问才知,小姑娘姓杨名向晚,父亲早亡,她和母亲一直与大伯一家住在一起,奈何大娘容不下她,终日非打即骂,大她一个

月的堂姐更是喜欢欺负她,将本属于自己的活强加于她,自己则整日整日地出门玩耍。

明明是同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遭遇却是天差地别。

因为心生怜悯,在那之后的日子里,他只要来宁康村都会随身带点吃食,有的时候是包子馒头,有的时候是自己抓到的野味。

在他眼里看来,杨向晚是个单纯懂事的好姑娘,也正因为如此,他虽然没和杨晴母女有过多接触,却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两人。

可,自打他与杨晴接触以来,他才发现事情并非他所想,或许正是因为这些日子的接触已经在他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他才能如此淡然地接受自己被蒙骗两年的事实。

刘亚行到桌前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大夫,这是您的面。”杨晴将刚端上不久的清汤面推到男子面前,笑吟吟道:“贿赂您的。”

这一回,刘亚没再钻牛角尖,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很快,桌上的吃食叫三人一扫而空,直看得邻桌食客瞠目结舌,他们两女一男的饭量都能顶三个汉子了。

刘亚是男子自不必多提,杨大娘是个干力气活的,做的不比男人少,吃的亦不比男人少,至于杨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张嘴就跟个无底洞似的。

吃过早饭,杨晴提议三人一道去街上逛逛,恰好刘亚准备做两身新衣裳,也就没有拒绝。

清晨的小镇很是热闹,吆喝声,交谈声,袅袅炊烟升起,满是市井烟火气。

杨大娘紧牵着女儿的手,大山似的横隔在二人中间,生怕女儿和刘大夫走得太近。

实在不是她多心,这个刘大夫对她家闺女也太好了点,免收诊金、送药在前,请她们母女吃肉在后,现在又绝口不提阿晴装晕框阿晚的事情,怎么看都让人感到反常。

然,刘亚这人情商实在有点低,杨大娘都表现得如此明显,引得杨晴侧目了,他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在杨晴有意无意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了她早前买细棉布的布庄。

“几位客官要看看什么料子?”小二的迎了上来,在看到杨晴后笑眯起眼,态度越发热络:“姑娘这回要买些什么?”

“……”杨晴正准备说话,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娘亲盯着柜台上放着的绢花瞧,当即道:“麻烦小哥拿那些绢花来给我看看。”

“好嘞!”小二的应了声,手脚麻利地将绢花取来。

杨晴接过绢花,一朵朵凑到杨大娘耳畔比划着,似漫不经心地同小二聊了起来:“小哥记性可真好,我才来过一回你竟还记得我。”

“镇上像您这么高的姑娘可不多,这打眼一瞧啊就忘不了。”小二的含笑道。

这要换一个人说,或许会叫人觉得他在拍马屁,偏偏这小二的长着一张敦厚的脸,看着很是可亲,语气又自然不做作,仿佛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杨晴将一朵紫色的绢花别在杨大娘耳畔,眉眼间溢出笑来:“小哥可真会说话,掌柜的请了你这样的小二,生意可不得比别家好。”

“姑娘说笑了,这生意好是掌柜的的功劳,我就是个打杂的。”小二的说着,见又有客人进来,连忙道:“姑娘你慢慢挑。”

末了,冲新来的客人迎了上去:“富贵小哥啊,您这一回要来买什么料子。”

闻言,杨晴脑袋一低,将自己缩成了一只鹌鹑。

“阿晴,你怎么了?”见女儿状态不太对劲,杨大娘连忙将人扶住。

“你这有进什么新料子吗,把最好的都拿出来给我家公子看看。”说话间,脚步声越来越近。

杨晴心中警铃大作,暗暗调整方向,用后脑勺背对着来人,压低声音道:“娘,我就是在想,要不我们挑两朵绢花送给方婶子和她的女儿。”

“哎呀,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杨大娘一拍脑袋,低头紧跟着挑了起来。

一抹玄色自眼角划过,脚步声渐行渐远,就在杨晴松了口气,打算随便拿几朵绢花去结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时候,男子又折了回来。

邱公子站定在那高高瘦瘦的女子身侧,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徐徐道:“富贵,让你找的人怎么还没找到?”

“回公子的话,小的挨家挨户全问了一遍,并没有此人,倒是有一个姑娘说认识一个这个长相的,不过那人不叫杨桃,叫杨晴,是她的堂妹。”富贵颔首,憋着笑答道。

还真是巧了,他家公子不过出来随便走走,竟然能撞见杨姑娘,该说是他们有缘呢,还是杨姑娘倒霉呢。

“杨晴?”邱公子斜睨了杨晴一眼:“这名字倒是有几分耳熟。”

听到这,杨晴的心都悬了起来。

她悄悄放下装着绢花的篮子,连带着将杨大娘手中的绢花放回篮子里,拉着人快步朝门外走去。

“阿晴,不挑了?”杨大娘才看中了两朵绢花,一时有些不愿离去。

“公子您忘了?上回我们同牧小公子一道用膳,他身边就跟着一个叫杨晴的姑娘。”富贵徐徐道。

闻声,杨大娘眼前一亮,一个箭步冲了回去:“这位公子,你方才说,牧小公子带着我家阿晴和你一道吃过饭?”

照这么说的话,阿晴和牧小公子可不止一次一起吃饭呢,那丫头也真是,鬼鬼祟祟的,连她这个当娘的也不告诉。

杨大娘越想越欢喜,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去。

“这位婶子,您是?”

“我呀,我是阿晴她娘,牧小公子未来的丈母娘。”杨大娘无不得意道。

“原来是杨夫人。”邱公子颔首,声音清冷悦耳。

“这牧小公子生得好看,朋友也是个顶个的好看啊。”等杨大娘看清面前这张脸,眼珠子都亮了。

她一直以为牧小公子是这十里八村最好看的公子,没想到镇上还有比他更好看的,看这穿着打扮,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就跟玉做的似的。

见妇人一直盯着自家公子瞧,富贵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人隔开:“杨夫人,您一个人来镇上吗?”“哎呀,瞧我这记性,阿晴,你快来,这是你未来夫君的朋友。”杨大娘一面喊一面拿眼搜寻,就见布庄里空荡荡的,莫说是她的宝贝女儿,连刘亚刘大夫也不见了。

第130章 便宜大哥

杨晴一口气跑出百丈远,步伐方顿住,肩上兀地一沉。

她身子猛然僵住,很快放松下来:“刘大夫!”

“你怎么知道是我?”刘亚从女子身后绕到她面前,视线落在她略显苍白的面颊上,带着几分打量。

“你身上有药味。”杨晴一手扶墙,艰难地为自己顺气。

“你鼻子倒是厉害。”刘亚说着,抬眼看向远处的布庄:“你好像很怕方才那位公子?”

岂止是怕,那位玄衣公子初一踏入布庄,她整个人就不正常了。

“不小心得罪过。”叫对方看出自己的惧意,杨晴也没隐瞒,粗喘着气道:“他和牧小公子是朋友,要是让他认出我来,我死定了。”

若是让牧小公子那颗记仇的小豆芽菜知道她会说书,还给文家兄妹提供故事,不定怎么要挟她呢。要知道,就在前天,这个镇子上,她跟一条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把他恶心得面目扭曲不说,还逼得他险些动手,他要是知道她会赚钱,强迫她请客还是轻的,万一怒从心头起,新账旧账一块算,把这

事抖落到她三娘耳中,那她这辈子可就玩完了。

“阿晴姑娘,你得罪的人可真多。”刘亚由衷感慨道。

在宁康村不受村民待见,有一个恶毒的三娘,一个心计深沉的二娘,还得罪了牧小公子,现在连牧小公子的好友也得罪了,她的仇家未免也太多了点。

“是有点多。”杨晴欲哭无泪地应和道。

除了邱公子这厮是她自己拉的仇恨,其他绝大多数都是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她已经很努力地在收拾了,谁知道根本收拾不完,安抚了三娘,发现二娘也不是个善茬,她这么倒霉找谁说理去。

“呵!”刘大夫叫她的表情逗乐了,伸手按了下她的脑袋:“反正你这么机灵,一定可以解决的。”

经过昨日那么一闹,宁康村的村民必会对他们母女有所改观。

杨晴愣了下,呐呐地看着男子。

刘亚这才觉出自己的举动越逾了,未免对方心生误会,损了二人情谊,他连忙解释道:“我……我就是觉得你挺像我妹妹的,所以才……”

“那刘大夫你若是不介意,就认了我这个妹妹呗。”杨晴顺着杆子往上爬。

她在这个世界亲近的人并不多,好感强烈的人也不多,刘亚是其中一个,虽然他实际年龄比她小,但那迂腐正直的做派可不是像个老干部。

“啊?”刘亚愣了下,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刘大夫,你不是说我像你妹妹,那你干脆就认了我这个妹妹呗,反正我也想要有个大哥。”杨晴认真道。她是真的想要一个哥哥,以前在微博上还刷过“国家欠我一个哥哥”这个话题来着,当然,以前她有个可爱的妹妹,话题只是随便刷刷,现在穿越了,兄弟姐妹是多了,上面一个杨雨柔,下面一个杨向晚,

谁吃得消啊,还不如自己认一个,心中烦闷时也能有个人说掏心窝子的话。

闻言,刘亚登时笑了,他点点头:“看来我今儿个运气倒是好,来一趟镇上多了个妹妹。”

“那,刘大哥,你娘还在布庄里呢,要不你去把她请回来?”杨晴双手抱臂,歪头看着男子。

“我娘?”刘亚微微拧起眉头,旋即反应过来:“你又算计我?”

什么认他做哥哥,她就是缺个人将杨大婶子找回来。

“顺便帮我买三朵绢花,一朵紫的,一朵水红的,一朵鹅黄的。”杨晴补充道。

“你……”

“哥,我的亲大哥,你快去吧!”杨晴一声“哥”喊得别提多顺口了,说话间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直接将人推了出去。

刘亚踉跄地朝前行了几步,倒也没异议,快步朝布庄赶去。

杨晴半倚着院墙等着,四十五度角抬眼望天,一副忧郁深沉的模样。

出门一遭捡了个大哥,感觉还不错,就是不知她娘看到凭空冒出的弱冠之年的儿子会有什么感想。

然,事实证明,她实在想得太多了,不得不说,作为母女,二人认亲的速度是一致的。

原本杨大娘还生气二人背着她一起走了,担心刘大夫将她宝贝女儿拐了去,一听得她家阿晴打算认刘大夫为大哥,而刘大夫也是将阿晴当妹妹看,当下激动地抱住对方,一口一个儿子地叫了起来。

刘亚心情有些复杂,阿晴这个妹妹他无疑是想认的,但认娘就……

奈何杨大娘实在太热情,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多了个干娘。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回到牧家村,离得远远的,就见一辆牛车停在医馆门口,牛车上坐着杨二娘,还躺着一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杨向晚。

见到杨向晚母女两,杨大娘脸一拉,没好气道:“刘大夫,你可不能救这种人。”

“杨大婶子!”刘亚扶额,神情好不无奈。

“娘,医者仁心,救人是刘大夫的本分,我们无权干涉。”杨晴拉住杨大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不管我们之间有多少私人恩怨,都不该将刘大夫牵扯其中。”

“我知道,我只是气不过。”杨大娘涨红着一张脸,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刘亚把门打开,将杨向晚母女迎了进去。

杨向晚虚弱地靠在杨二娘的肩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刘亚,未语泪先流:“刘大夫。”

闻言,刘亚微微皱起眉头,心中腾升起一股子不适感。

“刘大夫!”杨向晚再度唤了声,模样好不委屈:“阿晚是被冤枉的,阿晚没有故意摔盘子。”

“我知道。”刘亚敷衍地点点头,指挥杨二娘将人扶到床榻上,自己则拉过一个凳子,坐在榻边细细地为她诊脉。

当指尖触及女子的脉搏,他眉头拧得更深了。

他知道杨大爷打了杨向晚,却不知道下手会这么重,这分明是照死里打,要是今天不送来,能把人给烧没了。

“刘大夫,情况如何?”杨二娘紧张地看着刘亚,双手紧握成拳,汗水将掌心濡湿。

“我去打盆热水,杨二婶子你先给她擦拭身子,再上点金疮药。”刘亚言罢,起身阔步朝外行去。

他有些生气,气杨晴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是她昨日装晕,杨向晚不会被打成这样。

等他冲到杨晴面前,步伐兀地顿住,转身,闷头朝灶房行去。

说来奇怪,有些人相识不需要久,你就会相信她的为人,甚至于当事情摆在面前,你也会自发为她开脱,而刘亚此时就在心中为杨晴开脱。他相信她,几乎是没有原因的,盲目地相信。

第131章 牙尖嘴利

杨晴看着刘大夫气呼呼离去的背影,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这个刘大夫,真是正直得让人咋舌。

杨二娘刚跨出房门,就瞧见侄女幸灾乐祸的笑,她紧咬牙关,恨不能冲上去和她拼了。

然,想起自己如今在杨家的处境,她终是冷静下来。

现在连大哥都不站在她们这边,她要是敢动阿晴,大哥一定会打死阿晚的。

就在杨二娘注意到杨晴的同时,杨晴也注意到了她,她挑了挑眉,没有搭理对方。

“阿晴,阿晚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堂妹,就算她对牧小公子存了心思,你也不该这样对她。”杨二娘红着眼眶,语气好不委屈。

“二娘这是说的什么话,人是我打的吗?”杨晴双手抱胸,凉凉道。

见她又恢复嚣张模样,杨二娘神情愈发委屈:“阿晴,你妹妹可是因为你的挑拨才被打成这样的。”“是因为被打高烧不退,还是因为泡冷水泡的,谁知道呢,毕竟阿晚用这种苦肉计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知她要在刘亚面前装可怜,杨晴偏不让:“二娘,当初我可是处处维护你和阿晚妹妹,可你和阿晚呢,

阿晚糟践自己的身体你这个做娘的不拦着,反而帮衬着跪坏我的名声,我可是你的亲侄女,阿晚的堂姐。”

“你们算计我的时候一点情面不留,恨不得扒了我的皮,现在作茧自缚了,却要求我善良,我就是有天大的善心,也被你们母女给磨没了。”

“阿晴,你怎能这样污蔑你妹妹,阿晚打小体弱,当初可是险些烧成傻子,她怎么可能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语毕,杨二娘泪水簌簌而下:“她那天不小心掉进河里,菊花可以作证的。”

这要是有外人在,杨晴一定要和她一较高下,比一比谁更能哭,更能装可怜,然,现在没人,她也就懒得把戏做全套了。她扯了把椅子坐下,双腿随意交叠:“不小心掉河里?宗家药铺的掌柜的可说了,没泡上个把时辰的冷水病不到那个地步,人掌柜的管理药铺多少年了,还治不得小小发烧?您要是再这样哭下去,今儿个我

就去镇上,请掌柜的将那日对我说的话从头到尾再跟村民们叙述一遍。”闻言,杨二娘哭得愈发可怜:“阿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阿晚她是你妹妹啊,你这不是要毁了她的名声吗。掌柜的又没给她诊过脉,光凭一张嘴说,开错药也是很正常的,或许……或许是你当初瞧错病症

了呢,毕竟你又不是大夫,说错也很正常。”

“是不是我说错,叫掌柜的来一问便知。”杨晴淡淡道。

“牧小公子喜欢你,宗大公子作为牧小公子的至交好友,肯定要保着你的名声。”杨二娘可怜巴巴道

她话里藏针,杨晴哪能听不出来,当下低笑了声:“二娘今日说话好生硬气,怎的,不怕回家被我娘打了?”

“你……”杨二娘面色一白,眼中生出几分恐惧。“经过昨日一遭,我可听不少婶子婆子说了,你以前没少在外头说我娘打你,你现在是不是巴不得激我娘动手,好让你身上带伤,有处博同情是吧?”杨晴施施然站起,缓步朝妇人行去:“宗家药铺的掌柜是

会为亲近之人说话,还是只会说实话,我想乡亲们心里有数,宗家以‘信’‘义’二字发家,又岂会因为一件小事泯灭良心。”“如果你还打算这么哭闹下去,不如换个宽阔点的地方,再请几个乡亲来做个见证,我不介意将这件事闹大,让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杨向晚倾慕自己未来的姐夫,不惜自残以破坏堂姐的名声,到那时候,

别说好人家,我怕就是鳏夫都不愿娶这样一个女人进门。”

杨晴所言无异于打中杨二娘的七寸,她狼狈地朝后退去,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牙尖嘴利的侄女。

记忆中阿晴一直是蠢笨的,任由她们母女耍弄,怎自打磕伤了脑袋后,整个人越来越精明,比粗鲁暴戾的大嫂还招惹不得。

蹲在后院烧水的刘亚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完全,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他以前怎么就猪油蒙心信了杨向晚的说辞呢。

只是恼归恼,人还是要救的,毕竟杨向晚母女做人虽然有问题,却也不是罪大恶极。

很快,他兑好热水,端着木盆行了进去,打破了婶侄二人的僵持。

杨晴朝后退了两步,继续坐在凳子上喝凉茶,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杨二娘嚅了嚅唇,想要解释些什么,最后终是无言,只是接过木盆。

刘亚冲妇人低声嘱咐几句,随后回药房去取金疮药。

“这个刘亚,怎就没长眼睛呢!”杨大娘没好气地嘟囔道,显然还是对刘亚救治杨向晚一具颇有意见。

“娘,当初女儿在宁康村可是万人嫌,刘大哥作为大夫要是带着这么多个人感情色彩,女儿都不知要没命多少回。”眼看劝不动自家娘亲,杨晴只能用自己举例。

这下,杨大娘终是听进去了,她嘴上不依不挠地咕哝着,面色却是有所缓和。“现在的阿晚和二娘就是以前的我和您,以前我们名声狼藉刘大哥尤愿意赠药,这就说明他是个有善心的,他这么善良一个人,却愿意帮我们隐瞒真相,内心必然备受煎熬,这要不是偏护你我能做得出来?

”杨晴循循诱道。

听到这,杨大娘也不摆臭脸了:“我知道你说的有理,娘不生气了,行了吧?”

“我就知道我家娘亲是这天底下最讲理的娘。”得了应承,杨晴登时眉开眼笑,给了自家娘亲一个大大的拥抱:“娘,女儿爱死你了。”

她温言软语好一通哄,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直逗得杨大娘哈哈大笑。

要说杨大娘以前那也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真动起气来十头牛也拉不住,奈何碰上杨晴这么个蜂蜜罐里泡出来的甜蜜饯子,就是有再大的火气那也会被她给泡没了。

连杨大娘自己都没发现,自打女儿拦着她不让她打人后,她身上那股子戾气减少了,心中的怨气也渐渐削弱。

而在宁康村交上第一个真正的朋友后,她放在杨向晚母女身上的注意力也有所减少,开始过起了属于自己的生活,慢慢找回了以前的自己。

刘亚出来的时候,就见杨晴抱着杨大娘,脸上带着足以融化冰雪的笑容,孜孜不倦地给杨大娘讲道理。他紧锁的眉心微微舒展,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第132章 杨向晚的身世

虽然杨大娘在刘氏医馆没有给杨向晚母女难看,却不代表她打算就这么放过两人。

一回到家,她变脸般垮下脸来,闷头走入灶房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阿晴,你娘这是怎么了?”杨大爷看着面色不虞的杨大娘,眼中满是不解之色。

“我也不知道。”杨晴耸耸肩,刚回来的路上人还好好的,跟她有说有笑,谁知一进家门就换了张嘴脸。

“翠屏,你这是怎么了?”杨大爷关切道。

“怎么了?去你问那两赔钱货。”杨大娘大口灌了一杯凉水,粗着嗓子道:“在村子里还没闹够呢,跑刘大夫那闹,这不是明摆着不败坏阿晴的名声不罢休吗。”

“她们母女两跑刘大夫那闹了?”一听这话,杨大爷坐不住了:“她们说了什么?”

“说阿晴污阿晚的清白,一哭二闹呗。”杨大娘说到这,又从笼屉里取出个馒头往嘴里塞,恶狠狠道:“要不是当时刘大夫在,我非打死她们两个赔钱货。”

闻言,杨晴眼皮子狠狠抽了两下。

还别说,她娘学习能力可真强,这才一回呢,就已经能有模有样的煽动杨大爷了。

“这两个贱人!”杨大爷骂得比杨大娘还要难听,说话间左右张望着,显然在找趁手的家伙。

“行了,你别装样子了。”杨大娘没好气地推了杨大爷一把:“你说,阿晚看大夫的银子是不是你给的?”

为免杨向晚母女偷钱,她昨儿个可提前把家里的钱全带在身上,要不是他偷偷接济她们母女,她们上哪拿钱雇牛车,上哪拿钱看大夫。“翠屏,我身上哪会有银子。”见自家媳妇把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杨大爷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睛瞪得跟那铜铃似的:“别说我身上没银子,就是有也不会拿来救那小贱蹄子,我好心收留她,她连我女儿都敢

动,这不整个一白眼狼吗?”闻言,杨大娘心中冷笑,嘴上依旧不客气:“这要不是你给的,就她们现在的名声,村里哪个人愿意借钱给她,难不成那个大赔钱货在外面偷汉子?我当那个小赔钱货那么有精气神算计呢,原来是叫大赔钱

货喂饱了。”

“娘!”眼看杨大娘越说越过分,杨晴连忙出声制止:“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要是叫人听到多不好啊。”“不然她看病的银子哪里来的?”杨大娘一挥胳膊,鄙夷道:“有什么样的女儿就有什么样的娘,阿晚小小年纪觊觎自己未来的姐夫,她娘能是个什么好东西,当初她娘嫁进杨家,和你二叔行房可没落红哩,

不然你当你奶奶为什么不待见她。”

这个说法杨晴还是头一回听到,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古时候的姑娘对贞操颇为看中,更别提民风淳朴的村庄,杨二娘婚前失贞,不太可能吧。“这要不是你奶奶要面子,成亲第二天你二娘就被赶出去了,哪里能赖到今天。”杨大娘越说越激动,一张脸涨得通红:“阿晚到底是你堂妹,还是她跟哪个奸夫生的,谁知道呢,阿晚可是足月产的孩子,时

间推算下来,你二娘怀她的时候家里可一个人都没有。”

“……”杨晴眼皮子狠狠抽了两下,表情管理有些失控。

现在又冒出来杨向晚可能不是二叔的孩子,这杨家的水也太深了点吧?

她扶着乱成一团的脑袋,晕晕乎乎地朝屋内行去:“娘,我先回屋休息了。”

这两天事情实在太多了,她得好好捋一捋,免得内存不足。

待她反手将门关上,屋外传来杨大爷稍显无奈的声音:“翠屏,你生气归生气,这话可不能乱说,阿晚多像铁牛啊,怎么可能不是铁牛的孩子。”

“杨向晚哪里像二弟了,要说像,她和她那烂肚子的娘倒是一个德行……”杨大娘犹在骂骂咧咧,听得人一阵头疼。

杨晴有些辨不出杨大娘此言的真假,又觉得她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可要说杨二娘真做了这档子事吧,还真有些玄乎。

她坐在床榻上,一手支着脑袋,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二叔和三叔是双胞胎,同卵异卵不知道,按照大概率来说,应该是同卵的,那么杨向晚参照三叔的样貌来看,还真是一点都不像。

看模样这招唯一能确定的是,杨向晚是杨二娘亲生的,二人五官脸型乃至于气质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杨晴苦笑着,身子朝后仰去,四仰八叉地倒在床榻上。

不等她闭目休息,杨二娘背着杨向晚回来了。

原本在争着杨向晚到底是不是杨二爷孩子的二人停了下来,一时间,院子里安静得吓人。

杨大娘双手抱胸冷眼以待,杨大爷在沉默片刻后站起,抄起旱烟筒就往杨二娘腿上打去。

杨二娘不料男子做出此举,挨了一棍子后“扑通”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地。

“这一棍子,是我替铁牛打的!”杨大爷敲了敲旱烟筒,情绪激动道:“铁牛以前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好人,可你瞧瞧你,你把阿晚养成什么样了?铁牛要是泉下有知,他会怎么骂我这个做大哥的?”

闻言,杨大娘撇撇嘴,懒得看他演戏,转身行回屋内。

“大……大哥……”杨二娘嗫嚅着唇,身子不住地颤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有脸装?”到底二人昨日被打得太惨,是以杨大爷没再下手,而是气呼呼道:“翠屏都跟我说了,你们母女两又在刘氏医馆污蔑阿晴,你们是巴不得这件事传到牧家耳中,巴不得毁了阿

晴的名声是吧。”

“大哥!”杨二娘低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一回,揭发她的竟然是大嫂?她和大哥不是一直有嫌隙吗,怎么会……

难不成,他们彻底修好了?要真这样,她们母女岂不是要永无出头之日。一想到这个可能,杨二娘连忙换上另一幅嘴脸,可怜道:“大哥,我实在是心疼阿晚啊。是,她是喜欢牧小公子,这村里有几个姑娘不喜欢牧小公子,可阿晚绝对没有做害阿晴的事啊。那天她之所以高烧不退,是因为掉水里受了寒,不是故意折腾自己的身体,还有打碎盘子,那也是手滑不小心,阿晴是在事后才提了算命这一说,昨儿个叫姐姐那么一颠倒,阿晚的名声全没了。我今日在医馆,也只是想告诉

阿晴,阿晚真的不是故意陷害她,可阿晴心里有气,根本听不进话,今儿个真的是误会啊。”她哭得梨花带雨,杨大爷看了,皱了皱眉头,最后丢下一句“没有下回”便出去了。

第133章 梦

院内终于安静下来,杨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翻了个身。

这几天追来赶去,她骨头都要被牛车颠松散了,如果她新买不久的轿车跟她一起穿越过来就好了,她可以少受不少罪。

话说回来,她购车贷款还没还完呢,要是原主成了她,应该能帮她还的吧?可千万别无证驾驶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开着自己才买半年的小轿车行驶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等近了才发现,这不就是宁康村吗。

在往日里坐牛车的村口,站满了宁康村的村民,人人手持车票向她招手:“阿晴,阿晴,我要去虎城。”

“阿晴,我要去镇上。”

就连牧锦风也挤在人群中,一脸艳羡地看着她大红色骚气蓬勃的小轿车:“杨晴,能不能让我坐你的车子。”

她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年满十六周岁,身高不足一米六五的男性一律不得上车。”

就在这时,邱公子凭空出现,依旧是清冷如谪仙的扮相,只是眼中多了一抹渴望:“杨姑娘可否载我入城?我愿意出一千两银子。”

“好好好,邱公子,您上座,其他人排队去。”她小手一挥,唇角几乎咧到耳根去。

“嘻嘻,哈哈哈……”床榻上,杨晴双手抱着棉被,笑得合不拢嘴:“银子……”

银子,好多银子,在古代开出租车可真好赚。

白花花的银子从天上掉下来,她在钱堆里打滚,从东边滚到西边,怎么都触不到尽头。

倏地,她身子毫无征兆地悬空,“啪叽”一声从榻上摔了下来。

“唔……”银子霎时间消失无踪,杨晴揉着摔疼的屁股,小脸皱成一团。

好半响,她缓过劲来,才发现她不仅自己掉下床,还将棉被踢掉在床尾,难怪她能如此真实地感受到金属的冰凉,原来是被冻的。

“做的什么春秋大梦。”杨晴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扶着床榻爬起,跟条虫子似的蠕动到床尾,捡起棉被盖在身上卷了圈,继续蒙头大睡。

待她再次陷入深眠,又回到了车上,不同的是,这回她是在景朝的都城开车。

百米宽的街道上只有她一辆车,车上除了她还有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脸上打了马赛克的中年男人。

“小晴子,发什么愣,还不速速送朕回宫。”

“小晴子?”她低头一瞧,发现自己穿着太监的衣服,衣服上绣着两个大字——帝机。

“这是什么意思?”

“帝王专车司机。”中年男人,也就是景朝的皇帝好脾气地出声解释道。

“感情我玩个穿越就是给皇上当司机的。”她撇撇嘴,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白光漏下,刺得眼睛难受不已,杨晴难受地眯起眼睛,入目是黑乎乎的屋顶。

“唔……”她揉了揉眼睛,翻身趴在床榻上:“还不如当帝机呢。”

帝王专车司机,多好啊,虽然穿着太监服,但至少是个公务员,一朝得皇上青眼,不定能平步青云,混个一品女官当当。

有皇帝撑腰,什么牧小公子,什么邱公子,一边凉快去,敢让她睡猪圈,敢揭了她的皮,她就敢来一碗谪仙豆芽菜,将他们两放一锅炖了。然,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黑乎乎的屋顶告诉她,她叫杨晴,是个穿越者,宿主是宁康村杨家的一名穷二代,而她在穿越之后,接手了原主的黑心爹,绿茶二娘,白莲花堂妹,以及极品亲戚若干



“咕噜噜!”胃部传来一阵响,杨晴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地从榻上坐起,踩着绣鞋慢腾腾地朝门口挪去。

她昨夜睡得早,没有吃晚饭,今儿个一早又起得晚,饿了足足六个时辰,可不得前胸贴后背。

等简单地洗漱完毕,她拿起一个馒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要说穿越后她最长进的地方是什么,那就是不挑食了,吃得了肉也吃得了馒头,不像刚穿越那几天,吃着唯一一碗白米饭,心里头还想着自己穿越前点的两斤麻辣小龙虾。

一想起小龙虾,她暗暗咽了口唾沫。

就在她拿起第二个馒头时,杨二娘打完猪草回来了,见她坐在院子里愣了下,随后露出柔弱的笑容,轻声道:“阿晴醒了啊。”

“恩!”杨晴含糊地应了声,继续低头啃她的大馒头。

“阿……阿晴……”杨二娘双手相互摩擦着,想说些什么,见女子神情冷漠,最后终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的,阿晴是铁了心不愿意救阿晚,只是阿晚病得那么重,才一两银子怎么够啊。

她内心天人交战,却见侄女又拿了个大馒头啃了起来,显然一点也没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阿……阿晴……”她上前一步,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好姑娘,你能不能借二娘一两银子,就一两。”

“二娘说的什么玩笑,我哪来的银子?”杨晴冷笑了声,随后站起,一面啃着馒头一面朝屋外行去。

她左脚跨过门槛,随后又收了回来,在杨二娘期待的目光中行入房中翻出一把锁,“啪嗒”一声将房门锁上。

做完这一切,她将钥匙揣入袖中扬长而去。

二娘能不能借到银子是她自己的事,她管不着,但她房间里那些文房四宝可是值钱货,万一叫二娘拿去变卖了,那损失可就大了,二娘是杨向晚的亲娘,为了杨向晚,她还真干得出偷盗这种事来。

杨二娘胸腔剧烈起伏着,火光在眸中翻滚,化作滔天恨意:“杨晴!”

她们母女当真是欺人太甚,一个一大早去方家送绢花,一个锁门示威,可怜她家阿晚遍体鳞伤,这要是身上留下疤痕,日后还怎么嫁人。

是了,她们一定是故意的,她们担心阿晚出落得比阿晴好看,所以才使的这个龌蹉手段,否则怎么会仅仅因为一个盘子,因为药铺掌柜的三言两语,就怂恿大哥将阿晚打成这幅模样。杨二娘越想越有可能,心中对杨晴的恨意愈浓。

第134章 遇蛇

积攒了几日的烦心事,杨晴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好好放松一下。

她在村中转悠了小半圈,和记忆中几户和善人家的姑娘婶子攀谈了几句,暗戳戳地刷了一波好感度。

待太阳越升越高,眼看家家户户都回家吃午饭了,她也就没继续在村上转悠,转而朝牧家村行去。

她这些日子锻炼颇多,脚程比先前快上些许,待走完两刻钟的路程,非但不觉得累,反而因为出了汗而感到神清气爽。

刘亚早已将她的药煎好,见人进来,当即招呼道:“你这丫头鼻子倒是灵,药和饭菜都好了。”

“谢谢哥!”杨晴顺口地喊了声“哥”,其自然程度,哪里像昨日刚认上的。

刘亚愣了下,旋即失笑:“我发现你这丫头还真是……真是……”

“自来熟。”杨晴接过话匣,手脚麻利地摆好碗筷。

刘亚将刚炖好的骨头汤端了上来,摆在桌子中间:“‘自来熟’?我倒是头一回听得这词,用在你身上倒是挺贴切的。”

“彼此彼此。”杨晴咧出一口白牙,贪婪地嗅着饭菜香气:“哥,你手艺真是太好了。”

“呵!”刘亚叫她逗乐了,似乎打从她进来,他的笑容就没停过。

他夹了些菜放入女子碗中,沉声道:“吃快些,我一会还要去山上采药呢。”

“采药?”闻言,杨晴动作一顿,她咬着筷子,一脸期待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男子。

“你又要算计我!”刘亚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郑重声明道:“我可跟你说好了,我是不会帮你的。”

“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嘛,我只是想去山上看看。”杨晴说到这,身子稍稍前倾,压低声音道:“你采你的药,我绝对不影响你。”

“当真?”刘亚挑眉,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说辞:“你要去山上做什么?”

“唔……”杨晴咬着筷子,偷偷拿眼打量男子。

“快说,不说不带你去!”刘亚摆起了兄长的谱子,用筷子背敲了敲女子的脑袋。

杨晴吃痛,皱着张小脸道:“我就是想偷学几招采药的本事。”

这些日子她看了不少医书,对一些草药有了几分了解,可俗话说得好,纸上得来终觉浅,她就是看再多医书,也不及上山走一遭学的多。

私心里,杨晴还是不愿意放弃采药这个赚钱的手段。

“你想学医?”刘亚恍然,见女子点头,当即道:“你想学医我可以教你,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就别往山上跑了,不安全。”

“那可不一样,你在这教我,我只能看到摘下来的草药,只有真正去山上看了,我才能了解各种草药的生长环境。”

她眼神太过认真,认真到刘亚无法拒绝:“姑且带你一次,先吃饭。”

“谢谢哥!”杨晴欢喜地应了声,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等用过午饭,二人简单地将碗筷收入灶房中,一人背着一个背篓,拿着一根木杖,朝龙石山进发。

不同于杨晴背着一个空背篓,刘亚的背篓中还有网兜,蛇皮袋等不同的工具。

见女子好奇地看着他背篓中的物件,刘亚温和地解释道:“有些草药喜阴,用蛇皮袋遮光能更好地保持药性。”

“原来如此。”杨晴恍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走了约莫一刻钟,二人来到龙石山山脚下。

刘亚率先朝上行去,不时回头注意身后人是否跟上。

杨晴虽然穿着罗裙行动不便,却并没有出声寻求帮助,而是尽力跟在男子身后,不让自己拖后腿。

“再往上走就是深山了,这山上有很多猎户设下的陷阱,你跟紧点,别走岔了。”刘亚低声提醒道。

闻言,杨晴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亦步亦趋地跟在男子身后。

刘亚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多了几分赞赏。

勤奋好学能吃苦,又有分寸,要是他妹妹还在的话,应当也是这副模样吧。

意识到自己又想偏差了,刘亚连忙摇摇头,将脑海中的笑脸用力甩出。

越往山上走,道路越窄,原本刘亚还担心杨晴跟不上,结果发现,那姑娘高高瘦瘦,走山路颇有优势,他侧身才能过的小道她抬脚就迈了进去。

待入了深山,刘亚俯身挖起一株草药丢进背篓里,杨晴立马有样学样地挖了两株,眼睛晶亮亮的:“哥,这草药值多少钱?”

“我这株是母的,五个铜板,你那两株是公的,两个铜板。”

“啊?”杨晴愣住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污泥的双手,不确定道:“这一株才两个铜板啊。”

“怎的,两个铜板你还嫌钱少?”刘亚失笑。

“宗家不是靠药铺发家吗,我还以为采药很赚钱呢。”杨晴不敢说自己是真嫌这钱少,一株两个铜板,要赚一两银子,她岂不是得挖五百株。

且不说会不会废了她的手,有没有五百株给她挖都成问题。

接下来,更叫她感到尴尬的是,他们在山里头转悠了两刻钟,采到最贵的药只有十个铜板,当然,不是她挖的。

杨晴有些泄气,采药赚钱这条路好像真的行不通。

只是泄气归泄气,既然上来了,多学点知识总是好的。

相较于她的郁闷,刘亚则颇为高兴,这回选了新路径还真是对的,虽然没什么好的草药,但胜在普通草药多,也不枉走这一遭。

忽的,他瞧见不远处的小洞前有两片颇为熟悉的叶片,登时眼前一亮。

他要是没看错的话,那是何首乌。

刘亚疾步上前两步,用小锄头小心翼翼地挖了起来。

忽然,洞中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只蛇头从洞里冒了出来。

“啊!”刘亚吓得将手中锄头扔了出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狼狈地朝后爬去,就见一条背面呈绿褐色,背脊上有两条黑色纵线的乌鞘蛇从小洞中游了出来。

随着一人一蛇的拉锯,乌鞘蛇露出整个身子,竟是足足有九尺来长。

它缓缓支起扁圆形的脑袋,一双竖瞳泛着森森寒光。

刘亚哪里见过这么大的乌鞘蛇,只觉手脚完全不听使唤,整个人都在发抖。就在乌鞘蛇朝他游来的一刻,一根棍子落下,准确无误地打在蛇的七寸上,在蛇倒下的一瞬间,一只穿着绣鞋的脚横出,踩在蛇头上。

第135章 抓蛇

“好大的蛇!”杨晴双目放光,伸手抓住被她敲晕的乌鞘蛇的尾巴,兴奋道:“今晚可以吃蛇羹。”

刘亚:“……”

“大哥别慌,蛇已经动不了了。”杨晴蹲下身来,软声安抚道。

刘亚看着那张稚嫩的面庞,只觉自己的五官扭曲在一处:“你不怕蛇?”

她竟然不怕蛇,她竟然不怕,身为女子的她在看到蛇的一瞬间不是应该尖叫吗?兴奋地喊着吃蛇羹是怎么一回事?这么一对比,他这个做大哥的好没面子。

“我不怕蛇,但我怕蟑螂。”知他自尊心有些受挫,杨晴咧嘴笑道:“大哥你是不知道,上回我屋子里进蟑螂,我险些窜屋顶上去,这要是蟑螂都变成蛇了,那我就开心了。”

闻言,刘亚叫她逗乐了,面色也随之缓和:“你是开心了,天底下的姑娘都会被吓死。”“这样正好,漂亮的姑娘都吓死了,我就是天下第一美人。”杨晴说着,见乌鞘蛇有清醒的趋势,正准备给它再来一棍,叫刘亚伸手制止:“可别打死了,这么大的乌鞘蛇很值钱,大补,富贵人家就好这口。



“值多少钱?”杨晴眼睛又是一亮,将蛇羹抛诸脑后。

见状,刘亚捂脸,已经无法直视这一张稚嫩清秀的面庞。

他深吸几口气,艰难地平复心情,沉声道:“正常情况下是二十两银子,不过这么大的蛇很是难得,容易出现各家抢着要的情况,价格会涨上一涨。”

“这么多!”杨晴低呼,随后一拍脑袋,暗骂自己糊涂。

这么多赚钱的法子她都想了,怎么就没想到抓蛇呢,现在正值深秋,蛇冬眠的时候,行动特别迟缓,只要能找到蛇窝,绝对能把蛇抓住。

最主要的是,她动物世界看的多,对蛇的习性有一定了解,要找到蛇窝算不得困难。

一条蛇二十两,十条蛇两百两,只要她抓个几十条蛇,开店的钱不就来了吗。

“阿……阿晴!”刘亚低声唤着女子的名,只觉她的表情很是危险:“你在想什么?”

“没事没事!”杨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当然,如果她没有踩在一条大蛇身上,或许刘亚会相信这个笑容。

他扶着树干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取下挂在背篓上的蛇皮袋:“先把蛇装进来吧,一会下山我帮你拿去卖。”

“谢谢大哥。”杨晴欢喜地应了声,一手捏着蛇头,一手揪着蛇尾。

随着大蛇的靠近,刘亚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他还是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杨晴紧抿着唇,强忍住笑意,将蛇皮袋一圈圈捆上,丢入自己的背篓里。

二人并肩朝上下走去,也不知是不是脚程的问题,渐渐的,距离拉开,由最初的并肩而行转为一前一后。

杨晴看得出男子是真怕蛇,也不笑话他,只是道:“大哥,你明儿个还上山来采药吗?”

“恩?”刘亚闻声回首,待对上女子晶亮的眸子,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

“大哥!”

“没事!”刘亚扶着树干站稳身子,深深吁了口气:“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明儿个一早我去找你,我们一起上山好不好,你采药,我抓蛇。”杨晴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刘亚一个激灵,冷汗顺着额际滑落。

他昨日为何头脑一热就认了这个妹妹呢,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大哥?”

“容我考虑考虑。”刘亚轻声应了声,转身闷头朝山下走去,速度之快,好似有鬼在背后追他。

杨晴忍俊不禁地扬了扬唇角,拔腿快步跟了上去,乖巧道:“那大哥你慢慢考虑,我等着。”

照理来说刘亚怕蛇她不该勉强他,只是除了刘亚,她还真找不到陪她上山的人选。

他方才也说了,山上多猎户设下的陷阱,且不说她不会看,就是她一个姑娘家家的独自上山那也不安全。

刘亚显然也考虑到了这点,等走到山脚处,他顿住脚步,转身认真道:“约法三章。”

“好!”杨晴连忙站定,双手垂于身侧,一副小学生等待教导主任训话的模样。“第一,量力而行,蛇长超过七尺的不能抓,今日你能抓到这条乌鞘蛇纯属侥幸。第二,若是看到竹叶青一类颜色鲜艳的剧毒蛇,只管跑。第三,卖蛇赚的钱你必须拿一部分来调理身体。”刘亚一桩桩一件

件言罢,微微拧起眉头:“还有,山上陷阱多,日后进山不得离我超过十丈远,必须一直处在我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这好像是四个要求。”杨晴笑嘻嘻地吐槽道。

“你就说答不答应。”刘亚脸一拉,摆出十成十的长辈姿态。

杨晴吐了吐舌头,见男子面色愈沉,连忙应和道:“答应答应,别说四章,十章我都答应。”

“恩!”刘亚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拔腿朝自己的医馆行去。

杨晴大步跟在他身后,忽觉背篓动了下,显然是被她打晕的乌鞘蛇已经清醒。

就在她犹豫着该怎么处理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带起一阵沙尘。

“哪个……”“混蛋”二字尚未脱口,待看清骑马之人后,杨晴连忙低下头。

然,她此时要装缩头乌龟已经来不及了。

听得熟悉的声音,宗凡调转马头,于刘氏医馆前拦下二人:“杨姑娘,真是巧啊。”

“宗大公子。”杨晴挤出一抹假笑,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每次都碰上这厮,难不成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

“姑娘抓的蛇倒是蛮大的。”宗凡视线落在女子背篓后扭动的蛇皮袋上,由衷道。

“不是我……”

杨晴方要否认,惹来男子一阵低低的笑声:“不是你抓的难不成是刘大夫抓的,杨姑娘难道不知道刘大夫怕蛇?”

闻言,杨晴登时哑然,她斜眼看向身侧男子,以眼神道:大哥,为什么你怕蛇一事这么多人知道,难不成你在这厮面前出过糗?

在女子灼热的目光中,刘亚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是难掩的尴尬。

要说他们两还真是难兄难妹,不仅杨晴叫宗凡抓到过把柄,刘亚也因为蛇在宗凡面前出过糗,不同的是,杨晴和宗凡结下梁子,刘亚则是和宗凡成为朋友,因为宗凡在毒蛇口下救了刘亚。

“你抓的什么蛇?”宗凡出声问道。

“乌鞘蛇。”杨晴撇撇嘴,已经做好了被勒索打劫的准备。

果不其然,就见男子身形一动,等她回过神来,背篓中的蛇皮袋早已易主。“乌鞘蛇肉质鲜美,本公子甚是喜欢,这蛇就送给本公子尝尝鲜吧。”宗凡言罢,不待女子回应,策马扬长而去。

第136章 又见陈菊花

静,长久的寂静,二人面面相觑,皆是无言。

片刻后,刘亚率先反应过来,不确定道:“你也得罪过宗大公子?”

牧小公子,宗大公子,外加上回瞧见的衣着不俗的邱公子,她可以说是将这十里八乡最有钱的公子都给得罪了。

“唔……”杨晴皱着张小脸,蔫巴巴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恨屋及乌吧。”

宗凡和牧小公子是至交好友,牧小公子那么讨厌她,宗凡会因此厌恶她也不奇怪。

“这对你也太不公平了,我去帮你把蛇讨回来!”刘亚说着,作势就要追上去,袖口处兀地一紧。

“算了,就当请他吃顿蛇羹吧。”杨晴有气无力道。

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有钱人耍流氓,比起和宗凡扯皮讨钱,她更希望耳根清净点,万一上宗家讨钱的事传出去,又得将三房那一群牛鬼蛇神引来。

“阿晴,你……”

“算啦算啦。”杨晴将刘亚推入医馆中,随后放下背篓,一副没事人模样给自己倒了杯凉去的茶水。

“阿晴……”

“大哥,你也喝点水。”杨晴给男子倒了杯茶水,随后抬眼看了眼西下的斜阳,幽幽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好吧!”知晓她心情不好,刘亚没有追问,而是起身将人送到门口。

等杨晴踏上沢鹿山,一抹稍显熟悉的青衣映入眼帘。

她愣了几息,随后绕过那人,自顾自朝前行去。

“杨姑娘!”青衣男子追了上来,自袖中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上:“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的。”

“宗凡?”杨晴微微拧起眉头,看向男子的目光多了几分警惕。

这么好心?莫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三十两是跟姑娘买蛇的钱,余下二十两是上回姑娘请吃源香楼的钱,我家公子说了,他只吃了一半,余下一半姑娘若是想要,就自己找牧小公子讨要。”小厮说到这,顿了顿,又道:“我家公子还说了,若

是姑娘下回再抓到蛇,他还愿意高价收购。”

五十两银子摆在面前,就算前面是天坑杨晴也要跳下去试上一试,她伸手接过银票,颔首客气道:“麻烦小哥代我向宗大公子道一声谢。”

“杨姑娘放心,小的一定将话带到。”小厮颔首,眨眼消失在林中。

杨晴反复摩挲着手中银票,在确定是真的后快速叠好,贴身放入怀中。

宗凡拿钱给她,简直是天上掉银子,和做梦一样,毕竟她根本不指望对方能给她买蛇的钱,没想到对方不仅给了,还把当日讹她的钱一并还她。

因着凭空多出五十两银子,杨晴心情别提多好了,她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乐颠颠地朝宁康村赶去。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是个好日子,打开家门咱迎财神……”

她一路从沢鹿山唱到家里,面上挂着洋洋喜气,叫人远远见了也会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

待跨入家门,院中空荡荡的,她随意洗了把脸,从灶房中取了个馒头就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她将馒头叼在嘴上,从袖中抽出钥匙插进锁眼里,入了小半截就再不得寸进,仔细一瞧才发现锁上有划痕,而锁孔不知被谁卡了两根细木签在里面。

她眉头动了动,摇了两下锁,没能将木签摇出,也不生气,就这么坐在院中慢条斯理地啃着馒头。

往锁里插木签,还真是阴损,就是不知道是谁做的,二娘?堂妹杨向晚?还是那个小变态李桃儿?

她心中天平摇摆着,忽听得一阵敲门声响起,抬眼看去,就见陈菊花站在门前,表情古怪地看着她。

又一个冤家找上门,她可以收回方才唱的歌吗,今天还真算不得好日子。

“阿晴!”见女子没有反应,陈菊花忍不住出声了。

“有事?”杨晴不冷不热道。

“约莫一刻钟前,我瞧见李桃儿鬼鬼祟祟地从你们家出去,你家里可有少了什么东西?”陈菊花低声道。

闻言,杨晴有些意外地看着女子,随后伸手指向自己的屋子:“东西倒是没丢,就是房门打不开了。”

陈菊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门上落着一把锁。

“要不我帮你劈开?”她主动提议道。

“不用了,谢谢。”杨晴温和笑笑,依旧不想和陈家人有过多往来。

“那个……”陈菊花尴尬地对搓着双手,轻声道:“阿晚好像病得挺厉害,半个时辰前我瞧见杨二婶子背着阿晚急急忙忙地往外跑,连门都来不及锁。”

“我知道了。”杨晴淡淡应道。“阿晴,你帮了阿秀,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但阿晚她也是个好姑娘,她高烧那天,是我亲手将她从水里捞出来的,如果不是我跳下去,她早就淹死了,如何能污你名声,我想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嘴上这

么说着,陈菊花心里却是怀疑杨晴的。

诚如阿晚所言,杨晴是在和牧小公子定亲后生了变化,而阿晚和杨二婶子的为人这些年大家都看在眼里,她们怎么可能做出叫人戳脊梁骨的龌蹉事来,定是杨晴为了给自己搏个好名声诬陷阿晚。

只是想归想,为了救阿晚,她也只能说些违心的话:“阿晴,阿晚再怎么说也是你妹妹,现在你们之间的误会解开了,你救救她吧。”

杨晴看着被杨向晚洗脑不轻的女子,撇撇嘴,为难道:“我倒是有心想救,可是怎么救?我家可是村里有名的落魄户,这些日子又是给阿晚治病,又是给我治病,把家底都掏空了,你让我上哪拿钱去?”

听得她有心要救,陈菊花连忙为她出谋划策:“你是牧家未来的小少奶奶,你找人借钱大家一定愿意借你的。”

“你说的在理。”杨晴一手支着下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我该找谁借呢?”

“你可以找孙……”

“要不找你大哥借吧!”杨晴一拍大腿,兴奋道:“我才还你大哥十两银子,他又还没定亲,手里头肯定有余钱。”

闻言,陈菊花面色大变,差点从地上跳起:“杨晴,你都和牧小公子定亲了,为什么不放过我大哥?”

“我怎么就不放过你大哥了?”杨晴眨眨眼,无辜道:“找人借钱,肯定要找稳妥点的,这要是一张嘴巴四处问,闹得人尽皆知,多丢脸啊,我倒是不要紧,就怕牧家不高兴。”

“你……”陈菊花胸腔剧烈起伏,气愤道:“杨晴,我看你就是不愿意救阿晚。”

“我这不是无能为力吗?”杨晴尤维持着一副无辜模样,气死人不偿命道:“我看你挺关心阿晚的,你不让我找你大哥借,你可以找你大哥借啊,让阿晚给你打个借条就是。”末了,不待女子回应,她一拍脑袋,似是才回过神来:“瞧我,糊涂,你和阿晚是什么关系,你们可是手帕交,好闺蜜,你和她的关系比我这个当堂姐的可亲多了,你家那么有钱,给点银子给阿晚治病,哪

用得着打借条,多伤感情啊。”

“她是你堂妹,又不是我堂妹。”一听得对方绕到让她出钱上,陈菊花气得脸都红了。

她和阿晚就是关系再好,也断没有撒大把的银子在她身上的道理,大哥二哥要成亲,她也要订婚呢,家里就是有余钱,那也是要给她添置嫁妆,嫁到镇上去的。

“可我没钱,你又不让我找你大哥借,你要我怎么办嘛?”杨晴跺跺脚,用甜得可以腻死人的声音道:“菊花,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还要不要救阿晚了。”

“你……”

“菊花,阿晚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好姐妹,你手上既然有钱,你就救救她吧,我相信像你这么善良的好姑娘一定会愿意救她的,对不对?”杨晴说着,步步朝女子逼去。

陈菊花叫她弄得脑袋都乱了,偏偏还说不过她,眼看女子越靠越近,她步步朝后退去,脚在门槛上绊了下,随后见鬼般跑了。

杨晴撇撇嘴,面露鄙夷之色:“姐姐我可是见过世面的,还对付不了你这种初级无脑圣母婊?”

这陈菊花是没带脑子还是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又不是头一回被她怼,还不长记性跑出来刷存在感,又想当好人又想要好名声还不想自己出钱,天底下哪来这么好的事。她拍拍手,袖一甩,大踏步走回灶房拿馒头吃,在看到黑乎乎的锅底后眼珠子一转,登时有了主意。

第137章 初雪

等杨大爷回来,见女儿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灶房里只有昨天蒸的馒头,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爹!”杨晴顶着一张用碳灰摸黑的脸迎了上去,故作歉意道:“我本来想着给您和娘烧顿饭,谁知道……”

说到这,她垂下脑袋:“女儿没用,连火都不会生,爹您不会生气吧?”

“你跑去生火做什么。”杨大爷连忙扶住女儿,紧张道:“你这一双手可干不得粗活,你二娘呢?你二娘人跑哪去了,她怎么没做晚饭?”

“女儿回来的时候二娘就不在。”杨晴露出迷惘模样,见杨大爷生气,连忙将人拉住:“爹,阿晚现在病着,二娘忙着照顾,没时间煮饭也在情理之中,您就不要生气了。”

“你这丫头,怎帮她说起好话来了?”杨大爷眉头一皱,表情有些难看。

“我……”杨晴张了张口,几度欲言又止。

见她这副模样,杨大爷登时猜到其中有隐情,不由得急眼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啊!”

“我今儿个听外面的人说,我为了给自己搏个好名声故意抹黑阿晚,要是二娘再受伤,又是因为没做晚饭这样一件小事,外面不定怎么传我呢。”杨晴跺跺脚,表情好不委屈。

“一家人关起门来做事,外面人怎么会……”话音就此戛然,杨大爷一下明白过来,感情那两贱人还没消停,还在背地里使坏呢。

见自家便宜老爹面色越发难看,杨晴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慌乱:“爹,您别生气,您要再打骂二娘和阿晚,女儿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还在背地里耍手段是吧,那就看看谁比得过谁,她煽动陈菊花那个小圣母,她就煽动她的黑心爹。

闻言,杨大爷冷静下来,心中却是暗暗将这笔记下。

眼看目的达到,杨晴又安抚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洗洗睡了。

夜半时分,杨二娘心惊胆战地带着杨向晚回家,抬手轻轻叩响门扉。

良久,院内一片寂静,她力道加大几分,依然没有动静。

就在她心生绝望之际,门终于打开了,露出杨大爷老实巴交的面孔。

杨二娘先是惊了下,见对方面色还算好看,赶忙解释道:“大哥,阿晚傍晚的时候突然发高烧,我带着阿晚去牧家村,没有找到刘大夫,就带她去了更远的村子,所以现在才回来,没有吵到你把?”

杨大爷听了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侧身将二人放了进去。

在杨向晚母女看来,这一茬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却不知,现在的杨大爷已彻底站在杨晴一方。

“吱呀!”

关门声响起,将不大的土坯房封闭,把五个人隔绝在同一空间里。

同样的月光,同一个屋檐下,一家人各怀心事。

杨二娘借着杨晴未来牧小夫人的名头在大夫那打了欠条,用最好的药给女儿抹皮肤,欠下了足足十两银子,心里哪里能安宁。

至于杨向晚,则一心想着怎么弄死杨晴。

另一间屋子里,杨大爷翻来覆去睡不着,盘算着怎么让杨向晚母女消停些。

他的身旁,杨大娘因为有女儿可依靠,睡得格外香甜。

至于杨晴,爬了一天山,走了一天路,哪有那个精力想七想八,脑袋一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就连杨二娘敲门的声音都没听到。

夜晚的宁康村很是宁静,偶有几声鸡鸣鸟叫,倒也不显得突兀。

月亮拖着瘦弱的身子缓缓朝西边移去,漆黑的天幕一点点亮起,倏地,云雾大片大片涌来,将整个天幕点缀成暗色的白。

雪不知何时落下,在触及地面的一刻微微化开,只留下些许莹白证明曾经到来过。

床榻上,杨晴冻得将自己裹成一只粽子,却还是忍不住发抖。

她们家的被子又旧又薄,应付起平时零上的天气勉强够用,如今气温骤降落雪,哪里还能让人好眠。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在敲她的门,杨晴迷迷糊糊张开眼,汲着鞋子走到门前将门拉开,不期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杨大娘将披在身上的一条薄薄的棉被裹在女儿身上,轻轻摩挲着她的背脊,关切道:“阿晴,冷不冷啊?”

“冷。”杨晴含糊地应了声,一个劲地往妇人怀里缩。

闻言,杨大娘连忙把门关上拴好,将睡迷糊的女儿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上,随后用薄棉被将她裹住。

做完这一切,她拖鞋坐上床榻,拉起女儿榻上的厚棉被盖在二人身上,自己则紧紧地抱着女儿,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杨晴舒服地蜷缩在妇人怀中,只觉那股透骨的寒意消失了,虽然还冷,但在能够接受的范围里。

“娘!”她迷迷糊糊地唤了声,脑袋在妇人肩窝蹭了蹭。

“阿晴乖,睡吧。”杨大娘轻抚着女儿的背脊,眉梢眼角满是母亲独有的温柔。

杨晴蠕动着身子,将包裹自己的薄棉被扯出一半盖在妇人身上,右手随意地搭在她粗壮的腰上:“娘,你怎么来了?”

感受到女儿的关怀,杨大娘登时笑了,她摸了摸女儿的面颊,柔声道:“下雪了,娘怕你冷,可是吵醒你了?”

“娘,您真好。”杨晴甜甜道:“您要不来女儿就冻成冰人了。”

闻言,杨大娘一双吊眼笑眯成两条缝:“你这丫头,越来越会哄人了。”

末了,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感慨道:“这样下去娘个可就舍不得你嫁人了。”这么个知冷知热贴心窝的闺女,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姑娘了,原本她巴不得女儿早点嫁入牧家,可现在只要想到女儿若是嫁出去了,这个家就冷清下来,一个关心她,听她说掏心窝的话的人都没有,还要

整天面对三张表里不一的虚伪面孔,她忽然就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回应她的,是女儿平稳的呼吸声。杨大娘有一搭没一搭轻抚着女儿的背脊,轻声吟唱着宁康村的童谣,眸中满是温柔。

第138章 好消息

这一个晚上,杨晴睡得极香,没用梦境侵扰,亦没有寒意侵袭。

等她醒来时,整个人如婴儿般缩在杨大娘怀中。

杨大娘早已清醒,见女儿睁开眼,她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白皙的面庞:“醒了?”

“恩!”杨晴含混地应了声,缓缓把头抬起,随后又窝回妇人怀中,撒娇道:“要抱抱!”

“你这丫头!”杨大娘好笑地将女儿从身上推下:“都醒了还不起来,可不能养成不好的习惯,日后嫁入牧家牧夫人怎么看?牧府上下怎么看?”

一听得“牧家”二字,杨晴一个头两个大,她扁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家娘亲:“娘,要抱抱!”

牧家牧家,又是牧家,牧家有什么好的,规矩那么多,她爱睡几点睡几点,牧家现在管不着,以后更管不着。

“你这丫头,耍赖还耍上瘾了?”见她躺在床榻上就是不愿意起来,杨大娘胳膊一伸,拎小鸡似的将女儿从榻上拎起。

足尖触及冰凉的地面,杨晴“嗷”地一声如八爪鱼般四脚缠住自家娘亲,眼珠子瞪得圆滚滚的,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起不起来。”杨大娘说着,扬起肥厚的手掌在女儿屁股上轻轻拍了下。“哎呀!”杨晴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埋在妇人颈间“嘤嘤嘤”地假哭起来:“女儿还没嫁到牧家呢,娘心里眼里就只有牧小公子,要是等女儿嫁到牧家了,估计您就不认我这个女儿,只认牧小公子这

个女婿了。”

杨大娘叫她弄得哭笑不得,明知道她是在做戏,却还是忍不住轻抚着她的背脊柔声哄道:“行了行了,别闹了,没有女儿哪来的女婿,娘也是希望你能懂事些,日后嫁进牧家婆婆才能疼你。”

“女儿知道了!”得了安抚,杨晴这才老老实实地从妇人身上跳下。

不等她整理好衣裳,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来了来了。”杨二娘一面应着一面小跑上前开门,就见门口站着一个眼睛大大娇俏可爱的姑娘,模样瞧着有几分眼熟,可具体什么时候见过,她还真记不起来。

再看她的衣着,穿的是崭新的细棉布料子,想来家境还是可以的。

想到这,她换上可亲的笑容:“姑娘找谁?”

“婶子,阿晴在吗?”文英一面说着一面引颈朝院内看去,神情颇为急切

听得她是来找杨晴的,杨二娘面色有一瞬间的变化,随后侧身让出一个身位,柔声道:“是来找阿晴的啊,快进来坐。”

“谢谢婶子。”文英冲妇人点头致意,风风火火地跑了进去。

等她冲进院子里,杨晴这才穿好衣裳,慢慢悠悠地从屋内行了出来,打着哈欠道:“阿英,你这么早来找我可是有事?”

“有事有事,你快些洗漱。”文英一个劲地催促道。

知她是个急性子,杨晴也不磨蹭,简单地洗漱后就同她离开杨家。

出了杨家大门不到三丈,文英就憋不住了,挽住女子的胳膊压低声音道:“阿晴,你可知我们去虎城遇到了什么?”

末了,不待女子回应,她便自顾自道:“缥缈楼的掌柜的要留我大哥在那边说书,缥缈楼啊!”

缥缈楼是什么地方,普通人攒一年的银子只够去里面喝一盏茶,经常出入其中的客人非富即贵,他们要是入了缥缈楼,就能像阿晴说的那样,彻底将名声打响。

闻言,杨晴微微张大眼睛,显然也没想到这一遭能有如此好运。“阿晴,是缥缈楼,你怎么就不惊讶呢?”文英跺跺脚,很快反应过来,阿晴可能不知道缥缈楼的名头,当即出声解释道:“你知不知道,坊间有这样一个传言,‘一间缥缈楼,千年牧家香’,意思就是,牧家要卖一千年香料才能抵上一间缥缈楼,牧家香料可是这四方一绝,在牧家营生中占半壁江山,足可见这缥缈楼有多厉害,最重要的是,整个景朝一共有三十三座缥缈楼,也就是说,若是能和缥缈楼攀上关

系,我们以后在虎城就可以横着走了。”

“牧家不是虎城首富吗?”杨晴知道缥缈楼厉害,但没想到缥缈楼这么厉害,竟然能将虎城首富牧家比下去。“缥缈楼近两年才在虎城建起,居说他们楼主是京城人士,自然不能拿来虎城这种小地方做比。”提及“缥缈楼”三字,文英表情别提多得意了,好似自己已经加入缥缈楼,成为其中一员:“阿晴阿晴,现在只

要你点头应了,我们兄妹两就能从源香楼搬到缥缈楼,什么名声,什么钱财,可全都有了。”

说到这,她小手一挥,描绘起了美好的未来:“阿晴,你不是说想要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酒楼吗,现在酒楼就摆在我们眼前啊,在缥缈楼说上三年书,什么都有了”

见她说得天花乱坠,杨晴心中不由存疑:“只是请你们去说书,没有开任何条件?”

这么一个厉害的地方,仅仅是听了他们说的两场戏文,觉得好,就要请他们进去说书,完全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闻言,文英笑容一下僵住,悻悻道:“是有条件,我觉得那条件挺好的,可我大哥说了,要先同你打个商量。”

末了,她又道:“我觉得你肯定会同意的。”

见她表情不大对劲,杨晴眉心微微隆起,紧跟着女子朝龙石山方向行去。

明明可以在文家交谈,为什么跑龙石山来?

杨晴心中怪异的感觉愈浓,隐约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只是在得到证实之前,她不敢往下深思。

很快,在龙石山山脚下,她见到了文杰,男子今日穿着一件崭新的青色绸缎衣裳,以同色玉簪束发,青玉的质地虽然不好,却也是值钱玩意儿。

听得脚步声,文杰缓缓抬起头来,视线有些不敢落在女子面上。

“阿……阿晴姑娘。”他哑着嗓子唤了声。

“有事上去说吧,叫人看见不好。”杨晴说着,拔腿朝山上行去。文杰兄妹二人相视,文杰移开视线,随后快步追了上去。

第139章 哑巴亏

脚踩在枯叶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许是昨夜下过雪的缘故,空气中透着一股子湿意。

杨晴在枫树下站定,贪婪地深吸一口气,随后转过身来,温和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吧。”“我……”文英偷偷睨了眼黑着脸的兄长,暗暗咽了口唾沫,随后冲杨晴扬起大大的笑脸,自顾自欢喜道:“阿晴,事情是这个样子的,缥缈楼的掌柜的不是要留我大哥在那边说书吗,开出的条件挺不错的,

虽然在缥缈楼内说书没钱拿,但各个府的大老爷请我们登门,也有一笔不菲的抽成。”

“抽成比例是多少?”杨晴一针见血地问道。

“二比八,缥缈楼二,我们八……”

“胡说八道!”不等文英把话说完,文杰便厉声打断她的话:“什么二比八,是八比二,缥缈楼从中抽八成,且一个月说多少场,一场说多少章回,全由缥缈楼掌柜说了算。”

“什么?”文英大惊,面上血色“刷”地褪去。

见二人这副反应,杨晴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所以,你们已经签了契书?”

如果只是缥缈楼开出不公平的条件,他们完全可以拒绝,文杰更必要发这么大的火。

“我……”文英嗫嚅着唇,不敢去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

“叫你不要多喝不要多喝,你非是不听,现在好了,中人圈套了吧!”见妹妹一副才明白过来的模样,文杰肺都要气炸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你们先把契书的内容同我说清楚。”杨晴拍拍男子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拉过文英,温和道:“阿英,你别紧张,你先告诉我,昨日都发生了什么,还有你昨日看到的契书内容

是什么样的。”

“阿晴!”文英眼眶一红,把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全说了。

原来,因为牧小公子宴请的贵客喜欢听这个故事,故而多留了文家兄妹一日。

而就在昨天,牧小公子与贵客在听完故事后,牧小公子送贵客离开,同时派马车送他们回镇上。

就在他们踏出雅间准备离开的那一刻,叫缥缈楼的掌柜的拦了下来,说是在经过之时听见他们说的故事,感觉很是新鲜,问兄妹二人在哪个酒楼说书,可有兴趣来缥缈楼。缥缈楼是什么地方,普通人要走进去看一眼都难,能入缥缈楼说书,就意味着他们即将和虎城最有权有钱的老爷打交道,赚大钱的机会送上门来,文家兄妹怎么可能不抓住,当下想都不想就跟掌柜的走了



当天中午,掌柜的请他们兄妹两吃了顿全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文杰与掌柜的聊得很是投机,酒桌上笑声不断。

就在掌柜的命人拟定契书的时候,文杰忽然腹痛难忍,跑后院如厕去了。

文杰这一走,看契书的任务就落到了文英身上。

文英虽然酒醉,脑袋却是清醒的,她将契书反复看了几遍,越看心中就越欢喜,这绝对是他们发财的青云路,掌柜的就是他们兄妹 贵人啊。

只是欢喜归欢喜,文英还存有几分理智,像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要她大哥再看一遍的好。

然,文杰这一趟茅厕去了大半个时辰都没回来,掌柜的又有要事急着离去,文英担心失了大好的机会,只得草草签下名字按了手印。“契书上分明写的让我和大哥在缥缈楼说书,各位客官打赏的银子归缥缈楼所有,如果我和大哥被人请入府,则需抽两成赏银给缥缈楼,至于在缥缈楼说书的规矩,则是由源香楼的两天一场改为一天一场。

”文英小声道,不敢去看兄长阴沉的面孔。

听到这,杨晴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她轻轻搂着文英安抚她,同时将目光转向文杰:“文杰,你看到的契书又是什么内容?”“我与阿英在缥缈楼说书,所有打赏归缥缈楼所有,如果被老爷们请入府,则需抽成八成赏银给缥缈楼,说书的规定由缥缈楼来定,且,签的是三年死契,若有违约,则需支付缥缈楼一千两银子。”文杰说

到这,声音沉了下来:“如果支付不起这一千两银子,只能卖身给缥缈,缥缈楼自会有法子挣回这一千两。”

有法子挣回这一千两?签下契书的是文英,如何用一个姑娘家家快速挣钱?除了卖入窑子为妓她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杨晴面色沉得可怕,心脏一下接一下“砰砰”跳着。

文英亦白了面颊,手足无措道:“一千两?大哥,阿晴,我该怎么办?”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按手印之前怎么就不能看清楚?”此时此刻,若不是强忍着脾气,文杰早就对妹妹动手了。

他们所看到的内容简直是天差地别,她都醉成那样了,竟然还好意思签契书。

“文杰!”杨晴伸手将人按住,平和道:“我觉得,不是阿英没看清楚,而是你们叫人设套了。”

“叫人设套?”文杰不自觉地拧起眉头:“以我们兄妹的身份,缥缈楼掌柜的要对付我们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多心思吧。”“你忽然腹痛不止,半个时辰都赶不回来,你觉得没问题?”杨晴挑眉,冷静道:“依我看,你们兄妹的酒里极有可能都被下药了,一个人中的腹泻药,一个人中的迷幻药,目的很简单,让你们吃下这个哑巴

亏。”

兄妹二人被分散开,在不同的时间段里看同一份文书,因为文英先前在酒桌上喝多了,再加上缥缈楼财势非凡,文杰自然会认为妹妹喝多看走了眼,也就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这……”文家兄妹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不可置信。“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你们兄妹的时间被错开还是为了让你们吃哑巴亏,只不过,文英没中迷幻药,她所看到的契书的内容是真的,但是墨水有问题,内容在事后被篡改了。”杨晴说着,拔腿朝另一条下山的小道行去,一面走一面道:“你们跟上来,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第140章 诊断

行了约莫两刻钟,三人站定在一间小院子前,大门上挂着一木匾,上书四个大字——刘氏医馆。

“阿晴,你带我们来医馆作甚?”文杰看着身侧女子,眸中满是迷惑。

闻言,杨晴没有回答,而是上前叩响门扉。

须臾,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被人从院内拉开。

“阿晴!”见到来人,刘亚温和一笑,很快,他注意到女子身后的一双兄妹,眸光微微亮起:“文公子?”

“你们认识?”杨晴蹙眉,这个世界也太小了吧。

“不认识!”

“不认识!”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刘亚噗嗤一声乐了:“曾经慕名去听过文公子说书,印象极其深刻。”

“多谢刘大夫夸赞!”文杰颔首,客气道。

“行了,先进来吧。”杨晴率先走了进去,语气之自然,就跟进自己家一样。

文家兄妹有些诧异,刘亚则早已习惯了,他快步跟在便宜妹妹身侧,压低声音道:“阿晴,你认识他们兄妹两?”

见他这副反应,杨晴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当下笑吟吟地答道:“岂止是认识,简直是熟透了。”

得了想要的答案,刘亚眼睛更亮了:“你们要是熟识的话,我可能直接请文公子说书?你也是知晓的,我这医馆不定什么时候忙,不好提前订。”

自打在源香楼听了一次文杰说书后,刘亚就成了狂热书粉,现在文公子登门,岂有不激动之理。

杨晴好笑地看着失了往日冷静的男子,双手抱臂,轻声道:“你先给他们兄妹二人诊脉,如果能诊出个所以然的话,我估计文公子不止能上门说书,还能免了你的赏钱。”

“免赏钱就不必了,要真能上门我就开心了。”刘亚笑了声,将三人引入前厅坐下:“文公子,麻烦你挽起一节衣袖,把手放桌上。”

闻言,文杰这才反应过来,她带他们来医馆是来确定他们有没有中药的,只是就算他们兄妹被下药,那也是昨天的事,刘大夫能诊断出来吗?

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死马当作活马医,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于是他顺从地卷起衣袖,将手置于桌面上。

长指搭上男子脉搏,感受着毫厘之间的变化,刘亚初时一副冷静姿态,到最后,微微拧起眉头:“文公子昨日可有出现频繁如厕的情况?”

“有的有的!”文杰连连点头,随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您是刘亚刘大夫?”

杨晴就这么坐在边上,听着两个男人进行商业互吹。

一个说:“久闻刘大夫美名,都说您是小神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说:“文公子才是青年才俊,竟然能写出《水浒传》这般惊世著作。”

二人就这么互相吹捧了足足半刻钟,杨晴实在听不下去了,手一伸,重重拍上身侧男子的肩膀:“刘大夫,麻烦您先诊脉。”

“咳咳!”刘亚虚咳了两声,施施然将手收回:“我若是没诊错的话,文公子应当是被人下了泻药。”

末了,他顿了顿,又道:“这泻药配方极其复杂,一般人配不出来,服用后诊断出来的脉象就像是普通的吃坏肚子,文公子,你昨日都在哪里吃了些什么?”

“我昨日一整日都是在缥缈楼用膳。”文杰据实答道。

“缥缈楼?”刘亚犯起了糊涂:“不该啊!”

“大哥,麻烦您先给阿英诊脉。”杨晴及时出声打断了对方的思绪,抓住文英的小手放在桌上。

刘亚细细一番诊断,很快得出结论:“文姑娘身体并无不妥之处。”

“并无不妥之处?”杨晴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倏地站起,将男子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哥,是没有不妥之处,还是你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是她不相信刘亚的水平,实在是他方才诊断文杰那番话太耐人寻味。

“这……”闻言,刘亚倒也不恼,他仔细琢磨了一番,旋即道:“可能是我诊不出来。”

“那我问你,这世界上有没有药能让人在看书时产生幻觉,造成自己所看到的内容和实际内容不一致,并且,她所看到的内容是别人话语引导的内容。”杨晴再度问道

“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刘亚不假思索地否定了。

“如果那个看书的人喝了点酒,处于微醺的状态下呢?”杨晴再度提出设想。

“类似的药我倒是听过,但是并没见过,像这样玄乎的药,医术没有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是做不出来的。”刘亚言罢,狐疑地睨了女子一眼:“你这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怎么就打鬼主意了,我是那样的人吗?”杨晴脖子一梗,在男子如矩的目光中没了底气:“我同你说正事呢,哥,你是个见过世面的,那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什么墨水在书写之后会消失吗?”

“这个绝对没有。”刘亚摇头,认真道:“世界上要是有这种东西,世道还不得乱了。”

各种文书契约都能修改,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得了回答,杨晴心中登时有了答案。

文杰兄妹都是中了药,且,他们所中的药市面上几乎不可能购买到,配方复杂,需要极高的医术。

除此之外,这个给文家兄妹挖坑的人还具有一定的权势亦或者财力,可以驱使缥缈楼的掌柜。

最重要的是,和她,亦或者文家兄妹有仇。

综上所述,除了能大大方方赏她一罐玉露膏的邱公子,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当然,也不乏源香楼的竞争对手出重金买通缥缈楼掌柜的可能,但那个神秘兮兮的邱公子绝对是头号嫌疑人。

见她面上风云变幻,刘亚眉头拧得更深了:“阿晴,你在想些什么?”

许是被她算计多了条件反射,一瞧见她不正常的神色他就感到可疑,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没事!”杨晴摇头,心中默默滴血。

“当真没事?你的脸色很难看。”刘亚说着,伸手搭上女子脉搏。二人间的亲密举动落入文家兄妹眼中,文杰有些不舒服地别开目光,只觉心里一万个不痛快。

第141章 踢到铁板上

第141章

“没事!”杨晴摇摇头,随后似想起什么,又道:“大哥,你有病人是虎城人士吗?”

“有的,怎么了?”刘亚费解道,这好端端地讨论药呢,她怎么又给扯到虎城去了。

“你可有给缥缈楼的掌柜诊过脉,亦或者他的朋友?”杨晴不确定道。

“这倒没有。”刘亚摇摇头,眸中疑惑愈盛:“你同我说,你在外头搞什么名堂呢?”“我能搞什么名堂,你也瞧见了,文公子被下药,还是在缥缈楼被下药。”杨晴说到这,轻吁了口气:“也不知她们兄妹挡了谁的道,竟然有人借缥缈楼掌柜之手给他们兄妹两下药,支走了文公子,框骗阿英

签下不平等的契书。”

“什么?”刘亚拔高音量,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缥缈楼的掌柜的给文家兄妹下药,这是不想要名声了吗?“树大招风,文公子如今声名远播,红火了源香楼,却坏了不少人的营生,这其中不知多少人暗地里恨得牙痒痒呢。”杨晴耸耸肩,冲男子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我还要帮着他们兄妹想办法呢,就不同你多

说了,我先走了。”

“午饭不在这吃?我肉都要炖好了。”刘亚关切道。

“那你给我留一碗。”杨晴笑咧出一口白牙,转身冲文家兄妹招呼道:“走吧!”

文杰尤在雾里,半点头绪都没有,听得女子招呼,他起身冲刘亚作别,随后跟了上去。

确定文杰是被人下药的,杨晴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她还需要更多的讯息以应付这次的变故,不管幕后黑手是邱公子,亦或者源香楼的死对头,她都不会让她们得逞。

希望下黑手的是别人吧,要真是邱公子可就麻烦了,记仇记到这个份上,她就是躲得过今天,也会有明天等着她。

“阿晴,阿晴!”文英小跑着跟了上去,颤声道:“你可有主意了?”

“不确定!”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杨晴不敢出声保证,她安抚性地搂住文英,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你放心,我一定尽力,多的的不敢保证,总不会让你出事就对了。”

言罢,她转头看向文杰,沉声道:“契书何时生效?”

如果这是邱公子为她设的局,那一定会留有给她考虑的时间。

“生效?”文杰本想说契书都是即时生效的,忽而想起临行前掌柜的说的话:“文公子,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三日!”他脱口而出。

“三日?”杨晴心中“咯噔”一下,眉心拧成一个大大的“川”字。

既然给他们留了缓冲的时间,那么八/九不离十是邱公子了,现在的有钱人都这么心理变/态吗,一点点小事斤斤计较揪着不放,一个牧小公子已经够让她头疼的了,现在又来个邱公子。

沉吟片刻后,她冷静道:“一会儿你们回到镇上,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方掌柜,向他求救。”

“啊?”文英小脸一垮,若不是有人扶着,此刻早已一屁股坐在地上。

闹到最后,他们只能向方掌柜的求救,阿晴这是没有办法了吗?

“阿晴,方掌柜只是源香楼的掌柜,源香楼和缥缈楼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根本不能放在一起比较,就算方掌柜的有心帮忙,也无可奈何啊。”文杰有气无力道。“你们兄妹二人与人为善,平素就没得罪过谁,就算是说书之间同行竞争,也无法驱使缥缈楼掌柜的这条大鱼,唯一的可能,那就是你们兄妹声名鹊起,给源香楼带来源源不断的客流,坏了不少人的营生,这其中,有人不惜花大价钱整你们。毕竟,你们就是入了缥缈楼,对他们也没半分影响,缥缈楼开门做的都是大老爷的生意。”杨晴言罢,顿了顿,又道:“我相信你只需告诉方掌柜你被下药,他就能猜到

这上面。”

“当然,我知道源香楼斗不过缥缈楼,他无法为你们兄妹出头,我所需要的,只时源香楼掌柜的个人信息,包括他的喜好,为人以及朋友圈,越详细越好。”

“这……”文杰脑袋里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那一千两银子,哪里能理清思绪,是以从二人见面到现在他都处于云雾之中。“你照我说的去做就好,记住,姿态要摆足,第一,就是出事也绝不牵累源香楼,第二,方掌柜的能帮忙感激不尽,不能帮忙亦不要勉强。当然,我这边也会尽全力打听他的喜好。”言罢,她摆摆手:“你们

快回去吧,我还有要事要做。”

“阿晴!”文英紧拽住女子的手,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爽利活泼:“阿晴,你一定要救我。”

“我方才说了,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杨晴拍拍女子的手背,眼眸中满是认真。

文英知晓她是个有主意的,眼下除了选择相信,她没有别的法子。

她缓缓将手松开,嚅了嚅唇,最后什么都没说。

“对了!”杨晴将视线转向文杰,沉声道:“别责备阿英,她签下契书的出发点是为了你我好,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大家都会感到遗憾。”

“我知道!”文杰颔首,随后冲女子施以一礼:“阿晴姑娘,麻烦你了。”

“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解决问题要紧,大家分头行动吧。”杨晴摆摆手,转身朝刘氏医馆奔去。

虽然心中已经认定是邱公子命人下的手,但她还是要确认一下,万一,万一呢!

左脚跨过高高的门槛,落在地上扬起粉尘无数。

入了前厅,没有看到人,饭菜香气传来,杨晴直奔后院而去。

灶房内,刘亚正在添柴,听得脚步声,一抬头,就见妹妹白着张脸站在后院。

“你这是怎么了?”他直起身子,关切道。

“我……我……”杨晴一手扶腰,粗喘着气道:“我就是想起来还有事情没问完。”

“你似乎对文家兄妹的事情很上心啊!”刘亚嗅到了一抹不寻常,眼中添了几分兴味之色。

方才那位文公子看阿晴的目光可不简单,莫不是着两人……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女子急切的声音传来:“方才那两种药,镇上可有哪个大户能够搞到?”

“镇上?估摸着只有宗家能弄到第一种,至于这第二种,说句自大的,你哥我可是十里八乡最负盛名的大夫,我都只是听说过,你觉得还有哪户人家能弄出这种药?”刘亚据实答道。

“那缥缈楼的掌柜呢,他可能弄到此物?”杨晴复问道。

“缥缈楼?”听得那神秘的缥缈楼,刘亚迟疑了一下,随后道:“阿晴,你确定是缥缈楼掌柜的下的药?”“据说缥缈楼规矩极多,能在里面当掌柜的,轻易不会被外物诱/惑,再者,镇上那些酒楼,除了源香楼颇负盛名,其余做的在缥缈楼面前只能算是小本买卖,他们就是有心收买掌柜的,也拿不出那个钱啊

。”

闻言,杨晴小脸登时皱成一团。

这叫什么事啊,她怎么就净挑着铁板踢呢,一个首富之子,一个谜一样的公子,一个比一个难惹,一个比一个脾气大,她干脆去秦府负荆请罪算了。只是一想到邱公子和牧小公子是好友,她就熄了这份心思,她怕赶走了一个暗中使绊子的邱公子,又来个明面上跟她过不去的牧小公子。

第142章 毒蛇

“阿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同我说,或许我可以帮到你。”刘亚关切道。

“没事!”杨晴咧出一抹假笑,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四仰八叉地瘫坐在上面。

“阿晴,你是个姑娘!”刘亚出声提醒道。

“唔……”杨晴喉中溢出含混的声音,就这么维持着原本的动作不变,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要不这样,一会儿我去宗家问问?虽然我和宗大公子没什么交情,但宗大公子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人,他若是知道有人使这般龌蹉的手段,估摸着会愿意出面帮忙。”刘亚实在见不得她这副有气无力

的模样,当即帮着出谋划策。

“宗凡?”杨晴抽了抽嘴角,都说蛇鼠一窝蛇鼠一窝,牧小公子是个蔫坏的,邱公子是个蔫坏的,宗大公子还能有好?

就算他是个好的,挖坑的是邱公子,他的好友,他又怎可能出手拆台。

是了,蛇!

杨晴眼前一亮,“蹭”地从座位上站起:“大哥,你陪我去山上抓蛇吧。”

一听得“抓蛇”二字,刘亚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嗫嚅着唇,沉声道:“我们可约好的,两日一次。”

“大哥,拜托你了!”杨晴双手揪住男子的衣袖,恳切道:“我这也是做的最坏打算,阿英若是违约,要赔偿掌柜的一笔不小的费用,她肯定是出不起的。”

饶是刘亚心中对蛇万般抵触,可一想到这么做能帮助到他人,也就点头应下。

不同于前一次的毫无准备,这一回,杨晴画出了十八般捕蛇工具。

什么套索,网兜,蛇钩,树权,看得刘亚瞠目结舌。

他意外于女子对捕蛇的了解,更没想到她能将毛笔运用到这般地步,画的虽不算好,但握笔姿势却是正确的,这对一个没有先生授课的的姑娘来说是多么难得。

很快,材料准备完毕,刘亚照着图纸做出蛇钩和树权,杨晴则取了根毛竹,将内部打通,穿入绳子做成套索。

做完这一切,刘亚去找朋友借了两个装鱼的鱼篓和三个蛇皮袋,二人风风火火地朝山上赶去。

这一回,二人并没有直奔山顶,而是先在山脚附近搜寻起来。

刘亚只敢远远地跟在女子身后,保证对方在他的视线范围里,就怕离得太近又叫大蛇吓丢了三魂七魄。

随着太阳不断升高,时间一点一点逼近午时,二人还是一无所获。

“先吃个馒头吧。”刘亚上前递给她一个馒头,随即飞速将二人距离拉开。

杨晴也不笑话他,一面啃着馒头一面认真搜寻蛇洞。

明明是深秋时节,她脑门上还是沁出一层薄汗,将细腻的肌肤打湿。

“阿晴,你好像很会抓蛇,可是以前抓过?”她上回大胆的捕蛇手法自不必多说,今天齐全的捕蛇工具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算上上回一共抓过三次,这捕蛇的手法和工具是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的。”杨晴随口答着,将手中树权捅入一个小洞里。

她大学期间受舍友影响,爱上了深山探险,时常在有经验的领队的带领下去各个山里玩,晚上就在山里安营扎寨,野营时帐篷里进过蛇,自然也抓过蛇,不过都是些没毒的,有毒的蛇只有领队能够处理。

当然,以前和现在是不一样的,以前遇上蛇只能抓,不能伤着,无毒蛇如此,毒蛇亦如此,抓到后还要打电话给林业部门,让林业部门找个地方把蛇放了,毕竟他们谁也吃不准哪条蛇背后有动保法撑腰。

至于现在,离开了动保法的保护,这山里的蛇就是她的银子,就算遇到了毒蛇她也不怕,大不了照着七寸就是一记闷棍。

“三回?”刘亚又惊了下,难怪她当日能如此精准地打中蛇的七寸,原来已经是个熟手。

二人说话间,细微的沙沙声响起,杨晴再将树权往内推去,感受到了富有弹性的触感。

“有蛇!”

伴随着女子兴奋的声音,刘亚连退三步,警惕地望着那个小洞。

杨晴不依不挠地鼓捣着,终于彻底将蛇惊醒。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不多时,一条女子手腕粗细,花纹鲜艳的小蛇游了出来。

“这蛇有毒!”刘亚面色大变,正欲出声喝止,就见女子树权一扬,按住蛇的颈部,随后将馒头叼在嘴里,蹲下身来捏住蛇的头部。

在确定捏紧了蛇头后,杨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扭头冲不远处已经吓傻的男子道:“大哥,这蛇活的和死的价差大吗?”

她以人格起誓,绝对没有抓毒蛇的心思,只是一整个上午都在扑空有些心急,一瞧见有蛇就下手了,哪曾想今天运气这么好,一出手就按了只毒蛇。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钱,快打死它。”刘亚急得脸都红了,要不是他怕蛇,早就上前一棒子将蛇给打死了。

“……”杨晴表情扭曲地看着手中毒蛇,犹豫再三,捡起一块石头打在毒蛇的七寸上。

等打完她就后悔了,活蛇十三两,死蛇五两,她这一石头打掉了八两,她找谁说理去?

只是要将一只活生生的毒蛇装蛇皮袋里背在背上,她还真没那个胆子,万一蛇皮袋不牢靠小蛇钻了出来,她今天岂不就交代在这了,她的命可比八两银子值钱多了。

“杨晴啊杨晴,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刘亚疾步上前,在看到女子手中颜色鲜艳的小蛇后又后退两步,白着张脸,厉声道:“我们两可是有约法三章,你不能碰毒蛇。”

闻言,杨晴撇撇嘴,心虚道:“哥,我也不知道洞里是毒蛇啊,我都将它捅出来了,总不能傻站原地等它咬我脚脖子吧。”

“你……”知她说得在理,刘亚心中虽然生气,却还是道:“没有下次。”

“谢谢哥!”杨晴这才笑逐颜开,欢欢喜喜地将毒蛇放入蛇皮袋中。

有了收获,她又恢复干劲,继续发动地毯式搜索。

这一找就找到太阳下山,除了叫她敲死的毒蛇,再无别的收获。

“累死了!”杨晴锤着发酸的腰肢,倒也没多埋怨,脚步虚浮地朝山下走去。

刘亚紧跟上前接过所有的捕蛇工具,由衷道:“你这丫头,倒是比我想象的能吃苦。”

“这算什么苦,这十里八村的,除了那些个大户人家,有几个人能一天赚五两银子?”杨晴说着,得意地晃了晃小脑袋。

刘亚叫她的小模样逗乐:“那你就不担心文姑娘?”

“担心阿英阿英就会没事吗?”要是担心就能没事,她自然会好生担心,然而,如果仅仅是担心的话,可以说是最没用的一种行为。

“你当真是……”刘亚摇摇头,无奈道:“知道的你是未及笄的小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早已过花信年华,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就跟个小老太婆似的。”

“哎,我还真过了花信年华。”杨晴负手,扭头冲男子扬了扬下巴,坏笑道:“叫姐。”

还别说,这厮猜得可真准,她表现得当真有那么成熟?看来日后有必要收敛一点。“得了吧你!”刘亚只当她是玩笑,长腿一迈,大踏步朝山下走去。

第143章 赖狗子,李桃儿

“大哥,你等等,你等等我啊!”

未免自己被抛下,杨晴一溜小跑追了上去,本来需得两刻钟才能下山的路程生生缩短了四分之一的时间。

足尖落于平地的一瞬,太阳半个身子没入西山。

“呀,都这么晚了!”杨晴惊了下,随后将蛇皮袋解下丢给男子:“大哥,这条蛇就送你了。”

刘亚手一抖,下意识将蛇皮袋打开。

哪怕隔着蛇皮袋,他依然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柔软的触感,不由头皮一阵阵发麻。

“瞧我,糊涂。”杨晴躬身将蛇皮袋捡起,快步朝不远处的刘氏医馆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我把蛇放后院了,一会你找人帮你处理吧。”

“这是你抓的蛇。”刘亚快步跟了上去,眉心微微隆起,神态颇为固执。“你这一整日都在陪我抓蛇,草药都没采几株,这蛇就当我答谢你的,你不是说了吗,入药刚好。”杨晴说着,示意对方把门打开:“再说了,我这几天都在你这白吃白喝的,钱我是没办法给你了,这蛇小,

又死了,不好卖,加上现在天色已晚,总不能砸我手里吧,多浪费啊。”

“我跟你买!”刘亚说着打开大门,等他进屋拿钱出来,人早就没了,只留一个蛇皮袋放在井边。

他看了看放在地上的蛇,又看看自己手中的银子,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小丫头,可不是老气横秋的,怎么就那么懂得来事呢。

不过话说回来,有那样一个糟心的家,心智若不成熟早就被连皮给吞了。

想到这,他不免心生几分怜惜。

夕阳一寸寸沉入西山,当天地间最后一抹日辉敛去,杨晴终于跨过横隔在两村之间的沢鹿山。

黑暗中,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林边走出,一双眼睛如毒蛇般目送着女子远去。

“桃儿啊,你大晚上的跑山里来干什么呢?私会情郎?”略显猥琐的笑声响起,李桃儿惊了下,连忙朝村里跑去,叫赖狗子拦了下来。

“我说桃儿,你别躲啊。”赖狗子伸手就去抓女子的手腕,当触及少女特有的肌肤后眼前一亮。

“你放开我!”李桃儿拼命挣扎,可女人的力气哪里比得上男人,拉扯不过两三个回合,她就叫男子一把扯入怀中。

赖狗子上下其手地摸着女子的身子,大手在她身上抓了把,嘴上啧啧嫌弃道:“腰上的肉可真多。”

“你放开我!”李桃儿叫男子的行为吓哭了,双腿不住地踢踹,虚张声势地警告道:“赖狗子,你要是敢碰我,我娘是不会放过你的。”“你爹娘要是敢来打我,我会让整个村的人知道你夜会情郎,还有你被我摸过,我看到那个时候还有谁会要你这个老姑娘。”赖狗子说到这,一把将女子推开,冲她吐了口吐痰,鄙夷道:“你当我想摸你?就

你这种没人要的老姑娘,要不是你娘那个臭八婆故意框我,害我差点叫陈四那个臭小子揍了,我才不碰你呢,腰上一摸一把肉,连杨家风韵犹存的二婶子都比不上,呸!”

李桃儿就是心眼再多,那也是个姑娘家家,叫人摸了身子不说,还被一通羞辱,当下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听得女子的哭声,赖狗子非但没有怜惜,反倒越发亢奋。

他蹲下身来推了对方一把,流里流气道:“哭啊,哭大声点,把人都引过来,让大家都知道你来沢鹿山夜会情郎。”

说到这,他腆着脸凑上前去:“还是说,你在这等我呢?老姑娘知道自己嫁不出去,让哥哥我好好疼你。”

一听这话,李桃儿被吓得止住眼泪,她瑟缩着朝后退去,尖着嗓子道:“赖狗子,你敢。”

“你说我敢不敢?”赖狗子嘿嘿一笑,一手扯住女子的脚踝:“反正你都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不如便宜哥哥我怎么样,哥哥我教你做个真正的女人。”

“你放开我!”李桃儿一个劲地蹬着双腿,好容易将人踢开,哪里顾得了其他,连滚带爬地跑了,生怕慢上一步就失了清白。

“呸!”赖狗子抹了把脸上土灰,嫌弃地撇撇嘴。

要说真的玷污李桃儿,他倒不是没那个胆子,就是看不上,犯不着为这样一个姑娘挨一顿打。

村里水灵的姑娘那么多,这个李桃儿长得丑也就算了,腰上还一大坨赘肉,摸着就让人觉得反胃。

要真算起来,还是杨家的阿晴最入他的眼,瘦瘦高高白白净净,就跟春天抽条的柳枝似的,这要不是他之前一直没逮着机会,早就把她给办了,哪里管她有没有及笄。

可惜啊可惜,这么水灵一姑娘要嫁给牧锦风那个小矮子,也不知道那小矮子到底行不行,可别让这么水灵一个姑娘守活寡,这多暴遣天物啊。

赖狗子一面走一面摇头,忽的瞧见不远处的杨家走出来一人,可不就是阿晴那姑娘。

杨晴舒展身子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半闭着眼,任由凉风吹拂在身上。

秋风徐来,原本宽松的衣裳紧贴在腰上,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身线。

赖狗子在不远处看着,眼睛都直了。

女子的腰肢极细,足以一臂圈住,立在风中可不就像春日里细嫩的柳条。

他难耐地咽了口唾沫,不等凑上去,女子忽的收起双臂,拿眼朝他看来。

明明他并没有看清她的眉眼,却能够感受到她的视线,她的目光不像是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气势,竟是一下让他熄了所有的心思。

须臾,杨晴收回目光,抬脚慢慢悠悠朝屋内行去。

跨过门槛的一瞬,她脑中有什么闪过,身子兀地一僵。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李桃儿方才也是从那个方向跑来的,好像,还在哭,难不成赖狗子把她……

意识到这个可能,她猛然回身,就见小路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赖狗子的身影。

很快,她反应过来,方才李桃儿和赖狗子过来的方向都是沢鹿山,她在经过沢鹿山时可什么都没听到,应该是二人在那巧遇上,赖狗子手脚没放老实。只不过,赖狗子那种混子出现在那里情有可原,李桃儿这么个姑娘家家怎么会在那?

第144章 天大的好事

“阿晴,吃饭了!”杨大娘上前拉住发愣的女儿,将她往桌前带:“你这丫头,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杨晴摇摇头,视线触及杨二娘柔柔弱弱的面庞后眸光闪了闪,旋即笑道:“就是觉得今天的星星很是好看。”

“你这是等着星星坠落,好许愿你和牧小公子的姻缘呢?”杨大娘说着,顶了顶女儿的肩膀:“你说,你今儿个出去这么久,是不是去见牧小公子?”

“娘!”杨晴脑袋一垂,瓮声道:“您别总是三句话不离牧小公子。”

自打她杜撰出和牧小公子约会一事来,她家娘亲嘴上就离不了一个“牧”字,听得她头都大了。

“娘就好奇,你同娘说说嘛,牧小公子这都好几天没约你出去了。”杨大娘说着,不无得意地横了杨二娘一眼。

“是啊阿晴,你同你娘说说。”杨大爷在一旁帮腔道,面上满是期待。

在那两道目光的照射之下,杨晴只得硬着头皮道:“牧小公子是有说要请我吃饭,只是我今儿个中午要去刘大夫那吃药,就没答应。”

闻言,杨大爷面露失望之色,拍着桌子道:“都怪老三家那婆娘,要不是她,阿晴早嫁进牧家了。”

此言一出,杨二娘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目光有些闪烁。

一顿饭在讨论牧小公子中结束,睡觉之前为了御寒,杨晴翻出几件打了补丁的厚冬衣套上,再用棉被将自己裹住。

然,因着有心事,她终究没能睡个好觉,天还没亮就醒了过来。

她张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窗户,竖耳听着周围的声音,一切都静悄悄的,让她不安的心渐渐趋于平和。

片刻后,她翻身从榻上坐起,汲着绣鞋推开房门。

简单地一番洗漱,她偷偷摸摸地离开家,跑到方家敲响方家大门。

等了约莫半刻钟,院内响起方狗蛋含糊不清的声音:“这一大早的谁啊。”

“方叔,是我。”杨晴压低声音道。

“是阿晴啊!”方狗蛋拉开大门,抬手揉着惺忪睡眼,声音是初醒的沙哑:“这一大早的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不过寅时四刻,算下来就是现代的凌晨四点,哪怕是对古人来说,在不用干农活的深秋也起得太早了点。

“抱歉啊方叔,扰您清梦了,只是我现在急着去镇上,您能送我一程吗?”杨晴歉意道。

“好嘞,你等一会儿。”方狗蛋没有推辞,转身行回后院装牛车。

不一会儿,他牵着装好的牛车行来,杨晴连忙跳了上去。

要想处理好缥缈楼这件事,光从方掌柜那打听到缥缈楼掌柜的喜好可不行,后续每一步都不能走偏差了。

杨晴仰躺在牛车上,脑海中正上演着一场头脑风暴。

等马车到了镇口停下,她飞速跳下马车付了二十个铜板,撒腿朝方家跑去。

此时已是寅时六刻,也就是四点半钟,和宁康村的冷清不同,镇上已经有人开始支摊,不时可见三三两两的行人。

还没到方家,远远就见方家大门半开着,透过缝隙朝里看去,可见文杰负手在院中来回踱步。

文英亦是处于清醒状态,她坐在院中石凳上,身子绷得紧紧的,显然很是紧张。

“吱呀!”推门声响起,二人齐齐望去,不期然瞧见那抹他们期待已久的倩影。“阿晴!”文英连忙站起扑了上去,紧拽住女子胳膊,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将昨日发生的一切全说了:“我们一回来就照着你交代的跟方掌柜的说了,他觉得很对不起我们兄妹,可他帮不了我们,只能将

这些年来收我们兄妹的抽成还给我们,又自己添补些进去,凑了二十两。”

提及方掌柜的态度,文英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

他们兄妹这些日子为源香楼带来多少名声,多少钱财,现在他们兄妹出事了,他不施以援手也就算了,竟然给个二十两就把他们兄妹打发了,简直是没有人性。

“这个不重要,有没有关于源香楼掌柜的信息?”方掌柜的态度在杨晴的预料之中,能给他们兄妹二十两,已经算是念着感情的。

“方掌柜只知源香楼的掌柜姓袁,喜欢玩玉,接触的都是虎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多的就都不知道了。”文英据实答道。

方掌柜这得到的信息虽然少,却也足够了,杨晴仰头看向文杰,沉声道:“你最后再拜托方掌柜一件事,那就是在店外贴张告示,就说你以后不在源香楼说书了,改为在缥缈楼说书。”说到这,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你要亲自登门拜访老主顾,感谢他们这些日子的照顾与抬爱,同时告诉他们,你不在源香楼说书了,若是他们馋故事了,可以去缥缈楼听你说书,亦或者派人支会一声,

只要他们想听,你随时从城里赶回来。”

“这……”文杰费解地看着女子,有些摸不透她在搞什么名堂。“记住,表现得喜气点,穿着昨日那身绸缎,方掌柜给你们兄妹的二十两银子,就拿来按着老主顾的喜好买些礼物送去,千万别空手了,登门拜访不能失了礼节。”杨晴言罢,转头看向她身边的文英:“至于

你,一会儿帮我买一身成衣,还有胭脂水粉,若是有人问及,就说是你大哥送你的,成衣最差也要买锦缎的。”

“买成衣?”文英也叫女子的态度弄糊涂了,他们被袁掌柜框了签下三年卖身契,怎事情到了她这反倒像是遇上喜事。“这你们就不要多问了,现在你们只需记住,你们和缥缈楼签了契书,内容就是文英看到的,若有人问及,浅问不答,深究就自己斟酌着透露一二。”杨晴说着,伸手扯起文英的嘴角,再三叮嘱道:“喜气,

喜气懂吗,你们要让所有人看出来,你们身上发生了天大的好事。”“这……”兄妹二人面面相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

第145章 点翠轩

在杨晴的强迫下,二人终是穿着新衣挂着笑容出门,笑意虽然有些虚假,但终究能让人感受到几分喜气。

至于杨晴自己,则去挑选拿得出手的拜访袁掌柜的礼物。

袁掌柜喜欢玉器,她自然要买玉,不仅要买玉,还要买好玉。

一间间铺子逛下来,多是些便宜货,毕竟住在镇上的老爷不多,能买得起玉器,买得起好玉的更是凤毛麟角,相应的,玉器铺子里卖的玉器自然不会贵到哪去。

杨晴没了办法,只好花钱雇牛车去城里走一遭。

方狗蛋实在摸不透,这杨家家境明明就不好,阿晴是哪来的银子天天包车呢?

很快,他想到牧小公子,莫不是牧小公子心悦阿晴,否则阿晴没必要见天地往镇上跑。

心中这般想着,不由为女子感到高兴,又担心她涉世未深叫富家公子三言两语骗了去。

只是担心归担心,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明说,只能等回去跟他家婆娘提一嘴,让他家婆娘提醒一下杨大妹子。

哪怕是第二回来虎城,这里的建筑依旧让杨晴惊叹,她走在宽阔的青石板路上,一面走一面张望。

或许,她很快就会经常来这个地方,将这些新鲜的景致看到腻歪。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身上带着洋洋喜气,怎么瞧都不像是麻烦缠身之人。

在街上行了约莫半刻钟,她瞧见一家名为点翠轩的首饰铺子,拔腿走了进去。

琳琅玉器映入眼帘,她穿梭在各个柜台间,一身细棉布衣裳与周围的绫罗绸缎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小二的迎了上来,热落道:“姑娘要帮你家小姐买些什么?”

闻言,杨晴眼角抽了抽,顺着小二的话道:“帮我家小姐买个玉扳指,用来送人的,您这可有什么好货?”

“有的有的,姑娘来我们这就是来对了。”小二笑着将女子往里面带,一面走一面道:“姑娘在哪个府上办事,您同小的说说,小的好帮姑娘推荐几样。”

小姐买玉扳指送人,不就是送给心仪的公子吗,哪家公子和哪家小姐有亲事,他清楚得紧。

杨晴一下就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当即笑道:“看来小哥跟虎城的各个老爷公子很熟啊。”

“熟是不敢当,小的只是了解各位老爷公子的喜好罢,小的不是跟您吹,各位老爷买玉器,就是认准了我们家。”小二这话倒还真是实话,翠玉轩是虎城最大的玉器店,上下足有三层。

杨晴在第一层放玉扳指的位置粗略地扫了圈,随后摇摇头:“这种几两银子的小玩意儿也太送不出手了吧。”

一听这话,小二的马上知道这是一头肥羊,只是看她身上的穿着,倒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大丫鬟,毕竟这虎城叫得上名的大户,贴身照顾小姐的大丫鬟可都是穿的小姐穿剩下的绫罗绸缎,哪有穿细棉布的。

“走吧,先上二层看看。”杨晴说着,自顾自朝二楼走去。

与一楼的热闹不同,二楼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就那么稀稀拉拉的三两个。

她随意扫视了一圈,又是好一阵摇头:“小哥,你不是说各位老爷买玉器都是认准了你家吗,怎都是这样的货,就没有好的了?”

“有是有,但……”小二犹犹豫豫地看着面前女子,陪笑道:“姑娘是哪个府上办差事的,您同我说说,我才好帮您推荐啊。”

他们铺子的好物都在三楼,只是一般情况下,只有叫得上名号的老爷夫人才能进,面前这位姑娘穿着实在太过普通,哪有往三楼带的理。

见他这副反应,杨晴又看了眼锁着的三楼楼梯口,更加坚定了上去的决心。

送礼送的就是面子,送一个大老爷才能戴的玉扳指,可不是有面子。

她自袖中掏出五十两银票晃了晃,漫不经心道:“不知道这个数可能在让小哥拿点好物出来?当然,若是点翠轩没有,我还是可以去别处看看的。”

“有的有的!”小二见女子当真有钱,连忙去楼下找掌柜的讨钥匙。

掌柜的一听,登时骂他糊涂:“那姑娘虽然穿的衣裳不好,可明显就是个见过世面的,这种丫鬟能是小户人家出来的?”

“可……可……”小二的捂着被打痛的脑袋,表情好不委屈。

“换身不好的衣裳就是不想让你我知道她是哪个府上办事,我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个糊涂蛋。”掌柜的狠狠地敲了敲小二的脑袋,拿着钥匙自己上去了。

在还差四五阶的时候,他步伐减慢几分,就见女子慢慢悠悠地踱着步,不时拿眼扫向陈列的玉器,面上瞧不出什么神情,哪怕是看到漂亮的玉簪,也一点反应都没有,显然是个见惯好物的。

想到这,他快步行上前,客气道:“姑娘随我来。”

“麻烦掌柜的了。”杨晴淡然颔首,临跟上去前回首看了眼首饰柜台。

那个白玉簪子好漂亮,雕得跟真的一样,好想买,啊啊啊,那个杀千刀的邱公子,都怪他,要不是他作妖她才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为了装逼连多看一眼都不行。

她内心一阵山呼海啸,面上却是一派淡然,将“老娘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几字镌刻在脸上。

待踏入三楼的一瞬,杨晴险些破功。

与一二楼不同,三楼的玉器是带光的,大到玉佛像,小到玉耳坠,干净剔透得让人挪不开眼。

若说先前看到的白玉簪子杨晴只是想看,那么那对玉耳坠杨晴则是想买,非常想买。

什么送礼,什么玉扳指,她都不要了,她只想将摆在眼前的玉耳坠买下。

就在她手缓缓抬起的那一刻,掌柜的声音将她唤醒:“姑娘要看些什么?”

素手猛然收紧,杨晴抿唇一笑,温和道:“麻烦掌柜的拿些玉扳指我看看。”

“姑娘这边请。”掌柜的将女子迎到桌前坐下,不一会儿,有丫鬟端了杯茶上来。

杨晴也不客气,她是来这里消费的,总得有点好头落在她头上,哪怕是一盏几个铜板的茶,至少也能让自己感到安慰。

茶水入喉,她半眯起眼,轻笑道:“早就听我家小姐说翠玉轩三楼的玉器美轮美奂,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也难怪我家老爷……”

话音就此戛然,她似自觉失言,没再多说什么。

一听这话,掌柜的暗道庆幸,她们家老爷果然是他们翠玉轩的老主顾,好在那小子机灵还知道来问他,没有直接拒绝了,不然损失得多大啊。

他用托盘端上十个玉扳指放在桌上,客气道:“姑娘,您慢慢选。”

杨晴拿眼一个个打量着,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一个青玉扳指上。

袁掌柜年方而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白玉扳指终归太过年轻浮躁,青色刚好,够沉稳,且袁掌柜肤白压得住。

“掌柜的,这个多少银子。”杨晴指着青玉扳指问道。

“这个四十八两。”掌柜的笑眯眯地答道。

一听这话,杨晴心头一梗,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掌柜的您瞧,我这跑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掌柜的顿时明白过来,这大户人家的丫鬟出来采买,贪点油水是常有的,当即道:“姑娘,你家老爷是我们点翠轩的老主顾,我这开的时实价,不过我看姑娘来得早,应当还没用早饭,我给姑娘半两算是请

姑娘用早饭了。”

“掌柜的都请我吃早饭了,不如再请我喝杯茶吧。”杨晴笑眯起一双狐狸眼,徐徐道:“这样,四十七两,你愿意卖我就同您拿了。”

“这……”掌柜的犹豫片刻,一咬牙:“那我给姑娘包起来。”

“麻烦您了。”杨晴颔首,自袖中掏出五十两银票爽快地递了上去。

她面上一片淡然,心中血流成河。

她这又是上山抓蛇又是酒楼说书的,累死累活地折腾了一个月,好家伙,一朝回到解放前。

买玉扳指四十七两,还有成衣脂粉的钱要另算,不花个六七十两哪够。

片刻后,掌柜的将包好的首饰与三两银子一道送来,杨晴接过道了声谢,没再在虎城逗留,出了翠玉轩便赶往刘氏医馆蹭饭。

兴许是老天爷也知道她最近太倒霉了,没再折腾她,这一路上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

杨晴悠哉悠哉地躺在牛车上,看着天上漂浮的云朵,只觉心也跟着飞了起来。秋风拂面,带来瑟瑟凉意,她抬起手,在空中写下一行小字——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第146章 淡妆浓抹

时间一转眼来到三日期限的最后一天。

寅时正,杨晴从床榻上爬起,就着昨日她娘提前为她备好的水洗漱干净。

寅时一刻,她鬼鬼祟祟地从后院出了家门,此时方狗蛋已经套好牛车在门外等待,见她出来,打了个哈欠,含糊道:“阿晴,你来了。”

“方叔,辛苦您了。”杨晴没有过多解释,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知道方叔是个嘴严的,不会将她的事情抖落出去。

寅时三刻,牛车抵达镇上,此时天色一片漆黑,镇上不见半个行人。

方狗蛋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家独自走夜路,执意用牛车将她送到文家,等她敲开文家紧闭的大门走了进去,这才放心离开。

文英为敲门声惊醒,开了门后就一直在打哈欠,反观文杰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眼下一圈青灰色的印记,显然许久没睡好觉了。

杨晴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得无奈地摇摇头。

十五岁的姑娘本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平日里诸事皆有兄长兜着,没心没肺得厉害,可怜文杰这两天愁得头发都白了,闯祸的姑娘还能睡得香甜呢。

“你帮我买的衣裳放在哪里?”杨晴肘了下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的女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唔!”文英一个激灵,迷迷糊糊道:“阿晴,你方才说什么?”

一旁的文杰看不下去了,连忙出声道:“阿晴姑娘,你随我来!”

“啊,你们要去哪?”文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生怕叫二人丢下。

入了女子的闺房,入目是一片狼藉。

杨晴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文英连忙上前将乱丢的衣裳和摆件收拾好,一面收拾一面道:“这几日心事颇多,所以我来不及收拾。”

“心事?我怎看你睡得那般香。”杨晴毫不客气地拆穿道。

“阿英前两日一直没睡好,今儿个实在熬不住了,所以才打不起精神。”文杰替妹妹解释道。

“我不都让你们把心放到肚子里吗,我说能保住阿英,就一定能保住她。”杨晴望着毫无精神的兄妹二人,无奈地摇摇头:“你们先出去吧,我要换衣裳了。”

末了,她摸了摸文英的脑袋,温柔道:“时间还早,你再去睡一会吧。”

“那你怎这么早就来了?”文英含糊言罢,又打了个哈欠。

“我还有准备工作要做。”杨晴言罢,冲一旁的文杰道:“你也一道休息吧,我说没事就没事。”

“好!”文杰应了声,将妹妹带出房间。

房门轻轻关上,杨晴褪去身上的细棉布衣裳,换上层层叠叠累赘的锦缎罗裙,随后坐在梳妆台前,拿起胭脂水粉为自己上妆。

她先是用桃花粉涂抹面颊,掩盖原本苍白的面色,随后以二指点在口脂上,在颊上晕出两抹自然的粉晕。

她涂抹得很是细致,稍显模糊的铜镜上,女子的面容渐渐生了变化。

待螺子黛将一双柳叶眉描黑,铜镜前的人儿哪里还复十四岁少女的稚嫩模样。

因为天色昏暗,铜镜又太模糊,杨晴看不太清自己化得怎样,再加上这是她穿越之后头一回使用古代的化妆品,就怕把握不好浓淡的度。

不等点上口脂,她推门去灶房中找水。

“阿晴姑娘,你在找什么?”

文杰的声音自灶房外传来,杨晴闻声回首:“我在找水,你们灶房里怎么没水啊?”

“……”回应卡在喉头,文杰张大双眼瞳孔紧缩,只觉眼前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那穿着妃色罗裳的姑娘。

“咚咚!”

“咚咚!”

他听得自己的心跳声,此刻心脏失控地撞击着,恨不得从胸口蹦出来。

“文杰?”没有得到回应,杨晴又唤了声,见对方只是像一根木头似的杵在原地,当下也懒得多说什么,自顾自跑井边打水。

待清水倒映出她的面孔,她登时理解方才文杰为什么会失态了,绝对是被她吓得。

因为她得罪的人太多,又是这十里八乡的红人,为了不走在路上叫人认出来,她化妆时有意掩盖自己面上的特征,比如那一双上扬的狐狸眼,在她的勾画下趋于平和。

同时,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些,说话更具有说服力,她又在眉眼距离上下了苦功夫,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些。

试问谁看到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进门之后换了颗二十岁的头不会害怕,文杰的反应都算是镇定的了。

杨晴对着水中倒影摸了摸自己的脸,对自己的化妆技术很是满意。

容貌穿着变了,接下来就剩发型了,古代的头发她不会盘,还得找文英帮忙。

眼看天色渐亮,杨晴提着裙摆越过文杰跑向文杰的卧房门口,轻轻叩响门扉。

听得敲门声,文英梦游般从榻上爬起,拉开房门,在看到门前那张清丽动人的面庞后愣了下,脱口道:“姑娘,你是……”

“我是你阿晴姐姐!”杨晴笑着拉过女子的手腕:“你帮我盘发吧,盘个……”

她沉吟片刻,最后一锤定音:“就盘个妇人头。”

她就不信了,换了颗头,再换成已婚身份,还有人能认出她来。

“阿晴姐姐?”文英呐呐地唤了声,随后回过神来:“阿晴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说话间,她不住地拿眼打量眼前人,喉中不住发出“啧啧”惊叹声:“阿晴,你方才要是不出声,我都认不出你来了,感觉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行了,先别说了,帮我梳个妇人头。”杨晴将犹处于震惊中的女子推入她的闺房,随后自觉地在梳妆台前坐下,催促道:“快,别误了时辰。”

“阿晴妹妹,你还没嫁人呢,怎么能梳妇人头呢。”文英手持木梳,表情有些为难:“这要叫牧小公子看见了多不好啊。”

“让他认出来更不好,万一我在虎城遇上他,契书的事我可就没了办法。”时间紧迫,杨晴没时间同她慢慢解释,只好出言威胁。

“唔……”文英一噎,不再多说什么,转而细细研究起女子的妆容与穿着。

很快,她脑中有了构想,并付诸行动。

她这人虽然大大咧咧,却生得一双巧手,许多发型只要看过一遍她就会弄,是以哪怕没有盘过妇人头的经历,她也在一刻钟的时间内为女子梳好头发。

杨晴望着镜中轮廓,满意地点点头,现在可不就像个清丽的小妇人。她拿起口脂,双唇一抿,原本稍稍发白的唇瓣登时有了血色。

第147章 袁掌柜

“阿晴,你这样可真好看,就是瞧着哪里怪怪的。”文英摸着耳朵,眉心拢成一个大大的“川”字。

她这身装扮美则美矣,就是横看也奇怪,竖看也奇怪,总之是哪哪都不对劲。

“怪就对了。”杨晴咧出一口小白牙,大踏步跨过门槛。

几乎是同时,院外传来马蹄声,文杰从源香楼借马车归来。

他伸手扶住女子,视线扫过那张清丽的面庞,很快将视线挪开,耳根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粉晕。

文英紧跟着要爬上马车,叫兄长拦了下来:“你就不用跟着去了,在家里等消息吧。”

“大哥你分明是担心我坏事。”文英撇撇嘴,小声嘟囔道:“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说服阿晴和我们合作的。”

闻言,文杰登时失笑,他温柔地扶正妹妹的肩膀,轻声道:“我知道你聪明,可聪明是分场合的,乖,你就在家等消息。”

“大哥!”文英拽住男子衣角,低声道:“我怕。”

哪怕阿晴弄的阵仗再大,她也没法完全把心放下。

“你放心,大哥不会让你有事的。”文杰沉声道,眸中满是认真。

如果这件事最后压不下去,他就是跟所有朋友借钱,就是卖身为奴也不会让妹妹卖身给缥缈楼。

“大哥,我相信你。”文英用力点头,缓缓将手松开。

“驾!”长鞭挥动,马车绝尘而去。

同样的速度下,马车显然要比牛车更为平稳舒适。

杨晴坐在车厢内,紧闭着双眼,一遍遍捋着一会儿见到袁掌柜该说的话。

根据文杰的描述以及缥缈楼地位的特殊性,这个袁掌柜应该是个人精,典型的笑面虎,她得小心了。

三刻钟后,马车越过虎城城门,在缥缈楼前停下。

杨晴抬手掀开帘子,缓步行下马车,扭头冲文杰道:“你就不用进去了,在酒楼外转悠着,不定我一会会扔东西下去,你可得接住了。”

“阿晴?”文杰微微拧起眉头,狐疑地看着眼前人。

“动作切记要快。”杨晴自信一笑,抬脚跨过酒楼门槛。

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她抬眼打量着极负盛名的缥缈楼,眼眸微微眯起。

也难怪缥缈楼会有“一间缥缈楼,千年牧家香”的美称,楼中世界可不是银装素裹,这银嘛,自然是银子的银。

一层到二层是木梯,二层到三层是银梯,三层到四层是金梯,大俗也,可配以与之交相呼应的浮雕,倒是有股子说不出的风雅。

杨晴读过很多年书,但她实在算不得文人,无法欣赏这其中的美,只能引用文杰的话:“缥缈楼,端的是雅俗共赏,俗人看之大俗也,雅人看之大雅也。”

她估计是那大俗之人,因为她看到金银梯的第一反应是,造这么个楼梯得花多少银子,以及要是她能控制时间就好了,将金梯上镀的金全部刮下带走。

“姑娘看着脸生,可是头一回来?”小二的迎了上来,冲犹在打量缥缈楼布局的女子道:“您是要在一楼用膳,还是要上二楼雅间?”

“劳烦小哥帮我送件礼物给袁掌柜,就说我是文杰的朋友。”杨晴说着,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递上。

“原来是文公子的朋友,姑娘,请!”小二的接过盒子,将人引上二楼雅间。

杨晴阔步跟在男子身后,眸光流转,将布局尽收眼底。

很快,小二退了下去,只留她一人坐在宽大的雅间内。

杨晴随手将紧闭的窗户推开,一手支着下颚,低头看向下面的街道,在瞧见文杰后摆了摆胳膊,示意对方在原地更待。

不消片刻,脚步声响起,她收回视线,在房门打开的一刻站起。

来者是一身着青色锦衣,皮肤白皙,气质儒雅的男子,模样看着三十出头,生得很是面善,似乎她曾经在哪里见过。

在杨晴打量袁掌柜的同时,袁掌柜也在打量着眼前人。

相较于杨晴的成竹在胸,袁掌柜则泛起了嘀咕。

不是说和文家兄妹合作的应该是一未及笄的姑娘吗,眼前人无论是容貌,身高,乃至眼神,没有一处和“未及笄”三字挂钩,莫不是那人猜错了?

“您就是袁掌柜?”杨晴率先打破沉默,面上带着温和笑意。

“姑娘就是文公子的朋友?”袁掌柜挂上同款笑容,缓步行至桌前:“还没问姑娘芳名。”

“我姓杨,袁掌柜唤我杨姑娘就行。”

“原来是杨姑娘,坐!”袁掌柜做了个“请”,随后一撩衣袍坐了下来,杨晴随之坐下。

打从进入厢房伊始,袁掌柜就一直暗中观察着女子,要说她除了姓氏和那人说的一样外,就剩身形这一点了,纤细瘦弱,形如扶风弱柳。

至于这张脸嘛,明显是化过妆的,若是细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可不就是狐狸眼。

确认了来者身份后,他将一个小盒子压在桌上推了过去,儒雅道:“不知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初次登门拜访,这是见面礼。”杨晴说着,又将盒子推了回去:“袁掌柜还是打开看看吧,我相信您会喜欢的。”

袁掌柜依言打开,当视线触及盒中躺着的青玉扳指后,眸中笑意浓了几分,随后将盒子合上:“初次见面,杨姑娘这礼未免也太厚重了吧。”

青玉扳指,这东西可值不少钱,这小姑娘倒是大气。

“别的人端着真金白银想见袁掌柜一面怕是都难,我这份薄礼也就勉强上得台面,还望袁掌柜莫要嫌弃。”杨晴客气道。

闻言,袁掌柜将盒子收了起来:“那姑娘的这份礼我就收下了。”

二人说话间,小二奉上茶盏。

“杨姑娘今日前来,不会只是送礼这么简单吧?”袁掌柜随手拨着茶面上的浮叶,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眼底笑意。

“送礼交袁掌柜这个朋友是其一,这其二嘛,是谈文家兄妹与缥缈楼的合作。”声落,见男子看来,杨晴徐徐道:“我想袁掌柜应该知道,文家兄妹这故事的背后另有其人。”

“哦?”袁掌柜扬了扬眉梢:“姑娘想说,文家兄妹的故事是你写的?”

她怎么知道他清楚她的来历,莫不是她猜到了什么?

“正是!”杨晴颔首,神态平和依旧:“我听文杰说,契书上有许多地方不甚明了,我想,我有必要亲自来同袁掌柜谈一谈,毕竟缥缈楼不是普通的酒楼,能与缥缈楼攀上关系,我们是占了大便宜了。”

“杨姑娘客气,姑娘还没看契书吧,你先看看。”袁掌柜说着,双手抚掌,立即有人将契书送了进来。

“好!”杨晴接过契书,一张张细细翻看,果然与文杰所言分毫不差。“不知姑娘对契书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袁掌柜押了口茶,视线却一直注视着女子面部表情的变化,然,这一次他失望了,直到将契书合上,女子的眉头都不曾一动。

第148章 有魄力

“我想知道,缥缈楼说书的规矩如何?”杨晴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每日十章回。”袁掌柜徐徐道。

听得“十章回”三字,杨晴便知对方是在故意找事了,她面上不动声色:“袁掌柜不觉得,这样子太糟蹋好故事了吗?”

“能上缥缈三四层的,哪个都是得罪不得的人物,自然要让老爷们尽兴。”袁掌柜说着,笑眯起一双温和的睡凤眼:“杨姑娘以为呢?”

“袁掌柜所言在理。”杨晴点点头,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一天写十章回太累,看来我这是要与缥缈楼无缘了。”

“姑娘这是要毁约?”袁掌柜来了兴趣,他总觉得,这姑娘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听得“毁约”二字,杨晴登时笑了:“袁掌柜说的这叫什么话,与你签订契书的是文姑娘,我只是决定不与您,以及文家兄妹合作而已。”

“这份契书确实只有文姑娘一人签订,只是杨姑娘不担心她?”袁掌柜复问道。“契书上只写了文家兄妹在缥缈楼说书,可没规定说的内容,我是否与文家兄妹合作,对他们并无影响。”杨晴说到这,咧出一口白牙:“对他们兄妹而言,能搭上缥缈楼,至多也就辛苦这三年而已,三年之

后获得自由身,到哪都是香饽饽。”

“姑娘舍得舍弃文家兄妹?”见她找到契书中的漏洞,袁掌柜眸中笑意愈浓。

“能写出这故事的只有我,能说出这故事的千千万万人,就是断了一条路,我还能找到第二条,第三条。”提及四大名著,杨晴眸中满是自信。

她写的这都是什么,华夏大地千年百年时间大浪淘沙流传下来的文学瑰宝,还怕经不起检验?

“袁掌柜,与其请文家兄妹来说烂俗的故事,我们不如将契书改一改,我们借着您缥缈楼的东风,也能给缥缈楼带来几分利,这可是件双赢的买卖。”

“姑娘说得对极,我们没必要请人来讲烂俗的故事,我们可以解了同文公子的契约。”

袁掌柜话音方落,就见女子将桌上的契书拿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下楼去。

“你……”

“哎!”杨晴将他身边的小二拦住,笑得人畜无害:“你们现在下去。他可就将契书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全抖落出去了。”

“哦?”这下,袁掌柜终是来了兴趣。

他拿眼上下打量着眼前人,真切的笑意在眸中氤氲开来:“姑娘且说说。”“这几日以来,我们镇上的老主顾都知道我们要来缥缈楼说书,待遇自不用多说,可再一看契书上的内容,这话可就圆不上了。”杨晴说到这,微微拧起眉头:“是了,文公子中了泻药,中途被支出去了,文

姑娘中了迷/药,神志不清地在袁掌柜的有意引导下签下这份契书。”

“杨姑娘,说话要讲证据。”袁掌柜的话语里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我只是个没权没势的小姑娘,没证据的事怎敢乱说,这两份药可都是扎扎实实把脉把出来的,袁掌柜的想看证据吗?”杨晴言罢,施施然踱回桌前坐下:“袁掌柜,缥缈楼是开门做生意的,左右别人那单生

意您没做成,为什么做试试我这单呢?虽然我出手比不得那人阔绰,但后续能带来的利益却是可观的。”“如果您担心达不到那人给的利头,我们可以先试上三日,这三日内,无论是缥缈楼客人给的赏银,还是去各个府上说书得的赏银,全归缥缈楼所有,若是收入不可观,袁掌柜您看不上,我们卷铺盖走人,

绝不再提这件事,无论是契书,还是下药,我们只当没发生过。”

“好!”袁掌柜抚掌大笑起来:“有魄力!”

不仅有魄力,还有脑子,进退有度,这样的小姑娘当真少见,天生就是块做生意的料。

“掌柜的这是愿意谈了?”杨晴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姑娘说得对,我可以做别人的生意,自然也可以做你的生意。”袁掌柜重新坐了下来,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姑娘先说说你的意见。”“还是两日一场,一场两个章回,同时,一天上门最多两回,每回只说四个章回。至于分成,前三日所有收益全归缥缈楼所有,我说话算话,三日之后,则按你同文英说的来办,缥缈楼内赏银我们分文不取

,被人请入府说书所得赏银缥缈楼抽两成。”杨晴言罢,对上男子目光:“掌柜的以为如何?”

“可以!”袁掌柜点头应下。

有三日尝试的时间,如果效果不好,他可以拒了这单子生意,如果效果好,那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还有。”见男子看来,杨晴也不慌,只是徐徐道:“若是日后我们自立门户开了间属于自己的茶馆,掌柜的愿意护着一二,说书的规矩不变,我们茶馆的净利掌柜的也可以分去一成。”

“你这姑娘,年纪不大野心倒是不小。”还没站稳脚跟呢,就想着日后开茶馆了,只不过,他倒是意外地相信她能成。

“当然,茶馆什么的只是后话,掌柜的无需答应,我们只需定下当前之事。”杨晴温和道。

她相信,等到那个时候,袁掌柜会希望文杰留下来的。

“将文房四宝端来。”袁掌柜摆摆手,小二应声退了下去。

“吱呀”一声关门声响起,屋内只余二人。

“敢问姑娘芳名。”袁掌柜再度出声问道。

“我姓杨,单名一个晴。”这一次,杨晴没再隐瞒。

“竟然还真是你。”闻言,袁掌柜抚掌大笑。

杨晴叫他的反应弄懵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袁掌柜,冒昧地问一句,请你给文杰兄妹下套的人是?”

她怎么觉得,给文杰兄妹下套的人不是邱公子。

“没人请我。”袁掌柜言罢,在女子疑惑的目光中又是一阵朗声大笑。

好半响,他终是再度恢复儒雅模样,一双温和的睡凤眼半眯着:“如果一定要说有人请我的话,那就是有吧。”

“恩?”杨晴叫他弄糊涂了,她得罪过的,可以驱使袁掌柜的,如果不是邱公子,那就只剩下宗大公子和牧小公子,难不成他们二人因为她迁怒于文家兄妹,不该啊。

还是说,幕后之人是冲着文家兄妹去的,她打从一开始就猜错方向了?“姑娘很快就会知道的。”袁掌柜神秘一笑,慢条斯理地押了口茶。

第149章 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杨晴终究没能从袁掌柜的口中得知幕后之人是谁,只是当她走出二楼雅间,手中多了一份契书。

“杨姑娘确定不吃顿饭再走?”袁掌柜客气道。

“不了,谢谢袁掌柜。”杨晴颔首,心中幽幽叹了声吃不起。

二人谈话间,楼下响起小二热络的声音:“呀,牧小公子,您今儿个要吃什么呀?”

杨晴一个激灵,就见牧小公子缓步朝楼梯口走来。

他今日罕见地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衣裳,以蓝色锦带束发,行走间环佩叮咚作响,说不出的霁月风光。

视线在半空中交错,触及女子的面庞,牧锦风愣了下,耳根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当视线落在她身侧的袁掌柜身上,眸色沉了下来。

见对方没太大反应,杨晴忽的想起自己今儿个可是换了张脸出门的,当下也不躲藏,昂首阔步地朝下行去。

近了,近了,更近了。

擦肩而过之际,一只手自半空中横出,将她拦了下来:“杨晴!”

杨晴眼角一抽,故作镇定地掐着嗓子道:“公子认错人了。”

“你以为虎城满大街都是你这种竹竿吗?”牧锦风毫不客气地拆穿道。

竹竿?杨晴紧抿着唇,肺都要气炸了。

所以她今天费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梳妆打扮,最后败在了身形上?这厮是脸盲吗,她都换了张脸他还能确定是她。

见女子气得脸都红了,牧锦风恶劣地勾了勾唇角,语气难得地缓和几分:“你为什么会在这?”

不仅在与她身份不相符的缥缈楼,还和袁一舟走在一起,她到底来做些什么?

杨晴横了男子一眼,本欲说些什么,视线又不自觉地飘到那粉嫩的嘴唇上,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很快,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朝后退去,拉开二人的距离。

牧锦风本是随口一问,见她避他如避豺狼虎豹,脸登时黑了下来。

“牧小公子要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杨晴说着,一溜烟朝另一边跑去。

兀地,她衣脖子一紧,整个人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谁说我没事的。”牧锦风揪着女子的衣裳,语气冷冰冰的。

“那你说!”杨晴艰难地扭过头,面上露出一抹假笑。

“陪我吃饭。”男子魔鬼般的声音钻入耳中,杨晴一噎,梗着脖子道:“没钱!”

末了,不待男子回答,她又道:“你不能言而无信。”

“谁说让你请了?”牧锦风低笑了声,自顾自朝楼上行去。

“杨姑娘,请!”跟在牧小公子身后的两个小厮齐齐将人拦住,神态好不恭敬。

杨晴涨红着一张小脸,视线四下一扫,才发现袁掌柜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她根本没有求助的对象。

僵持片刻,她跺跺脚,气呼呼地朝楼上行去。

她真是倒了血霉了,怎么就得罪了号这么记仇的人物,下回出门,她不仅要在脸上化妆,还要在鞋里放增高鞋垫,胸前垫两个馒头,她就不信这样他还能认出来。

此时,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小厮正交头接耳着:“爷是怎么认出杨姑娘的?”

“不知道啊,完全就是两个人。”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里瞧见一片迷茫。

走到四楼楼道的尽头,杨晴肃着张脸推开天字号雅间的大门,不情不愿地行了进去。

此时牧锦风早已坐在桌前,一手捏着酒杯,慢条斯理地品着美酒。

见女子进来,他只是抬了下眼皮,冲侍立在身后的小二勾了勾手指。

小二连忙迎上前,恭敬道:“杨姑娘,您要吃些什么?”

“不吃!”杨晴就这么立在门边,也不上前,面上写满了警惕。

他是没说让她请客了,万一一会谁点的谁付账呢,这小豆芽菜这么记仇,谁知道他现在要耍什么花样。

“小爷我付账你也不吃?”牧锦风再度出声,只觉一阵风刮过,原本空荡荡的桌对面登时多了一人。

“我要吃蒸熊掌,鳆鱼(古代鲍鱼名),燕窝,大闸蟹,红烧鱼,总之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全拿上来,酒要最好的。”杨晴豪气道。

“姑娘,这会不会太多了?”小二的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看向牧小公子,就见对方面色如常,眼皮都不带动一下,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就要这些!”杨晴笃定道。

“如果你吃不完的话,剩下的你付账。”牧锦风幽幽道。

闻言,杨晴撇撇嘴,小声嘀咕起来:“小气鬼。”

“你当小爷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那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杨晴瞪大了眼,显然还在记那一饭之仇。

“不是吗?”牧锦风扬了扬眉梢,反问道:“如果你的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那又是别的什么来路?”

杨晴一噎,气鼓鼓地别开脸,默默将菜单改了:“就要我刚点的那几样,别的招牌菜不要了。”

见状,牧锦风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摆摆手,小二退了下去,霎时间,偌大的空间内仅余二人。

静,长久的寂静,尴尬在二人间酝酿。

杨晴不自在地舔舔唇,一抬眼就发现男子在打量着她,眸中是她辨不清的情绪。

“这些天你都经历了什么?”牧锦风的声音极轻,温柔得叫人心跳失控。

杨晴自认不是个死颜控,可逞一叫这么好看的少年郎出言关切,还是不由得耳根发热。

“为什么你一下老了这么多?”牧锦风一手支着下颚,饶有趣味地看着女子由错愕转为暴怒的面庞,眼中荡开一抹恶劣的笑意。

杨晴恶狠狠地瞪着坐在她对面的究极直男,从牙缝中挤出声来:“见到你愁的。”

果然是她想太多,竟然指望这颗小豆芽菜的狗嘴里吐出好话。

“是吗?”闻言,牧锦风眸中笑意愈浓:“看来小爷我有必要常常让你见到。”

闻言,杨晴又是一噎,险些呕出血来。

不过转瞬,她变脸般换上一张笑脸,双手托腮,身子稍稍前倾:“我方才逗你玩呢,我是几日不见你愁的。”

二人的距离极近,近到他可以数清她的眼睫,牧锦风望着那张巧笑倩兮的面庞,重复道:“想我愁的?”

杨晴只当他被自己恶心到,当下将身子压得更近,一脸迷恋地冲对面男子抛媚眼,软声道:“是呀,想你愁的,细算下来,我们已经有七八日没见了吧,我的眼里脑里可全都是小公子你。”

明知她在说谎,牧锦风心头还是腾升起一股子异样的感觉,他望着那双善睐的眸子,脑海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这小泼妇好好养一养还是挺好看的。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脸一肃,就听得一阵张狂的笑声响起。

“哈哈哈!”杨晴双手捧腹,笑得面颊发热,烟霞之色在耳根晕染开来。

“杨晴!”

“哈哈哈……”杨晴笑趴在桌子上,毫无诚意道:“牧小公子莫慌,我逗你玩的。”

一听这话,牧锦风脸黑得更厉害了。

这个好色的小泼妇,心里头肯定还在惦念着那个人,她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看看自己……不知为何,此情此景,“丑”这一字他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第150章 一笑泯恩仇

杨晴笑了好一会儿,这才觉出气氛不对,当下敛起笑容,认真道:“我真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虽然恶心一下这颗小豆芽菜还挺开心的,但要是玩过火了,那就是引火烧身,她还年轻,可不想再死一回。

“是吗?”牧锦风挑眉,眸中是与年龄不符的凌厉。

“嗯嗯!”杨晴一个劲地点头:“我这不是头一回来缥缈楼吃饭,欢喜疯了吗,我方才说的都是玩笑。”

牧锦风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捏起酒杯一饮而尽:“可我当真了。”

“恩?”当真了?把哪句当真了?

不等杨晴出言发问,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小二领着几个美娇娘将佳肴一道道摆在桌上。

香气钻入鼻中,杨晴贪婪地深吸一口气,脑袋一瞬间清空,只剩下“吃”这一字,哪还记得牧小公子方才说了什么。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鳆鱼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双眼。

这才是生活啊,这才是滋味啊,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啊!

牧锦风看着吃得一脸开心的女子,狐疑地夹了筷鳆鱼送入口中,唔,味道没什么变化。

杨晴一口气连吃了三块鳆鱼,见桌上当真摆上了一只熊掌,眼睛都直了。

黑熊这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她长这么大见都没见几次,更不要说吃了,现在要动筷子,竟然莫名有些心虚。

就在她犹豫间,一双筷子映入眼帘,挖走一块熊掌肉。

“咳咳!”杨晴低咳了声,道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我点的东西全都有啊?”

这个缥缈楼未免也太厉害了点,她一口气随便乱点,竟然给她上齐了。

“不然你当小爷我今日为何来?”牧锦风说着,慢条斯理地将肉送入口中。

“万恶的资本主义。”杨晴小声嘟囔着,见男子斜眼看来,连忙低头扒饭。

她心中念着自己被男子坑去的二十两银子,也就没客气,什么贵吃什么。

大闸蟹一个个剥开,满满的蟹膏映入眼帘,她食指大动,手脚麻利地将壳肉分离。

牧锦风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犯起了嘀咕。要知道,大闸蟹此物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尤其是虎城并无闸蟹,想吃需得从百里外运来,是以整个虎城也就缥缈楼一家有卖,且,就是他想吃也得提前两日预定,可就她的表现来看,哪里像是第一次吃

蟹。

杨晴哪里想到自己一个小小举动竟会招来怀疑,此刻她满心满眼都是美食,恨不能生出两个胃,将一整个熊掌装入腹中。

等吃到九成饱,她又将一盅燕窝吞了下去,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牧锦风嫌弃地睨了女子一眼,眉心微微隆起,倒也没说什么,依旧维持着自己优雅的姿态。

杨晴本是故意气他,见男子不仅没反应,反倒一脸淡然地吃着她吃剩下的菜,不免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

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啊,他应该横眉冷对,指挥着下人将剩菜端下去倒了,再给他上新菜,这才符合他的人设,这样她才好嫌弃他,现在默默无声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没那么讨人厌了。

两刻钟后,牧锦风放下筷子,端起放在自己面前的燕窝盅。

吃了两口,他似想到什么,冲桌上的剩菜扬扬下巴:“方才说好了的,剩下的你付账。”

杨晴看着桌上的剩菜,三块鳆鱼,一只闸蟹,个头分外大,显然是特意留下的,而事实也是如此。

她暗暗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皮,底气有些不足:“这一点能花多少钱。”

“你说呢?”牧锦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东西不嫌多。”杨晴牙一咬,夹起一块鳆鱼往嘴里塞,当她要夹第二筷时,有人挡住她的筷子。

她动作顿了下,缓缓抬眼,不期然收到一记嫌弃的目光。

“要钱不要命。”牧锦风冷哼了声,施施然将手收回。

见状,杨晴撇撇嘴,忽然不知道当说些什么。

其实吧,他们之间的恩怨细算下来,是她不对在先,又是挖坑设陷阱,又是强吻的,这事换在谁身上心里都会不痛快,他会逮着机会报复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他主动请客,价格又比在源香楼那顿贵,估摸着是打算放过她了?修和?

想到这,她舔了舔唇瓣,为自己和男子各斟一杯酒,豪气举杯:“牧小公子,这一杯我敬你,我们一笑泯恩仇。”

“谁要跟你泯恩仇?”牧锦风斜睨了女子一眼,在她费解的目光中徐徐道:“杨晴,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我请你吃饭是为了同你修和吧?”

“那你为什么请我?”杨晴呐呐反问道。

“原本我想着框你一笔,我们两就一笔勾销了,谁知道你一点不知收敛,所以小爷我今日要将这笔账记回去。”言罢,他施施然站起,视线落在女子腹部:“你上回出的四十两可全落回你肚子里了。”

杨晴简直要被他的神逻辑气笑了,她双手撑着桌子站起,从牙缝中挤出声来:“你要把账记回去为什么不还钱给我?”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人,抹平的账竟然还有记回去的理,行,记回去就记回去吧,为什么不还钱给她,四十两一顿?她可以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吗?

“你不是吃得挺高兴的吗?”牧锦风笑了声,负手,悠哉悠哉地朝门外跨去。

“……”杨晴在心中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她今天当真是撞邪了,竟然觉得这颗小豆芽菜不讨人厌,去你大爷的一笑泯恩仇!

她给自己倒了两杯酒,仰首灌入腹中,随后将小二的招来,用油纸将大闸蟹和剩下的两块鳆鱼打包了,这才愤愤离去。

等到了缥缈楼大门口,就见一辆马车很有脾气地堵在那,再一看马车外站着的两个小厮,登时明白了。

杨晴白眼一翻,正欲绕着车走,不料叫小厮抬手拦住。

就在这时,牧锦风掀开帘子探出头来:“上车。”

杨晴看着站在不远处,不知等了她多久的文杰,硬气道:“不上。”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自己上来,第二,我让人把你踹上来!”牧锦风言罢,身子又缩了回去。

声落,两个练家子模样的小厮围了上来:“杨小姐,请您不要让小的为难。”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杨晴话音未落,就听得马车内传来一声低咳声,原本态度颇为友善的小厮眼神生了变化。

她没骨气地朝后退了步,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我自己上!”

末了,她一手提起裙摆,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了上去。本在闭目休憩的牧小公子抬眼睨了坐在离他最远处的女子一眼,沉声道:“走吧!”

第151章 谁压谁

“驾!”车夫挥动马鞭,马车绝尘而去。

文杰站在三丈开外,捏着马鞭的手紧了紧,就这么目送二人离去。

车辙碌碌,马车左右摇晃,因着车厢内垫着许多软垫,是以哪怕车速极快,也并不显得颠簸。

二人共处在一个狭小空间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距离近到一点一点撩拨着杨晴躁动的心,哪怕她极力克制,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往男子身上瞟去。

小公子还有三个月过十七岁生辰,身上带着一股子少年气,并不显得幼稚,而是说不出的干净。

马车轻轻摇动,帘子不时被风吹起一道口子,阳光落在他的脸上,随后淡去。

光影变幻间,杨晴魔障般一寸寸朝男子挪去,视线定格在那粉嫩的唇上。

牧锦风虽在闭目休憩,却能觉察到女子的小动作。

在女子躬身靠近的一瞬间,他猛然睁开眼:“你要干什么?”

杨晴叫他吓了跳,一下子跌坐回去,随后光速躲到离男子最远的角落,干巴巴道:“我只是想问问你我们现在去哪。”

“你家。”

“什么?”杨晴拔高音量,眼珠几欲夺眶而出:“去我家?你去我家干什么?”

“你我已经定亲,我作为杨家未来的女婿,亲自登门拜会未来岳父岳母有何不可?”牧锦风说着,朝女子挪近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杨小泼妇离他离得近了就会失态,还是那种不受控制的失态。

他视线紧锁在女子面上,果见她表情逐渐失控。

“你靠得那么近干什么?”杨晴想往后缩,可是已经没了位置,她瞪圆了眼睛,双手紧紧把着马车,身体绷得紧紧的,就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来一记饿虎扑食。

“马车是我的,我爱坐哪坐哪。”牧锦风在距离女子不足一尺处重新坐了下来,双腿随意一架,堵住对方的去路。

杨晴一口老血梗在喉头,她深吸几口气,从九九乘法表背到出师表,就是不能将注意力从男子身上挪开。

他身上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药香,又像是茶香,丝丝缕缕钻入鼻中,哪怕她闭上眼,那股子香气也能在她脑海中勾勒出人形。

杨晴的脸越来越红,整个人坐立不安。

把着马车的手缓缓松开,她脑海中的思绪一瞬间被清空,等回过神来,整个人被男子压倒。

哎,不对,为什么是她被压在身上,不是她扑的对方吗?

牧锦风居高临下地睨着女子,嫌弃地拧起眉头:“你怎么越长越丑?”

末了,他腾出一只手掏出帕子,在女子脸上一通抹,原本妆容精致的小脸霎时间红一块黑一块,哪里还有美感可言。

见她脸都花了,牧锦风心里痛快了,果然,这小泼妇还是丑点看起来舒服

“牧锦风,你放开我。”杨晴扑腾着挣扎,奈何男女之间有着天然的体力差异,对方又是个练家子,哪里能撼动对方半分。

马车左右摇晃,赶车的小厮听得车内女子的挣扎声,感受着马车的晃动,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穿着青衣的小厮李武使了个眼色:“爷不会想那个吧?”

那杨家姑娘也就算得上清秀可人,他家爷不会看上她吧?

“夫人一直不让爷太早行房事,估计是憋太久了。”穿灰衣的小厮赵施回以一记赞同的眼神。

“要不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先停下?万一路上叫人撞见了影响多不好啊。”

“停到那边的林子里。”

二人交换好眼神,连忙调转方向,朝不远处的林子驶去。

“牧锦风!”杨晴又挣扎了两下,受原主情绪控制,只知道盯着男子的面庞瞧了,眼神直勾勾的,带着不加掩饰的渴望。

见女子停止挣扎,只是不住地噘嘴,牧锦风这才彻底明白过来。

难怪这小泼妇离他近时就往他身上黏,离得远了就一副良家女模样,原来是因为她一靠近他就神智不清醒,这算是什么病?

要说这病见男人就犯,她在面对别的男人时也挺正常啊,怎么到他这就跟个死变/态似的。

马车不知为何忽然停下,他松开禁锢女子的手,不等直起身来,整个人叫女子一把抱住。

“锦风!”杨晴低声呢喃着,撅着嘴往男子面前凑。

兀地,她脸上一重,就这么叫对方按回垫子上。

“马车怎么停了?”牧锦风掀开帘子,就见两小厮站在三丈开外,一左一右护着马车。

“爷,您……”李武想说些什么,见自家爷衣冠整齐,哪有半点要办事的样子。

“还不快过来!”牧锦风言罢,将身子缩回马车中。

此时杨晴早已恢复正常,姿态端正地坐在离他远远的角落里,默默拆解高高盘起的妇人头。

牧锦风只当她是羞愧了,谁知等马车一走,女子柔柔弱弱的声音传来:“牧小公子,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有病,为了你的安全和健康着想,你还是离我远些好。”

“看出来了。”牧锦风点点头,身子懒懒地靠在车厢上:“不过方才你也瞧见了,你威胁不到小爷的安全。”

“臭小屁孩!”杨晴心中暗骂了声,见男子看来,她眼珠子转了转,暧昧地摩挲着唇角。

小屁孩,按住姐姐一次尾巴就翘上天了,你也不想想自己被姐姐我占了多少次便宜。

左右二人关系无法修复,杨晴干脆破罐子破摔,摆足了挑衅姿态。

若是寻常稍有姿色的女子流转眼波摩挲唇角,怎一个诱/惑了得,然,此时杨晴花着张脸,面上红一块黑一块的,做这样的动作非但没有诱/惑感,反倒滑稽得让人想笑。

这般想着,牧锦风也就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抚唇的动作一顿,杨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等她做出生扑的动作,就见男子摸上腰间桃花扇,拿在手中把玩,摊开又合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杨晴很没骨气地坐了回去:“牧小公子,你我之间的恩怨当真不能善了?”

“你说呢?”牧锦风眉梢一挑,凉声道。

“我看小公子你也是个心胸宽广之人,要不这样,我亲……”

“闭嘴!”牧锦风身形一动,桃花扇抵在女子脖颈上,从牙缝中挤出声来:“你要再敢提这件事一次,我明天就让人把你抬进牧家。”说话间,他耳根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粉晕,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第152章 拜见岳母大人

马车缓缓驶入宁康村,车角上挂着的“牧”字木牌招摇晃动,霎时间引起一阵骚动。

牧家人又来宁康村了,看这马车,还有驾车的小厮,莫不是这回来的是牧小公子?

“哎,你说牧小公子这回来做什么?该不会是为了阿晴吧?”

“这不太可能吧,要真是冲着阿晴来的,那也是来找阿晴退婚的。”

“牧小公子要退婚早退了,怎么可能拖到这个时候。”

“这可不一定,牧小公子那么好看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上一乡下姑娘”

“……”

交头接耳声传来,有不加掩饰的艳羡,亦有难以遮掩的嫉妒。

杨晴再一次被推入舆论中心,她轻咬下唇,在心中将牧小公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一出杀人不见血,这棵小豆芽菜的菜心黑透了。

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马车在杨家大门前停下。

小厮撩开帘子,牧锦风率先走了下来,随后冲马车内伸手。

杨晴看着那只不大的手掌,坐在原位一动不动,摆明了是不愿意下来。

开什么国际玩笑,她现在要下去了,等日后退婚,还不定被传得多惨呢。

“你要不肯下来,我不介意把你抱下来。”牧锦风的声音不大,却也足够有威慑力。

杨晴深吸了几口气,强忍着将那张俊脸撕碎的冲动,把手搭在男子手上。

出乎预料的细腻触感传来,牧锦风眉头动了动,面上露出几分笑容。

脚踏在实处,杨晴飞速将手收回,拉开二人的距离,就见男子转身,缓步朝杨家大门行去。

“你干什么?”杨晴低呼,恨不能扑上去将对方按倒在地。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拜会未来的岳父岳母。”牧锦风言罢,施施然跨入杨家。

杨晴立在门外,听着周遭传来一声声议论声,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此时杨家只有杨二娘和杨向晚在,见牧小公子到访,登时喜上眉梢,连忙拾缀好自己迎上去,就盼着能给牧小公子留下一个好印象。

“牧小公子,你怎么来了?”杨向晚率先出声,青紫交错的小脸上带着几分怯懦:“你可是来找我姐姐的?她今儿个出去了,一整天没回来。”

声落,脚步声响起,院中霎时间多了一道人影。

当瞧见跟在牧小公子身后,穿着好看绸缎的杨晴,杨向晚母女脸都绿了,尤其是杨向晚,一张青紫交错的小脸扭曲着,模样好不狰狞。

很快,她回过神来,连忙以手掩面,生怕叫男子瞧见自己的丑态。

“阿晴,你爹娘怎不在?”牧锦风没有搭理杨向晚,而是扭头望向身后人,语气是与眼神不相符的温柔。

“我才刚回来,我哪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在。”杨晴翻了个白眼,耳根兀地一紧,整个人被用力地朝下扯去。

“你这臭丫头,怎么跟牧小公子说话的。”杨大娘冲入家门一手揪着女儿的耳朵,冲牧小公子露出歉意的笑容:“牧小公子,阿晴这丫头喜欢乱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娘!”杨晴维持着歪头的姿势,双手抓着被揪住的耳朵,正准备出言解释,就见男子薄唇一张一合,“善解人意”地为她开脱:“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一听这话,杨大娘手上力道加大几分:“你这个臭丫头,牧小公子对你好你就有脾气了是吧。”

“娘,我没有!”杨晴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没有什么没有。”杨大娘哪里听女儿解释,就怕女儿的小脾气招惹了牧小公子:“牧小公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训阿晴,让她改了这个臭脾气。”

“其实阿晴这样还挺可爱的。”牧锦风维持着谦和有礼的模样,眸底却是难掩的幸灾乐祸:“想来我娘已经同婶子说过了,我喜欢阿晴,她的小脾气我自然也喜欢,可我就怕我娘见了会不高兴。”

“是是是,牧小公子说的在理。”杨大娘一叠声应着,哪管宝贝女儿疼成了表情包。

“婶子快别叫我牧小公子了,日后您就唤我锦风吧。”牧锦风说着,温柔地凝视着自己的未婚妻,在女子几欲喷火的目光中柔声道:“婶子,您快松开阿晴吧。”

闻言,杨大娘眼睛登时笑眯成两条缝:“锦风!”

末了,她松开揪着女儿的手:“锦风,快,坐,阿晚,还不给你姐夫泡茶。”

杨向晚垂于身侧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中,听得大娘的使唤,她这才将手松开,麻木地朝灶房内行去。

眼看牧锦风就要坐下,杨晴连忙迎上去阻拦:“娘,牧小公子平日里喝的什么茶,我们家喝的什么茶,他能喝得惯吗。”

“这……”杨大娘一滞,暗骂自己糊涂。

是呀,人牧小公子吃山珍海味长大的,怎么喝得惯他们家的粗茶。

“没关系,我也想知道阿晴平日里都喝些什么,能生得这么灵。”牧锦风望着女子的眼睛,语气温柔得能将人溺死其中,可杨晴分明瞧见了他眼底的挑衅。

“阿晚,快,快给你姐夫把茶端上来。”听得这话,杨大娘眼睛都要笑没了,心中对这未来女婿那是一百一千个满意。

生得好看,家世又好,还懂得疼人,这样的男子打着灯笼也难找,他们老杨家真真是祖坟冒青烟了,不,不止是祖坟冒青烟,这得是祖宗积攒了十八辈子的阴德,才能让阿晴和牧小公子订婚。

杨晴看着自家被牧小公子三言两语哄得团团转的娘亲,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

这个牧锦风今天吃错药了是不是,好端端的闹这么一出,他到底想干什么?

觉察到女子愤怒的目光,牧小公子愈发谦和有礼,面上始终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小公子这么一笑,冰雪都能融化了,更别说杨大娘的心。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杨大娘觉得,这牧小公子就是上天可怜她家阿晴命苦,派来照顾她家阿晴的,他就是九天下凡的仙人啊。

第153章 同甘共苦

很快,杨向晚泡好茶水端了上来,她故意站在男子左边,露出还在淤青的右腕。

放在茶碗的一瞬,她手抖了下,手背叫一柄桃花扇抵住,茶水一滴未洒。

杨向晚心跳漏了半拍,她呐呐地转脸看向男子,就见他面上挂着温和笑意,周身好似有一层薄薄光晕。

然,他的笑不是面对着她,而是杨晴母女。

“你……”杨大娘正欲开骂,忽的想起女儿的说辞,当下端过茶碗放在牧小公子面前,歉意道:“锦风,茶水没溅到你吧?”

这一对贱人就喜欢装可怜,她要骂她岂不是遂了她的愿,坏了牧小公子对她家阿晴的好印象。

“没有!”牧锦风摇摇头,一手收起桃花扇,一手端起茶碗押了口。

苦味在喉间弥漫,叫人难以下咽,他眉头动了动,本欲吐出来,可当对上杨大娘期待的目光,也就不好拂了妇人的脸面,强忍着恶心咽了下去。

“锦风,这茶会不会太难喝了啊?”到底二人间的身份多有悬殊,在面对牧小公子时杨大娘心中总存有那么一丝不自在,生怕一不小心就叫她家阿晴被人看轻了去。

“我也算是和阿晴同甘共苦过了。”牧锦风风趣道。此言一出,杨大娘对牧小公子的好感度顿时爆了,这要不是自家女儿身子不好,做不得剧烈运动,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家女儿扒了送到未来女婿的床榻上:“哎呀锦风,我家阿晴能嫁给你是她八辈子修来的

福气啊。”

感受到妇人态度的变化,杨晴一个激灵,恨不能挖坑将牧锦风这个祸害给埋了。

同甘共苦?他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出这么恶心的词来的?他分明就只想把她丢猪圈里。

一直干杵在桌前的杨向晚面色一白,悬于空中的手动了动,默默退了下去。

“婶子别这么说,能认识阿晴也是我的福分。”牧锦风说着,冲女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可不是他的福分,在遇到她之前,他就没被女人啃过。

杨晴面上每一寸肌肉都在颤动,悔得肠子都绿了。

早知道会有今天,第一次和小豆芽菜见面的时候她就该九十度鞠躬,把该背的锅全背了,该认的错全认了,

现在好了,整个家里唯一和她统一战线的娘亲被敌方迷得团团转,彻底转了阵营。

好容易送走了牧小公子,不等杨晴松一口气,耳朵又是一疼。

“你这臭丫头,长脾气了!”杨大娘揪着女子的耳朵,一路往后门提溜。

“疼,娘,疼!”杨晴嗷嗷叫唤着,却换不来妇人的半分心疼。

牧锦风登门之后,女婿是亲女婿,女儿却不是亲女儿了。等将人拖到后门,杨大娘这才将手松开,叉腰做茶壶状:“阿晴,不是娘说你,你瞧瞧你,嘴上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怎么到锦风面前就不灵光了呢?你说说,像他这么好的男人全天下打着灯笼能找出几个,

叫你捡到了你还不知足,竟然还敢凶他,谁借你的胆子?”

“娘,我哪里凶他了?”杨晴揉着被揪疼的耳朵,一张小脸皱成十八个褶的包子。

“你那都不算凶他,那你打算怎么凶他啊?”见她这副说辞,杨大娘更生气了,她再度抬手揪住女儿的耳朵,没好气道:“你老实交代,平时你怎么凶未来女婿的?”

“疼疼疼!”杨晴一叠声喊疼,嘴一扁,委屈道:“娘,牧小公子他是您未来女婿,那我就不是您女儿了?”

“你要敢凶锦风,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杨大娘不假思索道。

闻言,杨晴不可思议地张大眼睛:“娘,牧小公子他才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好呢,他……啊……”不等女儿把话说完,杨大娘一手将人拎起按在腿上,扬手照着她的屁股就是一顿打:“你这臭丫头,天上的星星摘到手里就不稀罕了,我告诉你,你要敢再说锦风半句不好,我今天非得把你屁股打开花不可

。”

杨晴本不惧妇人的巴掌,结果这一掌下来是扎扎实实的疼,当下扯着嗓子“嗷嗷”叫唤起来:“娘,娘,您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

杨大娘到底还是心疼女儿的,意思意思地打了几下后就收了力道,可饶是如此,杨晴也疼得爬不起来。

她屁股又麻又痛,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娘方才说的你都记住了没有?”杨大娘粗着身边道。

“记住了。”杨晴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可怜巴巴地趴在妇人腿上。见女儿蔫耷耷的就跟那霜打的茄子似的,杨大娘一手将人揽进怀里,一手为她揉着屁股:“阿晴,不是娘想打你,你说说你做的这叫什么事,锦风那么疼你,你还跟他使小性子,万一把人气跑了可怎么办?



“娘,女儿有分寸。”杨晴悻悻道。“你能有什么分寸?你的下半辈子可就都指着锦风了,他是你的希望啊。”杨大娘说到这,轻叹了口气:“阿晴啊,娘原本只希望你能嫁个富贵人家,不要像娘一样受那么多苦,可现在看到锦风那么喜欢你,

娘高兴啊,娘知道,你的后半辈子有倚靠了。”

妇人的声音染上哭腔,杨晴呐呐抬头,不期然对上一双通红的眼,里面满是欣慰。

到口的真相就这么被她咽了回去,她扯了扯唇角,乖巧道:“娘,您放心吧,女儿一定会收起自己的脾气。”

在她能完全掌控自己的人生之前,她和牧小公子之间的恩怨还是不要让她娘知道的好,毕竟这个家已经够乱的了,若是她所认为的最后的倚仗都没了,这不是抽去她的脊梁骨吗。

“乖!”得了肯定的回答,杨大娘这才露出笑容。

杨晴自妇人怀中爬起,揉了揉被打疼的屁股,动作间一个油纸包掉了下来,她眼疾手快地将东西捡起揣入袖中,在确定杨向晚母女没看见后这才神秘兮兮道:“娘,您跟我出来一下。”“恩?”杨大娘不明所以地看着忽然变脸的女儿,没有犹豫,拔腿跟了上去。

第154章 开小灶

等到了无人的龙石山小径中,杨晴这才将油纸包掏出,一层层打开,露出包在里面的红色的大闸蟹。

“这……这是什么东西?”杨大娘叫那东西吓了好大一跳,一连朝后退了好几步。

很快,在意识到女儿手中的怪东西不会动后,她这才凑上前来,数了数怪东西的腿,不确定道:“这是蜘蛛?”

“娘,这是闸蟹,这可是好东西。”杨晴晃了晃手中闸蟹,寻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来,将闸蟹连同油纸一道放在地上:“我就带回了这么一只,在家吃叫二娘她们看见了,保不齐又得挑拨离间。”

“这东西能吃?”杨大娘拧起眉头,眸中尤带着几分恐惧。

这东西长得实在太怪了点,八只脚,两个大钳子,看起来硬邦邦的,哪像是能吃的样子。

“富贵人家就好这口。”

闻言,杨大娘眼睛登时亮了:“这是锦风买的?”

听她一口一个“锦风”叫得亲昵,杨晴眼皮子抽了抽,顺着她的话道:“牧小公子今日请我去吃了顿缥缈楼,这好东西可只有缥缈楼才有,您确定不尝尝?”

听得“缥缈楼”三字,杨大娘眼睛更亮了,但不过转瞬她就摆摆手:“锦风买给你的你就自己吃,给我留做什么?”

“娘,我已经吃饱了,每道菜都比这个好呢。”杨晴说着,拍了拍身侧位置:“我只是寻思着这东西您没吃过,带回来给您尝尝鲜。”

“那你就留着明天吃。”杨大娘依旧不肯,一心想着将最好的留给女儿补身子。

“娘,牧小公子可说了,闸蟹放不得,出锅后三个时辰不吃完里面的肉就化成水了。”说到这,杨晴还装模作样地摇了摇手中闸蟹:“好像都有水声了。”

杨大娘将信将疑道:“你没骗我?”

“我骗您做什么?”杨晴起身将妇人拉到身边坐下,手脚麻利地为她将闸蟹拆解了:“您当这东西为什么稀罕,就是因为这东西不仅少有,还放不得。”

说话间,她用蟹钳勾起一块蟹膏送入妇人口中。

蟹膏的香味弥漫唇齿,杨大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东西也太好吃了吧。”

“好吃吧。”杨晴眉眼一弯,认真道:“您要是喜欢啊,日后女儿带您去缥缈楼吃新鲜热乎的。”

“专门带娘去就不用了,等你什么时候和锦风一起去,顺带将娘捎上就行。”杨大娘笑眯眯道。

知她生了误会,杨晴也不解释,用蟹腿扎起一块鳆鱼递了上去:“这是鳆鱼,您尝尝。”

“这东西我听过,听说可贵了,镇上就没几户人家吃得起这个东西。”杨大娘接过鳆鱼,有些舍不得下嘴了:“这一口下去得多少银子啊,要是能拿去卖了就好了,要不我们把这东西拿镇上卖了?”

就在她絮叨之际,杨晴直接拿起另一块鳆鱼堵了她的嘴:“娘,您就别异想天开了,鳆鱼这么贵,寻常老百姓哪里舍得买,这舍得买的人家又哪里愿意买吃剩的,您还是吃进自个肚子里吧。”

“唔!”杨大娘细细咀嚼着,感受着鳆鱼q弹的肉质,怎么都舍不得咽下去。

这一口下去不定几两银子,不尝仔细了多浪费啊。

母女二人就这么坐在山林中,一个负责拆解闸蟹,一个负责吃。

杨大娘笑眯着眼,从头到尾嘴巴就没合拢过。

等将一整只闸蟹干干净净地拆完,杨晴拿起中间那层油纸为妇人抹干净嘴巴,压低声音道:“娘,今日吃闸蟹鳆鱼的事您可不能说出去,跟谁说都不行。”

杨大娘本生了炫耀的心思,听女儿这么一说,不由泄了气:“这是为什么啊?”

这要让人知道牧小公子请她们母女两又是吃闸蟹又是吃鳆鱼的,该有多羡慕啊,也能敲打敲打那些对牧小公子贼心不死的丫头,让她们知道她家阿晴的魅力。“爹要知道我没给他留一口,心里头不得有想法啊?二娘要再借机一挑唆,爹马上倒回她们那边。”杨晴说着,勾住妇人的胳膊,带着她慢慢悠悠朝山脚下行去:“这小灶我们娘两自己开,所以这事你知我知

就行。”

闻言,杨大娘点头应了声,倒也没觉得女儿撇开自己爹吃独食有什么不对。

说得好听点阿晴姓杨,说得不好听,女儿是她一手带大的,和她爹有什么关系。

等母女二人回到家,杨大爷已经回来了,杨晴非但没有半分吃独食的心虚,反倒高高兴兴地同杨大爷聊了起来。

虽然行动上没付诸实际行动,但架不住她嘴皮子会说啊,不等杨大爷出声发问,她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今日发生一切全抖落。

她将缥缈楼描述得天花乱坠,引人心驰神往,又拉着崭新的罗裙转了圈,一脸娇羞地表示这是牧小公子送她的礼物。

杨大爷听了,不禁连连夸赞女儿厉害。

他家女儿可不是厉害,和牧小公子订下婚事才多久,就把牧小公子迷得团团转,请酒楼吃饭不说,还亲自送阿晴回来,以牧家的家风,这不明摆着认定他家阿晴了吗。

“爹,锦风他说现在不太方便,等我和他成亲了,他会亲自带您和娘去缥缈楼尝尝鲜。”杨晴说到这,害羞地垂下脑袋。

一听这话,杨大爷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去了:“阿晴啊,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生了你这么个宝贝女儿。”

要说杨大爷以前讨厌杨晴,觉得是她断了他的香火,那么以前有多讨厌现在就有多喜欢。

香火断了又如何,就算生个儿子能有阿晴这般出息?阿晴嫁入牧家,他下半辈子也是个吃香喝辣的小老爷了。

这厢杨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好不高兴,那厢杨向晚母女险些将牙根咬碎。

感受到身后目光的变化,杨晴继续给杨大爷画饼,她这么做不仅为了笼络杨大爷,让他牢牢站在她们母女这边,更是为了激怒杨向晚。杨向晚是隐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她必须勾动那不安分的因素,将危险发生的时间圈定在自己可掌控的范围里,与此同时,她也期待着杨向晚能拿出好一点的手段,坏了她同牧小公子的婚事。

第155章 自有分寸

牧杨两家婚事溅起的水花本渐渐趋于平静,经牧小公子一闹,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短短半日就传得到处都是。

等牧小公子悠哉悠哉地回到牧家祖宅吃晚饭,就见牧地主和牧夫人坐于堂中,侍候在身侧的丫鬟皆噤若寒蝉。

“爹,娘,我回来了。”牧锦风跨过门槛,随手抓了个果子丢给跟在右边的赵施:“拿去洗干净了。”

“锦风!”坐于高堂之上身材肥胖,长得色眯眯的牧老爷率先开口了:“你今儿个是不是去宁康村杨家了?”

“是去过,怎么了?”牧锦风故作不明道。

“你喜欢上杨家那丫头了?”好色如牧地主,自然记得宁康村一枝花杨晴,那小姑娘是生得有几分姿色,只是在他看来,完全配不上他玉树临风的小儿子。

闻言,牧锦风笑了声:“爹,您想多了。”

喜欢上杨晴?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你就还是在跟她怄气?”牧地主恍然,眸中满是不赞同:“锦风,不是爹说你,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你跟村子里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置气不是掉价吗,何必将事情弄这么大呢。”

“是呀锦风,娘可都听说了,你的死对头也跑虎城来了,现在就住在秦家镇上的宅院里,你这么做不是将自己的把柄往死对头手里塞吗?”牧夫人亦是一脸的不赞同:“你这孩子都快十七了,该长大点了。”

“谁说的?”牧锦风接过赵施递来的果子咬了口,视线定格在男子面上:“是不是你?”

“不是小的!”赵施颔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实模样。

“那就是你。”牧锦风将脸转向赵施旁边的李武。

“爷……”李武面颊抽了抽,压低声音道:“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就知道是你。”牧锦风早就习惯了,毕竟跟在他身后的这两条小尾巴就是用来监视他,防止他做出什么出格举动的。“锦风,这事可不能怪李武,他也是为了你好。”牧夫人好声好气地劝解道:“你要是小打小闹,安安静静地将人娶进门,娘也就不拦你了,可你瞧瞧你今天干了什么,又是亲自送她回来又是给她买衣服的,

现在十里八乡都在传你喜欢那个丫头,日后你要冷着她,让她守活寡了,这出戏怎么收场?”

“只要将她关在牧家关牢了,这出戏就不会收不了场。”牧锦风随意扯了张椅子坐在堂中,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这事哪有那么容易,杨家上上下下哪个是省油的灯?”牧夫人微微拧起眉头,心中是一百个不赞同:“杨晴她要嫁过来了,你能不让她回娘家?你能不让她爹娘来看她?”相较于牧夫人的温柔,牧地主则没那么好脾气,他眉毛一横,严厉道:“人小姑娘不就给你挖了个坑吗,你有必要跟她这般怄气?你要真心里不痛快,爹把他们一家赶出宁康村就是,何必赔上自己的名声。



牧地主说着,大手一挥:“你们几个,去把杨晴一家给我从宁康村赶出去。”

“是!”

“都站住!”牧锦风声音不大,却也成功让几个小厮停下步伐。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将目光投向牧地主。

牧小公子作为老幺,可是牧家上下的心头肉,违抗牧地主只是得罪牧地主,违抗牧小公子那可就是得罪整个牧家上下。

“爹,杨晴这事我自有分寸,您就不用担心了。”牧锦风言罢,冲牧家二老施以一礼:“爹,娘,我先回屋歇着了。”

等跨出前厅,他扭头扫了跟在身后的赵施李武一眼,哪里还复在牧家二老面前的温和姿态:“以后我和杨晴的事你们要敢多说一个字,就都给我滚回京都。”

“爷!”李武连忙小跑着跟上去,好声好气地劝道:“爷,那位都跑这来了,您还打算娶杨家那姑娘呢?”

“是啊,爷,我看杨家那姑娘是个厉害的,您要真娶了她,怕是甩都甩不掉。”赵施在一旁帮腔道。“岂止是厉害,您是不知道,前几日杨大爷因为她把杨向晚给打半死,结果村里人都在同情她呢,您说她这心思是一般姑娘能比的?就这么一通闹,以前的污名全没了,欺负人的成了老好人,被欺负的成了

恶婆娘。”提及几日前的闹剧,李武不禁啧啧叹道:“杨向晚那姑娘我见过,老实又可怜……”

“李武!”牧锦风出声打断男子的话。

“爷!”李武连忙附耳倾身,一副等待指示的模样。

牧锦风手执桃花扇一把将贴身小厮的脸推开,沉声道:“今儿个得空去宗家走一遭。”

“爷要见宗大公子?”李武摸了摸被推疼的脸,有些不明白自家公子这是怎么了?

“小爷我让你治治你这颗进水的脑子!”牧锦风用桃花扇敲了敲贴身小厮的脑袋,转身慢悠悠地朝自己所住的别苑跨去:“就你这眼色还保护小爷。”

打从他第一眼见到杨向晚,就知她不是个安分的,结果真是奇了怪了,宗凡被她外表所欺骗,这李武更是到现在还沉浸在她营造的楚楚可怜的假像里。

“爷,小的脑子没病啊。”李武快步追了上去,不期然收到赵施嘲笑的目光。

“你怎这般看我?”

“你还是快去找宗大公子治治脑子吧。”赵施笑着摇摇头:“你要去得早还有救。”

闻言,李武更迷糊了,他一把勾住男子的脖颈,压低声音道:“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晴是个厉害的,杨向晚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赵施言罢,见对方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当下耐着性子出声解释道:“你好好想一想,杨晴那么厉害,早些年照样臭名昭著,杨向晚没点心思能成事?”

经他这么一点拨,李武登时恍然大悟,再一想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心中一阵别扭。

“你们两个还在那嘀咕些什么?”牧小公子不耐烦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还不快去宗府把宗大公子请来。”“啊?”李武愣了下,不等反应过来就叫赵施往外推去。

第156章 幕后之人

月上树梢,薄雾缕缕,勾勒出朦朦胧的夜色。

马蹄声自远处传来,踏破层层薄雾。

“吁!”一辆马车在牧家大门前停下,李武撩开帘子,将端坐在马车内的公子扶出。

宗凡宗大公子跨过牧家门槛,嘴上还在打听着今日发生之事:“我听说,锦风用马车亲自把杨姑娘送到家里,他今日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这……”李武认真思索一番,旋即摇摇头:“爷没受什么刺激啊。”“没受刺激他请杨晴吃缥缈楼?还把我订了整整一个月的熊掌给吃了。”一提起熊掌宗凡就来气,约好了今儿个两人一道去吃,他倒好,趁着他有事脱不开身,把那些个山珍海味全喂杨晴那小丫头肚子里了

,要说里面没有猫腻谁信啊。“爷在缥缈楼撞见了杨姑娘,就请她上去吃了。”李武言罢,挠了挠耳朵:“要说有哪里不对吧,不是爷有不对劲,是杨姑娘不对劲,她也不知找谁借的衣裳,穿得特别好看,脸上涂脂抹粉,红一块黑一块的

,小的也不懂该怎么形容,就是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精神,比平时漂亮多了。”

“对了,她还梳着妇人的头发,要不是爷眼尖,小的根本认不出来那是杨姑娘。”

“哦!”宗凡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眼中闪过一抹坏笑:“你是说,杨晴今天特别好看?”

“小的是这么觉得的。”李武不确定道。

“此话怎讲?”见他一副困扰模样,宗凡来了兴趣。

“就是爷见了杨姑娘,一直说她又老又丑,小的在想,是不是小的眼睛出了问题。”在李武看来,他家爷眼光就没出错过,他家爷说杨姑娘丑,大概杨姑娘今儿个是真丑吧。

闻言,宗凡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又老又丑?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宗大公子?”见状,李武更摸不着头脑了,他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低沉醇厚的笑声传如耳中,牧锦风饮茶的动作一顿,就见宗凡缓步自院外行来。

“牧小公子,这大晚上的你找我来可是有什么要事?”说话间,他一撩衣袍在男子身侧坐下。

待丫鬟奉上热茶,牧锦风摆摆手,院中丫鬟小厮尽数退了下去,一时间,院中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他慢条斯理地押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这才道:“杨晴好像和袁一舟搭上关系了。”

“是吗?”宗凡挑眉,显然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说说你做了些什么吧。”牧锦风放下茶盏,面上辨不出喜怒。“我能做什么,就是卖了点药给袁一舟,你也是知道的,我宗家就靠卖药糊口,有人出钱哪有不卖的道理。”宗凡言罢,眼珠子一转,视线暧昧地扫过男子面庞:“倒是我想问某些人,不是讨厌杨姑娘讨厌得

厉害吗,怎一股脑儿将山珍海味全喂人小姑娘肚子里了。”

“你心疼了?”牧锦风挑眉,不阴不阳道:“我不过是给某些在背后上蹿下跳的人一点小教训罢。”“嘿,你这是认定是我在背后帮杨晴了是不是?我这也太冤枉了。”见好友来了脾气,宗凡这才收起玩笑的模样:“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日/你我不是请文家兄妹去缥缈楼说书吗,袁一舟对他们口中的故事很

是好奇,可偏偏文杰一口咬定是他写的,袁一舟就想设个局,把后面那条大鱼钓出来,让我给他配了致幻药和泻药。”

“只是这样?”牧锦风拧眉,狐疑道:“袁一舟要设局,你就老老实实地帮他设局,别的什么都没做?”

“除了给他配药,我还能做什么?”宗凡摊手,表情好不无辜:“有道是吃人嘴软,我吃了他袁一舟那么多美食,要是连这么点小忙都不帮,日后上哪吃熊掌去?”

“你当真没在药上做手脚?”

“我以人格做保,我给袁一舟的药就是他想要的,绝对没有擅自更改。”

闻言,牧锦风更迷惑了:“那你就不知道是谁指使的袁一舟?”“整个虎城能指使袁一舟的人就那么几个,除了你我,也就剩那一人,然,那一人要出手笼络杨晴,可不会到我这买药,这不是打草惊蛇吗。”宗凡说到这,押了口茶,悠哉悠哉道:“依我之见,就是袁一舟

他自己想干这件事。”

“袁一舟为人谨慎,不可能仅仅因为听到文杰口中的故事就给对方下药下套,就算没有人指使他,也一定有人在背后推他一把。”只是,袁一舟身后的那双手到底是谁呢?

牧锦风眉头紧锁陷入沉思,却不想,他们二人探讨了一整夜,第二天真相就自己揭开了。

次日,天空泛起鱼肚白,一抹薄薄橙光将天际照亮。

虎城城门方打开,一辆马车疾驰而入,冲向位于虎城最中心的缥缈楼。

很快,马车在缥缈楼前停下,源香楼掌柜方掌柜跳下马车,气势汹汹地拍着门板:“袁老三,你给我出来!”

片刻后,小二打开门板,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庞,表情多少有一丝尴尬:“方掌柜,您怎来了?”

方掌柜一把拨开小二,直直奔向酒楼后院,一面走一面高声喊道:“袁老三,你给我出来。”

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入耳中,袁一舟打了个哈欠,翻身下榻,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一步三晃地走到门前。

“吱呀”一声响,门方打开,一条胳膊伸了进来,猛然揪住他的衣襟。

“袁老三,你胆子肥了是不是,竟然敢挖我的墙角!”方掌柜瞪着双与男子一模一样的睡凤眼,山羊胡子险些倒竖而起:“你今儿个要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把你揍得舅舅和舅母都认不出来。”“表哥,大清早的动气多伤身啊!”袁一舟笑眯眯地按住男子的手,赤脚行到后院给自己打了盆水,一面洗漱一面道:“当初可是你一直拜托我帮你找出幕后的写书人,我可是一再推脱过,毕竟这事实在不好

办,稍有不慎,就会叫人给赖上了。”

“你的意思是,你叫那人给赖上了?”方掌柜一下就读出他话中之意,连忙道:“这么说来,你是见过那写书人喽?她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表哥你不是知道吗。”说话间,袁一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大清早的,困死我了。”

“杨晴?”方掌柜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竟然真是她?”

打从方家兄妹改了故事伊始,他就一直怀疑那姓杨的姑娘,期间虽有动摇,却在方家兄妹花十一两银子买了支狼毫送给他后加深。他与文杰兄妹相处的时日不短,哪里不知道二人性子,一个温吞老实,不会说话,一个泼辣爽利,直来直往,皆是不通人情世故,背后要没有人指点,他们兄妹就是在源香楼说上十年书都未必会送一份礼



然,这份怀疑在他得知那杨姓姑娘的真实身份后打消。

牧家村杨晴,牧小公子的未婚妻,家境贫寒,大字不识一个,如何能写出如此精妙的故事。

可没想到,幕后之人还真就是那杨晴杨姑娘。

“你真确定是她?”

“一开始不太确定,虽然身形与你描述的所差无几,模样却是不同的,但她就叫杨晴,且,我们撞见了牧小公子,牧小公子认出她来。”提及杨晴,袁一舟眼中多了几分玩味。

“那你说说,你是如何叫她赖上的?”方掌柜一脚踩在井边,语气仍旧不善:“我要没记错的话,除了契书上有一漏洞圆不回来,其余的你可都做到了万无一失。”

“你要没有看上文杰兄妹,生了抢人的心思,如何能叫她赖上你。”“这你就要问宗大公子了。”在表兄疑惑的目光中,袁一舟徐徐道:“宗家秘药,莫说虎城,这方圆五城有哪个城内的大夫可以诊出?辽城尚有名医孙大夫,虎城最负盛名的也就刘亚,以刘亚的水平,如何能

断出文杰兄妹中药。”

闻言,方掌柜的表情有些古怪。

一开始文杰告诉他自己被人下药,他只当是文杰觉出了不对,怀疑酒菜有问题,可就现在看来,他似乎有必要回去问上一问。

“万一是杨晴胡编乱造框你的呢?”“这不可能,那小丫头就是再厉害,也是个未及笄的姑娘,真扯起谎来,不可能一点异常都没有,且,昨日签下契书后我明确问过她,她告诉我,中药一事她确有人可以证明。”袁一舟言罢,拍了拍表兄的

肩,得了便宜还卖乖:“表哥,抢人实在非我所愿,只是我前有那小姑娘捏着把柄,后有宗大公子拿刀子架脖子上,我就是想拒绝都不行。”

“哼!”方掌柜冷哼了声,视线落在男子戴在拇指上的青玉扳指上:“杨姑娘是捏着把柄呢,还是捏着厚礼呢?”

“一手把柄,一手厚礼。”袁一舟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摇晃着脑袋,啧啧叹道:“这可是我好几年的月钱,牧小公子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出手那叫一个阔绰。”

末了,他斜眼睨了眼表兄,双肩耸动,低低笑出声来:“再说了,之前你分明不止一次向我引荐文杰,我现在遂了你的意将文杰收到缥缈楼来,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呢。”

“今非昔比!”方掌柜沉声道。

文杰可不是今非昔比,以前他是没人要的无名小卒,现在他是人人争着要的香饽饽。

以前文杰于源香楼而言可有可无,他向表弟引荐文杰,纯粹就是拉文杰一把,让他可以在混口饭吃之余有余钱买书,现在源香楼少了文杰,生意立马回到过去,他刚上涨的月钱怕是要跌回去。“行了,表哥,别生气了,我就是不跟你抢人,他们兄妹也不可能在源香楼待一辈子。”袁一舟拍拍表兄的肩,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第157章 真正的贵人

待方掌柜离开虎城回到源香楼,酒楼早已开门,与前几日的热闹不同,打从文杰兄妹离开源香楼的消息传出后,源香楼的生意就越来越差。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源香楼几乎是座无虚席,可现在,只有五六桌客人在酒楼内品茶喝酒。

方掌柜环视稍显冷清的酒楼,就见小二从后方跑来,一面跑一面道:“掌柜的,您可算来了,文公子和文姑娘在二楼雅间等您许久了。”

闻言,方掌柜这才回过神来,抬脚快步朝二楼走去。

“咚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吱呀”一声响,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文杰闻声回首,在看到方掌柜后连忙站起:“方掌柜。”

“方掌柜!”文英亦随之站起,只是视线并未落在来人身上,眼角余光不住地往桌上的小盒子瞟。

“你们兄妹两怎来了?”方掌柜缓步上前,就见文杰侧身拿起一个小盒子递了上来。

“这是?”

“方掌柜,这是我们兄妹送您的,感谢您这么些年来的照顾。”文杰说着,将小盒子朝前递去几分。

“难为你有心了,只是礼物就不用了。”方掌柜拍拍文杰的肩膀,心中颇为宽慰。

“一片心意,请您务必要收下。”文杰执拗道。

闻言,一旁的文英又瞧了小盒子一眼,心中不由得犯嘀咕。

他们能够化险为夷是阿晴的本事,要谢也是感谢阿晴,怎么就变成买礼物来送方掌柜呢?要知道,他们出事伊始,方掌柜可是把关系撇得清清楚楚,也不想想这些日子来他们兄妹给他带来了多少利好。

“这……”方掌柜明显能感觉道文英有些不乐意,只是瞧着文杰一副真诚模样,也就将礼收下了。

等打开一看,顿时直了眼睛。

“不可不可,这礼我不能收!”方掌柜连忙将礼物推了回去。原本他还以为这兄妹二人就送点小礼物,哪曾想送了一方价值十五两银子的砚台,这砚台和他们曾经送他的狼毫是配套的,他喜欢得不行,只是因着价格太贵,实在是舍不得买,没想到如今叫他们兄妹二

人买下了。“方掌柜,您就收下吧。”文杰又将礼物推了回去,认真道:“想当初我和妹妹回到镇上,四处谋生四处碰壁,是掌柜的您好心收留我们,让我们兄妹在源香楼说书混口饭吃,如今我们兄妹有点名气了,却要

离开源香楼,心中实在有愧,只能借这一方砚台来表达对您的谢意和歉意。”

“你的谢意还有歉意我心领了,至于礼物……”

“礼物您一定要收。”文杰强行将盒子按入男子怀中,又从袖中掏出二十两银子:“还有上回您给的二十两……”

“好好好,礼物我收下,这二十两银子就不必还了,这是老爷给你们的,你们收着就是,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方掌柜拍拍男子的肩膀,心中感慨万千。

虽说他知道这一套是杨姑娘教的,可文杰愿意付诸行动,说明他的感谢是真情实意的。

“多谢方掌柜!”文杰深深施以一礼。

“多谢方掌柜!”文英随之行以一礼,只是相较于文杰的感激,她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当初他们兄妹回到镇上是稍显稚嫩,可那时方掌柜让他们兄妹在源香楼说书也并非做善事,一开始客人给的赏银他们要分源香楼一半,每天也就刚好够果腹罢了,能有今天,是兄长的努力换来的,还有他

们遇到了阿晴这个真正的贵人。

方掌柜将二人扶起,拍拍文杰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们兄妹说的故事不是你们写的,文杰啊,能写出如此故事的人,必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你若是能学到她的五成,日后仕途也就不愁了。”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本该大字不识一个的杨姑娘会写书,但就表弟袁一舟的叙述来看,那姑娘心思不简单。

“文杰记住了。”这一次,文杰没有否认。

“时候不早了,快回去收拾吧,争取明儿个就能在缥缈楼说书。”方掌柜言罢,亲自将二人送了出去。

跨过源香楼门槛,文杰回首,深深凝望着阳光下发光的牌匾,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

“大哥,走吧!”文英一手扯着自家大哥的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文杰三步一回头,直到再看不见源香楼的牌匾,这才收回目光。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世常态,道理他都懂,可要真正践行起来,又会无法跨过心里那道坎。

直到回到家中,文杰依旧没精打采的。

杨晴在文家等了许久,见二人回来,一个喜气洋洋,一个没精打采,登时知道他们将礼物送出去了。

“文杰,心怀感恩是好事,但这世间偿还恩情的方式有许多,不只有将自己困在源香楼这一条路。”杨晴安慰罢,冲一旁的文英招招手。

文英小跑着上前,双手捧颊,一脸崇拜地看着女子:“阿晴,你真是太厉害了。”“这话留着后边再说,我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说。”杨晴示意文杰一道坐下,这才道:“虽然你们现在能去缥缈楼说书了,但我必须告诉你们,这件事并没有板上钉钉,三天试用期,这期间,无论是在缥缈楼内

得到的赏银,还是自己去外头说书的赏钱,全部交由缥缈楼,且,如果反响不好,三天时间一过,就会被赶出缥缈楼。”

声落,原本各怀心思的兄妹瞬间拧起眉头。“还有一件事,我就这么个要求,去了缥缈楼,规矩照旧,两天一场,不加场,不管缥缈楼内的那些大老爷怎么闹,给多少赏银,规矩就是规矩,爱听听,不听算,不要为了留在缥缈楼坏了自己的规矩。”

在二人惊诧的目光中,杨晴敲敲桌子,声音拔高几分:“关于规矩这事我已经同袁掌柜说过了,他也答应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拒绝诸位老爷会得罪缥缈楼。”

“至于分红,缥缈楼内得的赏银全部归缥缈楼所有,入各位老爷府邸说书的额外收入,缥缈楼抽两成,余下的我们还是五五分。”

末了,她顿了顿,将视线转向文英:“你们给牧小公子说书,他给了多少赏银?”缥缈楼风波,前前后后掏走了她六十二两银子,现在就指着牧锦风给的赏银回血了。

第158章 进了羊圈

闻言,兄妹二人表情尴尬地对视一眼,文英挠挠头,低声道:“二两。”

“什么?”杨晴觉得自己耳朵好像出现问题了。

“二两!”文英重复道。

得了回答,杨晴“蹭”地站起,随后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她之所以敢花钱花得这么豪迈,就是认定了有牧锦风这只小肥羊给她补血,结果倒好,那小肥羊是个外强中干的,看着毛光滑亮,一刀下去,只刮出几根羊毛。

“阿晴,当时我看那位公子听得挺高兴的,还一直让牧小公子打赏,牧小公子也应和着会重赏,没想到,最后就给了这些。”文英有些慌乱地解释道,生怕对方觉得他们兄妹私吞了赏银。

“铁公鸡!”杨晴咬牙,心痛得几欲滴血。

要知道短期内补不回来,她说什么都不买翠玉扳指,更不会让文英买什么脂粉,银子,她的银子啊!

“阿晴,你没事吧!”文英连忙伸手将人扶住,就怕一个眨眼女子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

“对了阿晴,你给袁掌柜买见面礼花了多少银子?”文杰很是时宜地问出了扎心的问题。

杨晴嘴角抽了下,用手指比了个“四十七”。

这下,文英坐不住了,她“蹭”地从座位上跳起,失声道:“四十七两?”

“阿晴,你疯了是不是,四十七两才换来一个尝试的机会,万一我们表现不好,这些钱岂不是打水漂了?”

相较于文英的心疼,文杰只觉有一阵压力。

妹妹说得没错,万一他们表现不好,阿晴的银子不就白花了吗。

“四十七两能换来缥缈楼这个机会,值当。”杨晴言罢,视线锁住男子的目光,认真道:“再说了,你们会表现不好吗?”

文杰一滞,随后沉声道:“阿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花这笔银子的。”

“这不就得了。”杨晴笑了声,幽幽道:“虽然没宰到牧锦风这只小肥羊,但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我们进了羊圈,日后有大把的小肥羊给我们宰。”

文杰兄妹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比喻,虽然有些粗俗,可事情不就是这么回事。

“阿晴!”文英握住女子的右手,眼中是难掩的歉疚:“都怪我,要不是我粗心,也不会让你花这样一笔冤枉钱。”

脂粉和罗裙是她买的,一共十五两,花的阿晴的银子,现在想来,阿晴因为她前前后后花了足足六十二两银子,有的人可能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她越想越是愧疚,握着女子小手的力道越大,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组织语言。

“阿晴,我想,虽然缥缈楼那要抽去两成,但你得的那份不应该变。”文杰出声提议道。

声落,不待杨晴说些什么,文英连连点头赞同:“是呀阿晴,你的那部分不该变,就这么说定了,源香楼抽两成,我们兄妹三成,你还是五成。”在杨晴心里看来,他们之间的分成比迟早是要调整的,毕竟她作为团队核心,拿大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他们三人间到底不是纯粹的合作关系,由她提出总是会伤到一点感情,如今他们兄妹二人能够

主动提出,她只是意思意思地犹豫了下,随后在二人的劝说下点头答应。

重新确定了分成,接下来就是去找袁掌柜商谈在缥缈楼说书的细节。

从镇上到虎城需得坐上将近半个时辰的牛车,每日来回颇不方便,他们要在虎城安置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镇上的房子租出去,在城内租一个稍小的院子。

杨晴是个雷厉风行的,在同二人打过商量后,便将出租院子的消息散布出去,谁知当日就有人前来看房。

来看房的是一家祖孙三代,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叟,一位不惑之年的汉子和一个年约二八的少年。

少年推着轮椅,正值壮年的汉子坐在轮椅上,从进门伊始就低垂着脑袋,一头青丝散落着遮住面颊,整个人阴气森森了无生气。

“爹,我觉得这个院子不错。”少年张着双明亮的眼打量着院子里的环境,当视线落在妆容精致的杨晴面上时,眸中多了几分笑意:“这位漂亮姐姐,这间院子是你的吗?”

听得有人喊“姐姐”二字,杨晴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她咧出一口白牙,抢在文英纠正之前道:“这间院子不是我的。”

闻言,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耳根泛起可疑的红晕。

“杭儿,怎么了?”老者看着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孙子,关切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爷爷,我没事。”林杭摇摇头,声音压低几分:“我听人说夸姑娘漂亮好讲价钱,没想到夸错人了。”

说话间,少年面颊越来越红,眼中浮现几许懊恼。

闻言,林爷爷恍然,他将目光投向文英,依样画葫芦道:“这位漂亮姑娘,这间院子是你的吗?”

老者神情真挚,心中又有些不好意思,是以叫众人这么一瞧,也闹了个大红脸。

文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间院子是我的。”

得了肯定答案,老者再接再厉道:“姑娘这么漂亮,这院子的价格还能再便宜点吗?”

闻言,林杭捂脸,扯了扯老者的衣袖,压低声音道:“爷爷,不是让你这么直白啊!”

林爷爷一滞,老脸红得更厉害了。

不得不说,这祖孙二人当真有趣,一个老活宝,一个小活宝,凑在一起可不是叫人喜欢。

“没钱还租什么院子!”兀地,原本沉默无言的中年男子出声了,他的声音和他的装扮一样,也是阴气森森的。

“爹!”林杭面色一变,蹲下身来低声安抚道:“我们很快就有钱了。”

“有钱?”中年男子缓缓抬起头,青丝自两边分散开来,露出一张与阴沉气质不相符的颇为俊逸的面庞:“我们所有人身上的银子加起来不超过一钱,就这样还想租院子?”

末了,他将视线转向文英,阴森森道:“这位姑娘,我们一家子穷人,租不起院子,你就别白费力气了。”他的眼神实在太空洞,哪怕拥有一副帅气的面庞,文英也叫他的眼神吓了跳。

第159章 眼睛

“那个,你们别听我爹胡说,我们是真心想租院子的。”林杭连连摆手,紧张地解释道:“我们有钱,只是钱暂时不在身上。”

末了,似怕对方不租给他们,连忙道:“这间院子我们租了,就按你们说的价格,不过我可能要晚几日再付钱,麻烦姑娘宽限几日。”他们一家人来到虎城边的小镇上已有足足三日,这期间,问了无数间院子,皆因他爹的一句话或一个眼神叫人轰出去,这是他们所能找到的最后一个院子,要是这家再将他们赶出去,他们就只能一直住客

栈了,关键是,客栈他们住得起吗?

“既然要晚上几日,不如你们等有钱了再来看吧。”文英这才从冲击中缓过神来,委婉地拒绝了。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实在太过阴森恐怖,她可不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姑娘!”林杭表情一僵,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助。

“大概要晚上几日呢?”相较于妹妹的果断,文杰则是个心软的。

这一家四口老的老,残的残,唯一的支柱就是那年方二八的少年,这让他如何能狠下心来赶人。

“我……”林杭嗫嚅着唇,嘴一张一合,就是发不出声来。

什么时候能有钱,他心里一点答案都没有。

“你们还是等有钱再来看吧。”见自家大哥同情心又泛滥,文英没好气地将祖孙四人请了出去,回身就对自家大哥训斥道:“大哥,你让我怎么说你好,我们钱也不多,你还要买书,哪有闲钱去帮助别人。”

“阿英。”文杰不赞同地拧起眉头:“人总有困难的时候,我看那位小公子也不容易。”“行了行了,别说了,你在家好好温习功课,我和阿晴去城里看看有没有人出售院子。”文英言罢,也不给兄长反驳的机会,拉着杨晴大步朝外行去,一面走一面道:“阿晴,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大哥了

,他只要看到可怜人就同情心泛滥,我们回镇上三年,他年年都要被人骗一回,到现在还吃不住教训。”

末了,她顿了顿,又道:“你是不知道,这样的把戏有人玩过,嘴上说着要租院子,暂时没钱,等住进去了,就赖着不走了,主人去赶他们,反倒叫他们打了出去。”

杨晴认真听着,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她和那一家三口萍水相逢,自然无法保证他们的为人,或许文英反应有些过激了,可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多一分防备总是好的。

走出巷子不远,就看到方才来看房子的林姓少年推着轮椅走在街上,年轻的脸上写满颓唐:“爷爷,今天我们还住客栈吗?”

“就是我们不住客栈,你爹也得住啊。”林爷爷叹了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造成一家三口险些流落街头的中年男人只是阴森森地垂着脑袋,仿佛周遭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又仿佛失去了生命力,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木偶。

“阿晴,我们快走吧。”文英勾住身边女子的胳膊,快步朝相反方向行去。

她当真是怕极了那个姓林的中年男子,离得稍微近了就起鸡皮疙瘩。

杨晴跟上文英的步伐,视线却是落在那中年男子身上,微微拧起眉头。

她总觉得那个中年男人很奇怪,可具体哪里怪了却又说不上来,只是他身上的气质太过独特,诱使她前去窥探,想要拨开笼罩在他身上的那层迷雾。

就在她将要收回目光之际,中年男人抬起头,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他的眼睛像鹰一样,目光很是古怪,像是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又仿佛能将她面上的脂粉刮去,瞧见脂粉底下那张真实的皮囊。

杨晴头皮一麻,飞速别开目光,心脏在胸腔“砰砰”直跳。

“阿晴,你怎么了?”觉察到身边人的不对劲,文英连忙关切道。

“没……没什么。”杨晴摇头,极力平复着心跳,冷汗顺着额际滑落。

她终于知道那一家四口哪里怪了,那个中年男人的眼睛,他的眼睛不像普通人,里面充斥着浓郁的杀气。

“你怎么这么多汗?”

“没事,我们快走吧!”这一次,换杨晴催着文英离去。

二人一口气走到镇口,直到上了牛车,杨晴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整个人像被抽去所有力气,歪歪斜斜地倒在牛车上。

“阿晴,你到底怎么了?”在文英记忆中,杨晴一直是冷静睿智的,像今天这么失态还是头一回。

“没事!”杨晴再度摇头,末了,她压低声音,粗喘着气道:“如果可以,今天就把房子租了,你们今天就搬到城里去。”

那个中年男人给她的感觉太危险,剥去家世,行为,仅仅一个眼神带来的冲击,且,还是一记平常的眼神。

今天阿英将那一家四口赶了出去,虽说是遂了中年男子的愿,可也不保证他不会记恨在心,总之小心为上,这样的人能不打交道最好。

“那镇上的房子怎么办,还没租出去呢。”文英不知她恐惧所在,犹在惦记着镇上的房子。

“把房子托付给方掌柜,他会帮你们租个好价钱。”杨晴言罢,回首深深地望了眼镇口,只见人潮涌动,哪里还能瞧见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小镇上,中年男子恢复垂头丧气阴气森森的模样,披散的发遮住面容,只能瞧见一双如鹰的眸子。

“爹!”林杭半弯下身子,压低声音道:“您方才是不是在看那个漂亮姐姐?”

末了,他笑了声:“这还是我头一回瞧见您盯着一个姑娘看,您是不是……”

话音未落,一记锐利的目光射来,林杭噤若寒蝉。

林父缓缓扭过头,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脚上破烂不堪的靴子上。

他的眼神无比空洞,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一处,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死物。林杭将被冷汗打湿的掌心在衣裳上蹭了蹭,这才推着轮椅跟上祖父祖母的步伐。

第160章 猜出来

牛车一路颠簸到了虎城,直到踏入城内,听得鼎沸人声,杨晴这才将那双锐利的眸子抛到脑后。

她站在喧闹的城中,嗅着浓浓的烟火气,只觉心情大好。

“阿晴,我们也可以住城里了!”文英亦是无比激动,她紧拽着女子的胳膊,眸中亮晶晶的,不住地扭头四下观看,像是初入虎城的乡巴佬。

“是呀!”杨晴清浅一笑,视线在一砖一瓦间流连。

带着兴奋的心情,二人先去了一趟缥缈楼,听得二人要在虎城租一间小院子,袁掌柜颇为好心地让小二去城内打听,同时请二人喝了一盏雀舌。

杨晴望着那双温和的睡凤眼,再低头瞧着茶盏里打着旋儿的茶叶,倏地笑了:“袁掌柜,我现在算是知道了?”

“啧!”袁一舟叹了声:“看来姑娘已经猜出来了。”

“也算不得猜出来,只是觉得有可能罢。”在文英迷惑的目光中,杨晴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是我一开始想太多了,只念着虎城能拿到药的就那么几户人家,却忘了缥缈楼的神通。”

方掌柜与袁掌柜的眉眼生得极像,她也是今儿个一早在源香楼门前瞧见行色匆匆的方掌柜才发现的。

原本她只是存有几分怀疑,不过现在放在她面前的雀舌和袁掌柜的话语都在证明她的猜想。她初次见到方掌柜,对方便请她喝了一杯雀舌。

“阿晴,你们在说些什么?”文英在一旁听得脑袋都大了,就是猜不透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就在这时,出去打听消息的小二回来了。

虎城内有两户人家在出租院子,皆是只有两间房的小院,一家在城东,靠近缥缈楼,价格自然也比较高,一家在城西,较为幽静,价格比第一家便宜了足足四百个铜板。

“阿英,你去看看院子吧,我和袁掌柜还有事情要谈。”杨晴顺势将对方支开。

文英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也就没多说什么,顺从地随小二离去。

“你不想让他们知道幕后之人是谁?”袁一舟挑眉,一时有些摸不清眼前人的心思。“文杰是感激方掌柜的,我觉得这份感情还是留着会比较好,且,我相信方掌柜并无恶意。”虽然她并不明白方掌柜为何要弄这么一出,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但她相信方掌柜没有恶意,毕竟文杰是源香楼

的摇钱树,源香楼财源广进,对他这个做掌柜的百利而无一害。

“表兄他确实没有恶意,只是一直好奇究竟是何方高人在背后指点文杰兄妹,将那多年不开窍的顽石给点化了,所以才来找我帮忙。”袁一舟含笑道。

闻言,杨晴愣了下:“就这样?”

只是好奇背后写书的是谁,便这般大费周章地下药,他们表兄弟究竟是有多无聊。

“就这样!”袁一舟点头,轻叹了声:“我本不愿意帮忙,要怪就怪姑娘故事写得太好,叫我一听就愣了神。”

“照袁掌柜这么说,此事还是我的不是?”杨晴扶额,只觉头疼得厉害。

感情决定下药挖坑给她跳的就是眼前这厮,亏得她还花将近五十两买玉扳指当见面礼,这不是白白把银子往水里丢吗。

“姑娘玩笑了,我只是觉得,能写出如此精妙故事的人,不与之结交实在有些可惜。”袁一舟由衷道,眼中带着几许期待。

“那袁掌柜怕是要失望了,这故事不是我写的,是我早前从一个老者那听来的。”和四大名著的作者结交,她也想啊,不仅想结交,要签名,还想让曹大大亲自写完红楼梦的后续。

闻言,袁一舟并不觉得意外,毕竟那故事实在太过精妙,就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都未必写得出来。

“故事不是姑娘写的,但规矩是姑娘立的,这要是换一个人知晓这个故事,怕是会将它埋没了。”

他眼神很是诚挚,杨晴见了,忍不住勾起唇角:“袁掌柜谬赞。”

“我说的是真心话。”说话间,袁一舟扭动拇指上的玉扳指,轻笑道:“现在姑娘知晓了真相,可后悔送了在下这么一份厚礼?”

“说后悔嘛,倒也真后悔。”杨晴点头,认真道:“毕竟这东西对我来说可不便宜。”

“可惜,姑娘后悔也没用,在下是真心喜欢此物,戴上了也就脱不下来了。”袁一舟说着,手往身后一背,似是怕女子出手抢夺。

“呵!”杨晴叫他的举动逗乐,轻笑道:“我送人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

二人说话间,门口响起小二热络的声音:“邱公子。”

闻言,杨晴一滞,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姑娘?”袁一舟挑眉,眼中多了几抹玩味。

不待杨晴说些什么,邱公子走了过来,站定在二人面前:“袁掌柜。”

“邱公子!”袁一舟起身施以一礼:“今儿个是什么风把邱公子吹来了?”

“听说缥缈楼把文公子请来,特意过来看看。”邱公子淡淡道。

杨晴竟然攀上了缥缈楼,此事当真出乎他的预料,或许,杨晴此人比他想象中的用处大,看来他有必要主动出击。“这么说来,邱公子喜欢文公子的戏文,我也是听得文公子的名声,亲自去源香楼听了一场,这才决定将人从源香楼挖来。”说到这,他面露惋惜之色:“不过可惜了,今日还没开场,邱公子可要提前订一间

雅间给文公子捧捧场?”

“也好,麻烦袁掌柜给我留一间。”邱公子颔首,视线扫过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的女子:“袁掌柜这是有贵客?”

能让袁一舟亲自接待,这个女人的身份怕是不简单。

“邱公子知道的,我这人没什么癖好,就是喜欢交友……”

闻言,杨晴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出声提醒袁一舟,奈何邱公子此刻正盯着她,她哪里还敢做半点小动作。

“这位是花姑娘,我最近新认识的。”袁一舟言罢,扭头冲身侧的女子道:“花姑娘,这位是邱公子,景朝鼎鼎有名的人物。”

“花姑娘!”邱公子拱手施以一礼,就见对方冷冷淡淡地睨了他一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是头一回有女子瞧见他的容貌一点反应都没有,邱公子一时来了兴趣,不由多看了女子几眼,直看得杨晴心跳加速,冷汗直冒。

“花姑娘性子冷,邱公子莫要见怪。”袁一舟歉意一笑,抬手将小二招来:“还不快带邱公子上天字号雅间,莫要怠慢了。”

“邱公子,您这边请!”小二连忙在前头引路,将人往四楼带。

见状,杨晴轻吁了口气,就见袁一舟双手环胸,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

这个杨姑娘还真是有趣,与传闻中截然不同,关键是,她似乎得罪了不少人。

杨晴扯了扯唇角,干巴巴地笑了声:“方才多谢袁掌柜帮忙。”“姑娘客气。”袁一舟颔首,没有过问二人间的是非,这让杨晴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第161章 猪队友

然,俗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又有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就在杨晴把心放到肚子里的时候,文英回来了,一进门就喜气洋洋道:“阿晴,院子租好了。”

闻言,邱公子踏上四楼金阶梯的步伐一顿,回首朝楼下看去,不期然对上袁一舟含笑的目光。

“这么快?”杨晴尤没发现异常,毕竟文英的声音实在算不得大,寻常人站在二楼都未必听得见,更何况邱公子已经上楼那么久了。

“还是要多谢袁掌柜,若不是有袁掌柜帮忙,我怕是在城里转上几日也找不到这么称心的院子。”文英由衷道,说话间面上带着盈盈笑意。

“文姑娘客气。”袁一舟颔首,唇角斜挑起一抹弧度。

“阿晴,你要不要随我去看看?”文英一把勾住女子的手臂,纵然极力克制,语气中还是难掩的兴奋:“一个三间的院子,才租三百个铜板。”

“这么便宜?”杨晴没在古代租过房子,不知道物价,但在城里租三间房才三百个铜板,怎么算都便宜得过分。“院子的主人是请我大哥说书的老主顾王老爷,前些日子你不是让大哥一家家登门拜访送礼吗,也送到王老爷的府上,他觉得大哥是个会来事的,很是青眼,所以在知晓是我们兄妹要在虎城租房后,只是象

征性地收三百个铜板。”文英言罢,扯着女子朝外行去,一面走一面道:“阿晴,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啊,你这么聪明,我都不好意思喊你妹妹了,总觉得我才是那个小的,处处要你照顾。”

“阿英妹妹!”杨晴捏了捏女子面上的软肉,表情别提多高兴了。

被一个方及笄的小姑娘喊了那么久的妹妹,她心里别提多不自在了,现在好了,二人关系总算正回来了。

“你就想占我便宜。”文英跺跺脚,嗔道:“你一个小姑娘就喜欢装得老气横秋,今日那来看房的男子喊你姐姐你也应声,我估摸着袁掌柜喊你一声姐姐你也敢受着。”

闻言,杨晴噗嗤一声乐了:“袁掌柜不一定,不过你大哥喊我一声姐姐我还是敢应的。”

袁掌柜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她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活到三十年呢,哪敢应这声,不过文杰嘛,未及弱冠之年的小年轻,喊一声姐姐她还是乐意受着的。

“不许占我大哥的便宜。”文英急眼了,她家大哥什么心思她岂会看不明白,要是叫她大哥知晓这套姐姐弟弟的理论,还不得气吐血了。

我把你当喜欢的姑娘,你把我当弟弟,有这理吗,关键是阿晴比她大哥小了将近五岁。

“这话头可是你提的,我连袁掌柜的便宜都敢占,占你大哥的便宜怎么了?”多刘亚一个大哥,再多文杰一个小弟,其实还挺不错的。

二人一路打打闹闹,全然没有发现身后跟了两条尾巴。

文英租下的院子位于城西,住在城西的大多是小富之家,是以院子内部布局颇为雅致,比之文家兄妹之前住的院子好上百倍,最重要的是,这个院子足够安静,利于文杰看书。

杨晴在里面逛了圈,越看越觉得满意:“这么好一间院子才三百个铜板,我都想租了。”

她在宁康村的家实在太过狭小破旧,两间屋子合起来才有这儿的一间屋子大,要不是暂时不能暴露自己的资产状况,她早就带着她娘搬到城里来了,省下的车钱添补点就够租房不说,还能省下不少时间。

“可以啊,阿晴,要是你也搬到城里,就不用来回颠簸了。”听她这么一说,文英也很是心动,要是阿晴也在城里,她岂不是能天天找她玩。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杨晴叹了声,关上最后一间房门:“要是我真搬到城里来住,怕是会不得安生。”

“为什么呀?”文英不知她家中发生的闹剧,不免有些迷惑。

“说来话长,就不说这些个烦心事了。”杨晴摆摆手,实在不想提起自己那一群极品亲戚。

什么二娘三娘,什么堂姐堂妹,听到名字就闹心。

她双手背在身后,迈着悠哉的步伐朝外行去,一面走一面道:“为了庆祝我们将营生做到缥缈楼,一会儿你得请我吃清汤面,还有……”

话音就此戛然,文英费解地跟了出去,就见邱公子和富贵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站在巷子里,堵了阿晴的去路。

愕然不过一瞬,杨晴尤维持着负手的姿势,面上端的是风轻云淡:“邱公子,你挡着我道了。”

她掐着声音,语气冷冷清清,配以那张清丽的面庞,可不就像是另外一人。

邱公子将女子上下打量了两遍,身形是那个身形,只是模样气质和声音怎么都无法让他将之与那机灵又谨慎的姑娘对上号。

“邱公子!”杨晴稍稍拔高音量,抬脚径自朝男子行去。

距离近了,更近了,就在她将要越过男子之时,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杨姑娘,你准备将这出戏演到何时。”

“公子……”

“你想说你不是杨晴?”邱公子侧目,凉声道:“姑娘化名杨桃,是怕自己说书的事情叫牧小公子知晓?”

面对男子的质问,杨晴回以浅淡笑容:“看来公子早就认出我了。”

“姑娘生得很是扎眼。”高高瘦瘦的,可不是扎眼。

“我就当公子此言是在夸奖我。”与在秦府的拘谨不同,饶是被抓包了,杨晴也依旧淡然:“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若是没事的话,杨晴就先走了。”

“那日姑娘为何不来?”邱公子语气淡淡,辨不出喜怒。

“听说公子已经派人去杨家村找我,怕被公子把皮扒了。”杨晴据实答道。

“现在就不怕本公子对你动手?”邱公子话音方落,富贵上前一步,似是准备动手。

“公子若要对我动手,就不会等到现在了吧。”杨晴眉眼一弯,轻笑道:“再说了,我是和牧小公子有婚约在身,邱公子和牧小公子是好友,您就是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吧。”

“牧锦风。”邱公子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面上露出讳莫如深的神情。杨晴叫男子的表情弄得心里发毛,就听得他凉声道:“杨姑娘怕是误会了,我和牧小公子不是好友,是死敌。”

第162章 天上掉馅饼

“是死敌……”

“死敌……”

“敌……”

邱公子的声音不断在脑内循环,杨晴眨眨眼,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反倒是文英疾步冲上前来,以保护姿态将人护在身后:“邱公子,您就是不卖牧小公子的面子,也该卖袁掌柜一个面子吧。”

要说以前或许文英还会怕这个邱公子,但现在他们和缥缈楼合作,可以说是在虎城内横着走,要知道,缥缈楼的人就连牧地主都会掂量着尽量不得罪,更别说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邱公子了。

“文姑娘是在威胁我家公子?”富贵眸色一沉,表情有些难看。

小小一个说书女,竟然敢威胁他家公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富贵小哥误会了。”杨晴笑着将文英拨开,不疾不徐道:“邱公子,我已经告诉您我躲着您的原因,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富贵!”邱公子话音一落,富贵连忙上前,递上一张银票:“如果杨姑娘愿意,我家公子愿与姑娘合作,我家公子会在虎城内开一间规模不亚于源香楼的酒楼,请姑娘你和文公子在酒楼内说书,赏银我们分文不抽,

不仅如此,每日的净利我们还会分姑娘一成,这是提前预支给姑娘的。”

闻言,文英眼睛都直了,她扯了扯女子的衣袖,结结巴巴道:“阿……阿……阿晴。”

不亚于源香楼的酒楼,还给反给他们抽成,要知道,一间好的酒楼一日的净利非常可观,能分到一成,那不就是躺着收银吗。

杨晴视线落在那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上,眸光闪了闪,只觉自己的手有些控制不住。

五百两银子啊,她得折腾多久才能折腾来这些银子,现在只要她抬抬手,就能轻易收入囊中。

再说了,她这么可劲折腾未必能达到预期,现在有人承担风险,这对她来说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几息之间,杨晴脑中已经产生了无数想法。

就在指尖触及银票的一瞬,她猛然将手收回,在各异的目光中扬起唇角,徐徐道:“多谢邱公子抬爱,只是杨晴愚笨,怕是会辜负邱公子的一番好意。”

果然,比起给别人打工,她更想自己当老板,更为重要的是,她摸不透眼前人,她讨厌无法掌控的感觉,这意味着,如果她按着对方预定的轨迹走,很有可能被对方掌控。

邱公子和牧锦风之间是敌是友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反正她和牧小公子之间没有可能,但如果她今天接了这笔银子,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就在这趟浑水里了。

“阿晴!”文英扯了扯女子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你快接啊!”

“呵!”邱公子低低一笑,不疾不徐道:“杨姑娘是叫本公子方才的玩笑吓到了?”

“邱公子多虑了,杨晴只是自觉本事不够,收不得公子的银两。”杨晴反按住文英的手,仿佛方才那个对着银票两眼放光的人不是她。

“杨姑娘若是本事不够,也不会入了缥缈楼,本公子还是很相信袁掌柜的眼光的。”邱公子言罢,懒懒垂下眸子:“还是说,姑娘嫌少?”

相较于邱公子的好脾气,富贵心中已经升起几分不悦。

他真不知道他家公子是怎么想的,对一个小村姑以礼相待也就罢了,竟然还将钱大把大把地撒给她,最为气人的是,那小村姑不肯接。“公子玩笑了,五百两银子这种大钱,我活到今日才头一回见,怎么可能嫌少。至于缥缈楼,这就是个意外,就我这点小本事,怎能引得袁掌柜青眼,不过是恰好袁掌柜的喜欢听书,而我肚子里有一点新奇

故事罢。”杨晴言罢,稍稍躬身:“邱公子若是没事的话,小女子先行告辞。”

言罢,她一把拽住文英的手腕,越过二人朝巷口走去。

“阿晴,阿晴!”文英拖沓着步伐,一步三回头,怎么都不肯离去:“那可是五百两银子,你疯了吗?”

五百两银子送上门都不要,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杨晴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人拽离现场,从牙缝中挤出声来:“别想着天上掉馅饼了,天上不能掉馅饼,地上倒能掉陷阱,方才我要接了那五百两银子,不定要签下什么卖身契呢,你当有钱人脑袋都被门夹了

,花不完来一招漫天花雨洒金钱啊?”

“那你也别急着拒绝啊,要求什么的先问问看。”文英依旧不死心,和杨晴一样,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钱,如今赚大钱的机会送上门来,说什么都得试上一试。

“你要去你自己回去。”杨晴实在拉不动人了,当下也不同她讲道理,手一松,大踏步离去。

文英在原地踌躇片刻,看看身后的邱公子,又看看阿晴,最后一咬牙,闷头追了上去。

就在杨晴即将踏出小巷之际,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堵住了她的去路。

秋风徐来,吹开帘子一角,少年稍显纤细的手指挑起帘子,视线扫过女子的面庞,随后落向远处男子。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二人相视一笑,仿佛一切只是巧合。

片刻,牧锦风收回目光,就这么笑看着立在他面前的女子:“上车!”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杨晴权衡一番,闷头爬上马车。

比起邱公子这个无法看透的,她更愿意和讨人厌的小豆芽菜处在同一空间里。

见状,牧锦风微微扬起唇角,显然对她的顺从很是满意。

“阿晴!”文英好容易追了上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马车,想要掀开帘子又不敢动手,只得站在外头呼唤。

杨晴掀起帘子一角,将头探了出去:“我有事先回去了,一会你去缥缈楼,让袁掌柜派人送你回去,天色不早了,你一个姑娘家家自己坐牛车不安全。”

嘱咐罢,她放下帘子,闪电般缩回离男子最远的位置。牧锦风望着对他避如蛇蝎的女子,眸中笑意浓了几分:“李武,去宁康村。”

第163章 我有病

马蹄跑动,车辙碌碌,马车在青石板铺就的宽阔街道上缓缓前行。

牧锦风望着坐在他斜对面的女子,率先出声打破沉默:“你和袁一舟很熟?”

“袁掌柜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杨晴撇撇嘴,暗骂袁一舟靠不住,二人才刚合作就把她卖了。

“袁一舟只是派人到我府上告诉我,你被姓邱的跟踪了。”牧锦风淡淡道。

闻言,杨晴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大嘴巴。

所以她方才猴急个什么劲,竟然自己给暴露了。

不过话说回来……

“牧小公子,你和邱公子不是朋友吗?”

“谁跟你说的?”牧锦风挑眉,徐徐道:“我和他是死敌。”

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话语,杨晴听了,险些呕出一口血来:“你们之前不是还把酒言欢,聊得很开心吗?”

死敌?他们竟然真是死敌?

“谁规定了死敌之间就不能把酒言欢了?”牧锦风说着,腿一伸,恶劣地卡住女子放脚的地方。

杨晴被他别得动弹不得,偏偏还不好生气,只得假笑着道:“牧小公子,袁掌柜既然知晓我被跟踪了,为什么不自己派人来找我,反倒要去找你呢,万一迟了可怎么办。”

“杨晴,你是不是以为,攀上缥缈楼这层关系就可以在虎城横着走了?”牧锦风一语洞穿她的心思,笑得无比恶劣:“你可听好了,虎城是小爷我的地盘,只有攀上小爷我,你才能真正横着走。”

“我不是已经攀上了牧小公子你吗。”杨晴笑得越发虚假,说话间身子微微前倾,冲对方抛了记媚眼。

牧锦风耳根一热,心中腾升起一抹细微的异样感受,但很快就叫他忽略:“杨晴,美人计是给美人使用的,不是给你这种丑八怪用的。”

饶是杨晴心再大,叫对方一而再地贴上“丑八怪”这个标签也会生气,她紧咬着牙,死死瞪着那张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面孔,随后偏开目光,抿着唇,心中默念:“不跟中二少年计较,不跟中二少年计较。”

“你在心里骂我是不是?”牧锦风脚一松,兀地朝前靠去。

杨晴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跳,身子一歪朝后倒去,脑袋撞开帘子悬在车厢外,整个人险些掉下马车。

兀地,她腰上一紧,等反应过来已经咬住了男子的耳朵。

“杨!晴!”牧锦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一手按住女子面颊将她推开,一手嫌恶地抹着叫女子含过的耳垂:“杨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恶心的女人?”

话虽这般说,他心中却并不觉得恶心,就是这种不同于往常的感受,更是让他气急败坏。

“是……是你先吓唬……”杨晴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尴尬地垂下脑袋:“真是对不起啊牧小公子,我方才病发了,没控制住,谁让您长得那么秀色可餐呢。”

闻言,牧锦风擦拭的动作一顿,本欲张口嘲讽,脑海中兀地腾升起一个想法,当即道:“李武,回祖宅。”

“牧小公子!”杨晴大惊,想要上前,又怕控制不住自己,当下只得坐在最远处干巴巴地解释道:“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你说,要我怎么补偿你。”

末了,见对方没有反应,她脸一垮,整个人都要哭了:“牧小公子,大家都是文明人,有话好好说,别把我丢猪圈里啊!”

她家就一头猪都脏得那么厉害,更不要说一猪圈的猪了,真让她和猪活在一个圈里她会疯的。

“谁说要把你丢猪圈里了?”牧锦风眉头一拧,嫌弃地睨了女子一眼:“你不嫌脏猪还嫌脏呢。”

闻言,杨晴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盛放出明媚的笑来:“那你带我回你家做什么?”

总不可能见公婆吧,她和牧小公子才没这么好的关系呢。

她笑容实在太过明艳,牧小公子有一瞬间的晃神,旋即冷漠道:“你不是说你有病吗,我倒要看看你是真有病还是借机占小爷的便宜。”

言罢,似怕对方再靠过来,他伸脚将人别住,随后闭目休憩。

还别说,牧小公子人是短了点,身材比例倒挺好,一双腿能伸得这么远。

意识到自己又在浮想联翩,杨晴连忙坐正身子闭上双目,可空气中满是属于男子味道,她眼睛一闭上了,脑海中就全是那一张脸。

她摇了摇脑袋,没能将人从脑海中甩出去,随后对着车厢撞了两下,脑海中的面庞这才模糊。

“呵!”轻笑声传来,杨晴捂着脑袋循声看去,就见牧小公子闭着双目,神情与先前无二。

她微微拧起眉头,用力揉着撞疼的脑袋,强逼着自己挪开目光。

面对二娘和杨向晚时的厌恶情绪她已经能很好地压制了,怎么就压不下原主想要非礼牧小公子的小心思呢?

杨晴啊杨晴,牧小公子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啊,你对人家动手动脚的,和禽兽有什么两样。

她面上风云变幻,一双狐狸眼转啊转,落在男子面上,又飞快挪开。

牧锦风支起一边眼皮,就这么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

女子眸中似有一汪清泉,转动间秋波跌宕,流转出他未曾见过的风情。

待觉察到自己瞧愣了神,女子已经将目光投来。

牧锦风坦坦荡荡地迎上女子的目光,薄唇微启,凉声道:“果然有病。”

杨晴叫他噎到,小脸一阵青一阵红,偏偏对方还真没错,她就是有病,全身上下都是病。

牧锦风好笑地看着女子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薄唇微启,幽幽道:“杨晴,你要是一开始就这副老实模样,我们之间或许没那么多事。”

杨晴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虽然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现在老实还来得及吗?”

“你说呢?”牧锦风挑眉,漫不经心地威胁道:“如果叫小爷我诊出你没病,可就得委屈我家猪了。”

“你不是说你家猪嫌脏吗?”闻言,杨晴险些从座位上跳起。

她左右看了两眼,恨不能从马车上跳下去,只可惜,她的脚被别着,站都站不起来。“它们没得选择,你也没得选择。”

第164章 风波亭上望风波

话音方落,马车在牧家祖宅前停了下来。

牧锦风松开别着女子的脚,以眼神示意女子下车。

杨晴死死把着车厢,梗着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我这种怪病如何能诊得出来,依我看,你就是想找个借口把我丢猪圈里。”

“下车!”

“我不!”

“不?”牧锦风挑眉,缓缓站起:“小爷我不介意把你踹下去。”

说话间,他脚缓缓抬起。

杨晴尤把着车厢,眼看那脚越来越近,她一咬牙,自己跳下马车,嘴上不忘嘀咕道:“小屁孩,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你说什么?”

男子冷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杨晴身子一僵,扭头换上一张明媚的笑脸:“我说,牧小公子真是个大好人,给我证明自己的机会。”

若不是亲耳听见她说了些什么,牧锦风险些信了这番说辞,他冷哼了声,抬脚阔步朝行入牧府:“去将宗凡请来。”

杨晴在原地踌躇片刻,视线从一左一右两门神身上扫过,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要早知道前方的路是猪圈,她打死也不上小豆芽菜的车,现在好了,一群八戒在等着她。

杨晴晕晕乎乎地在小厮的带领下朝前行去,心中盘算着一会该怎么脱身。

忽的,小厮的步伐顿住,觉察到有视线投来,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就见牧夫人眸光颇为不善地打量着她:“你们还没成亲呢,你怎么把人往府里带?”

“娘不是不让我去宁康村吗,所以我只能如此了。”牧锦风笑罢,扭头冲杨晴道:“还不跟我娘打声招呼。”

“牧夫人。”杨晴施以一礼,面上端着恰如其分的对长辈的恭敬。

望着女子那张大花脸,牧夫人眉头皱了皱,最后终是应了声,没有给对方难堪。

“娘要是没事的话,孩儿就先走了。”牧锦风言罢,施施然离去。

杨晴见状,很有眼色地小跑着跟了上去。

牧夫人拦住跟在后头的赵施,沉着脸,没好气道:“锦风他到底想干些什么?”

“小的也不清楚,夫人应当知晓,公子的心思一向难以捉摸。”赵施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多言。

他能看得出来他家公子在杨姑娘这件事上讨厌外人多过干涉,既然他家公子不喜欢,又没造成太大的影响,他们做下人的还是本分些好,免得叫他家公子赶出虎城。“锦风的脾气我自然知晓,只是我管不得他,虎城内也就宗凡和你的话他能听进去一二,你可千万要看牢了,别叫他玩脱了,最后叫那小村姑缠上。”私心里,牧夫人并不讨厌杨晴,那姑娘行为举止落落大

方,颇得她的眼缘,可这又如何,一个人的出身是没法改变的,杨晴和锦风,那就是云泥之别,她不能让这样一个姑娘赖上锦风。

“夫人放心吧。”赵施颔首,随后快步追了上去。

风波亭中,牧小公子负手而立,眺望远方山林随风起伏的枫叶。

杨晴坐在桌前,视线越过男子落在同一处景上,由衷叹道:“给这亭子起名的人一定满腹才情。”

风波亭上望风波,可不是好才情。

闻言,牧锦风背过身来,斜倚着栏杆,唇角挑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小爷我勉为其难地收了你的褒奖。”

斜阳映照在他脸上,模糊了轮廓,却将那抹稍显痞气的笑加深。

杨晴愣了几息,眼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这亭子是你起的名?”

不怪她心有怀疑,实在是这厮行事太过简单粗暴,怎么瞧都不像有一肚子墨水的。

叫女子质疑了,牧小公子也不恼,他斜睨了女子一眼,视线重新落回远处风波起伏的山上。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杨晴还是读懂了他的眼神——小爷懒得同你解释。

“风波亭上望风波,杨姑娘这是理解了锦风的心思?”低沉如酒的男音自亭外传来,带着意味难名的笑意。

宗凡缓步踏上风波亭,行到桌前捻了颗冬枣往嘴里丢:“锦风,没想到你这还有别的客人啊。”

“不是客人,是病人。”牧锦风斜睨了杨晴一眼,随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给她诊个脉,看看她是真病还是装病。”

“哦?”宗凡来了兴趣,一撩衣袍坐了下来,冲对面女子温和笑道:“杨姑娘又是哪里得罪了锦风?”

闻言,杨晴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宗大公子玩笑了,小女子哪里敢得罪牧小公子。”

开玩笑,她要再敢揭那小豆芽菜的底,今天连皮都得留在这。

“杨姑娘这话才是玩笑吧,整个虎城最敢得罪锦风的就是你,毕竟除了杨姑娘你,我还没见过哪个姑娘敢一亲锦风的……”

“宗凡!”牧小公子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宗凡配合地将嘴闭上,只是眸中揶揄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说来奇怪,以前也不是没有姑娘色胆包天生扑锦风,无一例外都叫他一脚踹开了,怎到了杨晴这,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意外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杨晴叫男子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已经在寻思着一会被丢进猪圈时该做何反应。

抱大腿痛哭流涕?就怕她抱完大腿还不够,还得将牧小公子的裤子扒了,这样一来,她可就不是被丢猪圈里了,而是被剁碎了喂猪。

无比诚挚地道歉,外加发誓没有下次?道歉根本没用啊,再说了,原主的本能她根本就控制不住。

亦或者……

她眼珠子转了转,就听得宗凡出声道:“杨姑娘,麻烦你把手伸出来。”

杨晴顺从地将胳膊放在桌上,身子稍稍前倾,压低声音道:“宗大公子,我脑袋真有问题,不信你可以去问刘大夫。”

和不相信牧小公子的才华一样,她亦不相信宗大公子的医术,毕竟这位宗大公子在虎城生活了二十年,在医术上的名声还不及三年前才搬来的刘亚,叫她如何信他?

“有没有问题,我诊一诊就知道了。”宗凡将手搭在女子脉搏上,初时还面带笑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眉心一点一点隆起,神情好不严肃。

为他的神态所感染,杨晴神经微微绷起。她怎么觉得,这个宗大公子端的架势有模有样,倒像是有几把刷子。

第165章 脑子有问题

“还真是脑子有问题。”宗凡施施然将手收回,目光在女子面上扫了圈,随后将亭外候着的丫鬟招来:“带杨姑娘去把面上残妆洗干净。”

“是!”粉衣丫鬟低声应了声,冲杨晴道:“杨姑娘,这边请。”

杨晴微微拧起眉头,带着满腹疑惑离去。

“她当真脑子有问题?”牧锦风背过身来,表情是说不出的古怪。

她亲他,只是因为脑子有问题?所以他这些日子都是在跟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女人计较?

“不是有问题,是有大问题。”宗凡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眉心紧锁着:“也难怪她前后对你的态度生了变化。”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牧锦风上前两步,就见好友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瞧。

“锦风,你对这小姑娘的事还挺上心的嘛。”

“她说她对我动手动脚是因为脑子有病,我自然要深究一番。”牧锦风双手抱胸,斜倚着栏杆,漫不经心道:“若真是这样,我自然不与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姑娘计较,可要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你要如何?”宗凡捻起颗冬枣咬了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你是要剁了她,打死她,还是亲回去?”

“宗凡!”

“行了行了,不同你玩笑了。”见好友动气,宗凡连忙举手告饶:“这么跟你说吧,她同你说的应当是实话。”

闻言,牧锦风眸色沉了下来。“你可还记得她在沢鹿山给你挖坑一事?我估摸着她就是那个时候磕坏了脑袋,忘了许多以前的事,其中包括对你的喜欢。”说到这,他施施然站起身来,缓步朝男子跺去:“至于对你动手动脚,那应当是她

的本能,也就是说,这姑娘以前喜欢你喜欢得疯魔了,瞧见就……”

他猛然勾住男子肩膀,将二人距离拉近,以暧昧的口吻道:“瞧见就想啃上一嘴。”

牧锦风面无表情地按住对方的脸,一把将人推开。

宗凡揉了揉按扁的鼻头,轻笑道:“锦风,你当不会和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姑娘计较吧?”

牧锦风面上肌肉抽了抽,有些不情不愿道:“动手动脚一事我自然不与她计较。”

至于其他的,该计较还得计较,他可没忘记那小泼妇嘲讽他小豆芽菜。

见状,宗凡扬了扬唇角,在好友不善的目光下憋笑憋得面颊通红。

片刻后,他调整好呼吸,凝重道:“不过这并不是她脑子最大的问题,她最大的问题在于,她小时候曾因为受强刺激发过高烧,脉象看着像失忆,其实并没有,只是她将这份记忆埋起来了。”

“什么意思?”牧锦风微微拧起眉头,那小泼妇就一颗脑袋,哪来那么多问题。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宗凡重新坐回原位,捻起颗枣子往嘴里丢:“这症状瞧着厉害,其实还挺好医,扎几针,吃点药,再往事重演刺激一番,什么都回来了。”

“不过嘛,这小姑娘身体底子薄,得好好补补,不然吃不得这药。”

说到这,他意有所指地睨了男子一眼:“或许,你可以常常请她吃点好的,山珍海味是上上选,河鲜是中选,红肉是下下选。”

“小爷我钱多了烧得慌,没事请她吃东西。”牧锦风翻了个白眼,语气中满是厌恶。“你可不是钱多了烧得慌,我订了一个月的熊掌你连块肉沫星子都没给我留,全喂那小丫头肚子里了。”提及熊掌,宗凡神情好不揶揄:“锦风啊锦风,你带她来验证她所言是假,看她到底得的什么病是真吧

。”

杨晴见天地往刘氏医馆跑,刘亚又见天地在他宗家医馆拿药,其实这事他们早就知道,只是从昨日杨晴搞定了缥缈楼的袁一舟开始,锦风对杨晴的态度就变得微妙了。

亦或者说,在知晓杨晴会写故事后,甚至于更早之前,锦风对杨晴的态度就与常人有别。

闻言,牧锦风连眼皮都不带掀一下,凉凉道:“你说得没错,我验证她所言是假,看她到底得什么病是真。”

“锦风?”宗凡愣了下,似不敢相信对方就这么认了:“你……真喜欢杨晴?”

“邱秉文出手了。”牧锦风凉声道。

“什么?”宗凡猛然站起:“他做了什么?”“他在巷子里堵截了杨晴。”牧锦风抬眼,不疾不徐道:“一开始我以为杨晴是他手里的棋子,亦或者说,他想利用杨晴对付我,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那个人的眼光可是出了名的毒,能让他如此

费心的人,必定有过人的能力。”

“你想拉拢杨晴?”宗凡一下反应过来,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我早跟你说了,这姑娘心思不简单。”

“不仅心思不简单,还脑子不正常,不然邱秉文不会到现在还碰一鼻子灰。”

“那……”

“她是不是我们的人无所谓,总之不能是邱秉文的人。”牧锦风认真道。

“你打算怎么做?”对于他的说辞,宗凡心中很是赞同。

这姑娘不是脑子不正常,是野心极大,像这样的人,一般不甘心活在别人的掌控下,他们想拉拢她确实困难,做朋友倒是行得通。

“你的医术。”

“我的医术?”宗凡还想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裙角,当下坐回原位。

邱秉文想要拉拢杨晴,看来这姑娘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复杂。

入了风波亭,感受到二人见的微妙气氛,杨晴眼珠子转了圈,不着痕迹地将二人打量一番,随后行至桌前坐下。

宗凡示意女子伸手,一面诊脉一面打量着她的面庞,随后将手收回。

“宗大公子?”杨晴望着男子,静待他将先前未说完的话讲完,眸中带着几分期待。

“唔……”宗凡深沉地点点头,旋即冲立在一旁的牧小公子重复道:“诚如你所言,她确实脑袋有问题。”

“哪方面的问题?”牧锦风回首,似笑非笑地看着好友。

宗凡不料他有此举动,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能有什么问题,自然是曾经磕着碰着过。”

“哦?”牧锦风眉梢一扬,视线落在女子稍显苍白的面上。

杨晴警惕地绷紧身子,忙不迭为自己说话:“我早说了,我这是怪病,寻常人如何能诊出来,你是在匡我。”

“小爷我还就框你了。”牧锦风说着,手一扬,候在亭外的赵施李武大步上前:“爷!”

“牧锦风!”杨晴死死抱住桌子,小脸涨得通红:“你要敢将我丢猪圈里我和你没完。”

“呵!”牧锦风邪肆地挑起唇角,在女子愤怒的目光中幽幽道:“把人送回去。”

“恩?”杨晴愣住,一时忘了将手松开,就这么维持着抱桌子的姿势,愣生生地望着牧小公子。

他方才说什么?把她送哪里去?

“杨姑娘,请!”赵施憋着笑,客气道。

杨晴连忙将手脚松开,尴尬地整理好衣裳:“牧小公子,宗大公子,告辞。”

末了,似怕对方反悔,一溜烟跑了。

“呵!”宗凡摇摇头,无奈道:“锦风,你就这么喜欢逗她?”

“是你不说实话,关我什么事。”牧锦风摆出一副高冷模样,仿佛方才偷笑的人不是他。

“杨晴和刘亚关系可不一般,要是我暴露了自己的医术,我能被刘亚那厮给烦死。”宗凡说着,难得地露出正色:“那位爷可亲自跑虎城来请你回去了,你真打算在这待到明年?”

“千金难买爷高兴,回去还要听老爷子念叨,我可不给自己找不痛快。”牧锦风言罢,一甩袖,阔步朝外行去:“走吧,带你去缥缈楼吃顿好的,顺带和袁一舟好好聊聊。”他倒要看看,杨晴是怎么凭一张巧舌入的源香楼。

第166章 牧地主

“啊欠!”出了牧家大门,杨晴打了个喷嚏,她紧了紧身上衣裳,就听得身后响起一个略显猥琐的声音:“小美人这是感冒了?”

杨晴一个激灵,回首望去,就见一身材五短衣着富态的中年男子正色眯眯地盯着她瞧。

当视线在空中交错,中年男子面色一僵,变脸般换上一副和善的笑脸:“是阿晴啊,锦风带你来的?”

“您是?”杨晴眨眨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迷惑。

“杨姑娘,他是我们家老爷。”李武在一旁好心提醒道。

“牧……牧……”杨晴嘴角狠狠抽了两下,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牧老爷?”

面前身材五短扮相油腻的中年色胚是牧地主牧老爷?牧锦风的亲爹?

虽然出现在牧家前呼后拥的也就剩这个可能,但她根本不敢往这个方向上想啊。

都说牧小公子生得不像牧老爷和牧夫人,牧夫人她见过,虽然和牧锦风不像,但至少是个美人,可面前这个小眼大脸一副纵欲过度的老色胚是怎么生出牧小公子这么好看的儿子的?全靠基因突变吗?

杨晴心中万马奔腾,偏偏面上还得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整个人好似精神分裂。

“哎!”牧地主点点头,态度颇为热络:“是锦风带你来的?怎么没见他送你回去?”

“牧小公子许是有事情要忙吧。”杨晴干巴巴道,实在不想在此处再待下去,一来怕牧小公子反悔将她丢猪圈里去,二来受不了牧地主极力控制下依旧色眯眯的眼神。

“锦风这孩子……”

“老爷,时候不早了。”李武及时出声制止了中年男人的长篇大论:“小的送杨姑娘回去后还要跟公子复命呢。”

闻言,牧地主连忙摆手:“快把阿晴送回去吧。”

“是,老爷!”李武颔首,恭敬道:“杨姑娘,请。”

“牧老爷,阿晴先走了。”杨晴施以一礼,提着裙摆小步跨上马车。

牧地主望着女子婀娜的身姿,不住地摇晃脑袋,嘴中“啧啧”叹道:“可惜了,可惜啊!”

这么一个小美人,真是糟蹋了。

“可惜什么?”此时牧夫人恰好走出,一见离去的马车登时知晓自家夫君的心思,当下气得肺都要炸了:“平时玩玩府里的丫鬟也就罢了,杨晴可是你未来的儿媳妇,你能不能收敛一点?”“我怎么就不收敛了,打从锦风回来后我碰过哪个姑娘?玩过哪套把戏?”牧老爷眼一横,见小儿子和宗大公子朝这个方向行来,连忙换上一副嘴脸,上前轻扶着自家夫人的细腰,软声哄道:“夫人,你就别

生气了,是我错了,你打我吧。”

他说着,抓住自家夫人的手就往脸上打。

牧夫人也不客气,结结实实地给他来了下,气呼呼地走了。

“娘,您这是怎么了?”牧锦风上前,故作不明道。

“你问你爹去!”牧夫人言罢,回头狠狠瞪了牧地主一眼,领着丫鬟风风火火地离去。

“爹又看上哪个姑娘了?”牧锦风面上尤带着笑,若是细看,能瞧见他眼底有一层寒霜:“您一把年纪的人了,凡事适可而止,再这样玩下去只会坏了您的身子骨。”

末了,他顿了顿,又道:“您去哄哄娘吧。”

“好,好的。”牧地主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表情很是不自然。

得了应承,牧锦风这才转身离去。

帘子坠落,车夫挥动马鞭,马蹄扬起大片尘土。

杨晴坐在马车内,掀开帘子一角朝外看去,满脑子都是疑问。

她总觉得,宗凡瞧出了她的病症,否则在最开始的时候不会露出那般凝重的神情。

可,宗凡要真医术了得,不可能这么些年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就在杨晴思虑之际,一个熟悉的牌匾晃过,她连忙叫停马车。

“杨姑娘?”

“麻烦小哥了,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刘氏医馆抓药。”杨晴言罢,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提着裙摆快速朝刘氏医馆跑去。

此时刘亚正在前厅摆弄刚抓来的草药,听得脚步声抬起头来,在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后温和笑道:“这几天跑哪野去了,天天煮你的午饭也不见你来。”

“你猜。”杨晴眨眨眼,一溜烟跑到男子面前:“大哥,你可有给我留饭?”

“在锅里呢。”刘亚话音方落,一阵风刮过,前厅霎时间空了下来。

他无奈地摇摇头,面上是难掩的笑意:“这丫头。”

平日里处事看着是个沉稳的,一放松下来就把本性全暴露了。

杨晴给自己挖了一大碗白米饭,又夹了好几块肉,这才端着碗走到前厅,蹲在地上看男子摆弄草药。

“听说昨儿个牧小公子亲自送你回家,还在你家待了好一会儿,你们之间当真没可能?”刘亚一面分类药材一面关切道。

“这叫什么,这叫用心险恶。”杨晴大口吃着米饭,含糊不清道:“他就是要把我推出来当靶子,让那些喜欢他的姑娘可劲在心里骂我。”

“阿晴,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刘亚收拾好药材站起,一面朝后院走一面道:“今天可要服药,我给你熬。”

“要!”杨晴忙不迭点头,她来这就是来吃药的,为了处理缥缈楼一事,她药断了好几天了。

得了肯定的回复,刘亚挽起袖子生火熬药。

杨晴端碗跟了上去,半倚着门栏,口齿不清道:“大哥你不懂,最毒公子心,那小豆芽菜一肚子的坏水。”

“小豆芽菜是谁?”刘亚费解抬头,就见他的便宜妹妹咧着一口白牙,嘿嘿笑道:“你听错了,我说的是牧小公子。”

“要我说啊,不是牧小公子一肚子坏水,是你这丫头一肚子坏水。”刘亚无奈道。

小豆芽菜?亏她叫得出来,这十里八乡哪个姑娘不把牧小公子当玉人捧着,也就她能取这么一膈应人的名字,也难怪牧小公子会看她不过眼。

叫男子戳穿,杨晴吐了吐舌头,连忙将话题扯开:“对了大哥,我今天见着牧地主了。”

闻言,刘亚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调戏你了?”“调戏倒是没有,只不过,我就觉得他和牧小公子生得也太不像了吧。”虽然杨晴不喜欢牧小公子,但她无法否认男子身上散发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贵气,且,他生得挺好看的,长开了也是撩拨芳心无数的

妖孽一枚。

反观牧老爷,生的一张大饼脸,就是年轻二十岁也无法和好看二字沾上边。“牧小公子和牧老爷生得是不像,有传言说牧小公子不是牧老爷生的,可要真是这样,以牧老爷的性子,牧夫人也不可能在牧家待下去,更何况,牧老爷那么多孩子,他最疼的就属牧小公子,也最听这个小

儿子的话。”刘亚淡淡道。

闻言,杨晴来了兴趣:“听话?怎么个听话法?”“牧小公子常年在外游学,每年只回来几个月,而牧小公子回来的这些日子,牧老爷几乎不会到处拈花惹草,只因牧小公子不喜欢看到牧夫人蹙眉。”刘亚言罢,抬眼睨了女子一眼,认真道:“牧小公子这人

挺不错的,洁身自好,风评也好。”

见他摆出一副要说媒的架势,杨晴撇撇嘴,咬了口五花肉,含糊道:“我也知道牧小公子好,可他瞧不上我我有什么法子。”短短一句话,成功堵住了刘亚的嘴。

第167章 挟持

这一整天又是惊吓又是奔波的,杨晴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加之刘亚的手艺不错,她就着碗白米饭将半盆子的肉吃了个干净。

见她吃得香,刘亚非但不心疼肉,反倒笑眯眯地问道:“明儿个可还来吃?”

“唔……”杨晴咬着筷子沉吟片刻:“我想吃鱼。”

天天吃肉也挺腻的,要有点海鲜河鲜换换口味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倒是真不见外。”刘亚笑罢,又道:“你想吃什么鱼,海鱼还是河鱼,我明天上镇上给你买去。”

“有海鱼最好了,如果……”

话音未落,前厅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二人面面相觑,又听得一阵摔打声,连忙朝前厅跑去。

一抹灰影自眼前掠过,一条断了的凳子腿迎面击来,杨晴踉跄着朝后退去,叫刘亚扑倒在地。

“咚!”椅子腿在身后半丈处落下。

“杨姑娘,你没事吧!”李武一个分神,见灰衣人要跑,连忙出手拦截。

很快,二人再度缠斗在一处。

刀光闪烁,木棍横飞,不过顷刻间就将刘氏医馆内的桌椅板凳摔了个稀碎。

刘亚狼狈爬起,扭了扭叫女子压疼的手臂,关切道:“阿晴,你没事吧?”

“没!”杨晴摇摇头,一手按着摔疼的背脊,感激地看着刘大夫。

要不是他在扑倒她时还护着她的脑袋,估摸着她脑袋又得遭罪。

“没事就好!”刘亚松了口气,麻利地将人扶起。

等杨晴站起才看清,院中缠斗的两人她都认识,一个是奉牧小公子之命送她回家的小厮,一个是今日去文家看房的林姓公子。

小厮的功夫显然要压林姓公子一筹,出手利落,次次险些击中要害。

相较之下,林姓公子似乎无心恋战,一门心思要往外跑,只是回回都被拦截。

就在杨晴疑惑这二人怎么就闷声不响在刘氏医馆内打起来的时候,李武一记黑虎掏心揪住了林杭的衣襟,林杭一挣,草药漫天飞舞。

“好你个偷药贼,还藏着这么多呢!”李武淬了口,提刀朝少年砍去。

林杭勉强躲过,左臂被划拉了一道口子。

兀地,他眼角余光瞥见站在远处的女子,心念一动,纵身朝女子扑去。

“杨姑娘!”李武惊呼,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林杭一把卡住女子脖颈,将她按在墙上,眸中是与单纯面庞不相符的狠厉:“把刀放下!”

李武一滞,缓缓放下手中大刀。

“还有你,把药都给我捡起来。”林杭冲一旁的刘亚呼和道。

“这位公子,你别激动,我是个大夫,如果你需得药治病,我可以为你开药,你先将阿晴松开,你快掐死她了。”刘亚站在原地没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张涨得通红的小脸。

闻言,林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手松开几分。

“咳咳咳!”杨晴剧烈咳着,心中万马奔腾。

她今天真是倒了血霉了,诸事不顺,先是跳出狼窝又进了虎口,好容易虎口逃生,又被鹰卡了脖子。

“阿晴,你没事吧?”

“快把地上的药都给我捡起来!”林杭厉声道,手上力道加重几分。

见状,李武连忙上前两步,在瞧见女子额际暴起的青筋后又慌乱地朝后退去,嘴上不忘威胁道:“你知不知道你抓的是谁,我们牧家未来的少夫人,你要敢伤她一根汗毛,当心我家公子对你不客气!”

“咳咳!”杨晴双手扯着少年的手掌,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就是想要药吗,你把症状同刘大夫说,他会给你开最合适的药。”

你奶奶个腿的未来少夫人,这不明摆着告诉歹徒她是个值钱的,将她往火坑里推吗?

“你……”听得女子声音,林杭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漂亮姐姐?”

“姐姐?”余下二人皆是一愣,看向杨晴的目光多了几分变化。

尤其是刘亚,表情更是万般精彩:“阿晴,这是你在外面认的弟弟?”

她认的弟弟偷到她认的兄长头上?这算怎么一回事?

还有,她到底在外面认了多少亲戚?

“我不认识他啊!”杨晴都快哭了,她现在还被挟持呢,诸位大哥敢不敢走点心,将她从水深火热里救出来。

“你就是漂亮姐姐,你怎么会不认识我,我是林杭啊,今天在镇上租房时你我才见过。”林杭言罢,认真地打量着女子两眼,眸中带着几许迷惑:“漂亮姐姐,你怎么变丑了?”

不仅变丑,看起来也变小了,难不成他真的认错人了?

闻言,杨晴险些口吐鲜血,她轻咬唇瓣,咧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你能不能先放了我?”

“不行!”林杭不假思索地拒绝罢,继续冲二人威胁道:“快把药拿来。”

“好,好,我这就去取药,你说说你要什么。”刘亚连忙应道,生怕对方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

林杭一手从袖中掏出药方扔在地上,另一手尤维持着卡着杨晴脖颈的动作,只是力道比之先前松懈不少。

刘亚捡起药方冲进药房抓药,很快就发现自己药房里药品的种类并不足。

与此同时,林杭将脸转向李武,卡住杨晴脖颈的手收紧几分:“拿一百两银子出来,不然我就对你家少夫人不客气。”

果然!

杨晴额际青筋跳了跳,恨不能一脚将李武踢飞出去。

“你……”李武一滞,似不敢相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你说什么?”

“拿一百两银子出来,不然别怪我对你家少夫人不客气。”林杭重复道。

不等李武再说些什么,杨晴脖子一梗,尖声叫骂起来:“你个天杀的,你就盼着我去死是不是?”

“杨姑娘……”

“去你大爷的未来少夫人,别当我不知道你生的什么心思,不就是借刀杀人吗,我真没想到,为了保全你家小公子的名声,你可以做到这个份上。”杨晴厉声打断李武的话,随后冲对方挤了挤眼睛。

然,愚钝如李武,哪里能搭成这一场戏:“杨姑娘,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家公子若真的讨厌你,就不会请宗公子来为你诊脉,你放心,我家公子一定会救你的。”闻言,杨晴一噎,险些背过气去。

第168章 被敲晕

听得二人对话,林杭看向杨晴的眸光深了几分。

杨晴叫少年鹰般锐利的目光吓了跳,身子下意识地绷紧。

“漂亮姐姐,你要是再耍花样,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林杭沉声威胁道,哪里还复初见时的天真模样。

杨晴暗暗咽了口唾沫,露出惊恐害怕的模样:“林公子,我真没耍花样,我和他家公子有仇,他方才所说一切都是为了借刀杀人,所以才在一开始把你的注意力往我身上引。”“你好好想一想,他就一下人,哪来一百两银子,他给不出来,你必然让他回去取钱,他就趁着回去取钱的空挡叫来一群打手,到那时候,你拿我这个所谓的未来牧家少夫人当挡箭牌,拳脚无眼,我要是死

了,罪名不就都推你头上了吗。”

闻言,林杭掐着女子脖颈的力道放松几分。

就在杨晴悬着的心稍稍落回肚子里之际,李武自袖中掏出一百两银票:“杨姑娘,你别怕,我有钱。”

杨晴又是一噎,不等再说些什么,后颈兀地一疼,整个人就这么没了知觉。

“杨姑娘!”

“把银票丢过来!”林杭右手收紧几分,眸中威胁不言而喻。

“好!”李武咬牙,将银票揉成团丢过去。

恰在此时,刘亚包好药走出药房,见杨晴双目紧闭不省人事,整张脸都白了:“你……”

“刘大夫,杨姑娘没事,你快把药给他。”李武连忙出声安抚道。

刘亚紧拧着眉头,将包好的包袱朝男子丢去。

银子和药一并到手,林杭并没有马上放了杨晴,而是命令李武把刀丢过来,一手挟持着人质,一手提着大刀,警惕地朝门外挪去。

李武目光始终锁定在那只掐着女子脖颈的大手上,一颗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

出了刘氏医馆,林杭挥刀砍断套马车的绳索,随后丢下被挟持的杨晴,翻身策马离去。

李武飞身将人接下,将食指伸入口中吹了个口哨。

原本飞奔而去的马儿听得哨声,调转马头冲了回来。

林杭不料有此变故,方从马背上跳下,就叫李武一掌拍飞数丈。

鲜血自喉中涌出,少年还欲做最后的挣扎,叫李武以石子击中穴道,再动弹不得。

“刘大夫,麻烦您先将杨姑娘背进去,再帮我去牧家带个口信,就说我这边抓了个蟊贼。”

“好!”刘亚应了声,手脚麻利地将杨晴背入医馆内,随后风风火火地朝牧家奔去。

斜阳西沉,燃起大片大片火烧云,为灰黑的土坯房镀上一层橘光。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各家各户的村民皆回到家中,杨大娘不由急了,她在门前来回踱着步,不时引颈看向远方。

都这个时候了,阿晴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翠屏,要不我出去找找。”杨大爷也坐不住了,现在女儿就是他心头上的宝,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可怎么办啊。

“好好好,你出去找,我在家里等阿晴。”杨大娘连连点头。

“我也一起去吧。”坐在角落的杨二娘站出来,双手在打满补丁的衣裳上蹭了蹭,局促道:“阿晴是我的侄女,我这个做二娘的怎么也得出份力不是。”

“行,那我们一起去吧!”杨大爷没有多想,拔腿就朝外行去。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杨大爷步伐一顿,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子去:“好像是牧家的马车。”

杨大娘亦眼前一亮,唇角高高翘起:“这死孩子,每次跟牧小公子出去玩都不知道说一声。”很快,马车在杨家门口停下,李武跳下马车,脑门上顶着一个指印,方脸上写满了尴尬:“杨大婶子,杨叔,杨姑娘遇上歹人,被敲昏了,现在还在我们府上躺着呢,我家公子让小的来接二位去看看杨姑娘

。”

“什么,阿晴被歹人敲晕了?”一听这话,杨大娘急眼了,作势就要往马车上爬,叫杨大爷一把拉住。

“你这是干什么?”

“别急别急。”杨大爷硬生生将人拽入院中,压低声音道:“现在阿晴在牧家,在牧家啊!”

“是啊,阿晴晕倒了。”杨大娘急得直跺脚,恨不能一把将阻拦她的人推开。

“这可是阿晴和牧小公子培养感情的大好机会,要是阿晴在牧家住上三两日,哪个姑娘还敢再打牧小公子的主意。”杨大爷紧拽着自家婆娘,一张老实的面上写满了贪婪。

“可……”

“别可是了,有牧家在,阿晴还能出事不成,现在是阿晴和牧小公子培养感情的绝佳时机,你也不希望阿晴错过牧小公子吧。”嘴上这么说着,杨大爷心中却是将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阿晴在牧府住上几日,和牧小公子在同一个屋檐下,二人干柴烈火地发生点什么最好,就是没发生什么,外面也会风言风语乱传,到那时候,牧小公子就是过了这股子新鲜劲,也只能娶了他家姑娘。

“可是阿晴和牧小公子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杨大娘虽有些动摇,可到底还是挂念女儿身体健康的:“再说了,阿晴她现在晕了,需要我照顾。”“只有成亲了洞房了才算是板上钉钉,盯着牧小公子的可不止乡里的野丫头,城里的姑娘也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我们可不能把这个大好机会白白送出去啊。”杨大爷一个劲地拽着自家婆娘,嘴上不断哄劝道

:“翠屏,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阿晴醒来会感激你这个做娘的。”

“这……”

“行啦行啦,这次你听我的。”杨大爷说着,拍拍自家婆娘的背脊:“你装晕,快,装晕。”

听得他再三声明是为了阿晴好,又想着自家女儿对牧小公子的迷恋,杨大娘牙一咬,心一横,闭上眼睛直挺挺地朝地上倒去。

“翠屏!”杨大爷连忙将人扶住,奈何自家婆娘太重,压得他一块倒在地上。

“杨叔。”李武连忙奔入,就见杨大婶子和杨叔倒在地上,杨二婶子站在一旁,面色难看至极。

“杨叔,你怎么了?”

“你婶子身体不好,一听阿晴出事急晕了。”杨大爷言罢,不等对方说些什么,连忙道:“麻烦你跟牧小公子说一声,就说阿晴她娘晕了,阿晴就拜托他帮忙照顾了。”“这……”李武奇怪地看了夫妇二人一眼,心中觉得古怪,只是见人真的晕了过去,也不好说些什么,赶着马车回府复命去了。

第169章 酬谢

听得李武从杨家带来的消息,牧锦风一点也不意外,他之所以让人将杨晴带回牧家,就是生的这份心思。

“我就纳了闷了,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晕了呢?”李武挠着鬓角,神情好不迷茫。

闻言,牧锦风瞥了自己的贴身小厮一眼,嫌弃道:“你有什么是明白的?”

“我……”

“你要是个明白人,杨姑娘就不会叫人敲晕了。”宗凡摇摇头,面上是难掩的笑意:“锦风,这回你可得把杨晴照顾好了,要不是李武,她还真不至于遭这份罪。”

“小的也是着急啊,我以为杨姑娘当真认为爷要害她。”李武窘迫得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行了。”牧锦风摆摆手:“把那个偷药贼拎出来给小爷瞧瞧。”

“是!”李武连忙退下。

“你打算怎么办?”宗凡捻起一颗冬枣咬了口:“这家伙胆子不小,敢动到你头上,你是打算打断他的腿呢,还是把他丢官府里判个一二十年。”

“先看看再说。”牧锦风亦捻起一颗冬枣,漫不经心地在指尖把玩:“以他的功夫,真想要银子去哪家不能得手,何必正面得罪我牧家,会这么做估摸着也是叫李武那蠢货给激的。”

闻言,宗凡“噗嗤”一声乐了:“真不知道你家老爷子是怎么想的,说是派人保护你吧,派了这么个脑子不灵光的,这要真遇上事了,估摸着结局和杨晴一个样。”

“杨小泼妇怕是气得肺都炸了吧。”一想到女子气得跳脚的模样,牧小公子心情一阵大好。

“呵呵!”宗凡低低笑着,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灰,抬眼就见李武压着一模样清秀眼神干净的少年行入院中。

少年腰杆挺得笔直,步伐稳健,哪怕身子为绳索束缚,唇角带血,也是一副凛然气势。

知道的他是偷药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清贵人家出来的公子。

李武将人朝前推搡了两下,见他还是摆着那副清高模样,当下来了脾气,一脚朝少年腿窝踹去:“还不跪下!”

“哎!”牧锦风抬手制止:“松绑。”

“爷!”李武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爷:“他可是……”

一旁的赵施看不下去了,上前三两下解开束缚着少年的绳索。

得了自由,林杭非但没觉轻松,反倒愈发警惕地望着坐在院中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子。

“过来。”牧锦风冲少年开口道。

林杭眸光闪了闪,拔腿缓缓朝男子行去。

就在二人距离不足三尺之际,他闪电般出手,就见眼前一道白光掠过,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柄桃花扇抵在他颈间动脉上。

牧锦风斜睨了少年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你挑错下手对象了。”

宗凡押了口茶,不疾不徐道:“林公子似乎涉世未深,看人的眼光不大准,锦风是这个院中功夫最厉害的,你连李武都打不过,竟然还敢跟他动手。”

闻言,林杭诧然,他嚅了嚅唇,最后垂下眼睑。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个牧小公子不会功夫,没想到竟然是最招惹不得的人物。

牧锦风缓缓收起桃花扇,一撩衣袍坐了下来:“为什么去医馆偷药?”

林杭不语,只是维持着笔直站立的姿态。“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牧锦风将从少年身上搜出的药方摆在桌上,不疾不徐道:“这药方是宗家药铺的掌柜开的,用以医治腿疾,我只要派人在镇上搜寻一圈,将患有腿疾的人全都带来,里面一定有你要

救的人。”

声落,少年面色一白,冷汗顺着额际滚落。

“你为什么去医馆偷药?”牧锦风难得好脾气地复问道。

林杭嗫嚅着唇,从喉中挤出声来:“我爹脚筋断了,我……我去医馆偷药给他医脚,我本想着先救救急,等有钱了再去医馆将药还上,可我没想到中途有人杀出来,于是在情急之下劫持了杨姑娘。”

末了,他垂下脑袋,恳切道:“牧小公子,我求求你,不要找我爹,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林杭任凭你们处置,若是叫我爹知晓我偷东西,一定不会再认我这个儿子。”

脚筋断了?牧锦风沉吟片刻,随后冲着少年扬了扬下巴:“手伸出来。”

“牧小公子?”林杭费解地看着男子,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人不准的缘故,他没有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一丝敌意,相反的,还有一股子若有似无的善意。

“叫你伸你就伸,哪来那么多废话。”牧锦风以桃花扇挑起少年手腕,冲宗凡使了个眼色。

宗凡诧异地睨了男子一眼,随后将手搭在少年腕上。

林杭一滞,想要将手收回,忽然动弹不得。

感受着少年脉搏的跳动,宗凡眸光深深地看了牧小公子一眼,随后道:“李武这小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要不是林公子内伤严重又无杀人之意,他早就进棺材了。”

牧锦风满意地点点头,手腕一转,桃花扇敲在少年的穴道上。

林杭快步朝后退去,警惕地看着白衣公子,有些摸不清对方想做些什么。

在牧锦风的示意下,丫鬟呈上文房四宝,宗凡一手提笔一手挽袖,快速写下药方:“你爹是什么症状?”

“我……”林杭嗫嚅着唇,一时不知当说些什么。

“你不是想给你爹医脚吗,现成的大夫在摆在你面前。”牧锦风言罢,也不催促,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押了口茶。

“我……”林杭内心天人交战,一时不知当如何是好。

关于他爹脚上的伤势,他爹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叫外人知道,否则极有可能再度招来杀身之祸,只是,医治他爹双腿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实在不愿意就此错过。

犹豫间,宗凡写完药方,示意丫鬟将文房四宝收起。

“公子!”林杭连忙出声制止,将他爹的病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只是对伤他爹的功法只字不提。

宗凡再度提笔,拿着两副药方示意丫鬟下去抓药。

牧家虽不做药材生意,却也备着自己的药房,是以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下人便将药抓齐。

“把药拿给林公子。”牧锦风冲不远处的林杭扬了扬下巴,见对方呐呐将药接下,又道:“你可以走了。”

“牧小公子?”

“公子?”

这下,别说林杭,就是牧家的下人也懵了。

这个偷药贼不仅打晕了未来的少夫人,还要挟到他们牧府的头上,小公子就这样将人放了?

“小爷我看那姓杨的小泼妇不爽许久,你帮小爷打晕她,这是给你的酬谢。”牧锦风言罢,见对方依旧没有离去的打算,当下冲左右两边使了个眼色,李武与赵施连忙上前,生生将人架出牧府。

直到出了牧府,林杭尤觉自己身在梦中。

在被擒之时,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凄惨的前景,没想到峰回路转,他不仅没事,还得到了想要的药。

他抬眼看着牧府金灿灿的牌匾,暗暗将两位恩人记下。

牧府偏院内,宗凡一手支着下颚,笑眯眯地看着好友:“这位林公子可是江湖人士,没想到你愿意蹚这趟浑水。”

父子两被仇家追杀伤成这样,他们此时出手相助,分明是把火往自己身上引。

“此人本性良善,若是帮扶一把能让他长久行于正道上,于百姓而言未尝不是好事一桩。”牧锦风说到这,眉眼一弯,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来:“再说了,杨晴不还在屋子里躺着吗。”

“你呀!”此时此刻,宗凡不知当哭还是当笑。他这至交明明就是个有大胸襟的人,怎就在杨晴这件事上过不去了呢。

第170章 公子如画

月光如水倾洒,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渗入昏暗的房中,铺一地清冷寂寥。

楠木雕花拔步床上,一只细嫩的小手伸出层层帐幔,在虚空中抓了抓。

冷风透过门缝灌入,那手似受了凉,触电般缩了回去。

少倾,小手又伸了出来,抓住帐幔揪了揪。

“蚊帐?”女子初醒时略显迷糊的声音自帐幔内传出,借着月光,可见榻上人儿在床榻上滚了个圈,将脸深深埋入锦被中。

柔软的大床,丝滑的睡衣,难不成她回到了自己现代的家中?

脑中的信号给出了三秒,身体这才反应过来,杨晴捂着犹在发疼的后颈坐起,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到现代,而是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此时她身上穿着绸缎衣裳,躺在一张比之她在杨家闺房大得过分的床榻上,周遭黑漆漆的,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丫鬟冲进屋内,大声喊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杨晴扶着后颈翻身坐起,当视线触及地上崭新的绣鞋后登时不淡定了。

衣服换了,环境换了,就连鞋也换了,难不成她真的又穿越了?

正想着,有笛声自屋外传来,她汲着绣鞋,小心翼翼地朝门口挪去。

“吱呀!”

门被拉开一条缝,清风灌入,可见月下树梢上坐着一白衣公子。

薄薄月辉为白衣镀上一层华光,靡靡笛声自白衣公子指尖倾泻而下,如墨青丝随风蹁跹,美好得像是一幅画卷。

杨晴先是一愣,继而屏息,生怕自己弄出太大的声响以至于打破了眼前美好的景象。

少倾,一曲毕,白衣公子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杨晴一滞,只觉有什么在心底破灭。

“看够了没有?”牧锦风一手把玩着玉笛,漫不经心地斜睨了女子一眼,随后收回目光。

“是你?”在确定了树梢上坐着的是牧小公子后,杨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大大方方地拉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才发现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下人也没有。

“这是哪?”

“牧府!”牧锦风言简意赅道。

“我……”杨晴揉了揉犹在发疼的后颈,不确定道:“我怎么会在牧府?”

她记得她被林杭敲晕了,可她被敲晕的地方是刘氏医馆,她就算不是在自己家醒来,也不该出现在牧家才对。

“我爹娘呢?”“李武那个蠢货将你送来的。”牧锦风说到这,顿了顿,半侧过脸,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我派李武去接你爹娘,不过呢,你娘在听说你为歹人打晕后紧跟着晕了过去,你爹要照顾你娘,就把你交托给我

照顾。”

他咬重“照顾”二字,杨晴闻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把她交托给牧小公子照顾?说得好听点是照顾,她哪里不知道她那个便宜爹爹的心思,巴不得牧小公子把她照顾到床榻上,二人发生点什么最好。

虽然早已看清她爹的真面目,可当得出这个结论,她的心口还是抽痛得厉害

“我已经没事,就不在这麻烦牧小公子了,你让李武送我回去吧。”虽然杨晴对男子无意,但她爹娘今日之举可谓是司马昭之心,她要再在这继续待下去,多少有些尴尬。

声落,树叶沙沙声响起,原本坐在枝头上的牧小公子足尖一点,落在半丈开外。

“这么急着走,怕小爷我借刀杀人?”牧锦风玩味道。

“恩?”杨晴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李武这是把她临场应变的话当真了。

一想到李武,她心头升起一股子邪火,表情也不大好看:“我倒不是怕牧小公子借刀杀人,我怕被公子身边的人蠢死。”

闻言,牧锦风低笑了声,抬脚缓步朝女子行去。

未免二人距离过近,杨晴连忙朝后退去,就见牧小公子越过她走进隔壁的屋子里。

“牧小公子!”

回应她的,是极轻极轻的关门声。

杨晴跺跺脚,眼看左右无人,天色又黑得瞧不出时辰,当下只得小步退回房中。

“吱呀!”

门轻声关上,她脱下绣鞋倒回床榻上,在柔软的锦被上滚了圈,舒服地闭上双眼。

虽然和牧小公子同处一个屋檐下挺尴尬的,但她真的好喜欢牧府的床,又大又软,躺在上头分外暖和,只要身子陷进去整个人就不想动了。

深夜的牧府格外安静,除了呼呼风声,就是女子在床榻上兴奋翻滚的声音。

牧锦风双手枕在脑后,先是嫌弃地拧起眉头,随后微微勾起唇角。

他的院子里许久没听见如此鲜活的人声了,不,应当是他在牧家许久没感受到如此鲜活的人气了。

打从他第一次离开虎城,再回来,他和爹娘的关系就变了,他们还是如往昔疼他,爱他,同时也怕他。

一声幽幽叹息自喉中溢出,牧锦风还没来得及伤感,就听得“哎呦”一声,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

杨晴揉着摔疼的屁股,扶着床榻艰难爬起,从牙缝中挤出声来:“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要订做一张两米大床。”

“呵!”牧锦风勾了勾唇角,不知想到什么,眸光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他闭上眼,听着隔壁屋子传来的声音,恍惚间瞧见一个小娃娃在床榻上蹦来蹦去,一会儿爬上床榻,一会儿又翻下来,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他的娘亲坐在一旁,望着他慈爱地笑着,由着他玩耍嬉闹。

兀地,画面一变,楠木拔步床变成了檀木拔步床,周围的布局随之变化,少了浓墨重彩的俗艳,多了厚重和深沉。

坐在榻边看着他的人也变了,变成了一个永远不懂得“笑”字如何写的中年男子。

男子总是皱着眉头看着他:“一点规矩都没有,成何体统。”

“要是早知道他变成这副模样,我当初就该放他在虎城自生自灭。”

他一直想要逃离,逃离那个满是规矩,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好容易离开了,回到虎城,才发现物是人非。“有钱未必是一桩好事!”牧锦风叹了声,像是在回答杨晴的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第171章 恶心

次日清晨,杨晴方睁开眼,舒展身子伸了个懒腰,房门便叫人从外面推开。

丫鬟鱼贯而入,一个将面盆放在架子上,一个为她穿鞋穿袜,另一个则在一旁问道:“姑娘想梳什么样式的发?”

杨晴叫这忽如其来的侍候吓了跳,连忙摆手道:“我自己来就行。”

然,丫鬟们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就这么帮她穿戴好衣裳,洗好脸,顺带梳了个繁复得她拆解都成困难的发型。

等梳洗完毕,杨晴穿着过小的绣鞋和过分宽松的衣裳艰难地跨出房门:“我觉得我穿自己的衣裳会比较好。”

“杨姑娘,您的衣裳还没干呢。”小丫鬟低声道。

闻言,杨晴嘴角抽了抽:“那我的鞋呢?”

“姑娘的鞋与这身衣裳不搭,奴婢若是没帮姑娘搭配好,公子瞧见会不高兴的。”丫鬟低声道。

“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鞋穿在她脚上,又不是穿在他牧锦风的脚上,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这是我家公子的习惯,入了这个院子的人都得遵守。”

得了回答,杨晴心中骂了数遍“万恶的资本主义”,随后在丰盛的早膳面前缴械投降。

不得不说,这个小豆芽菜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当有的礼仪一点也挑不出毛病。

直到用完早膳,杨晴都没有看到牧锦风,当下留了两句感谢的话让丫鬟代为转达,清点好属于自己的东西便走了。

出了牧家大门,早有小厮牵着马车在门口等候。

杨晴看着李武,二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李武将视线挪开,尴尬道:“杨姑娘,请上车。”

“不用,我自己走回去。”让他送回去?她这是嫌自己的名声太好是吧。

然,不等她走出两步,就叫男子伸手拦住。

“杨姑娘,我家公子有吩咐,让小的务必亲自将姑娘送回家中。”李武认真道。

眼看着是躲不过去了,杨晴不情不愿地踏上马车,嘴上不忘问道:“昨天那个偷药贼,你家公子是如何处置的?”

虽然林杭挟持了她,但她直觉对方不是坏人,若只是求财,以他的身手,还怕偷不到百两千两?

“我家公子将人放了。”李武据实答道。

“放了?”杨晴有些意外。

“不仅将人放了,还送了他几幅药。”提及自家公子,李武摇头晃脑,神态好不得意:“我家公子说了,林公子本性良善,若是帮扶一把能让他长久行于正道上,于百姓而言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闻言,杨晴暗暗咋舌,那个小肚鸡肠的小豆芽菜竟然有如此胸襟,当真是叫人惊掉下巴。

等等,药?

杨晴脑海中闪过宗凡清俊儒雅的面庞,当即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个林杭为何偷药可问清楚了?”

“说是他爹脚筋叫人砍断了,偷药给他爹医脚呢。”李武也没隐瞒,提及此事时眼中多了几分歉意:“我要是早知道他偷药是为了这个,说什么都不会将他打伤。”

“你这么做也是路见不平罢。”杨晴温和道。

“杨姑娘,你不怪我了?”李武眼前一亮,随后摸着脑袋尴尬笑道:“我这人脑子笨,遇上事反应不过来,昨日若不是我家公子骂了我一顿,我怕是到现在都无法理解姑娘的用心。”

牧锦风骂了他?杨晴又有些意外了,看来这个牧小公子倒是比她想象中的明事理,就是嘴上逞能得厉害,不损一下她不罢休。

“我怪你做什么,你也是一片好心。”杨晴柔声安抚了两句,又将话题往林杭身上引:“脚筋被砍断可是大病,虎城有大夫能医好吗?”

“这……”李武愣了下,磕磕巴巴道:“就是……就是照着他给的药方抓到药,有没有效谁知道呢。”

“哦!”杨晴点点头,心中对宗凡的怀疑加深几分。

这个宗大公子,到底是真的医术平平,还是深藏不露呢?

她心中趋向于后者,只是光凭李武的几句话,她还没办法下定论。

看来过几日她有必要去镇上转转,看能不能遇上林杭父子。

虽然她怕极了那个阴气森森的中年男子,但为了自己的脑袋,为了拨开杨家的迷雾找到牵引她的背后的那根线,她必须要主动出击。

交谈间,马车自刘氏医馆前飞驰而过,直奔沢鹿山而去。

好容易回到家门口,杨晴提着碍事的裙摆跳下马车,同李武道了声谢,随后在无数艳羡的目光中缓步行入杨家小院。

此时院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迎上来的杨大爷,还有一个是正在劈柴的杨二娘。

“阿晴,那是牧小公子的马车?”杨大爷望着离去的马车,脸上笑出无数道褶子。

“恩!”杨晴敷衍地应了声,扭头左右打量:“爹,娘呢?她人哪去了?”

她这个爱财的便宜老爹将她丢在牧家她能理解,她娘这么做就实在叫她感到气闷,她必须好生同她娘说道说道,不能叫她被猪油蒙了心。

“你娘她去镇上买被子,这天越来越冷了,我们还好,就怕你冻感冒了。”杨大爷说着,围着女儿转了圈,脸上笑意一刻都没有止住:“还是牧小公子贴心,知道你衣裳薄了,给你换了身好的。”

“阿晴啊,能遇上牧小公子,真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爹!”听着杨大爷话里有话的言语,杨晴只觉一阵阵恶心。

虽然她从没奢望过能从杨大爷这得到所谓的父爱,但也没想到为人父的可以下作到这个地步。“阿晴啊,一会等你娘回来,让她带你去买几身合身的衣裳,你经常跟牧小公子出去,总穿着这两身衣裳多不体面啊,牧小公子怎么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作为他未过门的媳妇,总不能给他丢脸不是

。”杨大爷说些,从腰带里扣出半两银子放入女儿手中,压低声音道:“这是爹这么些年攒的私房,不多,你拿去添一身好看点的衣裳。”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牧小公子。

杨晴强忍着恶心,面上做出欢喜模样:“爹,您对我真是太好了。”

“说什么胡话呢,我是你爹,不对你好对谁好。”杨大爷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笑容好不慈祥。

“爹,女儿日后也会对您好的。”杨晴面上端着虚假笑容,一颗心像是叫人丢进深秋冰冷的河水里。

得了女儿这句话,杨大爷别提多高兴了:“好好好,只要阿晴你过得好呀爹就满足了。”

末了,见女儿神情有些疲倦,当下笑得见牙不见眼,冲着刚回来的杨向晚招手道:“阿晚,快扶你姐姐进屋休息,你姐姐刚从牧家回来,肯定累坏了。”

他话里有话,在场众人皆听出其中意味。

杨晴胸腔剧烈起伏了两下,见杨向晚一张脸黑成锅底,这才觉出几分宽慰来。虽然被恶心得厉害,但至少激怒了杨向晚,能将她坏事的时间缩短,她和牧小公子的姻缘可全靠杨向晚了。

第172章 娶妻娶贤

等杨向晚将杨晴扶进房间休息,杨大爷又指挥着杨二娘给杨晴煮红糖水,说是他听人说过,红糖水可以给姑娘补气血。

杨晴将中年男子欢喜的话语听在耳中,胃部一阵阵犯恶心。

这就是她在这个世界的亲爹,恨不得将亲女儿扒光了送到权贵人家的床榻上,好换取自己后半生的荣华。

垂于身侧的双手不断紧握,再紧握,直到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中。

刺痛的感觉唤醒了杨晴的理智,她摊开手掌,呐呐地看着掌心的月牙,才知道属于原主的情绪又在支配她的感情。

这段时间,原主的情绪极少对她做出干扰,今天会这么失控,一定是心里难过到极致了吧。

“杨晴,是你在哭吗?”杨晴按着自己的心口,没能得到回答。

很快,杨二娘端着红糖水送入房中。

杨晴接过热乎乎的糖水,正准备往嘴里灌,忽然发现糖水的味道不大对劲。

这具躯体的鼻子很是灵敏,红糖水的味道虽然重,但她分明嗅到了糖水以外的味道。

“阿晴,快趁热喝了吧。”杨二娘一脸关切道:“这可是你爹特意出去给你买的。”

闻言,杨晴柔柔一笑,将唇凑到瓷碗边上吹了吹,随后露出为难模样:“二娘,糖水太烫了,我一会再喝,您先出去吧。”

“那好吧,你可要记得喝呀。”杨二娘言罢,缓步退出侄女的闺房,顺带将门带上。

视线被隔绝的一瞬间,杨晴敛起笑容,从箱子里翻出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裳,将糖水倒在衣服上,随后拿起未绣完的帕子将碗底的残渣包住。

做完这一切,她将两样东西一道用布包包着藏在床底,把瓷碗往桌上一放,倒头躺在硬邦邦的木榻上呼呼大睡。

其实她一点也不困,牧家的高枕软床给了她一夜好梦,只是,她想看看杨二娘到底想做些什么。

等了约莫两刻钟,杨二娘推门行了进来,见侄女躺在榻上睡着,放在桌上的瓷碗空空如也,她明显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地将碗拿了出去。

等确定屋内没人了,杨晴这才睁开双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到了午饭的时候,杨大娘依然没有回来,杨晴借口要去刘氏医馆拿药,揣着装有残渣的帕子离开,没有在家里吃饭。

她能确定杨二娘没有胆子给她下毒,要知道,这世上最愚蠢的事情就是明目张胆地下毒,毒死了敌人,自己也会被送进监狱里,亲人也会因此被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感到奇怪。

不是下毒,却往给她喝的糖水里下东西,二娘到底想干什么?

兀地,她想起她最开始在家里吃药的时候,每一次煎药她娘都亲力亲为,说什么都不愿假手二娘,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内情?

她越想脑子越乱,等到了刘氏医馆掏出帕子一问,脑子更懵了。

碗里的残渣是枫叶,对人体非但无害,还能祛风除湿,行气止痛。

“阿晴,这东西来路有什么问题吗?”刘亚看着白丝绸帕子上的枫叶,眼中带着几分迷惑。

“没什么。”杨晴摇摇头,见男子一直盯着她瞧,这才道:“还不是我爹,没事给我熬红糖水,还往里面加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我这不是担心他被赤脚大夫的所谓偏方给骗了吗。”

依着刘大夫耿直到令人发指的性子,要知道药渣的来源是她二娘,定然觉得她二娘心存善念,有修和之意,她才不挖坑给自己跳呢。“红糖水熬枫叶这药方我确实没听说过,不过对身体无害,日后他再给你熬,你应付着喝几口就是,不必担心。”刘亚安抚罢,拉着椅子凑近几分,摆出一副严肃模样:“阿晴,你实话跟我说,牧小公子当真

不喜欢你?”

牧小公子要真不喜欢她,怎么可能摆出如此关切姿态,该不会是她想多了吧?

“大哥,我美吗?”杨晴双手捧脸,半歪着脑袋,一双狐狸眼眨啊眨。

“美的!”刘亚认真答道。

闻言,杨晴一拍脑门,咧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大哥,你张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和单雪筠表小姐比谁美。”

“这……”刘亚扯了扯唇角,没能说出谎话:“雪筠表小姐比较好看,但是你比她聪明。”

“那我再问你,我和雪筠表小姐之间,正常男人会选谁。”杨晴再接再厉道。

“自然是雪筠表小姐。”刘亚认真道。

“这不就得了,正常男人都选单雪筠,牧小公子身边有那么一抹白月光在,又岂会看上我这朵乡间野花。”为了撇清自己同牧小公子的关系,杨晴恨不能将姿态摆低尘埃里。

一听她这么贬低自己,刘亚有些不高兴了:“你说的是普通男子,牧小公子见多识广,看惯艳色无数,又岂是那等肤浅男儿。”

“有道是选妻选贤,牧小公子那般的男儿看中的并非一个女子的外貌,而是内在。”

“虽然你外貌及不上单小姐,但你蕙质兰心,聪明伶俐,牧小公子或许在最开始瞧不上你,但随着对你了解的加深,他一定会为你的内在所吸引,否则他也不会将你接入牧家养伤。”

闻言,杨晴额际青筋突突跳了两下,默默将脸埋入臂弯中。

她究竟造了什么孽啊,先是被亲爹娘卖了,又被外头认的便宜大哥打击。

什么叫牧小公子瞧不上她,虽然她长得不是美若天仙,但也是宁康村村花好吗,喜欢她的汉子连起来怎么也能绕水井好几圈。然,刘亚并没有注意到妹妹情绪的变化,只是自顾自道:“阿晴,你不是喜欢牧小公子吗,我看他现在对你还不错,你可以试试主动些,虽然女子主动是会有些难为情,但像牧小公子这般优秀的人物,不都

是姑娘追的他。”

“大哥!”杨晴哀嚎了声,恨不得将对方的脑袋撬开:“昨日我只是被敲昏了,他完全可以让人送我回家,可你看他做了什么,把我接到他的府邸上,这不摆明了想整我吗?”

让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家在自己府上过夜,怎么想都觉得用心险恶,这不摆明了想要毁她的名声吗?

杨晴本指望着将对方唤醒,哪曾想此言一出,刘亚的眸子亮了起来:“阿晴,你脑袋里都装的什么呢,牧小公子这样做是喜欢你啊。”

“啊咧?”杨晴小脸一扭,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他是怎么从如此用心险恶的举动中找出牧小公子喜欢她这一可能的?难不成他们之间的脑回路构造不同?“阿晴,诚如你所言,你不过是被敲晕,牧小公子完全没有必要将你接到府上,可他冒着背上轻浮之名也要将你接入府中照料,足可见其用心。”刘亚言罢,伸手拍了拍便宜妹妹的肩膀:“阿晴,依我看啊,

你就是想太多了,虽然你们二人身份悬殊,但你也没必要自卑,你是个好姑娘,牧小公子会喜欢上你不奇怪。”

闻言,杨晴一噎,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大哥,我的名声也受了折损。”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刘亚点了点女子脑袋,哭笑不得道:“牧小公子要当真不喜欢你,当真想要整你,根本犯不着搭上自己的名声。”

“大……”

“行了行了,别说了。”刘亚打断女子的话,凝重道:“现在当务之急,是你写给你三娘的那份保证书。”

当初他以为牧小公子不喜欢阿晴,这才帮着写下保证书,哪曾想牧小公子不是不喜欢,是极喜欢阿晴,这下好了,有一张保证书卡在那,这不是破坏阿晴同牧小公子的感情吗。见男子一副着急模样,杨晴扶额,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第173章 抱成一团

“阿晴,我同你说正事呢,你怎做出这副模样。”见女子倒在桌上,刘亚强行将人扶正,继续絮叨道:“你说你这丫头,平时挺机灵一人,怎么到了感情的事情上就犯糊涂呢。”

“大哥,你听我说!”杨晴反将人按住,眼睛张得大大的,认真道:“我同你保证,牧小公子是真不喜欢我,他还说了跟我没完来着。”

“他现在不是正跟你没完吗?”刘亚低低咳了声,笑得有些暧昧:“这腹内有墨水的小公子就是不一样,说出的情话不落俗套。”

闻言,杨晴恨不得拿块豆腐把自己撞死:“大哥,他是真记仇。”

“那你说说,他都记些什么仇?”刘亚正色,神情好不认真:“一个人记仇总是要有缘由的吧。”

“因为我和他的婚约啊。”杨晴不假思索道。“先前你说牧家所作一切是为了粉饰太平,行,我信,可昨日之事总不会是粉饰太平吧,牧小公子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刘亚望着自己才认不久的便宜妹妹,无奈地摇摇头:“阿晴啊阿晴,你怎么就这么死

脑筋呢,以牧小公子的为人,他不会因为一个婚约迁怒与你,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意外,更何况你已经出面解释清楚了,没有占牧家的半点便宜。”

“依我看啊,你就是自卑心作祟,不敢相信牧小公子会喜欢你。”

再次被打上自卑标签,杨晴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偏她又解释不得。

说她给牧小公子挖了坑,激怒了牧小公子,还是说她强吻牧小公子,无论摆出以上哪个,她在她大哥心中的形象都会轰然坍塌。

“怎么不说话了,你倒是说说你和牧小公子有什么仇啊!”见女子不说话,只是垮着肩膀,一副蔫嗒嗒的模样,刘亚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安慰起来。

他从牧小公子的为人讲到牧小公子的态度,又从牧小公子的态度讲到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时的表现。

从牧小公子心胸宽广待人宽厚讲到牧小公子有洁癖,不喜与人同乘,又从牧小公子有洁癖讲到牧家森严的家教。

虽然牧地主是个荒唐的,但他对三个儿子极为严苛,不许三人带女子回府,就是雪筠表小姐上门,那也得提前递拜帖。

杨晴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觉魂魄飞出身体,坠入云雾之中。

“阿晴,你要相信你于牧小公子而言是不同的,要知道,他的那辆马车就连雪筠表小姐都上不得,这是牧家村人尽皆知的事情。”刘亚言罢,戳了戳女子脑袋:“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杨晴木然点头,将满腹说辞咽了回去。

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被牧小公子勾了魂,一个两个的都认定牧小公子喜欢她,难道这就是牧小豆芽菜对她的报复?

“我方才都说了什么?”刘亚复问道,将兄长的架子摆得十成十。

这一刻,杨晴后悔极了认亲的行为,请问认了超过七天的大哥还能退货吗?

“阿晴!”

“牧小公子喜欢我。”杨晴有气无力道。

“大哥看好你们!”刘亚拍了拍她的肩,对于自己搞定了妹妹的终身大事一事很是满意。

这可多亏了他疏导,要不是他发现得及时,妹妹还不知要钻牛角尖到何时。

杨晴若是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估摸着会拿根面条将自己吊死在刘氏医馆。

然,她郁闷的情绪很快得到了缓解,因为刘亚中午炖了鱼汤。

一条足有三斤重的大草鱼和豆腐炖成一锅,汤汁呈现奶白色,开锅的一瞬,香气随着热气冒出。

杨晴深吸一口气,感动之情溢于言表:“大哥,你真是太好了。”

她昨日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真的买了鱼。

“这个时节不好买海鱼,我就买了条草鱼。”刘亚说着,盛了碗鱼汤放到女子面前:“你尝尝。”

“大哥,你真好!”杨晴大口喝了口鱼汤,咧着嘴,眼眶一圈圈泛红。

此时此刻,她有些辨不明是原主的情绪,还是她自己的情绪。

“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呢。”刘亚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不等递上前,泪珠便滚落入汤碗中。

杨晴自认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她一直很坚强很独立,哪怕昨日被人挟持,她也能维持着冷静想对策,积极自救。

可当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回到家中,只有一张张各怀心思的虚伪面孔和一堵堵冷冰冰的墙,她心里的最后一根防线忽然溃塌了。

她从未像此刻如此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句关切的话语,而刘亚给了她。

“阿晴,阿晴,你别哭了。”刘亚手忙脚乱地为女子抹泪,腰上兀地一紧。

杨晴双手抱着男子,将脸埋在他的腰间,任由泪水打湿男子的衣裳。

宗凡行入刘氏医馆没见到人,不等张口唤人,就听得男子温柔的声音传来:“没事了,阿晴,没事了。”

阿晴?

宗凡眉头一皱,循着声源走去,就见一男一女在后院抱成一团,从桌上摆着的碗筷来看,二人应当是一道用午膳。

此时刘亚正低垂着脑袋耐心安慰着怀中人,眉梢眼角是不加掩饰的温柔,而坐在凳子上紧紧抱着他的瘦弱少女,可不就是杨晴。

“没事了。”刘亚轻抚着女子背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耐心安慰着。

宗凡将二人的亲密举动收入眼底,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这么看来,杨晴之所以想要退婚,不是瞧上了更为好看的邱秉文,而是被小大夫刘亚俘获芳心?

意识到这个可能,宗凡扶额,眉心拧成无解的死结。

虽然锦风并不喜欢杨晴,可再怎么说二人有婚约在身,且锦风决心让杨晴做牧家的小少奶奶,现在杨晴和刘亚不清不白地抱在一起,岂不是给锦风戴绿帽?

这般想着,他作势就要冲进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得后院有声音传来:“大哥,谢谢你。”大哥?这是什么癖好?宗凡眉头拧得更深了。

第174章 误会

“你都叫我一声大哥了,我照顾你岂不是应该。”刘亚温柔地为女子拭去眼角的泪,柔声道:“你同大哥说说,你这是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在大哥身上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杨晴咧着嘴,笑靥绚烂如花。

闻言,刘亚直觉有些不对劲,当即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杨晴面上笑意一点点淡去,想说些什么,最终没能说出口。

她能说些什么,说她亲爹想用她的身子来换取富贵?莫说她开不了这个口,就是开得了这个口对方也未必会信。

杨铁柱,宁康村有名的老实人,老好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卖女求荣的事来。

然,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促着她,将她朝前推去,让她敞开心扉去面对这份温暖。

“阿晴。”刘亚蹲下身来,仰视着女子,认真道:“我是真心把你当妹妹看的,你若是心底有事,只管告诉我,或许我无法为你排解,但总好过你一个人闷在心底。”

“大哥!”杨晴眼眶一红,缓缓垂下脑袋,哽咽道:“我没事,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将我的一句玩笑话放在心上。”

闻言,刘亚有些哭笑不得,他揉了揉女子脑袋,温柔道:“不就是一碗鱼汤吗,日后想吃什么跟哥说,好的吃不起,几条鱼还是没问题的。”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是真的将这鬼灵精的姑娘当妹妹看,或许,她就是上天送给他的补偿,他的妹妹,时隔四年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他身边陪伴着他。

“谢谢哥。”杨晴高高扬起唇角,端起鱼汤咕咚咕咚地咽入腹中。

“吃慢点,锅里还有呢。”刘亚嘴上这般说着,手上却没停止为女子添菜的动作。

兄妹?听墙角的宗凡嘴角抽了抽,感情这两人方才抱一块就是因为一碗鱼汤,这个杨晴也太好哄了吧。

只是一碗鱼汤就感动成这样,难不成她以前在家受过不少委屈?

思及此,宗凡脑中闪过一道瘦小的身影,眉心不自觉地拢在一处。

看来,他似乎有必要查一查这个杨晴。

“好吃。”杨晴大口大口吃着鱼,一双狐狸眼弯成月牙儿:“哥,你厨艺这么好,日后嫁给你的姑娘一定很幸福。”

说到这,她面露八卦之色:“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啊?”

忽然叫女子提及情爱之事,刘亚耳根一红,没好气道:“好好吃你的饭,小丫头片子管大人这么多事做什么。”

“哥,你这也太不公平了吧,你才管了我的感情生活,怎么就不让我管你的了?”见男子红了面颊,杨晴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好姑娘,能勾走她大哥的眼珠子。

“你和牧小公子的感情你心里没数,我自然要管,我自己的感情我心里有数。”刘亚说到这,背脊一挺,以身高优势压迫对方:“再说了,我是你大哥,我管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心里有数又怎样,我和牧小公子都要成亲了,你呢,你看看你自己,二十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杨晴说到这,得意地扬起脑袋:“虽然我在感情这事上是会犯些糊涂,瞧不清自己的心思,但至少我成

功引起了牧小公子的注意不是。”

杨晴不知,她此言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宗凡耳中。

成功地引起锦风的注意?所以这姑娘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好让锦风觉得她与别的姑娘不同?

此时此刻,宗凡有些迷茫了,她到底是喜欢锦风,还是不喜欢锦风?

正想着,刘亚的声音自后院传来:“你和牧小公子那是两情相悦,与我的情况不同。”

“怎么就不同了?”杨晴扯着凳子坐近几分,循循诱道:“牧小公子不也一开始不喜欢我,如今一步步转变,你以为我暗中没有使劲?”

“你……”刘亚愣了下,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不是认为牧小公子讨厌你吗?”为了从便宜大哥口中套出他心爱的姑娘是谁,杨晴豁出去了,继续诱哄道:“大哥,感情的事本来就是这样,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得使点劲不是,你也说了,牧小公子那般优秀的人,喜欢他的姑娘海了去

了,我要不暗中用点劲,他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瞧见我?”

听到这,宗凡不由咋舌。

啧啧,这杨晴好生深沉的心思,若不是他今日亲耳听到,差点就被她骗了去。

“大哥,你就同我说说呗,保不齐我能帮你牵红线一条。”杨晴说着,用手指在半空中划拉了一条线。

“咳!”宗凡虚咳了声,脸红得更厉害了。“你倒是说啊,你想急死我是不是?”杨晴扯着凳子再度将二人距离拉近,用手肘顶了顶男子胳膊,一个劲地冲对方使眼色,嘴上更是不住地朝外抛诱饵:“你想一想,我是牧小公子未来的夫人,这十里八乡

谁都得卖我点好不是,你告诉我你喜欢的是谁,我去接近她,给你创造点机会,多好啊。”

“还给我创造机会呢。”刘亚点了点女子脑袋,没好气道:“你才说的要帮我请文家兄妹说书,这事你办了没?”

“哎呦!”杨晴扶着被戳疼的脑袋,小脸微微皱起:“你又不说时间,我怎么帮你办嘛。”

“我要今天听你能办成吗?”刘亚瞪了她一眼,拿起碗筷默默低头吃饭。

杨晴扯着凳子坐回原位,一手支着下颚,眸中带着一丝挑衅:“我要真能让人今天来,你就告诉我你喜欢的姑娘是谁是不是?”

“你要真能将人请来……”话音就此戛然,刘亚眉心一拧,随后摆摆手:“你这丫头,我差点叫你框了去。”

她和文家兄妹是好友,要请他们兄妹来也就一句话的事,他差点就叫她把话套了去。“我哪有框你。”他表现得越是神秘,杨晴心中就越是好奇,奈何刘亚就是个嘴上带把的,真是他不想说的事情,怎么挖都挖不出来。

第175章 嫁妆钱丢了

一顿饭下来,任凭杨晴如何旁敲侧击,连那姑娘是圆是扁都没问出来,最后只得揣着满腹鱼汤和满心的好奇离开刘氏医馆。

走出刘氏医馆不远,一道白影闪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宗大公子?”杨晴愣了下,旋即笑着招呼道:“真是巧啊,竟然在这遇到了。”

“我是专门在这等你的。”宗凡望着女子的眼睛,她生的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却不具有魅惑和攻击性,眼波平静温和,带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等我?”杨晴愣了下,随后微微拧起眉头:“宗大公子找我有事?”

专门跑刘氏医馆门口堵她,他到底要干什么?“我今日在镇上见到杨大婶子,她似乎遇上了什么事情,蹲在巷子里哭了许久,我本想上前安慰,谁知她一见到我就跑了。”提及杨大娘,宗凡眼中浮现一抹担忧:“本来这是你的家事,我不该多管,不过我

觉得今日之事实在太过古怪。”

“午时的时候,我见到你娘坐方叔的牛车回去了,但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她又回到镇上,有些鬼鬼祟祟地绕着我宗家药铺走,身上似乎还揣着不少银子。”

“等我再见到她,她还是蹲在先前的巷子里抹泪。”

“我娘哭了?”一听得她娘哭了,杨晴登时急眼了,提着裙摆就要往村口跑,叫男子拦了下来。

“坐我的马车。”宗凡言罢,将人往停在刘氏医馆西墙的马车前带。

杨晴着急忙慌地爬上马车,心中对男子多了几分感谢:“宗大公子,谢谢你。”

“谢就不必了,举手之劳罢。”宗凡淡淡道。

嘴上说得轻松,为了找到她,他先去的宁康村,没找到人,又从宁康村跑来牧家村,最后坐在马车上等她吃饭等了足足两刻钟。

只是他不说,杨晴却也能明白,她望着男子的眼睛,深深行以一礼:“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很重要,谢谢你,宗大公子。”

宗凡头一回瞧见这样认真的杨晴,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刘亚那么正派一人会认她为妹妹,为什么会为她舍弃男女大防。

不得不说,她关切亲人心思细腻的模样比她无知无畏的模样讨喜多了。

短短两刻钟的车程,杨晴在心中想了无数种可能。

她不是没见过她娘哭泣的模样,可只要一想到她躲在无人的巷子里独自吞咽所有的酸楚,她就心疼得无以复加。

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三娘一家手里捏着怎样的把柄,能将她娘欺负到这般境地。

是的,三娘一家,除了他们她想不到还有谁能逼着她娘拿出银子。

杨晴双手紧紧交握,手背上青筋条条绽开,她紧抿着唇,眸中一片沉郁。

马车缓缓驶入小镇,在宗家药铺前停下,宗凡率先跳下马车,招来等在门口的小厮:“杨大婶子现在何处?”

“回公子,杨夫人还在那个巷子里蹲着呢。”

确定杨大娘还在镇上,宗凡领着女子阔步朝小巷走去。

街上人流熙熙攘攘,杨晴却像是感觉不到有人在她周围,满心满脑都是杨大娘通红的眼。

拐入小巷的一瞬,她背脊一凉,回首看去,就见林杭的父亲坐在不远处,一双鹰一样的眼带着古怪的目光打量着她。

杨晴一个激灵,只觉无所遁形。

她确定,那个男人认出她了,他为什么总用那种目光盯着她瞧?

“怎么了?”宗凡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去,街市上人来人往,并无稀奇之处。

“没事!”杨晴摇摇头,强压下心头恐惧,亦步亦趋地跟在男子身侧。

汗水顺着额际滑落,不过须臾便将里衣打湿,她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处,指尖传来黏腻的触感。

“就在这里,你自己进去吧。”男子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杨晴这才从恐惧中抽离。

她感激地望了宗凡一眼,小跑着拐入小巷中。

转过拐角的一刹,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杨大娘就这么蹲在墙角,将自己缩成一团,说不出的凄冷萧瑟。

杨晴缓步上前,在妇人身侧蹲下,抬手搭上妇人的肩膀。

杨大娘受了惊吓,猛然抬起头来,视线在触及女儿面庞的一瞬飞速移开,鸵鸟似的把脸埋在双膝间。

“娘!”杨晴轻唤了声,没再说些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为她顺气。

低低的抽泣声响起,很快化作不受控制的嚎啕大哭,杨大娘一把抱住女儿,肥胖的身子不住地颤动。

杨晴就这么听着自家娘亲沙哑的哭声,心中恨不能将三娘一家撕成碎片。

她都已经把保证书写给他们了,他们到底还想要怎样,简直是欺人太甚!

“阿晴!”

“阿晴!”

杨大娘反复念着女儿的名,宛若一叶在风雨中飘摇的浮萍找到了依托。

“娘,我在。”杨晴柔声应着,反手轻轻将人抱住。

好半响,杨大娘的情绪这才稳定些许,她以袖抹泪,哑声道:“阿晴,娘对不起你,娘把你的嫁妆钱弄丢了,你不会怪娘吧。”

“我当多大的事呢,值得您在这哭鼻子。”杨晴柔柔一笑,以袖做帕为她拭去眼角泪珠。

“这怎么就不是大事了,你的嫁妆钱没了,你还怎么风风光光地嫁到牧家去?”此时此刻,杨大娘犹在考虑女儿的嫁妆,只是说话间一直低着脑袋,怎么都不敢去看女儿那双明亮的眸子。

“娘,您忘了,牧小公子喜欢我,这点小钱他还是愿意给我出的。”说话间,她自怀中掏出十两银子塞入妇人手中,柔声道:“这钱您拿着,安安心,女儿的嫁妆您就不要多想了。”

“阿晴……”杨大娘呐呐唤了声,方对上女儿的目光便飞速将视线转开。杨晴假装没看到她的不自然,只是拍拍她的手背,意有所指道:“只是这回啊,您可别再把钱弄丢了,牧小公子喜欢我给我钱花,但我也不能老向他伸手不是,万一叫牧小公子觉得我嫁给他就是图牧家的钱

多不好啊。”

“是是是!”杨大娘一个劲地点头,握着银子的手轻轻颤动。

因为她低垂着脑袋,杨晴瞧不清她面上神情,只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杨晴并不打算刨根问底。她娘情绪都崩溃大半天了,她就是揭穿了她也没用,问不出真正的原因来不说,可别到最后又把人弄哭了。

第176章 代为照顾

“行了,这茬就这么揭过去了,您也别心疼银子了。”杨晴拍拍自家娘亲的肩膀,伸手将人扶起。

因为蹲得太久的缘故,杨大娘双腿早就没了知觉,逞一站起,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向前倒去。

“啊!”杨晴低呼了声,压在身上的重量兀地一轻,她侧目看去,就见宗凡自然地将人扶起。

感受到女子的目光,宗凡温和一笑,不疾不徐道:“流氓混子最喜欢混迹在小巷子里。”

此言算是解释了他还在这的原因。

杨晴心中感激,同时也有些尴尬自己方才的言论,再转眼去看她娘,一张脸早就涨得通红。

“让宗大公子看笑话了。”杨大娘尴尬道。

她这个做娘的因为丢了十几两银子就哭得昏天暗地,宗大公子看了该不会瞧不起她家阿晴吧?“杨大婶子哪的话,您也是为杨姑娘担心,再说了,您丢的是大半家财,若是我宗家大半家财丢了,我怕是会哭得比婶子还要伤心。”宗凡说到这,顿了下,语气越发温和:“就像杨姑娘说的,这茬就这么过

去了,嫁妆的事您不用担心,锦风是真心喜欢杨姑娘,这些聘礼啊嫁妆啊都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闻言,杨晴愣了下,心情复杂地看了男子一眼。

他这是帮她解围呢,还是给她挖坑呢?她是该感谢他呢,还是记仇呢?

果不其然,听得男子所言,杨大娘好不感动:“阿晴能找到锦风这么好的夫婿,是她积了八辈子的福啊!”

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吧!

杨晴心中吐槽了句,面上却是笑着应和,险些将一张脸给笑歪了去。

宗凡将女子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在眼里,唇角勾了勾,搀扶着妇人朝外行去。

在经过布庄时,杨大娘扭头看了眼,握着银子的手紧了紧,瓮声道:“阿晴,娘还没给你买棉被呢,我们进去挑一张?”

“好!”眼看着初冬将至,天气越来越冷,杨晴没有虐待自己的习惯,自然不会拒绝买棉被的提议。

叫她没想到的是,宗凡并没有离去,而是紧跟着走了进来。

在她们母女二人挑选粗布棉被的时候,宗凡选了两床绸缎被褥,命人包好了送到他的马车上。

等做完这一切,他抬脚阔步朝母女二人行去,压下小二拿棉被的手,在二人狐疑的目光中温和道:“婶子,杨姑娘,被褥我已经买好了,我们走吧。”

“恩?”杨晴诧异地看着男子,不等说些什么,杨大娘率先开口了:“宗大公子,这也太让你破费了。”

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哪有半点不好意思,满满的都是欢喜与得意。“杨大婶子哪的话,这账是算在锦风头上的。”宗凡言罢,扭头迎上女子几欲喷火的目光,面上挂着清俊淡雅人畜无害的笑:“他可都跟我们几个关系好的交待过了,要多多照顾杨姑娘,至于这账嘛,一律算

在他头上,我也就是替他卖给好而已。”

还别说,这杨姑娘还真会演,若不是今日听到她那一番剖白,他险些以为她当真对锦风没意思。

“宗……”

“阿晴,还不快谢谢宗大公子。”杨大娘推了女儿一把,一双哭肿的吊眼笑眯成两条缝。

“谢谢宗大公子。”杨晴从牙缝中挤出声来,心中暗暗鞠了一把热泪。

她能感觉到,她娘对牧小公子的喜爱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大有超过她这个亲生女儿的架势。

不对,不是有超过的架势,牧小公子在她娘心中的分量早就高过她了,而宗凡今日所作一切,无疑在帮助着牧小公子将她远远甩在后头。

等买完被褥,宗凡又提议带二人去酒楼吃饭。

杨晴本欲拒绝,不等出声就叫她娘截了话匣:“那多麻烦宗大公子啊。”

“不麻烦的,刚好我今日没事,现在又是用晚饭的时辰。”宗凡言罢,领着二人朝源香楼走去。

一看到源香楼,杨晴的心理阴影就冒出来了,她扯了扯她娘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娘,老让宗大公子破费多不好啊。”

“你没听宗大公子说啊,这笔账记在锦风头上。”此时此刻,杨大娘已经叫欢喜冲昏了头脑,哪里还有一刻钟前的悲伤欲绝:“宗大公子请我们母女吃饭,那是证明锦风在乎你。”“娘,凡事要有度,不能因为牧小公子说让我们不客气,您就真不客气呀。”杨晴有些急眼了,这笔账要真记在牧锦风那棵小豆芽菜的头上,他一定会讨回来的,到那个时候,她们今天吃进去多少钱,她就

得吐出来多少钱。

“这……”杨大娘堪堪动摇,就听得男子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婶子您是不知道,锦风想请您来源香楼吃饭许久了,就是一直寻不得好的时机,他若是知晓我今日带您来,一定会很开心的。”

“是吗?”杨大娘眼前一亮,丢下女儿追了上去:“锦风真这么说的?”

“那可不,婶子我骗你作甚。”宗凡含笑应道。

“锦风他就这么喜欢我家阿晴啊?”听得肯定的回答,杨大娘别提多高兴了。

“锦风说了,能遇上阿晴这么好的姑娘是他的福分。”宗凡端着副儒雅姿态信口胡诌,语气好不真诚。

杨晴就这么站在源香楼大门前,看着二人有说有笑地朝三楼走去,只觉膝盖中了无数箭。

果然,她感谢宗凡感谢得太早了,作为牧小公子的好友,他又怎么可能是一盏省油的灯。

“阿晴,你怎么还不上来?”杨大娘冲着楼下招呼罢,扭头冲身侧男子道:“我家阿晴是个懂事的姑娘,可她有时候就是太懂事了,容易多想。”

“锦风年少气盛,身边就缺这么个懂事的,心思细腻的姑娘。”宗凡由衷道

撇开身份不谈,他倒是挺看好杨晴的,有头脑,有野心,心思细腻,很适合在深宅大院里生活。“来了!”杨晴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在两道含笑的目光中游魂般朝楼上爬去。

第177章 酒醉

再见到杨晴,方掌柜心情格外复杂。

因为她的出现,文杰换了新颖的故事,他本认定对方就是那个写书人,怎就因一个小小举动心生动摇,最后白白将人推到缥缈楼去呢。

一想到源香楼日渐冷清的生意,还有自己又降下来的月钱,方掌柜心中五味杂陈。

“宗大公子,里面请。”郁闷归郁闷,像宗凡宗大公子这样的贵客登门,方掌柜还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您今儿个要吃些什么?”

“婶子,您想吃些什么?”宗凡温和地望着坐在身侧的妇人,态度好不儒雅绅士。

“我这也是头一回来,不知道有些什么好的,宗大公子你看着点就是。”杨大娘笑眯眯道。

“杨姑娘你呢?”宗凡又看向坐在对面的杨晴。

杨晴嘴角抽了抽,回以同样温和的笑容:“随便吃点就好。”

别一顿又给吃下几十两银子,她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她眼中带着几分提醒意味,然,宗凡就跟没瞧见似的,自顾自笑了起来:“杨姑娘,你可还没嫁给锦风呢,就这么会帮着他省钱,锦风要是知道非得高兴坏了。”

“我……”

“不过嘛,这一顿可不能省了,这可是婶子头一遭来源香楼,怎么也得尝尝这里的招牌。”说到这,他扭头冲杨大娘道:“是吧,婶子。”

“哎呀,阿晴,宗大公子一片好意,你就别多想了。”杨大娘说着,冲方掌柜道:“把你们这的招牌菜全给我端上来。”

“娘!”杨晴连忙按住妇人的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么多菜我们三个人如何吃得完。”

“吃不完可以带走啊,请你方婶子尝尝鲜。”杨大娘反按住女儿的手,嗔怪地瞥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还没嫁入牧家呢,就满脑子都是牧小公子。”

言罢,也不给女儿回应的机会,豪气地冲方掌柜道:“把你们这的招牌菜全端上来。”

杨晴想要制止,宗凡又出声了:“婶子说得对,吃不完还能带回去,杨大叔应当也没吃过源香楼的酒菜吧。”

“我们家的家境宗大公子也是知道的,哪有钱吃源香楼啊,就是路边包子铺的包子一年到头都买不了几次。”

眼看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聊了起来,杨晴扶额,心中好不绝望。

银子,呜呜,她的银子,娘,不带您这么坑女儿的呀。

很快,八菜一汤陆续端了上来,寓意八仙过海,宗凡点了一壶美酒,与杨大娘边喝边聊,而杨晴因为身体底子弱又没及笄的缘故,被杨大娘禁制喝酒。

她就这么坐在一旁,看着宗凡将她娘逗得哈哈大笑,眉梢一点点舒展开来。

虽然这一顿饭让她大出血,可能让她娘开心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今天若是没有宗凡在,她也不知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彻底把她娘哄好。

兀地,她视线落在男子的右手上,眸光闪了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大娘越说越开心,将杨晴以前的糗事全抖了出来。

杨晴一噎,抬眼见她娘讲得眉飞色舞,也就没有出声打断。

宗凡认真倾听着,不时接上几句话,气氛一派融洽。

不得不说,比起傲娇的牧小公子,宗凡要平易近人得多,永远是一副儒雅谦和的模样,在身份地位不如他的长者面前也能放低姿态,融入进话题当中。

喝到最后,杨大娘已经醉糊涂了,她一手揽着女儿,迷迷糊糊地冲男子道:“宗大公子,嗝,可惜我就一女儿,不然你也不错哩。”

“多谢婶子夸赞。”宗凡温和笑道。

“娘!”杨晴无奈地反按住妇人的肩膀,轻声道:“您醉了。”

“我没醉,我哪有醉。”杨大娘挣开女儿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我还能继续喝,喝你同锦风的喜酒。”

“好好好,喝喜酒喝喜酒。”杨晴连忙起身将人扶回座位上,好声好气地哄道:“您先歇歇,现在还没到喝喜酒的时辰。”

“没到喝喜酒的时辰?”杨大娘歪头看着女儿半响,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娘……”“阿晴,你是娘唯一的亲人啊,只有你得了好姻缘,娘才能放心啊。”杨大娘一把抱住女儿,口齿不清地反复重申:“娘不会让人坏了你的姻缘,你放心,娘不会让任何人坏了你的姻缘,谁要是不让你过上好

日子,娘就和他拼命。”

感受着肩头湿意,杨晴娥眉微蹙,抬手轻轻拍了拍妇人的背脊。

“阿晴,娘对不起你啊。”杨大娘嚎啕了声,嘴上反反复复地嘀咕着什么,不过由于声音太小,杨晴没能听清楚。

她只当她娘在为嫁妆钱一事介怀,并没有往别处想,当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妇人的背脊,声音好不温柔:“没事了,没事了。”

宗凡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待喝完最后一杯酒,他抬手将小二招来,让人帮着将杨大娘搀扶下去,顺带将没吃完的饭菜用食盒装起来。

“宗大公子,真是谢谢你。”杨晴由衷言罢,正欲掏钱结账,就见男子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宗大公子?”

“莫紧张,这顿就当我请杨大婶子吃的。”宗凡笑了声,抬脚缓缓朝厢房外行去。

杨晴快步跟了上去,唇角亦是高高扬起:“这样,这顿我就让你请了,改日我要抓到蛇,我请你吃蛇羹。”

“哦?”宗凡挑眉,玩味地睨了女子一眼:“上回那条乌鞘蛇真是你抓的?”

“你不都认定是我抓的吗?”对于自己会抓蛇一事,杨晴没有遮掩。“我本料定是你抓的,可一看到蛇那么大,还真有几分动摇,毕竟就你这小身板,真真不像能抓大蛇的样子。”提及那条九尺长的乌鞘蛇,宗凡还真有点馋了:“你既要请我吃蛇羹,可不能比上回的短太多。



“你当那么大的蛇走路上随便捡啊。”一听他张口就要九尺长的大蛇,杨晴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惹来一阵低笑。

“我还是相信姑娘你的能力的,这要没有大蛇,你可得请我吃两顿。”“好!”杨晴也不含糊,痛快地应声了。

第178章 缥缈楼一事

马车在融融夜色中穿行,秋风吹开帘子,带来一阵阵近似于鬼泣的呼号。

马车内,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宗大公子,今日真是麻烦你了。”杨晴率先打破沉默,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感激:“要不是你,我娘还不知要难过多久。”

“我还以为你在心里骂我呢。”宗凡玩味道。

闻言,杨晴心中有些尴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宗大公子玩笑了,我怎么可能骂你呢。”

“我怎么觉得,入源香楼的时候,你恨不得把我的皮扒了。”提及此事,宗凡眸中笑意浓了几分。

杨晴抿了抿唇,斟酌一番后低咳了声,幽幽道:“我真没想到宗大公子如此有自知之明。”

宗凡不料她会坦然承认,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杨晴,若是我当真让你付账,你可还会感谢我?”“宗大公子,这是两件事。”杨晴望着男子的眼睛,认真道:“我感激您是因为您不辞辛劳地帮助我,为此我愿意请您吃饭,但前提是我愿意,若是您强迫于我,我还会感激您,但您在我心中的形象那就另当

别论了。”

宗凡认真倾听着女子所言,待最后一字落下,他挑了挑眉,神情颇为玩味:“杨姑娘既不喜欢别人强迫于你,为何却要强迫于人?”“关于我和牧小公子之事,是我有错在先,我愿意接受牧小公子的报复,也愿意尽可能地补偿他,但仅仅针对牧小公子一人,牧小公子可以以牙还牙,但是他身边的人来做,我不能接受。”杨晴不去解读男

子眼中的意味,态度依旧不卑不亢:“当然,我相信,宗大公子不是这种人,您也不会把自己变成自己瞧不上的人。”

“可我在源香楼坑过你。”对于她的长篇大论,宗凡并不反感,可以说,撇开她和锦风之间的恩怨,就她个人给他的印象其实还不错。

亦或者应当这样讲,他欣赏所有有能力有野心的人,更欣赏有能力有野心的女人,尤其是杨晴这般出身寒微,却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往上爬的女人。

“我想,如果当时宗大公子您不坑我,牧小公子会将我坑得更惨。”杨晴平静地陈述着事实:“您这么做,其实无形之中帮了我,当然,您意不在帮我,而是拉住牧小公子。”

宗凡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个份上,心中惊讶之余,看向女子的目光也生了几分变化。

她这是故意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目的呢?

“你这姑娘倒是想得挺多。”宗凡低笑,没有否认女子的言语。

事实上,他当时之所以提出那个要求,就是因为锦风也发现了杨晴来钱庄兑换银票,未免事态失控,他才想出了这么一招。

“不是我想得多,宗大公子清风霁月,自是不屑做出此等事来。”

要说拍马屁的话宗凡听过不少,什么君子如玉,菩萨心肠,这些说辞听得都腻歪了,女子的用词并不新鲜,落入耳中却是让人感到格外的舒服。

不过细算下来,她此番言论实在算不得拍马屁,因为她说话时面上无一丝谄媚,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赘述自己的认知。

而就是这样风轻云淡的语气,才让宗凡觉得真实顺耳。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淡然如宗大公子也不能免俗。他拿眼细细打量着眼前人,她生着一张小巧的鹅蛋脸,上面镶嵌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狐狸眼,五官算不得精巧漂亮,也就那一双狐狸眼生得媚极,偏偏叫平静的目光抹去了那份媚态,把全身上下唯一的亮点

掩盖了,只能算是个小美人,但丢进美人堆里也就被淹没了。

不过,他喜欢她那双不具攻击性的眼睛,只要注视着心境就会莫名变得平和。

审视间,马车在杨家大门前停下。

杨晴与小厮一道搀扶着醉成一滩烂泥的杨大娘,趁杨大爷将人接进去的空挡,她回过头,冲尤坐在马车内的男子笑道:“谢谢宗大公子。”

“为何又谢我?”这一日相处下来,宗凡发现,这位杨姑娘实在是太有礼貌了,有礼貌得让人无奈。

这一路上,她同他说了无数次谢,临了别过的时候,还是谢。

“自然是谢缥缈楼一事。”杨晴轻飘飘道。

闻言,宗凡神色微变:“杨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看出什么了?不该啊。

“我听说熊掌是宗大公子提前一个月定下的,如今小女子尝得人间美味,自然要好生答谢宗大公子。”杨晴眉眼一弯,很好地掩盖了眸中狡黠。

宗凡这才反应过来,他被框了,被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框了。

错愕,憋屈,气恼,无数种情绪齐齐涌来,又尽数化作畅快笑意。

宗凡抚掌,笑得前俯后仰。

他有多久没遇上这样的人了?要说上一个能框他框得如此彻底的,也就邱秉文一人,这个杨晴当真让他好生意外。

好半响,他这才止住笑意,主动抛出橄榄枝:“杨姑娘,熊掌可是难得的好物,你觉得一句谢就够了。”

“一句谢自然不够,我请宗大公子吃蛇羹,吃到腻。”杨晴言罢,冲男子施以一礼,扭身缓步行入杨家大门。

宗凡就这么维持着掀开帘子的动作,直到小厮从杨家行出,他这才将手松开。

“公子好似很高兴。”小厮看着坠落的帘子,心中满是迷惑。

他在杨家卧房里都能听见他家公子的笑声,似乎,他家公子对杨姑娘格外青眼。

“恩。”宗凡淡淡地应了声,心中不住地捉摸着,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露出的马脚。要知道,按着他和锦风的计划,杨晴只有在看到林杭父亲被他医好的双腿时才会发现他医术上的造诣,可事实却是,他昨日方给了林杭药,她今日就发现了不对劲,莫说她今日不可能见过林杭父子,就算

见到了,药效也还没发挥作用呢。这个杨晴,真真是耐人寻味,他现在倒真是好奇,她能在嫁给锦风之前翻出什么浪来。

第179章 宗凡的真实水平

确定了宗凡的医术,杨晴兴奋得一夜都没睡好,连她娘到底在三娘一家手里遭受了怎样的委屈都顾不得思考。要说她对宗凡的怀疑,归结于以下几点,这第一嘛,自然是昨日宗凡为她诊脉时的古怪态度;第二,依旧是昨日,在她被邱公子尾随的时候,袁掌柜找来了牧小公子,这也就说明,袁掌柜和牧小公子的关

系不一般,至少要超过食客和掌柜的关系。

依着宗凡与牧小公子的亲密程度推算,宗凡和袁掌柜的关系也不会太生疏。与此同时,袁掌柜用在文家兄妹身上的药来路不明,虽然缥缈楼神秘莫测,但像高级泻药和顶级迷幻药这两种药,酒楼内常备的可能性实在不大,有至少六成的可能是现配的,也就是说,虎城内藏着一医

术顶尖的高人。

虎城内提到药,第一个想到宗家,而宗凡与袁掌柜的关系并不一般,这也就加大了她对宗凡的怀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宗凡手上的茧。

宗凡是习武之人,手上有茧不奇怪,但他有几颗茧的位置与她大哥刘亚一模一样。刘亚是个大夫,手上老茧的来由自然是因为药,宗凡作为宗家大少爷,手上茧却比刘亚还厚,这说明,他下在学医上的心血要远超于刘亚,以宗大公子的聪明才智,下了那么多苦功夫,医术水平却在刘亚

之下,这显然不合理。

综合以上三点,她对宗凡的怀疑达到九成,经过最后那么一突袭试探,结合宗凡的反应与态度,结果显而易见。

而反过来推,也可以发现两件事,第一,宗凡知道她是背后的写书人,至于是在袁掌柜试探她之后知道,还是在袁掌柜试探她之前就知道,或许她大哥刘亚能给她答案。

第二,宗凡有可能能医好她的脑袋。

他能制出她大哥刘亚无法诊断出的迷幻药,说明其水平远在她大哥之上,而这高出的水平,极有可能能够推翻她大哥早前为她下的定论。

如果,如果她能找回原主丢失的记忆,是不是她就能拨开杨家的迷雾,找出牵扯着她娘的那一根线。

杨晴闭上双目,双手按在心口处。

“咚咚!”

“咚咚!”

她能感受到剧烈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恨不能从胸腔蹦出。

希望,她终于找到了希望,找到获得自由,挣脱所有束缚的希望。

等她再将眼睛睁开,屋内黑暗散去大半,透过薄薄的窗户纸能瞧见天微微亮起。

虽然一夜没有睡好,杨晴却不觉疲惫,整个人好似打了鸡血,浑身充满干劲。

她伸了个懒腰,就听得隔壁房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而后是压低的谈话声。

杨晴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地爬下床,将耳朵贴在墙上。“娘,你说杨晴是不是真和牧小公子发生了关系,不然昨天宗大公子怎会亲自送大娘她们回来,还往杨晴房间搬礼物。”一想到昨日小厮送入杨晴房间的一大包东西,杨向晚妒得眼睛都红了,一整夜翻来覆

去睡不好觉。

“谁知道呢,那小狐媚子就是个会勾引人的,看她那一双眼睛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一想到杨晴和牧小公子日渐亲密的关系,杨二娘就恨得牙痒痒。

依着她和林翠屏的关系,想要修和是不可能的,若是林翠屏母女富贵了,就是她和阿晚的死期。“那个李桃儿该不会是叫杨晴的架势吓到了吧,到现在都没有动作。”一连三日,先是牧小公子亲自送杨晴回来,再是杨晴夜宿牧家,到昨日宗大公子亲自送杨晴回来,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莫说李桃儿,

就是她也胆战心惊。

显然牧小公子对杨晴是动真格的了,要是杨晴伤着了,牧小公子该不会刨根究底吧?

“不会的。”杨二娘抓住女儿的手,眸中闪过一抹狠光:“她威风不了多久了。”

她威风不了多久?杨晴挑了挑眉,眸中浮现一丝冷笑。

她行回榻边整理好衣裳,正准备推门出去,眼角余光瞥见放在角落处的一大包被子,当即走过去拆开。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心中对宗凡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杨家五个人,三张床榻,宗凡送了两床被褥,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她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大步上前将门打开,随后返身抱起一床被褥敲开她爹娘的房门。

“阿晴,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啊?”杨大爷揉着惺忪睡眼,声音是初醒时的沙哑。

“昨夜凉得厉害,我半夜给冻醒了,忽的想起宗大公子送了我两床被褥,女儿想着拿一床给爹娘,给您二老也添添暖。”杨晴说着,将手中抱着的锦缎被褥递了上去,模样好不乖巧孝顺。

杨大爷一听宗大公子送了东西来,又瞧见女儿手中的锦缎被褥,瞌睡一下子全没了:“这……这是宗大公子送的?”

他说着,伸手摸上被褥,双唇不住地颤动,好半响才发出声音:“这……这也太滑了吧,摸起来可真舒服。”

“绸缎做的,摸起来可不是舒服。”杨晴巧笑道。

宗凡送两床被褥,不用多说,自然是她一床,她爹娘一床,但她不能错过这个卖好的机会笼络她爹。

“宗大公子送你的,你就拿来换洗。”杨大爷虽然想要这床被褥,可到底还记得女儿才是这个家的金疙瘩,得在她嫁入牧家之前侍候好了,日后女儿才能往家里掉金叶子。

“爹,女儿明年开春就嫁入牧家了,哪里用得着两床被褥。”杨晴说着,一把将被褥塞到汉子手里,扭头害羞地跑了。

杨大爷抱着沉甸甸的被褥,笑得见牙不见眼,满脑子都是“女儿明年开春就嫁入牧家”这句话。

杨向晚母女将他们父女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气得肺都要炸了,尤其是杨向晚,直勾勾地盯着大伯手中的被褥,眸中满是渴望和嫉妒。兀地,她冲回房间,翻出一把剪刀,将衣裳上的线一道道划开。

第180章 杨向晚的阴谋

杨晴前脚离开杨家,杨向晚后脚跟着跑了出去。

她扭头看了眼朝沢鹿山行去的表姐,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很快转为楚楚可怜的模样,泪眼婆娑地朝李家走去。

李桃儿正在院子里洗漱,眼角余光忽的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等走到门口才发现,那个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裳,瘦瘦小小的姑娘可不就是杨向晚吗。

好容易逮到她落单的时候,李桃儿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当下拔腿追了上去。

杨向晚一面走一面抹泪,在确定女子跟上来后,她小跑着钻入不远处的小树丛中,躲在一棵老松树下哇哇大哭起来。

等李桃儿跟进去,就听得女子染上哭腔的声音:“阿晴姐姐,你都和牧小公子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欺负我。”“是,我是喜欢牧小公子,可我对牧小公子从不敢有半分奢想,他就像天上的白云,而我是地上的烂泥,就是靠近,都是对他的亵渎,阿晴姐姐,你怎么就不信呢。”杨向晚可怜巴巴地对着老松树旁的树洞

倾诉,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阿晴姐姐,我真的不敢痴心妄想,你能不能不要把我送给牧老爷,我不想给牧老爷当通房丫鬟,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听到这,李桃儿再坐不住,拔腿冲了进去:“阿晚,你说什么,杨晴要把你送给牧老爷当通房丫鬟?”

好个杨晴,竟然如此恶毒,阿晚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妹妹啊,她把阿晚送给牧老爷当通房丫鬟,这不是把阿晚往死路上逼吗。

“我……”杨向晚像是受到巨大的惊吓,连忙站起向外跑去:“我什么都没说。”

“阿晚!”李桃儿一把将人拦住,眼眸中满是兴奋:“阿晚,你……”

话音就此戛然,她视线落在女子的衣裳上,眼睛一下瞪得滚圆。

就见那打满补丁的衣裳上有一道道明显的刮痕,几乎将衣裳刮裂开来,上面还透出丝丝红,像是鲜血从内部浸透出来。

“杨晴干的是不是。”

“不是!”杨向晚捂住衣裳上的刮痕,眉头兀地拧起,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你要是不说,我找杨晴质问去!”虽然李桃儿总是拿以前的事情要挟杨向晚,但在她心里,还是将杨向晚当手帕交看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抓住此事大肆宣扬一番,不就能揭穿杨晴虚伪的面具吗。

“不要!”杨向晚连忙将人拦住,张了张口,泪水潸然而下。

“阿晚,你别怕,你受了什么委屈你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李桃儿认真道。

听着女子的豪言壮语,杨向晚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感激模样。

她抓着女子的手,嚅了嚅唇,哽咽道:“阿晴姐姐要把我送给牧老爷,用来讨他的欢心,我不愿意,她……她就要拿剪刀剪碎我的衣服不让我出门,我挣扎着跑了出来,我……我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跟我来,我帮你戳穿她。”李桃儿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作势就要将她往林子外带去。

“桃儿姐,不要。”杨向晚触电般将手挣开,快步朝后退去,背脊抵着老松树,身子不住地颤栗:“如果我敢站出来,我就死定了,你饶了我吧。”“你那么怕她做什么,大不了带着你娘嫁出去,等你有了夫家,她还能再欺负你不成。”李桃儿再度霸道地拽住女子的胳膊,用力将她朝外拽去:“阿晚,现在可是戳穿杨晴的绝佳时机,你要是现在不戳穿她

,等她嫁入牧家,你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桃儿姐,桃儿姐。”杨向晚不住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在女子将要将她拉扯出小树丛之际,她喉中溢出绝望的悲呼:“桃儿姐,这事是牧老爷授意的。”

闻言,李桃儿步伐一顿,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你说什么?”

牧老爷授意的?也就是说,牧老爷瞧上了阿晚?“你可还记得,约莫半年前,牧老爷曾经说过,若是我好好养,能出落得比阿晴姐姐漂亮。”提及此事,杨向晚垂下头来,哽咽道:“我没想到,牧老爷打那时候起就惦记上我,更没想到,阿晴姐姐会因为一

句话记恨我到现在。”

“今天,我无意中听到阿晴姐姐和大娘的对话,才知道姐姐拿我和牧老爷做交易,让牧老爷在给牧小公子安排通房丫鬟时把她送进去,作为交换条件,她会把我送到牧老爷的床榻上。”

“什么?”李桃儿低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是说,杨晴和牧小公子……”

杨晴那个贱人,竟然想出如此下贱的招数,真是恬不知耻。“我到今天才知道,沢鹿山上的陷阱不是挖给牧小公子,而是阿晴姐姐挖给自己的。”提及牧小公子,杨向晚垂下脑袋,身子绷得紧紧的:“她故意跳到陷阱里,引牧小公子出手相救,再勾引牧小公子与她在

山上……”

“牧小公子年少气盛,初尝情事滋味,哪里经得住这般诱/惑,谁知,姐姐早就买通了人上山,将二人之事撞了个正着。”

“贱人!”李桃儿怒极,拔腿朝外冲去:“我这就去揭穿她的真面目。”

“桃儿姐,不要啊!”杨向晚赶忙将人拦住,神态好不可怜:“这件事要是抖落出去,不就得罪了牧家吗,到时候我还好,我已经落得这般境地了,就是被赶出杨家也无所谓,可你不同。”

说到这,她有些慌乱地看了女子一眼,几度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你说啊!”李桃儿一把抓住女子的肩膀,力道之大,恨不能捏碎她的肩膀。

杨向晚吃痛,模样越发楚楚可怜:“我听阿晴姐姐说,桃儿姐你生得丑,牧老爷自然看不上,应该把你同赖狗子凑成一对。”

“什么?”李桃儿大怒,又想起几日前自己叫赖狗子占尽便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杨晴,简直是欺人太甚。“桃儿姐,依我看,你就别想着报复阿晴姐姐了,这些天你也看到了,牧小公子那可是把阿晴姐姐捧在心尖上疼。”杨向晚拽住女子衣袖,慌乱道:“要不这样,桃儿姐,你们搬走吧,只要你们搬离牧家的势

力范围,你就不会有事了。”

“做梦!”李桃儿一把将人挥开,眸中有恨意翻滚。

原本她叫牧小公子的一系列动作吓得六神无主,渐渐熄了报复杨晴的心思,现在看来,她能放过杨晴,杨晴却不会放过她,与其叫对方欺压在头上,倒不如主动出手。“把我和赖狗子凑成对是吧,那我就把她和赖狗子凑成对。”

第181章 留后路

“桃儿姐!”杨向晚低呼,眸中是难掩的恐惧:“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李桃儿狞笑道:“整个宁康村的人都知道赖狗子肖想杨晴,你说我想干什么?”“可……可阿晴姐姐她已经是牧小公子的人了,你这么做牧家不会放过你的。”眼看女子照着自己所设想的方向走,杨向晚心中一阵雀跃,面上却是摆出担忧模样:“再说了,赖狗子他就是再有色心,也没这

个色胆啊。”

“一个傻子而已,白送上门他会不玩?”李桃儿冷笑道。

“桃儿姐!”杨向晚低呼,因为亢奋,她脸涨得通红:“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最近不是老往牧家村跑吗,她不是喜欢挖坑吗,我就让她尝尝掉坑里的滋味。”

“啊欠!”

刚翻过沢鹿山,杨晴打了个喷嚏,她紧了紧身上衣裳,快步离开湿冷的林子。

等她赶到刘氏医馆,刘亚堪堪将门打开。

“阿晴,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刘亚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子,侧身将她迎了进去。

“我寻思着几日没抓蛇了,今儿个赶早来,或许能在你上山采药之前将人拦住。”杨晴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食盒:“呐,别说妹妹我整日在你这吃白食,这回我可是给你带了早饭。”

“源香楼!”刘亚一眼就瞧出食盒的来历,看向女子的目光多了几分琢磨:“谁请你吃的?”

“大哥,你眼睛也太尖了吧。”杨晴撇撇嘴,行到后院将食盒放在桌上,把菜一道道摆了出来。

“你还没说是谁请你吃的。”刘亚也不去看那桌上美食,双手抱胸,笑得无比暧昧:“牧小公子又请你吃饭了?”

“是宗大公子请我吃的。”杨晴连忙解释道,岂料她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男子的目光更耐人寻味了。

“原来是宗大公子。”宗凡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拿起一块糕点咬了口,满足地眯起眼来:“源香楼的菜就是不一样,我认了你这个妹妹算是跟着享福了。”

杨晴叫他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偏偏还不好解释,当下只得肘了肘男子胳膊,没好气道:“享福?想得美你,快热菜去!”

“行行行,我热菜。”刘亚无奈地摇摇头,转头行入灶房生火,嘴上还不忘啰嗦两句:“阿晴,能让宗大公子请客,说明你在牧小公子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啊。”

闻言,杨晴恨不能拿脑袋去撞桌子。

得,经过昨儿个宗凡那么一闹,全世界都知道她在牧小公子心中的地位不一般了。

她在牧小公子心中的地位可不是不一般,不仅不一般,还能排第一,她约莫是他最想掐死的女子,没有之一。

没有得到回应,刘亚从灶台后抬起头来,见女子涨红着一张脸,登时笑了起来:“我家阿晴害羞了?”

害羞?杨晴本欲辩驳,忽的想到自己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当即垂下脑袋,顺着他的话道:“大哥,你就别再说了。”

“行行行,不说,大哥不说。”刘亚一叠声应着,面上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很快,他将菜热好端了上来,又从房间里取出一小坛子酒,给自己和女子一人倒了一杯。

杨晴押了口酒,夹起一块鱼肉往嘴里送,状似随意道:“大哥,你在牧家村这几年都没有找到医圣,那你有没有拜别的高人为师?”

“拜师?我倒是想拜师呢,但你也瞧见了,我是这十里八乡最厉害的大夫,你让我拜谁去。”提及“最厉害”三字,刘亚非但不觉得高兴,反倒郁闷得不行。

他是这十里八乡最厉害的,这就意味着,他连个请教的人都没有,想要长进只能靠自己摸索。

“没师父?”杨晴眼前一亮,诧异道:“大哥,你也太厉害了吧,没师父还能学出这一身本事。”

“我哪有什么本事,也就比其他村子里的大夫多懂些皮毛而已。”刘亚摇摇头,郁闷地押了口酒。“大哥你这还不算本事啊,上回文公子来你这诊脉,别的大夫都说他是吃坏了肚子,只有你发现他叫人下了泻药。”杨晴一面说一面给男子布菜,语气中满是崇拜:“这要不是你出手,文杰兄妹可就吃了哑巴

亏了,哪能有今日风光。”

“那是文公子运气好,他中的药我刚好懂,这要换另一种泻药,我可就诊不出来了。”刘亚认真道。

要说杨晴最欣赏刘亚的,非他这有一说一的脾气莫属,自我认知清醒,不为外界的阿谀奉承所干扰。

她一手支着下颚,眼中带着几分好奇:“刚好懂?大哥以前遇到过这样的病人?”

“遇到过。”提及往事,刘亚眼中多了几分惋惜之色:“当时那人来我医馆里,我根本就诊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叫宗大公子提点了才发现其中问题。”

“论起学医,宗大公子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只可惜他意不在此,否则早已声名鹊起。”

此言也算是侧面证实了宗凡在医术上的天赋与实力。

杨晴咂摸着下巴,心中犯起了嘀咕。

宗凡提点过她大哥,这就意味着,宗凡知道她大哥能诊断出此药,他明明知道他大哥能诊断出此药,却给袁掌柜开了这副药方,到底是他忘了这茬,还是他在故意给文杰兄妹留一条后。

正思虑着,刘亚的话为她拨开了迷雾:“宗大公子当真是我这辈子见过脑子最灵活的人,虽然他医术不如我,但在许多问题上,他都会有独到的见解,有时候我遇上不懂的与他讨论,总是能受到启发。”

闻言,杨晴眉梢挑了挑,她是不是可以将这句话理解为,宗凡有意点拨她大哥?

既是有意点拨,那他不该不记得她大哥懂此泻药。

如果排除了第一种可能,那么也就剩故意留后路这种可能。

再结合她与袁掌柜谈成生意当日在缥缈楼遇上牧小公子时对方平淡的反应,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宗大公子早就知道她是幕后的写书人,故意给她留后路?

以他们当时的关系,宗凡故意给她留后路,这可能吗?

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宗大公子从一开始对她的敌意就不浓,且,在她主动向宁康村村民们解释了她同牧小公子之间的误会后,他对她的态度有明显好转。

在牧小公子与她怄气这件事上,宗凡的态度一直很明显,那就是拉住牧小公子。但显然,拉住牧小公子是不可能了,他给她留一后路,是在给她自救的机会,也是希望她能远离牧小公子。

第182章 再遇林杭

刘亚表达完了自己对宗大公子的惋惜之情,没能得到回应,抬头一瞧,就见自家妹妹拧着眉头,好似在思索些什么。

“你这丫头该不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听得这句熟悉的说辞,杨晴登时乐了:“大哥,我怎么觉得你防我就跟防贼似的。”

“你这丫头可比贼难防多了。”刘亚做出害怕模样,没有因为她走神而生气。

“我就当您这是在夸我了。”杨晴举杯,瓷器在半空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美酒入腹,她满足地半眯起眼,与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等二人用完这顿早饭,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清晨的雾气早已散去,太阳斜挂在空中,懒洋洋地发散着光芒。

兄妹二人一人背着一个鱼篓,腰上挂着蛇皮袋,手上拿着捕蛇工具,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龙石山。

许是因为刚喝过酒的缘故,刘亚对即将出现的大蛇并不恐惧,相反的,心中甚至隐隐带着几分期待。

这一次,他们换了一个上山的路径,选了个偏僻无人的路子。

相较于先前的提防躲避,这一次,刘亚没有远离对方,而是一面指路一面找药,抓蛇采药两不误。

杨晴拿着树权不住地搜索蛇洞,嘴上念念有词:“蛇大哥,蛇大哥,你快出来吧,小妹我保证给你个痛快。”

“蛇要是听得懂人话,早就叫你给吓跑了。”刘亚好笑道。

声落,杨晴将树权捅入一个小洞中,洞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二人面面相觑,刘亚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去,将二人距离拉至十丈远。

可他到底顾及对方是一小姑娘,没朝后退几步又走了回来,颤声道:“阿晴,这回要再是毒蛇,你可不许抓了。”

“知道了,大哥。”杨晴应承着,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很快,一只蛇头从洞里冒了出来。

那蛇背面呈绿褐色,背脊上有两条黑色纵线,可不就是她心心念的乌鞘蛇。

杨晴大喜,手中树权快准狠地按住蛇头,随后蹲下身来将蛇抓起。

就在这时,山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一肩扛大野猪的灰衣少年从天而降。

四目相对,林杭愣了下,当视线触及女子手中大蛇,他尖叫着将手中大野猪扔了出去,撒丫子朝相反方向奔去。

杨晴叫那迎面飞来的大野猪吓到,连忙丢下手中大蛇避让。

乌鞘蛇细长的蛇身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随后被大肥猪砸中,蛇口溢出一丝鲜血,就这么断了气。

“我的蛇!”杨晴心疼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五尺长的小乌鞘蛇,眼珠子险些瞪出眼眶。

就在这时,少年又奔了回来,站定在距死蛇一丈远处,面上泛着不自然的粉晕,结结巴巴道:“漂……漂亮姐姐。”

“你干什么!”刘亚挡在女子身前,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我……”林杭脸一热,说话结巴得更厉害了:“您……您放心,我对她没……没有恶意。”

“既然如此,那就烦请林公子速速离去,莫要吓到我家小妹。”刘亚厉声喝道,显然没有忘记眼前人当日挟持杨晴的场景。

杨晴望着护在她身前的高大背影,心中腾升起一股感动。

“我……”林杭脸一下涨得通红,他站在原地踌躇片刻,转身黯然离去。

“你的猪。”杨晴出声唤道。

“这头野猪送姐姐你了,就当我给你陪个不是。”林杭言罢,转身欲走,就听得女子平静的声音再度传来:“我们背不动,你自己带走吧。”

“那我给漂亮姐姐扛下山去。”林杭转过头来,当视线落在野猪身下的死蛇身上时,清秀的面上露出一丝凝重。

又是一个怕蛇的。

杨晴扶额,认命地从刘亚身后走出,用力将死肥猪从乌鞘蛇身上踹开,一手将蛇抓起,丢入蛇皮袋捆好。

待看不见蛇了,林杭这才上前,一把将野猪扛起,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身后。

要说这一头野猪怎么也得有两三百斤,寻常人要想抱动已是费劲,更别说扛着走山路了,偏偏林杭就跟扛了颗氢气球似的,走路时脚不沾地,游魂似的飘下山去。

好容易来到山脚,杨晴额际沁出一层薄汗,刘亚亦是气息紊乱,反观那扛猪少年,面不红,气不喘,仿佛自己只是散步路过。

“阿晴,让他跟着我们没事吧?”刘亚高大的身子隔在二人中间,显然对少年还存有几分警惕。

“牧小公子和宗大公子都放了他了,说明此人并不危险。”杨晴说到这,顿了下,又道:“他那日来偷药是为了给他爹治病,挟持我只是惊慌之下的举动,大哥你莫要担心。”

“这就好。”得了肯定的答案,刘亚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半个身子依旧挡在女子身后,将她与少年隔开。

很快,一行三人回到刘氏医馆,林杭卸下野猪,睁着双乌溜溜的眸子看向女子,好似在等她吩咐下一步动作。

“你怎么还不走?”刘亚蹙眉,没好气道:“你的心意我们已经收下了。”

这个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一路上眼珠子就没从阿晴身上挪开过,莫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漂……漂亮姐姐。”林杭看向不算是特别漂亮的漂亮姐姐,试探性地问道:“你……不生气了吗?”

他方才分明听到她跟刘大夫说他没有危险,这是不是说明她原谅他了?

闻言,杨晴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地上的野猪,表情有些微古怪:“这野猪你从哪得来的?”

方才她没有注意,现在一瞧才发现,野猪身上并没有捕兽夹的痕迹,该不会是只病猪吧?

“从山上抓的。”林杭据实答道。

“怎么抓的?”杨晴追问道。

刘亚有些不明白妹妹在这上面纠结什么,只是她既然要问,他也就没出声赶人。

“用手抓的啊。”林杭伸出双手,上面沾满泥土,骨节处还破了皮,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我想上山打点野味给我爹补身子,但找不到趁手的工具,只能徒手去抓。”

“你的意思是,这只野猪是叫你打死的?”杨晴诧然,看向野猪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八戒啊八戒,你怎么就这么叫人活活给打死了。

“是!”林杭点头应道。

“想要我不记仇也行,帮我把猪宰了。”杨晴说着,从灶房内搬出一个木桶来:“血放这里面。”

“阿晴,猪血此等污秽之物你留着作甚?”刘亚伸手将人拉住,就怕猪血脏了自己的木桶。

“你信我就是了。”杨晴拍拍男子的肩膀,又从灶房内取了把刀递给少年。

林杭愣了几息,呐呐地接过切菜刀。

他手腕一转,断了野猪的喉,鲜血泊泊往木桶里冒。等血放干净了,他三两下将野猪肚子破开,取出内脏,再将排骨一扇扇割出。

第183章 帮一把

他将一把并不锋利的菜刀舞出花来,杨晴在一旁看着,不由惊叹道:“手法不错嘛。”

“我爹是个屠户,我以前也帮着他宰过猪,算是个熟手。”林杭据实答道。

闻言,杨晴脑海中浮现中年男子俊美阴森的面庞,还有那双杀气腾腾的眼,嘴角不由得狠狠抽了两下。

那个阴森森的中年男人是个屠户?也就是说,他身上的杀气是杀猪杀来的?

杨晴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叫一个杀猪的吓到,只是看少年娴熟的手法,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很快,林杭将一整只猪解剖完毕,每一块肉都切割得恰到好处,完美得叫人挑不出毛病。

杨晴想,这厮应该是处/女座的。

她抓起一扇排骨放入背篓中,又将蛇皮袋里的蛇一起倒入背篓里,拿起一些麦杆子盖在上头。

做完这一切,她又将地上的肉分成两份。

一副猪下水,两条猪蹄子,还有两块五花肉放在一堆,余下的整块大块的肉被她放入背篓中。

等收拾完毕,她这才冲少年扬了扬下巴:“地上的那些我收了,背篓这份是你的。”

“漂亮姐姐?”林杭眉头微蹙,可怜兮兮地看着女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杨晴自认是个自来熟的,但在少年面前她只能甘拜下风。

他们前前后后统共就见过三面,为什么他一声“姐姐”可以叫得这么顺口?再说了,他们上一回见面他才凶恶地掐着她的脖子,和现在可怜兮兮的模样一点都不搭好吗?

然,面对那一张软乎乎的包子脸,杨晴没能说出重话:“东西我收了,你的心意我也收了,不过这么大一头野猪我吃不完,余下的你带回去,给你爹补身子,还能卖些钱租房住。”

她可没有忘记面前少年穷得连房都租不起,牧小公子有句话说得对,林杭本性良善,若能让他长久走在正道上不失为一桩好事。

有道是一文钱难倒一个英雄汉,她可不希望他再因为缺钱做出偷抢的勾当。

闻言,林杭眼眶一红,眸中满是感动:“漂亮姐姐,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对呢?杨晴皱了皱眉头,随后温和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我……”林杭似欲再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垂下脑袋,背着一背篓的猪肉走了。

“阿晴!”刘亚赞赏地看着女子,由衷道:“你真是个好姑娘。”

得了称赞,杨晴笑眯起一双狐狸眼,走入灶房取出细盐往猪血里倒。

“你这是要做什么?”刘亚伸手欲拦,已经来不及了,女子手中细盐尽数落入桶里。

“阿晴,你这不是浪费盐吗?”

“怎么就浪费盐了?”杨晴搅拌着猪血,认真道:“这东西可以吃,味道还不错。”

“阿晴!”刘亚惊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子:“你……你吃这个?”“你是大夫,猪血能不能吃你心里应该清楚,什么污秽不污秽的,这猪血再脏能有猪下水脏?”杨晴言罢,到底怕对方想太多,又补充道:“我以前在一本书上瞧见过关于猪血的记载,说的是一个富贵人家的

老爷就好猪血的鲜嫩,奈何人们总认为猪血是秽物,他只能开小灶偷吃,里面还详细记载了猪血的吃法,我按着上面记载的偷偷弄过一次,味道真的很不错。”

“简直是胡闹。”刘亚被她气得脸都红了,他“蹭”地从座位上站起,一把抄起木桶,将猪血尽数泼在地上。

“你……”杨晴也被他粗暴的举动气到了,跳起来就要抢桶,叫男子一把按住脑袋。

杨晴的身高在十里八乡的女子中排得上前三甲,奈何刘亚这个外来汉营养太好,瞧着瘦瘦弱弱的,实际上比杨晴要高出大半个头。

两个瘦瘦高高的人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那架势就跟一双筷子要打架似的。

“你还敢瞪我?”刘亚死死按住女子的脑袋,随手将木桶丢到一边,没好气道:“就算这东西能吃,你也不许吃,万一有外人闯进来瞧见了,岂不是把你当成怪物来看。”

“我……”

“你什么你,你不服气是不是。”刘亚手上用力,将女子的脑袋揉成鸡窝:“记住我方才说的话没?”

杨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最后憋不住笑了:“不吃就不吃,但你得赔我鱼。”

“不就是一条鱼吗。”刘亚这才将手松开,顺带弹了下她的脑袋:“日后想吃鲜嫩的就说,别总出这种馊主意。”

杨晴捂住脑门,冲男子做了个鬼脸:“你才出馊主意呢。”

猪血能做可多种美食了,就他直脑袋,不敢尝些新鲜玩意儿。

刘亚正弯腰打水冲洗院子,听得女子的声音,他直起腰杆,肃着张脸道:“你方才说什么?”“我说我去给宗大公子送肉,感谢他昨日请我吃饭。”杨晴怕他再揪着猪血一事念叨,当下一把背起放在地上的背篓,拔腿朝医馆外跑去,一面跑一面道:“明儿个我要来吃火锅,大哥你记得提前把猪蹄炖了

,别炖太烂。”

她一下子跑没了影,刘亚只得将训斥的话咽回腹中。

出了刘氏医馆,杨晴这才慢下脚步,背着大背篓慢慢悠悠地朝牧家村镇口行去。

走到半路,她忽然觉得背后似有人在跟着她,扭身一瞧,入目是一抹灰衣。

“怎么是你?”杨晴微微拧起眉头,狐疑地看着跟在她身后的少年:“可是有什么事?”

“我……”林杭张了张口,一张脸涨得通红。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痛快点,你要是现在不说,一会我可不听了。”杨晴说着,作势就要离去。

“漂亮姐姐!”林杭拔腿追了上去,小声道:“你能不能让你朋友把院子租给我们?”

末了,见女子看来,他连忙竖起三根手指头:“我保证不白住,今日卖了猪肉我就付租金,日后我也会天天上山打猎,一定不会拖欠房租。”

“为什么一定要租我朋友的院子?”杨晴狐疑道。

只要有钱,租谁的院子不是租,没有人会把送上门的银子往外推。“我……我爹他伤了双腿后脾气一直不好,我和爷爷带他来这里投奔亲戚,他不愿意,害怕拖累我姑姑,所以每回我们去租房,他都要吓唬房主,就连客栈的老板也叫他吓得不轻,勒令我们今天搬出去。”林

杭说到这,缓缓垂下脑袋:“漂亮姐姐,我知道我脸皮很厚,挟持了你还求你帮忙,可我在此处人生地不熟,实在是没了办法,我爷爷说我姑姑有钱,我爹只有留在此处才有医好双腿的希望。”

“你是我来到这个镇上这么多日头一个对我笑的人,我就觉得你亲切,是个大好人,我觉得你会帮我。”

杨晴看着站在面前一脸真诚的少年,幽幽叹了口气:“我刚好要去镇上送东西,你跟我来吧。”

“你……你这答应了?”林杭大喜,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恩。”杨晴应了声,拔腿朝镇口行去。

林杭连忙跟上,态度好不殷勤:“漂亮姐姐,背篓重不重,要不我帮你背着?”“里面有蛇。”杨晴淡淡言罢,就见少年一下跳至半丈开外。

第184章 林杭的姑姑

待行到镇口,恰好有一辆牛车停在那。

为了节约时间,杨晴包下牛车,与少年前后脚爬了上去。

知晓对方怕蛇,她贴心地将背篓放在牛车最里面,林杭这才从牛车边缘坐进来几分,只是身子依旧绷得紧紧的。

“你很怕蛇?”杨晴随口问道。

“我只怕乌鞘蛇。”意识到自己失态,林杭面上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小时候叫乌鞘蛇勒过,差点死了。”

闻言,杨晴恍然,轻声安抚道:“你可以坐进来点,蛇已经死透了。”

末了,她顿了下,又道:“你说你们来这是来投奔亲戚的,那你们可有找到你姑姑?”

“找到了。”林杭点头,面上带着难掩的欢喜。“既然人已经找到,为什么还要在外面租院子,是你姑姑不愿意接待你们吗?”杨晴没有忘记少年的说辞,他姑姑是个有钱的,府宅里空置的院子应该很多才对,既然如此,安排他们进去住上几日也在情理

之中,毕竟他们祖孙三人现在面临的情况可不止是租不到院子,而是即将被客栈掌柜的轰出去。

当然,如果他们家里还有什么内情就另当别论。

“我姑姑是个很好的人。”林杭连连摆手,急切道:“我姑姑温婉大气,心地善良,貌若天仙,年轻时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闻言,杨晴登时笑了:“看来你很喜欢你姑姑。”

“我没见过她。”林杭挠了挠头,脸又红了起来:“我姑姑出嫁已经将近二十年了,这些都是我爷爷说的。”

“不是已经找到人了吗?”杨晴叫他的说辞弄糊涂了。“我爷爷找到了,不过他没往客栈里带,说是怕我爹知道了不高兴。”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姑姑,但丝毫不影响林杭对她的喜欢:“那天我拿着宗大公子开的药方去问了,给我爹医腿的都是些名贵药材,一副

药就得十两银子,宗大公子送了我三副药,能撑三日,若是效果好,就得按着这药方治,我爷爷将这件事同我姑姑说了,她立马就拿了十五两银子给我爷爷,还说一定会凑钱治好我爹的腿。”

“你姑姑真是个好人。”杨晴由衷道。十五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来说是一笔巨款,对小富之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小钱,林杭的姑姑现在就是过得再风光,那也是依仗着婆家,凡事需得看婆家人的脸色,她能一次性掏出十五两银子,并且承担后续的

费用,足可见其心地之良善。

“漂亮姐姐,你也是个大好人。”林杭眸子亮晶晶的,里面似有星河流动:“我姑姑若是知道你帮了我们这么一个大忙,一定会感谢你的。”

“感谢就不必了,举手之劳罢。”杨晴摆摆手,笑得无比温暖。

末了,她脑中有什么闪过,旋即不自觉地拧起眉头。

她怎么觉得,林杭的说辞有些前后矛盾呢,既然他姑姑对他们那么好,就是不能请他们住进自己的府邸,帮他们租下一个院子也是绰绰有余啊,他们祖孙三怎么就被逼到这般走投无路的份上呢?

只是再去看一脸高兴的少年,她又将到口的疑问吞了回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作为局外人,还是不要过多地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牛车一路颠簸到了镇上,杨晴让林杭去源香楼把野猪肉卖了,再在酒楼门口等她,自己则背着背篓去宗家药铺送肉。

“杨姑娘。”见到女子,掌柜的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你是来找人的吧。”

“掌柜的神算啊!”杨晴惊呼,心中暗付这宗家药铺的掌柜是不是还兼职算命,否则怎会这般料事如神。

“杨姑娘还真是配合。”掌柜的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杨夫人和我家公子出去快半个时辰了,估摸着再有一会儿就能回来。”

“杨夫人?”杨晴愣了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是说我娘?”

“杨姑娘不是来找杨夫人的?”掌柜的也愣住了:“那您今日来这是……”

“我是来送肉的,宗大公子喜欢吃的肉。”杨晴说着,将肩上背篓卸下,忍不住好奇道:“我娘怎么会同宗大公子一道出去?”

“杨夫人半个时辰前来药铺找我家公子,说是要感谢我家公子,请他外面吃点糕点,两个人就一起出去了。”掌柜的说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杨姑娘,你们母女送礼前也不打个商量?”

“我这纯属碰巧。”杨晴笑着递上背篓:“朋友送了我一点野味,我寻思着宗大公子就好这口,就给他送来了。”“野味?”掌柜的掀开盖在背篓上的麦杆子,在瞧见盘在上头的乌鞘蛇后眼睛亮了起来,连忙将一旁还在忙活的小二招来:“都别瞎忙活了,快把这蛇拿后院处理了,再让人在镇口看着,千万别叫大少爷走了

。”

末了,他抬头冲女子道:“杨姑娘,你这东西送得太对了,我家公子就好这口,要是叫他瞧见这么大一条乌鞘蛇,非得乐坏了。”

说到这,他面露惋惜之色:“可惜这蛇死了,要是活着能弄出更多花样来,上回我家公子也不知从哪买了条蛇,好家伙,足有一个人那么长,我家公子吃了两顿生生给补得流鼻血了,就是不舍得倒掉。”

“宗大公子喜欢,我这谢礼就送对了。”杨晴面上笑容深了几分,冲掌柜的颔首道:“东西我就放您这了,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我送姑娘!”掌柜的笑吟吟地将人送出去,嘴上还不忘道:“杨姑娘,麻烦您一件事,您同您朋友支会一声,这要是抓到蛇啊就往我们药铺送,甭管是什么蛇,活的死的,只要送来我们一律高价买下。”

“掌柜的放心吧。”杨晴应和了声,心中默默打起了小算盘。

真是看不出来呀,清俊淡雅的宗大公子是个大吃货,看来要讨好他就得从“吃”这一字上入手。天天送蛇吗?此举似乎可行。

第185章 交手

心中敲定主意,杨晴只觉希望的曙光又近了几分。

她嘴上轻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朝源香楼行去。

离得远远的,就见林杭背着个大背篓傻傻地站在门口等待,她正欲出声招呼,一道人影自边上窜出,挡住了她的视线。

“杨姑娘!”富贵挡在女子面前,面上端着客气姿态:“我家公子请你入府一叙。”

“原来是富贵小哥。”杨晴自然地冲对方打了声招呼,歉意道:“我现在还有要事需得处理,怕是不能前往,还望富贵小哥代我向邱公子道声歉。”

“杨姑娘可是在担心什么?”闻言,富贵并没有让开,而是如一块磐石挡在女子面前:“我家公子请杨姑娘入府并无他意,只是有些馋故事了。”

他说着,自袖中掏出十两银子:“这是我家公子给姑娘的定钱。”

杨晴正处于缺钱时期,一见到十两银子眼睛都亮了,只是转念一想对方与牧小公子之间的关系,也就按住了自己躁动的右手。

她面上挂着浅淡笑容,不卑不亢道:“富贵小哥误会了,邱公子为人正派,我自是不会怕他,我现在是真有要事需得处理。”

言罢,她绕过男子朝前行去,去路再度被堵住。

“杨姑娘,还请您不要让小的难做。”富贵态度客气依旧,只是眼中多了几分不耐之色。

他家公子请人,就没遇上过这么难请的,要不是他家公子吩咐对这小村姑要以礼相待,他非得将人绑了不可。

“富贵小哥,还请您不要让小女子难做。”杨晴柔柔一笑,正欲绕路,叫男子先一步伸手拦住。“杨姑娘,是你欺瞒我家公子在先,言而无信在后,无论如何,你都应该给个解释吧。”此时此刻,富贵语气中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就算是牧小公子,也会给我家公子几分薄面,难不成您希望我家公子去

找牧小公子要个说法?”

他这话要是早一天说还能唬住杨晴,然,她现在已经能断定牧小公子知道她说书一事,他们去不去找牧小公子,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富贵小哥,当说的我都说了,您若是不信,那我也没法子。”言罢,见男子依旧如门神一般堵在面前,杨晴终是微微拧起眉头:“富贵小哥,还请您让让道,我相信若是邱公子知道,一定不会同意您的行为

。”

“我家公子只吩咐了一件事,那就是请您入府一叙。”

二人的僵持很快引起路人的注意,杨晴眸光一沉,压低声音道:“富贵小哥再不让道,那就别怪小女子无礼了。”

“这句话应当是小的对姑娘说才是,若您执意不去,小的只能将您‘请’进去。”

富贵话音方落,就见女子朝后退去半步,双手抱胸,尖声高呼:“救命啊,非礼啊!”林杭在源香楼门口等了许久没等到人来,心烦意乱之际,听得不远处传来呼救声,他循声看去,就见漂亮姐姐叫一穿着绸缎衣裳的男子挡着去路,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哪家公子瞧上了漂亮姐姐的美色,

生了调戏之意。

富贵不料女子有此举动,正准备说些什么,肩膀上兀地一重,好似有千斤重担压在他肩上。

“你敢非礼漂亮姐姐?”林杭手上用力,没能将人撂倒在地。

富贵反扣住来人的手,提掌朝对方打去,杨晴这才惊觉,富贵也是个会武功的。

她愣愣地看着缠斗在一处的两人,脑海中冒出两个念头,她怎么变成了林杭的姐姐?为什么虎城这个小地方会武功的人这么多,难不成这就是虎城名字的由来?

林杭武功本略高富贵一筹,奈何深受重伤,江湖经验又不深,几招下来,渐渐落于下乘。

眼看富贵反手击向少年胸口,杨晴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在他打中少年的一瞬,“嗖”地一声破空声响起,富贵右臂一麻,无力朝下垂去。

几乎是同时,又一东西打在他束发的带子上,三千青丝倾泻而下。

他条件反射地看向暗器的来源,入目是看热闹的百姓,并无异样之处,再回过头,杨晴和那少年早已消失在人海中。

富贵烦躁地拧起眉头,在看到地上暗器后整个人愣在当场。

袭击他的并非他物,而是两颗菜摊子上的菜头,且只有指甲盖大小。

躲入源香楼,杨晴紧张地看着少年,不确定道:“你没事吧?”

“没事!”林杭咧出一口白牙,一副没事人模样:“他那掌没打到我。”

闻言,不待杨晴松一口气,少年又道:“方才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将他打趴了。”

“方才要不是有人出手帮你,你早就吃他一记黑虎掏心爪了。”杨晴不客气地拆穿罢,扭头的一瞬变脸般冲方掌柜露出温柔的笑脸:“方掌柜,文杰院子的钥匙可放在您这?”

“是在我这。”方掌柜点点头,斜睨了女子身侧的少年一眼,意有所指道:“以姑娘和文公子的关系,若是遇上麻烦,大可以找文公子帮忙,文公子现在是缥缈楼的红人,缥缈楼又最是护短。”

末了,他顿了顿,直指其中利害关系:“邱公子客居秦家,秦家倚仗缥缈楼做些买卖,邱公子就是不卖缥缈楼面子,也会卖秦公子一个面子。”

“多谢方掌柜关心,富贵小哥只是同我闹着玩罢。”杨晴轻描淡写地将事情带过,转而提起了自己的来意:“方掌柜,麻烦您将文杰院子的钥匙给我,我替他找到租客了。”

“这位小公子就是杨姑娘找的租客吧。”见她没有追究之意,方掌柜也不多言,掏出一串钥匙递了上去。杨晴道了声谢,领着少年去文家看院子:“在把院子租给你之前,规矩要先讲清楚了,第一,租金是一个月三钱银子,你要先交一钱押金,至于租金,你要一次交一个月也好,按日交也好,只要不拖欠,随

你。”

“院子里的锅碗瓢盆等一切物品随你用,但是不能毁坏,若是损毁需得照价赔偿。”说话间,她打开院子,领着人行了进去。

第186章 呕血

“漂亮姐姐,你放心吧,我不会让我爹弄坏院子里的……”话音就此戛然,林杭看着空荡荡的,连打水的木桶都没有的院子,吐出了最后的词语:“东西。”

“也没有东西给你摔了。”杨晴没想到文家兄妹把院子搬得这么干净,当下抽了抽嘴角:“东西你们要自个添置,我估计房间里也没有被子。”

“没被子不要紧,我们习武之人不畏严寒。”林杭语毕,打了个喷嚏。

见状,杨晴眼皮子抽得更厉害了。

她知道少年家穷,所以才将文杰兄妹的院子便宜租给他,没想到文杰兄妹将能搬的东西全给搬走了,连一双筷子都没留,这些东西添置下来,少说也得花上一两银子,问题是,他拿得出来吗?

相较于她的忧心,林杭则是一副乐天派的模样:“方才是意外,意外,定金是一钱对吧,我现在给你,再先付三日的租金可以吗?”

“可以!”对于租金一事,杨晴并不在意,二人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她能瞧出对方人品不错,这点信用还是有的。

“谢谢漂亮姐姐。”林杭大喜,连忙掏出一钱银子外加三十个铜板递了上去。

杨晴伸手接下,指尖不经意触及少年的肌肤,只觉好似摸到了炉火上。

她眉头动了下,再仔细去端详少年,才发现他面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唇色也略显苍白。

“你发烧了?”她不确定道。

“没有!”林杭连连摆手,快步朝院子外行去:“漂亮姐姐,我先去告诉我爷爷这个好消息,背篓我过两天再还给你。”

杨晴自认不是个好管闲事的,尤其对方与她不过三面之缘,只是一想到少年对父亲的孝顺,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她缓步行出院子将门带上,不等走出小巷,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灰色的衣角。

心中腾升起某个可能,她上前几步,就见少年坐在拐角处,鲜血染红了衣裳。

听得脚步声,林杭费力地抬起眼皮,当视线触及女子清秀的面容后愣了下,慌忙擦去唇角血渍:“漂……漂亮姐姐……”

“你别动!”杨晴眼疾手快地将人按住,只觉手脚都在发抖。

她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你还能不能站起来?我们去医馆。”

“我没事。”林杭咧嘴,忽的想起自己方呕过血,连忙又将嘴合上。

“我不管你有没有事,你是因为我受的伤,我就必须带你去医馆。”杨晴说着,作势就要将人扶起。

她怎么就这么糊涂,富贵那一掌分明结结实实地打在少年身上,她竟然信了他没打到的说辞。

“不关你的事,我这是旧伤。”林杭倔强地定在地上,苍白的面颊涨得通红。

他自己身上的伤他自己最清楚,去医馆得花多少银子啊,就他家现在的情况,哪里能负担两个人吃药的开支。

“你不去是吧?”眼看拉不动,杨晴一把抢过少年拽在手中的钥匙,冷声道:“院子我不租了。”

“你……”林杭不料她会出尔反尔,急得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就你伤成这副德性,又不愿意去医馆医治,万一死在我朋友的院子里,我怎么同他们交代,搞不好还得背上人命。”杨晴说着作势就要离去。

林杭身子一歪,紧拽住女子的衣摆:“杨姑娘,别走!”

要是租不到院子,他们一家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杨晴回首,冷眼睨了眼少年,用力将他的手拨开。

她大步走出巷子,就听得身后响起踉踉跄跄的脚步声。

“杨姑娘!”林杭跌跌撞撞地追了一路,在体力将要透支之际,身子兀地一轻,竟是叫人就这么架走了。

“麻烦掌柜的了。”杨晴冲药铺掌柜颔首,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比起好生劝说,直接将人骗来最实际。

就林杭那状态,等她把人劝动了,估计也就剩半口气了,她还得跑药铺里找人帮忙,来回折腾多浪费时间呀。

“杨姑娘客气了。”掌柜的行到少年身侧为他把脉,眉心微微隆起,看向少年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古怪。

“怎么了?很严重吗?”杨晴紧张道。

“他本就有严重内伤,又发着高烧,今日又伤在了患处上,这才会出现呕血的情况。”掌柜的说到这,顿了下,又道:“我奇怪的是,他昨日拿了三副药来我这卖,就是治内伤的药。”

“卖药?”杨晴眉头一拧,很快就想明白了。

宗大公子送了林杭几幅药,其中有给林父医治腿疾的,亦有给林杭医治内伤的,林杭留下了给父亲治病的药,把给自己治病的药卖了。

不仅如此,他还带着一身伤上山打猎,为了救他爹,他这是连命都不要了。

杨晴心中感动之余,又觉这少年蠢得厉害。

要想救人,就得保证自己的健康,这要是自己搭进去了,想救的人让谁救去。

“是的,卖药,我还特意看过那药包里的成分,不得不说,给他开药的大夫很厉害。”掌柜的由衷道,全然不知给少年开药的就是他家公子。

“掌柜的,您可还记得详细成分,他现在这情况能不能吃,若是能吃,您让人照着煎一副给他应应急,费用算在我头上。”杨晴言罢,扭头看向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少年,心情很是复杂。

要是早知道会沾上这么个大麻烦,一开始她就该狠心点,这下好了,甩掉会良心不安,只能往里面投银子,她的钱啊!

杨晴摸了摸自己扁了的荷包,心痛得无以复加。

“那药方有些玄妙,我实在摸不准他现在的情况能不能吃。”掌柜的亦是一脸复杂,杨姑娘送来的病人不在他能医治的范围啊,别说是他,这虎城里就没个大夫能十拿九稳的。

“要不我先给他开一副我能拿得准的给他压压?”

“行,麻烦掌柜的了。”杨晴连声道谢,目送着两个小二将人抬入后院。

等掌柜的开好药方让人去煎药,她这才行到柜台前,故作不经意道:“掌柜的,这一副药多少银子?”

她之所以等掌柜的命人去煎药再问,就是怕自己因为钱而后悔,现在木已成舟,她就是再心疼也只能认命。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感受到了她那一丝丝并不明显的善心,掌柜的给出了一个她能够接受的答案:“两钱银子。”

闻言,杨晴长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两钱银子,虽然她现在身上钱不多,但这个药价在她能接受的范围里。

“不过……”掌柜的话锋一转,杨晴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具体要花多少钱才能医好我也不确定,等这位小公子吃过药,杨姑娘还是带他去刘大夫那看看吧。”

“好!”杨晴痛快应道。

见女子对那小公子颇为上心,掌柜的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忍不住出声问道:“杨姑娘,这位小公子是您的朋友?”

“勉强算是吧,他今日之所以受伤,乃是因为路见不平仗义帮我,这才叫人一掌打吐血了。”杨晴含糊道。

“原来如此。”掌柜的点点头,心中又忍不住捉摸起来。杨姑娘和牧小公子有婚约在身,虽然牧小公子好似并不喜欢杨姑娘,但杨姑娘叫人欺负了,此事总该告诉牧小公子吧?

第187章 给我一个救他的理由

二人正聊着天,宗凡宗大公子回来了:“我听说药铺里烧着蛇羹呢,可炖好了?”

一见到人,掌柜的连忙迎了上去:“还在后院炖着呢,可香了。”

“是吗?”说话间,宗凡眼角余光瞥见站在铺子里的女子,当即道:“杨姑娘,你不厚道啊,请我吃死蛇。”

闻言,杨晴抿唇轻笑,不以为意道:“这活蛇要煮,不也得把它割成死蛇吗,我送来时是死是活有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蛇死久了影响口感,且活蛇死蛇的烹制方法不一样。”宗凡惯是个嘴刁的,活蛇死蛇在他嘴里还真能吃出区别来。

“这样啊。”杨晴一拍大腿,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道:“宗大公子,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常常吃到活蛇。”

“哦?”宗凡挑眉,玩味道:“说说。”

才发现他的身份就迫不及待地跟他谈条件,这作风不像她呀。

杨晴迎了上去,将人往后院带,一面走一面低声道:“这屋子里可有个抓野味的高人。”

说话间,她将房门打开,露出躺在榻上的少年。

“你要是能救了他,日后可就不愁没蛇吃了。”

宗凡斜睨了眼榻上少年,意有所指道:“有他给我抓蛇,我还需要杨姑娘请我吃蛇羹吗?”

闻言,杨晴眉眼一弯,笑容好不明媚:“非也非也,宗大公子要想吃最新鲜的蛇羹,我与他,你是缺一不可啊。”

说到这,她摆出柔弱模样:“你也瞧见了,我呢,就是一柔弱女子,虽然有点办法能找蛇洞,但架不住我胆小体弱,瞧见蛇就吓得一棒子打死了,哪里能让宗大公子您吃到最新鲜的蛇羹。”

“至于林杭,他倒是个胆子大的,有着一身武功,可他不会找蛇洞啊,等他瞎猫碰上死耗子抓住一条,这都猴年马月了。”

“胆小体弱?”宗凡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脑海中又浮现那只叫他吃了两天,足有九尺长的乌鞘蛇。

体弱他信,至于胆小嘛,她要是胆小,这天底下怕就没有胆大的姑娘了。

“我知道像您这种高人轻易不出手,这样,我就一个问题,您只需告诉我,林杭治内伤的药在新伤加旧伤,又高烧不退的情况下能否使用?”杨晴退而求其次道。

“要想我救他也行,我有两个条件,这第一嘛……”宗凡说着,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条蛇,没问题,我请您吃十条。”杨晴豪气道。

她缺的就是和宗凡套近乎的机会,现在对方主动送上门来,她又岂会不接的道理。

“行!”对女子的回答,宗凡颇为满意,他点点头,继续道:“至于这第二个条件,给我一个救他的理由。”

杨晴意外于他的第二个条件,不等说些什么,男子的声音再度传来:“在姑娘回答以前,我希望姑娘知道一件事,我这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同一个人求救的次数越多,我的条件就会越苛刻。”

换而言之,他此次若是出手救了林杭,下回想再让他出手帮她,那可就是件难事了。

“看来我是找对人了,宗大公子知道我在求些什么。”杨晴高高扬起唇角,徐徐道:“我同宗大公子说几件事,公子听后自然会愿意救他。”

“哦?”闻言,宗凡来了兴趣,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子,静待她给出回答。

到底是怎样的事,能让她为了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少年折损自己的利益。“林杭挟持我当日,叫李武打伤,宗大公子送了他六副药,三副用在林杭父亲身上,三副用在林杭本人身上,我相信,宗大公子之所以赠药,便是看在林杭的一片孝心上。”杨晴仰头直视着男子的眼睛,一

字一句认真道:“但宗大公子应该不知道,林杭把给自己治病的三副药卖了,不仅如此,在离开牧府后,他发了高烧,可就是这样,他还是跑到龙石山上去打野味,给他爹补身子。”

“他把药卖了?”宗凡眸色一沉,心中感触良多。“孝这一字,能做到的人不少,但能做到如此极致的人不多。”见男子神色有所松动,杨晴再接再厉道:“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他在山上遇到了我,在囊中羞涩的情况下,他将自己打到的一整头野猪赠送于我

,只为表达自己的歉意。”

“第三件事,也就是他新伤的由来,他在街上瞧见我被人拦截,出手相助反被打伤,可他不仅没挟恩图报,反倒隐瞒自己的伤情,若非我在小巷子里发现了他,他怕是撑不过今日。”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德,他能将孝、义、廉、耻四德做到极致,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救吗?”

声落,四目相对良久,宗凡低眉轻笑,清雅温润:“你读的书倒是挺多。”

杨晴一噎,才想起自己现在的人设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女。再转念一想,自己的人设在对方眼里早就坍塌了,当即大大方方道:“杨晴读的书不多,听过的道理却常记着,孝为八德之首,林杭能为孝做出不耻之事,却不会为自己做出不廉之举,在我看来,他就是一

正直的人。”

“呵!”宗凡舒展眉梢,跨过门槛朝榻上少年行去。

见状,杨晴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她这是把人说动了,这叫什么事啊,这番嘴炮功夫应该用到自己身上才对,她的脑袋,哦,她的脑袋,现在装晕可能让宗大公子连她一道救了?

杨晴以手扶额,有气无力地朝外行去。

“杨姑娘。”

男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杨晴步伐一顿,就听得宗大公子徐徐道:“人是你要救的,药钱你可得结一下。”

声落,不待女子回答,他又道:“不赊账。”

杨晴一噎,一口老血险些冲喉头喷出。

她僵硬地扭过身子,小脸皱成一团,瓮声道:“多少银子?”

“一副药半两,需得连服十贴。”宗凡淡淡道。

一副药半两,十副药就是五两,杨晴心中快速拨拉着算盘,虽然心疼银子,可转念一想五两银子就能救条人命,值当,再保不齐这小家伙的姑姑真是个好的,还能把她出的药钱还她呢。心中虽然这般想着,她掏钱的动作就跟放了慢动作似的。

第188章 再过来我就亲你

宗凡也不拿眼瞧她,招来贴身小厮报了一串药名,旋即施施然站起:“杨晴,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杨晴的左手犹在右衣袖中,一咬牙,将五两银子拽了出来。

“今儿个你娘请我吃了糕点。”宗凡淡淡道。

“这事掌柜的同我说了。”杨晴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心头腾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那家糕点铺子位置很是独特,边上有一家首饰铺子。”宗凡缓步行到女子身侧,稍稍躬身,轻声道:“杨大婶子在经过首饰铺子时一直朝里看,小二见我与她一起,赶忙端了首饰给杨大婶子试,没想到这一

试,摘不下来了。”

“这……”杨晴面色一白,表情很是难看。

开在首饰铺子边上的糕点铺子,戴上去就摘不下来的首饰,这两点结合在一处,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的。“未免杨大婶子难堪,首饰我付了账,可在我与杨大婶子分开一刻钟后,杨大婶子回到首饰铺子把首饰退了。”宗凡说到这,缓缓直起身子:“我同你说这些,并非找你讨要银子,我只是希望你能注意一下,

你娘遇上的事情怕是不简单。”

上回杨大娘丢银子一事就颇为蹊跷,虽然他不清楚杨家究竟存在什么样的内幕,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一番。

“多谢宗大公子。”杨晴颔首,认真道:“你都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了,首饰钱我还是必须要还给你的。”

宗凡欣赏地点了点头,也不客气:“一个玉镯子,二十四两。”

二十四两?杨晴又是一噎,只觉肺都要咳出来了。

她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二十一两,要花五两银子救房间里的少年,还要还她娘从宗大公子这坑来的二十四两,感情她穿越后摸爬滚打这么久,没成富一代,成了负一代。

“杨姑娘是要付现,还是打借条?”宗凡好笑地看着面色突变的女子,没有一点要怜香惜玉的意思。

“我先还你十四两,再把林杭的五两药钱给付了。”杨晴自袖中掏出最后的二十两银子递上,只觉心都在滴血:“余下十两等我有钱了再还给公子。”

宗凡抬手接下,招来小厮补了她一两银子,嘴上不忘道:“真是看不出来啊,杨姑娘你可真有钱。”

“再怎么有钱也及不上宗大公子。”杨晴扯了扯唇角,根本笑不出声。

她现在全身上下加起来只有二两银子,外加十几个铜板,身上还背负着十两的外债,她自认这些日子赚的钱不在少,怎么就没能留下一个子呢。

在她将补回来的一两银子贴身放入怀中时,忽的摸到一个硬物,当下眼前一亮,很快又暗了下来。

以宗凡的身份地位,自然听说过玉露膏,拿来卖给他应当能卖不少钱,这是他要是猜到来路,怀疑她跟邱公子关系甚密,把她打入敌人的范围可怎么办?

不对,医圣曾出现在牧家村,牧家祖宅就在牧家村,宗大公子医术卓绝,和牧小公子是至交,又和邱公子亦敌亦友,这么算下来……

“宗大公子,你师父是医圣?”杨晴脱口道,随后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完了完了,她一时惊讶,这么就给说出来了呢。

女子所言实在突然,宗凡不料她会来这么句,表情管理有一瞬间的失控,而就是这一瞬间,让杨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抿了抿唇,连忙将话题扯开:“宗大公子,您若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用言语试探对方深浅的同时,其实也在暴露自身,方才她虽然脱口试探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也将自己的深浅展露无遗。

宗凡眸色一沉,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将人拉入偏房中把门关上。

伴随着“吱呀”一声关门声响起,杨晴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多了几分紧张:“宗大公子,您这是干什么呀?”

“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身份的?”缥缈楼一事叫她瞧出端倪也就罢了,她连他的身份都能猜到,她就算是聪明绝顶,也无法凭空推算到这个份上。“我……”杨晴扯了扯唇角,打着哈哈道:“我听刘大夫提及过医圣,他是追着医圣定居在牧家村的,宗大公子您医术这么高超,又和牧家村有关系,我就寻思着你们之间是不是有点关系,脱口一问的,哪曾

想还真是。”

宗凡是医圣之徒,邱公子知不知道呢?如果知道的话,他送她玉露膏又是什么意思?

看来她不仅得重新定位宗大公子,还得重新定位邱公子。

“只是这样?”宗凡蹙眉,心中尤存有几分怀疑。

要说是因为刘亚提及过他师父,倒也不无可能,毕竟刘亚那厮就是个医痴,有段时间几乎天天将“医圣”二字挂在嘴边。

只不过,这未免也太牵强了点。

“只是这样。”杨晴笃定道,绝口不提玉露膏之事。

“……”

宗凡还欲说些什么,就听得吱呀一声响,门叫人从外面推开。

牧锦风一只脚踏入偏房,在瞧见屋内拉拉扯扯的二人后愣了下,心头腾升起一股子难以言状的微妙感受:“你们在干什么?”

闻声,宗凡松开扯着女子的手,快步上前将门关上,沉声道:“锦风,方才杨姑娘说了一句让我非常惊诧的话。”

“哦?”牧锦风斜睨了眼自动退离他半丈开外的女子,略显不爽道:“那小泼妇嘴里还能开出花来不成?”

“花呢,已经开过了,让我惊诧的不是这小姑娘腹内的墨水,而是她猜出了我师父是谁。”宗凡不疾不徐道。

闻言,牧锦风有些意外地看向女子,在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后,心跳忽然快了半拍。

她就这么立在光线昏暗的角落,紧绷着一张小脸,眼中是超脱年龄的平静。

光线将她的面庞割裂成阴阳两面,一面在黑暗中沉静,一面在阳光下发光。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失常,连忙转脸看向好友,平静道:“那就杀了她吧。”

“牧小公子!”杨晴低呼,哪怕她认为对方说的是玩笑话,也不免生出几分惧怕。

“锦风!”宗凡失笑,温和道:“莫要吓唬人家小姑娘。”

“不想杀的话就把她毒傻了,省得她管不住自己的嘴,把事情捅得到处都是。”牧小公子冷漠言罢,拔腿缓步朝女子所在方向行去:“反正我看她不爽已经很久了。”

杨晴立于原地不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望着男子,轻笑道:“牧小公子尽管放心,宗大公子有恩于我,我既知他想隐瞒此事,又岂会恩将仇报。”

“哦?”牧小公子像是没听到她所言,不急不缓地将二人距离拉近。

男子身上好闻的茶香传来,撩动杨晴脆弱的神经,她有些慌乱地朝后退去,连忙道:“牧小公子,我有病。”

末了,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宗凡宗大公子,却见对方双手抱胸,勾唇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牧……牧小公子……”杨晴步步后退,背脊抵在墙壁上,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你……你要是再过来,我……我就亲你了。”

宗凡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喷笑出声。

威胁人的话他听得多了,这么新鲜的词倒是头一回见。

“你敢威胁小爷?”牧锦风冷哼一声,显然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打听来宗……”

话音未落,他唇上一热,竟是叫女子成功窃玉偷香。

脑中紧绷的弦断开,杨晴猛然将二人距离拉开,见鬼般夺门而出。

“杨晴!”牧锦风咬牙,面颊涨得通红,只是这一回,他并没有感到恶心,反倒脑海中腾升起一个念头——她的唇好软,软乎乎的,小小的,还有点凉。

“行了,锦风,人都走了你就别装了。”宗凡上前几步勾住好友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当我看不出来啊,你方才分明是故意凑上去给她亲的。”

闻言,牧锦风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声音怎么都无法从喉中发出。

他是故意的吗?方才走向她时,他心中是有几分读不懂的期待。

只是一想到那女子亲他只是因为脑子有病,牧锦风便拉下脸来:“谁会喜欢那种小泼妇。”

他怎么可能喜欢这样的女人,满脑子歪心思,长得又丑,身段就跟那晾衣服的竹竿似的,全身上下由内到外毫无美感可言。

“我的牧小爷啊!”宗凡扶额,有些哭笑不得:“您能否不这么口是心非?”

“谁口是心非了?”牧锦风冷冷地横了好友一眼,没好气道:“天底下喜欢小爷我的女人能挤满虎城东街,我犯得着去喜欢她?”

“得,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你是在不爽她不喜欢你。”宗凡恍然道。

“宗凡!”叫男子戳中心事,牧锦风面色彻底沉了下来:“我再同你声明一遍,我对那个小泼妇一点兴趣都没有。”

“没兴趣啊。”宗凡摸砸着下巴,坏笑道:“我倒是对她挺有兴趣的,要不你把同她的婚约解除了,我纳她为妾。”

“你……”

“行了,不同你开玩笑了。”宗凡连忙将人按住,温和笑道:“像我们牧小爷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公子,虎城上下有哪个姑娘不喜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牧锦风一下就听出男子话外之意,心下竟是生出几分欢喜。

“为了得牧小爷青眼,自是要使出几分手段。”宗凡说到这,意味深长地睨了男子一眼:“得,你这是已经上钩了。”

“胡说八道,小爷我根本瞧不上她。”牧锦风耳根一热,他抖开男子的手,阔步朝外行去:“我今天来找你是有要事,邱秉文那厮生得太招摇,招了苍蝇过来。”

“苍蝇?”闻言,宗凡一瞬间恢复正形:“哪只苍蝇?”

“小苍蝇。”牧锦风说到这,声音沉了下来:“你去拦着点,别让他入虎城,如果他不卖你的面子,直接毒死就好。”末了,他顿了下,凉声道:“还是直接毒死吧,免得他招来更多苍蝇,扰了虎城的清净。”

第189章 吃牧小公子的嘴

杨晴这一跑直接冲出了镇子,若非方狗蛋瞧见了及时出声将人唤住,她怕是能一口气跑回家中。

等上了牛车,杨晴犹在后怕,视线不住地往镇口瞟。

完了完了,她这回可是结结实实地把牧小公子的嘴啃了,以他记仇的性子,就是不报复她,也会拦着宗大公子治她的脑袋。

杨晴越想越丧气,偏偏牛车上有没眼色的不住地往她身边凑:“阿晴,又来镇上找牧小公子啊?”

听得“牧小公子”四字,杨晴打了个寒颤。

她扭头看向村里出了名的快嘴——王婆子,面上绽放出一抹假笑:“王婆子您说什么呢,我只是来镇上找朋友玩。”

“找朋友玩啊。”王婆子目光在女子身上转啊转,露出了暧昧的笑:“我怎么瞧着你是从宗家药铺里跑出来的?”

“宗大公子是牧小公子的朋友,自然也是阿晴的朋友,阿晴这么说没毛病。”孙婶子在一旁帮腔道。

“这话说得对。”王婆子一拍大腿,忽然惊了声:“阿晴,你的嘴怎么这么红?”

闻言,杨晴心中“咯噔”一下,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完了,她方才用力抹了嘴,该不会……

“啊呀,王婶子你别问了。”孙婶子笑着将人拉住,就在杨晴松了一口气之际,妇人的声音再度传来,直将她推入万丈深渊:“牧小公子不是才入的宗家药铺,我看阿晴这是害羞了。”

声落,车上众人皆是露出了然的眼神。

“我嘴是吃……”杨晴本想说吃辣辣红的,忽然想起这个时代并没有辣椒。

“我知道,是吃牧小公子的嘴吃红的。”一泼辣的婶子大声道。

声落,车上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杨晴一张脸则红成了猴屁股:“婶子莫要乱说,我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去药铺里抓药吃,嘴是叫药水烫红的。”

“既然是叫汤水烫红的,阿晴你脸红个什么劲。”那婶子最好这男女八怪事,当下可劲地拆台:“你方才又跑个什么劲,我看你方才跑得魂都没了。”

“阿晴小姑娘家家头一遭,害羞是必然的。”孙婶子在一旁帮着打圆场。

眼看众人认定她叫牧小公子啃了,七嘴八舌一阵议论,杨晴想要反驳,几度张口都插不进话。

“婶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杨晴急得都要哭了,这要是叫牧小公子听到这番说辞,还不得动手弄死她呀。

只是拦着宗大公子不让他为她治病还好,毕竟她现在还没能劝动宗大公子,就怕牧小公子一生气,出面坏了她的营生,亦或者招来她三娘一家。

就她这具身躯的人际关系,满满的都是bug,随便抓一个就是她的七寸。

杨晴越想越害怕,偏偏根本没有人听她解释,就是有人听了,有人应了,那也是笑得暧昧,一脸的“你就是欲盖弥彰”。

要不,她去找牧小公子道个歉?

今晚去的话,万一牧小公子还在气头上,命人把她丢猪圈里可怎么办?

一路上,杨晴在被丢入猪圈和被牧小公子坏了营生两个选项中摇摆不定,同时还要应付婶子婆子的讨好与试探。

等回到宁康村,太阳已经没入西山,今日前去负荆请罪的希望基本覆灭。

杨晴走在昏暗的小路上,身边是热络送她回家的孙婶子。

“阿晴啊,虽然说我们宁康村民风好,但你一个姑娘家家大晚上回家还是得小心点。”孙婶子好心提醒道。

“谢谢婶子。”杨晴眉目舒展,笑得很是温和。

孙婶子发现,她是极喜欢看杨家阿晴笑的,以前吧也不是没见她笑过,但看着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如今再一细瞧,脸还是那张脸,笑还是那个笑,可瞧着就叫人觉得舒坦到了心底。

二人还没到杨家,远远的就见杨大爷站在门口张望。

见到女儿,他火急火燎地奔过来,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腕:“阿晴,不好了不好了,你快跟我去看看。”

“爹……”杨晴低呼,不等她同孙婶子作别,就叫男子拉着飞奔离去。

杨大爷将人拽入院子,指着后院低声道:“你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哭着回来的,这都要半个时辰了,还在哭,我劝她她还打我。”

他说着,挽起一节衣袖,上面可不就是女人抓挠留下的指甲印。

闻言,杨晴微微拧起眉头,一时没了主意。

她本打算回来后同她娘好好谈谈玉镯子的事,可现在这种情况,叫她如何开得了口。

“阿晴!”杨大爷轻唤了声,冲后院使了记眼色。

杨晴忽然发现,她爹是关心她娘的,一个人的眼睛骗不了人,他的眼睛里,分明充满了关切,只是为什么她以前没看到呢?

无数个问题同时涌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用力地摇摇头,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问题抛诸脑后,快步朝后院行去。

打开隔开后院的栅栏,杨晴探头,就见她娘坐在角落,眼神空洞地看着猪圈里的大肥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小步行上前去,在妇人身边坐下,轻轻把人搂住,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杨大娘先是一惊,待意识到抱着她的是女儿后,紧绷的身子倏地软了下来。

杨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妇人的背脊,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兀地,她感觉到肩头衣裳被什么打湿,在她的肌肤上一点一点氤氲开来。

轻柔的曲调自喉间溢出,杨晴低声吟唱着独属于宁康村的童谣,不厌其烦地安抚着自己的母亲。

杨大娘发现,打从她家阿晴和牧小公子定亲后就生了变化,等她回过神来,女儿已经长大了,以前都是她护着女儿,现在变成女儿护着她,哄着她。

她双手抱着女儿,张了张口,最终没能把那句“对不起”说出口。

这个世界上,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独独对不起她家阿晴。

她知道自己今日之举可能对女儿带来怎样负面的影响,可能叫宗大公子因为她这个做娘的瞧不起阿晴,可她管不了那么多。泪水顺着眼角一滴滴滴落,杨大娘闭上双目,在心中对女儿说了句抱歉。

第190章 杨大娘眼里的妖怪

月亮慢腾腾地从东山头爬了上来,一点一点向西挪去。

母女二人在又脏又臭的后院坐着,耳畔是鸡鸣猪叫。

杨大娘哭得累了,早已昏睡过去,杨晴就这么抱着妇人,用自己的体温给予她温暖。

“阿晴!”知晓母女二人还在后院坐着,杨大爷怎么也睡不着,他在栅栏后探头,轻声道:“你娘好点了吗?”

“娘已经睡着了。”杨晴低声回应,生怕将身边人吵醒。

闻声,杨大爷小跑入后院,关切道:“你娘她到底怎么了?”

“我没问。”杨晴摇摇头,眉心拧成无解的死结。

到底该怎么开这个口,她到现在还没有头绪,妇人的哭声对她影响太大,一声声扰乱她的心绪。

“这样,我把你娘抱进去睡,你自己去灶房拿点东西吃。”杨大爷说着,伸手就要去抱杨大娘,当手腕穿过妇人腋下,杨大娘猛然惊醒过来,惊恐地将人推开:“别碰我。”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一家三口摔了个四脚朝天。

杨晴手脚麻利地爬了起来,不期然触及妇人眼底未来得及掩盖的浓烈的恐惧。

她愣了下,随后将人扶起,拍去她身上尘土,柔声道:“娘,您今儿个到底怎么了?”

“我……”杨大娘嗫嚅着唇,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瞧您,定是做噩梦了吧。”杨晴无奈地拍了拍妇人的背脊,柔声道:“女儿这两日也时常做些稀奇古怪的梦,要不今夜您陪我睡?”

闻言,杨大娘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她扭头看向女儿,那一双剔透的眸子好像能望进她心坎里。

都说母女联心母女连心,她是不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呢,否则怎会如此及时地将她从恐惧中解救出。

“噩梦了啊。”杨大爷稍显尴尬的面色这才有所缓和:“那翠屏,今日您陪阿晴睡吧。”“爹,您今儿个可以独霸一整张床榻了。”杨晴说着,夸张地比划了圈,杨大爷这才展露笑容:“你这孩子,打从和牧小公子好上后,整个人是越来越野了,在牧小公子面前可不许这样,牧家可是大户人家。



“牧小公子就喜欢我这套。”杨晴冲汉子吐了吐舌头,挽着杨大娘缓步朝闺房行去。

“你爹说的没错,你是越来越野了。”一听得“牧小公子”四字,杨大娘顿时精神了,手指戳着女儿的脑门,没好气道:“你就仗着牧小公子喜欢你你就闹吧,可劲地闹吧。”

“娘!”杨晴都要哭了,她费了一晚上的功夫安慰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结果倒好,人一精神了就倒向牧锦风,牧小公子就是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儿子,再说了,牧锦风能有她好?

牧锦风有她高?有她心胸坦荡?有她乖巧伶俐?有她温柔体贴?他都没有,他只是长得好看有钱而已。

唔……好像长得好看有钱这两点已经足以碾压她了,十多岁的小姑娘把他当国民老公,三四十岁的妇人拿他当国民女婿。

杨晴摸了摸自己的脸,当国民女神是没希望了,要想在她娘心中打败牧锦风,只有发家致富这条路。

将妇人亲送入房间休息,她小跑着去灶房拿了几个馒头,母女二人就这么坐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啃着馒头。

“娘!”杨晴轻声唤道。

她现在坐的位置是她特意挑选的,借着月光,她能瞧清她娘面上神情的细微变化,但她娘却瞧不清她的面庞。

在这种情况下,她娘容易被自己的双眼蒙蔽,误以为双方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从而松懈对自己表情的控制。

“怎么了?”杨大娘咬了口馒头,心不在焉地应道。

“您今儿个做了什么噩梦?”

闻言,杨大娘愣了下,面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能做什么噩梦,梦到妖怪了呗。”

“那个妖怪是爹吗?”杨晴的声音极轻,却如一块巨石砸入杨大娘心湖。

她表情瞬间失控,眼睛张得极大,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女儿,好半响都回不过神来。

见状,杨晴叹了声,幽幽道:“娘,女儿不想逼您,但是女儿希望您知道,我希望您能过得快乐,不是因为我过得快乐而快乐,而是自己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和满足。”

“阿晴……”杨大娘呐呐地唤了声女儿的名,眼眶一圈圈泛红。“打从女儿和牧小公子定亲后,您的笑容变多了,可愁绪也变多了,金钱此物当真是好物,能满足一个人超过八成的欲/望,可它又是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能撕下人们伪装的皮囊,露出人性最丑恶的那面

,譬如爹,譬如二娘,譬如三娘一家。”杨晴不急不缓地叙述着,在说到三娘一家时,她目光一直紧盯着妇人,发现她面上没有一丝惊慌。

如果那些钱都是拿给三娘一家的,她不该是这种反应才对。

杨晴心中“咯噔”一下,眉心微微拧起。

还有秘密吗,那个游走在杨家之外,能将她娘折磨得崩溃的秘密。

“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我当初没上沢鹿山,没给牧小公子挖这个坑,我们家的麻烦事就不会这么多。”

“阿晴!”杨大娘连忙按住女儿,紧张道:“这件事和你同牧小公子的婚事没关系。”

“那您是因为什么事如此伤心?”杨晴望着那双吊眼,那双眼睛早已没有往日的刻薄,取而代之的是无助和彷徨。

“我……”杨大娘闭上双眼,艰难地吞吐着空气,却无法找回属于自己的声音。

母女二人就这么无声对峙着,各自内心挣扎。

最后,杨晴率先做出妥协:“娘,您不想说就不说,女儿可不想您因为我再掉金豆子,这样女儿和那些欺负您的坏人有什么区别。”

言罢,她将手中咬了一半的馒头递上去:“不多想了,咱吃晚饭。”

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杨晴哪里不知道自家娘亲是什么性子,现在拆穿和逼迫不仅没用,反倒会让她娘更加痛苦和警惕,要想破开这个局,她还得自己想办法。杨大娘牵扯着唇角,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咬着馒头,滚烫的泪珠顺着眼角不住地往下掉。

第191章 同床异梦

同一张床榻,同一床被褥,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同床异梦。

杨晴闭着眼,呼吸均匀绵长,好似睡着了般,实则无比清醒。

有些故事无需多言,一句开头,便能延伸出无数种可能的结局。

她曾经在脑海中延展出一个关于被买卖的妇女,也就是她娘的故事。

和以前在新闻上看到的大多数妇人一样,她选择了认命和妥协,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妥协的呢?因为被养父母卖了,只能认命?因为时间的消磨,还是因为孩子?

不管是以上哪一种,她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她娘一直没有从被卖的阴影中走出。

她对自己的夫君,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亦或者说,没有爱,只有恨。

一对夫妻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彼此之间毫无感情,各为各活,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杨晴翻了个身,望着冰冷漆黑的墙,脑海中一点点勾画出未来的路。

依着她对她爹的了解,他是个表面老实,内心贪图富贵的人,现在对她所有的好不过是因为她攀附上了牧家。

因为她,他们家已经背负了外债无数,若是最后她和牧小公子的婚事黄了,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必定会露出本来面目。

到那时候,他爹肯定恨不得把所有账推到她们母女二人身上,她再就坡下驴,主动承担大部分外债,顺势让他爹与她娘和离,带着她娘离开这个没人性的杨家。

只要顺利脱离杨家,这里头的水再深,都与她没有半分干系。

心中打定主意,杨晴却还有些担心她娘这边,到底古代人的思想与现代人不一样,有的人就是宁愿蹉跎一辈子,互相纠缠一辈子,也不愿意放过彼此。

而就她娘先前的表现来看,她娘极有可能属于这一类人。

任重而道远啊!

杨晴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一闭上眼,那些个烦心事自动从脑海中跑出去。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有什么烦心事明日再烦。

相较于她的好眠,杨大娘却是怎么都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就是杨铁柱那张狰狞的脸,还有女儿控诉的目光:“娘,为什么您要骗我。”

她一个激灵,等缓过劲来,才发现天已经亮起,而身边的位置早已凉透。

“阿晴!”杨大娘唤了声,等走到院子里一瞧,才发现大门的门栓早已被打开。

“这丫头,怎么每天起来都瞧不见人影?”杨大娘嘟囔了声,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咧出笑来。

她手脚麻利地洗漱一番,随后鬼鬼祟祟地离开杨家。

杨晴卯时三刻就来到镇上,站在宗家药铺门前吹冷风,好容易等药铺的门开了,她一个闪身躲了进去,身子缩在门后面,三不五时将头朝外探去。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看着鬼鬼祟祟的女子,狐疑道:“杨姑娘这是在等人?”

“恩!”杨晴应了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镇口。

她相信,她娘一定会再来镇上,不为别的,昨日她抱她娘的时候故意将整个身子完全贴上去,能感觉到她怀中有一块块硬物,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银子。

既然钱还没给出去,她就一定还会再来。

“姑娘要等人,让阿财帮你看着就行。”掌柜的热络道。

他家公子昨儿个可特意吩咐过了,对待这位杨姑娘得客气点,照顾点。

“多谢掌柜的,人很快就来了。”杨晴冲掌柜的露出感谢的笑容,随后继续趴在门边上。

她这一站就是两刻钟,站得两腿都麻了,还是连人影都没瞧见。

柜台后的掌柜终于看不下去,出声劝道:“杨姑娘,您还是进来歇歇吧,让阿财帮你守着就是。”

“不用不用。”杨晴再度探头,就见远方一辆牛车碌碌行来。

她张大眼睛,屏息,待离得近了,可见方叔驾着牛车,车上载着一肥胖的妇人,打眼一瞧可不就是她娘。

包车?杨晴皱了皱眉头,心中古怪感愈浓。

她娘为了给她谋一门好亲事,恨不能将一个铜板掰成两个用,现在竟然舍得花十五个铜板包车,这事果然不简单。

牛车在镇口停下,杨大娘跳下牛车,付了十五个铜板,随后着急忙慌地朝镇内行去,

在妇人经过宗家药铺的一瞬,杨晴躲了进去,随后猫着身子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她将二人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一丈远,就这么跟了一路,待妇人拐入一个小巷子,她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足尖踏入小巷的一瞬,一道人影晃了出来,结结实实地堵住她的去路。

“漂亮姐姐!”少年兴奋的呼声入了耳,杨晴一把将人推开,再追上去,来到一条四岔口上。

左边?右边?亦或者前边?

杨晴一个头两个大,偏偏林杭是个没眼色的,他快步追了上来,感激道:“漂亮姐姐,我听掌柜的说,昨日是你救了我。”

“你方才有没有看到一个胖胖的妇人走进去?”杨晴粗暴地揪住少年的衣襟,语气中满是急切。

“胖胖的妇人?”林杭微微拧眉,随后指了指屋顶:“我今儿个一直在屋顶上等你,方才就瞧见你了,没有注意到什么妇人。”

“我……”杨晴气得肺都要炸了,她死死地瞪着少年半响,随后一甩袖,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找了起来。

她破开谜团的绝好机会就这么被他毁了,要想有下一次机会,还不定什么时候呢,难不成真要她拿一哭二闹三上吊来逼她娘就范?

“漂亮姐姐。”少年快步追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子身侧。

“你跟着我做什么?”若非记得他是个伤患,杨晴非将他打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不可。

“我听掌柜的说你为我花了五两银子,我是来给你打借条的。”林杭认真道。

闻言,杨晴这才停下搜寻的步伐,她仰头瞪着少年,从牙缝中挤出声来:“你来这堵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因为这五两银子,她平白损失了二十四两银子不说,下回要钓出后面那条鱼,还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和金钱。

林杭这才慢半拍地觉出女子的怒火,他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认真道:“是呀,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对上少年那双剔透纯粹的眸中,杨晴揉了揉太阳穴,态度缓和几分:“我现在有要事要办,帮你垫付的银子我们一会再说。”

“好!”林杭不假思索地应道,继续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子身后。

杨晴将三个方位翻了个底朝天,等从巷子里出来,就见她娘走在街道上,面上带着她读不懂的喜悦。

喜?杨晴愣了下,眉头拧得更深了。不是极致的悲切吗,怎就变成欢喜了呢?

第192章 阿晴姐姐

“漂亮姐姐。”林杭轻唤了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笑中带泪神情复杂的妇人,不确定道:“你要找的人是她?”

胖胖的妇人,那妇人生得可不是胖。

闻声,杨晴这才回过神来,她看向少年,忽然就有了主意:“你打算还我钱对吧?”

“是的。”林杭点点头,不知她在打些什么主意。

“现在,你记住那张脸。”杨晴指着渐行渐远的杨大娘,沉声道:“只要你能帮我找到她在这个镇上见面的人,就是帮了我大忙,我们之间所有的账全部一笔勾销。”

少年住在镇上,又会武功,让他帮忙找人无疑是最合适的。

林杭只当她在同情自己,当下执拗道:“找人可以,不过钱我还是得还你。”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借条递了上去:“漂亮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借太久,我保证在三个月之内把钱还清。”“你还打算上山打猎?”杨晴一眼洞穿了他的心思,当即拧起眉头:“林杭,我这个人本来不喜欢管闲事,但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如果你先把自己折腾死了,你断腿的爹没人照顾,你年迈的爷爷也没人照顾

,你是指着你年迈的爷爷照顾你爹,还是指着你暴脾气的爹照顾你爷爷?”

“我不会……”“你昨天躲起来,你觉得自己不拖累别人,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但你知道吗,如果我昨天没有及时发现你,你早就死翘翘了。”杨晴打断他的话,一针见血道:“要想照顾别人,前提是先把自己照顾好,你

累死累活不要命地上山抓了头猪,卖了多少钱,有一两银子吗?没有,但因为你瞎折腾,你多花了足足五两银子去看病,这就是你孝顺你爹的方式?”

“我……”林杭语凝,竟是不知当说些什么。

良久,他垂下脑袋,面颊涨得通红:“我家就我一个能干活的了,所以我才想……”

“过犹不及。”杨晴言罢,顿了顿,叹了口气:“除了乌鞘蛇,你还有什么害怕的蛇吗?”

林杭不知她为何忽然绕到蛇这个话题上,当下诚实地摇摇头:“没有。”“既然没有,那你今天随我上山抓蛇吧,蛇可比野猪值钱多了,抓起来也没那么费劲,以你现在的情况应该能受得住。”杨晴言罢,施施然转身,快步朝镇口行去,一面走一面道:“抓到蛇你我三七分账,我

七你三,如果运气足够好,够你爹一天的药钱了。”

“当然,人你这段时间也得帮我盯好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漂亮姐姐!”林杭赶忙追了上去,激动道:“你真是个大好人。”

他也知道蛇是值钱的,只是他不会找蛇洞,没想到……他当真是遇上贵人了。

“呵!”杨晴低笑了声,先是走到包子铺买了十个包子,随后去宗家药铺将剩余的九副药全提出来交给少年:“这些药是给你吃的,我相信你这回不会再犯傻把药给卖了。”

闻言,林杭耳根又是一热,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瓮声道:“不会了。”

漂亮姐姐说得对,要想照顾别人,就得先照顾好自己,否则只能是个累赘。

见他终于开窍,杨晴欣慰地点点头,左右看着镇上没人回去,她懒得耗费时间等待,掏出十五个铜板包了车,带着少年往牧家村进发。

坐在牛车上,杨晴打开油纸拿出一个肉包子递了上去,林杭目光有一瞬间黏在肉包子上,刚准备摇头拒绝,叫女子瞪了眼,当下悻悻地伸手接过肉包子。

“还不快吃!”杨晴没好气道。

肉香传来,林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随后便是一阵狼吞虎咽。

杨晴优雅地咬了口包子,刚咽下去,就见少年双手空了下来。

她又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个包子递了上去,柔声道:“慢点吃。”

“谢谢漂亮姐姐。”林杭咧出一口白牙,笑容好不明朗。对于他这一声漂亮姐姐,杨晴很是受用,果然这世上还是有人拥有高超的审美技巧的,明明是同龄人,这林杭的眼光就是比牧小公子高出好几个档次,前者透过皮囊瞧见她圣洁的灵魂,后者肤浅地只看表

面。

“林杭,你为什么总叫我漂亮姐姐?”杨晴明知故问,心中暗暗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夸赞。

“因为头一次见到姐姐时你打扮得很漂亮。”林杭不假思索道。

杨晴一噎,她狠狠地咬了口包子,面上挂着温和笑意,像是一只哄骗小红帽的大灰狼:“那现在呢?”

“现在……”林杭皱了皱眉,迟疑了一息:“我觉得姐姐你还是打扮一下更好看。”

也就是说,她现在不好看。

杨晴面上没有一丝波动,心中却暗暗将对少年的夸赞收回。

臭小鬼,一点品味都没有。

“对了漂亮姐姐,你今年及笄了吗?”林杭目光在女子脸上逡巡了圈,小声嘀咕道:“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比我小。”

“你爹没跟你说过,不要问姑娘的年龄吗?”杨晴挑了挑眉,不愿提起自己的岁数。

按着这小鬼头的尿性,要是知道她岁数比他小,估计要改口叫漂亮妹妹,被一个未成年小屁孩喊妹妹,想想都让人发毛。

“那……”林杭面露为难之色,不确定道:“我已经十五岁了,我能喊你姐姐吗?”

“当然!”

“漂亮姐姐!”林杭欢喜地唤了声,一双星眸弯成两道月牙。

杨晴极喜欢少年这双剔透的眸子,干净,单纯,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人世的险恶。

她笑着点头应了声,就见少年挪上前来,满脸期待道:“那我能认你当姐姐吗?”

“认我?”杨晴愣了下,心思一转,也就点头同意了:“当然,以后你也别喊我漂亮姐姐了,我叫杨晴,你叫我阿晴姐姐就行。”

面前少年正直纯良,颇得她的眼缘,又有一身好武功,认这么个少年做弟弟,感觉还是挺不错的。“阿晴姐姐!”林杭甜甜地唤了声,笑得见牙不见眼。

第193章 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到了牧家村,正好是吃午饭的时辰,村里的小道上空荡荡的,瞧不见半个人影,各家各户炊烟袅袅,显然都在生火做饭呢。

杨晴领着少年走在熟悉的小道上,一面咬着包子一面同对方闲聊着:“昨儿个我有事走得早,钥匙都忘了给你留,你们最后住哪呢?”“昨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等我回到客栈,我爹和我爷爷已经被客栈掌柜的赶出来了。”林杭说到这,摸了摸脑袋上被自家爷爷敲出来的包,言语间多了几分委屈:“我本想着带他们去新租的院子住

,但是没钥匙,我爷爷他不信姐姐你愿意把院子租给我,死活不肯进去休息不说,还把我给揍了顿,最后我们祖孙三人在门口坐了一夜。”

闻言,杨晴又是同情又是想笑,她憋了半天没能憋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不得不说,家风真的很重要,有这么个正直的爷爷,也难怪少年会是这般顽固的性子。

叫女子笑话了,林杭表情越发委屈,他揉着脑袋上的肿块,整张脸几乎要皱成一团。

在杨晴的笑声中,二人来到刘氏医馆,方踏入其中,浓郁肉香扑面而来。

林杭深吸了一口气,贪婪地咽了口唾沫,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杨晴斜睨了身侧少年一眼,对方涨红了一张脸,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去。

“你到底多久没吃饭了?”她才给他吃了两个大肉包子,怎么肚子叫成这样?

“我……”林杭嚅了嚅唇,瓮声道:“三天。”

一听得少年三日没吃饭,杨晴连忙拽住他的衣袖,将人朝医馆后院带,一面走一面高声道:“大哥,我来了。”

“阿晴来了……”话音未落,刘亚抬眼瞧见女子身后的少年,不由得拧起眉头:“你怎么又来了?”

闻言,林杭面上一热,结结巴巴道:“我……我和阿晴姐姐……”

“我一会儿带他去山上抓蛇,先来你这诊个脉,看看他现在的身体情况能不能上山。”杨晴说着,挽起衣袖就去灶房里打汤。

刘亚紧跟着走了进去,压低声音道:“你们才认识多久,你就敢带他上山,万一他是个坏的怎么办,谁也不能确定牧小公子看人就是准的。”

男子所言一字不差地落入林杭耳中,他紧抿着唇,面颊涨得通红。

“牧小公子看人准不准我不确定,但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杨晴说着,拍了拍男子的胳膊,低声安抚道:“具体的情况我一会儿再跟你说,现在我先给你介绍下,林杭,我新认的弟弟。”

刘亚一噎,表情好不精彩:“你还真认了这个弟弟?”

前几日被挟持才说不认识他,现在就成了姐弟?

“阿晴,你到底多喜欢认亲戚?”

“什么叫我喜欢认亲戚,我只是喜欢和正直纯良的人认亲戚。”杨晴笑眯眯道。

她这一句话下来,将林杭和刘亚都夸了,缓解了林杭的尴尬不说,更是叫刘亚哭笑不得。

“林杭,这是我认的大哥,刘亚刘大夫。”杨晴冲少年介绍道。

“刘……”林杭本想唤他刘大哥,只是一想到对方可能不太喜欢他,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刘大夫。”

“林公子。”刘亚点点头,没再为难对方。

阿晴都说他是个正直纯良的了,其中估摸着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缘由,毕竟阿晴是个机灵的,看人的眼光不至于差到分不清好赖。

见男子态度有所缓和,杨晴将打好的肉汤塞入少年手中,拉着自家大哥跑到前院去。

她简单地叙述了一番昨日的经历,刘亚听了眉头直皱,最后点了点头:“阿晴,你做得对。”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家阿晴如此善良,日后一定会有福报。

“我这都是跟大哥您学的。”杨晴眉眼一弯,露出明媚的笑容:“都说医者仁心,我有您这么一个大哥,要是瞧见人病倒在巷子里不救,回来你岂不得骂我。”

“你呀!”刘亚戳了戳女子的脑门:“就属你会拍马屁。”

“我这说的可都是大实话。”杨晴敛起笑容,表情别提多认真了。

刘亚叫她认真的模样逗乐,心下却没有忘记正事:“那你带他上山抓蛇又是怎么一回事?”“林杭他这人吧,自尊心还是挺强的,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再说了,你也瞧见了,我现在两手空空的,能掏出银子给他治病就不错了,哪来的余钱给他爹治病。”杨晴说着,像模像样地抖了抖袖子:“我就琢磨着,我们上山抓蛇不可能总碰到无毒的蛇,毒蛇的银子可是大头,遇上了都一棒子打死多浪费啊,林杭他会武功,让他赤手空拳打野猪会伤身体,抓条毒蛇总是没问题的,让他陪我上山抓蛇,对我

们两个人来说是双赢。”

“你这丫头有心了。”刘亚笑着按了下女子的脑袋,心中对她的喜欢更甚。

天上掉下这么个好妹妹给他,可不是他的福分。

“那我们去吃饭?”杨晴自然地拽住男子的衣袖,低声商榷道:“林杭他有些日子没吃饭了,我方才买了十个包子准备都拿给他,如果大哥你愿意的话,能不能让他和我们一起吃?”

“当然可以。”刘亚不假思索地应道。

一个孝顺又有骨气的少年,他自然愿意和这样的人结交。

“谢谢大哥!”杨晴欢喜地应了声,拉着人乐颠颠地朝后院行去。

等到了后院,就见林杭还杵在原地,手上端着她塞给他的瓷碗,因为天冷,碗中的肉汤早已凉透,上面浮着一层白色的油花。

杨晴发现,这人不止是倔脾气,还有些犯傻。

她疾步上前夺下瓷碗,将汤倒入锅中,随后往桌上摆碗筷。

“林公子,你随我来。”刘亚温和道。

感受到男子态度的变化,林杭眼睑颤了颤,抬脚跟了上去。

“把手伸出来。”刘亚示意少年将手放在桌上,长指搭上少年右腕,感受着脉搏跳动间的细微变化。

须臾,他将手收起,温和道:“内伤严重,不宜过度劳累……”

“刘大夫。”林杭急切地打断男子的话,眼角余光瞥向灶房后的女子,就见她双手抱胸,正拿眼往这边瞧呢。

“要上山抓蛇也行,不过只能在山脚下转转,过度劳累只会得不偿失。”

得了想要的回答,林杭连忙冲女子道:“阿晴姐姐,可以抓蛇。”

杨晴看着少年因兴奋而泛红的面庞,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不等她说些什么,就听得刘亚道:“对了,我瞧着你应该比阿晴大才是,怎唤她姐姐?”

“他比我小一岁。”杨晴连忙接话道。

“你比阿晴还小一岁?”刘亚意外地看着少年,照着他的身量,他还想着怎么也得有十五,没想到竟然才十三,当真是出人意料。“恩!”林杭呐呐点头,心中暗付漂亮姐姐生得可真年轻,看起来就跟未及笄似的。

第194章 三人行

“林公子今年才十……”

“行了,快吃饭吧,吃完了还要上山抓蛇呢。”杨晴打断男子的话,给二人一人打了一碗肉汤:“先喝碗肉汤垫垫肚子。”

“阿晴姐姐,不用了,我不饿。”林杭连连摆手,没有去接女子递来的碗。

知他又在犯倔,杨晴也不劝,抄起勺子给自己舀了一勺浓汤送入口中,随后满足地眯起眼睛:“大哥,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咕咚!”林杭暗暗咽了口唾沫,惹来一阵压低的笑声。

“阿晴姐姐!”他涨红了张脸,不等再出声,面颊叫女子狠狠掐了下。“我说你这小子哪来那么多脾气,让你吃你就吃,你要是不吃,一会我不带你抓蛇了。”杨晴揪着少年肉嘟嘟的面颊,用力朝左右扯去:“你可别以为这顿饭是白吃的,这要算作银子给你刘大哥交伙食费的,

还有,你那天糟蹋的药材也得赔,别以为你刘大哥好脾气这笔账就算了。”

刘亚叫女子暴力的举动惊到,正准备出声劝呢,就见少年咧起唇角,高兴道:“阿晴姐姐放心,刘大夫的药我一定会赔的。”

闻言,刘亚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阿晴是在顾及少年的自尊心呢。

“这还差不多。”杨晴松了手,盛了碗汤递上去,没好气道:“给我吃饱点,要是在山头上饿晕影响我抓蛇,我把你丢山里喂蛇。”

“阿晴姐姐。”饶是迟钝如林杭,亦感受到了女子的关切,他面露感动之色,犹豫再三,伸手端起瓷碗,大口大口地将汤咽入腹中。

腌制了一夜的野猪肉一片片倒入锅中,被沸腾的浓汤吞没,杨晴一手执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铁锅。

很快,肉熟了,两双筷子探入锅中,齐刷刷捞出两片肉放入少年碗中。

二人相视,皆是一笑,刘亚又捞了片肉放入女子碗中,温和道:“阿晴,婶子不是喜欢吃火锅吗,改日/你再将她叫来。”

末了,他顿了顿,又道:“干脆你让婶子也在我这用午饭吧。”

“不用了大哥,我们两都往这跑太招摇了,我有给我娘银子,让她自己去镇上买些吃食。”杨晴委婉地拒绝了。

她家大哥的提议她不是没想过,毕竟自己整日吃香喝辣,而她娘吃糠咽菜,她心里怎么都过意不去,只是她们母女两都往这跑,实在太打眼,要不了三两天就会引起外人的注意。

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她害怕连累刘亚,他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要是再因为她的私心引起什么风波,坏了他的名声,她会内疚一辈子的。

“也好。”刘亚点点头,没再坚持下去,

这段时间几乎天天有肉吃,杨晴对肉早已不复初时狂热,胃口也有所下降。

反观林杭,本就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又饿了整整三日,胃口之大恨不得将整个铁锅一道吞了,最后还是二人怕他吃太多伤了肠胃将他拉住,这才停止进食。

可就是这样,昨日留下的猪肉还是被扫荡一空,铁锅光秃秃的,只有锅底还残留着些许白色的汤汁。

刘亚将最后一口汤咽入腹中,满足地躺在椅子上:“这火锅当真是世间美物。”

“嗯嗯!”林杭点头应和着:“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肉。”

说到这,他摸了摸终于鼓起来的肚皮,只觉自己还能吃下两斤。

“行了,吃饱喝足了,开工吧。”杨晴吆喝了声,从后院角落里取出工具。

按着她的想法,有了林杭帮忙,刘亚其实可以不用一道去,谁知刘亚今儿个打算上山采药,于是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其实刘亚并不急着采药,只是到底这个林公子来路不明,他不在后面跟着总觉得不放心。

等到了山上,杨晴在前头找蛇,刘亚在后头摘草药,林杭则跟在一旁等着。

不一会儿,他觉出了无趣,就自个往角落处跑去,一下没了人影。

因为三人上山晚的缘故,没过多久天色暗了下来,杨晴活动着微微发酸的肩膀,正准备找人呢,就见林杭从旁边的树丛蹦了出来,背篓中还装着不少草药。

“这些都是你挖的?”刘亚有些吃惊地看着少年,他背篓里的药都是些普通的草药,一株也就一两个铜板,但胜在量多,算下来怎么也得有一两百个铜板。

“我方才见你挖这草药,想到昨日抓野猪时见到过一片,就进去全给挖来了。”林杭说着,将背篓朝前一递,认真道:“刘大夫,这是我先还你的药。”

“这……”刘亚本欲拒绝,谁知身侧女子一把接了下来,嘴上还道:“一长一大片,肯定不值钱,大哥你瞧瞧,这够赔几成的?”

“上回药虽然撒了一地,但踩坏的并不多,这里的一半就够赔的了。”刘亚据实答道。

闻言,杨晴点点头,将草药尽数倒入男子背篓中:“这些个草药就当赔偿我大哥的草药外加精神损失费,伙食费还得另付。”

“好!”不待男子应声,林杭连忙点头,面上非但没有被占便宜的不高兴,反倒有几分如释重负。

这下,刘亚不由得多看了女子几眼。

不得不说,他这个妹妹当真是观人于微,轻易便照顾了少年的情绪。

“行了,那就下山吧。”虽然空手而归有些沮丧,但杨晴并不着急,她今日带林杭来山上,只是为了向他展示自己有充足的捕蛇经验,给他吃一记定心丸罢。

如今定心丸已经喂下,她也就不用再担心少年犯傻了。

经过采药这么一桩事,刘亚对少年的好感多了几分,也就主动同对方搭起话来。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到了山脚下,杨晴挥手同二人作别,自顾自朝沢鹿山进发。

待离得近了,就见一辆马车停在山脚下,车上不见半个人影。

她心中“咯噔”一下,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完了完了,一定是牧小公子跑山上堵她,要同她算账了。

第195章 推下山坡

怀着沉重的心情,杨晴抬脚踏上沢鹿山,心中不住地盘算着一会见到牧小公子该如何反应。

九十度深鞠躬,致以最高歉意?还是自请进入牧家猪圈和猪一起蹲着?她是真的不想和猪待一块啊。

经过一夜的时间,牧小公子应当冷静下来了吧,该不会因为她没有道歉,生了一夜的闷气,然后在沢鹿山守株待兔守了一天,又生了一肚子闷气吧?要真是这样,她现在上山岂不是自寻死路?

杨晴心思百转,只觉背后凉飕飕的,好似有一双眼睛在看她,等她回过头,又什么都没瞧见。

斜阳缓缓沉入西山,光影流转,为整个沢鹿山镀上一层金光,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然,此时此刻,杨晴根本无心美景,满脑子都是牧小公子什么时候会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

随着天色一点一点变暗,她脚下步伐加快,恨不得马上冲下山脚。

很快,路程过半,就着夕阳余晖,远远能瞧见炊烟袅袅的村庄。

就在这时,左边林子里窜出一个人影,堵住她的去路。

“李桃儿?”见到来人,杨晴直觉生出几分警惕。

“死贱人,终于让我抓到你了。”李桃儿啐了口,不由分说地上前拽住女子。

“李桃儿,你要干什么?”杨晴大惊,没有挣扎,而是冷静地出言稳定对方的情绪:“李桃儿,我们之间早已两清,你莫要受了她人的蛊惑。”

李桃儿一连消停了好些日子,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她忽然跑来沢鹿山堵她,不用想也知道叫别人当枪使了。

“蛊惑?”李桃儿狞笑了声,手上忽然发力,狠狠将人往山坡下推去。

她动作太过突然,等杨晴反应过来,身子已经朝后倒去。

“啊!”失重感传来,她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不受控制地滚下山坡,腕上玉镯碎成两瓣。

李桃儿心中一慌,左右看着没人,连忙拔腿离开现场。

她选择的这个小坡足有七八丈高,周边无树无草,人一旦摔下去,就会一路滚落到坡底。

杨晴的手在半空中抓了几下,什么都没触碰到。

当整个人抵达坡底,失重感再度传来。

“啊!”女子的尖叫声响彻山林,邱公子立于树梢上冷眼旁观着,当瞧见女子落入陷阱中,白光闪过,衣裳漫天散落时,他狐疑地拧起眉头。

杨晴赤身裸//体地坐在陷阱里,脑袋上盖着外裳,眸中是劫后余生的恐惧与迷惘。

一模一样,和被牧小公子设陷阱那回一模一样,一道白光闪过,衣裳尽除,整个人安然无恙地坐在陷阱里。

兀地,左手虎口处传来痛感,她低头一瞧,才发现消失多时的螺纹又显现了,不同于先前两次的完整,这一回,螺纹破了个大口子,上面还有一串数字,0/200,单位依然是两。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杨晴只觉自己脑袋快不够用了。

一阵凉风吹来,她这才想起自己还一丝不挂,连忙搂着外裳去捡散落在陷阱外的衣裳。

邱公子就这么站在高枝上,看着陷阱里小心翼翼套着衣裳的女子,眸中一片清明。

他生平悦美无数,莫说杨晴这般发育不良的身子半遮半掩展露在他面前,就是一具妖娆婀娜的玉//体横陈在他面前,他都未必会生出旖旎心思。

很快,杨晴套好衣裳,这才仔细观察起自己所处的陷阱。

和牧小公子挖的陷阱不同,李桃儿这一出手,摆明了是要至她于死地,因为陷阱内还放着一个巨大的已经合上的捕兽夹。

那捕兽夹显然夹过什么硬物,边缘磨损严重。

杨晴看看捕兽夹,又看看虎口处残破的螺纹,脑海中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会不会,那捕兽夹的磨损是夹到了她虎口的螺纹,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李桃儿在陷阱内放了个捕兽夹,却是合上的。

事实上,捕兽夹本是打开的,为她虎口古怪的螺纹触发合上,捕兽夹夹破了螺纹,而螺纹磨损了捕兽夹。

要这么说的话,她虎口上的螺纹岂不是个被动触发的保命神器,空间?不对,这要是个保命空间,为什么她每回掉进去身上衣服都飞了,难不成,这个神奇的空间只能装人,除此以外装不了任何外物。

杨晴心思百转,就跟定住了般蹲在陷阱里看着捕兽夹。

就在这时,陷阱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随后是赖狗子略显猥琐的自言自语:“李桃儿这个贼婆子,下手可真狠。”

闻声,杨晴一下清醒过来,不等她起身,后衣领一紧,整个人叫人从陷阱里拖出来。

“放开我!”杨晴脑中警铃大作,拼命扑腾挣扎,竟是一下挣开了赖狗子拖拽她的胳膊。

四目相对,赖狗子愣了下:“阿晴……你……你……”

不是说她摔下陷阱,此时已经摔成傻子了吗,为什么她还是清醒着的?

“赖……赖大哥……”杨晴慌乱地朝后退去,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你怎么会在这?”

“我……”赖狗子方欲解释,忽的想起自己方才所言与所作之事,当下露出狰狞面目。

不管今日能否成事,在阿晴眼里,他都是李桃儿的同伙,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奸了她,再把她撞成傻子。

眼看男子眼中邪气愈浓,杨晴心一下坠到谷底,心头腾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

她白着张脸,手脚都在发颤,语气却是冷静异常:“赖大哥,你已经中过李家母女圈套一次了,难不成你还要被她们哄骗第二次?”

闻言,赖狗子啐了口,恶狠狠道:“李桃儿那个死贱人,老子跟她没完。”

明明说的杨晴经不得摔,一摔就成了傻子,让他捡个现成便宜,没想到是把他往阴沟里带呢。

“赖大哥,你什么都没对我做,只要您帮我指证李桃儿,说她将我推下山坡,我保证就当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不仅如此,我还可以给您十两银子作为酬谢。”杨晴不疾不徐地朝外抛出诱饵。听得她要给十两银子,赖狗子眼前一亮,心中邪念顿生。

第196章 天助自助者

他一步步朝女子逼近,一双眼睛贪婪地在女子身上打转:“十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

“只要得到了你这个未来的牧小夫人,老子还怕以后会没钱?”

“赖大哥,你要是得了我的身子,银子可就没了,毕竟我就是能装傻,牧小公子也不会要被人穿过的鞋。”杨晴没有后退,语气冷静依旧。

她心里清楚,她越是跑,就越容易刺激到对方,他们之间实力悬殊,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今日之难只能智取。

“阿晴妹妹,这事你不说我不说,牧小公子又岂会知道,还是你想告诉我,你还是个雏?”赖狗子说到这,哈哈大笑起来:“你就别骗我了,李桃儿都告诉我了,你这双鞋早就被牧小公子穿过了。”

闻言,杨晴心下一紧,隐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果然又是杨向晚在背后作怪,她这个堂妹当真是好手段。

“怎么,没话说了?”赖狗子狞笑,目光黏连在少女纤细的腰肢上。

他最爱便是女子纤细的腰肢,而面前的姑娘满足了他对女人最大的幻想。

“你不说,我不说,但是李桃儿会说。”杨晴双手抱胸,一副轻松姿态:“当然,如果你能答应我在成事后杀了李桃儿,我不介意和赖大哥你春风一度。”

此言一出,莫说赖狗子,就连树梢上看热闹的邱公子也惊了下。

寻常女子提及男女情事都会红了面颊,她倒是个奇怪的,能够大大方方地说出春风一度这种话。

“阿晴妹妹,你可别诓骗我。”赖狗子叫女子的态度吓到,不免生出几分警惕。“呵,赖大哥,你还想不明白,她这是借刀杀人呢,哪能容你敲自己的小算盘。”杨晴轻笑了声,说话间眼波流转,媚态横生:“你连杀人的胆子都没有,还想给牧小公子带绿帽?就不怕李桃儿将这件事捅出

去,到时候,牧小公子一层一层揭了你的皮。”

赖狗子叫她的言语激到,又想起李家母女次次拿自己当刀子使,心头升起一股邪火。

他定定看着面前姿容清丽的女子,不确定道:“我如果杀了李桃儿,你当真愿意同我好?”

“李桃儿几次三番找我麻烦,我同牧锦风不知说了多少回,他就是不处理,我今日会叫李桃儿推摔成这样,都怪他。”杨晴说着,挽起一节衣袖,露出白嫩的手臂,上面是一块青紫的印记。

她面上带着恰如其分的戾气,似是赌气道:“我当初之所以跟他,就是看中他的样貌和身份,谁知他身体是花架子也就算了,身份也摆不出来,既然如此,还不如我自己找人教训李桃儿。”

“阿晴妹妹,你找赖大哥我就对。”听说牧小公子不行,赖狗子放松了几分警惕,只是心中依旧存有几分防备。

“呵!”杨晴低笑着,斜眼瞧了男子一眼。

叫女子这么一瞥,赖狗子骨头都要酥了,偏偏那未及笄的姑娘就跟个妖精似的,眸中有万般风情不说,更是大胆地脱起了自己的衣服。

“咕咚!”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仅存的防备烟消云散。

外裳褪去,杨晴冲男子勾了勾手指头,在男子扑上来之际猛然抬腿:“计划生育脚。”

她一脚快准狠地踹中男子裆部,趁对方吃痛,外裳猛扣在其头上,以肘为棍狠击向男子太阳穴。

一整套动作下来,赖狗子疼直不起腰来,杨晴乘胜追击,一拳打在男子喉部,随后撒腿就跑。

她太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了,打赢赖狗子是不可能的,争取逃跑时间才是重中之重。

邱公子站在树梢上将女子动作看了个完全,原本无甚表情的面上多出几分笑来。

这姑娘,当着狡猾得跟狐狸一样。

很快,赖狗子缓过劲来,发狠地追了上去:“臭女人,你给老子站住,老子今天非搞死你不可。”

眼看宁康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杨晴的腿已经发软,偏偏身后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每一步都踩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臭娘们,给脸不要脸。”伴随着赖狗子的叫嚣,她头皮一紧。

杨晴心一下沉了下来,已经缺氧的大脑高速旋转。

不等她想出对策,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施加在她头上的力道随之松开。

杨晴猛然回首,就见赖狗子已经倒在地上,一袭黑衣的邱公子站在夜幕中,俊逸如仙的面上带着叫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你……”杨晴只说了个“你”字,便再发不出声音。

邱秉文缓步上前,将女子的外裳披在她肩上,轻轻将人扶住。

紧绷许久的神经就此松懈,杨晴腿一软,就这么扑倒在男子怀中,一时间,林中只余女子粗重的呼吸声。

邱秉文眉头动了动,没有将人推开。

他能感觉到女子在抖,那是她的恐惧,但她并没有出声,只是轻轻抖,情绪隐忍而克制。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一个坚强的姑娘,他忽然有些心软了。

扶住女子肩膀的右手收紧几分,左手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背脊,像是安慰,又太过敷衍。

然,对别人来说是敷衍,对熟悉他的人来说,此举已经是无上关怀。

吃坏肚子的富贵回到原地,没有找到自家公子,等听到惨叫声追上来,就见自家公子搂着一个姑娘,不仅搂着,甚至还安慰了对方。

他眼珠子险些从眼眶中掉出来,嘴张大到极致,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家公子极讨厌女子往他身上靠,可如今,杨晴靠在他怀中,他竟没有将人推开。

“别怕!”邱秉文又轻轻地拍了两下女子的背脊,声音清冷依旧,但若是细品,能觉出几分温度。

他并不反感她的触碰,因为她的触碰很纯粹,只是累了,刚好有人扶着,就顺势靠上去,没有一点多余的旖旎心思。

“谢……谢谢。”好容易平复了呼吸,杨晴直起身子,感激地看着男子:“邱公子,要不是你,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助自助者。”邱秉文淡淡道。

如果她方才没有糊弄赖狗子的对策,他极有可能会在一旁冷眼旁观,目睹活春//宫的上演。他是对她有几分青眼,但同时他也讨厌别人忤逆他的意思,若是她被人玷污,也不过是他与牧小公子之间的一场小游戏结束罢。

第197章 搬救兵

杨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面上感激却没有丝毫消减:“无论邱公子出手救我是出于什么目的,我受了您的恩惠却是不争的事实,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闻言,邱秉文眸中多了几分笑意,认真道:“杨姑娘,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更多,譬如,你和牧小公子的婚事。”

他一语戳中女子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杨晴轻咬下唇,旋即冲男子扬起一抹清浅笑容:“小女子今日已经够麻烦公子了,哪有再给公子添麻烦的道理。”

算是再度拒绝了他的示好。

富贵在后头听了,登时气上心头,他疾步行上前来,就听得自家公子道:“把人扛好,跟上。”

富贵一噎,悻悻地扛起被打晕的赖狗子跟了上去。

杨晴与邱公子并肩行在漆黑的小道上,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走着。

月光将二人影子拉长,随着脚步的移动,不时重叠在一处。

快到山脚下时,杨晴终于扛不住男子的气压,没话找话道:“邱公子最近还有没有听戏文啊?”

“没。”

男子的声音很是冷清,配以深夜的寒风,几乎可以冻伤人的皮肉。

杨晴暗暗咽了口唾沫,不等缓和气氛,就听得男子徐徐道:“听惯了新鲜故事,以前那些个俗套的戏文入不得耳。”

“邱公子如果愿意的话,我还是可以给您说书的。”杨晴冲男子咧出一抹笑,诚挚道:“做不成生意合伙人,总是能做朋友的嘛。”

“杨姑娘!”听得女子大言不惭的言语,富贵终是憋不住了:“我家公子岂是你可以高……”

“可以。”邱秉文应了声,转脸看向身侧女子:“希望从今日起,本公子想听戏文能找到人。”

“这是当然。”杨晴含笑应下,话音方落,就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呼声:“阿晴,是你吗?”

“娘!”杨晴闻声朝前奔去,叫妇人抱了个满怀。

“你个死丫头,你说你这一天天的都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着家。”杨大娘说着,狠狠揪着女儿的耳朵:“你知不知道大家找了你多久?”

“娘!”杨晴吃痛,小脸皱成一团,委屈巴巴道:“我是遇上事了。”

“遇上事了?”杨大娘一惊,连忙抓着女儿上下打量,才发现她面颊上有轻微擦伤,手腕处有一道道细细的伤痕,当下急得眼睛都红了:“你……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娘,娘一定给你做主。”

杨晴目光在围上来的乡邻间一扫,视线定格在惊慌失措的堂妹面上,红唇微启,一字一句沉声道:“李家桃儿在沢鹿山上堵着我,将我从山坡上推下去。”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杨向晚极力克制着,这才没有太过失态。

李桃儿不是将她从山坡上推下去了吗,还在山坡下挖了陷阱,为什么,为什么她不仅没有摔傻,手脚亦是完好无损。

“什么,那个贱人。”杨大娘暴跳,不等冲去李家找李桃儿算账,便叫女儿拉住衣袖。

“娘,稍安勿躁,我还有话没说完呢。”在乡邻们或关切或等着看好戏的目光中,杨晴不疾不徐道:“李家桃儿不仅将我从山坡上推下去,还在山坡下挖了陷阱,里面放了捕兽夹。”

“更过分的是,她还买通赖狗子,意图污我清白。”

说到这,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回首看向不远处长身玉立俊美如仙的男子:“今日若非邱公子出手相助,女儿怕是已经命丧黄泉。”

众人循声看去,当瞧见那翩翩公子后皆是一愣。

原本他们以为,牧小公子已经是人间角色,没想到世间竟还有如此出尘无双的公子。

相较于沉迷美色的众人,杨大娘则是暴跳如雷。

她闷声别开女儿拽着她的手,风风火火地朝李家冲去,那架势,大有将人大卸八块之势。

好在方狗蛋夫妻也在场,二人合力才将人拦住。

“杨大妹子,你先别激动,我们去请里长来,让里长给阿晴做主。”方狗蛋拦着处于暴走边缘的杨大娘,好声好气地劝道:“李家人多,你一个人打上去,根本占不着便宜。”

“是了,王里长。”杨大娘这才冷静下来,连忙拽住方狗蛋的衣袖:“方大哥,麻烦你去将锦风请来,让他一定要给我家阿晴做主啊!”

“没问题。”方狗蛋应了声,一溜烟没了人影,杨晴根本就来不及拦。

完了!

她心中叹了声,心一下凉了半截。

她昨日才得罪的牧小公子,他怎么可能愿意来帮她,这要是牧小公子不肯过来,再结合前两日牧小公子的殷勤态度,事情不定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呢。

“我去请王里长。”孙慕锦的父亲孙叔主动道,风风火火地朝王里长家赶去。

“今夜麻烦各位叔叔婶婶了,天凉风大,大家都别在这站着了,去我家避避风吧。”杨晴扬起温和笑容,客气地将众人往家里引:“邱公子,富贵小哥,请。”

富贵只当没听见,他掂了掂肩上尤处于昏迷中的男子,拿眼瞧了自家公子一眼,沉声道:“公子,时候已经不早了,您该歇着了。”

这姑娘分明是个不知好的,既然如此,何必因为她蹚这趟浑水。

闻言,邱秉文懒懒地掀起眼皮,看向立于他正对面的女子。

“时候不早了,邱公子回去歇着吧,将赖狗子交给我们处理就是。”杨晴颔首,随后冲身侧的两个汉子道:“可否麻烦张叔林叔将赖狗子扛我家去。”

“没问题。”二人爽快地应了声,接过昏迷的赖狗子就往杨家走去。

“你就不担心赖狗子反咬你一口?”邱秉文眉头微微上挑,拔腿朝不远处狭小破烂的杨家走去。

富贵又是一惊,灰溜溜地跟了上去,心中暗骂自己多言。

在经过女子身侧时,他不由得多看了女子两眼,并不出彩的身段模样,性子倒是有几分讨喜,可几次三番地不知好歹,早就将这份讨喜给磨光了。他就不明白了,他家公子到底看上了这姑娘什么,竟然愿意为她出头。

第198章 剪了

“咚!”张、林两家的壮汉将赖狗子丢在杨家院子里,其中一人拿脚踢了脚,没能将人踢醒。

“这还晕着呢可怎么办?”

就在众人犯愁之际,杨晴入灶房舀了一勺冷水,兜头泼在赖狗子身上。

原本没甚反应的男子打了个寒颤,幽幽醒了过来。

在看到那张肖想了许久的清丽面庞,他条件反射地露出狰狞的面目,不等朝对方扑去,忽觉有人在看自己,左右一瞧,才发现身处于一个狭小的院子里,而院子里里外外挤了十来个乡亲。

他心中“咯噔”一下,手脚软了下来。

“王里长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杵在门口的两个汉子让开,一满头黑发精神矍铄,年过知非之年的老者走了进来。

紧跟在老者身后的是李桃儿一家,李桃儿紧缩在李婶子身后,在看到杨晴时明显抖了下。

现在知道怕,早干什么去了。

杨晴心中冷笑,对这种又蠢又坏的姑娘根本同情不起来。“听说李家桃儿犯了事,我就让人将他们一道叫来了。”王里长说话间,有人搬上一张椅子,他慢腾腾地坐下,视线扫过形容狼狈的赖狗子,冲站在院中间高高瘦瘦的姑娘道:“阿晴,你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这要是能解决,我们今儿个就解决了,要是不能解决,在我这走一遭明儿而就报官。”

“里长。”杨晴冲老者颔首行礼,不疾不徐道:“李桃儿今日在沢鹿山上堵截我,将我推下山坡不说,还在山坡下挖了陷阱,里面放了捕兽夹,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

“不仅如此,她还将赖狗子招到山上,意图污我清白。”

饶是围观众人已经知晓此事,再听这话,亦是忍不住对李家人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你血口喷人。”李桃儿呸了声,尖着嗓子道:“我今天就没上过沢鹿山。”

“里长,我冤枉啊。”赖狗子大呼冤枉,指着杨晴道:“我根本就没碰过阿晴一根手指头,是她……是她……”

兀地,他眼角余光瞧见立在一旁的邱公子,手腕一转指向男子的鼻子:“是他,是他,里长,我在山上瞧见这个男人和阿晴通//奸,叫他们好一顿打。”

面对二人的反扑,杨晴神态很是从容,她按住自家处于暴走边缘的娘亲,轻声道:“娘,没事,都交给女儿。”

末了,她斜睨了李桃儿一眼,冷静道:“你说你没上过沢鹿山,那山上的陷阱,还有陷阱里的捕兽夹是哪来的?”

“那东西哪来的我家桃儿怎么知道,我家又没男人上山打猎。”李婶子一把护住女儿,态度别提多蛮横了:“你这个贱女人,给牧小公子带绿帽子还想拖我家桃儿下水,你好狠毒的心啊。”“是呀,杨晴,就算我们以前有过节,你也不能这样害我吧?”左右看着有陌生男人出现,李桃儿胆子大了起来:“我知道了,我前两天在河边看见一个女人和陌生男人亲嘴,那个女人一定是你,你才想要害

死我。”

反正杨晴早就被牧小公子破了身子,想验身证明清白也证不了,只要她和赖狗子死咬杨晴和别的男人有染,这件事就赖不到他们头上。

想到这,她和赖狗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渐渐镇定下来。

“我撕烂你们两个臭婆娘的嘴。”听得女儿叫李家母女这般侮辱,杨大娘暴起,却叫女儿柔柔一档,轻巧按了回去。

“你说捕兽夹不是你的?”杨晴眉梢一挑,眼神颇为耐人寻味。

“村里猎户那么多,陷阱不定是谁挖的,你凭什么赖在我头上,我看你就是想害死我,好掩盖自己的丑恶嘴脸,你杨晴就是个不甘寂寞的贱女人。”李桃儿越骂越难听,越骂越笃定。是的,她就是个不甘寂寞的贱人,勾引了牧小公子不说,还勾得一个这么好看的公子,就她那点姿色,凭什么得牧小公子青眼,还不是床上//功夫厉害,她一定是使的狐媚手段,把这位贵公子也一道勾住

了。

“你……”

“掌嘴!”杨晴欲说些什么,院外忽的传来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

伴随着那道冰冷声音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李桃儿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李武甩了甩胳膊,表情多少有些尴尬。

老爷派他跟在少爷身边,是让他保护少爷,怎么就变成打女人呢,打的还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见状,邱公子弯了弯嘴角,眉目间荡开一抹笑。

他果真来了,这三刻钟的时间没有白等。

牧锦风缓步踏入杨家院中,视线在众人间一扫,定格在邱公子身上几息,随后看向杨晴。

当目光触及女子凌乱的头发,还有面上轻微的擦伤后,他眼睑颤了颤,眸中带着似假还真的关切:“阿晴,你没事吧?”

杨晴亦是愣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牧小公子竟然愿意来,不仅愿意来,还愿意为她做这场戏。

“牧小公子!”杨大娘连忙迎上前,激动道:“你可算来了,你要再不来,我家阿晴可叫人欺负惨了。”

“婶子莫慌。”牧锦风温和地拍拍妇人的手背,在杨晴惊诧的目光中缓步行至赖狗子身前,冷声道:“李桃儿说她瞧见阿晴和陌生男人亲嘴,你呢,你又瞧见了什么?”

“我……”在男子锐利的目光下,赖狗子心底腾升起强烈的恐惧,然而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道:“我瞧见那位公子和阿晴在沢鹿山上行苟且之……啊……”

话音未落,牧锦风抬腿,一脚将人踹出三丈远,直撞到土坯墙上才停下。

离得远远的,他就听见李桃儿在侮辱杨晴,心头顿升起一股子无名怒火,而那股怒火在瞧见杨晴面上伤痕后越烧越旺,此刻正无处发泄呢,还有人敢往他刀口上撞,简直是不知死活。

赖狗子双手捂腹,跪趴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来。

“李武。”

“爷!”李武快步上前,静候自家公子吩咐。

小爷动怒了,他可得好生处理好此事,否则这火容易烧到自己眉毛上。

牧锦风斜睨了眼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赖狗子,薄唇微启,幽幽道:“剪了吧。”

剪了?剪什么?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就听得李武开口了:“姑娘婶子们都背过身去,别瞧见不该看的。”

说话间,他自怀中掏出一柄锋利的剪刀,显然是早有准备。这下,众人可算明白过来,牧小公子这一声“剪了”,是要断了赖狗子的子孙根呢。

第199章 小爷我就是理

李武手持剪子,缓步行到赖狗子面前,一脚将人掀翻在地。

眼看子孙根不保,赖狗子彻底慌了阵脚:“牧小公子,我真的没有碰过杨晴,你不能因为自己是牧家少爷就不讲道理啊。”

“道理?”牧锦风冷笑了声:“在宁康村,小爷我就是道,小爷我就是理,你敢动小爷我的人,还指着小爷我跟你讲道理?”此言若是落入寻常女子耳中,怕是已非君不嫁,偏偏杨晴是个过于有自知之明的,她和牧小公子现在是什么关系?她昨天刚啃了牧小公子的嘴皮子啊,他现在应当恨不得把她皮扒了才是,忽然出面帮她,

一定有阴谋。

是了,他是故意在村民们面前展露出宠妻人设,等她日后嫁入牧家,就是受了天大的欺负,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不过这样也说不通啊,他要真想报复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是了,何必弄这么多弯弯绕绕。

心思百转之际,李武一手抓住赖狗子的子孙根,手中剪刀高高扬起。

“牧小公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是李桃儿,是她……啊……”伴随着赖狗子不成声的惨叫,鲜血喷溅开来,李桃儿面色一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杨向晚亦是站立不稳,若非杨二娘扶着,早已方寸尽失。

杨晴怎么也没想到,牧小公子此言并非动动嘴皮子,而是来真的,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当着宁康村村民的面,就这么剪了赖狗子的子孙根。

“接下来,李姑娘,小爷我给你一个机会,重新说说今日发生了什么。”牧锦风将目光投向背对着他跌坐在地上的李桃儿,眸中一片冰冷。

“我……我……”李桃儿颤抖着唇,已经失去了言语能力。

“不说是吧,有人替你说。”牧锦风双手抚掌,就见赵施从院外行来,手中还拎着个捕兽夹。

杨晴认得此物,上面的严重磨损痕迹可不就是陷阱中放置的那个。

这么看来,牧小公子今日并非要以势压人,而是已经有了万全准备。

思及此,她对眼前男子的认知生了几分变化。

没想到这个傲娇的小公子心思还挺缜密,不仅人来镇场,还做了后手安排。赵施双手捧着捕兽夹呈到自家公子面前,低声道:“爷,小的按照您的吩咐去牧家村通往宁康村的必经之路上查了遭,在一个小坡上发现人滚落的痕迹,附近有两双不一样的绣鞋鞋印,小坡下是一陷阱,陷

阱中放着此捕兽夹,小的发现时,捕兽夹已经被触发合上,且磨损严重。”

末了,他顿了顿,又道:“小的用大石块试了一番,从小坡上滚下去,最后一定会落入陷阱里,这也就说明,陷阱是有人故意挖在那的,目的是要杨姑娘的性命。”

牧锦风接过捕兽夹转了圈,将目光投向一旁高瘦的女子:“阿晴,这是你看到的捕兽夹?”

“是。”杨晴点头,一副犹在后怕的模样:“若不是我滚下山坡时有石头落入陷阱里,触发了捕兽夹,我就是还能活着,腿也断在陷阱里了。”

牧锦风将女子柔弱的模样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却没有出言拆穿。

“王里长。”

“牧小公子。”王里长赶忙上前,一副恭敬模样。“王里长,麻烦您领几个人去李桃儿家将李桃儿的鞋子全部搜出来,随赵施去沢鹿山上对下鞋印,看看这李家姑娘是真没上过沢鹿山,还是方才嘴巴不老实,满口胡话。”牧锦风说到这,顿了下,目光转向

那犹在装柔弱的姑娘,似笑非笑道:“我今日前来,是来帮阿晴讨公道的,不想让人觉得本公子以势压人,这当有的证据嘛,还是拿给大家看清楚点好。”

对上男子目光,杨晴一个激灵,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完了,他这样看她,一定有阴谋。

“牧小公子,私闯民宅可是犯法的。”知女莫若母,眼看女儿面上没了血色,李婶子哪里不知道这荒唐事当真是女儿做出来的,只是她行事再荒唐,那也是她的女儿,她无论如何也得将人护住了。

“私闯民宅?李婶子怕是糊涂了,李桃儿意图杀人,王里长他有这个权利搜查你们李家。”赵施言罢,一把将人推开,领着王里长和三个平日里和杨家没甚瓜葛的汉子快步离去

李婶子一看拦不住对方,坐在门口一阵哭天抢地:“牧小公子仗势行凶了,还有没有天理啊,还有没有王法啊。”

然,她的哭喊换来的只有冷漠。和以前的杨家一样,李家在宁康村也颇为不受待见,加之在杨晴洗白途中李家做出的那些龌蹉事,宁康村的村民对李家的厌恶早已达到顶峰,如今李桃儿又是意图杀人又是找来赖狗子污人清白,已经不是“

恶毒”二字能够形容的。杨家阿晴和李家桃儿的恩怨,归根结底还不是李家桃儿有错在先,她不知悔改也就算了,还一而再地害人,这样的姑娘在他们宁康村待着,谁家能够安生,这要是一个不慎得罪了他们李家,脑袋可就别在

裤腰带上了。“李婶子,方才你们母女一唱一和,咬定李桃儿没有上过沢鹿山,既然她没上过山,你为什么要拦着,让王里长查上一查,不是能还李桃儿一个清白吗?”知晓牧小公子不是个喜欢耍嘴皮子的,杨晴站了出

来:“还是说,你们李家默许了李桃儿的行为,帮着她来害我?”

一听这话,李叔连忙将李婶子拉住:“阿晴啊,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照着牧小公子的手段,此事他们要再继续搅和下去,怕是落不得好下场。

李婶子张了张口,渐渐止住了哭喊声

是,她是想救女儿,但她做不到为女儿搭上整个李家。

“娘……”李桃儿呐呐唤了声,泪水潸然而下。

兀地,她猛然站起,发疯般朝杨晴扑去:“你这个贱人,我和你拼了。”然,她尚未触及女子衣角便叫李武一把推开。

第200章 狗咬狗

李武门神般护在女子身前,面上满是厌恶和不耐:“李姑娘,我劝你老实点。”“我……我……”李桃儿剧烈喘息着,兀地,她将视线转向立在院子正中央,掌握着她的身家性命的公子:“牧小公子,你千万不要被杨晴骗了,她就是个傻子,她早就撞傻了,脑袋一磕就坏,你不能娶这样

一个女人啊。”

“我是个傻子?”杨晴笑着拨开李武,徐徐道:“李桃儿,你张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我脑子若是一磕就坏,我滚下山坡掉入陷阱之后不会还好生生地站在这里。”

闻言,李桃儿愣住了,她嗫嚅着唇,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杨晴睨了眼满脸恐惧的杨向晚,唇角荡起一抹清浅笑意:“李桃儿,我自认与你无冤无仇,你可别受了别人蛊惑,叫人当刀子使了。”

末了,她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孙婶子,意有所指道:“当初孙家阿锦就是因为受了别人蛊惑,才一而再地找我麻烦。”

闻言,孙婶子一拍大腿,连忙道:“我知道,这件事是阿晚同李桃儿说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看向站在角落处的杨向晚,就见她面白如纸,身子摇摇欲坠,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就是她。”孙婶子指着杨向晚的鼻子,不客气道:“我早说了,杨向晚她就是只白眼狼,这些年她没少在我家阿锦面前装可怜,说阿晴的坏话,挑拨我家阿锦和阿晴的关系。”

提及此事,孙婶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若非阿晴性子好不记仇,叫她这么搬弄是非,等阿晴嫁入牧家他们孙家可就要遭殃了。

“难怪李桃儿敢明目张胆地把阿晴从山坡上推下去,原来是生的这个心思。”有人立马反应过来,看向杨向晚的目光充满厌恶。

“阿晚妹妹。”杨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堂妹,眼神冷冰冰的:“你在外面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无数道目光连同着牧小公子嫌恶的眼神如一把把尖刀刺在她身上,杨向晚眼眶一红,哭得梨花带雨:“阿晴姐姐,我不是故意将你的病情抖落出去的,我和桃儿姐是好朋友,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对你。”

此言也算间接证明了李桃儿所言是真的。

众人看看杨向晚,又看看杨晴,既好奇杨向晚这个妹妹做了些什么恶毒事,又好奇杨晴脑袋上的伤势是不是真的。

杨晴眉梢一拧,心中天平左右摇摆。

如果她认下自己的病情,可就叫杨向晚糊弄过去了,毕竟李桃儿这个没脑子的,怎么可能意识到自己受对方牵引。

可她要不认自己的病情,虽然能将杨向晚打向万劫不复,但也会将三娘一家引来,将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杨向晚便是抓住了她的心思,她在赌,赌堂姐不敢在自己的病情上撒谎,更在赌牧小公子会因为堂姐的病情退婚。

然,叫她没想到的是,她倾慕已久,仙人般仰望的牧小公子开口了,直将她击向万丈深渊:“阿晴,你的身子两日前不是已经调理好了吗,怎的,你没跟你家人说?”

杨晴亦不料牧小公子会参与这场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她深深望了男子一眼,随后面露委屈之色:“我当天就跟家里人说了。”

此言一出,无异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李桃儿最后的心理防线击溃。

她终于意识道,她被人当刀使了,被她眼中胆小怯懦的阿晚妹妹当刀使了。

她猛然拨开众人,扑向杨向晚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你这个贱人,是你,是你一直在骗我。”

杨二娘连忙上前救下女儿,不料李婶子扑了上来。

很快,四人打成一团,没人上前阻拦,更没人想上前阻拦。

狗咬狗,一嘴毛,而疯女人打架和狗咬狗也没什么区别,使的就是抓头发的伎俩。

杨向晚身体底子薄,营养不好,哪里是李桃儿的对手,叫李桃儿骑在身上好一顿厮打。

好容易逃了出来,她躲至杨晴身后,颤声道:“堂姐,堂姐,救我,我不是故意将你的病情抖落出去的,是桃儿姐逼我的。”

李桃儿心有怒气,本想直接将杨晴推开,奈何李武就跟门神般挡在女子面前,又有牧小公子当下只得熄了这份心思,冲着杨向晚叫嚣道:“杨向晚,你这个贱人,跟我滚出来。”“阿晴姐姐,你一定要救我。”杨向晚死死地躲在堂姐身后,心中期盼着堂姐在牧小公子面前能装装好人,好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救出:“阿晴姐姐,以前是我不懂事,在背后说了许多你的坏话,但这一回我真

的是被逼的,李桃儿她拿我曾经说的话要挟我,我实在是被大爷打怕了,才把你的病情告诉她,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会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来。”

“哦?”杨晴轻笑,安抚性地拍了拍堂妹的手背,斜睨了眼面目狰狞的李桃儿,随后看向牧小公子:“牧小公子,你也听见了,整件事情皆因李桃儿一人而起,赖狗子充其量也就是个色胆包天的帮凶。”

“恩!”牧锦风摸不准她想干什么,却还是点点头,顺着她的话道:“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李桃儿?”

“李桃儿既想害我被赖狗子毁了清白,那就让她和赖狗子结为夫妻吧。”杨晴不疾不徐道。

闻言,李桃儿目眦欲裂,发疯般扑了上去:“杨晴,你果然想害我,你这个千人骑万人摸的臭婊子,你别以为你爬了牧小公子的床就可以为所欲为。”

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哗然。

杨家阿晴爬上了牧小公子的床?难怪最近二人走得颇近,那天一大早的,还看到牧家下人将杨家阿晴送了回来,阿晴身上还穿的一身崭新的绸缎衣裙。

几息之间,众人看向杨晴的目光多了几分微妙。

虽然大家暗地里都在猜测杨家阿晴和牧小公子已经成事了,可猜测是一回事,从别人口中得到验证又是一回事。杨家阿晴可还没及笄啊,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爬上牧小公子的床榻,未免太不安于室了。

第201章 彻底撕碎杨向晚的假面

站在人群中看热闹的陈婶子拍拍胸脯,心中暗暗庆幸自家儿子没有和杨晴定亲,否则保不齐哪天就叫她戴了绿帽子。

然,不等她高兴呢,原本站在她身边的儿子陈三一个箭步冲了出来,厉声道:“李桃儿,你莫要含血喷人。”“陈三,你心疼了是吧,我告诉你,杨晴就是个不安于室的贱人。”左右对方已经不打算放过她了,李桃儿索性撕破脸,不管不顾地叫嚣道:“当初你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钱,她都没有和你好,就因为你是个

穷鬼,你要是有牧小公子一半的家产,她早就脱光光爬你床上了。”

闻言,牧锦风眸色一沉,身上散发出森森寒气。

“我撕烂你的臭嘴。”杨大娘猛然冲上前,不等她出手收拾李桃儿那个满口喷粪的女人,袖口处兀地一紧。

“谁同你说我爬上牧小公子的床?”杨晴拦住她暴脾气的娘亲,面上带着浅浅笑意:“是不是还有人跟你说,我要将你和赖狗子凑成一对?”

声落,她猛然回身,一巴掌重重甩在杨向晚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不等杨向晚回过神来,右面颊上紧跟着挨了一下,面上火辣辣的疼。杨晴甩了甩发疼的右手,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将她推倒在李桃儿面前,同时将自家娘亲拉至身后,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二人:“李桃儿,虽然我讨厌你,但我必须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我和牧小公子之间

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发生,第二,我从未想过将你和赖狗子凑成一对,如果我当真想整你,那也是光明正大地整,而不是把那点龌蹉心思弄得人尽皆知,却迟迟不动手。”

“李桃儿,你好好想想清楚,我若是想将你和赖狗子凑成一对,直接跟他说一声就是,我相信,他愿意卖我这个未来牧家小少奶奶一个面子,而不是成为你李桃儿手中指向我的刀。”

李桃儿就这么怔怔地站在原地,好半响才回过神来:“你……你既然没生这份心思,又是怎么知道有人跟我说这话的?”“非常简单,第一,如果没人跟你说我早已失了清白,你不敢让赖狗子玷污我,掉下陷阱摔成傻子,被夹断腿可以是意外,失了贞洁却不会是意外,牧家知道一定会彻查,当然,如果那人早已失了清白,你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杨晴直勾勾地望着女子的眼睛,一字一句沉声道:“二来,就你我之间结下的梁子,你将我推摔成一个傻子已经是极致,根本犯不着在陷阱里放捕兽夹,还招来赖狗子,前者说明你

非常痛恨我,后者则是有非常明显的指向性的侮辱,可以所有人都不知道,但能让你心里异常舒坦。”

原本杨晴还想继续伪装下去,奈何李桃儿这人实在太蠢,为了揭露杨向晚的正面目,她只能展露锋芒。

声落,杨家院子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

邱秉文眸色淡淡地望着女子的背影,眸中带着几分欣赏。

牧小公子亦是侧目,只是相较于邱公子纯粹的欣赏,他的眼眸中多了几许复杂。

她果然是个心思深沉的女人,善于洞察人心,可为什么,面对这样的她,他心中没有一丝厌恶情绪,反倒有些挪不开眼睛。

良久,李桃儿回过神来,她吃吃地笑,笑着笑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杨向晚!”她撕心裂肺地吼着女子的名,眸中满是控诉,还有镌刻入骨的恨:“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我……”杨向晚瑟缩着朝后退去,一个劲地摇头,却又无从辩解。

她怎么都想不到,她的堂姐不仅没摔傻,还精明至此,轻易便将她从幕后揪出。

“是你,是你跟我说杨晴爬了牧小公子的床,你说她和牧老爷交易,牧老爷让她给牧小公子当通房丫鬟,作为交换条件,她把你送到牧老爷的床上……”

“没有,我没有!”杨向晚失声尖叫,她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都在鄙视着她,而事实上也是如此。

在一众嘈杂声中,杨晴掩唇,“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李桃儿,你家里不是有人在牧家做事吗,你找他问问,看看牧老爷有没有为牧小公子安排过通房丫鬟,不就能知晓此事的真假吗?”

她字字珠玑,一下将众人点醒。

通房丫鬟?是呀,牧小公子根本就没有通房丫鬟,那阿晴和牧小公子已经圆房一事……“阿晚妹妹,我真没想到,我不过是遇上歹人被挟持,吓昏了过去,在牧家诊治了一夜,到了你嘴里,就能绕出这么多花花肠子来污我清白,你可是个未及笄的姑娘,怎满脑子的龌蹉想法,二娘她是怎么教

你的?”杨晴声音不大,却成功地将杨二娘拖下浑水。

她可没有忘记昨天早上她的好二娘还在同杨向晚算计她,今儿个她就出事,其中要没有她二娘推波助澜,她是断不会相信。

“是啊,阿晚娘到底怎么教的女儿?”有人小声嘀咕道。

这已经不是阿晚头一回害阿晴了,阿晴可是她的堂姐,再说了,阿晚母女可是叫阿晴一家养活的。

“是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昨儿个一早我醒来时,隐隐约约听见二娘对阿晚妹妹说,‘她威风不了多久’,这个‘她’该不会就是我吧?”提及此事,杨晴眸中染上笑意。

既然此事已经完全抖开了,她就不会给自己留下祸患,哪怕二娘手中抓着她爹的把柄,她也要将她们二人伪善的面具撕碎。

左右不过是背上杀人犯之女的臭名罢,她受够了杨向晚母女的算计,更受够了她娘被人欺负。

“没有,阿晴,你莫要冤枉我。”杨二娘面色一白,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和女儿的谈话叫侄女听了去。

“哦,是吗?”杨晴按着太阳穴,装模作样地拧起眉头:“在这之前我还听到一句话,是阿晚妹妹的声音,说的什么‘那个李桃儿该不会是叫杨晴的架势吓到了吧,到现在都没有动作。’”

声落,再度引起一阵骚动。

李桃儿扭曲着一张脸,那模样就跟要把人吞了似的:“杨向晚,所以你昨天早上引我出来,所以你昨天早上跟我说杨晴要把我和赖狗子凑成对,所以你昨天答应帮我去陈家偷捕兽夹。”此言一出,无异于巨石投湖,再次引起轩然大波。

第202章 以死明志

陈三快步上前,捡起放在地上的捕兽夹仔细研究,旋即沉声道:“这就是我家的,我昨夜清点狩猎工具,发现少了个捕兽夹。”

末了,他顿了下,又道:“阿晚姑娘昨日来过我家找菊花玩。”

此二言算是证明了李桃儿所言。

“好啊,好啊!”杨大娘叫女儿拦在身后半响,此刻再也忍不住了。

她“蹭”地从座位上站起,三步并作两步朝杨向晚母女冲去,再次叫女儿一把拉住。

“娘!”杨晴柔柔地将人往后挡去,眼中一片温柔:“莫要脏了您的手。”

声落,她上前两步,一巴掌甩在杨二娘脸上。

杨二娘捂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侄女失声道:“阿晴,我可是你二娘。”

“二娘?你和杨向晚要借刀杀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你的侄女。”杨晴言罢,反手又是一巴掌:“你既为老不尊,就别怪我为幼不敬。”

“阿晴姐姐!”杨向晚扑上来将人拦住,眼中闪过一抹狠光,低声威胁道:“你若是再这样,别怪我把你给牧小公子挖陷阱一事闹得人尽皆知,大家都别想好过。”

她声音极轻,除了杨晴,也就在场四个习武之人听见。

她本以为这样能震慑住堂姐,谁知对方听了她的话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你说我在沢鹿山上给牧小公子挖陷阱?”

杨晴笑得放肆,笑得畅快,更笑得猖狂。

她连背上杀人犯之女的臭名都不怕了,还怕沢鹿山一事吗,再说了,这事从杨向晚口中说出,谁信?她早已把自己洗白得差不多了,而杨向晚才是众人眼里谎话连篇心思恶毒的那个。

闻言,杨大娘指着杨向晚的鼻子道:“你还有脸提沢鹿山,那个陷阱就是你挖的。”

跟鬼灵精的女儿待久了,杨大娘不仅脾气变好了,脑子也灵活不少:“当日阿晴上山,是为了防止牧小公子掉进去,否则她自己挖的坑怎么可能自己摔进去。”

杨晴一滞,险些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还别说,她娘亲的学习能力可真强,不仅学会了借刀杀人,还甩得一手好锅,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然而,苦主就在现场啊,虽然原主脑残没记对陷阱的位置,自己掉了下去,但在被牧小公子救起之后还强行啃了对方的脖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去救人的吧。

杨晴暗暗咽了口唾沫,眼角余光不自觉地瞥向不远处的牧小公子,就见对方低垂着眸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杨大娘这句话要是早几日说,牧锦风断是不会相信的,然,现在他知道杨晴脑子不好使,离他太近就会失控,而在当日,杨晴掉入陷阱之前,他分明听到对方在呼唤她,若是为了救他,倒也说得通。

一开始上山是为了救他,只是等她从他背上醒来,因为磕坏了脑袋,二人距离又太近,犯病了,这才啃了他的脖子。

“大娘,你不能污我清白啊。”杨向晚急眼了,看向堂姐的目光哪里还复往日的柔弱可怜:“阿晴姐姐,你敢保证你没有生借着陷阱赖上牧小公子的心思?”闻言,杨晴笑了声,她回身勾住自家娘亲,摆出安抚姿态,身子稍稍偏转,挡住众人视线,随后伸出三根手指头,浑不在意道:“我杨晴以性命发誓,但凡生过借陷阱赖上牧小公子的心思,天打雷劈,尸骨

无存。”

反正肖想牧小公子的是原主杨晴,不是她这个现代人杨晴,发誓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牧锦风瞳孔一缩,看向女子的目光变得微妙,她还真是上山去救他?

杨大娘亦叫她的说辞惊到,方想说些什么,勾住她肩膀的手兀地一紧。杨晴垂首,冲满脸惊骇的娘亲眨了眨眼睛,这才重新看向堂妹:“我发完誓了,现在到你了,杨向晚,你敢以你娘的性命发誓,保证你没有在沢鹿山上挖过陷阱,保证你没有生过借着陷阱赖上牧小公子的心

思吗?”

“我……”杨向晚是信神佛存在的,她心底发虚,哪里能像堂姐那般扯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

“阿晴,你怎么能这样恶毒,你这是要逼死我和阿晚吗?”杨二娘眼一红,作势就要往墙上撞,一面撞一面道:“既然你和姐姐这般不待见我们母女两,我干脆死了算了,免得叫人污了名声。”

“娘!”杨向晚连忙将人拉住,楚楚可怜道:“是女儿糊涂,惹怒了阿晴姐姐。”

说到这,她仰头看着杨晴,眼眶一圈圈泛红:“阿晴姐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你不要迁怒我娘……啊……”

话音未落,她便叫女子一巴掌扇倒在地上。

杨晴甩了甩打痛的手掌,斜眼睨着要生要死的母女两,那眼神就跟看到恶心的蛆虫似的:“杨向晚,这一出都演了十年了,敢不敢换套把戏,你演不腻,乡邻们都看腻了,你打眼瞧瞧,有谁还吃你这套。”

杨向晚慌乱地环顾四周,发现众人冷眼旁观着,眼中是难掩的厌恶和鄙夷,哪还有当初的怜惜与不忍。

不,不,她一个劲地摇头,全然无法接受事实。见状,杨晴心中冷笑,她回身一把抽出李武腰间的佩刀,笑吟吟地冲杨二娘递去:“二娘,你要撞的那堵墙早就不牢靠了,就你这力气,撞不死人的,你要真想死,我这有刀,这刀专门砍人,特锋利,抹脖

子一抹一个准,保管你一刀下去神仙也救不回来。”

杨二娘望着女子手中泛着寒光的大刀,恐惧地咽了口唾沫,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就叫女子好一通抢白:“二娘,你可别说我要逼死你,方才可是你自己说的,要以死明志。”

“阿晴……”人赃俱获的情况下,杨二娘就是有千般装可怜的本事,也使不出来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大嫂,意图以言语威胁之,却见侄女死死将人护在身后,阻隔了她的视线。

再看向门外,大哥去镇上找阿晴还未归来,她的保命符现在根本无处使用。“没有死的胆子,就别把死字挂在嘴边,二娘,你生的可是害人性命的心思,难不成你还想着脑袋往墙上一磕,撞出点血星,就能将自己的罪过全抹去了?”杨晴一语点破妇人的心思,随手将刀丢在地上:“我不管你心里有多少弯弯绕绕,又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现在只想告诉你,因为你是我二娘,杨向晚是我堂妹,你们可以不念亲情,可以不念我爹娘这么多年来对你们母女的照顾,但我做不到罔顾亲情,所以,我不会让牧小公子为我出气,能惩治你们的,只有景朝的律法,你们在背后挑唆,暗示,到底是不是罪,自有景朝的律法定夺。”

第203章 杨大爷赶到

“阿晴!”听到这,杨二娘终是吓丢了三魂,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死死揪住侄女的衣摆,失声痛哭起来:“阿晴,是我这个做二娘的不对,是我鬼迷了心窍,你千万不要把你阿晚妹妹送官啊,她若是吃了

牢饭,那她这一生就毁了啊!”

牢房里全是男人,她家阿晚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进去,根本没法清清白白地走出来,还不知要叫多少狗男人糟蹋,这比被动私刑还要残忍千倍百倍。

这一刻,杨二娘终于知道,自己的侄女根本不是省油的灯,短短一句话,为自己博得好名声,也将敌人打入万劫不复,好一出杀人不见血。

若是早知如此,当初在侄女主动示好后她就该消停的,她到现在才知道,侄女当初是真心要修好,否则以她的心思和牧小公子的宠爱,她们母女二人根本不是对手。“二娘,你只看到你女儿一生可能被毁,那你想过没有,你们母女两今日差点毁了我的一生,我的双腿,我的清白,就因为你们没能得逞,就能哭哭啼啼轻易抹去吗?”杨晴毫不客气地将人踹开,显然是真的动怒了:“你当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吗,往日里你们背后做那么多小动作,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们呢,你们把我的容忍当成了愚蠢,一次次地越过底线,变本加厉地残害我,你们敢说,李桃儿

当初要将我从牛车上推下去与你们没有关系,没有你们的言语暗示和挑唆?”

作为整件事的主谋,李桃儿早已成了看客,直到听得女子提及她的名,她才回过神来。

只是此时此刻,她已经做不出反应。

如果不是被杨晴点醒,她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自己成了杨向晚的刀,被她把弄于鼓掌之中。

无论是牛车那回,河边那回,还是这回的沢鹿山,都有杨向晚在其中推波助澜,而她,而她……

她拿眼看向站在院子正中央的杨晴,只觉有些恍惚。

害她的人不是害她的人,帮她的人不是帮她的人,她到底做了多少糊涂事?

杨家的院子很是安静,只有杨晴清冽凌厉的声音,她的话语像是一柄锋利的匕首,一点一点削去杨向晚母女的伪装。

杨二娘知道,侄女这回是铁了心要将她们母女送进监狱了,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朝大嫂猛扑上去。

保命符,她家阿晚的保命符。

然,不等靠近,一道人影横空杀出。

李武眼疾手快地擒住妇人,将她按倒在地,随后扭头看向自家公子,沉声道:“爷,可要将他们几个一并送入官府?”

“恩!”牧锦风平静地点头,随后冲看了大半宿热闹的村民道:“麻烦诸位将他们四人扭送官府,锦风感激不尽。”

牧小公子开口了,众人一窝蜂涌了上来,生怕错过这个讨好牧家的机会。

李桃儿静静地杵着,也不挣扎,就这么任人带走。

“阿晴姐姐,阿晴姐姐!”杨向晚拼命挣扎,可双拳难敌四手,更不要说抓她的还是两个壮汉。

“阿晴姐姐。”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嘶吼着:“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一切都是李桃儿的主意,我都是被逼的啊。”

若是今夜杨晴没有搬出杨向晚母女的对话,众人或许会相信杨向晚是被李桃儿逼的,毕竟杨向晚胆小怯懦的形象深入人心,然,在闹剧落幕之前,杨晴已经将杨向晚母女伪装的人皮一片片撕了个干净。

眼看杨向晚母女被越拖越远,杨晴拧了拧眉头,眼中除了疲倦,还有疑惑。

按照她娘的说法,她爹杀了她二叔,这是杨向晚母女手中最大的牌面,然,二娘并没有拿出来。

没有声嘶力竭的威胁,可就是这样,才更让她感到不安。

若说她原本只是怀疑,那现在她可以断定,他爹娘被三房一家握在手中的把柄不是杀人事件。

如果是杀人事件,二娘就是纯粹的受害者,威胁起她娘根本无所畏惧,而事实却是,二娘亦为那个把柄所束缚。

罢了,不管究竟是怎样的秘密,她身边的定时炸弹终于被拆解了,再伤不到她身上。

不等她松一口气,吵吵嚷嚷的声音再度从门外传来,杨大爷风尘仆仆地赶了进来,急切道:“阿晴,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要把你二娘还有你阿晚妹妹送去吃牢饭?”

“二娘和阿晚差点害死我不说,还险些让我失去清白,难不成,我应该以德报怨,将她们母女留在家里,给她们再次下手的机会?”杨晴平静地叙述着事情真相,看向自家爹爹的目光如秋月般清冷。

杨大爷一愣,面上浮现怒容,但不过转瞬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慌乱:“阿晴,爹答应过你二叔,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二娘和妹妹,爹不能失信于人啊。”

“哦?”杨晴勾唇,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叫在场的两位公子轻易捕捉。她面上端着温和笑容,语气亦是轻轻柔柔,瞧不出一丝怒气:“爹,女儿知道您是个重诺守信之人,所以女儿对二娘和阿晚妹妹处处忍让,可您也瞧见了,我的忍让换来的是什么,于她们而言,四处污蔑我

,坏我名声已经不够了,她们现在要我性命,要我去死,难得在您眼里看来,女儿的性命还及不上您的承诺重要?”

杨大爷一噎,连忙将脸转向牧小公子:“牧小公子,求您高高手,饶了她们这一次吧。”

“杨叔,报官是阿晴的选择,于我并无干系。”牧锦风淡淡道,心中腾升起一丝疑惑。

这对父女的态度也太奇怪了点,莫不是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阿晴!”杨大爷又将脸转向女儿,见她态度坚决,当下一手抓住自家婆娘的手腕就要往一旁拽去。

杨晴眼疾手快地扣住自家娘亲的手腕,一字一句沉声道:“爹,娘,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吗?”

“你这孩子。”杨大爷手上发力,不管不顾地将人朝院外带去。

杨晴死死拽住她娘的手腕,因为力气太小,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邱秉文离得近,伸手将人一扶,就见那姑娘连谢都来不及说一声,火急火燎地冲上去,再度拽住自家娘亲的胳膊:“娘,您忘了女儿今日的遭遇了吗?”

闻言,杨大娘步伐一下顿住。

“翠屏。”眼看女儿是铁了心要让阿晚母女吃牢饭,杨大爷急眼了,他跺跺脚,压低声音道:“你还要不要让阿晴嫁入牧家了?要是阿晚母女吃牢饭,阿晴的姻缘可就毁了。”

“娘!”杨晴哑声唤道,泪水“簌簌”滚落:“难道在您看来,女儿的性命还没爹的承诺重要吗?”

说到这,她抬起胳膊,露出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上面是一道道凝结的血痕:“女儿不希望您担心,但我希望您能看看女儿,看看女儿是如何在鬼门关走了遭。”“女儿不是每次都要这样的好气运保住自己的双腿,也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气运保住自己的清白,您可知在撞见赖狗子时,女儿有多怕吗,我脑子一片空白,手脚都不是自己的,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

头,那就是我死了您怎么办。”隐忍了一夜的恐惧在这一刻爆发,杨晴身子剧烈颤抖,却还是强忍着泪意,一字一句沉声道:“您总说我是您的命,您也是我的命啊,我可以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往从山上跳下去,可我怕您受不住刺激,所

以我只能强压下恐惧,尽力和赖狗子周旋,当他追上来揪住我头发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跳不动了。”

“娘,您是我的亲娘,您觉得是所谓的名声重要,还是女儿的性命重要,这样的事女儿遭不住第二回啊,如果阿晚和二娘再设计第二回,她们不会让女儿有路可逃的。”

闻言,牧锦风心头涌起一股无名怒火,可当视线落在那涕泪连连的女子面上,心中倏地一软。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他头一回见她露出如此柔软怯懦的一面,今日一遭,她是真的吓到了。

邱公子心中亦泛起一抹涟漪,不为女子的眼泪,而是为她的聪慧和坚韧。

要说原本杨大娘有七成放过杨向晚母女的心思,听得这么一番剖白,已是一分不剩。

她猛然甩开自家夫君的手,回身紧抱住女儿:“阿晴,你别说了,娘什么都不求,只求你能好好活着。”

什么姻缘,什么富贵,如果要拿命去换,她宁愿女儿一辈子穷苦,至少能够健健康康地活着。

“阿晴,你二娘和你阿晚妹妹已经向爹做过保证了,绝对不会再生出害你的心思。”眼看母女二人达成共识,杨大爷急眼了。

富贵荣华近在眼前,难不成就让它这么随风散去?

“二娘做过的保证还少吗?爹,您就这么信她们,到底我是您的亲女儿,还是杨向晚她才是你的亲女儿。”杨晴本是平静地质问着,可说到最后一句,她情绪忽然失控。泪水顺着眼角不断滚落,模糊了视线,有什么画面自脑海闪过,快得难以抓住。

第204章 白月光

“阿晴,你放心,娘一定会让那两个贱人受到当有的惩戒。”杨大娘从牙缝中挤出声音,看向自家夫君的目光满是厌弃和仇恨,哪还有夫妻间的半点温情:“杨铁柱,我早就警告过你了,人是你招进家门的,

你就得给我管好了,如果不是阿晴今天没事,我一定让你……”

话音就此戛然,仅存的理智让杨大娘改了说辞,她自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冷漠道:“她们母女敢对阿晴下毒手,就别指望这件事能过去。”

杨大爷一个激灵,嚅了嚅唇,没再说些什么,转而闷头追了出去。

尤留在杨家院子里的村民面面相觑,三三两两地走了出去。

方婶子上前,拍了拍杨晴的背脊,柔声道:“阿晴,别多想了,好好睡一觉就过去了。”

声落,她紧跟着众人离开。

杨家院子就这么安静下来,杨晴缓缓松开紧抱着杨大娘的手,眼中氤氲着泪花,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哪怕她没有抓住那个画面,她也在原主情绪的波动下猜到了某种可能。

她爹失手砸死她二叔的原因,她娘早产的原因,她三娘可以肆无忌惮地要挟他们一家的原因。

这个院子里所有知道这件事的都在害怕,她娘,她爹,还有她二娘。

垂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杨晴胸腔剧烈起伏着,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让原主的情绪遮盖自己的理智。

可无论她如何抵抗,那股子浓烈的恨意就是无法消退,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我恨!”少女的声音自她心底发出,很快转变为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我怕。”

“阿晴!”杨大娘轻唤了女儿一声,小心翼翼地扶正她的肩头:“你没事吧?”

“娘跟你保证,一定不会帮那两个贱人,一定让她们受到当有的惩罚。”

杨晴一个激灵,这才从原主情绪的影响中回过神来。

“谢谢娘。”她按捺下所有负面情绪,用力抹了把眼角的泪,随后冲自家娘亲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没事,有娘在我就不怕。”

听女儿这么一说,杨大娘心肠软得一塌糊涂,心中对杨向晚母女的恨意越发浓烈。

“娘!”杨晴轻握住自家娘亲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杨大娘望向女儿的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温和,还有几分不赞同。

倏地,她眉梢舒展几分,心头的恨意也消减不少。

见状,杨晴这才重新展露笑容,她牵着自家娘亲的手,扭头冲尤立于杨家院子里的二位公子颔首,客气道:“邱公子,牧小公子,今日之事真是麻烦你们了。”

“是啊,锦风,邱公子,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我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杨大娘连忙附和,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

“杨姑娘杨婶子客气了。”邱秉文淡淡道,声音霎是清冷悦耳。

声落,忽觉一道目光刺来,他侧目看去,就见牧小公子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瞧。

牧锦风心里很不爽,杨晴那个小泼妇竟然先喊的邱秉文的名,凭什么他处处都要被他压一头。

两相对望,无形的火光在二人间窜动。

“锦风,我今儿个救了你的人,你打算怎么谢我?”邱秉文率先开口,眼中带着几分玩味。

今日发生之事当真是出人意料,他还是头一回瞧见眼高于顶的牧小公子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看来他可以期待一下牧小公子同杨晴杨姑娘的婚事。牧锦风心中尤憋着一股子邪火,也不知是从何处来,该往何处发泄,听得男子所言,他皱了皱眉头,旋即换上虚假的笑容:“依着你我的关系,我还用同你说一声谢?我没怪你出手太晚,让阿晴掉陷阱里都

不错了。”

闻言,邱秉文登时失笑,他扭头冲杨晴颔首,歉意道:“真是抱歉了杨姑娘。”

他端着一派君子姿态,仿佛先前站在树梢上冷眼旁观的人不是他。

“邱公子莫要这么说,当是我谢谢您才对。”杨晴没被李桃儿推下山坡吓死,没被赖狗子的欺负吓死,险些叫这两个捉摸不透的贵公子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尤其是牧小公子,态度实在太过反常,出面帮忙不说,还帮她惩戒了赖狗子,李桃儿,甚至连杨向晚母女都没放过,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是呀,邱公子,该是我家阿晴谢谢你才对。”杨大娘一个劲地道谢,只是她嘴上感谢着邱公子,目光却是落在牧小公子身上,那眼神就跟瞧那救苦救难的菩萨似的。

杨晴叫自家娘亲的眼神吓了跳,心中一个劲地打鼓。

完了,完了,她有种不祥的预感,牧小公子已经成为她娘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她日后哪怕找到再好的男朋友,也难过她娘这关了。

“婶子客气,锦风的事就是我的事。”邱公子言罢,冲众人稍稍点头致意:“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府了。”

“我送公子。”杨晴本欲送人,叫杨大娘一把抓住:“阿晴,牧小公子还在呢。”

“我送邱公子。”杨大娘说着,连忙跟了上去,给女儿和牧小公子留下独处的机会。

“杨婶子请留步。”富贵客气地将人拦住,随后拔腿追上自家公子:“公子,牧小公子对杨姑娘的态度似乎颇为特殊。”

“恩。”邱秉文淡淡地应了声,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真是可惜了,当初杨晴若是没有被秦府的那群废物吓跑,早就成了爷的人了。”富贵一拍大腿,语气中满是惋惜。

要不是秦府那群废物乱嚼舌根,依着杨晴当时对他家爷的态度,成为他家爷的棋子是迟早的事。

闻言,邱秉文掀起眼帘,语气终于有了起伏:“让秦小四把府里的人都换了。”

原本他对杨晴的去留并不在意,只是就现在看来,杨晴此人的能力大大超出他的预期,对牧锦风的影响力也远在他的预料之外。秦家的意外,对他影响颇大啊。

第205章 自作多情

于此同时,杨家院子内。

杨大娘折回身来,言语间是难掩的激动:“锦风啊,今儿个要不是你,我家阿晴就叫人欺负去了。”

“婶子说的哪里话,阿晴既是我未婚妻,我便应该护着她。”牧锦风面上端着温和笑容,哪有半点面对杨晴时的嚣张姿态,杨晴看在眼里,只觉欲哭无泪。

完了,牧小公子又在她娘这刷好感度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那……”杨大娘略显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表情有些许不自然:“阿晴的病……”

“阿晴的病我知道。”牧锦风言罢,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

稍稍磕着碰着就能变成傻子,这小泼妇当真能胡诌,不过,她这么说是为了什么?

“牧小公子,阿晴她真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实在是她太喜欢你了。”眼看男子目光生了变化,杨大娘连忙出声解释,就怕牧小公子一个不高兴解除了同她家阿晴的婚事。

虽然,阿晴和牧小公子的婚事已经处于险境中。

“婶子,我方才不是说了吗,阿晴的病已经治好了。”牧锦风扬起一抹浅淡笑容,冲着杨晴柔声道:“对吗,阿晴。”

杨晴一噎,小脸微微扭曲,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声来:“是的。”

“你这丫头,好了怎不告诉娘。”她要是早点将脑袋上的伤好了一事说出来,也不会遭遇今日这般凶险。

杨大娘有些生气,伸手就要去揪女儿的耳朵,忽的想起她今日摔伤了,手在空中打了个圈,转为将人扶住:“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今儿个大夫才确诊痊愈的。”杨晴在心中冲牧小公子翻了个大白眼,面上却是一副乖巧模样:“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痊愈了好呀!”杨大娘一拍大腿,眼睛亮晶晶的:“痊愈了你和锦风的婚事就能提前了。”

“娘!”杨晴惊呼,就听得更为劲爆的言语自她娘口中吐出:“锦风,阿晴现在能做剧烈运动了吧?”

这要是早点成事,就是阿晚母女那将家丑爆出,牧家也赖不掉了,要不今夜将牧小公子留下来?

“娘!”杨晴一下将人按住,用力捂着妇人的嘴,小脸涨得通红。

若是早知她会来这招,她方才就应该捂着脑袋装林黛玉。

“剧烈运动?”牧小公子一愣,没能领悟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只是瞧着女子那张灿若烟霞的面庞,似乎,他还得好生斟酌一番。

“没事没事,时候不早了,牧小公子你快回去歇着吧。”杨晴言罢,也不管她娘是何种面色,提起裙摆小步朝外跑去:“牧小公子,我送你。”

牧小公子要再不走,她的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杨婶子,我先回去了。”牧锦风冲杨大娘颔首,转身之际敛起温和笑容,恢复往昔模样。

杨晴在门外候了片刻,眼看正常的牧小公子上线,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带刺的牧小公子看着舒服点,“谦谦君子温润儒玉”这八个字实在是套不到他身上。

然,正常状态下的牧小公子根本懒得搭理她,一出杨家大门便自顾自朝马车行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牧小公子!”杨晴小跑着跟了上去,由衷感激道:“今夜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虽然她心中早已有应对之策,但牧小公子是否出现对事情的解决程度有极大的影响,今夜能够快速解决,全靠他的雷厉手段。

“杨晴,你还真是讨人嫌。”牧锦风回首睨了女子一眼,凉凉道:“这么一个小村子就有三个人想要你的性命,你是不是得反思下自己的人品?”

杨晴一噎,心中默念“他今日帮了大忙”“他今日帮了大忙”,这才将脾气压下:“我觉得牧小公子你也得反思下自己。”

“哦?”牧锦风扬了扬眉梢,眼中多了几分危险。

杨晴觉得,若是她说出一个对方不想听的字眼,小命就可能交代在这了。

然,她要说的还真不是坏话:“牧小公子,李桃儿和杨向晚都喜欢你,她们为什么会针对我,你应该明白了吧。”

“难道不是你自找的?”牧锦风正色看向眼前人,眸中满是嫌弃:“若不是你在山上给我挖坑,你也不会有今天。”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最开始的那个坑上,此时此刻,杨晴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那坑真不是我挖的,再说了,我们不是一坑还一坑了吗。”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神情认真依旧:“无论如何,还是非常感谢你今日相助。”“我今日前来不是来帮你的。”牧锦风冷笑了声,几乎将“你自作多情”五字刻在脸上:“小爷我只是担心你太蠢,丢了我的脸面,毕竟小爷我还是要将你娶回府上摆猪圈里,可不能叫你给我带了绿帽子,毁了

我们牧家名声。”

“……”杨晴扯了扯唇角,好话就这么梗在喉头。

果然,她就不该对这颗小豆芽菜抱有幻想,否则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打脸。

见女子面颊涨得通红,牧锦风恶劣地勾了勾唇角:“想要用这种歪门邪道吸引小爷的注意力,就得付出代价。”

“谁吸引你注意力了?”杨晴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她现在恨不得躲他躲得远远的,分明是他自己贴上来,怎么就变成她使歪门邪道了?

然,她的解释在牧小公子看来就是在欲盖弥彰。

牧锦风淡淡地扫了女子一眼,转身钻入马车中:“回府。”

“是!”李武颔首,高高扬起马鞭:“驾。”

尘土扬起,独留意欲解释的杨晴在原地跳脚。

马车内,牧锦风疲惫地闭上双目,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公子。”李武轻唤了声,不确定道:“您今日前来,不就是来帮杨姑娘的吗?”

“谁要帮那个小泼妇。”牧锦风冷哼了声,态度分外不屑。

“可您明明很紧张啊。”李武自顾自嘀咕道。

今夜来人通报时,他家公子急得刚泡好的茶都没喝一口,这难道不是对杨姑娘上心的表现吗,怎话从他家公子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怪呢。

“小爷我只是怕那个蠢货叫人联手坑了,她要真背上被玷污的名,我还怎么让她守活寡。”是的,他就是要让那个小泼妇被关在牧家守活寡,好叫她知道给他牧小爷下套的代价。

“可您……”

“闭嘴!”牧锦风打断贴身小厮的话,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意味:“今日之事不许同宗凡泄露半个字,否则我揭了你的皮。”

他才不会去紧张那个小泼妇呢,他今日之所以来,就是为了日后能报复她。是的,他只是为了日后能报复她,向来只有他算计人,怎可能叫那小泼妇给算计进去,他一点都不紧张她,一点都不。

第206章 一切都变了

杨晴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整个人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她垮着肩膀,悻悻地往家门里钻,一只脚还没踏进去,当视线触及坐在院中神色复杂的娘亲,又将脚收了回来。

“哎!”杨晴轻叹了口气,就这么坐在门槛上摸着空荡荡的手腕。

吵吵吵,闹闹闹,这个家从来就没有好好消停过几日。

凉风一阵阵吹来,吹得她头脑有些发胀,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杨晴扶着门框站起,眼前兀地一黑,竟是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娘亲惊恐的呼声。

渐渐的,声音一点点远去,整个世界就这么安静下来。

“扑通!”

好似有什么落入水里,泛起一阵阵涟漪。

“扑通!”

落水声有序响起,像是在倒数着什么时刻的来临。

原本模糊漆黑的世界渐渐变得清晰,她瞧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孩蹲在小坡上挖着猪草,周围静悄悄的,只能隐隐听得几声蝉鸣。

杨晴狐疑地拿眼打量着周遭,发现天边悬着一轮弯月,也就是说,现在是大半夜。

为什么半夜会有人在山上挖猪草?她奇怪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女孩,想要上前将人劝回家,却发现怎么都挪不动脚步。

就在这时,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一个稍显熟悉的猥琐的声音响起:“阿晴妹妹,你一个人大晚上的上这来干嘛呢?”

杨晴定睛一瞧,是赖狗子,只是模样比之现在要年轻个七八岁,看起来也就二八出头的年纪。

听得声音,小女孩抬起头来,当瞧见男子的面庞后,她飞速抓起一旁的背篓,快步朝山下跑去。

“阿晴妹妹,你躲我做什么呀。”赖狗子不依不挠地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小女孩的手腕:“哥哥知道你天天都来这挖猪草,啧啧,你瞧瞧你这双手,都成什么样子了。”

“这样,你回去将你娘叫来,只要你把你娘叫来,哥哥就帮你挖猪草,不仅帮你挖猪草,还请你吃肉。”

“你是坏人,你放开我。”小女孩拼命挣扎,对着男人又踢又打,赖狗子被踢得烦了,用力将人一甩,小女孩整个人就这么滚下山坡。

痛感传来,杨晴身上汗毛倒竖而起。

是她?她所看到的,是原主小的时候,这是原主的记忆?

正想着,小女孩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仰着脑袋,无比认真地打量着她。

不知为何,杨晴脑海中腾升起一个荒唐的想法,那就是站在她面前的小姑娘能瞧见她,也就是说,原主能看见她,她还活着,她们共存于同一具身体里。

“我能叫你一声阿晴姐姐吗?”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响起,鬼使神差的,杨晴点了点头。

“阿晴姐姐!”小女孩甜甜地唤了声,给了她一记大大的拥抱:“谢谢你。”

“谢我?”杨晴愣了下:“你谢我做什么?”

“谢谢你照顾我娘。”提及杨大娘,小女孩眼中多了几分愁绪和不安:“阿晴姐姐,你能暂时把身体让给我,让我抱抱我娘吗?”

闻言,杨晴有一瞬间的犹豫,她在怕,怕让出主权后自己就死了,毕竟谁也不知道她在现代的身体是否还活着,如果不能占据这具躯体,迎接她的极有可能是死亡。

挣扎不过一瞬,很快,她点点头,轻声道:“这是当然,这本来就是你的身体。”

这下,换小姑娘愣住了,她维持着仰视的姿势,将女子的轮廓印入脑海,眼中这才浮现几抹生气:“阿晴姐姐,谢谢你。”

声落,眼前景象疾速消退,只留一轮弯月悬于半空中,散发着清冷月辉。

“唔……”榻上人儿皱了皱眉头,发出不安的嘤咛。

“刘大夫,阿晴她怎么样?”杨大娘焦急地看着躺在病榻上的女儿,双手无意识地交握,直到骨节泛起青白色都没有松开。

“阿晴身体底子本来就薄,如今受到惊吓,会高烧也在情理之中。”提及女子的病情,刘亚不自觉地拧起眉头。

“刘大夫。”见男子这副模样,杨大娘不由得急眼了:“阿晴她……她……”

“阿晴烧得并不严重。”说到这,刘亚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中是难掩的焦虑:“只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阿晴这一烧,怕是又要调理好些日子。”

“不严重就好。”杨大娘拍拍胸脯,长出了一口气。

“婶子,怎么又是你一个人送阿晴来?”刘亚尤不知杨晴身上发生的变故,只是瞧见女子又是摔得满身是伤,又是吓得高烧不退,不免有些心疼:“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阿晴她……”杨大娘正欲回答,就见躺在病榻上的女儿忽然睁眼,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朝外滚落。

“阿晴!”杨大娘连忙将人扶起,腰上兀地一紧,叫女儿抱了个满怀。

“娘!”杨晴,也就是原主将脑袋埋在妇人胸口,身子不住地颤栗着,像是恐惧,又像是欢喜。

“娘!”

她一声声地呼唤着妇人,恨不能一次将所有机会全部用尽。

“阿晴,你这是怎么了?”杨大娘不知女儿为何忽然如此,只是听得她的哭声,她的心像是要碎了般。

“娘!”杨晴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家娘亲:“女儿好想你。”

“你这傻丫头,是不是做噩梦了?”杨大娘强忍住泪意,点了点女儿发红的鼻头:“乖,娘在。”

闻言,杨晴愣了下,她看着面前眼神柔和的妇人,再看看一旁满脸关切的刘大夫,忽然意识到,一切都变了。

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曾经生活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些变化,是那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姑娘带来的。

“阿晴?”杨大娘低唤了声,紧张道:“你……你怎么了?”

“我……”杨晴嚅了嚅唇,好半响,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我累,想再睡会儿,您能不能抱着我?”

“你这丫头,越来越会撒娇了。”杨大娘嗔笑了声,双手抱着女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她的手臂。原主杨晴眼睑轻轻颤动,带着满满的不舍闭上双眸。

第207章 昏迷不醒

“扑通!”

落水声再度传来,黑雾渐渐被拨开,蹲坐在角落处打瞌睡的杨晴抬起眼睛,就见原主站在不远处,一双黑白分明的狐狸眼静静地望着她。

她们眼中倒映着彼此的模样,一个是八岁的小姑娘,一个是二十六岁成熟冷静的女人。

杨晴感到有些奇怪,原主明明是个即将及笄的少女,为何她瞧见的却是一个孩童?

“阿晴姐姐就不怕我占了身体后不还给你吗?”小女孩面上带着笑,笑容里并没有孩童的天真,眼神空洞洞的,透着几缕难以名状的冷。

“这本来就是你的身体。”杨晴重申道。

她怕死,但剥夺一个人的生命,抢走本属于对方的一切,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与其这样,她不如将选择权交出去。

“你这人好奇怪。”小女孩走到杨晴身边坐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我方才瞧见我娘了,她变了好多。”

“你喜欢她的变化吗?”杨晴笑着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换来一记诧异的目光。

“很喜欢。”提及自家娘亲,小女孩扬起大大的笑脸,明媚又绚烂:“我喜欢这样的娘。”

“呵!”为她的笑容所感染,杨晴眸中笑意加深几分:“如果你喜欢,你可以经常出去看她的。”

闻言,小女孩又是一惊,她愣愣地看着女子好半响,呐呐道:“你这人真的好奇怪。”

“你本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占有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好奇怪的?”杨晴说到这,顿了下,又道:“当然,我也不想死,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共生,你把身体分我一半,我为你和娘提供优渥的生活。”

“共生?”小女孩笑了声,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她低垂着脑袋,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稚嫩的面庞上是与年龄不相符的复杂。

杨晴半侧过身,眼神无比温柔地看着身侧的小女孩:“有什么不妥吗?”

末了,不待对方回答,她又道:“有别的灵魂出现在你的身体里,你就不觉得奇怪吗?”穿越后附身在刚死之人的身体上这个套路她懂,穿越大军那么多,前辈们的经验早已堆满整个掌阅,问题是,为什么她附身的是具有主的身体,而这具身体的主人非但不奇怪她的存在,还任由她占领本属

于自己的身体。

闻言,小女孩只是抬头睨了她一眼,忽的站起,缓缓朝不远处的月亮走去。

“杨晴!”杨晴拔腿追了上去,可任由她如何追逐,都赶不上对方的脚步。

很快,小女孩消失在融融夜色里,仿佛不曾出现过。

黑雾自四面八方涌来,遮蔽了月光,也遮盖了她的视线。

耳畔似有清风在吹拂,还有一声声轻细的喃喃低语。

“你在吗?”杨晴扯着嗓子呼唤,没能得到回应。

“杨晴,你出来呀,我还有好多问题没问你呢!”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她的身体里,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奇怪她的存在,她八岁前的记忆到底是什么,杨家埋藏的秘密究竟是否如她所想。

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萦绕,围城一个无解的迷局,将她深深囚困其中。

杨晴就这么在黑暗中绕着路,艰难摸索着,直到眼前越来越黑,直到伸手不见五指。

刘氏医馆内,杨大娘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刘大夫,你不是说阿晴烧得并不严重吗,这都一天了,她怎么还没醒过来呢?”

“是呀刘大夫,我家阿晴都昏迷一天一夜了。”杨大爷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心中恨不得将杨向晚母女掐死。“阿晴烧得是不严重,至于她为什么醒不过来,在下学艺不精,实在是诊不出来呀。”刘亚亦是拧着眉头,神色无比凝重:“要不这样,杨大婶子,您去牧家问问,看牧小公子能不能将邻城辽城的孙大夫请来

,孙大夫医术是这方圆百里的翘楚,有他在,阿晴的情况应该能得到解决。”

“辽城?”杨大爷低呼:“这也太远了吧。”

“让你去你就去。”杨大娘没好气地推了杨大爷一把,着急道:“再晚影响阿晴的身体可怎么办?”

杨大爷被推了个趔趄,也不动,就这么在房间里杵着:“阿晴只是发烧,何必为此惊动牧家,她还没嫁过去呢,老是麻烦牧小公子容易给夫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能有什么不好的印象,你不去我去!”杨大娘一把将人推开,快步朝刘氏医馆外行去。“翠屏,翠屏。”杨大爷强行将人拉住,往一边拽去:“牧小公子可是牧老爷和牧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前日那么一闹,阿晴的病情都传开了,这要是再出什么岔子,不说外人怎么看我们阿晴,牧老爷

也不会让牧小公子娶这么个病秧子。”

“为了阿晴的幸福着想,你就先忍忍。”

刘亚前脚方踏出房门,就听得杨大爷的声音传来,他眉头动了动,心头腾升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受。

为了阿晴的幸福?为阿晴着想不该是立即去牧家求牧小公子帮忙吗?

“呸!”杨大娘冲对方啐了口,横眉冷对:“什么为了阿晴的幸福,你就怕自己当不了小老爷。”

“翠屏……”

“我警告你,你要再敢拦着我,等阿晴醒来我就把这件事告诉她。”杨大娘言罢,一把挣开杨大爷的桎梏,火急火燎地朝牧家奔去。

杨大爷被她的言语气到,不等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青色,连忙换上一张老实巴交的面孔:“刘大夫,你说你杨婶子真是的,阿晴做梦都想嫁给牧小公子,她这么做不是让阿晴失望吗。”

“杨叔多虑了,牧小公子既喜欢阿晴,就不会在意这些。”刘亚淡淡言罢,转身折回房中。

他扯了张板凳坐在床榻前,目光停留在女子拧起的眉心上,心绪万般复杂。良久,他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女子的手背,认真道:“你放心,大哥会对你好的,大哥就是你的家人。”

第208章 空手而归

说话间,杨大娘去而复返,身后空空如也,没有瞧见一个人影。

“杨大婶子。”刘亚连忙迎上去,急切道:“牧家人呢?”“牧小公子不在祖宅里,牧老爷和牧夫人也出去了,我听他们下面的人说,牧老爷陪牧夫人去什么城赏梅去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牧小公子又行踪不定,现在不定在哪里呢。”因为着急,杨大娘是跑着去

的,最后又跑了回来,一张长脸累得红彤彤的,额际沁出了一层薄汗。

闻言,杨大爷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道:“孩他娘,你不要太紧张,阿晴一定不会有事的。”

“杨大婶子,要不这样,我让人去镇上宗家药铺看看,若是能找到宗大公子,就能找到牧小公子了。”刘亚提议罢,也不管杨大爷是何种面色,风风火火地离开医馆。

很快,他去而复返,闷头行至后院鼓捣药材。

杨大娘连忙跟了上去,着急道:“刘大夫,找到帮忙的人了吗?”

“您放心吧,已经找到人了。”刘亚说到这,顿了下,又道:“杨大婶子,我现在要熬药,阿晴一会儿还需得您给她上药,要不这样,您让杨叔去城里找找,不定能遇上牧小公子呢。”

“好!”杨大娘应了声,转身奔回院中,冲着杵在原地模样不大高兴的杨大爷道:“牧小公子可能在城里,你快去城里找找。”

杨大爷本欲拒绝,可转念一想自家婆娘的性子,当下一口应下。

只是出了医馆大门,他并没有去城里,而是顺着沢鹿山回家去了。

不就是一个发烧吗,何必闹得这么大,这要传开了,外人不定觉得他家阿晴福薄,没有嫁入牧家的福气呢。

再说了,牧家是大户人家,禁忌多,阿晴这一病刚好一灾又来的,叫牧家人,尤其是信奉菩萨娘娘的牧夫人知道了,觉得她是灾星可怎么办,这还要不要嫁入牧家了?

思及此,杨大爷又想起女儿的病因是受到惊吓,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阿晚,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贱人,真是太不安分了。

只是她们母女就是再不安分,他都得救她们,否则杨家的家丑要是抖落出来,他下半辈子可怎么办,睡惯了绸缎被褥,他是一点都不想再吃糠咽菜了。

昨日才拿十两银子疏通了关系,今儿个还得再找人借钱,就是不知他娘和三弟那边肯不肯出手帮衬一把。

刘氏医馆内,刘亚洗干净药材,将药罐架起,随后用火折子把火点燃。

做好这一切,他抹了把汗,抬头冲着坐立不安的杨大娘道:“杨大婶子,您莫要担心,宗大公子大多时候就在宗家的药铺里,一定能找到人的。”

“那……那他要是找不到牧小公子可怎么办?”杨大娘来回踱步,交握的双手微微发颤。

她最见不得的就是女儿陷入昏迷,这会让她想起七年前,想起那个差点失去女儿的夜晚。

“这您尽管放心,依着宗大公子和牧小公子的关系,他就是找不到牧小公子,也会自己出手救治阿晴的。”刘亚出声宽慰道。

言罢,他顿了下,干巴巴道:“杨大婶子,我怎瞧着杨叔对阿晴的病情不是很上心啊。”

闻言,杨大娘面色一僵,表情好不难看。

“是我多言了,婶子您莫要往心里去。”刘亚连连摆手,心中不免有些懊恼。

虽然他和阿晴关系亲近,可说到底,这也是杨家的私事,他就是要问,也该问阿晴才对,怎就脑袋一热问了杨大婶子呢。

“没什么。”杨大娘叹了口气,认真道:“我知道你是关心阿晴,阿晴这丫头私底下也常跟我说,你待她比亲妹妹还亲。”

“阿晴是个待人真诚的好姑娘,我想只要和她接触多了,没有人会不喜欢她。”提及杨晴,刘亚面上露出一丝清浅笑意。

他是极喜欢自己认的这个妹妹的,只可惜,他这个妹妹运气委实不好,整个杨家除了杨大婶子,似乎没有人真正关心她。

现如今,只希望牧小公子对她的喜欢是长久的,这样等她嫁入牧家,或许能过上真正意义上的好日子,不仅衣食富足,还有人疼她爱她。

杨大娘将男子反应收入眼底,心中不免感慨。

阿晴说得没错,这认的亲人,有时候远比居住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谓亲人要来得可亲,至少认的亲人是自己选的,而自己的出身无从选择。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停来回走动的脚步,折身回到前院去照顾女儿。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医馆外传来马蹄声,不一会儿,一身着白衣,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行了进来。

“刘大夫,刘大夫,宗大公子来了。”紧跟着行入医馆的是一十岁出头的男孩,他一溜烟窜到医馆后院,睁着双大眼睛满脸期待地看着刘亚。

刘亚掏出十个铜板放入男孩手中,快步迎了出去:“宗大公子。”

“刘大夫。”宗凡颔首,不疾不徐道:“杨姑娘可在医馆内?”

“在的在的。”刘亚连忙将人引入房中,一面走一面细细说明杨晴的病症:“我瞧着只是受惊发烧,不是什么大病,可人就是昏着不醒,已经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了?”宗凡微微拧起眉头,快步跟了进去。

等瞧见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儿,他眉心微微舒展开来。

打眼这么一瞧,可不就是普通发烧,虽然陷入昏迷,但不会是什么棘手的古怪病症。

“宗大公子。”杨大娘连忙迎上来,着急道:“宗大公子,我家阿晴她……”

“婶子莫慌。”宗凡将人按住,温和道:“杨姑娘的情况刘大夫都跟我说了,我今日前来,只是想征求您一个意见,为了节省时间,我要将杨姑娘带入辽城,不知婶子您可愿意?”

“愿意的愿意的。”杨大娘一个劲地点头。

“不过……”

“不过什么?”杨大娘连忙追问道。“不过我来得着急,忘了换辆大点的马车,怕是坐不了三人,不知婶子可能放心将杨姑娘交托与我?”宗凡说到这,故作体贴道:“如果婶子您不放心,我也可以让人现在回镇上换马车,左右也不过耽误半个

时辰的功夫。”

他自己就是着四方最厉害的大夫,哪用去什么辽城请什么孙大夫,只不过,杨大娘若是跟去,他可就不好出手了。

“宗大公子愿意出手救我家阿晴,我感谢还来不及呢,哪会有什么不放心的。”在杨大娘看来,宗大公子是牧小公子最好的朋友,将她家阿晴交给宗大公子,就是交给了牧小公子,还能有什么不放心。刘亚在一旁听了,面露为难之色,不等说些什么,就见杨大娘把人一背,风风火火地行了出去。

第209章 出气包

刘亚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几度张口,内心天人交战。

其实他很想提醒杨大婶子避嫌,虽然宗大公子作风正派,可他和阿晴共处一辆马车,阿晴又处于昏迷之中,这要叫他人知晓了,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只是看着现在的时辰,若是再回镇上换马车,怕是会错过入城的时间,这样一来,岂不是还要再等一宿。

不等他权衡好利弊,小厮马鞭一扬,马车绝尘而去。

刘亚嚅了嚅唇,扶额轻叹了口气。

“刘大夫,你这是怎么了?”女儿被宗大公子接走,杨大娘的心稍稍落回肚子里,这才注意到身侧男子有几分不对劲。

“婶子,一会您回到家中,若是有人问起,您就说阿晴被牧小公子接走了,千万不要说是宗大公子接走的。”刘亚低声嘱咐道。

依着阿晴和阿晚姑娘的关系,宗大公子接走阿晴一事若是叫阿晚姑娘知晓,不定还要生什么风波呢。

杨大娘本没有多想,经他一提点,这才反应过来,当下连连谢道:“刘大夫,真是谢谢你了。”

“杨大婶子客气了,阿晴既认我为兄长,我便应当帮她。”刘亚颔首,随后抬头看向马车离去的方向,心中暗暗祈祷马车能行快些,千万要在今日太阳落山前赶到辽城。

殊不知,出了牧家村,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宗凡坐在车厢内,懒懒地闭目休憩,并未急着查看女子的身体状况。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呢?”小厮平山慢腾腾地赶着马车,那悠哉姿态,可不是与他家公子如出一辙。

“虎城。”宗凡说到这,顿了下,眸中浮现一抹玩味笑意:“锦风的别苑。”

平山闻言,嘴角狠狠抽了两下,压低声音道:“公子,牧小公子并不喜欢外人踏足他的别苑,您贸贸然将杨姑娘带去,万一牧小公子生气可怎么办?”

要知道,牧小公子的脾气大得厉害,规矩也多得厉害,就是他上头两个哥哥要去他的别苑,都得提前递拜帖,更何况是杨晴杨姑娘。

“他要生气便生气,本公子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管得住他的脾气。”说话间,宗凡抬眼睨了眼马车内躺着的女子,眸中笑意浓了几分。

“公子,您惹牧小公子生气,您是没事,小的就怕自己又叫牧小公子一脚踹出虎城。”平山说着,只觉屁股又痛了。就在一个月前,他家公子闲着没事拿杨姑娘去招牧小公子,叫牧小公子动了肝火,于是乎,他叫李武提溜着踹出别苑不说,还一路赶鸭子似的赶到城外,这要不是他跑得够快,屁股怕是能叫李武那蛮子踢

成三四瓣。

“你也说了,本公子没事,我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行。”宗凡笑了声,已经开始期待好友看到杨晴躺在他房间内的反应。

他是会让李武把人提溜着扔出去呢,还是将人留下来呢?

这要是后者,他今日可就没白颠簸了。

“公子!”平山哀嚎了声,一张脸皱成一团。

完了,他家公子这是又生了坏主意了,他的屁股保不住了。

“公子,小的一会送您到牧小公子的别苑,可以自己先回来吗?”平山犹在为了自己的屁股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行!”宗凡不假思索地拒绝罢,不忘给自己的贴身小厮补上一刀:“你要走了,锦风找谁撒气去,本公子可不想被他拿刀追着砍。”

虽然通常情况下锦风不会找他麻烦,但要是太过了,他还是有生命危险的,论武力,他可打不过锦风那厮,所以这出气的沙包得随身备好了。

闻言,平山一噎,险些昏厥过去。

完了,连他家公子都在怕,他此行岂不是送山门给李武当人肉沙包?

怀着忐忑的心情,平山驾车驾得小心翼翼,只希望他家公子舒坦了,一会能帮忙拦着点。

原本三刻钟的路程生生叫他磨了半个时辰才走完,好容易入了虎城,已经是酉时一刻。

马车在一间外观并不起眼的别苑前停下,别苑上挂着一黑色牌匾,牌匾上空空如也,叫人摸不透主人心思。

宗凡撩开车帘行下马车,守在别苑门前的小厮立即上前,恭敬道:“宗公子,我家公子方去缥缈楼吃饭,您可要一道去?”

“不了。”宗凡摆摆手,沉声道:“找两个丫鬟,帮我把马车内的姑娘背下来。”

“这……”小厮面露为难之色:“宗大公子,您也是知道我家公子的脾气,还请您不要让小的难做。”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锦风的脾气本公子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今日带来的姑娘,他绝对愿意见。”宗凡信誓旦旦道,只是心里头多少有点没底气。

这要是锦风见了发了脾气,将杨晴给丢出来,那他可就对不起人姑娘喽。

“宗大公子确定?”

见对方有几分动摇,宗凡再接再厉道:“我骗你做什么?锦风发起脾气来我可镇不住,难不成我今日上门是来讨打的?”

守门小厮闻言,觉得有几分道理,也就让人进去找两个丫鬟来。

不一会儿,丫鬟将马车内的姑娘背了出来,宗凡缓步行在前头,心中盘算着该将人放在哪间屋子里。

要试探好友的心意,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将人放他房间里,可要是锦风没瞧清自己的心意怎么办,他贸贸然将人安置在锦风房间里,最后被扔出来的很可能不止杨晴和平山,他也得吃鞋印子。

“宗大公子,您要将这位姑娘安置在哪间屋子里呢?”眼看离主院越来越近,小厮不由得有些慌了。

“就放……”犹豫再三,宗凡指了指主屋边上的偏房:“就放这间屋里。”

宗凡觉得,自己身为宗家大公子,还是要给自己留点里子面子的,否则一会容易下不来台。

“宗大公子,这会不会不太好啊?”小厮睨了眼丫鬟背上的女子,暗暗咽了口唾沫。

要知道,那间屋子可是他家公子给至交好友留的,放眼整个虎城,也就宗大公子能住进去,现在宗大公子要将这脸生的姑娘往那间房里背,莫不是这姑娘和他家公子关系甚是亲密?

“我说这间屋子就这间屋子。”宗凡笃定道。“是!”虽然心中犹豫,可人都已经背到这了,小厮只能硬着头皮让丫鬟把人背进去。

第210章 记忆

安置好杨晴,宗凡将所有人屏退,只留贴身小厮平山在屋内给他打下手。

长指搭上女子右腕,感受着脉搏的跳动,宗凡眼睑颤了颤,随后道:“把我的银针拿来。”

“是!”平山快速打开锁着的屉子,自里面翻出药箱。

打开药箱,入目是各色瓷瓶,他取出放在最里层的针灸包,在凳子上展开铺平,抓了根银针悬于蜡烛上烧灼。

须臾,见他家公子伸手,他连忙将银针递了上去,嘴上忍不住道:“公子要帮杨姑娘医治脑疾?”

“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宗凡笑了声,饶是为人施针,一举一动也极尽风雅。

“那公子这是……”“杨晴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叫自己困住了,我今日为她施针,只对她撞伤脑袋所忘记的部分记忆有影响,至于那些叫她自己刻意埋起来的记忆,可不是三根针就能解决的。”说话间,第三根银针扎入女子头

顶。

黑雾散去,朦朦胧的月光照了进来,迷途许久的杨晴揉了揉眼睛,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这一回,她又瞧见了原主。

小姑娘模样看着比先前大上些许,此刻正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眸中是难掩的恐惧。

很快,笼罩在她周身的黑雾散去,入目是一片狼藉。

又小又旧的土坯房,院子里散落着瓷器与木屑,唯一的桌子摔成两截,地上是点点鲜血。

“啪嗒!”一滴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地上,手持菜刀模样并不清晰的妇人眼中是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杨铁柱,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要不杀了我,再动阿晴一根手指头,我一定会杀了你,我和阿晴都是死过的人了,我

们娘两什么都不怕。”

“娘……”床榻上,杨晴拧起眉头,身子无意识地蜷缩成一团。

“娘……”

她手在半空中挥舞着,想要抓住那柄菜刀。

娘,不要做傻事,没有人值得你拿命去拼。

“杨晴!”宗凡伸手去探女子额头,手腕处兀地一紧。

“娘!”杨晴终于抓住了那柄菜刀,抬眼一瞧,才发现眼前人并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她生着一双上扬的狐狸眼,姿容清秀,肌肤白皙得有些病态。

再低头,入目是纤细瘦弱的身姿。

“娘!”杨晴呐呐地唤了声,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站在她面前的,清秀瘦弱的妇人当真是她娘?她娘以前是这般风流姿态?

就在这时,妇人丢下菜刀,快步走到小女孩面前将人抱住,轻轻拍击着她的背脊,柔声道:“没事了,阿晴,没事了。”

说话间,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男女,眸中是不加掩饰的狠,全然不复面对女儿时的温情:“娘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杨晴愣了下,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沉重,压抑,直压得她无法喘息。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原主的眼睛里没有光彩,年纪轻轻一片死气沉沉,在这样的家庭里,没有任何一个小孩可以健康成长,无论是体魄还是心灵。

隐约间,她听得心底有声音在哭,不安,恐惧,满满的负面情绪。

杨晴拼命挣扎,逃离,兀地,她睁开双目,入目是绣有牡丹花的帐幔。

冷汗顺着额际滑落,她胸腔剧烈起伏着,那些不属于她的情绪这才慢慢消退。

“宗凡!”

牧小公子暴怒的声音自屋外传来,杨晴愣了下,这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身处于一个陌生的空间里。

“锦风,你可算来了,缥缈楼今儿个的故事可还精彩?”宗凡笑眯眯地勾住男子的肩膀,像是全然没有觉察到对方的怒气。

“你把杨晴那个丑八怪搬我院子来做什么?”牧锦风一把扫开男子伸来的手,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见状,宗凡不由得生出几分庆幸。

好在他最后将人安置在客房里,这要是安置在锦风的卧寝里,他的皮怕是已经被揭了。

“你忘了前两日将宁康村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了?”宗凡厚着脸皮勾住好友的肩膀,将人往院中的石桌前带:“我要没记错的话,牧小公子你也参与其中。”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牧锦风没好气道,只是语气稍稍缓和几分。宗凡敏锐地觉出了对方态度的细微变化,当下趁热打铁道:“那日//你走后,杨晴就病倒了,一直昏迷不醒,杨大婶子将人送到刘亚的医馆,刘亚诊不出毛病来,这才来药铺里找我,让我求你牧小公子救人

呢。”

“你既愿意救人,为何把人搬我院子里?”牧锦风再次将好友的胳膊抓开,冷声道:“我数到三,你要再不将人送走,我连你一起踹出去。”

“锦风,我愿意救人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呀。”

“一……”

“这要送我府邸里,叫哪个嘴巴不严实的走露了风声,不仅坏了我和杨晴的名声,你牧小公子的名声也会受到折损。”

“二……”“行行行,这事是我的不对成了吧,但我让她住的我的屋子,又没住的你的屋子,你又何必动气呢。”眼看事态没有照着自己所预料的发展,宗凡连忙启动保命方案:“当初可是你自己说的,那间屋子是我的

,我随意处置自己的屋子,这没问题吧。”

“赵施,送宗大公子。”牧锦风冷漠道。“锦风,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宗凡一听顿时急眼了,夜已深,他出了别苑,想找间好点的客房都难,再说了,他这人对诸事皆挑剔,放眼整个虎城上下,也就懂得享受的牧小公子能给他安排出一间舒

适的屋子,这要去客栈里睡天字号房,他能让床榻硌得一个晚上睡不好觉。

“你的屋子既已让给杨小泼妇,你自然没屋子住。”牧锦风言罢,手一挥,赵施硬着头皮上前,客客气气道:“宗大公子,请。”

“我是把床榻让给了杨姑娘,又没把整间屋子让给杨姑娘,大不了我在房间打地铺。”眼见对方铁了心要赶他走,宗凡耍起了无赖。牧锦风一滞,猛然甩袖,丢下一句“随你”便施施然离去。

第211章 想要的东西

“公子,牧小公子好像真生气了。”平山暗暗咽了口唾沫,只觉背脊一阵阵发麻。

没让人把他踹出去,而是赶的他家公子,看来他家公子这一回是真摸牧小公子的逆鳞上了。

“本来就是真生气了。”宗凡淡淡道,丝毫不为好友动气所恼。

“公子,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平山小心翼翼道。

“让人给我准备一床被褥,本公子今夜打地铺。”宗凡笑了声,负手朝客房走去。

“公子!”平山连忙追了上去,不可置信道:“您真要同杨姑娘一个屋?”

“有何不可。”宗凡淡淡言罢,将手按在门板上。

伴随着“吱呀”一声响,房门打开,露出门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

悬于半空中的手缓缓垂落,杨晴后退半步,将人让入屋内,客客气气地冲对方施以一礼:“宗大公子,今日麻烦您了。”

“杨姑娘客气。”宗凡行至桌边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我已经没事,就不在此叨扰了。”杨晴颔首,不等离开房间,背后传来男子低沉醇厚的声音:“姑娘打算就这么走了?”

抬起的脚顿在半空中,须臾收了回来,杨晴转身,不疾不徐道:“宗大公子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先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宗凡说着,示意小厮去拿一壶好酒来。

平山杵在原地,低垂着脑袋,没有动弹。

他实在不放心自家公子和杨姑娘独处,倒不是怕自家公子做出什么错事,毕竟就杨姑娘的姿容,实在不足以令他家公子昏了头脑。

当然,他更不怕杨姑娘对他家公子做些什么,且不说他家公子有一身好武艺,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精湛的医术也能叫对方动弹不得。

他怕的是,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坏了名声不说,就是传到牧小公子耳中,也容易坏了二人的兄弟感情。

不管牧小公子再怎么不喜欢杨姑娘,杨姑娘也是他的未婚妻。未婚妻和至交好友光明正大地关一间屋子里喝酒谈天,这事放谁身上都会觉得膈应。

“还不快去!”宗凡抬眼,眸色温和依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平山咬牙坚持了几息,最后承受不住压力,快步退了下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杨晴和宗凡二人。

照理来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少会有些尴尬,偏偏宗凡一派坦荡,而杨晴亦是满不在乎。

当然,她不将男女大防放在眼里,却也得为对方生出几分考量:“宗大公子,我的朋友就住在虎城内,如果您是为了帮我,大可不必如此。”

牧小公子摆明了就是不欢迎她,她自认不是个脸皮薄的,但也不会死赖着招人嫌。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帮你。”宗凡押了口茶,露出清雅无害的笑容:“之所以留你住在这,是为了守住我自己的秘密,毕竟我今儿个答应了杨大婶子,带你去辽城找孙大夫。”

闻言,杨晴登时恍然,连忙道:“宗大公子尽管放心,我离开这儿之后不会马上回家,我会在好友家中待上两日,一定不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宗凡发现,杨晴这人实在太过有眼色,若不是那日不小心听到了她的剖白,他险些怀疑她对锦风没意思。

他一手支着下颚,懒懒地打量了女子两眼,和杨向晚具有欺骗性的长相不同,她在样貌上实在不讨巧,但她身上的气质是平和的,让人怎么都无法将她与“心思深沉”四字挂钩。

可偏偏,她是个心思厉害的,欺骗了他的眼睛不说,还极有可能将锦风的心钓了去。

杨晴若是知晓男子的想法,怕是能喷出一口血来。

见男子盯着她打量就是不说话,杨晴眼睑颤了颤,重申道:“宗大公子,我向你保证。”

“呵!”闻言,宗凡低笑了声,不疾不徐道:“好歹我救了你,如今我心情不好,你连陪我喝一杯都不行?”

“这……”杨晴一噎,只得点头应下。

这世上最难偿还的债就是人情债,当然,宗凡的人情债她是愿意欠的,他们之间,关联越密切越好。

不一会儿,平山带回了一壶酒,走路时身子一摇一摆,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你这是怎么了?”宗凡明知故问道,眼中浮现丝丝笑意。

平山将酒具摆在桌上,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屁股:“我去酒库拿酒呢,叫李武从背后踹了一脚。”

闻言,杨晴面上多了几分尴尬,不等关切之言脱口,坐在她正对面的公子便笑了起来。

“行了,你下去吧。”宗凡摆摆手,嘴上不忘补充道:“记得将门带上。”

“公……公子……”平山嘴角抽了抽,这要是将门带上,日后传出些什么,就是有八张嘴也解释不清啊。

只是迫于自家公子的淫威,他就是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退出去守着。

宗凡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又为女子倒了小半杯:“你还在发烧,不宜多饮。”

浓浓酒香钻入鼻中,勾起杨晴腹内馋虫,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端起酒杯小口抿了口。

顷刻间,唇齿间为酒香占领,她砸吧着嘴回味着,只觉身子轻飘飘的,好似坠入云端。

见女子一副享受的模样,宗凡拧了拧眉头,只觉自己有些捉摸不透眼前人。

须臾,他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押了口酒,温和道:“我一直以为杨姑娘很想治好自己的脑袋,只是就现下看来,似乎是我看走眼了。”

“我不是很想治好自己的脑袋,而是连做梦都在想。”对于自己心中的渴望,杨晴毫不遮掩:“只是我知道,我现在能拿出手的东西中,没有宗大公子能看上的。”

闻言,宗凡双肩耸动,低低笑了起来。

牧小公子方行入院中,就听得客房内传来好友的笑声,他面色沉了沉,眼一横,成功制止了平山唤人的举动。

平山就这么僵立在原地,陷入两难的境地。

出声?得罪牧小公子。不出声?得罪自家公子。

他心中权衡再三,最后选择得罪自家公子,毕竟自家公子性子温和,而牧小公子他是真不敢得罪。

“你怎么就断定你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呢?”宗凡一手支着下颚,许是方喝过酒的缘故,面上笑意是说不出的醉人:“若是你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今日又何必救你。”

“宗大公子想要什么?”杨晴从善如流地问道。“你的说书营生分我一半。”宗凡不疾不徐道。

第212章 心烦意乱

声落,屋内安静下来。

杨晴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扭头去看窗户纸上投落的树影,内心天人交战。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男子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杨姑娘何必紧张,我是逗你玩的。”

闻言,杨晴暗暗松了口气,心中又腾升起几分失落。

她确定,如果她方才一口应下,对方一定为为她诊治,那一刻,是她离杨家秘辛最近的时候。

“本公子今日之所以救你,是看在你会抓蛇的面上,你要是就这么昏过去了,本公子找谁讨蛇去。”宗凡温和道。

对于女子说书的营生,他无疑是好奇的,他实在很想知道,眼前的小女子能将一个说书营生经营到什么地步。

当然,也仅仅是好奇罢,她每日赚的那点银钱对寻常人家来说或许是多的,但于他而言,也就是一顿饭钱。

“宗大公子尽管放心,等小女子病好就上山为您抓蛇。”

声落,“砰”地一声巨响,原本紧闭的房门叫人一脚踹开。

宗凡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待抬眼,早已恢复淡漠清雅的模样。

牧锦风黑着张脸行入房中,二话不说拽着好友的手腕就往外拖。

“锦风?”宗凡故作不明地唤了声:“我还有话没同杨姑娘说完呢。”

牧锦风步伐一顿,斜眼睨了眼尤坐在桌前的女子,没好气道:“你再跟这个丑八怪待一个屋里,还要不要名声了?”

言罢,不由分说地将人往外拽去。

杨晴早已习惯了牧小公子的日常嘲讽,她仰头将杯中最后一滴酒倒入喉中,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倒也没有贪杯,而是行出屋外将院中的下人招来,毫不拘谨地使唤起来。

因为还在发烧,纵然一整日没进食,她也没点什么好菜,只要了一碗清粥,顺带让丫鬟烧热水给她泡澡。

人是铁饭是钢,不管牧小公子再怎么讨厌她,饭还是要吃的,至于泡澡,则是顺带为之,毕竟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自然要好好利用。

牧小公子正坐在凉亭里品酒呢,听得小厮前来通传,说客房内的杨姑娘要吃清粥,还要清浴,他额际青筋“突突”跳了两个。

“这个小泼妇,她真把这当自己家了?”

“行了锦风,她都昏迷一天一夜了,吃点清粥不过分。”宗凡将人按住,随后冲前来通传的小厮道:“给杨姑娘准备点清淡的小菜,至于清浴,别院里应当没有姑娘换洗的衣物,让人出去给她买身新的。”

闻言,小厮偷偷拿眼睨了自家公子一眼,见他没有反应,这才道:“是,小的这就去办。”待小厮离去,宗凡这才将手松开,他端起酒杯押了口美酒,不疾不徐道:“我估摸着这个杨晴小时候不是掉陷阱里过,就是叫人从山坡上推下去过,否则不会叫赖狗子吓成这样,发了高烧不说,还昏迷着不

肯醒来。”

“你是说,她昏迷是叫赖狗子吓的?”牧锦风微微拧起眉头,待感受到好友揶揄的目光,旋即冷哼道:“活该,这就是报应。”

“噗嗤!”宗凡一个没忍住,笑得东歪西倒。

“你笑什么?”牧锦风脸黑得更厉害了。

“没什么,没什么。”宗凡摆摆手,笑眯眯道:“你说得对,这就是报应,谁叫她当初想非礼你,活该叫赖狗子盯上。”说到这,他咂摸着下巴,面露可惜之色:“你说要是前儿个那个人没有跑出来搅局多好,这一来呢,你的仇有人给你报了,二来呢,你也不用娶一个讨厌的丑八怪摆牧府里放着,三来呢,更不用担心那个人

揪住你的小辫子。”

明明好友每个字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可牧锦风听在耳中,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如果前日邱秉文没有出现在沢鹿山……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女子凌乱的鬓发,蹭破的面皮,青紫的手背,以及那双隐忍的故作平静的眸子。

如果前日邱秉文没有出现在沢鹿山……忽然间,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哎,真是可惜了。”宗凡叹息着摇摇头,不期然收到一记冰冷的目光。

“别老是在我面前提那小泼妇。”牧锦风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烦,从前日有人来府上通报,说杨家小泼妇出事,险些死在沢鹿山上伊始,他心情就莫名地烦躁,到现在都没有好转。

见好友脾气又上来了,宗凡勾了勾唇角,识趣地把嘴闭上。

锦风对杨晴有没有动心他不能百分百确定,他能确定的是,杨晴已经能够影响锦风的情绪,叫他失了往日风度。

半壶清酒入腹,牧锦风以要去茅房为名离开,留宗凡一人自斟自饮。

只是出了凉亭,他并没有往茅厕方向行去,而是闷头朝主院方向行去。

“公子,您不是说要去茅房吗?”赵施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家公子身侧,小声提醒道:“这边不是去茅房的方向。”

“小爷我还没醉。”说话间,他抬脚踏入主院。

此时客房中亮着烛火,窗户纸上倒映着屏风的影子,隐约可以听得水声响起。

牧锦风眼角余光往窗户纸上斜了两眼,随后踏入自己的寝室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

待他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从屋内走出,就见杨晴穿着过分宽大的衣裳站在门口伸着懒腰。

女子纤细的身子舒展着,毫无保留地展露出不盈一握的腰肢,衣袖滑落,露出两节白嫩的藕臂,上面布着青紫交错的痕迹,将美感破坏殆尽。

听得身后传来动静,杨晴回首,就见牧小公子面色不善地盯视着她瞧。

杨晴收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打了声招呼便闷头朝屋内行去。

看他这架势八成又是来找茬,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然,她左脚方跨过门槛,衣脖子兀地一紧,身后传来男子冷冰冰的声音:“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我怕不跑快点会叫牧小爷您丢出去。”杨晴回首,露出一抹假笑,忽的发现,小豆芽菜好像长高了点,他们初初见面时他的个头只到她的眉心,现在都快到她脑门正中央了。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牧锦风冷哼了声,缓缓将手松开。

酒香钻入鼻中,杨晴眼睑颤了颤,视线不受控制地投向香气的来源——牧小公子的嘴唇。

还别说,他的唇形可真好看,颜色粉粉嫩嫩的,看了就想咬一口。不等她付诸行动,不明物体砸来,她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接,手中登时多了两个瓷瓶。

第213章 脑子里装的什么

“牧……牧小公子?”杨晴呐呐地唤了声,一会看看瓷瓶,一会看看面前的小公子,下意识地脱口道:“不要钱吧?”

末了,她连连摆手,不等改口,就见男子斜睨了她一眼,嗤笑道:“别自作多情了,这是宗凡让我交给你的,一个治发烧,一个治外伤。”

杨晴一噎,心中对宗凡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

都说医者仁心,此话果真不假,前有她大哥刘亚,后有宗大公子,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人。

“我就不明白了,像你这种丑八怪需要治外伤吗,明明脸上有疤更好看。”牧锦风嘲讽罢,施施然转身,临了离去前还不忘道:“真不知道宗凡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简直是糟蹋药材。”

跟在一旁的赵施嘴角狠狠抽了两下,压低声音道:“爷,宗大公子好像没让您拿药给杨姑娘。”

“恩?”牧锦风挑眉,周身气势多了几分危险。

“是小的耳背没听清楚。”赵施很有眼色道。

闻言,牧锦风满意地点点头,沉声道:“我这有两件事交给你去办。”

赵施附耳,神色很是恭敬。“你去同赵大人说一声,尽快将赖狗子一案判下来,流放黔地,若是途中犯人逃跑,就地正法。”牧锦风说到这,在小厮惊诧的目光中徐徐道:“还有李桃儿一家,打从明日起,我不想再在虎城方圆百里内见

到他们。”

“是!”赵施颔首,心中不免摸不准自家爷对杨姑娘的心思。

说是厌恶吧,不像,说是喜欢吧,亦不像。

“对了。”牧锦风步伐一顿,沉声道:“赖狗子一案判下来之前,将他与李桃儿和杨向晚关在一起。”

提及李桃儿、杨向晚二人,他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嫌恶:“赵施,你说这十里八村的女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瞧瞧自己生得什么德行,就敢肖想小爷。”

杨晴也就罢了,好歹是宁康村一枝花,李桃儿和杨向晚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把眼珠子往他身上放。

“依小的之见,往日里各个村里的姑娘都很安分,如今会忽然失控,与您同杨姑娘定亲不无关系,毕竟杨姑娘家境实在算不得好,她都能攀上爷您,那些姑娘自然认为自己有机会。”赵施认真分析道。

“又是那个小泼妇。”牧锦风冷哼了声,表情很是难看。

难怪打从他被杨晴那个小泼妇黏上以后,没眼色的女人越来越多,一个两个不要脸地往他身上生扑,李武踹都来不及踹。

“爷。”赵施低声唤了声,不确定道:“您这是讨厌杨姑娘?”

“不然你以为我喜欢她?”牧锦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抬手没好气地敲了敲贴身小厮的脑袋:“小爷我悦美无数,会瞧上她那个丑八怪?”

赵施抱头,表情微微扭曲,小声嘀咕道:“那您还惩戒赖狗子,还给杨姑娘伤药。”“杨晴既和小爷我订婚,一举一动关乎我们牧家的名声,赖狗子和李桃儿敢给小爷我戴绿帽,难道不该惩治?至于伤药……”话音就此戛然,牧锦风又敲了下他的脑袋,没好气道:“什么时候轮到小爷我跟你

打报告了?”

“小的不敢。”赵施垂首,那叫一个抓心挠肺。

他家公子出手的可是宗大公子专门给他调制的药,寻常人摸都摸不着,这真的是讨厌一个人会做出的举动?

然,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他家公子最近几日阴晴不定的,似乎和杨姑娘有几分关系,他要敢说这话,不明摆着往他家公子刀口上撞吗。

主院内,杨晴手握瓷瓶杵在原地,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小豆芽菜,这么没风度,注孤生。”

都说蛇鼠一窝蛇鼠一窝,宗凡那么心善儒雅的公子怎么就和牧锦风这个毒舌傲娇怪凑一窝去了。

她扭身行入房中,倒出一颗药丸兑水喝下,随后打开装了伤药的瓷罐子,勾起药膏不要钱似的往患处抹,一面抹一面嘟囔道:“糟蹋药材是吧,姐姐我还就糟蹋给你看了。”

等涂完身上所有淤伤处,杨晴后知后觉地想起,这药是宗大公子给的,只是经了牧小公子的手。

她拿眼看了眼只剩半罐的膏药,暗暗咽了口唾沫,随后发现,这药罐和玉露膏的药罐有些像,应当也是特意烧制的。

拿起瓷罐子闻了闻,味道和玉露膏有些相似,却又有几分不同,也不知是加强版还是低配版。

“完了!”杨晴扶额,心中暗暗祈祷着自己用的伤药是低配版,以玉露膏的价格,低配版的人情她还能还得起,这要是高配版,她怕是只能将自己卖了。

“应当是低配。”杨晴抱着药罐咕哝着,自我安慰道:“宗大公子就是有再大的善心,也不会为我拿出此等好物。”

她觉得自己想法很是在理,忽又想起送她一整罐玉露膏的邱公子,不由拧了拧眉头。

罢了,不想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精神,她的说书营生才步上正轨,她要再在病榻上躺下去,谁给文杰写故事。

杨晴摇摇头,将不当有的思绪尽数甩出,起身熄了烛火,随后倒头抱着锦被滚了圈,舒服地窝在床榻上。

迷迷糊糊间,她听得屋外传来牧小公子的声音:“宗凡,你火急火燎地跑回来作甚?”

“我只帮杨晴施了针,没给她开药,依着她的身体状况,这样烧下去很可能会烧出毛病。”宗凡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糊涂。

然,也并非他糊涂,实在是他平日里就没有给人医治这些个小毛病的习惯,是以在给杨晴施针后,他便觉得自己已能够功成身退,却忘了身边根本就没有药童替他处理后续事宜。

眼看客房内烛火已灭,他转脸看向好友,沉声道:“锦风,我现在开个药方,明儿个你一定要让下人煎给她服下。”

牧锦风扭头去看院内的风景,好似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锦风。”宗凡一把将人勾住,好声好气道:“她要是烧成傻子了,你找谁出气去,难不成你打算和一个傻子计较?”

“求他干什么呀。”杨晴以为自己在做梦,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嘟囔道:“你都给我药了。”

“她要真成了傻子,这世间就少个祸害。”牧锦风冷漠道。

“小豆芽菜,在梦里你也是颗黑心豆芽菜。”杨晴迷迷糊糊地吐槽罢,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锦风……”

“行了行了,杨晴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明儿个我让赵施去外头随便拎一个郎中来给她开药就行。”牧锦风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沉声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去歇着吧,明儿个还要赶路呢。”

闻言,宗凡勾住好友,笑眯眯道:“牧小爷,你这是舍得让人给我安排一间厢房了?怕我坏了杨姑娘的名声?”

“你要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人把被褥给撤了。”牧锦风面色一沉,作势就要将下人招来。

“别别别。”宗凡连忙将人拉住,只是眸中揶揄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牧锦风只当没瞧见好友意味深长的笑,也不住主院,搬阁楼睡去了。

第214章 一碗鱼粥不收费

因为吃了退烧的药丸,加之床榻上的被褥实在暖和丝滑,杨晴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太阳晒屁股了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然,她并没有立即起床,而是扭动着身子往床榻深处挪去,倔强地将自己埋入光线照射不到的位置。

过了约莫一刻钟,腹部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叫声,她这才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子,随后软趴趴地倒回床榻上。

好累,整个身子软绵绵的,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被子,你不要拉着我,我是个要起床的人。”杨晴扭动着身子,懒洋洋地唤道:“放开我,来人啊,救命啊,被子成精了。”

“噗……”李武一个忍不住,险些喷笑出声,叫自家爷瞪了眼,到了喉咙眼的笑声又被他咽了回去。

牧锦风收回目光,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这个小泼妇,花样还真多,神经兮兮的,该不会是把脑子烧坏了吧。

杨晴在床榻上与锦被抵死缠//绵了半炷香的功夫,直到肚子再度传来叫声,她这才扶着床柱不情不愿地爬起。

她慢腾腾地套上衣裳,脚往绣鞋里一踢,耷拉着脑袋,游魂般行至门口,一把将门拉开。

冷风迎面吹来,脑袋清醒几分,她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于牧小公子的别苑中,此时此刻,有八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砰!”她用力将门关上,蹲下身来将鞋子穿好,不等整理鬓发,门外传来男子讥嘲的声音:“小爷的别院什么时候成了养猪的猪圈?”

杨晴一噎,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讨人厌的小鬼头,她可以掐死他吗?

好吧,她打不过他,不仅打不过他,还欠他人情,连嘴上逞能都不行。

杨晴撇撇嘴,咬牙将头发收拾好,这才重新将门打开。

此时屋外早有丫鬟准备好洗漱的温水,见门开启,连忙端着面盆行入。

简单地洗漱一番,杨晴踏出房门,左右没见到宗大公子,当下忍不住问道:“牧小公子,宗大公子可还在?”

闻言,牧锦风眸色一沉,很快恢复寻常模样:“出去了。”

“出去了?”杨晴愣了下,犹豫一番后,她自袖中掏出一个瓷罐递上,轻声道:“牧小公子,麻烦你帮我将药还给宗大公子。”

牧锦风接过瓷罐,掂了掂,视线扫过女子尤微微发青的左面颊,不疾不徐道:“你吃错药了?”

“啊?”杨晴诧然地看着男子,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是变相说她药用得多呢。

她耳根微微发红,稍显不自在道:“身上磕伤的地方比较多。”

总不能说她故意和他作对,差点拿膏药来做面膜吧,当然,她身上磕伤多也是事实。

声落,就见男子将瓷罐抛了回来:“宗凡既然给你了,就没有收回的意思。”

见状,杨晴不由得多看了男子两眼,她可以将他的行为理解为,吃错了药了善心大发?

“你看什么?”牧锦风眉头一拧,只觉一阵被洞穿的心虚。

“看你呀。”杨晴笑眯起一双狐狸眼,由衷道:“今儿个的牧小公子似乎格外好看,光彩夺目。”

闻言,牧锦风耳根一热,心中竟是生出几分欢喜。

他嘴角弯了弯,很快压下,冷声道:“说完了?”

“恩?”见男子面色不对,杨晴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发现桌上摆了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清粥,再仔细一瞧,一共有两副碗筷。

她眼前一亮,提着裙摆小跑至男子对面坐下,含笑道:“说完了,可以开饭了。”

牧锦风本生了赶人的心思,只是对上那一双弯弯笑眼,原本到嘴边的话又转了个弯:“恩。”

得了肯定的回答,杨晴飞速捏起筷子,随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坐在她对面的可是厌恶她到骨子里的牧小公子,万一她吃了他的饭他又找她算账可怎么办?

想到这,她老老实实地将筷子放回原位,不确定道:“我吃你这一碗粥你不收钱吧?”

“不收。”牧锦风言简意赅道,执起玉箸慢条斯理地品着桌上美味。

得了肯定的答案,杨晴这才动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同样是米熬的粥,但牧家的粥特别香,一口吃下去,唇齿间弥漫着鱼的鲜香。

她满足地半眯起眼,含糊不清道:“真香。”

牧锦风懒懒地掀起眼皮睨了女子一眼,发现她吃东西像极了某种松鼠,小口,但是动作快,腮帮子一鼓一鼓间,一碗鱼粥就见了底。

“还有吗?”最后一口鱼粥咽入腹中,杨晴抬眼,不期然对上男子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她眼睑颤了颤,就见男子抬手招来丫鬟为她添粥,难得地没有损她。

哎,男人啊,就是喜欢听好话,她不过夸了他一句“光彩夺目”,他嘴皮子就软了。

杨晴晃了晃脑袋,继续埋头和鱼粥作斗争,心中暗付日后在面对牧小公子时嘴甜点,反正说好话又不要钱,能将他哄开心了,退了这门亲事最好,就算退不了,至少仇恨值低些。

很快,第二碗鱼粥见了底,牧锦风招来丫鬟给她添上第三碗。

杨晴有些受宠若惊,咧着一口白牙,笑吟吟道:“牧小公子,你真是个大好人。”

不管是否出自他本愿,他都帮了她一个大忙,不仅如此,还在宗大公子将她带入他的别苑后没有将她踹出去,这于他而言是件多么难得的事情呀。

大好人?牧锦风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抹恶劣的笑。

一会她就会知道,“大好人”三字到底怎么写。

因着昨日一整日只吃了一碗清粥,今日又没有用早膳,是以杨晴这一顿午膳吃了足足四碗鱼粥才停口。

她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漱口,随后以帕子擦拭干净唇角,这才坐直身子,看向对面早已用膳完毕的公子。

“你倒是挺能吃。”牧锦风笑了声,一个女人吃四碗鱼粥,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嘛。”杨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腮帮子,耳根微微发热。

她好像是吃得多了点,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瞧,只是这鱼粥实在太好吃了,她根本就把持不住。

“也对。”牧锦风赞同地点点头,一抬手,赵施缓步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算盘。“鱼粥三两银子一碗,杨姑娘一共吃了四碗,碗筷因为是玉器,使用费一次是一两银子,还有杨姑娘身上的衣裳,六两银子,一共是十九两两银子,我家公子方才说了,一碗鱼粥不收费,扣除三两银子,因为杨姑娘方才夸了我家公子一句,再扣掉一两银子,一共十五两,杨姑娘是付银票,银子,还是打借条?”

第215章 再洗一遍

男子这一连串数目报下来,听得杨晴瞠目结舌。

好半响,她回过神来,竟是不知当气还是当笑。

一碗鱼粥不收费,但是四碗鱼粥收费,还有碗筷使用费,她怎么就信了这颗黑心小豆芽菜会善心大发呢?

“牧小公子,你这是开黑店呢?”一碗鱼粥三两银子,怎么不去抢?“杨姑娘此言差矣,您吃的并非普通鱼粥,这熬粥的米是田玉县产的京米,又名田玉胭脂米,熬粥的汤汁,乃是三条鳗鱼慢火熬制两个时辰熬出来的浓汤,至于粥里的鱼肉,只取一条鱼最鲜嫩的面颊肉,卖

您三两一碗实在算不得多。”赵施不疾不徐道,说话间很好地忍住笑意。

还别说,他还真没料想到他家公子会玩文字游戏将杨姑娘套路了。

杨晴胸腔无规律地起伏了两下,双目死死瞪着坐在她对面人模狗样的白衣公子:“牧小公子,你不整我心里不痛快是吧?”

“是!”牧锦风大大方方地承认道。

“我们之间的账你到底要我解释多少遍,我都说了,我脑袋有问题,不是故意亲……”话音未落,唇瓣叫一柄桃花扇抵住。

淡淡清香钻入鼻中,丝丝缕缕勾动她的心弦。

杨晴眸光一暗,视线不自觉地落在牧小公子俊逸的面庞上。

“杨晴,你要是敢再提那件事,我就将你丢猪圈里。”牧锦风没好气地威胁道,说话间耳根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闻言,杨晴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道:“小气鬼。”

“杨晴!”牧锦风“蹭”地站起,快步朝女子行去。

杨晴见状,一下从座位上跳起,一溜烟窜回房间里,不等将门关上,门板叫男子一手按住。

隔着薄薄门板,杨晴探出脑袋,硬气道:“衣裳又不是我叫你买的,你不能强买强卖。”

“好啊,你脱掉啊。”牧锦风一把将门推开,大踏步行了进来。

“你……你这是耍流氓。”杨晴眼珠子转了转,不等找到空挡钻出去,就见男子手一挥,门应声合上。

牧锦风双手抱胸,整暇以待地看着女子:“杨晴,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把衣裳脱了,要么老老实实地打借条。”

“我还有第三个选择。”杨晴将手伸至男子面前:“把我衣裳还来。”

牧锦风斜睨了眼面前纤细修长的小手,抄起桃花扇在她掌心敲了下:“把你的狗爪子拿开。”

“嘶!”杨晴吃痛,一双柳眉险些拧成麻花:“你这颗黑心小……”

“黑心小豆芽菜?”牧锦风接过话匣,清俊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阴测测的笑:“杨小泼妇,你倒是挺会给人起外号啊。”

“误会,误会,我绝对没想这么说。”杨晴连连摆手,恨不能将自己缩小至消失。

“误会?”牧锦风轻笑了声,缓步朝女子踏去:“杨晴啊杨晴,你这吸引人注意力的法子倒是挺别致的。”

闻言,杨晴一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牧小公子,你说这话是哪来的自信呢?”“第一,沢鹿山上的坑不是我挖的,第二,我亲你是因为脑子有问题,宗大公子医术如此高明,他为我诊过脉,我就不信你不知道。”经过杨向晚那么一遭破事,杨晴在面对牧小公子时虽然心虚依旧,但至

少比以前有底气了。

沢鹿山上的坑不是她挖的,他们之间最关键的症结已经解除,她在他面前自然可以挺直腰杆。

“坑不是你挖的,但你上山是冲着我来的吧?”牧锦风折扇一挥,将人堵死在墙角:“至于你脑袋的问题,宗凡只说你脑袋受过两次伤,皆影响到记忆,这同你亲我有什么关系?”

宗凡是曾经说过她亲他极有可能是脑子有问题造成的,但当时的定论是,她忘了对他的喜欢,行事受本能支配,可事实上,她并没有忘了对他的喜欢,不仅没忘,还变着法子使尽手段引起他的注意。

保不齐她在他靠近时的意乱情迷都是装的,这也是她引起他注意的手腕之一。

这个小泼妇,牙尖嘴利的,心思深沉厉害得紧,是以她口中关于他的说辞,他就是连尾音都不会信。

“你……你别靠太近了。”杨晴身子一个劲地往后缩,恨不能挤入木头缝隙里。

“你继续装啊。”闻言,牧锦风越靠越近,将二人距离拉至不足二尺:“你今儿个要是再‘病发’,我就让袁掌柜将文家兄妹赶出缥缈楼。”

杨晴本盯着男子粉嫩的唇瓣发愣,在听得“赶出缥缈楼”一说后一个激灵,连忙将人推开,跌跌撞撞地跑到一边。

见状,牧锦风眸光一沉,周身气息变得危险。

他果然叫这心思深沉的小泼妇骗了,她竟然敢给他下套。

“牧小公子。”杨晴叫男子的眼神变化吓了跳,连忙道:“我方才可没亲你。”

末了,不待男子应声,她又道:“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你把我衣裳还来,我换下就走,绝不多待一息的功夫。”

她明明没有亲他,他生这么大气干嘛,气势比二人头一回交锋还要凶悍。

闻言,牧锦风勾起唇角,他回身打开房门,冲着门外道:“昨儿个杨姑娘换下的衣裳可还在?”

“回爷的话,在的,已经清洗干净,现在正挂在后院晾着呢。”小丫鬟据实答道。

就在杨晴满心希望等着丫鬟还来她的旧衣裳之际,就见男子薄唇一张一合,悠悠道:“再洗一遍。”

末了,他转过身来,整暇以待地看着满面怒容的女子:“你的衣裳才刚洗,你确定要穿?”

杨晴轻咬下唇,摸了摸犹在发烫的脑袋,大步朝男子行去,从牙缝中挤出声来:“是不是我把衣裳脱了,我们今日的账就抹平了?”

说话间,她将双手放在腰带上。

“是。”牧锦风沉声应道,依旧是一副整暇以待的模样,只是耳根上泛起的红晕将他紧张的内心出卖。“这可是你说的。”杨晴将男子的紧张看在眼里,抬手将门一关,小手一扬,外裳落于地上。

第216章 你家猪圈在哪

见她当真脱了衣裳,牧锦风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面上维持着不动声色,实则紧张得心里直打鼓,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很快,衣带坠落在地。

眼看牧小公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杨晴也有些心慌了。

她之所以敢应下脱衣裳这茬,一来是因为对方红了耳根,二来则是对方一直揪着她不放。

因为一个吻记仇记到现在,除了她的行为恶心到他,她生得不好看,纯情没叫人占过便宜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换个万花丛中过的,就是被丑女亲了,也不会记仇记上好几个月。

可就现在看来,她好像失算了。

布局雅致的偏房内,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都在等着对方先缴械投降。

眼看女子脱衣的动作迟疑了,牧锦风胆子大了起来,他缓步踱至桌前坐下,悠哉悠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怎么不脱了?”

杨晴叫男子的模样气得牙痒痒,眼珠子一转,回身拉开房门。

牧锦风纵身揪住女子的衣脖子,然,已经迟了,门叫女子打开一大道缝隙。

“救命啊,非礼啊!”杨晴双手抱胸,扯着嗓子高呼:“牧小公子,不要啊,我不是那样的人。”

静,院中一片安静,众人看看被解了外裳和腰带,还被揪着衣脖子的姑娘,又看看自家公子,纷纷扭过头去。

“砰!”牧锦风一掌将门按住,面上山雨欲来:“杨晴!”

这个小泼妇,当真居心不良,竟然敢坏他的名声。

杨晴背脊紧抵着门板,眼珠子瞪得圆滚滚的,气势汹汹道:“就许你给我使绊子,还不许我以牙还牙了?”

他明明知道她不是故意的,还一个劲地揪着这件事不放,就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牧锦风,你要再敢变着法子欺负我,我就告诉所有人,我和你已经睡过了。”

闻言,牧锦风耳根一热,恶声恶气道:“我会睡你这种小泼妇,说出去谁信?”

“你又是送我回家,又是让我夜宿牧家的,这话说出去谁不信?”杨晴恶劣一笑,斜睨了男子一眼,视线不自觉地定格在那张还未完全长开,却已俊逸得让虎城女子竞折腰的面庞上。

“咕咚!”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飞速将视线挪开,不自在道:“牧锦风,你挪开点,男女授受不亲。”

二人距离不足两尺,一开始她注意力全在吵架上还好,逞一注意起男子面容,原主的本能便占据上风。

小杨晴啊小杨晴,你能不能消停点,姐姐我因为你不知道背了多少锅,您就给我一条生路吧。

“怎的,你想说你又犯……”话音未落,女子倾身而来,牧锦风握着桃花扇的手下意识一动,最后只是偏过脑袋。

温热的唇瓣蹭过面颊,他神思有一瞬间的恍惚,等回过神来,就见女子背对着他蹲在地上,那模样,像是要挖个地洞钻进去。

牧锦风弯了弯嘴角,笑意自眸中弥漫开来。

他半弯下身子,一手揪住女子的衣脖子:“杨晴,你以为这样就算躲起来了?”

“我头好晕。”杨晴抱头,啊呀呀地叫了起来:“我头又烫了,牧小公子,麻烦你让人给我请个大夫。”

说着,她顺势往地上一躺,直接装起了昏迷。

牧锦风还是头一回瞧见这般不要脸的女子,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方才不是还横得厉害吗,现在倒地倒是倒得挺快的。

“杨晴。”他用脚顶了下倒在地上的女子,就见她当真跟个昏迷的人一般,软乎乎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装昏迷是吧?牧锦风压下唇角笑意,沉声道:“赵施。”

听得屋内动静,一直守在院中的赵施快步上前:“爷!”

“你现在就派人去辽城请孙大夫来,用最好的马车。”牧锦风说到这,斜睨了眼犹在装昏迷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路上来回产生的所有费用,全都记在杨姑娘账上。”

“是……”

“等等!”杨晴一记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面上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牧小公子,我已经没事了。”

“呵!”牧锦风偏过脸勾了勾唇角,待扭过头来,已经摆出一副冷漠姿态:“哦?这么快?”

对上男子探究的目光,杨晴轻咬下唇,朝边上挪了两步,瓮声道:“你家猪圈在哪?”

“恩?”她话题变换太快,牧锦风一时没能跟上她的脑回路。

“我自己去你家猪圈蹲着。”杨晴小声嘀咕道,说话间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小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原本她还能据理力争一下,谁知原主的本能又跑出来作怪,这下好了,他们两真是没完了,她还是去猪圈蹲着谢罪吧。

“呵呵!”这下,牧锦风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很快,克制的笑声转为开怀大笑。

牧锦风一手撑在门板上,笑得腰都弯了。

这个小泼妇怎么能把讨人嫌的事情做得那么可爱,真是……

等等,可爱?

笑声就此戛然,他抬起头,就见女子张着双黑白分明的狐狸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面上是难掩的困惑。

许是因为还在发烧的缘故,她白皙的面上染着两抹不自然的粉晕,竟是出人意料的好看。

“牧……牧小公子……”见男子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怪,杨晴朝后挪了小步,干巴巴地扯了扯唇角:“你要是怕委屈你家的猪,我们可以另做商量。”

声落,就见牧小公子再度弯起唇角。

两人每一次见面,哪回不起点争执,结点梁子,多是面红耳赤的,这还是杨晴头一回瞧见牧小公子笑得这么开心。

她愣了几息,眨眨眼,忽然明白了原主对他的痴迷。

牧小公子身上有股子干净的少年气,虽然总是端着桀骜姿态,可一笑起来,好像春天到了。“本公子逗你玩的!”牧锦风将折扇收回腰间,稍显不自在地敛起笑容:“你既是宗凡带来的,我就是看你再不过眼,也会卖宗凡一个面子,这两天你就安心住在这,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下人,若要出去,

记得换一副模样。”

知他此举是为保住宗凡的秘密,杨晴依旧有些不放心:“那费用……”

“你若是乐意给钱,小爷我自然乐意收着。”牧锦风言罢,拉开房门施施然离去。“就这么走了?”这下,换杨晴摸不着头脑了。

第217章 女人都是需要哄的

脚步声渐行渐远,杨晴半倚着门栏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皱了皱眉头,轻笑出声:“这个小屁孩。”

她算是发现了,牧小公子这厮就是舌毒,喜欢在口头上欺负人,真要到了动手的时候,反而没了脾气。

细算下来,好像她“欺负”他的次数反而多些。

想到这,杨晴晃了晃脑袋:“造孽啊!”想她在现代怎么也是个前凸后翘追求者无数的小美人,穿越变成一根营养不良的小竹竿也就算了,还天天追着一个未成年的少年强吻,这事要是让她的父母和闺蜜知道了,前者打断她的腿,后者能分分钟

脑补出一百万字禁忌之恋小黄文。

“造孽啊!”她一面摇晃着脑袋,一面关上房门,缩回暖和的被子里躺着。

在她关上门的一瞬,牧锦风折了回来,他望着紧闭的房门,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苍蝇。

他方才究竟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就这么放了她。

就在这时,一小厮从外面匆忙行来,见自家公子立在院中,正欲通报,叫赵施抬手打断。

赵施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公子,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赵大人说了,赖狗子一案证据确凿,随时都能判下来,李家那边也处置好了,今儿个一早就将李家老小全部赶了出去,就是杨向晚杨姑娘那出了点问题。”小厮据实答道。

“什么问题?”赵施眸色一沉,表情有些难看。

他家爷办事,也有人敢拦着,简直是不知死活。“是杨姑娘的爹杨铁柱。”提及此事,小厮表情有些古怪:“我听赵大人说,杨铁柱花了至少五十两银子在衙门内疏通上下,力保杨向晚母女,他是杨晴杨姑娘的亲爹,公子未来的岳丈,赵大人实在不知当如

何处置此事。”

杨晴是虎城的红人,关于她的八卦谈资本就为人所津津乐道,更何况又在她身上上演了这么一出惊世骇俗的借刀杀人案,哪里能不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这亲女儿险些被侄女要去了性命,亲爹却背地里不惜花费大把银子去救侄女出来,其中关系实在是耐人寻味。

牧锦风虽在沉思,却也将小厮的话听入耳中,他转过身来,不疾不徐道:“杨向晚一事就由着他去吧。”

李桃儿和赖狗子所为关乎他们牧家声誉,他自然要管,至于杨向晚,那就是杨家的家务事了。

“赵施。”

“爷!”赵施上前一步,就见自家公子摆摆手,当即退了下去。

牧锦风本打算让人去查杨家内幕,忽的发现关于杨晴的事自己实在插手太多。

太多了,不该是这样子的。

他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转身离开主院。

赵施李武连忙拔腿跟上,就见行在前头的公子步伐顿住,半响没有下一步动作。

“爷。”赵施轻唤了声:“您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赵施,一会杨晴出来,你把杨铁柱的事情告诉她,让她自己处理。”牧锦风淡淡道。

“爷!”赵施快步上前,很有眼色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依小的之见,或许您可以查一查杨家?”

他此言正合男子心意,牧小公子微微拧起眉头,沉声道:“为何?”

“小的总觉得着杨家怪的厉害,杨姑娘如此聪明,却还是叫杨家三房欺负到头上,杨向晚明明想害死杨姑娘,杨叔却费尽心思将人从衙门里捞出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赵施笃定道。

“他们杨家有秘密,与小爷我有何干系?”牧锦风面上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但赵施还是敏锐地从他的语气中感知到他并不排斥这个提议,当下连忙道:“爷不是一直担心杨姑娘不安分吗,您抓住了杨家的秘密,她自然会老老实实地待在牧家的院子里

。”

“哦?”牧锦风挑眉,看向贴身小厮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

还别说,他这两个小厮虽然都是老爷子派来看着他的,但都颇合他的眼缘,尤其是赵施,做事有分寸,又足够机灵。

“你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那爷,小的这就交代下去,让人去查查杨家?”赵施说着,冲李武递了个眼色,李武连忙道:“爷,小的去查。”

“行!”牧锦风点点头,转身缓步朝阁楼行去。

赵施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家公子身后,继续为他分析:“爷,依着前几日杨姑娘对杨向晚和杨大爷的态度,我估摸着她根本就不知道杨家这个秘密,亦或者伤着脑袋,把秘密给忘了。”

“恩!”对于贴身小厮的说辞,牧锦风很是认同,他总觉得,杨晴知道杨家有秘密,并且很想逼出那个秘密。“不过呢,杨姑娘应当是知道杨家有秘密的,否则前儿个杨大爷将杨大娘叫到一边时,杨姑娘的反应不会这么激烈。”赵施继续有板有眼地分析,说话间斜眼偷睨了自家公子一眼,认真道:“公子要能找出这

个秘密,杨姑娘一定会感激爷的。”

这下,牧锦风听出了不对劲,他双手背于身后,含笑道:“你说,杨晴她会感激我?”

见自家公子笑了,赵施便知自己这是说对话了,当下奉承道:“杨姑娘肯定会感激爷的,爷不仅帮她赶跑了坏人,还为她劳心劳力,若是叫杨姑娘知晓,必定会心甘情愿地嫁给爷的。”

声落,他并没有觉察到危险,而是自顾自道:“到那时候,公子带她回京都做妾室也方便,能省不少口舌功夫。”

哪里像今天,竟然还要用强。

哎,想他家爷俊逸多金,虎城多少闺秀上赶着求嫁,他家爷偏偏就看上杨姑娘一个,而杨姑娘还不喜欢他家爷。

这已经不是他家爷头一回用强了,上一回送杨姑娘回家,在马车里他都听见杨姑娘的呼声了,这一回再下手,竟然还是没能将人按住,没有通房丫鬟教习人事就是不行。

“赵施!”牧锦风“温和”地搭住贴身小厮的肩膀,手上用力,就这么将人夹胳膊底下朝前拖去:“我看你这脑袋也不用,摘了算了。”

他竟然觉得他需要讨好杨晴,莫说他没看上那杨小泼妇,就是看上了,也该是杨小泼妇自己黏上来,而不是他哄着供着,想着法子讨好。“爷……爷……”赵施踉跄着朝前扑去,嘴上不住地告饶:“小的知错了,小的不该胡言乱语,可小的也是关心爷啊,这女人都是需要哄的,您给人下套,拿着银子威逼利诱,杨姑娘自然不愿意,可您要是……

哎呀!”

牧锦风就这么夹着贴身小厮,恶声恶气道:“就算全世界的漂亮女人都死光了,小爷我也不会看上那个小泼妇。”可恶的杨晴,他方才就不该放过她。

第218章 自掘坟墓

“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上你这颗小豆芽菜。”

伴随着一声疾呼,杨晴从床榻上坐起。

她一双眼睛睁大到极致,汗水顺着额际不断滚落。

“叩叩!”

敲门声响起,杨晴循声看去,才发现她这一觉睡到了天黑。

“杨姑娘,你没事吧?”丫鬟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带着不加掩饰的关切:“可是梦魇了?”

闻言,杨晴长出一口气,无声地摇摇头,随后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连忙出声道:“我没事。”

“姑娘可要喝点姜汤压压?”

丫鬟的声音再度传来,这一次,杨晴没有拒绝:“好的,多谢。”

“姑娘客气了,可要现在准备晚膳?”

“好!”杨晴又应了声,随后重重倒回床榻上,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帐幔。

她真是疯了,竟然梦到牧锦风把她按在床榻上扒她衣裳,嘴上还说着羞耻的台词:“杨晴,你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力不就是盼着今天吗?”

“夭寿拉!”杨晴双手捂脸,为什么她会做这么羞耻的梦,是被牧小公子的自我感觉良好吓到了,还是原主的魂魄在她体内作怪?

不管是以上哪一种,日后她都要远离牧小公子,一来不给对方产生蜜汁自信的机会,二来也不给原主作怪的机会,不管是本能也好,魂魄也好,都不行。

她好容易挽回了名声,开创了自己的事业,才不想一辈子被关在猪圈里不见天日,当深闺里的怨妇。

“杨晴!”杨晴按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不管你多喜欢牧小公子,你都得给我克制了,否则咱娘是过不到好日子的。”

“叩叩!”

敲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将杨晴吓了一跳:“谁?”

“杨姑娘,奴婢是来给您送姜汤的。”屋外传来温柔的声音。

“进来吧。”杨晴长出一口气,挣扎着从榻上坐起。

“姑娘莫要起来。”一粉衣丫鬟推门行入,见女子欲起来,连忙将姜汤放在桌上,小跑着上前将人按住:“杨姑娘,您现在需要好生休息。”

“你这么紧张作甚,我又不是树上的花,没那么娇贵。”杨晴轻笑着拨开女子的手。“姑娘今儿个受了寒,又忘了吃药,下午的时候烧得很是厉害,这要不是我家公子及时发现……”话音就此戛然,小丫鬟皱着眉头,轻声道:“姑娘,我家公子有吩咐,一定要照顾好您,要是再让您高烧一次

,就要将奴婢赶出府去。”

“牧牧牧……牧小公子他这样说?”杨晴叫小丫鬟的说辞吓得整个人都结巴了。

这该不会是个梦吧?连环梦?否则牧锦风怎会做出如此恐怖的事来。

想到这,她眼一闭,整个人直挺挺朝后倒去。

“杨姑娘!”小丫鬟叫女子这一反应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连忙扑了上去,探上女子的脑袋。

温度比正常体温高,但是明显好了不少,怎么会昏过去呢?

“来人啊,杨姑娘晕过去了,快去请大夫。”

小丫鬟惶恐的声音在耳畔萦绕。杨晴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眨眨眼,再眨眨眼,站在她面前的还是那个身穿粉衣的小丫鬟。

“杨姑娘!”见女子醒来,小丫鬟长出一口气:“您现在感觉如何?”好在杨姑娘人没事,否则她怎么跟公子交代,赵施赵大哥可说了,要是他们不把杨姑娘照顾好,公子会生气的,毕竟这是她家公子头一回让姑娘住进这座别院,且,今天中午二人在房中发生的事他们做下

人的可都听见了。

“我没事,不用叫大夫了。”杨晴摇摇头,心中一个劲地打鼓。

牧锦风让丫鬟好生照顾她,在她得罪他后,他还派人照顾她,他当真有这么大的肚量,该不会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吧。

想到这,她暗暗咽了口唾沫,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这可不行!”小丫鬟眉头一皱,老气横秋道:“您要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家公子会心疼的。”

牧锦风?心疼?杨晴脸色更难看了。

天啊,她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一个世纪吗,为什么醒来一切都变了。

“杨姑娘,你脸色好难看啊,就这样你还不肯看大夫。”小丫鬟嗔罢,端起放在桌上的姜汤,用汤匙舀起一勺吹凉,送至女子唇边。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杨晴连忙拒绝道。

“杨姑娘,您就好生歇着吧。”小丫鬟强行将人按了回去,把姜汤一勺一勺地送入女子口中。

喝完姜汤,不一会儿,后厨送来了鲜香的鱼粥,这一次,依旧是小丫鬟一口一口喂进女子肚子里的。

杨晴吃得胆战心惊,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这是一个梦,连环梦;这是一个局,牧小公子恼怒于她的亲吻,想要用怀柔政策逼她露出他所以为的真面目;姜汤和鱼粥里都下了药,单独吃下去无毒,若是混在一起吃,会有剧毒,只要吃下,就是大罗

神仙也救不了。

她该不会活不过今晚吧?

怀着满心的恐惧,杨晴吃了整整四碗鱼粥。

若是粥里真的下药,吃一口是死,吃一碗也是死,她还不如做个饱死鬼。

然,粥里并没有毒,而酷刑也并没就此结束。

吃过晚饭,杨晴在丫鬟的搀扶下漫步花园,素手如古代的娘娘般搭在丫鬟的手背上。

“那个,芍药姑娘,我觉得我是可以自己走的。”杨晴认真道。

闻言,芍药眉头一皱,再度露出委屈表情:“杨姑娘,若是我家公子知道,奴婢……”

“行行行!”杨晴连忙出声终结这个话题,老老实实地装起了娘娘。

行了小两刻钟,杨晴回到房间,就在她以为可以消停之际,几个小厮端着浴桶行了进来。

屏风架起,房门关上,留下三个眉目温柔,模样姣好的小丫鬟。

“我……”杨晴嘴角抽了抽,不等她把话说完,三个小丫鬟齐齐上前,将她扒了个干净。

于是乎,杨晴有记忆以来第二次享受到别人服侍洗澡,依旧是无法拒绝的热情服侍。

“我……我自己来就行。”

“公子吩咐奴婢侍候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让奴婢为难。”

“那……那个,关键部位我自己洗行不行?”

“姑娘身子太过瘦弱,应当多喝黄芪花生粥。”

“喂喂喂,你们手别乱伸……”

“姑娘明儿个可要喝点燕窝,奴婢听说喝燕窝对女子的身体好。”芍药说着,低头看了眼女子扁平的胸部。

杨晴:“……”

她终于知道怪在哪了,感情这些个小丫鬟一个个都拿她当未来夫人看呢,她这算不算自掘坟墓?这要是叫牧小公子知道,又得认为她是故意的了,她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

第219章 冷

好容易熬到清浴完毕,杨晴穿着崭新的绸缎衣裳,随性地坐在门槛看星星。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二次如此认真地欣赏夜空,上一次是在杨家,她和她娘坐在门槛上,那一天,她在她娘口中了解到了他们老杨家,也了解到老杨家的秘密。

时隔多日,夜空还是一样的明亮,璀璨得叫人移不开眼,只是身边少了个人陪伴,心境也不同了。

夜风轻轻吹拂,摇晃着地上的影,也摇落了满树的花。

杨晴就这么维持着仰望的姿势,直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杨姑娘。”赵施压低身子,轻声道:“我家公子让我转告您一件事。”

“赵大哥请说。”杨晴连忙站起身来,语气好不客气。

“你的堂妹杨向晚姑娘今天晚上已经叫人从衙门里接了出去。”提及此事,赵施犹豫地看了女子一眼,不等开口,就听得女子道:“我爹?”

“是杨叔。”赵施点头,低声道:“杨叔花了五十两银子上下打点,又搬出自己未来牧家亲家的身份施压,这才将人从衙门里接了出来。”

“二娘呢,她也被接出来了?”杨晴望着男子,眼眸中不带一丝波澜。

“杨二婶子也被从衙门里接了出来。”赵施据实答道。

闻言,杨晴垂下眼帘,很好地掩盖了自己的情绪,待再抬眼,依旧是往日里平静温和的模样:“赵大哥,真是麻烦你了,也请你代我向牧小公子道一声谢。”

“杨姑娘放心吧。”赵施颔首,快步退了下去。

从杨姑娘的反应看来,他今日的推断是对的,就是不知道面对杨叔的举动,杨姑娘会怎么做。

坏消息传来,杨晴依旧悠哉悠哉地坐在院中看星星。

夜色渐浓,黑云缓缓自远处飘来,她扶着门框站起,活了一番微微发麻的双腿,返身行入屋内休息。

杨晴表现得很平静,不代表她心中同样平静,一夜辗转,她失眠了。

心湖好似落入了哪吒的混天绫,被搅得天翻地覆。

不知何时,夜的寂静为呼呼风声打破,天空开始飘雪,洋洋洒洒地落在地上。

杨晴转身,定定地看着窗户纸上摇动的影,身子紧紧蜷缩在一处。

她觉得很冷,从骨头里透出来的,撕裂心扉的冷。

心底的哭声又跑了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搅动她的思绪。

杨晴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忽的起身,汲着绣鞋发疯般冲了出去。

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脖颈上,却怎么都无法掩盖心底的冷意。

就在这时,开门声响起,不等杨晴回首,一件温暖的裘衣准确无误地落在她头上,将风雪遮盖。

独属于牧小公子身上的茶香钻入鼻中,男子冷漠的声音传来:“小泼妇,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疯呢?”

杨晴转身,慢慢扯下盖在脑袋上的裘衣,当视线落在男子俊逸的面庞上,竟是笑了起来:“牧锦风,谢谢你。”

虽然知道对方是被她吵醒动了气,但是她还是想感谢他,谢谢他在这个时候出现,用一件裘衣驱赶了她心底的冷。。

闻言,牧锦风面色一沉,没好气道:“吵够了就滚回去,你要再发神经,当心小爷我一脚将你踹出去。”

放完狠话,他“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

杨晴抿了抿唇角,随后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杨晴!”伴随着一声厉喝,房门打开,一条锦被丢了出来,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脑袋上。

她一个踉跄,就听得男子的声音传来:“你再不消停,下一件丢在你脑袋上的可就是凳子。”

杨晴艰难地探出脑袋,冲着紧闭的房门做了个鬼脸,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待走到门边,她看了看怀中锦被和披在身上的狐裘,犹豫片刻,敲响隔壁房门。

少倾,屋内响起男子稍显沙哑的声音:“什么事。”

奇怪的是,并没有暴躁和不耐烦。

“你的被褥和衣裳。”杨晴柔声道。

闻言,牧锦风斜睨了眼自己空掉的床榻,又看了眼窗户纸上投落的人影,表情有些古怪。

“牧小公子?”女子的声音再度传来,轻轻柔柔很是悦耳。

牧锦风起身,正欲上前把门打开,不知想到什么又退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拿进来,门没关。”

声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

杨晴半探入身子,就见牧小公子坐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整暇以待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牧锦风手一挥:“裘衣挂在那,别弄皱了。”

面对男子嚣张的态度,杨晴没有太大反应,而是好脾气地将裘衣挂好,又双手将锦被递上:“牧小公子。”

牧锦风睨了眼女子手中的被褥,嫌弃地皱了皱眉:“你昨日清浴了吧?”

“没有,我已经半个月没清浴了。”杨晴说着,手一缩,抓起锦被一角在身上乱蹭,一面蹭一面道:“牧小公子您要是嫌弃这床被褥的话,我可以帮您拿去丢了。”

“你当爷的银子是地上捡的?”牧锦风一把将被褥扯回,嫌弃地睨了女子一眼:“还不快出去,莫不是你想自荐枕席?”

杨晴心中仅存的一丝感激就这么被对方嚣张的态度磨灭了,她暗暗咬牙,一字一句沉声道:“牧小公子,小女子对你一丝兴趣也没有,还请您不要过度脑补,否则会给小女子造成困扰。”

言罢,她一甩胳膊,大踏步离去。

等走到门槛处,她回过头来,冲男子露出明艳的笑容:“公子若是不信,还请将门关好了,我也会将自己的房门关好的。”

声落,她用力将门带上。

“可恶的小豆芽菜!”杨晴咬牙,气呼呼地行回自己的屋子里。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自恋又可恶的小屁孩,明明是他拿锦被砸她在先,竟然说她想自荐枕席,他到底对自己的容貌家世有多大的自信?只不过,经牧小公子这么一闹,她倒是没再想自家那点破事,脑袋一沾到枕头上就睡了过去。

第220章 捧场

“喔喔喔!”

鸡鸣声叫醒清晨的太阳,第一缕阳光拨开重重夜露洒向大地,虎城渐渐亮了起来。

不同于深秋那场初雪,这一次,雪仅仅下了小半夜便已铺陈一地。

“吱呀!”推门声同时响起,杨晴扭头看了眼精神饱满的牧小公子,掩唇打了个哈欠:“早啊,牧小公子。”

闻言,牧锦风步伐一顿,他回首睨了眼蔫巴巴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早啊,小泼妇。”

声落,候在院中的丫鬟小厮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杨晴一噎,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臭小豆芽菜,没风度。

一大早就受了莫名的气,杨晴也不往心里去,她找院内侍候的大丫鬟芍药借来胭脂水粉,简单地描画了一番眉眼,很快,铜镜中的女子变了模样。

确定自己描画的模样与先前别无二致后,杨晴收起脂粉还给芍药,大摇大摆地出了牧小公子的别苑。

文家兄妹在缥缈楼说书已经有些时日,她本该早些来验收成果,奈何诸事不断,只能一拖再拖。

离得近了,不等她跨过门槛,身后一股子力道撞来。

“这位小姐真是抱歉。”穿着青灰色衣裳的男子连连道歉,末了,他不知看到什么,见鬼般冲进缥缈楼。

杨晴揉了揉被撞疼的右肩,还没缓过神来,一股力道撞向她的左肩。

杨晴:“……”

“这位小姐真是抱歉。”一同样穿着青灰色衣裳的男子亦连连道歉,末了,他瞧见等在堂中的男子,火急火燎地冲了进去。

一模一样的台词,一模一样的穿着打扮,这要不是长着两张不一样的脸,杨晴还以为自己撞邪了。

她揉着被撞疼的肩膀,左右看了看,在确定没人往这个方向走来后,这才径自走到柜台前,冲小二打了声招呼,随意道:“袁掌柜在吗?”

“姑娘排着吧。”小二手头正忙着事,当下头也不抬,伸手指了指边上两个你推我搡的男子:“那边的都是要见我们掌柜的。”

“我是文杰文公子的朋友。”杨晴重申道。

“来这的都说是文公子的朋友。”两个正在推搡的男子齐声道。

语毕,二人面面相觑,又是好一阵推搡。

“我先来的。”

“我先来的。”

“你还要不要脸。”

“该是我问你要不要脸……”

饶是在吵架,二人的声音也压得极低。

杨晴嘴角抽了抽,左右看着袁掌柜还没出来,也就同小二的搭起话来:“小二哥,他们推推搡搡的是要干什么呢?”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好像和文杰有点关系。

“你连他们要干什么都不知道?”闻言,小二的这才觉出奇怪,他放下手头活计,抬头一瞧,登时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杨姑娘,我不知道来的是你……”

“没事。”杨晴大方地摆摆手:“袁掌柜呢?”

“掌柜的现在应当在后院打坐呢,我带您去。”小二说着,热络地将人朝后院领去。

原本忙着推搡的两个男人顿时松手,齐齐冲了上来,一左一右将小二拦住:“吉大哥,凡事要讲先来后到啊。”

“是啊吉大哥,她可是最后来的,你不能因为她是姑娘就不让她排队吧?”另一人应和道。

“两位小哥,这位杨姑娘是我家掌柜的好友,她不是来定说书时间的,是来同我家掌柜谈事的。”吉康好脾气地解释罢,拨开二人的手,客客气气地将杨晴迎入后院。

“他们是来定说书时间的?”杨晴回首看了二人一眼,眉心微微拧起:“怎跟要打架一样?”

不就定一个说书时间吗,就是定不到今天,定明天那也行。“杨姑娘不知,他们两个都是李府的下人,李家老爷爱听说书,前儿个在缥缈楼听了文公子的戏文,甚是痴迷,李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为了讨自家老爷子欢心,派了院里的小厮天天一大早来抢人呢。”提及

李府,吉康声音压低几分:“李家两位公子出手可阔绰了,一次就是二十两银子,弄得别家老爷就是想听,也抢不到人,只能整日往缥缈楼跑,现在这一到文公子说书的时辰,客座就都满起来了。”

“一次二十两?”杨晴眼前一亮,对小二口中的李家生了几分兴趣:“这可不是小数目,这李家是做什么的呀?”

“姑娘不知?”吉康有些意外,连忙解释道:“李府做的玉器生意,点翠轩就是李家的。”

“原来是点翠轩。”杨晴点点头。

做的玉器生意,难怪能如此财大气粗。

“姑娘,请您稍作留步。”吉康说着,自顾自行入后院。

不一会儿,袁一舟行了出来,出言调侃道:“杨姑娘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将文家兄妹交到我这后就要当个甩手掌柜,不打算再管他们呢。”

“掌柜的哪的话,故事还没写完,我就是想甩手也不成啊。”杨晴迎了上去,扭头看向来时方向,软声道:“我方才进来时瞧见有人在排队订说书的日子,莫不是掌柜的您立了什么新规矩?”

“新规矩自然是有的,一会儿我再同你细说。”袁一舟说着,做了个请,示意女子跟上。

杨晴狐疑地随他行入后院,就听得男子道:“文杰他们来我这虽然是从头开始说故事,但你写的章回也太少了点,昨儿个你们以前的老主顾王老爷派人来定,文杰肚子里都没东西说了。”

说话间,袁一舟将人引入书房中。

杨晴看着不知何时备好的文房四宝,倏地笑了:“看来我来得倒挺是时候。”

言罢,她行至案桌后,抓起毛笔在宣纸上挥毫。

相较于前几次的生疏,这一回,她的字有了明显进步,虽然算不上浑然天成,却也初见清秀之姿

袁一舟在一旁挽袖为她研墨,视线落在女子稍显别扭的字上,随意道:“你定的说书规矩我给改了,要想听故事,当天来定,这定钱嘛,少于十两是不接的。”

闻言,杨晴握笔的手一动,在宣纸上划出淡淡痕迹。

她抬头瞧了男子一眼,由衷道:“都说入了缥缈楼就是镀了层金,此言果真不虚。”

原本她定下的规矩是定钱不得低于一两,到缥缈楼这来,整整翻了十倍。

“杨姑娘不是说了吗,不能糟蹋了好故事。”袁一舟儒雅道。

“看来袁掌柜是认同了文杰。”眼看大把大把的钞票滚滚而来,杨晴只觉腕上多了几分力气。

“一会杨姑娘留在这吃个午饭,瞧一瞧场面有多热闹。”袁一舟主动出言相邀,眸中是浓浓笑意。

听他这么一说,杨晴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袁掌柜的意思是,文杰在虎城很是受追捧?”

虽然她对四大名著很有信心,可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要知道,文杰来缥缈楼说书也就十天不到。

“甚是受欢迎。”袁一舟不假思索道。

“袁掌柜使了什么手段捧文杰?”要说其中没有猫腻,杨晴是断不会相信的。

“我倒是有使手段,只是比起两位公子来差远了。”提及此事,袁一舟意味深长地睨了女子一眼。

杨晴叫他的态度弄得云里雾里,不确定道:“哪两位公子?”

“杨姑娘不知道?”这下,换袁一舟意外了。

那两位可都不是肯吃亏的主,如今竟然做好事不留名?

“我认识?”杨晴愣了下,随后不确定道:“宗大公子?”

不说手段比袁一舟高明,但至少身份地位不亚于袁一舟,又是她认识的,统共就那么三个人,而其中愿意捧她的……

除了宗凡,剩下两个和她的关系都好不到哪去,只是两相对比之下,邱公子的可能性要大些。

“还有邱公子?”“正是他们二人。”袁一舟颔首,不疾不徐道:“文杰的名声是宗大公子给打出去的,文杰在缥缈楼说书第一天,宗大公子几乎请了半个虎城的公子来吃饭,且多是些喜欢戏文的,其中就包括李家两位公子。



“至于这说书的价钱,是叫邱公子给抬高的,他让秦家四公子连着请了文杰三日,回回都给二十两定钱,三十两赏银,文杰的名声想传不出去都难。”

虽然心中已经有数,可听得袁掌柜这么一说,杨晴还是有些吃惊。一个请吃缥缈楼,一个帮着捧场,都是花了上百两银子,若说只是看她顺眼,这个理由实在牵强,可要说她身上有什么好处可捞,更是天方夜谭。

第221章 试探

说话间,敲门声响起,小二行了进来,同袁一舟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二人就一道出去了。

少了个聊天的,杨晴动作加快几分,不一会儿,她写好六个章回,眼看袁掌柜没有回来,她用纸镇将宣纸压好,快步行了出去。

方跨出房门,一阵叫好声自缥缈楼楼内传来。

杨晴眼前一亮,提着裙摆快步朝声源处行去。

她见识过源香楼座无虚席的盛况,就是不知,文杰在缥缈楼的人气可如当初旺盛。

待走出后院,就见一楼几乎是座无虚席,里面有不少熟面孔,都是文杰在源香楼时的老主顾,甚是捧他的场,没想到旧书重说,他们也能支持依旧。

视线稍稍朝上移去,就见一白玉雕琢的屏风立于二楼堂子正中央,透过屏风,隐约可以瞧见后面的影。

“话说当时薛霸双手举起棍来望林冲脑袋上便劈下来。说时迟,那时快,薛霸的棍恰举起来,只听松树背后,雷鸣似也一声,那条铁禅杖飞将来,把这水火棍一隔,丢去九霄云外……”

年轻男人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杨晴站在边上饶有趣味地听着,眸中盈着浅浅笑意。

四楼楼上,角落处雅间的门被推开一条缝,富贵快步走了出来。

等到了一楼,正欲往外走,打眼瞧见一熟悉身影,当下足尖一转绕了过去:“杨姑娘?”

杨晴闻声回首,视线触及男子面容后盈出一抹笑来:“富贵小哥,真是巧啊。”

“巧啊,杨姑娘。”富贵客气地应了声,正欲再说些什么,就见女子张了张口,表情有几分尴尬。

“杨姑娘这是怎么了?”

“富贵小哥,我想问下,玉露膏哪里有卖?”杨晴试探性地问道。

“杨姑娘问这个做什么?”闻言,富贵心中升起几分警惕。“早前邱公子赠我玉露膏,我用着效果颇好,寻思着应当是贵重之物,便打算寻着机会还给邱公子,谁曾想出了意外,迟迟没能还上……”杨晴言罢,眉心微微拧起,尴尬道:“原本前几日再见邱公子,我应

该当面奉还的,可那天我从坡上摔入陷阱里,将整瓶玉露膏都给砸了,所以我想着,是不是能自己买一罐来赔给邱公子?”

得了回答,富贵歪嘴笑了声:“杨姑娘这是又改主意了,急着同我家公子断绝关系呢?”

他家公子才出手救了她,她还要同他家公子撇清关系,他就没见过这般不识好歹的女人。

“富贵小哥莫要误会,我只是觉得,玉露膏这般贵重的礼物小女子实在是受之有愧。”杨晴诚恳道。

“杨姑娘也说了,这是贵重之物,哪是随便一间铺子就能买到的。”富贵不屑地哼了声,视线朝上移去,冲角落处扬了扬下巴:“我家公子现在就在四楼厢房内,姑娘有什么话还是当面同我家公子说吧。”

“好。”杨晴颔首,态度客气依旧:“多谢富贵小哥。”

声落,她抬脚朝四楼行去。

富贵担心她不老实,站在楼下看着,直到确定人上了四楼这才离开。

踏上四楼金阶梯,杨晴皱着眉头,神情好不苦恼。

事实上,她落入陷阱那日确实随身携带着玉露膏,但是玉露膏并没有摔坏,她方才之所以提那么一嘴,就是对邱公子的身份有所怀疑,想看看富贵的反应。

很显然,富贵知道玉露膏的价值,也就是说,邱公子知道玉露膏是个值钱玩意儿。

他既知道此物值钱,还能轻易赏赐给她,足可见家财之丰厚。

所以,因为她莫名其妙的固执,她再次失去了抱住粗大腿的机会。

想到这,杨晴脸垮得更厉害了。

银子啊银子,打从她穿越后,她的财运就没顺畅过,要么赚了一下就没了,要么干脆失去一条大粗腿。

她蔫巴巴的站定在厢房前,不等敲门,里面传来男子清冷的声音:“进。”

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杨晴稍稍挺直背脊,用力将门推开。

“吱呀!”

房门大开,露出男子俊逸如仙的面庞,饶是见过数回,可当瞧见光影从他面上掠过,杨晴还是不由得愣住。

惊艳不过一瞬,很快,她调整好心态和目光,抬脚跨了进去、

“杨姑娘怎会主动来找我?”见到来人,邱秉文颇为意外。

“我来缥缈楼听戏文,恰好在楼下撞见了富贵小哥,得知公子也在此处,上来同您道声谢。”杨晴站定在桌前三尺处,面上挂着清浅笑意:“我听袁掌柜说,邱公子甚是捧文杰的场,特来感谢公子。”

闻言,邱秉文并没有急着回应,他慢条斯理地押了口酒,这才抬眼看向来人:“难为你主动出现,若是那日本公子没有出手帮你,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避着本公子?”

“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小女子无法给出答案。”杨晴轻笑,不卑不亢道:“正如同小女子也无法预料,若是那日没听见秦府小厮的对话,今日会否还在为公子说戏文。”

“你说得对。”邱秉文点点头,拿起桌上另一个空着的酒杯斟满,摆在对面的位置上:“坐吧。”

“谢邱公子。”杨晴颔首,缓步行至桌前坐下。

“前两日我遣富贵去宁康村找你,听说你病得厉害,现在可有好些?”邱秉文出言关切道。

“多谢邱公子记挂,杨晴好多了。”

声落,便是一阵沉默。

邱公子这人看着温和,但给人以疏远感和压迫感,是以杨晴与他在同一个空间里独处,总是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厢房内很是安静,可以听见文杰抑扬顿挫的声音。

邱秉文给自己斟了杯酒,漫不经心地押了口,眼角余光始终落在那模样清丽的女子身上。

就见她初时有些拘谨和不自在,没一会儿,竟是放开了,老神在在地侧耳听着故事,唇角嗜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这是杨晴头一回认真地听文杰说书,她忽然发现,有些事情就是得靠天赋,老天爷赏饭吃,她自己也说过几日书,但总拿不来文杰那般饱满的情绪。

第222章 全凭自己的本事

“啪!”惊堂木响起,故事就此戛然。

杨晴收敛心神,就听得清冷的声音传来:“文公子说书功力一绝,也难怪能得袁掌柜青眼。”

“文杰功底是好。”对于合作伙伴,杨晴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抑扬顿挫情绪饱满,绝对是老天爷赏饭吃。”

闻言,邱秉文多看了女子一眼,不疾不徐道:“相较之下,文公子功底确实远胜于姑娘,只不过,本公子还是更喜欢《大闹天宫》这个故事。”

“恩?”杨晴有一瞬间怔然,旋即轻笑道:“鱼与熊掌是可兼得的,邱公子若是愿意,杨晴可以让文杰为公子说这个故事。”

邱秉文押了口酒,长指轻轻敲击桌面:“文公子如今在虎城炙手可热,要请他说书,怕是不好排啊。”

“邱公子哪的话,旁的人要排队,若是您想听,让富贵小哥来招呼一声就是。”杨晴温和道,态度好不客气。

“若本公子只想听你说呢?”邱秉文玩味道。

“杨晴闲人一个,若是邱公子想听我说,只要杨晴在家,绝对不会推脱。”面对男子略显暧昧的言辞,杨晴眼皮都不带动一下,依旧是那副平静温和,不卑不亢的模样。

见状,邱秉文勾唇,刹那间如万花盛放,缭乱人眼。

杨晴愣了愣,很快垂下眸子,视线落在桌上酒杯上。

“杨姑娘好似很怕我?”邱秉文唇角笑意加深几分。

他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矛盾的女子,有野心,却不攀附,这样的性子,当真是讨喜得紧。

“我听富贵小哥说,公子不喜欢别人过分关注你的容貌,只是公子生得实在好看,杨晴瞧了容易走神,所以还是不看的好,免得自己失了仪态,也惹得公子不痛快。”杨晴眼观鼻,鼻观心,据实答道。

“呵!”邱秉文低笑,再度主动示好:“若是杨姑娘愿意,本公子合作之言皆还作数。”

平心而论,杨晴很想抱住这条粗大腿,然,她志不在虎城,亦或者说,她必须要离开虎城。

虎城像是一个漩涡中心,把所有麻烦集中在一处,她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彻底将麻烦甩掉。

她缓缓站直身子,冲男子施以一礼:“多谢邱公子抬爱,只是杨晴自由散漫惯了,做事随心随性,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拘束。”

“本公子不会拘束于你。”邱公子沉声道。“杨晴在源香楼说书,要走随时可以抽身,在缥缈楼说书,亦可以随时抽身,若在公子的酒楼里说书,公子可能接受杨晴此举?”杨晴直起身子,面上挂着清浅笑意:“杨晴享受自由,亦享受变数,不想这么

快将自己未来的格局定死,过着一眼就能瞧到头的日子。”

杨晴觉得,这个时候装个文艺女青年是再好不过的了,总不能说她还想往高处爬,不满足于一家酒楼一成的油水吧。

闻言,邱秉文长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再度认真打量起眼前人。

初次见到她时,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时隔不足两月,她摇身一变,换上了锦绣华服,就连原本寡淡的模样在脂粉的修饰下也多了几分颜色。

她变化的速度,实在叫人瞠目。

更叫他感到惊奇的是,她是将文杰兄妹推上高台的幕后之人,而她的幕后,却没有别人。

他不止一次派人去查她的身份,将杨家上下翻了个遍,就连杨晴她爹与她二娘之间的龌蹉事都翻了出来,就是找寻不到她身后的那只手。

她能走到今天,竟是全凭的自己的本事。

这样一个心思玲珑的姑娘,任谁见了都想招致麾下,然,她却瞧不上他开的条件。

“人往高处走,杨姑娘的想法没错。”这一次,邱秉文没再强求:“日后本公子若是馋故事了,定遣富贵去请姑娘,只希望这回姑娘莫要再玩消失。”

“邱公子玩笑了。”杨晴轻笑,心中暗暗拘了把汗。

她都说得那么文艺了,心思还是被洞穿,她的小心思就那么明显?

“杨姑娘若是有事就去忙吧。”邱公子淡淡道,算是出言赶人。

“小女子告辞。”杨晴没有逗留,快步行了出去。

直到房门关上,她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对方气场实在太强大,和表现出来的温和不同,咄咄逼人得厉害,尤其是方才他拿眼打量她的时候,她觉得好像有一只手在按着她的脑袋。

“阿晴姑娘!”熟悉的声音传来,杨晴循声看去,才发现是文杰在三楼招呼她。

杨晴提起有些碍事的裙摆,快步朝三楼行去。

一脚方踏入三楼,一道人影扑了过来,结结实实地将她抱住:“阿晴,你可算来了。”

“想我了?”杨晴反将人抱住,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

文杰在一旁看了,拧了拧眉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偏开目光。

“我担心死你了。”文英直起身子,抓着女子上下好一番打量:“你没事吧,可有哪里不舒服?我昨日一听说你出事,就去你家找你,可杨婶子同我说,你昏迷了,在辽城治病,把我给急坏了。”

“没事没事。”杨晴笑着拍拍女子的肩,顺手捏了捏她还有些婴儿肥的面颊:“你阿晴姐姐我运气好得紧,没那么容易出事。”

“你又占我便宜。”文英跺跺脚,面上是难掩的担忧:“你真没事吧,千万别逞强啊。”

“没事,虚惊一场,否则我也不会一回来就往缥缈楼跑。”杨晴说到这,扭头冲文杰竖起大拇指:“文杰,多日不见,你的说书功力越发深厚,方才我在楼上听了都入迷了。”

闻言,文杰耳根一红,磕磕巴巴道:“我……还……还好。”

要是早知道阿晴今日会来,他说什么都得表现好一点。

“你就别谦虚了,什么还好,是非常好。”杨晴轻笑道。“阿晴说非常好那就是非常好。”文英抱住女子的胳膊,继续刨根问底:“孙大夫有没有说你昏迷是怎么一回事?你现在发烧好些了吗?阿晴,不是我说你,你太瘦了,应当多补补,这样,我们现在去街上转

转,看看有没有人卖鱼,我让我大哥给你炖鱼汤。”

她抱着女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文杰在一旁看了,伸手想要阻拦,却见妹妹拖着对方风风火火地出了缥缈楼。“真是……”文杰扶额,他还没好生同阿晴说说话呢。

第223章 堂哥杨宝轩

“阿晴,你怎么不说话啊,可是又不舒服了?”文英念叨了一路,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紧张起来。

杨晴好笑地望着身侧人,无奈道:“那也得阿英妹妹你愿意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啊。”

闻言,文英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啰嗦了,她连忙将嘴捂住,随后又松开:“大夫是怎么说的?”

“大夫说了,我高烧和昏迷都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哪怕已经过去数日,再提此时,杨晴心里依旧觉得不舒服。

为那日沢鹿山的惊吓,更为他爹的态度和杨家的秘密。

“阿晴。”文英紧紧抱住女子的胳膊,想要把自己的力量传给她:“你一定很害怕吧,不过现在没事了,坏人已经遭报应了。”

“报应?”杨晴眉梢轻挑,眼中多了一抹讥讽:“我昏迷的日子里,我爹已经花钱将我二娘和我堂妹从衙门里救出来了,还是搬的牧小公子未来岳丈的名头去救的人。”

“什么?”文英低呼,心中涌起一股子无名怒火:“你爹他竟然还帮着她们?难怪杨向晚敢照死里对付你,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可不是有恃无恐。”杨晴轻笑,反手将人勾住,压低声音道:“阿英,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推辞。”文英认真道。

“一会你买点饭菜,去衙门里走一趟,就说代我给杨向晚和二娘送饭……”杨晴凑在文英耳畔一阵嘀咕,文英一面听一面点头,认真地将女子的话记在脑子里。

末了,她抬起头,不确定道:“阿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若是恼杨向晚母女,让牧小公子出面就是,何必弄得这般麻烦。

“你按我说的去做就是。”杨晴按住女子的肩,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你能找到人帮忙吧?”

“这个简单,只要让我大哥说一声,李家两位公子一定愿意帮忙。”文英自信道。“不要找李家公子。”杨晴摇摇头,见女子面露不解之色,当下柔声为其解惑:“李家两位公子正为了家财争夺不休呢,你大哥若是接受了他们之中哪个人的帮助,就意味着他在二人间站队,这样一来,他可

就把另外一人给得罪了。”

且,只有在这二人之间保持中立,才会有源源不断的赏银。

“瞧我,糊涂。”文英一拍脑袋,勾着女子又往缥缈楼走,一面走一面道:“你在缥缈楼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话间,二人跨入缥缈楼。

见到杨晴,文杰眼前一亮,连忙迎上前来,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你们怎这么快回来,可是镇上没鱼?”

“现在不是鱼不鱼的问题,大哥你随我来。”文英是个急性子,遇上事就想着快些解决,当下一把抓住自家兄长的胳膊,火急火燎地朝外跑去。

“阿……”文杰还想说些什么,已经叫妹妹拖出缥缈楼。

文英是个机灵的,事情交到她手里杨晴自然放心,是以她并没有傻傻站在缥缈楼里等消息,而是自个跑街上溜达。

此时已是巳时四刻,太阳照在身上很是暖和,杨晴半眯着眼,迈着方步,神态好不惬意。

靡靡曲声传来,她摇头晃脑地哼了两嗓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朝声源处行去。

这是她穿越以来头一回听见有人弹琴,果然城里就是不一样,有钱人多,高雅的活动项目也多。

不知不觉间,她踏入了全然没到访过的领域。

一条街过去,尽是挂满红红绿绿布条的大彩楼,打眼一瞧其中规模最甚者,上书三个大字——怡香院。

“怡香院?”这不就是古代的妓//院吗?再倾耳细听,曲声就是从怡香院里传出来的。

杨晴眼角抽了抽,不知当哭还是当笑,原来这就是她所以为的高雅活动项目。

不过话说回来,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到真实的妓//院,许是因为现在还是白天的缘故,怡香院的门庭格外冷清,连大门都紧闭着。

杨晴就这么远远看了几眼,随后转身离去。

虽然她对古代妓//院存有几分好奇,但理智告诉她,她这具躯体就是个招麻烦体质,在身边没人陪同的情况下,她还是老实点,远离所有可能的是非。

诚然,杨晴对自己的认知是充分的,因为她只是这么远远的地看了几眼,已经叫两双眼睛盯上。

“啧啧,那姑娘生得可真不错。”穿着琥珀色绸缎衣裳的男子紧盯着那窈窕身影,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贪念。

“杨兄。”穿着藏蓝色细棉布衣裳的男子连忙将人按住,低声道:“那姑娘衣着不俗,估摸着是哪户人家的小姐,你可别乱来。”

然,华服男子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哪里听得进对方劝告,他一把将人甩开,迈着踉跄的步子朝那形如扶风弱柳的姑娘靠近。

“美人儿!”猥琐的声音伴随着冲天酒气传来,杨晴下意识一闪,衣袖还是叫人拽住。

她猛然回身,入目是两张勉强算得上清秀的少年面庞。

“啧!”其中一个穿着华服的男人啧啧叹了声,伸手摸向女子的下巴:“长得还真不赖啊!”

杨晴偏头躲开那只不规矩的手,一双柳眉紧拧,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放开我。”

这条街上的人并不多,有人听到这一声喝扭过头来,在瞧见两男纠缠一女的景象后快步离去,生怕事情殃及自己。

“哟,还挺有脾气,是嫌小爷我没给你银子?”男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在女子面前晃动:“够了吧?”

杨晴额际青筋跳了跳,一股无名怒火自胸口燃起,很快燃遍整个胸腔。

她紧咬牙关,从牙缝中挤出声来:“怡香院在前面,好走不送。”

“装什么装,你一个姑娘家家只身跑烟花柳巷来,不就是个红牌姑娘吗,还是说,你嫌爷给你的钱不够?”男人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告诉哥哥,你哪个院的。”

说话间,他再次将手伸向女子的面庞。

杨晴抬手,“啪”地一声打开男子手背,厉声道:“别在我这借醉发疯,姑奶奶我是不是这的人你们没长眼睛吗?”

声落,另一个男人围了上来,只是见女子衣着不俗,没敢对其动手动脚:“你知道看上你的人是谁吗,杨家大公子,牧小公子是他的未来妹夫,你要是跟了他,保管你吃香喝辣一辈子不愁。”

杨家大公子?牧小公子是他未来的妹夫?杨晴脑袋一转,登时明白过来了,感情这个调戏她的男人是她的堂哥杨宝轩。

第224章 叫姑奶奶

“怕了吧!”见女子没有反应,杨宝轩得意一笑,再度伸出咸猪手,腿中间兀地一疼。

杨晴狠狠踹了男子裆部一脚,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她甩了甩打疼的手腕,高高扬起下巴,傲然道:“你们给姑奶奶我听好了,缥缈楼袁掌柜是我叔叔,你们要再敢对我动手动脚,休怪我不客气。”

不就是唬人吗,她还能差过这两个小屁孩不成?

然,她实在是高估了堂兄的智商,就见杨宝轩捂着裆部摇摇晃晃地站起,冲地上淬了口唾沫:“臭娘们,给脸不要脸,缥缈楼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一间破酒楼,老子今天还就非要你不可了。”

他说着,冲上去就去拽女子的衣裳。

“杨兄!”跟在他身侧的男子是个清醒的,想要上前拦截,然,为时已晚。

杨宝轩虽然酒醉,可男女之间有着力气上的天然区别,是以杨晴并不打算和对方硬碰硬。

她身子纤细灵巧,轻易便躲过男子的第一击,冲着对方的屁股狠狠踹去。

杨宝轩摔了个狗吃屎,狼狈地爬起身来,冲着一旁吼道:“你看什么看,还不快帮老子我按住她。”

“我……”男子犹豫地看了看好友,又看看那活动筋骨的姑娘,犹豫一番,朝女子冲了过去。

杨兄说得没错,缥缈楼不过是一间破酒楼,更何况,眼前人只是酒楼掌柜的侄女,有什么好怕的。

今儿个只要他帮按下这个烈性子的姑娘,不就能入牧家当管事了吗。

“你大爷!”眼看形势不对,杨晴低骂了声,快步朝后退去,抓起手边能抓到的东西就朝二人砸去。

男子吃痛,一记猛扑,杨晴抄起旁边墙角立的棍子就朝男子扫去,不偏不倚打在男子腹部。

“唔……”男子吃痛弯了下腰,身上又挨了好几下。

意识到二人已经醉得失了战斗力,杨晴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原本逃跑的想法也一下子散去。

她就是打不过,灵活性上也能占着便宜,何必这么急着跑。

她看他们杨家一家人不顺眼许久,尤其是三房一家,往日里照死里欺负她娘,如今杨宝轩既敢借她的名头行那欺男霸女之事,就休怪她对他不客气。

打趴了一个狗腿子,杨晴抓起地上石头就往追来的杨宝轩身上丢,不偏不倚将对方脑袋砸开花。

杨宝轩摸了摸脑袋上的血,眼睛都红了:“臭婊子,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他在杨家一直是众星拱月的存在,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更没叫外人打过,今日这番遭遇,实属头一遭。

眼看男子气势汹汹而来,杨晴并未被吓跑,相反的,她左手抓了块石头,右手捏着棍子,摆足了战斗姿态。杨晴对于打架是有一套心得的,她虽然没打过架,却认一个死理,遇上坏人有两个选择,第一,跑,她在沢鹿山遇上赖狗子时便是这么做的;第二,打,且一定要打到对方无法还手,不留一丝反扑的机会

,而这一套,她即将用在她的好堂哥身上。

于是乎,在男子冲过来之际,她左手抛起石头,双手握住木棍一甩,将石头击出。

她是瞄着杨宝轩身体打的,至于打到哪,听天由命吧。

拳头大的石头重重砸在男子心窝处,杨宝轩痛得站不直身子。

二人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众人注意,就见那瘦瘦高高,风一吹就能倒的姑娘提着木棍气势汹汹地朝街道对面酒气熏天的男子行去,扬起棍子就照着男子身上打去。

“哎呀!”杨宝轩痛呼,眼眶一红,竟是就这么掉出泪珠子。

很快,棍棒如雨点般落下。

杨晴避开头部,心口等要害,下手使出了十成十的力道:“弄死我?姐姐我教你做人。”

她不知,她的张狂姿态尽数落入一双眼里。

杨宝轩一面挡一面退,到最后,竟是出声告饶,全然没了初时嚣张姿态:“姐姐,姐姐,我知道错了。”

杨晴一脚踹在男子腿窝处,直将人踹倒在地,棍棒一挥,抵在男子脑门上:“叫姑奶奶!”

听得女子这般说,围观众人便将她当成欺负人的那个,不由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杨宝轩虽然喝糊涂了,却没有变傻,听得众人议论杨晴,他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姑娘,你不能蛮不讲理啊。”“蛮不讲理?”杨晴笑了声,抬脚狠狠踹在堂兄面上,那架势,活脱脱一个女流氓:“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废物的男人,方才不还狗仗人势想要轻薄姑奶奶我吗,怎一转脸的功夫,就被打得跪在地上哭爹喊

娘,依我看,能生出你这么个废物儿子,你娘,你奶奶,你爷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晴一口气将能骂的都骂齐了,因为念着她三叔还有点良心,没有将他骂进去。

“你……”听得女子将自己全家都给骂了,杨宝轩奋力爬起,叫女子再度踹倒在地上。

不得不说,这位表兄是杨晴见过最好欺负的男人,简直可以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

她照着男子的腿又是两脚,随意将棍子搭在肩上,笑得好不轻蔑:“就你这点斤两,也有好意思学人家流氓混混出来调戏良家女,回家找你娘吃奶去吧。”

“我告诉你,牧小公子是我未来姐夫,他若是知道我被欺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杨宝轩瞪着双猩红的眸子,张狂地叫嚣着。

“牧小公子?”杨晴笑了声,照着男子的身子又是狠狠两脚。

见对方痛得说不上话了,她这才随手将棍子丢到一边,转身潇洒离去。

“你这个臭婊子,我干//你……”最后一个未出口,胸口叫人狠狠踩了一脚。

杨晴一脚踏在男子胸口,居高临下,眸中带着难掩的戾气:“姑奶奶我生平最恨有人问候我家人,当然,你要是干我奶奶,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我干//你奶奶。”杨宝轩恶狠狠地叫嚣道。

闻言,杨晴噗嗤一声乐了,她蹲下,拍了拍男子的脸:“真乖!”

随后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奉劝你一句,你要再敢打着牧小公子的名号横行,迟早要遭报应。”言罢,她对着死狗般的男人踹了脚,拍拍手,在一众围观百姓惊诧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去。

第225章 别样的认知

“啪——啪——啪!”

掌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杨晴循声看去,就见一袭玄衣的邱公子立在不远处,唇角嗜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也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

她摸了摸鼻子,犹豫再三,抬脚行了上前:“邱公子,巧啊!”

“杨姑娘打人的手法倒是娴熟。”邱秉文轻笑道。

他与眼前人实在有缘,才在街上行了不到半刻钟,就见她被两个醉汉缠着,更叫他感到诧异的是,不等他让富贵上前帮忙,她一人将两个醉汉给揍了。

不得不说,她露出爪牙张扬乖戾的模样比沉稳守礼的模样要可爱多了,尤其是那句“你要是干我奶奶,我就敬你是条汉子”,简直是惊掉人的下巴,也叫他对她有了别样的认知。

“邱公子见笑了。”杨晴温和一笑,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见女子变脸般恢复了平静恬淡的模样,邱秉文忽然生了逗弄她的心思:“姑娘方才使用的脚法好生凌厉,叫什么来着?计划生育脚?”

“邱公子!”杨晴低呼,耳根微微发热。

他竟然从一开始就瞧见她打人的凶悍模样,现在装兔子可还来得及?

不对,她方才打人的时候没喊招啊。

杨晴愣了下,思绪一下飘回沢鹿山。

在对赖狗子施展撩阴脚之前,她都做了些什么?引赖狗子,一丝不挂地掉进坑里,他该不会打从她滚落山坡就站旁边看着吧?

想到这,杨晴面颊一下涨得通红,慌乱地垂下脑袋,心中暗骂自己糊涂。

她都听出邱公子那句“天助自助者”话里的意思了,怎么就没想到这呢。

邱秉文视线扫过女子红得几欲滴血的耳根,最后定格在她灿若烟霞的面上,眸中笑意浓了几分:“杨姑娘现在才反应过来,未免太迟钝了点。”

难怪她先前能够坦坦荡荡地面对他,原来是没反应过来。

“啊……哈哈……”杨晴干巴巴地笑着,就这么维持着垂首的样子,全然不敢去看男子的眼睛:“让邱公子看笑话了。”

“呵!”邱秉文勾了勾唇角,身子忽的压低几分,玩味道:“姑娘脸似乎红得厉害。”

男子身上有股子好闻的檀香气,似有似无,可当他离得近了,檀香霎时间将她包裹。

杨晴眼睑轻轻颤动,很快,她调整好心态,再抬眼,哪里还有半分羞怯姿态:“生病发烧之人,难免忽冷忽热,公子还是离我远些,免得叫小女子传染了。”

闻言,邱秉文愣了下,眸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

女子的反应实在太过平静,甚至没有出声追问他是否看到她的身子,仿佛这一切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且,面对他的靠近,她没有展露出一丝羞怯。

他能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仅仅是他的靠近对她不构成一丝吸引力。

邱秉文一直深深厌恶着女人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脸上,可当真出现了一个全然不为他容貌所吸引的,他心头又腾升起一股子莫名的挫败感。

他厌恶被拒绝,但打从认识以来,眼前人似乎就在不停地拒绝他。

见男子只是盯着她瞧,眸光幽深极具侵略性,杨晴后退半步,将二人距离拉开,巧笑嫣然:“邱公子若是没事的话,小女子就先告辞了。”

“谁说我没事的。”邱秉文直起身来,恢复清冷孤傲的模样,冲富贵使了个眼色。

怔愣半响的富贵忙不迭上前,掏出十两银子递了上去:“杨姑娘,这是给您的定钱。”

杨晴望着神态很是恭敬的富贵,不自在地拧了拧眉头,没有伸手去接,转而道:“邱公子,上回您帮了我大忙,您若是想听故事,支会一声便是,赏银就不用了。”

闻言,邱秉文没有应声,而是拿眼睨了富贵一眼,富贵连忙伏低身子,再度出言道:“杨姑娘,这是给您的定钱。”

见状,杨晴没再推脱,大大方方地收起银子:“那就多谢邱公子了。”

“恩!”邱秉文应了声,转身施施然朝拐角处行去。

“杨姑娘,这边请。”富贵连忙在前头引路,见自家公子走得远了,这才压低声音道:“杨姑娘,今日真是对不住了,小的……”

“谢谢富贵小哥提醒。”杨晴忽然出声打断男子的话,抬脚跨过地上的小石子,面上挂着感激的笑容:“我方才差点没瞧见。”

富贵叫女子的言语弄糊涂了,眼珠子一转,发现他家公子正看向这边,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帮他解围,当即顺着她的话道:“杨姑娘客气了,这都是小的该做的。”

“是富贵小哥客气了。”杨晴歪头一笑,抬脚快步跟了上去。

富贵一愣,心中对女子的好感多了几分。

他今日在缥缈楼对她说话那般不客气,没想到她非但不计较,还主动帮他解围。

“富贵同你说了什么?”邱秉文忽然出声问道。

“方才若不是他提醒我脚下有小石子,我就滑摔了。”因为仰着脑袋同男子说话,是以杨晴没注意到脚下的路,竟是一脚踩在路边的小石子上,身子朝前跌去。

邱秉文眼疾手快地伸手将人扶住,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多谢邱公子。”杨晴尴尬道,正想直起身子,才发现对方的手扣着她的肩,怎么都动弹不得。

“姑娘说谎的报应来得未免太快。”男子的声音冷冷清清,落入耳中煞是好听。

闻言,杨晴一噎,面上却是笑得越发灿烂:“邱公子说的什么话。”

“你笑得太假了。”邱秉文言罢,手上稍稍使力,轻松将人扶起。

习武之人,单手扶住一个女子并非什么难事,只是这个杨姑娘未免也太轻了点,挂在胳膊上像挂了片轻飘飘的纸片,全然感觉不到重量。

“很假吗?”杨晴挑眉,没再为富贵开解,转而道:“日后我会好生练习,争取让邱公子瞧不出破绽。”

邱秉文不料女子会这般说,不过瞬息,眉目之间多了几许笑意,浅浅淡淡,却也足以消融冰雪。

见状,杨晴心中叹了声“妖孽”。

她算是理解为什么富贵会说他家公子讨厌别人盯着他的脸看了,生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稍稍没有把控力的姑娘瞧了,还不得全程盯脸。

好在她明星帅哥见多了,又不是个颜控,成功避开重灾区。

估摸着这位邱公子看她顺眼也是因为她不好色,这要是头一回见面她就盯着他的脸流哈喇子,早就被一脚踹出秦府了。

想到这,她不由得脑补起一群女人围着邱公子流哈喇子的画面,当下唇一抿,双肩耸动,憋笑憋到面颊通红。她自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却不知,早已被邱公子收入眼底。

第226章 人贵有自知之明

与镇上秦府的匠心独到不同,邱公子在虎城的居所很是简单,当然,所谓简单,也只是相较秦府而言罢,邱公子在虎城的别苑可比寻常富贵人家大多了。

与牧小公子的别苑一般,邱公子在虎城的院子大门上挂了块黑色的无字牌匾,院门左右守着两个小厮。

见人来,小厮连忙将门打开:“公子。”

“恩!”邱公子点点头,抬脚行了进去。

杨晴紧跟着行入其中,目不斜视地跟在男子身后。

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只是听着便能感受到这双脚的主人的那份轻松,邱秉文眉头动了动,行入凉亭中坐下。

杨晴发现,这位邱公子似乎对凉亭情有独钟,春夏秋这三个季节她勉强还能理解,春日赏花,夏日纳凉,秋日亦能赏花,可现在是冬日,虽然是正午,但坐在这样四面通风的凉亭里真的不会冻成狗吗?

想归这样想,嘴上却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她只说两章回,说完就撤,再怎么样也冻不着她。

然,也不知邱公子此人是不是会读心,这一回,他并没有急着让说书,而是示意她在桌前坐下。

很快,丫鬟端上一盏热茶与一盏热水。

发烧之人忌饮茶,不用想也知道,这盏热水是富贵小哥吩咐的。

对于这份照拂,杨晴是念好的,她端起茶盏吹了吹,大口饮了两口,只觉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很快,一盏热水见了底,她正欲提说书一事,就见男子抬手将丫鬟招来:“午膳可准备好了?”

因为小丫鬟生得实在好看,杨晴忍不住多瞧了眼,心中啧啧叹道:果然,越是好看的人就越是追求美,就譬如邱公子,贴身小厮从长相到打扮都跟个公子哥似的,身边的丫鬟也嫩得能掐出水来。

“回公子的话,已经准备好了。”小丫鬟低眉垂眼,说话间忍不住偷偷拿眼打量男子。

虽然已经照顾邱公子饮食起居足足半个月,可每每瞧见邱公子俊逸的面庞,她还是无法挪开目光。

邱秉文自然感受到了丫鬟的目光,他微微拧起眉头,冷声道:“给杨姑娘煮点清淡小菜。”

“邱公子!”杨晴慌忙出声制止:“不必麻烦了。”

衙门的好戏就要开场了,她还等着去凑热闹呢。

闻言,邱秉文将视线转向女子,眸中冷意消融几分:“杨姑娘同本公子在一起总是格外拘谨,莫非在姑娘眼中,本公子是那豺狼虎豹?”

“邱公子千万不要误会,我……”杨晴正想着该怎么拒绝呢,一阵冷风很是时宜地吹来,她双手抱臂,轻声道:“这儿太冷了。”

“还不快去取屏风来。”邱秉文沉声道。

“是!”守在凉亭外的富贵应了声,连忙吩咐下去。

“不……”杨晴还想说些什么,叫男子目光淡淡一扫,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如果能拿件衣服来就更好了。”

“听到了吗。”邱秉文将目光投向一直在偷看他的丫鬟,一瞬间恢复先前冷漠姿态。

“可是公子,别苑内没有姑娘的衣裳。”丫鬟低眉垂眼,模样好不乖巧,然,隐于袖中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拿本公子的衣裳。”邱秉文淡淡道。

“是!”小丫鬟颔首,退下之前拿眼瞧了杨晴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敌意。

这个丑八怪,能与邱公子坐在一处已是高攀,她竟然还挑三拣四的,甚至要穿邱公子的衣裳,定是心怀不轨,意图投怀送抱,一会她得将人看牢了。

杨晴从女子这一眼中读出了画外音,当即玩味地挑起唇角,斜眼瞧了眼坐在她正对面的男子,不巧正对上男子的目光。

“你在笑什么?”邱秉文饶有趣味地出声问道。

“大抵是我运气太好,有所接触的女子大多有一个共通点。”杨晴一手支着下颚,认真分析道:“都太没有自知之明。”

无论是十里八村觊觎牧小公子的女人,还是邱公子别苑里觊觎他的丫鬟,她只想送上七个大字——人贵有自知之明。

当然,这七个大字,她主要颁给杨向晚,李桃儿,以及方才那个小丫鬟。

杨向晚和李桃儿自不必多言,生得并不好看,又没有一技之长,她完全不知这二人哪来的自信,认为干掉她就可以享有牧小公子,牧小公子又不是玩的比武招亲。至于方才那个小丫鬟,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那个小丫鬟生得比她好看,比她妆后还要漂亮,可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勾不上主人就是个丫鬟,就算勾上主人,至多也就是个妾,竟然对主人的客人

摆脸子,莫不是梁静茹给她的勇气?

女子的直白出乎邱秉文的预料,他抬眼睨了眼丫鬟离去的背影,意味不明道:“你的意思是,她不配给本公子做通房丫鬟?”

“配不配做通房丫鬟要看公子你瞧不瞧得上眼,我只是觉得,那个小丫鬟没有拎清自己的位置。”杨晴淡淡道。野心和骄傲全写在脸上,偏偏骄傲的来源只是那张脸,像这样的姑娘,若是在寻常富贵人家,或许可以靠脸吃饭当个宠妾,但此举在邱公子这显然是行不通的,因为邱公子本人生得如谪仙下凡,小丫鬟往

他身边一站,也就从水灵灵的小白菜变成老萝卜了。

闻言,邱秉文轻笑了声:“像姑娘这样的人总是少数,不是每个人都能拎得清自己的处境。”杨晴都能瞧出那丫鬟没拎清自己的位置,他又岂会瞧不出来,只是,他并非虎城人士,来这暂住几个月身边没有丫鬟侍候总是不行,而先前秦小四给他安排的丫鬟,各个没安分几日便开始爬床,手段层出

不穷。

现在这个是照顾他饮食起居最久的一个,虽然拎不清自己的位置,但至少不会做出越逾之举,毕竟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能有杨晴这般定力。

杨晴从男子话语中听出几分苦恼,眼珠子一转,一下反应过来。

一个拎不清的丫鬟都能留在身边,说明之前已经换过几个,估摸着前几个都没顶住男色诱//惑,爬了邱公子的大床,这才让他对现在这个没有眼色的小姑娘格外有忍耐力。

邱秉文望着女子那张了然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寻常姑娘听人提及通房一事,怕是早就红了面颊,她倒好,竟然同他聊了起来,看着样子,似乎对通房一事颇为了解。

再纵观她这几次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莫不是她当真同牧锦风已经有了什么?意识到这个可能,邱秉文心境有些许微妙,毕竟,他已经许久没遇见杨晴这般有意思的姑娘了。

第227章 吃豆腐

二人沉默之际,屏风立起,丫鬟呈上狐裘。

杨晴看了看檀香味甚是浓烈的裘衣,又看了看竖起的屏风,旋即摆摆手,温和道:“风口已经挡住了,这裘衣也就不用了。”

她方才说要添件衣裳,不过是给自己寻的借口罢,真让她去披邱公子的衣裳,她怕是能叫这一院子的丫鬟用目光杀死。

再者,她和邱公子也没熟稔到这个份上。

说话间,菜肴一道道呈了上来。

鱼肉香气盈鼻,杨晴鼻子动了动,胃部有了反应。

“姑娘莫要拘谨。”邱秉文执箸,为自己夹了块鱼肉。

闻言,杨晴下意识道:“我吃你……”

话音就此戛然。

“你吃我?”

在男子狐疑的目光中,杨晴讪笑着摆摆手,夹起一筷豆腐送入口中。

被牧小公子欺负多了,有人请吃饭便下意识地认为对方要挖坑框她,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杨姑娘这是在吃本公子的豆腐?”邱秉文忽然开口道。

“……”杨晴一噎,豆腐呛鼻子里,当下歪着脑袋剧烈咳了起来:“咳咳咳!”

她使劲地拍着胸口,涨红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惊恐,邱秉文将她的惊慌看在眼里,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头:“本公子就这么可怕?”

他不过是心情好开了句玩笑罢,竟将她吓成这样。

杨晴犹在咳嗽,根本说不出话来,当下摆摆手,继续将身子歪向一边。

兀地,眼前光线一暗,一股力道自背脊上传来。

杨晴看着出现在面前的锦靴,忽然意识到为她顺气的是谁,当下咳得更厉害了。

这叫不怕他?邱秉文眉梢一扬,心中暗付自己以前到底做了什么,将人小姑娘吓成这样。

守在凉亭外的富贵见了,表情有些怪异。

虽说他家公子想笼络杨姑娘,但这份优待,会不会过头了?

好半响,杨晴这才止住咳嗽,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眸中水光潋滟,竟是透着股说不出的风情。

邱秉文愣了下,眸光闪了闪,旋即行回座位前坐下。

直到二人距离拉开,杨晴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末了,似觉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她出声解释道:“邱公子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小女子又岂会怕公子,只是习惯了公子一本正经的模样,逞一听得公子说那玩笑话,委实反应不过来。”

关键是这玩笑实在太有歧义,如何能不吓人。

对于女子的回答,邱秉文并不满意,他能明显感觉到她在抵触他的亲近,如果不是害怕,又是因为什么?

只不过,他并没有追问,而是瞬间恢复往日里遥不可及的冷清姿态:“用膳吧。”

“好。”杨晴应了声,视线往桌上一扫,发现清淡的菜肴只有豆腐和某种不知名的菇。

执箸的手顿在半空中,轻巧转向炒菇,邱大公子的豆腐她还是不吃为妙,免得对方语出惊人,那她今日非得呛死在这不可。

清粥就炒菇,杨晴足足吃了三碗才停下,守在亭外的富贵看在眼里,眼皮子狠狠抽了两下。

三碗,天啊,她竟然吃了三碗饭,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能吃的姑娘。

要知道,这还是他头一回瞧见有适龄的姑娘在同他家公子吃饭时吃得这么香,这么多,寻常姑娘吃个一碗半碗的就饱得走不动道了。和富贵一样,邱秉文亦是头一回瞧见女子吃这么多,在他的印象里,姑娘们的胃口就该是一碗粥的量,饭后再来一两块糕点垫垫肚子,也就到了极限,可眼前人一连吃了三碗粥不说,菜也没少吃,食量都

快赶上他了。

待放下碗筷抬起头来,杨晴才觉出气氛的不对劲。

她舔了舔唇,掏出一块绣了大半个月只绣出一片指甲盖大小叶片的帕子擦拭唇角,不确定道:“我吃东西沾脸上了?”

“没!”邱秉文摇摇头,示意丫鬟将剩菜撤下。

漂亮小丫鬟在上前时依旧多看了杨晴一眼,眼中除了敌意,还多了一抹鄙夷。

丑八怪,跟个饭桶似的,就这样还想勾引邱公子,也不好生掂量掂量自己。

杨晴将小丫鬟的反应看在眼里,也不做反应,毕竟她实在懒得和这种没有脑子的姑娘计较,纯粹是拉低自己的智商和逼格。

很快,碗筷尽数撤去,杨晴施施然站起身来:“邱公子……”

不等她把话说完,凉亭外有小厮快步走来,低声同富贵说了什么,富贵连忙出声打断:“公子。”

末了,他快步上前,伏在自家公子耳畔低声道:“虎城外十里处现了两具男尸,均已化成血水,身上没有证明身份的物件,就连衣裳也叫人除了个干净。”

闻言,邱秉文“蹭”地从座位上站起,声音沉了下来:“尸体呢?”

“尸体是途经的百姓发现的,已经报官,叫官府的人带走了。”富贵说到这,顿了下,又道:“尸体发现的方位明明更接近虎城,却被辽城的官差带走。”

“去看看。”邱秉文拔腿朝外行去。

“邱公子。”杨晴连忙起身将人唤住。

“今日怕是没空听姑娘说故事了,改日吧。”邱秉文言罢,领着富贵风风火火地离去。

“爷!”富贵亦步亦趋地跟在男子身侧,压低声音道:“您说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

邱秉文眸色一沉,声音中添了几分冷意:“除了他还能有谁?”

“可这未免也太明显了点,该不会是有人栽赃嫁祸吧?”富贵蹙眉,神情似有几分犹豫。

“他这是在警告我呢。”邱秉文冷笑一声,无需刻意摆出姿态,霸气已是显露无疑:“杀了人往辽城搬,分明是故意给我做烂账。”

“这……未免也太大胆了点。”富贵咋舌,表情好不难看。

杀了人不抛尸荒野,转而摆在两城必经之路上,分明是有意挑衅。

“他这是料定我找不到他的证据。”纵然心有不甘,可邱秉文也不得不承认,那人瞧着是个玩世不恭的,其实心思厉害得紧,要么轻易不出手,只要出手,就不可能留下证据。

证明身份的物件一一取去,将尸体化成血水,连死的是谁都认不出来,如何调查其中恩怨。

这两年来,积累到他头上的悬案烂账竟是多达二十一笔,甚至有官员因此被撤职。

杨晴立在原地片刻,见二人走得远了,这才快步朝别苑外行去。不用说书正好,她现在出去,应该能赶上衙门前的那场好戏。

第228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驾!”

马蹄向西,一路绝尘而去。

杨晴恰好走到门口,吃了一嘴的尘土。

她左右挥了挥胳膊,提起裙摆一路朝衙门方向跑去。

离得近了,就听得狱卒大着嗓门道:“我管你是谁让你来探监的,不能进去就是不能进去。”

最精彩的部分正好要上演。

杨晴勾起唇角,眸中浮现浓浓笑意。

就见文英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回首冲站在不远处身着华服,身材颇为健硕的男子道:“赵公子,你不是说随时可以探视吗。”

那被唤作赵公子的男子站起,迈着方步朝狱卒行去,虎着张方脸沉声道:“你们这是怎么一回事。”

“公……公子……”狱卒低呼了声,哪里还复面对文英时的凶狠:“杨向晚这件事比较复杂……”

“再怎么复杂,这案子还没判下来,文姑娘就有探视的权利。”赵公子言罢,一把将人推开,顺带夺过其手里的钥匙,扭头冲文英道:“文姑娘,你随我来。”

“多谢赵公子!”文英欢喜地应了声,提着食盒跟了上去。

两狱卒面面相觑,连忙追了上去。

赵公子虎步龙行走在前头,见女子没跟上,顿下步伐等了几息,旋即道:“文姑娘,我们可说好了,我带你送了饭,明儿个文公子得来我府上说书。”

“赵公子放心吧,小女子答应您的事情绝对不会反悔。”文英爽利道。

府衙外,杨晴寻了家茶馆坐下,花两个铜板占了个位置,也不喝茶,就这么静静等着好戏上演。

还别说,文英当真是个机灵的,让她找个能撑腰的,她竟找了虎城知府赵大人家的公子。

不一会儿,喧闹声传来,正欲散去的围观百姓又聚拢在一处。

“你们竟敢私自放人,你们还有没有将景朝律法放在眼里?”因为愤怒,赵公子一张方脸涨得通红:“把你们的官服脱下来,从现在起,你们两个就不是衙门里的人了。”

“公子,公子。”眼看饭碗不保,两狱卒追在后头,压低声音道:“不是小的想放人,是那杨老爷逼的我们。”

“你说杨铁柱逼的你们,荒谬!”赵公子随手将食盒往地上重重一摔,厉声道:“这虎城谁人不知道,杨向晚差点害得杨晴丢了性命,杨铁柱又是杨晴的亲爹,怎么可能放了杨向晚。”“公子,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啊,杨老爷搬出牧老爷来压着小的,说若是小的不将人放了,就让牧老爷断了我们一家老小的生路。”眼看知府大人家的大公子是真的动气了,两狱卒哪里还敢隐瞒,竹筒倒豆子

似的把知道的全给抖落了:“杨老爷还说了,他家姑娘是个念旧情的,打从杨向晚母女被羁押衙门以来,她是食不下咽,寝不能安,天天以泪洗面。”

食不下咽,寝不能安?杨晴低笑了声,神情好不讥嘲。

要是杨向晚平安无事地被放了出来,她才真是食不下咽,寝不能安。

“荒谬,这要是杨晴的意思,她会找朋友来探视?”赵公子奋力拂袖,指着二人鼻子骂道:“依我之见,你们就是收了杨向晚母女二人的好处,这才将人放出。”

“对,我看你们就是收了杨向晚母女的好处。”文英在一旁帮腔,愤愤道:“什么食不下咽,寝不能安,天天以泪洗面,阿晴都被吓出病来了,昏迷了足足两日,到今儿个才清醒过来。”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皆是哗然。偏偏文英还觉得不够,她指着散落一地的饭菜,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愤怒:“这些酒菜,是阿晴特意让我去小酒馆买的,不是送给杨向晚母女吃,而是用来打点牢头的。她今日一醒来就同我说,女孩子最重要

的便是清白,就算杨向晚再怎么错,自有景朝的律法处置,她不能让杨向晚在狱中受到不该受的委屈。”

“可我没想到,她杨向晚厉害到这般境地,能够逃脱景朝律法的处置,难怪她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害人性命。”

闻言,两狱卒面面相觑,赵公子的脸更是黑成了锅底,他冷哼了声,猛然拂袖,阔步离开衙门:“今日我非让我爹好好彻查,治你们一个渎职之罪。”

“公子!”

“公子,千万不要啊。”

衙门前的闹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本该羁押的犯人被官差放跑了,这叫人如何能不议论。

杨晴坐在茶馆内悠哉悠哉地喝着热水,耳朵高高竖起,就听得身后人议论道:“像杨向晚这么恶毒的女人,就该游街示众,让大家好好看看她的丑恶嘴脸,怎么就把人给放了呢。”

杨晴这个做堂姐的大病期间都还在顾虑她的清白,可反观杨向晚,听说是瞧上了自己的未来姐夫,这才想要害人性命,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是呀,这要是有钱就能放人,万一又有杀人犯被放出来,我们可怎么办啊?”

在虎城百姓看来,杨向晚可不就是杀人犯,虽然她没有亲自动手杀人,但她比杀人犯还要恶毒,恩将仇报去害养育自己十四年的堂姐一家。

闻言,杨晴晃了晃脑袋,不疾不徐道:“这件事吧,其实挺简单的。”

声落,原本坐在她身后喝茶看热闹的中年男女围了上来:“姑娘有何高见?”“我听说杨家是宁康村有名的落魄户,杨向晚母女自己用钱疏通关系,可能性不大,再说了,私自放了犯人是犯法的事,要没人用权势威逼,我相信衙门里的人也干不出这种事来。”杨晴语气淡淡地分析道

,仿佛自己就是个路边凑热闹的。

“姑娘说得在理。”其中一汉子点头,追问道:“依姑娘之见,杨家这事到底是什么情况?”“无非是一种可能,就是有人用权钱疏通了关系。”杨晴喝了口热水润润嗓子,慢条斯理道:“这种可能也分两种情况,一,杨向晚母女认识富家权贵,有人愿意花重金,甚至冒着得罪牧家的风险将人救出来

,当然,如果那人和杨向晚母女没有特别亲密的关系,不会为她们母女冒这么大风险。”

她咬重“特别亲密”四字,众人一听,顿时露出了然的眼神。

两个女人攀附上权贵,除了出卖身体还能有什么法子,听说那杨二娘生得不赖,以前是村里出了名的漂亮,还有那个杨向晚,虽然瘦瘦小小,但架不住那一双眼睛跟水做的似的,我见犹怜啊。

“那第二种呢?”众人再度追问。

“第二种啊……”杨晴拖长了尾音,视线在众人间一扫,压低声音道:“第二种,救杨向晚母女的就是杨铁柱本人。”

“这……他为什么要救祸害自己女儿的人?”一瘦瘦小小的婶子忍不住发问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呗。”杨晴意有所指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众人一愣,继而恍然:“姑娘,你是说……”“我可什么都没说。”杨晴像是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付了小二两个铜板的茶钱,起身快步离去。

第229章 杨家的秘密

很快,关于杨家的议论爆发开来,一传十,十传百,几乎在一日之间,虎城所有百姓都知道,杨铁柱和自己的弟妹勾搭在一起了,不仅勾搭在一起,就连孩子都生了。

再一推算,杨二娘怀有身子的时候,杨家二爷可还没死呢,也就是说,杨铁柱给自己亲弟弟戴了绿帽子。

等到傍晚时,又一消息不胫而走,那便是关于杨二爷的死因。

据杨家人说,杨二爷是过劳死,可当时给杨二爷诊断的大夫却发话了,杨二爷根本不是过劳死,而是气急攻心,暴毙而亡,这个死法,可就耐人寻味了。

当消息传入牧小公子耳中时,他正在暖阁内品茶,对面贵妃榻上躺着悠然自得的好友。

“你似乎对杨晴格外照顾。”牧锦风拧着眉头,语气中似有几分不悦。

今日才回到虎城,就遣平山从那老大夫口中撬出了杨家二爷的真正死因,他对杨晴未免太过上心。

“我只是好奇这小丫头想干什么罢。”对于自己对杨晴的额外照顾,宗凡并不遮掩,他支起一边眼皮,意味深长地睨了好友一眼,意有所指道:“你不也让人去查杨家。”

“李武!”牧锦风重重一拍桌子,脸色黑成了锅底。

让他去查杨晴,他倒好,正事不干,净想着四处告密。

“爷,小的什么都没说。”李武苦着一张脸,整个人都要哭了。

见状,宗凡噗嗤一声乐了。

他翻了个身,就这么趴在贵妃榻上,享受这丫鬟的按捏,不疾不徐道:“我不过是听说李武去了杨家村,随口猜的罢,没想到还是真的。”

闻言,牧锦风斜眼去看贴身小厮,就见对方点头如捣蒜道:“公子,小的今日回府恰好撞见宗大公子,他问小的出去做什么,小的没说,只道去杨家村办事。”

知晓自己中了好友圈套,牧锦风面上有些挂不住,当下厉声斥道:“以后把嘴巴关严实点,爷的吩咐一个字都不许泄露。”

“是!”李武连忙应下,心中好不委屈。“锦风,你这迁怒也做得太明显了吧。”宗凡笑罢,半支起身子,幽幽道:“关于杨家的事,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何必让李武再跑一趟,且不说这事还挺难查,就李武这般粗心,许多问题也是他想象不到

的。”

叫好友洞穿心思,牧锦风脸色黑得更厉害了:“不……”

“其实杨晴这姑娘吧,身世还挺惨的。”宗凡截了男子话头,末了,似才反应过来:“你不想听啊,那算了,我不说了。”

“其实杨晴这姑娘吧,身世还挺惨的。”

温和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牧锦风肃着张脸,没好气道:“宗凡,你听过一句俗话吗?”

“什么俗话?”宗凡从善如流地问道,眸中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说话说一半,半夜是会叫鬼差勾了舌头的。”牧锦风沉声道,语气颇为认真。

闻言,宗凡笑趴回贵妃榻上:“哈哈哈!”

半夜叫鬼差勾走舌头,这话亏得他说得出来。

眼看好友面色沉得都能滴出墨来,宗凡连忙举手告饶:“行行行,未免半夜被鬼差勾了舌头,这话我肯定要说完。”

“前些个日子,我找人请杨晴的堂哥杨宝轩去怡香院喝花酒,五杯下肚,三句好话,便叫他把知道的都给说了。”“据杨宝轩说,他手里有杨铁柱的把柄,能让他们一家乖乖听话,让往东就往东,日后杨晴嫁入牧家,那牧家就是他的后院,他想取多少银子,就取多少银子。”提及此事,宗凡眼中多了一抹嘲讽:“不仅如

此,他还拿出一份杨晴亲笔写下的保证书,保证在嫁入牧家之后给他们两兄弟安排管事差事,否则每个月给他们十两银子做赔。”

“牧家是他的后院?”牧锦风冷笑:“小爷给他钱,他也得有命花才行。”“保证书是不是杨晴写的我不知道,但杨铁柱和二弟媳有染这件事却是板上钉钉的。”说话间,宗凡挥开丫鬟坐了起来,慢腾腾地活动着右臂:“据说,杨铁柱和二弟媳私会被杨晴她娘撞见,引来了杨家其他

人,杨家二爷见大哥和自家媳妇滚在一处,气急攻心,暴毙而亡,杨晴她娘也因此早产生下杨晴,若是按着足月算,杨晴要比杨向晚小上一个月。”

“做大哥的和弟妹有染,活活气死了自己的亲弟弟,这事要是传出去,莫说杨铁柱和杨向晚母女抬不起头来,杨晴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这也就侧面证明了,为什么杨晴一家那么怕杨宝轩一家。

“杨铁牛是杨家的顶梁柱,他死了,杨铁柱和杨向晚母女自然被赶出家门,至于杨晴她娘,则成了被迁怒的对象。”说到这,宗凡忽然顿住,眉心不自觉地拧起:“锦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约莫七年前,杨家的主要劳力还是杨铁柱,此人人如其名,就跟铁打的一样,是宁康村种庄稼的一把好手,只不过,这一切在杨晴生病后出了变化。”说到这,他沉吟片刻,又道:“那一年,杨晴高烧不退

,差点救不回来,在她生病期间,杨铁柱紧跟着生了一场大病,身体每况愈下,杨家这才变为杨大婶子掌家。”

“外面都传,杨铁柱是替女儿顶灾,用自己健康的身躯为女儿延寿,这事得到过杨铁柱本人的亲口证实,说是他的诚意感动了菩萨娘娘,这才将杨晴从阎王手里拽回来。”

“荒谬!”牧锦风嗤了声,眼中多了一抹鄙夷:“虚伪。”

以命换命,天下哪来的这么邪乎的事情。“是很荒谬,杨晴会烧得那么厉害,必然是不及时医治造成的,若杨铁柱当真如此疼爱女儿,不会舍不得出十个铜板。”宗凡说到这,晃了晃脑袋:“并且,杨晴生病那年,杨铁柱买了一包毒药,那药若是服

下去,重则命丧黄泉,轻则伤及五脏,就是侥幸没死,身体也会大不如前。”

“你的意思是……”牧锦风蹙眉,面上山雨欲来。

他脑海中没来由地浮现出那张白得有些病态的小脸,心中腾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只觉心口闷得厉害。

“杨铁柱到现在还吃药吊着身体,他得的病,就是此毒所致。”一个大夫配毒药,必须记录在册十五年,杨铁柱中毒一事发生在七年前,是以宗凡一查就查出了杨铁柱的购买记录。

女儿发烧重病,在生死边缘挣扎,当爹的没钱请大夫,却有钱买毒药,真真是耐人寻味。“还有一件事,八年前我爹身子不舒服,我连夜上山采药,那时大概是寅时的样子,天色昏暗,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各家各户房门紧闭,但我在小坡上看到一个皮肤很白的小姑娘在打猪草,当时我还以为自

己撞邪了,现在细想,十里八乡皮肤这么白的小姑娘,只有一个。”“杨晴!”牧锦风一下反应过来,手重重拍在桌子上:“这个老畜生。”

第230章 担心她

“杨铁柱此人,不可谓是不虚伪,这么些年来,他给自己博得多少好名声,什么老实敦厚,仁心仁德,所谓的收留亡弟遗孀,不过是给自己养小老婆和孩子罢。”宗凡是个温和儒雅的性子,可当提及杨铁柱

此人,他恨不能破口大骂。

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不叫外人看出端倪,竟然让年幼的女儿夜半上山干活,分明是置女儿的生死于不顾,简直是禽兽不如。

牧锦风沉着一张脸,手背上青筋条条绽开,显然是动了怒气。

宗凡将好友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添油加火:“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奇怪,我至今想不明白。”

“什么事?”牧锦风强压下心头邪火,可他越是隐忍克制,胸腔的怒火就越是旺盛,恨不能将他的理智摧毁。“据说,杨晴的娘是被卖给杨铁柱做媳妇的,年轻的时候很是水灵,比现在的杨晴漂亮多了,杨铁柱喜欢得紧,只是二人成亲不久后,杨晴她娘便频频中毒频频受伤,这个症状一直持续到她怀上杨晴才有所

缓解,只是,等杨家分家后,这个情况又开始出现。”

频频中毒和受伤,这事显然不会是意外,只是到底是何人所为,就有待深究了。

“我知道了。”牧锦风应了声,起身闷头朝外行去。

“锦风!”宗凡连忙出声将人唤住,在男子幽深的目光中徐徐道:“我去查这些,有人已经比我早一步了。”

无需多言,牧锦风也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算是听到了,随后抬脚跨过门槛。

宗凡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悠哉悠哉地躺回贵妃榻上,冲左右吩咐道:“将你们院内最好的酒给本公子取来。”

他帮了他一个大忙,喝他一壶好酒不过分。

出了暖阁,牧锦风在寒风中伫立许久,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主院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赵施看不下去了,压低声音道:“爷,杨姑娘今儿个酉时就回来了,现在应当在主院歇着呢。”

闻言,牧锦风拧起眉头,才想否认,最后什么都没说,拔腿朝主院行去。

离得近了,可以听到女子轻柔缓慢的声音:“芍药,今儿个我回来之前,听得外头在传我爹和我二娘勾搭在一起了,现在又传成什么样了?”

牧锦风步伐一顿,立在院外没有进去。

“杨……杨姑娘……”芍药表情有些尴尬,磕磕巴巴道:“估摸着是有人妒忌姑娘,在外头乱嚼舌根,想坏了姑娘的名声,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我不放在心上,我只是好奇罢。”杨晴面上带着丝丝笑意,哪里有半分被困扰的模样。

“这……”芍药轻咬下唇,在女子炙热的目光中轻声道:“外面现在都在传,姑娘您的二叔不是过劳死,是气急攻心暴毙而亡。”

“怎么会有这般言论?”气急攻心暴毙而亡,这个说法这个时候出现,未免太过有指向性,莫不是有人和她一样想整杨家?

还是说,那人是冲着她来的,想通过毁了杨家破坏她同牧小公子的婚事?

无论是以上哪种可能,她都乐见其成,杨家这滩水,搅得越浑浊越好。

“是当初给您二叔诊治的大夫站出来亲口说的。”芍药小声道。

闻言,杨晴大喜,她“蹭”地从座位上站起:“当真?”

真是天祝她也,也不知是哪位高人,竟然想到驱动当初给她二叔诊脉的大夫这招,但不管是谁,能让疑似知情人员开口,再结合她今日散布的言论,必然将杨家推至风口浪尖。

女子兴奋的声音传入耳中,牧锦风舒展眉梢,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亏得他担心她难过,现在看来,这个小泼妇根本就不知道“难过”二字怎么写。

等等……担心?

“杨姑娘?”芍药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唇角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女子,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奇怪?

感受到小丫鬟诧异的目光,杨晴一瞬间收敛面上喜气,慢腾腾地坐回原位上:“真是可笑,那大夫现在传这个话,不是明摆着说我二叔是发现我爹和二娘的私情,活活被气死的吗?”

“杨姑娘莫要生气,这些都是妒忌之言,大家都心知肚明,听听也就过了。”芍药轻轻为女子顺气,好声好气地宽慰道。

“我才不会在意这些风言风语。”杨晴平静道,心中暗暗冷笑。

她当然不会在意,因为这些个风言风语就是她散布出去的。

他们老杨家一个个道貌岸然虚伪至极,他们既然那么好脸面名声,她偏偏要毁了他们的脸面和名声。

“姑娘没放在心上就好。”闻言,芍药暗暗松了口气。

“谢谢你了,芍药姑娘。”杨晴仰头冲芍药露出温和笑容。

牧锦风跨入主院时,就见女子仰着脖颈,面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月光笼罩在她身上,平添几分安静祥和,朦朦胧有些不真实。

“公子!”芍药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公子,连忙屈膝行礼。

“牧小公子。”杨晴亦随之站起打了声招呼,面上带着浅浅笑意。

牧锦风摆摆手,院中侍候的丫鬟小厮齐齐退了下去,一时间,偌大的院中只剩二人。

他从头到脚认真地打量了女子一番,柳叶眉,狐狸眼,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五官组合起来算是清秀,要说美,还真算不上。

身形高高瘦瘦,要胸没胸,要屁股,好像还是有屁股的,只是那身段若不细瞧,还以为是谁家竹竿成了精。

只是就这么不起眼的面庞与身段组合在一起,他竟然觉得看着还挺顺眼,如果好生养一养,应当还是挺好看的。

杨晴叫男子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当即出声唤道:“牧小公子?”

闻声,牧锦风这才意识到自己晃了心神,他稍显不自在地收回目光,低低咳了声,幽幽道:“今儿个关于杨家的传闻,是你传出去的?”

“是我!”杨晴点头,应得很是坦荡。

杨向晚被他爹从衙门里救出来一事是牧小公子让赵施告诉她的,今儿个闹衙门的又是她的好友文英,她就是不承认,牧小公子也认定此事是她做的。

“为什么?”对于她的坦荡,牧锦风并不意外,他奇怪的是,她就不怕杨家家丑爆出,失了嫁入牧家的机会?

“我……”杨晴舔了舔唇瓣,轻声道:“多谢牧小公子将衙门之事告知于我,余下的就是我杨家家事,恕小女子无可奉告。”

关于原主的梦魇,她并不想对外人提及,尤其是对牧小公子,这有博同情之嫌,再者,这份经历是原主的,她不愿在外人面前揭原主伤疤。

出乎预料的,牧小公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眸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就在杨晴以为对方不会出声之际,牧锦风忽然开口了:“时候不早了,你早点歇着吧。”闻言,杨晴愣了下,待回过神来,院中哪里还有牧小公子的身影。

第231章 没经验

“杨姑娘,奴婢侍候您歇下吧。”芍药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伸手轻轻将人扶住。

杨晴眉头动了动,好半响才缓过劲来,不确定道:“你家公子今日可是遇上什么喜事?”

“奴婢一整日都在主院里,并不知晓公子遇上了什么事。”芍药据实答道。

闻言,杨晴尤有些恍惚,

一直走舌毒路线的牧小公子忽然关心了她一下,她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想到这,她伸手拧了下手背,一张小脸登时皱成一团。

不是做梦?那就是牧小公子梦游了。

对,一定是牧小公子梦游了。

因着感受到牧小公子忽如其来的关切,这天夜里,杨晴发梦了。

梦境里,牧小公子竟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神态无比温柔:“阿晴,当心摔着。”

杨晴伸手捏了捏男子柔嫩的面皮,笑得好不得意:“乖。”

“乖!”床榻上,杨晴笑咧着唇,手中半空中挥了挥,揪住一块软肉。

牧锦风低头看着捏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视线稍稍上移,定格在女子稍显傻气的笑容上,唇角勾起一抹难以觉察的弧度。

无论是宗凡,还是赵施,都认定他喜欢她,在今夜之前,他尤可以笃定回答,他不喜欢她,他不可能喜欢这么一个心思深沉的小泼妇。

可在今夜,在听说她的遭遇后,他竟是生出了愤怒和心疼,他当真喜欢她?

牧锦风眉心微蹙,视线在女子面上逡巡,最后定格在柔软的唇上。

上回她在药铺偏房内亲了他,那触感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软软的,凉凉的,只是蜻蜓点水的触碰,就让人心尖发颤,不知现在可还是这样。

鬼使神差的,他附身贴上女子唇。

记忆中的触感传来,绵软冰凉得让人想要一口含下。

须臾,他猛然直起身子,面上燃起大片的烟霞之色。

“咚咚!”

“咚咚!”

心脏剧烈跳动,恨不能从胸腔里跳出。

牧锦风舔了舔唇,上面似残留着女子唇齿间的香气。

兀地,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眼中浮现一丝懊恼。

想他牧小爷勾勾手就有大美人送上门来,怎么就头脑一热钻小泼妇房间里来了,他现在这样做和那些无耻的采//花贼有何区别。

但转念一想,还是有区别的,采//花贼专门挑着不认识的女子下手,双方你情我不愿,他亲的是喜欢他的人,若是杨晴清醒着,不定得欢喜疯了。

这般想着,他再次将视线投落在女子身上。

她睡得极香,因为动作幅度大,衣襟微微散开,露出高高凸起的锁骨和一小片凝白的肌肤。

牧锦风喉结上下滚动,再次伏低身子,吻上那双比蜜糖还甜的唇。

他不是个喜欢委屈自己的人,左右杨晴喜欢他,又总是想着办法占他的便宜,他在她身上占点便宜怎么了。

初时他只是贴着女子的唇,渐渐地,他不再满足于此,而是轻轻含住女子的下唇,笨拙地吸着。

“唔……”杨晴睡眠并不深,叫男子这么一通扰,不由得拧起眉头。

牧锦风叫女子的嘤咛吓了跳,连忙直起身来,心中腾升起一股被抓包的心虚。

私心里,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对杨晴的情感,这意味着,他真的落入了对方的陷阱里,这是他的骄傲所不允许的。

须臾,见女子没有动静,牧锦风伸手掐了掐她面上的软肉,只掐到薄薄一层面皮,当下不由得拧起眉头。

这个小泼妇也太瘦了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有肉的,看来真得给她好生补补。

他凑近女子仔细打量一番,好奇地在她唇上嗅了嗅,并没有特殊的味道,怎啃起来就觉得那么香呢?难怪他身边的公子哥格外热衷男女情事。

片刻后,他坐直身来,以开恩的口吻道:“杨晴,你若是好生追着小爷,小爷我可以考虑日后带你回京,让你当爷的小妾。”

她在杨家得不到的宠,他是愿意给她。

杨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睡梦中,牧锦风对她格外温和有礼,两人间进行了一场友好的谈话。

可画面一转,眼前一片漆黑,她能感觉到有人趴在她身上亲她,不仅亲她还捏她面皮,说什么日后会考虑带她回京做小妾。

天光破晓,朝阳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将房间点亮。

床榻上,杨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用力地敲了敲脑袋。

作孽啊,她昨天晚上竟然梦见牧小公子亲她,她明明就不是个花痴的人,怎么就连未成年人都不放过呢。

只是一想到昨夜梦里真实温软的触感,她不由得伸手摸上唇。

细微的痛感传来,杨晴瞪大眼睛,从床榻上一跃而起。

紧闭的房门映入眼帘,还有那闩上的门闩,让她悬在嗓子眼的心稍稍落回肚子里。门是闩好的,说明没人进来过,再者,牧小公子就住在主院里,牧小公子本人的功夫自不用提,李武和赵施都是会武功的,要真进了采//花贼,他们总不会一点都没发现吧,总不能她的嘴是叫牧小公子啃

破的吧,那傲娇的小公子看她哪哪都不顺眼,会下嘴亲她,母猪都能上树。

只是门既然是闩好的,她唇上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昨夜做春//梦自吻,自己把自己给咬伤了?

意识到这个可能,杨晴发出一声哀嚎,抱着床柱直撞脑袋:“杨晴,你就是个大变//态!”

真要yy,宗大公子和邱公子两个也是美男 ,她怎么就不yy他们两,转而挑着一个未成年的小公子下手,简直禽兽啊。

脑袋撞柱声传来,宗凡以茶水漱口的动作一顿,循声看去,就见房门叫人从屋内拉开一条缝。

杨晴一脚方踏过门槛,就见牧小公子与宗大公子皆盯着她瞧,而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也盯着她,似乎,都在看她唇上的伤,又似乎,都透过她唇上的伤瞧见了她的梦境。

“咕咚!”杨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闪电般退了回去,重重将门关上。

她面上一阵阵发烫,像是要烧起来。

宗凡挑了挑眉头,眼中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容:“锦风,下嘴挺狠啊,都将人小丫头嘴皮子给啃破了。”叫好友洞穿,牧锦风也不尴尬,他若有所思地抚了抚唇瓣,随意道:“第一次,没经验。”

第232章 做贼心虚

半响,紧闭的房门再度打开,杨晴若无其事地从房间内行出,冲坐在桌前的两位公子打了声招呼:“宗大公子,牧小公子。”

“杨姑娘早啊!”宗凡温和一笑,视线定格在女子被咬破的下唇上,关切道:“你嘴这是怎么了?”

“我……”杨晴面颊一下涨得通红,磕磕巴巴道:“大……大概是昨夜没睡好从床榻上摔下来,磕破的。”

“是磕破的,还是梦了什么不该梦的。”牧锦风啜了口茶,抬眼睨了女子一眼,凉凉道:“小爷我昨儿个怎听你一直唤着小爷的名?”

闻言,院中小厮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很好地忍住笑意,尤其是赵施,憋笑憋到面颊通红。

宗凡勾了勾唇角,配合着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昨夜似乎也听见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只是我屋子离得远,断断续续的,也听不真切。”

杨晴一滞,视线从院中丫鬟小厮面上扫过,在瞧见那隐忍的笑意后脸一下红成了猴屁股。

完了,这是一个院子的人都听到了?她到底说了多少梦话?窘迫归窘迫,未免二人误会,杨晴还是生硬地解释道:“近两日住在牧小公子的别苑里,虽然高枕暖床睡得香,可心底多少有些担忧,毕竟牧小公子这一副碗筷的使用费都要一两银子,万一牧小公子心情一

个不好,又同我算账可怎么办?”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儿个我梦见牧小公子敲着算盘同我讨债呢。”

然,她不知道的是,昨夜她根本没有唤过牧小公子的名,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当真是越描越黑。

“原来是这样。”宗凡点点头,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就是这样。”杨晴一个劲点头,目光根本不敢往牧小公子身上放。

“呵呵。”宗凡将女子心虚的模样看在眼里,当下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温和道:“锦风是同姑娘开玩笑的,姑娘莫要紧张,快过来用早膳吧。”

听得要坐过去,杨晴头皮一麻,下意识地拒绝道:“不用了,我还赶着回家呢。”

经过一整日的发酵,谣言也该传入她娘耳朵里了,她今日要是不赶回去,怕是她娘受不住这些个风言风语。

“杨姑娘不必着急,马车早已备好,姑娘用过早膳再走也不迟。”宗凡说到这,顿了下,又道:“我这人做事喜欢有始有终,姑娘就当卖我一个面子。”

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杨晴哪有再拒绝的道理,当下挪着步子小步行上前去。

院子里的石桌是个四人桌,因为宗大公子和牧小公子正对着坐,剩下的两个位置,无论她选哪一个,都和牧小公子紧挨着。

杨晴抿了抿唇,在触及唇上受伤处倒吸一口凉气,硬着头皮在牧小公子左手边坐了下来。

牧锦风抬眼睨了女子一眼,就见她低垂着眼睑,脸红得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粉粉嫩嫩的好不可爱。

感受到男子的目光,杨晴脑袋垂得更低了,恨不能将自己埋进桌子里。

“杨晴!”见女子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牧锦风恶趣味地生了逗弄她的心思:“你昨儿个当真梦的小爷我同你讨债,还是梦了什么不当梦的。”

闻言,杨晴心脏“砰砰”直跳,纵然她极力克制,红得几欲滴血的耳根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牧小公子多虑了。”她莞尔一笑,故作平静道:“除了被牧小公子你追债,我还能梦见些什么?”

“哦?”牧锦风挑了挑眉:“可我怎听着你的声音不大对劲呢?”

此言一出,如一块巨石砸在杨晴脑袋上,直将她砸得晕头转向。

声音不大对劲?怎么个不对劲法?难不成她在那个吻之后还梦了后续,发出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声音?

想到这,她扯了扯唇角,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牧小公子,我正发烧呢,说梦话时声音不大对劲很正常。”

“是吗,可我怎听着你现在的声音那么对劲呢?”牧锦风继续刨根究底。

从女子一开始的反应来看,他便猜到她昨日是有知觉的,只不过,她将昨日发生的一切当成了梦境。

宗凡饶有趣味地旁观着,眸中溢出丝丝笑意。

“睡梦中和清醒时可不能比。”杨晴面上挂着虚假的笑容,轻声道:“牧小公子千万别多想,小女子不敢梦到什么不当梦的。”

闻言,牧锦风稍稍倾身,拉近二人的距离,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你连‘剧烈运动’都敢想了,还有什么是不敢梦的?”

声落,就见女子瞪大眼睛,一张小脸红成了猴屁股。

杨晴慌忙垂下眼睑,随后稍稍抬起眼皮,不期然对上男子揶揄的目光。

视线交汇的一瞬,她触电般垂下脑袋,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娘,您可是我的亲娘啊,不带您这么坑女儿的。

有这样一个队友,再加上脑袋的毛病,杨晴悲观地认为,她这辈子是别想洗掉花痴牧小公子这口黑锅了。

她冤啊,她比窦娥还冤,她明明对牧小公子半点兴趣都没有,她喜欢或阳光开朗或温润如玉的男子,而不是一个傲娇毒舌怪。

“怎的,不解释了?”牧锦风缓缓直起身子,幽幽道:“你这样算是默认了?”

“我……”杨晴正欲辩白之际,丫鬟端着热乎乎的粥行了上前,当下只得噤声。

一顿早饭下来,杨晴根本吃不出味,只觉左边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瞧,右边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瞧,背后更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皆是了然的眼神。

杨晴自认脸皮不薄,可做春//梦被一群人抓包这种事,她就是脸皮再厚也扛不住啊。

好容易坚持到用完早饭,她起身匆匆冲二人作别,逃也似地朝府外行去。

宗凡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锦风啊锦风,这事也就你做得出来。”

半夜潜人姑娘房里把人嘴皮子都给亲破了,最后竟然还倒打一耙,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也是她杨晴做贼心虚。”牧锦风勾起唇角,只觉心情一阵大好。

第233章 闹事

李武备好马车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女子出来,连忙将帘子撩开,恭敬道:“杨姑娘。”

杨晴踌躇片刻,最后还是爬上马车。

直到马鞭扬起,精巧的别苑消失在视线尽头,她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在马车里。

牧家的府邸,别苑,她是不想再来第二回了,尤其是牧小公子的别苑。她在牧小公子的别苑里住了三个晚上,做了两回春//梦,第一回被牧小公子按在床榻上扒衣裳,好在只是做做样子,台词中二了点,这也就算了,第二回她竟然梦见对方把她压床榻上亲,那真实的触感,

一度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对牧小公子动了心思,否则怎会连以前二人嘴皮子碰嘴皮子的触感都还记得。

杨晴摸了摸唇角,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苍蝇。

昨天半夜她迷迷糊糊张开眼睛,分明瞧见的是牧小公子,可莫说牧小公子不喜欢她,就是真想对她做什么,以他傲娇的性子,也不可能做出半夜潜人房间里这般猥琐的举动。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不成,她真对那小豆芽菜动了歪心思?

不不不,一定是原主的情感在作怪。

杨晴双手按着心口,心中不断默念:小杨晴,就当我求你了,千万别再胡搞了,姐姐我的小心脏受不住啊。

正祈祷着,一声尖锐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让你们掌柜的滚出来。”

“等等。”杨晴叫停马车,掀开车帘一瞧,就见她三娘双手叉腰站在缥缈楼门前,神情好不嚣张,三叔则立在不远处,想劝又不敢劝。

“这位婶子,我家掌柜的没空见客。”吉康拦着妇人,好脾气道:“您先请回吧,有什么事晚点再来说,莫要堵这坏了我家生意。”“坏了你的营生,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杨三娘伸手去推那人,没能推开,当下高声叫骂道:“我告诉你,牧小公子可是我侄女婿,你家掌柜的侄女打伤了我儿子,今儿个你家掌柜的今天要不给个交代,我让

牧小公子弄垮你们这间破酒楼。”

一旁的杨三爷张了张口,想拦着又不敢拦着,手一会儿抬起一会儿垂下。

“这位婶子怕是找错人了,我家掌柜的没有侄女。”饶是对方搬出牧小公子,吉康也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你死鸭子嘴硬是吧。”杨三娘作势就要往里闯,态度好不嚣张:“姓袁的,你给我滚出来,你要再不出来,我让人拆了你的破酒楼。”

李武将妇人的话听了个完全,当下掀开车帘,冲车厢内的女子道:“杨姑娘,好像是你的三婶。”

“是她。”杨晴点点头,表情多少有些尴尬。

她怎么都没想到,杨宝轩不将缥缈楼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她三娘也不将缥缈楼放在眼里,她本意是搬出袁掌柜来震慑对方,没想到反给袁掌柜招来麻烦。

“杨姑娘,你的堂兄弟好像被打了。”李武知晓杨家大房和三房不合,只是看杨家三婶这个架势,此事怕是最后会闹到他们牧家。“我打的。”对于自己痛打表哥一事,杨晴毫不遮掩,她抬头冲李武露出一抹歉意笑容,徐徐道:“麻烦李武大哥帮我给袁掌柜带句话,就说杨宝轩是我打的,也是我装的他的侄女,因为昨儿个我化了妆,杨

宝轩没认出我来,生了调戏的心思,我迫于无奈只好动手,有给袁掌柜添麻烦的地方,改日必然登门致歉。”

“至于我三娘,袁掌柜看心情处理就好,我与三娘一家并无情分,袁掌柜不必给我面子。”

言外之意就是,我和这人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请你照死里打。

“姑娘且在此等候。”李武应了声,施展轻功跃至缥缈楼二楼,轻松避开杨三娘。

不一会儿,他去而复返,缥缈楼内传来袁掌柜儒雅的声音:“吉康,还不速速将人请出去。”

“是,掌柜的。”吉康应了上,袖子一撸,一把将杨三娘推开半丈远。

“孩他娘。”杵在一旁半响,如同木头桩子的杨三爷终于动了,快步跑上前去将自家婆娘扶起。

袁掌柜施施然行至缥缈楼门前,抬眼瞧了眼斜对面的马车,冲躲马车内看热闹的杨晴露出温和笑意,徐徐道:“这位夫人,你儿子调戏我侄女,你还有理了,你若是再闹下去,我可就报官了。”

“你敢推我?”杨三娘挣开杨三爷搀扶的手,奋力朝袁掌柜扑去,叫吉康再次推开。

这一次,力道远比第一次大,直叫杨三娘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位夫人,你要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袁掌柜维持着笑眯眯的模样,不疾不徐道:“我这缥缈楼里的小二,没别的长处,就是喜欢打女人。”

闻言,杨晴唇角一弯,未免自己笑出声来,连忙冲李武道:“我们走吧。”

“是,杨姑娘。”李武虽然想看热闹,但杨姑娘已经开口了,他就是有一万个好奇,也只能驾车离去。

等马车驶出城门,杨晴身子一歪,哈哈大笑起来。

痛快,真真是痛快,原本她还担心儒雅的袁掌柜出于风度拿她三娘没办法呢,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袁掌柜可是老江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对付她三娘这样的泼皮,有得是办法。

女子欢畅的笑声传入耳中,李武勾了勾唇角,心中暗付回去之后要将今日发生之事告诉他家公子,他家公子听了一定会感到高兴。

对了,方才杨姑娘可说了,杨宝轩生了调戏她的心思,这件事可不能拉下。

因着瞧见三娘吃瘪,杨晴心情大好,也就主动同李武攀谈起来。

她对李武的印象并不坏,像他这般急性子,直肠子的人,往往是最好相与的。

时间在聊天中消磨,很快,马车停在了杨家门前。

“杨姑娘,到了。”

李武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杨晴这才回过神,等她跳下马车,就见杨家大门紧闭,上头还落了锁。

“杨姑娘,你家里没人,没人照顾你,要不你再去我家公子府上小住几日?”李武热情地提议道。

昨日他家公子撬开杨姑娘房门的举动,他和赵施可趴在院墙上看得一清二楚,今日再看杨姑娘忽然破了的嘴皮,不用想也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他们怕是要有真正的小夫人了。“不必。”杨晴摇摇头,掏出随身携带的钥匙将锁打开。

第234章 林父登门

“吱呀!”柴门受了力,摇摇晃晃地朝两边开去。

杨晴抬脚跨过门槛,像是来到一个陌生环境般打量着冷清的杨家。

被烟熏黑的灶房,摇摇欲坠的土墙,还有被虫蛀空的柱子。

她抬起脚,一步一步丈量着杨家的土地,目之所及,有画面闪过,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她颤抖地抬起手,摸上柴色的柱子,缓缓闭上眼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臭婊子,你竟敢拿老子的钱,老子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贱人。”杨大爷扭曲着一张脸,抓着瘦弱的杨大娘不住地往柱子撞。

额头撞破,鲜血布满杨大娘清秀的面庞。

“娘!”大病初愈的小杨晴见了,连忙冲上来拦着,叫杨大爷一脚狠狠踹开。

“阿晴!”眼看女儿被欺负,原本任人宰割的杨大娘忽然暴起,抓住所有可以触及的东西朝杨大爷砸去。

守在大门口的杨二娘见状,抓起扫帚冲入院中,帮着杨大爷毒打杨大娘。

大人的混战中,能听见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知是被打急眼了,还是为了女儿,杨大娘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二人的桎梏,冲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就是一通乱舞,砍伤了杨大爷,亦砍伤了杨二娘。

这一场仗,没有赢家,却奠定了杨大娘在杨家的地位。

她是个不要命的,因为她已经没什么可以输了。“杨铁柱,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要不杀了我,再动阿晴一根手指头,我一定会杀了你,我和阿晴都是死过的人了,我们娘两什么都不怕。”杨大娘一手持刀,面上布满血迹,瘦弱的身子像是一座大山挡在

女儿身前。

三人就这么对峙着,须臾,妇人丢下菜刀,快步走到小杨晴面前将人抱住,轻轻拍击着她的背脊,柔声道:“没事了,阿晴,没事了。”

说话间,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男女,眸中是不加掩饰的狠,全然不复面对女儿时的温情:“娘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咯吱”,什么东西碾过小石子的声音传来,将杨晴的回忆打断。

她一瞬间敛起面上的仇恨,转身,入目是一英俊的中年男人。

男人坐在轮椅上,披散着头发,一双鹰一样的眸子透着森森寒光。

杨晴叫男人吓了跳,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两步,掐着嗓子道:“请问您是?”

“你想报仇吗?”面对女子的伪装,林父没有任何反应,而是自顾自道:“我可以帮你杀了杨向晚。”

闻言,杨晴眼皮跳了下,她拧起眉头,柔声道:“叔叔,您玩笑了,我不认识您,再者,杨向晚她自有景朝的律法惩戒。”

“你相信律法?”林父面上没有一丝波澜,语气中却多了一抹嘲讽。

“我相信律法。”杨晴笃定应道。

林父抬头深深看了女子一眼,没再多言,转过轮椅朝院外行去。

杨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见男子停在门槛前,她小步上前两步,不确定道:“需要我帮您吗?”

林父闻声回首,眸中有冰霜凝结:“离我远点。”

言罢,他收回目光,恢复低垂着脑袋了无生趣的模样:“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告诉林杭,我还是可以帮你杀一个人。”

声落,他轮椅一转,轻松越过高高的门槛。

杨晴一惊,连忙追了出去,入目是空荡荡一片土地,哪里还有中年男子的身影。

一阵寒风吹过,杨晴打了个寒颤,连忙将房门关上。

“咚咚!”

“咚咚!”

“咚咚!”

她心脏剧烈跳动,一下接一下无规律地撞击着耳膜。

“你想报仇吗?我可以帮你杀了杨向晚。”

“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告诉林杭,我还是可以帮你杀一个人。”

男子阴森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杨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似乎给自己招来了大麻烦。

林杭祖孙三人的身份根本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就方才林父的语气与眼神来看,什么杀猪的屠户,杀人的杀手还差不多。

不过,她既已认了林杭这个弟弟,自然不会因为简单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极力撇清同对方的关系,她得找对方问问,确认一下,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叩叩!”

正想着,敲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杨晴吓了跳,快速将门闩闩上:“谁?”

“阿晴,我是你方婶。”

方婶子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杨晴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将门拉开,就见两个妇人站在她家门口。

“方婶子,孙婶子,你们怎么来了?”说话间,她连忙让出一个身位:“快进来坐。”

“坐就不用了,我方才听你孙婶子说,看到牧家的马车停在你家门口,还瞧见你了,就赶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真在。”方婶子说着,怜惜地摸了摸女子的脑袋:“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吧?”

“谢谢方婶子关心,阿晴好多了。”杨晴温和一笑,看向妇人的目光带着几分感激。

“你那二娘还有堂妹真不是个东西,就是养条狼都未必有她们这么狠的心哦。”孙婶子淬了口,眼角余光不住地往女子面上瞟,几度欲言又止。

杨晴自然读出了她眼中意味,当下垂下眸子,黯然道:“方婶子,孙婶子,关于阿晚一事,阿晴是不是做错了?”

“阿晴,你怎么会这么想?”方婶子叫她的态度惊到,不免有些担心。

莫不是阿晴知道了外头传的那些个风言风语,担心坏了同牧小公子的姻缘?“打从我昏迷后,就一直梦见我二叔,梦里面,他总是瞪着双眼睛看着我,一遍遍地说,他死不瞑目,让我一定要帮他,是不是我将阿晚送进衙门,惹得二叔不高兴了?”说话间,她微微拧起眉头,摆出恰

到好处的委屈与纠结:“昨日我忽然醒过来,连忙让朋友去衙门打点,一说完这事,又昏了过去,到今儿个一早才彻底清醒,二叔一定是希望我将阿晚和二娘救出来。”

孙婶子与方婶子一听这话,不由得面面相觑。

杨铁牛托梦,说他死不瞑目,难不成杨铁柱和弟媳有染是真的?所以他托梦阿晴,这才有了衙门前的一出。

这么说来,杨铁牛应该也托梦给了那个大夫,那个大夫才突然站出来提及杨铁牛的真正死因。

“方婶子,孙婶子,你们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杨晴出声将愣神的二人唤醒。

“阿……阿晴,你千万别多想,你做的没错。”方婶子磕磕巴巴道。

“是呀阿晴,你做的没错,像杨向晚母女那样的白眼狼,就得好生惩治一番,你要是放了她们,那是给自己留祸患呢,可不能将人放了。”孙婶子笃定道。

“这样吗?”杨晴释然一笑:“我等我娘回来同她打个商量吧。”

“你娘不在家?”婶子有些诧异,探头朝院内看去,可不是没看到人。

“方婶子?”

“你娘今儿个一早才坐你方叔的牛车去镇上,说是要找宗大公子,好将你接回来。”

听得“镇上”二字,杨晴心中“咯噔”一下,她扯了扯唇角,轻声道:“许是刚好错过了吧。”

“应当是这样,你在家好生等你娘回来就行。”方婶子说到这,轻轻拍了拍女子的手背:“阿晴啊,方婶和你孙婶先回去了,你要好好休息啊。”“等等!”杨晴出声将人唤住,扭了扭衣角,轻声道:“婶子,这些日子来,我总是生病,家底早就掏空了,这回我去辽城治病,肯定花了不少银子,我家哪里出得起这个银子,我娘她是不是找你们借钱了?



说话间,她紧张地攥紧拳头,只盼着事情并非如她所想。“是借了点。”孙婶子应了声,没有瞧出女子面色的不对劲,自顾自道:“要我说你娘也是个倔脾气,牧小公子那么喜欢你,又肯带你去辽城治病,这治病的钱就让牧小公子出了得了,可你娘非说你们两还没

成亲,总花牧家的钱会叫牧家人看不起,依我看啊,牧家哪会在乎那么点钱。”

“孙婶子快别这么说,再怎么样我和牧小公子还没成亲,我娘这也是为我着想。”杨晴柔柔一笑,伸手按住妇人,轻声道:“婶子,您同我说说,我娘借了多少?”

“找我借了三十两。”孙婶子据实答道。

听得“三十两”三字,杨晴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面上却是端着轻柔笑意,整个人好不分裂:“方婶子,您这边呢?”

在她生病期间,她娘忙于打着她生病的旗号借钱,着实叫她心中五味杂陈。

方婶子有些犹豫地看了眼身边的孙婶子,旋即道:“阿晴,你现在发烧还没好,最重要的是调养好身体,这些钱不钱的事情你就别问了。”知她有意为杨家保守秘密,杨晴心中感动之余,面上笑意却是愈浓:“方婶子,您同我说说嘛,毕竟我这病看着厉害,其实也没什么大碍,我就是想知道我娘到底着急成什么样,弄出多大动静来,一会好笑

话她一下。”

闻言,方婶子松了口气,这才露出笑容:“你娘找我借了二十两银子,我看她挺急的,还以为情况很严重呢。”“只要是关于我的事,我娘哪回不着急上脸的。”杨晴嗔了声,轻笑道:“我这病不过普通的发烧,就是我二叔托梦醒不过来而已,前前后后花二两银子,她这一下借五十两,难不成还要把牧小公子的车马费

一道结清?”

“你娘也是关心你,就是治病的钱够了,还得调理身体不是,你瞧瞧你,这些日子受了多少罪啊。”方婶子笑着摸摸女子的脑袋,温柔道:“行了,我和你孙婶子先回去了,你快点回屋歇着,外面风大。”

“哎。”杨晴甜甜地应了声,乖巧道:“谢谢方婶子,谢谢孙婶子。”

“这个阿晴,嘴可真甜。”孙婶子由衷感慨道。

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呢,这杨家姑娘聪明,善良,嘴又甜得跟抹了蜜似的,要是早知道杨家的姑娘这么好,她当初说什么也不嫌弃杨家家穷。

当初她要是让媒婆来杨家说亲,能有个好媳妇不说,牧家那边她家阿锦也多了些机会,真是失策啊。杨晴立在杨家门前目送二人离去,直到二人消失在拐角处,她这才收回目光,反手闩山大门,游魂行入自己房间。

第235章 忍一忍

屋内陈设一如离去当日,崭新的被褥铺陈在床榻上,地上多了些许灰尘,想来她离去的这些日子,并没有人打扫过她的屋子。

她爹忙着拯救杨向晚母女,她娘有着自己的秘密,各忙各的。

杨晴自认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可当回到家,面对着冷冰冰的院子,处处是糟糕的回忆,她的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她本打算闷头睡一觉,奈何早上没吃饱,只能跑灶房里翻东西吃,谁知灶房里空空如也,连一块馒头都没有。

杨晴泄了气,踢了脚地上的柴火,犹豫一番,决定去方家蹭饭。

出了家门,她用钥匙将门锁上,刚走出不远,就见她娘自村口走来。

她低垂着脑袋,肥胖的身子瘦了一大圈,原本合体的衣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可饶是如此,杨晴亦是一眼将人认出。

她步伐顿住,就这么望着妇人,神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杨大娘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女儿,她恍恍惚惚地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将锁打开,满脑子都是同一句话:“翠屏,还得将近一百两银子呢。”

一百两,她上哪去掏一百两银子出来,能借钱的地方她都借了,除非,牧小公子……

可她要是找上牧小公子要这么大一笔银子,阿晴一定会知道的,依着阿晴的性子,必定刨根问底,可这件事叫她怎么解释啊。

杨晴缓步跟在妇人身后,就见她行入院子后就这么坐在院中的木凳子上,垮塌着肩膀,俨然一个生机全无的木偶人。

短短几日不见,她似乎又苍老了不少,身形佝偻,眼窝深陷,鬓角银丝又添几根。

杨晴就这么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家娘亲。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呼呼风声在耳畔作响,不知疲倦。

良久,杨晴活动一番站得发麻的双腿,缓步行了进去:“娘。”

“阿晴!”听得女儿的声音,杨大娘猛然抬起头来,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粗糙的手掌探上女儿脑袋:“还烧着呢。”

末了,她探头朝门外看去,声音中多了几分懊恼:“你自己走回来的?牧小公子没让人送你回来?你现在可还在生病呢,怎么能自己走这么一大段路呢。”面对自家娘亲不假掩饰的关切,杨晴眼睑颤了颤,终是暂时先将满腹的疑问压下:“女儿早就回来了,看家里没饭,打算去方婶子家蹭点,刚出家门呢,就看到娘亲从外头回来,娘,您这一大早跑哪去了,

怎么心事重重的,女儿站门口等您注意半天了您都不正眼瞧我一眼。”

“我……”意识到女儿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杨大娘面上多了几分不自然:“我就去镇上找宗大公子,想跟着去辽城看看你。”

辽城?看来她娘连昨日发生在虎城的那场闹剧都不知道,这些日子里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杨晴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只觉满满的无力。

只是面对她娘这般憔悴的面庞,她实在无法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她狠不下心去将这个世界上最爱她,最关心她的人往崩溃的边缘推去,甚至舍不得让她掉一颗金豆子。

“阿晴……”“娘,您也真是,您都将我交托给宗大公子了,还能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杨晴轻轻将人按住,怜惜地摸了摸她眼角的皱纹:“您瞧瞧您,这才几天过去,皱纹都跑出来了,您就是再着急,也不能这么糟蹋自

己的身子啊。”

“阿晴……”杨大娘低呼,心中愧疚愈盛。

女儿被宗大公子接去这么些日子,她没有去看一眼也就罢了,甚至连想起的时间都很少,满脑子只有“银子”二字。

反观女儿,大病未愈,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关心她这个做娘的。“行了,您瞧瞧您,女儿才说几句,您眼睛就红了,都快成爱哭包了,也不怕叫邻里瞧见笑话您。”杨晴嗔笑着揉了揉妇人的面颊,软声哄道:“家里没饭,您也别做了,我们去牧家村,去把大哥的医馆吃空

了。”

“你这丫头。”杨大娘叫女儿逗乐,这才露出笑容:“病还没好就没个正形的。”

末了,她感慨地叹了口气:“阿晴啊,这打从你同牧小公子定亲之后,你这性子是越发开朗,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娘知道,你这是遇上对的人了。”

闻言,杨晴眼皮子狠狠抽了两下,故作害羞道:“娘,您别再说了。”

“行行行,娘不说。”杨大娘轻笑着搂着女儿,温柔道:“娘给你煮饭吃。”

“不,我们就去医馆,去吃穷大哥。”杨晴说着,强势将人朝屋外拽去,一面走一面道:“大哥应当也很担心我,就当去给他报个平安了。”

听女儿这么一说,杨大娘也就不再坚持,只是面上是难掩的心事重重。

杨晴将妇人的忧虑看在眼中,心里也很是没底。

第三回了,她娘已经给那个人第三回银子了,第一回十五两,第二回三十四两,第三回五十两,前前后后加起来,将近一百两,而她到现在都不知那人是谁。

且,从她娘的表现上来看,她可能还在缺钱。

杨晴眉心微微隆起,无声地叹了口气。

现在只能盼着林杭那厮能谨记她的嘱托,今日有在镇上盯着,瞧见了欺负她娘的坏人,否则她只能以最简单粗暴的法子将她娘的嘴撬开。

以死相逼、刨根究底的法子虽然高效,但终归是下下选,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轻易不会使出。

“阿晴,你是不是有心事?”

娘亲关切的声音传来,杨晴舒展眉梢,柔声道:“没什么,就是奇怪爹他怎么不在家里。”

“他还能干什么,跑衙门里捞那两个贱人了呗。”对于杨大爷的去向,杨大娘心里门儿清,只是她并没有阻拦的打算,毕竟她心里清楚,逼急了那两个贱人,对阿晴没有好处。

“爹对阿晚母女可真上心。”杨晴不阴不阳道。

“他只是对自己的名声上心,对牧小公子岳父大人的身份上心。”杨大娘嗤了声,眼中满是鄙夷。杨晴将她娘的表现看在眼里,忽然道:“娘,有时候我在想,要是他不是我爹就好了,这样一来,我和牧小公子之间就没了那么多事端,现在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阿晚和二娘从衙门衙门里放出来,半夜

潜入家里害我的性命。”

“他们敢!”杨大娘眼一瞪,气势汹汹道:“他们要是再敢动你一根汗毛,娘就跟他们拼命。”

杨晴相信这番言论,因为她记忆中已经有过这样一幅画面。

她搂着妇人的手紧了紧,压低声音道:“娘,要不您和我爹和离吧,这样就算日后我爹杀人的事情捅出来,也不容易牵累到我们母女,最重要的是,您和我爹和离了,阿晚和二娘也就不敢这么嚣张了。”

“这可不行!”杨大娘连忙将女儿按住,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阿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女儿有这种想法奇怪吗,爹一点都不关心我,一心捧着想害我性命的人,女儿实在是吓到了,赖狗子这般的事情,女儿遭不住第二回啊,可现在爹还在拼命将人往衙门外捞。”杨晴说着,顿下脚步,看着

近在咫尺的沢鹿山:“女儿现在只要一看到沢鹿山,就会想起赖狗子那张扭曲狰狞的面孔。”

“阿晴。”杨大娘低呼,轻声道:“阿晴,娘不是不为你考虑,也不是娘不想和离,以前娘不和离,是因为村里女人是没有地的,娘和你爹和离了,根本没法养活你。”“现在就更不能和离,莫说你爹,你奶奶不愿意放过你,就是牧家那边,虽然牧老爷行事荒唐,但他对未来儿媳妇的家世要求极高,你能嫁给牧小公子已经是高攀了,要是再闹出什么和离,再爆出杨家的家

丑,你和牧小公子的亲事可就黄了。”

“阿晴,为了你下半辈子的幸福,你就忍一忍,我相信杨向晚她们看到牧小公子对你的爱护也不敢再闹腾了。”

闻言,杨晴舒展眉梢,笑得无比绚烂:“娘,女儿都听您的。”既然她娘是有心跟她爹和离的,那这件事可就好办了。

第236章 坏事传千里

母女二人从宁康村走到牧家村,赖在刘氏医馆蹭了两顿饭,得了刘亚的热情款待。

席间,刘亚几度欲言,可直到将母女二人送到门口,他都没能开口提及已经传遍十里八村的风言风语。

出了刘氏医馆,天空恰好飘起小雪,杨晴同自家便宜大哥借了把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那些个风言风语不过是妒忌之言罢,大哥莫要放在心上。”

言罢,她在男子诧异的目光中柔柔一笑,牵着自家娘亲坐上牛车。

杨家秘辛的传播速度正应了一句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一天的功夫,在发酵地虎城漫天飞扬也就罢了,就连宁康村和牧家村都人尽皆知。

不过这也不奇怪,他们杨家住在宁康村,牧家祖宅在牧家村,必然会有好事之人将事情往这两处传。

啧啧,她现在可真期待看到他爹的反应。

然,叫她感到失望的是,直到她们母女二人回到家中,她也没能看见她爹的身影。

此时已是戍时,月亮正悬于半空中,村内哪里还有看到人走动。

杨晴坐在门槛上吹着凉风,双眼一瞬不瞬地望向前方,眉心拧成无解的死结。

没回来?莫不是和二娘母女住一处去了?

兀地,她身子一轻,竟是叫人抱了起来。

杨大娘轻松地抱着消瘦的女儿,柔声道:“你这丫头,一会儿不看着你你就乱来,病都还没好呢,就坐在门口吹风,万一又给吹病了怎么办。”

“娘会照顾我呀。”杨晴软绵绵地窝在妇人怀里,撒娇地搂住她的脖颈:“娘今晚跟女儿睡。”

“好好好,娘跟你睡。”杨大娘一叠声应着,轻手轻脚地将女儿放在床榻上,矮身为她脱去绣鞋,随后端来热水给她擦脸。

杨晴也不拒绝,就这么半眯着眼,笑眯眯地享受着自家娘亲的照顾:“娘,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你这丫头,就会说好话唬娘。”杨大娘笑着点了点女儿的脑袋。

杨晴抓住自家娘亲的手,顺势缠了上去,八爪鱼般挂在她的背后,腾出一只手挠着她的咯吱窝,坏笑道:“女儿不仅要哄着您,还要缠着您,缠到您烦我我也不撒手。”

杨大娘叫女儿这么一闹,登时笑得歪倒在床榻上。

“阿……阿晴……你松手,你快松手。”

“不放。”杨晴一个劲地挠着妇人,气势汹汹道:“谁叫您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我打不得您,还挠不得您了?”

杨大娘笑得泪都出来了,只能一个劲地讨饶:“没有下回,没有下回。”

“这还差不多。”杨晴得意洋洋地松了手,方坐直身子,就被拎鸡崽子似的拎起来。

“你这丫头,连娘都敢欺负。”杨大娘将女儿按在大腿上,手高高扬起,在落下的一瞬间放缓力道。

“啪!”

微弱的巴掌声响起,杨晴“嗷”地一声哇哇大哭起来:“家暴了,要出人命了……”

杨大娘看着趴在她腿上干嚎的女儿,愣了几息,不知当哭还是当笑。

她这一巴掌连蚊子都打不死,竟然能让女儿嚎成这样。

“娘,您都不安慰我。”杨晴抬起头,脸上哪里有一滴泪。

“你要再哭娘可真下重手了。”杨大娘威胁着扬了扬肥厚的手掌,就见女儿双手掩面扑倒在床榻上,“哭”得更伤心了:“呜呜呜,我娘不爱我了。”

面对这样会来事的女儿,杨大娘哪里有一点法子,只能将人捞入怀中好声好气地哄着:“阿晴乖,是娘的错,娘不该对你动手。”

“您的错只是对我动手?”杨晴仰头,眼中带着几分警告,似乎她只要说错半个字,她又要继续干嚎。

“娘日后一定好生照顾自己。”杨大娘说着,忍不住捏了捏女儿面上软肉,神态好不温柔:“你这丫头啊,娘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气气不得,打打不得,只能顺从着,听宝贝女儿的话。

“娘,我拿您有办法就够了。”杨晴笑嘻嘻地搂着妇人,脑袋在她肩窝蹭啊蹭:“您要乖乖听话,不然我就哭给您看。”

闻言,杨大娘“噗嗤”一声乐了:“有你这么威胁人的吗。”

“您吃这一套就够了。”杨晴眨眨眼,那模样,可不是跟一只小狐狸似的。

知女儿这是吃定她了,杨大娘也不恼,反倒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呀,你就可劲地欺负娘吧,我看也就牧小公子镇得住你。”

“嘻嘻。”杨晴笑而不语,心中却是翻着大白眼。

镇住她?牧小公子?还是算了吧。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别闹了,快睡吧。”杨大娘拍拍女儿的背脊,声音好不温柔。

“娘也睡。”杨晴搂着自家娘亲倒在床榻上,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缠着她。

杨大娘感受着女儿的亲近,上扬的唇角就没弯下来过。

有这么一个贴心可爱的女儿,她哪里还能有半点不高兴,就是有天大的烦心事,叫女儿这么一闹,也抛诸九霄云外了。

母女两就这么相拥着,多日没有吃好睡好的杨大娘在女儿回来后得了好眠,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在狭小的屋内回荡。

杨晴缓缓睁开眼,垂眼看着妇人算不得安稳的睡颜,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轻轻松开缠着妇人的手脚,左手往怀中一伸,忽的想到那个破碎的螺纹,连忙把手缩了回来,换上右手掏出银票。

虽然开业前三天有邱公子和宗大公子捧场,奈何前三日收入没有他们的份,可就是这样,她也足足分到了六十两银子,也就是说,短短三日的功夫,文家兄妹竟是赚了一百二十两之多。当然,她心里也清楚,像这样的高价只是暂时的,一来众人是卖秦公子和宗大公子脸面,二来是图新鲜,等这股子新鲜劲过了,入府说书的价格肯定会有所下跌,而她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在价格下跌之

前最大程度地发挥出这本书的价值。

杨晴高举着银票,就着薄薄月光,可以瞧见银票上的数字,一张五十两,一张十两。

十两银子自然是用来还宗大公子买玉镯子的钱,至于另外五十两……

她扭头看了眼身旁沉睡的妇人,当视线触及那紧锁的眉心,心中不免动摇。

罢了,若是林杭没找到背后欺负她娘的坏人,大不了她再用手头的银子钓鱼执法,同时让林杭盯牢了,总是能有收获的。

至于欠方婶子和孙婶子的银子,当然是找到那个欺负她娘的人,让他一个子不带少地吐出来,反正她认识个会武功的林杭,对方要是不愿意还钱,就打到他还钱。

心中敲定主意,她将银票收起贴身放好,缓缓闭上双目。

许是睡惯了高枕暖床的缘故,哪怕床榻上铺的绸缎被褥,杨晴也无法陷入深眠,总觉得身下的木板硬得厉害,硌得她骨头生疼。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才在牧小公子的别苑里睡了三个晚上,都快要换不回来了。

就这样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翻了大半刻钟,杨晴终是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拍击着,像是在安抚幼童。所有喧嚣烦恼在这一刻被赶跑,杨晴缩入热源,喉间溢出舒服的呼噜声。

第237章 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半梦半醒间,杨晴感觉到床榻在摇晃,又感觉到身子被硌得难受得厉害,全然没有那种完全舒展开来的舒适感。

她皱了皱眉头,只觉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贴在脑袋上,当下迷迷糊糊地半支起一边眼皮,入目是一双关切的眼。

杨大娘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随后松了口气:“烧今日是完全退了,你再睡会儿,娘给你熬粥去。”

“娘!”杨晴揪住妇人的衣角,软声道:“您也再睡会。”

“不用了,娘习惯早起。”杨大娘拍拍女儿的手背,汲着绣鞋朝屋外行去。

“吱呀!”

屋内稍稍亮起,随后又暗了下来。

杨晴翻了个身,呈大字状趴在床榻上,半响,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胸脯,喉中溢出一声叹息:“哎!”

真的好平,难怪趴着一点感觉都没有。

穿越这么些时日,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将这具身躯养胖了点,只是好像没胖对地方,全给长在身子上了。

话说回来……

她身子朝上挪几分,脑袋顶着墙,随后坐起,比划了一下脚跟触及的地方,随后无力地倒了回去。还好,虽然没长胸,但是也没长个头,上辈子她长到一米七五,呼吸着上层的新鲜空气,因为身高,她从高中起就一直扮演着大姐姐的角色,哪怕朋友年龄比她大,也因为身高原因把她当姐姐撒娇,她是

真的不想再破一米七了。

杨晴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半响,直到灶房内传来她娘亲忙碌的声音,她这才摇摇晃晃地坐起,套上衣裳朝屋外行去。

“吱呀!”

房门被拉开一条缝,她看着在灶房内忙碌的妇人,眸光一点一点软和下来。

“娘,我来帮您。”杨晴挽着袖子上前,方踏入灶房就被推了出来。

“你那双手哪里是干粗活的手,乖乖在院子里待着,别给娘添乱。”杨大娘言罢,将米倒入锅内盖上木盖。

等忙活完了,她这才抬起头,嗔怪道:“你要娘跟你说多少回,姑娘家的手和脸一样重要,这手嫩的姑娘才能命好,你养了这么久,才和牧小公子定亲,怎么能干粗活呢。”

“女儿知道了。”杨晴低眉垂眼乖乖认错。

在让不让她干活这件事上,她娘是认死理的,她没必要因为这一点小事和她娘起争执。

很快,米香传来,杨大娘揭开锅盖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杨晴也嗅到了米香,只不过,此时此刻,她却是念着牧家的鱼粥。

那鲜香的口感,每一粒米都像是透着仙气,让人欲罢不能。

她回味地咂咂嘴,随后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米粥,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怎么样?”杨大娘说着,从灶房里端出咸菜。

“好吃。”杨晴笑眯眯地点头,夹起一筷咸菜往嘴里送。

“是牧家的饭菜好吃,还是娘煮的饭菜好吃?”杨大娘追问道。

面对这样一道送分题,杨晴略一思索,咬着筷子认真道:“牧家的食材好,厨娘的手艺更是一流,所以我希望能和娘一起吃牧家的饭。”

闻言,杨大娘又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等你嫁入牧家,娘就能和你一起吃牧家的饭了。”

“女儿日后一定会让您吃香的喝辣的。”杨晴认真道。

照现在这个形式,就是赚不来大钱,总是能让她娘衣食无忧的。

等她帮她娘摆脱了她爹这个人渣,她就帮她好好调养身体,保养皮肤,她记得在回忆里惊鸿一瞥,她娘可是个大美人,她说什么都要帮她娘找回以前的风韵,这样母女两一起走在街上,多拉风啊。

“你这丫头,傻笑些什么?”杨大娘出声打断女儿的思绪,温柔道:“还不快趁热吃饭。”

“娘!”杨晴一手支着下巴,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妇人,突然道:“您以前一定是个大美人。”

闻言,杨大娘愣了下,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怎么突然这么说?”

“您想一想啊,我生得这么好看,您以前要不是个大美人,怎么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杨晴摇晃着脑袋耍宝,模样好不可爱。

杨大娘面上紧张顷刻间瓦解,她抬手点了点女儿的脑袋,哭笑不得道:“你到底跟谁学的油嘴滑舌?”

“这话是牧小公子说的。”杨晴搬出牧小公子来当挡箭牌,理直气壮道:“我也觉得我很好看。”

“是是是,娘的阿晴是这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杨大娘笑着应声,神态好不认真。

她家阿晴可不是好看,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得了夸赞,杨晴神情越发得意:“娘,那您会不会觉得,您这么好看的女儿嫁给牧小公子,是叫牧小公子占了便宜?”

“什么叫牧小公子占了便宜,分明是你占了牧小公子的便宜。”杨大娘夹了一筷子咸菜堵住女儿的嘴,好笑道:“夸你两句你尾巴就翘上天了,在牧小公子面前可不许这样。”

杨晴嘴巴叫咸菜堵了,却依旧不安生,一面囫囵着往下咽,一面含糊不清道:“您方才不是还说女儿是这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吗?”

“那牧小公子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杨大娘不假思索道。

“那个邱公子……”杨晴伸长脖子,长颈鹿吃草似的把咸菜咽入肚子里:“那个邱公子你见过吧,他生得难道不比牧小公子好看?”

“当然……”

“不许说谎。”

“牧小公子就是不比邱公子好看,配你这丫头也是叫你捡着便宜了。”杨大娘一把揪住女儿的耳朵,用力拧了拧:“你还真把自己当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了?”

“哎哎哎……娘娘娘……”杨晴扭着张小脸喊疼,就听得她娘继续道:“你说,你是不是瞧上人邱公子了?”

那邱公子她只见过一回,人品家世瞧不大出来,容貌却是过目难忘的,可以说,她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好看的公子,就跟那画中飘下来的仙人似的。

当初她家丫头瞧上牧小公子便是瞧上那张好看的面庞,莫不是又瞧见一个更好看的喜新厌旧,这才对牧小公子有诸多挑剔?

“没有,没有。”杨晴一叠声否认,双手死死护着自己的耳朵:“娘,我没有瞧上邱公子。”

一个牧小公子已经够要命的了,她哪里还敢招惹邱公子,这不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你和邱公子真没什么?”杨大娘手上力道松了几分,眼中带着几抹怀疑。

“真没什么!”话音方落,一辆马车停在杨家门口,富贵自车上跳下。

第238章 前有狼后有虎

“叩叩叩!”

富贵象征性地叩响门扉,冲着院中打闹成一团的母女露出礼貌的笑容:“杨夫人,杨姑娘。”

“是富贵小哥啊。”趁着自家娘亲没反应过来,杨晴连忙救下自己的耳朵,一个箭步冲到院门口,露出生疏又客气的笑容:“您今儿个怎来了?”

富贵诧异于女子的古怪态度,却没有多想,手一挥,身后小厮鱼贯而入。

一套套绸缎华服,一匹匹丝布料子,各有各的花样,各有各的颜色,只是这么看着,已经缭乱人眼。

“阿晴!”杨大娘从牙缝中挤出声来,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愤怒。

这叫没什么?人家东西都送上门了。

“娘。”杨晴连忙做出安抚的动作,随后扭头冲富贵小哥露出虚假的笑容:“富贵小哥,您这是做什么呀?”

一边说着,还一边冲对方挤眼睛。

“我家公子说了,姑娘的衣裳不太好,让小的给姑娘送几身衣裳来。”富贵言罢,声音压低几分:“我家公子还说,这几身衣裳带子他特意让人缝结实了,姑娘只管放心穿。”

闻言,杨晴面颊一下涨得通红。

原本她还想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想到邱公子竟然会主动点破,他到底生的什么心思?

“送衣裳?”眼看女儿红了面颊,杨大娘登时来火了,她“蹭”地从座位上站起,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指着富贵的鼻子道:“让你家那个劳……唔唔……”

杨晴捂着自家娘亲的嘴,用力拖至一旁,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娘,娘,您别生气,这衣裳不是邱公子送的,是牧小公子让邱公子代送的。”杨晴压低声音道。

然,她声音就是再轻,也没能逃过富贵的耳朵。

他虽然不明白这母女二人在弄些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不能让这份好最后算在牧小公子头上,当下稍稍抬高音量,沉声道:“杨姑娘,这些个布匹衣裳都是我家公子送来的,请您过目瞧瞧。”

“唔唔唔……”杨大娘一把扯下女儿的手,粗着嗓子道:“这些衣裳到底是你家那个什么什么公子让送的,还是锦风让送的?”

“自然是牧小公子。”

“自然是我家公子。”

两个声音齐齐响起,随后两道目光齐齐投来,杨晴捂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个富贵,好死不死这个时候来也就算了,竟然还这么没眼色,这不明摆着让她娘拧掉她的耳朵吗。“好啊,你这死丫头还会跟娘撒谎了。”杨大娘一把揪住女儿的耳朵,单手叉腰,恶声恶气道:“把你这些破东西给我抬回去,还有,让你家那个什么什么公子离我家阿晴远点,别把主意打到我家阿晴身上。



在杨大娘眼里看来,牧小公子就是这天上地下最好的男子,她家阿晴独一份的选择,这要是谁敢撬牧小公子的墙角,那就是在跟她过不去。

“娘!”杨晴低呼,什么叫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这也太自信了点,人邱公子根本看不上她。

然,她的呼声换来的是更大的力道。

“娘……娘……”杨晴痛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明明就是亲生的,怎一提起牧小公子,她就成了打醋送的小破坛子。

“婶子怕是误会了,我家公子之所以送这些布匹,只是出于对杨姑娘的欣赏。”富贵在一旁出言解释,然,却是越描越黑。

“欣赏?我家阿晴不需要你家公子欣赏,还不快把东西搬走。”杨大娘说着,松开揪住女儿的手,转而拿起墙角的扫帚:“你要再不把东西搬走,我就把你打出去。”

“杨姑娘,这些布匹是我家公子的一片心意,还请姑娘务必收下。”富贵将脸转向那揉着耳朵,疼得龇牙咧嘴的姑娘,态度很是客气,可若是细听之下,能觉出几分强硬。

“阿晴,你要敢把东西收下试试。”杨大娘亦是一副威胁姿态,那架势,大有杨晴敢收下东西,就和她断绝母女关系。

杨晴看看左边的富贵小哥,她要是拒绝了他,邱公子那边……

不管邱公子送她这份礼出于什么目的,光是对方救过她这一点,她都不能拂了人的面。

再看看她娘这边,眼眉倒竖,可不是一副生气的架势,她这要是把衣裳收下了,她的两边耳朵怕是保不住。

“咕咚!”杨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表情就跟要哭出来似的。

她方才怎么就嘴贱提了邱公子呢,现在好了,前面有狼,后面有虎,她是进退两难啊。

然,不等她做出抉择,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其中一个女声颇为耳熟:“娘,你看,有马车,牧小公子肯定在这。”

杨雨柔!杨晴两眼一翻,险些晕死过去。

“牧小公子,你要为我家轩儿哥做主啊。”伴随着一声嚎,杨三娘粉墨登场。

她哭喊着扑了进来,在看到院子里的衣裳布匹后眼睛都直了,竟是一时忘了来意。

很快,杨家众人纷纷涌入,杨奶奶,杨三爷,杨雨柔,除了杨宝轩哥俩,能来的都来了。

杨晴额际青筋“突突”跳了两下,表情好不难看。

前有狼,后有虎,现在又围上一群鬣狗,这不明摆着要她的命吗。

“阿……阿晴,这是牧小公子送给你的吧。”杨三娘贪婪地把手伸向小厮手中托着的布匹,不等触及,叫对方偏身躲开。

见状,杨三娘脸一拉,登时不高兴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阿晴她三娘。”

“还不快把你的东西搬走!”杨大娘横眉竖眼,表情好不凶煞。

“富贵小哥,你先把东西带回去吧。”杨晴凑近男子几分,压低声音道:“我想邱公子也不希望我将他送我的衣物转手送给他人。”

富贵本欲拒绝,可当瞧见那一张张贪婪的脸,也就明白了女子的处境,当下点点头,手一挥,示意下人将东西带走。

“你们这是做什么?”杨雨柔眼疾手快地堵在门口,高声道:“大娘,人牧小公子一片好心,你不能不收啊。”

“是呀是呀。”杨三娘连忙在一旁帮腔:“就是阿晴瞧不上,也可以送给我阿柔啊。”

说到这,她上下打量着穿着细棉布衣裳的杨晴,口中发出“啧啧”叹声:“阿晴不是病了吗,我怎瞧着胖了些,牧家没少照顾吧。”

末了,她视线在绸缎上一扫,看向杨晴母女的目光就像在看千古罪人似的:“阿晴现在眼光高,连绸缎都瞧不上咯,也不知道帮衬一把你哥哥姐姐。”

“三娘,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们之间有约定在身,在我嫁入牧家之前,您不能再踏入我家大门,您现在这般做,莫不是想毁约?”杨晴冷笑一声,眉眼之间多了几抹凌厉。

“呀呀呀,阿晴你瞧瞧你,你这是要六亲不认啊。”见侄女用这副语气同她说话,杨三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孩他娘,阿晴还病着呢。”杵在院中许久的杨三爷小声提醒道。

“什么病着,依我看,她就是装的。”杨三娘胳膊一挥,指着小厮手中的布匹大声道:“人在我们面前装穷装得厉害,背地里穿金戴银,摆明了就是瞧不上我们这群穷亲戚。”这么多绸缎,算下来得好几十两吧,啧啧,牧小公子对阿晴出手也太大方了,这要不是因为轩儿哥的事情来,她差点就叫这个小贱人给骗了。

第239章 无知村妇

“阿晴!”杨奶奶敲了敲手中老槐木制的拐棍,表情亦有些难看:“你现在既然有钱了,怎么也得还你三娘银子吧。”

“是啊阿晴,你还欠我们三十两银子呢。”杨三娘说着,眼珠子黏在绸缎布匹上:“左右你也不想要,干脆你把这些个布料给三娘,三娘给你抵五两银子。”

富贵自认跟自家爷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可像杨家三婶这么不要脸的,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他家公子买的这些绸缎料子,花了足足二百两银子,她竟想着用五两银子抵,简直是异想天开。

“三娘莫要把话扯开,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要毁约?”杨晴肃着张脸,面色很是难看。

“约?我们约什么了?”眼看大房一家这里有这么多好处,杨三娘哪里肯再安生,她伸手快速抓住一件衣裳,手腕兀地一麻,到手的衣裳就这么掉了下去。

一抹青色的身影晃过,富贵接住衣裳,随手放在托盘上,冷声道:“我家公子送人的东西,外人没人有资格动。”

“你家公子是我侄女婿,我怎么不能动了?”杨三娘叫男子的眼神吓到,却怎么都不愿意放弃到手的利好。

“阿晴,你就是这么让下人欺负你三娘的?”杨奶奶又敲了敲手中拐棍,严肃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你这个样子,以后嫁入牧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爹娘没教养好你。”

杨奶奶也对那一匹匹丝滑的绸缎很是动心,但她并不像杨三娘那么愚蠢,将贪欲摆在脸上,而是用孝道压制对方。

“还不快让他跟你三娘道歉。”

杨晴打量着老太太严厉的面孔,讥嘲地扬起唇角:“奶奶,怕是要让您失望了,富贵小哥不是牧小公子的人,我还真管不着。”

“至于欺负三娘,您哪只眼睛看到我让下人欺负三娘了?说话要讲凭证,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杨家人多蛮不讲理呢,这不是明摆着叫外人看笑话吗。”

教养?就她养出的儿女孙女的那副德行,她也配谈“教养”二字?

“杨晴,你别唬人了,除了牧小公子,还能有谁送你东西。”杨雨柔死死堵在门口,眼睛紧紧黏在那一匹匹布匹上。

听得女子声音,富贵侧目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才发现,那姑娘穿的是一身水绿色的襦裙,可不就是杨姑娘第二回给他家公子说书,从秦府穿出的那套。

这么看来,这杨家三房已经不是头一回来抢东西了,而且抢的还是他家公子送出去的东西。

思及此,他面色一沉,不疾不徐道:“我家公子姓邱。”

邱?

杨家众人面面相觑,忽的想起传言中救下阿晴的邱公子,登时各自生出盘算。

杨雨柔快步上前,换上一张盈盈笑脸:“富贵,你说你家公子姓邱,是不是那日在沢鹿山上救过我妹妹的那位邱公子?”

她一声妹妹叫得顺口,直将杨晴恶心得差点将刚吃下的早饭吐出来。

“正是。”富贵面无表情道。

“阿晴妹妹。”杨雨柔忽然一把挽住杨晴,娇笑道:“你怎么也不早说,你要说这些东西都是邱公子的,我也就不同你开玩笑了。”

闻言,杨晴愣了下,就听得女子压低声音道:“阿晴妹妹,你要是将邱公子介绍给我认识,我今儿个就帮你说好话,绝不让我娘和奶奶为难你。”

听那日在场的人说,那邱公子生得跟仙人似的,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若是她能在堂妹的帮助下认识邱公子,是不是也有机会做那有钱人家的少夫人。

女子声音虽轻,却还是落入了富贵耳中,直叫他厌恶地拧起眉头。

“你给我把手松开。”杨大娘一把将侄女推开,紧张地扶住女儿:“阿晴,你没事吧?”

末了,不待对方发难,她便竖起眉毛,母鸡护小鸡似的将女儿护在身后,厉声道:“阿晴病才刚好,你们非要折腾死她才罢休是吧?”

杨大娘实在是怕了,只要一瞧见三房的人和女儿有肢体接触,她就担心女儿被推摔,万一,万一又摔伤了脑袋,这可如何是好。“三娘,您总来我这闹有意思吗,莫说牧小公子没送我礼物,就是送了又能怎样,你们拿走试试,看看牧小公子会不会生气。”杨晴歪嘴,笑得好不讥嘲,好不无谓:“依着牧小公子的脾气,往轻了生三娘和

堂姐的气,往重了,那就是生我的气,这样对三娘有什么好处?”

末了,不待三房一家有所反应,她又道:“当然,如果你们想毁约,那便毁吧,我也不在乎了,大不了就是一拍两散,反正就阿晚和二娘现在的处境,你们手中的把柄,也不过就是差了一层窗户纸的事。”

闻言,杨三娘和杨雨柔面色登时大变。

“行了。”杨奶奶敲了敲拐棍,摆出威严仪态:“阿晴,你也别多说什么了,你三娘今天来是有原因的,你轩儿哥叫人给打了,你说什么都得让牧小公子为你轩儿哥出这口气。”

“堂哥叫人给打了?”杨晴故作讶然:“打人的是谁?”

“打人的是缥缈楼袁掌柜的侄女。”杨三娘连忙道。

听得“缥缈楼”三字,杨晴皱起眉头,不等继续给三房下套,立在她身侧的富贵开口了:“袁掌柜的侄女?什么时候?”

听得邱公子的人发问了,杨三娘大喜过望:“前日,就在前日,我家轩儿哥在虎城被那泼妇给打了。”

“这么说来,我瞧见的与婶子说的倒是同一场。”富贵冷笑一声,冲身边人道:“马上去报官。”

“好,快报官!”杨三娘连忙催促道。

“等等。”杨奶奶出声制止,威严的面上多了一丝疑惑:“你方才说你瞧见什么?”

她总觉得这个小厮的神态话语都不太对,莫不是这小厮瞧见了她家轩儿哥调戏那姑娘的过程?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杨家来了这么多人,只有杨奶奶发现了不对劲。

“当然是瞧见杨公子当街调戏袁姑娘。”富贵斜眼睨着杨家奶奶,面上无一丝尊敬:“方才杨老夫人谈及尊卑长幼与教养,我还以为杨老夫人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没想到,却是那纵孙行凶的无知村妇。”

“你……你敢骂我?”

杨奶奶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叫人如此辱骂,且,辱骂她的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府邸里的下人,这叫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你这个下等人,竟然敢骂我娘!”杨三娘撸起袖子,冲着杨晴尖声道:“阿晴,你可都听见了,这下等人敢骂你奶奶,你今儿个要是不让牧小公子给做这个主,可别怪三娘我不认你这个侄女。”

“连缥缈楼都不知道,还敢撒野,可不就是无知村妇。”眼看杨晴没有出声阻拦,富贵便知自己做对了,他手一挥,厉声道:“还不快去把虎城赵大人请来。”

“是!”那小厮应了声,将抱着的绸缎放在另一人手中,快步跑离杨家。

“你……你敢……”到底是自家儿子有错在先,真要见官,杨三娘不免心虚。

那个缥缈楼不就是个破酒楼吗,怎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势力不一般。

“你尽管试试我敢不敢。”富贵拂袖,冷哼道:“袁姑娘是我家公子的好友,更是袁掌柜的侄女,连牧家都不敢得罪缥缈楼,你们竟敢犯在这上面。”

听到这,杨家众人登时怕了,杨奶奶面上威严有些绷不住,声音中多了几许慌乱:“阿晴,你聋了吗?”“奶奶,阿晴没聋,只是阿晴昨日回来之前,牧小公子忽然同我提了一嘴,只道是牵扯到缥缈楼的事情我都不能管,否则,杨牧两家的婚事只能告吹。”杨晴说到这,轻叹了口气:“现在看来,是袁掌柜已经

找过牧小公子麻烦,叫他给压了下来,奶奶你们倒好,竟然自己往刀口上撞。”

她分明是要袖手旁观,偏偏她的说辞叫众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三房一家面面相觑,杨奶奶气不过,扬手打了三媳妇一巴掌:“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欺负一个姑娘被揍也就罢了,竟然惹到不当惹的人头上。

杨三娘挨了巴掌,偏偏还不敢应声,只能捂着脸低头啜泣。

“我不管你们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杨奶奶说着,拽着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一旁,从头到尾只有充人数这一作用的三儿子气呼呼地走了。

“娘!”杨三娘意欲追上去,叫小厮左右拦住。

“你们……你们敢拦我试试。”杨三娘犹在嘴硬,实则吓得腿发软。

“犯事的是我大哥,又不是我和我娘,你们凭什么拦住我们。”杨雨柔也感到害怕,哪里还管什么兄妹情谊。

“是呀,富贵小哥,就算我堂哥有天大的错,我三娘最多也就是教子无方,这事主错并不在她。”杨晴“好心”道。

此言一出,换来了杨雨柔母女感激的眼神。

见状,富贵有些想笑,却还是很好地忍住:“杨姑娘说得在理。”声落,就见杨雨柔母女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第240章 打的什么盘算

赶走杨雨柔一家极品,杨晴揉了揉太阳穴,由衷道:“富贵小哥,真是谢谢你了。”

要不是有他在,免不了又是一场唇舌之战,说什么也没法这么简单粗暴地将人赶走。

“杨姑娘客气了。”富贵说到这,拿眼睨了杨大娘一眼,压低声音道:“小的只是怕耽误了时辰,我家公子还等着姑娘呢。”

闻言,杨晴面色微变,她步子朝后挪些许,亲昵地挽住自家娘亲的胳膊:“娘,您过来,女儿有事同您说。”

要说三娘一家找上门来,虽然烦人,却也给了足够应付她娘的思考时间。

“怎么了?”杨大娘狐疑地看着女儿,眼中带着几分警惕:“要是关于那个什么邱公子的,你就别同娘说了,他的东西一件都不能收。”

“娘,您别激动。”杨晴轻轻拍拍妇人的背脊,压低声音道:“邱公子并不喜欢女儿,女儿也不喜欢邱公子。”

“那他送你那么多衣裳作甚?”杨大娘蹙眉,显然不相信女儿的说辞。

“我和邱公子之间,是交易关系。”因为知晓富贵会武功,是以杨晴说话格外小心,就生怕叫富贵听见她的说辞,像方才那般毫不客气地拆穿了。

“交易?”这下,杨大娘更糊涂了。

“方才堂姐穿来的衣裳娘可还记得?”杨晴循循诱道:“那衣裳是一小姐送的,您也是知道的。”

“那小姐不是虎城人士,暂住在镇上,邱公子是追着她来到镇上的。”

“你是说……”杨大娘面露几分了然之色:“邱公子他……”

“正是。”杨晴点头,面上露出娇羞的笑容:“女儿和那小姐颇为熟稔,帮着邱公子牵线搭桥,作为交换条件,邱公子帮女儿激一激牧小公子,让他知道女儿是抢手的,觉出几分紧迫感。”

“你这丫头……”杨大娘有些不赞同女儿的做法,万一牧小公子叫她给激跑了怎么办?“娘,您当牧小公子为什么这么紧张女儿,还不是叫邱公子给吓到了,有这么一个俊逸儒雅,多金高大的男子追着女儿,他要不使点劲怎么行。”杨晴抱着妇人的胳膊,一个劲地摇啊摇,撒娇道:“您就放心

吧,邱公子他瞧不上女儿,女儿的眼里也只有牧小公子。”

“这……那他也不用送那么多东西来吧?”杨大娘心中动摇,只是依旧存有怀疑。

“这是人邱公子给我的谢礼,再说了,这做戏不做真点怎么行?人邱公子有钱,不差这点,他越是使劲帮我钓着牧小公子,女儿就越是使劲地帮他追姑娘,所以说,他这是在帮自己呢。”

“女儿先前不同您说实话,是因为您太在乎牧小公子了,女儿怕叫您知道了,您会拦着女儿。”“再者,人邱公子也是好脸面的,我与他交易之前曾约法三章,不叫第三人知晓此事,我今日算是破了戒了,所以您千万得将此事保密好了。”杨晴说着,看向富贵所在的方向,见他焦急地在原地踱步,连

忙道:“那小姐今日在镇上,邱公子等着我去帮他放长线呢,娘,我就不跟您多说了,我先走了。”

杨晴言罢,松开妇人的手,快步朝门外行去,一面走一面道:“富贵小哥,快些,千万别误了时辰。”

“杨姑娘,这些布匹……”富贵面露为难之色。

他心知杨家三房不是善茬,只是这是他家公子交代的,他不能不照办。

“不知可否麻烦小哥让人送到虎城,暂时存放在文家兄妹的院子里?”杨晴以商量的口吻道。

邱公子送的东西不收不太好,只是放在家中,莫说有三娘一家虎视眈眈,就连她那个不知所踪的爹也颗定时炸弹,家里家外她都得防着,还是放在文家兄妹那最稳妥。

“这是当然。”富贵颔首,打发了小厮将东西送到虎城,旋即冲杨大娘颔首,客气道:“杨夫人,小的先行告辞。”

“富贵小哥慢走。”杨大娘笑眯眯地将人送到门口。

富贵叫妇人的热情惊到,虽然有些奇怪对方前后态度的反差,却还是端着温和客气的笑容,与面对杨奶奶时横眉冷对的模样形成强烈反差。

很快,马车碌碌行去,只留漫天烟尘。

富贵坐在车厢外侧,看着斜对面气定神闲的姑娘,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杨姑娘,前儿个真是对不住了。”

“富贵小哥客气,你也是奉命行事罢。”杨晴缓缓抬起眼皮,笑得好不温和。

“小的所指并非缥缈楼一事,还有源香楼那日。”那日他不仅对她出言不逊,还打伤了她的朋友。“我说的也并非缥缈楼一事。”杨晴勾唇,柔声道:“无论是初见之时,还是小哥请我入秦府说书之时,小哥都待我礼貌客气,并未因为我的衣着打扮轻看我,且,若非小哥在我触犯邱公子禁忌之时及时提醒

,或许我当日就叫邱公子请出去了。”

“杨姑娘客气,这些都是小的的本分。”富贵态度越发恭敬客气。“提点我是你的本分,为邱公子办事亦是你的本分,既然都是你的本分,我不能收了你的好,却记着你的不好不是?”在与富贵相处一事上,杨晴看得分外通透:“所以,那些谢啊,对不住啊的话,富贵小哥

日后就别再说了,要真计较起来,我也有叫富贵小哥为难的地方,这账可就拎不清了。”

闻言,富贵登时失笑,他一敲脑袋,面上浮现几许懊恼:“杨姑娘说得极是,是小的糊涂了。”

也难怪他家公子对杨姑娘分外青眼,像她这么心思剔透的姑娘委实不多,最重要的是,她摆得正自己的位置。

“对了,富贵小哥,你方才让人去报官,可是认真的?”虽然三娘一家暂时跑了,可她们要是发现没报官,一定会卷土重来,且,一定会闹得更加厉害。

如果富贵没报官,她得做好第二手准备。

“自然是认真的。”富贵颔首,云淡风轻道:“您三婶一事,就交给小的处理,保证让姑娘满意。”

“多谢富贵小哥。”杨晴客客气气地应了声,心中却是百转千回。她怎么觉得,富贵小哥这是变相同她展示他家公子的实力呢,到底那位邱公子打的什么盘算?

第241章 高山

怀着满心不安,杨晴第三次来到秦府。

再度踏上曲折游廊,活水叮咚声骤响,为安静的秦府平添几分生气。

朝前行约莫十丈,可见桂树尤斜倚水畔,只是金片早已落尽,只留光秃秃的枝桠。

活水顺着曲折游廊急急奔向前方,撞在岸边凸出来的石头上溅出水花。

杨晴侧耳倾听着活水演奏的曲声,指尖在腿根处应和着节拍,说不出的惬意。

富贵在前头引路,回首见女子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禁泛起嘀咕。

他今日带着礼物出门时,分明从他家公子眼中瞧见几分趣味,显然是等着看好戏呢,只是瞧着杨姑娘这悠然神态,莫不是演这出好戏的另有其人?

思虑间,靡靡曲声传来,应和着水流,奏一曲《高山》。

富贵面露诧然之色,就见眼前一抹影闪过,待回过神来,身后哪里还有杨姑娘的身影。

杨晴行得极快,本该走半柱香的路程,生生让她用不到一半的时间走完。

游廊尽头,奔涌的活水汇合于此,融汇成一汪湖水。

湖水之上,轻纱飘动,半遮半掩间搅动满湖波光。

轻纱后端坐一人,玄色的衣裳透过薄纱映出,此刻正低头随意拨弄着一床七弦琴。

一阵风吹来,轻纱扬起,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侧脸,但不过转瞬便叫轻纱遮去。

杨晴怔怔地立在原地,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艳。

哪怕已经见过数回,再回到秦府的游廊上,她依旧觉得自己身处仙境,此刻正在眺望蓬莱岛上的仙人。

琴声戛然,凉亭中端坐的男子站起,随手挑开轻纱:“杨姑娘来得似乎有些迟。”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杨晴这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连忙收起眸中惊艳,抬脚朝凉亭走去。

邱秉文就这么维持着挑开轻纱的姿态,凝望着那朝他款款行来的女子。

今日她换了身细棉布衣裳,面上不施粉黛,虽说少了几分娇艳,却胜在干净纯粹。

离得近了,杨晴抬手拨开轻纱,冲男子颔首,歉意道:“家中家务缠身,故而来迟,希望没让邱公子久等。”

她眼神很是干净,眸中无一丝惊艳,更别说痴迷。

“等得不久。”邱秉文坐回原位,随手拨弄琴弦:“正好抚琴解闷。”

杨晴睨了眼那在七弦琴上拨弄的长指,很是时宜道:“方才邱公子奏的什么曲子,听着甚是悦耳。”

“高山。”邱秉文答罢,将七弦琴往女子方向推去几分:“姑娘可懂琴?”

“邱公子笑话了,小女子不过是一介山野村姑,如何能懂这些。”杨晴尴尬一笑,很好地装着村姑。

事实上,她不仅听出了邱公子奏的曲子,还懂弹,只是琴艺在邱公子这般高手面前实在拿不出手。

再者,她得保持自己的村姑人设,她现在人设已经崩得够厉害了,要再崩下去,保不齐会被当成妖怪抓去烧了。

“倒是我糊涂了。”邱公子将七弦琴挪回自己面前,视线定格在女子垂于身侧的手上,忽然道:“姑娘的手很适合弹琴。”

十指纤纤,若是在琴弦上翻舞,必定妙不可言。

杨晴看了眼自己的手,纤细修长,宛若葱削,可不就是适合把玩乐器。

恍惚间,她想到自己小时候,当初她就是因为十指修长,被爸妈按在琴房练琴,后来弹琴水平没多高,撒娇耍赖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

思及此,她面上多了几分笑容,似是为男子的褒奖而感到欢喜:“邱公子谬赞。”

可这份欢喜落入邱秉文眼中,却是觉出几分虚假。

他认真地凝望着眼前人,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一个人。

她明明在笑,笑得很是欢喜,可他却觉得,她的笑与这里的一切无关。

更叫他读不透的是,他送了她那么多衣裳,还让富贵说了那般话语,可她在面对他时依旧坦坦荡荡,没有一丝女儿家的羞怯。

到底这个姑娘,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邱公子,可以开始了吗?”见男子只是盯着她不说话,压迫感无形涌来,杨晴笑着打破沉默。

“我今日请姑娘来,并非想听故事,而是想和姑娘聊聊天。”邱秉文言罢,示意女子在他身侧坐下。

杨晴有一瞬间的诧异,但很快,她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不管邱公子打的什么主意,既来之则安之。

“姑娘的手很适合弹琴。”邱秉文忽然将话题扯了回来。

“邱公子?”这下,杨晴读不懂男子的心思了,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虽然很好看没错,但也不至于让他将注意力完全放在这上面。

“姑娘想学琴吗?”邱秉文复道。

闻言,杨晴眼角狠狠抽了两下,默默将自己的爪子缩了回去:“多谢邱公子好心,只是杨晴愚钝,怕是学不来。”

“愚钝?”邱秉文轻笑,一双凤目流转间潋滟万千风华:“杨姑娘,太过自谦也有虚伪之嫌。”

“那我说实话公子莫要笑话我。”杨晴抿了抿唇,在男子清冷的目光中正色道:“学这东西太费时间,影响我赚钱。”

邱秉文弯了弯唇角,须臾,低低笑出声来:“姑娘总是这么让人感到意外。”

末了,他在琴弦上比划了个位置,示意对方把手放上来。

杨晴犹豫片刻,将手放了上去。

虽然以前学钢琴的时候哭爹喊娘的,但是到了大学,才艺加分的地方多了,她也就渐渐喜欢上了弹琴,现在手下摸着一床七弦琴,还真有点儿技痒难耐。

见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僵硬地弯曲着,邱秉文眸中笑意浓了几分:“姑娘再使点劲,琴弦可就蹦断了。”

声落,就见那手触电般松开。

杨晴觉得,自己方才这段表演要是放在现代,那是能冲击一下金鸡百花最佳新人奖的,不仅全方位展现了一个菜鸟的紧张与惶恐,更是暴露了贫富差距给人心烙下的严重的伤害。瞧她方才缩手那一瞬间,简直可以写进教科书有木有。

第242章 有钱任性

“杨姑娘!”男子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及时打断了杨晴爆棚的内心戏。

她抬起眼皮,不期然撞入那双幽深的眸子。

怔愣几息,杨晴飞速收回目光,尴尬笑道:“头一次碰这东西,有些紧张。”

她都差点将他的琴弦蹦断了,就别让她学琴了,装新手真的很困难也很痛苦。

“是吗?”邱秉文垂眸,示意女子将手放回去,不疾不徐道:“姑娘放心,耽误你的时间,我会让富贵给你换算成银子。”

“啊咧?”杨晴又愣了下,表情多少有些古怪。

这位邱公子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教她练琴还给她开工资,莫不是钱多了烧得慌?

只不过,他这个说辞还真是让人心动,要不练练?

“杨姑娘是不是在想,本公子钱多了没地方花?”邱秉文忽然道。

“是有这种感觉。”杨晴诚实地点点头,随后又道:“若是我不小心把这琴给弄坏了,应当不用赔吧?”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邱公子此举太过反常,和牧小公子捉弄她的前奏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这是自然。”邱秉文点点头,示意对方认真学琴。

杨晴再度将手搭在琴弦上,在对方的指导下轻轻一拨,琴弦划破指尖,在琴弦上留下一抹红。

“嘶。”杨晴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将手指伸入口中吮吸,小脸皱成苦瓜相。

她知道自己被她娘养得手嫩,可没想到这么嫩,撩个琴弦就能把皮给刮了。

邱秉文也没料到有此变故,他看了眼琴弦上的血迹,又看了眼女子纤细白嫩的手指,这才确定对方真的不会琴。

方才女子站在凉亭外看他时,他也在打量对方,他分明瞧见她的指节随曲声而动,现在想来,有的人天生乐感好,估摸着她便是如此。

“富贵,还不快去拿伤药来。”

“是!”凉亭外,富贵应了声,连忙招呼守在远处的小厮去取来玉露膏。

“我没事。”杨晴连连摆手,一看手指头又流血了,当下老老实实地将手指伸回嘴里。

此举一出,惹来一阵低笑。

杨晴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倒也没发问,认认真真地为自己止血。

要说这具躯体是真倒霉,摊上的事情多也就算了,好容易天上掉馅饼,竟然还手软接不住,她的银子啊。

不过片刻,富贵拿着玉露膏行了进来:“杨姑娘。”

杨晴拿出指头,眼看伤口处没再朝外渗血,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随意道:“已经没流血了,就不用了。”

“不上药是会留疤的。”邱秉文说着,冲富贵使了个眼色,富贵连忙将玉露膏的盖子打开:“杨姑娘,我帮你上药。”

“我自己来吧。”杨晴连忙拒绝了对方好意,用未受伤的手指勾了些许药膏涂抹在伤口上。

伤口处传来一丝些微的痛感,随后被一阵凉意取代。

不得不说,玉露膏当真是好东西,日后她有条件了,怎么也得备个一两瓶的,毕竟姑娘家家的面皮还是挺重要的。

邱秉文将女子细致的动作看在眼里,眉头动了动,随后转身撩动琴弦,徐徐道:“既然姑娘受伤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富贵,送杨姑娘。”

“杨姑娘,这边请。”富贵冲女子做了请,随手抄起桌上的玉露膏。

“麻烦富贵小哥了。”杨晴紧跟着男子行了出去,刚出凉亭,就见男子将玉露膏递到她面前。

“富贵小哥?”

“姑娘的玉露膏不是砸了吗,这瓶给姑娘备着。”说话时,富贵面上端着和善笑容,态度好不亲切。

砸了?

闻言,邱秉文抬眼看向女子离去的方向,平静的眸中泛起一丝涟漪。

“富贵小哥的好意阿晴心领了,只是这可是好东西,邱公子又并未开口赏,我不能收。”杨晴不假思索地拒绝道。“杨姑娘莫要急着拒绝,我家公子既让小的拿玉露膏出来给姑娘用,这话里的意思,便是将这罐玉露膏送给姑娘了。”富贵再次将手中玉露膏朝前递去,同时压低声音:“不瞒姑娘,我家公子从不用别人用过

的东西,这罐玉露膏给姑娘用过了,我家公子就不会再用了,姑娘就是不收下,我家公子也会拿去赏给别人。”

“那就多谢富贵小哥了。”杨晴笑着接过白瓷罐子,内心万马奔腾。

玉露膏这种好东西都被当成一次性用品,这个邱公子到底得有多土豪?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秦府门口,富贵正欲招呼左右备马车,叫女子抬手拦住:“富贵小哥不用送了,现在时候还早,我打算自己在镇上逛逛。”

“好吧,杨姑娘路上小心点。”富贵没有强求,目送女子离去后便回凉亭复命。

出了秦府,杨晴第一时间朝文家兄妹的院子行去。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出那个欺负她娘的人,就是不知她安插在镇上的小眼睛可派上用场了。

拐入小巷,眼看距方家大门不足三丈,一抹灰色从天而降,拦住了她的去路。

“阿晴姐姐!”林杭欢喜地伸出手,在触及女子肩膀后连忙收了回去:“我听刘大哥说你病了,现在如何,那大夫可有将你治好?”

末了,不待女子回答,他又道:“宗大公子医术高超,又和牧小公子是至交好友,牧小公子为什么不让他出手救你,反倒将你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你也说了,宗大公子是高人,高人岂有轻易出手的到底。”杨晴笑罢,就见原本紧闭的院门开启,露出一双鹰般锐利的眸子。

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连忙揪住林杭的衣袖,将人拽到拐角处,失控的心跳这才得以平息。

“我觉得他出手挺容易的呀。”林杭挠了挠脑袋,认真道:“他连我都救,更别说姐姐你了。”

“这么说来,宗大公子给你开的药有效?”杨晴一喜,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可不是恢复正常。

林杭面颊一红,磕磕巴巴道:“阿……阿晴姐姐,男女授受不亲。”末了,在遭到白眼后,他连忙垂下脑袋,将话题扯了回来:“宗大公子的药甚是有效,不仅治好了我的发烧,更治好了我的内伤,我爹腿的情况也有所好转,只不过,我爹伤得实在厉害,若只是服药,还不

知要花费多少银两。”

说到这,他顿了下,表情古怪地看了女子一眼:“对了,阿晴姐姐,你上回让我盯着的妇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找到了?”杨晴有些激动,却又压抑着,生怕希望落空。

“见过。”林杭点头,执拗道:“阿晴姐姐,你先同我说,你同她是什么关系,否则恕我不能回答你。”

“她是我娘。”杨晴话音方落,双手兀地叫少年抓住。

第243章 表兄妹

“姐姐!”伴随着一声呼,她叫少年抱了个满怀。

“姐姐。”林杭无比激动地抱起女子转圈,唇角几乎咧到耳根子去。

少年这一套动作下来,直将杨晴弄蒙了,好容易脑袋运转,叫少年这么一转,又丧失了思考能力。

“姐姐!”

“姐姐!”

林杭一叠声叫着,态度别提多热络了:“姐姐,你真的是我姐姐。”

难怪他第一眼见到她就感觉亲切,一定是他们姐弟之间存在某种感应。

他这一转转了十来圈,等反应过来将人放下,杨晴已经被转蒙了,找不清东南西北。

好容易稳住身形,她一手按在墙上,腰一弯,将早上吃的半碗白粥吐了出来。

“姐姐,你没事吧?”林杭连忙为女子顺气,稍显稚嫩的面庞上是难掩的内疚:“真是对不起啊姐姐,我实在太高兴了,一时得意忘形,你不会怪我吧?”

杨晴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只觉脑袋里有无数星星在冒,可饶是如此,她也听清了对方在说些什么。

好半响,她缓过劲来,睁着双微微泛红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少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真是他姐姐,难不成……

“阿晴姐姐,你娘是我姑姑啊。”林杭咧着嘴,没等再给对方一个拥抱,就见女子面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姑姑?她娘是林杭的姑姑……

“我姑姑已经出嫁近二十年了。”

“我爷爷将这件事同我姑姑说了,她立马就拿了十五两银子给我爷爷,还说一定会凑钱治好我爹的腿。”

少年稚嫩的欢喜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出嫁近二十年,她娘嫁给她爹,可不就是将近二十年,还有十五两,她娘躲在巷子里痛哭当天,可不就是丢了十五两银子。

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指向了同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能。她的娘亲,就是林杭要投靠的姑姑,林杭一家,在将她娘卖出,不管不顾近二十年后,一朝听得她家将要富贵,一家子老弱病残齐聚上门,不折手段地从她娘的手中夺去银子,就像那吸血的蝇冲,肆意啃

咬着她娘的血肉。

只要一想到她娘躲在深巷中无助哭泣的模样,想到她拉下脸面坑骗宗大公子,想到她打着她重病的名头找邻里借钱,杨晴积郁在心中多日的多日的怒气喷薄而出,将她的理智一点一点燃去。

“阿晴姐姐!”林杭轻唤了声,兀地叫女子一把推开。

杨晴大步走到文家院前,抬脚踹开院门。

“砰!”伴随着一声巨响,院门打开,露出门后那双阴森锐利的眸子。

“阿晴姐姐,你怎么了?”林杭追上去,轻轻拽住女子衣袖,同时冲自家眸色阴沉的爹爹道:“爹,阿晴姐姐只是进来同您打个招呼而已。”

说话间,他就要将女子朝门外拽去。

“放开!”杨晴挣扎两下挣扎不过,当即高声道:“我娘叫林翠屏,我不信你们不认识她。”

闻言,中年男人并不意外,只是眸光深深地望着那立在门前,纤瘦如竹竿的姑娘,也就是他的外甥女。

“哐当!”碗筷破碎声自灶房内传来,原本在熬药的林爷爷慌慌张张跑来,在看到那张白皙清秀的面庞后兀地愣住。

像,实在是太像,面前姑娘可不就是有翠翠当年六分颜色。

杨晴甩开林杭的手,大踏步行了进去,当视线触及老者眼中的泪,她一下子回过神来。

她方才,好像又被原主的情绪所支配了,只想歇斯底里地咆哮嘶吼,没有半分理智可言。

院内是长久的寂静,没有亲人久别重逢的欣喜,反倒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父视线在一老一小面上一扫,随后定格在杨晴面上:“你来做什么?”

“我今日来……”杨晴深吸一口气,缓步行至林爷爷面前,从牙缝中挤出声来:“想问您老人家一句话。”

“……”林爷爷不语,眼角余光不住地往儿子的面上瞟。

“这些日子,找我娘要钱的是不是您?”

这下,林父终于有了反应,他阴沉着一张脸,面上山雨欲来:“爹,您找翠翠要钱了?”

“我……我也是没了办法啊,你要治腿,杭儿也受了内伤,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杭儿为了给你治病活活将自己折腾死吧。”林爷爷急红了眼,就见儿子轮椅一转,竟是就要离去。

“爹!”林杭身形一闪,不等将人拦住,就叫对方点了穴道。

他动作实在太快,杨晴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可饶是如此,也不影响她发脾气:“你还是不是个男人,遇上上门讨债的就把一家子老幼丢下了自己逃跑。”

声落,林父离去的动作一顿。

要债?她是来要债的?

不止是林父,林爷爷和林杭亦是满脸费解。

“阿……阿晴,你说你是来要债的?”林爷爷看着模样与女儿有六成相似的孙女,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是自然。”杨晴极讨厌别人装无辜,可不知是不是第一印象作祟,面对她外公那张诧异的面孔,她竟是生不出厌恶的心思。

又或许说,是因为爱屋及乌。

她知晓林杭是个正直的人,亦知道林杭的家教极严,以上两点她是见识过的,能教出这样一个好少年的长者,怎么会是买卖养女,见利忘义的恶人。

还没有出声发问,杨晴已经在心头为对方开解,甚至认为,这其实是她娘不得已的谎言。

她皱了皱眉头,强压下不当有的情绪,沉声道:“我问您,当初您既将我娘卖给我爹做媳妇,抛弃二十年不闻不问,如今为何要回来,就因为知晓我与牧小公子定亲,知晓我家即将富贵了吗?”

“阿……阿晴,你这是说的什么,我怎么可能卖了翠翠呢。”林爷爷一听这话,登时急眼了:“这是谁同你说的胡话?”

“我娘亲口说的。”杨晴声音很是平静,她望着老者的面庞,企图从上面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也不知是对方演技太过精湛,还是这本就是她娘的谎言,她在老者面上搜寻半响,最后只是徒劳。

第244章 对质

“怎么会这样,翠翠她……”林爷爷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连忙道:“外孙女,你去将你娘叫来,杭儿,你快去宁康村将你姑姑请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说话间,他手中弹出一颗石子解开孙儿的穴道。

“等等!”杨晴出声喝止林杭,上前几步将少年拽回,沉声道:“不用急着将我娘请来,你既然说你没将我娘卖给我爹,那你倒是说说,当初家乡闹洪灾,你们逃难到这后为什么将我娘丢下?”

“丢下?”听得外孙女这么说,林爷爷终于绷不住了:“我从未将翠翠丢下,翠翠怎么会觉得我们将她丢下呢?”

难不成这么些年来,翠翠一直在怨他们,所以重逢之后,她的态度才会那么古怪。

老者面上诧异委实不像作假,杨晴揉了揉太阳穴,终是放缓声音:“既然您说您没有这样做,那么可否请您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当年家乡闹洪灾,我们一路逃难至此,你姥姥她担心翠翠受不得颠沛之苦,将翠翠交托给你奶奶一家照顾,并给了你奶奶半块玉佩作为报酬,这件事你奶奶可以作证。”林爷爷认真道,目光好不诚挚。

闻言,杨晴眉头拧得更深了:“林爷爷,我希望您能将实情全部告知与我,若您还要隐瞒,我只能默认我娘说的是实话,我娘给您的所有银子我都会收回,并且,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们赶走。”

只是担心她娘受不得颠沛之苦便将她娘交托给别人照顾,这说辞未免也太经不起推敲。林爷爷看了眼儿子与孙子,就听得外孙女继续道:“您是认为我无法将您赶走,还是认为我娘还会接济你们?我今儿个既然来了,也就把话说开了,我娘接济你们的钱,全是借来和坑骗来的,如果你们用着

觉得心安,我无话可说。”

“这……”听得钱是坑骗来的,林爷爷面色一下变得难看,只觉怀中银子好似那烫手的山芋。

“我今日站在这里求一个说法,便是我愿意信你们的说辞,更愿意信自己的判断,如果我做到这个份上你们还是选择沉默,那么,我先前的所有威胁都将生效。”杨晴言罢,施施然转身,阔步朝门外行去。

“阿晴姐姐!”

“阿晴姐姐!”林杭连忙追上去将人拦住,也不管他爹和他爷爷是何种面色,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知道的全交代了:“阿晴姐姐,你也瞧见我们现在的情况了,我们是叫仇家追杀,一路逃到这来的,我爹,我爷爷,还有我身

上的伤,都是叫仇家打的,当初我爷爷之所以丢下姑姑,肯定是因为遇上仇家了。”

说到这,他看向自家爷爷,着急道:“爷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杭儿说得没错。”林爷爷叹了口气,提及那段不愿回首的过往。

林爷爷本是江湖中人,早早退隐,带着妻儿在村里过起了隐居生活,这一隐居,就是足足十五年。

杨大娘及笄那年,村庄发大水,恰逢朝中动乱,朝廷无米粮赈灾,他们不得不举家搬迁。

逃难路上,林爷爷路见不平救下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谁知竟惹上权贵,惨遭追杀。杨大娘身娇体弱,根本不会武功,为了保她周全,林爷爷和林奶奶一合计,决定将养女交托给新认识的,在宁康村口碑最好的杨家人照顾,并用那女人送的半块玉佩低了五年饭钱,约定五年之内一定来将

女儿接走。

五年之期将至,林父依照约定前去宁康村接人,却发现妹妹已经嫁给了杨家大儿子杨铁柱,并怀有身孕。

当时林家风波未停,眼看妹妹找到下半生的依托,那人又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老实人,林父便没有现身,径自离开了宁康村。

此后十五年,林家一直东躲西藏,林奶奶年迈体弱,在一次逃跑途中不幸病逝,而这一次,若非三人皆受了极重的伤,林爷爷又听说外孙女许了一门极好的亲事,断不会往宁康村跑。

听到这,杨晴心中已经有了大概了解,她抬眼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拧了拧眉头,沉声道:“林叔,我想问您一句,林爷爷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一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林爷爷或许会为了儿孙撒谎,但林父此人自尊心极强,又一心不愿拖累妹妹,断不会为了此事说谎。除非,他们在最初见到她时就布下言语陷阱,当然,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且不说他们有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来,光是他们这几次让她娘心甘情愿掏钱的行为来看,他们想要钱根本不需要通过她,也就

没必要对她设局。

林父撩起眼皮阴森森地睨了女子一眼,无声地点了点头。

得了肯定的答复,杨晴脑袋更疼了。

她双手按着太阳穴,步步朝后退去,背脊抵在冰冷的墙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阿晴姐姐……”

“闭嘴!”杨晴厉声呵斥,阻止了少年进一步的干扰。

当真话与假话混着说,最难判定其中真假,而她娘的过往,便是真假混在一处。

杨晴努力回忆着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脑海中抽丝剥茧,最后抓住那一抹愁绪。

是了,她娘在提及自己被卖时,眼中的愁不像是在作假。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她娘不爱她爹,如果没有爱,又没有父母之命,如何愿意将自己的下半生交托。

思及此,她缓缓睁开眸子,眼波平静得叫人心惊:“你们将我娘交托给我奶奶照顾的时候,可有同我娘说过?”

“当时那帮人忽然追来宁康村,吹了蒙汗药,你娘晕过去了,什么都没有交代。”林爷爷据实答道。

“什么都没有交代?”杨晴拧了拧眉头,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或许,她需要对峙的不是林家祖孙三人,而是杨家一家。按照林杭爷爷的说法,当时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也就是说,她娘什么都不知道,等清醒过来,就已经身处杨家,这样的话,事情到底怎样,全凭的杨家人一张嘴。

第245章 都是什么亲戚

“阿晴!”林爷爷轻唤了声,想要靠近外孙女,却又不敢靠近。

杨晴将老者的局促不安看在眼里,又瞧了眼叫她吓到的少年,紧绷的面色有所缓和:“这件事我会好生去查,在查清之前,我有两个请求。”

是请求,而不是要求,林父听在耳中,看向外甥女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她生得和翠翠像及,只是性子不像翠翠那般怯懦,是个有主见有分寸的姑娘。

是了,他怎么忘了,她骨子里流的杨家人的血,她的性子,应当继承了杨家一脉。

“第一,我和你们见过面的事情不要让我娘知道,第二,以后不要再找我娘要钱,若是缺钱,让林杭来找我,医药费我出。”杨晴沉声道。

“阿晴!”林爷爷不可置信地看着外孙女,眼眶微微泛红:“你……你这是相信姥爷了?”

“我只相信自己查出来的真相,只不过,我既认林杭做弟弟,就会照顾他。”杨晴心里明白,林父的双腿对这祖孙三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她停止资金上的支持,这个重担就会落到林杭肩上。

不管林父和林爷爷为人如何,林杭的人品她信得过,也不愿将对方再度推向绝境。闻言,林爷爷一下子泄了气,他怎么都不明白,翠翠既将他描述成卖女求财的混蛋,为什么最初在镇上见到他,得知他们祖孙三人的处境后主动掏钱,并允诺承担他们在镇上的所有花销,翠翠到底在瞒着

阿晴什么?“还有一件事。”这一次,杨晴却是看向林父说话的:“因着我与牧小公子之间的关系,与我相关的谣言总是传得异常快,我希望你们不管听到什么,可信的也好,不可信的也罢,都置之不理,不要过多干涉

,因为这是我们杨家的私事。”

她可没忘记自己还有个渣爹,她那便宜舅舅因为杨向晚害她,都生了杀杨向晚的心思,若是知道她渣爹做了什么,不定拿刀将她渣爹剁了。

虽然她对渣爹没有感情,也不愿去管渣爹死活,但她不希望有人因为她背上人命。

杨家的私事?林父面色一沉,看向女子的眸光分外//阴森可怖:“如果你不是翠翠的女儿,你以为我愿意管你?”

如果她不是他的外甥女,她就是真叫人欺负去了,他也只当没看见。

杨晴叫男子的目光吓到,当下抬起下巴,强硬道:“林叔叔若是不愿意管,最好不要管,因为阿晴不喜欢别人管我的闲事。”

“我也不喜欢别人管我的闲事,所以,你的银子我不会拿,你的院子我更不会住。”林父言罢,推着轮椅朝院外行去。

“爹!”林杭连忙追上去,叫杨晴一把拉住。

杨晴当真是受够了这个阴鸷暴戾的男人,她死死拽着少年的手腕,冷声道:“你想当瘸子,没人拦着你,反正你也是个废物。”

“阿晴!”

“阿晴!”

两道惊呼声齐齐响起,中年男人回过头来,身上泛起浓烈杀意。

杨晴却像是没感受到,双手抱胸,凉凉道:“你要是个男人,就不会为了自己的一点可笑的尊严和脾气让自己的至亲跟着你受苦。”

“你现在走了是爽快了,到时候为了给你治病,林杭去偷去抢,去当乞丐,反正出卖人格和尊严的人总不会是你,你只需要坐在轮椅上颐指使气就够了。”

说到这,她嗤笑了声,神态越发轻谩:“是了,到时候银子跟不上你吃药的速度,你也可以坐在轮椅上当一辈子瘸子,拖累自己亲人一辈子。”

“阿晴,你舅舅他只是不想连累你娘罢。”林爷爷连忙上前挡在二人中间,同时不断冲自家暴脾气的儿子使眼色:“朔儿,你说句话啊。”林父林方朔面色铁青地看着外甥女,就见那女子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他到底是不想拖累我娘,还是为了自己可笑的尊严,他自己心里清楚,但我要告诉你,为了给你治病,林杭差点死,

你要是离开这,别指望他给你养老送终,因为他活不到你后头。”

她言语实在太过刻薄,众人听了想要反驳,可偏偏找不出一丝毛病。

“阿晴姐姐!”林杭当真是叫女子惊到了,原本他以为自己认了一个温柔善良好脾气的姐姐,可没想到,认的姐姐成为真的姐姐后,又是另外一副面孔。

林方朔胸腔剧烈起伏着,一双鹰眼死死瞪着那瘦弱得风一吹就能倒的女子。

杨晴不甘示弱地回以凌厉目光,谁也不让谁。

气氛剑拔弩张,似乎随时可能产生更大摩擦。

林爷爷慌乱的挡在二人中间,偏偏小的还没认他,不好讲,大的硬脾气,不能讲。

林杭祖孙两就这么夹在二人中间,就跟块肉饼似的。

良久,林方朔率先收回目光,像是妥协,又像是泄了气。

他一个人是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她说得没错,他会拖累自己的亲人。“你放心,就你我这点微薄的亲情,我还真犯不着给你花大把的银子,无论是之前给你们的,还是日后将要给你们的,都算在林杭的头上,我自有法子从他身上要回本来。”眼看中年男子服了软,杨晴也就

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

她素来不喜欢咄咄逼人,更何况,对方是她极有可能认回来的舅舅,她没必要如此。

“对对对,我可以帮阿晴姐姐抓蛇。”林杭连忙接过话匣,看向女子的目光带着几分感激。

他就知道他家阿晴姐姐是个善良又好脾气的,方才那么做,只是为了将他爹激回来罢。

闻言,林方朔只是深深地望了侄女一眼,调转轮椅,缓缓朝卧房行去。

杨晴撇撇嘴,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那么多亲戚,没有一个是可以让她省心的,杨家那边这样,林家这边也这样,一边是上赶着坑钱,一边是让她上赶着送钱,就不能有个正常的?算来算去,还属她自己认的大哥最好,不仅能给她治病,在她被坑的时候帮忙,还会给她买肉吃,不像这一个两个的,看了都叫人心烦。

第246章 小帮手

“阿晴姐姐。”林杭扯了扯女子衣袖,轻声道:“我爹他脾气不好是有原因的,你莫要怪他。”

“我才不与他计较呢。”杨晴撇撇嘴,随后似想起什么,自袖中掏出一个白瓷罐子递了上去:“这是玉露膏,治外伤挺有用的,你留着。”

“玉露膏?”林爷爷在一旁听了,顿时露出惊诧之色:“这玉露膏可是好东西,阿晴,你哪来的?”

末了,又想起对方还没认自己,登时觉出几分唐突。

然,不待他把话圆回来,女子便回答了:“我的好朋友入人府内说书得的打赏,只道是对外伤有效,他们在城内走动,也遇不上事,就送我了。”

“这可得还回去,这一罐子玉露膏怕是比他们得的打赏还要贵重,我们可不能占人便宜。”林爷爷认真道。

“这再贵重的东西,用对了地方才能体现价值,他们积在手里,用用不着,卖卖不了好价钱,最后还不是平白糟蹋了。”杨晴冲老者温和一笑,徐徐道:“您放心,阿晴不会白拿朋友的好物。”

说话间,她见老者偷偷拿眼去看那白瓷罐,当下大大方方地将东西塞入林杭手里:“拿着吧。”

“爷爷!”林杭看向自家爷爷,神情有几分犹豫。

爷爷说了,这是个好东西,他要是收下的话……“阿晴,你既将此物给了杭儿,是不是便由着杭儿随意处置?”这要换做平时,林爷爷是绝对不会收下如此贵重的物品,只是玉露膏能够活血生肌,对外伤有奇效,用来医腿再合适不过,他实在抵抗不了这

份诱//惑。

“这是自然。”杨晴早看出老者的心思,当下不假思索地应道。

“阿晴!”林爷爷感动地唤了声,眼眶红彤彤的,泪水在眼底打转。

他手抬了抬,半悬在空中,最后压了下去。

“您不必太过忧心。”杨晴展臂主动抱了老者一下,温和道:“林爷爷,我先回去了。”

“好好好。”林爷爷一叠声应着,连忙将杵在一旁的孙子推出去:“还不快送你阿晴姐姐。”

林杭被推了下,这才回过神来,当下忙不迭上前:“阿晴姐姐,我送你。”

“好。”杨晴没有拒绝,事实上,就算林爷爷不让林杭送她,她也要将林杭揪出去,因为她还有事情需要林杭的帮助。

姐弟二人行出小院不远,杨晴一把勾住少年的肩膀,将他扯入小巷子里。

“阿晴姐姐。”林杭低呼,稚嫩的面庞红成了猴屁股。

待确定位置足够隐蔽,杨晴这才松开少年,沉声道:“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阿晴姐姐你尽管问,只要我知道一定回答你。”林杭挺直背脊,模样好不认真。

“恩!”杨晴满意地点点头:“你知不知道你爹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阿晴姐姐,我爹他不讨厌你。”林杭激动地揪住女子的衣袖,讨好道:“阿晴姐姐,你别跟我爹计较,打从他伤了腿后,他的脾气就一直很糟糕,莫说是你,就连我也时常遭他的白眼。”

说到这,他面露神伤之色,眸中星光一点一点暗去:“我知道,他是害怕拖累我们这些亲人,他为了将我赶走,甚至说我不是他亲生的。”

闻言,杨晴讶然,就听得少年继续道:“我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但那又怎么样,我这辈子只有他一个爹,要不是我爹,我早死了。”

杨晴动容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手腕兀地一紧,右手叫少年包裹紧握着:“阿晴姐姐,你要相信我,我爹他并不讨厌你,他方才之所以凶你,许是怕拖累你和姑姑。”

“我相信你。”

“阿晴姐姐……”

“行了,别难过了。”杨晴轻轻揉了揉高她小半个头的少年的脑袋,面上挂着浅浅笑意:“我知道你爹无意留在镇上,也并没有和他计较的打算。”

“阿晴姐姐,你真好。”林杭吸了吸鼻子,一双星眸红彤彤的:“你放心,等我爹的情况好转了,我们就立马离开这里,绝不给你和姑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你就不用考虑了。”少年的头发很软,摸着手感很好,杨晴揉了几下后没够,又掐了掐那张肉呼呼的包子脸,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手:“我找你来这,主要有两件事情,第一,从明天起,你要每天陪我上

山抓蛇,可以做到吧?”

“当然。”林杭一个劲点头,丝毫没觉得女子的行为有何不妥。

他很享受女子举动上的亲近,这会让他觉得,他们之间就是普通人家的亲姐弟。

“第二,不知你可有听到关于杨家的风言风语?”杨晴试探性地问道。

“你是说,姑父和别的女人……”林杭到底还小,加之生性腼腆,对谣言羞于启齿。

“对。”杨晴点头,在少年闪烁的目光中沉声道:“这件事是真的,是我散布出去的。”

“阿晴姐姐……”林杭低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消息是她散布出去的,她将自己爹和二娘的奸情抖了出去?

“阿晴姐姐,他们以前欺负过你是不是?”林杭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面色一沉,眸中个溢出与年龄不相符的煞气:“我去帮你教训他们。”

面对少年不加掩饰的关切,杨晴心中分外温暖,她将少年扯了回来,认真道:“因为知道我爹的为人,所以比起怀疑你们的说辞,比起怀疑我娘的说辞,我更相信是他们杨家人在其中做手脚。”

“阿晴姐姐。”林杭低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不能确定,所以我要查,我也需要你的帮助。”杨晴紧拽着少年的衣袖,声音压低几分:“这件事你不能同任何人说,包括你爹和你爷爷,你不仅要瞒着他们,还得在闲言碎语传入他们耳

中之后将人按住。”

从林父意图帮她杀了杨向晚一事就能看出,他是疼爱自己的妹妹的,要是叫他知道自己妹妹这么些年来受了这么多委屈,不定能提刀将杨家一家碎尸,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虽然二人认识不久,相见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但林杭对这个表姐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和依赖。

她既说现在不能说,必定有她的道理,况且刘大哥也说了,阿晴姐姐是个聪明人,行事是有分寸的。见他应得痛快,杨晴眸中笑意浓了几分。

第247章 八卦

解决了心头大石,杨晴匆匆离开小镇。

今日发生之事实在让她始料未及,她必须好生消化一下。

杨晴坐在牛车上,闭着眼,感受着冷风的吹拂,心一点一点地静了下来。与她一同坐在牛车上的还有五个乡邻,一个是陈菊花的娘陈婶子,一个是以泼皮快嘴闻名宁康村的王婆子,一个是与李桃儿一家有表亲关系的周嫂子,另外两个汉子则在杨晴出事当晚帮着将赖狗子等人扭

送官府。

“阿晴啊,有一件事不知道你听说了没。”王婆子是个嘴碎的,最好的就是八卦艳闻,如今当事人在场,她又岂会错过这个机会。

“王婆子这是怎么了?可是村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杨晴睁开眼,面上是恰如其分的迷惘。

“村里能发生什么大事啊。”王婆子哂笑,身子朝边上挪了几分,坐到了女子的正对面:“阿晴啊,婆子问你一件事,最近怎么没看到你爹在村子里活动呢?”

听到这,众人皆竖起耳朵。

“我爹?”杨晴拧了拧眉头:“我爹不在家呢。”

说到这,她眸色暗了下来,似有几分难过。

“不在家?”王婆子低呼,这个时候不在家,莫不是那些个传言是真的,他现在正在和自己的弟妹快活?

“行了,王婶子,阿晴还病着呢,你就别问东问西了。”一汉子看不下去了,出声为杨晴解围。

“啊呀呀,我说什么了。”王婆子没好气地瞪了那汉子一眼,随后抓住杨晴的手,语重心长道:“阿晴啊,不是我说,你都病得这么严重了,你爹也不管管?”

杨晴难堪地笑了笑,没有回应。她越是如此,王婆子越相信那些个流言,当下心疼地拍了拍女子的手背:“阿晴啊,婆子是真的心疼你,你瞧瞧你和你娘为了多养两张嘴省吃俭用的,最后养出了两只白眼狼,你知不知道,你爹还把你二婶

子和阿晚从衙门里接了出来哩。”

“我知道。”杨晴柔柔一笑,温和道:“前儿个我让朋友去探监,今日在镇上遇到,她将事情同我说了。”末了,不待对方接话,她又道:“许是我二叔也托梦给我爹了吧,打从我昏迷后,就一直梦见我二叔,梦里面,他总是瞪着双眼睛看着我,一遍遍地说,他死不瞑目,让我一定要帮他,估摸着是我将阿晚送

进衙门,惹得二叔不高兴了。”

“所以我一清醒过来,便让好友去探监,打点一二。”

说者有心,听者亦有意,众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里瞧见几分了然的神色。

“哎呀!”王婆子险些从牛车上跳起来:“阿晴,那是你二叔死不瞑目啊……”

“王婶子,有些话就别说了。”方才的说话的汉子伸手拽住王婆子的衣袖,面上满是不赞同。

人姑娘大病初愈,脸色还难看着呢,哪能受得住刺激。

“这事十里八村都传开了,传入阿晴耳朵里那是迟早的事,再说了,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晴叫人骗了吧。”王婆子甩开那汉子的胳膊,将这几日的流言添油加醋好一通说。

杨晴觉得,王婆子生在古代真是埋没人才,这要在现代,不定能混个水军头头来当。

等王婆子绘声绘色地讲完,甚至说出以前有人瞧见杨大爷和杨二娘抱在一处后,杨晴涨红了一张脸,慌乱道:“王婆子,这没有的事你可不能乱说。”

“这怎么会是没有的事啊,虎城的吴大夫都站出来说了,再说,你生病这些日子,你爹有去看你吗,不定在哪处和你二婶快活呢。”这一次,说话的是周嫂子。

她和李桃儿是表亲关系,也仅仅是表亲关系,之所以出言中伤杨晴,完全是看不惯她这副小麻雀攀高枝,恬不知耻的嘴脸。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家,成天睡在未婚夫家里,还借着未婚夫的势力各种欺负人。

赖狗子被断了子孙根那是他活该,李桃儿进了衙门也是她活该,可李家其他人做错什么事了,要被赶出宁康村,这不摆明了不给人留活路吗。

“那是有人嫉妒我,想坏了我同牧小公子的婚事。”杨晴嘴硬道,心中暗暗为周婶子叫好。

因为牧家的关系,这些话人们在背后乱传,却不敢在明面上多说些什么,她现在欠缺的就是周嫂子这般不畏强权的硬骨头。“谁知道是别人嫉妒你,想坏了你同牧小公子的婚事,还是你怕这件事捅出来,没了攀高枝的机会。”周嫂子冷笑一声,斜眼上下打量着女子,神情是万般不屑:“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牧老爷对未来儿媳妇

要求极高,再不济,那也得身家清白,而不是当哥的弟妹搅在一处,二婶不是二婶,堂妹不是堂妹。”

“行了,周家那口子,你就少说两句,阿晴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陈婶子出来打圆场,只是看向杨晴的目光已经生出几分不对劲。

好在她家三儿没和阿晴定亲,这要是攀上这样的亲家,还不得叫人戳弯了脊梁骨。

“周嫂子,说话要讲凭证,你什么都没看到,凭什么污蔑我爹的清白?”杨晴眼一瞪,气势汹汹道:“道歉。”“凭证?大家的嘴就是凭证,有本事你让牧小公子堵住我的嘴啊。”周嫂子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粗声粗气道:“你以为仗着牧小公子的权势堵住我的嘴就有用了,这件事十里八村早传开了,你爹若不是心

虚,怎会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反应。”

“那……那是我爹还要照顾我二娘。”杨晴涨红了一张脸,显得有些底气不足:“我爹他顾念旧情,宁康村谁人不知,岂会因为小小流言就颠倒黑白。”

“再说了,就我娘那暴脾气,若是我爹和我二娘当真有什么,我娘早就跳脚了,怎会容忍我二娘和阿晚那么多年。”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得动摇了。

是啊,杨家那口子可是出了名的泼辣厉害,杨铁柱要真和弟妹有什么,怕是早将杨家闹得天翻地覆,顺带将弟妹扫地出门。

“也不知周婶子是不是在帮李桃儿报仇,这才急着坏我的名声。”杨晴冷哼一声,一针见血道:“还是说,周婶子就是那心生妒忌之人。”

说话间,牛车在村口停下。

“杨晴,你血口喷人。”叫对方戳中自己的小心思,周嫂子顿时气急败坏:“这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就等着家丑彻底爆出来,叫牧小公子一脚踹开吧。”撂下这句话,周嫂子跳下牛车,逃也似地离去。

第248章 刺激

“阿晴啊,你莫要将你周嫂子的话放在心上。”王婆子趁机出言安慰,仿佛方才好事的人不是她。

“婆子放心吧,子虚乌有的事情我不会放在心上。”杨晴温和一笑,施施然行下牛车。

众人叫她这么一闹,更加云里雾里了。

这杨家的家丑,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要说有吧,杨家那口子能忍气吞声十五年?怕是早将弟妹打成残废了。

可要说没有吧,杨铁柱为什么要救杨向晚母女,还有杨晴梦到自家二叔和吴大夫捅出杨铁牛的真正死因,时间上未免太巧合了点,怎么看都像是杨铁牛死不瞑目,借此揭露杨家家丑。

纷纷议论声越来越远,杨晴随性地甩着牛车上捡到的草料,俨然一副没事人模样。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只有这种真假莫测,耐人寻味的故事,才会引人入胜,让人抓心挠肝,千方百计地去探寻真相。

“吱呀!”

半掩的木门被推开,杨晴探头往屋内一瞧,就见自家娘亲坐在院子里,此刻正看着一张纸愣神。

她猫着身子走进去,不等躲到妇人身后吓她,妇人便回过头来:“阿晴回来了。”

“娘!”杨晴上前从身后抱住自家娘亲,将脑袋抵在她的肩上,打眼往纸上一瞧,才发现是一张通缉令。

“你爹也不知将人藏哪去了,听说这两日官差发了通缉令,到现在还没找着人。”杨大娘说着,抬手揉了揉女儿的面颊,只觉心乱如麻:“阿晴啊,娘今儿个听你方婶子说,外面……”

“外面的传言女儿都听说了。”

闻言,杨大娘顿时急眼了,连忙道:“你可别信那些胡话,你爹要是敢做出这档子事,娘非得打断他和那狐媚子的腿不可。”

“女儿知道,爹这么做是因为有把柄在二娘手里。”杨晴说到这,幽幽叹了口气:“爹年少意气犯了事,都说父债子还,爹欠下的债,只能女儿帮他还了。”

“阿晴……”

“娘,女儿昏迷期间,整宿整宿梦到二叔,是不是二叔生气了,女儿好怕,女儿将二娘和阿晚送入衙门,会不会遭报应。”杨晴将脸埋入妇人肩膀,身子轻轻颤动,像是恐惧到了极点。

杨大娘身子一僵,面上风云变幻,内心亦是天人交战。

阿晴她,梦到她二叔了?莫非二弟他当真心有不甘,徘徊人间不愿投胎?

“你二叔,可有同你说些什么?”“他说他冤枉,他死不瞑目。”杨晴身子不住地颤抖,眼中一片清明:“他不停地重复着这两句话,忽的,他让我一定要让人去衙门走一遭,我就醒了过来,连忙拜托好友去狱中打点,可没想到她不仅没将事

情办好,反倒将阿晚不在狱中的事情捅出去,娘,二叔他会不会怪我,会不会又来找我……”

话音未落,杨大娘猛然站起。

杨晴受了撞击,一个踉跄朝后跌去,险些站立不稳。

杨大娘却是没看见女儿的狼狈姿态,慌慌张张道:“娘……娘想起你方婶那还有点事要说,娘先出去了。”

末了,也不敢拿眼去看女儿,逃也似地离开了狭小的院子。

杨晴就这么立在院中,仰头看了眼斜挂在半空中,将落未落的太阳,难受地半眯起眼。

她倒是希望二叔来梦里找她,将当年事一一说尽,只可惜,斯人已逝十五载,怕是早已上了那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忘却前身诸多辛酸苦难,重头来过。

斜阳西沉,霞光为天地笼上一层薄薄的橘色,很快暗了下来。

杨晴点上油灯,写下最后一行,随后搁笔,拿眼朝窗外看去。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了,她娘还没回来,估摸着她下午那一番话将她刺激到了。

刺激?看来这里面还有内情,她得想办法弄清楚了。

就她娘目前的情况来看,不是个好的询问对象,或许,她可以从三房那边下手,奶奶老奸巨猾,堂姐弟事发之时太年幼,三叔为人怯懦,这么看来,就只剩三婶一个。

正盘算着,屋外响起脚步声,她连忙把门打开。

“阿晴,娘找你方婶子和孙婶子借钱的事你都知道了?”杨大娘将食盒放在桌上,双手不知该往何处放:“我……我……”

见妇人一副紧张模样,杨晴柔柔一笑,温和道:“娘是帮爹借钱,好疏通衙门关系对吧?”

“对对对。”听得女儿这么说,杨大娘一叠声应承,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娘莫要紧张,女儿不怪您,或许您这么做是对的。”“阿晴,你二叔这件事你就别多想了,这是你方婶子给你煮的饭,你趁热吃,娘和你方婶子还有话要谈。”眼看女儿走了出来,杨大娘连忙将食盒放在桌上,返身走了出去:“娘会晚些回来,先把大门给你锁

上。”

声落,啪嗒一声响,大门外落了锁。

杨晴张了张口,视线落在桌上简陋的食盒上,幽幽叹了口气。

她上前打开食盒,将吃食一一摆出,分别是一碗只有两片拇指节大小肉片的肉汤,一小碟花生咸菜,外加两个大白馒头。

她抓起其中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又用筷子夹了一口咸菜,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不管心情再郁闷,她都不会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了,大脑转不动,大脑转不动就解决不了问题,烦心事只会越积越多。

两个馒头下肚,再加上一碗肉汤,杨晴吃了个九成饱,当下懒洋洋地摸着肚皮,舒适地坐在院中吹风。

天上繁星闪烁,有云带缓缓飘动,为星河蒙上一层薄纱,缭乱人眼。

杨晴看得痴迷了,思绪也跟着飞上九霄。

一阵寒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忽闻空气中涌动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香。

药?这儿怎么会有这么浓烈的药味?杨晴狐疑地左右张望,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屋顶。

宗凡立于屋顶,眸中带着清浅笑意:“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宗大公子身上药味很浓。”杨晴据实答罢,起身用抹布将身边的凳子凳子擦干净。待她掏出帕子准备擦拭第二遍,一道白光闪过,身侧的位置就这么多了一个人。

第249章 待客之道

“本公子没那么多讲究。”宗凡温和一笑,抬手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宗大公子。”杨晴连忙出手制止:“寒冬腊月的,喝凉水伤身,我给你烧点热水吧。”

“你会烧水?”宗凡挑眉,果见女子面上浮现一丝窘迫。

杨晴看了眼黑乎乎的灶房,缓缓将制止的手挪开,尴尬道:“其实吧,偶尔喝点凉水也没什么。”

“罢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宗凡温和一笑,起身朝灶房行去:“杨姑娘帮我打点水就是。”

杨晴没想到男子会生火,愣了几息才回过神来,慢半拍地答道:“好!”

然,等她将木桶放入井中,又开始犯难了。

拴木桶的绳子软趴趴的,无论怎么使劲,怎么晃,就是打不上水来。

这厢宗凡已经成功点火,见女子迟迟没将水提来,抬头一瞧,才发现人还站井边晃绳子呢。

杨晴正憋着一股劲,一只大手悄无声息地从身后横出,轻轻一晃,水声骤响,垂坠感传来。

她侧目看了眼身侧的白衣公子,尴尬地扯了扯唇角,随后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拽桶。

古代的桶是实心木,光是一个桶就有十来斤重,更不要说加上水的重量。

“还是我来吧。”眼看女子偷偷将脚顶在井边,宗凡接过绳索,轻松将水桶拎了上来。

这下,杨晴更尴尬了,她摸了摸鼻尖,耳根微微泛红:“真是麻烦宗大公子了。”

宗凡只是笑着睨了女子一眼,提着水桶朝灶房行去。

等将水倒入锅里,他这才抬头道:“杨姑娘其实和锦风很般配。”

“咳咳!”杨晴叫他的言语吓得被口水呛到,剧烈咳了起来。

她和牧锦风相配?她怕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杨姑娘是做少夫人的命。”宗凡淡淡言罢,给灶里添了一把柴。

好容易止住咳嗽,杨晴涨红着一张脸,干巴巴道:“宗大公子玩笑了,阿晴只是被娘亲惯坏了。”

“可本公子就是觉得姑娘有富贵命。”宗凡说到这,顿了下,又道:“大富大贵之命。”

“没想到宗大公子还会看相。”杨晴莞尔,只当他是在玩笑,忽又想起邱公子今日让人送来了不少布匹,最后还闹到报官,这事该不会叫宗大公子知晓了吧,所以他今日来,是别有目的?

思及此,她抿了抿唇,委婉道:“这大富大贵之命阿晴不敢想,毕竟阿晴只是一名山野村姑,做的也是说书的小买卖,至于大富贵,看得看能不能托上袁掌柜的富气。”

闻言,宗凡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缓步自灶房内行出。

灼灼星辉笼罩在他身上,一袭白衣飘飘,风清郎朗,正应了那句话——公子如玉。

是的,玉,杨晴前世今生见过的人不在少数,唯有宗大公子最贴合“玉”这一字,气质温润出尘,又屹立俗世之中。

“杨姑娘何必急着撇清同邱公子的关系。”宗凡温和一笑,徐徐道:“本公子方才所言,并没有别的意思,仅仅是看相得出的认知罢。”

杨晴微赫,面上泛起丝丝红晕。

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会看相,倒是她小人之心了。

不过细想起来也是可笑,就她现在的身份,就算真的被邱公子笼络,宗大公子也不会在意。“这人要做生意,就要通途豁达,才能揽八方来客,无论得罪其中哪一方,生意都是做不长远的,姑娘是生意人,不是吗?”宗凡温和言罢,在女子错愕的目光中回身从沸腾的铁锅中舀出一瓢水,倒入边上

的小铁壶里:“姑娘这可有茶?”

“只有粗茶。”

“也行。”宗凡点点头,提着小铁壶缓步行至桌前。

杨晴连忙跑入爹娘房中翻找,最后从角落处的木匣子里翻出了一小包约莫半两重的乌龙茶,也不知她渣爹是从哪搞来的。

然,来源她也赖得追究,只要有能上台面的茶就好,毕竟宗大公子可是贵客中的贵客,不管他今日为何而来,她都得尽一点地主之谊,虽然,她方才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贵客生火打水。

等她拿着半两乌龙茶行出,就见宗大公子端着粗瓷杯悠哉悠哉地饮水,那优雅仪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品什么好东西。

“宗大公子,你的茶。”杨晴将茶包递了上去,就见男子盯着她的双手,面上带着几分玩味。

“宗大公子?”

“杨姑娘当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宗凡笑着将茶包接过。

看着他生火打水也就罢了,取了茶来还让他自己泡。

“宗大公子,我帮你泡茶。”杨晴连忙伸手去拿茶包。

就在女子的手凑近之际,宗凡忽然低头,在女子手背上轻嗅了下。

玉露膏?他微微挑起眉梢,忽的笑了:“杨姑娘身上好浓的膏药味。”

原本他没有注意,现在细看才发现,女子送入锦风别苑时手上的伤痕都消失得差不多了,唯有伤得较重的左手上还残留有一道细细的红痕,不仔细瞧绝对不会发现。

闻言,杨晴闻了闻手背,旋即笑道:“差点忘了感谢宗大公子,若非公子送阿晴药膏,小女子身上怕是早就留疤了。”

“我送你药膏?”宗凡挑眉,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旋即道:“这药膏有许多种,本公子一时忘了给姑娘的是哪一种,姑娘可否拿出来给我看看?”

“当然!”杨晴应了声,掏出一个白瓷罐子递了上去。

看到那特别烧制的白瓷罐子,宗凡唇角荡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不是他特意给锦风配制的上品生肌膏吗,竟然被他转送送了这个小姑娘。

唔,好东西都送出去了,还嘴硬把美名落他头上,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似乎是拿错了,给了姑娘生肌膏。”宗凡将罐子递了回去,状似随意道:“难怪我清点药箱时发现生肌膏没了。”

“这东西很贵重?”见男子一副可惜模样,杨晴心中忍不住打鼓。“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大抵就顶十罐玉露膏。”宗凡随意言罢,忽的想起对方应当不知道玉露膏此物,正欲改口,就见女子的手猛地抖了下。

第250章 朋友

十罐玉露膏?十罐玉露膏?

杨晴看着自己白嫩的小手,只觉欲哭无泪。

生肌膏已经被她用见了底,只剩约莫三分之一的量,原本她还道这膏药好用,一抹上去所有的疤都消失了,没想到……

“杨姑娘莫紧张,这确实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坊间之所以卖得贵,只是因为生肌膏少有出现,毕竟这东西做起来麻烦,而我与师父都是懒人。”宗凡温和安抚道,而事实也是如此。玉露膏与生肌膏好用,做起来却是麻烦,尤其是生肌膏,熬制过程中容不得半点马虎,火候稍稍不对,品质就大打折扣,偏偏这东西好用得紧,是以他与师父经常为谁熬制生肌膏闹矛盾,最后摇色子定胜

负。

他师父是个老赌鬼,论摇色子,他根本赢不了,好容易运气好一回,没等高兴呢,差点叫师父逐出师门。

只要一想到熬制生肌膏的累,宗大公子就想抹一把辛酸泪,他这一身生火的本事,都是熬生肌膏熬出来的。

“宗大公子若是不嫌弃,小女子将剩下的生肌膏还给公子。”杨晴意欲将剩下的生肌膏还回去,叫男子抬手制止了。

“本公子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宗凡言罢,自行拆了茶包,不疾不徐道:“这生肌膏可是个好东西,就是伤着骨肉了,抹上去都能好,姑娘留着,也算是有备无患。”

“这……”杨晴还想拒绝,忽的想起林杭父亲的病情,当下将手缩回,紧挨着男子坐下:“那,宗大公子,若是伤了筋骨,可否用此药医治?”

“伤了筋骨?”宗凡一下便反应过来:“杨姑娘指的是林公子的父亲?”

“正是。”杨晴没有隐瞒,自顾自道:“如果公子允许,小女子想将此物转增给林杭。”

茶叶在茶壶中舒展,露出清晰脉络,宗凡斜眼睨了女子一眼,漫不经心道:“生肌膏既已赠与姑娘,便是姑娘的东西,姑娘可以随意处置。”

“话说回来,姑娘似乎对林公子格外关心。”“实不相瞒,小女子也是今日才知晓,林杭是小女子的表兄,他的父亲,也就是小女子的舅舅,既是血脉至亲,小女子便没有置之不顾之理。”杨晴言罢,置于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一处:“还望宗大公子

能为小女子解惑。”

“哦?”宗凡挑了挑眉,眼中多了几分玩味。

杨大婶子是叫家人卖给杨铁柱当媳妇的,如果没有二十年前的这桩买卖,以杨大婶子的姿容,或许会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可以说,杨大婶子今日所受之苦,和林杭一家脱不了干系。

就算杨晴不知其中内幕,这表兄一家二十年不相见,一朝富贵就找上门的行为,怎么也得引起几分反感才是,毕竟这姑娘当是个记仇的,如今这般反应,实在耐人寻味。

“宗大公子?”杨晴有些不理解他这声“哦”的意思,是了解了,还是意外,亦或者好奇?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生得实在不像。”宗凡温和一笑,徐徐道:“说来,你与林公子倒真是有缘,没相认之时,你这个做妹妹的便救了他的性命。”

“缘这一事,确是分外奇妙。”杨晴言罢,揪了揪衣角,将话题扯回正题上:“宗大公子,这伤了筋骨,可否用生肌膏医治?”

“生肌膏是好物,只不过,还没神奇到这般境界,生肌可以,断了的筋脉却是无法续上。”宗凡温和言罢,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

闻言,杨晴不死心,忍不住追问道:“那公子先前为林杭开的药方呢,可能医治我舅舅的腿疾?”

她是个讲证据的人,但同时她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她相信林杭和舅舅先前的表现不是做戏,是以在揭开谜题之前,她愿意尽自己所能为舅舅医腿。

“本公子先前给林公子开的药,也不过是用以生肌和治疗内伤罢,这断了的筋脉,要用针才能缝上。”宗凡淡淡道。

说话间,他给女子倒了杯茶:“喝杯热茶吧,姑娘大病初愈,需得小心防寒,若是复发,会显得本公子医术不行,有辱师门。”显得医术不行倒是其次,毕竟像发烧这种小病不在他出手的范围内,只不过,锦风那边怕是不好交代,毕竟那家伙在确定自己心意后就跟着了魔障似的,昨日念了杨姑娘的病情小半日,今日在听说邱公子

送了杨姑娘一车锦缎后,更是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非逼着他来宁康村给杨姑娘复诊。

至于他关心的到底是杨姑娘病情复发,还是担心自己被邱公子撬了墙角,谁知道呢,反正他不说,他就不问,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

“谢……谢谢宗大公子。”杨晴有些泄气,又有些不死心,她抿了抿唇,视线不住地往男子面上瞟。

“把你的手伸出来,我看看可是好完全了。”宗凡放下茶壶,示意女子伸出右手。

“小女子身子并无大碍……”杨晴方欲拒绝,就见男子望着她,神色一如来时温和,身上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杨晴抿了抿唇,挽起一节衣袖,老老实实地将手放在桌子上。

长指搭上女子脉搏,宗凡满意地点点头,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了上去:“此药可固本培元,姑娘每日服用一粒即可。”

“宗大公子。”杨晴不是没接受过对方的善意,只是像这般照拂,还是让她心生感动。

她缓缓站起身来,冲男子行以一礼,认真道:“阿晴自知初见之时多有冒犯,不想宗大公子如此大度,非但不与小女子计较,还多次出手帮助,宗大公子的恩情小女子铭记于心,若……”

“行了行了。”宗凡笑着打断女子的话,慢条斯理道:“我以为,我与杨姑娘早已是朋友,没想到杨姑娘这边还在记着那些个陈年旧事。”

“宗……”杨晴哑然,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朋友?他与她,这可能吗?远的不说,就邱公子和牧小公子二人对她的态度,也在他们之间铺了条银河,能两相无事已经是谢天谢地。

“怎的,杨姑娘不愿交我这个朋友?”宗凡眉梢轻扬,眼中多了几分揶揄。

“愿意,自然愿意。”杨晴高高扬起唇角,举起桌上的茶杯,豪迈道:“阿晴以茶代酒,敬宗大公子一杯。”

宗凡举杯撞上女子杯沿,就这么看着女子将杯中茶饮尽,这才慢条斯理地将押了口茶。“不怕宗大公子笑话,阿晴从来没想过能和公子成为朋友,虽然公子待我一直温和有礼,可我与牧小公子的关系实在是……”她和牧小公子的关系,已经不是“糟糕”二字能够形容的,虽然牧小公子到现在都还

没有付诸行动,可他越是这样,她才越是不安。“锦风是锦风,我是我,姑娘有自己交友的权利,不是吗。”宗凡温和言罢,将桌上瓷瓶朝女子所在方向推去:“本公子若非有意与姑娘结交,之前就不会出手救姑娘,更不会将姑娘安排在锦风的别苑里休养

。”

他所言句句在理,杨晴听在耳中,眸光亮起几分:“与宗大公子结交,优待委实多。”

闻言,宗凡也不搭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睨着女子瞧。

杨晴觉得,对方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当下也就不再遮掩,敞亮道:“不知宗大公子可否再给小女子一份优待,为小女子的舅舅医治腿疾。”

“我以为杨姑娘会更上心自己的过去。”对于女子所言,宗凡并不意外,只是心中对她口中的舅舅多了几分好奇。

她母亲的娘家,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无论天性如何纯良,在乌墨的浸泡下,总是会染上几分墨渍,可林杭此人却如白纸一张,若说他家家风不正,贪图蝇头小利,如何能养出一位这般纯良的公子。“过去一事,阿晴就算记不得,也不影响现在的生活,但舅舅的双腿可就不同了,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忽然叫一张轮椅束缚,任谁都会意志消沉。”杨晴说到这,轻咬下唇,有些难为情道:“阿晴自知所求无礼

唐突,若宗大公子愿意救治阿晴的舅舅,阿晴可以将说书的营生让一半给宗大公子,请宗大公子相信,虽然现在的收入不足您一盏茶花的银子,但假以时日,必定能结出让公子满意的硕果。”

提及自己的说书营生,她的眸中有华光流转,说不出的自信飞扬。

不知为何,对上这样一双眼,宗凡竟是信了她的说辞。

或许,这就是邱公子亲近她的原因,他瞧见了她尚未完全发掘出的本事。

“上回我要你一半的说书营生,姑娘却是不肯,如今竟是主动松口。”不仅主动松口,还往外抛更大的饵。

“上回没答应公子,阿晴心中有些微懊恼,却是没有后悔,只是这回,阿晴知晓自己若不争取,日后一定会后悔。”杨晴认真道。

她不怕自己看错人,就怕自己没救到人,舅舅的双腿已经拖得够久的了,若是等到她将一切调查清楚,怕是早已无力回天。

如果最后一切查出来是杨家人在背后做手脚,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舅舅,她怕是能懊悔一辈子。

再者,舅舅一家对她娘有养育之恩,再不济,就当是替她娘换了这笔命账。

宗凡认真地打量女子一番,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给自己添了杯热茶,优雅地押了口:“本公子不仅愿意救林叔,还愿意为姑娘诊治。”

她这副真诚的模样看着真真是顺眼极了,加之好友的面子摆在那,费点心力也并无不可。

“宗大公子?”杨晴低呼,狠狠掐了把胳膊,痛得尖叫一声。

不是梦,真的不是梦,天上还真掉馅饼了?“杨姑娘莫要急着高兴太早,本公子不要你的说书营生,但有别的要求。”宗凡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身边人:“明日本公子要吃最新鲜的乌鞘蛇蛇羹,姑娘亲手做的,若姑娘能够做到,本公子就为你诊

治。”

“当然可以!”杨晴不假思索地应下。

不过就是一条乌鞘蛇罢,她就不信明日在龙石山上晃荡一日也找不出来。

“姑娘若是能做到,烧制好蛇羹后,送到牧府,我会在牧府等着姑娘。”宗凡言罢,施施然站起,纵身跃上屋顶。

“宗大公子!”杨晴疾步朝前追了几步,尤不敢相信今夜发生的一切。

她当真不是在做梦?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压在她心底的大石头?

宗凡回首,温和一笑:“告辞。”

声落,白衣扬起,整个人就这么消失在屋顶。杨晴怔怔地站在院中,好半响没能从天上掉馅饼的好运中回过神来。

第251章 他还是个孩子啊

夜深,白云悠悠将月亮掩盖,杨家紧闭的院门响起开锁声。

狂喜之中并未入眠的杨晴翻了个身,轻手轻脚地行下床榻,将耳朵贴在门上。

杨大娘慌里慌张地从院外行入,见女儿的屋子紧闭着,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

待把门栓好,她松了口气,肩膀无力地垮了下来。

找方嫂子和孙嫂子借钱的事算是暂时掩过去了,只是要再找乡邻借钱叫阿晴知晓,怕是所有窟窿都会被捅出来。

正惆怅着,“吱呀”一声响,原本紧闭的房门叫人从里面拉开。

“阿……阿晴。”

“娘,您怎这么晚才回来?”杨晴走了出来,将一件厚衣裳披在自家娘亲身上:“还穿得这么单薄,当心冻感冒了。”

“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不睡?”杨大娘眸光有些闪烁,不敢去看女儿的脸。

她怕,怕女儿再提铁牛的事情,她这一生问心无愧,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铁牛,可为了女儿的姻缘,她只能对不起铁牛。“娘一直不回来,女儿担心。”杨晴说着,将人推入房中,又去灶房铁锅里打出一些烧过的凉水,将帕子拧湿,一点一点为她抹去面上的尘土:“您说您也真是,这一天有那么多时辰可以去找方婶子,非得耽

误人睡觉的时间,也就方婶子脾气好,没有把您轰出来。”

叫女儿这么一说,杨大娘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你也说了,你方婶子脾气好,你当谁都跟你这丫头一样野。”

“略略略。”杨晴冲妇人做了个鬼脸,端起面盆朝外行去,一面走一面道:“娘,您早些睡。”

“你也早些睡。”杨大娘温柔道。

“女儿不睡了,一会还要去镇上。”杨晴知晓自家娘亲是暂时睡不着了,想瞒着她偷溜出去根本不可能,当下也就老实交代了自己的行踪。

“现在才刚过丑时,你这大晚上的跑镇上去,当心叫官差当成蟊贼抓了去。”杨大娘一听,登时坐不住了,连鞋都顾不得穿,踩着袜子风风火火从屋内行出。

“娘。”杨晴刚将木盆放好,回首见自家娘亲连鞋都没穿,连忙将人推回屋子里:“您还说我野呢,您瞧瞧您,我看啊,我这一身野脾气都是从您身上学来的。”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大半夜往镇上跑,你说,你到底要做什么?”杨大娘一把拧住女儿耳朵,凶神恶煞道:“我告诉你,不许出去。”

姑娘家家大半夜往外跑,先不说会不会遇上危险,叫人知晓了还要不要名声?

“嘶……”杨晴倒抽一口冷气,硬气道:“去找牧小公子也不许去?”

“去找牧小公子?”杨大娘触电般松手,对着女儿发红的耳朵吹了吹,声音一下柔了下来:“你这丫头也真是,去找牧小公子也不知道早点说。”

杨晴眼皮子狠狠抽了两下,果然,要镇压她娘,牧小公子就是绝对的人间大杀器。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自己去不安全,让你方叔送你到镇上。”杨大娘温柔道。

“娘,您就是不交代我也会让方叔送我去的。”杨晴柔柔的一笑,将女儿家的含羞把握得恰到好处。

“说起来,你夜会牧小公子,是不是……”杨大娘对对手指,笑眯着一双吊眼,模样是说不出的猥琐。

“娘,您想哪去了,就没个正形的。”杨晴跺跺脚,返身行了出去。

“那你大晚上的去干什么?”杨大娘连忙套上鞋追了出去,眼看女儿只是简单地洗漱一番就要走,她一把将人拉住:“走,我跟你一起去你方婶子家,让她给你涂个脸。”

说到这,她揪了把女儿的细腰,在确定上面没有赘肉后,又将魔爪转向胸口,随后嫌弃地拧起眉头:“你这胸也太小了。”

“还有,你看你,去见牧小公子穿的什么衣裳,你不是有一身绸缎做的罗裙吗,快进去换上。”

被占了便宜的杨晴:“……”

“你这丫头,怎么还不动。”眼看女儿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杨大娘不由急了:“再不收拾打扮天就要亮了。”

“娘,人牧小公子要带我去山上看日出,穿锦缎衣裳怎么爬山。”杨晴别开妇人的手,委屈地揉了揉胸口被抓疼的“旺仔小馒”。

平胸怎么了,一胸不平何以平天下,再说了,胸的大小全看基因……

兀地,她眼角余光瞥见妇人高耸的胸脯,当即萎了下来。

行吧,她基因突变了。

“快出去。”杨大娘将还在啰嗦的女儿推了出去,一手拉上门,带着人就往方家走。

此时方狗蛋夫妻才刚睡下,听得敲门声,连忙将门打开,在知晓母女二人来意后,也不生气,走后院套牛车去了。

方婶子身上披着条薄衣,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翠屏,你们这大晚上的要去哪呢?”

“没去哪。”杨晴抢先答道。

“对对对,没去哪。”杨大娘笑眯着一双眼,凑近好姐妹耳畔低声道:“牧小公子要带我家阿晴去看日出。”

“看日出啊。”方婶子露出了然的笑容,亲昵地揉了揉高她一节的姑娘的脑袋:“阿晴可真厉害。”

杨晴:“……”

末了,方婶子扭头冲自家汉子道:“动作快点,别耽误了阿晴的正事。”

正……正事……杨晴觉得自己的心态有点崩了。

“得勒!”后院传来方狗蛋的应声。

“阿晴啊。”方婶子抓住女子的手,柔声道:“婶子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只是这机会摆到面前,你就要抓紧了,来过葵水就可以当娘了。”

“方……方婶子……”杨晴只觉整张脸都扭曲了,这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单纯的方婶子吗,莫不是被她家娘亲带坏了?

“婶子床头下有一本春宫图,你要不要拿去,在路上学习一下,这男人大晚上的邀你出去,那就是没安好心,你要学会放下矜持,早点入了牧家的门,也省得那些谣言乱吹。”方婶子语重心长道。

说完这话,她当真转身进去了。

杨晴叫妇人的举动吓到,正巧这时方叔牵着牛车行了出来,她连忙跳了上去:“娘,我先走了,免得耽搁时辰。”

末了,催促道:“方叔,麻烦您快些。”

“哎!”方狗蛋应了声,挥动鞭子往牛屁股上一抽,驾着牛车走了。

“阿晴……”杨大娘想要拦着,可方大哥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叫他知道了不好,当下只得作罢。

直到牛车驶出村口,杨晴这才松了口气,歪着身子倒在牛车上。

她是真怕方婶子拿着本春宫图从屋里追出来,那东西她还真不敢看,毕竟……

杨晴不自觉地抬手抚上唇,唇角咬出的伤在生肌膏的作用下早已痊愈,只是那场真实得几乎可怕的梦境却在脑海萦绕。

她只是每日面对牧小公子,都能梦见扒衣裳和被亲吻的梦境,这要是再看了春宫图,做的梦不打码都没法看了。

“唔!”杨晴掩面,小脸皱成一团。怎么又去想这个梦境,不能再想了,她可是阳光下成长的五好青年,吃嫩草可以,yy未成年嫩草不行,他还是个孩子啊。

第252章 死脑筋

很快,牛车抵达镇口。

杨晴同方叔道了声谢,并付了三十个铜板,不给对方回神的机会,一溜烟跑了。

这大半夜的正是好眠的时候,扰了人家的清梦,怎么也得做点补偿,不然日后她也不好意思再麻烦方叔了。

夜深人静,杨晴一人独自走在街上多少有点害怕,好在方家兄妹院子的地段不错,离镇口还挺近,她快跑了半柱香的功夫就来到门口。

“叩叩叩!”

敲门声在小巷子回荡,杨晴紧了紧身上衣裳,警惕地环顾四周。

不一会儿,什么碾过小石子的声音响起,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一双阴森森的眸子。

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忽然瞧见一双泛着光的鹰一样的眼睛,杨晴吓了跳,心脏“砰砰”直跳,恨不能撞出胸腔。

“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林方朔的声音依旧阴冷,说话间看向女子的身后,在意识到她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后,不自觉地拧起眉头。

“林叔好。”杨晴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温和道:“我是来找林杭的,能麻烦您叫下他吗?”

闻言,林方朔上下扫了女子两眼,轮椅朝后一退,缓缓消失在院中,没帮她叫人。

杨晴面上笑容一僵,咬咬牙,抬脚行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方家的小宅子一共有三间房,刨去林父方才进去的那间主间,就只剩以前的书房和以前文英的闺房。

心思一转,杨晴快步走到原本的书房前,轻轻叩响门扉:“林杭?”

以林杭的孝顺程度,怎可能让爷爷住在书房里,是以房间分配结果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她话音方落,屋内传来应声:“阿晴姐姐?”

很快,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响起,房门叫人拉开。

林杭大喇喇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杨晴视线越过少年看向房内,发现并没有床榻,只是在文杰留下的案桌上铺了一床薄薄的粗布被褥,那被褥上还染了洗不掉的黄色水渍,不用想也知道是布庄里浸了水卖不出去的陈品。

意识到女子在打量自己的房间,林杭连忙偏身去挡:“阿晴姐姐,到底有什么事啊?”

“你快点收拾,跟我上山。”杨晴一手揪着少年的衣襟将人扯出来,随后毫不避讳地跨了进去。

桌子至多只有六尺长,就是她躺上去都没地方搁腿,更不要说高她小半个头的林杭。

“阿晴姐姐,你别看了。”眼看女子就要动手检查他的被褥,林杭连忙上前将人拽出来,慌张地把门关上。

他才松手,不等说些什么,脑袋上就挨了下。

“还不快去洗漱,磨磨唧唧的,耽误了我的正事当心我揍你。”杨晴说着,凶残地挥了挥拳头。

林杭揉了揉挨了一拳的脑袋,老老实实地去洗漱了,嘴上不忘道:“阿晴姐姐,男女有别,你可不能乱进我屋子。”

“就你屋子里那点东西,早看完了。”杨晴冷哼了声,双手抱胸,长姐的架势摆得十成十的:“你小子是不是没把我的话听耳朵里,那样的被子能睡人吗?”

现在可是冬天,那薄薄的一张被子盖在身上,保不齐就在睡梦中冻死了。

要说他们祖孙三人穷她能理解,她娘前前后后给了他们快一百两银子,他就是不匀点给自己买身暖和衣物,被褥总得足够暖和吧,这人怎么就这么死脑筋。

闻言,林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垂着脑袋,嘴上却是没有应声。

趁少年洗漱的空挡,杨晴推开房门,将他所有换洗的衣物全部翻出,丢在案桌上:“把这套衣服一起穿上。”

林杭刚洗完脸,湿漉漉的手在衣摆上蹭了蹭,为难道:“我还要留着换洗呢。”

包括他身上的衣物,他统共只有两套衣服,要是全都穿在身上,就没换洗的衣裳了,会发臭的。

“让你穿你就穿。”杨晴眼一瞪,林杭立刻就老实了,乖乖地将衣裳一件件套上。

瞧着少年一副受气包的模样,杨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明明是为了他好,还摆出一副委屈模样,要是她妹妹敢这样……唔,她妹妹可乖了,每年冬天都穿得严严实实的,哪像这家伙,比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还不让人省心。

“行了,走吧。”见少年将衣裳套好,杨晴径自行了出去,不知想到什么,又忽然回过头来:“对了,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好了八成。”提及此事,林杭心中满是敬佩。

宗大公子实在太厉害了,这才几天他身上的伤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就是他爹那边……

“那你会轻功吗?”杨晴复问道。

“这是自然。”林杭点头,就见女子示意他矮下来。

少年老老实实地半弯下,杨晴轻巧一跃跳了上去,随后拍了拍少年肩膀:“行了,背我去牧家村吧。”

“阿……阿晴姐姐……”林杭面上一热,整张脸红成了猴屁股。

“快点。”杨晴不客气地掐着他的面皮:“性命攸关的大事。”

一听是性命攸关之事,林杭顾不得害羞,连忙施展轻功,眨眼间消失在方家小院中。

杨晴舒服地趴在少年背上,看着下方的房屋树木飞速倒退,只觉整个人好似坐上了一辆飞船。

不得不说,这般低空飞行是她二十六年人生长河里的头一遭,在被柜子砸死之前,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般经历。

林杭足尖踩在一根枯枝上,将枯枝压弯些许,随后跃起。

枯枝晃了几晃,幅度之细微,仿佛先前枝头上只是宿了一只鸟雀。

牛车要行两刻钟的路程,在林杭的努力下只费了半刻钟。

等他停在刘氏医馆门口抹抹汗,准备问背上女子接下来怎么办时,一条胳膊自身后伸出,指着医馆道:“我大哥应该还在睡觉,我们自己飞进后院就行。”

“这……”林杭方面露为难之色,面颊就叫女子拧了把:“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林杭有些委屈,二人见面前后也就一刻钟的功夫,他已经被阿晴姐姐拧三回了。

迫于对方的淫威,他只得越过高墙,鬼鬼祟祟地落入空无一人的后院。

入了医馆后院,杨晴从少年背上跳下来,示意对方去灶房找东西吃,自己则摸入书房留书。原本她早已备好字条,只是看到林杭的情况,她觉得有必要拜托自家大哥帮忙买几床暖和的被褥和几套换洗的衣裳,毕竟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蛇,万一下山得晚,店铺关门了,林杭回去岂不是

又要冻上一夜。

她将林家三人的大概身形和年龄一一描述,随后掏出一锭银子压在宣纸上,返身折了出来。

等回到后院里,就见桌上摆着一盘子馒头,林杭拘谨地坐在桌前,显然没有动口。

“快点吃,吃饱了我们好上山。”杨晴一面说一面将一张宣纸镇在灶房显眼处,这是她提前准备的字条,说明了灶房内的吃食与放在后院的捕蛇工具是叫她拿走的,同时让她大哥去书房内看看。

压好字条,她随手从桌上抓了个馒头塞入少年口中,自己则叼着馒头去角落里整理捕蛇的工具。

等一切准备妥当,她行至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末了,见少年只吃了半个馒头,她没好气地捏了少年面颊一把,严肃道:“快点吃,一会儿有你累的。”

还别说,这张包子脸的手感真真是极好的,捏了第一回就想捏无数回。

“我们这样做不太好吧。”林杭依旧有些放不开,这大晚上的潜人院子里,又是吃人东西又是拿人工具,不说一声真的好吗?万一刘大哥不高兴可怎么办?

“你放心,大哥他才不会和我计较这些。”知少年在担心什么,杨晴出声安抚罢,闷头啃起了馒头。

林杭尤有些犹豫,只是看女子吃得香,又想着自己一会儿要干体力活,当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笼屉里一共蒸了二十个馒头,杨晴和林杭一共吃了六个,又用布包打包了十个,只留下四个给刘亚当早饭。

林杭看着一点都不客气的表妹,诧异地微微张大嘴巴。

“行了,走吧。”杨晴拿好所有工具,再度跳到少年背上:“我们去深山,里面蛇多。”“好!”林杭应了声,施展轻功消失在刘氏医馆内。

第253章 林家得罪的人

此时不过寅时三刻,也就是现代的凌晨三点四十五,正是一天中人最困乏的时候,也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候。

杨晴出来时穿了厚厚的衣裳,可当寒风迎面刮来,她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将自己彻底藏在少年背后。

林杭衣裳比表妹单薄,但他是习武之人,耐寒得紧,冷风吹在脸上,他眉头一动不动,就这么朝着龙石山跃去。

只是等入了深山,他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山里阴气重,明显比村子里要冷,尤其是越往深处走,寒气就越重,丝丝缕缕透过薄薄的衣裳,直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此时此刻,林杭有些庆幸,若不是阿晴姐姐让他加一身衣裳,他怕是能冻感冒了,到那时候,谁照顾他爹。

待二人平稳落在地上,杨晴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浸了油的木棍,又拿出两块打火石递了上去,林杭连忙点亮火把。

霎时间,浓雾散去,借着火光,视线范围一下扩张至方圆十丈。

杨晴将所有重物全丢给林杭,自己拿着一根权杖四处找蛇洞。

林杭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子身后,轻声道:“阿晴姐姐,你不是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吗?究竟是什么大事?”

抓蛇和性命攸关的大事,这两件事他实在是联系不起来。

“抓蛇呢,是给宗大公子吃的……”

“宗大公子喜欢吃蛇?”林杭眼前一亮,连忙道:“阿晴姐姐,你能不能教我抓蛇?”

他可是欠了宗大公子好多人情,若是宗大公子喜欢吃蛇,他可以天天给他抓蛇,也算是偿还这份恩情。

闻言,杨晴抬眼看了眼少年,兀地直起身来,猛然朝他靠近,阴森森道:“宗大公子喜欢吃乌鞘蛇。”

听得“乌鞘蛇”三字,林杭一个哆嗦,一滴冷汗顺着额际滑落:“阿……阿晴姐姐,你可别同我开玩笑。”

“宗大公子点名要吃乌鞘蛇。”杨晴笑着捏了捏少年软乎乎的面颊,转身继续寻找蛇洞:“如果我今天能抓到乌鞘蛇,并炖成蛇羹,宗大公子就愿意试着出手给你爹医腿。”

闻言,林杭非但没有高兴,反倒面露为难之色:“阿……阿晴姐姐,此事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杨晴直起身子,狐疑地看向少年。“伤我爹的人是江湖上一名头颇盛的刀客——刀客榜上排名第七的鬼刀,据说,鬼刀是朝中某位大人的心腹,那位大人和宗家有生意往来,以宗大公子的医术,一眼就能瞧出我爹腿上的刀伤是何所致,到那

个时候,他向那位大人揭发我们祖孙三人还是轻的,我就怕连累了姐姐你和姑姑。”这也是林杭明知宗大公子医术高明,却不求医问药的缘故。

若宗家和那位大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早就去求宗大公子了,根本不会等到今天。

“这样吗?”杨晴咂摸着下巴:“那位大人身居何官位?”

“这……阿晴姐姐,我就是说了你也不懂啊。”林杭不希望表妹深陷浑水之中,只是他话音方落,脑袋上就挨了一记。

“让你说你就说,哪来这么多废话。”好容易天上掉馅饼,杨晴不愿轻易错过,不管这事情再复杂,她也得问上一问,保不齐能想出应对的法子呢?

她对自己没有蜜汁自信,但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礼部尚书。”林杭轻声道。

正二品的大官?杨晴拧了拧眉头,眸色沉了下来。

“阿晴姐姐,我都说了……”

“闭嘴!”杨晴瞪了少年一眼,低头继续找蛇,嘴上不忘问道:“那老家伙二十年前又是什么官职?”

“兵部主事。”

“兵部,主事?”杨晴眉头拧得更深了。

二十年前才正六品,如今扶摇直上,这几个亲人,她可以退货吗?反正没有血缘关系。

杨晴真的有点怂了,要知道,莫说她是普通百姓,就是在朝堂中有点裙带关系,也拧不过二品大粗腿啊。

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林杭连忙道:“阿晴姐姐,你不用担心,认识我们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只要我们躲得好,他轻易不能找到我们,就算找到我们,也打不过我们。”

“你们当初到底救的什么人?”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好像正值景朝动乱……

杨晴脑袋更疼了,她揉了揉太阳穴,郁闷地吐了口气。

论学好当朝历史的重要性,她要是对景朝的历史熟悉,或许能分析出一个子丑寅卯,偏偏她附身在一个小农女身上,什么家事国事天下事,原主脑中只有自己的亲事。

“我也不知道,我爷爷说,当时他就是看那妇人可怜,于心不忍,便出了手,谁知……要是早知道会摊上这么大的麻烦……”话音就此戛然,林杭哭丧着一张包子脸,神情好不郁闷。

就是早知道救人会摊上大麻烦,他爷爷也会出手的吧,毕竟那是两条人命啊。

“不对。”杨晴脑中灵光一闪:“抓那妇人的应当不是官差吧?”

如果是官差,他们断不可能贸贸然出手救人,可要不是官差,这明显不是公事,定是私仇,或其他摆不上台面的事情。

“那些人黑衣蒙面,我爷爷只当他们是坏人,这才……”

得了肯定的回答,杨晴点点头,示意对方帮着一起找蛇洞:“让宗大公子出手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咱先让他把事情应承下,至于到底要不要让他救,待我将因果了解透彻再寻定夺。”

本事越强的人,怪癖就越多,昨日宗大公子心情好答应救人,不代表他随时愿意出手,要是白白错过这个机会,日后一定会后悔。

“好!”林杭很是信任表妹,听她这么一说,连忙加入找蛇洞的行列。

随着时间的流逝,周遭的雾一点点散去,视野范围逐渐扩大。第一缕晨光拨开山间云雾,透过枝桠缝隙洒下,为铺陈在地上的白雪镀上一层金光。

第254章 鸟与蛇

“啪嗒!”

一滴汗水滴在地上,很快被白雪吞没。

杨晴抬手抹了把汗,忽见一只腹部白色,尾部有三条灰黑色横纹的大鸟抓着一条蛇自眼前掠过,那扁圆形的脑袋,绿褐色的身子,可不就是乌鞘蛇。

“蛇!”林杭也发现了蛇的存在,抓起石头一掷,不偏不倚打在鹞的腿上。

鹞身子一歪,松开一爪,单爪抓着乌鞘蛇振翅窜上天际。

眼看一击不果,林杭施展轻功追了上去,杨晴担心对方怕蛇,连忙倒腾着两条小细腿追上去。

山间林木间距足有一人来宽,加之杨晴瘦得跟那竹竿似的,就是遇上了窄路,也能轻松越过。

两人一鸟就这么在林中展开追击战,鹞时而跃空盘旋,时而伏低直冲,距离始终不远不近。

很快,杨晴发现了这个问题,照常理而言,那只鹞应当早就跑了,怎会一直盘旋不去,且,与她的距离分外适中,不像是被追逐,反像是在给她引路。

得出这个认知,杨晴吓了一跳,方想喊停林杭,脚下叫什么凸起的东西一绊,整个人狼狈地朝前摔去。

因着处于坡面,地上积雪路滑,她这一摔下去朝下滚了几圈,直到撞到树上才停了下来。

林杭听得身后动静,步伐一顿,只是这一瞬的停滞,鹞就没了踪迹。

他回身过来将人扶起,视线落在女子衣摆上,紧张道:“阿晴姐姐,你……”

“我怎么了?”杨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衣摆上不知何时蹭上了干涸的血迹。

她下意识抬头,眼睛叫少年捂上:“别看!”

小坡顶上,是一堆森森白骨,白骨周遭是已经凝结的血水,显然凶案发生已有些时候。

杨晴心中已经有了大概预想,虽然眼睛被遮住,但她嗅觉极其灵敏,呼吸之间能嗅得飘荡在空中的血腥味,隐约之间还混合了别的什么气息。

“阿晴姐姐,我先带你离开这,我们去镇上报官。”林杭一手捂着女子的眼睛,一手将人扶起。

然,杨晴站稳之后却被没有顺从地趴在少年背上,而是抵着老松树站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晴姐姐?”林杭轻唤。

杨晴伸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随后背过身去,沉声道:“你去检查一下那具尸体,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阿晴姐姐?”林杭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子,她明显是在怕,暴露在外的面颊白得不像话,往日里挺得笔直的背脊微微弯曲着,双肩轻轻颤动,似乎下一瞬就会跌坐在地上。

“快去。”杨晴拔高音量,脑海中的那根弦绷得紧紧的。

她在逼迫自己冷静,可愈发粗重的呼吸声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她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抖,血腥味在鼻端缭绕,挥之不去。

林杭踌躇片刻,连忙上前去翻动那具白骨,然,并无收获。

白骨是完整地垒在一处的,并没有缺失,也不见伤在骨头上,且,从骨相和周遭的血水来看,应当是逝者死后叫人用什么手段化作血水的。

奇怪的是,周遭连衣物都没有,足可见下手之人心思之缜密。

林杭将自己的发现告知杨晴,她面对着老松树,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阿晴姐姐,我们快走吧。”林杭不知表妹在想些什么,也不知她为何要他去检查一具不明身份的尸体,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表妹已经快要吓吐了。

杨晴胸腔剧烈起伏着,好半响,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林杭,你有没有觉得,方才那只鸟很奇怪?”

“奇怪?”林杭愣了下,随后摇摇头:“没觉得哪里怪啊。”

“你觉得,以那只大鸟的飞行速度,我能够跟上?”

闻言,林杭瞳孔兀地一缩:“你的意思是……”

经表妹这么一提点,他才发现,大鸟的飞行轨迹甚是奇怪,迂回而行,不时盘踞高空俯视,好像在看他们有没有跟上,而方才表妹一绊到白骨摔倒,大鸟就飞不见了。

这个认知让林杭不寒而栗,他拳头捏紧几分,警惕地四下查看:“阿晴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将他们引到白骨堆前?

杨晴紧抿着唇,努力让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状态。

早有准备的尸骨,早已准备好的大鸟和乌鞘蛇,除了让她今日上山的宗大公子,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他将她引到这堆白骨前,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对,如果是宗大公子,这个局也太明显了点,这显然不符合宗大公子的行事作风。

思及此,杨晴深吸一口气,声音压低几分:“那具尸体,可怕吗?”

“全是白骨。”林杭据实答道。

“你找点东西把白骨先盖起来。”说到这,杨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好!”林杭连忙应声,手忙脚乱地找来枯枝干草,又折了许多树叶。

直到将白骨遮盖得连一根尾指骨都瞧不见,他这才道:“好了。”

杨晴缓缓转过身来,视线不自觉地往被遮盖的白骨堆上瞟,心脏“砰砰”直跳,面色却是缓和了几分。

“阿晴姐姐?”

“我们分头,在这周边找一下,有任何可疑的东西都捡起来,千万不要放过。”杨晴言罢,自顾自闷头找了起来。

林杭也不敢偷懒,连忙找向另一个方向。

兄妹二人忙碌了两刻钟,没想到还真有收获。

杨晴捡到一块玉佩,上面有血迹,有血手印,还印着一个拇指大小的“昌”字。

不等她看仔细了,玉佩忽然有一半陷入她左手虎口,她条件反射一抓,没有抓着,玉佩,也是证物,就这么叫她的虎口吞了去。

杨晴彻底傻眼了,她看着空落落的手,沢鹿山一事发生后残破的螺纹再度浮现,残缺口比之先前缩小不少,上面的数字变成了38/200,单位依然是两。

所以,她的虎口,把一个价值三十八两的重要证物给吞了。

“卧槽!”她怎么就忘了她的左手会吞东西,现在可怎么办?

对了,用钱钓,只要她拿出二百两,就能把证物钓出来,只是,她哪来的二百两?

此时此刻,杨晴恨不得扯根面条把自己吊在身边的歪脖子树上。

“阿晴姐姐。”就在这时,少年的声音传来,杨晴变脸般收起扭曲的面孔,抬眼望了过去。

“我方才在一树梢上瞧见一片衣料,附近有打斗痕迹,应当是叫树枝刮掉的。”林杭说着,将一块只有掌心大的衣料递上。

淡淡药香传来,杨晴接过衣料,入目是一片白色的绸缎,上面还有脱丝的银丝绣线。

兀地,她想到昨日,那立于月下笑得温润清雅的男子,可不就是穿着一身白袍,上面以银丝绣着暗纹。

思及此,杨晴猛然站起,急促道:“林杭,快带我去牧家,还有,你记住这个位置。”“好!”林杭不假思索地应下,背着女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255章 封锁牧家

寒风迎面呼啸,血腥味渐远,杨晴闭上双目,环住少年脖颈的手微微收紧。

她心跳得极快,慌乱,害怕,不安,一下接一下地撞击着她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似是要将她的理智撞塌。

然,等林杭来到牧家门口时,她的理智一瞬间回笼。

“麻烦小哥代为通报,就说宁康村杨晴,求见牧小公子和宗大公子。”为防宗大公子不在,杨晴连带将牧小公子一块找了。

“原来是杨姑娘。”那小厮一听来人名讳,连忙换上恭敬神色,只是当看到女子不雅卷起的衣摆后,眼中闪过一抹鄙夷。

乡野村姑就是乡野村姑,这般不修边幅,也不知自家公子是怎么看上她的。

只是想归这么想,能在大户人家干活,多少有些头脑,他面上维持着恭敬神色,客客气气地将人往府内引:“我家公子恭候姑娘多时了,姑娘请随我来。”

闻言,杨晴不由得多看了小厮两眼。

这在牧家干活的,应当是牧家的人吧,他说他家公子在等她,不就是牧小公子?等她的不该是宗大公子吗?

怀揣着满腹疑惑,杨晴随小厮行入牧家,林杭连忙跟了上去。

那小厮本行在前头,回首见女子身后多了一条尾巴,又看那人也是不修边幅,心中鄙夷更甚。

杨晴将小厮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面上无一丝反应,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约莫就是所谓的狗仗人势了吧。

很快,一上挂无字丝棉木牌匾的月洞门出现眼前。

小厮在月洞门前停下:“杨姑娘,里面请。”

杨晴点点头,领着林杭走了进去。

牧锦风本坐于院中品茶,听得熟悉的脚步声,他唇角勾了勾,抬眼见女子身后跟了条小尾巴,又见她手上并无食盒,笑意顿时凝结。

杨晴亦是一僵,但很快回过神来,冲男子施以一礼:“牧小公子。”

竟然还真是他,他在等她?

“你来这里做什么?”牧锦风冷哼一声,似是不待见对方,实则眼角余光偷偷落在女子面上。

“牧小公子,我是来找宗大公子的,请问他在吗?”杨晴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

闻言,牧锦风脸色黑了下来。

杨晴有些莫名其妙,她来找宗大公子不正常吗?她就不信宗大公子没有提前同他打过招呼。

只不过,这是对方的地盘,加之她做了许多不对的事,面对那张脸总是少了几分底气,当下只得柔声重复道:“牧小公子,我找宗大公子有急事。”

牧锦风掀起眼皮睨了女子一眼,凉声道:“不在。”

侍立一旁的赵施看不下去了,连忙补充道:“杨姑娘,宗大公子今日要到各个铺子里查账,现在不定在哪个地方呢。”

不定在哪个地方?

杨晴轻咬唇瓣,正犹豫着,忽见牧小公子以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她的唇瞧,当下吓了一跳,没控制好力道,将自己咬破了皮。

“呵。”

男子不客气的笑声传来,杨晴懊恼捂唇,怪自己又莫名想到那个荒诞的梦境。

她面上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声音放柔几分:“牧小公子,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单独?牧锦风挑挑眉,抬手将院中下人尽数屏退,连赵施和李武都没留下。

“林杭,你在外面等我。”杨晴也将林杭支开。

很快,院中只剩下他们孤男寡女二人。

牧锦风望着那款款行来的纤细身影,满不在乎地偏开目光,脑中却是忍不住联想起来。

她这是打算借口将人支开,再找着机会占他便宜?

思及此,牧锦风弯了弯唇角,心情明朗起来,暗付自己一会要不要给她创造机会,毕竟,他还是挺想念那柔软的触感的。

很快,杨晴行至男子,她稍稍压低身子,将二人距离拉至不足一尺。

牧锦风心中莫名有些紧张,他微微抬起下颚看着女子,给对方留有占他便宜的机会。

就见那张清秀面庞越靠越近,朱唇一张一合,轻声道:“牧小公子,我有重要的事情,请公子现在就让赵施和李武封住牧家,莫要让人离开。”

杨晴说着,自袖中掏出一块破布料子递了上去

牧锦风狐疑地睨了女子一眼,眼角余光瞥见绸布上的银丝,抬手将东西接过。

这块料子,分明是宗凡衣裳上的。

“我怀疑有人要陷害宗大公子,烦请您快点让人封住牧家,以免让人跑了。”杨晴急切道。

闻言,牧锦风深深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庞,沉声道:“李武,赵施。”

“小的在!”李武与赵施齐齐行入院中。

“你们现在让人把牧家封住,不许任何人离开。”牧锦风沉声道。

声落,杨晴接过话匣:“如果方才有人在我来牧府之后离开,马上派人拦截。”

闻言,牧锦风又多看了女子一眼,眸中笑意深了几分:“照杨姑娘说的去办。”

“是!”李武赵施领命,快步退了下去。

在杜绝了潜在的祸患后,杨晴这才在男子身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轻声将自己在龙石山上的见闻简单明了地概括一遍。

为了证明自己说辞的可信度,她将卷起的衣摆放下,露出干涸的血迹。

看到女子衣裳上的血迹,牧锦风终是拧起眉头。见男子有了反应,杨晴便知他是信了,连忙道:“除此之外,我还在山上捡到一块玉佩,上面有一个血手印,边缘刻有祥瑞云纹,中间是一个拇指节大的‘昌’字,只是等来到牧府门口,我才发现玉佩不知掉

哪去了。”玉佩是谁的她不知道,但她能确定,一定有内贼,要么是宗大公子身边有内贼,要么宗大公子和牧小公子这边都有内贼,这两种可能,她更倾向于后者,且,牧小公子府内的内贼就是他院里侍候的人,否

则不会知道她要上山抓蛇一事。依着宗大公子的性子,他不可能神经兮兮地同下人说明儿个要吃蛇,应当是昨日离开后去找了牧小公子,提了嘴乌鞘蛇的事,这才将此事暴露。

第256章 不能走

“‘昌’字?”牧锦风指节轻叩桌沿,轻飘飘地扫了女子一眼,淡然道:“小爷我知道了。”

言罢,他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品了起来。见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杨晴不由有些急了:“牧小公子,那人既想要陷害宗大公子,不可能只准备了一片衣角料和一块玉佩,我猜山上应当还留有什么东西,要不你派几个靠得住的上山看看,免得叫人

抢先一步将此事捅了出去。”

原本她以为,牧小公子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立即让她带人去山上找,没想到,他竟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对此事完全不上心。

闻言,牧锦风斜睨了女子一眼,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今儿个倒是没发病?”

经他这么一提点,杨晴的注意力一下放到了美色上。

她连忙起身挪了个座,坐到男子正对面,这才避免了人间惨剧的发生。

“现在装病已经来不及了。”牧锦风言罢,冲院外道:“赵施。”

赵施刚封锁了整个牧家,正赶到院外,听得自家爷的呼唤,连忙行了进来:“属下在。”

“你领几个人,让林公子带你们去山上找一找,看看还有没有遗漏什么对宗凡不利的证据,顺带让人通知宗凡此事。”牧锦风不疾不徐道。

他方才之所以没有下一步行动,是因为赵施没回来,没想到,这小泼妇倒是考虑得挺周全。

不得不说,她当真是个七窍玲珑的姑娘,单就发现尸体能临危不乱,从现场找出诬陷宗凡的衣料和证明死者身份的玉佩,就不是寻常姑娘能做得出来的。

不过,也就这样的姑娘才能入得他牧小爷的眼,那些个娇娇柔柔见到一只虫子都得窜树上的,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是!”赵施颔首,快步退了下去,院中霎时静了下来。

杨晴正色看向坐在她对面的男子,忽然开口道:“牧小公子,我这也算帮了你一个忙吧,我们之间的账,是否可以一笔勾销?”

“你帮的是宗凡,不是小爷我,什么时候你救了小爷我的命,我们之间的账自然一笔勾销。”牧锦风头也不抬地击碎了女子的幻想。

不管她到底要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他都不奉陪,他不能让这个小泼妇把自己拿捏了。

闻言,杨晴撇撇嘴,低头将染血的衣摆卷起,随后起身冲男子作别:“既然牧小公子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告辞。”

“站住。”牧锦风将人唤住,在女子转身投来疑惑目光之际心虚地押了口茶,生硬道:“你现在不能走。”

这个小泼妇,越来越有脾气了,现在竟然敢闹走人。

“为何?”杨晴拧眉,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还留她下来作甚?

“小爷我怀疑你有可能记恨在心,一离开牧府就去报官,这样一来,宗凡岂不得含冤受屈。”牧锦风觉得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既能将人留下,也不会让对方多心,发现自己对她的心思。

然,这番说辞落入杨晴耳中,险些让她咬碎一口银牙:“牧小公子,你方才也说了,我帮的是宗大公子,我若是记恨于你,也当是将你拖入浑水之中。”

“迁怒。”牧锦风淡淡道。

“我就算迁怒,也得为自己考虑,宗大公子还未出手为我医治,我怎可能去害他。”杨晴言罢,扭身朝外走去。

“站住!”

男子的声音再度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桀骜和一丝不易觉察的恼怒:“谁不知道你这个小泼妇脑子不好,万一你就不按常理出牌呢?”

这个杨小泼妇果然高明,她越是想走,他就越是想将她留下,也不知她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

“牧锦风,我看脑子坏了的人是你吧?”杨晴怒了,她大踏步行了回去,双手拍在桌上,气势汹汹道:“我才帮了宗大公子,宗大公子若是知道你这样对我,一定……一定……”

“一定怎样?”牧锦风挑眉,笑得好不恶劣。

“一定……”杨晴胸腔剧烈起伏着,半响才挤出一句话完整的话来:“一定会鄙视你的。”

幼稚,无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然,这些话她却是不能讲的,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颗黑心小豆芽菜就是个记仇狂魔,她要敢把心里话说出来,两个人的关系就彻底不能修复了,她还盼着他主动解除婚约呢。

牧锦风将女子愤怒的反应尽收眼底,只觉她还挺会演戏,难怪能骗过他的眼睛。

这要是换的旁的女子说出这番话,演出这场戏,他早就命属下将人叉出去丢了,可对象是她,他就觉得,原来一个姑娘耍心机也可以这么可爱。

二人大眼瞪小眼对视良久,杨晴率先偏开目光,不悦地哼哼了声。

“你要不急着去报官,这么急着走干什么?”牧锦风凉凉道。

“我衣裳上有血,一身的血腥味,我需要沐浴更衣。”杨晴从牙缝中挤出声来,恨不能将男子那张似笑非笑的面皮撕成两半。

她嗅觉灵敏,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自然是能趋利避害,坏事就是她到现在都还能嗅得血腥味,然后被血腥味勾起自己摔在一堆白骨上的回忆。

“这简单。”牧锦风将候在院外的丫鬟招来,吩咐下去备热水和换洗的衣裳。

眼看小丫鬟领命退了下去,杨晴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偏过脸去看院中的风景。

牧锦风悠哉悠哉地品茶吃糕点,眼角余光时不时不着痕迹地扫过那张白得不像话的小脸,颇为怡然自得。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此言果真不假,一开始瞧见小泼妇这张脸时,他只觉寡淡,甚至想将这张脸按进地里,现在再看,多清秀可爱,就是气色不太好,若是每日用鱼汤补着,那薄薄的面皮定能透出红来

,如清晨的朝霞,又似秋日的晚枫。

他思绪一下子飘远,脑海中满是女子羞红了脸的模样,视线也就随之定格在女子面上。

杨晴叫男子盯得头皮发麻,她抿抿唇,觉出痛来,面上又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牧锦风眼睛一下子直了,视线往下一移,落在那稍显苍白的唇瓣上。

她唇上咬破了一小块皮,和他先前不小心咬到的地方相差无几,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双唇的触感。

“咳咳!”杨晴不自在地咳了声,慌乱的站了起来:“我不能出去,可以在院里看看吧,我还没好生看过这呢。”

要再在凳子上坐着,她怕是能叫对方的眼神杀死。

都说做贼心虚做贼心虚,她现在可不就是这个状态,对方一盯着她瞧,她第一反应对方在打什么坏主意,当对方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下半张脸看,她便觉得对方在琢磨着她到底梦了什么。

她到底梦了什么?她自己都不忍直视,这要是叫对方知晓了,她就是这院子里花草的肥料。

眼看那小女子莫名其妙地躲了起来,牧锦风才惊觉自己目光太过炙热,不过照着对方的反应来看,应当没发现他的心思。

牧锦风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无规律地在桌沿敲击。

此时此刻,他算是能理解那小泼妇的“病”了,他瞧见喜欢的人也想亲,若非理智压制着,方才人一来他就先抱着啃两口解解馋。不管牧锦风平日里行事作风如何,如今他就是一情窦初开的毛小子,整个人燥得不像话。

第257章 牧小爷的面子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眼看那小泼妇就是躲在树后不出来,牧锦风有些急了,不等他去树后揪人,丫鬟烧好了清浴的热水。

听得抬水的声音,杨晴这才从树后冒出头,探头探脑的模样像是一只小老鼠。

确定沐浴的水准备好了,她锤了锤站累的双腿,一溜烟入了客房。

在经过男子身边时,她象征性地丢给对方一记白眼,成功被抓包。

“吱呀!”

门轻轻关上,杨晴长出一口气,暗骂自己瞪人也不会挑时间。

方才躲在树后,她在心头不多不少骂了牧小公子足足一百遍黑心小豆芽菜。

那家伙可不是心黑,竟然能想到眼神攻势这么恶毒的招式,硬生生逼着她躲树后站着,弄得好像大学新生军训站军姿似的,一站就是两刻钟。

只是看到洒满花瓣的浴桶,她眼珠子亮了起来,心头的闷气也散了大半。

衣裳层层坠落,入水声响起,随后是女子氤氲了水汽,软得不像话的声音:“不用侍候了,我自己来就行。”

牧锦风耳力极好,他知晓女子此时已经脱了衣裳泡在浴桶里,甚至脑袋里已经浮现出一幅水汽氤氲的画面。

他用力摇摇头,将不当有的想法甩出,可越是这样,屋内的水流声就越发清晰。

杨晴掬起一捧水淋在身上,半眯着眼,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还别说,见到牧小豆芽菜虽然有些添堵,但总是能小小提升一下生活品质。

原谅她没见过世面,毕竟穿越之后,洗澡就成了她生活中的头号难题,且不说她不会打水,就是会,那一边洗一边冷的水往身上浇,也能要了她的半条命。

杨晴身子微微弯曲,将脖颈以下全都浸泡在热水里,舒服得不愿意起来。

她不知,她每一次淋水,每一次喟叹,牧小公子的脸就红一分,到最后,已是成了猴屁股。

此时此刻,牧锦风无比庆幸院中的丫鬟小厮都被他屏退了,这要是叫人瞧见了他这副糗态,他牧小爷的面子往哪放。

他暗暗运气,将面上红晕压了下去,随后招来下人,点了一桌子好菜,以山珍海味为主。

他可没忘记宗凡说的,杨小泼妇要想快些调理好身子,山珍海味乃上品。

等杨晴恋恋不舍地从浴桶中爬出来,桌上已经摆满好菜。

她推开房门,饭菜香气扑鼻而来,肚子很是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

闻声,牧锦风放下碗筷,转身看向又往屋子里溜的姑娘:“杨晴,你今日怎么跟只王八似的?莫不是又生了什么不当有的想法?”

一听这话,杨晴登时挺直腰杆,大踏步折了出来。

她大大方方地在桌前坐下,见还有一副碗筷,抄起就往嘴里扒饭,一面吃一面道:“牧小公子,是你留我下来的,要是有什么不当有的想法,也是你有吧。”

叫女子戳中心思,牧锦风面上非但没有一丝尴尬,反倒露出一丝揶揄的笑:“小泼妇,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自己信吗?杨晴肯定是不信的,她沉默地夹了块鱼,剃干净鱼刺,一口含入口中。

海鱼!

杨晴眼珠子亮了起来,再度将筷子伸了出去,叫男子在半空中挡下。

“小爷还没同意你吃呢。”牧锦风将女子的筷子推了回去,不疾不徐道:“吃小爷我的东西是要付钱的。”

“记宗大公子账上。”杨晴现在已经不吃他这套了,手一伸,越过男子的玉箸挖了块鱼。

阻挡的手悬在半空中,牧锦风轻笑了声:“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不怕小爷了。”

“怕,怕得要死。”杨晴做出害怕的模样,没有停止进食。

她越来越不怕他了?好像还真是这样,许是因为知晓他所有威胁都是口头上的吧。

闻言,牧锦风冷哼了声,没再说些什么。

等用过午饭,杨晴因着昨夜没睡,要了间客房补眠。

牧锦风一个人在院中晒了会儿太阳,黑着张脸进书房看书。

这个小泼妇现在已经不怕他了,不仅不怕他,还不看他,莫不是他今儿个戳穿了她装病一事,叫她生了几分警惕?

思及此,牧锦风有些烦闷,他定定地盯着墙面,两墙之隔的那端,那人应当正躺在榻上熟睡呢。

很快,他收回目光,一手执笔在宣纸上挥洒。

随着笔墨勾勒,一块玉佩的模样跃然于纸上,边缘刻有祥瑞云纹,中间是一个拇指节大的“昌”字,可不就是杨晴捡到的那块。

牧锦风盯着玉佩图案良久,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倏地,他一掌拍在宣纸上,将图案揉碎,狠狠丢在地上:“邱秉文!”

与此同时,镇上,秦府内。

邱公子坐于凉亭中,双眸半眯着,侧耳倾听着远处阁楼传来的靡靡曲音。

就在这时,富贵匆匆从府外行来,踏入凉亭中:“公子。”

“情况如何?”邱秉文懒懒掀起眼皮,只一简单动作,便足以颠倒众生。

“衙门那边……”富贵欲言又止。

“恩?”

“衙门那边并无动静。”富贵低垂着脑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并无动静?”邱秉文指节轻轻敲击桌面,清冷的眸光有了一丝波动:“不是早就飞回来了吗?”

“兴许杨姑娘被吓晕了?”富贵不确定道。

“山中危险,你觉得她一个弱女子可能只身前往?”邱秉文施施然站起,抬脚朝凉亭外行去。

富贵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心中不住地打鼓。

按着时间推算,衙门早就该派人上山了,可事实却是到现在都还没动静,唯一的水花就是杨晴的堂哥杨宝轩因为调戏民女,叫赵大人赏了三十棍,现在还关在牢里,杨家人为此闹了好大一场。

行出秦府,坐上马车,行出不过百丈便被堵了去路。

乱哄哄的声音传来,邱秉文掀开轿帘,入目是一片黑压压的脑袋。

他眉心微微隆起,沉声道:“什么情况?”

富贵方查看情况回来,面色有些难看:“公子,是宗大公子正在动私刑,当众杖杀了一名手脚不干净的丫鬟。”

闻言,邱秉文眸色一沉,就见宗凡迈着方步,笑吟吟地朝他行来。

“宗大公子,巧啊。”

“不巧。”宗凡随手拨开富贵,立在马车前,不疾不徐道:“方才瞧见富贵回去,本公子怕白白耽搁邱公子的时间,特意在此等候。”

他话里有话,邱秉文岂会听不明白,当下低低一笑,声音是刺骨的冷:“难为宗大公子有心了。”“事关邱公子,本公子自然是十二万分的上心。”宗凡笑罢,施施然转身离去。

第258章 两年之期已过

杨晴一觉睡醒,正是午后黄昏,夕阳的余晖映照在薄薄的窗户纸上,透着好看的橘色。

她懒散地翻了个身,将身子舒展到极致。

果然还是牧小公子院里的床褥睡着舒服,也不知是什么布料什么芯,躺在上面就跟飘在云上似的。

不等她从榻上爬起,屋外传来温和清雅的声音:“既然揪出来了,锦风,你打算怎么处理?”

是宗大公子!

杨晴猛然坐起,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衣裳,穿好绣鞋,小步朝屋外跑去。

“吱呀!”

房门打开,宗凡闻声抬眼,冲那睡眼惺忪的女子温和一笑:“杨姑娘。”

“宗大公子。”杨晴颔首,快步行上前去,稍显急切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真是抱歉杨姑娘,是锦风他多心了,姑娘随时都可以走。”宗凡温和言罢,又道:“如今姑娘帮了我一个大忙,抓蛇一事……”

话音未落,一道锐利的目光自对面射来,宗凡低头押了口茶,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抓蛇一事自然还算数,今日这个忙,就换成公子答应小女子一个小要求可好?”杨晴自知自己的行为有些蹬鼻子上脸,只是她舅舅的腿疾拖不得,她需要宗大公子的一个承诺。

“当然可以。”宗凡不假思索地应道。

“多谢宗大公子,小女子先行告辞,若是林杭回来,麻烦让人支会他一声,让他去一遭刘氏医馆,就说我给他留了东西。”杨晴言罢,冲背对着她的牧小公子道:“牧小公子,小女子先行告辞。”

“杨姑娘慢走。”宗凡温和一笑,抬眼冲李武使了个眼色,李武连忙下去备马车。

待女子离去,宗凡随手将茶盏一放,揶揄道:“锦风啊锦风,你让我怎么说你,以你牧小公子的面子,只要你开口,杨姑娘必然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何必拿着我来绕。”

“小爷我乐意。”牧锦风哼哼了声,倏地收起桀骜不驯的神态,凝重道:“宗凡,这几日//你要小心一点。”

“怎么了?”闻言,宗凡亦敛起笑容。

“杨晴说,她捡到了一块云纹玉牌。”提及此事,牧锦风面色很是难看,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这个邱秉文,果然坐不住了。”

“云纹?”宗凡讶然,表情亦有些难看。

云纹可是那人身边最高级暗卫的玉牌,邱秉文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只是相较于牧小公子的厌恶,他的态度更为平静:“时间到昨日,恰好两年,他今日才出手反击,也算言而有信。”

“已经两年了……”牧锦风眼眶一红,飞速将脸偏向一边,只是胸腔的起伏出卖了他的情绪。

“已经两年了……”他反复喃喃着,泛红的眸中迸射出强烈杀意:“他还没死。”

“锦风,你莫要激动。”宗凡抬手轻轻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温和安抚道:“如今两年之期已过,邱秉文行事再没顾虑,依着他的性子,今日之举必有后招,你也要小心提防。”

末了,他顿了下,眉心微微隆起:“就是不知会不会因此牵累杨姑娘。”

“不会。”牧锦风笃定道:“我了解他。”是的,他了解那个人,亦如那个人了解他,曾几何时,他们也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所以,那人才会拿到宗凡化骨散的配方,将他对付他的法子用在宗凡身上,所以,那人才能在他府中埋下一颗长达五年的

眼线。

“赵施!”

赵施上前一步,恭敬道:“属下在。”

“把那人的皮扒了,制一面扇面,送给两袖清风人人称颂的邱公子。”说到这,牧锦风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顺带给他带一句话,恭喜他,时隔两年,再度被女人毁了好梦。”

可不是被女人毁了好梦,一颗他们相交之时就埋下的眼线,因为杨晴的谨慎,竟是连最后的作用都没派上。

闻言,赵施眉心微微隆起,想说些什么,只是见宗大公子冲他使了个眼色,当下只得应声道:“是!”“锦风,虽然邱秉文不会对杨姑娘下狠手,但不代表他不会做别的什么。”宗凡意有所指地提醒道:“你不要忘了,打从一开始,邱秉文对杨姑娘的兴趣就比你我大得多,如今虽然计谋未能得逞,可对破开他

棋面的关键人物,怕是会更加上心。”

“他上心又如何,杨晴的心在小爷我这,还能跑了不成?”牧锦风自信道。“邱秉文打从十六岁起就稳坐景朝美男榜第一的宝座,七年未曾一变,面对这样一张谪仙般的面庞,试问世间哪个女子不会侧目?”宗凡说到这,摩挲着下颚,幽幽道:“再者,对女人,他可比你牧小公子舍

得花钱多了,不说他私下里给了杨晴多少赏银,单就捧文杰的场,他可不含糊,不信你继续往下瞧,他能每日真金白银地把文杰的名声砸出虎城,甚至是砸到京都。”

“对了,昨儿个他帮杨姑娘解决了杨家的麻烦,让赵大人将杨宝轩好一通打。”

“还有啊,他好像送了杨姑娘一车锦缎,啧啧,这天底下的女人,大抵没有不爱美的吧,这一身身的锦缎华服穿上身上,还是大美男送的,心都得飘了吧。”

“这一边是只会摆冷脸欺负人的小公子,一边是温柔体贴的大美男,孰优孰劣,高下立判啊。”

牧锦风本是自信满满,听得好友这么一说,不免有些紧张。

然,他嘴上却是不肯承认:“那小泼妇若是要移情别恋,瞧上邱秉文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小爷我也不稀罕,这天底下喜欢小爷的姑娘多了去了。”

闻言,宗凡悠哉悠哉地押了口茶,抬眼去瞧没入西山的斜阳,自言自语道:“当初也不知是谁天天跳脚,恨不得捏死人杨姑娘,还说的什么来着?不可能喜欢上她那样的小泼妇。”

牧锦风脸一拉,语气中多了几分威胁:“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行行行,我不说,不说。”宗凡连声应道,眸中多了几分揶揄。

第259章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牧家的马车驶入宁康村,停在杨家大门前,众人已是见怪不怪。

众人不觉奇怪,可杨晴依旧有些别扭。

虽然大家都不传关于她和牧小公子的风言风语了,可要说心里头没点别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就现下的情况来看,她还需得牧小公子当她早出晚归的挡箭牌,也阻止不了她娘拿牧小公子这个女婿炫耀。

入了家门,就见自家娘亲蹲在灶房里生火,院中的地上摆着新捡来的柴火,边边角角收拾得干干净净。

“阿晴啊,我刚才听见你跟别人说话的声音,是不是牧小公子送你回来的呀?”一看到女儿,杨大娘赶忙迎了上来,视线在女儿崭新的衣裙上流连,露出暧昧的神色。

不等她继续追问,门外传来一阵哭天抢地声:“阿晴啊,你要救救你堂哥啊。”

“娘,您先忙。”杨晴冲自家娘亲笑笑,转身之际摆出一张冷脸,气势汹汹地行了出去,顺手抄起放在角落里的柴刀。

不等杨三娘冲进大嫂家门,一把柴刀横空而出,迎面劈了过来。

杨三娘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等看清那持刀之人,登时竖起一双眉毛:“阿晴,我可是你三娘。”“三娘,奶奶没让你消停吗?”杨晴冷笑,手中柴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稳稳扛在肩上:“当说的我都说了,三娘,牧小公子那你应当试过了吧,就当知晓牧家人是什么态度,你来我这里闹,除了你我都

不开心,也就是坏了堂哥的名声,让大家都知道,杨家村的秀才杨宝轩其实是个调戏良家女的癞子……”

说到这,她兀地顿住,在发现妇人是只身前来后,眼珠一转,轻笑道:“日后我就是有心让牧小公子花钱给他买个官当当,怕是也不行喽。”

“你……你说要给轩儿哥买官?”杨三娘眼前一亮,连忙换上一张讨好的嘴脸:“阿晴,三娘也不是想为难你,只是你轩儿哥今日挨了三十板子,又要在大牢里关十天,我怕他熬不住啊。”

“三娘说的什么笑话,您拿几两银子进大牢里给狱卒们打点一下,这不就结了?”杨晴放下手中柴刀,上前牵住妇人的手往墙边带去,一面走一面道:“堂哥可是未来的官老爷,还差这点银子?”

“官……官老爷……”杨三娘有些飘飘然了,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来,为难道:“这家里的钱都在你奶奶那,让她拿钱出来打点,怕是有些困难。”

“三娘不说阿晴倒是差点忘了,除了狱卒,还得打点牢头,几两银子也是不够,不过呢……”

“不过什么?”“不过我可以让锦风出钱打点一二,就是这一张口就是几十两银子,怕是得费好些唇舌。”说到这,杨晴很是应景地揉了揉太阳穴,神色好不为难:“再者,锦风挺讨厌堂哥的,说是堂哥总打着牧家的名号干

那欺男霸女的勾当,为此牧夫人还当我面提过退婚的事呢,我这脸啊,在牧家都快抬不起来了。”“阿晴,你放心,只要轩儿哥能出来,三娘一定管着他,保证他痛改前非,日后他要当了大官,一定好好疼你这个妹妹。”杨三娘反握住侄女的手,只觉往日讨厌的侄女此时身上镀着层光,就跟那金子似的



“既然三娘都这么说了,阿晴自然愿意帮忙,不过,阿晴有一件事也需要三娘的帮忙。”

“阿晴你说,只要三娘能做到,一定会帮你。”

得了想要的说辞,杨晴揉着太阳穴,幽幽叹了口气:“关于二娘和我爹的传闻,三娘都听说了吧?”

“这些乱七八糟乱传的事,你可别当真。”杨三娘连忙道,说话间目光有些闪烁。

“三娘就别骗我了,我知道这件事是真的。”杨晴言罢,在妇人诧异的目光中又是哀哀怨怨地叹了口气:“三娘也应当听说,阿晴梦到二叔这事吧?”

“这……”杨三娘扯了扯唇角,视线不知当往哪放。

“三娘,阿晴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二叔又是怎么死的。”杨晴单刀切入正题。

这件事原本她想通过刺激她娘得到真相,如今三娘一个人自己送上门来,不抓住这个机会似乎说不过去。

“你二叔他就是劳累过度,一下子死了。”因为婆婆有交代,杨三娘根本不敢乱说。“三娘,不是阿晴想为难您,这陈年旧事的,阿晴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阿晴可是连二叔一面都没见过。”杨晴拍拍妇人的肩,示意她放松,随后轻声道:“自打我爹带着二娘和阿晚消失后,我就总是梦到二

叔,这梦里面,二叔青面獠牙好不吓人,我怕得不行,四处托关系请了个道长来看……”

说到这,她眼眶一红,掏出帕子细细抹着眼角,哽咽道:“道长算了一卦,只道二叔薨逝之日是我诞生之日,撞了产红,打那之后就一直附着在我身上……”

“什么!”杨三娘一下朝后蹦去,背脊抵在土坯墙上,惊恐地看着侄女。

一直附着在她身上,也就是说,她身上有鬼,难怪她这些年遇上那么多事都好好活着,该不会她已经是鬼了吧?

杨三娘越想越恐惧,头皮一阵阵发麻,双腿更是软了下来。

“三娘!”眼看恐吓达到效果,杨晴眸中闪过一抹笑意,两滴泪水却是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您在怕我?”

“我没……”

“也罢,您是该怕我的。”杨晴自顾自打断妇人的话,哭得好不可怜:“反正道长说了,这怨灵要是不除,我是活不过及笄了。”

“什么?”活不过及笄,那她欠他们家的银子可怎么办,他们未来的荣华富贵可怎么办?

思及此,杨三娘一把扑了上来:“阿晴,你可别吓三娘,你要是死了我们老杨家可怎么办啊?”

“对了,除怨灵,那道长可有说除怨灵的法子?”

“道长说,要除怨灵,就要知道怨灵的怨气所在,所以,我必须告诉他二叔死亡的前因后果。”杨晴认真道。

杨三娘虽然害怕,脑袋却还有一丝清醒:“既然这样,你怎么不问你娘,她当日可目睹了全程,这事她比谁都清楚。”“二叔薨逝那日撞了产红,虽然附着在我身上,却也有一部分怨气在我娘身上,若是我和娘谈及此事,怨灵极有可能在我们二人中的一个身上汇聚,到那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杨晴说到这,紧握

住妇人的手,哀求道:“三娘,您要救救阿晴啊,只要您救了阿晴,您就是阿晴的再生父母,阿晴一定会孝敬您。”

听到这,杨三娘登时有几分飘飘然,“阿晴,你这话可做真?”“这是自然。”杨晴吸了吸鼻子,软声道:“现在牧小公子暂时不能给我什么,等我们成亲了,还能少得了三娘您的好吗?牧小公子也会感谢您的。”

第260章 真相

“牧小公子记不记得不重要,阿晴你能够记住三娘这份恩情就好。”杨三娘说着,左右看了两眼,压低声音道:“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你娘撞见你二娘和你爹通奸,尖叫引来了你二叔,你二叔气不过,将你爹

揍了,哪知你爹根本不服气,嘴上还不干不净,反过来污蔑你二叔的清白,你二叔一口气没提上来,倒在地上就再也没睁开眼。”

“我爹污蔑了二叔什么?”杨晴追问道。

“这……”杨三娘有些为难地看了侄女一眼,几度欲言又止。

“二娘,道长说了,要详细的,这要是不详细……”杨晴说着,又开始往下掉金豆子。

一看侄女急哭了,杨三娘连忙道:“哎呀,他就是说你娘和你二叔有一腿,你不是他的孩子,又说你二娘的孩子是他的。”

“什么?”这下,轮到杨晴不淡定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为什么知道的越多她脑子越乱?“其实就是你爹那人胡说八道。”要说杨三娘这人市侩归市侩,厚脸皮归厚脸皮,却是看不上自家大哥的:“我嫁进杨家晚,进杨家的时候,你爹娘,还有你二叔二婶,感情都不好,我问了你三叔好几回,最后才知道,你娘是叫人卖到杨家当媳妇的,一开始是叫你爹看上,后来你二叔出了钱,说是要让你娘给他当媳妇,你奶奶打小疼你二叔,自然就把人给了他,哪知你爹当天就把你娘给……后来你奶奶没了办

法,这才把你娘给了你爹。”

“虽说你奶奶把你娘嫁给你爹了,可你娘是个硬脾气的,一天到晚寻死觅活的,一刻钟没人看着就能跳井里去。”

“你二叔啊,啧啧,他真是个好人,有一回轮到你二婶看着你娘,你二叔就把人给带跑了,说是要帮她寻亲,哪知你二婶跑你奶奶面前告状,两人抓回来就是好一通打。”

“这之后,你娘又开始寻死觅活,也不跳井了,什么都乱吃,不知中了几次毒,都是你二叔花钱给救回来的。”

杨晴能明显感觉到,在提及她二叔的时候,三娘语气中多了几分惋惜。“你二叔怕你娘寻死,又帮着她出逃好几次,好几次都是你二婶告的状,原本因为她头一次告状你二叔就对她有意见,这一来二去的,你二叔瞧不上你那狠心肠的二婶,一个月也不见得碰一次,差不多让她

守活寡了。”往事重提,杨三娘好不感慨:“许是因为还抱有希望的缘故,你娘一直不待见你爹,不让你爹砰,一碰就又抓又挠,又踢又打,我可见着过一回,你娘差点把你爹给踢成太监。”

“你爹心里恨啊,认定你娘不消停就是你二叔造成的,又因为你二叔不碰你二婶,他就怀疑你娘和你二叔有事。”

“那时你娘生得好看,你爹舍不得打,和你二婶两个不受待见的凑一块诉苦,说着说着就说到床上去了。”

“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了,你爹恨你二叔,说话一股子屎尿味,你二叔本来就有毛病,经不得气,这一气啊,人就这么去了。”

杨晴怎么都没想到,二叔在其中扮演着这样的角色,更叫她感到心疼的是她的娘亲,那些年里,她到底遭了怎样的罪,以至于现在梦里,还把她爹当成怪物。

“阿晴啊,这知道的我都说了,剩下的,可就看道长的了。”杨三娘拍拍侄女的手背,心中已经畅想起她宝贝儿子当大官的场面。

“多谢三娘。”杨晴颔首,压低声音道:“对了三娘,今儿个的事可不能泄露出去,道长说了,在做法成功之前,若是把消息泄露出去,怨灵是会发生转移的。”

闻言,杨三娘全身汗毛倒数而起,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恐:“转……转……转移?”“是的,转移,所以三娘千万不要将今天的事说出去。”杨晴拍拍妇人的肩膀,见她依旧一脸惊恐,当下自怀中掏出一钱银子放入她的手中,轻声道:“三娘,阿晴全身上下也就这么一钱银子,不敢说孝敬您

,拿给您买些好吃的。我知道,奶奶重男丁,您呀干得多,吃得少,总得补点,您也别让别人知道这钱,免得解释不清楚,这些日子您有空就去镇上买点熟肉,就当是解解馋了。”

“哎呀,还是阿晴你懂体贴。”杨三娘也不客气,抓着银子就往怀里塞,似生怕叫对方抢回去。“三娘,我明日就会让道长做法,你明儿个寻着机会再来一趟,就差不多这个时辰,阿晴请您再吃点好东西,就当是答谢了。”杨晴说到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您可记住了,千万别叫人知道此事,这要是

破了道长的招,阿晴可就没指望了。”

“知道,三娘知道。”杨三娘一叠声应着,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去,哪还复刚来时哭爹喊娘的模样。

“三娘先回去吧,轩儿哥那边阿晴明日就去打点,您就把心放肚子里。”杨晴笑着拍拍妇人的肩,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

杨三娘只当自己是侄女的救命恩人,行走时步下生风,脖颈高高扬着,就差拿下巴看人了。

杨大娘将二人的姿态看在眼里,等三弟妹一走,她立刻迎了上来,紧张道:“阿晴,你方才跑哪去了,怎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从门口消失了,没叫你三婶欺负吧?”

“娘,您放心吧,女儿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杨晴笑吟吟地挽住妇人的胳膊,歪头靠在她的肩上:“女儿不仅没被三娘欺负,还有法子欺负她呢。”

“你有法子欺负她?”一听这话,杨大娘眼前一亮,声音中多了几分期待:“怎么个欺负法,你同娘说说。”“暂时保密,不过三娘明日会来,要是那时我不在家,您就躲着她点,千万别叫她逮着了。”杨晴说到这,顿了下,为防万一,连忙补充道:“干脆您明儿个去找方婶子玩吧,现在冬日,各家个户都还算清闲,您去找方婶子既不会打扰她,两人也有个伴。”

第261章 如痴如醉

母女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院子,吃过晚饭,就在院子里吹风聊天。

杨晴知晓二叔以前对她娘是好的,也就理解为什么她娘在听说她梦到二叔后情绪会如此失控。

她必定是在怪自己吧,怪自己没有为二叔鸣冤。

为了不让自家娘亲多想,她不着痕迹道:“娘,今儿个我起得太早了,没瞧见日出,就趴牧小公子腿上睡着了。”

趴牧小公子腿上……

杨大娘视线往下一滑,落在女儿换了的衣裳上,眼中多了一丝猥琐。

眼看自家娘亲又要想歪,杨晴连忙道:“我又梦到了二叔。”

闻言,杨大娘面色一变,身子徒然变得僵硬。

杨晴像是看不到自家娘亲的变化,自顾自枕在妇人肩上,柔声道:“梦里面,我瞧不清二叔的眉眼,自觉他眉眼很是温和,眸中是我在爹眼里都不曾见过的慈爱。”

“他伸手摸了我的脑袋,弯身来对我笑,娘,您说,前两日我梦到二叔让我找人去探监,是不是变相地提醒我,告诉我阿晚和二娘跑了,让我提防她两?”

“你二叔他……”杨大娘嗫嚅着唇,眼中泛起泪光。

他护了她五年,如今走了,也要护阿晴周全吗?

他以如此真心待她,可她却为了一己私利,在事情暴露后慌乱掩藏,是不是,她做错了?

可她希望女儿能过上好日子,如果杨家的丑事全抖出来,阿晴莫说嫁入牧家,就是嫁入普通人家,怕是也不会有人要,难不成她要让阿晴和她一样苦一辈子?

感受到妇人的情绪波动,杨晴稍稍抬头,轻声道:“我同牧小公子说了我的梦,牧小公子告诉我,那是二叔已经有了一定道行,这才能入梦。”

“道行?”杨大娘一下愣住了。“就是修炼的道行,牧小公子说了,人死之后,不是所有人都会入地府走奈何桥喝孟婆汤,有小部分大功德的人,他会留在人世间修行,等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就能入人梦中。”杨晴高高扬着唇角,为妇

人描画出一幅美好的画卷:“二叔会出现在我梦里,说明他有了一定的道行,离得道成仙就差一步了。”

“牧小公子还说了,二叔会入我的梦,就是和我亲,日后成仙也会庇佑我,让我福气源源,财气滚滚。”说到这,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我有一个神仙二叔,牧小公子能娶到我,那是他有福哩。”

“你这丫头。”杨大娘叫女儿的说辞逗乐,积压在心头一日的阴云就这么散去。

“就是牧小公子他有福气。”见自家娘亲不搭话,杨晴开始耍赖,脑袋抵在妇人肩上一个劲地扭着身子:“您说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是。”杨大娘一叠声应着,无奈地揉了揉女儿的脑袋。

“嘻嘻,娘最好了。”得了想要的回答,杨晴这才老老实实地坐直身子。

眼看天色不早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娘,歇着吧。”

末了,又道:“今儿个您同我睡好不好?”

她不怕自己因为一具白骨做噩梦,毕竟她连白骨的轮廓都没看到,她怕自己今日见了牧小公子,晚上又做什么不该做的梦,有她娘在身边镇着,她应当能收敛一点。“你这丫头,跟娘睡做什么,你要真有本事,跟牧小公子睡去。”提及牧小公子,杨大娘像是打了鸡血,语气中更是添了不少暧昧:“阿晴,你说今天多好的机会啊,孤男寡女共处山上,你方婶子给你春宫图

你怎么就不知道接呢。”

“娘!”杨晴瞪圆了一双狐狸眼,没好气道:“您就这么巴不得女儿和牧小公子发生些什么?”

闻言,杨大娘伸出手指戳了下女儿的脑袋:“知女莫若母,你心里那点弯弯肠子娘能不知道?”

说着,她冲女儿挤挤眼睛:“你告诉娘,有没有得手?”

杨晴气得脸都红了,只是顾及原主对牧小公子的痴迷,为了保住人设,只能故作娇羞道:“娘,山上蛇虫鼠蚁那么多,天又那么冷,哪里能做什么事啊。”

“你现在病已经好了,过两日娘去牧家把你们的婚事给提前了?”杨大娘满怀期待地同女儿商量道。

闻言,杨晴一噎,面上却是巧笑倩兮:“娘,这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招人喜欢,我要是这么快就嫁牧家去了,天天守着规矩,您觉得牧小公子可还觉得新鲜?”

“这……”“这但凡人间美味,都不会让人一次性吃饱了,吃撑了,就拿女儿上回带给您的鳆鱼来说,若是给您连着吃上一个月,您可还会念着,怕是一瞧见鳆鱼都要吐了。”杨晴握着自家娘亲的手,将人往屋内引:“

反过来说,这猪肉常见吧,牧小公子要是一个月没吃上一口,见到了也会馋哩。”“女儿现在要做的,就是勾足他的馋瘾,让他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免得我一嫁进去,他就叫别的小妖精勾了眼珠子。远的不说,雪筠表小姐就要及笄了,我一及笄就着急忙慌地嫁过去,叫他吃上三个月

,刚一腻歪,转头就瞧见更鲜嫩可口的,您让女儿把自己往哪摆?”

牧小公子方跃上杨家屋顶,就听得女子惊世骇俗的言论,唇角不由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这个小泼妇果然好心思,只是就这么听着她不加掩饰的算计,他不仅不觉得恶心,反倒有几分暗爽。

“好像是这个道理。”杨大娘恍然,随后点了点女儿的脑袋:“就你这个丫头鬼机灵,还叫锦风吃上三个月呢,也不嫌臊得慌。”

“娘!”杨晴扭了扭身子,娇嗔道:“女儿同娘说的心里话,害什么臊。”

“你呀!”杨大娘笑眯着眼,继续出馊主意:“娘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不过这男女情事,光靠聪明还不够,你方婶子的春宫图你要不要拿来翻翻?”

听得“春宫图”三字,杨晴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她“哎呀”一声埋入妇人肩头,故作害羞道:“娘,您就不能有个正形?”

“你和牧小公子的姻缘就是正形。”杨大娘认真道。

一想到床头即将摆上一本春宫图,里面各种十八禁姿势,杨晴凌乱了,连忙道:“女儿……女儿有看……”

女子软绵绵的声音落入耳中,牧锦风面上一热,红成了猴屁股。

那个小泼妇竟然……她可还没及笄呢,竟然连春宫图都看了,她对他就这么如痴如醉?

“你这丫头。”对于女儿的行为,杨大娘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女儿当真有分寸,连床笫之事都考虑好了,忧的是,女儿很快就不是自己的了。

“女大不由娘啊。”

幽幽叹息声入了耳,杨晴眼角抽了抽,身子往榻上一躺,卷起被子装尸体。什么女大不由娘,她这个做娘的分明恨不得把她和牧小公子关同一间屋子里,按同一张榻上,裹在同一张被子里。

第262章 你喜欢杨晴

牧锦风就这么坐在屋顶上,任凉风如何吹拂,面上热意就是挥散不去。

少倾,屋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拿起手边的石头朝屋后丢去。

石头落地声响起,很快,一青色身影窜上屋顶。

清冷的月光下,李武一袭青衣,腰间挂着一柄大刀,左手把着刀柄,右手提着一个鱼篓,篓中是活蹦乱踢的鱼儿,不时跳跃甩着尾巴,溅他一脸水,生生将本该狂拽酷炫的画面演绎成搞笑风格。

“爷。”李武轻唤了声,将手中鱼篓抬高几分:“我们带这个来做什么?”

说是送人吧,方才他家公子也不吭气,现在人都睡了,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拿院子里养着。”牧锦风淡定指挥道。

“啊?”

“让你拿进去就拿进去,哪来那么多废话。”叫属下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牧锦风有些不自在,抬脚一脚将下属踹了下去。

李武在半空中一晃,随后稳住身形,无声落在院中。

他拿眼环顾四周,见角落处有一缺了口的大水缸,当下将鱼篓放在地上,提起木桶打了两桶水往水缸里倒,随后将鱼篓里的河鱼全部放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施展轻功跃上屋顶,就见自家公子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李武猛然转身,才发现对面屋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来人一袭黑色锦衣,袖口衣摆处绣有大片云纹,配以那张俊逸的面庞,飘飘然好似天上人。

邱秉文似笑非笑地看着三丈外的主仆二人,转身跃下屋顶。

牧锦风施施然站起,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看了眼角落里的破水缸,随之跃下屋顶。

此时邱秉文已站在不远处静谧的小道上,清冷月辉笼罩在他身上,更将他衬得不像凡人。

牧锦风极讨厌男子这副清月皎皎的模样,他嫌弃地冷哼了声,越过男子缓步朝沢鹿山行去。

“你送的礼物我收到了。”邱秉文忽然开口,转身看向男子离去的背影:“我去了牧家找你,你不在,我想,你应当是来这了。”

闻言,牧锦风步伐一顿,面色沉的吓人。

“你喜欢杨晴。”邱秉文言罢,眸中添了几分笑意:“我可真意外,你是那般骄傲一个人,竟愿放下身段亲自前来送鱼给她补身子。”

“可细细一想,又不觉得意外了,一个算计到你头上的女人,你能让她活到今天,本就说明她在你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语气之熟稔轻松,好似两个多年未见的好友寒暄闲话。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牧锦风强压下怒气,缓缓转过身来,可当他瞧见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那副一切尽在掌控的姿态,他的情绪便一点一点走向失控。

邱秉文缓步朝男子行去,抽出腰间折扇,摊开,露出薄如蝉翼的扇面:“你送的礼物,实在是越来越残暴,你这是为了对付我,打算将自己变成杀人狂魔吗?”

“残暴?”牧锦风冷笑,手腕一转,毫无征兆地出招。

桃花扇打在人皮扇上,邱秉文朝后退了半步,一旁的富贵见势不妙,正欲出手,叫李武拦住。

一击未果,牧锦风再度出手,招招致命。

他眼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凶光,似是今夜不见血不会罢休。

邱秉文初时只是躲闪,到最后,以人皮扇做武器,同男子斗了起来:“锦风,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做事全凭自己高兴,不管身边人死活。”

牧锦风被男子所言激怒,桃花扇脱手飞出,左手打开人皮扇,右手扼住男子手腕。

桃花扇飞出半丈又旋了回来,擦破男子衣袖。

一滴血滴落在地上,牧锦风接下桃花扇,以指尖弹去扇面上的血,冷声道:“邱秉文,你也说了,小爷我做事全凭自己高兴,你信不信,我今天就能让你死在这。”

不管身边人死活?他这是拿宗凡威胁他,还是拿杨晴威胁他?

“呵!”邱秉文没有去看手臂上的伤,只是笑着看着眼前人:“你一向说话算话,我自然信。”

又是那熟稔的语气,牧锦风胸腔剧烈起伏了两下,握着桃花扇的手不断收紧,手背上青筋条条绽开。

知他又怒了,邱秉文却是笑得越发明朗:“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两年之约已过。”

说到这,他朝男子伸出手:“锦风,不管我待别人如何,这些年,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看的,你心中有气,我任你发泄了两年,如今,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我待你不会变。”

“回到从前?”闻言,牧锦风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邱秉文,若是今日宗凡被官府缉拿,你就不会是这番说辞了吧?”

拿他当朋友看,真是天大的笑话,在他们交好之时便在他身边埋下眼线,这是好友所为?“这番说辞,我着实准备了许久,我想,只有在宗凡命悬一线的时候,你才能平静下来听我把话说完。”邱秉文没有否认自己给宗凡下套的行为,只是平静道:“至于这张人皮扇,我想你送错了,那人虽是你

五年前买入牧地主府里的,可他成为我的人,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

换而言之,他们相交之时,他并未对他身边人动手脚。

闻言,牧锦风冷笑依旧:“他什么时候成为你的人并不重要,只要他是你的人,这面人皮扇就没送错地方。”

“你这是决心与我为敌了吗?”邱秉文平静的眸子终是泛起波澜,有意料之中的释然,有几分伤感,亦有难以觉察的阴冷。

“这都两年过去了,你还没看清小爷我的决心吗?”牧锦风桀骜地睥睨着男子,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你邱秉文不是最擅洞察人心吗,如今怎这般天真,莫不是越活越回去?”

“锦风,到底是我越活越回去,还是你太过幼稚固执,情这一事根本不能强求,若是可控,你也不会喜欢上杨晴。”见他始终冥顽不灵,邱秉文好看的眉头抵在一处,沉声道:“玲君……”

“你没资格提她的名。”牧锦风周身怒气暴涨,方抬手,叫一旁的李武压住。

“爷,不可啊。”李武紧按着自家公子的右臂,脑中警钟大响,就怕自家公子一时意气做出杀人的举动。

早年他家公子就曾因为打伤邱公子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如今时隔两年,当知晓吸取教训了。

右臂悬在半空中,半响,他垂下胳膊,转身施施然离去。

“爷!”富贵紧张地扑上前,掏出帕子为自家公子包扎伤口。

邱秉文静静地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眼波平静,清冷,如天边皎皎清月。

“公子,您又何必对那莽夫那般客气,莫说玲君小姐的事错不在您,就是错在您,这两年也早还完了。”富贵低声劝慰罢,又道:“公子,我们回去吧,您这伤口都翻了皮肉,需得好生处理。”“恩!”邱秉文淡淡地应了声,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男子离去的方向上。

第263章 活雷锋

“哎呀!”一声尖叫声划破天幕,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漏下,将宁康村笼罩在一片橙光之中。

杨晴叫院外传来的尖叫声吓了跳,身子一歪,从榻上摔了下去。

“哎呦!”

她揉了揉险些分崩离析的屁股,一股脑儿爬了起来,汲着绣鞋朝外奔去。

等打开房门,就见她娘站在早已荒废的破水缸前,手里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阿晴,天上掉鱼了。”杨大娘晃了晃手中大鱼,又伸手指向破水缸:“里面还有好几条呢。”

“什么?”杨晴跨过门槛快步上前,果见几条足有她半臂长的鱼在水缸里游来游去。

“娘!”她好笑地扶着脑袋,无奈道:“您什么时候也这么会玩了。”

天上掉鱼?莫说天上不会掉鱼,就是会,也做不到如此精确地砸在水缸里。

“是真的,我这一醒来,准备打点井水淘米呢,就听到水缸里传来水声,走近一看,好家伙,里面游着好几条鱼呢。”杨大娘尤是一脸不可置信。

兀地,她不知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道:“阿晴,你昨夜可有梦到你二叔?”

“有吧。”杨晴生硬地点了下头。

“你二叔可有说要给你送礼物?”杨大娘复问道。

“好像有吧。”杨晴继续应道。

虽然不知道是谁好心当雷锋往她家水缸里丢鱼,但像这种送货上门的便宜,不收下简直是吃亏,再说了,她就是想还也得有地方还啊。

“当真?”一听这话,杨大娘欢喜疯了,她抓着大鱼朝灶房行去,一面走一面道:“我就知道这好人是有好报的,你二叔当真成仙了。”

末了,不待女儿回话,她又道:“这些鱼都是你二叔送的,我们就养在缸里,每日煮一条,刚好给你补补身子。”

“好!”杨晴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视线落在破水缸里自在游曳的大鱼身上。

到底是谁送的鱼呢?

突然往他们家里送鱼,又是在家里只有她和她娘的情况下,明摆着是冲着他们中的一个来的,喜欢她是其中最大的可能。

她与这个世界的男子接触得并不多,脑海中能叫得上名号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一通捋下来,皆被排除。她大哥和林杭没必要这么鬼鬼祟祟,牧小公子、宗大公子和邱公子这三人可能性为零,前者讨厌她,后两者行事不会这么鬼鬼祟祟,至于陈三,她已经把话说清,他也看清,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难

不成,宁康村里除了陈三还有人喜欢她?

唔……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原主虽然算不上貌美如花,却也是宁康村的村花,作为这个小山村里最娇艳的一朵玫瑰,有人想争取一下,同她表达下爱慕之情,着实在情理之中。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空挡,杨大娘已经杀好鱼,用猪油将鱼煎至微微金黄。

鱼肉香气传入鼻中,杨晴这才收起神思,慢慢悠悠地踱入屋内穿戴好衣裳。

杨大娘是个麻利人,手脚很是勤快,不一会儿,一大盆鱼汤就被端在了桌上。

杨晴舀了一大碗汤放到自家娘亲面前,软声道:“把咸菜放下,先喝汤。”

末了,见妇人没有回应,她抓起装咸菜的碟子放入灶房里,似有些生气:“娘,您要不要好好吃饭了?”

一大盆鱼汤放在桌上,她跑去吃咸菜,能不叫人生气吗。

“阿晴,娘这不是想给你好好补补身子吗,照理说这几日//你爹不在,娘应当给你加点菜,可……”杨大娘面颊微微涨红,心虚地不敢去看女儿的眼。

她给她的银子,都被她花完了,一个子都没剩,哪里还有钱加菜。“女儿有牧小公子照顾,这些个山珍海味就没少吃,您不用担心,您现在当考虑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别眼看着女儿一天天胖起来,您却瘦得风一吹就倒,女儿如何能安心。”杨晴一面说着,一面将剃了刺

的鱼肉放入妇人碗中:“娘,咱家也算今时不同往日了,虽然手头没银两,但在吃的上却是不愁的,您不用再像以前那般将所有好的都留给女儿。”

“好好好。”知道女儿说的是实话,杨大娘也就没再推拒,端起瓷碗大口大口地喝着鱼汤。

虽然河鱼的味道不及海鱼,可对杨大娘来说,已经是那人间美味。

吃饱喝足,趁着自家娘亲收拾碗筷的空挡,杨晴去屋内取了前两日写好的话本,复又将昨日之事交代一番,匆匆去了镇上。

昨日叫牧小公子阻拦,耽搁了她的时间,今日她必须抓紧把一些事情弄明白了,否则她三娘,还有宗大公子那边都接不上。

到了林家门外,院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叩响门扉,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叫人从里面拉开。

“阿晴姐姐。”林杭今日换了一身崭新的鲛青色细棉布衣裳,头发用同色布带竖起,整个精神奕奕。

见女子打量着他,他红了面颊,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真好看。”杨晴笑着捏了把少年软乎乎的包子脸,随后抬脚行了进去:“你爷爷在吗?”

“在的在的。”林杭应了声,一下子窜了出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将老者从屋内请了出来:“爷爷,阿晴姐姐找您。”

“阿晴啊。”看到来人,林爷爷又是欢喜又是不好意思。

欢喜的是又见到外孙女,不好意思的自然是误会都还没解释清楚,他就收了外孙女那么多东西,他们祖孙三人当真给她添了大麻烦。

眼看林爷爷也换了一身合体的新衣裳,杨晴笑眯着眼,快步迎了上去:“林爷爷,我们进去说吧,阿晴有许多事情想问您。”

“好好好。”林爷爷一叠声应着,转身行入屋内。

眼看林杭也要跟上,杨晴一把揪住少年的衣脖子,拿出一钱银子放入他手中:“我还没吃饭,你拿着这些钱帮我去买十五个包子,一只烧鸡,三斤熟肉。”

“阿晴姐姐。”林杭面颊微微泛红,压低声音道:“昨儿个我带了一车衣裳床褥回来,叫我爷爷好一通骂,他老人家说了,除了给我爹看病的银子,不能再收你东西。”

“我说了,我还没吃早饭,谁说要给你吃了。”杨晴敲了把少年的脑袋,没好气道:“再不走日后我不带你抓蛇了。”

末了,她抬眼冲林爷爷轻笑道:“您也不希望阿晴饿着肚子跟您谈上大半天吧。”见状,林爷爷只是摆摆手,林杭顿时一溜烟没了人影。

第264章 景朝的历史

杨晴紧跟着老者行入房内,反手将门关上。

“阿晴啊,我们已经够麻烦你和你娘了,你别总在我们身上花钱。”林爷爷慈爱地看着外孙女,语重心长道:“你和牧小公子还没成亲,总找他要钱也不是什么好事。”

“林爷爷教训得是,阿晴记住了。”杨晴颔首,没有过多解释。

在没有百分百确定那些过往之前,她不想暴露太多,这容易给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别站着,快坐。”林爷爷拉过屋里唯二的木凳子,用衣袖擦了擦,这才示意外孙女坐下。

杨晴也不客气,缓步上前坐了下来,单刀切入主题:“我听林杭提及了仇家的身份,是位不得了的官老爷,林爷爷,我想同您详细了解一番当年之事。”

“杭儿这个臭小子……”林爷爷张口欲骂,见外孙女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当下幽幽叹了口气:“阿晴啊,这事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若是阿晴知道后有一定概率能让林叔叔的双腿好起来呢?”杨晴心里明白,对付倔脾气的人,好声好气地商量根本不会有结果,与其浪费时间,倒不如掐着对方的软肋。

果不其然,听得她的说辞,林爷爷的面色生了变化:“你说的是宗家大公子吧?杭儿也同我提过他。”

“那林杭可有同您说,宗大公子欠我一条命的人情?”杨晴夸张言罢,在老者诧异的目光中不疾不徐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决定了我这一条命的人情能不能换来一双腿。”

“当然,您若是不信,可以等林杭回来问他,毕竟我们也不缺这点时间。”

她使的以退为进的招数,面上由始至终带着浅浅淡淡温和的笑意,瞧不出一丝异样。

林爷爷犹豫片刻,终是将细节一道说了。

当年家乡闹洪灾,他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一路逃难至此,在与儿子上山狩猎的途中遇见一群黑衣蒙面人追杀一妇人,那妇人手中抱着一个小婴儿,“哇哇”哭得撕心裂肺。

父子二人动了恻隐之心,联手将人救下,不料未能斩草除根叫其中一人跑了,妇人为了感谢他们,仓促之下将腰上的半块玉佩给了他们,随后匆匆离去。

“那妇人是何衣着打扮?”杨晴追问道。

“做的普通村妇打扮。”思及往事,林爷爷忍不住蹙眉:“当年景朝大乱,我只当是流寇匪贼出来打家劫舍,谁知等下山一瞧,发现路上死了两名家丁打扮的高手,这才觉出那妇人身份可能不简单。”

“这样。”杨晴点点头,认真思索一番,就听得敲门声响起,少年干净稚嫩的声音传来:“阿晴姐姐,早饭买好了。”

“进。”

声落,吱呀一声响,林杭拎着大包小包行了进来。

杨晴分出五个肉包子,一斤熟肉和一斤烧鸡腿递给老者,随后冲表兄温和道:“余下的你和你爹吃。”

“这……”林杭下意识看向自家爷爷,不无意外地收到一个白眼。

林爷爷知道自家孙儿死脑筋,没想到这么死脑筋,阿晴要吃早饭,他买一人份就行了,可他倒好,还真按着吩咐买了,也不想这么多一个姑娘家家吃不吃得完。

林杭后知后觉觉出不对,等反应过来已经叫女子推出门外。

“快吃早饭,我这还有大事需要你帮忙,你要不吃饱点,误了我事,我非得揍你不可。”杨晴威胁罢,反手将门关上,给对方吃了一记闭门羹。

等转身面对老者,她又恢复了温温和和的模样,软声道:“林爷爷,我来时已经吃过了,您要是不嫌弃,将就着吃点。”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爷爷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他轻叹了声,由衷道:“我们这一家人都是嘴笨的,没想到翠翠能教出你这么一个机灵的姑娘来。”

说话做事面面俱到,明明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已经有了掌家夫人的气派。

“林爷爷过奖了。”杨晴缓步行回座前坐下,柔声分析道:“这些年,朝廷可有通缉过你们?”

“这……”林爷爷抬眼看了外孙女一眼,随后摇摇头:“没有。”“这就好办了。”杨晴展颜,在老者狐疑的目光中徐徐道:“其实这件事,无外乎那几种可能,阿晴能想到的就两种,一种是公事,也就是说,当初您救下的,是皇上想杀的人,那位大人只是照章办事,之所

以蒙面行凶,乃是因为上不得台面,可要真是这样,也能寻一个名目通缉你们,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鬼鬼祟祟。”

“至于这第二种,那就是私事。”

说到这,她没继续再往下分析,转而问起了景朝的历史。

像这种牵扯到朝廷命官的,除了要了解这件事本身,还需要了解大环境。

林爷爷这些年一直在被追杀,也算是走了大半个景朝,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知道的事情自然多。

从他口中,杨晴这才了解到自己所处的是怎样一个朝代。

二十二年前,四国并存,景国地处四国中间,土地肥沃,引其余三国觊觎。

景漳帝早年励精图治,晚年沉迷炼丹,追求长生不死,渐渐荒废政事,景国日渐衰微,三国借机联合攻入景国,短短两个月,景国多处沦陷,牧老将军临危受命,以五十三岁高龄再战沙场。

二十一年前,牧老将军战死,景国陷入最危难时刻,外有三国联合作乱,内有流寇匪贼滋扰,民心散乱。

朝堂之上,景漳帝修求和书,意欲以景国一半土地换三国中最强的周国庇佑。

修和书送出,半道上为牧老将军嫡次子牧石松拦下,与此同时,东宫作乱,太子携御林军逼景漳帝退位,尊号武帝。

二十年前,也就是景武帝元年,景武帝封牧石松威武大将军,誓保景国河山。

同年,景国发动反攻,一月之内连收两城。

景武帝二年,景国收复三成失地。

景武帝三年,四国最弱中的吕国无力支撑连年征战,最先退出,随后被周国吞并。

景武帝四年,景国收复近八成失地,一时间,牧家军所过之处,敌人闻风丧胆。

然,因为景漳帝晚年昏庸,景国中许多官员被收买,牧大将军征战沙场,留于都城的妻子被挟持。

牧大将军攻至盘城当日,周国大将以牧夫人及其长子逼降,牧大将军不从,长子被从城楼摔下,其妻当众五马分尸。

同日,牧家军收复盘城,屠杀周国兵将过两万,活埋五万余人,周国修书求和,割地赔款。

景武帝七年,景武帝撕毁和书,派牧大将军攻打周国,此后四年,周国连年递书修和,皆被撕毁。

景武帝十一年,周国降,沦为景国附属国。同年,牧大将军寻回战乱中遗失的次子。

第265章 骨骼清奇

“这坊间有传言,若非当年牧大将军意外寻回遗失七年的次子,周国怕是已经不在了。”提及景国的风雨起落,林爷爷好不感慨。

“为何这么说?”杨晴此刻心潮亦是澎湃,她仿佛能瞧见一位铁血将军手持银枪奋战沙场,为保家国抛头颅,洒热血。

“牧夫人之死对牧大将军打击很大,时至今日牧大将军都不曾再娶,原本牧大将军就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叫人摔死在城楼下,若是没有寻回次子,牧家这一脉也就断了。”林爷爷摇摇头,眼眶微微泛红。

“牧大将军不是嫡次子吗?”杨晴问罢,脑中有什么闪过,旋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您是说……”“牧大将军庶兄与嫡兄一家皆因周国细作惨遭灭门,唯有嫡兄留下一女。”林爷爷幽幽叹了口气:“也正因为如此,皇上念牧家忠烈,封牧大将军为武王,与皇上同尊号,寓意牧大将军与之平起平坐,最后在

牧大将军的再三拒绝下,改封威王,掌天下兵马。”

“作为景国唯一的异姓王,牧家王位世袭,且,周国每年的贡品不上供帝王,只上供威王。”

此举无疑是对周国的折辱,亦是对威王的敬重。

杨晴沉默地听着,心中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她没经历过战争,对战争只有模糊的概念,可当她听到牧夫人被当众五马分尸,长子被从城楼上扔下去,她忽然就明白了战争的残酷。

威王为了自己的夫人至今没有再娶,想必是极爱她的,可他却在国与家之间选择了国,其中挣扎和痛苦,是言语所不能描述的。“只可惜,威王半生戎马,唯一的儿子却是个混不吝的。”提及威王唯一的儿子,林爷爷忍不住拧起眉头:“做事随心所欲,一年只有半年的时间待在京都也就罢了,还曾当街与皇子动武,将皇子打成重伤,

逼着当今皇上把厚德仁心的太子废了,叫京都的女子追了十条街扔白菜梆子。”

闻言,杨晴噗嗤一声乐了:“那个牧世子当真有这么糟糕?”

“可不就是个混世魔王。”林爷爷叹了口气,显然在为威王惋惜。

“那皇上废太子了吗?”杨晴忍不住追问道,全然忘了自己了解这段历史的初衷。

“废了。”林爷爷摇摇头,神情好不无奈:“许是感到愧欠的缘故,皇上甚是偏爱牧家,尤其是对牧小世子,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听到这,杨晴登时恍然。

有个异姓王的爹爹,还有皇帝在背后撑腰,简直是人生赢家,行事自然要随心所欲。

“阿晴,这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你可有想到什么?”林爷爷将话题转回正题上。

“唔……”杨晴沉吟片刻,认真道:“根据您的表述,我觉得,极有可能是两家有仇,那位大人趁机寻仇,毕竟正值国家动乱,两代帝王交替的时候,死几户人,哪怕是大户人家,也很难引起上面的注意。”

当时景国正处于混乱时期,一个官员追杀妇孺又并非皇上命令,除了私仇,她想不到别的可能。

当然,也不排除细作迫害忠良,可要真是这样还能在战争中留到今天平步青云,这位尚书的手段未免太过高明。

“就算他是徇私,我们也没办法啊。”林爷爷幽幽叹了口气:“以户部尚书的权利,哪是我们几个小老百姓能对付的。”

“这可未必。”杨晴自信勾唇,在老者费解的目光中柔声道:“现在您好生养伤才是关键,至于其他的,您就不要多想了。”

末了,她施施然起身,冲老者颔首,温和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林杭借我用一会儿。”

“阿晴,不留在这吃午饭吗?”林爷爷有些不舍地迎了上去。

“我们相处的时间还长,不急在这一时。”杨晴温和一笑,推门行了出去。

此时林杭正在院子里打拳,林方朔坐在一旁指点,他依旧阴沉着一张脸,只是原本披散的发尽数竖起,整个人精神又俊朗,放在现代那就是让无数少女为之折腰的帅大叔。

“林叔叔好。”杨晴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她本不指望对方搭理她,哪知男人抬眼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杨晴有些意外地扬起眉梢,面上笑意浓了几分。

见状,林方朔不自在地偏过脸,冷声道:“可以了。”

林杭收拳,气沉丹田,随后小步跑到女子身边,兴奋道:“阿晴姐姐,我们去做些什么?”

“先陪我去一趟虎城。”杨晴说到这,视线落在少年汗湿的背上,随后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去虎城是你的脚程快,还是坐牛车快?”

牛车颠簸累人,哪里能比得上人肉垫子,如果可以选择,她自然要后者。

“当然是我快。”林杭身子一矮,示意女子跳上来。

“咳!”眼看院中另外两双眼睛看了过来,杨晴不自在地咳了声,随后拍拍少年的肩膀:“你先去换身衣裳,满身都是汗,再吹风当心生病。”

“好!”林杭乖顺地应了声,一溜烟没了人影。

等人一走,杨晴这才哂笑着解释道:“我就图个方便。”

虽然她是很享受被人背着走的感觉没错,但她也不想让二人觉得她在虐待他们的子孙。

“杭儿这小子就跟头牛似的,有力气活让他干就对了。”林爷爷豪气道。

他是巴不得杭儿和阿晴亲,关系近些,再近些,这样一来,保不齐阿晴能看在杭儿的面子上早些认了他这个姥爷。

林方朔看了眼自己的亲爹,没有说些什么,推着轮椅走了。

不一会儿,林杭换好新衣裳行了出来,这一次,他穿的一身鲜亮的花青色衣裳,配以那一张包子脸,满满的少年蓬勃朝气。

“真好看。”杨晴由衷言罢,挥手同林爷爷作别,轻巧跳到少年背上。

林杭将人往上掂了掂,施展轻功离去。

屋檐飞速后退,杨晴舒服地趴在少年背上,拿眼张望着四周的景。

镇外的小道上只有稀稀拉拉的枯黄的草,除此之外便是裸露在外的光秃秃的地,还有一根根光秃秃的枝桠。

“林杭,日后你教我轻功好不好?”杨晴忍不住大声问道。

“阿晴姐姐,你骨骼清奇……”话音就此戛然,林杭眸光闪啊闪,不知当如何继续说下去。

“骨骼清奇?”杨晴咀嚼着这句话,随后兴奋道:“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是百年难得一遇,不过是废柴。”林杭尴尬道。

可以说,他行走江湖这么些年,就没见过资质比她还差的,就连他爷爷都说,阿晴姐姐这般资质的,可以说是世间罕有。

闻言,杨晴一下蔫了:“我谢谢您啊!”

百年难得一遇,还废柴,说话就不能有些水平,别这么打击她成吗。

林杭慢半拍地感受到女子的怨气,连忙道:“阿晴姐姐,你不会武功不要紧,以后你想去哪,我都可以背你去。”

“这可是你说的。”杨晴眼前一亮,伸手掐了把少年的面颊,嘻声道:“真是我的好弟弟。”林杭耳根一热,想申辩,以振兄风,最后却是蔫了下来,他说不过阿晴姐姐,还是老实当弟弟吧。

第266章 消息买卖

到了虎城,正是吃饭的时辰,杨晴没有急着去找文杰兄妹,而是领着林杭在街上晃荡。

正午的日头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很是舒服,让人昏昏欲睡。

她打了个哈欠,带着少年入了一家布庄,袖口兀地一紧。

“阿晴姐姐,我衣裳已经够多的了。”林杭轻声道,想要将她带离布庄。

刘大夫给他们一人买了三套衣裳,已经足够换洗了。

“不是给你买穿的衣裳。”杨晴回首神秘一笑,大步行入布庄,也不多看,指着角落处的米白色粗布道:“给我扯五尺粗布。”

粗布料子很是便宜,一尺只要八个铜板,杨晴买着根本不心疼。

等买好粗布,她又买了两只大公鸡,一小柄匕首,一个研钵,一个火折子,一把干草,一小葫芦烧刀子,少许黄符,少许白磷,还有道士的一身行头。

林杭跟在女子身侧,只觉一头雾水。

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阿晴姐姐到底想要干什么,因为他根本无法将现有物品关联在一处。

等买齐了需要的物品,杨晴领着少年直奔文家,结果文家大门紧闭着,文杰兄妹根本就没有回来。

她奇怪地看了眼时间,将买好的东西交给林杭,让他在文家门口等着,自己只身前往缥缈楼。

缥缈楼内多是些有钱有权的,以林杭现在的情况,还是尽量不要在这种地方出现的好,免得遇上与户部尚书有交情的。

因着杨晴没有化妆,亦没有着华服,是以小二哥吉康根本没有认出来人。

见一着细棉布衣裳的女子行入他们缥缈楼,他迎了上来,热络道:“姑娘要喝点什么?”

这是缥缈楼的规矩,不管来人是什么样的衣着打扮,都要一视同仁,当然,四楼的贵客除外。只不过,不同衣着的人来有不同的问法,若来的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客人,就问他们要吃什么,若来的是衣着普通的客人,就问他们要喝什么,一个字的区别,里面门道大着呢,像他们这种看人看人不大灵

光的小二,这么问总是不会出错。

“一盏雀舌。”杨晴含笑道。

“恩?”吉康愣了下,呐呐地看着眼前人。

他怎么觉得,这声音熟悉得紧?

是了,这身高这身形……

“杨姑娘?”

“你家掌柜的可在?”见对方认出她来了,杨晴眸中多了几分笑意。

“在的在的。”吉康连忙将人往后院引。

杨晴缓步跟在小二身侧,随意道:“话说回来,文杰呢,我方才去他家怎没找到人?”

“今儿个一早秦府就来人来请了,给了五十两定钱,所以文公子一说完酒楼里的场子就随秦府的人去镇上了。”吉康据实答道。

秦府,五十两定钱?杨晴稍稍拧眉,心中有些不安。

有人捧场她自然高兴,但显然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毕竟她可不认为邱公子是个慈善家,专门来扶她这个贫,更不会认为对方喜欢她。

她不抗拒别人有目的的接近,只要能给她带来好处,只不过,需得提防。

“杨姑娘不高兴?”

“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毕竟五十两银子实在太多了。”杨晴温和一笑,缓步行入后院。

因为来过这里,是以无需吉康引路,她便轻松找到袁掌柜的居所。

此时袁一舟正在院中打坐,听得脚步声,他掀起一边眼皮,在瞧见那张清秀的面庞后顿时失笑:“看来文杰打错算盘了。”

“他要去我家找我?”杨晴一下便反应过来,随后笑着将写好的内容递上:“若是早知道他要去镇上,我说什么都不往城里跑了。”

闻言,袁一舟多看了女子两眼,视线定格在女子不施粉黛的面上,儒雅道:“杨姑娘今日前来,除了送话本,应当还有别的要事吧。”

连妆都没有化就跑来了,要说没有别的事他可不信。

“这都瞒不过您的眼睛。”杨晴笑着在桌前坐下,压低声音道:“我今日来呢,除了送话本,还有一件事想问您。”

“杨姑娘只管问就是。”

“我听说,这江湖人都有自己打听消息的门路,您可能给我指条道?”见对方如此干脆,杨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表明来意。

现在当务之急是给林杭的父亲,也就是她舅舅治腿,然,宗凡到底可不可信,她没有把握。

“这要看你想打听些什么消息。”听得女子来意,袁一舟眸中笑意浓了几分:“如果是一些小门小户的消息,可以去辽城的逸仙阁,那是家歌舞坊,也做消息买卖。”

“如果我想打听高门大户呢?”杨晴复问道。

“那就要看姑娘给的银子够不够了。”袁一舟笑吟吟地将手放在桌上。

杨晴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缥缈楼也做消息买卖?”“莫不是你以为那些老爷公子来这大把大把地花钱,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说话间,袁一舟随手转动拇指上的青玉扳指:“杨姑娘,我这是拿人手短,才给你开了后门,寻常人要买消息,要么得有老客介

绍,要么就得成为源香楼老客。”

而要成为源香楼的老客,那可得费上一笔不小的银子。

“我要打听的消息很简单,是关于宗大公子的,不知要花多少银子?”没有过多追问,杨晴便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袁一舟有些诧异地看着女子,虽然他知晓她是个有判断的,可速度之快,还是让他感到惊讶。

“关于宗大公子……”他沉吟片刻,随后晃了晃一根手指头。

“一百两?”因为知晓宗大公子的另一重身份,是以对方竖起一根手指头时,杨晴心微微凉了一下。

袁一舟摇摇头,继续晃着食指。

“一千两?”此时杨晴很想握一根草,医圣的徒弟很牛掰没错,可要是一千两,这也太坑爹了吧。

闻言,袁一舟“噗嗤”一声乐了:“杨姑娘,宗大公子没有你想的那般值钱,一两银子就够了。”

“一……一两?”杨晴眼角狠狠抽了两下。这剧情的发展,实在是跌宕起伏,和她在电视剧中看的情节完全不一样啊,买消息不该很贵的吗?还是说,这是友情价?

第267章 谁为谁花钱

她稍稍整理好思绪,低低咳了声:“袁掌柜……”

“姑娘要先付打听的钱。”袁一舟儒雅道。

杨晴连忙掏出一两银子递了上去,轻声道:“袁掌柜,我听说宗家的生意涉及朝廷中的大臣,甚至和二品大员有点关系,这个传言可是真的?”

袁一舟不料女子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只是话已出口,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当下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真的。”

得了回答,杨晴又掏出一张银票,也不管男子是否愿意接,自顾自道:“宗大公子认识礼部尚书?”

这个问题无关痛痒,袁一舟也就将银票接了过来,低头一看,十两,这姑娘是还有问题要问呢。

“是!”他淡淡应道。“宗大公子和礼部尚书的关系可好?”杨晴言罢,似觉自己说得太模糊,连忙补充道:“是这样的,我帮了宗大公子一个小忙,宗大公子客气,说是能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想着,若是宗大公子和礼部尚书的

关系好,是否可以让宗大公子写一封介绍信。”

“姑娘这是想将生意做到皇宫里去?”袁一舟诧然,将主意打到礼部尚书的头上,这杨姑娘的野心不小啊。“袁掌柜多虑了,我只是想着,明年文杰就要去参加科举,将他引荐入礼部,也能让他多一条出路,毕竟您也是知道的,我与文杰兄妹,终归无法长久合作,可到底朋友一场,就当是我送给他的一份小小礼

物吧。”杨晴将早已打好的腹稿翻出,面上带着浅浅笑容,说着无知的话语:“再者,林杭肚子里的故事新鲜,礼部尚书应当会喜欢的。”

她知道袁掌柜人好,只是在性命攸关的大事上马虎不得,只能拉出文杰来当挡箭牌。“你这姑娘考虑得倒是真多,只可惜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宗家虽与礼部尚书有生意上的往来,但宗大公子此人并无与朝廷官员结交之意。”袁一舟据实答道,面上无半分轻视,反倒耐心地提醒道:“就算宗大

公子与礼部尚书有交情,可礼部尚书是什么人,当朝二品大员,哪能一封介绍信就轻易把人塞入他手下。”

“这样啊……”杨晴内心一阵狂喜,面上却是强做出失望模样:“原本我还想着,文杰若是能入礼部,凭着一身说事和新颖的故事,总是能多一条出路的,现在看来,倒是我天真了。”

“杨姑娘不懂这些实乃正常,毕竟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生意门道。”袁掌柜宽慰罢,施施然将银子收起。

“袁掌柜,我一共问了三个问题。”杨晴出声提醒道。

她一共问了他三个问题,他却收了她十一两,余下的银子呢?“杨姑娘,买消息的规矩,拿出来的银子,可没有收回去的理。”袁掌柜言罢,自袖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上:“该你那部分的银子,照理说本该是六十五两,不过我看今儿个邱公子出手很是大方,就多

预支三十五两给你,有多的日后扣上,少的我也会补给你。”

杨晴伸手接过银票,不确定道:“袁掌柜,邱公子此举,是冲着牧小公子去的?”

“若是要问关于邱公子的问题,你还得再加钱。”袁掌柜晃了晃两根手指头:“二十两一个问题。”

“真贵。”杨晴撇撇嘴,单手将银票折好揣入怀中。

“邱公子值这个价钱。”袁掌柜意有所指道。

杨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是不落圈套,嫣然浅笑道:“比起为邱公子花钱,我更愿意让邱公子为我花钱。”

关于对方的身份,她无需知晓,毕竟有时候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她只需明白,邱公子于她有恩,外加给她说书营生捧场的有钱贵客就是,至于其他的,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

“你就不怕欠了邱公子的人情?”见对方不问,袁一舟反倒想说了。

“我只欠邱公子一个人情,至于这些送上门的银子,可不能算作人情,这是生意。”杨晴言罢,抬头看了眼紧闭的书房:“袁掌柜,可否借书房一用?”

“这是自然。”袁一舟颔首,目送对方行入。

杨晴提笔挥毫,在信纸上留下简单一句话——邱公子不可深交。

末了,搁笔,将宣纸叠好揣入怀中,这才向袁掌柜辞别。

邱公子此人,无论样貌还是气势都给人以距离感,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既然如此,还是远观着吧。

等回到文家门前,杨晴让林杭找块大石头将宣纸镇在院中的桌子上,随后雇了辆马车赶往宁康村。

林杭鲜少坐车,多是靠着一双腿,如今坐在马车中,倒是有些不安分,这儿挪一下,那儿挪一下,就是寻不得舒坦的姿势。

从虎城到宁康村,马车要比牛车多八个铜板,照理来说不该多花这个冤枉钱,只是牛车脚程实在太慢,现在又已是申时四刻,未免耽误时辰,杨晴也就多掏了这几个钱,毕竟她现在已经不差这点银子了。

马车内,她将卷好的米白色粗布展开,对着少年的身子比划,细长的手指在粗布上丈量着长度。

“阿晴姐姐,你买这个到底要做什么呀?”林杭又不舒服地挪了个位置,看向女子的目光满是疑惑。

“耳朵凑过来。”杨晴勾勾手指头,示意少年靠近。

林杭狐疑地看着表妹,没有犹豫,压低身子凑了上去。

杨晴将唇贴在少年耳畔,方小声嘀咕了几句,少年便猛然直起身子。

“不行不行!”林杭连连摆手,紧张道:“我要是敢这样做,我爹能打死我。”

见少年这副模样,杨晴只觉一阵头疼:“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爹为什么要打你。”

“反正就是不行。”林杭倔强道:“我爹说了,学功夫是为自保和救人,而不是主动害人。”

“你答应呢,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这件事就没第三个人知道,你爹也不会揍你,可你要不答应呢……”杨晴低头,状似随意地挽起一节袖子。

“阿……阿晴姐姐……”林杭连忙捂脸:“你可不能动手打我。”

“你要不答应,我也不会打你。”杨晴笑眯着眼,见少年松了口气,这才不疾不徐地补充道:“我只会告诉林爷爷,你仗着一身硬本事,不听我的话,叫我这个做姐姐的好不伤心。”

“我……”林杭一噎,一张包子脸涨得通红。“你也是知道的,你姐姐我一肚子坏水,等到了林爷爷面前,不定怎么临场发挥,不过你放心,姐弟一场,我怎么都会在一旁拦着,保证你不会被打断腿就对了。”言罢,杨晴笑眯眯地看着堂兄,静待他给

出答案。

林杭觉得,表妹身后伸出了一条蓬松的狐狸尾巴,此刻正算计地摇啊摇,就等着他往陷阱里跳。

只是一想到自家爷爷的脾气,还有表妹的三寸不烂之舌,林杭顿时怂了:“阿晴姐姐,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

以前他最怕他爹,因为他爹不苟言笑,总是肃着张脸,看起来凶巴巴的,现在看来,温温和和好脾气的表妹更可怕。

得了想要的答案,杨晴眉眼一弯,勾勾手指示意对方听她把计划说完。

林杭倾耳细听,面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好像上了贼船了,还能反悔吗?

第268章 装神弄鬼

事实证明,上了贼船就没有下的道理。

马车稳稳停在杨家门口,杨晴掀开帘子一角,在确定没有人后快速跳下马车,三两下打开锁,一溜烟钻入院中。

林杭慢半拍地跟在女子身后,一脚方跨过门槛,就叫对方拽了进去。

“快进来,当心叫别人看到了。”杨晴反手将门关上,闩好,随后去屋内取来绣花用的针线和剪刀,手脚麻利地将新买的粗布按着比划好的长度剪开。

很快,简单的轮廓勾勒出来,她也不做细节,将粗布套在少年身上便开始飞针走线。

她本不是个会针线活的,好在原主刺绣技能点亮得不错,哪怕她穿越后疏漏了,再捡起来也并不困难。

林杭僵硬地站在院中,就见那细细的绣花针不时朝他的脸刺来,在距离不足一寸处收了回去,直看得他心惊胆战。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件简单的套头斗篷就缝好了,杨晴蹲下身,一面用剪刀刮着下摆,一面认真回忆着自己在电视剧中瞧见的场景。

好好的一块布被她折腾得破破烂烂,直到下摆被刮成细布条,她这才收手。

林杭愣生生地看着表妹,就见她入房中取来不知是什么粉,放入研钵中细细研磨。

杨晴想画个裸妆,奈何古代的粉粗了点,妆感重,容易被看出来,只能自己加工。

她研磨到一半,忽然拿眼看向杵在院中的表兄,随后将研钵递上:“林杭,你们会武功的应当能将粉磨得很细吧?”

她看武侠片里,那些个高手能用两根指头将一个陶瓷做的茶杯震成碎末,虽然现实可能没有影视剧那么夸张,但表哥怎么说都是会武功的,做起这件事来应当比她要得心应手。

“这是自然。”林杭顺从地接下研钵,埋头鼓捣起来。

未免节外生枝,杨晴特意去了一趟方婶子家,确定自家娘亲在后,又是一阵叮咛,再三声明今日她没去方家找她,她不许回来。

杨大娘知晓女儿想整自己的三弟妹,也没拦着,她们大房与三房积怨已久,能出气自然好,况且女儿是个有分寸的,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最后一个隐患排除,杨晴回家将门关好,用粉一点一点将面颊抹得惨白,又用螺子黛在眼窝下晕出两个黑眼圈,配以那身素色的衣裙,整个人好不阴森。

“咕咚!”林杭暗暗咽了口唾沫,心中暗付日后绝对不能得罪自己的表妹。

她这招狠,实在是狠啊。

眼看斜阳西下,杨晴抓了抓头发,示意少年带她上屋顶。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斜阳没入西山的那一刻,她瞧见三娘从杨家村的方向行来。

“看到那个妇人没有。”杨晴指着远处独自行在小道上的杨三娘,沉声道:“一会儿的目标就是她。”

“看到了。”林杭点头,因为紧张,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好了,行动。”杨晴打了个响指,林杭立马带着她跃下屋顶。

寒光闪过,林杭抽出匕首,熟练地抹了其中一只公鸡的脖子,杨晴则跑入一间间房中用火折子将早已铺好的干草点至冒烟状态。

火折子比她家里的打火石要好用许多,可就是这样,她也不能将火点亮,不过冒烟状态正是她所需要的。

等屋内烟气足够浓烈,她扇了扇风,让烟将眼睛熏红,随后关上房门,接过表兄递来的公鸡血含了一口,而后将剩余的血泼在斗篷上。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杨晴背对大门而坐,林杭则带着公鸡尸体躲上屋顶。

杨三娘不知自己被算计了,尤沉浸在等待侄女报恩的狂喜之中。

等到了杨家门口,就见院门大开,侄女背对着她而坐,显然是在等她呢。

杨三娘面上一喜,抬脚跨了进去:“阿晴啊,三娘来了。”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

她奇怪地朝侄女行去,一阵邪风吹过,原本大开的院门“砰”地一声关上。

杨三娘吓了跳,下意识地回首看去,发现门不仅关上,门闩还闩上了,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等她反应过来,邪风再起,白影阵阵,公鸡狂鸣,原本紧闭的三间房门轮番开闭,浓烟顿时弥漫整个院子。

“阿……阿晴……”

杨三娘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她快步朝侄女跑去,手方搭在侄女肩上,就见她生硬地扭过头来,小脸惨白,眼窝青黑,一双往日里黑白分明的眼透着丝丝血红,竟是说不出的渗人。

杨三娘吓得倒退一步,就见侄女眉头一皱,喷出一口血来,不偏不倚溅在她的脸上。

“啊!鬼呀!”

杨三娘紧绷的最后一根神经断开,转身慌不择路地朝大门奔去。

一抹白影自大门前掠过,伴随着“呜呜”鬼鸣和公鸡的惨叫。

“啊!”她转身不要命地往后门跑去,又被白影截了去路。

这一次,她分明瞧见了披散的黑发,带血的白衣,还听得变调的男声:“我好冤,死不瞑目。”杨三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颤声道:“二哥,二哥,不关我的事啊,是大哥和二嫂害了你,不关我的事啊,我不报官也是被娘逼的呀,你要找就去找娘,对,你去找娘,你死的时候,她就说想下去陪你,

你让她下去陪你好不好?你别来找我。”

声落,公鸡惨叫声响起,杨三娘惊恐地看向院中,才发现原本被栓在灶房的大公鸡不见了。

就在这时,鸡叫声自头顶响起,她猛然抬头,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淋在脸上,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她慌乱地抹了把脸,入目是鲜艳的红。

不等她发出尖叫,一只断头的公鸡落在她面前,扑凌着翅膀一个劲地扑腾,鲜血飞溅。

尖叫声卡在喉头,杨三娘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陷入昏迷前,她只觉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耳畔,随后是阴气森森的声音:“下一个,杨宝轩。”

轩儿哥!杨三娘一口气没提上来,彻底昏了过去。

第269章 下一场

林杭小心翼翼地探了下妇人的呼吸,又探了下她的脉搏,在意识到人只是陷入昏迷后长出一口气。

还好没有闹出人命,不然他有麻烦倒是其次,就怕阿晴姐姐也要和他一样亡命天涯。

“阿晴姐姐。”他将披散的头发抓到耳后,随后将躺在地上装晕的表妹扶起。

杨晴揉了揉磕疼的膝盖,绕着昏迷的三娘走了圈,随后冲表兄竖起大拇指:“棒!”

这浑然天成的演技,绝对是灵气挂的。

林杭将身上带血的斗篷脱掉,一张包子脸皱成了苦瓜脸:“阿晴姐姐,我们是不是太过火了?”

若不是害怕阿晴姐姐生气,最开始妇人惊恐尖叫时他便想停止这场恶作剧。

“过火吗?”杨晴耸耸肩,面上是无所谓的笑容。

过火?比起三娘这些年对原主做的事情,那可是差得远呢。

“那……现在该怎么办?”林杭指着地上的人,神情好不为难。

“先把现场收拾了。”杨晴指挥着少年,让他将三间房内将未烧完的干草抱出来,自己则拿着扫帚将屋内烟灰清扫干净,同时开着房门通风,散去烟味。

抱出的干草也没有浪费,杨晴让林杭在灶房内生了火,将两只放了血的公鸡宰干净,架炉子上烤了。

这期间,杨三娘一直在冰冷的地上躺着。

“阿晴姐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林杭一面烤着大公鸡,一面忍不住拿眼去看躺在地上的妇人,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万一她冻病了可怎么办?”

杨晴知道少年善良,当下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认真道:“你放心,姐姐我有分寸。”

单凭杨三娘当初险些把原主卖给富贵人家亵玩一举,她今日所受就是罪有应得,丢她在冰凉的地上躺着,不过是让她尝尝原主和她娘亲在五年前的寒冬受的那份冷罢。

“恩。”林杭点点头,没再多言,专心烤起大公鸡。

杨晴蹲在一旁闻着香,贪婪地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催促道:“快好了吗?”

“快了。”林杭抬手扯下一块皮放入口中咀嚼,随后将其中一只烤鸡递上:“这只能吃了。”

杨晴伸手接下,扯下一只鸡腿大口咬了口,含糊不清道:“对了,你的戏份还没完呢,还有下一场。”

“啊?”林杭再度露出一张苦瓜脸:“她都已经吓晕了。”

“不让你吓她,让你给她顺顺气,安安神。”杨晴笑嘻嘻道。

林杭认真地看着表妹灿烂的笑脸,拉着小板凳朝后挪了三寸。

顺顺气?安安神?她脸上分明写的不怀好意。

“阿晴姐姐,你还没跟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呢?”

“你爷爷不是给了我奶奶一块玉佩吗,我找三娘要回来。”杨晴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你这是相信我爷爷了?”林杭大喜,随后拧起眉头:“阿晴姐姐,如果你想要回玉佩,我和爷爷去找他们讨就是了,何必弄得这么麻烦。”“以我奶奶的脾气,到手的便宜可没那么好要回去,你认为她会认这个账?他们老杨家可是很要名声的,最后闹开来,就怕我娘为了我的姻缘忍气吞声,到时候,折损的可就是你们林家的名声。”杨晴一针

见血道:“再者,你可别忘了这个玉佩的来历,你当真要让它暴露在世人面前?”

林杭一噎,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是呀,他怎么就忘了呢,那块玉佩的来路不简单,要真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说,对他们家极其不利。

“所以,我们要让她们心甘情愿,哭着求着把玉佩送回来。”杨晴勾唇,笑得好不自信。

闻言,林杭崇拜地看着表妹,眼睛亮晶晶的。

但很快,他回过神来:“阿晴姐姐,一块玉佩而已,要是叫我爷爷知道……”“你不想知道你们一家被追杀的因果,不想摆脱现状?”杨晴打断少年的话,成功阻止了一番长篇大论:“林杭,如果仅仅是因为这块玉佩值钱,我不会费这么大的心神,你当我愿意在冰冷的地上躺着?我做

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们。”

女子的目光太过认真,认真到让林杭感到心虚,他嗫嚅着唇,最后垂下脑袋,没再吭声。

“行了,先吃鸡,一会儿我教你怎么做。”杨晴拍拍少年的肩,见他只是啃了个鸡脖子,便知他准备将烤鸡带回去。

少年有孝心,她也不拦着,只是将自己手中烧鸡的一只鸡腿扯下塞他嘴里:“一会还是力气活,吃饱点,别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

林杭面颊微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

杨晴简单地吃了点烧鸡,给她娘留下一大半藏在灶房里,随后带着少年去她房间内换上道袍。

还别说,挺合适,加上一柄拂尘,可不是仙风道骨,就是衣裳稍微宽短了点。

当然,这道袍并非真的道袍,而是一些江湖术士在布庄里量身制的袍子,她多跑了几家布庄,加了五十个铜板,轻松到手一件,用来哄骗杨三娘这样的外行绰绰有余。

林杭站在屋中由着女子用针线修改袍子,一手拿着宣纸,努力背着上面的说辞。

不同于先前扮鬼的三句台词,扮道士显然要麻烦许多。

为少年缝好衣裳,杨晴又着手给他化了个妆,再贴上买来的假胡子,看起来可不就是一三十出头的道士。

对于自己的化妆技术,杨晴很是满意,她点点头,取出黄符一通乱写,全是看不懂的鬼画符,随后在上面撒上磷粉。

“这个符这样用。”她以食指和中指夹住黄符,用力快速一捻,黄符燃起火苗,随后化成灰烬。

“哇!”林杭惊愕地张大嘴巴,半天都没法合上。

他怎么觉得,表妹什么都会,就跟小神仙似的。

“记住,动作一定要快,幅度尽量小点,别穿帮了。”杨晴将一张黄符放入少年手中,将台词给他捋了遍。

重要台词她昨日都准备好了,至于临场发挥,她倒是不担心,就算表兄发挥不好,她也有法子救场。

至于她为什么现在才将台本拿出来,则是出于对表兄的了解,她若是一开始便将自己的计划捅个底朝天,以表兄的性子,说什么都不会答应,得先让他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林杭背得头昏脑涨,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不是他笨,实在是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说错一个词都会坏了其中意思。

第270章 没说实话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妇人随时有醒的可能,二人去院中就位。

杨晴身子一歪朝地上倒去,闭上眼睛装昏迷。

林杭如老树桩般立于妇人身前,握住拂尘的手微微发颤。

呼气,吸气,气息吞吐间,倒在地上的妇人动了。

林杭身子一僵,脑海中的那根弦紧绷着,如临大敌。

杨三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瞧见覆盖在身上的黑影后“啊”了一声,一骨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二哥,二哥,你别找我啊。”

“施主不必惊慌。”温和干净的声音响起,落入杨三娘耳中好似九天梵音。

她猛然抬起头来,当瞧见立于身前的是一仙风道骨的道长后,扑上前去抱着对方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道长,你可算来了,有鬼啊,有鬼啊,这间屋子有鬼。”

杨三娘反复念叨着“有鬼”二字,显然今夜被吓得不轻。

“施主莫慌。”林杭躬身,轻轻扶住妇人。

杨三娘没感觉到道长在使劲,可胳膊经对方一碰,竟是无力垂下。

林杭抽出一张黄符,以食指、中指二指夹住,冲四方旋转,口中念念有词:“阿西吧,你丫给老娘滚犊子,你儿子没有屁//眼子。”

这句台词是杨晴临时加上的,原本她让少年自由发挥,奈何对方脑子转不过弯来,她便加了句骂人的话。

此刻这句骂人的话被林杭以奇怪的方言口音读出,可不是有点神神叨叨的韵味。

杨三娘听了一愣,儿子没有屁//眼子?

只是看着道长认真的神情,她便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声落,林杭手快速一捻,黄符燃起火苗,旋即化作灰烬。

他将符灰洒入瓷碗中,拿起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倒了小半碗酒递给妇人:“这位施主,你先喝了这碗符水。”

见识到了道长的本事,杨三娘哪里还有半分迟疑,端起瓷碗仰头“咕咚咕咚”将符水吞入腹中。

“恩!”林杭点点头,行至倒在地上的表妹身前。

他一甩拂尘,拂尘向上飞去,落下,稳稳插在他的背后。

随后,他取出桃木剑,挽了个剑花,刺破扔出的黄符,黄符燃成灰烬落在表妹身前。

杨晴一直偷睁着眼睛,见符灰讯号传来,当下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

当视线落在地上的影子上,她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二叔,二叔,你别找我啊!”

完美地复制了杨三娘的表现。

“杨施主莫慌,是贫道。”林杭收起桃木剑,冲女子施以一礼。

“你……”杨晴像是认出了来人,双目瞪大到了极致,随后扑上前,不管不顾地揪住少年的衣襟:“你这个骗子,江湖术士,你跟我说的公鸡能驱邪,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了。”

林杭看着入戏极深的表妹,眼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微微走神之际,女子揪着他衣襟的手用力几分,揪住他一块皮肉。

林杭吃痛,一下清醒过来,伸手将女子别开:“杨施主且听贫道一句,不是贫道的阵法有问题,而是有客到访,带来煞气,使院内煞气徒然变强,冲破平贫道设下的阵法。”

说到这,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杨三娘一眼。

杨三娘先是一愣,继而愤怒咆哮:“杨晴,你竟敢把煞气传我身上,我就知道你这个小贱蹄子没安好心,我和你拼了。”

她方扑上前,便叫拂尘一把挥开。

“施主莫要激动,你身上的怨煞之气并非杨施主传给你的,而是你家中亦有此怨灵的一部分怨气。”林杭说到这,装模作样地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杨施主,你没有同我说实话啊。”

“我怎么没有同你说实话了?”杨晴急得都要哭了:“我把该说的都同你说了。”

“不,施主你没有说实话。”林杭摇摇头,眉心拢成无解的死结:“杨施主,我同你说过的,你必须将事情因果原原本本地告知与我,若有半分虚假,都会坏了贫道布下的阵法。”

“再者,真正与你娘有重大关联的物品你也没有交托于我。”

闻言,杨三娘眸光心虚地闪了闪。“当初你二叔死时撞了产红,怨气除了附着在你们母女二人身上,还附着在了与你娘有重大关联的物品上,而这物品,还留在你三娘家中,否则她身上不会带有怨煞之气。”林杭继续忽悠,因为紧张,心脏“

砰砰”直跳,脑门上更是落下一滴汗来。

“三娘!”这一次,换杨晴瞪向杨三娘:“我巴心巴肺地同您说这么多,今日为了堂兄更是巴巴地求了牧小公子一整日,没想到,您竟是见不得好,巴不得我叫厉鬼索了命。”

“我……我没有啊。”杨三娘后退半步,因为紧张,身子微微颤动。

“施主,请听贫道一言。”林杭一甩拂尘,沉声道:“我观施主印堂发黑,眼底带血,你今日可是见到逝者了?”

“见到了,见到了。”杨三娘一个劲点头。

“那杨施主你呢?”林杭将目光转向表妹。

“晕过去了,什么都没见到。”杨晴摇摇头,说话间狠狠瞪了眼自家三娘。

“作孽啊!”林杭摇摇头,随后冲表妹施以一礼:“杨施主,此事怕是在贫道能力之外,施主还是另请高明吧。”

“什么能力之外。”杨晴一把揪住少年的道袍,颤声道:“道长,你把话说清楚。”“杨施主,你没瞧见逝者,说明这怨灵并非附着在你身上……”林杭说到这,深深看了杨三娘一眼:“怨灵也没附着在这位施主身上,可这位施主却能看见逝者,说明她身上的怨气比你重,与被怨灵附体之物

最是亲近,我估摸着,怨灵当是附着在与你娘有重大关联的物品上。”

“且从怨灵现身的情况来看,他当是怨气过重不能投胎,在找替死鬼呢。”

听得“替死鬼”三字,杨三娘头皮一麻,兀地,她想到了昏迷前听到的那句话——下一个,杨宝轩。

轩儿哥!“光是杨施主身上的怨气便蒙蔽了贫道的双眼,想来贫道的能力不足以与之抗衡,施主还是另请高明吧。”林杭言罢,拂开女子拽着他衣袖的手,转身施施然离去。

第271章 应对之法

“道长,道长……”杨三娘发疯般追上前,一把抱住道长的腿:“您救救我家轩儿哥,救救我家轩儿哥啊。”

“可是逝者同你说了什么?”林杭骇然转身,语气是不加掩饰的震惊。

“他说……他说……下一个,下一个就是我儿子。”杨三娘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已经选好目标了?”林杭拧着眉头,冲表姐投去求救的眼神。

戏太长,他忘词了啊。

杨晴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三娘身上,警惕地以唇形提示。

“道长?”杨三娘低呼:“您一定要救救我家轩儿哥啊。”“这位施主,莫说此事在贫道能力之外,光是你们二人遮遮掩掩之举,贫道就是想帮,也无从下手啊。”林杭言罢,掩唇虚咳了声,偷偷拿眼睨了表妹一眼,在得到提示后施施然道:“施主可知,就因为你与

杨施主有所隐瞒,贫道今日阵法被破不说,还折损了半年修为,这样折腾下去,怕是要将贫道的命给搭上。”“我说,我什么都说。”杨三娘早已被吓得乱了心神,当下一股脑儿将知道的全给交代了:“我大嫂不是被卖入杨家当媳妇的,是林家人给了半块玉佩,托我婆婆照顾我大嫂,哪知我大哥起了色心,就买通当

时的里长伪造了一纸卖身的契书,因着我二哥是个善良的人,是以全家上下就瞒着他一人,我后嫁进来,觉得奇怪,问了我家那口子才知道这件事的。”“我承认我做错过事,为了讨好婆婆,我也曾将二哥带走大嫂的事情告发出去,最后害得大哥二哥兄弟反目,可要真算下来,这件事主要还是错在林翠屏啊,要不是她长得一副狐媚相,也不会叫我大哥看上

,况且她都成了我大嫂了,都已经没了清白了,就该安分点,说到底,二哥的死都是因为她啊,二哥要找,也该找林翠屏,找杨晴啊,不关我家轩儿哥的事啊。”

纵然杨晴心中早有答案,可当听到这番说辞,亦是忍不住攥紧拳头。

相较于杨晴,林杭则没有那么大的忍耐力,他眸中有怒火喷出,高高抬脚,不等踹开妇人,原本紧抱着他大腿的妇人便叫一道人影撞开。

杨晴扑上前,双手抱住少年的大腿,二指不着痕迹地掐着他腿上软肉,使劲地冲对方使眼色,一阵哭天抢地:“道长,别走啊。”

“道长,阿晴一家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了,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在疼痛和声音的双重刺激下,林杭终是压下怒气,但是又忘词了。

“是呀道长,我们杨家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了,你要走了,我家轩儿哥就没救了。”杨三娘又扑了回来,抱住道长另外一条大腿。

“道长,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就算你不能驱散整个怨灵,你总能去掉我身上的煞气吧。”杨晴猛然站起身来,以唇形快速递词。

“去掉施主身上的煞气并不难。”林杭捋着假胡子,总算找回了思绪:“不过,怨气若是从施主身上脱离,将会尽数附着在那半块玉佩上,届时,必然要出人命。”

“道长,您方才不是说了吗,我二叔已经选好目标了,左右杨宝轩都是要死的,死一个人总好过死两个人,您救下我也能积大功德啊。”杨晴激动道,面上恐惧真假莫辨。

杨三娘一听登时火了,抡圆胳膊就朝侄女脸上扇去,叫一柄拂尘拦下。

“施主莫要激动,你既已将因果说明,又寻出症结所在,贫道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林杭一甩拂尘,好不仙风道骨。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杨三娘连连感谢,说话间恶狠狠地剜了侄女一眼,显然将这个仇记下了。

“明日午时,你将那半枚玉佩取来,送到龙石山山脚,贫道要将玉佩带至龙石山顶端,借天火将其焚化。”林杭压着嗓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好好。”杨三娘一叠声应着,没有去想那玉佩究竟有多值钱,这么化了是否可惜,满脑子都是大儿子的安危。

他家轩儿哥可是未来的官老爷,什么都没有他家轩儿哥的命金贵。“此事禁忌有二,第一,今日发生之事,不能让第四个人知晓,若是泄露出去,叫与玉佩接触颇多的人听到风声,则会造成怨气汇集,产生比今日还要可怕的后果,到那时候,贫道可不能保证将二位施主从

怨灵手中救出;第二,在取玉佩之时,必须保证无物状态,也就是腹内不能藏污,上下通达,不仅施主你,你一家上下都要做到。”林杭徐徐诱道。

“这……”杨三娘面露为难之色:“我娘一直拿那半块玉佩当成宝贝,藏得很是严实,我若是不找她开口,怕是拿不到手啊。”

“若是施主做不到,贫道也无能为力。”林杭摇摇头,随后叹了口气:“人为财死啊。”“不就一块破玉佩吗,你若是寻不到借口,只管偷,等奶奶问起,你就说拿来救堂哥了,衙门那边牧小公子都打点好了,过几日就能放人。”杨晴一把拉过杨三娘,认真道:“一块玉佩就能将堂哥救出来,抹

了做大牢的污点,奶奶会不愿意?她还拿不拿轩儿哥当亲孙子看,莫不是要误了轩儿哥的官途?”

杨三娘听到这,又想起死老太婆扒着银子,一个字都不肯拿来打点的行为,登时气上心头。

是呀,轩儿哥可是死老太婆的大孙子,她要是因为一个玉佩闹,她就不让轩儿哥认她这个奶奶,让她当不成官老太太。

“那腹内不能藏污又是什么意思?”

“便是腹内不能有五谷,粪便,上下通畅,才能引天地之灵气入腹内,形成天然屏障,防止焚化玉佩时怨灵怨气外逃,附身在某个人身上。”林杭徐徐为之解惑,险些信了这套说辞。

不得不说,他表妹实在是太会瞎掰了,就这套说辞,莫说拿来哄骗无知村妇,就是拿去哄见多识广的夫人都绰绰有余。

“这……这怕是不好办啊……”杨三娘又犯难了,这事又不能说,一家人腹内不能有五谷简单,不能有粪便,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这还不简单,在早饭里下点巴豆,我就不信拉上一两个时辰肚子里还能有东西。”杨晴继续在一旁出主意。

只要一想到杨家人齐齐往茅厕跑的壮观场景,她心里就倍儿爽啊。

林杭斜眼看了表妹一眼,在视线触及她偷偷弯起的唇角后登时恍然,原来她是打的这个主意。

“阿晴说得在理。”杨三娘点头,为了儿子,一家人吃点巴豆怎么了。

“道长,那轩儿哥那边……”

“那边我会单独为他做一个法,保阳气充足,只不过这个阵法有时间限制,施主务必在明日午时将玉佩送到龙石山山脚下,若是耽误了最佳时辰,贫道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林杭捋着胡子淡淡道。

“好好好。”杨三娘一叠声应着,牢牢将道长所言记在心中。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施主早些回去吧,只有养足精神,才能抵御怨灵入侵。”林杭言罢,一甩拂尘,抬脚跨出杨家大门。

“道长!”杨三娘慌里慌张地追了上去,却发现门外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活神仙啊!”杨三娘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空旷的院子拜了几拜。

第272章 以牙还牙

送走杨三娘,杨晴拍拍身上的尘土,随后抹了把脸,笑得好不得意:“小样,跟姐斗,虐死你个渣渣。”

声落,一道白影晃过,耳后吹来一股若有似无的气息。

杨晴身子一僵,头皮一阵阵发麻,连带着眼睛都直了。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干巴巴道:“林……林杭,你要是敢吓我,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该不会他们家真的有鬼吧?

声落,又一阵若有似无的气息自耳后吹来,杨晴闭目,牙一咬,心一横,猛然转身,薄唇蹭过男子温软的面颊。

“鬼呀!”杨晴尖叫,身体比大脑快一步反应过来,八爪鱼般扑在男子身上,手脚并用地将人勾住。

听得院内动响,候在院外的众人皆冲了进来,就见杨晴挂在牧小公子身上,将自己缩成了一个鹌鹑,再反观牧小公子,脸已经红成了猴屁股。

眼看无数道目光齐齐投落在自己身上,牧锦风偏过脸,不自在地咳了声,恶声恶气道:“小泼妇,还不快从小爷我身上滚下去。”

杨晴慢半拍地回过神来,将埋在男子肩窝处的脑袋抬起,好容易恢复运转的脑袋在视线触及男子面颊时一瞬间失控,对着男子唇“吧唧”一口亲了下去。

院内众人:“……”

牧小公子没有将人推开,垂于身侧的双手生硬地抬起,轻轻扶住女子的腰肢,耳根红得几欲滴血。

她的腰好细,比看起来还要细好多。

“阿晴姐姐,你们还没成亲,不可以啊!”林杭很没眼色地出声,宗凡想要阻拦为时已晚。

这下,杨晴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她“啊”地一声朝后仰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随后一骨碌爬起,见鬼般夺门而出。

院内众人:“……”

片刻,杨晴跑了回来,小心翼翼地从院外探出脑袋,很是没骨气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现在牧小公子这尊大佛就在她的小庙里,她还能往哪跑,再说了,今日之举这么被多双眼睛看到,她要不解释一番,怕是牧小公子能花式记仇。

牧锦风涨红了一张脸,把过女子腰肢的双手背于身后交握,有些气急败坏道:“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说话间,他冷冷扫了林杭一眼。

林杭打了个寒颤,表情有些微扭曲,他做错什么了吗?

杨晴紧抿着唇,双手把着门框,涂了脂粉的面颊涨得通红。

若是身份对调,这话她自然是不信的,毕竟这种病听起来就是天方夜谭。

她拿眼偷偷睨了男子一眼,见对方气得脸都红了,当下忍不住再度出声解释:“就算你不信,那也是你吓我在先,方才要不是你吓我,我也不会……不会做出咳咳咳的事来。”

“你说小爷我吓你?”牧锦风眉毛一竖,大步上前,站在门槛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子:“你把小爷我当成鬼,却往鬼身上扑,莫不是你真把自己当成了驱邪的道士?”

方才他可是将她欺骗杨三婶的过程瞧了个清楚,这个小泼妇,说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

“我……我想凭一身正气把鬼撞得魂飞魄散不行吗?”眼看男子越靠越近,杨晴很没骨气地把身子朝后缩几分,一双狐狸眼眨呀眨,有些慌乱局促。

夜很深,天上的星光并不灿烂,杨家院内也未点烛火,可就是这样,也足以让牧锦风看清女子面上表情的细微变化。

女子的眼睫上下翻动,一下下挠着他的心窝,叫他心痒得厉害。

“牧小公子?”杨晴轻唤了声,尝试着将话题扯开:“您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事?”

“别想转移话题。”牧锦风做出生气模样,视线却是忍不住往女子面上投:“就你心里那么多小九九,也是个有正气的?”

“我……”

杨晴正欲解释,就听得院内传来表兄疑惑的声音:“宗大公子,牧小公子不是喜欢阿晴姐姐吗?”

怎瞧着那个架势,不像是喜欢,反像是有仇,他还从未见过表妹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

“喜欢啊,这是他们之间的‘情趣’。”宗凡咬重“情趣”二字,眸中满是玩味。

“情趣?”林杭眉头皱了皱,无法理解这种诡异的口味。

对话声传入耳中,牧锦风勾了勾唇角,一把拉住女子的手腕,将人带入怀中,笑着点了下女子的鼻尖,以众人皆能听见的声音道:“怎这么不经吓,每回吓你都跑得跟只小兔子似的。”

杨晴倒吸一口凉气,看怪物般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逸面庞,上半身往后倒去,用尽全身力气将二人距离拉至最远:“牧……牧小公子,有话我们好好说,今日之事是我的错,错全在我,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着,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了抚男子的胸口。

牧锦风为女子惶恐时流露出的可爱模样所取悦,眸中笑意浓了几分。

见状,杨晴更害怕了,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角,笑得比哭还难看:“牧小爷,小女子真的知道错了。”

牧锦风手上发力,将人拉近几分,一手扣在她单薄的肩上,笑得戏谑又妖孽:“你这怪病倒真是怪,如今你我二人贴得这么近,也不见你发作。”

二人距离实在太近,近到眼中只能容下彼此。

少年身上好闻的茶香传来,杨晴心跳快了半拍。

她眨眨眼,忽然发现,这小豆芽菜虽然恶劣,可笑起来真真是好看,好看到让人有些挪不开眼睛。

很快,她从二人亲密举动带来的异样感受中回过神来,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不怪怎叫怪病呢,我自己也摸不透发作的路子。”

说话间,她用尽全力后仰,肩上兀地传来一股力道,她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朝前一撞,双手朝前一搭,整个人不偏不倚正抱住男子。

“咚咚!”

“咚咚!”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就跟擂鼓似的。

许是二人的身子贴得太紧的缘故,以至于她产生幻觉,好似对方的心跳也加快了,“咚咚”地冲撞着。

杨晴慌乱地要去推开男子,才发现对方力道大得出奇,她能感觉到他没用多大的力,可她就是无法挣脱。

她心跳越来越快,面上燃起大片大片的火烧云,脑袋昏昏沉沉,只觉是原主的情绪又跑出来作怪。

等抱够了,牧锦风这才将人松开,他心情大好地睨了眼女子涨红的脸,忽然有些下不来台。

四目相对,他恶劣地勾起唇角,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吓死你。”

杨晴愣住了,她眨了眨眼睛,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这算是以牙还牙?幼稚鬼,这个牧小公子怎么这么幼稚,不过有点莫名的可爱。

第273章 追求者

“呵呵!”

女子压低的笑声自院外传来,牧锦风勾了勾唇角,脸红得有些不像话。

林杭诧异地看向身边的宗大公子,眸中满是不可置信,这还真是他们之间的“情趣”?好难理解的趣味。

“咳!”宗凡虚咳了声,不疾不徐道:“你想的没错。”

声落,就见杨晴慢腾腾地行了进来,面上艳色比之锦风好不到哪去。

“呵!”宗凡偏过脸偷笑了声,他瞧着这两个人凑一块怎这么有趣,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一对?

“阿晴姐姐。”林杭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道:“我先走了。”

“先等一等。”杨晴按住少年的肩,仰首冲不远处的宗大公子道:“宗大公子,可否请你明日就去为我舅舅医治双腿,欠你的蛇羹我改日再补上。”

“阿晴姐姐!”林杭低呼,口鼻叫女子粗暴捂住。

杨晴笑吟吟地看着男子,认真道:“宗大公子,你也是知晓的,腿伤拖延不得,就当是你答应我一个要求了。”

宗凡没想到她会把要求用在这上面,一时有些读不透女子的心思。

昨日她找他要一个小要求时似乎很认真,现在随意用掉这个机会似乎也很认真。

犹豫须臾,他点头应下:“自然可以,至于要求,还是作数的,毕竟姑娘帮了我一个大忙。”

“谢宗大公子。”杨晴颔首,一把将表兄拖了出去。

等离得远了,她这才将人松开,直勾勾地望着少年眼睛,认真道:“你信不信我?”

“自然。”林杭不假思索地应下。“我今日已经查过,宗大公子和户部尚书并无私交,只是单纯的生意上的往来,所以我想,不如冒险一试,总好过让你爹坐一辈子轮椅。”杨晴言罢,双手按住少年的肩膀:“林杭,我能看得出来,你爹的武

功是你们祖孙三人中最高的,若是他行动不便,再遇危险……”

余下的话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你也不必担心牵累我与我娘,以宗大公子的人品,他既说将我当朋友看,就断不会把我往深渊里推。”

“可……”林杭依旧有些犹豫。

这么大的事,就这么轻率地做了决定,真的好吗?

“林杭,你信不信我?”杨晴认真地望着少年,眸中满是自信和坚定。

袁掌柜的消息只给了她两成勇气,更多来源于对宗大公子为人的了解和信任。

医者仁心,那些功利和阿谀,不属于宗大公子这样的医者。

林杭对上表妹的目光,最后竟是点了点头。

这双眼睛太过自信,自信到他愿意陪她去赌一把,愿意做出自己人生中最疯狂的决定。

他清楚地知道,他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的信任。

正如她相信宗大公子,他亦相信她。

“呵!”得了肯定的回答,杨晴这才展露笑容。

她重重拍了拍少年的肩:“你爹和你爷爷那边,你好生疏导一番,若是讲不通,明儿个寅时你便来找我,我陪你去游说。”

“好,那阿晴姐姐,我先回去了。”林杭笑着同表妹作别,心中却是一阵打鼓。

且不说他爹那关有多难过,就是他爷爷那边,怕是也过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了。

“等一等!”杨晴唤住少年,冲进院中将他没吃完的烧鸡用碗扣好递了上去。

“阿晴姐姐,这回我可真走了。”林杭抱着烧鸡,笑容好不明朗。

“千万别忘了明日的正事。”杨晴挥挥手,目送少年离去。

等人走了她才慢半拍地想起,他方才穿的好像还是道袍,没有把衣裳换回去。

也罢,没换就没换,反正他明儿个还会来。

杨晴收回目光,折身行回院中。

已经到了约定的将她娘接回来的时间,只是院里还有两尊大佛,怎么也得请走再说,免得她娘瞧见牧小公子又自动开启脑补模式。

一脚跨过门槛,就见牧小公子与宗大公子相对而坐,悠哉悠哉地品着茶,再打眼细瞧,好家伙,这两位公子装备可真齐全,不仅自己带了茶叶,从茶盏到烧水的铜壶,一样都没落下。

“杨姑娘。”听得脚步声,宗凡抬头打了声招呼,温和道:“坐。”

语气之自然,仿佛是在自己家中。

杨晴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行至桌前坐下,身子偏向宗大公子所在方向:“宗大公子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没什么,就是来找姑娘讨蛇羹,毕竟姑娘也说了,林叔的腿疾拖不得。”宗凡说着,眼角余光扫过好友面庞,果见他盯着女子的背影黑了脸。

宗凡兴味地挑了挑眉,强按下笑意,温和道:“既然姑娘还没抓到蛇,不如给我和锦风煮碗鱼汤吧,就当做利息了,我方才见姑娘家的水缸里有好几条鱼。”

“好!”杨晴没有拒绝,挽起一小节袖子从大水缸里挑了条最肥的鱼。

宗凡望着女子忙碌开来的背影,又斜睨了好友一眼,意有所指道:“姑娘水缸里的鱼好肥,不知是从哪买的,我明日也让人去买几条来炖鱼汤。”

“今儿个一早起来就出现在水缸里,也不知是谁放进去的。”杨晴一面宰鱼一面道,并未隐瞒真实情况。

“哦!”宗凡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又斜睨了好友一眼:“许是哪个倾慕姑娘的人半夜溜进来放的吧。”

闻言,牧锦风脸一拉,恶狠狠地瞪了李武一眼,李武眼观鼻,鼻观心,恨不能将自己埋地里去。

这事他真没说啊,宗大公子,不带你这么坑小的啊,小的会被公子揍死的。

“兴许是吧。”杨晴没注意到三个男人之间的暗涌更迭,专心致志地剃干净鱼鳞。

虽然这一世没做过饭,但胜在上一世经验丰富,很快就将鱼处理干净。

“姑娘好似一点也不意外,莫不是宁康村喜欢姑娘的人很多?”眼看好友脸越来越黑,宗凡眸中笑意再也藏不住,自言自语道:“也对,姑娘可是宁康村一枝花,多人喜欢并不奇怪。”

牧锦风从来没想过还有别人喜欢杨晴这个问题,只是现在看女子的反应,似乎,还真有人在纠缠她。

牧小公子心里有些不舒服,倏地又想起赖狗子,心里更不舒服了。

“宗大公子玩笑了。”处理好鱼,杨晴才发现家里并没有姜蒜之类的调味品,她眉头皱了皱,就见赵施递来几块姜蒜,顺带帮她把火生了。她感激地冲男子一笑,忽觉有一道目光射来,侧目看去,就见牧小公子黑着张脸瞪着她,也不知她哪里又得罪了这个阴晴不定的小豆芽菜。

第274章 寡而无味

牧锦风心里特别不舒服,从他跨入杨家到现在,她就没对他笑过,现在却对着赵施笑得那么灿烂,赵施不就给她递了几块姜蒜吗,他还给了她一缸子鱼呢。

眼看好友的脸黑成锅底,宗凡“噗嗤”一声笑得前俯后仰

这二人的反应真是太有意思了,这一遭没白来,真真是没白来。

相较于好友的高兴,牧锦风则是更不开心了,因为他发现,杨晴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是偏开目光,将自己缩到灶台后。

这个小泼妇,肖想他轻薄他的时候怎没见她胆子这么小,现在知道装起鹌鹑来了。

很快,鱼香传来,牧锦风看着灶台内煮鱼的女子,她的鬓发稍显凌乱,几缕青丝落在面上,被她以食指随意撩开。

她的手可真好看,细细长长的,就是不知道摸起来软不软。

牧锦风越想越歪,面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很快,鱼汤出锅,杨晴找出三个干净的瓷碗淘洗一番,盛了三碗鱼汤,分别给自己和二位公子端上。

宗凡尝了口汤,由衷赞道:“真香。”

虽说比不上酒楼和宗家的厨娘,但味道也算不错。

牧锦风也舀了一勺汤,还没喝便嫌弃地拧起眉头:“卖相真差。”

杨晴眼皮跳了下,没有吭声,专心喝自己的鱼汤。

见对方不搭理自己,牧锦风尝了口汤,继续嫌弃道:“寡而无味。”

杨晴额际青筋应声跳了两下,她转脸看向男子,就见对方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拿着勺子,喝得正香呢。

“你不是说寡而无味吗?”

“小爷今儿个没用晚饭。”牧锦风抬眼睨了女子一眼,随后仰头将鱼汤饮尽,把空了的碗递了上去:“再盛一碗来。”

“自个盛去。”杨晴不搭理他,自顾自吃着碗里的鱼。

“李武!”牧锦风忽然唤道。

“属下在。”李武上前一步,偷偷拿眼看了眼自家公子。

“去方家将杨婶子请来……”

“我盛!”不等男子把话说完,杨晴一把夺下粗瓷碗,气呼呼地行入灶房。

这颗黑心小豆芽菜,她今日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可爱,可恶还差不多,她就没见过比他更恶劣的男人。

牧锦风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唇角,平心而论,她的厨艺算不上多好,就是对极了他的胃口。

“锦风。”宗凡稍稍倾身,压低声音道:“别太过火了,今儿个邱秉文已经有动作了。”

“那又如何。”牧锦风满脸的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杨晴对他如痴如醉,就算邱秉文使了再多招数,那也撬不了他的墙角。

“……”宗凡张了张口,还欲说些什么,眼看女子端着瓷碗行来,当下直起身子不再言语。

锦风这人虽有些离经叛道,却是个有主意有分寸的,怎在杨姑娘这件事上就自信过头了呢。

“牧小公子,你的鱼汤。”杨晴将瓷碗摆在男子面前,牧锦风定睛一瞧,眸中多了几分笑意。

就见粗瓷碗里是满满的鱼汤,不仅如此,鱼最中间最好吃的那块也在碗中。

宗凡自然也看到了那块鱼,和好友一道想歪了,这算是特别的关照?

杨晴哪知自己一个举动引来那么多想法,她之所以将最好的一块鱼打给了牧小公子,纯粹是认为对方嘴刁又舌毒,用那块鱼肉堵着他的嘴的,毕竟宗大公子好说话,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二人喝完鱼汤,却依旧没有离去的打算。

今日宗凡之所以出现在杨家的院子里,纯粹是因为好友说想吃蛇羹,至于是想吃蛇羹,还是想看那做蛇羹的人,在场众人皆心里有数,除了此刻一脸茫然的杨晴。

眼看天色已晚,好友又没有离去的打算,宗凡不得不找话题帮忙拖延时间:“杨姑娘,前些个日子我曾听过你写的故事,甚是新奇有趣,只是在缥缈楼里说书,大头全进了袁掌柜的口袋,你就不觉得亏?”

“若非缥缈楼,这故事也卖不了这么好的价钱,更不要说如今的名声,算下来我倒觉得是我占了便宜。”这话杨晴说的是心里话,只不过,让缥缈楼一直拿大头也是不可能的。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开一间小茶馆,趁着现在文公子的势头正好,不定能赚上一笔。”宗凡是个生意人,自然知晓如何将利益最大化。

现在正是邱秉文捧杨晴场子的时候,借着这股东风,弄一间小茶馆,请文公子在里头两日说上一场,可以将那些慕文公子名,却无力长期出入缥缈楼的客人尽数吸纳其中。

杨晴哪里不明白他言之有理,只不过,她穷啊。

茶楼的成本相对酒楼是低上不少,但买铺子,装修,购置桌椅板凳,购买瓷器,茶叶和酒,这里面随便拎一样出来都是大把的银子,她身上统共就一百五十两,填进去哪里能够。

再说了,她留在虎城的时间不久了,这样一来一回地买卖,折腾下来也赚不了多少银子。

“我听说,前几日虎城的刘掌柜把经营了三年的茶馆转手卖了,叫陈家公子买了去,如今还没想好做什么营生,让他转手租出去,也并非什么难事。”宗凡淡淡道。

闻言,杨晴眼前一亮:“可以租?”

“若是姑娘开的价够高,没人会不愿意租。”宗凡善意地提点道。

他一句话将杨晴彻底点醒,原本她一直纠结于买铺子,因为虎城的铺子就没有租出去的,现在细细一想,宗大公子说得没错,若是价钱够高,没有人会拒绝送上门来的银子。

“宗大公子说得没错,若是租铺子的话……”话音就此戛然,杨晴眼珠子一转,兴奋道:“宗大公子,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不租铺子,我去租一间茶馆,将里面的桌椅板凳小二掌柜全都租下来。”

“哦?”这个说法宗凡倒是头一回听说,当下来了兴趣:“杨姑娘且说说看。”

牧锦风亦来了兴趣,他掀起眼皮看着两眼放光的女子,视线落在她面上就有些挪不开了。“我没开过茶馆,对于诸事一窍不通,从头开始,无论招人还是装点茶馆都费时费力不讨巧,不如选一家雅致的茶馆,了解茶馆内的流水,每日租金按该茶馆往日的最高净利付给店铺老爷,至于成本和多余

的盈利,都算在我的头上。”

如此一来,虽然少了一部分利润,却可以解决装修茶馆和找人的问题,同时抓住邱公子为她捧场的东风。

最重要的是,她在虎城待的时间不会太长,就短期内而言,获得的利润绝对要高于自己开茶馆。

宗凡略一思索,随后点点头:“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末了,他一手支着下颚,冲女子温和一笑:“我知道两家茶楼,一家靠近缥缈楼,布局雅致,很是受公子们的喜欢,不过姑娘若是要租下这家,怕是要费不少银子。”

“还有一家位于城西,地段算是比较偏僻,布局清雅,就是茶水的味道有所欠缺,姑娘要租下这家,还得劳心神,把人手换了,顺带将茶叶也换了。”

“对了,姑娘若是去城西,可得小心点,那位掌柜最近火气大得很。”

杨晴发现,在做生意这件事上,宗大公子就是个万事通,哪哪的消息都知晓。

她冲男子竖起大拇指,由衷道:“宗大公子,你的消息真是太灵了,就你多说这两句话,能省我好几日的功夫。”

找店铺,试茶水,找掌柜的,这一连串下来,可不是得耽误好几日的功夫。

“姑娘若是还想继续省功夫,等你找好店铺谈妥了生意,我可以让府内两个精通茶道的丫鬟去你的铺子里帮忙两日。”宗凡温和道。

“那真是太谢谢宗大公子了。”杨晴顿时喜上眉梢,笑得好不绚烂。

被忽视了一晚上的牧小公子脸一黑,“蹭”地站起,大步朝外行去:“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见状,宗凡低低一笑,倒也不恼,只是起身冲女子作别:“杨姑娘,那我就先走了。”

“宗大公子。”杨晴随之站起,压低声音道:“公子给我的小要求我还是想今日用掉。”

“杨姑娘请说。”宗凡温和道。

“关于我舅舅的双腿,我希望宗大公子在医治后只当没见过此伤。”说出此话时,杨晴有些紧张地蜷起双手。

闻言,宗凡便知此事不简单,他温和一笑,声音放缓几分:“不会辜负姑娘信任。”

龙石山上的信任,还有今日的信任。

杨晴刹那间笑靥如花,她自然地伸出手想要与对方握手,很快又收了回去,片刻又伸了出去:“我听跟我讲故事的老者说,握过手就是好朋友啦。”

不同于往日表现出的冷静和聪慧,此刻她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天真,语气是面对熟人时才会流露出的俏皮。

宗凡先是愣了下,继而伸手,握住女子的手:“虽然是好友,但阿晴姑娘欠我的蛇羹还是要还的。”

闻言,杨晴噗嗤一声乐了:“宗大公子放心,我会连本带利还的。”

“既是好友,阿晴姑娘日后便直呼我姓名吧。”宗凡缓缓将手松开,冲女子点头致意,随后缓步离去。

出了杨家大门,就见好友站在门外不远处,凉飕飕地盯着他瞧,一张脸黑得跟拔了毛的乌鸡似的。

宗凡抬起握过女子柔荑的大掌在空中晃了晃:“好浓的一股醋味。”牧锦风不语,黑着张脸离去。

第275章 咬

杨晴睡到半夜,忽然听得开门声响起,屋内微微亮起,很快又暗了下来。

她迷迷糊糊地转身,支起一边眼皮,就见榻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啊……”不等她发出尖叫,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不等杨晴开始害怕,她忽然发现,坐在她榻前的不是别人,而是牧小公子。

又是他?他怎么会在大半夜的出现在她房间,她又做梦了?该不会因为今日的一个拥抱又脑补出什么羞耻的剧情吧,不要啊!

见女子一下就发现了自己的到来,牧锦风脸一红,心中一阵窘迫。

如何解释自己溜门撬锁的行径?把她打晕,还是就此承认自己对她的心思,让她离其他男人远些,邱秉文不行,宗凡亦不行。

今儿个她可是让宗凡摸了她的手,他都还没摸过呢。

牧锦风不自在地咽了口唾沫,不等开口,脸已经红成了猴屁股。

杨晴头一回瞧见这样的牧小公子,当下撇开捂着她口鼻的大掌,随意抬起右手搭在脸上:“又做梦了。”

可不是做梦了,牧小公子惯是个不羁恶劣的,这一副少男怀春的娇羞样简直是不忍直视啊,她这都做的什么鬼梦,一点都不贴近生活。

闻言,牧锦风愣了下,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

他抓住女子的一只手,将她的纤长的手抱在手中。

她的手软乎乎的,好似没有骨头,手感好得不可思议,就是指尖太凉了,也不知是被褥不够厚,还是她身体本就如此。

他一根根轻揉着女子的手指头,置于唇边呵了口热气。

杨晴指尖一颤,缓缓将挡着脸的手移开。

她定定地看着男子,对方也在看着他,眸中是她不曾见过的温柔。

“牧……牧小公子?”杨晴不可置信地唤了声。

为什么她的梦里面会出现这样温柔的牧小公子,她的脑补能力也太强了点吧,但是不得不说,这样温柔的眉眼比现实中恶劣毒舌的嘴脸看着要顺眼多了。

牧锦风不语,将女子的一只手搓热了放被褥里,又抓起另一只手。

他神色太过认真,认真到让杨晴心尖发颤。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发现眼前人没有消失,当下大着胆子直起身子,用手戳了戳男子的面颊。

这个梦境还挺灵的,她的行动能受意识支配,这是不是证明,她可以对他做任何事?

一时间,杨晴玩心大起,左右开弓就要去揪男子的面皮,然叫对方一把抓住按回榻上。

“这是我的梦!”杨晴气呼呼地梗着脖子,双目死死地瞪着男子。

现实中捏着她的软肋欺负她也就算了,还跑到她梦里耀武扬威,这颗小豆芽菜果然黑心黑透了。

“是你的梦又如何?”牧锦风挑眉,屈指弹了下女子的脑门,在瞧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后低低笑出声来。

“这是我的梦!”杨晴的嘴都要厥到天上去了,拿脚一下又一下地戳着男子的膝盖。

牧锦风视线落在女子白嫩圆润的脚趾上,脸一下涨得通红,几乎是慌乱地偏开目光。

“这是我的梦!”杨晴不依不挠地用脚戳着男子。

“行行行,你的梦。”牧锦风哪曾叫人这般磨过,当下不自在地将手松开。

双手得了自由,杨晴一把掐住男子的面颊,团面团似的左右揉。

原本她以为,林杭的包子脸手感是最好的,直到掐了牧小公子的面颊,她才知道什么叫肤若凝脂。

一张俊脸被人当成面团捏,牧锦风来了脾气,可以瞧见女子弯弯的眉眼,肚子里的那股火一下子没了。

不是他想见到她笑,她天天笑嘻嘻的,他看得多去了,他只是懒得和一个睡蒙的人计较罢,是的,他牧小爷才不会做出折损自己威严博美人一笑的蠢事来。

杨晴捏男子的面颊捏起了劲,忽然想起一张嘬脸的表情包,脑子一抽,对着男子面颊咬了下去。

牧小公子从女子房中出来时,脸上顶着一个淡淡的牙印,脸比那牙印还红。

他不自在地揉了揉面颊,回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杨晴躺在床榻上,看着门栓一点一点自动合上,眼中是未完全清醒的迷惘。

梦?她身子一歪朝后倒去,掀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须臾,她从被褥中冒出头来,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牙齿,随后又将脑袋钻了回去。

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小半宿,直到天快亮了杨晴这才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梦见自己双手搂着牧小公子的脖颈,原本的樱桃小嘴变成了血盆大口,一下又一下地亲在牧小公子脸上,每亲一下,就在他面颊上留下拳头大的印记。

牧小公子手脚并用地挣扎,口中发出绝望的惨叫:“小泼妇,你速速放开小爷。”

“你叫啊,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救你。”她咧着血盆大口,笑得好不猥琐。

“救命啊!”牧小公子剧烈挣扎,眸中是被丑女轻薄的深深绝望。

就在这时,宗大公子出现了,他一撩衣摆,飞起一脚踹在她的脸上。

“哎呀!”杨晴发出一声惨叫,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是自己睡相不老实,翻身时脸撞在墙上了。

她扶着磕疼的下颚,摇摇晃晃地坐起,视线兀地落在手上。

好像,她梦见自己揉了牧小公子的脸,不仅揉,还咬了,触感之真实,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我的天啊!”杨晴敲了敲脑袋:“该去脑科照个ct了。”

要不是脑子有病,她怎么会逮着牧小公子梦,还都是些不可能的荒诞事。

她咬牧小公子?就牧小公子的武功,就牧小公子的洁癖,要真让她得逞,非得把她牙拔了不可。

想到这,她拿手摸了下自己的门牙,还在,恩,这果然是个梦。

对于自己得出的结论,杨晴心中很是满意,可当她打开房门,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人后,脸瞬间跨了下来。是连环梦,还是,梦已经醒了?

第276章 杨大爷回来

“阿晴!”见女儿走出房间,杨大爷连忙赔着笑脸迎了上去:“睡得好不好?爹没吵到你吧?”

杨晴看着这具躯体的父亲,看着男人那张老实憨厚的脸,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大嫂不是被卖入杨家当媳妇的,是林家人给了半块玉佩,托我婆婆照顾我大嫂,哪知我大哥起了色心,就买通当时的里长伪造了一纸卖身的契书……”

“这件事主要还是错在林翠屏啊,要不是她长得一副狐媚相,也不会叫我大哥看上,况且她都成了我大嫂了,都已经没了清白了,就该安分点……”

三娘的声音如鬼魅般在脑中回荡,杨晴垂于身侧的手收紧,收紧,再收紧。

须臾,她扯出一张笑脸,温和地看着父亲:“没有。”

见女儿没有生气,杨大爷松了口气,忙不迭将二人距离拉近,献宝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根银簪子:“阿晴,你瞧,这是爹给你买的,你喜欢吗?”

杨晴垂眸,视线落在造型浮夸丑陋的银簪子上,缓缓抬手接了下来。

就在杨大爷以为女儿喜欢,高兴地咧起唇角之际,就见她重重将银簪子砸在地上,随后高高将手抬起。

“啪!”

巴掌声响起,杨大爷一下子就蒙了,他,他被女儿打了?

因为太过用力,杨晴右臂不住地抖,掌心又痛又麻。

“你敢打老子?”杨大爷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扬手就朝女儿脸上打去。

杨大娘早就发现他们父女之间的气氛不对,在女儿动手后便起身朝二人所在方向走来,眼看自家汉子抬起胳膊,她飞扑上前将人拽开:“你敢动阿晴一下试试?老娘我和你拼了!”

“林翠屏,你看看你教出了什么东西,她竟敢打老子!”杨大爷虽然还在生气,可到底有几分顾虑。

女儿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要是把女儿的脸打花了,女儿还有什么资本吸引牧小公子。“呸!”杨大娘一把将杨大爷推远,一手叉腰护在女儿面前,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你她娘才是个东西呢,呸呸,你就不是个东西,你就是个废物软蛋,自己没本事,还惹得一身骚,给阿晴添堵,天下怎么

会有你这么没用的男人。”

“你……”“你什么你,你以后是要靠阿晴吃饭的,你哪来的脸对着阿晴摆高姿态,没有阿晴能有你的今天。”杨大娘高声吼罢,回身心疼地抓起女儿的手,在看到掌心大片红后登时心疼地拧起眉头:“阿晴,你没事吧

,痛不痛?”

对上自家娘亲关切的目光,杨晴心头的邪火散去大半,无声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痛呢,手都红了。”杨大娘心疼地揉着女儿的手,扭头冲杵在院中的自家汉子吼道:“还不滚远点,别在这坏了阿晴的心情。”

“我可是她爹。”一回来劈头盖脸遭了一通打骂,杨大爷鼻子都要气歪了:“女儿打亲爹是要遭……”

“我呸!”杨大娘冲对方狠狠啐了口,表情好不凶煞:“杨铁柱,是男人你就把话说完,你说出来我听听。”

杨大爷不语,默默将“天谴”二字咽了回去。“这世上要是有天谴,第一个劈死你这个没用的废物,你这么厉害怎么不骑到杨雨柔一家头上,在家里对女儿作威作福算个什么东西。”杨大娘双手叉腰,不依不饶道:“你除了出了那个破玩意之外,这些年

你管过阿晴吗,她怎么就不能打你了,我告诉你,只要阿晴高兴,她怎么打你都行。”

“我……”杨大爷老实憨厚的面颊有些微扭曲,偏偏自家婆娘说得对,他得靠女儿。

想到这,他摸了摸被打肿的脸,冲女儿露出一抹讨好的笑:“阿晴,爹也是在关心你啊,你就是再生气也不能动手,爹被你打无所谓,这要是叫外人瞧见了,传出去多不好啊。”“关心我?”杨晴冷笑,好容易压下的邪火又冒了出来:“你把杨向晚母女从监狱中救出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能不能睡好?你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你有没有想过我和娘能不能过好,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以

来我们母女叫人被背后指指点点说了多少难听的话,你从来就只顾你自己,你考虑过我和娘吗?”

若不是经过一夜的沉淀,再加上娘亲方才拖延了时间,杨晴根本无法像现在这般保持理智,在扇了男人耳光后还能把话圆回来。

这个人,就是眼前这个看似老实的男人,他是个强//奸犯,还是个杀人犯,这样一个人,他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爹。

她和原主究竟有多倒霉,才会有这样的爹,是他,是他毁了她娘的半辈子。

此刻若不是理智强压着脾气,杨晴早就举起了院中的柴刀。

可饶是再怎么克制着脾气,她也无法掩盖自己愤怒的目光。她仇恨的视线如一把尖刀刺在男子身上,胸腔剧烈起伏着:“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昨天还做噩梦了,梦到杨向晚找男人来糟蹋我,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最后从悬崖上掉了下

去。”

杨大娘一听女儿如此害怕,登时也火了,拿起棍子就往自家汉子身上打,扯着嗓子骂道:“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和那两个贱人一起死外面算了,你怎么就不去死。”

“翠屏,翠屏。”杨大爷连忙伸手去挡,好容易抓住棍子,他连忙保证道:“阿晴,阿晴,你放心,阿晚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我把她们母女送走了。”“送走有什么用,你可以把她送走,她就不能回来吗?”杨晴不依不饶:“你把他们母女送走,花了多少钱,这钱怎么还,家里已经负债够多的了,你这是打算让我一嫁入牧家就找牧小公子要钱吗?你让我在

牧家怎么做人?”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杨大爷连连摆手,急切道:“阿晴,你放心,钱爹现在就能还一部分。”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现在就能还一部分。”

“这些钱你是从哪来的?”杨晴眉头一皱,面上情绪缓和几分。

见状,杨大爷连忙赔笑:“我把你阿晚妹妹和二娘送到外城里当粗使婆子和丫鬟,签的死契,这是他们的卖身钱。”

闻言,杨晴心中“咯噔”一下。

他,把杨向晚和二娘卖了?

只一瞬间,她身上寒毛倒竖而起,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些年如果没有她娘护着,她就是没被三娘卖掉,也会被她的亲爹卖掉。“这是爹唯一能想出的办法,爹答应过你二叔,要护着你二娘和你阿晚妹妹,可你也是爹的女儿啊,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阿晚害死,只有把她们卖给大户人家签了死契,才能同时保全你们两方。”杨大

爷说到这,上前一步,哀求道:“阿晴,你就让牧小公子高高手,放她们母女一条生路吧,现在通缉令张贴得到处都是,爹在辽城都看到了。”

辽城?杨晴快速记下这个讯息,面色终是缓和下来:“牧小公子那边我现在就去说,不过……”

她视线落在男人手中的银子上,沉声道:“爹你要把银子给我。”

“这……”杨大爷面露为难之色,拿着银子的手朝内缩了缩。“先前刘大夫给我治病的钱还没结清,这两日我睡不好也去了他那里拿药,总欠着多不好。”眼看男人不愿意把钱交出来,杨晴撇撇嘴,轻哼道:“再说了,谁知道你这银子是卖了阿晚母女的钱,还是找人借

的,打算留着偷偷接济她们母女两。”

她越说越笃定,看向男人的目光带着刺:“反正我是不信你能把她们母女拿去卖了,依我看,你就是把她们安顿在哪个城里偷偷养着呢。”

“阿晴……”

“您是嫌我和牧小公子的姻缘太稳定,生怕我不会被牧小公子退婚是吧?”杨晴冷哼一声,也不洗漱,扭身就往家外走去:“今儿个我把话撂在这了,想让我为杨向晚母女求情,门都没有。”

“阿晴,阿晴!”杨大爷连忙追上去,一把将钱塞入女儿手中:“你说得对,咱不该拖着刘大夫的钱,你今日就把钱给还了,顺带再去找牧小公子说说好话,成不成?”

杨晴掂了掂手中银子,又斜眼看了模样老实巴交的男人一样,轻飘飘道:“你当真没骗我?”

“我保证没骗你。”杨大爷竖起三根手指头:“爹发誓。”“女儿姑且信您这一回,但我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了,要是再让我在宁康村瞧见杨向晚母女中的一人,不管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我都不认你这个爹了。”杨晴言罢,把银子往衣袖里一揣,施施然离去。

第277章 得玉

虽然再见渣爹很糟心,但至少凭空多了二十两银子,这点还是值得高兴的。

杨晴慢慢悠悠地朝龙石山行去,尽量避着同村里的人,等爬上龙石山山脚,就见表兄早已在山脚下等着她,还维持着昨日装束,连妆都没卸。

“原本我还担心你爹和你爷爷那难搞定,现在看来,是说通了。”杨晴笑,上前捏了下少年的包子脸,忽又想起睡梦中牧小公子肌肤的细腻触感,不免有些晃神。“我爷爷那没说通,只是我爹说他信你,我爹惯是个牛脾气,他认定的,没人能劝动,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林杭咧着一口白牙,配以那张圆乎乎的包子里,好不单纯无害:“对了,宗大公子今儿个天还没

亮就去了我家,他应当看出了我爹腿上的刀伤,却什么都没问,只是同我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有姐姐和牧小公子的这层关系在,我们只管在虎城养伤,没人敢动我们。”

杨晴不料宗大公子会这么说,心中诧异之余,更多是满满的感动。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她和牧小公子的关系也就那样,与其说是牧小公子在护着他们,不如说是宗大公子自己表态护着她表兄一家。

“宗大公子今日只是给我爹号了脉,留下一罐药膏,嘱咐两个时辰涂抹一次,还留下了一张图。”林杭说着,将藏在怀里的图递上:“阿晴姐姐,你瞧瞧,我和爷爷都看不明白上面的意思。”

杨晴定睛一瞧,上面全是药名,后面是诡异的单位。

灵芝,两条九尺,当归,一条九尺,麻黄,一条七尺……

杨晴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好家伙,宗大公子这是将她当成了乌鞘蛇养殖基地。

“阿晴姐姐,这到底是什么呀?”林杭好奇道。

“这是宗大公子留下那罐药的药钱。”杨晴摇摇头,不知当哭还是当笑。

“药钱?”林杭依旧无法理解。

“里面的尺寸,全是蛇的尺寸。”杨晴淡淡道。

林杭闻言,连忙数了数,好家伙,整整六十七条,他错愕地抬起眼,愣愣地看着表妹:“这是药钱?”

里面大多数乌鞘蛇的个头都在七尺以上,这样的蛇价格超过十两,也就是说,那一小罐药,价值几百两银子?

“那,这是什么药?”他指着上面的“宗”字问道。

杨晴睨了眼上面温润的字体,眸中荡开一抹笑意:“宗大公子的出手费。”

要说这上面最贵的,不是灵芝不是当归,而是宗大公子的出手费,五十条九尺的乌鞘蛇,简直是令人发指啊。

但她心里清楚,宗大公子的出手费可以更令人发指一点,至于他给的药,也必然比上面标注的价格高,之所以让她抓蛇,不过是给她指了条偿还人情债的方式,免得她有心理负担罢。

不得不说,宗大公子当真是个玉人,璞玉无暇,至少在她眼里如此。

林杭看着纸上的一尺尺,挣扎片刻,认真道:“阿晴姐姐,你教我抓乌鞘蛇吧!”

以上花费都是为了他爹,他身为林家独子,自然要扛起这份责任。

杨晴就喜欢少年这股子自尊劲,她笑着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柔声道:“当然可以。”

“现在当务之急是对词。”林杭没有忘记今天的任务,最重要的就是,忽悠了阿晴姐姐那个人渣三婶。

昨天要不是阿晴姐姐拦着,他能破了不打女人的先例。

“这是给你的。”杨晴拿出昨日准备好的台词交给少年,提点对方应当如何应变。

今日她不能出面,事情的走向全靠表兄掌控。

林杭听得很是认真,脑中默背着上面的词,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将对方忽悠趴下。

时间很快指向午时,杨三娘按照约定前来,走路时摇摇晃晃,双腿打颤,一张脸更是惨白如鬼,不用想也知道,是早上吃了巴豆,闹肚子闹成这样的。

离得远远的,她就见道长单腿立于树顶上,细细一根枝条被压弯几许弧度。

他手中捏着一张黄符,没见他动一下,黄符便熊熊燃起,顷刻间化作灰烬。

活神仙啊!

杨三娘踉踉跄跄地跑上前去,虔诚地跪在地上,双手奉上半块玉佩:“道长,这就是您要的东西。”

林杭轻巧跃下,以一指勾起玉佩一晃,忽的朝后退去半步,一手撑着树干,震落满树碧叶。

“道长!”杨三娘低呼,下意识地朝后退去。

“此物怨煞之气实在太浓,怕是就算借天火,也无法完全焚毁。”林杭捋着一夜未摘的假胡子,忽觉面颊边上有脱落的征兆,连忙背过身,四十五度角仰天,不着痕迹地按了把胡子。

“道长,那可怎么办?”杨三娘瑟瑟地朝后退去,慌乱道:“道长,济世救人是你的本分,就算你焚毁不了此物,这玉佩我都给你了,你得解决啊,总之我是不会再带回去的。”

林杭着实为妇人的说辞狠狠恶心了一把,虽然贪生怕死乃人的劣性,无可厚非,可这种推着别人去死的行为,可以说是道德败坏了。

此时此刻,他终是理解表妹想恶整对方的心情,就是换成他,也忍不了这样的恶妇。

“道长,你要是不说话,那我可走了啊。”杨三娘言罢,拔腿就要离去。“等等!”林杭出声将人唤住,因为胡子已经开始脱落,他没有转身,而是维持着望天的姿势,沉声道:“贫道只能尽力一试,摆阵用天火焚烧九九八十一日,这期间,施主不能泄露半个字,否则天火将灭。



“道长放心,妇人绝对不会泄露半个字。”杨三娘连连点头,事关儿子生死,她就是舌头再长,也得缩回嘴里去。

“还有,若是天火无法将此邪物焚毁,怨灵外逃,施主务必顺遂其心愿,按照其指使办事,方能逢凶化吉,保家宅平安。”林杭说着,用力一握玉佩,有鲜血顺着玉佩滴落在地上。

杨三娘吓了跳,连连应声:“道长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说。”

声落,她腹部传来一声巨响。便意涌来,杨三娘夹紧双腿,也不敢在山林中如厕,强忍着不适,跌跌撞撞跑了。

第278章 摔

听得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远,林杭低头,脸上胡子一瞬间掉落在地。

他迅速回身看了眼,确定人已经离去,捡起地上的胡子纵身朝山上飞去。

风迎面吹来,宽大的衣袖鼓起,乍一瞧,可不是有道人的风姿。

杨三娘走远后,不放心地回望一眼,恰好瞧见了这一幕。

她拍拍胸脯,嘴上碎碎念着:“无量天尊,你一定要保佑小妇人和我家轩儿哥啊,我们母子两是无辜的,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就算有恶报,也该报应在我婆婆和大哥身上,和我们母子没关系啊。”

她一面念着一面朝前走去,忽见失踪多日的大哥出现在家中,正准备冲进去骂,肚子又是一阵疼,当下夹着腿,踉踉跄跄地跑了。

林杭动作极快地飞到半山腰上,循着地上的鞋印朝前行去,当视线触及女子的背影,他高兴地晃了晃手中玉佩:“阿晴姐姐,拿到了。”

杨晴闻声回首,面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随后毫无征兆地举起一个扁圆形的蛇头:“我也抓到了。”

“啊!”林杭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险些将手中玉佩甩出去。

女子手中抓的,乃是他的天敌——乌鞘蛇。

“啊什么啊,你不是要学抓蛇吗,过来把蛇捏着。”杨晴说着,又晃了晃手中乌鞘蛇。

那蛇显然还没从冬眠中醒过来,叫人这么晃动,也不吐信子,慢慢腾腾地扭着身子。

“快点。”杨晴出声催促道。

要说她也是运气好,在半山上等人,无聊乱走乱踢,还真给踢中了一个蛇洞,且蛇洞里的蛇就是宗大公子最爱的乌鞘蛇。

“咕咚!”林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白着张脸,挪着小碎步朝蛇靠去。

他是说要学抓蛇没错,可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丝毫没给他准备的机会。

“快点。”杨晴将蛇头往少年面前递。

“我……”林杭颤抖着伸出手,当指尖触及那冷冰冰的滑腻的蛇皮,一瞬间缩了回去,整个人抖得犹如筛子。

“你要不敢抓着,那你摸摸它。”杨晴循循诱道:“你看这蛇,现在多乖多听话,跟条小狗似的。”

林杭又咽了口唾沫,表情惊恐地看着表妹,整个人都要哭了。

乖?跟小狗似的?他怎么觉得,这个表妹比乌鞘蛇还恐怖。

只是怕归怕,为了自己有朝一日能抓蛇报恩,林杭还是硬着头皮摸了摸乌鞘蛇。

“别怕别怕,我不让你抓它。”杨晴笑眯着一双狐狸眼,不疾不徐道:“这蛇还没清醒,力道不大,我可以抓着,不过我身边没蛇皮袋子,只能这么拎着。”

“好!”林杭慌乱地将手缩了回去,将二人距离拉开。

见状,杨晴举着蛇站了起来:“你跑那么远做什么,不背我下山了?”

“背……背……背……背你?”林杭瞳孔紧缩,像是听到什么五雷轰顶的消息。“不背我,难不成你让我靠双腿走回医馆去?”知他害怕,杨晴偏要刷他下限:“我倒是不怕累,就是这蛇现在是不清醒没错,就怕一会我们走路上清醒过来,你也瞧见了,这蛇得有七尺长,力道大得紧,凭

我这点力气,如何擒得住,到时候跑了,难不成你要动手抓回来?宗大公子可说了,他不喜欢吃死蛇。”

“我……”“林杭,是我抓着蛇你背着我,还是一会你去把蛇抓回来,你可得考虑清楚了。”杨晴说到这,幽幽叹了声,继续诱哄道:“你知道宗大公子今儿个一早为什么没有马上给你爹医腿吗,是因为昨儿个你走后发

生了点意外,宗大公子改了主意,在没吃到蛇羹之前,他是不会出手的。”

一听这话,林杭登时急眼了,哪管什么害不害怕,背对着女子蹲了下来,催促道:“我背你,我们快些。”

“好。”杨晴应了声,慢腾腾地将蛇头从男子背后绕到他前面,双手在他身前抓住大蛇。

林杭身子抖了下,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额际滑落。

见他强忍恐惧,杨晴也怕自己太过火了,别不仅没消除他的恐惧,反给他添了心理阴影,当下将蛇举得离少年远了些。

等女子跳了上来,林杭一息也不敢耽搁,施展轻功朝刘氏医馆奔去。

寒风呼啸,蛇尾飘飘,不时朝他脸上飞来。

林杭初时很是恐惧,身子绷得硬邦邦的,连轻功都失了往日水准。

可渐渐的,当他将注意力转移开,紧绷的身子也就软了下来。

感受到少年状态的变化,杨晴不着痕迹地将蛇与人的距离拉近半寸,再拉近半寸。

等林杭落入刘氏医馆里,大蛇离他只有不到六寸的距离。

刘亚正在灶房内烧饭,见有黑影盖下来,下意识抬头,就见一道长背着一女子,女子手中举着条大蛇,此时蛇离他只有不到三尺的距离。

“啊!”

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声响起,林杭的注意力回笼,当瞧见离自己鼻尖不足六尺的大蛇,“啊”地一声甩手去挡,成功将背后女子甩了出去。

杨晴连人带蛇被甩飞,摔在地上滚了圈,人脸和蛇脸打了个照面,还被冷冰冰的蛇信子舔了把。

杨晴:“……”

这个哥哥和这个弟弟,她能退货吗?

“阿晴!”

“阿晴姐姐!”

两道疾呼声同时响起,因为女子怀中还抱着蛇,皆没有上前拉人,只是紧张道:“阿晴,你没事吧?”

杨晴躺在地上等了半响,眼看二人始终站在离她半丈远处,最后只能认命。

她一手按着蛇头,一手按着摔疼的尾椎骨,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你们两个,我要跟你们断绝兄妹关系。”

她的屁股,她的尾椎骨,她的腰,她的脑袋,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阿……阿晴……”刘亚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唇角,他其实是想上前扶人来着,奈何那大蛇就在妹妹身上,不时扭动着身子,看得他头皮一阵阵发麻。

“阿晴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林杭垂着脑袋,脸上写满了愧疚。杨晴双手抓蛇,一瘸一拐地走到井边,一屁股在小板凳上坐了下来,又是疼得一阵龇牙咧嘴,最后只能选择蹲着。

第279章 宰蛇

“阿晴,要不你先上药?”刘亚上前几步,关切道。

“不用了,哥你给我递把刀,我先把蛇宰了。”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她快些把蛇杀了炖成蛇羹,不定能赶上下午茶时间。

“你……你来宰?”刘亚骇然,连忙道:“女子本阴,蛇又乃阴物,你若是动手杀蛇,容易加重你身上的阴气。”

他可没忘记这几日外边的传言,都说她梦见二叔杨铁柱了,这分明是身上阴气过重,要是再杀蛇,岂不是又叫那冤魂缠上。

“这院里除了我,还有谁能宰?”杨晴双手按蛇,笑得好不无奈。

虽然她能抓蛇吧,可让她杀蛇,她还是有一点犹豫的,毕竟前世她也就只杀过鱼,连鸡都没杀过。

“我来!”刘亚牙一咬,心一横,撸起袖子行了过来。

对于兄长的这份爱护,杨晴说不感动是假的,她笑着将男子推开,柔声道:“行了,你先把刀拿来,我有话同你说。”

末了,她看向想开口又不敢开口的表兄,没好气道:“帮我打桶水来。”

整个医馆后院那么大,他落哪不好,非得落灶房前面,还把她摔出去,简直是令人发指。

林杭心中有愧,连忙拿了木桶打水,嘴上小声道:“要不,我来宰?”

“不用了,你教我就行。”知他是较真的性子,杨晴也不拿他玩笑。

等大哥递来一把锋利的尖刀,她伸手去接,对方又把手缩了回去。

“还是我来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太不合适了。”刘亚到底是心疼这个妹妹的,虽然他看到蛇就头皮发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外面那些个传言是假的,我骗他们的。”杨晴笑罢,见对方愣住,自顾自直起身将刀子接过。

她一手按着蛇头,膝盖压着蛇身,就着表兄的指使将蛇剖开。

鲜血流出,两个男子汉皆是皱眉,唯独杨晴淡定地剥了蛇皮。

作为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她除了害怕南方海陆空三息的小强外,就没其他害怕的生物,杀蛇虽然有点心理障碍,但刀子下去了,也就和正常切肉没太大区别了。

“阿晴,你还没说外面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呢。”刘亚拧着眉头,一脸严肃道:“你可知,那些个传言入牧家人耳中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就因为她乱说话,外面将杨家内部传得千般龌蹉,连兄占弟妻的说法都出来了,她要真因为这些个谣言被牧家退婚,别人家也不会要她,她还怎么嫁人。

杨晴抬眼看了眼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的兄长,低头继续淡定地剥着蛇皮:“哥,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所以,许多事情我不想瞒你,阿晚是我的妹妹,不过不是堂妹,是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说到这,她轻巧一笑:“现在你知道,我爹为什么那么护着杨向晚母女了吧。”

“……”刘亚大惊,张了张口,发不出一丝声音。

林杭亦是骇然,他表妹的堂妹不是堂妹,而是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禽兽!”林杭大怒,重重将水桶往地上一放,正欲离去,下摆兀地一紧。

杨晴一脚踩着少年因弯腰落在地上的道袍,冲少年平静一笑:“别整天打打杀杀的,没意思,你要是将那个老畜生宰了,姐姐我//日后想见你只能去衙门了。”

“阿晴姐姐!”林杭望着表妹那张写满风轻云淡的脸,眼眶兀地一红:“你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吧。”

苦吗?杨晴蹙眉,那些都是原主受的苦,她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因为她的童年非常快乐。

她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软声道:“以后会过的很好就对了。”

她相信,她有这个本事带着她娘逃离苦海,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阿晴你说得对,你日后会过得很好的。”刘亚从震惊中抽离,眸中满是心疼。

还好,她还有牧小公子,牧小公子那么喜欢她,一定会对她很好的。

“我会过得很好,不过是靠我自己,而不是依靠嫁人。”剥好蛇皮,去掉头尾,杨晴起身朝灶房行去。

此时炉灶内的火还没熄灭,她胡乱添了两根柴,舀了一瓢水倒入锅中:“大哥,我是不会嫁给牧小公子的。”

此言一出,无异于第二道惊雷炸响,再度将二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阿晴,你莫要任性,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能因为一时冲动错失一段大好姻缘。”刘亚疾步上前,认真道:“阿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你要是再这样闹下去,失了牧小公子的好姻缘,想嫁人困难

不说,说句难听的话,你家欠的那些债怎么办,我怕你爹不会放过你。”

虽然她家欠的债他可以帮忙想办法,但是她爹那边……

纵然他们之间以兄妹相称,可说到底,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管不得她的家务事。

“他不放过阿晴姐姐,我还不放过他呢!”林杭撸起袖子,露出两条结实有力的胳膊:“他们杨家人,来一个我揍一个,来两个我揍一双,不管男女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至于阿晴姐姐欠的那些钱,我能帮她还,我现在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我可以将山上能抓的东西都抓下来,我就不信这样还不够还债。”

闻言,杨晴“噗嗤”一声乐了:“林杭,你除了使力气就不会别的了?”

亏得他长着一张可爱的小包子脸,性子也单纯,怎骨子里就是个莽夫。末了,她将蛇丢入沸腾的水中,半倚着灶台,抬眼看向自家大哥,柔声道:“大哥,我一点都不冲动,我家的情况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复杂,我不想嫁入牧家,背负着这条亲情的锁链,被他们一家人欺压一辈

子。”

“我爹和我二娘的奸情,是我三娘手中的把柄,与其叫她拿捏威胁着,不如我自己捅破这层窗户纸。”

“可……”

“大哥,你是知晓的,我三娘一家究竟有多贪得无厌,我就算嫁入牧家,也迟早因为这些吸血虫堕入万劫不复,我为什么不给自己更好的选择呢?”杨晴打断男子的话,眸光平静温和。

刘亚从她眼中读不到一丝哀怨和难过,只有满满的自信,好像眼睛里洒满了阳光。面对这样的妹妹,他终是做出让步:“你说的没错,这确实不是个办法,你堂兄杨宝轩前些日子因仗着牧家势力调戏良家女被关进大牢,依着他的秉性,在你嫁入牧家后只会越发猖獗。”

第280章 坦诚

“大哥今日倒是难得的开明。”杨晴笑,捞起煮熟的蛇放井水里降温,倒出锅里的蛇汤,随后用刀将蛇肉剃成丝。她的做法颇为新颖,只是刘亚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他紧锁着眉头,认真道:“我前两日挖到一株小参,应当能卖十几两,一会你拿去宗家药铺卖了,先将家里欠人的一部分钱还上,免得日后同牧小公子

退婚之后闹得太难看。”

他心里清楚,这年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就怕她同牧小公子的婚约取消后遭人落井下石,她一个姑娘家家如何能承受得了这么多。

“还有你拿牧小公子的那些,你也得还回去,就算牧家不缺这些钱,咱也不能欠人家的,这样才能抬头挺胸做人。”

他一副兄长教训小妹的口吻,杨晴听在耳中,只觉暖到了心里。

她笑眯起眼,软声道:“我还有第二件事没说呢。”

“第二件事?”眼看乌鞘蛇被剥成了蛇肉丝,林杭也不怕了,快步凑上前来,好奇地看着表妹。

“第二件事呢,你们知道文家兄妹现在的说书故事在虎城很是出名吗?”杨晴神秘兮兮地眨眨眼,低头看着自己剥下的蛇肉丝,眼中多了几许迷茫。

蛇羹的做法她曾经在百度上看到过,只记得要剥成丝,下一步该怎么做,她还真不记得。

罢了,自由发挥吧,吃不死人就行。

“这是自然。”刘亚点点头,提及文家兄妹,他还真有些馋故事了,只可惜,入缥缈楼的花销实在太高,他只能望楼兴叹。“文家兄妹的故事是我提供的。”三人的关系已经到这个份上,且眼前二人的嘴都是严实的,杨晴也就没打算继续再瞒下去:“他们在馆子里说书,我抽五成,所以我家现在虽然欠钱,但我的钱袋却是鼓着的

。”

刘亚再度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林杭亦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好半响,刘亚这才回过神来:“莫要胡说八道。”

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她竟然连这种胡话都说得出来,那样精彩的故事是她能写出来的?

闻言,杨晴停下煮菜的动作,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和一锭银子。

一张一百两银票,一张五十两银票,还有她今日从她渣爹那坑来的二十两银子,加起来足足有一百七十两。

这下,刘亚又说不出话了。

言语能骗人,银子却是不能骗人的,牧小公子就是再喜欢阿晴,也不会在成亲前给她这么多银子。

“所以,文家兄妹的事情你才这么放在心上?”刘亚眨了眨眼睛,确定没看错银票上的数字后,终是彻底反应过来。

“没错。”杨晴点头,将煮好的蛇羹用碗扣住,避免热气散发,随后又找来食盒,将一大碗蛇羹装入其中,转手交给表兄:“哝,做这蛇羹可是因为你,你可不能偷懒。”

“阿晴姐姐放心吧。”林杭接过食盒,施展轻功一下没了人影。

杨晴拍拍衣裳上的灶灰,正色看向自家大哥,认真道:“大哥,先前瞒着你是我不对,只是,我实在不知当如何跟你解释此事。”

在医馆内入贼,刘亚挺身相护那日,她对他的信任便已达到顶峰,只不过,没有合适的契机,她也就没有提及此事。

“我懂的。”刘亚温柔一笑,伸手揉了揉女子的脑袋:“阿晴,真是委屈你了。”

明明是个娇娇柔柔惹人怜的小姑娘,却要背负那么多,她如此懂事聪明,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历练出来的。

见男子没有追问,只是怜惜地望着她,杨晴眉眼一弯,轻笑道:“我怎么觉得,大哥你比我还多愁善感?”

“你这丫头,若是难过你就说出来,大哥嘴笨不会安慰人,却是可以听着的。”刘亚望着女子的眼睛,眸中满是认真。杨晴笑着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随后拉开距离,认真道:“我呢,是一点都不难过,毕竟这一切都是有征兆的,发现了,也只是有些难以接受,一天的时间过去,一切就能恢复如

初。”“我不仅不难过,我还很开心,有大哥你护着我,还有林杭,大哥你不知道吧,其实他是我表兄,只是我呢已经有一个哥了,就缺个弟弟,所以一开始我隐瞒了自己的年龄,等后来兄妹相认了,我又逼着他

喊我姐姐。”说到这,她低低笑出声来:“他倒是让着我,一口一个阿晴姐姐叫得亲热。”

“你呀!”刘亚无奈地摇摇头,真不知这个鬼灵精的丫头在想些什么,不过,林杭是她表兄他还挺意外的,毕竟作为表兄妹,他们之间相见不相识也太奇怪了点。

只是奇怪归奇怪,他也没有多想,只是庆幸她多了一个能让着她护着她的亲人,他看得出来,林杭是真的关心她的。

杨晴上前一把抱住男子的胳膊,亲昵地摇晃着:“大哥,你瞧瞧我,生个病多了你这个大哥,叫人挟持多了个弟弟,这叫什么,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我将我家的丑事捅出,其实未必是坏事。”

“也对!”刘亚点点头,认真道:“或许牧小公子会因为此事更加怜惜你。”

闻言,杨晴打了个寒颤。

要是牧小公子“珍惜”她,“爱护”她,那一定是地球爆炸宇宙重启,母猪爬上喜马拉雅山山顶。

当然,她不认为牧小公子会喜欢她,只是郁闷她身边人都认为牧小公子是她的良配,他们两个到底哪里配了,牧小公子那颗黑心小豆芽菜幼稚死了,他们的稳重程度中间隔着十个林杭。

只是心中这么想着,面上还得摆出做作的笑容:“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眼光了。”

“是。”刘亚宠溺地揉着女子头发,全然忘了男女大防:“我们家阿晴日后定是要嫁个有眼光有出息,腹内有墨水的男子,毕竟我家阿晴可是会写书呢。”

说到这,他眼中笑意浓了几分:“若是叫那些个公子哥知晓写故事的人是阿晴你,不定你的追求者能从虎城排到宁康村。”

“大哥,你以为才华很重要吗,还要看脸!”杨晴说着,戳了戳自己的面颊。

她属于清秀白净挂的,就是养好了,和天仙大美人也碍不着边,哪能引来狂蜂浪蝶。

刘亚正色,仔细端详着女子的面庞,以极度严肃的口吻道:“阿晴的脸也好看。”

闻言,杨晴扶额,低低笑出声来。别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倒好,大哥眼里出西施,也好在她脑子清醒,否则叫他如此吹捧能飘到天上去。

第281章 抢蛇羹

“公子!”

牧小公子方用过午饭,就有小厮匆匆行入:“公子,林杭林公子求见。”

牧锦风面上一热,他不自在地摸了摸昨日被咬的右脸:“杨姑娘呢,可有一道来?”

正想着,小厮再度开口了:“只有林公子一人前来,说是给宗大公子送蛇羹。”

闻言,牧锦风面色沉了下来:“你去跟林杭说,谁煮的就让谁送过来。”

“是!”

小厮领命,正准备退下去,就见自家公子抬手制止:“去将人请进来。”

林杭是杨晴的表兄,以她对林杭一家人的在乎劲,他还是对她表兄客气点的好。

“是!”小厮摸不透自家公子的想法,乖顺地领命退了下去。

人一走,牧锦风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方步,生气道:“这个小泼妇,脾气越来越大了,莫不是她觉得还得本公子哄着她?”

声落,院内静悄悄的,连根针落下都能听见。

“赵施,你说,她今日为何不来?”牧锦风转脸看向贴身小厮,大有他答不上来就要将人踢出去的架势。

赵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确定道:“许是昨日叫公子吓到了?”

“小爷我吓了她?”牧锦风眉头一皱,他什么时候吓那小泼妇了,明明是叫那小泼妇上下其手占尽便宜。

虽然,他还挺高兴自己被占便宜的。“肯定是欲擒故纵!”李武忽然插话,笃定道:“昨儿个对公子那般热情,今日忽然冷下来,就会叫公子产生好奇,主动去找她,这一来二去,可不就占据了主动,所以公子,你一会绝对不能同林公子问及杨

姑娘,否则他回去肯定要说,到时候杨姑娘就该得意了。”

“说什么胡话呢!”赵施狠锤了男子的脑袋一把,没好气道:“杨姑娘要使这招数,也得发现公子喜欢她才对,没发现,不就白白失去了与公子亲近的机会吗。”

“嘶!”李武抱头,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赵施正欲再说些什么,忽听得有脚步声朝此处传来,当下连忙噤声。

林杭提着个食盒行了进来,见院中只坐了一人,他左右张望了两眼,随后忍不住问道:“牧小公子,宗大公子可在?”

“宗凡在药房里找药呢,林公子先等一会吧。”牧锦风言罢,示意少年坐下,随后抬手将院内侍候的仆人屏退。

赵施李武见状,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直到院中没了第三人,牧锦风这才正色看向少年:“我听宗凡说,林公子是阿晴的表兄,可我却听公子喊阿晴姐姐,公子到底是她的表兄还是表弟?”

“按年岁算,我是阿晴的表兄,只是,阿晴她不愿喊我一声哥,非要当姐姐,我说不过她,就一直唤她姐姐了。”提及此事,林杭表情多少有些尴尬。

“这个小……”牧锦风摇摇头,“泼妇”二字险些脱口。

“这个小丫头。”他很快改口,言语间满是宠溺。

见状,林杭眸中添了几分喜色。

“你们表兄妹关系倒是奇怪。”牧锦风轻笑,漫不经心道:“说来,我与阿晴认识这么些时日,还未曾听她说过自己有个表哥,更别提舅舅和外祖父,杨大婶子嫁入宁康村后,你们都不联系的吗?”

“牧小公子应当也知道,我们家招惹了大麻烦,哪里还敢联系姑姑一家,这一次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们说什么都不会找到这来。”林杭低垂着脑袋,声音中多了几分无力。

“这么说来,林公子一家得罪户部尚书章大人已经有些年头了。”牧锦风恍然,关切道:“若是林公子信得过本公子,可否说一说,你们一家与章大人有何过节?”

林杭闻声抬头,垂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牧小公子,此事恕林杭不能告知。”“林公子莫要误会,我并没有探听林家隐私的想法,只不过,第一眼见到公子,公子便给我一种干净纯粹之感。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只是表象,其根深扎污泥之中,若是生于污浊,不可能做到不染纤尘,可公

子给我的感觉却是由外到内的纯粹干净,所以我相信,林公子的家教一定极好。”牧锦风说到这,顿了下,又道:“户部尚书章大人乃是朝廷重臣,为官清廉,我在想,你们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闻言,林杭愣了下,不确定道:“牧小公子的意思是……”

“阿晴与我的关系,我就不用再跟林公子重申一遍了吧,林公子既是阿晴的表兄,你我之间的称呼,日后怕也是要改上一改,所以林公子的事,我自然要上心几分。”牧锦风不疾不徐道。

“牧小公子……”林杭心中大为感动,他“蹭”地站起,冲男子深深施以一礼:“林杭如今已给两位公子添了大麻烦,若是再将公子卷入这趟浑水之中,怕是此生良心难安。”

少年态度坚决而又执拗,牧锦风也就没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

他不愿意说,他还不能查吗,就算林家人这些年东躲西藏行踪难测查不出个子丑寅卯,不是还有章大人那边吗,章大人作为两朝朝臣,老底全在京都,还不是随他翻。

他掏出桃花扇,轻轻敲击着掌心,忽的发现,自己又多管闲事了。

似乎,涉及那小泼妇的事,他总想管上一管。

不过,以她对表兄一家的在乎,若是他能够帮着找出其中症结所在,让林杭祖孙三人免于颠沛之苦,她应当会高兴的吧。

没来由的,他脑海中浮现女子那双弯弯眉眼,烂漫而又纯粹。

愣神之际,一股子香气传来,牧锦风抬眼看去,才发现好友不知何时回来了,此刻正打开食盒,端出一大碗蛇羹。

“真香啊,刚好我还没吃午饭。”宗凡满足地深吸一口气,乌鞘蛇的味道。

末了,不等他吩咐下人取来碗筷,手中大碗叫人夺了去。

见好友拿眼朝自己看来,牧锦风将碗放在桌上,生硬道:“我也没吃午饭,这碗归我了,你让下人再给你煮点。”

“你没吃午饭,我怎么记得我去药房之前你已经传膳了?”宗凡哪里相信他的说辞,当下眼中多了几分暧昧:“要我看,你不是没吃午饭,是醋喝多了吧。”

闻言,牧锦风不语,忽的端起大碗,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蛇汤,随后将碗朝好友面前一推:“饱了,剩下的归你。”

宗凡俊脸扭了扭,好半响才挤出声来:“算你狠。”

作为好友,宗凡自然也是个有洁癖的,所以他们两人在吃这一事上从来都是相互嫌弃。

筷子碰过同一个碗碟可以,口舌碰过同一个碗碟不行,他方才都对口把汤喝了,这不明摆着要吃独食吗。

“是你自己不吃的。”牧锦风言罢,招下人取来碗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坐在一旁目睹两位公子争食经过的林杭:“……”这乌鞘蛇,当真有这么好吃?

第282章 牧小爷害怕

时间一转到了申时,眼看林杭还没回来,杨晴不免有些纳闷。

正在门前张望呢,一辆马车自牧府方向缓缓行来,在刘氏医馆门前半丈处停下。

“林杭!”杨晴迎了上去,就见一只手自马车内伸出,撩开帘子,露出牧小公子清俊的面庞。

“上来!”牧锦风言简意赅道。

杨晴拿眼打量了马车一番,空间不大,这意味着她上去后二人距离过近,导致的结果要么是她轻薄他,要么是她事后做噩梦。

她犹豫地朝后退了半步,浅笑嫣然:“牧小公子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你是要小爷我亲自下去将你拎上来?”牧锦风挑眉,语气并不友善。

“不必!”杨晴连忙抬手制止,踩着李武放下的木凳爬了上去。

她堪堪坐好,牧锦风曲二指敲两下车厢,马车应声而动。

四目相对,杨晴有些尴尬地偏开目光,默默盯着自己的鼻尖瞧。

“方才宗凡带林杭去镇上给你舅舅治腿,有宗凡出手,你大可不必担心。”牧锦风言罢,见女子投来讶异的目光,幽幽补充道:“宗凡让我转告你的。”

“有宗大公子出手,我自然放心。”杨晴感激一笑,旋即温和道:“所以我们现在是去镇上?”

“去虎城!”牧锦风挑开身侧绉纱看向荒芜的小道,漫不经心道:“你昨儿个不是说想租茶馆吗,刚好我要回城里,宗凡让我顺道带你一程。”

言语之间颇有几分埋怨和不悦。

驾车的李武和赵施面面相觑,李武以眼神道:“宗大公子有交代这事吗?”

赵施回以眼神:“爷说有就是有。”

事实上,宗凡因为被抢了蛇羹,一句话都没交代。

“可现在也太晚了吧。”杨晴虽然感念宗大公子的好心,只是现在已经申时两刻,等看完茶馆天都黑了,还能出城吗?

“晚上住小爷我的别苑里。”声落,见女子看来,牧锦风拧了拧眉头:“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以为小爷我想让你住进去?要不是宗凡那家伙闲着无聊要帮你,小爷我才不让你和我同乘呢。”

杨晴:“……”

她说什么了吗,就招来一通嫌弃。

“牧小公子现在放我下来吧,我可以明日一早自己去,也免得给牧小公子添麻烦。”

闻言,牧锦风凉飕飕地看了女子一眼,见她默默将身子朝外缩去,当下伸脚一顶,挡住她的去路。

眼看自己双腿又被别住,杨晴不知当哭还是当笑:“牧小公子,是你说不情愿在先的。”“小爷我是不情愿。”牧锦风别着女子的腿,不疾不徐道:“你以为开个茶馆容易,谈下来后还有诸多东西需要置办,按着你这样天天在来回花上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得多久才把事情办成,你欠宗凡的蛇还还

不还了?”

“宗大公子是为了这个?”这下,杨晴越发哭笑不得。

这个帮人的理由实在是……实在是……别出心裁。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还打算拖着不成?”牧锦风冷哼了声,幽幽道:“宗凡已经派人去同你娘说了,就说我带你去邻城赏梅,这几天不回去,你最好抓紧把事情办了。”

“这……”杨晴眼角狠狠抽了两下,只觉哪哪都不对劲。

她视线落在男子面上,不等看清男子的微表情,一抹白影迎面盖来。

柔软的锦衣盖在头上,茶香无孔不入。

“牧锦风!”杨晴“蹭”地站起,马车忽然加速,她整个人就这么重心不稳地朝前扑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杨晴,你方才直勾勾地看着小爷,是不是就动着歪脑筋呢?”

“我……”男子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面颊,杨晴紧张地偏过脸,露出发红的耳廓:“方才只是意外,你先把我松开。”

“松开?”牧锦风笑了声,恶劣地凑近几分:“松开等你‘病发’,好轻薄小爷是吧。”

热气吹拂在耳根上,如春日的柳枝涤荡,将一波春水搅乱。

杨晴被按在车厢上,她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只有一片白,可就是这样,才让她敏锐地听到男子呼吸的声音,感受到气息拂过耳畔的温度。

“我保证不对你做出越逾的举动。”她伸出三根手指,语气慌乱急切,全然没有往日的冷静。

“这么说,你的怪病是可控的?”好容易逮到名正言顺的亲近机会,牧锦风哪有放人的道理,当下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手上力道不大,奈何杨晴是个没力气的,怎么使劲都挣脱不开。

挣扎了半响,她泄了气:“你到底要怎样?”

“是小爷我问你你到底要怎样?”牧锦风依旧是凶恶的语气,眸中是浓浓的笑意。

“牧锦风,明明就是你拿衣裳扔我在先,你的下属没驾好车在后,怎么就变成我的问题了?”杨晴不服气地梗着脖子,粗声粗气道:“就算我之前是惯犯,你也得讲点道理,不能颠倒黑白啊!”

“小爷拿衣裳扔你,是因为你瞧小爷的眼神太变态了,小爷害怕。”牧锦风一本正经道。

闻言,杨晴怔了下,随后“咯咯”笑了起来。

害怕,他牧小爷会害怕,母猪都能上树。

牧锦风看着身下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子,忽然很想看看她的笑脸。

按着女子手腕的右手松开,他一把扯下盖在女子面上的衣袍。绚烂的笑脸入了眼,牧锦风直勾勾地盯着女子的脸,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她笑起来可真好看。

第283章 品香阁

等杨晴从男子一本正经的冷笑话中缓过劲来,才发现已然得了自由。

她眨了眨眼睛,就见男子坐在一旁,以一种讳莫如深的目光打量着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牧小公子,你这眼神也挺变态的。”杨晴认真地点评罢,一骨碌爬起身。

不等她将二人距离拉开,马车忽然加速,她整个人重心不稳朝后仰去,再度落入男子怀中。

牧锦风一手搂着女子纤细的腰肢,微微拧眉,冲一脸“诚惶诚恐”的赵施投以欣赏的目光:“你怎么驾车的?”

“属下知错,是方才有一人不长眼从边上撞上来,小的只能加快速度。”赵施言罢,扭头冲尤倒在自家公子怀中的女子道:“杨姑娘,您没事吧?”

“没!”杨晴摇头,挣扎着欲爬起来,手无意间将边上的绉纱撩开。

邱秉文方行出缥缈楼,忽听得身后传来无规律的车马声,扭头一看,是牧小公子的马车。

正欲收回目光,就见一只白嫩纤细的手将绉纱撩开。

顺着半开的绉纱朝内看去,就见杨晴躺在牧锦风怀中,而牧锦风将手搭在她的腰上,二人举动是说不出的亲密。

这就是她对他始终保持生疏态度的缘故,她和牧锦风之间,当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马车自身边疾驰而过,女子急切的声音传入耳中:“牧小公子,这一回可还是赵施的锅,你这般看我作甚。”

牧小公子?若二人真有什么,这个称呼未免也太生疏了点。

“公子!”富贵亦看见了二人的亲密举动,不过比之自家公子,他看见的要更多:“小的方才瞧见赵施忽然加快车马速度,杨姑娘与牧小公子的亲密举动,当是牧小公子有意为之。”

“你的意思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邱秉文侧目,眼中多了几许玩味。

牧锦风喜欢杨晴已经得到了证实,他虽然很是意外,却也欣喜于对方有了一个不可控的软肋,如今属下却告诉他,杨晴对锦风没意思?

杨晴不喜欢牧锦风,倒是有几分在他的预料之中。

除了某些时候她表现出的对情事的过分了解,其他时候,不曾见她主动亲近牧小公子,反可以瞧出她有退婚的心思。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她在面对金钱与美色时太过淡然,也不知是她太有自知之明,还是心气过高,瞧不上小小虎城里的贵公子。“属下说句不当说的。”富贵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在得到首肯后徐徐道:“公子容颜无双,莫说是未出阁的姑娘,就是深闺妇人,见了公子也只恨自己生得太早,可杨姑娘是个例外,属下瞧着她看

您的目光,还没有看一锭五两银子炙热。”

闻言,邱公子眼角狠狠抽了一下。

看他的目光还没一锭五两银子炙热,他的魅力,竟是连一点小钱都比不上?

富贵自知说错话,连忙道:“公子,小的可以确定,杨姑娘是个好财之人。”

“是吗?”好财之人?

邱秉文反复回想着他同杨晴提出合作要求时拿出五百两的场景,似乎,她在看到银票上的数字时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好而不取,是嫌少,还是介于他和牧锦风的关系不敢取?亦或者,两者皆是?

“公子,杨姑娘来了,您今日还请文公子说书吗?”富贵轻声问道。

今日他们已经给了定钱,若是他家公子不听了,缥缈楼就在后头,刚好可以取消,也省得文家兄妹跑府里来添麻烦。

“既然定钱已经给了,就让他去秦府吧,正好秦小四好这口。”邱秉文摆摆手,施施然朝牧小公子别苑所在的方向行去。

在别苑斜对面的茶馆等了约莫一刻钟,就见装扮一新的杨晴从牧锦风的别苑中行出,面上带着绚烂笑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好事。

邱秉文视线追随了女子一小段路,拔腿跟了上去。

随着步伐的交替,热闹被远远抛在身后。

待女子行入城西,邱秉文狐疑地拧起眉头。

城西并不繁闹,零星分布几家不起眼的酒肆和茶楼,也不知她忽然跑此处来到底要做什么。

杨晴一面走一面张望,很快,她视线落在不远处茶馆牌的匾上,步伐随之顿住。

“品香阁!”她念了一遍茶馆的名,笑着行了进去:“小二,来一盏雀舌。”

“好嘞!”小二的手脚麻利地为女子擦干净凳子,高声报菜名:“一盏雀舌。”

邱秉文本想行入其中来一场偶遇,又好奇她要做些什么,担心自己的出现乱了她的计划,是以就这么停在原地。

然,公子貌美,模样太过出众,短短几息的功夫,就引来一众倾慕的目光和惊叹声。

外头吵吵闹闹的声音引起杨晴的注意,她方转过头,就见一抹熟悉的玄色晃入眼底。

“邱公子?”她诧异地看着男子,旋即咧出招牌式的温和笑容:“真是巧啊。”

“不巧,路上看到姑娘,跟过来的。”邱秉文直白道。

“原来是这样。”杨晴点点头,扭头冲小二道:“再来一盏你们这最好的茶。”

“得勒!”小二麻利地应了声,跑后厨催茶去了。

邱秉文拿眼打量着茶馆的布局,还算是雅致,能登得了台面,就是茶馆内萦绕的茶香不足以勾人,显然,茶馆掌柜的功夫下错地方了。

这样一家本分都没做好的茶馆,她来这又是为了什么?

“邱公子觉得这间茶馆的布局如何?”杨晴主动出声问道。

“还不错。”邱秉文冷淡道。

说是还不错,也仅仅是相对于虎城而言。

“我也觉得还不错。”相较于男子的挑剔,杨晴对这间茶馆的布局颇为满意。

不得不说,宗大公子不愧是她心中的完人,只是随口这么一指点,就点到了她的心坎上。

布局中上,这意味着她无需在布局上做修改,就能将茶馆的档次定在古代的小资水平。

说话间,小二端上茶盏。

杨晴示意小二将好茶放在男子面前,自己则端起雀舌押了口。之所以选择雀舌,也是有原因的,她对茶了解不多,在这个世界喝的茶也不多,但先前她同时在源香楼和缥缈楼品过雀舌,明显能感觉到其中的细微差别,如今再点雀舌,也是想看看这家茶馆的水准比之

源香楼如何。茶水流入口中,带来零星茶叶渣,在选茶上,品香阁已经输了。

第284章 打听

杨晴微微拧起眉头,只饮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

宗大公子说得没错,布局中上等,茶水中等,也难怪生意冷冷清清。

而她要想把生意做起来,不仅靠文杰的招牌,还要靠茶水本身的滋味留住客人。

邱秉文亦端起茶盏,只不过他并没有喝,掀开茶盖嗅了嗅便放了下来。

杨晴看在眼里,只觉有些肉疼。

要是早知道他不喝,她就不请了,这家茶馆虽然算不得好,但最好的一盏茶怎么也得几十个铜板,能买好几斤熟肉了。

她低头看了眼桌上的茶盏,随后掏出一钱银子放在桌上:“小二。”

“姑娘还需要什么?”小二的迎了上来,态度好不热情。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小二哥。”杨晴学着电视剧中的模样将银子往前一推,不疾不徐道:“若是小二哥愿意回答,这一钱银子付了茶钱后,余下的就都是你的了。”

一听这话,小二眼睛亮了起来:“姑娘尽管问。”

这两盏茶加起来不到半钱银子,也就是说,他回答几句话便能得到超过半钱银子,这可是笔划算买卖。

“我一路走过来,瞧着颇为冷清,不知是因为我来得太晚,还是品香阁一向如此?”

她问得太过直白,小二听在耳中,不免有些尴尬。

只是看着桌上的银子,他咬咬牙,声音压低几分,赔笑道:“品香阁的生意,大多是这个模样。”

“生意如此冷清,掌柜的就不怕亏本?”杨晴面露讶然之色,心中却是生出几分盘算。

直到此刻,邱秉文还是摸不透女子的门路,他抬眼睨了女子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安静地做个旁观者。

“亏本倒是不会亏,就是赚不了多少。”提及品香阁一个月的流水,小二只想抹一把辛酸泪。

“那掌柜的为何不将铺子卖了,亦或者租给他人,想来赚头会比现在大得多。”杨晴慢悠悠地切入正题。

“姑娘是想盘下品香阁?”小二看着面前衣着不俗的男女,终是反应过来。

他先是一喜,左右看了两眼,见掌柜的没往这边看来,这才压低声音道:“姑娘不知,这品香阁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在我爷爷那代营生还是好的,等传到我爹手中,就叫我爹给折腾成了这样。”

“他不是个会做生意的,偏偏又舍不得将铺子租了卖了,当然,若是姑娘你想盘下品香阁,我可以帮姑娘劝劝我爹。”

杨晴这才知道,感情这跑堂的小二是掌柜的亲儿子,这小二哥还有个文绉绉的名字——韩旭。

韩旭,含蓄,这人名叫韩旭,说话可是一点都不含蓄。

韩旭祖上三代都是秀才,尤其是他爹,更是远近闻名的举人老爷,偏偏为人迂腐不知变通,当了举人老爷没两天,就叫人轰下台,回乡接手了品香阁。要说他一个举人,腹内也是有墨水的,若是将品香阁往风雅方向发展,不失为一桩妙举,可他偏偏没有生意头脑,又是个古板坏脾气的,一来二去,精通茶道的师傅都离开了品香阁,毕竟是手艺人,去哪

都饿不死。

品香阁茶水质量日渐下降,偏偏掌柜的还在拿乔,说什么若是折了价格,就是坏了祖上传下来的招牌,说什么都不肯降价。

一家茶楼,茶水口感不尽如人意,要价还不便宜,就是环境再怎么清幽招人喜欢,也揽不来八方客,毕竟不是谁都愿意当那冤大头的。

相较于韩掌柜的迂腐,韩旭脑袋却是个清醒的,他对考功名没兴趣,一门心思就想做生意,眼看祖传的品香阁救不活了,他现在只想将茶楼卖掉,好换取自由之身,免得被他爹压在这里当跑堂的。“姑娘,想必你也尝出来了,这茶水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否则以品香阁的地段和布局,就算做不到门庭若市,也不会这般冷清,姑娘你若是买下,只需找两个精通茶道的师傅,配以品香阁雅致的布局,生意

绝对红火。”韩旭已经为卖掉品香阁做出了十八次努力,最后都叫他爹一棒子打走,如今好容易再有人来问,他哪里愿意放过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

闻言,杨晴笑眯眯地看着男子,在他惊艳又期待的目光中徐徐道:“怕是要叫韩小哥失望了,我来这不是为了盘下品香阁。”

此言一出,莫说韩旭,邱秉文也有些吃惊。

不是为了盘下品香阁,那她方才打听那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麻烦韩小哥了。”杨晴说着,冲邱秉文点头致意:“邱公子,我先离开一下。”

言罢,她起身款款朝掌柜的行去。

姜黄色的衣裙摇曳,说不上步态风流,却也自成一派韵味。

掌柜的正在看书,眼前光线叫人挡了,他以为来人是来结账的,当下稍显不悦地抬起头来,越过女子看向杵在远处的儿子:“你小子怎跑那偷懒去了?”

“掌柜的,你这茶馆的布局好生雅致。”杨晴环顾四周,由衷叹道。

听得有人夸赞自己茶馆内的布局,韩掌柜正眼看向来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同他说话的是一姿容清丽的姑娘,看她的衣着和气质,应当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只是模样实在眼生。

“姑娘谬赞。”袁掌柜客气地应了声,态度不冷不热。

杨晴像是感受不到对方冷淡的态度,自顾自道:“如此清幽的环境,就是可惜茶水味道一般,否则这茶水的价格还能再往上抬一抬。”

声落,就听得“啪”地一声响,韩掌柜将手中书籍拍在柜台上:“若是品香阁的茶水入不了姑娘的口,还请姑娘上别家的去。”

他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茶馆内的几桌客人都能听到。

“爹爹爹。”韩旭连忙跑来将人按住:“爹,来者是客,您可不能这样啊。”

要再这样赶下去,他们茶馆还开不开了。

“哼!”韩掌柜冷哼一声,不屑道:“我们茶馆只欢迎雅客,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爹!”韩旭低呼,方要安抚女子,就听得那轻柔的声音缓缓响起:“韩掌柜这话说的,雅客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去的。”杨晴面上挂着清浅笑意,不疾不徐道:“且不论这茶馆内的布局如何,光是着让人难以下咽的茶水,怕是就和‘雅’这一字八竿子打不着吧,难不成韩掌柜认为,这年头雅客都是些苦行僧?”

第285章 合作方案

“你……”韩掌柜不料这小女子如此牙尖嘴利,不由得涨红了一张脸,偏偏,她的说辞他反驳不了,当下只得厉声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们品香阁不卖就是不卖,让他别整日派人来挑三拣四地找麻烦,

否则我报官了。”

闻言,杨晴一下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把她当成哪户大户人家的丫鬟了。

穿着一身布衣被认成丫鬟她能理解,穿着一身绸缎衣裳被人认成丫鬟,实在有些打击自尊心,要知道,出门前她还特意对水照了照,觉得今儿个的自己格外光彩照人。

然,心中气闷归气闷,面上却得摆足优雅姿态:“本小姐就自己一个主子,韩掌柜让我转告谁去。”

这下,换韩掌柜愣住了,他斜眼上下打量着女子,衣着气质可不是不像个丫鬟。

“那你为何要说我品香阁的茶水难喝?”不仅说了茶水难喝,还说了价钱,除了那个人,谁还会这么做。

“怎的,这年头连实话都不能说了?”杨晴笑眯起一双狐狸眼,神态慵懒散漫。

也难怪宗凡让她小心些,这个掌柜的脾气还真不是一般大啊。

“姑娘,真是对不住啊,城里一户姓孙的人家想低价盘下我们茶馆,来生事有些时日了,所以我爹一听姑娘提及茶水的价钱,反应才会如此激烈。”韩旭连忙解释道。

“原来如此!”杨晴点点头,复又问道:“那孙姓人家经常拿茶水的味道和价钱做文章?”

“姑娘猜得没错。”韩旭点头应道。

“改了口味,他们不就没话说了?”杨晴轻飘飘道。

“姑娘这话说的,这事哪有这么容易。”因着茶馆内没什么人,韩旭也就同女子闲聊起来:“精通茶道的人本就不多,有也叫个大酒楼茶楼揽了去,哪里能轮到我们。”

最重要的是,他爹是远近闻名的脾气差,哪怕开出比别家高的价格,他们也无法拉到人。

“我倒觉得挺容易的。”女子含笑的声音落入耳中,沉默许久的邱秉文侧目,视线落在女子清秀的侧脸上,

她面上端着恰到好处的浅淡笑意,柔和,叫人想要亲近,可他分明瞧见她身后慢慢伸出一条狐狸尾巴。

等了这么久,可算能知道她来这的目的了。

“姑娘的意思是……”韩旭愣愣地看着女子,一时有些摸不清头绪,她这是要给他们引荐人?天上还有能掉馅饼的好事。

“我有一桩生意想要与韩掌柜谈,我相信,韩掌柜一定会有兴趣的。”杨晴抬眼看着中年男人的眼睛,笑得好不自信。

韩掌柜皱了皱眉头,粗着嗓子道:“如果姑娘是想盘下品香阁,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那正好,我们可以谈谈,因为本小姐对盘下品香阁一点兴趣都没有。”杨晴笑罢,左右看了看,视线定格在二楼角落处,随后道:“我们去那里谈吧,清净。”

言罢,也不管中年男人是何反应,自顾自朝楼上走去。

韩掌柜立于原地没动,倒是韩旭年轻气盛沉不住气,推了亲爹一把:“爹,您听听她想说些什么,总不会吃亏就是。”

韩掌柜一想也是,当下跟了上去。

“公子,我们要不要一道跟上?”眼看好戏将要开场,却换了场地,富贵也有些抓心挠肺。

邱秉文望着女子清瘦的背影,指节在桌上敲了敲,随后冲一楼角落处扬了扬下巴。

富贵会意,连忙跑二人正下方偷听。

杨晴率先落了座,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抿了口润润嗓子。

见中年男人在自己对面坐下,她露出招牌式的柔和无害的笑容,轻声道:“韩掌柜,我方才听韩小哥说,这间品香阁是你们祖上传下来的,以前生意颇为兴旺。”

韩掌柜被踩中痛处,面色沉了几分,语气也越发不客气:“姑娘到底想说什么?”

“既然韩掌柜是个急性子,那我可就直说了。”杨晴直起身子,声音轻柔依旧:“不知韩掌柜对振兴祖业可有兴趣?”

她一面说着,脚尖一面轻轻敲击着脚下的木板。

“这是自然。”韩掌柜态度依旧算不上客气,只是语气有少许缓和。

感受到中年男人态度的微妙变化,杨晴再接再厉道:“我可以帮韩掌柜,不过我要收学费。”

“学费?”韩掌柜拧眉,看向女子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心中暗付这人莫不是来骗钱的。“是的,学费!”杨晴脚尖轻轻敲击脚下的木板,说话的节奏与之对应:“我这呢,有两种方案,第一,品香阁还是挂品香阁的牌匾,里面的人手也不变,只不过,要交由我来管,我每日给掌柜的抽一份利,

按着掌柜的这一年经营单日最高的利润,合作时长为三个月,这期间,掌柜的不能插手我的经营模式,只管躺着数钱就是。”

招牌不变,人手不变,就多了个管事的,每日还按他一年所经营的最高单日利润给他利好,要说韩掌柜不心动,那绝对是假的。

只不过,他心中还有几分担忧:“要是你不赚钱呢?”“韩掌柜尽管放心,盈亏本小姐自负,且,本小姐绝对不调低品香阁茶水的价格,相反的,每盏茶我都要将价格调高了。”杨晴言罢,见男人面上仍有怀疑,当即补充道:“只要韩掌柜点头同意,所有条款我

们都白纸黑字写在契书上,按手印。”

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韩掌柜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正准备点头应下,便叫女子抬手制止。

“姑娘这是后悔了?”“还有第二个方案,韩掌柜不想听一下吗?”说话间,杨晴眼角余光朝一楼方向扫了眼,见富贵再度出现在视线中,当下停住敲击木板的动作:“前一种只能给韩掌柜带来一时利好,合作期满,品香阁还是要

恢复原状,不是吗?”

女子所言在理,韩掌柜也就耐着性子听她继续说下去。“这第二种,就要交学费了。”杨晴稍稍倾身,声音压低几分:“首先,品香阁的招牌要改,至于改成什么,我来定,再者是品香阁内的人手,除了掌柜您,其余人手不变,但我会添置自己的人,这些人的月

银由我统一发放,您没有月钱,只包吃住,同时,我不会给您抽成……”

听到这,韩掌柜坐不住了,连忙出声打断女子的话:“我选第一种!”“掌柜的别急,先听我说完再做决定也不迟。”杨晴柔柔一笑,不疾不徐道:“合作时长依旧为三个月,在此期间,我会帮您培养韩旭,让人教他茶道,同时,我也会教他一些为人处世与经商之道,后者我不

保证他能会,前者若是他学不会,我会在合作期满后留下一人在品香阁内帮衬,一个签了死契的丫鬟,死契交给您。”

这下,韩掌柜犹豫了。

他内心更倾向前者,因为前者他无需付出任何东西,就能得到回报,只是,他们的合作时长只有三个月,这也就意味着,三个月一过,一切恢复现状。

韩掌柜虽然不通经商之道,却也明白鱼与渔的区别,第一个选择是鱼,第二个选择是渔。

“掌柜的若是犹豫,不必这么快做出选择,您可以和韩小哥商量一二,明儿个一早我还会再来。”杨晴言罢,施施然站起,冲男子行以一礼:“告辞!”“我送姑娘!”韩掌柜一改初时冷淡态度,亲自将人送到楼下。

第286章 金主

邱秉文犹在一楼堂中坐着,见女子自楼上行下,眸光就这么落在她身上,直到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鲜少以这样的目光看人,她是让他破例的少数。

“邱公子!”少倾,杨晴站定在男子面前,面上是浅浅笑意:“我要走了,公子要一道吗?”

“也好。”邱秉文淡淡应了声,起身朝茶馆外行去。

二人并肩走着,杨晴以极其自然的语气道:“真是抱歉啊邱公子,让你等这么久。”

“还好。”邱秉文言简意赅罢,忽又斜眼看向女子。

他的眸光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冷冷清清,叫人难以忽略。

一开始杨晴还能硬着头皮假装没感觉,时间一久,又觉这般太做作,当下侧过脸去,对上男子的目光,费解道:“邱公子缘何这般看着我?”

邱公子凝视着女子的眉眼,脑海中是富贵的声音:“爷,杨姑娘与掌柜的对话小的一句都没听见,全是脚敲木板的声音。”

她将提防他的姿态摆得这般明显,却又能如此坦荡地面对他,可真是让他捉摸不透。

“邱公子?”杨晴稍稍拧眉,眸中多了几分疑惑。

“这个妆不适合你。”邱秉文忽然开口道。

“啊?”这下,换杨晴摸不清对方的套路了。

“你的眼睛很好看,这个妆容遮了你的眼睛。”邱秉文言罢,忽然伸手去抹女子眼角的妆。

杨晴叫男子忽如其来的举动吓了跳,却是没躲,浅笑嫣然道:“我也觉得我的眼睛很好看,就是辨识度太高了点,我现在怎么说也是在乔装,不能太招摇了。”

指腹顿在女子眼角处,邱秉文看着面前冷静坦然的姑娘,忽然有些心烦意乱。

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该是这个反应。

“邱公子?”见男子盯着她的脸发愣,杨晴不自在地拧起眉头。

他不是最讨厌别人盯着他的脸瞧吗,怎自己就是个盯脸狂魔。

“姑娘若是好生装点,确实会很招摇。”邱公子展颜,缓缓直起身子。

这是在夸她好看?杨晴意外地挑挑眉,忽觉无数道尖锐的目光刺来,伴随着女人嫉妒的声音:“那么好看的一位公子怎么会喜欢这么个丑女,真是瞎了眼了。”

“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杨晴看了眼笑容颠倒众生的公子,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冲议论她的两个女人道:“二位姑娘,鲜花插在牛粪上才能长得娇艳,这是常识,这要插在干裂的黑土里,怕是早就枯死了。”

这要换做平时她也就当做没听见了,奈何今日的邱公子实在太奇怪,她要把话题岔开,只能拿这两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姑娘开刀了。“你敢骂本小姐是黑土?”骂杨晴丑女的粉裳女子被气到,随后转脸看向那长身玉立宛若谪仙的公子,面上浮现一抹娇羞:“这位公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姑娘同公子一点也不般配,公子可是有什么不

得已的苦衷,不妨说出来,本小姐一定尽力相助。”

话外之意便是——公子,她包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被当成金主的杨晴偷偷拿眼睨了眼身侧的邱公子,旁观着不说话,心中却是暗暗发笑。

得罪她就算了,竟然还去得罪邱公子,真是不知死活,邱公子,怼死她。

就在她等着看好戏之际,耳畔传来邱公子冷冷清清的声音:“姑娘还是想着管好自己吧,至于其他的,不牢姑娘操心。”

“咩?”杨晴诧异侧目,不接茬,这个邱公子这么好说话?不该啊!

“这位公子!”见此情形,粉衣女子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当下莲步上前,慕恋地望着男子,声音娇得能滴出水来:“公子,你欠这个丑八怪多少银子,本小姐可以代为偿还。”

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当街说出这般露骨的话委实需要很大的勇气,只是美色当前,焉能有理智存留,若能让这样一位天人般的公子入了香闺,就是死也值了。

邱公子抬眼懒懒地看了女子一眼,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却让那粉衣女子心尖颤了几颤,不是惊艳,而是恐惧。

和那仙人般让人趋之若鹜的面庞不同,叫他那双冰冷的眸子瞧上一眼,所有旖旎的心思尽化作云烟散,只想退避三舍。

粉衣女子朝后退了两步,就在这时,富贵行上前来,冷声斥道:“这位小姐,我瞧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如此恬不知耻,竟当街说出如此具有暗示性的话语,就我家公子的身份,岂是你可染指的。”

听得俊美公子身边的小厮辱骂自家小姐,粉衣女子的丫鬟冲了出来,不客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说得好像你家公子多金贵似的,不就是个靠女人吃软饭的小白脸吗。”

闻言,杨晴“噗嗤”一声乐了,见众人看来,她眨眨眼,扭头冲身侧公子道:“他们说你是小白脸,公子没意见吗?”

眼看这粉衣女子的脸皮实在是厚,邱公子垂眸,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帮我赶走她们,给你十两。

“成交!”杨晴抚掌,施施然行至粉衣女子面前,伸手捻起女子肩部一块衣料揉了揉,嫌弃地撇撇嘴:“啧啧,穿着这一身绸缎就想学才子风流,豢养男宠,你养得起吗?”

“你不也穿着绸缎衣裳,本小姐为何养不起?”粉衣女子轻蔑地看着面前高她小半截的女子,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愤怒。

一个小白脸,一个丑八怪,竟然敢联合起来羞辱她,当真是不知所谓。“我是穿着绸缎衣裳,但是我舍得给邱公子买锦缎衣裳啊。”杨晴眉眼一弯,笑得好不无害:“我自己舍不得戴首饰,但是我舍得给邱公子买最好的玉冠和玉扳指啊,我舍不得换双新鞋,但我舍得给邱公子买

这虎城没有的上好的靴子啊。”

经她这么一提点,众人蓦然发现,那位邱公子的衣着,似乎虎城没几户大户能穿得起,再看他身边的小厮,穿的是绸缎衣裳,比那高瘦姑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一位公子,当真是被人豢养的男宠?

粉衣女子先前注意力全在那俊美公子的脸上,直到现在才发现不对,她面上血色“刷”地褪去,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恐,她该不会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吧。

“姑娘!”杨晴轻唤,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你若是真心想养,我还是可以将邱公子让给你养的。”

“小姐,公子,是小女子有眼无珠。”粉衣女子言罢,忽的抬手,一巴掌打在丫鬟脸上:“本小姐平日里怎么教你的,还不快向邱公子道歉。”

“邱公子!”小丫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小的知错了,是小的嘴巴不干净,不关我家小姐的事。”

见状,杨晴也不搭理这主仆二人,转身行至邱公子身侧:“邱公子,满意否?”“走吧!”邱秉文点点头,施施然离去。

第287章 缥缈

离开城西,邱秉文斜睨了眼身侧神色怡然,眉梢眼角带着几分喜气的姑娘,幽幽道:“方才本公子若是不出钱,姑娘就不打算替本公子解围?”

杨晴从男子语气中辨不出喜怒,也不过分探寻,只是柔声道:“小女子只是认为,以公子的能力,无需小女子帮忙。”

当然,她确实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是吗?”邱秉文步伐一顿,居高临下地望着女子。

杨晴抬眼,视线礼貌性地落在男子鼻尖上,没有去看他的眼睛:“这是自然。”

她不去看他眼底的情绪,可他却能将她眼中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从二人初见伊始就不曾变过的平静。

最开始时,他欣赏她的进退有度,可随着二人的接触加深,他渐渐开始反感这样的她。

进退有度,温和得体,除了证明她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也说明二人间的关系从初见伊始就没有变过,她是说书的女先生,而他是她的客人,仅此而已。

邱秉文有些烦躁地拧起眉头,眸底有风暴酝酿,瞬息之间恢复平静。

想想也真是可笑,要笼络一个小小村姑,竟是比笼络朝廷重臣还要费心神。

“邱公子?”杨晴轻唤,她看不见他眼底的情绪,却能感觉到他周身气息的变化,他好像在生气?

果然有钱人的脾气都很古怪,一个牧小公子,一个邱公子,对比之下,宗大公子简直是虎城公子中的一股清流。

“姑娘可能陪本公子喝一杯?”邱秉文忽然道。

“当然!”杨晴没有拒绝,随男子朝缥缈楼行去。

袁一舟正在柜台前打着算盘,身边的吉康忽然热络地迎了出去,他抬眼一瞧,是邱公子行了进来,正欲收回目光,就见一只女子的脚跨过门槛,视线往上,是杨晴那张清秀的面庞。

这两人凑一块去了。

他饶有兴趣地睨了二人一眼,忽然有些好奇,杨姑娘到底是站在邱公子这边,还是站在牧小公子那边,毕竟这两人的关系,那可是势如水火。

正思量着,女子含笑的声音传来:“袁掌柜。”

邱秉文侧目,忽的发现,在面对袁一舟时,她的笑容要真实得多。

“邱公子,杨姑娘。”袁一舟上前,亲自将二人引上四楼:“邱公子想吃些什么?今儿个中午刚快马送来了一桶鳆鱼,公子可要来一份?”

“来两壶缥缈。”邱秉文淡淡道。

“邱公子请稍等。”袁一舟颔首,缓步退了出去。

“缥缈?”杨晴头一回听到这样的酒名,当下好奇道:“这是缥缈楼的招牌?”

“恩,缥缈是缥缈楼独有的酒。”邱秉文淡淡道。

声落,二人间又是一阵沉默。

少倾,袁一舟端上两壶酒,青绿色的玉壶泛着淡淡绿光,行走间隐约可见绿波荡漾。

酒香盈室,杨晴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些迫不及待。

酒壶置于桌上,袁一舟为一人斟了一杯:“二位请慢用。”

随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杨姑娘尝一尝。”邱秉文将其中一个玉杯递给女子,杨晴伸手接下,指尖无意间触及男子食指,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男子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犹豫几息,把到嘴边的话咽回腹中,小口押了口酒。

酒香霎时间溢满唇齿,不过瞬息又归于一处,顺着喉头滑入腹中。

杨晴有些新奇地看着浅绿色的酒液,舔了舔唇,将杯中酒饮尽。

这一回,她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除了最初的酒香,还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

为这新奇的滋味吸引,她一口气喝了五杯,等反应过来,面上已经泛起烟霞之色,好似谁将那天边的火烧云摘下,贴在了她的面上。

邱秉文看着女子那双水雾迷蒙的眼,只当她是醉了,低眉浅笑道:“杨姑娘觉得这酒滋味如何?”

倒酒的动作一顿,杨晴咂咂嘴,眉头抵在一处:“每一口喝下去,酒香都是相同的,可细品之下,又总会多一丝不同的味,想要深究,却又抓不住,还真是应了‘缥缈’一名。”

缥缈虚幻,似梦非梦,这酒当真玄得很。

她吐字清晰,逻辑清楚,邱秉文见状,眸中多了一丝诧异。

要知道,缥缈此酒好喝,却是极易上头,寻常头一次喝的人,三杯下肚,已经开始找不着北,可她显然是清醒的。

“姑娘是个懂酒之人。”邱秉文淡淡道,说话间给自己斟上第三杯酒。

“说不上懂,只是此酒的品味实在独特。”此时此刻,杨晴终于记起自己是来陪对方喝酒的,当即将手中酒杯放下。

眼看她又恢复拘谨模样,邱秉文忍不住拧起眉头:“是否在杨姑娘看来,与本公子同桌而食只是在完成所谓的任务,不拒绝本公子的要求便是姑娘报恩的方式?”

杨晴不料对方会突然发难,脑袋运转停了两秒,很快恢复高速运行,浅笑嫣然道:“邱公子哪的话……”

“你笑的很假。”邱秉文再度出言点破。

这下,杨晴有些莫名其妙了,却还是幽默地化解:“看来小女子这些日子在练习上下的功夫还不够。”

然,邱秉文却没有放过她的打算:“杨姑娘很怕我?”

今日的邱公子实在太过莫名其妙,以至于杨晴有一瞬间怀疑对方被人魂穿了,只是披着邱公子的壳子,芯子已经不再是那个清冷孤高的公子。

“邱公子玩笑了,小女子若是害怕公子,哪里有胆子与公子同桌共饮。”

“是吗?”邱秉文凉凉地看着坐在身侧的女子,当对上那双镇定又坦然的眸子,兀地笑了起来:“若是姑娘不怕本公子,缘何如此拘谨,我能看得出来,姑娘很喜欢此酒。”

“好酒需得懂它的人来品,如我这般牛饮,委实有些糟蹋。”杨晴嘴上说得委婉,实则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什么怕糟蹋好酒,她只是觉得这酒肯定不便宜,要是一口气喝了一壶,叫邱公子没能喝尽兴,岂不是要让他多花好些银子,她和邱公子的关系可没好到如此随意的份上。

“酒酿出来,便是给人喝的。”邱公子话音方落,富贵很有眼色地上前为女子斟满一杯酒。

见对方如此,杨晴也就不再客气,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还别说,她上辈子喝过的酒种不在少,可要论好喝,还是属“缥缈”最佳,古人的智慧当真是无穷的。

第288章 醉

很快,两壶酒见底,邱秉文看着虽然面颊通红却精神无比的女子,眼中闪过一抹震惊。

他若是没数错的话,方才她喝了足足十六杯,这个量,已经足以放倒三个大汉,可她竟是连半分醉意都没有。

“嗝!”杨晴打了个酒嗝,慢腾腾站了起来:“邱公子,我出去一下。”

“去吧。”知她要去如厕,邱秉文没有阻拦。

“吱呀!”

门轻声打开,随后关上。

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富贵这才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公子,可要让袁掌柜再上两壶酒?”

两壶缥缈都没能将人灌醉,这杨姑娘的酒量也太可怕了点。

“不必!”邱秉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沿,眸中是难掩的趣味。

这个杨晴,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公子不是想灌醉杨姑娘吗?”富贵拧起眉头,低声道:“小的瞧着杨姑娘应当快要到极限了。”

“谁说我要灌醉她的。”邱秉文押了口酒,看向贴身小厮的眸光兀地一冷:“莫要自作聪明。”

“小的知错。”富贵垂首,态度诚惶诚恐。

出了四楼雅间,杨晴慢腾腾朝楼下行去,随着脚步的交替,她觉得脑袋开始发昏,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杨姑娘!”兀地,一道熟悉的身影拦在她面前,杨晴抬头一瞧,是李武。

“李武?”她揉了揉太阳穴,视线越过男子朝后看去,就见牧小公子的马车停在缥缈楼正门口。

“你家公子也来了?”杨晴打了个酒嗝,小步朝马车所在的方向挪去。

等到了马车前,她二话不说爬了上去。

入了车厢,就见牧小公子坐在马车内,黑着张脸,一瞬不瞬地盯视着他。

“牧小公子!”杨晴傻呵呵地冲对方打了声招呼,

酒气冲鼻而来,牧小公子脸黑得更厉害了:“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一点点。”杨晴眯着眼睛比了一小节食指,随后扭着身子挪到男子身边,脑袋一歪枕在他肩上。

牧小小子身子一僵,原本阴沉的面色有所缓和:“臭死了,离小爷远点。”

“唔!”杨晴双手环住男子,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别凶我。”

“……”牧锦风不语,喉结上下滚动两下。

事实上,她一点也不臭,身上满是“缥缈”的清香,只是她说话时喷薄在他脖颈上的热气,叫他从头到脚觉不出半分自在。

“回府。”

声落,车辙滚动,马车碌碌朝前行去。

“晕!”杨晴拧起眉头,抬起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男子:“我头晕,你帮我揉揉。”

“小泼妇……”牧小公子拔高音量,可当对上女子那双湿漉漉的眼,语气便缓了下来:“你别得寸进尺啊!”

“我晕!”杨晴晃了晃男子胳膊,随后身子一歪靠在车厢上,含糊不清道:“你别晃我呀。”

见状,牧锦风弯了弯唇角,伸手掐了下女子的脸蛋:“你这小泼妇,惯是个会倒打一耙的。”

清醒时这样,就是醉了也没改掉本性。

“唔!”杨晴不悦地挥开男子的手,毫无气势地威胁道:“你要再晃我我就打趴你。”

“噗嗤!”牧锦风失笑,他稍稍倾身,拉近二人的距离,诱哄道:“要我不晃你也行,你亲亲我,我就不晃你。”

“唔……”杨晴咬着手指头,一双狐狸眼眨呀眨:“可以帮我揉揉吗?”

闻言,牧锦风眸中笑意更深了。

这个小泼妇,醉了还这般得寸进尺,不过……

他视线落在女子被酒气熏得通红的面颊上,自袖中掏出帕子,一点一点拭去她脸上的妆。

女子粉白的肌肤暴露在眼前,牧锦风眸色一暗,继续诱哄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帮你揉揉。”

然,事实证明,跟一个醉鬼说话是没有用的。

就见杨晴咬着手指头,脑袋随着马车摇来摆去,视线也左右乱晃。

兀地,她一下跳了起来:“地震了!”

牧锦风额际青筋跳了几跳,一把拉住跌跌撞撞朝外跑的小女子。

杨晴身形一个不稳,跌坐在男子怀中,整个人竟是跌蒙了,不吵不闹,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小泼妇?”牧锦风戳了戳女子面颊,没能得到回应。

“杨晴?”这下,他紧张起来,双手把住女子肩膀将她转向自己:“阿晴,你没事吧?”

杨晴张着双眼,迷迷瞪瞪地看着男子,见他关切地望着自己,当下咧起笑脸,主动伸手环住男子的脖颈,撒娇道:“麻麻,帮我揉揉好不好。”

麻麻?牧锦风没听过这个称呼,只当是她撒娇的用词,当下生气地拧起眉头:“杨晴,你觉得这个把戏很好玩是不是?”

“麻麻,帮我揉揉嘛,头好晕啊。”杨晴抱着男子的脖颈,拿脸去贴他的脸,随后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好暖和啊。”

牧锦风能感受到女子面颊温软的触感,还有呼吸间喷薄出的温热气息,随着女子面颊的轻轻蹭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烫,身子也越来越僵。

他有些慌乱地将人推开,艰难地平复呼吸。

“麻麻!”杨晴不依不挠地缠了上去,下巴抵在男子肩上,可怜巴巴道:“你凶我!”

“我还就凶你了!”牧锦风没好气道,只是语气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帮我揉揉嘛。”杨晴说着,作势又要拿脸去蹭对方。

牧锦风连忙将人按住,眼看女子嘴一扁,眼一红,登时丢了底线,一把将人揽入怀中,恶声恶气道:“小爷我这是不跟你一个醉鬼计较,总之没有下回。”

末了,他以指腹按在女子太阳穴上轻轻揉捏,不确定道:“这样?”

他这辈子就没帮人按揉过,根本不懂得把控力道,只是怕弄疼她,故而用了最轻的力道。

“力气再大点。”杨晴躺在男子腿上,直到那适中的力道传来,她半闭着眼,舒服得直哼哼。

牧锦风看着女子享受的小模样,只觉心肠软得一塌糊涂。

能将撒娇这么恶心的事做得这般可爱,可能天底下也就阿晴一人吧。

马车早已在别苑后门停下,李武与赵施两门神站马车外守着,偶一听得女子轻软的哼声,便对视一眼,眼神交错间有风云涌动,更迭出一出出大戏。

直到一阵风吹来,掀起帘子一角,他们才发现,那暧昧的声音是他们小公子在给杨姑娘按揉太阳穴呢。

公子在帮女人按揉?李武瞪大眼睛,震惊地看向赵施,对方回以一记更为震惊的眼神。

“卧槽!”二人同时以嘴型道。末了,齐齐看向天空,恩,天是黑的,落入西山的太阳并没有从西山上倒回来,那为什么会发生他们家公子为人按揉这种事?

第289章 妈

“这事应当给老爷传书吧?”李武以唇形道。

他们跟着公子出来前,老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有了大事一定要以书信通知。

“此等大事若是让老爷知晓,老爷怕是会从京都杀过来。”赵施有些犹豫,要是老爷从京都杀过来,公子一定会不高兴的。

就在二人眉来眼去之际,车厢内再度传来女子的声音:“麻麻,你抱我,你抱我好不好?”

杨晴拽着男子一个劲地撒娇:“你抱我下去嘛!”

“自己走!”牧锦风拧着眉头,没好气道:“你莫要再得寸进尺。”

抱她下去,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你凶我!”杨晴嘴一扁,“哇哇”干嚎起来:“你凶我,你以前从来不凶我的,你不爱我了是不是?”

闻言,牧小公子脸一下涨得通红:“谁同你说小爷我爱你了?”

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竟然叫她瞧出来了。

好啊,难怪她近日脾气越来越大,原来是吃定他了,这个小泼妇,心思果然厉害,要不是她今日喝迷糊了,他还不知要叫她算计到什么时候。

杨晴咬着下唇,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道:“自己走就自己走,我就是一棵没人疼的小草。”

“……”牧锦风本下定决心说什么都不能抱她下去,可当瞧见女子委屈巴巴地背过身去,摇摇晃晃地朝马车外走,心一下就软了。

他大踏步上前,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施展轻功跃下马车。

“麻麻万岁!”杨晴欢呼,双手勾住男子脖颈,对着他的面颊印下一吻。

牧锦风愣了下,绷着张脸,沉声道:“再亲下。”

“哎!”杨晴甜甜地应了声,对着男子面颊“吧唧”就是一口。

刹那间,牧锦风面上冰雪消融,哪里还记得要什么里子面子。

李武赵施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一抹惊恐。

他们怎么觉得,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杨姑娘的身份不止是牧小夫人,也不止是带回京都当妾室,很有可能混成侧室啊。

要是杨姑娘成了他们公子的侧室,那不就是他们正儿八经的夫人了?

为了保留自己最后一丝颜面,牧小公子让两个贴身小厮将侍候在主院中的下人尽数轰出去,自己则抱着人施展轻功跃入院中。

在确定没有贴身小厮以外的人瞧见后,牧锦风一脚踢开房门,将怀中柔顺安分的女子安置在床榻上。

然,他刚将人放上去,不等松手,那人就跟条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

“妈……”杨晴将脑袋抵在男子肩窝处蹭了蹭,哑声道:“我好想你啊。”

她真的好想家,这个世界的家一点也不好,除了她娘,剩下的都是一群丧心病狂的禽兽,她每天提防这个提防那个,好累,脑袋都要炸了。

牧锦风脸一红,嘴硬道:“你我也算经常见面,有什么好想的。”

“我真的好想你。”杨晴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望着男子:“您就不想我吗?”

“我……”牧锦风脸红得更厉害了。

在女子期待的目光中,他终是点头道:“我也想你。”

只要一日不见,就想得厉害,不仅想,有时候还会梦见她。

“嘻嘻!”杨晴咧唇,笑得狡黠又得意:“那你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你……”牧锦风脸一下红成了猴屁股,就连脖颈都染上了烟霞之色。

很快,他偏过脸,严肃道:“睡什么睡,你我还未成亲呢,再说了,你还未及笄,这样会伤到你身子的。”

“麻麻,你陪我睡嘛。”杨晴缠着男子一个劲地耍赖,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胡闹!”牧锦风强行将人按回榻上,方扯开她的双脚,她的双手缠了上来,扯开她的双手,双脚缠了上来,就是不休地粘人。

眼看许久未见的妈妈不肯和自己亲近,杨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在宁康村天天被欺负,你都不心疼我,不安慰我……”

眼看女子真哭了起来,牧锦风一下子慌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哄。

他身边异性并不多,唯一比他小,会撒娇,需要人哄着的也就雪筠表妹一人,可打从小时候起,他就特讨厌看到女人哭,雪筠一哭他就让下人将她送走,哪怕长大了,这个习惯也没改。约莫一个月前,雪筠表妹非要跟他上山,结果将自己摔伤了,死活要让他背着哄着,哭得很是厉害,他不胜其扰,直接让赵施将人绑了,连夜送出虎城,让舅舅一家将人禁足半年,免得他在虎城期间再被

魔音灌耳。

此时此刻,又有一个女人在他面前哭,可他的第一想法不是将人丢出虎城,而是怎么哄好她。

牧锦风手足无措地站在榻前,看着榻上扑腾着手脚一个劲耍小性子的姑娘,忽然伸手将人按住,一字一句认真道:“我陪你睡!”

他不知道自己的说辞是否有用,但这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安抚对方的法子。

出乎预料的是,他话音方落,杨晴便止住了哭泣,展开双臂泪眼汪汪地望着他:“抱抱。”

牧锦风怔愣地看着女子半响,俯身将人抱住,幽幽叹了口气:“杨晴,小爷我上辈子欠你是不是?”

他就没见过她这么讨人厌的姑娘,心思深沉,牙尖嘴利,又吵又闹,可偏偏,他瞧着就是喜欢。

杨晴窝在男子怀中,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眼睛半睁半闭,显然是方才一通哭号消耗了力气。

牧锦风僵硬地躺在床榻上,鼻腔中满是女子身上的气味,浓烈得叫人晕眩。

偏偏,怀中姑娘不是个懂得安分的,这里挪一挪,那里蹭一蹭,直搅得他邪火乱冒,若非极力克制,早就将人按倒在身下。

好容易等人老老实实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将人从身上挪开,逃也似地离开这个叫他失控的地方。

“砰!”

门重重合上,杨晴翻了个身,手在床榻上一通乱摸,随后拧起眉头:“妈……”“妈……”她双手抱着锦被,含糊不清地嘟囔道:“我想回家。”

第290章 梦回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没入柔软的锦被中,杨晴不安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喜与悲在脑海中交织上演。

她梦到自己回家了,宽大明亮的中式装修风格的客厅,挂在窗几上的木风铃随风摆动,发出轻细的声响。

客厅里没有人,只有电视还亮着,播报着今日的时事新闻。

她在客厅内晃荡了一圈,就听得卧房内传来母亲的声音:“你们觉得这个人怎么样?一米七九,海龟硕士,家里条件还不错,关键是,这孩子自己上进,长得也好看。”

“才一米七九啊!”妹妹的声音随之传来,带着满满的嫌弃:“姐姐都一米七五了,妈你给她找这么矮一男人,还让不让她穿高跟鞋了,姐姐最喜欢穿高跟鞋了。”

“还有啊,这个男人长得一点也不好看,脸那么方,眼那么小,一点也配不上姐姐。”“就是,一米七九是不矮,可和我们小晴也不搭啊,再说了,这男人长得是不好看,眼睛又太精明,一看就是个不老实的,以后欺负我们小晴怎么办?”父亲的声音响起,亦是带着几分嫌弃:“这人虚岁都三

十了,也太老了吧。”“你女儿虚岁已经二十七了。”妈妈愤怒的咆哮声传来:“都是因为你们两个,挑挑挑,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尤其是你,杨志成,你怎么当爸的,上回我托人给小晴介绍那男的多好,一米八七,海龟,富二代

,长得比明星还帅,还特喜欢小晴,没得挑了吧,你嫌人前女友太多,把人前女友请去餐厅破坏小晴相亲算怎么一回事?”

闻言,杨晴唇角高高扬起,眸中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回来了,她回来了。

“他都交过五个女朋友了,还没结婚,这种人一看就是情场浪子,仗着家世长相四处哄骗姑娘,我们小晴没谈过恋爱,万一被他哄骗了可怎么办?”

“爸说得对,那个富二代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还说从高中开始暗恋姐姐,高中时他明明有女朋友的,他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你听听,你听听孩子怎么说的,一边喜欢我们小晴,一边谈了五个女朋友,这种男人你都敢让他跟小晴相亲,你缺心眼是不是?”

“爸,妈!”杨晴欢喜将房门推开,屋内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愣愣地站在门边,笑意凝结在脸上,瞬息之间,泪水从眼角跌落。

“爸,妈……”杨晴喃喃着,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知道这是一个梦,可是她不想醒来,她想回去,真的很想很想回去。

那里有她温暖的家,贴心的好友,志同道合的小伙伴,而这里……

然,是梦终究有醒来的一天,而杨晴是被饿醒的。

她摸了摸被泪水打湿的被褥,又揉了揉“咕噜噜”叫个不停的肚子,翻身呈大字状躺在床榻上。

熟悉又陌生的帐幔映入眼帘,她愣了几息才回过神来,这是牧小公子别苑里的偏房。

她不是在缥缈楼同邱公子喝酒吗,怎么跑回来的呢?

杨晴按着因宿醉而胀痛的脑袋,有片段一点一点在脑海中回笼。

好像是,她觉得自己喝大了,就跑出来透风,顺带找袁掌柜要一杯醒酒茶,结果遇到了李武,就回去了,好像,还爬上了牧小公子的马车……

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杨晴敲了敲脑袋,暗骂自己贪杯,竟然给喝断片了,要知道,这事她活了两辈子也就发生这么一回。

“咕噜噜!”

肚子又非常不应景地叫了一声,杨晴认命地从榻上爬起,汲着绣鞋晃晃悠悠地朝屋外走去。

推开房门,入目是漫天星辰,星辰之下,是两位姿容无双的贵公子。

牧小公子今日难得地换了一身宝蓝色的衣裳,三千青丝以同色缎带竖起,说不出的丰神俊秀。

似感受到她的目光,牧小公子举杯押了口酒,斜眼朝她看来。

杨晴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诗——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牧小公子的傲娇,可不是与崔宗之有异曲同工之妙。

“咳!”见女子愣愣地盯着锦风瞧,宗凡低咳一声,轻巧掩去眸中笑意:“阿晴姑娘怎醒得这般早?”

“有些饿了。”杨晴揉着脑袋走到男子身侧坐下,笑得有些娇憨:“宗大……”

“恩?”宗大公子挑眉:“阿晴姑娘唤我什么?”

“宗凡!”杨晴从善如流地改口:“你这是还没睡?”

“遇了点麻烦,睡不着。”宗凡言罢,顿了下,拿眼看向女子,忽然道:“阿晴姑娘,麻麻是什么意思?”

“宗大……宗凡你怎么忽然问这个?”杨晴费解地拧起眉头,心中暗付莫不是自己醉酒说了什么糊涂话。

“昨儿个夜里一直听到姑娘唤这个词,心中好奇得紧。”说话间,宗凡拿眼睨了好友一眼,很好地敛去眸中笑意:“不知姑娘可否为我解惑?”

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杨晴自然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当下据实答道:“这是一个地方的方言,那个地方的人将娘亲也称之为麻麻,当初我觉得有意思,也就记了下来。”

声落,就听得“噗嗤”一声,原本温雅清贵的宗大公子笑得前俯后仰,而一直老神在在的牧小公子面色沉了下来。

杨晴头皮一紧,直觉有些不妙,就见宗大公子笑眯着眼,薄唇一张一合,幽幽道:“阿晴姑娘,你知不知道,昨夜你抱着锦风喊了小半宿娘。”

只要一想到推开本属于自己的客房看到的景象,宗凡便怎么都止不住笑意。昨儿个夜里,也就是三个时辰前,他瞧见锦风与杨姑娘双双躺在榻上,杨姑娘跟条八爪鱼似的抱着好友,含糊不清地唤着“麻麻”,好友则涨红了一张脸,神情又羞又恼,榻前是一碗打翻的醒酒汤,不用想

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本他们都以为,“麻麻”是撒娇用词,谁曾想……

“我……”杨晴骇然,就见牧小公子脸黑得跟刚从矿洞里爬出来似的:“宗凡,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不说,不说。”宗凡摆摆手,眸中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阿晴姑娘了,每次来都能带给他们惊喜,当然,是锦风惊,他喜。

“牧小公子,我真不是故意的,许是你的胸怀太过宽广仁厚,让小女子感受到了别样的温暖,这才发生了这样的乌龙事件。”杨晴较尽脑细胞,艰难地解释道。

“你觉得小爷我胸怀宽广仁厚?”牧锦风冷笑一声:“小泼妇,下回说谎最好用点自己相信的词汇。”

亏得他因为女子的亲近沾沾自喜了一整晚,结果这个小泼妇竟然把他当娘看,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不等他兴师问罪,女子便已换上一张讨好的笑脸:“这话我自然是信的,毕竟我得罪牧小公子这么多回,牧小公子都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锦风这人确是个心胸宽广的,就是嘴上不饶人了些。”宗凡笑着打圆场,按住了好友的脾气。邱公子都开始请阿晴姑娘喝酒了,他还是一点警惕都没有,再这般欺负人姑娘下去,保不齐就将人给欺负跑了。

第291章 属于自己的茶馆

“哼!”牧小公子傲娇地冷哼一声,起身回房歇着。

“杨姑娘莫要同锦风计较,龙石山后续麻烦颇多,他正头疼呢。”宗凡说着,招来下人去做些茶点。

“牧小公子对我已是颇为容忍,我哪里还敢与他计较。”杨晴不以为意地笑罢,简单地将昨日发生在茶馆之事说道了一番。

宗凡将女子的盘算听在耳中,由衷赞叹道:“好一出空手套白狼。”

连茶馆带人一起租下,还不给租金,当真是好计谋,不过……

“你就不怕品香阁生意好起来,日后抢了你的生意?”

“三个月后我就不开茶馆了。”杨晴柔柔一笑,不以为意道:“现在能省点是点,细节上也好打点些。”

“你说得没错,正好我今日没事,一会你缺些什么,我可以带你去买,你有不懂的也能在路上问我。”宗凡言罢,施施然站起:“你先吃早饭,我帮你把契书准备了。”

“宗凡,你就这么确定他会选第二种?”对于男子的帮助,杨晴没有拒绝,反倒感到十分高兴。

男子给她的帮助都是她欠缺的,在她看来,宗大公子不仅如玉,亦如水,能将她所有的疏漏间隙填满。

“鱼与渔,稍微有脑筋的都会选第二种。”宗凡清雅一笑,施施然行入书房内。

很快,他挥毫写完一整份契书,杨晴也吃过早饭,描画好眉眼。

踏着晨光,二人并肩行出别苑。

宗凡贴心地放缓步伐,配合身侧女子的步调,不时压低身子倾听对方说些什么。

饶是杨晴在现代见多了绅士,也对宗大公子的细节挑不出一丝错漏。

“我想买两三个姑娘,让她们在茶馆内做事。”

“买几个死契丫鬟是个不错的选择,自己手边有人好办事。”对于女子提出的想法,宗凡表示赞同。

经过衙门之际,杨晴步伐一顿,一拍脑袋,懊恼道:“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

“怎么了?”宗凡随之停下步伐,温和地看向身边人。

“宗凡,我堂兄现在还在衙门里关着呢,你能不能让人把他放出来?”杨晴望着衙门,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还有关于我堂妹和二娘的通缉令,可能撤销了?”

不等她解释其中缘由,宗凡便招来平山:“去找人将杨宝轩放出来,就说是锦风派人打点的,顺带将杨向晚母女的事情往下压。”

“是!”平山颔首,快步退了下去。

“我们继续说茶馆的事吧。”宗凡稍稍压低身子,温和道:“你方才只说了沏茶的丫鬟,掌柜呢,你可有人选?”

“掌柜的……”杨晴拧起眉头,心里有些犯难:“其实我觉得,源香楼的方掌柜很是不错,只是一来源香楼生意不差,二来我这茶馆就开三个月,怕是不好挖墙角。”

“你为何会将主意打到方掌柜头上?”在掌柜的选取上,宗凡与她的想法一致,也是方掌柜。“源香楼生意好,除了本身在味道上的优势外,掌柜的也是关键,所以我想,方掌柜在生意一事上有自己的门道,是个八面玲珑的,若是我能将他请来,冲他来的客人不会太少。且,他是袁掌柜的表兄,不

管这件事的知情人多不多,至少与缥缈楼在文杰以外的人事物上攀上了外人能看出来的关系。”杨晴小算盘敲得“叮当”直响。

“你我所想不谋而合。”宗凡展颜,越看身边人越觉得合他眼缘。

“既然连宗大公子你都这般想,那我可得努力一把,争取将这个墙角挖下来。”杨晴原本还有几分犹豫,听得他这么一说,也就下定决心。

成与不成,试了才知道,要是不成,那就再说吧,她又没有三个脑袋,就算有,可不可能将事事谋划得千般完美。

因为昨夜与品香阁的韩掌柜打过照面,今日再见也不过是为签订契书,是以事情进行得格外顺利。

杨晴挥毫,动作兀地一顿,将笔递给身侧的公子。

宗凡愣了下,旋即在韩旭父子诧异的目光中接过狼毫,在契书空白处签下自己的大名。

看着男子龙飞凤舞的字,杨晴尤觉有几分恍惚。

她,有属于自己的茶馆了?

想到自己刚穿越过来时的狼狈相,一晃眼两个月过去,她已经租得起茶馆了,杨晴不由得翘起唇角,其实她的运气还挺好的。

“宗……宗大公子……姑娘,我送你们。”韩旭捧着契书,因为兴奋,双手微微发颤。

真没想到,这位姑娘是宗大公子的好友,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让宗大公子在契书上签名,但至少可以表示,他与宗大公子之间开始有了交集。

来人可是宗大公子啊,他在虎城最崇拜的公子。

出了品香阁,宗凡笑吟吟地看着身边人:“阿晴姑娘好生会盘算,连本公子的名头都不放过。”

“这是公子的营生,自然要打公子的名头。”杨晴平静道。

这下,宗凡愣住了:“你……”“虽然公子已经拒绝了,但,阿晴得公子帮助已经太多,这三个月的净利阿晴分公子五成。”杨晴仰头望着宗大公子,沉声道:“我知道这些远远不够,所以,日后若是阿晴再做别的生意,永远有两成净利是

公子的,就当是答谢公子医治舅舅双腿的恩情。”

“你……”宗凡讶然,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现在,我倒是相信你与林杭是表兄妹了。”

如出一辙的固执,也如出一辙的有骨气。

她若是坦然收下他的帮助,他不会轻视她半分,可她有心做到这般,不管她营生是好是坏,能否抵清这笔账,他都会高看她。

“呵!”杨晴轻笑,扬声道:“那就这么定下了,回去后我再给公子写契书,现在我们先去买人。”

“好!”宗凡温和地应了声,带她去与宗家常年做买卖的人牙子那里挑人。

杨晴选人的要求很简单,第一,父母双亡了无牵挂;第二,不能超过十三岁;第三,看得顺眼。

虽然做生意一事上她可能比不过宗大公子,可她实际岁数到底要比对方大上六岁,是以看人的眼光分外毒,一下将人牙子手中最听话和最机灵的小丫头给挑了去。

人牙子一瞧这架势,登时叫苦不迭:“姑娘,您将我手中最好的苗子都买了去,这余下的都不好脱手啊。”

“方才可是您自己说的,一个小丫头五两银子。”杨晴才不管他如何嚎,掏出一张十两银票递了上去。

人牙子一瞧,没多给钱,这是个耳根子硬的主,当下只得悻悻地将十两银票收了起来。

他还当小姑娘心肠软,会把他手中可怜的小丫头买了去,所以定价一个小丫头五两银子,寻思着既能卖宗大公子一个人情又不吃亏,哪曾想对方根本不吃这套。出了人牙子的院子,杨晴揉了揉两个小她两岁,矮她足足一个头的小萝卜头的脑袋,笑得好不温柔:“从今天起,你们就跟着我了,只要你们好好做事,我既不会打你们,也不会骂你们,还保证你们每天有

肉吃。”

两个小萝卜头定定地看着面前衣着光鲜的小姐,怯怯地点了点头:“我们会听话的。”

“先将她们送到我府上,穗香会好生管教的。”宗凡温和道。“那就麻烦你了。”杨晴没有多想,同他将两个小萝卜头送到了宗家在虎城的府邸里。

第292章 埋伏

这么一通忙活,时间很快到了午时。

杨晴本打算让宗大公子歇一会儿,自己去源香楼找方掌柜谈谈,哪知对方双手抱臂,一脸痛心疾首地望着她:“姑娘这是卸磨杀驴?怎么也得请我吃顿便饭吧。”

“那公子想吃哪家的饭菜?”杨晴做出同款动作,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缥缈楼的鳆鱼和熊掌。”宗凡狮子大开口罢,在女子控诉的目光中忍不住笑了起来:“姑娘请不起缥缈楼,请源香楼总行吧?”

“行行行!”杨晴一叠声应着,同男子一道上了马车。

末了,她掏出全身上下剩下的全部家当,一共一百六十两。

她晃了晃手中银票,可怜兮兮道:“这够请你一顿吧?”

知她是在拿他早前坑她的事情打趣,宗凡拧眉,认真思索了一番,随后叹了口气:“两个人要在源香楼吃这么多还真是有点困难,要不将锦风一道叫上?”

“别!”杨晴连忙束手告饶:“若是牧小公子登场,他一人吞掉一百六十两都绰绰有余。”

就牧小公子那股子黑心劲,逮着坑她的机会怎可能手软。

见她害怕模样不像在作假,宗凡登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寻常姑娘得到和心上人相处的机会,不都应该高兴加娇羞的吗,怎到她这却是另一番模样,锦风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能将一个喜欢他的姑娘吓成这样。

“对了,宗凡,我舅舅的病情如何?他的双腿可能痊愈?”因着从城里到镇上的路途还长,能谈的正事都谈完了,杨晴这才想起关心舅舅的伤势。

不是她心大,实在是她对宗大公子太有自信,他的医术造诣,从一瓶活血化瘀的玉露膏被炒到天价一事上可见一斑。

“痊愈不是什么难题,就是需得好生调养两个月,这期间内,他不得强行站立,否则所有努力都将功亏一篑。”对于林方朔的病情,宗凡倒不担心,他所担心的是病情背后的势力。“阿晴姑娘,你舅舅得罪的势力不简单,我知这背后有内情,但我还是想提醒一句,姑娘还是不要与他们太过亲近为好,等他们祖孙三人伤好了,就分道扬镳吧,否则他们只会拖累你们一家,你们一家也会

拖累他们。”

“宗大公子说的我都懂。”杨晴柔柔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姑娘这是不愿与他们分开?”宗凡读懂了她笑容背后的意思,眸色沉了下来:“你可知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他们祖孙三人武功高强,尤其是你舅舅,他连刀客榜第七的鬼刀都能斩杀,等他养好身上的伤,

再无人可伤他们。”

鬼刀是户部尚书章大人手中的王牌,如今王牌已除,他们祖孙三人也就没了性命之虞。

“可他们要是和你们一家在一起,你们就会成为他们的累赘。”“宗凡,如果牧小公子成为你的累赘,你会和他就此诀别吗?”杨晴的声音极轻,说话时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其实我这个比喻并不恰当,因为你的好友遍布五湖四海,但我娘不同,在杨家,她从来都是外

人,她只有我一个骨肉至亲,我想帮她找回更多的温暖。”

“再者,您知道吗,当初我舅舅一家就是害怕我娘受苦,才将她交托给杨家人照顾,最后换来的是我娘将近二十年的噩梦,这当真是为一个人好?”

宗凡不知杨家秘辛,直到听到这,他才恍然大悟,难怪林家人在杨大婶子嫁人后就没再出现过,原来从那时起,林家祖孙便为人追杀。

只是,二十年,时间未免太长了点,到底是什么仇怨能让章大人揪着二十年不放。

“抱歉,是我多言了。”

“宗大公子不必抱歉,该说抱歉的是我,辜负了公子的一番好意,还将公子拖入这趟浑水中。”对于隐瞒事实真相将对方拖入浑水一事,杨晴心中无疑是内疚的。

虽然走漏风声的可能性不大,可到底有一定概率会给对方带来大麻烦。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本公子有靠山,区区二品大员还不敢动我。”宗凡轻笑一声,神情好不自信。要说他的靠山是谁,自然是虎城一霸牧小公子,而这个靠山,很快也要变成杨晴的靠山,所以他并不急于追问对方与林家相关的事宜,反正她与锦风成亲后,那就是他们夫妻共同的事了,锦风一定会管这

件事。

恩,保不齐已经偷偷插手管了。

闻言,杨晴诧异地看向男子,她原本只当对方在安抚他,可当对上那双坦荡自信的眸子,不由得愣住了。

区区二品大员?区区?

不待她回过神来,马车忽然停住。

她身子朝前倾去,为身侧男子按住。

“平山!”宗凡拧眉,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公子,路上有打斗的痕迹。”平山定定地看着路边老槐树上的印记,声音中多了几许忐忑:“好像,是牧小公子留下的。”

那老槐树上的印记,可不就是扇子打出来的。

“什么!”宗凡快速跳下马车,视线往老槐树树干上一扫,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这痕迹是桃花扇打出来的无疑,只是失了刁钻和遒劲,显然非锦风所为,而是有人刻意模仿。

他眉心微微隆起,正欲折身返回,忽觉有杀气随风而来,当下斜睨了眼紧跟着跳下马车的女子,转身顺着痕迹找去。

来人很多,却没有动手,显然意不在他,此刻他若是强行突围,只会徒添伤亡,尤其是,他身边还跟了个不会武功的杨晴。

为今之计,只能按照对方的指示行事,找到机会先让杨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三人一路前行,很快进入一个小林子里。

浓烈的血腥味传来,杨晴拧起眉头,心脏“砰砰”直跳。

她直觉自己将要看到什么,却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

忽的,一只大手伸来,宽大的衣袖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平山,送杨姑娘去林家,顺带找人来帮忙。”宗凡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沉声命令道。

“是!”平山颔首,扭身恭恭敬敬地冲杨晴道:“杨姑娘,小的先送您去镇上。”

“好!”杨晴知晓自己留在这只能添乱,当下也没逗留,紧跟着平山离去。

走出林子,受好奇心的牵引,她回过身去,就见宗大公子蹲在地上,从地上捡起一根断了的手指头。杨晴面色一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忙捂住口鼻,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293章 局

马车摇晃,像是恨不得将她胃里的食物颠出,短短一刻钟的路程,杨晴竟觉出了度日如年。

和电视剧中瞧见的断指不同,宗大公子捡起的那根断指骨肉黏连,隐约可见森森白骨,还有血水往下滴,显然才死不久。

她抬起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正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在颤动,甚至于,她能想象出断指的疼痛。

“是……在龙石山上陷害你家公子的人吗?”杨晴听见自己发出声音,虽然有些微颤抖,却比她身体所表现出来的要冷静。

“不是陷害我家公子的人,和龙石山上死的是一伙的,估摸着认定这事是我家公子干的吧。”平山此刻也有些头疼,他万万没想到,竟然真有人敢动到牧小公子头上。

和龙石山上的死人是一伙的……

杨晴不自主地双手交握,不确定道:“龙石山上死的那个人,地位很高?”

“姑娘就别问了,这事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平山幽幽叹了口气,终止了这个话题。

然,杨晴却并不打算就这么结束:“平山小哥,你家公子一个人在那,没事吧?”

“没事!”平山不以为意地笑笑:“姑娘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杨晴想想,好像也是,毕竟对方是冲牧小公子去的,且从一路上留下的痕迹看来,牧小公子明显没吃亏,她这是瞎担心了。

说话间,马车驶入小镇,平山将人在镇口放下便去找援手了。

杨晴伫立在镇口,晃了晃脑袋,强逼着自己将脑海中断指的画面甩出,大步朝源香楼走去。

当务之急,是搞定她的茶馆,至于那些个江湖恩怨打打杀杀,那是神仙打架,和她这种才修炼出人形的小妖精没有一毛钱关系。

入了源香楼,就见小二在客人之间穿梭忙活,却不见方掌柜的人影。

杨晴招来小二,询问之下方知,方掌柜去虎城了,才刚离开不过两刻钟,显然是在路上错开了。

她心中有些郁闷,正欲赶回城里,忽又想起舅舅方医治了腿伤,或许她应当去探望一二。

再者,她和韩掌柜签订的茶馆开业时间是在五日后,没必要急在这一时。

心中打定主意,她买了两只活鸡,一袋精米,又咬咬牙掏出五两银子买了一条小参,准备让林杭杀鸡炖个母鸡参汤,一家子吃顿好的补补。

等走到舅舅一家所住的院子前,她一个不慎,脚踩到路边的小石子,整个人朝前扑去,就这么一把推开虚掩的院门。

瞬息之间,一根竹子迎面刺来。

尖叫声卡在喉头,不等杨晴有所反应,一块石头横出,将竹子击飞。

林方朔收手,冷冰冰地看着外甥女:“下次记得敲门。”

“……”杨晴嗫嚅着唇,好半响才从喉中挤出一个“好”字。

末了,她快步行了进去,发现院中只有舅舅一人,不由拧起眉头:“林叔叔,林杭人呢?”

闻言,林方朔眸光闪了闪,看向女子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杨晴读不懂他的眼神,亦或者说,她能感觉到,这个中年男人对她有一份微妙的若有似无的敌意。

“出去了。”林方朔冷声言罢,推动轮椅就要离去。

“他们去哪了?”杨晴快步追上去,最后吃了一记闭门羹。

“不知道!”

男人冷冰冰的声音自屋内传来,杨晴揉了揉撞疼的鼻尖,冲紧闭的房门龇牙咧嘴地做鬼脸。

记仇,妥妥的记仇,她承认她认出对方身份那日说话是很刻薄,但那也是被他逼的,当时的情况,她不把话往狠了说,他跑了怎么办,这不是把林杭往火坑里推吗。

再说了,她为了给他医腿可是下了血本了,他还对她这么不客气,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在男子的房门口杵了片刻,意识到对方是真不打算理她,杨晴悻悻地行回院中,将两只小母鸡栓在灶房里,自己则坐在小板凳上发呆。眼看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林杭祖孙二人还没回来,林方朔的房门又是紧闭的,杨晴饿得顶不住,当下高声冲屋内的男子道:“林叔叔,我先走了,我买了两只鸡,还有一条参,都在灶房内,您要是饿了自己

炖着吃。”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

杨晴嘴一撇,双手背于身后,大摇大摆地朝外走去。

她一脚方跨过门槛,整个人兀地顿住,宗大公子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平山,送杨姑娘去林家,顺带找人来帮忙。”

送她去林家?她和宗大公子来镇上,意在方掌柜,宗大公子为什么说要送她来林家,莫非,这是在暗示什么?

意识到这个可能,杨晴连忙往城里赶。

希望是她的判断出了错,宗大公子只是随口嘱咐,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兴许,兴许宗大公子已经将人找回来了,亦或者,牧小公子根本就没事。

然,等她赶到牧小公子的别苑,才发现事情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听院里侍候的丫鬟说,牧小公子今日一直在房中休憩,直到一个时辰前平山跑来,才火急火燎地赶了出去。

所以,这一切都是冲着宗大公子设的局?

杨晴头皮一麻,也顾不得思考自己有没有资格,就指挥着院子里的丫鬟小厮给她备马车,最快的马车。

她没有会错意,宗大公子之所以点名“林家”,是在向她求助,她糊涂啊,怎么到这个时辰才反应过来。

太阳一寸寸向西挪去,杨晴坐在马车里,因为颠簸,她早饭都要吐出来了,却还是急切地催促道:“快一点!”

“杨姑娘,已经是最快了。”小厮专心地驾着马车,因为速度太快,总是没能注意到路上的小石子,是以也处在被颠吐的边缘。

好容易赶到镇上,杨晴跳下马车,没有半分停歇,直直奔入舅舅院中。

这一回,院子里多了两人,正是林杭和林爷爷。

“阿晴姐姐!”见到来人,林杭快步奔了上来,垂眸看着面色发白的女子:“你怎么了?”

“我有急事,你随我来。”杨晴一把扯住少年,随后冲立于院中的老者道:“林爷爷,您也跟我来!”

林爷爷奇怪地看了外孙女一眼,没有多问,拔腿跟了上去。

杨晴先去宗家药铺以宗凡的名义取了能装下的所有毒药,又让祖孙二人分别挑了把趁手的兵器,随后三人一同赶往小树林。

趁着赶路的功夫,她把今日发生之事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林爷爷将外孙女的话听在耳中,眉头拧成无解的死结。

现在的情况无非两种可能,第一,对方是冲着宗凡去的,第二,对方是冲着牧小公子去的,以宗凡为饵将行踪难定的牧小公子引去。无论是以上哪一种,宗大公子都有危险,这是他所不容许发生的。

第294章 记号

很快,三人行入林中。

与两个时辰前不同,林中又添了许多打斗痕迹,不仅如此,还添了一具尸体。

当那胳膊腿扭曲成诡异弧度,满脸是血的男尸映入眼帘,杨晴再忍不住恶心,“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她今日只吃了早饭,而现在已经是酉时,快要到了晚饭时间,是以她吐了一阵,最后只吐出少许胆汁。

“阿晴,我和杭儿一起去找,你就不必了跟着了。”林爷爷虽然想救恩人,却也是疼外孙女的,哪里愿意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跟着他们冒险。

杨晴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按着腰,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你们知道人跑哪去了吗?”

此言一出,祖孙二人皆是怔住。

杨晴深吸一口气,除了血腥味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香气,她曾经在宗大公子身上嗅到过。

她迈着打软的双腿在林中四下搜索,能瞧见有规律的痕迹,似乎是某种暗号,只是,那暗号她无法破解。

林爷爷也发现了那些有规律的痕迹,当下微微拧起眉头:“这痕迹,应当是什么暗号,会不会是宗大公子留下的?”

“兴许是吧。”杨晴绕着尸体方圆三丈找了小半圈,忽然发现一块被树枝插着的布条。

那块布条显然不是被树枝刮掉的,而是有人撕下来用树枝定在地上,只是叫风吹得尽数缠绕在树枝上。

是了,风!

杨晴眼前一亮,连忙从袖中掏出帕子,随后指向正前方:“那边!”

林杭祖孙二人面面相觑,林杭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将表妹背起朝前赶去。

他直觉相信表妹的判断,她既说在那边,就一定在那边。

林爷爷见状,急忙追了上去。

风势不大,好在有帕子做引导,不多时,一座望不到顶的大山挡在三人面前。

“有脚印!”林杭眼尖地发现地上的脚印,还有打斗痕迹,看来他们是找对地方了。

祖孙二人对视一眼,飞速朝山上追去。

杨晴趴伏在表兄背上,心跳得“砰砰”作响。其实,她一点都不想上来,毕竟她别说武功了,力气都比别人小,然,一来她担心表兄找不到二人留下的指路标识,二来她鼻子灵,就算追踪不到痕迹,不定能靠气味呢,反正她是打定主意拿自己当警犬

用了。

三人在大山中找了足足半个时辰,除了最开始在山脚下看到的零星痕迹,再无提供方向的信息,而天色却在此时暗了下来。

眼看斜阳沉入西山,光线越来越暗,视线受到阻隔,条件对他们越来越不利,杨晴心都揪了起来。

就在这时,血腥味传来,一条被人砍断的胳膊入了眼,杨晴想吐,却是吐不出来了。

“你没事吧?”林杭将人放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眸中是难掩的关切:“阿晴姐姐,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杨晴蹲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那条断臂,五脏六腑在胃里翻江倒海。

“阿晴,让杭儿送你回去吧。”林爷爷亦是忍不住劝道,视线落在被一刀砍断的小树上,眸中是深深的忧虑。

如此高深的功力,这群人,来头怕是不简单啊。

杨晴抬手制止了对方搀扶的动作,不断地深呼吸,妄图掠取到有用的气味信息。

到最后,她干脆四脚着地,狗儿似的每个角落嗅上一嗅。

林杭一脸懵逼地看着表妹:“爷爷,阿晴姐姐她这是在做什么?”

她在闻什么?这空气里都是血腥味,要不就是泥土味,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

林爷爷也是一脸迷茫,兀地,他一拍脑袋:“你姑姑鼻子可灵了,闻着味就能认人,我估摸着你阿晴姐姐和你姑姑一个样。”

杨晴还趴在地上闻着味,最后在一根树干前停了下来。

和先前一样的淡淡香气,不同的是,上面留有点点粉末,粉末就是那个香味,想来应当是宗大公子留下的气味信息,他知道她是狗鼻子,所以,他这是断定她会带人来?

杨晴挑了挑唇角,眉心一拢,指向下风口:“往那!”

气味这么久都没被风吹掉,足可见气味本身的持久性很强,而她在这一路上都没有闻到,这说明他们站在了事发地的上风口。

林杭没有多想,背起表妹就朝她所指的方向飞去。

这一次,没找多远就看到了新的打斗痕迹,还有一具被毒弄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杨晴双手紧揪着少年肩头的衣裳,尽量让自己的目光避开尸体,可她越是刻意避开,视线就越忍不住往上面飘。

明明胃部空荡荡的,她却觉不出饿,只想将里面最后一点东西呕出。

随着距离的行进,可以听得远处传来打斗声,林杭返身朝相反方向飞去,直到觉得足够安全了才将表妹放下,轻声嘱咐道:“阿晴姐姐,你在这躲着。”

“好!”杨晴点点头,左右看了看,有一个小洞,当下猫着身子将自己缩进小洞里,顺带抓了点能遮掩的东西盖上。

做完这一切,她忽的将遮掩的东西拨开,从袖中掏出一瓶毒药:“这个能让人伤口溃烂,林爷爷,你拿来涂刀上。”

末了,又掏了两瓶毒药给表兄:“这个撒到眼睛上好像能弄瞎人,你可以拿来抹拳头。”

“你们千万要小心点,别受伤了。”

林杭祖孙二人接过毒药,眼皮子狠狠抽了两下。

难怪她方才往宗家药铺跑,原来是为了搞这个,要不是她方才瞧见尸体脸色白得快吐了,他们都要怀疑她是个身经百战的。

杨晴自然不是个身经百战的,不过她电视剧看得多,也算是小有经验。

能让宗大公子向她求支援,说明对方要么人手众多,要么有高手坐镇,不管是以上哪一种可能,她的亲人都将受到巨大的威胁,所以,她有必要帮他们提高攻击力。

未免二人迂腐,想的什么正派君子作风,她不忘眨巴着眼,可怜兮兮道:“他们是你们恩人的仇人,就是你们的仇人,所以你们千万不要手下留情,你们一手下留情,你们恩人的小命可能就不保了。”

嘱咐完最后一句,杨晴缩入小洞中,抱着剩下的十几瓶毒药瑟瑟发抖。穿成农女她认了,身娇体弱她也认了,为什么她身边一群搞事分子啊,舅舅一家和二品大员结仇,刚交的好友也被人找麻烦,嘤嘤嘤,她的生活好苦。

第295章 牧锦风,我害怕

林爷爷本觉得在刀上淬毒之举有失正派作风,可一转脸就看到孙子往拳头上涂了毒粉。

“杭儿!”林爷爷拧眉,严厉道:“暗中用毒,实非君子所为,爷爷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爷爷,我觉得这个时候听阿晴姐姐的比较管用。”林杭无辜地眨巴着星眸,眼中满是认真。

林爷爷一噎,竟是无言以对。

犹豫片刻,他默默打开毒药,洒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大砍刀上。

场上局势正焦灼着,宗凡伤痕累累,翻手握着三根银针,已然有些站立不稳,他的对面,一字排开足足五个黑衣人。

瞬息之间,最左边的黑衣人动了,手中长剑游动,直刺男子眉心。

宗凡手中银针飞出,因为内耗过大,失了准头,轻易叫长剑拨开。

千钧一发之际,一老一少从天而降。

老的精神矍铄,面容慈祥,小的眼神清澈单纯,生的一张无害包子脸。

若是只看容貌,黑衣人自然不会将两个救兵看在眼里,然,此刻老者一足立于剑刃上,只一动作,便让他不得寸进。

至于小的,一拳打瞎了场上最弱一个。

“他们的目标是锦风!”宗凡半倚着树干,急切道:“林爷爷,您快去救锦风!”

闻言,林爷爷手中大刀一翻,只一刀就将身边人劈成了两半。

宗凡大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以为,林家祖孙三人最厉害的是林方朔,毕竟那阴沉的男人内劲浑厚,身上煞气大得能压他一筹,没想到这个憨态可掬的老者也不逞多让。

其余四个黑衣人亦是惊骇,仅仅是一刀,便叫他们中的一员化作刀下亡魂,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四人摆出防御姿态,却在三招之内被逐一攻破。

刀上淬毒,腐人皮肉,那让人抓心挠肝的痛痒威力虽然不大,却也能分散人的一部分精力,削弱对手的整体实力,是以林爷爷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就轻易将四人诛杀。

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用毒的感觉可真爽!

“咳!”宗凡低咳一声,身子朝后一晃。

林杭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男子,关切道:“宗大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宗凡摇头,呼吸很是急促:“这几个小喽喽只是最低级的土字牌的影卫,锦风那边至少有两个云字牌的影卫,你们快去帮他。”

影卫!他们到底得罪了什么权贵?林爷爷大惊,眸光深深地看了男子一眼,却没有犹豫,只是指向来时方向:“是阿晴带我们来的,她在那边的小洞里躲着,宗大公子先带她下山去吧。”

末了,拉上孙子顺着地上的痕迹朝前追去。

宗凡用手撑着树干,晃晃悠悠地走了两步,眼前的世界一下割裂成三个恍惚的轮廓,在他眼前翻覆旋转。

他脚步一个踉跄,整个人就这么倒在地上。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有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身上是浓得叫人心惊的血腥气。

他指头动了动,旋即昏了过去。

杨晴在小洞里躲了足足两个时辰,天黑漆漆的,偶有一阵冷风吹过,发出近似鬼泣的声响。

她躲得腿都麻了,却是不敢出来,两手紧紧握着一瓶毒药,脑中的弦绷得紧紧的,精神高度集中。

“砰砰!”

“砰砰!”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寂静的深夜中犹如擂鼓。

忽的,有什么碾过枯枝的声音响起,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靠近。

杨晴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握着毒药瓶的双手微微发颤。

一根棍子落在她遮盖小洞的枯枝上,在洞口被打开后,她用尽全力将毒粉朝前泼去,叫对方闪身躲过。

几乎是同时,“嗖”地一声破空声响起,有温热的液体喷溅在她脸上。

杨晴呆呆地看着眼前目光凶煞的黑衣人,他的脖颈为什么利刃抹破,割断了动脉,眸光一点点涣散,好像生机被一丝丝抽去。

她腿一软,不等跌坐在地上,后衣脖子叫一只手揪住,而后是男子压低的骂声:“小泼妇,你跑这来凑什么热闹。”杨晴呐呐地抬起头,月光透过林间间隙洒入,落在牧小公子的脸上,与先前见过的或少年稚气,或妖孽戏谑,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玩味模样不同,此刻他脸上脏兮兮的,满是污泥和鲜血,一双明亮的眸子

盈满滔天怒火:“你以为自己有点小聪明就可以为所欲为是不是,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死。”

“我……”杨晴嗫嚅着,忽的伸手将人抱住,颤声道:“牧锦风,我害怕。”

她是真的害怕,她怕深山的漆黑,怕深山的猛兽,怕可能面临的危险,怕姥爷和表兄出事,怕所有一切的未知。

牧锦风眸色一暗,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背脊:“我在,别怕。”

简单的四个字,却奇迹般地安抚了杨晴恐惧的心。

她急促地喘着,松开男子朝后退去,作势又要躲回洞中。

“你属王八的是不是,人往这追来了,你躲在这找死吗?”牧锦风一把扯住女子后衣脖子,也不管她是何反应,一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施展轻功朝山下逃去。

杨晴双手死死抱着男子脖颈,忽然发现,他的肩膀完全湿透了,用指头摸了下,全是黏黏腻腻的鲜血。

“你受伤了?”

“你一打十试一试,你当小爷我铁做的?”牧锦风白了女子一眼,感受到有人靠近,他用力将怀中女子朝前抛去,回身丢出桃花扇。

一击即中,他收回桃花扇,稳稳站在柏树枝桠上,一双凤目闪烁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狠光:“追了小爷我这么久,还没累呢?”

为首二人不语,手中长剑出鞘。牧锦风慢慢旋开桃花扇,笑得风流而戏谑:“小爷我还以为,昌平王敢拿宗凡来诱我,是有了十成的把握,派出了手下所有强将精兵,没想到就两个云字牌的,外加一堆凑人数的小喽喽,怎的,现在好玩人

海战术?”

眼看对方揭穿了自己主子的身份,为首之人以剑尖对准男子,沉声道:“是世子爷欺人太甚,我家王爷不过是想和世子爷好生谈谈,世子爷便杀了我家王爷手下五名精兵强将。”

“五个人?”牧锦风笑,慢慢悠悠地摇着折扇:“要不说你们主子蠢呢,叫别人当刀子使了都不知道,小爷我只杀了你们四个人,让你们主子死回去,哪来的第五个人?”

“再说了,地字牌的废物也能算精兵强将?你们昌平王府未免混得也太惨了点。”

这要换在平时,牧锦风才没那么多废话,只不过他方将杨晴丢了出去,自然要帮她拖延着点时间。

闻言,一众暗卫面面相觑。

以牧小世子狂傲的性子,向来不屑于说谎,他只认四个,那么最后一个云字牌……

瞬息之间,为首之人就确定,他们家主子叫人算计了。

只是他们既已对牧小世子出手,以牧小世子记仇的性子,若是此刻放他走了,他们王爷地位可就不保了。

“不过……”牧锦风沉吟,不疾不徐道:“小爷我不喜欢被人误会,昌平王既说我杀了他五人,小爷我就连本带利,再还他十个。”

说到这,他忽的抬手,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清点了下人数:“才追来六个,也就是还差六个。”他态度太过嚣张狂妄,追来的六人交换一记眼神,齐齐朝那树梢上的男子攻去。

第296章 要挟

牧锦风立于树梢不动,慢慢悠悠地摇晃着桃花扇,兀地按动机关,扇骨中伸出薄刃。

与普通刀刃的银白色不同,他的刀刃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绿色,显然是淬了剧毒的,上面还残留着点点血迹,那四个木字牌的影卫就是死于这柄外表风流的桃花扇下。

在长剑近身之际,牧锦风折扇一合,薄刃夹住剑鞘,手腕用力,薄刃滑向为首之人手腕。

为首之人剑刃一转,反压住桃花扇,就见男子桃花扇忽的脱手,旋开,击向他身后之人。

“啊!”惨叫声响起,牧锦风朝后落去一丈,收回桃花扇:“还差五个。”

变化来得太快,不过瞬息之间,他们就再度牺牲一人,这让余下影卫不由得打起警惕。

从牧小世子为救宗凡受伤,一路逃跑开始,他们便认定他已是强弩之末,没想到,竟还有如此大的本事。

牧小世子出身武将世家,祖上三代战功赫赫,只是到了他这,终日游山玩水,斗鸡走狗,以至于让众人都忘了,他爹是景国百姓口中的杀神——威王牧石松。

虎父无犬子,威王神勇无比,牧小公子又岂是个善茬。

很快,他们又发现问题,牧小公子逃了小半宿,面色竟是一点都没变,甚至于,没有半分失血过多的苍白。

离得远远的,杨晴也在看牧小公子那边的情况。

他立于柏树枝上,一袭宝蓝色衣裳在风中“猎猎”作响,背脊笔直犹如一柄出鞘的宝剑。

方才他出手的动作她没看清,却是听到了一声惨叫,显然,他伤了一个人。

纵然她不是很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牧小公子用扇子打架的动作真帅,看得她热血沸腾蠢蠢欲动。

杨晴一手支着下颚,一手拽着药瓶,以四十五度角望天的姿势看热闹。不是她不想离开,而是牧小公子把她丢下来的时候没丢准,腿挂到了树枝,划伤了,落地的时候脚脖子又扭了一下,她若是以这般狼狈姿势逃走,只会弄出过大声响引起

那些个黑衣人的注意力,还不如翘着二郎腿看热闹。

但看热闹归看热闹,她手上也没闲着,正给虎口喂钱呢。

十一瓶毒药下去,螺纹一点一点愈合,数字也由原本的38/200变成59/200。

不得不说,这药不是出自宗大公子之手就是便宜,十一瓶毒药才值二十一两,她还得掏钱补贴。

为了保住小命,杨晴认命地掏出一张一百两和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眼看手中银票一张张减少,又吐出两瓶毒药,螺纹恢复到原本模样,杨晴不免有些心疼。

要不是方才摔下来把药瓶摔出,着急捡拾的时候药瓶被左手虎口吞了去,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个有空间的人了。

只不过……

她看着手上清晰的螺纹,心中一阵玄乎。

到目前为止,她一共触发了这个空间两次,可真要说这是个空间,她还真有点吃不准,毕竟这货一点都不受她控制。

正想着,一声惨叫声响起。

几乎是同时,原本包围牧锦风的一个黑衣男子折返方向朝林中刺去,牧锦风急忙回身阻拦,手上挨了一刀。

他们早就发现牧小世子逃跑途中突然带上了一个女人,更看到牧小世子将人甩了出去,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便是在等待机会,而现在,正是绝佳时机。

众影卫将牧小世子着急的模样看在眼里,就等着头头将那女人揪出做要挟,好降服难缠的牧小世子。

然,等为首之人冲入林中,看到的只是散落在地上的一堆女子的衣物。

眼看那人入了林子后再没有动静,牧锦风便断定人是跑了,虽然不知道那小泼妇跑哪去,但至少她没落入那群人的手里,他也没了顾忌。

桃花扇再度摊开,牧锦风眸中凶光毕露:“敢动小爷我的人,不知所谓。”

声落,手中桃花扇飞出,手在腰间一抓,腰带化作软鞭朝离他最近的人抽去。

“啪!”

鞭子声响起,迎面重来的木字牌暗卫脸上黑布被抽开,左颊自右眼处皮开肉绽。

“我的脸!”他抱着自己的脸,皮肉中流出黑血,很显然,那根腰带也是淬了毒的。

桃花扇飞回,牧锦风看着直直朝地上坠去的人,又抬眼看向对面立着的三人:“还有四个。”哪怕对方人数上占优势,他也没有完全落于下风,相反的,他武功在云字牌暗卫之上,且身上所有武器皆淬有奇毒,只要能伤到对方,就能一击致命,这也是宗凡在面对

奇袭和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能够保命的缘由,宗凡身上的毒,远比药来得多。

剩下四人,两个云字牌,两个木字牌,一时之间,优势竟然微微向着牧锦风的方向倾斜。

很快,五人缠斗在一处。

桃花扇在空中划出诡异弧度,配合着软鞭,交织成密不透风的防御网。

再这样打下去,局势对昌平王一派十分不利。

为首的暗卫朝后退去,朝天放出暗号。

林杭祖孙二人正漫山遍野地找着人呢,眼看天空有炮炸响,连忙朝声源处赶去。

然,有人先他们一步赶到。

黑暗中,一抹黑悄无声息地出现,肩上扛着一白衣男子。

“世子爷不是嫌两个云字牌太少了吗?”为首之人轻笑,转脸看向赶来的同伴:“现在三个了,不知世子爷觉得可够?”

牧锦风视线落在处于昏迷状态的宗凡身上,眉心微微隆起。“现在,只要世子爷放下手中的武器,我们堂堂正正地打一场,我们就放了宗公子,毕竟我们也不是冲着宗大公子来的。”为首的影卫实在忌惮牧小世子手中的桃花扇和软

鞭,见血封喉,莫要说他们的功夫在他之下,就是在他之上,也难是对手。

牧锦风眼眸半眯起,握着武器的手紧了紧。“世子爷。”抓着宗凡的影卫朝后退去,声音中多了几分笑意:“您别这样看着我,小的功夫不好,打不过您,不过轻功倒是高您一筹,您若想夺人,可得看看我这双脚答不

答应。”

说话间,他将宗凡提溜着往足有十丈高的断坡方向转去:“世子爷尽管试试。”

牧锦风知道昌平王手下有一暗卫轻功高强,擅长暗杀,没想到,他连这张底牌都搬出来了,看来他早就想弄死他了。

也是,这朝堂中,有几个皇子不想要他的性命,毕竟他的存在,可碍了不少人的路。

牧锦风手一松,桃花扇与软鞭同时朝地上落去。

拎着宗凡的黑衣人冷笑了声,手随之松开,下一瞬,他一脚踢在宗凡腹部,将人朝山下踹去。

鲜血喷溅,染红了牧锦风的眼,他纵身朝前扑去,有暗器迎面射来,他不躲不闪,生生受了这一记,然,却是没能将人抓住。“都说牧小世子唯一的弱点便是宗公子,今日一见,啧啧,如此情深义重,莫不是有断袖之癖。”黑衣人狞笑,抬掌朝男子打去。

第297章 坑爹的空间

杨晴在空间里待了许久,隔绝了声音和视线,安静到连时间感都随之消失。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真正的空间,和书中描绘的有山有水的灵泉空间不同,和能储纳万物的储物空间也不同,她这个所谓的空间,硬硬邦邦,方方正正,就跟棺材板似的。

要问她为什么会这么评价,因为她进入空间之后,整个人是仰躺着的,完全动弹不得。消瘦的肩膀被两边紧紧夹着,头顶和脚底板被用力顶着,若仅仅是长度和宽度不够也就罢了,连厚度都不够,许是因为臀部太翘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被夹扁了

,胯骨疼得厉害。

空间里一片白,除了白以外再无他物,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杨晴就这么一脸懵逼地躺在棺材似的空间里,放空的脑海中无数遍闪过“一百五十两”,“一百五十两”。

她这辈子就没这么被坑过,花了一百五十两,最后睡了个棺材板,换谁谁乐意。

可不管她乐不乐意,她都得躺着,因为,她完全控制不了这个空间。

没有相互之间的感应,亦没有沟通的桥梁,她虎口处的螺纹就像是一个被动技能点,只有在她遇上伤及身体的危险时才会触发。

不知多久过去了,光线一闪,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见自己的肚兜在半空中忽上忽下,被风吹向远方。

杨晴:“……”如果可以选择,她绝对不要这个空间,她实在是没有裸奔的癖好,总是这么毫无征兆地风吹屁股凉飕飕,迟早哪天是要被人围观的。被围观倒是其次,就怕被当成妖怪一

把火烧死。

只是此时此刻,她必须裸奔,因为她的肚兜,她的亵裤,她的里衣,全都被风吹跑了。

“停下啊!”杨晴觉得,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今天,她,一个瘦成竹竿样的姑娘,在深山老林里裸奔,追着一条肚兜跑,画面太美,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好容易穿好衣裳,她又折身回到牧小公子打斗过的地方,本想确定下牧小公子胜利后离去的方向,等到了现场才发现,牧小公子随身携带的桃花扇掉落在地上,腰带也挂

在树枝上,周遭全是血迹,辨不出究竟是谁的。。

她颤抖着手将桃花扇捡起,只觉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一根根蹦断。

她几乎是慌乱地找寻着痕迹,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去。

牧锦风,牧锦风,她满脑袋都是同一个名字。

她是很想和牧小公子解除婚约,但是是在他活着的前提下。

虽然他态度总是异常恶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不可否认他帮着过她,帮助过她的亲人,甚至于,他在方才救了她的性命。

懊恼与愧疚齐齐涌上心头,如果,如果他没有因为救她而耽搁,以他的武功,应该是能逃掉的,一开始他就逃掉了。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模糊了视线,一个不慎,她脚下踩空,一骨碌滑了下去。

兀地,她撞到了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停了下来,抬眼一瞧,入目是一张混合着鲜血与污泥的清俊的脸。

如果那双眼此时睁着,当是端的桀骜自信,还有几分欠扁。

“什么人?”陌生的声音传来,杨晴猛然抬头,才发现三丈开外站着好几个黑衣人。

“女人?”先前将宗凡踹下山的影卫冷笑,作势就要朝女子砍去。

“等等!”为首之人将他拦住,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如果他没记错,他见过这张脸,就在不久之前,他冲入林中还看到她,一个眨眼的功夫,人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身衣裳。

若说当时距离远,他可能认错脸,但是这身衣裳却是不会认错的,这个女人,有古怪。

“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声落,白光一闪,原本躺在地上的牧小公子消失无踪。

众人大骇,纷纷摆出防御姿态:“何方妖怪?”

凭空让人消失,除了妖怪,他们想不到别的可能。

杨晴亦是一脸懵逼,她没想到,她手上的空间没把她收起来,而是把牧小公子收起来,这是给她报恩的机会,还是进入空间也要按颜值排序,丑的先死?

更要命的是,这空间能忽略体积,却无法忽略质量,她现在左手好似灌了铅,抬都抬不起来,更不要说逃跑了。

她望着面前一二三四把闪烁着寒光的宝剑,已经能想象到那剑剁在身上的痛感。

“妖怪?”杨晴抬起眼皮,妖冶异常地看着不远处的四个男人,随后就地一滚,裹着牧小公子的衣裳朝山坡下滚去。

众人连忙施展轻功追了上去,树叶化作刀刃飞出,扎在女子腿上。

杨晴发誓上辈子就没受过这种罪,摔伤磕破皮是她曾经经受过的最大的痛,现在却跟个活动标靶似的,叫人用刀一下接一下地扎着。

她不知自己叫人扎了多少个飞叶镖,一个,两个,亦或者无数个,她只知道自己痛得只想哭爹喊娘。

雪上加霜的是,她滚了三丈远才发现,前方是断崖,然,一切都已来不及。

“啊!”

女子尖厉的惨叫声响起,宝蓝色的衣裳飞起,旋即是女子的衣带。

众影卫站在崖前,没看到坠落的女人,只看到男女的衣裳飘在空中。

众人一个激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了一抹惊恐。

虽说作为暗卫,杀人放火的事情没少干,根本不信神佛,可诡异的事情就在眼前发生,说不害怕是正常的。

“下去搜!”为首之人沉声命令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他都要逮住那个诡异的女人,如果那女人不死,那么今日就是他们的死期。

“是!”众人齐齐应声,忽觉有杀气逼近,不等反应过来,一根细竹子破空而出,竟是直接刺穿了为首云字牌暗卫的脖颈。

他低头看着穿透脖颈的竹子,伸手捂住伤口,鲜血霎时间打湿整个手掌。他嚅了嚅唇瓣,整个人无力地朝后倒去,跌入断崖之中。

第298章 禽兽

“砰!”强大的碰撞声响起,杨晴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只觉左手虎口疼得厉害。

她艰难地抬起手,才发现胳膊能动了,虎口处的螺纹呈碎渣状态,呼闪着,时隐时现。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在落入山崖后她也曾进入过空间,和牧小公子背对背,拥挤异常,然后,她看见空间出现裂隙,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在她出来的一瞬间化作碎

片。

所以,这个所谓的空间是被挤爆了?还是被摔坏了?

“你大爷!”杨晴捏着左手虎口,只觉肺都要气炸了。

感情她花了几百两银子才点亮的金手指就是个一次性塑料制品?空间比棺材还小她忍了,能被挤爆摔坏简直是忍无可忍。

一阵寒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现在又处于裸奔状态,连忙将能捡到的衣裳全部套在身上。

简单穿戴完毕,她四下一阵搜寻,发现牧小公子呈大字状仰躺在一棵足有六尺粗的老树后,身上不着寸缕,腿部,手部和胸部都有明显的剑伤。

杨晴拖着扭伤的左脚,一瘸一拐地靠了过去,忽然有些庆幸扎中她的只是树叶,且都扎在了她的左腿上,要是两只脚都伤了,她就只能爬着走了。

“牧小公子?”她拍了拍男子的面颊,没能得到反映,心登时揪了起来。

她颤抖着手去探男子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呼吸。

杨晴不敢耽搁,将身上衣物撕成布条为他简单地包扎伤口,随后艰难将人扶起,拿了件衣裳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拖着受伤的腿在林中忙活起来。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要背着牧小公子走是不可能了,她需要做一个可拖行的担架,尽量找个山洞避风,不然他们都会冻死的。

两根同等粗细的树枝做担架的骨架,搭接手腕粗细的树枝,枯萎的树藤做绳。

因为深山探险的经验丰富,也做过专业的培训,是以杨晴并没有乱了阵脚。

等担架做好了,她将人扶在担架上躺下,绳子挂在脖颈与两臂上,艰难地朝前拖行。

地面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被两道拖行的痕迹掩盖。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没走多远,杨晴就发现一个小山洞,洞口正背对着风向。

她将人拖进去后用枯枝盖着,随后拄着根拐杖,出去找生火用的枯叶。

一炷香后……

“啊!”女子凄厉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深山。

杨晴看着半丈远处摔得稀巴烂的黑衣人,只觉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经达到了极限。

她双腿一阵阵发软,只是想到山洞里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伤患,她便用力咬着唇瓣,用疼痛刺激着自己,迫使自己处于清醒状态。

她需要火,只是她身上没有火种,没有打火石,若是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不一定能将火升起来。

而现在在她面前摆了一条捷径,她可以去搜那黑衣人的身,不定能有她需要的东西。

杨晴恐惧地望着已经凉透的黑衣人半响,犹犹豫豫地走了过去。

比起去搜一个凉透的人的身体,她更害怕牧小公子凉透了。

深山夜半阴寒,御寒的衣物不够,又有情况危急的伤员,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她在尸体旁蹲下,颤抖着手去掏黑衣人怀里的东西,能摸到黏连的血肉。

她的手一直在抖,可就是这样,她也摸到了许多东西。

两个火折子,一柄匕首,还有两个瓷瓶,里面装的不知是毒还是药。

收获一多,她胆子大了起来,咬咬牙,将黑衣人的衣裳扒了。

她穿着两件衣裳,此刻冷得不像话,更不要说山洞里只穿着一件单薄外裳的牧小公子。

很快,她将黑衣人扒得只剩下一条亵裤,连鞋子都没放过,直接扒下套自己脚上。穿着大上好几码的鞋子,杨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山洞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碎碎念:“天一点都不黑,我一点都不怕,哈哈哈,完全没什么可怕的,深山嘛,又不是

没来过,尸体嘛,哪座山里没有尸体,指不定以前去的山里尸体更多呢,毕竟是现代,多积累了成百上千年……”

她絮絮叨叨了一路,眼看山洞就在眼前,她拖着受伤的腿,几乎是逃也似地朝山洞奔去。

牧小公子沉睡的容颜入了眼,她身子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吓死我了。”

很快,火光亮起,杨晴将遮在牧小公子身上的枯木扒拉开,把盖在他身上的属于自己的衣裳拿起,费劲地将人抱在怀中为他穿上黑衣人的里衣。

等为他穿里裤的时候,杨晴尴尬了,因为她注意到了男子的某个重点部位。

她脸一下红了起来,因为慌乱,穿了一半的里裤又被她往下扒了几分。

牧锦风虽然身受重伤,可到底是习武之人,有着近乎本能的警惕,是以在火光亮起感觉到暖意时,他的意识便一点一点回笼。

他能感觉到有人将他搂在怀中,为他穿衣,不,不对,是扒他裤子。

牧锦风猛然睁开双眼,入目是女子清秀的面容,她的脸很红,视线落在某个重点部位上,双手还在扒着他的裤子。

“杨晴!”牧锦风发出虚弱的声音,双手捂住重点部位,从牙缝中挤出声来:“你这个禽兽,竟然趁小爷我……趁小爷我……”

他脸红得几欲滴血,神情又羞又愤。

这个小泼妇,竟然打算趁他虚弱霸王硬上弓,他就没见过比她更无耻的女人。

“喂,我怎么禽兽了?”杨晴肺都要被他气炸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会挑时间,我救你的时候你不醒,我费力把你拖进山洞你不醒,给你穿个裤子你就醒了。”

“给我穿裤子?”牧锦风拧眉,依旧是一脸警惕:“小爷我身上衣裳好好的,哪里需要你穿。”

他一脸“你就是禽兽”的模样,看得杨晴牙根直痒痒。她斜眼上下打量男子两眼,伸手比划了下他的身长,又将视线落在他的重点部位上,恶声恶气道:“我对小豆芽菜没兴趣!”

第299章 值钱

小豆芽菜?

牧锦风额际青筋跳了几跳,却是没同她逞口舌之利。

很快,他发现,身上的衣裳不料不对。

他艰难地将里裤穿上,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小泼妇,我的衣裳呢?”

“从断崖上掉下来后你的衣裳就全没了,我哪知道你的衣裳在哪。”杨晴抓起黑衣人的衣裳往他脸上丢,恶声恶气道:“这是我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爱穿不穿。”

知他有洁癖,杨晴刻意咬重“死人”二字,谁知对方听后非但没有将衣裳丢开,反倒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你不怕?”

“姐姐我行得正,坐得端,一身浩然正气,有什么可怕的。”杨晴不悦地白了男子一眼,拿起一根枯枝丢在火堆里。

“呵!”牧锦风低笑,眸光一下子柔了下来:“先前又是谁抱着小爷我说害怕的?”

叫男子戳穿,杨晴背脊挺得更直了:“我人格分裂,精神病,不行吗?”

牧锦风只是笑,艰难地起身穿衣。

兀地,他身子一轻,叫女子扶在怀中。

杨晴手脚麻利地为他穿着衣裳,不自在道:“牧锦风,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什么时候我救了你的命,你我之间的账一笔勾销,这话可还作数?”

牧锦风没想到自己说的话会这么快应验,他抬眼看着女子柔和的侧脸,眼睑颤了颤,柔声道:“自然作数。”

声落,就见女子面上展露出绚烂的笑容。

他视线定格良久,直到对方低头看来,他身子一歪,故作虚弱地枕在她的肩头。

她的身子很暖,就是太瘦了,身上的骨头硌得厉害。

“不仅作数,我还能答应你一个要求。”

闻言,杨晴精神一振,连忙道:“那你给我二百两银子。”

因为他,她那不靠谱的金手指都毁了,可不得把她今日投入的钱赔给她,不然她多亏啊。

“二百两?”牧锦风抬眼睨了女子一眼,微微拧起眉头。

杨晴以为对方认为他挟恩图报,连忙补充道:“因为救你,我身上的银子都丢光了,让你给我两百两不过分吧,再说了,是你自己说能答应我一个要求的。”

“呵!”牧锦风冷笑一声:“只要二百两银子,你就不能有点追求?”

早点嫁给他,他的银子不都是她的,区区二百两算什么。

“那,五百两?”杨晴眼睛亮了起来。

“小爷我的命就值这么点钱?”牧锦风脸色沉了下来,这小泼妇脑子怎么就这么不好使,区区五百两有他牧小爷值钱?

“这可是你说的!”杨晴一拍大腿,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千两。”

凭空掉下一千两银子,今儿个的苦没白受。

牧锦风俊脸扭了扭,偏身躺回担架上不理她。

“喂!”杨晴戳了戳男子的脊梁骨:“你给不给啊,是你说太少的。”

牧锦风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女子。

杨晴叫他的眼神吓到,没骨气地朝后缩了缩脖子,就听得男子道:“我给你两千两。”

“啊?”杨晴诧异地看着男子,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有钱人的癖好,她是真的不懂,这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命很值钱?“我说,我给你两千两!”牧锦风咬牙,这个掉钱眼里的女人,满脑子钱钱钱,她就没看到自己面前躺了个好看的男人吗,还是说,她觉得他们的亲事已经板上钉钉,所以

她才只字不提?

“就这么说定了!”杨晴笑吟吟地抓起男子的手与他击掌。

就是为了这两千两银子,她也得尽力保住他的命。

牧锦风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指尖动了动,最后将扣住她手掌的冲动压下。

“对了。”杨晴拿起边上的两个药瓶:“这是我从黑衣人身上搜刮出来的,你看看,有没有用。”

牧锦风抬起眼皮睨了眼,随后摇摇头:“都是些处理尸体的东西。”

杨晴惊了下,连忙将瓷瓶丢到一边,惹来一阵压低的笑声。

“你现在还有力气笑?”杨晴没好气地白了男子一眼,当视线落在他白得吓人的面颊上,小脸登时皱成一团:“你伤口怎么还没止住流血?”

她都给他包扎了,怎脸色越来越难看,山洞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剑上有毒。”牧锦风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那现在怎么办?”杨晴一听就急了,他要是死了,她良心会不安的。

“等!”

“等什么等,山这么大,你以为很好等吗?你来之前就不能有点准备?”杨晴觉得自己都要被气糊涂了,这人做事怎么就这么冲动,就不做第二手准备的吗。

牧锦风眸光深深地望着眼前人,低低笑了两声,随后拿眼看向山洞外黑漆漆的林子:“你放心,我来之前备了解百毒的药,已经服用过,应当还能再压制一段时间。”

虽然,他明显能感觉到药效在减弱。

“解百毒的药?”杨晴喃喃着,忽的想起她裹着男子衣裳朝山坡下滚去时触及的瓶瓶罐罐,不确定道:“你带上山了?”

“自然。”牧锦风淡淡道。

他是担心宗凡的安危,却不会平白上来送死,当做的准备一样不会少,虽然最后……

想到宗凡叫那人一脚从山上踹下去的场景,牧锦风眸中覆上一层阴郁。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他身边的女子忽的抓起一根火把,拄着拐棍朝外行去。

“杨晴!”

“我出去一下!”杨晴高声言罢,以最快的速度朝二人掉落的地方行去。

她能看出那个傲娇的小公子在逞强,所以她得去碰碰运气。

她记得那些个瓶瓶罐罐被她一道扫了下来,就是瓷瓶子容易破,也不知她有没有这个运气找到。

柴火爆裂,发出“噼里啪啦”是声响,饶是火势旺盛,也难挡深冬寒气。

牧锦风平整地躺在担架上,眼睛白睁半闭,面色白得吓人。

他想着杨晴关切的眼神,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庞,在他眼前来回晃动,笑吟吟地望着他:“锦风,我今日打扮得可好看?秉文他可会喜欢?”

他下意识地伸手往腰间一抓,才想起他把桃花扇丢了。

他把桃花扇丢了,却没能救回宗凡。半蜷着的双手紧握成拳,牧锦风眸中迸射出强烈恨意。

第300章 笑脸

因为动怒,他血气上涌,伤口流血的速度加快几分,隐隐能感到蚀骨的痛痒。

牧锦风半闭着眼,艰难地平复心情。

现在不是想着怎么生气的时候,而是想一想该怎么保命,只有活下来,那些个恩怨情仇,才有处可以排解。

恍恍惚惚间,洞口似多了个人影,一点一点靠了过来。

牧锦风警惕地拔出匕首,入目是女子放大的笑脸。“我找到了!”杨晴献宝似的将男子的外裳呈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一个完整的瓷瓶和少许破碎的瓷片,里面还有两颗黑乎乎的药丸:“你快看看,这些药对不对

?”

牧锦风定定地看着眼前人,她小脸冻得发白,脸上添了一道细细的划痕,衣裳也被划得破破烂烂,捧着衣裳的双手有明显的血痕。

只一瞬间,他便确定,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张笑脸。

“牧小公子?”杨晴轻唤,不自觉地拧起眉头:“都不对吗?”

牧锦风抬手抚上女子面上的划痕,轻声道:“疼吗?”

杨晴眉头一皱,毫不客气地揪住男子的面皮:“清醒点,你现在重点搞错了。”

这到底是什么毒,能把好端端一个人弄得神经兮兮的。

牧锦风吃痛,也不挣扎,抓起仅余的两颗黑乎乎的药丸就往嘴里吞,全然没有往日的讲究。

“那这罐呢?”杨晴拿起瓷瓶,将破碎的瓷片抖落在一旁,随后细心地为男子将衣裳穿上。

“外伤止血的。”牧锦风定定地看着女子,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这些药,你从哪里拿来的?”

“恩!”杨晴被变异状态的牧小公子恶心得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她将人按倒在担架上,一面解开他的衣裳一面道:“我去外头找了一圈,发现有件衣裳挂在高处,就爬上去取了下来。”

她嘴上说得轻松,只字未提左脚受伤一事。

只是她不提不代表牧锦风不知道,他并非眼瞎,她走出山洞时一瘸一拐的模样他全都看在眼里。

受伤还要攀爬高处,难怪她衣裳破成这个样子。

等解开男子的衣裳,发现他还在用那古怪得恶心的目光看着她,杨晴眉头拧得更深了:“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不占你便宜,我只是给你上药。”

“我知道。”牧锦风笑,只觉这张脸怎么也看不够。

杨晴一个激灵,小脸皱成十八褶的包子。

她觉得,再这样被盯下去,她迟早是要做噩梦的。

然,对方却无半点自觉,在她给他上药期间,眼神攻势就没有断过。

杨晴头皮一阵阵发麻,却还是顶着那恐怖的目光,细致地为他上药。

牧锦风望着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她这是在心疼他?

只要一想到她为了他不惜以身犯险跑到深山来,想到她去而复返将他救下,他心里就暖呼呼的,原来,被一个女人当成命来珍视是这种感觉。

“好了!”将瓶底最后一点药抹干净,杨晴抹了把脑袋上的汗,抬眼就见牧小公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登时一个激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二人距离拉开。此时此刻,她开始怀念张牙舞爪的牧小公子,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真的很吓人,以至于她在给他上药的时候怀疑,会不会她一个没控制住揩了他的油,他就会一掌拍死她



不,不是会不会,而是一定,他的眼神里分明写满了警告。

牧锦风看着慌乱拉开距离的女子,唇角弯了弯:“你不是跑了吗,又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跑了,又怕迷失在深山里,就折回去看情况,结果看到掉在地上的折扇,就顺着痕迹一路找过去,哪知脚下踩空,从坡上滚了下去,落到了你身边。”杨晴轻描淡写道



“我身边?”牧锦风微微拧眉:“我身边没人?”

听得他声音中带着难以觉察的颤抖,杨晴连忙脱下衣裳盖在他身上。

牧锦风挣扎着想要拒绝,叫女子一把按住。

“你可是我的两千两银子,你死了我找谁拿钱去。”杨晴说着,又脱下一件衣裳盖在男子身上。

此时此刻,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只是瞧着便觉得寒冷。

牧锦风拧起眉头,不等他把衣裳还回去,就见女子从地上站起,围着篝火单脚跳了两圈,随后舒展身子做起了奇怪的动作。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你身边有人啊,我摔到了你身边,对面站着四个蒙面人,吓得我抱着你就往下滚,然后就掉下来了。”杨晴舒展身子做着广播体操,以此为身体带来足够的热量。

“这样吗?”牧锦风没有多想,视线越过女子看向洞外:“你又是怎么跑到山上来的?怎么一个人躲在洞里?”“我带着林杭和我姥爷循着宗大公子留下的气味追来的,他们听到了打斗声,怕我出事,就将我藏在洞里。”杨晴上半身这里晃一下,那里晃一下,轻喘着气道:“估摸着我

姥爷他们已经和宗大公子汇合了,应该很快就能找来。”

闻言,牧锦风眸光闪了闪,没有应声。

杨晴敏锐地觉察出气氛不对,扭头就见男子低垂着眼睑,面上是难掩的伤心。

“牧小公子?”

“他们遇上的,许是纠缠赵施和李武的人吧。”如果遇上了宗凡,他就不会叫人掳了去,也不知他伤得可重,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

牧锦风不敢多想,最坏的结果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牧……牧小公子?”杨晴心中“咯噔”一下,表情有些难看:“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牧锦风没有回答,只是用手遮住眼睛。

“他们的目标是宗大公子?”杨晴声音中添了几分颤。

也难怪他们坠崖到现在都没人追上来,原来目标不在牧小公子。

“是我。”牧锦风轻声道。

闻言,杨晴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安慰道:“你千万别多想,你看那些追杀你的人,这么久都没有追下来,想来是遇上了我们的人。”

“你肯定有后手安排对吧,就算没有也不要紧,我姥爷和林杭的功夫可高了,连江湖排名第七的剑客都能打赢,更不要说这些小喽啰了,大家肯定都没事的。”杨晴不知牧小公子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那些黑衣人是昌平王王府的影卫,在她看来,牧小公子得罪的仇家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比她舅舅一家得罪的要厉害,毕竟牧小公子就是个小小的地主之子,要当真得罪了什么权贵,牧家早就被毁了。

第301章 林方朔出手

牧锦风抬起胳膊看了眼“吭哧”“吭哧”活动身子的女子,没有应声。

杨晴也不指望他有回应,自顾自做着广播体操,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

一时间,山洞内只余轻细的衣料摩擦声与女子渐渐粗重的呼吸声。

牧锦风看着在火堆旁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女子,只觉得她傻乎乎的,又坚强得让人心疼。

他微微敞开衣襟,沉声道:“过来!”

“啊?”杨晴刚做完一套广播体操,回首见男子撩开衣裳,不由得怔住了。

“我冷。”牧锦风平静道。

杨晴一噎,险些喷出一口血来,感情他把她当暖宝宝呢,她在这“吭哧”“吭哧”地做广播体操不是为了给他取暖的。

眼看女子愤怒地盯着他瞧,牧锦风拧了拧眉头,不自在地偏过视线:“你打算把自己冻死吗?”

末了,又道:“你放心,我不碰你。”

“我一点都不冷。”杨晴声落,就见鹅毛大雪飘了下来。

她咽了口唾沫,退入山洞深处,尴尬地看着男子:“那我要控制不住轻薄了你呢?”

“就算小爷我受伤了,按住你还是绰绰有余。”牧锦风平静道。

杨晴确实冷,冷得不得了,左脚也疼得厉害,再加上累了一整天,现在只想睡觉。

只是她不敢睡,就她这么单薄的衣裳,要真睡了,可能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男女抱着取暖实在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但想想对方实际年龄小她将近十岁,在今日之前又看她各种不顺眼,也就没了顾虑。

她缓步走上前去,接过男子递来的衣裳套上,有些不自在地蹲下身来。

二人刚抱在一起,山洞外传来什么碾过枯枝的声响,牧锦风警惕地抽出放在身侧的匕首,就见一轮椅映入眼帘。

“宗凡!”

“林叔叔!”

两道惊呼声齐齐响起,杨晴慌乱地站起身来,一个不稳朝前跌去,叫一根树藤勾住腰肢。

林方朔推着轮椅缓缓行入山洞,将绑在他轮椅上的宗凡丢在地上,沉着脸看向外甥女:“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大半夜跑山上做什么?”

“我……”杨晴为对方气势所震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救人。”

“就你那点本事还救人,你要是出事了你娘怎么办?”林方朔依旧阴着一张脸,视线却是看向一旁的牧小公子:“行事不经思考,满脑子的情情爱爱。”

“林叔叔,我上山不是为了牧小公子,而是为了宗大公子。”杨晴梗着脖子,硬气道:“我们家欠宗大公子两条腿,我既知他陷入危机,就必须报答这个恩情。”

林方朔不料她会这般回答,原本紧绷着的面色终是有所缓和。

牧小公子则没空听他们两吵架,他艰难地从担架上站起,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摔倒在地。林方朔眼疾手快地用树藤将人缠住,沉声道:“牧公子莫要担心,宗公子并没有受重伤,之所以昏迷只是因为内耗过大,我给他运功疗了伤,顺带封住他身上的大穴,身子

基本无恙。”

“无恙?”牧锦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分明看到那人将宗凡摔下去,那么高的位置,怎么可能无恙呢。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虑,林方朔不疾不徐道:“我在山下瞧见有人掉下来,顺手给接下了,没想到竟是宗公子。”

说到这,他又斜睨了外甥女一眼,继续兴师问罪:“既是宗公子有难,为何不告知与我?”

“我担心您的腿伤。”杨晴轻声道。

“若非我这个瘸子及时赶到,你早就被那四个人剁成肉泥了。”林方朔冷声道。

要不是他顺着宗公子掉下来的路线追了上去,后又听得女子的尖叫声,她能好生生地躲山洞里?早叫那几个影卫剁成肉泥了。

“真记仇!”杨晴撇撇嘴,见男子冷飕飕地盯着她,当下用力瞪了回去:“我那是使的激将法。”

“我又不傻,自然知道。”林方朔冷漠道。

“您既然知道,怎还……”杨晴炸毛,随后一瞬间冷静下来:“您天天对我摆着张冷脸,我就是想求助,也没地告诉啊,今儿个我可是吃了您好大一记闭门羹。”

林方朔叫她一句话噎到,又想起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当下不再言语,只是面色冰冷依旧。

牧锦风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是这样,毕竟杨晴和林杭的关系很好,再者,杨晴为了给舅舅医腿也算是下了血本的,怎这两人一见面就闹得面红耳赤。

不过,听林叔方才话里的意思……

“林叔,您遇上那四个人了?”“恩!”林方朔淡淡地应了声,自袖中掏出一块云纹昌字牌扔了过去,眸光深深地看着男子,眼神极具侵略性:“四人之中,唯有轻功最佳之人身上有身份令牌,我想,牧公

子应当认得。”

“这是自然。”牧锦风听出男子话里的意思,眼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没想到,杨晴这位舅舅倒是见多识广,连这昌平王的影卫令牌都认得。

“那几个人,林叔都处理干净了?”

“自然!”林方朔冷冰冰地应了声。

这些人极有可能见过外甥女的面容,未免日后招来麻烦,他必须斩草除根。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多花费了一些时间,毕竟持有身份令牌的影卫轻功实在太好,他坐在轮椅上,又带着宗大公子,追了将近半个山头才将人拿下。

叫他感到意外的,是他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的身份令牌——云纹昌字牌,昌平王王府天字号暗卫才能持有的令牌。

虽然从其他人身上没能搜到什么,但就交手时的身手与骨相来看,崖上三人中的另一人也是天字号暗卫。

至少两个天字号的暗卫在追杀面前的男子,一个小小地主之子,与如此大的人物结仇,却能一直好端端的活着,身份怕是没有明面上看着那般简单。知对方在怀疑他的身份,牧锦风也不恼,只是轻笑道:“林叔好身手,若是早知林叔这般厉害,一早听说宗凡遇险,我便该派人去请林叔来帮忙,也就不用落得这般狼狈。



一个人杀了三个云字牌的暗卫,还是在坐在轮椅上的情况下,此人若是完全恢复,实力不可小觑,鬼刀当真能凭一己之力将他重伤至此?

要知道,在没有毒药的帮助下,他一人对付两个云字牌暗卫都吃力,更不要说三个,但他的功夫,却和鬼刀此人不相上下。二人相互打量,相互怀疑,暗涌在二人间更迭,气氛一度跌至冰点,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第302章 鸳鸯帕

“那个……”杨晴艰难地出声打破平静,一瘸一拐地走到便宜舅舅身后,将他的轮椅朝洞内推去几分:“洞口风大,您伤还没全好,还是进来避一避。”

林方朔深深看了外甥女一眼,没有想到她在这个情况下还记得关心他,眸中不免多了几分复杂。

杨晴倒是没多想,她知道生病之人脾气多有古怪,更别说像她便宜舅舅伤得这般重,阴晴不定也在情理之中。

等将人推倒篝火堆边,她又费力地将陷入昏迷的宗大公子拖到牧小公子身边。

牧锦风连忙伸手去搭好友的脉搏,在确认对方并无大碍后长长出了口气,挣扎着坐起身子,冲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深深施以一礼:“多谢林叔出手相救。”

“牧公子不必谢我,我只是还宗公子一份人情罢。”林方朔言罢,看了眼坐在火堆前脑袋一点一点的外甥女,眉头微微拧起。

杨晴此刻又冷又饿又瞌睡得厉害,方放空脑袋,一道黑影迎头盖下,温热的气息连同血腥味将她包裹。

她一个激灵,猛然抬起头来,才发现是便宜舅舅将外裳丢在了她身上。

“谢谢林叔叔!”杨晴甜甜一笑,也不客气,卷着宽大的衣裳将自己包了个严实。

林叔叔?林方朔冷冰冰地睨了女子一眼,推着轮椅行了出去。

“林叔叔?”杨晴不知便宜舅舅又生的什么气,想追上去,就见光影一晃洞口没了人影。

“这叫什么事啊!”她挠了挠脑袋,旋即放弃思考。

有暖和的衣裳包着,她寻了个不错的位置往地上一倒,眼睛一闭,就这么睡了过去。

睡梦中,杨晴瞧见一地的鲜血,还有人的残肢断臂。

她想要逃离,却怎么都挪不开步子,只能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林方朔方宰了抓来的兔子架在火上烤,侧目就见外甥女蜷缩着身子,整个人抖得如同筛子。

她嘴一张一合,从唇形上看,似乎是“血”字。

知她是吓到了,林方朔眉头皱了皱,转动轮椅将身边的兔子皮毛清理干净。

胆子这么小还敢往山上跑,当真是无知者无谓。杭儿和他爹也是胡闹,阿晴不知天高地厚要跟上来,他们竟然还真把她给带上来,带上来也就罢了,竟然还没看住,一家老小没一个让人省心。若非他发现不对找了过来

,还不知会发生些什么,到那个时候,看他们怎么向翠翠交代。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洞内血腥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烤肉的香气。

“咕噜噜!”女子腹部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引来一道冷冰冰的目光。

初时杨晴只当自己是饿懵了,奈何那香味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到难以忽略。

她艰难地支起眼皮,入目是跳跃的火光,视线往上,一只被烤得焦黄的兔子映入眼帘。

见外甥女醒来,林方朔手往身后一背,将烤兔子藏起。

杨晴小脸皱了皱,半支起身子,巴巴地看着便宜舅舅,小声道:“能分我一条腿吗?”

馋嘴的模样竟是有几分可怜。

林方朔诧异地看了外甥女一眼,随后将背在身后的烤兔子递上前。

兔子本就是烤给她的,只不过,他方才见她似乎被吓得厉害,担心她见到烤肉会吐,这才在她醒来后将烤兔肉藏起来。

杨晴连忙伸手去扒兔腿,叫刚烤熟的肉烫到手指,触电般缩了回去。

就在她担心对方会不会不耐烦将兔子收回去时,林方朔压低身子,将串着兔子的木棍塞入她手中。

杨晴愣了下,抬头就见男子侧对着她,一张脸冷冰冰阴森森的。

香气钻入鼻中,再度引来一阵巨响,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回首见牧小公子已经昏睡过去,当即低头对着兔腿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她是真的饿疯了,前世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饿肚子,哪怕穿越后饭菜没有油水,也不曾少过一顿,更不要说像今日这般饿了足足两顿。

吃着吃着,泪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滚落。

“呜呜……”她一面吃,一面哭,上气不接下气,却不肯放过手中熟肉。

林方朔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丑的吃相,满脸泪,一嘴油,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个大馒头。

叫女子的呜咽声扰得烦了,他冷冰冰地瞪了她一眼:“哭什么哭。”

声落,又生出几分懊恼,他怎么就同一小姑娘计较上了呢,说到底,她只是个未及笄的孩子,今日又经历了那么多血雨腥风,如此反应已经是超乎年龄的镇静和成熟。

叫男子瞪了,杨晴也不怕,她艰难地将口中兔肉咽下去一部分,含糊不清道:“我想家。”

她想家,她想回去,她这辈子就没受过这么多苦,她真不想继续在这个世界待着了。

林方朔呆住了,似是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没得到回应,杨晴埋头继续啃着兔子肉,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在地上。

兀地,一方帕子出现在她面前。

杨晴愣了下,顺着拿帕子的手看去,入目是便宜舅舅那张阴森冰冷的脸。

她眨了眨眼睛,随后展露笑容,用干净的那只手接过帕子,用力抹去眼角的泪。等拭干泪水她才发现,手中帕子旧得破了好几个洞,上面用蹩脚的针线打了补丁,原本绣在左下角的两只鸳鸯一只没了脑袋,一只没了大半个身子,显然这帕子有些年份

了。

见外甥女盯着帕子发呆,林方朔一把夺过,推着轮椅又走了。

杨晴愣愣地看着空了的手,兀地耸动双肩,低低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她又开始落泪。

林方朔推着轮椅在离山洞三丈远处停下,小心翼翼地掏出帕子,摊开,就着薄薄天光,可以瞧见上面绣着一双脱了线的鸳鸯。

粗糙的手指滑过绣图,勾起一条绣线,他心疼地按住绣线,想将线按回去,偏偏越弄越乱,又勾起一条绣线。

须臾,他认命地垂下手,只是盯着手中帕子发呆。忽的,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他连忙将帕子叠好,贴身放于怀中,推动轮椅上前查看情况。

第303章 下山

“爷爷,您看,是爹留下的记号。”林杭指着树干上的记号,语气中是难掩的亢奋。

“恩!”相较于他的高兴,林爷爷则有些打不起精神。

他们在林中找了牧小公子一夜,没能找到,等撤回原位,才发现外孙女不见了,洞口还有一具黑衣人的尸体。虽然相处不久,但他确定,以阿晴的性子,就是撞上牧小公子的人也不会轻易离去,必定会给他们留下什么线索,可事实上,他将小洞方圆十丈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

找到。“爷爷,您别担心了,阿晴姐姐肯定没事的,一定是叫牧小公子救走了,您不是说了吗,那黑衣人脖颈上的伤是叫扇子打出来的,我们这些人中,就牧小公子会使扇子。”

林杭对自己的表妹有着谜一般的自信,哪怕,对方一点功夫也不会。

“希望吧!”林爷爷幽幽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祖孙二人摆出防备架势,就听得山林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爹,杭儿。”

“爹!”林杭撒丫子奔了上去,在看到自家爹爹那张冷峻的面庞后登时喜笑颜开:“您怎么跑山里来了?”

“跪下!”林方朔冷声道。

闻言,林杭身子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爹平日里怎么教你的?”林方朔沉着一张脸,只是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孩儿……”林杭嗫嚅着唇,没有辩解,只是垂下脑袋,轻声道:“孩儿知错,还请爹爹责罚。”“哎呀,朔儿,你这是做什么呀。”林爷爷慢半步行上前来,一把拉起孙子,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杭儿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你腿伤还没好,这深山行路又不方便,他希望

你能多休息,这才没告诉你。”

“错了便是错了。”林方朔声音冰冷依旧,只是在面对父亲时语气稍显缓和。“是我让他不告诉你的,照你这么说,你爹我也错了?”林爷爷强势地将不愿起来的孙子拖起,眉毛一竖,气呼呼道:“我还没骂你呢,好端端地跑深山里来做什么,这是你

该来的地方吗,还让不让人省心了?”

闻言,林方朔冷峻的表情有些许龟裂,他横了儿子一眼,林杭见状,作势又要跪下,胳膊叫爷爷死死拽住。

“你再瞪杭儿一眼试试。”林爷爷白胡子都要翘天上去了:“以前是看你有伤在身不敢说你,怎的,这才几个月过去,真忘了林家谁主事了?”

林方朔不想与自家老子计较,当下垂着眉眼,顺从道:“孩儿知错。”

“哼!”林爷爷傲娇地哼了声,扭头冲孙子道:“杭儿,别怕他,有爷爷给你撑腰。”

林杭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语。

要说他们林家谁主事,当然是他爹,至于他爷爷,大概也就只能在这个时候拿出辈分压人逞一逞威风,谁让他爷爷是他爹的爹爹。

见儿子一副乖顺模样,林方朔也没多追究,只是道了句“没有下次”,便转动轮椅朝来时路行去。

“什么叫没有下次!”林爷爷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叫孙子伸手拉住:“爷爷,您别生气了,万一……”

说到这,他使了记眼色。

一想到自家儿子说一不二的脾气,林爷爷也老实了。

祖孙三人行了一路,远远的就见一山洞有火光,林杭与林爷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一抹激动。

“朔儿,这是……”

“阿晴在里面。”林方朔话音方落,面前刮过两阵风,原本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的祖孙二人没了踪影。

他动作顿了下,看向洞口的目光有几许复杂。

他能看得出来,他爹和杭儿很喜欢杨晴,是那种打从心眼里透出的喜欢,那个姑娘……纵然不愿意承认,但那个姑娘值得被人珍视。

等林方朔推着轮椅行到洞口,就见儿子半蹲在杨晴身边,关切地抓着对方嘘寒问暖,而他爹爹站在一旁,亦是一脸担忧。

杨晴一扫一刻钟前柔软的模样,面上绽放出绚烂的笑容,得意地晃着脑袋:“我这么聪明,能有什么事。”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林杭亦翘起唇角,表情比之还要得意。

嗡嗡嗡的说话声传入耳中,牧锦风艰难地睁开眼,在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后登时松了一口气。

“阿晴,你同牧小公子走了,怎么就不留个记号呢,我和杭儿回去找不到你,都快要急死了。”林爷爷语气中透着关切,亦有几分责备。

“当时叫人追杀着,哪来的时间留记号。”杨晴说到这,抬头看向洞口处:“今儿个多亏了林叔叔及时赶到,要不是他,我和牧小公子怕是早就叫人剁成肉泥了。”

闻言,林方朔眉头动了动,推着轮椅行入其中。

“朔儿……”林爷爷老脸一红,表情有几分不自在。

“行了,你们既然来了,就将人带出去吧,牧公子失血过多,再不就医就来不及了。”林方朔言罢,树藤一甩,将躺在地上的宗凡勾起,率先离开山洞。

见状,林杭祖孙二人连忙将剩下二人背起。

寒风呼啸,有雪花顺着衣襟灌入,落在肌肤上透着刺骨的凉。

杨晴将自己紧紧缩在表兄背后,眼皮抬了抬,就这么睡了过去。

天色渐亮,只是大雪并没有停下,反倒越发凶猛。

等到了山脚下,就见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边上,马车旁坐着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

“淫贼!”林杭目露凶光,摆出与之交战的架势。

淫贼?林方朔看着他进山时便停在山脚的马车,眸中划过一抹暗芒。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自马车内伸出,挑起轿帘一角。

邱秉文抬眼看着一行六人,狐疑地拧起眉头。

牧锦风,宗凡,杨晴这三人他自然认得,至于其他三人,牧锦风身边何时多了这么几人?

在邱秉文打量他们一行的同时,牧锦风厌恶地拧起眉头:“怎的,邱公子是来查看小爷我死了没有?”

“我见你府上多有奇怪,派人一路跟至此山。”邱秉文淡淡言罢,冲富贵使了个眼色,富贵连忙放出信号。

“照邱公子这么说,你是来救我的?”牧锦风冷笑,就见男子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桃花扇抛了过来。

牧锦风抬手接下,眸光越发冰冷:“邱公子果然善于把弄人心,小爷佩服。”

“牧小公子!”富贵上前一步,叫邱公子抬手制止。

“若你觉得是,那便是。”邱秉文言罢,放下帘子,端正坐于马车内,缓缓闭上因熬夜而发红的眸子:“富贵!”

闻声,富贵不情不愿地退回马车上,挥动马鞭朝虎城行去。

“爷,牧小世子他根本就不识好歹,您又何必帮他。”富贵拧着眉头,愤愤不平道:“依着他的性子,不定要将这件事安到您头上。”

“这件事本就与我脱不了干系。”邱秉文闭着双目,语气没有一丝起伏:“是我失算。”

他怎么都没想到,昌平王会因为一个云字牌暗卫的死做出如此冲动之举,只不过,此事落入牧锦风眼中,怕是又认定这是他留的后招。

也好在宗凡没有出事,否则牧锦风那个疯子非得与他拼命不可。

“那您也不该帮他。”只要一想起牧小公子的语气和神态,富贵便气不打一出来:“若非您及时派人出手,李武和赵施早就死了,也能断了牧小世子的一条胳膊。”

“牧小世子处处与您作对,早就该搓搓他的锐气了。”

“糊涂!”直到此刻,邱秉文终是睁开双目:“李武赵施是威王的人,他们若是死在虎城,任谁都难辞其咎。”

“公子……”

“我之所以帮他,不是念着旧情,威王想对我下手已久,我不能给他留下把柄。”邱秉文厉声言罢,再度闭上双目,疲惫地靠在软垫上。

“是小的糊涂。”富贵垂首,心中依旧有万般不甘愿。

只要一想到牧小世子嚣张跋扈的态度,他就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他为所欲为,他家爷却只能受着。

不过,要是牧小世子今日死在山中,哪怕最后查到昌平王头上,他家爷也要受到牵连,毕竟,威王那边……

以威王在百姓间的威望,哪怕挥挥手屠了城景国一座城,也会有人为他开脱,更不要说拿他家爷开刀了。

比之富贵,邱秉文情绪亦好不到哪去,只不过,他所关注的并不是已经存在的麻烦牧锦风,而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那张脸他分明是没见过的,在高手榜上没有排名,可直觉告诉他,那人很危险,尤其是昨夜那人进山前瞥了他一眼,只是一眼,竟叫他汗毛倒竖而起。牧锦风身边究竟什么时候有的这般厉害的高手,短短两年时间,他在笼络人心一事上到底长了多大的本事。

第304章 不同意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直到傍晚时分才渐渐转小,却依旧落个没完。

宗凡睡了一天一夜,养足了精气神,恍惚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锦风的别苑中。

窗户纸上有人影掠过,来来回回,忙碌不已。

他匆忙翻身下榻,光着脚疾步奔到门前,一把将房门拉开。

“吱呀!”

开门声响起,寒风带着雪花灌入,直叫他打了个寒颤。

“谁送我回来的,锦风呢,他回来了吗?”宗凡慌乱地抓住一个小厮,眼中满是急切。

“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送您回来的,公子也一道被送了回来,不过他伤得很重……”

不等小厮把话说完,宗凡便折身奔入隔壁屋内。

“砰!”

房门被重重推开,入目是一张苍白得过分的面颊。听得开门声,牧锦风虚弱地睁开眼,就见好友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这人怎么就这么糊涂,明知对方设下陷阱等你,你就是等不及将在外的人

手招回来,也可以去请林公子一家帮忙,你一个人带着赵施和李武上来算怎么一回事?”

“吵死了。”牧锦风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小爷我现在是病号,需得休息,别自己睡够了就来扰人清梦。”

“我在同你说正事。”宗凡又气又急,一把抓过好友的手为其号脉,在觉出对方伤情后眉头拧得更深了:“你不是号称打遍京都无敌手吗,怎么伤成这样?”

以他的功夫,加之有毒药的帮助,怎么都不该伤得这么重才是。

“随便挂的名头你也信,莫说打遍京都了,我连我家老爷子都打不过。”牧锦风虚弱地哼哼了声,抽回胳膊继续闷头大睡。

宗凡只觉自己要被气得七窍生烟,他赤着脚走回属于自己的客房,从暗格中取出伤药和针线,等从屋内走出,又揪过一个小厮:“送我们回来的人呢?”

“小的给几位贵客在偏院安排了客房,杨姑娘也在偏院。”小厮说到这,顿了下,又道:“杨姑娘好像也受伤了。”

“我知道了。”宗凡点点头,匆匆忙忙行入屋内,为好友重新包扎伤口。

与此同时,偏院内。

因为累了一整个晚上,众人皆沉沉睡去,林方朔本就浅眠,加之心中有事,故而天还没黑就醒了过来,此刻正坐在屋檐下看雪。

白雪纷扬,将天地同化为同一种颜色,他就这么坐在屋檐下,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像。

偏院内侍候的丫鬟不多,此刻正聚在角落,偷偷拿眼去看那眉目锐利俊朗的男子。

“好俊啊。”一粉衣丫鬟紧紧拽着帕子,小脸红成了苹果。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男子,冷峻又成熟,一举手一投足散发着无限魅力,让人拜倒在他身下。

“真的好好看。”另一丫鬟亦是一脸娇羞:“方才他拿眼看我时,我心跳得厉害。”

“什么拿眼看你,分明是看我!”粉衣丫鬟不高兴了,胸一挺,气势别提多凶煞了。

“看我!”

“看我!”

“……”

争吵声钻入耳中,林方朔轮椅一转,正准备回屋,忽听得外甥女屋内传来声音,当即拐上前,轻轻叩响门扉。

“谁啊?”杨晴含糊地应了声,没有起身的打算。

“我。”林方朔冷声道。

闻声,杨晴哈欠连天地直起身子,正欲下榻开门,就听得“吱呀”一声响,一抬头,人已经进入屋内。

“吱呀!”

门轻声关上,林方朔推着轮椅行到女子榻前,一双鹰一样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外甥女憔悴的面庞。

“林叔叔可是有什么事?”杨晴强打起精神,坐姿端正,神态恭敬,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关于你和牧公子的婚事,我不同意。”

“啊?”杨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免有些意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同意便是不同意。”林方朔冷声道。

牧小公子此人身份成谜,实在太过危险,绝非良配。

“唔……”杨晴揉了揉太阳穴,像是在认真思付对方的提议:“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我不是在跟你提意见,等牧小公子一醒,你就去跟他把话说清楚。”

面对便宜舅舅冰冷又霸道的态度,杨晴脑袋是真的大了。

她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唇角一勾,笑得有些狡黠:“林叔叔,我们可还没认亲呢,照理来说,您无权干预我的亲事。”

“如果你不愿意……”林方朔轮椅一转,缓缓朝门外行去:“我亲自去牧家谈。”

“等等!”杨晴一下从榻上跳起,急切道:“您先等等,在您去牧家之前,我有话跟您谈。”

“恩?”林方朔狐疑回身,没有靠近,像是在等着看她会拿出什么把戏。

“让我嫁给牧小公子,是我娘的心愿,您忍心看她愿望破灭吗。”杨晴语气平静道。

在与牧小公子退婚一事上,最大的阻碍就是她娘,若便宜舅舅能将人说动,她自然不介意将计划提前。

闻言,林方朔眸色沉了下来。

“林叔叔?”杨晴轻声唤道。

“杨晴!”林方朔抬眼看了女子一眼,冷声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恩?”“在你散布关于杨家的谣言的那一刻,你与牧小公子的婚约便保不住了。”林方朔推动轮椅,拉近二人的距离,眼神极具侵略性:“既然已经不保,为何不在今日趁势解除,

也好给自己留个颜面。”

眼看对方搬出杨家谣言,杨晴微微拧起眉头,却没有矢口否认:“林叔叔是如何看出来的?”“以你的机灵劲,若是谣言与你无关,早被你压下去了,可你非但没有遏制,还搬出已逝的二叔做那怪力乱神之说,将杨家传言弄得越发不堪,显然别有目的。”林方朔说

到这,自袖中掏出半枚玉佩。

杨晴面色一白:“林杭他……”

“杭儿他什么都没说,这半枚玉佩,是我自己发现的。”林方朔将半枚玉佩举到侄女面前:“这就是你调查出来的结果?”

在她前来对峙那一日,他恼,他怒,可当冷静下来,唯一的可能浮上脑海。

他们没说谎,翠翠没说谎,说谎的是杨家一家。

因为他们识人不清,竟是将翠翠推入万劫不复。

“你打算怎么做?若是你不愿意说,我只能用自己的法子解决。”

杨晴嚅了嚅唇,忽的高高扬起唇角:“原本这事情真相,我最怕林叔叔您知道,现在看来,其实我最不该瞒的就是您。”

原本她担心便宜舅舅在知道真相后会冲动行事,没想到,他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冷静。

林方朔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侄女。

“您说,一个人是被一剑刺死痛苦,还是在爬到最高点的一刻猛然跌入深渊痛苦?”杨晴勾唇,笑得好不无害,只是那话语却是叫人寒到了骨子里。

“我懂了。”林方朔点点头,忽而又道:“邱公子此人颇为危险,你还是少接触为妙,他和牧公子受伤一事脱不了干系。”

杨晴心中一惊,眉心微微隆起。

邱公子和牧小公子受伤一事有关?那么龙石山上的那具白骨……

垂于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她抬眼对上便宜舅舅的目光,温和道:“多谢林叔叔提醒,阿晴谨记在心。”“恩!”林方朔知晓外甥女聪慧,一点就透,当下没再多说些什么,推着轮椅缓缓朝屋外行去。

第305章 老底全被摸清

就在他打开房门的一瞬间,风雪呼啸着灌入,带来刺骨的寒。

杨晴打了个寒颤,脑袋一下子转了过来,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林叔叔,您怎知我认识邱公子?”便宜舅舅所知道的,似乎远比她预料中的多得多,尤其是他能够沉得住气,实在是出人意料,要知道,在此之前,她为杨向晚所害,他的第一想法就是取了杨向晚的性命



闻言,林方朔回过身来,不疾不徐道:“杭儿与富贵交手时,我在场。你出事那日,我也去了宁康村,看到你与邱公子并肩行在一处。”

杭儿与富贵交手那日,他不仅在场,还用两颗菜头暗算了富贵。

至于那日上宁康村,则是因为见到杨铁柱跑来镇上找人,担心她出事,这才找了上去。

“原来如此。”杨晴点点头,就听得男子继续道:“你前来对峙那日,我看到你入了秦府,还在秦府墙头听了你和邱公子的对话,你会说书,文杰的话本是你提供的。”

“您……”杨晴大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竟然,把她的老底全给摸清了。

“你既能捧起文杰,便是个有手腕有主意的,加之那时你已将杨家的谣言散布开来,所以我知道,杨家的报应来了。”林方朔说到这,深深看了外甥女一眼。

杨家的报应已经来了,这是他能够沉得住气的缘由。

杨晴愣愣地看着便宜舅舅好半响,已经不知当如何回应。

“阿晴,我很好奇,你为何忽然将杨家的家丑抖出?”林方朔言罢,不待女子回答又道:“莫要说因为杨向晚母女,那时她们对你已无威胁。”“阿晴脑袋摔坏过许多次,许多重要的事都不记得,只是在与牧小公子定亲后,我发现原来我们家叫人握着把柄,我旁敲侧击地问过我娘无数次,娘只是同我说,因为我爹当年不小心砸死了我二叔,落了把柄在他们手上。”提及此事,杨晴轻声笑了笑:“这个说辞很是可信,我也一度信以为真,直到,我被李桃儿推下山坡,回想起一些零零

碎碎的片段。”“兄占弟媳,在这件事上,我娘才是受害者,可如今,他们却倒过来以我的姻缘要挟我娘,像吸血的蝇虫,搅得她不得安生,凭什么?我宁愿亲手摔破这份姻缘,也不让他

们占到半分利好,我不仅不让他们占到便宜,我还要撕碎他们的伪装,让他们从最高处跌入深谷。”

她语气平平淡淡,平淡到觉察不出一丝仇恨,好似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

“为了你娘?”林方朔眸光深深地看着外甥女:“杨铁柱再怎么说也是你爹。”

他今日的话似乎格外的多,但杨晴喜欢他的话多,因为这给了她解释的机会。

若说先前还有几分不明,经过昨夜惊魂,现在她心里清楚地知道,他们舅甥之间的症结在于,她是杨家人,她身上流着一半杨铁柱的血,她必须将这份关系撇到最干净。

“爹?”她轻笑一声,语气有几分讥嘲:“如果没有和牧小公子定亲,我都不知道自己有爹。”

简简单单一句话,远胜过千言万语。

林方朔这才知道,这些年在杨家,她们母女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

十五年前他找到宁康村来,分明看到翠翠挺着个大肚子,杨铁柱在一旁关切地扶着她,眼神好不温柔。

他听见有人说,杨铁柱待翠翠极好,能嫁给这样的夫君,是修了八辈子的福了,所以他没有现身,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打破这份平静。

就让她在宁康村安家,生儿育女,也总好过跟他们亡命天涯。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大错特错。

男子身上一瞬间泛起杀气,大得惊人。

杨晴翻身下榻,只穿着薄薄的袜子,一瘸一拐地走到男子面前蹲下,仰头望着那张冰冷阴沉的脸:“林叔叔,您愿意帮我吗?”

“帮你?”林方朔沉着脸看着外甥女,心绪万般复杂。

“您帮我摆脱杨家一家人。”杨晴轻声道。

闻言,林方朔眸色深了几分:“你自己有这个本事。”

“我有这个本事摆脱他们,可离了虎城,人生地不熟,我与我娘的生活怕是举步维艰。”杨晴唇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声音轻轻柔柔。

“你的意思是……”林方朔一下反应过来,随后沉着脸拒绝:“经过昨夜,你还不知道怕,谁给你的胆子?”

“您给的胆子呀。”杨晴眸中笑意愈浓,全然不为男子气势所慑:“您就忍心看着我和娘漂泊四海?”

林方朔不语,只是拧眉看着外甥女。“林叔叔,您可知道我为什么在没有确定真相时便不惜一切代价为您医腿吗,这些年在杨家,我与娘相互依靠,我希望,她身边能多几个亲人爱着她,护着她,哪怕只有十

分之一,百分之一的可能。”

她眼神太过认真,认真到让人不敢直视。

林方朔偏开目光,没有说话,推着轮椅离去。

杨晴一瘸一拐地跟上去,为他打开房门。

轮椅轻松越过门槛,林方朔回过头来,声音放柔几分:“我去找宗公子给你处理伤口,他应当醒了。”

闻言,杨晴面上扬起大大的笑脸:“谢谢林叔叔。”

“还叫叔?”林方朔挑眉,显然对她的称呼颇有意见。

“认亲这事,总得有点仪式,最起码,得在我娘知道事情的所有真相后,大家真正坦诚相见。”杨晴一脸认真道。

对于外甥女所言,林方朔没有意见,正欲离去,眼角余光瞥见她狡黠地偷偷笑了下,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古怪的感觉。

他怎么觉得,这外甥女滑头得很,莫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只是等他转过脸来,哪里有什么狡黠偷笑,外甥女清秀的面庞上满是关切:“林叔叔,您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一瞬间,林方朔怀疑自己眼花了。

末了,不待他回答,杨晴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要不您还是不去了吧,天凉,您回屋歇会儿,这事让丫鬟去做就行。”说到这,她冲院中侍候的丫鬟道:“可否麻烦你们拿件厚衣裳来,顺带去主院看看,宗大公子可醒了。”

第306章 有担当的男儿

“早醒了!”

低沉的声音自院外传来,杨晴循声看去,在瞧见白衣无华精神饱满的清俊公子后,竟是无赖样地一屁股坐到了门槛上:“哎呀,我腿好疼。”

若是她拿出平日里忽悠人时的三成功力,宗凡兴许会被她唬到,可偏偏,她脸上就写着“我装的”三个大字,连龇牙咧嘴都显得敷衍。

林方朔拿眼看了眼耍无赖的外甥女,很快偏开目光,同宗公子打了声招呼便回自己房间去了,只当自己不认识杨晴这个人。

“哎呀,我腿好疼。”杨晴敷衍地叫唤着,等男子站定在她身前,她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宗凡弯了弯唇角,半蹲下身子,温和道:“精神头倒是不错。”杨晴受伤的左腿往右腿上一翘,仰着脑袋,大大咧咧道:“宗大公子,你不厚道啊,大家都是奔着救你去的,结果就你一个人没受伤,连我这娇娇弱弱的小姑娘都叫人给扎

了。”

末了,她幽幽叹了声:“你要早说那些人会辣手摧花,我就不上去了。”

这本是件悲伤的事情,经由她口中说出,宗凡竟是有些想笑。

他伸手一把将人拉起,声音中染上笑意:“我这不是来帮你瞧了吗。”

杨晴一瘸一拐地往屋内走去,身子的大半力道不客气地压在男子胳膊上。

等将人扶回榻上坐下,宗凡轻轻抓住女子受伤的左腿,才发现她确实伤得不轻,不仅左脚脚踝肿得跟馒头似的,小腿肚上还有三道已经处理好的伤。

他轻手轻脚地将纱布解开,在瞧见那一个指甲盖深,将近一手长的划痕后,终是忍不住拧起眉头:“阿晴,我……”

“你看我伤得这么深,给点补偿不过分吧?”杨晴打断男子的话,笑嘻嘻道:“都说吃什么补什么,日后我的猪蹄汤可就交给你了。”

宗凡叫她耍宝的模样逗乐,很快又敛去笑容:“此次将你拖入浑水中是我不对,我……”

“你怎么还说这个。”杨晴扶额,神情好不无奈:“要说拖入浑水,也是我将你拖入我们家的浑水在先,现在就当是一水还一水了。”

宗凡还是头一回听得“一水还一水”的说法,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叫她这么一闹,他心中愧疚当真减轻不少:“阿晴,昨儿个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可能已经命丧九泉。”“你我之间哪来这么多客套话,要不是你让平山将我送走,不定我已经死于那群凶徒的刀下。”杨晴直起身子,认真地看着男子:“你不是说了吗,我们是朋友,牧小公子让

你置身险境你可会怨他?他又可会同你抱歉?不定还得损你两句呢。”

“倒是我生疏了。”宗凡展颜,低头认真地为女子重新清理伤口。

杨晴疼得龇牙咧嘴,说话音调都变了:“牧小公子伤势如何?”

“伤得极重,方给他上完药又昏过去了。”提及牧小公子,宗凡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他身上的伤,不调养半年怕是好不全。”

“这么严重?”杨晴大惊,复又想起牧小公子在小洞前将她救下的画面,一时间心绪颇为复杂。“本来他可以不用受这么重的伤,只是为了将围攻我的人引走,他祥装中了一剑……”话音就此戛然,宗凡手抖着手为女子抹上伤药,好半响才哑着嗓子继续道:“我们两家

算是世交,渊源颇深,父辈也颇有牵扯。当年景国动乱,我娘为锦风的娘受伤而死,所以锦风总觉得自己欠我一条命,遇上与我相关的事总拿命去拼。”

杨晴怎么都想不到,牧小公子会做出这般举动,也就难怪宗大公子身上无明显外伤,而牧小公子却叫人捅得半条命都没了。

此时此刻,她忽然发觉,那个在她眼里幼稚又傲娇的小豆芽菜,其实是个有担当的男儿。

“我在,别怕。”男子的声音低沉喑哑,一遍又一遍在耳畔回响,在那个黑暗的山林中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宗凡为女子上好药,抬眼就见她一副愣神模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再休息一会吧,等晚膳备好了会有丫鬟来叫醒你。”

“啊?”杨晴这才回过神来,顺从地点点头:“好。”

许是睡了一日的缘故,宗凡走后,杨晴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期间,舅舅一家敲门道别,说是要回镇上,因为明日一早她娘要去给她外公送东西,未免她娘在约定的地方等不到人瞎担心,众人决定连夜赶回去。

住在隔壁的几个会武功的大男人一走,杨晴生出几分害怕。

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支离破碎的躯体,鲜血淋淋。

杨晴张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只觉有刀光剑影掠过。

她紧紧抓着锦被,身子朝内挪了挪,没有触碰到边界,又觉背后凉飕飕的,似有森森鬼气冒了出来。

“咕咚!”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盖了起来,仿佛这样自己就有了一身厚厚的盔甲,能将妖魔鬼怪隔绝在外。

就这样翻来覆去大半个时辰,屋外忽然传来琴声,冷冷清清,悠扬绵长,好似能将人的心灵洗涤干净,化去万千恐惧。

这个时间,牧小公子的别苑内怎会有琴声?且听着,不像是从主院传来的。

怀着满腔好奇,杨晴翻身下榻,趿着绣鞋小步朝屋外挪去。

在她开门的一瞬间,琴音戛然,有什么落入她手中。

杨晴低头一瞧,是一团纸,再摊开一看,入目是一行龙飞凤舞霸气的字体——后门见。

落款处是“邱秉文”三字。

“邱秉文?”杨晴愣了下,这货是谁,她认识吗?

很快,她反应过来,邱秉文,这人姓邱,邱公子?邱公子约她后门见?

杨晴很努力地回想了一番邱公子那张谪仙般缥缈出尘的面庞,还有那冷冷清清的气质,决定无视之。

一来,邱公子做这种夜半私会姑娘的行为可能性太低,二来,要真是邱公子,那简直比冒充的还可怕,她还是把这张纸当做是假的好了。然,不等她反身关上门,一阵风自背后吹来,背后传来男子冷冷清清的声音:“姑娘在躲着我?”

第307章 比见鬼还可怕

“啊……”尖叫声未脱口,口鼻便为一只大掌捂住。

杨晴僵着身子,胸腔剧烈起伏,眼珠子骨碌碌直转。

无论是那冷清的声音,还是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都在证明着对方的身份,可就是如此,她才会感到恐惧。

来人,真的是邱公子。

此时此刻,杨晴心中万马奔腾,于她而言,见到这样的邱公子,比见鬼还可怕。

“你在害怕?”邱秉文维持着捂住女子口鼻的姿势,身子慢慢压近。

他分明没多说什么,杨晴却能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一滴冷汗顺着额际滑落,杨晴在心中从表兄喊到外公,随后慢半拍地想起来,他们都回镇上去了。

“你为什么怕我呢?”邱公子语调中的冷清渐渐散去,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在二人过分亲近的肢体动作中化作丝丝缕缕的暧昧。

然,此刻杨晴根本感受不到什么暧昧,她颤抖着手抓住男子的大掌,想将男子的手从口鼻上扒下。

兀地,又一只手从背后伸来,按住她的手掌。

于是乎,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对方圈入怀中。

檀香无孔不入,从四面八方袭来,杨晴看到地上高她一大截的影子越来越矮,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最后轻轻拂在她耳根上:“你相信我吗?”

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杨晴脑子转了好几转,最后终是想到牧小公子受伤一事上。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后僵硬地扭动脖颈,侧目看向身后男子。

他半边面庞被阴影笼罩,杨晴只能瞧见那熟悉的轮廓,她艰难地眨眨眼,想要看清那张脸,最终只是徒劳。

兀地,那张脸在她面前放大,杨晴一惊,想偏过脸,脑袋却被那双手霸道地固定住。

邱秉文认真地打量着眼前人,她的眉,她的眼,乃至于她面上每一丝变化的情绪。

叫他失望的是,她的情绪变化非常少,只有惊诧,惊吓,以及……隐藏在双眸深处的害怕。

她当真在怕他。

杨晴拼命地眨着眼睛,见对方没动静,当即伸出没被控制的右手,指了指自己被捂住的口鼻。

邱公子,邱大哥,邱大爷,你要做什么倒是说啊,只是捂着我算怎么回事?

像是听到她的心声,邱秉文低低笑了起来:“过几日本公子便要回乡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夹杂着叫人读不透的复杂情绪。

杨晴眨眨眼睛,表示自己有在听他说话。

邱秉文捂着女子口鼻的手微微转动,饶有趣味地刮了下女子纤长的睫毛,眸中有笑意荡开:“我想把你带回去。”

闻言,杨晴瞪大眼睛,眸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这是……向她表白?

又做梦了?在将毒手伸向未成年的牧小公子那么久后,她终于悬崖勒马,把目标转向最适合花痴的对象——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超级无敌大帅哥邱公子。

造孽啊,为什么每次选择的做梦对象都是这种能让人得心脏病的角色?挑战不可能咩?

“你这是什么表情?”邱秉文笑,修长的手指又轻轻刮了下女子的睫毛。

杨晴愣愣地看着男子,忽的眼睛一闭,身子朝下一缩,整个人狼狈扑倒在地。

“咚”地一声闷响,杨晴疼得缩成一团,再睁眼,门前可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

不同于往日的黑漆漆的玄色衣袍,今日他换了身绛紫色,沐浴在月光下,宛若降世的仙人。

“邱公子!”杨晴咧着嘴,生硬地冲对方挥了挥胳膊:“我方才好似梦游了,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吧?”

邱秉文看着倒在地上自欺欺人的女子,大步朝前行去。

杨晴身子下意识地一缩,竟是叫对方打横抱起。

“邱……邱……邱……”她磕磕巴巴地唤着男子的名,怎么都叫不出完整的名字。

邱秉文掂了掂怀中轻得过分的女子,转身跨出房门。

杨晴双手无处安放,就这么悬在半空中,维持着举手投降的姿势:“邱……邱……邱公子,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小女子到底做错了什么?”

邱秉文斜眼睨了眼怀中惊恐万状的小女子,眉头微蹙,以不悦的口吻道:“你觉得本公子此举是在责罚你?”

难道不是吗?杨晴怀疑地看着男子,嘴上却是讨好地笑道:“邱公子这是哪的话,我就是觉得,您今儿个有点奇怪。”

末了,她不知想到什么,声音压低几分,小心翼翼道:“您是穿越了吗?”

难不成这货和她一样,也被魂穿了,被一个采//花贼魂穿了,所以他现在是要采//花?采她这朵村花?

就在她脑海中浮现十万个小剧场的时候,邱秉文在屋顶上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怀中板着身子,直着手脚,宛若一块大木板的姑娘,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想他邱秉文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只要站在那,就有狂蜂浪蝶汹涌而来,可偏偏这小村姑对他没有一丝爱慕也就罢了,面对他想把她带走这般直白的话语,她的第一反应

是扑倒在地装死,就是叫他打横抱起,她也没有娇羞,而是将自己挺成了一块大木板子。

俊美无俦的高大男子抱着瘦小姑娘,简直是玛丽苏到不能再玛丽苏的画面,然,在杨晴的“努力”下,二人组合在一起的画面就像是俊美无俦的公子“端”着一根大竹竿。

见男子停了下来,“大竹竿”杨晴身子一翻,没能翻出男子的手掌心,反倒趴在了对方手臂上。

眼看她腰肢一点一点向下塌去,邱秉文终是将人放下。

杨晴死鱼般趴在屋脊上,随手扣住两块瓦片,预防自己再被抬起来:“邱公子,有什么事我们就在这说吧。”

这下,邱秉文终是被气笑了。

感情他折腾了一整夜,说了那么多,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男子周身气压越来越低,杨晴扒着瓦片的手紧了几分,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您要是觉得上头风大,我们也可以下去说。”

第308章 心高气傲

邱秉文缓步行至女子面前蹲下,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杨晴,本公子倒是不知,你愚钝到这般地步。”

“请公子明说,小女子有错一定改。”杨晴就坡下驴,索性就装起那愚钝之人。

邱秉文看着趴在屋脊上,生生将自己折成两节的姑娘,额际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这是头一回,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受到如此大的挑战。

“杨晴!”

男子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杨晴慌忙松开抠着瓦片的手,一骨碌坐起,背脊板得笔直:“邱公子请说!”

邱秉文再度被气笑了,他直起身来,一步跨到女子身侧,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杨晴觉出几分压迫,方要偏开目光,下颚再次被对方固定。

“现在反应倒是挺机灵的。”邱秉文勾唇,身子一寸寸压低。

二人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不足一手的距离。

眼看男子的唇瓣压了下来,杨晴来不及感叹这张脸真是帅得天怒人怨,身体已经率先反应过来将唇捂住。

她将慌乱写在脸上,一双狐狸眼眨呀眨,尤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你捂嘴作甚?”邱秉文挑眉,没有将人松开。

“今儿个风大。”杨晴维持着双手捂唇的姿势,眼神好不认真。

“所以呢?”

“公子是不是叫沙子迷了眼睛?”

“呵!”邱秉文被她的言辞逗乐,原本烦躁的情绪得以片刻排解:“你是说,本公子眼神有问题?”

杨晴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男子,用眼神说明一切。

如果不是他今天眼睛被风吹出问题,把她看成了天仙,那就是雪淋太多,脑袋进水了。

“在杨姑娘看来,本公子喜欢你就是眼神有问题?”邱秉文复问道:“姑娘就如此不自信?”

他将“喜欢”二字说得明白,杨晴心中奔过千万只草泥马,小脸皱得跟苦瓜似的:“难道不是吗?我们二人走在一处,别人要么以为你是小白脸,要么以为我是你的丫鬟。”

“再说了,除了样貌,我们从身份到地位,没有一丝匹配的地方。”

“身份地位是否相配很重要?”邱秉文缓缓松开掐着女子下颚的手,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杨晴朝边上挪了一尺,半歪着脑袋,冲男子笑得坦然:“邱公子觉得不重要?”

“自然不重要,只要我喜欢便可。”邱秉文望着身侧女子,眉目中满是认真。

“这么说,邱公子要娶我为妻?”杨晴一手撑着屋脊,身子稍稍前倾,将二人距离拉近,饶有趣味道:“恩?”

妻?邱秉文端详着面前盈盈浅笑的姑娘,她眼中带着几分兴味,神情却是认真异常。

他拧了拧眉头,恢复了冷冷清清遥不可及的模样:“自然不可能。”

闻言,杨晴倏地笑了:“邱公子,阿晴自知身份低微,不过,阿晴没有给人做妾室的兴趣。”

邱秉文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小小农女心气如此高傲,野心直指正妻之位。

见男子陷入沉默,杨晴眸中笑意愈浓,声音也软了下来:“若是邱公子愿意娶阿晴为妻,阿晴自然愿意随公子离去,天涯海角,相伴永远。”

不就是恶心人吗,谁不会啊!

果不其然,听得她所言,男子眉心微微隆起。

邱秉文认真地端详着眼前人,与往日里的冷静自持不同,这一次,她眼中有对他容貌的惊艳,亦有几分倾慕。

他最欣赏她便是进退有度,有自知之明,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眼看达到预想中的效果,杨晴凑近几分,软声道:“邱公子?”

眸中还带着几分难掩的期待。

见状,邱秉文眉头拧得更深了。

“邱公子,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也是你说的,身份地位并不重要。”杨晴咄咄相逼,心中乐开了花。通透如她,怎么会猜不出邱公子的心思,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只不过,他觉得她和寻常姑娘不一样,他讨厌女子为他的美色所迷,可当真有人做到无动于衷了,又开

始抓心挠肺,人的劣性根大抵如此。

其实她本可以大大方方拒绝,可她就怕勾起了对方的恶趣味,毕竟二人身份地位悬殊,真要到了那一步,吃亏的总是她。

既然如此,倒不如崩了自己的人设,叫对方觉得,她并非他心中模样,而是多了一层弯弯绕绕的心思。

“本公子许不了姑娘正妻之位。”邱秉文不着痕迹地将二人距离拉开,只觉面前的脸还是那张脸,心思却是越发让人读不透了。

所以,她面对他时的张弛有度,只是因为认定他不会喜欢她,给不了她正妻之位?所以,她明明不喜欢牧锦风,却要与之纠缠不清,是打算使些手段叫锦风为之倾倒?毕竟,他们之间有婚约在身,在她看来,只要能嫁入牧家,便是稳坐牧小夫人的位置



他心中百转千回,就见面前笑脸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杨晴坐回原位,低垂着头,垂落的青丝遮掩了她的面庞,很好地掩去她眸中情绪。

二人就这么并排坐着,任由冷风吹拂。

皑皑白雪覆在青丝之上,钻入衣领中,杨晴身子微微蜷缩,转脸看向身侧男子,眼神平静,语调亦是平静:“时候不早了,邱公子早些回去歇着吧。”

邱秉文神色复杂地望着眼前人,忽的开口道:“锦风他给不了你想要的。”

说完这话,他自己愣住了。

他,失言了。

“这就不牢邱公子挂心了,牧小公子给不了我想要的,总有人能给。”杨晴挺直背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邱秉文偏开目光,不愿去看那张写满市侩的脸:“我送你下去。”

“不必,上头凉快。”杨晴假笑着拒绝,很好地把控着“恼羞成怒”这个度。

闻言,邱秉文没再说些什么,眨眼间消失在屋脊上。

他本以为,来到这个地方,见到那张清秀的面庞,他心情会好些,现在想来,倒是他天真了。

杨晴翻身躺在屋脊上,静静望着夜空,任由雪花飘落在脸上。她就这么在屋顶上躺了小半宿,直到宗凡跑来偏院找她,才得以从屋顶上下来。

第309章 一壶春

下雪夜过后,杨晴彻底忙碌起来。

先是同方掌柜谈了合作一事,因着有宗大公子从中斡旋,加之方掌柜本身对杨晴有几分钦佩和好奇,是以品香阁的新晋掌柜就这么定下来。

接下来是茶馆名,杨晴与宗大公子二人把酒商谈小半夜,最后敲定“一壶春”。至于茶馆内的布局,本身品香阁的布局足够雅致,无需多做更改,只是在茶馆柱子二楼高处挂了两块木板,左刻——天涯何处觅佳音,右刻——世路茫茫本无心,木板上

以轻纱为缀,半遮半掩,叫人瞧不清上头写了些什么。

同时在二楼以屏风和轻纱隔出两间雅间,分为棋室和画室。

入棋室者,可留一棋局,若十日内无人破解,则归还其当日在一壶春所消费的银两,若是棋局在五日内被人破解,则留局者需得支付破局者一两银子。入画室者,可留一幅画,供后来人题词,若是词话相应,一壶春将为二人牵线为友,并免费请二人一壶一壶春的招牌,至于二人结识的字画信物,则留在一壶春,裱挂在

墙上。

左画室右棋室,倒是应了茶馆柱子上的那句诗,风雅又洒脱。

这期间,杨三娘偷玉佩之事东窗事发,招来杨奶奶一顿毒打,情急之下推摔了杨奶奶,现在杨奶奶人还在病榻上躺着呢。

听闻此事,杨晴不咸不淡地应了声,随后低头继续拨着她的算盘。杨二娘平日里之所以听杨奶奶的话,是因为杨奶奶掌控着整个杨家的经济大权,如今杨二娘遇上了“性命攸关”的事情,又有她花钱给杨宝轩买官的承诺,哪里还会像以前

那般惧怕杨奶奶,

推摔人只是个开端,祸根已经埋下,杨家内乱是迟早的事。

当然,杨三娘委实不是个善茬,眼看将婆婆推摔了,需得花钱医治,就带着一双儿女打上宁康村,意图找杨晴索赔。

然,杨晴不在家,杨大娘也早被宗凡暗中接入宗家镇上的别苑内,杨家摇摇欲坠的土坯房里,一时只剩下杨大爷一人。

最后,在杨三娘的逼迫下,杨大爷在一张十两银子的欠条上按下手印。

这个结局并不出人意料,杨晴将账算好,舒展身子打了个哈欠:“宗大公子,牧小公子伤势如何?”

“才清醒了小半会,又睡过去了。”宗凡言罢,见女子皱了皱眉头,当即温和笑道:“你放心,锦风身体好着呢,贪睡是用药后的症状,你不必担心。”“我不担心。”杨晴是真的不担心牧小公子,她所在意的是牧小公子欠她的两千两银子,这几日她不是没去找过牧小公子,然,回回都赶上他睡觉的时候,这两千两银子,

她是一个子都没捞着。

见女子一副抓耳挠腮的苦恼相,宗凡扭头偷笑,很快又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我知道的,你不担心。”男子语调委实暧昧,杨晴听在耳中,皱了皱眉头,难得认真地解释道:“宗凡,我知道你心眼好,想帮我,不过,我是真的不喜欢牧小公子,他也不喜欢我,你可别乱点鸳

鸯谱。”

“你放心。”宗凡清雅一笑,沉声道:“我不乱点。”

他不乱点,阿晴和锦风的鸳鸯谱他点得可认真了。

听得男子的保证,杨晴这才将心放到肚子里。

“对了。”宗凡放下手中狼毫,神态颇为认真:“近日邱公子加大了捧文杰场子的力度,前前后后在文杰身上砸了不少钱,现在一壶春开业恰好能赶上这阵东风。”“这样?”邱公子还如此大力地捧自己的场,杨晴实在意外,不过一天能多个十几两银子的进账,她自然是高兴的,至于对方到底在想什么,管他的呢,不妨碍她赚钱就行



“要不,我们提前将文杰会来一壶春说书的消息放出去,做足噱头,再预售前三日的戏文票?”杨晴说到这,抓起桌上的毛笔,埋头算起一壶春的座位数。

文杰在一壶春说书是上午场,他们要卖戏文票也卖的上午场,一壶春约莫一百个座位,如果一张票卖三个铜板,就是三百个铜板,这钱可以赚。

“戏文票?”宗凡还是头一回听得这样的说法,不由来了兴趣。“为了保证一壶春的盈利,戏文票很有必要。”在茶馆这件事上,杨晴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她提笔在宣纸上画出大概形状,认真道:“我们可以弄一百张竹片做的戏文票

,凭票进场,散场后将回收了的戏文票再挂出来兜售。”

“你的脑袋瓜里到底都装的些什么?”这几日朝夕相处下来,宗凡算是发现了,这小姑娘总能想出许多新奇的点子,且,都是有用的点子。

“银子。”关系亲近了,杨晴也就不掩盖自己的财迷属性,她将宣纸推向坐在正对面的宗大公子:“宗凡,你帮我添几笔。”

宗凡从善如流地接过狼毫,在女子所绘的方方正正的戏文票上缀以竹纹,小小两笔,便为戏文票添了几分雅致。

杨晴双手托腮观摩着,欣赏地点点头,以商榷的口吻道:“宗凡,你说,这戏文票卖多少钱合适?”

“十个铜板。”最后一笔落下,宗凡吹干宣纸,随手交给侍立身后的平山,让他找工匠在两日内弄出一百二十张竹票。

“会不会太多了点?”如果十个铜板一张票,光是买票一天就能赚一两银子了。“在缥缈楼,要听文公子说书,得提前订上一桌酒菜,两相对比之下,十个铜板算是少了的。”宗凡轻笑,不疾不徐道:“反正这茶馆你只开三个月,趁着这股子新鲜劲还在

,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他所言句句在理,杨晴也就没再在定价上纠结,转而道:“那两个小丫头呢,茶道学习得如何?”

“两个小丫头很是机灵,手脚也勤快,好生学上两三个月,也就能独当一面了。”对于女子挑中的两个小丫头,宗凡颇为满意,不得不说,她看人的眼光真真是毒得厉害。

就是不知,她如此疏远邱秉文,可是瞧出了什么。只要一想到那个清晨她缩在屋脊上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宗凡便不由得拧起眉头。

第310章 恼羞成怒

开业前一天,袁一舟打着探望伤患的旗号跑牧小公子的别苑来了。他同杨晴谈了许多,先是给了她这几日应得的分成,再是传授了些许做生意的心得,临了离去前,他扭头看着端坐桌前的姑娘,忽然来了句:“明日一壶春开业,杨姑娘可

希望我去捧场?”

杨晴心领神会,从善如流道:“一壶春的净利,阿晴会分袁掌柜两成,还望袁掌柜多多关照。”

袁一舟满意地点点头,施施然离去。

竖日,一壶春茶馆前,张灯结彩,炮仗声声。

杨晴着着一身华服,面上描画着精致妆容,面带轻纱,遮住下半张脸,只留一双勾魂的狐狸眼在人前张扬。

前来捧场的人极多,以宗大公子为首的虎城一众贵公子,以袁掌柜为首的一众老爷,还有许多不明觉厉前来凑热闹的百姓。

不仅来捧场的人多,送礼的人亦多。

上到玉器,下到布匹,直叫人眼花缭乱。

杨晴立在茶馆门口,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同来客们打着招呼。

来人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么奔着宗大公子去的,要么奔着袁掌柜去的。

当然,来人亦很好奇,这个一壶春的女掌柜究竟是什么来头,不仅请动了宗大公子,挖了源香楼的墙角,连从来不凑这种热闹的袁掌柜都来给她捧场。

面对众人疑问,杨晴只是笑笑,她乐得他们多加猜测。

至于宗大公子,态度倒是坦荡:“我与掌柜的是知交好友,一壶春开业,我自然要前来。”

说话间,他让平山送上贺礼,一个包装得极其精巧的木匣子,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二人的神秘感卖得实在太足,直叫人抓心挠肺。

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凑到袁掌柜跟前好奇道:“袁掌柜,这位小掌柜到底是什么来头。”

袁一舟淡淡地扫了杨晴一眼,沉吟片刻,颇为认真道:“我家侄女闲的没事,开间茶馆玩玩。”

他可没有忘记,她拿他这个“叔叔”当过挡箭牌。

杨晴:“……”

穿越之后,她的财运一般,亲戚运势倒是格外的好,继哥哥、舅舅、外公后,现在又多了个“叔叔”。

将最后一位送礼的公子请了进去,杨晴正欲折身进入茶馆,忽听得身后传来陌生的男音:“这素来无人问津的城西,今儿个倒是格外的热闹。”

杨晴闻声回首,见来人是一位衣着不俗的公子,当即清浅一笑:“小店今日开张,公子可要品这一壶春?”

闻言,秦四公子多看了女子一眼,双手抚掌,很快有小厮呈上一个托盘。

与诸位公子送的风雅礼物不同,秦四公子的礼物简单粗暴,也深得杨晴的欢心,他送的不是别物,正是一锭金灿灿的金子,足有十两之多。

“掌柜的,这是邱公子让我代送的贺礼。”秦四公子言罢,在一众嫌弃的目光中抬脚跨入一壶春。

“秦公子怎来了?他不是与宗大公子不对盘吗?”

“谁知道呢,真是糟心,毁了这一壶春的风雅。”

交谈声传入耳中,杨晴低眉敛去眸中华光,隐于袖中的双手微微收紧。

要不是极力控制,她怕是早就抱着那锭金子啃了起来。

钱啊,钱,果然抱上粗大腿就是不一样,今儿个一天光是收礼就收了好几百两银子。

看着堆成小山的礼物,杨晴一阵心花怒放。

有了银子加持,她整个人充满干劲,如一只大花蝴蝶在客人间翩跹。

她谈吐风趣得体,进退有度,很快就收获无数欣赏的目光。

宗凡看着在人群中游走,应对自如,如鱼得水的姑娘,一时间有些迷茫了。

到底是她天生就是块做生意的料呢,还是,她曾经有什么奇遇,她的表现,越来越不像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了。

韩旭的目光也停留在女子身上,不同于宗凡的迷惑,他眼中满是崇拜。

这个看起来和他年岁相仿的姑娘,竟有如此独当一面的魄力,看来这三个月,他能学到的东西不少。

同最后一位公子打过招呼,杨晴端着优雅姿态,缓步走到后院,随后抓起买来的小萝卜头茶悦捧着的托盘中的金子,“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茶悦震惊地看着将她买下的漂亮小姐,眸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纯金的!”杨晴抱着金子,唇角几乎咧到耳根去,她这是要发财了?

看着兴奋得犹如孩童的小姐,茶悦不自觉地勾起唇角,笑得腼腆又胆怯。

兀地,她视线落在自家小姐身后,眼睛都直了,一张因营养不良而蜡黄的小脸红成了猴屁股。

她这是,瞧见仙人了?

“恩?”杨晴狐疑地看着小萝卜头,就听得背后传来冷冷清清的声音:“看来杨姑娘很喜欢我送的礼物。”

杨晴叫那声音吓了跳,送一松,金子朝下坠去。

兀地,一只大手自背后横出,在半空中一捞,轻巧将金子接下。

邱秉文转手将金子递到女子面前,视线落在那小小牙印上,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杨晴讪讪地接过金子,面颊微微泛红:“没想到邱公子还愿意给阿晴捧场。”

“怎的,在杨姑娘看来,你我应当老死不相往来?”邱秉文挑眉,语气淡淡地戳穿女子的心思:“这才是姑娘所图?”

“邱公子玩笑了。”杨晴露出标志性的微笑,晃了晃手中金子:“这才是阿晴所图。”

末了,她抬头冲犹在发呆茶悦道:“去给邱公子沏杯店里的招牌,邱公子可是我们一壶春的贵客。”

茶悦这才反应过来,见自家小姐微微拧着眉头,连忙应了声,快步退了下去。

临行前,她偷偷拿眼看了邱公子一眼,很快偏开目光。

“小丫鬟不懂事,还望邱公子多多包涵。”杨晴转正身子正对着邱公子,柔声道:“后院风大,公子还是入茶馆坐着吧,我给您安排一个好位置。”

“不必,这里挺好的。”邱秉文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就这么立在女子面前。

他站的位置很是巧妙,不偏不倚挡了她所有的去路。

杨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拿眼看了男子一眼,身形一转正欲绕过来人,男子冷冷清清的声音传入耳中:“姑娘很怕我?”

离去的步伐一顿,杨晴回过头来,费解道:“邱公子为何总问这个问题?”

“姑娘与我相处总是很拘谨。”邱秉文上前一步,将女子的去路完全堵死:“莫要说因为我是客,姑娘若是不怕我,没必要诋毁自己。”

那夜离去,他本是气恼的,可离得没多远,他又莫名地折了回来,好似心底有个声音在牵引着他。

随后,他瞧见了让他诧异又有些气恼的一幕——

杨晴悠哉悠哉地躺在屋脊上,左脚翘在右脚上,口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派怡然自得,甚至于,他从她的歌声中读出了几分欢喜,几分把他赶走的欢喜。

这是头一次,邱秉文体会到了恼羞成怒的滋味。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脱口而出的喜欢,换来的是这般对待。她实在太善于洞察人心,权衡利弊,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且,她的眼睛实在太会骗人,那几分想要嫁他为妻的欢喜,竟也只是做戏一场。

第311章 撬墙角

感受到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杨晴心尖微颤,面上笑得好不无辜:“邱公子说的什么话,您又不是豺狼虎豹,我又何必诋毁自己。”

“是吗?”邱秉文挑眉,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邱公子,阿晴那夜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只要你愿意娶我为妻,阿晴自然随你离去,天涯海角,相伴永远。”杨晴睁着眼睛说瞎话,眼中还适当地流露出几分难过:“只不

过,公子给不了我,不是吗?”

见女子犹在说谎,邱秉文一步步将二人距离拉近,直到将人堵在墙角。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前女子,倏地展颜,露出倾倒众生的笑,饶是冷静如杨晴,也不由微微失神。

很快,男子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杨姑娘,那夜本公子离去后,又折了回来。”

邱秉文双目死死锁着女子,终是在她面上瞧见一丝慌乱。

他稍稍压低身子,咬牙切齿道:“姑娘歌喉,真真是动人。”

杨晴一个激灵,面上冷静自持有些挂不住。那天夜里,她好像是唱歌了,好像还唱得挺高兴,她这算不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明明从屋顶上下来,关着门做事谁都不会发现,偏偏要给自己加戏,装什么恼羞成怒,

这下好了,圆不回来了。

不过瞬息,她面上风云变幻。相较于女子的慌乱,邱秉文却是有几分高兴,二人认识这么久,他终于瞧见她真实的情绪,不再是那一张万年不变的虚假笑脸,也不再是那副进退有度,叫人挑不出错处

的模样。

“怎的,无话可说了?”

“邱公子!”杨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咧出一口白牙:“阿晴之所以说谎,其实是有原因的。”

“哦?”邱秉文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身前高高瘦瘦的姑娘,想看看她到底能给出怎样解释。

“其实……”杨晴拧了拧衣角,声音轻了下来:“再怎么说公子也是阿晴的老主顾,我直接说对公子没有男女之情,未免拂了公子的脸面。”

邱秉文先是一噎,继而低低笑出声来:“杨姑娘,你到底是怕拂了本公子的脸面,还是担心本公子对你兴趣太甚,多有纠缠?”

“自然是前者。”杨晴仰着脑袋,嘿嘿笑道:“阿晴可不敢那么厚脸皮。”

虽然她确实惧怕后者,但就二人颜值上的差距,她要是承认了,就显得脸皮厚如锅底。

“若是,本公子要纠缠你呢?”邱秉文含笑看着眼前人,不疾不徐道:“一壶春开业,你应该会时常在店里吧。”

他眼中是势在必得的霸道,杨晴看在眼里,额际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现在是什么剧情?怎么就突然变了画风?邱公子,你可是清冷缥缈的谪仙,好好在天上待着不行吗,就算天上风太大你要下来避寒,也别落我的小破屋里啊。

邱秉文分明瞧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生气,偏偏面上还得装作镇定,他忽然发现,逗逗这只小狐狸还挺有意思的。

他抬起手,轻轻刮了下女子纤长的睫毛,就见她张大眼睛,肃着张脸,表情无比严肃:“邱公子!”

“恩?”

“一壶春是小女子的心血,小女子自然会在。”瞬息之间,杨晴压下脾气,恢复笑意盈盈的模样:“邱公子这是要来给小女子捧场?”

这虎城顶有钱的公子脑袋都是不正常的,她还是不要正面对抗的好,左右也不过三个月的功夫,他还能将她强抢了去不成

知她心口不一,邱秉文也不戳破,只是笑吟吟地拨弄女子纤长的睫毛:“那你希望本公子来吗?”

“邱秉文!”宗凡在茶馆中一直没瞧见杨晴的身影,以为她是跑后院来清点礼物,正准备跟上来打趣她几句,没想到一跨入后院,就见二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他大步上前,一把拽住杨晴另一只手,生生将人从男子身前拽出。

杨晴踉跄着朝前几步,颇为顺从地朝男子走去,谁知腕上传来另一股拉力又将她往回拽了几分。

“邱秉文,你到底想干什么?”宗凡大怒,眸中有火光喷溅:“阿晴与锦风早已有婚约在身,请你自重。”

才害得锦风受伤,卧床不起,一转脸又跑来对阿晴施展美男计,撬锦风的墙角,简当真可恶至极。

“婚约?”相较于宗凡的愤怒,邱秉文则是一派清冷孤傲的神态:“宗凡,杨姑娘与锦风的婚约是否有效,你心里清楚,不是吗?”说到这,他松开女子的手腕,缓步朝男子行去,最后在他身侧停下,压低声音道:“别摆出一副事事为锦风好的模样,若不是你从中挑拨离间,我与锦风也不至于走到这般

地步。”

宗凡侧目,眸光冰冷地看着男子:“你到现在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邱秉文眸光一沉,回首看了杨晴一眼,声音中多了几分戏谑:“宗大公子当真不复温润儒雅之名,总是能叫女子卸下防备,希望这一回,宗大公

子能够握住那个度。”

闻言,宗凡额际青筋绽开,不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袖口处兀地一紧。

“宗大公子莫要误会,邱公子不过是来送贺礼的罢。”杨晴面上端着恰如其分的笑意,很是时宜地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扼杀在摇篮中。

宗凡不语,只是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

邱秉文回首看了女子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明日还会再来,希望届时姑娘还在。”

“邱公子慢走。”杨晴颔首,等人离开后院,她这才将宗大公子拉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随后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宗凡接过瓷杯,仰头一饮而尽,随后看向女子:“阿晴,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对于她与邱秉文之间的交集,他从来开口问过,因为这是她的自由,只是今日……

只要一想到邱秉文抓住她手掌的画面,宗凡便没来由地感到不安。

都是凡尘俗人,他自然知道一张好看的皮囊具有多大的诱//惑力,尤其,那人所拥有的不仅是一张好看的皮囊。

“宗凡,我虽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怨,也不打算掺和进你们的恩怨里,但我现在能够保证,我不喜欢邱公子,我与他之间,最亲密不过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说话间,见茶悦端着茶盏回来,杨晴接过茶盏,将小丫头支了下去,柔声道:“阿晴是个有自知之明的,邱公子之所以亲近于我,除了觉得我有趣,与其他姑娘有些许不同

外,更多是因为,我与牧小公子有婚约。”

“我之所以从一开始便不亲近邱公子,也是因为如此。”

“我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以真心待我的,我会报以真心,以假意待我的,只能做那萍水之交。”

宗凡未料她会把话说得这般直接明了,怔愣须臾后低低笑了起来:“倒是我多想了。”

“呵!”杨晴轻笑一声,不疾不徐道:“不过,邱公子于我有恩,我不好太直白地避着他。”

“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没有将人往外赶的理。”宗凡温和一笑,心中却是打定主意跟邱秉文杠上了。他明日要来找阿晴是吧,他明日也来!

第312章 礼物

邱秉文前脚方踏出一壶春,后脚就有一熟悉的身影行了进去。

擦身而过之际,林杭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一直候在一壶春外的富贵见状,作势就要上前,为邱秉文拦下。

“查清那三人的身份没?”“小的派人打听清楚了,那三人系祖孙关系,现在住在文杰文公子镇上的院子里,听文公子说,三人只是租了他的院子,他并不了解这三人的来路。”富贵说到这,面露羞

愧之色:“这期间,宗公子的人时常出入这祖孙三人的院子,想来他们与宗大公子关系匪浅,余下的,小的就没查到什么了。”

他派人将四方的城镇查了个遍,这祖孙三人连入城的信息都没有,仿佛凭空冒出来般。

“宗凡的人?”邱秉文回首看向一壶春堂内,见林杭拉着刘亚直奔后院,眉心拧成无解的死结。

为何他总觉得,这祖孙三人与杨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不是说,你曾经与那少年交手,听他喊过杨晴‘漂亮姐姐’吗,会不会……”

话音就此戛然,不待富贵回答,邱秉文便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回吧。”

杨晴要真有那般厉害的亲戚,以前就不会受那么多委屈,是他多心了。

因着虎城最负盛名的公子皆来捧场,又有袁掌柜撑腰,加之一壶春的茶水口感实在妙极,是以这一整日下来,一壶春的客座就没空过。

方掌柜是个人精,照顾得面面俱到,有他在前面撑场子,杨晴放心地在后院拆礼物。

有送字画的,有送布匹的,也有送玉器的。

杨晴正挑挑拣拣,见林杭和刘亚来了,手中还带着礼物,忙扯了块布匹就往他们身上比划。

“这个适合大哥。”杨晴晃了晃手中雪青色的绸布,一双狐狸眼半弯着,显得很是高兴。

“阿晴,你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刘亚话音未落,就见妹妹拿眼望着他,也不说话,眸中已写尽控诉。

他张了张口,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笑着接过布匹:“阿晴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末了,他将手中礼物拆开:“我也不知该送你些什么,恰好路上见这银镯子,看着还挺顺眼,就买了下来。”

银镯子光泽算不得亮堂,但上面雕镂的花鸟纹路却不俗气,颇为得杨晴的眼。

她笑眯眯地拿起镯子,往腕上一套,举在半空中摇来摇去:“大哥,你就是我亲大哥。”

末了,她站起身来,绕着后院一圈问过去:“好看吗?”

“好看吗?”

见她一副欢喜模样,刘亚不由得勾起唇角,他还担心她不喜欢呢,毕竟,比起这一地的礼物,他送的银镯子实在不打眼。

一旁的林杭则有些郁闷,因为,他发现他做好的礼物忘了带来了。

一圈问下来,全是肯定的答案,杨晴心满意足地回到礼物堆前,摇晃着脑袋,又给兄长选了一匹料子。

布匹可以拿来做衣裳,至于字画,则可以挑几幅挂堂中。

她选了几幅应景的,其余卷起收好,一会带回去。

相较于布匹和字画,送玉器的人实在是少,只有一位,可到底是谁送的,她还真不知道,因为她今儿个一早在门口守了大半个早上,也没见到一个这样的匣子。

最重要的是,匣子里躺着的,是她曾经在点翠轩看中的玉耳坠。

哪怕时间过去有些时日,看到这对玉耳坠,她还是一下子记了起来,亦或者说,其实她一直心心念着这对耳坠,只是没勇气再去点翠轩,怕自己一时冲动花重金买下。

得了喜欢之物,杨晴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叫兄长帮她戴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不能免俗。

等戴上玉耳坠,她才发现,匣子下面还有一个夹层,打开一瞧,是一根玉簪子,雕有半开的木槿花,脉络清晰,花蕊轻吐,仿佛一阵风过来,便会随风舒展身姿。

此时此刻,杨晴已无暇去看袁掌柜和宗大公子送了些什么,她让人打来一盆水,对着水中倒影将玉簪戴好,随后拉着裙摆转了圈:“好看吗?好看吗?”

“好看!”林杭与刘亚连连点头,唯有宗凡在一旁支着下巴,笑而不语。

杨晴对着水镜臭美了半天,随后举起胳膊,眼神好不认真:“大哥送的镯子最好看。”

明知她是在哄他开心,刘亚亦无比受用,高高扬起的唇角就没落下来过。

“就你这臭小子不知趣。”杨晴掐了把表兄的包子脸,就听得少年委屈巴巴道:“我忘带了,晚上我再拿来给你。”

“明儿个拿来吧,你明儿个要不拿来,我就跟你绝交。”杨晴冲表兄做了个鬼脸,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东西是谁送的呢。

她扭头看向宗大公子,不确定道:“宗凡,你知道这东西是谁送的吗?”

宗凡摇摇头,指着木匣子道:“怎的,收了好礼,连我送的是什么都不打算看看了?”

杨晴连忙打开木匣子,入目是一张银票,和邱公子一样,正好一百两。

不等她高兴,一两银子压在银票上,男子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这才是送你的礼。”

杨晴一愣,“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以前怎不知你这么幼稚。”

不过是和邱公子送了一样的礼罢,竟然还要特意加一两来压对方一筹,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宗凡不语,只是示意她打开袁掌柜送的礼物。

今日他问过袁一舟送了些什么,对方神神叨叨就是不说,倒是叫他生出几分好奇。

杨晴从善如流地打开袁掌柜送来的礼物,愣了几息后,深深叹了口气:“奸商!”

宗凡好奇凑上前来,就见匣子内空空如也,只留一张字条,上书二字——两成。

不用多想,这是要跟她分礼物呢。

“这个袁貔貅。”宗凡摇摇头,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袁一舟会送出如此别出心裁的“礼物。”

“袁貔貅?”杨晴好奇地看着宗大公子:“袁掌柜怎么会有这名。”

“钱财到他这里只进不出,可不是貔貅。”宗凡笑了声,随手将她没有挑中的东西一拨拉:“平山,把这些东西送给袁掌柜。”

“等等!”杨晴唤住平山,将一直捏在手中的黄金递了上去:“平山小哥,麻烦你把这个送给袁掌柜,余下这些,就帮我送回牧小公子的别苑里。”

“恩?”宗凡狐疑地看着女子,就见她咧出一口白牙,认真道:“你再给袁掌柜带句话,就说多退少补,等我算完这些礼物的总价,若是给得多了,日后可得从分成里扣。”

叮嘱完毕,见宗大公子犹在看着自己,杨晴正色,认真道:“袁掌柜说得对,这些礼物,也是一壶春的收入,我既答应分他两成,就不会反悔。”

“至于你的那份……”

“你我已经两清。”宗凡打断女子的话,眉心微微隆起。

杨晴看了眼身侧的刘亚,没再多说,只是笑着将事情掩过:“等回去再说吧,我们先去吃点好的,我请客。”

俗话说得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当初她手上没钱,只能记下这份恩情,如今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自然要一点一点还了。

虽然舅舅一家救下了宗大公子,也算偿还了救治的恩情,但无论是医腿用的伤药,还是为她医治脑袋,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宗大公子不图回报,她不能自己心里没谱。再者,一壶春能顺利开业,也是仰仗了宗大公子的帮助。

第313章 打肿脸充胖子

出了一壶春,在宗大公子的指引下,四人去了一家不错的酒楼,价格合理,菜色也颇为可口。

用过晚饭,宗凡让平山驾车送林杭与刘亚回去,自己则陪杨晴回到一壶春。

这要换做往常,城西的夜晚定然萧瑟,街道上冷冷清清。

然,今日竟是有大批车马涌入城西。

二人并肩而行,可以听得路边女子压低的交谈声:“今日虎城的贵公子都去了一壶春,这一壶春的掌柜到底是什么来头?”

“管她什么来头,咱们也跟着去,保不齐就叫哪位公子瞧上眼了。”

“牧小公子连一个小村姑都能看上,你说他会不会也看上我?”

“别想了,牧小公子没去一壶春捧场。”

“宗大公子也不错,他和牧小公子是好友,保不齐眼光是一样的。”

“……”

交谈声传入耳中,杨晴戏谑地睨了眼身侧的清贵公子,玩味道:“宗大公子,这几日//你可得小心点了。”

宗凡不语,只是笑着朝前方扬了扬下巴。

杨晴定睛一看,眼角狠狠抽了两下。

在她前方三丈远处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堂兄杨宝轩和堂姐杨雨柔。

杨宝轩此前在衙门被打了几十个板子,显然还没好全,走路时一瘸一拐的,整个人几乎都压在了杨雨柔身上。

杨雨柔心中不耐,面上却是不好发作:“大哥,听说一壶春的掌柜是袁掌柜的侄女,你不是跟她有仇吗,跟我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给她捧场。”杨宝轩咬牙道。

捧场?杨雨柔狐疑地看着自家大哥,眼中闪过一抹嫌恶:“万一她将你赶出来怎么办?”

别到时候连累了她,她可盼着在一壶春找到一位如意郎君呢。“再怎么说牧小公子也是我未来妹夫,她又是开店做生意的,不会把我赶出来。”杨宝轩清秀的面庞扭曲着,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恶毒:“她害我在大牢里受了这么多日的苦,

我说什么都要讨回来。”

闻言,杨雨柔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屑:“大哥,你现实点好不好,人家袁姑娘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牧小公子都不敢动她,你上哪讨?”“有道是烈女怕缠郎,等我把她追到手,她还不是任我折腾。”杨宝轩嘿嘿淫笑了两声,忽又瞪了妹妹一眼,嫌弃地拧起眉头:“要我说你这赔钱货就是没脑子,当初要是你

想到挖坑的招数,我就是牧小公子亲大哥,哪里用去求杨晴那个贱人。”

被称为贱人的杨晴眸光一暗,垂于身侧的手微微蜷起。

“阿晴,你若是不想见到他们,我可以让人把他们赶走。”感受到身边人情绪上的波动,宗凡适时出声。

“不,我很想!”杨晴咬牙,眸中划过一抹暗芒。

她才得了几日安宁,杨家这群讨人厌的苍蝇又循着味赶了过来,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杨宝轩兄妹入了一壶春,一人点了一杯粗茶,饶是如此,也花了他们八个铜板。

杨雨柔有些心疼,压低声音道:“哥,这一壶春的东西也太贵了吧,这不抢呢吗,八个铜板都够买四个肉包子了。”

“要不说你这赔钱货没见识。”杨宝轩冷哼一声,不无得意道:“八个铜板算什么,当初我去缥缈楼,里面最次的一杯茶也得半钱银子。”

“半钱银子!”杨雨柔低呼,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

“行了!”杨宝轩嫌恶地瞪了妹妹一眼:“别给我丢人现眼。”

杨雨柔悻悻地闭嘴,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中。

一杯茶半钱银子,奶奶也给他银子去喝,她要两个铜板买朵绢花还得干活,把这一双双弄粗糙了。

要是家里能像大娘对杨晴一样把她当大小姐供起来,她还怕勾不到一个牧小公子?

就在这时,韩旭端着两盏茶走了上来,在二人边上顿下脚步,不住地拿眼打量二人。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杨宝轩瞪向小二打扮的男子,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众人侧目,有翩翩公子拧眉,眼中流露出一抹嫌恶:“又是他!”“公子息怒,公子息怒。”韩旭连连点头哈腰,旋即尴尬道:“公子,是这样的,方才给您点茶的人肚子不舒服,跑茅厕去了,就让小的来替他送茶,只是我看这两盏茶是粗

茶,与公子和小姐的衣着实在不符,是不是小的送错地方了?”

闻言,杨宝轩兄妹面上生出几分尴尬。

杨雨柔紧紧拽着衣角,眼角余光朝四周扫去,发现有不少人看向这边,面颊登时涨得通红。

她与兄长皆穿着绸缎衣裳,她的是从杨晴手中抢来的,兄长则是找同窗借的,本想着穿得光鲜亮丽些,好吸引贵公子的目光,哪曾想闹出这档子事。

“公子!”韩旭轻唤一声,面上露出几分笑容:“是或不是,您给个准话。”

“小二哥,你没看他两一副穷酸样吗,肯定就是了。”一翩翩公子踏入一壶春,看向兄妹二人的目光充满嘲讽:“估摸着是哪路野鸡找凤凰借的羽毛,来这撑面子的。”

“你说什么呢?”杨宝轩猛然站起,只觉自己的面子受到极大侮辱,当下一把将小二手中的托盘打翻。

“啪!”

茶盏碎裂,茶水四溅,一时间,整个一壶春的目光皆汇聚于一点。

“公子!”韩旭将人按住,压低声音道:“这位公子,您怕是不知道,那位公子姓李,是虎城有名的大户。”

一听得对方来路不浅,杨宝轩登时萎了。

到底进过一次大牢,吃过一次板子,虽然嚣张跋扈依旧,却是不敢触大户人家的霉头。

他生气地坐回原位,一把将小二推开:“滚!”

韩旭踉跄着朝后行了几步,非但没有生气,转而赔笑道:“公子,您还未点茶呢。”

“我……”杨宝轩本不打算再点,可眼看那李公子一直似笑非笑地往这边瞧,当下只得打肿脸充胖子:“来两盏你们这的招牌。”

“得嘞!”韩旭痛快地应了声,像是遇到了大主顾般,热络地介绍起来:“公子,我们这的招牌就是一壶春,若是配点小菜,那才真真是妙极,您可要尝尝?”

“……”杨宝轩嘴动了动,心中有些打鼓。

这一壶春光是一碗粗茶就比别的酒楼贵上两个铜板,更不要说招牌的价格,若是再点几样小菜,也不知他手头的银子够不够付。

“小二!”就在他犹豫的空挡,李公子冲小二勾勾手,沉声道:“来一盏一壶春,再来一些你方才说的小菜。”

“得勒!”韩旭高声应了声,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杨宝轩兄妹一眼:“既然公子不要小菜,小的就先下去。”

“谁说我不要的?”杨宝轩叫小二的眼神刺到,当下脸一拉,恶声恶气道:“把你方才说的小菜一起端上来。”“得勒,三盏一壶春。”韩旭退了下去,随手拨了个人去处理地上的碎瓷器。

第314章 杨公子杨宝轩

入了后院,韩旭快步走向树下品茶的女子,低声道:“大掌柜,那位公子一共打翻了两盏茶,砸坏了两个茶盏,又点了两盏一壶春和几样小菜。”

“恩!”杨晴满意地点点头,斜眼看向男子:“可有几分收获?”

“有的!”韩旭不假思索应道,冲自家大掌柜竖起大拇指:“大掌柜,您这招实在是高,小的佩服。”

三言两语便让那讨人厌的家伙多掏许多银子,可谓是杀人于无形,叫人如何能不佩服。

“你把他打坏东西的事同方掌柜说声,就说那人跟我有仇,方掌柜会知道怎么处置的。”杨晴温和言罢,悠哉悠哉地押了口茶,狐狸眼微微眯起:“这茶可真香。”

斜对面坐着的宗凡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眸中溢出丝丝笑意:“杀人不见血,你这招够狠。”

“那还是多亏了宗大公子的配合。”杨晴起身,装模作样地冲男子施以一礼。

宗凡愣了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他押了口茶,不疾不徐道:“李公子此人,最是喜欢凑热闹,他巴不得将此事闹大,你可瞧好了,一会还有好戏。”

“哦?”杨晴眼前一亮,眸中笑意深了几分。

杨宝轩全然不知自己叫旁的人算计了去,此刻正如同一只斗胜的公鸡扬着脖颈,趾高气昂地瞪视着斜对桌的李公子。

很快,两桌同时奉上茶盏。

杨宝轩更得意了,冲韩旭大声道:“小二,叫你家掌柜的过来。”

“方掌柜……”韩旭方将头扭向方掌柜,便叫杨宝轩出声打断:“我要找的不是什么方掌柜,而是你们一壶春的小袁掌柜,缥缈楼袁掌柜的侄女。”

“哦,您是说我们大掌柜啊!”韩旭恍然,恭敬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没什么,我找你们掌柜的有私事。”杨宝轩说到这,自袖中掏出一个小匣子递了上去:“这是送给你们掌柜的,祝一壶春生意兴隆,你就说是牧小公子的大舅哥,杨公子送

给她的,她就知道了。”

话音方落,惹来一阵嘲讽的笑声:“哈哈哈!”

李公子笑得前俯后仰,大掌将那木桌子拍得“砰砰”直响。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宗大公子请他来教训的人竟然是牧小公子未来的堂大舅哥,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少倾,见众人朝他看来,他这才止住笑意,朗声道:“杨公子?啧啧,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杨家村的庄稼汉杨宝轩啊,怎的,衙门里挨的板子这么快就好了?”

“你说什么?”杨宝轩猛然站起,目眦欲裂:“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我说什么?”李公子笑,振臂道:“诸位,我同大家介绍一下。”

说到这,他伸手指向杨宝轩:“这位是我们鼎鼎有名的杨公子杨宝轩,就是那位和牧小公子有婚约的杨晴杨姑娘的堂兄。”

闻言,众人顿时议论纷纷:“他就是杨宝轩?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

“据说杨晴与牧小公子定下亲事后,这个杨宝轩就一直打着牧小公子的名号招摇,现在看来,传言非虚。”“大家都知道杨宝轩狗仗人势,但是大家不知道,杨宝轩进过衙门吧?”李公子看着面色涨红的杨宝轩,侃侃而谈道:“约莫十日前,杨宝轩在大街上调戏袁掌柜的侄女,也

就是这一壶春的小袁掌柜,叫小袁掌柜给揍趴了。”

此言一出,惹来一阵哄笑。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道:“那小袁掌柜我见过,形如扶风弱柳,就这样也能打趴一个庄稼汉?”

“小袁掌柜能不能打趴一个庄稼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杨大公子是哭着去找堂妹帮忙,想借着牧小公子的势力欺负小袁掌柜……”

“你闭嘴!”杨宝轩挥拳朝李公子打去,叫李公子身边的小厮按倒在地。李公子一脚踩在杨宝轩脑袋上,慢条斯理道:“谁知,这么一闹,把事情给捅出去了,原本小袁掌柜还不知那大胆调戏她的人到底是谁,这下可好,直接告官,将杨大公子

抓了去,打了几十个板子,又关了好几日。”

话毕,又是一阵哄笑。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个所谓的杨大公子就是个笑话。

有人好奇追问道:“牧小公子就不帮他?”“小袁掌柜是宗大公子的好友,牧小公子的心偏向哪一方,还用得着说吗?”李公子冷笑了声,将杨宝轩抬起的脑袋又踩了回去:“再说了,我可听常年给我家送丫鬟的人牙子说了,当初杨宝轩她娘,那可是生了将杨晴杨姑娘卖掉的心思,杨晴她娘没同意,母女二人叫杨宝轩一家人好生欺负,大冬天泼了一桶冷水,大冬天啊,能要去人半条

命,牧小公子的心就是偏向姓杨的,那也是偏向杨晴杨姑娘,和他杨宝轩没一个子的关系。”

“唔……”杨宝轩剧烈挣扎,终是将脑袋上的脚移开,他抬起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我告诉你,阿晴是听我的话的,你今日敢这般对我,牧小公子迟早搞死你!”

“啧啧!”李公子啧啧叹了两声,绕着男子走了半圈,忽的抬脚,一脚踩在男子屁股上。“啊!”惨叫声响起,李公子不雅地掏了掏耳朵,抓起桌上凉了的茶水就往男子头上倒:“诸位可记好了,日后若是杨宝轩狗仗人势,大家无需顾及牧小公子的面子,牧小公

子要真喜欢杨晴杨姑娘,巴不得有人出面教训这个龟孙。”

李公子这等身份的公子,杨宝轩自然不敢主动招惹,而在此之前,二人也并无交集,然,关于杨宝轩做过的恶心事,李公子可是听了个完全。

他本就恶心这个人,如今宗大公子亲自请他来给这个杨宝轩一个下马威,他自然要给做好了,毕竟,这极有可能是牧小公子有意给杨姑娘出气呢。

“姓李的,老子记住你了,你等着吧,牧小公子不会放过你的。”杨宝轩犹在叫嚣,双目几欲喷火。

叫小袁掌柜欺负他忍了,这个姓李的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骑到他头上,他一定要将这个王八蛋大卸八块。

“记吧记吧。”李公子无所谓地摆摆手:“把这只臭虫丢出去,莫要脏了一壶春的地板。”

“等等!”在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方掌柜上前,快速拨动算盘:“杨公子走之前,请先将银子付清。”

“两盏一壶春,三钱银子,三个小菜,五十个铜板,方才公子打碎了两个茶盏,一钱银子,茶水八个铜板,一共是四钱又五十八个铜板,还请公子付账。”

“四钱?”杨宝轩瞪大眼睛:“你怎么不去抢?”

“杨公子,一壶春向来是明码标价,若是你想在一壶春吃白食,还请公子随我去衙门走一遭。”方掌柜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一双精明的眼透着锐利。

听得要去衙门,杨宝轩立刻就怂了,连忙道:“匣子,匣子,我用匣子里的东西抵。”

他今日出门带了足足一两,奈何买礼物花了七钱,剩下三钱,根本不够付。

“韩旭,打开看看。”方掌柜看向韩旭,韩旭连忙将小匣子打开,取出一支银簪子。

方掌柜接过银簪子,嫌弃地拧起眉头:“杨公子,你送的这个银簪子,是当做我们一壶春开业的礼物,还是想凭着这一个破簪子追求我们掌柜的?”

“如果是前者,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如果是后者,我劝公子趁早打消这份心思。”

末了,他将银簪子丢入韩旭手中:“你陪这位杨姑娘去将这个银簪子当了,取四钱五十八文,要是不够,再来找杨公子拿。”杨宝轩此时已是气得面色铁青,偏偏方掌柜比李公子还不给他面子:“杨公子,一壶春虽不是什么风雅之地,却也不欢迎公子这般的客人,今日过后,公子就不要再来了。”

第315章 告密状

话音一落,躲在暗处看热闹的杨晴无声鼓掌。

棒,她这间小店上到掌柜下到小二无一不是棒极了,当然,最棒要数场上的男主李公子,他方才又是踩头又是泼茶水的行为,看了真是叫人通体舒畅。

“心情舒畅?”宗凡笑着问道。

“极其舒畅!”杨晴咧着嘴,冲宗大公子竖起大拇指:“你当真会挑人。”要说选择李公子只是偶然,她是绝对不信的,他分明算到了这出,既教训了杨宝轩,也当着众人的面将杨宝轩与牧小公子之间的关系撇清,让杨宝轩无法再打着牧小公子

的名号招摇。

“心里舒服就好。”宗凡轻笑,沉声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给锦风煎药,你可要一道回去?”

杨晴犹豫须臾,点点头,随男子从后门离开。

二人一路聊着一壶春的生意,多是宗凡在给出意见,杨晴认真听着。

她虽然是从现代来的,接触过很多古人不懂的新鲜玩意,可论起经商,也不过是以前闲来无事开过淘宝店铺打发时间,哪里能跟宗大公子这般的正经生意人相比拟。

杨晴倾耳听得认真,不时发表自己的见解和疑惑。

行入牧小公子的别苑,步上游廊寒风迎面吹拂,带来刺骨寒意。

杨晴揉着些许发酸的胳膊,忽然道:“宗凡,先前我说过的分成方式不会变。”

“好端端的,你怎么又提这茬?”面对女子的倔脾气,宗凡只觉一阵头大:“你我已经两清,你到底要我说多少回?”“药钱,还有给我治病的钱。”杨晴轻笑,自然地拍了下身侧男子的肩膀:“行了,我是生意人,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但我也不能让你吃亏不是。你既拿我当朋友看,我便希

望你我的关系是对等的,相互扶持帮助的,而并非你单方面扶持我,照顾我。”

闻言,宗凡愣了下,忽而转眼看向天上皎洁的月,往日清雅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复杂:“你这性子当真像极了男儿。”

末了,他转脸看向身边人,又恢复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说来,你可知道,缥缈楼的大掌柜其实是个姑娘。”“姑娘?”杨晴有些吃惊,要知道,按着外面的传闻,三十三间缥缈楼可以说是景国最大的聚宝盆,缥缈楼幕后之人说是景国第一富也不为过,现在他告诉她,幕后之人是

个姑娘。“她大你两岁有余,缥缈楼是她两年前创立的,算下来,她也是在十四、五岁开始学着做生意。”宗凡说到这,稍稍偏开目光,沉声道:“她和你一样,是个有骨气的,不定

日后你也能做到她这般厉害。”

这无疑是极高的褒奖和认同,杨晴怔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当如何回答。

做出缥缈楼那般厉害的成绩,她行吗?

不等她反应过来,男人暴怒的声音自主院内传来:“把人给小爷我叉出去!”

牧小公子!杨晴与宗凡面面相觑,一前一后行了上去。

等赶到主院,就见地上是破碎的瓷器,还有什么从屋内丢了出来。

宗凡抬手接下,定睛一瞧,好家伙,青花瓷的瓷瓶,一个瓶子上百两呢,有他这么糟蹋的?

他随手将瓷瓶交给身边胆战心惊的小丫鬟,抬脚步了进去:“发生了什么事,惹得我们牧小爷这般不痛快?”

见好友回来了,牧锦风阴沉的面色有些许缓解:“除了赵施、李武还能有谁。”

“怎么了?”宗凡行至榻前坐下,温和笑道:“他们两又做了什么错事?”

“还没从榻上爬起来呢,就已经将我受伤的事给捅出去了。”牧锦风黑着张脸,显然是气得不轻:“本事不大,嚼舌头的功力倒是不小。”

宗凡一滞,压低声音道:“捅到了威王那?”

“除了老爷子,他们还能找谁告密状。”牧锦风冷哼了两声,抓起枕边的字条丢好友怀中:“现在老爷子来信了,让我马上回京。”

宗凡摊开字条一看,可不是威王的字迹,看行文笔触颇有棱角,显然也是动了气的。

“那……你回去吗?”

牧锦风从牙缝中挤出声来,不阴不阳道:“回,当然回。”

“嗯?”宗凡有些诧异,他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事实证明,二人的相互了解是足够的,牧锦风下一句话就将本性暴露无遗:“不过是将他的一双眼睛绑了送回去。”

“锦风!”宗凡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压低声音道:“我觉得,此举怕是不妥。”

威王不是个好脾气的,若锦风将身受重伤的赵施和李武绑了送回去,威王不定会亲自来拿人,届时,他牧小世子的真实身份可就闹得满城皆知了。

“没什么不妥的。”牧锦风不以为意地哼了声。

他知道此举会气到老爷子,要是不能气到老爷子,他还不将人送回去呢,作为京都有名的纨绔子弟,不将自家老爷子气得七窍生烟,还真对不住“逆子”的美名。

宗凡一噎,知晓自己是劝不动他了,忽的起身,快步朝屋外行去。

“宗凡!”牧锦风狐疑地唤了好友一声,没能得到回应,

杨晴正在门外候着,见宗大公子行出,连忙迎了上去:“宗凡,牧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闹脾气,你帮我劝劝他。”宗凡揉着额角,显然头疼异常。

“我?”杨晴不自觉地拧起眉头,为难道:“我哪里劝得动他呀。”

“我也是实在没了办法,劝不动你也帮忙劝劝,不然锦风就要将赵施和李武赶出虎城了。”宗凡说着,也不给她追问的机会,自顾自转身行了回去。

杨晴在原地踌躇片刻,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这叫什么事啊,竟然让她去劝牧锦风,虽然经历了遇险一事,二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可怎么也没到她能去劝他的地步。

眼看好友去而复返,牧锦风正欲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影,当下偏开目光,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

宗凡见状便知自己这人是找对了,当下识趣地退到一边。

杨晴缓步上前,轻声道:“牧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牧锦风漫不经心地拿眼看向来人,一下愣在当场。

第316章 人靠衣装马靠鞍

她今日装点得很是漂亮,尤其是那双狐狸眼,许是化了妆的缘故,添了几分往日里没有的媚意,却又平静无波,撩人而不自知。

“牧小公子?”杨晴轻声唤道。

牧锦风慢半拍地回过神来,低咳了声:“小爷送你的东西你可喜欢?”

“啊?”杨晴愣了下,随后指向耳朵上的坠子,呐呐道:“这是……你送的?”

“不是小爷送的,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牧锦风哼哼了两声,态度颇为不善。

这个小泼妇,开个茶馆打扮得那么漂亮,也不知要招惹多少狂蜂浪蝶,真是岂有此理。

杨晴早就习惯了对方古怪的脾气,当下只是柔柔一笑:“谢谢你啊,牧小公子,我真没想到你会送我东西。”

一壶春开业,她还真没想过牧小公子这个人,没想到他人没来捧场,却是送了厚礼。

“你既已经开了茶馆,做了掌柜,就该知道,人靠衣装马靠鞍。”牧锦风说到这,顿了下,当视线触及女子明媚的笑脸,心跳登时快了半拍。

他不自在地别开目光,忽又有些生气,当即恶劣道:“人丑就该多打扮。”

杨晴一噎,小脸涨得通红。

这颗黑心小豆芽菜,她好歹救了他的性命,他竟然说她丑。

“怎的,不服气?”牧锦风眉梢一挑,态度越发恶劣:“本就长得不好看了,还把脸抹得跟猴子似的,白糟蹋了一身衣裳首饰。”

他将嫌弃写在脸上,杨晴深吸了几口气,好半响才压下掐死对方的心思,从牙缝中挤出声来:“是你眼睛有问题。”

她今天明明美得很,不说倾国倾城,至少在虎城能击败百分之九十的未婚少女。

“呵!”牧锦风敷衍地应了声,心里十万个不痛快。

这个小泼妇,他说她丑她竟然没反应,不该马上将脸上的妆擦掉吗。

“这礼物我不要了,免得丑颜糟蹋了你的好东西。”杨晴说着,作势就要解掉耳坠,袖口处兀地一紧,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摔在榻上。

她挣扎着欲爬起,奈何衣袖被紧紧拽住,怎么都挣脱不得。

“牧锦风!”

“小爷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的礼,你敢解下来试试,小爷我打断你的猴腿!”牧锦风怒目圆瞪,只觉后槽牙痒得厉害。

“小豆芽菜,姐姐我不稀得你的礼。”杨晴再度去解挂在耳朵上的耳坠,手腕兀地一紧。

四目相对,牧锦风目光微闪,缓缓松开拽着女子的手,没好气道:“若不是看在你救了小爷的份上,小爷我还不愿意送你礼物呢。”

杨晴视线定格在那一张一合的薄唇上,喉头上下滚动,难耐地咽了口唾沫。

她身子微微压低,很快又恢复理智,慌乱地直起身子,朝后退了半步。

牧锦风看着面颊涨得通红的女子,心中有腾升起一股子名为“失望”的情绪。

他都给她创造出装病亲他的机会了,她竟然不把握住,这个可恶的小泼妇。

“咳咳!”杨晴不自在地低咳了两声,视线落在自己的鞋面上,轻声道:“你要真念着这份好,就别把赵施和李武赶出去,行不行?”

她本是不报希望地这么一说,谁知对方竟是一口应下:“好!”

“牧小公子!”杨晴抬眼,面上是难掩的惊诧:“当真?”

他竟然这么好说话?

见状,牧锦风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嘴快。

他答应得这般爽快,她该不会瞧出他对她的心思吧,若是叫她发现他这么快对她动了心,这小泼妇的尾巴能翘上天去。

思及此,他冷漠地哼哼了声,双手随意枕于脑后,幽幽道:“小爷我本就没打算真把他们赶出去。”

“这样啊!”得了答案,杨晴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牧小公子怎可能因为她轻巧一句话就改变主意,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见女子非但没有失落,反倒一脸庆幸,牧锦风又不爽了。

他身子一歪倒回榻上,冷声道:“小爷身子不舒服,要休息了,都出去吧。”

杨晴本打算趁牧小公子清醒把他允诺的两千两银子讨来,没等开口,已经被下了逐客令。

她绞了绞衣袖,犹豫再三,抬脚行了出去。

这钱是牧小公子自己说要给她的,就不会食言,她没必要急在这一时,更没必要在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凑上去,这行为实在太败好感了。

她好容易才与牧小公子化干戈为玉帛,自然要好好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

杨晴走了,宗凡却是没走,他缓步走到榻前,凑上去瞧了好友一眼,戏谑道:“没打算真把人赶出去?”

牧锦风抬眼瞪了好友一眼,心中是小心思被洞穿的窘迫。

“啧啧,没想到啊,阿晴现在说话比我顶用多了,要知道她轻声软语一句就能叫你牧小爷改了主意,方才我就不费那唇舌功夫了。”宗凡摇晃着脑袋,眸中是难掩的揶揄。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牧锦风冷漠言罢,摆摆手:“出去出去,我要休息了。”

“要休息了呀?”宗凡做出惋惜模样,不疾不徐道:“原本我还打算同你说说邱秉文和阿晴的事呢。”

“他们怎么了?”牧锦风“蹭”地从榻上坐起,因为动作急促扯到伤口,眉头不由拧在一处。

“你这是做什么?”宗凡没好气地将人按回去,也不卖关子了,直接了当道:“邱秉文今日去一壶春找阿晴了,送了一百两的贺礼不说,我到后院时,瞧见他正堵着阿晴。”

“他……”牧锦风咬牙,眸中有火光喷溅:“他这是打算使美男计呢?”“我早说过了,他对阿晴的心思不一般,趁着现在你们二人共处一个屋檐下,邱秉文还没有下手的机会,你把对阿晴的心思挑明了,将关系确定下来,免得节外生枝。”宗

凡认真道。

他们三人中,阿晴与他相处应当是最自然的,他也因此最了解阿晴的本性。

阿晴的性子像男儿,大气坦荡,恩怨分明。

越是相处下来,他越怀疑自己当日是不是听茬了,那般大气坦荡的姑娘,当真会为了吸引锦风的注意力使尽手段?

“能生什么枝,那小泼妇敢红杏出墙试试。”嘴上这么说着,牧锦风心中却是有几分动摇:“要不,明儿个将杨婶子请来,同她商量一下我与杨晴的婚事?”

末了,不待好友回答,他又摆手否定道:“不行,这样会显得我很想娶她,日后她端着性子拿乔可怎么办?”

“都说女人小心思多,这个小泼妇尤其多,对她一点好她就顺着杆子往上爬,绝对不能惯着。”

闻言,宗凡扶额,不知当说些什么。好友这边是劝不动了,他怎么就觉得这事就这么玄乎呢。

第317章 杨老爷

次日一早,杨晴在一阵喧哗声中醒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听得声音再度传来。

“快叫你们管事的滚出来。”

“你这贱婢算个什么东西,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杨晴揉了揉脑袋,脸上不见笑容,表情有些阴沉。

昨日她累了一天,没有休息好,现在又被人吵醒,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她翻身下榻,趿着绣鞋一步三晃地朝门口行去。

“吱呀!”房门被拉开一条缝,杨晴探出头来,尽量放缓声音道:“发生什么事了?”

“回杨姑娘的话,门口来了三个人,自称是姑娘的爹爹,三婶,还有堂兄。”守在门口的小丫鬟据实答道。

爹爹,三婶,还有堂兄?

杨晴深吸一口气,只觉牙龈痒得厉害。

她缓缓将门关上,整理好仪容,这才开门行了出去。

没等她走到靠近大门的地方,凭空伸出一只手拦了她的去路。

杨晴叫那手吓了跳,就听得宗凡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就不用过去了,锦风已经有了对策。”

“牧小公子?”杨晴诧异地看向宗大公子,不确定道:“我这样麻烦他,他没生气吧?”

“生气。”宗凡点头,在女子稍显尴尬的神态中沉声道:“不过他气的是那些你所谓的亲人,他们怎么能欺负你欺负到这个份上。”

“啊?”杨晴愣了下,旋尴尬道:“宗大公子,你莫要拿我开玩笑。”“不是拿你看玩笑,锦风他就见不得别人比他还嚣张跋扈。”宗凡适时将话锋调转,半倚着柱子,悠悠道:“我们都猜得出你想干什么,所以你也不必担心锦风会坏了你的计

策,只需等着看好戏就够了。”

得了这般回答,杨晴没再上前,转而坐在栏杆上,等着丫鬟发来实时通报。

此时杨三娘率领杨家一众堵在牧小公子的别苑大门前,身边是目光闪烁的杨大爷与气焰嚣张的杨宝轩。

杨三娘推了把身边的大哥,大声道:“大哥,轩儿哥都被人欺负成那样了,你怎么还不说话,莫不是阿晴攀了高枝,不打算认我们这些个穷亲戚了?”

一听这话,杨大爷连忙抬眼看向站在门前的芍药,恳切道:“这位姑娘,你就高高手,找个能管事的来吧,我家侄儿不能这么白白让人欺负啊!”

杨三娘在一旁帮腔,尖着嗓子道:“我不管,就是牧小公子不在,你也给我把能管事的找来,你要是不找来,我就赖在这不走了。”

芍药作为牧小公子的大丫鬟,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当下手一挥,门后乌央央涌出十几人,将杨家众人围住。芍药居高临下地看着杨三娘,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鄙夷:“我不管你们是不是杨姑娘的亲戚,就算是,你们也给我把话听好了,我家公子是喜欢杨姑娘不假,可你们要是再这

么折腾下去,传到我家夫人耳朵里,这门亲事可就毁了。”

“姑娘,姑娘。”杨大爷连声叫唤,急切道:“你千万不要跟牧夫人说,我们这就离去。”

“走什么走,你要走了谁给我出气。”杨宝轩一脚踹在杨大爷腿上,趾高气昂道:“我告诉你,你今儿个要是不替我出气,谁都别想好过。”

末了,他抬头看向芍药:“还有你,你们牧家今天要是不办事,我就让整个虎城的人知道,你们家牧小公子睡了我堂妹,还打算不负责任。”

在杨宝轩看来,杨晴和牧小公子出去赏花,孤男寡女可不得发生点什么,他们牧家这回要是敢不帮他这个忙,他就让他们所有人身败名裂。

“你爱怎么编排怎么编排,我家公子是什么做派,大家心里有数。”芍药言罢,手一挥,指着杨宝轩的鼻子道:“把他给我打出去。”

“你敢!”杨宝轩嚣张地瞪大眼睛,肚子上猛然挨了一拳。

很快,哀嚎声响起,引起无数路人的注意。

芍药站在高台上,冷声道:“像你这样装杨姑娘亲戚骗钱的癞子我见多了,一天就要打发十几个。”

“轩儿,轩儿!”眼看宝贝儿子被打,杨三娘急眼了,挣脱按住她的两个丫鬟就朝芍药扑去。

芍药轻巧一闪,抓住杨三娘的手腕就是一拧。

“咔!”

骨头错位声响起,芍药一脚将人推开,冷声道:“这群人胆敢在牧家的别苑闹事,把他们送衙门里,请赵大人好生处置。”

听得要进衙门,杨家人顿时怂了,尤其是杨宝轩,一张脸惨白如纸:“娘,我不能再蹲大牢啊,我要再进去,我的前程可就毁了。”

杨三娘也担心儿子的前程,当下连连道:“姑娘,是我们的错,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然,芍药根本不吃他们这一套,自顾自转身行入院中:“还不快把他们送衙门里去。”

声落,哀嚎声响起,旋即是一阵哭爹喊娘。“我不去衙门,我不去衙门。”杨宝轩使劲扑腾挣扎,眼看挣扎不过,当即冲大伯淬了一口口水:“我呸,你个没用的窝囊废,让你给我出个气都不行,我告诉你,今儿个的

事情没完,我一定要将你家的丑事捅出去。”

“轩儿,你别这样,大伯也不想啊,你要乱说话,阿晴没了姻缘,日后还怎么帮你。”一听得侄儿要将事情捅出去,杨大爷登时急眼了,平素老实的面庞因慌乱而扭曲。

“我呸,你是她杨晴的爹,牧锦风的丫鬟都不卖你脸面,更不要说牧锦风本人了,她杨晴在牧家能有什么地位。”杨宝轩一针见血道。

很快,牧家的下人将杨家一行三人尽数拖入衙门。

赵大人早就得了牧小公子的授意,当场认出杨宝轩,牧家下人皆是一惊,诚惶诚恐地将杨大爷扶起:“小的有眼不识金镶玉,没想到您真是杨老爷。”

杨宝轩一听,登时挺直腰板,神情好不得意。却见那小厮话锋一转,直指杨宝轩:“赵大人,就是这个宵小贼人,擅闯我们牧家别苑在先,口出污言秽语,诬蔑我家公子清白在后,又对我们杨老爷不敬,动手打伤杨老

爷,此事您可千万要秉公处置,我家公子倒是无妨,但您千万不要让杨老爷受此委屈。”

“赵大人!”杨大爷连连摆手,求情道:“轩儿只是同我开玩笑的……”

然,不等杨大爷把话说完,也不等杨三娘母子出言威胁,赵大人便一拍惊堂木,命人将杨三娘母子拖了出去。

杨大爷想要继续求情,又被赵大人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一口一个杨老爷地唤着,直叫得杨大爷飘飘然忘乎所以。

听得丫鬟将杨家众人去了衙门后的反应传来,杨晴眸中闪过一抹轻嘲。

杨老爷?

她勾了勾唇角,感激地看向身边人:“宗凡,真是麻烦你了。”

“走吧,一道吃早饭。”宗凡勾唇,神色很是温和。杨晴想了想,随后点点头,她还有件事需得同宗大公子好生商量。

第318章 背痒

入了主院,就见石桌上早已摆满早膳,桌前是两副碗筷。

杨晴眼尖地觉察了细节,下意识看向紧闭的房门:“宗凡,牧小公子不是醒了吗?”

“刚服了药,又睡过去了。”宗凡说到这,眯眼打了个哈欠:“现在正是换药的时候,服药的时辰也变了。”

“你昨夜起来熬药了?”杨晴一早就发现男子不大精神,本以为是昨日累到了,现在看来,是早起给牧小公子煎药没睡够。

“好的药材总是娇气,得好生把控火候。”宗凡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行至桌前坐下。

杨晴自然地行到他对面坐下,鱼汤香气飘来,她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好香啊!”在这住的这些日子顿顿都吃鱼,照理说她不该嘴馋,奈何牧小公子院中的厨娘手艺太好,每日都能变出不同的花样,是以她现在每日最期待的就是两件事,第一,赚钱,

第二,吃饭。

“多吃点。”宗凡亲手为女子盛了一碗汤:“这些日子为你做早膳的,可是跟了锦风足足五年的厨娘,厨艺比之缥缈楼的大厨还要高上一节。”

“我说呢,这鱼怎么就是吃不腻。”杨晴端起鱼汤大口喝了口,这才慢条斯理地说起正事:“宗大公子,虽然牧小公子一直没提,但我知道,他迟早是要同我解除婚约的。”

闻言,宗凡挑了挑眉梢,不置可否。“我想同你打个商量,退婚一事,可不可以等成亲前一日,也就是下聘后再退?”杨晴言罢,见男子用怪异的目光看她,当下连连摆手道:“宗凡,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并非

想借机赖着牧小公子,我保证,成亲前一日一定同牧小公子退婚。”

成亲前一日退婚?宗凡心中不安感愈浓:“你为什么会想退婚?”

“恩?”杨晴狐疑地拧起眉头,随后表情有些尴尬:“宗凡,牧小公子没同你说,我跟他已经两清了吗?”

末了,不待男子回答,她又道:“他已经答应了不计较我以前做过的无礼举动。”

“恩……”宗凡沉吟,顺着女子的话道:“锦风他自然说了。”

嘴上这么应着,他心中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那日上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难不成,锦风已经把话挑明了说?可看阿晴这反应也不像啊!就在宗大公子极力脑补之际,杨晴再度开口了:“其实我心里清楚,牧小公子说什么要将我娶入牧府,让我独守空房,本就是玩笑之言,只是吓唬吓唬我罢,如今我与他冰

释前嫌,他之所以没马上解除婚约,除了伤势未愈外,我想,也有几分好意,想留给我缓冲的时间,免得我被杨家那群豺狼虎豹吞了。”

宗凡不语,只是静静地温和地望着女子,心中却是山呼海啸。

独守空房?解除婚约?这都什么跟什么?锦风到底都跟阿晴说了些什么,以至于将她吓成这样。“宗凡,我知道我有些得寸进尺,毕竟婚前解除婚约,对牧小公子的名声也会造成损害,不过你放心,我保证让风向一边倒,全都压在我身上,绝不让牧小公子受到波及。

”杨晴说到这,伸出三根手指头,表情别提多认真了。

宗凡垂眸,用勺子翻着碗里的鱼汤,端的是平静做派,实则恨不得冲入房中,将好友抓起来。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饶是他自认心思活络,也搞不懂这两人的感情。

“宗凡,拜托你了。”杨晴双手合十,眼中满是恳切。

末了,似害怕男子拒绝自己,当下连忙道:“要不这样,不用成亲前一天,成亲前十天好不好?”

成亲前十天,也足以让杨家人产生稳坐财富顶端的错觉。

“一日就一日。”宗凡语气淡淡地为牧锦风做了决定。

“宗凡,你真是个大好人!”杨晴激动地抓住男子的手,险些从座位上蹦起。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响,房门叫人从屋内拉开。

牧锦风身子半靠在门上,目光如矩地盯着二人交握的双手,那表情,像是恨不得将二人的手剁了。

杨晴条件反射地将手抽回,尴尬地扯了扯唇角,想解释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小泼妇!”牧锦风从牙缝中挤出声来,眼中有火光喷溅。

良久,他冷哼一声,怒道:“再让我看到你占宗凡便宜试试。”

“噗!”宗凡喷笑,见二人朝他看来,他装模作样地按住腿:“我不小心将腿压麻了,阿晴,锦风身子不好,你快去扶着他。”

“哦,好!”杨晴没有多想,连忙上前将人扶住。

等扶住人后她才反应过来,院子里侍候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要叫她?

然,想松手已是来不及。

牧锦风半个身子压在女子身上,脑袋靠着女子肩膀,“气若游丝”道:“宗凡,我的药。”

“阿晴,你先将人扶进去。”宗凡冲女子笑得温和干净,对上男子的目光,杨晴心里头那点怪异感又压了下去。

兴许,宗大公子只是下意识的,他比较信任她。

唔,除了这个好像也没有别的可能。

杨晴咬咬牙,将人扶到榻前坐下,为他盖好被子,又掖好被角。

牧锦风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眼角余光不住地往女子的手上瞟。

就在方才,宗凡又握了这只手。他自然不会认为好友对阿晴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只不过,他心里还是不爽,这小泼妇主动握了宗凡的手两回,却连他的手一回都没有牵上。虽然他表现得不太情愿,但她

也可以装个病啊,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

眼看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瞧,杨晴心中一阵打鼓,当即干巴巴道:“牧小公子,我对宗凡绝对没有不当有的想法。”

“哦!”牧锦风淡淡地应了声,旋即将视线挪开。

眼前光影一闪,他连忙转头,见女子意欲离去,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小泼妇。”

“恩?”杨晴闻声回首,就见男拧着眉头,沉声道:“我背痒,帮我挠挠。”

“好!”杨晴依旧没有多想,毕竟这屋里就他们二人,他背痒让她帮忙挠挠,异常合情合理。

她折身行了回去,轻轻将人扶起,不确定道:“哪儿痒?”

此时二人距离极近,近到他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鱼香味。

牧锦风眸光有些闪烁:“左上。”

杨晴伸手,纤长的手指落在男子背上,不确定道:“这儿?”

女子指尖的温度隔着薄薄衣料传来,竟是烫人的厉害。

牧锦风面颊微红,稍稍抬眼,可以瞧见女子修长的脖颈。

他眸光一沉,声音多了几分暗哑:“下面一点。”

“这?”

“下面一点。”

“这?”

“再下去一点。”

“这都左下了,牧小公子你是不是糊涂了?”杨晴轻笑,手指一寸寸往下,身子也越抬越高。

“就是这。”此时此刻,牧锦风的脸已经红成了猴屁股,因为女子的胸脯正对着他的脸。

还别说,这小泼妇的胸是真平,穿着衣裳瞧不出一点曲线,可不就是一根竹竿。

可莫名的,瞧着那平平坦坦的位置,他脸就跟要烧起来似的。

“好点没?”杨晴轻轻挠着男子的后背,声音很是温柔。

宗凡拿了药走到门口,就见好友半坐在榻上,眼睛的位置似乎没放对。

他弯了弯唇角,又默默退了回去。

还别说,这一段感情没有完全挑明也挺有意思的,朦朦胧胧,抓心挠肝,只可惜,他已经过了那个年纪。

宗凡抬眼看了眼不远处的梅树,上面开满了红梅,一朵朵很是漂亮。

唇角的笑意化作苦笑,他缓缓闭上眼,很好地敛去自己眸底的情绪。两情相悦当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不像他,自作多情,被退婚不说,最后竟是被一盒冷冰冰的骨灰压得连喜欢人的能力都没了。

第319章 睡眠浅

杨晴帮牧小公子挠背挠了半柱香的时间,再出声询问,没有得到回复。

她身子微动,低头一瞧,才发现牧小公子靠在她手臂上睡了过去。

杨晴伸手去扶人,不料那人身子往前一倒,脸不偏不倚埋在她颈间。

杨晴脸一下烧了起来,手忙脚乱就要去推人,偏偏腰还叫一双手搂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牧小公子将脸埋在女子脖颈处,才发现,这小泼妇瞧着是根竹竿,抱起来也是根竹竿,硌人得厉害,只是那腰肢却是软绵绵的,手感极好。

“牧……牧……牧……”杨晴紧张得都磕巴了,偏偏那人埋在她脖颈睡得极香,呼吸绵长均匀,温热的气息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激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杨晴:“……”

这要换一个人,她一定张口喊“非礼”,然,怀中是天底下最不可能非礼她的男人,她若是在此刻喊非礼,怕是要招来无数白眼。

宗凡再度站在门口,看到的便是这般情景。

眼看着女子要伸手将人扒开,他及时出声制止:“阿晴,别。”

短短三个字,却让杨晴僵在原地。

宗凡拿着药膏缓步上前,面上满是担忧和为难:“阿晴,委屈你一下,锦风这几日睡得虽多,却是不得好梦,如今好容易……”

话音就此戛然,他轻叹了口气,报以歉意一笑:“抱歉,我不当如此。”

说着,他便要伸手将女子怀中人扒开。

“不……不用了。”杨晴涨红着一张脸,就连脖颈都染上烟霞之色。

她垂着眼,视线有些不安地晃动:“你帮他上药吧。”

宗大公子帮了她太多,她实在见不得他露出担忧为难之色,反正抱都已经被抱了,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再说了,牧小公子此刻正睡着,她就当抱了块大肉块吧。

“好!”宗凡沉声应下,躬身摆弄拿来的药罐,嘴角不由自主地高高扬起。

将药罐打开,宗凡眸中闪过一抹恶劣,面上端的却是清雅无害:“阿晴,你坐下吧,这样会不舒服。”

“哦,好。”杨晴干巴巴地应了声,在男子的帮助下坐了下来。

随着她的动作,牧小公子大半个身子埋入女子怀中,直将她压得动弹不得。

此时此刻,杨晴有些后悔了,她怎么就脑子一热应了下来呢。

然,更叫她后悔的事情还在后头。

就见宗大公子腰一弯,将牧小公子的腰带一解,裤子一扒。

杨晴慌忙捂眼,没发现窝在她怀中的男子张开眼睛,此刻正恶狠狠地瞪着始作俑者。

宗凡唇角弯了弯,险些憋不住笑出声来。

牧锦风死死瞪着他,以唇形道:“你搞什么鬼?”

他伤大多伤在上半身,他扒他裤子做什么。

“如果不愿意你可以醒来啊!”宗凡以唇形言罢,摆出一副又愧疚又懊恼的模样,急切地解释道:“阿晴,我瞧着锦风面色不太对……我……我……抱歉。”

此刻杨晴的脸已经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可听到宗大公子紧张的声音,她还是强做镇定道:“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快些上药吧。”

说话间,杨晴耳朵又红了几分,满脑子都是那天在山上看到的不该看的画面。

天知道她花了多长时间才将那不可描述的画面从脑海里赶走,现在宗大公子一扒牧小公子的裤子,她该想的不该想的全想起来了。

“好!”宗凡应了声,勾起伤药,慢条斯理地为好友上药,嘴上不忘道:“我尽快,不过这药需得以掌心的温度化开,否则会折损了药效。”

“那……那你慢点。”杨晴支支吾吾道。

“好!”宗凡又应了声,将上药的时间不断拉长。

既然让他慢点,不慢点真是对不起她。

期间,杨晴一直闭着眼,奈何上药的时间实在太长,久到她失去了耐心。

终于,她憋忍不住,偷偷支起一边眼皮去看那上药的进度,才发现宗大公子给牧小公子留了一条亵裤。

对啊,只是上药,根本不可能把亵裤扒了,她这是想哪去了。

亵裤的长度和现代的沙滩裤差不多,杨晴瞧了牧小公子的那双小长腿自然不羞怯,只是她现在是个古代人,还是得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

她正欲闭上眼,眼角余光瞥见牧小公子的小腿,发现那里有道淡淡的疤,皮肉并不平整,显然受过重伤。

怔愣间,宗凡扭过头来,意味深长地弯了弯嘴角。

偷窥被抓包,杨晴是百口莫辩,恨不能拿块豆腐将自己撞死。

她嚅了嚅唇,好半响才小声道:“我闭眼闭太久眼睛不大舒服。”

“恩!”宗凡淡淡地应了声,唇角弧度加深几分。

眼看对方是不相信了,杨晴咬咬牙,软声商量道:“那个,我偷看的事你别跟牧小公子说,好不好?”

“恩!”宗凡又是淡淡地应了声,险些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牧锦风对好友胡搞有些不满,不过有这样的结果他倒是喜欢,这不正说明他牧小爷魅力无穷,小泼妇对他欲罢不能吗。

杨晴苦着张脸,愈发欲哭无泪。

宗凡为好友上好伤药,也不为他把裤子穿上,锦被一掀盖住那双腿,随后看着上半身缠在一起的两人,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见他面有忧色,杨晴忍不住关切道:“宗凡,这是怎么了?”

此言正中宗凡下怀,他幽幽叹了声,压低声音道:“锦风难得睡得如此安稳,正是上药的好时候,不过你两这么抱着……”

话音就此戛然,他为难地看了女子一眼,不确定道:“阿晴,你可能帮锦风上药?”

末了,见女子面露尴尬之色,他连忙“善解人意”道:“无妨,我叫醒锦风即可,毕竟你姑娘家家的也不方便。”

说话间,不忘“不忍”地看了好友一眼。

杨晴叫他这眼神弄得揪心,只觉自己不帮忙就跟那恶人似的。

“锦风!”宗凡轻轻摇了摇好友,没有得到回应。

正当他准备加大音量之际,一只小手伸出来挡住他的手。

杨晴苦着张小脸,轻声道:“我来帮他上药吧。”

末了,不忘补充道:“万一他中途醒了,你可得帮我解释,莫要让他生了误会。”“阿晴,你真是个大好人!”宗凡感激地看着女子,颇为感慨道:“锦风小时候遇上景国动乱,受过伤,你瞧着他是个桀骜不驯的,其实心思重,睡觉总是浅眠,尤其是受伤

后,更是跟那惊弓的鸟雀似的,一点点声响便能让他醒过来,这样很不利于养伤,没想到你却能让他静下来。”

“这……这样吗?”杨晴眉心微微隆起,心情很是复杂,好似叫一团软乎乎的棉花堵在心口上。“许是你在山上救了他,他觉得你的气息能让他心静吧。”宗凡清浅一笑,幽幽叹了声:“行了,我不同你胡诌了,锦风好容易睡着,正是上药的好时候,可别耽误了。”

第320章 买消息

在宗凡的指挥下,杨晴用手化开药膏,探入男子衣襟贴在他的伤患处。

牧锦风能感觉到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贴在他的伤口上,明明没有多余的动作,却叫他心口痒得厉害,抓心挠肺的。

“咚咚!”

“咚咚!”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就跟擂鼓似的。

如果不是他身受重伤,如果不是她还未及笄,在这样的撩拨下,牧锦风觉得自己真的会失了理智。

感觉到指尖触及的肌肤不断升温,杨晴扭头看向宗大公子,眼中带着丝丝迷惘。

宗凡倒是淡定,伸手探了下好友的手背,旋即舒展眉头:“不错。”

什么不错?杨晴更迷惘了。

“药效正在发挥作用。”宗凡说到这,多看了好友一眼,旋即又皱起眉头,自顾自嘀咕道:“照理来说,身子烫成这样,应该很痛才是,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会很痛?”杨晴指尖缩了缩,低头去看怀中男子,只瞧见了一个后脑勺。

这一上药就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好容易得了自由,杨晴活动着被压麻的半边身子,以最快的速度朝茅厕赶去。

人有三急,她要再憋下去,约莫能成为头一个憋死的。

杨晴一走,牧锦风这才从榻上抬起头来,一张俊脸红得跟那关公似的。

“呵!”宗凡低笑一声,眸中笑意渐浓。

“宗凡!”牧锦风死死瞪着好友,恨不能在他身上盯出个洞来:“你搞什么鬼呢?”

他本只是脑子抽了,才拿脑袋去枕小泼妇的肩膀,他倒好,看热闹不嫌事大,越弄越过火,还差点拆了他的台。

“你不喜欢?”宗凡挑眉,脸还是那张清俊淡雅的脸,只是那笑容怎么瞧着都与气质不符,欠得厉害。

“小爷我方才差点流鼻血了。”牧锦风咬牙切齿言罢,又拿眼横了好友一眼:“我怎觉得,那小泼妇的脑袋到你面前就不灵光了?”

明明是个鬼精的,怎就任凭宗凡忽悠了呢?

“是吗?”宗凡轻笑,压低声音道:“那你希不希望她更不灵光一点?”

“你打的什么鬼主意?”牧锦风眉头一皱,咬牙切齿道:“我和小泼妇的事情你别瞎掺和。”

如厕后,杨晴并没有回主院,她用冰冷的井水洗了把脸,拍了拍发红的面颊,随后回屋为自己化妆。

铜镜中映出一张精致的面庞,一双上扬的狐狸眼,若是在平日,定是叫眸中平静破坏那份媚态,可偏偏今日,她的眼中有丝丝缕缕的迷惑,倒是将那双眸子衬得勾人。

杨晴盯着自己的脸半响,脑子有些迷糊。

少倾,她缓缓垂首,将指尖置于鼻端轻嗅。

方才有些慌乱,倒是没有多想,等离开了主院她才记起,宗凡用的药味道很是熟悉,似乎,和上回给她抹腿的是同一款,可上回,她并未见宗凡有化药膏的举动。

时间相隔有些时日,她无法完全确认,只是心中却是泛起了嘀咕。

莫不是,宗大公子生了撮合的心思?

觉察到这个可能,杨晴眉心微微隆起,双手烦躁地撑着脑袋。

乱,脑子实在是乱,一个脑袋根本塞不下那么多信息。

从邱公子忽然示爱开始,她就觉得怪,脑袋里隐隐有一个答案要破壳而出,却又被她死死压住。

半响,杨晴又将再度冒出的可能性压了回去。

做人最忌讳的就是自作多情,不可能的事莫要多想。

杨晴这般安慰自己一通,点上口脂,大步行了出去。

她的目标很简单,缥缈楼,她要去找袁掌柜买一个消息,一个足以将杨家人置之死地的消息。

想到今日杨家人堵在牧小公子别苑的行为,杨晴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杨姑娘!”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吉康轻车熟路地将人往后院带,嘴上还不忘道:“我家掌柜的方才才说要去一壶春找姑娘,没想到姑娘就来了。”

“看来我倒是与袁掌柜心有灵犀。”杨晴温和一笑,拾阶朝二楼行去。

袁一舟正在书房抓着个金算盘算账,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近,还是两道,当即将门拉开。

“杨姑娘!”见到来人,他眼前一亮,随后将人招呼进来,顺道让吉康去沏两杯好茶。

感受到男子格外的热情,杨晴心中不免觉出几分奇怪:“我方才听吉康小哥说,袁掌柜要去一壶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要说他没有事,她是断不会相信的,宗大公子说得没错,这个袁掌柜就是个袁貔貅,只有进的没有出的,往日里她来这,哪里有好茶招呼,都是有什么喝什么。

袁一舟拨拉着手中的金算盘,眯眼打量起面前高高瘦瘦的姑娘。

好半响,他放下算盘,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道:“杨姑娘,我家大掌柜让我给你带句话。”

“大掌柜?”杨晴愣了下,很快想起宗凡口中的那个姑娘,那个只有十六七岁,却已经拥有三十三间缥缈楼的厉害姑娘。“我家大掌柜让我问姑娘,腹内可还有新奇故事?”袁一舟言罢,见女子露出了然神色,当下也不绕弯子,直白道:“我家大掌柜想买个故事,在京都的缥缈楼内也请个说书

先生,价钱嘛,好商量。”

“京都的缥缈楼。”杨晴咂摸着下巴,旋即莞尔一笑:“京都规模远超虎城,若是将同样的模式套过去,这一日到底能多赚多少,阿晴心中都想不出具体的数字来。”

袁一舟听出她话里有话,当即道:“杨姑娘有何想法,不妨说出来听听。”“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比起卖大掌柜物,我更想卖大掌柜人。”杨晴笑望着眼前气质儒雅的男子,不疾不徐道:“文杰曾经同我透露过,他打算在明年春赴京,在京都准备明

年的科考。”

“这么说来,你是打算让文杰入京都的缥缈楼?”袁一舟恍然,也就明白了她为何只开茶馆三个月。

一壶春除了茶水,最为与众不同的便是里面的说书先生,要是说书先生走了,一壶春的生意必然受到影响。“三个月时间,足够文杰的名声传到京都了,不是吗?”杨晴正琢磨着怎么找袁掌柜要引荐书,对方便自己送上门来,说不激动那是假的:“比起找一个新的说书先生重新捧

,文杰这个已经打响名号的岂不是更好?”

“杨姑娘的想法我会同大掌柜提,不过分成上……”袁一舟侧身随手拨了下算盘:“杨姑娘方才也说了,京都规模远超虎城,若是照着虎城的规矩来,我们岂不是亏了。”

“大掌柜若是同意我这个方案,分成的事我们可以重新商定。”对于分成一事,杨晴格外好说话,因为,她心中还打着别的小算盘。

袁一舟自然瞧出了她别有想法,当下也没有戳破,只是笑着应和了声,随后转到下一个话题:“杨姑娘今日突然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我想再跟袁掌柜买个消息。”杨晴自袖中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不待男子提问便自顾自道:“我想打听我二娘的去处。”

第321章 远远不够

“你二娘?”对于杨二娘此人,袁一舟并没有过多关注,只知道杨向晚母女被杨大爷从大牢里捞出来后就人间蒸发了,至于去向,这样的小人物还不值得他费心。杨晴记得她爹说是在辽城看到杨向晚母女的通缉令,料定杨向晚母女是往那个方向跑的,当即道:“人应当是往辽城那个方向走的,我爹说他将杨向晚母女卖入大户人家当

丫鬟,我想,我爹他没有门路,应当是将他们母女二人卖给人牙子了。人牙子这事上,袁掌柜想来会比较熟悉,还请您帮帮忙,这里面花费的人力物力,阿晴一定承担。”找一个杨二娘,说麻烦也不麻烦,说不麻烦也麻烦,袁一舟看了眼桌上的银子,徐徐道:“照理来说,这样的消息买卖缥缈楼是不接的,或许,杨姑娘可以找宗大公子帮忙

。”

“我不想太麻烦宗凡。”杨晴轻笑,没有过分强求:“既然缥缈楼有这规矩,此事就算了,我再找找别的门路。”

缥缈楼着不卖小门小户的消息,她可以去辽城的逸仙阁碰碰运气,总之非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去拜托宗凡。

许是自尊心虚荣心作祟吧,她希望和志趣相投的好友关系是平等的,而不是毫无保留地暴露出自己狼狈难堪的一面。

就是要暴露,也要等到她计谋成功,甩掉杨家这群垃圾后。“哦?”袁一舟有些意外地看着女子,旋即将手边的十两银子收起:“那这样吧,缥缈楼没这个规矩,我以个人名义接了,这十两银子也够打听你要的消息,毕竟不是什么厉

害人物,好打听。”

“多谢袁掌柜。”杨晴大喜,眉眼一弯,笑得无比灿烂。

“谢就不用了。”袁一舟摆摆手,由衷道:“要不是你明年开春就要嫁给牧小公子,我还真想将你引荐给我们大掌柜,你这姑娘是个做生意的材料。”

言语之间颇有几分可惜。

袁一舟是真的欣赏杨晴这姑娘,聪明,利落,最重要的是大气,说一不二。

一壶春开业那日,他送的贺礼几分玩笑几分当真,乃是存了试探之意,没想到,她立马让人送来一百两,没有半分含糊。

自己收了那些不好变现的字画也就罢了,后面送来的礼品清单上,连牧小公子送的耳坠簪子都折了相应价格算在其中,倒是叫他这个袁貔貅有些吞不下她的银子。

要知道,虎城公子的字画,还真没几个值钱的,一幅画卖个十两银子也是顶了天了,那还是少数,昨日一遭,她算是亏大发了。

“不定有机会呢。”杨晴莞尔,眸中多了几分狡黠:“我只说一壶春只开三个月,不代表我不做别的生意,到时候还得麻烦袁掌柜帮着多美言几句。”

袁一舟闻言,只是笑着应承,没再多说什么。

嫁入牧家,再想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

要牧家只是个小小地主之家也就罢了,牧小公子什么身份,入了威王府,哪有再在外面抛头露面的道理。

杨晴觉出了男子笑容中的可惜,也没有多解释,同男子闲聊两句,找来画师留了杨向晚母女的画像便离开缥缈楼。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计划完成了百分之八十,余下的百分之二十,除却时间问题,还有她的渣爹。

这些日子,她除了忙一壶春开业,看看书练练字外,还了解了一番景国的律法,得到的答案却是让人难以接受。

景国的律法对于强j罪的追诉期没有明确的限定,隐隐约约表露出来,似乎只有三年,更要命的是,若是事后二人成亲,并育有子嗣,先前的强j罪是不算的。

她娘和她爹成亲将近二十年,又生了她,法律这条道显然是走不通了。

律法走不通,只能走道德层面,精神层面,道德层面已经准备好,精神层面却是远远不够的。

仅仅是让他失去还没到手的东西,受人唾骂,时间一久,无需三年五载,脸皮稍厚点的,一年半载影响也就过去了,那么她做这些又是图什么?

此时此刻,杨晴陷入了困境,但她清楚地知道,她没有被原主的情绪支配,是她自己,是她,来自现代的杨晴,想要毁了杨家。

为了正义?有一部分正义感在作祟。为了原主?她确实希望能平息原主的怒气与创伤。但更多的,是为了她娘。

虽然她得到的那些个关切和爱护都是因为原主,却是真实存在的,她无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对她好的人备受折磨。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能够蹉跎,只有将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全部砸碎,才能继续向前不是。

因为在想事情,杨晴有些走神,连身边何时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等回过神来,就见邱公子行在她右手边,眸中带着几分意味难名的笑容。

杨晴叫这出大变活人的戏码吓得一个激灵,一滴冷汗顺着额际滑落,就见身边人倏而抬手,为她将额际薄汗拭去。

“邱……邱公子!”杨晴连忙将二人距离拉开,随后恢复冷静姿态,轻巧笑道:“巧啊!”

邱秉文一步将二人距离拉近,张口便是那句说了数遍的词:“你就这么怕我?”

他实在不明白,他究竟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以至于她怕他怕成这样。

“邱公子莫要拿我开玩笑,男女授受不亲,阿晴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这又是在大街上,叫人瞧见了影响多不好。”杨晴言罢,再度将二人距离拉开。

邱秉文也不再勉强,只是拿眼睨了富贵一眼,富贵连忙上前,掏出一锭十两银子递了上去:“杨姑娘,我家公子馋故事了。”

邱秉文立于原地不语,只是静待女子给出反应。

出乎预料的是,她并没有借故推辞,而是笑眯眯地收起银子:“公子要在哪听?”

见状,邱秉文的眸光冷了几分。他发现,富贵说的没错,这小女子瞧银子的目光,可不是比瞧他炙热多了。

第322章 重新认识

去往邱公子别苑的路上,杨晴觉得今儿个的天气格外冷,不为别的,身边走了块行走的冰块,随时随地释放冷气。

她方才到底哪里得罪他了?她分明没说错话啊?

杨晴在心中回忆了无数遍方才的对话,怎么也找不出问题所在,最后只得放弃。

身边的大冰块犹在释放寒气,她紧了紧身上衣裳,肩上兀地一重,抬眼一瞧,是邱公子将自己的裘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杨晴面颊扭了扭,下意识要将裘衣还回去,不等动作,双肩叫一双大手按住。

“如此抵触本公子的亲近,还说不怕我?”邱秉文垂首,霸道地锁住女子的目光。

“邱公子哪的话,只是阿晴太矮,这衣裳又太贵,我怕拖地上磨坏了,多浪费啊。”杨晴没有急着别开男子的手,而是左右拽起险些拖地的裘衣,瞧着动作颇像那么回事。

“为什么?因为你我初次见面我吓着你了?”邱秉文稍稍压低身子,将二人距离压近几分。

此时此刻,杨晴有些郁闷自己长矮了,这要在现代,她一米七五的身高,再踩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怎么也不会被身高压制得这么彻底。

她抬眼看了眼面前高大的男子,随后低头瞧着自己鞋面上的荷花纹路,脑子转得飞快。

她怕邱公子吗?其实是的。

一开始为他的气势震慑,知晓他不是一般人,所以尽量端着小心,但要说怕,还不至于。

哪怕后来听到秦府的小厮说要扒了她的皮,她对邱公子也只是敬而远之。

真要说怕,是他在沢鹿山上冲天而降,将她从赖狗子手中救下的时候。

见到他,她心中有劫后余生的后怕,欢喜,庆幸,最后为他一句“天助自助者”浇熄所有多余的情绪,只剩下恐惧。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如此冷血的人,从头到尾,他一直在看着,看着她与赖狗子周旋,虚与委蛇,直到他觉得她足够有趣,值得他出手,这才从高高的九

重天上落下来。

在他眼里,她并非一个拥有生命的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玩具,因为她有意思,因为她和牧小公子有所纠缠,所以他愿意在她身上花费时间。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亦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怕的人。

邱秉文抬起右手,将女子散落的发拨到耳后:“还是说,是沢鹿山那一次?”

“龙石山那一次?”

杨晴身子一僵,随后点了点头:“是沢鹿山那一次,也是龙石山那一次。”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男子的目光,神色冷静地叙述着事实:“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阿晴一直铭记于心,可你我之间的关系最亲密只能如此。”“从初识到现在,阿晴从未感受到公子对我的尊重,只感受到公子对我的兴趣。您觉得我骗您有趣,觉得我能与牧小公子定亲有趣,觉得我能进入缥缈楼有趣,觉得我能从

赖狗子手中逃脱有趣,觉得我能在龙石山上破了您为宗大公子设下的局有趣,觉得我与牧小公子一起陷入危难中有趣,仅仅是觉得我有趣罢。”

女子的声音无比平静,不带一丝波澜,邱秉文想从她眼中找出一丝怨怼,最后只是徒劳。

她只是挺直腰杆立在那,一针见血地陈述自己的认知,并非控诉。

“其实……”杨晴抿了抿唇,声音压低几分:“我当跟公子说句抱歉的,您救了我的命,我却坏了您的好事。”

“你确实坏了我的好事。”邱秉文没有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抱歉!”杨晴欲躬身行礼,叫男子抬手拦住。

“这是我与宗凡之间的个人恩怨,将你卷入其中是我不对。”邱秉文淡淡道。

闻言,杨晴诧异抬眼,眸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如果,我能像宗凡那般尊重你,你我之间是否能重新认识?”邱秉文直起身子,朝后退了一步,将二人距离拉开。

这不仅是动作上的朝后退一步那般简单,也有态度上的让步。

杨晴愣愣地看着男子,随后牵起唇角,干笑道:“公子又何必如此。”“姑娘说得对,我觉得你很有趣,一开始也只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请你说书,不过,沢鹿山上救下姑娘,除了觉得有趣,也有欣赏的成分,我欣赏姑娘的冷静和睿智。”邱

秉文拿眼看着女子,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也很想将姑娘带回自己的府宅。”

面对男子这般态度,杨晴不自觉地红了面颊。

要说她没有虚荣心,那是假的,毕竟向她表白的可是一个超级无敌大帅哥,可除了暗爽,她心中并没有多余的情绪,更别提心跳失控。

她拧了拧眉头,平静道:“阿晴很愿意同公子重新认识,不过阿晴还是那句话,我不想给人做妾。”

“阿晴惯是个散漫的,不喜欢被人约束,在家里拿主意做主也习惯了,若是被关在深宅大院里叫人管头管脚,怕是能憋出病来。”

“天底下既有趣又漂亮又有能力的姑娘不在少数,公子又何必将目光放在我身上,再者,公子也不喜欢我,不是吗?”

“可我觉得我//日后会喜欢你,自然要先下手为强。”邱秉文认真道。

杨晴一噎,只得无奈道:“公子高兴就好。”

她还能说什么,好赖都说完了,他非是不听,她也只能由着他了。

不过,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厚道,但是有个金大腿追求她,应该能多赚不少钱。

一想银子,杨晴眸中多了几分笑容。

如果可以,请多来几条金大腿,她扛得住。

“罢了,今日也不听姑娘说书了,我请姑娘喝一杯,今日过后,你我重新认识。”邱秉文言罢,折身朝外行去。

杨晴撩了把过长的裘衣,亦步亦趋地跟在男子身侧,只留富贵在原地发呆。

他家公子对杨姑娘的态度,实在是有些诡异。“还不跟上!”男子冷清的声音自巷子那端传来,富贵这才回过神,拔腿追了上去。

第323章 他是杨晴的人

乌云翻涌,遮天蔽日,颇有要下雪的趋势。

街道上的行人渐少,由最开始的熙熙攘攘渐渐变为只剩三三两两。

杨晴大步跟在男子身侧,双目直视前方。

她不介意与邱公子重新认识,但也仅仅是重新认识罢。

诚如邱公子所言,他与宗凡之间有个人恩怨,而她,与宗凡是友,又岂会与宗凡的敌为友。

一片雪花飘落,洒在面庞上,带来些许凉意。

杨晴半抬起头,登时愣在当场。

就见缥缈楼门前站着一包子脸少年,肩上扛着一头硕大的野猪。

少年的身边,是一袭白衣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在纷飞的鸡//毛中笑得清雅无害。

至于鸡//毛的来源,则是小厮打扮的男子手中拎着的四五只疯狂扑腾的野鸡。

“阿晴姐姐!”林杭率先看到杨晴,当下兴高采烈地冲女子挥手。

末了,他注意到女子身边的男人,眸色一沉,大步行了过来。

扛着野猪的肩一转,无需多余的动作,轻易便将人隔开。

“阿晴姐姐,你怎么跟这人在一起,那日牧小公子受伤,这两淫//贼就在山脚下看热闹。”

“你说谁是淫//贼!”富贵叫少年气得面色发青,作势就要上前。

“邱公子,富贵小哥,你们千万别生气,我弟弟不懂事。”杨晴连忙冲出横在二人间,伸手将少年朝后推去。“阿晴姐姐,你怕什么,宗大公子也在!”林杭恶狠狠地瞪了富贵一眼,随后转脸看向邱公子,恶声恶气道:“管好你家的狗,要是再让我看到他对我姐姐动手动脚,我连你

一起揍。”

被点名的宗凡没有上前,就这么站在缥缈楼门口,在纷飞的鸡//毛中看热闹。

林杭对邱秉文印象不好?这可真是件天大的好事。

“谁揍谁还不一定呢!”眼看自家公子被一臭熏熏的毛小子侮辱,富贵手按在剑柄上,一把将剑抽出。

“富贵!”邱秉文轻轻扫了富贵一眼,富贵连忙将剑收起。

“误会,误会!”杨晴按住林杭,低声道:“富贵小哥没有调戏我,只是之前生了嫌隙,我被他拦了去路,这才将他唤作淫贼。”

“那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林杭冷声哼哼了两声,拽住自家表妹的胳膊就走。

“林杭,你松手,你松手,林杭……”杨晴想要挣扎,奈何自己的力气在少年面前就跟蚂蚁似的,根本不够看。

林杭生生将人拽走,忽见表妹肩上披着一件不合体的狐裘,当下一把扯下,用力朝后面的邱公子丢去。

狐裘重新落回手中,邱秉文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梢。

富贵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公子,这少年和杨姑娘的关系好似非同一般。”

“他是杨晴的人。”邱秉文笃定道,眸中趣味愈浓。

这个杨晴,越来越叫他感到意外了。

“他是杨姑娘的人?”富贵一诧,眸中满是不可置信:“那……那位老者和中年男子也……”

邱秉文轻飘飘地扫了贴身小厮一眼,没有应声,大踏步行入缥缈楼中。

而此时,已经不见宗凡一行人的身影。

宗凡领着一行人直入缥缈楼后厨,等平山和林杭将野味放下,他冲袁掌柜抬了抬下巴,沉声道:“十两。”袁一舟一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一斤野猪肉也就十五个铜板,还是放了血的纯猪肉,这一只猪能放好几十斤血,最多值个三四两银子,加上那几只野鸡,我算你四

两。”“你要不买,我就拿鸿月楼卖去,我相信鸿月楼的掌柜一定很乐意出高价买下这些野味,毕竟现在寒冬腊月的,没几个猎户愿意上山打猎,各个酒楼都供不上野味了。”宗

凡一针见血道。

鸿月楼是缥缈楼在虎城的竞争对手,虽然各方面不及缥缈楼,但在野味稀缺的寒冬,这些个野味让鸿月楼买去,难免对缥缈楼造成些许影响。

闻言,袁一舟一滞,依旧有些不甘心:“六两!”

“十一两。”宗凡淡淡道。

“你……”

“十二两!”

“行行行,十两就十两。”袁一舟没好气地喊停,让人去取十两银子过来。

末了,他斜眼睨了宗大公子一眼,嘴里吐出“奸商”二字。

闻言,宗凡登时笑了:“论起奸商,谁能比得上你袁貔貅。”

说着,他伸手搭上林杭的肩,将少年轻轻往前一推:“林公子可是狩猎的一把好手,只要你愿意出高价,我让他日后猎到东西就往你这送,绝不多问第二家。”

“这些都是你猎到的?”袁一舟有些意外,这少年看着也不是个健硕的,竟然如此厉害?

“我和我爷爷一起上山猎的。”林杭据实答道,心中多少有些激动。

原本他以为,一只野猪加四只野鸡能卖到三两银子就不错了,毕竟他以前拿整只野猪去卖,都是放血后一斤算十二个铜板,还得去掉猪下水的重量。

“那可说好了,日后有货就拿我这来。”袁一舟说到这,横了宗大公子一眼:“还有,下回可没这个价。”

“两倍!”宗凡伸出两根手指头,依旧不改先前套路:“你若是出不了这个价,我就拿鸿月楼卖去。”“行行行,两倍就两倍。”袁一舟觉得自己能被宗凡给坑死,往日里卖药坑他也就罢了,现在连野味这点小钱也不放过,还叫他袁貔貅,谁都能叫他袁貔貅,就他宗大公子

叫不得,他宗大公子可是比谁都能吞钱。

得了肯定的答案,宗凡这才满意离去,临行前不忘拍拍衣袖,抖去几根野鸡//毛。

出了缥缈楼,林杭激动地抓住表妹的胳膊,将刚得到的十两银子塞入她手中:“阿晴姐姐,给你的。”

“给我做什么,自己留着花。”杨晴正准备给他塞回去,不料少年手一缩,一下将距离拉开。

“我听说姑娘家家都喜欢脂粉首饰,日后我赚了钱都给阿晴姐姐买脂粉首饰。”林杭背着手,眸中满是认真。

杨晴愣愣地看着少年,没等反应过来,笑容已经在面上绽开。

她亲昵地捏了捏少年的包子脸,唇角几乎咧到耳根去:“话别说太满,日后你可是要娶媳妇的,钱都给我了,你拿什么给媳妇买脂粉首饰?”

闻言,林杭闹了个大红脸,连忙将女子的手别开:“我还小呢,就算要成亲,也是姐姐你先成亲。”

声落,众人具是一愣。

宗凡率先反应过来,喉间溢出压低的笑声:“阿晴,我看你整日扮姐姐的姿态,都快把林公子给扮糊涂了。”

杨晴吐了吐舌头,随后郑重地将银子收起,嘴上不忘继续开玩笑:“这银子姐姐先帮你收着,日后拿来给你娶媳妇。”

林杭脸红得更厉害了,就跟那猴屁股似的:“反正你拿来买首饰,等日后我有心仪的姑娘再说。”

虽然他对娶媳妇这事存有些许幻想,但天大地大给表妹买脂粉首饰最大,爷爷可说了,表妹开心最重要。

“再说,再说!”杨晴点头一叠声应着,只觉暖到了心窝里。

“对了。”林杭似想起什么,将手伸入怀中掏了掏,掏出一只木头雕刻的兔子,掌心大小,绒毛根根分明,仿佛眼中嵌入一对红宝石就能活过来。

“这是送你的,一壶春开业的礼物。”

杨晴伸手接过,用指头去拨那竖起的一边耳朵,眸中盈着浓浓笑意:“你亲手雕的?”

“恩!”林杭重重点头:“我觉得它很像阿晴姐姐,柔软又可爱。”

闻言,宗凡眼皮狠狠跳了下。

阿晴像兔子?这位林公子怕是对兔子有什么误解。

“瞎说什么大实话。”杨晴笑着推了表兄一把,越瞧手中小兔子越是喜欢。

片刻后,她将小兔子凑到脸边,很没自知之明地冲宗凡主仆二人问道:“像吗?”见状,宗凡眼皮跳得更厉害了,莫非她们表兄妹二人认识的兔子和他认识的兔子不是同一种?

第324章 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

一连得了表兄两个好,杨晴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直到瞧见街上行过一名穿着玄衣的公子,这才想起自己竟然把一件要事给忘了。

她一把拽住表兄的衣袖,大步将人朝前带去,拉开与宗大公子的距离。

“阿晴姐姐!”林杭不明所以地跟在女子身后,眸中满是迷惑:“怎么了?”

杨晴足下步伐没有停顿,将人扯近几分,压低声音道:“我可跟你说好了,下回再见到邱公子不许这样。”

“怎么就不能这样了,他伤了牧小公子。”林杭肃着张脸,对表妹的说辞不敢苟同。

牧小公子帮过他们,恩人的敌人就是敌人。“他伤了牧小公子,又不是宗大公子,再说了,你就确定那件事是邱公子所为?”杨晴心知牧小公子受伤一事与邱公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不过,邱公子此人神秘莫测

,不是他们所能得罪的,尤其表兄一家身份特殊,更不该与这般人物有过多纠缠。

“伤牧小公子更不行!”林杭步伐一顿,倔强道:“阿晴姐姐,你知不知道,最开始要救我的其实是牧小公子。”

“当初我偷药被抓,耐心给我解释机会的是牧小公子,让宗大公子开药救我的也是牧小公子,如果不是牧小公子,我早被丢官府里了,我爹的情况也不可能出现转机。”

杨晴不知当时情况,现在听表兄一说,心情不免有些复杂。她微微拧起眉头,半侧过身,与之面对面:“林杭,我不是让你做那忘恩负义之人,但你若是将态度摆得太甚,太过招摇,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你知不知道,邱公子已经

派人查过你们了,若非我提前跟文杰打过招呼,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谁对谁错,我们无从得知,我们所能做的,是在宗大公子陷入危险之时拉他一把,而不是将仇恨往自己身上揽,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你也得

为你爹和你爷爷考虑不是?”

末了,她幽幽叹了口气:“经过今日一遭,邱公子必然怀疑你我之间的关系,总而言之你记好了,你和我,只是我帮过你,你认了我这个姐姐,除此之外别无其它。”如今邱公子对她格外感兴趣,除了她自身的关系,极有可能还有林杭祖孙三人的原因,若是叫邱公子知道了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难保她不会变成一块兵家必争之地,从

而被逼着站位。

虽然她心中偏向宗大公子,但她并不想成为任何一方的势力,她只是自己的。

“我知道了。”她所言句句在理,林杭自然能听进去劝。

“知道就好。”杨晴亲昵地掐了把表兄的包子脸,没有责备他,转而轻巧跳到下一个话题:“说来,你怎么会想到来缥缈楼卖野味?”“这些本来都是打给你和牧小公子补身子的,宗大公子只收了两只野鸡,让我下回有新鲜的再送来,这余下的,他说能帮我找个好地方卖了,就将我带到缥缈楼来了。”林

杭据实答道。

闻言,杨晴下意识朝后看去,就见宗大公子和平山站在三丈开外静静地看着他们。

似看出他们把话说完了,宗凡这才拔腿行了上来。

“宗凡,真是麻烦你了。”杨晴颔首,眸中带着浓浓笑意。

“当是我麻烦你才对。”宗凡温和一笑,缓步朝前行去,一面走一面道:“林杭应当跟你说了吧,那日下山后,我们在山脚下遇上了邱秉文,李武和赵施是他的人救下的。”

说到这,他斜眼朝女子看去,声音沉了下来:“邱秉文他,似乎对林叔颇感兴趣,已经派人查过好几回。”

对于男子所言,杨晴并不意外,毕竟她那便宜舅舅从气势上就很招摇,很难让人不去注意他。

“不过你放心,林叔为人谨慎,来虎城途中留下的痕迹并不多,余下的我也早已让人一一抹去,并给林叔弄了新的丁籍,他就是想深究也无从下手。”

男子的声音再度传来,杨晴侧目看去,倏地展露笑容:“宗凡,谢谢你。”

户籍一事,她当真连想都没想过,不料他竟是已经安排妥帖。

“是我给林叔带来麻烦,这也是我当做的。”宗凡并没有往自己身上揽人情,而是就事论事。

越是与之相处,杨晴就越觉得,宗大公子当真是谦谦君子的典范。

与他待在一起,总是叫人如沐春风,且,他当真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为她考虑。

他告诉她,她是生意人,而做生意就是要通途豁达,不能得罪任何一方,生意才能做得长远。

龙石山一事他明知是邱公子在陷害他,没有主动点破,更没仗着帮助过她,逼着她在二者之间做取舍。

就是牧小公子因为邱公子而身受重伤,他也没说过邱公子半句不好,反倒点了句好的,告诉她,李武和赵施是邱公子救下的。

杨晴心里有一杆秤,她能清楚地分辨出来,宗大公子是真的不想将她卷入与邱公子的浑水中,而是尽可能让她立于漩涡之外。

“怎这般看我?”

男子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杨晴眨了眨眼睛,倏而展颜轻笑:“前两日我看了一本诗集,里面有一句诗,初初读之不解其意,待明其意,脑海中竟是冒出个人来。”

“哦?”宗凡来了兴趣,俯首静待女子给出回答。

“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杨晴说着,上下打量了男子两眼。

宗凡维持着俯首的姿势,愣了几息后回过神来,不禁低笑出声:“你呀你,这话里的弯弯绕绕是越来越多了。”

夸人一句也能弄出这么多花样,偏生这话被她弯弯绕绕地说出来,叫他好生受用。

“这不是弯弯绕绕,我说的可是实话。”杨晴双手背在身后,表情好不认真。

“得亏你识字不多,你要是再多读两年书,怕是能成精了。”宗凡失笑摇头,又是无奈又是欢喜。“多谢宗大公子夸奖!”杨晴夸张地作揖行以一礼,唇角亦高高扬起。

第325章 京城来人

笑闹间,街上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引起了宗凡的注意。

他视线随着胶着在二人的背影上,眉头微微拧起。

杨晴觉察出了男子的古怪,就听得表兄压低声音道:“阿晴姐姐,那两人可是高手。”

高手?杨晴心中一紧,隐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又是会武功的,该不会和山上那帮人是一伙的吧,所以宗大公子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许是宗凡的眼神太过炙热,其中一人回过头来,隔着宽阔的街道点头行礼。

待看清男子的脸,宗凡面色一变,急忙朝别苑方向行去。

杨晴不知男子忽如其来的紧张是为何,连忙提着裙摆小跑着跟了上去。

等她赶到别苑,就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辆马车,宗凡拦在马车前,左右是两张毫无表情的陌生面孔。

“你们这是做什么?”宗凡拧眉,表情并不好看。

侍卫左右看了两眼,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恭敬道:“回宗公子的话,听说世子爷受了重伤,王爷很是生气,命小的无论如何也要将世子爷带回去。”

“锦风受伤,有我照顾便可,何必多此一举。”宗凡依旧没有让开,目光越过侍卫看向马车。

昨日锦风才收到威王的传书,怎么人这么快就来了,要知道,从京都到虎城,最快也得半个月的时间,而锦风受伤前后也才七天。

“宗凡,你别跟他们废话。”牧锦风咬牙切齿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显然是动了脾气。“宗大公子,医圣已经回京,有他照料,世子爷会好得更快些。”侍卫维持着低眉垂眼的恭顺模样,态度却是少有的坚决:“再者,听闻世子爷受了重伤,皇上也发了大脾气

,当回去的人,皇上都派人来拿,唯有世子爷例外,可他要现在不回去,遇刺一事不好往下查。”

“这……”要只是威王的意思,他尚且可以争取,现在皇上已经下令,他委实不好多说些什么。

“宗凡!”眼看马车外迟迟没动静,牧锦风不由急眼了:“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这样,我去同锦风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太长时间。”宗凡拍拍侍卫的肩膀,抬脚朝马车行去。

他伸手撩开绉纱,入目是被五花大绑的好友,看那脸色,约莫还被下了软筋散,也难怪他能这般老实。

“宗凡,你快帮我把毒给解了。”见到来人,牧锦风眼睛亮了起来。

“牧叔叔那边我能帮忙,皇上那边我无能为力。”宗凡拍拍好友,温和道:“我听他们说,我师父回来了,有他照料,对你有益无害。”

“宗凡,你还是不是朋友了?”牧锦风眼一横,气呼呼道:“反正小爷我不回去。”

“为什么?”

“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哦,我知道,你这是舍不得我,那我陪你回京。”宗凡勾唇,作势就要爬上马车。

“你给我下去!”牧锦风吹胡子瞪眼:“谁舍不得你了。”

“那就当是我舍不得你了,毕竟你是为我而伤,我不在旁照顾,总是良心难安。”宗凡幽幽叹了声,作势又要往上爬。

“宗凡!”牧锦风额际青筋跳了跳,从牙缝中挤出声来:“你给我在这虎城好好呆着,哪也不许去。”

说到这,他脸上泛起两抹可疑的红晕,不自在地别开视线:“盯好那个小泼妇,别让她给别的男人挖坑。”

他可没忘记,宁康村里有一群盯着她瞧的汉子,万一他离开久了,她叫猪油蒙了心呢。

得了想要的答案,宗凡弯了弯唇角,拿眼朝不远处看去,压低声音道:“你的小泼妇现在就在半丈外杵着,要不,你自己同她嘱咐两句?”

牧锦风脸更红了,沉默半响,他点点头:“让她过来。”

“杨姑娘!”宗凡冲不远处的杨晴招招手,随后退到一边。

杨晴狐疑地走上前,将绉纱撩开一条缝。

眼看马车内男子被五花大绑着,她不自觉地拧起眉头,随后拿眼看向候在马车旁的侍卫。

二人沉着张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目光幽深透着锋芒,只消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

杨晴打了个寒颤,连忙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道:“牧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听得女子关切之言,牧锦风被五花大绑的烦躁情绪稍稍得以排解:“没事。”

“那你怎么……”杨晴视线落在绑着男子的绳上,好家伙,那绳子都快赶上她手腕粗了,这还叫没事?

她身子稍稍探入马车内,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物?”

牧锦风一眼就看出女子在想什么,当下难得地开口解释道:“他们是我爹派来接我的人。”

“牧地主?”杨晴狐疑地拧起眉头,接个人回家,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正想着,侍卫恭敬的声音传来:“宗大公子,再拖下去就没法在天黑前出城了。”

“麻烦二位再等等。”宗凡看了眼立在马车边的女子,意有所指地冲二人递了个眼色。

二人了然,没再催促,原本毫无表情的面上写满了“荡漾”。

原来这位姑娘就是李武信中提及的勾了他们世子爷心魂的杨姑娘,模样只能算是中人之姿,不过瞧着是个胆大的,看到他们竟然没害怕。

杨晴将二人对话听在耳中,咬了咬下唇,不确定道:“你这是要离开虎城吗?”

闻言,牧锦风心情一片明朗,面上却是不显山漏水:“是又如何?”

“那……你离开虎城做什么?时间可久?”杨晴复问道。

“找个好地方养伤。”牧锦风说到这,顿了下,斜眼看了女子一眼:“约莫两三个月就会回来。”

总之一定能赶上他们成亲的时间就对了,他可不希望因为他迟到叫她受人欺负。

“两三个月啊。”杨晴低呼,眉心微微拧起。

见状,牧锦风弯了弯唇角,再难掩盖面上喜气。

然,女子下一句话,无异于一盆冷水兜头泼下。“牧小公子,你还欠我两千两,要不现在还了吧?”

第326章 心肝疼

“你说什么?”

一声暴呵传来,宗凡一震,揉了揉发疼的耳朵,两人这是什么情况?

杨晴望着面前铁青的俊脸,表情有些呆滞。

他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还气得这么厉害,难不成,他打算不认账?还是说,他先前之所以答应给她两千两,其实是因为中毒,脑子糊涂了。

如果是因为生病答应的她,意识不清醒,现在听到她狮子大开口要两千两,会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见女子叫自己吓得不轻,牧锦风强压下怒气,只是身上气势依旧大得吓人。

这个小泼妇,当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竟然……竟然……

这个时候,她不是应当担忧和不舍吗,找他要钱算怎么一回事,她掉钱眼里了吗。

“那个……”杨晴扒在马车上,好声好气地商量道:“是你自己说要给我两千两的,就算当时你病糊涂了,我的正常损失你也该赔我吧。”

说到这,她伸出两根手指头:“二百两,宗大公子可以给我作证。”

口中吐出“二百两”三字时,杨晴声音明显颤了下。

两千两缩水成二百两,说不肉疼那是假的,只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乘人之危这种小人行径她干不出来。

一听这话,牧锦风额际青筋“突突”直跳,一张脸黑成了锅底。

所以,她这是认为他打算不认账?

“牧小公子!”杨晴脸一皱,伸手在他伤口边缘轻轻戳了下:“你不能翻脸不认账。”

“谁说小爷我不还你钱了。”牧锦风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两千两银子,我一个子都不会少你的。”

“当真!”杨晴眼眸一亮,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欢喜。

“当真!”牧锦风沉声应道。

这个小泼妇,就是他的克星,惹他生气了还得他哄着。

“那……”

“现在身上没带钱,等我回来就还给你。”见她把钱财摆在自己前面,牧锦风偏偏要拖延时间。

“要不,你让宗大公子先给我?”杨晴眼巴巴地商量道。

闻言,牧锦风眉头一皱,语气中添了几分不悦:“小爷我还能跑了你这点钱不成?”

“我不是……”

“宗凡,把她拉走!”牧锦风打断她的话,冲车夫道:“走吧!”

左右回去这遭是躲不掉了,与其在这拖延着,倒不如快些走,免得呆在这里叫那掉钱眼里的女人活活气死。

“哎……”杨晴还想说些什么,叫宗凡用力拉开。

“阿晴,你就是再舍不得,也别扒马车上,当心跌倒。”

“我……”看着碌碌远去的马车,杨晴欲哭无泪。

等他回来?她等得到吗?

末了,她转脸看向宗大公子,认真道:“宗凡,牧小公子欠了我两千两银子,你能不能先帮他顶上?”“锦风欠你两千两?”宗凡皱眉,就在杨晴打算好生解释一番之际,他轻轻摇了摇头:“你还是自己去找他讨吧,那家伙对我太不见外,我要帮他还了债,他铁定不会把钱给

我。”

声落,也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径自跨过大门门槛。

杨晴就这么伫立在原地,愣生生的,一动不动。

“阿晴姐姐!”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林杭小步上前,轻轻拍了拍表妹的肩头:“你怎么了?”

杨晴机械地扭过头看了眼表兄,随后闷头朝旁边的小巷子行去。

“阿晴姐姐!”林杭连忙跟了上去,生怕女子出什么问题。

杨晴游魂般在小巷子里穿梭,身子左右轻轻晃动,就跟那不倒翁似的。

“阿晴姐姐,你若是心里不舒服就说出来,你别这样。”林杭一把拽住表妹的手腕,眸中满是紧张。

杨晴扁了扁嘴,转身扑入表兄怀中:“我的银子!”

她的银子,全都化成蝴蝶飞走了。

林杭手足无措地拍着表妹的背脊,生硬道:“没事,没事,以后我把银子都交给你。”

“两千两!”提及这个数字,杨晴真的要哭了。因为这两千两,她兴奋了好几宿,现在别说两千两了,一百六十两的本钱都捞不回来,还白白损失了金手指,那金手指就是再坑爹,也是金手指啊,金手指可是很值钱的



杨晴越想越难过,越想越难过,最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的两千两!”

这下,林杭是真的惊到了,越发感到手足无措。

“我的两千两!”杨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在表兄身上,那模样比死了爹还伤心。

“没事,没事,我一定能赚两千两给你的。”林杭连声安抚,只是转念想到这么些年来,自己手头最阔绰的时候就是今日卖野味得了十两银子,他心中就打鼓得厉害。

“我心肝疼!”杨晴捂着心口,一辆马车把移动银行给载跑了,关键是她存在银行里的钱还没取出来。

“心肝疼?快,快让宗大公子看看。”林杭连忙将人往别苑方向带,偏偏杨晴不配合,拖拽着身子就是不愿意走。“我的两千两!”杨晴把脸上的妆都给哭花了,孩子似的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抓起手边的石头朝前砸去:“死小豆芽菜,臭小豆芽菜,这个牧锦风,他就是颗黑心小豆芽菜,

他生来就是来克我的。”

“阿晴姐姐!”林杭在表妹身边蹲下,已经不知当如何安慰。“臭小豆芽菜,挤坏我金手指不用赔的吗,我当初被划拉出那么多口子,流了那么多血,拿去献血还能换学分,换一箱牛奶呢。”杨晴一边哭一边骂,抓起石头一个劲地往

对面墙上丢。

她不知道的是,那道墙就是牧小公子别苑的围墙,而墙的那端,正站在宗凡宗大公子。

其实,对宗凡而言,锦风欠钱他帮顶上,这事可以说是天经地义,只是他瞧着阿晴的神态有些不对劲,觉出了几分奇怪,这才拒绝了她的要求,没想到……

那一口一个小豆芽菜骂的虽然不狠,却也能听得出女子是真的生气了。一开始宗凡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就是晚上两三个月给她钱吗,又不是不给她,可转念一想,脑海中某根紧绷的弦断裂。

第327章 大梦一场

哭得够了,太色也暗了,杨晴沿着别苑院墙溜达了两圈,直到眼睛不红,不仔细瞧瞧不出异样了,这才慢慢悠悠地朝别苑正门行去。

由始至终,林杭一直跟在女子身侧。

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心思也不够玲珑剔透,瞧不出症结所在,他所能做的,大抵也只有陪着她了。

月光在地上投落出两道人影,小巷中回荡着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等将人送入偏院,林杭欲功成身退,叫女子伸手拦住。

“林杭,时候不早了,你今日就在这歇下吧,明日再回去。”杨晴关切道。

为了陪她,他错过了关城门的时间,要是现在强行出城,容易叫人当成蟊贼抓了去。

“好!”林杭没有犹豫,一口应了下来。

一浴桶的热水洗去一日疲乏,杨晴躺在床榻上,掏出自己的全部身家翻来覆去地数着,给予自己少量的心理安慰。

虽然牧小公子的那笔横财没有了,但林杭说得没错,她能赚啊,她相信,有朝一日她会如牧小公子那般,可以随意地掏出两千两银子。

这般想着,杨晴又振作起精神。

说到底,牧小公子那笔钱不过是口头上的数字,一笔还没到手的横财罢,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没有必要多做纠结,再者,牧小公子也没有给她两千两的必要。

杨晴不断自我安慰着,抱着自己这些日子来赚到的银子进入梦乡。

睡梦中,她梦见牧小公子提前回来了,意气风发地骑着一匹白马,白衣在风中轻扬,好不风流写意。

很快,他注意到站在人群中的她,当下高高扬起马鞭,策马朝她奔来。

马蹄扬起烟尘,将梦境化作朦胧一片。

待烟尘散开,他已经停在她面前,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少倾,牧小公子自袖中掏出两千两银票递了上来:“杨晴,小爷我说话算话,这是给你的。”

她欢欢喜喜地伸手去接,指尖方触及银票,银票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将面前景象吞噬,所有一切消失无踪。

杨晴双手在半空中不住抓摸着,在看到火光的一刻猛然睁开双眼,才发现是大梦一场。失落感涌上心头,杨晴鼻尖一抽一抽,忍不住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脑袋:“杨晴啊杨晴,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两千两这种大钱,你就不该拖着,没有碰到牧小公子清醒的时

候,你可以蹲主院守着啊,总是能守到一回的。”

昨夜做了一夜的心理建设在一场大梦中被推翻,好容易赶出脑海的“两千两”三字又钻了回来。

杨晴认命地起床洗漱,恨不能将牧小公子院子里的东西都搬去当了,好填上这两千两。

正收拾着,敲门声响起,旋即是表兄压低的声音:“阿晴姐姐,我先回去了。”

“好!”杨晴飞速应了声,忽又想起什么,连忙出声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回镇上吧,刚好我也有些想我娘了。”

杨晴确实有些日子没见到杨大娘了,本是不大想的,毕竟每天都在为更好的未来忙碌,过得十分充实,只是今日心情颇为烦闷,倒是念起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她换下了刚穿上的绸缎衣裳,从最底层翻出一身细棉布料子的衣裳套上,风风火火地行了出去。

牛车在城门打开的一刻驶出,杨晴平躺在草料堆上,双眼定定地看着天边的朝霞。

云霞幽幽,随风变化形状,最后幻化成一锭锭泛红的元宝。

“哎!”一声叹息自喉间溢出,杨晴晃了晃脑袋,非但没有把脑海中“两千两”三个字甩掉,反倒看什么都像银子。

林杭局促地坐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表妹。

杨晴盯着天上飘着的大红元宝看了半响,忽的转过头来:“昨日的那些野味都是你和林爷爷打的?”

“恩!”林杭有些捉摸不透表妹的心思,当下老老实实地点头。

“那,林爷爷怕蛇吗?”杨晴直起身来,眸中带着几分期待。

“不怕。”林杭方否认罢,左手就叫一双小手握住,脸上登时浮起两片红晕。

“林杭,反正你们也是要上山狩猎的,不如连蛇也一并抓了吧。”杨晴眸子亮晶晶的,已经能想象到一条条大蛇化作银子的场景。

林杭没有迟疑,重重点头:“好。”得了应承,杨晴登时笑逐颜开:“原本我想过让林爷爷陪你上山抓蛇,只是你们上回上山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我担心提了这事后你们逞强,若非你昨日说了那些野味是你

和林爷爷一起抓的,我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要不是开茶馆需要了解和亲力亲为的地方太多,分身不暇,她说什么都不会放弃抓蛇,毕竟,这一条蛇就是好几两银子,若是运气好抓了条大的,能顶一壶春好几日的利

润。

“阿晴姐姐你多虑了,我爷爷身体好得紧,捕猎更是一把好手。”林杭说着,露出一小节结实的手臂:“我爷爷胳膊比我都粗。”

杨晴看着少年结实而充满力量感的胳膊,又看了看自己惨白纤细的胳膊,眼中生出几分羡慕。

要是她的胳膊有表兄一半粗就好了,现在柔柔弱弱的风一吹就倒,随便来个人就能将她拎小鸡似的拎走。

正想着,牛车驶到镇口,迎面一辆马车冲撞过来。

“嘶嘶!”

马儿的啼叫声传来,两车撞在一处,牛车登时朝左边倾斜。

杨晴身子一歪,差点掉下牛车,千钧一发之际,她后衣领子一紧,整个人悬空而起。

林杭提溜着表妹飞向一旁,落在三丈开外。

足尖落了地,杨晴尤有些恍惚,整个人头重脚轻的。

“阿晴姐姐!”林杭的手落在表妹肩上轻轻拍了拍,压低声音道:“你没事吧?”

杨晴慢半拍地回过神来,摇摇头,见马车上的小厮下来好声好气地同牛车主人商量赔偿一事,也就没多看热闹,转身朝宗大公子的别苑行去。林杭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第328章 想

“阿晴姐姐!”眼看宗家别苑就在眼前,林杭快步上前将人拦住,轻声道:“我就送你到这,我先回去了。”

“为什……”话音未落,杨晴猛然想起,她与表兄一家已经相见的事情她娘还不知道呢,林杭要跟她一起进去,岂不是要露馅。她娘了解她,她亦了解她娘,在她娘眼中,最重要的便是她的姻缘,要真在这时候让她娘知晓真相,她娘只会想方设法地阻碍她,甚至于以死相逼,到时候她还怎么把杨

家闹个天翻地覆。

想到这,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柔声道:“委屈你们了,日后我会好生同我娘解释的。”

“我懂的!”林杭点点头,一双星眸定定地看着表妹,认真道:“阿晴姐姐,真是辛苦你了。”

明明她是他们中最小的,却要考虑最多,如何不辛苦。

“行了!”杨晴笑着弹了下少年的脑门:“快回吧,记住,打猎这事量力而行,别折腾坏了自己的身子骨。”

“恩!”林杭沉声应下,转身阔步离去。

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杨晴这才收回目光,慢慢朝十丈外的宗家别苑行去。

待站定在别苑大门前,她扬起脑袋,轻声道:“这位小哥,我叫杨晴,你们公子前些日子安排住进来的妇人是我娘,你能带我进去见她吗?”

守门的小厮上下打量了女子两眼,犹豫片刻,侧身让出一个身位:“原来是杨姑娘,请随我来。”

杨婶子住在他们别苑是个秘密,如果不是知晓内情,也不可能如此准确地说出这件事,所以小厮认定她是真的杨晴杨姑娘。

再者,他家公子也曾吩咐过,若是杨姑娘来,无需通传,直接将人领进去即可。

“多谢小哥!”杨晴颔首,抬脚跟了上去。

宗家的别苑很是普通,处处透着素雅冷清,似乎久无人居住。

然,穿过抄手游廊,大片红梅映入眼帘,娇艳似火,将素雅的布局点亮。

杨晴看着大片花海,眸中溢出一丝欢喜,忍不住同小厮道:“这位小哥,你家公子喜欢红梅?”

“早些年很是喜欢,别院里种满了红梅树,后来不喜欢了,就都给铲去了,只留下这一处。”小厮说着,在月洞门前站定:“杨姑娘,里面请。”

杨晴提着裙摆小跑着行入偏院,一面跑一面高声唤道:“娘!”

偏院内,杨大娘正背对着月洞门吃早膳,听得熟悉的声音,连忙回首,在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小脸后登时喜上眉梢:“阿晴!”

她放下碗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女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几日同锦风玩得可开心?你这丫头,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可是累着了?”

小厮见状,知自己没认错人,当即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感受着妇人的关怀,杨晴展开双臂,结结实实地将人抱住,双腿更是不老实地往上挂:“娘,抱抱!”

杨大娘笑眯眯地抱住女儿,手上稍稍用力,抱小孩子似的将人抱在怀中。

杨晴把脸埋在妇人肩窝里,撒娇地蹭了两下,软声道:“娘,你也瘦了,可是想女儿想的?”

“娘是一点也不想你,娘巴不得你和锦风多玩几日。”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这几日杨大娘没少念女儿。

她们母女二人就没分别这么多天过,前三日还好,这后面的时间,她几乎是掰着指头过的。

既担心女儿路上受累,又担心女儿使小性子惹牧小公子不痛快,更担心这二人路上孤男寡女天雷勾地火的,万一闹出人命可怎么办。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怅然,女儿即将出嫁的怅然。

“口是心非。”杨晴轻轻戳了戳自家娘亲的胸口,嗔道:“您方才见到我时,分明眼珠子都发光了。”

杨大娘叫女儿的说辞逗乐,忍不住拿手捏了捏她的面颊:“你呀你,怎一点肉都没长,这几日牧小公子对你可好?”

“好好好,不过没有娘好。”杨晴抱着妇人的脖颈耍赖,就是不肯下来:“世上对我最好的就是亲亲娘亲了。”

“你这丫头,嘴越来越甜了。”杨大娘叫女儿几句话哄得甜到了心肝里,什么愁啊恼啊,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因为娘就是女儿的蜜糖呀。”杨晴说着,双手捧着妇人的脸,对着她的面颊就是“吧唧”一口。

杨大娘脸一红,皱着眉头嗔道:“你这丫头,这么大的姑娘哪有亲娘的,要亲你去亲牧小公子去。”

嘴上这么说着,语气中却不带一丝责备,唇角更是险些咧到耳根子去。

“我就要亲您。”杨晴扭着身子,得意地晃着脑袋:“您分明是高兴的。”

“高兴,高兴。”杨大娘笑眯着眼,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脊:“行了,快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传到外面像什么话。”

杨晴吐了吐舌头,乖巧地从妇人怀中跳下来。

她足尖方落在地上,双手便抱住妇人的胳膊,整个人像是没骨头般软在妇人肩上:“娘,您还没说您有没有想我呢。”

“想想想,天天都在想。”杨大娘一叠声应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嘻嘻!”得了想要的回答,杨晴这才直起身子,装出一副老实又乖巧的模样。

“你这丫头。”杨大娘拿女儿没办法,伸手想要点她脑袋,可一对上那双无辜的眼,指尖一转,变成轻轻捏了捏女儿的面颊:“怎么就你一个人来,锦风呢?”

“娘,您真当牧小公子天天闲着没事,就陪我玩呢?”杨晴嘴一厥,小声嘀咕道:“锦风锦风,您就知道找锦风。”

杨大娘叫女儿吃醋的模样逗乐,嗔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你这丫头,越来越没正形了。”

末了,她不知想到什么,面上浮现一丝怅然:“阿晴啊,你是来接娘回家的?”

“要不你问问宗大公子,看看他能不能让我们母女在这多住几日?”“娘,您这是怎么了?”杨晴脑子一转便猜了个大概,面上却是一副迷惘模样。

第329章 该来的跑不掉

杨大娘将女儿拉到一边,避开了偏院内侍候的下人,压低声音道:“今天我可听说了,你堂哥杨宝轩又被抓大牢里去了,好像是跑锦风别苑闹出来的,我们娘两要是今日回

去……”

话音就此戛然,杨大娘看向女儿,关切道:“锦风没因为这事生你的气吧?”

“您说这事啊!”杨晴做出恍然模样,不以为意道:“这事牧小公子同我说过了,他让我不要放在心上,还说他这是故意的,帮我报仇呢。”

“这……”杨大娘眉头一拧,表情有些难看:“阿晴,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三娘一家抓着我们的把柄,他们要是因此生气,这事怕是不好收场啊。”“娘,是他们自己乱来触怒了牧小公子,关我们什么事。”杨晴反勾住妇人的手,带着她朝外行去,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现在先给他们吃点教训,让他们知道底线在哪,免

得他们没分寸,占着这点关系横行跋扈,最后坏了女儿和牧小公子的姻缘。”

杨大娘一听,觉得女儿说的在理,只是心中依旧有些担忧:“可我听说你奶奶摔了,现在杨家是你三娘管事,我就怕她万一来了脾气。”

“娘,是脾气重要,还是钱重要?”杨晴轻笑,随手折下一朵红梅别在妇人耳畔上:“除非他们不要借给我们的那笔钱,否则他们不会做出这种两败俱伤的蠢事。”

末了,她扶正妇人的肩膀,满意地上下打量起来:“娘虽然瘦了些许,气色却是好的,别上这一朵梅花,比那花儿还要娇艳。”

“你这丫头。”杨大娘脸一红,手却不自觉地抚上鬓角的红花:“真好看?”

“真好看!”杨晴一个劲点头,轻轻将妇人鬓角碎发别到耳后:“娘才在宗大公子的别苑住了几日,气色就这般好,三个月后一定会更好看的。”

“阿晴!”杨大娘低呼,眸中带着难掩的欢喜:“你的意思是……”“娘,牧小公子已经同宗大公子说好了,这段日子您就住在这,住到我和牧小公子成亲为止,免得您回村子里还要受那些个窝囊气。”杨晴言罢,见自家娘亲面上浮现几许

不自然,当下柔柔一笑,软声道:“多余的您就不用担心了,有牧小公子安排呢。”

“那你呢,你和娘一起在这住着?”听得牧小公子会安排好一切,杨大娘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多了几分笑容。

“我住虎城城内,和宗大公子学做生意,会经常回来看您的。”杨晴握住妇人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会做生意这事得让她娘现在知道,否则日后可就圆不过去了。

“你一姑娘家家的学做什么生意,抛头露面的多不好啊!”杨大娘眉头一皱,不假思索地反对道:“这大户人家都有大户人家的规矩,你……”“娘!”杨晴摇晃着妇人的胳膊,软声道:“女子做生意怎么了,您不知道吧,缥缈楼的大掌柜就是个姑娘,连牧小公子提起都要竖大拇指,叹一声‘佩服’,想求娶她的男子

更是能从虎城排到辽城。”

“缥缈楼的大掌柜是姑娘?”杨大娘一下愣住了,没能从冲击中反应过来。

那么大一间酒楼,竟然是一个姑娘家撑起来的?“可不是个姑娘,人才比我大两岁。”杨晴说到这,嘴一扁,声音压低几分:“娘,女儿也是想多学点本事,让牧小公子提起女儿时亮着眼珠子,而不是对别的姑娘竖大拇指

。”

她说话语气酸溜溜的,配以一副委屈表情,可不就是像在吃醋。

“可……”杨大娘还想说些什么,叫女儿抢了话匣:“再说了,我和牧小公子门不当户不对的,我只有跟宗大公子学好本事,日后才能在牧家站稳脚跟不是。”

“别日后当了牧小夫人,什么都不会,到时候牧夫人可就要把雪筠表小姐娶进牧家掌家了。”

一听牧夫人会娶单雪筠进门,杨大娘登时急眼了:“你可是牧小公子明媒正娶的姑娘,哪能让个后来的压在你头上。”

“娘。”杨晴将人按住,轻轻拍了拍妇人的背脊:“您别激动,只要女儿学好本事,不就不会发生这事了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杨大娘依旧一脸为难。她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却也知晓,这姑娘家家的抛头露面做生意,最容易叫人看不起,也最容易叫人占便宜,如今女儿和牧小公子的婚事只是时间问题,何必去受这个苦

,遭这般委屈。

“没错就是了。”杨晴抱着妇人的胳膊,轻巧将话题移开:“女儿为了能早点来见您,早饭都没吃,我们先吃早饭,边吃边说。”

听得女儿没有吃早饭,杨大娘顿时急眼了:“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娘就在这,又不会跑了,你这么急做什么。”

说着,她将女儿带入偏院中,找来这些日子里侍候她的丫鬟,让人给女儿再做一份早饭。

感受着自家娘亲的关怀,杨晴笑眯着眼,软软地倚在妇人怀中。

用过早膳,母女二人就这么在别苑中逛着,悠哉悠哉地散步消食。

冬日的寒风迎面吹拂,将垂落额际的碎发带起。

杨晴舒适地靠在自家娘亲肩头,身子左晃一下,右晃一下,跟个不安分的小孩似的。

杨大娘由着女儿胡闹,面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阿晴,你和锦风出去玩这几日,有没有发生点什么?”走了大半个院子,她终是忍不住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面上笑容多了一丝猥琐。

杨晴一滞,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妇人怀中:“娘,您可真是我的亲娘,您就忍心您养了十四年的水灵灵的小白菜就这么被猪拱了?”

“什么叫被猪拱了,是被金凤凰叼窝里了。”杨大娘纠正女儿的说辞,同时揪住她的耳朵:“能被锦风叼窝里你就知足吧。”

“知足,阿晴知足,只是人牧小公子是正人君子,成亲之前人不啃我这颗小白菜。”杨晴将脸埋入妇人胸口,声音有气无力的。她就知道会有这茬,果然该来的跑不掉。

第330章 杨向晚母女的下落

杨晴在镇上住了一日,次日起了个大早,赶回虎城继续瞎忙活。

看账,了解一壶春的运营情况,做笔记记录,向宗大公子请教,每天过得忙碌又充实。

奇怪的是,牧小公子离开虎城后,邱公子此人也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

杨晴隐隐能感觉到,邱公子的消失和牧小公子有关系,那辆宽大的马车,载走了她的银行,也载走了她的金主大大。

可真相到底如何,她并没有去探寻。少了一个挥金如土的邱公子捧场,缥缈楼那边的收入锐减至不足平日里的一半,好在一壶春收入稳定,而表兄林杭就跟个野兽杀手似的,每日捕猎不断,填补了邱公子离

去的空白,也让杨晴的荷包渐渐鼓了起来。

时间就这么飞快地流逝,日子四平八稳,毫无波澜。

半个月后,杨晴在一壶春后院见到了袁掌柜。

他手中拿着一封信件,已经拆开,面色很是凝重。

“杨姑娘,你让我帮你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你自己看看吧。”袁一舟递上信件,看向女子的目光带着一抹难以觉察的同情。

杨晴觉察出了他情绪中的古怪,当下接过信件,打开,随后整个人就这么愣住。

信笺自手中飘落,落在皑皑白雪中,上面一个个黑色的大字扎得人眼睛生疼。

信上内容很简单,只有两行字——杨铁柱将杨向晚母女卖给了安阳城有名的人牙子黑老金,黑老金转手将二人卖入下等窑子。

杨晴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恐惧的信号自脑海发出,顷刻间传遍四肢百骸。

下等……窑子……

“杨姑娘,你没事吧?”袁一舟躬身捡起信笺,用火折子焚去。

黑烟袅袅,顷刻间只见一地灰烬。

杨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又抬头看向面前气质儒雅的男子,扯了扯嘴角,喉中溢出变调的声音:“还有吗?”

“就这些。”“怎么可能就这些。”杨晴轻笑,胸腔剧烈起伏着:“袁掌柜,我虽然没经历过这些,可开一壶春这些日子来,该听说的,不该听说的,我都听说了,以杨向晚的底子和年纪

,怎么可能被卖入下等窑子?”

她是对古代不了解,但她不是个傻子,黑老金既是安阳城有名的人牙子,又岂会做这种蠢事。

见状,袁一舟微微拧起眉头。

杨晴死死盯着男子,不说话,背脊板得笔直,无声地倔强着。

二人僵持良久,袁一舟终是妥协:“是你爹交代黑老金的,你爹说,你二婶母女的身份见不得光,让黑老金不要将二人摆到台面上。”

纵然心中早有准备,可当听到答案,杨晴依旧觉得如遭雷击。

她身子晃了晃,踉跄着后退半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她用力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可仍旧驱散不了心头的寒意,不是同情杨向晚母女,而是后怕。

在杨家生活,与杨向晚勾心斗角的日子里,如果她行差步错了,那么,今日杨向晚的结局便是她的人生。

“杨姑娘!”袁一舟蹲下身来,想要安慰,却又无从说起。

其实他心里清楚,杨向晚和杨铁柱到底是什么关系,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在最开始时隐瞒了这个真相。

这个真相实在太可怕,不是一个小姑娘能够承受的。

杨晴愣愣地坐在雪地里,好半响才抬起头来,慌乱地从袖中掏出一锭十两银子递了上去:“袁掌柜!”

“你要救她们?”袁一舟微微拧起眉头,不敢苟同她的想法。然,出乎他预料的是,坐在地上面色煞白的女子摇摇头,以一种冷静得可怕的语气道:“我不救她们,我只要保住她们的性命,两个月,麻烦您跟老鸨说,只要她们母女两

这两个月里没有死,这锭银子就是她的。”

袁一舟心中“咯噔”一下,看向女子的目光却是多了几分欣赏。

作为缥缈楼的掌柜,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最讨厌就是那些妇人之仁的,面前女子的做法看起来残忍,却是理智十足。

“你想做什么?”他听见自己出声发问,这也是他少数几次逾越去管客人的事,当然,杨晴于他而言也并非是买消息的客人那般简单。

杨晴眼睑颤了颤,轻声道:“我如果不跟您说,您还愿意帮我吗?”

“当然,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袁一舟心中虽然好奇,却不会做出逼迫他人的事来。

杨晴捏起一把雪,手轻轻颤抖。

良久,她松开手,幽幽叹了口气:“谢谢您。”

这算是间接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袁一舟也不恼,只是像个长辈般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肩头:“日后有什么想打听的消息可以来找我。”

“袁掌柜。”杨晴牵起唇角,由衷道:“谢谢您。”

“我可不是白帮忙,你银子得给足了。”袁一舟言罢,见女子递来一锭十两银子,当即轻轻摇摇头:“这回就算了。”

“怎的,袁貔貅不吞银子了?”杨晴轻笑打趣,眸中带着几分揶揄。

“既然你这么说,我不收你的银子都说不过去。”袁一舟伸手就去夺钱,就见那女子先他一步将银子揣入袖中。

袁一舟的手悬在半空中,没再去争夺,转而将人扶起。

杨晴借力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白雪,抬头冲男子笑得温和,好似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今日之事,您别跟宗凡说,成吗?”

“这是自然!”袁一舟颔首,心中却是幽幽叹了口气。

他不跟宗大公子说,不代表宗大公子不知道啊,毕竟以宗大公子同牧小公子的关系,不关注杨姑娘是不可能的。

“谢谢您!”杨晴屈膝行以一礼,拽着裙摆的手微微收紧。她现在脑子很乱,可以说是一片混沌,她怎么都想不到,杨铁柱会授意人牙子将自己的姘头和亲生女儿卖入下等窑子,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她还以为杨铁柱有多爱她

们母女呢。袁一舟视线落在女子云淡风轻的面上,稍稍下移,定格在她指节泛白的手上,旋即移开目光,沉声同女子作别。

第331章 修了八辈子的福

送走袁掌柜,杨晴没有继续在一壶春待着,而是雇了一辆马车朝镇上赶去。

杨向晚母女的遭遇给她敲响警钟,杨铁柱此人,自私透顶,心中毫无亲情,为了金钱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如果她不一击将其击溃,必然后患无穷。

隐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随后触电般松开。

杨晴闭上双目,艰难地平复着呼吸。

如何摧枯拉朽地毁掉一个人?她没有实战经验,却有足够的想法。

现在,她将要把这份想法付诸行动。

马车在镇口停下,杨晴付过车钱,提着裙摆快步朝不远处的药铺跑去。

宗凡正在药铺内取药,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停住手中动作,回首笑得温和:“怎突然跑这来了?”

“宗凡,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杨晴粗喘着气,面上是鲜有的凝重。

这个计划,她不是没想过,之所以不付诸行动,是因为这个计划想要实行,必须要宗大公子和牧小公子其中一人的帮忙。

牧小公子帮她的可能性不太大,而宗大公子这边,她实在不想毁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只是现在,她顾不得这么多了,她必须要永绝后患,否则日后,她和杨铁柱之间的父女关系将会成为杨家人吸血的武器,甚至还有可能因此毁了她的名声。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她不是什么圣母,更不是真的宁康村杨晴,没必要给杨家人留一线。

“随我来!”宗凡放下手中药材,抬脚朝药铺偏房内行去。

杨晴亦步亦趋地跟在男子身后,待房门关上,只余他们二人,她抿了抿唇,沉声道:“宗凡,你能不能找两个牧小公子的人带我爹和堂兄出去玩?”

“恩?”宗凡眉心微隆,狐疑地看着女子:“你怎么了?可是他们拿什么威胁你了?”

她不是不愿叫杨家人占到一丝便宜吗,怎现在主动提出要带杨家人去游山玩水?

“他们没有威胁我!”杨晴摇摇头,忽然不知当从何说起。

宗凡看出了她的纠结为难,当即沉声道:“行了,不就是两个人吗,我一会就去安排,该怎么做,你吩咐他们就是。”

“宗凡……”杨晴呐呐地看着男子,忽然不知当说些什么。

连缘由都不问,就毫不犹豫地帮她吗?

“莫要苦着张脸了。”宗凡温和一笑,缓步行至桌前坐下:“还有什么想做的就一并说了吧,以你我的关系,你又何必拘谨。”

杨晴犹豫片刻,咬咬牙,把自己的想法透了出来。

初时宗凡尤是一派冷静姿态,听到最后,他不自觉地拧起眉头,诧异地看了女子一眼:“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没有发生什么,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杨晴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

知她不打算多说,宗凡也没有追问,只是笑着应承下来:“这事就交给我了,你尽管放心。”

杨晴又是一诧,声音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你不觉得我这么做很过分吗,罔顾血缘亲情。”

“我既与你为友,便是了解你的为人。”宗凡勾唇,眸中笑意深了几分:“我倒觉得,你活得很潇洒,可以挣脱那些以道德之名强行加注在身上的条条框框。”

杨晴怔怔地看着男子,旋即低低笑了起来。

没想到,最后多心的竟然是她。

从宗家药铺出来,杨晴看着湛蓝的天空,只觉心情一片轻松。

当天下午,两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宁康村杨家的门口,牧家二管家自马车内行出,没能敲开杨家大门,随后离去。

很快,此事传入杨大爷耳中,宁康村村民更是议论纷纷。

有的人说,牧家此次前来是打算将牧小公子与杨姑娘的亲事提前的,也有人说,牧家此次前来是请杨铁柱去牧家的,各方说法不一,倒是没人再唱衰。

因为,此前有人在临城见过牧小公子和杨晴,据说牧夫人也同行其中,还亲手送了杨晴一套玉做的首饰,其中那支木槿花白玉簪,乃是某间玉器铺子的镇店之宝。

同时,牧夫人曾经的言论被翻出,众人也就明白了杨晴受到牧家人喜欢的缘故。牧夫人为了幺子的身体健康与前程考虑,不让其在十八岁之前沾染男女之事,然,牧小公子是什么身份,寻常姑娘得以接近牧小公子,必然千方百计勾引,偏偏杨家阿晴是个例外,在外头风言风语乱传,牧家随时可能去杨家退婚的情况下,她洁身自好,尽量不与牧小公子独处,连手都不让牧小公子牵,牧夫人看在眼里,对这个未过门的

儿媳妇格外满意,没少在外面夸赞杨晴,一口一个我家阿晴唤得亲热,谁还会去唱衰这一段关系。再说杨大爷,听得牧家二管家亲自登门,激动得一宿没睡好,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从榻上爬起,烧了一大桶热水洗漱干净,剃了新长出来的胡茬,换上最新的细棉布衣裳,

准备亲自登门拜访。

然,不等他过去,牧家二管家又来了。

因着昨日杨家闹了个大动静,注意这边情况的人不在少,牧家二管家进入杨家大门后,不少人站门口看着,想瞧瞧到牧家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就见那牧家二管家恭恭敬敬地冲杨铁柱行以一礼,弯着身子道:“杨老爷,我家老爷在定安城新买了一处庄子,想请您过去小住几日,不知杨老爷可愿意?”

杨大爷一听,眼珠子登时亮起,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牧……牧老爷要请……请我去庄子上住?”“正是!”二管家维持着恭敬姿态,以众人皆能听见的音量沉声道:“杨夫人杨小姐皆在临城赏花,流连忘返,我家老爷说,杨老爷您是个大老爷们,对赏花没兴趣,但他也

不能厚此薄彼,故而在定安城买下一处带有温泉的庄子,让您去庄子上小住个把月,好生调养身子。”

闻言,围观众人忍不住议论起来。

“牧家二管家亲自前来,牧老爷还为杨铁柱买了庄子,这杨家当真是要飞上枝头啊。”

“可不是要飞上枝头,铁柱能生出阿晴这么个姑娘,当真是修了八辈子福了。”

“我以前说什么来着,阿晴是个有福气的姑娘……”纷纷议论声传入耳中,杨大爷只觉身子轻飘飘的,几好似要飞到天上。

第332章 多带一个人

“杨老爷。”牧家二管家轻唤一声,低声征询道:“您可愿意去住?”

“这……”杨大爷拧着眉头,故意摆出为难模样:“我家阿晴还没嫁入牧家呢,我不能让牧老爷花这个钱。”“杨老爷,您这说的是哪的话,这牧杨两家已经结为儿女亲家,那就是一家人了,哪里还分什么你呀我呀的。”牧家二管家弓着身子,语气比之先前更加恭敬,似生怕他说出拒绝的话:“杨老爷,我就实话跟您说了吧,是杨小姐念着您了,她呀担心您一个人在家,没人陪您,才去临城两日就要赶着回来,可我家夫人实在喜欢杨小姐,就想让

她多陪着几日,这您要是不愿去庄子上休养,杨小姐那我们可就劝不动了。”

“阿晴这孩子也真是不懂事。”嘴上这么说着,杨大爷心里却是高兴得不行。

瞧瞧,瞧瞧,这牧家人都把她女儿捧天上去了,他们家的好日子算是来了。

“杨老爷,您可愿意去小住几日?”牧家二掌柜巴巴地望着男子,眼中是难掩的期待。

“牧老爷一片好意,我哪有不去的理。”杨大爷摆够了架子,怕再折腾下去没了机会,当即一口应下。

他这辈子就没住过庄子,更不要说带温泉的庄子,如今机会送上门来,怎可能轻易放过。

再者,听说昨日杨宝轩那个废物被从大牢里放出来了,他要是今日不走,接下来的日子可别想安生。

“既然杨老爷愿意,那小的便回去让人准备周全,免得路途遥远累着老爷。”牧家二管家说着,拨开围观众人离去。

然,也不知是不是杨家近日风头太盛,惹人眼红,杨大爷要去定安城的消息很快传入杨家村,是以在下午牧家派人来接杨大爷时,杨宝轩一家打了上来。

杨三娘是个泼皮,杨雨柔跟她娘一个德行,杨宝轩亦不是个吃素的,唯有杨三爷是个充人数的,拉着小儿子杨宝玉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杨三娘母子三人合力拦下马车,杨三娘一把推开驾车的小厮钻进马车内,生生将杨大爷从车厢内拖出。

杨铁柱一把将杨大爷扯摔在地上,对着他的小腹狠狠踢了两脚:“跑?看到老子你还敢跑?”杨三娘跳下马车,骑在杨铁柱身上左右开弓,直将那张老实巴交的脸扇成猪头:“杨铁柱,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小老爷了?把我家轩儿哥害进大牢,让他在牢内受了半个月苦

,现在还想去什么劳什子庄子里泡温泉,我呸,我告诉你,今儿个你要是不带上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杨大爷叫杨三娘母子打得鼻青脸肿,只得连连哀求牧家的二管家,让他将杨家其余人带上。

众人看在眼里,不由犯起嘀咕。

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这要换做寻常人,早就按不住脾气了,对方有女人怎么了,照打不误。然,杨大爷一个大男人被杨三娘母子三人打得哭爹喊娘,非但不允许牧家的下人插手,反倒求着领头的二管家将杨三娘一家带上,而好心帮着劝架的村民,也都叫杨大爷

自己一一拦下。

牧家二管家本不愿带上其他人,但架不住杨老爷哀求,只得松口,表示可以多带一个人。

杨三娘一家五口尽数出动,对方却表示只能多带一个人,杨三娘如何能不生气。

她双手叉腰,指着牧家二管家的鼻子骂道:“你有没有听到我大哥在说什么,你要不将我们一家都带去,今天谁也别想走。”二管家嫌恶地皱起眉头,语气不善道:“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我家老爷只说了带杨老爷一人去,吃穿用度花销的银两都是按着一个人的量提前安排好,多带一个人已经是看在杨老爷的面子上,若你们还要继续闹下去,我只能去请示我家老爷,到时候,定安城去不去得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场对杨老爷动手的人,那都是要吃牢饭

的!”

此言一出,杨三娘一家登时被吓到。

不等杨三娘反应过来,一抹人影自眼前闪过,眨眼间站到马车边上:“那就我和大伯一起去。”

“大哥!”杨雨柔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面上满是不甘愿:“你自己去,那我和娘呢?”杨宝轩看都不看妹妹一眼,径自走到自家娘亲跟前,压低声音道:“娘,你不是说杨晴嫁给牧锦风后会给我买官吗,我现在不出去见见世面,日后怎么跟同僚相处,连虎城

都没出去过,多抬不起头啊。”

杨三娘尤有些不甘心:“我们再讲讲,让你大伯多带一个人去。”“娘,你别再啰嗦了,你要再说下去,连我也去不了。”听得自家娘亲这么说,杨宝轩登时拉下脸来,心中多了几分不耐,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得太明显:“我们家现在还要倚

仗牧家,就别招人烦了,等我当了大官,你爱去哪都行,牧家也得看着我们的脸色行事。”

杨三娘虽然有些不甘心不能一家人共同前往,可听儿子这么一说,也觉得在理,当下点头应道:“那就轩儿哥跟着去。”

杨雨柔跺跺脚,急道:“娘!”

杨三娘瞪了女儿一眼,也不说话,一把将人拉到一边。

“我们已经决定好了,可以走了。”杨宝轩说着,一把撞开杨大爷,率先爬上宽敞的马车。

牧家二管家不语,只是面上多了几分鄙夷。这杨家人做事可真是登不得台面,不说杨宝轩一家,就是杨晴杨姑娘的生父,那副窝囊相也叫人看不上,也不知这么个窝囊的男人怎么教出杨姑娘那么厉害的女子。要知

道,宗大公子提起杨姑娘时面上带着笑容,还夸了几句,宗大公子可是极少夸一个人,尤其那人还是个姑娘。

“还不快走!”见众人没动,杨宝轩撩开帘子不耐烦地催促。

“杨老爷,您可要先看看大夫?”牧家二管家看向杨大爷,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关切。

“我……”

不等杨大爷说些什么,杨宝轩的声音再度传来:“看什么大夫,要再不出发赶不上出城了。”

“是是是!”杨大爷连忙顺着侄儿的话道:“那个,我这小伤就不用看了,我们先出城吧。”二管家本就是随口一说,并非真心要带他去看大夫,得了这般回答,当下也没多说些什么,转身爬上一旁的小马车。

第333章 家门不幸

杨大爷一走,关于杨家的流言又冒了出来。

大家都心知肚明,杨晴一家有把柄握在杨宝轩一家手中,否则杨宝轩一家不敢这么嚣张,杨大爷也不用这么怕他们。

传着传着,又不知谁提起了杨大爷和二弟妹私通的旧传言,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半数人心中认定,杨宝轩一家握着的把柄就是这个。

有好事的跑去向杨三娘打听,被杨三娘赶了出来,然,好事的人不止一个,几乎每天都有人旁敲侧击,想从她口中撬出杨家的秘密。

杨三娘否认了千百遍,嘴皮子都要磨破了,非但没能将此事压下去,反倒愈演愈烈,由骚扰杨三娘一人变为骚扰整个杨家,就连年仅九岁的杨宝玉也没能幸免于难。

有的人是好事,故意招惹是非,有的人是借机欺负杨家,有的则是趁机为自己报仇。

都说法不责众,大家都欺负杨三娘一家,多自己一个怎么了,就是他们日后真发达了,还能一个个报复回来不成?

杨家村的人看杨三娘一家不爽有些日子了,原本还好,杨家老太太会做人,杨宝轩又是个秀才,大家都很敬着杨三娘一家,哪怕杨三娘曾经做过人牙子买卖。

然,自从杨晴和牧小公子定亲,杨三娘一家认回这个亲戚后,就有人开始眼红了。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就他们一家厉害,走路带风,神气些什么。

再加上杨三娘是个招摇的性子,见天地在外头夸夸其谈,今日吃了什么好的,今日穿了什么好的,那夸耀的语气,可不是叫人心生不忿。

而杨宝轩比之杨三娘更甚,将自己是牧小公子堂大舅子一事挂在嘴边,没少仗势欺人,更没少借机占人姑娘的便宜。

是以如今杨家一出事,村子里半数以上的人都来落井下石。

短短两三天的功夫,杨三娘愁得头发一掉一大把,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是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一时没能忍住被关进大牢的脾气,一时贪了去庄子上玩,竟会引来这般后果。

更叫她没想到的是,有人在背后戳他们一家的脊梁骨,说她大哥和二嫂通奸,长子又是长幼不分的,杨家一家都是些没有礼义廉耻的。

杨奶奶好容易养好身子骨,从病榻上爬了起来,在听说这些个传言后又倒了回去,捶榻直骂家门不幸。

可不是家门不幸,出了三媳妇这个没脑子的蠢货。阿晴什么都答应好了,他们偏偏不知足,偏偏要去招惹是非,这下好了,这些个谣言在外头传,影响阿晴,影响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不说,她宝贝孙子娶媳妇也成了问题



杨晴听说自家奶奶又躺回病榻上时,一个没忍住,笑得将口中汤药喷出,溅了宗大公子一身。

“哈哈哈!”杨晴抱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宗凡低头看着白衣上的药渍,又看了看那笑得形象全无的女子,只觉心情很是复杂。

你见过听说亲奶奶生病笑得满地打滚的姑娘吗,眼前就有这么一位。

杨晴抱着肚子笑了足足半刻钟,这才忍了下来,双手揉着发酸的腮帮子,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花。

待抬起头,就见原本一袭白衣的宗大公子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

“笑够了?”宗凡将桌上的瓷碗端起:“药要趁热喝。”

“是,宗大公子。”杨晴耍宝地应了声,端起药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她本是嫌药苦的,奈何有乐子调剂,心情大好,连带着苦药都觉出甜味。

然,当最后一口药吞入腹中,她的脸还是皱成一团。

“桌上还有些甜蜜饯。”

宗凡话音方落,就见女子饿虎扑食般三两下拆开油纸,抓了一把蜜饯往嘴里塞。

杨晴一口气吃了大半包甜蜜饯,这才将口中的苦味压下。

她皱着张脸,颤抖着声音道:“宗大公子,若非你我为友,我都要怀疑你是我奶奶派来,准备用药苦死我的。”

宗凡叫她的话逗乐,抬手在她脑袋上一敲:“良药苦口,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选了药效最好的。”

“我哪知道会这么苦啊。”杨晴用力地搓着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尤觉头皮还在一阵阵发麻。

她怎么也没想到,治个脑袋的药会比黄连还苦,简直就是用一锅黄连煎成了一碗水。

“现在你就是想后悔也不成了,药已入口,若是要换方子,还得停上七八日。”宗凡徐徐言罢,捡起一颗蜜饯往嘴里丢。

“我……”杨晴咬牙,梗着脖子,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我不怕,你尽管放药过来。”

“呵呵!”宗凡低笑两声,一撩衣袍在女子身侧坐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接下来啊……”杨晴拖长尾音,一双狐狸眼半眯起,笑得好不狡黠。

宗凡觉得,他看到女子身后伸出一条狐狸尾巴,轻轻摇啊摇。“当然是让流言继续发酵。”杨晴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漫不经心道:“他们既然觉得这件事能威胁到我,那我就把这件事不断放大,让他们好生见识一下这件事的威力

。”

不就是她爹和她二娘通奸吗,肆意散布怎么了,莫说她不在宁康村,就是她在,受的影响也不会大过她三娘一家。

一来,她为人低调,非但没有在与牧小公子定亲后仗势欺人过,反倒主动与曾经交恶的人家化干戈为玉帛。

二来,她在这件事上是受害者,双重受害者,既因为亲爹的无耻行径幼年饱受折磨,又被三娘,乃至自己的亲奶奶不断戳着痛处,甚至以她的痛处来威胁她。

人们都会同情弱者,哪怕她曾经攀附上牧家,叫人眼红,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在明面上踩她。

而她三娘一家可就不同了,出了家丑隐瞒也就罢了,最后竟然以此要挟自己的亲侄女,再加上行事作风太过张扬讨厌,不成为众矢之的才怪。

最重要的是,人性。

人们都希望身边人过得好,但不能比自己好,大家踩不了她,因为下不来道德层面,可欺负她三娘一家,在他们看来就是出于道德,就是在替天行道。

杨晴笑眯着眼,随手捻了颗蜜饯往嘴里丢:“我还有好多事情可以爆料呢。”

宗凡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心中默默叹了声。看她这破釜沉舟的架势,显然是不打算继续在虎城待着了,只希望锦风能早点赶回来,二人把心意说开,否则他当真不知如何向锦风交代,可要他拦着杨晴,他亦做不到,毕竟,他是真心将她当朋友看待的。

第334章 第二条路

杨家的旧事被一点一点翻出,大到杨三娘将杨晴推摔,磕坏了脑袋,小到杨三娘母女在杨晴爹娘面前趾高气昂。

越是深扒,人们就越是相信杨大爷和杨二娘之间的丑事,毕竟他们找不出别的蛛丝马迹。

杨三娘一家因为这件事情闹得乌烟瘴气,一开始尤能将好事者轰出去,到最后,索性屯足粮食闭门不出。

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杨三娘被这些个传言弄得焦头烂额之际,杨宝玉消失了,一整夜没有回来。

杨三娘心急如焚,带着一大家子人在外头找了足足一个晚上,一夕之间添了无数银丝。

等天亮了,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发现小儿子已经回来,正躺在床榻上蒙头大睡。

杨三娘气呼呼地将小儿子叫醒,追问之下方知,小儿子昨夜在好友家玩累了,睡了过去,所以没有回家。

八九岁的男孩正是贪玩的时候,会做出这般出格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加之杨三娘疼儿子,疼得就跟命//根子似的,故而连重话都没有说一句。

然,当天晚上,杨宝玉又消失了,依旧是一整夜夜不归宿。

这种情况持续了足足十日,无论杨家人怎么追问,杨宝玉都不说实话,哪怕杨家人买了把锁从外面锁上,人也会凭空消失,就是派人抱着他守着,也依旧没有效果。

杨三娘一下老了好几岁,杨奶奶更是急火攻心,晕倒了好几次。

随着时间的推移,杨宝玉越来越没精神,常常吃饭吃着吃着就会睡着,整个人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

杨三娘找来大夫,只说孩子是休息不足,并无多余的病症。

可情况还在持续,杨家人一家束手无策,急得团团转。

这天晚上,杨宝玉照例消失无踪,第二天却没回来。

杨家人在村里村外找了一上午,直到中午才将人盼来,却不是杨宝玉自己走回来,而是被人抱回来的。

抱杨宝玉回来的是一个猎户,据他交代,他在路过龙石山脚下时瞧见一只野鸡,等追上去,看到一行孩子的脚印和一只掉落的鞋。

他顺着脚印一路找上去,发现了睡在半山腰的杨宝玉。听得“龙石山”三字,再联想幺子近日来古怪的表现,杨三娘不由得心惊,更叫她感到害怕的是,等她给孩子用热毛巾擦拭身子时,在他背后看到了一个抹不掉的红色印记



那印记并不完整,但她在杨家见过无数次,自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她从家里偷出去的半枚玉佩。

杨三娘彻底慌了手脚,可她不敢说,不敢让其他人知道,她怕邪气在杨家汇聚,要了幺子的性命。

等杨宝玉醒来,杨三娘将他拎到无人的林子里毒打了一顿。

在杨三娘的追问下,杨宝玉终是交代了这些日子的去向。

原来,杨宝玉在某天晚上遇见了一个戴面具的哥哥,那人给了他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

一开始杨宝玉并不接受,奈何那些东西实在太过诱人,九岁的孩童哪有那份抵抗力,推拒了两回也就吃了起来。

这一玩就是一整夜,临别之际,戴面具的哥哥交代,一定不能向家人泄露他们见过面的事情,否则他就不能继续带他玩了。之后的时间里,杨宝玉总是大半夜跑出来见那个戴面具的哥哥,面具男也带他去了许多地方玩,这回之所以出现在龙石山上,则是面具男让他去山顶取一块玉石,还向他

保证,只要他取来玉石,就能让他永远过得这么快乐。

听到这,杨三娘已是一身冷汗,她让幺子指路,带她去他们玩耍的地方,等行到那,瞧见的是一块坟地,而她脚下所踩的,正是杨二爷埋葬的地方。

“啊!”一声尖叫穿透云层,杨三娘两眼一翻,不等倒在地上,为一只大手扶住。

“鬼呀!”杨三娘尖叫出声,有温热的液体流出,顺着裤管灌入绣鞋中,在地面晕开一片深渍。

“施主不必惊慌。”温和干净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杨三娘猛然回首,就见一仙风道骨的道长站在她身后,而幺子倒在不远处,双眼紧闭着。

“玉儿哥。”杨三娘惊呼,不等扑上前,便叫一柄拂尘拦住去路。

“施主不必惊慌,令郎只是睡着了,你我之间的对话,叫他听到不好。”林杭一甩拂尘,朝后退了两步,将二人距离拉开。

“道长!”一听这话,杨三娘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长,您要救我家玉儿哥啊道长!”

“造孽啊!”林杭摇摇头,喉间溢出一声叹息:“怨灵煞气实在太重,并非我一人之力所能化解的。”

“道长!”杨三娘膝行上前,恳切道:“玉儿哥还是个孩子,心思单纯,什么都不懂,就是我们杨家做了再大的错事,也不该殃及他呀。”

“令郎无辜,逝者又何其无辜。”林杭叹了口气,幽幽道:“施主,你老老实实告诉贫道,你们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用逝者之死要挟杨晴杨施主一家?”

“这……”杨三娘面色一变,声音中多了几许颤意:“这……这和玉儿哥被缠上有关系?”

“逝者无辜枉死,你们又用其死因再造冤孽,如何不激化逝者怨气,当真是罪有应得!”林杭拔高音量,猛然拂袖,转身就要离去。“道长,道长!”杨三娘急切地扑上前抓住道长的鞋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长,您救救玉儿哥吧,玉儿哥还是个孩子啊,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您救救玉儿哥吧。



林杭低头冷眼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妇人,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杨宝玉无辜,他阿晴姐姐就不无辜?可他们将阿晴姐姐逼成了什么样子,像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道长,您救救玉儿哥吧!”杨三娘一面哭一面磕头,绝口不提要挟杨晴一家之事。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林杭淡淡道。

“道长请说。”杨三娘连忙抬起头来,神色好不恭敬。

“第一条路,停止威胁杨晴杨施主一家,并搬离杨家村,远离虎城,越远越好,逝者怨气虽大,可身已入土,魂魄无法离开杨家村方圆百里……”

“道长,那第二种呢?”杨三娘急忙打断对方的话,眼中带着丝丝哀求:“我们一家根本不可能离开杨家村,我们的根在这。”

事实上,她舍不得的并非杨家村的水土,而是杨晴一家。

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岂有放手之理,她现在所期盼的,就是道长将二哥收了去,就算将他打得灰飞烟灭也可以。

闻言,林杭眸色沉了下来。

阿晴姐姐心善,给他们留了条后路,既然他们不要,那就怪不得他了。林杭强压下心中的厌恶情绪,沉声道:“第二条路,我会布阵做法,每日亥时一刻,你来此地诉说杨家罪孽,并诚心忏悔,坚持至杨晴杨施主成婚当日,若二人亲事大成,

则说明逝者已经原谅所有人,若是婚事被毁,则你们必须揪出真凶,当天下众人的面还逝者一个公道,否则逝者将会一直纠缠令郎,直到他阳气耗尽。”

林杭说到这,深深地看了眼被他点了昏睡穴的杨宝玉:“如今令郎身上阴气极重,希望施主早做选择。”

“亥……亥时……”杨三娘嗫嚅着唇,腿不住打颤:“就不能早点吗?”

亥时孤身一人跑到坟地来,这不是要她命吗。“施主,子时方是阴//门大开,下达地听的时候,如今早上一个时辰,已是贫道拼尽修为所能,若施主两样都做不到,贫道无能为力。”林杭心中不耐,一甩拂尘作势就要

离去。

“道长,我若是选择第二条路,您可能保我性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用在杨三娘身上无比贴切。

林杭斜睨了妇人一眼,随后轻轻点头:“怨煞之气并不在你身上,所以此举不会危及你的性命,也不会折损你的阳寿。”

“那我选择第二条路!”得了肯定答复,杨三娘不再犹豫,选择了第二条路。

“恩!”林杭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低头有规律地掐指,随后抬起头来:“既然施主已经做好选择,就从今日开始吧。”“今……”不等杨三娘给出反应,原本站在林中的道长消失无踪。

第335章 鱼儿咬钩

林杭悄无声息地离开杨家村,就见方才送他上来的马车还在原地等他。

他撩开帘子,三两下跳上马车,一把将身上的道袍扯下。

车辙滚动,马车飞速朝城内赶去。

待林杭走下马车,已经由仙风道骨的道长变回朝气蓬勃的少年郎。

杨晴正在一壶春后院算账,光线忽然叫人挡去,她抬起头,冲来人清浅一笑,眉目好不温柔:“回来了?”

经过两个多月的精心调理,她已经不复初时干瘦,虽犹如扶风弱柳,肌肤却是白里透红,整个人精神奕奕。

“恩,你吩咐的我都做好了。”林杭挨着女子坐下,趴在桌上看着密密麻麻的账本,只觉一阵头大:“阿晴姐姐,你怎么天天都在算账?”

“自己的营生总是要多上点心。”杨晴提笔将最后一笔账记下,随后搁笔,沉声道:“再者,我爹和杨宝轩那的花销也得精打细算着。”

提及这事,杨晴就有点头大,她在一壶春赚的钱,基本上都花在了杨家人身上,要做一出好戏,当真是烧钱得可以。

好在有宗大公子为她提供人手,否则她施展不开不说,赚的钱都得填进去。

说话间,有人送来信件,杨晴接过拆开,认真看着信上内容。

她眉心一点一点舒展,唇角也微微勾起,显得很是开心。

“阿晴姐姐,可是有什么好事?”林杭探头往信件上凑,不等看清上头写的什么,信纸就被合上。

“鱼儿已经咬钩了。”杨晴轻笑,眸中添了几分冷意。

“恩?”林杭狐疑地看着表妹,包子脸叫女子用力捏了把。

“来信上说,我爹和杨宝轩迷上了赌博,终日沉浸在定安城最大的赌场。”杨晴慢慢将信件折好,打开桌上的香炉,引火将信件点燃。

“赌博?”林杭蹙眉,语气中多了几分紧张:“那不是要花你更多银子?”

“他们进了赌场,我才会省钱,赌场是宗大公子的好友开的。”信件在手中化作灰烬,杨晴扭头冲表兄笑得温柔:“想不通就别想了。”

她爹和杨宝轩进赌场,也在她的安排之中,甚至于他们这些日子以来场场连赢的好手气,都是她安排的。

好的赌运会养大一个人的胆子,现在他们在赌场有多快活,就会欠下多大的债。

至于她为什么要让这二人沾上赌博,原因很简单,只要他们欠下赌坊的银子,等她与牧小公子的婚事告吹,赌坊上门讨债,他们就会尝到从天堂跌入谷底的滋味。

且,杨宝轩是杨三娘一家的命//根子,只要杨宝轩染上恶习,就是整个杨家遭难,她相信,她奶奶的晚年生活会很“愉快”。

而她爹,和弟妹通奸是不假,但只能够让他和她娘和离,无法断了他和她的关系,有朝一日她发家了,他爹找上门来,她想踢都踢不掉。

为了杜绝后患,她必须要将她爹的形象尽可能抹到最黑,同时激化她爹和三娘一家的矛盾,让他们狗咬狗。

林杭看着表妹笑眯眯的无害的表情,点点头,没再多想:“反正阿晴姐姐你是有主意的,不会吃亏就是了。”

“呵!”杨晴双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表兄:“你就这么信我?”

“信!”林杭用力点头,表情好不认真:“在我心里,我爹是最厉害的,其次就是阿晴姐姐你。”

他爹厉害的是功夫,而表妹厉害的是脑子,这些日子,街头巷尾关于一壶春大掌柜的议论就没断过,其中多是溢美之词,听得他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瞧瞧,瞧瞧,他们夸的人可是他表妹,谁家表妹能有他家阿晴聪明。

“那林爷爷呢?”杨晴憋着笑,一双狐狸眼半弯着,说不出的鲜活灵动。

林杭愣了愣,眸中闪过一抹惊艳,随后认真道:“我爷爷他得排你后头!”

“哦!”杨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林杭不明所以地看着表妹,耳朵忽然一疼,整个人被从凳子上揪起。

“你这臭小子,我真是白疼你了,你把我排阿晴后头也就算了,竟然还把我排你爹后头。”林爷爷用力揪着孙子的耳朵,说话间胡子一翘一翘,显然是动了脾气。

闻言,杨晴愣了下,随后高高扬起唇角。

“爷爷,爷爷。”林杭疼得龇牙咧嘴,偏偏他越是喊疼,对方下手就越是用力。

“你小子说实话,在你心里头,我和你爹谁厉害?”林爷爷嘴上这般说着,手上力没少使。

“您厉害,您厉害,您最厉害……”林杭一叠声叫唤着,尤没能保住自己的耳朵。

杨晴趴在桌上,就这么笑盈盈地看着嬉笑怒骂的爷孙两,眼中浮现出一丝艳羡。

在这个世界,其实她是有归属感的,只是,当瞧见那些亲昵热闹的场面,她还是会忍不住想家。

家……

“家”这个字对她而言并不遥远,她在现代有一个家,在这里也有一个家,现代那个家她没法好好经营,更要努力护住这里的家。

“爷爷,我耳朵要掉了。”表兄的哀嚎声传来,杨晴眉眼一弯,煽风点火道:“林爷爷排在林叔叔上头,林叔叔又排在我上头,那我在你心底的位置岂不是垫底了?”

“阿晴姐姐!”林杭低呼,那表情就跟要哭了似的。

“既然这样,那你在我心里也得排垫底,第一是我娘,第二是林爷爷,第三是林叔叔,最后才到你。”杨晴仰着下巴,一副与他怄气的模样。

林爷爷一听,一下松开揪着孙子的手,乐颠颠地挨着外孙女坐下:“阿晴,你方才说,我在你心里排第二?”

“恩!”杨晴点点头,认真道:“论地位,您在我心里排第二,要论厉害的话,您在我心里就排第一,您一个人就能将林叔叔和林杭吃得死死的,可不是厉害。”“那是!”听外孙女这么一说,林爷爷高兴得合不拢嘴:“他们两个臭小子都得听我的,尤其是你舅舅,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若是日后他再叫你吃冷脸,你就告诉我,我

帮你教训那混小子。”

“谢谢林爷爷!”杨晴甜甜地唤了声,随后冲表兄挤了挤眼睛。林杭愣住,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表妹这是在帮他解围呢。

第336章 验收成果

杨晴三言两语将林爷爷逗得“哈哈”直笑,气氛好不融洽。

林杭揉了揉犹在发疼的耳朵,眼中对表妹的崇拜愈盛。

什么叫四两拨千斤,这就是四两拨千斤,可惜头脑不能转让,否则他就让表妹给他一点脑子了,那样他也不至于天天被爷爷拧耳朵。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已是斜阳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林爷爷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他是真喜欢这孩子,鬼精鬼精的,又会耍宝逗趣,和他们家所有人都不一样。

“林爷爷,我让人送您,林杭您就让他留在这,我还有事情需要他帮忙。”杨晴轻轻搀扶着老者,将人送了出去。

“没事,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你有什么事就让杭儿去做,他要不听你的你就告诉我。”林爷爷笑眯眯地摆摆手,本欲直接离去,奈何杨晴坚持为他叫了辆马车。

感受着外孙女的这份关切,林爷爷别提多开心了,美中不足的是,外孙女从头到尾就没唤过他一声“姥爷”,这两个多月憋下来,都快憋死他了。

这要是儿子孙子说的什么狗屁认亲仪式,他早就抄起棍子,偏偏“认亲仪式”这四个字是从外孙女嘴里蹦出来的,他也只能憋着了。

目送马车将姥爷载走,杨晴扯住表兄衣袖将人往一壶春内带,压低声音道:“走,我们去杨家村瞧瞧。”

“阿晴姐姐,我们去杨家村做什么?”林杭费解地看着表妹,眸中有丝丝迷茫:“你让我做的我都做好了。”

“自然是去验收成果。”杨晴狡黠一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矮下身来。

林杭顺从地半弯下身子,背上兀地一沉。

他掂了掂背上人儿,眉头动了动,随后认真道:“阿晴姐姐,你胖了。”

“我要是光吃不长肉,简直对不起为我死去的几十条鱼。”杨晴哼哼了声,随后用手别住少年脖颈,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嫌我重?”

“没有没有!”林杭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语气无比认真:“我连三百斤的野猪都能抗,又怎么会嫌你重呢。”

杨晴一噎,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拍了下少年的肩,没好气道:“那还不快走!”

她一撑死八十五斤的小竹竿,被他拿去和三百斤重的大野猪比,这情商,就是个注孤生体质。

“好!”林杭尤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施展轻功快速离开一壶春后院。

寒风拂面,带来阵阵花香,杨晴舒服地趴在表兄背上,眼睛半闭着,神态是说不出的惬意。

白雪覆盖的地面自眼前掠过,很快被一条条光秃秃的褐色枝桠阻隔了连绵之势。

有绿叶擦过衣裳,留下淡淡的草木香气。

随着路程的推移,斜阳没入西山,将最后一缕光辉敛去,天地间霎时暗了下来。

初时杨晴还能看清地面的草木,到最后,只能辨出摇晃的树影。

林杭足尖落在枝叶茂盛的老树上,枝桠晃了几晃,发出轻细的沙沙声。

杨晴从少年背后探出头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块隐约的墓碑轮廓,上面写的什么她看得并不真切。

“这是你三叔埋葬的地方。”林杭轻声道:“上回姑姑来拜祭,我才知道位置所在。”

“放我下来吧。”杨晴望着墓碑,心中没有一丝害怕。

林杭抬眼看向天空,见还有时间,这才落在地上将人放下,自己则跃上枝头为她把风。

杨晴缓步走到墓碑前,深深鞠躬,身子弯折成九十度。

她视线落在被白雪覆盖的坟包上,声音极轻极轻:“我相信世界上有灵魂存在,我不知道您是否还在这世间游荡,还是早已入了轮回,我都要为冒犯您说声对不起。”说到这,她再度鞠躬:“还有,谢谢您,谢谢您曾经对我娘的帮助,您是她灰暗生活里的一抹阳光,我相信,如果没有您,我娘早就死了,宁康村也不会有杨晴这么个人。



她眼中带着虔诚,还有感激。寒风拂过,杨晴缓缓直起身子,一撩衣袍,就这么在墓碑前坐了下来,像个许久不见的老友般娓娓倾诉:“去年的十一月十九日,我的生日,也是您的忌日,那一天,我娘

没有来见我,听林杭说,她是偷偷跑这来陪您了。”

“这十五年来,她一直没忘了您,一直感激着您,只是,她有我这个牵挂,所以她提不起勇气,不过您放心,我会还您一个公道,虽然这个公道夹杂着我的私心。”

声落,杨晴拿起衣角将墓碑擦拭干净:“您是个好人,我敬佩您,不过从今以后,我娘可能没法再来这里给您上香了,但我会给您立碑,长长久久地供奉您。”

在知晓世界上真的有灵魂后,杨晴是害怕鬼神之说的,只不过,她不怕她二叔,因为她相信他是个大好人。

杨晴在墓碑旁坐了许久,絮絮叨叨了许久,直到林杭从树枝上落了下来,她这才从地上站起,冲墓碑鞠第三个躬,随后拿过一根枯枝,步步后退,扫去地上印记。

二人初初消失在坟墓前,静谧的夜中有脚步声响起。杨三娘提着一盏灯笼,颤颤巍巍地走到杨二爷的坟墓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二哥,我知道错了,你就放过我儿子吧,你是我们老杨家最善良的人,你怎么能忍心伤害

你的侄儿呢。”

听得这样的开场白,杨晴不自觉地拧起眉头。

斯人已逝,她竟然还能拿出道德绑架那套,也真是难为她了。

“二哥,你就放过我儿子吧。”杨三娘趴在坟前哭号了半响,最后才想起道长的交代,连忙一五一十地供述了杨家的罪行。

诱骗妇女,强//暴一事自不必多提,随着杨三娘的阐述,杨晴这才知道,原来杨三娘在其中扮演了这么重要的角色,也难怪她会这么怕杨二爷的冤魂。杨三娘心知杨二爷想帮杨大娘,怕杨大娘真跑了,杨大爷取了个会下蛋的回来,生个儿子与她的宝贝儿子争夺老太太的宠爱,且,只要杨大娘在一日,杨二娘和杨二爷的

矛盾就不会断,夫妻少同房,又如何生儿育女。为了巩固他们三房在杨家的地位,杨三娘没少在背后煽风点火,有时候明明是她偷偷告密,却又背地里骗杨二爷,说是杨二娘去告的密,造成杨二娘与杨二爷之间的夫妻

关系越来越差,也让杨二娘越来越恨杨大娘。

杨晴静静听着,面上没有太多情绪,心中亦没有一丝波澜。

杨二娘是被冤枉的吗?并不,她真的告密过,不止一次,也正因为如此,杨三娘将黑锅往她身上扣,杨二爷才会相信。杨二娘和杨大爷滚在一张床榻上是因为杨三娘吗?或许杨三娘在背后搞鬼有一定的责任,可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己不甘寂寞罢,更何况,杨二娘在与杨大爷偷//情后还做

了那么多上不得台面的龌蹉事。

杨晴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听到最后,竟是有一丝想笑。

她就不明白了,家人之间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要是把这些心思用在赚钱上,早发家致富了,用得着这样一两个铜板地争,三四钱银子地抢?

杨家的秘密很长,杨三娘的忏悔更长,杨晴趴在表兄背上,听得昏昏欲睡。

与她的平静相反,哪怕已经知道真相,再听杨三娘阐述,林杭尤是怒发冲冠。杨三娘断断续续的叙述了一个时辰,时间指向子时,她说话声音都变了调,最后在一阵邪风中落荒而逃。

第337章 快活似神仙

回到杨家,杨三娘尤处于胆战心惊的状态,一整夜魂不守舍心神不宁,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瞧见二哥被气死的情景。

也好在幺子杨宝玉并未消失,这才让她觉出几分宽慰。

与杨三娘的水深火热不同,杨宝轩在安阳城夜夜笙歌,快活似神仙。

“来来来,押大押小买定离手!”

伴随着坊主的吆喝,杨宝轩随手将一百两银票丢在赌桌上,豪气的举动引来一阵阵惊叹。

呼声勾起了他的虚荣心,他得意一笑,大声道:“小爷我这盘要是赢了,我就请在座各位一起喝花酒。”

“多谢杨公子!”

“杨公子就是豪气!”

“杨公子,我们这些不同桌的可有份?”

“……”

杨宝轩享受着被簇拥的感觉,听得众人的奉承声,他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就在这时,色盅落回桌上,坊主抬手打开,朗声道:“四五六,十五点大。”

“哎!”

叹息声此起彼伏,杨宝轩先是面色一变,见大家都往这看,当下摆摆手,故作不以为意道:“不过是输了区区一百两罢,只要小爷我今日赢了,方才答应的就不会变。”

“杨公子还赢一百两呢,要不我们就不赌了,现在去天香楼?”

“是呀,趁早去,不定杨公子你今日能包了天香楼的头牌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说着,杨宝轩有些心动。

就在这时,色盅摇动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坊主的一声吆喝:“押大押小买定离手。”

杨宝轩闻声侧目,视线落在赌桌上。

他紧盯着“小”这一面,心中默念:“小!小!小!”

只要这盘开小,就说明他运气还没过去,好容易有今日这般运气,自然要多赢一些。

思虑间,色盅再度打开,一一二,四点小。

见状,杨宝轩撸起袖子,拿起一锭十两银子压上:“这一盘我压大!”

话音方落,他袖口一紧,回首看去,是大伯杨铁柱。

杨大爷凑到侄子耳边,压低声音道:“宝轩,我今日带出来的钱全输光了,要不你借我点?”

“行行行,给你。”杨宝轩随手丢了二十两银子给大伯,随后撸起袖子,大声道:“大大大!”

“三三四,十点大!”坊主的声音传来,杨宝轩登时面露狂喜之色,将刚赢来的银子尽数丢入赌桌:“大大大!”

杨大爷拿着二十两银子,高高兴兴地回自己的赌桌上,期待着能用手头上的银子翻盘。

牧家二管家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冲两桌的坊主使了个眼色,随后上前拉了把杨宝轩,压低声音道:“杨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烦死了,滚远点。”杨宝轩拿十两银子丢二管家身上,不耐烦道:“银子拿着,自己找一个场子打发时间。”

“杨公子,我家老爷提供吃喝玩乐的银子有限,趁现在还赢着,你就收手吧。”牧家二管家苦口婆心地劝道,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

“二五六,十三点大!”

坊主的声音再度传来,杨宝轩眼睛一亮,不耐烦地将人推开:“别在这给小爷我添晦气。”

牧家二管家退了出来,走到另一桌赌桌旁,如法炮制地劝了杨大爷一番。

杨大爷刚拿到翻盘的银子,正在兴头上,只不过,他态度不似杨宝轩那般冲,而是连声应着“知道”,随后将人推走了。

牧家二管家踉跄着退了出来,左右扫了一眼,掂着杨宝轩给的银子走了。

杨宝轩给的银子他自然不会收入囊中,只不过,他不能再在这待下去了,毕竟好戏将要开场。

杨大爷与杨宝轩穿着一身华贵的绸缎衣裳,一人坐在一桌赌桌前,赌得热火朝天面红耳赤。

随着时间的推移,赌坊内暗了下来,赌妓鱼贯而出,将烛火点亮。

“杨公子!”伴随着一声甜腻的呼唤,一身着薄纱姿容艳丽的女子倒入杨宝轩怀中。

他笑眯眯地一手搂住美人腰,对着美人的唇香了口,情//色地舔了舔唇:“彩蝶姑娘今儿个可真香。”

“讨厌!”彩蝶娇嗔着捶了男子一把,双手也不老实,一手攀着男子脖颈,一手顺着男子的衣襟朝下滑去:“杨公子今日赢了多少?”

“今儿个手背,输了。”下午时候杨宝轩赢了足足两百两,后面输输赢赢,赌到晚上竟是倒输了五十两。

不过他也不着急上火,毕竟前几日下午也有手气不好的时候,可玩到半夜都是倒赢,今日他亦有信心倒赢回来。“杨公子不是说,奴家是公子的小财神吗,现在奴家出来了,公子定会倒赢回来的。”彩蝶软软地依附在男子怀中,状似不经意地看向杨大爷所在的方向,随后“噗嗤”一声

笑出声来:“杨公子,你这大伯好生古板,都来了这么多回了,也不见他沾姑娘,你大伯母可真是幸福。”

闻言,杨宝轩捏了捏怀中女子的面颊,压低声音道:“我的傻彩蝶,你别被他老实巴交的模样给骗了,这越是老实的男人心就越黑。”

“你胡说,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夸他。”彩蝶细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男子的胸口,软声道:“你就是个不老实的,所以在你眼里,所有男人老实模样都是装的。”

“我骗你做什么!”杨宝轩抓住女子的手,低头又在女子唇上偷了个香:“这事不好说,总之你信我就是了。”

“要我信你也行,你送我一支点翠轩的银簪子我就信你。”彩蝶说着,摸了摸头上的簪花,面上露出一丝哀怨:“我这簪花戴了好些时日,要是再不换,姐妹们该笑我了。”

“好好好,买买买,爷我赌完就带你去买。”杨宝轩这个性子,最是见不得女人撒娇,尤其是彩蝶这般娇艳的姑娘,更是叫他招架不住。

“杨公子,你最好了。”彩蝶娇软的身子完全贴在男子身上,唇轻轻含男子耳垂,吐气如兰道:“什么时候公子赢了大钱,可能将奴家一道买去?”

彩蝶是这间赌坊里的头牌赌妓,向来不卖身,多少有钱的公子哥要为她赎身她都不乐意,如今她主动提出要跟他走,杨宝轩如何能不激动。

他得意地扫了身旁的两个公子哥一眼,原本因为输钱而有所收敛的手脚再度放开,抓起十两银子朝赌桌上丢去:“只要爷我赢够了银子,我就把你从这里带出去。”

一两一两银子地玩,输输赢赢,猴年马月才能赢个大的,抱得美人归。

“杨公子!”彩蝶娇唤一声,眸中有万般柔情。

杨宝轩叫女子这么一瞥,只觉骨头都软了,再一想这么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在床榻上所能展现的手段,更是坚定将人赢回家的决心。

然,他越是渴望赢钱,就越是赢不了,一连五个十两丢下去,连水花都不带见。

眼看手中银钱输了个精光,杨宝轩有些打退堂鼓,可当瞧见怀中女子期待的目光,又硬着头皮继续赌下去。

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杨宝轩输了足足两百两银子,将先前赢去的赔了大半。

他有心收手,却又舍不得彩蝶,不仅因为彩蝶生得漂亮,更因为她是定安城的公子哥们得不到的女人,他要是能为彩蝶赎身,那将是何等的风光。抱着侥幸的心理,杨宝轩继续出入赌坊,不仅将自己赢来的银子赔得一干二净,连大伯赢来的一百多两也没放过。

第338章 机缘巧合

当杨大爷和杨宝轩在定安城的情况再度传来,杨晴将信件投入香炉中,唇角弯起一抹邪肆的弧度。

果然,挑杨宝轩这个色中饿鬼下手是正确的选择,要不是杨宝轩此人心术不正脑子又不好使,也难把她渣爹带沟里去。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这阵东风,自然是她的亲亲二娘。

她缓缓站起身来,舒展身子伸了个懒腰,抬脚朝缥缈楼行去。

袁一舟本在同客人谈天,见女子到来,他同对方说了两句什么,随后快步朝女子行去。

“杨姑娘,你怎来了?”

“袁掌柜,您客人重要吗?”杨晴看了眼不远处头戴帷帽的神秘男子,善解人意道:“我找您并非要事,若是客人重要,您先陪着,我在后院等着就是。”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你来得正好,恰好我有事要同你谈。”袁一舟言罢,率先朝后院行去。

见状,杨晴连忙跟了上去,在跨入后院的一瞬,她回过头来,就见那人正在掀起帷帽一角打量着她。

四目相对,杨晴从那人的目光中读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敌意,不禁微微拧起眉头。

“杨姑娘!”袁掌柜的声音自后院内传来,杨晴收回目光,快步行了进去。

她并没有完全看清那人的面容,只瞧见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那双眼中泛着寒光,显然对她有几分意见,可她分明不认识这么一号人。

“杨姑娘,你在看什么呢?”袁一舟坐在石凳上,神态温和儒雅,眸中却是泛着一丝恶趣味,显然是在期待着什么发生。

“没,只是觉得袁掌柜您的客人气质很独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杨晴没有隐瞒,而是坦荡荡地表露出自己对来人的几分好奇。“姑娘眼光倒是好,她是京都缥缈楼来的时掌柜。”袁一舟轻巧言罢,见女子面露诧异之色,当即笑道:“这两个月文杰的名声越来越响,慕名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时掌柜

的意思是,她愿意同你买这个人,只不过,分成要追加到三成。”

分成追加到三成,倒是在杨晴心理承受的范围内,她略一思索便点头应下:“那就三成。”

袁一舟最是欣赏她的爽快,当即展颜,不疾不徐道:“我就知你是个爽快人。”“时掌柜要的分成在我能接纳的底线上,既是能接纳的,那我也没必要拿乔。”杨晴直爽言罢,接过袁掌柜递来的契书细细翻阅,眉梢眼角多了几分笑意:“袁掌柜这是料定

我会答应?”“这个分成额度,我与时掌柜在前两日便已商讨过,文杰的名头不错,本可以多分你一些,奈何他要参加科举考试,时间上美中不足,所以只能让你吃点亏。”袁一舟言罢

,视线落向女子身后,在触及时掌柜的身影后飞速收回。

杨晴将契书反复看了两遍,在确定没问题后签下自己的大名,并按上手印。

袁一舟接过契书,交给了身侧的吉康,随后道:“说来,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袁掌柜,我想请您帮我把我二娘接回来。”杨晴掏出一锭二十两银子递了上去,压低声音道:“我不帮她赎身,算上来回时间,我只要半个月,不知这银子可够?”

“绰绰有余。”袁一舟嘴上这么说着,却没有伸手去接银子。

“袁掌柜?”

“银子就不用给了,就当是时掌柜给你的见面礼。”

“见面礼?”杨晴心中有几分狐疑,面上却是巧笑嫣然:“那就麻烦袁掌柜替我同时掌柜道声谢。”

“一定代为转达。”袁一舟干脆利落地应了声,待将人送走,连忙折回后院,恭敬施以一礼:“大掌柜!”

一身男装,头戴帷帽的时掌柜拿下帷帽,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她眼波一转,视线扫过袁掌柜的面庞,随后落在男子身后,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大掌柜,您不是不同意杨姑娘合作的法子吗,怎突然改了主意,还亲自前来?”袁一舟维持着行礼的姿态,心中有些打鼓。

他能感觉得出来,大掌柜对杨晴并不喜欢,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敌意。

“我先前不同意,是因为那时的文杰名声不足,没资格入我京都缥缈楼。”时掌柜说到这,横了袁掌柜一眼:“你眼光倒是不错。”

“大掌柜谬赞,并非属下慧眼,一切都是机缘巧合。”袁一舟低眉垂眼,心中打鼓得更厉害了。

“机缘巧合?”时掌柜反复琢磨着这句话,眸中添了几分笑意:“是机谁的缘?宗大公子?牧小世子?”

“是杨姑娘的缘。”袁一舟维持着恭敬姿态,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大掌柜果然对杨晴有敌意,只是杨晴就是一小村姑,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大掌柜,二人如何能结仇?

“杨姑娘?”时掌柜重复了一遍男子的说辞,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看来,你很欣赏这位杨姑娘,你可能同我说说,那杨姑娘都哪里好了?”

袁一舟认识自家大掌柜两年,就没见过她如此不阴不阳的模样,心下不免有些后悔自己先前的说辞,他要是将事情推到宗大公子或牧小世子的头上,不就安生了吗。

可他要真将杨晴描绘成靠着关系入的源香楼,大掌柜怕是会更讨厌杨晴。

心思百转,他稳定心神,据实答道:“杨姑娘为人大气,聪慧,进退有度,说一不二,是个胸有沟壑的女子。”

闻言,时掌柜点点头,面色趋于平和:“能得你如此夸奖,看来是个有真本事的,我还当她是牧小世子强塞进来的呢。”

“牧小世子并未给予杨姑娘特殊照顾。”袁一舟据实答道。“宗大公子没跟牧小世子一道回京都,而是留在虎城帮杨晴干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还不叫特殊照顾?”时掌柜言罢,声音一沉:“还是说,这些都是宗大公子给她的特殊照

顾?”“大掌柜!”袁一舟低呼,眉心不自觉地微微拧起:“宗大公子与牧小世子并未在缥缈楼一事上给予特殊照顾,这私底下的,属下就不清楚了,不过在属下看来,杨姑娘既与

牧小世子有婚约在身,宗大公子给予杨姑娘些许照顾和帮助也在情理之中。”

“袁一舟!”时掌柜冷眼看向袁掌柜,纠正他的说辞:“与杨晴有婚约的,是虎城牧地主家的幺子,而不是京都威王的独子。”

“是小的失言。”袁一舟垂首,旋即回过神来:“大掌柜,您的意思是,杨姑娘和宗大公子……”

大掌柜这是认为,宗大公子对杨晴有意思?还是认为,杨晴勾引了宗大公子?

“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这层关系,这几日宗大公子和杨晴那你都给我盯紧一点。”时掌柜话音方落,有脚步声渐行渐近,一抹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

第339章 时明月

“时明月,你管本公子的事情,未免管得太宽泛了吧?”

男子声音沉沉,语气却无一丝波澜,叫人辨不出喜怒。

被唤作时明月的时掌柜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迎上男子的目光:“宗凡,你管杨晴的闲事,管得也不在少吧!”

宗凡斜眼看了女子一眼,没有说话。

二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剑拔弩张,却又微妙得压抑,直叫旁的人喘不过气来。

袁一舟不愿搅这趟浑水,当即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一时间,后院空了下来。

“本公子管杨晴的闲事,与你何干?”宗凡眸色一冷,眼中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容我提醒你一句……”

话音未落,就见女子的面庞在他眼前放大,他下意识偏过脸,一把将人推开,眸中染上一层愠怒:“时明月,你最好看清你自己的身份。”

见男子生气了,时明月也不怕,她指尖绕着发梢,神情似笑非笑:“我喜欢你,怎么就和我没关系了?”

“倒是我要提醒你一句,杨晴是牧小世子的女人,就算他只是娶回家里摆着看的,也不是你能染指的。”末了,不待男子回答,她上前一步逼近,双手用力抱住男子的腰,将胸前丰满压入男子怀中:“莫要说你欣赏她,当初你也欣赏我,也帮了我,可结果呢,酒醉之后,你亲

了我,又摸了我。”

“时明月!”宗凡咬牙,身上泛起一丝杀气:“你最好不要再提那天的事情。”

只要一想到那日自己喝醉,将在梅树下翩翩起舞的时明月误认成心上人,险些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他的心头就像梗了一根刺,怎么都无法拔除。“为什么不提,你是无法面对我,还是无法面对自己对杨晴的心思?”时明月紧抱着男子,视线锁住他的目光:“宗凡,你明明知道的,牧小世子愿意让杨晴入住他的别苑,

就意味着杨晴在他心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你也更应该知道,杨晴那姑娘将杨家的丑事搅这么大,明摆了不打算继续在虎城待着。”

“她不喜欢牧小世子,看你的眼光倒是与看别人不同,满满的崇拜之情,宗凡,你敢说你在这件事上没有私心?”

面对女子一连串的追问,宗凡眼中不耐更甚。

他用力去掰抱着他的那双手,偏偏眼前姑娘是个蛮力惊人的,饶是他身为男子,也无法挣脱这份桎梏。“怎的,叫我揭穿了,无话可说了?”时明月手上力道加重几分,双脚更是不客气地踩在男子的鞋面上,将二人距离拉至最近:“宗凡,你躲我可以,你喜欢别的女人可以,

但我要提醒你一句,杨晴是牧小世子的人。”

“我与锦风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提醒!”宗凡眸色彻底沉了下来,态度不复往日温和儒雅:“还有,你最好现在就将手松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他心中清楚锦风对杨晴的感情,亦清楚自己对杨晴的感情,他对杨晴,只是纯粹的欣赏,也正是因为欣赏,他才不愿意去束缚她。

当然,这话他不会对时明月说,因为没有这个必要,更因为他讨厌她这副多管闲事的嘴脸。

时明月看着男子阴沉的面庞,手缓缓松开,不等朝后退去,便叫男子一把推开。宗凡厌恶地弹去衣裳不存在的尘土,沉声道:“因为你是她的至交好友,我今天不动你,但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别尝到甜头就得寸进尺,我会因为你像她而帮你,也会

因为你太像她而杀了你。”

闻言,时明月依旧不惧,她绕着青丝,笑得妖冶异常:“你要杀我,得先问牧小世子同不同意吧。”

声落,她忽然欺身上前,薄唇擦过男子面庞,随后飞速将二人距离拉开。

“你……”宗凡涨红了一张脸,嫌恶地用力去抹被触碰过的地方,身上泛起浓浓煞气。

“脸这么红,看来你还在守身。”时明月指腹轻轻抚过唇瓣,身形一转,抓起桌上的帷帽戴上,仰天大笑离去:“好好守着,有朝一日我会来拿的。”

宗凡立在原地,额际青筋“突突”直跳。

他用力地擦拭面庞,心中是难以抑制的嫌恶与恶心。

一年不见,这个女人行事越发大胆出格,她这是认定他不会动她?

此时此刻,宗凡有些痛恨自己做不到下手去打女人。

出了缥缈楼后院,时明月找来袁一舟,沉声道:“方才我吩咐的,记得照办。”

“大掌柜,宗大公子都知道了,您还要……”袁一舟蹙眉,表情很是为难。

以大掌柜和牧小世子的关系,宗大公子轻易不会动她,但对他,宗大公子可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盯牢了,尤其是杨晴那边。”时明月言罢,不知想到什么,声音中添了一抹笑意:“放心,以宗凡的性子,他就算想拿刀砍了我,也不会迁怒于你。”“大掌柜,您这又是何必呢。”袁一舟就不明白了,杨晴那姑娘会做人,性子好,人品也不错,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家大掌柜,以至于大掌柜不惜得罪宗大公子也要横插一

杠。

“让你做你就做,哪来这么多废话。”时明月冷哼了声,抬脚跨出缥缈楼。

“大……”袁一舟还想说些什么,已经不见女子踪影。

他手悬在半空中,半响,又默默收了回去。

“袁掌柜!”

宗大公子低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袁一舟一个激灵,只觉一阵头大。

宗凡缓步行至袁掌柜面前,面上早已恢复往昔温和之态:“时明月做人糊涂,拎不清,但我相信袁掌柜你是个拎得清的。”

果然!

袁一舟眼皮狠狠跳了两下,旋即儒雅应道:“宗大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掌柜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相信你心中有数。”宗凡丢下这句话,亦是缓步离去。

袁一舟立在柜台前,头疼地扶住脑袋:“这叫什么事啊!”一个两个的都拿他开刀,他是盯着不是,不盯着也不是。

第340章 一壶春关张

杨晴不知袁一舟头疼,更不知自己已经叫人盯上,终日起早贪黑地忙活着,为一壶春的营生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一壶春的老主顾极多,虽然大家一开始都是冲着袁掌柜和宗大公子来的,但到最后,都被一壶春的茶香与杨晴的情商折服,听得一壶春将要关张,心中多少有些不舍。

一壶春做生意的最后一天,店内座无虚席,杨晴亲自在店内守着,与老主顾天南海北地畅聊。

“掌柜的,这一壶春的生意不错,你确定不继续做下去?”李公子是这些个老主顾中来得最勤的,三个月的时间,刮风下雪没间断过,仿佛在一壶春安了家。

“虎城是不继续做下去了,待腻了,日后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杨晴面上挂着浅浅笑容,心中多少有些不舍。

到底是自己付出了全部心血的铺子,忽然间就这么关张了,说不失落是假的。

更何况,一壶春的生意不错,照这么做下去,开分店不是什么难事。

“杨掌柜打算去哪里?”李公子身子稍稍前倾,似假还真道:“等杨掌柜的茶水铺子开张了,我再去捧场。”

“李公子这是想喝一壶春的茶,还是想见杨掌柜?”

有人在一旁起哄,旋即有人帮腔道:“这一壶春的茶水能有缥缈楼的好喝,能有宗大公子家的好喝?”

李公子叫众人闹了个大红脸,看向女子的目光却是多了几分期待。

俗话说得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这位杨掌柜美得并不出挑,却是能叫他感到如沐春风,和她待在一处,总是通体舒畅,心情大好,比任何美酒美人都要管用。

在一阵起哄声中,杨晴端着茶盏站起,冲李公子笑得坦荡:“李公子,那咱们可是说好了,日后我再开茶馆,公子可得捧场。”

“这是自然。”李公子沉声应下,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小女子以茶代酒,敬公子与诸位一杯。”杨晴高举茶盏,随后仰头饮尽。

温热的茶水流入喉中,时间指向酉时,一壶春正式关张。

一壶春牌匾落下,换上品香阁的牌匾,韩掌柜在一旁看着,眼睛笑成了两条缝。

“啪!”屋檐上的积雪因为人们换牌匾时过大幅度的动作掉落在地上,四下飞溅开来。

新与旧的交替在面前上演,杨晴没多逗留,转身施施然离去。

“杨姑娘,杨姑娘!”她走出没多远,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唤声。

杨晴停下脚步,一辆马车迎面飞驰而来,带起一阵邪风。

透过被风吹开的绉纱,她瞧见两张熟悉的男人的面庞,一个是她爹,一个是她堂兄。

在她看到杨宝轩的时候,杨宝轩也看到了她。

杨宝轩先是眼前一亮,身子猛然朝前探去,随后又缩了回来,悠哉悠哉地枕在马车内。

多日不见,袁掌柜的侄女出落得是越发漂亮了,只不过,再漂亮也比不上彩蝶。

一想到彩蝶,杨宝轩就抓心挠肝得厉害。

为了赚足五百两,抱得美人归,他是险些将底裤当在赌坊了,就这样还欠了赌坊三十两银子,按了指印。

不过也不打紧,区区三十两银子罢,牧家二管家那个老东西不愿意掏钱,他大伯会不愿意掏钱?

等牧家下聘,他把牧家给的聘礼全典当了,一部分给彩蝶赎身,一部分拿来买官。

想到这,他横了眼身侧神情恹恹的大伯,不客气地推了对方一把:“大伯,我们在定安城可说好了,牧家许你的四间铺子,有两间是我的。”

“说好的,说好的。”杨大爷连连应声,心中却是念着自己按下手印的二十两银子的欠条。

本说的是去庄子上休养,最后跑赌坊去不说,还输得打了欠条,这要是让他家阿晴知道了,该不会又生气吧?

当初他就不该听侄子的跑赌坊去,更不该在看到侄子赢钱后手痒,现在可如何是好?

“行了,别在我面前摆这张臭脸。”杨宝轩最是看不惯大伯这副穷酸样,当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区区二十两银子,都不够牧家人吃顿饭,也能叫你愁成这样?”

“宝轩,这赌坊的利息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以前可都听说了,十天就能翻一番,你说你把身上的钱赌没就赌没了,为什么要借钱呢。”听得大伯埋怨,杨宝轩登时拉下脸来,他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没好气道:“就算翻一番,我们两加起来也就一百两,后天阿晴堂妹就要和牧小公子成亲了,这两日牧家

肯定要给聘礼的,牧家那么喜欢阿晴,给的聘礼还能少?还我们的赌债绰绰有余了。”

“聘礼不能动。”杨大爷连连摆手,激动道:“你大娘早就说了,牧家给的聘礼是要拿大部分陪嫁回去的,你要是动了……”

“不愿意动聘礼是吧,那行,不动,反正这钱我没法子还,翻一番翻两番翻三番对我来说都一样,到时候赌场要找你也找你杨老爷。”

“宝轩,你不能这样啊,我赢来的银子可都叫你输没了……”

“我还就这样了,我告诉你,我不仅要拿杨晴的聘礼还赌债,我还要给彩蝶赎身。”

“宝轩,那女人就是个祸水啊,要不是她,你也不可能染上赌瘾……”

“……”

吵闹声随风传入杨晴耳中,零零碎碎并不真切。

“杨姑娘!”韩旭粗喘着气站定在女子面前,压低声音道:“杨姑娘,你要离开虎城吗?”

杨晴回过神来,缓缓收回目光,温和道:“是呀,怎么了?”

“杨姑娘,你能不能带上我,我想跟你一起出去见世面。”韩旭看着女子,因为紧张,说话时不住地眨巴着眼睛。“你跟韩掌柜说过吗?”杨晴抬眼看着面前男子,好声好气地劝道:“你可知你要是走了,品香阁的生意可就起不来了,韩掌柜当初愿意同我做这笔交易,就是为了品香阁的

生意。”“一间茶馆的生意,除了茶水的口感,掌柜的为人处世也很重要,我觉得,我还需要跟在姑娘身边学本事。”韩旭上前一步,说话时声音带着颤,看向女子的目光却是分外

认真:“杨姑娘,你就带上我吧,我会沏茶,也会招呼客人,茶馆前面后面都能帮上忙。”“要我带上你也不是不行,这样,你回去同韩掌柜商量,只要他同意,我就带你走。”杨晴言罢,拍拍男子的肩膀,沉声道:“行了,你先回去吧,若是你爹同意,你就带他

去文杰那,让他同文杰说声。”

“杨姑娘!”韩旭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然,杨晴根本不给他挣扎的机会:“韩小哥,你年纪还小,许多主意还是同家人商量才好,再者,我与你爹有约在先,我若是在此时将你带走,岂

不是失信于人。”

她对韩旭这人颇为满意,够机灵,够热情,够勤快,能得这么个人,是她赚了,可要她把韩旭带走,实在太不地道,这样的事情她可做不出来。

“杨姑娘……”韩旭肩膀垮了下来,面上是难掩的黯然神伤。

他是真不想继续待在他爹手下,白白蹉跎大好年华,他相信,跟着杨姑娘,才能有他想要的更大更好的出路。

“行了,回吧。”杨晴摆摆手,转身施施然离去。韩旭心有不甘,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子身后,直到她入了缥缈楼犹在外面等着。

第341章 三十二台聘礼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皑皑白雪落下,为虎城以及方圆数十里的村落添上一层银纱。

杨晴在缥缈楼内一待就是一个时辰,等从缥缈楼走出来,就见韩旭还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门口,一张脸冻得发白。

她越过男子朝前行去,就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这又是何苦。”杨晴叹了声,无奈地顿下脚步:“虎城会做生意的人那么多,远的不说,宗大公子就是最好的例子,你若真想学,我可以将你引荐给宗大公子。”“宗大公子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不假,但不是每个人都像姑娘这般,愿意全心全意去教导一个人,至少在这三个月里,我有任何不懂的,姑娘都认真回答了,从没嫌过我笨

。”韩旭小步上前几步,认真道:“我想跟着姑娘,我相信,姑娘你就是我的伯乐。”

他字字句句发自肺腑,杨晴听在耳中,不知当如何拒绝。

半响,她抬眼看了男子一眼,意有所指道:“如果你爹不同意,我不会带你走,但若是你我有缘,我不排斥与你同行。”

撂下这句话,杨晴也不给男子反应过来的时间,拔腿快步离去。

韩旭愣愣地杵在原地,反复琢磨着那短短二十八个字。

兀地,他反应过来,眼中迸发出强烈的亮光。

回到别苑,杨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随后裹着衣裳坐在门槛上看星星。

天空昏暗一片,为乌云覆盖,只见白雪纷纷,哪有半点星光。

杨晴在门槛上坐了半刻钟,纷纷扬扬的白雪搅得她心烦意乱。

解脱之期将至,她应该开心才是,为什么,她的胸口那么闷,心情更是莫名的烦躁不安。

杨晴起身来回踱步,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屋内乱窜,最后索性躺在榻上,用锦被将自己裹住。

半梦半醒间,她做了许多梦,梦见许多人,走马观花般,怎么都抓不住重点。

梦的最后,是一片星空,浩航无垠,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杨晴在心中觉得虚假,忽的就这么醒了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大亮。

屋外传来丫鬟扫洒的声音,隐约可以听见压低的议论声:“你们听说了吗,老爷那边已经给杨家下聘了,足足三十二台。”

“三十二台!”饶是克制,惊呼声依旧从喉中溢出:“杨姑娘真是太幸运了。”

“可不是幸运,虎城也不知有多少姑娘要眼红,也难怪那些人把话传得那么难听,嫉妒心都摆台面上了。”

“村子里多是些不识字的粗野之人,诽谤别人也只会用那男女之事,这事要是真的,杨姑娘能一点都不上心?”

“是呀是呀,也好在杨姑娘心宽,没有被这些闲话影响大好心情。”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相较于别苑内一边倒的看好,宁康村可就没这么平静了。

聘礼一台台抬入杨家的破屋内,直将破屋装得满满当当。

宁康村何曾见过如此盛大的场面,霎时间倾巢而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杨家围了个水泄不通。眼看杨大爷笑得满脸褶子,乐呵呵地点着聘礼,有人不高兴了:“你说这牧家人是不是缺心眼,杨家都闹出这档子丑事了,还要娶杨家阿晴,以牧小公子的家世样貌,还用

愁没地方娶媳妇?”

有道是三人成虎,谣言说的人多了,说的久了,众人也就当了真。“估摸着是有婚约在身,又没抓到把柄,不好退了这门婚事。”王婆子是个快嘴的,听得有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当下开了话匣:“不是我说阿晴不好啊,这阿晴是个好姑娘,

但杨铁柱这人不是个好东西啊,有这样的亲家,就是姑娘再好,谁敢要。”

“是呀,我可听说了,杨铁柱和杨宝轩在定安城就没老实,不仅去了赌坊,还招了赌妓。”钱嫂子接过话匣,一脸神秘兮兮道:“听说还欠人赌坊不少钱呢。”

“你这消息假的吧,有牧家人在,还能欠赌坊钱?”一旁的汉子来了兴趣,跟着凑过头来。“怎么会是假的,我大哥的儿子的好友的朋友就住定安城,可是亲眼看到他们两在赌坊里挥金,说是输了好几百两,牧家的二管家拦不住,最后只能不给银子了。”钱嫂子

说得煞有其事,加之嗓门又大,一时间,众人议论得更厉害了。

昨夜回到宁康村,听得村内谣言,杨大爷是心慌的,可当今天早上醒来,听同村关系好的说,牧家在准备聘礼时,他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牧家已经在准备聘礼了,他和二弟妹的事情又没人证实,这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至于那些在外头议论的,定然是眼红他,等他日后接手了宁康村的佃租,那些议论得最大声的,见不得他好的,他一个个往死里整。

杨大爷心中打的好盘算,是以众人议论声虽然不小,却也没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第二十二台聘礼送来,杨家已是放不下了。

杨大爷笑眯着眼,故作苦恼道:“这房子实在太小了,放不下,大管家,这可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险些叫议论之人咬碎一口银牙。

瞧瞧,瞧瞧,杨家那小破土坯房,已经叫牧家的聘礼填得满满当当,杨家这算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杨老爷不必担心。”牧家大管家自袖中掏出一串钥匙递了上去,恭敬道:“除了这三十二台聘礼,我家老爷还送了杨老爷一间别苑,就在虎城,这些聘礼送来宁康村不过是

走个过场,一会就送到虎城的别苑内,免得在这占地方。”听得牧家一出手就送了一间别苑,杨大爷笑得是合不拢嘴,偏偏面上还要装做一副不贪财的模样:“真是麻烦大管家了,其实这聘礼吧,牧家有心就好,没必要走这个场子

,更没必要送这么多,只要牧小公子日后对我家阿晴好就行。”

“杨老爷放心吧,我家少爷一定会好好对杨姑娘的。”牧家大管家说着,双手抚掌,立刻有下人呈上一个托盘。

大管家揭去托盘上的红绸,露出一盘子的玉首饰。杨大爷眼前一亮,就见牧家大管家拿起托盘上的木槿花玉簪子,认真道:“这些玉首饰不是什么贵重的,不过有一个共通点,上面雕琢的都是木槿花,可以说,整个虎城雕

琢木槿花的玉首饰都在这。”

牧家大管家说着,将玉首饰一件件拿起来,递到杨大爷面前,围观的宁康村村民因此得以窥得全貌。

“杨老爷也知道我家三少爷名讳,送这木槿花玉首饰,除了这花与我家少爷名同音,更因为我家少爷在初遇杨姑娘时,在山上瞧见了一大片木槿花。”

此言一出,倒吸冷气声响起,那些曾经肖想牧小公子的姑娘皆是心碎。

“牧小公子当真是有心了。”听牧家大管家这么一说,杨大爷只觉眼前托盘上的尽是无价之宝。“这些首饰就交给杨老爷了,等杨姑娘明日回来,您再转交给她。”牧家大管家郑重地将托盘递上,杨大爷抬手接下,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一个不小心碎了牧小公子的心意。

第342章 惊喜

交托了最重要的物件,牧家大管家开始指挥着牧家下人抬聘礼。

第一台从杨家抬出,第二十二台抬入,一面抬一面唱礼,听得杨大爷是笑得合不拢嘴。

不算他手中的玉器和别苑钥匙,光是那三十二台聘礼,价值就直指千两银子,他们杨家的祖坟真真是冒了青烟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围观众人由初时的议论,到最后只剩下羡慕。

这杨铁柱到底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能生出阿晴那么一个好姑娘,阿晴这姑娘又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嫁入牧家,成为大户人家的少夫人。

听得众人由先前的戳他脊梁骨转为议论聘礼到底值多少钱,杨大爷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整个人飘飘然,仿佛落入了金山玉窑中。

牧家的礼足足唱了一个时辰,才从杨家离开,杨大爷随之离开,去虎城看牧家老爷送他的别苑。

等杨大爷从虎城回来,立刻有人围了上去:“铁柱啊,牧老爷送了你一座怎样的宅子?”

“牧老爷除了宅子,可还有送你什么?”

“……”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追问,杨大爷装模作样地摆摆手:“没送什么,没送什么。”

末了,他晃了晃手中托盘:“不管牧老爷到底送了什么,都没牧小公子这份心意重要。”

众人顷刻为他托盘上的玉器引去注意力,连连感慨道:“牧小公子这么喜欢阿晴,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这个岳父的。”

这时,有一人勾住杨大爷的肩,由衷道:“铁柱啊,你真是生了个好女儿,有了这一个女儿,还要什么儿子哦。”

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大爷侧目看了那说话人一眼,目光透着股狠劲,像是要把人吞了,哪有平日里的半分老实温和。

那人叫他的眼神吓了跳,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方狗蛋为他开脱:“铁柱,你生气做什么,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有阿晴一个孩子就够了。”

杨大爷不语,扒开那人的手甩向一边,也不管犹在迷茫的众人,快步朝自家走去。见状,众人紧跟着追了上去,语气中多了几分讨好:“铁柱,你别跟他一般计较,姑娘有姑娘的好,儿子有儿子的好,日后阿晴出嫁了,你要是怕家里空得厉害,可以抱养

一个儿子,或者纳个小妾给你生儿子,你体谅了嫂子那么多年,嫂子也该体谅体谅你不是。”

方狗蛋没有跟上去,他拍了拍那人的肩,幽幽叹了口气:“走吧,铁柱已经变了,咱就别拿着热脸去贴人冷屁股了。”

“方大哥,那杨嫂子呢?她也变成这样了?”

方狗蛋摇摇头,勾着男子的肩朝家里走去:“她不会变的,她和我家婆娘关系可好了,你别看她泼辣厉害,那也是身不由己,为了护着阿晴不受欺负。”哪怕见识过杨铁柱变脸的模样,方狗蛋也依旧在为杨大娘说话,因为他是知道的,杨大妹子根本没有出城赏花,而是为了躲杨家这些个麻烦住在镇上的别苑里,农闲的时

候他家婆娘隔三差五地去找杨大妹子玩,回来还会给他们一家子带好吃的,杨大妹子要真瞧不起他们,就不会这样做了。“哎,希望这样吧,方才叫杨铁柱拿那眼神瞧着,我心里真是不痛快。”那人摇摇头,有些垂头丧气:“大家都是一个田地里养出来的,他杨铁柱不就生了个好女儿吗,摆那

脸子给谁看呢,依我看啊,他以前根本不是满足于阿晴一个女儿,而是没钱再养一个,现在有钱了,就跟妖怪似的现原形了。”

在一阵碎碎念的抱怨声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日夜轮替,笼罩在天空大半日的阴云散去,露出漫天星光。

黑夜中,一辆马车在林子中穿梭,顺着小道爬上斜坡。

车辙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伴随着“哐当”一声响,一个车辙从马车上落了下来,马车登时歪向一边。

“不好了,快来人啊!”

一阵疾呼声打破宁康村的平静,几户离镇口近的人家被人敲开房门,在得知村外发生的情况后,众人一窝蜂地涌去斜坡处将马车扶正,把困在马车内的姑娘救了出来。

杨晴狼狈地从马车内爬出,在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后登时笑逐颜开:“钱叔,陈叔,李叔,王叔,真是麻烦你们了,大晚上的吵到你们睡觉了吧?”

“阿晴!”听得声音,众人这才敢确认,面前亭亭玉立漂亮得不像话的姑娘就是杨家阿晴。

“你……你不是明儿个才到吗?”

“怎的,叔叔们没认出我?”杨晴巧笑,软声解释道:“我太想家了,就让人连夜赶回来。”

末了,她扭头看向马车,面露为难之色:“我给大家带了临城的特产,不过马车坏了,可不可以麻烦叔叔们帮我带上去?”

“当然可以。”听得她带了特产,众人登时来了力气,你一包我一包地将马车内的东西搬了个干净。

杨晴也没闲着,手中拎着粗粗长长的一根旱烟筒,一面朝村内走一面同众人闲话:“我从临城带了两包好茶来,一会给叔叔们多倒点。”

“阿晴真是客气。”“是我麻烦大家了。”杨晴说着,见那四户人家开着门,有人朝这边张望,当下扭头对众人道:“这里面有些糕点,放到第二天就不好吃了,要不诸位回去看看,将家里人叫

上,我给大家沏点茶,大家一起吃点宵夜。”

“这……”众人早已嗅到糕点的香气,馋得厉害,只是见她这般热情,心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糊涂,我家那么小,也坐不了多少人,要不就将婶子叫上,拿些糕点回家给孩子吃,再让我爹和叔叔们一起喝茶吃点心。”杨晴依旧热情地招呼着,真挚的眼神和面

上的笑意让人不忍拒绝。

很快,一行队伍壮大将近一倍,汉子们家里的婆娘皆随行其中,热情地同杨晴搭话。

杨晴对谁都是笑眯眯地应着,一点都没摆谱子,这叫几个原本心生妒忌的婶子心态渐渐趋于平和。

眼看离杨家越来越近,杨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我爹好像睡了,诸位叔叔婶婶小声点,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末了,她扭头冲跟在她身边的林杭道:“麻烦你翻墙进去把门打开。”

“好!”林杭颔首,放下手中糕点翻墙行入。

房门无声打开,杨晴像一只归巢的鸟儿般冲了进去:“爹,我回来了!”

声落,“啪嗒”一声闷响,院内就这么静了下来。不等众人探头去看情况,女子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宁康村:“啊!”

第343章 原主的记忆

杨晴看着床榻上交缠在一起的男女,只觉头疼欲裂。

她踉跄着朝后退去,泪水自眼底冲刷而出,顷刻间布满面颊。

杨二娘率先反应过来,狼狈地穿起衣裳,连连摆手道:“阿晴,阿晴你不要误会,我和你爹什么事都没发生。”

杨大爷也回过神来,他惊诧地看着一旁的二弟妹,又看向站在院中的女儿,连忙穿上裤子,然,一切都已来不及。

杨晴的尖叫声将就候在门口的村民引入,那在宁康村前前后后传了三个多月的流言,以最不堪的姿态向众人证明了其真实性。

杨二娘身上戴着的木槿花玉首饰,更是为他们二人通奸的行为盖上又一实锤。

“阿晴!”杨大爷顾不得将裤子穿好,拔腿朝女儿追去:“阿晴,你听爹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不要!”杨晴失声尖叫,逃也似地朝外跑去,随后脚绊在门框上,整个人狼狈摔倒在地。

“阿晴!”

杨大爷伸手要扶女儿,叫对方一把挥开。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杨晴发疯般爬出院子,双手不住地在空中挥舞:“不要打我。”

“阿晴!”杨大爷用力抓住女儿的手腕,压低声音道:“阿晴,你清醒点,你清醒点,你要再闹下去,你和牧小公子的姻缘就毁了。”

“不要打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杨晴撕心裂肺地嘶吼着,很快,挨着杨家的几户人家被吵醒。

眼看事情向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杨大爷伸手就要去唔女儿的口鼻,叫人一把拉开。

林杭挡在杨晴面前,一拳挥在半空中,随后顿住。

他强压下怒气,从牙缝中挤出声来:“杨铁柱,你要对她做什么?”

“我老杨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得着你一个下人指手画脚。”杨大爷伸手去推男子,同时冲杨晴道:“阿晴,你要相信爹啊,爹什么都不知道。”

“我和你二娘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有人见不得我们好,设下圈套害我,对,一定是你二娘干的,一定是你二娘干的。”

“不要打我!”杨晴慌乱地推了把空气,转身朝不远处的河面跑去:“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一面跑一面高声叫喊着,脚踩在半化的冰面上,“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杨晴站在河水中,水面没过她的膝盖,她就这么愣愣地站着,眼神一片空洞。

“阿晴!”杨大爷快步朝女儿跑去,惊呼道:“有话我们好好说,你别乱来!”

杨晴定定地看着朝她跑来的杨大爷,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张面颊渐渐趋于年轻,也趋于狰狞。

她看见那只粗糙厚实的手掌高高扬起,重重朝她打来,伴随着粗重愤怒的低吼声:“你这个小贱蹄子!”

杨晴大惊,恐惧感如山呼海啸漫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朝后退去,一屁股坐在水中。

冰冷的河水自四面八方涌来,连带着窒息感将她包围,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设计出来的一切,竟然就是原主失去记忆的源头。

杨大娘才刚到宁康村,远远的就瞧见女儿被推入水中。

八年前的一幕再度在眼前上演,她彻底慌了心神,不待马车挺稳便跳了下去,一把将站在女儿面前的男人推开。

杨大爷一个踉跄,跌坐在河滩上。

杨大娘慌张地抱着女儿,身子颤栗得不能自已:“阿晴,阿晴,没事了,娘在,你不要怕……”

眼看场面越发混乱,除却目睹杨大爷和杨二娘偷//情的几户人家,后醒来的几户皆是摸不着头脑。

杨晴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抬眼看向自家娘亲:“我记起来了!”

“阿晴!”杨大娘想要将女儿从河水中拉起,偏偏对方并不配合,只是这么坐在冰冷的河水中。

杨晴僵硬地转过脸,冲衣裳不整的爹爹露出笑容:“爹?”

“阿晴!”杨大爷低唤一声,神色是难掩的紧张。

得了回应,杨晴面上笑容不断放大:“您是不是又想杀了我?”

此言一出,无异于巨石投湖,掀起万丈波澜。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一场抓奸在床的好戏在众人间传开。

杨晴缓缓站起,衣裳贴在身上,不住地朝下淌水。

她抬脚,一步一步朝着这具躯体的生父走去:“我都记起来了。”由始至终,杨晴面上挂着浅浅笑容,气势却犹如从地狱中走出的夺命的恶鬼,直叫人不寒而栗:“我脑子为什么会烧坏,因为我撞见你和我二娘通奸,将二娘吓得小产,所

以你毒打我,还在深夜将我丢入冰冷的河水里。”

“阿晴!”杨大娘急切地抓住女儿的衣袖,用力地摇头,想要阻止闹剧的上演。

杨晴回首看着自家娘亲,眸中满是哀伤:“娘,女儿过得并不快乐。”

闻言,杨大娘无声地将手松开。

杨晴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那天天很冷,可娘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来,她紧紧抱着我,抱着我往河水深处走去,直到水淹过了我大半身子。”“我望着娘的眼睛,只在她眼里瞧见绝望,因为我出生之后的七年时间里,我们母女两遭遇的只有毒打和谩骂,你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你虐待我,你晚上让我去山上挖猪草,

白天将我关在家里,不让我与外面的人接触。”

原主就是这样被关出毛病,哪怕后来失去记忆,也依旧不善交际,在宁康村生活十五年,竟是连一个手帕交都没有。

“在那个时候,对我们母女来说,只有死亡才是解脱,所以当水淹没我的时候,我很平静,我问娘,‘娘,是不是死了就不会难受,就不用再被打了’,娘她……”

“阿晴,你不要胡说八道!”杨大爷扑了上来,杨晴不躲不闪,只是拿眼看向一旁的表兄。

得了示意,林杭快步上前,一把将人按住。

杨晴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衣裳不整的男人,声音无比冷漠:“胡说八道?呵!那么我亲爱的爹爹,请您告诉我,八年前我高烧不退,为什么你不出钱给我治病?”

“别拿出祈求菩萨,用你身体康健来换我平安的说辞,你我父女二人的性命,难道还及不上十五个铜板?”

她所言句句一针见血,众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见恐惧。

“说不出来吧?”杨晴低笑,以漫不经心的语调道:“当年,在我问了娘那句话后,她带着我从河里爬了出来,她告诉我,她不会让我死的,她会用她这条命护我一辈子!”

“所以,那日之后,她逼着自己强大,逼着自己成为杨家的顶梁柱,因为只有她一个人能和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妇对抗了,她才能保全我。”“而你,我亲爱的爹爹,因为我没死,二娘又在我从河水中爬起来的第二天失了孩子,你便动手毒打了我们母女。好在苍天有眼,让你因为怒火攻心一病不起,娘才有机会

拿到家里的钱给我看病。”

杨晴言罢,拨开众人,缓步朝杨家行去。

她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道水印,拖拽着延伸向前方。

“二娘,你还打算在屋内躲多久?”

声落,一直控制着杨二娘的平山将人从屋内拽出。

杨二娘身上只穿着肚兜和亵裤,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中,羞愤得几欲自杀。

与衣着上的落魄不同,她头上的木槿花玉簪子,耳上的木槿花耳坠,颈上的木槿花坠子,皆是光鲜的象征。

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传来,杨二娘愣愣地看着朝她走来的衣着光鲜的侄女,一时不知当作何反应。

杨晴来到妇人面前,半压低身子,左手往前伸,露出一角木簪子。

杨二娘瞳孔兀地一缩:“是你!”杨晴旋着手中木簪子,邪肆地望着妇人,声音冰冷,犹如一条毒蛇:“你不是最擅长演戏吗,让我开开眼界。”

第344章 是不是人

杨二娘愣愣地看着侄女,她眼神冰冷,面上笑容阴寒入骨,直叫人不寒而栗。

“二娘,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你就没话说吗?”杨晴面上笑容不断放大,手上用力,生生将木簪子折成两节。

杨二娘打了个寒颤,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杨晴,你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

杨晴不语,只是平静地看着癫狂的妇人。“你毁了我家阿晚,我也要毁了你,你不是想当牧小夫人吗,我偏偏不让你如意,我倒要看看,杨家出了这档子丑事,牧家还会不会要你。”杨二娘虽然不知道侄女为何弄

这一出,亲手毁去自己和牧小公子的姻缘,但只要她没攀上牧家,对她而言就是好事,至少,她和阿晚不会被她一脚踩在泥地里不得翻身。

“你这个贱人!”杨大娘扑上前来就要厮打她,叫林杭眼疾手快地拦住。

而他这一拦,自然无暇顾及杨大爷。

杨大爷得了自由,当即扑了上去,一把掐住杨二娘的脖颈:“你这个贱人,果然是你要害我,是你给我下药,是你设计了今天这一出。”

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一下便将杨二娘掐得两眼翻白,平山见势不妙,连忙上前将人拉开。

“咳咳咳!”杨二娘剧烈咳嗽着,面色好不难看。

“二娘,我已经放过你们了,为什么?”杨晴面上没有表情,只是语气中多了一抹哀伤:“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让我好过,为什么你们要让我记起这些不堪的过往。”“要不是你赶尽杀绝,要不是你在背后唆使杨铁柱,我们母女也不会被卖入下等窑子,你这也叫放过我们?”杨二娘冷笑,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痛恨:“既然你们一家不愿意放

过我们母女,我就是死也要拖你们下水。”“下等窑子?”杨晴喃喃着,转头看向不远处被平山控制住的渣爹,唇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您当初趁我病重昏迷,带走她们母女,事后回来央我去衙门替她们母女求情

,那时您不是跟我说,您将她们母女卖入大户人家做丫鬟吗,怎就变成了下等窑子?”“我是把她们母女卖入大户人家做丫鬟,是她们自甘下贱,要张开腿做生意,这一切和我没关系,阿晴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杨大爷慌乱解释罢,指着杨二娘鼻子道:“今天

的一切都是她搞的鬼,爹是被她下药了。”

“就算你今日是被二娘算计了,那以前呢?”提及往昔,杨晴眼眶微微泛红,一副极力忍耐哭意的模样:“当初我撞破你和二娘奸情的时候,爹你可是清醒着的。”“阿晴,阿晴,你要相信爹,以前是爹不好,但爹也是被你二娘勾引的,因为你二叔不碰她,她就在爹面前脱衣服,还有你娘,你娘她心里有别的野男人,不愿意给爹碰,我是个正常男人,会犯这种错很正常。还有,当初爹之所以打算淹死你,也是因为你娘,你娘一直不安生,你二娘又在一旁煽风点火,爹也是鬼迷心窍。”杨大爷一股脑将

过错尽数推在两个女人头上,只盼着女儿不要恨上自己。

牧小公子那么喜欢阿晴,杨家如今闹出家丑,阿晴就算不能嫁给牧小公子为妻,也是可以做妾的。

听到这,杨二娘彻底绝望了。

她本以为,他是被杨晴逼迫,为了保她们母女一命不得不将她们卖入窑子,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所为。这十五年来,前七年他如珠如宝地宠着她和阿晚,哪怕后来身体不行,杨家变成嫂子掌家,他也是尽力护着她们母女,有一口好的都会给她们母女留半口,所以,她一直

以为他是爱她的,哪怕后来偏向阿晴,也是因为阿晴攀上了牧家,迫不得已。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模糊了视线,杨二娘挣脱开平山的桎梏,发疯般冲向杨大爷,一巴掌一巴掌打在他的身上:“杨铁柱,你还是不是人,阿晚她是你的亲女儿,亲女儿啊

,你怎么能把她往火坑里推。”

此言一出,围观村民登时炸锅了。

杨向晚是杨铁柱的女儿,杨向晚不是杨家老二杨铁牛的遗腹子吗?

杨大爷想要挣扎,奈何被小厮按着,只能生生受着巴掌,嘴上却是嘴硬道:“什么我的,这孩子是铁牛的,你不能为了毁掉阿晴说出这么下作的话。”“毁掉阿晴,明明是你想杀了她。”杨二娘撕扯着男人的衣裳,撕心裂肺地吼道:“杨铁柱,我早该知道你就是个烂人,当年你那么喜欢林翠屏,后面不还是想杀了她,我怎

么就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人渣。”末了,她不知想到什么,“蹭”地从地上站起,发疯般笑了起来:“你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假面吗,我偏要戳穿,林翠屏根本不是你老杨家买来的媳妇,是她爹给了银子

交托给你们老杨家照顾的,可你看上了她,所以你们老杨家的人在她醒来后骗了她,说她被他爹卖给了你做媳妇。”

闻言,杨大娘双腿一软,好在林杭眼疾手快将人扶住,这才没跌倒在地上。

她,没有被卖?那那份文书是怎么回事?上面分明有他爹的亲笔签名,她虽不识字,却是认得她爹的名字和笔迹的。“闭嘴,你给我闭嘴,这一切都是你这个贱人做的,明明是你和你女儿贪心不足,想要抢牧小公子,才遭了报应,你却非要毁了阿晴,我当初是猪油蒙了心才会救你们母女

,我怎么就养出你们这两个白眼狼来……”杨大爷做着最后挣扎,不等他把话说完,杨晴横了小厮一眼,小厮连忙捂住他的口鼻。“因为林翠屏不愿意跟你,铁牛帮着她逃跑,你就记恨铁牛,所以你在他发现我们两的奸情后故意告诉他,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活活将铁牛气死。”杨二娘犹在控诉,

她已经沦落到这般地步,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你气死了铁牛,又因为林翠屏死活闹着要报官,你怕事情败露吃牢饭,你掐着刚出生的阿晴的脖子,逼着林翠屏把事情吞肚子里。可就是这样,你还是不放心,阿晴出生

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一直在给林翠屏下慢性毒药,想把她药死,甚至在阿晴撞破我们的奸情后将阿晴扔河里,又在水壶里下毒,想要毒死林翠屏。”“杨铁柱,你身上的病根本不是因为阿晴,那是你给林翠屏下的毒,谁知道林翠屏非但没有喝水,还用水壶里的水炖汤,最后吃到你我的肚子里,你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

“天啊!”围观村民中发出一声低呼,方婶子站在人群中,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随后拔腿跑到杨大娘身边,轻轻将人抱住:“翠屏,没事的,没事的。”杨大娘呆呆地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内心无比酸涩,却是哭不出来。

第345章 和离

抖落完杨家的秘密,杨二娘扭过头,看着杨大爷,神情癫狂地笑了起来:“杨铁柱,这就是报应,我被你卖入窑子是报应,你有今天也是报应,想做有钱的老爷,做梦去吧

。”末了,她扭头看向围观的村民,笑声越发尖锐刺耳:“你们知不知道,我三弟妹就是用这件事来威胁杨铁柱和林翠屏,就连我婆婆也这样,用家里的丑事威胁自己的儿子儿

媳,这就是杨家,这就是你们眼中的老实人。”

“哈哈哈!”

“哈哈哈!”

众人看着那只穿着肚兜和亵裤,神情疯癫的女人,皆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直到杨二娘笑累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杨晴这才从人群的另一端走来。

因为落水,她脸冻得发白,神色却是平静异常。

她走到这具躯体的生父面前,缓缓蹲下身子,沉声道:“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唔唔唔!”杨大爷拼命摇头,奈何口鼻叫人捂住,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你觉得骗我有用吗?我都记起来了。”杨晴轻笑,抬手轻轻拨开小厮的手:“您知道我落水后为何不加衣裳吗?我想回味一下八年前刺骨的冷意。”

声落,她喃喃自语道:“原来冬天可以这么冷。”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冬天就是少穿一件衣裳都是要被爸爸絮叨的,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都不敢想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父亲,可以狠心到亲手将亲生女儿丢入冰冷

的河水里。“阿晴,阿晴,只要你一口咬定是你二娘陷害我,这一切都还能挽回,包括你和牧小公子的姻缘,你就算再恨爹,你也不能跟自己的姻缘过不去啊!”杨大爷说着,伸手去

抓女儿的手,叫对方躲开。

杨晴站起身来,缓步朝后退去,平静道:“爹,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您,我想,往昔种种,足以抵消您生我的恩情,至于养育之恩,将我养大的是我娘,不是您。”

“阿晴!”杨大爷剧烈挣扎,然,按着他的小厮是个练家子,哪里能够让他挣脱。

“从今以后,你我父女恩断义绝,还有,我娘要和你和离。”杨晴说到这,施施然转身,阔步朝自家娘亲走去。“阿晴,阿晴,你听我解释啊!”杨大爷犹在做最后一丝挣扎,眼看左右小厮将他从地上架起,他终是撕破脸皮:“杨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不认我这个爹,休怪

我不客气。”

要是阿晴不认他这个爹,他不仅做不了小老爷,四处欠下的债更是无处偿还,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闻言,杨晴步伐一顿,眉梢眼角添了一丝笑意。

她缓缓转身,像看低贱的蝼蚁一般看着男子。杨大爷被她的眼神刺到,登时破口大骂:“你以为摆脱了我就可以嫁入牧家吗,我告诉你,你做梦,你娘她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是她勾引你二叔在先,不仅如此,她还天

天念着别的野男人的名字,阿晚是我的女儿不假,你是不是我的女儿我就不敢保证了,谁知道你娘当年在外面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杨晴揉着发痛的手掌,声音中透着难言的冷:“如果可以,我还真希望自己不是你的女儿。”

杨大爷偏过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儿:“你敢打老子,你会遭天谴的,当初你这个小畜生生出来我就该掐死你。”

杨晴凉凉地睨着疯狗般的男子,随后转身,施施然朝自家娘亲走去。

“想和离,做梦,你们母女两生是我杨家的人,死是我杨家的鬼,尤其是你杨晴,你身上流着老子的血,你就是老子的女儿,只要你嫁入牧家,我就不会放过你。”

叫嚣声源源不断传来,杨晴轻轻扶住自家娘亲,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背脊:“娘,我们去王里长家,好不好?”

杨大娘定定地看着女儿,轻声道:“阿晴,杭儿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

杭儿跟她在一起,这是不是说明,他们早就相认,她早就知道杨家人做的一切,今天的局面,也是她一手造成的。

“阿晴,是你是不是?”

她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她觉得陌生,站在她面前的姑娘,当真是她的女儿?

“是我!”杨晴点头应下,用力将妇人搂住,半拖半抱地朝前带去。

“那牧小公子呢?”杨大娘反拽住女儿的衣角,眸中满是慌乱:“你和牧小公子的婚事怎么办?”

阿晴好容易找到一个疼她爱她护她的好男人,难道这段姻缘就这么没了吗?错过牧小公子,阿晴上哪再去找这么个人?“娘,您觉得现在这样牧小公子还有可能和我成亲吗,牧家是要脸面的,您也是知道的,否则您不会不惜委屈自己也要隐瞒这件事。”杨晴毫不犹豫地打破她最后的幻想,

泪水顺着眼角往下落:“娘,您可以怪女儿任性,但女儿不愿意看到您受委屈,您在杨家蹉跎半生,难道还要搭上自己的下半辈子吗?”

“杨家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不摆脱他们,我们母女二人一辈子都不会安生。”

她明明是不想哭的,可泪水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似乎是原主的情绪在作祟,又似乎,其实是她自己的情绪。“阿晴,你别哭了,娘只是怕你以后受苦。”杨大娘手忙脚乱地抹去女儿脸上的泪,声音中多了几分哽咽:“娘没本事,这要是离开了杨家,没了地,没了住的地方,娘拿什

么来养活你。”

“我养活您!”杨晴握住妇人的手,眉目中满是认真:“我能养活您,我不仅能养活您,我还能让您衣食无忧地过下半辈子,您要相信我。”

杨大娘望着女儿认真的模样,没有犹豫,重重点头:“娘听你的,和离!我们这就去找王里长。”

不就是过苦日子吗,怎样的苦日子她都熬过来了,最坏的时候早就过去了,现在只要女儿能开心就好。

得了想要的答案,杨晴咧开嘴角,泪流得更凶了。原主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无疑是不幸的,但她又是幸运的,能遇上这样一个好娘亲,可以为了她奋不顾身。

第346章 杨铁牛显灵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王里长家门口,杨晴抬手,轻轻敲响门扉。

“叩叩叩!”

敲门声缓慢而富有节奏,在静谧的夜中回响。

很快,房门那端响起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老者迷迷糊糊的声音:“谁呀,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声落,“吱呀”一声响,大门叫人从里面拉开。

在看到门外站着的杨晴后,王里长一下愣住了:“阿晴?”

末了,他注意到女子身后跟着的村民,瞌睡虫顿时全跑光了:“村里出什么事了?”

“叨扰王里长了。”杨晴颔首,恭恭敬敬地说明来意:“王里长,我娘要和杨铁柱和离,希望您能把我们母女的丁籍迁出来。”

“这……”王里长一愣,神情有些为难:“阿晴,你这是做什么呀,你都要嫁入牧家了,没必要。”

在这个节骨眼上让爹娘和离,这不是犯傻吗。

杨大爷别开小厮捂着他口鼻的手,扯着嗓子高声喊着:“王里长,我不同意,我不要和离!”

声落,叫林杭一拳打在肚子上,登时缩成一团。

“王里长,这事你就别多管了,你就答应吧!”

“是呀王里长,你就答应吧,这杨铁柱太不是东西了。”

“阿晴娘要是再不和杨铁柱和离,命都要没了。”

“王里长……”

跟来的村民纷纷帮腔,此时此刻,没有人在心中暗喜,看笑话,而是发自内心地同情杨晴母女。

王里长一看这情况,也就不多问了,折身往屋内行去:“那行,进来吧!”

“我不同意!”

杨大爷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然,没有人管他是否真心愿意。王里长亲手写下一份和离书,杨大娘按上手印,杨大爷缩着双手,犹在同女儿做最后的讨价还价:“要我同意,可以,牧家给的聘礼全部归我,还有那座宅子和玉首饰,都

归我。”

杨晴看着渣爹贪婪的嘴脸,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好!”

声落,立马有人出来阻止她:“阿晴,你不能犯傻啊,牧家给的聘礼少说一千两银子,你不能白白便宜你爹。”

“这是你说的!”杨大爷大喜,说话间恶狠狠地瞪了阻拦的人一眼,那架势像要扒了对方的皮。

“是我说的,这些东西我都不要,至于你能不能要,就要看牧老爷愿不愿意给你了。”杨晴收回目光,语气冷冷清清。

知晓自己被女儿耍了,杨大爷脸色更加难看,也彻底显露出无赖模样:“想和离,做梦,老子花了那么多钱才把你养大,现在想一脚踢开我,门都没有。”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吗?”杨晴挑眉,扭头看向表兄。

林杭得了示意,一把抓住杨大爷的手,逼着他按上手印。“你放开我,放开我,这样是不作数的,你们都看到了,是他们母女逼着我按手印的……”杨大爷挣扎着,可无论他怎么喊,都没有人站出来帮忙,只是冷眼旁观,假装没看

见眼前发生的一切。

很快,指印按下,和离书在众人的见证下生效。

宁康村这边尘埃落定,杨家村那边好戏也演出过半。

杨三娘跪在杨铁牛墓前,将杨家做的错事尽数抖露。

再过两日,便是侄女和牧小公子成亲的日子,只要她扛过这两日,等待她的就是好日子,是以态度格外虔诚。“二哥,我知道你是我们老杨家最好的人,你这人心地善良,从不和人闹红脸,所以这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娘不该在收了大嫂她爹的好处后不好好照顾大嫂,反而勾结里长,造了假的文书,骗大嫂说她被卖给了大哥当老婆。大哥不该贪大嫂长得漂亮,去非礼大嫂,更不该和二嫂勾搭在一起,还让二嫂怀了阿晚。我不该为了讨好娘,为

了日后能多分点东西,告发你帮大嫂出逃,不该在分家后欺负阿晴和大嫂,生了把阿晴卖给富贵人家玩的打算,更不该拿你来威胁大嫂,险些将阿晴推摔成傻子……”

说话间,灯笼内的烛火轻轻晃动,半明半昧。

杨三娘有些心慌,语速不断加快。

兀地,林子的四面八方响起“沙沙”声,她惊慌地跌坐在地上,颤声道:“二哥,你别生气,你别生气,我是真心在忏悔啊,你一定要相信我。”

声落,“沙沙”声越来越响,有人从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爬了下来。

“啊!”杨三娘大惊,抓起手边的灯笼就跑。

不等她跑出去,迎面树上亦下来一个人,恰好挡住她的去路。

“救命啊!”灯笼掉在地上,杨三娘连忙转身,就见树上又爬下一人。

很快,人越来越多,杨三娘两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一丝迷茫:“你怎么在这?”

“你们怎么也在这?”

说话间,一人从林子后走来,揉着坐得发酸的双腿,用力踢了杨三娘一脚:“呸,什么坏事都敢做,还怕报应?”

“我说杨宝轩一家最近怎么神神叨叨的,一会老的生病,一会小的失踪,原来是遭报应了。”最先从树上下来的络腮胡男人亦对着杨三娘淬了口,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说起报应……”一矮瘦妇人缩了缩身子,颤声道:“我们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该不会就是杨铁牛弄的吧?方才我坐在树枝上,想动也动不了,就跟鬼压床一模一样。”

“我也是!”

“我也是!”

“天啊,这里太邪乎了。”“肯定是杨铁牛显灵了。”络腮胡男人一锤手,见众人面露恐惧之色,当即安抚道:“不用怕,我们又没做对不起他的事,依我看,他之所以将我们弄来,就是为了给自己讨

回一个公道呢。”

“可不是得讨公道,死了都不得安生,还叫人……”矮瘦妇人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吹来,众人顿时见鬼般四散开去。

“不好了,闹鬼了!”

“闹鬼了,杨铁牛显灵了!”

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号,杨家村有一户人家点起烛火,旋即是第二户,第三户。

直到最后一个瘸腿的跑没了影,树上又落下一人。

来人一身青衣,头发发白,精神矍铄,不是林爷爷又是谁。

他缓步踱到杨三娘身边,晃了晃两根手指,笑得好不得意:“还是阿晴脑子好使,能想出这个招数。”

掐算好时辰给杨家村的村民下迷//药,点了穴道安放在树上,等人醒来,杨二娘恰好来坟地诉说杨家的丑事,这样一来,杨家的丑事所有人都知道了。杨二娘回忆加忏悔的时间差不多是半个时辰,只要在一开始算好时间,保证穴道在最后一刻钟内解开,再配合阿晴那边,可不就是杨铁牛显灵。

第347章 想不开就去死

宁康村内,方婶子一家将杨晴一行送至村口,不舍地抹了把泪:“阿晴,翠屏,你们真的要离开吗?”

“方婶子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娘的。”杨晴轻握住妇人的手,将三锭二十两的银子放入妇人手中:“这些银子是我娘先前找您和孙婶子借的,您和孙婶子各三十两。”“阿晴!”方婶子连忙将银子塞回去:“你娘只欠婶子二十两,你……你还十五两就行,你们母女两没田没房的,日子不好过,需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你不能因为和牧小

公子出去游玩过,花钱就大手大脚的,要知道这世道挣钱难,女人挣钱更难,婶子不希望你和你娘在外面因为钱的事受人欺负。”

“方婶子……”杨晴感激地望着妇人,又将银子塞回她手中,郑重道:“这钱您就收着,您放心,阿晴有分寸,就当是答谢您这些日子以来的帮助。”末了,她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匣子递了上去:“这里面是一对细银镯子,送给您和孙婶子的,麻烦您代我同孙婶子说声谢,还有我今日带来的那些礼物,里面有两包茶叶,

是给方叔的,余下的,您和方叔看着帮我送到每家每户,就当是阿晴答谢大家这些年来的爱护。”

“你这孩子……”方婶子还想拒绝,叫杨大娘抬手制止了:“孩子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阿晴是个有分寸的,你就别担心我们了。”

方婶子这才将东西收下,二人抱成一团痛哭流涕。

“翠屏,我在这村子里,就属和你关系最好,你这么一走,我以后找谁说话去。”

“我也舍不得你,只是阿晴说,我们母女不能留在这,杨家人不会放过我们的。”杨大娘哭得眼泪鼻涕直流,说话声音带着哽咽。若是早几个月让她离开这个地方,她只会觉得解脱,毕竟,她在这个地方没有朋友,只有阿晴一个亲人,阿晴在哪,她就在哪,可现在,她有朋友了,虽然相交时间不久

,却是极投缘的,如今突然间要分隔两地,说不难受那是假的。

“对,阿晴说得对,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我让你方大哥送你们母女一程?”

“阿晴打算带我去沂城,我也不知道到底在哪里,应该离这不远,日后你们若是有空闲,可以来沂城找我们。”

杨晴站在一旁看着两哭成泪人的妇人,心中分外动容。

成为这个世界的杨晴五个多月,和这个世界的羁绊渐渐加深,有坏的一面,更有好的一面。

现在要离去,不仅要割断坏的一面,还要和好的一面作别。

只是,有舍才有得,若不舍弃当下所有,哪能得到更好的呢?

正感伤着,后边的林子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杨晴回首看了眼林子,一把揪住表兄的衣袖,大步朝声源处行去。

入了林子,就见二娘已经穿戴整齐,手中还拿着一个红色的布包,她的身边是一方脸黑面的男人。

“杨姑娘,她死活要见您一面,说是有要事。”方脸汉子低垂着头,语气很是恭敬。

“劳烦大哥了。”杨晴颔首,态度亦是客气。

见侄女行来,杨二娘连忙将手中布包打开递了上去:“阿晴,你的东西都在这,我一点没动。”

杨晴抬手接下布包,数了数里头的玉首饰,随后转手交给身边的林杭。

“阿晴,该配合的我都配合了,你能不能放了阿晚?”杨二娘弓着身子,面上满是讨好。

闻言,杨晴自袖中掏出断成两截的木簪子,随手把玩着,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面前妇人的神情:“二娘在紧张些什么?担心我杀了阿晚?”

“不是,不是。”杨二娘连连摆手,语气愈发讨好:“阿晴,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一切都是我们娘两鬼迷心窍,咎由自取。”

“哦?”杨晴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妇人:“既然如此,二娘你就安心回去吧,等你回去了,阿晚也就出现了。”

“阿晴!”杨二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道:“阿晴,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你能不能放过阿晚,不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她才及笄,身子遭不住这罪。”“我已经放过她了,我一没杀了她,二没刮花她的脸,只是将你们母女哪来的送回哪去,怎的,这还不满足。”杨晴眸色一沉,唇角笑意添了几分冷漠:“难不成你认为,凭

你们母女对我和我娘做的事情,我应该供菩萨似的把你们供起来?”

“阿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让阿晚在窑子里待着,这和杀了她没区别啊,万一她想不开……”“想不开那就去死,难不成你想要我送她一程?”杨晴嗤笑一声打断杨二娘的话,抬眼示意方脸汉子将人拉开:“你们母女两已经脏了我的前半生,现在还要我脏了自己的手

?”

“阿晴!”杨二娘奋力挣扎着,泪水不住地往下掉:“阿晴,二娘知道错了,二娘和你阿晚妹妹已经受到惩罚了,你就放过阿晚吧?”

“二娘说的什么笑话,我有对付你们母女吗?”杨晴言罢,掏出一两银子递给方脸汉子,不疾不徐道:“回程辛苦,还得劳烦大哥受累,将人看牢了。”

“杨姑娘放心。”方脸汉子接过银子,笑眯眯地应了声。

“阿晴!”杨二娘瞪大眼睛,不等再说些什么,便叫人捂住口鼻。

方脸汉子粗暴地将人拖走,感受到妇人的挣扎,他用力踹了妇人的小腿肚两脚,低啐道:“臭婊子,给老子安分点,否则哥几个今天就搞死你!”

闻言,杨二娘立即停止挣扎,任由对方拖拽,只是扭头定定看着立在原地的侄女,眸中恨意一点一点叠加,堆砌至极致。

直到二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林中,杨晴这才收回目光。

她垂头看了眼手中的木簪子,随手丢到一边。

“阿晴姐姐,这个木簪子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个毒妇好像很怕它。”林杭看着掉在地上的荷花木簪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根簪子就能让人对自己言听计从,表妹未免也太厉害了吧。

“这是杨向晚最常用的簪子,我让人在将李氏带来的时候顺道带来的。”杨晴说着,掩唇打了个哈欠,转身朝林子外走去:“困死了。”

为了演这出戏,她熬了大半宿,再加上昨夜没睡好,现在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我背你。”林杭说着,小跑到表妹身前蹲下。

杨晴也不客气,轻巧一跃跳到表兄背上,下巴往他肩上一搁,闭眼打起盹来。

听得背上女子均匀的呼吸,林杭唇角高高扬起。他这个表妹鬼精鬼精的,对付坏人的时候气势足得很,可面对他们这些亲近的人,又是一副温柔绵软的姿态,就好比今夜,半柱香前还是一副冷傲凌厉的模样,一转脸的功夫,就趴在他背上睡得没心没肺。

第348章 心疼

林杭将表妹背到村口时,杨大娘才和方狗蛋夫妇道别完,此时正与方婶子执手相看,泪眼汪汪。

林杭快步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姑姑,我们回去吧。”

要再不走,表妹该睡不舒服了。

闻言,杨大娘抹了把泪,依依不舍地同方狗蛋夫妇挥手告别。

走出约莫百丈远,可见一辆马车,马儿栓在树上,车辙不知何时已经修好。

小厮快步上前几步,搬出小凳将杨大娘扶上马车。

林杭背着表妹跳了上去,一个闪身便进入马车内。

“杭儿。”杨大娘看着细心地为她宝贝女儿盖上被子的外甥,神情有几分复杂:“你们和阿晴,到底是什么时候相认的?”

“姑姑!”林杭看了表妹一眼,见她睡得正香,当下不知该不该开口。

“杭儿!”杨大娘拔高音量,虎着张长脸,显然很是不高兴。

杨晴叫忽然想起的喝声惊醒,抬眼见是自家娘亲,当下蠕动身子,阮绵绵地靠在妇人怀中:“娘,您生我气了?”

“娘没生你气。”杨大娘语气一下放柔,轻轻拍着女儿背脊,轻声道:“乖,睡吧,啊。”“是我让林杭瞒着您的。”杨晴趴在妇人肩上,耷拉着眼皮,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我认识林杭比您早些,一开始没相认,后来林杭没再找您要银子,便是我们相认的时候

。”

闻言,杨大娘讶然,她怎么都想不到,他们竟然已经相认这么久了,这么说的话,今日之事,阿晴早就谋划了?“娘,我相信您不会骗我,可我也相信林爷爷,他能教出林杭这么敦厚的人,就不可能做出卖女求荣的事情来,所以我让林杭装鬼吓三娘,从三娘口中套出真相。”杨晴低头握住妇人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指上的老茧,眼中满是心疼:“许多事情我早就知道,早就发现,我憋在心里,不说,不问,不是没想过同您宣泄,是我知道,您从

来都将女儿摆在您的前面,您不在乎自己的喜怒哀乐,您只在乎女儿过得好不好。”

“可您知道吗,在女儿心里,您的喜怒哀乐比什么都重要,让我坐在喜轿上笑,您坐在杨家的土坯房里哭,我做不到。”

听到这,杨大娘心肠软得一塌糊涂。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话音未落,泪水又冒了出来。

她本是怪女儿的,一时任性毁了自己的大好姻缘,明明忍一忍,忍一忍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她这个当娘的,只能给她吃白米饭,穿粗布衣裳,但牧小公子不同,牧小公子能给他吃鳆鱼,让她穿绫罗绸缎,最重要的是,牧小公子喜欢她,她也喜欢牧小公子。

只是如今听到女儿这番剖白,她是半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除了心疼,便只剩心疼。阿晴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呀,亲手断了这一份姻缘,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撕破自己亲爹的假面,让人指指点点,又需要多大的勇气,阿晴为了她,已经是把能抛的都抛

了,她还能责备些什么呢。“娘!”杨晴紧紧抱着妇人,随后松手,郑重道:“娘,您要相信女儿,我保证,没有嫁入牧家,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在决意捅破这一切的那一刻起,女儿便拼命地学本事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带您离开这个鬼地方,能够像您保护我那样保护您。”

“是娘拖累了你……”杨大娘垂下脑袋,难过得不能自已。“我们母女,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要真说拖累,以前女儿拖累您还少吗?”杨晴轻轻抹去妇人脸上的泪水,软声道:“您就把心放宽,什么都不要想,杨家会为自己做的一

切付出代价,而我们母女也会有新的生活。”

“是的是的。”林杭在一旁点头附和,神色好不认真:“姑姑,你要相信阿晴姐姐,她说的都是真的,这些日子我们攒下不少钱,离开虎城完全可以好好生活。”

“阿晴姐姐?”杨大娘一下止住泪水,狐疑地看着女儿和外甥:“阿晴比你小三个月,你怎么唤阿晴姐姐呢?”

“哎呀,娘,表哥同我开玩笑呢。”杨晴一下反应过来,忙不迭冲表哥递使眼色。“是不是啊,表哥。”

“是是是!”林杭一个劲地点头附和:“阿晴姐姐说的没错。”

这下,杨大娘更迷惑了,她怎么觉得,外甥这声姐姐喊得格外顺口。

“娘!”眼看表哥不靠谱,杨晴软软地唤了声,扑到自家娘亲怀中耍赖:“我好困啊。”

“困你就睡,娘抱着你。”杨大娘没在称呼一事上多做纠结,转而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脊,哄孩子似的哄着。

杨晴极享受这种被宠着的感觉,当下软软地窝在妇人怀中,撒娇地扭着身子:“您唱歌哄我睡。”

“你这孩子,都多大人了,你杭表哥看着呢,臊不臊。”杨大娘嘴上这么说着,语气中却没有半分责备。

“我不管,您以前都是这么哄着我的。”杨晴蠕动着身子往妇人怀里拱,一双手更是不老实地去挠她痒痒肉。

“哈哈。”杨大娘被挠得哈哈大笑,一双哭肿的眼睛眯成两条缝。

林杭诧异地看着姑姑,那张长脸上哪还见半分愁容,再去看表妹,此刻正耍宝地做着怪模样。

他和表妹相处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算不得短,还是头一回见到她如此不正形,露出符合她年纪的模样,又仿佛,其实是她在宠着姑姑,哄着姑姑。

林杭有些恍惚,随后不自觉地咧起唇角。

他觉得,表妹阿晴是有魔力的,能够让身边的人感到舒服和由衷的开心,比如姑姑,比如他。

“你这丫头!”杨大娘抓住女儿作乱的手,一把将人拎到腿上,作势就要揍她屁股,忽的想起外甥还在,扬起的手就这么顿在半空中。

巴掌没有落下,杨晴拿脸蹭过去,挨到妇人掌心的一瞬间倒下,捂着脸嗷嗷叫唤起来:“娘,您打也打了,不能再记我不老实的账了。”

她将耍赖摆在明面上,杨大娘偏偏又拿她没办法,只能将人拎了按在腿上,没好气道:“老老实实睡觉,说困的是你,闹得最厉害的也是你,你要再这样闹下去,牧……”

话音就此戛然,她还没来得及感伤,就叫女儿抱了个满怀。

杨晴双手搂着妇人脖颈,对着她的面颊“吧唧”就是一口,随后笑嘻嘻道:“我知道,我就是再怎么闹腾,您也会要我的,谁让我是您最最最最最可爱的宝贝。”

“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害臊了。”杨大娘嫌弃地摸着面颊,嘴角却是一下咧到耳根去。

“不许擦!”杨晴嘴一噘,抱着妇人的脖颈又去亲她面颊。

“阿晴……你这丫头……别闹……杭儿看着呢……”

杨大娘不敢用劲推,只好拿手去挡,于是乎,她两边脸颊被亲了十几下,上面还沾了唾沫印子。伴随着母女二人的嬉闹,马车左右摇晃,欢乐就这么从狭小的车厢内溢出。

第349章 不相见

听着母女二人的嬉闹声,平山和驾车的小厮皆是咧起唇角。

“呵!”平山掩唇,眉目间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不得不说,杨姑娘实在是太会哄人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就能让一个人忘却伤心与烦恼,哪怕这份忘却只是暂时的。

“哎呀,脏死了。”杨大娘嫌弃地擦着脸上的口水,笑得见牙不见眼。

声落,马车忽然停下。

一只干苍的手伸入马车内,掀起帘子一角:“阿晴,翠翠。”

听得林爷爷的声音,杨大娘鼻子又是一酸。

“爹!”她连忙站起,掀开马车走了出去,随后愣在当场。

就见老者身后坐着一中年男子,生得俊逸冷硬,好似一块硬石头。

听得声音,男子拿眼看来,视线交错的一瞬,杨大娘见鬼般退了回去。

“咚!”闷响声传来,林方朔身子微微前倾,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

“娘!”杨晴扶起自家娘亲,柔声道:“您怎么了?”

“我……”杨大娘张口,只觉有什么梗在喉头,心中无比酸涩。

“翠翠,你怎么了?”林爷爷紧张地掀开帘子,想要查看女儿的伤势。

杨大娘视线越过爹爹看向后头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身子兀地一缩,躲在了女儿身后,结结巴巴道:“阿……阿……阿晴……我……我们怎么停在这?”

杨晴视线在便宜舅舅和自家娘亲身上转了圈,心中闪过什么想法,随后看向表兄,以唇形道:“我娘和你爹还没见过?”

林杭愣了下,随后摇摇头。

得了回复,杨晴忽觉一阵头大。

她回首轻轻拍了拍自家娘亲的肩膀,软声道:“娘,我们今夜就走。”

“今……今夜就走?这么赶?”杨大娘白着张脸,低垂着眼睛,目光慌乱地四下游移。

“等到明日杨家人必定找上门来,那我们可就不好走了。”杨晴说着,将人按在坐垫上,随后拉着表兄跳下马车,将人往偏僻处带去。

“我娘和你爹到现在还没见过?”杨晴压低声音,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没见过。”林杭摇头,表情也很是精彩。

他怎么都没想到,姑姑见到他爹的反应会这么大,好似很怕他爹,莫不是以前被他爹吓唬过?

“林叔叔在闹别扭?”杨晴眉头拧得更深了,莫不是那便宜舅舅还在介怀自己的一双腿?看样子也不像啊!“也不是。”林杭不知当如何解释,索性道:“打从我爷爷遇上我姑姑到现在,我爹就没见过她,一开始是不知道这事,后来知道了也没提过这茬,姑姑是知道我爹在镇上的

,不过,姑姑也没提过要见我爹的事情。”

这一大串话听下来,杨晴轻易便抓住重点:“你的意思是,他们两都不愿意见对方?”

便宜舅舅不愿意见她娘她还能勉强想到缘由,可她娘那边……

“应当是这样的。”林杭点点头,随后压低声音道:“兴许是我爹太吓人了,我瞧着姑姑方才看到我爹跟见了鬼似的。”

“你才是鬼啊,就你这情商你懂什么!”杨晴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下表兄的脑袋,就这情商,注孤生没跑了。

兀地,她想到自家娘亲往自己身后躲,还有埋脸的动作,登时恍然大悟。

这是在介怀自己的容貌和身材?毕竟她娘年轻的时候是个高高瘦瘦的美人,一张鹅蛋脸比她现在还要漂亮三分,如今却……

再反观便宜舅舅,就是坐在轮椅上,也是能引得姑娘怀春的。

“情商是什么东西?”林杭揉着脑袋,包子脸微微皱起:“姑姑不怕我爹,那她为什么躲呀?”

“……”杨晴一噎,干脆不解释了,转而大步朝马车方向走去。

她掀开帘子一角,将脑袋探了进去,软声道:“娘,可是林叔叔吓着您了?他以前欺负过您?您要是不想见到他,那干脆我们娘两自己离开虎城,不和他们一起了。”

“不……不是!”杨大娘连连摆手,却不知当如何解释。

她垂下脑袋,看着自己肥胖的身子,绞在一起的双手因长期劳作而变形,哪里还有半分以前的模样。经过二十年的蹉跎,那份男女间的心思早就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她甚至已经想不起自己当年生得什么模样,可她做不到顶着这副皮囊站在义兄面前,她想,让义兄对自己

的印象定格在那张画纸上。

“哼!”杨晴脚一跺,腰一叉,扭身冲着林方朔竖起眉毛:“你说,你以前是不是欺负我娘了?还好我没认你这个舅舅。”

此言一出,众人具是一愣,尤其是林杭,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不是说他爹没欺负姑姑吗?现在怎又换了一副面孔?

林方朔冷漠地看着外甥女,就见她嘴一张一合,自行做了决定:“从现在起,林叔叔你就老老实实待在驴车里不准出来,不许吓唬我娘。”

末了,她转头看向林爷爷,撒娇道:“林爷爷,您帮我看着他,行不行?”

林爷爷很想替儿子解释,只是瞧着外孙女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当下只得应声道:“行!”

得了肯定的答案,杨晴这才展露笑容。

她掀开马车帘子,将脑袋探了进去,巧笑嫣然道:“娘,这下你不用怕了。”

杨大娘嚅了嚅唇,想解释些什么,最后只是沉默。

“那就这么定了。”杨晴拍拍手,扭头见林方朔还在原地,当即拧起眉头。

林爷爷见状,也不管儿子同不同意,招来孙子就让他把人推走。

林方朔没有挣扎,只是回首深深看了侄女一眼,神情叫人捉摸不透。

杨晴早就习惯男人的冷脸,也不惧,反倒拿眼瞪了回去。

林方朔皱了皱眉头,缓缓收回目光。

是他想多了吗,他总觉得外甥女好似看穿了一切。

直到便宜舅舅被林杭送上驴车,杨晴这才将自家娘亲从马车内扶出来。

等走到第二辆驴车前,她一下愣住了。

“阿晴,怎么了?”杨大娘不解地看着女儿,有些心虚地半转过身,尽量避开第一辆驴车。

“没什么!”杨晴笑笑,将自家娘亲扶上驴车。帘子坠落,将视线阻隔,她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第350章 变卦

杨晴返身快步走到林爷爷面前,压低声音道:“林爷爷,怎么就您和林叔叔?文杰文英呢?茶语茶悦呢?他们四个哪去了?”

她放在文杰兄妹院子里的布匹都在,怎么人反倒还没来,不该啊。“茶语茶悦被缥缈楼的人带走了,缥缈楼的人带话说,让你明儿个去见他们掌柜的,至于文杰文英兄妹,他们派人送了一驴车的布匹来,还送来了一百两银子,说是不同你

走了。”林爷爷说着,自怀中掏出一百两银票。

杨晴心中“咯噔”一下,眉心不自觉地隆起。

她本打算今夜走的,安抚好母亲就去牧家村同义兄刘亚告别,现在看来,计划得做出调整。

“林爷爷!”她正色看向个老者,压低声音道:“这样,您和林叔叔带着我娘先去辽城,住在入城第一家客栈,等我和林杭办完这边的事再去同您汇合。”

“要走一起走,何必分开呢?”把外孙女交给武功最弱的孙子照顾,林爷爷实在不放心。“杨家的风波等到明日就传开了,届时必定有人幸灾乐祸嘲笑我,我怕娘受不住。”杨晴深知人的劣性根所在,打从她这只小麻雀高攀上牧家这棵梧桐树起,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暗中咬牙等着看她笑话,如今杨家家丑传开,无论她受害者的身份再鲜明,暗中笑话她的人也不会少,甚至于,很有可能因为杨铁柱的人品,用一句“上梁不

正下梁歪”为她定性。

这些个风言风语她能承受,不代表她娘能够承受,所以她不能让她娘在这里多待一日。

外孙女所言在理,林爷爷犹豫片刻,点点头:“阿晴,你千万要小心点,我看缥缈楼那一伙人是来者不善。”

“您放心吧。”杨晴颔首,随后走到第二辆驴车前,掀起帘子一角,换上一张笑脸:“娘,您先同林爷爷一道去辽城,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处理,明儿个再追上你们。”

“这……”杨大娘看了眼斜前方的驴车,为难道:“东西不都准备好了吗,你还有什么事要做,就是真有事,我们也可以等你一起走啊。”“今儿个您和爹和离,丁籍可还没迁出来呢,事情我得办妥当了。”杨晴拍拍妇人的手背,柔声安抚道:“让您先走,是怕杨家人找上门来,我和表哥是年轻人,若是我们不

在,您和林爷爷如何扛住他们耍无赖?您还好,林爷爷和林叔叔身子没调理好,万一叫他们推摔了怎么办?”

丁籍宗大公子早就托关系帮她迁出来了,今日和离不过是过过场面罢,只是除了这个,她还真找不到好的说辞。她说得煞有其事,杨大娘也就没多想,当下点头应了声,只是嘱咐女儿小心点,遇上杨家那群无赖避着点,毕竟杨家现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遇上女儿还不得剐了她一层

皮。

杨晴笑着应承,随后冲妇人摆摆手,目送驴车离去。

待收回目光,就见朦胧月下是一辆华贵的马车,由始至终杵在原地。

见平山站在马车旁候着,杨晴有些意外:“平山小哥怎么还没走?”“小的不见文公子与文姑娘,连茶语茶悦两个丫头也不见,担心姑娘这边出事。”平山跟在宗凡身边多年,眼力自然不差,在杨晴发现异样之前他便觉出了不对,是以并没

有急着回去复命。

“文杰兄妹临时改主意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杨晴摇摇头,只觉脑袋疼得厉害。“要不杨姑娘和林公子今夜先去我家公子府上歇着吧,我家公子与姑娘投缘,此番一别不知何日相见,能多聚一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平山言罢,示意身侧小厮去将拴在

不远处的驴车牵上。

后日就是杨姑娘与牧小世子成亲的日子,照理来说,人当回来了,若是能将人留在他家公子府上,牧小世子来了也好有地方找人。

“那就多谢平山小哥了。”杨晴没有客气,提着裙摆再度上了马车。

今夜折腾这一夜,她也需得一个好地方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至于其他的,等明日再说吧。

林杭紧跟着爬上马车,忧心忡忡地看了表妹一眼,轻声道:“阿晴姐姐,那个袁掌柜平日里待你不错,怎忽然说翻脸就翻脸?”

“不关袁掌柜的事,应当是那位京都来的时掌柜。”杨晴摇摇头,喉中溢出一声幽幽叹息。

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那位时掌柜,以至于他这样针锋相对。茶语茶悦被时掌柜的人带走,估摸着文杰忽然食言也是他搞的鬼,只要想到自己赚钱的路子莫名被堵了两条,她就头痛得厉害,恨不能多长出三个脑袋,将这莫名冒出的

岔子捋清。

回镇的路上,杨晴想了一路,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

袁掌柜曾说过,他们大掌柜看中她,所以,那位时掌柜是大掌柜派来试探她的能力的?

还是说,她借着缥缈楼的名声开一壶春的行为引起了时掌柜的不快?

亦或者,时掌柜其实是个心理变//态?

她心中百转千回不得其解,却没想到,答案是她从未想过的可能。

回到宗大公子的别苑,杨晴洗了个热水澡,闷头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次日一早,天还没大亮她便从榻上坐起,听着外头的鸟鸣声,倒是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然,很快杨晴便从这份错觉中回过神来。

岁月静好?静是够静了,至于好,还是算了吧,赚钱的路子都叫人给堵死了。茶悦茶语的茶道,文杰说书的名声,尤其是后者,那可是她花了大力气捧出来的,光是送礼方面就没少花钱,如今正是收获的时候,连苗子带根被一道拔了,叫她如何能

不心疼。

“哎!”

幽幽一声叹息自喉中溢出,杨晴起身洗漱,雇了辆牛车朝城内赶去。文杰那边终归只是她的猜想,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件事彻底搞清。

第351章 话本

经过三刻钟的颠簸,牛车缓缓驶入城门,喧闹声也自四面八方涌来。

因为昨夜没休息够,再加之有心事,杨晴面色并不好看。

她本想化个妆再出来,免得看着跟个死了爹的一样,奈何胭脂水粉全都打包丢在驴车上,叫驴车载到了辽城去,她又舍不得使银子再买一份,干脆就这样出来了。

牛车入城,七拐八拐来到了文杰兄妹居住的别苑前。

杨晴在表兄的搀扶下下了牛车,并没急着敲开紧闭的大门,而是拉过表兄耳语。

林杭认真听着,不时拿眼去看表妹,眸中满是惊讶。

交待完毕,杨晴上前敲响大门,林杭则一眨眼没了身影。

“谁呀!”院内传来文英的声音,恹恹的,不复往日爽利。

杨晴眼睑颤了颤,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因为忙于赚钱,多是和汉子打交道,女子中唯一一个关系好,算得上手帕交的,也就文英一个了。

很快,脚步声渐近,“吱呀”一声响,木门叫人拉开。

“文……”不等杨晴开口,“砰”地一声,木门重重合上。

文英躲在门后,面色苍白,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杨晴看着紧闭的院门,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文英,我还愿意来找你们兄妹,代表着我还愿意听你们解释,如果你什么都不愿意说……”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完,文英却听出了几分怒意。

“阿英,是谁?”文杰听到有人敲门,却没听到说话声,不免生了几分好奇。

“没事,隔壁孩童敲着玩的。”文英低声应罢,女子稍显冷漠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我,杨晴!”

闻言,文杰连忙放下手中书卷,快步上前。

不等他将门拉开,衣袖叫妹妹拽住。

“大哥,怎么办,阿晴怎么没走啊!”文英急得都要哭了,眼睛涨得红彤彤的。“既然她来了,我们总不能躲着她吧,我们已经对不起她了。”文杰说到这,垂眼看着自家妹妹,以商榷的口吻道:“要不,我们把真相同她说了?阿晴与你关系好,又最是

善解人意,知晓我们有难处,一定不会计较的。”

文英目光微闪,见兄长欲将门拉开,连忙抬手阻止:“不行!”

“阿英……”

“时掌柜那样欺负她,她要是知道我们兄妹两依旧去京都的缥缈楼说书,一定会生气的。”文英紧拽着兄长衣袖,目光闪烁不定。

“时掌柜以我做要挟,逼你签下契书,阿晴若是真有怨气,就让她冲着我来。”文杰再度伸手,又再度被按下。

杨晴像一根木桩般杵在门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遭环境,眸光平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他们兄妹开门的动作越是迟缓,就说明他们越是心虚,其实,从他们昨夜没来送她一事上,她就已经瞧出来了。

文杰兄妹二人轻声争执半响,最终文杰妥协,选择了隐瞒。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拉上门栓。

“吱呀!”

院门应声打开,露出女子毫无表情的面庞。

杨晴抬眼看着面前的兄妹,也不进去,单刀直入道:“昨夜为何没来?”

文杰目光闪烁,结结巴巴道:“阿……阿晴,我们进来说?”

“不用,就在着。”杨晴仰头看着文弱的男子,他昨夜似乎也没睡好,眼底是淡淡的青灰色。

“阿……阿晴……”文杰唤了女子的名,便不知当说些什么了,只是偷偷拿眼看着面前出落得越发漂亮的姑娘。

这三个月来,他们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少,哪怕是一道离开虎城去京都谋生,也是她和妹妹商榷好,让妹妹代为转达的。“阿晴!”眼看自家大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了,文英咬咬牙,干脆直白道:“昨夜缥缈楼来人,告诉我们,若我们随你一道离去,他们不仅会断了我们的谋生路,还会让我

大哥无法参加科举。”

说到这,她垂下脑袋,瓮声道:“阿晴,我知道我们兄妹对不起你,只是缥缈楼我们兄妹得罪不起。”

她的答案在杨晴的预料中,是以杨晴并没有生气,只是伸出手,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将这些日子我写给你们兄妹的话本还给我吧。”

“阿……阿晴!”文英未料到女子会跟她讨要话本,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故事不是在你腹内吗?”“是在我腹内,只是日后我还要再请说书先生,总不能再写一遍,费笔墨不说,还添累。”杨晴轻笑,软声道:“再说了,再重新提笔,好些个词句还得重新斟酌,太伤脑筋

了。”

闻言,文杰表情更尴尬了,他刚要转身,叫妹妹一把抓住衣袖。

杨晴敏锐地捕捉了兄妹二人间的小动作,眸底闪过一抹异色,很快恢复如常。

“阿晴!”文英紧拽着兄长的衣裳,脑袋快要垂到胸口去:“阿晴,抱歉,你写的话本被我弄坏了,昨夜那一百两,就当给你添置笔墨的钱,好不好?”

“全坏了?”杨晴拧眉,神色有些失望。

“也……也不……”

“也不是,就弄坏了小半部分。”文英轻声道,声音细若蚊蝇:“抱歉啊,阿晴。”

一听这话,杨晴嘴一咧,笑得好不明媚:“你我之间这么客气做什么,只有一部分就一部分吧,至少能省点功夫。”

“大哥!”文英推了自家大哥一把,因为紧张,手微微发颤。

文杰杵在原地没动,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姑娘,一张清秀的面庞涨得通红,心中更是愧疚万分。

“大哥!”文英拧起眉头,手上力道加重几分。

文杰这才回过神来,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屋内走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文英的神色也渐渐恢复如常。

她上前握住女子的手,眼中多了几分感激,由衷道:“阿晴,真是对不起,我昨天本想去送你的,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解释,所以……”“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不怪你。”杨晴拍拍女子的手,面上是招牌似的温和的笑容,只是眼中多了一层迷雾,似假还真。

第352章 缺失的部分

二人在门外等了片刻,文杰忽然白着张脸跑出来,将妹妹拉到一旁:“阿英,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文英狐疑地看着自家大哥,眸中是丝丝迷惘。

“话本不见了二十余章回,皆是我不熟悉,没有记住的。”文杰说到这,拿眼看向那站在门口的女子,就见她笑着冲他点点头,一双眸子清清亮亮。

“什么!”文英高呼,随之扭头看向等在门口的女子。

“怎么了?”杨晴一脸迷茫地看着兄妹二人,随后抬脚跨入:“怎么我一来你们兄妹就神神叨叨的。”

“阿……”文英嘴一开一合,表情像吃了好几只苍蝇。

“行了,我还赶时间呢,别闹我了。”杨晴巧笑,越过二人朝院内行去,一面走一面道:“话本在书房对吧,我自己去拿了哦。”

眼看她径自走向书房,文英连忙拔腿跟了上去。

话本就放在桌上,杨晴随手抄起,一张张翻着,发现每一张上面都有批注,对她的字迹进行评价,且,多是溢美之词。

她斜眼看了男子一眼,视线在半空中对上,就见男子脸“蹭”地红了。

杨晴有一瞬间的讶异,很快整理好心情,轻笑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一开始我写的字就跟狗爬似的,现在竟然已经能看了。”

文英不语,只是面色难看地看着女子,想说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行了,我先走了,你们也不必感伤,反正你们今年夏、秋就会来京都了。”杨晴扬扬手中的话本,转身施施然离去。

直到她走出书房,文英终于憋不住了,小跑着追上前,颤声道:“阿晴,你能不能把少的那部分话本给我?”

杨晴步伐一顿,费解地看着女子:“你不是说你弄坏了一部分吗,让我给你损坏的一部分,我怎么给?”

“我……”文英叫她一句话噎住,登时不知当如何开口。

杨晴也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拔腿就走。“阿晴!”文英再度追了上去,紧紧拽住女子衣袖,颤声道:“阿晴,我知道这事我不厚道,我不该背着你同缥缈楼签契书,可我也是被逼的,如果违约,我们兄妹两要赔偿

纹银一千两,以我们兄妹两的本事,又不能继续与你合作,这钱何年何月才能还完?”“被逼的?”杨晴重复了遍这三个字,倏地笑了:“文英,你我相处的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或许你不了解我,但我却是了解你的,你要真是被逼无奈,你会坐以待毙?



“你方才看我的表情,从里到外透着心虚。”

文英此人是个爽利的,不善撒谎,哪怕方才她极力克制,也掩盖不了她的心虚。最重要的是,文英对她有一股子崇拜感,要真被人逼迫或套路了,尤其又是缥缈楼的人,她的第一反应应当是来找她商讨解决方案,而不是对她避而不见,甚至送来一百

两所谓的“笔墨费”。

文英一滞,不敢去看女子的眼睛。

闻言,文杰诧异地看向妹妹:“阿英?”

她不是被逼无奈的?她明明说自己中了时掌柜的圈套,怎么会……

“你想要这个故事?”杨晴扬起手中话本:“缥缈楼要请你们兄妹去京都?”

文英脸一下涨得通红:“我……我……”

她一连“我”了好几声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文杰名声打响,我带不走他,对我来说已是损失重大,但至少我还有这个故事,毕竟这个故事在外已有几分名声,我依仗着这个故事重来,总好过用一个全新的故事,你若是将这个故事带到京都的缥缈楼,你知道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说到这,杨晴面色一下沉了下来:“文英,我自认合作之后没有亏待过你们兄妹,更没占你们兄妹一

丝便宜,现在缥缈楼不明不白地针对我,你却急不可耐地跳出来做他们的刀刃,现在还让我亲手给你递刀,你觉得我疯了吗?”

“我……”文英眼眶一红,不等再解释,女子已转身离去。

林杭从屋顶上跃下,将偷到的二十六个章回的话本交给表妹:“阿晴姐姐,你怎么知道他们就要这几个章回的?”

这也太神了吧,只是抽走几张宣纸,就能轻易将一个人打回原形。“文杰在一壶春说书之时都会随身带着话本,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曾花心思去背过,很难将情节从头到尾地背下来,而根据宣纸的新旧程度,可以看出来哪些章回是他翻

阅次数最少的,那些章回他完全背下的可能性极小。”杨晴沉声分析罢,一把勾住少年肩膀,转身将脸埋入他怀中。

林杭脸一下烧了起来,立在原地不敢动弹:“阿……阿晴姐姐……”

杨晴身子轻轻颤动,是生气,更是难过。

要是文杰策划的这档子事,她无话可说,毕竟她和文杰关系并不亲,这三个月更是鲜少交流,可策划这档子事的是文英,是她在这个世界关系最好的同龄的姑娘。

文英到底图什么?金钱?还是文杰的前途?

林杭手悬在半空中,须臾缓缓围拢,轻轻拍了拍表妹的背脊:“别难过了。”

杨晴强压下心中酸涩,沉声道:“下回再找说书先生,我一定要签死契,一个月给几两死银子。”

找人合作伤银子不说,最后还得伤心。

“阿晴姐姐,你别难过了。”林杭皱着张包子脸,表情苦哈哈的。

“我不难过!”杨晴猛然抬起头来,双手紧握成拳:“老娘还要跟那个姓时的讨人去!”

言罢,她转身大步行出小巷。

相较于杨晴的战斗力十足,文英就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整个人蔫蔫地坐在地上,怎么都提不起精神。“阿英,你不是跟我说是缥缈楼的时掌柜坑了你,逼着你按手印吗,怎么会?”文杰蹲下身来,痛心疾首地望着妹妹:“你忘了爹的谆谆教导了吗?我们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

人,阿晴姑娘是你我的朋友,又……”

“你以为我想做那背信弃义之人?”文英大吼了一嗓子,一把将兄长推摔在地:“要不是你这几日把银子都拿来买什么劳什子古籍拓本,你以为我愿意当那背信弃义之人?”说到这,她抹了把泪,声音中添了一抹委屈:“我们现在全身上下加起来只有几两银子,日后去了京都怎么生活?要是还与阿晴合作倒好,可时掌柜说了,我们若是再与阿

晴有交集,就让阿晴永无出头之日,这般情况下,我们若是不入京都缥缈楼,哪来的银子供你参加科举?”

文杰眸色一暗,抬手轻轻将妹妹抱住:“是我不对,叫那些有市无价的拓本冲昏了头,只想着钱没了还能再赚,拓本没了却是没机会了,却没想过会将你置于这般境地。”闻言,文英哇哇大哭起来:“大哥,我也不是真的要坑阿晴,我就想着,阿晴在缥缈楼的打压下肯定完了,我还央时掌柜预支了一百两银子拿给阿晴,免得她日后生活过得

困难。”

文英一面哭一面抹泪,委屈得跟个孩子似的:“我不知道阿晴还会回来,更不知道她还要去京都,我以为对她没影响的,可我还是心虚,因为我在帮害她的人赚钱。”

听得她找时掌柜预支了一百两,文杰表情更难看了,但他并没有责怪妹妹,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是他做事不过脑子,才将妹妹置于左右为难的境地。“大哥,怎么办,要是违约,我们真的要赔一千两……”

第353章 多管闲事

去而复返的杨晴立在门边的矮墙下,静静听着文英的哭泣声,没有进去。

须臾,她背过身,沿着另一条小巷慢慢悠悠地走着。

林杭走在她身侧,包子脸上写满了不赞同:“这文杰也真是的,为了几本破书把全身家当掏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对文杰这般好学之人,一本好书比命还重要,更何况是钱。”杨晴说到这,幽幽叹了口气:“我估计,这也是时掌柜针对我搞出的把戏。”

“恩?”林杭一诧,不可置信地看着表妹:“又是那个姓时的?”“时掌柜与我签订契书,相当于我们去了京都,会有更大的财路,既然钱财方面无忧,你觉得文杰会吝惜那几个银子?要知道,古籍有价无市,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

了。”杨晴冷静分析罢,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时掌柜耗费如此心机,分明是有意将我的出路全部堵死,可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招他了……”

话音就此戛然,她忽然惊恐地瞪大眼睛,僵硬地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表兄:“林杭,你说会不会,时掌柜是重生的杨铁柱?”

末了,她又晃了晃脑袋:“不该啊,杨铁柱还活着呢。”

“阿晴姐姐!”林杭伸手探上女子额头:“你是不是昨日着凉发烧了?”

怎么说话糊里糊涂的。

“没事!”杨晴轻轻别开少年的手,快步走出巷子。

不管这个时掌柜到底是何方妖孽,先会会他再说!

离缥缈楼近了,就见一头戴帷帽身形纤瘦的男儿缓步行入缥缈楼,须臾,袁掌柜迎了出来,面上是她不曾见过的恭敬姿态。

杨晴眼睑轻颤,视线落在缥缈楼门口的雪地上,表情好不精彩。

“阿晴姐姐!”林杭狐疑地看着面色突变的女子,又扭头看向缥缈楼门口,就见袁掌柜立在门前,笑吟吟地望着他们。

杨晴紧拽住表兄手腕,半偏过脸,压低声音道:“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一笔桃花债。”

“桃花债?”林杭更糊涂了,没等出声发问,表妹已经松开他的手腕,昂首阔步朝缥缈楼行去。

入了缥缈楼,她侧首对袁掌柜温和一笑:“烦请袁掌柜带路。”闻言,袁一舟心虚地睨了女子一眼,将人朝四楼领去,而他此番举动,更是验证了杨晴心中的猜想,要知道,袁掌柜与她谈事情,最高上的三楼,从未占过四楼贵客的雅

间。

踏上通往四楼的阶梯,她双手紧握着,心中极力打着腹稿,想着一会该怎么解释自己同牧小公子的关系。

“阿晴姑娘,真是抱歉。”

袁掌柜儒雅的声音传来,杨晴侧首明朗一笑:“无碍,我知道此事并非袁掌柜所愿。”

闻言,袁一舟暗暗松了口气。

比起他家大掌柜和宗大公子这两尊大佛,被坑害的杨姑娘反倒更和善可亲,只是……

一想到自家大掌柜近日之举,袁一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算杨姑娘真得罪了她,她也没必要弄得如此复杂,更不该丝毫不顾及宗大公子的情面。

二人各怀心思,唯独林杭一脸茫然。

行至四楼最角落的雅间,房门半开着,袁一舟轻轻叩击三下,得了允许才将房门推开。

“我家掌柜的只见杨姑娘一人,其余人在门外候着。”雅间屏风那端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

林杭脸一拉,不等上前便被表妹按住。

杨晴独自跨过门槛,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响,屋内光线暗了下来。

她抬眼看着屏风上投落的纤细身影,恭敬施以一礼:“时掌柜。”

屏风后走出一魁梧汉子,直白道:“我家掌柜的给姑娘两个选择,一,待在虎城,等明日与牧小公子完婚,二,现在就从这里走出去。”杨晴本是心里有谱的,缥缈楼门口雪地上的脚印暴露了时掌柜的性别,毕竟男人脚就是再小,也难踩出不到三十六码的印子,所以她认定时掌柜喜欢牧小公子,因此迁怒

于她,可现在时掌柜却让她嫁给牧小公子,这又是什么操作?

眼看魁梧汉子说完便退回屏风后,杨晴眼皮跳了两下。

她缓步上前,自行在桌前坐下,轻笑道:“时掌柜此举未免太无礼了,茶语茶悦是我花钱买来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中,你说将人带走就将人带走。”

“还有文杰兄妹,你我契书签得明明白白,你现在绕过我抢人,时掌柜平时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末了,她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

时明月坐在屏风后,打量着女子的一举一动,听得她把话说完,当即斜眼睨了身侧下属一眼。魁梧汉子再度行出屏风,态度与先前无异:“杨姑娘,茶语茶悦是你花钱买的不假,可她们的规矩与茶道却是宗大公子教的,至于文杰兄妹,没有缥缈楼,他们能有如今的

名声?”

闻言,杨晴越发莫名其妙。她面上神色不变,随手将茶杯放回桌上:“我与宗大公子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时掌柜也要管?至于文杰兄妹,是,文杰声名鹊起与缥缈楼不无关系,可说到底,也

是因为我们的故事好,再者,与缥缈楼的合作,一直都是互惠互利,不能说缥缈楼的地位高,就是我们在占你们便宜吧。”

“难不成时掌柜您手中的缥缈楼能有今日的名声,从没有凭靠过外界的力量?”

时明月抓住她所言重点,当即摆摆手,下属立即将屏风挪开。

她站起身子,缓步行到女子身前坐下:“你知道我是谁?宗凡告诉你的?”

“我知道时掌柜是谁,不过这只是我猜的。”杨晴勾唇,轻巧笑道:“既然您真的是缥缈楼的大掌柜,您就更应该知道,与缥缈楼合作一事上,我并没有占缥缈楼的便宜。”“你是没占我便宜,可你占了牧小公子便宜,若非牧小公子,宗大公子不会与你为友,更不会给予你帮助,若非牧小公子,你也入不了我缥缈楼。”透过帷帽前的轻纱,时

明月认真端详着眼前女子的面容。

她见过美人无数,面前这位,只能勉强算个小美人,五官唯一可取的也就那一双妖媚的狐狸眼,偏偏眸光平静镇住了那份媚意,将唯一可取之处给抹去。

“就算我占了牧小公子便宜,也不关时掌柜的事吧。”杨晴看不清眼前女子的面容,只觉她声音很是好听,一张口就跟黄莺出谷似的。然,声音再好听,也无法压下她被多管闲事的厌恶感。

第354章 两条路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牧小公子之于我,就像是宗凡之于你。”时明月轻笑,不疾不徐道:“牧小公子是我的至交好友,他喜欢的姑娘利用完他就跑,我得帮他拦着不是。



闻言,杨晴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当场。

牧锦风喜欢她?今儿个天气甚好,没有下大暴雪啊,更没有龙卷风,海啸,大地震,莫不是她幻听了?

女子震惊模样不像在作假,时明月微微拧起眉头,心中也生了狐疑。

她如此反应,莫不是不知道牧小世子的心思?好半响,杨晴才从震惊中寻回理智,她扯了扯唇角,干巴巴道:“时掌柜,我想你是误会了,牧小公子根本就不喜欢我,我们以前的关系势如水火,还是他离开虎城前几日

才有所缓和。”“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宗凡。”不管她知不知道牧小公子的心思,时明月都决心要将人留下:“牧小公子出城养伤,以牧小公子和宗凡的关系,宗凡会不随行照顾?他之所

以留下来,就是为了帮牧小公子照顾你。”

闻言,杨晴又是一怔。关于宗凡为什么留下来,她没有多想,更没有多问,只当宗凡这里还有事情处理,可经时掌柜这么一点醒,她忽然发现,这三个月,宗凡清闲得可以,几乎她每次去找他

讨教生意经他都在。

兀地,她想起那个深山里牧小公子抱住她的体温,还有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别怕,我在。”

他喜欢她?

杨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牧小公子对她的态度,“恶劣”二字贯穿始终,可要让她去问宗凡,她不敢去问,要是这个问题在宗凡口中得到证实,她还怎么走?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处,半响,杨晴抬起头来,眸中一片冷静:“就算牧锦风喜欢我又如何?我与他有约在先,下聘之后便解除婚约,至于时掌柜口中的利用说,更是无稽之谈,我承认我曾受过牧小公子的恩情,可我也报答了他。还有宗大公子,他待我温和或许与牧小公子有几分关系,可说到底,他要真对我无半分欣赏,也不会与我为友

。”

“时掌柜既在昨日带走茶语和茶悦,就该知道,若非时掌柜阻拦,我昨夜便已出城了,是宗凡身边的平山亲自送的我。”时明月看着面前态度硬气的女子,倏地笑了,声音婉转,好不动人:“你说你没利用牧小公子,为何在与牧小公子定亲之前,你一事无成,与牧小公子定亲不足半年,就赚

得盆满钵满?”

她不否认杨晴有能力,但她也不相信杨晴今日所成不是靠着牧小世子。

一个终日待在村里只会绣花的小小村姑,若没有贵人相助,如何能翻出花来?她若当真是个聪慧无双的,早就崭露头角,何须等到今日。

杨晴从女子语气中读出几分轻视,不免有些郁结,她这是在笑她敢做不敢当呢。“怎的,没话说了?”时明月敛起笑容,以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我今日就把话撂在这,要么,老老实实与牧小公子成婚,日后想做什么营生,我时明月都能拉你一把,要么

,空手离开,茶语茶悦两个丫头我不会还给你,若你敢带文杰兄妹走,无论你去哪个地方开茶馆酒楼,我都可以让你赔得倾家荡产。”

她倒要看看,好日子和苦日子她会选哪个。“茶语茶悦的契书在我手中,你要抢去,可以,一百两!”杨晴摊手,不待女子有所回应便道:“时掌柜可以不同意,我也可以请宗大公子来帮我交涉,我相信,宗大公子是

个公正的。”

不过区区一百两,时明月也不在乎,她勾勾手,属下立即递上一张一百两银票。

杨晴接过银票,冲女子挥了挥:“多谢时掌柜。”

时明月倒是不恼,她斜挑起轻纱一角,拿眼看向女子,认真道:“若失了这两条路,杨姑娘依旧可以大展拳脚,我就相信姑娘是凭的自己的本事。”

谁稀罕你信!

杨晴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巧笑嫣然。

她双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子,认真道:“要不这样,若是我在一年内声名鹊起,时掌柜便补偿我失去茶语茶悦和文杰兄妹的损失,如何?”

时明月未料女子还敢与她讨价还价,眸中不由多了几分笑意:“行啊,杨姑娘打算要多少?”

“两千两银子!”杨晴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了晃。

“我答应你。”时明月自认是个讲理的人,若对方当真有这般本事,她自然愿意补偿她的损失。

“这一次就不签契书了,毕竟契书对时掌柜无用,我还是信一次时掌柜的为人。”杨晴言罢,转身大摇大摆离去。

“吱呀!”

房门打开,林杭立即迎了上去:“阿晴姐姐,你没事吧?”

“走吧!”杨晴清浅一笑,抓住少年的衣袖朝楼下走去。

出了缥缈楼,她并没有急着出城,而是再度来到文杰兄妹居住的院子。

敲开院门,在兄妹二人诧异的目光中,杨晴将话本压在桌上:“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话本我可以给你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阿晴!”文英呐呐地望着女子,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们在缥缈楼赚的银子,我要分六成,由你们先收着,日后我会去找你们讨回。”杨晴不认为自己害了文家兄妹,要知道,他们兄妹虽然失了银子,却得了比银子更为重

要的古籍,更何况,二人合作,是文家兄妹赚到了。

至于那一千两违约金,追根究底也是文英自己笨,连这样的不平等条约都敢签。

她之所以将话本拿给他们,纯粹是因为文英还念着她,在自己身上只有几两银子的情况下也要跟时明月预支银子帮她。

她这人念钱,也念感情。

“阿晴!”文英眼眶一红,一把抱住女子:“阿晴对不起,我是真的没想到……”

“行了!”杨晴拍拍她的肩,语气中没有一丝责怪。

文英这人爽利机灵,就是遇上关于她哥的事容易犯糊涂,所以两次都是栽在同一个地方。

“阿晴,你把话本给了我们,那你呢?”文英抹着眼泪,低头不敢去看她的脸。“时掌柜之所以给你们违约立这么高的门槛,便是不希望这个故事为我带来盈利,毕竟,这个故事随着文杰名声一起传出去,知名度也算高,若我以这个故事开头,能招来

不少人。”杨晴言罢,见女子神色越发愧疚,当即轻笑道:“别难过了,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当初你被袁掌柜框,我们不也觉得是灾难一场吗?”

一旁的文杰愣住,错愕地看着女子,文英亦是一脸诧异。“所以你不用多想,也不必同时掌柜心存芥蒂,我与时掌柜有赌约在身,若是我一年内能出头,你们赚的名声照样对我有益。”杨晴拍拍女子的肩膀,随后冲二人施以一礼

:“我走了,以后还会在京都见的!”

“阿晴!”文英红着脸迎了出去,文杰走在后头,目光不时掠过女子面庞,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

杨姑娘连牧小公子都看不上,更别提他这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了。

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文杰双手紧握成拳。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明年再见,到那时候,他已金榜题名,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仅仅是一个说书先生。

第355章 逃离

经过一上午的来回忙碌,时间指向午时。

几片乌云从远处飞来,遮盖住并不刺眼的阳光,薄薄雪花落下,钻入衣襟中带来刺骨凉意。

明明已是二月春日,虎城却还沉浸在冬日的寒冷中,地面上的积雪更是化了又落,落了又化,没完没了地重复上演。

杨晴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带着表兄钻进最近的小酒楼用午饭。

热腾腾的面条和烧鸡送上,杨晴深吸一口气,抄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家小酒楼的口味虽然比不上牧小公子的厨娘,但也算还不错,能让人食指大动,当然,也可能是她真的饿了。

小半碗面下肚,隔壁桌来了两个汉子,不多时,议论声传来:“宁康村杨家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

“你说的是和牧小公子定亲的杨家?”

“是是是,就是这个杨家。”

“早听说了,不就是那个杨铁柱和弟妹搅在一起,害死自己的亲弟弟,又差点杀了女儿吗。”

闻言,杨晴用筷子撕下一块烧鸡肉,斜眼看向邻桌的汉子。

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昨儿个大半夜发生的丑闻,现在才午时,虎城就有人议论了。

不过,这对她来说算是好事一桩。

许是汉子的声音太大,不仅邻桌的杨晴和林杭,相隔一桌的人也听到了。

有好事的人凑上来,面上写满八卦之色:“宁康村杨家怎么了?”“嗐,你不知道?昨儿个牧小公子的未婚妻杨晴赏花归来,带了一根很是漂亮的旱烟筒,说是要给她爹惊喜呢,谁知道一打开门,就看到她爹和她二婶滚在一处。”见有人发问,那汉子眉飞色舞地描述起来:“你说巧不巧,杨晴回来的时候村里的人都睡了,偏偏她马车的车轱辘掉了,找了好几户人家来帮忙,所以她抓奸在床的时候,旁边好

多人做了见证。”

“这也太巧了吧!”好事者低呼,面上八卦之色愈浓:“那杨晴和牧小公子的婚事岂不是告吹了?”“这我可就不知道了,牧家那边没动静,要我说啊,那杨晴也是个可怜人,摊上这么个爹,你是不知道,他爹早就和她二婶滚一处去了,连她二婶生的孩子都是她爹的,以

前还打算搞死他们母女呢。”汉子说着,左右看了两眼,随后压低声音道:“她二叔就是被她爹和她二婶一起搞死的,这事是她二婶亲口承认的。”

他说得唾沫横飞,不多时,原本在店里吃饭的食客大多围了过去。

林杭担忧地看了表妹一眼,发现她抓着跟鸡腿吃得正香,一点有事的样子都没有。

林杭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件事是他表妹自己捅出去的,为此还谋划了许久,不远百里将她二婶从安阳城运来。“你说这事邪不邪乎,牧家的马车是什么马车,怎么偏偏昨晚就坏了,杨晴那脑袋坏了多久,一直药石无医,偏偏昨晚一受刺激就记起了以前的事,还有啊,最邪门的就是杨家村,昨天晚上,和杨晴回来的同一个时辰,杨家村好些个人忽然就没了知觉,醒来的时候人在大树上,动也动不了,就看到杨晴她三婶跪在她二叔的坟墓前,神神叨叨地念叨着杨家做的亏心事,说的内容和杨晴她二婶一模一样,你要说她二婶想毁了她,可能说假话,可她三婶没必要说假话啊。”汉子说到着,冲外面的雪地扬了扬下巴

:“这都二月了还在下雪,你说着事邪不邪乎?”

“你是说,有鬼?”众人面色具是一变,表情好不难看。

杨晴扭头看了眼外头的落雪,唇角微微勾起,这是连天气都在帮她?

短暂的飘雪过后,天空很快放晴,杨晴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待吃饱喝足要付饭钱,才发现掌柜的和小二都凑在邻桌听故事呢。

被围在中间的汉子说得那叫一个激动,众人不时出声发问,有人在同情她,亦有人在掩唇偷笑。

对于那些个议论之言,杨晴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招来小二结账,随后大步行了出去。

薄薄的阳光照在身上,杨晴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随后趴在表兄背上,由着他背着自己朝牧家村赶去。

自己好歹是个红人了,得小心谨慎点,万一遇上去牧家村说故事的乡亲,岂不是要被围观。

她倒是不怕什么风言风语,就怕那些人拽着她的胳膊一个劲地“同情”,那滋味她以前经历过,虽然只是一桩小事,也把她堵得够呛。

虽然二月犹在飞雪,但郊外土地上已可见点点绿衣。

春意不浓,入目却是分外怡人。

林杭的轻功经过这些日子抓野味的历练得到了质的飞跃,从城内到牧家村的刘氏医馆只用了短短两刻钟。

二人鬼鬼祟祟地从后方潜入,一路摸索到前方,然,整个医馆空荡荡的,莫说人影,就连鬼影都没有。

“怎么不在,我前两日明明让人带口信给他了。”杨晴眉头紧锁,心中有 几分郁结。

她不仅在前两日让人带口信给兄长,还在很早之前便告诉了兄长实行计划的时间,按照他的性格,应当会在医馆内等她才是,莫不是出诊了?

想到这,她便让表兄帮着去找邻里打听,自己则坐在门槛上打盹。

不一会儿,林杭去而复返,一张包子脸皱出十八个褶子:“阿晴姐姐,听邻居说,刘大哥昨日上山采药了,彻夜未归。”

“彻夜未归!”杨晴“蹭”地站起,神色很是慌乱:“该不会出事了吧,我们去山上找找。”

“好!”林杭颔首,半弯下身子,等着表妹跳上来。

良久,身后没有动静,他回过身,就见表妹拧着眉头,表情古怪地看向角落处。

“怎么了?”

“他没上山。”杨晴摇摇头,随后转身朝屋内行去。

林杭费解地跟在表妹身后,追问道:“怎么了?”

怎么每次表妹发现不对劲,他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带了背篓,怎么可能是去采药。”杨晴推开房门,摊好宣纸,研墨,随后执笔留书:“没有上山采药却跟别人说是上山采药,你不觉得诱导性太明显了吗?”

“什么意思?”此时此刻,林杭觉得自己有必要多吃点猪脑补补,否则都快要听不懂表妹的话了。“我怀疑这又是时掌柜的把戏。”大哥一直以为她喜欢牧小公子,并一直希望她能与牧小公子在一起,哪怕当初她表露自己要自爆家丑的决心,他尤存有几分幻想,若是时

明月同她大哥说了牧小公子喜欢她,这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明知道她昨日要走,偏偏在昨日上山采药,连采药的工具都没带齐全不说,连时间也对不上。

往日里大哥为了方便村民看病,逢双日才上山采药,昨日是七号,他怎么可能上山。

文杰文英和茶语茶悦是拖延时间的第一道,她大哥是拖延时间的第二道,照这么看来,牧小公子是真的喜欢她,不仅喜欢她,还会按时回来成亲。

想到这,杨晴脸色“刷”地白了。她现在严重怀疑,牧小公子因为那几个吻生了误会,连答应退婚也是敷衍她玩的,若是等牧小公子回来,有婚书在,还有那么多的“亲友祝福”,她怕是会被强行按上花轿



杨晴越想越可怕,写好道别的话语便转身行了出去:“不等了,我们快赶路吧!”

林杭尤处于云里雾里,只是见表妹一脸着急,当下也没多问,背着人施展轻功来到镇上。杨晴怕宗凡那还有一道坎,连放在宗凡别苑里的驴车也不要了,又掏钱买了辆驴车,逃也似地离开镇子。

第356章 红颜祸水

与此同时,缥缈楼内。

宗凡大步行上四楼,一把将门推开。

见到来人,时明月笑着揭下帷帽:“你怎么来了?”

“时明月。”宗凡沉着张脸,身后跟着强打精神的平山。

见到他身后的小厮,时明月登时恍然,这是来兴师问罪呢。

“你连我的人都敢绑,谁给你的胆子!”宗凡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全然不复往日温和清雅。

她竟然在昨天深夜派人埋伏在他镇上的别苑外,趁平山出来通报情况时将人给绑了,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宗凡,我胆子有多大你应该知道的。”时明月腿随意交叠,笑得无比妖媚:“既然你不愿意拦着杨晴,我帮你拦着。”

“你把杨晴关起来了?”宗凡蹙眉,表情很是难看。“这么粗暴的行为,不适合用在一个姑娘家家的身上,我要做的,只是帮牧小世子拖延时间。”时明月说着,身子微微前倾,细长的指头在桌面上划过,落在男子手背上轻

轻摩挲。

宗凡眸色一沉,不等将手抬起便叫女子握住。

指尖在男子掌中画着圈圈,时明月缓缓抬起眼皮,不疾不徐道:“你好像很紧张她。”

“我再说一遍,我们之间的事用不着你管。”宗凡一把将手抽出,不耐烦道:“马上把茶语和茶悦放了,还有文杰兄妹,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手中落空,时明月眼中多了几分诧异:“宗凡,你在为她考虑?你把她摆在牧小世子前,还说不是对她有意思。”

宗凡额际青筋“突突”直跳,只觉自己没法和眼前人沟通。

他强按下即将达到极限的耐心,一字一句沉声道:“杨晴人到底在哪?”

“我能把人藏起来是我的本事,能不能找到人是你的本事。”时明月勾起唇角,面上多了几分挑衅。

“时明月!”宗凡上前一步,厉声道:“你以为你这么做是为了锦风好吗,我告诉你,锦风需要的不是这种好,现在让他们成亲是害了他们!”

阿晴看着性子温和,实则是个倔脾气,若是以软禁逼迫的手腕让她就范,只会让她心生怨恨,这样极易被有心人利用。

“是害了杨晴吧!”时明月施施然站起,仰头迎上男子的目光:“能被牧小世子喜欢上,是她杨晴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有牧小世子腻了她的份,没有她拒绝的份。”

“时明月!”宗凡捏住女子肩膀,压低声音道:“锦风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你别戏演太过,真把自己当成了她。”

时明月上前一步,将二人距离拉近,眉眼一弯,展露出妖冶笑容:“到底是我把自己演成了铃君,还是你在我身上看到铃君的影子,其实你心里清楚,不是吗?”“我与铃君是至交好友,秉性为人有几分相像很正常,连与她最是亲近的牧小世子都没说什么,只觉对我有几分亲切感,怎到你这就成了过不去的坎,三不五时拿出来翻一

翻说一说,你到底是在提醒我,还是在提醒你自己?”

“你不可理喻!”宗凡甩袖,转身愤怒离去。

时明月笑嘻嘻地屈膝施以一礼:“宗大公子慢走,小女子就不送了。”

“掌柜的!”站在时明月身后的大汉常远伸手将人扶起,轻声道:“您又何必这般激怒宗大公子,您就是告诉他杨姑娘在龙石山上,山那么大,他也未必能找着人。”

“宗家的根基在这,他会找不着人?”说到这,时明月头疼地揉着太阳穴:“虎城内外,也就龙石山能藏住杨晴。”“掌柜的,其实您大可不必担心,宗大公子眼光高,连您都看不上,更不要说杨姑娘了。”常远说的是实话,杨晴放在人群中还算打眼,可要和时明月比起来,那就是国色

牡丹与路边的野花,根本没有可比性。时明月脸一扭,恶狠狠地瞪了下属一眼:“第一,别再跟我提宗凡看不上我这事,我自己心里有谱,第二,我这么做不是嫉妒杨晴,不管他宗凡喜欢上哪个女人,我都不会

再去缠他,但杨晴不行,知道什么叫红颜祸水吗,当年宗凡和邱秉文因为铃君断袍绝义,你想让宗凡把另一边袖子也割了?”

闻言,常远垂下脑袋:“属下知错。”

“哼!”时明月冷哼了声,随后用脚踹了脚凳子腿:“死宗凡臭宗凡,竟然这么护着另外的女人。”

常远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杵在一旁假装木头人。

果然,他家主子还是嫉妒杨姑娘的。

“臭宗凡!”时明月狠狠敲了两下桌子,气鼓鼓道:“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被姑奶奶追到,否则我让你跪断搓衣板。”

常远意外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脑袋垂得更低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此言果真不虚,主子您到底是想追到宗大公子呢,还是不想追到宗大公子呢?

“气死我了!”时明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揉着发红的左手。

兀地,她不知想到什么,抬头看向下属,沉声道:“跟了杨晴这么些日子,你同我说说,她到底好在哪里?”

竟然能让宗凡这么护着她,以至于愿意将人放走。“这……”常远偷偷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犹豫再三,违心道:“其实我觉得杨姑娘此人并没有什么长处,容颜寡淡,气质也小家子气,就是一没见过世面的村姑,您何必与她

做比较。”

“你是觉得我是瞎子,还是觉得锦风和宗凡是瞎子?”时明月白了下属一眼,没好气道:“说实话!”

模样寡淡这点她认同,至于小家子气和没见过世面,或许在遇上锦风之前是这样,但至少她所见到的杨晴是个大胆的,否则也不敢在弱势的情况下找她要补偿。

“杨姑娘秉性温和,圆滑而不世故,行事也张弛有度,若非相貌拖累,喜欢她的公子不会少。”常远据实答道。闻言,时明月若有所思地拨动拇指上并不契合的玉扳指,视线落在饱满的指甲盖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357章 再见原主

入夜,薄云笼罩星月,天幕之下,一辆驴车在漆黑的小道上疾驰。

赶车的是一少年,手持短鞭,一双明亮的星眸直视前方,小心翼翼地驾驶着驴车。驴车内,杨晴半蜷着身子侧躺着,身上盖着一件新买的棉被,嘴里絮絮叨叨地嘟囔着:“林杭,你说我记性怎么这么差,杨铁柱那还有两床绸缎被褥呢,我怎么就忘了拿了

呢,太便宜他了。”

她在牧小公子的别苑内娇惯了三个月,虽然吃食上不太挑剔,住这方面却是被惯出了毛病,盖着细棉布棉被总觉得有几分不舒服,没有绸缎来的丝滑柔顺。

“阿晴姐姐,那被褥都被你……杨铁柱给弄脏了,要来也没用。”林杭一面驾着驴车,一面分出心神回答。

“我房间里那床还是干净的呢。”杨晴抱着棉被,嘴巴都要噘到天上去了:“一床绸缎被褥十几两银子呢。”原本她是想着买一床来盖的,可既然是一家人,总不能她自己用好的,让其他人将就着吧,但要全家人买下来,五个人,加上换洗,十床绸缎被褥,将近两百两,她还是

老老实实盖棉被吧。

“一床十几两,可杨铁柱要拿去当,未必能当几个钱,毕竟在大家看来,这可是个脏玩意儿,谁会接手。”许是吹了小半宿冷风的缘故,此刻林杭脑子格外灵活。

闻言,杨晴顿感安慰,虽然失了一床绸缎被褥,可只要一想想杨铁柱空有被褥没地方套现,气得肺都要炸掉的模样,她就通体舒畅,神清气爽。

脑补了一番杨家人狗咬狗的模样,她抱着棉被“咯咯”笑出声来。

畅快,真真是畅快。

听着车厢内传来的声音,林杭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驴车行驶到子时,杨晴已经在颠簸中睡了过去。

“扑通!”

落水声响起,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

这不是杨晴头一次在梦中听见落水声,却是头一回瞧见浓雾后面的河面。

兀地,“哗啦”一声响,河面上冒出一个脑袋。

原主浸泡在水中,定定地看着她,随后身子浮出水面,一步步朝她跨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她看见原主一点一点长大,由七八岁的孩童,长成十四五岁的大姑娘。

原主是她刚来这个世界时见到的模样,肌肤白皙,面无血色,瘦得好似一根风一吹就能倒的竹竿。

“我走出来了!”原主双手掩面,无声泪流。

杨晴垂眸看着面前滑倒坐在地上的姑娘,半蹲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我走出来了,这么多年,我终于走出来了。”原主低语喃喃着,直到此刻,杨晴这才明白,为什么她梦见原主时总是听到落水声,为什么她先前看到的原主模样永远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原来,她被困在七年前的那

个冬日,始终无法走出。

怜惜涌上心头,她轻轻将面前的小姑娘搂住:“别怕!”

声落,她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抱住。

“姐姐,谢谢你,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原主不断重复着感谢,似乎除了感谢,再说不出别的话语。

“没事了。”杨晴温柔地安抚着怀中人,眼中满是心疼。

她不敢想原主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段记忆在被杨铁柱刺激后猛然出现,随后迅速沉寂,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失忆后渐渐由胆小懦弱转为自卑暴戾的姑娘。她知道的,原主虽然在那之后忘了前几年的不堪,但是醒来没多久便直面了一场父母间的厮杀,她的母亲用一把菜刀砍伤了杨铁柱和李氏,奠定了自己在杨家的地位,也

在原主心中划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印下暴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观念。

因为以前常年被关在屋中,原主并不懂得怎么与人相处,叫杨向晚母女处处引导针对。

原主吃了无数暗亏,有苦说不出,只能用拳头宣泄,而这一举动落在他人眼中,则使得原主越发被人疏远,也让她脾气越来越差。

将近十五年的人生里,原主世界中只有三分阳光,大部分来自于她的母亲,只不过,她的母亲并不懂得怎么爱她,因为她的母亲受到的折磨更甚,活得像一只刺猬。

原主紧抱着占据她身体的灵魂,双肩轻抖:“姐姐,你会好好疼我娘的,对吗?”

“当然!”杨晴重重点头,她会好好疼她和原主共同的娘亲,教会她怎么去爱人。

“那你会和牧小……”话音就此戛然,原主摇摇头,什么都没再说。

“你很喜欢牧小公子?”杨晴忍不住出声问道。

原主抬眼看着面前温柔漂亮的姐姐,又是一阵摇头。

“那你为什么……”“我听人家说,牧小公子是个君子,君子就是,如果和一个女人有了肌肤之亲,他就会对那个女人负责,我想当牧家的少夫人,想和我娘一起过上好日子。”原主回答得很

是认真,她不怕苦日子,可她讨厌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既然不能改变他们对她的厌恶,不能改变他们的指指点点,那她就爬到他们头顶上,让他们以后只能抬头看她。

杨晴不是很能理解这种靠攀附男人获得身份地位的心态,却又能理解原主的心态。

她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原主又没见过多大世面,没有多大本事,而这个世界对女子也算不得友善,要自立自强,着实是件难事。

或许原主的行为不对,可说到底,她也不过是被上一辈的错误惩罚的可怜人罢。

她抬手为原主顺发,指尖方触及女子发梢,眼前人忽然变得透明。“告诉你一个秘密。”原主歪着脑袋,咧着嘴,笑得很是明媚:“我刚记起来一件事,我爹之所以中毒,不是意外,我娘知道水里被下毒了,她鼻子很灵很灵,以前之所以喝

我爹递来的慢性毒药,就是为了保护我。”

“我二娘滑胎,掉了一个男孩,也是我娘做的,她在我二娘喝的药里下了红花,她告诉我,如果二娘生下一个男孩,我们母女就没命了,她不怕死,但她舍不得我死。”

“她以前可胆小了,杀只鸡都会手抖。”说到这,她忽然哭了,拼命地伸手去抱住眼前人:“阿晴姐姐,你一定要好好对我娘,求你,一定要照顾好她,我什么都不要,我不要这具身体,我只要我娘以后好好的。

”杨晴张了张口,方想回答,眼前人兀地消失不见,连带着那宽阔的河面,一起消失在她眼前。

第358章 五两金元宝

杨晴猛然张开眼,天还黑着,车厢外风声阵阵。

她伸手摸了摸面颊,触及一片濡湿。

杨晴慢慢翻了个身,将脸埋入棉被中。

“阿晴姐姐,你做噩梦了?”少年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杨晴用力摇摇头,忽的想起对方看不到,当即瓮声道:“没,做了一个好梦。”

原主虽然不是个厉害的,甚至人格与三观上有些微扭曲,但在亲情这件事上,却是无可挑剔的。

原主和她的母亲,把能给对方的感情统统给了对方,或许不正确,但却是他们能给彼此的极致。

“阿晴姐姐,你是不是哭了?”林杭微微拧起眉头,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处安慰。

杨晴缓缓舒展身子,瓮声瓮气道:“我梦见我娘了,还梦见以前的自己,梦见了以前的许多苦日子。”

“阿晴姐姐……”

“现在想想……”杨晴幽幽叹了口气,随后诈尸般猛然坐起:“虐了杨铁柱真他二大爷的爽!”

林杭愣了下,随后大声笑了起来:“我真是白担心你了。”

“嘻嘻!”

杨晴裹着棉被,从帘子后伸出头来,冲表兄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从今天起,你就别再叫我阿晴姐姐了,让我娘听到非揭了我的皮不可。”

“那我该叫你什么?”林杭目不斜视,认真驾驶着驴车。

“我叫你林杭……你叫我阿晴就好了。”杨晴本想说的“林杭哥哥”,奈何面前的包子脸太嫩,嫩到她记起自己已经二十六岁高龄,实在没脸去叫一个十五岁少年哥哥。

闻言,林杭暗暗松了口气:“行!”

还好是互称名字,要是让他唤表妹一声妹妹,他头皮都能发麻。

没办法,实在是表妹当姐姐的气派太足,这几个月下来他都习惯了,仿佛自己就是多了个姐姐。

“不许喊偏差了!”杨晴压低声音,语气中多了几分警告:“你要是喊偏差了,叫我被我娘揭了皮,我就让林爷爷惩罚你。”

“阿晴……”话音就此戛然,林杭艰难地将“姐姐”二字吞入腹中,随后重新组织语言:“你怎么还叫我爷爷林爷爷啊,不是说好事情办成之后就改称呼吗?”

“我说的是弄了认亲仪式后。”杨晴摇晃着脑袋,对自己的文字陷阱很是满意。

“那什么时候认亲呢?”林杭皱着张包子脸,惆怅道:“我爷爷可想认回你这个外孙女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爹和我娘的关系一天不缓和,这仪式就一天没法进行。”杨晴言罢,将脑袋缩了回去,抱着棉被兴奋地滚了一圈。

便宜姥爷,便宜舅舅,便宜表哥,她都不想要,她要把他们变成便宜爷爷,便宜爹爹和便宜哥哥。

只是看着她娘激烈的态度和她便宜舅舅闷骚的性子,她这红娘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想到这,杨晴更想敲死杨铁柱这个禽兽了。

林杭不知表妹心思,只是专心地驾着驴车,朝辽城所在的方向赶去。

“驾!”

前方传来马蹄声,林杭看着面前的羊肠小道,调转车头,靠在小道边上,给对方让了个位置。

“怎忽然停了,你累了?”杨晴探出头来,递上一个肉包子。

林杭转身接下,脑袋钻车厢内,一面咬着肉包子一面含糊道:“有人骑马朝我们所在的方向赶来,声音听着挺急,前面的道路又太窄了,我给他们让个道。”

“我表哥真是个好少年。”杨晴笑眯眯地冲表兄竖起大拇指,见他眼中熬出了红血丝,不免有些心疼:“你再撑一会,等到了辽城就可以休息了。”

“我不打紧。”林杭摇摇头,伸手又拿了个肉包往嘴里塞。

马蹄声渐进,自驴车边上疾驰而过,带起绉纱一角。

杨晴侧目看去,只见一抹白衣掠过,熟悉的茶香涌入车厢内。

她一个激灵,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不会这么巧吧?牧锦风回首看了眼停在路边的驴车,忽的调转马头,停在了驴车边上,视线落在林杭半露出的背脊上:“这位兄台,在下连日赶路未备干粮,不知兄台可有准备?在下愿以

重金购买。”

“牧……”林杭眼前一亮,不等发出声音便叫表妹捂住口鼻。

驴车轻轻晃动两下,牧锦风耳根微微泛红,他这是,扰了鸳鸯交颈?

杨晴一手死死按住表兄,一手抓起剩下的所有肉包子,顶开绉纱递了出去。

牧锦风看着面前白嫩修长的手指,眼中有涟漪荡开。

他这是太想那个小泼妇了?竟然觉得面前小手分外像她的。

很快,牧锦风收拢心神,一把接过油纸,视线却是带着几分怀疑顺着绉纱缝隙朝里看去。

交缠的身影映入眼帘,他飞速偏开目光:“叨扰了。”

声落,就见那悬在车厢外的手上下晃了晃,在空中画了个元宝。

杨晴还在念着她的两千两,只是怕被对方提着后脖子拎走,只能就此放弃,但苍蝇腿也是肉,他既说要重金求购,她又岂有不拿之理。

牧锦风看着那只晃动的小手,低低笑了起来,许是因为年龄增长的缘故,声音低沉了些许,添了几分磁性。

他伸手在怀中掏了掏,没有银子,只有一锭金元宝,当下也没吝啬,塞入女子手中便调转方向离去。

杨晴手慢慢缩了回来,在看到那锭金元宝后眼睛都亮了。

什么是土豪,这就是土豪啊,她拿四个肉包子给他,他给了她一锭五两的金元宝。

“呜呜……”被压制的林杭挣扎晃动了几下,杨晴这才记起表兄,当下连忙将手松开。

“呼!”

“呼!”

林杭大口吞吐着空气,哑着嗓子道:“阿晴姐姐,你干嘛躲着牧小公子,你不是很喜欢他吗,就算做不成夫妻,道个别也好啊!”

“喜欢你个大头鬼!”杨晴用手中金元宝在表兄脑袋上敲了个包,没好气道:“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闻言,林杭也不和她杠,转身老老实实地挪了出去。

杨晴低头收好金元宝,就听得少年的嘟囔声被风吹了进来:“口是心非。”杨晴一噎,无力地倒在棉被上。

第359章 抓回来

“驾!”

四蹄踏雪,白马迎着初升旭日奔向虎城。

牧锦风高高扬起马鞭,策马闯入半开的城门。

白衣在空中飞扬,呈现出与那素净颜色极其不符的张扬姿态。

“什么人!”一声声厉喝响起,很快被他甩在身后。

别苑门前,宗凡负手,神色平静地注视前方。

时明月站在半丈远处,斜眼看向那老神在在的男子,不悦道:“人跑了,这下你高兴了?”

她没想到昨日宗凡离开缥缈楼后会直接去龙石山找人,更没想到宗凡在龙石山上什么都没找到,那个叫杨晴的姑娘竟是一眼洞破她的把戏,有趣,有趣极了。

闻言,宗凡微微侧目,神色温和地看着那头戴帷帽,身穿男装的女子:“时掌柜没本事拦住人,怎反过来数落本公子?”

叫他噎到,时明月也不气,反倒学着他的模样将手背到身后:“没拦住她是我失算,也是她杨晴有本事,不过,我可尽力帮了牧小公子,不像某些人,阳奉阴违。”

女子话里有话,宗凡哪里听不出来,不过,他自问问心无愧,也就不去理会她的挑衅。

时明月等了片刻,没等来回应,反倒等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宽阔的街道上,白色骏马足下生风,以雷霆之势破空而来。

鬃毛在空中划出优美弧度,很快被那马背上的白衣男子夺去华彩。

“吁!”牧锦风勒紧缰绳,马蹄高高扬起。

他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丢给小厮,快步走向候在门口的好友,急切道:“宗凡,杨晴呢?”

来虎城之前,他特意绕到牧家村一遭,没瞧见一丝喜气,追问之下方知,今日迎亲之举被好友叫停了。

末了,他注意到宗凡身侧的女子,有些意外道:“明月姐,你怎么来了?”

时明月掀起遮挡面庞的轻纱,轻飘飘地看了身侧人一眼,嘻声道:“当然是来追宗大公子。”

宗凡只当没听见女子的表白,轻描淡写道:“阿晴离开虎城了。”

“什么?”牧锦风瞳孔兀地一缩,着急道:“我不是让你拦着她吗?”

很快,他脑子一转,复又问道:“她是不是认定我不会娶她,这才离开虎城?你为何不告诉她我对她的心思?”一旁的时明月斜睨了眼几度欲言又止,不知当如何开口的宗大公子,直接把话说开:“锦风,你对杨姑娘的心思,我已经代为转达,只不过,没能消除杨姑娘离去的决心。



“你的意思是,那个小泼妇对小爷我没意思?”牧锦风脸一下涨得通红,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阿晴所做逾越之举,皆是因为她脑袋有问题。”宗凡言罢,请叹了口气:“抱歉锦风,是我判断失误。”

若非他将杨晴忽悠刘亚的话语当了真,也不会造成今日局面。

闻言,牧锦风一把抓过小厮手上马鞭,咬牙道:“什么时候跑的,从什么方向跑的?”

“这……”“我听卖驴车的人说,杨晴在昨日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找他买的驴车,人应当就是那时候跑的,直接从镇上出发,往辽城方向走,目标沂城。”时明月打断宗凡的话,将

杨晴的去向抖了个干净。

宗凡眸色一沉,不悦地看向女子。

感受到男子的目光,时明月非但不惧,反倒挑衅地扬起下巴。

“昨日下午,往辽城方向?”牧锦风重复着女子话中重点,眉头越拧越深。

虎城通往辽城只有一条路可走,而他昨日正是从辽城赶来,这一路上,只遇上一辆驴车,驾车的是个汉子,车内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的手与杨小泼妇极像……

“他们,一行几人?”

“一行两人,杨晴和表兄林杭,她的其余亲人在前日便离开了虎城。”

得了回答,牧锦风怒极反笑。

“好!”

“好!”

“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随后冲身侧小厮道:“马上召集人手,把杨晴给小爷我抓回来!”这个杨小泼妇,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主动勾引他在先,逃婚在后,最为可恶的是,昨夜在狭路上相逢,她竟然还敢伸手找他要银子,当真是掉钱眼里了,这么爱钱,怎不

跳出来找他讨两千两银子的债!

“锦风!”宗凡一把拽住好友胳膊,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请她回来‘诉衷肠’!”牧锦风咬重“诉衷肠”三字,只是那模样哪里像是要一吐相思,要吃人还差不多。“锦风!”宗凡紧紧将人拉住,好言劝道:“锦风,阿晴既不喜欢你,你又何必勉强,她这人吃软不吃硬,再说了,她此行目的地是沂城,沂城与京都相连,到那时候,你再

以真实身份与她好好相处,岂不是更好。”

牧锦风一把别开好友的手:“谁要与她好好相处了,小爷我要她在这虎城里老老实实守活寡!”

言罢,他翻身跃上马背,策马绝尘而去。

小厮呐呐地左右看了两眼,连忙拔腿追了上去:“公子,公子,您去哪呀,小的还没召集人手呢。”

“小爷我先去擒人。”

好友的声音传来,宗凡头疼地扶着脑袋,这算什么事啊,他好容易让好友正视自己对阿晴的情感,怎一下又绕回让她守活寡的心思上。

时明月亦是一脸意外,随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感受到男子的目光,她不疾不徐地解释道:“难怪我同杨姑娘说牧小公子喜欢她时,她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牧小公子喜欢人的方式,当真是独特得紧。”

末了,不待男子回答,她身子一歪,双手将人钳住。

帷帽落下,时明月垫脚凑近男子耳畔,轻轻呼了口气:“姑娘都是要哄着的,也就我心悦你,一直哄着你,你就不打算好好珍惜一下?”

瘙痒感传来,宗凡耳根泛起一抹粉晕,抬手一把按在女子脸上,冷漠道:“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我远点。”

时明月猛然松开抱着男子的胳膊,朝后退了两步,在周遭或惊艳或嘲弄的目光中风情万种地撩了把青丝,冲男子抛去一个媚眼:“我要是不呢?”末了,不待男子有所回应,她接过属下递来的帷帽戴在头上,转身潇洒离去:“我先走一步,咱们京都见!”

第360章 改道邱城

就在牧家下人忙着飞鸽传书联系辽城内的帮手时,一辆驴车缓缓驶入辽城,在第一家客栈前停下。

杨晴掀开帘子,提着裙摆缓步跨下驴车。

望着与虎城相似却又不相同的砖瓦墙院,她自得地挑起眉梢。

少倾,一家人成功汇合,正欲离开辽城向下一站出发,装绸缎料子的驴车内忽然响起一阵撞击声。

众人面面相觑,林杭上前倾耳细听,发现声音是从下面的箱子里传来的。

他搬开上面的箱子,不等做出下一步举动,下面的箱子“砰”地打开。

韩旭从箱子里跳出来,双手捂着腹部,腿拧成了麻花杆子:“茅厕呢?茅厕在哪?”

林杭愣愣地指了个方向,韩旭跌跌撞撞地朝茅厕所在方向跑去。

“这人是?”杨大娘林氏看了眼女儿,脸上满是迷茫。

那驴车里装的不是绸缎吗,怎么就变出了个人来。

杨晴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眉心微微隆起:“女儿不是同宗大公子学做生意吗,他是我茶馆里的伙计。”不一会儿,憋了小半日的韩旭腿打软地从茅厕里走出来,待看见站在面前的掌柜的,登时如同打了鸡血:“杨姑娘,你答应我的,只要我们有缘,你不排斥与我同行,现在

我们在辽城相会,可不就是有缘。”

“我是答应过你。”杨晴点点头,在男子期待的目光中沉声道:“只不过,我要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你,如果你听后还愿意跟我走,我自然不会拒绝。”

“我愿意,我愿意。”韩旭连连点头,生怕对方说出反悔的话来。见状,杨晴唇角微微扬起,轻声道:“一,我与袁掌柜并非叔侄关系,这只是袁掌柜的玩笑说辞;二,离开虎城,缥缈楼不会再捧我的场子;三,我不去京都了,也无法在

短期内复刻出一壶春的繁闹。”

韩旭的出现,无异于一场甘霖,将她被堵上的开茶馆的路子重新打开,但,不管她此刻再怎么想要将韩旭留下来,都不能做出隐瞒和欺骗的事来。

“我愿意跟你走。”韩旭言罢,舔了舔干裂的唇,认真道:“躲进箱子前我忍了一天没喝水,也没吃东西,杨姑娘,我是真心想跟着你的,你就带上我吧。”他相信她是个有本事的,更坚信自己只有跟着她才能有前途,因为她是第一个将他爹说服的人,在她出现之前,品香阁只叫品香阁,不会改名,更不会易主,但她却让品

香阁换了三个月的招牌,换了三个月的主人。

杨晴已经将弊端言尽,见他还在坚持,也就同意将人带上。

她将一辆驴车连同一半绸缎卖了,改道从东城门离开,并在表兄一家的帮助下尽可能地抹去了痕迹。

她不确定牧小公子会不会派人追来,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此事她理亏在前,她娘又格外喜欢牧小公子,牧小公子要真追来,她能被里应外合强行塞花轿里。

因为透露过去沂城的打算,杨晴将其从目的地上抹掉,心中却是泛起了难。

沂城是她综合多方因素后选择的,如今重选,倒是不知该去哪儿好。

“要不就去邱城吧。”林爷爷出声提议道。

比起沂城,邱城更为宏大繁闹,可以与京都比肩。

要说这邱城的名字,还是有点由来的,邱城原本不叫邱城,叫邫城,当年外敌进犯,打到了邫城城外,与京都只有一城之隔,也正因为如此,老皇帝才想要求和。

然,求和书送出了京都城门,没能送入邫城,叫威王牧石松拦了下来。

威王挂帅出征,入邫城,利用邫城天险,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这也是牧老将军死后景国迎来的第一场大胜。

待战事平定,为了嘉奖威王,武帝将邫城赐于威王,奈何威王不要,武帝便将邫城改名邱城,并将邱城扩建两倍,规模与京都一致。

谁知最后威王又在图纸上添了笔,致使邱城长宽各比京都短了两寸,规模自然比京都小了些许。

君臣这一举动,在民间传为一段佳话。提议改道邱城,林爷爷是有私心的,每个男人都有英雄情怀,他也不例外,他活了这么些年,就想有朝一日能一窥威王真面目,奈何他身份尴尬,去京都无异于羊入虎口

,但邱城不同,听一壶春的茶客说,威王每年都会去一次邱城。

杨晴自然看出了便宜姥爷的心思,她拿着研究过无数遍的地图继续研究,最后拍腿敲定:“听您的,就去邱城!”

大城市意味着高消费,同时也意味着大机缘,去沂城是求稳,去邱城,求稳是难求出一手好牌了,得出奇招。

林氏看着身边沉稳的女儿,眸中溢出一丝温柔笑意。

她抬手摸了摸女儿的面颊,由衷道:“娘的阿晴是越来越有本事了,都能当家做主了哩。”

虽然她一开始不赞同女儿同宗大公子学本事,可就现在看来,这是件大好事,三个月学习下来,女儿是越来越有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风范了,和锦风多配啊,只可惜……

一想到那把女儿捧在心尖上可劲地疼的前未来女婿,林氏就觉得心肝疼得厉害,心中更是千百遍地诅咒杨铁柱和李氏这对奸夫淫妇不得好死。

要不是这对奸夫淫妇,阿晴至于受这些委屈吗,锦风这块到嘴的肥肉能飞吗?

“女儿赚钱,您管账,还是您当家。”杨晴抱着妇人的胳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

“就属你嘴甜。”林氏点了点女儿的鼻头,以商榷的口吻道:“这两日//你不在,娘同你姥爷和舅舅把话都说开了,心结也都解开了,认亲这事,你怎么想?”

末了,不待女儿回答,她又道:“你姥爷等你喊一声姥爷等得胡子都白了,你好歹叫一声。”

追根究底,她这二十年的苦难只因爹娘看人出了岔子,可要说怨,这都二十年过去了,她也为人父母了,哪里还会再去怨。

只有当父母的才知道,孩子受了苦,父母比孩子更难受,更何况,当年爹娘疼她,不比她疼阿晴差,要是阿晴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她的心都能碎了。

听得母女二人的谈话,驾车的林爷爷偷偷竖起耳朵,静待外孙女给出答案。

就见杨晴嘴一撇,没好气道:“您骗人,我方才分明见您还躲着林叔叔,什么话都说开了,我看您只是同林爷爷把话说开了。”

“还有啊,林爷爷胡子本来就是白的,和我一点关系没有。”

闻言,林爷爷登时有些泄气,同时也埋怨自家儿子,对侄女摆冷脸就算了,对妹妹也不亲热,看看他把这一大一小吓成了什么样。

“你……”林氏还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当如何开口。这两日,她逼着自己去面对义兄,二人能见面了,她却还是抬不起头来,明明心里无数遍告诉自己,他是自己的兄长,是阿晴的舅舅,没什么好躲闪的,偏偏脑袋就跟灌

了铅似的。

最让她感到难过的是,兄长看到她如今模样没有一丝反应,时隔二十年没见,他只是平静地唤了她一声“翠翠”。

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很扎得她生疼。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伸来,轻轻将她手掰开,与她十指相扣。

杨晴扬起脑袋,温柔地望着妇人,轻声道:“娘,您又何必为难自己。”

认亲这事,她决不能松口,否则依着二人着态度,此事怕是无力回天了。

“娘跟你说不明白。”杨大娘摇摇头,没再在认亲一事上多费唇舌。

杨晴缓缓将脑袋抵在妇人肩上,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展开地图继续研究。

她视线落在地图上,思绪却已经放空。

一开始,她只是怀疑自家娘亲可能喜欢便宜舅舅,因为当她提及过往,提及被姥姥当成未来媳妇养,眼中分明是带着光的,对于那段过去,她无疑是怀念的,是留恋的。

至于便宜舅舅的心思则藏得比较深,他对她的态度冷冷淡淡,似乎本性就是如此,直到那日在山洞中,她瞧见了一方鸳鸯帕子。

那方帕子实在太过陈旧,上面有时间留下的黄渍,还有布渣,且,针脚与她娘的如出一辙。

那一刻,她恍然大悟,便宜舅舅对她冷淡的态度,隐隐的敌意,不是本性如此,而是因为她是杨铁柱的女儿,是他心上人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

因为喜欢她娘,所以便宜舅舅在初次见面,她面上带妆的情况下一眼认出她来,那像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的眼神,不过是透过她的面庞想到了她的娘亲。

跨越二十年的深情,再相逢,一个手足无措,一个沉默以对,杨晴真的很想挠墙。

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好吗,非要作成个悲剧,真是急死人了,可她身为女儿,总不能屁颠屁颠地跑到自家娘亲面前:“娘,我觉得便宜舅舅不错,您让他当我爹吧。”

她要说出这话,她娘请个道士来给她驱邪还是轻的,就怕她娘胡思乱想,最后“为了宝贝女儿”含泪斩断情丝,那她可就作孽了。

至于便宜舅舅那边,她也不好凑上去:“便宜舅舅,你那么帅,我们又没血缘关系,你当我爹吧!”

先不说她会不会被便宜舅舅的眼神杀死,就便宜舅舅那古怪脾气,天知道他最后会是什么招数,反正笑着答应当她爹的可能微乎其微。“哎!”想到这,杨晴重重叹了口气。

第361章 神助攻

入夜,众人在一个小树林子里歇下,林杭自告奋勇去打野味,杨晴则坐在篝火前打着哈欠。

嘴方张开,忽觉有目光投来,回首看去,是便宜舅舅拿眼往这边瞧。

二人视线在半空中对上,林方朔徐徐偏开目光,仿若在打量周遭环境是否安全。知他是在偷看自己身边的亲亲娘亲,杨晴偏不让他看,屁股一挪,结结实实地挡了对方的视线,同时冲着便宜姥爷大声告状:“林爷爷,您管管林叔叔,他又在吓唬我娘。



闻言,林方朔眸光一闪,冰冷的表情有一丝龟裂。“朔儿!”林爷爷快步走到儿子身边,压低身子,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以前不是挺疼翠翠的吗,怎么现在净会冷着个脸吓唬人,你知不知道,阿晴说了,你一天

不表现好一点,她一天不认亲。”

又是不认亲?林方朔意外地看向外甥女所在的方向,就见她扯着眼皮,幼稚地冲他做着鬼脸。

他冷漠地收回目光,眉心微微隆起。

那种被看穿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认亲,却又不排斥,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阿晴!”林氏扯了扯女儿的衣角,压低声音道:“你别这样。”“我就看到他一直拿眼看你,一直看一直看,不是在吓唬你是什么。”杨晴噘着嘴,小脸上满是认真:“娘,您不要怕他,林爷爷站在我们这边,他要吓唬您您就说出来,让

林爷爷教训他。”

他在看她?林氏偷偷拿眼朝义兄方向看去,视线触及男子衣角便飞快收回,低头不自在地搓着双手。

看着妇人耳根上浮起的红晕,杨晴偷偷弯了弯唇角。

像她这种神助攻的神队友上哪找去,买一个女儿,送一个小红娘,不要太划算。

听着外甥女的抱怨,林方朔淡淡地看了眼一脸不高兴的父亲,轮椅一转,绕过父亲继续烤火。

感受着男子的靠近,韩旭身子一僵,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掌柜的这个不知道是叔叔还是舅舅的亲戚好生可怕,明明是个瘸腿的,往他身边一挪,他就走不动道了。

“你哪只眼瞧见我欺负翠翠了?”林方朔居高临下地看着侄女,声音冷冰冰的。

“呐!”杨晴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又指了指自己的右眼:“一左一右,两只眼睛。”

林方朔眼皮跳了两下,耐着性子道:“看两眼也算吓?”

这是承认自己偷看?

杨晴强忍住笑意,瓮声瓮气道:“别人不算,你算。”

“那我//日后不看了。”林方朔语气淡淡地妥协。

一听这话,杨晴登时急眼了,她眼睛微微张大,忽的想到什么,登时绽放出一张笑脸:“这话可是你说的。”

末了,她伸出尾指:“我们拉钩,这样你就不能反悔了。”

林方朔低头扫了外甥女纤长的手指一眼,目光落在另一双粗糙的手上,停顿几息挪开目光:“幼稚。”

“我不管!”杨晴伸手就要去扯男子的手,谁知对方轮椅一转,走了。

她唇角高高扬起,飞速拉下,随后又抑制不住地上扬。

想套路她,没门,不仅没门,窗户都没有。

韩旭坐在一旁,见掌柜的面上风云变幻,当即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烤火。

他们一家人的气氛,真的好奇怪。

很快,林杭狩猎回来,不到三刻钟的功夫,他抓到一只鸟,两只兔子。

因为被竹箭洞穿,有些血腥,他小心翼翼地将抓着兔子的手背在身后,打算处理完后再拿出来,免得吓到表妹。

谁知他刚回来,表妹便兴奋地迎了上来,满脸期待地问道:“抓到了什么,抓到了什么?”

“两只兔子……”林杭话音方落,就听得一阵欢呼:“兔肉最好吃了。”

他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随后恢复如常。

他怎么就忘了呢,表妹连蛇都敢宰,又怎么会怕看到死兔子。

兴奋过后,杨晴转头看向便宜舅舅,一脸恳切道:“林叔叔,上回吃过您烤的兔子后,我念了好久,您能不能再烤一只给我尝尝?”

闻言,林方朔不语,林爷爷则飞快接过孙子手里的两只兔子塞儿子手中,压低声音道:“表现好一点。”

林方朔眼皮又跳了两下,嘴上倒是没拒绝,顺从地接过兔子处理起来。

得了便宜,杨晴乖乖坐回去,抱着自家娘亲的胳膊等待美食。

不多时,烤肉香味传来,杨晴咽了口唾沫,巴巴地望着篝火上的兔子。

林方朔斜眼,恰好瞧见这一幕,忽的想起她在山洞中巴巴地望着他,一脸可怜地讨要一条兔腿的模样。

似乎是从那一刻起,他觉得外甥女其实看着挺顺眼,说不上多喜欢,但绝对让人讨厌不起来。

他唇角微微勾起,用匕首剜下一块肉递了上去。杨晴有些受宠若惊地看向便宜舅舅,伸手就要去抓肉,忽的响起被烫的经历,当下试探性地戳了下,在确定不烫手后着才抓起,却没有往嘴里送,而是递给身边人:“娘,

您尝尝,林叔叔烤的兔子可好吃了。”

闻言,林方朔多看了外甥女一眼,眸中泛起一丝涟漪。

两只兔子一只鸟雀,配着干粮,六人吃了个大饱,而其中好东西大多进了杨晴母女的肚子里。

酒足饭饱,杨晴用驴车上装的水淑了个口,腆着肚子爬上驴车,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起来。

相较于她的怡然自得,牧小公子可就惨了。

他此行回到虎城,其实是偷跑出来的,他一回到京都,就被关了禁闭,关了一个月后转为禁足,根本不得自由。而他爹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他外伤虽然好了,却还需得好生调养,这二来嘛,虽然是昌平王找的他的麻烦,可说到底,也是他有错在先,就算他不承认,并且事情做得

滴水不漏,但知子莫若父,有些事情根本无需证据。

如今他好容易逃了出来,一路直奔虎城,哪曾想为了抓住杨晴折回辽城,竟是和来抓他回去的人撞了个正着。

因为有伤在身,前来抓他的又是威王府最厉害的两个暗卫,且,备足了医圣准备的迷//药,是以交手不过两招,牧小公子便被用药放倒,五花大绑地绑了回去。而他即将面对的,是无限延长的禁足,没个一年半载根本出不来。

第362章 山匪

杨晴不知牧小公子那边的情况,一路上东躲西藏,极力减少留下的痕迹。

因为走的路线偏,路上竟是遇上了山匪。

说来那群山匪也是时运不济,望眼欲穿等了小半日,好容易守来有三辆驴车的“肥羊”,本以为可以再发一笔横财,谁知叫林家祖孙三人好一顿毒打不说,老窝都给端了。

等众人冲上山才发现,山匪窝里除了抢来的牲畜、钱财,还有几个被关在后山山洞里的姑娘。

姑娘们是今日一早被抓的,只比他们一行早上将近一个时辰,也就是说,若是他们来得晚些,这些姑娘的清白也就保不住了。

林方朔扬起从山贼窝里找来的斧子,劈开了木门上的铁链,也劈开了被关姑娘们的心房。

被关的姑娘有五个,三个看上了林方朔,那眉目含情,秋波乱送的模样,看得杨晴直想戳瞎她们的眼睛。

更叫她没想到的是,往日里在微博刷出的搞笑段子也在此刻成了真。

就见其中模样最为出挑,小姐模样打扮的姑娘盈盈一拜,娇羞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若是公子不嫌弃,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此言一出,众人具是一愣。

杨晴撇撇嘴,小声嘀咕道:“公啥公,他都能当你爹了。”

那姑娘看着与她一般年岁,她便宜舅舅都快奔四了,莫说是在古代,就是现代这岁数差也是父女档。

林方朔面上倒是不动声色,他随手将斧子一丢,迎上女子爱慕的目光,随后转身扬长而去。

“公……”黄莹莹小脸一白,眼中欢喜暗了下来。

杨晴憋笑,一双狐狸眼半弯成月牙,心情大好地冲几位姑娘道别:“既然诸位没事,那我们就先走了。”“姑娘!”一黄衣丫鬟拦住女子的去路,可怜巴巴道:“我家小姐随行的小厮、车夫都被杀了,只剩下我们丫鬟四人,无人驾车,怕是走不出这座山头,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

便?”

杨晴本欲拒绝,毕竟她口中的小姐半刻钟前曾肖想做她的便宜舅母,只是这荒郊野岭,对方又只有弱质女流五人,她也就心软下来。

当然,她也不会做那好心的活菩萨,给人当免费劳动力。她目光在三辆马车前转了转,不疾不徐道:“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你们,只是我们这边只有四个男人,却有三辆驴车,要腾出手,也只能腾出一双,如何载走你们五人和这么

多财物?”

闻言,黄莹莹小手一挥,豪气万丈道:“那就不载财物,你们载我就行。”

跟着他们,她就有与恩公相处的机会。

杨晴看了眼满车的钱财,眼皮狠狠地跳了两下。

别人是缺钱,这姑娘是缺心眼啊,这么多钱财说丢就丢。

“小姐!”一穿粉衣的丫鬟轻轻拽了拽自家小姐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我看这姑娘怕是没安好心,看上了我们的钱财,您可千万别上套了。”

女子声音极轻,奈何林杭耳聪目明,轻易便将小话听了个完全。

他面色一沉,拉过表妹就要走:“我们还要赶路,没那么多闲工夫瞎折腾,再说了,我爷爷身体不好,得多休息,四个人驾三辆驴车已经是极致。”“林杭!”杨晴别开表兄的手,稚嫩的面庞上写满了正义:“她们姑娘家家的,用腿走没个三两天的时间根本走不到城里,这又是条小路,往来的人并不多,你打算走死她们

吗?”

“再者,就算有人来,你以为对她们来说就是好事?怀璧其罪,她们身上钱财多,又都是年轻姑娘,万一就有人生了歹心,她们出了意外,你不会良心不安一辈子?”

闻言,林杭悬在半空中的手慢慢垂落。

杨晴低低咳了声,镇静道:“我有一个法子,可以既保人,又保钱财,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姑娘请说。”黄衣丫鬟维持着恭敬姿态,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杨晴点着不远处的三辆马车:“这三辆马车和马车上的钱财都要带走,只有这样才能将你们的损失降到最低,也只有将这三辆马车都带走,才足够载我们这么多人,只不过

,若是要带走你们的马车,就势必要将我们的驴车拆卸了,所以,我希望等将你们送到城内后,你们可以给我们一辆马车,以补偿我们的损失。”

这个方案,对双方都是最有利的。

杨晴做不到为陌生人白白浪费自己的驴车,当有的补偿不能少,更何况对方是个有钱的,这样的补偿完全在她能力范围内。

“好!”黄莹莹不假思索地点头同意,四个大丫鬟一合计,也觉这个法子好,同时也暗笑杨晴这个山野村姑没见过世面,不识得车上宝贝,反叫一辆马车迷了眼。

能够保住马车上的财物,一辆马车又算什么,毕竟马一匹也就三十两银子,一车财物可以买下几十匹。得了肯定的回答,杨晴这才让林杭与韩旭帮着把载着财物的马车牵下山去,至于那辆空着的马车,当然是交给那五个姑娘自己搞定,毕竟她身边只有两个汉子,便宜舅舅

方才非常霸气地走了,至于林爷爷,在山脚下守着她娘呢,也就她和韩旭爱凑热闹,为了看山贼窝生的什么模样跟了上来。“姑娘!”眼看对方将马车留给她们几个,粉衣丫鬟立马跳出来:“姑娘,我们都答应将马车留给你了,你怎么说也应当帮我们把马车牵下去吧,我们家小姐向来是十指不沾

阳春水,我们几个大丫鬟也干不了这么粗的活。”“你的意思是,本姑娘就该给你们干粗活?”杨晴闻声回首,眼中多了几许嘲讽:“你们是觉得给我一辆马车亏了?还是觉得,给了我一辆马车,我就该给你们当粗使丫鬟?



说话间,她伸出白嫩修长的双手在说话的丫鬟面前晃了晃:“看清楚了,姑奶奶我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让我侍候你们几个丫鬟,谁给你们的脸?”

声落,她一甩衣袍,大步朝山下走去。

真是莫名其妙,拿了她们一辆马车,搞得好像她占了他们多大便宜似的,她稀得为这二三十两费这么大工夫?

还是她们觉得,她既做了好人,就应当把好人做到底?对于这些个想当然的人,杨晴从来不会惯着,你把自己当千金大小姐,她还是爹娘惯出来的小公主呢,要知道,她上辈子加这辈子,就是在宁康村最苦的时候都没干过粗

活,给人当丫鬟使唤?还是被丫鬟当丫鬟使唤,不存在的。

杨晴脚程极快,不多时便追上了表兄和韩旭,见她赶来,林杭咧出笑脸:“阿晴,怎么就你一个人下来,她们几个呢?”

“在后头牵马车呢。”杨晴说到这,摆摆手:“一会你们别上去帮她们。”她方才让她们牵马车,也不过是想省些时间,等表兄将第一辆马车牵到山下,自然会上去帮忙,不过,她们既如此理所当然地指挥她,那就别怪她让她们当一当白马小姐

。“阿晴,你就该这样,你是不知道在你提出让她们赔偿一辆马车后,那几个丫鬟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她们笑你没见过世面,贪钱财都没贪对地方。”提起那几个姑娘,

林杭就觉憋了一肚子气:“还有那个小姐,也不是个好东西,她竟然说就当花钱雇车夫了,她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闻言,杨晴眸色一沉,冷笑道:“花钱雇车夫?那也要看她们雇不雇得起!”

第363章 唯一的选择

杨晴下山后,四个丫鬟面面相觑,皆不知当如何是好。

至于那位真正的千金小姐,在责备了贴身大丫鬟一番后,抬脚爬上马车:“行了,快将马车牵下去吧,别让恩公等久了。”

见状,四个大丫鬟只能硬着头皮将马车往山下牵。四人一路磕磕绊绊,可以说是使了看家本领,奈何马儿到了她们手中就是不听话,不是撅蹄子就是撂挑子,半柱香迈一小步,半刻钟迈一大步,眼看半个时辰过去了,还

在半山腰挂着呢。

至于杨晴一行,在下山后将车马栓好,随后清点出山匪抢劫的其他财物放在自己车上,同时把那些个山匪五花大绑绑在木板上,栓在驴车后拖行,一路绝尘而去。

四个大丫鬟磨磨蹭蹭一个多时辰,好容易赶到山下,见自家马车拴在树上,什么都没丢,那答应带上她们的一行人却不见了,登时傻愣在原地。

因为多拖行二十余个山匪,杨晴一行的驴车走得并不快,当然,她也没想要快,她还等着那几个人追上来呢。

四人交替驾三辆驴车,轮到林杭休息时他坐上了父亲驾驶的驴车。

林方朔随手挥动鞭子,漫不经心道:“你们将那几个姑娘的马车牵下来了,怎没将人一道带下来?”

闻言,林杭正襟危坐,如临大敌:“爹,您看上那姑娘了?”

林方朔淡淡地扫了儿子一眼,没有说话。

林杭很没骨气地缩了缩脑袋,就听得父亲开口了:“你想要个娘亲?”

这是头一回,林方朔在这种话题上接了话匣。

林杭怔愣片刻,随后连连摇头,又点点头:“我是想要有个娘,但不想要一个年岁比我还小的娘。”

林方朔侧目,沉声道:“怎么了?”

当初他可不是这样说的,只要有姑娘多看了他两眼,他都想牵红线一根,哪里管过老幼这一问题。“我不喜欢她,这人就不识好赖,还欺负阿晴,把阿晴当成发不义之财的小人。”因为担心自家爹爹善心大发折回山上将人接来,林杭特意跟他爹上了遍眼药,免得他爹被

年轻的小姑娘迷了眼。

林方朔听了,面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只是专心地驾着驴车。

见状,林杭有些急眼了,他从驴车车厢内挪了出来,压低声音道:“爹,您别不说话啊。”

林方朔抬手按了下儿子的脑袋,淡淡道:“你都说她不识好赖了,我还得跟着骂一遍?”

得了想要的回答,林杭登时笑逐颜开。他扭着屁股挪近几分,压低声音道:“爹,您也是护着阿晴的对吧,我同您说,一开始我还觉得那姑娘挺漂亮的,可她一欺负阿晴,我就觉得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

睛,可丑了。”

林方朔方才根本没有正眼去看那姑娘,脑海中连个轮廓都没有,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更不要说美丑了。

此时此刻儿子提及那人,他也只是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在听,等儿子把话说完了,他这才开口道:“她是我外甥女,我自然护着。”

言罢,他扭头看向外甥女所在的驴车方向,微微拧起眉头。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众人找了个靠湖的好位置停车休息,顺带将在拖拽中醒来的山贼一个个敲晕。

篝火照亮黑夜,林杭扒了衣裳“扑通”一声跳湖里,抓鱼去了。

韩旭站在岸边看着,犹豫再三,脱了衣裳跳进湖里帮忙。

他们一车人分工很明确,两个小辈就是劳动力,负责六人份的肉菜,林方朔负责释放冷气,林爷爷负责体贴关心小辈,至于杨晴母女,负责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身后传来忽远忽近的水声,杨晴听了有些心痒痒。

赶路这么些日子,她也就洗过一次澡,如今一个天然的湖泊摆在身后,不清洗一番,简直是对不起湖泊的存在。

“哗啦!”

水声响起,一条鱼从湖面上跃出,呈抛物线朝众人飞来。

林方朔淡定举起刚削尖的木棍,大鱼就这么扎在上头,尾巴扑腾了两下,咽了气。

林杭是个泅水的好手,抓鱼更是一等一的厉害,没一会功夫,已经抛了三条鱼上岸,跟在他身后一无所获的韩旭几乎要将眼珠子瞪出来,崇拜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会打猎,会打架,还会打鱼,这位林公子真是神人啊。

不,不对,不止林公子,杨掌柜一家都是神人,他偷偷跑出来当真是赚到了。

因为开启了迷弟模式,韩旭完全忘了自己下水的初衷,等从湖里爬出来,连根海草都没摸到。

反观林杭,一共抓了十五条鱼,最小的有巴掌大,最大的有男人半臂长。

待二人上岸穿好衣裳,杨晴拉着林氏就往远处的湖畔跑。母女二人躲在芦苇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林方朔背对着二人,犹如门神般阻隔了其他人的视线,一双眼睛更是看着韩旭,目光带着警告,叫韩旭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埋

了。

相较于他们的畅快,被他们抛下的五个姑娘可是吃尽了苦头。

黄莹莹作为小姐,自然是在马车内躺着,可就是躺着,也耐不住饿。

她们随车携带的吃食都被山匪抢了去,被救后她们根本没考虑过吃食的问题,等下山想起这件事,天已经快黑了,山上兽鸣声声,谁还敢上去。

再者,要是再多花这上下山的时间,她们怕是追不上人了。

至于四个大丫鬟,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往日里做的都是些细活,如今拽着缰绳,握着马鞭,手都磨破皮了。

四个人轮流牵着三辆马车,循着驴车留下的印记赶路,一面走一面抹眼泪。

中途好几次,四人都想停下歇息,可只要一想到着荒郊野岭的,离下一座城还有数百里,登时就熄了歇息的心思。那姑娘说的没错,怀璧其罪,她们马车内的财物与小姐的容貌都极易引起他人的歹心,她们如今唯一的选择,就是与恩公同行。

第364章 都给我滚

“扑凌!”

鸟雀振翅划破云层,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拨开重重夜露,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阳光透过绉纱照入车厢,映在杨晴白里透红的面颊上,她微微拧起眉头,不等伸手去挡,光线一下暗了下来。

“唔……”她艰难地支起一边眼皮,就见自家娘亲坐在身边,为她挡着光。

见女儿醒来,林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柔声道:“乖,时间还早,你继续睡。”

杨晴扭着身子,蚯蚓似的往妇人身边靠,脑袋一抬,趴在妇人的大腿上,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林氏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面庞,眼中满是爱怜。

少倾,鱼香味从车厢外飘来,杨晴顺着香气直起身子,脑袋挂在妇人肩上:“娘,好香啊。”

“你杭表哥在煮鱼粥呢,专门煮给你补身子的。”林氏说着,点了点女儿的鼻头:“你看看你表哥多疼你。”

“唔……”杨晴咧嘴傻笑,歪着脑袋道:“因为女儿生得可爱,招人疼呀。”

“你呀你,脸皮是越来越厚了,也不知道到底像谁。”林氏无奈摇头,心中却是认同女儿的说辞。

她家阿晴可不是可爱,可不是招人疼,这要不是孩子大了,她恨不得日日抱在怀里不撒手。

“像您!”杨晴嘻声言罢,一骨碌跳起,提着裙摆跑了出去,期间因为长得太高,脑袋还撞了一下。

林氏愣了几息,这才反应过来,她家丫头是在说她脸皮厚呢。

杨晴揉着脑袋走到湖边,方洗漱干净,就见远处有三辆马车缓缓朝他们所在的方向驶来,隐约可以听得女子激动的尖呼声。

“阿晴,那几个讨厌的女人来了。”林杭盛了碗鱼粥递上去,压低声音道:“你打算怎么办?”

杨晴接过瓷碗小口喝了口鱼粥,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弃车奔来的几个姑娘:“看她们的态度。”

“你好似一点都不意外。”林杭有些诧异地看着表妹,旋即恍然道:“你该不会早就料到她们会追来吧?”

“除了追上我们,她们有第二条路可选?”杨晴勾唇,笑得一脸无害。

林杭打了个寒颤,抬手抹了把冷汗。

难怪表妹昨夜没有让他与韩旭将马车重新牵回山上,原来是另有主意。

“那,你打算救她们?”

“好歹是五条人命,岂有不救之理,但在救之前,得好好磨一磨她们的脾气。”杨晴淡淡言罢,闷头吃起鱼粥。

就昨天那五人的态度,她要真直接带她们上路,不定要被她们怎么轻贱。

人有脾气是好事,可有脾气没眼色,眼高于顶,那就遭人讨厌了。她再怎么说都有恩于她们,不求她们对她毕恭毕敬,像菩萨一样供着,基本的尊重总得有吧,竟然把她当成下等丫鬟使唤,还一副理所当然的嘴脸,简直不知道“作死”二

字怎么写。

二人聊天的功夫,几个丫鬟已经跑了过来,团团将林方朔围住:“恩公,求求您带上我们吧。”

林方朔不耐烦地拧起眉头:“让开!”见恩公摆出这般冷漠姿态,丫鬟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眼眶一红,作势就要跪下,然,林方朔连看都懒得多看她们一眼,衣袖一拂,轻易扫出一条道,越过诸女来到外甥

女身侧。

杨晴放下手中瓷碗,打了碗鱼粥递了上去:“林叔叔。”

林方朔点点头,才接过饭碗,就见两道好奇的目光投来,一道来自林爷爷,一道来自林氏。

林杭见状,忙不迭解释起来:“姑姑,爷爷,我忘了说了,他们几个是我们昨天在山上救下的姑娘。”闻言,有丫鬟很快反应过来,那个年过花甲的老叟是这一行人中辈分最高的,当下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爷,求您行行好,我们经过山头时遇上山匪,小厮

、车夫全都被杀光了,只留下奴婢四人和我们家小姐,我们五个都是女子,又不会赶车,万一在路上遇见坏人,怕是性命难保,求您带我们一程吧。”

“杭儿!”林爷爷眉头一拧,责备地看向孙子:“我平日怎么教你的,将五个姑娘丢在山上不闻不问,这还像话吗!”

“爷爷……”林杭欲出声解释,叫林爷爷不客气地打断:“快去把马车牵来。”

见状,四个丫鬟大喜过望,其中穿粉衣的甚至拿眼去瞧杨晴,眼中带着几分得意和怨恨。

杨晴将四人反应看在眼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幽幽叹了口气:“林爷爷,您就不能听林杭把话说完吗?”

外孙女开口了,林爷爷瞬间换上和颜悦色:“阿晴,可是有什么隐情?”“阿晴昨日本是要带她们下来的,因为我们只有四个男人,她们却有三辆马车,阿晴为她们着想,就说拆了我们的驴车,等送她们到最近的城镇,她们再拿一辆马车填补我们的损失,谁知这几个女人根本不识好歹,说阿晴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姑,贪财都没贪对地方,还颐指使气地让阿晴给他们牵马车。”提起旧事,林杭依旧一肚子怒气:“她

们算什么东西,就几个丫鬟,也配让阿晴给她们牵马。”“阿晴要真贪他们钱财,会只要一辆马车?我们救了她们的性命,就是施恩图报又如何,她们有拒绝的资格?一群不识好歹的东西,给她们点颜色就蹬鼻子上脸,若是让她

们与我们同行,不定把我们几个全都当下人使唤。”

声落,周遭一片安静。

杨晴维持着吃粥的动作,愣愣地看着表兄,眼睛一眨不眨。

二人相处这么些时日,她还是头一回知晓,原来表兄口才这么好。

“你们敢让我外孙女给你们牵马?”林爷爷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一吹胡子,反应比林杭还要激烈:“滚,都给我滚,再让我看到你们,我就把你们送回山匪窝里。”

闻言,四个大丫鬟的面色登时惨白如纸。

她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一群人中说话最管用的竟然是那个高高瘦瘦的姑娘。

只是……一想到自己昨日在背后说的小话,还有恩公一家的态度,她们的心里便一阵打鼓。

第365章 无奸不商

杨晴给自己添了碗鱼粥,慢条斯理地吃了口,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女的面庞。

“姑……姑娘……”有一丫鬟上前一步,正欲道歉,叫对方抬手打断。杨晴放下碗筷,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算盘,随手拨动着:“救命之恩我就不跟你们算了,假设你们只是正常要与我们同行的,我们这边拆掉两辆驴车,损失将近五两,负责你们五人三四日的吃食,一共六餐,荤素搭配,又都是现成的,五两银子不过分吧,路途中还要照顾你们这群弱智女流,装卸物品,耽误我们自己的行程,这些

就不是钱?你们知不知道我一日可以赚多少银子?我犯得着为了你们一辆二三十两银子的破马车费这功夫?”

“帮了你们大忙,给自己添了大麻烦,收你们一辆马车,还要被你们在背地里戳脊梁骨,我犯得着这么轻贱自己?”

杨晴的语气平静轻柔,说话时面上还带着浅浅笑意,可就是这样,才让对方更加无地自容。

“姑……姑娘……您要奴婢怎么做才肯原谅我们?”几个丫鬟放低姿态,不敢再轻视眼前人,因为她们发现,眼前姑娘虽穿的一身细棉布衣裳,谈吐气质却是不俗的。

“我和你们几个做丫鬟的没什么好谈的,让你们家小姐过来。”

杨晴说到这,看了眼被一扫而空的锅,又补充了句:“等我们吃完早饭,我们也没必要再谈了。”

闻言,大丫鬟们连忙应声退下,去将停在远处的马车牵来。

饿了一整夜,黄莹莹大小姐脾气也上来了:“谈什么谈,有什么好谈的,不就银子没使够吗,给他们二十两,让他们先给我端碗粥上来。”“小姐!”黄衣丫鬟压低声音,好生劝道:“奴婢观那位姑娘谈吐气质不俗,想来也是有点身份的,昨日之所以不告而别,也是因为奴婢们说错话,您若是使银子砸她,怕是

他们真能将我们关回去。”

听得对方如此要挟,黄莹莹更不高兴了:“他们敢?我让我爹剁了他们手脚。”

“小姐。”黄衣丫鬟跺跺脚,又是一番哄劝,这才赶在众人吃完早饭之前将自家小姐请了过去。

黄莹莹眉头尤拧着,只是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救命恩人,面色登时缓和几分。

目光再一转,落在那拨拉着小算盘的姑娘身上,强压下受苦的怨气,软声道:“姑娘有什么要与本小姐谈?”

听得她的自称,杨晴面上没太大反应,尾指却是将放平整的算盘往上拨了一颗算珠。

“听你的丫鬟说,你打算与我们同行?”

“是!”黄莹莹点头,脑海中响起最机灵的大丫鬟的嘱咐,当即补充道:“不知姑娘可能行个方便?”

“行方便自然可以,不过,你们既然说我贪你们的财,我不收钱似乎说不过去。”杨晴挑眉,笑得很是玩味。

对于这群吃不住教训又三观不正是的弱智女流,讲道理什么的不存在的,还是谈钱最实际。

闻言,黄莹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轻蔑又不以为意道:“拿三十两银子给这位小姐。”

“等等!”杨晴出声制止了对方的动作,不疾不徐道:“我先同姑娘算算,姑娘同意了,我们就出发,姑娘不同意,我们就此别过。”言罢,也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便自顾自道:“在此之前,我有一个条件,最好的马车归我和我娘睡,我们分道扬镳之后也归我们,你们五人睡一辆驴车,你要是同意,我们

再算价格。”

“不……”黄莹莹方说了个不,就见女子起身,施施然朝驴车方向行去。

“小姐!”丫鬟们看向自家小姐,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了起来。

眼看女子就要上了驴车,黄莹莹终是压下心头怒火,咬牙切齿道:“行,我答应你。”得了想要的回答,杨晴这才转身,随意拨动算盘:“那我们再谈谈费用,你们坐的那辆马车韩旭会帮你们赶,将你们送到最近的城镇,三十两银子,你们骂他一句,加一两

,对他颐指使气一次,加一两。”

“三十两银子,只是驾车的银子,若是因为你们延误赶路的时辰,延误一炷香,一钱。”

“还有吃食,我们不包吃,你有本事呢,自己找,你要没本事呢,可以跟我们买,价格看我心情。”

“总而言之一句话,缺什么,你们都得掏钱,但掏了钱,未必管用。”

“你这个……”黄莹莹涨红了一张脸,就见女子拨拉算盘,幽幽道:“想骂我是吧,加五两,现在要同行,可以,三十五两。”

“你……”

“四十两!”杨晴又拨了个算珠,一双狐狸眼半弯着:“这位小姐,我必须提醒你,想骂我加五两,但也只能想想,你要真动口,我们就一拍两散。”

黄莹莹原本漂亮的脸蛋涨成了猪肝色,她眉目一垂,可怜巴巴地看向恩公,就见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低头削着木棍,看都不看她一眼。

林方朔自然感受到了女子的目光,他不特意去关注,不代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爹敲定主意后粉衣丫鬟看阿晴得意又怨恨的眼神他瞧见了,这位小姐轻蔑的语气他也听见了。

也正因为如此,对于阿晴的所作所为,他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行了,别看了,你就是将人盯出个洞来也没有人会帮你说话的。”杨晴敲敲算盘,语气中添了几分不耐:“烦请快些做决定,莫要误了我们的时间。”

“好,四十两!”黄莹莹没有办法,让丫鬟取来银子交给杨晴。

收了四十两银子,杨晴眉眼一弯,笑了,这种让人看不惯又干不掉的感觉可真好。

很快,他们将两辆驴车内的东西清空,尽数并在一辆马车内,同时解开绳索,将另外两头驴绑在第三辆驴车上,组合成一辆三驴之乘。

黄莹莹等人站在一旁看着,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她遣了个丫鬟去找杨晴,要求对方给她煮一份鱼粥,价格好商量,随后遭到无情的拒绝。

丫鬟带话回来,小心翼翼道:“小姐,那位阿晴姑娘说,您只有三个选择,馒头,猪肉饼,还有饿着。”

黄莹莹一听,登时气得七窍生烟:“我要肉饼,让她把所有肉饼都拿来。”

丫鬟再度去买吃食,不一会折了回来,声音更轻了:“小姐,阿晴姑娘说,馒头一两银子一个,猪肉饼十两银子一个。”

黄莹莹深吸了几口气,从牙缝中挤出声来:“给本小姐买三个肉饼,你们一人拿三个馒头。”

三个肉饼,十二个馒头,加起来又是四十二两。

看着表妹的进账,林杭眼睛都直了:“阿晴姐姐,你真是太黑了,一铜板两个的馒头你卖一两银子?”

“俗话说得好,无奸不商。”杨晴勾唇,笑得很是无害。她目中无人的根源不就是腰包里的银子吗,她倒要看看,她没了银子做倚仗,还会不会老实。

第366章 冲冠一怒为了谁

从驴车换成马车,杨晴舒服地窝在角落,靠在自家娘亲身上看书。

还别说,高级货就是高级货,减震功能做得好,颠簸的劳累感都减少了,没事做还能看看书练练字。

杨晴爽了,黄莹莹可就不爽了。

原本一辆宽大的马车内就她一人,最多也就再加两个贴身大丫鬟侍候着,现在倒好,一辆小驴车内挤了足足五人,身子都舒展不开。

好容易熬到晚上休息,黄莹莹的脸色已经与她的姓氏相得益彰。

对方再度提起吃鱼粥的要求,杨晴分别卖了鱼和粥,然后丢给她们活鱼和白米,顺道丢下一句老祖宗留下的至理名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啥?没锅?没刀?没调料?行,拿钱来。

不会生火?行,生一次五两银子。

一日下来,黄莹莹花了将近两百两,往日里花钱大手大脚,没什么金钱概念的她,此刻已是隐隐肉疼。

然,糟糕的情况还在持续。

第二日早上,白面馒头没了,只剩猪肉饼,黄莹莹不好让丫鬟饿着,忍痛给她们一人买了一个猪肉饼,仅仅一个早膳便花费七十两银子。

到了中午,因为猪肉饼所剩无几,竟是涨价了,十五两银子一个,五个人吃了一百零五两,然,也就黄莹莹一人吃饱,四个丫鬟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此时此刻,黄莹莹恨不能掐死那个叫杨晴的姑娘。

到了晚上,林杭与林爷爷上山打猎,黄莹莹主仆五人可怜兮兮地准备煮白粥,结果因为白米快没了,又是涨价。

黄莹莹有些绷不住,猛然站起身来:“杨晴,你不要欺人太甚!”杨晴淡淡扫了女子一眼,平静道:“我怎么欺你了,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买卖这种东西,向来是你情我愿,你要是不愿意买,那就别买呀,我还不乐意卖呢,毕竟我这

存货有限,因为黄小姐的到来,我可少吃了好几个猪肉饼。”

说话间,她往竹筒里放了几片茶叶,浇上热水,悠哉悠哉地啜了口茶。

黄莹莹被她的行为气到,脸涨得通红:“杨晴是吧,你还真以为本小姐缺了你的帮助会回不去?”

“我什么都没说呀。”杨晴耸耸肩,一脸无辜。

有钱张扬,没钱跋扈,这位黄小姐看来还没看清自己的处境。

“我们走!”黄莹莹一甩袖,大步朝林子外行去。

她走出一丈远,没有听到脚步声,当即回头吼道:“还不死过来!”

四位丫鬟连忙手忙脚乱地去牵马车,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小姐,小姐。”

“小姐,您等等奴婢呀!”

杨晴没想到这位黄小姐这么有气性,不由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要不要去追,这是个难题。

去追吧,人家觉得你在求着她,大小姐的谱子又得摆上,不定还要比先前更嚣张,那她这两日就是做的无用功。

不追吧,万一荒郊野岭的真出了什么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犹豫着,马蹄声自远处传来。

黄莹莹步伐顿住,眼中多了几分害怕。

黄衣丫鬟趁机上前,低声劝道:“小姐,咱们还是别走了,您消消气,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我……”黄莹莹也有些打退堂鼓,却怎么都拉不下脸面。

她要是现在回去了,杨晴岂不是更看不起她,更加漫天要价。

犹豫再三,脸面占了上风,她咬咬牙,欲朝前行去,就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好漂亮的小娘皮!”驾车的车夫看到黄莹莹那张漂亮脸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黄莹莹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朝后退去,身边丫鬟连忙将她护住:“你看什么看,当心你的眼珠子。”

“哟,这么多漂亮姑娘!”马车帘子掀开,先后下来五人,包括车夫,一共六个。

就见那驾车的车夫点了点人数,连带着将三丈开外的杨晴一道算了进去:“六朵金花,刚好配我们哥几个。”

“林叔叔!”杨晴凑上前,轻轻扯了扯便宜舅舅的衣袖:“她们有麻烦。”

林方朔押了口茶,全然不为所动。

六个男人一打量,发现对方所乘马车极好,其中两个里面好似装了什么宝贝。

再一看人,在场一共六个漂亮姑娘,一个中年女人,一个毛小子和一个坐轮椅上的瘸子,完全就是送上门来的肥肉。

“我喜欢这个。”

“我喜欢这个。”

“这个是我的。”

“……”

六个男人一面走来一面争抢,多是瞧上的黄莹莹,唯独一个眼光特殊,看上了杨晴。

“我喜欢角落里的这个。”那高瘦男人指着杨晴,眼神就像在看已经到手的猎物:“看着就够辣!”

声落,肚子上猛然挨了一记。

原本不为所动的林方朔调转轮椅,手中削尖的竹棍化作锐不可挡的兵刃,眨眼间,血腥味在林中弥漫开来。

黄莹莹直勾勾地看着男子灵活移动的身影,眼中爱慕如潮水般溢出。

她最是喜欢听戏文,也向往里面男女的感情,此生所盼,就是有朝一日被英雄救美,而眼前男子,短短三天救了她两次。

杨晴将女子爱慕看在眼里,撇撇嘴,默默当吃瓜群众。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只不过她貌似误会了些什么,她的便宜舅舅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而是冲冠一怒为外甥女。

作为外甥女的她骄傲了吗?实话说,骄傲了,便宜舅舅不仅长得帅,动手教训坏人的时候更帅,这种人不抓来当自己的老爹,简直是暴遣天物。

想到这,杨晴偷偷拿眼看了眼身边的娘亲,发现她眼睛亦是亮晶晶的。

杨晴弯了弯嘴角,就见其中一男子被便宜舅舅击飞,落在了离黄莹莹一行不远的地方。

那男子摇摇晃晃爬起,纵身朝黄莹莹扑去。

“啊!”

尖叫声四起,黄衣丫鬟第一个护在自家小姐身前,叫男人一把推摔。

从下马车的那一刻他便看出来了,那个长得最漂亮的姑娘身份地位最高,只要抓住她,什么都好说。

然,就在他伸手,即将抓住女子胳膊的一瞬间,一块石头飞出,生生砸在他脑袋上。

鲜血喷溅,落在黄莹莹脸上,她忘了尖叫,忘了躲闪,只是僵硬地扭过头,看向石头飞出的方向。

杨晴又抓起一块石头,抛起,挥舞棍棒使出吃奶的劲击出,打在男人肚子上。

黄莹莹愣愣地看着面前讨人厌的姑娘,忽然觉得,她的形象一下高大起来。

“你这个贱人!”男人暴怒,猛然朝杨晴扑去,就见原本与五人纠缠一处的林方朔抽身,手中竹棍飞出,穿过男子胳膊生生将人钉在树上。

此时此刻,杨晴这才惊觉,似乎,便宜舅舅并非分身乏术,而是懒得抽身救黄莹莹?

这个认知自脑海中冒出,她眼角狠狠抽了两下。

很快,林方朔将六个混子一一解决。

先前他们从山贼窝里缴了许多绳索,用来绑那二十多人还有剩余,但再绑六个人却是不够了,林方朔略一思索,将六人绑成一串,栓在马车上。

看着葡萄串般串了一大串拖在马车后的坏人,杨晴眼角狠狠抽了两下。

她指着马车,忽然来了句:“先前三辆驴车,一车后面拖着六七人,现在四辆车,一车后面还是拖着六七人,还好我们拆了两辆车,否则绳索铁定不够用。”

叫她这么一打岔,原本凝重的气氛霎时瓦解。

林氏点了点女儿的鼻子,一双吊眼笑眯眯的:“你这脑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哟。”

“我在心疼这些马儿。”杨晴一脸认真道。

就他们这严重超载的情况,再多跑几天,马都能跑瘦了。

黄莹莹偷偷拿眼去看那姑娘,想上前道谢,却又拉不下面子。

“小姐。”粉衣丫鬟轻轻拽了拽自家小姐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我们还走吗?”“走什么走,不走了!”黄莹莹一屁股坐回地上,脸上满是不高兴。

第367章 哪个死土豪

因为自己说的要分道扬镳,黄莹莹很是担心对方会将自己丢下,一夜翻来覆去都没睡好。

次日一早,一听到外面有动响,她连忙坐起,见韩旭照常来牵驴车,她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让丫鬟拿银子去买早饭,被告知拒绝售卖。

黄莹莹饿了一早上,头晕目眩,到了中午又让丫鬟去尝试,得到同样的回复。

她心中有些埋怨,却是不敢再发大小姐脾气了,经过昨夜一遭,她现在心里清楚得很,没有杨晴一家的庇佑,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很快,时间指向亥时,黄莹莹主仆五人饿得七荤八素,连埋怨的力气都没有了。

吃食香气顺着绉纱缝隙传来,众人腹部皆发出一阵响。

黄衣丫鬟偷偷看了眼自家小姐,压低声音道:“小姐,要不奴婢去同阿晴姑娘讨点吃食?”

“不要!”黄莹莹傲气地绷着一张脸,腹部不合时宜地发出一阵响。

“小姐,您是千金之躯,这样饿着哪成。”黄衣丫鬟话音方落,绉纱叫人掀开,烤鱼香气窜了进来。

“咕咚!”

吞咽声齐齐响起,黄莹莹抬头望去,对上杨晴明媚的笑脸。

“你……”

“请你们吃的。”杨晴说着,递上五条烤鱼。

“我……”黄莹莹还想说些什么,黄衣丫鬟怕自家小姐顾及脸面拒绝,连忙接过道谢。

“若是不够吃,你们一会再派人出来拿,鱼管饱。”杨晴言罢,掏出一个钱袋子丢了进去,转身施施然离去。

粉衣丫鬟拿起钱袋子,打开一瞧,里面都是银子和银票,再一清点,可不就是她们这几日的花销。

“小姐,她把钱都还给我们了。”粉衣丫鬟低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黄莹莹一把夺过钱袋,软着手脚跳下马车:“杨晴!”

杨晴步伐一顿,施施然转过身。

黄莹莹小跑上前,面色煞白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丢下我们了?我昨天说的只是气话。”

她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慌乱,杨晴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道:“我们明天一早便能赶到最近的镇子上,所以我提前把钱还给你们。”

“还……还给我们?”黄莹莹呐呐地重复一遍,眼中带着几分不解:“这些银子,不都是拿来跟你买吃食的,你为什么要还给我?”

“这位姑娘,我收你银子,不是要坑你一笔,只是想告诉你一个浅显的道理,莫将他人好作糖,莫以他人恶为刃。”杨晴言罢,施施然转身,坐回篝火边继续吃鱼。

黄莹莹愣愣地看着女子清秀的侧脸,好半响回不过神来。

“阿晴,你干嘛把钱都还回去呀?”林氏不解地看着女儿,三天赚了四百多两,这么多的钱,她竟然一子不差地送回去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搓搓她的锐气就够了。”杨晴啃了口鱼,含糊不清道:“再说了,那姑娘一看就是商贾人家娇养出来的,我们日后要做生意,谁能保证不会和她家打上

交道,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作为一个商人,若是树敌太多,无异于将自己的财路堵死,实在没有必要。

林氏恍然,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面颊,眼中满是温柔:“娘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

“那是!”杨晴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眼角余光瞥见黄莹莹身边的大丫鬟站在不远处,当即抓起几条烤好的鱼走了过去。

“奴……奴婢不是来取鱼的,鱼还没吃完。”粉衣丫鬟涨红了一张脸,不敢去看女子的眼睛。她们几个丫鬟中,是她最先笑话杨姑娘,也是她骂杨姑娘骂的最多,这几日更是没少在背后讲小话,直到方才小姐恍恍惚惚地走回来,问她们“莫将他人好作糖,莫以他人

恶为刃”是什么意思,她才一下惊醒过来。

这事,从一开始就是她们有错在先,她们不感念杨姑娘的救命之恩,反倒以最大的恶意揣度,暗中嘲笑,这是一错,因为杨姑娘不帮忙而辱骂愤恨,是二错。

“那你……”杨晴上下打量着面前一脸窘迫的小丫鬟,语气越发和善:“可是有什么事?”

粉衣丫鬟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递了上去:“这是我家小姐让我交给姑娘的,姑娘日后若是遇到困难,可以拿着这块牌子去找锦绣布庄的掌柜的,他一定会帮您的。”

杨晴诧异地看着小丫鬟手中通透的玉佩,随后笑着接下:“代我谢谢你家小姐。”

“杨姑娘客气。”粉衣丫鬟颔首,小步退了下去。

杨晴一手抓着烤鱼,一手捏着玉佩把玩。

锦绣布庄她是知道的,虎城有一家,据说,这布庄在大半个景国都有分号,也难怪这个黄小姐会随身携带那么多银子,原来是有个土豪爹。

说起虎城,虎城当真是个土豪辈出的好地方,宗大公子,牧小公子,邱公子,时掌柜……

脑补就此戛然,杨晴一锤脑门,低头叹了口气。

她忽然发现,她这是命中犯土豪呀,和每个土豪的相遇,基本上都不是以正常模式打开,这要是脑子一个不好使,人生路分分钟就堵成北京二环了。

此时此刻,杨晴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贪那四百两银子,否则她生意都不用开张了,一开张就能被扼杀在摇篮里。

她慢慢悠悠地走回火堆前,将烤鱼架回原位,拿着新得到的玉佩在一旁把玩。

就见通透的白玉中间雕琢着一个小小的“芽”字,字上隐约可见嫩芽的纹路,竟是透着说不出的生命力。

杨晴对玉没有太多研究,但也能看出来,这是一块好玉。

正打量着,一旁忽然响起便宜舅舅的声音:“至少二百两。”

杨晴手一抖,险些将手中玉佩给摔了。

她心有余悸地将玉佩收起,抬头看向便宜舅舅:“您懂玉?”

“懂!”林方朔言简意赅地应了声。

闻言,杨晴不由来了兴趣:“那您见过最贵的玉佩值多少钱呢?”

“千两以上。”林方朔淡淡道。

“一块玉佩千两银子,哪个死土豪!”杨晴攥着玉佩,碎碎念地嗔了句。“牧小公子!”便宜舅舅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杨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咳了起来。

第368章 不忿

休息小半日,深夜丑时,一行人被叫醒,顶着漫天星光朝不远处的镇子赶去。

黄莹莹没睡够,脾气又上来了,却是难得地没有发作。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赶路,一行十一人终是抵达镇口。

杨晴掀开帘子跳下马车,走到后头的驴车前,压低声音道:“黄小姐,分别之前,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黄莹莹掀开帘子行了下来,拿眼看向面前纤瘦的女子,神态很是和善:“杨姑娘请说。”

“一会天亮了,麻烦你派人报官,让官差将这些山匪混子带走,如果对方问起这些人是谁抓的,你就说你不知道姓名,只知同行的一个姑娘叫杨晴。”杨晴沉声道。

黄莹莹不知女子为何这般做,但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还有他们将山匪抓来官府的行径,她相信对方不是坏人,当即点头应下:“杨姑娘放心吧。”

得了肯定的答复,杨晴勾唇,冲女子摆摆手:“那就就此别过了,马车我带走了。”

“就此别过。”黄莹莹颔首,目光越过女子不舍地望向不远处的林方朔。

处理了心头大石,杨晴一行没有停留,驱赶马车快速离开小镇。

“阿晴,你为何要将那些山匪交给她们?”林杭费解地看向表妹,先前不是说好的,直接将犯人悄无声息地丢衙门里吗,怎忽然变卦了?

“以我们的情况,做好事是不能留名,不过,留着证人,日后不定能派上用场。”杨晴笑眯着眼,那模样,活脱脱的一只小狐狸。

所有的事情,都有可能是一番机遇,绝不能轻易放过了。

现在表兄祖孙三人是有些见不得光,但不代表以后依然如此,万事皆得提前谋划好了,到情况真发生了,才不会慌了阵脚,无依托凭借。

对于剿匪一事,林杭根本不指望派上什么用场,就他们祖孙三人的身份,曝光了,也就离危险不愿了。

见表兄陷入沉默,杨晴也不多言,毕竟,表兄一家三口的事情她还真没想到解决方案。

户部尚书……章大人……只要一想到那人脑门上金光闪闪的“二品大员”四字,她就头疼胸闷加气短。

“哎!”杨晴重重叹了口气,无力地倒回马车上。

目前看来,好歹是摆脱了杨家那一群死极品,还有牧小公子,他就是再能追,应当也追不到这来了。只要进了下一座城,就是一片崭新的天地,她所需要操心的事情,也就剩难么几件,一,生意,二,让表兄一家得以生活在阳光下,三,给便宜舅舅和亲亲娘亲牵红线一

条……

杨晴一噎,扯过被子盖在脑袋上。

果然,事情这种东西就不能去想,越想越多,越多越怕。

“阿晴!”林氏拍了拍女儿的背脊:“是不是困了,困就睡会。”

“娘抱我。”杨晴搂住妇人的腰,挪动着身子枕在她的肚子上。

马车轻轻摇晃,不多时,母女二人竟是沉沉睡了过去。

很快,鼎沸人声入了耳,杨晴迷迷糊糊睁开眼,才意识到就要进城了。

她叫停马车,照例给表兄祖孙三人化妆掩盖最明显的面部特征,随后翻空一个箱子,猫进去躲起来。

“阿晴,你这是做什么?”林杭费解地看着表妹,只觉自己的脑子完全跟不上表妹的路子。

“我方才报了我的姓名,万一官府非是要查出个所以然,那我们可就暴露了。”杨晴言罢,脑袋一缩,木箱子重重合上。

光线尽数消失,颠簸摇晃感传来,杨晴打了个哈欠,竟是又睡了过去。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再睁开眼,她已不在大箱子内,鼎沸人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想来是已经入城。

杨晴掀开帘子,见是韩旭与表兄林杭站在马车边上打哈欠,表兄还好,颇为精神,反观韩旭,黑眼圈都快把半张脸给遮住了。

此时离虎城已远,已经用不着赶路,她略一思索,直接敲定道:“今儿个我们找间客栈,大家好生休息一日,明天再出城。”

对于这个提议,大家都没意见,毕竟,连日舟车劳顿,大家都略显疲乏,除了杨晴母女。

很快,他们找了间不错的客栈,杨晴豪气地要了五间中房,她和她娘合住,汉子们一人一间。

韩旭想要拒绝,被按住了:“你们都累了,一会睡觉肯定沉,这要是两人合住一间,不是你翻身踢死我,就是我打鼾吵死你,既是休息,自然要达到最舒适的状态。”

闻言,韩旭心中多了几分感动。

掌柜的不仅人长得漂亮,心眼也是一等一的好,总是这么为人着想。

不出杨晴所料,这四人一回屋洗了个热水澡,就倒在床榻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鼾声穿透窗户纸,穿透隔墙,甚至将上下屋顶都穿透了,整个客栈被鼾声协奏曲包围。

杨晴恶趣味地挨个房门偷听,发现林杭和林爷爷的鼾声最大,韩旭属于正常音量,至于便宜舅舅,竟是没有打鼾。

她心中奇怪,很快明白过来,这是没睡死呢,毕竟常年逃亡,警惕性比之常人要高上不少,祖孙三人总有一人得至少保持半清醒状态,才能应付各种突发情况。

杨晴心中泛起一丝心疼,明明好好一个家,却因为一个人,全都过上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逃亡的逃亡,被欺负的被欺负。

兀地,她想起原主消失前声嘶力竭的呐喊,不由得攥紧双拳。

凭什么,凭什么普通百姓就得被欺压得死死的,她偏偏就不信邪,偏偏要往上爬,偏偏要活在阳光下。

决心一旦下定,便如藤蔓般疯长,杨晴带着自家娘亲离开客栈,风风火火地扎入书坊中。

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不够,得加深加深再加深,她的大脑也得补充营养,知识就是力量,只有脑海中存货足量,她才有足够的力量。

林氏诧异地看着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的女儿,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杨晴将书坊一楼的书看了个遍,没找到称心的,毕竟在牧小公子别苑住了三个月,胃口早就被里面的藏书养叼了,更何况,前世她活到二十六岁,世界名著没少看,那些

个小儿科的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提着裙摆,“蹬蹬蹬”地冲上二楼,继续翻找起来。其实比起文学著作,她更想看史书,读史使人明智,这话并非空谈,历史中往往蕴藏着最深刻的教训,并且,了解一个国家的历史,就能宏观地了解一个国家,甚至窥得君臣之间的细枝末节。

第369章 何人所为

杨晴一头扎进书海,不一会儿便消耗了两个时辰。

城中官差去了又来,压来一串犯人。

前十个戴着铐链,后面的则用绳子绑着。官差们一面驱赶着多日未进食,两腿发软,满身恶臭的匪贼,一面冲夹道围观的百姓道:“近日山匪作乱,滋扰民心,现在大家大可不必担心,因为山匪已被缉拿,大人也

已派兵清缴贼窝,但凡被抢过的人家,皆可来衙门记录遗失之物……”

官差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大街上回荡,话音未落,叫一身着普通青灰色衣裳,腰挂佩剑的男人拦了去路。

“衙门办案,还不让开。”官差挥挥赶人。

灰衣男子自腰间掏出一块令牌递上,官差一瞧,话都说不利索了:“威……威……威……”

男人收起令牌,沉声道:“你们抓的那群山匪,可是百米之外无名山的山匪?”

“正是!”官差弓着身子,态度好不恭敬。

“先前官府派人去剿,不是扑了个空吗,此番又是如何拿下的?”灰衣男子追问道。

官差偷偷拿眼看了眼男子的方脸,低声道:“回大人的话,不是官府围剿所成,据说是被六个百姓围剿下来的。”末了,他连忙补充道:“大人,并非我等办事不利,乃因那群山匪在周围各城有内应,我听那报官的姑娘说,这群山匪里有一个是她在城内雇的车夫,那条小道,也是车夫

带她们抄的近路。”

“那六个百姓呢,你们可有带来?”灰衣男子说着,视线在官差队伍内扫了圈,没瞧见特别的人物。“并没有带来,报官的几位姑娘是叫那几人救下的,只知其中一人姓杨,名唤杨晴,其余一概不知,不过,这些山匪和混子是那几人送到镇口才走的,大人若是要找他们,

我等这就派人前去追查。”

“不必!”灰衣男子摆摆手,返身向不远处宽大的马车走去。

等到了马车边,他撩开帘子一角,恭敬道:“世子爷,山匪已经清缴,您看是继续赶路,还是找家客栈歇歇?”马车内,牧锦风老神在在地半卧着,听得侍卫来报,登时拧起眉头:“你们是怎么办事的,也不提前同这边的衙门打个招呼,害得小爷我陪你们绕行,白白受那车马劳顿之

苦。”

知世子爷中了软筋散,逃跑不得心情不好,灰衣侍卫态度恭敬地解释道:“回世子爷的话,无名山上的山匪并非官府清缴,据说是六个百姓干的,还救了好些个姑娘。”

“六个百姓?”牧锦风掀起绉纱朝外看去,视线扫过那些被官差押送的犯人,语气缓和几分:“什么能人,竟能做到官府做不到的事情。”

“那六人并未露面,只知其中一姑娘姓杨,名唤杨晴。”灰衣侍卫据实答道。

“杨晴!”牧锦风猛然坐起,激动道:“哪个“杨”,哪个“晴”,可是杨柳的“杨”,晴天的“晴”,可是长得高高瘦瘦,皮肤白皙,生的一双狐狸眼?”

“那双狐狸眼可是媚极,顾盼之间能将人的眼珠子勾了?”

到底是巧合,还是那个小泼妇真的跑这来了,这条路分明不是通往沂城的路。

见世子爷情绪忽然变得激动,灰衣侍卫呐呐摇头,轻声道:“小的不知。”

“不知还不快去查,把见过她的人都给小爷我带来,少一个我拧了你的脑袋。”

“是!”灰衣侍卫颔首,连忙退了下去。

“等等!”牧锦风将人唤住,沉声道:“让人查一查今天入城的人里有没有叫杨晴的,杨柳的杨,晴天的晴。”

“是!”侍卫应声,快步退了下去。

直到帘子落下,将阳光阻隔,牧锦风这才回过神来。

他方才貌似太过激动了,可当听到那小泼妇的名,想到二人极有可能在此相遇,他心中便涌起一阵狂喜。

狂喜过后,他又有些生气,那个可恶的小泼妇,强吻他,生扑他,拿眼珠子勾他,最后竟然跑了,她竟然跑了!

要不是她三番五次地勾引,他会陷进去,会瞧上她吗,她这分明是踩着他来对付杨铁柱那个人渣。

牧锦风越想越生气,要是让他抓到她,他非得……非得……

兀地,他猛然掀开帘子,将守在马车前的另一侍卫吓了一跳。

“世子爷!”同样穿着灰衣的王守上前一步,面上满是关切:“您有什么吩咐。”“找间客栈歇下,另,传书一封回虎城告诉宗凡,把杨铁柱和他家那群人渣,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我不想再听到虎城有这么一号人物。”牧锦风说到这,顿了下,又道:“

直接把杨铁柱和他娘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关大牢里。”

王守眼皮狠狠跳了两下,轻声道:“世子爷,此事于律法不合,若是叫王爷知道,怕是又得跟您生气。”

“景朝的律法,对奸//淫诱拐妇女是如何判的?”牧锦风黑着张脸,语气颇为不善。

王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据实答道:“按照景朝律法,但凡奸//淫妇女的,杖责五十,监禁三年,若是在事发时二人已成亲,可从轻发落。”

“才监禁三年?”牧锦风脸色更难看:“若是事情已经发生二十年,并且二人成亲,育有一女呢,又是如何判决?”“世子爷,这都二十年过去了,都老夫老妻了,谁会追究。”王守笑罢,见世子瞪着自己,连忙收敛笑容:“这时效嘛,景朝的律法里并无注明,不过按照小的所知,景朝这

么多年,就一女被幽囚了三年,逃出来后告了那人,最后是判的监禁三年,杖责三十。”“既无明确时间约束,小爷我关他们一关又如何!”牧锦风眸色一冷,沉声道:“还有,让宗凡把宁康村上一任里长揪出来,先安他一个徇私枉法贪污受贿罪,和杨铁柱母子

一道丢牢里去。”

“是!”王守颔首,牵着马车朝不远处的客栈行去。

马车离开,它原先所停靠的书坊下来一人。杨晴站在书坊门口,看向离去马车的目光亮晶晶的:“那辆马车光是瞧着就觉舒服,这靠近京都的大城市就是不一样,路边随随便便见一辆马车都比虎城第一富牧小公子的

马车要高档。”

“是啊,这马车是比牧小公子的马车要好。”林氏点头应和着,心中却是默默叹了口气。这马车是比牧小公子的好,可这有什么用,牧小公子的马车她家阿晴上得去,方才那辆马车阿晴哪能上得去哟。

第370章 逃不出手掌心

黄莹莹主仆五人才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吃饱喝足不等上楼休息,就见先前来抓山匪的官差带了个穿着普通青灰色衣裳的男人找了上来。

灰衣男子腰间别着一把佩剑,面容冷肃,哪怕穿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粗布衣裳,也难敛周身锋芒。“黄小姐!”官差走到黄莹莹一行跟前,拱手见了个礼,随后介绍起来:“这位是王义王大人,关于山匪一事,他有几句话想问姑娘,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随我们走一趟

?”

闻言,黄莹莹皱起眉头,语气中多了几分不悦:“官差大人,当说的不当说的我可都说了,这几日舟车劳顿,我还想歇会呢,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问吗?”

王义上前一步,掏出腰牌递了上去,沉声道:“姑娘的救命恩人名唤杨晴,我家公子也认识一个叫杨晴的姑娘,我家公子想请姑娘过去问问细节,看看是不是同一人。”

黄莹莹定定地看着令牌上硕大的“威”字,只觉脑海中有什么炸开,整个人愣在当场。

半响,她猛然站起:“是威……威……”

“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王义沉声打断女子的话,成功阻止她唤出那个称呼。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黄莹莹点头如捣蒜,情绪亢奋不已。

站在她面前的可是威王的人,他家公子……他家公子那不就是牧小世子!

黄莹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犹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整张脸都白了。

传言牧小世子此人纨绔恶劣,目无尊长,视景朝律法为无物,不仅命流民当街玷污太子侧妃,削前刑部尚书头发,甚至以亲爹威王的赫赫战功逼当今圣上废太子。

如此刁钻恶劣的人点名要见她,该不会,杨晴得罪过这号人物,临走前故意摆她一道吧?

见女子面色苍白,两股战战,王义知又是一个被传言吓破胆的,当即放缓语调道:“姑娘莫要忧心,我家公子只会问姑娘几个问题,姑娘如实回答便是。”

黄莹莹僵硬地点点头,老实地跟在二人身后。

不是她不想拒绝,而是她不敢拒绝,万一牧小世子恼羞成怒,让人把她剁了可如何是好,毕竟这么些年来,牧小世子仗势行凶的事情可没少做。

客栈内,牧锦风坐立不安,心中七上八下,怎么都求不得安稳。

王守立在一旁,看着来回踱步十数遍的小世子,紧张得双手直冒汗。他跟在威王身边多年,可以说是看着小世子长大的,小世子如今这般焦虑失态的模样,他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回回出现都有大事发生,现在这般情况,可不是什么好的

征兆。

牧锦风快步踱了一个来回,兀地顿住,拿眼朝门口看去。

几乎是同时,敲门声响起,王守连忙上前将门拉开。

王义快步行入,恭敬行礼:“世子爷,人都带来了。”

黄莹莹软着腿行入,左右两边搀扶她的大丫鬟同样软着手脚。

“民女……”

“行了行了!”牧锦风不耐摆手,直接了当切入正题:“听说,救你的一行人中有一个叫杨晴的姑娘,哪个‘杨’,哪个‘晴’?”

黄莹莹蹙眉思索一番,随后摇摇头:“民女只听她身边人唤她阿晴,至于是哪个‘晴’,民女不知。”

闻言,牧锦风面色一沉,直吓得主仆五人大气都不敢喘。

“那她生得何种模样?”

“回世子的话,那位杨姑娘生得高高瘦瘦。”黄莹莹说着,比了个高度:“约莫这么高,皮肤白白的。”

牧锦风看了眼女子比划的高度,面色缓和些许:“眼睛呢?狐狸眼?”

“是狐狸眼。”黄莹莹颔首,一口气吊在胸口,上下不来。

叫杨晴,高度一致,又是狐狸眼……

牧锦风心中期待顿生:“他们一行六人,另外五个呢,可有什么显著的特征?”“他们一行六人,两女四男,除了杨姑娘,还有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似乎是杨姑娘的娘亲,另外四个男的,一个叫林杭,一个叫韩旭,一个坐在轮椅上,还有一个老者年

过花甲,他们之中除了韩旭,似乎都是亲戚,只是那亲戚关系有点混乱,民女也不知他们是表亲还是堂亲。”

老爷爷说杨晴是他的外孙女,可杨晴却喊他林爷爷,哪怕共处数日,她也摸不清这群人混乱的亲戚关系。

听得林杭的名字,牧锦风登时笑了,霎时间如春风拂过,吹开百花,竟是有些缭乱人眼。

黄莹莹看得眼睛都直了,她只听人说过牧小公子任性残暴,却从未听人提及,那任性残暴的小世子拥有一张妖孽夺目的面庞。

“咳咳!”

咳嗽声响起,黄莹莹尤直勾勾地看着那人,怎么都挪不开眼睛。

兀地,一抹灰遮住视线,她这才回过神来。

“麻烦姑娘了,我送姑娘回去。”王义木着张脸,眼中带着几分警告。

黄莹莹连忙收敛心神,快步跟了上去。

走出客房不远,就听得一阵大笑,笑声中是足以感染人的畅快。

牧锦风以桃花扇敲着手心,眼中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得意。

杨晴啊杨晴,你不是很能跑吗,你不是很能掩盖痕迹吗,最后还不是自己跳小爷我的手掌心来了。

就算没有入城记录,明儿个小爷我让人关了城门,出城的车马一辆辆搜,我就不信不能把你揪出来。

一楼之隔,牧小世子正下方的客房内,杨晴一手拿书,一手揉着耳朵,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她这是幻听了?还是日有所思,所以才会觉得笑声那么像牧小公子的。

想到这,杨晴敲敲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没出息。

她和牧小公子之间,就算是她有错在先也早就扯平了,她那么怕他做什么。

“阿晴!”林氏探头,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方才那声音很像牧小公子的?”

杨晴心中“咯噔”一下,额际沁出一层薄汗。

她不着痕迹地将汗水拭去,干巴巴道:“娘,您想多了,牧小公子怎么可能跑这来。”

说到这,她指着屋顶,眼中满是嫌弃:“一会儿‘咚咚咚’地走来走去,一会‘哈哈哈’地大笑,估计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林氏一听觉得有道理,也就没有多想,毕竟此地距虎城数百里之遥,他们又临时改了去处,牧小公子怎么可能追到这来。林氏没有多想,杨晴心里却是紧张的,明明心中无数遍告诉自己楼上之人不可能是牧小公子,可一听得上方传来的脚步声,她心跳还是加快半拍。

第371章 林大哥

恍恍惚惚一下午,到了晚上,杨晴早早便让韩旭去点晚饭,一份份送到每个人的房中,杜绝了其他人出去的可能。

可饶是如此,她心中依旧有些不安。

好容易挨到后半夜,确定不会再发生什么,杨晴这才沉沉睡去。

叫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她放松下来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林方朔出来如厕,在茅厕遇上了王守。

王守方从茅厕里出来,就见一坐在轮椅上的人缓缓朝此处靠近。

二人擦肩而过,王守慢慢悠悠地朝楼上走去,当走到二楼转三楼的拐角处,楼下传来声音,他循声看去,就见那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回来了。

出于好心,他本欲上前帮忙,却见那人轮椅一转,手在楼梯扶手上轻轻一拍,人便到了二楼。

王守面露欣赏之色,冲对方拱手,由衷道:“兄台好武艺!”

林方朔扭头淡淡看了男子一眼,转身推开房门,身子隐入其中。

王守讪讪地收起手,倏地想起,那清缴山匪的一行人中,就有一个是坐在轮椅上的,结合眼前人的功夫,会不会……

思及此,他连忙朝楼上行去。

“咚咚咚”的脚步声自头顶传来,杨晴烦躁地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地抱住身边的林氏。

“有什么事,说吧。”牧锦风只着着单衣,显然是正准备休息。“世子爷,小的方才去上茅厕,遇上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其武功颇高,就住在二楼,会不会就是那六人中的一个?”王守低声禀报,唇角微微弯起,语气中带着一丝

兴奋。

他知道小世子想见那姓杨的姑娘,要是真这么巧,小世子一定会开心的。

果不其然,听得禀报,牧锦风面色柔和几分:“那人生的何种模样?”

“三十岁出头,生得冷硬俊朗……”

王守话音未落,有什么东西抛来,他连忙伸手去接。一锭银子落入手中,小世子的声音随之传来:“找掌柜的打探清楚,他们六人各住在哪一间屋内,杨晴隔壁屋住的又是什么人,若是方才那人,你就把他引走,若是他没住

在杨晴隔壁屋子,你就请他喝一坛子好酒。”

牧锦风说到这,顿了下:“王义,你把令牌拿给王守保管。”

二侍卫不知自家小世子打的什么主意,当下只能老老实实照做。

很快,王守退了下去,下楼找掌柜的打听起二楼的住客。

二楼东面一排正好五间屋子,从头到尾依次是韩旭,杨晴母女,林杭,林方朔和林爷爷。这个次序是杨晴安排的,林杭祖孙三人在这般宏大,鱼龙混杂的城里总是会多几分警惕,少几分安全感,是以她让功夫最高的林方朔睡在林杭祖孙两之间,万一真发生什

么事,林方朔也好顾及一家老小。

打听到了想要的,王守花十两银子买了一坛好酒,提着酒坛慢慢悠悠走到男子门前,抬手叩响房门。

“叩叩!”

敲门声传来,躺在榻上的林方朔猛然睁开双眼,眸中带着几分警惕:“谁!”

“兄台可睡了,我请兄台喝杯酒。”

稍显陌生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林方朔略一思索,将声音与一刻钟前站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上为他喝彩的男人对应上。

他手在床榻上轻轻一拍,身子腾空而起,无声落在榻前的轮椅上,慢慢朝门口靠近。

“吱呀!”

房门打开,王守看着门后的男人,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坛与酒杯:“半夜睡不着,想着一个人喝也无趣,就来叨扰兄台了。”

林方朔没说话,只是缓缓朝后退去,给对方让出一条道来。

王守提着酒坛行进去,一面走一面道:“你这屋子也太黑了,蜡烛在哪?”

声落,门无声关上,将屋外淡淡烛光隔绝。

杀气毫无预兆荡起,王守将酒坛往桌上一甩,侧身躲过攻击:“这位兄台,你这是做什么?”

林方朔眸色一沉,提掌朝男子打去。

二人素不相识,他深夜带酒探访,又会武功,有五成可能别有居心。

王守自认功夫不弱,否则也成不了威王心腹,可他没想到,今日碰到了一块铁板。

交手不过两招,他渐渐处于下风,不等拔刀,原本坐在轮椅上,依托轮椅而行的男子忽然消失。

不待他反应过来,喉头叫一只手锁住。

“你能走?”

“谁派你来的?”林方朔一手卡住男子脖颈,一手锁住他身上几处穴位。

王守表情有些难看,看这架势,莫不是他家小世子与眼前人有仇?瞧着不像啊!

不等他想好如何回答,怀中令牌便被对方夺了去。

借着窗外洒入的微光,林方朔看到了令牌上一个大大的“威”字,上有官窑刻制的印记。

这块威王的令牌是真的,也就是说……

“你是威王的人?”

王守点头,表情更难看了。

今日之举,实在是给威王丢脸,这要是叫王义知道了,他怕是要被笑话好几年。

林方朔解开男子的穴道,双手递上令牌:“在下无意冒犯,还望大人见谅。”

“无碍,是我冒犯在先。”王守接过令牌,忽的想起小世子的吩咐,当下自来熟地勾住对方的肩膀:“这位兄台,我看你身手不凡,不知师出何门?”

末了,不待对方接茬,他便先自报家门:“我这身功夫是跟我们老将军练的,练的童子功。”

林方朔不习惯与外人这般亲近,眉头不由得微微隆起,却还是以最平和的口吻道:“我爹教的。”

“那老爷子一定更厉害!”王守将人带到桌前坐下,拿出火折子将蜡烛点亮。

“恩!”林方朔淡淡应了声,没拆自家老爷子的台。

王守拍开酒封给自己和对方倒了杯,笑眯眯道:“还好酒没摔着,这酒可贵了。”

林方朔接过酒杯,见对方一饮而尽,这才喝了小半杯。

“哎,你怎么不喝完呢?”王守本就是个话痨,加之有小世子的吩咐在身,是以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

“明日要赶路,怕喝多。”林方朔淡淡道,不知当如何拒绝。

“嘿,怕什么,你家老爷子不也能赶车,要不这样,你要是醉了,明儿个不管你要去哪,我都给你赶车。”王守说着,又给对方将半杯酒满上。

“大人来此,无公务在身?”林方朔看着杯中酒,心中再度浮起几分怀疑和警惕。

“本是有公务的,去无名山剿山匪,可今天一来,山匪就被人剿清了,也就能偷两天懒。”王守又押了杯酒,满足地眯起眼:“好酒。”

林方朔跟着押了口,依旧没喝完。这一次,王守没再逼他,而是自顾自扯起话来:“要我说江湖上像兄台这般的能人异士就是多,那山匪与城中人有勾结,官府多次围剿,愣是连山匪头上一根毛都没刮到,那六个人倒是厉害,不仅将山匪一网打尽,救了人,还不露脸,连赏银都不要了,现在整个官府就知道,六个人中有一姑娘叫杨晴,可到底是哪个杨,哪个晴,摸也摸不

清楚。”

“再说了,叫杨晴这名字的人委实多了点,今天我们让人查了查,光是入城的杨晴就有三个,一老太婆,一大肚子的,还有一个,好家伙,竟然是男的。”

闻言,林方朔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今日入城,阿晴担心官差派人查,特意藏在箱子里,原本他还觉得多此一举,没想到官差还真就查了。

“瞧我,糊涂,说了这么半天,还没问兄台大名。”王守像是方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先介绍起自己来:“我先说,我叫王守,京都人士。”

“林方。”林方朔淡淡言罢,肩上兀地一重。王守搭着男子的肩膀,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有心交你这个朋友,你一上来就打我也就算了,我同你说话半天不开口,一开口两三个字往外蹦,你

就这么不待见我?”

“王大人误会……”

“嘿,叫什么王大人,太生疏了,我今年三十有六,应当虚长你几岁,要不你叫我王大哥?”

林方朔看着男子热络的神态,扯了扯嘴角,想说些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太生疏吗?他们今夜可才刚认识。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王守自认除了功夫,就属嘴皮子最厉害,奈何今天全在一人身上碰壁。

“那我就说了。”林方朔正色,徐徐道:“草民今年三十有七。”

王守一噎,生出摔门而出的冲动。

“你当真三十有七?可别是为了不喊我一声大哥忽悠我。”

“大人多虑。”在年龄这件事上,林方朔确实没有说谎,他今年已经三十有七,不过长了一张在而立之年徘徊的脸罢。

“罢了罢了,既然你虚长我一岁,我便唤你一声林大哥!”王守言罢,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举起酒杯豪爽道:“林大哥,我敬你!”林方朔怔了几息,举起酒杯撞上男子的酒杯。

第372章 胖了

这厢王守为了拖时间,丢弃里子面子,那厢牧锦风悄无声息地潜入杨晴所在的客房内,将人打横抱了出来。

身子一轻,杨晴不舒服地扭了扭,随后将脸埋入那热烘烘的胸膛。

感受着怀中人儿的动作,牧锦风眸光一软,心中怒气登时散了个干净。

跟在一旁的王义看着自家小世子那温柔的眼神,忽的想起赵施李武曾经说过,世子爷看上了一个姑娘,姓杨,单名一个晴天的晴,莫非就是眼前这位?

这姑娘瞧着模样委实不出众,世子爷怎就独独对她心心念念,甚至不惜忤逆威王也要偷偷从府里跑出来见她,莫不是她有着什么别样的魅力?

觉察到王义偷偷打量的目光,牧锦风快步上了三楼,一脚踢上房门,将侍卫关在外面。

王义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对这位杨晴杨姑娘好奇愈盛。

等回到京都,他得好生问问赵施和李武,看看世子爷到底在虎城经历了些什么,怎么就被一中人之姿的小姑娘勾了魂,

牧锦风走到榻前,轻手轻脚地将怀中人儿放在榻上。

杨晴是个会享受的,一躺在更软的床榻上,她身子便放松地舒展开。

伴随着她的动作,里衣衣襟微微拉扯开,露出一白皙的肌肤和一小节锁骨。

三个多月未见,牧锦风发现,她胖了些,虽然尤轻得不像话,面上却是多了几分肉感,肌肤更是百里透红,显然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一想到他不在的日子里她过得逍遥自在,占着他的别苑吃好喝好睡好,却没有一丝想他,他心中便万般不痛快。

再一看她睡得昏天暗地,牧锦风心里更不痛快了,他动作先于思绪一步,等回过神来,已经捏住女子的鼻子。

杨晴睡得正香,忽然感到呼吸不畅,她微微张开,大口大口吞吐着空气,胸腔起伏徒然变得剧烈。

就在二人距离只剩不足一寸时,他一下顿住。

小泼妇对他无心,他现在若是乘人之危,与那采//花贼又有何区别。

牧锦风慢慢直起身来,视线不经意间再度落在女子唇上,身子就这么定住。

乘人之危轻薄姑娘是采//花贼行径,但他作为一个被轻薄过的,现在轻薄回去,最多也只能算是讨要利息。

是的,他现在不过是在讨要利息。牧锦风啊牧锦风,你什么时候落魄到这个地步了,京都里山珍海味随你挑,却揪着一碗清粥小菜不放,这也就罢了,想吃上一口还得偷偷摸摸的,生怕那清粥小菜反应过

来,又给长脚跑了。

榻上的“清粥小菜”不知自己被“讨要利息”,不仅没有长脚跑了,反倒身子一翻,胳膊搭在男子腿上。

搭上之后,那胳膊并不老实,这儿挪一下,那儿歪一下,随后竟是一把抓住男子腰带,拉拉扯扯。

牧锦风面颊疾速涨红,视线落在扯他腰带的小手上,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明明隔着数层锦缎,感觉不到女子掌心的温度,他还是觉得那只手热得不像话,像是能把他给烫熟了。

他垂眸看着女子酣睡的面容,伸手在那白里透红的面颊上轻轻掐了把:“你这小泼妇当真是好生可恶,不喜欢小爷,偏生连做梦都在撩拨小爷。”

末了,他由掐改摸,指腹轻轻在女子面颊上摩挲,感受着她肌肤的细滑触感。

肉呼呼软绵绵的,果然胖了,还胖了不少。

牧锦风心里又不痛快了,脑海中生出直接将人带走的想法,很快被自己否决。

他让王守请林叔喝酒,便是有意让他拖住对方,好悄无声息地将杨晴打走。

只不过,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改了主意。

让她在虎城守活寡?他不愿意。

三个多月不见,她不念他,他却是念她的,而这份想念,只有在真正看到她后,才会知道究竟有多深。牧锦风压低身子,指腹轻轻擦过女子唇,哑声道:“其实我早该觉察你的心思,你的心在婶子身上,在林杭一家身上,分给了那么多人,藏了那么多心事,哪里能容得下我

。”

“可不管你容不容得下我,我都要挤进去,从来都是小爷我让人吃亏,若是我叫你这小泼妇占了便宜,小爷我的脸面往哪放?”

回应他的,是平稳起伏的呼吸声。

牧锦风有些泄气,再度伸手将她鼻子捏住。

杨晴呼吸不畅,不舒服地拧起眉头。

见状,牧锦风心里终是多了几分痛快:“这样都不醒,瘦得跟猴似的,睡起来又跟猪一样,小爷我眼光怎么这么次,瞧上你这小泼妇。”

“你说你性子不好,没眼光也就罢了,身段也不好,三个月不见,脸肥了,胸比景朝的太平盛世还要平。”

这话要是让杨晴听到,非得跳起来掐他脖子不可,奈何床榻太软太舒服,杨晴一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牧锦风盯着榻上人儿盯了足足半个时辰,最后恋恋不舍地将人送了回去。

他才将人送回屋里,不等放下,脖颈一紧,竟是反叫对方抱住。

他愣愣地看着怀中已经睡懵了的人儿,倏地勾起唇角,慢慢将她的手扒开。

王义在门口守着,见自家小世子出来,他连忙跟了上去,压低声音道:“世子爷不是要将杨姑娘带走吗?”

牧锦风不语,只是大步走在前头。

“世子爷是担心小的和王守告密?世子爷尽管放心,此事小的绝不会让威王知晓。”王义快步跟在男子身后,眼中满是认真。

“以小爷我的魅力,想要一个女人还用得着偷抢?”牧锦风白了侍卫一眼,没好气道:“一会王守回来了,你让他来找我一趟。”

“是!”王义不知自家小世子为何忽然改了主意,心中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小世子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做事全凭自己的喜怒,旁的人想拉都拉不住,而他们的威王,却是个刻板自律的,做事一板一眼。要是小世子真的一时兴起将人姑娘掳了去,叫威王知晓,怕是又一阵血雨腥风。

第373章 狐假虎威

次日,杨晴一大早便醒来,招呼着表兄一起收拾东西。

期间她娘醒了,林爷爷醒了,韩旭也来帮忙,独独往日睡眠最浅的便宜舅舅没有起来。

杨晴有些担心,正打算去找,叫林爷爷拦了去路:“你舅舅昨儿个遇了个谈得来了,喝了点酒,让他多睡会,我们收拾完了再叫他。”

“林叔叔喝酒了?”杨晴诧然,便宜舅舅竟然喝酒了,还是同外人喝的,这也太不符合他的作风了。

“你猜和什么人喝的。”林爷爷憋了许久,这回见有人发问,当即一脸得意道:“威王身边的侍卫长!”

杨晴知道便宜舅舅和林爷爷都非常崇拜威王,听得这个答案,心下登时恍然。

“你就不觉意外?”见外孙女一脸的“原来如此”,林爷爷只觉受到了打击。

“……”杨晴眼皮狠狠地抽了下,旋即配合地张大眼睛:“林叔叔竟然和威王身边的人一起喝酒?我方才都没反应过来。”

“阿晴……”

“林爷爷,他有没有说威王生得何种模样?万一他同林叔叔关系好,我们日后是不是也有机会见着威王?”杨晴双手捧心,那架势,就跟小迷妹见了大偶像似的。

“有机会,肯定有机会。”林爷爷笑眯眯地捋着胡子:“我已经问过王守了,他告诉我,威王四五月就会去邱城。”

“太好了!”杨晴高兴地转了圈,直将人哄得心满意足地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还别说,有时候老人就跟小孩似的,也得哄着。

收拾妥当,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城门赶去。

此时城门方开,人并不多,是以远远那么一瞧,就见有官差在一个个盘问出城的人,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杨晴心中“咯噔”一下,林杭祖孙三人亦是面露警惕之色。

就在他们欲先掉头回客栈之际,一辆宽大的马车靠了过来,成功地堵死了他们回去的路子。

王守咧嘴,冲同样在赶车的林方朔打招呼道:“林大哥,你也今天出城啊,我还以为你昨天喝那么多,今日铁定起不来呢。”

林方朔看了眼不远处的官差,又看了眼那热络的男子,一时不知当如何作答。

他们行动目的性明显,若是此刻否认,怕是容易招来怀疑,可要是硬着头皮过去,可能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犹豫间,马车车厢微微一动,身后帘子叫人掀开。

杨晴探出小半身子,偷偷拿手扯了扯便宜舅舅的衣袖,用王守能听见的音量小声道:“林叔叔,他就是您说的王大人?”

末了,不待便宜舅舅回答,她偷偷拿眼看了眼男子,随后用压抑的兴奋的语调道:“好威武啊,是不是威王府里的人都这么威武气派?”

听得小世子喜欢的姑娘夸他们威王,王守不由得咧起唇角,语气和善道:“我只是个侍卫,威王才是真正的威武气派。”

“真的?”杨晴一脸兴奋地张大眼睛,面上是与年龄相符的天真。

须臾,她似意识到自己举动欠妥,连忙将身子缩了回去,低垂着脑袋,似有几分害羞。“姑娘莫怕,我与你林叔叔是朋友,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王守一脸和善地看着面前模样清秀的姑娘,忽然发现这姑娘虽然生得不算出挑,笑起来却是极讨喜的

,估摸着自家小世子就是瞧上了这姑娘单纯天真的性子。

“那……”杨晴半探出身子,试探性地问道:“我能坐坐您的马车吗?我这辈子都没坐过官家的马车,更不要说威王府的马车了。”

说到这,似怕对方误会,她连忙补充道:“我就坐外面边上。”

王守犹豫几息,感受到马车内传来三下有规律的叩击,连忙将马车拉停:“姑娘上来吧!”

“谢谢王大人!”杨晴甜甜一笑,提溜着裙摆快步跑了过去。

坐上牧小公子的马车,她双脚悬在半空中荡呀荡,不忘冲朝着看来的便宜舅舅挤挤眼睛。

林方朔先是不解,待她看向守门的官差,登时反应过来。

确定便宜舅舅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杨晴扭头,故作紧张又胆怯道:“王大人,我听说威王一生未尝一败,是天底下武功最厉害的人,这是不是真的呀?”

“我家王爷武功是不是天下第一我不知道,不过他这一生确实没打过败仗。”提及威王,王守语气中是难掩的骄傲。

杨晴知道威王未尝一败,更知道其父牧老将军曾经亦是如此。

牧老将军半生未尝一败,唯一的一次败仗,让他丢了性命,叫人何其唏嘘。

“我听我林叔叔说,王大人您的功夫很好,那您能在威王手上过几招呢?”杨晴不着痕迹地拍着马匹,面上是恰如其分的好奇,却不知自己这马屁拍到了对方的痛处上。

王守表情有一瞬间扭曲,他的功夫很好?他都没在林方手上过满三招就被擒了,这也能叫功夫好?

虽然有轻敌的因素在,可就二人功夫之间的差距,他就是不轻敌也打不过林方。

只是瞧着小姑娘崇拜又好奇的目光,他心里那点郁闷也没了:“我功夫不行,比不过你林叔叔,更不要说威王了。”

“我林叔叔功夫是厉害,以前我调皮娘要揍我,他就施展轻功帮忙拦着,我是跑都没地方跑,只能叫我娘追着满院子揍。”杨晴说着,噘嘴偷偷瞟了便宜舅舅一眼。

王守叫小姑娘的说辞和小动作逗乐,哈哈笑了起来。守城的官差知道王守的身份,见他与一年轻姑娘聊得欢畅,而那年轻姑娘又不时与边上驾车的人挤眉弄眼,便认定他们之间是认识的,不仅没有拦王守的马车,连带着也

没有拦林方朔父子的马车与驴车。

出了城门,王守正欲放慢速度等上片刻,眼角余光瞥见林方的马车竟然跟了上来,这才觉出不对。他诧异地看了眼身侧一脸害羞的小姑娘,猛然惊觉,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套路了。

第374章 牧城

一行在城门外别过后,王守尤沉浸在郁闷中。

他竟然被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算计了,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今日总算是见识了。

大的装瘸子让人掉以轻心,小的天真无害的模样更是手到擒来,一家子都是扮猪吃老虎的好手。

该不会,他们小世子就是叫这杨姑娘扮猪吃老虎给吃进去的吧,小世子到底知不知道,杨晴杨姑娘根本不是面上表现出的单纯无害。

思及此,他回首冲马车内道:“世子爷,方才您可有听到外头的情况?”

话音方落,马车内传来一阵压低的笑声:“王守啊王守,你该不会真没发现那小泼妇的意图吧?”

王守一噎,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世子爷……”

看来世子爷是知道杨姑娘的性子的,所以,他们的小世子喜欢的不是天真无辜的小姑娘,而是有心计的?

马车内,牧锦风一手卷着书卷,一手随意把玩着桃花扇,眸中带着丝丝笑意。

城门是他昨日让人戒严的,还没来得及让人解禁,杨晴一行便离开了客栈,故而他让王守驾车追了上来,意在帮杨晴一行。

没想到,那小泼妇不动声色地来了招狐假虎威,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倒是他小瞧她了。

想到她那认真的满是崇拜的语气,牧锦风随手将书卷往桌上一放,侧身倚在软枕上:“小爷我忽然发现,当我爹的儿子还是挺不错的。”

闻言,王义不知当作何表情。

小世子,您这是才发现吗,要知道坊间传言,能投胎到威王府,成了威王的孩子,那是修了十辈子的福气,您都没听说过吗?

三里开外,杨晴一行的车马。

杨晴坐在马车边上,一手揪着根狗尾巴草随意晃着,一派怡然自得。

林方朔拿眼看了外甥女一眼,又一眼,像是想说些什么。

等了半天没等到便宜舅舅开口,杨晴打了个哈欠,正欲往马车内爬,对方终于说话了。

“聪明!”

闻言,杨晴扭过头来,小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得意:“您这是在夸我?”

见她一得了夸奖就现原形,林方朔不由得弯了弯唇角:“恩!”

不得不说,他这外甥女真的是聪明得成精了,偏偏她的聪明并不讨人厌,尤其是那被夸奖后得意的小表情,更是说不出的讨喜。

“您真有眼光!”杨晴冲男子竖起大拇指,随后得意洋洋地钻回马车内,抱着自家娘亲炫耀起来。

林方朔听见侄女的声音,自得又娇憨:“娘,方才林叔叔夸我聪明,您听到了吗?”

声落,是翠翠温柔又宠溺的应声:“听见了听见了,娘的阿晴是聪明,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姑娘。”

林方朔怔愣片刻,很快回过神来,专心地驾着马车。

城内鼎沸人声被远远甩在身后,连同山匪,黄小姐和威王府的侍卫,一起被甩在后头。

旅途中遇上的一切终究只是过客,只有到了目的地邱城,才是新的开始。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众人颇为精神,也不再打算找客栈休息,而是一口气直奔牧城。

春景随着车马移动变幻,每每帘子被风吹开,总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花草香气。

杨晴为满目春色迷了眼,时常在车窗上一趴就是大半个时辰。

她去过兰花谷,玫瑰谷,去过桃林,去过梅林,可那些大片大片规整的景致,竟是没有路边一簇簇无序杂乱的野花来得夺目。

行了约莫三日,杂乱无序的野花被夹道的花树取代,宽阔的官道上,可见上百人浩浩荡荡地往同一方向赶去。

抬眼望去,远远可见气势恢弘的城墙,高大的城门上挂一牌子,上书两个大字——牧城。

杨晴的心一下就激动起来,小半个身子探出马车,一瞬不瞬地望着城门。

就见城门在眼前放大,再放大,牌匾上的字也愈发清晰。

“掌柜的,我们到牧城了!”韩旭更为激动,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壮阔的城,是的,壮阔。

牧城规模在景朝仅次于京都,城墙高与城门高同京都平齐,高出虎城整整一大节,站在城楼下抬头往上看,就会被其气势所慑,觉出自己的渺小。

“是呀,到牧城了。”杨晴心中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只吐出六个字来。

他们到牧城了,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杨晴很想高呼,奈何排队进城的人皆是安静老实,她也只能乖乖地将兴奋咽回腹中。

经过两刻钟的排队,终于轮到他们,就在杨晴准备将车上东西搬下,任由对方检查时,守城的官差只是简单地查看了一番他们车上的物件,就将他们放行了。

“这几个人是什么来路,怎这么简单就被放行了。”

“这几人衣着普通,气势却不普通,估摸着是什么有来头的人物吧。”

“……”

三两声议论声传入耳中,杨晴亦是摸不着头脑。

有来头?她能有什么来头?有来头三个字里她只占了两个,有头。

怀着满心狐疑,一行六人没有耽搁,快速通过城门。

一脚踏入牧城的土地,入目是足足能容纳十六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宽阔街道,笔直地通向前方,与天幕相连。

街道上有行人穿行,一白衣仙人御白马,自天幕尽头踏云而来,刹那间,喧闹声尽数消失,天地间所有光辉尽数照在一人身上。

杨晴眼睛微微张大,嘴巴也忘了合上,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前方,看着那白衣仙人。

近了,更近了,白衣仙人为华光模糊的面貌渐渐清晰,白玉做的面具将半张脸遮掩,更添几分神秘与冷峻。

杨晴眸中惊艳愈盛,屏住呼吸,直到马蹄声渐进,踏碎一池惊叹。

街道霎时间恢复原本模样,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行,少女的嬉笑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杨晴慢半拍回过神来,身子一扭如一条灵活的鱼儿钻入马车内。听得动静,男子侧目看来,在瞧见那扒在马车上偷偷打量他的女子后,风流地扬起唇角,随后扬长而去。

第375章 租房

杨晴眨巴了两下眼睛,生硬地扭过头,指着男子离去的背影不确定道:“林杭,你有没有觉得,方才那人长得特别像邱公子?”

虽然那人戴着面具,可露出的半张脸却是与邱公子神似。

“是有几分相似。”林杭点点头,随后压低声音道:“不定只是戴了面具后相似。”

“也对!”杨晴点点头,面具把他大半张脸给遮住了,谁知道那半张脸到底生的什么样,万一仙人般的壳子下是张麻子脸呢。

虽然知道这个可能性不高,可只要一脑补那潇洒风流的男子揭下面具,露出一张大麻子脸,她就忍不住想笑。

杨晴嘴角弯起又塌下,来回重复两三次后,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白衣男子勒马回首,就见女子趴在马车的窗子上笑得眉眼弯弯,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面庞上,像是为她的面庞镀上一层柔光,并无让人惊艳的美感,却是意外地让人想要

去亲近。

这个姑娘,看着怎那么眼熟,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盯着女子瞧了半响,一道锐利的目光刺来,白衣男子警惕地四下打量,待再看向女子所在方向,马车早已远去。

马车上,杨晴笑眯眯地同表兄说了自己脑补出来的画面,林杭本没有想歪,叫表妹这么一说,思绪一跑偏,便控制不住,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

相较于二人的轻松惬意,林方朔则没那么心大。

一个人就算戴了面具,五官也是能看出个大概,那人的眼唇与邱公子像极,怎么瞧都像是有几分亲戚关系在,最为重要的是,穿的锦缎,骑的宝马,非富即贵。

那个邱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很快,一行人找到一家客栈暂时安顿,杨晴没有多做休息,拉着表兄当天就将邱城摸索一遍。

邱城城东近京都,住的人最是富贵,由东城门向西,呈现明显的阶级分化。城东住的富贵人家,城西住的邱城最贫穷的百姓,城北和城南则住的中等阶级的小富之家,而景朝以右为尊,面朝东,南在右,是以城南较之城北,更为气派富贵一些,

而杨晴居住的目标也在这两者之间。

既然日子要重头来过,自然要过得好些,衣食住行乃是头等大事,不能委屈了。杨晴先是在城北问了一圈,有三间合适的院子待租,最便宜的一个院子月租一两,六间房,他们几个人住着正好,价格也颇为合理,就是瞧着太脏,柱子上还有鼻涕印子

,据说是先前租那个院子的一家人不爱干净。

除了一两那家,还有一家是六间房的,只不过价格要翻上一番。

至于另一间待租的,是一个小别苑,里面除了六间卧房,还有一间书房,布局那叫一个雅致,价格也分外“雅致”,五两银子,一分不少。

一圈看下来,杨晴不太甘心,扯着表兄就往城南去。

虽然理论上说城南的房价比城北贵,但这也只是理论,不定见了鬼呢。

林杭慢悠悠地跟在表妹身后,由衷道:“这邱城的房子也太贵了点吧,租一个月比普通百姓一年赚的钱还多。”

“是贵!”杨晴头疼地揉着额角。

打从看了那间小别苑后,前两个就入不了她的眼了,只是一个月四两银子的价差,看了真是叫人心力交瘁,虽然,那四两银子的价差在她能够承受的范围里。

在城南问了几户人家,果不其然,比城北要贵,不过城南的整体环境也比城北好些,清幽雅致,没什么吵闹声。

一番对比下来,杨晴选中了城南深巷里的一户。

一个月二两一钱银子,七间屋子,后院面积颇大,足够放一辆马车和一辆驴车。

杨晴是个爽快人,习惯了自己拿主意,如今好容易有个各方面都称心如意的院子,当即小手一挥,签字按了手印,顺带付了一个月的房钱。

院子内家具齐全,连被褥都有,搬进去就能住,奈何杨晴不喜欢别人睡过的被子,尤其这院子是专门拿来外租的,天知道一床被子盖过多少人,有没有常常换洗。

她让房主将被褥全都收走,再帮她雇两个手脚麻利的妇人来帮忙收拾,自己则与表兄去布庄,一口气买了十二床细棉布被褥,六床帐幔。

掌柜的见来人是个大手笔的,也好说话,给了个便宜的价格,还让人帮着将东西送到院子里。

除了被褥,锅碗瓢盆杨晴一律没要,什么都要买新的。

林杭跟在表妹身边帮着拎东西,不时出声提醒一句,于是乎,二人的对话就变成了以下状态。

“阿晴,这个院子里有了。”

“旧了。”

“阿晴,这个院子里也有了。”

“不知多少人用过,不干净。”

林杭语凝,只能老老实实搬东西。

他自小随父亲和爷爷东躲西藏,四海为家,对他来说,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够了,哪来那么多讲究。

只是瞧着表妹讲究细致的模样,想着日后要过起讲究的生活,林杭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期待,毕竟谁不想过上好日子呢。

杨晴一口气花了将近三十两银子,把该买的都买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院子。

请来的两个妇人恰好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杨晴给了他们一人半钱银子,笑吟吟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同表兄去客栈把其他几人接来。

照常理来说,租房是一件麻烦事,没个三五天的根本就搞不定,是以在听说他们兄妹二人已经将房子租好,并且收拾妥当后,众人皆是一惊。

等到了地方,看到宽敞亮堂的院子,众人又是一惊。

院里分为东厢房和西厢房,东厢房三间,西厢房四间,为了方便起见,杨晴母女住东厢房,盈余的一间改成书房,给杨晴看书用。

至于另外四个男人,则住在西厢房。

“中间的空地,可以放些练武的用具,弄成小小的练武场,后院可以隔出一间草棚,用来养马养驴。”杨晴认真地规划着,面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明明才租好院子,她却是将以后生活所需的细节全考虑了,仿佛对于今日的生活早已畅想千遍万遍。

林氏在一旁听着,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她家阿晴是越来越有主见了,能将所有事情办得妥妥帖帖,也不知道她在同宗大公子学本事的时候吃了多少苦,才能在短短三个月时间里脱胎换骨。

“行了行了,别想了,都这么晚了,要怎么布局明天再说,咱们先睡吧,好好休息一天。”见女儿红了眼眶,林爷爷连忙打断话题。

林氏回过神来,偷偷抹了下眼角,闷头朝后院行去:“阿晴,你也累一天了,娘给你烧点热水洗澡。”

“杭儿!”林方朔意有所指地看了儿子一眼,林杭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姑姑,姑姑,水我来烧,您去歇着吧,东西都是我和阿晴姐姐买的,您要找也不好找。”见状,杨晴偷偷弯了弯唇角。

第376章 赖床

浴桶搬入房内,热水一桶桶倒入,霎时间,烟气袅袅腾升,宛若仙境。

杨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随后倒在床榻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有劈柴声传来,极轻极细,她知道,表兄还在烧水,给三位长辈准备清浴的热水。

后院内,林杭负责劈柴,韩旭主动帮着打水,烧火,二人通力合作,又先后烧出三浴桶的水。

等三个长辈清浴完毕,两小的也没力给自己烧热水了,摸黑在井边冲了个凉,就各自回屋歇下。

一夜过去,众人皆是好梦。

杨晴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屋外是压低的谈话声,有淡淡的吃食香气传入屋内。

她贪婪地深吸一口气,摸了摸扁了的肚子,身子一歪,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明明还生活在景朝,生活在这个古代的世界里,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现代家中,心是久违的放松与慵懒。

“叩叩!”

敲门声响起,随之响起的是林氏压低的温柔的声音:“阿晴,你醒了吗?”

“没有!”杨晴脸埋在被子里,含糊地应了声。

听着女儿耍赖的语气,林氏眼神愈发温柔:“都午时了,再不起来你午饭都没得吃。”

“不起!”杨晴继续耍赖。午时?她怎么可能一觉睡到午时,大人都这个套路,时间走得比正常时间快,早上八九点叫你起床,硬生生能掰成十二点,以前她上学的时候就没少被忽悠,现在她都大

学毕业好几年了,怎么可能再吃这一套。

“阿晴,快起来,你要再不起来,娘可叫你姥爷撬门了。”林氏的声音再度传来,带着难掩的关切:“你要是真困,也得吃午饭,吃完了再睡。”

杨晴撇撇嘴,慢腾腾地从被子里抬起头来,这才惊觉,真的午时了。

“啊!”

她一下从榻上跳起,趿着绣鞋朝门口冲了几步,又想起外面又四个大男人,连忙退回榻上,重新穿鞋穿衣裳。

听着屋内女儿着急忙慌的声音,林氏有些哭笑不得:“你当娘是骗你的不成?”

声落,房门打开,一道粉色的人影扑了上来。

杨晴软软地挂在自家娘亲肩上:“娘,我饿昏头了。”

果然,娘和娘还是有区别的,她在景朝的这个娘,从来都是恨不得哄着她多睡会,哪会在时间上忽悠她。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她灵魂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平日里很是自律,无需大人多操心,这要是换成十来岁的她,天天赖床不起,怕是景朝的娘亲时间也会走得比正常时间

快。“饿昏了你还不肯起。”林氏好笑地揪了揪女儿的耳朵,没舍得下狠手,半拖半抱地将人带到桌前:“一家人都在等你吃饭,日后可不许这样了,哪有做孙女的让姥爷等的道

理。”

杨晴本是软乎乎地靠在妇人肩上,听得训斥,连忙直起腰身,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乖巧模样:“女儿知道错了。”“翠翠,别骂阿晴,小孩子几个不贪睡的,再说了,这几天赶路也确实累人,她这么瘦的小身板,哪能扛得住。”林爷爷说着,给外孙女夹了块最好吃的鱼面颊肉,又给她

夹了块鱼肚:“阿晴,多吃点鱼,补身子。”

对于她没正形的模样,在场除了林氏没人有意见,仿佛这个年岁的姑娘就该如此,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可以懒懒散散站没站相。

“爹!”林氏蹙眉:“您可别把阿晴惯坏了,这孩子最会顺着杆往上爬,跟猴儿似的。”

“阿晴是什么性子我清楚,我清楚。”林爷爷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阿晴着孩子又乖又机灵,惯不坏的。”

“林爷爷说得对。”杨晴顺着杆子往上爬,身子一歪,又挂在了自家娘亲肩上。

“您瞧瞧,您瞧瞧!”林氏指着女儿,没舍得上手教训。

“阿晴这样多可爱多活泼啊!”林爷爷笑眯着眼,依旧没觉得外孙女这样有哪里不对。

林氏本是想训斥女儿几句的,毕竟姑娘家家赖床,睡到大中午,这事要是传出去,谁家敢娶。

可她又觉得爹说得对,女儿这性子,可不是活泼可爱,这么可爱的姑娘谁舍得骂哟。

于是乎,赖床这件事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杨晴非但没被骂,鱼最好吃的部位还都落到了她嘴里。

身为同龄人的林杭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默默拘了把辛酸泪。虽然他也觉得表妹可爱,但爷爷爹爹你们两的标准变化这么大真的好吗,他今日只是偷懒晚起了半柱香的时间,就被爹爹以过招的名义往地上摔了好几回,到现在屁股还

在痛。

用过午饭,林氏端着碗进灶房洗刷,林方朔则去后院拿草料喂驴。

杨晴看着那一胖一瘦两道身影,脑海中浮现妇人粗糙肥厚的双手,不由得拧起眉头。

她伸出胳膊抓住一旁的表兄,以去找铺面的名义将人带走。

出了家门,她却是没往街市方向走,转而奔向城西。

“阿晴,我们不是要去找铺面吗,你去城西做什么?”林杭费解地看着表妹,只恨自己空有蛮力,根本猜不透表妹心思。

“我打算请个婶子,帮我们洗碗做饭,打扫屋子。”杨晴足下生风,只想快些解决“保姆”的问题。

方才林叔叔和娘亲的背影同时映入眼中,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哪怕坐在轮椅上,林叔叔也是个足以引来女子爱慕目光的冷峻男人,而她娘,身材肥胖,面容刻薄,一双手更是不像女人的手。

也是在那一刻,她这才惊觉,她需要做的不是马上为二人牵红线一条,而是改造娘亲,改造她那颗因容颜和身段而自卑的心。

而要改造她的心,就必须从身体上抓起。

首先,就是那一双粗糙的手,她绝不要她娘再沾染家务,她要把她养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夫人。

“你是舍不得姑姑受累?”林杭一下反应过来,随后拍着胸脯道:“那日后这些东西就交给我。”“不必了,请人就行,家务都是些琐事,不累人,却能让你忙得脚不沾地。”杨晴笑着拍拍表兄的肩,拽着人往城西赶去。

第377章 空中瑜伽

城西缺钱的人家不在少,杨晴一家一户慢慢转悠,最后找了个四十出头的黑瘦妇人陈氏,原因无他,她院子里饭菜香气最浓烈的。

毕竟他们雇的婶子是要给她们做饭的,还是要手艺好一点才行。

因为需要做的事情还是挺多的,杨晴许给妇人一个月五钱银子,妇人连连道谢,这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定好了“保姆”,杨晴并没急着找铺面,而是继续购买装点屋子的东西。

做马棚的茅草和木头,做练武场的大木桩,还有两条绸布和一大张棉被。

东西搬回去,四个男丁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短短一个时辰,马棚立起,练武场立起,杨晴屋内的房梁上也成功悬上两条绸布。

林杭看着两条绸布,只觉一阵心慌:“阿晴,你没事在屋里挂两条绸布做什么。瞧着也太不吉利了点。”

“你想什么呢!”杨晴不客气地拧了把表兄的胳膊,沉声道:“就许你们几个锻炼,不许我和我娘也锻炼一番了?”

“这一条绸布能做些什么?”林杭看着那水绿色的绸布,面上满是嫌弃。

屋子里挂两条绸布,活像要招吊死鬼似的,也不知表妹到底怎么想的。

林爷爷和林方朔亦有几分意见,不过都没有表达出来,前者担心宝贝外孙女生气,自己要当姥爷的心愿遥遥无期,后者则是心里清楚,就算他提出意见也没用。到了晚上,用过晚饭消食三刻钟后,杨晴神神叨叨地将自家娘亲拉入屋内,压低声音道:“娘,我在虎城开茶馆时曾听一小姐说过一种奇怪的锻炼方法,据说练了之后,身

段会好上不少,您陪我试试,行不行?”

听得女儿要练身段,林氏点了点女儿的鼻头:“你这丫头,还知道臭美了,说,是不是今天出去的时候瞧上哪家公子了?”虽然她心中最是中意牧小公子,可要是有哪家公子入了她家阿晴的眼,也不是不行的,毕竟阿晴和牧小公子的婚事告吹了,阿晴又已经及笄三个月,再不快点找心仪的公

子,等到了十六岁就不好找了。

“娘,您想哪去了,我只是想着自己太干瘦了,练一练,不定能好看点。”末了,她故作害羞地垂下脑袋:“以后也好再觅心仪的公子。”

“对对对,阿晴说的在理。”林氏笑眯眯地应和着,催促道:“我们快开始吧。”

“我先帮您弄好,好看下到底是怎么做的。”杨晴诱哄着妇人坐在棉被上,协助她做起最基础的瑜伽动作。

“哎呀!”林氏胳膊僵硬,叫女儿这么一拧,登时疼得叫出声来。

“娘,您忍一忍,忍一忍就过了!”杨晴在一旁好生劝着,拉着,就是不让人撂挑子。

林氏好容易挨完了一套动作,本以为能够逃出生天,不料又一套动作落了下来。

“哎呀,阿晴,不行了不行了,娘腰要断了!”

“忍一忍!”

“哎呀,我的腿!”

“忍一忍!”

“哎哎哎,我的脑袋!”

“……”

惨叫声不断响起,院子中央,林方朔一面教习林杭武功,一面偷偷拿眼朝声源处看去。

窗户上投落着两道胖瘦不一的影,就见胖的那个坐在绸布上,瘦的那个托着她的手脚,不时变幻这动作。

林杭站在木桩上,维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好奇道:“爹,阿晴这是锻炼呢,还是折磨姑姑呢?”

又是扯胳膊又是扯腿的,听姑姑那一声声惨叫,像是要被拆解了一样。

声落,一根竹棍飞来,他连忙偏身躲闪,悬起的右脚落在另一根木桩上。

林杭面色一变,正欲偷偷把脚收起,就听得自家爹爹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加一刻钟。”

林杭撇撇嘴,老老实实地恢复金鸡独立的状态。

“阿晴,阿晴,娘头晕!”林氏叫这一套动作搅得头昏眼花,汗跟流水似的往外冒。

杨晴慢慢将人从绸布上扶下,轻轻地为她抚背顺气,随后去灶房给她倒了杯温水。

林氏接过瓷杯,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刚下肚的水像是顷刻间化成了汗,脑袋上的汗珠冒得更欢了。

“娘,流了汗是不是特舒服?”杨晴又给妇人倒了杯水,这次她留了个心眼,只倒了半杯,免得她一口气喝太多

林氏又将半杯水喝光,这才粗喘着气道:“阿……阿晴啊,你这锻炼法子也太奇怪了,比下地干活干一天还累。”

说话间,她锤了锤僵硬的腰部,只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怪是怪了点,却是顶有效的,干瘦的人练了能长肉,胖的人练了能减肉。”杨晴一面说一面坐在另一条绸布上,身子一翻,无需借助外力便倒挂在半空中。

林氏震惊地看着女儿,就见她脚轻巧一动,整个人便如一只大蝴蝶般,缓缓地在半空中旋转起来,姿态漂亮得不像话。

杨晴将身子重量尽数依托在柔软的绸布上,慢慢舒展身子,做着简单的瑜伽动作。

人影投落在窗户纸上,将纤细的腿展露无遗。

林方朔看了眼好奇偷看的儿子,又看了眼愣在不远处的韩旭,重重咳了声。

韩旭一下回过神来,就听得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时候不早了。”

“我……我要睡了,林叔。”韩旭慌乱地垂下脑袋,身子一转,脑门撞在柱子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他双手捂着脑门,再一转身,闷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腿又在门槛上绊了下。

“咚!”

“哎呀!”

倒地声传来,林方朔抽出袖中竹棍打在儿子小腿上:“看什么看,好好练。”

林杭吃痛,表情一扭,有些不情愿地收回目光,小声道:“我只是好奇阿晴的锻炼法子罢,爹你不也好奇吗,方才姑姑练的时候你明明一直盯着瞧。”

“非礼勿视,阿晴是大姑娘了,你也是个大小伙子,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你心里要有谱。”林方朔说着,又给了儿子一棍子:“还不转过去!”“哦!”林杭背过身,老老实实地站在木桩上。

第378章 心疼钱

经过一晚上的锻炼,次日,林氏破天荒地起晚了。

她软着手脚,按着发疼的腿筋,着急忙慌地推开门,想要给一家老小做早饭,谁知一开门,就见一陌生的黑瘦妇人拿着扫帚四下打扫。

“夫人,你可算醒了。”陈氏拿手在衣裳上蹭干净,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早饭我已经做好了,您先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要是不合口味,下回我再改一改。”

“你是谁?”林氏费解地看着黑瘦妇人:“你怎么跑我家来了?”“原来夫人还不知道啊,我是你家姑娘雇来的,负责你们的一日三餐,还有打扫院子、浣洗衣服,您要有什么事,叫我就成。”见妇人似乎不太好说话,陈氏有些局促当下

越发卖力地清扫院子。

“雇来的?”林氏眉头一皱,有些不高兴了:“你回去吧,我们家可不缺人打扫。”

这个阿晴,还没赚几个钱就大手大脚的,竟然还雇人,家里有她收拾,又不是她忙不过来,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这……”陈氏表情一变,紧张道:“夫人,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我说错了什么?我这人嘴笨,不会说话,我要是说错了什么,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日后一定改。”

往日里她就靠给人缝缝补补赚点钱补贴家用,如今好容易有个大方的主顾,愿意花银子雇她做事,她可不能失了这个机会。

“你没做错什么,只是我家没这个闲钱,雇不起你。”林氏说着,上前夺下扫帚和簸箕,强扯着人往外带去。

“夫人,夫人……”陈氏小幅度挣扎着,眼看就要被推出门外,身后兀地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翠翠!”

林氏步伐一顿,拽着人的手猛然松开,一张脸涨得通红。

“陈嫂子,大家都吃饱了。”林方朔意有所指道。

“哎,我这就去收拾。”陈氏说着,就要往后院跑去。

林氏眼疾手快地将人拉住,握着妇人胳膊的手微微发抖,目光不敢往义兄身上放:“阿晴胡闹,你们不能由着她,还没找到赚钱的门路呢,有这么乱花钱的吗?”

“阿晴她是个有主意的。”林方朔淡淡道。

“有主意也不行。”林氏态度强硬,抓着妇人胳膊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与义兄一道相处,她最怕义兄看到两样,一是自己的身段样貌,二是自己的性子,可现在,这两样都叫他看见了。

林氏心中有些难过,咬牙强忍着,将黑瘦妇人朝外拽去。

兀地,她手背一紧,低头看去,手叫一只大手握住。

林氏触电般将手松开,陈氏得了自由,忙不迭朝后院跑去,一刻不敢停歇,生怕慢一步就叫那一身蛮力的妇人给丢出去。

林方朔缓缓将手松开,沉声道:“阿晴雇人,也是心疼你。”

林氏将手背在身后,低垂着脑袋,眼睛红红的,像是要渗出血来:“不就煮点饭,打扫打扫家里,有什么好心疼的,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你觉得只是煮点饭,可阿晴不觉得,今儿个陈嫂子来,大家都很是意外,阿晴却是红着眼睛说,作为女儿,本该为母亲分担,可她手上的茧都跑你手上去了。”林方朔说

到这,幽幽叹了口气:“如今她有点本事,能为你分担自己一直想分担的,你该高兴才是。”

闻言,林氏鼻子一酸,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林方朔伸手就要去拿怀中绣帕,手方拽住帕子一角便猛然松开。

他手指动了动,犹豫再三,一手拽着人将她拉低几分,一手用袖子为她抹泪:“以前你就是个爱哭的,没想到到现在还没改。”

林氏脸烧得通红,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脑袋更是恨不得埋到地里去。

视线触及她面上红云,林方朔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苦涩:“我知道你是在心疼阿晴,那丫头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在虎城开茶馆的三个月,她林林总总赚了一千多两。”

“一……一千……”林氏猛然抬起头来,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一千两?你可别帮着阿晴骗我。”

一千两是什么概念,普通一户人家,一辈子下来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我骗你做什么,她把最大一张放在我这,让我帮忙保管,不信你瞧瞧。”林方朔掏出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锦袋,从中抽出银票递了上去。

林氏接过,摊开,手猛地一抖。

银票飘落,林方朔抬手接下。

“开……开个茶馆这么赚钱?”

路边一碗粗茶才一个铜板,一千两银子,得卖多少碗粗茶啊!

“这下你信了吧。”林方朔将银票收起,面上多了一丝笑容:“现在可还心疼那几钱银子?”

林氏摇摇头,又不好意思地擦干眼角的泪:“那丫头也真是,什么都不跟我说。”

三个月赚一千两,她家阿晴也太厉害了点,这要是生成男娃,有那些个富商什么事哦。“听杭儿说,阿晴许多本事都是自己偷学的,譬如识字,就是以前偷偷跑学堂外偷听,她以前不跟你讲,是怕你受苦,因为她知晓你疼她,她想要什么你都会尽力给她。”

语毕,林方朔深吸一口气,轻声道:“现在不跟你说,是怕你难过。”

“阿晴她……”林氏抹了抹眼角,鼻子更酸了:“这丫头……这丫头……”

她这是攒了几辈子的运气,才生了这么个有本事又懂得疼人的闺女啊。

“阿晴丫头怎么了?”林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屋外传来,林氏连忙背过身,将脸上的泪擦干净。

林方朔推动轮椅迎上前,轻巧将话题转移开来:“爹,你们方才跑哪去了?怎忽然一下子都没了踪影。”

要不是他们几个都跑不见了,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劝翠翠。

“阿晴让我帮她摘几朵花。”林爷爷快步跨入院中,手上还拿着一大把桃花。

见到那几朵桃花,林方朔微微拧起眉头:“杭儿呢?”

“他和阿晴找铺子去了。”林爷爷随口答道。

“那韩旭呢?”忽然一下子四个人一起消失,林方朔就是想不怀疑都难。

“既然有了花,肯定要有瓶啊,阿晴让他买花瓶去了。”林爷爷说着,四处找暂时放桃花的东西。

闻言,林方朔眉头拧得更深了:“您摘这几枝桃花,怎么费了这么长时间?”

不过是几朵桃花,怎么摘了这么久的功夫?“你还有完没完了,到牧城后我就今儿个出去了一遭,你小子哪来那么多问题。”林爷爷翻了个白眼,也不搭理儿子,自顾自捧花去了后院。

第379章 英雄救美

虎城东街上,杨晴兄妹两一人手中捏着一串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

林杭咬了一大口山楂,含糊不清道:“阿晴,我这一路看下来,桃花都开得很漂亮,你怎么偏偏就要城西的呢?”

“就是第一眼喜欢啊。”杨晴亦咬了口山楂,眼中闪过一抹坏笑:“喜欢这种事哪说得清楚。”

“也是!”林杭不疑有他,三两下吃完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又酸又甜的糖葫芦。”

叫卖声自远处传来,杨晴笑眯眯地看了眼表兄:“你可还要来一串?”

“不了,我怕酸着牙。”林杭揉了揉包子脸,忽听得“啊”地一声响,他循声看去,就见一女子身子半挂在不远处茶馆的三楼上,随时有可能掉下去。

林杭没有多想,施展轻功飞了过去。

“哎!”杨晴没听到呼救声,见表兄忽然离去,伸手就要去拦,岂料一团白团子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在她手掌上。

“喵!”

轻细的猫叫声传来,杨晴眼前一亮,连忙将巴掌大的小猫抱在怀中:“乖,没事了,没事了。”

“多谢姑娘救猫之恩!”好听的男声自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后怕。

杨晴闻声回首,就见来人身着一袭鸦青色长袍,腰间别着一柄折扇,身上透着股风流才子的韵味,然,这份韵味却叫他手中握着的一根逗猫用的竹棍生生折去三分。

杨晴弯了弯唇角,抬眼瞧了眼猫落下来的位置,随后双手将小奶猫递上:“小猫最是怕生,公子以后还是别将猫儿带来如此嘈杂的地方。”

“在下谨记。”男子接过小猫,指尖无意间触及女子细腻的肌肤,耳根登时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在下姓楼,单名一个郁字,不知姑娘芳名?”

“我叫杨晴。”杨晴言罢,冲男子颔首:“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楼郁还想说些什么,女子已然离去。

望着那窈窕身影,他左手食指指尖不自觉地来回摩挲着,似上头还残留着女子肌肤的温度。

“行了,别看了,人都走了!”一只手自男子背后伸来,熟稔地搭上他的肩膀。

楼郁抖开肩膀上的手,转身气势汹汹道:“尚良,我说你这人心怎么这么黑,你怎么能把我的猫从楼上丢下来?”

“谁叫你喜欢人家姑娘又不敢搭话的,我不是给你制造机会吗。”尚良无所谓地耸耸肩:“再说了,猫是我家母猫下的崽,我还没送你呢,怎么叫你的猫了?”

“你……”“行了行了,人都走了,还不追,牧城这么大,你指望能偶遇几回?你没看到她穿的细棉布衣裳吗,一看就知道不是住在城东的。”尚良打断好友的话,扯着人就往杨晴离

去的方向追去。

杨晴顺着表兄离去的方向追了一路,就见表兄杵在原地,面前站着两个姑娘,周围围了一大群人,那两个姑娘正推推搡搡,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杨晴想挤进去,奈何小身板没力气,只能跳起冲表兄招手:“林杭,林杭!”

林杭闻声回首,一脸为难地看着表妹。

见状,围观人群一下散开,给杨晴让出一条道来,指指点点地议论道。

“你瞧,又来了一个。”

“这小子好艳福啊,三个姑娘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美,我怎么没这福气。”

杨晴莫名其妙地行了进去,轻轻拽了拽表兄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这是怎么了?”

“这件事很复杂。”林杭挠挠脑袋,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方才听到呼救声,等赶过来,就见一粉衣姑娘悬在窗口,另一黄衣姑娘身子从另一边厢房探出,与丫鬟合力将人拽回去。

就在他打算出手帮忙之际,救人的黄衣姑娘从窗口摔了下来,他连忙扑上去救。

恰在此时,粉衣姑娘也掉了下来,他想出手,怀中人却是吓到,死死锁着他,是以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粉衣姑娘摔了下去。

然,叫他没想到的是,粉衣姑娘竟然会武功,在半空中一个翻身就落了地。

“姓冯的,你就是个疯子!”女子稍显尖锐的声音传来,将兄妹二人的注意力拉回。

杨晴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是一粉衣姑娘,那姑娘长着一张漂亮的瓜子脸,若是站那不动,给人以柔弱的美感,可一张口,就犹如母虎下山,平添三分霸道。“我是疯子,你徐兰才是疯子吧,明明会武功,还挂窗口喊救命,姑奶奶我好心救你,你还把我扯下去,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冯沁双手抱胸,一双鹿眼瞪得圆滚滚

的,用现代流行的话来讲,那就是奶凶奶凶的。

莫名的,仅仅是看脸,杨晴便对黄衣姑娘生出几分好感。

“我那是不小心跌下去,一时没反应过来。”叫死对头拆穿,徐兰面颊涨得通红,气势也弱了几分。

“反应了半柱香都没反应过来,我看你不是反应迟钝,是脑子不好使吧。”冯沁嫌弃地翻了个大白眼,身子一扭,大步朝林杭走去。

林杭很没骨气地后退一步,胳膊叫女子抱住。

“你方才救了本小姐,所以我决定以身相许。”冯沁双手勾着少年的胳膊,微微抬着下巴,婴儿肥尚未退去的小脸上写满霸气。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纷纷起哄,徐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小姐!”冯沁的贴身大丫鬟冲上来,一左一右拉着她:“小姐,您别闹,您都已经定下亲事了,要是叫老爷知道,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啊!”

“我就是要以身相许。”冯沁将少年抱得更紧:“从今天起,我冯沁就是你的人了。”

林杭僵硬地扭头看向一旁的表妹,以唇形道:“阿晴,我该怎么办?”

见状,冯沁也看向那半路杀出的姑娘,瞪着眼睛摆出要对决的架势。

杨晴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阿晴!”林杭急眼了,虽然这个黄衣姑娘长得很可爱,但他一点都不想被以身相许啊!

“你是他什么人!”冯沁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杨晴摸摸鼻子,见两道尖锐的目光同时朝她射来,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摆出标志性的虚假笑容:“我是他的妹妹。”

给十五岁的少年当妹妹就当妹妹吧,总好过叫两个娇娇小姐连皮带骨一起吞了。

闻言,冯沁瞬息之间换上笑容,乖巧道:“阿晴妹妹!”

杨晴额际青筋“突突”跳了两下,她怎么净叫这些未成年的小鬼头占便宜。

“小姐!”冯沁的两个大丫鬟还在极力劝说,然,冯沁根本不搭理他们,扯着林杭就走。

几个事件的主角一走,围观的百姓个散了个干净。

“可恶!”徐兰双手扭着绣帕,不忿地踱了踱脚:“这个姓冯的,她就是个疯子疯子!”“小姐,您别生气了。”一旁的丫鬟拍拍她的背脊,低声安抚道:“我看那少年模样也不是顶出挑的,又没主见,方才冯小姐抱着他,他竟然向妹妹求救,您要真被这种人抱

了,才是您吃亏呢。”

“你懂什么!”徐兰狠狠白了贴身丫鬟一眼,愤愤然离去:“走,去冯府。”

“小姐,去冯府做什么呀?”“找冯老爷告状去!”徐兰说着,生生将绣帕扯成两半。

第380章 烂桃花

冯沁抱着林杭胳膊走了两三百丈,待拐入一条巷子里,她猛然甩开少年的手,扭身指着对方的鼻子道:“我警告你,不要对本小姐有非分之想。”

林杭看着变脸如翻书的女子,非但没有一丝不快和难堪,反倒隐隐松了口气,一脸认真道:“冯小姐尽管放心,我对你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

闻言,冯沁腮帮子一鼓,气呼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本小姐一点魅力都没有?”

“不……不是!”林杭连连摆手,就见那黄衣姑娘下巴一扬,稚气未脱的面上写满骄傲:“你果然在打本小姐的主意。”

这是什么逻辑?

林杭扭头看了表妹一眼,就见对方憋笑憋得面颊通红。

“反正你给我听好了,本小姐方才是在利用你,你不许有半点想法。”冯沁言罢,潇洒转身离去。走了没几步,她忽然折了回来,上下睨了少年两眼,一脸傲娇道:“你这人还不错,虽然本小姐不会喜欢你,也不会以身相许,但我还是能好心给你提个醒,徐兰会武功,

不仅会武功,轻功更是一绝,她钓了半天就钓了你一个人来,方才又气得和我吵架,肯定是在算计你呢,你最好小心点。”

言罢,她领着两个丫鬟大摇大摆地离去。

随着距离的拉远,女子并不真切的声音传来:“一会到了我爹面前,你们就给我说那人大庭广众之下抱了我,搂了我的腰,该摸的不该摸的,都被他摸了去。”

“对了,我还亲了他的嘴。”

“小姐,这样不好吧!”

“没有什么不好的。”

“您的闺誉……”

“闺誉重要还是性命重要?难不成你们两个也打算看着我嫁给那个人面兽心的禽兽?今天天气这么好,正是退婚的好日子。”

“噗嗤!”听到这,杨晴终于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有意思,这个中二病的小丫头真是太有意思了。

“阿晴!”林杭自然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心中莫名的不是滋味。

他明明是好心救人,怎一圈下来,叫两个姑娘算计了。

“哈哈哈!”杨晴笑得直不起腰来,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林杭跟着她蹲了下来,一张包子脸皱出了满满褶子。

“哈哈!”杨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抹了把眼角的泪,上气不接下气道:“林杭,别人的桃花分好桃花和烂桃花,你倒好,开的桃花是桃花的外表,昙花的芯子。”

“你就别笑我了,这算什么桃花呀。”林杭支着下巴,表情更郁闷了。

表妹说的没错,他这桃花,芯子就是昙花做的,才开就谢了,论起来,这还是他人生中头一朵桃花呢。

“哈哈哈,不笑,我不笑。”杨晴瞬间敛起笑容,颇为认真道:“那位冯小姐说得没错,那个叫徐兰的姑娘没安好心。”

“不至于吧!”林杭挠挠头,两条眉毛险些拧成麻花:“我这还是头一回来牧城,之前也没见过她呀,更没得罪过姓徐的。”

“反正提防着就对了,日后见到她,尽量不要搭理,但也别正面得罪。”杨晴拍拍表兄的肩膀,心中泛起一阵嘀咕。

方才站在一旁时,她并未闲着,有注意到二人吵架时的神情,冯沁明显带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而徐兰眼中则带着几分恼怒。

如果林杭不是她的目标,她不应该是这个表情,所以结论显而易见。

这也是为什么第一眼她会更喜欢冯沁,十几岁的孩子,表情可以骗人,眼睛骗不了人。

“我记住了!”林杭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心中又默默哀悼了一遍自己早谢的桃花。

“行了,别郁闷了,找铺子要紧。”杨晴笑着将表兄从地上拉起,将人朝小巷外拖去。

林杭游魂般跟在表妹身后,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清风迎面吹来,带来两三瓣桃花瓣,杨晴伸手捻下一片,放入表兄手中:“别郁闷了,芯子是昙花,总好过开一朵正儿八经的烂桃花不是,你又不喜欢那姑娘,她要真缠着

你,你要娶她?”

闻言,林杭脑海中浮现冯沁嚣张跋扈的嘴脸,登时打了个哆嗦,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

他性子本就软,又不是个会说话的,要真叫这么个牙尖嘴利性子又厉害的姑娘缠上,他怕是只能找个地缝钻下去。“那你还郁闷什么!”杨晴耸耸肩,抬手接下一片桃花花瓣,一点一点地揪碎:“等你真开了烂桃花,你就知道开昙花有多好了,尤其是那烂桃花地位比你高,你只能在心中

一点,一点,一点地揪碎,面上还得笑嘻嘻地装傻充楞。”

说到这,她尤不解气,抢过表兄手中花瓣一点一点撕了:“开什么破桃花,是景国风景不够好,还是手中银子不够使,犯得着这么糟践自己?”

一说起桃花杨晴就来气,她穿越后统共开了三朵,除去闷不吭声的文杰,还有两朵,都不是好招惹的。

一朵邱公子,高高在上,所谓喜欢也不过是觉出几分趣味,想让她当妾娶回去逗着玩。

一朵牧小公子,傲娇毒舌,心口不一,平日里损她没在留情的。

所以说,桃花什么的,要什么数量,最重要的是质量,烂桃花顶看不顶用啊。

林杭一脸震惊地看着表妹,身后好容易追上来的楼郁和尚良亦是叫她的说辞镇住。

“咕咚!”

楼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就见女子霸气地将桃花碎屑往地上一丢,甩着胳膊大步朝前行去。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桃花碎屑,表情万般精彩。

尚良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瞧上的这朵桃花可真不是个明艳娇俏的主。”

楼郁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怎么都无法将那奋力撕桃花的姑娘与那茶馆下吃着糖葫芦,明媚娇笑的姑娘联系在一处。

“啪嗒!”

心底有什么东西碎裂成两半,叫春风一吹,散了个干净。楼大公子的慕恋,还未正式开始,就叫那姑娘掐着,一点,一点,一点地撕了个干净。

第381章 八字相克

杨晴不知自己的言行举止伤了一颗少男心,她在城东转悠了圈,没有茶馆出售,更不要说出租了,倒是有酒楼要卖的,价格却是叫她望尘莫及。

一间酒楼五百两黄金,她全部家当加起来撑死也就一千二百两,饶是她有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也无法将欠缺部分补齐。

眼看在城东开茶馆无望,杨晴将目光转向城南。

城南铺子的价格比城东便宜不少,只是依旧没有茶馆出售,一间酒楼四百三十两黄金。

杨晴有些丧气,只好转战城北,城北情况更糟糕,莫说茶馆,连酒楼都没有。

只剩下最后一个出路,城西,但杨晴对城西实在提不起兴趣。

酒香也怕巷子深,古人的阶级观念很重,她若是在城西开茶馆,就只能赚点平民百姓的血汗钱了,累死累活不说,一个月也没几个进账。

回到家中,杨晴洗了个热水澡,将自己甩在床榻上。

许是她在虎城生意做得太顺利了,无论是找说书的伙伴,攀上缥缈楼,还是开茶馆,都有几分运气的成分。

如今离开虎城来到牧城,运气的成分从一开始就被人剥了个干净,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品味出创业的不易。不过,杨晴倒不觉得这份不易有多消磨意志,毕竟她现在拥有一千二百两的巨款,此路要真是行不通,大不了换个小点的城市,大不了就离京都远些,京都这个梦,总是

会实现的。

杨晴抱着被子,给自己打个气,随后便是一夜好眠。

次日,杨晴再度出门打听,这一回,她的目光不再局限在茶馆酒楼,而是将能找的铺面都找了个遍。

第一天跑了大半个城东,一无所获。

第二天将城东剩余的部分全跑了遍,依旧没有收获。

第三天跑了大半个城南。

第四天……

六天下来,依旧是一无所获。

走完城北最后一间铺子,杨晴整个人蔫嗒嗒地垂着脑袋,像极烈日下被烤蔫了的韭菜。

林杭亦步亦趋地陪在她身边,眼中满是心疼:“阿晴,要不我们歇两天再出来试试吧,兴许到那时候已经有铺子了。”

“要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先不开茶馆,牧城外有山,我可以去打猎,赚来的钱也足够我们一家人日常开销和给我爹医腿了,不会坐吃山空的。”

闻言,杨晴抬起脑袋看了表兄一眼,有气无力道:“现在是春天,不能狩猎。”

“春天不能打,那我夏天打多点。”林杭认真言罢,包子脸惨遭毒手。

杨晴掐着表兄肉呼呼的包子脸,咬牙道:“你这是觉得我到夏天也找不到铺子呢?”

“阿晴!”林杭龇牙,好脾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晴悻悻地松开魔爪,眼中浮现几许黯然:“怎么找间铺子就这么难呢?”

末了,她扭头看向表兄,不确定道:“你说,我是不是和‘牧’这个字八字相克?”一个牧小公子,一个牧城,都叫她万般狼狈,这世上既有鬼神,“命”这一说或许也是有的,要不她哪天去寺庙找位高僧算个命,看看要不要离开牧城,换到一个没有“牧”

这一姓氏的城市。

闻言,林杭微微拧起眉头:“‘牧’这字怎么就克你了?”

“还不克我?”杨晴梗着脖子,手在墙上一个劲地抓挠:“你看看牧锦风,要不是他吓我,我会跑牧城来吗,你再看看这座牧城,你再看看我这双鞋!”

说着,她伸出鞋面沾满尘土的绣鞋,从牙缝中挤出声来:“我拇指和食指之间又长水泡了,来牧城之后,我脚上的水泡长得比我吃饭还勤快。”

听得表妹脚上长水泡,林杭本是心疼的,然,女子下一句话就让他笑弯了腰。

“哈哈哈!”压低的笑声在小巷子中回荡,伴随着身子的颤动,手上扶着的桃枝轻轻摇晃,摇落一地粉瓣。

林杭知道自己不该笑,可他就是憋忍不住。

在遇到表妹之前,他从来没想过,面对窘境,人和人之间的反应会有如此大的差距,似乎有的人天生就是乐观明媚,向阳而生的。

纷纷桃瓣落在身上,杨晴捻起一朵,当着表兄的面撕成两半。

林杭打了个寒颤,连忙收敛笑容,唇角的弧度却是出卖了他的情绪:“要照你这么说,克你的不是‘牧’这一字,应当是‘牧锦风’三字。”

“为何这么说?”杨晴拧着眉头,眼中多了几分不解。

“威王的独子牧小世子也叫牧锦风,牧城又是以威王姓氏命名的……”

“什么!”杨晴骇然,眼中满是震惊:“牧小世子也叫牧锦风?”

“是啊!”林杭应了声,旋即费解道:“怎么了?”

“我……”杨晴一滞,愣生生地看着表兄。

是呀,她怎么了,怎么听到牧小公子与牧小世子重名就那么激动呢,一个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一个是京都高墙内把弄权术的王孙贵胄,完全没有可比性。

二人只是名字相同罢,没必要瞎紧张。

给自己打了一剂强心针,杨晴冷静下来,长出了一口气。“阿晴,你是不是想牧小公子了?”林杭半压低身子,面上是满是兄长对妹妹的关切:“我知道,你一直说你不喜欢牧小公子是害怕姑姑难过,不过你放心,你有心事只管对

我说,我会帮你保密的。”

说到这,他还用力拍了拍胸口。

杨晴白了眼近在咫尺的包子脸,伸出一根手指头嫌弃地推开:“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想他了?我就是有些惊奇,没想到牧小公子这么会取名,竟然和牧小世子撞上名字罢。”脸被戳出一个红印,林杭也不恼,他揉了揉软乎乎的包子脸,沉声道:“要说撞名字,那也是牧小世子撞的牧小公子,牧小公子一开始就叫牧锦风这名,牧小世子是在七岁

那年被带回威王府后才取的牧锦风这名。”

杨晴从他语气中听出了对牧小公子的偏护,当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嘴上却是没说什么。

她心里清楚,表兄是个念好的性子,牧小公子曾在他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帮助过他,他心眼会偏到姥姥家也在情理之中。

“阿晴,你真不想牧小公子啊?”林杭伸头去看表妹的表情,叫对方一把推开。“我再最后说一遍,我不喜欢他,不喜欢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就他那傲娇舌毒的性子,谁能忍得了他,他当自己是牧小世子呢。”杨晴从鼻腔中“嗤”了声,仰着脖颈,

傲娇道:“他要真是牧小世子,我二话不说投怀送抱,问题是可能吗,可能吗?”

说到这,她忽的安静下来,拧着眉头,一脸深沉道:“林杭,你说,如果我们能认识牧小世子,你们家的事会不会就能迎刃而解了?”

“我来牧城后曾经听人议论,说他这人脾气虽不好,却是个讲义气的,你要是能和他成为兄弟,不失为一条出路啊!”

“靠……靠我?”林杭指着自己的鼻子,包子脸上多了两道褶子。“不靠你难不成靠我啊,我要有那美色色诱他也成啊。”杨晴低头,嫌弃地看着自己竹竿似的身段,随后用力拍了拍脑袋:“现在不是想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的时候,当务之

急是尽快把生意做起来,只有打入富贾上层的圈子,接触到那些大官,所有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想到那根本租不到的铺子,杨晴有些郁闷,她拧着眉头,颇为认真道:“林杭,再等三天,如果牧城还是不行,我们换个城好不好?在这里耗着不是个办法。”

“好!”林杭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下,他对牧城并没有特殊情感,去与留并无太大的感触,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便是最好。

“老天爷。”杨晴学着中二少女的模样以手指天,气势十足道:“我给你三天时间把我的铺子还来,就三天期限,你要敢再放我鸽子试试!”

“扑凌!”两只鸽子跃上青天,朝着东方飞去。

杨晴动作静止,眼睛瞪得圆滚滚的,眸中满是不可置信。老天这是……放她鸽子了?

第382章 逆子

两只鸽子“扑凌”着翅膀,飞跃高高的城墙,在进入京都内城后分别朝南北方飞去。

一只鸽子飞入威王府,小厮上前,轻手轻脚取下信笺,随后快步走向书房。

“叩叩叩!”

敲门声有规律地响起,牧锦风头也不抬:“进!”

小厮推开书房门,小步上前,恭敬递上字条:“爷,牧城来的信。”

“牧城?”牧锦风眼前一亮,忙不迭接过字条。

见状,坐在他对面的宗凡弯了弯唇角:“阿晴的魅力还真不是一般大,人没到,消息来了,就能让你这阴了一天的脸阳光普照。”

叫好友揶揄了,牧锦风也不恼,手脚麻利地将字条摊开。

信上内容映入眼帘,他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了?”宗凡接过字条一看,脸色也有些难看:“在铺子上做手脚,这是要将阿晴逼入绝境?”“这个小泼妇,也就逃婚的时候有点脑子,才在牧城落脚,就让人发现她的踪迹,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牧锦风重重一拍桌子,脑海中忽又浮现女子走街串巷,一间间铺子

找过去的模样,不免生出几分心疼。

他脸一拉,没好气道:“把王守给我叫来。”

“哎,你叫王守做什么?”宗凡将人按住,抬手将小厮屏退。

小厮看看自家公子,见他没有否决,于是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吱呀!”

关门声响起,屋内光线暗了几分。

牧锦风身子朝后一靠,双腿随意交叠:“王守与林叔有交情,自然是让王守去邱城请小泼妇吃顿好的。”知他是要搬出威王府来震慑那些商人,给阿晴撑场面,宗凡摇摇头,不认同道:“阿晴这姑娘,是个有想法有脾气的,你要真为她铺了路,她未必会领你的情,毕竟,她已

经因为借助我的势力被否定过一次了。”

“她怎么就借助你的势力了?”牧锦风冷哼了声,没好气道:“是她那小泼妇脑子活,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自然不认为她在借助我的势力,问题是,这只是你我的想法,别人未必这么想。”宗凡口中的这个“别人”,自然指的时明月时掌柜。

牧锦风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眉头一拧,却是没多说些什么。

他心里清楚,时明月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将人留下,谁知道那个小泼妇那么倔,竟是宁愿放弃已有的一切也要逃婚。

一想到那小泼妇逃婚的行为,牧锦风心里又不痛快了,一张脸黑得跟染了墨似的。

他牧小爷哪里不好了,家世,样貌,才华,配她小泼妇哪样不是绰绰有余,莫不是,她最在乎的其实是个头?

思及此,牧锦风又想起女子给他取的“小豆芽菜”这一外号,脸更黑了。

她怎么能肤浅地只看个头,他是矮了点,但瑕不掩瑜,再说了,他才刚过的十七岁生辰,还在长个呢!

眼看好友不知哪根筋搭错,一张脸黑了又黑,宗凡连忙出声,打破诡异的气氛:“阿晴这件事,你怎么看?”

“不帮!”牧锦风“蹭”地站起,没好气道:“她不是个有想法有脾气的吗,小爷我也是个有脾气的。”

“行,那就不帮。”宗凡无所谓地耸耸肩,捏起一根狼毫,沾了墨水,继续埋头写药方。

牧锦风就这么站在案桌后,一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

少倾,他双手负于身后,快步行了出去。

“吱呀!”

开门声响起,脚步声渐行渐远。

宗凡搁笔,不确定地看向门口:“来的什么脾气?该不会真不帮吧?”

走到离书房三十仗远,牧锦风扭头,确定好友没跟出来。

他勾勾手,贴身小厮跑上前来:“爷!”

“柏青,你去……”牧锦风压低声音一阵嘀咕,末了,不忘补充一句:“切记,这事不能让宗凡知道,若是让他知道,小爷我拧了你的脑袋。”

“是!”柏青颔首,快步退了下去。

牧锦风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不等转身,沉稳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

“王爷!”柏青躬身行礼。

牧石松淡淡扫了小厮一眼,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记眼神,却足以叫人跪地臣服。

“这是要去哪?”

“回王爷的话,小的奉世子爷的命,给人带句话。”柏青弯着身子,毕恭毕敬答道。闻言,牧石松拿眼看向独子,见对方侧身对着他,拿石头去丢枝头喜鹊,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伤还没养好,哪来那么多琐碎闲事,你若当真无聊,明日便随为父去上早朝

。”

牧锦风丢了颗石头,歪歪斜斜地打在喜鹊脚边的桃枝上,喜鹊受惊,“扑凌”着翅膀窜上天际。

“锦风,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牧石松面色一沉,隐隐有动怒的迹象。

王守、王义紧张地看着这对父子,已经做好了拉架的准备。

“听见了,不就是上朝吗。”牧锦风这才慢慢悠悠地转过身来,面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您让我去,我就去呗。”闻言,牧石松面色缓和些许,就听得儿子不疾不徐地补充道:“只要怀王殿下和某位大人没意见,我是无所谓的,但我就怕他们瞧见我心里发怵,想起自己不堪的过往,您

知道的,心里有鬼的人就爱多想。”

“你这逆子,你还敢提这件事!”牧石松气急,才上前一步,就叫左右侍卫拦住。

“王爷,世子他不是故意的,这大凡人身子不适,心里也会不舒服。”王守一面说着,一面冲世子使眼色。牧锦风却像是没看到,唇角勾起一抹笑,一字一句冷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您敢让我上朝堂,我就敢搞死怀王殿下,当然,您要是现在打死我,也就可以护住您心目

中最完美的前太子殿下。”

他咬重“前”这一字,眸中带着丝丝嘲讽。

“逆子!”牧石松叫他眼神刺到,当即挣开二侍卫,快步朝儿子行去。就在这时,一抹白影晃过,隔在二人中间。

第383章 偏护

“牧叔叔!”宗凡拱手行礼,面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宗凡方给锦风上药,药性烈,旺肝火,您别同他计较,要怪就怪宗凡学艺不精,没控制好药量。”

牧石松一口气堵在胸口,面色却是飞速缓和下来:“宗凡,此事与你无关,你让开。”“宗凡,你让开。”牧锦风伸手去拨好友,不怕死道:“左右不过再断一次腿罢,反正你医术好,接得回去,过半年就能走能跳了,牧家就剩我这条血脉,他还能打死我不成

。”

“你……”

“牧叔叔!”宗凡死死拦在二人中间,面上笑意有些挂不住:“锦风这个年纪,正是喜欢同长辈作对的年纪,过些时日就好了。”

说话间,他用力将好友往身后按。

“他……”

“牧叔叔,宗凡有事要同您谈,您可能借一步说话?”宗凡说着,冲王守使了个眼色,王守王义连忙上前将牧锦风拦住。

眼看一院子的人都在护着他儿子,牧石松甩袖,大步朝一旁走去。

宗凡连忙跟上,临行前不忘回首责备地看了好友一眼,以唇形道:“别发疯。”

牧锦风不情不愿地哼哼了声,却是老老实实地闭了嘴,没再继续挑衅。

威王与宗凡一前一后地行出牧锦风的风波院,在月洞门前的银杏树下驻足。

阳光透过叶隙洒下,在二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影。

威王回首看着那已长得同他一般高的男子汉,眼中多了几分感触:“你是真有话要说,还是仅仅只是想把我引走?护住锦风那混小子?”

“牧叔叔睿智,我这点小把戏在您面前根本就不够看。”宗凡轻笑,恭敬中多了几分随性。

闻言,牧石松摇摇头:“你哪回不是这套把戏,几年下来就不带变的。”

末了,他幽幽叹了口气:“你呀,太护着那混小子了,他现在都十七了,换在寻常人家早已娶妻生子当父亲了,他倒好,十年如一日的不长进。”“牧叔叔。”宗凡不赞同地拧起眉头,好声好气地为好友辩解道:“锦风并非不长进,他的功夫与学识,就是放在京都顶拔尖的王孙贵胄中,那也是出挑的,只是他有自己的

脾性,不喜欢同那些人一般流于表面罢。”

“再者,我私底下听我爹说,锦风他现在的性子,可是与您披甲上阵当将军前如出一辙,这么算下来,锦风的脾性,也是像您。”

见他七拐八拐把问题推到了自己头上,牧石松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你小子,为维护锦风那个臭小子,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宗凡说的可是实话,您要是不承认,我只能请我爹来当面对质了。”宗凡微微伏低身子,语气中多了几分调侃。

“你呀你!”牧石松失笑摇头:“我要真把老宗给喊来,那就是你们父子两合起伙来护着他一个,他小子尾巴非得翘上天不可。”

闻言,宗凡偷偷弯了弯唇角:“既然牧叔叔都这么说了,宗凡就斗胆帮锦风求个情,您给他下的禁足令,可否放宽些?”

“这不可能!”牧石松不假思索地拒绝了。“牧叔叔,锦风这回是叫人打成重伤,您这么关着他,不太好吧。”宗凡上前一步,赔着笑商量道:“您也说了,我爹疼他,这要是让我爹知晓他闷得自暴自弃了,不得再来

府里扰您一扰?”“别给我来这套,你看看他在虎城都干了些什么,他连昌平王的人都敢杀,皇上偏信他,治了昌平王的罪,我是他爹,他是什么性子我不了解?从来只有他主动下手的份,

什么时候轮得上别人主动招他?”提起这个叛逆的儿子,牧石松只觉一阵头疼。

他以前不服管,只是闹点小事,最多伤人,死人这种事,也就出现过那么二三四五六七回……

回忆往昔,威王的底气有些不足。

哪怕不愿意承认,他这颗独苗的性子是与年轻时的他有八成相似,锋芒太盛。

不同的是,以前他就是再不听话,心里也是有些怵自家老爷子的,而那个臭小子,脑后生反骨,什么都要与他反着来。“牧叔叔,既然您提起这件事,我就同您透个底,您知道昌平王想做什么吗?他想拉拢锦风在前,生事激化怀王与锦风矛盾在后,叫锦风一一化解后,更是生了入虎城捅破锦风身份的心思。”提及昌平王的所作所为,宗凡平素温和的面上多了三分戾气:“以前昌平王嘲笑锦风是土窝窝里养出的废物,现在他还想以牧地主的私德做文章,引天

下众人耻笑锦风。莫论锦风本就脾气不好,这事就是发生在我头上,我也不会任人这般轻贱自己。”

闻言,牧石松眉头拧成无解的死结:“他回来这么些日子,就没同我说过此事。”

“锦风打小怕您,后来又与您生了嫌隙,如何会同您说这些。”宗凡说到这,垂首冲面前威武霸气的中年男子施以一礼:“牧叔叔,错既不在锦风,您就给他个自由吧。”

“锦风受伤之后,昌平王直接被关入宗人府,与此事无关的怀王被禁足半年,若我此刻放他自由,这像什么话,此事休要再提。”牧石松一拂袖,转身阔步离去。

走了三丈远,他忽然顿住脚步,沉声道:“去,替我哄那臭小子几句”

“是!”宗凡颔首,笑眯眯地应承下来。

待威王离去,他眸色瞬间冷凝。

怀王与此事无关?笑话!若非怀王做手脚,昌平王也不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举。

只不过,怀王做事滴水不漏,他们抓不到把柄罢。

想到那个一身玄衣清冷如仙的男子,宗凡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很快消失不见。

锦风会与威王置气,也是威王太偏护怀王了,以一种公正得不可理喻的姿态偏护着。

宗凡摊开掌心,露出被揉成团的字条,随后一点一点摊开,铺平。

很快,他将纸重新揉成一团,随手丢在地上。让锦风去牧城找阿晴是不可能了,但阿晴那的困难还是得帮着解决的,可不能叫她吃了阴招。

第384章 损

见识了老天爷放的鸽子后,杨晴消停了一天,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当然,不是她迷信生了消极心态,而是她被那两只不合时宜飞出的鸽子气到,用力跺了两下脚,把脚

上的水泡跺破了,最后叫表兄背了回去。

来牧城短短八天的时间,杨晴一双脚上长了大大小小十三个水泡,两个最大的跺破了,薄薄的皮贴着肉,手一碰就痛,莫说走路,就是袜子都穿不得。

她寻了个借口在床上躺着休息,到了吃饭的时间便让表兄送饭进来,为此还被从来不骂她的娘亲狠狠训斥了一番。

受累还吃教训,杨晴倒不觉得委屈,反倒是林杭有些替她鸣不平,几次三番想把事情真相说了,最后皆被柔柔地挡回去。

杨晴之所以对自己的脚伤只字不提,除了不想自家娘亲担心外,也是怕林氏打退堂鼓,不愿再让她做生意。

人和人生长的环境不同,想法也会不同,有些坚持和傲气,杨晴只能自己扛着。

她不想白米饭配猪肉过一辈子,她喜欢吃鳆鱼,也贪嘴大闸蟹,如果没有钱,她连口腹之欲都满足不了。

当然,除了口腹之欲,更为重要的是尊严,她想要有尊严地活着,而不是躲躲藏藏地过一辈子。从她走出宁康村,跨入镇上,被喝彩声吸引入源香楼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身份地位在这个世界有多重要,而邱公子让她委身做妾一事,更是让她对这份认知达到了极致



瞧瞧,如果你没身份地位,那么在别人眼里,让你做妾都是抬举。

她不能保证这样的“抬举”一生只有一回,而只有走到高处,才能避免掉大部分的麻烦。

过了一夜,眼看脚上水泡还没好,为了不耽误找铺子的时间,杨晴掏出一两银子让表兄帮她买药。

林杭拿了银子就往药铺赶,谁知回到家门口叫人堵住,进退两难。

林方朔看了眼儿子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抬头,对上那闪烁的目光,态度不言而喻。

在父亲的眼神攻势下,林杭老老实实将藏在袖中的药罐子交出。

“阿晴受伤了?”林方朔蹙眉,语气中多了几分责备:“你是怎么照顾妹妹的?”

“没受伤,只是这两天路走多了,起了水泡。”林杭垂着脑袋,在父亲锐利的目光中声音越来越小。

“起了多少个水泡?”听得只是起水泡,林方朔稍稍放下心来,只是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开。

阿晴虽不做家务,却不是个娇气的性子,否则当初在宁康村时也不会跑山上抓蛇,如今走路走到脚上起水泡,也不知这些日子在外头究竟是何等奔波劳累。

“阿晴没说,只说脚上有一个水泡破了。”林杭据实答道。

闻言,林方朔将药罐子递了回去:“照顾好你阿晴妹妹,但也别太顺着她,她若是太逞强,你身为兄长要懂得劝阻。”

“是,孩儿谨记。”林杭接过药罐子,随后压低声音道:“爹,您别让姑姑知道,阿晴不想让姑姑担心。”

“恩!”林方朔点点头,目送儿子偷偷溜入外甥女屋内。

在屋里又闷了一整天,次日一早,感觉到走路不痛了,杨晴就跟那飞出笼子的雀儿般,兴奋地出了家门。

林方朔坐在院中,望着外甥女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复杂。

“朔儿,你在看什么呢?”

林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林方朔默默收回目光,推着轮椅朝后院行去。

出了家门,杨晴没有走远,只是带着表兄去锦绣布庄买几方颜色好看的帕面。

这几日有陈婶子操持家里的家务事,她的亲亲娘亲都快闲得发霉了,是以又重新拿起针线,给她和林杭做衣裳。

杨晴心中念着便宜舅舅手中那条破破烂烂的鸳鸯帕子,又不好让自家娘亲单独给便宜舅舅做一个,干脆买了三条帕子,让她娘给表兄祖孙三人各绣一条。

她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只觉口中酸溜溜的山楂都多了几分甜味。

挑好帕面,付过银钱,方走出锦绣布庄,几个公子哥装扮的男人自一旁行来,蛮横地将她撞开,随后扬长而去。

“你们!”林杭拔腿欲追,杨晴也有些生气,可当“铺子”二字钻入耳中,她立刻竖起耳朵,同时一把拽住表兄的衣袖。

林杭也注意到了几个公子的谈话,当即带着表妹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为首之人手持折扇,端的是风流做派,只是一双浑浊的眼暴露了其下流属性。就见他摇着折扇,面上满是不屑:“徐兰那个臭婆娘也不知生得什么主意,好好的铺子就是不让我卖,那个叫杨晴的女人已经去过我几家铺子了,开的价格还挺高,偏偏着

到嘴的肥羊就是宰不得。”

“她也去过我家的铺子了,可有什么办法,徐家你敢得罪?”另一人摇摇头,脸上满是无奈。

闻言,为首之人两眼一眯,眼中闪过一抹算计:“要我说,她要真想整那个女人,就该让她高价买下一间铺子,然后砸在手里,卖不出去又做不了生意。”

“嘿,你这主意够损的啊!”“这有什么损的,她徐兰要整人,我董季也是要做生意的。”董季摇着折扇,笑容里多了几分下流:“就是可怜了那个叫杨晴的姑娘,听说长得还不错,皮肤白白嫩嫩,腰肢

细得一掐就断。”

“那有什么可惜了,等她走投无路了,你董公子再来一个英雄救美……”

话落,众人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杨晴按住暴走边缘的表兄,小口咬了口手中的糖葫芦,狐狸眼一弯,轻笑道:“今儿个的糖葫芦格外酸牙。”

“阿晴!”林杭垂眼看着表妹,一双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轻易不要得罪小人,更不要得罪地位比你高的小人,除非你不想在邱城待下去。”杨晴慢条斯理地吃着糖葫芦,拉着表兄朝不远处走去:“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林杭心疼地看着意欲借酒消愁的表妹,没说话,闷头跟了上去。

第385章 对策

杨晴选的是处在城西城北交界处的一家小酒馆,这样一个位置,少有埋头苦干的穷人,也少有拥有五十两银子家底的“富人”,属于贫穷到普通家庭的过渡线,多有混子和

江湖人士,算得上鱼龙混杂。

她进了酒馆,选了个较为阴暗的位置随意坐下,要了两碗烧刀子。

林杭紧跟着坐下,死死护在她身侧,挡住多余的视线:“阿晴,你怎么跑这来了?”

一进酒馆,他就看到三个混子和两个拿刀的江湖人士,她这是选的什么地方?

而且,不是来喝酒的吗,他们回去换了身衣服,化了妆又算怎么一回事?

杨晴摸了摸被自己涂黑的脸,拧着两条蚯蚓似的眉毛,冲表兄挤眉弄眼。

林杭有些不忍直视,默默偏开目光,面前这个丑出一种境界的姑娘绝对不是他清秀可爱的表妹。

很快,两碗烧刀子和一碟花生米端了上来,杨晴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粗鲁地抓起一把花生往嘴里丢,眼睛不住地四下张望。

“嘎吱!”

“嘎吱!”

粗鲁的咀嚼声被喧闹声淹没。

杨晴小口抿了口酒,辣得她五官皱在一处,配以那毁容式的妆容,简直能用“不堪入目”来形容。

林杭不知表妹究竟要做些什么,本能地学着她的模样把腿架在长凳上,将花生嚼得“嘎吱”作响。一碗烧刀子入腹,杨晴又要了一碗,随后捏着酒碗,摇摇晃晃地走到邻桌一屁股坐下,打着酒嗝冲身边那长脸妇人道:“婶子,我方才听你在说这邱城里的新鲜事,我这也

有一桩新鲜事,您要不要听?”

那长脸妇人一听,登时来了兴趣:“什么新鲜事,说说!”

“你知不知道,城东的徐兰和冯沁因为一个男人在大街上闹起来?”杨晴挤挤眼睛,一脸神秘。长脸妇人嫌弃地拧起眉头,心道谁家姑娘长得这么祸害,嘴上更是多了几分不耐:“那都多少天前的事了,你现在才拿来议论,徐小姐和冯小姐本来就不合,整个邱城的人

都知道,她们只要是遇上点小事就能吵,根本就不关那男人的事。”

“就是,你这小姑娘消息也太迟了点。”另两个妇人附和了声,也就不再搭理她,自顾自聊了起来。

“婶,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杨晴神秘一笑,咧着血盆大口道:“我方才才听说,徐兰暗中要搞死那个男人,不给他留出路呢,这叫不关他的事?”

长脸婶子一诧,压低声音道:“不是吧,你可别骗我啊。”

另外两个妇人亦扭头看来,眼中带着几分八卦之色。“我骗你做什么,这话可是董季董公子亲口说的。”杨晴说着,将董季的话添油加醋地复述了遍,末了,摸着下巴啧啧叹道:“断人钱财无异于害人性命,你瞧瞧她,不仅要

断人钱财,还要让人抢了那男人的妹妹,这不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这……”长脸婶子面上震惊更甚:“真是这样的?”“你也说了,徐兰和冯沁有仇,冯沁当街说要以身相许,徐兰动不得冯沁,还动不得一个外乡人?说到底,我看冯沁也不是真喜欢那男人,否则她能放任徐兰背后做这些龌蹉事?那男人就是个倒霉催的,好心救人,叫两姑娘当出气的木桩子,谁都要踢上一脚,这年头呀,好人难当哦。”杨晴晃晃脑袋,嘴里念念有词:“好人难当啊,人心不

古啊。”

“这男人也太惨了点。”长脸婶子面露同情之色,却依旧有几分怀疑:“可我瞧着徐小姐也不像能做出这种黑心事的人啊。”“婶子要不信,你找那些铺子的掌柜小二打听打听。要我说啊,这墙就是砌得再高,风也能把里面的东西吹出来不是,她徐兰要真做了这事,还能瞒下来不成?”当说的话已经说完,杨晴啜了口酒,疯疯癫癫地摇晃脑袋,临了离去前又来了句:“这台面上的花架子摆再好看,那也是粉饰太平用的,这有钱人啊,骨子里就不把穷人当人看,更

别说做生意的,哪个不是吃人肉喝人血的,他们要不吃人肉,喝人血,府里的大把金银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最后一句话,无疑是戳到了几个妇人的心坎里,挑起她们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仇富心理。

见达到效果,杨晴起身,晃晃悠悠地朝酒馆外行去。

林杭一直在旁边注意表妹的一举一动,见状,连忙付过酒钱,拔腿追了上去。

出了酒馆,杨晴一头扎入不远处的另一家酒馆,却不是声张徐兰做的丑事,而是打听徐、冯两家的恩怨,顺带了解一番冯沁口中人面兽心的禽兽到底有多禽兽。

徐冯两家恩怨几乎人尽皆知,加之杨晴是个嘴甜会说话的,很快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

原来,徐、冯两家本是世交,关系不错,两个女儿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情感颇深。

约莫五年前,冯家茶叶出了问题,吃死了人,虽然最后查出是叫人下毒陷害,生意还是一落千丈。

就在冯老爷焦头烂额之际,徐家落井下石,做起与冯家相同的生意,一下将人抢了大半,两家关系也就此走向冰点,连带着两家姑娘在路边碰上了,那也是针尖对麦芒。至于冯沁的未婚夫,是陈家的二公子,家里在牧城做的玉器生意,虽然这陈、冯两家是儿女亲家,陈家老爷却不偏帮冯家,在徐冯两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中一直保持中立的

状态。

打听到想要的消息,杨晴领着表兄离开酒馆,二人三两下绕入一条无人的小巷中。

杨晴随手抹了把脸,原本黑乎乎的面颊登时花了。

“阿晴姐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此情此景,林杭忍不住喊了一声“姐姐”。

一开始他只当表妹要借酒消愁,直到表妹换了个座,与那几个妇人攀谈起来,他才知道表妹哪里是要借酒浇愁啊,她这是要反击。

“当然是去找董公子买铺子。”杨晴张扬一笑,甩开胳膊朝家里走去。

敢生出弄她破产的想法,真当姑奶奶是吃素的啊,究竟谁会在邱城混不下去,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不多时,她收拾干净,换了一身崭新的绸缎衣裳,头戴木槿花玉簪,耳上挂着一对精巧的玉耳坠,清秀的小脸上点了胭脂,更添几分艳丽。

林杭也换上了一身茶色绸缎衣裳,头发精神地竖起,颇有几分富贵人家小公子的模样。

兄妹二人一会打扮得跟叫花子似的,一会又使劲往天仙方向靠,长辈们看在眼里,只觉一阵莫名其妙,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从城南走向城东,一路上,只要遇上铺子杨晴就会进去转一圈,无外乎同一个话题——加价!

杨晴加价百分之五十购买铺子,出手之阔绰,直叫人眼都红了。

只是,他们有心卖铺子,却顾忌徐兰徐大小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到嘴的肥羊飞走了,一时之间,各家掌柜怨声载道。

杨晴特意多走了几家董季的铺子,尤其是最开始看中的那间茶馆,更是来来回回,一再加价。

一开始没人注意这边,只是瞧着那两位容貌气度不俗的公子和小姐来来回回地走,不由生了几分好奇。

等众人凑上去一听才知道,原来二人打算买下这间茶馆,给的价还不低,足足高出了市价一倍,可对方就是不卖。

“你说这董家是不是傻,送上门来的银子都不赚。”

掌柜的一听众人这么议论,心里也是憋屈得厉害。

有这翻一倍的价钱,再买什么样的铺子不行?要不,找公子商量商量?

这般想着,掌柜的正欲留人,却见那姑娘摆摆手,一脸无奈道:“既然掌柜的不愿割爱,那我也不便强求。”言罢,挥一挥衣袖,回家睡大觉去了。

第386章 两巴掌

这厢杨晴睡得香甜,那厢得了掌柜禀报的董季却是气得桌子都掀了。

“哗啦!”

桌子倒在地上,瓷器顷刻间碎了一地。

“一倍的价格都不卖,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们董家请你当掌柜,不是请你来吃白饭的。”掌柜的身子一瑟,压低声音道:“少爷,当初是您说的,无论她加价多少,都不能松口,小的听到她加了一倍的价格,也想来请示您,谁知道她见我没答应,就直接走了,

我也拿不了主意,不好将人喊住。”

“臭婆娘!”董季淬了口,大步朝徐府行去。

徐兰那个臭婆娘,害他白白损失近千两,这笔钱他非得找她补偿不可。

徐府内,徐兰听着丫鬟来报,唇角浮现一丝轻蔑的笑:“加一倍的价格,这个杨姑娘莫不是脑子不太好?”

“是啊,那间小破茶馆,哪里值两千两银子,一千两的价格都是高的。”小丫鬟低声应和着,眼中亦带着几分轻蔑。“这样也好,她早点沉不住气,本小姐也好早点救她于水深火热。”徐兰轻轻摇着团扇,唇角讥嘲的弧度加深几分:“都怪冯沁这个疯子,要不是她那日假好心插手救我,也

不会坏了我的计划。”“小姐,我看那林杭就听杨晴的话,当初林杭要救了您,就是您承他们兄妹的恩情,低林杭一等,更低杨晴一等。但现在可不同了,您要是帮了杨晴,您就高他们一等,日

后您让她往东,她也不敢往西。”小丫鬟轻轻为徐兰捏肩,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你说得也对。”徐兰点点头,半躺在贵妃榻上闭上眼睛:“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是!”小丫鬟屈膝,不等下去,一丫鬟跑了进来:“小姐,董公子求见。”

“董季?”徐兰支起一边眼皮,随后不耐烦地摆摆手:“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见不见。”

“小姐,董公子说了,您要是不见他,他现在就把茶馆卖给杨晴。”

闻言,徐兰“蹭”地从贵妃榻上坐起:“他说什么?”

末了,她起身快步朝前厅方向行去。

一只脚踏入前厅,视线触及那折扇轻摇故作风流的下流胚子,徐兰眼中浮现一丝戾气:“董季,竟然敢要挟我!”

“徐小姐说的什么话,我只是想见一见徐小姐,就卖茶馆的事情好生商量一番。”董季押了口茶,借着茶盖的掩护,眸光偷偷扫过女子隆起的胸脯,眼中泛起一丝轻浮。“卖茶馆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谈的,我不是说了吗,不管她出多少钱,你都不能卖给她,你也是答应了的。”徐兰双手抱胸,语气中多了几分嫌恶:“董季,你好歹是牧城有头

有脸的公子,应当知道什么叫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徐小姐,你这话未免也太严重了点,我当初之所以答应你,那也是不知道杨晴这头肥羊这么肥啊,你让我平白放弃一千两的赚头,没这个理吧。”董季说话间,视线又不

安分地扫过女子胸口,暗暗咽了口唾沫。

要说这个徐兰,模样算不上牧城最出挑的,身段却是没话说,玲珑有致,该长肉的地方一两都没少长。“你说我不知其可,徐小姐你也不逞多让吧,我可听说了,林杭当初差点救了你,只是叫冯沁横插一岗,你就这么下狠手去对付人家兄妹,什么叫最毒妇人心,本公子今日

算是见识了。”“你别跟我扯嘴皮子,你就说你想怎么着吧!”事情即将成功,徐兰不想节外生枝,最重要的是,她讨厌董季这人,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只是瞧着你,就像是能把你从头到

脚扒光一样。“要么你给我一千两,日后不管她杨晴出再高的价格,我都不会把铺子卖给她,不仅如此,我还会帮你按着其他人。要么,我就把铺子卖给杨晴,一千九百五十两啊,这钱

够我买一间更大更好的茶馆了。”

闻言,徐兰忍不住嗤笑出声:“董季,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

她身为徐家的小姐,虽然对生意上有所涉猎,可私房也就一二百两,哪里拿得出一千两银子。叫女子骂了,董季也不恼,他轻摇折扇,端着自认为最是风流的笑容:“别急着拒绝,徐小姐,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好好考虑,明天中午我再派人来,你要是不愿意给钱呢,

我只好把铺子卖给愿意给这个银子的。”

言罢,他起身离开。

在经过女子身侧时,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当然,徐小姐你还有第三种选择,你要是亲我两下,这一千两银子我就不要了。”

徐兰一滞,抬手一巴掌打在男子面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徐兰对着那张愣住的脸反手又是两巴掌,怒气冲冲道:“董季,你最好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还有,你要敢把茶馆卖给杨晴,有得是人收拾你。”

“你……”

“你最好试试,看看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徐兰言罢,一把将人推开,大摇大摆地离去。

董季肿着一张脸站在徐宅前厅,胸腔剧烈起伏,一双浑浊的眼中有火光熊熊燃烧。

“公子!”立在一旁的小厮方出声,就被一脚踹开。

董季大步走出徐府,就见有不少人远远地朝这边看,见他脸上有鲜红的巴掌印,登时议论纷纷。

“那件事果然是真的,董公子泄露真相都被徐小姐打了。”

“这也太过分了,逼着人家加价一倍都不卖,这不明摆着要将人逼出牧城吗?”

“哎哟,无奸不商无奸不商,这些奸商谁管你死活,你没听说吗,董季这是生了既占钱财又抢人的心思。”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董季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当他们是在嘲笑自己脸上的巴掌印,不由怒火中烧,唤来左右便让他们去赶人。围观百姓一哄而散,然,关于徐家大小姐仗势欺人一言,已经随着春风吹入千家万户。

第387章 拜访冯沁

次日,杨晴起了个大早,换上一身素净的品竹色罗裙,对镜描画好眉眼,春风得意地出了门。

她先去位于城东,规模最为宏大的缥缈楼,花了二两银子买了许多冯沁最爱吃的糕点,随后提着食盒上冯家拜访。

林杭一脸迷茫地跟在表妹身后,因为早起,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待行至冯府门口,二人叫小厮拦了下来:“什么人?”“小女子姓杨,单名一个晴,有一件关于徐兰徐小姐的趣事想同冯小姐讲。”杨晴柔柔一笑,抬手递上食盒:“这是缥缈楼的点心,不管冯小姐愿不愿意见我,都麻烦小哥替

我将这份心意带给冯小姐。”

面对这么一张温和无害的脸,没有人能够说出拒绝的话,冯家小厮亦是如此。

站在前头的小厮红着脸接过食盒,快步入府通报。

不多时,小厮去而复返,恭敬道:“杨姑娘,您里面请。”

“麻烦小哥了。”杨晴又是柔柔一笑,抬脚跟了上去。

冯府的布局中规中矩,没有顶出挑的地方,但也没用好物堆砌破坏美感,整体感官让人颇为舒服。

小厮领路之余,偷偷拿眼打量二人,见二人目不斜视,对冯府的布局并不在意,便知二人是见过世面的,心下也就有了回复老爷的措辞。

随着步伐移动,冯沁所住的偏院很快出现在眼前,杨晴让表兄避嫌,在外面等着,此举更是让小厮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杨晴独自行入偏院,就见冯沁坐在树下的石桌前,小口小口地吃着她送来的糕点,一双鹿眼满足地眯起。

她微微勾起唇角,上前施以一礼:“冯小姐。”

“坐吧!”冯沁随意地招呼,低头继续吃着糕点。

杨晴也不拘谨,依言坐了下来。

冯沁吃完手中糕点,接过丫鬟手中的茶押了口,这才再度开口,只是所言却是关于吃的:“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缥缈楼的糕点?”“我只是想着,缥缈楼的糕点那般美味,应当没有人能抵挡住它的魅力,故而选这糕点碰碰运气。”杨晴说的是实话,却也不完全,她之所以选择糕点做见面礼,乃是因为

她印象中的冯沁是个微胖的小美人。

十五六岁的姑娘最是爱美,哪个不是体态婀娜,冯沁例外,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体质问题,二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你也喜欢吃缥缈楼的糕点?”冯沁眸光微微亮起,当视线落在女子纤细的手腕上,登时拧起眉头:“那你怎么这么瘦?”

同样是吃缥缈楼的糕点,她腰都快吃没了,眼前姑娘却是瘦得跟那柳条似的,走起路来好看极了。

“秘密!”杨晴神秘地眨眨眼,幽幽将话题引回正道上:“我今日前来,是有件关于徐兰徐小姐的趣事要同冯小姐讲。”

“不就是徐兰鼓动那些人不卖铺子给你吗,这事我知道。”提及此事,冯沁语气中多了几分不高兴。

“冯小姐就没什么想表示的吗?”杨晴拿眼望向女子,意有所指道。

闻言,冯沁眼中多了几分不悦:“我能有什么要表示的,这事和我又没关系。”

徐兰针对杨晴兄妹完全就是自己看杨晴兄妹不过眼,关她什么事,怎就变成绕开她拿没权没势的人开刀,怎就变成她将救命恩人往火坑里推了。

只要一想到那些个传言,还有自己平白被爹爹骂了好几通,冯沁心里就一万个不痛快。

“冯小姐没有要表示的,我有。”杨晴稍稍倾身,压低声音道:“我同冯小姐说说这个故事的内幕,如何?”

“内慕?”“就在昨日,一姑娘刚买完手绢朝外走,忽然叫人撞了下,她本欲找那几位公子理论一番,等跟上去,发现那几位公子在聊一个关于她的话题,为首那名唤董季的公子更是

扬言,不仅要让她在牧城做不了生意,更要将人抓入府中……”

“好你个杨晴,消息是你散布出去的!”冯沁一下反应过来,眼中多了几分恼怒:“你自己得罪的徐兰,还要毁我的名誉,你这人好黑的心!”“冯小姐,牧城是你的地盘,你们冯家的势力都在这,只要你愿意,查出我与徐小姐之间的恩怨并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你派人去查,能查出什么因果吗?”相较于她的恼怒,杨晴则是一脸平静,甚至于面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徐小姐在牧城生,在牧城长,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外乡人,能与她有什么恩怨?除了你冯小姐,我想不到第二种

可能。”

冯沁一滞,微微拧起眉头。

她自然没有去查过二人恩怨,不过,眼前人所言不无道理。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冯小姐你认为呢?”说到这,杨晴缓缓站起身来,挪一步,在女子身侧坐下。

伴随着距离的拉近,冯沁觉出了几分压迫感:“你想让我帮你?”

“不是帮,是互惠互利。”杨晴维持着温和笑容,不疾不徐道:“冯小姐,你可相信,为了平息这件事,徐兰一定会来拉拢我。”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同理,朋友的敌人就是敌人,不管我多讨厌徐兰这个人,作为一个生意人,只要她冲我示好,给我足够的利益,我不是不能和她成为朋友。”

说到这,她稍稍倾身,在女子耳畔幽幽道:“我的手段,冯小姐也是有些许了解的。”

“你威胁我?”冯沁咬牙,眸中有隐隐不悦。“冯小姐,我这也是被逼无奈。”杨晴坐直身子,徐徐道:“你方才问我,为何这么瘦,现在我给你一个真实的答案,因为我自幼家贫,从来是饥一顿饱一顿,脾胃不行,如

何能吃得胖?”

“缥缈楼的糕点,我也是在几个月前才知道天底下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过,我就吃过一回,这东西太金贵,不是我这种身份的人吃得起的。”

冯沁眼睑微颤,面上怒气渐渐散去:“你……”“冯小姐若是想同情我,那就不必了,我方才同你说的所有一切,都是在陈述事实,苦我以前吃得太多了,不想继续再吃下去,所以我的眼睛会向着利益看,但若是可以选择,我更愿意同冯小姐你合作。”杨晴直勾勾地望着女子的眼睛,认真道:“和我合作,冯小姐不亏,不是吗,一来可正名声,二来可踩徐兰一脚,这三嘛,我若是最后跟

了徐兰,岂不是在打冯小姐你的脸,我相信,你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怎么合作?”冯沁心动了。

饶是不愿意,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人的每一个字都戳中她的心窝,且,她消瘦的原因,更是让她感到不忍和同情。“正价卖一家茶馆给我,亦或者租一家酒楼给我,作为回报,我会教冯小姐瘦身法子。”杨晴半眯着狐狸眼,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正价出售,冯小姐不亏吧,且,我先前

所说‘朋友的敌人就是敌人’这句话是有效的哦,冯小姐要想对付徐兰,我完全可以帮着出主意。”

冯兰没想到她要求会这么低,一时有些愣住。

少倾,她回过神来:“你这么大费周章的,就只要这样?”

“这对我来说已经够了。”杨晴平静道,面上带着清浅笑容。

冯沁犹豫片刻,招来身边侍候的丫鬟:“去将我爹请来。”

闻言,杨晴便知冯沁这关是过了,至于冯老爷那,她亦是不惧。冯老爷是个生意人,她传递给冯沁的讯息,足以让对方动心。

第388章 鱼与熊掌

不一会,一年逾五十,身材矮小的男人行了进来。

他身着稠衣,面色有些苍白,眼中是几分生意人特有的精明气。

“爹!”见到来人,冯沁立即迎了上去。

“冯老爷!”杨晴颔首行礼,态度不卑不亢。

“爹!”冯沁将人拉到一边,小声道:“爹,苦主找上门来了,您说女儿怎么办?”

冯老爷拿眼打量了眼不远处站着的女子,随后将目光收回,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沁儿昨日不是才说不管的吗,怎的,吃人嘴软了?”

“爹!”冯沁跺跺脚,小声道:“您就别笑话我了。”

“那行,爹不笑话你。”冯老爷哈哈一笑,捋着山羊胡子,慢条斯理道:“爹给他们兄妹五十两银子做补偿,你意下如何?”

“爹,就给五十两银子啊,这事是因我而起,咱们怎么说都得帮着他们租一间铺子吧,这样您还能省下五十两给我买糕点。”冯沁小声嘀咕道。“你这丫头就知道吃。”冯老爷用力点了下女儿的脑袋,没好气道:“你让爹帮他们租一间铺子,就是让爹明着打徐家的脸,再说了,先前你当街和那个叫林杭的少年搂搂抱

抱,爹这时候再出面帮他们,这不明摆着打陈家的脸,把陈家往徐家推吗?”“您不打徐家的脸,不把陈家往徐家推,那您就是要把杨晴往徐家推,这事闹得这么大,只要杨家人找不到铺子,没法在牧城立住脚,徐家头上就戴着不把穷人当人看的大

帽子,您觉得徐家会放任这种事发生,肯定会和杨家人修好的。”冯沁自然知道这样做会打陈家的脸,而这也是她所期盼的。

冯家打了陈家的脸,她和陈家二公子的婚事自然告吹,陈家二公子就是个面善心恶的伪君子,她才不想将自己的后半辈子托付给这种人。

闻言,冯老爷笑了声,不以为意道:“那就让他们将人拢了去,杨家能和陈家做比?”

“要我看啊,你就是怕自己在徐兰面前没了颜面。”

“爹!”冯沁鹿眼一瞪,用力将人往角落处拽去,小声地将方才女子所言复述一遍,只是没有提及对方家境。

冯老爷本是不以为意,听到后面,渐渐变了脸色。

他抬眼看了眼不远处的女子,对方依旧站着,见他看来,笑吟吟地颔首,不卑不亢,礼数周全。

少倾,冯老爷收回目光,心中有些犯难。

他本不将一个小姑娘放在眼里,对方提糕点来见沁儿,他也只当孩子胆小,不敢找他讨要公道,现在看来,对方就是奔着沁儿去的。

一个外乡人,才来牧城没几日,就能因为董季的一句话做到布局脱困,甚至摸清了沁儿的性子和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其心计可见一斑。

把这样一个有心计的拱手送给自己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冯老爷做不到。只是对方只要正价买茶馆,明面上瞧着不贪,细品之下就能发现,她这是不想欠人情,不想自己被划在冯家的势力范围内,这姑娘不仅精明,野心还大,不服管,不甘屈

于人下。

冯老爷有些左右为难,对方这是把问题都丢给他了呀。“爹!”冯沁有些性急地扯了扯自家爹爹的衣袖:“您就别念着陈家了,陈家就是个墙头草,哪有利往哪倒,我们两家定下儿女亲事那么久,他们和徐家的联系就没断过,这

态度不是明摆在那吗。”

“陈家以利为先,我们拉拢他们他们不肯倒过来,我们就是打了他的脸,他也未必倒向徐家那边。”

“爹想同她谈谈,你先出去。”冯老爷挥挥手让丫鬟将女儿带出去,自己则缓步走到桌前坐下:“杨姑娘,坐。”

杨晴颔首,一撩衣袍坐了下来。

“听沁儿说,姑娘这几日一直在找铺子,不知姑娘以前做的什么生意?”冯老爷说着,抬手示意丫鬟看茶,显然是生了长谈的心思。

“以前做过说书营生,也开过茶馆。”杨晴说到这,看了眼奉上茶水的丫鬟,轻笑道:“冯老爷若是不嫌弃,我让表兄将沏茶的小二招来,沏一杯给您尝尝?”

“那就麻烦杨姑娘了。”冯老爷没有拒绝,一个人做生意,除了有心计,手里头有没有人可用也是个关键。

杨晴冲奉茶的丫鬟柔柔一笑:“麻烦姑娘带话给我表兄,让他回去将韩旭招来。”

“是!”小丫鬟垂首应下,快步行了出去。

“杨姑娘以前在哪座城做的生意?”冯老爷笑眯眯地问道。

他与女儿冯沁一样,生的也是圆滚滚的鹿眼,就是绷着脸不笑,也颇具几分亲和力,笑起来更是如同寻常人家中和蔼的长辈,叫人不由得放松警惕。

对方摆出亲和的态度,杨晴配合地多了几分随性,软声道:“小女子以前在千里之外的小城镇开的茶馆,没甚名气,想来冯老爷不会听说过。”

一壶春的名声,杨晴是有自信的,只不过,她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借用。

知她这是有心隐瞒,冯老爷也不恼,转而道:“千里之外,那还真够远的,姑娘又怎么会想来牧城做生意?”“以前开茶馆时,就曾听人提及关于牧城的趣闻,神往已久,恰好茶馆租的时间到了,也就放下了那边的一切,带着家人来牧城见见世面。”杨晴说到这,眼中笑意浓了几

分:“我们一家人都特别崇拜威王,能到他扬名的地方居住,就仿佛能得到战神灵气的庇佑,无往而不胜。”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期间,冯老爷细细观察对方的举止做派,发现对方并非花架子,也就是说,她今日这套,并无人在背后指点。

过了约莫两刻钟,林杭将韩旭带来。

冯老爷一看来的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心中不由得泛起嘀咕,面上却是笑吟吟地让丫鬟将人带下去。

不一会儿,小丫鬟再度奉上两盏茶。

冯老爷掀开茶盖,茶香溢出,他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作为一个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生意人,冯老爷见多识广,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次,他瞧一瞧,嗅一嗅,便能了然于胸。

见面前这一盏茶,要说和缥缈楼比那是比不了,但却是比牧城九成的茶馆都要好,当然,也比他府内丫鬟的手艺好。

有手艺,有玲珑心思,就差个茶馆了。

心思微转,他端起茶盏押了口,不疾不徐道:“杨姑娘,你在牧城这是打算重操旧业,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这要看冯老爷手下有什么能卖给小女子了。”杨晴没有一口咬死,她心里清楚,自己今日锋芒太露,对方又岂会白白帮她。

只是,她若是不露锋芒,对方作为生意人,无利可图,更不会帮她。

“茶馆呢,我这没有,不过倒是有间铺子适合开酒楼,不知姑娘可有意向?”冯老爷心知对方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只是他想看看,眼前人有没有这个胆子。

“意向自然是有的。”杨晴小口啜了口茶,正色道:“就是不知,冯老爷是打算租还是卖?”

“杨姑娘是什么想法?”冯老爷反问道。

“要不,冯老爷先带小女子去看看那间酒楼,若是规模不大,小女子付得起银子,小女子就买了。”杨晴睁着眼睛说瞎话。

冯老爷读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犹豫。

女儿说的没错,无论他们如何拉拢,陈家对他们的生意都没有助力,可他就怕自己这一巴掌下去,真就将陈家打向了徐家那边。

“冯老爷!”杨晴轻唤了声,见男子看来,她微微扬起唇角:“您是在顾虑冯小姐的亲事?”

叫对方看破自己的顾虑,冯老爷也没隐瞒的打算,轻轻点了点头。

眼前姑娘的确是聪明,只是,她到底势单力薄了点。“比之陈家,小女子确实不够看,为了小女子这株小草,失了一棵大树,委实不值当。”杨晴知对方顾虑,更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外乡人,如何能与拥有

牧城最大玉器铺子的陈家比肩,让冯老爷在她与陈家之间做出抉择,更是痴人说梦。

只是……

“冯老爷,鱼与熊掌并非不可兼得呀!”声落,见中年男人朝她看来,杨晴展颜,轻声道:“徐兰徐小姐之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好,我家中有亲人患有腿疾,要想根治,需得一大笔银子,您说这件事,它

是大是小?”

闻言,冯老爷微微拧起眉头,显然是在思考她话中深意。

就在这时,杨晴忽然站起,硬生生将话题转开:“冯老爷不方便,不若让令郎带小女子去瞧瞧?”

冯老爷一下愣住,看向女子的目光多了几分微妙。

须臾,他抚掌大笑起来:“好,就冲着杨姑娘这句话,酒楼的事由姑娘定。”“多谢冯老爷!”杨晴施以一礼,垂眸掩去眸中笑意。

第389章 琼瑶剧

冯老爷膝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和次子早已成家立业,在外城管理冯家的生意,三子比次子小了足足十岁,今年才十七,还未成亲,而陪杨晴看酒楼的,正是三子。

在院中等候的间隙,林杭扯了扯表妹衣袖,费解道:“你是怎么说服冯老爷的?”

他们两的对话,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凑在一处却是叫人云里雾里。

“只要冯老爷帮我,我有法子让徐家名声比之现在更臭三分,且,让冯三公子出面,能够将冯小姐与你的风月话题转变为我与冯三公子的风月话题。”

“这……”林杭拧着眉头,表情更加古怪:“陈家人能信吗?”“陈家人不信也得信啊,商人重利,徐家的名声一坏,必然影响其生意,而冯老爷这边又很有诚意地给了陈家一个交代,你要是陈家人,你会选择与冯家翻脸,反同名声不

行的徐家为伍,还是紧密同冯家的关系,帮着冯家借机蚕食徐家的生意?”

说话时,杨晴面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神采飞扬,好不耀眼。

林杭愣愣地看着表妹,只觉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不断拔高,再拔高。

要是阿晴真的是他姐姐就好了,有这样一个姐姐当是多么的威风啊,可偏偏,她是他妹妹,有个这么聪明的妹妹,难怪爹爹和爷爷嫌弃他。

正郁闷着,脚步声传来,一清俊公子自拐角的游廊行出,随之响起的,是男人温软柔和的声音:“杨姑娘,林公子。”

见到来人,杨晴愣了下,慢半拍地回以一礼:“冯三公子。”不得不说,冯老爷的基因实在强大,冯三公子冯水生和爹爹妹妹一样,也是生的一双鹿眼,因为那一双圆润无害的眸子削弱了五官的棱角,让他清秀得模糊了性别的界线



好在他冯三公子个头够高,喉结也足够突出,不至于让人错认他的性别。

冯水生奉父命陪着杨晴看酒楼,因为距离较近,加之为堵悠悠众口,二人一致决定步行。

出了冯家大门,冯水生便开始为杨晴兄妹介绍起牧城的风土人情,以及一些有趣的小事,儒雅又贴心。

他心知自己需要做什么,只要二人看起来足够亲近,又不逾越,给人留以遐想空间便足够了。

杨晴也很是配合,哪怕那些趣事根本没有戳中她的笑点,她也不时垂眸,笑得眉眼弯弯。

此举落入他人眼中,便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暧昧场面。

而这些人,也包括徐兰。

徐兰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十个时辰,一切都变了。

就在昨日下午,她还在盘算着何时收网,以救苦救难的菩萨姿态出现在杨晴面前,救她于水深火热。

转眼十个时辰过去,她成为了站在杨晴对立面的敌人。

这一切,只因为董季嘴碎。

徐兰心中恨极,恨不能将董季撕成两半,只是她没时间去将董季撕碎,她必须主动出击,主动同杨晴示好,做出补偿,然,她一大早赶去杨晴家中,却是扑了个空。

更叫她没想到的是,杨晴说服了冯老爷,让冯老爷不顾冯沁和林杭之间的风言风语帮助她。

捏着帕子的小手紧握,徐兰用力撕扯着手中绣帕,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眼看杨晴与冯水生有说有笑地行入一家酒楼,徐兰连忙派人将此事透露给陈家。

杨晴和陈家孰轻孰重,她相信冯老爷能拎得清。

只要冯老爷放弃帮助杨晴,她再施以援手,二人自然能冰释前嫌。

很快,消息传入陈家,陈家老爷怒气冲冲地带着陈二公子上冯家讨要说法。

就在百姓们等着看热闹之际,冯老爷与陈老爷笑眯眯地从冯家出来,坐上同一辆马车,去了缥缈楼。

此举一出,不仅惊掉了围观群众的下巴,也让徐兰心一下坠入谷底。

她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如何补救?该如何补救?

是了,主动示好,再低价卖一间茶楼给杨晴,要知道,冯老爷是个人精,他帮杨晴,必然要了许多好处,她反给对方好处,不信对方不心动。

然,这一回,现实再一次给了徐兰一记响亮的耳光。

冯家家产下并无酒楼,但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冯三公子奉父命花五百两金子买下一间欲急着脱手的酒楼,以每个月五十两的租金租给了杨晴。

徐兰赶到酒楼时,二人已签下契书,按下手印。

杨晴抬眼看着站在楼梯拐角处面无血色的徐兰,微微勾起唇角。

她自然不会蠢到认定徐兰大费周章地针对他们只是为了报复冯沁,毕竟冯沁对林杭无意,她无论怎么打压他们,都伤不到冯沁,对付他们完全是多此一举。

再综合徐兰粉墨登场的姿态,她心中只剩下一个答案——有人在幕后指使徐兰。

先是设计让表兄英雄救美,叫半路杀出的冯沁搅乱后再设计让他们走投无路,看似截然相反的两个计策,实施后有同一效果,便是密切了同他们的关系。那人是谁,为什么要让他们与徐家纠缠在一处,他们与徐家纠缠在一处又对他有什么利益,这些杨晴想不到,也管不得,她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为自己出一口

恶气。

白费功夫之仇,十三个水泡之恨,她既一再送上门来,那就休怪她不客气。

“杨姑娘!”徐兰冲上去拦住杨晴的去路,纵然强迫着自己冷静,眼中的慌乱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我想与你谈谈。”

“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杨晴笑着绕过女子,再度被拦住。

“如果我说,我送你一间茶楼呢?”徐兰急切地抛出诱饵,目光落在二人手中的契书上,生出了抢夺的准备。

“徐小姐又要玩什么花招,您是嫌我没倾家荡产,打算继续挖坑给我跳?”杨晴退后一步,祥装出害怕的模样,放大的音量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

“我不是……”“徐小姐,传言我可都听说了,你和董公子打得什么算盘我心里门清。”杨晴再度后退,眸中警惕愈盛:“我只是个外乡人,不知徐家与冯家的恩怨,当初与徐小姐结缘,也

是因为表兄听得呼救声,好心想救姑娘,却不想,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们兄妹的一片好心,换来的却是算计。”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冯小姐对我表兄根本无意,所作所为不过是孩子气,想气气徐小姐你,而徐小姐你呢,为泄私愤,竟是将无辜之人当成猴子耍弄。”“七日,足足七日,我用脚丈量了邱城每一寸土地,踏足每一间商铺,哪怕脚上长满水泡也不曾停歇,只为求一生计,赚钱养家糊口。你是高高在上的小姐,打小衣食无忧,自然不知人间疾苦,更不知他人生活的艰辛,所以你觉得,剥夺他人生计,将他人推至绝望的境地,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不是这件事误打误撞叫人抖出,或

许你还会继续玩着这个游戏,直到我们一家狼狈离开牧城。”“杨晴,你别煽风点火了,你一个买得起茶馆的人,哪有你自己说的那么惨,就算我家小姐做错了,你离开牧城也不会饿死,不过是换个地方开茶馆罢。”徐兰的丫鬟看不

过去了,出言戳穿对方话中的漏洞。

此言一出,原本完全倒向杨晴一方的看客多了几分理智。

是呀,能买得起茶馆,都是小有私产的,徐兰所为,也算不上欺负穷人,把人往死路上逼。

闻言,杨晴不怒反笑:“不过是换个地方开茶馆?你说得倒是轻巧。”“当年景朝动乱,波及之广,几乎无人幸免,若非威王救了我表兄,他早就死在战乱中。从那时起,牧城便是我们一家的梦想,是我们能够站在离威王最近的地方。”说到

这,她流下两行清泪:“战争无情,我表兄保住了性命,腿却是落下病根,早些年我们家里没钱,无法医治,情况越拖越严重,一旦发作,便是痛不欲生。”“如今我们好容易有点钱,好容易遇到妙手神医,有了救治表兄腿疾的方子,你却要将我们的财路堵死,堵死给我表兄医腿的路子。你可知,若不用药吊着,他这腿要不了

多久便废了,你们是不是觉得无所谓,两条腿罢了,仅仅是两条腿罢了!可是他才十五岁!”

最后一句话,她是吼着说出来的。一旁的林杭先是一愣,继而扶住表妹的肩膀,微微垂下脑袋,哽咽道:“阿晴,你别说了,是我拖累了你,拖累了这个家,若非我多管闲事,若非我非要来牧城,你也不会

受这些委屈。”“不,我不委屈,比起你脚上的痛,我这些委屈根本算不得什么。”杨晴学着琼瑶剧的女主角用力摇头,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我只是没想到,人性可以阴暗至此,玩

弄算计他人,竟也能摆出不伤及性命便是仁慈的态度。”

“也好在牧城并非人人如此,冯小姐便是个好心的,可以不顾闺誉帮助我们兄妹。”

林杭接不下去,又哭不出来,当下只能无言地拍着表妹的肩膀。目睹全程的百姓中有泪点低的,已是叫二人的兄妹之情感动得涕泪横流,至于徐兰主仆,面上则是青一阵白一阵。

第390章 其心可诛

“徐小姐,你所作所为险些毁了一个少年,总该有所表示吧?”

不知是谁开了这个话头,很快得到众人应和。

“是啊,徐小姐,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说什么也得道歉吧!”

“你们……”平白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徐兰哪里肯吃这个亏,当即回击道:“杨姑娘,你表哥腿好好的,你可别睁着眼睛说瞎话。”

比起修好,现在摆在徐兰面前最大的问题是她的闺誉,还有徐家的名声。

“睁着眼睛说瞎话,那我给你看清楚了。”杨晴摊手,冲表兄道:“药方!”

林杭连忙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给自家爹爹医腿的药方。

杨晴摊开药方,面色沉沉几欲滴墨:“你看清楚了,这是给我表兄医腿的药方,每一种药都价值不菲,一贴三十两银子。”

“谁不知道你舅舅是个瘸子,这药分明是给你舅舅用的。”眼看斥责声越来越多,徐兰肺都要气炸了。冯水生是个好脾气的,往日里鲜少与人口角,更不曾与女子争执,如今听得徐家小姐所言,却是忍不住出声了:“徐小姐,这药是用在杨姑娘表兄身上,还是用在舅舅身上

,有区别吗?都是用来医人腿,救人性命。”

冯三公子话音一落,周遭议论更甚,徐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气糊涂了,只顾着抓对方错处,没想到竟是亲自把话柄往对方手中递。“我舅舅是坐在轮椅上,但他不是个瘸子。”提及此事,杨晴眼眶又是一红:“当年无数大夫诊断,我表兄的腿保不住了,我舅舅便在佛前立下誓言,愿代子受过,没想到,

许愿之后,竟是遇上妙手神医。我舅舅认为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便以坐轮椅的方式还愿,什么时候我表兄的腿好了,他什么时候从轮椅上起来。”

在杨晴口中,便宜舅舅成了父爱如山的深沉形象,更是刻画出了一家人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的动人画面。

“你……”

徐兰还想挣扎,一个臭鸡蛋飞来,砸在她的身上。

很快,煮熟的青菜,鱼头,茶水,尽数往她身上招呼。

冯家小厮护着三人行出酒楼,冯水生拧着眉头,一脸动容地看杨晴:“杨姑娘,林公子的腿伤,是真的吗?”

“恩!”杨晴点点头,轻声道:“已经服药许久,前日吃了剩下的最后一贴,已经要买新药了。”

经过这么一闹,他们已经成了牧城名人,一举一动必然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买药医腿一举也势必暴露在众人目光下。

一个腿受伤的中年男人,若是传了出去,容易招惹怀疑,未免户部尚书的人注意到他们,她才将舅舅的腿伤“转嫁”到表兄身上,也让舅舅有了闭门不出的理由。

而她话里话外透露出的家庭感情,也会让人产生时间上的错觉,自动认定他们之间有着十多年的感情,让表兄祖孙三人离户部尚书要追查的形象更远。

表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形一个月一变,模样同初见时差异极大,只要没人特意去注意便宜舅舅和姥爷,他们就是安全的。

牧城安全系数高,危险系数同样高,万事皆得小心了。

“我对牧城熟,不如我带姑娘去吧。”冯水生主动道。

“那就多谢冯三公子了。”杨晴笑吟吟地应下。

冯水生望着那双哭得发红的眼睛,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这么一个坚韧的姑娘……他心弦微动,耳根微微发热。

不等回过神来,一道人影硬生生横插进来,隔开他的视线。

“阿晴,我腿疼,好像是老毛病犯了。”林杭一手抓着表妹胳膊,面上露出几分痛苦。

杨晴诧异地看着表兄,虽然不明白对方要做什么,还是很快将人扶住,关切道:“你没事吧,我先扶你回去休息?”

“好!”林杭点点头,随后扭头歉意地看着冯三公子:“真是对不住了,辜负公子一番好意。”

“我扶着公子吧。”冯水生温和一笑,抬手将人扶住。

“多谢冯三公子!”林杭也不客气,身子一歪,大半重量压在对方身上。

冯水生只觉肩上一沉,好似有千金重担压下,面色登时生了变化。

只是见女子拿眼看来,他还是咬牙将人扶住。

冯水生与小厮一左一右扶着林杭,杨晴慢悠悠地跟在后头,琢磨着表兄到底想干什么。

来回思索几番,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她疾步行到冯三公子身侧,压低声音道:“冯三公子,有一件事,我想我应当告诉你。”

“姑……姑娘请说。”冯水生咬着牙,艰难地维持面上风度。“当初我表哥救下令妹,说来还是个意外,当时失足落下的其实是徐小姐,我表兄听得呼救声,连忙赶去,没想到,冯小姐出手去救徐小姐,自己却落了下来。”杨晴说到

这,顿了下,意有所指道:“我听冯小姐说,徐小姐会武功,那她挂在窗口呼救又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看上我表兄,引他英雄救美吧,这距离也太远了点。”

说者有心,在女子言语暗示下,冯水生自然将此事往不好的方向延展。“冯三公子,你莫要怪我小人之心,实在是徐小姐对付我们兄妹的理由太过牵强,比起迁怒于两个冯小姐并不在乎的人,我更倾向于,我们兄妹管了不该管的闲事……”杨晴

声音渐渐转小,最后低笑了声,打着哈哈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罢,我胡乱说说,公子随便听听,反正这事已经揭过了。”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杨家大门前。

“公子可要进去坐坐?”杨晴仰着脑袋,一脸诚挚地做出邀请。

“就不麻烦姑娘了,姑娘快些给林公子煎药吧。”冯水生言罢,拱手同女子作别。

杨晴颔首,把戏做了个全套,一面扶着表兄往门内行去,一面扯着嗓子道:“韩旭,韩旭,过来帮我扶着点!”

“来了!”韩旭快步跑来,在看到歪倒在掌柜肩上的少年后登时紧张起来:“掌柜的,这是怎么了?”

“老毛病犯了,先扶他到榻上躺下。”

听得小小院子里穿来的嘈杂声响,冯水生收回目光,快步离开此地。他要回去找妹妹确认一番,若当日发生一切真如杨姑娘所言,徐兰其心可诛!他们冯家也不会放过徐家。

第391章 面子

“吱呀!”

房门打开,林氏迎了上来,关切地将人扶住:“阿晴,杭儿这是怎么了,早上出去不是还好好的吗?”

说话间,林方朔和林爷爷也靠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杨晴冲林氏柔柔一笑,一把将挂在自己肩头上的表兄推了出去:“还没装够呢?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林杭老老实实地直起身子,轻声道:“不是你以前常说的吗,演戏得演全套。”

闻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虚惊一场。

林氏点了点女儿的脑袋,没好气道:“你呀你,一惊一乍的,差点吓死我了。”

“娘!”杨晴拽着妇人的衣袖轻轻摇晃:“我在问林杭事呢,您就不能给我点面子?”

“你给过你表哥面子吗,他可是你表哥!”林氏轻轻拧住女儿的耳朵,凶巴巴道:“他是你表哥,照理说你得听他的话,你刚才一副官差审犯人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娘娘娘!”杨晴故作吃痛,可怜巴巴的眼神飘向一旁的林爷爷。接收到外孙女求救的目光,林爷爷连忙上前将女儿拉下去:“翠翠,杭儿这孩子光有一身蛮力,没什么脑子,阿晴管他是应该的,免得他出错,再说了,他们两就差三个月

,哪来的辈分。”

耳朵被拧的危机解除,杨晴一瞬间恢复气势,眼刀一甩,凶巴巴地看着表兄:“演戏演全套,你都把人脑门压出汗来了,这也是演戏的一部分?”

“老实交代,你到底生的什么花花肠子。”“我只是觉得,冯三公子这人太热情了,这才想装病将人支开,毕竟你和他之间……万一传得太过了,有损你的名声。”林杭挺直背脊目视前方,一副我就是为你考虑的模样

:“至于压他,我就是觉得这人不识趣,让旁的人认为你们互相有意思,本就是你吃亏,他要是做得太过了,你以后怎么嫁人?”

闻言,方准备回屋缝衣裳的林氏连忙转过身来,一双眼珠子亮晶晶的,神情亢奋异常。

她好像听见杭儿说谁对谁有意思,该不会是哪家公子瞧上阿晴了吧?

虽然阿晴和牧小公子的婚事才告吹不久,阿晴应当还没走出来,可多几个公子喜欢阿晴,她家阿晴也能多几个选择。

林方朔与林爷爷亦是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兄妹二人间的谈话。

面对表兄所言,杨晴有些哭笑不得:“你就这么怕我嫁不出去啊,我生了一张看起来很难嫁的脸吗?”

“不难嫁,但是要嫁得好。”林杭肃着张包子脸,表情别提多认真了。

杨晴心坎一软,才摆好的气势瞬间瓦解:“行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没有下次,我方才都担心你将人冯三公子压地上去了。”

“我哪知道他身子骨这么弱。”林杭撇撇嘴,眼中流露出一丝嫌弃。就这弱不禁风的身板,也敢肖想阿晴,像他阿晴妹妹这么完美的姑娘,天上地下,就只有牧小公子配得上她,旁的人,莫说什么冯三公子李四公子,就是王孙贵胄也配不

上。

这世上能娶阿晴的,也只有牧小公子,在牧小公子找来之前,旁的人别想生出半分歪心思。

只要有他在,那些烂桃花只能被大卸八块。

“阿晴,什么冯三公子?”眼看兄妹二人把话讲完了,林氏这才上前握住女儿的手,眼中带着几分期待,又带着几分舍不得,矛盾极了。

“娘,您稍安勿躁,我正有事要同你们说。”杨晴轻轻拍着妇人的手背,示意大家去后院商谈。

六人围坐一桌,杨晴将这些日子找不到铺子的缘由,以及前几天表兄林杭英雄救美的举动,乃至于今日发生之事全交代了。

其中着重交代了一件事,那便是对外统一口径,便宜舅舅腿没受伤,坐在轮椅上是为还愿。

林方朔理解了外甥女此举背后的用意,其余四人并不理解,但也没追问,在他们看来,杨晴是最有主意的,她既这么说,必然有她的道理。一个简短的家庭会议前半程开得很是成功,临了结束之时,韩旭忽然开口了:“掌柜的,开酒楼,我们上哪招伙计?又做的什么菜呢?这几日我也在邱城转了圈,发现牧城

城东的酒楼一到饭点就会传来浓浓香气,据说,各个酒楼都有自己的招牌呢!”

上哪招伙计,做什么菜,打什么招牌,这一连串问题砸下来,砸得杨晴晕头转向。凭良心讲,她会吃,很会吃,但创造美食的本领和品尝美食的造诣并不对等,她的厨艺,只能用“中庸”二字概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记得几样菜谱,也懂得基本的放

调料顺序。

“掌柜的,你该不会没盘算好吧?”韩旭眼皮跳了跳,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杨晴故作深沉的看了韩旭一眼,淡淡道:“你可相信我?”

“自然!”韩旭不假思索地点头应道。“那便把心放回肚子里,这几日,你负责招伙计,擦亮眼睛好好筛选,选好了再带来给我看,小心别让徐家往里面安插人手,给我们使绊子报复。”杨晴自认徐家之事做得

圆滑,对方不大可能猜出消息是她放出来的,她所担心的,是自己摸索出的徐兰一举一动背后的意图。

“掌柜的放心吧!”赶路半个月多月,歇息数日,前后加起来一个月的时间,韩旭也憋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如今一展拳脚的机会终于到来,他自然是干劲十足。

“恩!”杨晴满意地点点头,脸上依旧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事实上,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同冯家租下酒楼,其实是打肿脸充胖子,只是那个时刻,她急需展现自己的实力,并非纸上谈兵的空闲,也并非空有算计人的脑袋,而是有能力,可以付出行动。

至于为什么她宁愿硬着头皮开酒楼,也不离开牧城,换一个城重新开始,则是徐兰的存在给她开启了危险警报。

她不确定换个城市会不会依旧是这种遭遇,依旧有人在算计她。敌在暗,我在明,与其狼狈逃窜,不如在已经清除祸患的牧城开铺子,哪怕这个开头千般难,也好过叫人算计而不自知。

第392章 徐家的未来

有了目标,杨晴一行忙活起来,亦或者说,三个小的忙得脚不沾地,三个长辈则无所事事。

招伙计,重新装饰店铺,对接货源……

眼看任务一项项进行,一项项完成,而杨晴脑袋里依旧没有明确的方向。

她去品尝过许多家酒楼的菜色,虽然比不上缥缈楼,却是各有千秋,尤其是招牌菜,光是嗅着便叫人口舌生津。

尝过的菜色越多,杨晴心中就越是焦虑不安。

期间,冯老爷旁敲侧击过一回,冯三公子则真诚地表现出关切,得到的皆是自信的笑容。

杨晴这边头疼欲裂,徐兰那边也好不到哪去。

她对杨晴一行的所作所为,在她眼里看来根本无伤大雅,却是实实在在地引起了民愤。且,她与冯沁坠楼一事不知被谁重提,一番分析下来,皆认定她当日所做作为是为了害冯沁的性命,冯老爷甚至去衙门里报官,冯徐两家彻底撕破脸,徐家的生意因此受

到了不小的影响。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压在她身上,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酉时三刻,斜阳西下,杨晴与表兄并肩行在回家的路上,享受着清闲时光。一晃三日过去,店铺的伙计已经招齐,连带着掌勺的大厨也有了,虽说比不上别的酒楼有招牌菜,至少寻常菜色的味道并不逊色,也让杨晴稍稍放松几分,心里有了底气



而放松的结果便是,她想到了招牌菜。

煎炒烹炸焖熘熬炖,前四样她们是杀不出一条血路了,那就在后四样上做文章。

杨晴想的招牌菜很简单,在现代遍地都是,但是在古代,那绝对是开创性的,那便是火锅。

以火锅作为招牌菜,还可以推出各种不同的汤底,骨汤,菌汤,清汤,鱼汤,药汤,而这些汤里用的香料,那就是只此一家的秘密武器,旁的人就是想复制都复制不了。

只不过,她知道香料的成分,却不知道比例,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便是试香料,找出正确的配例。

这任务听起来简单,但要达到好的配比,怎么也得试个几十次。

然,于杨晴而言,找到出路后的困难都不叫困难。

斜阳映照在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大口咬了口糖葫芦。

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唇齿间弥漫,杨晴满足地原地蹦了两下,配以那张白里透红的清秀的面颊,可不就是一十四五岁鲜活娇俏的少女。

“糖葫芦真有这么好吃?”缥缈楼四楼,一白衣男子立于窗前,面具后的眼中带着几分趣味。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

男子目光追随着街上娇俏活泼的少女,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声音却是一瞬间冷了下来:“徐小姐哑巴了?”“翊王殿下恕罪!”徐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道:“原本一切都在照计划进行,可民女怎么都没想到,董季竟然会当街把民女的所作所为抖露出来,还叫人给传了出去

,这才造成今日这般局面。”

“董季他当真对杨晴生了龌蹉心思?”翊王邱思睿转头看了女子一眼,缓缓取下遮住半张脸的玉面具,露出一张与邱秉文足有七成相像的面庞。

不同的是,邱秉文的气势清冷缥缈,宛若谪仙,可望而不可及,邱思睿却是自成风流,让人想要去亵渎。

徐兰眼睛一下看直了,半响移不开目光。

“徐小姐!”邱思睿淡淡地唤了声,语气中并未有一丝情绪。徐兰猛然回过神来,连忙伏低脑袋:“回翊王殿下,董季并不承认,只是以民女对董季此人的了解,只要是稍有姿色的姑娘,他都会生出几分色心,更何况杨姑娘那般绝色

。”

“倒是个不挑嘴的。”邱思睿轻笑了声,吩咐左右道:“既然董公子如此好胃口,那便送他几个人间绝色,让他品一品做神仙是何种滋味。”

“是!”随从应声,眨眼间自雅间内消失。

徐兰身子伏得更低,双肩微微颤抖。

邱思睿淡淡扫了女子一眼,只觉她胆怯的模样很是令人倒胃口,当下偏开目光,极目远眺牧城风光:“本王若是没记错,本王当初让你照顾杨晴,你就是这么照顾的?”“翊王殿下,民女想过亲近杨姑娘的法子,也付诸行动,谁知叫冯沁中途杀出破坏,不得已只能另寻它法,想着让人将杨姑娘欺负狠了,再出面相助,这样一来,日后杨姑

娘也是会更感激翊王殿下的。”徐兰身子轻颤,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中,心里反复咒骂冯沁。

若不是她假好心,出手来救她,根本不会有后面这么多情况。“你是不是觉得,本王不过问此事,你便能随心所欲?”视线中出现一道纤瘦的人影,邱思睿目光随之移动,漫不经心道:“京都高墙内,最不缺的就是心怀鬼胎之人,你当

本王瞧不出你那点小心思?”

“玩的英雄救美的把戏,不过是瞧着本王对杨晴有几分上心,想着勾搭上林杭,日后能借着林杭同杨晴的兄妹关系落几分好。”

“至于欺压杨晴,你不是想让她感激本王,是想让她感激你吧!”

声落,一侍卫上前,一脚将徐兰掀翻。

徐兰吃痛倒在地上,却是不敢吭声,眼中满是恐惧。

邱思睿犹在说话,声音中添了几分冷意:“本王感兴趣的东西,就算是条狗,也轮不到你来训!”

“小小一个商贾之女,竟敢生往王府里安插眼睛的心思,谁给你的胆子!”

“民女知错!”徐兰连连叩首,头皮兀地一紧,整个人被人拽着头发按在地上。

“不过你有一个想法很正确,当一个人被欺负惨了,得人援手,势必万般感激。”邱思睿言罢,摆摆手,随从将徐兰带了下去。

“爷!”屋内仅余的随从上前,压低声音道:“徐家那边……”“本王最恨阳奉阴违,让人带话给徐家老儿,他现在年事已高,做人越来越糊涂,还是将徐家的生意交给后生打点更为妥帖,免得行差步错,败光千金家财。”邱思睿面上云淡风轻,轻飘飘一句话便决定了徐家的未来。

第393章 验证猜想

人来人往的街市上,杨晴手中拿着两包渍梅,轻松地走着。她的身侧,表兄林杭一手拎着三根筒骨,四条鱼,一手拎着七包药材,两只鸡,背上一边背着一口黑锅,一边背着一个木桶,木桶内是一个研钵,一把菜刀,一把柴刀,

还有些许新鲜蔬果。

“真不用我拎点?”杨晴不时侧目看向表兄,眼中满是不忍。

“不用,这些东西一点都不重,就是有点占手。”林杭不假思索地拒绝道。

他说的是实话,这些东西只是瞧着多,加起来也就百来斤重,根本不压人。

“这不是阿晴吗,和表哥买这么多东西,这是要加菜呢?”有婶子主动打招呼,态度颇为亲和。

闻言,杨晴扬起笑脸,柔声应道:“不是加菜,我们一家人哪吃得了这么多东西,这都是拿回去给人练手烧菜的。”

“阿晴这是要开酒楼对吧,哪天开,婶子去给你捧场子。”那婶子热络道。

“四月初一开,婶子若是来捧场,十份钱我只收您八份。”杨晴笑眯眯地应着,并记下对方的容貌。

那婶子只当她说的是客套话,寒暄了两句便走了。

人一走,杨晴便冲表兄道:“你可还记得那妇人的模样?”

“记得的,怎么了?”林杭费解道。

“帮我记一份,四月初一她若是来了,记得少收她银子。”杨晴认真道。

言必信,行必果,生意才能做得长久。

虽然那妇人穿的普通的细棉布衣裳,出入的又是城南一带,不太可能舍得吃城东的酒楼。

“放心吧。”林杭拍着胸脯应道。

他虽然有时候脑子转不过弯来,但记忆力却是没得挑的,像这样打过招呼,又特意去记的人,一个月内肯定忘不了。

“辛苦你了!”杨晴笑着递上一颗渍梅,林杭也不客气,咬了一颗嚼了两口便要求要第二颗。

杨晴又给他塞了颗渍梅,兄妹二人有说有笑地往家里走,身后马蹄声渐近,二人也不在意。

“吁!”就在他们要往巷子里拐的同时,白马自身侧飞来,扬蹄横挡住他们的去路。

杨晴看着近在咫尺的白马,稍稍抬头,入目是一张被面具遮盖的脸。

望着男子与邱公子极度相似的轮廓,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林杭上前一步挡在表妹身前,虎着张脸,没好气道:“你这人怎么骑马的?”

邱思睿看了眼身上挂满杂物的少年,没有搭理,转而看向他身后的姑娘:“姑娘可还记得我?那日我们在牧城城门前见过。”

杨晴不知对方来意,当下轻轻点头:“有几分印象。”

“姑娘对我有印象,那可真是太好了。”邱思睿半弯下身子,面具忽然滑落。

纵然他眼疾手快地将面具接下,真容还是暴露在人前。

杨晴愣愣地看着面具下的那张脸,眼珠子险些从眼眶中瞪出来。

他与邱公子,可不仅仅是轮廓像,面容足有七成相似,要说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打死她都不信。

林杭亦有一瞬间的怔愣,旋即后退一步,死死将表妹挡住。

邱思睿重新戴好面具,“费解”地看着二人:“二位这是怎么了?”

“公子生得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杨晴不着痕迹地掐了表兄一把,故作娇羞道:“小女子这辈子还没见过公子这般好看的人,故而失态,还望公子见谅。”

没见过?

邱思睿挑挑眉,眼中闪过一抹趣味:“姑娘玩笑了。”

如此淡然的反应,哪里像是惊艳该有的样子。“小女子说的是心里话。”杨晴说着,轻轻将表兄别开,柔声道:“公子莫与我表哥计较,公子模样惊为天人,让女子惊艳,让男子嫉妒,实乃情理之中,相信公子早已习惯

。”

“谁嫉妒他了。”林杭不悦地撇撇嘴,他方才那般态度,只是因为眼前人的容貌与邱公子实在太像,和容貌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听听你自己的话,多酸。”杨晴笑着拧了把表兄的胳膊,动作中带着几分暗示的意味。

林杭心领神会,反手夹住表妹胳膊:“哪来这么多废话,我这一身东西都快把我压死了。”

“知道了。”杨晴嗔笑,随后抬眼看向男子,不好意思道:“公子若是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有事!”邱思睿并未将白马移开,而是翻身下马,一脸认真道:“敢问姑娘芳名。”

闻言,杨晴愣了下,旋即直白道:“公子在此处堵着我,便是为了求我的姓名?还是说,只是想同我搭话?”

“若我说是后者呢?”邱思睿直勾勾地望着女子的眼睛,仅仅是一记目光,便透着无限风流:“那日城门前匆匆一瞥,姑娘的一颦一笑便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告辞!”不等他把话说完,杨晴颔首,拉过表兄就走。

林杭被她简单粗暴的回复打得措手不及,踉跄了两步才跟了上去。

邱思睿杵在原地没有追上去,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

少倾,他翻身上马,策马离开牧城。

据二哥说,这个杨姑娘是个聪明人,若她真是个聪明人,定能从他今日所为中揣摩出几分意思。

若她不是个聪明人,那也无需他多费心神。

无才无貌,这样的姑娘二哥与牧小公子会生出几分兴趣,纯粹是没见过小村姑,很快就会腻了。

马蹄声渐远,杨晴肃着张脸,满脑袋都是两张极度相似的面庞。

从那人捞面具的动作,还有腰上的佩剑来看,分明是会武功的,既然会武功,面具要脱落又岂会觉察不出来,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面具滑落,故意让她看清他的脸。

只是,这是为什么呢?

为了让她瞧见他的模样,好为其容貌惊艳?杨晴还没自恋到这个份上,认为孔雀会为自己开屏。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他在逗弄她,不,应该是邱公子邱秉文在逗弄她。

他知道她在牧城,所以故意让一个与他相像的亲人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心中惴惴不安,就像是猫捉弄鼠一样。

当然,也可能他并没有捉弄她的心思,只是想告诉她,他就在她附近。

可无论是以上哪一种,她都高兴不起来。

杨晴实在不想见到邱公子,毕竟就邱公子和牧小公子水火不容的关系,她要是和邱公子挂上钩,离牧小公子赶来也就不远了。面对牧小公子,她无疑是心虚的,且不说他们之间的缘分是她有错在先,光就她娘对牧小公子的偏爱,要是她和牧小公子遇见,她想要再避开这门婚事,兴许只剩下挖个

坑把自己埋了这一选项。

杨晴不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也不想被人当成妾来追求,只是面具男会出现在这,邱公子也迟早会出现的,还有让她心尖发颤的牧小公子。

杨晴头疼欲裂,兀地,她脑中灵光一闪,整个人僵在原地。

有人在背后操纵徐兰,目的是让徐家与他们紧密相连,从这件事上幕后之人能得到什么利益,他们又是为何成为对方的目标。

如果幕后之人是邱公子,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英雄救美一计若是成功,表兄便与徐兰搅在一处,压制一计若是成功,他们一家都欠徐家人情。

无论以上哪一计成功,表兄一家都会被划分到邱公子的势力阵营。

所以,他这是冲着表兄一家去的?

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腾而起,杨晴慢慢弯下身子,双手扶住膝盖。

她不愿以最大恶意去揣度一个人的心思,只是徐兰没来由的针对,还有那个出现在牧城,百分百与邱公子有血缘关系的男人,都让她无法不把事情往这方面想。

最重要的是,早在虎城,邱公子便对表兄一家有着极大的兴趣。

“阿晴,你怎么了?”见人没有跟上,林杭停下脚步,待回收,就见表妹匆忙离去的背影。

“阿晴!”

“我有事,你先回去!”杨晴快步朝外跑去,一颗心“砰砰”直跳。

她需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那个面具男生得太招摇,要打听他并非难事,而她所要确认的,便是他是否有与徐兰见面。不,无需见面,只需出现在同一间茶馆,同一间酒楼。

第394章 覆水难收

“驾!”

马蹄踏过京都城门,自西向东飞驰而去。

入了内城,邱思睿策马直奔怀王府。

马蹄声渐近,随后疾速远去。

威王府内,牧锦风斜坐在桃树枝上,望着马儿离去的方向。

他随意旋着手中酒杯,倏而弹指,将酒杯弹了出去。

宗凡抬手接下,斟满,轻笑道:“翊王殿下就这么好看?”

牧锦风垂首,勾了勾手指,立即有小厮将酒杯奉上。

他端起酒杯,却没急着喝,只是阴着张脸,颇为不悦道:“徐兰那阴招行不通,就让翊王出手,这个邱秉文,当真就是个小人。”

“你要真着急,我去牧城瞧瞧?”宗凡好心提议道。

闻言,牧锦风不语,拧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宗凡也不催促他,自顾自品着杯中美酒。

“你说……”牧锦风跃下树枝,杯中水波荡起,却并未倾洒。

他缓步行至桌前坐下,面上多了几分笑容:“那个小泼妇是不是挺聪明的?”

“阿晴是聪明。”宗凡点头应和,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短短一天的功夫,不仅从死局中脱身,还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心思不可谓不厉害,阿晴这姑娘,生成女子实在是可惜了。

思及此,他深深地看了好友一眼,揶揄道:“也真是难为牧小世子你了,能想到让人诱着董季在阿晴面前泄露真相这一法子,当真是煞费苦心。”

末了,见好友不搭理他,宗凡又补充了句:“你说你,要是在阿晴面前这般表现,人还会跑?”

“表现什么表现,难不成还得小爷我追着她哄着她?”牧锦风手执桃花扇在石桌上敲了敲,正色道:“小爷我出手,只是看她可怜,同情她罢!”

“哦!”宗凡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眉眼一弯,笑吟吟道:“我的牧小爷,你尽管一条道走到黑,日后阿晴让你吃了闭门羹,你可别来找我。”

“她敢!”牧锦风眼一瞪,见好友眸中笑意愈浓,当下没好气地哼了声:“我算是发现了,你现在是越来越帮着那小泼妇说话了,有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吗。”“你也是知道的,我这个人耳根子软,阿晴她说话又好听。”宗凡摆出一副为难模样,眼角余光瞟向好友,见他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登时笑出声来:“行了,我不拿你开玩

笑了,要不要我帮你去牧城看看,你给个准话。”

“这……”牧锦风沉吟,内心天人交战。

去吧,他是想让好友去的,可要是让好友去了,又显得自己太在乎她。

宗凡一下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一拍脑门,无奈道:“我的牧小爷啊,我真是能被你气死。”

瞧瞧,瞧瞧,有他这么喜欢姑娘的吗,心里再紧巴有什么用,就他这摆在明面上的态度,人姑娘能跟他才怪。

“不去!”牧锦风摆摆手,傲娇道:“小爷我才没那么多闲工夫去帮她。”

“行,不帮。”宗凡被气笑了,漫不经心地押了口酒,徐徐道:“反正你不帮,总有别的公子会帮的。”

闻言,牧锦风心里一紧,面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宗凡也不拿眼瞧他,一面自斟自饮,一面幽幽叹道:“要说眼光,还是你牧小爷眼光毒辣,在阿晴明珠蒙尘时便觉出她的好来。”

“你是不知道,阿晴这姑娘啊,桃花旺得很,尤其是你不在的那阵,她开茶馆当女掌柜,不知有多少人公子哥眼珠子黏在她的身上。”

“如今阿晴成了酒楼的女掌柜,大放光彩,哪能不招人喜欢呢。”

听到这,牧锦风面色有些难看:“那小泼妇生得跟条竹竿似的,哪里招人喜欢了,除了小爷我眼神不好使,还有几个人能看上她。”“你不信啊?”宗凡抬眼瞥了好友一眼,眸中添了几分笑意:“不如咱们打个赌,从今日起,直到你被牧叔叔解禁为止,你不能再管阿晴,如果这期间她遇上事没人帮她就算

你赢,我给你一千两银子,如果有人帮她,就算我赢,你给我一千两银子,如何?”

“无聊!”牧锦风冷哼了声,起身朝书房行去。

与此同时,怀王府内。

邱秉文立于花园中的杏树下,随手摘下一颗熟透的杏子放入丫鬟端着的木盆中。

水面上有涟漪荡开,很快归于平静。

邱思睿立在一旁,面上写满了歉疚:“二哥,这事是我没办好,你别不说话啊!”

闻言,邱秉文摆摆手,丫鬟立即将木盆端到石桌上,随后退了下去。

一时间,院内只剩他们兄弟二人。

邱秉文又挑了两颗熟透的杏子,这才折身行至桌前,慢条斯理地挽起一节袖子,洗了个杏子递了上去。

邱思睿抬手接下,却是没吃,只是拧眉,看着一语不发的兄长,心中有些微忐忑。

待将盆中杏子洗净,邱秉文端起面盆,将水泼在地上。

“哗啦!”

水花溅起,打湿邱思睿沾满尘土的锦靴。

邱秉文抬眼看向四弟,眼神冷冷清清,语气亦是透着冷漠疏离:“有些事做了,就如同那泼出去的水,没有回旋的余地。”

“二哥!”邱思睿眉头拧得更深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正如同徐家是怎样的为人你心里也该清楚。”邱秉文随手将木盆丢在地上,素来清冷的面上多了几分愠怒:“四弟,我真是没想到,你的心竟是偏向

牧锦风的。”

邱思睿面色变了几变,随后低低笑出声来。

他随性地坐在凳子上,无所谓地耸耸肩:“是,徐家的事是我故意的,徐家人野心太大,越来越不听话,我早就想将他们替换了,杨晴一事,不过是我寻的契机罢。”

闻言,邱秉文闭目深吸一口气:“你可知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位杨姑娘会记恨上你。”邱思睿维持着无所谓的笑容:“一个小村姑罢,二哥你又不喜欢,她恨不恨你重要吗?”

第395章 橘生淮南则为橘

“邱思睿!”“二哥,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我最后悔的就是同你提及杨晴,让你发现她身处牧城。”邱思睿对上兄长目光,面上无所谓一点一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沉痛和陌生

:“如果你是真心喜欢那个姑娘,就是抢,我也会帮你抢回来,可你根本就不喜欢她,你只想让锦风不痛快。”

“二哥,当初我们四个人中,就属你最让着锦风,哪怕后来决裂,你也不曾与他计较半分,可现在呢,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因为你了解他,你用自己对他的了解去害他,害宗凡,你这是把我们过往的情谊丢在地上践踏!”

“是宗凡跟你说的吧?”邱秉文冷笑,抬手将桌上茶盏打洒。

“啪!”

茶盏掉落在地,茶水飞溅,一地狼藉。

“宗凡,又是宗凡!”他反复念叨着同一个名,怒火在心头燃起,顷刻燎原:“锦风信他,你也信他,那个挑拨离间的小人有何可信之言!”

面对二哥的愤怒,邱思睿反倒冷静下来:“是宗凡告诉我的,他告诉我,锦风受伤就是因为你,因为你用他的手法去杀三哥的人,嫁祸于他,锦风才会重伤至此。”

“二哥,你怎忍心置锦风于死地呢,当初我们……”

“别再跟我提当初,我和他之间的情谊早就没了!”邱秉文拍桌而起,厉声道:“被他牧锦风亲手摔碎了。”

“二哥……”“你也说我让着他,可这些年他置我于死地的次数还少吗?他已经十七了,不再是当年的孩子,当有自己的判断,也当为自己的言行举止负责。”邱秉文说到这,紧握的双

手缓缓松开,语气也恢复往日的清冷淡漠:“是他执迷不悟,轻信小人挑拨之言,会有今日之难,纯属咎由自取。”

闻言,邱思睿深深地叹了口气,眸中满是无奈:“二哥,宗凡要真是挑拨离间的小人,你连这个王爷的位置都做不稳。”

“如果宗凡是小人,两年前二嫂死的时候,他就可以让威王追究你的责任。以宗家对威王的恩情,他要什么威王不会答应,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别再跟我提两年前,当年要不是宗凡,你二嫂也不会自//焚。”邱秉文眸光一暗,冷声道:“杨晴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再插手,我和牧锦风之间的恩怨,你也别再掺和。”

言罢,他甩袖离去。

邱思睿立在原地半响,随后转身,缓缓踏出花园。

不一会,他去而复返,将桌上一盘子杏子倒入袖中,旋即匆匆离去。

牵马行至威王府,他将藏于袖中的杏子倒出,交给守门的侍卫:“早春的杏子,熟得刚好,拿一点给小世子尝尝。”

“翊王殿下。”二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抬手接下,恭敬道:“多谢翊王殿下,小的这就去。”

末了,抱着一衣兜的杏子匆匆朝风波院赶去。

入了风波院,侍卫没找自家世子爷,转而走向桌前品酒赏花的宗凡,压低声音道:“宗大公子,翊王殿下亲自送了些杏子过来,可要让世子爷尝尝?”

宗凡挑了个大的杏子,在衣角蹭了蹭,大口咬了口,沉声道:“莫要送进去了,锦风不会吃的。”“那这些杏子……”侍卫偷偷看了眼书房方向,咬咬牙,压低声音道:“要不公子试试?世子爷最喜欢吃杏子了,虎城今年春雪大,杏树没结几个好果,比不上怀王精心照料

的果子。”末了,他将声音压得更低:“王爷他也是希望世子爷能同怀王殿下修好的,当年的事怀王殿下唯一的错便是没管好自己府里的人,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对小世子一再忍让,

足可见他心中还是将世子爷当做好友看待的。”“这些杏子你送回去吧,告诉翊王,我吃了一颗。”宗凡只当没听见小厮所言,他将吃了一半的杏子放在桌上,拧眉押了口酒,自顾自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

枳,这杏树虽然是虎城移来的杏树,可到底移植久了,没了虎城生长的那份甜味。”

“可……”

“今年虎城的春杏不好,那今年就不吃了,锦风吃杏子图的是滋味,不是杏子此物,何必委屈了自己的舌头。”

闻言,侍卫没再挣扎,抱着一衣兜的杏子退了下去,将宗凡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翊王殿下。

邱思睿怔怔地看着那一颗颗红黄相间的杏子,没有伸手去接。

二哥府内的那株杏树,是当年二哥为了锦风专门从虎城移植到京都的,原本移植了两株,一株没养好,结出的杏子小而酸,是以就剩下这一株。

锦风爱吃虎城的杏子,每每回虎城,都要吃过早春第一批杏子才回来,可打从二哥移植了杏树后,他回来的时间便提前了。

那几年,年年春天他们五人都会集聚在二哥的府邸里,欢声笑语洒满太子府,似乎人生本来就该如此快活。

直到,二嫂嫁给了二哥,这份默契被打破了。

第一年的春天,宗凡没来,第二年的春天,他还是没有出现。

他和二哥都知道,宗凡在避嫌,他喜欢二嫂,且与二嫂有婚约在先,他不出现,是对二嫂,乃至他们五人友谊最好的保护。

可锦风和二嫂不知道,宗凡不来,他们就去找他,五人之间,一道无形的墙升起,隔在他们之间,更要命的是,被隔在外的那个人是他二哥。

后来,虎城有了关于宗凡和二嫂的流言,后来,二嫂被逼得自//焚以证清白。

二嫂死后,锦风杀了二哥的侧妃,以自己的性命逼着父皇废太子。

二哥从太子府搬出,只带了一样东西,那便是这株杏树。

旁的人都道二哥念旧情,骂锦风无情,歹毒,可他心里清楚,他们五个人中,最开始变的是二哥。

宗凡与二嫂的婚约在当年是秘密,可二哥是知道的,甚至于,他还知道宗凡默默守护二嫂的小心思。。

宗凡说的没错,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锦风不吃这杏子,不是锦风的口味变了,是这杏子的味道变了。

邱思睿拿起一颗杏子咬了口,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不管二哥再如何精心照料,这杏子还是一年比一年酸,比不得虎城甜滋滋的春杏。

他眼睛有些酸涩,没再看侍卫怀中的熟果:“丢了吧!”言罢,随手将手中春杏一抛,翻身策马离去。

第396章 杨记火锅

时间慢慢逼近四月,随着开店时间的临近,杨晴一行越发忙碌。

这期间,牧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徐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牧城,原本徐家的营生为他人接管。

董季董大公子遭了报复,一日挨了两顿打,老二叫人打残了,腿也断了一根。

这两家都与杨晴有瓜葛,是以众人纷纷猜测此事是否与杨晴有关,就连冯老爷也忍不住旁敲侧击。

要知道,徐家和董家都不是好惹的主,现在徐家一夜之间瓦解,董大公子被打成了废人,董老爷却无动于衷,要说没有大势力在背后推动,谁能相信。

对于众人猜测,杨晴只是笑笑:“我要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当初还会被徐兰耍弄得团团转?还用得着找冯家合作?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他们两家岂不更好?”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转移猜测对象,唯有杨晴惴惴不安。

诚如城中人所言,徐家在牧城有着十多年的根底,如今就这么轻易消失了,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邱公子的身份。

他到底是什么人,能有如此势力,还是说,是她多心了,邱公子与徐兰并无关系,徐家的倾覆亦与她无关,只是事情碰巧撞在一处。

怀揣着满心疑惑,酒楼正式开张。

杨晴取不来大雅的名,想了好些个酒楼名,皆是被旁的酒楼抢了风头,索性就走的大俗路线,给酒楼取名杨记火锅。

牌匾挂上去,在斜对面“满春堂”的映衬下,更是透着一股子乡野气息,可就是这样,反倒让杨晴的酒楼鸡立鹤群,尤为突出。

大俗的名字做到了博人眼球,但要吸引来客人并不容易,为此杨晴想了个办法。

别人开业左右挂彩条,她左右挂水墨画,但并非普通的水墨画,而是条漫式的宣传画册。

画的开端是一穿着肚兜的小屁孩,站在杨记火锅前咬着手指,口水直流。

小孩经受不住香气的诱//惑,入了杨记火锅,装着木炭的铁桶和铁锅端上,薄薄的肉片涮入锅中。

长长的筷子夹起肉片蘸酱,小孩吃得飞到了云端上。

画面最后,小屁孩从杨记火锅走出来,肚子圆得像是塞了个球。被大俗之名吸引来的人不少,为画中内容逗乐的也不少,杨晴的店名和宣传在古代实在太过新颖,勾起了绝大多数人的好奇心,是以开业当天中午,杨记火锅坐了七成人



古代没有电火锅,杨晴让人在每个桌上挖了个圆台形的洞,要吃火锅时把洞打开,将装有木炭的铁桶放进去,再架上锅。

来人中过半数点了火锅,后厨忙于洗菜切肉,倒是没什么做菜的烦恼。

林杭因为会武功,又做过屠户,是以成了专门切肉的帮厨。

至于韩旭,虽然顶着小掌柜的名头,却是没到前面去,而是跟着在后厨耐心地教杨晴买下没几日的两个小丫头泡茶。

杨晴站在柜台后招呼客人,不时热络地同人聊上两句,仪态落落大方。

伴随着食客的离去,杨记火锅新奇的滋味也被传了出去,过了午饭饭点,来酒楼内用饭的人数不减反增。

酒楼的生意比预想中的好,原本预定足够吃上一日的菜在下午最后一波客人离去后见了底,柴火也不大够用。

趁着闲下来的空挡,店内采买的采买,劈柴的劈柴,收拾碗筷的收拾碗筷。

杨晴同人聊了小半日,站了小半日,早已是口干舌燥。

眼看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她这才坐下。

屁股刚沾到椅子上,又进来了一位客人,听得小二热络的招呼,杨晴没有抬头,自顾自捶着发酸的双腿。

就在这时,阴影盖下,她连忙抬起头,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客官需要点……”

待看清来人,她眸中笑意真切几分:“婶子,是您啊!”

站在她面前穿着细棉布衣裳的妇人,可不就是那日主动同她打招呼,说要来捧场的婶子。

“阿晴掌柜还记得我呀。”周婶子为她的笑容感染,忍不住咧起唇角。

“当然记得。”杨晴站起,热络道:“您要吃点什么?”

“我不吃,我是来替我家老爷订雅间的。”周婶子说着,拿眼环顾四周,发现吃饭的人是走得差不多了,但酒楼里还有不少喝茶的客人,可见这家酒楼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婶子要几楼的雅间?”

“四楼的,我家老爷听说你这的那叫啥,火什么的招牌菜很好吃,怕来晚了没了,特意让我早点来订一间。”周婶子笑吟吟道。

“四楼雅间应当还有的,您等我瞧瞧。”杨晴低头拿起柜台前的册子,翻了翻,发现雅间叫人订得差不多了,就三楼和四楼各剩一间。

“可还有?”周婶子伸着脖子瞧了眼,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不免有些吃惊。

今日酒楼挂牌匾,她从下面经过,瞧了还觉得这姑娘不会经商,取那么个俗气的名字,如何吸引客人,没想到人小姑娘想得周全着呢,生意照顾得是红红火火。

“四楼恰好还剩一间,婶子姓什么,我给您记上。”杨晴说着,绕到柜台后拿毛笔登记。

她不知这个世界的酒楼运营规则是怎样的,在她这,什么都得弄得条理分明,才不容易出纰漏。

“我姓周。”周婶子笑吟吟地答道。

闻言,杨晴提笔记上,就在这时,一小厮行了过来,轻声道:“掌柜的,可还有四楼的雅间?”

“不巧,最后一间刚订出去,就剩一间三楼的了。”说这话时,杨晴心中一阵暗爽。

“行,那就三楼雅间吧。”那小厮本欲挣扎,眼角余光瞥见又有人进来,当即一口应下。

有三楼的雅间也好,免得磨磨唧唧到最后,连三楼的雅间都没了。

果不其然,新来的人也是来订雅间的。

周婶子看着杨晴忙碌的身影,心中不由得啧啧称奇,这火什么的当真有这么好吃?这么多公子老爷都来尝鲜。

申时五刻,离晚饭还有将近一个时辰,雅间已经被订得干干净净,连二楼的好位置都叫人定了。

等到了晚饭的时间,客人陆陆续续到场,没一会儿便占了八成的位置。

因为提前准备了许多菜品,后厨并没有手忙脚乱,反倒是前头忙得不像话。

林杭切了几十盘分量的肉,确定能保证短暂供应了,便肩上搭了块巾布,跑前头帮忙去了。

酒楼上上下下忙活到戍时三刻,这才清闲下来。

雅间内的客人一桌桌离去,待周婶子所在的那桌结账,杨晴如先前所言,只收了十份中的八份。

小厮付了银子离去,不一会又跑了回来:“杨掌柜,你是不是算错账了?”杨晴笑吟吟地将自己的承诺说道了遍,小厮连忙回去复命,不一会又折了回来,将杨晴少收的银子放在柜台上:“我家老爷说,他要订明儿中午的雅间,还是那个位置。”

第397章 阿晴的心思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众人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打扫地板的打扫地板。

杨晴拨拉着算盘算账,将银子一个个收好,又从中掏出一把铜板,一份十个一份十个地排着,足足弄了十份,让韩旭分了下去。

“大家今天都辛苦了,这些钱大家拿着,买一碗热乎乎的清汤面垫垫肚子。”韩旭将钱一份份放入小二和厨子手中,笑眯着眼说着好话。

酒楼里的小二和厨子多是干过几年,换过几个东家,像这么体贴的,他们还是头一回遇上。

先不说晚上发的赏银,就是这两顿吃的,那也比在以前的酒楼茶馆好多了,哪里还会觉得累。

杨晴算好账,收了银子,和表兄一道离去,韩旭留在酒楼,和几个小二一起住在里头。

兄妹二人走在清冷的街上,杨晴才打了个哈欠,林杭立即蹲下身来:“你都累一天了,我背你回去吧。”

闻言,杨晴也不客气,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下巴搁在表兄肩上昏昏欲睡。

春末的夜晚还有些凉,微风习习吹来,顺着衣襟灌入。

杨晴缩了缩脖子,将自己躲在表兄身后,没一会竟是睡了过去。

她觉得身子有些颠,摇摇晃晃,恍惚间似有水声响起,身子被一股子热气包裹。

“唔……”杨晴脑袋一歪,撞到什么肉呼呼的东西。

她艰难地支起一边眼皮,没等看清眼前状况,耳畔便传来自家娘亲放柔的声音:“你这丫头哟,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做什么。”

林氏说着,轻轻将手抽出,让女儿的脑袋靠在浴桶边上。

“娘……”杨晴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我不累,就是昨儿个太兴奋了,没睡好。”

“你呀你,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说不累呢。”林氏叹了口气,抓起女儿的胳膊为她擦洗:“要不你看看娘能帮你做什么,明天娘去酒楼里帮忙,别什么都自己扛着。”

“您要真想帮我,您就跟林叔叔识字,等您识字了,您就帮我看账。”杨晴含糊不清道,声音软绵绵的。

听得“识字”二字,林氏头皮一麻。

要说识字,她也是想学的,只是小时候瞧着爹娘不容易,就假装不喜欢读书,没和兄长一起去学堂,如今她都一把年纪了,再开始识字,这能行吗?

再者,和义兄识字……

林氏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其实您不识字也挺好,看账可累了,女儿也不想您这么操劳。”杨晴拿脸蹭了蹭妇人的胳膊,声音中是难掩的“体贴”。

听女儿这么一说,林氏心中的退堂鼓一下就没了。

女儿才十五岁就扛起这个家,她又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让女儿吃苦受累。

她细细地为女儿清洗身子,随后将人一裹,抱孩子似的从浴桶中抱了起来。

杨晴配合地挂在妇人肩上,由始至终没有睁开眼睛。“你个小懒虫哟。”林氏嗔笑着捏了捏女儿的耳朵,眼中满是温柔:“你说你杭表哥也累了一整天了,你也好意思让他背你回来,还在人背上睡得流口水了,哪有一点大姑娘

该有的样子?下回可不许这样了!”

说话间,她轻手轻脚将人放在床榻上。

杨晴手脚并用地抱着妇人不放,扭着身子软声道:“您把我闹醒的,您得哄着我睡。”

“行行行,娘哄你!”林氏搂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不一会,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林氏低头一瞧,好家伙,这么快就睡着了。

她动作轻柔地将女儿从身上抱下,为她盖好被子,随后退了出去。

出了女儿房间,林氏面上笑容淡去,多了几分苦涩。以前她是不想要孩子的,阿晴的到来就是个意外,只是当瞧见阿晴脚上长的水泡,还有她累得趴在杭儿肩上都能睡着的模样,她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给阿晴生个哥

哥,这样阿晴也就不用这么累了。

“姑姑!”林杭方清浴完毕,一出门就见姑姑满面愁容地站在院中。

林氏闻声看去,扯了扯唇角,没能露出笑容。

“姑姑,您这是怎么了?”林杭迎了上来,眼中满是关切。

“我在想啊,要是牧小公子不在意那些事就好了。”林氏摇摇头,轻叹了口气:“离开虎城这么些日子,我只要一瞧见阿晴忙碌的模样,我就想到了牧小公子。”

“要是阿晴能嫁给牧小公子,她也就不用受这些苦了,阿晴的姻缘,到底是叫杨家那群畜生给毁了。”

闻言,林杭诧异地看向姑姑,不解道:“姑姑,牧小公子没有在意这些事啊!”

“牧小公子怎么可能不在意,牧家可是要脸面的。”提及此事,林氏好不伤心,更是恨不得重回虎城将杨家那群畜生的皮扒了。

要不是那群畜生不知足,步步紧逼,阿晴也不至于亲手摔了自己的大好姻缘。“牧小公子是不在意呀,阿晴之所以能掐着时间暴露出杨家的家丑,就是在牧小公子的帮助之下。”林杭挠着脑袋,将杨晴出卖了个彻底:“我觉得,牧小公子是心疼阿晴,

想帮着她摆脱杨家那群吸血的蝇虫呢。”

“什么!”林氏拔高音量,眼睛能喷出火来:“那臭丫头可没跟我说过这事。”“其实……”林杭拧着眉头,眼中满是不解:“我也读不懂阿晴的心思,你说她明明喜欢牧小公子,可我们出虎城时遇上从外头赶来的牧小公子,她又躲了起来,不让我出声

。”

杨晴不知道,她睡个觉的功夫,谎言在双方的对质下很快被翻了个底朝天。

“什么,她还撞见了牧小公子?”林氏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返身想要推门行入,又念着女儿累了一天了,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姑姑!”林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他朝前挪了两步,探头瞧了眼姑姑的脸色,不确定道:“这些……您都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知道!”林氏一把抓住侄儿的胳膊,快步朝后院走去:“今天你跟我把话说清楚。”

“姑姑!”“你要是不把知道的都说了,我……我就……你就别叫我姑姑了!”

第398章 家暴现场

次日,杨晴哈欠连天地从床榻上爬起,晕晕乎乎地穿好衣裳鞋袜,慢腾腾地朝后院挪去。

入了后院,陈婶子在灶房内忙活着,一家人围坐在石桌前,一个个都没有说话。

杨晴没注意到气氛的古怪,自顾自刷牙洗脸。

凉水将面颊打湿,杨晴清醒几分。

恰在此时,陈婶子准备好早饭,将热腾腾的肉包子和鱼粥端上,打了声招呼便离去了。

“陈婶子慢走!”杨晴笑吟吟地应了声,耳朵兀地一紧,整个人毫无征兆地被揪起。

“啊!”

杨晴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回应她的,是更大的力道。

林氏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生气,此刻已是蓄了一晚上的怒气,下手哪还有轻重可言。

她一手拧着女儿耳朵,一手叉腰,气势汹汹道:“你老实交代,你和牧小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娘,娘……”杨晴一手护着耳朵,小脸皱出十八个褶子:“娘,什么怎么回事啊,我才刚睡醒。”

“刚睡醒是吧,我就让你清醒点!”林氏说着,拎小鸡仔似的将女儿拎起,按在腿上,对着她的屁股就是两个巴掌。

“啊!”杨晴痛呼,扯着嗓子冲不远处的林爷爷呼救:“救命啊,家暴了,要出人命了!”

“翠……翠翠……”林爷爷于心不忍,想要拦着,却又不敢拦着。

见老者不出手帮忙,杨晴心中“咯噔”一下,泪眼婆娑地冲老者伸出尔康手:“林爷爷!”

“还敢搬救兵!”林氏扬手,对着女儿屁股又是一个巴掌:“现在清醒点没有?”

这一下下去,杨晴眼泪登时落了下来。

她鼻子一抽一抽,整个人无力地挂在妇人腿上。

半响,没听得安抚,杨晴心知事态严重,连忙老实地点头:“清醒了,娘,有事您说,女儿听着。”

说话间,她偷偷拿眼看了妇人一眼,委屈巴巴的小模样看了就叫人心软。

林氏硬下心肠别开脸,粗声粗气道:“你自己说,你和牧小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你劝我离开宁康村,可是同我说了,你和牧小公子之间没戏,娘才跟你走的,可事实呢,人牧小公子还念着你。”

“娘!”杨晴低呼,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您见着牧小公子了?”

见到女儿眼中慌乱,林氏气不打一出来,抬手刚要去拧女儿耳朵,就见刚才还一脸可怜的女儿兔子似的蹦开,一下跑出两丈远。

杨晴可怜巴巴地躲在马厩上的粗木柱子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眸光不住地往便宜舅舅一家身上瞟。

林杭与林爷爷一脸心疼,林方朔则是自顾自喝茶,摆出置身事外的模样。确定自己搬不到救兵,杨晴身子往后缩了缩,怯生生道:“娘,杀人犯被抓进大牢里,官差大人还要宣判一通呢,您就是真气急了,要打女儿,您也要让女儿知道自己犯了

什么事啊!”林氏往前走了几步,在离女儿不到一丈远的位置停了下来,没好气道:“你还敢问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你弄杨铁柱那个畜生是牧小公子帮的忙,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跟

我说,你和牧小公子的姻缘黄了?”

闻言,杨晴登时明白过来,是表兄和她亲亲娘亲对口供了。

她心中冲表兄狠狠使了个眼刀,面上却是不敢表露,维持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跟只柔弱的小白兔似的。

“人牧小公子对你那么好,你想要星星想要月亮都摘给你,巴心巴肺的,结果你这丫头竟然跑了!”林氏一说这个就来气,当即大步上前。

不等她拧住女儿耳朵,女儿身子一矮,蹲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此举一出,众人具是傻眼。

杨晴抱膝蹲在地上,强逼着自己流下两行泪,随后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家娘亲:“娘,您以为女儿愿意跑吗?牧小公子这么好的人,女儿上哪找第二个?”

她本欲在此刻表露心声,只是瞧着自家娘亲那张阴沉的脸,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将谎言继续下去。

她用力抹了把泪,哑着嗓子道:“女儿就是知道他好,才不想自己叫他为难。”

“杨家在虎城算是名声扫地了,您觉得牧老爷会愿意接纳女儿?您觉得牧小公子娶了女儿不会遭人笑话?您觉得杨家那群人会放过我?”

“阿……阿晴……”林氏愣住,一时不知当如何是好。

杨晴将脸重新埋入双膝间,肩膀无声耸动。

“阿晴!”林氏慌忙上前,轻轻将女儿揽住。

杨晴赌气似的挣脱,别过脸不去看她。

这下,林氏慌了,一面将人搂住一面哄道:“阿晴,都是娘的错,娘也是气糊涂了,没想到这么多,只当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哪知你……”

话音就此戛然,她偷偷看了眼女儿,心虚道:“阿晴,娘……娘……”

“您怎么了?”杨晴扭过头来,一颗心七上八下。

“娘今儿个一早让人帮忙带话给你刘亚大哥,让他告诉牧小公子你在牧城。”

闻言,杨晴一滞,只觉一阵天雷滚滚。

她的行踪,被暴露了?“阿晴,娘知道你不想让牧小公子为难,可你也没问过他不是?万一他很难过呢?万一他就想同你在一起呢?”林氏轻抚着女儿背脊,软声哄道:“牧小公子对你有多好,娘

是看在眼里,你忍心他因为你伤心吗?”“是呀是呀,我们都看在眼里。”林杭不住点头,应和道:“牧小公子是个聪明人,你想的他肯定都想到了,可他还是千里迢迢赶回来,日夜兼程,就是为了不耽误婚事,这

说明他心意已决。”杨晴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坏她好事的表兄,偏偏当事人一点自觉都没有,犹在自顾自道:“阿晴,你又是何必呢,离开虎城之后,你一直在假装开心,用劳累来麻痹自己,

我知道,你这都是为了不让自己空闲下来去想他……”

谁假装开心了?谁用劳累来麻痹自己了?

杨晴震惊地看着表兄,眸中满是不可思议。

少年郎,你这脑补能力,不写言情小说简直是对不起广大少女啊!

“那天晚上我起夜,还听到你唤牧小公子的名呢。”提及此事,林杭一脸心疼和难过。闻言,杨晴当机的脑袋这才慢半拍地启动,随后想起,在见到面具男真容的当天晚上,她做了个噩梦,梦见牧小公子找上门来,直接把她给扛走了,跟在她身边的表兄还

非常高兴地让道,任由她被对方抓去。

她拼命挣扎,想要喊表兄的名字喊不出来,只能反复踢打牧小公子。

所以,她这是喊出了牧小公子的名字?

“我也听到了。”林爷爷幽幽叹了口气,捋着白胡子道:“阿晴,你的心思我们都懂。”

杨晴眨眨眼,偏头看去,不仅在自家娘亲和林爷爷脸上瞧见心疼,还从素来没甚表情的便宜舅舅眼中读出了几分不忍。

她扯了扯唇角,想要解释,却是无从开口。

解释,她还能怎么解释,她刚才都承认了。这下好了,全家人都认定她喜欢牧小公子,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第399章 许久不见

在牧小公子随时可能出现的可怕氛围里,杨晴战战兢兢地操持着生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杨记火锅生意越发红火,名声也传出牧城,传到周边的城镇。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虎城那边终于有了回信,而就是刘亚的这封回信,抚平了杨晴心中恐惧。

回信上书,牧小公子已经离开虎城,不知去向。

对于这封回信,他们一家五人分成了三种态度,以林氏为首的黯然三人组,杨晴独自上演表面黯然内心狂喜,还有林方朔的波澜不兴。

有了回信安神,杨晴重新打起精神,连带着笑容都多了几分。

都说爱笑的姑娘运气都不会差,杨晴高兴了一日,隔天中午,又有一好消息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在她脑门上。

威王身边的侍卫长王守来了,带来威王将到牧城,要在杨记火锅用晚膳的好消息。

听得王守所言,杨晴惊得说不出话来。

威王要来她的酒楼吃饭,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酒楼的名声很快就要响彻整个景国了。

要知道,在此之前,威王来牧城向来只在自己的别苑内用膳,包下一间酒楼,这还是头一回。

杨晴激动得不能自已,只当是王守帮忙说了好话,当下连连谢道:“王大人,真是太感谢您了。”

“杨姑娘谢我做什么,来姑娘酒楼用膳是我家世子爷的主意,姑娘要谢,一会谢我家世子爷吧。”王守憋着笑,意有所指道。

“这是自然。”杨晴没有多想,连忙吩咐下去,让后厨将食材备齐。

一切准备完毕,她心中还是有些紧张,在酒楼内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要知道,她酒楼内来过最大的官,也就是个六品官员,如今一跃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王,要说不激动是假的。

最重要的是,能当面见到威王,表兄一家的事情就有了另一条出路。

她心中反复盘算着,又害怕出现变故,最后威王没来。

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在柜台后来回踱步数十回,脑内更是生出无数小剧场。

譬如,章大人其实是个好官,是他表兄一家管错事了,她求威王伸冤,最后将自己一家折腾进了天牢。

譬如,威王冲冠一怒,立刻派人下去彻查,最后揪住章大人极其同党,更揪出了一桩朝中大臣间的爱恨情仇。

譬如……

脑补到第五种可能,杨晴终于呆不住了,从后厨揪出表兄就往街上跑。

到了东街,兄妹二人找了个位置最好的茶馆坐下,一瞬不瞬地看着城门方向。

冯沁买好脂粉出来,就见杨晴兄妹坐在茶馆内,伸长脖子看向城门方向,一动不动,仿若两块木头。

她狐疑地看了眼城门方向,随后行上前,手在女子眼前晃了晃:“你们看什么呢,城门有什么好看的?”

杨晴回过神来,见来人是冯家小姐,当即咧嘴笑道:“现在没有好看的,一会就有了。”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对方越是不说,冯沁心中就越是好奇,当下也不走了,自顾自在女子身侧坐了下来:“没事上这来发呆,你生意不做了?”

“酒楼叫人包了。”杨晴笑眯眯道。

“谁出手这么阔绰?”冯沁有些吃惊,要知道,杨记火锅自开张以来生意一直不错,要包下杨记火锅,那可得花不少银子。

“威……”杨晴本想说威王,又想起是牧小世子提议的,万一一会威王不来,多打脸啊,话到嘴边也就转了个弯:“牧小世子。”

“杨姑娘,我可真同情你。”听得来客是牧小世子,冯沁面上由诧异转同情:“你知不知道,牧小世子一般包场都是为了砸场子?”

杨晴来牧城不久,对牧小世子此人的了解也不深,只是每每有人私下提起,皆是摇头叹息,似乎,这人差劲到了极点。

她微微拧起眉头,不确定道:“没那么夸张吧?”“我骗你做什么,但凡牧小世子砸过的场子,没两天就关门了,换个地方也没办法继续做生意,毕竟,谁都不愿意得罪牧小世子。”冯沁说到这,压低声音道:“总之这人就

是个疯子,你仔细想一想,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他。”

“我……”杨晴抿唇,轻轻摇了摇头:“我就一小老百姓,得罪谁也得罪不到牧小世子身上,我看是你想多了。”

“那就是他看你不过眼。”冯沁小手一挥,断了案:“你生得太瘦了,他瞧着不舒服。”

闻言,杨晴无语地别开目光,不接话了。

因为看她太瘦不过眼,她嘴里说的不是牧小世子,是个神经病吧。

“你别不信我说的,当初牧小世子就因为一四品大员的儿子生得太胖,挡着他的道,就将人给揍了。”冯沁煞有介事道。

“这事你亲眼看到了?”杨晴忍不住出声反问。

“没有啊!”冯沁摇头,随后又补充道:“但他绝对能干出这事来,他连待他如亲兄长的太子都不放过,更不要说旁的人了。”

“太子殿下多美好的人啊,芝兰玉树,不食人间烟火……”

听得女子碎碎念,杨晴头疼地揉了揉脑袋,一脸认真道:“你今日同我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亲眼所见都不一定为真,更不要说是道听途说。”前太子和牧小世子的恩怨她听说过一点,据说一开始二人关系极好,后来前太子府内的人做错事,牧小世子迁怒于他,仗着其父威王的赫赫战功当街以性命相逼,逼着皇

上将太子废了。

前太子是个仁心仁德的,事事以百姓为先,被立为太子后更是做出过不少有利于江山社稷的事,百官皆赞其有皇上当年风姿。

也正因为如此,牧小世子的名声才变成今日这般模样,毕竟在百姓眼中,站在好的对立面,那便是坏。

然,二人恩怨的内幕谁能说得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又能保证仁德如前太子殿下就不会做错事?

“你这人怎么不知好赖!”冯沁有些不高兴了,不等再说些什么,她忽然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晴身后,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惊恐。杨晴狐疑地睨了女子一眼,正欲回首,黑影盖下,后衣脖子兀地一紧,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小泼妇,许久不见!”

第400章 丑得不忘初心

闻声,杨晴只觉头皮一麻,冷汗顺着额际滑落。

“咕咚!”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表兄。

林杭正沉浸在再见牧小公子的兴奋中,感受到表妹的目光,他“蹭”地站起,快步朝茶馆外行去:“你们慢慢聊,我不打扰你们!”

“林……”

“我……我也不打扰你们!”冯沁抱头鼠窜,生怕走慢一步被殃及。

眨眼间,原本热闹的桌前只剩下杨晴一人。

她深吸一口气,稍稍挺直背脊,转身看向来人。

视线触及男子面庞,她愣了几息,旋即绽放出三月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牧小公子,许久不见。”

牧锦风揪着女子衣脖子的手收紧几分,表情似笑非笑:“是挺久的,得有半年了吧。”

闻言,杨晴心虚地将目光挪开,笑容多了几分僵硬:“半年不见,牧小公子越发英气逼人。”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奉承,却是没有说违心的话。

半年时间过去,他五官长开不少,眉宇间的少年气并未褪去,却又多了几分硬朗,竟是好看得有些晃眼。

“哦?”牧锦风挑挑眉,身子压低几分:“半年不见,你倒是丑得不忘初心。”

杨晴一噎,小脸涨得通红,偏偏自己又不占理,只能将这口气憋回肚子里。

见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牧锦风眸中添了几分笑意,揪着女子衣脖子的手也缓缓松开。

得了自由,杨晴下意识拔腿就跑,一柄桃花扇横出,挡住了她的去路。

“跑?”牧锦风挑眉,眸中笑意愈浓:“半年不见,你是不长个子也不长脑子啊。”

“牧锦风,你这颗黑心小……”杨晴猛然回首,余下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头,再发不出声来。

方才她被揪着衣脖子,没能站直身子,现在站直了才发现,牧小公子的个头已经超过她了。

和初见时有些相似,却又有些不同,初见之时,她高他小半个头,他个头到他眉心处,而现在,他高她小半个头,她个头到他眉心处。

“黑心小豆芽菜?”牧锦风接过女子未说完的话,将人逼至角落,眸光危险地落在女子的唇上。

“咕咚!”

杨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面上飞起两片云霞,目光不知该往哪里躲。

她不自在地将手背到身后,低咳了声,没底气道:“你别乱来啊!”

说话间,她眼睛四下乱瞟,想看看有没有路过的英雄好汉能救她于水火,却不想原本热闹的茶馆除了他两,竟是连掌柜和小二都没有。

“乱来?”牧锦风本是想乱来的,只是瞧着她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心中恶趣味顿生。

他一手撑在女子身侧,挡住她的去路,伴随着动作,身子压低,呼吸有意无意地喷薄在女子面上:“怎么个乱来法?”“你……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如此斤斤计较。”杨晴气势十足地言罢,又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当时说的解除婚约,你明明没意见的,再说了,我救过你性命,论

起来,我又不欠你的,你凭什么一副债主的模样。”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言论在理,背脊也越挺越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救过你的性命,也不求你涌泉相报,但你也不能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吧!”

“再说了,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丑八怪,丑得不忘初心吗,你现在又在干什么?”

闻言,牧锦风勾了勾唇角,面上笑容是贯穿始终的恶劣:“说起救命之恩,我们两到底谁先救的谁,你心里没谱?”

“就是再往前追溯,也是我帮了你舅舅一家在先,他们上山救我,也不过是扯平了。”

他所言句句在理,杨晴听在耳中,不免又有些心虚。

恰在此时,马蹄声传来,随后是一浪高过一浪的跪拜声。

杨晴眼珠子转了转,正想着该怎么脱身,就见王守入了茶馆。

她心念一动,当即扬起手臂,指着牧小公子高声道:“王大人,这里有个登徒子,意图轻薄我!”

王守在女子期待的目光中快步上前,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地冲着背对他的男子道:“世子爷,王爷已经入城了,正在找您呢。”

世……世子爷?

杨晴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男子,眸中倒映出男子少年气十足的恶劣笑容,说不出的张扬桀骜。

此牧锦风,就是彼牧锦风?地主家的傲娇毒舌小公子等于威王府纨绔跋扈的小世子?

苍天啊,为什么这两个身份会被画上等号?

“你说小爷我轻薄你?”牧锦风笑着捏了捏女子软乎乎的面颊:“你该不会觉得,小爷我打算亲你吧?”

声落,他用力揪起女子面上软肉,恶劣道:“脸皮果真厚了不少。”

面上传来痛感,杨晴依旧没能回过神来。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像是要将他的面颊盯出一个洞,蜕掉一层皮,以此证明虎城的牧锦风和牧城的牧锦风不是同一个人。

“世子爷,王爷在找您呢,您要再不回去,宗大公子那边就该顶不住了。”眼看二人皆是一动不动,王守不免有些急了。

闻声,杨晴慢半拍地回过神来,她缓缓抬手,揪住男子面颊,用力掐了下:“你疼吗?”

牧锦风被她的举动逗乐了,在她脸上又拧了把:“你疼吗?”

“嘶!”杨晴倒抽一口冷气,这才彻底回过神来,忙不迭捂住面颊一阵揉。

“呵!”牧锦风轻笑一声,转身朝茶馆外行去。

杨晴在原地踌躇片刻,眼看人走出茶馆,连忙拔腿跟了上去。

她亦步亦趋跟男子身后三丈远处,双手揉着被捏红的面颊,假装东张西望,实则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男子身上。

牧锦风哪里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步伐配合着放慢,免得身后人跟丢。

就这么跟着牧小世子走了一段路,杨晴注意到,牧城的百姓对牧小世子的态度分为两派,一派避如蛇蝎,谈之色变,一派推崇至极,崇拜之至。

而这两派人,又有着鲜明的性别符号,对牧小世子嗤之以鼻的,女子占了六成以上;推崇牧小世子的,则尽数是男子。杨晴不知这性别的分界是为何,忽又想起,前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怀王殿下,有着景国第一美男子的美誉,该不会,那些对牧小世子嗤之以鼻的姑娘,都是怀王殿下的颜

饭吧?

意识到这个可能,杨晴只觉有些好笑,笑着笑着,表情兀地僵住。

和牧小世子有仇,又是顶出挑的美男子,该不会,邱公子就是人人称颂的怀王殿下吧?这个认知犹如滚滚天雷,劈得杨晴外焦里嫩,等回过神,哪里还见牧小世子的踪影。

第401章 玉佩的来路

“牧……”杨晴四下张望,没看到人,连忙拔腿往前追去。

她知道威王别苑坐落在何处,只是,若没有牧小公子带着,她怕是无法踏足,更别说见到威王了。

绕入小巷中,身后传来紊乱的脚步声,不待她回首,口鼻便为一只大手捂住。

杨晴心中一惊,身子绷紧,在嗅得那熟悉的茶香后顿时放松下来。

感受着女子态度上的鲜明变化,牧锦风松开捂着女子口鼻的手,语气淡淡道:“你倒是不怕。”

“你身上的气味很好认。”杨晴据实答道。

牧锦风为她的回答所取悦,眼中添了几分笑容,面上却是一副傲娇姿态,越过女子朝巷子深处:“你跟着小爷做什么?”

“我……”杨晴小步跟在男子身后,尴尬地摸着耳朵,不知当如何回答。

就这么跟了一路,她终是找到一个不错的说辞,小声道:“王大人口中的宗大公子就是宗凡吧?我和他许久没见了,还是挺想他的。”

闻言,牧锦风面上阳光顷刻间消去,一张脸黑得犹如锅底。

感受到男子气势的变化,杨晴轻轻拍了下脑门,暗骂自己糊涂。

她怎么就忘了呢,牧小世子对她存了几分心思,她当着他的面说想念别的男人,这不是给对方找不痛快吗。

只是,二人重逢之后对方的所作所为,着实叫她感受不到喜欢,也就忘了这方面的顾虑。

“想宗凡?”牧锦风慢腾腾转过身来,抬手揪住女子面上软肉,恶声恶气道:“小泼妇,你……”

话音就此戛然,他强压下怒气,猛然将手松开:“我警告你,别对宗凡打不该有的主意,他不是你能肖想的,在对他动歪心思之前,你最好打盆水照照。”

面对男子张牙舞爪的姿态,杨晴心中那点因二人身份差距升起的小心和惧怕忽然就没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笑!”牧锦风表情更难看了:“不许笑!”

“牧小爷,有没有人说过,你性子特别可爱。”杨晴抿唇憋笑,小脸涨得通红。

他的性子,可爱?

牧锦风心弦一动,耳根微微发烫,面上却是一副不屑模样:“别以为夸小爷小爷我就能帮你,没门。”“没门,我可以爬窗吗?”杨晴娇笑着上前一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耳朵:“牧小爷,你放心,我对宗大公子绝对没有非分之想,我这人很有自知之明的,像我这般丑的姑

娘,有眼光的人都看不上。”

听得她的保证,牧锦风非但没感到高兴,反而沉下脸来。

有眼光的都看不上,这小泼妇是在骂他?

见男子不高兴,杨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实模样,心中则暗暗发笑。

臭小豆芽菜,叫你诋毁本姑娘的颜值,本姑娘可不是吃素的。

“知道自己长得丑,就别没事跑宗凡面前瞎晃荡,伤眼睛!”牧锦风言罢,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杨晴小跑着跟在男子身后,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

见女子小影子似的跟在自己身后,牧锦风也不吭气,自顾自朝别苑行去。

他一脚踏过别苑大门,杨晴却是被守门的侍卫拦住。

“姑娘,此处是威王别苑,还请姑娘不要擅闯。”其中一侍卫冷着脸开口,语气颇为凶煞。

杨晴讪讪地朝后退了半步,就见牧小世子转过身来,没好气道:“没看到她跟我身后吗,还不放人。”

闻言,侍卫连忙让开:“姑娘里面请。”

杨晴大喜,提着裙摆大步跑到男子身边,生怕迟一步对方反悔。

牧锦风斜睨了眼身侧一副乖巧模样的姑娘,随后别开目光,拔腿朝前行去。

杨晴连忙小跑着跟上,认真道:“牧小世子,谢谢你。”

牧锦风双手背在身后,足下步伐不断加快。

杨晴步子随之加快,语气越发诚恳:“谢谢你!”

“跟着我做什么,宗凡在那边!”牧锦风停下脚步,指着一旁的岔道,随后朝中堂行去。

望着男子离开的背影,杨晴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扭身朝岔道行去。

她方才感谢牧小世子,不是谢他让人放她进来,而是谢他先前的帮助。

她在明知他喜欢她的情况下逃跑,无疑是打了他的脸,可他非但没计较,还帮着他们顺利出城。

先前她不知道,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辆马车里,应当就坐着牧小世子。

杨晴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处,心里五味杂陈。

“阿晴!”

男子低沉温和的声音自身侧传来,杨晴侧目看去,就见宗凡拿着一把小剪子在修剪树枝。

“宗凡!”杨晴眼前一亮,快步迎了上去。

等到了男子跟前,望着男子那张温和笑脸,她忽然又不知当说些什么。

“锦风带你回来的?”宗凡抬手剪下一根多余的树枝,语气温和随意。

“恩!”杨晴点点头,眉心微微拧起,小声道:“当初我之所以不告而别,是因为时掌柜她跟我说……说……”

“说锦风喜欢你?”宗凡接过话匣,斜眼看了眼一脸心虚的女子,好笑道:“你当真一点没料到他对你的心思?”

“他……他真喜欢我呀?”杨晴小脸拧成一团,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根:“他总说我丑,又说我泼,还……谁家喜欢姑娘这样喜欢的。”

“你要真一点感觉都没有,会跑那么快?”宗凡失笑,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

“时掌柜说的信誓旦旦,我就是再没感觉,想想牧小世子的性子,我也得跑吧。”提及此事,杨晴挺直胸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宗凡认真想了想好友表现出的脾气,一时哑然。

一个心口不一,一个反应迟钝,这红线他是牵不来了。

“咳!”见男子一副无奈模样,杨晴低咳一声,生硬地将话题转开:“那个,宗凡,我今天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为了林公子一家吧?”宗凡早料到其来意,当即温和道:“林公子一家的事情,锦风早就派人去查了,只不过,没查到章大人身上,倒是查出林叔与一桩灭门惨案有牵扯。



“什么!”杨晴低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和一桩灭门惨案有牵扯,这怎么可能?“案子是六年前的案子,章大人经手,亲自带人抓捕,林叔拘捕逃了。”宗凡说到这,顿了下,眉心微微隆起:“这桩案子的最后一个人证在半年前去世,但见证林叔拘捕过

程的人不在少,此事若是搬到台面上来,对你们极其不利。”

灭门案是章大人经手的,所有的证据,都对林叔十分不利,或许这也是林叔发现这些年追杀他们一家的人与章大人有关的原因。

见女子面有愁容,他放缓语调,温和道:“你先跟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或许能够拨开迷雾也不一定。”

末了,他压低声音:“我知你心有顾虑,你放心,能帮你我一定帮,若是帮不得,我也会将这件事牢牢埋在心底。”

得了保证,杨晴咬咬牙,自怀中掏出半块玉佩递了上去:“宗……”“这你哪来的?”宗凡红着眼抢过玉佩,哪里还复初时温文尔雅的模样。

第402章 嘴上没门把

杨晴叫他的反应吓到,不由后退一步,心中升起几分担忧。

她这一步,该不会走错了吧?原本她担心出状况,才不敢直接向威王伸冤,转而迂回宗凡这边,便是考虑到二人之间有几分朋友情谊,细细算下来也算得上生死之交,可就宗凡现在的反应看来,似乎

她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宗凡握着玉佩的手微微发颤,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宗凡!”杨晴轻唤一声,不确定道:“你,认识这块玉佩?”

闻言,宗凡抬眼看向女子,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这块玉是林叔交给你的?”

“约莫二十年前,我舅舅一家在山中救下一妇人,这块玉佩是那妇人给的。”杨晴据实答道,说话间不住拿眼看向男子。

“林叔……”宗凡眼睑轻颤,随后沉重地闭上眼睛。

为对方情绪所感染,杨晴一颗心揪了起来。

“阿晴,我想见见林叔。”宗凡紧紧捏着玉佩,声音添了几许颤抖。

“我带你去。”杨晴说着,快步朝院外行去。

牧锦风刚在威王那挨了通骂,回来时见二人一前一后行色匆匆地朝外行去,正欲上前询问好友情况,对方竟是没注意到他,闷头行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牧锦风狐疑地拧起眉头。

好友大他三岁,行事素来沉稳,可以说,他就没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怀着满心好奇,牧锦风拔腿追了上去,叫中途杀出的王守拦了下来。

“世子爷,王爷说了,来了牧城,不代表解了您的禁足令,您还是不能随意出府。”

“让开!”牧锦风一把将人拨开。

“世子爷!”王守冲上去拽住人,好声好气地劝道:“您出来一遭不容易,宗大公子为此险些磨破了嘴皮子,您就不要再故意同王爷唱反调了。”

牧锦风权衡一番,难得地按住了脾气。

老爷子要在牧城小住几日,这期间,他有得是机会见到小泼妇,若是一来就惹老爷子不高兴,将他按回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眼看将人拉住,王守忙不迭继续劝道:“世子爷,这一日赶路您也辛苦了,先去歇着吧,晚膳的事有宗大公子在,王爷一定会同意的。”

“恩!”牧锦风点头应了声,转身朝偏院行去。

“呼!”王守长出一口气,擦了把脑门上的汗。

大的难搞定,小的也难搞定,要不是对王爷有着满腔崇拜之情,他早就回乡种红薯了。

回到偏院,牧锦风倒在床榻上,一手随意枕于脑后,一手抓着腰间香囊把玩。

旁的人佩香囊,惯喜欢放些梅花桃花,他却喜欢在香囊里放竹汁浸出的茶叶,估摸着那狗鼻子的小泼妇就是凭着这气味认出他来的。

捂住女子口鼻时柔软的触感似乎尤残留在手心,牧锦风将手握住,再松开,如此反复几次后,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

对这个小泼妇,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明明心里气得要死,打定主意在表明身份后同对方算账,可一瞧见她弯弯笑眼,他心里的那点气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甚至于,面对她害怕心虚的模样,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像往昔那般,满不在乎地损着她,生怕自己将她吓跑。

天知道在瞧见她的第一眼时他有多想抱着她,有多想对着那柔软的唇瓣啃两口。

他已经许久没亲过她,都快要忘了唇瓣相贴时心肝乱颤的滋味。

牧锦风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中暗恨好友医术高超,竟然将那小泼妇医好了,不然,他不主动亲她,她也是可以主动的。

越是想那巧笑倩兮的女子,他心中就越是烦躁,越是睡不着。

半响,他翻身下榻,郁闷地行入书房看书去了。

一个个方形的文字映入眼帘,将牧锦风脑中那道纤细的身影挤到角落,也让他渐渐沉下心来。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书房外传来嘈杂的声响,随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叩叩!”敲门声响起,牧锦风放下手中书卷,沉声道:“什么事?”

“爷,王爷让您准备准备,去杨记火锅用晚膳。”柏青轻声答道。

“行了,我知道了。”牧锦风随口应了声,将手中书卷重新摆回书架上。

兀地,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当下快步行至房门口,一把将门拉开:“你说什么?”

“王爷让您准备准备,去杨记火锅用晚膳。”柏青轻声重复道。

“你的意思是,我爹也要去杨记?”牧锦风微微拧起眉头,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快:“他去杨记做什么?”

“小的也不知道。”柏青垂首,放轻声音道:“兴许是,王爷想见见杨姑娘?”

“爷今年已经十七,寻常人家这个年龄都已经当父亲了,如今爷好容易有了中意的姑娘,王爷会心急也在情理之中。”

“呵,你想多了,老爷子才没功夫管这闲事,这里面一定有猫腻。”牧锦风笃定道,整理好衣裳,快步赶往主院。

等到了主院,就见一身便服的父亲与宗凡站在一处,低声交谈着什么,神情皆是鲜有的凝重。

牧锦风步上前,随手搭上好友的肩,拿耳朵去听二人谈话。

“你确定吗?”牧石松微微拧着眉头:“这事未免也太巧了点。”“巧是巧了点,但这事是有迹可循的,二十年前没人想到我们景国会大胜,更不要说提前二十年做这么个局。”宗凡说到这,顿了下,又道:“再者,我和锦风早前便派人查

过林叔一家,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景国人,祖辈虽然没出过什么大的英雄人物,却都是刚正之人。”

“恩!”牧石松点点头,拿眼看了儿子一眼:“正好,我也想见见那杨姑娘,。”

“见什么见,你别去吓唬她。”听得父亲真要去看杨晴,牧锦风不免有些心慌。

要是让自家老爷子知晓自己根本没入那小泼妇的眼,他的脸面往哪搁?

“你是怕我吓唬她,还是怕丢脸呢?”牧石松负手,缓步朝前行去:“王守王义都跟我说了,人姑娘根本瞧不上你这混小子!”

牧锦风一噎,恶狠狠地瞪了王守王义一眼。

王守忙不迭推卸责任:“世子爷,是李武和赵施先捅出杨姑娘的,与小的无关。”

“也与小的无关!”王义附和,将自己的那份责任一道推卸了。“一个两个都是嘴上没门把的!”牧锦风冷哼一声,一甩袖,大踏步离去。

第403章 绊

杨记火锅内,杨晴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后,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中小算盘。

宗凡风风火火地去了她家里,与便宜舅舅促膝长谈,从房间里出来后,二人面色皆凝重异常,却是谁都没有提及谈话内容。

到底他们谈了什么?那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玉又是什么来路?

杨晴心中埋下一颗好奇的种子,飞速生根发芽,又被她掐断。

有些好奇心是要不得的,好奇害死猫,便宜舅舅一家招惹的麻烦,已知一二品大员参与其中,有没有更多牵扯,牵扯了多少人,怎样的身份地位,谁都说不清。

杨晴自认只有一点小聪明,小聪明用在小处,可以带来可观的利益,若是自作聪明,带来的就不是利益,而是数不清的麻烦。

按捺下不当有的好奇,她置于算盘上的小手动得飞快,将算盘敲得“啪啪”作响。此时林杭已经在酒楼内踱了好几个来回,听得算盘声,他有些烦躁地转了圈,最后憋不住走到柜台前,压低声音道:“阿晴,宗大公子到底和我爹说了什么,你一点都不好

奇吗?”

闻言,杨晴抬起头来,一脸严肃道:“他们愿意说,你就拿耳朵听着,他们不愿意说,你就不要多问,当心林叔叔揍你。”

牧石松走到酒楼门口时,便是听到这样一句话。

女子声音轻轻柔柔,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严厉,落入耳中出奇的和谐。

他拔腿行入酒楼,顺着声源看去,就见柜台后坐着一十四五岁的姑娘,此刻正仰头与柜台前的少年说话,稍显稚嫩的面庞紧绷着,颇有点长姐教训弟弟的风范。

听得身后动静,林杭回过头来,在瞧见牧小公子后兴奋招手:“牧小公子,你是来找阿晴的吧。”

末了,他注意到牧小公子身侧气场惊人,模样与牧小公子极其相像的中年男子,一时有些愣住。

杨晴也注意到了那个男人,连忙从柜台后行出,屈膝行以一礼:“民女见过威王,见过世子爷。”

店内小二紧跟着行礼:“草民见过威王,见过世子。”

威王?那个和牧小公子生得极像的中年男子是威王,那世子爷又是谁?

林杭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杨晴偷偷拉了表兄一把,压低声音道:“还不快行礼!”

林杭回过神来,紧跟着行礼:“草民见过威王,见过世子爷。”

可到底谁是世子爷,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威王身边就站着两人,一个牧小公子,一个宗大公子,莫不是,世子爷走在他两后头?

想到这,他偷偷拿眼朝威王身后看去,不等瞧清后头跟来的人,衣袖叫表妹拽了下。

牧石松将兄妹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又多看了杨晴一眼,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

不错?不错什么?不该是免礼吗?难不成她那么多年电视剧白看了?

杨晴心中腹诽,腿上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只觉肌肉微微发酸。

见自家老爷子一个劲地盯着人瞧,就是不吭气,牧锦风憋不住了,大手一挥,随性道:“免礼。”

闻言,牧石松睨了儿子一眼,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心疼了?”

他才让那小姑娘多行了一会儿礼,他便憋不住了,他怎么不知道他家臭小子这般怜香惜玉。

“多管闲事!”牧锦风冷哼了声,见二人尤老老实实地维持着行礼姿势,当即大步上前,却不是扶起杨晴,而是一把勾住林杭肩膀:“陪我喝一杯。”

末了,他拿眼看向杨晴,没好气道:“小爷我快饿死了,你还干杵在这做什么?”

闻言,杨晴这才站起,回身之际丢给对方一个白眼,以唇形道:“饿死你活该。”

“你这小泼妇!”牧锦风脸一拉,伸脚就去绊她。

杨晴被绑了个趔趄,狼狈地扶住柜台。

待稳住身形,她回首狠狠瞪了男子一眼,气呼呼地朝后厨走去。

这个黑心小豆芽菜,一来就欺负她,幼稚死了。

牧石松将二人互动看在眼里,颇为无奈地偏开目光,大步朝楼上行去。

宗凡憋笑,紧跟着行了上去。

“那混小子平日里就是这样?”牧石松双手背在身后,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对待喜欢的姑娘尚且如此,也难怪京都贵女没有一个愿意嫁给他。”他还以为那混小子开窍了,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结果倒好,小爷脾气摆得那叫一个足,还伸腿去绊人姑娘,这般幼稚举动,十岁稚子都做不出来,也难怪人姑娘见到他

就跑。“牧叔叔不觉得,他们两这样挺有趣的吗?”宗凡倒不觉好友此举有多过分,反而笑眯眯道:“反正锦风的亲事您早就由着他了,那便让他自己乱来吧,一板一眼的多没意思

啊。”

“我哪是由着他,我是管不动他,他小子什么出阁的事情做不出来?”提及儿子的亲事,牧石松一阵头大。

虽说为了儿子的身体着想,他不让他在十八岁前识得男女情爱的滋味,但当定下的亲事总不能少,毕竟好姑娘家家都想抢。

这小子倒好,嫌这个丑,嫌那个胖,什么性子无趣,跟朵假花似的,最后他敲主意给那臭小子定下一个好姑娘,那臭小子竟然跑宫里去,请皇上出面将这桩亲事搅黄了。

皇上金口玉言,他就是想管,也管不得这臭小子的亲事。

“呵!”宗凡想帮着好友说两句好话,没憋忍住,低低笑出声来。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慢半步赶来的牧锦风随手搭住好友的肩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笑你绊阿晴的腿呢!”宗凡说着,拿眼看了犹在发怔的林杭一眼,好笑道:“你就不怕林公子帮阿晴出气?”

闻言,牧锦风虚咳了声,沉声道:“不小心绊到的。”

方才只顾着逗那小泼妇,忘了一旁有人看着,事后回想,真是有损他牧小爷的威风。知他是个口是心非的,宗凡也不多说,只是慢慢别开脸,耸动双肩低低笑出声来。

第404章 神逻辑

杨晴在后厨瞎转悠了一阵,待韩旭进来告诉她一楼没人了,这才回到柜台后坐着。

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打着算盘,可到底算了什么账,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就这么神游了小半个时辰,酒楼内传来脚步声,杨晴头也不抬,有气无力道:“今日酒楼叫人包下了,客官改日再来吧!”

“阿晴!”熟悉的声音传来,杨晴猛然抬头,就见林爷爷推着便宜舅舅立在酒楼正中央。

“林爷爷?”杨晴有些意外,忙不迭迎了上去:“您怎么来了?”

“宗大公子方才派人请我们爷俩来喝酒,说是还有事情要谈。”林爷爷说到这,拿眼朝四楼看去:“宗大公子在哪间雅间?”

“四楼天字号。”杨晴言罢,目送二人上了四楼。

奇怪,在家里都把事情谈完了,还跑酒楼里谈。

不对,威王也在酒楼内,莫非威王要亲自了解此事?

意识到这个可能,杨晴隐隐感到兴奋。

不管这件事牵扯究竟多深,有威王出手,相信舅舅一家很快就能回到阳光下。

压在心中的大石叫人搬开,杨晴轻哼着小曲,悠哉悠哉地踱回柜台后。

菜肴一道道端上四楼,美酒一坛坛搬入天字号雅间,宽大的酒楼内安静得只能听见脚步声。

很快,时间指向亥时,楼上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杨晴看完一本书,随手合上,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你懂看兵书?”

霸气的声音自身侧传来,杨晴一个激灵,手中书卷落在地上。

她下意识要去捡书,一只大手先她一步将书捡起。

“威王!”杨晴屈膝行礼,脑袋垂得极低。

气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亲自接触过才能明白,什么叫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明明对方语气温和随意,可她就是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按着她,按着她的脑袋身子,按着她的四肢百骸,将她压成一团。

牧石松将手中兵书放在桌上,复问道:“你一姑娘家家,怎会想着看兵书?”

方才他下楼解手,就见面前小姑娘坐在柜台后,抱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连有人下来都没发现。

一开始他没在意,回来时见她将书合上,这才发现,她竟是看的兵书。“民女只是觉得,战场上掠夺土地是为了财宝,生意场上争抢客人也是为的钱财,不管手段如何,目的都是相通的,既然目的相通,那么里面的一些计谋和应对之策,也是

可以借鉴到生意场上的。”杨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见对方没搭腔,当下态度越发恭敬:“威王可是觉得,民女此举污浊了兵法?”

“若本王说是呢?”牧石松负手,见女子并未流露出惧怕的模样,当即轻笑道:“日后你若是想看兵书,可以找本王拿。”

“威王?”杨晴猛然抬头,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惊喜。

“你可愿?”

“愿意,自然愿意,这是民女的荣幸!”杨晴一叠声应下,生怕对方反悔。

“你既然愿意,那明日启程吧!”牧石松一语敲定。

“启程?”杨晴呐呐地重复一遍,眼中多了几分迷惑:“启城去哪?”

“自然是去京都。”牧石松言罢,转身朝楼上行去。

“去京都?”杨晴又重复了遍,再想追问,人已经消失了。

启程去京都?这是什么意思?她没说要去京都啊!

杨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偏偏威王已经上楼,她实在不好追上去问。

怀着满心迷惑和踌躇,杨晴在楼下等了一刻钟。

一刻钟后,王守行了下来,急冲冲地出了酒楼。

又过了半个时辰,威王一行与表兄一家从楼上下来。

杨晴有心追问,奈何威王正与便宜舅舅畅聊,她作为小辈不好出声打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人离去。

“阿晴,走吧,一会让韩旭关门便是。”林杭站在门口冲表妹招手,面上是止不住的笑容。

闻言,杨晴招来韩旭吩咐了两句,这才跟了上去。

出了酒楼,她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要回家,应当往西走,再转入城南,可他们一行却是朝东行去。

“林杭,我们不回家吗?”

“今晚住威王的别苑。”林杭笑吟吟道,说话时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以前他连见威王一面都不敢想,如今他不仅见了威王,与威王同桌用膳,还要去威王的别苑住上一日,这要传出去当是何等的威风。

“住威王的别苑?”杨晴眉头一皱,表情很是古怪:“好端端的我们为什么要住到威王的别苑去?”

就算威王和便宜舅舅聊得来,那也是他们长辈的事情,关他们两个小辈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林杭一脸诧异地看着表妹:“你不是都同意一起去京都了吗?”

“去京都?”杨晴只觉自己被搅迷糊了,当下忍不住道:“去京都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一家都要去?”“威王说,我爹的事情查起来很麻烦,需要我们搬到京都,好随时配合他。因为我与你在牧城时常一起出入,大家都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如此一来,单独把你和姑姑留在牧城等同于将你们置于险境,所以你们也要一起去京都。”见表妹一脸迷糊,林杭当即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我爹知道你开这间酒楼不容易,表示要问问你的意思,哪知

威王下楼再上来,说你愿意去京都,我们都以为你同意了呢。”

“我……”杨晴抿唇,表情分外精彩。

她只是表示十分愿意找威王殿下借书,威王殿下是怎么理解成她愿意去京都的?因为他的兵书都在京都吗,这是什么神逻辑?

“你不愿意?”林杭紧张地看着表妹,垂于身侧的双手微微收紧。

他们一家就指着这次机会翻身了,可阿晴为酒楼付出那么多的心血,如今才刚步入正轨,让她放弃委实强人所难。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让我爹一个人去京都,我和爷爷留下来……”

“我愿意。”杨晴打断表兄的话,笑得明媚灿烂:“我还没见过京都呢,好容易有这个机会,自然要去。”

她能不愿意吗,威王殿下都把话说出去了,她总不能打他脸吧。再者,生意和亲人之间,自然是亲人重要,有彻查此事,还舅舅一家公道的机会,她又岂能因小利而错过。

第405章 什么德性

一日之内二入威王别苑,不同于初时的兴奋,此时的杨晴有些打不起精神。

明天一早就出发,她根本来不及将牧城的事情处理干净。

先不说房子退租这种小事,酒楼的去留也成了一个大问题。

私心里,她并不想关了自己在牧城的酒楼,毕竟这是自己好容易做出的成绩,付出了满腔心血。

万事开头难,她已经难了两回,不想再难第三回。

可要将酒楼交给韩旭打理,她心里又实在没底。

毫无疑问,韩旭在做生意一事上是有天赋的,又做过多年小二,经验积累相对丰富,但还没到能独当一面的火候。相较于她的情绪低落,林杭则是一脸亢奋,入了威王别苑后眼珠子四下转动,没有一息消停,连个木板缝都要多瞧两眼,只觉威王的别苑哪哪都布置得精妙,就连一颗杂

草都比路边杂草生得好看。

“时候不早了,带杨姑娘和林公子先去偏院歇着。”威王吩咐罢,立即有丫鬟上前,将二人朝岔道领去。

杨晴闷头跟在丫鬟身后,心不在焉地行入偏院。

“阿晴!”林氏在偏院内坐了许久,一见到女儿,当即兴奋地冲上去,拉着女儿的手道:“阿晴,我听威王的侍卫说,你姥爷和舅舅的事威王管了,这是真的吗?”

“恩!”杨晴笑着点头:“这事不再是个死结了。”

“真是太好了!”林氏低呼,拉着女儿避开威王府的丫鬟,压低声音道:“阿晴,这事你得感谢王大人的帮忙,等到了京都,你拿些银子出来,给王大人买些礼物。”

“娘,不用……”

“怎么会不用!”林氏点了点女儿的脑袋,嗔道:“人和我们非亲非故的,帮了这么大一忙,不买点礼物怎么行,你说你这丫头还做生意呢,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言罢,她双手合十,激动地碎碎念:“你舅舅当真是撞大运了,能认识威王身边的大红人。”

“姑姑!”林杭扯了扯自家姑姑的衣袖,一脸神秘道:“帮我们的不是王大人。”林氏所知的与威王能挂上关系的,也就王守一人,再加上今夜又是王守带人去她家帮着收拾细软包袱,是以她下意识地认定是王守在威王面前说的好话,现在侄儿说不是

王守帮忙,她一时有些迷糊了,忙不迭追问道:“不是王大人那是谁?”

“是牧小公子。”

“牧小公子?”林氏眼珠子一下亮了起来:“你是说锦风追牧城来找阿晴了?”

听得自家娘亲在称呼上的变化,杨晴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等说些什么,便叫表兄一阵抢白:“是是是!”

末了,似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过模糊,林杭连忙补充道:“不是牧小公子,是牧小世子。”

“牧小世子?”林氏迷糊地看着侄子:“这事关牧小世子什么事?”

“姑姑,牧小公子就是牧小世子。”林杭握着姑姑的手,情绪无比亢奋:“是他追到牧城找的阿晴,也是他让威王出面的。”

“牧……牧……”林氏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一口气没提上来,竟是张着眼睛昏了过去。

“娘!”

“姑姑!”

惊呼声划破别苑的平静,整个别苑内的下人登时忙活起来。

次日,林氏在去往京都的马车上幽幽转醒,听得侄儿把话讲完,整个人再度愣在当场。

就在杨晴惴惴不安,担心自家娘亲身体健康的时候,林氏猛然转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娘……”

“阿晴!”林氏激动地抓住女儿的手:“阿晴,你要当世子妃了,你要当世子妃了!”

闻言,杨晴嘴角抽了抽,稍显无奈道:“娘,您小点声。”

周围都是威王的人,这话要是叫人听见了,不定私下里怎么议论呢。

且不说威王府的下人知不知道牧锦风对她的心思,就是知道,以二人间的身份差距,这句“要当世子妃”也足够叫人笑掉大牙了。然,此刻林氏处于兴奋中,不仅没想到二人身份悬殊这件事,更是连女儿说了些什么都没听进去,只顾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女儿的手背,傻笑道:“都说姑娘家手嫩的命好

,有福气,阿晴啊,你是个有福气的。”

“娘!”杨晴想解释,又怕再刺激到自家娘亲,当下只能干笑着将人搂住,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柔声道:“您别太大声,这要叫人听见了,不定觉得女儿脸皮多厚呢。”“能嫁给牧小世子,还要什么面子。”林氏笑着捏了捏女儿面上软肉,一本正经道:“娘先跟你说好了,以后在牧小世子面前别老使小性子,高门大户的,规矩多的很,就算

锦风愿意宠着你,万一惹你公爹不高兴了呢。”

声落,马车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声。

杨晴蹙眉,心中有些微窘迫,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却又忍不住将窗子支开,想看看嗤笑的到底是谁。

目光顺着窗子缝隙朝外看去,就见两跟在马车右前方的两侍卫憋着笑,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林杭不知表妹在看些什么,当下好奇地凑上前,拿眼向外看去。

“你说这母女两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不过是和王爷同行罢,竟然就直呼世子爷的名讳,还唤王爷公爹,也不知是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脸!”

林杭耳聪目明,将男子的话听了个完全,当下作势就要探头出去同二人理论。

杨晴眼疾手快地将人按住,拧眉瞪了他一眼,以唇形道:“坐回去。”

林杭心有不甘地坐了回去,紧紧握着拳头。

“兴许是觉得可以借此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另一人接过话匣,低声笑了起来:“要我说啊,她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生得什么德行。”

闻言,林杭险些暴走,不等动作,便叫表妹捂住口鼻。

“别闹!”杨晴压低声音,眼中满是无奈。

她不喜欢叫人在背后非议嗤笑,只是这件事若是闹开,威王会处罚那两个嚼舌根的侍卫不假,她们母女也会变成更大的笑话。

“可他们……”

“林杭,这事……到时候再说。”杨晴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扭身坐回原位。

林氏看了女儿和侄儿一眼,想要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瞧着女儿面色实在难看,也就将满腹疑惑咽了回去。

二侍卫犹在嘲笑杨晴母女二人,笑得正欢,柏青打马行来,冲二人道:“你们两个,世子爷叫你们过去!”

“是!”二人瞬间敛起笑容,齐齐颔首,随后打马朝前方的马车行去。

马儿靠近马车,不等出声,一只脚自半开的窗子飞出,直直踹在为首侍卫的心窝上。

“砰!”人被一脚踹飞,引起整个马车队的骚动。

第406章 护着她

“嘶嘶!”

受惊的马儿嘶鸣,马蹄四下乱行,马车也跟着左摇右晃。

听得后头动静,牧石松招来王守,沉声道:“后面是什么情况?”

王守眸光微闪:“小的也不知道……”

“恩?”牧石松淡淡地扫了下属一眼,不怒而威。

王守扛不住眼神攻势,脑袋压低几分,轻声道:“是世子爷将人踹飞了。”

“胡闹!”牧石松眉毛倒竖,厉声道:“还不快去看看!”

“是!”王守领命,调转马头朝后方的马车赶去。

牧锦风缓缓收回脚,看向另一侍卫,冷声道:“入我威王府,没人教你们规矩吗?”

“世子爷,小……小的……小的不知做错了什……什么……”那侍卫面色煞白,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日后若是再叫小爷我听见你们在背后乱嚼舌根,当心小爷我让人拔了你舌头!”牧锦风训斥罢,眸色一沉,眼神好不凌厉。

侍卫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掌嘴:“是小的嘴碎,是小的嘴碎,小的再也不敢了!”

外面的动静实在太大,很难不引起别的马车的注意。

林杭推开窗子朝外看去,随后压低声音,兴奋道:“阿晴,你快看。”

杨晴抬眼,懒懒地朝马车外扫了眼,随后愣住。

正在扇自己巴掌的,不正是方才背后议论她的人中的一个吗?

再往旁边看去,那个捂着心口连滚带爬朝牧小公子所在马车跑去的,可不就是另一个议论她的人。

这是巧合,还是……

杨晴愣愣地看着牧小世子所在的马车,就见王守打马行来,同马车内说了些什么,随后策马离去。

“要我说啊,这报应就是来的快,冲撞了牧小世子,有他们好受的。”林杭合上窗子,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视线被窗子隔绝,杨晴回过神来。

牧锦风这是在护着她?

他在护着她,因为她叫人言语羞辱了?

一股暖流涌入心田,充斥着胸腔,让她感到胸口微微发胀,暖得不可思议。

“阿晴,你怎么了?”林氏紧张地将女儿扶住,轻声道:“是不是刚才颠的不舒服?”

“没……没事……”杨晴摇摇头,恍恍惚惚地靠在软垫上,只觉有万般复杂的情绪交织。

她能感觉到,牧锦风是尊重她的,这份尊重不是从口头上表达,而是以实际行动呈现。

而就是这样的表现方式,才会一下子戳中她。

杨晴缓缓抬手,按在胸口处,只觉心跳好似比平日快上些许,又好似是正常的,只是她情绪有些激动。

她眉头微微拧起,很快舒展开,再拧起,再舒展开,如此反复两次后,她身子一歪,用软枕蒙住自己的脑袋。

马车外,巴掌声还在继续,宗凡看不下去,抬手叫停,随后沉声道:“谨言慎行,这是每个府邸都有的规矩,今日教你们第二遍,希望你们不要再犯。”

“小的记住了!”侍卫低垂着一张高肿的脸,不敢去看世子爷的面色。

“记住了便下去吧!”宗凡摆摆手,随后示意马车继续前行。

马鞭挥动,车辙碌碌滚动,留下两行淡淡的车辙印。

宗凡看了眼面色不虞的好友,轻笑了声:“行了,莫要再板着个脸了。”

“你说……”牧锦风舔了舔唇瓣,不确定道:“那小泼妇有没有听到他两的谈话?”

“应当没听到,方才柏青不是说了吗,窗子是闭着的,谁会没事去注意外边的谈话。”宗凡好声好气地安慰着,生怕好友脾气一上来,又要将那两个侍卫教训一番。

“但愿如此。”牧锦风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你总跟我说那小泼妇自尊心强,要是叫她听到有人在背后笑话她,心里肯定难受死了。”

“阿晴是自尊心强。”宗凡点头应和,眼中多了几分笑意:“你呀,就不能当着她的面对她好?”

背地里做得一套一套的,当面就是一通损,也不知他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

“她逃婚在先,小爷我还得对她好,岂不显得我很喜欢她。”牧锦风嘟囔了声,没再言语,捡起身侧的书卷继续翻看。

明面上对她好,就显得自己在讨好她,追求她,他都已经被她逃婚一回了,再这么做多没面子。

闻言,宗凡无奈摇头,不知当说些什么。

好友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改,真是叫人头大。

马车碌碌前行,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在天亮之时抵达京都。

因为有威王的令牌,他们一行并未受到检查,就这么被放了进去。

足以容纳十六辆马车并驾齐驱的街道映入眼帘,因为时间尚早,街上没有几个人,更显得街道空旷辽阔。

杨晴痴痴地望着布局与牧城极度相似,却又更为恢弘大气的城,景国的都城,心中涌起万般感慨。

犹记得当初她初入虎城,为虎城的繁华,为缥缈楼的气派所慑,立下两个心愿。

第一,她要在虎城拥有属于自己的宅子,第二,有一间属于自己的说书馆。

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却是踏足了京都,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步。

杨晴面上渐渐露出笑容,用力地握紧拳头。

牧城的酒楼她到底没舍得关掉,交给了韩旭打理,至于京都,她也要开一间铺子,酒楼也好,茶馆也罢,总之赚钱的饭碗不能丢。

很快,马车驶向城东,拐入一条小巷中,随后停了下来。

杨晴提着裙摆最后跳下马车,才发现他们一行并未被送到威王府,而是停在了挂有“林府”牌匾的府宅前。

她正打量着周遭陌生环境,不待搞清楚状况,就见林爷爷掏出一把钥匙。

“咔!”

伴随着一声极细的声响,林府上的锁打开了。

“林爷爷!”眼看老者将大门推开,杨晴大步上前,拧眉道:“这院子谁给的?”

“院子是宗大公子的。”林爷爷言罢,极其自然地行进去。

林方朔紧跟其后,在经过外甥女身边时,他抬起头来,沉声道:“住着吧,这里离威王府近,许多事情做起来方便。”

听得便宜舅舅解释,杨晴点点头,只是心中尤泛起一阵嘀咕。舅舅一家是什么性子她心里有谱,一个个都是有骨气的,就算是为了查案,也不会白住人家的院子,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内幕。

第407章 邱公子的真实身份

“这个放这里。”

“对对对,这个摆这里。”

“这个……”

林氏指挥着下人将马车上的东西一样样取下摆好,眼睛笑眯成两条缝,说话那叫一个有气势。

林方朔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义妹忙里忙外,眼中浮现一抹柔光。“这才像个家啊!”林爷爷幽幽叹了声,拍着儿子的肩膀感慨道:“这些年连年奔波,疲于逃命,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等你娶个媳妇,给杭儿生个弟弟妹妹,我心里就满足

了。”

闻言,林氏身子一僵,随后一面使唤着下人一面自己动手去挪东西,将同父亲与兄长的距离拉开。

娶亲?她要有嫂子,有小侄子小侄女了,这可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林氏扯了扯唇角,只觉有一滴液体划过面庞,落在唇角上,滋味又苦又涩。

林方朔望着义妹仓皇离去的背影,轻轻点头应下:“孩儿知道了。”

声落,忽觉一道目光射来,转身就见外甥女站在不远处,一双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四目相对,杨晴快步行来,也不打声招呼,手往轮椅上一搭,直接将便宜舅舅推走了。

“阿晴!”林爷爷低唤了声,没有得到回应。

杨晴一口气将人推到后门才停下,哑着嗓子道:“林叔叔,你们的事,已经确定能解决了吗?”

“恩!”林方朔点点头,沉声道:“威王金口玉言,自然不会有假。”

杨晴垂首看着便宜舅舅,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来。

“这件事想来牵扯颇深,我没有问,你也莫要深究,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林方朔以为外甥女要问章大人一事,当即出声制止。

前天夜里,回到威王的别苑,在屏退了所有下人后,宗凡忽然跪地,冲他和他爹拜了三拜。

虽然宗凡什么都没说,他也能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再一细想,当年他们救下的妇人,手中抱着个娃娃,按年岁算,也当宗凡这般大了。

“这事我不好奇。”杨晴摇摇头,直勾勾地盯着男子的眼睛:“林叔叔,我也想有个……”

“阿晴!”

表兄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杨晴将要说的话。

林方朔奇怪地看了外甥女一眼,费解道:“你想要什么?”

“我……”杨晴抿了抿唇,眼角余光瞥见表兄跑了过来,当即讪讪道:“我晚点再找您说。”

末了,她转身看向表兄:“什么事这么急?”

“家里来人了,就是那个邱公子身边的富贵,说他家公子想见你。”林杭说到这,不雅地翻了个白眼:“那个邱公子属狗的是不是,哪有味儿都能嗅得出来。”

他们才入的京都,对方就找上门来,这叫什么事啊!

闻言,林方朔面色微变:“杭儿,莫要胡言!”

邱公子能这么快找到这来,又住在京都,该不会是……

林方朔下意识看向外甥女:“阿晴!”

杨晴迎上便宜舅舅的目光,拧着眉头,干巴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他的身份如您所想。”

若原本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在听到富贵前来的消息后,她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打破了。

“去吧!”林方朔凝重地摆摆手。

他虽不愿外甥女搅在这趟浑水中,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对方的身份摆在那。

“我走了。”杨晴颔首,快步朝前院行去。

林杭拔腿跟了上去,一脸严肃道:“我跟你去。”

万一那邱公子手脚不老实,他还能帮衬一二。

入了前院,就见富贵独自站在院子正中央,边上人来人往,却是没有一人出声招呼,

“富贵小哥!”杨晴笑着打了声招呼,随后快步上前,柔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家爷听说姑娘来京都了,请姑娘去府上小聚。”富贵垂首,神色颇为恭敬。

“没想到邱公子住在京都。”杨晴轻笑,温和道:“那就劳烦富贵小哥带路吧。”

“杨姑娘!”富贵拿眼瞧了跟在他身侧的林杭一眼,意有所指道:“我家爷只见姑娘一人。”

“那个邱……”

“林杭!”杨晴拽住表哥袖子,冲对方柔柔一笑:“我自己去了,一会你带我娘他们去街上逛逛。”

“……”林杭嚅了嚅唇,最后心有不甘地点头。

得了应承,杨晴缓缓把手松开,随富贵一道离去。

林府外,早有马车候在门口,宽大又气派。

杨晴坐上马车,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马车一路朝东行去,停在怀王府门前。

“咕咚!”

她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五官皱成一团。

穿越是门技术活,像她这般气运的能有几个,还在宁康村当小村姑时便一脚踩进景朝最大的风波里,老天爷当真是嫌她命太长了。

磨磨蹭蹭地下了马车,杨晴小步跟在富贵身后,眼观鼻,鼻观心,模样别提多老实了。

“姑娘并不惊讶,看来早已猜到我家爷的身份。”

富贵含笑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杨晴微微抬眼,软声道:“比起在虎城生、在虎城长的牧小公子忽然变成牧小世子,邱公子摇身变成王孙贵胄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

“杨姑娘说得在理。”富贵点头应和,末了,不忘提醒道:“一会姑娘见到王爷,莫要太过拘谨,如往日那般即可。”

“多谢富贵小哥提点。”杨晴颔首,恢复老实模样。

不拘谨,怎么可能不拘谨,以前邱秉文只是邱公子时她便拘谨得要死,更别提对方摇身成了深受百姓爱戴的王爷。

杨晴一个头两个大,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流水叮咚声愈近,她的心跳愈快。

很快,前方脚步声戛然,杨晴紧跟着停下脚步。

“杨姑娘进去吧。”富贵做了个请,杨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远处凉亭中坐一玄衣男子。

杨晴眼睑颤了颤,冲对方点点头,小步行了上去。

她算是发现了,这位怀王殿下是爱惨了凉亭,每回在他府邸内见面,都是坐在凉亭里,就没有一次生过例外。

也好在现在是夏天,否则又得吹冷风。

杨晴一面腹诽一面行入凉亭,屈膝行以一礼:“民女见过怀王殿下。”

邱秉文抬手,声音是初见时的清冷:“免礼。”

“谢怀王殿下!”杨晴施施然站起,手指缩入袖中,紧张地蜷起。

“坐吧!”邱秉文扬了扬下巴,将手边的茶盏推到女子面前。

杨晴依言坐下,只觉双手有些无处安放。

邱秉文拿眼打量着面前姑娘,忽然发现,半年不见,她变漂亮了。

不同于在宁康村时的干瘦苍白,此时的她虽然清瘦依旧,肌肤却是白里透红的,便是这么随意一低头,配以面上粉晕,就透着股少女独有的娇羞。

“你很拘谨?”男子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杨晴抿唇轻笑,缓缓抬起头来:“当日在虎城见最后一面时,怀王殿下曾说,那日过后,你我重新认识,民女没想到,再相见,竟然真是重新认

识。”

“本王还以为你会忘了。”邱秉文舒展眉梢,眼中多了几分笑意:“你若是觉得无趣,本王带你在府内逛逛?”

“多谢怀王殿下。”杨晴颔首,小步跟了上去。她初时只是跟在男子身后,见对方一再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当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与男子并肩而行。

第408章 恼

初夏时节的阳光照在身上,已有几分毒辣威力。

杨晴迈着大步紧紧跟随着男子,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欣赏怀王府内的景致。

行了一段路,邱秉文慢半拍地发现身侧女子跟得有些吃力,当即放慢脚步。

“怀王殿下何必勉强自己。”杨晴步伐一顿,抬眼对上男子的眼睛,认真道:“怀王殿下可知,民女初次见到您是何种想法?”

邱秉文眉头动了动,没有应声。

“当时我想,您好像九重天上落下的仙人,就当是冷冷清清,不食人间烟火的。”杨晴说到这,唇角微微上扬:“您不用迁就任何人,包括我。”

“杨晴!”邱秉文唤了声女子的名,眸光沉了几分。

他清冷的眸子像是黑洞,能将人吸进去,杨晴有一瞬间的心悸,很快便稳定心神,笑吟吟地朝前行去。

她步伐迈得极大,看起来极不协调,邱秉文拧了拧眉头,拔腿跟了上去。

这步调,他走得极其舒适,倒是头一回觉察别人跟随他的步伐有多吃力。

在花园中绕了小半圈,杨晴已是有些气喘,额际沁出一层薄汗。

邱秉文递上一方帕子,杨晴愣了下,低眉柔声道:“小女子连夜赶路,一身污秽,就不污了殿下的……”

话音未落,帕子轻轻压在她的脑门上。

杨晴眼睑轻颤,眼观鼻,鼻观心,不躲闪也不迎合,面上更无一丝女儿家的娇羞。

邱秉文慢慢为女子拭去额际薄汗,幽幽道:“你方才那番话,是打算断绝与本王的往来?”

他不用迁就她?呵,明面上瞧着她是柔柔顺顺地跟从着他的步伐,可她迈得大的过分的步伐,极不自然的走姿,不正把她想说的都说了吗。

她在用另一种方式提醒他,他们相处起来有多困难,多不协调。

也在告诉他,她已经在两方之间做出选择,劝他莫要再费苦心。

“怀王殿下玩笑了,小女子哪有这个胆子。”杨晴低眉,一副动静柔顺的模样。

邱秉文发现,半年不见,眼前姑娘除了出落得漂亮了,绵里藏针的功力也进展不少。

她说的不敢,而不是不会,这表明,她所作一切都是屈从于他的身份。

“不敢,说明你有这想法。”邱秉文低笑了声,捏着帕子的手缓缓朝下落去,将她下巴抬起几分。

对这个动作,杨晴生理上的排斥,下意识地微微拧起眉头。

见状,邱秉文将手收回,沉声道:“抬起头来看着本王。”

杨晴有些意外于对方的体贴,也仅仅是意外,因为她心里清楚,对方对她上心是因为什么。

因为她有趣?呵,笑话,仅仅是因为有趣,可得不到这么大的脸面。

他给她脸,待她与众不同,是因为她有个厉害的舅舅,更因为她勾了牧小世子的眼珠子。

杨晴缓缓抬起头来,视线往男子眼睛处虚放,并未盯着,恭敬而生疏。

邱秉文忽然发现,眼前姑娘委实恼人得厉害,她太懂把握分寸,游走在他的底线,游走在让他觉出几分闷堵,却又不明面上落他脸的底线上。

她在等,等他受不住,将她从王府轰出去。

恼意自心头涌起,待回过神来,唇已压了下去。

杨晴偏头躲开,柔软的唇瓣擦过面庞,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来丝丝瘙痒。

女子肌肤是出乎预料的嫩滑,邱秉文心念微动,原本的无心也变成了有意。

就在杨晴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一劫之际,脸忽然被板正。

眼看二人距离越来越近,她下意识抬手,一巴掌打在男子脸上。

“啪!”巴掌声毫无征兆地响起,院中下人具是一惊。

邱秉文指尖落在左脸上,眉头微拧着,面上没有表情,周身寒气大得吓人。

“爷,你没事吧!”不远处的游廊,一梳着妇人头,面容绝美的女子扑了上来,慌张地将男子扶住。

杨晴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身子轻轻颤抖,眸中是强忍的惊惧。

“你这个贱人!”美人儿眼一瞪,大步上前,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杨晴只觉脸上一麻,耳朵嗡嗡作响。

委屈,愤怒,齐齐涌上心头,她眼中有火光喷溅,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美人儿脸上。

美人儿叫她这一巴掌打懵,不等反应过来,脸上又吃了一巴掌。

这下,不仅是院中下人,就连邱秉文都被她的气势惊住了。

“给我把这个贱人抓起来。”美人儿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却是不敢自己上前了。

声落,美人儿左右丫鬟上前,用力将人按住。

杨晴不惧,亦不退,面上挂着一丝冷笑,说不出的讥嘲:“主子还没发话,下人就敢越俎代庖,这就是怀王府的规矩?”

怀王府没有正妃侧妃,是以她心里清楚,面前妇人就是个妾室。

区区妾室,就算是宠妾,那也不过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下人,还是个下人。

果不其然,听得女子所言,美人儿面上流露出一丝惊慌,娇娇柔柔地将男子扶住:“爷,妾身也是气不过,想为您讨个公道。”

“您是什么身份,她一下等人竟然敢对您动手。”

邱秉文不语,只是拿眼看着杨晴,目光冷冷清清,透着森森寒气,说不出的摄人。杨晴拼尽全力挺直腰杆,一字一句沉声道:“怀王殿下若是饥//渴难耐,你府内的姑娘都能供你解馋,但民女不是王爷府内下人,不是侍妾,更不是青//楼女子,我一良家

女子,凭什么叫王爷如此糟践,就因为你是王爷,而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下等人?”

她咬重“下等人”三字,眼神是说不出的桀骜和倔强。

“糟蹋?”邱秉文微微拧眉,心中怒火更甚。

他不过是想亲她一下,在她看来便是糟蹋?

“怎的,就因为民女中人之姿,还是民女占了王爷便宜不是?”左右已经将人得罪,杨晴也不打算求饶装孙子,大不了就是被打一顿丢出去,他还能要了她性命不成。有牧小世子这一层关系在,他敢!

第409章 交锋

“王爷!”

就在三人僵持之际,一小厮慌慌张张从远处奔来:“王爷,翊王殿下来了。”

“让他在中堂候着。”邱秉文沉声道,素来清冷的语调染上一层愠怒。

“翊王殿下还……还带来了宗大公子和王守王大人。”小厮上气不接下气道:“三人已经往这个方向来了。”

声落,邱思睿迈着大步行入花园中,玩世不恭道:“二哥,你怎么这样,有美娇娘在身侧,就不搭理我这个做弟弟的了?”末了,他注意到花园中的局势不对,再定睛细看,他二哥俊美无俦的脸上印了个鲜红的巴掌印,如夫人脸上印了两个巴掌印,那个被押着的,名唤杨晴的姑娘,脸上也有

一个巴掌印。

邱思睿瞳孔一缩,很快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他回身想要将二人拦住,却见一抹白自眼前晃过,事态向着脱离掌控的方向发展。

宗凡快步走向三人,目光扫过邱秉文和如夫人,最后落在杨晴面上,微微拧起眉头。

“宗凡!”看到来人,杨晴就像看到救星,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压在心中的委屈和害怕也再憋忍不住,眼眶一圈圈泛红。

见状,宗凡眸色一沉,视线扫过压着杨晴的两个丫鬟,冷声道:“松手!”

丫鬟一惊,下意识地把手松开。

得了自由,杨晴小跑着躲到男子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袖,身子微微发颤:“宗……宗凡……”

“宗大公子好大的脾气。”邱秉文看向来人,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敢在本王府里颐指使气。”

宗凡一手护着身后女子,抬眼对上男子目光,冷静道:“怀王殿下脾气也不小,竟然动手打女人。”闻言,如夫人气不过,柳眉倒竖而起:“宗凡,你最好搞清楚事情是怎么一回事,是这个泼妇先动的手,她竟然敢动手打我们王爷,她既是你的人,那你今日可得给个说法

。”然,宗凡根本不搭理她,只是冲着怀王道:“怀王殿下,怀王府何时轮到一个小小侍妾指手画脚了?到底是殿下您没管好后宅,还是您有意折辱下官,这才让个侍妾出来说

话?”

他话中夹枪带棒,咄咄逼人,哪里还有往昔温润谦和的模样。

而就是这样的宗大公子,让杨晴恨不得拉起手幅,为他呐喊助威。

邱秉文斜眼横了如夫人一眼,如夫人立即乖乖闭上嘴巴。

“如夫人的事情暂且不谈,宗大公子擅闯本王府邸,言行无礼,是否当给本王一个说法?”“怀王说笑了,是翊王殿下带下官进来的,翊王殿下说,他出入怀王府从来无须通报,怎就成了下官擅闯呢?”宗凡丝毫不让,又将问题抛了回去:“如夫人对下官无礼一事

,怀王殿下是不是也当给下官一个说法?”“宗凡!”眼看以温和儒雅著称的宗大公子就跟吃了炮仗一样,邱思睿连忙出来打圆场:“你不是来找杨姑娘的吗,现在人也找到了,那就快些回去吧,别让牧叔叔等急了。



“不急!”宗凡说着,将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女子拉了出来,指着她高肿的面颊道:“人可是好生生地来怀王府的,怀王殿下平白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宗凡!”邱思睿急眼了,连忙冲他使眼色:“这事就算了。”

杨晴被打,他二哥不也挨了巴掌,要真算起来,不管事情如何,一个小小民女敢扇王爷耳光,那就是以下犯上,蔑视天家威仪。

然,此刻宗凡根本听不进劝,只是扭头看向杨晴,柔声道:“阿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威王会为你做主!”

听得男子搬出威王,众人具是一愣,尤其是邱秉文,面上更是添了几许复杂。

他心中厌恶宗凡,却不得不承认,饶是宗凡备受威王爱护,也不曾搬出威王压人,可今日……杨晴对上男子鼓励的目光,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怀王殿下轻贱于我,将我做妓子轻薄,我气不过,打了怀王一巴掌,如夫人不知从何处跑出来,给了我一耳光,我又回

了她两耳光。”

说到最后,她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脑袋也埋到了胸口。

她统共打了对方的人三耳光,真算下来,她也不亏,且,邱秉文是王孙贵胄,饶是她受了再大的委屈,一个巴掌也抵消了,哪还能再讨要什么公道。杨晴心中已经做好直接离去的打算,却听得宗凡冷笑一声:“杨姑娘才到京都,怀王殿下就找了过来,想必知道杨姑娘随谁进的京都吧,杨姑娘一家乃是威王的贵客,敢问

怀王,你轻薄杨姑娘时,将威王置于何地?”

“还有如夫人!”宗凡眸光一转,落在如夫人高肿的面上:“若是怀王不出手管教,下官相信牧小世子愿意代劳,毕竟,牧小世子有这个经验!”

听得他旧事重提,邱秉文身上一瞬间泛起可怕的杀气:“宗凡!”

如夫人身子一颤,面色惨白如纸。

“怀王殿下!”宗凡拔高音量,以傲慢的口吻道:“威王那边,请殿下自己去给个说辞,下官就不代为转达了!”

言罢,他拽着杨晴大步离去。

王守没有随之离去,而是躬身行以一礼,恭敬道:“怀王殿下,今日申时一刻,我家王爷会准时登门拜访。”

言罢,他缓缓退了下去。

邱秉文双手紧握成拳,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二哥!”邱思睿轻唤了声,不知当如何劝慰。

“宗凡,好呀,好你个宗凡!”邱秉文怒极反笑,谪仙般俊逸的面庞因动怒而泛红。

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搬出他的丑事来羞辱他,当真是不知所谓!

“二哥莫要动气,宗凡他……他也是气急了,他是什么性子你也清楚,待人温和,从来不与人闹红脸。”邱思睿苍白地解释着,心中也有些埋怨宗凡。提什么事不好,竟然提锦风教训二哥府内姬妾的事,当初锦风教训二哥的侧妃,那可不是普通的教训,而是让流民当街玷污了二哥的侧妃,活活将人逼死,也给二哥扣上

了一大顶绿帽子。

此事过后,虽然鲜有人笑话,但也成为二哥梗在心头的一根刺,如今他旧事重提,已经不是“过分”二字能够形容。

“我自然了解他的性子,他就是一阴险卑鄙的小人!”当年那件事发生时,锦风还未满十五,怎能想出那般恶毒的招数,要说宗凡没有在其中煽风点火,他断不会相信。

“二哥……”

邱秉文拂袖,一把将邱思睿推开:“滚!”

明知他与宗凡不合,还直接将人往他府里带,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好兄弟,当真是被宗凡灌了迷魂汤了!

邱思睿踉跄着后退两步,不知当如何是好。这要换做平时,他断不会直接将人往里带,只是宗凡主动上门讨人,态度又颇为着急,他私心念着没必要因为一个姑娘弄得难堪,也就将人领了进来,哪知反倒弄巧成拙。

第410章 再见时明月

出了怀王府,杨晴亦步亦趋跟在宗凡身后,小声道:“谢谢你啊宗凡,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及时。”

要不是他及时赶来,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更不知要为自己的一时情绪失控付出多大的代价。

“不是我来得及时,是锦风让我来的。”提及此事,宗凡放低音量:“他呀,打翻了醋坛子,还不让我同你说,怕丢了他牧小爷的脸。”

闻言,跟在后头的王守眼观鼻,鼻观心,心中暗暗腹诽:“宗大公子,当时你可是答应了不说的,现在怎全都说出来了呢。”

杨晴面颊微热,不知当如何接话。

“说来……”宗凡眼角余光落在女子高肿的面颊上,眉心微微隆起:“你说怀王他意图轻薄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表露出不想与他再有往来的态度,他便要亲我……”话音就此戛然,杨晴紧紧拧着衣角,手背上青筋条条绽开:“宗凡,我觉得,他就没把我当人看,就因为我身份

不如他,就该被他轻视吗?”“我明明摆出了拒绝的态度,当初在虎城我就摆出了拒绝的态度,可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无论是让我委身给他当妾,还是今日无视我的抵触姿态意图强吻我,在他眼里

,我就跟青//楼妓子一般,可以为他随意对待。”“兴许是这世间喜欢他,追捧他的女子太多了吧,以至于他根本不懂得怎么去尊重女子,就是想要利用我,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他只要多看我一眼,我就该扑

上去接受他的垂怜。”“他当我瞧不出来吗,他之所以揪着我不放,只是因为我对他有利用价值,因为我有一个厉害的舅舅,一个厉害的姥爷,可以为他所用,因为牧小世子喜欢我,他想同牧小

世子争抢,让牧小世子不痛快。”

闻言,王守面色微变:“杨姑娘,你是说,怀王殿下纠缠您是因为世子爷?”

因为世子爷对她有心,怀王便故意横插进来,要真是这样,未免太过分了些。

“王叔,这件事您莫要同牧叔叔说。”宗凡揉了揉额角,只觉一阵头疼。

邱秉文的意图,他与锦风皆看得真切,只是,锦风不屑揭穿,他不愿揭穿。

皇上虽然宠爱锦风,可说到底,怀王才是他的孩子,且当初皇上在怀王十五岁时就封他为太子,足可见皇上对怀王有多满意。

如今太子之位空缺,他与锦风帮扶的容王虽有大胸襟,个人能力上却是远不及怀王。

“宗大公子,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要不是……”话音就此戛然,王守摇摇头,快步朝威王府行去。

“王叔!”宗凡想要追上前,又顾念着身边人,是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离去。

杨晴抬眼看了宗凡一眼,眼睑颤了颤,轻声道:“宗凡,其实我很想知道,怀王和牧小世子之间到底有什么仇?”

“我在市井中听说过一二,可都夹杂着私人情感。”

她所听过的版本,言语之间泄露出的都是对牧小世子的不满,控诉他冷血无情。“知道多了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宗凡将人送到家门口,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这件事牧叔叔一旦插手,怀王一定会有所收敛,不敢说他不会再来找你,至少不会

再对你动手动脚。”

“真是麻烦你了。”杨晴感激地看着男子,由衷道:“有你这个朋友可真好。”

“你都说了,你我是朋友,你还这么多客套话?”宗凡笑罢,冲女子暧昧地眨眨眼:“我先回去跟牧小爷复命去了,一会让人给你送伤药来。”

杨晴叫他闹了个大红脸,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她很感谢牧小世子的帮助,只是,一想到牧小世子对她的心思,她就恨不得一股脑儿将人情全还回去。

目送男子离去,杨晴转身,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不由吓了一跳。

时明月绕着青丝,目光落在女子高肿的左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你这人眼光倒是好。”

“时掌柜!”杨晴不知对方话里是什么意思,当下只能温和地同对方打了声招呼:“既然来了,可要进去坐坐?”

“你倒是平和,竟然没赶人。”时明月面上笑意深了几分,上前一步,仰着脖子看着面前高高瘦瘦的姑娘:“你这院子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要不随我走?”

杨晴犹豫几息,轻轻点头应道:“也好。”

虽然对方断过她的财路,可要说讨厌,她还真不讨厌对方,大抵是因为,眼前姑娘长得实在太漂亮了,漂亮得让人不忍心苛责。

“走路太麻烦了,我带你吧!”时明月眉梢一扬,意欲伸手勾住女子腰肢,忽然发现对方比她高了一节,不好搂着,当即手腕一转,打横将人抱走。

“啊!”失重感传来,杨晴低呼,连忙搂住女子脖颈。

她瘦长的身子缩成一团,可饶是如此,也觉得不舒服,抱她的姑娘实在太矮,肩膀又窄,险些将她折成两节。

到了缥缈楼屋顶,时明月轻巧将人放下,拍了拍手:“你这也太轻了,跟只小雀儿似的。”

杨晴从不适感中抽离,嘴角狠狠抽了两下。

“坐吧!”时明月随手在屋脊上一扫,一撩衣袍坐了下来。

她方坐下,就有两侍女飞上来,呈上茶盏和糕点。

看着两婢女轻车熟路的模样,杨晴表情有些精彩。

这位时掌柜的癖好,还真不是一般独特。

“这些糕点是给你准备的,你应当还没吃东西吧。”时明月说着,将糕点往女子身边推去。

“多谢时掌柜!”杨晴也不客气,捏起一块糕点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因为赶路,她没有吃早饭,到了京都,不等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又被怀王殿下招了去,压了小半个时辰的花园,现在正饿得前胸贴后腹。见女子吃得极香,时明月忍不住捏起一块送入口中,小口咬了一口,不紧不慢道:“如果你没推开邱秉文,我可能会杀了你。”

第411章 恩怨

“咳!”杨晴一呛,剧烈咳了起来。

时明月随手递上茶盏,轻笑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你不是把他推开了吗。”

好半响,杨晴缓过劲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子:“你怎么知道?”

“你当宗凡怎么到得那么及时?我可是在怀王府里看你两走了半个时辰,直到你给了邱秉文一记耳光才离去。”时明月细细嚼着糕点,语气依旧十分漫不经心。

闻言,杨晴眼睑颤了颤,不确定道:“我听坊间传言,王孙贵胄府内都是有暗卫的。”

莫不是她叫电视剧给骗了?

“是呀。”时明月咬去最后一口糕点,随手弹去指尖碎屑,不以为意道:“尤其以怀王府的暗卫最多,因为怀王幼年曾被掳劫,险些命陨,是以格外惜命”

“……”杨晴抿了抿唇瓣,不语。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功夫没你想象的那么厉害,只是我知道怀王府守卫的薄弱点在哪罢。”

女子娇媚的声音带着丝丝笑意,杨晴听在耳中,表情更加精彩了。

装逼无形,最为致命,时掌柜,您连怀王府守卫的薄弱点都摸清了,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像是听见女子的心里话,时明月又笑了,只是这一回,她笑声中添了一抹冷意:“我清楚怀王府的布防,不是因为我有本事,只是因为我与怀王殿下曾经的正妃是至交罢。



“正……正妃?”杨晴知道怀王娶过侧妃,最后叫牧小世子给弄死了,可要说正妃,她还真不知道这么一号人物。

“你不知道也正常,这是景国的禁忌。”时明月弯起的唇角慢慢垮了下来,苍凉道:“邱秉文曾经的太子妃,是锦风的堂姐牧铃君,威王嫡兄留下的嫡次女。”

“因为是大房独苗,铃君打小备受威王宠爱,性子单纯率真。”“五年前,当今皇上将铃君指婚给意气风发,俊美无俦的太子殿下邱秉文,二人男才女貌,传为一段佳话。”说到这,时明月扭头看着杨晴,缓缓道:“赐婚半年后,二人成

亲,最开始的一年,二人琴瑟和鸣,好不恩爱。”

“到了第二年,坊间谣传铃君与宗凡有苟且,传了两个月,邱秉文娶了太傅嫡次女为侧妃。”

听到这,杨晴心尖微凉。

虽然时掌柜没有明说,可在传言甚嚣尘上之时再娶,怀王此举明摆着是冷落之意,更有默认二人奸情之意。“风言风语又这么传了一个月,期间威王和皇上暗中镇压,收效甚微,因为,宗凡酒后吐真言,表露了自己对铃君的心意,多年慕恋,以及爱而不得。”隐于袖中的双手紧

握成拳,时明月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目,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最后,铃君不堪压力,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为了保住宗凡,保住牧家的声誉,引火自//焚。”

闻言,杨晴下意识地拧起眉头,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大火烧了整整一天,饶是各方拼命镇压,铃君的死讯还是传入了锦风的耳中,他发疯般冲到太子府,将邱秉文打了一顿,随后被威王禁足一个月。”旧事重提,时明月心中依旧感慨万千:“就是在这个时间段里,我找到了锦风,告诉他,传谣之人可能是太子侧妃,铃君曾经跟我提过自己怀疑她,但是我们都找不到证据,就连威王也找不到

证据。”

“原本我以为,锦风查不出真相,而事实也是如此,可我没想到,他竟然在被解禁的第一天,趁着百官早朝潜入太子府将太子侧妃抓出。”

“他将太子侧妃的四肢分别用绳子拴在不同的马儿身上,找来不要命的流民,每问太子侧妃一个问题,对方不答,便让流民扒去她一件衣裳。”

“太子侧妃不堪受辱,寻死不能,在被扒得只剩肚兜后,终是将事情一五一十交代。”

“她因为倾心邱秉文,便借着铃君与宗凡关系大肆散布谣言,至于宗凡的那场酒后吐真言,是她派人装成宗凡,演给景国百姓看的,意在将铃君推入万劫不复。”

说到这,时明月低笑了声,目光幽幽地望着杨晴,一字一句沉声道:“你知道宗凡为什么不跟你说这件事吗?”

闻言,杨晴轻轻摇头,随后又轻轻点头:“他不想在背后嚼人口舌。”“是,但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原因,他怕你从此怕上锦风。”时明月身子微微前倾,笑意在眉梢眼角荡开:“太子侧妃交代后,锦风并没有放过他,他让流民当着京都百姓的

面,强//暴了太子侧妃,一个接一个,有谁敢出声阻拦,全都命人打趴下,等皇上一行赶到,太子侧妃已经晕死过去,虽保全性命,却丧失了做母亲的权利。”

杨晴身子一颤,面色微微发白。“你果然在怕。”时明月耸肩低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这件事后,京都所有闺秀都害怕锦风,前年威王为锦风寻找合适的姑娘,好容易相中一个,那姑娘拼死抵抗,最后锦

风出面退了这门婚事。”

“后来呢?”杨晴哑声问道,见女子看来,她舔了舔唇瓣,补充道:“太子侧妃昏死过去后呢,又发生了什么?”“皇上一行赶到,将人救了下来,不等太子太傅责骂,锦风就削了他一半的头发。”提及那桀骜不驯的少年,时明月眼中溢满心疼:“锦风跪在地上,将事情前因后果述尽,

随后以剑抵在脖颈上,以性命逼迫皇上废太子,逼着皇上下旨作废铃君与邱秉文的婚事,将铃君迁入牧家的坟地。”

“皇上怜牧家只剩锦风这一独苗,忍痛同意了锦风的要求,威王劝阻无果,用棍棒生生打断了锦风的一条腿,父子两也有了嫌隙。”

“牧小世子……”话音就此戛然,杨晴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许哽咽:“他们姐弟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否则牧小世子不会做到这般地步,搭上自己的名声和一条腿,只为给堂姐一个公道。不,就算有着特别深的亲情,亦不是所有人都能放下自己的名声。

第412章 大度

“是呀,很好,锦风流落在外七年,找回来时身上存了许多市井劣性,威王要求又过分严苛,是以锦风很害怕威王,是铃君这个做姐姐的在中间斡旋,调和他们的父子关系

,让他们一点一点亲密起来。”说到这,时明月摇摇头,轻嘲道:“铃君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行,放着那么好的宗凡不要,偏偏要去追逐一个无心之人。”

“我要是与宗凡有婚约在身,我一定会欢喜疯了,他什么都无需准备,我带上我所有的一切嫁给他就够了。”

只可惜,宗凡并不想娶她,他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同一个人,一个已经埋入黄土的人。

“婚……婚约?”杨晴一下愣住了:“你的意思是,宗凡和……和……”“宗凡与铃君订的娃娃亲,这在当年是个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时明月勾起唇角,目光缥缈地望向威王府方向:“当年铃君向威王提出想要退了同宗凡的婚事,嫁给邱秉

文,叫威王训斥一通,关了禁闭。”

“事后,铃君扭头去求宗凡帮忙,宗凡不忍看她难受,便答应了,亲自去向威王退了这门婚事。”

“那时,我笑宗凡傻,明明可以捷足先登,却反将心上人拱手相让,让得那么大度,就仿佛,在他眼里,女人就如同一件衣服般可有可无。”

“后来,直到铃君死了我才知道,原来每个人喜欢人的方式是不同的,他之所以放手,不过是将所有为难留给自己。”

以威王对宗凡的态度,只要他不松口,不,只要他不表态,铃君都必然嫁给他。

只是,他太了解铃君,知道她是何等的倔脾气,知道她究竟有多喜欢邱秉文,若是二人成亲,也只能是怨侣罢,而锦风,则夹在两个最亲近的人之间,备受煎熬。

所以,他选择了退让,大度的退让,连一丝愧疚都不留给铃君,让她开开心心地坐上花轿。

听到这,杨晴讶然,一时不知当如何接话。

她怎么都没想到,宗凡会有这样一番过往,不过细细一想,这倒是他的行事作风,温和如他,心思缜密如他,自然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让自己在乎的人好过。

屋顶上就这么静了下来,二人并排坐着,谁都没再说话。

初夏的阳光笼罩在身上,说不出的暖和怡人,却化不开二人紧锁的眉头。

杨晴眼珠子动了动,歪头看向身侧女子,疑惑道:“当初怀王在风口浪尖上娶了侧妃,这又是为什么?他不相信牧小姐?”

回想起牧小世子对怀王的态度,或许与怀王在风头正盛的时候娶妻的行为有关。闻言,时明月意外地看了身侧姑娘一眼,随后道:“因为他知道二人曾经的婚约,知道宗凡对铃君的心思,更因为他发现,铃君虽然喜欢他,可在涉及宗凡的事情上从不让

步。”“他以为,铃君是喜欢宗凡的,只是她自己没有发现,所以他故意冷着她,想要逼着铃君同宗凡断绝关系。可事实上,铃君只把宗凡当成最好的朋友,所谓维护,也不过是

站在最公正的立场上判定出的对错罢。”

“铃君这人啊,脾气倔,腰杆子硬,又讲义气,哪里会主动低头,更别提与宗凡断绝关系,是以二人关系越来越差,也就有了娶侧妃这一出。”时明月私心里不喜邱秉文此人,说话却是公正的,并没有乱扣帽子:“平心而论,没有男人能忍受得了自己的正妻与别的男子关系亲密,邱秉文会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只

能说,他们两性格真的不合适,都太强硬霸道了。”

天之骄子遇上天之骄女,都是打小优秀耀眼,受万人追捧,邱秉文是当朝太子,高高在上,铃君是武将之后,一身傲骨,谁都不愿意折了自己的腰。

闻言,杨晴微微拧起眉头,轻声道:“牧小世子应当不认为这是什么‘情理之中’吧。”“锦风自然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铃君就是叫邱秉文害死的,娶了那样一个侧妃,就是他的错。”说到这,时明月拿眼睨了女子一眼,发现她非但没皱眉,反倒赞同地点

了点头。

在杨晴的三观里,你丫的一大活人不会好好说人话,上来就按着自己夫人的脑袋要她认错,不认错就娶小妾,什么神逻辑。

清冷孤傲是这么用的吗?非得全世界捧着供着才行?谁给惯的一身毛病!

杨晴在心里骂了一遍,又代入这个世界的大环境,代入怀王的性格,发现,怀王会这么做还真在情理之中。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杨晴在心中连社会一起骂了遍,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嫁人一定嫁家世不如自己的,这样才能镇得住。

“你认同锦风的想法?”时明月意外道。“唔……”杨晴咬了口糕点,强按下点头的冲动,颇为认真道:“也不能说认同吧,只是这件事本可以平和解决,以夫妻和睦的姿态共同破除谣言,怀王此举,未免落井下石

。牧小姐最后会自尽,很难说与怀王无关。再者,以牧小世子又与牧小姐姐弟情深,会怨恨怀王也在情理之中。”“你这想法倒是独特,京都贵女十人中,十人觉得错在锦风,在她们看来,就算太子侧妃做了天大的错事,都不该让流民玷污她,这不明摆着打邱秉文的脸吗。”说话间,

时明月眼角余光一直落在女子面上。

“事急从权,难不成一个人的脸面会比一个人的名声和性命重要?”杨晴撇撇嘴,小声嘟囔道:“再说了,怀王也不是什么善茬,牧小世子对付他,他不也反击报仇了吗。”

“看来你还真是不喜欢邱秉文。”时明月发现,身侧姑娘有着一股子自尊劲,瞧着讨喜极了。

她弯了弯唇角,娇媚道:“不过你这么说,可就误会邱秉文了,他在反击之前,足足让了锦风两年,也算对锦风爱护到了极点。”

“他……”杨晴愣了下,叫这山路十八弯的剧情弄得脑子短路:“他竟然让着牧小世子?莫不是觉得自己做错了?”

“你想多了。”时明月轻笑一声:“在邱秉文看来,锦风一直都是那个跟在他身后唤他二哥的小小少年,会如此针对他,只是被宗凡利用。”

闻言,杨晴微微拧起眉头:“怀王似乎对宗凡有着很深的成见。”“因为,比起邱秉文,宗凡与小他半年的容王关系更为亲密。”时明月意味深长道,说话间拿眼睨了女子一眼,见她面上一副恍然之色,不由兴味地挑了挑眉梢:“我以为你

会听不懂我话里的意思。”

“怀王认为,宗凡是容王的人,故意在其中挑拨他与牧小世子的关系?”这一次,杨晴没有藏拙,而是极认真地分析道:“当年怀王娶牧郡主,可是生了笼络人心的心思?”“这点上,你与锦风想一处去了。”时明月随手去拿盘中糕点,见只剩最后一块,又将手缩了回来:“铃君被邱秉文的侧妃陷害致死,在此之前,邱秉文又没有任何表示,是

以在锦风看来,邱秉文当初娶铃君,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只是想拉拢牧家,巩固自己太子的地位。”

“然,宗凡却认为,邱秉文娶铃君或许有这么一层小心思在,但不会超过一成,主要原因还是,铃君入了他的眼。”

闻言,杨晴又是一愣,一时不知当说些什么。

被人往坏里想,还能帮着对方说话,宗凡的心到底多大。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时明月娇娆一笑,腿随意交叠:“他这人啊,说话客观得过分,每一次他说这种话,我都会产生他并不喜欢铃君的错觉。”末了,她幽幽叹了声:“但也只是错觉罢。”

第413章 真软

声落,屋顶再度安静下来。

杨晴低垂着眼睑,视线落在下方往来的人流上,不知当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屋顶上再度窜上来一侍女,递上一个瓷罐,无声地收拾好屋顶残羹,随后便消失了。

时明月一手拿着瓷罐,冲杨晴招了招手:“坐过来点。”

杨晴依言挪了个位,目光落在女子手中瓷罐上,很快挪开。

时明月打开瓷罐,勾起药膏抹在女子高肿的左脸上。

“嘶!”杨晴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落在面上的力道轻了些许。

她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女子,犹豫再三,终是出声打破平静:“你为什么忽然同我说这么多?”

“你不是想知道吗?”时明月动作轻柔地为女子上药,不疾不徐道:“刚好我也想说,便说给你听了。”

杨晴眨眨眼,想从女子语气中摸出一丝不同寻常,最后只是徒劳。

如果不是知道时明月和牧小世子是好友,她甚至会怀疑时明月是来帮怀王说话的,毕竟,女子先前一番话在寻常人听来,错处在牧小世子。

“莫要多想,我只是想找个人倾诉罢。”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时明月娇娆一笑,随后合上瓷罐:“走吧!”

“好!”杨晴点头,忽又想起先前身子险些被折成两段的经历,不由得朝后挪了寸许:“你……抱我?”

“我不抱你,难不成你自己跳下去?”时明月挑了挑眉梢,打横将人抱了下去。

失重感传来,杨晴缩着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勾着女子脖颈。

她一大高个,叫一瘦瘦小小的姑娘抱着,怎么瞧着就那么怪呢。

到了林府门口,时明月将人放下,摆摆衣袖走了。

行出两步,她忽然回过身来,一脸认真道:“茶语茶悦在我那,什么时候想要就来领吧。”

“时掌柜?”杨晴怔然,眉心微微拧起:“你的意思是……”“你我的赌约,我认输,人我还你,至于钱,什么时候你在京都开上一间酒楼,我再让人把银票奉上。”时明月言罢,干脆利落地拱手冲女子施以一礼:“先前时明月轻看姑

娘,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杨姑娘见谅。”

“时掌柜!”杨晴连忙将人扶起,表情多少有些尴尬:“以当时情况,时掌柜会多想实乃情理之中,至于你我二人的赌约,阿晴还未做到约定那般地步……。”

“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时明月皱着眉头打断女子的话,一脸严肃道:“你是觉得我的道歉不够诚意,还是认为我向你道歉是看在锦风的面上?”“若是前者,我再跟你致歉一次,若是后者,那你就想多了,我时明月有一说一,若你是个没本事的,就是锦风他按着我的脑袋,我也不会对你说一句抱歉,只会更加看不

起你。”

声落,见女子没有反应,时明月再度躬身。

“时掌柜!”杨晴连忙将人扶住,表情好不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

末了,见女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杨晴目光有些微闪烁,轻声道:“我只是没想到时掌柜会如此。”

“这件事本就是我有错在先,道歉不正常吗?”时明月面上一派坦荡大方,目光更是无比诚挚:“你这姑娘确实是个有本事的,是我小人之心了。”

当初她单凭自己臆断就断了对方的出路,就是她有错,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一样不能少。

有错不认还端着,好脸面,心底都是虚的,更撑不住里子面子。“多谢时掌柜夸赞。”杨晴勾唇,笑得明媚绚烂:“阿晴再有本事,也及不上时掌柜,听宗凡说,时掌柜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开了三十三间缥缈楼,若是时掌柜不介意,阿晴希

望日后能跟您多学习学习。”

能与时掌柜化干戈为玉帛,于她而言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了,若是能再进一步,那便天大的好事。“他只跟你说,我两年多的时间里开了三十三间缥缈楼,那他有没有跟你说,我爹是富商?”时明月言罢,见女子一脸错愕,当下笑得越发娇媚:“他有没有跟你说,我开缥

缈楼时,手中握着一万两黄金?”

“这……”杨晴有一瞬间的哑然,旋即认真道:“就算时掌柜原本家境殷实,但没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在两年时间内让缥缈楼成为景国第一楼。”

两年时间,短短两年时间,若没有足够的本事,谁能用一万两黄金扩张出如此规模,至少她自认没这个本事。

“我就喜欢你这股实诚劲。”时明月眉眼一弯,伸手勾住女子的胳膊,仰着脑袋,一双桃花眼水波荡漾:“要跟我学本事,很简单,我就一个条件。”

“宗凡?”杨晴不确定地接话道。

“聪明!”闻言,时明月眸中笑意更深了:“我呢,也不让你难做,日后你要去威王府,顺道把我捎上就是。”

“这……”杨晴面露为难之色,正想着该怎么拒绝,胳膊上兀地一紧,整个人叫人朝后拽去。

“阿晴有我教,用不着你帮忙。”

男子的声音沉沉,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这样啊……”时明月眼珠子一转,视线自男子面上扫过,身子兀地前倾,一把将人抱住,垫脚在男子唇上偷了个香。

“你……”

不待男子发怒,时明月飞速松手,退出三丈远,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时明月,你不要太过分了!”宗凡面颊涨得通红,又是气恼,又是无可奈何。

时明月暧昧地舔了舔唇瓣,冲男子抛了个媚眼:“今日我可帮了你一个小忙,要点好处,不过分吧?”

“谁让你帮忙了?”宗凡平素温和的眼中险些喷出火来,显然是气到了极致:“谁让你来找阿晴的!”“不让我帮忙,你不也收了我消息,至于来找杨姑娘,脚长在我身上,人杨姑娘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哪来那么多意见?”时明月说着,笑嘻嘻地看向杨晴:“是吧,杨姑娘。



被点到名的杨晴表情一僵,不知当如何回答,索性眼观鼻,鼻观心,装起了缩头乌龟。

时明月也不在乎她是否给出答案,只是用指腹摩挲着唇瓣,回味无穷道:“真软。”末了,在男子生气之前脚底抹油,一溜烟没了人影。

第414章 我想亲你

宗凡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就这么涨红着一张脸,不知当作何反应。

装了半响乌龟的杨晴看不下去,这才从壳子里伸出爪子,轻轻拍了拍男子背脊以表安慰。

不得不说,宗凡和牧小世子这两至交好友当真是难兄难弟,以前是牧小世子叫她强吻,现在是宗凡叫时掌柜强吻,历史总是惊人相似。

宗凡极力平复呼吸,心中却是越发愤懑。

须臾,他自怀中掏出伤药塞入女子手中,拔腿朝时明月离去的方向追去。

“宗……”杨晴很想将人唤住,奈何她才发出一个音,人就消失在了拐角。

“完了!”杨晴一拍脑袋,自顾自嘀咕道:“千万不要打起来。”

“放心吧,宗凡可是个谦谦君子,哪像你这个小泼妇!”

牧小世子的声音毫无征兆地自身后响起,杨晴吓了跳,回首看去,就见男子倚墙而立,手中桃花扇半开,轻轻摇晃,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牧锦风本是一副懒散姿态,当视线触及女子面上指印,登时变了脸色。

他直起身子,快步上前,紧张地抬起女子面颊:“怎么回事?谁打的?”

男子掌心滚烫的温度传来,杨晴耳根一热,面上多了几分不自在:“牧小爷?”

“我问你,谁打的?”牧锦风声音沉了下来,眸中浮现一丝戾气。

杨晴叫男子的反应吓了跳,随后意识到宗凡很可能没有跟对方提及她在怀王府发生的一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女子迟迟没有做出反应,牧锦风渐渐冷静下来,只是眸色依旧阴冷得可怕:“邱秉文是不是?”

从方才宗凡拿伤药来一事可以看出,他显然知道小泼妇叫人打了,宗凡明知小泼妇受伤却不告诉他,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小泼妇的伤势与邱秉文有关。

果不其然,听得他所言,女子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而就是这一瞬间,足够让他做出判断。

“好啊,好你个邱秉文!”牧锦风冷笑,猛然转身离去。

“牧小世子!”杨晴小跑着拽住男子的手,急切道:“不……不是他打的,你别冲动。”

“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牧锦风强压下脾气,以现下所能展现出的最温和的姿态看向女子:“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便要邱秉文好看!”

“就……就女人和女人打架,你也要管?”杨晴依旧死死拽住男子手腕,生怕自己一松手人就跑了。“女人和女人打架是这样的?”牧锦风上前一步,捏住女子的下巴,没好气道:“你自己瞧一瞧,你全身上下只有脸上有伤,头发衣裳整齐完好,不见一丝磕碰,要真是女人

打架,那你遇上那姑娘可还真客气,你一巴掌我一巴掌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闻言,杨晴一噎,一时不知当如何接话。

“你要是不愿意说,小爷我有得是法子知道事情的真相。”牧锦风别开女子的手,转身大步离去。

“牧锦风!”眼看事态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自己又追不上对方,杨晴眼一闭,牙一咬,整个人生生朝前扑去:“哎呀!”

声落,身子落入一结实的怀抱中。

“小泼妇,你发什么疯?”

“你听我把话说完呀!”怕人又给跑了,杨晴顾不得多想,紧紧将人抱住,急切道:“真不是邱秉文打我的,是他府里的女人打我的。”

感受着怀中柔软,牧锦风面颊微微泛红,身上戾气散了大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爷我不想再问你第四遍,你最好自己交代清楚。”

“我交代,我交代!”杨晴抬头偷偷看了男子一眼,抱着他的手不断收紧,小声道:“我同你说实话,你不许生气。”

“小爷我准你讨价还价了吗?”牧锦风气势十足地横了女子一眼,心神微微荡漾,耳根红得几欲滴血。

原来,这小泼妇是有胸的,原来,女人的胸这么软。

叫男子拿眼瞪了,杨晴憋屈地撇撇嘴,小声嘀咕道:“黑心小豆芽菜。”

说是要帮她讨回公道,欺压她还差不多,什么叫不准她讨价还价,有他这样的吗?

“恩?”

男子压低的声音传来,杨晴没骨气地垂下脑袋,小声道:“就是,我态度不敬,触怒了怀王,他就……他就……”

“他就让人打你?”闻言,牧锦风拧起眉头,表情好不难看。

“不!”杨晴摇摇头,声音更低了:“他就低头亲我。”

“什么?”牧锦风拔高音量,眼中有火光喷溅,身上杀气大得吓人。

“没亲到,真的没亲到。”怕男子失控,杨晴连忙解释道:“我吓到了,打了他一巴掌,他府里的女人就冲上来,给了我一巴掌,我又回了那女人两巴掌。”

末了,见男子面色依旧沉得吓人,杨晴伸出三根手指,小声道:“她打我一巴掌,我一共打了他们三巴掌,我没吃亏。”

牧锦风叫她的说辞气笑了,双手固定住她的面颊,细细查看起她面上的伤势。

视线触及男子愤怒又心疼的目光,杨晴面颊微微发热,只觉男子掌心温度很是灼人,透过薄薄的面皮,烙得她心尖发烫。

“咚咚!”

“咚咚!”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受控制地在胸腔乱撞,面庞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杨晴叫这陌生的情绪弄得心里发慌,连忙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盯着自己的鼻尖。

感受到怀中人儿身子忽然变得僵硬,牧锦风以为自己弄疼她了,正欲放轻动作,才发现女子的面庞不知何时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觉察到男子的视线,杨晴脸越来越红,慌乱地松开抱着男子的手,不等退后,腰上兀地一紧,整个人撞回男子怀中。

“你你你……你……”

“我想亲你!”牧锦风手上用力,将人抱紧几分,强迫女子对上他灼热的目光,一脸认真道:“你要是不愿意,你就给我一巴掌。”声落,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倾身将唇贴了上去。

第415章 十七岁未成年

心念微动,他轻轻将人抱起,抵在墙上:“小呆子!”

他声音中含着几分笑,将本要清醒过来的女子再度砸晕。

脑海风暴间,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随后是男子压低的笑声:“小呆子,你这是什么表情?”

一会儿震惊,一会儿错愕,一会儿惊恐,她的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咕咚!”

杨晴咽了口唾沫,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牧……牧牧……你太小了,我……”“你方才抓的是小爷的尾指。”牧锦风面颊微微泛红,身子朝前压去,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女子耳廓,声音中含着丝丝笑意:“嫌小爷小?恩?小泼妇,你的小脑瓜里都装着些

什么?”

啊啊啊啊!

杨晴震惊地看着男子,根本说不出话来。

少年郎,你才十七岁,还没成年啊,不能考驾照,你一脚上高速是怎么一回事?

“小爷我才亲了你一下,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牧锦风声音中的笑意浓了几分,伸手轻轻刮了下女子的面颊:“日后少看点《春宫图》。”

想的有点多的是你吧少年郎!

杨晴内心万马奔腾,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谁看《春宫图》了?”

末了,又觉自己重点没抓对,连忙补充道:“我说的是你岁数太小了。”

“恩,我懂,是小爷我岁数太小了。”牧锦风勾着笑得妖孽,一脸“小爷我都懂”的表情。

“你懂个大头鬼,你放开我。”杨晴又羞又恼,下意识拿手推人,偏偏力气不够,不像是在推人,更像是在欲拒还迎。

“大哥,你说阿晴这孩子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院墙那端传来林氏的声音,杨晴心中“咯噔”一下,整个人登时慌了神。

“呜呜!”她扭着身子挣扎,见她紧张,牧锦风偏偏不放人。

女人心海底针,这小泼妇的心思更是难猜,趁着有长辈前来,他把二人关系坐实了,这样她才不能再赖账。

“你莫要着急,我出去找找。”

林方朔推着轮椅行出林府,随后愣住,转动轮椅折了回去。

“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林氏费解地看着义兄,就见他表情古怪地指了指门外拐角处。

林氏费解地探出头,在瞧见巷子中的男女后,顿时捂嘴退了回去。

“哈哈哈!”

院墙那端爆发出欢快的笑声,将杨晴心中的希望一点一点撕碎。

什么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完了,她完了!

相较于她的烦闷,牧锦风则很是高兴,笑意始终挂在唇角。

少倾,他将人松开,就见女子高高扬起胳膊,最后顿在半空中。

明明面前这张脸远没怀王来得好看,杨晴就是下不去手,脑子更是乱成一团浆糊。

牧锦风抓过女子胳膊,顺势往肩上一搭,就这么抱着人朝大门行去。

“牧锦风,你放开我!”杨晴又羞又气,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

他竟然抱小孩似的把自己往家里抱,他这是嫌她脸皮太厚呢。

“放你下来你肯定跑了。”牧锦风说着,大步跨过门槛。

杨晴一张脸涨得通红,比那天边的晚霞还要艳丽:“你放开我,你再不松手我生气了。”

“你再生气我就亲你。”牧锦风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话间将人搂得更紧。

“你……你……”杨晴气得不行,蛮力上又抗衡不过对方,当下只能压低声音威胁道:“你要再不放手,我就说你强迫我,让我舅舅打死你!”

“恰好小爷我也想同林叔过过招。”牧锦风淡淡道,全然不为所动。

让林叔打他?就林叔对他爹的那股子崇拜劲,她怕是不知道林叔最后会站谁那边。

整个林家上下,他唯一搞不定的也就怀中这小泼妇了。

眼看人已经进了院子,能听见自家娘亲压低的笑声,杨晴权衡再三,咬咬牙,双眼一闭,缩在男子怀中装昏迷。

装晕被抱进去,总好过睁着眼睛接受目光洗礼,她扛不住啊!

牧锦风将女子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唇角弯了弯,眸中浮现一丝不怀好意。

“锦风!”躲在墙后偷笑的林氏看到牧小世子抱着自家女儿进来,连忙迎了上去:“阿晴她这是怎么了?”

“婶子,林叔。”牧锦风颔首,一一打过招呼,垂眸睨了眼怀中人,柔声道:“是我孟浪了,婶子不会怪我吧?”

听得这话,林氏先是一愣,继而克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不怪,不怪,婶子怎么会怪你,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我懂,我懂!”

闻言,杨晴一滞,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她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方朔意味深长地看了外甥女一眼,面上亦多了几分笑容:“我和你婶子还有点事要忙,就劳烦牧小世子送阿晴回去歇着吧。”“林叔放心吧。”牧锦风应了声,本欲离去,眼角余光撇见怀中人儿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当即又含笑补充:“林叔日后莫要再唤我牧小世子,就同婶子一般,唤我锦风便是

。”

“这……怕是不好吧!”林方朔打从心里敬重威王,让他对牧小世子直呼其名,他还真是做不到。

“日后就是一家人了,林叔不必客气。”

听到这,杨晴终是憋不住张开眼睛,不等说些什么,就叫男子按回肩膀上。

“婶子,林叔,你们忙去吧!”牧锦风笑得如沐春风,神态好不客气。林氏与林方朔对视一眼,憋着笑走了。

第416章 没可能

直到二人消失在拐角,牧锦风这才将按着女子脑袋的手松开。

“牧锦风!”杨晴猛然抬起头来,双手揉着被撞疼的鼻子,气急败坏道:“谁跟你是一家人!”

“迟早的事!”牧锦风一脸认真道。

叫他炙热的目光烫到,杨晴心跳再度失衡。

她不自在地偏开目光,瓮声瓮气道:“我告诉你,不管早晚,我们都没可能。”

“方才我不打你,那是因为我家的事还需要你爹帮忙,可你要太过分了,我也会翻脸的。”

闻言,牧锦风笑意凝结在唇角,额际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觉察到男子周身气场的变化,杨晴轻轻抿了抿唇,用力推了对方一把:“放我下来!”

牧锦风依言将手松开,沉着张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子面庞。

杨晴自男子怀中跳下,垂着脑袋,几乎是落荒而逃。

跑出没两步,她后衣脖子兀地一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撞入一个结实的胸膛。

牧锦风一手将女子肩膀板正,一手抬起她的面庞。

杨晴紧绷着身子,呼吸有些紊乱,目光闪烁不定:“牧……牧锦风!”

牧锦风直勾勾地望着女子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为什么没可能?小爷我方才亲你的时候你分明意乱情迷。”

“你才意乱情迷!”叫男子戳中内心,杨晴面上添了一抹慌乱,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就是无法摆出冷静之态。

过快的心跳干扰着她的情绪,男子认真的神情更是在一点一点瓦解她的意志力。

牧锦风指腹轻轻摩挲着女子未受伤的右脸,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你说得对,小爷我是意乱情迷。”

说话间,他越凑越近:“可你也并非清醒的,你若是想否认,你就看着小爷我的眼睛说话。”

杨晴咬咬牙,抬眼迎上男子目光,就见他邪肆地挑起唇角,笑得格外好看。

霎时间,她的耳畔只余一片擂鼓似的心跳声。

随着女子面颊升温,牧锦风唇角笑意一点一点扩大:“怎么不否认了?”

“小爷我方才说了,你要是不愿意,就给我一巴掌,这话现在还作数。”

闻言,杨晴深吸一口气,抬起胳膊就往他脸上招呼。

牧锦风不料这小女子当真会打他,条件反射地抓住女子胳膊,随后顺势带入怀中,低头吻上她的唇。

这下,换杨晴蒙了。

不是他说的打了他一巴掌先前就不作数的吗,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唇瓣贴着唇瓣,牧锦风低低笑道:“你不愿意也没用,婶子和林叔都愿意,方才你我亲吻的画面他们可都看见了,除了嫁小爷我,你还有别的选择?”

就婶子对他的那股喜欢劲,他的态度摆这了,其他人还能入得婶子的眼?

“你无赖!”杨晴气急败坏地按住男子的脸,用力将他的脸推成诡异的形状。

牧锦风拧着眉头捉开女子的手,一脸严肃道:“比无赖,小爷我比得过你?要不是你强吻小爷在先,小爷我会瞧上你?”

要不是她一再撩拨,他会被她迷得转不开眼?

“我……”杨晴一噎,气势登时矮了一截,心虚道:“你要是不愿意,也是可以给我一巴掌的!”

“就你这小身板,挨得住小爷我的巴掌?”说话间,牧锦风将人拉近几分,一手板正她的肩膀,一手抬起她的面庞。

杨晴以为他又要亲自己,脑袋不住朝后缩去,嘴上不忘道:“我挨得住,你要打现在打,你要不打,我就当我们扯平了,日后你不能再翻旧账。”

闻言,牧锦风叫女子气得不行。

什么叫让他打她一巴掌,她挨了一巴掌他都快心疼死了,怎么可能动手打她,这小泼妇分明是在耍无赖。

“你不动手,那……”

牧锦风抬眼瞪了女子一眼,没好气道:“闭嘴,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他不与她置气,她反倒来劲了,他就没见过这么可恶的女人。

叫男子唬到,杨晴身子一下僵住,狐狸眼一眨一眨,警惕地盯着对方。

指腹拂过女子高肿的左脸,牧锦风为女子检查伤势的动作顿住,眉头一皱,嫌弃地撇撇嘴:“真丑!”

“牧锦风!”杨晴眼一瞪,气呼呼地伸手推人:“我本来就丑,叫你看了?”

报复,赤//裸裸的报复,这颗小豆芽菜的心眼就只有针眼那么大。

“谁说你丑了?”牧锦风白了女子一眼,捧着她的面颊就是不放,一本正经道:“我说这女人的手丑!”

“指头粗,手指短,手掌大,打你的是个粗使丫鬟?”

闻言,杨晴忍不住抿唇偷笑。

指头粗,手指短,手掌大,亏得他说得出来,要是叫姿容绝色的如夫人听到,怕是能气得倒地不起。

“问你话呢,笑什么?”牧锦风拉长了脸,表情亦有些不自在。

见状,杨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事不都翻篇了,你还问我做什么。”

“谁说翻篇了,小爷我只是抽时间亲你两口,可没说这事就这么算了。”牧锦风一脸严肃道。

敢打他牧小爷喜欢的女人,莫说是怀王府里的下人,就是邱秉文本人,他也不会放过。

“我自己的事,才不用你给我出气呢。”杨晴别开男子的手,瓮声瓮气道:“我已经回她两巴掌了。”

嘴上这么说着,面上却是一阵阵发热。

她以为他已经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就算还记得,也会因为与她置气而搁置,毕竟她方才那般拂他脸面,没想到……

“回她两巴掌你还觉得自己赚了不是?”牧锦风眉头一拧,没好气道:“你这脸肿成猪脸,连带着脑子也成了猪脑吗?就你那芝麻大点的力气,也就够碾死一只蚂蚁。”

“反正不要你管!”杨晴身子一扭,转身快步朝主院行去。

以牧小世子的脾气,还有他同怀王之间的恩怨,她若是让他知道是谁打的她,如夫人可就惨了。

虽然她并不喜欢如夫人此人,可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想法。

见状,牧锦风伸手拽住女子胳膊,就这么跟着她行了进去:“小爷我还管定了!”

“你这人是不是闲得发慌?”手被紧拽着,男子掌心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烫得杨晴浑身都不自在。

“就是闲得慌,不然小爷没事管你做什么?”

“我不想被你管行不行?”杨晴顿住脚步,扭头没好气地瞪了男子一眼:“松手!”

闻言,牧锦风非但没松手,反倒将女子手腕握得更紧:“小爷我忽然想起,我还欠你两千两银子,你要告诉我是谁,我就把钱还你,你要是不说,这钱我可就不还了。”

说话间,他自怀中掏出一张两千两的银票。

威逼不成,那就利诱,他就不信这小泼妇软硬不吃。

看到票面上的数字,杨晴眼睛都直了,原本倒向一边的天平开始剧烈摆动。

一边是两千两,一边是打她的女人,这几乎不用选择啊!

只是,万一那个女人死了,被毁了,被剁手了,她会良心不安的。要良心还是要钱,这是个问题。

第417章 欲拒还迎

见女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银票瞧,牧锦风弯了弯唇角:“小爷我这是白送钱给你,你真不要?”

“什么叫白送我钱,这钱本就是你欠我的。”杨晴说着,伸手就去抓钱,嘴里念念有词:“这钱你欠了我小半年,我没收你利息都不错了!”

牧锦风把手举高,挑着眉梢笑得得意:“你要不说,小爷我只能去找邱秉文那厮讨要公道了。”

言罢,他作势转身欲走。

杨晴是真怕他去找邱秉文麻烦,忙不迭伸手抓住男子衣袖:“你打算怎么帮我出气?”

“这很重要?”牧锦风挑眉,视线落在女子高肿的面颊上,随后望向她的眼睛:“你怕小爷我做出过激的举动?”

她是不是,听了关于他的什么风言风语,对他生了惧怕,所以才不愿意跟他?

明明男子目光语气都没有变化,可杨晴却觉得,他在期待着她给出相反的答案。

心念微动,她心思转了几转,厚着脸皮道:“不怕才怪,你这么喜欢我,我叫那泼妇打了,你不得剁了她的手呀,我才不想让自己背上人命债呢。”

叫女子这般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心思,牧锦风也有些不自在,下意识便要否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内心犹豫挣扎几息,他视线落在女子微微泛红的面颊上,倏而笑了:“你这小泼妇还有点良心,知道小爷我对你好。”

“你要真对我好,真想帮我出气,那你就听我的!”杨晴说着,拽着男子衣袖的手收紧几分,心中是难以抑制的紧张。

她知道男子喜欢她,可她摸不准对方愿不愿意听她的,毕竟这小豆芽菜脾气是出了名的大。

出乎预料的,牧锦风只是怔了下,旋即点头应道:“你说!”

闻言,杨晴登时有了底气。

她略一思索,仰着脖子,一脸认真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女人扇耳光,你就让人扇回去,五个耳光,把她的脸打成猪头!”

“行!”牧锦风痛快地应了声,执起女子的手,将两千两银票塞入她手中:“说吧!”

银票得手,杨晴眉眼一弯,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将银票整整齐齐叠好,放入怀中,抬眼见男子还站在原地看着她,当即甜甜笑道:“打我的是如夫人,麻烦你了,牧小世子。”

牧锦风怔住,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只觉心都叫那笑甜得化开了。

原来,女人笑起来可以这般甜,比那蜂蜜都甜。

觉察到男子异常炙热的目光,杨晴这才注意到自己过分喜形于色,连忙收敛笑容:“我都跟你说了,你怎么还不走?”

牧锦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忽的压低身子凑近,咧嘴坏笑道:“小泼妇,其实你方才是在欲拒还迎吧?”

“什么?”杨晴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旋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牧小爷,你脸皮掉地上了!”

他竟然认为她是在欲擒故纵,谁给他的脸?

“小爷我很吃你这一套!”牧锦风自顾自言罢,转身大步离去。

“吃你个大头鬼!”杨晴冲男子背影丢了块小石头,大声道:“姑奶奶我对你没意思,你别自恋了!”

回应她的,是带着少年意气的朗声大笑。

闻声,杨晴愤愤地踢了脚地上的石头,冲男子的背影龇牙咧嘴。

她怎么可能喜欢他这颗未成年的傲娇幼稚毒舌小豆芽菜,一开始之所以没扇他巴掌,只是看在威王的面子上,只是看在威王的面子……

杨晴慢慢垂下脑袋,眼中满是沮丧。

她一点都不想承认,一点儿也不想,可无论她再怎么不愿意,她都无法忽视那一瞬间的心动。

他面上关切太真,他眼中心疼太真,还有他亲她之前的那句话,他说,“我想亲你,你要是不愿意,你就给我一巴掌。”

如果他直接低头亲下来,她一定会狠狠给他一巴掌,可他说了那句话,将她的心湖搅乱,也将她的理智抹杀。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不该想的,杨晴抬起头来,用力地晃了晃脑袋。

不过一瞬间的心动罢,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就是可惜了她的初恋,刚冒了个芽,叶子还没生出来,就得连根拔了。

“作孽啊!”杨晴抱着旁边的树,拿脑袋轻轻撞了上去。

想她一生被撩无数,什么段位的没见过,怎么就栽在一个未成年的傲娇怪手中呢,真是气死个人了。这要是寻常未成年的毛头小子,她厚着脸皮,来一场养成也是可以的,偏偏此未成年地位太高,威王独子,皇上恩宠,注定就是个妻妾成群的主,以她的身份,要真回应

他,连谈一场注定分手的恋爱都没指望,一定会被抬回威王府当妾的。

她不想当妾,哪怕给她正妃之位她也不想嫁给牧锦风,因为她压根就不想跟别的女人分享男人。

中堂内,林杭受指派偷偷摸了出来,见表妹脑袋抵着树干挠树,当下有悄无声息地绕了回去。

“怎么样?外面是什么情况?”林氏巴巴地望着侄子,眼中满是期待。

“阿晴估计是面皮薄,不好意思,现在正对着树不敢进来呢。”林杭笑嘻嘻道。

“她那丫头会面皮薄才怪,现在肯定在心里偷着乐呢。”林氏嗔笑,迫不及待地行了出去,将郁闷挠树的女儿拽了回来。

等将人翻了个面,瞧见女儿脸上巴掌印,她面上笑意一瞬间散去:“谁打的?”

着急的声音一下将家中其他人吸引来,当瞧见杨晴面上巴掌印,一个两个面色都不好看。

搁谁家,自家孩子被人打了都不高兴,更不要说杨晴就是他们眼中的宝贝疙瘩,谁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杨晴摸了摸肿起的面颊,不以为意地笑笑:“没事,就一疯婆子,她打了我一巴掌,我又回了她两巴掌,没吃亏。”

“没吃亏也不行,疯婆子就能随便打人了?”林氏气呼呼地撸起袖子,厉声道:“阿晴,你带娘过去,娘帮你出气。”

“娘……”杨晴跺跺脚,嗔道:“女儿日后还要在京都做生意呢,现在带着您去打一疯婆子,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再说了,威王在查舅舅的事,日后走动肯定多,这要落在有心人眼里,不定觉得我们仗势欺人呢。”

“你说我们名声不好也就罢了,要是拖累了威王,那多不仁义啊!”

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

林氏心疼地揉呼着女儿的面颊,软声哄道:“痛不痛?娘让你杭表哥给你买点药。”

“不用了,宗大公子给过药了。”杨晴柔柔一笑,就见自家娘亲面上添了几分暧昧。

她心中大呼不妙,想要转移话题却是来不及了。

林氏唇角高高扬起,压低声音道:“锦风心疼坏了吧?”

“娘!”杨晴嗔了声,脑海中没来由地浮现出男子心疼的目光,原本平稳的心跳开始走向失控。

“害羞了?”林氏哈哈笑了起来,面上是难掩的高兴:“是不是叫锦风亲了脸上就不痛了?”

“娘!”杨晴面上一红,撒娇地踱了踱脚:“我脸疼,疼死了,您就不能心疼心疼女儿?”

“心疼,娘心疼,但还是锦风心疼管用。”林氏说着,拿手点了点女儿的唇角:“嘴都亲破了,现在才知道害羞啊,晚了。”

杨晴被闹了个大红脸,也不搭话,气呼呼地走了!

果然,自家娘亲平日里是亲娘,遇上那黑心小豆芽菜就变后娘了,可怜她脸又肿唇又破的,连个哄着她的人都没有。

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林氏笑得是合不拢嘴,可到底担心女儿的脸,脚上没有停顿,小跑着追了上去。林方朔行在最后,见母女二人入了房间,这才扭头冲儿子道:“日后你阿晴妹妹出去,你就跟着,学着点你妹妹为人处世的机灵劲,顺道保护好她,尽量不要让她与怀王独

处。”

“怀王?”林杭挠挠脑袋,不解道:“这关怀王什么事?”“若无意外,怀王就是邱公子,牧小世子的死敌。”林方朔说到这,深深望向侄女离去的方向,沉声道:“你阿晴妹妹脸上的伤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第418章 征服欲

牧锦风一脸春风得意地回到威王府,刚行到大门前,就撞见从府外回来的威王。

“去哪了?”牧石松面色一沉,神态好不严厉。

让他禁足在家,他倒好,见天地往外跑,根本没将他这个做爹的看在眼里。

这要换做往常,牧锦风听到这询问犯人般的语气一定会出言顶撞,奈何他今日心情大好,也不在乎对方是什么态度,嘴上漫不经心地答道:“去林家。”

见儿子态度这般温和,牧石松面色随之缓和几分:“杨姑娘脸上的伤可有大碍?”

“您知道?”牧锦风面露诧异之色,旋即又反应过来,语气淡淡道:“没事,就是肿了。”

“既然没事,怀王那边,你就不要再去生事,此事到此为止。”

牧石松话音方落,牧锦风面上笑容一瞬间消失:“到此为止?”

“他邱秉文轻薄我喜欢的姑娘,一句到此为止就完了?”

“锦风!”牧石松微微拧起眉头,沉声道:“为父方从怀王那回来,他已经答应为父,不会再对杨姑娘做出无礼之举。”“他邱秉文嘴里说出的话跟放屁似的,您也信?”牧锦风冷笑一声,一字一句沉声道:“当初他娶堂姐,可是保证会一辈子对堂姐好,可结果呢,新婚一年再娶侧室,添侍妾

,让堂姐沦为笑柄,任由府里的女人将堂姐算计致死。”

“堂姐自//焚时,院中甚至没有一个丫鬟侍候,而他邱秉文还躺在侧妃的芙蓉暖帐里……”

“够了!”牧石松沉着脸打断儿子的话,厉声道:“休要再提此事!”

“我为什么就不能提?”牧锦风上前一步,眸中笑意愈冷:“您就继续信着他,护着他,反正堂姐的事我不会放过他,阿晴的事我也不会善了,除非我死!”

“逆子!”牧石松高高扬起胳膊,身边的王守王义二人连忙上前将人拉住。

“王爷,王爷,您莫要动气,世子爷还小。”

“王爷,世子爷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遇上这种事,难免会有所冲动。”

“你们放开!”牧石松将左右推开,守在门口的侍卫涌上来,将父子二人拦住。

“王爷,您莫冲动,世子爷的身子还没完全调理好呢!”

“世子爷,王爷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今日去怀王府……”

不等王守解释,牧锦风一甩衣袖,扭身跨过门槛,吊儿郎当道:“您老要是觉得心中不痛快,一会再去风波院打我,我呢,就不陪您在这耗着了。”

“你……”牧石松气得面色发青,一把将最近的人推开,厉声道:“还不让开,这威王府到底谁说的算?”

“……”

身后嘈杂声响传来,牧锦风面上吊儿郎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缕缕难以捕捉的怅然。

朝院内行了没两步,他忽然觉得待不下去,施展轻功跳出威王府的院墙。

入夜,半轮皎月悬于天上,轻倚云带,仿若美人侧卧于榻。

皎皎明月之下,玄衣男子斜倚于贵妃榻上,比之天际美景不逞多让。

然,榻前跪一鬓发凌乱的妇人,生生将这份美感折损。

“爷,贱妾知道错了,您就再给贱妾一个机会吧!”求饶声伴随着叩首声在静谧的院中回响,血腥味弥漫开来。

侍立两侧的婢女面无表情地出声劝道:“爷已经发话了,如夫人快些退下吧,莫要在此自讨没趣。”

听得婢女毫不留情的话语,如夫人停下叩首的动作,缓缓抬起头来,满怀希望地看向那让自己倾心不已的男子,却见男子眸光冷冷清清,竟是看都不堪她一眼。

如夫人眼中落下泪来,做着最后的挣扎:“爷,贱妾跟了您四年,您不能这样对贱妾呀!”

直到此刻,邱秉文这才抬眼看向侍妾,清冷的眸中多了一丝温度:“本王便是念在你侍候了本王四年,才让人将你送到庄子上。”“爷!”见男子回话了,如夫人膝行而上,轻轻握住男子的手,哽咽道:“爷,贱妾去了庄子上,日后谁给您煲汤,谁给您按捏?您不是说,最喜欢贱妾为您捏肩吗,贱妾要

走了,日后谁侍候您?”

“牧锦风的脾气,你是见识过的,父皇对他的偏爱,你也是见识过的。”邱秉文言罢,抬眼看向身侧丫鬟,立即有人上前,一左一右地将如夫人扶起。

如夫人眼睛红彤彤的,眼中还带着一丝不甘:“爷,不过是一个市井丫头罢,牧小世子不会为了一个市井丫头闹到这般地步,您就准贱妾留下来吧。”

只是一个市井丫头?

邱秉文眸中闪过一抹暗芒,摆摆手,丫鬟立刻将人带了下去。

能让锦风为了她折回虎城,杨晴就不是区区一个市井丫头那般简单,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了威王。邱秉文烦闷地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威王严肃的面庞:“怀王殿下,我知道,锦风这孩子脾气大,没分寸,以前没少得你的照顾,这两年来更是没少给你添麻烦,只是,锦

风是锦风,杨姑娘一家是杨姑娘一家,这可不能混为一谈。”

“杨姑娘一家是我府上的贵客,是我亲自去邱城将人请来的,如今人刚来京都便受了委屈……”

声音就此戛然,邱秉文缓缓睁开双眸,院中已清净下来。

威王待他一向宽厚,虽然铃君死后二人关系有所生疏,他也不曾苛责于他,可今日话里话外,无一不透着责备。

他在怪他将杨晴牵扯入他与锦风之间的恩怨中,亦在警告他,让他离杨晴一家远些。

杨晴一家,亦或者说,林杭祖孙三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邱秉文眉头无意识地拧起,随后缓缓松开。

他心有疑惑,却是查不得,若是他派人去查杨晴一家的消息传入威王耳中,二人间的关系怕是会走向低谷。

“爷!”侍立一旁的富贵压低身子轻唤了声,关切道:“夜深了,该歇着了。”

“你说……”邱秉文抬眼看向贴身小厮,语气中透着一丝费解:“本王今日之举,怎就糟践于她了?”

在他印象里,杨晴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今日他不过是想亲她一下,她至于动那么大肝火?

“爷……”富贵拧着眉头,不知当作何回答。

说实在,他也不知杨晴的脾气从何而来,能被他家爷看上,那可是别的姑娘求都求不来的福分,怎到她那里,却成了另外一番景象。

“罢了,不提她。”邱秉文摆摆手,语气中透着几分无所谓,仿佛这人可有可无。

夜风拂来,带来一丝凉意,他缓缓阖上眼,能瞧见一簇火苗在心尖轻轻摇晃。

他活了二十三年,这是头一回被女人打,且,打他的女人还是一个小村姑。

不甘和恼怒犹如一根根木头投入心火,压在胸腔里的邪火越烧越旺,烧灼出女子清秀的轮廓,也烧灼出强烈的征服欲。若原先他对杨晴只有五分兴趣,那么现在,又添上了五分征服欲。

第419章 当面验收

翌日,杨晴在噩梦中醒来,一睁开眼,就见门上映着一人影,那人手中似乎提溜着什么东西,此刻正扑腾着剧烈挣扎,发出“唔唔唔”的怪声。

“杨姑娘可醒了?”屋外传来女子英气的声音,带着几分强扭的温柔。

“姑娘是?”杨晴迷糊地揉揉眼睛,还没从噩梦中回过神来。

于她而言,梦到怀王是噩梦,梦到牧小世子是噩梦,而就在昨夜,她将两个人一起梦了,差点儿精神崩溃。

“奴婢杜鹃,是世子爷的贴身侍女。”

女子英气的声音再度传来,杨晴翻身下榻,趿着绣鞋朝门口行去。

“吱呀!”

房门打开,露出杜鹃英气的面庞,而她手中提溜挣扎的,正是怀王的如夫人。

杨晴愣了下,呐呐道:“这是?”

“我家爷怕姑娘不满意,特让奴婢前来,请姑娘验收。”杜鹃说着,单手将如夫人提起,对着那美艳的小脸就是五个耳光。

“啪啪”的巴掌声响起,随之响起的是如夫人的惨叫。

五个巴掌打完,杜鹃看向立于门后的姑娘,态度恭敬道:“不知姑娘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杨晴连连点头,生怕应声迟了女子又给如夫人几个耳光。

闻言,如夫人眸中迸射出强烈恨意,咬牙切齿地叫嚣道:“我可是怀王的侍妾,你敢让人打我的脸,那就是在打怀王的脸,王爷不会放过你的。”

杨晴心中本有几分不忍,听得女子威胁,登时笑了起来:“你就一小小侍妾,凭什么代表怀王的脸面?”

“你……”如夫人被气得面色通红,还想再骂,眼看杜鹃另一只手再度抬了起来,连忙将嘴闭上。

“既然姑娘满意,奴婢便回去复命了。”杜鹃颔首,眨眼间消失在院中。

杨晴缓缓收回目光,一扭头,就见家人都在院中立着,皆以古怪的目光盯着她瞧。

“阿晴!”林氏率先开口,打破这份诡异的沉默:“你说的疯婆子,就是这个女人?”

她的女儿,是在怀王府被打的,被一个侍妾打的?

闻言,杨晴眼皮跳了两下,在四道灼热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

出了林府,杜鹃一路直奔西城门,随后一把将如夫人丢在停于城门边上的马车旁。

先前女子拦车一举已经引人注意,如今见她将人丢回来,而怀王的侍妾如夫人面颊高肿,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牧小世子怎么又找怀王麻烦?”

“牧小世子要找怀王麻烦,也不至于拿一个可有可无的侍妾开刀吧,估摸着有什么因缘。”

“牧小世子此举未免欺人太甚!”侍候如夫人的婢女将如夫人从地上扶起,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愤怒。

“咳咳!”等候多时的柏青缓步行出,沉声道:“怀王殿下纵容府内侍妾行凶,打花了我家世子爷贵客的脸,未免欺人太甚!”

“你……”“怀王殿下怜香惜玉,舍不得管教,我家世子爷只能越俎代庖,好生教一教如夫人规矩,毕竟,打花我家世子贵客的脸是小,日后要是胆大包天,以下犯上,那可不是五个

耳光就能解决的事情。”最后一句话,已然带有威胁之意。

柏青言罢,一摆手,杜鹃拔腿跟了上去。

围观百姓自两边散开,再去看如夫人那边哑口无言的模样,心下也就有了答案。

这一回,还真不是牧小世子挑事,是怀王府里的女人不安生。

“你说,这怀王未免太不会管教府里的女人了吧,以前是侧妃陷害正妃,现在又来了个如夫人……”

“嘘!”另一人赶忙捂住说话人的嘴巴,压低声音道:“这事你还敢提呢?”

“嗐,你瞧我这张嘴,就是不带把。”那人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暗骂自己说话不过脑子。

“话说回来,牧小世子的贵客是什么来头,以前可没听说过呀。”“谁知道呢,也没听说威王府里住进了客人,倒是宗大公子的一间别苑里忽然住进了几个人,三男两女,好像是一家的,瞧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连个侍候的丫鬟都没有。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也不知是谁开的话头,不少人谈起了已逝的前太子妃牧铃君。

等消息传入怀王府,邱秉文手上一紧,手中茶盏裂开一道口子,滚烫的茶水霎时淋在手指上。

“爷!”富贵低呼,连忙将茶盏拿开,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为他拭手,同时冲左右吩咐道:“还不快去拿药!”

“是!”婢女应声,快步退了下去。

邱秉文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须臾,眸中有笑意荡开:“你说,这主意是锦风出的,还是宗凡出的?”

“诉因果,这还真不像锦风的作风,倒是这挖人旧疤的本事,真真是与宗凡像及。”

“兴许是宗大公子给的主意。”富贵低声应了声,心中对宗凡多了几分厌恶。

那日宗大公子说要让牧小世子出手管教如夫人,他还以为对方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对方不仅付诸行动,还将话头往旧事上引。

“没规没矩”,“胆大包天”,“以下犯上”,这几句话,不都指的他家爷日后会将如夫人养成第二个侧妃。

往小了说,是他家爷不会管女人,往大了说,铃君姑娘那条命就是他家爷要去的。

“除了那些个议论,可还有别的什么事?”邱秉文看着被烫红的手掌,恢复冷清之态。“也不知是谁在造谣,将当日如夫人打杨姑娘的事一通乱描,说的是昨日杨姑娘入城时爷多看了杨姑娘两眼,如夫人心生妒意,又见杨姑娘穿的细棉布衣裳,便将她当做下等人瞧,让丫鬟将人抓入怀王府中,给了杨姑娘两巴掌。不仅如此,还让丫鬟按着杨姑娘,使了踹小腹的下作招数,最后还是宗大公子出面将人救下,否则杨姑娘半条小

命就要交待在如夫人手中了。”富贵低垂着头据实答道。

闻言,邱秉文低笑,眸中多了一丝冷意。没说他轻薄杨晴,却传他府内侍妾善妒无礼,这个宗凡好深的心思。

第420章 计

于此同时,风波院内。

牧锦风翘着二郎腿坐在石桌前,享受着丫鬟剥好的荔枝,任由院外吵吵嚷嚷也不去管。

半刻钟后,宗凡黑着张脸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粗着嗓子道:“牧叔叔都气成什么样了,你还有闲心在这吃荔枝?”

要不是他来得及时,威王府里还不知要发生什么。

牧锦风歪头将荔枝核吐在身侧丫鬟的帕子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这不有你拦着吗,我爹最是听你劝,有你在我肯定没事。”

说话间,他又咬了颗荔枝。

宗凡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头疼地扶着脑袋:“你一大早派人去我院中,便是抓我来给你当挡箭牌呢?”

“不是挡箭牌,是免战牌。”牧锦风纠正好友的说辞,不紧不慢道:“只要你出马,我爹绝对不会放箭。”

说到这,他“体贴”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刀光剑影的事,我可不会把你往外推。”“行了行了,我不跟你扯嘴皮子。”宗凡摆摆手,正色看向好友:“锦风,平心而论,此事阿晴没吃亏,就是落了脸面,也被她一巴掌讨回来了,没必要闹得这般难看,你方

才是没瞧见,牧叔叔脸都青了。”

闻言,牧锦风无所谓地笑笑:“此事邱秉文有错在先,光打他侍妾,不打他的脸,未免厚此薄彼,也显得我这人挑软柿子捏。”“锦风,不管私下里你如何给怀王使绊子,皇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这般明显地去挖怀王心上的疤,你让皇上怎么想你?再说了,你这么做,不是将阿晴一家往

风口浪尖推吗,万一引起章大人警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宗凡好声好气地劝道。

怀王侧妃一事,不仅伤及怀王一人的脸面,还伤及天家威严,皇上就是再宅心仁厚,也经不起他一再折腾。

“我若是说他邱秉文轻薄良家女,只怕最后被骂的不是邱秉文,而是小泼妇那厮。”牧锦风说着,自盘中拿了颗荔枝,慢条斯理地将皮剥去,递到好友面前。

宗凡眼睑颤了颤,抬手接下荔枝,却是没往口中送。

锦风说的没错,以邱秉文在百姓心中的名声,说他轻薄良家女,根本没人会信,反倒是阿晴会因为模样平庸招来京中贵女的讥讽。“有今日怀王府丫鬟的反应在前,我便是往他头上扣帽子,他又能如何?难不成他要跳出来说,不是没管好侍妾,而是没管住自己的身体,他怀王清心寡欲的美名还要不要

了?”牧锦风将指上沾染的汁液擦拭干净,漫不经心地笑道:“小爷我无理取闹了两三年,总该师出有名一回吧。”

“至于章大人那边,你也不必担心,我之所以做出今日之举,除了要给邱秉文不痛快,更是要章大人注意到阿晴一家。”

“你有主意了?”宗凡打起精神,将怀王一事抛诸脑后。“打从我从虎城回到京都后,就一直在查那只老狐狸,查来查去,不仅没查到他的错处,反倒查出林叔与一桩灭门惨案有牵扯,这也是他与林叔之间唯一的交集。”牧锦风

语气淡淡道。“这事你同我说过。”宗凡点点头,神色很是凝重:“我也问过林叔,他表示,之所以认定是章大人在背后谋害他们一家,便是因为当初章大人处理此案失了偏颇,竭尽全力

要至他于死地。”“只是,时隔六年,当初那桩灭门案的人证已经尽数离世,死无对证,而林叔拒捕一举,却是有许多人可以出面作证,若是章大人在发现林叔后翻出此案做文章,林叔处境

堪忧啊!”“原本我也是这般想的,然,若不打草惊蛇,此事终究无解。”牧锦风施施然站起,在院中来回踱步:“章大人不知道林叔手中有玉佩,更不知我们已经坦诚相对,我今日为

阿晴出头,不管不顾地将她推到风口上,更能打消章大人的顾虑,让他认定,我们并不知晓他当初所为。”

“而小爷我,那是出了名的不讲理,今日我冲冠一怒为红颜,你觉得,他还有可能将此事摆到台面上来解决?万一小爷我来了脾气,下定决心彻查此事……”

“妙啊!”宗凡猛然站起,一锤手,由衷道:“你这是逼着他使阴招,好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以前的把柄抓不到,那就让他自己露出马脚,他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呢?“正是如此。”牧锦风颔首,慢条斯理地分析道:“在京都,皇城内,大刀阔斧地杀人不容易,可要借刀杀人,那就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小泼妇要开酒楼,可以下手的机

会就更多了。”

说到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好友一眼。

“你的意思是,若是阿晴在京都开酒楼,章大人会冲着酒楼下黑手?”宗凡大喜,用力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你这招当真是妙,妙极了!”

不仅逼着章大人来阴招,还将对方能动手的范围都锁死了,避免以后盯防的麻烦,他今日之举,可谓一举数得。“我要是章大人,黑心点,我便让她的酒楼背上数条人命,就是稍有良心,也让她酒楼的食客去鬼门关走一遭。无论哪一种,到时候彻查起来,都会牵扯出林叔以前的案子

,那他们一家就是惯犯,有京都百姓的民怨在,你牧小爷的脸面可不够看。”

“没错!”牧锦风点头应和,笑容自信张扬,还有一丝丝难以觉察的暗喜。

然,宗凡与之相处太久,哪会瞧不出他细微的情绪变化,当下弯了弯唇角,憋笑道:“牧小爷短短一夜就想出如此妙计,阿晴功不可没啊!”

“小爷我只是灵光一现,关那小泼妇什么事。”牧锦风别开好友的手,一撩衣袍坐了下来。

宗凡紧跟着坐下,眼睑上下开合,将好友从头到脚一遍又一遍地打量。

牧锦风叫他看得不自在,不由得拧起眉头,抓起两颗荔枝往他脸上丢:“盯着小爷我瞧做什么,还不去将老爷子按住,让他日后莫要再去找林叔,免得坏了我的大计。”

宗凡轻巧接下荔枝,剥了颗往嘴里丢,含混笑道:“林叔那呢?也是我去?”

末了,他砸吧了两下嘴,状似回味无穷道:“这荔枝甜,你给我一盘子,一会我去林家顺带捎上,拿给阿晴尝尝,她肯定喜欢。”

“用得着你多事,这些个荔枝还不够小爷我自己吃呢!”牧锦风一把按住好友抓荔枝的手,一颗颗抠了出来:“你先去把我家老爷子搞定再说。”

“行行行!”宗凡无奈起身,临走前不忘嘱咐道:“我现在就去,荔枝你给我留点。”

牧锦风不回应,等好友没了人影,他抬手将丫鬟招来,沉声嘱咐道:“去,把剩下的荔枝都取来,用篮子装好了。”

闻言,芍药弯了弯唇角,含笑道:“爷,可要给宗大公子留点?”

“不必。”牧锦风言罢,视线落在丫鬟帕中荔枝核上,眼中闪过一抹不怀好意:“你们几个,把这些个荔枝壳和荔枝核给我套好,摆一盘子送到宗府上!”

得了命令,院中丫鬟小厮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见隐忍的笑意。可怜的宗大公子,往日在他们王府都是吃的最好的,现在却只能吃核了。

第421章 欲擒故纵

很快,丫鬟取来一篮子荔枝,个个又大又红,光是瞧着就让人唇齿生津。

牧锦风接过竹篮,想了想,觉得有损他牧小爷的形象,又转手将篮子塞给柏青,领着贴身小厮朝院外行去。

出了风波院,行至院口的银杏树下,他足尖一转,施展轻功翻墙而出。

他本打算走的正门,又担心撞见好友,若是叫宗凡瞧见那一篮子荔枝,非得笑话他不可。

柏青紧跟着翻墙而出,亦步亦趋跟在自家世子爷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很好地憋着笑。

到了林府大门前,牧锦风顿住脚步,柏青连忙上前叩响门扉。

“叩叩叩!”

敲门声有节奏地传来,坐在屋檐下看书的林方朔放下手中书卷,抬头冲院中练武的儿子道:“杭儿,去开门!”

“好嘞!”林杭收拳,三两下窜没了人影。

林方朔正欲继续低头看书,就听得儿子欢喜的声音自外头传来:“牧小世子,你怎么来了?”

牧小世子……

林方朔扭头看向紧闭的书房,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昨日才来过,今日便再登门拜访,看来牧小世子对阿晴还是很上心的。

只是,两家地位委实悬殊,牧小世子能给阿晴什么身份?

思虑间,脚步声渐行渐近,林方朔收敛神思,推着轮椅迎了上去:“牧小世子。”

“一日不见,林叔就这般生疏,不是让您唤我锦风吗?”牧锦风言罢,随手拿过小厮手中的竹篮递了上去:“今日恰好有荔枝,就带了点给您和婶子尝尝。”

“牧小……锦风你真是太客气了。”林方朔笑着接下,转手又递给了身边的儿子,沉声嘱咐道:“拿给阿晴和你姑姑吃。”

他特意将杨晴摆在前头,意思再明显不过。

林杭顿悟,接过篮子直接朝书房奔去。

“叩叩!”

敲门声传来,杨晴头也不抬:“进!”

林杭推门行入,一溜小跑将篮子放在表妹桌上,将写满字的宣纸推到一边,笑嘻嘻道:“别练字了,吃点荔枝吧。”

“荔枝?”杨晴抬眼看去,在瞧见那一颗颗又大又红的荔枝后搁下手中毛笔:“哪来的荔枝?”

说话间,她已经把手伸入蓝中。

不待表兄回答,她又将手缩了回去,重新抓起毛笔:“你们吃吧,我不喜欢吃荔枝。”

荔枝在古代北方可是贡品,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所以不用想也知道这一篮子荔枝是从哪来的。

“不喜欢?”林杭眉眼一弯,笑得揶揄:“方才是谁馋得忍不住动手,现在怎又变成不喜欢了?”

“我就动手摸摸,看看这荔枝好不好!”杨晴说着,瞪了表兄一眼:“出去,别打扰我练字。”

“你还懂分辨这荔枝好不好?”林杭抬高音量,不客气地笑道:“我和我爹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也就见过几回荔枝,摸都没摸上。”

“你这人烦不烦啊,出去!”杨晴将笔拍回案桌上,一手抓着篮子,一手将人往外推。

昨日没能及时推开牧小世子当真失策,现在知晓对方在她家中,她连头发丝都透着尴尬。

“阿晴,阿晴……”

林杭还想挣扎,已经吃了闭门羹。

关上房门,杨晴转身回到案桌后,手上捏着毛笔,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那么多荔枝,他该不会把府里的荔枝全带来了吧?

这么大方地拿贡品给她吃,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算是……追求她?

“哎!”杨晴烦躁地将毛笔搁置,鸵鸟似的把脑袋扎在案桌上。

烦,烦死了。

杨晴双手拍着案桌,忽听得“吱呀”一声响,书房门叫人从外面推开。

她呐呐地抬起头,就见自家娘亲端着一盘荔枝站在门口。

见女儿身子折成两节,仰着脑袋一副呆愣愣的模样,林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她快步走到桌前,将手中荔枝放下,笑吟吟地扶起女儿:“你杭表哥说你心情不好,娘还奇怪呢,怎么,见到锦风害羞了?”

“没有!”杨晴跺脚,末了,又觉得自己现在太过小女儿姿态,当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粗着嗓子道:“我没害羞,就是想练会字,这个林杭太烦人了!”

可不是烦人,才一会功夫,就把她娘给搬来了,知道的她是他表妹,这要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他在垃圾桶里捡的呢。“你这还叫不害羞?娘才说一句话,你脸都红到耳朵尖了。”林氏点了点女儿的鼻尖,随后拿起盘中的荔枝剥开:“娘听你姥爷说呀,这荔枝可是好东西,那些个有钱的老爷

愿意花钱都不一定能吃到,锦风带来给你尝,你怎么能不吃呢。”

说话间,她将剥好的荔枝递上去:“啊,尝尝。”

“我不吃,我闻不得这个味。”杨晴朝后挪了几寸,整个人贴在椅背上。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才不要吃他的东西呢,贪一时口腹之欲,吃下去可就说不清了。“你到底和锦风闹什么别扭呢?”林氏眉头一皱,将剥好的荔枝放回盘中,绕到案桌后拧住女儿的耳朵:“娘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许仗着锦风的喜欢使小性子,你这臭丫头

怎么就不听劝。”

“娘!”耳朵上传来痛感,杨晴是欲哭无泪。

不吃东西都不行,还有没有人权了?“你看看人锦风对你多好,又是收拾欺负你的人,又是给你带好吃的,天底下几个男人能做到,你还不赶紧把人给抓牢了。”林氏说着,手上使劲,将女儿从椅子上拖下来,粗声粗气道:“你说说你这臭丫头脑子里到底都装的什么,和锦风的姻缘断了,哭得那叫一个肝胆俱裂,现在姻缘续上了,你又开始使小性子,寻常人家的公子哥都遭不

住你这么折腾。”

“娘,是肝肠寸断……”

杨晴出声纠正罢,耳朵又是一紧。

“我管你是断是裂的,你要是和锦风闹别扭了,现在就跟娘出去,两人把话说开。”林氏一边说着,一边揪着女儿的耳朵往外走。

“娘……娘……娘……”杨晴死死护住耳朵,小声告饶道:“女儿不是闹别扭,女儿这叫欲擒故纵。”

一个谎说下去,就只能用更大的谎去填补,此时此刻,她可算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欲擒故纵?”男子压低的笑声自门口传来,杨晴缓缓抬头,就见牧小世子负手立于书房门口,唇角嗜着一抹笑,笑容中带着七分戏谑,一分暗喜。

完蛋了……

杨晴两眼一翻,恨不能当场晕死过去。

“锦风啊!”林氏变脸般收起凶相,松开女儿的手朝屋外行去:“你和阿晴好好聊。”

“多谢婶子。”牧锦风温和有礼地点头致意,缓步跨入书房中。

“娘,您等等……”杨晴想往外跑,可惜迟了一步。

“吱呀!”房门关上,将二人隔绝在同一空间里。

第422章 剥荔枝

第422章 剥荔枝

杨晴望着紧闭的房门,懊恼地拧起眉头。

须臾,她僵硬地转过身,尴尬地看向正斜眼打量她的牧小公子:“那个……方才那番话是我骗我娘的,你可别当真。”

“哦?”牧锦风眉梢一扬,眼中带着几分揶揄:“小爷我可什么都还没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就怕你误会。”杨晴言罢,绕过男子行到案桌前,将一盘子荔枝递了上去:“我不吃这个,你带回去吧。”

“谁说这个是带给你吃的,小爷我是拿给林叔和婶子尝鲜,自作多情。”牧锦风哼了声,顺手将盘子中已经剥好的荔枝送入口中。

充沛的汁液与清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散开来,他满足地眯起眼,慢条斯理地嚼着果肉。

杨晴本就爱吃荔枝,见他摆出这副模样,登时脑补出荔枝的滋味,口腔中分泌出大量唾液。

“今年的荔枝当真是格外的甜。”牧锦风吐了核,拿眼看了眼盘中剩余的荔枝,不疾不徐道:“你不吃正好,帮小爷我剥两颗。”

闻言,杨晴眼一瞪,压低声音道:“要吃自己剥,没手啊你!”

“行!”牧锦风点点头,扭头冲门口高声道:“婶子……”

“我帮你剥!”杨晴忙不迭打断他的话,抓起一颗荔枝,手脚麻利地剥去外皮。

这般情况下要是让她娘进来,那她可就完了。

“锦风,怎么了?”屋外传来林氏的应声,带着难掩的亲昵。

牧锦风斜睨了女子一眼,稍稍倾身,坏笑道:“你说,小爷我该告状呢,还是该帮你呢?”

声落,见女子拿眼瞪他,当即朗声笑道:“没什么,就是我有些嘴馋,想再吃小半盘子,麻烦婶子了。”

闻言,杨晴暗暗松了口气,将手中剥好的荔枝递了上去。

牧锦风看着女子手中晶莹剔透的果子,稍稍压低身子,自女子手中衔过荔枝,满足地眯起眼睛。

他一再摆出享受模样,勾得杨晴腹内馋虫直痒痒,不禁暗暗咽了口唾沫。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紧跟着响起的是林氏放柔的声音:“锦风。”

“婶子进吧。”牧锦风说话间,快速剥了颗荔枝,手稍稍往女子方向倾去。

林氏推门行入时,便是瞧见这样一幅画面。

她端着一盘子荔枝快步行到案桌前放下,笑吟吟地冲牧小世子道:“锦风,你别总惯着这臭丫头,会把她惯坏的。”

言罢,临了出去时不忘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

杨晴叫自家娘亲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什么叫把她惯坏,又不是她吃的这些荔枝。

正纳闷着,眼角余光瞥见男子将剥好的荔枝丢入口中,登时反应过来。

感情这厮好容易自己动手一回,是用来坑她的。

牧锦风慢条斯理地嚼着荔枝,缓步行到案桌后,悠哉悠哉地坐了下来。

他的腿随意交叠,冲女子扬了扬下巴:“动作快些,慢得跟蜗牛似的。”

闻言,杨晴气呼呼地将手中荔枝扒了个干净,递到男子面前后转了个弯,大口将荔枝咬去大半。

她大声地咀嚼着,不等把手中的吃完,又剥开一个咬了一口。

如此重复了十数遍,原本一盘子红艳艳的荔枝只剩下十数颗被咬了一口的半透明果子。

待将最后一颗荔枝剥干净丢入口中,杨晴仰着脖颈,冲男子挑衅地扬起唇角:“都剥好了,还帮牧小爷您试毒了,您慢用!”

牧锦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女子,随后捻起一颗被咬过的果子丢入口中,勾唇笑得暧昧:“真甜!”

杨晴老脸一热,只觉气血冲上头顶,连耳朵尖都在冒着热气。

不待她有所反应,牧锦风又捻起一颗果子往嘴里丢。

杨晴本是羞得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目光闪烁间惊奇地发现,男子的耳朵尖也是红的。

她唇角弯了弯,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个黑心小豆芽菜,装的一副老练模样,实际上就是根小嫩葱。

叫女子这么一笑,牧锦风闹了个大红脸,表情别提多不自在了。

杨晴捻起果肉,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今年的荔枝当真是格外的甜。”

闻言,牧锦风咬咬牙,抓起盘中果肉,每个咬上一口,随后全部摆了回去:“可不是甜,甜得小爷我牙都要掉了。”

杨晴看着在原本基础上缩水一圈的荔枝肉,脸上又开始冒热气。

她将脸偏向一边,瓮声瓮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爱干净?”

不仅不爱干净,还幼稚无聊得紧。

牧锦风也有些后悔自己幼稚的举动,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做了,索性就一条道走到黑。

思及此,他双手抱胸,不疾不徐道:“小爷我昨日吃过你的嘴,今日吃你吃过的东西怎么了?怎么就不爱干净了?”

“你……”杨晴又羞又恼,下意识就去捂住对方的嘴:“你别乱说话。”

吃过她的嘴?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牧锦风轻松扒开女子的手,稍显稚嫩的面上挂着一丝痞痞的笑:“害羞了?”

“我羞你大爷,你堂堂牧小世子,说话能不能文雅一点?”杨晴有些气急败坏,一张脸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文雅一点?”牧锦风拧眉沉吟片刻,颇为认真道:“唇齿相济?唇舌相交?唇……”

“你闭嘴!”杨晴羞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她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无赖的主。

牧锦风依言噤声,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地睨着女子瞧。

杨晴深吸了几口气,表情认真道:“牧小爷,我最后说一遍,昨日我不推开你,只是因为我家需要你爹的帮忙,但你要是做太过了,我就去跟威王告状,我就不信威王会放任你调戏民女!”

“照你这么说的话,你还得让我亲一次,因为你家这事,现在是小爷我在管。”牧锦风施施然站起,一步步朝女子行去。

杨晴步步后退,就听得男子一桩桩一件件算道:“你吃了小爷我的贡品,就算你一千两,你要拿不出银子,你就让小爷我亲一下。”

“你让我派人扇如夫人五个耳光,小爷我也派人扇了,一个巴掌亲一下,不过分吧!”

“贡品我认了,打如夫人一事是你自己要管的,怎么就变成我让你打了?”杨晴梗着脖子,在男子前进的步伐中很没骨气地朝后退去。

“是小爷我要管没错,可让打巴掌的却是你。”牧锦风双手负于身后,稍稍压低身子,笑得那叫一个恶劣。

杨晴微微拧起眉头,很快想起,让打如夫人耳光的还真是她。

当时她为了将大事化小,才主动提的要求,没想到却是往对方手中送了话柄。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见女子面上风云变幻,牧锦风停下脚步,沉声算了最后一笔账:“当初你在小爷我不情不愿的情况下,强吻了小爷我数次,连本带利,你怎么也得还小爷我十个吧。”

要说前三样杨晴还能耍无赖,可最后一样,却是叫她怎么都无法反驳。

当初他不喜欢她,却叫她屡次强吻,这事她理亏在先,赖不掉。

二人相对而立,杨晴沉默半响,抬眼偷偷睨了男子一眼,小声道:“那你要怎么样?”

闻言,牧锦风半弯身子,意有所指地看着女子:“你说呢?”

此时二人高度齐平,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杨晴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捧着男子面颊对着他唇印了下去。

“一,二,三……”

她一面亲一面在心中数数,等数道第十七个,她飞速拉开二人距离,视线落在鞋面上,哑声道:“扯平了!”

牧锦风指腹轻轻擦过唇边,眼中有笑意一点一点荡开。

“扯不扯平你倒是给个准话呀!”杨晴抬眼,见男子笑得如沐春风,老实了一整日的心脏又开始“砰砰”乱跳。

叫她亲几下就高兴成这样,这颗小豆芽菜倒是挺可爱的。

“扯平什么扯平,你占了小爷我的便宜还想扯平?”牧锦风上前一步,指尖轻轻戳着女子右面颊上的软肉,一字一句沉声道:“小爷我方才说了,是你让我亲,不是让你亲我,方才我们算是十七个,现在你又占了小爷的便宜,这数目得翻番。”

“你……”杨晴一噎,心中觉出的那些可爱登时烟消云散。

她方才竟然会觉得他可爱,真是瞎了眼了,由始至终,他都是那颗幼稚傲娇又毒舌的黑心小豆芽菜,壳子拔高了,芯子还是一样的黑漆漆。

第423章 掐

第423章 掐

“哈哈哈!”见女子一副吃瘪模样,牧锦风心情大好,眉目间飞扬着几许少年独有的顽劣,说不出的鲜活明朗。

望着面前张扬恶劣的男子,杨晴忽然想起中学时期爱揪女生辫子的男同学,用欺负来表现喜欢,似乎是这个年龄段的男生一个鲜明的标志。

而面前男子,与她以前接触过的男生并没太大区别。

这一刻,因二人身份差距树立在她心中的疏离感尽数瓦解,一股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叫她目光不自觉地软和下来。

怔神间,男子身子猛然前倾,面庞毫无征兆地在她眼前放大。

杨晴下意识捂住唇瓣,就听得耳畔传来压低的笑声:“你以为小爷我要亲你?”

牧锦风伸手捏了捏女子面上软肉,戏谑道:“你这脸是馒头做的?全是皮,没馅。”

面上传来痛感,杨晴恶向胆边生,松开捂唇的手就去捏他的脸:“论厚脸皮,谁能比过你牧小爷,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敢捏小爷的脸?”牧锦风先是一诧,空余的一只手没往女子受伤的左脸上放,转而捏住女子的下巴肉,双手同时发力,向右、下两个方向拉扯。

杨晴不甘示弱,捏着他的脸就是一通乱揉。

于是乎,书房内的画风偏到了一个诡异的频道上。

牧锦风虽然武功不低,却是个养尊处优的王孙贵胄,面皮自然薄,至于杨晴,虽然是山沟沟飞出来的小雀儿,可自小为林氏娇养,皮肤亦是娇嫩。

两人这么相互捏脸,谁也不愿意先松手,面上皆是红了一片。

“你松手……”因为面上软肉被拉扯着,嘴闭不拢,杨晴说话含糊不清。

“你先松!”牧锦风脸被揉成一团,五官挤在一处,模样好不滑稽。

“你先掐我的,你先松!”杨晴言罢,只觉有什么可疑的液体要从唇角溢出。

她拼命吸溜着空气,随后猛然松开掐着男子面颊的手,却还是晚了一步。

一滴口水顺着唇角滑落,在唇角至下颚之间划出条透明的线。

“哈哈哈!”

畅快的笑声在书房内炸响,杨晴狼狈抹去唇角痕迹,气急败坏地拿手捶打他:“不许笑,牧锦风你不许笑。”

“哈哈哈!”牧锦风笑弯着腰,眸中满是戏谑:“小泼妇,要不要小爷我找宗凡来帮你瞧瞧,可别是脑子坏了。”

“你……”杨晴又羞又恼,脑子一抽,竟是张口往他胳膊上咬去。

痛感传来,牧锦风一愣,抬手不客气地揪住女子面颊往外拉:“小泼妇,你属狗的吧?”

“是,我就是属狗的。”杨晴松口,用力将人朝屋外推去:“快去找宗凡看看脑子,免得叫我传染了。”

牧锦风由着她推搡,也不挣扎,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姑娘。

杨晴叫他盯得面红耳赤,手上越发用力。

好容易将人推出去,她瞪着眼睛,毫无气势地叫嚣道:“你……你明儿个要是还敢来,我就咬死你!”

末了,又觉得这样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当下梗着脖子威胁道:“我可没忘记威王给你下了禁足令,你要再敢来,我就跟威王告状,让他把你看严实了!”

然,杨晴不知道的是,威王是给牧小世子下了禁足令不假,但所禁之地,并不包含林府。

亦或者说,威王只给了牧小世子两个活动范围,一个威王府,一个林府。

“那臭小子倒是厉害,就顾着讨好姑娘,连我这个当爹的都不顾了!”

威王府内,牧石松看着小厮空空如也的双手,无奈地摇了摇头。

皇上今儿个才差人送荔枝来,他一个都没尝到,全叫那臭小子拿去讨姑娘欢心了,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混不吝的。

“牧叔叔莫恼,锦风将荔枝全送到林府,想来不全是为了杨姑娘,也有几分林叔的因缘。”宗凡好言相劝,眸中是隐忍的笑意。

还别说,他这好友对阿晴真不是一般的上心,他不过有意提醒一番,他便将府内荔枝全送了去,没给他这个做好友的留,更没给自己的亲爹留。

所谓重色轻友,大抵就是如此吧。

“你就别替那混小子开脱了。”牧石松不悦地冷哼了声,面色缓和几分:“宗凡啊,你最是了解锦风那臭小子,今日//你实话跟牧叔叔说,那臭小子对杨姑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这般上心,可是生了将人姑娘娶来做侧室的想法?”

“锦风没说,我也没多问。”宗凡温和一笑,不疾不徐道:“不管锦风生的何种想法,有上心的姑娘就是好事一桩,这说明他开窍了。”

“你说的也是!”牧石松端起手边茶盏,随后又放回桌上,幽幽叹了口气:“锦风这混小子,生下来就是来跟我讨债的,事事不让人省心。”

“就拿这男女情事来说,青//楼楚馆他没少去,该看的不该看的他也没少看,一开始我担心他沉迷美色亏空了身子骨,等他到了十五,有公子哥往他府里塞美人,没等我这个当爹的劝他禁欲,他就一脚将那美人从屋子里踹了出来,好家伙,还将人踹得在地上连翻两个跟头。”

“你说他整日跟那些风流公子厮混,怎连个怜香惜玉都没学会?”

“这要不是半道上忽然冒了个杨晴出来,我都要怀疑他对你这做兄长的动了心思。”

闻言,宗凡先是一愣,继而低低笑了起来:“牧叔叔多虑了,锦风只是玩心重罢了,这也并非什么坏事。”

“再说了,不是您不让他过早识得男女情事的滋味吗,现在还早着呢。”

至于不懂得怜香惜玉,这点上只能说随的牧叔叔。

牧叔叔早年丧偶,偌大一个威王府连个当家主母都没有,那些个朝廷官员,商贾巨富看在眼里,要说不眼馋那是假的。

十年前战乱平息,牧叔叔班师回朝,打那之后,各路人马轮番上阵,用尽各种手段往牧叔叔府里塞人,个顶个的美貌,个顶个的娇艳。

明面上送上来的都叫牧叔叔回绝了,偷偷往他房间里爬的,一个两个都被他踹了出去,下脚的力度一点没比锦风留情。

别说被踹得翻跟头了,被他挂府门前示众的都有。

也是打那之后,威王府才得以消停。

“我只是不希望他碰,可没不让他念,再说了,以那混小子的脾气,他真要碰,我还能管得了他?”提及幺子,牧石松便是一阵头疼:“如今总算是开窍了,也不让人省心。”

“你说他要是喜欢上别家的姑娘倒好,就是那姑娘不乐意,往府里抬也不是什么难事,偏偏喜欢上林方朔的外甥女,人姑娘要不乐意,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方朔对外甥女的尊重与喜爱,一日相处下来他是看得清清楚楚,而杨晴杨姑娘对他家臭小子的态度,他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林家对宗家有恩,宗家又对他们牧家有恩,这一圈绕下来,他就是想强人所难都不行。

“牧叔叔多虑了,这件事上,锦风自有分寸。”嘴上这么劝着,宗凡心里也有些打鼓。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了解阿晴的,外柔内刚,尤其在自己的姻缘上,顶有主意。

当初在牧城,杨记火锅生意起来后,不乏公子哥对她献殷勤,皆叫她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唯一能叫她笑脸以对的,也就冯家三公子冯水生一人,还是在冯家三公子没有表露自己心思的情况下。

第424章 对弈

第424章 对弈

杨晴身上发生的一切,宗凡知道,牧锦风自然也知道,这也是他在重逢之后没有着急逼着对方与他成亲的原因。

他是喜欢她的,自然不愿强迫于她,更希望她能对他动心,而不是屈从于他牧小世子的身份。

当然,未免节外生枝,在阿晴对他动心之前,他需得先将她的全部亲人搞定,让他们非他不可。

而对他最具威胁的邱秉文,他也得好生抹黑一番。

今日让杜鹃抓着如夫人去林府,打脸给杨晴看是其次,给其他四人看才是重中之重。

以婶子对阿晴的在乎,不管邱秉文身份样貌如何出挑,光是阿晴挨他女人巴掌这一点,就足以让婶子对他好感尽失。

牧锦风心中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在林氏和林方朔面前刷足了好感,这才施施然离去。

好容易送走牧小世子这尊大佛,杨晴暗暗松了口气,从躲了一日的书房中冒出头来。

叫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牧小世子再度登门,这一回,改送杨梅,看大小品相,依旧是贡品。

第三日,送枇杷,虽然不再是贡品,但这个时节枇杷不多,金贵得厉害。

第四日,送葡萄,依旧是贡品。

四日下来,林府内姓林的全被收买了,胳膊肘无条件拐向牧小世子,就剩杨晴一个姓杨的还在苦苦挣扎。

第五日,杨晴脸上伤好了个彻底,不敢在家多待,一大早跑了出去,找合适的酒楼去了。

她本以为找酒楼会很麻烦,哪曾想那些租铺子的老爷个顶个的好说话,不用问也知道,都是看在牧小世子的面子上。

牧小世子自然是什么都没说,可在大家看来,能让牧小世子冲冠一怒的,日后在威王府的地位肯定不一般,得提前巴结了。

杨晴不敢乱收别人的好,一来怕给牧小世子添麻烦,二来怕日后掰扯不清,毕竟她和牧小世子之间是不可能的。

挑挑拣拣一整日,到了傍晚也没个结果,比寻常租铺子还要累人。

眼看太阳落山,杨晴想着牧小世子就是来过她家也该离去了,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里走,哪曾想刚到家,与姗姗而来的牧小世子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牧锦风在女子错愕的目光中勾了勾唇角,负手行了进去。

杨晴扭头看向表兄,对方笑吟吟地看着她:“阿晴,我们回来得正好,快进去吧!”

正好?正好个头啊!

杨晴心中山呼海啸,腕上兀地一紧,就这么叫表兄拽了进去。

这一回,牧小世子没再带水果来,而是让下人准备了缥缈楼的饭菜,摆了满满一桌山珍海味。

“也不知大家都喜欢吃些什么,就胡乱点了一通。”牧锦风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之自然,就好像在自己家中。

杨晴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自家娘亲,入目是一张见牙不见眼的笑脸。

再将目光转向便宜舅舅,发现对方非但没拘谨客气,反倒面上带着几分笑意。

她不甘心地看向林爷爷,老者已是笑飞了胡子。

悬在喉头挣扎的话语又咽了回去,杨晴老老实实围桌坐下,低头默默扒饭。

此情此景,她要是再多话,绝对会被请下餐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牧锦风与林方朔祖孙三人聊了起来。

杨晴本无心关注四人的谈话,只是光吃饭也无聊,便竖着耳朵听了两句,听着听着,竟是入了迷。

林爷爷与林方朔行走江湖二十余年,自是博闻强记。

林杭打小四海为家,见多识广,这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叫杨晴感到惊奇的是,每每便宜舅舅引了个话头,无论说的江湖趣闻,亦或者地方风土,牧小世子都能接上话匣,好似天底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此时此刻,坐在她身侧的男子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哪里还有半分幼稚和稚嫩。

用过晚饭,林方朔留牧小世子下棋,杨晴踌躇片刻,坐在一旁观摩。

她并不懂棋,只是觉得二人的谈话很有意思,只是莫名想要看看牧小世子傲娇幼稚之外的一面。

这是五日来,她头一回没有避着牧小世子。

棋场上,二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场面一度胶着。

杨晴不知局面如何,只能从二人面部的微表情判断形势。

便宜舅舅已经拧着眉头半柱香了,想来情况对他颇为不利。

黑子落下,几乎同时,白子压下,林方朔摇摇头,幽幽叹了声:“你赢了!”

“是林叔让着晚辈。”牧锦风温和一笑,慢条斯理地收起白子。

牧小世子赢了?杨晴眼睑颤了颤,偷偷拿眼看了男子一眼。

表兄今日才跟她说,便宜舅舅棋艺精湛,以前他们没钱,周围又无处狩猎时,便宜舅舅就会拿十个铜板去棋馆玩上一个下午,大概能用十个铜板赚来一二钱银子,运气好的时候,五六两都赢过。

可牧小世子赢了便宜舅舅……

“我下棋从来不让人。”林方朔收起黑子,含笑道:“时间还早,我们再来一局?”

“听林叔的。”牧锦风颔首,棋局再度摆开。

杨晴双手捧脸,呆呆地看着棋盘。

棋盘上,黑白子逐渐增多,越发寸步难行。

杨晴觉得,这棋面当真是惊险极了,然,事实却是,黑子在开局一炷香后便输了,后面落下的棋子,都是二人装样子的。

林方朔会棋,但棋艺不精,先前林杭口中的故事,其实就是忽悠人的。

当然,他口中的故事也并非全是胡诌,以前他们祖孙三人没钱又无处狩猎时,确实会拿十个铜板去棋馆玩,但不是林方朔,而是林爷爷。

林爷爷棋艺高超,鲜少逢对手,赌棋可以说是十赌九赢。

至于牧小世子,棋艺亦是一流,先前几日与林爷爷下棋,战了个平手。

之所以把这个故事套在林方朔头上,让林方朔与牧小公子下棋,纯粹是林方朔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形象给人以神秘高深之感,他与牧小世子下棋输了,就会造成牧小公子很厉害的错觉,而林爷爷与牧小世子下棋输了,就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凸显不出牧小世子的厉害。

第425章 死胡同

第425章 死胡同

二人胡乱下了两刻钟,牧锦风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是有几分无可奈何。

在外行面前装高手,还真是一件累人的事,若是这小泼妇会棋,他与林老爷子厮杀上三百回合,轻易便能叫她变了目光。

黑棋落下,林方朔摆摆手,语气中多了几分不悦:“让棋,没意思,不玩了。”

末了,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推着轮椅走了。

“哎!”杨晴看着便宜舅舅离去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眼身侧男子,不确定道:“你方才,在让着林叔叔?”

“你看不懂?”牧锦风故作诧异地挑挑眉:“不懂棋你怎坐这看了小半宿?”

“我……”杨晴目光转开,捻起一颗棋子在手中把玩:“不会还不许人偷师了?”

“哦?”牧锦风来了兴趣,眸中溢出几分笑来:“那你说说,你偷师都学到了什么?”

“你们的棋艺太高深了,我什么都没学到。”杨晴哼哼了声,起身就要离去,袖口处兀地一紧。

牧锦风拽着女子衣袖,见她偏头看来,当即将手松开,幽幽道:“没找到合适的酒楼?”

“你怎么知道?”杨晴一诧,就听得男子轻笑道:“你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的,要得了酒楼,哪会是这副模样。”

言罢,不待女子回答,牧锦风又道:“京都城东的酒楼太贵,你买不起,也没有愿意租的,除非那人想借你卖小爷我一份人情。”

说话间,他自怀中掏出一张房契递上:“这间酒楼位于城南,地段在城南算是拔尖的。”

“我不要!”杨晴不假思索地拒绝。

眼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够让她头大了,若是再受了他的好,她日后哪还有拒绝他的底气。

“如果你不要小爷我的东西,又不愿受别人的好,那小爷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在京都难以立足。”牧锦风一手按着房契,仰着脑袋看向女子,认真道:“京都的铺子,向来只卖不租,以你手里的钱,加上明月姐欠你的两千两,你只能开茶馆。”

“问题是,京都不比虎城,一壶春在虎城能出头,在京都可是连冒尖都难。”

“茶馆味道招不来客人,就算明月姐把文家兄妹还你,在你手中也只有跌价的份。”

他所言句句在理,杨晴听在耳中,心里又是赞同又是难受。

“还有,牧城的铺子也是只卖不租,你现在租下冯家的酒楼,你觉得是一时的,还是长久的?”牧锦风挑挑眉,慢条斯理地分析道:“他现在是不求回报,长此以往,你能保证他不会将你划到自己的势力范围?”

闻言,杨晴又是一噎,不自觉地拧起眉头。

牧城铺子只卖不租,这事她还真不知道,要真是这样,商人重利,如今杨记火锅生意那般红火,冯老爷极有可能出手,将她逼上两难境地。

“生意场上,关联千丝万缕,没有谁能不借助外力,再者,你不已经在我与邱秉文之间做了抉择吗?”说话间,牧锦风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地望着女子:“你既已选择站在小爷这边,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帮助,在外人看来其实都一样。”

杨晴轻咬下唇,眉头拧在一处。

牧小世子说的她都懂,可真正要实践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再说了,小爷我也不是无条件帮你。”见女子依旧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牧锦风知她自尊心作祟,当即淡淡道:“酒楼我给你安排好了,明月姐欠你的两千两就此抵消,除此之外,日后你赚的钱,不管从什么渠道来的,都要分我五成。”

“当然,作为交换条件,小爷我可以给你提供你需要的任何帮助,但不会干涉你酒楼的经营。”

让出五成利润……

杨晴自然不会觉得让出五成利润是自己亏了,相反的,她赚了。

与牧小世子合作,无异于得到了最好的货源,同时许多麻烦事也迎刃而解,关键是,他帮她,出发点在于私情。

“你这小泼妇,哪来这么多麻烦事!”见女子依旧不答应,牧锦风躬身捏起她面上软肉,向左右两边拉扯,压低声音道:“小爷我帮你,可不是在做善事,你莫要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愿意给你投钱,是因为你开酒楼有着极大的优势,在你来京都之前,杨记火锅的名头已经传入京都,涮着吃的吃法很是新鲜,至少目前只有你一家,旁的人要学,也学不来味道。”

杨晴按住面上作恶的手,轻声道:“你容我考虑考虑。”

“你这女人真麻烦!”牧锦风不悦地哼了声,没好气道:“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晚上给我答复。”

言罢,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扭身大步离去。

杨晴杵在原地,眉头拧在一处,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牧小世子所言,她比谁都清楚,古往今来,关系一直很重要,借助了好的关系,能给自己带来极大助力,甚至一路扶摇而上。

她并非一定要单打独斗,相反的,她很愿意借助外力,无论是虎城时的缥缈楼,宗大公子,还是牧城时的冯家,如果没有这些外力,她到现在都穿不起绸缎衣裳。

但,缥缈楼和冯家是她凭自己的智慧争取的,宗大公子是她凭自己的人格魅力争取的,这些外力,她用起来得心应手,可牧小世子那……

凭智慧争取来的,纯粹的生意合作,不存在谁欠谁,凭人格争取来的,知交好友,相互帮衬,相互合作,谈不上什么欠不欠人情,而凭皮相争取来的,欠下的人情连偿还的路子都没有。

此时此刻,她像是钻进了一个死胡同里,进,进不去,出,出不来,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

牧小世子只给她一天时间考虑,一天时间,能考虑出什么所以然来?

杨晴失眠了,一整夜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相互拉扯较量。

一个双手叉腰,一脸桀骜:“姑奶奶我凭自己本事赚钱,借他的势力怎么了,又不是不分他钱,五成呢,只要姑奶奶好好干,赚的足够多,谁还有话说!”

一个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可牧小世子意不在钱,他也不缺钱啊,他给你你需要的,你还他他不需要的,这还不算欠人情吗?”

第426章 妾

第426章 妾

第二天,杨晴顶着两个硕大的熊猫眼,在长辈诧异又关切的目光中游魂般从房间里飘出。

她一路飘到院中,摘下一朵野花,一手扯着花瓣,嘴里念念有词:“借,不借,借,不借……”

众人面面相觑,林氏头疼地揉着脑袋,扭头看向父亲:“爹,您说阿晴这刺激是不是受大发了?打从知道锦风是威王的孩子后,她每回见了锦风都变得神神叨叨的。”

“锦风是世子爷,身份上比我们高出一大截,阿晴估计在担心这个吧。”林爷爷捋着发白的胡子,神情亦是苦恼。

“瞧我,糊涂!”林氏一拍脑门:“这些日子锦风对阿晴是不错,可娶阿晴的事他是一个字都没提啊,您说,锦风这是怎么想的?”

“锦风怎么想的,不都表现出来了吗。”林方朔接过话匣,幽幽道:“现在关键在阿晴,等阿晴缓过劲来再说吧。”

牧小世子那边他倒是不担心,前日对方亲口告诉他,他喜欢阿晴,就是吃不准阿晴的想法,让他这个做舅舅的帮衬一二。

对阿晴这般上心,还变着花样往他们这送好东西,心思昭然若揭,还用得着问?

林氏幽幽朝女儿所在的方向看去,见那纤瘦的人儿缩成一团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扯着花瓣。

“借……不借……”杨晴就这么碎碎念了一个时辰,院子里如狂风过境,野花稀碎一地。

糟蹋完院子里的野花,她又将目光转向院中的石榴树。

“阿晴,阿晴!”眼看女儿还没从魔怔中回过神,林氏连忙抓住女儿的手,柔声劝道:“石榴花你就别摘了,你要摘了,秋天就没果子吃了。”

想到一颗颗红澄澄的石榴果肉,杨晴手下留情了,再拿眼一瞧,院子里能糟践的花都叫她糟践完了。

方才最后一片花瓣,是借还是不借来着?

好像是“借”,每一回答案都是“借”,所以她才坚持不懈地将能揪的花全都揪了。

“呜……”杨晴头疼地拿脑袋抵着石榴树,手不住地在树皮上抓挠。

挠着挠着,指尖传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刺穿笼罩在她脑中一日的阴云。

杨晴大喜,顾不得查看伤势,转身快步朝院外行去。

守在一旁半响的林杭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出了林府,杨晴一路直奔宗府。

除了开茶馆与同牧小世子合作之外,她分明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找宗凡借钱。

只要钱够了,买酒楼自然不成问题。

亦或者,她可以和宗凡合作,二人五五分账。

正高兴着,一辆马车自边上窜来,斜堵住她的去路。

京都内外城交界处住的都是朝廷命宫,人并不多,是以此刻街上空空荡荡,无人发现这一场景。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推开马车厢上的小窗,露出一张俊美如仙的面庞。

见到来人,林杭下意识挡在表妹身前,凶神恶煞道:“你要做什么?”

“林杭!”杨晴拽了拽表兄的袖子,恭恭敬敬施以一礼:“民女见过怀王殿下,家兄不知殿下的身份,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闻言,邱秉文没有应声,只是斜眼看向一脸怒气的少年。

“林杭!”见状,杨晴用力拽着表兄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还不快同怀王殿下见礼!”

怀王忽然命人驾车挡住他们去路,究竟生的什么意图无人知晓,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把把柄往对方手里塞。

林杭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充血通红,像见到仇人一般。

“方才不知我家王爷身份,如今知道了,为何还不行礼?”车夫跳下马车,张口呵斥道。

这个少年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以如此目光直视他家王爷,也就他家王爷仁厚不予计较,放在别的王孙贵胄身上,怎么也得将人拉下去打板子。

“林杭!”杨晴掐住表兄胳膊,一个劲地冲对方递眼色。

林杭像是方反应过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垂下脑袋:“草民见过怀王殿下。”

邱秉文缓缓收回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拿眼看向那纤瘦的女子,沉声道:“本王有句话想问你。”

“怀王殿下尽管问。”杨晴维持着行礼之态,低垂着眼睑,模样老实又恭敬。

邱秉文不是头一回瞧见她如此老实的模样,以前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细瞧,越看越觉得违和。

脑海中没来由地浮现出女子愤怒傲然的神情,有血有肉的鲜活,似乎,那才是她的本性,而她现在所展现在他面前的一切,不过是披了一层假面。

邱秉文不自觉地拧起眉头,手朝前伸出几寸,就见女子不着痕迹地朝后退去,很好地保持着二人距离,面上恭敬不改。

“不该是这样!”

男子几不可闻的叹息传入耳中,杨晴眼睑颤了颤,又朝后挪了小半步。

“你很怕本王?”疑问脱口而出,待邱秉文反应过来,连自己都觉得惊诧。

同一个问题,杨晴被同一个人问过几次,要说这回与上回有什么不同,除了语气上叫人捉摸不透,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自称变了。

之前他自称本公子,现在他自称本王。

少倾,她稳定心神,缓缓抬起头来,虚着去看男子的眼睛,轻笑道:“怕,不想再挨巴掌。”

她这辈子长这么大,只叫两个人打过巴掌,一个是她爹,一个就是眼前男子的侍妾。

女子的答案在邱秉文的预料之外,他微微拧起眉头,清冷悦耳的声音自口中溢出:“你在记恨本王?”

“怀王玩笑了,民女怎敢记恨您呢,好吃怕打,实乃人之常情。”杨晴面上笑意浓了几分,却像是隔了一层纱,朦朦胧并不真切。

邱秉文叫女子的态度弄得心里发堵,忽然不知当如何在这般情形下说出自己的想法。

平心而论,眼前女子是他见过最有气人本事的,比他那些个刁蛮跋扈的皇妹还要难缠。

二人就这么僵持对峙着,任凭时间流逝。

良久,邱秉文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放缓几分:“若是本王说,本王对你动了心思,你可愿入我怀王府?”

闻言,杨晴诧异地看向男子,不期然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与往日的遥不可及不同,他清冷的眸中竟是有几分柔情,几分认真。

震惊过后,杨晴再度垂下脑袋,轻声道:“怀王殿下,民女还是那句话,民女不想给人做妾。”

时隔数月再度提出此等要求,莫不是他认为,她当初之所以拒绝他,是因为他当时的身份不足以令她臣服?

“不愿意给人做妾?”邱秉文言罢,自马车上跳下,快步行至女子身前:“你既不愿做妾,为何还要与锦风纠缠,他能给你的身份也是妾室,与本王有何不同?”

男子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细听之下,可以觉出几分恼怒。

杨晴只觉有一根又细又长的针扎入心底,扎破了她这几日因牧小世子的殷勤带来的幻想。

垂于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缓缓抬起头来,歪着嘴笑道:“这是民女的私事,怀王殿下未免管得宽泛了点。”

邱秉文敏锐地从她的神情中读出愤怒,眸光顿时冷了下来。

她竟然,真的对牧锦风动了心思,牧锦风有什么好,幼稚蛮横又不讲理,所倚仗的,也不过是牧小世子这一身份和父皇对牧家的偏爱,抛去身份带来的一切,他还剩下什么?

“这便是你说的不愿为妾?”邱秉文轻笑一声,转身大步踏上马车。

“驾!”

马车绝尘而去,杨晴缓缓直起身子,因为屈膝太久,腿打软,整个人狼狈朝前扑去。

林杭眼疾手快将人扶住,眼中满是愤怒:“他分明是故意的。”

“别说了!”杨晴按住表兄,红唇微启,一字一句沉声道:“走,我们去威王府!”

“威王府?”

“威王府!”

牧小世子说的没错,不管她接不接受他的帮助,在外人看来,她都是他的人,不如就承了这份人情,将二人关系系牢。

第427章 什么身份

第427章 什么身份

待二人赶到威王府,就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威王府前,似有贵客驾临。

正当杨晴犹豫着要不是上前之际,守门的侍卫认出她来,热络道:“杨姑娘可是来找我家世子爷的?”

“是!”杨晴颔首,软声道:“麻烦侍卫大哥通报一声。”

守门侍卫连忙招来小厮下去通报,不一会,小厮行了回来,恭敬道:“姑娘随我来吧!”

杨晴颔首,拔腿跟了上去。

这是她头一回踏入威王府,与想象中有几分出入,却又分外契合。

没有华贵的修饰,处处透着严谨与威严,似乎威王的气势存在于威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一个鸾鸟纸鸢飞入视线,为稍显刻板的景致添上一抹亮色。

几乎是同时,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传来:“牧哥哥,你陪我玩嘛!”

杨晴步伐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反倒是她身侧的林杭,已经憋红了一张脸。

对于怀王口中妾室一言,林杭本是不在意的,可当听到“牧哥哥”这一称呼,他心都凉了。

怒意在心中翻滚,不待上头,牧小世子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轻易将这份怒气洗刷:“自己一边玩去,别蹬鼻子上脸,要不是我爹有交代,你以为小爷我愿意在这看你放风筝?”

不仅是林杭,就连杨晴在听到这句话后都忍不住弯起唇角。

这是她头一回觉得,原来男人没有绅士风度是件很可爱的事情。

“杨姑娘,林公子,静怡公主也在,二位一会记得行礼,切莫冲撞了公主。”领路的小厮出言提点道。

公主?杨晴心中一惊,旋即柔柔地应了声:“小哥放心吧!”

“牧哥哥!”静怡公主伸手去抱男子胳膊,用力左右摇晃:“你怎么能凶人家。”

她模样生得很是精致,就是随便往那一站,都叫人挪不开目光,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她,更逞论此时噘着嘴撒娇,寻常男子根本招架不住。

然,牧小世子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他拧眉睨了女子两眼,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烦:“你还有完没完了?松手!”

说话间,脚步声传来,随后是整齐的行礼声:“民女(草民)见过世子爷,见过静怡公主。”

静怡公主抬眼望去,目光在触及杨晴清秀面庞的一刻冷凝,唇角勾起一抹讥嘲的弧度:“牧哥哥,你院里的丫鬟越来越丑了,这般姿色,派去倒潲水还差不多。”

牧锦风挣开女子的手,嫌恶地扫了扫衣袖:“别在小爷我面前摆装傻充愣这一套,方才小厮进来通报,你可是一个字都没少听。”

闻言,静怡公主面上有些挂不住,她用力跺了跺脚,斜眼横向那身形纤瘦的女子,鄙夷道:“坊间都在传,你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迷了眼,我还以为那女子生得何等倾国倾城,没想到……呵,牧哥哥,你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听得女子言语中的讽刺,杨晴眉头微蹙,心中很是无奈。

果不其然,这位静怡公主喜欢牧小世子,打从听到她那一声甜腻腻的“牧哥哥”时,她心中便有了大概猜想。

就是可怜了她这个无辜的路人甲,躺着也中枪。

“小爷我的眼光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牧锦风说着,冲兄妹二人道:“都别在那杵着了,过来坐。”

“谢世子爷!”杨晴缓缓直起身子,垂首朝二人行去。

等到了桌前,立马有宫女上前,将剩余的两个位置挡住。

静怡公主看都不看女子一眼,只是拧着眉头冲牧小世子道:“我贵为公主,你怎能让下等人与我同坐,这不是折辱我吗?你要当真这么不喜欢我,直说便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闻言,牧锦风歪嘴一笑,戏谑道:“静怡公主倒是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小爷我就不送了。”

言罢,他大手一挥:“请吧!”

静怡公主不料他如此不客气,一张小脸登时涨得通红。

少倾,她抬眼恶狠狠地瞪了杨晴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公主!”

“公主!”

随身侍候的一行六个宫女乌央央追了上去,风波院一下空了下来。

杨晴摸了摸鼻尖,在男子对面坐下,尴尬道:“牧小爷,你这样得罪公主不好吧。”

关键是,这仇恨似乎拉到了她的身上。

闻言,牧锦风不悦地睨了女子一眼,一张脸黑漆漆的,就跟烤焦的锅底似的。

要不是静怡羞辱她,他犯得着去与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女人计较?这个小泼妇当真是不知好歹。

“牧小世子!”林杭出声打破二人间的沉默,紧张道:“你与静怡公主,可是有婚约在身?”

若是牧小世子与静怡公主有婚约,那阿晴和牧小世子的事可得重新考虑了,毕竟这静怡公主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善茬。

“小爷我身上只有一桩婚约。”牧锦风说到这,意味深长地看了坐在对面的女子一眼。

视线在半空中对上,杨晴很乌龟地别开目光,假装四处看风景。

“那,牧小世子可打算娶静怡公主?”林杭依旧不放心。

“这个嘛……”牧锦风沉吟片刻,见女子偷偷拿眼看他,当即低低笑了起来:“你觉得我对她的态度,像是要娶她的模样?”

话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杨晴耳朵尖微微泛红,眼看表兄又要发问,连忙将人按住,单刀直入正题:“牧小爷,我们还是谈一谈合作的事吧。”

“牧小世子,你要娶阿晴?”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杨晴连忙捂住表兄口鼻,冲着牧小世子咧嘴笑道:“别听林杭胡说,我们谈合作的事。”

闻言,牧锦风抬眼看了少年一眼,又转脸看向表情古怪的女子,唇角微微勾起:“你觉得呢?”

林杭扒开表妹的手,一脸认真道:“我觉得……唔……”

杨晴死死捂住表兄的口鼻,讪笑道:“牧小爷,谈正事,谈正事,我表哥早上吃太多了,有点神志不清。”

林杭不屈不挠地扒开表妹的手,飞速道:“我觉得你是想娶阿晴的,可怀王说,你能给阿晴的身份只是妾室。”

“如果只是妾室,我们家是不会答……唔……”

“闭嘴!”杨晴凶神恶煞地威胁罢,一把将人从座位上拉起:“我忽然想起还有事,先回去了。”

末了,也不给男子反应的机会,拔腿就朝院外行去。

走出没两步,手腕兀地一紧,整个人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扯着向后倒去。

第428章 想法

第428章 想法

“啊!”杨晴低呼,就这么倒在人肉垫子上。

牧锦风一手圈着女子,一手捏着她面上软肉,认真道:“小泼妇,你当小爷我家里贡品太多没地方丢是吧?”

要只是把她当成妾室对待,他何必费这么大的心思,管她乐意不乐意,只要他牧小爷乐意,一顶轿子抬入风波院。

闻言,杨晴微微拧起眉头,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处。

不是妾室……她早知他并非将她当做妾室来看,可知道是一回事,听他亲口说又是一回事。

犹豫再三,她抬眼看向表兄,不等说话,就见少年捂住肚子,一脸扭曲道:“哎呀,我肚子疼,柏青小哥你带我去茅厕吧。”

“林公子请随我来!”柏青颔首,顺带将院内的丫鬟小厮全给清了出去。

一时间,院内只剩他们两人。

杨晴身子动了动,压低声音道:“牧小……牧锦风,你先松开我,我们好好谈谈。”

闻言,牧锦风非但没有松手,反倒将双臂收得更紧:“你叫小爷松手小爷我就松手,小爷我不要脸面的吗?”

说话间,他掰正女子的面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当初是你勾引小爷在先,看光小爷在后,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敢逃婚,你知不知道小爷我为了不延误婚期,赶路赶了十天,险些累死在半路上。”

杨晴唇瓣动了动,方欲说些什么,就听得男子沉声道:“好,这些小爷我都不跟你计较,你不喜欢小爷,小爷就温水煮你这只大青蛙,可你分明对小爷是有意思的,躲躲闪闪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莫要跟我说欲擒故纵,小爷我里子面子都丢给你了,还不够吗?你到底生的什么想法?”

束手束脚五日,牧锦风终是憋不住了。

这个小泼妇明明对他有感觉,可面对他的示好,她只有两种态度,一是躲避,二是拒绝,他今日都将话说得这般清楚了,她还要当那缩头乌龟,如何不叫人发恼。

“牧小世子确定要知道我的想法?”杨晴抬眼迎上男子的目光,轻声道:“是,我是对你有感觉,但我不想委屈自己,我不想当妾,也不想当侧室,你懂吗!”

“你要当正妃?”牧锦风微微拧起眉头,眼中是叫人读不懂的复杂。

杨晴挺直腰杆,一口气道:“我并不想攀附权贵,我只想嫁给一个这辈子只有我一人的男子,因为我想活得像个人,而不是天天争宠的附加品。”

牧锦风直勾勾地看着怀中人,双手一寸寸松开。

杨晴连忙从男子怀中跳下,面上盈着笑,没有一丝悲伤:“我知道你做不到,先前之所以不说出心里的想法,只是不想叫你笑我异想天开。”

牧锦风没说话,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正妃,独宠,这小泼妇当真是……当真是……

“您是世子爷,要哪样的姑娘没有,漂亮的,聪慧的,满腹诗书的,在你这完全可以兼得,不是吗。”杨晴言罢,朝后退了两步,屈膝盈盈一拜:“民女告辞。”

言罢,她转身阔步离去。

出了风波院,杨晴抬眼看着晴朗的天空,面上绽放出绚烂的笑容:“真好!”

把话说开了真好,至少日后不会再心存妄念。

“阿晴!”在院外等了小半会的林杭迎上前,兴奋道:“这是有好事?”

“好事,天大的好事,多亏你了!”杨晴笑眯眯地勾住表兄的肩膀,豪气道:“走,咱去酒楼吃点好的。”

“走!”林杭反勾住表妹的肩膀,二人有说有笑地离去。

牧锦风独自坐在院中,眼看柏青回来,他勾勾手指,柏青立马小跑着上前:“爷!”

“那个小泼妇……是什么反应?”该不会难过得哭了吧?他方才应该给个回答才是。

“杨姑娘高兴坏了,特意请林公子去酒楼吃好的庆祝呢。”柏青说到这,正欲恭喜自家世子爷,就见男子面色一沉,整张脸黑成了木炭。

这算是怎么回事?两个人谈下来,一个高兴得眉飞色舞,一个面上山雨欲来。

“高兴?”牧锦风从牙缝中挤出声来,俊脸微微扭曲。

那个小泼妇,她竟然高兴,她竟然高兴!

眼见事态不妙,柏青连忙改口道:“小的当时在远处,听得并不真切,兴许,杨姑娘并没小的想象中那么高兴。”

当时他确实在远处没有出来,但是能瞧见杨姑娘笑得眉飞色舞,还与林公子勾肩搭背,显然是喜难自禁。

然,看世子爷现在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定然心情不好,他断不能火上浇油。

闻言,牧锦风冷眼看着贴身小厮,沉声道:“说实话。”

“爷……”

“这是怎么了?”低沉温和的声音自院外传来,带着丝丝笑意:“谁惹我们牧小爷生气了?”

听得好友声音,牧锦风强压下怒气,抬手将柏青屏退。

宗凡缓步踏入,随意地在好友身侧坐了下来,关切道:“发生了什么事?”

“……”牧锦风张了张口,随后以手扶额,沉声道:“你知道那小泼妇说什么吗?”

“阿晴说什么了?”宗凡配合地追问道。

“她说,她不想当妾室,也不想当侧室,只想与一人相守。”这回答,一下将他的所有出路堵死。

“这……”宗凡一诧,表情也有些难看。

虽然二人身份悬殊,但让锦风娶她为正妃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要锦风院中只有她一个女人,委实不现实。

别的不说,牧家人丁单薄,就锦风这一根独苗,若是锦风院中只有一人,如何给牧家开枝散叶。

“她说,她是对我有几分心思,但不愿委屈自己。”牧锦风说到这,顿了顿,轻笑道:“她当真不愿委屈自己,同我把话说开,知晓我不会再纠缠她后,竟是高兴得不行!”

闻言,宗凡头疼地扶着脑袋:“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强行把她抬入威王府?林叔那边可是表过态了,帮我可以,但最重要的是小泼妇的意愿,她是个有主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她面前根本不顶用,否则她也不会从虎城跑出来。”

然,让他放手,他亦做不到。

牧锦风心里烦得不行,最后索性一摆手,大步朝风波院外行去:“走,陪我去天香楼喝花酒去!”

第429章 一个条件

第429章 一个条件

杨晴带着表兄在一家不错的酒楼里吃了顿好的,认真地思考着前路。

牧小公子那,自己已经把话说开,自然不能再收他的好了,至于宗凡……

宗凡其实并非是她最好的选择,最好的选择是时明月时掌柜,只是时掌柜此人早前给她留下了不公允的印象,以至于她想了一整日都没想到这人。

一杯龙井茶下肚,杨晴拧着眉头,开始琢磨起与时掌柜合作的可能性。

其实以杨记在牧城的名头,她要找人合作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她就怕自己被划分入不该入的势力范围。

京都的水有多深,以她现在的能力摸上一年都摸不透,更别说辨别关系网了。

犹豫再三,杨晴还是决定先去找时明月要回茶语茶悦两个小萝卜头,再借机试探一番,若对方有意,便打铁趁热将事情解决了。

这般想着,她带着表兄风风火火地奔向缥缈楼,连刚上的红烧鱼都没来得及动筷子。

也亏得她雷厉风行,恰好赶上时明月一脚踏出缥缈楼,这才没有错过。

二人并肩行入缥缈楼,惊堂木敲响,杨晴循声看去,就见二楼竖着一屏风,声音便是自屏风后溢出。

“京都喜欢听文杰说书的人不在少。”时明月率先打开话匣,目光扫过二楼屏风落在女子面上:“有他在,京都的缥缈楼这个月进账确实多了些许。”

闻言,杨晴自然地顺着她的话道:“这个故事快说完了吧?”

“是快说完了。”时明月点点头,悠悠道:“不过你想要回文杰怕是困难,等他在我这把故事说完,他便要开始准备秋试了。”

“我不打算要回文杰,我与他的分成模式放在今日太亏了,又有太多人情因素在,不好做更改。”杨晴淡淡言罢,在女子投来目光之际轻笑道:“时掌柜有没有考虑过接替文杰的人选?”

“我这就一个故事,说一阵子新鲜罢,找人接替文杰,那便是将一个故事讲到臭,不值当。”

“若是我能供给时掌柜新的故事呢?”

女子轻柔的声音传来,时明月侧目,费解道:“你可知文杰的名声能为你带来多大的东风?”

“风大火小,只能将火苗吹灭了,只有大火才能借东风之势狂涨。”杨晴眉眼一弯,主动抛出橄榄枝:“当初我在虎城与袁掌柜合作的委实不错,时掌柜要不要考虑,在京都复刻虎城那套?”

“再合作?”时明月挑了挑眉梢,似有几分思量。

“时掌柜愿意赔偿阿晴,却又压着那两千两,让阿晴正好凑不足买铺子的钱,不就是打的合作的盘算吗?”杨晴望着女子的眼睛,眸中笑意浓了几分。

“呵呵!”叫她洞穿了自己的心思,时明月低笑,心情大好地挽住女子的胳膊:“你肚子里的故事太精妙,可不止说书这一个赚钱的门路,不能平白糟蹋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要实施我的想法,缺钱。”

杨晴言罢,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

一个有的是故事,但是缺钱,一个缺故事,但有得是钱,可不是一拍即合。

“话说回来,你是如何猜到我想法的?”行入四楼雅间坐下,时明月一手支着下颚,慵懒地打量着眼前人。

原本她还想诈一诈她,在二人合作上拿大头,就是拿不成大头,也能让她去找锦风,欠锦风一个人情,没想到,人没框成。

“我胡说的。”杨晴笑眯着一双狐狸眼,态度似假还真。

事实上,在踏入缥缈楼之前,她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奈何对方在主动挑起关于文杰的话题后又主动点出她无法再借文杰名声造势,话里话外透着几分引导的意味。

最重要的是她最后一句话——不值当。

这说明她考虑过找人接替文杰,在故事这方面是有要求的。

既然时掌柜还存了这方面的想法,那么等她酒楼开业才给两千两银票一举,就很值得深究了。

时明月望着女子弯弯笑眼,唇角斜挑,悠悠道:“在谈合作之前,我有一个条件?”

闻言,杨晴面露警觉之色:“关于宗凡?”

“阿晴妹妹,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呢!”时明月笑着挂在女子肩上,娇娆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我姐妹合作之后,走动可得紧密些,要不我搬你家住吧!”

“时……时掌柜……”杨晴嘴角抽了抽,表情好不精彩。

时掌柜,你太自来熟了,我不是你妹妹啊!

“叫什么时掌柜,太生疏了,你就和锦风一样,叫我明月姐吧。”时明月勾着唇角,像大狐狸诱//惑小白兔般,柔声哄道:“你莫要觉得对不起宗凡,你又没把他往我身上推,你自己交个朋友罢,有什么不对的?”

“再说了,你忍心看他孤身去吗,除了姐姐我,还有谁能收了他。”

杨晴眨眨眼,再眨眨眼,认真地看着挂在身上妖精般的姑娘,脑子一抽,竟然觉得她说得很对。

除了热情似火的时掌柜,好像,似乎,她想象不出能还有谁能融化宗凡的内心。

见女子面色有所松动,时明月双手包住女子纤细的手,自行敲定道:“那咱们可说好了,姐姐的幸福就靠妹妹你了!”

“我……”

“行了,莫要再发呆了,我们现在先谈生意上的事情,生意归生意,私情可不能混淆着谈。”时明月言罢,松开握着女子的手,一本正经地说起正事。

杨晴呆若木鸡地看着变脸如翻书的姑娘,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时掌柜,你太双标了,明明是你先把私事混到生意上来谈的。

心中这般想着,杨晴嘴上却是没再提及此事,转而专心致志地同女子谈起生意上的事情。

时间过得飞快,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天色就暗了下来。

二人聊得口干舌燥,初步确定了接下来发展的路子。

杨晴这边自然是继续开火锅店,由时明月出钱盘下一间酒楼,打杨记的招牌,同时与缥缈楼牵上关系,将定位定得高端一个阶级。

缥缈楼那边,说书营生继续,时明月重新培养一个说书先生取代文杰,同时养一个戏班子,专门演这个故事,至于戏班子演戏的场地,自然是杨晴的酒楼。

雅致的缥缈楼对应说书的静,热火朝天的杨记对应唱戏的闹,完美契合。

至于分成,说书和唱戏赚的钱二人五五分账,除此之外,杨记每个月都要拨两成净利给时明月。

对这两成油水,杨晴肉那叫一个痛啊,当下反抱住时明月的胳膊,凄凄艾艾道:“以前人家帮你牵红线时,叫人家妹妹,现在摆生意场上,就叫人家杨掌柜。”

说着,不忘眨巴着眼睛,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她身量虽然比时明月高,可壳子年岁却是比时明月小两岁有余,是以这么撒娇并不违和,反倒透着股可怜劲。

时明月眼皮跳了两下,一本正经道:“生意场上无姐妹。”

末了,她一撩青丝,娇笑道:“再说了,扮可怜这种事,美人做才有用。”

杨晴:“……”

第430章 按脚

第430章 按脚

正欲挣扎,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随后是侍女稍显惊慌的声音:“掌柜的,不好了,有人看见宗大公子与牧小世子又去天香楼喝花酒了。”

闻言,杨晴眼皮跳了下,身子下意识地直起,很快又塌了回去。

“什么?”时明月当时就炸了,她猛然站起,疾步朝外行去。

走出两步,忽觉有什么不对劲,一回首,才发现那纤瘦的人儿还老神在在地坐桌前喝茶呢。

时明月折身行了回去,双手撑在桌上,疑惑道:“你真就一点都不担心?”

她当真对锦风一点感觉都没有,以至于听到锦风去喝花酒一点反应都没有。

“担心谁?”杨晴啜了口茶润喉,笑眯眯道:“担心天香楼的姑娘吗?”

时明月叫她的回答弄糊涂了,正欲追问,就见女子咧出一口白牙,不疾不徐道:“我听你的人说,他们‘又’去天香楼,说明他们是常客,既然是常客,先前又没发生什么,时掌柜何必担心。”

“相较于宗凡,我更担心天香楼的姑娘,毕竟宗凡和牧小世子身份不一般,多得是人想攀附,而牧小世子,委实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保不齐……”

“砰!”

一道红绿相间的招展身影被从房间内丢出,随后是压低的警告:“滚离我家世子爷远点,再有下次扒了你的皮。”

见状,屋内姑娘越发诚惶诚恐,不敢越雷池一步。

同一个房间,被分割成极端的两部分,一边莺声燕语,淫词浪句不断,一边静得只有舒服的呼吸声。

牧锦风两只脚翘在桌上,眼睛半睁半闭,桌对面站着两个漂亮姑娘,此刻正老老实实地为他按脚。

“我说牧小爷,你来天香楼就不能换个花样?除了按脚就是按脚,为你按脚的姑娘都赎身多少个了。”兵部右侍郎的嫡次子朱巍左手拥着一个丰腴美人,右手抱着一骨感佳人,一面说话,一双手还不老实地在二女身上游曳。

牧锦风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端起酒杯押了口酒,慢条斯理道:“这儿的姑娘按脚舒服。”

闻言,朱巍哈哈笑了起来:“又和牧叔叔怄气了?”

“我说你也真是,不能总用这招来气人啊,有效是有效,可你也不打听打听京都的姑娘都是怎样评价你的,你还要不要娶媳妇了?”

听得这个话题,牧锦风眉心微微隆起。

“你当锦风是你呢,整天脑子里就想着这些。”宗凡适时出声,将话题揭过。

“说得也是。”朱巍赞同地点点头。

有威王这么大的名声在,不管锦风把自己的名声搞得多臭,也总有姑娘想要嫁入威王府。

要知道,威王的王爷之位可是世袭的,只要牧家不出大错,就能世代享受这份殊荣。

朱巍一手将丰腴美人拉入怀中,大手探入女子衣襟中,慢条斯理道:“话说回来,我刚来天香楼时听见了一桩趣事。”

说话间,他眼珠子不住地在牧小世子脸上转,口中“啧啧”叹道:“好看,确实是好看。”

“有话直说,别跟小爷我卖关子。”眼看男子盯着他“啧啧”叹了半天就是不说下文,牧锦风抄起一块糕点,对着男子面上砸去。

朱巍偏头躲过攻击,嘿嘿笑道:“这不是你牧小爷快一年没在京都的街头出现了吗,今日逞一露面,叫人惊掉了眼珠子。”

“来天香楼的这一路上,我可听好些个姑娘偷偷议论,说以前怎没发现你牧小爷生得这般好看。”

牧小世子先是在虎城待了将近四个月,又被威王禁足将近半年,前前后后加起来可不是快一年时间没出现在京都街头。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一个变化,而牧小世子时隔将近一年再出现,对京都百姓而言,这变化无疑是翻天覆地的。

首先身量拔高了,原本牧小世子只有六尺来高,站在八尺有余的宗凡身边,足足矮了一个多头,就是和同年岁的姑娘比,那也是矮了一小节。

现在他个头破了七尺,与宗凡并肩而立,虽然还有差距,但不再那么突兀,且,那股子渐渐凸显的气势弥补了身量上的不足。

再者是容貌上的变化,五官还是那五官,但是慢慢长开了,感官上发生巨大变化。

以前模样虽然不差,但面容太过稚气,配以那身量,不像十六岁的少年,倒像是十四出头。

而现在,不说眉眼比例正好,却是多了几分大气和霸气,走在街头上,哪怕与翩翩公子宗凡并行,也能叫姑娘投来倾慕的目光。

“哦!”牧锦风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对那些姑娘的目光并不在意。

“我说牧小爷,你就不能多给点反应?”朱巍有些挫败,招姑娘喜欢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吗?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平淡。

闻言,牧锦风抬眼懒懒地看了男子一眼,忽的想到什么,抬手将为他按脚的姑娘屏退,猛然直起身来:“我的变化当真这么大,能招姑娘喜欢?”

“怎的,你想去招哪个姑娘?”朱巍也将身上美人赶开,身子微微前倾,一脸期待地看着好友。

“招姑娘就算了!”牧锦风有些泄气地摆摆手,沉声道:“静怡公主今日忽然跑我院子里来,逼着我陪她放风筝不说,还唤我‘牧哥哥’,原本我想着她是不是故意跑来恶心小爷我的,可听你这么一说,该不会是她瞧上我了吧?”

“静怡公主唤你……”朱巍一噎,表情跟吃了苍蝇似的:“她不是最讨厌你吗,大半年前还喊你死矮子来着。”

宗凡亦微微拧起眉头,表示对“牧哥哥”这一称呼吃不消。

“我也觉得不大可能,大抵就是故意来恶心小爷我的吧。”牧锦风双手抱胸躺了回去,语气中多了几分嫌恶。

要不是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女人,他也不至于同小泼妇把话说开,闹成现在这个局面。

牧锦风心安理得地迁怒于人,心中对静怡公主的印象越发差劲。

朱巍摆摆手,将屋内的姑娘全赶了出去,端起手边的酒杯走在好友身侧,压低声音道:“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不是不可能,你同我说说,静怡公主对你是何种态度。”

“何种态度……”牧锦风沉吟片刻,忽的抱住宗凡的手,左右用力摇晃,掐着嗓子道:“牧哥哥,你怎么能凶人家。”

见状,朱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个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第431章 乱斗

第431章 乱斗

牧锦风面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不等张口说些什么,被他抱住的宗凡低低笑了起来。

“哈哈哈!”吐了一地的朱巍紧跟着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呢!”牧锦风面色一沉,抬脚就往朱公子身上踹。

朱巍偏身躲过,笑得越发畅快:“锦风啊锦风,你完蛋了。”

“什么意思?”牧锦风眉心微微隆起,心中腾升起不好的预感。

“静怡公主再怎么说也是公主,她要真想恶心人,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宗凡说到这,斜睨了好友一眼,好笑道:“我说你与怀王这事闹到了皇上那,静怡公主怎破天荒的没出来搅和,原来是吃了你的美男计。”

“谁说她没出来搅和……”话音就此戛然,牧锦风眉头越拧越深,表情也越发难看。

前两日他因命人掌掴如夫人一事被皇上招进宫,恰好在御书房前撞见了前来搅和的静怡公主,哪曾想对方瞧见他后愣住了,跟块木头似的杵在那,等他与皇上谈完事出来,人已经不见了。

原本他还以为静怡公主是叫人劝了回去,现在看来……

“其实静怡公主也不错,生得漂亮,又是公主,你要真能娶了她,牧叔叔肯定高兴。”见好友面色不虞,朱巍忙不迭开解道:“再说了,你们先前交恶,不过是她小孩子脾性偏护兄长,也没什么大的错处。”

闻言,牧锦风眼皮子动了动,端起酒杯押了口酒,没有应声。

漂亮又如何,就凭她今日面对小泼妇时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他就不可能拿正眼看她。

等等,小泼妇,静怡公主今日临走时,似乎瞪了小泼妇一眼。

想到这,他猛然站起身来,抓过柏青快步朝外行去。

“哎!”二人面面相觑,朱巍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不确定道:“他就这么讨厌静怡公主?”

他不过替静怡公主说了一句好,锦风竟然负气走了,这事放在以前可没发生过。

“我瞧着锦风不像生气,倒像是想到了什么急事。”宗凡话音方落,果见人去而复返。

朱巍冲男子竖起大拇指,招来门外侍候的姑娘清理地面污秽。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牧锦风由原先的老神在在,渐渐转为坐立不安。

宗凡亦有些心不在焉,连杯中酒空了都没发现,连啜了两口空气才回过神来。

“宗凡!”牧锦风顶了顶好友的胳膊,拧着眉头道:“你说平日里我一带你来喝花酒,要不了半个时辰明月姐就会杀过来,今日怎半天没有动静?”

“她不来岂不是正好。”宗凡温和一笑,心中却是莫名觉得有些不适应。

“是呀,正好。”牧锦风敷衍地应了声,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听说小泼妇去了缥缈楼找明月姐,他特意让人放了他们在天香楼喝花酒的消息过去,哪知那小泼妇竟然没有来。

他都跑青//楼楚馆去了,她竟然一点反应不给,这个小泼妇,当真是没有良心!

这厢牧锦风恨得牙痒痒,那厢杨晴已经洗漱干净,盖着薄被舒服地窝在床榻上。

对于牧小世子没有做出回应一事,她心中没有太大感伤,只有小小的失落。

虽然是头一回对一个人心动,但毕竟她芯子都二十六的人了,拿得起也放得下,不会为一段还没开始的感情要生要死。

至于牧小世子去天香楼喝花酒,她只能为天香楼的姑娘祈祷,希望她们能有眼力劲一点,莫要撞到牧小世子的枪口上。

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两回,倦意袭来,杨晴沉沉睡去。

牧锦风在天香楼喝花酒喝到大半夜,还是没能将人等来,最后憋了一肚子的火回到威王府。

而威王府内,牧石松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见儿子带着一身脂粉气回来,他拧着眉头,怒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少去天香楼,少去天香楼,你倒好,还在家禁足呢,就敢往青//楼楚馆里跑,你知不知道京都的世家小姐都怎么议论你?”

牧锦风抬眼懒懒散散地睨了父亲一眼,张口打了个酒嗝。

见状,牧石松更生气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不吝的东西,你瞧瞧你这混账样,谁家姑娘能看上你,牧家的香火迟早断在你手上。”

“呃!”牧锦风再度挤出一个酒嗝,歪着嘴坏笑道:“断在我手上不打紧,爹您龙精虎猛的,也能续上啊!”

“你……你个不孝子!”牧石松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抬手照着儿子的胳膊招呼。

“王爷,王爷,世子爷只是去天香楼按按脚,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您就别生气了。”王守王义一左一右将人拉住,府内下人更是各个心惊胆战,生怕这父子两一言不合就上演全武行。

“他院子里那么多丫鬟,哪个不能按脚,非要跑天香楼去,分明是成心要气死我。”一个正当年纪的男人,天天跑京都最大的青//楼就是为了招姑娘按脚,这话说给谁听会信。

他要真沉迷美色,在天香楼包了哪个姑娘也就算了,还能将那姑娘赎回来当妾,他倒好,按脚按脚,就知道按脚,隔三差五去按脚,就差把“故意”二字刻脸上了。

“天香楼的姑娘手法好。”牧锦风歪着身子,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您要不信,明日孩儿带您去试试,里面叫小翠的那个姑娘按得可舒服了。”

“我打死你个混小子!”牧石松手上猛然用力,将王守王义震开,顺手抄过王守腰上佩剑。

长剑连同剑鞘一道挥出,气势如虹地朝亲儿子劈去。

牧锦风身形一闪,随手抄起围观侍卫腰上佩剑,就这么和自己亲爹打了起来。

二人你来我往,从中堂打到练武场,直看得王府内下人心惊肉跳,偏偏威王真动了气,谁都不敢再上前拦着。

走了不出三招,牧锦风腕上吃了一记,佩剑脱手飞出。

他纵身一跃,从落兵台上抓了把长枪,回身就是一击。

长枪刺破剑鞘,牧石松手腕一转,寒光闪过,剑刃翻过枪头,滑着枪杆向前削去。

牧锦风翻手欲将剑挑开,奈何叫对方压制,只能弃了兵刃,回身抓了把画戟迎了上去。

兵刃相接,牧锦风手背青筋条条绽开,额际沁出一层薄汗。

反观牧石松,面上一派轻松,眼中还带着几分笑意:“就这么点能耐,还敢跟老子狂。”

“孩儿怎么就跟您狂了,孩儿只是想孝敬孝敬您,莫非孝敬还触了景朝律法?”牧锦风强做轻松,嘴上一点也不服软。

闻言,牧石松挥剑将画戟砍成两节:“我打死你这臭小子!”

战神威王动了真格,一时间,练武场上兵器横飞,满满一落兵台的武器被削坏殆尽,只留长棍一根。

牧石松将佩剑丢给儿子,抄起长棍打了上去。

牧锦风艰难地扛了两招,小臂上吃了一棍。

“腿!”

“腰!”

“肩!”

“……”

牧石松指哪打哪,手上一点没留情。

王守王义眼看王爷打着人出了气,世子爷又没被打出个好歹来,瞅准时间上去拦着:“爷爷爷,世子爷还有伤在身,您可不能下狠手啊。”

王守拦着自家王爷,王义则眼疾手快地将世子爷带下去,这才结束父子二人长达一个时辰的乱斗。

第432章 谁也不比谁好

第432章 谁也不比谁好

牧锦风身上挨了十几棍子,虽然棍棍避开要害,却还是不得不卧床休息。

看着躺在榻上满身淤青的好友,宗凡眼中满是无奈:“我就不该答应同你一道去天香楼。”

原本答应陪他去是怕他心情不好,结果倒好,陪他去了他心情也没变好,还挨了顿揍。

“你这是什么反应,小爷我皮实得紧!”牧锦风这两年挨打不在少,是以非但没将这十几棍子放在眼里,反而沾沾自喜道:“小爷我昨日在老爷子手上走了十三招,就是王义都未必能在老爷子手下抗住,不丢人。”

“是是是,你牧小爷厉害,厉害得紧。”宗凡扶额,无力道:“再过两日//你的禁足就要解了,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家休养,哪也别去,否则牧叔叔一个生气,你就只能躺榻上了。”

“知道了!”牧锦风敷衍地应了声,面朝下继续趴着。

虽然打不过他爹不丢人,但被打这件事他也不想让外人知道,要一瘸一拐地出去,他牧小爷的里子面子可都没了。

得了应承,宗凡幽幽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啊。

时间一晃过了四日,牧小世子在家休息了四日。

这期间,杨晴在时明月的帮助下拥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酒楼,并且以最快速度处理好杂务,挂上杨记火锅的招牌。

与杨记火锅一同挂上去的,还有条漫似的宣传画。

宣传画一挂出,立即吸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其中一公子仰头看着画上小童,眼中多了几分意外:“名字一样,画也一样,莫不是并非巧合。”

“只是,杨掌柜家境不是不行吗,怎么这么快又开了间酒楼?”

有路人听得男子的疑惑,当即出声道:“这杨掌柜有没有钱不打紧,缥缈楼的时掌柜有钱就行了。”

“这话从何说起?”黄衣公子不解地看向路人。

“这间酒楼,是时掌柜花钱盘下的。”路人看着气派的酒楼,啧啧叹道:“听说时掌柜非常欣赏杨记的杨掌柜,不仅出钱盘酒楼,还唤对方妹妹,这杨掌柜日后做生意怕是不用愁喽。”

“杨掌柜这是遇上贵人了啊……”

听得二人谈话,杨晴眼皮狠狠抽了两下。

贵人?奸商还差不多,一口一个妹妹唤得亲热,扭头就拨拉着算盘盘算着怎么搜刮她。

就拿盘酒楼来说,二人分明协定好的对方出钱,可时奸商偏偏能变着法子找她算账,最后竟然生生将欠她的账抹平了,抹平了……

两千两银子,就这么被桌椅板凳和人工费给抹了去,她还找不出错漏来。

因为痛失银子,酒楼开张的喜悦被冲淡。

“明月姐!”杨晴躬身看向身侧拨拉着金算盘的女子,一双狐狸眼弯成月牙儿:“你手中的金算盘可真漂亮,是送给我的开业礼吗?”

没了两千两银子,能讨要点补偿回来也好。

“我坐在你的酒楼里,便是最好的开业礼。”时明月说着,金算盘往袖子里一塞,明确拒绝了对方的想法。

杨晴有些泄气,正欲坐下,忽见一熟悉的身影自门外奔来。

“掌柜的,掌柜的……”

韩旭一口气跑到柜台前,趴在柜台上喘息道:“掌柜的,不好……不好了。”

“怎么了?”见男子面色不对劲,杨晴不自觉地拧起眉头:“不是让你在牧城打点生意吗,怎突然跑京都来了?”

“关门了。”韩旭粗喘着气,急切道:“昨天发生的事,信上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便雇马车赶了过来。”

闻言,杨晴下意识抬眼看了眼来往的客流,就见有不少人拿眼往这个方向瞧。

她绕过柜台,将人朝后厨带去:“里面说。”

韩旭连忙跟了上去,压着嗓子,把事情一五一十都交代了。

原来,杨晴离开牧城后,杨记火锅的生意非但没有变差,还叫慕名而来的老爷公子捧得更高,这期间,虽然韩旭处理两次突发状况没有处理好,但都得老客帮助,有惊无险。

而杨记之所以关门,不是因为生意,更不是因为同行陷害,而是冯老爷闹的。

冯老爷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纸印有杨晴指印的婚书,拿到韩旭面前,要求他让杨晴回牧城履行婚约。

“婚约?”杨晴拧眉,脑海中有什么闪过,当即下意识道:“和冯三公子?”

“正是!”韩旭连连点头,急切道:“冯老爷说,整个牧城的人都知晓,他当初帮您是看在冯三公子的面子上,若不是冯三公子对您动了心思,两家又定下亲事,他说什么都不会冒着得罪陈家的风险帮您。”

“开什么玩笑!”杨晴来回踱了两步,愤愤道:“这个奸商,当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当初我是给自己找出路不假,他也没少捞着好处,如今瞧着杨记生意红火,竟然直接将算盘打到我头上!”

当初她之所以故意让自己和冯水生之间有点风月话题,不过是帮着冯家给陈家一个交代,让冯家鱼与熊掌兼得,现在倒好,冯家不仅想要鱼与熊掌,还想要她这颗小摇钱树,她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啊!

“掌柜的,这可如何是好?”韩旭知道牧小公子就是牧小世子,自家掌柜的和牧小世子有婚约在身,怎么可能瞧上冯家三公子,可问题是,牧城的百姓不知道啊。

掌柜的当初在牧城可没少卖可怜,如今摇身在京都有了属于自己的酒楼,冯老爷要是闹起来,保不齐旁的人都会认为掌柜的攀龙附凤,攀上牧小世子就一脚将冯三公子踹开。

韩旭所顾虑的,正是杨晴所顾虑的。

做生意,不管背靠哪棵大树,信誉不能丢,冯老爷要真这么闹,她可就信誉扫地了,对方这是照着她的死穴上捏。

怒火在心头燃起,很快熄灭,杨晴闭目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睁开眼睛:“你再跑一趟,回去告诉冯老爷,‘合(禾)’才能生利,还有,我杨晴不欠他冯老爷半点恩情,相反,还请冯老爷记住,我们一家是因为救了他的女儿冯沁才惹上徐兰这个大麻烦,他若要无事生非,就别怪我翻旧账翻到他女儿身败名裂!”

“我杨晴不吃威胁这一套,大不了一拍两散,我要是个背信弃义的,他冯老爷就是个趁火打劫的,谁也不比谁好!”

第433章 黑脸男人

第433章 黑脸男人

“好一句谁也不比谁好!”

娇笑声传来,杨晴循声看去,就见时掌柜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院,此刻正半歪着身子靠墙而立,面上挂着清浅笑意。

见后厨忽然出现一女子,还偷听他们对话,韩旭下意识拧起眉头,待看清女子容貌,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好……好美,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般娇艳的姑娘。

“叫时掌柜看笑话了。”杨晴自嘲一笑,幽幽叹了口气。

挖坑埋自己的蠢事叫人听了去,当真是丢脸极了。

当然,她倒不觉得时掌柜是在偷听,毕竟没有谁偷听会站在这么显眼的位置,显然对方是一路跟了进来,只是她和韩旭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事情上,并未注意到身后有人。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时明月缓步上前,手抬高寸许,将女子衣袖上的花叶扫去:“其实吧,比起两败俱伤,你面前还有更好的处理法子,不是吗?”

“时掌柜这是要帮我?”杨晴揣着明白装糊涂。

闻言,时明月半眯起眼,漫不经心道:“我可不是你的最好选择,你最好的选择是锦风,毕竟你们有婚约在身,不是吗?”

“那是我与牧小公子的婚约,不是和牧小世子的婚约。”杨晴纠正女子的说辞,语调很是平静。

婚约这事,讲的是明媒正娶,且不说她这边是否同意,单就“明媒正娶”这点,牧小世子那边便做不到,又何来婚约一说。

“也对!”对于女子所言,时明月赞同地点点头,随后便不再插手此事。

她手上有三十三间缥缈楼要管,还要追宗凡那个铁石心肠的,一个人恨不能掰成两半用,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最重要的是,杨晴不愿承锦风的恩情,她更没了那个多管闲事的必要。

再说了,这事说难解决也不难,对方要是叫一份莫须有的婚书打得方寸大乱,她们也就无需长久合作下去。

对于女子视若无睹的态度,杨晴既不意外也不埋怨,只是转身又嘱咐了韩旭几句。

事情安排妥当,她重新扎入酒楼的忙碌中,一切有条不紊,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时明月将女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颇为欣赏。

还别说,锦风那小子眼光不错,杨晴除了家世不行,秉性为人上挑不出错处,足够圆滑世故,却又很好地握住那个度,没有失了真诚,这样的姑娘不说多招男子爱慕,却是能叫男人另眼相看和尊重的。

忙忙碌碌一中午,待酒楼满座,杨晴正欲去后厨吃点东西,忽见一陌生男子奔入:“杨晴杨掌柜可在?”

闻声,杨晴迎了上去,温和笑道:“我就是杨晴,怎么了?”

“杨掌柜,不好了,你娘在城东冲撞了公主,现在在街上跪着呢,还吃了侍卫好几脚。”来人抹了把头上的汗,气息还有些不稳。

杨晴心下一惊,忙不迭朝外行去:“烦请小哥带路!”

那人应了声,带着人就往城东赶去。

冲撞公主圣驾,公主……公主……

杨晴极力保持冷静,脑子飞速转动,很快,迷雾驱散开来,指向某种可能——静怡公主!

跑了数百丈远,能瞧见远处人头攒动,似乎是在瞧什么热闹。

“就是那!”跑来通风报信的男子指了指不远处,随后意有所指地看了女子一眼:“杨掌柜。”

“麻烦小哥了!”杨晴掏出一两银子放在男子手上,随后朝人群奔行而去。

待拨开围观众人,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马车边站着宫女,地上有少许鲜血,一路延伸向街道旁的小巷中,小巷口还有两个宫女看守着。

杨晴面色一白,身子晃了几晃。

倏地,她发疯般扑上前,推开左右宫女冲了进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小巷中响起,似要刺破她的耳膜。

杨晴心口一紧,只觉心脏叫一只手捏住。

“娘!”她飞快朝声源处跑去,就见一侍卫高高抬手,一巴掌打在车夫打扮的男子脸上。

而两男子边上,分别站着一黑脸男人和静怡公主。

杨晴一下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切,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

不是她娘,没有她娘。

静怡公主抬眼,视线触及女子面颊时眼中闪过一抹怨恨,随后扭头看向黑脸,皮笑肉不笑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小的惶恐!”黑脸男人垂首,一脸恭敬道:“小的所作一切都是为了公主,这小人驾车不当撞伤了百姓,还将污水往百姓身上泼,企图推卸惊扰公主的责任,公主您被蒙在鼓里,信了奸猾小人,可京都百姓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今日公主若是拿无辜百姓问罪,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仗势欺人,这不是坏了公主的名声吗。”

黑脸男子神情恳切,语气之诚挚,几乎叫人信以为真。

杨晴眸光闪了闪,从二人的对话中了解到,她娘叫这黑脸男人给救了。

见女子面露喜色,静怡公主心中恼怒更甚,咬牙切齿道:“这么说来,本公主还得感谢你咯?”

“公主万万使不得,这些都是小的该做的。”黑脸男子颔首,态度越发恭敬。

静怡公主叫他气得面色铁青,当下一甩袖子,也不管地上跪着的车夫,领着侍卫大步离去。

在经过杨晴身边时,她肩膀一歪,用力将人撞开。

杨晴被撞得一个踉跄,很快稳住身形,冲黑脸男子施以一礼:“大人,民女杨晴,是您方才所帮妇人的女儿。”

闻言,黑脸男人抬眼看了来人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大人……”

“大人!”车夫扑上去抱住男人的腿,颤栗道:“不是小的,真的不是小的,是公主让小的驾车撞人,您千万要明察秋毫啊!”

黑脸男人躬身,一根根拨开车夫的手指,压低声音恫吓道:“要想活命,就给我马上滚出去!”

“是,是……”车夫一叠声应承,随后就地滚着离去。

“大人!”杨晴上前几步,就见黑脸男子施展轻功,眨眼间消失在小巷中。

望着男子消失的背影,杨晴微微拧起眉头,眼中多了几许复杂。

第434章 疑点重重

第434章 疑点重重

很快,杨晴回过神来,穿过小巷朝家里跑去。

她娘既被人救下,又不在现场,应当是回家了。

等赶到家里,就见自家娘亲没事人样坐在桌前吃花生,嚼得那叫一个香。

“娘!”杨晴快步上前,一把抓起妇人胳膊上下端详:“您没事吧?”

“你这丫头,这是怎么了?”林氏好笑地看着女儿,剥了个花生往她嘴里塞:“来来,吃个红花生,这花生可香了,娘今天才炒的。”

“您不是冲撞了静怡公主,叫静怡公主罚跪吗?”杨晴只当自家娘亲不愿让自己担心,心下越发难受,蹲下身子就要挽她裤脚。

“哎哎!”林氏后退半步,来不及阻拦,裤腿便被挽起一节。

看着自家娘亲白乎乎的膝盖,杨晴愣住了。

不是被罚跪吗,为什么膝盖上一点印子都没有?

“你这丫头,都在哪听的胡说八道。”林氏好笑地将女儿扶起,用力把人按坐在石凳上:“娘呢,没有冲撞什么公主,是那个什么公主的车夫没驾好车,在距娘半丈远的地方连人带马一起摔了。”

“摔了?”杨晴拧眉,只觉脑子不太够用。

这是什么剧情,怎么和她知道的不大一样?

“是啊,那马车就在娘面前摔了!”林氏比划了一下距离:“大概就这么远,把人都摔出血了。”

闻言,杨晴微微张大眼睛。

所以,她在地上看到的血迹,是静怡公主的人摔出来的?

“阿晴啊,要娘说,这皇宫里的人是真霸道,你说他自己摔的,关我什么事,偏偏那什么公主一下马车就让人来抓我,说我冲撞了她,这叫什么事啊!”林氏说着,又扒了个花生往嘴里丢,一面嚼一面道:“也多亏有人站出来为娘证明,否则我看那什么公主都要让人动手打我了。”

“然后呢?”杨晴追问道。

“然后就让我走了啊!”林氏不假思索道。

“就这么走了?”这下,杨晴更摸不着头脑了。

林氏嚼着花生,以极其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恩,那人让我走,那什么公主也让我走,我就走了。”

“您真没伤着?”杨晴尤有些不放心,抓起自家娘亲的胳膊又是一阵检查。

腿没事,胳膊也没事,脸上更没受伤,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过了?

“没事,娘要有事还坐着吃花生呢?”林氏笑着点了点女儿的脑袋:“你这丫头哟,到底在外面听了多少胡话回来,整个人都傻了。”

“我听人说,您冲撞了静怡公主,被公主罚跪在街上……”话音就此戛然,杨晴一拍脑袋,庆幸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是我糊涂叫人骗了。”

末了,她不知想到什么,眉心不自觉地隆起,表情有些难看。

“怎么了?”林氏放下手中花生,担忧地看着女儿:“娘真没事,你要不放心啊,跟娘进屋子,娘脱了衣裳给你看。”

“娘!”杨晴按住自家娘亲的手,急切道:“您离开那多久了?从静怡公主的马车摔了到她放您离开,又大概多长时间?”

“离开那怎么也得有两盏茶的功夫了。”林氏不知女儿要做些什么,当下认真思索一番,据实答道:“从静怡公主的马车摔了到离开,大概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吧。”

两盏茶,半柱香……

杨晴敛眸,认真思考起来。

从时间上来看,从出事到现在一共过了差不多二十二分钟,扣掉她从事发地赶回家的五分钟,也就是她离开事发地时,事情不过发生了十七分钟,再扣去她听二人对话的五分钟,就只剩十二分钟。

而从杨记到事发地,就是使出了吃奶的劲跑也得跑差不多六分钟。

这么算下来,那个来给她通风报信的汉子,在事发之时就往她这边赶了。

正常陌生人要通风报信,不该是在事情走向不受控制,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会这么做吗,那人怎在事发伊始就来找她?

还有,那人的描述未免失了偏颇,又是跪在街上又是吃了好几脚,明显是有意乱她心神。

由此看来,那人应该是别人派来的,可到底是谁呢?静怡公主?如果是静怡公主,她目的又是什么?

杨晴一个头两个大,再问自家娘亲细节,却怎么都找不到有用的点。

静怡公主的马车忽然倾倒,离她娘差了半丈远,就是碰瓷也太牵强了吧。

就在杨晴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黑脸男人已经越过高墙,悄无声息地落入一间院子里,

院子内,一白衣男子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眼睛半睁半闭,享受着丫鬟的服侍。

黑脸男子上前几步,恭敬道:“爷,今日静怡公主出手了。”

闻言,原本慵懒躺着的牧锦风一下直起身子。

他歪头将荔枝核吐在丫鬟的帕上,摆摆手,扫洒的丫鬟小厮皆退了下去。

“对谁?”

男子声音沉沉,隐约可以辨出几分怒气。

“对杨夫人。”

闻言,牧锦风暗暗松了口气,面色也缓和几分:“具体什么情况,说说!”

“属下按照爷的吩咐,这几日一直和柏峰守在林府外。今日杨姑娘出府,柏峰随行护着,到了午时,杨夫人也出了林府,属下一路跟到街上,发现远处停着静怡公主的马车,便留了个心眼。不成想,原本停着的马车忽然朝杨夫人所在方向冲去,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撞上,小的不得已用石子击打马蹄,马车翻倒,车夫被摔呕血,好在静怡公主并无大碍。”柏杨一口气答道。

若是静怡公主出事,这件事必然会受到皇上重视,查下来可就麻烦了。

“她有没有事不在小爷的考量范围。”牧锦风悠悠躺回贵妃榻上,张口咬下一颗剥好的荔枝,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对了,爷,有一件事颇为奇怪。”柏杨想起见到女子的情形,当即补充道:“静怡公主冲杨夫人发难后,小的出面制止,静怡公主也没再为难杨夫人,奇怪的是,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杨姑娘忽然来了,神态很是慌乱,嘴上更是撕心裂肺地唤着杨夫人。”

“杨晴来了?”牧锦风微微拧起眉头,眼中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事发一盏茶的功夫,小泼妇就出现在城东,那个时间段,她不该在酒楼里照看生意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心念转了几转,牧锦风摆摆手:“下去吧!”

“是!”柏杨颔首,很快消失在院中。

牧锦风转脸看向柏青,冲他勾勾手指:“你,去宗府把宗凡请来,就说我这今天又来了荔枝,特意给他留了两盘子,算作上回让他吃核的补偿。”

柏青看了眼盘中所剩无几的荔枝,很快收回目光,应声道:“是!”

第435章 厚脸皮

第435章 厚脸皮

虽然确定自家娘亲真的没受伤,杨晴还是心有余悸,她握着妇人的手,不厌其烦地嘱咐了三遍,让她这些日子尽量少出门,就是要出门,也一定要将茶语茶语两个小萝卜头带上。

虽然两个小萝卜头只有十三岁,可到底能充个人数,就是真遇上事了,两个人总能跑一个出来通风报信。

对于女儿的紧张,林氏又是窝心又是无奈。

要说柔弱,她家丫头才是一家子里最柔弱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是天天晚上锻炼身子也不见力气有太大长进,随时能叫人拎小鸡似的拎走。可偏偏在她家软乎乎的丫头看来,她这个当娘的才是随时可能叫人欺负了去。

“你呀你,我看你就是太小题大做了。”林氏点了点女儿鼻头,好笑道:“你忘记娘以前怎么欺负人了?”

以前在宁康村,除了杨家人,有几个能欺负到她头上。

“今时不同往日,您那老三样拿到现在可不顶用了。”杨晴歪嘴一笑,软软地挂在妇人肩上,摇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您就听我一回吧,这富贵人家最是多毛病,万一静怡公主就是个小心眼的呢?”

林氏一想也对,那什么公主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而她以前对付乡邻的招数,用在富贵人家身上可不管用,只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娘怎么觉得,离开宁康村之后,我是一点本事都没了。”

以前在宁康村,她能种田赚钱,还能护着她家阿晴,可自打到城里之后,她也就只能绣绣花,做做饭,还得她家阿晴护着。

“因为城里和村里住的人不同呀,村子里大家以种地为生,多半都不识字,全靠的一身蛮力,谁力气大,谁就是理。可城里人大多识字,谋生手段五花八门,多得是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在城里头,你力气就是再大也没用,你得能言善道,还要识字断文,才不会吃亏。”杨晴柔声言罢,放低身子仰视妇人,笑得格外温柔:“所以啊,您要跟林叔叔好生识字,学新本事,这样您才能护着女儿,让女儿不受人欺负。”

“娘学着呢。”林氏笑着点了点女儿的鼻头,随后又想起什么,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娘这几天新学了一首诗,娘背给你听。”

“好呀!”杨晴双手捧脸,鼓舞地望着自家娘亲。

“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不解……”林氏卡住,下意识地看向女儿,就见女儿仰着脑袋,眼中有鼓舞,亦有崇拜。

她心中仅存的难为情一下散了个干净,略一思索,流畅道:“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

“好!”杨晴起身股掌,由衷道:“娘,您真是太聪明了,难怪能生出我这么机灵的女儿。”

听得女儿前半句话,林氏本有些不好意思,待听得后半句,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你这臭丫头哟,有你这么厚脸皮的?”

“也是随您。”杨晴做了个鬼脸,不等挨骂,一溜烟跑出院子。

“你这个臭丫头,越来越皮了,属猴的你?”

身后传来林氏的嗔骂,杨晴勾了勾唇角,大摇大摆地走出林府大门。

一脚方踏过门槛,腹部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响,她这才记起,自己中午根本就没吃午饭。

杨晴一溜小跑着回到酒楼,招来小二,给自己点了个火锅。

此时申时已经过半,正是酒楼内人少的时候,是以上菜速度非常迅速。

火锅架上,她一手捏着筷子,一手捏着袖子,将切成薄片的猪肉往锅里丢。

不一会,在后厨帮忙的林杭钻了出来,手上还自带一副碗筷。

兄妹二人就这么坐在酒楼角落,热火朝天地吃着火锅。

“阿晴,你方才跑哪去了,怎半天不见人影?”林杭一面说着,一面给自己夹了片肉。

“说来话长。”杨晴叹了声,往嘴里塞了根青菜,含糊不清道:“我发现我这人的气运实在是怪,总是好事坏事一块遇上。”

“酒楼开业是好事,那你遇上什么坏事了?”林杭放下筷子,关切地看着表妹。

“坏事啊……”杨晴拖长尾音,幽幽道:“牧小世子的爱慕者静怡公主来找麻烦了,我们家日后怕是难有安宁喽!”

虽然今天化险为夷,可不是每一次遇上事都能有人出手相助,尤其是,牧小世子的爱慕者乃是当朝公主。

“静怡公主?”

低沉如酒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杨晴吓了跳,不待回首,身边多了一人。

“你方才说,静怡公主来找你麻烦?”宗凡拧眉打量着女子,眼中带着几分担忧:“你没事吧?”

“没事!”杨晴摇头,轻笑道:“就是静怡公主的马车险些撞到我娘,有惊无险罢。”

“静怡公主的马车险些……”宗凡猛然站起,随后又坐了下来,压低声音道:“静怡公主此人刁蛮任性,若是险些撞了婶子,怕此事并非意外。”

闻言,杨晴脑海中倏地闪过什么,当下忍不住道:“说来,有件事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说!”

“今日事发之后,有人来跟我通风报信……”

杨晴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着重提及两人,一个是乱报信的,一个是帮了她娘没留下姓名的黑脸男人。

说话间,她偷偷拿眼睨着男子,想从他反应中瞧出些什么,却见对方眉头深锁,显然是才知道此事。

见状,杨晴有些迷糊了。

事发后,她一直在猜测黑脸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其中最大的可能,便是牧小世子的人,可就宗凡的反应上来看,似乎是她多心了。

可除了牧小世子,其他可能皆微乎其微。

感受到女子探究的目光,宗凡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无奈地连连叹息。

锦风说的没错,对方既已明确拒绝,多余的好不仅显得热脸贴冷屁股,落他牧小爷的脸面,还会让二人间的关系更加尴尬。

他听得认真,不仅听得认真,还煞有其事地帮着分析一番,只是最后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对于这个结果,杨晴并不意外,她可提供的线索太少,能分析出来才有鬼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说出通风报信之人所言后,宗凡心中便有了答案。

第436章 答案

第436章 答案

宗凡在杨记待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吃过晚膳这才珊珊离去。

才跨出杨记的门槛,便和闻讯赶来的时明月撞了个正着。

宗凡面色大变,宛若遇了鬼般撒腿就跑,奈何武功及不上对方,才跑出没两步,便叫女子拽住了衣摆。

时明月面上笑得得意,压低声音威胁道:“你若是再跑,我可就当着京都百姓的面亲你喽!”

“你敢?”宗凡涨红了一张脸,心中有几分没底气。

“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时明月笑得娇媚,眼波流转间透着不经意的风情,直勾得街道上的男子忘了看路,一个撞一个,就跟那多米诺骨牌似的跌了下去。

杨晴在一旁瞧了,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时掌柜说的没错,有些事只有美人能做。

不过她倒也没多艳羡女子的容貌,毕竟对于一个家世一般的姑娘来说,生得过于漂亮不是什么好事。

她若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莫说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酒楼,怕是连虎城都跨不出去。

失神间,时明月与宗凡已经离去。

宗凡由着女子拽着他的袖子,眉心微微隆起,显然很是苦恼。

相较于他的郁闷,时明月则是开心得不行,恨不得就这么一直揪着男子不放。

“你我可约好了,到了威王府你便松开。”宗凡压低声音,面上带着丝丝警惕。

“我时明月这点信用还是有的。”时明月说着,小步凑近几分,仰头笑吟吟地看着男子:“宗凡,我可听宗叔叔说了,他一直在愁着你成亲的事,要不你把我娶了,也算是给宗叔叔一个交代。”

闻言,宗凡步伐一顿,扭头认真地望着女子:“时明月,你是个好姑娘,又何必在我着空耗着。”

时明月心中一紧,面上却是笑得越发娇艳:“你这是在心疼我?”

“我不可能给你回应的。”宗凡按住女子的手,轻轻往下拨去:“就算我//日后娶妻生子,也不会是出于喜欢。”

铃君是他眉心的朱砂痣,试问谁会在眉心点上两颗朱砂。

时明月手缓缓松开,在垂落之际,再次抓紧男子的衣袖,笑容依旧明艳:“这么说来,你日后会娶妻生子?”

“既然横竖都会娶妻,那就娶我呗,你不肯把心给我,把身子给我就行,我拿我的心同你换。”

闻言,宗凡不自觉地拧起眉头:“时明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执拗。”

“这话当是我问你才对,既然你会娶妻生子,为什么娶的不能是我?”时明月将男子拽入一旁的小巷中,一手抓起男子的手往胸口上按:“软不软?”

宗凡面颊一下涨得通红,想要将手缩回,偏偏又挣脱不开。

“时明月,你松手!”

“我不松!”时明月压近几分,强硬地将男子的双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软不软?像我这么娇软,生得又好看的姑娘,你上哪找地第二个去?”

“你简直是胡搅蛮缠!”宗凡挣扎,一具绵软的身子压了上来,将他死死压墙上。

时明月一手反抓着男子的手扣在男子腰上,一手带着男子的手在她身上上下游曳:“这是胸,这是腰,这是臀,如何?”

宗凡脸红得几欲滴血,偏过头不去看她。

时明月动作渐渐停下,脑袋抵在男子胸口处,闷声道:“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什么?”

宗凡僵直着身子平复呼吸,正欲回答,忽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胸口漫开。

他一下愣住了,连禁锢着自己的手已经松开都没发觉。

少倾,时明月垂着脑袋退开,扭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垂于身侧的手动了动,宗凡烦躁地抱住脑袋,却怎么都无法阻止情绪走向失控。

明明只是几滴泪,却像是山洪来袭,卷席着冲击他心中的堤坝。

好半响,他才冲冲击中回过神来,低头朝胸口看去,泪迹已干,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有烧灼感残留于心头。

宗凡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尘土,若无其事地朝威王府行去。

“宗凡!”

“恩?”宗凡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风波院内。

“有人给小泼妇带消息,然后呢?你别说话只说一半啊!”牧锦风催促罢,上下打量了好友两眼:“你怎么心不在焉的,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没!”宗凡摇摇头,将所知和盘托出。

“有人提前通风报信,还将事情扩大化?”牧锦风自顾自喃喃着,声落,许久没得到回应,抬眼看去,就见人又魔怔了。

“怎么回事?”牧锦风不自觉地拧起眉头,想再将人唤醒,手伸到半空中又缩了回去。

有人提前通风报信,扰乱小泼妇的心神,到底是什么目的?

牧锦风眉头微蹙,很快拧得更深,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他知道了,他可算知道静怡那个疯子打得什么盘算。

她通过某些途经打听到,婶子每日都会上街买些新鲜的肉菜,故而在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之所以挑着今日杨记开张动手,便是料定小泼妇会在酒楼里忙活,能找着人。

婶子一出现,她安排的人便赶往杨记通风报信,而她则命车夫驾车撞向婶子。

按照马车当时的速度,婶子一定会被撞得很惨,这个时候,她再将人扶起,假惺惺地说些仁义之词。

等小泼妇赶来,看到婶子的惨相,则会认定是静怡责罚所致,与之发生冲突,这样一来,小泼妇就成了冲撞公主之人,至于理,自然在静怡公主那边。

且,因为时间紧凑,也能避免他听闻风声赶到,坏了她的计划。

甚至于,就算他出面护着小泼妇,也难保小泼妇不受责罚,毕竟皇上就是再疼他,也不能完全乱了法度,不顾天家颜面。

就算小泼妇足够冷静,没有跳进她的圈套里,也无从讨要公道。

公主的车夫驾车不当,“不小心”撞伤平民百姓,此事追究起来,最多不过追究到车夫身上,静怡再摆出善良姿态,重重处罚车夫一番,也能将此事揭过,落个好名声。

第437章 古怪之处

第437章 古怪之处

只是……

牧锦风斜眼看了眼犹在发愣的好友,伸手推了推人:“宗凡,今日之事,你可觉得有哪里不对?”

宗凡回过神来,见好友神色不虞,便知他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去。

“什么不对?”

“你不觉得,静怡算计的太好了吗?”牧锦风随意点着桌面,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以她的才智,不当谋算到这般地步才是。”

打从他与邱秉文决裂后,静怡公主就没少挑他的刺,明里暗里跟他过不去,但所用手段,也无非仗势欺人那一套,根本算不得高明。

“静怡公主在深宫中长大,见惯了女人间的勾心斗角,会出此计策并不奇怪。”对于好友的猜疑,宗凡并不以为意,只是安抚道:“再说了,就是她想不到,她身边那么多宫女,总有一个能出得了主意。”

“若是她身边有能出这等主意的宫女,往日里就不会在小爷手中丢尽颜面……”话音就此戛然,牧锦风反手敲击着石桌,自言自语道:“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只是,他心里怎么就觉得那么怪呢?

牧锦风起身,来回踱了两步,随后双手撑在石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好友,压低声音道:“若是小泼妇有心仪的男子,小爷我要弄死那个男人,也绝对不会惹得自己一身骚。”

闻言,宗凡微微拧起眉头,觉出了事件的不对劲:“锦风,按照我的推算,静怡公主此举是为了引阿晴冲撞她,你应当也是这般想的吧?”

“这是自然!”牧锦风点头应和。

“你说的没错,这事是有古怪。”宗凡摒除脑中杂念,拧着眉头,凝重道:“这个计谋虽然能堵住悠悠众口,却只会让你对静怡公主更加反感,若是她身边人出的主意,不可能如此。”

“这就对了!”牧锦风抚掌,缓缓直起身来。

柏青小步上前,恭敬道:“爷有什么吩咐?”

“林府那一共几个人盯着?”

“就柏峰和柏杨。”

“加派一人盯着。”牧锦风沉声命令道。

“加派一人?”柏青有些迷糊了。

“加派一人!”牧锦风转脸看向小厮,一字一句沉声道:“除了婶子和阿晴,林杭也需得一人专门护着。”

“是!”柏青虽不明白自家爷的用意,却也没有多问,应声之后便着手去挑人。

“锦风,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宗凡也叫男子的所作所为弄糊涂了:“你已经有了猜想?”

“老狐狸出洞了!”牧锦风低笑,负手朝院外行去。

“老狐狸?”宗凡喃喃自语罢,面色一变,连忙拔腿追了上去。

素白的衣裳擦过石榴树低垂的枝桠,花叶摇动,暗香四溢。

一片石榴花落下,掉入一只摊开的手中。

杨晴捻起花瓣揉了揉,在鼻尖嗅了个香,随后松手,花瓣跌坠在地。

“花能有我好看?”女子娇娆的声音在小院中响起,猫儿样的慵懒。

杨晴斜眼看向身侧面若桃花的姑娘,再看了眼石榴树上的艳色,才发现眼前人将满树花红比了下去。

“你比花好看多了。”

听得女子认真的回答,时明月“噗嗤”一声笑了。

她半歪着脑袋,举起手中酒杯:“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上,我再敬你一杯。”

闻言,杨晴也不拒绝,端起酒杯撞上女子的杯沿,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爽快!”时明月拍桌叫好,随之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带来丝丝烧灼感,她随手把杯子往桌上一摔,打了个酒嗝。

杨晴抬手为女子顺气,没有劝酒,也没有多问。

感受着背脊上传来的不轻不重的力道,时明月脑袋一歪靠在女子手臂上,含糊不清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来找你喝酒?”

“叫宗凡拒绝了。”杨晴直白道。

闻声,时明月“蹭”地直起身子,眼珠子瞪得滚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末了,她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垮下肩膀,自言自语道:“有这么明显吗?”

不能是她,为什么偏偏不能是她?

她把能摸的都给他摸了,可他没有反应,连身体的反应都没有,难道在他眼里,她真的一点魅力都没有吗?

时明月有些心灰意冷,抬手欲给自己倒酒,叫一只纤细的小手压住。

“别喝了。”杨晴将酒杯抽去,接过茶语煮好的茶水递上,温柔道:“喝点茶吧。”

时明月意外地看了女子一眼,眉头动了动,抬手接过茶盏。

见状,杨晴挥手将茶语茶悦屏退,目光平静而温和:“你和宗凡怎么了?”

其实打从时掌柜来找她喝酒,她便知喝酒是假,找她倾诉才是真。

只不过,时掌柜最开始没考虑好要不要说,她身为局外人,自然也不会多问。

“杨晴!”时明月勾住女子胳膊,低低笑道:“我忽然知道,邱秉文为什么会对你感兴趣了。”

说话间,她抬手摸上女子的眼睛:“你的眼睛太具欺骗性,明明能洞穿一个人,却也能让人心静,让人想要去亲近。”

杨晴由着女子拨弄自己的眼睫,眸色平静温和依旧。

“我一直羡慕宗凡对你的亲近,除了铃君,我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亲近过。”时明月仰着脑袋,眼神迷离,目光没有落到实处:“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与你相处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可惜,我做不到你这般。”

“不是你做不到,只是你我对宗凡的感情不同罢。”杨晴一手轻轻稳住女子身形,温和道:“若你和我一般,只是将他当朋友看,他待你自然亲近。”

“你说的也是!”时明月失笑,眸光一点一点暗了下来:“拿他当朋友看……呵,我更加做不到。”

闻言,杨晴轻轻拍了拍女子背脊,不知当说些什么话来安慰。

许多事情上,她都有丰富经验,独独“爱情”这事她发表不来自己的见解。

或许是生活环境的不同,又或许是性子上的天然差异,遇上喜欢而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她只会理智地克制住自己的喜欢,让这份动心慢慢沉入心底,直到消失不见,而不是像时明月那般拼命去撞南墙。

但平心而论,她又是佩服她的,在这个封建时代,没有几个姑娘能鼓足这份勇气。

第438章 你,陪我睡

第438章 你,陪我睡

第438章

“杨晴!”时明月含糊不清地唤了声女子的名,随后慢慢直起身来:“你有喜欢过的人吗?”

闻言,杨晴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动心过几天也算吗?”

“几天怎么能算作喜欢呢?”时明月一手支着下颚,似笑非笑地望着身侧姑娘:“喜欢一个人,是件长长久久的事情,做不到舍断离。”

杨晴半是明白半是糊涂,她能理解字面上的意思,却无法理解那份情绪。

“我喜欢了宗凡……一……二……三……”时明月掰着手指头,算得很是认真:“我喜欢他快要五年了。”

“我头一次见他是在威王府,他一袭白衣,样貌和气势上叫邱秉文压了一头,可我却是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瞧见他,那时我觉得,他可真好看。”

“他第一次同我说话时,面上带着温和的笑,身子半弯着,我能瞧清他的眉,他的眼,比远远瞧着要真实,也更勾人眼睛。”

“后来,他偷偷跟我打听铃君的喜好,我才知道,他喜欢铃君。”

说到这,时明月低低一笑,语气中没有一丝妒忌,反倒带着深深的惋惜与怀念:“这实在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毕竟铃君是那般完美,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心动。”

杨晴看着面前眼带泪光的姑娘,神色不自觉地软和几分。

“我把铃君的喜好都告诉他,还将自己为铃君准备的生辰礼物让给他,他很开心,铃君收到后也很开心。”回忆往昔,时明月眼中满是温柔:“那时候,我是盼着他能追求到铃君的,作为一个旁观者,我能看得出来,宗凡和邱秉文究竟谁对她更好。”

“我也相信他能追求到铃君,那样一个襟怀坦荡的君子,谁能够不动心呢,偏偏铃君没有。”

“皇上赐婚那日,宗凡来找我喝酒,他把酒一杯一杯灌进肚子里,喝得烂醉如泥,他告诉我,皇上赐婚前一天,他退了与铃君的亲事,心里恨难受,不知当跟谁说,思来想去,似乎只能跟我倾诉。”

“我笑他蠢,竟然不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同时也有些怀疑,他对铃君的喜欢究竟有几分深。”

“他究竟有多喜欢铃君,怎么能让得那么大度?而我又有多喜欢他,怎么就行得了撮合之举呢?”

闻言,杨晴轻轻把手搭在女子肩上,无声地安慰着。

“我随我爹离开京都去外地经商,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思考,直到铃君传来的书信失了往昔活力,我才知晓,不是我不喜欢宗凡,而是我在喜欢他的同时也在乎着铃君。”说到这,时明月眼中多了几分苦涩:“或许是女子天生特有的敏锐,打从见到邱秉文的那一眼起,我就断定他不是铃君的良配。”

“后来我才捉摸透彻我当时看到邱秉文是何种感觉,遥远,疏离,可望而不可及。”

“他像是天边冷冷清清的月,为无数星辰围绕,也包括铃君。”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没有出错,邱秉文就是那天边的月,不为任何人落入凡尘。

因为身份与才智上的出挑,他已经习惯于被众星拱月。

“可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时明月垂下眼睑,声音轻细,虚无缥缈:“铃君走了,走的时候才十七岁,那么年轻鲜活的一个人,就这么叫一把火烧没了。”

“我伤心了许久,那段时间,宗凡时常来找我喝酒,我忽然意识到,我不能再藏着自己的心思了。”

“我不想再看到他借酒消愁,更不希望自己日后像他一样,满腹难过只能躲起来发泄。”时明月猛然抬起头来,情绪有些激动:“我努力地追求他,用尽自己所有的热情,可事实证明,并没有什么用。”

她声音一点一点变轻,苦涩又无奈:“正如同遇见他之后,我心里只能容下他一般,遇见铃君后,他心里只能容下铃君一人。”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时明月目光渐渐空洞,像是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我该怎么办?”

“若是他有心仪的女子,或许我能痛快放手,可偏偏,他一直孤身一人,只要瞧见他形单影只,我便抑制不住地心存妄念。”

“既然还不想放手,那便继续追下去吧。”杨晴握住女子的手,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兴许哪一天他会被你打动,又或者,追着追着,你就跑累了。”

“可我根本瞧不见一丝希望。”时明月反握住女子的手,眼中没有一丝神采:“从来没有一日像今天这般,昏暗一片。”

“以前他给过你希望吗?”杨晴冷静反问道。

闻言,时明月一瞬间止住泪水,死死瞪着面前纤瘦的姑娘:“杨晴,你会不会说话?”

她哭得这么惨,她竟然一刀直戳她心口。

见状,杨晴低低笑了起来:“挺好,还有力气生气,那就是没多大事。”

说话间,她抬手为女子拨去额前碎发,目光很是柔和:“你心中一直有答案,不是吗。”

时明月眸光闪了闪,端起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盏,仰头将杯中茶水喝了个干净。

末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今日我在你这歇下。”

“行,我让丫鬟给你准备客房。”杨晴随之站起身来,手虚扶着女子的胳膊,生怕人一不小心摔了。

“我睡你的屋子。”时明月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语气十分霸道。

“行!”杨晴依旧应得干脆,扶着女子朝自己的房间行去。

时明月半个身子压在女子肩上,声音闷闷的,辨不出情绪:“你会帮我追宗凡吗?”

“你要能说动牧小世子帮你,我就帮你。”杨晴淡定道。

闻言,时明月有些不开心了:“本美人在你面前哭得梨花带泪,你竟然狠得下心肠?”

“你到牧小世子面前哭哭,看他心肠会不会发软。”杨晴言罢,将人扶到榻上坐下。

不等直起身子,胳膊兀地一紧,整个人就这么被拽住。

“你,陪我睡!”时明月说着,直接将人按在床榻上。

杨晴活了小半辈子,连穿越这种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叫女人按倒,这还是头一回。

她微微张大眼睛,表情有些古怪:“时……时掌柜?”

她该不会发酒疯,把她认成宗凡吧?

“我们姐妹两好生培养一下感情。”时明月咧着嘴角,笑得分外//阴森:“等你我感情足够好了,我相信你会愿意帮我的。”

第439章 喜事

第439章 喜事

竖日,天空泛起鱼肚白,不大的林府内响起轻细的开门声,很快归于平静。

约莫两刻钟后,又是一声开门声响起,昏暗的房间吹进一缕凉风

床榻上,杨晴迷迷糊糊地支起一边眼皮看向声源处,就见一娇小的人影被混沌吞没。

只一瞬间,眼皮再度合上。

又睡了两刻钟,卯时四刻,杨晴准时醒来,睁开眼才发现时明月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屋内只剩她一人。

“唔!”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起身穿戴好衣裳,慢慢悠悠地朝门外行去。

方拉开房门,就见林爷爷一阵风似的从院外跑来,兴奋道:“来来来,都别忙活了,我这有好事要宣布。”

闻言,众人齐齐朝他看去。

林爷爷高举起手中宣纸,高声宣布道:“我们林家很快就要有喜事了!”

“爹,是锦风来提亲了?”林氏眼前一亮,忙不迭迎了上去。

“不是阿晴,是朔儿。”林爷爷捋着胡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前些日子我托人说媒,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合适的女子了。”

“啪叽!”

瓷器碎裂声响起,装着菜包子的盘子摔在地上,霎时间,圆滚滚的包子滚得满院都是。

林氏回过神来,下意识就要弯身去捡,叫一只小手拦住。

杨晴用力扶着自家娘亲,在林爷爷诧异的目光中轻笑道:“娘,您就是再高兴也不能摔盘子啊,昨儿个女儿才梦见自己在吃包子,馋得直流口水,现在好了,解不了馋了。”

“呵!”林氏僵硬地勾起唇角,故作高兴道:“是娘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高兴就好,高兴就好!”林爷爷暗暗松了口气,将手中宣纸递给儿子,兴奋道:“朔儿,你瞧瞧,这女子与你八字正合,旺你,而且上面还说了,她的命格正阳,若是这两个月娶进门,今年能发生一件不敢想的大好事。”

林方朔没有去接宣纸,更没有去看上面的内容,只是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母女二人。

“朔儿?”林爷爷说得口干舌燥,却迟迟没有得到儿子回应,一抬头,就见儿子盯着地面上的菜包子发呆。

“你这混小子!”林爷爷没好气地拍了下儿子,低声斥道:“有没有认真听你爹我说话呢?阿晴馋你也跟着馋,她一小姑娘,你大老爷们这样丢不丢人?”

林方朔回过神来,抬头看了自家老爷子一眼:“阿晴饿了,先吃早饭吧,吃完早饭再说。”

声落,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自顾自朝后院行去。

“朔儿……”林爷爷还欲说些什么,见儿子根本不回头,不免有些泄气。

他扭头看向外孙女,忍不住抱怨道:“你瞧瞧你舅舅,自己的事都不上心。”

对于便宜舅舅的反应,杨晴心中十二万分的满意,当下扬起笑脸,甜甜地哄道:“林叔叔就是这性子,您莫要同他急。”

对于外孙女的温言软语,林爷爷很是受用,只是“林叔叔”这称呼他怎么听怎么膈应。

一家人都相处这么久了,阿晴怎么就没有改口换称呼的意思呢?莫不是对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

定是叫朔儿的冷脸吓的,等用过早膳他非得好生教训他一番。

很快,清粥小菜端上,一家人围坐一团,各怀心思。

用过早膳,杨晴便与表兄一道去杨记忙活。

走在去往杨记的路上,杨晴注意到表兄的情绪并不高亢,当即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林叔叔要娶妻了你不高兴?”

林杭摇摇头,末了又点点头,闷声道:“我听人家说,小姑子和嫂子的关系最是难处,我爹若是娶了妻,我怕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比以前了。”

说话间,他偷偷拿眼睨了女子一眼。

闻言,杨晴“噗嗤”一声笑了:“你这话都听谁说的?”

“我听杨记里的许多女客说过这些话。”林杭微微拧着眉头,表情很是认真:“阿晴,我不希望和你的关系变生疏,我是真心拿你当姐……妹妹看的。”

“呵呵!”杨晴笑眯着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你要这么说,我给你当亲妹妹怎样?”

“亲妹妹……”林杭呆呆地重复一遍,眼珠子一下亮了起来:“好呀,你就给我当亲妹妹。”

“我开玩笑的。”杨晴故作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步伐加快几分。

“我是认真的!”林杭大步追了上去,有模有样地分析道:“你想一想,你没爹,我没娘,我爹又很喜欢你……”

话音就此戛然,少年挠着脑袋,一脸尴尬道:“阿晴,对不起啊,是我说错话了。”

“你没说错呀。”杨晴笑着抓着少年的衣袖左右摇摆,漫不经心道:“我娘都和杨铁柱和离了,我自然也就没爹了,而且,我也希望能有个爹来疼我和我娘。”

“那……”林杭舔了舔唇瓣,一脸期待道:“你就给我当亲妹妹呗。”

闻言,杨晴斜眼看向表兄,眼中多了几分玩味:“你这么想?”

“我这么想!”林杭用力点头,一双星眸晶亮亮的,表情别提多认真了。

“是你自己这么想?”杨晴复问道。

“恩……”林杭点头罢,见表妹拧起眉头,当即将亲爹卖了:“我这么想,我爹也这么想。”

“林叔叔喜欢我娘?”杨晴故作意外地挑挑眉,心中一阵暗喜。

“嗯嗯!”林杭一个劲点头,卖力地为亲爹说着好话:“我爹说他喜欢姑姑,当初他之所以捡我,也是因为我被人遗弃的地方和姑姑当年被遗弃的地方一样。”

对于便宜舅舅派探子探听消息这招,杨晴可不吃:“他既喜欢我娘,为何不明说,为何又让我唤他舅舅?”

要不是她这边想尽各种法子紧咬着不松口,事情哪会像今天这般简单,就这样便宜舅舅还不肯自己出面,真是没诚意。

“以前是因为患上腿疾,不知能不能好,更因为我们祖孙三人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不想让你们跟着吃苦,但现在不一样了。”林杭垂首看着表妹,表情很是认真:“阿晴,你就答应吧。”

“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事,我答应做什么?”杨晴抖开表兄的手,甩着胳膊大步离去。

第440章 做戏要做全套

第440章 做戏要做全套

到了杨记,店门已开,有两个小二指挥着菜贩子把需要的菜往后厨搬。

“掌柜的!”见到杨晴,两小二连忙打招呼,生怕给掌柜的留下不好的印象。

“早呀。”杨晴温和地应了声,在经过其中一人的身边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好好干。”

“掌柜的放心吧!”那人立刻挺直背脊,表情那叫一个严肃。

入了杨记,杨晴在柜台后坐了下来,拿出前一天做好的账本递给表兄:“看看。”

林杭依言接过,一双星眸可怜巴巴地黏在表妹身上:“阿晴……”

他爹可说了,这事能不能成,阿晴的态度最为关键,现在阿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可怎么办?

“好好看你的账!”杨晴拿起笔杆子敲了下表兄的脑袋,随后起身去后厨检查今日的肉、菜。

虽然表兄不是个做生意的料,但多学点本事总不会有坏处,毕竟表兄在她这打杂只是一时的,等章大人一事解决干净,等待他的将是更广阔的天空。

而他在杨记打杂所听所看,也会给他带来几分益处。

检查过送来的肉和菜,杨晴缓步行了出去,与迎面而来的小二撞了个正着。

“掌柜的,有一位公子点名要找您。”小二说着,回身指了指立于堂中清秀得男女莫辨的公子。

杨晴拿眼看去,目光与男子在半空中对上。

“阿晴姑娘!”冯水生眼前一亮,疾步迎了上来,急切道:“我有事要与你商谈。”

“冯三公子有事便在这说吧。”杨晴神色温和,语气中是淡淡的冷漠疏离。

闻言,冯水生眸光暗了下来:“阿晴姑娘,我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就一刻钟,我就想同你解释一番。”

“既然不用太多时间,就没必要换地方了,边上也没人听着。”杨晴说着,冲小二摆摆手,小二识趣地闪一边去。

见女子态度疏离依旧,冯水生眸中浮现一抹神伤:“姑娘可是在怪家父?”

“冯三公子玩笑了,没什么怪不怪的,是我自己太不小心,应当吃这个教训。”杨晴平静道。

“阿晴姑娘!”冯水生上前一步,伸手欲抓女子胳膊,叫对方偏身躲开。

指尖触及女子衣裳,随后落空。

冯水生心坠了下来,哑着嗓子道:“我知道,这事是我爹不对在先,你放心,我已经说通他了,那家酒楼,照常租给你不会变。”

“不需要!”杨晴态度冷淡地拒绝道:“一开始将决定权交给你们,是我判断失误,同样的错不能犯两次。”

酒楼不是自己的,就意味着将自己的命脉放在别人手中给别人捏着,以前她不能选择,现在她有选择权了,自然不会再将自己摆在不平等的位置上。

“阿晴姑娘……”

“冯三公子若是没有其他事,阿晴就不奉陪了。”杨晴言罢,绕过男子朝柜台行去。

“阿晴姑娘!”冯水生急切地追上前,一把拽住女子的胳膊:“阿晴姑娘,你听我解释,此事我……”

“放开她!”

“放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下一瞬,杨晴腕上一紧,叫另一股力道拽了去。

她身形一个踉跄,不偏不倚地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冯水生不料有此变故,抬眼看去,登时怔在当场。

须臾,他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行礼:“草民见过牧小世子!”

他低垂着脑袋,目光却是不自觉地放在二人连在一起的胳膊上,脑中乱成一团。

牧小世子和阿晴姑娘……他们两人怎么会有交集?

牧锦风一手搂着女子纤细的腰肢,冷眼睥睨着眼前人:“谁给你的胆子,敢动小爷我的人!”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杨晴猛然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男子,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话落,腰上又是一紧,整个人被男子霸道地圈在怀中。

“牧小世子?”冯水生随之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的人?短短十几天,怎么会……

牧锦风懒得去看男子的反应,他牵住女子的手,领着人朝楼上行去:“柏青!”

“公子,请!”柏青冲男子做了个“请”,直指杨记大门。

冯水生面上一阵白一阵青,仰头朝楼上看去,入目是二人交握的手。

他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低垂着眼睑,失魂落魄地离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十几天的分别,再相见,已然物是人非。

踏上三楼台阶,杨晴是怎么都不愿意走了。

她奋力挣扎着,压低声音道:“牧锦风,你到底要干什么,好赖我都跟你说了,你不能这么无赖!”

“做戏要做全套。”牧锦风言罢,也不管女子是何种反应,直接将人拽入四楼雅间。

入了雅间,他手一松,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

杨晴活动着被抓疼的手腕,拧着眉头道:“什么做戏?”

牧锦风抬眼看向女子,薄唇微启,缓缓吐出三字:“章大人。”

闻言,杨晴一下反应过来,登时有些不好意思:“多谢牧小世子。”

她以为她说出那番话后,他定然认为她不识好歹,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在想着帮她。

“嘴上道谢就完了?”牧锦风流里流气地挑起眉梢,眼中带着几分暗示。

见状,杨晴非但没有发恼,反倒笑吟吟道:“我请牧小爷吃顿好的?”

“一顿怎够,小爷我早饭午饭都归你包了。”眼看女子没有想歪,牧锦风双手抱胸,身子随意地靠着桌子,狮子大开口道:“你,现在就去缥缈楼买份早饭来,按着小爷我的口味。”

“好的,牧小爷!”杨晴痛快地应了声,转身行了出去

待房门关上,牧锦风一瞬间沉下脸来,表情很是难看。

他才几天没看住,竟然就有别的男人牵小泼妇的手,那小泼妇就这么招男人喜欢?

只要一想到日后有人能光明正大地牵着那只柔软的小手,而他却连亲近她都得寻借口,牧小世子心中便万般不痛快。

可偏偏,他除了不痛快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

第441章 追求的机会

第441章 追求的机会

出了杨记不远,杨晴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回首看去,就见冯水生站在她身后半丈远处。

“阿晴姑娘!”见女子发现自己,冯水生也不尴尬,反倒光明正大地迎了上去:“我知道你恼我爹,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听我解释。”

“好,你说,我听着。”杨晴双手抱胸,冷眼睨着眼前人。

平心而论,在牧城生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冯三公子对她多有照拂,二人也颇为投缘,然,冯老爷此举实在欺人太甚,冯三公子作为冯老爷最疼爱的儿子,她实在没法在他面前摆出好脸色。

“姑娘走后,在下几次三番去找韩旭打听姑娘的去处,可韩旭说什么都不肯透露,只表示姑娘要离开牧城一阵子。”冯水生说到这,小步上前一步,试探性地拉近二人距离:“姑娘忽然离去,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我以为姑娘很快回来,可三日五日十日过去了,依旧没有半点消息,我怕,怕再也见不到姑娘。”

“我不知姑娘打何处来,又要去往何处,你说牧城是你的梦想,可我并未在你身上觉出对牧城的情感。”

“姑娘于我而言,就像那风,风是没有根的。”

闻言,杨晴一诧,表情有些尴尬。

“我爹见我害了相思,实在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逼姑娘现身。”冯水生抬手去扶女子肩膀,最后悬在半空中,没有落下。

二人距离极近,近到杨晴可以看清他凹陷的眼窝和眼底的黑青。

短短十数日未见,他竟是瘦得有些脱相。

一时间,杨晴忽然不知当说些什么。

“我知道姑娘对我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冯水生自嘲一笑,轻声道:“原本我不打算说的,我怕至此受姑娘冷遇,可方才瞧见牧小世子,我才发现,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抱歉。”杨晴垂眸,轻声道:“诚如公子所言,阿晴对公子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只是将公子做朋友看。”

“或许,公子对阿晴也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只是对阿晴有几分怜惜罢。”

“阿晴姑娘,我不是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喜欢和怜惜我还是分得清的。”冯水生垂于身侧的手动了动,最后按捺住,幽幽叹了口气:“我知道姑娘一定会拒绝我,在姑娘拒绝我之前,可否给在下一个答案,为何,你从来连机会都不愿给?”

牧城想娶她的公子不在少,却没有一个能在她那得到追求的机会,这究竟是为什么?

杨晴抬眼看了男子一眼,微微拧起眉头:“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冯水生直勾勾地望着女子的眼睛,心中不安躁动。

为什么别人她连机会都不愿意给,却愿意和牧小世子走在一起。

“因为牧小世子没有通房。”杨晴直白道:“喜欢我,却还在拥着别的姑娘,我为何要给机会?”

冯水生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一时有些愣住。

见状,杨晴没再逗留,转身快步离去。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大绝招,百发百中。

杨晴心里有些开心,日后要是再有她不喜欢的男子追求她,就可以一招制胜。

可开心之后,情绪又莫名低落起来。

正郁闷着,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袖口兀地一紧。

“阿晴姑娘!”冯水生拽着女子衣袖,因为紧张,手微微颤抖:“若我将通房丫鬟和妾室尽数遣散,是否意味着我能追求你?”

“冯三公子?”杨晴诧然,很快恢复镇定,平静道:“冯三公子,我说过,我对你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你不必如此。”

“姑娘只需要告诉我,有没有资格,至于值不值得,我自有判断。”冯水生执拗道。

望着男子认真的神情,杨晴微微拧起眉头,一时不知当如何作答。

“姑娘不说,我便当姑娘是同意了。”冯水生言罢,生怕女子说出拒绝的话,转身快步离去。

“哎……”杨晴抬手,随后无力垂落。

“这叫什么事啊!”她郁闷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丧气。

该做这反应的人没反应,不该有反应的人积极反应,愁死个人了。

不远处的缥缈楼,四楼正对着大街的雅间窗户半开着,一人正拿眼朝女子所在的方向看去。

少倾,一抹人影掠过,落在窗台上。

“爷!”富贵跳下窗子,躬身将二人谈话复述一遍。

听着那近乎荒谬的言论,邱秉文眉头越拧越深。

这个杨晴,要求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有通房、妾室的男子,竟是连追求她的资格都没有。

“这姑娘也太能拿乔了吧。”邱思睿嗤笑,慢条斯理地押了口茶:“区区一个村姑,要求比咱们景国的公主都高,也难怪锦风会冷着她。”

闻言,邱秉文没有应声,只是拿眼看着窗外姑娘。

“原本我还以为锦风会把她抬进门做宠妾,现在看来,就她这拿乔的本事,保不齐最后鸡飞蛋打。”邱思睿笑罢,没有得到回应,一抬头,发现自家二哥正盯着那姑娘瞧呢。

“我说二哥,你该不会就吃这套吧?这要是让京都的闺秀知道了,一个个非得吐血不可。”

邱秉文不置可否,只觉心里头乱得厉害。

半响,他收回目光,沉声道:“你说,她这算是拿乔,还算是没要求?”

“自然是拿乔。”邱思睿不假思索道。

“可她并未要求身份地位。”

“她若是不要求身份地位,又岂会摆出如此姿态。”要说邱思睿原本对杨晴还有几分欣赏,可当今日听得女子言论,他心中只剩下不屑:“估摸着现在拿乔就是为了博一个侧室的身份,就算博不得侧室身份也不亏,不是还有那个傻公子捧着她吗。”

像这样仗着自己有几分能力摆高姿态,拎不清自己身份地位的,最后焉能有好结果。

现在锦风正在兴头上,自是多有容忍,等这份兴致一过,她就是求爷爷告奶奶也未必能求来一席之地。

“是吗?”邱秉文端起茶盏吹了吹,目光落向窗外,已然看不见那道纤细的身影。

第442章 被碰瓷

第442章 被碰瓷

杨晴一脚跨入缥缈楼,店内招呼的小二立即热络地迎上前来:“杨掌柜来找我们家掌柜的?”

“不是,我来替牧小世子买早膳。”

闻言,小二偷偷看了女子一眼,随后将人迎到桌前,为女子擦拭干净凳子:“杨掌柜请稍等。”

“麻烦小二哥了。”杨晴柔柔应了声,施施然坐了下来。

她坐的位置就在一楼堂中,来往之人皆能瞧见,不一会便有几个眼熟的客人冲她打招呼。

等了约莫两刻钟,小二送来装好的食盒:“杨掌柜,一共五两银子。”

“五……”杨晴心口一痛,故作镇定地掏出银子递上。

一顿早膳五两银子,这是吃早膳还是吃银子呢?

这个牧锦风,当真是个黑心的,过来装装样子还要顺道坑她一笔,有这样的人吗?

杨晴心中腹诽着,也就没有注意周遭的环境,一个转身,撞上了一堵肉墙,手中食盒摔在地上。

“啪!”

鱼粥四溅,鱼香在缥缈楼内弥漫,一点点勾动人腹内馋虫。

杨晴无暇心疼摔在地上的五两银子,连忙低头道歉:“公子,真是抱……”

话音未落,她目光定格在沾染了鱼粥的玄色衣裳上,眼皮子狠狠抽了两下。

不会这么巧吧?还是说她被人碰瓷了?

“杨姑娘这是有心,还是无意?”

清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这一刻,杨晴可以断定,自己被碰瓷了。

她缓缓抬起头来,视线落在碰瓷者俊美无俦的面庞上,咧着嘴干巴巴道:“民女无心冲撞,还望怀王殿下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民女的过失。”

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冲对方竖了个中指。

她就不明白了,他们两个神仙斗法,为什么一定要拉自己这个可怜的小妖怪下水,她招谁惹谁了。

“过失?”邱秉文低头睨了眼衣裳上的污渍,似在判断女子所言是否可信。

杨晴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等待男子的宣判。

不过是几息的沉默,却像是过了一刻钟那般漫长。

邱秉文缓缓抬眼,沉声道:“说吧,怎么赔。”

“银子或者衣裳,任怀王殿下选。”杨晴维持着垂首姿态,模样别提多老实了。

“那就衣裳吧,你现在陪本王去买一件。”邱秉文言罢,转身朝缥缈楼外行去。

杨晴立于原地没动,视线转向缥缈楼的小二,投以求救目光。

“姑娘是打算让本王等着?”男子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隐隐不耐。

闻声,杨晴连忙收回目光,快步跟了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行于东街上,始终保持着三到四尺的距离。

行了一小段路,邱秉文停下脚步,就听得身后脚步声戛然。

他半侧过身,看向距他四丈远的姑娘,心头窜起一股无名怒火:“你是在挑战本王的耐心?”

“民女不敢!”杨晴垂首,恭敬道:“民女初来京都,对京都并不熟悉,且,怀王殿下身为王爷,衣裳所用面料想来都是极品,小女子对面料没有研究,更不知京都何处有好的布庄,只能任凭王爷领着。”

闻言,邱秉文太阳穴跳了跳:“过来!”

“小女子身份低微,离殿下太近是亵渎了殿下。”杨晴言罢,不进反退,将二人距离拉开。

“杨晴,本王让你过来!”邱秉文压低声音,语气不复往昔清冷。

杨晴知晓男子动了脾气,权衡一番,很没骨气地上前一步。

“跟在本王身侧!”邱秉文命令罢,自顾自转身朝前行去。

杨晴不敢违抗,只得小跑着跟上,只是动作上有意无意地将二人距离拉开些许。

她心里清楚地知晓自己被碰瓷了,可知晓并没有用,明面上就是对方占理,更何况,对方还有王爷身份压她一筹。

邱秉文清晰地觉察出女子的抵触,心中越发烦闷。

当他知晓她与他共处同一间酒楼后,他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从四楼走了下来,走到她身后。

不该这样的,不管她对冯水生说的那番话是真也好,拿乔也好,他都给不了她想要的,纠缠下去,只会让她心中生厌。

可他不甘心,不甘心失败,不甘心被她拒绝。

明明他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当亲近的是他,可她却从虎城便开始拒绝他。

她拒绝了他的帮助,拒绝做他的妾室,可那些拒绝的说辞,到了锦风面前全部失效。

心中有怒火腾升,一点一点烧灼去理智,邱秉文深吸一口气,兀地转身,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

“怀王!”杨晴大惊,不待挣扎,整个人被一股蛮力拖拽往前,拉入拐角的巷子里。

邱秉文大步前行,杨晴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你放开我,你松手,救命啊,救……”

话音未落,身前人步伐兀地顿住,她狼狈地撞在男子背上。

鼻尖传来痛感,不等她捂住鼻头,另一只手腕兀地一紧,整个人就这么叫男子按在墙上。

阴影盖下,杨晴身子一矮,不等她庆幸躲过一劫,一只大手横出将她捞起。

“你放开我!”杨晴被吓坏了,下意识便是一阵没有章法的踢打,拳拳到肉,没有丝毫手下留情。

打着打着,她忽然意识到不对,一抬头,就见男子拧着眉头深深地望着她。

完了!

杨晴面上血色褪去,身子轻轻颤抖。

她这是,又被钓鱼执法了?

无故殴打当朝王爷,这是什么罪?会不会被施杖刑?以她的身子骨会不会扛不住?

见女子变了脸色,邱秉文紧绷的面庞一瞬间柔和,眸中溢出一丝笑意:“怕了?”

末了,他轻轻撩动女子眼睫,轻笑道:“现在才知道怕,会不会晚了点?”

杨晴眨眨眼,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方才是不小心踢中了怀王的脑袋,将人踢傻了?为什么他会露出这种表情?

见女子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邱秉文手向下一挪,掐住女子面上软肉。

“嘶!”杨晴吃痛,倒吸一口冷气,脑袋慢慢运转起来。

邱秉文半弯下身子,抓住女子的手掐上自己的面颊,哑声道:“现在还怕我吗?”

感受着指尖细滑的触感,杨晴微微张大眼睛,不知当作何反应。

“杨晴。”邱秉文望着女子的眼睛,认真道:“我为自己先前所为向你道歉,我不该忽视你的意愿。”

“怀……怀王……”杨晴缩了缩脖子,背脊紧紧地贴着墙壁,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苍蝇。

须臾,她回过神来,慌忙将手缩回:“我接受怀王殿下的道歉,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闻言,邱秉文心中微微发恼,最后按捺下脾气,缓缓将手松开。

得了自由,杨晴冲男子颔首行以一礼,转身飞速朝街上跑去,似生怕叫人追上拽了回去。

第443章 那件事

第443章 那件事

杨晴一口气跑出巷子,左右顾盼一番,随后朝西行去。

不远处,牧锦风看着女子着急离去的背影,眉心微微隆起。

“爷!”柏青轻唤了声,压低声音道:“杨姑娘已经没事了,您不去看看?”

“看什么看,都没事了有什么好看。”牧锦风桃花扇一摊,大步朝巷子行去。

在巷子口,与走出来的邱秉文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邱秉文清冷的眸中多了几许温和:“锦风,巧啊!”

“巧不巧你心里有数!”牧锦风低头把弄着桃花扇,再抬眼,眸中凝结冰霜:“邱秉文,你最好记住皇上说过什么。”

“父皇所言,我句句铭记于心。”邱秉文垂眼俯视着身前男子,倏地压低身子,徐徐道:“父皇让我不要一时意气同你争女人,可本王并非一时意气,我喜欢她。”

闻言,牧锦风周身气息一瞬间沉了下来,气氛压抑,直叫人喘不上气来。

他缓缓合上桃花扇,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喜欢?”

就在邱秉文以为他会生气动手之际,却见男子再度将桃花扇摊开。

牧锦风轻摇折扇,唇角弧度多了几分讥嘲:“我记得我姐说过,你从未对她说过喜欢,一切只是她在一厢情愿,现在你跟我说,你喜欢小爷我的女人?”

“锦风……”

“邱秉文,你是不是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跟我姐一样傻,只瞧得清一个人的皮囊。”牧锦风嗤笑着打断男子的话,不疾不徐道:“别以为有一张好皮囊整个景国的姑娘都会围着你转,不管你态度如何变化,杨晴都不会喜欢你,你也别指望用她来要挟小爷我。”

“杨晴她不是你牧锦风的女人,本王也不打算用她来要挟你。”邱秉文直起身子,沉声道:“至于铃君,本王自认不曾亏待于她,是她受小人蛊惑心智,一味地与我作对。”

“谁是真君子,谁是真小人,小爷我辨得清。”桃花扇合起,并作一朵盛放的桃花,牧锦风微微抬起下巴,对上男子的视线:“小爷我今日把话撂这,你若是再骚扰杨晴,皇上那边你自个交代去。”

闻言,邱秉文低笑,以看没长大的孩子的目光望着身前人:“这么急着将父皇搬出来,你是怕争不过本王?”

“你以为激将法对小爷我管用?”

“行,本王不用激将法!”邱秉文敛起笑容,冷声道:“若你仗着父皇对你的宠爱强行压制本王,你以前做过的事,本王会原封不动地转告杨姑娘。”

以前做过的事……

牧锦风面色微变,隐于袖中的大掌不自觉蜷起。

当年那件事,他自认没有做错,那个女人该死,邱秉文也该为自己的自私薄情付出代价,可在景朝百姓看来,他终究太过残暴。

如果,小泼妇知晓此事……

牧锦风不敢再继续往下想,虽然二人之间已无太多可能,但他不希望她怕他。

邱秉文将男子神情变化看在眼中,当即放缓态度:“锦风,我知晓当年之事并非你的主意,我也不想破坏你在杨晴心中的形象,我只是希望你我能公平竞争一回”

“你要说便说,小爷我奉陪到底!”牧锦风斜眼睨着男子,眼中带着几许戏谑:“我倒要看看,怀王殿下要以何种好口才粉饰自己的冷漠自私,无情无义。”

末了,不待男子有所回应,他一甩袖,施施然离去。

柏青看了怀王一眼,随后快步追上自家主子。

“冷漠自私,无情无义?”邱秉文重复喃喃着,眉心微微隆起:“本王若真如你所说那般不堪,又何必忍你让你两年。”

“锦风啊锦风,你怎就如铃君那般,叫小人迷了心智呢?”

邱秉文所言,牧锦风自然没有听到,就算听到,他也只会嗤之以鼻。

这个世界上,除了亲人,他最信任的就是宗凡,在他看来,所谓君子,便是宗凡这般模样。

回到杨记,牧锦风招来小二,得知杨晴已经回来,此刻正在四楼雅间内。

他微微舒展眉头,原本沉郁的心情多了几分明朗。

明朗过后,他又生出几分担忧。

当年他做的那些事,她迟早会知道,到那时候,她可还敢与他独处一室?

思虑间,人已踏足四楼。

牧锦风抬手,轻轻将门推开。

“吱呀!”

开门声响起,杨晴回头望去,在瞧见那张熟悉的面庞后扬起笑脸:“牧小爷!”

从怀王那离开后,她一直心慌得厉害,可当看到牧小世子,那份心慌倏地消失无踪。

牧锦风叫女子绚烂的笑容晃了眼,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旋即板着脸冷哼道:“让你去买个早膳买这么久,小爷我都快饿死了。”

说话间,他行至桌前坐下,大爷样地把手往桌上一摊:“小爷我的早膳呢?”

“五两银子一顿早膳,你当我的银子天上掉的呢?”杨晴拿眼剜了男子一眼,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要吃先给钱。”

见女子没有提及邱秉文的意思,牧锦风不悦地拧起眉头,没好气道:“今儿个可是你自己答应包了小爷我的早膳和午膳,现在嫌贵耍赖,你这小泼妇怎这般说话不算话。”

“我就说话不算话。”杨晴别开脸,留给男子一个后脑勺。

“区区五两银子这般计较,我看你不要叫小泼妇,叫小气鬼算了。”牧锦风说着,拿手去敲女子脑袋。

“哎呀!”杨晴吃痛,回身拿手去打男子的手。

盖在腕上的衣袖滑落寸许,露出两枚青紫色的指印。

牧锦风眸色一沉,身子微微前倾,很快坐了回去。

杨晴将男子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视线往下挪去,定格在腕上淤痕上。

她连忙将手缩回,用衣裳盖住淤痕,眼角余光却是忍不住往男子面上投:“可不是我说话不算数,我回来时你不在,我以为你回府了,怕鱼粥浪费,就自己给吃了。”

末了,她嘟嘟囔囔道:“谁叫你不在的。”

“你……”牧锦风本欲拆穿她,话到嘴边却是转了个弯:“现在小爷回来了,去,再去给我买一份鱼粥。”

“不要!”杨晴坐在凳子上不动,理所当然道:“万一我一会回来你又不在怎么办?”

“你去不去?”牧锦风眼一瞪,摆出世子爷的威严。

“不去!”杨晴拿眼瞪了回去。

“去不去?”牧锦风伸手去拽女子,却是避开了她淤青的部位。

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杨晴斜眼看向男子,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明明看到了她手上淤伤,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会不会,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是,因为她拒绝了他,所以他把放在她身上的心收了回去?

杨晴希望是第二种可能,又害怕是第二种可能,心里矛盾极了。

见女子脸色不太对劲,牧锦风赶忙把手松开,下意识就要去看她腕上伤势。

手已经伸到半空中,最后又缩了回去:“不去就不去,摆张臭脸做什么!”

他看或不看,她都已经伤了,她又不愿意嫁给他,他这么殷勤地哄着捧着,多没面子啊。

“我就摆臭脸了,怎样!”杨晴没好气地顶了回去,起身离开雅间。

“吱呀!”

门被用力拉开,随后合上。

第444章 不高兴

第444章 不高兴

出了梅字号雅间,一阵清风迎面拂来,将杨晴脑中混沌吹开。

她垂眸看着腕上淤痕,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她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生气了呢,牧小世子收心是好事,她应该高兴才对。

杨晴扯了扯唇角,想要咧出笑容,最终只是徒劳。

她就是不高兴,一点儿也不高兴。

从怀王那出来,她第一时间跑回杨记,跑到梅字号雅间。

她想要见到他,想要得到他的关切,可他心里就只有缥缈楼的鱼粥。

杨晴心里有些委屈,自己竟然连一碗鱼粥都比不上,又知自己不当委屈,牧小世子根本没必要对她好,愿意帮他们一家把戏演完都不错了。

很快,她强压下不当有的情绪,闷闷地朝楼下行去。

于此同时,雅间内……

牧锦风望着紧闭的房门,眼中带着几分不解:“那小泼妇吃炮仗了,脾气那么大。”

闻言,柏青有些哭笑不得:“爷,杨姑娘才在缥缈楼遇了怀王,想来受了几分惊吓,现在您逼着她去缥缈楼……”

余下的话柏青没说完,牧锦风却已反应过来。

他拿眼横了小厮一眼,没好气道:“你为何不早点提醒我?”

“小的也是才想到。”

“马后炮!”牧锦风骂了句,起身就要去找人,手方碰到门板,随后又缩了回去。

眼看自家爷又踱回桌前坐了下来,柏青眼中多了几许迷惑:“爷,您不去找杨姑娘?”

“怎的,还要小爷我哄着她?”牧锦风冷哼了声,傲娇道:“她爱生气便生气。”

“爷!”柏青轻唤了声,只觉自己能被自家爷急死:“您忘了怀王说的话了?您此时和杨姑娘怄气,不是给了怀王可乘之机吗?”

“能有什么可乘之机。”嘴上这么说着,牧锦风心里却是有些打鼓。

看邱秉文那态度,似乎真喜欢上小泼妇了,他若是对小泼妇动真格……

“爷,怀王殿下论样貌,论名声,处处都在您之上啊,他若愿意对杨姑娘花费心思,难保杨姑娘不会心动。”柏青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杨姑娘先前之所以抵触怀王,是觉得怀王不尊重她,若是怀王尊重她,事态可能大不相同。”

“再说了,怀王可是我们景国第一美男子,从来只有姑娘追在怀王身后,若是杨姑娘成为那被追求的第一人,京都多少姑娘艳羡,多满足姑娘家的虚荣心。”

“邱秉文送走了如夫人,府内可还有侍妾,以小泼妇那针眼大的心眼,能够容忍?”牧锦风强做镇定道。

“爷,这事还是要看人的。”柏青说到这,顿了顿,偷偷看了自家爷一眼,小声道:“别人不说,就说如夫人,多心高气傲,当年昌平王对她动了心思,要娶她做侧妃,她还扭捏拿乔,一转眼瞧见怀王,当即自降身价,装成舞姬混入怀王府,莫说侧妃了,连身份都不要,只求怀王垂怜。”

“你的意思是,小爷我比不得邱秉文?”牧锦风斜眼睨着贴身小厮,眸中带着几分不悦。

“小的自然认为爷是最好的,可姑娘家家就好这张脸啊。”柏青拍了拍自己的面皮,继续劝道:“京都的姑娘有多迷怀王,爷您是见识过的。”

不夸张地说,京都贵女十人中就有九人对怀王有钦佩或爱慕之情,杨姑娘到底是九人中的一个,还是那一人,这可难说了。

闻言,牧锦风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他脑海中浮现一副画面,一袭玄衣的邱秉文站在杨晴面前,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三分浅笑,便是这三分浅笑,已经勾了女子神魂,让她满脸痴迷。

“可恶!”牧锦风重重一拍桌子,气急败坏道:“她敢喜欢邱秉文试试!”

末了,他猛然站起身来,气冲冲地朝外行去。

柏青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杨晴正在柜台后发呆,忽觉有阴影盖下,抬眼看去,入目是牧小世子神色不善的脸。

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正当她犹豫着该怎么为自己的失礼行为道歉时,就见男子偏开目光,扭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瞬间,笑意凝结在唇角,一股难言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杨晴抬眼扫过四周,带着几分惊慌,生怕失态的模样叫他人瞧见,泄露了自己的心思。

几日不见,她并不想牧小世子,就好像这个人可有可无一样,以至她一度认为,自己已经放下了这份心动。

甚至今日再见牧小世子,她心中也没有太大波澜。

然,当怀王擒住她的双手,阴影压向她的时候,她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张脸是牧小世子。

她慌乱,害怕,心中念的全是同一个人的名,哪怕她逃离之后,第一想法也是奔向牧小世子,这一刻,只有他能抚平她心中的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种想法,荒诞,可笑,却又无比真实。

杨晴垂下眼睑,慢慢将脑袋埋回柜台上。

只是,牧小世子不会再像以前那般护着她了。

失落感自心口弥漫开来,压得她心烦意乱。

杨晴张口,急促呼吸着,随后抬头,“蹭”地从座位上站起,大步朝表兄行去:“林杭,陪我去一遭缥缈楼。”

与其在这里干郁闷,不如去缥缈楼跟时掌柜取点生意经,俗话说得好,何以解忧,唯有暴富,她现在之所以各种郁闷,就是闲出来的,要是每日有银子可以数,什么情啊爱啊,一边凉快去。

“好!”林杭点头,目光掠过表妹面庞,带着几分担忧,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问。

得了应承,杨晴扭身朝外行去。

她走得极快,仿佛这样就能把坏心情甩在身后。

林杭因为个头比她高,跟得并不吃力,只是眸中担忧有增无减。

牧小世子几日没来,他并没有多想,毕竟牧小世子乃是世子爷,平日里也是有事要忙的。

可今日一瞧,二人似乎闹矛盾了。

就这么走了百丈远,杨晴眉头不曾舒展,直到入了缥缈楼,见到时明月,与之谈起赚钱大计,她情绪亢奋起来,一扫先前烦郁,将那些个情啊爱啊抛诸脑后。

第445章 如何摆脱现状

第445章 如何摆脱现状

在缥缈楼赖了小半日,学了点管理和用人上的门道,杨晴跟时明月提起了牧城的杨记火锅。

牧城的杨记势头正猛,照理来说,就是不与冯家合作,也该在牧城再开上一家,可杨晴的想法却是,直接将牧城的杨记关了,只留京都一家。

一来,有个袁大人在背后盯着,万一他舍弃京都这边,对牧城的杨记下手,可就防不胜防了。

二来,她个人能力虽然稳定,手上却没有可用之人,她打算先将韩旭召回身边好生培养,等韩旭能独当一面了,再考虑开分店的事情。

当然,第一个原因她没有说,只提及了能力和人手的问题。

对于杨晴的想法,时明月很是赞同。

当年她之所以能一口气开出数家缥缈楼,不仅因为手中银钱够,更因为有着充足的人手和人脉。

杨晴的生长环境与她不同,大半年前,杨晴还是虎城边上偏远村子里的一个普通村姑,家里一穷二白,哪来的可用之人。

先培养自己的心腹,一步步脚踏实地地往前走,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也是她明知杨记生意会好,却只帮杨晴开了一家的缘由。

不是她不爱钱,而是贪多嚼不烂,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二人商量完毕,杨晴当场修书一封,让人帮着带到牧城交给韩旭。

所幸当初因为缺钱,并没有对酒楼进行过好的装修,只是那些专门购置的锅碗瓢盆,委实费了不少银子。

杨晴在信中交代,让韩旭将能当的都当了,不能当的,有用的东西带回来,没大用处的就留在牧城,别因为心疼银子添了累赘。

时明月坐在一旁,拿眼看着女子信上内容,眸中流露出一丝欣赏。

不得不说,这个杨晴身上一点儿村姑的气质都没有,既不小家子气,也有上进心,当初袁一舟同她说,杨晴花大价钱买了个玉扳指给他做见面礼,她还惊讶了下,以为是有谁在背后指点,现在看来,这姑娘心里有杆秤。

当然,最让她欣赏的还是杨晴的上进心,当初在虎城,二人签订契书的时候,杨晴的字还跟狗刨的一样,现在虽然依旧算不得好看,但至少是人刨的了。

杨晴哪知自己辛苦练出的字在时掌柜那就得了个“人刨”的评价,她将写好的信笺折好放入信封,转手交给缥缈楼的小二。

做完这一切,她起身同时掌柜作别。

“听说你今日冲撞了怀王。”时明月说着,一抬手,立即有下人递上一个食盒。

她接过食盒,转手递给女子:“请你吃点糕点,算是给你压压惊。”

冲撞了怀王?

林杭下意识看向表妹,就见表妹笑眯眯地将食盒接下:“劳烦时掌柜挂心了。”

“怀王没把你怎样吧?”时明月关切道

“没!”杨晴否认罢,犹豫一番,又道:“时掌柜,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行,我送你回去,我们一边走一边说。”时明月爽快应道。

得了应承,杨晴扭头将表兄支开:“林杭,你先回去吧,我与时掌柜还有些私事要谈。”

“行嘞。”林杭摆摆手,作势就要离去。

“等等!”杨晴按住表兄肩膀,沉声道:“我今日冲撞怀王一事,你不许说出去。”

“阿晴……”

“这事说了也没用,只能让家里人白担心。”杨晴肃着脸道。

林杭知晓表妹说的在理,当即点头应道:“我也没打算说出去,在心里骂两声总行吧。”

“行!”杨晴笑着应下,等表兄走远了,一瞬间敛起笑容。

此时此刻,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时明月斜眼看了女子一眼,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将人朝外带去。

行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杨晴低垂着眼睑,视线落在鞋面上,随步伐的移动而移动。

行了约莫十丈远,杨晴终于抬起头来,扭头看向身侧女子,幽幽叹了口气:“时掌柜,大家都说你是个聪明人,你可否给我出个主意,让我摆脱现状。”

对于怀王的那份“喜欢”,她委实无力消受,奈何身份差异摆在那,对方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她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你想摆脱怀王?”时明月斜睨了女子一眼,双手背在身后,神情严肃道:“有啊!”

闻言,杨晴眼前一亮:“时掌柜请说。”

“嫁给锦风。”时明月言罢,就见女子眸色暗了下来。

她微微拧起眉头,语气冲了几分:“杨晴,我说的可是实话,你若成了锦风的人,你看看谁还敢骚扰你。”

“嫁给锦风,你是一点也不亏,锦风样貌家世样样出挑,府内又没有女人兴风作浪,你嫁进去,也就是半个女主人了。”

“就是他日后有了正妃,以他的性子,只要他喜欢你,你在威王府的地位连正妃都能压一头。”

杨晴从女子语气中读出不悦,她心口一紧,面上却是绽开清浅的笑容:“时掌柜,若你喜欢一人,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拥红抱绿吗?”

时明月一噎,神情缓和几分。

“时掌柜,你做不到,不是吗?”杨晴目光落在女子脸上,慢条斯理道:“你之所以对宗凡执迷不悔,全因为他身边没有女人,若他有正妻,让你做妾室,你可愿?”

“宗凡和锦风的身份不同。”时明月执拗道。

“行,那你做正妻,但他有妾室,不止一个妾室,一天宿在你这,两天宿在妾室那,你可愿?”杨晴上前一步,面上笑容敛去:“若宗凡的身份地位与锦风一般,让你给他做小,你可愿?”

“你不愿,你那么喜欢宗凡你都不愿意,为何却要来说服我?”

“你有自己的骄傲,为何我不能有,只因我与牧小世子地位悬殊,只因我貌不出众,所以在你看来,他喜欢我便是对我的恩赐?你这般想法与怀王有何区别?”

言罢,杨晴也不去看女子是何反应,她稍稍颔首,冲对方点头致意,随后转身离去。

一步,两步,三步……

鞋面上的木槿花时隐时现,她垂于身侧的双手握紧,再松开,周而复始。

杨晴心里知晓,时明月不是有意轻视于她,可正是这份无疑最为伤人。

刻在骨子里的阶级像是一座翻越不过的高山,生生矗立在她面前,让人望而却步。

第446章 一家人

第446章 一家人

杨晴不知自己怎么回到家中,她像个没事人一样跟家人打招呼,微笑,随后行入书房。

关上门的一刻,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心中装下的委屈随泪水一道溢出,杨晴双手掩面,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那些轻视,事实证明,她高估了自己。

泪水将掌心打湿,顺着手腕流入衣袖,随后干涸消失无踪。

杨晴缓缓抬起头来,眼神空洞地看向案桌后。

案桌上的文房四宝尽数消失,案桌后坐着一人,与她有着相同的面貌,面上盈着笑容,绚烂如烟火,转瞬即逝。

“你觉得我最累的是什么?”杨晴轻声问着案桌后的自己,没有得到回答。

片刻后,她垂下脑袋,拿手指去抠鞋面上针线细密的木槿花:“家人待我极好,宠着我,护着我,把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我,可,不懂我。”

“许多心事,我只能闷在心里,因为没有人可以倾诉。”

许多事情,平日里不会多想,可一旦触及,难过便是锥心的。

杨晴软趴趴地趴在膝盖上,像一条搁浅的鱼,眼中没有太多神采:“我讨厌这个世界。”

末了,她喃声重复道:“我讨厌这个世界。”

指尖在地上毫无规律地比划着,杨晴将脸埋入膝盖,瓮声道:“我讨厌邱秉文……”

声落,许久之后,她喉间溢出一声近乎叹息的低喃:“也讨厌牧锦风……”

被喜欢是她的错吗,她从未有心去撩拨谁,如果可以,她宁愿没有这些桃花。

“叩叩!”

敲门声响起,将屋内平静打破:“阿晴,你看书怎么不点灯啊。”

闻声,杨晴抹了把泪,手脚并用地爬到案桌后,将身子藏入案桌下,顺道从案桌上抓了一支毛笔。

“你这丫头,一看书就走火入魔。”林氏嗔了声,推开房门行了进去。

“吱呀!”

开门声响起,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剧烈的撞击声。

“哎呦!”

女子的惨叫声在昏暗的屋内炸响,随后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号。

“阿晴!”林氏惊呼,慌忙朝声源处赶去,因为走得太急,还叫衣摆绊了个趔趄。

“怎么回事?”林杭祖孙三人闻声赶来,茶语茶悦两个小丫头也跟了进来,就见那瘦弱的姑娘埋在妇人怀中,哭得是昏天暗地。

“没事没事,不哭不哭。”林氏揉着女儿肿起的后脑勺,心疼得绞在一处。

“阿晴这是怎么了?”林爷爷再度出声发问。

这一回,林氏总算是听到了,她轻轻揉着女儿的后脑勺,心疼道:“阿晴撞到脑袋,都肿了。”

闻言,林杭祖孙三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见几分诧异,茶语茶悦则是心疼得拧起眉头。

她们与小姐相处的时间算不得久,却是知晓自家小姐的性子,是个顶坚强的,若非痛得不行,根本不会掉眼泪,更别说像这般嚎啕大哭了。

就在这时,林方朔眼尖地看见案桌下的毛笔,当即推着轮椅上前将笔捡起。

这是趴案桌下捡笔撞着脑袋了?

林方朔将毛笔放回桌上,放柔声音道:“我方才瞧了,这案桌下并没有棱角,只是撞肿了点,不打紧。”

“怎么就不打紧了?”林爷爷胡子一吹,没好气道:“你是不打紧,你当谁都跟你一样皮糙肉厚呢?”

骂完儿子,林爷爷转脸看向女儿,柔声道:“翠翠,地上凉,你先把阿晴抱起来,别给冻坏了。”

“是是是!”林氏一个劲点头,将女儿从地上抱起,茶语茶悦则在两边帮忙扶着。

感受着家人关切,杨晴从妇人怀中抬起头来,瓮声道:“我头疼!”

“乖,娘给你揉揉,不疼哈。”林氏哄孩子似的柔声哄道。

站在人群外的林方朔注意到外甥女高肿的眼皮,眉心微微隆起,却是什么都没说。

眼看众人将人送回房间,林方朔没有跟上,而是转到案桌后,细细看着案桌上的摆件。

这间书房,他与阿晴共用,这上面文房四宝摆放的放置,分明是他今日收拾出的模样,且,上面一本书都没有。

阿晴方才在书房内待了快要半刻钟,却是连一本书都没抽出……

林方朔眸光闪了闪,转身出了书房。

夜深,整个京都静了下来,唯有高门大户的府宅内还亮着灯火。

黑暗中,一抹人影自房间内行出,若是细瞧,可以发现那人坐在轮椅上。

“叩叩!”

轻细的敲门声响起,杨晴睁开眼睛,扭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眼中带着几分警惕。

“是我。”

稍显冰冷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杨晴悬起的心放回肚子里,起身披上衣裳,趿着绣鞋朝门口行去。

“吱呀!”她将房门拉开一条缝,探出脑袋,费解道:“林叔叔,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我有事想同你谈谈,我们去后院吧。”林方朔说着,也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调转轮椅朝后院行去。

有事?杨晴微微拧起眉头,随后低低笑出声来。

看不出来嘛,她这个便宜舅舅是个急性子,林杭在她这没讨到好,他就按捺不住自己出手了。

“早这么积极,也不会耽误这半年功夫。”杨晴嘟囔了声,躬身穿好鞋子,快步跟了上去。

以便宜舅舅在她娘心中的地位,若是早些出手,指不定现在二人已经成亲了。

因为心急,杨晴走得极快,一行入后院,就见便宜舅舅坐在马厩前给马儿添草料,奈何天色已完,马也休息了,根本不搭理他。

“林叔叔!”

听得外甥女乖巧的呼唤,林方朔转过头来,慢慢放下手中草料。

“咳咳!”他虚咳两声,压低声音道:“我知晓你是个有主意的,有些事情,我本不该多问,只是……”

话音就此戛然,他抬眼看向外甥女,认真道:“若是遇上事情,别自己扛着。”

闻言,杨晴一诧,缓缓垂下脑袋:“您都看出来了?”

“案桌上的东西你都没动过,才哭一会儿眼睛肿不起来。”林方朔言简意赅道。

“呵!”杨晴低眉浅笑,若无其事道:“只是生意上遇上了不顺心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开了也就好了,方才我还在笑自己钻牛角尖呢。”

“阿晴,我们是一家人。”林方朔面色沉了下来,推着轮椅缓缓朝侄女靠去:“当初你帮我时,你同我说,我们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计较,怎么你自己却记不住这话。”

杨晴愣了下,诧异地看着印象中话少冷硬的便宜舅舅。

四目相对,她眼神渐渐软了下来,面上扬起大大的笑容:“您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第447章 月下谈心

第447章 月下谈心

朦朦胧的月光下,舅甥二人并排坐在马厩前,一人手中捏着一根草料。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杨晴甩着手中草料,以漫不经心的语气道:“说起来您可能会觉得好笑,我就是叫人轻视了,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委屈。”

说到这,她低笑了声:“也不知怎么的,就想哭一场,把有关的无关的人都骂上一通。”

连带着什么都没做的牧小世子也没放过。

林方朔看着犹在故作平静的外甥女,声音放缓几分:“怎么个轻视法?”

“我能给牧小世子做侧妃是对我的抬举。”杨晴言罢,扭头看了便宜舅舅一眼,意外对上一双平静的眸子。

她眨了眨眼睛,索性就敞开心扉:“我不觉得这是抬举,也不想被抬举,侧妃身份再高,那也是给人做小,在一个高门大户里,要看许多人的脸色,多不自在啊。”

“我就想找个普通人,好好过一辈子,中间没有第三个人掺和,可我要给牧小世子做侧妃,中间得有多少人掺和啊!”

“还有怀王,他今日同我道歉了,可我一点也不想接受他的道歉,他对我道歉,就意味着他对我的兴趣更大了。”

“我不喜欢这人,他更过分,让我给他当妾都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还说牧小世子最多也就给我个妾室的身份,其实他就是轻视我。”

“在他看来,我一貌不出众的小村姑,能得他景国第一美男怀王殿下青眼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杨晴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把心中苦水尽数倒出。

哪怕邱秉文放下身段跟她道歉,她也不觉得自己被尊重了,如果他尊重她,就不会有先前的碰瓷行径,或许,这出道歉的戏码只是个意外,他不过是不甘于被她拒绝罢。

又或许,在邱秉文看来,已经给了她足够多的抬举。

正郁闷着,头顶兀地一重。

林方朔揉了揉外甥女的脑袋,声音极轻,却充满力量:“等事情过了,舅舅去考武状元,也让你当官家小姐,这样就不会有人因为你的身份轻视你了。”

杨晴愣住,错愕地看着便宜舅舅。

“到时候,舅舅再给你找个合心意的夫婿,只娶你一人,他若敢负你,我便打断他的腿。”林方朔一脸认真道。

他相信,以他的武艺,在朝廷中谋个一官半职不是什么难事。

杨晴眼眶一红,感动地看着便宜舅舅:“您说真的?”

“真的!”

“那……拉钩!”杨晴伸出尾指。

一大一小两根手指在半空中勾住,盖章。

就在这时,轻细的脚步声响起,朝着后院方向靠来。

杨晴眸光闪了闪,咧嘴,歪着头冲男子笑道:“林叔叔,您别给我当舅舅,给我当爹好不好?”

林方朔一愣,错愕地看着外甥女。

杨晴像是没瞧见他眼中的诧异,自顾自笑道:“阿晴一直想要个好爹爹,能疼我护我,您虽然少言寡语,但阿晴知道,您是疼我的,也是疼我娘的。”

林氏步伐一顿,局促地躲到门边上,脸上满是慌乱。

“好呀!”男子含笑的声音传来,将林氏的心彻底搅乱。

她想要逃离,脑袋却是忍不住朝马厩方向探去。

朦朦胧的月光下,一大一小手指勾在一处,相视而笑,画面无比和谐,就好像……寻常人家的父女。

林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跳,就见义兄伸手揉了揉女儿的脑袋,温和道:“先喊声爹来听听。”

林氏脸一红,在心中骂了义兄两句,就见女儿咧着嘴,甜甜唤道:“林爹爹!”

“哎!”林方朔叫这一声“林爹爹”哄得心花怒放,终日绷着的面上也绽放出明朗的笑容。

“林爹爹,您笑起来可真好看。”杨晴由衷言罢,眼珠子转了转,故作兴奋道:“有这么好看又厉害的爹爹,走在街上一定很威风。”

林氏听到这,恨不得冲出去堵上女儿的嘴。

这个臭丫头,都是她平日里太宠她了,才让她没大没小,连自己的亲娘都敢卖。

“是吗?”林方朔笑了声,目光落在未来女儿面上,耳朵却是听着三丈外的动静。

“当然,这是后话,我也就今日唤您一声爹爹,要是我娘瞧不上您,我可没辙。”杨晴绕着草料,一脸骄傲道:“我可就在您那瞧见我娘给您绣的鸳鸯手帕,不见我娘手里留着什么信物,保不齐她已经不喜欢您了。”

听得鸳鸯绣帕,林氏又是一怔,忍不住偷偷探出头来。

林方朔本不知未来女儿为何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待听得墙那端悉悉索索的声响,心下登时恍然。

他自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眸中染上几许笑意:“你早就觉察了我的心思?”

“我娘虽然久没做针线活,但她的绣工我还是能认出来的,再说了,您这帕子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线都烂了。”杨晴得意地晃着小脑袋,手中草料甩啊甩:“我啊,也就是看您有这份心,才承认您的,不然这么好的娘亲我可不愿叫人分了去。”

闻言,林方朔没有应声,只是笑着看未来女儿演戏。

“我娘能吃苦,性子强,可厉害了。”

听得女儿的褒奖,林氏非但没有感到开心,反而心中腾升起一股子自卑。

她最怕便是叫义兄瞧见她这两面,瞧见她与以前的不同,脸面,身段,性子……

“你娘厉害那是为了保护你,以后我会保护你和你娘的。”林方朔揉了揉未来女儿柔软的发,眸中满是笑意。

这个小红娘哟,套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真是招人喜欢。

“听您这么说,我娘现在和以前的变化很大吗?”杨晴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其实她心中有一个变化的过程,但她就是要听便宜舅舅亲口说出来,毕竟这是梗在她娘心头的刺。

“以前啊,你娘就是个芝麻胆,不敢动手杀一条鱼,嘴也笨,不会和人争辩。”提及往昔,林方朔眼中浮现出一丝眷恋,很快消失无踪:“现在她不仅能宰杀鸡鸭了,还会同人吵架。”

“那时我偷偷跑到宁康村,你娘正和人吵架呢,我第一眼便认出她来,有些吃惊,但高兴大于吃惊,会同人吵架是好事,总好过在口舌上吃亏,然后回去生闷气。”

“我也是这般想的……”

听着舅甥二人轻松的谈话,林氏压在心头的那股子自卑忽然一点点散开。

月光下,一大一小并肩而坐,出奇的和谐。

她从未见过阿晴与杨铁柱这般坐着聊天,比起杨铁柱,义兄似乎更像阿晴的亲爹。

嬉笑声自马厩方向传来,随性而又自在。

林氏在墙后杵了许久,尿意都给憋没了,这才悄悄按着原路回房休息。

脚步声远去,杨晴一瞬间敛起笑容,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困死了!”

她娘要再不走,她都能聊睡过去了。

“早点休息吧。”林方朔自然地揉了揉那毛毛茸茸的小脑袋,随后站起,走到轮椅前坐下,在未来女儿惊诧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去。

杨晴眼睛张得圆滚滚的,嘴更是成了o型。

所以,她的未来爹爹是个假瘸子?

第448章 相看

第448章 相看

次日,一家人围坐一桌吃早饭,气氛透着一股子诡异。

林爷爷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就是说不上来。

是了,是有些奇怪,向来话少的儿子怎么和外孙女聊上了,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们舅甥二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憋了半响,林爷爷终是忍不住出声了:“朔儿啊,爹跟你说的亲事,媒婆今天带人上门,要是看着合适,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闻言,林方朔淡淡看了未来女儿一眼,就见小姑娘正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呢。

他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冷淡道:“不见。”

“朔儿,你怎么这样呢,连人都不愿意见,你还怎么讨媳妇?”林爷爷胡子一吹,不高兴了。

虽然他一直把杭儿当成亲孙子看,可多子多福,家里人多才热闹啊。

“我昨日做了个梦,梦见老鼠跑鸡窝里把鸡蛋给吃了。”林方朔言罢,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吃饭。

老鼠跑鸡窝里把鸡蛋吃了?

林爷爷先是一愣,忽的想起儿子方才看了外孙女一眼,当下惊出一身冷汗。

媒婆说的那个寡妇属鼠,翠翠属鸡,那被吃的鸡蛋,不就是阿晴吗?

正震惊着,敲门声忽然响起,随之响起的是媒婆的大嗓门:“林老爷,开门啊,是我,王媒婆,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茶语扭头看向自家小姐,就见人正摆手,示意她去开门呢。

茶语一溜烟跑去开门,林爷爷想拦都拦不住。

不一会儿,一个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的妇人笑吟吟地行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身段婀娜,姿容艳丽的妇人,打眼一瞧,不像三十出头,倒像是才过二十五。

见到林爷爷,王媒婆面上堆起笑容,一把将身后妇人朝前推去:“林老爷,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阿梅。”

被唤作阿梅的妇人陈梅偷偷拿眼看了林方朔一眼,随后娇羞地垂下脑袋:“阿梅见过林老爷。”

一旁的林氏将妇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心中涌起一股子不安。

这个女人,委实太漂亮了点,既有妇人的妩媚,又带着几分清纯,最是勾中年男人的眼。

思及此,林氏有些慌乱地看向义兄所在方向,不期然对上义兄投来的目光。

“什么老爷不老爷的,大妹子说笑了。”林爷爷笑眯眯地捋着胡子,随后冲小丫鬟道:“茶语茶语,还不快给客人搬张凳子。”

“是!”茶语茶悦应声退下。

不一会,凳子搬来,王媒婆屁股一挨到椅子,目光就落在杨晴脸上,讨好笑道:“林老爷,这就是你外孙女吧,生得可真漂亮。”

说漂亮吧,这小姑娘还真算不上多漂亮,只是京都找她说这小姑娘亲事的人最多,谁让人手中有一间杨记,又与缥缈楼的时掌柜以姐妹相称呢,谁家不想要这棵摇钱树。

“我外孙女阿晴,阿晴,叫人。”听得有人夸自家外孙女漂亮,林爷爷笑得见牙不见眼。

只是他笑的同时留了个心眼,用眼角余光去打量陈梅,发现陈梅这人长的虽然艳丽,却是个老实的,从进来到现在一直害羞地垂着脑袋,一句话都没多说,想来是相中了他儿子。

这下,林爷爷有些纠结了,儿子的梦摆在那,可是像面前这个从样貌到八字都和他儿子相配的可不好找。

“婆子,婶子。”杨晴有礼貌地冲二人点头行礼,随后施施然站起,柔声道:“我酒楼里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去吧去吧!”林爷爷摆摆手,重新将目光投向来人。

杨晴缓步离去,在经过陈梅身边时,身子忽然一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哎呀!”

“你没事吧?”陈梅连忙伸手去扶人,掌心方触及女子手腕,不等握住,便叫对方躲开。

杨晴有些害怕地看了女子一眼,随后柔声道:“多谢婶子好意,我自己起来便可。”

她动作幅度不大,但瞒不住在场几个会武功的人的眼睛。

林爷爷面色变了几变,彻底熄了娶陈梅做儿媳妇的心思。

人好端端地从旁边走都会摔倒,阿晴还害怕她,不是相克是什么,朔儿要真把这女人娶回家来,可是会要了阿晴的命哦。

陈梅的脸色也不好看,她手悬在半空中,随后缓缓缩回,指甲深深嵌入皮肉里。

这个小丫头片子,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正心烦意乱着,摔倒在地的姑娘站了起来。

杨晴躲闪开妇人的目光,点头致意,随后在表兄的搀扶下离去。

经过这么一出不起眼的闹剧,二人相看失败,任凭王媒婆磨破嘴皮子,把陈梅夸了个天花乱坠,林爷爷也只是用“不合适”三字盖过。

离开林家,王媒婆气红了一张老脸,表情扭曲道:“这样漂亮的女人都不满意,还想要怎样的,一个瘸子还想娶天仙不成?”

末了,她又扭头安慰陈梅:“阿梅啊,你放心,婆子我既然收了你银子,就一定给你找户好人家,林家这边就算了,啊!”

“王婆,我当初给你银子时可是说好了,让你给我说的林方朔,你也是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能成事,现在你上嘴皮碰下嘴皮,一句另找一户好人家就算了?”陈梅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一手叉腰,一手伸到王媒婆面前:“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按照约定把五十两定钱退给我,再赔我两百两,二,把这事给我说到成为止。”

一听得对方不仅要把银子收回,还要让自己倒赔两百两,王媒婆登时慌了:“我的姑奶奶哟,能使的法子我都使了,我可是按着算出来同林方朔最合的八字报的你的生辰,当时林家老爷也是满意的,谁知道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呀。”

“你瞧瞧,你生得这么好看,给哪户老爷做继室都是没问题的,何必盯着一个瘸子不放。是,杨记火锅生意是好,日后是能赚大钱,但那钱归杨晴管着,归杨晴日后的夫家,他这个做舅舅的最多捞着点吃穿用度,更别说让你当个有钱夫人了……”

“这就不用你管了。”陈梅冷声打断王婆子的话,斜眼睨了她一眼,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勾起一抹阴森森的笑:“你知道林老爷为什么会变卦吗?”

“为什么?”王婆好奇追问道。

“那个丑八怪瞧上了林方朔,杨晴作为她的女儿,自然要帮着使绊子。”陈梅没有错过林氏看向林方朔的目光,那可不是什么妹妹看兄长的单纯眼神。

“你是说……”王婆对了对手指,见女子点头,老脸上浮现几许震惊:“这可是乱//伦啊!”

“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陈梅说着,自怀中掏出一锭五两银子丢入王婆子怀中:“你要能把这桩婚事说成,我这还有谢礼。”

“你放心,这事我肯定能说成。”王婆笑嘻嘻地把五两银子揣入怀中,等人一走,登时流露出不屑神情:“乱//伦的瘸子都稀罕,脑子有病吧!”

第449章 打起来

第449章 打起来

第二天一早,林氏带着茶语茶悦去街上买菜,叫王媒婆和另一妇人拦住了去路。

“杨夫人啊,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商量,咱借一步说话?”王媒婆对搓着双手,笑容中带着几分讨好。

林氏认得眼前人是昨天来说媒的媒人,没有多想,撇下茶语茶悦同二人走进一旁的巷子里。

杨记酒楼内,杨晴正在同牧城来的老客聊天,就见一眼熟的男人冲了进来:“杨掌柜可在?”

“怎么了?”杨晴迎了上去,很快想起,此人是杨记一位常客的小厮。

“令堂在街上同人打起来了,拉都拉不住,我家公子特让我来通知掌柜的。”

“什么?”杨晴一惊,顾不得招呼客人,拉上表兄就朝事发地赶去。

等赶到现场,就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路堵死,里面还传来响亮的巴掌声和七嘴八舌的劝阻声:“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都让让,都让让,杨掌柜来了!”来通风报信的小厮帮着拨开一条路,等杨晴钻进去,就见自家娘亲鬓发散乱地骑在一个年轻妇人身上,将人打成了猪头脸,茶语和茶悦两个小萝卜头则和王媒婆纠缠在一处,一个咬人胳膊,一个扯人头发,直抓得人嗷嗷叫唤。

“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胡说八道!”林氏一手抓着年轻妇人头发,一手扇着对方嘴巴,其模样之泼辣,让人不敢伸手去拦。

“娘,别打了,快别打了!”杨晴慌忙上前拉人,生怕自家娘亲将人打出个好歹来。

林氏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临要退后之前,还不忘给那妇人两脚。

林杭也帮着将茶语茶悦从王媒婆身上拽下来,随后把两个小丫头护在身后。

通风报信的小厮一看众人不打架了,顾不得看热闹,连忙回府做事去了。

王媒婆和年轻妇人李氏得了自由,也不站起,坐在地上就是一阵哭天抢地:“大家都看看啊,杨晴母女仗势欺人了!把我们祖孙打成这副模样。”

围观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吭声。

一开始是两人打一人,从巷子内打出来,两小丫头瞧见了,才加入进去,所以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在先,谁能说得清呢。

杨晴冷眼瞥了二人一眼,随后动作轻柔地将自家娘亲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氏张了张口,正欲回答,王婆子的家人也赶了过来。

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中还抄着家伙,一看就知是来者不善。

“是谁打的我娘?”为首的汉子柴刀一挥,围观百姓立刻四下散开,将包围圈拉大。

那汉子把柴刀对准林氏,凶神恶煞道:“你们仗着人多把我娘打成这样,说吧,怎么赔。”

“事件原委还未搞清,你便张口讨要赔偿,未免着急了点吧?”杨晴牵起唇角,态度不卑不亢。

“娘!”为首的汉子转头看向王媒婆,见自己这边占了优势,王媒婆又是一阵哭天抢地:“我能做什么哟,我只是跟她谈谈她大哥的亲事,哪知这个女人就跟发了疯一样,冲上来就来挠我的脸。”

王媒婆说到这,伸手摸上脸上挠痕,龇牙咧嘴地哀嚎:“哎呦呦,我的脸啊……”

她话中的引导意味太过明显,杨晴听在耳中,微微拧起眉头。

不等他们这边反驳,那汉子柴刀方向一转,对准了杨晴的脸:“听到没有,你今天要不赔偿,你方才怎么打我娘的,我们就怎么打你们!”

“是吗?”杨晴歪嘴一笑,斜眼看向表兄。

林杭会意,身形一闪夺下柴刀。

不等那汉子反应过来,柴刀已经指到了他脸上:“你再指我妹妹一下试试!”

“你干什么呢?”三把柴刀横出,对准杨晴一行。

“哥!”杨晴伸手抓住表兄的胳膊,将柴刀从他手中取下:“别动粗,有话好好说。”

说着,她在表兄费解的目光中转手又将柴刀递给为首之人:“大家都是讲理的人,既然讲理,不能只准你们开口,不让我们解释吧?”

为首汉子夺过柴刀,恶声恶气道:“有什么好解释的,难不成我娘会骗人不成,依我看,就是你们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杨晴“噗嗤”一笑,扭头冲围观的百姓道:“大家觉得,是谁在仗势欺人?”

末了,她又将目光转回为首汉子脸上:“女人打架,本就是一两句说不清的事情,我们要是仗势欺人,方才就不会把人分开,我更不会把柴刀还回去,反倒是你们,一来就兴师问罪,连个解释对质的机会都不给。”

“都是爹生娘养的,都是肉做的心,你心疼你娘被打,我还心疼我娘被打呢。”

一番话下来,对方登时哑口无言。

四个汉子面面相觑,犹豫一番,将柴刀放了下来。

王媒婆自知理亏,自然不愿对质,当即捂着心口倒在地上:“哎呀,哎呀……”

见状,众人连忙将人扶住,为首汉子放下的柴刀又竖了起来:“别跟我说这些虚的,我娘被你们打成这样,马上赔钱请大夫,否则别怪我们兄弟对你不客气。”

“行!”杨晴应得爽快,随后在王媒婆诧异的目光中沉声道:“我现在就让人请大夫来,未免你们说我串通大夫,我让人请三个京都最德高望重的大夫,咱们当场给婆子诊脉,如何?”

末了,不待汉子回应,她又补充道:“不过咱丑话可说在前头,人要请大夫,道理也要讲,若是最后理不在你们这边,请大夫的银子你们自己出,我娘和两个小丫头请大夫的钱你们也得掏。”

“还有,若是最后大夫诊出婆子没事,我可得找你们要个理,相信你们会给我一个交代,不会欺负外乡人,对吧?”

女子语气极软极温和,却字字跟刀子似的扎在王媒婆身上。

请三个京都最德高望重的大夫,这人肯定就买通不了,再说了,请三个大夫,诊金都不知要花上多少,最后岂不是得不偿失。

“好!”为首汉子方应下,鼻青脸肿的李氏便嚷嚷起来:“谁不知道你和时掌柜是异姓姐妹,买通几个大夫太容易了,你这不明摆着阴我们吗?”

“德高望重!”杨晴咬字清晰地重复道:“让这围观百姓去请,谁德高望重,众人心里有谱,既是德高望重之人,又岂是能轻易收买的,嫂子此言,是在污蔑那三位德高望重的大夫,还是胡搅蛮缠?”

“若诸位不愿说理,那咱们就衙门见。”

第450章 算账

第450章 算账

眼看女子就要闹到官府去,王媒婆心一横,冲孙媳妇使了个眼色。

李氏会意,走到杨晴面前,压低声音嚣张道:“你敢闹到官府试试,你要敢闹到官府去,我就让京都所有人知道,你娘和你舅舅乱//伦。”

她就不信了,他们会有脸把家里的丑事倒出来。

闻言,杨晴眸中闪过一抹暗芒,旋即故作慌乱道:“你想怎样?”

难怪王媒婆方才那般说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见对方似有几分害怕,李氏眼珠子一转改了主意:“给我们五百两,这件事我们以后就不再提。”

要是能从这个小丫头身上拿到五百两,还怕赔陈梅二百两吗。

“弄找我要五百两?”杨晴噗嗤一乐,双手抚掌笑了起来:“好大的口气,今天没少吃蒜吧?”

“你……”李氏面上一沉,旋即大声道:“行,你们不是要对质吗,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对质!”

闻言,杨晴转脸看向自家娘亲,轻声道:“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您说。”

见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敲,林氏咽了口唾沫,表情有些难看。

“没话说了吧。”李氏冷笑,冲围观百姓道:“大家都瞧瞧啊,这就是他们说的有理,我奶奶都年过半百了,被打得倒地不起,他们还在这故意拖延时间,说些有的没的,这要是我奶奶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说完,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阵哭天抢地。

林氏本不愿提起先前之事,只是听得周遭议论声越来越大,还数落到了宝贝女儿的头上,当下咬咬牙,大声道:“我怎么没话说了,是你们祖孙嘴巴不干净,满嘴喷粪在先。”

“那你说说,我们祖孙两都说了些什么?”李氏扬着下巴,一脸得意。

“你们……你们说……”林氏脸涨得通红,因为生气,身子微微发颤:“你们说我和我兄长有一腿,还说我家阿晴是不知道哪来的野种,我不打你们打谁?”

“我们哪句话说错了?敢说你和你兄长没什么?”见对方不管不顾地捅了出来,王媒婆索性也不装病了,手脚利索地从地上爬起,嚣张道:“昨天我带人去和你兄长相看,你那眼睛哟,都恨不得黏在你兄长身上。”

“还有你家阿晴,不也和她表哥黏黏糊糊的整天腻在一起,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呸!”

她方冲林氏啐了口,眼睛就挨了一拳:“哎呀!”

“你敢打我娘?”为首之人见杨晴出手,也不含糊,论起拳头就往她脸上招呼。

林杭伸手接下男人的拳头,手一扭,一脚踢在男人腿窝处。

“哎呦!”

惨叫声响起,其余三个汉子见自家大哥吃亏,论起柴刀就朝少年砍去。

场面一度混乱,围观之人四散,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又归于平静。

林杭将四个汉子尽数撂倒,脚踩在为首汉子背上,恶狠狠地跺了两脚:“给我老实点。”

“现在这样一个场面,你瞧着满意了?”杨晴揉着拳头,冲一脸害怕的王媒婆勾起无害笑脸,慢条斯理道:“既然你这么好奇我们家的家事,那我就告诉你。”

“第一,我娘和我林叔,不是亲兄妹,我娘是我林爷爷捡的,就是丁籍都没落在一处,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第二,我娘和我林叔亲事已经定下,只是两人正在怄气,我林爷爷才花钱请你这个媒婆,目的是撮合他们,而不是给我找舅妈。”

听到这,林氏诧异地看了女儿一眼,却是没有说些什么。

“第三,林杭是我哥,我和我未来的亲大哥亲近点,怎么了,你可曾见过我们之间有半点逾越?”

王媒婆捂着被打青的右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子:“你……你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杨晴低笑,漫不经心道:“京都的人都知道,杨记火锅是我开的,而我家院子牌匾上挂的却是林府,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登时恍然。

是啊,杨掌柜姓杨,家里的银子又多是她赚的,照理来说,应当挂的杨府牌匾才是,怎么就挂的林府呢,如果杨掌柜要改姓林,那就合理了。

“王媒婆,你不过是管中窥豹瞧见了事件的一角,竟由此对我们母女大加侮辱,还借机讹诈五百两银子,作为一个媒婆,利用身份之便探听主顾家的阴私坑骗银子,这便是你身为媒婆的操守?”杨晴一步步朝王媒婆行去,面上由始至终带着清浅的笑容:“小女不才,有幸识得几个大字,也知晓一点景朝的律法,要不,咱们一道走一趟官府,再让官大人来评判一二,看看您老人家还要挨几个板子,要赔我几锭银子。”

听得还要挨板子赔银子,王媒婆面上失了血色,她踉跄着朝后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祥装可怜地哭号道:“杨姑娘,你误会了啊,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陈梅说的。”

“陈梅?”杨晴眉头微微拧起,脑海中浮现一张艳丽年轻的面容:“你昨日带来的妇人?”

“就是她,是她瞧上了你舅舅,给我五十两银子让我说媒,我要是说不成,她便要讹我两百两,我也是走投无路了啊!”王媒婆一面说一面抹泪,同时偷偷拿眼去瞧那模样看着颇为和善的姑娘。

然,面对老妇的哭号,杨晴全然无动于衷:“你被她讹诈,走投无路了便来讹诈我?”

说到这,她轻笑一声,声音轻轻软软,却足以将人震慑:“你倒是会做生意,在别处被讹诈两百两,来我这讹诈我还要翻一番,赚个价差。”

王媒婆一噎,支吾了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陈梅同我说的,是她说你娘和你舅……和你林叔有奸情,也是她让我从你娘那边入手,陈梅说了,昨天亲事之所以没成,就是你们母女两闹的,只要拿奸情吓唬你娘,你娘一定不敢再阻拦。”

末了,未免女子再追究下去,王媒婆将陈梅出卖了个彻底:“陈梅的生辰八字都是做的假,是按着你林叔的生辰八字对着改的,这一切都是她精心谋划,不关我的事啊,我也是被逼的。”

“这是你两的私事,与我无关,我现在要算的,是你我的账!”杨晴言罢,缓缓直起身子:“茶语,报官,就说王媒婆无中生有造谣生事污我母亲清白,坏我杨家名声,其子当街持刀行凶,杀人未遂!”

“是!”茶语颔首,快步朝官府跑去。

围观百姓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想说这件事根本没这么严重,可转念一想,女子所言确是句句属实。

一时间,众人看杨晴的目光变了。

第451章 审判

第451章 审判

很快,官差赶来,在瞧见一个个被打趴在地的“行凶者”后顿时愣住。

四个八尺大汉,健硕如牛,手中还拿着柴刀,寻常人哪里能招架得住。

再拿眼去看报官的,一个中年妇人,一个少年,三个小姑娘,怎么看都只有挨揍的份啊!

诧异归诧异,官差还是例行公事地将与此事有关的所有人一道带去衙门。

因为事实清楚,人证甚多,很快,府尹大人有了审判。

四个持刀行凶的汉子一人赏十个板子以示惩戒,王媒婆年事已高逃过一劫,李氏也因是年轻妇孺得以免除惩戒,只是皮肉之苦可免,当赔的银子却是不能少。

林氏还好,只是头发被抓乱了,脖颈上留了几道指甲印,茶语茶悦两个小丫头却是伤得不轻,脸都被挠花了。

对于打板子一事,杨晴没有异议,但就赔偿问题上,却是不肯让步。

王媒婆只愿赔偿一钱膏药钱,而杨晴则索要三两膏药钱,并要求对方退还请她说媒给的五两银子。

听得女子的要求,王媒婆气得七窍生烟:“三两膏药钱,三两都够买半条人命了。”

人牙子手里买一个丫鬟才五两银子,她一开口就是要三两,这不明摆着讹人吗?

“那我给你三两银子,你把半条命给我。”杨晴云淡风轻道。

“大人,您听听,这小女娃心思歹毒啊!”跪在地上的王媒婆捶地哀嚎:“可怜我一把年纪的老骨头哟,这不是要我命吗?”

“你讹诈我五百两银子在前,出手打人在后,现在我找你要三两膏药钱,便是心思歹毒,这是什么道理?你自己不愿三两银子卖去半条命,却说我的人贱命不值钱,这又是什么道理?”杨晴冷声斥罢,冲公堂上的府尹屈膝行礼:“周大人,民女并非故意刁难,只是姑娘家家的,脸面最为重要,两小丫头今年十三,正是爱美的时候,若是没用好药,留了疤,可会耽误一辈子的姻缘。”

“民女索要三两银子的赔偿,最后花在两个小丫头脸上定然不止三两银子,还望大人明察。”

“呸!”王媒婆淬了口,凶神恶煞道:“两个丫鬟贱命两条,你舍得给他们用这么好的东西?别把自己说得跟活菩萨似的。”

杨晴垂眸,目光淡淡地看着婆子,眼中还盈着几分笑。

王媒婆叫她盯得有些发怵,身子朝后缩了缩,随后看向府尹大人:“大人,您给评评理啊。”

周大人看向两个白白胖胖的小丫头,又看了眼她们身上的衣裳,心中已然有数。

两个小丫头白白胖胖,说明主人在吃食上没有短缺她们,穿的细棉布衣裳正好合体,显然是量身裁剪的,一般人家,谁能做到哟。

心里有谱归有谱,该走的过场不能丢了。

周大人冲两有些胆怯的小丫头露出和善的笑容,温和道:“你们家小姐待你们如何?”

“回大人的话,我家小姐待奴婢甚好。”茶悦较为胆大机灵,当即小声答道:“三餐同食,逢年过节还添新衣裳,在奴婢看来,我家小姐就是活菩萨。”

“我家小姐就是活菩萨。”茶语附和道。

“你们……”

“啪!”惊堂木响起,打断王媒婆的长篇大论:“王媒婆,本府就判你赔杨姑娘三两银子,退还五两说媒的定钱,你可有异议?”

“我……”王媒婆还想再说什么,叫李氏一把拉住。

“既然你没有异议,今日便将八两银子送还杨姑娘。”周大人言罢,又一拍惊堂木:“退堂!”

从顺天府里出来,杨晴一面走一面揉着两个小丫头的脑袋:“你们哟,日后可得多吃点,别最后打起架来还没我娘厉害。”

叫女儿打趣,林氏面颊微微发热。

“茶语日后会多吃饭的。”茶语一脸认真答道。

“茶悦要同太老爷学武功,日后好保护夫人。”茶悦亦是一脸认真。

闻言,茶语诧异地看了茶悦一眼,显然没想到还能这样回答。

“噗嗤!”杨晴叫两个小丫头的模样逗乐,对着她们的脑袋又是一通揉:“行了,学武功和吃饭的事晚些再说,咱先去看大夫。”

说到这,她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递给表兄:“哥,你带咱娘和茶语茶悦去找个好点的大夫,我还有事情要办,就不一起去了。”

她一声“哥”唤得自然,一声“咱娘”更是说得自然,林杭先是愣了下,随后会意,扭头冲林氏笑道:“娘,咱走吧!”

“你们两个没大没小的!”林氏叫两人闹得又羞又恼,当即抬手照着二人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林杭平日里被打惯了,皮糙肉厚的,挨了一巴掌也不觉得痛,杨晴可就不同了,瘦弱的身板哪经得住这一拍,脚下一歪就朝台阶下跌去。

“啊……”尖叫声未从喉头溢出,整个人便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熟悉的檀香钻入鼻中,杨晴欲哭无泪。

娘,您真是我亲娘,不带您这么坑女儿的。

林氏打人的手悬在半空中,表情有些难看,而她身侧的林杭,脸已经黑成锅底。

在两道不善的目光中,邱秉文缓缓将人松开,关切道:“没事吧?”

杨晴连忙退后两步,屈膝行以一礼:“多谢怀王殿下出手相救。”

感受着女子的生疏态度,邱秉文倒也不恼,手一抬,将人虚扶起,沉声道:“不必多礼。”

杨晴缓缓直起身子,冲男子颔首:“小女子还有要事要忙,先行告退。”

末了,她偷偷拿眼看了男子一眼,见对方并无异议,当即快步离去。

正是见了鬼了,衙门前摔一跤都能摔人怀里,还不如当街摔个大马趴呢。

正腹诽着,一道高大的影子自背后靠近,将她的影子覆盖。

清风拂过,檀香味钻入鼻中,杨晴一个激灵,将下移的视线朝前放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邱秉文是习武之人,这种小动作岂能瞒过他的眼睛,只是他并也不急着拆穿,他倒要看看,这小姑娘装傻充愣的本事有多厉害。

在男子强大的气场下,杨晴硬着头皮,一路从顺天府走到宗府,最后得到宗凡已经出门的消息。

天要亡我也!

杨晴沉痛闭目,身子僵硬地往左转,继续假装没发现身后人。

第452章 利好

第452章 利好

二人距离始终保持着一步之遥,男子高大的影子将女子纤瘦的影子遮蔽,时隐时现,叫人浮想联翩。

离开宗府,杨晴没有回酒楼,而是向着威王府进发。

她的直觉告诉她,陈梅这人绝对有问题。

花五十两请媒婆做媒,五十两,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能出得起这个银子的人,什么小富人家挑不得,怎偏偏就瞧上了一个瘸子,还是个外人眼里整天无所事事的瘸子。

莫要说一见钟情为男色所迷,便宜舅舅自打来到京都后就没出过门,陈梅上哪一见钟情去?

见都没见过,就花大价钱指名要嫁给她便宜舅舅,让人如何不去怀疑她的目的。

杨晴心中有某种可能在盘桓,呼之欲出。

眼看威王府就在眼前,她足下步伐加快几分。

就在这时,稍显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陈梅之事,你可以同本王谈谈。”

闻言,杨晴步伐一顿,回首诧异地看向男子:“怀王殿下?”

他是特意来找她的?因为她娘与王媒婆打架的事?

像是瞧出了女子眼中疑惑,邱秉文慢慢弯下身子,沉声道:“你赶到的时候,我正好也赶到,全都听见了。”

末了,他顿了顿,又道:“这件事你处理的很好。”

适当地展现自己的手腕,杀鸡儆猴,能为日后免去许多麻烦,也能给自己树立一定威信。

不得不说,她当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善于抓住各种机会。

“多谢怀王殿下夸赞。”杨晴颔首,恭敬道:“若殿下没别的事,小女子先行告退。”

闻言,邱秉文斜眼看了眼威王府大门,沉声道:“这件事,锦风未必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杨晴神情复杂地看了男子一眼,眉心微微隆起。

见女子有所动摇,邱秉文抬手,在女子防备的目光中伸向她的肩头:“你衣裳上有脏东西。”

就在这时,威王府下人的行礼声传来,随后是一个陌生的男音:“锦风,天香楼新来一个花魁,声如黄莺,貌若牡丹,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个雏,今儿个你无论花多大价钱都得把她包了。”

“这是自然!”熟悉的玩世不恭的语调传入耳中,杨晴身子一僵,忘了躲开男子的手。

邱秉文手轻轻盖住女子肩膀,几乎是同时,牧锦风一脚跨过威王府门槛。

他面上本盈着浅浅笑意,可当瞧见立在一起动作亲昵的男女后,面色徒然生变。

他三步并作两步行上前,一把抓住女子的手,将人往身边拽去。

杨晴被拽了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牧锦风紧捏着女子的手,冷眼看向那以胜利者姿态睥睨他的玄衣男子,咬牙切齿道:“邱秉文,你别阴魂不散。”

“本王与杨姑娘谈话,杨姑娘都没意见,你着什么急?”邱秉文语气淡淡言罢,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女子:“杨姑娘,这里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你……”

“多谢怀王殿下好意,只是小女子还有事需得处理。”杨晴垂首,拒绝得依旧干脆。

闻言,牧锦风登时得意地勾起唇角,邱秉文则微微拧起眉头。

她明明听到锦风要去天香楼找花魁,明明知道锦风没有时间,为何还是选择找他帮忙?

事实上,杨晴确实着急弄清陈梅的身份,也心知这般情形下,拜托怀王帮忙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怀王与牧小世子势如水火,而宗凡是站在牧小世子那边的,她不想让宗凡难做。

没错,这般情形下,她考虑的既不是怀王,也不是牧小世子,而是根本不在现场的宗大公子。

杨晴把脸转向洋洋得意的牧小世子,软声道:“牧小爷,你可否告诉我宗凡去哪了,我找他有急事。”

“有急事找他做什么,找小爷我啊,你这小泼妇是不是傻?”牧锦风说着,直接将人往府内拽去。

杨晴身子一歪,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只留邱秉文在原地拧着眉头。

宗凡?又是宗凡!

见好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朱巍冲怀王颔首行礼,随后转身追了上去:“锦风,锦风,你不去天香楼了?”

“你自己去!”牧锦风说着,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拍男子手中。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这是银子的问题吗,是身份的问题,你牧小爷不去压场子,天香楼的老//鸨能放人?”朱巍一手勾住好友肩膀,眼角余光扫过边上貌不出众的姑娘,毫不避讳道:“你不能让我过生辰还独守空房啊!”

闻言,杨晴惊诧地看向牧小世子。

花魁,是包给别人的?

“我说你这是什么眼神?”牧锦风将女子惊诧看在眼里,脸色登时变得难看:“你觉得小爷我要去玩花魁?”

“我……”

“你怕耽误小爷我的好事,所以找宗凡不找我?”牧锦风恍然,那模样跟要把人生吞活剥似的:“好啊,好你个杨晴,你还真是体贴。”

“我……”杨晴心虚地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我只是怕你有要事……唔……”

唇瓣上传来熟悉的炙热的温度,烧灼得人心跳失衡。

少倾,牧锦风直起身子,见女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当即双手捧住女子面颊,对着她的唇瓣又啄了下,咬牙切齿道:“瞪什么瞪,小爷放下美娇娘留在这帮你,你就该给小爷我一点利好!”

闻言,杨晴脸涨得通红,好容易听话的心脏又开始乱蹦乱跳。

一旁目睹了全部过程的朱巍弯了弯唇角,随后用力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没好气道:“你不会真不去吧?你不去我怎么办啊?”

“一边凉快去!”牧锦风一脚朝好友踢去,赶鸭子似的将人往门口赶:“出去出去!”

“嘿,我说你……”朱巍退出威王府大门,随后冲好友挤了挤眼睛,压低声音道:“锦风,不管你们日后能不能成事,误会要不得,怀王阴着呢。”

“知道了!”牧锦风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故作生气地拿脚踹了好友身边空气一脚。

要不是好友有意提点,他还真意识不到小泼妇会心生误会。

“哎哟!”朱巍嘴上配合着发出一声惨叫,晃着手中五百两银票悠哉悠哉地走了。

天香楼花魁包给他是真,需要锦风出面是假,天香楼的老鸨做了他们这么多回生意,又岂会连这个眼色都没有。

第453章 夹

第453章 夹

牧锦风缓缓把脚收回,扭身朝不远处纤瘦的人儿行去。

他极其自然地伸手去握女子的手,叫对方偏身躲开。

此刻杨晴已然恢复理智,她将双手背在身后,神情认真道:“牧锦风,你别忘了我先前说过的话。”

做不到她的要求,就不要来撩拨她,这样只会伤人伤己。

“这是你该给小爷我的利好!”牧锦风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没让你为了我放下美娇娘,我找的是宗凡,不是你!”杨晴言罢,越过男子朝外行去。

走出没两步,她腰上兀地一紧,整个人竟是叫男子从身后一把夹起。

“你放开我!”杨晴扑腾挣扎,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掐男子腰上的肉。

牧锦风眉头皱了皱,没好气道:“你想掐死小爷呢?”

再掐下去他腰上的肉都要淤青了。

“我就是要掐死你。”杨晴咬牙切齿道:“放我下来!”

“行!”牧锦风顺从地将女子放下,自顾自朝前行去:“不要小爷我帮忙小爷我就不帮,反正利好小爷已经拿了。”

杨晴不料对方会答应得这般干脆,一时怔在原地,待回过神来,人已走出十丈远。

她犹豫再三,拔腿追了上去:“牧锦风,宗凡到底哪去了?”

“你想知道?”牧锦风步伐一顿,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面颊:“给小爷点利好。”

“你……”杨晴被男子的无赖样气到,抬手就去掐他面颊:“利好是吧?我给你利好!我给你利好!够不够?”

“你个小泼妇,你做什么?”牧锦风抬手去挡,胳膊叫女子掐住,用力拧了小半圈。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表情有些狰狞。

望着男子扭曲的面庞,杨晴这才满意松手:“你还要不要利好?”

牧锦风揉着被拧青的胳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女子,不怒而威。

杨晴叫男子凶煞的模样唬到,却也没有认怂,反倒梗着脖颈,回以一记更为凶恶的目光。

二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看得一旁的柏青又是无语又是想笑。

他家爷只要一遇上杨姑娘就不大正常,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半响,杨晴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幼稚,竟然玩起瞪眼游戏,一定是近墨者黑,一定是。

牧锦风也收回目光,高抬着下巴,一脸傲娇道:“你最好祈祷自己以后别求小爷办事,否则小爷我亲死你。”

闻言,杨晴面上一热,没好气地瞪了男子一眼:“幼稚!”

“小爷我还就幼稚了!”牧锦风抬手夹住女子脖颈,一路将人朝风波院拖去。

“牧锦风,你混蛋,你放开我!”

女子气急败坏的骂声在威王府炸响,正在院中与同僚下棋的牧石松循声看去,就见自家小子夹着一姑娘从游廊上走过,再定睛细看,好家伙,那姑娘正一手揪着自家小子的耳朵,拧得那叫一个使劲。

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就听得同僚低低笑了起来:“难得呀,牧小世子也有叫人收拾的时候。”

闻言,牧石松亦朗声笑了起来:“我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懂得怜香惜玉。”

浑厚威严的声音钻入耳中,杨晴连忙将揪人的手松开,老老实实地由着牧小世子把自己夹走。

完了完了,竟然叫威王殿下瞧见了,怎么办?

正思考着,人已经被夹入风波院内。

屁股挨着凳子,杨晴抬头,神情有些沮丧:“牧锦风,你爹瞧见我掐你了,他不会生气吧?”

“会!”牧锦风点头,一手撑在石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子,戏谑道:“你给小爷点利好,一会小爷帮你说好话。”

“牧锦风!”杨晴气得抬脚就去踹人,叫男子偏身躲开。

牧锦风收起面上玩味的笑,以漫不经心的语调陈述道:“有人收拾我老爷子高兴还来不及。”

闻言,杨晴不由得多看男子一眼,眉心微微拧起。

“看我做什么?”牧锦风偏头去看院中花草,悠哉悠哉道:“说吧,遇上什么事了?”

“林爷爷最近在给林叔张罗婚事,见了一个叫陈梅的妇人……”杨晴简单将关于陈梅的部分叙述一遍,末了,不忘道:“我觉得这事有古怪,可能与章大人有关。”

“还用觉得?是一定有古怪!”牧锦风敲了下女子的脑袋,在女子控诉的目光中坏笑道:“蠢!”

杨晴揉着脑袋,拿脚踹了男子一脚,在男子素白的衣裳上留下一记鞋印:“我怎么蠢了,那你说,这事怎么办?”

“当然是查清这个陈梅的底细。”牧锦风淡淡道。

“章大人那边呢?”杨晴追问道。

“说你蠢你还不信,老狐狸的尾巴是你能摸的?”打击罢,牧锦风面上还做出嫌弃的表情:“笨死了。”

要查,只能从陈梅身上查起,最好惊动那老狐狸,逼着他快些动手。

然,叫牧锦风没想到的是,事情远没他想象中的简单。

陈梅的家世很清白,甚至可以说是清白得过分,除了意图使手段嫁给林方朔之外,她身上干净得寻不得一丝污迹,仿若不是个活在烟火尘世的人。

可偏偏,她就这么活生生地存在,存在于他的眼皮子底下。

陈梅,祖籍水磐城人士,十七年前远嫁入沂城唐家,亡夫唐礼是个商人,平日里做些小买卖,十年前因劳累猝死,给陈梅留下一笔可观的家产。

这十年来,陈梅一直寡居家中,深居简出,与邻里无甚交流,大半年见不到一次人影。

她搬入京都是最近半个月的事情,算下来,与林爷爷托媒婆说亲的时间吻合。

而陈梅改八字是在托王媒婆说亲之后改的,花一百两银子上下打点,其中并没有别的势力插手。

查出来的线索中,明显漏洞有很多,譬如陈梅来京都的时间,譬如这么一个人们口中叫亡夫宠得纤尘不染的妇人,却有着极重的心计,只是这些漏洞除了证明陈梅来头不简单之外,没有半点额外的作用。

看着最新递来的无用的书信,牧锦风头疼地按住太阳穴,自言自语:“现在看来,只剩下一个办法。”

言罢,他在柏青费解的目光中起身朝书房外行去。

第454章 事

第454章 事

穿过游廊,牧锦风慢腾腾地行入练武场,面上带着几许不自然。

此时牧石松方下早朝,换了练功服,见往日鲜少主动与他交流的儿子找来,先是有些意外,随后从落兵台挑了把长枪扔了过去:“来,陪我过几招。”

牧锦风接下长枪掂了掂,又抬眼看了不远处的男子,撩起衣摆卷在腰上。

往常花拳绣腿玩玩招式,衣摆撩不撩无所谓,不撩衣摆斗起来更为潇洒帅气,可要和自家老爷子动手,必须得全力以赴。

“过两招罢,你小子胜负欲别这么强!”牧石松笑罢,捡了根长棍朝儿子打去。

望着那根揍了自己无数次的棍子,牧锦风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提枪迎了上去。

兵刃交接,只一招,枪头便叫长棍打出一道凹陷的印记。

一旁的王守看了,心疼地拧起眉头:“今日怕不是又得换这落兵台上的武器。”

王义眼珠子黏在威王身上,注意着自家王爷招式上的变化,嘴上敷衍应道:“好事!”

能瞧见王爷与人过招,受益匪浅,可不是好事。

父子二人你来我往斗了十数个来回,牧石松反手以长棍抵住儿子枪头,面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不错,有进步。”

末了,他从落兵台上踢起一根长枪,转身丢给王义:“和王义过两招我瞧瞧。”

闻言,牧锦风不悦地拧起眉头:“我不是来这练功的。”

“有事要说?”牧石松将长棍丢回落兵台,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道:“打不过王义,就别和我谈事情。”

“哼!”牧锦风不爽地冷哼了声,倒也没讨价还价,长枪一甩,主动出击。

王义枪头一晃,迎上小世子的攻击。

在威王府,场上无大小,场上无尊卑,是以王义并没有因为对方身份而手下留情。

牧石松负手,立在练武场外瞧着,目光在二人间游曳。

十招下来,二人战了个平手,胜负未分,但因牧锦风先前同父亲过过招,消耗了不少体力,所以算下来,当是他得了胜。

牧石松心里满意得不行,嘴上却是没半句好话:“王义,本王同你说过多少回了,场上无规矩,你怎么还让着那混小子。”

闻言,牧锦风不悦地翻了个白眼,哼哼道:“是,王义是让了我,你满意了吧!”

言罢,他随手把长枪一丢,走到练武场外,端起小丫鬟手中茶水就往嘴里灌。

一杯温茶入腹,他拿起柏青提前准备好的帕子抹了把嘴,由着丫鬟为他擦汗。

刚放下帕子,就听得身后传来不悦的声音:“牧家上下就没出过一个男儿像你这般多事,出点汗五六个人侍候,就你这样子,日后如何上阵打仗!”

“这不还有您吗。”牧锦风随手把帕子一丢,扭身冲父亲咧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我都和王义打完了,您可别寻着由头跟我吵架,好借机赖账。”

“你当谁都跟你一般无赖?”牧石松押了口茶,摆摆手,院中多余的丫鬟小厮退了下去,只留几个心腹在场。

虽然他们父子不合,他却是了解自己这个混不吝的儿子,没点要事不会拉下脸主动来找他这个做爹的。

人一清干净,牧锦风便单刀直入正题:“三日前林家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不知您有没听说?”

“陈梅?”牧石松是关注林家的,就算不关注,打架这件事也差不多闹得人尽皆知了。

照理来说,女人当街打架,是要叫人笑话的,尤其还是因为一个男人打架。

可偏偏杨晴那小姑娘贼啊,就得跟个人精似的,从开始处理之时就没给人留下话柄,后续更因为优待下人叫人好一阵议论,现在在百姓看来,能给她办事那可是件美差。

不仅如此,就连原本因为男人打架一事也变成了母亲为女儿出头,更有杨记以前的老顾客拿出牧城之事为证,证明他们一家人感情深厚,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女儿为了家人努力赚钱,母亲为了维护女儿声誉可以不要自己的名声,瞧瞧,瞧瞧,谁还能在背后笑话得起来。

想到这,牧石松抬眼看了儿子一眼,忽然道:“阿晴这个姑娘,你娶不娶得到?”

“您忽然问这个做什么?”牧锦风眉头一拧,语气有些生硬。

“看来是娶不到了。”牧石松摇摇头,幽幽叹了口气:“也是,就你这混小子这样,人好姑娘怎么可能瞧得上。”

“她怎么就瞧不上我了?”牧锦风没好气地反驳罢,生硬地将话题转开:“我今日来是跟您谈正事的,不是要跟您商讨嫁娶问题。”

“行,你说。”牧石松摆摆手,走到桌前坐下。

牧锦风缓步跟了上去,沉声道:“陈梅这人一定有问题,可我查不到她的真实身份。”

闻言,牧石松意外地看了儿子一眼:“你查不到?”

虽然他不太清楚儿子平日里都在折腾些什么,也不曾特意窥探过,但他知晓,儿子瞧着玩世不恭,净跟些花花公子瞎混,但他厮混的那些个公子哥,都是有本事的。

就拿兵部右侍郎的嫡次子朱巍来说,这小子好色是真好色,肚子里有墨水也是真有墨水,所以他这儿子啊,有着自己的人脉眼睛,不说手眼通天,将四品以下的官员查个底朝天却是没问题的。

“陈梅的身份太干净,十七年前嫁到沂城,十年前夫亡,此后寡居家中,深居简出,再没有用的讯息。”牧锦风简单陈述道。

闻言,牧石松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对劲,他敲了敲桌子,斜眼看向儿子:“照你先前所言,此事为父明面上不能干预,若我此时出手,袁大人那边很有可能会起疑心。”

“您不为了林家干预此事,可以为了我干预此事啊!”牧锦风淡淡道。

“为你?”牧石松上下打量儿子两眼,嫌弃地哼了声:“为你这小子更可疑,更没说服力。”

放眼京都,谁不知道他们父子关系不好,他又岂会为了这个臭小子管别人闲事。

“直接为了我自然没有说服力,但我们可以另辟蹊径。”牧锦风勾起唇角,面上满是自信。

第455章 皇上

第455章 皇上

三日后,牧小世子沉迷天香楼花魁美色,成日宿在天香楼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整个京都。

下了早朝,皇上留章大人谈朝政,顺道将威王一道留下。

三人行于御花园中,皇上随意地搭着威王肩膀,好笑道:“听说锦风成日宿在天香楼,都已经三天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父子二人又在闹什么别扭?”

“回陛下的话,我们父子二人近日并无矛盾。”牧石松拱手答罢,没再多言。

“既无矛盾,怎不见你将他打回来?”皇上失笑,随性道:“总不能是他真迷上了天香楼的花魁吧?我可派人去打听过了,那小花魁是朱家那小子破的瓜,以锦风吹毛求疵的性子,怎么可能碰她。”

闻言,跟在二人身后的章大人沉重地拧起眉头。

荒谬,当真是荒谬,皇上对牧锦风未免太过偏宠,就这芝麻大点的事,也值得派人去查?

“那个臭小子确实不是迷上天香楼的头牌,而是迷着另一个姑娘。”牧石松摇摇头,语气多了几分无奈。

“杨晴?”

听得皇上准确无误地唤出那个名字,章大人心头一紧,表情有一瞬间的难看。

“皇上是如何知晓的?”牧石松亦是一脸意外。

“锦风这小子好容易有个喜欢的姑娘,朕怎么可能不知道。”皇上拍了拍男子肩膀,好声劝慰道:“你也别太在意身份,只要锦风喜欢,朕就能让他们门当户对,至于规矩礼仪,日后再学便是。”

“皇上……”

“朕是真喜欢锦风这小子,也一直想嫁个女儿给他,奈何膝下几个女儿,就静怡一人动了心思,偏偏锦风还不喜欢她,锦风要真对这叫杨晴的姑娘上心,朕就封她为公主,也算圆了朕一个心愿。”

听到这,章大人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脑门上沁出一层薄汗。

公主……杨晴若真被封为公主,那当年之事……

“皇上,万万不可啊!”牧石松连连摆手:“您这是要折煞微臣啊!”

“牧石松!”皇上脸一绷,语气拔高几分。

牧石松表情无奈地拍了下脑袋,幽幽叹道:“皇上,不是嫁娶的事。”

“不是嫁娶的事有什么可愁的?”皇上面色缓和如初,催促道:“没事就快点把人喊回家,成日宿在那乌烟瘴气的地方像什么样,可别把名声给弄坏了。”

“再说了,锦风的身子骨还没好全呢,天香楼的床榻能睡得安生?”

听得皇上自然的关切,章大人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不是不知道皇上对牧锦风的偏爱,可当杨晴一家掺和其中,皇上越是偏爱牧锦风,他心里就越是难受。

“皇上,您太护着他了,您是不知道那小子有多混。前些日子杨晴她娘在街上与人打架,闹到官府去,牵扯了一个叫陈梅的寡妇进来。就因为人寡妇有钱,给媒婆说媒的赏银多,他便一口咬定那寡妇想嫁给杨晴的舅舅是别有所图。”牧石松越说越来气,吹胡子瞪眼道:“您说说,您说说,他是不是闲得慌,女人打架的事他都管。”

“行了行了,别为这点小事置气。”皇上摇摇头,好笑道:“锦风他就是孩子心性,不要同他计较太多。”

“皇上,您是不知道啊,他怀疑也就罢了,他还真跑去查一寡妇的身份,发现对方身家清白还不死心,非说那寡妇背景深厚,可能是敌手派来害杨晴的,让我去查,您说这像话吗?就那一间小酒楼,能招来几人眼红?”听得皇上维护,牧石松一下将儿子老底揭了个干净:“我不答应,他就赖天香楼,拿自己的名声来威胁我。”

“您说就他那名声……有他这混小子在,微臣也算是没皮没脸了。”

“你不管啊,朕管,行了吧。”皇上言罢,见男子意欲说些什么,连忙抬手制止:“他这个年纪,喜欢人正是一根筋的时候,过分上心不是什么坏事,你应该感到高兴,因为你们父子之间终于能够好好沟通了。”

“这……”牧石松微微拧起眉头,不解道:“此话怎讲?”

“他喜欢那姑娘,还在追求那姑娘,就能将那姑娘说的话听进耳朵里。这时候,你说的话锦风听不听无所谓,只要那姑娘听,锦风就算听进去一半了。”对于男女之事,皇上颇有心得:“他之所以要查那个叫陈梅的寡妇,不过是为了求个心安,你或朕出面去查,查出来没事自然好,他信不过自己的能力,还能信不过你我?要是查出来真有问题……”

话音就此戛然,皇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咕咚!”章大人咽了口唾沫,面如死灰。

牧石松是习武之人,自然发现了身后人的异样,只是他没去点破,反倒琢磨起了皇上所言:“这事还真是这个理,照您这么说,我得快点将那姑娘抬回家做儿媳妇?”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呢,杨晴连锦风的耳朵都能拧,有她在,不定他与锦风的关系真能改善。

“这倒不急,让锦风先追着,男人啊,追求女人的时候耳根子最软。”皇上拍拍挚友肩膀,认真传授经验:“陈梅这事你去查,真查出有什么,你对这小姑娘也有恩,对你和锦风的关系只好不坏。”

末了,不待对方应承,皇上又摆摆手:“罢了,还是朕去查吧,就你那点干净的人脉关系,还不如你儿子呢,等朕查好了,再让人支会一声。”

“这……”

“行了行了,别这啊那啊的,朕还有要事同章大人商量,没工夫跟你扯这些,你走吧走吧。”皇上挥手赶人,一转身,入目是章大人惨白的面色。

他眸中闪过一抹暗芒,随后快步上前将人扶住:“章爱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暑气太大,微臣头有点晕。”章大人顺势扶住脑袋,身子朝后仰去。

“我先背章大人去阴凉处歇着。”牧石松矮身将人背在背上,快步朝阴凉处行去,皇上则呼和着太监去招御医来,嘴上不忘骂道:“章大人脸色那般难看,朕背上没长眼睛,看不见,你们一个个都是眼瞎吗?”

感受着威王的关怀,听着皇上关切的声音,章大人心中一阵阵发寒。

第456章 拖下水

第456章 拖下水

牧小世子眠花宿柳的事传入宫中,自然也传入了杨晴耳中,亦或者说,她是最早知道此事的一批人。

早在牧小世子宿在天香楼的那一日,时掌柜便派人来找她,让她去天香楼将人拉回来,只是她没答应。

第二日,时掌柜亲自登门,保证自己再也不做撮合之举,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将人劝回,再这样下去,事情闹大传开,牧小世子仅存的名声都要化作云烟散。

杨晴依旧没有答应,只道自己和牧小世子并无男女间的关系,若是找上天香楼,自己的名声就没了,气得时明月是甩手就走。

第三日,宗凡登门,来意与时明月一致,被杨晴用同一番说辞搪塞过去。

事实上,杨晴不去并非为了自己的名声,而是她隐隐觉得,牧小世子这么做是别有目的。

牧小世子此人虽然有些幼稚,关键时刻却是顶靠谱的,答应帮她查的事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他又岂会沉迷于声色犬马中,更何况,他根本不是流连花丛之人。

她心中一千个一万个确定牧小世子和那个声如黄莺出谷的花魁没有私情,然,只要一想到牧小世子躺在烟花柳巷,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最初时刻,那不舒服的感觉只有一丝丝,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牧小世子宿在天香楼的时间增长,她心中的不舒服与日俱增。

似乎,她好容易收回的心又叫那一吻拨乱。

手指随意在算盘上拨弄了两下,眼前光线兀地一暗。

杨晴没有抬眼,只是幽幽叹了声:“宗凡,你别劝我了,我是不会……”

话音未落,她忽然嗅得一阵檀香,抬眼望去,就见怀王殿下站在柜台前。

“怀王!”杨晴连忙起身,面上扬起招牌式的笑容:“怀王殿下怎来了?”

“你就这么怕本王?”邱秉文有些无奈,不管他对眼前人摆出如何友善的态度,眼前人对他的态度却是始终如一。

她这么急于同他划清界限,到底是因为宗凡,还是因为她舅舅一家身上的秘密?

“怀王殿下说笑了。”杨晴柔柔一笑,软声道:“您想吃些什么,民女请您。”

要说怕,她还真没以前那么怕他,但心中敬而远之的想法却是不曾更改。

“本王想与你一道用膳。”邱秉文直白道。

闻言,杨晴环顾四周,旋即面露为难之色:“您也瞧见了,酒楼里正是忙活的时候,民女抽不开身。”

“韩旭不是回来了吗?”邱秉文目光落在不远处巧舌招呼客人的男子身上,很快收回,定定地看着眼前姑娘。

叫男子拆穿,杨晴也不慌,只是徐徐道:“韩旭今儿个一早才赶到京都,忙过这一阵就要去休息了。”

“你就这么心疼他,以至于连本王的面子都不卖?”邱秉文身子压低几分,无需多言,便给人以压迫之感。

杨晴知晓自己拒绝得有些过了,可她是真不愿与对方独处。

就在她犹豫之际,一道温软柔和的男声传来:“阿晴!”

杨晴循声看去,就见冯三公子满面春风地朝这边走来。

邱秉文随着女子的目光看去,眸色沉了几分。

他知道杨晴在牧城开了杨记之后就成了香饽饽,对她有想法的不在少,当然,多数是瞧上了她打点生意的能力,只有极少的三两个瞧上的是她这个人,冯水生便是其中之一。

最开始时,他并不将此人放在眼里,毕竟无论家世还是样貌,冯水生都比不上他与锦风。

然,叫他没想到的是,来了京都一遭后,冯水生当真为了一个追求机会,回牧城遣散了两个通房丫鬟和一个妾室。

他不认为杨晴提出的要求是在拿乔,正因为不是拿乔,他与锦风在身份上的优势才化为劣势,让这后来者占了便宜。

许是邱秉文的目光太过锐利,又许是他样貌太过出众,冯水生很快便注意到柜台边上还站着一男人。

“草民见过怀王殿下。”冯水生上前,躬身施以一礼。

“免礼!”邱秉文抬手,随后转眼看向杨晴:“杨姑娘,你考虑得如何?”

冯水生早就敏锐地觉察到男子目光中所带的敌意,再去看那一脸为难的姑娘,心下登时恍然。

没想到,杨姑娘这般招桃花,才来京都不到一个月,不仅招了个牧小世子,还招了个怀王殿下。

“怀王殿下,不是小女子不愿答应,而是……”杨晴眼珠子转了转,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冯三公子身上,软声道:“小女子与冯三公子有约在先。”

“哦?”邱秉文斜眼看了眼来得正是时候的冯三公子,眸中带着三分怀疑,七分锐利。

压迫感传来,冯水生非但没有退缩,反倒迎上男子的目光,笑吟吟地解释道:“草民才到京都,还未找到合适的居所,只好厚着脸皮叨扰阿晴,让她带我在京都逛逛,不会耽误怀王殿下的事吧?”

听着男子熟稔的称呼,邱秉文不置可否地挑挑眉:“若本王说耽误呢?”

冯水生不料他会这么回答,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须臾,邱秉文笑了声,视线定格在男子面上,清冷道:“玩笑罢!”

玩笑?冯水生可不认为对方所言是玩笑,这位怀王殿下,倒是不像传言中那般好相与。

杨晴亦是心头一紧,有些后悔将冯三公子拖下水。

“杨姑娘若是没空,本王今夜再登门拜访。”邱秉文颔首,旋即施施然离去。

富贵没有立即跟上,而是拿眼看向杨晴,压低声音道:“杨姑娘这般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小的算是长见识了!”

“富贵!”

男子清冷的声音传来,富贵收回目光,快步跟了上去。

人一走,杨晴这才松了口气,随后冲冯三公子歉意道:“真是抱歉啊冯三公子,你一来我就给你添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这是我的荣幸。”冯水生温和一笑,认真道:“若阿晴实在感到歉意,就陪我在京都逛逛吧,我还未找到合适的居所呢。”

望着男子期待的目光,杨晴眸光闪了闪,旋即轻笑道:“自然。”

末了,她扭头冲正在招呼客人的韩旭道:“韩旭,我出去一趟。”

“哎!”韩旭应了声,抬眼就见自家掌柜的跟冯三公子行了出去。

他摸了摸后脑勺,神情有些迷茫。

牧小世子跑天香楼去了,又来了个冯三公子,他家掌柜的桃花运当真旺到了极点。

只是,他家掌柜的到底选的哪个呢?怎瞧着每个都没什么希望的样子。

第457章 不甘寂寞

第457章 不甘寂寞

离开杨记,二人并肩行于街道上,闲庭信步,颇为怡然。

“京都可真热闹。”冯水生望着往来行人,由衷感叹道。

“京都与牧城规模相差无几,这样的热闹冯三公子不知看过多少回,今儿个怎生出这般感慨?”杨晴接过话匣,语气熟稔自然。

闻言,冯水生拿眼看向身侧女子,柔声道:“怎么会一样呢,牧城没有杨姑娘啊。”

杨晴错愕侧目,不期然对上一双溢满柔情的眸子。

她目光闪了闪,很快挪开,轻笑道:“冯三公子可真会说笑。”

“我说的是实话。”冯水生并没有顺势转移话题,而是认真道:“只是阿晴你不知道,你可以让一个人的心热闹起来。”

让一个人的心热闹起来……

杨晴面颊微热,笑着将话题岔开:“不是说要寻一间别苑吗?你打算住城东还是城南?”

冯水生哑然,只觉有些无力,他拨撩拨的话语到她面前根本不顶用。

“冯三公子?”

“你家现在住哪?”冯水生负手,认真道:“我打算在你家附近买间别苑,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家住城东,不过附近的宅子不大好买。”杨晴说的是实话,她家住的是宗凡名下的别苑,离内城极近,能住在那的,多是商贾巨富,有钱,自然也就不缺钱,轻易不会将手中宅子脱手。

冯水生只当这是女子的推诿之词,偏要去她家附近瞧瞧,等到了不大的林府前,心情登时郁闷了。

周围皆是高门大户的大宅子,一间小宅子矗立其中显得鸡立鹤群,可偏偏,院墙处处透出的精细又将这份冲突感削弱。

“你……住在这?”冯水生看了眼高高挂起的“林府”牌匾,又看了眼数十丈远处的内城,只觉分外头疼。

这附近的宅子,确实不好买,不是有钱就能办成的事儿。

“我住在这。”杨晴点头应道。

“牧小世子的别苑?”冯水生问罢,才发现自己的语调酸得不像话。

杨晴抬眼看向男子,随后摇摇头:“不是牧小世子,是宗大公子的。”

“宗大公子?”听得又一个男人的名讳,冯水生一个头两个大。

一个世子,一个王爷,一个公子,她才来京都多久,怎么叫这么多男子缠上。

最为关键的是,她愿意住那个人的院子,说明那人在她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觉察出男子误会了,杨晴并没有解释,而是热络道:“冯三公子可要进去坐坐?”

“不了,我这两手空空的,不好登门拜访。”冯水生委婉拒绝,他实在不想踏入别的男人的别苑。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怀着一腔欢喜来到京都,入城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便被兜头泼了两盆冷水。

然,他却是不愿死心,还真就在附近找起了别苑。

杨晴也没阻止他,由着他去碰壁。

私心里,她是希望对方能够死心的,毕竟她心里有人,短期内肯定挤不出来,就算挤出来了,也未必是为他腾位置。

杨晴这人感情观上有些怪,她并不享受男人对她的追求,相反的,很多时候男人的追求于她而言是一种负担,这也是为什么前世她家世不差样貌不差,却可以坚持不懈地单身二十六年。

折腾了一下午,冯水生失望而归,在经过杨记时,他眼前一亮,扭头对身侧女子道:“索性我就在你的酒楼旁开间铺子,那咱们也算是半个邻居了。”

“冯三公子,开铺子可是件长久的事。”杨晴好声劝道,生怕对方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追求阿晴你也是件长久的事情,在成功之前,我就呆在京都不走了。”冯水生半弯下身子,神色很是认真。

“万一你成功不了呢?”杨晴又给男子泼了一盆冷水,一本正经道:“冯三公子,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就别在我身上耗费功夫了。”

“你若是不好,为何怀王会对你动心,为何牧小世子会对你动心?”冯水生蹙眉,身子压低几分,温柔道:“你的好我都知道,从第一日见到你我便知道。”

杨晴语凝,不知当说些什么。

“你聪慧,狡诈……”说到这,冯水生低笑一声,徐徐道:“遇到你后我方才知晓,有一种狡诈是招人喜欢的,让人挪不开目光的。”

这是杨晴头一回听人夸她狡诈,听起来极其顺耳,也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她抬眼去看天空,再次将话题转移:“时候不早了,我也当回去了。”

闻言,冯水生不舍地直起身子,温和道:“我送你。”

“不必了,你这都快到住处了。”杨晴眉眼一弯,冲男子摆摆手,随后转身离去。

二人距离一尺尺拉开,转过街角,将视线隔绝。

“呼!”杨晴长出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胸脯:“累!”

被喜欢也是一件累人的事,要是再多来两个,非得出人命不可。

“啧啧!”女子戏谑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尖锐刺耳:“杨姑娘这是在为自己的魅力苦恼呢?”

杨晴循声看去,就见静怡公主站在不远处,此刻正讥诮地望着她。

静怡公主上下扫视了女子两眼,神色越发傲慢讥嘲:“怎么,见牧哥哥对你没了兴趣,这么快就勾搭上别的男子?还真是不甘寂寞。”

“民女见过静怡公主!”杨晴没有去在意女子言语间的讽刺,神色一派淡然。

“本公主说话你没听到吗?”静怡公主抬高音量,神情很是桀骜。

上回有牧哥哥护着这个丑八怪,害得她从马车上摔下,积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现在牧哥哥不要这个丑八怪了,她倒要看看,还有谁会护着这个丑八怪。

杨晴抬眼淡淡看了女子一眼,很快垂下眼睑,不卑不亢道:“民女已经同公主见过礼,不知公主指的什么?”

“装傻?”静怡公主冷笑一声,抬脚缓步朝女子行去。

杨晴身子一歪,边上忽然闪出一个宫女,将她往巷子里堵。

眼看静怡公主越走越近,杨晴维持着恭敬姿态,眼观鼻,鼻观心,脚下如扎根入土的老树,半寸也肯挪动。

开玩笑,现在在大街上,对方若是贸贸然动手,名声必定受损,可要是入了巷子里,那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挡在巷子前头,阻隔了路人的目光,也将杨晴的生路堵死。

第458章 干净

第458章 干净

静怡公主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女子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目光挑剔地在那张清秀的面庞上打转,仿佛在打量一个没生命的物件:“就你这般姿色,路上随便拉一姑娘都比你好看,本公主就想不明白了,牧哥哥眼神不好,叫你勾了魂也就罢了,怎连我二皇兄的眼珠子也放到了你身上。”

“公主,山珍海味吃多了,总是会腻的,这时候来了盘清粥小菜,可不是叫人觉得新奇。”拦住杨晴的宫女轻笑,眼中带着几分讥嘲:“这不,牧小世子觉了几天新鲜便腻了。”

“瞧我,怎么就忘了呢,牧哥哥已经瞧不上你这个土包子了。”静怡公主笑,伸手去拍女子面颊,叫对方偏头躲开。

“大胆刁民,竟敢忤逆公主!”先前讥嘲杨晴的宫女一声厉喝,紧接着,两宫女一左一右将杨晴按住。

杨晴没有挣扎,只是抬起眼睑,平静地看向静怡公主:“民女不知所犯何事?”

“所犯何事?”静怡公主冷笑,抬起纤纤玉指细细打量:“本公主心情好,就想找你聊聊。”

声落,她弹了弹女子细嫩的面颊,在上面留下两道红痕,随后掏出帕子嫌恶地将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听说,我二皇兄今日又去了杨记。”

“是!”杨晴心中腾升起一股子火,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这般情况,不是冲动的时候。

“是?”静怡公主嗤笑一声,随后用力抬起女子下颚,恶狠狠道:“我警告你,趁早收起那点狐媚手段,离我二皇兄远远的。”

“腿长在怀王身上,去或留,全凭他高兴,我一小小民女,留不得,也拦不得。”杨晴一脸平静,态度不卑不亢。

“嘴上说得可真好听,心里不定盘算着怎样勾我二皇兄,让他给你个好点的身份。”静怡公主手上用力,长长的指甲嵌入女子面上软肉:“本公主不允许我二皇兄身上沾染半点污渍,像你这样朝三暮四的丑八怪,就不配出现在我二皇兄的后宅。”

听到这,杨晴被气笑了:“静怡公主若是不想看见民女,直接同怀王殿下表示便是,小女子人微言轻,这一切都不是小女子能左右的。”

“别跟本公主逞口舌之利。”静怡公主知道女子所言为真,只是她无法容忍一个曾经挡在她和牧哥哥之间的女人出现在自己最尊敬的二皇兄的府宅,尤其是,这女人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优点。

没有家世,没有样貌,这样的女人凭什么招男人喜欢,定是用了登不得台面的狐媚手段。

静怡公主越想越觉得可能,看向女子的目光也愈发鄙夷:“牧哥哥已经厌弃你,若是你胆敢将主意打到我二皇兄头上,本公主有一百种方式让你生不如死。”

说到这,她笑了声,慢慢将手松开:“你好好想想,若是让京都的女子知道我二皇兄对你动了心思,京都的女子会如何反应?”

闻言,杨晴眼皮跳了跳,面上平静有些许瓦解。

虽然古代和现代有许多不同,但就怀王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放哪都会有一群脑残粉,要是脑残粉们知道她们心目中的谪仙喜欢上了一个中人之姿的小村姑,那小村姑还拒绝了她们的谪仙……

一阵冷风吹来,杨晴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

“怕了?”静怡公主轻笑,慢条斯理道:“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离我二皇兄远点,若是再让本公主知道你与我二皇兄待在一处,后果嘛……”

余下的威胁她没说完,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可以离怀王殿下远远的,可要是怀王殿下主动来找我呢?”杨晴追问道。

她并不想和怀王有过多纠葛,如果能在静怡公主的“帮助”下与之撇清关系,她求之不得。

“我二皇兄主动找你?”静怡公主斜眼睥睨着那张并不出挑的脸蛋,眼中流露出一丝讥嘲的笑:“那你就等着京都的姑娘一刀,一刀,一刀,将你的脸划花,让你彻底变成丑八怪。”

一直强行压制的火在此刻窜出,杨晴抬起脑袋,神情有些愤怒:“静怡公主,这一切并非民女所愿。”

“本公主只要结果。”静怡公主抬着下巴,神态傲慢:“你若是答应,本公主今日便放你一马,可你要敢阳奉阴违……”

“杨晴,本公主与二皇兄是亲兄妹,你不过是他瞧上一女人,入怀王府也只有当侍妾的命,就算这件事捅到他那,他最多骂我两句,而你就不同了。”

听着女子话中威胁,杨晴心中愤怒到了极点。

太阳落山,要不了多久邱秉文就会去她家找她,到那时候,不管他们有没有见到面,静怡公主都会将消息传出去,因为静怡公主所作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寻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泄私愤,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而她就是现在去找牧小世子,也未必来得及阻止静怡公主。

既然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搏一把。

思及此,杨晴唇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你知不知道牧小世子为何流连天香楼?”

闻言,静怡公主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静怡公主,民女不想缠任何人,可要是民女有了性命之虞,民女只能选择可以保护自己的男子委身。”杨晴轻飘飘道。

可以保护自己的男人……

静怡公主先是一愣,继而暴跳如雷:“你敢威胁本公主?”

声落,她高高抬手,照着女子面庞打去。

电光火石间,她动作顿住,慢慢将手缩回。

见女子忽然止住动作,杨晴心头一紧。

静怡公主摆摆手,几个宫女一手按住人,一手捂住女子口鼻,强行将人拖了下去。

静怡公主没有立刻跟上,而是扭头看向身后马车的车夫,笑得明媚娇俏:“你觉得她漂亮吗?”

“不漂亮!”车夫连连摇头,生怕受到责难。

“不漂亮啊……”静怡公主眸中笑意愈盛:“那就去找个觉得她漂亮的来!”

言罢,她扭身仪态万方地向巷子深处行去。

“这……”车夫看向随行侍卫,眼中带着几分不解:“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去把刚才那个男人带来!”侍卫言罢,顿了顿,又道:“我同你一起去。”

随着街道上的鼎沸人声远去,杨晴心悬到了嗓子眼。

恐惧感不断在心头蔓延,却又无可奈何。

身份上的悬殊让她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摆布。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太阳沉入西山,喧嚣散去,只余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和拖拽声。

到了巷子尽头,静怡公主站在女子面前,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她眼中恐惧。

她微微躬身,指腹刮过女子面上泛红的指甲印记,轻笑道:“你方才说的若是真的,本公主动手打坏了你的脸,牧哥哥一定会生气的。”

说到这,她手指缓缓下移,落在女子衣襟上,一寸寸往左边扯去:“你说牧哥哥喜欢你,那你知不知道,牧哥哥这人最爱干净了。”

闻言,杨晴瞳孔一缩,强做镇定道:“公主打算做些什么?”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回,牧哥哥最喜欢的折扇叫人在说话时喷上唾沫星子,打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那把折扇。”静怡公主话音方落,一把将女子的衣裳扯开:“牧哥哥很爱干净,再喜欢的东西,弄脏了,也就不要了。”

第459章 藕荷色

第459章 藕荷色

杨晴面色煞白,颤声道:“公主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当然,本公主在帮你做出选择。”静怡公主慢慢直起身子,上下打量着衣裳不整的女子,眸中讥嘲愈浓:“方才那位冯公子,想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对了,忘了同你说了,牧哥哥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有人敢弄脏他的东西,他会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你……”杨晴瞳孔紧缩,全然不敢相信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姑娘会生出如此恶毒的心思。

“成事之后,你是打算让牧哥哥骂本公主几句,帮你出口恶气,还是保住冯公子的小命,现在就可以开始考虑了。”静怡公主言罢,哈哈笑了起来,心里一阵痛快。

她早就想让人玷污了杨晴,奈何先前牧哥哥看得紧,她不敢下手,后来牧哥哥厌弃了杨晴,她也就熄了这个心思。

现在这个小贱人竟然敢不知所谓地要挟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就在这时,拐角处传来脚步声,时隐时现。

静怡公主心中一喜,正欲呵斥下属动作迟钝,就听得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知道小爷我眼里揉不得沙子,还敢动小爷我的人。”

声落,牧锦风缓步从拐角处行出,手中桃花扇轻轻摇动。

见到来人,杨晴眼睛一下亮起,拼命挣扎起来:“牧锦风!”

“牧……牧……”静怡公主支吾了半响,仿佛有人用手掐住她的喉咙,叫她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随着牧小世子的靠近,按住杨晴的宫女连忙将手松开,退至左右两旁。

得了自由,杨晴慌忙朝男子奔去。

凉风拂过肌肤,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衣裳不整,连忙躲到男子身后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裳。

见状,牧锦风脱下外袍丢到女子身上,不偏不倚地将人罩住,随后转脸看向静怡公主。

“牧……牧……”静怡公主害怕地朝后退去,面色白得吓人。

牧锦风缓步上前,玩世不恭的笑容在面上不断放大。

望着男子妖孽又阴森的笑容,静怡公主忽然想起宫内人的议论。

“据说皇上率百官赶到时,牧小世子就坐在马上,笑吟吟地看着太子侧妃被一个个流民玷污。”

“牧小世子才十四岁啊,做出那般残暴的事情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日后怕是……”

脑中紧绷的弦就此断裂,静怡公主发出“啊”的一声尖叫,几乎是落荒而逃。

几个宫女回过神来,紧跟着低头跑开,好似迟一步就会死在牧小世子手中。

脚步声远去,牧锦风伸手将盖在女子身上的衣裳扯下。

“啊!”杨晴后退半步,慌乱地捂着被扯坏的衣裳。

“捂什么捂,该看的不该看的小爷我都看了。”牧锦风大大方方地拿眼看着女子,笑得有些痞气:“藕荷色的,挺好看。”

“你混蛋!”杨晴拿脚就要去踹男子,一件衣裳兜头盖下,将她的视线遮住。

牧锦风将盖在女子头上的衣角掀开,将人上身裹了个严实:“是你自己说的要委身给能保护你的男子,小爷我护了你,才瞧了你肚兜颜色,你就骂小爷混蛋,有这个理吗?”

“你早就来了?”杨晴先是一愣,随后不由分说地拿手打他:“牧锦风,你混账,我都是因为你受的欺负,你凭什么站一旁看热闹?你凭什么占我便宜?”

打着打着,男子的外袍掉落在地上。

白嫩的肌肤连同藕荷色的肚兜暴露在空气中,纵然杨晴飞快蹲下身子去捡外袍,也让牧小世子饱了眼福。

不是平的!

牧锦风脸一红,鼻腔有可疑的液体流出。

他方才虽在屋顶上看着,奈何距离远,天又黑,自然什么都没看清,就连所谓的“藕荷色”也是猜的,因为他方才走进巷子时,视线根本不敢往女子身上放。

杨晴裹好衣裳,见男子没动静,抬头一瞧,发现人正擦鼻血呢。

她面颊有些微发热,唇角却是不自觉地勾起。

这个牧小世子,嘴上厉害得不行,其实就是个大怂包。

处理干净鼻血,牧锦风一撩衣袍蹲了下来,一本正经道:“虽然小爷我很想看你的身子,但我事先可不知道那个女人会扒你的衣裳。”

“你好好说人话行不行!”杨晴又羞又恼,偏过头不去看他。

牧锦风挪近几分,试探性地将人抱在怀中。

杨晴没有挣扎,而是顺势将头枕在男子肩上。

感受着怀中人的柔顺,牧锦风拍了拍她的背脊,轻声道:“她是公主。”

“我知道。”杨晴垂眸,神色有些黯然。

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就算欺辱了她又能如何,只要没发生什么,这件事只会不了了之。

知晓女子生了误会,牧锦风将人抱紧几分,声音越发温柔:“她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闻言,杨晴愣了下,慢慢扭过头,不确定道:“什么意思?”

男子俊逸的侧脸映入眼帘,在月光的映照下多了几分柔和,少了几分锐利。

“蠢死了!”牧锦风笑着敲了下女子的脑袋,单手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杨晴双手搂着男子的脖颈,表情尤有些呆愣:“你的意思是,皇上会责罚她?”

末了,她又道:“你之所以现在才出来,是等着她犯更大的错?”

“想知道?”牧锦风扬了扬下巴,表情无赖道:“给小爷我一点利好。”

他本是随口说说,不料女子忽然捧住他的面颊,将唇贴了上来。

杨晴知道,自己不当亲他的,可此时此刻,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理智,亦或者说,她并不想控制自己的理智。

男子的唇一如记忆中温热,烧灼得她心口发烫。

杨晴生涩地加深这个吻,磕磕绊绊,小心翼翼。

牧锦风眼睑颤了颤,闭上眼,享受着女子难得的主动。

须臾,杨晴将唇挪开,呼吸有些微紊乱。

牧锦风轻轻抚着女子的背脊为她顺气,唇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去。

她主动亲他了,小泼妇主动亲他了,不是神智不正常的时候,此刻她是清醒的。

“我们谈一场吧!”杨晴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几分试探,像是在试探对方,又像是在试探自己。

“谈一场?你要谈什么?”牧锦风侧目,眸中盈着浓到化不开的笑意。

“谈情。”杨晴鼓起勇气,认真道:“既然你答应不了我的要求,又放心不下我,我也对你有些喜欢,不如我们谈一段感情,一段不成亲的感情。”

闻言,牧锦风微微拧起眉头:“什么意思?”

“这段感情只属于我们两个,如果你想要女人了,有喜欢的人了,要成亲了,亦或者我有了别的喜欢的人,我们就终止。”杨晴软声道。

得了回答,牧锦风眸中笑意淡去,眉头拧得更深了。

半响,他面上多了几分生气:“你想玩弄小爷我的感情?”

第460章 谈情

第460章 谈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晴不知男子怎么解读出她想要玩弄他感情这一层含义,方要解释,就见男子一脸不悦地瞪着她,那模样,活像她刚织了一顶绿帽给他戴。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牧锦风横眉竖目,语气也冲了起来:“你有了喜欢的人就终止,你把小爷我当什么了?”

“你可以终止,我也可以终止,我怎么就玩弄你了?”对于男子的异议,杨晴有些无奈,更恨自己脑子不正常,怎么就跟一古代人提起了谈恋爱的事。

“小爷我不会终止,所以你就是在玩弄我的感情。”牧锦风一本正经道。

“你会想要女人吗?你会喜欢女人吗?你会成亲吗?”杨晴一连串提出三个问题,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牧锦风,你会。”

正常男人都会有需求,而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需要克制自己的这份需求。

“小爷我想要你。”牧锦风将人抵在墙上,二人身子贴得极近。

杨晴能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抵着自己,先是有一瞬间的迷茫,继而脸红成了火烧云。

“小爷我想要你,喜欢你,也想娶你。”

听得男子认真的表白,杨晴再度痛恨起自己脑子有病。

她微微偏开目光,无声叹了口气:“算了,就当我没说罢。”

“不行!”牧锦风再度出声否决。

“谈也不行,不谈也不行,你到底要怎样?”此时此刻,杨晴只想给自己一个板砖,将自己敲晕过去,醒来后再假装失忆,权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谈的话,小爷我能亲你吗?能摸你吗?能……”

“只能亲!”杨晴连忙打断男子的话,生怕对方胡思乱想。

听得能亲,牧锦风心中很是高兴,面上却是度皱起眉头:“连手都不能摸?”

只是摸手?

杨晴愣了下,旋即点点头:“手能摸。”

“那就是能摸。”牧锦风言罢,也不给女子反应的机会,对着那肖想许久的红唇亲了上去。

杨晴很想说除了手和脸,其它部位不能摸,奈何唇被堵住,根本说不出话来。

一吻毕,牧锦风牵着女子朝另一条小巷子行去。

杨晴脑袋有些晕乎,只觉自己好像有什么没说,奈何大脑供氧不足,转了半天怎么都转不动。

牧锦风将女子纤细的小手抓在手中,唇角由始至终挂在耳根子处。

谈感情这个说法他当真没听过,只是既然暂时能将二人的关系维持在亲密状态,又能赶走别的男人,何乐而不为。

再者,二人相处久了,小泼妇的态度或许会有所软化,毕竟谈感情这个提议,不就是她态度软化的象征吗。

杨晴将男子欢喜的模样看在眼里,亦是忍不住弯起唇角,有些得意道:“能同我在一起你这么高兴?”

闻言,牧锦风将唇角往下压了压,傲娇道:“小爷我是在替你高兴,能找到小爷我这么个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男子,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切!”杨晴嗤了声,摇晃着脑袋,面上得意愈盛:“就你还风流倜傥呢,桃花运还没我好。”

说到这,她伸出手,认真地算了起来:“我算算啊,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二三四五……”

不等女子数完,牧锦风手上用力,一把将人拉到身边,没好气道:“明儿个小爷我就把你那些烂桃花全掐了。”

“行,你掐!”杨晴笑眯眯地应承着,认真道:“你要能掐你全给掐了。”

反正她也不想要那些桃花,掐了就掐了,耳根子清净,也能少些麻烦。

“小爷我先掐了冯水生这厮。”牧锦风咬牙切齿道。

那个可恶的冯家老三,竟然赶走了身边所有的妾室通房,跑京都来跟他抢女人,简直是欠收拾。

“不该先掐了怀王吗?”杨晴侧目看向男子,眼中带着几分不解:“他可是景国第一美男子。”

“好看有什么用?”牧锦风哼哼了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比起容貌过人的邱秉文,他更担心没什么权势的冯水生。

小泼妇对邱秉文的态度一直比较抵触,而邱秉文能给小泼妇的就一妾室身份,两相结合,邱秉文只要不耍些手段,基本没戏。

至于冯水生,虽然无权无势,但是在他同小泼妇表明心意之前,小泼妇对他的态度一直很亲近,显然是把他当朋友看的。

最为重要的是,冯水生愿意为了一个追求机会遣散姬妾,以小泼妇斤斤计较的性子,这般男子最符合她的要求,最容易入她的眼。

“好看怎么就没用了?”杨晴仰着脖颈反驳道:“瞧着舒服。”

末了,她凑近几分,伸手比划了下,发现男子高了她小半个头。

就在这时,牧锦风手一抬,压住女子脑袋,坏笑道:“说来,打从你说小爷我矮后,你似乎就没长过个头。”

声落,他揉了揉女子脑袋:“小豆芽菜!”

“你才小豆芽菜呢。”杨晴别开男子的手,将二人距离拉开,倒行着上下打量着男子:“你这个头啊,在男子中就算是一般身量,我在女子中那是拔尖的身量,算下来,我还是比你高。”

言罢,她冲男子做了个鬼脸:“小豆芽菜!”

再度被唤作小豆芽菜,牧锦风已不再发恼,反而打趣道:“你这小泼妇当真说话算话!”

“恩?”杨晴不知男子怎忽然转了话题,足下步伐兀地一顿。

牧锦风行上前,将女子的手握在手中:“说等小爷我到十七岁就下嘴,你方才还真没嘴下留情。”

闻言,杨晴愣了下,旋即低低笑了起来:“分明是你觊觎本姑娘在先的。”

说到这,她傲娇地抬起下巴:“你别当我不知道,当初你还偷偷溜我房间里亲我。”

当时她以为是梦,那是认定了对方不可能喜欢她,既然对方早就喜欢上她,那肯定就不是梦。

牧锦风不料女子会翻出旧事,表情登时有些不自在。

他捏了捏女子的小手,又抬眼看了女子一眼,随后理所当然道:“就许你亲小爷我,小爷我怎么就不能亲回去了?”

“我亲你那是光明正大地亲,不像某些人,心里明明喜欢得要死,还总是一副被占了便宜的模样。”杨晴摇晃着脑袋,嘴里哼哼唧唧地嗔了句:“傲娇怪。”

牧锦风一噎,不知当作何表情。

第461章 蜜糖,砒霜

第461章 蜜糖,砒霜

“牧锦风。”杨晴拿肩膀去撞了下男子的肩膀,嘻声道:“怎么不说话了?”

“小爷我不和你这个小女子计较。”牧锦风傲娇地偏过脸,耳根泛起一抹粉晕。

“别啊!”杨晴再度拿肩去撞男子的肩膀,声音中调侃的笑意愈浓:“我们计较计较嘛。”

牧锦风斜眼睨了女子一眼,唇角微微勾起,随后将视线偏向一边不搭理她。

“牧锦风!”杨晴晃了下男子的胳膊,一双眼睛笑眯成月牙儿:“你当初是不是觉得我特喜欢你啊?”

末了,见男子依旧没反应,杨晴笑得越发放肆:“你知不知道,人生中一大错觉就是对方喜欢你。”

声落,她脖颈一紧,整个人叫男子挟在胳膊下。

“你要再翻旧账,当心小爷我对你不客气。”牧锦风咬牙,额际青筋“突突”直跳。

这个小泼妇,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什么谈感情,分明是寻着机会来拆他的台。

“怎么个不客气法?”杨晴歪头看着男子,一双狐狸眼眨啊眨,说不出的狡黠灵动。

“你是料定小爷我拿你没办法是不是?”牧锦风将人夹近几分,肃着张脸,身上散发出森森寒气。

“没有!”杨晴憋笑摇头,面上哪有一份惧怕。

望着女子清秀的面庞,牧锦风有一瞬间晃神,心中涌起一阵后怕。

若是她知晓以前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她可还会如现在这般,毫无顾忌地闹他。

有些东西,得不到也便罢了,若是得到,就会害怕失去,他不希望她怕他。

觉察出男子情绪有些不对劲,杨晴只当没瞧出异常,泥鳅似的从男子胳膊下滑出,一下跑出半丈远。

她倒行着,笑嘻嘻地看着男子:“生气了?”

“生气又如何!”牧锦风哼哼了声,一面走一面抬头去看天上的星星,就是不拿眼瞧她。

“虽然当初你生了错觉,但是我现在是喜欢你的呀!”杨晴顿住后退的脚步,冲男子张开双臂。

牧锦风缓步行上前,叫女子抱了个满怀。

他弯了弯唇角,视线有一瞬间落向拐角,随后低头捏住女子的鼻子:“你这小泼妇,哪来这么多套路。”

“小爷我现在都要怀疑,你以前那些把戏就是在欲擒故纵。”

“别自恋了!”杨晴抓开男子的手,丢给他一记白眼。

“不是欲擒故纵?”牧锦风挑挑眉,身子压低几分:“那你说说,你什么时候瞧上小爷我的?”

“山上小爷英雄救美那回?”

“不是!”杨晴摇头,就听得男子继续追问道:“被邱秉文的侍妾扇耳光那回?”

“你怎么知道?”杨晴诧然,她还以为以牧小世子自恋傲娇的性子,得猜个四五回才能猜中。

“自然是因为小爷我聪明。”牧锦风反将人抱住,下巴搁在女子肩上,声音中添了几分笑意:“照你这么说,小爷我还得感谢邱秉文,要不是他行差步错,小爷我还没这个机会。”

感谢怀王?

杨晴挠了挠耳根:“好像还真是这个理。”

如果没有怀王那档子事,她也不知道自己几时才会喜欢上牧小世子,亦或者,缺少了那个机缘,她不会对牧小世子动心。

不,不对,虽然牧小世子离她的理想型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他的真心,当真让人难以招架。

喜欢上他,只是时间问题罢。

“什么叫这个理!”牧锦风没好气地掐住女子面上软肉,恶声恶气道:“难道不是小爷我的魅力无人可挡吗?”

“噗嗤!”杨晴喷笑,随后在男子恼怒的目光中垫脚啄了下他的面颊:“是是是,牧小爷的魅力小女子可挡不住。”

回味着面上余温,牧锦风唇角高高翘起:“这样就想哄好小爷?”

“不是已经哄好了吗?”嘴上这么说着,杨晴却是再度垫脚,对着男子唇瓣印去。

牧锦风还想再进一步,唇瓣叫女子咬了下,等回过神,人已经溜进林府,只余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探在外头。

杨晴双手扒着门板,无辜地眨巴着眼睛:“牧小爷,这样算哄好了吗?”

牧锦风摸了摸唇瓣,纵然极力克制,唇角还是咧到了耳根去。

“那……明儿见。”杨晴探出小爪子冲男子招了招,面上笑容比蜜糖还要甜。

牧锦风叫那甜丝丝的笑容勾了魂,有些傻气地以同样姿势招了招手:“明儿见。”

“噗嗤!”杨晴憋笑,关好门,反手闩住,一溜烟朝屋内跑去。

望着紧闭的大门,牧锦风缓缓收回目光,面上笑容一点一点淡去:“怀王殿下还没看够呢?”

声落,一抹玄衣出现在拐角。

邱秉文缓步行出,素来清冷的面上多了几分寒意。

他从未料想过,会在这般情形下见到女子如此明艳的笑容,明艳得叫人心动不已。

女子明艳的笑容,是蜜糖也是砒霜,牧锦风的蜜糖,他的砒霜。

牧锦风指腹抚过唇瓣,看向男子的目光难得的少了几分敌意:“我是不是该感谢怀王殿下?”

闻言,邱秉文微微拧起眉头,表情有些难看。

“以前从来都是我给怀王殿下铺路,如今你我总算颠倒了一回。”牧锦风言罢,越过男子朝前进去。

“锦风!”

男子清冷的声音传来,怒意深藏其中。

牧锦风闻声回首,眸中多了几分戏谑:“还有事?”

“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静怡。”邱秉文抬眼迎上男子的目光,语调淡淡道:“不管她做了多大的错事,她都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牧锦风不屑地笑了声:“她是孩子,你是宠坏她的大人吗?”

“邱秉文,你别把小爷我当傻子瞧,静怡公主那么崇拜你,没有你的怂恿,她就是再喜欢我也不可能跑来倒追。”

“静怡本就喜欢你,这是不争的事实。”邱秉文没有否认男子所言,而是缓步上前,将二人距离拉近:“在她还很小时,便盼望着长大能嫁给你,是你当年所作所为太过残暴,背弃了你我之间的情谊,她才会一直跟你作对。”

“呵!”牧锦风嗤笑:“你是在威胁我吗?”

“只要你放过静怡这一次,我保证她不会再犯。”邱秉文依旧没有否认,他是在用当年之事威胁他不假。

杨晴怕他,觉得他冷血,可她要知晓锦风的真实面目,她会不害怕吗?

第462章 套路

第462章 套路

第462章

“邱秉文,你这人当真可笑,拖静怡下水的是你,现在你跟我在这装好兄长,表演给谁看呢?”牧锦风上下打量着眼前人,随后绕着他行了一圈,眸中讥嘲愈浓:“利用静怡横插一杠,让她以身份压制阿晴,吓退阿晴,你这边再趁势将人收了,顺道借着阿晴与宗凡的好友关系,还有林叔与我们的关系,强逼着小爷我同你握手言和。”

“啧啧,真是好算计!”

脚下步伐顿住,牧锦风垂眸,视线落在男子玄色的衣裳上:“很长一段时间,小爷我觉得,玄色是世间最好看的颜色。”

男子忽然的转折叫邱秉文怔住,他眸光微闪,眼底清冷化去几分。

他知晓,锦风以前因为他的缘故,很是偏爱玄色,几乎每件衣裳上都有玄色的料子。

回忆像是个无底的深渊,一旦踩中,就会无止境地坠落。

“后来我发现,在黑纸上写字,什么都看不见。可我意识到的太晚,铺好的路全叫你给踩了。”牧锦风将落在男子衣裳上的视线挪开,慢条斯理道:“没办法,既然你着玄衣走白道,那小爷我就着白衣走黑//道,用你怀王殿下瞧不上的人,走你瞧不上的偏门路子。”

“你当真以为,小爷我还是以前那个毛小子,由着你把弄在鼓掌之中,像个傻子一般……”

话音未落,他一把拽住男子衣襟。

“牧小世子,你做什么,这里可是京都!”富贵上前,叫不知何时出现的柏青拦住。

“小爷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静怡之所以会想出找人玷污阿晴的招数,是小爷我让人教她的。”牧锦风面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以懒散而又漫不经心的语调道:“堂堂公主,使出如此下九流的手段,你觉得皇上会如何惩戒她?”

“牧锦风!”邱秉文震惊地看着眼前人,痛心疾首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静怡她那么喜欢你……”

“我姐姐那么喜欢你。”牧锦风的声音极轻极轻,甚至还带着丝丝笑意。

邱秉文身子僵住,登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静怡没资格和我姐比,我姐在世时,从来都教我做人要坦坦荡荡,而你呢,你教静怡以权势压人,还教她驾马车去撞杨婶子。要不是我不放心,一直派人暗中跟守着,以当日马车的速度,杨婶子就是不死也会被撞去半条命。”

“什么!”邱秉文大惊,眸中满是不可置信:“静怡她……”

“你想说不是你?”牧锦风缓缓松开揪着男子衣襟的手,不屑嗤笑道:“邱秉文啊邱秉文,你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你根本不想帮静怡追求我,你只想让阿晴怨上我,你知道杨婶子对阿晴来说有多重要,所以你对杨婶子下死手,你要让我们之间产生永远无法消弭的隔阂。”

他弹了弹男子褶皱的衣襟,慢慢将二人距离拉开:“你以为,小爷我还会再给你下手的机会吗?”

邱秉文闭目,深吸一口气:“锦风,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难道不是吗?”牧锦风神情讥嘲地望着高他半个头的男子,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恨:“你最擅长便是把弄人心。”

“我姐多爱惜自己的性命啊,我大伯一脉就剩下她一个,她说,她就是为大伯,为大伯母,也要活得漂漂亮亮的,可你呢,你手指轻轻一动,便将整个牧家的声誉压在她肩上。你连一个那么爱惜自己生命,那么阳光明媚的人都能逼死,你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铃君……”

“你没资格唤她的名字!”牧锦风冷声打断男子的话,身上散发出滔天怒意:“你瞧瞧你,人心把弄得多好,我姐死了,没有一个百姓怪过你,他们只说我残暴,只说我没人性,而你怀王,永远是那个爱民如子,不染纤尘的仙人。”

“呵!”

“哈哈哈!”牧锦风仰天大笑,拂袖而去。

邱秉文立于原地没有动,眉头拧成解不开的死结。

“爷!”富贵上前,低声道:“您没事吧?”

“他本就恨我。”邱秉文头疼地按揉着太阳穴,哑声道:“如今静怡做出这档子事,不怪他多心。”

“静怡公主怎会做出驾车撞人之事呢。”富贵也有些着急:“不该这样啊,驾车撞人对静怡公主一点好处都没有。”

饶是富贵对牧小世子有千般意见,也不得不承认,此事太像是他家爷在背后指使。

“定然有人在背后搞鬼!”邱秉文眸色一沉,厉声道:“给我好生查查,静怡最近都和什么人走的近。”

到底是谁,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是纯粹没脑子,没想那么多,还是说,那人生了挑拨是非之心,意欲将他与锦风的矛盾激化,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这厢邱秉文冥思苦想,那厢牧锦风钻出巷子之后,面上继续挂起少年怀春的笑,心情大好地摇着桃花扇。

柏青偷偷拿眼瞧了自家世子爷一眼,不确定道:“爷好似心情很好。”

往常他家爷同怀王针锋相对后,面色总是要难看一些时辰,现在这么快就好,委实反常。

桃花扇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敲向小厮的脑袋,随后是牧锦风含笑的声音:“不是好似,小爷心情就是好。”

“因为杨姑娘?”柏青恍然,揉着脑袋傻笑起来:“爷真是太有魅力了,轻易便叫杨姑娘松了口。”

“错,因为邱秉文!”牧锦风折起桃花扇,双手负于身后,大步跨入威王府。

“爷!”柏青连忙追了上去,压低声音道:“您别总想着气怀王,明明不是您教唆的静怡公主,您为了激怒怀王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万一怀王同皇上告状,您也不好解释啊!”

“他不会!”牧锦风勾起唇角,神情好不自信:“他不仅不会告密,还会帮助小爷。”

“有他出手,现在就等着收网了!”

闻言,柏青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怀王帮自家世子爷什么了?

兀地,他忽然想起,世子爷分明料定静怡公主驾车撞人是受了章大人蛊惑,怎么就变成怀王了呢?世子爷这是故意的,激怀王前去调查?

想到这,柏青一拍大腿:“爷,您真是太聪明了!”

“废话!”牧锦风傲娇地哼了声,末了,他不知想到什么,扭头看向贴身小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爷这是怎么了?”

“你说,小爷我若是把这事跟小泼妇说,她会不会一感动就以身相许了?”牧锦风不确定地问道。

都说女人的心肠软,若是叫小泼妇知晓他一番苦心算计,定然大为感动。

闻言,柏青眼皮子跳了跳,神情有些无语:“爷,您今儿个才亲上人,就别想太多了。”

“就你话多!”幻想被无情戳破,牧锦风抬脚就去踹人,叫柏青闪身躲开。

牧锦风也不去追,指腹摩挲着唇瓣,痴笑着行回自己的院子。

柏青将自家世子爷的表现看在眼里,痛心疾首地捂住脸。

爷啊爷,您怎么说也是世子爷,亲一下就高兴成这样,也太没出息了点,也太对不起你在世人眼中情场老手的形象。

第463章 不可描述的梦

第463章 不可描述的梦

天蒙蒙亮,牧锦风方醒来,就见杨晴踏着晨光行入风波院。

她俏生生地立在桃树下,笑得比蜜糖还甜,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将满树桃花比了下去。

牧锦风正叫女子的笑晃了眼,就见女子有些害羞地垂下脑袋,原本穿戴整齐的衣裳也不知何时褪大半。

白皙的肌肤,凹陷的锁骨,还有藕荷色肚兜下微微隆起,无一不吸引眼球。

他拉住女子的手,将她抱在怀中,二人亲在一处,不知何时入了屋,不知何时来到床榻上。

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正当牧锦风亢奋之际,怀中的身子毫无征兆地消失。

他猛然睁开眼,发现天还黑着,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几声虫鸣。

梦?

应当是梦,这个时节的桃花早谢了。

身子有些黏腻不舒服,牧锦风招来丫鬟准备热水,顺带换了床被褥。

沐浴更衣后,他重新躺回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是女子甜丝丝的笑容。

半刻钟后,牧锦风从榻上坐起,随意披上外袍走了出去。

他漫无目的地在院内溜达了两圈,随后跃上房梁,一路朝西行去。

方落入一间小院中,一扇紧闭的房门推开。

“什么人?”林方朔低喝罢,发现院中站着牧小世子,此刻正怔怔地看着他未来女儿房门。

“林叔!”牧锦风颔首,歉意道:“可是扰了您休息?”

“没!”林方朔摇摇头,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来人身上,犹豫一番,出声劝道:“牧小世子,我知道你对阿晴好,只是感情这事,实在是勉强不得。”

闻言,牧锦风愣了下,知道对方是误会了,但是他并未急着点破,而是点点头,表示同意对方的说法。

“阿晴是个有想法的姑娘,她不求权势富贵,只求一人常伴身边,我作为她的长辈,自然也希望她日后能过得自由潇洒。”林方朔说到这,幽幽叹了口气:“我怕是不能再撮合你和阿晴了,你也把放在她身上的心收一收,以你的家世样貌,不愁找不到好姑娘。”

“阿晴便是我求的好姑娘。”牧锦风言罢,犹豫一番,上前敲响女子房门。

林方朔本欲制止,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原路折了回去。

片刻后,屋内传来迷迷糊糊的应声:“谁呀?”

“我,牧锦风!”

牧锦风?

杨晴艰难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朝门口摸去。

“吱呀!”

开门声响起,不等她看清来人,便被抱了个满怀。

怀抱被填满的一瞬,牧锦风只觉心也被填满了。

“你怎么了?”杨晴软软地挂在男子怀中,下巴抵在他胸口,半仰着脑袋,视线找不到焦距。

“梦到你了,想抱抱你。”牧锦风揉了揉女子面脑袋,声音是难掩的温柔。

“嘻嘻。”杨晴歪着脑袋傻笑,双手反抱住男子:“梦到我什么了?”

“我梦见……”牧锦风眸光闪烁,面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在女子迷迷瞪瞪的目光中,他面上红晕飞速晕染开,连脖颈都染上烟霞之色。

杨晴对男子忽如其来的害羞感到奇怪,原本混沌不明的脑袋也清醒不少:“你到底怎么了?”

等等,大半夜的,梦见她,想她,脸红……这货不会梦了什么十八禁吧?

杨晴一个激灵,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牧锦风!”她不可置信地低唤了声,随后双手抱胸,一脸提防道:“你别耍流氓啊!”

闻言,牧锦风脸红得几欲滴血:“谁耍流氓了!”

他将女子护着的手左右拉开,一把将人揽入怀中,压低声音道:“小爷我提醒过你多少次了,少看春宫图,别闲着没事就肖想小爷,这样小爷会很困扰。”

“你……”

“行了,快回去睡,别瞎想些有的没的。”牧锦风说着,手上使力将人抱起,放在一尺远的门槛后。

杨晴低头看了眼门槛,又看了眼门槛那端的男子,眼中多了几分狐疑:“你大半夜跑来,就是为了抱下我?”

“不然你还想怎样?”牧锦风防备地拢起衣裳,一本正经道:“小爷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杨晴叫男子严肃的模样逗乐,唇角扬起高高的弧度。

四目相对,暧昧的气氛在二人间流转。

少倾,杨晴偏开目光,嘴里哼哼唧唧:“以后大半夜的别来扰人清梦。”

“小爷我睡不着,你也别想好睡。”牧锦风说到这,在女子愤怒的目光中不自在道:“谁让你先来小爷梦里扰小爷清净的。”

闻言,杨晴心跳加快,面颊微微泛红。

她偷偷拿眼看了男子一眼,软声道:“你把眼睛闭上。”

把眼睛闭上……

女子害羞的模样与柔软的声音实在太过引人遐想,牧锦风心中一阵窃喜,缓缓闭上双目,唇随之微微撅起。

“砰!”

关门声响起,随后是女子压低的声音:“睡了,晚安!”

牧锦风张开眼,入目是紧闭的房门。

他神色有些怔愣,随后压低声音道:“你这可恶的小泼妇,你敢玩小爷!”

“牧小爷,是你叫我快回去睡的,现在你想到哪去了?”杨晴以傲娇的口吻言罢,倒在榻上哈哈大笑起来。

女子欢快的笑声传入耳中,牧锦风弯了弯唇角,一回身就见林方朔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对于林叔可以站起一事,牧锦风并不意外,林叔的病是宗凡看的,用什么药,愈合到什么阶段,他心里有谱。

林叔早就可以站起,只是不宜多站,尽量以坐着休息为好,现在亦是如此。毕竟伤及筋骨,又救治得不及时,不是那么好痊愈的。

“牧小世子,我们谈谈吧。”林方朔的声音中带着惯有的冷硬,还有一丝丝难以觉察的偏护。

牧锦风颔首,快步迎了上去:“林叔请说。”

“你对阿晴,到底存的什么心思?”林方朔问罢,又换了个说辞:“你想让她当你的侧妃?”

“林叔想听实话吗?”牧锦风反问道。

“自然!”林方朔点点头,就听得男子道:“我还没想好。”

能给阿晴什么身份,要给阿晴什么身份,牧锦风心里没谱。

闻言,林方朔微微拧起眉头:“牧小世子,你是我们林家的救命恩人,照理说,我不当对你要求太多,我只希望,若你给不了阿晴想要的,别碰她。”

“林叔放心吧,我若娶不了阿晴,不会坏了她的清白。”牧锦风说到这,顿了顿,又道:“平日里我也会收敛些。”

“多谢牧小世子!”林方朔躬身欲行礼,叫男子抬手制止。

“当是我谢您才是,毕竟我现在与阿晴不清不楚的,已是有损她的名声。”牧锦风言罢,冲男子点头致意,随后施展轻功离开林府。

第464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第464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喔喔喔!”

公鸡跳上篱笆,引颈长鸣,鸣声划破层层白云,第一道晨光倾泻而下。

冗长的早朝过后,章大人心不在焉地跟在威王身后。

待人将要走出宫门,他连忙出声将人唤住:“威王!”

牧石松循声回首,神情并无意外:“章大人这是怎么了?”

末了,没得到回应,他又直接:“章大人已经跟了本王一路了,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闻言,章大人面上多了几分不自然。

他环顾了一周两边行来的官员,压低声音道:“威王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去你府上谈谈?”

“行!”牧石松爽快应下,转身踏上马车。

章大人看着那辆并不华贵出众的马车,眸中泛起一丝涟漪。

最开始时,他只当威王此举是为了装清廉,搏百姓好感,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狼子野心,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威王的马车不曾换过,行事作风也不曾更改。

章大人心中生出一丝悔意,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事已至此,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再者,就算给他重来的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追杀林方朔一家。

林方朔一家三口必须死,只有他们死了,那件事才算彻底掩盖过去。

干苍的双手紧握,章大人苍老的面颊上浮现一丝坚毅。

他抬起脚,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马车。

牧石松透过缝隙,将章大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多了几分捉摸。

“驾!”

马车一辆辆驶离宫门,消失在各个拐角。

就在这时,一辆华贵张扬的马车驶来,马车内丢出一块令牌。

在看清令牌上的字后,宫门口的守卫放行,马车长驱直入。

“陛下!”大太监常德从御书房门口折身行回,压低声音道:“牧小世子求见。”

“锦风来了?”皇上从奏折堆中抬起头来,随手将未看完的奏折推到一边:“这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定然又带麻烦来。”

“皇上嘴上总这么说,实则巴不得牧小世子常来。”常德偷笑道。

“知道朕巴不得他来,还不快宣!”

“是!”常德应了声,忙不迭将人宣入。

牧锦风才踏入御书房,皇上便将多余的人赶了出去。

“来来来!”皇上冲人招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锦风见过皇上!”牧锦风躬身行礼,随后大步走到皇上身边坐下,不带一丝拘谨小心。

“舍得从天香楼出来了?”皇上言罢,目光上下将来人打量两圈,温和道:“满面春风的,遇上什么喜事了?”

“没什么喜事。”牧锦风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生硬地将话题扯开:“锦风今日前来,是来感谢皇上伯伯的,要不是您昨日帮着演戏,锦风还不知这事该怎么办呢。”

“此事并非私事。”提及此事,皇上头痛地按住太阳穴:“锦风,你当真确定此事是章大人所为?”

“锦风也不希望是章大人所为,只是林叔身上所背冤案,实在太过蹊跷。”牧锦风颔首,声音压低几分:“且,从昨日章大人的表现上看,想来皇上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通敌叛国……”皇上唇一张一合,沉重地吐出这四字。

良久,他一手遮住眼睛,沉重道:“当年动乱,朝中内贼频出,外忧内患。”

“朕一直以为,这些年已经将内贼清理干净,不曾想,祸首步步高升,成了朝廷脊柱。”

闻言,牧锦风沉默,面上平静,心中却是波澜迭起。

“朕对不起你们父子。”

“皇上莫要这般说。”牧锦风猛然站起,不等再说些什么,便叫皇上拉了回去。

“行了,你小子怎越长大越像你爹,一点小事就咋咋呼呼的。”皇上拍拍男子的肩膀,慈爱道:“还有什么事,一并说吧, 我还不知道你小子,让你专门为这事跑一趟你可不干。”

“还是皇上伯伯了解我。”牧锦风笑,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上:“这是燕国传来的最新消息。”

皇上接过拆开,就听得男子徐徐道:“燕皇病重,消息封锁,燕国表面风平浪静,实则人心崩散,太子与二皇子各为己利明争暗斗。”

皇上一目十行将信中内容看完,打开香炉将信件放入,不多时尽数焚为灰烬。

“这事你怎么看?”

“燕国太子野心勃勃,若是让他登基,两国怕是难逃一战。”牧锦风说到这,斜眼看了眼香炉中的纸灰,徐徐道:“不若趁着消息还未传开,主动联姻,太子已有正妃,二皇子的正妃之位却是虚席,我们挑一位公主嫁过去,可以名正言顺地帮二皇子一把,扭转局势。”

“静怡?”皇上一语点破男子的心思,并未恼怒,而是捋着胡子和蔼道:“她怎么了?”

“静怡公主秉性纯良,奈何无防人之心,已经叫章大人利用两回,头一次险些要了杨婶子的性命,昨日还欲让人玷污阿晴。”牧锦风没有隐瞒,直白道:“皇上,锦风选静怡公主有私心,但静怡公主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若是我们选了个性子弱的过去,容易折损景国的颜面,选了个聪明的过去,怕是非但没能巩固两国的情感,还容易引发猜忌。”

“静怡公主性子强,没有大心眼,又有我与她的矛盾在前,不容易招人怀疑,正是最适合的人选。”

“静怡确实是最好的人选。”皇上点点头,随后重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斥道:“混账!”

“贵为一国公主,怎能做出这般下作之举。”

牧锦风紧跟着站起身来,沉声道:“还请皇上伯伯为锦风做主。”

声音传到殿外,宫人顿时了然,得,这位小世子又来告状了,也不知这回告的是哪位公主。

末了,皇上收起怒容,压低声音道:“杨姑娘没事吧?”

“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牧锦风据实答道。

皇上拍了拍男子肩膀,沉声道:“就是难为你了,此事过后怕是又会有不少人在背后骂你。”

静怡确实是两国联姻最好的选择,且,这个节骨眼上选静怡嫁过去,能造成他为安抚锦风,远嫁静怡的假象。

“这都是锦风该做的。”牧锦风颔首,面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见状,皇上满意地点点头,笑吟吟道:“你爹总说你小子不懂事,要我看啊,我膝下那几个孩儿但凡能有你半分懂事,我也就不用终日头疼了。”

末了,他变脸般换上一脸怒容:“静怡是吧,锦风你放心,朕一定替你做主!”

“多谢皇上!”牧锦风躬身行以一礼,随后抬眼,二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瞧见隐忍的笑意。

第465章 鸿门宴

第465章 鸿门宴

与此同时,威王府内。

章大人与威王绕着威王府行了一圈,最后停在风波院前。

章大人引颈打量风波院,随后捋着胡子笑了起来:“一圈看下来,还是世子爷的院子布置得最为雅致。”

“那小子终日醉心享受,什么都要精细。”牧石松说到这,见柏青从书房内走出,当即将人唤了过来:“锦风呢,让他出来见见章大人。”

“回王爷的话,世子爷一早就出去了。”柏青躬身,低声答道。

“出去了?”牧石松微微拧起眉头,狐疑道:“去哪了,怎没带上你?”

“进宫去见皇上,说是要当面向皇上谢恩。”柏青话音方落,气氛登时凝滞。

牧石松虎着张脸,面上山雨欲来:“进宫了?”

“他……”

见状,章大人连忙将人拦住,好生劝道:“威王何必动怒,牧小世子与皇上感情好是好事。”

“那个臭小子,他还有脸进宫,为一个女人使劲折腾,我都替他臊得慌。”牧石松厉声骂罢,甩袖走了,眼不见为净。

章大人看了眼低眉垂眼满脸无奈的小厮,又看了眼院中正常扫洒的丫鬟,登时确定,威王父子二人确实关系不好,这院里的人都习以为常了。

很快,他收回目光,快步跟了上去,好声宽慰道:“人回来就好。”

“叫章大人看笑话了。”牧石松尴尬一笑,生硬地将话题扯开:“章大人今日前来,不是有事要谈吗?”

“瞧我,就顾着看景,把正事都给忘了。”章大人一拍大腿,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官同威王说,威王可别笑话我。”

“章大人直说便是。”牧石松直爽道。

“事情是这样的,昨日下官的孙女在街上遇见了牧小公子,回来后就一直同下官打听牧小世子的事情,下官在想,会不会是她动了什么心思。”章大人说到这,偷偷看了威王一眼,没在对方面上瞧见什么反应,心里一时没了底气。

少倾,他调整好心态,再接再厉道:“我那孙女威王也是知道的,虽说算不上才貌双全,却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

听到这,牧石松像是才反应过来,诧异道:“章大人,您的意思是,想让他们两……”

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章大人竟是动了用美人计的心思。

“下官心知高攀,只是下官素来溺爱这个唯一的孙女,她开口了,下官只好厚着脸皮前来试上一试。”话说到这个份上,章大人已是涨红了一张老脸。

“章大人说的什么话,章小小姐可是京都排得上名号的才女,她瞧上我们锦风,是锦风的福气。”声落,牧石松适时地露出为难之色:“只是……”

“只是什么?”

“章大人也知道,锦风这小子最近正迷一姑娘呢,我若是现在让他定亲,他怕是能同我闹个天翻地覆。”

“男人嘛,三妻四妾的,很正常,他有喜欢的姑娘,也不妨碍他娶别的姑娘啊,再说了,牧小世子也没见过我家媛媛,没见过怎知不会喜欢。”章大人臊的不行,却还是厚着脸皮道:“要不这样,先让他们两个见一面,要是牧小世子实在不喜欢,下官也不敢纠缠。”

“这怕是不妥吧!”牧石松神色为难依旧:“这样未免坏了章小小姐的名声。”

以自家儿子对阿晴姑娘的迷恋,那章小小姐就是美成了天仙,现在也入不得他儿子的眼。

他虽因为林家之事对章大人有几分不喜,可到底事情还没彻查清楚,没必要毁了人姑娘的名声。

“你不说,我不说,就一道吃个晚饭,威王放心,我家媛媛面皮没那么薄,就是真叫牧小世子拒绝了,也不会寻死觅活的。”

章大人再三保证,牧石松不好推辞,只得点头应下。

等牧锦风回到威王府,听得此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鸿门宴。”

牧石松自然知晓这是鸿门宴,可要拒绝的态度摆得太过,容易招人怀疑。

“您说,他这是给我施美人计呢,还是有着别的什么盘算?”牧锦风毫无仪态地坐在案桌上,抓着根毛笔随意把弄。

“下去!”牧石松最是见不惯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当即一把将人推下去,没好气道:“站着好好说话。”

足尖落于地上,牧锦风身子一旋,手中毛笔投出,精准无误地挂在笔架上。

“美人再美,我要是瞧不上,那也算不得计谋,这事肯定没那么简单。”

“所以你千万要小心,别着了他的道。”牧石松嘱咐道。

“就这样?”牧锦风挑了挑眉:“您就不给分析分析?”

“分析出来了也不能防住,防住就露出马脚了。”牧石松言罢,抬眼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当初是你自己说的这事归你管,现在你自己好自为之。”

“您真是我亲爹!”牧锦风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嘟囔道:“要不是您嘴皮子太薄,我也不至于入那龙潭虎穴。”

闻言,牧石松抬眼看向儿子,不期然瞧见一记白眼。

到嘴边的分析就这么咽了回去,他抓起挂在墙上的剑就对着儿子砸去:“敢对老子翻白眼,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牧锦风偏身躲过,也不去捡地上的剑,摆着胳膊悠哉悠哉地走了。

“你这混小子!”

暴怒的声音自书房内传来,牧锦风掏了掏耳朵,慢慢悠悠地走出威王府。

章大人忽然使美人计,显然是狗急跳墙。

他早早就布下棋局,陈梅是一个,静怡公主是一个。

选择陈梅,目的是打入林家,探清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后伺机动手。

选择静怡公主,先前驾车撞人是为了破坏他与小泼妇之间的关系,亦或者说,同时破坏小泼妇同林家祖孙三人的关系,后教唆静怡公主找人玷污小泼妇,则是为了彻底断了他与小泼妇之间的联系。

在章大人看来,他是小泼妇的倚靠,只要小泼妇脏了,他就会收了那份心思,而小泼妇一家也会由此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如今两条出路同时断了,陈梅的身份又遭皇上清查,章大人已是行入绝境。

这个节骨眼上使用美人计,显然是狗急跳墙,打算不折手段地将章家与牧家绑在一处。

牧章两家联姻,在林家看来,他和章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哪里还敢向他求助。

桃花扇在掌心敲了两下,牧锦风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宗府牌匾,缓步行了进去。

第466章 爹,娘

第466章 爹,娘

暮色四合,斜阳西沉,只余点点橘光笼罩繁闹的京都。

结束了一日的忙碌,杨晴缓步行在街道上,散漫而自在。

冯水生走在女子左侧的左侧,目光不时朝那张妆容精致的面上投去。

他昨日到来京都,她今日便特意描眉画鬓,且并没有见什么重要的人,会不会,其实是为了他?

“冯三公子,送到这就行了。”林杭一个眼神横过去,眼中带着几分警告意味。

冯水生步伐一顿,拿眼看向杨晴,却见那姑娘根本没发现这边的情况,自顾自走了。

“冯三公子,我们一家除了牧小世子,不会承认其他人,还请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同表妹的距离一拉远,林杭登时没了好脸色。

当初在牧城一起看酒楼时他便觉得这人心怀不轨,多有防备,现在看来,他当时没有看走眼,这人就是在打着他妹妹的主意。

“林公子,牧小世子现在身边是没别的女人,但他终日出入烟花柳巷,不可能全心全意对待阿晴。”冯水生没有退缩,而是认真同对方讲道理:“你们不能因为崇拜威王而将阿晴往火坑里推。”

牧小世子的名声是出了名的差,十四岁便混迹烟花柳巷,声色犬马,身子怕是早就掏空了,这样的人如何托付终身。

听得对方说起牧小世子的坏话,林杭脸色沉了下来,一张包子脸就跟在墨水里滚了圈似的:“我妹妹看人有自己的眼光,无需你提醒。”

“林公子,人有时候是会被崇拜遮蔽双目的……”

“这番话你留着自己跟我妹妹说吧。”林杭打断他的话,转身追上表妹的步伐。

二人前后脚回到家中,走进院子,就见林氏正坐树下,拿着本识字的书认真地翻看,而林方朔坐在她身侧,不时低声纠正她的发音。

杨晴与表兄对看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了一丝笑意。

打从那日她娘在街上同王媒婆打了一架后,回来就不再避着林叔叔,虽然成亲的事依旧没有松口,但二人的关系却是亲近不少。

像是听到了动静,林氏抬起头来,见女儿和侄儿笑嘻嘻地看着这边,登时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来:“回来了怎么也不做声?”

“娘!”杨晴甜甜地唤了声,一溜烟跑上前,扑入自家娘亲怀中。

林杭紧跟着唤道:“娘!”

闻言,林氏涨红了一张脸,嗔骂道:“你这小子,说什么胡话呢!”

叫妇人骂了,林杭收敛笑容,一溜小跑回了自己屋子。

林氏没有追上去,而是低头捏住女儿的鼻子,没好气道:“你说,是不是你教的?”

“娘!”杨晴小脸一皱,可怜巴巴道:“您怎么这样啊,他是我哥,大了我足足三个月,我怎么可能去教他,要教也是他教我。”

说到这,她拿眼朝表兄的屋子方向看去。

就在这时,林杭探出头来,冲林方朔大声喊道:“爹!”

末了,他又冲表妹道:“阿晴,还不快喊爹。”

林氏意欲阻止,却是来不及了。

“爹!”女子脆生生的声音在院子内响起,将院子里的平静搅乱。

林氏脸涨得通红,方欲呵斥女儿,就听得身后传来含笑的应声:“哎!”

林氏看看女儿,又看看侄儿,就是不好意思回身去看身后的人。

见自家娘亲被闹了个大红脸,杨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趁人还来不及反应,一溜烟朝书房跑去。

“你们两个,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林氏撸起袖子追了上去,眼看女儿就要把门关上,她一手将顶住门,一手朝门后揪去。

就在这时,身后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拨,将她按在门上的手拨开。

林氏诧然回首,发现人还坐在轮椅上。

“别总吓女儿。”林方朔一本正经言罢,冷冰冰的面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孩子乱喊,你别跟着瞎添乱。”林氏低声呵斥道,声音轻飘飘的,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阿晴也没乱喊。”林方朔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林氏被闹了个大红脸,刚准备走开,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子推力,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跌去。

林方朔一转轮椅,轻松将人接下,抬眼看去,就见未来女儿冲他挤了挤眼睛,“吱呀”一声将门关上。

“阿晴!”林氏叫女儿气得不行,挣扎着欲站起,却被紧紧抱住。

“翠翠,你是不是嫌我是个瘸子?”林方朔的声音极轻,带着一丝颓唐无助。

闻言,林氏连忙摇头否认:“我没有!”

“既然没有,你为什么不同意?”林方朔言罢,自顾自道:“我知道了,你嫌弃我没用,怕我拖累阿晴。”

“不是。”林氏再度否认,心里乱糟糟的。

“不是……”林方朔喃喃重复着,幽幽叹了口气:“你还在恨我,对吧。”

“我也恨自己,恨自己有眼无珠,可当初我要是带着你,你的命就没了。”

“我不是没回去找过你,等我到宁康村的时候,你肚子里已经有了阿晴,我听村里人说,你过的很好。”

“我本想着同你见上一面,说说话,可我害怕自己的出现扰了你的平静生活,给你带来灾难。”

“翠翠,我知道你应该恨我,可我们已经错过两回了,我不想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再错过一回。”

听到这,林氏已是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杨晴推开房门行了出来,轻轻拍着自家娘亲的背脊,软声道:“娘,大家经历了这么多苦难,都还活着,为什么不努力让自己日后过得快乐些呢?”

“嫁给林叔叔,难道不是一件让您开心的事情?而能够娶到您,对林叔叔来说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既然是件开心的事情,为什么不去做呢?千般思量,万般考虑,只会空耗时间。”

闻言,林氏呐呐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女儿。

“娘,您总希望我和牧小世子在一起,可您想过没有,他是世子爷,女儿只是一介平民百姓,横在我们之间的,是身份,地位,是万水千山,可女儿觉得和他在一起是快乐的,女儿就去用力地握住,哪怕女儿没有傲人的才情,也没有叫人惊叹的容貌,至少我有追求的勇气。”杨晴握住自家娘亲的手,笑容在面上绽放:“您总跟我说,喜欢的就要自己去争取,您看,女儿都那么费劲地将牧小世子追到手了,林叔叔就在您身边,抬抬手就能够到,您为什么不去抓住呢?”

说话间,她将自家娘亲的手放在林叔叔的手上,随后起身退到一边。

林氏回味着女儿说的每一个字,手指动了动,终是将那只手握住。

第467章 认亲仪式

第467章 认亲仪式

用晚膳的时候,林氏与林方朔挨在一起坐,林氏的眼睛红彤彤的,微微有些发肿。

杨晴让茶语准备了酒,给所有人满上,自己则端起酒杯,笑吟吟道:“这个认亲仪式,我前前后后拖了大半年,今儿个趁着日子正好,我就一个个认了。”

说到这,她将身子转向林爷爷,甜甜唤道:“爷爷!”

林爷爷一听,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哎!”

杨晴又转向林方朔:“爹爹!”

闻言,林方朔面上浮现几许笑容:“哎!”

最后,杨晴将身子转向身边的少年:“大哥!”

林杭咧着嘴角,露出和林爷爷同款的笑容:“阿晴妹妹!”

“我敬你们一杯!”杨晴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清酒入腹,她微微眯起眼睛,笑嘻嘻道:“当初我为了不唤林杭一声哥哥,胡编乱造连年龄都改了,好容易当了一段时间的姐姐,现在好了,要给他当一辈子的妹妹。”

闻言,众人皆是笑了起来。

林氏伸手揉了揉女儿脑袋,表情像哭又像笑:“你个鬼灵精,连你娘都算计。”

“这才不叫算计呢。”杨晴噘着嘴,一本正经道:“我这是知母莫若女。”

“你这丫头!”林氏拿手去点女儿脑袋,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别乱说话!”

杨晴吐了吐舌头,乖乖埋头吃饭,模样别提多老实了。

吃着吃着,她又抬起头来,这次却是看向未来爹爹:“不是知母莫若女,应当是知父莫若女。”

“恩!”林方朔很是配合地点点头:“多亏了阿晴。”

说着,他夹了筷鱼放未来女儿碗里:“多吃点补补。”

“爹!”林杭把碗往自家爹爹方向推了推,一脸渴望。

见状,林方朔给儿子夹了筷猪蹄。

得了大猪蹄,林杭登时咧开嘴角,心满意足地埋头吃饭。

“哥!”杨晴顶了顶兄长的胳膊,坏笑道:“你知道为什么爹夹给我的是鱼,夹给你的却是猪蹄吗?”

“为什么?”林杭配合地问道。

“吃鱼补脑,吃猪蹄补胳膊,爹这是夸我聪明,让你今晚多练点功。”杨晴言罢,斜眼看向未来爹爹:“是不是啊,爹!”

“是!”林方朔配合依旧,显然对这一声“爹”很是受用。

“别总欺负杭儿!”林氏没好气地拧了下女儿的耳朵:“我看你这丫头是想当家里的霸王!”

“我错了我错了!”杨晴束手,连声告饶。

一顿饭在异常轻松愉快的氛围中解决,因为高兴,大家都喝得有点多,于是乎,一家就只剩杨晴和茶语茶悦两个小丫头是清醒的。

看着一桌子的醉鬼,杨晴犯了难。

茶语茶悦,十三岁,身高没破一米五,虽然力气比她大,但让他们搬三个练家子外加一个胖妇人,有点困难,就是加上她也是困难级别的。

寻思片刻,她将闭目休憩的未来爹爹推进房里,随后利用轮椅将人一个个运回各自的房间。

等搬运自家娘亲时,她低头看着双颊绯红的妇人,温柔地为她拂去额前碎发。

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她娘腰身瘦了一小圈,气色好了很多,脸上也长了点肉,虽不如年轻时美丽灵动,却比二人初见之时好看些许。

寻思片刻,她让茶语茶悦将自家娘亲推进未来爹爹的房间。

当了林氏这么久的女儿,杨晴自然对自家娘亲有几分了解,她这个娘亲哟,在她未来爹爹的事情上极易打退堂鼓,就比如习文断字这一事,本是定的让她娘跟未来爹爹学,哪知她亲亲娘亲小脑瓜一转,跑去跟林爷爷学了,知道真相后她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这一回为了不让她的努力白费,必须得生米煮成熟饭。

听得自家小姐的指令,茶语茶悦惊呆了,却还是乖巧地按照吩咐将人送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茶语茶悦去灶房烧水,给四人擦脸,杨晴则拎着剩下的一壶酒,找了个风景不错的位置坐着。

晚风习习,轻轻拂过面颊,她扬起脖颈,感受着风的抚慰,舒服地闭上眼睛。

杨晴,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娘亲过得很好,宁康村的一切,在这一刻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她斟了杯酒,将酒倒在地上,轻声道:“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你也尝尝。”

杨晴知道,原主已经不在这具身体里,可她还是有些期盼原主能够听见她的声音,与她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三杯酒倒入地里,她给自己斟了杯,慢条斯理地啜饮着,一派悠闲自在。

不远处的屋顶,邱秉文就这么坐在屋脊上,定定地看着那笑靥如花的姑娘。

“那……明儿见。”女子柔软的声音,甜得能将人心化开的笑容,不断在她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此时此刻,邱秉文已经分不清自己对眼前人的感情。

有趣?征服欲?亦或者……喜欢。

喜欢吗?

“那……明儿见。”

女子轻柔含笑的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响起,那么清晰,清晰到他心头腾升起一股子妒意。

他在嫉妒牧锦风,难以遏制的嫉妒。

明明是他救她在先,更是他对她青眼,有意助她在先,可她却轻易叫锦风的小恩小惠迷了眼睛。

从初见到现在,他到底走错了多少步,才让她对他千般疏远。

最后一杯酒倒入口中,杨晴并不急着吞下,腮帮子一鼓一鼓,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少倾,她从月洞门后探出脑袋,看向便宜舅舅所在房间。

“吱呀!”

茶语推门行出,手上端着还冒着热气的面盆。

见到月洞门后鬼鬼祟祟的脑袋,茶语先是一惊,继而小步上前,不解道:“小姐,您躲这干嘛呢?”

“没什么!”杨晴摆摆手,随后压低声音问道:“都醉得厉害呢?”

“老爷还是清醒的,奴婢方才为他擦脸时,他睁开了眼睛,让奴婢给倒了杯水。”茶语据实答道。

“清醒的……”杨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复又问道:“除此之外,他有没有说些别的?”

“除了要水,老爷只让奴婢出去。”茶语轻声道。

闻言,杨晴不自觉地咧起唇角,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小姐,您怎么了?”见自家小姐神情诡异,茶语心中不由得面露关切。

“没什么!”杨晴摇摇头,扭头去看天上星星:“今儿的夜色可真好看。”

第468章 怕了吗

第468章 怕了吗

杨晴坐在月洞门前看了小半宿的星星,邱秉文则坐在屋顶上看了小半宿的月下人。

薄薄的月光笼罩在她身上,朦朦胧显得并不真实。

邱秉文觉得,她好似不是真实存在的,她的性子,她的想法,处处透着怪。

他看不透她。

就好似今日月下,她身上笼着一层月光,她在他面前,一直有一层若有似无的壳,将真实的她藏匿其中。

看久了夜空,杨晴脖颈有些发酸,她扭了扭脖子,动作忽然顿住。

屋顶上坐着一个黑衣人,因为距离太远,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一瞧见玄色,她脑海中便浮现一人,而屋顶上的黑衣人,身形与她脑海中的影像重叠。

两相对望,许久之后,邱秉文缓缓站了起来。

就在杨晴以为他会下来之际,人就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走了。

杨晴狐疑地挑了挑眉,没有多想,而是扭头看向未来爹爹紧闭的房门。

从把人搬进去伊始到现在,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她还想着少儿不宜避着点,哪曾想未来爹爹是柳下惠。

惨了惨了!

杨晴沉重捂脸,忽然觉得没脸见人。

未来爹爹要是做了点什么,明天他们就可以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可未来爹爹现在什么都没做,明儿个二人打照面时,她多尴尬啊,他是柳下惠,她是开火车的老司机,污污污。

怀着沉重的心情,杨晴回屋歇着去了。

第二天一早,她方洗漱完毕,就听得院内响起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妇人暴怒的喝声:“杨晴,你这个臭丫头,看我不打死你!”

闻声,杨晴一个激灵,脚底抹油就从后门跑了。

林氏从后门追了出去,手中还抄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抓来的棍子。

一瞧见棍子,杨晴头皮阵阵发麻,逃跑的速度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一溜烟窜到了大街上。

林氏到底还顾及女儿的面子,没有追到街上,而是转身折回家中,嘴里不住地骂道:“这个臭丫头,越来越混了,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你说她要在村里野也就算了,村子里野丫头多,偏偏她在村子里乖得不像话,一跑城里来,得,本性全暴露了。”

林杭刚洗漱完毕,听得未来娘亲抱怨只是笑笑,随后乖巧道:“娘,我先出去了。”

对于这一声“娘”,林氏并无异议,红着脸关切道:“早饭都做好了,不吃点早饭再走?”

“不了,我和阿晴妹妹一起吃。”林杭言罢,从正门追了出去。

他一路从家里走到杨记,酒楼方开,只见小二来来往往地忙碌,不见妹妹的踪影。

林杭找来韩旭,出声问道:“我妹妹在哪儿?”

“掌柜的没跟你一起来吗?”韩旭说着,抬眼朝酒楼门口看去。

“许是去买早饭了吧。”林杭没有多想,去后厨检查卫生和采买的肉菜。

此时,杨晴正坐在一辆从城东行往城西的马车内,她的对面,是脸色难看的静怡公主。

二人相对而坐,谁都没有出声,好似在比拼耐力。

片刻后,静怡公主收回打量的目光,神情不屑而讥嘲:“牧锦风的眼光还真是差啊,你这么个丑八怪,他如珠如宝地捧着供着。”

末了,不待女子有所回应,她又自言自语道:“也是,他的眼光一向如此差劲,当年宗凡那个小人挑拨离间,他就信了那个小人,与我二皇兄闹翻。”

说到这,她抬眼看向女子,轻笑道:“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她眼中带着三分仇恨,七分不甘,直盯得杨晴汗毛倒竖。

“当年,我二皇兄娶了牧锦风的姐姐牧铃君,二人琴瑟和鸣好不恩爱,后来,因为宗凡阴魂不散,仗着宗家对牧家的恩情百般亲近铃君姐姐,导致铃君姐姐和我二皇兄有了嫌隙,给恶人以可乘之机,那个恶人就是我二皇兄的侧妃。”静怡公主说到这,顿了下,徐徐道:“因为柳侧妃行事周密,难以拿捏到证据,我二皇兄便假意冷落铃君姐姐,在暗中伺机而动,哪曾想铃君姐姐不堪忍受外界传言,引火自//焚。”

女子口中所言与时明月所言有些许出入,杨晴听在耳中,不由皱了皱眉头。

“铃君姐姐死后,牧锦风料定此事乃柳侧妃所为,不顾往日兄弟情分,强行闯入太子府将柳侧妃抓出,并当街让流民奸//淫了柳侧妃。”静怡公主说到这,稍稍挪了个位置,挨着女子坐下,面上笑容添了一丝寒意:“你知道吗,他让人奸//淫了柳侧妃,却不杀了柳侧妃,更不让皇上关押柳侧妃,而是把人送回了柳太傅府里。”

“柳侧妃在太傅府里过了一天,两天,五天,十天,最后死了。”

“大家都说她是投缳自尽死的,只有我们心里清楚,柳侧妃是被柳太傅亲手勒死的。”

静怡公主缓缓伸手抚上女子脖颈,神情有些癫狂:“牧锦风在将柳侧妃送回去之前,曾笑着对柳太傅说,养不教,父之过。”

“养不教,父之过,他之所以将柳侧妃送回去,就是要让柳太傅尝尝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逼着柳太傅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处死。”

闻言,杨晴心下一紧,表情有些难看。

“怕了吗?”静怡公主将手从女子脖颈上挪开,眼神冷了下来:“你知道我二皇兄以前对牧锦风有多好吗?可以说是把他当亲弟弟看,可他呢,不管不顾地给我二皇兄戴了无数顶绿帽,将我二皇兄的脸面丢在地上践踏,甚至于逼疯了我二皇兄的恩师……”

“吁!”

马车忽然停下,车内众人身子一歪,险些跌出马车。

就在静怡公主意欲责骂之际,车夫恐惧的声音自车厢外传来:“公主,是牧小世子!”

闻言,静怡公主冷眼看向杨晴,压低声音道:“是,他现在是喜欢你,捧着你,护着你,可只要你稍稍不顺遂他的心意,柳侧妃的下场,我二皇兄的处境,你瞧见了。”

望着女子充满恨意的眸子,杨晴眼睑颤了颤,若有所思地偏开目光。

“杨晴!”牧锦风跳上马车,将人从车厢内拽了出来,临走之时冷冷地扫了静怡公主一眼,压低声音道:“公主若是觉得我对你太仁慈了,大可继续挑战我的耐心。”

静怡公主打了个寒颤,垂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皮肉里。

第469章 牵手

第469章 牵手

牧锦风有些粗暴地将杨晴从马车上拉了下来,不等询问些什么,静怡公主的声音传来:“牧锦风,你做过的事本公主都跟她说了,你不让本公主好过,本公主也不会让你好过。”

闻言,牧锦风眸色一沉,抬眼朝声源处看去。

静怡公主一个激灵,连忙将身子缩回马车内,慌乱催促道:“走,快走!”

车夫扬起马鞭,驾车疾驰而去。

牧锦风没有收回目光,只是紧紧捏着身侧人儿的手腕,感受到女子的挣扎,他手上力道不断加大。

“牧锦风,我疼!”杨晴低呼,眉头拧在一处。

闻声,牧锦风稍稍把手松开,依旧握着女子手腕不放。

这一回,杨晴没再挣扎,而是反牵着对方朝前行去。

一路上,无数百姓的目光落在二人相连的手上,眼中是震惊,是错愕。

牧锦风手上力道再度加大,像是生怕对方抗拒逃离,出乎他预料的是,女子坦然地接受所有的目光,面上甚至还染了笑意,唇角勾勒出几分洋洋得意。

牧锦风这才回过神来,手方松开,便叫对方反握住。

“反正大家都看到了,一百个人看是看,一千个人看也是看。”杨晴握着男子宽大的手掌,慢慢从西城走向东城。

牧锦风就这么静静地跟在女子身侧,心中那些慌乱与烦躁被一双无形的手抹平。

“你……不怕吗?”他听见自己发问,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是杨晴头一回瞧见天不怕地不怕的牧小世子流露出这般情绪,不免有些心疼。

犹豫一番后,她转身面对着男子,展臂将人抱住。

牧锦风身子微微僵住,只觉周遭的嘈杂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杨晴仰着脑袋,笑得眉眼弯弯:“你说,我们算不算绑在一起了?”

牧锦风愣愣地看着怀中人,唇角难以抑制地高高翘起,只觉心在这一刻被填得满满当当。

“笑得真傻!”杨晴松开抱住男子的手,大大方方地牵着人往前走:“我饿了,还没吃早饭,你要请我吃好吃的。”

“好!”牧锦风笑着应道,全然忽略女子方才说了他傻。

二人手牵着手,前后脚行入缥缈楼。

时明月正在柜台后算账,听得小二唤了声“牧小世子”,抬眼一瞧,登时惊到了。

这两个人,竟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手牵手从外面走进来,到底搞的什么名堂?

错愕间,二人已行上二楼。

时明月冲小二招招手,小二立即跑了过来:“掌柜的。”

时明月抬眼看了眼走到三楼的二人,不确定道:“锦风来了?”

“是!”小二不假思索地应道。

“那,他身边的是谁?”时明月复问道。

“杨掌柜啊。”小二费解地看着自家掌柜的:“您没认出来吗?”

闻言,时明月再度抬首,已然看不到二人身影。

真是锦风和杨晴?杨晴不是不愿意和锦风在一起吗,怎忽然牵起手了?要知道,姑娘家家和男子这般亲密,日后若是没进那家门,是要遭人戳脊梁骨的,连带未来夫家都会受到牵累。

怀揣满腹疑惑,时明月拔腿朝四楼走去,到了梅字号雅间门口,就听得女子轻柔的声音传来:“把你们这最好的菜全都端上来。”

“杨掌柜,两个人吃不完这么多啊!”小二好声提醒道。

“准备三道招牌,再把最好的菜全都做一遍,中午送到林府去。”这一回,是牧小世子的声音。

听到这,时明月步伐顿住,折身朝楼下行去。

二人气氛正好,她还是不要出现了,免得坏了锦风的好事。

“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兜着走?”杨晴支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身侧男子。

见状,牧锦风拿眼看向不识趣地杵在雅间内的小二,眼中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小二见状,忙不迭退了下去,临了不忘为二人带好门。

待屋内没了第三人,牧锦风伸出手,以命令的口吻道:“手!”

杨晴抬手,拿指头去戳男子的指头,就是不老老实实把手伸出。

牧锦风也不抓她,就由着她胡闹,眸中是不自觉的温柔和欢喜。

戳完最后一根手指头,杨晴抓住男子的大手,与之十指相扣:“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你的想法都写脸上了。”牧锦风柔声道。

“有这么明显吗?”杨晴噘嘴嘟囔,随后将凳子往男子身侧挪近几分,继续嘟囔道:“我昨日涂了脂粉,装扮得可好看了,可你没来找我。”

听着女子似假还真的抱怨,牧锦风只觉心口涨得厉害:“为我打扮的?”

“不然我还是为路上的行人,为摊子上的肉包子打扮的?”杨晴没好气地白了男子一眼,偏过头不去看他。

她将喜欢写在脸上,不加半分遮掩,牧锦风看在眼里,忍不住将人抱住,揉在怀中:“阿晴!”

“阿晴!”

他一声声地唤着,低头去吻女子的眉眼。

末了,他抵着女子额头,哑声道:“真好。”

“傻笑什么呢!”杨晴嫌弃地抹了把脸,嗔道:“都说你爱干净,我怎么觉得你这人最不爱干净,没事糊人一脸唾沫。”

见状,牧锦风低低笑了起来,拿手轻轻为女子抹了抹面颊:“你这小泼妇,也就你敢这么说小爷我。”

“怎的,还不许人说实话了?”杨晴傲娇地横了男子一眼,方欲将身子挪开,又叫人抱了回去。

“让我再抱一会儿。”牧锦风环着女子软乎乎的身子,下巴搁在女子肩上,不确定道:“阿晴,你当真不怕我?”

“你这人脑子有问题是不是?”杨晴暴力地敲了敲男子的脑袋,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要怕你?就因为你弄死了那个什么柳侧妃吗?她是你的仇人,面对仇人,不弄死她,难不成还得讲大道理感化她?”

闻言,牧锦风有一瞬间的错愕,他抬眼看着怀中人,眉心微微隆起:“你……不觉得我做得太过了?”

“非常事件,非常手段。”杨晴说着,板正男子的脑袋,眉眼中盈着浅浅笑意:“你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该不会是担心我因此怕了你吧?”

末了,见男子不说话,她倾身在男子唇上啄了下,软声道:“你觉得我怕你吗?”

第470章 牧锦风,我心疼你

第470章 牧锦风,我心疼你

“阿……”

“叩叩!”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牧锦风脸一黑,没好气道:“滚!”

声落,杨晴从男子怀中站起,高声道:“进!”

离去的步伐顿住,小二立在门口,不知当进当退。

眼看人迟迟没进来,杨晴拿眼瞪了男子一眼,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我饿!”

闻言,牧锦风放缓面色:“进!”

得了牧小世子首肯,小二这才敢推门行入,将粥菜一道道摆在桌上。

东西方上齐 ,牧锦风就迫不及待地挥手将人赶走。

“吱呀!”

关门声响起,雅间内再度只剩下他们二人。

杨晴贪婪地嗅着粥香,选了一碗量多的端到自己面前,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为女子的吃相感染,牧锦风也跟着低头用膳。

很快,一碗鱼粥入腹,杨晴吃了个半饱。

方放下勺子,一碗只吃了两口的粥推到她面前。

杨晴抬眼看了男子一眼,挑着眉梢道:“干嘛?”

“你不是没吃饱吗?给你吃。”牧锦风一脸理所当然。

“我没吃饱你不能再给我点一碗啊,让你请客怎么跟要扒了你一层皮似的,小气鬼。”杨晴不接他的碗,转手去拿桌上的糕点吃。

“浪费可耻!”牧锦风强行将碗塞入女子手中,抢过女子手中吃了一半的糕点往嘴里塞:“看见没,小爷我都不嫌弃你。”

“那是你不爱干净。”杨晴将粥放回桌上,继续去拿盘子里的糕点,却见男子将桌上盘子全揽到自己身边,把盘子里的糕点每块都咬了一口。

做完这一切,牧锦风得意地同女子挑了挑眉。

“幼稚!”杨晴白了男子一眼,随后捻起一块糕点,对着另一端咬了口,冲男子咧出一口白牙:“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呵!”牧锦风叫她得意的小模样逗乐,只觉一颗心都明朗起来。

杨晴将盘中每块糕点的另一端都咬了一口,吃了个八分饱,于是乎,三个盘子里的糕点两端都有整齐的月牙状咬痕。

见她就是不愿意吃自己吃过的东西,牧锦风有些不乐意了,挪着凳子就往女子身边靠。

杨晴微微起身,坐到另一个凳子上,哪知男子也紧跟着挪了个位。

二人绕了一圈下来,杨晴拿眼朝男子瞪去:“幼稚!”

“你不也幼稚!”牧锦风将凳子挪到女子身侧,拿起一块糕点往她唇边递:“你必须吃一块。”

杨晴看了男子一眼,嫌弃地拧起眉头,最后勉为其难地将男子手中糕点吃掉。

见状,牧锦风心满意足,这才想起正事:“静怡公主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牧锦风!”杨晴轻唤了声男子的名,随后一脸认真道:“还记得在宁康村的时候吗?”

牧锦风不知女子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不由面露疑惑之色。

“那时候,你特别特别讨厌我,还挖坑报复我,可当我摔进坑里衣裳坏了的时候,你第一时间折回来,为我捡了衣裳,还用自己的衣裳盖住我。”杨晴说到这,伸手握住男子的手:“虽然你嘴巴毒不说实话,但我知道,你之所以折回来,是因为你听见陈三上山的声音,怕我叫陈三看去身子,毁了清白。”

“你对一个你讨厌的人都能如此善良,足可见本性如何。”

“当年你对柳侧妃动手,一定是痛苦到了极点,才会做出极端的举动,不惜以自己的名声做赌注。”

“如果可以,谁不想有好名声呢,霁月风光,清风郎朗,让人见了赞一声‘君子’。”

叫女子戳中自己的内心,牧锦风有些愣住。

“你知道我为什么怕怀王吗?”不等男子搭话,杨晴话锋一转,慢条斯理道:“初见伊始,他便是高高在上的,于是我只能小心翼翼,我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纵然他没有轻贱于我,却也打从心里不把我当一回事,我和他之间,从来没有平等可言。”

“沢鹿山那回,他救了我,在救我之前,他冷眼旁观着我被李桃儿推下小坡,冷眼旁观着我与赖狗子周旋,心里盘算着我是否值得他救。”

“那个时候,不说我们多么熟悉,至少我也给他说了几回书。”

“或许是因为我刚拒绝了他的合作要求,他觉得我落了他的脸面吧。”

说到这,杨晴抬眼看向男子,认真道:“那一刻我发现,他好冷,骨子里透出的冷漠。”

“是不是当初他对铃君姐姐生气时,便是这般冷漠呢?刺骨,寒心。”

“阿晴……”牧锦风呐呐地唤了声,神色万般复杂。

杨晴站起,轻轻将身边人抱住:“牧锦风,我不怕你,我只是心疼你。”

心疼……

牧锦风心尖微颤,他很想嘴硬地说,小爷我不需要人心疼,可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已经许久没有被人心疼了,打从堂姐死后,他与他爹的关系回到原点,京都的女子对他敬而远之,君子对他嗤之以鼻。

最坏的时候他已经熬过来了,并不觉得有多难过,可今日忽然有人站出来对他说,“我了解你的本性,知晓的你痛,我心疼你”,他的心便难以抑制地发酸发胀。

杨晴轻轻地拍击着男子的背脊,眸中满是温柔。

她心疼他,很心疼很心疼。

心疼他失去至亲,心疼他不被人理解,心疼他深埋心底的小心翼翼。

牧锦风双手不断收紧,再收紧,哑着嗓子道:“杨晴。”

“恩?”杨晴软声应了声,没有得到回应。

牧锦风将脑袋埋在女子腰间,感受着她的呼吸起伏,喉中溢出一声叹息:“你这样让小爷我很为难。”

“为难?”杨晴不解地看向男子,没有得到回应。

她抬手摸了摸男子的脑袋,任由他勒着自己的腰。

许久之后,牧锦风抬起头来,伸手将人拉入怀中。

杨晴顺从地坐在男子腿上,双手抱住他的脖颈。

“阿晴,我想……”

“吱呀!”

推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将牧小世子未说完的话打断。

宗凡看着雅间内亲近的男女,抬手默默将门合上:“你们继续。”

第471章 想娶她

第471章 想娶她

宗凡方退了出去,就听得雅间内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

不一会儿,门叫人从里面拉开。

“宗凡。”杨晴红着脸让到一边,轻声道:“我要回杨记了,你们慢慢聊。”

末了,不待男子给出反应,她便闷头走了。

宗凡目送女子走下楼梯,随后转脸看向雅间内黑着张脸的好友,笑着走了进去:“行啊你,连这都瞒我。”

“你来干什么?”独处的机会被搅黄,牧锦风语气并不友善。

“听说你在街上和一姑娘手牵手,我过来瞧瞧。”宗凡随性地在好友对面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很快,他目光被盘中一块块造型奇特的糕点吸引了注意:“缥缈楼什么时候搞这个花样了?”

说着,他伸手捻起一块糕点。

“别动!”牧锦风将糕点抢下,随后将三个盘子扫到一边:“都是小泼妇咬过的。”

“咬过的?”宗凡看着两头月牙,低低笑了起来:“不止阿晴咬过,你也咬过吧?”

“是又如何?”牧锦风哼了声,抓起一块糕点往嘴里丢。

见状,宗凡意外地张大眼睛:“你不嫌脏?”

牧锦风抬眼看了好友一眼,又抓起一块糕点咬了口。

“你还真是重色轻友,阿晴吃过的东西你也肯吃,和我一起用膳,筷子碰着筷子都要另换一双。”宗凡忍不住念叨起来。

闻言,牧锦风将咬了一半的糕点放入盘中,一本正经道:“阿晴让我亲,你让不让我亲?”

宗凡一噎,哑口无言。

片刻后,他想起此行的目的,忍不住出声询问:“你们今日牵手是怎么回事?阿晴愿意嫁给你了?”

“没。”牧锦风方否认罢,就见好友站了起来。

“锦风,你糊涂啊。”宗凡拧着眉头,表情很是严肃:“你就是再喜欢她,也不能对她动手动脚,大街上拉拉扯扯,你让她以后怎么嫁人?”

“你既给不了她想要的,便不当再做纠缠,这样对你对她都有好处。”

只要一想到自己进来时瞧见的景象,宗凡便一阵头疼。

原本他还以为是郎情妾意,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锦风一头热,这样对人姑娘搂搂抱抱动手动脚的像话吗?

好在今日看到的是他,这要换做随便哪一个外人,阿晴的名节可就彻底毁了。

“谁说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牧锦风平静道。

闻言,宗凡垂首,不可置信地看向好友:“你说什么?”

“我今日想想,只娶一个也挺好,耳根子清净,免得一群女人在后宅算计来算计去的。”牧锦风言罢,给自己倒了杯茶,悠悠道:“再说了,我爹不就只娶一个吗,也没见他生出什么毛病。”

“锦风,你是同我开玩笑吧?”宗凡双手撑于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好友,不可置信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没喝酒,没宿醉,没受惊吓,没被我爹打,脑子清醒得很!”牧锦风言罢,起身朝外行去。

宗凡连忙拔腿跟上,尤以看妖怪的目光看着走在前头的好友。

很快,二人由一前一后转为并肩而行。

“锦风,不是我不喜欢阿晴,亦或者我轻视阿晴,只是你们两的身份差距委实大了点。”

“牧家人不需要用自己的姻缘来维系在朝中的地位,当年我爹是一品大将军之子,自己也官居五品,我娘只是个七品小官的庶女,我爹不照样八抬大轿把她娶进门。”牧锦风不以为意道。

“锦风,这不同,牧叔叔当年头上有兄长顶着,除了牧叔叔,你哪个叔叔伯伯不娶的名门闺秀?”

“哪个名门闺秀家是有实权的?”

闻言,宗凡一噎,竟是无法反驳。

当年牧老将军备受先帝猜疑,是以膝下无论嫡子庶子,所娶之女皆是家中无权无势。

“再说了,不就身份吗,我跟皇上求一求,皇上封她个郡主,万事大吉。”牧锦风越想越觉得可行,心下越发坚定将人娶进门的想法。

“可牧家就你一根独苗……”宗凡依旧一脸为难:“我怕牧叔叔不会同意。”

身份差距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牧家就剩锦风一根独苗,要是只娶一个姑娘,如何为牧家开枝散叶。

“就我一根独苗,让我爹给我找个后娘,再给我生两个弟弟不就完了?”牧锦风言罢,不等好友反驳,又道:“再说了,你们宗家对我们牧家有恩情,林叔一家对你们宗家有恩情,你把阿晴认作妹妹,让我娶她报恩,我爹能有话说?”

“……”宗凡张了张口,完全说不出话来。

原本他觉得二人成亲是件天大的难事,现在听好友一分析,好像也没什么难度。

正思索着,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夫抓着缰绳一脸惊恐:“让一让,都让一让。”

几乎是同时,左右摇晃的马车内传来女子惊慌的尖叫声:“救命啊!”

宗凡下意识就要上前救人,兀地袖口一紧,叫好友拽到一边去。

“锦……”

“别多管闲事。”牧锦风用武力压制好友,强行将人拽走。

“救命啊!”女子惊慌的尖叫声越来越远,随后是“啊”的几声惨叫,马车在二人身后倒下。

“锦风,好像有人受伤了!”宗凡忍不住回头,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伤了才好!”牧锦风轻笑一声,见好友投来狐疑的目光,当即出言解释道:“这儿接近内城,内城附近哪来那样一辆破马车?”

“莫说进去办事,那车载的是一姑娘,去内城能办什么事?”

“你这么一说,那辆马车在这出现是有些不对劲。”宗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脑中闪过什么,不确定道:“那辆马车,倒是有点像袁大人府上的。”

“八九不离十。”牧锦风言罢,抬脚踏入内城,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时候还没到呢,就迫不及待地拿美人计出来演一演,那老匹夫莫不是认为马车撞人这招可以吃遍天下?”

先是教静怡公主拿马车撞人,又是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上演马车遇险,这种俗套招式,他都不知见过多少回了。

在他与邱秉文关系尚未破裂之时,常常可以瞧见这样的把戏在邱秉文身上上演。

姑娘们不是拉车的马儿忽然发狂,就是不小心从楼上掉下来,亦或者身体不适突然昏迷,总之你能想出的花样都有姑娘试过,以至于他现在打眼一瞧就能辨出哪样是演的,哪样又是真出事。

第472章 牵扯

第472章 牵扯

入了威王府,牧锦风先是朝主院行去,走到半路又折往自己的风波院,最后在风波院前的银杏树停下脚步。

宗凡斜睨了好友一眼,关切道:“怎么了?跟个无头苍蝇似的。”

“现在还不是同老爷子商量这事的时候。”牧锦风自腰间摸出桃花扇,在手心里敲了敲:“还是得从长计议。”

“你到底怎么了?”宗凡复问道,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

听得好友发问,牧锦风高高扬起唇角,似在回味今日发生的一切。

“别笑得一脸春心荡漾的。”宗凡以手遮眼,只觉不忍直视。

他实在搞不明白,早上出去时人还好端端地,怎回来就魔障了。

“静怡同小泼妇说了那件事。”桃花扇在掌心敲了敲,牧锦风面上笑容不断扩大。

闻言,宗凡松开遮面的手,恍然道:“她不怕?”

“你不意外?”

“其实吧,这事时明月同阿晴说过了。”在好友探寻的目光中,宗凡抬脚行入风波院:“在阿晴被如夫人扇耳光那日。”

“你怎么没跟我提过?”牧锦风拔腿追了上去,没好气道:“你知不知道小爷我今日差点被吓死。”

听说静怡公主在半道上将人给带走了,他连忙追了出去,生怕迟一步让静怡公主把那件事抖落,叫小泼妇就此怕上他。

“我不同你说,是因为你太在乎此事了,便犹豫斟酌了几日,哪曾想期间阿晴忽然同你把话说开,我还以为她对你生了几分惧意,更不知当如何跟你提这事了。”宗凡说到这,看了好友一眼,补充道:“不过听时明月说,当时阿晴的态度便是偏着你这边的。”

末了,他又道:“时明月之所以提及此事,其实也是为你着想,当时阿晴正厌恶着怀王,趁着这个时候提及旧事,她的判断容易受个人喜恶影响。”

“再者,这件事迟早会被人捅破,与其让她道听途说,偏听他人的片面之词,倒不如我们公正地道出此事,反而能够抢占先机,搏几分好感。”

“宗凡!”牧锦风抬手勾住好友肩膀,笑容中多了几分玩味:“你今天解释的有点太多了吧。”

闻言,宗凡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一本正经道:“我只是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她说得很是在理罢。”

末了,他又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女人了解女人。”

“呵!”牧锦风不置可否地笑了声,悠哉悠哉行入书房内:“我昨天问你的事你查过了吗?”

“查了,知道的都在这。”宗凡自袖中掏出一张字条递上。

牧锦风抬手接过,摊开,眉心不自觉地拧起。

少倾,他抬起头来,费解道:“这东西这么多花样?”

“食色性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宗凡含笑道。

“奇淫散?春宵一刻?鸳鸯?”牧锦风越看越觉得头大:“你就直接跟我说,哪些比较难搞到,哪些比较难解。”

“很简单,名字简单粗俗的,多是江湖上下九流人士用的,来源广,药效烈,相对的也比较好解,只要耐力稍强,都不会控制。”宗凡说着,指了指“春宵一刻”四字:“像这种偏文雅,却不那么含蓄的,多是有些身份的人用的,药效不好说,有强有弱,解起来也相对复杂些,其中稍强的几样,就譬如‘春宵一刻’,是无药可解的,只能靠行房事解毒,但是中药后到药效彻底发挥需要一段时间,并非完全任人摆布。”

说话间,他手往下移去,来到“鸳鸯”二字上:“像这种隐晦文雅的,多是达官显贵在用,其中有几样,更是只在皇家流通。”

“像这样的药,正常情况下很难接触到,要是真碰到了,只能认倒霉,因为其中几样,不仅无药可解,药性还极度霸道,尤其……”宗凡拖长尾音,一脸暧昧地凑近好友:“尤其是不通情事的男女,若是沾染上,几乎都是当场失去理智。”

“照你这么说,小爷我过两日去章大人府上,岂不等同于肉包子入狗窝?”牧锦风眉头拧成无解的死结,嫌弃之情溢于言表:“都怪我家老爷子,一把年纪人了嘴皮子还那么薄,竟是叫姓章的那个老匹夫算计进去。”

“我的牧小爷,你先别激动,我方才说了,有些只在皇家流通,且当今圣上登基后,禁了许多药,我方才提及的就是其中之一。”宗凡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笑得有些揶揄:“你不用担心你的贞洁受损。”

“滚!”牧锦风抬脚就去踹案桌那端的人,叫对方偏身躲开。

“行了,我不拿你打趣,不管章大人的美人计会不会使到这个份上,总之我向你保证,他所能触及的范围,我不保证都能给你解了,至少你的清白不会折在章府里。”宗凡一本正经道。

闻言,牧锦风轻轻摇动桃花扇,随后抬眼看向好友:“宗凡,话可不能说太满了!”

“怎的,你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宗凡失笑,温和道:“你未免也太紧张了点。”

“你别忘了陈梅!”桃花扇合拢,在桌上敲了敲,牧锦风不疾不徐道:“陈梅的身份至少在十七年前就做了手脚,当时的章大人任兵部主事,正六品,一个正六品的官,能将这事抹得这么干净?”

说话间,他起身走到好友身侧,斜靠着案桌。

手中桃花扇一开一合,扇面桃花时隐时现。

少倾,他抬眼看向好友:“你可记得章大人在朝中,与哪些人私交甚笃?”

“礼部员外郎……”话音就此戛然,宗凡垂眸沉思,眉头越拧越紧。

与章大人有私交,朝中地位又高于章大人,十七年前或与沂城有关联,或官居正四品之上……

“前太子太傅,柳大人?”

“就是他!”牧锦风点点头:“那老家伙生前没少和我爹作对,当初他女儿害死我姐,不留一丝蛛丝马迹,他定然插手其中。”

“这事你同我说过,想来当今圣上也是猜想到了这一点,又查不出证据,才以你为借口将人贬谪。”宗凡拧着眉头,神色很是凝重:“只是他这十数年如一日的加害行为又是为何?”

说章大人通敌叛国他尚且能够相信,说柳大人通敌叛国,他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柳大人或许对牧家多有成见,却是一个十足的清官好官,否则也不会得皇上重用,官居一品。

“为何?”牧锦风笑了声,见好友看来,他起身朝外行去:“我去找林叔下棋,可要一道来?”

宗凡看着好友离去的背影,神色越发凝重,他总觉得,锦风有事瞒着他。

第473章 难得糊涂

第473章 难得糊涂

清风徐来,树枝摇晃,人面上光影跃动。

石榴树下,一老一少执棋博弈,你来我往。

林爷爷捋着白花花的胡子,沉思片刻,将白子落在棋盘上,笑呵呵道:“宗大公子,到你了。”

闻声,宗凡收回投落在书房上的目光,捻起一颗黑子。

研究棋局之际,他又拿眼看了书房一眼。

紧闭的书房内,林方朔坐于案桌后挥毫泼墨,牧锦风则在房间里随意走动,不时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翻看:“林叔,这些书都是您的?”

“阿晴买给我解闷的,不过她也看。”林方朔头也不抬地答道。

“她看的书倒是挺杂。”牧锦风将书放回书架上,轻笑道:“选的书不错,不过里面有几本是拓本,内容有所缺失。”

“林叔有兴趣的话,改日我让人将完整的送来。”

“麻烦牧小世子了。”林方朔嘴上客气着,依旧没有抬头。

牧锦风也不在意,将书房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书房里一共两个书架,其中一个已经填满,另一个还有大半位置没有填上。

填满的书架上,书籍按规律排列,将一个书架分为四个不同的区域,整整齐齐。

除了书籍,书房内最多的就是宣纸。

角落处立着好几摞宣纸,高矮不一,字迹不同。

牧锦风缓步上前,拿起一张字迹最好看的欣赏起来:“林叔,家里写字最好看的也是林爷爷?”

“是!”林方朔应声,揉了揉微微发酸的手腕,随后抬手指向最高那一摞宣纸:“那些都是阿晴练字剩下的。”

牧锦风扭头看去,入目是一行娟秀的小字。

“进步倒是挺大。”说到这,他笑了声:“当初在宁康村的时候,她写的字实在叫人没眼看。”

“阿晴这丫头做事很努力。”提及未来女儿,林方朔语气中添了几分笑意:“有她这个榜样,杭儿做事也认真多了,不像以前那般毛毛躁躁。”

“我爹最是欣赏努力的姑娘。”牧锦风意有所指道。

闻言,林方朔意外地看了男子一眼,随后收回目光,继续画人像。

见对方不接话匣,牧锦风也不恼,他将手中宣纸放回原位,缓步踱回案桌前。

三张人像映入眼帘,一个方脸圆目,胡子虬髯,模样凶神恶煞;一个眉目淡淡,神色平和,杀机暗藏;一个貌不出众,眼角吊销,精明锐利。

片刻后,第四张画完成,林方朔放下毛笔,沉声道:“记得的就这么几个。”

“麻烦林叔了。”牧锦风颔首,将墨迹已干的两张宣纸卷起。

“牧小世子,这件事很难查?”憋了半日,林方朔终是忍不住出声追问。

“只是陈梅此人的身份上有点小麻烦,怕打草惊蛇,您放心,我既答应您了,就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牧锦风简单言罢,收起几张画像走出书房。

宗凡正在石榴树下与林爷爷博弈,见好友出来,正欲起身,不料对方同众人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而去,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

他维持着意欲站起的姿态,良久,矮身坐了回去,继续同林爷爷博弈,只是他的心思已经不在棋面上了。

离开林府,牧锦风转脚去了缥缈楼,将得到的画像交给时明月。

时明月摊开画像,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微微拧起眉头:“这是?”

“这四人都是高手,想来在江湖上有点名头,不过最近的也死了三年。”牧锦风指着画中的方脸男淡淡道:“我要知道他们各自的身份,真实身份,假身份,还有他们都曾经效忠于什么人。”

“死了三年?”时明月一噎,表情有些精彩:“我的牧小爷,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闻言,牧锦风抬眼看向女子,神色是鲜有的严肃:“你说,皇上查得出陈梅的身份吗?”

“这是自然。”时明月不假思索答罢,眼中多了几分狐疑:“你这是什么意思?”

牧锦风斜靠着椅背,唇角挑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我不相信!”

时明月表情一僵,面色有些难看:“锦风,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是你在胡思乱想。”牧锦风敛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严肃道:“明月姐,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我相信你能查出我想要的。”

“锦风!”时明月缓步行到男子面前,压低声音道:“若你不信当今圣上,你也不能信我,缥缈楼为你办事,你为皇上办事,难保皇上没有在缥缈楼内安插眼线。”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牧锦风笑了声,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我只是不相信皇上能查出陈梅的身份罢。”

“你……”这下,时明月被弄糊涂了。

陈梅更改身份,做得再高明,也必定在沂城府衙内留下蛛丝马迹,若是当今圣上都查不出来,还有谁能查出。

“都说让你别胡思乱想了,小爷我聪明过人,我的心思又岂是你等凡夫俗子能揣度的。”牧锦风流露出惯有的不正经模样,却是没能将时明月心中忧虑带走。

她将画像卷起收好,犹豫再三,忍不住嘱咐道:“做人难得糊涂,锦风,这是你以前对我说的。”

有些事情,不了解反而是最好。

“知道了,别担心!”牧锦风摆摆手,悠哉悠哉地行了出去。

走到门口,他又折了回来,笑得有些暧昧:“明月姐,你和宗凡,现在是什么情况?”

“能有什么情况,他还不是见到我就躲。”提及宗凡,时明月脸垮了下来:“我这么一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他眼里就跟那母夜叉似的。”

末了,她斜眼看了男子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打算帮我?”

“帮你是不可能帮你,但小爷我可以在心里为鼓劲。”牧锦风说着,拍拍女子的肩膀,一本正经道:“有道是烈男怕缠女,更别说明月姐你这么漂亮的姑娘。”

“你……”时明月没好气地抖开男子的手,方欲抱怨,就见人一溜烟没了踪影。

“可恶!”她用力跺了跺脚,气呼呼道:“牧锦风,你这人太不仗义了!”

第474章 变了

第474章 变了

时间一晃过了三日,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这天,筹备已久的戏班子在杨记开嗓,一出《牡丹亭》惊艳众人,赢得满堂喝彩。

望着座无虚席的杨记,时明月终于忍不住出声发问:“杨晴,这么多故事,你都从哪看来的?”

原本她想着用旧故事做戏本,没想到这姑娘又拿了个新故事出来,要说这是古籍也就罢了,偏偏这故事她听都没听过。

“秘密!”杨晴狡黠一笑,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见状,时明月不再追问,转而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这是文杰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属于你的六成。”

杨晴抬手接下,一看票面,二百两。

“文杰兄妹今日在我酒楼说最后一出,一说完就搬走了,你们之间,可是有闹什么别扭?”

“没有!”杨晴摇头,轻声道:“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那么玄乎,到的时候躲都躲不开,断的时候续都续不上。”

而她与文杰兄妹的缘分,已经断在了虎城。

闻言,时明月诧异地看了女子一眼:“你在怨他们?”

“我若是怨他们,当初就不会把话本给他们。”杨晴说到这,幽幽叹了口气:“只是我们之间没有信任。”

当初她与文杰兄妹共同经历了风雨,然,对方并不信任她,如果有信任,文英就不会与时明月签下契书。

她不怨,但是心里有疙瘩,是以来到京都后,她并没有去主动联系文杰兄妹,哪曾想对方也没有主动来联系她,双方的缘分,就这么彻底断了。

幽幽叹息声为欢呼鼓掌声掩盖,心中的稍许落寞很快为热闹所驱散。

杨记酒楼外,一辆驴车停在不远处,车上人引颈听着那份热闹,眼中是与热闹场面截然相反的落寞。

“哥,来都来了,我们就同阿晴道别一声再走吧。”文英看着有些魔障的大哥,满怀期待地提议道。

“已经不是一类人了,何必道别呢。”文杰喃喃着自言自语,看向杨记牌匾的目光带着几分不甘。

“怎么就不是一类人了?”文英微微拧起眉头,小声道:“阿晴没变啊!”

闻言,文杰收回目光,强行将妹妹按回车厢内,压着嗓子道:“阿英,不是阿晴变了,是我变了。”

“大哥……”

“原本我以为,待我金榜题名,便有机会了,可我没想到,阿晴会提前来京都,更没想到,牧小公子摇身一变成了世子爷。”说到这,文杰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阿英,与她同在一座城是煎熬,知晓她的消息是煎熬,与她有联系更是煎熬。”

喜欢她的人太多,除了牧小世子,还有怀王,当初怀王在虎城的那段时间里,没少捧她的场子,足可见其用心。

在她的一众追求者中,他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他不想凑上去自找难堪。

“大哥!”文英呐呐地唤了声,神情很是难过。

“只有离开京都,离开她在的地方,我才能静下心来看书,准备今年的秋试。”

文杰最后一番话掐灭了文英心中最后一丝期待,她放下帘子,缓缓坐回驴车内。

她所作一切,都是为了兄长能高中,若是兄长因为心情缘故发挥失常,她会恨死自己的。

“驾!”

车辙缓缓滚动,向着西城门方向行去。

“好!”

叫好声响起,一出戏落下帷幕。

杨晴抬手招来韩旭,轻声嘱咐一番,随后目送男子朝二楼行去。

韩旭走到二楼,打发人下去讨赏,随后冲四方食客一一作揖:“各位客官前来捧场,小店蓬荜生辉。”

“不知各位客官觉得,这出《牡丹亭》可还算得上精彩?”

“好!”不知谁带头叫了一声好,酒楼内响起一阵喝彩声。

闻言,韩旭让人端上竹牌,笑吟吟道:“若是各位客官喜欢,这出戏呀就继续唱下去,每日下午申时正准时开场,有想捧场的客官现在就可以买明日的戏票。”

“戏票?”众人一听登时蒙了:“戏票是个什么东西?”

“这戏票啊,就是听戏的票子,诸位凭票入场……”韩旭上嘴皮碰下嘴皮,麻利地解释着,将戏票的用途,以及弄戏票的初衷一一道来。

众人还是头一回听得“戏票”这一说辞,有人觉得新鲜,有人则骂起了掌柜无良。

听得骂声,韩旭也不生气,依旧端着笑脸道:“这位客官,杨记统共啊就这么点位,专门排一个时间,弄戏票,就是为了让喜欢听戏的客官有位置坐,不至于爱听戏的和不爱听戏的混在一处。你说这戏票要是不收钱,不爱听戏的图个热闹,随随便便就将票给领走了,爱听戏的客官往哪坐去?”

“再说了,谁家听戏不给赏银的?我们这,只要您买了票,给不给赏银随您高兴,戏票就是您的赏银。”

此言一出,再无人反驳,反倒是喜欢听戏的客人颇为高兴,大赞掌柜的贴心。

京都戏园子不在少,爱凑热闹的人也不在少,有时一出戏下来,爱听戏的只能占到一半的位置,余下的全叫些凑热闹的给占去了。

“你还挺会来事!”时明月侧目看向身边姑娘,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听戏收票钱,本是会遭人议论的,可经她弄这么一出,还有谁骂得出声。

不愿给票钱,大多是不愿打赏,想着蹭戏的,哪能得什么好脸色。

“都是跟时掌柜学的。”杨晴笑眯着眼,谦虚道。

“得了吧,我可没教你戏票这出……”时明月话音未落,就见柏青从门外行来,手中端着个木匣子。

“杨姑娘!”柏青将木匣子递到杨晴面前,恭敬道:“这是我家爷送你的,祝杨记生意兴隆,红红火火。”

“牧小世子?”杨晴抬手接下,打开一瞧,登时喜上眉梢。

就见木匣子里放着一根银簪子,不是什么金贵物件,胜在雕琢精细,银片薄得能透光,甚至还能瞧出根根分明的脉络。

时明月看了匣子内的簪子一眼,又看了面若桃花的女子一眼,微微拧起眉头。

她这是错过了什么吗?杨晴不是不愿意嫁给锦风,怎现在收到锦风的礼物,笑得那叫一个少女怀春。

杨晴没注意到时掌柜打量的目光,她拿起簪子戴在头上,随后冲柏青笑道:“麻烦小哥转告牧小世子,就说我很喜欢。”

柏青叫女子绚烂的笑容晃了眼,直到听得声音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应道:“姑娘喜欢就好,小的这就回去复命。”

临了离去前,他偷偷拿眼看了女子一眼,忽然明白自家世子爷到底喜欢她哪里了。

这位杨姑娘笑起来可真真是甜,甜到人心窝窝里去了。

第475章 谋事在人

第475章 谋事在人

目送柏青离去,杨晴正欲找镜子照照,就见又一熟悉身影行了进来。

富贵端着木匣子行到女子面前,恭敬道:“杨姑娘,这是我家爷送您的贺礼,祝杨记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富贵小哥,今日并非杨记开业,只是唱一出戏罢,好意我心领,礼物就不必了。”杨晴柔声婉拒。

闻言,富贵却是没有将手收回,而是抬眼看了女子头上的银簪子一眼,不疾不徐道:“杨姑娘,牧小世子的礼物您收,我家爷的礼物您不收,岂不是厚此薄彼?”

“那我就厚颜地收下了。”杨晴没再拒绝,接过木匣子随手放在柜台上,客气道:“烦请小哥替我给怀王殿下带声谢。”

“杨姑娘放心吧。”富贵颔首,快步行了出去。

人方走,不待杨晴松一口气,又有人来了。

“杨姑娘!”冯水生笑着从酒楼外行来,递上怀中木匣子:“祝杨记生意兴隆,招财进宝。”

闻言,杨晴眼皮子抽了抽,不知当哭还是当笑。

一水的“生意兴隆”打头,一水的木匣子藏礼物,要不是他们三勉强算作情敌,她都要认为他们是提前串通好的。

“多谢冯三公子!”杨晴伸手接过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个玉镯。

她合上匣子,转手递了回去:“冯三公子,我这不是正儿八经的酒楼开张,就是唱唱戏图个热闹,你这也送得太贵重了。”

“就当是补给姑娘的开张贺礼吧。”冯水生负手,显然没有收回礼物的打算。

二人僵持片刻,杨晴无奈,只得将玉镯收下,嘴上不忘道:“等公子的铺子开张,我也给公子送一份礼。”

感受着女子前后态度变化,时明月挑了挑眉,眸中多了几分兴味。

一个欢喜,一个抗拒,一个平淡,她是不是该为锦风感到高兴?

“杨姑娘客气了。”见对方没有拒绝,冯水生暗暗松了口气:“杨姑娘不试试是否合适?”

“瞧着尺寸是合适的。”杨晴语气淡淡道。

“试一试,万一颜色不合适我再拿去换。”冯水生温柔劝道。

闻言,杨晴半抬起左手,露出戴在上头的花鸟纹银镯子:“抱歉啊冯三公子,你也知道,我这人还是有些事要忙活的,右手戴着不方便,所以我从来只有左手戴首饰。这个银镯子,是我兄长送我的,从不离身,是以不管别的镯子合不合适,我都不会戴,但公子放心,你的一片心意我会好生珍藏的。”

这算是间接拒绝了男子的追求之意。

冯水生自然听出了女子话里的意思,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虽然她并不抵触他,但对于他的态度,却是极明显的拒绝。

他实在不明白了,牧小世子到底哪里好,能得她一片芳心。若她倾慕的是怀王殿下,他也就死了这条心,毕竟怀王殿下才智过人,容貌出众,又深得景国百姓爱戴,反观牧小世子,景国百姓提及他,大概只能记得一桩桩一件件恶行。

叫这样一个除了家世一无是处的男子比下去,他委实不甘心。

“冯公子若是没事,麻烦让一让,我与杨掌柜还有事要办。”时明月身子一歪,横在二人中间,忽然发现自己太矮挡不住男子视线,当即直接将杨晴拉走。

两个木匣子就这么丢在柜台上,好在韩旭及时发现收起,这才没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出了杨记, 杨晴长出一口气,由衷感谢道:“时掌柜,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时明月松开拽着女子的手,视线扫过女子头顶上的银簪子,眼中带着几分暧昧。

杨晴只当自己没觉察到对方的目光,自顾自朝抬脚前行去。

见状,时明月拔腿跟了上去,眼中暧昧笑意愈浓:“你是喜欢单纯地喜欢银饰呢,还是爱屋及乌呢?”

杨晴耳根一热,扭头去打量周边的铺子,沉声道:“时掌柜别忘了自己的承诺。”

“我没打算行撮合之举啊。”时明月拿眼睨着女子微微泛红的耳根,笑吟吟道:“你说得没错,是我过分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我不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

末了,她顿了下,在女子稍显诧异的目光中徐徐道:“我现在问你这个,纯粹就是好奇。”

对方态度摆得如此端正,反倒让杨晴有些尴尬。

“用这个眼神看我做什么?”时明月拿手挽住女子胳膊,面上笑意不减反增:“以后我说话做事有什么叫你感到不舒服的地方,你直接提出来便是,能改我就改,不能改你就忍着。”

杨晴心中本有几分不自在,听得最后一句“不能改你就忍着”,登时笑得眉眼弯弯。

她点了点头,轻松道:“以后你不能说我长得不好看。”

“你本来就长得不好看!”时明月张圆了一双桃花眼,表情认真道:“实话不作数。”

杨晴一噎,随后低低笑了起来。

“哎!”时明月拿手肘顶了顶身侧笑得直不起腰的女子,一本正经道:“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

“我拒绝回答。”杨晴说着,嚣张地将手抽出,大步朝前行去。

手上落空,时明月也不恼,抬脚悠哉悠哉地跟了上去:“你不说我也知道,爱屋及乌呗。”

就她方才那反应,只要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不对劲。

“收到一根银簪子就那么高兴,我要是你啊,非得在心里骂那家伙小气不可,堂堂牧小世子,出手叫一个小小商贾之子比了下去,真是丢死人了。”

“送礼在心意,不在于……”杨晴扭头反驳,不期然对上女子揶揄的笑容。

“护得还挺快嘛。”时明月缓步上前,用手顶了顶女子的胳膊:“既然喜欢,为何不争取?”

“没可能!”杨晴不假思索道。

“你要把他迷得找不着北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时明月仰头看着身边人,一本正经道:“我相信,谋事在人,成事亦在人。”

把牧小世子迷得找不着北……

杨晴眼睑轻颤,微微拧起眉头。

时明月说得在理,她是不是该努力一把,让牧小世子陷得再深些。

可要是牧小世子深陷其中不愿撒手了,却还是做不到答应她的要求,那她岂不是挖坑给自己跳。

思虑间,她腕上一紧,叫时明月拽入一旁的首饰铺子里。

第476章 下血本

第476章 下血本

回到家中,杨晴将从首饰铺子里买来的礼物一一送给家人,就连茶语茶悦两个小丫头也一人得了两件银首饰。

收到玉环,林爷爷笑得见牙不见眼:“阿晴怎突然想起给爷爷买礼物了?”

“恰好路过一家首饰铺子,想着来京都后就没逛过,便进去瞧瞧,哪曾想里面的东西样样好看,也就没忍住,买了几样适合的。”杨晴柔声答道,面上盈着浅浅笑意。

“你这丫头,净会乱花钱。”林氏得到的礼物最多,上到簪子,下到手镯,足足三件玉饰,五件银饰。

她将值钱的玉首饰塞回女儿手中,虎着张脸道:“赚钱多不容易啊,别总买这些有的没的,娘不需要,快把这拿去退了。”

闻言,杨晴噘嘴在自家娘亲脸上亲了下,软声道:“女儿就是想让您漂漂亮亮的。”

林氏抹了抹面颊,做出嫌弃表情,眼中笑意却是怎么都藏不住:“要打扮也是你打扮,给娘买这么多首饰做什么。”

“听娘的话,乖,把东西拿去退了。”

“女儿要打扮,您也要打扮啊。”杨晴将手中玉簪簪在妇人头上,随后绕着妇人行了两圈,口中发出“啧啧”的惊叹声:“真漂亮。”

末了,她扭头看向未来爹爹,嬉笑道:“爹,您喜欢看吧?”

林方朔定定地看着妇人,点头应道:“喜欢。”

林氏面颊一热,抬手就去打女儿:“你这混丫头,越来越混了!”

“救命啊!”杨晴撒丫子往屋里跑,见自家娘亲没追上来,又将脑袋从屋内探出,笑嘻嘻道:“女儿这是给您准备嫁妆呢!”

“你这个臭丫头!”林氏左右看着没趁手的东西,索性脱下脚上的鞋就往女儿身上砸。

杨晴眼疾手快地把头缩回去,绣花鞋砸在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臭丫头,一会你别出来吃晚饭,不然我非得好好教训你。”

妇人的骂声自门外传来,随后是一阵压低的笑声,杨晴弯了弯唇角,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一层层打开,露出一块剔透的玉佩。

这块玉佩,是她今日最大的收获。

要是让林爷爷知道,给他们买礼物只是顺便,给牧小世子买礼物才是目的,定然笑不起来。

杨晴捏起玉佩,仰着脖颈打量,嘴里念念有词道:“一块玉佩二百两,我看不是给牧锦风买礼物,是把我卖了。”

时明月说她应当给牧锦风准备一份回礼,这话有道理,行,她准备。哪知挑来挑去,就只有这一块白玉玉佩入得了眼。

她舍不得花这个钱,却叫时明月一通忽悠,什么她用一片真心去对牧锦风,牧锦风一定会大为感动,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等她回过神来,才到手的二百两银票已经掏了出去。

“我当时怎么就脑子一抽,信了时明月的邪呢。”

杨晴此刻肉疼得不行,却又下不了决心回去把玉佩退了。

就这么犹豫挣扎着,屋外传来敲门声,随后是林爷爷慈爱的声音:“阿晴,吃饭了!”

“哎!”杨晴应了声,手脚麻利地将玉佩塞回怀里,嘴上自言自语道:“明儿个就去退了。”

方推开房门,耳根兀地一紧,竟是叫守在门口的自家娘亲埋伏了。

林氏一手叉腰,一手揪着女儿耳朵,凶巴巴道:“知道错了没?”

见状,杨晴嘴一扁,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娘亲:“娘……”

“别跟我来这套!”林氏依旧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却是没舍得下重手。

“娘!”杨晴拿手捏着妇人衣摆,轻轻左右摇晃,一双狐狸眼眨呀眨:“我饿,饿得前胸贴后背。”

“先吃饭,以后要再说胡话,娘饶不了你。”嘴上威胁了两句,林氏松手,牵着女儿走到桌前。

杨晴偷偷弯了弯唇角,假意做出一副老实模样,吃饭时表现得那叫一个乖巧,米饭都是数着粒往嘴里送的。

知她是在作怪,林氏有些无奈,夹了两块五花肉放进她碗里:“多吃点肉,你瞧瞧你瘦的,抱起来都硌人。”

闻言,杨晴抬起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家娘亲。

林氏叫她盯得受不了,只得放柔声音哄道:“行了行了,娘不骂你了,好好吃饭,啊!”

“我就知道娘心疼我。”杨晴一瞬间显露原形,松开筷子抱住身侧妇人,脸一个劲地往她怀中蹭。

“好好吃饭!”林氏板正女儿身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小丫头,真是越来越会耍赖了,偏偏她还就吃她耍赖这套。

“哎!”杨晴甜甜地应了声,夹起五花肉就往嘴里送。

用过午饭,一家人在院中散步消食,随后练瑜伽的练瑜伽,练功夫的练功夫。

原本茶语茶悦是跟着杨晴母女练瑜伽的,奈何茶悦立下宏愿要习武,茶语觉得茶悦说得在理,两小丫头就拐到习武组上了。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林氏做出基础瑜伽动作已经不成问题,除了瑜伽动作,杨晴又给她加了一些简单的塑身训练。

双管齐下,林氏身上的肉紧实不少,原本粗壮的腰肢也小了一圈,但整体体型还是偏胖。

杨晴以手为尺,量了量自家娘亲的腰围,随后压低声音道:“娘,娘想再瘦点吗?”

闻言,林氏用力点点头。

她自然是想再瘦点,再好看点,女为悦己者容,她这把年纪的妇人也不能免俗。

“明日我请大夫给您诊个脉,如果您身体调理得还可以,咱就进行下一步。”杨晴软声道。

“娘又没病,请大夫做什么哟。”

林氏方拒绝罢,就见女儿板起脸来:“大夫不是有病才看的,许多富贵人家都要定期诊脉,保证身体健康呢,才几个铜板的事,您拒绝做什么?”

“行行行,咱请大夫,请大夫。”林氏一叠声应道。

同女儿入城这些日子,她虽然还有些心疼钱,却不再向以前那样紧巴着。

请一个大夫最多也就花几文钱,现在家里今时不同往日了,几个铜板也是浪费得起的。

得了应承,杨晴这才露出笑脸。

“对了!”林氏像是想起什么,神秘兮兮道:“明儿个请大夫来,你也得看看。”

“我也看?”就在杨晴迷惑不解之际,胸前多了一只咸猪手。

林氏按了按女儿胸口,皱着眉头道:“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胸都有包子大了,你倒好,还没拳头大。”

杨晴垂眸看着胸前的咸猪手,眼皮狠狠抽了两下。

她才十五,还是个孩子啊,能不能不要拿胸小这件事来打击她?

“让大夫看看,能开药开点药补补胸,太小了锦风摸着不舒服。”林氏一脸认真道。

杨晴面上一热,用力将胸前的手别开:“娘,您说什么胡话呢,您自己练着,我出去喝杯水。”

言罢,她转身推开房门,随后整个人僵在原地。

就见牧小世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此刻正站在半丈外,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瞧。

只一瞬间,杨晴一张脸红成了关公。

第477章 帕子

第477章 帕子

“吱呀!”

关门声在背后响起,隔绝了杨晴的退路。

她回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只觉欲哭无泪。

娘,您真真是我亲娘,您就坑我吧您。

“呵!”牧锦风低笑了声,意有所指道:“林婶待我可真好。”

闻言,杨晴脸上又开始冒热气。

她拿眼剜了男子一眼,随后越过来人朝后院行去。

牧锦风大步跟了上去,长臂一伸牵住女子的手,哑声道:“可有想我?”

“一点都没有!”杨晴别扭地扭过脸不去看他。

真是尴尬死了,她娘怎么连手感不好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她只是个可爱的十五岁青春美少女,胸大胸小这种事不是她该考虑的。

再说了,她就是这样一直平下去又怎么了,手感不好是别人的事,至少她自己没负担。

“你这小泼妇好生无情,小爷我为你累得连觉都睡不好,你倒好,不主动来找小爷也就罢了,连念都不带念着。”牧锦风将人拽近几分,随后注意到女子戴在头上的银簪子,登时咧起唇角。

他伸手抚过女子鬓发,最后落在银簪脉络分明的花瓣上:“听柏青说,你很喜欢这个簪子。”

“好看的东西我自然喜欢。”杨晴嘴硬道,心中是说不出的别扭。

“算你有眼光,这簪子可是小爷我亲手画出来,找京都最巧手的银匠给你做的。”说到这,牧锦风弓身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全京都找不出第二根,也不会有第二根。”

杨晴面上一热,两颊浮起丝丝红晕。

她眼睑颤动,眸光四下乱晃,最终定格在男子腰际。

就见他腰上挂着一枚青玉玉佩,上头的纹路颇为眼熟。

因为眼熟,杨晴盯着玉佩多瞧了几息,随后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买给表兄的吗,怎么到了牧小世子手上,莫不是撞款式了?

“牧小爷。”杨晴指了指青玉玉佩,不确定道:“你腰上的玉佩,和我买给林杭的好像。”

闻言,牧锦风低头看了眼腰上玉佩,旋即以理所当然的口吻道:“就是同一块,我让他拿给我的。”

“你怎么能拿林杭的东西?”杨晴眉头一皱,看向男子的目光多了几分嗔怪。

他那么多玉佩,林杭就这一块,他竟然还给拿走了。

“谁让你给他买不给小爷我买的。”牧锦风依旧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杨晴被他气笑了,从怀中掏出叫帕子包得严严实实的白玉玉佩递了上去:“谁说我没给你买了?”

见状,牧锦风连忙接下,将帕子一层层打开。

“你说你这人是不是幼稚。”杨晴嗔罢,扭身行入灶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帕子包裹下的白玉玉佩显露真容,牧锦风叫玉上雕镂的松石奇观吸引眼球,面上添了几分笑意。

他三两下将腰上青玉玉佩解下放一旁的凳子上,挂上女子送的白玉玉佩,随后顺手将女子的帕子揣入怀中。

杨晴扭头正见男子的动作,连忙将水杯放下迎上前去:“牧锦风,那是我的帕子。”

“你们姑娘家家不是都会送喜欢的男子手帕吗,我也不让你再绣一块,你把你用的给我就是。”牧锦风淡淡道,一点都没有将帕子交出来的意思。

“谁要送你帕子了!”杨晴伸手去抢,就见男子把衣襟一拉,直接将帕子贴着里衣放置。

“来拿吧!”牧锦风敞开怀抱,将“无赖”二字写在脸上。

杨晴本欲将手缩回,见状,心一横,手往男子胸口摸去。

指尖方触及男子胸口,就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震动。

牧锦风闷笑,心情大好道:“你是不是想占小爷我的便宜许久了?”

“别胡说八道!”杨晴瞪了男子一眼,小手顿在男子胸前,怎么都下不去。

“小爷我心里都清楚。”牧锦风咧着嘴,眸中欢喜怎么都藏不住:“就你那财迷样,花十两银子跟割了你肉似的,这回一口气花了二百两给小爷买玉佩,你敢说你不是喜欢惨小爷我了?”

“别自恋了!”杨晴不客气地将男子的脸推开,没好气道:“快把我帕子还来,那是我娘给我绣的。”

“你想要回去也行,你亲手绣一块来跟我换。”牧锦风继续耍无赖。

“绣你个大头鬼!”杨晴拿眼瞪了男子一眼,随后用手肘去肘对方:“让开,别挡着我的道!”

闻言,牧锦风非但不让,反身子一挪堵在门口:“你这小泼妇好生狠心,小爷我给你送份礼物费了那么多心思,找你讨一方帕子你还不乐意了。”

听朱巍说,一个女子动心的表现有很多种,其中一样便是送些帕子、香囊、鞋垫之类的玩意儿,只是他瞧着这小泼妇一副没心没肺的样,等她想起绣个物件送给他,估摸着两人孩子都生了,还是他主动找她讨要好点,而今日就是最佳时机。

他才费尽心思地送了她一份礼物,索要回礼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也是!”杨晴点点头,倏而伸手去拽男子腰上玉佩。

牧锦风眼疾手快地抓住女子手腕:“你要做什么?”

“你才送我一份礼,我自然只回一份礼。”杨晴没再动手,仰着脑袋一本正经道:“帕子和玉佩,二选一。”

话音方落,她面上软肉叫一只手揪住。

牧锦风左右开弓,将女子脸上软肉朝两边扯去,嘴上威胁道:“你要不送,小爷我就不松手了。”

杨晴不料他会这么无赖,错愕间,男子掐着她面颊的手忽然松开,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对银耳坠。

薄薄的银片拢成半开的木槿花,用细细的链子坠着,在月下泛着淡淡银光,煞是精巧好看。

见女子面有喜色,牧锦风帅气地弯下,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拢开女子耳际碎发,将耳坠往女子耳朵上一戴,没戴上。

他心中有些尴尬,再一戴,还是没戴上。

奇了怪了,他今日看朱巍给小丫鬟戴耳坠,一只手很轻松啊,怎么他就戴不上去呢,莫不是因为耳坠款式不同?

杨晴能感觉到男子指腹反复擦过耳垂,也能感受到金属冰冷的质感。

见男子眉头都要拧成麻花了,偏偏为维持帅气姿态就是不肯动另一只手,她唇角弯了弯,“噗嗤”一声笑弯了腰:“牧锦风,你幼稚死了。”

闻言,牧小世子面上多了几分尴尬:“不许笑!”

末了,他抬起另一只手自女子脑后环过,动作生疏地摆弄着耳坠。

耳坠在耳洞上扎了两下,杨晴眉头皱了皱,拿手锤了男子胸口一把:“手笨死了!”

嘴上这么抱怨着,她却是没有自己动手的打算,等男子为她戴好右边的耳坠,她便偏头把左耳送了上去。

有了经验,这一次牧锦风动手麻利了许多,只扎到女子一下。

等戴完耳坠,杨晴拧着眉头揉着两边耳朵,嗔怪地横了男子一眼,眸中笑意怎么都藏不住:“笨死了,你是来送我礼物,还是专门来扎我的?”

“小爷我是头一回给女人戴东西,手生。”牧锦风硬邦邦道,神色似有几分不悦。

“你就不能练好了再来啊?”杨晴偷偷弯了弯唇角,嘴上不依不饶:“笨手笨脚的,破坏气氛。”

“不是所有女人都有资格让小爷动手的。”牧锦风傲娇言罢,冲女子摊手,继续讨要礼物:“现在小爷我送了你两份礼,你是不是当回两份礼?”

杨晴拿手去拍男子的掌心,眸光四下晃动,最后垫脚飞快在男子面上亲了下。

做完这一切,她红着脸偏开脑袋,瓮声瓮气道:“你要帕子,还是要我亲你一下?”

“都要!”牧锦风不假思索道。

“二选一!”杨晴跺跺脚,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贪!”

“帕子!”

得了回答,杨晴板起脸来:“本姑娘的香吻还比不上一方帕子?”

帕子帕子,一来就找她要帕子,他这是被帕子勾了魂了?

“你就是不亲我,小爷我也可以亲你。”牧锦风言罢,双手捧着女子面颊,作势就要去亲。

就在这时,脚步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将二人恰好的暧昧气氛打破。

杨晴有些慌乱地将人推开,耳坠轻轻摇晃,划过脖颈带来冰凉触感,却未能消解她肌肤上的热意。

第478章 相配

第478章 相配

柏青快步行入后院,在瞧见自家世子爷后连忙上前,压低声音道:“爷,时掌柜有事请您前去商量!”

闻言,牧锦风拧起眉头,随后斜眼看向一旁面颊通红的女子。

他三步并作两步行上前,压低声音道:“别忘了小爷我的帕子,过两日我就来取。”

言罢,他捏了捏女子面上软肉,转身同柏青行了出去。

杨晴揉了揉被揪过的面颊,不自觉地行到门口,目送二人远去。

都大晚上了,还在忙,到底是在忙活他自己的私事,还是因为她家里的事?

出了林府,牧锦风脚步加快几分,沉着张脸道:“什么情况?”

“怀王殿下派人插手其中,很多线索都被他毁了。”柏青微微拧起眉头,神色很是凝重。

闻言,牧锦风步伐一顿,随后大步行入缥缈楼。

他前脚方踏入,就有小二迎了上来:“牧小世子,我家掌柜的正在四楼梅字号雅间同怀王殿下谈事。”

“又是他!”牧锦风眸中闪过一抹厌恶情绪,面色阴沉下来。

四楼雅间内,邱秉文端坐桌前,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面上:“本王想同时掌柜买个消息。”

时明月捏起银票看了看,娇笑道:“怀王殿下请说。”

“我要关于林方朔的所有信息。”

闻言,时明月将银票放回桌上:“怀王殿下是在拿我开玩笑呢?”

“您应当知道,我与铃君是至交,我也一直打心眼里把锦风当弟弟看。”

“缥缈楼的规矩不是钱吗,难道时掌柜打算坏了自己的规矩?”邱秉文言罢,又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面上。

“缥缈楼的规矩是钱没错,但除了钱之外,还有许多条条框框,看来怀王殿下没好生了解过。”时明月言罢,击掌三下,立即有丫鬟奉上一本册子。

时明月接过册子,转手递了上去:“买消息的规矩都在这,怀王殿下可以慢慢查看。”

邱秉文抬眼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娇娆妖媚的女子,接过册子一目十行地翻看起来。

“林方朔武功高强,但在江湖上无名无姓,像这样的人,查起来最是困难,而价钱,也因困难程度而异。”时明月说到这,身子微微前倾,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所要追查的事,根据年份而定,往前推一年,加五十两,超过五年,往前推一年,加一百两,超过十年,往前推一年,加二百两,而要是十五年以上的陈年旧事,可得视我的心情而定。”

“看来你已经知道林方朔的一切。”邱秉文合上册子,扭头看了富贵一眼。

富贵上前,掏出一张银票双手奉上。

时明月目光在银票上一扫,登时露出笑容。

“时掌柜心情可好?”邱秉文神色淡淡地问道。

“看到你为别的女人这么上心……”时明月拖拽长尾音,随后夹住富贵手中银票:“我还真是为铃君感到难过呢。”

声落,她将银票抽入手中,细细一瞧,确实是五千两,她并没看花眼。

“当然,我这人见钱眼开,比起银票,那点微不足道的难过算不得什么。”

邱秉文听出她话中嘲讽,面色却是不变:“可以说了吗?”

“当然!”时明月将银票叠整齐放入怀中,手一挥,屋内侍奉的丫鬟如潮水般退去。

“吱呀!”关门声响起,雅间内恢复初时安静。

时明月拿眼睨了富贵一眼,态度不言而喻。

见状,邱秉文摆摆手,富贵无声退下。

光线亮起,很快暗去,时明月端起茶盏押了口茶,随后慢条斯理道:“在回答怀王殿下之前,我有两个问题想要问怀王,若是怀王答得出其中一个,我便将自己所知一切和盘托出,若是怀王答不出来,五千两银票我会原封不动地还给怀王殿下。”

邱秉文不料她还会继续加价,清冷的面上多了一丝情绪波动,很快归于平静:“时掌柜请说!”

“陈梅是谁的人?”时明月单刀直入。

“第二个问题。”邱秉文亦是回答得干脆。

“你当初为何娶铃君?”时明月抛出第二个问题。

话音方落,她斜眼看向门口。

邱秉文随之看向门口,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可以瞧见一人形轮廓。

“时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我收了锦风两千两,但我查不出陈梅的身份。”时明月直白言罢,勾唇笑得娇媚:“你选择回答我其中一个问题,我可以劝牧小世子解答你的疑惑。”

陈梅的身份,他娶铃君的缘由……

邱秉文垂眸,低低笑了起来:“时掌柜当真对宗大公子一片痴心。”

闻言,时明月没有回应,只是自怀中掏出五千两银票递上。

邱秉文抬眼看向那姿容绝色的女子,依稀从她身上瞧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时明月实在太像铃君,性子,说话的方式,乃至于智慧。

早些年铃君还在的时候,他觉得时明月像是铃君的影子,待铃君香消玉殒,他才注意起这个人,随后发现,他所认为的影子,深深迷恋着宗凡。

那感觉,就好像铃君以另外一个躯壳存在,投入他所憎恶之人的怀抱。

良久,邱秉文收回目光,依旧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仿佛方才失神的人不是他:“当年本王之所以娶铃君,乃是因为世间再找不到第二个人,如她那般与本王相配。”

声落,“砰”地一声响,门叫人从外面踹开。

牧锦风疾步行入,富贵连忙冲进来拦,叫对方一脚踢开:“滚!”

“锦风!”时明月连忙站起,迎上去将人拦住:“别冲动!”

牧锦风胸腔剧烈起伏,充血猩红的眼死死瞪着那玄衣男子。

三年,他等了将近三年,就是想知道在他邱秉文眼里,他姐姐牧铃君到底算什么,结果等来“相配”二字。

怒火在胸腔烧灼,几乎将理智焚尽,随后化作一声讥嘲的冷笑。

时明月将人强行推出雅间,临出房门之际,她回首看向玄衣男子,沉声道:“请怀王殿下稍等片刻,时明月会给您想要的答案。”

邱秉文颔首,面上并无喜悦,相反的,眸中还有隐隐难过。

当初他娶牧铃君,的确无关情爱,之所以会接受铃君,乃是因为二人从容貌才情到家世都般配异常,除了铃君,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做他的正妃,而除了他,这世间也没有第二个男儿配得上铃君。

至于感情,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不就够了吗?

然,事实证明他错了,错得离谱。

第479章 陈梅的身份

第479章 陈梅的身份

半个时辰后,牧锦风回到梅字号雅间,面上不见一丝愤怒,冷静得让人心惊。

他缓步行到桌前坐下,很快有丫鬟奉上茶盏。

邱秉文不知时明月是如何说服眼前人的,只是此时此刻,他隐隐有些后悔方才的举动。

或许,他不该说出真相。

“你想知道关于林叔的事?”牧锦风率先打破沉默,慢慢将面前茶盏推开:“因为杨晴?”

“因为此事牵扯了章大人!”邱秉文看着面前少年气依旧,却少了几分稚嫩的男子,沉声道:“静怡做出的荒唐举动,乃是为章大人派人诱导,我实在想不明白,章大人为何要对阿晴下手。”

“阿晴在宁康村土生土长,得罪章大人的可能性不大,因此也就剩林方朔祖孙三人这一可能。”

闻言,牧锦风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邱秉文能查出幕后黑手,他是一点都不奇怪,否则他也不会有意引导对方往这个方向上查。

他要的,就是现在这个效果。

“锦风!”邱秉文轻唤一声男子的名,身子稍稍前倾:“你是故意的吧。”

“原本我不明白,为什么素来不插手你我是非的威王会提醒我,让我不要去查林家,现在我知道了,因为章大人的存在。”

“你当日之所以把静怡之事往我身上推,便是利用我前去打草惊蛇。”

说到这,他面上添了一丝笑容:“你真的长大了。”

一直以来在他眼中,锦风还是个少年,可现在,这个少年已经能挖陷阱给他跳了。

“我早就长大了。”牧锦风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面上是满满的少年气:“是你教的我。”

明明他是笑着说出这番话,邱秉文却感到刺骨的寒。

他调整好呼吸,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道:“林方朔的事,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闻言,牧锦风缓缓起身,行到角落处坐下。

他双脚交叠放在茶几上,背靠椅背,悠哉悠哉道:“二十一年前,正值景朝动乱,皇上登基,封我爹为威武大将军,率军抵抗三国联合进犯。”

“然,因为朝中多内贼,我爹出征之后,留在京都的牧家老小频频遭到暗害。”

“当时我娘已有六个月身孕,身体底子又薄,根本经不起折腾惊吓。”

“恰好那时宗婶婶也怀有六个月身孕,体貌又与我娘相近,为了保住牧家的孩子,也为了我爹在战场上不被家事分神,宗婶婶在医圣的帮助下乔装打扮,扮作我娘的模样留在牧府。”

“宗婶婶生下宗凡不久,京都出了大乱子,恰又遇上暗杀,宗婶被逼无奈带着宗凡逃出京都。”

“这一逃,就从京都逃到了虎城郊外。”

“也就是在那里,林叔一家救下宗婶婶。”

闻言,邱秉文面露诧然之色。

林方朔一家救了宗凡的娘亲,也就意味着,林方朔一家得罪的,乃是朝中内贼,那章大人岂不是……

章大人是内贼?怎么可能?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救下宗婶婶后,林叔一家便不断遭遇追杀,家破,人亡。”话音就此戛然,牧锦风抬眼看向男子,悠悠道:“我知道你很好奇,为什么明知章大人是内贼,却不抓他,那是因为我们找不到证据。”

“相反的,林叔倒是有案在身,一桩章大人曾经审理的旧案中,林叔成了屠人满门的血腥刽子手,根本见不得光。”

“你的意思是,并没有章大人是内贼的证据,之所以怀疑章大人,全凭二人那一次交集?”邱秉文瞬息反应过来,眉心深锁成无解的死结。

若说先前只是怀疑,那么章大人现在的所作所为,无疑验证了这份猜忌。

“得了想要的答案,你满意了吧?”牧锦风将架在桌上的腿放下,弹了弹衣裳上不存在的尘土,慢条斯理道:“你要和小爷我抢女人,想证明你怀王殿下比小爷我有本事,多得是地方证明,别闲得没事在这件事上给小爷我使绊子。”

说话间,他缓缓站起,行到男子身前。

他一手端起桌上茶盏押了口茶,眉头皱了皱,嫌弃地将茶盏往一边丢去。

茶盏掉在地上,顷刻间破碎,茶水四溅。

牧锦风斜睨了一眼地上碎瓷片,慢悠悠道:“这件事,不仅事关林家,更关乎我牧家,希望怀王殿下好自为之。”

言罢,他转身离去。

门外听得茶盏碎裂声的富贵推门行入,与牧小世子撞个正着。

“陈梅,是我恩师柳大人的人。”

男子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牧锦风眉心微微隆起,没有回头。

“约莫五年前,我曾在柳大人府上瞧见过陈梅。”邱秉文说到这,斟酌了一番,又道:“此人武功极高,至少能与王守打成平手。”

能与王守打成平手?牧锦风眉头拧得更深了。

他爹手下最厉害的侍卫,王义排第一,王守排第二,那人武功不低于王守,怎么当日林叔没看出来呢?

沉默须臾,见对方没有再说话的打算,牧锦风拔腿离去。

“爷!”富贵迎了上去,看了眼地上碎瓷片,又看向自家王爷,紧张道:“您没事吧?”

邱秉文摇摇头,忽的猛然站起身,快步朝酒楼外行去。

他步伐极快,等富贵反应过来跟上,人已经消失在雅间内。

跨上马车,邱秉文语气有些急切:“进宫!”

“爷,这个时辰宫门已经关了。”富贵小声提醒道。

闻言,邱秉文像是方回过神来,有些头疼地按住太阳穴,胸腔微微起伏。

富贵鲜少看见自家爷如此失态的模样,不免有些紧张:“爷,您到底怎么了?”

“回府!”邱秉文轻声言罢,摆摆手,富贵登时噤声。

车辙碌碌滚动,不多时,缥缈楼门口只剩两行浅浅的车辙印。

缥缈楼三楼窗口处,本该离去的牧锦风斜靠在窗台上,视线随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延伸向灯火通明的皇宫。

“你不是已经得到答案了吗?”时明月递了块切好的西瓜上去,柔声劝道:“别想太多。”

牧锦风接过西瓜咬了口,忽然扭头看向女子:“你说,袁大人会不会死呢?”

“什么意思?”时明月面色一白,心跳没来由地加快。

“我不希望他死,至少不能是畏罪自杀。”牧锦风淡淡言罢,将未吃完的西瓜丢木盆里,踏着木凳跃出窗子。

第480章 失眠

第480章 失眠

当天夜里,因为牧锦风的一番话,两个人失眠了。

时明月一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瞧见那双平静得几近诡异的眸子。

“你说,袁大人会不会死呢?”

她总觉得男子话里隐含着别的意思,可她却摸不清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明明他才十七岁,心思已然成为沉沉古井,叫人捉摸不透。

另一个失眠的,则是邱秉文。

他负手沐浴在月光下,静静看着院中的花草,宛若一尊神像。

“爷!”富贵给自家主子披了件外袍,轻声道:“更深露重,您该歇着了,明儿个还要上朝呢。”

面对小厮的关切,邱秉文充耳不闻,心中波澜更迭。

“爷……”

“你去休息吧!”邱秉文摆摆手,声音比之往昔更为冷清,冷清到萧瑟。

富贵不放心地看了眼自家爷,低声道:“爷若是心情不好,想吹吹风,小的不打扰您,小的就在一旁候着,您有什么事吩咐一声。”

言罢,他小步退了下去。

“轰隆!”

雷声毫无征兆地炸响,大雨倾盆而下。

邱秉文立于院中不动,缓缓闭上双目,任由雨水洗刷面庞,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清醒些。

“爷!”富贵意欲上前,叫男子抬手制止。

“让本王一个人静一静。”邱秉文没有睁眼,任凭雨水将衣裳鬓发打湿。

富贵不敢再上前,亦不敢离去,就这么陪着自家爷站在雨中。

玄色衣袍黏在身上,一点点勾勒出精瘦的躯体,像是仙人染了凡尘,由初时的只可远观,变为让人想要去亵玩。

怀王府内的丫鬟看得痴了,全然忘记府内规定。

如果,如果爷愿意垂青她们一回,便是折寿十年也可。

一道道火热的目光落在身上,搅得邱秉文越发心烦意乱。

兀地,他想起那双平静疏离的眸子,那双眼瞧他时,总是显得不真切。

她喜欢虚着眼看他,做出诚挚认真的表象,也仅仅是表象罢。

“那……明儿见。”脑海中平静疏离的眸子化作一双弯弯笑眼,甜到人心坎里。

邱秉文自认见过美人无数,但像这般明艳的笑容,还是头一回遇上。

明明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庞,可当笑容在她面上盛放的一刹,整个世界都明朗了。

“那……明儿见。”女子甜丝丝的声音消去他心中的一份愁,又勾起他心中另一份愁。

那张绚烂的笑脸不属于他。

这个认知让邱秉文心里发恼,更让他生出几分妒意。

寅时三刻,下了半宿的雨渐渐转小。

邱秉文身子微动,迈着已经发麻的腿,缓缓朝卧寝行去。

伴随着步伐的交替,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水痕,很快被丫鬟擦干,消失无踪。

热水早已备好,邱秉文展开双臂,由着丫鬟侍奉沐浴更衣。

湿漉漉的玄色衣袍坠下,露出白色里衣。

里衣早已湿透,贴合着肌肤,勾勒出肌理轮廓,时隐时现,罂粟般诱人。

丫鬟面色潮红,为自家主子更衣的手不再如先前利索。

她细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男子胸膛,随后被一把擒住。

“爷!”丫鬟眉目含春地抬眼,在对上自家主子冷冰冰的目光后面上登时失了血色。

“府里的规矩,本王不想再提第三次。”邱秉文手一松,富贵立即上前将人拖下去。

同为大丫鬟的红袖一凛,旋即专心地侍候主子更衣,不敢再有旖旎心思。

更换好朝服,邱秉文大步行出怀王府,周身气息冰冷低沉。

因着近些日子景国风调雨顺,四方安平,是以早朝只有一些啰嗦的臣子上报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半个时辰后,早朝结束,朝臣三三两两离去。

邱秉文斜眼看了眼章大人蹒跚而去的背影,压在心中一夜的话语忽然咽了回去。

把章大人之事告诉父皇,怕是有失妥当。

是了,这件事不能让父皇知道,否则事态只会向着失控方向发展。

“文儿!”皇上威严的声音传来,带着父亲特有的慈爱:“你留在这,可是有事要同朕说?”

邱秉文闻声抬头,心思一转,恭敬道:“父皇,儿臣想见见静怡。”

御花园内,静怡公主拖沓着步伐朝凉亭方向行去,眼中带着几分惧意。

“还不进来!”

兄长清冷的声音响起,静怡公主拖拖拉拉地走了进去:“二哥!”

邱秉文懒懒抬起眼皮,只看了妹妹一眼便道:“说吧,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不都知道了吗。”静怡公主小声嘟囔了句,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

“我让你说!”邱秉文拔高音量,语气中多了几分严厉。

静怡公主一凛,表情跟要哭了似的:“二……二哥,牧锦风找你麻烦了是不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气糊涂了,才去跟杨晴说那件事。”

说到这,见兄长变了面色,她小步后退两步,颤声道:“我当时见牧锦风表情跟要吃人一样,我就知道我做错了,这几天我一直都睡不好觉。”

“二哥,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是那牧锦风,我什么都没做呢,他就去跟父皇告状……”

余下的话邱秉文没听进去,只是拧着眉头,神色有些凝重。

对于静怡会拿此事反击一举,他并不意外,这件事是他的心头刺,亦是锦风身上的污点。

只是他没有想到,杨晴在知晓这件事后依然选择同锦风在一起。

她是真的不怕锦风,还是因为锦风能帮到林方朔祖孙三人,出于对家人的保护虚与委蛇?

应当是后者吧,她恐惧冷漠,又岂会对残暴无动于衷。

再者,她明明不愿意做小,甚至不愿给身边有妾室通房的男子一个追求的机会,却与成日出入青//楼楚馆的锦风不清不白地纠缠,牵手,亲吻,干尽出格之举。

邱秉文越想越觉得可能,女子明媚的笑脸,甜蜜的神情,都在此刻幻化成虚伪的面具。

她最擅长便是伪装,不是吗,一双平静的眸子,能恭敬疏远,亦能娇羞甜蜜。

第481章 底气

第481章 底气

回府的路上,邱秉文坐于马车内闭目养神,身子随着马车左右微微晃动。

正休憩着,富贵压低的声音传入耳中:“爷,是杨姑娘。”

邱秉文闻声抬眼,掀起绉纱一角朝外看去,就见威王府门前站着一男一女,男子一袭白袍风度翩翩,恰似如玉君子,女子一身蓝衣娇憨明媚,弯弯笑眼灿若艳阳。

明明天色灰蒙蒙的一片阴沉,邱秉文却觉得,眼前的景致叫那笑容一下点亮起来。

“宗凡,真是太麻烦你了。”杨晴由衷道。

“没事,恰好我今日给牧叔叔诊脉,带了药箱。”宗凡温和言罢,注意到了不远处驶来的马车,随后沉声道:“走吧!”

“恩!”杨晴点点头,随男子朝外城行去。

邱秉文将二人间的亲密举动看在眼里,眉心微微隆起。

少倾,他收回目光,语气淡淡道:“跟上去。”

“是!”车夫应了声,赶着马车不远不近跟在二人身后。

宗凡敏锐地觉察到身后有马车跟着,却是没点破,转而同女子说起闲话:“今儿个我在威王府里碰见了锦风,他腰上的玉佩,好似换了块。”

杨晴听出男子话外之意,不自在地摸了摸发热的耳根:“你想问我与锦风的关系就明着问,何必这般拐弯抹角的。”

“这可是你说的。”宗凡展颜,眉梢眼角染上温和笑意:“你和锦风之间,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可知,那日//你说不怕他后,他笑得跟个傻子似的,更是把你咬过的糕点全给吃了。”

闻言,杨晴面上一热,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她撇撇嘴,小声嘟囔道:“那是他不爱干净。”

“呵呵!”宗凡低笑,唇角高高扬起:“要说锦风不爱干净,这世间怕就没有爱干净的了。”

“恩?”杨晴抬眼,疑惑地看向男子。

“你觉得,我与锦风的关系可算得上好?”宗凡忽然问道。

“这是自然。”杨晴点头,他们两的关系岂止是算得上好,是好得就差穿同一条裤子了。

“就我与他的关系,一同用膳时,若是筷子碰着他的筷子,他也得换上一双。”宗凡不客气地揭起好友的老底。

闻言,杨晴面颊更热了。

她以手做扇给自己散热,唇角弯起一抹不自觉的弧度,红着脸道:“男女有别。”

男女有别?

宗凡琢磨着女子所言,随后读出了话中深意,“噗嗤”一声乐了:“是是是,男女有别。”

姑娘可以亲,好友不可亲,可不是男女有别。

听得男子揶揄的话语,杨晴拿眼横了他一眼,祥做生气道:“宗凡,你怎能笑话我。”

“行行行,我不笑,不笑!”宗凡唇角往下一压,沉声道:“所以,你现在是改变主意,打算同锦风在一起了?”

“我也不知道。”杨晴摇摇头,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下石子:“我喜欢他,喜欢是难以抑制的,和他在一起,只是幼稚斗嘴我也觉得开心。”

“但我不会和他成亲,感情的世界是自私狭隘的,容不下第三个人,我有多喜欢他,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就会有多嫉妒,我不想把自己困在深宅大院里,把自己困成一个没有自我的怨妇、妒妇。”

“钱我可以自己赚,地位我也可以自己争取,我和他在一起,不图他什么,只图开心,若是嫁给他,就连这份开心没有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宗凡头一回听到这样一番话,他怔愣地看着女子,竟是不知当如何作答。

她和锦风在一起,只图开心……

见男子愣住,杨晴停下脚步,满脸认真道:“宗凡,你觉得是侧妃的身份地位高,金钱多,还是我现在的身份地位高,金钱多?”

世子爷侧妃,听着似乎无上荣耀,可在世人眼中,不就是依附世子爷而活的菟丝草,而她现在自己做生意,将杨记经营得红红火火,就是世家公子看她,也带着三分欣赏。

更别提一个世子侧妃,能有多少月俸,哪能及自己赚的多,花的痛快。

宗凡虽然从未觉得杨晴嫁给锦风做侧妃是高攀,却也没往深处想过。

沉默片刻,他倏地笑了,先是低低沉沉地笑着,到最后,转为畅快的朗声大笑。

“阿晴啊阿晴,这普天之下,大抵也就你一人会这般计较。”宗凡舒展眉梢,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可你这般计较,我竟觉得很有道理。”

她和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不同,有赚钱的头脑和手腕,能凭一己之力过得潇潇洒洒,不需要依附男人而活。

她说出这番话,有她的底气。

他欣赏她的能力,胆识,更欣赏她惊世骇俗的想法。

“因为你我是朋友,你能理解我。”杨晴眉眼一弯,上前一步勾住他的肩膀,豪气道:“等为我娘诊完脉,我请你喝酒,喝好酒。”

人生难得一知己,宗凡就是她的知己。

“行。”宗凡痛快地应了声,由着女子勾着他行入林府。

“这个杨晴……”富贵脸涨得通红,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竟然与男子勾肩搭背,还笑得那般开怀。

邱秉文的面色亦是不大好看,他不料杨晴会主动投怀送抱,更不料宗凡会默认接受。

这个伪君子,面上装的清风霁月,风度翩翩,实则干尽见不得人的勾当。

当初不争取的是他,铃君成亲后纠缠的也是他,如今他明知锦风的心思,身为“至交好友”,他一面撮合,一面在背地里行撬墙角之事,莫不是他认为,这样才能展现出他宗大公子的魅力?

邱秉文越想越生气,清冷的眸中染上一层愠怒。

“爷!”富贵轻唤一声,好声劝道:“杨姑娘这般,实在不值得您上心啊。”

闻言,邱秉文微微拧起眉头。

“爷,方才主动的可是杨姑娘。”富贵说到这,偷偷拿眼看了眼自家主子,见他面色不变,这才继续道:“您看杨姑娘在宗大公子面前笑得这般开心,比在牧小世子面前都要开心。”

“会不会,她其实心系宗大公子,之所以同牧小世子纠缠不清,是在利用牧小世子达到自己的目的?”

从相识到现在,杨晴对宗凡的态度一直很是亲近,甚至于,不惜为宗凡以身犯险,上山救人。

“爷……”

“行了!”邱秉文摆摆手打断富贵的话,哑声道:“在这等着。”

第482章 药方

第482章 药方

入了林府,宗凡轻轻别开女子的手,温和道:“叫婶子瞧见了不好。”

“别想太多了,我娘呢,一共认定两件事。”杨晴说着,伸出指头数了起来:“一,牧小爷是她未来女婿,二,你是我的好友。”

“呵!”宗凡低笑了声,眼中多了几分无奈:“你可别匡我,婶子真这样想?别一会进去了林叔拿根棒子追着我打。”

“不会,打牧锦风都不能打你。”杨晴冲男子挤挤眼睛,大摇大摆地行了进去:“爹,娘,爷爷,我回来了。”

听得女子的称呼,宗凡怔了下,眸色愈发温和。

阿晴看着行事不拘小节,想法离经叛道,实则活得很是通透,她知晓自己要什么。

“阿晴回来了?”听得女儿的声音,林氏推门行出,林方朔紧跟着从书房行了出来。

见到妇人,宗凡神色微微一怔。

一段日子没见,林婶的气色是越发好了,就连气质也生了几分不同,与在宁康村时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很快,他收敛心神,冲二人施以一礼:“林叔,林婶。”

听得“林婶”这一称呼,林氏拿眼剜了女儿一眼,却见自家姑娘嬉皮笑脸,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林氏拿她没办法,只能按下心里那点不好意思,热络地招呼起来:“宗大公子怎么来了?快坐。”

没了,不忘让茶语看茶。

宗凡也不拘礼,一撩衣袍坐了下来:“阿晴让我来给林婶把脉,烦请您将手伸出来。”

“你这丫头。”林氏瞪了女儿一眼,没好气道:“人宗大公子对你好,你是一点也不懂客气,诊脉这种小事还要麻烦宗大公子亲自跑一趟。”

“无碍。”宗凡温和一笑,徐徐道:“我与阿晴乃是好友,您不必这般客气。”

“再说了,您是锦风未来的岳母大人,锦风对您的身体健康也很是上心。”

此言一出,林氏登时笑逐颜开:“那就麻烦宗大公子了。”

说着,她将手放在桌上。

杨晴拿眼横了男子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把玩着石榴树的树叶。

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到她娘这边刷好感度,等刷爆了,她可就完了,且不说最后她和牧小世子走不到一起她娘会不会揭了她的皮,就是以后要嫁人,她未来的另一半也会被她娘嫌弃致死。

宗凡长指搭在妇人脉上,初时面上带着淡淡笑意,不多时,笑容敛起几分。

他表情变化不大,却还是叫一直注意这边的林方朔看在眼里。

林方朔将轮椅推近几分,沉声道:“宗大公子,脉象如何?”

“血瘀气堵。”宗凡简单说完四个字后,缓缓站起身来:“林叔,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方朔颔首,推着轮椅跟了上去。

望着二人神秘兮兮离去的身影,杨晴不自觉地拧起眉头。

她不过是图个安心才去找的宗凡,难不成她娘身体真的有大问题?

行出月洞门,林方朔便忍不住追问起来:“宗大公子,情况究竟如何?”

宗凡足下一顿,半弯下身子,沉声道:“林叔莫急,林婶身子瘀堵虽然严重,却并非不能治,更不是不好治,而是医治的手段上……”

话音就此戛然,他朝院内看了眼,声音压低几分:“阿晴还未出阁。”

闻言,林方朔登时恍然:“宗大公子请说。”

“林婶年轻时吃坏过身体,体内有余毒,再加上常年茹素,导致血瘀气堵,底子亏空得厉害。”宗凡说到这,再度顿住,低低咳了两声:“我说的茹素,不仅是饮食方面,也指的床笫之事。”

“还请宗大公子明示。”林方朔心中有几分明白,亦有几分糊涂。

“食色性也,要调理好林婶的身子,缺一不可。”宗凡虽是谦谦君子,亦是救死扶伤的大夫,是以提及男女之事虽有几分不自在,却也没隐瞒:“一会我会给林婶开几服药,排余毒,林叔每日为林婶施针,调气血,房事每三日一次,不可过量。”

“行……行房事?”林方朔脸一下红了起来,表情多少有点尴尬:“我与你林婶尚未成亲。”

“林叔,多年感情摆在那,成亲于你们而言,不过是走个过场,日后再补上也不迟。”宗凡维持着躬身姿态,温和解释道:“适当的,对身体有益,既能舒缓身心,亦能通血和气,就如一些书中所记载的‘双修’,只是这‘双修’之事,并没有谁采补谁之说,只要把握好那个度,对双方皆有裨益。”

林方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听得男子又道:“接下来,我同您说说走穴的时辰与穴位……”

眼看二人在院外嘀嘀咕咕个没完,杨晴有些坐不住了,探头探脑地伸长脖子。

相较于她的紧张,林氏则很是淡定:“别紧张,娘自己的身体自己还能不知道?没事,啊!”

“恩!”杨晴敷衍地点点头,继续伸长脖子。

许久之后,二人折了回来,面上没有太多表情。

瞧不出端倪,杨晴更慌了,她起身迎了上去,紧张道:“宗凡,我娘的情况如何?”

“别紧张,并无大碍,只是医嘱只能说给男子听。”宗凡神秘道。

只能说给男子听?

杨晴狐疑皱眉,扭头看向未来爹爹,就见男子冷峻的面上多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咦,不就是个医嘱吗,怎么搞得跟不可描述的十八禁似的。

杨晴心中好笑,绷紧的神经随之放松下来:“没事就好,宗凡,真是麻烦你了。”

“我可不是白帮这个忙,你得请我喝酒。”宗凡含笑道。

“缥缈楼?”杨晴冲男子递了个眼色,有些兴奋道:“缥缈楼的缥缈,我够义气吧?”

一听得缥缈楼,宗凡连连摆手:“罢了罢了,我们随便去一间酒馆喝点就是。”

去缥缈楼?他怕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杨晴听出男子话中惧意,登时笑得 。

时明月啊时明月,你可真是个神人,能让温润儒雅的宗大公子谈之色变。

第483章 一片苦心

第483章 一片苦心

最后,二人自然没去缥缈楼,但还是喝到了缥缈。

在杨晴的软磨硬泡下,时明月破例让她将缥缈带出缥缈楼。

美酒入腹,宗凡享受地半眯起眼:“好酒!”

酒香在唇齿间层层荡开,香味浓郁,却又难以捉摸,缥缈虚幻。

杨晴亦押了口酒,嘴里念念有词:“酒是好酒,就是这个时明月,太心黑了。”

她以为一壶酒二三十两已经是极致了,哪知一壶缥缈一百零一两银子,最后时明月看在二人的友情上,给抹了个零,一壶一百两。

对于此事,杨晴只想表示,二人的友谊真真是塑料。

“呵!”宗凡低笑,沉声道:“时明月这只铁公鸡,她能给你抹个零头就说明她是真的拿你当朋友看。”

笑罢,他又道:“你当袁一舟怎么成为袁貔貅的,还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说呢。”杨晴恍然,鼓着腮帮子道:“真是黑的一脉相承!”

一壶酒一百两银子,真真是拿刀在割她的肉。

不过想到这酒是请宗凡喝的,她心里多少好受些许,毕竟相识以来宗凡帮了她不少忙,花重金请他吃顿好的也是应该的。

“呵!”宗凡“噗嗤”一笑,摇摇头,给自己斟满一杯。

三杯酒下肚,他已然有了几分醉意,面颊染上淡淡烟霞之色。

“阿晴!”

“怎么了?”杨晴应了声,抬眼迎上男子目光。

酒后的宗凡,眉梢眼角添了几分难以名状的愁绪,像是强撑已久的淡然被人拿刀割开一道口子。

他施施然站起身来,侧身挪了个位,在女子身侧坐下。

杨晴欲伸手去扶,待发现人还是清醒的,伸到半空中的手又缩了回来。

“阿晴!”宗凡又唤了一声女子的名,一双温和的眸子有些迷离。

他高举起酒杯,神情似笑非笑。

杨晴举杯,撞上男子的酒杯。

宗凡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美酒入腹,他斜眼看了女子两眼,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杨晴读出了他眸中愁绪,却是什么都没追问,只是将摆在男子面前的酒盏拿远了些。

对于女子所为,宗凡没有异议,反倒低低笑了起来:“阿晴啊阿晴,同你在一起真真是让人心情舒畅,也难怪那么多姑娘中,锦风独独相中了你,他的眼光,在京都可是出了名的毒。”

末了,他顿了下,又道:“你可知,锦风他很早便被你吸引了目光。”

“恩?”杨晴扭头看向男子,就见他咧嘴笑道:“他嘴上不肯承认,但我知晓,在他花钱请文杰兄妹说书时,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然不同。”

“牧锦风花钱请文杰兄妹说书?”杨晴微微拧起眉头,随后张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那个时候,他已经知晓你会写书。”宗凡温和言罢,低低笑了起来:“都说喜欢一个人,心思是藏不住的,他倒是厉害,瞒你瞒得严实。”

闻言,杨晴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我还以为,他之所以对我动心,是因为叫我救过性命。”

“那之后,便更喜欢了,也藏不住了。”宗凡喃喃着,眸中多了几分揶揄:“当时你不了解他,你若是了解他,大抵早就能觉察他的心思。”

“在遇上你之前,他没亲过姑娘,也没被姑娘亲过,叫你三番两次轻薄,若没有几分悸动,怎可能只是同你逞口舌上的计较。”

“他……”杨晴老脸一热,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欢喜。

望着女子绯红的面颊,宗凡随之展颜:“你信我说的?”

“你说的我自然信。”杨晴认真道。

“锦风在京都的名声你也是听过的,这你也信?”宗凡微微扬起眉梢,心中隐隐期待着女子给出答案。

“不就是见天地往天香楼跑吗,难不成去烟花柳巷一定要寻花问柳?我虽没去过那种地方,却也知道,里面的花魁除了皮囊,也个顶个的有才华,诗词歌赋,弹琴唱曲,样样精通。”对于牧小世子往天香楼的传闻,杨晴不以为意,她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自己亲身体验。

就牧小世子那烂到家的吻技,是个情场高手才有鬼了。

“呵呵!”宗凡低笑,又给自己斟了杯酒。

这一次,他不再急着饮尽,而是小口押了口,憋笑道:“那你还真是高看锦风了。”

杨晴狐疑地看向男子,就见他耸动双肩,颤声道:“他去天香楼,确实不为寻花问柳,但也不为诗词歌曲。”

“那是为了什么?”杨晴微微拧起眉头,难不成天香楼的饭菜特别好吃?

“天香楼的姑娘,十指纤纤,极软极娇,锦风说,这样的手按脚最舒服。”说到这,宗凡没忍住自己笑出声来。

杨晴先是一愣,继而张大眼睛,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去青//楼楚馆,不为寻花问柳,不为诗词歌赋,就为了按脚?这是什么骚操作?

“他……这……”杨晴憋了又憋,最后没忍住,笑趴在桌子上。

望着女子毫无仪态的模样,宗凡高高扬起唇角。

他能看得出来,怀王对阿晴的在意已经不仅仅是感兴趣那般简单,或许现在阿晴心是在锦风那的,但要是怀王摆正了对阿晴的态度,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

毕竟,光是怀王那一张皮囊就足以叫景国半数女子倾倒,更逞论其身份高贵,满腹经纶。

别的方面,他都相信锦风,独独情爱这件事上,他心悬得紧。

未免锦风那些个不着调的风流韵事叫有心人添油加醋地传到阿晴耳朵里,坏了锦风在阿晴心目中的形象,他得提早将这件事给解释清楚。

杨晴不知男子状似无意的话题背后的苦心,她高高扬起唇角,声音中含着浓浓笑意:“他去天香楼,就为了按脚?”

威王府那么多丫鬟,还找不到一个手软的?

“自然别有所图。”宗凡将杯中酒饮尽,轻轻叹了口气:“你也知晓,锦风他与牧叔叔关系一向不合,沉迷天香楼,说是为了按脚,其实就是为了气一气牧叔叔。”

闻言,杨晴面上笑容凝结,唇角一点一点向下塌去。

第484章 正妃之位

第484章 正妃之位

“你也知晓,锦风他与牧叔叔关系一向不合,沉迷天香楼,说是为了按脚,其实就是为了气一气牧叔叔。”

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撞得杨晴心口生疼。

她慢悠悠地走在人来人往的东街上,眼睑半垂着,看行走间扬起的衣摆上翻飞的彩蝶。

原本她觉得,她能够想象到牧锦风的心痛,可现在她忽然发现,其实她想象不出来。

忽的,眼前出现一双锦靴,有人拦住她的去路。

杨晴对料子并没有太大研究,却也能知晓那是极值钱的好货,不为别的,只因她瞧见了男子玄色的衣摆,嗅到了淡淡的檀香。

她有些苦恼地拧了拧眉头,屈膝施以一礼:“民女见过怀王殿下。”

邱秉文抬手虚扶女子一把:“免礼。”

杨晴依言直起身子,目光定格在来人眼睛下方。

见到女子惯有的恭敬模样,邱秉文眼皮跳了两下,旋即沉声道:“本王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

“提议?”杨晴错愕抬眼,叫那双眸中浅浅淡淡的笑意晃了眼睛。

怔神不过一瞬,很快,她眼睑一垂,将所有惊艳隔绝。

邱秉文本有些气恼女子的迷惑,旋即又叫她的反应所取悦。

他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道:“本王昨日送你的礼物,你没看?”

礼物?杨晴脑子一转,心登时沉了下来。

完了,怀王送的礼物,她不仅没看,还不知给丢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现在脑子又因为酒喝多了不好使,根本想不起。

邱秉文将女子面上慌乱看在眼里,登时确定她并没打开自己送的礼物。

他微微拧起眉头,半侧过身,命令的话语到了嘴边,随后又咽了回去。

他极不自然地压低身子,将二人距离拉近,就见女子连连后退,一下竟是将二人的距离拉开至半丈远。

“怀王殿下恕罪!”杨晴屈膝行礼,声音抬高几分。

此言一出,看向这个方向的百姓更多了,而原本满怀敌意的目光也在这一瞬间柔和起来。

“原来是得罪了怀王。”一身着粉裳,小姐打扮的女子幽幽松了口气,面上重现笑容。

“她是杨记的掌柜,和牧小世子很是亲近,你觉得她与怀王能有什么牵扯。”另一黄衣小姐挑起唇角,看向怀王的目光满是爱慕。

二女的对话声传入邱秉文耳中,再去看那神态恭敬的女子,他竟不知当哭还是当笑。

她这是怕因为自己得罪了京都贵女?

思及此,他直起身子,神态冷淡道:“随本王来。”

“是!”杨晴应声,小步跟了上去。

她将二人距离控制得极好,不偏不倚半丈远,乍一瞧,就跟个小跟班似的,丝毫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更不会招来女人的敌意。

邱秉文一直在注意着身后人的步伐,不自觉地放缓步调配合。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了百丈远,最后停在一间酒楼前。

眼看男子跨过酒楼门槛,杨晴抬眼看向牌匾,上书三个大字——酒仙居。

“还不进来!”

男子清冷的声音传来,杨晴暗暗翻了个白眼,闷头行了进去。

她与怀王的关系,最恼人便是对方身份压她一筹,又对她有救命之恩,是以她就是想拒绝,也不能拒绝死了。

酒仙居一共只有三层,一走进去,便有酒香扑鼻而来。

杨晴深吸一口气,只觉光是嗅着酒的香气便有些上头,不是酒仙居的酒厉害,而是那一壶缥缈劲太大。

很快,她跟随怀王行至酒仙居三楼的雅间,只听得“吱呀”一声响,二人被隔绝在同一个狭小空间里。

杨晴下意识地看了眼守在门外的富贵的人影,就听得身后响起压低的笑声。

“本王不会拿你怎么样。”邱秉文说到这,顿了下,补充道:“除非你惹本王生气了。”

语调半真半假,叫人捉摸不透。

杨晴收回目光,慢慢行至桌前,轻声道:“怀王送民女的礼物,民女供奉于家中,要不,民女现在回去打开看看?”

“不必了,本王直接同你说便是。”邱秉文双手按住女子肩膀,态度稍显霸道地将人按坐在凳子上。

杨晴老老实实坐下,却发现按在她肩上的手并没马上移开。

男子的掌心很是灼热,透过衣料烫在肌肤上,让她本就不安的心在胸腔左右乱撞。

“原本本王想问你,给本王做侧妃你可愿,不过现在,本王改主意了。”说话间,邱秉文手缓缓朝下移去,握住女子的双手。

指尖触及女子掌心薄汗,他唇角荡开一抹清浅笑容,认真道:“做本王的正妃,你可愿?”

男子俊美如仙的面庞在这一刻虚幻,连同笑容一道化作水月镜花。

杨晴错愕地看着眼前人,只觉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许她正妃之位?

正妃?

“阿晴!”男子清冷的声线再度响起,随后,杨晴感觉自己的手被捏了下。

她猛然回过神来,想要将手抽回,却没能成功。

“阿晴!”邱秉文紧握住女子的手,认真道:“锦风能帮你的,本王一样能帮你,他查不出陈梅的身份,本王可以为你查出。”

说话间,他一手扶住女子肩膀,安抚性地轻轻拍了两下:“我知道陈梅的身份,也知道压在你身上的担子,只要你愿意,本王愿意为你分担。”

“本王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将此事交给本王处理,一个月内,本王就能让林叔恢复自由之身。”

寻常女子若是面对这仙人似的面庞听得这般保证,怕是早就以身相许,偏生杨晴非但没有半分感动,反倒拧起眉头:“怀王殿下,您莫要拿小女子开玩笑。”

正妃之位,全力相助……该不会是牧锦风做了什么刺激人的事情,逼得怀王不得不动用核武器跟他抢女朋友,以图让他感到不痛快吧?

“本王不同你开玩笑。”邱秉文扶正女子肩膀,一脸认真道:“杨晴,我对你动心了。”

说到这,他苦笑了声:“我早料到自己会对你动心思,可我没料到,这份心思会刻入梦里,更没料到,你的一颦一笑能牵动我的情绪。”

“怀……怀王……”杨晴身子不住朝后缩去,干巴巴地商量道:“您能不能先把手松开?”

邱秉文依言松手,就见女子坐立不稳,身子朝后仰去。

他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将人捞入怀中。

鼻尖撞在男子坚实的胸膛上,杨晴吃痛捂鼻,忽觉腰上一紧,竟是叫男子圈在怀中。

“怀……怀王……”

“你不相信本王所言?”邱秉文一手搂着女子纤细的腰肢,一手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

“咚咚!”

“咚咚!”

剧烈的心跳震动着杨晴的手掌,耳畔是男子压低的声音:“那本王这颗心对你说的话,你信吗?”

第485章 心有所属

第485章 心有所属

“轰!”

杨晴脸一下烧了起来,一时竟是忘了做出反应。

不怪她没出息,实在是她不曾直面过这般等级的情话,更别提同她说情话的还是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

邱秉文望着女子绯红的面颊,眸中添了几分笑意,将面上清冷化开。

他松开握着女子的手,轻轻将人揽在怀中:“阿晴,你愿意吗?”

牧锦风能给的,他也能给,牧锦风不能给的,他亦可以给。

不管她与牧锦风在一起是虚与委蛇也好,真心喜欢也好,他就不信,她在他的承诺面前能做到无动于衷。

“我不愿意!”

女子平静得不带一丝涟漪的声音在雅间内响起,这一次,换邱秉文微微愣住。

杨晴调整好心态,双手抵着男子胸口,将距离拉开,随后仰起脑袋,认真道:“怀王殿下,民女很感激您的厚爱,只是民女已经心有所属。”

被大美男告白,实在是满足虚荣心,然,也仅仅是满足虚荣心。

再动人的话语,再高超的撩拨技巧,也不及牧小世子故作淡定地咬一口她吃过的果子更叫人脸红心跳。

“锦风?”邱秉文眉心拢在一处,虽然有些生气,却依旧维持着风度。

“是!”杨晴不假思索地应道。

“你不是说,不愿做小吗?”邱秉文眉头拧得更深了。

便是这般许诺,也不能打动她的心?

“我没说我要嫁给他呀。”提及牧锦风,杨晴不自觉地翘起唇角:“我只是喜欢他而已。”

“阿晴!”此时此刻,邱秉文已经不知当如何问下去。

他读不懂她,从初识到现在,他没有一刻读懂过她,那些常规放在她身上,根本行不通。

“怀王厚爱,乃民女三生之幸。”杨晴低眉垂眼,态度恭敬而疏离。

“本王会让你动心。”邱秉文上前一步,认真道:“本王今日对你说的话,也会一直作数。”

“怀王殿下。”杨晴深吸一口气,毅然抬起头:“民女不可能喜欢上您。”

她语气太过笃定,笃定到几乎要击溃邱秉文的自信。

“为何?”他听见自己出声发问,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女子面上。

“因为我现在喜欢牧锦风呀。”杨晴唇角微微上扬,眉目间满是认真和倔强:“我现在是喜欢他的,便是日后不能在一起,我也不该去伤他。”

“我若是同您在一起,便是拿刀子扎了他的心。”

闻言,邱秉文眉头拧成无解的死结:“你就这般护着他?”

“还是说,在你看来,那件事错在本王?”

“怀王殿下没错,牧锦风他也没错呀。”杨晴面上笑容愈盛,眼眶溢出一丝心疼:“他有什么错呢,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一夕之间,经历了丧姐之痛,兄弟成仇,父子反目。”

说到这,她眼眶微微泛红:“这么些年,锦风一直针对您,您觉得他是认为这件事错在您吗?或许,他只是恨您的冷漠。”

“因为他曾经把您当成至交好友,因为他曾经仰慕您,越是亲近,就越不能释怀。”

邱秉文不料女子会说出这番话,一时哑口无言。

杨晴吸了吸鼻子,眼角滚落一滴泪珠:“他到现在还在同威王闹别扭,因为那件事,他身边可以说是一个亲人都没了。”

“我相信您对锦风的感情是真的,相信您曾经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可您没有爱屋及乌。在您同铃君小姐闹别扭,放任流言伤害她,伤害宗凡的时候,您可曾想过,他们两个,包括您,都是锦风最亲近的人,流言在伤害他们的同时,也在伤害着锦风,以三倍的锐利伤害着锦风。”

“您对他好,可您真的爱护他吗?”

女子的声音轻轻软软,微微有些发颤,却字字句句直捣人心。

这是头一回,有人对邱秉文说出这样一番话,没有埋怨和责备,却比埋怨与责备更为尖锐。

见男子不说话,杨晴收回目光,扭身朝门外行去。

“那宗凡呢?”

闻言,杨晴步伐顿住。

邱秉文缓步行到女子身后,沉声道:“宗凡纠缠铃君时,他可曾考虑过本王的感受,可曾考虑过锦风的感受?”

“本王只想让他们断绝关系,再者,那件事本王一直在背后调查。”

只是他没想到,铃君会那么快扛不住,以最决绝桀骜的姿态结束这一切。

“怀王殿下。”杨晴缓缓转过身,认真地看着男子:“您对宗凡的成见太深了,他不会去纠缠铃君小姐。”

“他若真不愿放手,只需在皇上给您和铃君小姐赐婚之前,串通威王演一场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死死咬着早前定下的婚事,您觉得,他与铃君小姐的婚事能解除?铃君小姐又可会怨他?”

“他对铃君小姐的喜欢是成全,既是成全,又岂会在她成亲后有意搅乱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铃君聪慧过人,那等小把戏在她眼里根本不够看。”邱秉文不假思索地反驳道。

“再聪慧的人,也有死角,您觉得以宗凡对铃君小姐的了解,会抓不住这个死角?”杨晴的眼神平静温和,语气亦是轻轻柔柔,不带半分个人情绪:“您觉得,以铃君小姐对宗凡的信任,她会将宗凡往那个方向上想?”

说到这,她轻笑了声,神色淡淡道:“您又可知,宗凡在锦风心中的地位为何会那般高?”

“因为宗凡待他好,真心实意待他好。一个人可以伪装一日,一月,一年,却伪装不了十年,他成全铃君小姐,除了对铃君小姐的爱,又何尝不是对锦风的偏护,他不想让锦风夹在二人间为难,所以选择让自己为难。”

听得女子所言,邱秉文忍不住皱起眉头:“在你眼里,宗凡便那般好?”

她对宗凡的维护,甚至高于对锦风的维护,宗凡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见男子固执己见,杨晴轻轻叹了口气:“是,都说人无完人,但宗凡在我眼里便是完人。”

“我的心不止偏向锦风,亦偏向宗凡,爱情可能会散,好的友情只会越来越深厚,所以,不管出于对锦风的喜欢,还是与宗凡的友谊,我都不会对怀王殿下生出男女之情。”

邱秉文已经数不清,自己被眼前人拒绝了多少回,在遇上她之前,他从未叫女子拒绝过,亦或者说,他不曾主动亲近一女子,主动许下承诺。

他心中腾升起一股子恼意,任凭他如何压制也压不住。

杨晴叫男子沉沉目光吓到,她后退半步,来不及转身拉开房门,已叫男子堵住去路。

第486章 闹别扭

第486章 闹别扭

邱秉文慢慢压低身子,将二人距离拉近。

杨晴慌乱捂住唇瓣,眸中是难掩的惊慌与警惕。

“你这小女子当真是心狠。”邱秉文直勾勾地望着女子的眼睛,眸中火焰一点一点熄灭:“不给本王留一丝余地。”

杨晴眼睑颤了颤,小声道:“长痛不如短痛,小女子也是想让殿下及时止损。”

“你倒是贴心得紧。”邱秉文被女子所言气笑了,一双眸子沉沉,叫人辨不出喜怒。

杨晴将嘴捂紧几分,不说话。

她确定自己不会接受对方,既然不会接受,又何必让对方在自己身上耗费心思,她不需要以男子的追求来衬托出自己的魅力,相反的,位高权重之人的追求只会给她造成负担。

女子拒绝的态度实在太过明显,可邱秉文却不打算就此放弃。

他抬手轻轻拨开女子额前碎发,哑声道:“若本王不愿止损呢?”

杨晴不料男子会这般回答,她眼中浮现一丝错愕,旋即软声道:“怀王殿下何必如此,民女不值得您这般费心。”

“本王认为值得就好。”邱秉文指腹轻轻刮过女子眼睫,眸中是能将人溺死其中的温柔:“杨晴,本王对你是认真的。”

“从未有一个女子,如你这般吸引着本王,以至于本王许你正妃之位,也不过是想博你一笑。”

说话间,他身子压低几分。

就在他唇瓣即将贴上女子额头之际,一只小手横出,将那光洁的额头遮住。

杨晴一手捂着唇瓣,一手捂着脑袋,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几分惊慌,几分恼怒:“还请怀王殿下自重。”

闻声,邱秉文顿了下,随后将唇贴在女子手背上。

杨晴叫那温热的触感烫到,指尖动了动,眉心微微隆起:“怀王……”

“杨晴,本王对你动心,由不得自己,而你的心,也由不得你。”邱秉文言罢,缓缓直起身子,恢复往日清冷如仙难以企及的模样,只是眼中的炙热与掠夺将他拖入凡尘之中:“本王不会轻易放手的。”

这是头一回,他如此渴望得到一个女人,便是她现在心不在他这又如何,只要她与锦风还没成亲,他就还有机会。

眼看自己说的话对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杨晴眉头皱了皱,随后屈膝行礼:“民女告退。”

言罢,她转身拉开房门快步离去。

还没等她走下楼梯,一抹熟悉的白映入眼帘。

牧锦风拾阶踏来,少年气的眉眼染上几分愠怒,周身气息沉得可怕。

见到来人,邱秉文指腹暧昧地抚过唇瓣,唇角荡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见状,牧锦风眸光一沉,正欲上前,一道纤细的身影晃出,挡了他的去路。

“你让开……”牧锦风话音未落,唇上兀地一热。

顷刻间,他心中怒意化去,只余满满当当的欢喜。

“我们回去。”杨晴软声言罢,牵着男子朝楼下行去。

牧锦风高高扬起唇角,再抬眼看向走廊那端,已然没了邱秉文的身影。

二人就这么手牵手地下了楼,待杨晴意欲松手之际,竟是叫男子反握住。

牧锦风带着女子行到街上,高高举起二人相连的手,朗声道:“杨记的掌柜杨晴是牧小爷我的人,日后谁要是敢对她动歪心思,小爷要他好看。”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目光无数。

杨晴一脸震惊地看向男子,就听得他继续道:“那些心存不轨的,都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了,别日后挨了揍都不知道是谁打的。”

话中威胁不言而喻。

人群中有想借着杨记与缥缈楼攀上关系的,登时熄了这份心思。

和牧小世子抢女人?就牧小世子那股子心狠手辣劲,别最后女人没抢成,反被他打成了“女人”。

宣誓了女子的归属权后,牧锦风牵着人大摇大摆地离去。

杨晴踉踉跄跄地跟上男子的脚步,脑袋处于死机状态。

二人明明约定好了,他们这段感情是地下恋情,怎忽然就见光了呢,还是以这种方式见光。

许久之后,她扭头看向男子,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牧锦风,你做什么?”

末了,不待男子反应过来,她又压低声音道:“你这样做我//日后怎么嫁人?”

他今日所作所为,无异于在她身上打上他牧小爷的标签,日后二人就是散了,别的男人也会碍于他牧小世子的淫威不敢亲近她,更别提她还有可能因此遭受冷眼与嘲笑。

听得女子生了日后嫁给别人的想法,牧锦风面上喜气散了大半:“小爷我怎么了?”

“你怎么能说我是你的人?”杨晴表情有些生气,心中又莫名腾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欢喜,为他的在乎而欢喜。

“你都在酒仙居里当众亲小爷我了,小爷我若不挑明,别人怎么看你?”因为生气,牧锦风没有说出娶她的想法,反而为自己辩解起来。

一听这话,杨晴登时哭笑不得:“我亲你是为了让你不冲动,再说了,我亲你之前打量过了,没人往我们这边瞧。”

早知道会闹成这样,在酒仙居的时候她就该放任二人打起来。

“这……”牧锦风微微拧起眉头,随后舒展开来:“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杨晴眼前一亮,眸中满是期待。

见女子面有喜色,牧锦风心中越发不痛快了,他勾了勾唇角,坏笑道:“你要实在嫁不出去,可以嫁给小爷我啊。”

“牧锦风!”杨晴拿手用力在男子胳膊上拍了两下,随后别开他的手,自顾自朝前行去。

牧锦风慢腾腾地行在后头,脸上写满了不痛快。

不就是不能嫁给别的男人吗,这般不高兴,还对他动手,这小泼妇当真是可恶至极。

“爷!”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犹如透明人的柏青走上前,压低声音道:“您快追啊!”

“追什么追!”牧锦风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小爷我腿酸!”

“爷!”眼看自家世子爷无动于衷,柏青登时急了:“大敌当前,您要是同杨姑娘闹别扭,不就给了敌方可乘之机吗?”

末了,见自家世子爷依旧没反应,柏青又道:“除了怀王,可还有个冯三公子盯着,您忘了?”

“他不仅喜欢杨姑娘,没妻妾通房,还不怕您啊!”

听到这,牧锦风奋力一甩袖:“别在小爷耳边吵吵嚷嚷。”

“爷……”

“滚回去!”牧锦风挥手将人赶走,随后折身朝反方向行去。

第487章 哄

第487章 哄

向西走了约莫十丈,牧锦风偷偷回头看了眼,见贴身小厮走远了,当即身形一闪隐入一旁的巷子里,施展轻功朝东方赶去。

“死牧锦风,臭牧锦风,黑心小豆芽菜。”杨晴一面走一面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嘴里不住碎碎念地骂着。

明明就是他的错,她不过是生下气,他倒好,不仅不追上来,反而调头走了,走了!

杨晴越想越生气,脚上用力将小石子踢飞。

小石子快速朝前滚去,最后在一双锦靴前停下。

那双脚的主人抬腿一踢,将石头踢了回去。

眼看刚踢出去的石头“骨碌碌”地滚了回来,杨晴抬眼,再看到来人后鼻腔中哼出一个单音节,用力将石头踢了回去。

小石子打在素白的衣摆上,随后弹开,只留一道淡淡的污渍。

“你这小泼妇!”见状,牧锦风眉头一皱,大步朝女子行去。

杨晴也不惧他,梗着脖子,眼珠子瞪得圆滚滚的,似要将人盯出两个洞来。

牧锦风走到女子面前,双手捧起女子面颊,对着那粉嫩的唇印了下去。

不等男子的吻落下,杨晴一把将人推开,没好气道:“你干什么?”

“哄你。”牧锦风一本正经道。

“你这叫哄我?”杨晴剜了男子一眼,随后越过他朝前行去。

牧锦风大步跟了上去,霸道地揽住女子纤细的腰肢:“你方才不也这样哄小爷的?”

末了,不待女子给出回应,他又道:“小爷我生得比你好看,这美人计,应当比你的美人计有效才是。”

声落,他身形一转,双手将人禁锢在怀中,低头照着那红唇亲下去。

杨晴伸手捂嘴,面颊被亲了下,伸手去捂面颊,额头又亲了下,等她双手将脸捂严实了,又被男子扯开,左右按在墙上。

四目相对,牧锦风身子慢慢压低,在女子唇上啄了下,哑声道:“你要真这么生气,你就出去说,是小爷我一厢情愿,你一点儿也不乐意,这样就没人说你了。”

“那我岂不是落了你牧小爷的脸面?”杨晴神色缓了下来,眸中怒色一点一点敛去。

“追求喜欢的姑娘怎么落脸面了?”牧锦风挑眉,一本正经地翻起旧账:“再说了,小爷我在你这还有里子面子吗?从来都是小爷我被你轻薄,又是亲脸又是啃嘴皮子的,小爷我一旦主动,你那顶‘不尊重’的大帽子就要扣下来。”

“便是现在你我在一处了,你亲我那叫哄我,我亲你便要被你拿眼珠子瞪。”

一听这话,杨晴登时有些萎了。

她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我哪有?”

“你明明就有,你方才就瞪我了。”牧锦风说着,抓着女子的双手按在胸口:“你还动手推小爷我!”

“那我以后不亲你了。”杨晴言罢,作势就要将手缩回。

“不行!”牧锦风一把将人抱住,稍显不自在道:“小爷我就吃你这套。”

杨晴拿眼看向男子,在她的注视下,男子的脸一点一点冒红,到最后,就连脖颈都染上烟霞之色。

“盯着小爷我瞧做什么?”牧锦风蛮横地将人按在怀里,粗声粗气道:“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个小爷我让人去你酒楼送礼,你当着众人的面落了小爷的脸就好。”

闻言,杨晴唇角弯了弯,反将人抱住:“恩!”

听得女子应声,牧锦风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过说说而已,她竟然还真应了,为了日后嫁给别的男人,连面子都不给他留。

杨晴哪里觉不出男子有些不高兴,当下只做没发现,舒舒服服地窝在他怀中。

虽然他个头矮了点,拥抱时她的脑袋总冒出他的肩膀,不太好安置,但,这般相拥时,她的心是满的。

牧锦风垂眸,看着怀中纤细的身影,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邱秉文他……没怎样你吧?”

“就我这脾气,他要真怎么我了,我可能拉着你吗?”杨晴抬眼对上男子目光,身子轻轻扭了下,拿肩膀去撞他胸口:“你怎么来的这么及时?”

这话她早在静怡公主欺负她那回就想问了,而他这次的出现,更加重了她心中疑惑。

闻言,牧锦风像是想到什么,微微拧起眉头。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原本空荡的巷子里登时多了一个人。

“爷!”柏峰恭敬行礼,本就漆黑的面庞叫一袭黑衣衬成了墨色。

望着忽然出现的黑脸男人,杨晴微微张大眼睛:“是你!”

这不就是那天在街上帮了她娘的男人吗?他真的是牧小世子的人?

“杨姑娘!”柏峰再度行礼,很有眼色地没有抬头。

“……”杨晴想问些什么,忽然意识到二人还抱在一处,连忙松开双手朝后退去。

见状,牧锦风一摆手,柏峰一如来时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

“那日//你与静怡公主在我别苑里打了照面,我看静怡公主神色不大对劲,担心她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便派人在你家外面守着。”牧锦风说到这,顿了下,又补充道:“你放心,我只让他们远远跟着,没有窥探你的隐私,也不会影响你们家的正常生活。”

“你……”杨晴偷偷拿眼看了男子一眼,小声道:“你那时候不生我的气啊?”

那时候她才把话说开,二人因此好些日子没见,她还以为他生气了,没想到……

“谁说小爷不气的。”牧锦风说着,伸手揪住女子面颊,恶狠狠道:“小爷我今日就叫你气得肝疼!”

“你明知邱秉文对你别有用心,还跟着他走,你还让不让人省心了?”

杨晴反抓住男子的手,嘻声道:“那我当着他的面亲了你,有没给你解气啊?”

“你送小爷我帕子小爷我才解气。”牧锦风顺着杆子往上爬。

“帕子,帕子,你怎么就跟块帕子过不去了呢?”杨晴就不明白了,牧小世子怎么突然盯着块帕子不放。

“咳咳!”牧锦风不自在地低咳了两声,扭身朝女子家门口行去:“让你送你就送,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杨晴落在男子身后半步,拿脚去踩他的影子:“你让我送我就送,那我多没面子啊!”

闻言,牧锦风步伐一顿,扭头朝身后看去。

杨晴踩着男子的影子凑了上前,随后倒行着走到前端,认真道:“你不说,我就不锈。”

“你……”牧锦风俊脸一沉,正欲威逼利诱,哪知他方拉下脸,对方便背过身不看他了。

二人一前一后行了十丈远,牧锦风憋不住,只得出声道:“你们女子,不是最喜欢送心仪的男子自己绣的物件吗?”

闻言,杨晴恍然,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少倾,她将笑意压下,故作诧异道:“谁跟你说的,我们那边可没有这风俗,而且大多数姑娘都不会绣花。”

“反正你就得绣。”牧锦风大步上前,一把揽住女子肩头,虎着张脸道:“别人有的小爷我也要有。”

“朱巍他那光帕子就有七八十件,鞋垫这辈子都穿不完,香囊更是能把一张床给铺满了,小爷我只要你一方帕子,你要不锈,小爷我//日日抢你的帕子用。”

杨晴叫男子幼稚又无赖的模样逗乐,唇角不自觉地高高扬起:“行行行,我算是怕了你了。”

第488章 画

第488章 画

牧锦风一路将人送回林府,因为还有事情要忙,并没进去喝茶,而是直接离开了。

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杨晴眉目舒展,笑得好不灿烂。

百忙之中抽空出来英雄救美,不得不说,被牧小爷放在心上的感觉可真好。

直到男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杨晴这才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家中。

方踏入院子,就见一家人里里外外地忙活,将东西从一间屋子搬到另一间屋子。

“这是怎么了?”

疑惑一出,茶悦便迫不及待地出声解答了:“小姐,打从今儿个起,夫人就搬老爷屋里住了。”

“真的?”杨晴大喜,唇角咧到了耳根子去。

见她这副模样,原本还想好生解释开解一番的长辈们顿时汗颜。

他们怎么觉得,这小丫头盼这一天盼很久了。

林方朔沉默地看着未来女儿片刻,拉过身侧妇人的手,推着轮椅慢慢行到角落处,一脸忧心道:“翠翠,你没给阿晴看什么不该看的吧?”

他怎么觉得,未来女儿在男女情事上格外看得开,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闻言,林氏神情多了几分不自然:“哪方面不该看得?”

“男女情事方面。”林方朔言罢,又补充道:“春宫图。”

“咳咳!”林氏目光左右呼扇,最后禁不住那审视的目光,老实交代了:“看过。”

“你怎么……”林方朔声音拔高几分,随后又压了下来:“翠翠,阿晴还是个孩子,太早接触这些东西不好。”

“阿晴都十五了,正常姑娘家家,十五知道这方面很正常。”虽然跟未来夫君谈女儿这方面的事有些奇怪,但林氏没有隐瞒。她心里清楚,她未来夫君是真将阿晴当亲女儿看了,才会这般上心。

“我这也是怕她叫牧小世子占了便宜。”懂了男女之事,就会好奇,牧小世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万一没有憋忍住,甜言蜜语一番哄,将阿晴哄进去了可怎么办?

林方朔越想越是担忧,眉头不自觉地拧在一处。

只是他是男子,又不是阿晴的亲爹,终归不好说这事,只能让翠翠那边敲打敲打阿晴。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林氏一拍腿,着急道:“你说锦风怎么到现在还没占阿晴便宜呢!”

林方朔震惊地看着自家媳妇,素来冰冷的面庞为错愕所取代。

少倾,他回过神,忽然明白了阿晴为何会是这般性子。

杨晴不知二老为自己有没被牧小世子睡去操碎了心,她让茶语煮醒酒汤,自己则一头扎进书房作画。

送牧小爷帕子,到底要送什么样式呢?

她在宣纸上画了鸳鸯,觉得俗气,再说了,鸳鸯根本不是一夫一妻制的。

很快,她又画上花与蝴蝶,又觉太过女气。

松柏竹子?祥云?仙鹤?

松柏竹子太过普遍,毕竟古代男子都喜欢以松柏竹子来自喻高洁品性,祥云仙鹤又和牧小世子的性子不搭。

思来想去,竟是没有好的图案可以绣。

等茶语端来醒酒汤,就见自家小姐画了足足三张宣纸的画。

她从地上捡起一张,待看到上面翩翩起舞的蝴蝶后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小姐,您画的也太好看了吧!”

闻言,杨晴落笔的动作一顿,忽然想起自己在家从来只练字,不练画。

她抬眼看了眼宣纸上的蝴蝶,随后松了口气。

光有其形,没有其神,若作画满分是十分,她的画勉强及格,也就能让人瞧出自己画的是什么东西罢。

兀地,她脑中灵光一闪,手中毛笔掉在桌上:“我知道了!”

“小姐知道什么了?”茶语将捡起的宣纸放在案桌上,随后拿起毛笔,将桌上喷溅的墨渍擦拭干净。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杨晴一拍脑袋,拔腿朝外跑去。

“小姐,醒酒汤……”

茶语话音方落,手中瓷碗叫人夺了去。

杨晴一口气将醒酒汤吞入腹中,又把碗塞回茶语手里,颠颠地跑了出去。

“爹!”

“爹!”

听得女儿的呼唤,林方朔拉开房门:“怎么了?”

杨晴巴巴地望着自家爹爹,不确定道。“您会画画吗?”

“略懂。”林方朔淡淡应道。

略懂?杨晴琢磨着自家爹爹的这番话,随后得出结论。

像她爹这样的高手,一般都是很谦虚的,说用词里带了一个“略”,譬如“略懂”,“略通”,那都是客套话,实则厉害得不行!

“那您能帮我画几幅画吗?”杨晴眼中满是期待。

“行!”林方朔痛快应罢,推着轮椅朝书房方向行去。

见状,杨晴小跑着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书房内传来阵阵惊叹声。

“天啊!”

“爹,您太厉害了!”

伴随着低呼,林方朔淡定挥毫,毛笔尖在宣纸上游走,三两下便绽开一朵墨莲,栩栩如生。

杨晴双手捧心,视线随着毛笔尖移动,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女儿见过那般多公子的画作,都不及您八成功力。”、

果然问题出在了画工上,换了个高手上阵,便是一副最简单的简笔画都让人移不开目光。

闻言,林方朔只觉心情一阵大好。

他并不是个喜欢听好话的,可女儿的夸赞,总能让他感到心情舒畅。

“爹,您给我当爹,真是我捡着大便宜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一副简单勾勒的水墨莲池跃然于纸上,杨晴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爹爹,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以后我要同您和娘一道上街,逢人便向他们炫耀,让他们瞧一瞧,我有个文武双全的爹爹,还有一个聪敏好学,又温柔贤惠的娘亲。”

瞧瞧,瞧瞧,有几家能比得上她,爹又帅又厉害,还有一个百般宠爱她的娘亲,简直是人生赢家。

“呵!”林方朔叫她夸张的言语逗乐,可当触及她眸中认真,笑意便再也藏不住。

听着书房内父女二人和乐融融的交谈,林爷爷捋着花白的胡子,由衷道:“阿晴这丫头真是个宝啊!”

要不是阿晴,这个家也不会成为一个完整的家,更别提各自解开心结,热忱相对。

第489章 报恩的方式

第489章 报恩的方式

得了墨莲图,杨晴也不贪,就定了以这副图为底图,照着墨莲图绣了起来。

为了让自己并不厉害的绣工能脱颖而出,所有的花案,她统一用黑线来绣,也因此省了大工夫。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朵墨莲在素白的帕子上绽开,虽不如画上生动,却也有几分风姿。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想着牧小世子收到帕子可能做出的反应,杨晴抱着半成品在床榻上滚了一圈,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欢喜。

牧锦风那个幼稚的家伙,收到她如此别出心裁的礼物,定会在朋友间好生招摇一番。

“黑心小豆芽菜,本姑娘心善,给你绣个好的,让你可以拿出去到处显摆。”杨晴戳了戳半开的墨莲,随后踢着腿“咯咯”笑了起来。

女子的笑声中含着喜,含着情,说不出的动人。

不远处的屋顶上,邱秉文盘腿静坐着,目光定格在烛火通明的窗棂上。

他眸光冷冷清清,将喜怒藏于深处,只是置于腿上紧握的拳出卖了他的情绪。

“爷!”立于一旁的富贵看不下去了,轻声开解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以杨姑娘的身份,给您做侧妃都是天大的抬举,她既不知情识趣,您又何必念着。”

“再说了,杨姑娘都和牧小世子都亲在一处……”

话音未落,一道锐利的目光刺来,富贵识趣地将嘴闭上。

他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家爷怎么就独独对杨姑娘心心念呢。

是,不可否认,杨姑娘有她过人之处,有她与众不同之处,会让人想要去探寻。但无论家世,样貌,亦或者才情,杨姑娘都当不起怀王侧妃,更逞论正妃这一身份。

昨日他家爷让他去送装有承诺侧妃这一身份的礼物,他已是无法理解,今日听得他家爷亲口许下正妃身份,他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更叫他没想到的是,杨晴竟然这般不识抬举,拒绝了他家爷。

要知道,京都上下多少姑娘做梦都想能入怀王府,不说为妃,只要能做一通房,当一姬妾,便心满意足,而其中,身份高于杨晴的大有人在。

“便是亲在一处又如何。”邱秉文的声音清冷依旧,仿佛对此事毫不在意。

富贵垂眸望着自家爷,面露忧虑之色:“爷,您莫要怪小的多嘴,撇开家世不谈,杨姑娘论才论貌都与您极不相配。”

闻言,邱秉文抬眼看向贴身小厮,语气淡淡道:“本王许她正妃之位,她的身份,便当得上正妃之位。”

“今日这番话,本王听过一遍即可,日后休要再提。”

“可……”富贵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见自家爷冷眼看来,当即老老实实噤声。

当得上正妃之位?一个小小的杨记掌柜,抛头露面的商贾,如何当得上怀王正妃之位?

士农工商,杨晴身处最末端,能给寒门士子做妻都是高攀。

正腹诽着,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杨晴缓步行出,舒展身子伸着懒腰,毫无仪态地打了个哈欠。

见状,富贵眉头拧得更深了。

此女无才无德还无礼,如何当得上怀王府的当家主母?

相较于富贵的看不上,邱秉文面上倒有几分欢喜。

她在他面前,永远是平静且落落大方的,如今现出几分懒散,倒叫人觉出新奇来。

杨晴不知有人在暗处窥探,她左右撸起袖子,露出两节白嫩的藕臂,活动着稍显僵硬的身子。

邱秉文抬手,以袖遮挡住富贵的视线,冷声道:“下去!”

看着面前玄色的衣袍,富贵很是识趣地跃下屋顶。

简单地舒展了一番身子,杨晴缓步行入灶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因为她晚上睡前半个时辰有喝半杯水的习惯,贴心的茶语总会提前一刻钟把水烧好,是以这个时辰灶房内的水是温的,喝起来正好。

半杯水下肚,杨晴掩唇打了个哈欠,慢慢悠悠地顺着原路折返。

走到一半,她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不远处屋顶上的人影,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怔神间,黑影已来到面前。

“……”杨晴方张口,唇便被一只大手捂住。

“是我!”

男子清冷的声音传来,杨晴眨眨眼,心中欲哭无泪。

她自然知道来人是谁,正因为知道,她才更想惊声尖叫。

邱秉文从女子睁圆的眸子中读出几分惊诧和慌乱,他缓缓将捂住女子口鼻的手松开,沉声道:“明儿个本王休沐。”

“难怪这么晚了您还在外面。”杨晴恍然道。

邱秉文一噎,眸中溢出丝丝笑意:“你是真傻呢,还是跟本王装糊涂呢?”

说话间,他上前一步,将二人距离拉近。

男子身高与气势上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杨晴不自主地小步朝后退了两步,讪笑道:“还请怀王殿下明示。”

“本王想邀你明日一道出城泛舟。”邱秉文直白道。

“怀王……”

“莫说你没空,本王不信这套说辞。”

叫男子抢了话头,杨晴双手交握在一处,低头娇羞道:“怀王殿下,小女子与牧小世子情投意合,相信您能看得出来。”

知晓她有意提及今日二人当众亲吻一事,邱秉文微微拧起眉头,沉声道:“若是情投意合,他为何不将你做正妃娶回府中?”

这一次,换杨晴被噎到。

“本王都能许你正妃之位,他若真心喜欢你,为何不能?”邱秉文步步逼近,眸中清冷为掠夺所取代。

杨晴步步后退,脚忽然叫什么挡住,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后跌去,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凳上。

“嘶!”凉意袭来,她倒吸一口凉气,小脸皱在一处。

就在这时,一件黑衣盖下,好闻的檀香自四面八方涌来,随衣裳一道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

“阿晴,本王说过,他能给你的,本王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本王亦能给你。”邱秉文压低身子,轻轻撩开女子额前碎发,哑声道:“别说你喜欢他,你不给本王一个机会,如何知晓自己不会对本王动心,他之于本王,不过是抢占了先机罢。”

“还是说,你之所以这般严防死守,乃是害怕对本王动心?”

感受着男子有意无意的撩拨,杨晴眸中荡开浅浅笑意。

她扬起脑袋,不再躲闪,而是直勾勾地迎上男子的目光:“怀王殿下,当说的,民女今日都已经同您说清楚了。”

不管是为了牧锦风,还是为了宗凡,她都不可能对他动心。

莫说他现在只是许诺正妃之位,便是他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也不会动摇。

“本王若是没记错的话,本王对你可有救命之恩。”邱秉文身子压低几分,将人圈在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内:“你打算怎么偿还这个恩情呢?”

杨晴不料男子会忽然提及旧事,一时不知当如何作答。

“以命相偿?以身相许?还是,给本王一个追求你的机会?”说话间,邱秉文双手落在女子肩上。

男子掌心热量源源不断传来,烫得杨晴很是不自在。

她身子朝后挪了挪,岂料对方并未顺势收手。

“怀王殿下,常言道,君子施恩不望报。”杨晴意有所指道,说话间拿眼睨了男子一眼。

邱秉文哪里读不出女子目光中的深意,他挑了挑唇,声音中染上些许笑意:“可常言也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闻言,杨晴又是一噎,老老实实闭嘴了。

第490章 夜明珠

第490章 夜明珠

邱秉文将女子吃瘪的模样看在眼里,眸中笑意浓了几分。

他松开落在女子肩上的手,施施然直起身,朝后退了两步,将二人距离拉开,恢复世人眼中清冷自持的模样。

压迫感消失无踪,杨晴站起身来,将男子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递了上去。

邱秉文接过外袍,沉声道:“明日本王派人来接你。”

这一次,杨晴没再出言推拒,算是默认了此事。

没办法,谁让对方对她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大于天,总不能真让她肉偿吧,虽然怀王殿下很帅,看起来是她占了便宜,但这便宜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占。

“本王先走了,你好生休息。”邱秉文言罢,顿了顿,视线落在女子清秀的面庞上:“莫要在自己脸上乱涂乱画,也别穿些奇怪的衣裳,像今日这般即可。”

别因为心中不甘愿,最后穿了身粗布衣裳,把自己画成妖怪来赴约。

闻言,杨晴颔首,轻声道:“怀王殿下多心了。”

“希望是本王多心。”邱秉文勾唇,施展轻功离去。

人一走,杨晴倒行两步,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凳上。

“啊啊啊!”她用力拍了两下桌子,丧气地趴在桌子上。

“小姐!”茶语闻声赶来,在看到身形扭曲地倒在桌子上的自家小姐后惊了下:“您怎么了?”

“没什么!”杨晴“蹭”地直起身子,笑嘻嘻道:“我说我在练唱歌你信吗?”

“小姐!”茶语汗颜,不知当如何接话。

“我没事。”杨晴起身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温和道:“睡吧,啊。”

“是!”茶语颔首,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家小姐身后。

晚风迎面吹来,带来淡淡花香,却未能带去杨晴心中的烦闷。

若牧锦风与她是欢喜冤家,二人相互颇有了解,那她和邱秉文之间又算什么?

她实在不明白,怀王到底看上她哪了,她除了被牧小世子喜欢,又有哪些特别的地方,值得他这般费心。

兀地,杨晴想起那个被她丢在犄角旮旯里的匣子,当即冲进闺房里一阵翻箱倒柜。

片刻后,她从床下的箱子里翻出一个小匣子,在茶语好奇的目光中打开。

顷刻间,流光自匣子内溢出,将二人的眼眸照亮。

“小……小姐……这……这是……”茶语瞪大眼睛,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杨晴定定地看着匣子内的夜明珠,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匣子内的夜明珠足有她半个拳头大,此刻正散发着黄绿色的光,将她周身黑暗驱散。

鬼使神差的,她拿起夜明珠,就见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是龙飞凤舞的小字,饶是她这种对书法没太大研究的,也能从笔画的锋芒中瞧出几分霸气。

上书——做本王的侧妃,你可愿?

茶语识得几个字,是以也知道字条上写的什么。

她偷偷拿眼看向自家小姐,就见自家小姐随手把字条放回匣子里,抱着夜明珠两眼放光。

她家小姐这是,被打动了?

也是,那位王爷出手这般阔绰,很难有女子会不心动。

“你说。”杨晴摩挲着手中夜明珠,压低声音道:“这颗珠子值多少钱?”

因为激动,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小姐?”茶语茫然地眨眨眼,不知自家小姐在想些什么。

“这么大一颗珠子,得千两银子吧。”杨晴将夜明珠捧在手上,一双狐狸眼晶亮亮的,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喜气:“我要把这颗珠子拿去卖了,就有资本自己开分店了。”

语毕,她又敛起笑容,自言自语道:“我要是把这珠子给卖了,一定会惹得一身麻烦。”

说到这,她忽然转脸看向身侧小丫头:“茶语,你说,我要把这颗珠子当给时明月,时明月肯定不会说出去吧,然后我再借口不小心把珠子摔了,也就能蒙混过去,套到现钱。”

“小姐打算把这颗夜明珠卖了?”茶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脸皱成十八个褶的包子:“小姐不喜欢夜明珠?”

这么漂亮的珠子,小姐怎么舍得拿去卖呢,还是卖给时掌柜,以时掌柜的黑心劲,能给一半的钱就不错了,不如放在家里摆着。

“当然喜欢,这玩意儿可值钱了。”杨晴小心翼翼地将夜明珠放回匣子里,合上,最后塞回床底下,一本正经道:“就这么定了,过两日我拿缥缈楼卖了,套现钱。”

反正她还回去怀王也不会收,与其家里摆着这么个值钱的东西提心吊胆,倒不如拿出去当了,时明月那女人黑心了点,在卖给她之前,要先给宗凡验一验。

打定主意,杨晴心中阴云一扫而空,连睡觉时嘴角都是上翘的。

睡梦中,周遭黑蒙蒙的一片,只有一颗夜明珠泛着黄绿色的光。

忽然间,周遭一下子亮起,宗凡凭空出现,一脸震惊地看着匣子里的夜明珠:“阿晴,这就是你要卖的夜明珠?”

“你若是真打算卖,不如卖给我,我愿意出五千两金子。”

“五千两。”她弯了弯唇角,兴奋而又克制:“那哪好意思,我们朋友关系这么好,四千九就行。”

声落,天上开始掉金片,一片片落在她身上。

“金子!”她欢呼着接钱,眉梢眼角是止不住的笑意:“老天爷,再多给我几颗夜明珠吧!”

话音方落,两颗夜明珠掉在她怀里。

她大喜过望,就听得一清冷的声音传来:“喜欢吗?”

她愣愣地抬起头,就见怀王举着一颗足有一人大的夜明珠,咬牙切齿地朝她砸来:“爷再送你颗大的!”

“啊!”杨晴猛然从床榻上坐起,脑门上冷汗瞬间滚落。

“叩叩!”敲门声响起,随后是兄长关切的声音:“阿晴,你没事吧?”

杨晴急促呼吸着,慢慢从梦境中抽离。

她抬手抹了一把汗,自言自语道:“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再说了,世界上也没有这么大的夜明珠。”

“阿晴,你在说些什么?”林杭隐约能听见说话声,却听不见说话内容,心中更是急得厉害。

“没事!”杨晴有气无力地应了声,软软趴回床榻上。

第491章 瞧不上

第491章 瞧不上

半刻钟后,杨晴游魂似的从屋里飘出,一张小脸白得吓人。

她是真被那个梦吓到了,不是因为怀王殿下恼羞成怒的模样有多吓人,而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俨然就是牧小世子的口吻。

“阿晴!”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杨晴一路“飘”到后院。

简单的洗漱过后,她往脸上拍了点冷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的情况是,她正在和牧小世子交往,但今天要和怀王殿下“约会”,莫说牧小世子和怀王是死敌,就算二人不是死敌,她这个行为也显得婊里婊气的。

一边和牧小世子谈恋爱,一边和别的男人泛舟,就算她能保证自己一颗春心不荡漾,也难保这件事传到牧小世子耳中他不会多想。

吃过早饭,杨晴拖沓着脚步从家里走出,整个人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阿……阿晴……”林杭手足无措地看着妹妹,不知当从何安慰。

就在这时,杨晴猛然抬起头来,一把抓住兄长的手腕:“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啊?”林杭一脸茫然:“什么办法?”

“林杭,我们假成婚吧!”

杨晴话音方落,手上兀地一空,原本与她并肩而行的兄长一下跳出了半丈远。

林杭上下打量着妹妹,随后压着步子靠近,伸手探了探女子额头温度。

“我没病!”杨晴拉下兄长的手,一本正经道:“我知道这样做对你的名声不好,但我也是没了办法呀!”

“阿晴,你到底怎么了?”林杭蹙眉,表情怪异地看着自家妹妹。

牧小世子不是跟她有婚事吗,她怎么就忽然要跟他成亲呢,难不成和牧小世子置气了?

想到这,他将二人距离拉近几分,好声好气地劝道:“阿晴,虽然牧小世子身上可能有一些毛病,但比起他身上的闪光点,那点毛病根本算不上什么呀。”

“你想一想,他喜欢你,对你好吧,对你的亲人也好吧,爱屋及乌做到这个份上,足可见你在他心中的分量。”

“就是撇开他对你的喜欢,他的为人也没得挑啊,武功高强,善良热忱,重情重义,才华出众,相貌英俊,……”

“停!”杨晴抬手打断兄长的话,顺带将他那张带着头号脑残粉表情的脸推向另一边:“我就做了噩梦,脑袋发蒙,一时糊涂罢。”

“真的?”林杭不确定地看着自家妹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真!”杨晴一脸诚挚的点头,扭身又恢复霜打的茄子的模样。

找人假成亲,除了这位名义上的兄长,她想不出还有哪个男人是可信的,偏生她这位名义上的兄长是牧小世子的头号脑残粉,所以这事根本不可能成。

杨晴有些挫败,要是找不到人成亲,她就只能继续夹在两人中间做肉饼,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若怀王对她只是不甘和兴趣,她尚可以严词拒绝,可问题是,人怀王动真格了。

怀王怎么就看上她了呢,会不会……

杨晴抬眼看向远方,脑中生出一个小剧场——

邱秉文一袭玄衣,周身美女环绕,神色却是清冷缥缈:“我叫邱秉文,是景国的王爷,打小含着金汤匙长大,每天在五万平方米的府宅内醒来,享受着上千名仆人的侍候,女人于我而言,只有我不想要的,没有我得不到的。”

说到这,他抬手指向一旁瑟瑟发抖的杨晴:“除了她。”

“卧槽!”杨晴从想象中抽离,忍不住彪了句脏话。

该不会真应了陈奕迅那句歌词,“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还是说,怀王其实是个抖m,喜欢她是因为被她扇了嘴巴子。

杨晴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沉重地闭上双目:“造孽啊!”

要是早知道一巴掌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她还不如老老实实地站着被啃呢,不就是嘴皮子碰嘴皮子吗,以前她不喜欢牧小世子的时候,不也时常轻薄对方。

说归这样说,一想到被不喜欢的人抱着啃,杨晴还是接受无能。

就这样,她一路恍恍惚惚地行到杨记,开始了每天必做的工作。

先是对前一天的账本,让兄长看账本,然后取出重要客户名单,看看有没有变化和调整。

一个酒楼的常客,需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去维系,至少她这间酒楼里的常客,有半数是因为与她良好的交际稳定下来。

一间酒楼,吃的味道很重要,但也少不了人情因素。

正忙碌着,韩旭热络的声音响起:“吴公子!”

杨晴闻声抬首,在见到那清俊公子后扬起笑脸:“吴公子,三日不见,您还记得来杨记的路啊。”

听得女子调侃,吴淼缓步走到柜台前,随性地以胳膊肘撑着柜台,压低声音道:“本忘了来路,谁知忽然刮了阵风,把我吹这来了。”

“您倒是说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的?”杨晴合上账本,扭头冲韩旭道:“给吴公子上一杯毛峰。”

“还能有什么风,自然是牧小世子这阵狂风。”吴淼说到这,拿眼睨了女子一眼,揶揄笑道:“杨掌柜,看不出来,你藏得是真深啊,原本我们还捉摸着,你是牧小世子哪方面的贵客,现在看来,当初他冲冠一怒,为的不是贵客,而是心上人。”

话里话外,是难掩的恶意,还有几分气急败坏。

当初友人提醒他,杨掌柜根本不是牧小世子的贵客,而是靠美色迷了牧小世子的眼睛,才能住在宗大公子名下的别苑里,才能攀上时掌柜,开杨记。

原本他不相信杨掌柜会以色侍人,毕竟牧城杨记的名头颇响,再者,杨掌柜的美色在美人遍地走的京都根本就不够看,不曾想,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想到自己曾为对方说的好话,一想到友人的戏谑与调侃,他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杨晴哪里听不出男子言外之意,她挑起唇角,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我藏什么了?吴公子好似什么都没问过我。”

吴淼一噎,表情有一瞬间的难看,很快恢复如初:“看杨掌柜的态度,这是要入牧家享福了?”

“您觉得呢?”杨晴轻笑,随手拿起手边的茶盏押了口茶:“我现在像是要享福的模样吗?”

闻言,吴淼眸底多了几分讥诮:“照杨掌柜这么说,是牧小世子一厢情愿了?”

“吴公子心中有杆秤,您非要这么想,阿晴也没办法。”杨晴维持着温和模样,眸中笑意有增无减。

她翻开名册,提笔当着男子的面将他的名字划去,随后接过韩旭端来的茶递了上去:“今日这杯茶,我请您。”

吴淼表情微僵,一时不知当如何接话。

原本他以为,面对他的讥嘲,她会愤怒,亦或者会解释,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张平静温和的面容。

眼看女子重新投入到忙碌中,压根不搭理自己,吴淼心绪愈发复杂。

片刻后,待人又回到柜台后,他忍不住开口了:“杨掌柜为何划去我的名?”

吴淼知道,那本册子是她的贵客名单,除了常来的客人,还有她欣赏的,一并列入名单,将所了解的吃食方面的喜恶尽数记在上头,用十二万分的诚心对待。

而自己当初,便是被这份细心所留下,成了杨记的常客,也和杨掌柜有了几分交情。

“吃食吃的不仅是味道,还有心情,当您瞧不上做菜之人,也就瞧不上这味道了。”杨晴轻声答道,面上盈着浅浅笑容,不见半分恼怒与怨怼。

第492章 台阶

第492章 台阶

吴淼表情又是一僵,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冲动过后,理智回归,许多事情也就有了答案。

杨记在牧城开张时,和牧小世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全靠的杨掌柜自己前后打点,不也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打响名头,将声名传到了京都。

而自己当初之所以来杨记捧场,便是出于对杨掌柜能力的欣赏。

再者,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杨掌柜的为人处世,他也是有几分了解的,他怎么就一时糊涂,因为牧小世子的示爱,因为那些个风言风语,而将杨掌柜做那以色侍人的妖货看。

吴淼心中有愧,偏生对方已再度投入忙碌中,而他也拉不下脸去致歉。

也不知是不是受牧小世子宣誓主权的影响,今儿个一大早来喝茶的客人格外多,没一会便将杨记填满。

在众人打量的目光和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杨晴淡定自若地做着自己的事,似是丝毫不为外物所干扰。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牧小世子当众宣誓所有权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竟是叫原本与她私交不错的常客都那她当那倚靠男人的菟丝草看。

杨晴心中腾升起一丝丝不痛快,不是因为牧小世子的举动,而是因为众人的目光。

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女子,就因为她被有权有势的人所喜欢,她的努力就这么轻易被抹杀。

正郁闷着,就听得一熟悉的声音传来:“杨掌柜可在?”

杨晴闻声迎了上去,浅笑嫣然道:“富贵小哥!”

“杨掌柜,我家爷让我给您带句抱歉。”富贵半弯着腰,恭敬道:“若非我家爷,牧小世子昨日也不会生那么大的气,更不会牵累到杨掌柜。”

他话里有话,众人一听,登时就明白了,感情牧小世子昨日之所以宣示杨掌柜的所有权,不是因为喜欢杨掌柜,而是在同怀王相斗。

可他们相斗,又关杨掌柜什么事呢?

似是瞧出众人的疑惑,富贵很是时宜地出声了:“我家爷邀您去城外泛舟,权当是赔罪,不知掌柜的可有时间?”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怀王殿下邀杨掌柜泛舟?这是怎么一回事?

要知道,这可是怀王殿下头一回主动邀女子泛舟,莫非,喜欢杨掌柜的不是牧小世子,而是怀王?

无数道目光如探照灯似的落在杨晴脸上,似要将那张脸盯出个洞来。

杨晴仿若未觉众人在看自己,稍稍颔首,客气道:“怀王殿下仁德,只是民女愧不敢受。”

此言一出,富贵眸中笑意登时淡了几分。

对于男子神色的变化,杨晴视若无睹,尤端着客气姿态,自顾自道:“昨日之事,与怀王殿下并无关系,乃是我与牧小世子做赌输了所受之惩罚。”

说到这,她故作懊恼地扶住脑袋:“原本我以为牧小世子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竟真的……”

话音就此戛然,她抱歉地看向富贵,神情之诚挚,若是不知情之人见了,定会信以为真:“真是抱歉啊富贵小哥,都怪我没解释清楚,白白让怀王殿下挂心。”

闻言,富贵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快得难以觉察。

这个杨晴,当真是一如既往地不知好歹,他家爷给了她台阶下,她竟然还念着帮牧小世子要名声。

心中恼怒归恼怒,人还是要请的,否则他回去没法跟自家也交代。

富贵强压下心中不悦,笑吟吟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家爷有吩咐,一定要请到杨掌柜,不知杨掌柜可能行个方便?”

“这是自然!”杨晴不假思索地应罢,在富贵稍微缓和的面色下又补充了句:“昨日我同怀王殿下谈的事情还没谈完呢。”

此言一出,算是彻底撇清了二人间的暧昧关系。

众人恍然,原来是杨掌柜同牧小世子打赌输了,才有了昨日的一出戏,以牧小世子混不吝的性子,还真干得出这种斩人桃花的事来。

至于怀王殿下邀杨掌柜一道泛舟,除却道歉,还有谈事这一层缘由在,倒也合情合理。

“杨掌柜,你和牧小世子打的什么赌呀,怎输得这般惨?”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出声询问,面上是盎然兴致。

“张公子,您就别拿我打趣了,我今日解释这遭,可是坏了规矩,还得赔牧小世子钱呢。”杨晴说到这,“下意识”地摸了摸兜钱的左衣袖,自言自语道:“早知道会有今日这出,我昨日还不如选择赔钱呢。”

此言一出,众人好奇愈盛,然,当事人已不愿多提,摇头丧气地朝酒楼外行去:“富贵小哥,我们走吧,让怀王殿下久等可就是小女子罪过了。”

众人没听到富贵答了什么,又听得女子道:“怀王殿下仁心仁德,小女子心中感激不尽。”

富贵步伐一顿,拿眼横了女子一眼,咬牙切齿道:“杨姑娘好生能演!”

杨晴颔首,笑吟吟道:“富贵小哥也不遑多让。”

闻言,富贵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强压下心中不悦,将人扶上马车。

不等离去,一道蓝色身影一阵风刮来,紧跟着钻入马车内。

富贵看着马车厢中多出的少年,终是忍不住拧起眉头:“林公子这是何意?”

“我也去!”林杭简明扼要道。

他知道怀王位高权重,他们招惹不起,所以没有在最开始便冲动地冲上去破坏,但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被带走,他做不到。

“林公子,我家爷只邀请了杨掌柜,你跟着去怕是不大合适。”富贵说到这,扭头看向身侧女子:“杨掌柜以为呢?”

“……”

杨晴张了张口,不等说些什么,便叫兄长一通抢白:“若你不让我一起去,那就别想离开,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妹妹将自己送入虎口,平白遭人羞辱打骂。”

旧事重提,富贵的面色有些难看:“林公子,你可知强闯王爷的马车是何罪?”

“行,我不强闯!”林杭一把拽住妹妹手腕,作势就要将人带下马车。

富贵伸手去挡,二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第493章 美人儿

第493章 美人儿

一刻钟后,出城的马车内……

林杭与富贵相对而坐,一个眼窝青黑,一个鼻子流血,狼狈尽显。

杨晴掏出帕子给兄长擦了擦鼻血,眼中满是无奈:“我只是出城一趟,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要是自己出去,我自然不紧张。”林杭死死瞪着坐在他对面的富贵,那模样,就跟瞧见仇人似的:“跟他出去,我不放心!”

“别说了。”杨晴用帕子堵住兄长的鼻子,随后转身冲富贵歉意道:“富贵小哥,真是对不住了。”

望着女子诚恳的目光,富贵眼皮抽了抽,疼得龇牙咧嘴。

他一手捂住眼睛,强做不介意道:“杨掌柜客气。”

杨晴哪里不知道男子心里有多不爽,只是,他不爽与她何干,她心里痛快便是。

富贵今日所为,明面上是帮她解围,实则别有意图。

先不说他那一番道歉,颠倒了牧小世子与怀王间的先来后到,让牧小世子这个被挖墙角着成为了挖墙角的,便是后面光明正大地邀她泛舟,那也是将她从一个坑中拉起,推到更深的坑里。

与牧小世子暧昧不清,顶多被人质疑能力,与怀王暧昧不清,京都闺秀的怒火她可承受不住。

一路上,三人相对无话,各怀心思。

富贵盘算着一会该怎么跟自家爷解释多出来的一条尾巴,林杭想着一会怎么阻止二人亲近,杨晴则算计着牧小世子还有多久能赶来破坏。

“吁!”马车在城外湖畔停下,将三人从思虑中拉回。

富贵率先跳下马车,正准备伸手扶人,不料一抹蓝色身影跳出,将他别至一旁。

“阿晴!”林杭笑吟吟地将妹妹从马车上扶下,末了不忘回头丢给富贵一记白眼。

杨晴也不制止,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富贵叫女子的态度气得不像话,偏偏自家王爷就是瞧上了杨晴,以他家爷的魅力,将人拿下是迟早的事,也就是说,杨晴迟早成为怀王府的女主人。

他深吸几口气,强压下心头几分不满,恭敬道:“杨掌柜,林公子,请。”

杨晴颔首,小步跟在男子身后。

临踏上画舫前,她不忘压低声音嘱咐兄长两句:“我的好大哥,你一会千万别乱说话。”

“放心吧。”林杭嘴上应得干脆,心里一点没有做好安分的准备。

他今日跟来,就是来搅局的。

一行三人上了画舫,富贵先行钻进屋子里,压低声音道:“爷,杨掌柜来了。”

闻声,邱秉文抬起眼皮,缓缓将书合上:“还不快把人带进来。”

“爷!”富贵小步上前,声音压得更低:“林杭林公子也跟来了。”

言罢,见自家主子拿眼看来,富贵双膝一弯,作势就要跪下。

邱秉文抬手将人扶住,淡淡道:“一道请进来吧。”

“是!”富贵颔首,缓步退了出去,不多时,杨晴兄妹行了进来。

不待二人行礼,邱秉文便道:“都坐吧。”

“谢怀王殿下。”杨晴恭敬颔首,选了个离男子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她没将排斥摆在台面上,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再去看她装扮,邱秉文眸中添了几分笑意。

女子今日穿着藕荷色的锦缎罗裙,腰系翠绿色的腰带,如点睛之笔,一下将过分素雅的衣着点亮,也让人的目光定格在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上。

邱秉文眸光闪了闪,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本王还以为,杨姑娘今日就是不穿粗布衣裳,也会穿一身大紫大绿。”

没想到,不仅装扮正常,就连饰品也正常佩戴。

“怀王殿下说笑了。”杨晴展颜,轻声道:“小女子还要做生意呢,若是穿着一身大紫大绿,岂不是将客人往外赶。”

闻言,邱秉文生了逗弄她的心思,当下恢复清冷得不近人情的模样:“照这么说,若非要做生意,杨姑娘真打算穿得不伦不类地来见本王。”

杨晴先是一怔,旋即垂下眸子,顺着男子的话淡淡道:“怀王若是非要这样理解,也是可以的。”

眼看女子一句话便轻飘飘地将问题拨了回来,邱秉文面上冷意顷刻间消融:“本王还真是这样理解的。”

说话间,丫鬟为三人奉上茶盏和糕点。

邱秉文将糕点盘子往女子面前推了推,温和道:“玉寇糕,尝尝。”

杨晴依言捻起一块做成桃花状的糕点,小口咬了口。

暗香随着糕点在口中慢慢化开,将唇齿填满,香甜过后,是隐隐的苦味。

眉头动了动,她又咬了口玉寇糕,旋即极其自然地拿了块递给兄长:“挺好吃的,你尝尝。”

林杭接过玉寇糕,却是没有往嘴里送,就这么捏在手中。

两块玉寇糕下肚,又喝了半盏茶,杨晴觉出几分饱,没再继续往下吃。

而此时,船早已离岸,朝湖心荡去。

乐声不知何时何处奏响,等杨晴反应过来,屋子四周竹帘卷起,透过木框,可见美人衣决飘飘,翩翩起舞。

红色水袖在绿意盎然的湖面轻扬,因为颜色饱和度不高,红与绿的交织,非但不觉花哨艳俗,反倒美得勾人。

杨晴视线在跳舞的美人身上扫了圈,最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领舞的女子,眸中满是惊艳之色。

那是何等国色天香的美人啊,艳而不俗,媚而不妖,少一分则亏,多一份则满,若人是女娲所造,雕琢出这般精致面庞,又需得费上多少工夫。

林杭亦看得痴了,才十五岁的少年,对情绪的把控力不足,根本无法掩饰自己对美人的喜欢。

红色水袖自木框中飞入,朝少年所在方向落去,在半空中叫一只纤细的小手截住。

杨晴随意地卷着水袖,学着公子哥的模样置于鼻端轻嗅,随后冲美人儿露出甜丝丝的笑容:“都说美人身上是带仙气的,我今儿个算是嗅得仙气的味了。”

美人儿叫这话逗得眉开眼笑,面容更添几分艳色。

杨晴松手,水袖自腕上、指尖滑开。

第494章 落水

第494章 落水

曲声还在继续,美人在美景中翩翩起舞,曼妙清灵,似随时能化蝶飞去。

邱秉文端起手边茶盏,慢条斯理地押了口,随后抬眼看向那一直盯着美人瞧的姑娘,只觉一阵头疼。

此番心思,不在舞上,而在曲上,可似乎,那姑娘与寻常男子一般,叫美人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是她不通乐理,所以感受不到曲中情,还是他选的舞姬实在太过美丽,喧宾夺主了。

事实上,杨晴乐感很好,曲声响起之后,她很快便听出了神秘人所弹奏的曲子,正因为听出了,她才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美人身上。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领舞的美人真的很美,舞技更是独领风骚,让人挪不开目光。

曲毕,舞停,不等美人儿进来,杨晴便迫不及待地拔腿跑了出去。

见状,邱秉文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还是行差步错了,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女子会对女子产生如此大的吸引力。

杨晴小跑到领舞的美人面前,面上绽开绚烂可亲的笑容:“仙女姐姐,你舞跳得可真好看。”

闻言,美人儿面颊微微泛红,心中对眼前人多了几分好感:“多谢杨掌柜夸奖。”

“你知道我?”杨晴面上喜色愈浓:“我来京都这么些时日,还从未见过姑娘,不知姑娘芳名?”

“妙音坊妙音。”妙音垂首,柔声答道,说话间眼角余光不自觉朝女子看去。

妙音坊乃是京都有名的舞坊,里面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可饶是如此,舞姬也是叫人轻贱的,尤其以女子为最。

出乎预料的是,眼前人听后非但没有轻视疏远,反倒笑得越发灿烂:“我早听过妙音坊,也听说妙音坊内有一仙子,没想到我今日竟然有眼福。”

说到这,她举手挡住屋内投来的目光,压低声音道:“妙音仙子,你看可不可以这样,我请你吃火锅,吃一个月,下回你再跳一支舞给我看。”

妙音一愣,面上添了几分笑容:“杨掌柜若是喜欢,改日来妙音坊,妙音愿意为姑娘献舞一支。”

“我听说入妙音坊观仙子一舞,需得提前一个月定时间,而且……”话音就此戛然,她拿眼看了女子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光定钱就得五两金子。”

看一支舞就得花费五十两银子以上,她哪舍得掏这个钱哟。

“妙音不喜欢的人,自然要花大价钱,可要是妙音喜欢的人,点一盏茶便够了。”妙音说到这,顿了顿,柔柔笑道:“杨掌柜若来,我请杨掌柜喝茶。”

“当真?”杨晴眼前一亮,欢喜道:“仙子若是来杨记,我请仙子吃火锅看戏。”

“谢杨掌柜。”妙音颔首,温柔的声音中带着难掩的喜气。

“当是我谢仙子才对。”杨晴由衷道。

“杨掌柜为何总唤我仙子?”妙音奇怪地看着女子,若第一次唤她仙子是一种褒赞客套的话,后面几次又是为何?

“以前我看一本书,书上说,人都是由女娲娘娘捏出来的,可千人千面,想来每一个人,女娲娘娘花费的心思是不同的,就如同仙子你,女娲娘娘雕琢出仙子的面庞,定然花费了雕琢上万人的时间和耐心。而又有书中说,神仙仙气的恩泽,能启迪万物灵智,长久活在仙气浓郁之地,便有机会成仙。”杨晴垂眸对上女子的眼,真诚又俏皮道:“女娲娘娘是仙,而你又在女娲娘娘身边待了雕琢万人的时间,得了足够仙气的恩泽,自然就是仙子了。”

听到这,妙音才知对方是在变着法子夸自己貌美,她面上浮起两团红晕,娇羞道:“杨掌柜方才说美人身上带有仙气是这个意思?”

“美人都是得神仙偏爱的。”杨晴一本正经道。

妙音以袖掩唇低笑,柔声道:“得亏杨掌柜生为女儿身,杨掌柜若是男儿,怕是能勾了京都半数姑娘的魂。”

这般夸赞,当真没几个女子能够扛住。

“咳咳!”

眼看二人聊起来没完没了,邱秉文终是忍不住出声打断。

她们再这样聊下去,他还泛什么舟,打道回府算了。

闻声,妙音冲女子笑笑,莲步轻移朝屋内行去。

杨晴缓步跟在后头,行走间斜眼看向屋内,就见兄长痴痴地望着妙音,眼珠子随着人动,目光一点没往她这个做妹妹的身上放。

男人哟……

杨晴不着痕迹地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跟来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她,现在倒好,美人一舞,他魂都没了,估计她这个做妹妹的就是掉水里泡发了,他都不会有知觉。

心中腹诽着,她脚下不知踩到何物,身子一歪,整个人毫无征兆地朝湖里跌去。

事发突然,画舫上的侍卫根本没来得及出手,就听得“扑通”一声响,人已落入水中。

人手在湖面上挣扎了两下,随后脑袋被水淹过没了声息。

“还不快救人!”邱秉文目光一直在杨晴身上,是以女子落水的一瞬间,他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到画舫边缘。

声落,就听得“扑通”“扑通”两声下饺子似的声响,两个侍卫跳了下去。

京都地处北方,会水的人本来就少,加之邱秉文此举是为拉近二人间的距离,是以排场不大,除了端茶递水的丫鬟和贴身小厮,就带了四个侍卫,其中两个会水,而现在那两个侍卫都跳下去了。

“阿晴!”林杭紧跟着冲了出来,作势就要往水里跳。

邱秉文一把将人拉住,沉声道:“你别乱来!”

“我会水!”林杭拨开男子的手,撕开碍事的衣裳,一头扎入湖中。

两个侍卫在水底潜了一圈,其中一个探出头来,高声道:“没找到杨姑娘!”

闻言,邱秉文面色微白,表情有些难看

就在他满心担忧之际,又一侍卫冒出头来:“爷,没看杨姑娘!”

“继续找!”邱秉文手重重拍在半截护栏上,周身散发着森森寒气,哪复往昔清冷姿态。

“是!”水中侍卫应声,再度朝湖底潜去。

第495章 洞

第495章 洞

“咕噜噜!”

“咕噜噜!”

远处平静的湖面突然冒出大量气泡,因为动静太小,又处于画舫另一侧,是以并未有人发觉。

不一会,“哗啦”一声响,林杭从水中冒出头来,不等出声,身子猛然被人拉入水中。

而这一次发出的动静,成功引起了画舫上的人注意。

望着远处一圈圈荡起涟漪的湖面,邱秉文沉声道:“你们两个还不过去帮忙!”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

“爷,不好了,他们两个抽筋了。”富贵的惊呼声传来,很快吸引去大半人的目光。

抽筋,还是两个人同时抽筋……

邱秉文微微拧起眉头,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他选在这一日请杨晴泛舟,便是趁着锦风今日去章大人府上赴宴,无暇搞破坏,似乎,有人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不,不是和他想到一处,而是想借这次机会要了阿晴的性命。

“哗啦!”

“哗啦!”

两声水声同时响起,抽筋的侍卫被拉上画舫,而另一端,一颗人头冒出,鲜血在湖面荡开。

邱秉文快步折身行入屋内,从暗处取出弓箭,挽弓对准远处湖面。

箭矢飞出,朝湖面上的人头刺去,就见人头一矮,躲过一击,随后沉入水中。

湖水内,林杭与一面有刀疤的男子打在一处,双方各在对方身上扎了两刀,伴随着打斗动作,鲜血不断在湖水中晕染开来。

然,整个湖底只见打斗之人,不见杨晴半分踪影。

少倾,林杭从湖内冒出头来,刚换了口气,不等说些什么,又被拉了回去。

邱秉文将弓挽至满月,视线随着湖面涟漪移动。

兀地,他眸光一凛,抓住箭尾的手松开。

箭矢破空,穿过刀疤男刚冒出水面的脑袋。

刹那间,鲜血喷涌,将湖面染红。

“啊!”

女子惊慌失措的叫声在画舫上响起,邱秉文冷眼一撇,众女登时噤声,大气也不敢出。

林杭自水中浮起,大声道:“我看到阿晴被塞入一个洞里,快找人帮忙。”

末了,也不待对方有所回应,他再度潜入湖中。

湖底长着墨绿的水草,一丛丛连在一处,杂乱//交织。

水草之间,乱石堆叠。

林杭依照记忆游到一块大石旁,果见大石边上有移动过的痕迹。

他沉着一口气,用力将大石挪开,仅能通一人过的洞口赫然现于眼前。

林杭没有犹豫,一头扎了进去。

初时,洞口极狭窄,连游动都不方便,渐渐的,洞口扩大几分,只是一路游过去,怎么都瞧不见妹妹的身影。

林杭心急如焚,偏偏这条窄道像是没有尽头,而他肺里的空气也在渐渐流逝。

他奋力划动双臂,从初时的清醒,到后来的昏沉,胸腔像是被什么挤压成一团。

恍惚间,他瞧见一抹熟悉的人影朝他游来,在水中绽开的藕荷色,中间以翠绿的腰带做饰,艳丽得有些不真实。

那人影在他前方半丈处停下,好像是幻境,一触就碎。

林杭拼命挣扎,想要抓住些什么,慌乱间,就见那人身子一翻,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朝前带去。

游了不知多远,他意识逐渐模糊,忽然有人捏住他的鼻子,将什么东西塞入他口中。

他下意识想要张口,嘴巴也被一只手捏住。

他难受地吸了口气,有水从管子里呛入喉头,随之而来的,是充沛的新鲜空气。

几乎是本能的,他把那些多余的水吞入腹中,贪婪地吞吐着小管子带来的新鲜空气。

几息之后,他涣散的意识渐渐回笼,而扶着他的手也随之松开。

林杭诧异扭头,就见妹妹在他身旁,衔着根木管子吞吐空气。

二人相视,杨晴勾起唇角,指了指来路,又抬了抬下巴。

凭着长时间相处的默契,林杭读懂了她动作的意思,这是打算原路返回,只是……

林杭看向远方,随后比了比自己,又比了比前方,又指了指妹妹,指了指来路。

杨晴摇摇头,从小管子里深吸一口气,扭头朝来时路游去,顺道勾住兄长的脖颈,粗暴地将人带走。

林杭没了办法,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直接离开。

二人游了将近十丈远,杨晴忽然停下,将手摸向洞顶的水草,两三下就清出两根管子。

林杭诧异地看向妹妹,心中不安感愈浓。

而在此时,他也发现了水中光源所在,乃是一颗颗被水草覆盖的嵌在左右墙上的小珠子。

正准备凑近瞧个究竟,一只小手伸来,用水草将小珠子盖住,霎时间,眼前暗了下来。

二人一路朝前游,艰难地摩挲着,终于感受到了水流的激荡,显然,有人找过来了。

林杭情绪有些激动,不等游上前,便被妹妹拉住。

杨晴抓着少年的手腕,在他手中飞速写道:“我装晕,你把我拖上去,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发现了这条道的秘密。”

“上去之后,马上带我去找宗凡救治,一定要紧张,我喊停,你再停。”

林杭看了妹妹一眼,随后重重点头。

他一手勾着妹妹脖颈,一手艰难划水,在洞口处与来救人的侍卫打了个照面。

侍卫以最快速度倒行而出,林杭率先钻出洞,随后将妹妹从洞中拖出。

“哗啦!”

林杭冒出水面,湖水自面庞滑落,顺着赤//裸的胸膛弧度没入水中,精瘦结实的胸膛与人畜无害的包子脸形成强烈反差。

“快,快将人救上来。”邱秉文急切道,目光死死盯着少年怀中面色苍白的女子。

她就这么毫无生气地被少年勾着脖颈,仿佛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中。

绳索抛出,林杭没有伸手去抓,而是拖着妹妹朝不远处的岸边游去。

等上了岸,他将人放平在草地上,不着痕迹地点了她一处穴,随后开始装模作样的施救,一面救一面出声喊:“阿晴,阿晴,你醒醒!”

“还不快靠岸!”邱秉文厉喝,因为紧张,他声音中多了一丝难以觉察的颤抖。

然,不待画舫靠岸,林杭已抱起人朝马车方向奔去。

邱秉文心中“咯噔”一下,身子一晃,连忙撑住扶手。

第496章 迷雾重重

第496章 迷雾重重

林杭将人抱上马车,自己紧跟着跳上马车,策马匆匆离去。

堤岸边上,管理画舫的老叟抬眼看了眼马车离去的方向,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驾!”马车一路朝东行去,因为着急,往日里需要两刻钟的行程,他仅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城门近在眼前,林杭并没有放慢速度,而是从腰上香囊内掏出一块令牌:“我是威王府的人,车中人溺水,耽误不得。”

守门的侍卫去杨记吃过火锅,见过林杭,更知晓林杭是牧小世子的“贵客”,是以在看到牧小世子令牌的一瞬,连忙左右避让放行。

马车畅通无阻,一路朝宗府奔去。

到了宗府,林杭直接将牧小世子给他的令牌丢给来通报的小厮,随后背起车上人就往宗府内冲:“快带路,我要见宗凡。”

小厮慢半拍反应过来,连忙跑到前头带路。

“少爷,少爷,不好了。”

宗凡正在药房内摆弄药材,听得声音,他停下手中活计。

平山紧跟着停止筛选药材,扭头冲屋外道:“什么事火急火燎的?”

“杨晴杨姑娘落水了。”小厮话音方落,宗凡便丢下手中药材奔了出去。

出了药房,他推开客房门,急切道:“快,先放床榻上。”

林杭连忙将人背入房内。

等人安顿好了,宗凡上前,不等搭上女子脉搏,他便拧起眉头。

行医之人,望闻问切,看阿晴的面色,不像是溺水之人的面色。

疑惑只是一瞬,待伸手搭上女子脉搏,他彻底沉默了。

林杭冲男子挤眼睛,一面挤一面紧张道:“宗大公子,你别不说话啊。”

宗凡疑惑地睨了少年一眼,缓缓将手收回,沉声道:“平山,银针。”

“是!”平山颔首,快步退了下去

“宗大公子,到底是什么情况?”林杭依旧一脸紧张。

“这话应当是我问你,到底是什么情况。”宗凡神色温和依旧,语气却是分外严厉:“阿晴不是出城泛舟吗,怎么会溺水呢?”

说话间,他视线落在少年犹在渗血的伤口上,眉心微微隆起。

“阿晴不知为何忽然从画舫上掉下去,等我跳入湖中救人,就见一人将她塞进洞里,还用石头把洞给堵上,待我与那人交过手,再折回去救她,她已经……”林杭说到这,缓缓垂下脑袋,神情悲痛不已。

宗凡看着眼前悲伤的少年,忽然有些想笑。

大半年前,他还是个说不得谎的老实少年,一句话说不对都会紧张到磕巴,如今再说谎,却是连眼睛都不带眨。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先人诚不欺我。

就在这时,平山取来银针。

宗凡接过药箱,沉声道:“平山,你带林公子出去包扎,我给杨姑娘施针。”

林杭欲说些什么,就叫平山拉了出去:“我家公子施针时不能为外人所扰,公子还是在外面等的好。”

林杭木着脸点点头,视线却是落在紧闭的房门上,始终谨记着妹妹嘱咐的“紧张”与“担心”。

他妹妹阿晴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姑娘,她让他演着,就一定有她的道理,他得演好了。

“林公子不必太过忧心,我家公子医术超凡,有他在,一定不会出事。”

平山关切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宗凡摇摇头,行到榻前解开女子的穴道。

杨晴缓缓睁眼,在看到榻前站着的温润公子后弯了弯唇角,抬手比划道:“伸手过来。”

宗凡依言伸手,就见女子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在他掌心写字。

“城外湖中有暗道,应当是通往城内的。”

宗凡反抓住女子的手:“何出此言?”

“暗道中有管子,可供人换气,京都地势东高西低,换而言之,供人换气的小道一定是往京都方向延伸,挖暗道之人不大可能在挖暗道之余,又往相反方向挖气道。”杨晴写到这,抬眼看向男子,眉心微微隆起:“从湖泊往城内方向,是一片空地,若是此道可通,出口不大可能在城外,应当在城内某处宅子里。”

“而且,洞中不仅有换气的气道,还有照明的珠子,我觉得,这暗道深处怕是有大玄机。”

感受着女子在掌心勾勒出的字,宗凡眉心一点一点隆起。

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装溺水昏迷了,此事兹事体大啊!

有人在景国的都城下面挖地道,还是往城内通的,简直是将京都城门设防视若无物。

莫非,当年暗害牧家的贼人,便是顺着这条暗道入的城?

章之仲这个老贼!

因为愤怒,宗凡面庞涨得通红,垂于身侧的手更是不住地发颤。

少倾,他强压下心中怒气,转身快步朝屋外行去。

走到半路,他又折了回来,点了女子的昏睡穴。

“蝉衣,给杨姑娘换身干净衣裳!”

屋顶上,陈梅将宗凡的愤怒与紧张看在眼里,心中仍有些不放心。

正欲继续探究,就见宗凡抬手将小厮招来,沉痛道:“平山,快去章府将锦风找来!”

“公……公子……”平山从未见过自家公子露出这般神情,愤怒,不可置信,紧张,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交织,沉重得几乎能将人压垮。

“让你去你就去!”宗凡抬高音量,在院中下人惊诧的目光中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跟锦风说,阿晴落水了,我没把握。”

“宗凡,你说什么?”林杭发了疯似的扑上去,叫宗凡抬手击晕。

望着下方乱成一团的人,陈梅微微眯起眼睛。

本想要弄一出失足溺死的好戏,奈何忽然杀出了一个会水的林杭,没能将事情做干净,不过这样也够了,只要杨晴不在,就不会有人为林家人做主。

她满意地牵起唇角,施展轻功离去。

蝉衣给杨晴换过衣服,并没在女子身上瞧见施针后的痕迹,不免有些纳闷。

等为女子换好衣服出来,经过自家公子身边时,就听得公子低声道:“做好你的本分。”

蝉衣一怔,很快心领神会,颔首退了下去。

宗凡回首,目光落在紧闭的客房上,神色复杂而沉重。

当年之事,真相究竟如何?

第497章 风流

第497章 风流

平山走在通往章府的小巷中,忽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呼唤,扭头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

心中纳闷之际,忽觉背后有什么逼近,不等转头,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整个人顿时失去知觉。

陈梅丢下手中棍子,探了探男子鼻息,在确定人没有性命之虞后,将人拖到一旁的杂物边上,三下五除二把人扒了个干净,随后用杂物将人盖住。

做完这一切,她如鬼魅般消失在僻静的小巷中。

为了保险起见,不管杨晴死没死,章大人那边都不能受到影响。

于此同时,章府内。

牧锦风走在章府花园中,心不在焉地跟在长辈身后,心已然飞过院墙,飞出城墙,落在那夏景正好的湖畔上。

此时此刻,小泼妇应当在跟邱秉文泛舟吧。

满湖夏景,轻歌曼舞,孤男寡女……

牧锦风抬眼看了眼落下的夕阳,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这个小泼妇,昨日他明明哄好她了,今日她竟然扭头就去同邱秉文泛舟,就为撇清同他的关系。

牧锦风越想越气,周身气压越来越低,直叫章府的下人不敢抬眼看他。

素闻牧小世子喜怒无常,今日一见,果真可怕。

“世子这是怎么了?”章大人扭头看向牧小世子,和蔼道:“可是有哪里招待不周,叫世子心生不快?”

“锦风!”牧石松蹙眉,怒声斥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牧锦风闻声抬眼,吊儿郎当道:“想姑娘!”

末了,他扭头冲章大人道:“章大人,我都快把你家花园给走平了,既然没我什么事,我就去找姑娘了。”

此言一出,花园内侍候的下人面色各异,而躲在花园外偷听的章家长媳欧阳氏则白了面颊。

公公说,会给她家媛媛找个好归宿,这般将“找姑娘”挂在嘴边的浪荡子,也能算得上好归宿?

“你这孽子!”牧石松不料儿子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般浑话,抬手就要打人。

眼看事情向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章大人连忙将人拦住,好声好气地开解道:“是下官的错,净顾着与威王谈事,没能顾及世子的感受。”

“爹,您也听见了,章大人都说了是他的错。”牧锦风随手拨了拨衣领,放荡不羁地露出少许胸口肌肤:“大家都是男人,我这血气方刚的年纪想这事,很正常。”

“你这孽障!”牧石松拔出佩剑,众人齐齐涌上,将人拦住。

“快,带世子去偏院赏花,那儿有株木槿花开得正艳。”章大人摆手,冲小厮递了个眼神。

小厮见状,连忙迎了上去,偏偏牧小世子就跟脚下生了根似的,一步也不肯挪动。

“章大人,你放开,我今日非要好生教训这个孽障!”牧石松欲将人推开,就在这时,章府一下人急冲冲赶来,压低声音道:“老爷,王大人来了,说是有要事同您和威王商议。”

听得王大人来了,牧石松这才将剑收起,只是面色依旧难看。

“得,您和章大人有要事,那我更没必要在这呆了。”牧锦风耸耸肩,拔腿就朝章府外走。

“小的告退。”柏青紧跟着自家爷离去。

见状,章大人登时急眼了,他扭头看向威王,压低声音道:“威王,媛媛。”

“站住!”牧石松一声厉喝,虎着脸道:“今儿个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章府的花园里待着,你要是敢提前走,我打断你的腿。”

牧锦风步伐一顿,还欲离去,就听得身后传来威严的声音:“柏青,看着锦风,他若是提前离去,你的腿也别想要了。”

闻言,柏青连忙将自家世子爷拦住,低声道:“爷,为了小的的腿,您就稍等一会吧。”

牧锦风看了眼挡在身前的小厮,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却是没再离去。

“世子,偏院里有你喜欢的木槿花,你若是无聊,可以去偏院赏赏花。”章大人温和言罢,随威王一道离去。

二人方走,牧锦风便随意往桌上一坐,抬腿踩在石凳上,没好气道:“也不知叫我来这做什么。”

花园里还有章府的下人侍候着,可他却是一点都没避讳,吊儿郎当道:“饭菜难吃,景色也难看,一个个丫鬟丑得跟瘟神附体似的,知道的章大人好心请小爷吃饭,这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爷我哪里得罪他了,这般糟践小爷的五感。”

闻言,章府下人眼观鼻,鼻观心,缄默不语。

“爷!”柏青迎上前,好声好气地劝道:“章大人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王爷让您一道前来,想来也是有意让章大人给您点拨点拨。”

“点拨?”牧锦风斜眼看向月洞门后的白色衣角,眸中闪过一抹讥嘲:“不就是吟诗作对吗,小爷我平日不显摆,还真当小爷我腹内无墨水?”

说到这,他挽起衣袖:“小爷我现在就来一首,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对垒牙床起战戈,两身合一暗推磨。菜花戏蝶吮花髓,恋蜜狂蜂隐蜜窠……”

男子浪荡的声音传来,躲在墙后的章媛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张口便是淫词浪语,这人骨子里得有多下流啊。

她转身看向母亲欧阳氏,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娘,女儿不要,您不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欧阳氏张了张口,想要安慰女儿,偏偏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老爷子有交代,媛媛要是办不来这事,那就是章家的罪人,到时候,是要送回乡下宅子里,嫁给村里那些个泥腿子。

牧小世子纵然有千般不好,万般风流,至少也是个世子爷,至少有皇上的荣宠,上面还有威王压着,总是能强过乡下泥腿子百倍。

这般想着,欧阳氏将到嘴边的安慰又咽了回去,转而开解起来。

“牧小世子虽然生性风流,但至少不往家里带,再说了,以牧小世子霸道的性子,你真嫁给了他,外边谁还敢欺负你?便是阴阳怪气地说你一句不好,也得闪了舌头……”

章媛心知自家爷爷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是以听得娘亲这般劝解,也就压下心中不甘。

听得院墙那端止住了哭泣,牧锦风打了个哈欠。

这章老头,戏台都摆好了,戏子竟然没调//教好,临了该粉墨登场的时候,竟然还在哭鼻子,真是毁人兴致。

正烦闷着,远处传来吵吵嚷嚷声,随后一丫鬟打扮的女子冲入花园,着急道:“小姐的猫跑上屋顶了,你们来几个人随我去抓。”

闻声,侍立花园内的小厮连忙跟上。

柏青看了眼众人离去的方向,随后有些紧张地看向自家爷,却见自家爷张着嘴,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哪有半分事到临头的紧迫感。

第498章 暗香

第498章 暗香

不一会,那丫鬟去而复返,神情窘迫地看着石桌那端的男子:“牧……牧小世子。”

牧锦风懒懒掀起眼皮,斜眼朝来人看去。

在男子冷淡的目光中,丫鬟硬着头皮道:“世子爷,我家小姐的猫跑屋顶了,府内没有轻功了得的侍卫,抓不住,奴婢斗胆跟您借个人。”

闻言,牧锦风直起身子,在丫鬟期待的目光中朝反方向走去:“不借!”

丫鬟未料对方会出此言,一时有些怔住。

很快,她回过神来,小跑着上前抓住柏青的手,急切道:“侍卫大哥,我求您了,宝儿是我家小姐的心头肉,它要是有个好歹,我家小姐怕是受不了这个打击。”

“爷!”柏青下意识地看向自家爷,眼中带着几分征询。

“行了行了!”牧锦风烦躁地摆摆手:“去吧!”

他心知这是调虎离山计,意在将他身边人调走,只是,到底事关章老头的掌上明珠,他要是拒绝死了,就显得不合常理,而他要是跟过去,也显得不合常理,只能由着对方把人调走。

当然,他也不会坐以待毙,柏青没有跟在他身边,他自是可以光明正大离去。

牧锦风挥一挥衣袖,悠哉悠哉地离开花园。

方踏上游廊,远处一小姐打扮的人急急跑来。

素白的衣摆掠过花枝,将繁花从枝头打落,一阵清风拂来,暗香涌动,醉人心脾。

牧锦风心神一晃,便见杨晴着一身白衣,笑吟吟地朝他奔来。

他下意识张开双臂,在女子投入怀抱的一瞬猛然将人推开。

浓烈的香气钻入鼻中,几乎是瞬间将火点燃,烧灼他每一寸肌理,也烧灼着他的理智。

牧锦风朝后退了两步,一手扶柱,艰难地调整呼吸。

他微微睁大眼睛,就见倒在地上的女子变成了另外一张陌生的脸。

“牧小世子!”章媛捂着摔疼的胳膊,泪眼汪汪地望着男子。

四目相对,时间好似定格在这一刻,只有随风摆动的衣裳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少倾,牧锦风朝前行了半步,在女子期待的目光中抬脚,狠狠朝她腰上踢去。

章媛哪料事情会向着这个方向发展,吓得就地朝后滚了两圈,身子磕在柱子上,疼得整张脸皱了起来。

然,牧锦风根本没打算罢休,他掏出别在腰上的桃花扇,按动机关,扇骨中伸出薄刃。

银白色的月光下,刀刃泛着诡异的绿光,仿若暗夜中吞噬鲜血的鬼魅。

章媛面色一白,哪里顾得上爹娘的嘱托,连滚带爬地朝花园方向奔去。

人一走,牧锦风身子一晃,狼狈地后退两步,直到背脊撞在柱子上才停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有一团火在他体内乱撞,将他的理智一点点烧灼成灰烬。

手中桃花扇合上,薄刃收起,他一手扶着柱子,小步朝前挪去。

地在眼前寸寸崩塌,崩裂为万丈深渊,他毫不犹豫地踩下去,没有半分闪躲。

短短数十丈的游廊,他走了将近半刻钟都没能走到尽头。

冷汗顺着额际滑落,将衣裳浸湿,紧握的右手不断朝外渗出鲜血,蜿蜒着流了一地。

不远处,陈梅看到这番景象,又是惊诧又是慌乱。

照理来说,“暗香”的药性无人可挡,无药可解,可偏偏,他挡住了,这是为什么?

正在她犹豫着该不该出手干预之时,宗凡赶来了。

“锦风!”

牧锦风听得熟悉的呼唤,双腿一软,再支撑不住朝前倒去。

宗凡一把将人扶住,手往男子脉搏上一搭,随后背起人就往外冲。

牧锦风趴在好友背上,眼睛半睁半闭,口中喷薄出过分灼热的气息:“小泼妇回来了吗?”

“回了!”宗凡言简意赅地应道。

“送小爷去她那……”牧锦风急促呼吸着,从牙缝中挤出声来:“爷要睡了她!”

他为了求证真相,为了不打草惊蛇,险些把自己一身皮肉搭进去,在他痛苦不堪的时候,小泼妇正泛舟归来,春心比湖水更为荡漾。

闻言,宗凡没再搭话,而是以最快速度赶回宗府。

今日当真不是个好日子,一个溺水,一个被匕首扎上,现在又来了个被下药的。

“送小爷去林府……”牧锦风咬牙重申,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宗凡翻墙进了自己的院子,沉着指挥道:“马上烧热水,平山,拿上药箱随我来!”

“是!”平山颔首,拿上药箱跟了进去。

宗凡将好友安置在自己的床榻上,打开他半握着的右手,就见匕首深深嵌在男子掌中。

他小心地将匕首取下,不等包扎,那手已然脱离掌控。

“撕拉!”

素白的锦衣被粗暴地撕开,鲜血在衣裳上大片大片晕染开来。

牧锦风急促呼吸着,因为痛苦,额际青筋暴起,俊逸的面庞扭曲狰狞。

“快把人按住。”宗凡话音方落,平山连忙将人按住。

宗凡从药箱中选出一瓶药,涂在男子掌心伤口上,随后用纱布包扎好。

“宗凡,你磨磨唧唧地做什么?”牧锦风觉得自己身体都快爆炸了,偏生往日里分外靠谱的好友此刻一点都不靠谱。

“你手上的伤最重要。”宗凡说到这,轻轻拍了拍好友肩膀:“至于其他,你忍着吧。”

牧锦风伸手就要去抓人,奈何身体被药物所影响,并未能发挥出往日雄风,才半弯起身子,便被按了回去。

“将人按好了。”宗凡吩咐了句,便去药房拿药去了。

等从药房出来,经过客房,他步伐微微顿住,随后离开。

热气氤氲的浴桶搬入屋内,洒上药草,霎时间,淡淡清香将卧寝充盈。

“哗啦!”

入水声响起,牧锦风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水里,面色红得吓人。

宗凡将好友受伤的右手摆在浴桶外,压低声音道:“此药虽然霸道,但只要耐力强,无需行房事便可解,你忍忍吧。”

“小爷我不忍!”牧锦风用未受伤的左手揪住男子衣襟,咬牙切齿道:“你把杨晴给我找来,小爷我要睡了她!”

第499章 我愿意

第499章 我愿意

“小爷我要睡了她!”

男子嘶哑压抑的声音传来,杨晴一怔,随后再度将耳朵贴在墙上。

她知晓有人受伤,是以在听得牧小世子声音那一刻,她的心揪了起来,如今得知他中了淫药,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并没放松下来。

内心煎熬之际,木墙那端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随后陷入诡异的沉默。

杨晴竖起耳朵,整个身子趴在木墙上,恨不能嵌入墙中。

忽的,背后传来木料与地面的摩擦声,她警惕回首,就见宗凡自床榻边的一个门洞里行来。

杨晴微微张大眼睛,连忙矮身挪了过去。

见状,宗凡转身隐入密道中。

木料与地面的摩擦声再度响起,暗门轻轻关上,屋内一切恢复如常,只是少了个人。

杨晴打量着通往地下幽深的暗道,昏暗的烛光为周遭一切笼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夹带着一丝阴森。

“随我来。”宗凡言罢,拾阶朝下行去。

“宗凡!”杨晴从惊诧中回过神来,连忙追了上去,急切道:“发生了什么事?牧锦风怎么会受伤呢?伤得重不重?他怎么会中淫药,谁给他下的药?”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宗凡扭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女子一眼:“这么紧张?”

末了,他牵起唇角,揶揄道:“难怪我在隔壁屋子里听见挠墙声。”

闻言,杨晴面上一热,却还是紧张地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宗凡缓步朝暗道深处行去,不疾不徐道:“章大人设了鸿门宴,锦风不好推辞,就中招了。”

“鸿门宴?”杨晴微微拧起眉头,旋即恍然:“你的意思是,章大人想要借儿女姻缘绑定牧家?”

宗凡不料她反应这般快,眸中多了几分欣赏:“是。”

“这么光明正大地下药,有些不对头啊。”杨晴咂摸着下巴,垂眸陷入沉思。

光明正大地下药,还让人跑出来了,这举动怎么瞧着那么蠢呢?

“是不对头,不过,我瞧不出大名堂。”宗凡苦恼道。

闻言,杨晴不禁拿眼朝男子看去,眼中多了几分愕然。

连宗凡都瞧不出名堂,这个药到底什么来头?

谈话间,二人行入一间暗室。

暗室内桌椅摆放整齐,一张红木雕花床榻朝东放置,床头边上是一个堆放着几本书的书架,除此之外,并无特别之处。

当然,非要找特别的地方还是有的,那便是暗室中央放置着一个浴桶,浴桶内坐着一表情狰狞的裸男———牧小世子。

四目相对,杨晴眸光闪了闪,很没骨气地后退半步,身子一闪躲在宗凡身后:“牧锦风,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看她的眼神就跟狼似的,难不成他还真打算睡了她?

牧锦风目光直勾勾落在女子面上,哑着嗓子道:“过来!”

闻言,杨晴非但没有靠近,反倒将整个身子藏在宗大公子身后:“你有话便说吧,这没外人。”

“我让你过来!”牧锦风拔高音量,面色越发阴沉。

“锦风。”宗凡不赞同地看向好友,意有所指道:“阿晴方才在隔壁屋子,我怕她担心,才带她过来,你不要吓唬她。”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

牧锦风像是没听见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张清秀面庞,目光直白,阴郁。

眼看男子眸中阴云愈重,杨晴犹豫片刻,自宗凡身后行出,大步朝前行去。

方来到浴桶边,不待她张口询问,腕上传来一股很大的力道。

“哗啦!”

杨晴整个人被拽入浴桶中,温水没过头顶,她挣扎着想要从水中探出头来,唇被什么软的东西堵住。

牧锦风霸道地攻城略地,恨不能将怀中人拆吃入腹。

“锦风!”宗凡欲冲上前制止,却见那被压浴桶中的女子抬起双手,温柔地将人揽住。

牧锦风动作一顿,诧异地看着怀中人。

杨晴主动吻上男子唇,哑声道:“若是你难受得厉害,我愿意。”

闻声,宗凡俊脸一下涨得通红,忙不迭退了出去。

“你这算是什么反应?”杨晴双手捧着男子面颊,笑得好不明媚:“我说了,我愿意。”

女子的声音轻轻柔柔,将牧锦风的心肠软化。

他强压下欲念,轻轻将人推开,自己则趴在浴桶边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出去。”

“你在同我生气?”杨晴倾身将人揽住,软声道:“为什么?”

“我没有同你生气。”牧锦风强撑着理智将身上软冰凉的小手拉开,哑声道:“你还小,是我不对。”

她才十五岁,寻常女子最好过了十六岁再行那事,而她身体底子薄,时间自然要往后延。

闻言,杨晴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抬手抚过男子额际暴起的青筋,随后缓缓将衣裳褪掉。

水绿色的衣裳浮在水面上,将女子白皙的肌肤衬得越发娇嫩。

牧锦风眼角余光瞥见女子裸露在外的肌肤,眼睛登时直了,再挪不开目光。

有什么温热自鼻腔中流出,他慌忙拿起衣裳盖在女子身上,厉声道:“你做什么?”

杨晴顺势将人抱住,脑袋枕在男子肩上:“你说的对,我还小,所以你要对我温柔点。”

在走进这间暗室前,她没打算将自己交代出去,哪怕宗凡瞧不出大名堂,强忍下去可能对牧锦风的身子有某些方面的损害。

可就在方才,她改了主意,只因那句“你还小”。

他都那么难受了,却还怜惜着她,将她的身子健康摆在前头,这样的男子,便是日后不会走到一起,她也是愿意将自己交托出去的。

软玉温香在怀,牧锦风身子绷紧,目光不敢往女子脸上投。

杨晴压下心中羞怯,主动吻上男子脖颈,寸寸向上游曳。

女子寸寸生疏轻柔的吻将牧锦风的理智寸寸燃去,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吻上怀中人,很快动作又从猴急转为小心翼翼。

“阿晴!”

“阿晴!”

他一声声动情地唤着,暗室内红烛摇曳,温度节节攀升。

水声激荡,帐幔摇晃,直羞得月亮躲到云后去。

第500章 爷就娶你一个

第500章 爷就娶你一个

红烛燃尽,暗室内伸手不见五指。

帐幔遮掩的床榻上,一男一女赤//裸相拥。

牧锦风轻抚着女子背脊为她顺气,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可是难受得厉害?”

杨晴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胳膊酸,腿也酸,使不出力气。”

“方才我压着你了?”牧锦风手落在女子胳膊上,轻轻为她按捏着。

“没。”杨晴言罢,伸手推了推人:“你把蜡烛点上,我有事同你说。”

“好!”牧锦风温柔应声,翻身下榻,轻车熟路地摸出蜡烛,用火折子点燃。

火光摇曳,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亮了起来。

因为担心女子害羞,牧锦风特意只点了一支蜡烛,淡淡火光正好让人瞧见屋内陈设,却又不至于看得太清。

“你好似很熟悉这里。”杨晴拿眼打量着暗室,依旧没瞧出什么特别之处。

“现在的宗府,是以前的牧府。”牧锦风将蜡烛放在木桌上,折身行回榻前,低头看着软绵绵躺在床榻上的女子,轻声道:“这个暗室,是以前牧家人避难的地方,原本牧家这样的暗室有很多,只是景国安定下来后都填上了,只留下这一个。”

“这个暗室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所有的都填上了,只留下这一个,莫不是有什么因缘?

“我娘去世之前,曾在这个暗室躲过。”牧锦风说到这,顿了下,又道:“我爹偶尔会来这看看。”

闻言,杨晴神色黯然几分:“抱歉,我不该多问。”

“没什么,这些于我而言,也不过是长辈嘴上的过往罢。”牧锦风耸耸肩,语气很是无所谓,可杨晴却从他眼中读出了神伤。

杨晴裹着被子坐起,脑袋轻轻抵在男子肩上:“你也会来,不是吗?”

牧锦风表情一僵,垂眸看向靠在肩头的女子,眸光很是复杂。

“你我都这般亲密了,你又何必对我嘴硬。”杨晴迎上男子目光,伸出手指按在男子眉头上,左右一点一点抚平。

牧锦风抓住女子的手,哑声道:“阿晴,你是不是会读心术?”

所以她总能洞穿他的心思,所以她说的话总能戳中他心底。

“你说呢?”杨晴冲男子挤挤眼睛,随后将手抽出,坐直身子正儿八经道:“说正事。”

“我听着呢。”牧锦风学着女子的模样坐直身子,因为上身没穿衣裳,精瘦结实的身板暴露无遗,连同胸膛上可疑的印子。

杨晴面颊微微泛红,目光轻飘飘挪开:“昨儿个我同怀王泛舟……”

“小爷我知道。”牧锦风打断女子的话,一手将人揽在怀中,故作大度道:“你现在已经是小爷我的人了,以前的那些事小爷我不同你计较,但以后你不能再和他有过分亲密的往来。”

闻言,杨晴诧异地看向男子,旋即恍然道:“牧锦风,你今天拿眼睛瞪我,该不会是因为我同怀王一道泛舟吧?”

叫女子戳破自己的小心思,牧锦风冷哼两声,却是没有反驳。

杨晴将男子傲娇的模样看在眼里,稍稍敛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我承认,怀王是在追求我,他对我有恩,而我身上并没有婚约,面上也不好拒绝过了……”

“谁说你身上没有婚约了?”牧锦风将人搂得更紧,咬牙切齿道:“当初在宁康村,我们可是交换了婚书的。”

“那是牧小公子,不是你牧小世子!”杨晴双手抵在男子胸口,轻飘飘将话题转开:“这事的重点不在我和怀王泛舟,而是我不小心掉湖里去了。”

再在二人的关系上牵扯下去,怕是最后又要闹得不开心。

果不其然,牧锦风的注意力从婚书转移到了落水上:“怎么回事?你没怎样吧?”

“当时我不知踩到什么,只觉格外滑溜,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掉到水里。”提及当时发生的一切,杨晴微微拧起眉头:“水里有一个男人抓住我的脚,我没看清他的脸,就被塞入了一个洞里,用石头堵上。”

“不过,在我被塞进洞里之前,我瞧见两个侍卫跳了下来,他们不止一次看向我们这边,却无动于衷。”

听到这,牧锦风表情变得凝重。

邱秉文的侍卫无动于衷?是他的人被收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洞里有微弱的光线,还有许多人游动留下的痕迹,再加上,岸边如果有人跳下去,一路游到这来,怀王的人应该会发现才对,所以我怀疑,那个人应当一直躲在洞里,而洞里那么多来来回回的痕迹,全是他一个人弄出来的。”杨晴缓缓叙述自己的推断和发现,沉着冷静的模样让人移不开目光:“一个人就是水性再好,也难在水中待超过一炷香,且,他若是要伏击我,在洞口等着便是,来回游动只会缩短憋气的时间。”

“所以我怀疑洞里有什么东西可以换气,便尝试着往痕迹深处游去,在印记最密集的地方停下,结果发现上方有一根很细的管子。”

“我用嘴对着管子吸了口气,管子是通的,只要将里面的水吸干,就能够换气。”

“那根管子那个男人吸过。”牧锦风语气不善道。

闻言,杨晴讶然地看向男子,眸中满是不可置信:“这不是重点吧?”

这个时候,难道不该为她的冷静机智点赞吗?怎么就吃起老坛陈醋来了?

牧锦风眸光淡淡地扫了女子一眼,沉声道:“继续说。”

面对男子故作深沉的模样,杨晴有些哭笑不得:“后来我继续朝里游,发现了照明的珠子,那些珠子嵌在墙上,为水草覆盖,和气管一样,有规律,大概每八九丈远就有四五根气管,显然有意照顾水性不好的人,而珠子都是嵌在气管边两尺处。”

“我中途游游停停,游了约莫三十丈,前面依旧是水道,看不到尽头,就没再往里面去。”

“不过这里有个规律,水道虽然有些弯弯绕绕,但除了入口朝下打了七八尺长的斜道,之后都是呈一个极小的平缓的坡度向上延伸,等我们再去那湖边,测量出湖水深,就能大概算出水道的长度。”杨晴说到这,顿了顿,又道:“那么长的暗道无人觉察,首先路线得偏,其次厚度得够,对了,这条水道应当是通往京都方向的,因为……唔……”

话音未落,唇叫男子堵上。

牧锦风只是蜻蜓点水地轻触了女子的唇,随后挪开,认真道:“阿晴,我们先定亲吧,等林叔的人命案洗干净,我们就成亲。”

闻言,杨晴微微拧起眉头:“你这是要对我负责?”

“你知道的,我不做小,不和别的女人分享男人,便是我将身子给了你,我也没打算更改这些要求。”

“我没让你更改要求。”牧锦风扶正女子肩膀,一字一句沉声道:“爷就娶你一个。”

第501章 唤水

第501章 唤水

“你……”杨晴呐呐地看着眼前人,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没疯吧?”

“小爷清醒得很。”牧锦风直勾勾地望着女子的眼睛,眸中温柔像是两道漩涡,能将人吸进去:“先前我不做回应,不是因为门户之见,牧家从来不需要一段门当户对的婚姻来维系家族在朝廷里的地位,只是我若答应了,便是一辈子的事,可一生太长,我不知自己会否喜欢上别的女人。”

“堂姐的死对我冲击太大,我恨邱秉文,恨他的冷漠,恨他的多情,却又迷茫自己是否会同他一样。”

“承诺这种事,不是红口白牙说说而已,若视作儿戏,只会伤人,我如今允诺你,便是保证自己能做到。”

“你……”杨晴张了张口,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阿晴,我们先定亲,行不行?”牧锦风身子寸寸逼近,眼中是自己都没觉察的期待和紧张。

他是真的生了危机感,她那么好,他怕她叫邱秉文的画舫劫走,怕她被别的男人盯上。

万一别人也发现了她的好,蜂拥而至,他该怎么办?

所以,他得趁着别人没瞧见她的闪光点时,先将人定下来,这样她就跑不了了。

男子的目光太过认真,以至于杨晴也跟着畅想起原本觉得不可能的未来:“你爹那边,他会同意吗?”

“他便是不答应我也要娶你。”牧锦风言罢,在女子不赞同的目光中放缓语调:“我会好生同他说的,尽力说服他。”

“那我等你来我家提亲。”杨晴柔声道,面上带着几分害羞。

闻言,牧锦风唇角险些咧到耳根去:“你这是答应了?”

末了,怕女子反悔,他翻身下榻,披上外裳朝暗室外行去:“我去给你唤水。”

“哎……”杨晴还想说些什么,人已经消失无踪。

她抱着锦被,高高扬起唇角,面上是难掩的甜蜜。

少倾,她倒回榻上,舒展开酸软的四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帐幔顶端。

她记得帐幔晃动的弧度,流苏在半空中荡漾,还记得他小心翼翼的温柔:“阿晴,你若是不舒服就同我说。”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杨晴脸涨得通红,拉锦被将脑袋盖住。

杨晴啊杨晴,你真的完了,老牛吃嫩草也就罢了,还如此荡漾。

可是,方才二人行周公之礼时,他真的好温柔,温柔得像是换了灵魂,但她知晓,他没有被换灵魂,只是他当真怜惜她,在意她的感受罢。

最让她高兴的是,他也是头一回,两个看过无数遍猪跑,却头一回吃猪肉的口头上的老司机四目相对二脸懵逼,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能再想了。”杨晴捂脸,羞涩,甜蜜,两种情绪交织,闹得她面颊通红。

这厢杨晴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那厢牧锦风穿过长长的暗道,推开暗门回到卧房。

见好友躺在榻上睡得正香,他上前一屁股坐在好友小腿上:“起来。”

宗凡缓缓睁开眼睛,掩唇打了个哈欠,声音是初醒时的沙哑:“我怎么睡过去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丑时一刻。”牧锦风沉声答道。

“这么晚了?”宗凡一诧,慢慢直起身来:“我在屋内等了你许久,要不是怕阿晴害羞,我早叫丫鬟进去了。”

“便是阿晴愿意,你也不该如此孟浪,她才十五。”

“我知道,我就碰了她两次。”牧锦风说着,自觉地将手伸出:“你给我瞧瞧,可好了,我怎觉得身子还热着,是不是还得泡一会儿药浴。”

“我看你是心热。”宗凡嘴上不客气地拆穿,手上动作却是没慢下来,搭在好友脉搏上:“寻常姑娘头一遭根本经不住大折腾,章之仲视章媛如珠如宝,便是再想拿下你,药量上也得顾及自己孙女,他是想让你做孙女婿,没打算让你牧小爷背上人命债。”

“小爷我就是心热。”叫好友拆穿了,牧锦风非但不傲娇否认,反而得意洋洋道:“我看你就是在嫉妒小爷,嫉妒小爷我有阿晴这般可心的姑娘。”

“另一只手。”宗凡嫌弃地将男子的手拨开,眉心微微隆起:“也不知昨儿个早上是谁酸得冒泡,现在倒是酸起别人来了。”

闻言,牧锦风咧嘴笑了起来,一脸的春风得意春心荡漾。

少倾,宗凡将手缩回,眉头拧得更深了:“你同我说说,你是怎么中招的?”

“我……”牧锦风张开欲答,随后愣住,再发不出声音。

他是怎么中招的?柏青去帮章媛抓猫,他准备溜出章府,然后呢?

牧锦风按住太阳穴,拼命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他脑海中有一段空白,长久的空白,甚至于,他连自己怎么到的宗府都记不起来,只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人背着他。

见好友这般面色,宗凡表情有些难看:“怎么不说话?”

“我记不得了。”牧锦风摇摇头,却是徒劳无功:“你给我泡了药浴,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些许,这前面的事,模模糊糊,只依稀记得好像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闻言,宗凡面色越发凝重:“但凡被下药,怎么都会留下痕迹,可,这才过去不到三个时辰,你的脉象已经恢复如常。”

“恢复如常?”牧锦风重复了遍,表情随之凝重起来。

二人相对,无言。

须臾,牧锦风猛然站起,将沉默打破:“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宗凡随之坐直身子,眼中带着难掩的期待。

“我忘了唤水。”牧锦风急急走到门口将蝉衣招来,沉声嘱咐道:“准备热水,侍候阿晴沐浴更衣,记得将床褥一道换了。”

“是!”蝉衣颔首,快步退了下去。

“这便是你想起的事?”宗凡望着好友,表情有些哭笑不得:“锦风啊锦风,我怎么瞧着你被吃得死死的呢?”

闻言,牧锦风面上闪过一抹尴尬,旋即抬起下巴,以霸气的口吻道:“什么叫被吃得死死的,小爷我这叫怜香惜玉,她都把身子给小爷了,小爷若是不对她关怀一二,她岂不是得难过死。”

“呵呵。”宗凡耸肩低笑,很快压抑不住,转为朗声大笑:“哈哈哈哈!”

叫好友笑话了,牧锦风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可一想到那浅笑嫣然的姑娘,便也释然了。

笑便笑吧,他今日心情好,不与孤枕而眠的光杆计较。

第502章 威王来了

第502章 威王来了

迷迷糊糊间,杨晴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抬起,放入温暖的水中。

她想要张开眼,可眼皮特别沉,脑袋也一片混沌。

“怎么这么热?”

女子紧张的声音传入耳中,随后周遭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忽的,熟悉的低沉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发烧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烧呢?”牧锦风紧张地看着榻上面颊潮红的姑娘,眼中满是心疼。

“自然是某些人不知节制。”宗凡说到这,意有所指地看了好友一眼。

牧锦风觉得自己很冤枉,他怎么就没节制了,他不仅节制,行房的时候还小心再小心。

只是瞧着榻上昏睡的姑娘,他忽然也有些埋怨自己的不知节制。

早知道会这样,他昨日就应当少碰她,不,应当不碰她才是。

“行了,别一脸苦大仇深的,阿晴昨日落水受凉受惊,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又湿着头发发了汗,会发烧也在常理之中。”宗凡言罢,又横了好友一眼:“阿晴这罪啊,简直受得莫名其妙。”

掉湖里没出事,落浴桶里反倒生病,真真是飞来横祸。

闻言,牧锦风表情有些心虚:“我也是气得脑子糊涂了。”

“我知道你介怀阿晴同怀王泛舟,只是以阿晴的性子,她既同你好,就不会朝三暮四,你当相信她才是。”宗凡收起搭在女子腕上的手,行到桌前提笔写药方,一面写还一面念道:“阿晴是个难得的有想法有分寸的好姑娘,你要控制着点你的脾气。”

“我相信她,但我不相信邱秉文。”牧锦风拔腿跟了上去,沉着脸道:“我也不是气她朝三暮四,我气她明知邱秉文不怀好意,还把自己往火坑里送。”

“怀王便是真想与你抢人,也不会使下三滥的手段,当初他亲阿晴,也不过是因为不曾有女子拒绝过他,不知阿晴会不愿意罢。”宗凡态度中肯道。

“你就这么相信他?”牧锦风扶额,语气很是无奈:“那你又可知他如何看你?”

“我信他与他如何看待我是两码事,不该混作一谈。”宗凡搁笔,抬眼看向好友,认真道:“你要真顾忌他,那咱们就早些将这件事解决,你也早些将阿晴娶进门。”

“阿晴我自然会娶,只是这件事……”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将二人的谈话打断。

“公子!”平山疾步奔入暗室,急切道:“公子,牧小世子,威王来了,现在正在屋内候着呢。”

闻言,二人对视一眼,宗凡将写好的药方交给平山,温和笑道:“锦风,牧叔叔还是很关心你的。”

“是挺关心,他要再来迟点,我手上的伤都要愈合了。”牧锦风撇撇嘴,缓步朝外行去。

宗凡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对父子,当真是冤家,一个不懂表达关切,一个不愿接受关怀。

木料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暗门缓缓打开。

牧锦风自暗门后行出,受伤的右手背在身后,随意地冲那坐在桌前神态威严的男子唤道:“爹!”

牧石松点点头,眼尖地发现儿子脖颈上被衣领遮盖的红痕,当下微微拧起眉头:“听章府的下人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一点小伤,并无大碍。”牧锦风语气淡淡道。

闻言,牧石松看了眼紧跟着从暗门里走出来的主仆,视线定格在平山手中的药方上。

“牧叔叔!”宗凡颔首,随后勾着好友向前行去:“您莫要担心锦风,他就是手叫匕首划破,我已经给他包扎好了。”

“只是受了外伤?”牧石松眉头拧得更深了,视线在儿子脖颈上的红痕与小厮手中的药方间来回逡巡。

显然,他儿子不仅受了外伤,还被下药睡了姑娘,只是,睡个姑娘怎么跑暗室里去了?还有平山手上的药方,以宗凡对他家混小子的关切,不可能拖到现在才诊治,所以,宗凡诊治的另有其人。

宗凡正欲回答,那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暗室内藏了什么?”

“暗室里是我一生病的朋友。”宗凡据实答道,心中有些微紧张。

“你的朋友?”牧石松扫了宗凡一眼,随后起身,拨开二人朝暗道行去。

“牧叔叔!”宗凡面色微变,作势就要阻拦,然,却是来不及了。

牧石松大步走下阶梯,衣决带起的风将墙边的几根拉住扑灭。

等入了暗室,就见床榻上坐一姑娘,此刻正摇摇晃晃地翻身下榻。

听得脚步声,杨晴抬起头来,在看到暗室门前站着的高大威严的中年男子后登时愣住。

“孽障!”牧石松愤而摔袖,扭身朝外行去。

不多时,暗室外传来气急败坏的骂声:“天香楼那么多姑娘给你挑,你非要去糟蹋良家女,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牧叔叔,您听我解释,锦风他没有……”

“是,小爷我就是个混账东西。”

“你听听,你听听,宗凡,这种情况下你还护着他,这是德行问题。”

声落,有什么撞击声响起。

杨晴软着手脚从床榻上爬起,跌跌撞撞地朝外行去。

待来到门口,就见长长的阶梯上,牧家父子二人打在一处。

宗凡与平山在一旁想拉着,偏偏连二人的衣襟都沾不着,只能干着急。

眼看威王抬掌,一掌打向牧小世子胸口,杨晴心一横,腿往台阶上绊去:“哎呀!”

牧石松动作一顿,回首看去,就见那姑娘腿绊在台阶上,整个人直挺挺朝前摔去。

眼看脸就要与阶梯来个亲密接触,杨晴闭眼,胳膊兀地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拉起。

“你没事吧?”牧石松拧眉看着身前面色难看的姑娘,一脸正气道:“杨姑娘放心,本王一定让牧锦风那混账东西给你一个交代。”

“威王!”杨晴情急之下抓住那威严的中年男人的衣袖,急切道:“民女……民女……”

见女子欲言又止,牧石松以为她在担心林方朔一家所牵涉之事无人做主,当即沉声道:“你莫要怕他,你家中之事,就是他不管,本王也会管。”

“威王!”杨晴紧紧捏着当朝威王的衣袖,鼓足勇气道:“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第503章 办法

第503章 办法

安静的暗室内,烛光轻轻摇晃,将明暗割裂。

杨晴倒了杯凉水,双手恭敬地递给端坐桌前不怒而威的中年男子:“威王!”

牧石松接过茶杯,用生平最温和的语气道:“坐吧。”

“谢威王!”杨晴颔首,扶着桌沿慢慢坐了下来。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说吧,莫紧张。”牧石松好声好气道。

“威王,民女与牧小世子,发乎情,并非牧小世子强迫民女。”面对心悦之人的父亲,杨晴就是脸皮再厚,亲口说出这话也羞得抬不起头来。

“本王说过了,会为你做主,也会为你家人做主,你没必要为那孽障说好话。”牧石松自认自己虽然是个粗人,眼睛却不瞎,眼前姑娘面有菜色,显然是在病中,哪个姑娘会在这般虚弱的情况下将自己交付出去。

再说了,这不是林府,是宗府,难不成锦风那混小子中了药,派人去找她来献身,她便来了,这怎么可能,定然是那个混小子派人将人骗过来的。

“威王……”

“行了,你不必再说了。”牧石松起身,抬脚朝外行去。

“威王!”杨晴紧跟着站起,急切道:“您可否再听民女说几句,民女只耽误您半柱香的功夫。”

闻言,牧石松慢慢转过身来,温和道:“说吧。”

“算下来,这是民女第二次与威王面对面地说话。”饶是男人摆出和善姿态,杨晴也依旧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她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一处,轻声道:“来京都的这些日子,民女总是能听得都城的百姓议论,说威王威严霸气,爱民如子,今日再见,威王当真如传言那般,爱民如子。”

听得女子重复“爱民如子”一词,牧石松微微抬起眼皮,静待她给出下文。

杨晴双膝弯曲,恭恭敬敬施以一礼:“民女知晓,威王心胸宽广,宰相肚里能撑船,又是武将出身,喜欢直来直往,民女斗胆,想同威王说说心里话。”

“直说便是。”牧石松平和道。

“威王爱民如子,可对牧小世子,似乎多有苛责。”杨晴说到这,偷偷拿眼看了中年男人一眼,见他面上没有太大反应,便鼓足勇气道:“今日之事,怀王不问缘由便责备牧小世子,阿晴看在眼里,实在替牧小世子难过,若我娘不问是非黑白便责备于我,阿晴就是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跟针扎似的。”

“我娘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她欢喜便是我欢喜,她烦闷便是我烦闷,同样一句话,从旁的人口中出来是刺,从她口中说出来是刀,您是牧小世子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您一举一动对他的影响,大抵也是如此。”

闻言,牧石松微微拧起眉头。

“或许此情此景叫人见了容易产生误会,但您好歹给牧小世子一个辩解的机会,上来便一声孽障,民女听了都觉得疼,更不要说牧小世子。”感受到气氛渐渐变得凝重,杨晴将脑袋埋得更低,因为头昏,腿微微打颤:“是民女僭越了,还望威王殿下见谅。”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此刻牧石松心中已然动摇,只是仍有几分存疑。

不是他怀疑自己儿子的本性,只是那小子往日里根本不知何为怜香惜玉,做事更是全凭心情来,他就怕他行差步错啊!

“民女今日在城外落水遇袭,险些丢了性命,民女让兄长将民女送来,打算将计就计骗一骗那下手之人。”杨晴垂着脑袋,软声道:“威王若是不信,可以找宗凡一问究竟,事发突然,我两并无时间对口供。”

闻言,牧石松多看了眼身前姑娘。

就见她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低眉垂眼,面上是恭敬与敬重。

视线再往下移,定格在女子微微发颤的手脚上。

牧石松抬手将人扶住,沉声道:“若你说的是真的,本王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言罢,他手上微微用力,示意女子坐下。

杨晴顺从坐下,轻声道:“谢威王。”

牧石松收手,拔腿行了出去。

临出暗室前,他回头看去,就见那姑娘难受地蜷着身子。

牧石松眸中泛起一丝涟漪,随后大步离去。

方出暗门,就见儿子站在门前候着,见他出来也不搭理,径自朝内行去。

宗凡本担心威王会生气,已经做好了劝解的准备,哪知威王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下一步举动。

“你这般紧张做什么?”牧石松微微拧起眉头,板着张脸道:“怕我训斥那混小子?”

“牧叔叔,今日之事,您先听宗凡解释一番可好?”宗凡扯过凳子,待人坐下,又倒了杯茶水递上。

牧石松接过茶水,忽然道:“那姑娘待人接物,倒是与你有几分相像。”

大方,得体,叫人由衷感到舒服。

“看来牧叔叔对阿晴颇有好感。”宗凡温和一笑,顺着他的话道:“待我说出今日之事,牧叔叔会对阿晴更有好感。”

“哦?”牧石松挑眉,仰头将杯中茶饮尽:“说说。”

得了首肯,宗凡将今日发生之事娓娓道来,并未添油加醋。

听得女子被人塞到洞里,非但没有慌神,反查出洞内不寻常之处,牧石松眸中多了几分欣赏。

待宗凡说出女子的分析,以及装溺水的行为,牧石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严肃的面上添了一丝笑意。

见状,宗凡再接再厉,又说了牧小世子中招一事,末了,不忘道:“宗凡学艺不精,对此方面研究不够透彻,只当锦风中了普通的淫药,哪知此药不仅能在行房后凭空失了踪迹,还能影响一个人的记忆,若非阿晴心细,对此事存疑,为了锦风的身子健康委身于他,锦风的身子最后是否会受损我做不得保证。”

“此话怎讲?”牧石松出声追问道。

“阿晴见我诊出的脉象太过正常,心中生出几分担忧,便让我找个雏儿给锦风做解药,哪知锦风担心因此坏了二人关系,不肯要别的女人,硬是憋忍着,阿晴为了锦风的身子着想……”宗凡说到这,低头幽幽叹了口气,很好地掩去眸中异样:“虽然阿晴什么都没说,但我想,她应当也是念着您和锦风对林家的恩情,才能横下心做出这般决定,要知道,她清白之身给了锦风,日后嫁人怕是会有不小麻烦。”

“日后嫁人?”牧石松一下读出其中重要信息,不由狐疑道:“你不是说她对锦风有几分心思吗,她还打算嫁给谁去?”

“她是对锦风有几分真心,只是阿晴的爹爹曾经为了别的女人狠心将她与林婶置于死地,阿晴与林婶都怕了,就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林叔也希望阿晴能嫁个普通人,夫妻相守一生,没那么多高门大户的规矩,也没妻妾争宠,勾心斗角。”宗凡胡诌罢,状似无奈地摇摇头:“阿晴是个孝顺的姑娘,便是再喜欢锦风,也不可能违背父母之命,她与锦风,注定是有缘无分。”

听到这,牧石松微微拧起眉头:“我们牧家世代清白,断不能做出糟蹋良家女一事,再者,此事追根究底,不是我们牧家对林家有恩,是我们牧家累了林家。”

“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林叔那边我曾试探过,他虽感念牧家恩情,但在阿晴的婚事上,却是怎么也不肯松口。”宗凡做出一副苦恼模样,随后压低声音,不确定道:“要不,您就当没发现这事,让锦风自个处理?”

“胡闹!”牧石松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随后似想起什么,压着声音厉声道:“他能做什么处理?我看他就是仗着面上对林家的那点恩情,逼人姑娘就范!”

“牧叔叔。”宗凡紧跟着站了起来,清俊的面上满是挣扎与苦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怎么就没办法了?”牧石松厉声打断男子的话,面色越发难看:“把人娶回去,然后收了那些个花花肠子,这就是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我看他就是色迷心窍,放不下外面那些个野花野草。”

“牧叔叔!”宗凡低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行了,这件事我会处理,你替我转告那混小子,这两日他要敢去天香楼,他按一条腿我打断他一条腿!”牧石松言罢,奋力摔袖,大步流星离去。

宗凡怔怔然立在原地,一时回不过神来。

好半响,他转动眼珠子,斜眼看向一旁的小厮:“牧叔叔方才说了什么?”

“威王让牧小世子收心,将杨姑娘娶回去。”平山据实答道,眸中是难掩的震惊。

闻言,宗凡木纳的表情微微松动,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第504章 公道

第504章 公道

相较于宗府内的轻松欢喜,灯火通明的章府则笼罩在一片阴云内。

“你不是说这药最是霸道,没人抵抗得住吗?”

章大人负手,在屋内来回踱步,苍老的面上是暴起的青筋,在昏暗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尤为可怖。

“现在失手了,若是威王追究起来,老夫如何交代?”

“章大人莫急。”陈梅立在一旁,神色平静地安抚道:“此药就是宗凡出手,也无法完全排解,必须以女子为解药,且,药性解除后,嗅得‘暗香’中的‘香’前后半柱香的记忆会受到影响,根本不可能记得当时发生过什么。”

“此话当真?”章大人停下脚步,眸中忧色不改:“当时你让我请牧小世子,可是保证他跑不了,如今人不也跑了。”

“此事是个意外。”一想到叫砧板上的肉长脚跑了,陈梅面色也有些难看:“但凡尝过情事蚀骨销魂的滋味,便是有再强的意志力,也抵抗不住‘暗香’的药性。”

“你的意思是……”章大人瞳孔一缩,面上震惊难掩。

“牧小世子虽花名在外,但是并没碰过女人。”陈梅冷声陈述道。

她千般谋划,万般算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把暗香的药引下在酒中的同时,不惜耗费重金,将暗香的香引布在牧小世子可能经过的每一个地方,结果倒好,拥红抱绿的京都第一纨绔牧小世子没碰过女人,不知情事滋味。

“没碰过女人。”章大人喃喃重复着,忽的抬头看向女子,哑声道:“梅大人,到底是牧小世子没碰过女人,还是老天爷在帮牧家,要为牧家冤魂讨个公道?”

闻言,陈梅面色一沉,眸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很快,她背过身去,沉声道:“老天若是在帮牧家,杨晴今日就不会遭难。”

“杨晴她……”章大人面上肌肉颤动,眸中浮现一丝难过。

很快,他压下心中不忍,担忧道:“牧小世子和怀王都对杨晴颇感兴趣,你确定这么做不会有事?”

“差点出事,还好我留了后手。”陈梅恢复冷漠姿态,神色之平静,仿佛所伤不过蝼蚁一只:“对杨晴动手的那位身上背了无数人命,与牧小世子又有私仇,你说,这条线索对他们有什么价值?”

“至于水道,现在怀王的人正在查,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等他们一走,我就会让人把水道堵上,再把外面的气道堵了。”陈梅轻描淡写罢,拔腿朝外行去:“现在章大人只需专心应付威王,至于杨晴溺水一事,我处理好了会通知章大人。”

言罢,人消失在门口。

望着空下来的房间,章大人面上平静瞬间崩塌,只余颓唐无力。

他后退两步,扶着桌子慢慢坐下,眸中满是神伤:“那件事,当真就这么了了吗?当真能这么了了吗?”

“老爷,威王求见。”

小厮的声音自院外传来,章大人收敛心神,又恢复到先前平静的模样:“快请。”

“是!”小厮应声退下,院子再度空了下来。

不多时,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距离的拉近,章大人心跳逐渐加快。

一只脚跨过门槛,金丝滚边的衣摆亮得扎眼。

章大人猛然抬起头来,忙不迭站起,疾步迎了上去:“威王,世子情况如何?伤得可重?可知是何人对他下的手?”

“并无大碍,只是手叫匕首划伤,宗凡已经处理好了。”牧石松说到这,拍了拍老者肩膀,安抚道:“章大人莫要忧心。”

“都怪下官管教无方,若非下官太过宠溺孙女,也不会让贼人有机可乘。”章大人垂头,面上满是懊恼,语气之情真意切,几乎叫人信以为真:“我只知媛媛爱猫,哪知她为了一只猫,不仅调动了半个府的侍卫,连世子身边的人也敢使唤。”

“章大人不必自责,若非那混小子不听本王的话,也不至于叫人暗算了。”牧石松松开扶着老者的手,自顾自行至桌前坐下:“章大人别站着了,过来坐下说。”

章大人觉不出对方怒意,心稍稍落回肚子里,只是面上惶恐依旧:“再怎么说,牧小世子也是在下官府里受的伤,下官难辞其咎。”

“本王现在过来,不是来追究章大人责任的,只是本王希望章大人认真彻查,府外要查,府内也要查。”闻言,章大人心中咯噔一下,就听得威王又道:“听宗凡说,锦风叫人下了厉害的淫药,我在想,会不会是锦风哪个死敌买通了人要让锦风在章府出丑。”

言至此,牧石松抬眼看向老者,神情无奈道:“章大人也是知晓的,锦风张扬顽劣,树敌颇多,如今发生这种事,莫说本王,他自己也没有头绪,只能麻烦章大人多费点心思。”

“这……”章大人面露讶然之色,旋即作揖行礼,郑重道:“威王放心,下官一定尽快给您一个交代。”

“麻烦章大人了。”牧石松起身回以一礼,面色缓和些许,仿佛对内情全然不知。

“下官惶恐。”章大人身子压低几分,脑袋低垂着,眸中流露出难掩的愧疚,眼睛更是阵阵发热,若非憋忍着,怕是早就落下泪来。

独子在他府内遇险,威王非但不怪罪,还主动替他开解,主动揽去责任,这般胸怀,他对不起威王啊!

可事到如今,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继续错下去。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章大人咬牙,眸中是坚忍和几近病态的固执。

院外,风起,云涌,大片黑云聚拢而来,将京都上空笼罩。

“轰隆!”

雷声炸响,霎时间将夜半的京都点亮,也点亮了京都郊外的湖水。

三艘画舫停在湖面上,画舫上各立着五个腰挂佩剑的侍卫,面朝不同方向站立,有的注意着水面,有的注意着湖畔四周。

“你们说,爷让我们大晚上的守在这做什么?”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事情不是都清楚了吗,那人和牧小世子有仇,杀不得牧小世子,只能对牧小世子喜欢的姑娘下手。”

“爷有吩咐,照做便是,谁再叽叽歪歪,我就把他丢下湖里喂鱼!”

一声厉喝传来,先前开口之人立即安静下来。

第505章 去宗府

第505章 去宗府

“轰隆!”惊雷破空,闪电划出蛇形弧度,霎时间,京都亮如白昼。

不少百姓被雷声吵醒,火急火燎地冲出屋子去收衣服。

烛火一根根亮起,原本沉寂的都城又响起鼎沸人声。

今夜,似乎注定是个不眠夜。

送走第五个大夫,邱秉文立于屋檐下,面色沉沉几欲滴墨。

富贵快步上前,半侧着身子挡住喷溅的雨水,小声道:“爷,时间不早了,您歇着吧。”

“宗凡那边是什么情况?”邱秉文收回追随大夫远去的目光,语气中带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并未看到杨姑娘和林公子的身影,奇怪的是,瞧见平山赤//裸着身子回到宗府,也不知同宗大公子说了些什么,宗大公子便火急火燎地离开宗府,随后带回了受伤的牧小世子。”富贵说到这,顿了顿,又道:“就在方才,威王也去了宗府,没多久就离开了,因为威王武功高强,我们的人不敢距离太远,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锦风受伤了?”邱秉文眉心微微隆起,复问道:“受的外伤?”

“受的外伤,流了许多血。”富贵据实答道。

闻言,邱秉眉头拧得更深了。

章大人这出鸿门宴,不是为了结秦晋之好吗,怎成了下手暗害呢?

乱,真真是乱。

邱秉文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随后扭头看向屋内垂首而立的侍卫,面色冷了几分。

“爷!”富贵轻唤一声,压低声音道:“您要是真怀疑有人给他两下药,要不,请宗大公子来一遭?这个时辰,宗大公子应当还没睡。”

请宗凡?

邱秉文垂下眼睑,没有应声。

“是小的失言。”富贵垂首,就听得自家爷道:“备马车。”

“爷?”富贵抬头,眼中带着几分不解。

“去宗府!”邱秉文淡淡言罢,转身折回屋内。

富贵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让人去准备马车。

今日单单就那两下水救人的侍卫的事,就折腾了大半日,有名望的大夫前前后后请了五个,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二人并未被人下药。

如果他们没被下药,也就意味着,他们被收买了,对他家爷不忠。

然,这两人是他家爷临时选择带去的,百人之中随便挑选了两个便是他人之耳目,怀王府岂不处于他人掌控之下。

是以,二人到底有没有被下药,此事关系重大,必须捉摸清楚。

“驾!”一辆马车自怀王府使出,很快在街上被巡夜的官差拦住,待看清马车内坐的何人,官差立即放行。

不多时,马车在宗府大门前停下。

富贵敲开宗府大门,轻声道:“烦请通报一声,我家爷想见宗大公子。”

他说的是“想见”,而不是“求见”,态度不言而喻。

守夜的小厮诧异地看着富贵身后的马车,片刻后缓过神来,忙不迭应声离去。

宗凡方同好友对完口供,倒头躺在床榻上正欲休息,就听得屋外传来小厮声音,叫雨声模糊成断断续续的片段,听得并不真切。

“平山大哥,你就通报一声吧。”

“不行,公子才刚睡下。”平山压着声音,面色却没压着,表情是显而易见的难看。

“平山大哥,怀王殿下亲自来,就是咱老爷,也得立马起来接见,公子不见说不过去啊。”守夜小厮一脸为难。

“怎么就说不过去了?他怀王想见公子,牧小世子这边还需要公子守着呢,就算怀王身份上压着牧小世子一筹,可到底谁更金贵,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要是公子不在这守着,牧小世子有半分差池,掉了一根头发,你的脑袋都不够担待!”平山言罢,不客气地将人轰出去。

没等守夜的小厮离开,就听得“吱呀”一声响,房门叫人从屋内拉开。

宗凡穿着单薄的里衣,眉梢眼角带着几分倦意,可饶是如此,也难掩他身上清贵温润的气度。

“何事吵吵闹闹?”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平山恶狠狠地瞪了守夜小厮一眼,小厮眼观鼻,鼻观心,小声道:“公子,怀王殿下来了,现在在门口候着,说是要见您。”

闻言,宗凡眼中添了一抹意外,旋即折身朝屋内行去。

就在小厮以为自家大公子不愿见怀王殿下,打算离开回话之际,男子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你去告诉怀王,让他稍等片刻。”

“爷!”平山拔腿跟了进去,愤愤道:“您要去见他?”

声落,见自家爷着手更衣,平山神色愈发不忿:“您忘了他是怎么害您的吗?去年秋日,你我主仆险些死在山上,牧小世子身子骨到现在还没调养回来,赵施李武更是因此落下了病根。”

“平山!”宗凡无奈笑笑,温和道:“你应当知晓,你家公子不是圣人。”

闻言,平山老老实实把嘴闭上。

“你就在家待着,我自己去便是。”宗凡穿戴好衣裳,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拿着天青色的油纸伞,缓缓朝雨幕中行去。

素白的衣裳瞬间为大雨吞没,雨水打在伞面上飞溅开来,将人影模糊成一个简单的轮廓。

宗府外,邱秉文老神在在地坐在马车内,听得有脚步声靠近,他抬起眼皮,透过掀开的帘子朝外看去,就见一抹欣长身影踏雨而来。

待人离得近了,他瞧见男子面上淡淡倦意,还有手中药箱。

“草民见过怀王!”宗凡微微躬身行以一礼,态度不卑不亢。

邱秉文收回落在男子身上的目光,又忍不住朝那人看去:“宗大公子不必多礼,上车吧。”

“谢怀王。”宗凡直起身子,不疾不徐地踏上马车。

油纸伞在马车外收起,他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在怀王对面坐下。

邱秉文视线扫过男子衣裳下摆,发现衣上素白干净,在这暴雨天里,竟是连一滴雨水都没沾上。

视线再往下移,黑色的锦靴鞋面并未打湿,只有鞋底有些许水汽,但在进入马车之前,他已经有意将鞋底的水蹭去大半,是以并未给马车内带来多少湿气。

纵然对宗凡此人颇有成见,但邱秉文不得不承认,宗凡永远是那么贴心细致,让人没来由地感到舒服。

第506章 落汤鸡

第506章 落汤鸡

狭小的马车空间很是安静,静得除了车辙滚动声与雨声,就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少倾,邱秉文将视线挪开,定格在男子手中药箱上:“宗大公子知晓本王今日为何而来?”

“林杭今日同我提过一嘴,说是怀王殿下的侍卫入水后不救人,想来怀王殿下应当是为此而来。”宗凡温和应道,说话间视线并未往男子面上放,似是尊敬,又似是某种漠视。

“恩。”邱秉文淡淡地回应了声,复又问道:“阿晴她,情况如何?”

“惧水之人溺水一炷香有余,自然不好。”宗凡语调起了些微波澜,很快恢复平静。

闻言,邱秉文身子下意识地前倾些许,随后又坐直身子。

宗凡虽没看他,却没有错过马车内光影的变化。

他半侧过头,眸光深深看了男子一眼,面上温和敛去少许,似怒,非怒。

眸光相接不过一刹,宗凡收回目光,低头按捏着自己的手指,仿若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邱秉文没有读懂那一眼的情绪,却知晓,坐在他对面以温和著称的男子怒了。

他在怒他没保护好阿晴,还是在计较些别的什么?

邱秉文很想出声发问,很想揪住那人的衣襟,撕碎他温和内敛的面具。

他心知自己不当如此,却还是忍不住出声:“宗大公子缘何这般看本王?”

宗凡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沉声道:“怀王可知,锦风打算娶阿晴,许她正妃之位。”

“本王也能许她正妃之位。”邱秉文冷清道。

宗凡面色不变,游走于穴位上的手指力道加大几分:“正妃之位,怀王殿下是许给阿晴,还是许给林家?”

从妾室一跃成为正妃,他到底看中的是阿晴这个人,还是林家间接对牧家的恩情,直接对宗家的恩情。

宗凡素来不愿以最坏的心思去揣度眼前人,不愿让锦风与之关系跌入冰点,现在看来,是他天真了。

“本王喜欢阿晴。”邱秉文没有否认男子的猜想。

闻言,宗凡勾了勾唇角,面上笑着,眼神却是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所以,他明知锦风将入章大人陷阱,非但没打算施以援手,反倒趁虚而入,将阿晴带走。

他便是在盼着锦风落入章大人的陷阱里,好破了阿晴与锦风的关系,哪怕他心知章大人是何面目。

置于腿上的双手微动,手背上青筋条条绽开,宗凡忍了又忍,随后挥手,一拳朝男子击去。

邱秉文抬手接下,冷声道:“宗大公子可知,无故殴打王孙贵胄是何罪名?”

“是,你是不惧罪名,因为有锦风护着你,可你想过他为你藐视景朝律法,名声会遭到何等折损吗?”

言罢,他缓缓松手,扭头去看窗外的景:“若是你还想动手,本王不会还手。”

手悬在半空中良久,宗凡猛然将手收回,厉声道:“停车!”

声落,马车缓缓停下。

宗凡掀开车帘,三步并作两步跳下马车,竟是连油纸伞都忘了拿。

他原本以为,怀王此人纵然疑心病重,至少是爱护锦风的,可现在,什么爱护,什么关切,都不及自身利益来得重要。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却无法浇熄他心头怒火。

“爷!”富贵看了眼宗凡远去的背影,不确定道:“可要将人拦回来?”

“本王今夜去宗府,本就不为请他诊治。”邱秉文清冷道。

“可那些……”

“下药一事,本王心中已有决断。”邱秉文打断小厮的话,随后冲车夫道:“回吧。”

声落,停在街道中央的马车动了,缓缓朝前行去。

富贵费解地偷看了自家爷一眼,想要问些什么,可当瞧见自家爷的神情,便又将满腹疑惑咽了回去。

待回到宗府,宗凡已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浑身漉湿地行回卧寝,就见屋内已经备好清浴的热水。

宗凡看着刚搬进屋内的浴桶,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这是谁唤的水?”

难不成锦风那小子刚开荤没憋忍住,又拉着阿晴做了那档子事?

“是牧小世子让小的给公子准备的,说是雨下那么大,怕怀王的马车车顶漏水,将您淋成落汤鸡。”平山说着,着手为自家公子宽衣。

“锦风他这样说?”宗凡眉心微微舒展,随后再度拧起,心中腾升起一股古怪的感受。

“牧小世子是这样说的没错。”为自家公子脱下漉湿的衣裳,平山没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怀王的马车还真出事了,定然是牧小世子做的手脚。”

闻言,宗凡眸光闪了闪,下意识地看向暗门。

暗门那端,牧锦风转身,缓步朝下行去。

伴随着他步伐的前进,两边墙壁上燃烧的蜡烛一根根熄灭,随后整个暗道陷入一片黑暗。

牧锦风回到床榻前,脱去靴子,转身抱住榻上沉睡的人儿。

“唔……”杨晴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随后被抱得更紧,几乎是动弹不得。

牧锦风伸手探向女子脑门,手背传来灼人的热量,他垂下眼睑,深深地凝望着怀中人:“阿晴,你说我该继续追查下去吗?”

“邱秉文的表现,已经给了我答案,理智告诉我一切应当到此结束,可我不甘心。”

“牧家原本人丁兴旺,上上下下,男女老少,足有四十之众,到最后,只余我与我爹二人,守着牧家,守着空旷冷清的威王府……”

牧锦风眼眶一圈圈泛红,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

查?不查?

追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可要是不追查,他便对不起牧家亡魂。

“咳咳!”

咳嗽声自怀中传来,牧锦风慌乱地擦拭眼角,随后腾出手拍击女子背脊为她顺气。

“咳咳咳!”杨晴抓住男子大手,抬起惺忪睡眼,软声道:“牧锦风,你想把我拍死呢?”

“我……”牧锦风面上闪过一抹尴尬,就听得怀中人又道:“不会照顾病人就不要在这呆着了,到时候我将病气过给你就不好了。”

“小爷身体健康得很,才不会被你传染呢。”牧锦风言罢,将人搂得更紧,一双手不老实地在女子身上游曳:“再说了,小爷我在这呆着,也不是为了照顾你,是为了给自己谋福祉。”

杨晴没力气与他磨嘴皮,小幅度翻了个身,倒头又睡了过去。

女子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将牧锦风烦闷的心情一点一点抚平。

第507章 没眼看

第507章 没眼看

杨晴这一病病了足足四日才好,等她从病榻上爬下,人已经瘦了一圈,面颊微微凹陷,原本白里透红的肌肤只剩病态的苍白。

本该合体的衣裳套在身上有些松垮,腰带在腰上绕了圈,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纤细得有些吓人。

牧锦风将女子瘦弱的模样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要不是他没事吃飞醋,胡搅蛮缠,她也不至于受凉生病。

“行啦,别丧着个脸,人都变丑了。”杨晴撇撇嘴,面上露出一丝嫌弃。

“小爷我是瞧见你变丑,愁的。”牧锦风轻轻将人扶住,嘴上半点不饶人:“一会小爷拿镜子给你照照,保管你看了能吓昏过去。”

“你说我丑?”杨晴眼一瞪,伸手就去揪男子面颊:“你再说一句试试。”

“说十句都是你变丑了。”牧锦风改扶为夹,就这么将女子裹挟在胳膊下,轻而易举将人夹了起来,大步朝暗室外行去。

“牧锦风,你又夹我!”杨晴蹬腿挣扎,却是徒劳无功。

别家公子对待心仪的姑娘,就算不是公主抱,至少也有个抱或背,他倒好,一言不合就将她夹起来,他当自己是抓娃娃机呢。

“不想被小爷夹,你就吃胖点,等你胖起来,小爷就夹不动了。”牧锦风言罢,伸手一捞,将人打横抱在怀中。

他掂了掂怀中人,面上满是嫌弃:“还好你投胎做了人,要是投胎成猪,就你这喂八百年都喂不胖的身子,还是小猪的时候就被屠户宰了,养在圈中纯浪费粮食。”

“牧锦风!”杨晴用力锤了男子两把,没好气道:“也就本姑娘脾气好,心底善良,看你没人要要了你,不然就你这张嘴,重新投胎十遍都没姑娘喜欢你。”

“你要庆幸小爷嘴毒,不然以小爷的条件,还轮不上你呢。”

牧锦风话音方落,就听得好友含笑的声音传来:“轮不上阿晴,那也是你吃亏,阿晴这般好的姑娘,也不知多少好男儿排着求娶。”

牧锦风循声看去,就见好友立于暗门前,此刻正似笑非笑地往这边瞧。

“就是!”杨晴顺着杆子往上爬,说话间洋洋得意地晃着脑袋:“听见了吗,宗凡这般公允的人都说是你占了便宜。”

牧锦风走到桌前将女子放下,抬眼横了好友一眼:“你这人怎么这样,还是不是朋友了,净会拆我台。”

“你是我的朋友,阿晴也是我的朋友,我谁也不偏,只说公正话。”宗凡说到这,转脸看向女子,温和道:“这几日待在密室里闷坏了吧,等过了今夜,你就不用再再密室里藏着了。”

“你们打算动手了?”杨晴问罢,捻起盘中一块糕点就往嘴里送。

她要吃胖点,一定要吃胖点,吃成现在的两倍……哦不,吃成现在的一点二倍重,让牧锦风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夹不起来。

“你溺水之后,怀王派人守了城外晋阳湖四日,今日下午方将人撤回来,似乎并未查出蹊跷,我们打算今夜趁天黑出城,摸一摸那条水道。”宗凡据实应道。

“奇怪,这都四日过去了,以怀王的人手,就算查不出气道,也应当查出暗道里照明的珠子才是。”杨晴狐疑地拧起眉头,眸中满是不解。

“这也正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宗凡说着,将自己面前的茶盏端起,放在女子手边,温和道:“不管到底是什么情况,今夜下去一探便知。”

杨晴自然地端起茶盏押了口,随后认真道:“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牧锦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你发烧才刚好,还想把自己折腾病吗?”

“我没把自己折腾病,是你把我折腾病的。”杨晴不假思索地反驳道。

“咳咳!”宗凡低低咳了两声,表情有些许不自在:“我还在一旁听着呢,你们说话含蓄点。”

闻言,杨晴面颊微微发烫,忍不住拿眼瞪了牧小世子一眼。

牧锦风稍稍偏过脸,避开女子的目光,沉声道:“反正你病刚好,不能入水。”

“我又没说我要入水,我只是想跟过去,万一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呢?”杨晴言罢,伸手拽住男子衣袖,轻轻晃了晃:“牧锦风,这事事关我的亲人,我在这空等着,总是不放心,你就带我一起去嘛!”

要是女子来硬的,牧锦风自是能面不改色地拒绝,然,对方来撒娇这一套,他委实有些招架不住。

“牧锦风!”杨晴双手抱住男子胳膊,巴巴地望着那张俊逸的面庞:“锦风,你就带我一起去嘛。”

“只是跟着,不能下水。”牧锦风硬邦邦道。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杨晴展颜,一把扑入男子怀中。

牧锦风面上严厉瞬间瓦解,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欢喜。

宗凡脑袋偏向一边,以袖遮面,只觉没眼继续看下去。

很快,众人将所有可能用得着的工具准备妥当。

夜明珠,罗盘,遇水不烂的羊皮纸,还有一块用绳子拴住的铁块。

原本二人只准备了夜明珠一样,罗盘,羊皮纸,用绳索拴着的铁块,皆是杨晴要求的。

收拾妥当换上夜行衣,牧锦风抱着杨晴隐入黑夜中。

一行五人很快来到城墙上,在守卫的帮助下以绳索翻下城墙,轻松来到城外。

没等靠近晋阳湖,牧锦风忽然停下脚步,王守先行一步,消失在夜色中。

“这是?”杨晴不明所以地看向牧小世子,眸中满是疑惑。

“晋阳湖边上有一看画舫的老叟,王守去帮他睡得更安稳些。”牧锦风淡淡道。

“原来如此!”杨晴恍然,忍不住冲男子竖起大拇指:“牧小爷思虑得可真周全。”

这本是一件小事,可叫心仪的姑娘夸了,牧锦风不禁翘起唇角。

眼看二人又在那眉来眼去你侬我侬,宗凡忍不住再度捂眼。

这两个人,怎么就这么腻歪呢,搅得他心里酸不兮兮的。

他大锦风将近四岁,就没在锦风面前同姑娘腻歪过,哪知对方一点也不体谅他这个孤枕的可怜人,心仪的姑娘大病初愈,就和姑娘腻了一晚上,真真是没眼看。

第508章 入水

第508章 入水

不一会儿,王守去而复返,众人这才跟了上去。

到了湖边,王守捏着一颗夜明珠跳入水中,朝湖水深处游去。

平山紧跟着入水,手中亦捏着一颗夜明珠。

杨晴拿着剩下的两颗夜明珠在手中把玩,就听得耳畔传来男子压低的声音:“喜欢?”

杨晴抬眼,拿起其中一颗夜明珠贴在牧小世子脸上:“怎的,我要喜欢,你给我房间里嵌十颗?”

“你若是喜欢,等你我成亲,我拿一箱夜明珠做聘礼。”牧锦风难得露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一旁的宗凡:“……”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你这么有钱?”杨晴怀疑地看着男子,她要是没记错,威王可是个难得的清官,他哪来那么多钱?

“肯定比你想象中有钱。”牧锦风神秘兮兮道。

闻言,杨晴眼前一亮,想说些什么,随后又将话咽了回去。

牧锦风将女子小财迷的模样看在眼里,不由得低低笑了起来:“你我若是成亲,我分一半给你管。”

“拉钩!”杨晴连忙伸出手,随后在男子揶揄的目光中厚着脸皮追问道:“那你能不能透露一下,你的私产是在十万两以上呢,还是五十万两以上呢,还是……”

“一百万两以上。”牧锦风气定神闲道。

“一……”杨晴眼珠子瞪得滚圆,只觉眼前人闪闪泛着金光,亮得扎眼。

她全身家当加起来,别说一万两了,五千两都没有,连对方的零头都够不着。

“牧小爷!”杨晴抱住男子胳膊,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赚这么多钱的?”

“很简单,投胎一户好人家,没事皇上就会赏你一堆金银珠宝,附属国的贡品也能捞着大半,如此攒个十年下来,有一百万两也正常。”牧锦风以欠扁的口吻道。

听到这,杨晴真的快哭了。

瞧瞧,瞧瞧,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投胎有多重要了。

“等你嫁给小爷,皇上也会赏赐你。”牧锦风顺势将人搂住,低声诱哄道:“嫁给小爷,你就是入了金窝,便是终日躺在榻上,也会有银子往屋里掉。”

话音方落,“哗啦”一声,王守从水中冒出头来:“世子爷,找到水道了,也找到了换气的气道,不过并没有照明的珠子,且,水道内半丈处就有石头堵着,堵得严严实实的,根本搬不动。”

闻言,牧锦风松开抱着女子的手,缓步朝湖面行去。

“世子爷!”王守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家世子,担忧道:“您水性不好,要不还是小的再到湖底探一探?”

“不必。”牧锦风拒绝罢,一头扎入水中。

水花溅起,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杨晴看着湖水中有用姿势并不帅气,反倒有些狼狈的男子,不自觉地牵起唇角。

“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宗凡扭头看向女子,揶揄道:“锦风那狗刨似的泳姿,也就你欣赏得来。”

“谁说的,我分明是在笑话他。”杨晴矢口否认,只是眸中甜丝丝的笑意出卖了她的心思。

“是,你是在笑话他。”宗凡也不戳破,扭头继续观察湖面情况。

随着二人朝湖中心游去,杨晴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和水面上一圈圈荡起的涟漪。

她上前两步,身子微微前倾,想要看清前方的情况,却只是徒劳。

“莫要担心,王守与平山水性极佳。”宗凡适时出声安抚。

“那你呢?”杨晴好奇道。

“我不会水,否则也不会在这站着了。”宗凡说到这,顿了下,又道:“平山之所以常年跟着我,便是防止我落水没人救上岸。”

杨晴叫男子幽默的话语逗乐,悬着的心也稍稍落回肚子里。

不一会,就听得“哗啦”一声响,湖面涟漪激荡,随后又归于平静。

半柱香后,平山游了过来,神情有些激动:“湖底有机关,牧小世子破解了,洞内的石头已经移开,只是依旧没找到那些能照明的珠子。”

“人进去了吗?”宗凡随之紧张起来。

“王守大人先进去探路,我们约定了在外面等他两刻钟。”平山据实答罢,牧小世子也游了过来。

宗凡伸手将人拉上岸,随后拿出包袱里提前备好的衣裳:“先换上,免得着凉了,一会要下水再将衣裳换回来。”

牧锦风也没拒绝,拿起干净的衣裳到一旁换上。

杨晴眼尖地注意到,包袱里只备了一份干衣裳,不得不感慨牧小世子国宝般的待遇。

不一会,牧锦风换好衣裳行了回来,手中还拿着巾布擦拭头发,仿佛不是来调查,而是来泡温泉的。

至于平山,则泡在湖水里,根本没有上岸的打算。

等了将近两刻钟,王守也游了回来,神色有些疲惫:“里面也有一块石头堵住去路。”

“石头大概在哪个位置?”牧锦风追问道。

“小的也不大清楚。”王守轻喘着气答道。

“真是麻烦!”牧锦风摇摇头,拿起丢在地上的湿衣裳去一旁换上,显然打算再度亲自入水。

待他换好衣裳回来,不等下水,手腕兀地一紧。

“我也要下去!”杨晴认真道。

闻言,牧锦风微微拧起眉头:“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我有法子测量出石头大概的位置。”杨晴没有松手,显然打定主意要跟下去。

牧锦风拿眼看了眼女子带来的工具,表情有些生气:“你早就做好下水的盘算了吧?”

“你早知我早就做好下水的盘算了吧?”杨晴反问罢,躬身拿起放在地上的工具:“你既答应让我跟来,为何不让我入水,你明明是相信我有主意的。”

她确定他是相信她的,愿意带她来更是对她的认可,既然如此,她下水便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闻言,牧锦风表情有些许缓和:“我相信你有办法,你把办法告诉我就是,何必自己下水呢。”

“锦风!”杨晴蹙眉,黯然道:“我想快些查清这一切,不能再拖着了,你就让我下去吧。”

“你……”牧锦风有些生气,扭头就往湖边走:“你这回要是再生病,别指望小爷我照顾你。”

这算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杨晴大喜,忙不迭跟了上去。

第509章 水道尽头

第509章 水道尽头

身子没入冰冷的湖水中,杨晴犹如一条鱼儿,灵巧地向前游去,不多时拉开与身后二人的距离。

等到了水道正上方,她从水中探出,扭头朝身后看去。

片刻后,平山与牧小世子一道游了过来。

“平山,一会到了水下,你帮我拿羊皮纸贴着水道底部竖放,行吗?”杨晴率先出声道。

“好!”平山不知女子打的什么主意,只是自家公子与牧小世子既同意让她跟来,就说明她是个有主意的。

二人先后潜入水中,平山将羊皮纸在水道底部竖放好,杨晴拿出一端系有铁块的绳子,铁块沉入水道底部,再把绳子往上一提,绳子与水道底部形成一个明显的钝角。

杨晴拔下头上银簪,在羊皮纸上顺着绳子一划,记录下了水道的倾斜度。

做完这一切,她浮上水面,冲等待在水面的牧小世子道:“你先进去看看能不能破解机关,我和平山跟在后面测量。”

牧锦风看了眼被女子银簪划出洞来的羊皮纸,点点头,随后潜入水中。

他率先进入水道,杨晴则与平山跟在后头,以绳索和羊皮纸记录水道的坡度,以人体丈量水道的长度,同时以罗盘判断水道弯折的角度偏转,这些数据,都被她用银簪记录在羊皮纸上。

除了最开始向下的坡道,进入水道后,几乎是同一坡度平缓地向上延伸,只是弯来绕去的,委实破坏人的方向感,而此时,罗盘就显出了它的作用。

因为测量耽误时间,原本一刻钟就能游到的路程,杨晴和平山硬是多花了将近两倍的时间。

待游到王守所说的堵路的石块前,就见牧小世子等在洞口,洞前被一块大石挡了去路。

这是没找到机关?

就在杨晴心生失落之际,牧小世子身子一挪,手在水道上方一按,挡路的大石缓缓挪开。

三人先后游入,依旧是牧小世子在前方探路,杨晴与平山在后头测量。

终于,在众人将要精疲力竭之时来到了水道尽头。

“哗啦!”杨晴从水中冒出头来,整个人无力地趴在岸边上,因为劳累,她双臂微微发颤。

“哗啦!”平山紧跟着冒出头来,在看到眼前景象后一下子呆住了:“这……这是……”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处在一个一丈宽的小池子里,而池子前方,是一条向下的阶梯,通往漫长黝黑的走道,瞧不清尽头。

牧锦风拿起自己手中的夜明珠左右照了照,没有找到蜡烛和火折子之类的玩意儿,随后将夜明珠向前抛去。

夜明珠落在黝黑的台阶上,“骨碌碌”朝前滚去。

牧锦风视线随着夜明珠移动,随后爬出水池:“走,下去看看。”

“世子!”平山紧跟着爬出水池,眼中是难掩的警惕:“小的先下去探探路?”

“没机关。”牧锦风笃定言罢,牵着杨晴的手向下行去。

夜明珠照出坚硬的石墙,石墙上并没有太多灰尘,干净得好似与世隔绝。

杨晴有些紧张地跟在男子身侧,低声道:“方才我们进来都有两处机关了,这里怎么会没有机关呢?”

“前面的机关,只是为了挡住外来者,能找到这里面来的多是‘自己人’,而这里面并不像水道中那般有照明之物,便是走过这条路无数遍的,也不可能在黑暗中踩对每一步,除非挖这条水道的人十分富裕,能给每个手下派发一颗夜明珠。”牧锦风语气淡淡道。

“那会不会,其实这里面有照明,只是我们没发现?”杨晴依旧有些不放心。

在电视剧里,但凡出现这种神秘兮兮的空间,里面就一定有机关暗箭,一脚踏错,就会被射成刺猬,或被喷一脸毒气。

“我方才抛夜明珠出去之时仔细看了两遍墙壁,严丝合缝,何来照明之物。”牧锦风言罢,将人拉近几分,压低声音道:“怕了?”

“不怕!”杨晴反握住男子的手,甜笑道:“你在我便不怕。”

短短一句话,将牧小世子责备的话语尽数堵在喉头。

牧锦风算是发现了,这个小泼妇当真知道怎么对付他。

杨晴在心中默默数着步子,转弯之后又看一眼罗盘,将角度变化用银簪记录在羊皮纸上。

三人就这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最后在一条长长的走道前停下。

牧锦风将手中夜明珠抛出,幽幽黄绿色的光将两边墙壁照亮,也映照出墙壁两端与道路上的规整缝隙。

“这回是真有机关了。”牧锦风言罢,接过平山手中的夜明珠左右照了照,随后拧起眉头。

“牧锦风!”杨晴紧张地看向牧小世子,眸中暗藏一丝亢奋:“这机关要怎么破?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还是……”

“你脑袋里都装的什么?”牧锦风按了下女子的脑袋,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真正想要保密,谁会留下有规律可循的机关,这不明摆着给外人留条活路吗?”

闻言,杨晴竟是无言以对。

是呀,要真有规律可循,外人闯入成功的概率不就大大提升了吗,现实和电视剧果然不一样。

“那你方才怎么找到机关进来的?”

既然没规律,打开第一道门岂不等同于大海捞针。

“当时你溺水,暗道是打开的,而你和林杭离开后,邱秉文一直派人把守,对方应当没机会回来将暗道关上,可之后邱秉文再派人来查,却是无果,也就是说,这个暗道会自动关上。”牧锦风一面说一面拉着女子往转角处退去:“所以我下水后查看了水流方向,在离水道不远的一处,地势偏低,而两边对冲的水流会带着湖底的沙石往深处累积,我尝试着将那处的沙子刨开些许,暗道就打开了。”

“至于第二道暗门,倒是故弄玄虚地套用道教阴阳八卦之说,在两边墙上水珠被覆盖的位置,我放上夜明珠,光影交汇之处,便是机关所在之处。”

“你怎么知道水珠在哪?”杨晴震惊了,眸中是难掩的诧异:“你又怎看出他套用了阴阳八卦之说?”

她自认不是愚钝之人,可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的智商急需充值。

“没长水草的地方,便是被覆盖的水珠所在的位置。”牧锦风言罢,没再继续解释下去,转而将话题扯开:“你呆在这不要动。”

第510章 别有洞天

第510章 别有洞天

牧锦风重新回到玄机暗藏的走道前,抛接着手中夜明珠。

光线忽明忽暗,不时将顶端照亮。

牧锦风认真地端详着周遭环境,脑子转了几转,随后从腰上解下提前备好的钱袋:“注意着点。”

“是!”平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严阵以待。

碎银子自牧小世子手中飞出,落在走道尽头的墙上,没有反应。

很快,他又扔出数块碎银子,从上到下分别敲击在不同砖墙上。

这条水道既然外面也有机关,就说明是双向进出,既是双向进出,那必定会有人跟他们一样从这端走到那端,解除危险的机关既不在这头,就一定在那头,而正常情况下,那端不可能保持随时有人接应,那么,机关就一定是这端的人也可以破解的。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想,运气好,破解机关,运气不好,那就只能拼一把了。

当碎银子击中左上第三块砖墙时,“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左右墙壁下端有规整缝隙的砖墙挪开,露出一排红烛。

“上去把蜡烛点上!”牧锦风吩咐罢,猛然伸手拉住欲取第一根蜡烛的平山:“拿第二根。”

“是!”平山顺从地走到第二根蜡烛前,取下藏在后方的蜡烛和火折子。

火折子亮起,烛芯点燃,为昏暗的过道增添一抹亮色。

“走吧!”牧锦风冲杨晴伸手,杨晴连忙小步上前几步,把手放在男子掌中:“这就完了?”

“完了!”牧锦风淡淡应道。

“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杨晴小声嘟囔了句,心中那丝紧张和期待降到历史新低。

原本她以为,这种无规律的机关,迎接他们的一定是毒烟箭雨,然,结局却是扔了几块碎银子就搞定了,她的武侠梦啊,彻底碎了。

不过碎了也挺好,至少危险系数低,不容易出危险。

牧锦风听见了女子的嘟囔,却没有像往常一般打趣,而是神色凝重地朝前行去。

方才他之所以让平山选择第二根蜡烛,乃是因为第二个存放口里有明显锈迹,这说明什么,这个位置水汽最重,缘何水汽最重,因为新添的蜡烛是从水道里带来的。

蜡烛是从水道里带来的,无非两种可能,一,这个地道的进出口都是水道,二,一端是水道,一端,已经许久没有人走过了。

许久没人走过了吗?

牧锦风抬眼望向前方,眸光深了几分。

三人人又朝前行了半个时辰,一路上皆是无惊无险。

这条暗道,就像是个绣花枕头,外面瞧着机巧无比,内里却是一团棉絮,这浩大的工程,不像是精心雕琢,倒像是粗制滥造而成的。

牧锦风发现了这点,对机关一窍不通的杨晴亦发现了这点。

这条暗道,到底是在怎样的机缘下修建而成的呢?其最初修建的目的又是什么?

怀揣着满心疑惑,众人停在了走道尽头。

走道的尽头是开阔的空间,除了已经枯萎的花草,还有一个巨大的炼丹炉,瞧着颇像是间庭院。

看到摆放在正中央的炼丹炉,平山面色突变,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杨晴不知平山为何这般大的反应,正欲出声关切,腕上兀地一松。

牧锦风阴沉着脸朝前行去,抬脚,一脚狠狠地踹在炼丹炉上。

“咚!”

炼丹炉应声倒地,里面尚未炼制好的丹药滚落一地。

“混账,混账!”看到一地丹药,牧锦风情绪瞬间失控,他用力将丹药一颗颗踩碎,等踩到最后一颗,他双手抱头,痛苦地蹲在地上。

杨晴茫然地立在原地,看看惊恐万状的平山,又看看痛苦狰狞的牧小世子,忽然意识到,那块玉佩所牵扯的,可能不止是宗家,还有牧家。

或许,她便宜爹爹救下的妇人,是牧小世子的娘亲。

牧锦风蹲在地上,双眼猩红地盯着那一颗颗被踩碎的红绿色的丹药,眼中似有鲜血渗出。

兀地,他猛然抬手,欲砸向炼丹炉,手臂叫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

杨晴用力拽着男子的手,紧张道:“牧锦风,你别冲动。”

牧锦风没有应声,他轻轻将人推开,向着庭院旁的幽深小道行去。

在经历了漫长的幽深昏暗后,他们无疑来到了另一片洞天。

这片洞天仿若一个幽暗版的世外桃源,规模之宏大,足有威王府的三分之一,称呼这里为暗道或者暗室已经不贴切了,确切地说,这儿应当被称为地宫。

在这个地宫内,用汉白玉铺路,处处可见已经凋零的奇花异草。

杨晴对这些好物颇有了解,如今瞧见那堆砌的好物上颇具匠心的一处处细节,眼睛都花了。

精细的雕花窗门,名贵的花花草草,无一不彰显着主人身份的显赫与富贵。

“砰!”牧锦风一脚第一间踹开房门,露出内里精细的布局。

檀木做的案桌,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毛笔,狼毫,羊毫,兔毫……

笔杆上雕琢着精美纹路,与其说是一支笔,倒不如说是艺术品更为合适,而与之“艺术品”身份相对应的,是昂贵的价格。

那满满一笔架的笔,最便宜一支也需得二十两,而其中最贵的一支紫毫笔,竟是高达一百两。

除了毛笔,桌上摆放的端砚,泛着青紫光的龙纹墨,皆是杨晴在售卖文房四宝的八宝斋里只能远观的珍品,。

“啪!”牧锦风一把将桌上摆放的文房重重扫在地上,随后将窗边摆的瓷器砸了,所到之处如狂风过境,没有一件摆件能够幸免。

杨晴紧张地跟在男子身后,生怕他不小心伤到自己。

砸完一间房,牧锦风并没有消气,转而走向第二间,第三间。

“砰!”他踹开第三间房门,随后下意识想要将门关上,然,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杨晴愣生生地站在门口,像是被人点了穴,动弹不能。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平山会那么害怕,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牧小世子会那般愤怒。

被踹倒的房门静静躺在汉白玉铺垫的地板上,房门那端,摆放着一把纯金雕琢的缩小版龙椅。

第511章 位置

第511章 位置

龙椅,炼丹炉,阴阳八卦……

景漳帝晚年沉迷炼丹……

杨晴嘴不受控制地张开,不等发出声音,便叫一只大手捂住口鼻。

牧锦风牢牢将人桎梏,声音压得极低:“今天晚上,你什么都没看见,记住了吗?”

杨晴用力点头,随后又用力摇头。

她扒开男子用力捂住自己的手,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牧锦风,你告诉我,那半块玉佩到底是谁的?”

“杨晴!”牧锦风瞪圆眼睛,凶神恶煞道:“我让你忘记你刚看到的。”

“是牧家的,还是宗家的?”杨晴像是没听见男子在说些什么,自顾自道:“二十一年前,那妇人手中还抱着刚出世不久的孩子,是你娘亲,还是宗凡的娘亲?”

“应当是宗凡的娘亲,我知道,在那一年,宗凡的娘亲为你娘亲而死,时间刚好吻合。”

“杨晴!”

“牧锦风,我怕!”杨晴想蹲下缓缓情绪,可她的手,她的脚,全都不听她的使唤。

牧锦风一把将人搂在怀中,另一手捂住女子的眼睛,压低声音道:“你若是怕,便忘了今日看到的一切,余下的交给我。”

杨晴身子不住地颤栗,抖得犹如筛子。

她想忘,忘了屋内的龙椅,可龙椅上的龙头忽然活过来,张牙舞爪地往她脑袋里钻,嘶吼着不断加深她的记忆。

“阿晴,忘了你今日看到的,不要深思,不要刨根究底,我向你保证,林叔很快便能洗清罪名。”牧锦风低声安抚着,面上一片风平浪静,仿佛方才暴怒失控的人不是他。

杨晴紧紧拽着男子的衣襟,因为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

“牧锦风!”

“我在!”

“我忘了,那你呢?”杨晴双手放在男子捂着她眼睛的大掌上,轻轻将那只手握住:“是我在抖,还是你也在抖?”

闻言,牧锦风一下愣住,竟是忘了做出反应。

杨晴缓缓抬头,她从男子眼中瞧见不安,恐惧,慌乱,愤怒,以及些许迷茫。

她在怕,他亦在怕,甚至可能比她还怕。

今日发现的一切,超乎她的想象,也颠覆他的某些认知。

“我不能忘,这事总得有人处理。”牧锦风再度将女子眼睛蒙上,哑声道:“我生在牧家,有些事情是我必须扛起的责任。”

杨晴沉默,握着男子的手慢慢垂落。

感受着女子态度的变化,牧锦风闭目深吸一口气,随后将人带离此处。

等回到庭院,就见平山还坐在原地没有移动。

他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眸中依旧带着难掩的慌乱,显然还没能从冲击中回过神来。

牧锦风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地上的男子,沉声道:“此处只是一个简单的暗道,并无异常之处,记住了吗?”

平山僵硬抬头,随后呐呐地点了点头,像是记住了,又像是本能地做出一些回应。

得了肯定的答复,牧锦风领着二人离开此处。

等三人从水道中游出,重新回到岸上,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在岸边等待多时的宗凡焦急迎上前,第一时间查看起好友的身子状况,在确定牧小世子没事后,他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面色微微发白的姑娘:“阿晴,你没事吧?”

“现在才想起我,我要有事早昏过去了。”杨晴笑着打趣道,一副没事人模样。

一个时辰的漫长时间,足够她消化今日见闻,压下心中慌乱不安。

“可有发现什么?”宗凡复问道。

“就是一条暗道,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牧锦风接过话匣,随后将杨晴拉向一边:“我带阿晴去换身干净衣裳,你们都看好自己的眼睛。”

“放心吧。”宗凡失笑,随后扭头看向贴身小厮:“听到没,看好自己的眼睛。”

平山眸光微微闪烁,随后背过身去看平静的湖面。

见状,宗凡狐疑地拧起眉头,再去看王守也背过身,便觉自己多心了。

干净的衣裳只有一套,还是给牧小世子准备的,杨晴穿着并不合身,宽宽大大的,衣摆垮到地上去。

换好衣裳,她提着衣摆,小步走到男子身前:“我换好了。”

牧锦风低头一瞧,就见自己的衣裳将那纤瘦的姑娘裹住,将人衬得越发娇弱。

他拿起手中巾布,轻轻盖在女子头上。

视线被巾布遮蔽,杨晴双手撩开,不期然对上一双笑眼。

牧锦风双手按着女子脑袋,轻轻揉搓着她的头发,哑声道:“原来掀盖头是这种感觉。”

杨晴面上一热,不等说些什么,便叫人打横抱起。

她眼睛眨了眨,随后柔顺地靠在男子怀中。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对,她所能做的,也不过陪伴在男子身侧。

回到宗府,喝过热姜汤,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杨晴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她就会瞧见一把龙椅,弹指间,龙椅上的龙头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朝她扑来。

伴君如伴虎,这话她听过无数遍,看过无数遍,可只有亲身经历了,她才能切身感受到这五个字的可怕。

在榻上烙了一刻钟的煎饼,杨晴翻身下榻,蹑手捏脚行出自己的房间。

“杨……”蝉衣方欲行礼,就见女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杨晴鬼鬼祟祟地行入书房,点上蜡烛,提笔,研墨,在宣纸上勾画起来。

牧锦风将她记录的羊皮纸撕碎了,但她还记得大概的数据,算出轨迹应当不成问题。

笔尖在宣纸上游走,勾画出暗道的立体图。

下沉三尺,长六尺,上浮三丈,长一百零二丈……

杨晴最开始用一厘米比一丈的比例尺,随后发现不够,她又将修改比例尺,用半厘米比一丈。

立体的轨迹在宣纸上弯曲,延伸,最后在庭院处戛然。

杨晴摆正立体图湖泊所在的位置,手指随着暗道的延伸向前游曳,穿过林子,穿过城门,穿过百姓房屋……

“吱拉!”木椅后移,在地面上拖拽出刺耳的声音,杨晴慌乱站起,将立体图撕碎,一片片放在蜡烛上焚烧,直到烧干净最后一角,她才缓缓坐回椅子上。

如果她没有计算错误,庭院所处位置,在皇宫内。

寒意自脚底升起,顷刻间布满全身,她将自己蜷缩在椅子上,身子轻轻颤动。

第512章 粉饰太平

第512章 粉饰太平

烛光晃动,将光与影重新排列分割。

烛泪滴落,在烛台上凝结。

一刻钟的时间里,杨晴就这么缩在椅子上,脑子飞速转动,衍生出无数种可能。

林家为什么被追杀多年?答案很简单,为了粉饰太平。

暗害朝廷命官,国之栋梁,便是当今帝王,也承担不起这个罪名。

所以,先帝在时,哪怕已经被逼退位,也要极力遮掩丑事。

而先帝薨逝后,朝中知晓此事的大臣也拼尽全力遮掩,甚至不惜牺牲无辜百姓的性命。

只是她不明白,先帝为何要害牧家,要知道在当时,牧家肩负着景国上下的希望,护的不仅是黎民百姓,亦是邱家的江山社稷。

难道就因为,威王截了求和书,助当时还是太子的景武帝逼宫?

那么,景武帝知晓这件事吗?

如果景武帝知晓此事,如果景武帝也想粉饰太平……

杨晴不敢再往下想,她慌乱爬下椅子,跌跌撞撞地朝屋外行去。

“吱呀!”

房门打开,一抹白出现眼前。

牧锦风立于院中桃树下,眸光幽深地望着书房方向。

二人视线在半空中对上,杨晴眸光闪了闪,扭头就往自己房间行去。

“吱呀!”房门关上,将男子的目光隔绝。

牧锦风定定地盯着门板半响,随后抬头看了眼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抬脚朝院外行去。

天光破晓,阳光笼罩大地,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照进每一间屋子。

阳光投射在床榻上,亮得扎眼,热得恼人,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极不利于睡觉的环境,却让杨晴悬了一整夜的心落了下来。

她踢开盖在身上的锦被,舒展身子,尽情让自己沐浴在日光下。

很快,倦意袭来,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她瞧见一张纯金打造的龙椅,不比朝堂上的宽大,略小上些许,而龙椅臂托上的龙头也不比朝堂上的端方威严,而是多了几分邪佞之气。

兀地,黑雾自四面八方涌来,将龙椅包围,原本空着的龙椅上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黑雾笼罩在男子周身,杨晴瞧不清那人的面目,只能瞧见那人身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龙袍上绣着一条黄金盘龙,只是龙的眼睛是黑的,透着若隐若现的黑气。

杨晴直觉危险,正欲后退,却见那人凭空一抓,扼住了牧小世子的喉咙。

“皇家颜面丢不得。”男人的声音冷若冰霜,不带一丝感情:“锦风,朕对不住你,可谁让你看到了不该看的。”

“不要!”杨晴猛然朝前扑去,整个人坐了起来。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际滚落,里衣被汗水打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她恍惚地看着盖在身上的锦被,直到听得敲门声,这才从梦境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阿晴,你没事吧?”

“……”杨晴张了张口,喉头似为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阿晴!”没有得到回应,宗凡抬高音量,同时拿手去敲房门:“阿晴,你怎么了?”

杨晴抬手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方擦干,又有新的汗水流出,怎么都无法遮掩住她心中的恐惧。

“阿晴!”

男子关切的声音第三次传来,杨晴动作一顿,掀起锦被将自己盖住,故作平静道:“没事,就是做噩梦了。”

做噩梦了?宗凡狐疑地拧起眉头,转脸看向身侧的平山。

就在昨天晚上,平山也做噩梦了,一模一样的惊恐呼喊,从隔壁屋子传入他的房间。

昨天夜里,水道尽头,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那里真的只是普通的暗道吗,还是掩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平山叫自家公子盯得发怵,却是硬着头皮扛着,面上一派镇定。

他心里清楚,知晓此事并没有任何好处,牧小世子让他瞒着公子,是为他家公子着想。

宗凡瞧了半天没瞧出所以然,转身唤来丫鬟准备热水,随后便出门办事去了。

杨晴在宗府待了一日,她知晓此时自己已经可以回去了,可她心中不安,就想在此处等着,等牧小世子回来,看一看他。

今早那个梦虚幻而又真实,虽然京都的百姓都赞当今皇上英明,可她到底没接触过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不知其为人到底如何。

便是当今皇上当真英明,当真爱民如子,也难保他不会为了保全皇家颜面做出违心之举。

昨夜一夜没睡,早上又只小憩了一个时辰,杨晴却并不感到困乏。

她呆呆地坐在院中,呆呆地看着院中风景,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那端,她一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奔上前去,一把将人抱住。

牧锦风感觉到怀中人在颤抖,比昨夜撞破秘事之时抖的还要厉害。

“阿……阿晴……”

他呐呐地唤了声,忽觉胸前一湿,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浸透他的衣裳。

“你回来了,真好。”

女子沙哑的声音自胸前传来,牧锦风心口一热,眼底阴郁一点一点化开。

他稍稍躬身,单手将人抱起,轻轻拍击着女子背脊:“乖,快去收拾,你当回家了,否则林叔林婶该担心了。”

杨晴趴在男子肩头,双手搂着男子脖颈,可怜兮兮地哽咽道:“今晚你陪我睡好不好,我明儿个再回去。”

“乖,我已经同林叔林婶说过了,今日就送你回去。”牧锦风将人抱入屋内,轻轻放下,方把手松开,便叫女子八爪鱼似的缠住。

“我不回去。”杨晴手脚并用地缠着男子,任凭对方如何拉扯,就是不肯松手。

她当真是被那个梦境吓到了,亦或者说,她被真相吓到了。

眼看搬出林叔林婶没用,牧锦风只得哄小孩似的为怀中人顺气,低声道:“你莫要紧张,我不会出事。”

声落,他感觉到环在他腰上的腿收紧几分。

“你呀你。”牧锦风无奈摇头,好笑道:“你放心吧,当今圣上是难得的明君,这件事他定然不会掺和其中。”

嘴上这么说着,他脑海中却是浮现出另一个声音:“爷,小的去过陈梅的居所,人不在,屋内干净整洁,但是有还未散去的血腥气,墙缝内嵌有并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显然屋内昨夜后半夜发生过打斗。”

昨夜后半夜,他们在水道内还没出来之时,如果城门守卫通报了他们出城一举,那么时间上恰好吻合。

第513章 古怪

第513章 古怪

日落西山,夜幕低垂,整个京都被圣洁的月光笼罩,静谧祥和。

忽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划破夜空,很快又归于平静。

时间的长河在月光中静静流淌,日月轮替,艳阳高升,这份静谧再度被打破。

章之仲章大人死了。

死讯传来时,杨晴正在酒楼内与老客谈天,轻描淡写地将自己落水一事带过,同时接受着众人的关切。

听得章大人的死讯,她面色微变,压在心底的不安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放大到极致。

听说,章大人是醉酒踏空阁楼阶梯,滚下来摔死的。

在场的人有很多,众人七手八脚地去抓,没有抓住,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二楼摔下去,倒在血泊中。

大夫来的很快,御医来得亦很快,却都无济于事。

章大人就这么走了,在他六十五岁生辰当日。

街上痛哭的百姓有很多,自发地悼念,诉说着章大人的生平事迹。

听说,他是个清官,这一生两袖清风,没有贪过百姓的一金一银,就是昨日六十五的生辰,也并未大操大办,只是一家人简简单单地吃了点酒肉。

而那一壶让他贪杯的酒,也不过三两银子一坛。

杨晴站在章府不远处,看着身穿素衣守在门口的小厮,看着周遭一张张悲伤的脸,忽然不知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忽的,她在人群中瞧见威王,中年男人神情肃穆庄严,往日里刚硬的面庞多了几分悲戚。

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双腿不受控制地朝中年男人走去。

就在这时,她腕上一紧,身子叫一股力道牵制住。

“你要做什么?”男子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杨晴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来。

她僵硬地扭过头,就见往日总是穿着玄色衣裳的怀王难得地换上了一身素色,更添几分清冷缥缈。

“我知道你很难过。”邱秉文松开握着女子的手,沉声道:“但是为你爹洗刷冤屈,并不只有章大人这一条路。”

闻言,杨晴错愕地张大眼睛:“你知道?”

“知道。”邱秉文淡淡应罢,低声嘱咐道:“放心,本王会帮你的。”

末了,他顿了顿,又道:“下回遇上事,别总瞒着本王。”

杨晴顺从地点点头,与其说是应承,不如说是礼貌性地客气。

邱秉文敏锐地瞧出了女子的敷衍,却是没再说些什么,拔腿行入章府。

被遮挡的阳光再度笼罩在身上,杨晴缓缓转身,漫无目的地朝前行去。

忽的,她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后,是山呼万岁的声音。

杨晴猛然回首,就见一穿着龙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行入章府。

只一瞬间,她梦中身形模糊面目不清的男子有了真实的轮廓。

似是感受到女子的目光,皇上侧目看去,就见一消瘦的身影钻入不远处的小巷中。

“跟上去看看!”皇上沉声嘱咐罢,快步行入章府。

杨晴走在巷子里,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

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大胆,所以她救了林杭一家,所以她带着他们靠近景国的权利中心。

可当权利的最中心点激荡起漩涡,她才知道,其实自己很渺小,也胆小。

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杨晴不敢回头,亦不敢加快脚步,生怕露出过多马脚。

兀地,一只大手扣住她的肩膀:“什么人?”

“……”杨晴一个激灵,面色刷地白了下来。

就在这时,吴淼从拐角处行来,在看到被扣押的杨晴后面色大变:“杨掌柜?”

末了,他左右环顾两圈,从墙边捡起一根棍子对准男子,厉声道:“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掳劫妇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带刀侍卫陈承眉头一皱:“你认识她?”

“她是杨记的掌柜,我自然认识她,怎的,你想说你不认识她?不认识她你会在这掳人劫财?”吴淼拿棍子的手微微颤抖,说话间不住左顾右盼,想寻找适合的时机求救。

“杨记?”陈承面色一变,连忙将人松开。

杨晴捂着胳膊后退两步,就见男子抱拳行礼,慌张道:“杨掌柜见谅,我不是故意的。”

眼看带刀男子生了惧意,吴淼拿棍子的手也不抖了:“不是故意的,一句故意的就能抹杀一切吗?方才我要是不出现,你怕是早就将人掳走了。”

说话间,他试探性地上前几步,拉住女子衣袖将人朝后拽去。

杨晴顺势躲到男子身后,故作害怕地扯了扯男子衣袖,压低声音道:“他有刀,我们别与他计较,先走吧。”

能做皇上身边的带刀侍卫,功夫自然不差,也自然能听见女子女子所言。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叫女子想岔了,陈承连忙上前将二人拦住。

“你做什么?”吴淼再度举起手中棍子,摆出生平最凶煞的模样,然,他袖口下垂后露出的半截胳膊还没对方的一半粗。

“杨掌柜,下官陈承,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带刀侍卫……”

陈承话还没说完,便叫吴淼打断:“开什么玩笑,皇上身边的人还会出来打家劫舍?你要是皇上身边的侍卫,那我就是横行京都的牧小世子。”

“吴公子!”杨晴伸手指了指男子腰上的腰牌:“他好像真的不是劫匪。”

吴淼顺着女子所指的方向看去,手中棍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那腰上令牌,可不就是御前带刀侍卫才能佩戴的?

“他真是皇上身边的侍卫?”杨晴故作诧异地问了吴淼一遍,见对方点头,当即屈膝见礼:“民女见过大人。”

“杨掌柜万万使不得。”陈承连忙将人拦住。

杨晴直起身子,狐疑地看了男人一眼,眉心微微隆起:“大人找民女所为何事?”

对上女子迷惘的目光,陈承连忙垂首,恭敬道:“下官方才错伤杨掌柜,实在抱歉,还望杨掌柜见谅。”

“大人这是认错人了?”杨晴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大人要抓的人,与我长得很像?”

“这……”陈承面上闪过一抹尴尬,却还是据实答道:“下官方才见杨掌柜在章府外走动,形色古怪,误将杨掌柜作那可疑之人,多有冒犯之处,还望杨掌柜见谅。”

听到这,一旁的吴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误会一场。

只是,这陈大人的自称怎么那么奇怪呢?他一御前带刀侍卫,怎在一平民百姓面前自称下官?

第514章 正事

第514章 正事

“原来是因为这个。”杨晴清浅一笑,配以稍显苍白的面色,给人以娇弱可怜之感:“大人尽职尽责,民女哪敢怪罪大人。”

说话间,她不着痕迹地伸手扶墙,第一下手上落偏,不等稳住身形,已是叫人扶住。

“杨掌柜没事吧?”陈承关切罢,这才想起,眼前人前些日子落水了,也难怪面色这般难看,而她先前可疑之处,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没事。”杨晴摇头,扶墙站直身子,软声道:“又给大人添麻烦了。”

“杨掌柜客气。”陈承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见状,杨晴扭头看向吴淼,软声道:“吴公子今日义举,阿晴铭记于心,明儿个您来杨记,阿晴包您一日的火锅,您尽管带朋友来。”

“请客就不必了,吴某只希望杨掌柜能原谅吴某先前不敬之举。”吴淼言罢,大大方方地行以一礼。

“吴公子今日仗义出手,你我先前那些小恩小怨,阿晴若再做计较,便是阿晴不识好歹了。”杨晴清浅一笑,说话间拿眼看了身侧侍卫一眼。

吴淼会意,连忙作别离去。

人一走,杨晴转脸看向皇上身边的侍卫,软声道:“大人可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杨……杨掌柜,今日之事……你可否不告诉牧小世子?”陈承试探性地问道。

闻言,杨晴微微愣住,旋即失笑道:“我为何要告诉牧小世子?民女已经说过,这是大人的职责所在。”

“杨掌柜宽宏大量,下官感激不尽。”陈承再度施以一礼,随后看了眼过分安静的小巷:“下官送杨掌柜回去吧?”

“陈大人!”杨晴扬起脑袋,不解地看向男子:“大人,民女斗胆问一句,为何大人在民女面前一直自称‘下官’,牧小世子可是说了些什么?”

这一回,换陈承愣住。

他张了张口,不确定道:“杨掌柜不知道?”

杨晴回以迷茫的眼神。

“其实牧小世子有没有说些什么在下并不清楚,只是听陛下说,牧小世子很是迷杨掌柜。”陈承据实答道。

闻言,杨晴耳根一热,面上泛起可疑的粉晕:“那大人也不当如此自称,您这是折煞民女。”

陈承欲再说些什么,忽的想起皇上的交代,当下从善如流地应道:“是下官马虎了。”

声落,二人面面相觑。

陈承率先移开目光,老老实实地将嘴闭上。

不自称“下官”他还能自称什么,本官?对方可是怀王亲口定下的儿媳妇,他可没这么大的官威,敢在对方面前摆架子。

二人一路并肩而行,各怀心思。

待到了家门前,杨晴停下脚步,正欲行礼做谢,哪知对方先一步抬手制止。

“下官先行告辞!”陈承行礼罢,自己愣了愣,旋即快步离去。

杨晴狐疑地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这人的态度好生奇怪,该不会是牧锦风那厮在外胡乱招摇,连在皇上那都没封住自己的嘴吧。

意识到这个可能,杨晴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转身行入自家院中。

等陈承赶回,皇上恰好同威王一道行出章府。

二人一面走一面聊,面色皆有些凝重。

“皇上,此事多有蹊跷,章大人的死定然不是意外。”牧石松紧跟在皇上身侧,表情很是凝重。

“我亦觉得蹊跷,只是,昨日章家人皆在场,太医亦未验出用毒的迹象,总不能让仵作开膛验尸吧?”说话间,皇上率先踏上马车。

牧石松紧跟着钻入马车,压低声音道:“皇上,就在前日晚上,锦风出城探了晋阳湖,在湖中找到一条暗道,回来后,他立即派人去拿陈梅,哪知人已经消失,屋内还留有血迹。”

“时隔不到一日,章大人紧跟着出事,这不可能是巧合。”

闻言,皇上微微拧起眉头:“锦风可有查到些什么?”

“并无收获,只是一个藏身之所。”牧石松据实答道。

“先回你府上谈。”皇上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喉中溢出一声幽幽叹息:“朝中究竟还有多少乱臣贼子?”

时隔不到一日的功夫,与牧家当年被害有关的两个人,一个失踪,一个坠楼,难不成,这后面还有更大的牵扯?

章大人官居二品,在他之上,只有官居一品的成大人,然,成大人乃是他登基后所提拔,又是出身布衣,不可能与这件事有牵扯。

再往上,便是诸位王爷,还有他这个做皇上的。

他那几位当初拥护他的弟弟,自然做不出这等事来,而那些与他唱反调的,虽然表面上过得如鱼得水,实则常年处于监视中。

至于他的孩子,那更不可能,当年牧家遭难,最大的也不过六岁,能有什么牵扯。

皇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本就发胀的脑袋隐隐作痛。

见皇上拧起眉头,牧石松半侧过身,拿手为他按揉穴位:“皇上又头疼了?”

“章之仲死了,陈梅失踪了,目前已知的两条路都断了,我如何为林家洗刷冤屈,又如何还你牧家一个公道?”提及“公道”二字,皇上眸光暗了下来:“都怪我,当初你为国……”

“皇上!”牧石松沉声打断皇上的话,神色无奈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您就别再提了,您这一年一提两年一提的,臣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陈承,你瞧瞧,你瞧瞧,这家伙现原形了。”皇上指着牧石松,哈哈笑了起来:“你还说锦风混不吝,你这个当爹的,那可是表率,他那一身混本事,都是跟你学的。”

“皇上!”牧石松松开为皇上按揉的手,神情越发无奈:“咱们还是谈正事吧,您就别拿臣打趣了。”

“行,不拿你打趣,我拿锦风打趣。”皇上说到这,面上是难掩的开怀:“你不知道吧,方才你未来儿媳妇在章府门口偷看我来着,今日我好容易出宫,我也得好好瞧瞧她,看看到底是怎样漂亮的姑娘,能勾了我们锦风的眼珠子。”

“皇上,正事!”牧石松重申,只觉自己的脑袋也开始疼了。

“正事日日有,出宫的机会可不多。这章之仲一下子去了,我心里也不大舒坦,今日就不谈正事,放松放松,正好我这个做伯伯的也给锦风把把关。这姑娘要没有顶出挑的样貌,顶厉害的学识,这婚事我可不依。”皇上言罢,冲陈承摆手道:“一会让人将杨晴杨姑娘请来。”

第515章 故意

第515章 故意

杨晴方在家吃过午饭,正准备小憩一会,就见威王府的小厮匆匆行来。

“林老爷,林夫人,杨姑娘。”小厮一一见礼,随后冲站在院中的女子道:“不知杨姑娘现在可有空闲,我家王爷想见见姑娘。”

“威王要见我?”杨晴一诧,忍不住胡思乱想。

威王请她过去,该不会是为了那天撞破的事吧?威王打算怎么办?怀柔政策安抚她,还是好言相劝劝她嫁过去?

无论以上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见的,也不是她想直面的,毕竟要她对威王提那么多要求,很像是在借机拿乔。

然,事到临头,不是她不想就能避免的。

杨晴让小厮在外面稍等片刻,自己则回屋收拾。

她有些紧张地为自己描眉,描画到一半,忽又觉得不对,连忙将面上粉黛卸去,素面朝天地行了出去。

眼看出来的人与进去时的模样无丝毫变化,小厮愣了愣,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出了林府,踏上马车,杨晴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处,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一会威王要真问起来,她该怎么回答?

杨晴脑袋有些混乱,她掀起绉纱一角,想要透透气,入目是牧小世子挺拔的背影

“牧……”不等她发声,人已抬脚跨过威王府门槛,转瞬间没了踪影。

“吁!”

马车在威王府门前停下,小厮掀开帘子,伸手将人扶下马车:“杨姑娘,我家王爷在花园等您,小的领您过去。”

“麻烦小哥。”杨晴颔首,小步跟了上去。

威王府的牌匾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她半眯起眼,心情复杂地跨过门槛。

踏上游廊,不等走到花园,便听得一声威严呵斥传来:“你又去天香楼了是不是?”

“怎么了?”牧锦风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表情十足十的欠扁。

“怎么了?”牧石松肃着张脸,没好气道:“我让宗凡怎么说跟你的,你要再敢去天香楼,我就打断你的腿。”

“按个腿放松一下而已,爹您没必要这般小题大做吧?”牧锦风浑不在意言罢,拔腿继续向前行去。

朝前走了没两步,一抹寒光掠过,就听得“铛”的一声响,一柄佩剑落在他脚前半尺处,剑刃刺入游廊走道三寸来深。

牧锦风步伐顿住,看了眼挡路的佩剑,随后扭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牧石松沉着张脸,厉声道:“你给我听好了,打从今日起,你要敢再去天香楼一次,老子就让你两条腿交代在这。”

牧锦风眼中闪过一抹郁色,旋即咧嘴笑了起来,吊儿郎当道:“您放心吧……”

他阴阳怪气地拖拽着音调,末了一脚将佩剑踢起,丢入剑鞘中:“孩儿一定还会再去的。”

“你……”

“人活一世,图的就是享乐,天香楼这般的销魂地,但凡去过,就不可能戒得掉。”

“我打死你这个逆子!”牧石松一把抓住王守腰上佩剑,不等抽出,动作兀地顿住,表情也越发难看。

牧锦风顺着父亲的视线看去,面上玩世不恭有些挂不住。

杨晴缓步自拐角处行来,视线扫过牧小世子有些无措又强撑镇定的面庞,随后转身,冲威王盈盈一拜:“民女见过威王。”

牧石松松开握着佩剑的手,尽量缓和自己的面色,强做和蔼道:“阿晴来了。”

末了,他冲女子招招手:“到我这来。”

“是!”杨晴颔首,抬脚朝中年男子行去,期间并未多看牧小世子一眼。

牧锦风本认定对方会相信他,是以并未作出解释,哪知女子就是从他身边经过都没给他一个眼神。

眼看人就要离去,他心中一慌,下意识地拽住女子胳膊:“阿晴!”

杨晴斜眼看了眼捏着自己胳膊的大手,微微拧起眉头:“牧小世子这是做什么?”

女子的声音轻轻软软,平静得近乎陌生,将牧锦风的心绪彻底搅乱。

他嚅了嚅唇,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解释,女子已先他一步将他的手抽出:“还请牧小世子自重。”

“阿晴!”牧锦风再度拽住女子的手,急切道:“小爷方才胡说的,我没去天香楼,我也不念着那地方。”

闻言,杨晴抬起眼皮,看向男子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怀疑。

“你这是什么眼神,小爷我没糊弄你,是朱巍说女儿家家的喜欢胭脂水粉,我寻思着没在你身上闻到过脂粉香气,便去脂粉铺子里给你挑了件,这才沾了一身脂粉气。”末了,似担心女子不信,牧锦风主动揪起自己的衣袖往她鼻子上凑:“你闻闻,这么浅的脂粉味,怎么可能是长时间呆在风月场所沾来的。”

威王府众人见状,皆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珠子,就连威王牧石松也面露惊愕之色。

他家臭小子嘴硬得跟石头似的,他用刀撬都撬不开,这小丫头什么都没做,就让那臭小子全交代了?

“我也没说你去风月场所,是你自己说的。”杨晴软声言罢,轻轻按开凑到脸上的衣裳:“威王找我有事,你先把手松开,有事晚些再说。”

闻言,牧锦风非但不松手,反将人一把搂入怀中:“你到底要小爷我解释多少遍,我没去天香楼。”

“我知道你没去,你先松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饶是杨晴脸皮再厚,也觉出几分不自在。

“小爷我迟早娶了你,抱一抱怎么了?”牧锦风话音方落,抱着女子的手被父亲抓住。

牧石松将自家儿子缠在女子腰上的手扯开,肃着张脸道:“只要还没成亲,就不能动手动脚,你以为人家姑娘和你一样没皮没脸的?”

末了,他扭头冲一旁纤瘦的姑娘道:“阿晴,你随我来。”

“是!”杨晴乖巧颔首,眼角余光见牧小世子还欲动手,她斜眼横了男子一眼,随后快步追上威王的步伐。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游廊上,牧石松主动开口道:“阿晴啊,方才你是故意的吧?”

闻言,杨晴怔了下,装傻充愣道:“威王在说什么呢?”

“别瞒我了,你要什么都没做,那臭小子会那么老实,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牧石松笑着揭穿女子的小把戏,和蔼道:“你说的没错,我不该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只是方才你也瞧见了,那臭小子的嘴就跟茅厕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我便是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他也不会好好说话。”

“威王不试着给几次,又怎确定牧小世子不会解释呢?”杨晴小步拉近二人距离,微微扬起脑袋,恭敬道:“阿晴的爷爷以前总跟阿晴说,我爹爹是个闷葫芦,不喜欢说话,可阿晴却是极喜欢同他说话的,隔三差五便要去叨扰他,这一来二去的,爹爹倒也会主动同我聊上几句。”

“你让我主动去讨好那混小子?”牧石松顿下脚步,眉心微微隆起,显然对这个说法颇有异议。

杨晴随之停下,微微垂着脑袋,神态恭敬依旧:“阿晴看得出来,威王很关心牧小世子,有时候言辞过分激烈,也只是担心他走了歪路。”

说到这,她柔柔一笑,轻声道:“您是武将,性子刚硬,可要锻造出一柄好剑,也需得水的淬炼。”

水的淬炼……

牧石松微微晃神,眉头拧得更深。

“阿晴不是让您主动去讨好牧小世子,只是让您换一种方式表达自己对他的爱,平时多给他一些解释的机会,便是他混不吝一通乱语,也不同他动手,三五次下来,他自己便会觉得无趣,也不会再故意气您。”杨晴软声言道。

牧石松眸光深深地看了眼前姑娘一眼,倏地笑了起来:“你这小丫头,懂得倒是不少。”

“威王谬赞……”

“哎!”牧石松抬手打断女子的话,沉声道:“以后就别威王威王地叫了,叫伯父。”

“威王……”杨晴微微张大眼睛,一时竟是忘了如何做出反应。

第516章 成了

第516章 成了

半响,杨晴慌乱垂下脑袋,紧张道:“民女不敢。”

“怎的,不愿意?”牧石松展颜,打趣道:“你若是不愿意叫我伯父,直接喊我一声爹也是可以的。”

“威王!”杨晴低呼,脸一下涨得通红:“民女……民女……我……”

她手足无措地支吾着,先前在马车内所做的心理建设,所设计好的台词,在这一刻被抛到九霄云外。

“莫紧张。”牧石松慈爱地拍拍女子肩膀,用生平最温和的语气道:“现在章大人去了,你和锦风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明日我就去同你爹商议……”

“威王!”杨晴猛然回过神来,紧张地连连摆手:“不……我和牧小世子之间并无婚事,您不必太过介怀。”

要是威王亲自出面去和她的长辈商谈,以她便宜爹爹对威王的崇敬,根本抗不过一回合,至于她家娘亲,更是恨不得当天将她打包送入威王府。

到那时候,她怕是会被五花大绑丢上花轿,哪还有半分话语权。

“放心,你家里的情况宗凡都跟我说过了,你爹娘疼你,有这份担心是对的。”牧石松温和道。

这份担心?什么担心?

杨晴偷偷拿眼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很快垂下脑袋,静候下文。

“我们牧家算不得高门大户,也没那么多规矩,日后你嫁给锦风,不会受太多约束……”

不算高门大户?杨晴眼皮狠狠抽了一下,若牧家都不算高门大户,京都怕是没有高门大户了。

“至于妾室通房,一概不会有,他若是敢在外寻花问柳,我打断他的腿。”牧石松沉声保证道。

闻言,杨晴再度抬头,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您……您……”

威王这算是,答应让牧锦风只娶一人了?

这一切这么顺利,这么简单?

牧家可只有牧锦风一个男丁啊,便是有儿子无数,她的要求在这个时代的上位者看来,也当是不切实际的,怎么就成了呢?

见眼前姑娘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牧石松故意板起脸来:“怎的,在你看来,本王是那不负责任之人?”

“不不不……”杨晴连连摆手,除了“不”,她说不出第二个字。

来这之前,她便知道威王是个仁心厚德,严于律己之人,会因为她与牧小世子发生的事情而苦恼,会想着让牧小世子对她负责,可她没想到,威王会一下子退让到这个地步,不让她有一丝为难。

牧石松为女子的反应逗乐,眉目微微舒展开来:“还是你觉得,锦风他配不上你?”

“不不不……”杨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往日里能言善辩的口舌在此刻僵成了大舌头。

“既然不是,那便定下了。”牧石松一锤敲定,抬脚朝花园方向行去。

走出半丈远,忽觉有些不对,回首望去,人还愣在那呢。

“阿晴!”牧石松招招手:“过来!”

杨晴慢半拍地回过神来,提起裙摆小跑着追了上去。

一刻钟后,花园内……

杨晴站在石桌边,眼观鼻,鼻观心,身子板得硬邦邦的,仿若一块没灵魂的大木板子。

她的对面,是谈笑风生的威王与当今皇上。

杨晴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与当今圣上共处一处,而这个景国的天子,似乎和她所想象的帝王并不一样,这让她梦魇中暴戾的形象再度模糊了面目。

“哈哈哈!”听得威王的叙述,皇上笑得前俯后仰,神情之放松,浑然没有一丝帝王当有的架子:“没想到他牧小爷也有主动丢掉里子面子的时候。”

说到这,他斜眼看了眼一旁坐着的紧张的姑娘,好笑道:“这么胆小一姑娘,真能震住锦风?”

“微臣可是亲眼所见,那小子,一息之前还在找揍,一看到阿晴过来,立马老实。”提及自家儿子认怂的模样,牧石松别提多开心了。

父子二人斗了这么些年,他打那混小子都不知打断了多少根棍子,那混小子就没在他面前喊过一声疼,服过一次软,不仅不服软,还主动生事,挑战他做爹的威严。

“我不信。”皇上摇晃着脑袋,笑得不怀好意:“除非你让我见识一下。”

“皇上打算如何见识?”牧石松微微倾身,眼中是难掩的期待。

一旁的杨晴见了,只觉有些没眼看。

为什么这画风和她记忆中的全是出入?皇上便是再敦和,也该顾着点帝王的架子,眼前这个,活得像是个冒牌货。

还是说,她那些年看的大型古装电视连续剧都白看了?

“咱们来打个赌。”皇上说着,拿出腰上挂着的玉佩放在桌上:“一会我与锦风过两招,他若是让招,便算是我赢,他若是不让招,便算是你赢。”

“皇上,您这不是耍……”

“你要是输了,可得把你私藏的美酒搬出来。”皇上抢先开口,将最后一个“赖”字堵住。

末了,也不给对方再说话的机会,抬手将侍卫招来:“你去将锦风叫来,就说朕要见他。”

“是!”陈承颔首,快步退了下去。

“杨姑娘!”皇上拿眼看向一旁站着的瘦弱姑娘,面上带着浅淡笑容,眸中却别有深意:“朕能否一饱眼福,一会可就靠你了。”

杨晴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应道:“是!”

见状,牧石松亦看向未来儿媳:“阿晴,你可不能让皇上扫兴啊!”

话中亦是别有深意。

杨晴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恭顺应道:“是!”

闻言,牧石松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锦风不可能真不让着皇上,但至少多过两招,也算给他挽回点面子。

就是可惜了他私藏的那几坛子好酒,就这么白白被骗走了。

三人各怀心思,等待着牧小世子的到来。

约莫一刻钟后,一抹白闯入众人视线。

杨晴发现,牧小世子当真是个张扬的,便是如此干净内敛的颜色,也叫他穿出了几分张扬霸道。

二人视线在半空中对上,牧锦风步伐加快几分,上前躬身行礼:“皇上伯伯,爹。”

“你来得正好,坐。”皇上随和道。

闻言,牧锦风绕到女子身侧,一把揽住她纤瘦的肩膀,将人按在石凳上。

第517章 护上了

第517章 护上了

杨晴方沾到冰凉的石凳,便条件反射地想要站起,哪知身子方抬高半寸,又被压了回去。

“牧小世子!”杨晴抬眼看向男子,眼中带着几分无措。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皇上是让他坐,不是让她坐啊!

牧锦风双手按在女子肩上,扭头冲父亲笑道:“爹,您和皇上谈事情,叫阿晴在一旁看着做什么,她又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

“是我让你爹请杨姑娘来的,这些日子总听你们父子念叨,好容易出宫一回,可不得抓紧瞧瞧,看看到底是怎样漂亮的姑娘,能把你这个挑剔鬼迷得晕头转向的。”皇上笑吟吟道,语气好不慈爱。

“现在您瞧了,是不是失望极了?”

牧小世子戏谑的语气传入耳中,杨晴咬咬牙,只想给对方翻一个大白眼。

什么叫失望极了,有他这么说话的吗?

皇上认真地打量了女子一番,实诚地点点头:“是和想象中有些出入。”

模样算不得出挑,身形过分消瘦,单从外貌上看,还真瞧不出好来。

“就因为和您想象中有些出入,您就要罚她站?”牧锦风撇撇嘴,表情有些不太高兴。

闻言,众人具是一愣。

杨晴微微张大眼睛,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男子,显然还没能从这句话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你怎么跟皇上说话的?”牧石松眉头一拧,恨不能拎起自家混小子的后脖子,丢猫崽子似的丢出去。

这个臭小子,当真是恃宠而骄,皇上对他好,宠着他,他还真得意忘形了。

“无妨!”皇上抬手将人压下,面上慈爱不变:“还没娶进门呢,这就护上了?”

“现在不护紧点,以后怎么娶进门?”牧锦风嬉皮笑脸道,说话间微微躬身,下巴抵在女子头顶上,双手轻轻将人环住:“皇上伯伯,我家阿晴身体底子弱,前些日子落水生病,还没好全呢。”

闻言,杨晴耳根一热,面上快速烧了起来,心脏更是“砰砰”跳得厉害。

“行行行,是朕的不是,下回朕不让她站着了,行吧。”皇上笑罢,扭头冲威王道:“你瞧瞧你家小子,真是酸死个人了。”

“锦风顽劣,不懂规矩,皇上不该如此宠着他。”牧石松说着,拿眼瞪了儿子一眼:“还不快把手松开,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哎哎哎!”皇上再度出手将人按住,想说些什么,犹豫一番,起身上前将牧锦风勾到一边去:“姑娘追到手了?”

闻言,牧锦风回头看了眼紧张站起的姑娘,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还在追着呢,也就您和我爹在场她紧张,不敢乱动,否则哪能让我占便宜。”

“你小子!”皇上笑着将人勾近几分:“搭搭肩膀,搂搂小腰就满足了?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了?”

“皇上伯伯,您勾勾手指头就有姑娘自己送上门,自然体会不到追姑娘的乐趣。”牧锦风弯起唇角,一脸洋洋自得。

“那朕今儿个在你这多坐会,让你多占点便宜?”

“我要现在便宜占太多了,她便是明面上不生气,等您走了也得同我翻脸。”

“追姑娘这么难?”皇上一诧,显然没想到姑娘这么难搞定。

“谁家好姑娘随便给人占便宜的。”牧锦风说着,又看了眼站在桌前的姑娘。

“行了,别看了,你爹同我说你被迷得不像话,原本朕还不信呢,现在看来,你小子真是被勾了魂了。”说到这,皇上抛出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那姑娘哪里好了,值得你这般费心。”

“我要是同您说了,您同我抢人怎么办?”牧锦风一脸警惕。

“嘿,你这混小子!”皇上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脑袋:“朕有三宫六院,还用得着与你抢一个瘦成竹竿的姑娘?”

送他他还嫌抱起来嫌硌手呢。

牧锦风揉了揉被拍疼的脑袋,龇牙咧嘴道:“凡事无绝对,以前我也觉得我不会喜欢这么丑的姑娘。”

闻言,皇上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就你这不饶人的嘴啊,能追到姑娘才怪了。”

言罢,他负手往回行去:“朕算是明白这些年你爹都在担心些什么了。”

明明模样出挑,家世良好,偏偏叫他给折腾得没姑娘敢多看他一眼,便是真有姑娘敢看他,敢喜欢他,怕也能叫他那张嘴损得由爱转恨。

牧锦风紧跟着行回桌前,伸手勾住女子肩膀,冲皇上笑嘻嘻道:“皇上伯伯,您要是没事的话,我可带阿晴走了,她这个胆小鬼,看到您坐都不敢坐。”

“走吧走吧!”皇上自认是过来人,知晓喜欢一个姑娘时就喜欢与之亲近,是以也不打算坏人好事。

等人一走,他慢半拍地想起,自己找人来可不是为了让他把姑娘带走的。

“皇上,那咱的赌约可就作罢了。”牧石松将摆在桌上的玉佩推了回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这美酒算是保住了。

出了花园,牧锦风搂着女子肩膀的手慢慢下滑,落在那纤细的腰肢上:“怕吗?”

听得男子关切的话语,杨晴先是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和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皇上待我极好。”牧锦风说到这,顿了下,压低声音道:“所以你不必担心,忘了便是。”

“牧锦风!”杨晴仰头看向男子,轻声道:“我知道有些好奇心要不得,但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否则我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对权利中心的人了解太少,是以哪怕她瞧见了一个敦和的帝王,哪怕她梦魇中狰狞的形象模糊了轮廓,也依旧难以消去她心中恐惧。

未知总是让人恐惧的,尤其是,她已经身处这场是非中,无法逃脱。

比起等待被救赎,她更希望自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牧锦风垂眼对上女子目光,眸光深深,带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深沉。

不等他开口拒绝,腰上兀地一紧,女子温软的身子投入他的怀抱。

第518章 不矜持

第518章 不矜持

杨晴双手环住男子精瘦的腰,脑袋埋入男子胸口,软声道:“牧锦风。”

牧锦风双手悬在半空中,肃着脸道:“别来美人计这套,小爷可不吃。”

闻言,杨晴不语,只是静静抱着男子。

牧锦风悬于半空中的手动了动,轻轻将人环住。

她当真懂得如何戳中他,明明她什么都没说,他却好像读到万语千言。

“你喜欢我什么呢?”杨晴忽然问道。

“……”牧锦风张了张口,正欲回答,就听得女子又道:“肯定不是我的容貌,若你仅仅只是看中我的容貌,你早就喜欢上我了,我们之间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恩怨纠缠。”

说到这,杨晴缓缓抬起头来,认真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什么,你喜欢我的聪明,喜欢我的勇敢,你便是叫我的性子迷了眼珠子。”

“我也喜欢你,喜欢你对我的尊重,喜欢你对我的好,更喜欢你这个人。”

闻言,牧锦风眉头皱了皱,粗声粗气道:“小爷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呀,喜欢你的好,也喜欢你的坏。”环在男子腰后的手慢慢朝上攀附,勾住男子肩膀,杨晴垫脚,将下巴搁在男子肩头上,软声道:“因为喜欢你,所以想更了解你,想与你风雨同舟,而不是躲在你的身后。”

“牧锦风,你明明喜欢勇敢的我,为什么却要将我按在你的羽翼下呢?”

女子的声音轻轻软软,如一缕春风,轻轻吹进牧锦风的心里。

拒绝的话梗在喉头,他微微垂下脑袋,认真地望着怀中人。

杨晴迎上男子目光,唇角荡开一抹清浅的笑容。

牧锦风身子压低,唇贴在女子眉心,慢慢向下滑去,定格在女子眼睑上。

良久,他喉中溢出一声叹息:“小爷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点?”

所以才让她揪住了他的软肋。

“你若是不对我好,你是追不到我的。”杨晴低垂着眼睑,声音中带着几分得意:“像我这般聪慧可爱的姑娘,最是招人喜欢。”

“呵!”牧锦风低笑,唇缓缓向下,落在女子唇瓣上。

“阿晴!”他轻唤了一声女子的名,哑着嗓子道:“我想要你,现在便想要。”

闻言,杨晴面上一热,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她眼珠子骨碌碌地四下转动,见没有人往这个方向看来,这才压低声音道:“别在这儿,去你的别苑行不行,我怕又叫你爹撞见了。”

牧锦风不料女子会答应,他微微愣住,随后亲昵地捏了捏女子绯红的面庞,将人朝后院方向拉去。

杨晴小跑着跟在男子身侧,跨过后院门槛,穿过长长的巷子,七绕八绕,来到了一个陌生的院门前。

院子的大门紧闭着,上面落了锁,台阶上干干净净,显然今日才有人来打扫过。

不等她细细打量,腰上兀地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

“啊……”

惊呼声落下,足尖也重新落回地上,二人进入别苑中。

牧锦风牵着女子,快步朝主屋行去。

他一把推开房门,走进去后反手关上,将身侧人儿压在门板上。

“牧……”不等杨晴开口,红唇叫男子堵上,绵软的舌探了进来。

她微微扬起脖颈,被迫承受着男子的掠夺,只觉心要从胸腔里跳出。

牧锦风双手捧着女子的面颊,轻轻啃咬着那双让他迷恋的唇瓣,沉沉眸光为欲念所覆盖。

他想要她,想把这个了解他的姑娘据为己有。

其余都是残缺,只有她是完整,完完整整地将他心中所需填补,不差一厘。

一只手从女子面颊上移开,顺着脖颈朝下探去,将衣襟自两边拨开。

布满薄茧的大手划过锁骨,异样的肌肤触感传来,点亮了原本已被掩盖的记忆。

杨晴只觉血气“蹭”地冲上脑门,白皙的面颊霎时间布满红晕,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绚烂。

“牧……”余下的话被男子吞入腹中,她双手攀在男子肩上,轻轻推了推,想要得到一息喘息的机会。

“撕拉!”牧锦风有些粗暴地将女子衣裳撕扯开来,他以绝对的掌控姿态抬起女子下巴,哑声道:“不许拒绝我!”

杨晴眼睑轻颤,缓缓将脸偏开,轻轻靠在男子肩头。

感受着女子的柔软与顺从,牧锦风指尖动了动,慢慢将女子滑落肩头的衣裳拢了回去:“抱歉。”

是他冲动了,一时头脑发热,妄图以床笫之事证明些什么。

“你又这样。”杨晴柔柔一笑,把手伸到男子腰带上,扯下挂在上头的玉佩。

牧锦风不知女子要做什么,垂眸定定地看着怀中人。

杨晴将玉佩塞入男子手中,随后动作生疏地去解他的腰带:“这已经是你第二回打退堂鼓了,这会显得我很不矜持。”

牧锦风抓住女子的手,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杨晴反手一拉,将男子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面上笑容比艳阳还要炙热:“我方才说了,我喜欢你,也说了我愿意。”

牧锦风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他躬身将人抱住,脑袋抵在她的肩上:“阿晴,你是不是会读心术?”

这是他第二次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明明他知道答案,却还是想问这个问题。

“你知道我心里难受,对吧?”牧锦风用力将人揉进怀里,哑声道:“阿晴,我真的好难受。”

杨晴顺从地依偎在男子怀中,没有追问。

她知晓,她此刻当做的不是追问,而是聆听。

“一直以来,皇上都待我极好,皇子们有的,我有,皇子们没有的,我也有。”牧锦风将脸埋入女子肩窝,贪婪地嗅着独属于她的气息:“最初我回到京都,什么都不懂,别人说什么我都信,是皇上亲自为我做的安排,他让皇子中最为出挑的邱秉文与我伴,教习我礼仪,教我诗书……”

话音就此戛然,他身子微颤,眼眶充血通红。

过往种种,最是不能提及,越是回想,越是神伤。

感受着男子细微的情绪变化,杨晴犹豫片刻,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

第519章 过往

第519章 过往

牧锦风身子一僵,旋即放松下来,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女子身上:“那年我七岁,宗凡十岁,邱秉文十三岁。因为邱秉文年长于我们,又生性聪明,是以在我们这一群人中,他是高高耸立的主心骨,于我而言,他亦兄亦友亦师。”

这是杨晴头一次听他提及同怀王的关系,没有浓烈的恨,有的只是轻描淡写的情。

“如果说,邱秉文是我在外的主心骨,那么家中,堂姐铃君便是我的支柱。”

“因为我身上顽劣的恶习,我爹对我颇有意见,我努力地想要改正,恨不能一夜之间拔掉自己的所有劣性根,好让自己配得上‘牧’这一姓氏,可我做不到。”

“那个时候,我最怕我爹皱着眉头看着我,用极其失望的语调,轻描淡写地说出叫我心碎的话,他说,‘要是早知道他变成这副模样,我当初就该放他在虎城自生自灭。’”

闻言,杨晴心尖一颤,诧异地张大眼睛。

她知道他们父子关系不好,却没想到威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短短二十六个字,字字如针,莫说与他血脉相连的牧小世子,便是她这个外人听了,也觉心口发疼。

“他一点也不想接我回来,也一点都不喜欢我,可我却是极喜欢他的。”

“在我还没认祖归宗的时候,我便曾指着京都方向,豪气万丈地表示,我长大了要做像威王一般顶天立地的男儿。”

“能当威王的儿子,在全天下人看来,这是无上的荣光,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就是做的再好,也不能换来他满意的目光。”

“好在那个时候,有堂姐从中调节,一面按着我爹的脾气,一面在无人时开解我,偷偷教我功夫。”

“她会因为我喜欢吃杏子,向邱秉文讨巧卖乖,让他从虎城移植两株杏树。会因为我心情不好,带我穿上虎城的绸缎,玩起虎城孩童最常玩的游戏。她会因为我爹骂我没规没矩,带着我翻墙爬树,下河摸鱼。她告诉我,下河摸鱼是野趣,是天性自然,不是‘野’,更不是‘俗’。”

提及堂姐,牧锦风眸中浮现出浓浓眷恋。

一切的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日,鲜活,明朗。

从男子的描述中,杨晴瞧见了牧铃君的另一面,也忽然能够理解,为何一个逝去三年的人能牢牢占据那么多人的心。

“直到三年前,堂姐死在邱秉文的侧妃手中……”话音就此戛然,牧锦风深吸一口气,缓缓直起身子。

他望着女子的眼睛,那双狐狸眼微微泛红,诸多情绪在里面翻涌,压抑。

“堂姐死了,害死她的除了柳侧妃的谣言,还有邱秉文的冷漠。”终于,牧锦风再不压抑自己的情绪,任由心中翻涌的悲痛化作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滚落:“我恨邱秉文,所以我不给他留一丝颜面,当街让他眼中最低贱的流民给他戴了无数顶绿帽。”

“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最坏也不过众叛亲离罢。”

说到这,他讥诮一笑,嘲讽道:“果不其然,我爹动手打断了我的腿,京都百姓将我化作妖魔。”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爹看我的眼神,他说我是不肖子,说我是个混账东西,丢尽了牧家的颜面,牧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清誉,尽数毁在我一人手里。”

杨晴仰头望着男子,他用讥诮而又轻描淡写的语气,在她心上重重划了一刀。

这平静的模样,远比声嘶力竭更让人心疼。

声嘶力竭至少他发泄了自己的情绪,而平静则表示,他放不下。

“可我没想到的是,皇上站在我这边。”牧锦风垂下眼睑,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原谅了我的荒唐,并亲手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废了,甚至于连柳大人也没放过。”

闻言,杨晴哑然,越发能理解他今日的失常。

比起威王和怀王,或许他对皇上的感情更为浓烈,被纵容,被疼爱,却也被悉心教导,这不正是一个孩子最需要的吗?

“其实,我很早就怀疑牧家之事与先皇有关,所以我故意在章大人设下鸿门宴后将此事透露给邱秉文,想看一看他的反应。”

“若他为我解围,则表明,牧家之事很可能与先皇无关,若他没有为我解围,则表明,牧家之事一定与先皇有牵扯。”

而事实上,从邱秉文知道这件事开始,便极力混淆他的视听,无论是陈梅的身份,还是娶阿晴为正妃,都是他混淆视听的手段。

说陈梅是柳大人的人,给柳大人安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恰好能与柳大人对牧家的种种针对对应上,然,陈梅的真实身份应当是先皇的暗卫。

邱秉文不仅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亦是先皇最喜欢的皇孙,邱秉文与先皇的关系,要远超于皇上与先皇的关系,是以关于先皇的秘密,邱秉文知道的一定比皇上多。

至于要娶阿晴为正妃,故意漠视章大人对他下手的举动,明面上看着是想借林家与宗、牧两家的关系,以娶阿晴达到牵制他的目的,实则就是想让他与章大人的孙女成事,好将这件事压下来。

为了保住先皇的名声,邱秉文不惜坏了自己的名声。

所有人都想粉饰太平,章大人如此,邱秉文如此,就是不知,当今圣上是否亦如此。

“我早猜到了。”牧锦风喃喃自语着,倏地低低笑了起来:“我原以为我是不惧的,可当我瞧见那方炼丹炉,我才发现,其实我比任何人都要怕。”

“更叫我感到恐惧的是,我们回来的那日,陈梅消失了,屋内干净整洁,只余淡淡血腥味。”

“一切的一切,时间是那么刚好。”

就仿佛,皇上当真参与其中,就仿佛,他又要失去一份珍视的情感。

“是以,我在听说皇上来了,而你与皇上同在花园时,我心跳都要停止了,我怕你沉不住气,怕皇上试探你……”

话音未落,他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女子紧紧抱住。

“所以,你努力地告诉皇上,你有多在意我,不惜丢了你牧小爷的里子面子。”

第520章 调戏

第520章 调戏

杨晴紧紧抱着男子,明知不可能,还是想以这种可笑的方式传递自己的力量。

牧锦风低头看着女子黑乎乎的头顶,眸中有涟漪一圈圈荡开。

怀中人身子绵软,软得像是水做的,能轻易便将他包裹。

可她又像是春日暖阳,温暖人的心肺。

二人相拥良久,杨晴手缓缓向下滑去,落在男子腰带上。

兀地,一只手伸来,轻轻拽住她的手腕。

杨晴仰首,冲男子眨了眨眼睛,踮脚在他唇角啄了下。

不等牧锦风从女子的媚眼中回过神来,唇上兀地一热。

他能感觉到有一双小手缓缓向上游曳,顺着衣襟探入,细细地摩挲着他每一寸肌理。

血气翻涌,牧锦风脸红得几欲滴血。

“呵呵!”娇俏的笑声传入耳中,动听得不像话。

杨晴抬眼,狡黠地望着男子,眸中盈着笑,隔着薄薄迷雾,看得并不真切。

牧锦风直勾勾地望着女子,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他衣裳已经乱了,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膛,配以面红耳赤的呆愣模样,倒像是被轻薄的不谙情事的小公子。

杨晴身子慢慢前倾,张口轻轻咬住男子喉结,娇笑道:“牧小爷,我怎么觉得,两次都是我在调戏你呢?”

话音方落,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牧锦风是个刚开荤的毛小子,软玉温香在怀,他能控制住自己不做出出格的举动,已是自制力过人,哪能经得住心上人这般诱。

杨晴软软缩在男子怀中,笑吟吟地晃荡着腿,末了不忘对着男子的面颊“吧唧”一口,装腔作势道:“爷放心,妞会对你负责的。”

语毕,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丢在锦被上。

不待她支起身子,男子压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杨晴叫那冒绿光的眼珠子吓了跳,身子不自觉地朝后缩了缩,心底竟是很没骨气地打起退堂鼓。

“那个……”她双手无措地绞着袖子,忽而伸手指向窗户纸:“你瞧,太阳落山了,我们出去看晚霞吧!”

“呵呵!”牧锦风心情大好地耸肩低笑:“小泼妇,你这是打算象征性地矜持一下?”

杨晴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就是不敢往男子眼睛上放:“其实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多矜持一会的,我们先看日落,增添一点情调,反正时间还早,也不急于这一时。”

说着,她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去。

方爬出一尺来远,腰上兀地一紧,整个人又被捞了回去。

“晚霞很美。”她听见男子道。

不等杨晴反应过来,面颊兀地一热。

“很美!”牧锦风喃喃着,薄唇顺着女子面庞弧度向下游移。

她的肌肤薄薄的能瞧见血管,只要轻轻一允,便能留下红痕。

牧锦风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物,对着女子脖颈又亲又允,不多时便种下四五个小草莓。

“牧锦风!”杨晴慌乱地捂住脖子,羞得面颊通红:“不能啃脖子,我明日还要出去见人呢。”

闻言,牧锦风眉头皱了皱,动作粗暴地将女子衣裳扯开,当视线触及女子艳色的肚兜,眼中又冒出绿光来。

杨晴觉得有两把小火苗在肌肤上寸寸灼烧,似要将她化作灰烬。

“和那日穿的不一样。”牧锦风品鉴罢,又补充了句:“小爷又有可梦的了。”

“梦……”杨晴先是不解,继而面颊涨得通红。

她双手捂脸,羞得脖颈都红了:“你脑子里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别跟我说了。”

“行,不说。”牧锦风点点头,三两下将女子身上的遮羞布扯去,流里流气道:“爷用行动和你分享。”

“你……”杨晴方欲骂他,声音为男子的行动所破碎。

“牧……牧……”

她想要说些什么,奈何男子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与第一次的温柔不同,这一回他行事霸道得厉害,像是要宣誓主动权,又似乎只是憋忍不住想要欺负她。

“牧锦风,你混蛋!”杨晴有些难受,她拿拳头捶打着男子,很快手腕被扣住,细密绵长的吻落了下来,而她原本到嘴边的骂声渐渐转为低低的呜咽。

床榻摇晃,直到最后一丝斜阳余晖敛去,直到月上树梢,时休时动,不知收敛。

杨晴发誓,她若是知晓一个人做同一件事会有人、兽两面,她绝对只给肩膀,而不是贴心地把自己给出去。

然,千金难买早知道,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事后,杨晴趴在床榻上,懒洋洋地垂着眼皮,连手指头都不愿多动一下,更别说开口骂人了。

牧锦风趴在女子身侧,一只手搭在女子身上,面上一片春光明媚。

他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拨了下女子眼睫,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脸惊奇道:“你眼睫好长啊。”

闻言,杨晴抬眼横了男子一眼,不搭理他。

见女子似乎生气了,牧锦风凑近几分,厚着脸皮道:“你分明是喜欢我这般待你的。”

末了,不待女子回应,他便自顾自说了起来:“你今日哼哼得可舒服了。”

“你闭嘴!”杨晴本是气呼呼的呵斥,可等从嘴里溢出,只余沙哑的软语。

“小爷不闭嘴,小爷现在精神得很。”牧锦风继续凑近,坏笑道:“羞了?”

见他根本就没收敛的打算,杨晴将脑袋转向另一边,不搭理他。

然,她扭过脸根本没用,男子稍一用力,就将她翻一个面。

非但如此,她还被搂紧怀里。

肌肤相贴,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杨晴脸上又开始冒热气。

先前她只是恼,这一回是真羞了。

牧锦风低头抵着女子的额头,轻笑道:“谁让你调戏小爷的,小爷我可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杨晴拿眼瞪他,就见男子笑得更欢了:“你又拿眼睛勾我。”

“我还小!”扬起气鼓着腮帮子,非但没有睡了未成年的自觉,反倒打起了年岁牌:“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这才隔了几日,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

牧锦风先是一噎,旋即低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女子的胸口:“我觉得比想象中大一些。”

第521章 里子面子

第521章 里子面子

“牧锦风!”杨晴一巴掌拍在男子眼睛上,气急败坏道:“你流氓!”

牧锦风抓住女子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下,笑得一脸邪气:“小爷还可以更流氓一点。”

他身上带着一股干净的少年气,这么邪笑着却并不突兀,反倒像极了女生们中学时期喜欢的“坏男孩”。

少年气,干净,却又痞里痞气,骨子里透着股桀骜不驯。

杨晴面颊微热,身子向后蠕动些许,将二人间隔开一道缝隙。

她用脚去勾被踢到床角的锦被,方向上勾起一寸,就被横出的一只脚踢到了更远的床角。

牧锦风拿脚压着女子的脚,以最缠缱绻的姿态搂着怀中人,无比眷恋地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你说的对,你确实还小。”

杨晴只能听见男子的声音,瞧不见他的表情,可这并不影响她从他的语气中判断他的情绪。

此刻他无疑是温柔的,温柔得能将人融化在他的怀抱中。

“所以日后你只能吃小爷让人给你准备的饭菜,爷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牧锦风低头抵着女子额头,哑声道:“在你过十六岁生辰之前不许拿眼珠子勾小爷。”

“谁勾你了。”杨晴小声嘟囔罢,鹌鹑似的将脑袋埋在男子胸口。

二人相拥良久,牧锦风有些不舒服地坐起身来,自然道:“来人,备热水。”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他这才想起,二人并不在府内。

牧锦风回首看了眼蜷在榻上慵懒疲倦的姑娘,张开双臂,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命令道:“还不快为你夫君擦身。”

闻言,杨晴抬起眼皮,照着男子心窝就是一脚。

牧锦风吃痛,俊脸皱成一团:“你还有力气踢人啊!”

杨晴把脚收回,扯起锦被将自己卷成一团,随后慢腾腾道:“这回是真没力气了。”

“呵!”牧锦风为女子又凶有?的模样逗乐,也不再拿她玩笑,披上单衣朝屋外行去。

不一会,院子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很快又归于平静。

半刻钟后,牧锦风带着一身湿气回到屋内,手中还端着一个面盆。

他随手将面盆放在架子上,表情有些不自在:“小爷我见你腿脚不方便,好心给你打了盆水,还不快过来擦洗。”

闻声,杨晴从床榻上抬起头来,随后又缩了回去。

“怎么了?”牧锦风快步上前,有些担心伸手探上女子脑袋:“不舒服?”

“没!”杨晴摇头,瓮声道:“水太凉了。”

“院子里没留下人侍候,你先将就着擦洗。”牧锦风硬邦邦地劝道。

“不要。”杨晴垂下眼皮,一副蔫嗒嗒的模样:“现在夜深了,寒气重。”

她这具身体底子不好,宗凡不止一次嘱咐过她少碰冷水,尤其是深夜的井水,寒气最是厉害。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现在累得紧,一点儿也不想动。

“你也不嫌脏。”牧锦风拧眉,语气很是嫌弃。

“我不嫌脏。”杨晴将自己包得更紧,瓮声瓮气道:“你嫌脏你给自己拿条新被褥,我盖这条。”

说到这,她眼皮一耷拉,闭上眼假装睡觉,显然不打算就清洗这个问题再做探讨。

牧锦风拿她没办法,犹豫片刻,捡起自己的外袍披在身上:“那你等会,先别睡,小爷我去唤人给你烧水。”

留下这句话,他便转身行了出去。

“牧……”

“吱呀!”房门打开,月光漏进屋内,很快被隔绝。

杨晴维持着半支起身子的状态,懊恼地敲了敲脑袋:“都怪你,没事瞎矫情。”

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院子里又没下人侍候,他上哪找人来烧水,难不成特意跑回威王府去找人?

只是转念一想,他愿意为了她来回折腾,杨晴又觉得心里头甜滋滋的。

她抱着锦被,窃喜地扬起唇角,眸中欢喜怎么都藏不住。

正高兴着,就听得“丁零当啷”一阵响,似乎是院子的角落处有什么倒塌了。

杨晴本打算置之不理,可隐隐又想到了什么,当即套上衣裳,趿着绣鞋朝外行去。

夜风吹来,她紧了紧身上衣裳,待行到声源处,就见牧小世子手中拿着生火棍,炉灶内冒着滚滚黑烟,边上是倒塌的柴火堆。

四目相对,躲闪不及的牧锦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在鼻尖留下一抹炭黑:“小爷有些饿,打算煮碗面吃。”

闻言,杨晴高高扬起唇角。

她快步上前,躬身趴在男子背上,软声道:“我也饿,牧小爷顺带给我煮一碗可好?”

牧锦风眉头一皱,表情十分精彩。

煮面?他打小养尊处优,会煮面才有鬼了。

只是自己为了保全颜面给自己挖了个坑,怎么都得自己填上。

他张了张口,正欲理所当然地指手画脚命令一番,女子先他一步用在炉灶上摸黑的手指抹了他一脸。

“你……”

杨晴在男子面上画出三根猫胡须,嘻声道:“牧锦风,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

末了,不待男子回应,她侧头在男子面上亲了下,又拿手在他另一边脸上画出三根胡须:“傲娇怪!”

牧锦风俊脸一红,嘴硬道:“小爷我只是瞧不得脏,你一个姑娘家家,连身子都不洗,像话吗?”

“你不嫌脏,小爷我只要想到身边有一个大脏鬼,睡都睡不着。”

“那就麻烦牧小爷给小脏包烧点热水,小脏包好把自己烫熟了给你垫肚子。”杨晴身子朝前压几分,笑容好不绚烂。

闻言,牧锦风用黢黑的手在女子面上一通乱抹:“不许引诱小爷。”

“我怎么引诱你了,是你说你饿了的。”杨晴眨巴着着狐狸眼,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小女子分明是在体贴小爷啊。”

牧锦风偏过脑袋,继续往炉灶里添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觉得背脊热得厉害,好似有一团火焰在他身后燃烧,透过薄薄的衣料烫在肌肤上。

“别添了。”杨晴拉住男子的手,从男子身后去够多余的柴火:“再添下去,就不是烧水,而是真做了道肉菜——烟呛牧小爷。”

牧锦风看了眼堵得满满的炉灶,跟着将柴抽出,傲娇哼声道:“既然你来了,那你就自己生火。”

“我不会。”杨晴一脸理所当然道。

“你……”

“我怎么了?”杨晴拿眼去看男子,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带着满满的欢喜。

牧锦风叫她盯视得撑不住,只得老老实实地继续生火。

火生到一半,他扭头去看趴在背上的人儿,不期然对上一双充满爱意,温柔缱绻的眸子。

找回里子面子的心思彻底浇熄,牧锦风收回目光,唇角不自觉地翘了翘。

第522章 闹

第522章 闹

二人这一把火生了一刻钟才生好,待火苗窜起,二人皆是灰头土脸,双手黢黑。

火光中,两双明亮的眼眸相望,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丑死了!”牧锦风嫌弃地推开女子的花猫脸,一口白牙怎么都藏不住。

“你也丑!”杨晴说着,作势就要再去画男子的脸,哪知对方两手捏着她的面颊,仗着身高手长的优势,让她近不得身。

“唔唔……”

杨晴扑腾挣扎片刻,随后装起可怜,发动眼神攻势。

牧锦风眸光微闪,揪着女子面颊的手缓缓松开,在女子扑上来的一刻按住她的脑袋,哈哈大笑起来:“小爷可不吃你这套。”

杨晴挥了挥胳膊,在发现二人手长差距只有小几厘米后,嫌弃地撇撇嘴:“你也就欺负我,要是换做宗凡,便是他将你按得死死的。”

“宗凡可是君子,才不会像你这个小泼妇一样乱画人脸。”牧锦风根本不吃她的激将法,描了三道黑胡须的面上挂着欠扁的笑容:“小爷就是要欺负你。”

“幼稚!”杨晴瞪眼,抬脚照着男子膝盖招呼,然,因为只是趿着鞋,这么一动,鞋子脱脚飞了出去。

牧锦风眼疾手快地抓住绣鞋,伸到女子面前晃了晃,扬手抛出灶房。

“牧锦风!”杨晴被他气得跳脚,脱下另一只鞋照着男子的俊脸砸去。

牧锦风身形一闪躲过攻击,顺势抬脚将另一只鞋踢了出去。

“没鞋了吧?”他挑挑眉梢,眸中是难掩的趣味。

杨晴看了眼滚落在三丈开外的绣鞋,又低头看了眼裙摆下露出的白嫩脚趾,因为地面冰凉,趾头微微蜷起。

她抬头凶神恶煞地瞪了男子一眼,拔腿朝灶房外行去。

方踏出没两步,便叫一只大手拦住。

“你也不怕扎着脚。”牧锦风横了女子一眼,说话间用脚将地面的木屑扫开。

杨晴顺势抱住男子胳膊,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抱着人不撒手:“怕,怕得不行,所以我不走了,你给我当鞋子。”

言罢,她将脑袋扎男子怀里,就这么不动了。

胸前忽然挂了个大活人,腿又被锁住,牧锦风连步子都迈不开。

眼看锅里的水烧开了,他小碎步朝前挪了两步,就听得胸前传来压低的闷笑声。

他一手勾住女子的腰,一手勾住她的腿,轻轻一别,便将人转了小半圈。

“啊!”

杨晴低呼,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趴在男子背上。

她双手攀着男子脖颈,笑嘻嘻地把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上,用黑乎乎的手将男子原本白净的面庞描成一幅山水画:“现在知道错了吧,让你丢我的鞋,现在你不仅要背着一个大活人,一会还得带我去捡鞋。”

牧锦风掂了掂背后作怪的女子,弯腰将烧好的水倒入木桶中:“你要再多话,小爷我就把你丢桶里烫熟了。”

“小女子好怕怕。”杨晴用手指头将男子的脖颈一道描黑,嘴上可怜巴巴道:“牧小爷,小女子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你就放过小女子吧。”

脖颈上传来瘙痒的触感,牧锦风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到底是谁放过谁,她要再挠下去,他心都要酥了。

她还小,她还小,不能多行房事,会有损身子健康。

牧锦风心中默念着,提着热水朝屋内行去。

脖颈上传来女子作恶的瘙痒感,眼看心火压不住,他又在心中默念起另一套说辞。

他还小,他还小,将心思放太多在这事上,容易亏损身子,最重要的是,容易长不高。

一想到女子给他取的“小豆芽菜”这一外号,牧小世子仅存的旖旎心思都没了。

他现在的身量,放在一众公子中已经算不得矮了,只是要说高嘛,还有段距离。

最重要的是,他背上的姑娘生得高挑,无论与邱秉文还是冯水生走在一处,都显得和谐极了。

他才不想被两个情敌在身高这方面比下去,他得处处压他们一头,让小泼妇眼珠子里只能瞧见他一人。

怀揣着长个的美好愿望,牧小世子那叫一个六根清净,就差将“无欲无求”四字刻在脸上。

然,有些事情你越是躲避,就越是不受控制。

因为方才在灶房内闹太过,二人身上脏兮兮的,原本素色的衣裳为黑烟晕染成写意的水墨画,里衣汗湿黏在身上。

仅仅是擦身,已经无法满足二人的需求,然,烧好的水只够一人清浴,而灶房内的火已熄灭,再度生火,必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二人立在房中,大眼瞪小眼,脸比屋内燃着的蜡烛还红。

“咳咳!”杨晴低咳一声,用手在浴桶上画了个分水岭:“我两一人一边,背对背,谁偷看谁是小猪。”

“行!”牧锦风应得干脆,背过身开始宽衣。

杨晴慢条斯理地解着衣裳,一双狐狸眼转啊转,恨不得转到脑后去。

“哗啦!”入水声自身后响起,她揭去最后一块遮羞布,小步挪到浴桶边,抬腿迈了进去。

浴桶内的水位瞬间升高,水波轻轻荡漾,与人心一道飘荡。

牧锦风不敢在浴桶内多待,匆匆清洗一番便从浴桶中爬出,披着仅余的干净的外袍走到床榻边缘,将脏了的被褥掀下床榻,随后从一旁的木柜中翻出一套崭新的被褥。

他对铺被褥这事亦没有经验,随便往榻上一丢,象征性地摆了两个角,便倒头躺下。

等杨晴洗漱完毕走到榻前,就见三分之一的被褥落出床榻边缘,险些拖拽在地上。

“起来!”她拿脚轻轻踢了下男子伸在床榻外的脚,见人抬头看来,当即抬抬下巴示意他从榻上下来。

牧锦风翻身坐起,视线随着女子移动。

杨晴抓起褥子两个角塞入男子手中,自己则拽住另外两角,赤脚爬上床榻:“你在床头站着。”

牧锦风配合地站在床头,就见女子扬起胳膊,用力抖动,原本微微褶皱缩成一团的褥子瞬间摊开。

他学着女子的模样抖动褥子,随后一角压在一边铺上。

铺好褥子,杨晴将缠在脖颈上的锦被解下,分出前后两端,将前端丢入男子手中:“抖开,往上抛。”

牧锦风狐疑地望了女子一眼,却还是配合地将锦被摊开,抖动。

“抛!”

伴随着女子轻快的声音,牧锦风用力地将锦被往上抛去。

他听得女子的脚步声朝这边靠来,下意识地上前两步,叫女子抱了个满怀。

锦被落下,将二人遮盖。

杨晴仰着脑袋,笑吟吟地望着男子,软声道:“可以睡觉啦!”

这一刻,牧锦风觉得天上出太阳了,心也塌陷了。

第523章 走不动道

第523章 走不动道

因为晚上闹太过,第二天,二人皆没能按时起床。

日上三竿,暖阳照在身上,杨晴眼睑颤了颤,不安分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锦被里。

牧锦风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清明。

他先是看了下光影确定现在的时间,随后半侧过身,笑吟吟地打量着身边睡得迷迷糊糊的姑娘。

他伸出指头,卷起女子的一缕青丝在指尖缠绕,只觉心上人就连头发丝都比别的姑娘顺滑。

杨晴迷迷糊糊又睡了小两刻钟,直到有吃食的香气传入屋内,她才揉着肚子从榻上坐起。

“呼!”她舒展身子伸了一个懒腰,放下胳膊之际衣裳滑落到肩头,露出些许暧昧的印记。

“吱呀!”门叫人从外面推开,杨晴揉着惺忪睡眼看去,面颊“蹭”地红了。

白芍端着女子的衣裳行到榻前,眸中是藏不住的笑意:“杨姑娘,奴婢侍候您更衣。”

见状,杨晴脸红得更厉害了。

她不自在地绞了绞衣袖,轻声道:“麻烦你了。”

“杨姑娘这是折煞奴婢了。”白芍着手为女子宽衣,动作间多看了两眼女子的身子。

她发现,女子的瘦并非不健康的柴瘦,肌肤紧实,有着浅浅的肌理线条,虽然胸小了点,但身材比例极好,腰细,臀翘,尤其是这小细腰,多少姑娘用绸布勒都勒不出来。

在女子灼热的目光中,杨晴硬着头皮更换好衣裳,洗漱干净朝屋外行去。

白芍连忙上前搀扶,生怕女子腿软走不动道。

面对这份贴心,杨晴脸红得更厉害了。

她怎么觉得,她与牧锦风的这点私密事都快让人知道完了。

出了主屋,就见牧小世子坐在院中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斑驳阳光在他面上跳跃,让人忍不住将视线放在他的面上,随阳光游移。

听得脚步声,牧锦风半侧过脸,一手支着下巴,唇角勾起一抹讨人厌的坏笑:“走不动道了?”

闻声,杨晴横了男子一眼,随后轻飘飘将视线挪开。

有些人啊,不张口的时候,宛若天使般美好,一张口,就是个大流氓,比如她身前这位。

牧锦风知晓女子在心里骂了自己,当下笑得越发张扬。

杨晴走到桌前坐下,端起摆在桌上的碗筷,闷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牧锦风收回目光,摆摆手,丫鬟将茶盏撤了下去,他这才拿起玉箸,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一碗鱼粥入腹,杨晴又添了第二碗,第三碗,一点矜持的意思都没有。

白芍因为侍候过杨晴一段时间,是以对于她的食量并不意外,只是瞧着自家世子爷盯着人姑娘下饭,不由有些好笑。

要知道,她家世子爷是出了名的嘴刁,今日可倒好,菜没吃两口,净顾着瞧人了。

第三碗鱼粥入腹,杨晴心满意足地抹抹嘴,接过白芍递来的茶盏漱口。

虽然她在家中没有用茶水漱口的习惯,但她适应性极强,对于这样的享受,她是能够自然地接纳并乐在其中的。

吃饱喝足,杨晴打了个招呼便要离去。

牧锦风放下碗筷,伸手拽住女子手腕:“这就走了?”

杨晴回首看向男子,一脸狐疑道:“牧小爷还有事?”

牧锦风轻轻揉了揉女子柔软的小手,随后放开:“没事!”

见状,杨晴面上绽放出明艳笑容:“既然牧小爷没事,那我可走了。”

言罢,她缓步离开男子的别苑。

跨过门槛,她步伐加快几分,没有去自己的酒楼,而是朝着缥缈楼所在的方向行去。

章大人已逝,开分店的事也当提上议程了。

不管章大人为何而死,至少她便宜爹爹身上背的命案可以抹去了,她也不用担心有高官权贵对她的小酒楼下黑手。

当然,最重要的是,杨记的老客足够多,名头足够响,而韩旭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行至缥缈楼,正是用午饭的时候,店内座无虚席,人头攒动。

杨晴在酒楼内扫视一圈,没有看到时明月的身影,招来小二一问方知,今儿个一早宗大公子经过缥缈楼,时明月追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想到时明月执拗又胆大的性子,杨晴默默为宗大公子拘一把泪,含笑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出现在缥缈楼的一刻,就已经被一双眼睛盯上了。

“双眸含情,眉目含春……”邱思睿拖拽着语调,拿眼瞧了神色冷清的自家二哥一眼,轻笑道:“想来杨姑娘昨日过得如鱼得水啊……”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响,茶盏碎裂,茶水在桌上流淌开来。

邱秉文接过小厮递来的帕子,慢慢将手指擦拭干净,斜眼看向弟弟:“这便是你今日找我来要说的话?”

“二哥。”邱思睿拧起眉头,好声好气道:“我只是不想你再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今日我路过威王府,看到锦风身边的大丫鬟提着些什么匆匆忙忙地出来,便跟了上去,结果我发现,她是去锦风的别苑给锦风送衣裳,而那间别苑里除了锦风,还有杨晴。”

“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可能什么都没发生?”

闻言,邱秉文抿唇不语,眸色沉得骇人。

“你若是认为我此言是为了阻止你与锦风抢女人,你大可自己去问问杨晴,问问她昨夜在哪,又做了些什么。”邱思睿按住兄长的手,沉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比她家世好,比她样貌出挑,比她有才情的姑娘京都一抓一大把,你没必要因为置气而将目光放在一个人身上。”

邱秉文拨开胞弟的手,起身朝屋外行去。

走到半路,他回过头来,冷声道:“你可知我与牧锦风之间差了什么?”

“不是外貌,不是家世,更不是才情性子,而是牧锦风有宗凡帮忙,而你只会从中破坏!”

听得兄长训斥,邱思睿嚅了嚅唇,没有反驳。

事实上,兄长说得极是,从知晓二哥要追求杨晴伊始,他就没动过帮忙的心思。

见同父同母的弟弟没有反应,邱秉文终是忍不住将积压心头多日的愤怒发泄出来。“你明知道,我对杨晴是动了真格,他牧锦风是头一回动心,难道我不是头一次找到完全合乎心意的姑娘吗?就因为他姓牧,父皇宠他,你也偏护于他。”

就因为他和牧锦风喜欢上同一个姑娘,所以在他们看来,他连追求的念头都不当有。

“二哥,我就问你一个问题。”邱思睿缓缓站起,迎上兄长的目光,一字一句认真道:“若杨姑娘与锦风无一丝牵绊,你是否会为她侧目。”

闻言,邱秉文眉头拧得更深了。

“你不会!”邱思睿笃定道。

“从一开始,你便是生了与锦风抢人的心思,便是你最后真的喜欢上她又如何?”他缓步朝兄长行去,手落在兄长的肩头上:“你便是再喜欢她,在外人看来,你也是动机不纯,在杨晴眼里看来亦然。”

“你没抢过锦风还好,你想过你若是将人从锦风手中夺走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吗?”

“锦风对杨晴的心思,在他还在虎城时便传到了京都,威王知晓,父皇亦好奇,结果最后他喜欢的姑娘成了你的妾室,你让威王怎么看你,你让父皇怎么看你,你又让他们怎么想你?”

“是,威王此人是公正,但他就是再公正,也不能掩盖锦风是他唯一的儿子的事实,更不能掩盖他对锦风娶妻的期盼。”

邱思睿手上用力,死死按着兄长的肩膀:“你该庆幸她没对你动心思,该庆幸你没有得到她。”

“一个女人而已,二哥,没必要因小失大。”

第524章 清心火

第524章 清心火

邱秉文立于原地不动,一双眸子如古井沉沉,让人辨不清他的情绪。

邱思睿知晓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当即补充道:“二哥,你莫要觉得不公允,若是你先对杨姑娘动的心思,锦风故意同你抢人,威王一定会出手制止。”

“父皇偏护锦风,威王又何尝不偏护你。”

闻言,邱秉文眸光微闪,眸中冰霜化去几分。

“再者,除了最开始事情闹大,父皇与威王找过你,余下的时候,便是杨姑娘与你一道泛舟溺水,他们也不曾训斥过你半分,对你表露出一丝不悦。”邱思睿紧按着兄长肩膀,沉声道:“现在杨姑娘与锦风生米煮成熟饭,你若再不收心,只会害了自己。”

邱秉文缓缓闭上双目,胸腔微微起伏。

“二哥,你我是同胞兄弟,我承认我先前做的不对,坏了你在杨姑娘心中的形象,但我也是为了你着想啊。”邱思睿定定地望着兄长,声音中添了几分难过:“再争下去,你与锦风便再无修好的机会。”

“我与他早就没有修好的机会了。”邱秉文轻轻拨开肩上的手,眸中一片冷清:“我想一个人静静。”

“二……”邱思睿还想再说些什么,人已经离开雅间。

悬在半空中的手慢慢垂落,犹豫片刻,他紧跟着离开。

长风吹过京都东街,带来各式各样的香味。

花香与吃食的香气杂糅,伴着鼎沸人声,叫人辨不清这般安平盛世处于天上还是人间。

邱思睿一路走走停停,最后脚步定在一枝出墙的梅枝前。

他抬起手,正欲折下梅枝,就听得低沉温和的声音传来:“怎忽然到我这来了?”

邱思睿闻声仰首,在看到那一袭白衣坐于墙头的温润公子后倏地笑了。

他足尖一点飞跃上墙头,行至男子身侧坐下。

宗凡拿起放在另一端的荷花递了上去,温和道:“新采的莲花,里面的莲子可香了。”

邱思睿顺势接过,把即将凋零的花瓣一片片扒去,露出一个完整的莲蓬。

他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撬出莲子,削去外皮,丢入口中细嚼。

微涩的口感传来,他拧了拧眉头,艰难将莲子咽了下去:“真难吃,也就你吃得惯这些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莲子清心火,养心安神,你还是多吃点吧。”宗凡轻笑道。

闻言,邱思睿剥莲子的动作僵住,面上笑意一点点淡去。

宗凡只当没瞧见男子的异样,他剥开一颗莲子,正欲放入口中,叫身侧人一把抢了去。

邱思睿囫囵着将莲子含入口中,咬牙切齿地咀嚼着,一面吃一面剥,一面剥还不忘一面将身侧人手中莲子抢去。

不过短短半柱香的功夫,他便吃完了整整两个莲蓬的莲子。

只是莲子吃完了,他的心火却没能压下去。

宗凡拿起第三朵莲花,轻笑道:“还有一朵,你可要一并吃了?”

闻声,邱思睿缓缓抬起头来,素来风流多情的眸子染上一抹艳丽的红:“宗凡,当真再无机会修好了?”

宗凡微微愣住,旋即收敛笑容:“我早同你说过,你又何必执着。”

“我如何能不执着,当初我们……”

“翊王殿下,莫要再提当初了。”宗凡沉声打断男子的话,温和道:“以前和现在,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我们都长大了,性子都变了,最重要的是,少了个人,你觉得还能回到当初吗?”

闻言,邱思睿陷入沉默。

“莫要再想着以前了,你应当向前看。”宗凡温和道。

“宗凡!”邱思睿轻唤了一声曾经的好友的名字,哑着嗓子道:“二哥与锦风不可能修好,那你与我呢?我与锦风呢?”

“你与我们并无交恶,又何来修好一说?”宗凡抬手搭上男子肩膀,轻轻拍了拍:“你若是有心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宗凡!”

“恩?”

“你也觉得,铃君是被我二哥害死的吗?”邱思睿是颤抖着问出这番话的,这个疑问压在他心头许久,只是他一直不敢出声发问。

“是!”霸道的女声传来,打断二人的交心。

时明月大步走到高墙前,将手中抓着的一大把莲花随意丢在地上,厉声道:“铃君为什么死,你们心里应该清楚,如果不是邱秉文高高在上的冷漠姿态,她根本不可能走上这条绝路。”

“邱秉文是你的胞兄,你护着他,我们不怪你,但你别想来这说他的好话。”

“时明月!”宗凡不赞同地拧起眉头,就见女子大步走来,跳起来一把将他从墙上拽下。

宗凡不料女子会做出这般举动,等反应过来,已为女子接住。

娇小的人儿抱着高大的男子,因为手短,险些将人折叠成两段,画面不和谐到了极致。

“时明月,你做什么?”因为生气,宗凡面颊涨得通红。

时明月指尖翻动,点了男子穴道,将人安置一边,随后扬起脑袋,冲坐在墙头的翊王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为什么会回来找宗凡,因为你这些年里看透了邱秉文骨子里透出的冷漠,看透了他的多疑。”

“可他是你兄长,所以你只能自欺欺人,欺骗自己,欺骗自己的良知。”

女子所言如针,字字见血,刺得邱思睿心尖发疼。

可他无法张口否认,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打从你找徐兰给杨晴使绊子,坏了邱秉文在杨晴心中的形象,他对你的信任便大不如前。”时明月残忍地说出事情真相,在男子黯淡的目光中语气温和下来:“翊王殿下,我希望你能知道,你那点举动还坏不了他邱秉文的形象,阿晴她有判断,瞧得出你的故意,她也知邱秉文会做什么事,不会做什么事。”

“她对邱秉文所有的疏远,所有的冷淡,都是邱秉文自己造成的,只是他邱秉文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对铃君是这样,对阿晴亦这样。”

“不同的是,他将铃君一事的责任推给了宗凡,杨晴一事的责任推给了你。”

“二哥没有将责任推卸给我。”邱思睿下意识为兄长辩驳,可除了这句话,他再整理不出别的说辞。

“有或没有,你心里清楚,不是吗?”时明月无所谓地耸耸肩,捡起落在地上的莲花朝男子丢去:“这把莲子就当我请你吃的,清心火,养心安神。”

邱思睿接住荷花,慢条斯理剥开,将一颗颗莲子收好,放入香囊中:“谢谢你,时明月。”

“翊王客气!”时明月躬身行以一礼,目送男子离去。

第525章 落荒而逃

第525章 落荒而逃

待脚步声远去,时明月转身,缓步行至梅树之下的男子面前,眉梢眼角勾勒出娇媚的笑容:“生气了?”

宗凡转开眼珠子,不去看身前人。

时明月慢慢弯下,细长的指头顺着男子肩膀向下滑去,惹来一道愤怒的目光。

“咯咯!”时明月娇笑,解男子的哑穴,娇媚道:“我只是要给你解穴罢,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时明月!”宗凡额际青筋“突突”直跳,生气道:“快把其他穴道解了。”

“我要解了,你岂不又跑了。”时明月俏皮地眨眨眼,配以妖媚的面庞,像极了勾人的妖精:“方才你骗我去采莲,自己却逃得没有踪影,你觉得我会让你得逞第二回?”

“你……”宗凡胸口剧烈起伏,素来温和的性子在遇上这个女人后根本无法维持。

他深吸几口气,强压下心中愤怒,生硬地将话题转开:“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方才对翊王说的那番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知我者,宗大公子也!”时明月矮身坐在男子怀中,亲昵地勾住他的脖颈:“我告诉翊王,阿晴早已是锦风的人。”

“你……”宗凡被气得面色铁青,厉声斥责道:“翊王殿下从未做过亏欠我们的事情,你怎能这般伤他!”

“不告诉翊王,难不成要我去告诉怀王?我倒是想直接同他说,关键是,他愿意见我吗,又信我吗?”面对男子的呵斥,时明月没有一丝惧怕,反而笑吟吟道:“同样的一句话,我说与翊王说,那是两种效果。”

“那阿晴呢,你有没有考虑过阿晴!”宗凡觉得自己肺都快被气炸了,那叫人称道的好脾气在此刻已然破碎殆尽。

她轻易便将这种闺中秘事泄露出去,让别人怎么看阿晴,阿晴还要不要做人了。

“这是阿晴教我的呀!”时明月眨眨眼,一脸无辜。

“阿……阿晴……”宗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竟然是阿晴自己要求泄露的?她难道不介意自己的名声。

“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我骗谁都不会骗你。”时明月在男子面上偷了个香,待对上男子生气的目光,娇俏地吐了吐舌头,嘻笑道:“阿晴躲避不过邱秉文的追求,是以她在与怀王去泛舟之日,托韩旭给我带了一封信,信上写着,她回来后会去找锦风,住在锦风的院子里,之后让我找个机会将消息捅到怀王耳中,就说锦风因为阿晴与他幽会,闹得人尽皆知,很是生气,一怒之下要了她的身子。”

“这事因为她落水搁置了,不过我瞧阿晴昨日跑威王府去,应当是为了继续这份计划,我自然就把此事转达给最能在邱秉文身边说话的翊王。”

说到这,她冲男子抛了记媚眼,细长的手指头不安分地在男子胸口画着圈圈:“说起来,我真觉得我瞧不清阿晴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有美男追求,正是出风头,扬名声的好时候,她倒好,宁愿把自己的名声赔进去也要斩了这朵桃花。”

闻言,宗凡哑然,表情好不精彩。

莫说时明月不能理解,他亦不能理解,女子名节这般重要,她就为了不被追求,就这么轻易给毁了?

万一,万一这件事不小心走漏,别人该怎么看她?

“宗凡,阿晴是你的好友,如今我帮了她大忙,你是不是应当有所表示呢?”时明月软软趴在男子胸口,双手不安分地吃着男子的豆腐:“说谎是要闪着舌头的,要不,你把你的舌头赔给我?”

“时明月!”此时此刻,宗凡只恨自己没好好跟威王学武功,这才会叫一个姑娘压下,做那砧板上的鱼肉。

“别生气嘛!”时明月扭着身子,胸在男子胸口蹭动。

“时明月,你要再这样,你我可连朋友都做不成。”宗凡脸红得几欲滴血,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谁要和你做朋友了?”时明月挑眉,笑得张扬又霸道:“我只想做你……”

“时……”

“的夫人!”时明月笑得花枝乱颤,一双手更是不老实地探入男子的衣襟中,抚上男子的胸膛。

“你心跳的好快!”她抬起勾人的桃花眼,眼神比妖精还要勾魂:“放心,我不拿你怎么样,我就要你一个保证。”

“你说!”宗凡急切道,只觉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愈呼吸。

“日后你要找女人传宗接代了,必须选我。”时明月认真道。

闻言,宗凡垂下眼睑,避开女子炙热的目光:“时明月,我说过,没必要,我不值得你费这般多的心思。”

“你又不是我,如何知晓对我来说不值得?”时明月身子缓缓前倾,对着男子耳根吹了一口气:“你对我的身子,还是有反应的嘛。”

宗凡涨红了一张脸,哑口无言。

“能让你有反应的姑娘,应当不多吧?”时明月侧头去吻男子的脖颈,笑得得意:“总不能以后圆房,都靠药物吧?”

“再说了,你说你给不了你的心,那你日后娶别的姑娘,不也是在祸害别的姑娘,这与你宗大公子的为人相悖,不是吗?”

“我可就比别的姑娘好说话多了,我只要你的身子,不要心。”

眼看身上女子已经将自己的衣裳解了,宗凡慌乱得近乎失态:“我答应你!”

末了,见女子依旧没有停手,他连忙道:“我答应你,你可以起来了。”

“行!”时明月依言站起身来。

她抬眼看了眼前方,弹指飞出一块小石子,打在男子穴位上。

趁男子起身之际,她解下腰带,三两下将自己上身衣裳扒了个干净。

女子身子风光映入眼帘,宗凡先是一怔,听得有脚步声靠近,下意识上前将人裹在怀中。

“公子!”平山一路小跑行入梅林,朗声道:“朱……”

“出去!”宗凡低喝,只觉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

被他搂在怀中的女子非但没有羞和躲,反倒肆无忌惮地占着他的便宜。

反观他,虽然手脚自由,却躲无处躲,退无可退。

平山从未叫自家公子凶过,先是一愣,在看到地上女子的衣裳后连忙扭头,快步朝外行去,生怕迟一步被时掌柜打断腿。

他这是坏了时掌柜的好事啊,时掌柜那么记仇,不会找他算账吧?

小厮一走,宗凡便手忙脚乱地将怀中人推开,背过身不去看她:“还不快把衣裳穿好。”

时明月躬身捡起衣裳,却没有立刻穿上,而是从背后环住男子,以妖媚又笃定的口吻道:“我们打个赌吧,你今晚会梦见我。”

宗凡挣开女子的手,气急败坏道:“你当真是……当真是……”

“咯咯!”时明月低笑,绕到男子身前,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将衣裳穿上:“宗凡,你连骂人都不会,注定要被我缠一辈子。”

言罢,她扑入男子怀中,双手勾着他的脖颈,娇娆道:“你已经看了我的身子,可得对我负责哟。”

“……”宗凡张了张口,想要骂人,却又被一种莫名的情愫压了回去。

他再度挣开女子的手,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梅林。

第526章 讨教

第526章 讨教

事实证明,时明月的猜测是对的。

当天夜里,宗凡梦见了时明月。

梦中女子身穿薄纱,在月下翩翩起舞,只有月,只有她。

皎洁的月光笼罩在女子娇艳的面庞上,柔和了精致面庞所带来的攻击性,美得不可方物。

宗凡看得痴了,待回过神来,女子已从月下来到他的身前。

轻纱一件件褪去,逶迤拖拽在地上,女子的一举一动皆让人挪不开目光。

宗凡情不自禁地伸手,探向女子的面庞:“时……”

他张口,却怎么都喊不出女子的名字,好像有另一个声音在拽着他,拖着他往回走。

他有些狼狈地向后退去,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随后猛然睁开眼睛。

被黑夜掩盖原本颜色的帐幔轻轻晃动,熟悉的药香钻入鼻中,昭示着梦境的结束,只是女子娇美的容颜与洁白的肌肤却像是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宗凡翻身坐起,双手揉着太阳穴,只觉事件正在向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他有些狼狈地翻出安神香,点燃,白烟丝丝缕缕自香炉中飘出,在房间内弥散开来。

半个时辰后,安神香燃尽,最后一缕白烟散去,宗凡依旧睁着双眼。

他打开香炉,放入更多的安神香,动作是自己没有觉察的慌乱。

很快,大量白烟自香炉内涌出,将男子的面目模糊在黑夜中。

次日,宗凡在药房里忙碌,眼底是淡淡青灰,整个人瞧着少了几分精神。

忽的,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小厮拉高嗓门的呼唤:“公子,时掌柜来看您,还给您带了缥缈楼的饭菜,老爷正领着人往这赶呢。”

声落,草药撒了一地,等平山回过神来,自家公子已经落荒而逃。

这是时明月第一次跑到宗府来找人,这也是宗凡第一次如此狼狈地逃跑。

为了避开时明月,莫说正门,后门他都没走,而是选择了翻墙。

翻墙离开后,他不敢去威王府,不敢去牧小世子的别苑,不敢去杨记,甚至不敢去各个酒楼茶馆,最后索性赶往朱府寻求庇佑。

朱巍生性风流,身边蜂蝶围绕,时明月对朱巍最是讨厌,冲入朱府的可能性最小。

宗凡进入朱巍居住的偏院时,朱巍方从睡梦中醒来,坦露着胸膛,毫不遮掩风流一夜的印记。

见到来人,他打了个悠长的哈欠,晃晃悠悠地迎了上去:“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没事。”宗凡言罢,立即改口道:“有事,你先洗漱。”

朱巍用手挡着嘴哈了口气,被自己熏得晕头转向。

他看了眼身前面色不变的男子,哈哈笑道:“昨日东西吃杂了,折腾一夜没来得及漱口,也得亏来的是你,要是锦风,他能损死我。”

末了,颠着身子朝屋里行去。

宗凡缓步行入院中,脚上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瞧,是一只女人的绣鞋。

他稍稍抬脚,正欲越过,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粉色,扭头看去,竟是女子的肚兜挂在树上。

不止是绣鞋和肚兜,地上还有女人的亵裤,被撕成片的衣裳。

宗凡眉头皱了皱,待行到桌前,就嗅得一股子古怪味道。

他以手作扇扇了扇,扭身朝唯一没有杂物的墙角行去,“面壁思过”。

虽然他与锦风同朱巍关系不错,但他们二人委实不爱来朱巍的家中,不为别的,他与锦风皆是爱干净之人,朱巍却是不同。

此人性子放荡不羁,喜欢玩女人,更喜欢来刺激的,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他事后还不让下人收拾院子,而是留着那些残存的衣物放在那欣赏半日。

对于这种古怪癖好,他虽不会置喙,却也无法忍耐,因此除非必要,否则他不会踏入这间院子。

收拾了一刻钟后,朱巍人模狗样地走了出来,见到院内荒唐景象与被迫面壁的好友,连忙呼喝道:“你们眼瞎了是不是,还不快收拾。”

“是!”院内丫鬟齐齐应声,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

朱巍走到面壁的好友身侧,随意地搭上他的肩膀:“遇上什么大事了?”

“朱巍,我们几个人中,你最懂女人,你可否告诉我,该怎么摆脱女子的纠缠?”宗凡虚心求教道。

再被时明月纠缠下去,他一定会发疯,昨夜的梦境便是征兆。

闻言,朱巍一下反应过来,眼珠子险些瞪出眼眶:“你想摆脱时掌柜?”

“我……”宗凡直觉自己用“摆脱”这个词有些伤人,只是话头已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算是吧!”

“时掌柜那般漂亮的姑娘,别人求都求不来,你竟想着摆脱,你没疯吧?”朱巍情绪激动异常,恨不能将“暴遣天物”四字写在脸上:“你知不知道京都有多少男儿喜欢时掌柜?你知不知道多少男儿嫉妒你嫉妒得发狂?”

说到这,他一手锤墙,悲愤道:“怎么就没个又漂亮,身段又好,又满腹才情,又富有的姑娘喜欢我呢?要真有这样的姑娘对我动心思,我愿意放弃手边的野花,独独供奉那一朵牡丹。”

宗凡眼皮狠狠跳了两下,正欲继续说些什么,就听得好友又道:“既然你躲都躲不掉,那就从了吧,除了时掌柜,谁还能那么有毅力,当初与她一道追求你的姑娘,现在生的孩子都能走路了,你要再不找女人,那些因被你拒绝而扼腕的姑娘都要抱团庆祝,感谢你当年的不娶之恩。”

叫好友这么一通损,宗凡表情好不精彩。

“宗凡。”朱巍拍拍身侧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对待姑娘要温柔,懂吗,你就应该向我多学学,对于姑娘的要求,我从来不拒绝,我……”

“停!”宗凡忍不住抬手打断,沉声道:“我忽然想起还有要事,先告辞!”

“哎,宗凡,我话还没说完呢……”朱巍一路小跑追了出去,见人没了踪影,登时抱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他知道时掌柜讨厌他常带宗凡出入风月场所,但天地可鉴,他可从来只顾自己风流快活,没有分过宗凡与锦风一个姑娘。

他不仅没给宗凡分过姑娘,还对时掌柜的追求大力支持,毕竟宗凡的桃花所剩无几,最有毅力又最漂亮的这朵要是不成,他真担心宗凡会孤独终老。

要知道,桃花运最差,最招姑娘嫌弃的锦风都开花了,他要再不开花,就成老铁树了。

出了朱府,宗凡四顾茫然,最后没了办法,只好去威王府找最招姑娘恨的牧锦风商议。

在他看来,好友虽然现在身边有可心的姑娘,整天酸不兮兮的,但以前走在街上就被姑娘翻白眼的过往尤历历在目,能这么招姑娘恨,还是值得讨教一二的。

第527章 摆脱

第527章 摆脱

听得好友来意,牧锦风大大方方地传授讨人嫌的心得:“第一,样貌不出挑,第二,嘴要损,第三,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

两三年前的牧小世子,个头不足七尺,模样还没完全长开,一张嘴说话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便是当初好心主动退婚,那也是将女方从头损到脚,险些把女子弄抑郁了。

样貌不出挑这一点,宗凡便不过关。他不是样貌不出挑,而是模样气质太出挑了,之所以没被狂蜂浪蝶包围,一来上头有邱秉文、邱思睿兄弟两顶着,分担了京都大部分女子的目光,二来他一直洁身自好,院里没妻妾通房,去烟花之地也只喝酒品茶,是以叫人生了某些方面的怀疑。而随着年岁的增长,众人对他的怀疑愈重,也就让许多姑娘熄了心思。

至于嘴损,还是对姑娘嘴损,这事宗凡当真做不出来,

第三点,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他倒是没有与姑娘牵扯不清,也不会过分怜惜一个女子,便是关切,也鲜少自己动手,而是让下人出面。

只是仅仅是不怜香惜玉这点,完全拒绝不了时明月。

他在面对时明月时,一般只有两种反应,一,躲避,二冷漠。

然,他的躲避与冷漠,对时明月完全不奏效。

见好友一脸犹豫迟疑,牧锦风“好心”地继续出主意:“她便是再喜欢你,也是有骄傲的,只要你把话说狠了,说绝了,她便不会再纠缠你。”

“如何把话说狠说绝?”宗凡忍不住追问道。

“唔……”牧锦风支着下巴,认真道:“她若是扑上来抱你,你别躲,一把照脸推开,然后冷着脸骂她,也不用太过分,就说她自甘下贱……”

“锦风!”不等好友把话说完,宗凡便出声打断:“这样说太过分了,你也说了她是个骨子里骄傲的姑娘,这番话有多伤人你不是不知道。”

“针扎在心上,才能知道痛,我也是看你被纠缠得受不住了,才给你出主意的。”牧锦风看怪物似的看着对方,眉心微微拧起:“你不想摆脱明月姐了?”

“我想,但不能以这般伤人的方式,这话我说不出口。”宗凡沉声道。

自甘下贱,这话还不算过分?喜欢一个人怎能叫做“自甘下贱”呢。

虽然,时明月喜欢人的方式不对。

“你要是说不出口,我可以帮你代为转达。”牧锦风缓缓站起,严肃道:“昨日发生一切,平山都跟我说了,明月姐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便是你不来找我,我也得警告她一番。”

闻言,宗凡拿眼瞪了平山一眼,平山委屈地撇撇嘴角,缓缓垂下脑袋。

“你打算怎么做?”宗凡听见自己出声问道。

“你放心吧,我这人虽然嘴损,但我好歹叫了她那么多年姐,做不出指着她鼻子骂的事来。”牧锦风勾住好友的肩膀,唇角笑意叫人捉摸不透:“但我这法子,比骂她更管用。”

“太好了!”宗凡大喜,欢喜过后,又生出几分古怪情绪。

当日,牧锦风便去了一遭缥缈楼,也不知他同时明月说了些什么,总之时明月是哭着将人送出来的。

听得这个消息,宗凡心头一紧,下意识就要去问好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脚方跨出府邸,理智又将他拽了回来。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就是问了也没用。

再说了,锦风曾向他保证过,不会以言语中伤。

宗凡自我安慰着,却怎么都难以压下那股莫名情绪。

在家中待了七日,他终是忍不住出门,“无意”间经过缥缈楼,恰好碰见时明月勾着杨晴出来,娇媚的面上挂着清浅笑容,只是笑容深处,却带着淡淡的阴霾。

二人视线在半空中对上,时明月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拉着身边人就走。

杨晴狐疑地看了女子一眼,又扭头看向街道上鹤立鸡群的白衣公子:“明月姐,那个是宗凡。”

“我没瞎。”

女子不咸不淡的话语轻飘飘传入耳中,宗凡先是条件反射地勾起唇角,不过须臾,笑容垮了下来。

他目光追随着二人,就见杨晴不时回头看来,嘴上似乎还在问着些什么。

就在他将要收回视线之际,杨晴扭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似乎带着几分埋怨,宗凡好容易放平的心态又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锦风到底说了什么?阿晴为什么会用这种目光看他?

无数疑惑如潮水般涌来,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不再被纠缠的欢喜似乎仅仅维持了几日,素来安稳的情绪在此刻被撕裂出一个口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扩大。

时隔三日,他忍不住又去了一遭缥缈楼,却没见到时明月。

第二日再去,依旧没有碰见。

第三日,他坐在缥缈楼对面的茶馆喝了一下午的茶,依旧没有看到那抹倩影。

“公子,你天天跑这来是要做什么呀?”平山顺着自家公子的视线看去,正好是缥缈楼的大门。

闻声,宗凡收回目光,端起手边茶盏押了口,干巴巴道:“锦风这些日子忙着处理林叔的事,也没空搭理我,几日没吃缥缈楼的饭菜,竟是有些念想,只是锦风不在,我也不敢进去。”

“公子,您不敢进去,不是还有我吗。”平山拍拍胸脯,自告奋勇:“您想吃什么?小的现在就去给您买?”

宗凡抬眼看了贴身小厮一眼,起身朝楼下行去。

平山赶忙拔腿追上,嘴上关切道:“公子,您还没说想吃些什么呢?”

宗凡眸光深深看向贴身小厮,沉声道:“忽然没胃口了。”

平山步伐一顿,笑脸垮了下来。

您没胃口,为什么用这种目光看小的呀,弄得好像是小的生得太难看,倒了您的胃口似的。

只是心中腹诽着,平山嘴上却是不敢说出来,因为他家公子最近的脾气有点怪,不,不是有点怪,是怪得厉害。

虽然依旧不会发脾气,只是周身气场生了变化,看人的目光也生了变化。

第528章 梦与现实

第528章 梦与现实

被平山无意识地点破一次后,宗凡又将自己关了起来,成日不是看书就是摆弄药材,古怪的脾气渐渐有所收敛,仿佛一切都已恢复如常。

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并没有结束。

打从他决定将自己关起来,不去探究,不去注意后,时明月开始频繁出现在他的眼前,不,应当说是频繁出现在他的梦里。

每当入夜,他进入梦乡,就会看到时明月坐在床榻前静静地看着他,一双桃花眼失了往日华彩,带着浅浅的埋怨,似在嗔怪他的心狠。

终于,在时明月出现五次后,宗凡受不住这份煎熬,冲入缥缈楼找人。

不是梦,他相信这不是梦,一定是时明月又在玩别的把戏。

然,当他踏入缥缈楼,才知道时明月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离开京都。

宗凡恍恍惚惚地行出缥缈楼,阳光笼罩在他身上,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有些不甘心地去了威王府,纵然强压着脾气,语气却远远没有往日温和:“锦风,时明月在哪,你到底在陪她玩什么把戏?”

牧锦风抬头,一脸的莫名其妙:“你怎么回事,一大早的吃炮仗了?火气这么大。”

“锦风,你不要再给我装糊涂了,你告诉我,时明月到底藏哪去了?”宗凡双手撑在石桌上,态度是自己不曾觉察的强硬。

“她出城了啊。”

牧锦风轻描淡写罢,双肩被人用力抓住:“锦风,你我可是至交好友,你不能帮着她耍弄我,你明知我不可能喜欢她。”

闻言,牧锦风越发莫名其妙。

他微微拧起眉头,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人:“宗凡,你到底怎么了?”

末了,他拨开好友的手,沉声道:“你说我帮明月姐耍弄你,你自己想想,可能吗?在你和她的事情上,我就没帮过她一回,这你也是知道的。”

闻言,宗凡一下愣住。

是啊,时明月追求他这么些年来,锦风不曾插手过一次,他若真想帮时明月,早帮了,又岂会等到现在。

牧锦风抬手将自己未喝过的茶盏递了上去,神色温和道:“先喝杯茶冷静一下,再说说发生了什么。”

宗凡顺从地接过茶盏,口中是不可置信的喃喃低语:“她真出城了?”

难不成他这几日所看到的真的是梦?

“半个月前就出城了,还把阿晴一起带走,说是要带阿晴找两间适合的酒楼。”牧锦风说到这,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那小泼妇,一听得明月姐要帮她再开两间杨记,颠颠地就跟着跑了,招呼都没跟我打一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阿晴也走了?”宗凡眉心微蹙,不确定道:“她是故意的?”

“许是故意的吧。”牧锦风笑笑,故作无所谓道:“也就离开一些时日,总不会不回来。”

听得“不回来”三字,宗凡心头没来由一紧。

“对了,你还没说发生了什么事呢。”牧锦风端起丫鬟奉上的茶盏,随意地以茶盖拨动杯中打旋儿的浮叶。

水汽氤氲,将男子的面膜模糊。

宗凡望着好友并不清晰的面庞,只觉昨日梦境随着水汽飘散,渐渐模糊开来。

梦?真?他分辨不清。

“宗凡?”

“没事!”宗凡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许是太久没被她骚扰,有些不习惯吧。”

“你可别不习惯,我好容易才帮你掐了这朵桃花,要让明月姐听到你说这三个字,非得生扑上来不可,到那时候,神仙都救不了你。”牧锦风言罢,忽的抬起头来,狐疑道:“不对啊,你今日一来脾气就怪怪的,真是不习惯?还是她故意留了什么东西捉弄你,让你也不好过?”

“没!”宗凡摇摇头,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牵扯:“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出了威王府,他依旧不死心,他不相信自己会一连五日梦到时明月,更不相信五个梦境会完全相同。

他去了杨记,去了林府,甚至去找了城门守卫,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时明月与杨晴在半个月前离开京都。

时明月真的离开京都了……

宗凡有些恍惚,似乎原本不受控的事情彻底脱缰,偏离了他所能预料的所有轨迹。

当天夜里,他不无意外地梦见了时明月,女子如往常一般坐在他的床头,只是桃花眼中少了埋怨,多了几分笑意。

他定定地看着女子,置于床榻上的手动了动,方欲抬起,就见女子站了起来。

“宗凡,我走了。”女子的声音极轻,风一吹便散了个干净。

打那之后,宗凡便再没梦到过时明月,仿佛二人就此告别。

一天,两天,三天……

时间飞逝,人没有回来,他亦没有发梦。

那一声轻飘飘的告别,如一根刺梗在他的心头,怎么都无法拔除。

与宗凡的烦闷抓狂相反,百里之外的青阳城内,时明月与杨晴过得那叫一个洒脱自在。

时明月美名在外,又生得漂亮,是以才到青阳城没几日,就勾了无数公子哥的眼珠子。

献殷勤的人不在少,或折花献诗,或提笔送画,这些都是风流才子所为,胸无点墨却家境富裕的有钱公子哥,则是毫不吝啬地大把撒着银票,只求美人回眸。

对于诸位公子的追求,时明月无一例外地拒绝,却独独接受了青阳城首富之子的礼物,甚至在闲暇之时与对方泛舟游湖,赏花赏月。

虽然她回回都带上杨晴这个碍事的,却不妨碍他人多想。

至于那位公子,不仅大方地将名下酒楼转给杨晴,甚至还帮着忙前忙后,摆足了追求姿态。

很快,第二间杨记顺利开张,并在那位公子的卖力宣传下打响名号。

此时此刻,杨晴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背靠大树好乘凉。

京都那间杨记虽有时掌柜的帮忙,但不乏在牧城名声的积累,而青阳城这间杨记的生意,可以说完完全全是时明月一人带来的。

在杨记名声打响的那一刻,那位公子与时明月的风流韵事,也顺着一张张嘴传入京都。

第529章 归来

第529章 归来

听得青阳城传来的消息,宗凡微微有些发愣。

这一回,不管他再不愿相信,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时明月不在京都,而是去了青阳城,那些叫他发狂晕眩的梦境,仅仅只是梦境,不是谁恶作剧的捉弄。

也是,怎么可能是恶作剧,时明月便是能买通锦风,也买通不了他院内上上下下。

宗凡垂下眼睑,看着笔下勾写出的男子的名字,缓缓闭上双目。

挺好,现在真的挺好,那人追求了时明月许久,时明月愿意接受,挺好。

宗凡面上带着笑,大掌不断收紧,将宣纸捏成一团,手背上青筋条条绽开。

在宗凡收到书信的第五日,杨晴从青阳城赶了回来。

马车碌碌通过城门,一路向着家的方向行去。

马车在林府大门前停下,不等挺稳,杨晴便跳下马车,如一只飞出笼子的鸟儿,急切地奔行而入。

“娘,爹,爷爷,哥!”

女儿朝气蓬勃的呼唤声传来,林氏放下手中咬了一口的柿子,忙不迭迎了上去。

“娘!”瞧见自家娘亲,杨晴飞扑上去,手脚并用地挂在妇人身上。

林氏一个没接稳,朝后退了半步,随后面颊被狠狠亲了两口。

“你这丫头!”林氏笑眯着眼,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头:“越来越野了。”

杨晴歪头,无辜地眨眨眼,随后在妇人面上偷了个香,软声撒娇道:“女儿可想您了。”

“娘也想你。”林氏满足地抱着女儿,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说你,没事跑那么远,闹得我和你爷爷整日提心吊胆的,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女儿知道了。”杨晴乖巧应声,软软地将下巴抵在自家娘亲肩上,抬手冲便宜爹爹招了招:“爹!”

林方朔点点头,温和道:“回来了。”

闻言,杨晴又转脸看向一旁的老者,笑吟吟道:“爷爷!”

“哎!”林爷爷高高兴兴地应了声,眼睛笑眯成两条缝。

杨晴一一与家人打过招呼,随后懒懒地窝在自家娘亲怀中,耍着赖皮让她抱自己进去。

林氏拿女儿没办法,只得当她的双腿,嘴上骂着“懒丫头”,面上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用过午饭,杨晴懒懒地躺在床榻上休息,上眼皮与下眼皮不住地打着架。

青阳城到京都,正常行车需得七天,然,因为她归心似箭,让车夫加快赶车的速度,是以仅用五天就赶了回来。

她急切地想要回到京都,见到京都的亲朋好友,以及那个讨人厌又招人喜欢的牧小世子。

只是真回到京都,她又不急了。

连日舟车劳顿让她气色有些难看,是以她打算先睡个美容觉,再去见心上人。

虽然牧小世子喜欢的是她有趣的灵魂,但她也不能丢了漂亮的皮囊。

她午觉睡得香甜,可就苦了等在威王府的牧小世子。

打从得知女子将要归来伊始,他便坐立难安,如今知晓人入城了,他险些从凳子上跳起来。

然,左等又盼,没能将人等来,派人去林府一问方知,人已经休息下了。

得到女子已经休息的消息,牧锦风面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随后彻底黑成了锅底。

他在府内盼着她来,她在家中倒头睡了?这个小泼妇,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与他同样心情不佳的,还有宗凡。

得知时明月没有一道回来,他不由得想起那个梦境,在梦中,时明月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没有爱慕,亦没有埋怨,像是在做着最后的告别:“宗凡,我走了。”

她走了,走得干干净净,且,似乎并不打算回来。

老天爷像是瞧出了二人的心情,命秋风吹来乌云,霎时间,风云变幻,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杨晴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外正下着小雨。

她揉揉眼睛,哈欠连天地从床榻上爬起,趿着绣鞋慢腾腾地挪到门前。

拉开房门,秋风裹挟着细雨灌入屋内,带来一阵凉意。

她舒服地半眯起眼,就听得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你睡得倒是挺舒服。”

杨晴循声望去,就见牧小世子撑伞自院外走来,身后跟着白衣无华的温润公子。

她眸光微闪,旋即扬起大大的笑脸,趿着鞋奔入雨中,在男子错愕的目光中投入他的怀抱,热情地吻上那柔软的唇瓣。

温热的触感传来,不等牧锦风回味,女子已将距离拉开。

“牧锦风!”杨晴环着男子脖颈,笑容灿若骄阳:“我好想你。”

末了,她又踮脚在男子唇上啄了下。

刹那间,牧锦风心中那点不痛快烟消云散,只余女子认真又坚定的声音——我好想你。

一旁的宗凡见状,眉头动了动,没来由地想起另外一个人。

每每他出现时,时明月都会如这般热情地扑上来,不由分说地亲他一下。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宗凡连忙偏开目光,不去看二人腻歪。

“我也想你。”牧锦风一手环住女子纤细的腰肢,轻轻将人朝上一提,颇为意外道:“你胖了?”

“胖了呀!”杨晴揪了揪自己面上软肉,笑嘻嘻道:“青阳城可好玩了,我在那吃了好多好多大闸蟹,肥的都叫我吃了,不长肉岂不是对不起那些闸蟹。”

闻言,牧锦风登时失笑,难得地张口夸赞道:“胖了好看。”

“我也觉得我变好看了。”杨晴顺着杆子往上爬,随后像方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松开搂着男子的手,扭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一旁的温润公子打招呼:“宗凡!”

“你们聊,不必管我。”宗凡温和一笑,撑着油纸伞行到屋檐下,抬手敲开林爷爷房门:“林爷爷,您可否陪晚辈下两盘棋。”

“宗大公子呀,快进来!”林爷爷耳聪目明,自然知道院外发生了什么,是以很乐意给二人腾独处空间。

“吱呀!”

关门声响起,杨晴拿眼看向身边人,原本老实垂于身侧的双手高高抬起,再度抱住男子脖颈,笑嘻嘻道:“牧小爷,你是不是生气了,打算来兴师问罪?”

叫女子戳中心思,牧锦风不屑地嗤了声:“小爷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吗?你舟车劳顿一路,自然应该我来看你。”

屋内,执白棋欲落子的宗凡动作一顿,轻笑着摇摇头。

第530章 过招

第530章 过招

二人在林府待了小一刻钟,转眼就到了晚饭时辰。

因为屋外下雨,一家人难得地转移到堂中吃饭。

杨晴右手边坐着自家娘亲,左手边坐着兄长,至于牧小世子,则被她便宜爹爹拉到一旁喝酒。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正谈着恋爱的二人左右两边隔了一串人,生生被拉出最遥远的距离。

杨晴低头老实吃饭,能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不时投落在她的脸上。

她好笑地弯了弯唇角,假装没感受到。

见女子不搭理自己,牧锦风有些心急,在饭桌下伸脚就要去轻踢她,哪知脚刚抬起,就被另一只脚别住。

“牧小世子,我敬你一杯。”牧石松举杯,面上带着几分慈爱的笑意,说话间脚上用力,将人按了回去。

牧锦风别不过对方,当下只得老实收脚,举杯,恭敬道:“应当是我敬林叔才是。”

酒杯撞在一处,二人仰头饮尽。

饮酒的同时,牧锦风再度伸脚,又被挡了回来。

“我再敬牧小世子一杯。”牧石松面上笑意深了几分,配以常年冷峻的面庞,阴测测的有些骇人。

牧锦风依言举杯,稍矮些许撞上中年男子的酒杯,敬重之意不言而喻。

牧石松自然没有错过这个细节,只是眸底冷意不曾消除。

这下,牧锦风就是再傻也瞧出了中年男人对自己的敌意。

他心中有些莫名,虽然自己和他名义上的女儿不清不白地牵扯在一起,但之前他不是也没什么意见吗,怎两个月不见,就换了一副嘴脸。

揣着满心狐疑,牧锦风被灌了大半坛子酒,清俊的面庞浮起两抹红晕。

二人这边的情况,在座众人看得真切,便是反应迟钝如林爷爷,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见众人皆停下碗筷朝这边看来,林方朔放下手中酒杯,“和善”道:“牧小世子,素闻牧家家传功夫高深莫测,要不今日,你我比划一二?”

闻言,牧锦风眉头跳了下,心中疑惑愈浓。

很快,他随之放下酒杯,恭敬道:“林叔,请!”

“请!”林方朔做了个“请”,调转轮椅朝屋外行去。

杨晴给自己夹了筷鱼送入口中,视线随着二人身影转动,有些莫名其妙道:“娘,我爹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林氏摇头,亦是一脸莫名:“这几天一直好好的呀,难不成他在埋怨你出城之后锦风就没来过,缺了心意?”

“爹没这么小气吧。”杨晴咽下鱼肉,又给自己盛了碗鱼汤,没有将二人间的异常放在心上。

“你爹他肯定没这么小气,不过你走之后锦风命人送来过几回果子,你爹一口都没有吃。”

林氏话音方落,杨晴便猛然站起。

一口都没吃,这还能算没事?这是有大事啊!

她提起裙摆,一路朝二人离去方向追去:“你们慢慢吃,我出去一下。”

待追到后院,二人已在雨中打成一团。

更叫她心惊肉跳的是,她日常沉迷装瘸子的便宜爹爹,此刻没有再装瘸子,这哪是切磋,这是就打算揍人。

拳风扫来,牧锦风偏身躲过:“林叔!”

林方朔冷森森地瞪着男子,一语不发地继续出招。

若说先前他还装装样子,那么现在,他就是把“想揍人”三字明晃晃地刻在脸上。

然,虽然他功夫比牧小世子高强,但要揍对方,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要说牧锦风除了家世样貌才华之外还有什么优点,抗揍绝对算是其中一个。

打从回到牧家后,他就没少被亲爹打,尤其是近两年,棍棒说来就来,由此练就了他一身抗揍的好本事。

当然,这“抗揍”不是站着挨打,而是能够快速摸清对方的出招套路,以相同或相克的招式化解。

“不要再打了!”杨晴急得跳脚,作势就要冲入雨中阻拦。

然,对方似摸清了她的心思,很快将战场从后院转移到屋顶。

二人你来我往,谁都不让谁。

“林叔,你这是做什么?”牧锦风艰难接下一招,眉心微微隆起。

这哪是过招,这是杀他的心都有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做什么?”听得男子发问,林方朔面上添了几分恼意:“牧小世子莫不是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答应?他答应什么了?

牧锦风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轻易便被对方捕捉。

林方朔怒从心头起,提掌便朝男子打去:“你答应过我不会坏了阿晴的清白,结果呢,你不仅坏了她的名声,她的清白,还将她藏起来,你把阿晴当什么了,你怎能仗着对我林家的恩情如此糟蹋我女儿。”

原本他以为,牧小世子是个男人,会负责任,将阿晴接走也不过是想劝一劝,商量一下婚事。

结果倒好,两个月过去,他连求娶为侧室的意思都没有,那他把阿晴接走又算怎么一回事,藏起来哄骗着糟蹋吗?

闻言,牧锦风有一瞬间分神,待反应过来,躲闪不及,肩上重重挨了一拳。

他连连后退,在屋檐边上停下。

痛感自肩头传来,牧锦风迅速摆出防御姿态,然,对方已经收手。

“林某感激牧小世子恩情,但若是要林某拿女儿清白来换,林家之事,不处理也罢。”林方朔言罢,跃下屋顶。

杨晴迎了上去,想要查看牧小世子伤势,却被便宜爹爹一把拽住,不由分说地往相反方向拉去。

“爹,爹!”杨晴使劲挣扎,奈何力量悬殊,连对方一根手指头都掰不动。

“林叔!”牧锦风紧跟着跳下屋顶,施展轻功拦在二人前头:“是,我是答应过您不会坏了她的清白,但有前提,不是吗,我并不能算是失信于您。”

“怎的,牧小世子话里还藏了玄机?”林方朔面色一沉,表情越发难看。

被拽住的杨晴亦是神情复杂。

为什么他两这点私事,她爹会知道?被长辈抓包真的好尴尬。

“我只答应您,若是娶不了她绝不碰她,可现在我能娶她,不仅能娶她,还能八抬大轿抬回去。”牧锦风步步靠近,不怕死地拽住女子另一边手腕:“林叔,没能发乎情止乎礼是我的不是,但我对阿晴是真心的,没有仰仗对林家的恩情欺负她的意思。”

闻言,林方朔面色稍稍缓和几分:“你既没有欺负她的意思,缘何两个月过去都不来提亲,便是现在不能娶,也该先定下婚事。”

“章大人忽然摔死,林叔您身上背的那件案子不好重审,所以只能压下去,然,当年参与此事的人颇多,案件卷宗也被章大人备份,存在不同的衙门中,要想完全抹去,需得费一番功夫,我这两个月便在忙着处理此事。”牧锦风言罢,顿了顿,又道:“原本我打算等处理完此事,再来向您求娶阿晴,既然您现在已经发现了,我明日就让我爹前来提亲。”

听得对方心意,林方朔面色彻底缓和下来。

他松开拽着女儿的手,沉声道:“阿晴,你先回去。”

杨晴看看便宜爹爹,又看看牧小世子,在对方安抚的目光中点点头,老老实实地离去。

人一走,林方朔上前一步,手搭在男子肩上,压低声音道:“你既明日要提亲,亲事明日再说,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成亲之前,你不能再碰阿晴。”

声落,见对方没有应承,他眉心微微隆起:“你不答应是何意?万一阿晴有了身子,你让她脸面往哪里搁?”

“可我要是答应,林叔拖延婚期怎么办?”牧锦风咧出一口白牙,笑得好不无害。

叫对方戳中心思,林方朔面色不改:“你这样我更会拖延婚期。”

末了,不待男子有所回应,他又道:“男女行房后,女子走路姿态有异于往常,但凡通情事的男人都看得出来,就是有毅力强撑,也不可能时刻绷着,你若真心喜欢阿晴,便不该如此。”

“你要真想要女人,府内有通房可以侍候,阿晴毕竟是你要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你要尊重她。”

“我没通房。”牧锦风维持着无害笑容,轻描淡写道:“您的女儿可是个小气鬼,我要敢碰第二个女人,她真敢不嫁给我。”

闻言,林方朔一时有些愣住。

“我答应过她,就要她一人,我爹他老人家那边算是默许此事,所以明儿个我爹来提亲,您尽管提苛刻要求。”牧锦风言罢,稍稍侧身,从过道上让开。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番说辞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第531章 七月二十六

第531章 七月二十六

次日,牧小世子如约让长辈上门提亲。

虽然时间仓促,但威王还是准备了八箱礼物,让下人一箱箱抬入林府。

临跨入林府之际,牧石松横了儿子一眼,沉声道:“答应过我的事你最好做到,否则日后就是你老子不揍你,你岳丈也能揍死你个混小子!”

“说到做到。”牧锦风耸耸肩,语气是少有的认真。

得了肯定的回应,牧石松收回目光,大步跨入林府。

威王亲自登门拜访,林家人自然全都放下手中的事出来迎接。

眼看一箱箱礼物搬入院中,林氏没忍住,笑得合不拢嘴。

这架势,不用想也知道牧家是来提亲的。

见对方当真今日来说亲,林方朔有些意外,意外之余,对牧小世子又添了几分好感。

他既敢作敢当,又与阿晴两情相悦,便是发乎情没能止乎礼,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牧石松行入院中,主动打开话匣:“照理说,儿女亲事,应当先请媒婆上门说媒,只是我家混小子心急,也就省了这一桩,实在是对不住了。”

这算是变相地抬高了杨晴。

“儿女亲事?”林方朔故作诧异,随后似方回过神般,连忙行礼,恭敬道:“威王哪的话,未能远迎,当是草民招呼不周才是”

为了应对今日,他昨夜对水练了一整晚,这才将表情各方面完全控制住,露出恰如其分的惊诧。

这事他必须要装糊涂,若不装糊涂,许多要求不好提。

“林老爷怎这般诧异?我家小子喜欢阿晴,林老爷应当早瞧出来才是。”牧石松笑得爽朗,架子全无。

“牧小世子对阿晴的心思,我们自然看在眼里,只是阿晴与牧小世子地位悬殊,草民一家不敢有此奢望。”牧石松维持着恭敬姿态,不敢抬眼去看来人。

要知道,威王可是他们祖孙三代最崇敬的英雄,若是与之对视,他怕是会激动得忘乎所以,头脑发热,对方提什么都答应,最后将女儿给卖了。

为了阿晴未来的幸福,他自是要小心再小心。

“林老爷不必这般拘谨。”牧石松抬手按住中年男子肩膀,爽朗笑道:“俗话说得好,娶妻娶贤,阿晴便是本王心中最贤惠的姑娘,至于身份地位,我们牧家世代为将,都是粗人,不兴门当户对这一套。”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方朔也就不再提家世上的悬殊,转而试探性地问道:“威王既然这般说了,草民斗胆问一句,牧小世子是要娶阿晴为正室还是侧室?”

“自然是正室。”只要一想到未来自家小子被吃得死死的模样,牧石松便觉心情一阵大好,面上更是不加掩饰自己对杨晴的喜欢与夸赞:“我家小子若是生了让阿晴做小的心思,我这当爹的也不敢来林家提亲,毕竟这般好的姑娘,谁家不是捧在手心里可劲的疼,又岂会愿意让她去做小,日后处处受压制,处处受欺负。”

这一番话下来,抢占了先机,将林方朔拿乔的言语尽数堵在喉头中。

堂堂威王亲自上门提亲,已是给足面子,如今又对阿晴百般夸赞抬高,他若是再拿乔,实在是显得蹬鼻子上脸。

见对方不说话,牧石松又道:“我知道林老爷在担心些什么,小儿顽劣,在京都名声都臭了,让阿晴嫁过来,确实委屈了阿晴……”

“威王莫要这般说,能嫁给牧小世子,是阿晴的福气。”林方朔激动言罢,想改口已是来不及。

牧石松行至桌前坐下,接过茶语奉上的茶盏,神色越发爽朗开怀:“林老爷这般说,我可以理解为同意了?”

“……”林方朔语凝,竟是不知当如何接话。

牧石松虽然是武将,但浸淫官场二十余年,深谙为官之道,更谙说话之道,自然知道怎样说话能将主控权把握在自己手中。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他无需遵循此两道。

“林老爷要是同意了,今日便互换庚贴,将亲事定下。”牧石松言罢,王守连忙掏出备好的庚帖递上,嘴上还不忘说着好话:“林老爷,杨姑娘嫁给别的人家,便是夫君好,公婆问题上也颇为麻烦,我们王爷为人是出了名的随和,杨姑娘入了威王府,绝对不会被亏待。”

“最重要的是,我们王爷一言九鼎,说过的话,便是一辈子作数,不会干那阳奉阴违之事。”

“这是自然!”林氏应声,将刚从屋内取出,来京都之后便准备好的庚帖递上。

林方朔想要制止,已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互换庚帖。

“威王,不瞒您说,以前我家阿晴便与牧小世子订过婚事,当时民妇就认定,牧小世子是我家阿晴的良配。这瞧过牧小世子的好,旁的说亲的就都瞧不上了。”林氏不知女儿在嫁娶方面的心思,更不知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两之间的秘密,她只知道,她能瞧出来牧小世子人好,对她家阿晴好,至于门户登不登对,人威王都点头了,还能不登对?

再说了,夫妻之间,夫君愿意护着,妻子才能过得好,若夫君不愿意护着,便是门当户对,嫁过去也会受欺负。

林氏是过来人,看得透彻,林方朔可就没她那想得开了。

庚帖交换完毕,接下来自然是商议婚期,未免计划又被打乱,这一回,林方朔将威王请入书房单独交谈。

二人在屋内一谈就是半个时辰,究竟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待书房门再打开,二人笑着从屋内行出,显然一切都谈妥了。

因为牧石松手头上还有许多事情需得处理,是以并未留在林家用午饭,说定亲事后便匆匆离去。

出了林府,牧锦风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爹,亲事定在什么时候?”

“明年七月二十六。”牧石松沉声道。

“明年?七月二十六?”牧锦风眼珠子险些瞪出眼眶。

现在可才八月二十一啊,明年七月二十六,那岂不是要等上一年。

第532章 还来得及

第532章 还来得及

“就是明年七月。”牧石松沉声言罢,抬脚跨上马车。

牧锦风紧跟着钻了进去,着急道:“爹,等到明年七月,我都十八了,阿晴都快十七了,这未免也太晚了点。”

“姑娘十六岁成亲,不晚,小子十八岁成亲,也不晚。”牧石松说完这番话,见儿子还要开口,当即道:“知足吧你,原本阿晴她爹定的明年十一月十八,阿晴十七岁生辰前一日,是你爹磨破了嘴皮子才提前了四个月。”

要不是知道自家小子心急,他也就由着对方定日子了,哪会耗费时间去磨这个嘴皮子。

“他怎么能这样?”牧锦风气急,他是让他拿乔,让他条件苛刻点,可他没让他拖延婚期啊。

“他是真拿阿晴当亲闺女看,否则也不会这般。”回想起二人对话的场景,牧石松颇为感慨:“说来说去,他还是害怕阿晴遭欺负。”

“我又不会欺负阿晴!”牧锦风拧眉,语气依旧带着几分不悦。

阿晴的亲娘林婶都痛快答应了,林叔这个后爹怎这般多事,真真是气死个人了。

“你是不会欺负阿晴,旁的人会说闲话。”牧石松横了儿子一眼,沉声解释道:“阿晴她爹特意问了我事情的处理进展,确定今年秋试前能摆平,便让我给他一年时间,让他先参加今年的武考,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免得因为林家家境让阿晴承受那些不当受的闲言碎语。”

闻言,牧锦风语凝,只是心中依旧有些不甘。

肉都叼嘴里了,现在告诉他一年后才能吃,这不是在折磨他吗?

可不甘归不甘,时间已经定下,话也说到这个份上,他便是有一百个不甘也无济于事。

怀揣着满腹郁闷,牧锦风去宗府找好友喝酒,哪知才入好友院子里,就瞧见昨日还温雅如玉气质斐然的偏偏公子顶着青黑的眼窝,整个人无精打采地坐在院子里捣药。

听得脚步声,宗凡没有抬头,只是不断重复着先前的动作。

牧锦风走到好友身侧坐下,看着研钵中被捣得稀烂,已经辨不清种类的草药,狐疑道:“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宗凡下意识想要否认,方发出一个音节,又把话咽了回去。

“宗凡,你到底怎么了?”见状,牧锦风眉心微微隆起,眼中是难掩的关切:“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宗凡幽幽叹了口气,随手将研钵放在一旁:“你来得正好,陪我喝一杯吧。”

“行!”牧锦风本就打算喝酒解闷,是以应得格外干脆。

很快,丫鬟奉上酒坛与酒具,为二人将酒杯满上。

宗凡自顾自连饮三杯,因为动作太急,面上很快泛起一抹红晕,随后慢慢压了下去。

他把玩着空酒杯,拿眼看向来人:“你今儿个不是提亲去了吗,怎好像不太开心。”

“亲事定到了明年七月底,还有得等呢。”提起婚事定下的时间,牧锦风只觉一阵头疼。

原本他想得可美了,今年年底就将人抬府里,可以每天抱着睡,现在倒好,莫说抱着睡,怕是要当一年的和尚。

“挺好。”宗凡轻笑,在好友不悦的目光中温和道:“至少人已经定下了,跑不掉,你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她身边的桃花一朵一朵掐掉。”

听对方这么一说,牧锦风心中烦闷稍稍排解。

是啊,今日交换了庚帖,商议好婚期,他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宣誓所有权了。

虽然邱秉文那厮不知怎么回事忽然转性,没再骚扰过阿晴,可还有个锲而不舍的冯水生呢。

“心情是不是好多了?”宗凡言罢,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灌入喉中。

牧锦风按住酒壶,不给对方再度拿起的机会,关切道:“那你呢,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梦见她了。”宗凡哑声道。

“什么?”

“我梦见她了。”宗凡垂下眼睑,敛去眸中烦闷:“我梦见她扑入我怀中,亲了我,就如昨日阿晴亲你一般。”

周遭很黑,好似尤在他屋内,在他看清眼前人的一刻,时明月便热情地扑了上来,不由分说地吻上他的唇,一如往昔无数次画面的重演。

“你是说,你梦见明月姐了?”牧锦风面上浮现一丝错愕,眸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梦这个?”

“已经梦许久了。”宗凡按着太阳穴,纵然极力压制,也难掩语气中的烦闷:“打从她不再追着我跑后,我便断断续续梦了她好几回,梦里,她总是坐在床榻前看着我,她还同我道别,谁知她与我道别后,当真没有从青阳城回来。”

“对你来说,她不回来应当是好事,可我怎瞧你不太高兴?”牧锦风眉心微蹙,表情很是迷茫:“你不是最怕她纠缠不休吗?”

“我也不知道。”宗凡摇头,一手按住酒壶,为自己斟满,面上冷静一丝丝破碎:“我当是不喜欢她的,可听得她与我告别,我竟是有些难受,竟是盼着她回来,盼着她行入我的梦中。”

“那你做了昨日的梦,又是什么感觉?”牧锦风追问罢,见好友看来,正欲补充些什么,冷不丁叫对方打断。

“昨日她亲我,我觉得,我的心平静了下来,似乎,这才是我生活该有的模样。”宗凡绞尽脑汁用词去形容当时的感受,二人唇瓣相贴的触感,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你该不会瞧上明月姐了吧?”牧锦风情绪激动地站起,随后在好友的目光中坐下,压低声音道:“宗凡,这事可马虎不得,你得想清楚了。”

末了,他目光心虚地闪了闪,小声道:“早些想清楚,或许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宗凡蹙眉,直觉时明月的离去与好友有关,当下有些着急地按住对方肩膀:“那日//你到底对时明月说了什么?”

“哎呀,我能说什么!”牧锦风别开好友的手,神情越发心虚:“总之我没说难听的话,更没拿权势压她,是她自己要走的。”

末了,不待好友追问,他起身朝院外行去:“你自己好生思考吧,我先走了。”

第533章 看热闹

第533章 看热闹

牧锦风一路大步行出宗府,回首见没人跟上,这才放慢脚步。

不待他行回家中,远远就见一行禁卫军打扮的的人朝怀王府所在的方向行去,而为首之人,正是御前带刀侍卫——陈承。

陈承并没注意到牧小世子,他将皇上的手谕塞入迎上来的怀王府侍卫手里,二话不说闯入其中。

“爷,怀王这是出事了?”柏青看了眼远处的怀王府,又看了眼自家世子爷,嘴上小声嘀咕道:“难怪最近怀王鲜少出门。”

“出事最好。”牧锦风言罢,大步朝怀王府行去:“走!”

“爷!”柏青快步跟上,胆战心惊道:“您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落井下石!”牧锦风丝毫不掩饰自己瞧好戏的心态,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见状,柏青抹了把汗,压低声音道:“爷,要是让王爷知道,一定会责备您的,说您所作所为有失君子风度。”

这要是在外头他家爷这般乱来也就罢了,现在可是在京都啊,这一副落井下石的模样,叫人看到保不齐怎么传,到那时候,“告御状”的大帽子又得扣在他家爷头上。

万一怀王再受点责罚,京都万千女子的唾沫星子能将他家爷淹死。

“小爷我从来就不是君子。”牧锦风足下步伐不曾减慢,唇角挂起一副傲慢又得意的笑脸。

临了要行到怀王府门前时,他忽的想到什么,折身朝自家行去。

见状,柏青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拔腿跟上。

“锦风!”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牧小世子步伐猛然顿住。

他缓缓回头,就见邱秉文自怀王府行出,一如往昔的清冷孤高。

他站在那,没有多余的表情动作,阳光便自发地多给了他几分光亮,让所有人将目光聚拢在一点上。

“既然来了,怎不进来坐坐?”邱秉文语调清冷依旧,只是眸中多了几分难以琢磨的复杂情愫。

他像是在看他,又像是想透过他的皮囊,瞧见更深层次的什么。

“本想来,忽然又不想去了。”牧锦风摊开桃花扇,慢条斯理道:“至于进去坐,还是算了,你府里的茶,没小爷我的好喝。”

“呵!”听得回答,邱秉文面上有笑意绽开:“你今日态度,倒是比往昔柔和不少。”

“小爷我今儿个刚与小泼妇定下亲事,心情好。”牧锦风轻描淡写道。

闻言,邱秉文眉头不自觉地抵在一处,待觉察后想要掩盖,最后却是什么都没做。

牧锦风将男子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唇角挑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怎的,不恭喜小爷一声。”

“本王恭喜与否并不重要,不是吗?”邱秉文言罢,折身行回府中。

牧锦风没有辩驳,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人是否道喜并不重要,而邱秉文就是那个无关紧要的人。

在看到陈承入怀王府的那一刻,他是不解的,只是等走到怀王府门前,他忽然有了猜想,而方才邱秉文的态度无疑证实了这一切。

或许,他应当释然了。

打从一开始,他与邱秉文就不是一路人,既不是一路人,他就没必要难过,没必要拽着往昔不放。

堵在心头多年的刺忽然拔除,牧锦风勾起唇角,笑着朝家的方向行去。

柏青不知自家爷为何忽然这么高兴,只是自家爷心情好了,他也就高兴了。

最重要的是,他家爷没有去挑事。

相较于牧锦风主仆二人的喜,邱秉文则是另一番心情。

跨入府内后,他顿下脚步,回首深深地望着曾经的朋友远去的背影,眸中氤氲着一团迷雾。

牧锦风,是本王行差步错,入了你的局吗?

两个时辰后,陈承所率领的禁卫军无功而返。

“陈大人可有查到想查的?”邱秉文立于花园中,面上一派风轻云淡,语气中甚至还有几分关切。

闻言,陈承面上端起礼节性的笑容:“恕下官不能相告。”

“陈大人职责所在。”邱秉文淡淡言罢,亲自将人送出府邸。

出了怀王府,陈承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宫内,向皇上汇报搜查的状况:“陛下,怀王殿下府内并无异样之处。”

“并无异样……”皇上指节轻轻在臂托上敲击,兀地顿住:“宣老二进宫。”

“陛下!”陈承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几分:“此事尚未查清,贸贸然将怀王殿下宣进宫……”

“宣!”皇上拔高音量,陈承闻言,只得退下。

皇上手肘撑于臂托上,指腹轻轻揉动太阳穴,以此缓解脑袋的胀痛。

“陛下,奴才给您焚一炉安神香?”常德尖细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谄媚:“陛下先小憩一会儿?”

皇上睁开眼,无声地点点头。

见状,常德连忙命宫女焚香,自己则上前几步,轻轻为皇上按揉穴位:“陛下最近总是头疼,可要宣宗大公子进宫瞧瞧。”

“过两日再说吧。”皇上摆摆手,常德连忙闭嘴。

不多时,安神香燃起,淡淡白烟自香炉内溢出,安神香淡雅的香气在御书房内弥散开来。

伴着安神香的香气,皇上眼皮动了动,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待醒来,天已经黑了,御书房内一片昏暗,静谧得能听见宫女太监放轻的呼吸声。

见皇上醒来,常德先是命宫女掌灯,随后矮着身子轻声道:“陛下,怀王来了,在殿外候着呢。”

“老二来了?”皇上微微眯起眼睛,艰难地适应着忽然亮起的烛光。

“怀王殿下在殿外候了许久,听说您正休息着,便不让奴才扰您。”常德压着嗓子为怀王说好话。

闻言,皇上点点头:“文儿是个懂事孩子。”

嘴上这么说着,他声音中却并无欣赏与欢喜。

常德作为跟在皇上身边二十多年的老人,自是对皇上颇为了解,眼看皇上对怀王的孝顺不喜反怒,他斟酌一番,再度开口道:“皇上,可要宣怀王进来?”

“宣吧!”皇上摆摆手,一手随意支着脑袋。

“宣怀王!”常德尖细的声音响起,很快,御书房大门叫左右宫人拉开。

立在御书房外等候将近一个时辰的邱秉文缓步行入,正欲行礼,却见皇上冲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邱秉文行礼的动作顿住,随后直起身子,小步走到皇上跟前,轻声道:“父皇!”

皇上抬眼,伸手将人拉到身侧:“朕头疼得厉害,你给朕按按。”

“是!”邱秉文颔首,拿捏着力道为皇上按揉。

“还是你按的舒服。”皇上喉中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声线柔和下来,带着几分怀念:“朕记得当初,这脑袋一变天就疼得厉害,几个皇子中就属你最上心,虚心向宗凡讨教,学了这一手。”

闻言,邱秉文眸光微闪,动作却没半分停顿。

第534章 险恶用心

第534章 险恶用心

“你还未被册封的时候,只要天稍变,你就会来给朕请安。”皇上说到这,按住次子的手,缓缓抬起眼皮。

他眼中倒映出次子俊美的面庞,只有三分像他,余下七分,随了他艳绝天下的美人娘亲。

“就因为你是个孝顺孩子,便是先帝,待你也比待其他皇子要宽厚。”

“父皇!”邱秉文低唤了声,心中隐隐觉出不安。

“当初先帝弥留之际,拉着朕的手,怹对朕说,若想怹不记恨朕逼宫篡位一举,就一定要立你为太子,所以在先帝走后半年,朕坏了老祖宗留下的立嫡立长的规矩,将你封为太子。”皇上握住次子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如今朕才发现,你与先帝祖孙二人,当真是同心同德,朕夹在中间,子不子,父不父。”

“儿臣知罪!”邱秉文慌忙跪下,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皇上将握着次子的手松开,缓步绕过案几,随意地摆摆手:“都出去!”

“是!”宫女太监齐齐应声,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御书房的门开启,很快轻轻关上。

皇上眼中映出一轮弯月,弹指间消失不见。

他没有转身,而是望着紧闭的房门,声音不复初时温和:“说吧,你都做了些什么?”

“儿臣不知父皇所言何事?”

邱秉文话音方落,就听得一声冷笑在偌大的御书房响起,轻飘飘如一根羽毛,却叫人感到万分压抑。

“先皇在世时最是疼爱你这个孙儿,许多事情,你这个孙儿比朕这个儿子知道的还多。”话音戛然,皇上缓缓回过身,沉声道:“譬如,陈梅的身份。”

“儿臣不……”

“譬如,晋阳湖下连接到御花园的水道!”

闻言,邱秉文心中咯噔一下,垂于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

“又譬如,暗道内的龙椅与炼丹炉。”

轻细得几近不真实的声音传入耳中,邱秉文脑袋“嗡”地一下炸响,耳朵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晋阳湖下有暗道,那条暗道,竟是通到了皇宫,里面还藏有炼丹炉与龙椅,那陈梅将杨晴拖入晋阳湖……

若是杨晴死了,锦风必然深究,到那时候,暗道现,龙椅出,所有一切真相大白,牧家便是不反,也必然与父皇君臣间生出嫌隙,相互猜疑。

邱秉文越想越是心惊,明明屋内暖意融融,他却被冷汗打湿了里衣。

皇上缓步行到次子身前,躬身握住他的胳膊,沉声道:“朕再问一次,你都做了什么,陈梅又在哪?”

“陈梅……”邱秉文嚅了嚅唇,哑声道:“已经死了。”

在他追查无果,而牧锦风那边小动作频频之际,未免事态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他派人杀了陈梅。

当时他已知的情况下,陈梅必须死,否则以威王的审讯手段,陈梅便是训练有素,生的一口钢牙,怕也会被撬开。

“那,章之仲呢?”

低沉的声音传来,暗含隐忍怒意。

邱秉文眸光微闪,据实答道:“儿臣去找过章大人,告诉他,锦风早已知晓林家逃难原因,林家当年,救了宗夫人,错陷此事中。”

闻言,皇上手猛然收紧,低低笑了起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邱秉文垂首不语,心底一阵阵发凉。

“你真是叫朕失望!”皇上猛然抬手,邱秉文挺直身子,扬起脑袋,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落下。

半响,他缓缓睁开双眼,不期然对上一双失望的眸子。

“文儿啊文儿,朕同你说过多少回,越是身居高位,越要以德服人,如今丑事浮出水面,你第一时间想的竟是粉饰太平,朕这么些年的谆谆教诲,你是一个字都没听到耳朵里啊!”皇上愤而摔袖,在房内来回踱步:“你想保全先皇的名声,名声,名声,又是名声!”

“就因为牧石松当年所为损了先皇的名声,他不顾江山社稷,不顾黎民百姓,在牧家血性男儿在外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派人扰乱牧家内宅。你可知,牧石松的嫡兄,铃君的父亲,便是为妻儿横死乱了心神,死于战场。”

“你又可知,若没有先皇这个景国最大的细作,牧家不会人丁凋亡至此。”

“如今,你还要保全他的名声。”

“先皇用心何等险恶啊,便是人已作古,也不愿放过牧家。”

陈梅作为先皇的人,会做出此等诱导之举,必定是因为先皇曾经授意。

皇上越说越生气,抬手在案几上一扫,奏折哗啦啦散落一地。

“父皇!”邱秉文仰望着那高瘦病态的男子,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已愁出无数银丝。

“事已至此,若不保全皇爷爷的名声,景国必乱啊!”

皇上一手撑在案几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次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皇!”邱秉文膝行上前,沉声道:“锦风还在追查陈梅的去向,说明他并不知晓此事,只要我们抓紧时间将暗道内东西搬出并把暗道填上,一切都可以这么过去,至于牧家,父皇日后多多照拂补偿便是。”

“照拂补偿?照拂补偿能将人命偿回来吗?”皇上冷笑,声音中添了几许哽咽:“牧家流尽了三代人的鲜血,不止是为了景国的黎民百姓,更是为了忠义二字,为了他们的君王,朕绝对不能负了他们。”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犹豫,不是害怕牧家反叛,更不是担心君臣离心,而是不愿景朝陷入混乱。

他是景朝的帝王,他要为自己的子民做考虑。

可身为君主,他更不能负了忠于他的臣子。

牧家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已经付出太多,他理应还牧家一个公道,一个迟来二十年的公道,哪怕最后民心乱,君臣离心。

皇上缓缓直起身子,面色凝重,嘴微微张开,意欲做出重大决定。

不待他发出声音,脖颈一痛,整个人无力地朝后倒去。

邱秉文眼疾手快地将皇上扶住,轻轻带到案几后坐下,摆出以手扶额的姿势。

他心跳得极快,面色却极冷静,眸中一片清明。

做完这一切,他快步走到门前,一把将门拉开,沉声道:“常公公,皇上宣牧小世子。”

第535章 要求

第535章 要求

皇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依旧处于御书房中。

他身子稍稍前倾,脖颈传来一阵痛感。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要捂住脖颈,一只手先他一步将他扶住。

“你……”

“皇上伯伯,您没事吧?”

闻声,皇上压下怒气,微微拧起眉头:“锦风,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您这一口气不就下不去了吗?”牧锦风揶揄道,语气中带着浓浓笑意。

“锦风,你……”皇上一滞,旋即扶着脖颈扭头四下搜寻,看到了跪在御书房中央的挺拔身姿。

他猛然站起,指着次子就要骂,却被身侧人按住手背。

“皇上伯伯,虽然我不喜欢怀王,但就事论事,怀王今日所为,并无错处。”牧锦风沉声道。

闻言,皇上面色微变:“你说什么?”

他伸手指着跪在下方的人:“你说他没错?”

“锦风啊锦风,你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因为锦风知晓,锦风才认为怀王做的没错,甚至,他做的很对。”牧锦风轻扶着皇上,一脸平静地陈述着事实:“陈梅就是个祸害,留着她的命只会生出更多祸端,至于章大人,他死了,未尝不是这件事最好的了结方式。若他活着,皇上打算以何种名目惩戒他?”

“自然是打入天牢,论罪处置。”皇上厉声道。

“若是论罪,岂不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牧锦风言罢,见对方欲说些什么,连忙再度补充道:“锦风知晓皇上伯伯的心思,可要是为了牧家的一个公道,乱了整个景国,牧家就是景国的罪人了。”

他缓缓松开扶着皇上的手,后退两步,一撩衣袍单膝跪地,郑重道:“锦风恳求皇上不再追查此事。”

闻言,邱秉文眸光深深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男子,心中五味杂陈。

到底是他入了眼前人布好的局,还是,他一开始就行差步错了。

“锦风,你这是做什么?”皇上上前一步,作势就要将人拉起,然,任凭他如何用力,跪在地上的男子就是不愿站起。

“锦风恳求皇上不再追查此事!”牧锦风言罢,头重重叩于地上:“锦风恳求皇上不再追查此事。”

他曾猜疑,也曾彷徨,直到今夜,所有的不安情绪得到释放。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在粉饰太平,牧家所效忠的君王,心里挂念着牧家,愿意给牧家一个公道。

而他不要公道,要的只是这份愿意,不,他所求的,只是皇上对牧家的坦诚罢。

至于公道,太平盛世得来不易,他相信牧家的先祖要的只是安康太平,而不是那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锦风……”皇上眼眶微微泛红,偏开目光不去看跪在地上的男子。

他原本决定,不提前告知牧家这一切,公开审理章之仲一案,将所有证据一一摆出,彻彻底底还牧家一个公道,也免得牧家提前知晓后为了天下苍生委屈求全,不曾想……

“锦风恳求皇上不再追查此事!”伴随着男子低沉坚定的声音,是一记重重的叩首。

“锦风恳求皇上不再追查此事!”声落,又是一记叩首。

皇上伸手想要阻拦,奈何力量上拗不过对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自己的额头磕出血来。

“锦风恳求皇上……”

“朕答应你!”皇上眼疾手快地护住少年的额头,眼中满是心疼:“你这混小子,难怪你爹总说你混,朕就没见过比你更混的!”

闻言,牧锦风咧着嘴,露出明朗的笑容。

不等皇上吩咐起身,他便自顾自站起,嬉皮笑脸道:“皇上伯伯果然是最心疼锦风的。”

“你呀你!”皇上用自己的衣袖按住男子渗血的额头,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可偏偏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皇上伯伯既答应了锦风这个大要求,不若再答应锦风一个小要求吧?”牧锦风言罢,见皇上肃起脸,非但不怕,反倒笑得越发灿烂:“这件事就当做我们三个人的秘密,您不能同我爹说。”

“胡闹!”皇上本欲拂袖,奈何一手按着对方额头施展不开,只得将脸拉得更长:“你还是个孩子,如何能做主这么大的事!”

“您要不答应,锦风可继续跪着了。”牧锦风言罢,当真又跪回地上,只是相较于头一次的认真,这一次跪下,多了几分吊儿郎当的味道:“您一天不答应,锦风就一天跪在这,您要把我赶出去,我就在门外跪着,您要把我赶出宫,我就在宫门外跪着,您要把我赶出宫门外,我就回家跪着,总之您要不答应,我就活活把自己跪死。”

皇上不曾见过这般无赖,一时有些愣住,待回过神,竟是不知当哭还是当笑。

活活把自己跪死?这话他也说得出口。

皇上看了眼男子犹在渗血的伤口,摆摆手,嫌弃道:“回去回去!”

闻声,牧锦风非但不站起,反倒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回,我今日就赖在这了。”

这是邱秉文头一回瞧见二人如此的相处模式,锦风年幼时不是没有同他父皇耍过赖,但因着威王的呵斥,耍赖两三回后便收敛了,不曾恃宠而骄,更不曾如此放肆。

可如今,他将“恃宠而骄”明晃晃地刻在脸上,那份亲昵劲,竟是他这个儿子都不曾享有过的。

邱秉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难以言喻的微妙感受在心头萦绕,将他的认知,以及某种自信,一寸寸敲碎。

“算朕怕了你了。”皇上一把将人拉起,没好气道:“快回去,你爹是一家之主,此等大事岂能瞒着他。”

牧锦风顺势站起,一脸严肃道:“皇上,有时候,有些事,知道多了未必是好。”

说到这,他缓缓垂下眼睑,轻声道:“当年之事,锦风不曾亲身体验,所以锦风能从大局出发,可我爹当年……”

话音就此戛然,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平复内心波澜:“皇上,锦风相信,我爹会为大局考量,可这份真相太沉重……太沉重……”

“既然他终究会做出与锦风相同的选择,又何必让他知晓这一切,平白给他添堵呢?”

皇上哑然,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摆摆手:“回吧!”

“锦风告退!”牧锦风躬身,缓步退下。

在经过邱秉文身边时,他一把将人拉起,在二人诧异的目光中嬉皮笑脸道:“左右皇上已经答应锦风两个要求了,再多答应一个,也不多。”

“你这混小子,你就是个无赖!”皇上被他无赖的模样逗乐了,忽然明白至交是以何种心情向他倾诉这混小子的混事。

这混小子是真混啊,无赖透顶!

“人锦风带走了,皇上不许秋后算账。”牧锦风言罢,一把将还没反应过来的男子拉出御书房。

待离开皇上的视线,他立即将手松开,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大步离去。

邱秉文杵在原地犹豫片刻,拔腿跟了上去。

第536章 心细聪明

第536章 心细聪明

因为牧小世子拥有皇上御赐的令牌,是以纵然没有太监宫女领路,也能在宫内畅通无阻。

二人一前一后行了一路,牧锦风顿下脚步,扭头看向身后人:“什么事,说吧!”

“锦风,谢谢你!”邱秉文由衷道。

“如果是要感谢的话,小爷也得谢你。”牧锦风言罢,不期然收到一记意外的目光。

他耸耸肩,吊儿郎当道:“就谢你信了小爷,没给我家老爷子添堵。”

当年之事,他没有参与,尚因为真相痛心,猜疑,更不要说他家处于事件中心的老爷子。

当年皇上逼宫,一半原因在他家老爷子的支持,若他家老爷子知晓自己这一举动给家人招致杀机,且,幕后黑手还是自己人,必定痛不欲生。

闻言,邱秉文展颜,露出足以倾倒众生的笑容:“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成熟。”

以前他一直将他当做小孩看,纵然后来有所改观,也不曾料想,他的肩膀能扛下这样一件大事。

“小爷要成亲了,自是要成熟些。”牧锦风轻飘飘地往男子心上扎了一刀。

邱秉文呼吸一滞,面上维持着笑容:“其实,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牧锦风斜眼看了眼笑得灿烂的男子,态度冷淡道:“说吧!”

“暗道,你发现了吗?”邱秉文单刀直入正题。

“发现又如何,没发现又如何?”牧锦风冷淡言罢,转身继续朝前行去。

邱秉文脚下步伐加快几分,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便行到男子身侧。

二人一高一矮,一冷清一桀骜,形成鲜明反差。

牧锦风视线落在地上两道并排的影子上,随后加快脚步,将距离拉开。

他讨厌与对方站在一处,因为对方是他的情敌,还比他高,被情敌俯视的感觉,让人心里不爽到了极点。

然,邱秉文并不知男子心中想法,仗着人高腿长,很快将距离拉平:“你这般说,便是已经发现了。”

牧锦风斜眼睨了眼男子,没有回应。

他自然是发现了,不仅发现了,还发泄了。

而发泄后的代价便是,他后来又一个人偷偷潜了回去,将倒在地上的炼丹炉扶起,把摔碎的瓷器收走,并用其它房间的瓷器将空下的房间填上。

不仅如此,为了抹平痕迹,他还在家练了一夜的修门与糊窗户纸。

好在他牧小爷聪明绝顶,学什么东西都快,现在已经熟练掌握修门与糊窗户纸两项技艺。

“那般隐蔽的暗道你都能发现,你比我心细聪明。”邱秉文由衷道。

那个暗道,他派人找了四日都没瞧出端倪,可牧锦风却在他将人撤去与皇上派兵搜查的之间间隔的短短两天内发现了。

“怀王过誉了!”牧锦风装模作样地拱手,随后拔腿走出宫门。

柏青正倚着马车打盹,听得有脚步声靠近,连忙张开眼睛:“爷!”

“去林家!”牧锦风低声言罢,快速钻入马车内。

因为夜深人静,而邱秉文离得又近,是以他敏锐地听到了一个“林”字。

他眸光微闪,随后跳上马车。

“驾!”车辙碌碌,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在街道上。

邱秉文一直透过窗子望着前方马车的行驶路线,却见那辆马车路过威王府并未停下,而是一路朝前行去。

见状,他收回目光,自胸腔内吁出一口浊气。

“爷,可是牧小世子又在皇上面前针对您了?”听得叹息声,富贵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护了本王。”邱秉文淡淡言罢,自嘲地勾起唇角:“或许一直以来,都是本王想多了。”

不是父皇被锦风逼着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而是在铃君死后,父皇便生了废黜他的心思。

父皇对牧家的偏护,远超过他的想象,跨过天子与朝臣的界线。

原来,父皇待牧家,一直都是以真心换取真心,而不是摆在台面上做做样子,引百姓大臣唤一声“明君”。

可,天子不该是高高在上的吗?

邱秉文眼中闪过一抹迷茫,他不懂,历朝历代的天子,便是再爱惜臣子,也是君臣有别,为何到他父皇那却变了呢?

他不懂,真的不懂!

富贵偷偷拿眼看了自家王爷一眼,想要追问,最后却是老老实实闭了嘴。

邱秉文所乘坐的马车在怀王府门前停下,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停在林府大门前。

牧锦风跳下马车,摆摆手,马车很快离去。

他蹑手蹑脚地潜入林府,一路朝女子闺房摸去。

杨晴躺在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得开门声响起,她没去在意,一翻身,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唔……”惊呼声被一双大掌堵在喉中,她猛然睁开双眼,只瞧见漆黑一片,但熟悉的气息却在急促呼吸间钻入鼻中,安抚了她紧张的情绪。

“认出小爷了?”感受到女子的身子渐渐放软,牧锦风挪开手掌,低头用额头抵着女子额头:“怎醒得这么快?”

杨晴眼睑轻轻颤动,声音是初醒的沙哑:“许是刚从青阳城赶回来,还没调整好吧。”

“小骗子!”牧锦风点了下女子的鼻头,一语洞破她的谎言:“你分明在怕。”

“我……”杨晴哑然,抱着男子往他怀里钻:“有你在我便不怕。”

闻言,牧锦风眉眼一弯,柔声道:“今儿个我去了遭皇宫。”

“你……”杨晴抬起头来,紧张地注视着男子。

她分明瞧不清他的面庞,可只要能瞧见一个轮廓,她悬着的心也能稍稍落回肚子里。

“皇上想为牧家讨个公道。”牧锦风说到这,低低笑出声来:“我说过的,皇上待牧家极为宽厚。”

“当真?”杨晴有些紧张地翻身坐起,想要去点蜡烛,却被男子一把拉回怀中。

牧锦风翻身将不安分的女子压在身下,拿起她的手放在胸口。

杨晴能感受到男子胸腔鼓动,发出一阵阵隐忍的笑意。

她眨了眨眼睛,极力想要看清男子的表情,好辨别他话中真伪,可饶是她将眼睛瞪成了铜铃,也只能瞧见一个隐约的轮廓。

“别用这种眼神看小爷。”牧锦风拿手捂住女子的眼睛,哑声道:“小爷会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那我爹能把你打得连骨头都不剩。”杨晴一把将男子推翻,不等坐起,男子先她一步下榻,将蜡烛点亮。

第537章 什么都没看到

第537章 什么都没看到

豆大的火苗跳跃,暖黄色的烛光洒满整间屋子。

牧锦风拿着烛台走到女子身前,半弯身子,认真地重复道:“小爷方才说了,皇上……”

“牧锦风!”杨晴打断男子的话,伸手抚上他磕破的脑门,紧张道:“你受伤了!”

牧锦风抓住女子柔软的小手,笑意自眉目间荡开:“恩,受伤了,疼得厉害。”

说话间,他低头在女子唇上啄了下:“需得杨姑娘的爱怜止痛。”

闻言,杨晴没好气地瞪了男子一眼,嗔道:“没正形。”

“你这话说的,搞得好像小爷有正形过似的。”牧锦风言罢,身子微倾,作势又要去亲她。

杨晴一把揪住男子面上软肉,将那张越长越俊俏的面庞捏变形:“快去拿药箱来,我给你包扎。”

“先亲一个!”牧锦风含糊不清道。

“本姑娘不亲丑八怪!”杨晴手按在男子脸上,不客气地将人推开:“你去看那边的梳妆台,下面有个药箱,宗凡送我的药都放在里面。”

“你这小泼妇。”牧锦风揉着被捏红的脸,一面朝梳妆柜台前行去一面碎碎念道:“竟然嫌小爷丑,小爷就是破相了也比你好看。”

“是是是,牧小爷盛世美颜,无人可敌。”杨晴敷衍地应和着,面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牧锦风随手将烛台放在梳妆台上,方将药箱找出,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柜台上放了个筐子,里面似乎还有针线。

他拉过筐子,正欲查看里面的东西,一道人影从边上窜来,一把将筐子夺过。

“里面装的什么东西?”牧锦风好奇地看向女子身后,目光中带着几分狐疑。

杨晴双手背在身后,悄悄将放在筐里的帕子摸出,塞入袖中,随后返身将筐子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一些女儿家的私物。”

言罢,她拦住靠近的男子,将人往榻前带去。

“包扎应该当坐桌前吧?”牧锦风斜眼睨了眼桌上的筐子,面上多了几分揶揄:“还是说,你想对小爷做什么?”

说到这,他双手正了正衣襟,一副犹豫模样:“这个地方,怕是不太合适吧?”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杨晴横了男子一眼,粗暴地将人按在床榻上,方将手收回,袖口传来丝滑触感,待反应过来,帕子已经到了男子手中。

“你还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抢,哪料男子一下站起,将帕子高高举过头顶。

牧锦风仰着脑袋,抖了抖帕子,将帕子上所绣图案看了个完全。

不同于那些个鸳鸯戏水,彩蝶牡丹的,她帕上绣的墨莲图,简单的黑白两种线,勾勒出别样的灵气。

“牧锦风……”

“送小爷的?”牧锦风低头看向女子,唇角弧度不断放大。

杨晴揪了揪衣角,没好气地将人按回床榻上:“送你的送你的。”

末了,她打开药箱,拿出纱布,粗暴地往男子脑门上糊去:“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要礼物的。”

自己张口死皮赖脸地讨礼物,等礼物做好了,就自己抢了去,这是让她送?

原本她还想着这方帕子绣得不大好,到时候再绣一方精细点的送他,现在看来倒是省心了,不止省心,还把她脑补多日的惊喜给戳破了。

“嘶!”牧锦风吃痛,眉头皱了皱,难得地没有出声辩驳。

杨晴狐疑地垂眼看去,就见男子正摊开帕子打量着,笑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她愣了愣,笑意在面上荡开,为男子包扎的动作轻柔几分:“怎样,是不是觉得本姑娘蕙质兰心?”

牧锦风叠好帕子,妥帖地放入怀中,随后扬起脑袋,一本正经道:“也就那样吧,还有进步的空间,日后多练练手,给小爷绣个香囊。”

“美得你。”杨晴横了男子一眼,为他包好纱布:“说吧,脑袋怎么伤的?”

“求皇上不追查牧家之事,自己磕伤的。”牧锦风轻描淡写道。

杨晴动作顿住,随后给男子脑袋上扎了个大蝴蝶结。

包扎完毕,她微微弯下与男子平视,有些不确定道:“皇上当真想为牧家讨回公道。”

“若不是邱秉文及时将皇上打晕,怕是这件事已经一发而不可收拾了。”牧锦风据实答道。

闻言,杨晴神色越发吃惊:“怀王将皇上给……”

现在古人都这么会玩吗?竟然敢敲晕皇上,难道就不怕皇上怪罪?还是说,皇上与皇上的打开方式真的不一样?

当是不一样的,只是她被固有印象局限了自己的思维。

“小爷同你说了,皇上是明君。”牧锦风笑着捏了捏女子的面颊,语气很是轻快。

“是我想太多了。”杨晴莞尔,拿起药箱朝梳妆台行去:“现在我帮你包扎好了,你要说的也都已经说了,你可以回去了。”

听得女子下逐客令,牧锦风非但没有起来的意思,反倒顺势往床榻上一躺,踢掉了自己的靴子:“小爷我今日住这。”

“你不怕我爹打断你的腿?”杨晴没有上前,半倚着梳妆台,好笑地看着赖在她床榻上的男子。

牧锦风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将整个床榻填满:“林叔就是要打我,也有林婶拦着,林婶对我这个未来女婿可是喜欢得不行。”

“我爹真要揍你,也不会挑我娘在的时候。”杨晴言罢,缓步走到榻前,抬脚踢了踢男子伸在外头的脚:“快起来,要是明日叫人瞧见了,我还要不要脸面了?”

他们二人的那点私事,身边亲近的人都快知道完了,要再叫人更多人,她再厚的脸皮都得磨干净了。

“怎么就没脸面了?”牧锦风翻身坐起,一把将女子拉入怀中。

“牧……”不待杨晴惊呼出声,整个人叫男子压榻上。

牧锦风亲昵地点了点女子面上软肉,压低声音道:“小爷今儿个心情好得不行,就想同你聊聊,一会你倦了睡着了,小爷就离去,绝不叫第四个人知道咱两的关系。”

声落,吱呀一声响,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杨晴,大事不好了,你得……”

余下的话梗在喉头,时明月愣愣地看着以暧昧模样缠在床榻上的二人,默默将推开的门合上:“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第538章 用强

第538章 用强

沉默,诡异的沉默,三人围桌而坐,相顾无言。

杨晴坐在二人中间,脑袋恨不得埋到胸口,满脑子都是同一句话——怎么会这样?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咳!”时明月低咳了声,紧张道:“阿晴,你要害羞一会慢慢害羞,现在你一定要救我,不然我死定了。”

听得女子着急的口吻,杨晴抬起脑袋,狐疑地看向女子:“怎么回事?”

“被……”

“时明月!”一声暴怒的喝声自院中传来,将女子的话语打断。

时明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矮下身子,躲到杨晴身后。

杨晴看了眼怂成一团的时掌柜,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不待她出声追问,宗凡大步行入,厉声道:“时明月,你别躲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杨晴循声看去,就见宗大公子平素干净整洁的白衣有少许凌乱,素来温和的面庞更是因愠怒涨得通红。

就在这时,桌下伸出一只小手指到了她的脸上:“都是杨晴教我的!”

“咩?”杨晴微微愣住,就听得手的主人又道:“她还找我要了两间酒楼的学费。”

“时明月!”杨晴一下从凳子上跳起,着急道:“你说什么呢?”

不是说好了就是事情败露也不供出她的吗,现在把她出卖得彻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宗凡拧眉看向女子,眸光沉沉,压抑着滔天怒火。

“宗……宗凡……”杨晴本想装无辜,奈何男子的目光实在太过锐利,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手在空中画了个圈,指向身侧男子:“事情都是牧锦风实施的,我只是个牵线搭桥的。”

被指认的牧小爷目光心虚地瞟了瞟,在好友的怒目瞪视之下紧跟上甩锅队伍:“药都是你师父给的,要是没他老人家,这事成不了。”

“好!好!好得很!”宗凡怒极反笑,他在屋内来回踱步,竟是一时气得组织不出语言。

林家人在吵闹声中醒来,出来一查看,发现来的都是熟人,便各回各的房间继续睡去了,无人出声打破四人间的诡异气氛。

杨晴看到了兄长的衣摆,想要出声求救,最后在宗凡锐利的目光中把求救的话语咽回腹中。

温润公子发起火来,比那些个暴脾气还要吓人。

杨晴老老实实站着,牧小世子老老实实坐着,肇事者时明月老老实实躲在二人身后,三人心照不宣地展现着自己最乖巧的一面。

宗凡在屋内踱了三个来回,终是勉强将心中怒意压下:“说吧,你们为什么这样做?”

“阿晴说你喜欢我(明月姐)!”伴随着两道整齐划一的声音,两只手指向了站着的杨晴。

杨晴僵硬地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二人,眼珠子险些从眼眶中瞪出。

时掌柜,牧小爷,你们两不是狂霸酷炫拽得一批吗,关键时刻这么不扛事真的好吗?

闻声,宗凡将目光转向站着的女子,眉心拧得可以夹死蚊子:“杨晴,我自认待你不薄,就为了区区两间酒楼,你就将我卖了?你……”

“宗凡!”牧锦风打断好友的话,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沉声道:“你同我说过的,便是再生气,也要保留三分理智,莫要以言语伤人伤己。”

末了,他将身侧女子按坐在凳子上,面上是少有的严肃:“我承认,我在帮着明月姐追求你,而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阿晴断定你对明月姐动了心。”

说到这,他抬眼看向好友,认真道:“既然你来了,不如听阿晴解释一二,或许你能瞧清自己的内心意。”

“没什么好解释的!”宗凡甩袖,面色沉得吓人:“我喜欢?就因为你们认为我喜欢时明月,便帮着她下药对我用强?”

此言一出,牧锦风表情僵住。

他斜眼看向躲在后方的女子,面上表情好不精彩:“明月姐?”

用强?她把宗凡给……

“时明月?”杨晴亦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躲在身后的女子,惊得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宗凡虽气在头上,却没失了判断,是以一下就明白过来,二人是在帮时明月不假,但对他用强,只是时明月临时起意。

这个女人,当真是色胆包天!

在三道灼灼目光的盯视下,时明月自知瞒不住了,她缓缓站起身,小步朝后挪去,讪笑道:“宗凡,你别生气啊,我也不是要轻薄你,我只是想瞧瞧你的身子。”

此言一出,众人表情各异。

“瞧我的身子?”宗凡从牙缝中挤出声来,表情似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只是想瞧他的身子,她会对他又亲又摸,还把手伸到不该碰的地方?

他一直知道她胆大,却没想到她会胆大到这个地步,竟连这般出格的举动都敢做。

感受到男子愤怒的目光,时明月紧张得手心发汗,她下意识地伸手揪了揪杨晴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杨晴,你说句话啊!”

末了,见对方没有回应,她又道:“你不是说的他喜欢我吗?”

“是我判断失误。”杨晴闭目深吸一口气,随后站起,一把拽住女子的手。

时明月下意识想要挣脱,掌心兀地一痒,随后停止挣扎。

杨晴拽着女子以一副慷慨就义的凛然姿态地走到宗大公子面前,扬起脑袋认真道:“宗凡,对不起,我不该干涉你的私人情感,更不该教唆时明月对你耍小手段,我保证,我会说服时明月,让她从今往后不再骚扰你。”

“这是你说的!”宗凡深深看了女子一眼,见她点头,当下不再追究,转身朝屋外行去。

“我不答应!”时明月别开女子的手,追上去将男子抱住,不由分说地拿唇去亲他。

宗凡不料女子非但不知悔改,反倒变本加厉。

他用力将人推开,再度被抱住,再推开,再被抱住。

“你明明是喜欢我的。”时明月用蛮力将人压在树上,风情万种的桃花眼带着满满的执拗与认真:“我亲你的时候,你分明意乱情迷了,你允许你梦中的我轻薄你,为何不允许现实中的我靠近你一步?”

说到这,她眼眶一圈圈泛红,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朝下滚落:“或许你会觉得我是个恬不知耻的女人,但我时明月至少敢爱敢恨,我便是认定你了,便是要纠缠你一辈子。”

“我不仅要纠缠你一辈子,我还要强了你,今夜没成功,我明夜还会动手,明夜不成功,后日我还会潜入你的房间!”

“总而言之,我一定会要了你的身子!”

第539章 人家还是个孩子

第539章 人家还是个孩子

“你……”宗凡本欲将人推开,可当视线触及女子眼角的泪,微微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他应该生气的,他明明是生气的,为何此刻,他一句伤人的话都说不出口。

感受到男子态度上微妙的变化,时明月双手捧住男子的面颊,试探性地亲了上去。

宗凡下意识将脸偏开,又被女子强行掰正。

四目相对,时明月小心翼翼地贴上男子的唇,低声哀求道:“宗凡,别拒绝我。”

宗凡心尖微颤,竟是不敢去看那双泪眼婆娑的眸子。

少倾,时明月将唇挪开,把脑袋埋入男子胸口:“宗凡,其实我于你而言是不同的,对不对?”

不同吗?宗凡心里没有答案。

“若你当真对我没有半分心思,这些年你面对我就不是逃避,而是厌恶。”时明月抱着男子的腰身,低声道:“你是君子,但你不是圣人,面对无休止的缠,你完全可以用言语来伤害我,剥去我最后一丝脸面。”

声落,宗凡能感受到怀中娇小人儿身子轻轻颤动,似在害怕他因此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你就是个疯子!”垂于身侧的手动了动,他一把将人推开,旋即转身离去,速度之快,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房门后,杨晴收回窥探的目光,唇角不受控制地弯了弯,随后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牧锦风亦勾起唇角,戏谑道:“他是不是忘了,他今夜是来兴师问罪的?”

“哈哈哈!”杨晴笑弯了腰,身子软绵绵地靠着门板,想说些什么,一张口,又是一串笑声溢出。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偏偏怎么也憋忍不住。

一想到宗凡来时的气势汹汹和离去的狼狈慌乱,她便不可抑制地扬起唇角。

牧锦风看着笑得坐在地上的女子,随之蹲下来,伸手揉了揉她细软的青丝:“你这小泼妇,宗凡把你当朋友,你倒好,两间酒楼就把他给卖了,现在还有脸笑话他。”

“我哪有!”杨晴一瞬间敛起笑容,旋即“噗嗤”一声,瞬间破功。

为她欢快的情绪所感染,牧锦风眸中添了几分笑意:“还笑,等明儿个宗凡回过神来,他非得找你算账不可。”

“他不会。”杨晴强忍住笑意,双肩轻轻耸动:“他今日被我料中,又嘴硬不愿意承认,哪会主动提及这件事。”

“也对!”牧锦风赞同地点点头,随后咂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向眼前人:“话说回来,你还真是块做生意的料。”

闻言,杨晴面露不解之色,就听得男子淡淡道:“你从明月姐那框了两间酒楼做学费,到了小爷这,一个吻打发小爷帮你把事情搞定,你还真会做无本的买卖。”

说到这,牧锦风身子稍稍前倾,压着声音暧昧道:“你是不是,应当多分小爷点?”

“多分点……”杨晴拖长尾音,抬手揽住男子脖颈,撅起嘴朝男子吻去。

牧锦风半眯着眼,准备享受女子的主动,不料脖颈上力道一松,原本离他不过咫尺的姑娘兔子似的一下蹦出老远。

杨晴跳出闺房,面上绽放出狡黠笑容,摇晃着脑袋得意道:“牧小爷知不知道,力气人人都有,脑子却不是人人都有,所以我这出主意的,自然要比你这出劳力的多分点。”

今夜无月亦无星,可牧锦风仍觉得有光照在心仪的姑娘身上,让他轻易捕捉她面上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裳上不存在的尘土,大步朝女子行去。

杨晴双手背在身后,摇摇摆摆地朝后退去,笑得很是开怀:“再说了,我收明月姐学费,是因为她以前总坑我,如今好容易逮到机会,不狠狠坑她一笔我心里过意不去。至于你,你要我银子你心里过意得去?”

闻言,牧锦风点点头,认真道:“过意得去。”

杨记赚的银子被明月姐狠捞一笔,而被捞走的部分,有八成进了他的钱袋,他怎么可能过意不去。

杨晴不知缥缈楼与眼前人的关系,当下眉眼一竖,做出生气模样:“你还好意思过意得去?”

言罢,她反守为攻,扑上去虚掐住男子脖颈:“方才你把我当罪魁祸首指认的账我还没同你算呢。”

牧锦风轻巧将女子的手掰开,一只手扣住她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则不客气地将她的鼻子推成猪鼻子:“小爷我可没忘记,是某些人先出卖的小爷。”

“当初哄骗小爷帮忙时说得可好听了,什么绝不牵累到小爷头上,什么爱惨小爷了,这就是你爱小爷的方式?”

眼见对方同她翻起旧账,杨晴立即摆出一副乖巧模样,巧笑嫣然道:“人家这是知道你心疼人家,舍不得人家担惊受怕,便让你帮着分担一份。”

言罢,她顺势将脑袋枕在男子胸口,脑袋不安分地摆来摆去:“牧小爷!”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她扭了扭身子,拉长语调道:“锦风!”

牧小世子叫她这一声“锦风”唤得骨头都酥了,心里像是有片羽毛在随着女子身子扭的弧度轻轻摆动。

“咕咚!”牧锦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抓着女子手腕的手缓缓松开。

不等他将人抱住,怀中人又跟兔子似的一下溜走了,一下钻入闺房中。

“吱呀!”门重重关上。

牧锦风微微愣住,又听得“吱呀”一声响,门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时候不早了,该睡了哦。”

“是该睡了。”牧锦风点头,抬脚阔步朝女子所在方向行去。

二人圆过房,杨晴哪里瞧不出男子眼神之外的含义,当即将脑袋缩回,欲将房门关上,然,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按住门板。

不待她反应过来,房门已被推开,男子长驱直入。

牧锦风迈着大步走到女子身前,一把将人捞入怀中:“睡觉。”

杨晴双手抵在男子胸口,眼睛睁得圆滚滚:“你真不怕我爹打断你的腿?”

“去我那!”牧锦风哑声道。

闻言,杨晴垂下眼睑,扭扭捏捏地绞着衣袖:“可人家还是个孩子呢。”

说话间,她不忘朝男子投以纯真无辜的眼神,配上稍显稚嫩的面庞,可不像那么一回事。

牧锦风眼皮狠狠跳了两下,手上稍稍使力,将人从地上拎起,大步朝榻前行去。

“牧锦风!”杨晴低呼,有些慌乱道:“你要做什么?”

“吃不到猪肉,闻闻猪香总行吧?”牧锦风一面说着,一面扯去女子方才坐在地上弄脏的外裳。

待将人压床榻上之际,他又将女子的鞋脱了,抱着人就往被子里钻。

二人身子紧贴在一处,杨晴面颊微微涨红,想要将距离拉开,不料被搂得更紧。

第540章 生气

第540章 生气

“小爷已经当了两个月和尚了。”牧锦风将女子按在胸口,艰难的平复呼吸,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你爹还想让我再当一年的和尚。”

闻言,杨晴低低笑了起来:“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才是高人。”

“爷想年底就把你抬回家。”牧锦风抬起女子脑袋,直勾勾地望着她的眼睛:“等年底你就十六了,不小了。”

在男子期待的目光中,杨晴眸光闪了闪,有些心虚道:“可我不想这么快成亲。”

声落,一阵天旋地转,她叫男子压在了身下。

牧锦风紧抿着唇,纵然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杨晴也依旧能感觉得出来,他在生气。

“你这是打算提上裤子不认账?”

男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入耳中,杨晴愣了下,旋即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叫提上裤子不认账,我什么时候不认账了?”

“提上裤子不认账”这话可是形容男人的,怎到了他们之间,就成了形容她的?

“你这还不叫提上裤子不认账?”牧锦风掐着女子下巴,将她的脸抬起几分,眸中怒气一点一点溢出:“姑娘家被要了身子,哪个不是巴巴地等着被娶回去,你却不愿成亲,这还不算是提上裤子不认账?”

“按你这么说,我是吃亏的那个,不认账对我有什么好处?”杨晴言罢,双手搂住男子脖颈,抬头对着他面颊亲了下,软声道:“再说了,错过了你牧小爷,我上哪去找个十全九美的男子?”

闻言,牧锦风面色稍稍缓和,却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愿早些成亲?”

“我……”

“莫要搬出你爹那套,你爹的说辞是你爹的说辞,小爷要听你的说法。”

“你牧小爷相貌,家世,哪样不是顶出挑的,我若是早早嫁给你,门不当户不对的,知道的是你心悦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使了什么狐媚手段,靠着闺房秘术博出位呢。”杨晴噘着嘴,委屈道:“谁让我模样生得平庸,而你牧小爷又花名在外。”

“能收了你这个浪荡子的,总不能全靠的内在美吧,说出去谁信呢。”

牧锦风一滞,哑口无言。

是啊,他花名在外,忽然一下娶了个外人眼中门不当户不对,样貌又算不得出挑的姑娘,除了家世上遭人闲话,怕是闺中秘事也会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就想趁这一年好生发展杨记,把话本上的优势扩大,到那时候,我至少勉强算个才女,欣赏我的人也会多些,我再嫁给你,便是有人风言风语,也有人站出来为我说句好的。”杨晴说到这,委屈巴巴地瞥了男子一眼,随后将头扭开:“我做这些,可都是为了同你在一起,你倒好,二话不说便给我扣帽子。”

“阿晴……”牧锦风想要说两句好的,哪知女子小性子上来,抬脚就照着他身上招呼。

他腿上挨了两脚,胸口上也挨了两脚,力道不重,却是铁了心要把他往床榻下踹。

“你方才还说我是猪来着。”杨晴双脚抵在男子胸口,用力蹬着他:“下去!”

“不下!”牧锦风将团成一团的女子折开,死皮赖脸地抱着她:“你这小泼妇,谋杀亲夫呢?”

“你才不是我亲夫。”杨晴用被子将人脑袋罩住,没好气地往一边推:“要睡我屋子也行,不能抱我,不能亲我,不能摸我。”

末了,她用手在床榻上划出楚河汉界:“一人睡一边。”

牧锦风还欲挣扎,又被女子拿被子丢了一脑袋。

这要换一个人这么对他,早被他折成两节了,可偏偏砸他的姑娘是他的心上人,是以他非但不觉得生气,反倒担心对方生气。

不能抱,不能亲,不能摸,这样一日都要人命了,她这气要是生得太足,连着几日都不搭理他可怎么办?

“阿晴!”牧锦风伸手握住女子软绵绵的小手,就见女子拿眼瞪来。

他继续厚着脸皮贴上去,不无意外地被推开。

“阿晴!”牧锦风无赖地将人抱住,软着声哄道:“都是小爷的不对,小爷给你赔不是,行不,你别生气。”

“你这是赔不是的态度?”杨晴低头向下看去,一只大手赫然按在她的胸口上。

“手足无措。”嘴上这么说着,牧锦风非但不把手缩回,反整个人压了上去,对女子又亲又摸。

朱巍说了,哄一个姑娘最好的方式便是睡了她,情场高手说的话总不能有假。

杨晴哪料对方会不退反进,眼看那双凤眼又开始冒绿光,她连忙示弱告饶:“行了行了,我不气你了。”

方才她生气就是为了将人赶出去,免得明儿一早尴尬,现在看来,她要不原谅这厮,现在就得尴尬。

闻言,牧锦风停下作乱的动作,笑意自眉目间荡开。

成效这么好?朱巍诚不欺我也!

然,叫他没料到的是,这般“哄”的效果只持续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女子生气的情况愈演愈烈,莫说搂搂抱抱了,就是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

他找到她的酒楼去,她将他视作透明人,他找到她家中,被林叔给拦了下来。

牧锦风心急得不行,连忙去找好友给他出主意,让好友顺带帮他安抚一二,哪知好友也不搭理他,就顾着埋头鼓捣药材。

经过昨夜一夜,一切好似又回到了原点,时明月依旧见到宗凡便生扑,宗凡也依旧见到时明月就躲。

不同的是,杨晴不搭理牧小世子了,宗凡也不搭理牧小世子了,就连时明月,也不站在牧小世子那边。

没办法,谁让杨晴是她倒追路上的“师父”,为了追到宗凡,时明月只能重色轻友地无视牧小世子。

一时间,牧小世子四顾茫然,在找朱巍询问得知自己用错法子后,索性不搭理朱巍了。

看着负气离开的好友,朱巍一脸呆滞。

他,做了什么吗?他不就说了哄姑娘的手段因人而异,不是每个姑娘都吃同一套的吗,他怎就生气了?

第541章 嘴硬

第541章 嘴硬

冷了好友两日后,宗凡有些于心不忍,主动提了一壶好酒去威王府找好友喝酒。

见宗大公子前来,柏青高兴得笑没了眼睛:“宗大公子,您可算来了,我家爷这两天愁得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就担心因此与您有了嫌隙。”

“他要真怕我,能做出这事?”宗凡失笑,毫不犹豫地点破道:“我看他是担心阿晴不搭理他吧。”

以他与锦风之间的情谊,这点小事还真不值得担心,反倒是阿晴那边,哄了两日都没哄好,够锦风头疼的了。

女人心,海底针啊!

“那是因为我家爷知晓宗大公子心胸宽广,宰相肚里能撑船。”柏青一面拍着马屁,一面将人往书房方向迎。

到了书房门口,不待二人敲门,“吱呀”一声响,房门自屋内打开。

“宗凡,你真来了?”见到站在门口的好友,牧锦风大喜过望,勾着好友肩膀将人揽了进去:“我方才听到你的脚步声,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呢。”

“这么看来,你还真因为我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宗凡意外道。

“这你就想多了。”牧锦风松开揽着好友的手,将案桌上的文房四宝随意推到一边:“吃不好睡不好是真的,但不是因为你。”

宗凡把提来的酒放在桌上,眉目间添了几分笑意:“害怕阿晴不搭理你?”

“那小泼妇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气,这都两天了也不见消。”牧锦风撇撇嘴,哼哼道:“小爷这辈子都没这么哄过人。”

“你这辈子可还长着呢。”宗凡不客气地拆台,面上是难掩的揶揄。

“小爷也就现在哄哄她,怎么可能哄一辈子。”牧锦风摆摆手,示意丫鬟将酒满上。

白芍动作麻利地拍开酒封,为一人斟上一杯酒,随后无声退下。

牧锦风端起酒杯押了口,眼睛微微眯起,慢条斯理道:“等她入了我们牧家,小爷就是她的天,她还敢翻了天不成?”

闻言,宗凡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面上笑容别有深意。

见好友不说话,牧锦风将酒杯推到好友面前。

宗凡伸手接过,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见状,牧锦风挑了挑眉梢:“有心事?”

“恩!”宗凡淡淡应了声,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因为明月姐?”牧锦风复问道。

闻言,宗凡倒酒的动作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将杯中酒饮尽。

“你要实在被明月姐纠缠得受不了,索性就从了她吧。”牧锦风斜靠着椅背,一本正经道:“你总不能一辈子不成亲吧,娶个喜欢你的,总好过娶一个陌生姑娘。”

“那是害了她。”宗凡放下酒杯,又给自己斟满。

“害了她?”牧锦风弯了弯唇角,眸中添了几分笑意:“她可很愿意给你害呢。”

“锦风……”

“别嘴硬了,其实你就是喜欢她。”牧锦风打断好友的话,缓缓直起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双被迷茫包围的眸子:“你知道阿晴为何断定你喜欢明月姐吗?”

宗凡垂眸看向杯中酒,不语。

“那日//你与明月姐发生的事情,不是平山说的,是明月姐找阿晴诉苦说的。”

闻言,宗凡诧异抬头,不期然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他有些慌乱地偏开目光,就听得声音继续道:“明月姐到底是个女子,当着京都百姓的面倒追你两年,你可知她需要多大的勇气,又可知她在被你拒绝后心中是何等难过。”

“宗凡,她没你想象中的坚强,只是她哭的时候背着你罢。”

“她……”宗凡张了张口,哑声道:“哭了?”

“恩!”牧锦风点点头,沉声道:“那日她找阿晴诉苦,问阿晴,是否应当继续坚持,阿晴本欲劝她放弃,可在听她说到那日所做的举动,以及你给出的反应后,阿晴决定帮她。”

“因为你向来端的君子做派,过往你不与明月姐计较她僭越的举动,我们都可以理解,只当你肚量大,只当你心肠软,只当你顾及我。然,佛也是有脾气的,明月姐当日所为确实过分,如果你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做出的反应就不是逃。”

“宗凡,试想一下,若是别的姑娘在你面前做出这等举动,你会不置一词?会在平山靠近后下意识将人护住?”

面对好友的追问,宗凡哑口无言。

对于自己的举动,他从未深究过,如今细想,似乎,当日他应该生气的。

“宗凡,其实你对我姐的感情,除了喜欢,还有亏欠吧,所以你一直走不出来。”牧锦风言罢,起身走到好友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总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嫁给邱秉文是我姐自己的选择,你是在她的请求下退的婚。”

“当年,你为了避嫌,甚至连我一道疏远,甚至离开京都外出游学,你把能放弃的都放弃了,为什么不能饶过自己?”

当感到愧疚的人无一丝自责,不当为此负责的人却沉浸在愧疚中,多可笑。

宗凡闷头喝着酒,不说话。

眼看劝不动好友,牧锦风只得放开肚子陪他喝。

二人从下午喝到晚上,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六个空坛子。

宗凡醉趴在案桌上,眸光沉沉,破碎了往日的温和平静。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提着还剩半坛子酒的酒坛,步履踉跄地朝外行去。

牧锦风不放心地跟了出去,就见男子正招呼着下人去取梯子。

听得脚步声靠近,宗凡回首,温和笑道:“要上屋顶吗?”

“好!”牧锦风不假思索地应道。

很快,梯子取来,宗凡踩着梯子,一步一步慢慢向上爬去。

牧锦风喝得不多,尤清醒着,当下紧跟在好友身后,生怕他一个不慎从梯子上摔下。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屋顶,宗凡随手将酒坛放在屋脊上,自己则以手为枕躺了下来。

牧锦风在他身侧坐下,斜眼看去,人正闭着眼睛,好似已经睡着。

“柏青,笛子!”牧锦风冲下方喊了声,很快,一柄玉笛被抛了上来。

他抬手接下笛子,置于唇边吹奏,曲声绕梁,渐渐随风散开。

宗凡闭着眼睛,指节轻轻叩击着身下瓦片,心一点一点静了下来。

第542章 救救姐姐吧

第542章 救救姐姐吧

一曲毕,宗凡缓缓睁开双眼,意犹未尽道:“难得你愿意吹奏一曲。”

“你也知道的,小爷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奈何你心情不好,小爷只能为难一下自己了。”牧锦风言罢,将玉笛朝下方抛去:“接着!”

玉笛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度,在落地之前为柏青稳稳接住。

“还真是难为你了。”宗凡失笑,放眼望向明月高悬的夜空。

明月……时明月。

他眸光微闪,意欲将视线挪开,最后强逼着自己将目光定格:“比起你和阿晴,最让我意外的是,你们说动了平山。”

平山对他忠心耿耿,从来不违背他的意愿,而这一次,平山却将时明月放了进来。

“若非你失常的表现出卖了自己的心思,我们也不可能说动平山。”牧锦风言罢,低低笑了起来:“你别当我不知道,明月姐躲避你的那些日子,你可是经常‘无意间’经过缥缈楼。”

叫好友拆穿,宗凡眼睑轻颤,哑声道:“平山说的?”

“阿晴说的!”牧锦风随之躺下,洋洋得意道:“阿晴说,你若是对明月姐有心思,那么你在看过不该看的后,十有八九会发梦。”

闻言,宗凡一下愣住,诧异地扭头看向身边人。

“而发梦后你会更加心绪不宁,这个时候,你的第一想法必然是规避这个让你心神不宁的人,最大的可能,便是来找与你们二人皆关系不错的我求助。”牧锦风侧目迎上好友目光,面上笑意不断放大:“此时,我再表露出用言语折辱她的倾向,并将此事揽下,事后明月姐不再纠缠你,以你的性子,反倒会放更多注意力在明月姐身上,平山作为你的贴身小厮,自然也能瞧出端倪。”

“这个时候,我们再出面劝他帮忙,他为了你这个主子着想,自然会帮。”

“阿晴她……”宗凡没想到,自己竟是被算计得这般彻底。

“小爷瞧上的姑娘是不是很聪明?”牧锦风得意洋洋言罢,倏而拧眉,自顾自捉摸起来:“小爷该不会被她算计了吧?”

她把宗凡算计得那么彻底,该不会,也用同样的手段算计过他吧?

“若是算计过又如何?”宗凡出声问道。

“若是算计过,说明是她先对小爷动的心思,而不是小爷追求的她,小爷多有面子。”牧锦风言罢,翻身坐了起来,扭头朝林府方向看去。

夜幕下是一片黑沉沉的屋顶,缀着发光的灯笼,越往西,灯笼越烧,光线越暗,让人辨不清哪间府宅是谁家的院子。

“呵呵!”宗凡低笑,拿起屋脊上的酒坛欲饮,叫一只手压了下去。

“你已经醉了。”牧锦风夺过酒坛,身子微倾放到远处:“再喝下去,明月姐对你用强你都反抗不得。”

“她若真对我用强,以她那一身蛮力,我也反抗不了。”宗凡摇摇晃晃地站起,朝着木梯行去:“不过,她没那胆子。”

“没那胆子?”牧锦风挑挑眉,笑着倒回屋顶上。

与此同时,林府内……

杨晴与时明月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女子美艳的面庞涨得通红,仿若摘下秋天的霜叶贴在面上。

“就没别的办法了?”时明月绞着衣袖,神情有些无措。

“这是最简单高效的法子。”杨晴言罢,伸出两根手指相互搓动:“当然,若你再给我一万两,我可以再费点心神,看看能不能想出别的办法。”

“一万两?”时明月“蹭”地站起,咬牙切齿道:“姓杨的,你真是个奸商!”

“我奸商是因为某些人不讲义气,自己不按规则办事害得计划生变,最后还把我出卖了。”杨晴言罢,拿眼瞪向女子,手更是不客气地伸到她面前:“一万两,一个子都不能少。”

此言一出,登时将时明月杀价的话语堵在喉头。

她犹犹豫豫地坐下,内心天人交战。

“先前你不是险些把宗凡给非礼了吗,怎现在让你去,反倒不敢了?”见女子尤未作出决断,杨晴不免有些头疼。她一手支着下巴,掩唇打了个哈欠:“明月姐,你快些做决定,我都快坐着睡着了。”

“当时是色令智昏,事后宗凡那么生气,我哪敢再来一回。”时明月缓缓趴在桌上,低眉垂眼,可怜巴巴道:“再说了,我当时真没打算对他用强,我只是想着多占他一点便宜。”

面对宗凡,她最多也就手上占占便宜,嘴上占占便宜,哪敢真把人给睡了,她要真有这胆子,以她同宗凡武功上的差距,早两年就把人推倒在自己的床榻上了,哪里还会等到今日。

“把他人占了,这便宜不就占大发了。”杨晴困得遭不住,起身将人从座位上拉起,毫不客气地往外推去,一面推一面道:“我可跟你说了,就宗凡那温吞水的性子,你慢慢跟他耗,不再耗个一年半载的,他根本钻不出牛角尖。”

“我给你加钱,一万五千两银子!”时明月一手把住树枝,强忍着肉痛加价:“你给我想个折中的办法。”

闻言,杨晴动作一顿,亮着眼珠子伸出三根手指头:“三万两,你给我三万两,我保证宗凡七天内主动开口娶你。”

听得“三万两”这般天价,时明月险些将树枝掰断。

只是转念一想,花三万两银子能追到心上人,还是值得的。

她咬咬牙,压低声音问道:“什么办法?”

“让牧锦风给宗凡下药,再把人搬到你的床榻上,这样你既没有强他,又能以最快速度让他开窍。”杨晴言罢,松开拽着女子的手,半弯下身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这个时明月,力气实在太大了,明明那么小一身板,她竟是连她的一根指头都掰不动。

“这……”时明月面露犹豫之色。

见状,杨晴有些崩溃,转身就往闺房行去:“你慢慢考虑,我先去睡了。”

“阿晴,不要啊!”时明月追上去,一把将人锁住,娇媚的面上露出一丝可怜:“阿晴妹妹,救救姐姐吧,姐姐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就握在你手里了。”

她追了宗凡两年多,没能将人动摇分毫,而在杨晴的干预下,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宗凡的态度已经发生明显的转变。

现在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她需要她的帮助。

第543章 绑

第543章 绑

夜深,人静,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左右摇晃,将光与影的界线割裂,微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轻轻晃动。

床榻上,宗凡闭目睡得昏昏沉沉,忽听得有古怪的声音响起,极轻极细。

他半侧过身看去,就见一柄薄薄的匕首伸入门缝,一点一点将门栓推开。

又来……

宗凡头疼地收回目光,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很快,门栓“哒”地一声被匕首推开,房门无声开启,月光在地上拉长了一道影子,随着房门的关闭而消失。

时明月蹑手蹑脚地行到床榻前,脱下绣鞋,手脚并用地爬到男子身上,不等做出非礼之举,身下人兀地睁开眼睛。

那双眸子温和,平静,让人不自觉地沉沦其中。

不待时明月从男色中回过神,腰上兀地一紧,天旋地转间,二人的处境便颠倒过来。

宗凡一手支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人儿。

他神情实在太过平静,平静得让时明月心里有些发怵。

“时明月!”

男子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时明月很没骨气地用袖子遮住脸:“你认错人了。”

“我今日没点安神香。”

闻言,时明月手下移寸许,露出一双勾人的桃花眼。

“以后也不会再点安神香。”宗凡淡淡道。

先前他一直辨不清梦与现实,乃是因为安神香被人做了手脚,而那日之所以能觉察出那场香艳的梦境是假,则是因为他喝了酒,忘记点香助眠。

“用过的手段,就不要再往我身上使了。”宗凡言罢,手轻轻一拨,将人拨到床榻下。

时明月一屁股坐在地上,因为对方在将她拨下来时伸手护了下,是以她并没有摔到。

而正是这无意识的一举动,给了她莫大的鼓励。

这般情况下还在护着她,也就是说,他心里当真有她,那她要是用强,他应当会半推半就吧?

想到这,时明月抬眼望床榻上看去,就见榻上男子已经恢复到她进来时的睡姿。

她缓缓站起,脱下外袍挂在臂弯出,一记饿虎扑食扑到男子身上。

“时明月!”宗凡睁眼,欲将人从身上掀下去,不料对方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绑在床柱上。

“时明月,你疯了吗?”蛮力上抗衡不过对方,宗凡歪头欲喊人,哪知女子像是能洞悉他的想法似的,竟是不知从哪摸出一团布塞入他嘴中。

淡淡女儿香传入鼻中,宗凡斜眼向下看去,脸一下涨得通红。

原来,女子用来塞住他嘴的不是别的,正是女子贴身穿着的肚兜。

时明月不敢去看男子的眼,手忙脚乱地扒着他的衣裳,嘴里念念有词:“就一次,一次就行,若事后你不愿意,我绝不逼你负责。”

“呜呜呜(时明月)……”宗凡用力扭着手腕,企图脱身,然,身上趴着一具香软的身子,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呜呜呜(时明月)!”

“呜呜呜(时明月)!”

“呜呜……”

“啊欠!”

早起洗漱的杨晴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含糊不清地咕哝道:“该不会是宗凡在骂我吧?”

时明月那女人又怂又不讲义气,万一昨夜没成事,还把她揭发了,她该不会被宗凡扒皮吧?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杨晴心虚地左右打量两眼,在确定爹娘没往这边看后,她小碎步挪到兄长身边,压低声音道:“林杭,今天我不去店里了,一会你先送我去威王府。”

“行!”林杭干脆应罢,伸过头来好奇道:“和牧小世子和好了?”

“谁说我去看他了,我去瞻仰威王练功。”杨晴话音方落,袖口兀地一紧。

“阿晴,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啊?”林杭双眼放光,眸中满是期待。

闻言,杨晴面露犹豫之色。

威王哪里是说见就能见的,她方才说去瞻仰威王,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寻求庇佑的借口。

“阿晴!”

兄长的声音再度传来,望着他期待的目光,杨晴只得硬着头皮道:“其实,我……”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随后是王守拔高的声音:“杨姑娘可在?”

“来了!”林杭应声,一溜烟朝门口跑去。

杨晴简单抹了把脸,紧跟着迎了上去。

等她走到院门口,王守已经行了进来。

见到来人,王守先是客气地拱手见礼,旋即打开话匣:“杨姑娘,我家王爷请你过去一趟,不知杨姑娘现在可有空?”

“这是自然。”杨晴应声罢,斜眼看了满脸期待的表兄一眼,软声道:“王大人,听说威王府有早起练功的习惯,府内高手相互切磋,家兄神往已久,不知民女可否带兄长一通前往?”

“当然。”王守应声罢,伸手捏上林杭的手腕,笑眯眯道:“小子骨头摸着不错,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一会王叔教你两招。”

“谢王叔!”林杭大喜,心中就盼着一会能瞧见威王出手。

然,事与愿违,等赶到威王府的时候,威王刚从练武场上下来。

林杭心中涌起一股失望,还没来得及同威王见礼,就叫王守拉练武场比划去了。

“哟,这不是林公子吗?王守你怎把人带这来了?该不会是打不过老子准备欺负小子吧?”

“去去去,一边凉快去,我看你连这小子都欺负不得。”

“既然你这么说了,林公子,咱比划比划?”

汉子们豪气的声音自拐角处传来,等在过道上的杨晴好奇引颈,入目是一身白色练功服。

她飞速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屈膝见礼:“民女见过威王。”

“阿晴,你就要做我牧家的媳妇了,日后不必这般见外。”牧石松虚扶女子一把,转身朝不远处行去。

杨晴连忙动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威王身后。

周遭景致随着步伐变化,眼看景物布局越来越熟悉,她不由得狐疑地拧起眉头。

就在这时,威王低沉威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你同那臭小子吵架了?”

闻言,杨晴一下愣住,面上是没来得及掩去的尴尬:“威……威王……”

她才三天不搭理牧小世子,事情就传到威王耳朵里去了?

“照理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该干涉太多,只是那混小子脾气实在不好,我怕我要再不干预,他能将人给气跑了。”牧石松转身看向身后姑娘,沉声道:“阿晴,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姑娘,也知道自家小子脾气有多臭,你告诉公爹,他怎么欺负你了,公爹帮你出气。”

“威……威王……”杨晴脸一下涨得通红,只敢垂着眼睑去看自己的鞋面:“牧……牧小世子他没有欺负我。”

“他要真没欺负你,以你的好脾气,会整整三日不理他?”牧石松根本不信女子所言。

他与眼前姑娘相处虽然不多,却也能瞧出她是个好脾气的,这般好脾气的姑娘会三日不搭理他家臭小子,谁对谁错可想而知。

如今二人还没成亲,他家臭小子就开始欺负人,这要传入亲家耳中,不肯把姑娘嫁过来了,他上哪再找一个这么合他心意的儿媳妇去?

“我……”杨晴把脑袋垂得更低,不知当如何解释。

牧小世子欺负她的方式,她如何能说得出口,总不能胡诌骗对方吧。

她不知,她这副无措反应落入威王眼中,得到了另一番解读。

不搭理他家臭小子,也不愿跟他告状,莫不是气得狠了?难不成那混小子又背着他去天香楼喝花酒,叫人姑娘逮了个现行?

思及此,牧石松快步朝风波院行去。

见事态似乎向着诡异方向发展,杨晴连忙拔腿跟上:“威王,您莫要生气,牧小世子真的没欺负我。”

闻言,牧石松不语,只是大步跨入风波院。

第544章 作威作福

第544章 作威作福

“把牧锦风给本王叫出来!”

威严的声音自院中响起,柏青一个激灵,战战兢兢跑入书房通报:“爷,不好了,王爷来了,好像正在生气。”

牧锦风自案桌后抬起头来,表情有些莫名其妙:“他好端端的又生什么气?”

隔着大老远的都能听见老爷子的声音,这是吃炮仗了?

“小的也不知道,就见王爷脸色难看的厉害。”柏青说着,斜眼朝门口看去,就怕王爷一个生气冲进书房,二话不说就对他家爷动手。

“行了,出去看看。”牧锦风搁笔,拔腿行出书房。

跨过门槛,他一眼就瞧见立在院中高大伟岸的父亲,还有他身边战战兢兢的姑娘。

牧锦风眸光微微亮起,正欲张口,忽觉一道锐利目光刺来,当即收敛面上喜色,恭敬道:“爹!”

“过来!”牧石松沉着张脸道。

牧锦风依言上前,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一脸担忧的心上人。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一个两个的表情都不对劲。

眼看牧小世子越走越近,气氛也越发压抑紧张,杨晴咬咬牙,低声道:“威王,牧小世子并没有欺负民女,是民女那日给他炖了汤,他嫌难吃,偷偷给倒了,民女气不过,这才不与他说话。”

未免父子二人关系因为这一桩小事受损,杨晴只得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那汤民女足足炖了半个时辰呢。”

牧锦风耳朵尖地听见了女子所言,当即顺水推舟道:“阿晴,你还生气呢?是,是小爷不对,不该倒了你的一份心意,可小爷那天刚吃过饭,哪里吃得下那么一大盆骨头汤。”

末了,不待女子反应过来,他又道:“要不这样,你今日再煮一份?刚好小爷还没用早膳,这回保证吃得干干净净。”

牧石松本是将信将疑,听得儿子接话,也就信了这说辞。

他微微拧起眉头,一脸公正道:“既然如此,阿晴你就再给这混小子煮一份,这回他要敢不吃,本王绝不饶他。”

“……”杨晴一噎,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好半响,她调整好心态,软声应道:“威王都这么说了,民女自然照办。”

顺着杆子往上爬想吃她做的饭是吧,看她一会怎么齁死他。

然,牧锦风一眼就瞧出了女子的小心思,当即恭顺道:“爹,您也还没用早膳吧,不如让阿晴也给您做一份?”

“好啊!”牧石松笑着点头,随后转脸看向未来儿媳妇:“阿晴,你可愿意?”

“愿意,民女自然愿意!”杨晴软声应罢,转身朝灶房方向行去。

在经过牧小世子身侧时,她下意识地抬脚去踩对方,哪知对方把脚抬高,将她绊了个踉跄。

“啊……”

惊呼声自喉中溢出,没等朝前跌去,腰上兀地一紧,叫男子抱了个满怀。

“小心点!”牧锦风“关切”罢,松开搂着女子的手,那副正经又温柔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君子做派的清贵公子。

杨晴叫他气得不行,偏偏发泄不得,只得假笑着道谢,旋即施施然离去。

“有你小子这么对姑娘的吗?”牧石松功夫高强,哪里没瞧见二人间的小动作,心下不免感到无奈。

对待心仪的姑娘还这般不懂怜香惜玉,真不知他是怎么让人好姑娘对他动心思的。

“您又要兴师问罪呢?”牧锦风挑挑眉,吊儿郎当道:“方才没揍成,现在打算再寻思个由头?”

“你老子要揍你,还用得着寻由头?”牧石松大步行到桌前坐下,抬手欲给自己倒杯凉茶,就见一只手先他一步提起茶壶。

牧锦风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倒入口中,很快吐了出来,脸色难看道:“都怎么做事的,昨夜的茶水放到今天还没倒,想毒死小爷吗?”

“世子爷息怒!”院内侍候的下人齐齐跪下,不敢抬头去看那暴怒的男子。

牧锦风重重将茶杯摔在桌上,沉着张脸道:“都跪着做什么,还不快看茶,想渴死小爷吗?”

“是!”丫鬟应声,连忙将茶壶撤下。

目睹了这一切的牧石松面色一瞬间变得难看,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你在这耍威风给谁看呢?不过一杯茶的事,谁教你的作威作福的做派?”

牧锦风朝地上“呸呸”吐了两口茶水,又接过柏青递来的茶盏清水漱了漱口,这才漫不经心道:“爹,喝隔夜的茶,这可是大事啊,万一我吃坏了身子怎么办?”

一听这话,牧石松气得更厉害了。

他拍桌而起,厉声道:“就你身子金贵,你老子当年领军打仗的时候,粮草不足,树叶都吃过,喝点隔夜的茶水能把你喝死不成?”

闻言,牧锦风翻翻眼皮,也不应声,自顾自坐了下来。

听得外头的吵嚷声,正在灶房内准备煮面的杨晴拉过前来煮茶的白芍,低声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世子爷又和王爷吵起来了。”白芍拧着眉头,表情就跟刚吃了苦瓜似的:“姑娘,得空您劝劝世子爷吧,明明是一片好心,非不好好说,最后闹得双方都不开心。”

杨晴拍拍女子的背脊,软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同我细说。”

感受着女子的温柔,白芍愣了下,旋即把院内发生的事情重复了一遍,末了不忘道:“那茶水就是今儿个一早新烧的,只是天冷,茶水已经凉了,爷这才发脾气。”

“其实他这么做,就是不想让王爷喝冷了的茶水,王爷早年在外行军打仗,条件艰难,吃了不少苦,肠胃最是不好,忌生冷之食,以前神医嘱咐过的,爷每一句话话都记在心底呢。”

“我知道了。”杨晴点点头,柔声道:“你先去送茶水吧,别让威王久等了。”

“是!”白芍颔首,端着茶盏缓步行了出去。

杨晴拿眼看着锅内沸腾的水,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牧小爷,真真是不让人省心,明明是关心的事,到他嘴里也能变味。

第545章 面

第545章 面

一刻钟后,杨晴自灶房内行出,手中托盘上是一大一小两个面碗。

她费劲地将面端入院中,立即有丫鬟行上前来,接过她手中托盘。

“早膳来咯!”杨晴笑吟吟地将大的面碗端到威王面前,随后又将小的面碗端到牧小世子面前。

一大一小两个面碗,在桌上形成鲜明对比。

牧锦风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面碗,又看了眼父亲面前的面碗,心里登时不痛快了。

反观牧石松,在看到巨大的差别待遇与自家小子不悦的神情后,积压在心中的怒气散了些许,面色也缓和几分。

“你就给小爷吃这么点?”牧锦风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面,两条眉毛险些倒竖而起:“这点面喂鸡//鸡都能饿死。”

“你急什么,锅里还有呢。”杨晴软声道。

闻言,牧锦风心里痛快了些,嘴上却是不依不挠:“还有你干嘛给我打这么点?”

“你往日不就用这个碗吃饭的吗?”杨晴软声反驳,无辜地眨眨眼:“我可专门问了,你吃面就用这个碗。”

牧锦风一噎,转而指向对面的大碗:“那你为什么给我爹这么大碗?”

闻言,牧石松亦抬头看向女子。

他眼前这面碗真不是一般大,都能把人脑袋埋进去了,灶房里那么多碗,她怎么就翻出了这么个大物出来?

“这不是你说的吗?”杨晴表情愈发无辜。

“我说的?”牧锦风狐疑地拧起眉头,暗自思索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一番话。

“是呀,你说的。”杨晴点头,一本正经道:“是你说的威王肠胃不好,吃不得生冷的吃食,现在天逐渐凉了,我担心这面在锅里凉得快,一会续碗端过来再耽搁,就成冷食了,所以特意选了个最大的面碗。”

“小爷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番话。”感受到父亲投来的目光,牧锦风不自在地拉下脸,没好气道:“你要讨好我爹可别拉小爷下水。”

“行,你没说过,是白芍说的。”杨晴柔柔一笑,轻声道:“白芍可跟我说了,你方才吐的茶水就是今儿个一早方泡的,才泡了不到两刻钟,以你牧小爷的刁嘴,昨日的陈货与今日的新鲜茶水,你会品不出区别?”

“锦风?”牧石松错愕地看着儿子,千言万语梗在喉头,心中一阵阵发胀。

“没胃口,不吃了。”牧锦风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起身朝书房行去。

杨晴小跑着跟上前,一把拽住男子衣袖:“牧锦风!”

牧锦风步伐一顿,随后用力将袖子扯出,继续朝前行去。

“牧锦风!”杨晴再度追上前,这一次,她不拽男子的衣袖,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抱住:“不许生我的气。”

此举一出,登时引来众人侧目。

牧锦风斜睨了眼死死抱着他的姑娘,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没说话。

“牧锦风!”杨晴扁嘴,委屈巴巴道:“我方才做面的时候被水烫到了,你真一口不吃?”

闻言,牧小世子眸光微闪,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

他抓着女子的左右手检查了一番,在她左手手背上瞧见一芝麻大的红印子。

“烫伤的?”

杨晴眸光心虚地闪了闪,就见男子粗暴地握住她的手,却小心地避开了她手背上的印子:“怎么没把你疼死?”

“我要疼死了,你不心疼呀?”杨晴言罢,拽了拽人,没能拽动。

她下意识朝威王方向看去,想要寻求帮助,就见人正坐桌前吃面呢。

小的稳如磐石不动,老的半点主动上前的意思都没有,杨晴觉得自己能被这一双牛脾气的父子给活活急死。

明明两人就相互关心,非不好好表达,弄得势如水火的,牧家人都这么傲娇的吗?

牧锦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在期待着父亲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然,二人在这边拉扯半响,后方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心一点一点下沉,拨开女子的手就往书房走。

杨晴再度追上前,压着声音威胁道:“你敢不吃我煮的面试试,你今日要是不吃……”

“不吃又如何?”牧锦风打断女子的话,语气硬邦邦的。

“你要不吃……”杨晴眼睑轻颤,红着脸轻声道:“你今天也别想吃我了。”

闻言,牧锦风愣了下,面上霎时间阴转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就算了!”杨晴跺跺脚,转身朝威王行去。

走了约莫一丈远,她手腕兀地一紧,侧头看去,就见牧小世子一脸傲娇地扬着下巴,面上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待行到桌前,牧锦风也不看自家老子,自顾自埋头吃面。

忽的,一双筷子将一颗荷包蛋送入他的碗中。

牧锦风动作一顿,缓缓抬头朝对面看去。

见儿子看来,牧石松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将筷子收回:“你不是嫌少吗,多吃点。”

“我要吃我自己会盛,这都沾了您的口水了。”牧锦风嘴上嫌弃,动作上不忘配合着将荷包蛋拨到一边,却没让下人换一碗面。

杨晴在一旁看着这父子两的互动,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明明是两个正常人,怎正常交流就那么困难。

很快,一碗面见了底,只留一颗荷包蛋孤独地沉在碗底。

三双眼睛盯着一颗荷包蛋,像是要将那颗已经身首异处的可怜的蛋拖起来凌迟处死。

须臾,牧石松偏开目光,抬眼看向儿子,想说些什么,却怎么都拉不下脸来。

牧锦风低垂着眼睑,目光不时扫过碗里的荷包蛋,思考着当如何处置这具“尸体”。

是祭五脏庙呢?还是祭土地公呢?

犹豫间,手中筷子被一双小手夺去。

杨晴夹起荷包蛋,顶着无数道炙热的目光,假笑着把蛋送到男子嘴边,压低声音道:“牧小爷,你要是喜欢吃这荷包蛋,我明日再给你煎两个?”

话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牧锦风犹豫片刻,最后张口,将圆圆的荷包蛋咬出一个缺口。

荷包蛋已经凉透了,可他却觉得,这颗蛋比方才那颗热乎乎的还要好吃。

第546章 买谁赢

第546章 买谁赢

父子二人沉默着共用了早膳,饭后,牧石松坐着没离去,牧锦风也坐着不动,流动的空气中是挥之不去的尴尬。

杨晴出门得早,并没吃早饭,只是此刻她不敢离去,生怕错过了撮合他们父子关系的重要时机。

她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很快有了主意,当下身子稍稍朝威王所在的方向倾去,恭敬道:“不知威王觉得,民女的手艺可还行?”

“好!”牧石松点头,眉开眼笑:“这是本王近两年来吃过最合心意的一顿饭。”

话里话外,别有深意。

闻言,牧锦风挑了挑眉头,一脸淡然地端起手边茶盏押了口,耳朵却是高高竖起,生怕错过二人对话中的半个字。

“威王既觉得好,不知民女可否讨个赏赐?”杨晴眼睛晶亮亮的,眸中期待叫人不忍拒绝。

“说!”此时此刻,牧石松已经把这个未来儿媳妇当宝看了,便是她不主动讨赏,他也想从府里抬几箱东西送给她。

“家兄对威王崇拜之至,此生夙愿,便是能一睹威王的功夫过过眼瘾,不知威王可能满足家兄的愿望?”杨晴轻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心虚。

“可以!”牧石松应得爽快,率先站起身来:“你大哥他应当还与王守在练武场呢,现在过去正好。”

杨晴紧跟着站起,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民女可以再讨一个赏赐吗?”

“说吧!”对于女子得寸进尺的行为,牧石松非但不觉厌恶,反觉得可爱。

他牧石松的儿媳妇,自然要胆识过人,若是连跟他提要求的胆子都没有,以后还如何相处?

“民女的爹爹亦对威王崇拜至极,且他功夫不错,威王若是不嫌弃,不如趁着今日切磋一二?好让我们一饱眼福?”杨晴提出这个要求,本有几分自己的算计,可说到最后,竟是不自觉地激动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所见过已出手的人中,她爹的功夫自然是最好的,而威王,则是传说级别的存在,有生之年能瞧见这二人过招,怎能不让人热血沸腾。

“行!”牧石松依旧应得爽快,随后遣柏青去请人。

“谢威王!”杨晴欲屈膝行礼,叫一只大手拦住。

“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这般客气。”牧石松温和道。

此言一出,风波院内的下人看杨晴的目光全变了。

王爷口中说出这番话来,说明他很满意这个未来儿媳妇,也就是说,杨姑娘这是坐稳了正妃之位?

天啊,王爷和世子爷的眼光竟然一致,这也太吓人了点。

在那一道道惊诧的目光中,杨晴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见女子害羞了,威王眸中染上点点笑意:“行了,过去吧!”

“是!”杨晴轻声应罢,不着痕迹地拽了拽牧小世子的衣裳。

牧锦风斜眼看了眼女子,本不打算起来,却见对方眸色暗了下来,面上是难掩的失落。

明知她是在做戏,他却不忍心拒绝,当下不情不愿地站起,散漫地跟了上去。

此情此景落入一众丫鬟小厮眼中,险些叫众人惊掉了下巴。

出了风波院,牧锦风手不老实地揽住女子纤细腰肢,压低声音道:“说话算话?”

闻言,杨晴偷偷拿眼看了眼行在前头的威王,红着脸轻声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就好!”牧锦风笑逐颜开,低头在女子面颊上偷了个香。

就在这时,威王转过身来欲催促,恰好瞧见这一幕。

杨晴脸“蹭”地红了,恨不能把脸埋入胸口。

牧锦风已经做好被骂的准备,却见父亲嚅了嚅唇,慢慢背过身去:“磨磨唧唧的,快些跟上。”

牧锦风意外地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眸中笑意慢慢扩大,唇角不自觉地向上翘起。

“傲娇怪!”杨晴轻轻肘了下男子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分明是想与威王好好相处的。”

“谁想同他好好相处了?”牧锦风一瞬间敛起面上笑意,仿佛自己不曾因为那一丝细微的态度变化而感到高兴。

“口是心非。”杨晴吐槽罢,提着裙摆小跑着追上威王的步伐。

牧锦风紧跟在后头,就见父亲半侧过脸,低声同女子说些什么。

杨晴仰头认真聆听着,态度很是恭敬。

少倾,她扬起明媚的笑脸,比天边的太阳还要炫目:“威王放心,我不会与牧小世子计较。”

她声音轻轻柔柔,落入耳中叫人没来由地感到舒服。

闻言,牧锦风狐疑地看了父亲一眼,却见对方飞速偏过头,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见状,他心中疑惑更甚。

到了练武场,稍作等待片刻,柏青便将林方朔请来。

亲家见面,分外热络,自然要攀谈一番。

牧锦风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悄无声息地将女子拉至一旁,狐疑道:“方才我爹同你说了什么?”

“威王说,你这人惯是个没正形的,但是重感情,对我毛手毛脚是因为喜欢我,让我不要同你计较。”杨晴据实答道。

闻言,牧锦风面色微变,不自在道:“他真这么说?”

“怎的,我还能胡诌出这番话不成?”杨晴言罢,轻轻拧了男子一把,嗔道:“便宜都叫你占尽了,别在这卖乖。”

又是吃她亲手做的面,又是得了她温言软语好一通哄,又是得了他爹的偏护,便宜可不是叫他占尽了。

反观她,又是洗手作羹汤,又是哄人,还被威王劝着被占便宜,可以说是亏大发了。

就在这时,一阵起哄声响起,随后爆发出阵阵欢呼。

杨晴扭头看去,就见便宜爹爹与威王正朝着练武场最中央行去,显然是准备比划比划了。

“爹爹加油!”杨晴小跑上前,举着胳膊高声道:“我出一百两押您赢。”

闻言,林方朔冷峻的面上添了一丝笑意。

牧石松看了眼身边人,又看了眼垫脚摆手的未来儿媳妇,心中五味杂陈。

人家这没血缘的父女关系都这般好,反观他们父子,竟是连一句平常的关切都不会说。

“牧小世子!”杨晴扭头高声唤了声不远处的男子,待觉察到有目光投落在自己身上,当即笑吟吟道:“你买谁赢?”

牧锦风先是愣了下,继而下意识抬头,就见父亲正往这个方向看来。

父子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随后错开。

“牧小世子?”

女子轻柔欢喜的声音传来,牧锦风眼睑颤了颤,缓步朝练武场靠近,语气淡淡道:“买我爹,一千两,十个招内。”

第547章 十招

第547章 十招

声落,众人皆朝同一方向看去。

惊诧,错愕,不可置信,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这几种表情。

牧锦风叫众人盯视得有些不自在,忽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

牧石松挽起练功服的衣袖,面上是少有的认真:“行,那就十个回合。”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愣。

这父子两一唱一和的,又是闹的哪出?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升起了?

王义抬头看天,叫阳光刺得目眩,他揉了揉眼睛,又抬头看了一遍,这才确定今天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

不仅是从东边升起,颜色也对劲,那今儿个王爷与世子爷怎相处得这般和谐?

就在众人错愕间,练武场中央的二人已经结束了客套话。

长剑出鞘,在阳光下反射出晃眼的亮光。

牧石松率先出手,剑刃裹挟着杀气直直刺出,没有多余的花俏招式,却叫人不敢移开半分目光,生怕一个眨眼就错过精彩瞬间。

林方朔反手以刀格挡,兵刃相接发出“铛”的一声脆响,旋即腕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压迫力道。

高手过招,只一招便能探出对方深浅。

目光交错,刀剑错开,林方朔转守为攻,主动出击。

威王一上来便动真格在他预料之外,不过于他而言,这份预料之外是惊喜。

练武场场外,杨晴激动地看着场内刀光剑影,心脏几乎要悬到嗓子眼去。

比划比划就这么刺激,习武之人可真不好惹。

她激动,一旁的林杭比她更激动,脖子伸得长长的,恨不能一下将两颗眼珠子丢到场上,好看清二人交手的细节。

牧锦风虽然面上一派淡定,实则早已将全部注意力落在练武场上。

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他也怕错过招式上的细枝末节。

往日里他爹揍他,他能走个十几招,乃是因为他爹没有尽全力,但今日,似乎是为了能在十招之内定胜负,他爹下手并未克制。

牧锦风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悄无声息地蚕食他心中某颗顽固且坚硬的石头。

眼看自家爹爹落于下乘,杨晴欲出声加油,随后发现,时间好似静止了,周围的人都是伸长脖子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明明是一个围了数十人的大场子,却静谧得能听见呼呼风声。

狐疑之际,喝彩声传来,“铛”地一声响,大刀脱手飞出,直直朝她刺来,随后在她面庞前一寸处停下。

杨晴眨了眨眼睛,一滴冷汗顺着脑门滑落。

他们这是……动真格的?

牧锦风随手将刀丢在地上,紧张地将人护住:“你没事吧?”

杨晴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连忙引颈朝练武场看去:“谁赢了?”

“自然是我们王爷!”不知是谁出声回答,语气是难掩的得意与骄傲。

“过了几招?”杨晴不懂功夫,自然不知招数当如何数。

“九招半。”这一次,出声回答的是牧锦风。

九招半,刚好在十招内,他爹为了在十招内取胜,当真是较真得厉害。

就因为他随口说的那句赌注……

那股好容易压下的奇怪感受又涌了上来,翻涌冲刷着他心中那块坚硬的石头。

“我爹这么厉害?”杨晴大喜,当下一路小跑着迎上走下练武场的便宜爹爹,一脸崇拜道:“爹,您真是太棒了。”

相较于杨晴的崇拜,林杭的目光则完完全全落在威王一人身上,整个人逞放空状态,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二人的招式。

“爹输了你一百两银子,你还觉得爹厉害?”林方朔笑着摸了下女儿的脑袋,动作间,大掌不受控制地轻轻颤动。

方才兵器脱手那一记实在太猛,以至于他到现在手还是麻的,战神威王,当真是名不虚传。

“自然是厉害的。”杨晴骄傲言罢,随后小心翼翼地捂住自己的荷包,压低声音:“爹,您别提方才的赌局,今日的赌局不算,牧小世子了解威王,又和您过过招,这赌局不公平。”

她声音压得极低,奈何威王离得近,耳朵又厉害,自是听了个完全。

了解……

牧石松下意识看向儿子,这个臭小子,似乎当真是了解他的。

感受到父亲投来的目光,牧锦风狐疑地拧起眉头,立于原地没动。

见状,牧石松犹豫片刻,三步并作两步行上前,展臂勾住儿子的肩膀。

牧锦风身子一僵,不自在地扭头看向手的主人:“爹,您……”

“爹帮你小子赢了一百两,是不是该给爹买件礼物?”牧石松生硬道,说话间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动。

“哦……”牧锦风干巴巴地应了声,老实应道:“我过两日给您买。”

闻言,围观众人险些将眼珠子掉在地上。

他们没听错吧,王爷主动找世子爷讨礼物,世子爷还答应买了?

这父子二人,今儿个实在太怪异了。

林方朔也敏锐地觉察出二人间的不对劲,他对牧家的情况略有耳闻,知晓父子二人不合,先前瞧着也并不亲密,今日两人却是别别扭扭的,说不出来的古怪。

“咳咳!”牧石松低咳两声,手依旧僵硬地放在儿子肩上,冲威王府侍卫道:“你们都继续练着。”

末了,他扭头冲林方朔道:“亲家,我们去花园里喝茶。”

“好!”林方朔应声,见自家儿子还傻乎乎地愣在原地,犹豫一番,伸手将人拎走了。

杨晴走在兄长边上,她的右手边是两对父子,一对生硬地亲昵着,一对心照不宣地并肩而行。

她偷偷拿眼朝右边看去,就见牧小世子表情僵硬,动作也僵硬,整个人说不出的不自在,再看威王,也是一副僵硬尴尬的模样,好在有骨子里散发出的威严气势撑着,倒也没折损太多形象。

偷窥得正欢,视线对上一双稍显冰冷的眸子,杨晴连忙直起身子,一副老实模样。

“女大不中留。”林方朔摇摇头,语气中满是无奈。

闻言,杨晴耳根微热,小声嘟囔道:“女儿明明是为了完成您的心愿。”

林方朔斜眼看去,就见女儿正拿眼偷偷看他,一副鬼头鬼脑的模样。

见他看来,还装模作样地摆出委屈表情,让人哭笑不得。

第548章 亲女儿

第548章 亲女儿

五人在花园中坐了一下午,不谈天下大事与天下大势,只谈拳脚功夫。

最初的时候,是威王与林方朔一面谈论一面小幅度比划,到后来,则变成林杭问,威王答,余下的人旁听。

牧锦风由始至终没有发声,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实则听得很是认真。

牧家的功夫,他有许多不精通的地方,而他的这些薄弱处,伴随着林杭的提问,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答案。

杨晴不懂功夫,在边上听得犯困,兀地,她注意到了牧小世子神游表面下的认真,当下垂着脑袋,偷偷斜着眼睛去打量对方。

林杭问的是牧家的功夫,他怎么听得这么认真?温故而知新?

兀地,某种可能闪过脑海,杨晴收回目光,眉头不自觉地拧在一处。

片刻后,她再度偷偷拿眼去打量男子,不料被对方逮了个正着。

她飞速收回目光,置于腿上的手一暖,叫一只大掌覆盖。

牧锦风认真听着二人谈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女子纤细的手指,不时勾起,再放下。

杨晴有些心虚,强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实则注意力全在二人肌肤相贴的温度上。

两根手指头勾缠,嬉戏,明明是无聊的小把戏,二人却玩得不亦乐乎,喜形于色。

很快,林方朔发现了二人间的小动作,正欲提醒女儿注意仪态,却见威王忽然站起。

“亲家,我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林方朔紧跟着站起,拿眼警告似的瞥了女儿一眼,随后拔腿离去。

到了晚饭时间,二人一前一后行了回来,表情有些微妙。

只是等吃晚饭的时候,二人又恢复如常,推杯换盏,聊得好不热络。

等吃到中段,杨晴发现,她爹似乎有意拿酒去灌牧小世子。

吃到后半段,杨晴又发现,威王似乎有意拿酒去灌林杭。

这是传说中的你灌我儿子我就灌你儿子吗?杨晴震惊了。

谁能想象得到,两个高大又威严的帅大叔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

待从酒桌上下来,林杭已经醉得走不动道,牧小世子亦是醉眼朦胧,而灌酒的二人,步履皆有些踉跄。

牧石松面上端着和善的笑容,亲自将三人送出威王府,人一走,他脸登时拉了下来,林方朔也在踏入马车车厢的一刹敛起笑容,活像是学过变脸的把戏。

杨晴震惊地看着便宜爹爹,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她爹这是同威王闹矛盾了?不该啊!

“你还未出阁,别总往威王府跑,传出去像什么话。”林方朔板着张脸,长辈的架势摆得十成十。

闻言,杨晴将嘴合上,软声应道:“女儿知道了。”

见她一副乖巧模样,林方朔面色缓和几分。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女儿脑袋,什么都没有说。

很快,马车在林府门前停下,林方朔背着烂醉如泥的儿子跳下马车,疾步朝家中行去。

“杭儿这是怎么了?”看到好端端出去的儿子叫人背回来,林氏吓得险些把手中的筐子摔了。

“没事,喝了点酒,醉的。”林方朔将儿子背回房间,林氏紧跟着行入,小心翼翼地将人扶到榻上休息。

杨晴行到门口停下脚步,没有跟进去。

“好端端的你带他喝那么多酒做什么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酒量不好。”林氏嗔怪罢,吩咐一旁的茶语去打盆热水。

茶语应声退出房间,见自家小姐鬼鬼祟祟地蹲在门边,正欲出声询问,就见对方比了个噤声手势,当即没再多嘴,快步行入灶房忙活。

“都是威王灌的,拒绝不了。”林方朔半倚着床柱,目光温柔地望着妻子。

林氏手脚麻利地为儿子脱去外裳,嘴上不忘追问道:“威王好端端的灌杭儿酒做什么?”

“因为我灌了小世子。”林方朔据实答道。

“你又好端端的灌锦风做什么?”闻言,林氏眉头一皱,忍不住埋怨道:“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怎跑去欺负一小你二十岁的孩子,也不嫌臊得慌。”

蹲在屋外偷听的杨晴弯了弯唇角,险些笑出声来。

“是他牧锦风耍混在先,当着我的面都敢摸阿晴的手占阿晴的便宜。”林方朔说到这,眸光闪了闪,半弯下身子,神情不悦地小声道:“今儿个我与威王过招,阿晴出一百两买我赢,他倒好,出一千两买威王十招之内胜我。”

“最后威王在十招内赢了你了?”林氏将为儿子脱下的衣裳塞入丈夫怀中,忍不住笑道:“我看不是锦风犯浑,是你输不起吧?”

“威王为人刚直,读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可小世子不同。我作为他未来的岳丈,他是一点不带客气,也不给我在阿晴面前留些脸面。”虽然十招之内走败在预料之中,可只要一想到牧小世子押自己十招内输,林方朔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

以前追求他家阿晴的时候表现得多好啊,供果见天地往家里送,现在倒好,婚事定下了,人也不客气了。

“我看呀,不是锦风对你不客气,是你老丈人还没当上,老丈人的脾气已经上来了。”林氏嗔怪罢,拿手点了点他的肩膀:“阿晴主动出一百两买你赢,你以为就是崇拜你这个当爹的?给你撑场子?给你挣面子?那丫头看见银子眼珠子都亮了,会拿钱去打水漂?心里头盘肯定算着鬼主意呢。”

俗话说得好,知女莫若母,自家女儿什么性子什么小心思,当娘的人能瞧不出来?

闻言,林方朔一怔,视线微微向后偏转,看向那屋外鬼鬼祟祟的人影。

半响,他收回目光,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阿晴是故意的?”

“你别喝了酒就开始瞎闹,阿晴对你这个爹什么样你心里有谱。”林氏将帕子浸入茶语递来的面盆中,细细地为林杭擦拭手脸。

林方朔在一旁看着,唇角荡起一抹温和的满足的笑容:“杭儿是你亲儿子。”

末了,他伸手将妻子搂住,柔声道:“阿晴也是我亲女儿。”

闻言,林氏眼眶一热,她偷偷扭过脸抹了把泪,一只大手落在她的脸上,轻轻将她的手别开,一点一点细致地为她擦拭眼角的泪。

第549章 旺

第549章 旺

见二人举动渐渐亲昵,杨晴识趣地溜到一边去。

今儿个夜色正好,天上繁星璀璨,说不出的静谧怡人。

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捧着茶盏坐在屋檐下,半闭着眼,享受着夜风的抚慰。

林爷爷走出房门,见孙女在屋檐下吹风,当即走到她身边坐下:“担心你爹对牧小世子有意见呢?”

闻言,杨晴愣了下,就听得爷爷又道:“你放心,他要敢给牧小世子出难题,爷爷第一个不放过他。”

“爷爷!”杨晴轻唤一声,歪着头坏笑道:“您偷听哟。”

叫孙女当面拆穿,林爷爷老脸一热,不自然地低咳两声:“我那是关心杭儿,做不得偷听。”

“恩!”杨晴故作深沉地点点头,自顾自道:“我是担心哥哥,也做不得偷听。”

声落,祖孙两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穿过高墙,传进邻里的院中,为一间间沉闷的大宅院增添一抹鲜活。

夜色渐浓,月亮自树梢缓缓向上爬去,所过之处,星光尽数黯淡。

亥时三刻,京都各个府宅的灯火悉数熄灭,只在过道上留有灯火。

黑暗中,一抹白影自夜空中晃过,很快潜入一间小别苑中。

牧锦风停在心上人闺房前,抬手轻轻敲响房门,无人回应。

他自袖中掏出匕首,轻车熟路地撬开门栓,伸手一推,“哗啦”一声响,紧闭的房门微微向内凹去,借着薄薄月光,可瞧见门缝后足有男人一指粗的铁链。

门,被从里面用铁链锁上了。

得出这个认知,牧小世子脸色沉了下来,这个小泼妇,竟然摆他一道。

次日清晨,一夜好梦的杨晴自床榻上醒来,待起身瞧见被动过的门栓,登时笑得前俯后仰。

吃了她的面还想吃她,天底下哪来这么多好事。

她笑嘻嘻地将锁链解开,一拉开门,就见牧小世子坐在她家院中与她爹喝茶,听得开门的动静,还扭头冲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杨晴头皮一麻,默默朝后院行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洗漱完毕,她也不吃早饭,带着兄长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哪知一脚方踏过门槛,就看见牧小世子立在半丈远处,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瞧。

杨晴下意识转身朝家里走去,衣脖子兀地一紧。

“我什么都没看到。”不等妹妹张口求救,林杭已经撒丫子没了人影。

“昨天夜里,房门锁得挺紧嘛!”

男子阴测测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杨晴面上堆叠起笑容,巧笑嫣然道:“我爹教我的,姑娘家要有安全意识。”

说到这,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摆出一副无辜模样:“你昨日来了呀?怎么不叫醒我呢?”

闻言,牧锦风一把揪住女子面上软肉:“你再装蒜试试。”

“哎呦!”杨晴吃痛,转身就朝男子捏去:“我就锁门怎么了,我就锁门,我就不让你进,昨儿个锁,以后我还锁。”

“你这小泼妇,说话不算话。”叫女子捏住一边面颊,牧锦风也不挣扎,就这么和她对捏着。

“我就说话不算数了,你能把我怎样?”杨晴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有本事你咬我呀?”

声落,见男子当真张口朝她咬来,杨晴连忙补充道:“咬我的是小狗。”

牧锦风动作一顿,对着女子面颊轻轻咬了口,随后直起身子,薄唇微启:“旺!”

杨晴不可置信地看着男子,随后笑歪了身子。

“爷是小狗,你这说话不算数的小泼妇更是小狗。”牧锦风展臂将人扶住,没好气道:“你下回要再敢锁门,爷把你房门给劈了。”

“你尽管劈了试试,看我爹怎么教训你。”杨晴双手背在身后,左右摇晃着脑袋,表情好不得意:“牧小爷,我们家可不是所有人都站在你这边哦。”

“不管你爹站不站在小爷这边,只要你娘和你爷爷站在小爷这边,他就没辙。”牧锦风沉声言罢,勾着人朝等在不远处的马车行去:“走!”

杨晴慢半拍地跟上,一脸狐疑道:“去哪?”

“给我爹买礼物。”说到这,牧锦风斜睨了女子一眼,沉声补充道:“你出钱。”

闻言,杨晴连忙捂住荷包:“你想得美!”

“愿赌服输。”牧锦风淡淡道。

“不服!”杨晴腾出一只手掐在男子腰上,粗声粗气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贪,怎么什么好事都想往身上揽,美得你。”

“不服也得服。”牧锦风手往下移去落在女子腰上,轻轻一提就将人夹起来。

“牧锦风!”杨晴扑腾着抓住男子腰带,气急败坏道:“不许夹我,你要再夹我,我把你腰带扯了。”

声落,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塞进马车中。

牧锦风紧跟着踏上马车,坐在女子旁边一尺来远,长臂一勾让人枕在腿上:“小爷给你占点便宜。”

“说得跟谁稀罕似的。”杨晴嘴上嘟哝着,却没有半点起来的意思。

“你不是不稀罕吗?”牧锦风挑挑眉,笑得恶劣异常:“怎的,贪恋小爷温暖的怀抱?”

“有便宜不占乌龟王八蛋。”杨晴说着,不忘用后脑勺给男子腹部一记重锤。

牧锦风吃痛,面上却是笑得越发灿烂。

马车兜兜转转行了两刻钟,从城东驶向城西的角落,在一间僻静的破院子前停下。

牧锦风率先跳下马车,随后展臂将人抱下。

没等杨晴缓过神来,已经被男子拉入破院中。

院子里毫无规律地摆放着一堆破铜烂铁,杂草在破铜烂铁的缝隙间恣意疯长,看起来是那么杂乱肮脏。

牧锦风牵着人走到最角落的屋子,抬手将房门敲响。

不多时,屋内传来苍老的不耐烦的声音:“滚滚滚。”

“唐师傅,是我,牧锦风。”牧锦风压低声音,语气是少有的尊敬。

闻言,杨晴意外地看了男子一眼,忽然有些好奇屋内究竟是何方神圣。

叫她始料未及的是,屋内人在听得牧小世子的名讳后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第550章 图纸

第550章 图纸

牧锦风像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般,犹豫了几息,再度开口道:“是我,威王之子,牧锦风。”

这一次,他在名字前加了个前缀。

声落,屋内终于有了回应。

拖沓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吱呀”一声响,房门被人从屋内拉开,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

杨晴难受地眯起眼睛,就见一两鬓斑白、衣裳不整的老者懒懒散散地靠着门框,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原来是牧小世子啊,什么事,说吧。”

“来这找您的,除了锻造兵器,还能有什么事。”牧锦风言罢,就见老者抬手将门关上。

他眼疾手快地伸手按在门板上,沉声道:“唐师傅。”

“前两日才接了个活,牧小世子应当知道我这的规矩,一次只接一个活。”被称为唐师傅的老者斜睨了男子一眼,将不待见写在脸上。

“是晚辈打扰了。”牧锦风松开按门的手,牵着身边女子朝院外行去,一面走一面道:“阿晴,我们换个地方给我爹买礼物。”

声落,一阵风刮过,原本懒懒散散一副没睡醒模样的唐师傅堵在院子大门前:“图纸带来了吗?什么时候要?”

“这个……”牧锦风微微拧起眉头,反拿乔道:“唐师傅已经接了个活,再接我的,怕是不合规矩。”

闻言,唐师傅倒也不觉面上挂不住,坦荡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言外之意便是,你牧小世子的活我不接,但要是威王的,来多少我都接!

牧锦风低笑了声,扭头看向长青,长青连忙双手将图纸奉上:“唐师傅,图纸在这!”

唐师傅伸手接过,打开图纸瞧了瞧,忍不住好奇道:“这图纸不是你以前收回去那张吗?”

“恩!”牧锦风淡淡应了声,面上多了几分不自然。

“原来你是要送给你爹的。”唐师傅恍然,忽又想起什么,面上添了几分笑意:“同你爹和好了?”

“您管得太多了。”牧锦风没有正面回答,拉着心上人绕过老者朝外行去:“不急着要,您锻造好了支会一声便是。”

末了,他顿住脚步,指着身侧人儿道:“锻造这把剑的钱,您去杨记找杨记的杨掌柜讨要。”

“牧……”杨晴意欲抗议,还没等出声,就叫男子拎起来塞入马车中。

马车碌碌远去,唐师傅摇晃着手中图纸,眼睛笑眯成一条缝。

离开城西,牧锦风又去了趟城东的玉器铺子,花大价钱买了个玉冠。

那玉冠造型稳重,一眼就能瞧出来不是给年轻人用的。

杨晴在一旁看着,眉梢眼角染上点点笑意:“送威王的?”

“恩!”牧锦风应了声,语气有些生硬。

“呵!”杨晴轻笑,偷偷拿手戳了戳男子的手背,小声道:“想通了?”

“什么想通不想通的,小爷只是觉得,他都开口讨了,不送点好的显得小爷这人很小气。”牧锦风言罢,傲娇地抬起下巴:“爷又不差这几个碎银子。”

杨晴看着柏青掏出的二百两银票,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

几个碎银子,她也想要这么多碎银子。

“你不缺这几个碎银子,为何锻造剑的银子要我付?”杨晴气鼓着腮帮子,还在为自己平白损失一百两而痛心。

这叫什么事啊,做好事还要被讹诈。

“你付钱,就当你送的,用来讨好未来公爹。”牧锦风声音不大,却也不小,足够就近的几位公子老爷听清。

未来公爹?这话的意思是……

数道目光齐齐投落在杨晴脸上,她心下一慌,脸微微涨红:“你胡说什么呢?”

“小爷没胡说!”牧锦风展臂,堵住女子的去路,面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小爷挺喜欢你的,日后肯定娶你过门。”

“你……你……”杨晴不是没被当众告白过,只是当告白之人由普通朋友变为心仪之人,心境是截然不同的。

牧锦风又凑近几分,当着众人的面耍起流氓:“你当小爷上回说你是爷的人,只是打赌闹着玩的?”

闻言,杨晴脸一下涨得通红,连耳朵尖都在冒着热气。

他这算是,帮她圆上一回的谎言?

半响,她回过神来朝后退去,稍显慌乱道:“民女先回杨记了,告辞。”

言罢,不待男子有所反应,便“蹬蹬蹬”跑出玉器铺子。

牧锦风在文翠斋闹的这么一出,很快传得沸沸扬扬,半天下来,京都半数百姓都知晓,牧小世子瞧上了杨记的女掌柜,还扬言要将人娶进门。

“娶”而不是“抬”,也就说明,牧小世子这是打算给对方身份哩。

因为这件事,杨记爆满了一天,女客来了一拨又一拨,多是些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一睹事件中女主人公的庐山真面目。

见到那柜台前忙碌的清秀女子,众人具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牧小世子喜欢的姑娘,竟然只是中人之姿?

很快,诸位闺秀的反应又分为三派。

一派同情杨晴,认为她被牧小世子瞧上,又无权无势的,怕是后半辈子都得毁了,毕竟牧小世子花名在外,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一派暗自窃喜,牧小世子有了喜欢的姑娘,且追求得正热乎,至少短时间内不会与其他姑娘定亲,这样自己也就没了被看上,被挑挑拣拣的可能。

最后一派则认为,牧小世子那是吃惯了山珍海味,打算换点清粥小菜解解腻,只是生了玩玩的心思,等得到了,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毕竟杨晴的样貌,实在算不得出挑。

在一道道审视的目光中,杨晴自岿然不动,慢条斯理地算她的账。

林杭在杨记内忙活了几个来回,终是看不下去了,压低声音道:“阿晴,要不你回去歇着?”

一个个看猴似的,指指点点,真是让人厌恶。

“不用。”杨晴展颜,软声道:“我要走了,今日可得少赚不少钱。”

反正她与牧小世子在一起,终归是要经历这一道坎,与其走在街上被人围观,倒不如就在自己的酒楼,还能趁机多捞一笔。

思及此,她转头看向韩旭,韩旭会意,走到临近的一桌前,故作为难道:“几位小姐,就要过午饭时辰了,小店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过了这个时间点就要开戏,只要进来,都得买戏票。”

第551章 花园

第551章 花园

因为“看戏”的人多,看戏的人也多,下午时间,别的酒楼客人零零散散,杨记却爆满得没地方坐。

“阿晴,这戏票都卖完了。”林杭再度出声提醒,他实在受不了那些个指指点点的议论。

“稍安勿躁。”杨晴将手边还没喝的茶盏推给兄长,一脸淡定道:“戏都开场了,等演完再走吧。”

“这戏,你往日不是都不看的吗?”林杭读不懂妹妹话里的意思,事实上,但凡遇上事了,妹妹说的话十句他就有三句听不懂。

“听过花园,你听过草园吗?”杨晴说到这,侧头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店里该添点女客了。”

“哦!”林杭恍然大悟,随后冲妹妹竖起大拇指:“阿晴,你真是太聪明了!”

“小意思!”杨晴挑眉,随后托腮,聚精会神地看戏。

为她专注的神情所影响,那些个打量她议论得正欢的女客好奇往戏台方向看去,这一看,便陷入剧情中。

自古以来,女子就容易为情爱所打动,这也是现代言情小说畅销的原因,而《牡丹亭》,说的就是男女间的情爱,杨晴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拿自己当诱饵,吸引“看戏”的客人留在这。

待杨记开满娇花,还怕蜂蝶不来?

虽然女人花痴起来没男人什么事,但在古代,男追女才是大势。

这一向藏在深宅大院里远观不得的娇花开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她这间小酒楼,怕是会被人踏破门槛。

杨晴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仿佛已经瞧见了天上掉下的大把银子。

戏演过半,已经有小姐用帕子抹起了泪珠子,全然忘了自己的来意。

杨晴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她伸手拍了拍身侧人,压低声音道:“林杭,你眼神好,你帮我看看有多少人被戏吸引了目光。”

“哦,对了,一会你上楼去看看,我记得二楼也坐了几位女客。”

声落,淡淡药香钻入鼻中,杨晴一凛,斜眼看去,入目是一抹干净的白色。

“咕咚!”她暗暗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转过身,眸中倒映出一张俊美沉郁的面庞。

杨晴头皮一麻,面部肌肉抽了抽,干巴巴道:“宗凡,你脸色好像不大好。”

她以为,只要昨日宗凡没有找上门,便是这件事过去了,现在看来,似乎事情并没有过去,她昨日去宗府避难避早了。

“你说呢?”宗凡垂眸看着女子,声音冷得可以掉冰渣。

“咕咚!”杨晴又咽了口唾沫,眼珠子四下转动,没有瞧见兄长。

“我们谈谈吧。”宗凡言罢,率先转身踏出杨记。

杨晴在原地踌躇片刻,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完了完了,她这回是真完了,一个能救她的都不在。

早知道会有今日,她绝对不怂恿时明月霸王硬上弓,现在好了,那个不讲义气的女人把她出卖得透透的。

出了杨记,宗凡拐入杨记边上的小巷子里,步伐沉重缓慢:“听时明月说,这一回,她花了一万两跟你买主意。”

“我……”

“呵,真没想到,我还挺值钱啊!”

闻言,杨晴心中“咯噔”一下,表情比哭还难看:“宗凡,我真没卖你的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宗凡顿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眸光沉沉地望着身前险些将脑袋埋入胸口的女子。

“我……”杨晴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处,强逼着自己抬起头来对上男子幽深的目光,鼓足勇气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我不后悔出这个主意,宗凡,回忆再美好,那也是回忆,比不得活生生热乎乎的人,你眼里明明已经有时明月了,为何还要将自己困在原地呢?”

“宗凡……”

“阿晴!”宗凡打断女子的话,面上冷漠沉郁一瞬间化开,由衷道:“谢谢你。”

“啊?”杨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小巷边上窜出一抹橘黄色的身影,扑挂在宗凡身上。

“是不是吓坏了?”时明月笑得娇媚,说话间高耸的胸脯压在男子的胳膊上,探出一只手将男子男子拢好的衣襟朝下扒去:“你瞧!”

鲜红的吻痕暴露在空气中,宗凡下意识伸手去挡,不料女子却在此刻踮起脚尖往他面上亲去。

温热的触感传来,宗凡白皙的肌肤上泛起淡淡红晕。

“你们……”杨晴终于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

“成事了!”时明月松开抱着男子的胳膊,兴奋地扒开自己的衣襟炫耀起来:“你瞧瞧,都是他亲的。”

点点红痕映入眼帘,杨晴抬眼朝宗大公子看去,却见对方已经将脑袋扭向一旁,耳朵尖红得几欲滴血。

相较于男子的不自在,时明月则要放开许多,她双手捧着面颊,一脸娇羞道:“原本我昨日就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只是人家第一次,又是人家主动,身子酸痛得厉害,所以昨日休息了一日。”

“咳咳!”杨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表情有些许不自在:“其实,你可以不用说得这么详细。”

“害羞了?”时明月恍然,拽着人往巷子深处走去,压低声音道:“我也是给你传授一点经验,等以后你和锦风成亲了,你可千万别主动。”

闻言,杨晴脸上直冒热气。

还好当日她与牧小世子的事时掌柜并不知情,否则前日她必然拉着她传授经验。

“别害羞了。”时明月点了下女子面上软肉,好笑道:“你说你脸皮怎么这么薄,跟宗凡似的。”

末了,她娇羞地扭了扭身子:“其实我昨日想和他再来一次的,头一遭我都没觉出趣来,可他非是不肯,就亲了我两下,跟块木头似的。”

说到这,没等对方有所反应,她又扒拉出锁骨下方的吻痕,得意又娇羞道:“就连我身上这些个吻痕,也是我逼着他弄出来的,还挑三拣四,不肯亲脖子,也不肯亲胸脯,遮遮掩掩的,当遮掩的是我才对吧。”

“明月姐!”杨晴干巴巴地唤了声,红着张脸道:“你真的不用告诉我细节。”

跟在二人身后两步远的宗凡垂眸,有些头疼地扶住脑袋。

她再这样说下去,他被她强迫的细节她都要抖出来了。

第552章 两个没来葵水

第552章 两个没来葵水

老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宗凡正担忧着,就听得女子道:“我高兴嘛,就想同你说,你是不知道前夜……”

听得“前夜”二字,宗凡警觉地加快步伐,自女子身后一把捂住她的口鼻:“时明月,别再说了。”

淡淡药香自四面八方涌来,时明月身子后仰,软软倚在男子怀中。

她仰起脑袋,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望着那张自己爱慕多年的面庞,神情是说不出的娇媚。

二人个头差了一大截,一个高大,一个娇小,这么抱在一起却分外和谐。

杨晴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当电灯泡,于是一溜小跑钻进拐角处,给二人留下独处空间。

时明月噘嘴,对着男子掌心亲了下,捂着她口鼻的手兀地松开。

“咯咯!”时明月娇笑,一手暧昧地反勾住男子脖颈,媚声道:“你是不是怕我告诉阿晴,你是下面那个?”

宗凡脑门上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只恨自己醒悟得太晚。

时明月转过身,手指滑过男子胸口,娇滴滴道:“要我不说也行,今夜我去你那,或者你去我那,二选一。”

宗凡一把抓住胸前作乱的手,哑声道:“我昨日同你说了过了,你我还未成亲……”

“还没成亲怎么了?”时明月不假思索地打断男子的话,双手死死将人抱住,身子轻轻扭:“你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一回与无数回有什么区别?”

宗凡能感觉到有绵软的东西在身上蹭动,他面上越来越热,心跳也越来越快。

“时明月!”他哑声唤了声女子的名,气息有些许紊乱:“别闹。”

“哎!”时明月飞快松开抱着男子的手,笑意自眉梢眼角荡开:“你方才声音好温柔,再唤我一次?”

“时明月!”宗凡柔声重复道。

“哎!”时明月高兴地应了声,飞扑入男子怀中。

宗凡一愣,手微微抬起,缓缓将人抱住。

感受着男子鲜有的主动,时明月面上笑意愈浓,她仰着脑袋,撒娇道:“我这么乖,你是不是应该给点奖励?”

“奖励?”宗凡疑惑地重复罢,温柔道:“你想要什么?”

“今夜来我这。”时明月飞速答道。

“咳咳!”宗凡被女子的回答呛到,竟是不知当如何回答。

从昨日早上他没有赶人,也没生气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要求再行房,能拒绝的说辞和理由他都用了个遍,偏偏对方不吃这一套,就想着睡他,明明前夜她没觉出趣来,怎么就如此热衷此事?

“宗凡!”时明月摇了摇男子胳膊,态度强硬道:“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把前夜的细节同阿晴说,我不仅同阿晴说,我还同锦风说,还要让整个京都的人知道,你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女子霸道的声音传来,蹲在拐角偷听的杨晴嘴角弯了弯,连忙双手捂住唇,这才没有笑出声来。

温润公子遇上热情似火的女流氓,光是听着二人不完整的对话,她都能脑补出一堆后续发展。

“时明月,你别这样……”

“要么我睡你,要么你睡我,你自己挑吧,你要挑不出来,阿晴可在这呢。”时明月言罢,高声冲转角处道:“阿晴,我同你说,前天夜里我把宗凡……呜呜……”

“我晚上会去找你。”宗凡捂着女子口鼻,声音压得极低,语气有些刻板生硬。

“当真?”时明月大喜,垫脚照着男子唇就是一通狂吻。

末了,她转身朝拐角处奔去,一把将侧耳偷听的女子抱起,原地转了好几个圈:“阿晴,你真是我的福星。”

杨晴只觉天在转,地也在转,她的身子在天与地之间漂浮旋转,全然不受控制。

片刻后,她重新体会到脚踏实地的感觉,当下摇摇晃晃地颠了两步,扶着围墙“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恍惚间,她听见关切的声音传来:“阿晴,你这身子也太弱了,趁着还没同锦风成亲,你可得快点补补,否则我怕你洞房的时候遭不住。”

杨晴张了张口,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太可怕,时明月真是太可怕了,那么小一具身体,那么大的力气,竟然抱着她一口气转了二十来圈不带喘,反倒是她这个被抱的人遭不住。

因为被转得过了,接下来的时间里,杨晴一直恍恍惚惚,就是转个头,也觉一阵晕眩,坐下来休息,也觉一阵晕眩,便是躺在榻上休息,也总觉得天在旋转。

为此,她回家后又吐了两回,奈何肚子里的食物已经被清空,只能吐出少许酸水。

她不知,她呕吐的举动落在他人眼中,造成了某种误会。

眼看女儿进进出出地呕吐,林方朔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去。

他这些年行走江湖,见过不少有身子的妇人,自然也知晓,女子有身子后很长一段时间会吐得厉害。

阿晴好端端的开始呕吐,面色还白得厉害,当不会是有身子了吧?

林方朔紧张地掐指一算,时间差不多两个月。

得出这个结论,他心中越发紧张,自己一个人在房内来回踱步,暗暗懊恼自己将成亲的时间拖得太迟。

只是就算他不拖延,也赶不上了,阿晴现在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子,便是马上开始筹备婚事,要成亲也得过两个多月,到那时候,怕是肚子就遮不住了。

因为这个猜测,林方朔提心吊胆到了晚上,好容易等妻子串门回来,他连忙将人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阿晴今日吐了一个下午。”

“阿晴吐了?”林氏心下一紧,下意识就要往女儿房间跑,肩膀被一只手按住。

“阿晴还在睡呢。”林方朔言罢,顿了顿,又道:“你说,咱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早该请大夫了。”林氏拧眉,嗔怪道:“你怎么等阿晴吐了一下午才想起这桩事?”

“我……”林方朔犹豫一番,终是道:“阿晴与牧小世子,似乎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我担心……”

“呀!”林氏一拍腿,眼珠子瞪得滚圆:“阿晴两个月没来葵水了!”

第553章 鸡汤

第553章 鸡汤

夜风轻拂,将满树的石榴吹裂出一道道口子,石榴的清甜香气在不大的院子里弥漫开来。

睡了一下午的杨晴推开房门,揉着眼睛从闺房行出,忽闻得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

她吸了吸鼻子,顺着汤的香味朝灶房方向行去,就见自家娘亲在灶房内忙活着。

“娘!”杨晴软软唤了声,小步上前,将下巴搁在娘亲肩膀上:“不是不让您进灶房吗,怎的,爹饿了?”

“给你这丫头煮的。”林氏拍了拍女儿面颊,温柔道:“你这丫头都两个月没来葵水了,娘给你煮点鸡汤补补。”

说到这,她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道:“你说你这么久没来葵水,该不会身体有问题吧,要不,咱明儿个找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我要来了。”杨晴摊手,露出握在掌心的月事带,软绵绵道:“腹部正疼着呢。”

“要来了呀?”林氏面露失望之色,她转过身,关切地摸上女儿的肚子:“你今儿个腹痛是什么感觉,是那种堕痛呢,还是刺痛呢?”

“就是来葵水那种痛呀。”杨晴淡淡言罢,打着哈欠去茅厕换月事带,嘴里碎碎念道:“好几个月都没疼过了,一沾点凉水就犯毛病,娘,您给我炖这锅鸡汤正好,一会我全给喝了。”

“真来葵水了?”林氏喃喃着,低头看了眼炉灶上沸腾的鸡汤。

等杨晴换好月事带出来,灶房内的鸡汤连带砂锅一道不翼而飞。

她顺着香味找了过去,就看到兄长与爷爷坐在树下,一人啃着一条鸡腿,两人面前还各放着一大碗鸡汤。

林杭一口将鸡腿上的肉咬尽,口中含糊不清道:“娘,您真是太好了,我刚打完一套拳,正饿得厉害呢。”

“饿就多吃点。”林氏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见女儿出来了,当下迎上前去,一脸关切道:“阿晴,饿了吧?”

“嗯嗯!”杨晴连连点头,视线越过妇人落在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砂锅上。

那鸡汤里也不知都放了些什么,闻起来格外香,让她这个平日里对鸡肉不大感兴趣的都忍不住咽口水。

“娘给你留着饭呢。”林氏将人重新拉回灶房,从笼屉里掏出两个馒头递上:“呐,馒头还热着,娘再给你下碗面。”

杨晴呐呐地接过馒头,看着灶房内挽起袖子的妇人,表情有些呆滞:“不是吃鸡吗?”

方才还说要炖汤给她补身子来着,怎么一转脸就变成吃馒头了?

“那鸡汤里放了点补药,来葵水的时候吃不得。”林氏言罢,转身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面颊:“瞧你那馋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家里遭欺负了呢。”

“娘!”杨晴将下巴挂在妇人肩上,可怜巴巴地扁着嘴:“我葵水还没来呢,只是有征兆,预计后半夜登陆,能不能喝小半碗?”

“不行就是不行!”林氏好笑地点了点女儿的鼻子,继续洗手为她做面。

杨晴愤愤咬了口馒头,噘着嘴嘟哝道:“这葵水来得真不是时候。”

“可不是这样。”林氏应和着,语气中是难掩的失落。

原本她以为自己要当外婆了,高兴地买鸡杀鸡,还特意在鸡汤里加了补身体的药材,结果倒好,白高兴一场。

“娘,等我葵水没了,是不是就可以吃鸡汤了?”杨晴咬着馒头,心里头还念着那一锅香喷喷的鸡汤。

“不行呢,还要看你来葵水的时间,这东西可不能乱补。”林氏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闻言,杨晴只觉五雷轰顶。

同样感到五雷轰顶的不止是杨晴,还有赴约的宗凡。

他方敲响时明月的房门,屋内便伸出一只手,二话不说将他拽了进去。

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推倒在榻上。

屋内只点了一根细细的红蜡烛,光线昏暗得有些暧昧,而压他身上的女子,只穿着薄薄的轻纱,白皙的肌肤,引人遐想。

宗凡有些慌乱地偏开目光,压低声音道:“时明月,你先起来,我有话同你说。”

“我也有话同你说。”时明月软软地趴在男子身上,捞起一缕青丝轻轻扫过男子面庞,模样是说不出的娇:“我还以为你会不来呢。”

“我既答应你,就不会失信。”宗凡沉声道,语气与往常无异,说不出的正经。

他不知,就是他这副一本正经的君子模样,才更让女人们对他趋之若鹜。

时明月缓缓直起身子,一手将男子脑袋转回来:“可我还是怕你躲我。”

闻言,宗凡抬眼看向女子,视线在触及女子的肌肤后触电般避开:“我已经答应过你,自不会再躲你。”

“嘴上答应的不作数,你得用行动表示。”时明月双手捧着男子面颊,认真而深情道:“宗凡,你能不能主动一次?”

宗凡眸光微闪,神情有些犹豫。

“追求你这么些年,身边有不少人告诉我,作为女子要矜持,也有不少人告诉我,要学会拿乔,吊人胃口。”指尖划过男子浓密的眉毛,时明月低头吻上男子眉眼,哑声道:“可我学不会。”

“我知道,你太理智,太清醒,也太被动,我若是不主动,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女子的声音带着些许哀怨,似在嗔怪他的狠心。

宗凡心头一紧,置于榻上的手动了动,微微抬起,随后顿住,内心天人交战。

“宗凡,你能否为我卸下君子姿态孟浪一回?”时明月言罢,害怕对方拒绝,当即伸手捂住男子口鼻:“你不答应也没用,今儿个你进了我的房间,就别想……”

话音未落,一阵天旋地转,二人的处境对调过来。

宗凡半侧着身,一手横在女子身侧,将她圈定在自己的怀抱中。

“时明月!”他轻唤了声女子的名,慢慢支起身子,三千青丝落在女子面颊两侧,素白宽大的衣裳垂落,遮挡住女子纱衣上透出的春光。

时明月警觉地揪住男子衣袖,低声道:“你不能再把我推下去,你要再……唔……”

第554章 重温旧梦

第554章 重温旧梦

这是宗凡头一回主动亲吻时明月,唇贴在一处后,他磕磕绊绊地含女子的下唇,轻轻吮。

明明只是一个浅浅的吻,却犹如一道炙热的火焰,瞬息将时明月点燃。

她热情地回应着,翻身将人压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喜欢她的,她不必这般火急火燎,他们还有整整一夜的时间,可以慢慢琢磨研究。

桎梏着男子手腕的手缓缓松开,时明月翻身躺在男子身侧,有些紧张地抓住被褥,尴尬道:“好像我猴急了点,你慢慢来。”

“呵!”宗凡低笑,指腹轻轻刮过女子面颊,沉声道:“日后我会主动些。”

末了,他侧身吻上女子的唇,哑声道:“我也会让你习惯我的主动。”

闻言,时明月大喜过望,当即手脚并用地将人缠住,粗暴地将男子的衣裳扯开。

“撕拉”一声响,男子素白的锦衣破了一道口子,精瘦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上面还残留着点点红痕。

时明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子胸口,半响,抬眼对上男子无奈的目光,老老实实将手脚收回:“你慢慢来,”

她保证,真的不是她猴急,而是他的承诺太诱,而他承诺时一本正经的模样更是让人心猿意马。

宗凡心疼地看了眼自己的新衣裳,双手扣住女子手腕,慢慢与她十指相扣。

时明月为这一简单举动弄得心脏“砰砰”直跳,脸上一下烧了起来。

忽然间,她觉得这样慢慢来也挺好的,这种让人面红耳赤的感觉,如同在云端漫步。

十指相扣,宗凡手掌有意无意地起伏,轻轻抚着女子的手,动作是说不出的感觉。

他低头吻上女子唇,吻慢慢朝下落去,一如往日气定神闲慢条斯理的做派。

时明月半闭着眼,感受着二人肌肤相贴的温度,心脏恨不得从心口蹦出。

她很紧张,紧张得不得了,就连前夜用强时都没这么紧张。

或许他们之间,她适合主动些,让素来君子的心上人做出这般孟浪的举动,她的小心脏委实受不住。

只是,她又不愿意叫停,不愿意夺回主权,她希望他是主动的,他愿意主动,说明他心里有她。

二人的关系确定的太快,以至于她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抓不住,仿佛随时可能醒来,发现是黄粱梦一场。

宗凡手缓缓覆上女子胸口,因为紧张,手微微发颤。

他面上强做平静,慢慢将女子身上薄纱挑开。

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正人君子,因为此刻,他内心是盼着重温旧梦的。

既然是盼着的,那便遵从内心一回,去他的礼仪教化,去他的君子风度。

高大的身子将另一个身子彻底覆盖,拉近的不止是身子的距离,更是二人心的距离。

时明月觉得,自己好似一叶扁舟,在海中浮浮沉沉,直到她攀上男子脖颈,才觉得自己寻到了港湾。

陌生的感觉在心中腾升而起,她放纵自己展露出惑人的媚态,若现在是大梦一场,她只求上天不要让她醒来。

她只想要他,只想与他在一起,在她还未及笄的时候,她便为他的翩翩风度所沦陷。

世间怎会有一人这般完美?完美到她不敢奢想自己能够企及。

那时她想,他守着铃君,她便守着他,这样他不至于太过孤单寂寥。

甚至于她想过,若是他最后没办法,只得遵从家人的安排娶妻,那她就可以站出来,笑吟吟地告诉他:“我爹逼我嫁人,要不你把我娶了,我给你当挡箭牌?”

而现在,他们正做着男女间最亲密的事,他是她的了,多年的期盼,等待,比她预想中还的要值得。

烛火燃尽,光线暗淡的一刹,一滴泪顺着时明月的眼角滑落。

她紧紧地攀附着男子,指甲深深嵌入男子皮肉中:“宗凡!”

“恩!”宗凡闷声应了声,大掌抚上女子湿润的眼角:“你哭了?”

时明月拿脸蹭着男子手掌,哑着嗓子道:“太舒服了。”

叫人脸红心跳的话语自她口中溢出,带着从骨子里透出的媚,说不出的惑人。

她伸脚勾住男子的腰,上下滑动,“咯咯”娇笑道:“你是我的了。”

说到这,她翻身反将人压下,以青丝轻轻扫过男子面庞:“快点把我娶回去好不好?我想当宗少夫人,想天天过得这么舒坦。”

“好!”宗凡应得爽快,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温柔:“我已经让我爹修书请时叔前来,黄道吉日我也看过,到时候让他从里面挑一个。”

“你已经请我爹来了?”时明月大喜过望,高兴得一下从床榻上蹦起来,随后脚下一软跌了回去,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望着女子高兴的模样,宗凡忽然有些心疼。

只是请她爹来商讨他们间的婚事,她便高兴得忘乎所以,这些年,是不是他拒绝她拒绝得太过了?

“宗凡!”时明月双手搂着男子脖颈,对着他的面颊就是一通乱亲:“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宗凡被亲了一脸的口水印子,非但没有嫌弃,反神情愈发温柔:“明月,要不在你我成亲之前,换我追求你?”

就当是,他对她的补偿。

“不要!”时明月不假思索地拒绝。

“为何?”宗凡费解地皱起眉头,沉声道:“你们女子,应当都很希望被喜欢的人追求才是。”

“我只要得到你就行了,谁追谁有区别吗?”时明月搂住男子脖颈,柔顺地靠在男子怀中,小声咕哝道:“再说了,你追求我,我根本招架不住,不用一炷香就点头了,没意思。”

她对他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否则不会这么些年来眼睛里只容得下他一人。

“那……”听得女子所言,宗凡眉头非但没舒展开,反倒拧得更深:“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她越是在乎他,他心中愧欠感就越深,他到底有多混账,才让她这般小心翼翼。

“你明日再来成不成?”时明月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男子:“以后我们都睡在一起成不成?”

宗凡本欲拒绝,可是当对上女子期待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他爱怜地轻抚着女子背脊,沉声应道:“好!”

第555章 招架不住

第555章 招架不住

次日,天微微亮起,杨晴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是一抹明媚的橘黄色。

她一个激灵,还没等大脑反应过来,已经被抱了个满怀:“阿晴,你终于醒了!”

听得那熟悉的娇媚的声音,杨晴松了口气,整个人无力地摊回床榻上:“明月姐,你一大早潜我房间里,真的很吓人啊。”

难怪她与牧小世子以姐弟相称,二人溜门撬锁的本事完全就是一个路子。

“我有喜事要和你分享嘛!”时明月说着,双手扯开衣襟,面上是难掩的欢喜:“昨晚他去我那了。”

看着女子身上斑斑红痕,杨晴以手捂脸,不知当如何作答。

果然,有的人一谈恋爱智商就彻底下线,比如她眼前这位。

曾几何时,时明月在她眼里就是高智商,商业女精英的表率,而现在,大概就是个炫夫狂魔。

“你这叫什么反应嘛!”时明月一把将人拉起,面上是难掩的笑意:“我可是好心来给你传授经验的。”

“不听!”杨晴身子向后仰去,再度被拉了回来。

“真不听?”时明月想说得不行,当下压着声音诱哄道:“面皮别那么薄,这种事知道一点,对你和锦风日后有好处。”

杨晴斜斜地仰着身子,半边胳膊粘在床榻上,有气无力道:“明月姐,你真不用同我分享。”

大早上的,她不想吃狗粮,只想睡懒觉。

“阿晴妹妹!”时明月松开扯着女子胳膊的手,转而从腰上将人捞起。

感受到女子腰肢的软与纤细,她面上露出一抹惊讶,随后将手按在女子胸上。

“喂喂喂!”杨晴想要护住自己,奈何力量悬殊,只能做那砧板上的鱼肉。

叫对方捏了两把,她仰头望着床帐,欲哭无泪。

被比自己高的压制也就罢了,还要被比自己矮的压制,老天爷敢不敢给她一具健硕点的身躯?

“腰挺细的,但你的胸也太小了。”时明月将手缩回,一本正经道:“日后你每日来缥缈楼吃燕窝吧,吃了胸上能长肉。”

“不吃!”杨晴仰头倒回床榻上,有气无力道:“没钱!”

“我请你吃……”

时明月话音未落,就见原本倒在床榻上的女子“蹭”地坐起:“什么时候?”

时明月眼皮跳了跳,扶额痛心疾首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抠,好歹我们姐妹一场,情分还比不上一盏燕窝?”

“要说抠,您才是鼻祖。”杨晴曲腿,一手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轻飘飘道:“我们姐妹情分一场,认识这么久,你连一杯招牌好茶都没请我喝过。”

现在有燕窝吃,她能不激动吗?

“咳!”叫女子拆穿,时明月不好意思地咳了声,心虚道:“那是我们以前的姐妹感情还没到那个地步。”

“帮你追到宗凡,就到那个地步了。”杨晴轻飘飘接话道。

再度被拆台,时明月坐不住了,她“蹭”地站起,双手叉腰做茶壶状,没好气道:“你到底还想不想吃燕窝了?”

杨晴抱住女子胳膊,脑袋靠在她单薄的肩上:“明月姐,您就是我亲姐。”

时明月被女子没节操的模样逗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端着长姐的模样摸了摸女子的脑袋:“别说姐不照顾你,以后你的燕窝姐都包了。”

“谢谢明月姐。”杨晴甜甜地唤了声,一骨碌从床榻上翻起,手脚麻利地穿戴衣裳。

时明月抱臂在一旁看着,含笑道:“你帮我解决了终身大事,我自然要投桃报李,为你和锦风的幸福考虑一二。”

“啊?”杨晴回首,见女子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口上,眼皮不由得狠狠跳了两下。

她胸小招谁惹谁了,怎么身边每个女人都嫌弃,都担心牧小世子觉得手感不好,胸是她的好吗,她觉得轻松就行,别人手感好不好关她什么事?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时明月上前,抓住女子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柔又富有弹性的触感传来,杨晴轻轻捏了下,随后张大眼睛,由衷道:“好软。”

她不是头一回摸女人的胸,只是论手感,时明月绝对是第一。

胸大,不是松松软软的,而是富有弹的,挺的。

再一看那张脸蛋,杨晴只想一头撞豆腐堆里。

同样是女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时明月身形虽然娇小,但骨肉匀称,身材比例近乎完美,一张面庞美得一如她的性子般张扬。

可以说,倾国倾城这样的形容词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软吧。”时明月拨开女子的手,一脸严肃道:“所以你要好好调养自己的身子,锦风认定你了,你也得为他着想一二不是?不然就你这胸的大小,饿死爹后还得饿死儿子。”

“……”杨晴哑口无言,面上阵阵发热。

时掌柜,您才刚拿“驾照”,就不要一脚直接上高速了好吗?

此时此刻,杨晴忽然有些担心宗凡,碰上这么一个热辣的姑娘,也不知他会不会招架不住。

而事实证明,宗凡确实招架不住。

杨晴收拾妥当随时明月去缥缈楼吃香的喝辣的,燕窝方端上来,宗凡也来了。

他一脚踏入雅间,没来得及打声招呼,便被抱了个满怀。

杨晴看着挂在宗大公子身上强吻美男的时掌柜,慢慢偏开目光,只觉没眼去看眼前画面。

“明月。”宗凡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女子热情的吻,压低声音道:“阿晴在呢,别胡闹。”

“都是自己人。”时明月抱着男子脖颈不愿撒手,面上是难掩的喜色:“你怎么忽然想来找我呢?”

“今儿个得空,想着带你出城玩一遭。”宗凡垂于身侧的手动了动,犹豫片刻,没有揽上女子腰肢:“听说山上枫叶全红了。”

“宗凡,你真好!”时明月大喜,垫脚又在男子唇上啄了下。

“阿晴!”宗凡转脸看向坐在一旁埋头吃东西的女子,温柔道:“你可要一道去?”

“我就不去了。”杨晴视线扫过男子身上“挂件”,笑得一脸暧昧:“我要是跟着一道去,明月姐能把我掐死了。”

“胡说八道。”时明月嗔怪地横了女子一眼,说话间暗中冲她竖起大拇指。

第556章 荒谬

第556章 荒谬

宗大公子主动去缥缈楼的消息刚传开,没等京都的百姓反应过来,就见那风度翩翩的温润公子与时明月并肩从缥缈楼行出。

路过的人顿住脚步,引颈朝二人方向张望。

宗凡伸手将女子扶上马车,自己紧跟着钻了进去。

此举一出,众人越发糊涂了。

要知道,宗大公子为人正派,几乎不与女子单独乘坐一辆马车,更别说是见到他就生扑的时掌柜,放往日里他躲都来不及。

等杨晴吃饱喝足回到杨记,老客吴淼已经在酒楼内等候多时。

见女子回来,吴淼有些犹豫,最后叫身侧诸友推了出去。

“我……”

“快去,快去!”

吴淼踌躇片刻,硬着头皮迎上前,半倚在柜台上,熟稔道:“杨掌柜。”

闻声,杨晴抬起头来,在看清来人后轻柔一笑:“原来是吴公子,今儿个想喝点什么?”

“我……”吴淼回头看向诸位朋友所在方向,几位公子一致摆手,以唇形催促道:“快问,快问!”

“吴公子有事?”

女子轻柔的声音传来,吴淼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是这样的杨掌柜,我想同你打听一件事。”

“吴公子只管说,阿晴若是知晓一定相告。”男子来的太是时候,以至于杨晴对他的来意有了七成把握。

“我听说,宗大公子与时掌柜今儿个一道出城去了,你与他们二人私交甚笃,不知是否方便透露一点内幕。”

男子的问题在杨晴的预料之中,只是她并不急着回答,转而反问道:“吴公子缘何会好奇这个?”

闻言,吴淼左右环视一周,压低声音道:“不瞒杨掌柜,我一位好友的妹妹对宗大公子颇有好感。”

杨晴了然地点点头,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原来如此,不过那位小姐怕是要难过了,宗大公子正在追求时掌柜。”

“什么?”吴淼拔高音量,见有人看来,连忙整理好情绪,将声音压得更低:“杨掌柜,你莫要同我开玩笑,京都几个人不知道,宗大公子对时掌柜并无男女之情。”

甚至可以说,大部分人都默认宗大公子有断袖之癖。

“我知道的就这些,吴公子若是不信,阿晴也没办法。”杨晴软声言罢,见男子依旧没有离去,不由面露疑惑之色。

半响,吴淼直起身来,一脸错愕地朝诸位朋友行去。

很快,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开——清心寡欲的宗大公子被时明月拿下。

与之同时传开的,是关于牧小世子的传闻。

听有亲戚在威王府当差的人说,威王与牧小世子父子二人一同用了早膳,不仅如此,一同用膳期间,父子二人和和气气,有说有笑。

对于这个传闻,大部分听说的人都表示不信。

杨记一楼,位置靠近柜台的男子一脚踩在条凳上,一手捻着花生粒往嘴里丢,以整间酒楼都能听见的大嗓门道:“你说现在的人,说话越来越没谱了,为了增添茶余饭后的谈资,连宗大公子与时掌柜好上了这样的事都能杜撰得出来。”

“这算什么,我还听人说,威王与牧小世子一道用了早饭呢。”另一矮胖男人接过话匣,摇着脑袋笑道:“描述得绘声绘色,连父子两勾肩搭背都说得出口……”

“哎哎!”大嗓门男人推了推矮胖男人,手指向门口方向一脸惊恐道:“你看。”

“看什么看,我话还没说完呢!”矮胖男人抖开肩上的手,大大咧咧道:“要我说啊,这威王父子要能勾肩搭背,我就把我脚上穿的鞋吃下去……”

“威王,牧小世子!”行礼声自柜台方向传来,矮胖男人表情一下僵住。

他慢慢扭过头,就见威王与牧小世子并肩站在柜台前,威王的手还搭在牧小世子肩上。

在一道道惊诧的目光中,牧锦风不自在地撇了撇肩头,小声嘀咕道:“我早说了,让您别跟来,您非要来,这下好了。”

“爹帮你小子赢了一百两银子,你小子请爹吃一顿好的怎么了?”牧石松言罢,笑着虚扶起身前行礼的姑娘:“阿晴,你说是不是?”

“我都给您买玉冠了。”牧锦风语气生硬道:“就赢了一百两,您还要我倒贴钱呢?”

“你小子不是说,这玉冠是个便宜货?”

听得父子二人的对话,众人这才发现,威王今日换了顶玉冠,就是不懂玉的,也能瞧出那玉冠是个好货。

“威王!”杨晴伸出两根手指头,配合着拆台道:“这便宜货二百两银子。”

闻言,牧锦风没好气地横了女子一眼,眸中威胁不言而喻。

叫男子瞪了,杨晴故作害怕地垂下眼睑,暗暗憋着笑。

“既然你花了二百两,那今日爹请你。”牧石松言罢,不由分说地将儿子往楼上带去。

杨晴走在前头引路,待周围没了外人,她这才展露笑容,软声道:“牧小爷,你又别扭什么呢?”

“小爷哪别扭了?”牧锦风下意识地反驳罢,粗着嗓子道:“爹,您的手能不能从我肩上挪开会儿?您已经搭了快半个时辰了。”

再搭下去,非得把他压矮不可。

搭了快半个时辰?杨晴讶然,面上笑意扩大几分。

“爹这是给你和爹亲近的机会。”牧石松拍拍儿子肩头,语气很是爽朗。

“我才不要这个机会呢。”牧锦风拿手去别肩上的手,没能别开。

“你小子真不要这个机会?”牧石松斜眼看向儿子,见他木着张脸没有反应,当即笑着按住他的脑袋:“你个臭小子,忘了前日是谁为了一杯凉茶大发雷霆了?”

“我……”牧锦风一噎,再度拿眼去瞪那看好戏的姑娘。

要不是她拆他的台,他也不至于被这般对待。

收到白眼,杨晴非但不惧,反笑得花枝乱颤。

她这么一笑,天也晴了,花也开了,世间种种烦忧就此散了个干净。

牧锦风垮下的脸色渐渐不再那么难看,他伸手去拽女子的手,叫对方躲开。

他不依不挠地再度伸手,被一只大手拍掉。

“注意着点。”牧石松言罢,将人勾入天字号雅间。

待女子紧跟着行入,他又大步行出,“吱呀”一声将门带上。

第557章 掏心窝子

第557章 掏心窝子

望着紧闭的房门,杨晴眨了眨眼睛,不确定道:“牧小爷,威王这是给你创造牵我手的机会呢?”

声落,手叫一只大手握住。

牧锦风揉捏着女子柔若无骨的小手,语气中多了几分复杂:“他在不在,我都要牵你的手,他只是在告诉别人,他在给我创造机会。”

“我看不止这样吧。”杨晴笑,在男子疑惑的目光中徐徐道:“我想,威王还生了向别人炫耀你们父子间关系的心思。”

牧锦风不是不曾想过这方面,只是在被点破后,他依旧有些怔愣。

炫耀吗?他们父子间的关系,有什么可炫耀的呢?

“找个机会同威王谈谈心吧。”杨晴反握住男子的手,认真道:“其实你和威王真的挺像的,都口是心非,都不是那种肯说好话,愿意主动低头的主,如今威王主动表态,你就别再别扭了,也试着往前跨一步。”

往前跨一步?

牧锦风眸光微闪,沉默着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杨晴用尾指勾住男子的尾指,笑嘻嘻地用大拇指印着他的拇指盖了个章:“等你们父子关系缓和了,我带你去山上看枫叶好不好?”

闻言,牧锦风回过神来,一把按住女子的脑袋:“去看枫叶还用得着你带?要去也是小爷我带你去。”

“那你就带我去!”杨晴一口应下,伸脚从侧方轻轻敲了下男子的小腿,小声嘀咕道:“宗凡才同明月姐在一起,就带她出城玩,你倒好,不算你喜欢我的时间,就算我答应同你在一起的时间,这都几个月过去了,你带我出去玩过一次没?”

“不是来我酒楼找我,就是去我家找我,要么就是让我去你家找你,除了这三个地方,就不能换点新意?”

原本她还不觉有什么,看到宗凡来接时明月她才惊觉,这兄弟两情商隔了一整个京都。

宗凡这个被追求的,被追到手了还知道弄点浪漫花样,他倒好,作为主动追求的那一方,除了送一柄银簪子,一对银耳坠,就什么都没了,找她讨礼物倒是讨得欢,一点也不肯吃亏。

听到这,牧锦风这才反应过来,面前姑娘不是要带他去看枫叶,而是羡慕起了别的姑娘。

可恶的宗凡,对姑娘有那么多把戏也不知道教教他,就知道自己带姑娘去玩。

“那我现在就带你去?”牧锦风态度端正道。

“先把家务事处理好再说。”杨晴轻轻摇晃着男子胳膊,软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当众追求我,你就是想给我里子面子,好让我/日后嫁入牧家不遭人闲话。”

“你想让我过得舒坦,我也想让你过得舒坦,心里上的舒坦。”说到这,她展臂将人抱住,脑袋抵在男子肩上,软声道:“牧锦风,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女子温软的声音传入耳中,将牧锦风内心深处那一丝丝抵触彻底剥去。

若是她诱着他与父亲和好,他便是听进去了,心里也会觉得有些许不舒服,可现在,她只是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她喜欢他。

牧锦风低头,对上一双弯弯笑眼,说不出的明媚绚烂。

他不自觉地扬起唇角,伸手捏了捏女子面上软肉:“小爷想吃你亲手下的面。”

末了,他顿了下,又道:“现在就要吃。”

“行!”杨晴甜甜应道。

“只许煮小爷的,不许煮我爹的份。”牧锦风沉声补充道。

“行!”杨晴依旧应得痛快。

得了肯定的答复,牧锦风松开捏着女子的手,轻轻将人推了出去。

房门打开,牧石松收回落在房门上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行了进去。

小二手脚麻利地端上准备好的茶盏,有些紧张道:“威王要吃些什么?”

“就上你们这的招牌火锅,其余肉菜,让你们掌柜的看着上。”牧石松沉声道。

“得勒!”小二应声,快步退了下去。

“吱呀!”房门轻轻关上,只留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牧锦风奇怪地看了眼守在门外的人影,又看了眼父亲,不等开口便被抢了话头:“铃君一事,爹从未觉得你做错了。”

闻言,牧锦风一下愣住。

“你没做错,可爹要给皇上一个交代,给百姓一个交代。”牧石松正色看向儿子,沉声道:“还要给牧家先祖一个交代。”

牧锦风眸光微闪,张了张口,又不知当说些什么。

牧石松伸手按在儿子的膝盖上,轻轻拍了两下:“只有让你受了惩戒,日后别人才不能拿此事做文章。”

“我还以为……”牧锦风垂头看着置于膝盖上的大手,嚅了嚅唇,哑声道:“爹是怪我的。”

“爹不怪你,是爹对不起你。”一句“对不起”脱口,牧石松这才发现,原来作为父亲向儿子道歉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爹……”牧锦风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高大威严的中年男人。

半响,他垂下眼睑,轻声道:“这句话应当是儿子对您说才是,这些年儿子不该故意惹您生气。”

“呵!”牧石松笑着按住自家小子的脑袋,用力揉了揉:“你小子哟,原来这么好哄。”

“您别弄我头发。”牧锦风双手护住脑袋,语气中带着几分嫌弃。

“才说的你好哄,就来脾气了?”牧石松手上用力,直将儿子头发揉乱了这才撒手。

牧锦风用手抓着乱糟糟的头发,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我收回方才的道歉。”

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才不说那些个掏心窝子的话。

“你小子!”牧石松展臂夹住儿子的脖颈,生生将人拉歪到身边:“爹帮你弄。”

“不要!”牧锦风别开父亲的手坐正身体,面上写满了嫌弃:“就您的手艺,我还想要头发。”

末了,似怕再遭毒手,他身子一挪换了个座,将二人距离拉开。

看着儿子皱着眉头一脸不爽的模样,牧石松哈哈大笑起来:“行了行了,叫柏青进来,就你这手艺,能把自己头发抓没了。”

第558章 无礼

第558章 无礼

爽朗的笑声传来,邱秉文踏入杨记的步伐一顿,抬眼朝四楼看去。

就在这时,一男人“蹬蹬蹬”从楼上冲下,一口气跑到柜台边的桌前坐下:“我可听见了,威王与牧小世子当真是有说有笑。”

说到这,他冲对面的矮胖男人抬了抬下巴:“方才不是你说的吗,要是威王父子关系好,你就把鞋吃了。”

矮胖男人一听,登时急红了脸:“你这人怎这般较真,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做不得数。”

声落,堂内响起一阵哄笑声。

邱秉文将众人对话听在耳中,他环视一圈,招来跑堂的小二:“你们掌柜的现在在哪?”

“回怀王的话,掌柜的在后厨。”小二弓着身子据实答道。

闻言,邱秉文大步朝后厨方向行去。

后厨内,杨晴用绳子绑着宽大的袖口,一手拿着铁铲,将拌面的料炒香。

动作间,周遭忽然安静下来,玩笑嬉闹声尽数消失,抬眼一看,就见怀王站在灶房外,神色淡淡地望着她。

“怀王殿下?”对于男子的到来,杨晴无疑是意外的,算下来,他们二人已经有两个月没见面。

不,不应当说是两个月没见,她曾经在街头上见到过他,只是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很快就离开了,似乎没有注意到她。

“可否借一步说话?”邱秉文出声道。

“自然。”杨晴应承着,放下手中锅铲,解开腰上围裙,小步跟了上去。

邱秉文视线不着痕迹地将女子由上至下打量一番,发现她似乎胖了些,面颊圆了一小圈,肌肤白里透红,显然这些日子过得很好。

又或许,是被牧锦风滋润得很好。

思及这个可能,邱秉文眸光沉了几分。

行出灶房,一阵冷风吹来,杨晴紧了紧衣裳,将谈话地点选在了树后。

斜阳透过树荫在她脸上投落出斑驳痕迹,随风轻晃,让人有些移不开目光。

邱秉文忽然发现,自己对她的想念,竟是比自己预料的要深。

有些人容颜无双,内里却是经不起推敲,有些人相貌平平,可越是深挖,越是会为之吸引,杨晴便是后者。

相识之初,她只是一个说书的小村姑,任谁能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她会拥有三间属于自己的酒楼。

“怀王殿下?”女子轻柔的声音传来,邱秉文没有收回目光,眸中多了一丝欣赏:“我听说,你又开了两间杨记,恭喜。”

“多谢怀王殿下。”杨晴颔首,举止落落大方。

这是头一回,她没有在他面前摆出拘谨姿态,邱秉文有些高兴,但很快,他从喜悦中抽离。

她对他态度的变化,一直随着身份的转变而转变,如今她不再束手束脚,也就说明,她无需再畏惧他。

“你与锦风……”

话到嘴边,邱秉文忽然发现自己没整理好词汇,正欲重新思量,就听得女子轻声道:“我与牧小世子已经定下婚事。”

这个答案邱秉文早已知晓,可听得女子亲口承认,却是另一番感受。

见男子没有回应,杨晴柔柔一笑,软声道:“婚期已经定下了。”

威王已经承认她这个儿媳妇,婚期已经定下,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他的追求。

邱秉文抬眼看向女子,眉心微微隆起:“你很高兴?”

“这是自然。”杨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她能瞧出怀王对她还有几分心思,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老老实实有问必答。

对于不可能回应的感情,她的原则一向是快刀斩乱麻。

闻言,邱秉文眉头拧得更深了:“正妃?”

“正妃!”杨晴点头应道。

这下,邱秉文终于知道她的底气从何而来。

得了威王的认可,乃至于喜欢,又与锦风定下亲事,难怪她不再怕他。

“你很聪明!”

清冷的口吻,清冷的神情,杨晴却从中读出意味深长。

也是,她一个小村姑,傍上了世子爷也就罢了,还得了威王的认同,登堂入室,会被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她面上云淡风轻,假装没听出男子话外之意:“怀王殿下缘何这般讲?”

声落,邱秉文忽然上前,将二人距离拉近。

他看着地上的影,直到高大的影子将女子纤细的影子完完全全覆盖,这才顿下脚步:“莫要多心,本王是真心觉得你聪明。”

说到这,他低笑一声,语气中多了几分自嘲:“也难怪本王当初请你做掌柜你会拒绝。”

有野心有能力,给一间小小酒楼做掌柜,确实屈才了。

“其实阿晴当初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只是打算碰碰运气罢。”杨晴说的是实话,在邱秉文请她当掌柜之时,她的前路还是未知的,之所以拒绝对方,不过是不想卷入他与牧锦风的恩怨间。

“你行到今日,靠的可不只是运气。”邱秉文展颜,缓缓压低身子,直到二人视线平齐:“你已不需要惧怕本王,现在你可否告诉本王,本王比锦风,到底输在哪?”

他们能给她的一样多,且就名声而言,他远胜锦风千万倍。

“其实您与牧小世子之间,并不存在输赢,至少,除我之外,京都绝大多数姑娘的心都在您身上。”说话间,杨晴后退半步,将二人距离拉开:“只是阿晴瞧着是个胆大的,实则胆小得不行,怀王气势本就不比常人,加之性子清冷,阿晴不敢亲近。”

说到这,她面上添了几分笑意,眸光是不自觉的温柔:“至于牧小世子,他到底年幼些许,气势上比不得怀王殿下,加之性子傲娇幼稚,多了几分烟火气,也就显得可亲。”

对于女子这次的回答,邱秉文无法辩驳。

他与锦风的性子确实有很大的出入,为人处世也各不相同,她说的没错,他的确难以亲近。

“本王最后问你一个问题。”邱秉文再度上前,压低声音道:“你与锦风,是否已有夫妻之实?”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无礼,换做常人都不会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开口,可偏偏,邱秉文问了。

闻言,杨晴愣了下,眉心不自觉地拢成一团。

她下意识想要甩对方一记冷脸,亦或者冷声否认,但很快她回过神来,抬眼对上男子目光。

那双眸子一如记忆中清冷,不同的是,清冷之下,隐隐透着霸道的掠夺。

她后退半步,神情多了几分警觉:“怀王此言何意?”

没有肯定和否认,却侧面证实了邱秉文的猜想。

心中最后一丝期待被浇熄,邱秉文缓缓直起身子,轻轻吁了口浊气:“你这算是承认了?”

“怀王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杨晴拧起眉头,语气也冲了起来:“民女今日同您坦白,您有什么想法也只管明说。”

闻言,邱秉文没有回答,自顾自转身离去。

第559章 威胁

第559章 威胁

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杨晴心脏“砰砰”直跳,脑中警报拉响。

她双手紧紧绞在一处,因为用力,指节微微泛白。

“掌柜的?”小二关切的声音传来,杨晴变脸般恢复往日冷静模样,温和应道:“怎么了?”

“前头有客人找您。”小二低声道。

“好。”杨晴应了声,缓步朝酒楼内行去,动作间不着痕迹地将掌心薄汗蹭在衣裳上。

到了前头一看,来人是冯水生冯三公子。

送走一个,又来一个,杨晴只觉一阵头疼。

“阿晴姑娘!”见到女子,冯水生热络地迎上去:“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冯三公子。”杨晴点头打了声招呼,见男子风尘仆仆,衣上染尘,不由狐疑道:“冯三公子这是刚到京都?”

难怪这些日子没在京都撞见他,原来出城去了。

冯水生犹豫片刻,讪笑道:“先前我听说你出城了,也跟着出去,结果跟晚了一步,你走了我才到。”

说到这,他面露懊恼之色:“两回都这样,我今天刚从青阳城回来。”

闻言,杨晴有些尴尬。

她半转过身,闷头朝后厨行去,走了两步,又扭头看了男子一眼。

见状,冯水生连忙跟上,心中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她在听得他这番话后作出这般反应,是为他打动了?

然,下一息,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冯三公子,我与牧小世子,已经交换过生辰八字了。”

冯水生不可置信地抬头,女子已经行入灶房,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他快步追上前,就见女子拿起锅铲,站在炉灶前煮面。

杨晴知道男子在外头看着她,只是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她态度冷漠些,才能掐了这朵不当有的桃花。

等她煮好面端出灶房,男子尤站在门口。

“阿晴姑娘亲自下厨?”冯水生看了眼冒着热气的拌面,只觉心口压了一块大石头:“谁有这么好的口福?”

“煮给牧小世子吃的。”杨晴没有避讳,面上亦没有歉疚:“冯三公子来京都有些日子了,趁着铺子还没开起来,回牧城吧,在那公子才能如鱼得水。”

“不回。”冯水生展颜,语态很是大方:“铺子已经买了,那么好的地段,好容易磨下来,不能浪费了。”

末了,他低眉浅笑,温和道:“阿晴,若是你发现牧小世子给不了你想要的,你还可以回来找我。”

“多谢冯三公子好意,不过我这人是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杨晴柔声言罢,冲男子点头致意,端着托盘走了。

冯水生目送女子离去,少倾,他自嘲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也好!”

从一开始对方便没给他希望,早些确定自己得不到,早些死心也挺好。

就是可惜了他的那些个美姬,被他赶得远远的,要再寻得美人,怕是要费一番功夫。

在女人的问题上,冯水生可以执着又深情,亦可以很快将心收回,恢复往常生活。

于他而言,能追求到杨晴这般聪慧自强又明媚的姑娘,是他的荣幸,若是得不到这份荣幸,他也不会死皮赖脸地纠缠,更不会捶胸顿足,寻死觅活。

杨晴端着亲手煮好的面上楼,在三楼楼梯转角与邱秉文撞了个正着。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随后错开,不等她出声行礼,男子已经大步离去。

对于对方的前后态度变化,杨晴并不在意,若是对方能完全忽视她,于她而言也算幸事一桩。

回到天字号雅间,用胳膊肘推开房门,就见威王吃火锅吃得正香,一旁的牧小爷则是一脸的嫌弃。

听得开门声,牧锦风扭头朝门口看去,随后推了把身边的柏青:“还愣着做什么!”

“杨姑娘,小的来!”柏青快步上前,手脚麻利地接过女子手中托盘,端到自家世子爷跟前。

“感情你小子不肯吃,是因为有阿晴给你开小灶呢。”牧石松放下筷子,笑着打趣道:“阿晴你也太偏心了点,就做了一份?”

闻言,杨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小声道:“威王快别打趣阿晴了,是牧小世子想吃,让民女给他单独做一份,可不是民女要给他开小灶。您若是想吃,阿晴也可以给您做一份。”

“就是阿晴给我开小灶,怎的。”牧锦风起身将女子拉到身边坐下,将二人十指相扣的手往桌上一摆:“不单独给我做一份,难不成单独给您做一份?”

“我是她公爹,她怎么就不能给我做一份了?”牧石松说着,抓起筷子就往儿子碗里伸。

见状,牧锦风连忙用筷子格挡。

父子二人你来我往,一双小小筷子在他们手中成了趁手的兵刃。

“您是她公爹,她要给您做一份,孝顺了您这个爹,她不得孝顺下自己的爹娘爷爷,您还让不让她要手了?”牧锦风夹住父亲险些伸到碗里的筷子,没好气道:“反之,她就一位夫君,给我煮一碗面,合情合理。”

“煮一碗面就心疼了?”牧石松笑着将筷子收回。

末了,他忽然出手,一筷子将碗扫到自己面前,左手一抓,距离瞬间拉远。

“你……”不等牧锦风出手去抢,碗中面已经被刮去一半。

牧石松将剩下的半碗面推回儿子桌前,沉声道:“吃吧!”

言罢,也不管他是何种表情,自顾自吃了起来。

看着一下空了大半的碗,牧锦风白眼险些翻到房梁上:“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听得牧小世子嫌弃别人幼稚,杨晴弯了弯唇角,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很快,牧石松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面,目光又落到了儿子碗中。

牧锦风连忙将碗护住,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方才不是还嫌弃你老子吗,现在不嫌弃了?”牧石松用筷子背敲了下儿子的胳膊,严厉道:“从明儿个开始,一起用膳!”

“不要!”牧锦风含糊不清地拒绝,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嫌弃:“您吃饭不用公筷,我才不和您一起用膳呢!”

今儿个和他一起吃一顿都够呛,要是接下来每天都这样,他还要不要吃饭了?

听到这,杨晴这才明白过来,感情威王方才出手抢面,是因为牧小世子嫌弃了他这个做爹的。

看来宗凡说的没错,这厮真的洁癖得厉害。

“你个臭小子!”牧石松拿起筷子背就往儿子胳膊上招呼。

牧锦风身形一闪,轻巧躲过攻击。

他将碗中面尽数挖入口中,随后将碗丢回桌上,没好气道:“您要再动手,我今夜可就宿天香楼了!”

威胁出口,要收回已是来不及。

“行,你宿去。”这要换做往常,牧石松听到儿子要宿在天香楼那种鬼地方定火冒三丈,然,今儿个自家混小子心仪的姑娘在,他就不信他真敢睡在花街柳巷。

“您先动手!”牧锦风梗着脖子,有些下不来台。

“噗嗤!”杨晴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单就现在的情形看,这父子两是彻底把话说开,言归于好了。

忽的,她感觉到两道目光投落在自己脸上,连忙憋住笑,一双眸子弯成月牙儿。

“行,要我同您一道用膳也行。”牧锦风忽然松口,一把抓住心上人的手腕,笑眯眯道:“我要带阿晴出去玩,您帮我同林叔林婶说去。”

第560章 低头有多累

第560章 低头有多累

“你做梦!”牧石松不假思索地拒绝。

让他去帮他拐人好姑娘,林家不知道还以为这混小子的混样是被他纵容出来的。

“您要不答应,咱就各吃各的。”牧锦风也不愿松口。

事实上,要让阿晴陪他出去玩并非难事,只要他绕开林叔,找林婶商谈,轻松就能过关。

只不过,他老子要为难他,他怎么也得为难回去不是?

牧石松有意与儿子亲近,慢慢搞好关系,不说亲密无间,至少也得像寻常父子那般,是以见儿子摆出这副姿态,不免有些犯难。

纵容自家小子对人好姑娘动手动脚已是他的极限,再让他给自家小子创造动手动脚的机会,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再者,前几日他不过是与林方朔商榷将儿女亲事提前,林方朔就灌他儿子酒,态度都摆这么明显了,他再给创造机会,日后还怎么做亲家?

“您要不答应就算了!”牧锦风无所谓地耸耸肩,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啜了口。

见状,杨晴偷偷冲威王挤挤眼睛,以唇形道:“我娘!”

牧石松会意,故作为难地扶着脑袋:“容爹想想,容爹想想。”

“您慢慢想。”牧锦风随口应道,并没有过分去在意这回事。

以他爹刚正的为人,要能答应才有鬼了!

“行,爹答应你,但你小子可得说话算数。”牧石松言罢,起身朝屋外行去。

“您去做什么?”牧锦风急急起身,语气是自己都没觉察的紧张。

“帮你小子说去!”牧石松拉开房门,缓步行了出去。

“威王!”杨晴低唤了声,随后扭头看向男子,做出一副为难模样:“牧小爷,让你爹去和我爹说这事,未免也太尴尬了吧,你都出的什么馊主意。”

“我哪知道老爷子会答应。”牧锦风一脸别扭,除却别扭,还有几分不自觉的欢喜。

“这不废话吗,哪个当爹的不想同儿子亲近。”杨晴拿肩膀撞了下男子肩膀,压低声音嗔怪道:“你和威王修补父子关系,怎么老是我吃亏?”

话没说开时傲娇嘴硬,话说开后洁癖嘴硬,她都能被他急死。

闻言,牧锦风斜挑起唇角,坏笑道:“现在吃点亏怎么了,嫁给小爷你就赚大发了。”

“赚你个大头鬼!”杨晴拿手锤了男子一把,仰着脖颈娇蛮道:“要说赚,那也是你赚。”

末了,她忽然发现,男子好像又高了点。

她小步挪上前,拿手比划了下,腰上兀地一紧,叫男子扯入怀中。

牧锦风伸手比划了下,低低笑了起来:“你个小泼妇,一年下来半寸都没长,以后叫你小矮子算了!”

末了,不待女子回应,他双手把住女子纤细腰肢将人高举起来:“娶了根竹竿还是小爷赚了?”

“姓牧的!”杨晴咬牙,双手把住男子肩膀,不等拽他衣裳,身子忽然疾速降落,唇贴上一双柔软唇瓣。

一旁的柏青见状,连忙背过身,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揪着男子衣裳的手紧了紧,杨晴脸红心跳地闭上眼睛。

二人就这么维持着唇瓣相贴的状态,谁都没进一步打破暧昧气氛。

良久,牧锦风将人放下,体贴地揉着女子后脖颈:“脖子酸不酸?”

闻言,杨晴脸红得更厉害了。

她垂下眼睑,娇羞应道:“恩!”

“现在你知道小爷低头有多累了吧?”

男子恶劣的声音传来,杨晴不可置信地抬头,唇再次被堵住。

这一回,不再是蜻蜓点水的温柔的吻。

牧锦风一手搂着女子纤细腰肢,一手按住女子后脑勺,撬开女子贝齿将舌探了进去。

杨晴身子方动一下,随后被搂得更紧,只能双手抓着男子肩膀,将自己依托在他身上。

唇齿交缠,腹内空气被掠夺,她越是想换气,越是想挣扎,就被锁得越紧。

直到她险些喘不上气来,桎梏她的双手这才松开。

杨晴急促呼吸着,腰上兀地一紧,叫男子一手抱在怀中。

牧锦风轻轻拍击着女子背脊为她顺气,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餍足笑意。

半响,杨晴缓过气来,抡起拳头就照男子肩上砸去:“牧锦风你混蛋你混蛋,你都哪里学的这些个混账把戏?”

牧锦风只是笑着由女子砸他,等拳头不再落在身上,这才双手捧着女子面颊,温柔地印了上去。

杨晴心尖一颤,面颊不可抑制地发热,心脏更是“咚咚”直跳。

她缓缓闭上眼,沉溺在男子温柔的吻中,双手攀附上男子脖颈。

“阿晴!”她听得男子的呼唤,声音温柔得像是能将人溺死其中。

杨晴睁开眼,在男子清亮的眸中瞧见浓浓的笑意。

她不是没见他笑过,但像是这般欢喜,却是头一回。

“阿晴,谢谢你!”牧锦风双手捧着女子面颊,神色是少有的认真:“你说得对,娶到你是小爷赚了,赚大发了。”

如果不是她,他和他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和解。

“你说你赚大发了,那我岂不是亏大发了?”杨晴歪着脑袋,笑得阳光明媚:“要不,牧小爷给小女子一点补偿?”

牧锦风稍稍倾身,压低声音道:“小爷用美色补偿你。”

闻言,杨晴面上一热,拿手锤了男子一把:“谁要你的美色了!”

“你瞧上小爷,不就是瞧上小爷的美色吗?”牧锦风坏笑,打横将人抱起。

“啊!”杨晴低呼,下意识搂住男子脖颈。

末了,她连忙按住门板,慌乱道:“不能出去!”

要是他两这个样子出去,她可真没名声了,她不是他牧小爷,可没那么大的心脏承受流言蜚语。

“谁说小爷要走门了?”牧锦风抱着女子朝窗口行去,柏青很有眼色地将窗子推开。

“准备好了吗?”牧锦风垂眼看了眼怀中人,一脚踩着柏青准备好的凳子,施展轻功跃了出去。

杨晴感觉到身子横出,随后高高跃起,方落下,又跃起。

她以新奇的视角观察着这座城,好似变成了一只鸟儿,在空中翱翔。

“牧锦风,我们现在去哪?”杨晴高声问道,没有一丝遮掩和畏惧。

“出城玩!”牧锦风言简意赅道。

“这个时候出城?”杨晴讶然,这个时候城门都关闭了,就为了出去玩一遭,还要动用特权?

“这个时候出城最有意思。”牧锦风神秘一笑,抱着人跃入威王府。

第561章 晾腊肉

第561章 晾腊肉

马车碌碌行驶在官道上,杨晴趴在窗口,享受着夜风的吹拂,一双狐狸眼骨碌碌直转。

就在这时,一只手自她背后伸出,按在她脸上,将人捞了回来。

“牧锦风!”杨晴气急败坏地扒开男子的手,就见男子长臂一伸,将窗子关上。

“你关我窗做什么?”关她的窗子也就算了,还按她的脸,五官本来就不突出,再被按平了可怎么办?

“大秋天的吹夜风,你晾腊肉呢?”牧锦风挑挑眉,将人往怀里拽。

“我还就晾腊肉了,怎的,我晾的是自己的肉,又不是你的肉。”杨晴拨开男子的手,起身推开窗子。

凉风灌入,她打了个寒颤,身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见状,牧锦风支起身子,从背后将女子揽入怀中。

杨晴身子一僵,搭在窗沿上的手微微蜷起,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说这个时候出城最有意思吗?我怎么没瞧见什么有趣的东西?”

牧锦风伸手包住女子搭在窗沿上的手,细细揉搓着:“现在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你匡我呢?”杨晴别开男子的手,一把按住他靠近的俊脸。

“小爷怎么就框你呢?”牧锦风斜向后靠去,衣襟微微敞开,笑得很是痞气:“小爷我觉得很有意思啊。”

“流氓!”杨晴哼了声,抬手关上窗子,扯过一条锦被盖在自己身上,将二人距离拉至最远。

做完这一切,她不忘把脚从被子里伸出,用力将男子的脚推到角落。

牧锦风任由女子推着,双脚架在车厢正中央一动不动。

等女子推得累了,他欺身上前,连人带被子一起拎到身边:“你唤小爷一声‘流氓’,小爷不做点流氓事是不是对不住你?”

“牧小爷!”杨晴将脑袋缩入被中,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眨呀眨:“小女子口拙,您是正人君子,正人君子中的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对于“正人君子”这个称呼,牧锦风颇为受用,揪着女子被子的手慢慢松开。

不等杨晴松一口气,身子兀地一轻,裹在身上的被子被扯了个干净。

牧锦风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动作间手随意一挥。

锦被扬起,在半空中拱出一道弧度,轻飘飘盖在二人身上。

烛光被薄薄锦被掩盖,黑暗中,二人只能瞧见彼此的轮廓。

杨晴脸涨得通红,身子僵得硬邦邦的不敢动弹。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紧张,毕竟二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只是面对这样的牧小世子,她总觉得心跳得厉害。

牧锦风笑着揉揉女子的面颊,一把将人揽入怀中,没有多做些什么。

杨晴面上露出一丝诧然,诧然过后,还有一丝微妙的失落感。

“你用这种眼神看小爷做什么?”牧锦风挑眉,懒洋洋道:“小爷可是正人君子,你不要对小爷生非分之想。”

闻言,杨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你点阳光就灿烂,就你还正人君子呢,谁家正人君子溜门撬锁样样在行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就因为别人不会,才能显出小爷的与众不同。”牧锦风一本正经地胡诌道。

杨晴被男子厚脸皮的模样逗乐,唇角不由自主地高高翘起。

“行了,不逗你开心了。”牧锦风点了点女子的鼻头,柔声道:“晚上赶路正好休息,明日才有精神玩。”

“哦。”杨晴撇撇嘴,视线在男子面上扫了圈,翻身从他怀中滚出,顺带连被子一道卷走。

她一不小心将自己包成了粽子,连手都伸不出来,于是一脸冷静地滚回男子怀中,惹来一阵压低笑声。

杨晴拿眼朝男子瞪去,岂料对方非但不知收敛,反拿锦被一收,将她裹了起来。

二人一路打打闹闹,直到后半夜才停歇。

让人心安的茶香萦绕在鼻尖,杨晴睡得香甜,以至于马车停下了都没觉察。

牧锦风背着心上人,抄小道一步步朝山上行去。

此时天还未亮,山中云雾缭绕,为寂静的山林笼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拨开层层云雾,可以瞧见半拢轻纱亭亭玉立的月桂,金黄色的花瓣挂满枝头,风一吹,金片漫天飞舞。

花香盈鼻,杨晴舒服地吸了吸鼻子,身子一翻,才发现双腿叫人锁住。

“唔……”她抗议地蹬了蹬腿,含糊不清地咕哝道:“牧锦风,别压我腿。”

声落,她慢半拍地觉出不对劲,自己似乎并没有睡在马车上,而是睡在男子宽厚的背上,不仅如此,身下人还在移动。

虽然觉出了不对劲,她却没有睁眼的打算,而是拿脸蹭着男子肩膀,软绵绵道:“牧锦风,我们去哪呀?”

“一会你就知道了。”男子温柔的应声传来,杨晴咯咯傻笑,脑袋在男子肩上摇来晃去:“你果然有后手。”

言罢,她将脸埋入男子肩膀,含糊不清地咕哝道:“你放心,就算一会一点也不惊喜,我也不会拆你的台,我会很努力地做出惊喜模样。”

“你已经在拆小爷台了。”牧锦风好笑道,语气中是自己都没觉察的宠溺。

被薄雾笼罩的山路曲折漫长,看不到尽头,仿佛也走不到尽头。

随着路程的推移,周遭月桂姿态千变万化,唯一不变的是,两旁依旧种满月桂树。

杨晴趴在男子背上舒舒服服地睡回笼觉,再醒过来,依旧能感觉到男子在走动。

山林中很是寂静,偶有雀鸟被来客惊起,除此之外,竟是连男子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都没听到。

杨晴怀疑自己身处梦中,否则怎么会有人走这么久了都不累。

思及此,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是男子俊逸的侧脸。

“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不待她回应,男子忽然停下脚步,腾出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快到了,把眼睛闭上。”

杨晴双手抓住男子温热的手,迷糊道:“你是真的还是我梦到的?”

“不管小爷是真是假,你都得给我把眼睛闭好了。”牧锦风言罢,不忘压低声音威胁道:“你要敢拆小爷的台,小爷就把你丢在这。”

第562章 就锦绣河山

第562章 就锦绣河山

听得威胁,杨晴老老实实把眼睛闭上。

虽然她尤未辨清梦与现实,但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她都不愿坏了这份惊喜,她还是很盼着牧小世子能来点浪漫桥段的。

牧锦风将背上人儿向上掂了掂,抬脚阔步朝山上进发。

山路崎岖,他却如履平地,从远处看去,身子为山间薄雾遮掩,宛若踩在云上。

他动作快极,终于赶在日出之前来到山巅。

“看!”

听得男子温柔的声音,杨晴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红绿相间的锦绣山河图。

山峦在眼前连绵起伏,蜿蜒成一条巨龙,大气磅礴。

她眼中浮现出一抹惊艳,只觉一颗心飞了起来。

视线下移,苍翠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

她一个激灵,下意识紧搂住男子的脖颈,随后放眼打量四周,这才发现他们正站在山巅悬崖峭壁边一颗凸起的巨石上。

“怕吗?”牧锦风含笑问道。

“你能不能放我下来?”杨晴咽了口唾沫,语气中是难掩的期待:“我想再上前看看。”

“好!”牧锦风应声,轻轻将人放下。

杨晴一手握着男子的手,小步朝前挪去,因为紧张,心脏“砰砰”直跳。

随着离石头边缘距离越来越近,悬崖下方的黑洞不断扩大,像是能将人吞噬其中。

“尽管朝前走,我能拉住你。”

听得男子的安抚,杨晴大着胆子走到石头最边缘,低头向下看去,入目是点点翠色。

一株老松树从悬崖边上横长出,突破了崖底的黑暗,突破了山间的迷雾,自由地舒展着枝桠。

瞧见这份顽强生机,杨晴心中恐惧被抚平,面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想不想试试悬在山崖间的感觉?”牧锦风出声提议道。

“怎么体验?”杨晴本就是个大胆的,是以听得男子提议非但不惧,反倒生出一丝期待。

“看到石头上凸起的地方没,你把后脚跟卡在那,双手抓着我的手,身子向后倒去。”牧锦风慢条斯理道。

闻言,杨晴看了眼巨石边上微微凸起处,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凸起的位置就在巨石边缘,她若是做出这一举动,可以说是将整个人完全悬在山崖间。

她心中有恐惧,可没过多久,好奇心便战胜了恐惧。

她伸出另一只手,抓住男子的空着的手,缓步朝凸起处挪去:“你怎么会想到玩这个?”

“以前我刚回牧家,基本功学不好,我爹便放弃了教我功夫。后来,在堂姐的软磨硬泡下,他答应再给我一次机会。”说到这,牧锦风冲后方扬了扬下巴:“条件是,我敢在堂姐的帮助下从这倒下去,悬挂半炷香。”

“这……”杨晴面色微变,不知当如何评论此事。

威王对牧小世子,未免也太苛刻了点。

“他只是想找个借口不教我功夫罢。”提及父亲,牧锦风别扭不再:“天底下的父母都希望儿女成才,可我爹却是个例外。”

“我到昨日才知道,在他的高要求背后,其实潜藏着另一层心思。”

话音就此戛然,牧锦风低笑一声,幽幽道:“他希望我被他的高要求击垮,成为一个平庸的人……”

当时他爹刚打了大胜战,风头无两,功高盖主,谁也不知道,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否会介怀。

自古圣心难测,在当时那般情况下,牧家自行走向衰败才是正道。

然,当时的他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太崇拜他爹了,他希望得到认可,他爹要求越多,他就越是努力。

闻言,杨晴很快联想到当时的情况,不免有些心酸。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似乎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威王明明功在社稷,却不得不下决心将独子养废,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好在,景朝的帝王是仁慈且圣明的。

“牧锦风!”她轻唤了一声男子的名,由衷道:“真好!”

真好,皇上是圣明的,真好,他没有被养废。

牧锦风勾起唇角,轻描淡写道:“小爷这么聪明,随便养都是个人才。”

杨晴被男子自恋的模样驱赶了多愁善感,她紧了紧男子的手,身子向后仰去,任凭自己悬在天地之间。

“牧锦风,你怕吗?”杨晴扯着嗓子,与十年前的牧小世子对话。

“不怕!”牧锦风轻声应罢,反问道:“你怕吗?”

“我也不怕!”杨晴望着天上白云,面上绽放出绚烂笑容:“你说,我要是悬挂超过半柱香,是不是就算赢了你呢?”

“跟七岁的孩子比,你还要不要脸?”牧锦风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闻言,杨晴放声大笑,笑声在山间回荡。

兀地,牧锦风手上用力,一把将人拽了回来。

“还没到一炷香呢!”杨晴跺脚,表情有些失望:“我可以赢你的!”

现在的牧小爷她是赢不了了,破破他十年前的记录也挺好的。

“要点脸!”牧锦风揪了把女子面上软肉,随后将人脸偏转一个弧度:“看!”

杨晴抬眼望去,就见旭日还未升上山头,天边的鱼肚白已经染上点点红色。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边越来越红,仿若半空中横出一面水镜,将山间枫叶的颜色倒映在天上。

终于,太阳冒出红红圆圆的脑袋,远处山峦的云雾似为霞光驱散,山间黛色愈浓,青翠欲滴。

太阳越升越高,轻纱似的薄雾由远至近一点一点消失,在太阳从山顶跳脱的一刹,悬崖下方的黑洞为光明填满,一条金色的彩带跃然于眼前。

杨晴惊喜地张大眼睛,目光随金色的彩带所吸引,身子偏转,偏转,再偏转,最后定格在一处水滴状的行宫处。

“这……”

她双手捂住唇瓣,激动得险些尖叫出声。

金色彩带首尾连在行宫顶端,围城一个环形,乍一瞧,宛若一条金黄色的项链,而水滴状的行宫,便是这条项链上一颗璀璨的红宝石。

红宝石的正中央,镶嵌着一颗金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耀眼的金光。

第563章 浪漫

第563章 浪漫

“喜欢吗?”牧锦风立在一旁温柔地望着心上人,眉目间带着点点笑意。

“喜欢!”杨晴一个劲点头,偏转身子又将“红宝石项链”打量了圈:“那一圈金黄色的,都是些什么树?”

“月桂。”牧锦风沉声答道。

“月桂?”杨晴诧然,不可置信道:“我要没记错的话,月桂不适合栽种在京都才是。”

月桂是亚热带树种,这儿应当在温带,怎么能种月桂呢?

“你不觉得,山里挺暖和的?”牧锦风意有所指道。

“山中有地热?”杨晴瞬间反应过来,旋即双手合十,由衷道:“真浪漫!”

“你说小爷浪漫?”牧锦风挑挑眉,看向女子的目光越发温柔。

他家小泼妇当真是个好学的姑娘,竟然连地热都能这么快猜到,可见这一年来没少看书。

“谁说你浪漫了,我说的是弄这条项链的人浪漫,你就是个捡现成的。”杨晴大步走到男子面前,垫脚在他唇上啄了下,笑嘻嘻道:“不过捡现成我也喜欢。”

说到这,她拿眼看向远处的“红宝石”,眼睛晶亮亮的:“愿意耗费心思弄出这么一条项链,一定有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如果无关情爱,怎会有人将月桂运到这来,并恰好种成项链形状。

“那你可就想多了。”牧锦风言罢,在女子狐疑的目光中伸出手:“我们先下去。”

杨晴连忙双手抱着男子脖颈,由着对方将她打横抱起。

她以为二人会从来时路返回,不料男子纵身一跃,竟是从巨石上跳下悬崖。

“啊!”尖叫声在山中回响,一只脚踩在悬崖峭壁间横出的老松树上,白色衣袍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度。

下坠的速度减缓,再下坠,再减缓,周而复始。

须臾,尖叫声为欢呼声取代,杨晴一手搂着男子脖颈,一手振臂高呼:“太好玩了!”

她曾经站在白云山的蹦极台上,却没有勇气跳下去,她恐惧失重感,而今日男子这一跃,填补了她曾经的遗憾。

“你这小泼妇倒是胆大。”牧锦风立在山崖正中间,手轻轻往前一晃,作势要将人丢出去。

杨晴连忙抱住男子脖颈,压低声音道:“我是胆大,但不是不怕死。”

“呵!”牧锦风轻笑,立于树枝上依旧没有动弹。

看着男子足下被压弯的只有婴孩小臂粗细的树枝,杨晴暗暗咽了口唾沫:“牧小爷,你怎么不动了?”

牧锦风松开勾住女子腿弯的手,只觉搭在脖颈上的手收紧几分。

他假模假样地揉了揉肩膀,拧着眉头道:“小爷忽然觉得,这脖子有点酸,腿也发胀打软,想来是方才山路走多了。”

“牧锦风,你……”

“哎呀,这胳膊也酸,抱人抱久了就是不行。”牧锦风说到这,斜眼看了眼怀中人:“要不,咱先歇歇?”

“不要!”杨晴死死抱住男子的脖颈,待觉察到把着她腰肢的力道有所松懈,她急得脸都红了:“牧锦风!”

“恩?”牧锦风挑挑眉,坏笑道:“以你我之间的关系,直呼名讳未免太过生分……”

“夫君!”杨晴急急打断男子的话,生怕腰上的手不小心松开。

闻言,牧锦风登时笑逐颜开。

他重新将人抱起,施展轻功向下跃去。

风自耳畔“呼呼”刮过,将男女的衣裳鬓发带起,在空中飞舞纠缠。

片刻后,二人落在山崖下。

说是山崖下,却还是比他们来时所走的道路高上不少,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将连绵起伏的山脉切断,生生凿出断崖和山谷。

双脚再次触及地面,杨晴拿眼瞪了男子一眼,没好气道:“牧锦风,我警告你,你要再敢吓我……”

“小爷怎么就吓你了?”牧锦风言罢,身子兀地一软,倒在女子怀中,脑袋还“恰巧”枕在女子胸口。

“哎呀呀!”他嘴上敷衍地呻//吟着,双手不老实地抱住女子单薄的肩膀:“小爷这腿也软,手也酸,怕是走不动道了。”

“牧小爷,你要点脸!”杨晴伸手去推男子的脑袋,岂料人没推走,身子反倒没撑住,整个人向后倒去:“啊!”

兀地,她腰上一紧,叫男子一把捞住。

四目相对,牧锦风手放低几分,让女子无法自行起身。

他一手揉着扶着女子的手,故作虚弱道:“手使不上劲,抬不起来。”

杨晴手欲抬起去抓人,不料身子又后仰几分。

“要不你给小爷鼓鼓劲?”牧锦风坏笑道。

杨晴被男子无赖的模样气笑了,身子一歪,从男子手中脱落。

牧锦风连忙腾出另一只手去捞,将人接住的同时,脖颈也为女子抱住。

“你耍小爷?”

“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杨晴言罢,手脚并用将人缠住,“好心”道:“你要是腰痛直不起身来,可以歇息会,现在还早,不着急。”

牧锦风被女子小人得志的模样逗乐,他缓缓直起身子,抬手将人从怀中拎下:“不同你闹了,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我可没闹,一直都是你牧小爷在闹。”杨晴反驳罢,拿胳膊肘顶了男子一下:“你还没告诉我这条项链的来路呢,无关情爱,总不能是天然形成的吧?”

不是人力所为,难不成月桂树自己长脚跑来?

“这是皇上送给小爷我的婚房。”牧锦风语气淡淡道。

“啊?”杨晴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随后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这是瞧着你脾气太坏,担心你讨不到媳妇,所以提前帮你想了勾搭小姑娘的招式?”

“是用来勾搭姑娘的。”牧锦风难得地没有反驳。

见女子投来诧异的目光,他徐徐补充道:“不过这是对外的说辞。”

“恩?”杨晴狐疑地拧起眉头,听他这么说,这条项链的来头似乎不一般。

“你不觉得,这条链子盘绕得太长了吗?”牧锦风意味深长道。

杨晴叫男子的态度搅得越发迷糊,正欲追问,手上兀地一热,叫男子握住右手。

牧锦风伸手牵住女子的手,带着她朝前行去,以轻描淡写的口吻道:“原本,这是一条龙。”

第564章 想太多

第564章 想太多

“原本,这是一条龙。”

男子平静的声音在脑海炸响,将杨晴的思绪搅乱。

“月桂树排成盘踞的龙身,行宫是龙头,行宫内的银杏树是龙的眼睛。”

听得男子的描述,杨晴这才意识到,方才瞧见的项链确实有许多地方不对劲。

有的地方连绵顺畅,有的地方转折生硬,似乎叫人从中间生生打断。

“你还记得在虎城的时候,我们一起狼狈地躲在洞里吗?”牧锦风忽然将话题转移。

“记得!”杨晴愣愣地点点头。

“你知道昌平王为什么要对小爷动手吗?”牧锦风言罢,不待女子回答,便自顾自答道:“原本朝中分为两派,怀王一派,昌平王一派,后小爷与怀王交恶,与容王走得亲近,于是,朝中一下分成了三派,怀王一派,昌平王一派,容王一派。”

闻言,杨晴不免讶然。

仅仅因为与容王亲近,便让容王自成一派,足可见牧家对朝堂的影响力。

“昌平王一直想拉拢小爷,奈何小爷根本不搭理他,不仅不搭理他,还时常伸腿绊他一下。”提及此事,牧锦风面上一派轻松:“昌平王此人,才华是毋庸置疑的,但为人狭隘,小爷隔三差五这么绊他,他面上不说,心里恨不得将小爷千刀万剐。”

“忽然对小爷下手在预料之外,却也让皇上有名目处置之。”

“皇上?”杨晴本是理解得了,可听到这,忽然就糊涂了。

昌平王可是皇上的亲儿子,皇上竟盼着昌平王犯事?

“呐!”牧锦风冲前方扬了扬下巴,杨晴抬眼看去,入目是一树开得正艳的月桂。

清风徐来,金波荡漾,香气飘满山谷。

牧锦风握住女子的手,穿过树与树之间的缝隙,将人带入两旁种满月桂树的小道中。

阳光下,呈现金黄色的月桂树排成一排向前延伸,满地落花铺陈出一条黄金大道。

脚踩在落花之上,牧锦风抬手捻下一朵桂花,回首冲女子笑道:“这条金龙,乃是昌平王母妃一族的杰作。”

“当年战火方熄,我爹还没带着我班师回朝,就已经有人在谋划着当如何置牧家于死地。”

功高盖主,自古不为帝王所容,是以在他爹打胜战之后,臣子们便纷纷揣度圣心,意图为圣上效劳。

“我爹两次大胜都是在秋日,且我娘是江南女子,秋日‘真龙’以此种方式现身,后果可想而知。”说到这,牧锦风面上笑意愈浓:“皇上觉察后,先是命人拆了行宫的围墙重围,后赶在桂花盛开前命人连夜将桂花移植。”

“等到登山赏花那日,谁将众人往山头引,谁表情不对劲,一眼就能洞察。”

闻言,杨晴登时恍然。

昌平王母妃一族想借构陷功臣讨圣上欢心,却不想,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皇上非但没有猜忌牧家,反倒对溜须拍马之人生了厌恶和怀疑。

“皇上当真是一位圣君。”杨晴由衷道。

她只与皇上见过一面,那一面,模糊了她心中可怕的形象,且,她注意到一个细节,皇上在威王面前自称“我”,而不是“朕”。

而正是细微之处,才能窥见一个人真实的内心。

“你说的没错。”牧锦风颔首,牵着女子朝前行去:“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想要牧家凋亡的人都很多,但绝对不包括皇上。”

“圣上一直努力护牧家周全,反倒是我爹,拼命卸下手中权利,势力单薄得可怜。”

大多数时候,都是皇上努力维护牧家,容不得他人说牧家半句坏话,为此皇上还同他抱怨,大骂他爹迂腐,势力单薄得连一个七品芝麻官都比不上,还得让他一日理万机的皇帝为他操心。

“所以皇上与威王的君臣关系,才能传为一段佳话。”杨晴展颜,只觉心境一片明朗。

这种积极向上的关系,总是能对一个人的心境产生影响,不得不说,光是凭牧小世子简单的口述,这位帝王便已刷新她对帝王的认知。

“他两是传为佳话了,就委屈了小爷,见天地背黑锅,招人嫌。”牧锦风幽幽叹了声,抬手拨了下额前碎发:“要不是他两拖累,追求小爷的姑娘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去。”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招人嫌。”杨晴撇撇嘴,别开男子握着她的手,甩着胳膊大步朝前行去。

牧锦风大步跟上,含笑道:“小爷招人嫌,你怎么喜欢小爷?”

“本姑娘心软,做善事。”

“嘿,你个小泼妇,你当真以为小爷不会教训你呢?”

“救命啊!”杨晴撒腿就跑。

二人在种满月桂的小道上穿行,嬉笑打闹间,落花纷纷,金片挂了二人一身。

笑声在小山谷回荡,说不出的畅快。

月桂树下,二人并肩躺在金毯上,杨晴胸腔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花香盈鼻,一呼一吸间,所有烦忧为香气抽离。

“牧锦风!”杨晴翻身看向身侧男子,认真道:“此处既是皇上送你的婚房,不如到时候,我们就在这成亲?”

牧锦风翻身,与女子面对面躺着。

沉默须臾,他伸手抚上女子面庞,一本正经道:“在这成亲是不可能了,小爷成亲可是件大事,到时候来的宾客不会少,总不能让宾客们一起跑这吧?”

“也是!”杨晴点点头,心中倒不觉得多失望。

她本就是一时兴起,为了自己一个小小趣味劳师动众,还是罢了吧。

“不过……”牧锦风挪近些许,一手撑在女子身侧,压低声音道:“在这洞房还是可以的。”

杨晴面颊一红,飞快从男子胳膊底下钻出,一骨碌爬了起来。

她快步朝前行去,一面走一面道:“荒郊野外的,你想什么呢?你要再说这种浑话,我可不理你了。”

“浑话?”牧锦风拧起眉头,不解地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

他不过是提议用此处的婚房洞房,她怎么就忽然跑了?

等等,荒郊野岭……

牧锦风环顾四周,扶额闷笑出声。

到底是谁在胡思乱想,这个小泼妇,定然是春宫图看太多了,满脑子不正经。

第565章 捕鱼

第565章 捕鱼

月桂树排成的黄金大道曲折蜿蜒,仿佛没有尽头。

杨晴快步走在前头,身后是男子恶劣的笑声。

她面颊越烧越红,步伐也越来越快,恨不能一下将距离拉开。

“阿晴!”

“晴儿!”

“小泼妇!”

男子戏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杨晴闷头自顾自走着,就是不搭理对方。

可恶的牧锦风,她不就不小心想歪了吗,有他这样笑话人的?

走着走着,身后不再传来声音,杨晴步伐不自觉地减缓,装作不经意地向后看去,才发现人不见了。

“牧锦风!”呼唤声下意识脱口而出,声落,眼前兀地出现一颗红彤彤的石榴。

杨晴叫忽然出现的手吓一跳,扭头看去,才发现男子不知何时摘了一衣兜的野果。

“你……”

“饿了吧?”牧锦风晃晃手中的石榴:“先吃点果子垫垫肚子,一会小爷带你打鱼去。”

杨晴抬手接下石榴,拿眼睨了男子一眼,随后做出傲娇模样:“就几颗果子也想哄好我?”

“谁说这果子是小爷拿来哄你的。”牧锦风收手,抓起衣兜上一颗石榴,单手掰成两瓣递了上去:“这是小爷给你的拜师礼。”

杨晴接下一半石榴,捻起果肉送入口中,狐疑道:“拜师礼?”

她怎么觉得他这么不怀好意呢?

“你压箱底的春宫图,分小爷一本看看?小爷也想好好学习一下。”牧锦风一本正经道。

闻言,杨晴面上一热,抬脚照着男子膝盖踹去,不无意外地扑了个空。

牧锦风以拇指弹起一颗果肉,张口接住,笑得揶揄:“小爷这是为了你未来的幸福着想。”

“牧锦风,我今天要不打死你,我就不跟你姓!”

“你本来就要跟……”话音就此戛然,牧锦风慢半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不跟他姓,而不是跟他姓,这小泼妇威胁他呢。

想通之后,他躲闪的步伐顿住,展开一臂,一副壮士赴义的模样:“是不是今天打完今天就跟小爷姓?”

“美得你!”杨晴锤了男子一把,剥了两颗果肉动作野蛮地塞入男子口中:“你先老实把嘴闭上再说!”

原本装的可老实了,什么“你还小”,什么“会伤了你的身子”,态度比君子还君子,二人一圆房,立马现原形。

牧锦风嚼了两口果肉,扭头将籽吐出,随后张口等待女子投喂。

杨晴横了男子一眼,剥出果肉往男子口中送。

牧锦风笑眯眯地把嘴闭上,将手中半个石榴放入衣兜中,牵着心上人行出月桂小道。

杨晴一手吃不了石榴,只能老老实实跟在男子身后。

行了一小段路,她忽然发现,男子素白的衣裳叫果子弄脏,可见明显的灰色印记。

“牧锦风!”杨晴轻唤了声男子的名,不解道:“你不是最怕脏了吗?”

无论是在虎城,还是在京都,他各方面都讲究得不行,怎如今入了山中,却不计较这个了?

“这是野趣,不是脏!”

得了回答,杨晴眼角狠狠抽了两下。

平日里弄脏不行,玩的时候弄脏可以,这叫什么洁癖?

二人七拐八拐走了一刻钟,隐约可以听得水流声。

牧锦风松开握着女子的手,随意从地上捡起两根枯枝,大步朝声源处行去。

杨晴悠哉悠哉地跟在后头,一面吃着石榴一面四下张望。

因为是秋日的缘故,山中果子格外多,而多数成熟的果子都被鸟儿啄出了豁口,风一吹,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等她走到水边,就见男子坐在一块石头上,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捡来的枯枝削尖。

杨晴行到男子身侧坐下,歪着脑袋看着他认真的动作:“你带我出来,就是带我来山里玩呀?”

末了,她撇撇嘴,故作不满的小声咕哝道:“都是我小时候玩腻的把戏。”

闻言,牧锦风抬眼看了女子一眼,随后拿手按住她的脑袋:“真玩腻了?”

杨晴眨巴了两下眼睛,老老实实地摇头。

“呵!”牧锦风低笑,拿起削好的木枪比划两下,手上兀地用力,木枪脱手而出插入水中。

“扑通!”水花四溅,木枪如定海神针杵在水中。

牧锦风拎起另一根木棍,继续淡定地削着:“不带你来山里玩,难不成带你去听曲?吟诗作对?诗词歌赋多无趣啊!”

“好像是这个理!”杨晴点点头,对他的说辞表示赞同。

对于穷人而言,听曲吟诗是高雅的,可对于浸淫其中的显贵而言,听曲还真不如野游来得有趣。

至于她,让她吟诗作对还不如宰了她,她可没点亮这个技能。

她不知道的是,牧小世子之所以选择来山里玩,并非觉得诗词无趣,而是怕她感到无聊。

这份用心牧锦风自然不会说,他很快削好第二根木枪,状似随意地一甩,木枪稳稳扎入水中。

“扑通!”

水声响起,杨晴瞧见一条鱼尾拍出水面,很快落了回去。

她心念一动,起身朝前行了几步,引颈朝河中看去。

透过清澈的河水,可见两根木枪上分别扎着一条鱼,此刻两条鱼鱼尾一动一动,做着最后徒劳无功的挣扎。

“牧锦风!”杨晴回首看向男子,由衷道:“你也太厉害了吧!”

不过是随手一丢木枪,就扎住了两条鱼,这武功得有多高啊!

对于这般夸赞,牧锦风素来不以为意,奈何开口的是他心仪的姑娘,是以他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我去捡鱼!”杨晴说着,麻利地脱去鞋袜,挽起裤腿,淌着河水朝木枪行去。

牧锦风视线定格在女子白花花的腿上,心脏在胸口“砰砰”直跳。

二人两次圆房时屋子里的光线皆很昏暗,是以他虽然看清了她的身子,却不知,原来她一双腿这么白这么好看。

杨晴淌着水走到木枪边,一把将木枪拔起,扭头高兴地冲男子挥舞木枪:“鱼好大呀!”

牧锦风抬眼看了眼木枪上无力摆尾的鱼儿,视线再度落回女子的腿上。

第566章 烤鱼

第566章 烤鱼

杨晴淌着水走回岸上,因为双腿濡湿,她并不急着把裤腿放下,而是举着鱼走到男子跟前,笑嘻嘻道:“我给你烤鱼。”

“恩!”牧锦风淡淡应了声,轻飘飘将视线从女子腿上移开。

少倾,他又将目光挪了回来,因为女子不光没把裤腿放下,又把衣袖挽了起来。

衣袖挂在臂弯处,露出两截白皙纤细的小臂,因为她骨头细,是以虽然瘦,但四肢并非骇人的骨感。

杨晴正处理鱼鳞,感受到男子目光,她偏头看去,就见男子此刻正瞧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视线并不在她身上。

她偏转回目光,随后猛然侧目,将人逮了个正着。

“看我做什么呢?”杨晴唇角嗜着笑,表情带着少许得意。

“咳!”牧锦风低咳了声,眸光闪了闪,哑着嗓子道:“你的衣裳。”

“我衣裳怎么了?”杨晴低头,在看到自己露出的肌肤后愣了下,旋即放下手中的鱼,用干净的尾指将裤管往上撩,露出白花花的大腿。

牧锦风面上一热,有些心猿意马:“你引//诱小爷呢?”

闻言,杨晴恶劣地晃了晃自己的大白腿,笑嘻嘻道:“好看吧?”

末了,不待男子回答,她又道:“我全身上下,就属这双腿最好看。”

全身上下……

牧锦风脑海中浮现出某个不可描述的画面,脸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显然默认了女子的说辞。

她的腿确实很好看,他见过的女人的腿中就属她的最直最长。

撩完男子,杨晴也不将裤管勾回来,捡起鱼继续处理。

牧锦风想移开目光,可越是想移开目光,就越是不受控制地去看对方。

等杨晴处理好鱼,见男子目光尤黏在自己腿上,又用尾指将另一边裤管勾起:“好看吧!”

勾到一半,叫一只手按住。

牧锦风将女子裤管放下,脸红得几欲滴血:“不许勾小爷,不然小爷要你好看。”

威胁罢,他用削好的棍子将鱼串上,哑声道:“给你尝尝小爷的手艺。”

“好呀!”杨晴笑嘻嘻地应罢,起身去河边洗手。

等回来的时候,火已经生好,两条鱼架在火上,男子不知从何处找来一罐罐酱料,此刻正用小刷子往鱼身上刷。

杨晴走到男子身侧坐下,拿起吃到一半的石榴继续嚼着。

须臾,觉察到男子犹在偷看自己,杨晴身子微微前倾,又将裤管撩了起来。

牧锦风有些着急地按住女子的手:“你做什么呢?”

“耍流氓!”杨晴别开男子的手,分别将两边裤管撩起,一双大白腿交叠横放在河边,脚丫悬在河面上轻轻踩水。

涟漪一圈圈荡开,连同男子的心一道搅乱。

看着男子面红耳赤的模样,杨晴心里一阵发笑。

在现代,就是冬天街上也不乏白花花的大腿,是以虽然有腿控的存在,但大家看到大白腿的反应都是相对淡定的,没想到换了个时代,见多识广如他牧小爷,瞧见一双腿也会脸红。

“咕咚!”牧锦风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腾出一只手环上女子纤细的腰肢,压低声音威胁道:“你忘了小爷方才怎么同你说的?”

杨晴顺势枕在男子肩上,抬头在他下颚处啄了下,笑嘻嘻道:“怎么说的?”

牧锦风唇角勾了勾,扭头继续烤鱼。

见状,杨晴眉眼一弯,将裤管拉下盖住大腿,转身将小腿泡在河里。

虽然他嘴上不饶人,浑话连篇,但少有实际行动,便是叫她闹得心猿意马了,也会顾及场合。

不得不说,这样的牧小爷当真招人喜欢。

不一会,鱼香传来,一条烤成焦黄色的鱼递到了女子的面前:“尝尝!”

杨晴抬手接下,看着冒着热气的鱼,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见状,牧锦风掰下一块鱼肉吹了吹,递到女子嘴边。

杨晴张口将鱼肉含入口中,甜丝丝的笑容在面上不断放大:“好吃!”

她的笑容实在太过有感染力,让人心情不自主地晴朗,阳光明媚。

牧锦风勾起唇角,笑着递上第二块鱼,于是乎,他手中烤鱼叫他这么一口一口喂了个干净。

烤鱼看着大,却不填肚子,是以一条烤鱼入腹,二人皆没觉出饱来。

牧锦风拎起木枪就要往河里丢,叫一只小手拉住衣袖。

杨晴啃着野果,仰头看着男子,含糊不清道:“牧小爷,你教我叉鱼吧!”

“行!”牧锦风点点头,脱下靴子,挽起裤管,淌着水朝河中行去。

杨晴拿着木枪紧跟在男子身后,一双眼乌溜溜直转,寻找下手的好位置。

兀地,她看到一群鱼自身边三尺远处游过,连忙举起木枪叉去。

木枪从鱼尾划过,鱼群一下子四散开来。

“小时候玩过?”男子含笑的声音传来,杨晴抬眼对上男子目光,不无得意地摇晃着脑袋:“书中自有黄金屋。”

初中物理,光的折射。

“你平日里都看得什么书?”牧锦风愕然,抓蛇是看书学的,抓鱼也是看书学的,莫不是她看的书是哪个隐士写的?

“春宫图!”杨晴借机反攻。

“鱼水之欢?”牧锦风恍然点头,嘴中不忘念叨着:“难怪,难怪!”

挖坑反被埋,杨晴拿眼横了男子一眼,挥了挥手中木枪:“你等着,本姑娘一会抓了鱼连鱼骨头都不分你吃。”

声落,她再次刺出木枪,因为力道不足,速度不够快,又扑了个空。

杨晴有些不甘心,她拿着木枪在水中小跑,追赶鱼群。

“小心点!”看着在水中疯玩的女子,牧锦风眸光是说不出的温柔。

兀地,杨晴发现了一大群鱼,连忙追赶上去,趁着鱼儿慌乱时,快准狠地出手。

木枪刺出的瞬间,她脚下打滑,一屁股坐在水中。

“扑通!”

水花溅起,就在牧锦风急着上前扶人之际,坐在水中的女子忽然松开木枪,以手扫水朝他泼来。

河水将素白的衣裳打湿,杨晴坐在河中,面上是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牧锦风抹了把面上水珠,扬手发起反攻。

水珠在空中飞扬,折射出彩虹,男女欢快的笑声在河面上荡开。

第567章 我心向明月

第567章 我心向明月

霞光点点将天幕染红,月桂铺陈的黄金大道上,一男一女赤脚而行,湿漉漉的衣裳鬓发不住地朝下淌水。

牧锦风走在前头,一手背在身后,勾着女子尾指。

杨晴两只手轻轻晃着男子胳膊,撒娇道:“牧锦风,我冷。”

“小爷也冷。”牧锦风头也不回道。

“你也冷,那你背我回去不是正好,你脚程快,这样我们就不用吹冷风了。”杨晴软声道。

虽然这座山里面比外头暖和些许,但现在是秋日傍晚,二人身上又湿哒哒的,风一吹,汗毛倒竖而起,不是桐皮铁骨谁能够扛得住。

“现在知道冷了?把小爷往水里按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冷?”牧锦风捋了捋湿哒哒的头发,步伐减慢几分。

见状,杨晴赶忙上前,双手勾着男子脖颈,轻轻一跃跳到他背上。

牧锦风将人往下扒拉,不料背后人儿就跟只八爪鱼似的黏在他身上。

“牧小爷,牧小爷!”杨晴紧紧抱着男子脖颈,将脸贴在他脖颈上撒娇:“小女子快冻死了,你就行行好嘛。”

牧锦风本就只是在同她玩笑,听得那软绵绵的撒娇的话语,面上严肃险些挂不住。

他将人往上掂了掂,没好气道:“小爷要是感冒了,你可得负责任。”

“负责,绝对负责!”杨晴竖起三根手指头,一脸严肃道:“我要不负责,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记好你现在说的话!”牧锦风言罢,快步朝“婚房”行去。

傍晚的山中静悄悄的,除了偶尔能听见几声虫鸣鸟叫外,便只剩呼呼风声。

他们在山谷腹地,而住所在接近山巅处,距离数千丈的距离,便是牧小世子脚程再快,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赶到。

太阳没入西山之中,山谷内暗了下来,呼啸的秋风越发冰冷。

“啊欠!”

“啊欠!”

半路上,受冻的二人你一声我一声地打着喷嚏,打完喷嚏后,二人皆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容易赶回山中别苑,二人已经打了五六个喷嚏,尤其是杨晴,脸白得跟纸一样。

侍候在别苑中的丫鬟小厮见状,很有眼色地忙碌起来。

折腾半天,二人终于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并肩坐在榻前喝姜汤。

同来山中游玩的宗凡听说二人一身濡湿回来,连忙赶来查看情况。

在听得二人是在河中玩耍弄湿的衣裳后,素来温和的宗凡忍不住数落起二人:“那么远的路程,你们两就这么湿漉漉地回来了,莫说现在已是秋日,便是炎炎夏日也会感冒。”

说话间,他大笔一挥,开了一副驱寒的药:“你们两就不能先生火把衣裳烤干再回来?”

“火折子都湿了,小爷可不会钻木取火。”牧锦风斜倚着床柱,一脸的理所当然。

宗凡无奈地摇摇头,转手将药方交给柏青,末了不忘嘱咐两句注意事项。

等做完这一切,他打了声招呼便要离去。

“宗凡,你这么着急着去哪呢?”牧锦风叫住走路带风的好友,面上是几分不解。

“我与明月约好了晚上一起去山顶看星星。”宗凡浅笑道。

“看星星?”牧锦风挑了挑眉梢,揶揄道:“现在对明月姐挺上心的嘛。”

闻言,宗凡意有所指地看了他身边人一眼,旋即笑着离去。

山顶上,秋风呼啸,明月高悬。

宗凡与时明月并肩而坐,一人仰头望天,一人歪头看人。

“我带你出来玩,你这一天天的都盯着我看做什么?”宗凡有些无奈,二人出来玩这两天,他费尽心思带她去看好看的景,她倒好,就盯着他瞧。

“这儿的景我都看腻了,也就你我看不腻。”时明月倾身将下巴抵在男子肩上,伸手去摸那张白皙俊逸的面庞。

指尖滑过男子面皮,她眉眼一弯,笑得很是满足。

真好,温温热热的,眼前人是真的。

“这儿的景你若不喜欢,我们可以去江南。”宗凡温和道。

“江南的婉约我看过,塞外的粗犷我也看过,春日的繁花,夏日的骄阳,秋日的红叶,冬日的白雪,我都看过。”时明月手指划过男子眉头,认真道:“还是你好看。”

闻言,宗凡面颊一红,笑意自眼中荡开:“情话应当由男方来说。”

“我说的是心里话,不是情话。”时明月直勾勾地望着男子的眼睛,眸中是难掩的喜欢。

天上星辰也好,地上繁花也好,在她眼里都不如他好看。

比起外出看风景,她更愿意就这么坐在他身侧,什么都不干,就这么盯着他瞧。

“呵!”宗凡低笑,耳根微微泛红。

他已经在努力主动,只是就现下情况看来,他依旧是被动那一方。

“那你呢?”时明月身子前倾几分,有些紧张地撒娇道:“你不是说,情话应当由男孩子来说吗?你是不是应当说两句给我听听?”

宗凡张了张口,一时想不出当说些什么。

见状,时明月将人抱得更紧,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丝不悦:“方才我一直在看你,可你就顾着看星星看月亮。”

虽然二人已经确定关系,可她尤担心自己没拿捏好分寸,惹对方生气,让二人关系一下恢复到最初模样。

明明她心知他是个温和的性子,轻易不会动怒,可她就是不安得厉害。

“我心向明月。”宗凡温柔道。

简单一句话,便让时明月笑逐颜开。

她直起身子,拿眼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娇媚的面上浮起两团红晕:“那,我们一起看月亮!”

宗凡抬眼看向天上明月,犹豫须臾,身子稍稍向左挪去,展臂搂住女子肩膀。

时明月顺势将头靠在男子肩上,末了,又将身子往男子怀里钻,让二人距离近点,再近点。

她脑袋枕在男子心口,能听见强有力的心跳声。

真实的存在感让她不安的心渐渐趋于平和,她抬眼看了男子一眼,张了张口想要问些什么,很快又将话咽了回去。

有些事情刨根究底不得,万一他当真是因为责任与她在一起,她做得到放手吗?她做不到!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她如履云端,不确定自己下一步是否会踩空,从云端跌回凡尘。

感受着怀中温暖,宗凡低头,在女子眉心烙下一吻。

肌肤相贴的触感熨烫了时明月的心,也将她心中不安不断放大。

第568章 故人

第568章 故人

夜深,山中别苑内的灯火一盏盏灭去,只有一件屋子还透着微光。

牧锦风斜靠着椅背,一手支着脑袋,面上带着几分疲惫:“说吧,什么事。”

“爷,林老爷的案子不是还有一份卷宗放在刑部的成大人那吗,照理来说,昨日他就该将卷宗归还,可他非但没有归还,还重新派人草拟通缉令,似乎打算通缉林老爷。”柏青据实言道,眼中带着深深担忧。

这个节骨眼上翻旧案,要说没有内幕谁信。

“黄莹莹那边,准备好了吗?”牧锦风指节轻轻叩击桌面,语气淡淡道。

“早已准备妥当。”柏青轻声应道。

“让她明日午时进城。”牧锦风言罢,起身朝书房外行去:“对了,明日午时,安排我爹同林叔去杨记商谈两家亲事。”

“是!”柏青颔首,快步退了下去。

牧锦风掩唇打了个哈欠,推开心上人闺房,大摇大摆地行了进去。

日月轮替,朝阳升起,为大地笼上一层金纱。

随着时间推移,太阳越升越高,光芒耀眼,让人无法直视。

一辆马车碌碌通过城门,朝着城东方向奔去。

两刻钟后,马车在林府门前停下。

车夫掀开轿帘,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男人的身边,是一身形肥胖,模样尖酸刻薄的妇人。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远在杨家村的杨宝轩和杨三娘。

就在这时,时间指向午时正。

又一辆马车通过城门,几乎是同时,林家大门打开。

听得开门声,杨三娘立即扑了上去,拦住林方朔的去路,大着嗓门道:“好你个奸夫,林翠屏呢,你让她出来!”

杨宝轩也跟着围了上来,盛气凌人道:“你们别以为跑到京都来就可以过逍遥日子,你们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二人声音极大,不多时就引来旁观者。

就在杨宝轩母子得意之际,围观者手一抬,将母子二人押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眼看事情没有向着预料中的发展,杨三娘登时急眼了,扯着嗓门大声道:“来人啊,救命啊,都过来看看啊,奸夫杀人了!”

牧石松自一旁走出,摆摆手,侍卫立即将人押了下去。

在林方朔诧异的目光中,他做了个“请”,沉声道:“亲家,有事咱们到了杨记慢慢叙。”

林方朔颔首,紧跟着钻入马车。

杨宝轩母子犹在挣扎,王守一把将人按住,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我们王爷是谁吗?”

听得“王爷”二字,杨宝轩腿一软,若非叫人捏着,此刻已经跪倒在地。

王爷,那个气势威严的中年男子是王爷?

“我们王爷是当朝威王,林老爷是我们王爷的亲家,你们敢到林家闹事,简直是活腻了!”王守言罢,一把将人推到另一侍卫手上:“将人压上马车,带着从正门走,让他们瞧一瞧我们威王府的气派!”

“是!”侍卫应声,将二人拖上马车。

原本杨宝轩母子二人还心存侥幸,当气势雄伟的威王府与鎏金牌匾映入眼帘,二人登时萎了。

杨晴竟然攀上了牧小世子?那个小贱怎么可以这么好命!

而此时,威王的马车也在杨记门前停下。

林方朔一脚方踏下马车,身后传来一声女子激动的尖叫声,他本没去在意,哪知对方竟是冲他喊道:“恩公请留步,恩公!”

黄莹莹提着裙摆大步跑上前,拦住男子的去路,神情激动道:“恩公,真的是你!”

林方朔莫名其妙地看了女子一眼,这才发现,拦着他的女子是自己数月前从贼窝中救下的小姐。

“是你?”

“恩公还记得小女子?”黄莹莹大喜,面颊涨得通红。

一旁的黄母拉住女儿,嗔怪道:“莹莹,你做什么呢?”

大街上同男人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传出去还怎么嫁人。

“娘!”黄莹莹紧拽着母亲的手,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就是女儿跟您说过的恩公,就是他将女儿从山贼窝里救了出来,女儿才能保住一条命。”

中午时间杨记人本来就多,加之有威王这么一尊大佛杵在门口,更是吸引人目光,是以事情一发生,便引起了众人注意。

很快,有人认出,那情绪激动的女子乃是坐拥数十家锦绣布庄的大富商黄老爷的掌上明珠。

“原来是您!”黄母惊呼,连忙躬身见礼:“多谢恩公大恩大德。”

“黄夫人客气!”林方朔冷淡应道,面上无一丝波澜。

“亲家,你与黄夫人认识?”牧石松出声,成功惊掉了围观众人的下巴。

不仅是围观众人,黄氏母女亦是瞪圆了眼珠子。

“草民不认识黄夫人,但与黄小姐有过一面之缘。”林方朔言简意赅道,并未提及自己对黄莹莹的帮助。

“黄夫人认识林老爷?”牧石松将目光转向黄氏母女。

“回威王的话,小女数月前曾遇上山匪,险些性命不保,多亏恩公出手,小女这才逃出生天。”提及旧事,黄母依旧后怕:“要不是遇上恩公,民妇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呀,要不是恩公,莹莹早已没了性命。”黄莹莹以帕抹泪,哽咽道:“分别之后,莹莹一直盼着能再见到恩公一家,好郑重拜谢,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阿晴姑娘拿玉佩找来,民女只能自己让人四处打听一个叫‘杨晴’的姑娘,这次来京都,也是因为听说杨记的掌柜叫杨晴,想来碰碰运气。”

“哦?”牧石松乐了,看向亲家的眼中多了几分笑意:“此事怎没听亲家提过。”

“不过是顺道为之,不足挂齿。”林方朔谦虚道。

“好一句‘不足挂齿’。”牧石松抚掌,哈哈笑了起来,‘随后正义凛然道:“对了黄夫人,令嫒遇上山匪,事后可有报官?官府又是如何处置的?”

“山匪肆虐不容小觑,今日本王既已知晓此事,就不会坐视不理,黄夫人尽管将所知告知本王,本王一定会请奏圣上荡平贼窝,还百姓一份安宁。”

“回威王的话,贼窝已经被恩公荡平了。”黄夫人低声答道。

“已经荡平了?”牧石松斜眼看了亲家一眼,追问道:“哪个山头的匪贼?”

“草民不知。”林方朔摇摇头,若非今日遇上黄莹莹,他早就将此事忘了。

“无名山!”黄莹莹轻声答道。

此言一出,掀起万丈波澜。

第569章 共浴

第569章 共浴

无名山有天险屏障,易守难攻,加之山上匪贼狡猾,城内有人接应,是以朝廷多次围剿都没能将人拿下。

后来,听说无名山叫六个百姓缴了,众人津津乐道了好一阵。

杨记刚在京都打响名号时,还有人因为名字拿杨掌柜开玩笑,说叫“杨晴”的姑娘都厉害,一个能开酒楼,一个能上山剿匪。

当时杨掌柜还配合着玩笑,道一直觉得自己名字俗气,如今与剿匪的大英雄撞上了名字,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名还挺好听。

现在细想,杨掌柜这不是变相地夸自己吗?

杨晴不知自己留的后手已经派上用场,此时她躺在床榻上,眼睛半睁半闭,一副没睡够的疲倦模样。

打从去了京都后,她就没再往山上跑过,日子过得也算养尊处优,是以体能下降不少。

昨日一通玩闹下来,当时倒不觉有什么,一觉醒来,手也酸,腿也胀,整个人已是疲惫到了极点,犹如一只软脚虾。

好在昨日某个喜欢溜门撬锁的家伙虽然溜进了她的房中,却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否则她今日就不止是只软脚虾那么简单,而是被腰斩了。

不过,昨日那家伙怎么这么老实呢?

杨晴抬眼看了眼不远处坐着看书的牧小世子,就见他单手捧着书卷,背脊挺得笔直,光是仪态就让人感到赏心悦目。

感受到女子的目光,牧锦风歪头,唇角勾起一抹痞笑:“小爷很好看?”

“你不说话最好看!”杨晴忍不住吐槽道。

明明挺好一少年,一张口就能让人咬牙切齿。

“呵!”牧锦风低笑,抬手将书卷合上:“你要再不起来,今天一天可就过去了。”

杨晴毛毛虫似的蠕动到榻沿,挣扎犹豫一番又蠕了回去:“就让今天这么过去吧!”

反正她是不想动了,就想瘫在床榻上装尸体。

闻言,牧锦风起身大步朝榻前行去,一把将人从榻上夹起。

“牧锦风,你又夹我!”杨晴蹬了两下腿,随后泄气,老老实实地被夹着。

她是大腿拧不过对方胳膊,既然不管怎么扑腾挣扎都逃不掉,倒不如给自己省点力气。

“起来换衣服,小爷带你去泡温泉。”牧锦风摆正女子的身子,随后转身行了出去:“白芍,侍候阿晴更衣。”

听得“泡温泉”三字,杨晴立马来了精神,比起在床榻上当软脚虾,她当然更愿意泡在温泉里享受。

很快,她换好衣裳,二人向着温泉所在地出发。

等到了目的地,恰好撞见也准备来泡温泉的时明月与宗凡。

见到来人,宗凡展颜,温和道:“你们来的正好,阿晴,你与明月一起,免得她一人泡温泉无聊。”

“好!”时明月应得爽快,拉着杨晴就往里拽。

“哎!”牧锦风意欲阻拦,然,为时已晚。

眼看心上人被强行拽走,牧锦风扶额,一脸不悦道:“你让明月姐和阿晴共浴做什么?”

“这里一共只有两个汤池,若阿晴不与明月泡一个池里,你我站外头吹冷风?”宗凡勾唇,语气十分理所当然。

“自然是我与阿晴一个汤池,明月姐自己一个汤池,你站在外头吹冷风。”牧锦风言罢,抬脚朝另一个汤池走去,临了离去前还不忘埋怨道:“你要当正人君子,可别拉小爷下水。”

“便是我不拉你下水,你也会被阿晴踹下水。”宗凡笑着反驳,慢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小泼妇可迷小爷了,你们两个碍事的要不在,她绝对不会将小爷踹一边去。”牧锦风行至汤池边上,斜眼看了眼遮挡视线的木墙,心中好不懊恼。

要是早知道好友和明月姐在这,他说什么都不这个时辰来,鸳鸯浴没洗到不说,怕是也坏了明月姐的好事。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待看到脱去衣裳的好友,眼皮狠狠跳了下。

他没看错吧,那是……女人的指甲印?

感受到打量的目光,宗凡回首,忽的想起身上留下的痕迹,当下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肩膀,闷头埋入汤池中。

“难怪你忽然开窍了。”牧锦风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扬,片刻后,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宗凡耳根一热,拔腿走到汤池最角落,将二人距离拉开。

牧锦风不依不挠地跟了上去,揶揄笑道:“看你这反应,被强迫的?”

“啧啧,要知道霸王硬上弓就能成事,明月姐早两年就把你绑了。”

“牧锦风!”宗凡正色看向好友,一本正经道:“自愿的,十月就成亲。”

这下,换牧锦风表情僵住:“这么快?”

现在都八月下旬了,他们十月成亲,岂不是一个多月后就要成亲,这也太快了吧?

“比起你和阿晴,自然是快的。”宗凡勾起唇角,笑得有些得意:“我要没记错,你和阿晴,是明年七月下旬吧。”

“宗凡!”牧锦风以手撩水,泼了好友一身:“小爷辛辛苦苦给你当红娘,现在事成了,你就反过来揭我伤疤是不是?”

二人未成亲,他现在对小泼妇是想下手又不敢下手,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原本他觉得女人没那么容易有身子,偶尔行房不打紧,奈何出城前一天朱巍那家伙告诉他,他府里只侍候过他一次的丫鬟有了身子,不知当不当拿掉。

朱巍想要孩子,却为嫡庶头疼,而他,为婚事头疼。

朱巍说的那个丫鬟他见过,面黄肌瘦的,就这身子骨都能有身孕,他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要是阿晴不小心有了身子,离二人成亲还有些时间,就必须要拿掉,以阿晴的身子骨,遇上这样一遭事怕是能把底子掏空了,他可舍不得。

眼看好友好端端的忽然蔫吧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宗凡连忙安慰道:“你说的对,这事是我不对,是我不厚道……”

“你要真觉得你不厚道,就帮我想法子将婚事提前了。”牧锦风靠在汤池边上,没好气道:“一想到连你这个‘老和尚’都不再是孤枕一人,小爷我这么个风流人物还得当一年和尚,小爷我心里就不同快!”

“得,你这是心里不平衡?”宗凡失笑,好脾气道:“我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必须提前。”牧锦风歪头看向好友,一本正经地出着馊主意:“林叔的腿是你治的,要不你挟恩图报试试?”

第570章 讨债

第570章 讨债

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汤池内,时明月趴在木墙上偷听二人的对话,在听得“挟恩图报”后声音骤然减小,再听不清二人对话,显然是已经商量上了。

她直起身子,扭头看向趴在汤池边上打瞌睡的姑娘,划动双臂游了过去。

待游到女子身边,她“蹭”地站起,水花四溅。

杨晴叫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跳,睁眼一瞧,入目是女子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胸脯。

她视线微微向下,双手不自觉地收拢,护住自己胸前可怜巴巴的小肉包。

同样穿着肚兜,人家就把肚兜穿出了3d效果,而她就是一张2d平面图。

“别挡了,我什么都看不着。”时明月扒拉下女子护胸的手,在女子身侧坐下:“你说你这么困跑这来睡做什么?在屋里睡不是更好?我差点就说服宗凡与我洗鸳鸯浴了,结果叫你坏了好事。”

“就是我不来坏你好事,宗凡也不会同意。”杨晴将身子翻了个面,舒舒服服地靠在汤池边上。

闻言,时明月眸光黯淡几分:“你说得没错。”

宗凡确实不可能答应她,便是男女之事,也需得她主动要求。

而就是这份隐忍克制,搅得她心烦意乱。

“明月姐!”杨晴狐疑看向女子,关切道:“你怎么了?”

难不成与宗凡闹别扭了?不该啊,方才看到她与宗凡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还开开心心的吗。

“阿晴,你能不能教教我,用什么法子才能让一个男人对你死心塌地?”时明月拧着眉头,面上是不加遮掩的愁绪:“我方才听到锦风与宗凡的谈话,锦风现在正愁着你们两的亲事呢。”

闻言,杨晴有些诧异,旋即低眉笑得甜蜜。

见状,时明月心里酸溜溜的。

她勾住女子胳膊,力道适中地为她按捏,一脸恳切道:“师父,你就教教我吧,我能看得出来,你很喜欢锦风,可你两之间,似乎一直都是锦风一头热地紧张,对你们的婚事,你就不担心迟则生变吗?”

“为什么要担心呢?”杨晴轻笑,柔声道:“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

“你就这么自信?”时明月不解,视线不自觉地扫过女子的面颊与胸口,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眼神已经表明了她的想法。

杨晴哪里瞧不出女子的心思,却也不恼,反而柔声道:“我都这么自信,明月姐难道不该自信点?”

叫女子点破,时明月面上有些挂不住。

她松开勾着女子的手,犹豫一番,轻声道:“阿晴,我可能说话难听了些,但这世上无论男女,都喜欢美好的事物。”

“锦风现在还没完全长开,可要再等一年,喜欢他的姑娘一定会增多,百花争艳,难免缭乱人眼……”

时明月没再继续往下说,可她所言已足够让人明白。

杨晴掬起一捧水淋在身上,舒服地闭上眼。

半响,她睁开眼,轻笑道:“你说的我当然怕,就是因为怕,我才不能现在就嫁过去。”

“我嫁过去,不能改变他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更不能改变姑娘对他的喜欢,相反,我会因为坐在正妃之位上成为众矢之的。”

“德不配位,必多灾祸,这句话用在这也是合适的。”

德不配位,必多灾祸……

这是时明月头一次听到这样一番说辞,但不得不承认,女子所言是甚是在理。

“所以还是拖着吧,他慢慢变好,我也慢慢变好,让自己与他一直相配。”杨晴面上挂着浅浅笑容,神色是不变的淡然:“也算是我给他一次反悔的机会。”

这期间,若是牧小世子被别的小姑娘勾去眼珠子,她无话可说,当然,她相信他不会。

时明月哑然,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似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给锦风一个反悔的机会?她是如何在喜欢锦风的情况下说出这样一番话呢?

时明月无法理解,也理解不了,对于自己所喜欢的,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紧紧抓牢,死死攥在手中。

“阿晴!”她心中有疑惑万千,然,张口之后,只唤出了女子的名。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能如此淡然?

杨晴看出女子眼中疑惑,她伸手搭上女子肩膀,软声道:“我喜欢他,也喜欢我自己。”

言罢,她转身扎入汤池中,如鱼儿般缓缓游动。

薄薄纱衣在水中铺陈开,配以女子曼妙的泳姿,说不出的轻灵动人。

时明月视线随着女子转动,看她在水中自由自在,心中半是明白,又半是糊涂。

清风拂过,吹落几片月桂花花瓣,给汤池增添一缕香气。

时明月心念微动,足尖一点自水中跃起,抓起岸边衣袍披在身上。

她一脚踩在低矮的月桂树上,树枝一弯,花瓣哗啦啦落下。

杨晴自水中钻出,金黄色的月桂花夹杂着香气落在她身上,霎时间,池面覆上一层金黄。

时明月轻轻落回水中,冲女子娇媚一笑:“这是给妹妹的学费。”

“小气鬼!”杨晴嗔笑,掬起一捧水朝女子身上泼去。

时明月娇笑着回敬一捧水,嘻声道:“我都交给你那么多学费了,你可别太贪呀!”

“你还好意思说学费,你欠我的一万两可还没付账呢!”杨晴扑腾着朝女子游去,压低声音道:“这都拖了多少天了,你该还钱了吧?”

“没钱。”时明月不假思索道。

“你怎么能赖账?”杨晴一听就急眼了,语调不自觉地拔高。

木墙那端,两道视线齐齐朝声源处投去。

“我与宗凡十月份成亲,这钱就当是你送礼了。”这一次,时明月不找理由,不抹账,光明正大地耍赖。

“时明月,你这是明抢!”眼看对方当真耍赖,杨晴心口一紧,只觉到手的银子就要飞了。

“这是你卖宗凡得来的银子,宗凡是我的,你卖他不该给我点利好吗?”

听得女子理所当然的话语和令人震惊的逻辑,被卖了的宗凡眼皮狠狠抽了两下。

时明月这是“买”了他后开始耍赖不肯付账?这个女人,当真是铁公鸡。

“要没有我出卖,他会和你在一起?你可不能本末倒置。”

又一理所当然的话语传来,牧锦风看了眼表情复杂的好友,面上浮现一丝揶揄的笑。

就在这时,心上人的声音再度传来:“时明月,你今天要是不给我,我就去找宗凡讨债。”

听到这,牧锦风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闻声,争执不下的二人识趣闭嘴。

“阿晴,明月,一会我们把账算一算吧!”温和低沉的男声传来,杨晴与时明月面面相觑,同时以唇形道:“都怪你!”

第571章 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

第571章 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

傍晚,四人围坐一桌共用晚餐。

杨晴低头扒饭,一副娴静淡然的模样,时明月亦难得地没有黏在宗凡身上,老老实实吃饭。

酒足饭饱,宗凡放下筷子,慢条斯理道:“方才你们两提及的算账一事……”

“算账?算什么账?”杨晴装起糊涂,巧笑嫣然道:“好容易出来玩一遭,放松放松,就不要再想生意上的事了,是吧,明月姐?”

“阿晴说得极是。”时明月连连点头应和,假笑得嘴角都要抽筋了。

“阿晴是我与明月的红娘,照理来说,我应当给阿晴包一份喜钱。”宗凡言罢,自袖中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纸递上。

杨晴心虚地瞟了男子一眼,在金钱的诱//惑下伸出小手:“这多不好意思啊!”

她指尖方触及红纸,叫另一只手压住。

时明月一手按着女子的手,一手在宗凡腿上比划:“多少?”

宗凡侧目看向身侧人,温和一笑,柔声道:“一点心意罢。”

“那我就厚颜地收下了!”杨晴双手按住红纸,扯了扯,没能扯动。

她扭头看向时明月,对方也在看她,眼中带着几分威胁。

二人扯着一张红纸包着的银票,暗暗较劲,看得一旁的两个男子心惊肉跳。

“宗凡!”杨晴唤了宗凡一声,趁女子不备,生生把钱从她的手指缝里抠出来。

离开花园后,牧锦风走在心上人身侧,见她欢天喜地地拆着红纸,终是忍不住道:“你还知道自己厚颜呢?小爷还以为你没这个自知之明。”

宗凡给她,她还真敢收,卖一个人两头拿钱,有她这样的?

“我就厚颜。”杨晴拆开红纸,在看到银票的面额后双眼放光:“这也太多了吧!”

她双手捧着银票按在心口,由衷道:“早知道当红娘这么赚,我开什么酒楼啊!”

当一回红娘,得到的银子比她这大半年来赚得多得多,叫她如何能不激动。

见女子一副财迷样,牧锦风太阳穴“突突”直跳:“你要这么喜欢银子,一会小爷也给你包一份喜钱。”

“不要!”杨晴不假思索地拒绝,对着手中银票又亲又抱:“自己赚的摸起来才开心。”

“自己赚的?”牧锦风挑挑眉:“卖了宗凡你还好意思收他的银子?”

“我怎么就不好意思了?要不是我,他能这么快开窍?”杨晴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是凭脑子赚钱。”

“歪门邪道!”牧锦风点了下女子的脑袋,眸中是浅浅笑意。

“哼!”杨晴丢给男子一记白眼,将银票叠整齐揣入怀中。

末了,见男子犹在看着自己,她这才正色道:“你放心,我也就先收下,不会真拿宗凡的银子,这钱到时候我还得添点做他们新婚的贺礼呢。”

“哦?”闻言,牧锦风眸中笑意愈浓:“那你方才还同明月姐要钱要得那么凶。”

“谁让她平日里那么抠门的。”杨晴撇撇嘴,碎碎念翻起旧账:“你是不知道,当初我们商量好合作后她是怎么做的,她生生吞了我好几百两银子。”

“当时我那么穷,全身上下就那么点钱,她还坑我,坑我也就算了,我去找她她从不给我一杯好茶喝,我就没见过她这么小气的人,铁公鸡,一毛不拔。”

心上人撅着嘴,拿脚踢着路边小石子,模样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牧锦风忍不住倾身,将唇印在女子面颊上。

杨晴瞬间止住嘟囔,眼珠子转了转,视线落在鞋面上,面上悄然浮起两团红云。

“你损失这般多,要不要小爷给你点补偿?”牧锦风轻轻掰正女子的身子,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眸中是难掩的温柔:“小爷也给你开两间酒楼?”

“不要!”杨晴小声嘟囔着拒绝,手指绕着男子的衣角:“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三间酒楼已经够了,余下的,我还得跟着明月姐慢慢学习。”

“酒楼方面有不懂的,你也可以来问小爷。”牧锦风伸手捏了下女子面上软肉,柔声道:“缥缈楼方开张时,明月姐也有许多不懂之处,最开始的一年多时间里,我们算是相互扶持过来的。”

“恩?”杨晴抬起眼睑,呐呐地望着男子:“你帮明月姐打点过酒楼?”

“缥缈楼用的小爷的银子和人脉,你说呢?”牧锦风轻笑道。

闻言,杨晴愣了几息,随后伸手掐住男子脖颈:“原来你才是那个坑我银子的人!”

他出银子和人脉,也就意味着他拿大头,更意味着她被坑的银子大多进了他的口袋。

牧锦风拧了拧眉头,龇牙咧嘴道:“你不是应该崇拜小爷崇拜得要命吗?像小爷这样文武双全的奇男子,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出第二个。”

“把我的银子吐出来!”杨晴暴力地摇晃着男子的脖颈,双手兀地被男子钳制住。

“你再掐小爷一下,小爷不仅不还你银子,还要抬高抽成。”牧锦风压低声音威胁道。

听得“提高抽成”四字,杨晴瞬间服软。

她面上扬起大大的笑容,狗腿地为男子捏肩:“牧小爷,您日进斗金,应当不稀罕杨记这样的小虾米吧?”

“你亲小爷一下。”牧锦风指了指面颊:“亲一下,小爷少收你一成。”

闻言,杨晴下意识看向跟在二人身后的柏青,接受到女子目光,柏青很有眼色地背过身去,假装自己是山上的一棵树。

“呐!”牧锦风点了点自己的面颊:“要亲快点,再晚小爷反悔了。”

杨晴双手捧住男子面颊,撅着嘴踮脚,唇瓣在触及男子面皮的一刻张开,一口咬住男子面上软肉。

“嘶!”牧锦风倒吸一口凉气,一把将人拎起:“你个小泼妇,竟然咬人,你属狗的?”

“谁叫你得寸进尺的。”杨晴冲男子做了个鬼脸,摇晃着头脑,表情好不得意。

末了,不待男子做出反应,她飞快在男子唇瓣上啄了下。

霎时间,牧锦风面上冰雪消融,再维持不住凶煞模样。

杨晴张口,对着男子另一边面颊轻轻咬了口,随后用袖子为他擦去面颊上残留的口水印子,照着男子唇瓣又是一吻。

“阿晴!”牧锦风眸中笑意荡开,双手轻轻环着女子纤细的腰肢,主动将被咬过的右脸送上前。

杨晴垫脚,在两边牙印子上分别亲了下,笑嘻嘻道:“原本杨记的纯利是要分缥缈楼三成的,现在我亲了你四下,是不是日后缥缈楼的纯利你应当分我一成呀?”

牧锦风为女子的逻辑震惊,很快回过神来,一把把住女子纤细的腰肢,含笑道:“行,分你一成。”

得了肯定的答复,杨晴搂住男子脖颈,又在他面上印下九个吻。

四目相对,她眨巴着眼睛,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这样是不是缥缈楼就归我了?”

“亲一下缥缈楼的纯利分你一成,亲十下,小爷今夜给你暖被窝。”牧锦风一本正经道。

“那那一成纯利呢?”杨晴歪着脑袋,摆出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牧锦风点了点女子的鼻头,一把将人抱起,大步朝前行去。

“我选熊掌,我要那一成纯利。”杨晴仰着脖颈,傲娇地把脸扭向一边。

“小爷是熊掌!”牧锦风淡淡道。

“那我要鱼。”杨晴转过头来,看向男子的目光满是嫌弃。

“小爷是鱼。”牧锦风唇角露出一丝笑容。

“怎么鱼也是你熊掌也是你?”杨晴锤了男子一把,没好气道:“我看你是芝麻,我这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捡芝麻?”牧锦风托着女子纤细的腰肢将人高高举起,姿势就跟抱小孩似的:“你现在是被芝麻捡走了。”

“牧锦风,你撒手!”眼看离二人所住的偏院越来越近,已经可以听到丫鬟说话的声音,杨晴不由得急眼了。

要是叫人看到她被举三岁稚子这般举着,她还要不要脸面了?

闻言,牧锦风非但不松手,反就这么举着人往院门口行去。

杨晴心急得不行,连忙软声告饶:“牧小爷,你不是芝麻,你是西瓜,你是鱼,你是熊掌。”

声落,见男子依旧没有撒手的打算,她连忙又道:“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

因为紧张,她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是以话音一落,院内传来丫鬟小厮们压低的笑声。

杨晴双手掩面,窘迫得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牧锦风将人抱在怀中,大步垮过月洞门,冲院内侍候的丫鬟小厮高声道:“阿晴对小爷的告白你们都给小爷记牢了,以后小爷要考,答上来有奖。”

“牧锦风!”趴在男子怀中当缩头乌龟的杨晴憋不住了,照着男子胸口就是一通乱拳。

“哟,没窘晕过去?”牧锦风挑挑眉,一手擒住女子双手,低头照着女子唇瓣吻去。

第572章 更改婚期

第572章 更改婚期

当众强吻的后果很快显露出来,当天夜里,牧小爷吃了一记闭门羹。

在他溜门撬锁摸入女子闺房后,被丢了一脑袋被子,好容易摸上女子床榻,又吃了好几记窝心脚。

牧锦风占着蛮力,三两下将人按住,用力搂在怀中。

杨晴不安分地扭着身子,膝盖顶着男子腿,咬牙切齿道:“你出去,你出去,你出去!”

女子气息微乱,带着浓浓气音,身子扭动间将暧昧气氛点燃。

牧锦风呼吸渐渐粗重,须臾,他触电般将人松开,翻身,顾不得穿好靴子,拔腿朝外行去。

杨晴头一回见到男子这般模样,下意识追了上去,从背后将人抱住:“不许出去!”

背上传来的触感,牧锦风身子紧绷着,哑着嗓子道:“不是你让我出去的吗?”

“我现在不让你出去了。”杨晴紧抱着男子,从他背后伸出头来,拿眼去看男子面上表情。

因为天黑,屋内又没点烛火,是以任凭她张大眼睛,就是瞧不清男子面上的细微表情。

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牧锦风却将她的表情看了个彻底。

他一把将人从身后拽出,压着手腕按在门板上,哑声道:“阿晴,我们早些成亲吧?”

“你怎么又提这件事?”杨晴狐疑地看着男子,眼中满是迷惑。

牧锦风慢慢压低身子,抓住女子一只手往身下带。

当手被按在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后,杨晴脸一下红成了煮熟的虾子,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

“最近我常常梦到自己要了你的身子。”牧锦风附身亲吻着女子的额头,眉眼,炙热的唇缓缓向下游曳:“感觉很真实,仿佛你就在我身下。”

男子温热的气息拂过颈间,杨晴脖颈一缩,呼吸霎时乱了。

“原本我以为自己的耐力很好,可以等上一年,可事实却是,小爷年轻气盛根本憋忍不了。”牧锦风将人压门板上,双手将女子衣裳扯开。

肌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杨晴身子一缩,双手抵在男子胸口,安抚性地轻轻抚,软声道:“你若是憋忍不住,我也没说不行呀。”

虽然她将他推出过房间,但那是地点不对,而非抗拒二人间发生亲密举动。

“万一你有了身子怎么办?”牧锦风细细摩挲着日思夜想的细嫩肌肤,大半身子的重量压女子身上:“到那时候,便是马上娶你进门,也会因为孩子不足月而让你遭人非议。”

“想要不遭人非议,只能把孩子拿掉,问题是,以你的身子骨吃得了这种苦吗?”

“便是你身子受得住,小爷心里也受不住。”

情话杨晴在偶像剧中听过太多,向来一笑置之,可当那些台词从牧小世子口中蹦出,她却是心软得一塌糊涂。

有身子一事她不是没想过,只是想着自己身体底子不好,应当不容易有身孕,加之只要控制好行房的次数,中招是件困难的事情。

然,万一呢?

万一她有了身子,岂不是将自己逼到死胡同里。

“阿晴,我知道嫁给我会让你受许多委屈,但小爷真的没那个耐力。”牧锦风强压下占有怀中人的冲动,因为隐忍,嗓子哑得不像话。

莫说她不许他碰其他女人,便是她默许了,他也瞧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他只想要她一个,得到她一个就够了。

“那……你觉得提前到什么时候好?”杨晴到底是喜欢牧小世子的,见他如此难受,自然于心不忍。

再者,他愿意为她考虑,她自然也愿意为他考虑。

“小爷先出去一下。”牧锦风撂下话,闪电般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杨晴愣住,待探头朝外看去,哪里还有男子的身影。

她回到床榻上,盘腿靠着床柱等待。

过了将近两刻钟,牧锦风去而复返,身上带着淡淡水汽,发尾湿了一小节,显然方才冲冷水去了。

他行到榻前坐下,以认真的口吻商榷道:“要不,明年二月,小爷生辰当日?”

提前五个月,只忍耐六个月,他应当还是撑得住的。

“为什么选你的生辰呢?”杨晴伸手包住男子因冲冷水而略显冰凉的大掌,软声道:“我的生辰不也挺好。”

言罢,她将脑袋枕在男子肩上:“我生辰后一日吧,那时我就十六了。”

“好!”牧锦风大喜,欢喜过后,心中升起几分懊恼。

要是早知道卖惨这么好使,他早就该拉下脸皮,这样不定他们的亲事还能抢在宗凡前头呢。

“我这是松口了,我爹那边,可得你自己想法子。”杨晴抬眼看向男子,一本正经道:“我要是在我爹面前表现得太愁嫁了,日后在你家遭你欺负,他都不愿意给我撑腰。”

“行,小爷自己搞定!”牧锦风依旧应得爽快。

次日一早,二人简单收拾好行囊,驱车往京都赶,为宗凡与时明月留下过二人世界的空间。

等回到家中杨晴方知,杨宝轩母子找上门来了。

她不是没有提防过杨家人,只是宁康村到底是个小山沟沟,要长途跋涉从宁康村来到京都,实在太过困难,更何况,杨奶奶都已经进大牢吃牢饭了,余下的杨家人根本翻不出浪来。

“他们人呢?”杨晴沉声问道。

“叫威王扣着呢。”提及杨宝轩母子,林氏语气平淡,不再害怕。

到底杨家的丑事已经被捅开,而离开宁康村后,她也算见了不少世面,骨子里那丝因女儿产生的怯懦早已被磨平。

她相信她家阿晴是个有主意的,便是阿晴没主意,她这个当娘的还能护不住女儿不成?

“有威王亲自出面,您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杨晴柔柔一笑,并没有将此事往心里去。

相较于杨宝轩母子,她更在意的是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将他们母子二人带来的?

要没有人在背后搞鬼,他们二人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

此时此刻,杨晴无比庆幸自己足够警惕,没有被明面上的风平浪静冲昏头脑,与义兄刘亚书信联系。

在她便宜爹爹没有彻底洗刷冤屈之前,她与义兄之间的关系一旦曝光,极有可能给义兄带来不利,亦会由此牵连他们一家。

第573章 苍蝇

第573章 苍蝇

与此同时,威王府内。

杨宝轩跪在威王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杨晴母女:“威王,您千万不要被她们母女骗了,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啊!”

“林翠屏为了和奸夫私奔,串通杨晴设计我大伯不说,还下药将我娘弄得神志不清。”

走到门口的牧锦风步伐一顿,并未急着进去,而是饶有趣味地倚着门框,拿眼看着杨宝轩母子做戏。

“对了,她在宁康村还与牧地主的幺子牧小公子定了亲事,她就是个攀高踩低,心思恶毒的女人。”杨宝轩情绪激动,表情之正义,好似在做什么为民除害的大好事:“那牧小公子为了她,将我奶奶和大伯弄进监狱里,您若是不信,大可去查,他们这是藐视天威,藐视景朝的律法。”

闻言,牧锦风眸中浮现一丝趣味,斜眼看了眼一旁的侍卫。

侍卫见状,连忙小步上前,压低声音道:“世子爷,这两人来之前应当有人已经教过他们怎么说,母子二人的口供一致,且,还光明正大地让王爷去查宁康村杨家发生的事情。”

“这是想治小爷一个藐视天威的大罪呢。”牧锦风讥嘲一笑,大步跨过门槛:“这都秋天了,怎么屋子里还有苍蝇乱叫。”

闻声,杨宝轩抬起头来,在看清男子模样后触电般怔住。

大半年不见,虽然男子的身量长了不少,五官也长开了,但他绝对不会认错人,只是,牧小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

“爹!”牧锦风走到父亲身边,恭恭敬敬施以一礼,随后转身看向面如死灰的男子:“你方才说的什么,小爷在外头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杨宝轩两眼一翻,倒地昏死过去。

牧锦风上前,拿脚踹了踹男子的小腿,眼中不屑愈浓:“就这芝麻大的胆子,也敢来小爷面前耍把式。”

“行了,别一来就瞎胡闹。”牧石松摆摆手,将儿子唤到跟前,沉声道:“他方才说,你小子使了些手段将人关监狱里头,有没有这档子事?”

“有!”牧锦风承认得干脆,见父亲面露不悦,当即补充道:“爹,做这事之前我可提前跟皇上伯伯打过招呼,他是同意的。”

杨宝轩本是装晕,听到这,险些真的昏死过去。

牧锦风斜眼看了眼地上微微颤动的男子,慢条斯理道:“爹,这个杨宝轩和他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一起送牢里关起来。”

闻言,杨宝轩心口一紧,冷汗簌簌往下落。

“胡闹!”牧石松一拍臂托,厉声道:“景朝律法岂容你做儿戏。”

“我没做儿戏。”牧锦风斜倚着臂托,玩味地注视躺在地上的男子的反应:“杨家做了多少坏事我早打听清楚了,就拿这个杨宝轩来说,仗势欺人,调戏良家妇女,偷窃,虽然都不是什么大毛病,但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关他一关。”

“这么眉清目秀细皮嫩肉一个男人进了大牢,别说一个月,半个月都会没命。”

听到这,杨宝轩一个激灵,再憋不住,连连告饶:“世子爷,小的知错了,小的也是一时为歹人所蒙蔽。”

接下来,无需审问,杨宝轩便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全招了。

半个月前,有人拿着杨晴和林氏的画像找到杨家,虽然二人的面貌已有不少改变,却依旧被眼尖的杨三娘认出。

得知杨晴母女在离开宁康村后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杨宝轩母子自然不甘心,这才踏上前往京都的路。

据杨宝轩交代,拿画像找上门的人自称自己的酒楼因为杨记连月亏损,想要搞垮杨记,是以许了他们百两酬金。

至于杨宝轩一家,则是另有盘算。

一个亏损的小酒楼都能拿得出百两银子做酬金,他们若是以此威胁杨晴,让杨晴把杨记分他们一半,他们岂不是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听得年轻男子的心里话,牧石松面露几分不悦。

虽然他早就派人查过杨家,知道杨家人做的那些龌蹉事,但听说和亲眼所见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眼前人未及弱冠之年,已然卑劣到骨子里,可想而知他的大伯和奶奶又是怎样的货色。

此时此刻,牧石松终于理解了儿子的心情。

换成他见到心仪的姑娘叫这种软骨头的畜生欺负,怕是也做不到熟视无睹,更何况他家小子年纪尚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来人!”牧锦风招来小厮,沉声道:“将人带下去,顺带找个画师来。”

他倒要看看,杨宝轩一家这大半个月来都接触了哪些人。

“世子爷,世子爷!”杨宝轩抱着桌子腿不愿离去,恳切道:“草民想见见我大伯母,您能不能通融一二?”

牧锦风抬手掏了掏耳朵,语气淡淡道:“今日的苍蝇真不是一般吵人。”

声落,立即有侍卫上前一把捂住杨宝轩的口鼻,粗暴地将人拖下去。

待中堂安静下来,牧锦风歪着身子,吊儿郎当地冲父亲道:“爹,您不是想修补我们父子间的关系吗,我给您一个机会。”

“你这混小子,怎么跟你爹说话的?”牧石松抄起身侧侍卫的佩剑敲在儿子胳膊上:“给我站好了。”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谁教你的规矩?”

牧锦风不情不愿地站好,老老实实地没有顶撞。

牧石松将佩剑丢回王义手中,沉声道:“你说!”

声落,堂中侍卫登时无声地笑咧开嘴。

牧锦风一愣,掩唇低笑了声,恭敬道:“爹,林叔的英勇事迹已经传开,您去帮我跟皇上讨个赏,顺带求皇上赐婚,行吗?”

“你若是不怕挨你老丈人的拳头,爹自然可以出这个面。”牧石松言罢,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中低低咳了两声:“行了,没事就先下去洗漱,换身干净衣裳,也快到用晚饭的时辰了。”

“是!”牧锦风躬身,恭敬道:“孩儿就先下去了。”

见状,王守王义二人眼珠子在父子两身上转来转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看这架势,日后威王府真要安宁了?

第574章 赐婚

第574章 赐婚

当天夜里,牧石松连夜入宫面圣。

得知来者用意,皇上拍桌大笑起来:“牧石松啊牧石松,也有你徇私的时候。”

叫皇上打趣了,牧石松只觉老脸有些挂不住。

想他为官多年,自认廉洁公正,从未做过以势压人之事,如今却是为了自家臭小子破例,真真是将他的老脸丢光了。

皇上笑了半柱香才停下,随手将奏章推到一边,冲男子招手道:“来来来,坐下说。”

牧石松大步上前,在皇上对面坐下。

“那姑娘不是瞧上锦风了吗,我怎瞧你一副要逼婚的苦瓜相,姑娘的继父不愿意?”皇上好奇问道,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八卦。

“姑娘愿意,未来亲家也愿意,就是这时间定到了明年七月末,那臭小子不愿意。”牧石松据实答道。

闻言,皇上敏锐地嗅出不对劲,他身子稍稍前倾,面上好奇愈盛:“我怎听着,你与锦风关系缓和了不少?”

嘴上叫着臭小子,却愿意为那臭小子来说情,可不是关系缓和不少。

“回皇上的话,臣与锦风这些日子,关系是有所缓和。”提及儿子,牧石松不自觉地露出笑容:“那臭小子嘴巴就跟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但心里还是在意我这个当爹的。”

话匣一开,他忍不住说起当日发生的情况,言语间是难掩的高兴。

嘴上提着儿子,也不忘夸一夸未来儿媳妇。

对这个未来儿媳妇,牧石松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

虽然出身小门小户,身上却一点也没有小门小户的那种小家子气,言行得体,落落大方,又聪颖好学。

最重要的是,心思细腻,圆滑得恰到好处。

牧石松是武将,看不惯扭捏作态,可要是胆大到无礼的地步,自然也不招人喜欢。

而杨晴,恰好在这两者之间。

对于父子两一致的眼光,皇上有些哭笑不得:“牧石松啊牧石松,你和锦风你们两不愧是父子,眼光一样也就罢了,行事亦如出一辙。”

“普天之下,约莫只有你们父子两不挑样貌不挑家世。”

那姑娘便是再好,家世也配不上牧家,他们倒好,捧着供着,那架势,似生怕姑娘家看不上他们牧家。

“样貌与家世皆是其次,锦风喜欢就是最好。”牧石松看得很开,颇为认真道:“再说了,那小子生得也没多好看,还能挑人姑娘样貌?人姑娘遇上他时,他还没人姑娘高,阿晴看上他他都该偷着乐了。”

“得了吧,就你还嫌锦风矮,你忘了你在锦风这个年岁的时候多高了?”皇上失笑,不客气地揭对方老底,说完还不忘用手比划:“那时候你到我哪?鼻子还是下巴?”

“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臣什么时候矮到您下巴去了?”牧石松瞪圆了眼珠子,一板一眼道:“臣在他这个年岁的时候绝对比他小子高。”

“绝对没锦风高!”

“绝对比他高!”

“绝对没锦风高!”

“……”

亮着烛火的书房内,争辩犹在继续,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从幼年开始算计,一年一年把身高加上。

侍候在一旁的常德乐呵呵地看着,将进来送茶的丫鬟赶了出去。

皇上处理国事操劳,好容易放松一下,自是不能让人扰了。

算着算着,二人又聊起了以前的趣事。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眼看一根红烛燃尽又添了根,牧石松这才想起正事还没说完。

“皇上,锦风的亲事!”

“哦!”皇上像是刚回过神,捋着胡子,点头应道:“就照着你的意思吧,景国有此等能人,确实应当召见。”

“谢皇上!”牧石松一语起身行礼,叫一只手压住肩膀。

皇上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石松啊,你是不是觉得,那姑娘很像铃君?”

所以才对那姑娘千般满意。

闻言,牧石松有一瞬间失态,很快恢复如常。

皇上慢慢将手松开,轻叹了口气:“以前你与锦风的关系,便是靠着铃君维系,你一说你与锦风修好是因为那姑娘,我便想起铃君。”

“阿晴与铃君不像。”牧石松摇摇头,轻描淡写道:“铃君武功高强,阿晴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铃君聪慧有余,身上却太多棱角,不知变通,阿晴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的聪明不在于她读过多少书,会写多少诗,而是她能让与她交谈的人发自内心地感到舒服。”

能不动声色地让人觉得舒服,这就是大智慧。

“她活得很透彻。”

听得这般夸赞,皇上对那记忆中面容并不清晰,瘦得犹如竹竿的姑娘终是提起了几分兴趣。

次日早朝,皇上如约宣林方朔觐见。

成大人微微抬起左脚意欲上前,肩胛骨处叫人一点,顿时动弹不得。

他憋足了劲想动,却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不仅身子动不了,嘴也张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方朔行入大殿,冲坐在龙椅上的天子行礼。

“平身!”皇上抬手,沉声道:“朕早就听威王说过,威王府来了几位贵客,武功高强,卓尔不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皇上过誉,草民愧不敢当!”林方朔躬身行礼,因为紧张,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威王可很少夸人,他夸你功夫,那你便是真有本事。”皇上说到这,扭头看向朝臣右方站着的威王:“威王,朕要是没记错,他不仅缴了无名山的山匪,还救过锦风的命?”

“回皇上的话,正是!”牧石松拱手,说话间拿眼与皇上对视一眼。

“难怪。”皇上点点头,又问道:“朕这几日还听说,锦风在追求一个叫杨晴的姑娘,林方朔,这杨晴,可是你女儿?”

林方朔太阳穴跳了下,心中生出一丝狐疑,却还是据实答道:“回皇上的话,杨晴是草民的继女。”

“既然你们林家与牧家有缘,锦风又喜欢你家姑娘,干脆朕做主,指了这门婚事。”

此言一出,百官具是一惊。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牧石松上前一步,朗声道:“谢皇上恩典!”

林方朔一怔,表情十分精彩。

这下,百官终于反应过来,感情牧小世子祸害人姑娘不成,搬出了皇上这个救兵,也难怪皇上在事出三日后忽然将人宣入宫来。

再去看威王的表现,应当是知道这件事的,不,不仅是知道,甚至还参与其中,让人骑虎难下。

可怜天下父母心哟,威王原本多刚正不阿一人,现在叫牧小世子闹得走上了逼婚这一条道。

不过威王此举,倒也让人能够理解,毕竟牧小世子是牧家的独苗,今年又已经十七,这事放谁身上谁都得急。

就在百官纷纷猜测之际,皇上拿眼看向立于殿中发怔的中年男子,沉声道:“林方朔,你意下如何?”

“草民……”林方朔嚅了嚅唇,终是松口:“谢皇上恩典。”

声落,“扑通”一声响,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成大人翻着白眼倒在地上。

第575章 信

第575章 信

因为成大人忽然晕倒,早朝就此被打断。

出了殿门,林方朔拧眉看着威王,压低声音道:“威王,亲事我们两家不是已经商定好了吗,威王缘何要来这么一出?”

“咳!”牧石松虚咳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多少有些尴尬:“亲家,我知道你先前在顾虑些什么,现在有皇上赐婚,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又能将亲事提前,何乐而不为呢。”

闻言,林方朔眉头拧得更深了。

百官没听见二人谈话,只是瞧着男子由始至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更坚定了先前的猜想。

林方朔回到家中,见父亲在树荫下喝茶,拿着根木棍,别在茶悦腿弯处,教小丫头习武。

半开的书房内,妻子正在提笔练字,茶悦在一旁为她研墨。

风一吹,茶香墨香与果香混在一处,说不出的静谧美好。

林方朔冷峻的面庞上柔和几分,面上添了一丝笑容,就这么倚着墙,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心也静了下来。

皇宫内,皇上负手立于榻前,冷眼看着幽幽转醒的成大人。

成大人扶着后脑勺艰难支起身子,待瞧见那抹代表天家威仪的明黄色,连忙从榻上翻下:“皇上,您要为老臣做主啊!”

他揉着被敲肿的后脑勺,苍老的面庞因疼痛而扭曲:“微臣在上朝之时,叫人给打了。”

先是被点了穴,后又被敲了后脑勺,一把年纪遭这个罪,他冤啊。

“是朕让人打的!”皇上淡淡言罢,在成大人诧然的目光中冷声道:“朕听说,成大人近日对一桩悬而未决的旧案很是上心啊!”

闻言,成大人心中“咯噔”一下,方欲开口解释,就听得天子道:“照理来说,成大人愿意为朕分忧,朕应当高兴才是,只不过,成大人的手段未免有失妥当。”

“皇上!”成大人大呼冤枉:“微臣之所以截取案件卷宗,乃是为了……”

“朕说的是卷宗的事吗?”皇上冷声打断成大人的话,厉斥道:“一件案子该怎么断,成大人身为刑部侍郎应当清楚。莫说此案悬而未决,便是已经已经有了审判,也不当殃及无辜之人。”

听到这,成大人立即反应过来。

他低眉垂眼,态度恭敬,语气却是十分倔强:“皇上,杨晴此人实在算不得无辜啊!”

“若非此女授意,牧小世子不可能插手此事。若是此事最终未能掩盖,牧家名声岂不丧尽。”

成大人肃着张脸,义正言辞道:“皇上不能因为牧小世子而徇私啊,林方朔此人手中沾染鲜血无数,决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手染鲜血无数?”皇上冷笑:“谁告诉你他犯法了?”

“卷宗上写得明明白白。”成大人沉声答道。

“卷宗是何人所写?”皇上忽然问道。

“卷宗是章大人所写。”成大人据实答罢,面上多了几分悲勃。

“卷宗是章大人所写,最开始亦是章大人所查,怎没见他大张旗鼓地审查此事,又怎不见他在林方朔入京后将其缉拿?”皇上厉声质问,手在桌上重重一拍:“你说呀!”

“因为林家有牧小世子撑腰,章大人为牧小世子所要挟,为了家人安危,章大人不敢不从。”成大人梗着脖子,自袖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这是章大人留给微臣的信,字字泣血,皇上,您不能让章大人白死啊!”

皇上拧着眉头接过信件,摊开一瞧,果真是章大人的字迹。

再仔细一看,行文风格等细处亦与章大人往日所书无异。

信中表示,牧锦风为杨晴使手段颠倒神魂,不分是非对错一味包庇杨家,甚至不惜以章家人性命做要挟。

信中还书,章大人在被胁迫后终日惴惴不安,一边是家人性命,一边是沉寂多年的灭门惨案,为能忠孝两全,他只能以死来让牧小世子放松警惕,并将此案交托挚友暗中彻查,还冤魂一个公道,不让恶人逍遥法外。

皇上一目十行将信看尽,眉心微微隆起。

若他不知内情,在看到这样一封书信后也会大为感动,然,事实却是,章之仲忠的是先皇,孝的也是先皇,便是以身赴死,也不忘将可能危害先皇名声之人铲除。

迂腐,当真是迂腐至极!

“皇上!”成大人仰望天子,一字一句沉声道:“得此书信,臣便派人去虎城调查,杨晴此女,当真不是善辈。”

“她原本家境贫寒,可却在林方朔一家出现后迅速开了间茶馆,名唤一壶春,在当地小有名气。”

“此后,她冒称虎城缥缈楼掌柜的侄女,以堂兄调戏其为名将人送入监牢。”

“试想一下,杨宝轩作为其堂兄,怎么可能干出调戏自己堂妹的勾当?其中缘由可想而知。”

提及杨晴所作之事,成大人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更叫人胆寒的是,她为了荣华富贵,竟是做局亲手将父亲与奶奶送入监狱。”

“皇上,此等六亲不认心思恶毒的妇人,接近牧小世子定是居心不良,您不能让恶人逍遥法外,更不能让牧小世子被人利用啊!皇……”

“行了!”皇上抬手,不耐烦地打断:“朕看不是锦风被杨晴利用,是你被章之仲利用!”

“皇上!”成大人张大眼睛,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章大人为官清廉,一生……”

“行了行了!”皇上摆摆手,只觉头疼的厉害。

这朝中的老臣,一个比一个迂腐,一个比一个啰嗦,他这头痛治不好,都是因为朝中像成大人这样的老迂腐太多。

“皇上!”成大人眼眶一红,老泪纵横:“您不能这般偏护牧小世子啊,牧小世子还小,不知人心险恶,为恶女利用情有可原,只要及时引导,便能回头是岸……”

“朕让你闭嘴!”皇上重重一拍桌子,因为用力过猛,手掌一阵阵发疼。

置于桌上的大掌动了动,皇上若无其事地将手背在身后,痛苦地拧巴着:“成大人既对此案心存疑虑,不如随朕去威王府走一趟,众人当面对质一番。”

第576章 传开

第576章 传开

杨晴方应付了一个难缠的客人,正教着韩旭处理突发事件的办法,威王府忽然有下人前来,请她去威王府一遭。

等到了威王府,不等行入花园中,一道人影扑了上来,紧拽住她的手腕:“阿晴,阿晴,你放过堂哥吧,杨家就算曾经再对不起你,也都还你了,你不能让杨家绝后啊!”

杨晴被拽得一个踉跄,嫌恶地拧起眉头,用力将手往回抽:“姓杨的,你松手!”。

一旁丫鬟小厮见状,连忙上前将人拉开。

“阿晴,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吧。”杨宝轩抱住女子的腿不放,声泪俱下:“奶奶进了大狱,我爹一病不起,要是我和我娘再出事,我爹必然扛不住啊,你忘了吗,我爹以前对你可好了,你就看在他老人家的面上让牧小世子放了我吧!”

此言一出,立于暗处窥看的牧石松微微拧起眉头。

杨宝轩这人不老实啊,一看成大人前来,话风就变了,这不明摆着给阿晴下套吗!

再去看一旁的成大人,表情果真生变。

“杨宝轩,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一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杨晴没有挣扎,由着对方抱着自己的腿,冷漠道:“要说放,也当是我请你放我一马吧?”

“阿晴妹妹,我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杨宝轩大声告饶,将女子的声音掩盖,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麻烦把他的嘴捂上。”杨晴扭头冲身侧的小厮道。

声落,立即有二人上前将杨宝轩的口鼻捂上,顺道将人拉开。

杨晴越过杨宝轩,大步行入花园,一面走一面左右张望:“应当还有人吧,所以你演戏才演得那么费劲。”

末了,她顿了下,又道:“哪位大人想了解杨家内幕,直接问阿晴便可,这般吵吵嚷嚷你一言我一语的,怕是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声落,就见一身着官服的老者自花园中的银杏树后行出。

成大人缓步上前,行走间将眼前模样不过及笄的姑娘上下打量了遍。

未免威王府的小厮通风报信,他特意让自己府上的下人一同前往,没想到,眼前人一下就觉出不对,果真是个有心计的。

杨晴从老者眼中瞧出了几分鄙夷,她柔柔一笑,不卑不亢地施以一礼:“民女见过成大人。”

“杨姑娘知道本官?”成大人抬着下巴,神态无比傲慢。

“阿晴来京都也有些日子了,自然曾见过大人,也听过大人美名。”杨晴面上笑容温和依旧,主动将话题引回正事上:“不知成大人想了解些什么,阿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官想了解的都已经了解,今日前来,不过是来看看姑娘生得何等巧舌,能将黑白颠倒。”成大人言罢,斜眼看了女子一眼:“杨姑娘慢慢编,本官听着呢。”

见对方根本没听自己解释的打算,杨晴面上笑意一收,言辞随之变得尖锐:“都说清官难判家务事,到了成大人这却是例外。”

“你……”

“单凭杨宝轩一面之词,成大人就相信他所言为真?”杨晴眉眼一弯,又恢复温和恬淡的模样:“今日杨宝轩才说,他污蔑民女的污言秽语是成大人教唆的,民女是不是应当选择相信他,判定成大人是个虚有其表,道貌岸然的人呢?”

听得女子一番辩驳,立于暗处的皇上点点头,暗道此女牙尖嘴利。

“你说杨宝轩他指认本官?”成大人微微拧起眉头,看向女子的目光怀疑依旧。

“成大人,民女还是那句话,您想了解些什么尽管问,阿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杨晴言罢,屈膝冲老者行以一礼。

对方将态度摆到这个份上,成大人自然不好再刁钻针对。

他握拳置于唇边,费劲地咳了两声,随后哑着嗓子道:“你知不知道,你继父身上背着血案,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凶徒。”

“我爹没杀人,身上更没背着血案。”杨晴仰头坦荡地直视老者的眼,认真道:“民女初见兄长伊始,其一家正在四处租房,险些睡在街上,便是如此,他们也没仗着一身武艺做出不法之举,足可见其本性敦厚温良。”

末了,她不忘补充道:“成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一遭虎城,想来以我爹的样貌和气势,很难让人忘记。”

“险些睡在街上?”面对女子所言,成大人险些笑出声来:“险些睡在街上会有钱给你开茶馆?杨姑娘这是当本官在接手此案之前没有调查过你的底细吗?”

“民女开茶馆的银子,是民女说书赚出来的,合伙的伙伴您应当听过他的名字,曾经在缥缈楼说书的文杰。您要不信,可以找文杰兄妹对质,也可以问源香楼的掌柜,这事他是知道的。”

“若是成大人怕麻烦,怀王殿下曾经请民女为他说书,您可以找怀王一问究竟,相信怀王殿下不会包庇民女。”杨晴轻声言罢,认真道:“或许,民女应当同您派出去探查消息的人对质。”

见女子振振有词,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成大人迟疑了。

“成大人,只是对质罢,最多浪费您一点时间。”杨晴适时出声规劝。

就在这时,一小厮匆匆赶来,高声道:“王爷,王爷,不好了!”

站在暗处听得正起劲的牧石松从树后走出,沉声道:“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王爷,不好了,京中有人散布谣言,造谣林老爷与多年前的一桩灭门惨案有关,并且不知从何处作假,弄出一份与此案相关的卷宗。”小厮冲入花园中,一口气把事情说完。

闻言,众人齐齐看向成大人,成大人亦是一脸震惊。

唯一的一份卷宗在他手中,那今日流入市井中的那一份……

“还不快把卷宗收回,尽力将此事压下。”牧石松沉着吩咐道。

“来不及了,有人花钱请百姓听说书,去的人给十个铜板,请了将近三百号人,事情一下就传开了!”

第577章 风波

第577章 风波

“你听说了吗,杨记杨掌柜的继父是个杀人狂魔,六年前屠杀姓黄的一家满门,连婴孩都不放过。”

“有这事?你可别瞎说,林老爷不是剿匪英雄吗?无名山的贼窝可是他一个人荡平的。”

“什么剿匪英雄,都是装的,故意搏好名声,欺骗牧小世子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牧小世子是知情的,他和杨晴早在虎城就认识了,杨晴先前说的身世全都是假的,骗人的。”

“骗人的?不会吧?”

“我可听说,杨晴为了荣华富贵,害得亲爹亲奶奶蹲大牢,人还是牧小世子帮着送进去的呢,啧啧,这妖女长得不怎么样,勾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强。”

“前两日杨晴的亲戚找到京都来,想找她讨个公道,叫牧小世子把人扣了去,现在还关着呢。”

“……”

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因为一开始听闻此事的人多,又有卷宗为证,是以消息传得格外迅速,没一会功夫,大半个京都的百姓都知道了。

当日,在有心之人的煽动下,一群百姓冲入杨记,将杨记的桌椅板凳全都砸了,甚至还动手打伤在杨记做事的伙计。

作为杨记的二把手,韩旭自然没能幸免于难,叫三个壮汉围住痛殴。

林杭初时只是拦着,眼看事态愈演愈烈,一个没沉住气,出手将领头的百姓制服。

此举一出,打砸杨记的百姓登时乱成一团:“杀人啦,杀人犯的儿子杀人啦!”

……

当消息传入威王府,杨记已经被打砸一空,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杨晴呆呆地立在花园中,看着被官差救下的,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一众伙计,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林杭立在她身侧,自责道:“阿晴,都怪我,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这才……”

“你做得对。”杨晴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别人已经动手伤了我们的人,我们就没必要站着给人当活靶子。”

言罢,她缓缓站起,走到韩旭跟前:“韩旭,这两天酒楼先关了吧,受伤的伙计都请大夫看看,医药钱我出,另外再按伤势给予适当补偿。”

“是,掌柜的。”韩旭应声,面上有几分不甘:“掌柜的,今日发生之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一定要揪出在背后散布谣言的恶人。”

“是呀,掌柜的,我们这顿打不能白挨呀!”一众伙计齐声附和。

“这是自然。”杨晴拍拍韩旭肩膀,沉声道:“把那些行凶之人的模样都给我记牢了,等这件事过去,再一笔一笔算总账。”

打着正义的旗号打砸她的酒楼,还趁乱抢走不少值钱的东西,这哪是什么正义之士,分明就是一群暴民!

不就是仗着法不责众吗,就算法不责众,她也愿意耗费精力,给这群混账东西一个教训。

“恩!”韩旭用力点头:“掌柜的,我相信您,更相信林老爷。”

“掌柜的,我们也相信你和林老爷!”站在后头的伙计齐声道。

杨掌柜为人和善,从不拿腔作调,对他们这些伙计更是大方,这么一个人美心善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他们口中龌蹉险恶的毒妇。

“多谢大家!”杨晴躬身,由衷道:“这次是杨晴连累了大家,对不住了。”

“掌柜的千万不要这么说。”

“掌柜的您是我遇过最好的东家,我愿意这辈子就在杨记干了,您千万要挺过来,不能让那些小人得逞。”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杨晴听在耳中,只觉原本冰冷的心稍稍回温。

至少,还是有人站在她这边的,那些打砸的暴民终究只是少数。

林家一事闹得正厉害,怀王殿下第一个站出来,爆出杨晴真实身世,表示自己相信杨晴的为人,让百姓们莫要以讹传讹,为有心之人利用。

而他所言,很快得到了有远亲身在虎城听过此事的百姓与好游山玩水曾途经虎城的公子的印证。

怀王的为人百姓自然不会怀疑,加之怀王与牧小世子交恶,所言的可信度大大提高。

因为杨晴平日广结善缘,几乎从不与人闹黑脸,在京都百姓中风评颇佳,是以身世传言一出,立即有人怀疑起卷宗的真假。

而就在此时,威王府也有了表态,相较于怀王的长篇大论,威王府的表态实在简短得有些过分,只有一句话——杨晴是牧家的儿媳妇。

短短九个字,如一柱定海神针,瞬间镇住所有波涛。

若说景国的百姓对怀王有几分崇敬,那么对威王则可以说是盲从。

作为景国的战神,威王的刚正不阿人尽皆知,当初独子犯事,他尚能大义灭亲打断独子的一条腿,又岂会在三年后庇佑一个无亲无故的民女。

想通了这一点,众人登时揣测起来,最后指向一种可能——杨记抢了别人的生意,挡了别人的发财路,所以才会有人处心积虑弄出这样一场戏。

几乎所有人都认同这个说法,就是想不明白那卷宗是怎么造的假。

只有当事人知道,卷宗是真的。

深夜的威王府内灯火通明,威王坐于中堂,神色威严冷肃。

成大人坐在他右下方,口中念念有词:“绝笔信分明是章大人的笔迹,我与章大人共事多年,绝对不可能认错。”

可要是没错,为什么他派去彻查此事的人会给他带回来假消息,最后还偷出卷宗传开。

两件事结合在一处,分明就是有人仿了章大人的笔迹,又买通他的人,借他之手陷害林家,只是,有这个必要吗?

成大人思来想去,就是想不通此事。

“时候不早了!”威王起身,缓步朝中堂外行去:“余下的事,明日再说吧。”

“威王!”成大人追了上去,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怀疑:“既然您确定林方朔没有犯事,必然握有与此案相关的证据,为何不帮他洗刷冤屈,而是选择将事情抹去呢?”

“成大人,现在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候,本王乏了。”牧石松摆摆手,抬脚踏出中堂。



第578章 请君入瓮

第578章 请君入瓮

风波是镇下了,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私底下,还是会有百姓在偷偷议论此事。

威王固然让人信服,只是那份足以以假乱真的卷宗始终没有得到解释。

不仅如此,朝中有官员亲眼瞧见过那份卷宗,一眼就辨出了真伪。

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威王府能给个交代。

是的,威王府,在威王承认杨晴这个儿媳妇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就不再是林家的私事。

经过多方调查,事情有了初步进展。

卷宗是成大人派去虎城调查杨晴的侍卫偷走,他不仅将卷宗偷走,还授意说书人雇人听书,并给了说书人足足一百两赏钱。

而那些趁乱招摇诽谤杨晴之人,亦是为那侍卫所买通。

但事情也仅仅调查到这,因为当他们听到消息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溺死在晋阳湖里。

晋阳湖,又是晋阳湖……

牧锦风负手立于花园中,仰望苍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本王以为,聊此等私事,不应当在如此毫无遮蔽的地方。”邱秉文缓步行上前,沉声道:“至少,也当在你的院子里。”

“在这就行了。”牧锦风收回目光,语气淡淡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邱秉文左右看了两眼,见柏青侍立于三丈开外,这才压低声音道:“你应当知道晋阳湖意味着什么。”

“知道!”牧锦风应了声,似有些心不在焉。

“这已经是第二回把你我的目光往晋阳湖引了。”邱秉文意有所指道。

“你的意思是?”牧锦风斜眼看向男子,眸中带着几分打量。

“陈梅的人还在。”邱秉文拧眉,严肃道:“林方朔一事,必须摆在明面上解决。”

“摆在明面上解决,说得容易,除了一块玉佩,我们这边可是半点证据都没有,难不成全靠一张嘴说明一切?”对于男子的说辞,牧锦风嗤之以鼻。

“本王有解决的办法。”邱秉文言罢,抬脚朝风波院所在方向行去:“走吧,请本王去你院子里喝杯热茶。”

牧锦风立于原地不动,视线亦没有往男子身上放,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邱秉文走到半路,见人没跟上,回首高声道:“怎的,请本王喝杯热茶都不愿意?”

闻声,牧锦风这才抬腿行了上去,只是动作依旧缓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入了风波院,可见书房内亮着烛火,窗户纸上映出一道纤细人影。

“难怪你不让本王入你的院子。”邱秉文望着窗上投落的倩影,唇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看茶!”牧锦风并未接话,自顾自行到桌前坐下。

须臾,白芍奉上两盏热茶。

牧锦风抬手,将茶盏往男子面前推了推:“喝吧,喝完你就可以说了。”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赶本王走?”嘴上这么说着,邱秉文却是配合地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押了口茶。

茶香萦绕唇齿,他眉梢舒展,轻笑道:“贡茶!”

言罢,他将茶盏放回桌上,由衷道:“父皇当真是宠爱你,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分你一份。”

语气中竟是带着几分艳羡。

牧锦风挑挑眉,意外地看了眼来人,随后认真回答道:“谁让小爷投了个好胎。”

对于男子的回答,邱秉文不置可否。

事实就是,牧锦风投了个好胎。

威王功在社稷,作为威王独子,他所能享受到的,远超所有王孙贵胄,甚至可以说,远超所有皇子。

皇子得赏赐,要有杰出表现,讨得皇上欢心,而他仅凭威王之子这一身份,就能得到皇上的所有关心。

“本王还是头一回听你说这样的话。”邱秉文望着男子,平素清冷的目光为由衷的欣喜取代:“本王是不是应当恭喜你,与威王缓和父子关系。”

闻言,牧锦风眉心微微隆起,面上多了几分不耐:“怀王前来若是为了谈正事,咱们可以慢慢谈,若是为了打听小爷的私事,还是算了吧。”

“是本王失言。”邱秉文耸耸肩,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书房,发现映在窗户纸上的人影并没有动。

他眸光微闪,沉声道:“你有没有考虑过,灭门案的人证虽然都已经逝世,但当年抓捕的人都还在,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什么意思?”牧锦风正色看向男子,显然提起几分兴趣。

“当年抓捕,人证物证具在,但终归是作假的,必有可疑之处,只要抓住此处漏洞,再用我们的‘证人’加以引导,以威王的名声,众人必然信服。”话音就此戛然,邱秉文稍稍倾身,压低声音道:“你认为呢?”

“安排假证人,必须用威王府的人,可要是被揭穿,不仅事态会更加失控,我爹的信誉也会受到影响。”对于男子所言,牧锦风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事关他爹的名声,他不能冒险。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一旦谎言被戳破,我们就会处于被动,你不是说了吗,陈梅的人还在,他们既能弄出这场乱子,就可以弄出下一场乱子。”

“谁说用威王府的人了?”邱秉文端起茶盏,以茶盖拨去浮叶,慢条斯理道:“本王的人,你信不信得过?”

“时间上怎么解释?”食指轻轻叩击桌面,牧锦风不疾不徐地抛出自己的疑问:“要知道,章大人曾小范围地通缉过林叔,我们这边若是有证人,当年为何不出来指证?”

“追拿真凶时为真凶所伤,在病榻上躺了许久,恰好错过时间。”邱秉文押了口茶,抬眼冲男子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这个理由如何?”

“本王府中,恰好有一人在六年前受过重伤。”

“哦?”牧锦风眉心微隆,狐疑道:“你为什么帮小爷?”

“你帮过本王一回,本王再帮回来,权当扯平了。”邱秉文淡淡道。

“你我已经扯平了。”牧锦风站起,双手撑在石桌上,压低声音道:“再者,这一回,我也不打算再粉饰太平。”

“你什么意思?”邱秉文随之站起,面上笑意消失无踪。

牧锦风稍稍仰头,迎上男子的目光:“先皇的名声,他们比我们更为在乎,至少比皇上在乎,皇上的意思是,开凿晋阳湖,请君入瓮!”

第579章 死路

第579章 死路

请君入瓮?邱秉文眉心微微隆起,眼中满是不赞同:“万一没将人引来,你打算如何收场?”

“那就不收场!”牧锦风仰首望着男子,笑得好不邪气:“我们可以把暗道里的东西一件件搬出来,陈列在世人面前,小爷不信他们能沉得住气……”

“牧锦风,你疯了吗?”邱秉文打断男子的话,面色好不难看:“你想过叫威王看见湖底下的东西可能造成的后果吗?”

“陈梅先前所为,意在破坏皇上与威王的关系,你这么做,只会让他们的奸计得逞。”

“那你倒是想出更好的法子来呀!”牧锦风耸耸肩,转身朝书房方向行去:“柏青,送客!”

“牧锦风!”邱秉文为男子的态度气到,胸腔剧烈起伏:“你简直是蛮不讲理。”

牧锦风只当没听见男子所言,抬手推开书房门,悠哉悠哉地跨了进去。

“吱呀!”门应声关上。

“怀王殿下,请吧!”柏青态度恭敬道。

邱秉文斜眼看了眼牧小世子的贴身小厮,强压下心头怒意,清冷道:“得空劝劝你家世子爷,让他别做糊涂事。”

言罢,转身大步离去。

脚步声渐远,牧锦风双手撑在案桌上,附身冲那认真翻找书籍的女子轻笑道:“如何?”

杨晴放下手中书卷,揉了揉胀痛的脖子,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经过与章大人生前所书对比,字迹确实和章大人的笔迹一模一样,小细节处分毫不差。”

说到这,她语气多了几分烦躁:“死也要拉我爹当垫背,这个章大人,脑子里进浆糊了吧?”

“这封信,不是章大人写的。”牧锦风勾起桌上信件,在女子疑惑的目光中徐徐道:“章大人选择赴死,便是为了将此事压下去,又怎会留后手,将用性命压下的浪花再掀起来呢?”

“同朝为官多年,他是知道我爹的脾气的,林叔救过宗婶,冲着这份恩情,便是事情闹大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爹也不会置林叔于不顾。”

“再者,信中提及了你的家世,以当时的情况,我不认为章大人知道你的真实来路。”言罢,他将信件压回桌上,点了点信件上的字:“算算这封信出现的时间,你不觉得,太是时候了吗?”

“你的意思是……”杨晴眉头深锁,脑袋高速运转:“这封信是幕后之人在章大人死后,通过翻找他生前所书,一字一字照着抄上去的?”

“而我的家世,也是在章大人逝世之后查出来的?”

“如果成大人没说谎,书信是半个月前章大人的遗孀在整理章大人的遗物时无意间发现,然后交到他手中,这也就意味着,对方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去调查你的身世,买通成大人身边的人,并布好杨家这颗棋子。”牧锦风居高临下地望着女子,认真道:“所以,我已经让人去虎城查,看看半个月前有谁调查过韩旭。”

“调查韩旭?”杨晴不解,不该是调查她吗?怎么成了调查韩旭?

“要是直接查你的来路,他们就是查上两个月都摸不出所以然来。”牧锦风失笑,不疾不徐地为女子解惑:“你身上的障眼法太多了。”

“你,林婶,用的都是全新的身份,并且林婶丁籍的名字改了,这是第一重障眼法。”

“你开一壶春时,是宗凡按的手印,并且在那期间你几乎一直都有修饰面容,没人认出你过,这是第二重障眼法。”

“当初你为了躲小爷,一路上抹去了不少赶路的印记,很多相连的城里没有你们的通关记录,来路不好摸索,这是第三重障眼法。”

“最重要的是,杨记唱的戏,没有透露出是你写的,并且你在来到京都后,私下与文杰兄妹并无往来,任谁也不会往这个方面上想。”

听得男子分析,杨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他的说法表示赞同。

“你与一壶春唯一的关联就是韩旭,只有从韩旭身上下手,才能最快查出你的身份。”牧锦风循循善诱道。

“这话在理!”杨晴站起,顺着男子的话道:“韩旭与我的关系,虎城知道最清楚的莫过于韩掌柜,我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是经由韩掌柜之口泄露的。”

“没错,,所以小爷让人先去找韩掌柜一问究竟。”牧锦风接过话匣,面上却并无喜悦。

“怎么了?”杨晴不解地看着男子,抬手搭在他的肩上:“你有心事?”

末了,她又道:“你与怀王,你们两又起争执了?”

“没有!”牧锦风摇摇头,深深吁了口浊气:“小爷总觉得这件事里有蹊跷,可到底蹊跷在哪,又一时摸不着头脑。”

照理来说,他现在的逻辑应当没有错才是,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牧锦风在屋内来回踱步,脑子转得飞快,无数种可能在脑海中产生,又被他一一否定。

不对,不对,不对!

第三日,虎城终于传回消息。

据韩掌柜交代,一个月前曾有人同他打听过儿子韩旭的人际关系,并告诉他,韩旭现在仍跟着杨晴,可以帮他带信。

根据韩掌柜描述的模样,牧小世子的人很快找到当日调查杨晴的人,叫众人感到意外的是,调查之人乃是受人之托办事,而交托这件事的,正是溺水而亡的成大人的侍卫。

事情到这,再度陷入僵局。

很快,杨宝轩与杨三娘的嘴被撬开,据他们交代,他们的说辞就是成大人的侍卫所教,当日之所以在与杨晴对峙时改口,亦是因为那人的教唆。

那人告诉他们母子,危险时刻,若是遇上成大人,成大人就是他们的保护伞。

就此,杨宝轩母子这条线索也成了死路。

现在他们唯一能证明的就是杨晴的清白,至于林方朔,死无对证。

为了林家一事,牧锦风整日焦头烂额,奈何从他们所追查出的证据表明,一切都是那个侍卫一手策划,再无第二个突破口。

第580章 艳羡

第580章 艳羡

某日,牧锦风从外面忙活回来,就见父亲穿着白色练功服,一面走一面擦汗,侧耳听着王义说着什么。

他身上威严气势不变,面色却是与在他面前表现相反的轻松。

似觉察到有人在看自己,牧石松侧头看去,在对上儿子目光后调转方向,大步踏上游廊,关切道:“事情调查得怎样?”

牧锦风摇头,语气有些颓唐:“并无太大进展。”

“尽力而为!”牧石松拍拍儿子肩膀,沉声道:“实在不行,就将这件事粉饰过去。”

“除章大人之外,景国还有内贼,爹不担心吗?”牧锦风忽然开口道。

闻言,牧石松抬眼对上儿子目光,面上是不变的沉着冷静:“有圣上出手彻查此事,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也对。”牧锦风接过王义手中的帕子,抬手细细为父亲抹去额头汗珠:“爹近日睡得可好?”

“甚好!”面对儿子的自动关心,牧石松心中很是宽慰:“难为你小子还知道关心你爹。”

“随口一问罢。”牧锦风言罢,见自家老爷子没动手,当即低低笑了起来:“爹有心事啊!”

往日里他说这般浑话,便是不讨打,也会挨两句训,今天老爷子一点反应都没有,足可见老爷子心里藏事情了。

牧石松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进了自家臭小子的圈套。

他展臂搭上儿子肩膀,轻轻拍了拍:“好好查你的事去。”

牧锦风反手勾住父亲肩膀,扣紧,在父亲诧异的目光中挑眉一笑:“爹,你我父子,许久没好生谈过了吧。”

“你小子想谈些什么?”对于儿子古怪的态度,牧石松不以为意。

“爹知不知道,您有一个习惯。”牧锦风勾唇,面上笑意愈盛:“您在面对我时情绪总是会相对激烈些,藏不住自己的脾气,可方才,您藏住了。”

牧石松不料自己有这个小习惯,正思索着,就听得儿子低低笑了起来:“我套您呢!”

闻言,牧石松面色一变,抬手就朝儿子胳膊抽去。

牧锦风轻巧躲过,猴似的蹲在游廊边缘的扶手上,戏谑道:“您知不知道,您这叫恼羞成怒。”

见状,牧石松扶额,只觉一阵头疼。

素来没什么表情的王义将脸偏向一变,弯了弯,再正过脸,又是一副没表情的模样。

“事发之后,孩儿一直在想,到底有哪里不对劲,终于让我想通了。”牧锦风维持着流里流气蹲在扶手上的姿势,面上却是一本正经:“不是事不对劲,是人不对劲。”

对于儿子所言,牧石松不置可否,心中又是郁闷又是高兴。

郁闷的是,自己叫儿子给套了去,高兴的是,他家小子还挺聪明。

“爹,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吧?”牧锦风跳下扶手,冲主院方向扬了扬下巴。

牧石松抬手,一把勾住儿子脖颈,大步朝书房行去。

“爹,您别夹我脑袋!”

“爹,您撒手!”

“爹!”

套路亲爹的后果就是,以桀骜不驯闻名京都的牧小世子叫亲爹夹着脖子拖走了。

这事要放在以前,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要知道,他牧小爷就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

然,父子二人修好了,又有杨晴在一旁软言哄着,牧小爷对亲爹的态度那是急转直上,轻易不会闹红脸。

一路上,瞧见牧小世子出糗的人不在少,其中就包括来威王府找人的怀王。

离得远远的,邱秉文就见威王夹着一人往主院方向走,那人穿着一袭素白的锦衣,衣料平滑,在太阳下能折射出光来,一看便知是难得的好料子。

在威王府,又能穿上此等好料子,身份不言而喻。

邱秉文足下步伐一顿,目光追随二人移动。

“爷,方才走过去的二人,好像是威王和牧小世子。”富贵适时出声,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威王与牧小世子,竟然这么亲近了?

“本王知晓。”邱秉文语气淡淡的应了声,仿佛对此事并不关心,可若是细瞧他的表情,能从眸底瞧见一抹阴郁。

富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异样,他抬眼看了眼在前头领路的小厮,随后压低声音道:“爷好像不太高兴。”

“你不觉得,他得到的太多了吗?”邱秉文目视前方,冷声道。

闻言,富贵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自家爷一眼,很快垂下脑袋。

方才他这是听错了?

“爷指的是牧小世子?”富贵不确定地问道。

“除了他,还有谁值得本王艳羡?”邱秉文牵起唇角,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讥嘲:“果然,会投胎就是好,不需要任何努力,就能得到别人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一切。”

皇上的宠爱,威王的疼爱,还有杨晴的一颗真心。

他牧锦风何德何能呢?

一个幼稚莽撞,只知道冲动行事的小鬼头,凭借着投胎的气运,得到了皇上的偏护,同时也因为血缘关系,轻易得到了威王的原谅。

反观他,作为被针对的一方,他失去了父皇的疼爱,亦失去了威王的支持,甚至连女人,他也抢不过牧锦风。

感受到自家爷身上散发出的冷气,富贵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爷玩笑了,要说艳羡,也当是牧小世子艳羡爷才是。”

“抛开家世样貌不谈,单凭才情,爷一人就能顶牧小世子三个。”

“本王再有才华又如何,父皇不给实权,本王的才情就跟那没研开的墨块似的,写不到纸上。”邱秉文冷笑,眼中是势在必得的自信:“不过,等处理完林家的事,一切可就未必了。”

“是呀,林方朔对牧家有恩,爷帮着解决林家的麻烦,有恩于林家,而有恩于林家,就是有恩于牧家。”富贵连声应和着,末了不忘补充一句:“杨姑娘会后悔自己的选择的。”

等他家爷恢复实权,大展拳脚,必然为世人所追捧,到那时,两相对比,牧小世子相形见绌,杨晴必定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杨晴……”邱秉文眸光闪了闪,大步朝前迈去:“日后别在本王面前提她。”

第581章 知情人

第581章 知情人

威王父子二人行入书房,反手将房门关上。

王义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外,防止有不长眼的靠近。

“神神叨叨,有什么要说的,说吧!”牧石松率先打开话匣,看向儿子的目光严肃又温和。

牧锦风却是不急着说话,他在书房内逛了圈,将屋内布局,乃至桌上摆件打量了个遍。

牧石松不知儿子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却也没有呵斥,就这么由着他翻找。

片刻后,牧锦风站定在案桌前,随意拿起一支毛笔在手中摆弄:“爹,其实有一件事我很不明白。”

“你说!”牧石松缓步行到案桌后,一撩衣袍坐了下来。

牧锦风斜倚着案桌,手上转着笔杆,漫不经心道:“晋阳湖下有一条暗道,此事王守应当已经告诉过您。”

“恩!”牧石松应了声,已经猜出儿子要问些什么。

“虽然林家的事您从一开始就放手给我去查,但,您是不是太不上心了点?”牧锦风以笔杆支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父亲:“您知道暗道里有什么吗?”

牧石松望着儿子眼睛片刻,无声点了点头。

“您知道?”牧锦风直起身子,瞬息间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严肃道:“您怎么知道的?”

“二十三年前,三国联合攻入景国,短短两个月,景国多处沦陷……”回忆被翻出,牧石松眼中多了几分沧桑:“你爷爷临危受命,再战沙场,可先皇根本不信他能打胜战。”

“在你爷爷征战之时,先皇暗中召集一班工匠,在皇宫内挖了一条暗道,囤积大批金银珠宝,以备在兵临城下之时逃跑,这条暗道,正是通往晋阳湖。”

“挖好暗道后,他将知晓此事的工匠尽数斩杀,但有一个被我救下,我也因此知道晋阳湖下暗道的存在。”

“也就是说,阿晴在晋阳湖溺水伊始,您便已知道谁是幕后真凶?”牧锦风目光复杂地望着父亲,竟是不知当说些什么。

他一直害怕,怕父亲知晓此事,怕父亲难过,可没想到,父亲却是第一个挖掘出真相的人。

他是如何在知晓真相之后保持镇定,跟个没事人一样呢?这件事最直接伤害的就是他呀!

“爹!”

“你小子怎这种表情。”牧石松笑着拍拍儿子的胳膊:“想问的都问完了,回吧。”

牧锦风面上肌肉微微抽动,上前一步,躬身将父亲抱住。

须臾,他将手松开,扭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

邱秉文正在院中候着,见人出来,正欲上前与之商榷正事,岂料对方瞧都不瞧他一眼,径自出了主院。

“怀王!”牧石松后脚跟了出来,出声将人喊住:“锦风这小子有心事,怀王请先回吧。”

邱秉文步伐一顿,斜眼看了眼男子离去的方向,随后拱手,恭敬道:“那我就回去了,告辞。”

出了主院,牧锦风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休息,而是转脚出了威王府。

他行得极快,柏青只能一溜小跑跟在后头:“爷,爷,您慢点。”

闻声,牧锦风脚下动作非但没有减慢,反倒加快几分。

柏青“吭哧”“吭哧”地追在后头,眼看自家爷入了林府,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来的林府,看来并没有出事。

方才他家爷红着眼睛出来,险些把他的魂吓跑了。

柏青正暗自庆幸着,不等跨入林府,就见自家爷拽着杨姑娘大步行了出来。

“牧锦风!”杨晴踉跄着跟在男子身侧,眼中满是不解:“我们这是去哪呀?”

“去城西!”牧锦风言简意赅道,拽着女子往无人的小巷子钻。

见他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杨晴的心不自觉悬起,有些紧张道:“你这是发现什么了?”

“恩!”牧锦风淡淡应了声,忽然顿下脚步,回身冲跟在后头的柏青摆摆手:“你先回府,一个时辰后去林家找小爷。”

末了,他顿了顿,又道:“若我爹问起,你就说我去找宗凡喝酒了。”

此言一出,杨晴看向男子的目光生了变化。

扯谎隐瞒威王自己的去向,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不等她想明白,手腕再度被男子拽住。

二人一路风风火火地来到城西的最角落,停在一间破破烂烂的院子前。

杨晴记得这个地方,不久前他们曾经来过,为威王打造一柄趁手的兵器。

她狐疑地看了眼身侧人,他这么神神叨叨的,难不成是兵器造好了,打算给威王一个惊喜?

正腹诽着,就见男子抬手,轻轻推开院门。

“吱呀!”

破旧的木门应声向两边打开,入目是一地狼藉。

牧锦风迈过门槛,踩着满地落叶,穿过院中堆积的破铜烂铁,来到最角落的屋前。

杨晴紧跟着上前,却见男子回首,示意她在院中等待。

“叩叩叩!”牧锦风轻轻叩响门扉。

不多时,屋内传来唐师傅不耐烦的声音:“滚滚滚。”

“唐师傅,是我,牧锦风。”牧锦风压低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声落,拖沓的脚步声响起,房门叫人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露出唐师傅不修边幅的脸:“世子爷,兵器还没开始造呢,你是不是心急了点。”

“锦风今日前来,是有点私事要与唐师傅谈。”牧锦风垂首看向老者,语气很是恭敬。

“进来吧。”唐师傅拉开门,转身行了进去。

牧锦风紧跟着行入其中,反手把门关上。

“有什么事,世子爷就直说吧。”唐师傅往床榻上一坐,随手拎起脚边的酒,仰头“咕咚”“咕咚”往嘴里倒。

牧锦风上前,稍稍躬身,声音压低几分:“我想要晋阳湖下暗道的图纸。”

“噗!”唐师傅口中浊酒喷出,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你……你说什么?”

“我爹让我来找您要图纸,他过来取不太方便。”牧锦风低声道。

“真是你爹让你来取的?”唐师傅拧眉,眼中带着几分怀疑。

“我爹不说,我能知道这事?”牧锦风笑,不疾不徐道:“事情过去这么些年了,暗道怎么走,到底多大规模,我爹早忘了,但我相信,您应当是忘不了的。”

闻言,唐师傅心中有些动摇,面上怀疑却是不减:“就算你爹告诉你这件事,他也未必愿意让你进去。”

“他要不愿意让我进去,何必告诉我这件事?”牧锦风耸耸肩,表情有些流里流气:“我是什么性子您清楚,我爹他比您更清楚。”

男子所言在理,唐师傅犹豫片刻,再度确认道:“真是你爹让你来的?”

“晋阳湖死了个人。”牧锦风说到这,斜眼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意有所指道:“这几日京都百姓私下里都在议论同一件事,您应当有听说吧。”

“死的那个人,就是背后生是非之人。”

闻言,唐师傅恍然之余,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想:“先皇?”

“我爹怀疑,当年不止您一人逃出生天,现在那人准备回来报复,坏了先皇名声。”牧锦风压低声音言罢,缓缓直起身子,催促道:“麻烦唐师傅快些,我今夜就得出城。”

“行,你等着!”唐师傅从床榻上翻下,赤着脚行到一个箱子前翻找文房四宝。

第582章 黄金

第582章 黄金

杨晴在院中干站了将近一个时辰,从天亮到天黑,站得腿都软了。

她弯腰锤着双腿,目光扫过一地破铜烂铁,幽幽叹了口气。

连个可以坐的地方都没有,高人都这么让人难以理解吗?

“累了?”

男子的声音毫无征兆地自身后响起,杨晴一个激灵,随后长出一口气:“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不仅走路没声,开门也没声,要不是她胆子够大,能被吓趴在地上。

“小爷走路什么时候有声过?”牧锦风揽住女子肩头,将人往院外勾去。

“事情弄好了?”杨晴侧目看向身侧人,眼中盈着浅浅笑意。

“恩!”牧锦风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回去准备准备,把需要用的都备上,晚上我们一起去晋阳湖。”

“晋阳湖?”杨晴有些意外,不确定道:“里面有证据?”

“如果我没猜错,里面有证据。”牧锦风握紧女子的手,眼中划过一抹暗芒:“决定性的证据。”

很快,二人回到林家与柏青汇合,随后准备好潜入晋阳湖所需的物件。

借着夜色的掩护,三人从城楼上降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京都。

到了晋阳湖,牧锦风让柏青去药倒湖边小屋内看守画舫的老叟,自己则握住心上人的手,认真道:“阿晴,虽然我不希望你在这么冷的天下水受寒,但是我想,我应当需要你。”

原本他打算带的平山一同下水,但带上平山,则会引起宗凡的注意,他不希望将宗凡卷入其中。

可他的水性不是很好,晋阳湖下的水道又太长,他必须带一个人以保证安全。

“那我们就一起下去。”杨晴反握住男子的手,笑得无比绚烂。

她喜欢他那句“我需要你”,这意味着,他承认她的能力,而不是大男子主义地什么都自己一个人硬抗。

“辛苦你了。”牧锦风心疼地摸了摸女子面颊,脱下鞋子潜入水中。

二人一前一后游入水底,因为先前查探过一次,是以这回很快便进入水道深处。

游了约莫两刻钟,二人终于来到水道尽头。

“哗啦!”杨晴从水中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虽然她游泳技巧上高于对方,但体力上实在有些吃不消。

“哗啦!”牧锦风紧跟着钻出头,手脚麻利地爬上岸,弯腰将人背在背上。

与头一次进入暗道的小心谨慎不同,这一回,因为有图纸的帮助,他在暗道中走得极快。

一开始,杨晴只当是二人探过暗道的经验之谈,可渐渐的,她觉出了不对劲,因为男子的走位实在太过风骚。

“轰隆隆!”伴随着牧锦风最后一步落下,原本挡在二人面前的石墙挪开。

“这……”杨晴睁大眼睛,旋即高高举起手中夜明珠。

待石墙完全打开,二人只瞧见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牧锦风眉头皱了皱,折身继续朝暗道深处行去。

一间间隐藏在石墙后的暗室出现眼前,皆是空无一物。

再来到放有龙椅的地方,牧锦风放下背上人儿,将房门一间间推开。

杨晴紧跟在男子身后,心中有万千疑问。

待打开最后一扇房门,看到房间内摆着的名贵器具,牧锦风闭上双目,深深吁了口浊气。

“锦风!”杨晴紧张地看着男子,眼中满是担忧。

“这个暗道,是先皇囤积财宝的地方。”牧锦风幽幽道。

“财宝?”杨晴蹙眉,表情有些难看:“可我们一路找来,连一块金子都没看到,难不成叫皇上搬空了?”

“应当是叫我爹搬空了。”牧锦风垂眸对上女子目光,沉声道:“我爹打的每一场胜仗我都知道,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杀敌多少,收复多少城池。”

“所以我清楚地记得,我爹胜过一场奇仗。”

“当时国库空虚,粮草供应艰难,敌方料定我们粮草短缺,围而不攻,想要逼得我爹自开城门,没想到他们围了半个月,最后被我爹断了后路。”

“关于那一场战役的说法有很多,我爹的说辞是,他在领兵打仗途中缴了一个贼窝,从中剿出大量黄金,而他就是用这笔黄金,暗中从四方购置粮草囤积,才能在被围困时保证粮草供应,反将对方一军。”

“威王知道这个暗道?”杨晴大惊,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那他岂不是早就知道……”

“你溺水当日,他便知晓此事与先皇有关。”牧锦风接过话匣,神情是少有的严肃:“而先皇的人也应当知晓,我爹是知道这个暗道的。”

一边私藏的黄金消失,一边打仗突然冒出一堆黄金,先帝便是再愚钝,也该猜到黄金被谁搬走了。

“当初他们将你拖下晋阳湖,并非生了让我们发现暗道的心思,而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爹,牧家当年遭难,与先帝脱不了干系。”

“既然头一次将你拖下水,就能达到破坏牧家与皇上君臣关系的效果,他们根本不需要再动第二次手。”

“你的意思是,这回动手的另有其人!”杨晴瞬间反应过来,手背上寒毛倒竖。

不是先皇的人,却生了害她爹的心思,难不成,是别国的细作?

不,不对,如果是别国的细作,人死在晋阳湖又是什么意思?

最大的可能被排除,迎接他们的却并非柳暗花明,而是更大的一团迷雾。

“没错,动手的另有其人,之所以将人丢入晋阳湖,很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也可能是巧合,但巧合的可能性不大。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策划此事的人一定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牧家与你们林家的关系。”牧锦风笃定道。

不管下手的是不是先皇的人,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的目标不是林家,而是通过林家打击牧家,所以,对方必然知晓林家与牧家之间更深层次的联系。

牧锦风正思索着,眼角余光瞥见女子打了个寒颤,他蹲下身,拍了拍肩膀,沉声道:“上来吧,我们先回去,余下的事明天再说。”

杨晴依言趴在男子身上,双手抱着男子脖颈。

“我怀疑……”

“我怀疑……”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陷入沉默。

“你先说!”

“你先说!”

这一回,又是同时开口。

“呵!”牧锦风低笑,将人往上掂了掂,大步朝前行去:“你先说。”

“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吧。”杨晴摇摇头,眸中是难掩的不安。

第583章 正经人

第583章 正经人

从暗道回到岸上,漫长的一路上,二人没有对话。

在换上干净衣裳之际,杨晴转头看向身后正在换衣裳的男子欲说些什么,发现对方正在看她。

“你……”杨晴脸一红,双手护住胸口:“不是说好了不转头吗,你怎么能不讲信用。”

“小爷是没转头。”牧锦风捡起地上衣裳披在女子身上,唇在女子面上偷了个香,坏笑道:“爷只是转了身而已。”

杨晴手脚麻利地套上衣裳,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声“流氓”。

叫女子骂了,牧锦风非但没有一丝羞愧,反振振有词道:“吃不到猪肉,还不许看猪脱皮了?”

“牧锦风!”杨晴穿好衣裳,回身照着男子身上就是一脚:“你才是猪,你才脱皮!”

猪脱皮?亏他想得出来这种话。

杨晴被气到,忘了腿脚酸胀,追着男子就是一通乱拳。

看着追逐打闹的二人,柏青挠了挠鬓角,眸中满是困惑。

他怎么觉得,他家爷并没有明面上表现出的那么轻松呢。

二人一路追逐打闹到了城门前,坐着竹篮上了城墙,等到了上面这才发现,城墙上多了一个不当在此时出现的人,一袭玄衣隐没在黑夜中。

对上男子清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眸子,杨晴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半步。

邱秉文将女子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升起几分不悦,面上却是很好地没有表现出来。

“深更半夜的,怀王不在府中休息,怎跑城墙上吹风来了?”牧锦风率先打破沉默,迈着大步朝城楼下行去。

邱秉文斜眼看了眼女子犹在朝下淌水的湿漉漉的头发,又看了眼男子被打湿的发,拔腿跟了上去:“你带她去晋阳湖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牧锦风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漫不经心道:“怎的,小爷去哪里,还需得同你交代一声?”

“你应当知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现在这么做,是打算闹得人尽皆知吗?”邱秉文蹙眉,语气随之加重几分。

“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牧锦风无所谓地耸耸肩,显然对男子的态度并不放在心上。

邱秉文被他吊儿郎当的模样气到,长腿一迈将人拦住:“牧锦风,我们应当好好谈谈。”

“如果事情不重要的话,明日再谈,小爷赶着回家喝姜汤呢。”牧锦风言罢,转身握住心上人的手,大摇大摆地离去。

柏青紧跟在自家爷身后,在经过怀王身边时颔首行以一礼,随后快步追了上去。

“牧小世子这是越来越过分了!”富贵被气得不行,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论身份地位,牧小世子见到他家爷也是该行礼的,现在却反过来压他家爷一筹,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邱秉文抬手示意富贵安静,随后跨上等候在一旁的马车,沉声道:“跟上。”

“是!”

车夫挥动马鞭,马儿扬蹄慢慢悠悠跟在三人后头。

二人就这么僵持一路,入了城东,牧锦风并未往家里走,而是拐入了林府中。

望着那鸡立鹤群的矮小院子,邱秉文微微拧眉,犹豫了。

不得不说,牧锦风当真会挑地方,威王府他入得,宗府他入得,缥缈楼他入得,偏偏这林府,他需得思量一二。

就在他犹豫的档口,院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随后是妇人紧张的声音:“你们两大半夜的这是跑哪去了,怎么头发湿漉漉的。”

“快快快,茶语,快去准备热水,茶悦,先泡两杯热茶来。”

“麻烦林婶了。”牧锦风颔首,面上挂着少年气的笑容,模样好不无害:“您不怪我大半夜的拉着阿晴受凉?”

“阿晴受凉了,你不也受凉了?”林氏说话间,推开女儿闺房:“快,你们两先进去坐,别在外头吹冷风。”

林方朔在一旁看了想要制止,人已经进去了。

再环顾院中被闹醒的家人,一个两个的神色如常,仿佛牧小世子一个大男人夜入阿晴闺房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微微拧起眉头,抬脚意欲跨入,叫妻子拦了下来。

“你一大老爷们,大半夜的进女儿房间,像什么话。”林氏嘴上说着,手上更是毫不犹豫地将人推了出去。

“牧小世子不也在阿晴屋内……”林方朔话音未落,便叫妻子打断:“你还知道牧小世子在阿晴屋里呢,跟着凑什么热闹。”

“翠翠,阿晴她可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样不好。”林方朔做着最后挣扎。

“哎呀!”林氏一把将人推回自己屋里,拧着眉头道:“我说你们男人就是这样,自己满脑子不正经想法,就不把别人当正经人看。”

“我……”林方朔指着自己鼻子,平素冷峻的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什么你,快休息。”林氏言罢,抬手将门合上。

林方朔:“……”

他什么时候满脑子不正经想法了?又什么时候不把牧小世子当正经人看了?

两墙之隔的另一间屋里,牧锦风将二人对话听了个完全,笑得歪道在桌上。

林叔是不是满脑子不正经想法他不知道,但他可以确定,自己绝不是正经人。

“你笑什么?”杨晴双手捧着热茶,疑惑不解地看着男子。

忽然之间笑得那么开心,莫不是他有头绪了?

牧锦风低低笑了两声,随后倾身,将所听见的对话原封不动地转达。

闻言,杨晴先是一愣,继而拿拳头锤了男子一把:“牧锦风,你自己老实交代,你到底给我娘灌什么迷魂汤了?”

要说正经,她的冷面便宜爹爹可是个大大的正经人,怎就被她娘一棒子打到不正经的行列去了?

“小爷好看吗?”牧锦风撩了把湿漉漉的发,冲女子露出一抹邪魅狂狷的笑容:“你找到小爷这么好看的男人,自己不珍惜,林婶也得帮你珍惜啊!”

见状,杨晴一把按住男子的脸,红唇微启,吐出一个“丑”字。

末了,又补充了句:“丑死了,丑死了,还矮!”

第584章 一个女婿半个儿

第584章 一个女婿半个儿

“咚!”

杨晴话音未落,脑袋上就吃了一记拳头。

她双手抱头,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自己长什么样也不拿镜子看看,好意思嫌弃锦风丑?”林氏将巾布盖在女儿头上,转头冲牧小世子温柔道:“锦风啊,要不要林婶帮你擦擦头发。”

“多谢林婶。”牧锦风颔首,温柔地看向心上人:“阿晴,你没事吧?”

杨晴双手揉着巾布,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娘亲:“娘,我可是您女儿。”

“一个女婿半个儿。”林氏一面为牧小世子擦拭濡湿的发一面应道。

“丈母娘也是娘。”牧锦风笑着接话道。

闻言,杨晴两眼一翻,瘫倒在桌子上。

瞧瞧,瞧瞧,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到底谁是亲生的她自己都快弄不清了。

忽的,她脑袋一重,头发被一双双轻轻揉着。

杨晴抬眼看去,就见男子冲她笑得温柔。

杨晴眼神一软,半趴在桌子上,唇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林氏在一旁将二人的互动看得真切,心中对这未来女婿那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

瞧瞧,瞧瞧,普通人家的男子尚且不会为妻子擦头发,牧小世子对她家阿晴这么好,她还有什么可要求的。

不一会,热水烧好,浴桶先行抬入屋中。

“先给锦风准备热水。”林氏冲提水进来的茶悦吩咐道。

“别!”牧锦风抬手制止,看向心上人的目光分外温柔:“阿晴身体底子不大好,让她先洗。”

言罢,也不给众人反对的机会,抬脚快步行了出去。

此举一出,林氏对牧小世子的好感度达到顶点。

“阿晴,快去洗吧,啊!”林氏轻轻拍了拍女儿肩膀,笑着行了出去。

为娘的自然是心疼女儿,方才让牧小世子先洗,也只是客气一番,如今对方拒绝,她断没有让女儿再受凉的道理。

小小院子里只有两个丫鬟,一个灶房,烧热水自然慢,准备好了一人清浴的热水,再准备第二个人的,还要等上一会儿。

林氏行出女儿闺房时,就见牧小世子站在屋檐下,双手抱胸不住地搓着手臂。

“啊欠!”牧锦风低头打了个喷嚏,揉揉双臂口中哈出一口凉气。

见状,林氏上前,关切道:“锦风,你这是感冒了?要不进屋坐会儿?”

“没事!”牧锦风不着痕迹地搓着双臂,温和道:“林叔他们还需要休息,我总不能跑茶语茶悦的屋子里坐她们床榻上吧,阿晴知道会不高兴的。”

一听这话,林氏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抑制不住地扬起唇角,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锦风啊,你就这么在意阿晴的感受?”

“我对阿晴的心思,林婶您还不清楚吗?”牧锦风言罢,低头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稍稍偏过脸,沉声道:“林婶,您离我远些,免得我将病气过给您。”

“这……”林氏面露愧疚之色,不等说些什么,人已经将距离拉开。

牧锦风抱臂站在屋檐下,身子微微发颤。

见状,林氏心中愈发愧疚,她眼珠子转了转,最后视线定格在女儿紧闭的房门上。

犹豫片刻,她推开女儿房门,将侍候女儿清浴的茶语揪了出来,随后拉过未来女婿,将人推了进去。

“林婶!”牧锦风低呼,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进去洗吧,别冻坏身子了。”林氏压低声音道。

“这……”牧锦风面露为难之色:“阿晴她……我与她尚未成亲,这样……这样……”

“行了,你两都定亲了,娶进门是迟早的事,你要冻坏了身子,阿晴可没地方哭。”林氏压低声音言罢,抬手将门关上。

“吱呀!”

关门声响起,随后是轻细的脚步声。

屏风后,杨晴以手掬起一捧热水淋在身上,慵懒道:“茶语,我娘方才着急忙慌地叫你去做什么呢?”

“当然是给小爷清位置。”

戏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杨晴一个激灵,猛然回首,就见男子站在身后,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带着浅浅笑意。

“你怎么进来了?”杨晴双手护着胸口,压低声音呵斥道:“要是让我娘他们知道,我面皮可真没了。”

“林婶让我进来的。”牧锦风耸耸肩,一面宽衣一面用无辜的语调道:“我只是打了个喷嚏,就被林婶推你屋子来了。”

“你……你……”杨晴被他无赖的模样气到,看向男子的目光充满控诉:“你分明就是在我娘面前装可怜。”

“一个女婿半个儿,丈母娘心疼你这个女儿,也该心疼心疼我这个儿子。”牧锦风言罢,也不管女子同不同意,抬腿挤入浴桶中。

杨晴面颊一红,身子缩到一边,咬牙切齿道:“你不是惯会在我娘面前装得一副君子模样吗,怎的,现在不装了?”

“装什么装,林婶早知道我两的事了。”牧锦风大喇喇展开双臂,在女子愤怒的目光中笑得一脸欠揍:“小爷入你闺房偷窥你清浴,你叫都不叫一嗓子,林婶会觉察不出异样?”

闻言,杨晴兀地愣住。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这茬呢?现在尖叫还来得及吗?

事实证明,牧小世子的猜测是正确的。

等二人洗好身子从房间里出来,林氏看二人的目光已经生了变化,一脸“我懂的”的暧昧表情。

杨晴扛不住自家娘亲如火的目光,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故意的,牧锦风肯定是故意的,这个混蛋,大混蛋!

相较于女子的害羞,牧小世子则是一脸坦荡,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时候不早了,都睡了吧,哈。”林氏早已将两个小丫鬟轰去睡了,此刻自己也打着哈欠往屋里走。

在经过女儿身边时,她压低声音道:“天色不早了,让牧小世子在你房间里休息,别总让人跑来跑去。”

“娘!”杨晴跺跺脚,气急败坏道:“有您这样的吗?”

声落,她腕上一紧,被娘亲拉到一边去。

林氏抬眼看了眼牧小世子,见他没往这方向上看,这才温柔地摸着女儿脑袋,压低声音道:“娘生你的时候身体不好,连带着你这丫头身体也不好。”

“娘……”

“阿晴啊,你和娘一样,不容易有身子,娘也是怕你嫁进去久了肚子里没消息,不好给牧家一个交代。”林氏说到这,红了眼眶:“娘哪里不知道女儿家嫁进夫家,新婚夜有落红才招人尊重,只是这落红可以作假,肚子却做不了假,锦风他喜欢你,或许能抗得过三年五载的,威王那边怎么办?牧家是大户人家,子嗣又单薄,你要不快点生孩子,口头上的约定再多,到那时候也顶不上用。”

“锦风他喜欢你,舍不得你不好过,你也别让他难做,啊!”

闻言,杨晴垂下眼睑,轻声道:“女儿知道了。”

她从来只当她娘怕她过不上好日子,所以才巴望着她与牧小世子有夫妻之实,没想到,她娘却是往这么深考虑了。

不容易有身子吗?

杨晴摸了摸扁扁的肚皮,心情很是复杂。

第585章 推论

第585章 推论

邱秉文在林府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没等到正门打开。

终于,他再压不下心中的疑惑,将赶车的车夫支开,自己则施展轻功跃上屋顶查看。

一脚方踩在青瓦上,就见林氏关上房门,而牧小世子与杨晴一前一后行入屋内。

“吱呀!”房门关上,只留两道亲密并行的剪影。

邱秉文蹙眉,正欲退开,就见那道纤细人影扬起脖颈,主动献吻。

他心头一紧,垂于身侧的双手无声紧握。

“爷!”富贵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眼中满是担忧。

闻声,邱秉文回过神来,转身自屋顶跃下,潇洒离去。

富贵看了眼纠缠在一处的男女,鼻腔中发出一声鄙夷的嗤声,紧跟着离开。

窗上投落的剪影犹在缠//绵,若是细瞧,可以觉出不对。

房间内,牧锦风看着身前踮脚盯着影子瞧的姑娘,眉心微微隆起:“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杨晴言罢,收回搭在男子肩上的手,大摇大摆地朝床榻前行去。

“没做什么?”牧锦风不解,紧跟着行了上去,一把扯过女子意欲独享的被子:“没做什么你方才又在做什么?”

“不告诉你!”杨晴将被子往回扒,大半个身子趴在上头,以重量压制男子的力量:“这条被子是我的,想睡觉你自己拿一床去。”

牧锦风连人带被子一道搬起,按在双腿上:“行,不问这个,那小爷换个问题,为什么忽然同意小爷与你同眠?”

“唔……”杨晴巴巴地望着男子,沉吟片刻后,双手捧心做花痴状:“忽然发现今天的牧小爷格外帅气。”

面对女子少有的甜言蜜语,牧锦风先是喜上眉梢,继而大手一翻,将人裹成一个卷饼。

“牧锦风,你卷我做什么?”杨晴扭了扭身子,发现自己成了一只蠕动的毛毛虫。

“反常必有妖,未免你晚上偷袭小爷,小爷只能先下手为强了。”牧锦风言罢,身子一翻,手脚横在女子身上,将人压得彻底不能动弹。

“牧锦风!”杨晴扭动身子,耳畔传来男子做作的鼾声。

“行行行,我说。”

声落,压在胸口的重量消失。

杨晴拿眼横了男子一眼,没好气道:“应付我娘呢,谁让你牧小爷懂得装样子,讨我娘欢心。”

“谁装样子了?”牧锦风把脚收回,拆开裹着女子的被子往自己身上盖:“小爷明明就很宠你。”

言罢,他把被子分一半盖在女子身上。

杨晴双手压在被子上,不等闭目休息,又被男子拽回被窝里。

“今夜方受凉,裹严实点。”牧锦风言罢,起身将烛火熄灭。

屋内暗了下来,杨晴能看到男子逆光行来,随后床榻一沉。

她抱着被子坐起,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牧锦风,我想跟你谈谈晋阳湖下的暗道。”

牧锦风随意曲腿,一手支着膝盖,笑吟吟地看着心上人:“你说。”

“按照我们先前分析来看,会做出此举的无非两派人,一,先皇的人,二,他国残留在景国的细作,对吧。”杨晴看不清男子的面容,当下挪动身子往男子方向靠去。

“继续说。”牧锦风柔声道。

“前面你也说过,策划此事的人必定知晓我们两家更深层次的联系。”杨晴望着男子的眼睛,语气极为凝重:“知晓我们两家联系的,除了我们之外,只有怀王和先皇的人。”

“先皇的人不可能动手,那么假设先皇的人中有细作,他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当年参与过追杀,二,现在还在效忠先皇的这群人中。”

“第一个条件很好满足,但第二个,我觉得不存在。”

“距离最后一场仗已经过去十年,先皇也已经仙逝有些年头,效忠先皇的这群人忙着保全先皇的名声,在官场等方面可以获得的信息量较少,如果先皇当年身边真的有细作,在他仙逝之后,那些细作也该离去了。”

“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

“邱秉文!”牧锦风说出了女子隐而未宣的答案。

“你也这么认为?”杨晴绷直身子,眉心不自觉地拧起。

“我不确定。”牧锦风摇摇头,神色很是凝重:“你继续说。”

“再反过来推怀王的动机,可以发现,他的动机不比另外二者低。”杨晴说到这,眸光微微闪烁:“第一,他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了解威王的为人,亦了解皇上的为人,知道皇上的底线在那,知道牧家对此事的态度。证据以此种方式宣扬出去,看似沸沸扬扬,实则还留有回旋的余地,不会把所有人逼到死路上。我爹不会被立即抓入天牢,威王不会不管不顾地护着林家,皇上也不会因此站出来抖露出旧事。”

“同时,百姓那蒙混得过去,百官那却不行,威王的声誉一定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折损,并且,政敌会借机发挥,不管皇上如何偏护牧家,从某种方面来说,牧家的势力会被削弱。”

“牧家的势力被削弱,也就相当于你的势力被削弱,你的势力被削弱,则相当于他的势力增强,支持他的呼声会增高。”

听得女子所言,牧锦风赞同地点点头。

他与她所想不谋而合,只是在邱秉文的为人上,他总是存有怀疑。

邱秉文当真会做出这种事?虽然他厌恶此人,但他无法全盘否认他的为人。

“第二,怀王此时是闲散状态,却积极参与此事,这意味着,他若是处理好此事,会最大程度上获利。”杨晴说到这,拿眼看向男子,眸中带着几分征询。

“恩!”牧锦风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应声,徐徐道:“邱秉文与我的敌对关系人尽皆知,他若是处理好此事,大局性必定受百官褒赞,百官也一定会上书要求皇上恢复他的实权。”

“第三,他做这件事,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分析到这个份上,杨晴语气中却没了先前自信:“如果没有威王一事,所有人都不会往他身上猜。”

“第四……”牧锦风接过话匣,沉声道:“经过上一回皇上的表态,他会发现皇上对牧家有多偏护,也会意识到,只要牧家不犯错,他就难再有出头之日,而此时小爷与我爹修好,于他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声落,二人相视,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分析到这个份上,矛头已经直指邱秉文,可他们都无法轻易得出这个定论。

第586章 皇上召见

第586章 皇上召见

事实证明,知道的少远比知道的多要好,知道的越多,就越伤神。

因为得出的分析结论,杨晴一夜浅眠,睡得并不舒服,而牧锦风则是一夜无眠。

这是头一次,他认真地回忆起童年与邱秉文相关的部分。

二人六岁的年龄差注定了二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倾斜的,比起朋友,当年邱秉文的存在于他而言更像是兄长。

他走在前头,领着他走,高山深谷,多了一双手的帮助,总显得那么好跨越。

不管当初邱秉文待他优于常人是因为他样貌讨喜,是因为对他父亲的敬重,亦或者仅仅因为皇上的示意,因为带着他就是带着牧家的权势,他都无法否认,当年邱秉文教会了他许多。

那么,那些年里,他看透过邱秉文的本性吗?

看透过的!

邱秉文的冷漠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他早有见识,因为曾经被最信任的奴仆背叛过,邱秉文对待所有人都不会完全敞开心扉,由始至终,他都是清冷的,孤高的,让人仰视的。

所以,不管那个时候的邱秉文对他有多好,多上心,邱秉文与宗凡之间,他总会不自觉地偏向宗凡。

应当也是那个时候,邱秉文对宗凡生了怀疑和嫌隙。

回忆就此戛然,牧锦风缓缓闭上双目,艰难地抚平心绪。

一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再次破茧而出,盘绕在他心头——邱秉文娶她的堂姐,到底是争权夺势多呢,还是“相配”多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而言很重要,决定了他这一次对邱秉文的判断。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天微微亮起,微弱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照入房中,将黑暗驱散。

牧锦风睁开眼,蹑手蹑脚地翻身下榻,穿上靴子离去。

杨晴为细微的动静惊醒,不安地翻了个身,拽住男子衣袖。

“没睡着?”牧锦风扭头看向榻上人,神情疲惫而温柔:“害怕?”

杨晴扒着男子衣袖,慢腾腾支起身来,把脸贴在男子手臂上轻轻蹭了蹭,软声道:“怕你心里难受。”

她这一晚上一直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就是怕自己无法第一时间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

他与怀王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不是简单的恨与恶能言尽,若没有以前的种种好,也便没有那么多针对与怨恨。

闻言,牧锦风心坎一软,面上多了几分笑意:“我去找宗凡。”

末了,他顿了顿,又道:“虽然这事不能让宗凡知晓,但我还是很想了解一下,在他眼中,邱秉文到底是怎样的为人。”

“恩!”杨晴点点头,缓缓松开抱着男子的手:“我相信宗凡看人的眼光,毕竟当初是他最先瞧上我,与我做朋友,足可见他那一双眼睛有多厉害。”

“你这小泼妇,越来越没脸没皮了。”牧锦风揪了把女子面上软肉,笑着离去。

出了心上人闺房,他一瞬间敛起笑容,心事重重地离开林家。

按照已有的证据,这件事就是邱秉文干的没跑了,可他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呐喊,否定这个猜想。

牧锦风离开没多久,杨晴起身洗漱,着手准备杨记重新开张需要置办的物件。

方离开家门,走出没三丈远,便叫一腰上挂着佩刀的男子拦住去路。

“杨姑娘,皇上请你入宫一趟。”陈承拱手,语气颇为恭敬。

“皇上要见我?”杨晴有些意外,却还是顺从颔首,随后扭头冲兄长低声道:“哥,你自己去看吧,晚些我们杨记碰面。”

“好……”

“杨姑娘,皇上找你是想谈林家一事,既然令兄也在,便一道去吧。”陈承言罢,冲林杭做了个“请”,沉声道:“林公子,请!”

杨晴与林杭对视一眼,顺从地跨上马车。

“驾!”车夫挥动马鞭,快速驶离林家,向着皇宫进发。

“那个……”林杭张口欲出声询问,袖口处兀地一紧。

见陈承看来,杨晴柔柔一笑,软声道:“皇上要见我们兄妹,直接派人来宣便是,让陈大人亲自来接,当真是折煞我们兄妹了。”

“杨姑娘客气。”陈承颔首,语气恭敬依旧:“皇上喜欢牧小世子,牧小世子又心悦杨姑娘,皇上对杨姑娘,自然是爱屋及乌。”

闻言,杨晴面颊一红,似是害羞地垂下脑袋。

爱屋及乌?她还真不信这套说辞。

不派太监来宣,而是直接派她见过的陈大人来接她,这是有意低调行事?那么忽然叫上林杭,是不愿有人知道她被宣入皇宫了?

想通了这点,杨晴心中多了几分紧张,暗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很快,马车驶入宫门,原本宽大的马车在高大宫墙的威压下,竟是犹如蝼蚁般渺小。

杨晴端正地坐在马车内,双手置于腿上,没有推开窗子打量。

相较于她的紧张,林杭则是隐隐感到兴奋。

这是他头一回进入皇宫,如果不是妹妹太过拘谨,他早就把头伸出马车了,然,他爹有吩咐在先,凡事要听妹妹的。

林杭有些郁闷,却也无可奈何,谁让妹妹比他聪明呢。

马车在皇宫内绕了一刻钟,最后在一个分叉口停下。

陈承率先跳下马车,冲坐在靠外面的少年道:“林公子,请。”

林杭慌忙站起,脑袋在马车篷上撞了下,捂着脑袋挪了出去。

他方跳下马车,却见男子又跨回马车上:“麻烦林公子在此处候着,会有人带你四处走走。”

陈承言罢,抬手将马车车门合上。

等他坐稳身子,回首看去,就见女子尤维持着先前坐姿,显然不曾起身过。

她是太紧张了忘了起身呢,还是,她已经猜到,叫上林杭只是顺带为之?

感受到男子打量的目光,杨晴微微抬起眼皮,大大方方地展露笑容。

原本她是生的藏拙的心思,后来忽然意识到,她是要嫁给牧锦风的,既然如此,她当做的就不是在人前藏拙,而是适当表现,让人对她另眼相看,这才不会丢了牧小爷的里子面子。

第587章 去了哪

第587章 去了哪

“驾!”车夫再次扬起马鞭,这一次,行了不到百丈远便再度停下。

陈承率先跳下马车,冲车内女子恭敬道:“杨姑娘,请!”

杨晴依言起身,缓步行出马车车厢,在男子的搀扶下跨下马车。

双脚触碰到地面,她缓缓将手收回,小步跟在男子身后。

行了约莫半刻钟,可以嗅得浓浓花香,打眼瞧去,花园中一片秋菊开得正艳。

杨晴本以为此处是花园,可细细一想,这花园规模好像小了点,且,院内花草单调,比起花园,更像是一个更为隐蔽的私人空间。

陈承将人领到园中,低声道了句“请杨姑娘稍等”便悄无声息地离去。

杨晴立于园中,双手有些紧张地交握在一处,随后松开。

她强压下心中紧张,大大方方地拿眼打量周遭的景,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露怯。

原主年幼,涉世未深,但她不同,好歹大学毕业后工作了几年,所以她清楚地知道,人从一出生开始,便免不了被别人打量议论,而所处位置越高,打量的目光越多,议论的声音越杂。

如今她与牧小世子的亲事可以说是被摊开来讲,那么她进入皇宫后,一举一动多多少少代表了牧小世子,若是表现出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定会叫那些不喜欢牧小世子的人传为笑柄。

她自己是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她家牧小爷可是个面子比天大的主,她得将他的面子护好了。

杨晴艰难地权衡着,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拘谨,同时又不太过跳脱,做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逾越之举。

她不知,此刻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另外一双眼睛看在眼里。

“皇上。”常德顺着皇上目光看去,压低声音道:“奴才看这杨姑娘虽然出身小门小户,模样也不出挑,但那一双眼睛瞧着倒是坦荡讨喜。”

“恩!”皇上点点头,显然对女子的表现颇为满意。

虽然模样瞧着实在不打眼,扔进人群中捞都捞不出来,但他见这姑娘三次,对方表现得都还不错,至少不像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畏畏缩缩闪闪躲躲的,脑子转得也快,算得上聪明伶俐。

“皇上今日召杨姑娘入宫,是帮着小世子把关的?”常德捂嘴偷笑,脸上肥肉堆在一处,瞧着像是一尊弥勒佛:“皇上对小世子当真是上心,这要是叫小世子知晓,必然会感激皇上的。”

“他小子会感激朕才怪。”皇上笑了声,施施然收回目光:“他要是真能体会朕对他的一片苦心,孩子都能走路了。”

这些年他可没少给锦风安排姑娘,大到正妃,小到通房,哪个不是模样顶出挑的美人,偏偏那小子眼高于顶,便是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也能叫他挑出毛病。

当时他在想,这小子日后不知要找何等倾国色,结果挑来拣去,最后被一模样身段都挑不出过人之处的姑娘勾得魂都没了。

“那是因为皇上宠着小世子,给小世子选择的余地。”常德不着痕迹地拍着马屁。

“他高兴就行。”皇上笑着摆摆手,常德一愣,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皇上自柱子后行出,缓步朝院中行去。

轻细的脚步声传来,杨晴闻声侧目,视线触及一抹明黄后迅速屈膝:“民女杨晴见过皇上。”

“起来吧。”皇上沉声言罢,忽又想起什么,伸手虚扶了女子一把。

杨晴受宠若惊,连连道:“谢皇上。”

皇上斜眼瞧了女子一眼,一撩衣袍坐了下来:“坐吧。”

“民女站着就行。”杨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恭顺姿态。

“让你坐你便坐。”皇上言罢,悠悠补充了句:“要是让那小子知道朕欺负你,非得跑宫里找朕闹腾不可。”

提及牧锦风,他语气中是不自觉的笑意。

杨晴一诧,很快将飘忽的目光收回,矮身坐了下来,嘴上不忘道:“谢皇上。”

很快,有宫女奉上茶盏,来回之际,皆偷偷拿眼去瞧那样貌只能称之为清秀的姑娘。

“常公公,那姑娘是谁啊?”有宫女大着胆子去找常德打听,叫常德一记白眼吓跑了。

皇上端起茶盏,随意地拨动杯中浮叶,一举一动是浑然天成的霸气与优雅:“朕听说,你昨夜同锦风一道出城,你们两去了哪?”

皇上的问话让杨晴多少有些意外,她稍稍垂首,据实答道:“晋阳湖。”

“你下去过暗道几回?”皇上复问道。

闻言,杨晴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压低几分:“两回。”

守城的将士全是皇上的人,她便是想隐瞒也隐瞒不住,与其欲盖弥彰,倒不若自己老实交代了。

对于女子的实诚,皇上颇为满意,他点点头,再度出声发问:“你们这一次下晋阳湖,可有查到什么?”

“民女不知。”杨晴摇头,面上维持着低眉恭顺的模样,很好地将慌乱情绪掩盖:“牧小世子让民女陪他下去,民女便陪着他去了,至于其他的,民女没有多问。”

“哦?”对于女子的回答,皇上半信半疑,只是他并未追问下去,转而放缓语气,沉声道:“锦风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在为朕办事,他表现出的所有荒唐与稚嫩,不过是欺骗世人的把戏。”

闻言,杨晴一愣,下意识抬眼看向皇上,随后慌忙垂下眼睑:“民女不知。”

牧锦风在为皇上办事?这事牧锦风自己都没跟她说过,可见是个机密,皇上怎就自己告诉她了呢?

就在她满心狐疑之际,皇上再度出声:“他为朕做事有些年头了,这几年下来,朕对他也有几分了解。他这人有个习惯,但凡有过不去的心事,就不回家,而是与自己最信任,最可谈心的人待在一处。”

“朕要是没记错的话,昨夜他宿在林家。”

“皇上?”杨晴呐呐抬眼,眸中带着恰如其分的迷惑。

“朕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若是真心为锦风好,当怎么做,你心里应当有数。”皇上言罢,施施然站起:“陈承,送杨姑娘。”

第588章 螺纹再现

第588章 螺纹再现

离开皇宫的路上,杨晴神思有些恍惚。

“他这人有个习惯,但凡有过不去的心事,就不回家,而是与当下自己最信任,最可谈心的人待在一处。”

皇上厚重威严的声音在脑海中盘绕,蚕食着她心中理智。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对牧锦风了解到这个份上,仅凭他不回家这一举动,便猜出他在林家一事上有进展,并且不愿开口说出真相。

“朕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若是真心为锦风好,当怎么做,你心里应该有数。”

为牧锦风好吗?直接告诉皇上真相,确实对牧锦风有好处,但对怀王,会不会太不公平了点?

杨晴心中天人交战,等下了马车,她拉住兄长衣袖,压低声音道:“今日进宫之事,你知我知,不要告诉第三个人。”

林杭不解地看了妹妹一眼,却还是点头应下:“放心吧。”

“谢谢哥。”杨晴甜甜一笑,若无其事地行回家中。

为了让自己能够静下心来思考,她将自己关在书房,拿出前些日子没看完的书籍翻阅,哪知一翻开书,一张纸从书里掉了出来。

杨晴条件反射伸手去捡,随后想起,自己并未在书中夹杂纸张,而不管是便宜爹爹还是娘亲,亦或者其他人,都不会动她的书,更别提往里面夹上私物。

看着手中折叠整齐的信笺,杨晴犹豫一番,缓缓摊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螺纹。

她手一抖,信笺掉落在地上。

杨晴看怪物般盯着地上信笺良久,直到屋外传来娘亲喊她吃饭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她慌忙将信笺捡起,贴身揣入怀中,方迈开一条腿,又折了回来,躲在案桌后将信笺完全拆开。

信上只有一个螺纹的图案,栩栩如生,仿若在她虎口处绽放。

杨晴死死咬着下唇,才没有让自己发出声音。

巧合吗?不,不可能,世间没有那么多巧合。

到底是谁在她书中夹上这样一张信笺,又究竟是谁,能知道这个早已被隐去的秘密。

杨晴望着自己干净的虎口,有些疯狂地用手指摩擦,什么都没能磨出来。

须臾,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翻出一张银票,用力握在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银票维持着被握住的褶皱形状,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是了,她的金手指碎了,只用了三四次,就因为坠崖摔碎了,当时她还肉疼来着,骂这个金手指是一次性的塑料制品,她怎么就忘了呢。

只是螺纹既然早已消失,没再出现的可能,为什么有人能画出这个螺纹?

她能确信,她虎口螺纹显现的那几次没有第二个人看到。

“阿晴,你怎么还不出来,再不出来菜可凉了。”林氏说着,伸手推开书房门。

门一打开,一道人影钻了出来,飞速朝另一边跑去。

房门打开,合上,闩住,杨晴背靠着门板,胸腔剧烈起伏。

“叩叩!”门板轻轻震动,随后是妇人温柔关切的声音:“阿晴,你怎么了,别吓唬娘啊。”

“我……”杨晴喉中溢出一个单音,颤栗,破碎。

见女儿如此反常,林氏心一下悬到嗓子眼,恨不能马上破门而入:“阿晴,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您先吃饭,我需要冷静一下。”杨晴飞速答罢,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榻前,一把掀开被子。

铺叠整齐的被子抖开,又一张信笺飞出,落在地上。

杨晴动作一下僵住,只觉一颗心被放在油锅上煎熬。

良久,她缓缓弯下身子,将足有千斤重的信笺捡起,一点一点慢慢扣开。

这一回,信笺上没有螺纹,只有短短一行字——人的一生能够重来几回呢?

短短十一个字,字字如一把锤子,狠狠凿在她心上。

杨晴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仿佛自己因为这十五个字被扒光了遮羞的衣裳,无所遁形。

若说先前她尚能有侥幸心理,那么这一次,她被彻底推入无底深渊。

有人知道她重生一事,知道她这个杨晴并非真的杨晴。

究竟,是谁?

无数种可能闪过脑海,如烟花在夜空绽放,快得来不及捕捉。

此时此刻,杨晴再难维系理智,脑袋乱成一团浆糊。

她将信笺拽在手中,身子躺平在床榻上,缓缓闭上双目。

人的一生能重来多少回呢?她不知道,她的人生只重来了一回,这对她而言,已经是无比的幸运。

杨晴慢慢蜷起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安全些,再安全些。

“你是谁?”她在心中发出这个疑问,随后翻身坐起,快速准备好文房四宝,在信笺下回复道:“你是谁?”

她目光紧紧盯着信笺,期待着上面出现新的笔墨痕迹,这样至少能证明,这是一场超时空对话,洞悉她身份的人并不在这个世界。

然,叫她失望的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信笺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杨晴伸手扶着混沌的脑袋,倒退两步,慢慢返身行回榻前,呆呆地坐在上面。

良久,她将信笺叠整齐,贴身放入怀中,眸光很是坚定。

不管那人想要干什么,他以这种让她感到恐惧的方式出现,一定有什么目的。

除非那人有特殊的癖好,喜欢看一个人恐惧无措的模样,否则他就一定会再来找她,这个时候,她只能选择等待。

想通了这点,杨晴扯了扯唇角,没能扬起笑容。

她身子朝后一仰,无力倒在榻上。

这个忽然出现的神秘人对她的冲击太大,她做不到若无其事去安抚家人,与其出去拙劣地伪装,让家人更加担心,还不如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他们看不到她的情况,综合她这几日的表现,也不会往太可怕的方向猜想。

院子里,林氏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儿紧闭的房门,眉目间满是担忧:“阿晴今日实在太过反常,不会出事吧?”

闻言,林杭眸光闪了闪,低头默默扒饭,脑海中脑补了一百出狗血戏码——

皇上掏出一张十万两银票丢到杨晴眼前,沉声道:“杨晴,你应该知道,你和锦风在一起,就是害了他,为了他的名声着想,拿上这张银票,离开京都。”

杨晴斜眼看了眼银票,高傲地扬起脖颈:“皇上,民女喜欢牧小世子,是不会离开他的。”

闻言,皇上冷嗤一声:“你既喜欢他这人,就更应该离开他,如今案子悬而未决,再拖下去,只会彻底败坏牧家的名声,你忍心吗?”

杨晴眼眶一红,背过身去默默擦泪:“民女会好生考虑的。”

……

林杭咬着筷子,抬头看了眼妹妹的闺房,眸中多了几分心疼。

第589章 梦魇

第589章 梦魇

入夜,月明星稀,一片祥和静谧。

杨晴在家人担忧的目光中拉开房门,头重脚轻地朝灶房行去。

她方拿起一个馒头,便叫一只手按住:“你中午没吃饭,别吃这硬邦邦的东西,伤胃,让茶悦给你下碗面吃。”

杨晴愣愣地看着压在自己手上肉呼呼的手,那只手粗糙依旧,却比几个月前要好上太多。

再去看那只手的主人,也是胖乎乎的,大量的锻炼并没让她苗条多少,但面上长了肉,肌肤状态和精神都要比以前年轻,已然依稀可辨当年风采。

“阿晴?”林氏伸手在女儿眼前晃了晃,担忧道:“你没事吧?”

“娘!”杨晴呐呐张口,双手轻轻搭在妇人肩上,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您喜欢女儿吗?”

“傻丫头,你这问的什么傻问题?”林氏失笑,轻轻揉了揉女儿面颊,温柔道:“娘不喜欢你喜欢谁去?”

“那……如果我不是您的女儿,您还会喜欢我吗?”杨晴直勾勾地望着妇人的眼睛,眸中是压抑的恳切和期盼。

就在方才,她小憩了半刻钟,这期间,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因为虎口螺纹被当成妖怪,五花大绑架在京都城中心处以极刑。

烈火将她吞噬,肌肤烧灼的疼痛是那么清晰刻骨,仿佛这一切曾经真实地发生在她的身上。

而那个时候,她的亲人们就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却觉得身体的热量被一丝丝抽离,尤其是跳动的心脏,冷得像是叫人用刀子剜出,丢入冰窖中。

待从梦魇中挣脱,她才意识到,她心中是恐惧的,而她的金手指,虎口上的螺纹,便是她恐惧的源泉,因为螺纹的存在与不可控性,让她显得那么异于常人。

“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胡话呢。”林氏拧眉意欲呵斥,见女儿神情太过认真,当下缓和面色,轻轻将人抱住,轻抚着她的背脊为她顺气,软声哄道:“你这丫头这么鬼灵精的,谁会不喜欢你?”

“真的?”杨晴抬眼看向自家娘亲,孩子气地扁着嘴。

“真的,真的。”林氏软声哄罢,揉了揉女儿软乎乎的面颊:“告诉娘,发生了什么事,啊!”

杨晴软软趴在妇人肩上,委屈巴巴道:“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您忽然就不喜欢我了。”

“你呀你。”林氏抱着女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才夸你鬼灵精呢,现在脑子就转不过弯了,做梦的事情都信。”

“唔……”杨晴拿脸蹭着妇人肩膀,耍赖地把脚往妇人身上勾:“您许久都没抱我了,也许久都没亲我了。”

林氏被缠得直乐,温柔地亲了下女儿的面颊,随后将人抱起,哄孩子似的哄道:“娘的乖丫头要在哪里吃晚饭啊?”

“就在这。”杨晴指了指不远处的石凳,撒娇道:“娘喂我吃。”

“你这臭丫头!”林氏照着女儿屁股就是一巴掌,拎小鸡似的将人往桌子前拎去:“多大的姑娘了,还要娘亲喂饭,你当你三岁小娃娃呢?”

“娘,您小点声。”见茶语朝这边看来,杨晴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还知道害羞啊?”林氏将人放在凳子上,拿手揪了揪她的面皮:“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杨晴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地装鹌鹑。

不一会,茶语端上煮好的面条,林氏接过碗筷,卷着面条一条条送入女儿口中:“你呀你,越来越爱撒娇了。”

杨晴咧着嘴,笑得天真无邪:“女儿才没撒娇呢,女儿这是拿自己给您练手,为日后出生的弟弟妹妹谋福祉。”

“你哟!”林氏点了点女儿鼻头,满脸无奈道:“这话跟娘说也就算了,叫别人听到是要笑话的。”

她都三十六岁,能当奶奶的人了,再揣个大肚子,不是让左邻右舍笑话老不羞吗?

“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关别人什么事?”杨晴撇撇嘴,不以为意道:“还有人在背后说我一个姑娘家家抛头露面做生意不好呢,要我看啊,他们要么是吃饱了撑着,要么就是酸得发慌。”

“只要您喜欢孩子,爹爹也想要孩子,这就够了。”

闻言,林氏伸手摸了摸自己扁平不少的肚皮,犹犹豫豫地看了女儿一眼:“娘要真给你添个弟弟妹妹,你不生气?”

“我生气做什么?”杨晴反问道。

“你和牧小世子都要成亲了,我这个做丈母娘的还生孩子……”

“娘!”杨晴打断妇人的话,眉头一拧,祥装生气道:“我让您多看书,是希望您以后不被欺负,欺负别人也能有理有据,不是让您被书中的条条框框束缚住。”

“村子里四十多岁生娃娃的都有,您才三十多,好好收拾调养一下,那就是个正当年纪的美妇人,怎么就不能生孩子了?”

林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又抬头看向女儿,面颊微微泛红:“其实娘挺想给你添个弟弟妹妹的。”

以前她还未及笄时,便盼着嫁给义兄,给义兄生个胖娃娃,如今二人重新走到一处,她压在心里多年的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只是她身体不好倒是其次,就是女儿要出嫁了,怕对女儿生了不好的影响。

“那娘是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啊?”杨晴斜眼看了眼无声无息地行入的便宜爹爹,一脸好奇地问道。

闻言,走到灶房准备给自己倒水的林方朔顿下脚步,拿眼朝二人看去。

“这个娘倒没想过,男孩女孩都好。”想到未来会有小孩,林氏语气不自觉地温柔几分。

杨晴双手捧着面颊,笑嘻嘻地继续挖坑:“那您希望孩子像谁呢?”

“像你爹,你爹模样周正,男孩女孩像他都好看。”林氏笑吟吟道。

“爹,娘夸你好看。”杨晴冲便宜爹爹唤了声,不等娘亲反应过来,一溜烟往院子里钻去。

方溜回自己的房间,就听得妇人拔高的声音响起:“杨晴,你个臭丫头,看我今天不揭了你的皮!”

“嘻嘻!”杨晴掩唇偷笑,当目光触及桌面,笑意霎时凝结。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洒入房中,借着微光,可以瞧见一封信笺静静地躺在桌上。

第590章 重生者

第590章 重生者

怔愣良久,杨晴迈着已经僵硬的双腿,缓缓朝桌前靠去。

在拿起信笺前,她先点燃蜡烛,让点点光辉与蜡烛的热度来驱散她心中的恐惧。

烛光亮起,信笺露出它的庐山真面目。

和之前看到过的两封信笺一样的信封,拆开之后,是一样绘有朵朵盛放红梅的信纸。

只不过,与先前让人胆战心惊的简练不同,这一回,信笺上内容要充实不少。

信上书——阿晴,我知道,你梦魇了,梦到自己被当成妖怪抓走,架在火上处以极刑。

看到这,杨晴背脊一凉,全身汗毛倒竖而起。

她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能将她看得如此透彻。

杨晴强压下心中恐惧,继续朝下看去,就见信中书——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能将你看透彻吧?

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杨晴震惊,再往下看,信上回答了她的疑问——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看到这,杨晴以手扶额,艰难地吞吐着新鲜空气。

她该不会穿越到了什么游戏世界里吧,现在她是作为npc在和现实中的玩家对话吗?

事实证明,她想太多了,因为“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后紧接了一句话——我是你的朋友。

朋友?

怀揣着满心好奇,杨晴继续朝下看去,在看到下一句话,整个人愣在当场——重生前的朋友。

重生前?现代吗?不,不可能是现代,如果是现代,对方就不会知晓螺纹的存在与她心中所恐惧的。

不是现代的话,她现在正在与这个世界的重生者对话?

杨晴一手按着心口,能感觉心跳在不断加快。

这个世界真是太刺激了,有她这么个穿越者,还有一个重生者。

半响,她终于平复好心情,艰难地向下看去。

信中书——“重生”这个词,还是你教我的,你告诉我,人死之后,未必通往轮回,也有可能从一个世界跨向另一个世界,来一场借尸还魂,亦或者,回到未死之时,改变自己的命运。当时我觉得你所言很是荒谬,却还是选择相信,因为你虎口上那个被你称之为“空间”的东西实在超乎我所能理解的范畴,而经过那么些年的相处,我确信,你不是妖怪……

通过信上所书的内容,杨晴终于知晓了这个神秘人的来路。

对方自称在重生之前,与她是至交好友,二人关系好到可以说是无话不谈,这点可以从对方说她讲述“重生”与“空间”这两个词上可以得到验证。

在神秘人口中,她得知,当年她虎口处的螺纹也摔碎过一次,为了救神秘人摔的,不过并没有完全摔碎,后来不仅用银子补好了,还升级了好几回,虽然依旧是被动技能,但有一点值得庆幸,那便是终于不再是光溜溜地进出,能穿衣服了。

也正因为如此,神秘人对她怀有极大的善意,相信她说的所有荒唐事,不仅与她成为好姐妹,还帮助她摆脱极品亲戚,从宁康出走向京都。

然,天有不测风云,随着她生意的做大,许多人暗中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也正因为如此,她虎口处的螺纹被动触发了好几次,最终成为众人眼中的妖怪,被处以火邢。

大火并没有将她烧死,神秘人动用所有关系,使了金蝉脱壳之术,将她保了下来,但这只是暂时的,没过几年,她被当时已经身为皇帝的邱秉文发现,由此牵累神秘人一家。

信的最后,神秘人以轻描淡写的口吻道:“林家的事,的确不是邱秉文所为,而是我嫁祸于他,阿晴,我希望,你能帮我走完这盘棋的最后一步。”

帮她走完最后一步?

看到最后,杨晴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出重生复仇的戏码?她不是穿越到游戏世界,而是成了小说中的重要配角?

杨晴面色千变万化,比起自己当初翘辫子穿越,她更难接受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重生者。

而当下最让人头疼的是,她该不该相信这个神秘人。

到底对方真是重生者,还是,她所处的其实是小说世界,对方看过这本小说的完整版,所以完全了解她的个人信息,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取信于她。

很快,小说这一可能被杨晴否定。

如果对方是看小说的人,仅凭言语描述,不可能将她性格抓得这么透彻,对方对她的了解,显然需要长时间相处,而对方将本可以一次性说完的内容分别装在三个信封,放入三个不同的地方,也是在间接告诉她,她了解她。

杨晴心里乱成一团麻,她将信笺揉成一团,少倾又默默摊开,用烛火将信笺引燃。

娟秀的字体在跳跃的火光中模糊,很快被吞噬殆尽,除了一地灰烬,再瞧不见其它,仿佛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

烧完一封信,杨晴又把前两封信一起烧了。

做完这一切,她拉开房门,唤茶语过来清扫屋子,自己则一间间敲开家人的房门。

如果说前两封信有很长的时间跨度可以放置,难度不算大,那么放置最后一封信的困难等级,则是先前的十倍。

“阿晴?”林杭从屋内探出头来,手还在揉着因练武而发胀的胳膊:“怎么了,有事吗?”

“我从房间出来后,你可有离开过院子,大概离开了多久?”杨晴出声问道。

“你从房间出来后……”林杭沉吟片刻,不太确定道:“大概半柱香吧,怎么了?”

“爷爷和爹呢,他们可有离开过?”杨晴追问道。

“有的!”林杭点点头,把自己知道的全交代了。

虽然不知道妹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她既然想知道,那他就说了。

问过兄长这边后,杨晴又分别敲开了爷爷和两个小丫头的房门,最后得出结论,对方将信件放入她的房中,必须在六弹指内完成,且,这六弹指的时间段内,三人中至少有一人离她的屋子颇近,对方能悄无声息地将信送入她屋内,足可见其功夫高强,便是不如她的便宜爹爹,也在她爷爷之上。

第591章 有小爷在,不要怕

第591章 有小爷在,不要怕

夜半,杨晴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捏笔,慢腾腾地根据已知信息勾勒神秘人的形象。

画到一半,她又将确定的信息抹去。

如此反复两次后,她将宣纸撕成碎片,一把火烧毁。

月色西沉,天蒙蒙亮起,一只头戴红冠的大公鸡跃上篱笆,引颈发出长鸣:“喔喔喔!”

在书房内坐了一宿的杨晴扶着臂托站起,拖沓着步子朝门口行去。

此时茶语正早起准备早饭,见自家小姐精神恍惚地从书房内出来,连忙迎上前将人扶住:“小姐,您精神怎么这么差呀?”

“没事。”杨晴打着哈欠摆摆手,哑声道:“给我准备一盆热水吧。”

她一整夜没睡,就在天快亮的时候支着下巴打了一会儿盹,结果还因脑袋从手掌上歪出,被突如其来的坠落感吓醒了。

好在这一宿没白熬,她算不得太灵光的脑袋终于将昨日发生的事情理清了。

洗漱完毕,家人陆续醒来,杨晴趁着众人不注意,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左右警惕地查看一番,在确定没人跟着自己后,转身朝一旁的巷子钻去。

巷子里,陈承负手而立,见女子行来,他面上浮现浅浅笑容,客客气气施以一礼:“杨姑娘!”

“陈大人!”杨晴回以一礼。

“昨日之事,杨姑娘可是想通了?”陈承单刀直入主题。

闻言,杨晴微微拧着眉头,表情有些犹豫:“其实,关于那件事,我知道的并不多。”

“杨姑娘只需将知道的部分说出来,余下的,圣上自有处置之法。”陈承言罢,见女子依旧有些犹豫,又见她面容憔悴,想来昨夜一宿没睡好,便知她是真知道内幕的,当即循循诱道:“如今事情陷入僵局,拖得越久,对威王大人的名声越不利,姑娘应当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姑娘没有接触过朝堂,不知人心险恶,虽然明面上威王战功赫赫风光无两,但私下里,不知多少人心存妒忌,想要搞垮牧家。此事若不妥善处理,后患无穷。”

听得男子所言,杨晴眉头拧得更深了。

她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道:“前天,牧小世子在带我夜探晋阳湖之前,曾带我去了城西一个姓唐的铁匠家中,二人不知聊了些什么。”

说到这,她顿了顿,又道:“还有,我在与牧小世子进入晋阳湖下的暗道后发现,他对暗道的布局似乎很是了解,与我们第一次进入时的小心警惕截然不同。”

“就这些?”陈承拧眉,眼底暗藏几分狐疑,显然并不相信女子的说辞。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杨晴垂下眼睑,冲男子施以一礼,轻声道:“陈大人若是没别的事,小女子就先告辞了。”

言罢,她转身缓步离开巷子。

陈承被女子的态度弄得迷糊,只是瞧着对方根本没打算继续说下去,当下只得抓紧时间回宫复命。

皇上下朝回到御书房,听得汇报,当即命人去将那姓唐的铁匠带入宫中。

傍晚时分,杨晴处理好琐碎事宜回到家中,一推开房门,就见桌上压着一封信件。

她反手将门关上,三两下拆开信封,信上只有简单的三个字——谢谢你。

犹豫片刻,杨晴将信揣入袖中,折身行入书房。

她提笔,在信下回复道:“该说谢谢的是我,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与你见上一面。”

写完这句话,杨晴沉思片刻,将信拿回闺房中,压在茶壶下。

她方将信藏好,就听得“吱呀”一声响,房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从外面推开。

杨晴一个激灵,连忙将信件从壶底抽出藏入袖中。

就在这时,一条胳膊搭上她的肩膀,熟悉的茶香钻入鼻中。

“被小爷吓到了?”牧锦风挑挑眉,看着神色有些异常的女子,好笑道:“一个茶壶有这么好看?让你看得这么入神。”

“茶壶好看是假,你吓人是真。”杨晴别开男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没好气道:“下回进我房间要不敲门,吓到我我把你踹出去。”

“你踹得动小爷?”牧锦风大马金刀地坐在女子面前,末了不忘挑衅地扬扬下巴,一副“小爷等你动手”的欠扁模样。

见状,杨晴翻了个白眼,用鞋面在男子膝盖上撞了下:“来找我干嘛呢?有事说事,没事别影响我休息。”

闻言,牧锦风变脸般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压低声音严肃道:“唐师傅不见了。”

“唐师傅性子孤僻,与邻里并不亲善,平日里除了买酒,几乎不会出家门,可我去他家找他时,房间里的酒壶还是满的。”

“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许是被皇上召进宫了吧。”杨晴低垂眼帘,很好地掩盖住自己的心虚。

“皇……”牧锦风拧眉,瞬息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昨日召见过我,询问我与你一同入晋阳湖查到了什么。”杨晴没有藏着掖着,而是老老实实地将事情交代了,当然,并未提及那三封古怪信件在其中起到的决定性作用。

待女子把话说完,牧锦风已是被气得头脑发热:“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查清,你就让皇上知道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造成什么后果?可能会让真正在背后做手脚的小人逍遥法外。”

面对男子的怒气,杨晴一语不发,只是低头摆弄着涂了蔻丹的指甲。

长篇大论一番后,见女子根本不搭理自己,牧锦风语气沉了几分:“你有没有听见小爷说什么呢?”

“我又不是你。”杨晴抬眼迎上男子目光,表情亦有些生气:“你有皇上宠爱,自然不惧天威,我就是个没见过世面胆小如鼠的乡下姑娘,皇上一个眼神看过来我就打摆子,皇上亲自问我,你让我怎么隐瞒推脱?”

“你胆小如鼠?”牧锦风瞪大眼睛,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小泼妇,你是不是忘了你‘小泼妇’这美名从哪来的?”

她要是胆小如鼠,这世界上能剩下几个胆大的人?

“那是你牧小爷没气势,你没瞧见我以前看到怀王就跟耗子瞧见猫似的?更别说皇上了。”杨晴没好气地顶了回去,全然没有做错事的自觉。

“你……”牧锦风一噎,面颊涨得通红。

他牧小爷没气势?她看到邱秉文就跟耗子瞧见猫似的?也就是说,在她看来,他气势上比不过邱秉文?

牧锦风被这个认知气得不行,全然忘了自己的来意,起身就要向女子证明他牧小爷的脾气,谁知方站起来,便被抱了个满怀。

“你要凶我是不是?”杨晴仰头看着男子,眸中满是控诉。

牧锦风一滞,瞬息缓和面色,干巴巴道:“没有。”

“你方才分明就是要凶我。”杨晴扁嘴,表情有些委屈。

“绝对没有。”眼看女子眼眶开始泛红,牧锦风登时慌了手脚,方捡起的气势一下又丢到了地上。

“那你站起来做什么?”杨晴不依不饶,眼珠子瞪得圆滚滚的,活像一只炸毛的奶猫,大有对方回答不上来就挠他一爪子的架势。

“我……”牧锦风愣了片刻,眼看女子就要生气,他灵光一闪,反将人抱住,一脸认真道:“有小爷在,不要怕。”

第592章 对立面

第592章 对立面

望着男子认真严肃的神情,杨晴弯了弯唇角,“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见状,牧锦风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没哭也没生气。

缓了口气后,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当即再度绷起脸来。

不等他出声质问,杨晴脑袋一垂,软软地依靠在男子怀中,轻声道:“我知道有你在,也知道自己可以不用怕,可你有没有想过,皇上绕过你暗中将我接进宫,显然是存了从我这套出话来的心思。”

“在皇上面前,你可以选择沉默,可以选择欺骗,因为欺骗从你口中出来就只是欺骗,可从我口中出来,很可能就是欺君之罪。”

闻言,牧锦风神色缓和几分。

她说得没错,他不怕皇上,是因为打小得皇上宠爱,无法无天惯了,可她不同,她没有皇上宠爱的加持,甚至在此之前就没见过皇上几次,在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主宰面前,难免会感到害怕。

“我和你一起去晋阳湖两次,两次都是湿漉漉地回来,第一次尤可以解释,我和你一起下水中探看,最后只有你进入腹地,那第二回呢?”杨晴仰头望着男子的眼睛,神情无比真挚:“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伤到你。”

“我心里清楚,这件事拖得越久,对牧家就越不利,尤其是你,牧锦风,你的名声在百官中会越来越臭,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我在乎,威王也在乎。”

“皇上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皇上去查呢?怀王是他的亲骨肉,他对待怀王的态度,还会比不上你公允吗?”

“阿晴……”牧锦风有些动容,眉头却是不曾松开:“你不懂!”

这件事就是个死局,无论开始还是现在,都是一个死局,唯一不同的是,原先指向先皇,现在指向邱秉文。

他和他爹可以公允地相信邱秉文的为人,但皇上不同,皇上便是再相信邱秉文,也会想着给牧家一个交代。

他不喜欢邱秉文此人,但也不会以如此卑劣的方式打击对方,他现在所期盼的,是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觉察到男子情绪的细微变化,杨晴垂下眼睑,沉默以对。

她懂他的顾虑,正因为她懂,她才将事情透露给皇上,打从她解析出神秘人真实身份的那一刻起,她与怀王,就站在了对立面上。

不管今生的怀王有没有生出那份念头,她都要从摇篮里扼杀这份可能,而最好的方法便是,让怀王永远不可能走上金銮殿上的那个宝座。

“罢了,我入宫一趟。”牧锦风松开抱着女子的手,转身朝屋外行去。

杨晴维持着垂头的姿势,直到门轻轻开启,再轻轻合上。

兀地,她像是想起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出去:“牧锦风!”

牧锦风一脚方踏出林家,听得女子呼唤,当即顿下脚步,缓缓回身望去。

“牧锦风!”杨晴跑到男子身前,粗喘着气道:“虎城发生的事,你忘了吗?”

“什么事?”牧锦风疑惑地望向女子,眸中带着几分不解。

“你在山上遭到追杀那次,被打成重伤那次。”杨晴抓住男子胳膊,情绪有些激动:“是,追杀你的是昌平王的人,可昌平王究竟为什么动手,你心里清楚。”

“阿晴!”牧锦风一把捂住女子口鼻,警惕查看四周,在确定没有外人往这边看后,这才低声呵斥道:“你这时候提起这件旧事做什么?”

“呜呜呜!”杨晴倔强地挣扎着,双手扒着男子大掌,因为用力,指甲深深嵌入男子皮肉中。

二人僵持片刻,牧锦风一手把住女子纤细的腰肢,将人往边上的巷子带去:“柏青,你在巷口守着。”

“是!”柏青应声,紧跟着行到巷子前,用身子将入口堵住。

牧锦风将人拖到巷子深处,这才松开桎梏着女子的手:“阿晴,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无比清醒地知道。”杨晴背倚着院墙,胸腔剧烈起伏,情绪激动道:“你忘了怀王当初在虎城设局,差点要了你的性命吗?”

“当时他便是以我为棋,用我来害宗凡,如今定是故技重施,用我来害你。”

“阿晴!”牧锦风扶正女子双肩,放柔声音道:“阿晴,你先别激动,你也说了,他要害的是宗凡,他对宗凡有意见,认定我与他翻脸是受的宗凡挑唆,但他本人对我却是没有杀心的。”

“你怎么就确定他对你没杀心呢?”杨晴直勾勾地望着男子的眼睛,神色是少有的认真:“如果他确定,害了他,挡他路的人是你,你觉得他会对你没有杀心吗?”

说到这,她眼眶一红,泪水顺着眼眶大颗大颗滚落:“牧锦风,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梦了什么?我梦见牧家因为此事声名受损,梦见你被怀王取了性命。”

“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牧锦风叫女子的眼泪吓到,手忙脚乱地用袖子为她擦拭:“不就是个梦吗,小爷还活蹦乱跳的,你哭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怕他不怕你?因为他真的好冷漠,骨子里透出的冷漠,当初我险些被赖狗子欺负,他就在一旁冷眼旁观,只因我拒绝与他合开酒楼,拂了他怀王的脸面。”杨晴身子缓缓滑落,叫男子握住双肩。

她抬起朦胧泪眼,哽咽道:“牧锦风,我怕,我真的怕。”

“如果怀王真的没做此事,皇上会彻查还他一个清白,你能不能不要去为他求情?”

“阿晴……”牧锦风叫女子的泪水闹得心乱如麻,面上多了几分犹豫。

“牧锦风!”杨晴扑入男子怀中,紧紧将人抱住:“你答应我,好不好?”

“阿晴,我不是要为邱秉文求情,我只是不想有人被冤枉,更不愿恶人逍遥法外。”牧锦风轻抚着女子背脊,好声好气道:“牧家 的名声,从来不是靠踩在别人身上建立,这件事终归有些蹊跷,我需要入宫面圣,与皇上探讨此事。”

言罢,他将人松开,大步朝巷子外行去,在经过柏青身边时,他沉声道:“陪着阿晴,逗笑她,要是小爷回来时她眼睛哭肿了,小爷要你好看。”

“啊?”柏青一愣,等回过神来,自家小世子早没了踪影。

第593章 查一查

第593章 查一查

马车碌碌,在宫门前停下。

一只手伸出帘子,露出一块鎏金令牌,令牌上是一个大大的“免”字,“免”字右下,是一个小小的锦字。

看到令牌,左右守卫两边非但没有让开,反长枪一伸,交叉挡住宫门。

“牧小世子,皇上有令,今日谁都不见。”

闻言,牧锦风掀开帘子,拿眼看向宫门守卫:“这是皇上的命令?”

“下官不敢胡言,还请世子爷回吧。”左右守卫没有半分退让。

见状,牧锦风跳下马车,徒步朝宫门行去。

左右侍卫对视一眼,竖起长枪,连忙上前将人拦住:“世子爷,陈大人亲口说的,皇上今日谁都不见,还请牧小世子不要为难下官。”

“陈承?”牧锦风挑眉,抬眼看了眼漆黑的天幕,以玩世不恭的口吻道:“现在天都黑了,皇上便是白日心情再不好,到这个时候,气也该消了吧?”

“世子爷,这事是陈大人才交代下来的。”左右侍卫解释罢,怕对方不愿意走,当下连忙补充道:“就在世子爷您来前半柱香。”

“半柱香前?”牧锦风斜眼看向挡在面前的两尊门神,眼中是不加遮掩的怀疑:“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是巧合了些,可事实就是如此,下官哪里敢欺骗世子爷。”

对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牧锦风就是再不甘也只能离去。

皇上摆明了是不想见他,今日时间又卡得正好,让他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与此同时,皇宫内。

陈承快步穿过幽深的宫巷,来到御书房前。

“叩叩!”敲门声响起,皇上放下手中奏章,疲惫地批了“朕已阅”三字,反手将奏章丢入常德怀中:“日后看到这个人的奏章就不要往上呈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花两页纸交代,有这个笔墨闲钱,都能将事情处置妥当了。”

“是!”常德应声,抱着奏章小步退下。

皇上一手揉着发胀的脖子,一手挥了挥,守在门边的宫人立即将御书房房门拉开。

陈承快步行入,抬手示意侍候的宫人退下。

待御书房清干净,他这才上前,压低声音道:“陛下所料当真不假,牧小世子在唐铁匠失踪后去找了杨姑娘。”

“可有什么有用的线索?”皇上揉着发胀的脖子,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杨姑娘知道的,比小的想象中的要多。”陈承言罢,见皇上抬起头来,面上多了几分犹豫。

“有话快说,别学朝中那些老匹夫,磨磨唧唧的。”皇上浓眉一皱,威严立显。

“怀王不仅与损害威王名声一事有牵扯,当初牧小世子受伤,怀王似乎也参与其中。”陈承低声禀报罢,只觉气氛瞬间凝滞。

他低眉垂眼,紧张地绷着身子,等待着疾风骤雨的到来。

然,良久之后,压抑弥散,只余一声幽幽叹息。

陈承抬眼,就见皇上拧着眉头,面上是辨不清的复杂情绪,

“皇上……”

“继续说下去。”皇上沉声给命令道。

闻言,陈承垂首,将自己所知一切尽数交代。

伴随着侍卫的叙述,皇上眉头越拧越深,心中那份叫做失望的情绪不断放大。

当初他在牧石松接锦风回来后第一时间将锦风与三子安排在一处,一来是真心为牧家着想,希望锦风这个牧家独苗能在良师益友的教导下子承父业,成为景国栋梁,二来也是生了将三子当做未来君主培养的打算。

他与牧石松便是自小玩在一处,他们之间,是君臣,更是朋友,所以才能做到相互间毫无保留地信任彼此,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与牧家的孩子亦能如此。

没想到,那个曾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却生了毒害牧家独子的心思……

皇上不愿再往下想,他揉着太阳穴,缓缓吁了口浊气:“陈承。”

“皇上!”陈承伏低身子,静待皇上吩咐。

“你说,朕是不是当立太子了?”皇上幽幽道。

“皇上龙精虎猛……”

“行了行了,谁让你拍马屁了?”皇上摆手打断贴身侍卫的奉承,缓缓站起身来:“朕也当立太子了,免得那群兔崽子争来夺去。”

陈承跟在皇上身后,神色有些凝重:“皇上这是彻底放弃怀王了?”

“连你也看出来了。”皇上摇摇头,笑得无比苦涩:“你都看得出来,更别说牧石松那个老顽固,也难怪他到现在都还在维护老三。”

虽然他早就废了三子的太子之位,并一步步削了实权,但不可否认,对于这个自己亲手培养的儿子,他是有更深的感情的,甚至于,还抱有某些方面的期盼。

当然,也仅仅是期盼罢。

这几年迟迟未再立太子,一来是留有余地让老二去争,去犯错,好将那群暗中作乱的外戚一并处置了,二来是三子太过优秀,有三子做对比,其他几个孩子都显得太不成熟。

“皇上,如今事情尚未查明,万一杨姑娘生了误会呢?否则牧小世子也不会在受伤后对此事只字不提。”陈承艰难地为怀王辩解。

作为皇上的贴身侍卫,皇上对怀王的感情,他心中多少有几分了解。

“那是你不了解锦风这小子。”皇上负手,幽幽叹了口气:“明面上,锦风处处针对文儿,但那只是埋怨,不是恨,所以,锦风只会使些让文儿不痛快的幼稚把戏,不会殃及性命,他是有大局观的。”

“至于文儿,打从铃君死后朕就发现了,这孩子远比他表现出来的心思深沉,并非面上那般清冷,不计较。”

闻言,陈承一怔,略一思索,可不是这样。

不管牧小世子对怀王是恨是怨,可以肯定的是,牧小世子行事时顾及了皇上,没有把事情做得太难看,哪怕他本可以做出借刀杀人的举动。

“查一查吧。”皇上摆摆手,转身朝御书房内大开的侧门行去。

如果三子没有做出毒害锦风的事最好,若是当真做了这番举动,牧家不追究,他也当给牧家一个交代、

陈承颔首,目送皇上离去。

第594章 想干什么

第594章 想干什么

林家巷子外,杨晴红着眼睛坐在地上,维持着牧小世子离开时的姿势。

柏青立在她身侧,急得是抓耳挠腮:“杨姑娘,地上凉,您就别在地上坐着了,要是叫世子爷知晓,一定会心疼的。”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

柏青原地转了两圈,急中生智换上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杨姑娘,您要是再不起来,叫我家爷瞧见了,小的一定会挨踹的。”

说到这,他一拍大腿,生生挤出两滴眼泪:“夫人,您就可怜可怜小的吧,小的给您当牛做马。”

闻声,杨晴终于有了反应。

她眼珠子转了转,斜眼看向急得团团转的柏青,一手扶墙,慢慢从地上站起。

柏青想要去扶,又记着男女授受不亲,当下只能在一旁干杵着。

少倾,杨晴直起身子,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哑声道:“柏青,你怀疑怀王吗?”

闻言,柏青一愣,面上表情有些古怪。

“你也怀疑他的,对不对?”杨晴失笑,扶墙慢慢朝家里走去。

柏青紧跟在女子身侧,眸光闪了闪,压低声音道:“小的和姑娘的想法一样,只是昨日世子爷去问了宗大公子,宗大公子选择相信怀王,世子爷也相信宗大公子的判断。”

“宗凡?”杨晴步伐一顿,下意识看向藏着书信的衣袖,随后牵起唇角,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宗凡太君子了。”

宗凡真的太君子了,怀王明明生过谋害他的心思,他却依旧能做到公公正正,不带一丝私人情感。

他应当知晓的,以他在威王父子心目中的地位,只要他说怀王半句不好,许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可他没说。

就是这样一个君子,在一切重来以前,又是何等结局呢?

明知一切重来了,一切推翻了,可此时此刻,杨晴却迫切地想要知道前世的事。

“宗大公子是太过君子了。”见女子与自己的想法一致,柏青忍不住打开话匣:“怀王当初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就这样他还能为怀王说好话,小的真是想不明白。”

末了,他长叹一口气,郁闷道:“小的知道宗大公子是为了我家爷着想,但现在正是报私仇的大好时候,昨日小的听得宗大公子回答,都恨不得把他嘴捂上,自个在他说的‘相信’前面加个‘不’字。”

闻言,杨晴“噗嗤”一笑,轻声道:“你都这般想了,那明月姐一定被气得跳脚了。”

“杨姑娘怎知晓?”柏青瞪圆眼珠子,左右看了两眼,压低声音道:“杨姑娘,昨日//你是没瞧见,当宗大公子说出‘相信’二字时,时掌柜气得动手掐了宗大公子的脖子。”

“呵呵。”杨晴低笑,眸中阴郁一扫而空:“明月姐的脾气当真是一点就着,原本我以为宗大公子能幸免于难,现在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小的也没想到时掌柜会对宗大公子动手。”一想到时掌柜掐着宗大公子脖子的残暴画面,柏青的眼皮就突突直跳。

原本他以为,时掌柜好容易追求到宗大公子,必定是千依百顺,万般柔情,现在看来,这是一追到手就暴露本性啊,武功高强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杨晴将柏青后怕的模样看在眼里,心下越发好笑。

明月姐会掐宗凡脖子,只能说明两点,一,她叫宗凡气得不行,恨铁不成钢,二,她对宗凡,不再如先前那般患得患失。

看来二人出去玩一遭,宗凡给明月姐打了一针强心剂啊。

对于二人越来越好的发展事态,杨晴打从心里感到高兴。

她缓步行回家中,打发了柏青让他回去跟牧小世子复命,自己则回到闺房休息。

推开房门,点上蜡烛,待掀开被子,就见一封信静静躺在被子下方。

杨晴躬身拿起信件,打开信封,入目是熟悉的信笺和笔迹。

信上书——哪怕重来,你我也依旧那么默契,谢谢你帮我走出第二步棋。

杨晴微微一笑,准备好文房四宝,在信笺下回道:“我只是推测,没想到真的帮到了你,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与你见上一面,我们坐下来谈谈。”

写完回信,她拿起桌上茶壶,就看见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躺在茶壶下。

怎么还有第二封?杨晴有些诧异,拿起信笺摊开,就见信笺上书——你的推测永远是那么准(哈哈哈,意外吧(#^.^#)),我已经猜到了你要回什么)。

杨晴微微愣住,无语地抹了把汗。

所以,在重来之前,她还教了对方颜文字?

穿越久了,很好地融入了这个社会,猛然看到颜文字,她竟然觉得对方比她更像穿越党。

再继续往下看,内容又一秒变得正经起来——我是个见不得光的存在,阿晴,今日过后,你就当从来不知道我这个人。

见不得光的存在?杨晴眸光一暗,心中竟是有些难受。

信笺在手中揉成一团,置于烛火上燃烧。

她看着火苗跳动,将信笺吞噬,化作一团灰烬。

她眼中有两簇火苗燃烧,慢慢烧灼成一片火海。

恍惚间,她瞧见火苗将光明吞噬,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中。

怔神间,敲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杨晴猛然回过神来,将险些被火烫到的手收回:“谁?”

“我!”门外传来牧小世子的声音。

杨晴看了眼地上灰烬,犹豫一番,没有处理,转而行到门前将房门打开:“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你没入宫?”

牧锦风正欲回话,目光被地上灰烬吸引。

他拨开女子的手,走到灰烬面前,狐疑道:“你在烧什么?”

“写坏的字和写坏的心情。”杨晴一脸坦然道。

牧锦风斜眼打量了女子许久,忽然折身,一把将房门关上。

“牧……”杨晴话音未落,毫无征兆地为男子壁咚。

四目相对,牧锦风慢慢矮下身来,抬起女子的下颚逼着她与他对视:“小爷忽然想到一件事。”

杨晴不语,迎上男子目光,静待对方给出下文。

“皇上召唐师傅进宫,未必能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线索,所以,为了彻底弄清事情来龙去脉,皇上极有可能派人跟踪你我,等待时机。而其中最有可能便是,派人跟着小爷我,因为你爹功夫太高,监视你被发现的概率比跟着小爷要大。”牧锦风强压着心头怒意,身子寸寸压低,将二人距离拉近到极致:“所以,你今日失态的举动,很有可能叫皇上的人瞧了去。”

感受到男子隐忍的怒火,杨晴没有伪装,只是镇定地望着身前人:“所以呢?”

“所以,你是故意的!”牧锦风握住女子手腕,咬牙切齿道:“杨晴,这不符合你的行事风格,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595章 不得已的苦衷

第595章 不得已的苦衷

四目相对,暗涌更迭,杨晴眉眼一弯,面上绽放出绚烂笑容,承认得很是干脆:“是,我是故意的。”

“杨晴,你……”因为生气,牧锦风面色很是难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么做并不能让你爹洗刷冤屈,相反的,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你觉得我这么做是为了找个人背锅?”杨晴反扣住男子手腕,将人往床榻前牵去。

牧锦风木着脸跟在女子身后,神色并未有所缓和。

杨晴将人按坐在床榻上,又给他倒了杯凉茶,软声道:“牧小爷,您先消消气,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牧锦风斜眼睨了眼已经凉透的茶水,冷声道:“别跟小爷来这套,你要是不老实交代,小爷要你好看。”

闻言,杨晴将茶杯放回桌上,自己着拉了张凳子在男子对面坐下,腿打开夹着男子的腿。

牧锦风将女子动作看在眼里,眉心微微隆起:“你又要耍什么把戏?”

又是端茶递水又是夹他腿,这是生了使美人计的心思?

“怕你听完后生气。”杨晴身子前倾,笑嘻嘻道:“我这样夹着你,你不能马上站起来。”

牧锦风眼皮跳了两下,眉头拧得更深了:“你觉得你夹得住小爷?”

“你起身我会摔的。”杨晴一本正经道。

闻言,牧锦风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惹他生气还敢拿自己的安全来要挟他,谁给她的胆子?

“牧锦风,我心里清楚,用怀王来背锅,是最不理智的选择。”杨晴双手压男子腿上避免他突然抽身离开,仰着脑袋,认真道:“就算这件事真是怀王做的,以怀王在百姓间的威望,这件事也不适合拿到明面上处置,不是吗?再者,已经有一个昌平王因为对你牧小爷下手被皇上惩处,再来一个怀王,两个王爷容不下牧家,天下百姓会怎么想?所以,为了顾全大局,不管是威王还是你,都不会把这个帽子扣到怀王头上。”

“不把这个帽子扣怀王头上,也就意味着,威王只能自己将这件事扛下来,到最后,名声受损的只会是牧家。”

“牧锦风,你我是一体的,你觉得我会干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闻言,牧锦风面色缓和几分:“既然你心里跟明镜似的,为何要将此事往邱秉文身上诱导?”

这件事与邱秉文有关无关,对牧家的影响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是邱秉文的利益会不会受到损害罢。

“牧小爷,怀王对我有救命之恩。”杨晴忽然道。

“所以呢?”牧锦风挑挑眉,不接她的话匣。

“我虽然不是君子,但做恩将仇报的事情,实在违背良心。”杨晴说到这,紧紧按住男子的腿,沉声道:“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这就是你的解释?”牧锦风声音冷了下来。

“恩!”杨晴点头,表情认真又无辜。

牧锦风眼一横,作势就要站起,不料女子身子朝前一扑,死死抱住他的腰身:“牧小爷,我是真的有苦衷的。”

“你起来!”牧锦风一手拎着女子后衣脖子,偏偏对方就跟八爪鱼附体似的,紧紧抱着他的腿不放。

“牧锦风,你要帮我,你不能拆我的台呀。”杨晴腿勾着男子的腿,手上更是死死揪着对方的衣裳。

二人你拉我扯,就听得“撕拉”一声响,女子后衣脖子连同背后的衣裳被扯去一大片。

牧锦风看了眼手上衣料,又低头看了眼腿上趴着的女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起是不起?”

“不起!”杨晴抱着男子腰身,头也不抬道。

“你要再不起,小爷把你给扒干净了,看你怎么拦着小爷。”牧锦风恶狠狠地威胁道。

闻言,杨晴非但不惧,反用同样凶狠的语调反威胁回去:“你就是扒光我的衣裳,你走了我也追出去,不就是裸奔吗,谁怕谁。”

牧锦风一滞,脸上就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一阵青一阵绿。

裸……裸奔?这话她竟然也说得出口?

感受到气氛瞬间凝重压抑,杨晴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道:“牧锦风,我对你坦诚相待,你就不能帮我吗?”

“坦诚相待?”牧锦风揪住女子里衣的衣脖子,同时别开女子缠在自己腰上的双手,终是将人揪起:“你是真对小爷坦诚相待,还是知晓瞒不住小爷的眼睛,不得已说了实话?”

皇上素来信任他,忽然调查起他的行踪,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他只要顺这个方向查过去,一定能查出在背后做手脚的人。

“我知道你很聪明,瞒不住你呀。”杨晴垂着四肢,嘴高高撅起,一副软糯可怜的模样:“我也相信你会帮我,不然我才不会用这般拙劣的办法,这不是明着招你怀疑吗?”

言罢,见男子没有反应,她伸长了胳膊搂住男子脖颈,软声道:“牧锦风,你相信我好不好?你应当知道的,我爹对我很重要,否则当初离开宁康村,我不可能与他们同行,我既是冒着性命之忧与他们风雨同舟,就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给他使绊子。”

听到这,牧锦风缓缓松开揪着女子衣脖子的手。

杨晴顺势扑入男子怀中,紧紧将人抱住:“牧锦风,你真好!”

“别跟小爷来这套,小爷还没答应你呢。”牧锦风拧着眉头,却是没有将人推开。

闻言,杨晴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男子。

就在牧锦风以为她又要耍什么花样之际,唇上兀地一热。

吻不过蜻蜓点水,杨晴再次把脑袋埋入男子怀中,将人抱住:“我不管,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牧锦风抬手擦过唇,眉心微微舒展,面上多了几分笑意:“小爷要是不答应呢?”

“你要不答应,那你就娶不到媳妇了。”杨晴偷偷抬眼看了男子一眼,被抓了个现行,她鸵鸟似的把脑袋埋回去,嘤嘤嘤假哭道:“到时候事情败露,我被打成同党,就要进天牢吃牢饭了。”

“你还知道你这样做会吃牢饭?”牧锦风伸手将人拎起,就听得“撕拉”一声响,女子本就被扯得歪歪扭扭的里衣终于不堪重负,被扯下一大块。

牧锦风愣愣地看着手中衣料,视线往下,入目是一片白皙的肌肤。

杨晴只觉背后一凉,下意识就要用被子将自己裹住,忽的想到什么,当下身子向一旁歪去,顺势将左肩衣裳扯下,呼扇着一双狐狸眼,并不娴熟地摆出妖媚姿态:“这个时候,我不顺势来一发美人计似乎说不过去。”

牧锦风面颊一热,脸上浮现两团可疑的红晕,有些狼狈地抓起榻上的被子将人从头到脚裹住,口是心非道:“就你这竹竿似的身板,小爷会吃你的美人计才怪。”

末了,他拍了拍女子的脑袋,硬邦邦道:“小爷给你两天时间,等你想好该怎么说了,自个来找小爷。”

言罢,他起身朝屋外行去。

第596章 蝴蝶效应

第596章 蝴蝶效应

牧锦风前脚一走,杨晴后脚就从床榻上爬起,换上衣服离开自己的房间。

此时书房内点着烛火,窗户纸上映出一宽厚的身躯。

“叩叩!”杨晴轻轻叩响书房房门。

须臾,稍显冰冷的声线自屋内传来:“进!”

杨晴推门行入,笑着同便宜爹爹打了声招呼,随后走到书架前翻找书籍。

林方朔低头继续看书,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眼望去,女儿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怎么了?”林方朔狐疑道。

杨晴晃了晃手中诗词,轻声道:“爹有看到这本书里的信件吗?”

闻言,林方朔一诧,纵然很快反应过来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却还是露出了蛛丝马迹。

得了想要的答案,杨晴将书放回书架上,缓步行到案桌前,笑吟吟道:“女儿知道,信是您放的。”

方才牧锦风的反应间接告诉她,皇上的人看到了她今日演出的那一场戏。

皇上的人跟到林家,躲在暗处的神秘人照理来说应当离去,免得不小心暴露,可事实却是,神秘人看到了她演的戏,这个让她心中生出几分怀疑。

但如果,神秘人其实并不在附近监视,而是在他们家中有一武功高强的眼线,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林方朔眸光沉沉地注视着女儿良久,无声地点了点头。

女儿和房间里的信是他放的。

“我想,那人应当没跟您解释过自己的意图,可您却愿意无条件相信她,帮助她,这是为什么?”杨晴出声问罢,又补充了句:“如果您不愿意提及可以不说,就当是您自己的小秘密。”

“她救过你爷爷和杭儿。”林方朔说到这,顿了顿,又道:“去年牧小世子在山中遇险,是她通知我去救的人,赵施和李武的命都是她救下的。”

“我不知她为何要写信给你,但我相信,她不会害你,而你也有自己的判断。”

“爷爷和大哥?”杨晴一诧,心中腾升起某种猜想。

她双手撑于案桌上,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哑声道:“您能同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当时,我们遭遇埋伏,你爷爷和大哥都被下了药,只有我一人是清醒的,对方除了一个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鬼刀,还有十余个不知名的高手,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当日那场打斗,是他们祖孙三人被追杀这些年来遭遇的最惨烈的一次战斗,除了他双腿被砍伤,他的父亲与儿子皆受到不同程度的重伤,陷入昏迷。

“如果不是那个人及时出现,你爷爷和大哥早就丢了性命。”

“这样吗?”杨晴垂眸,陷入沉默。

少倾,她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了上去,轻声道:“爹,麻烦您帮我把这张银票兑成金子,她再来找您时,您就将金子给她,就说这是我我对她的感谢。”

林方朔以为女儿感激对方的救命之恩,是以抬手将银票接下,可打眼一瞧,是一张十两面额的银票,用这个面额感激救命之恩,会不会太小气了点?

可除了救命之恩,她又能感谢什么呢?

在父亲狐疑的目光中,杨晴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道:“最近手头有点紧,就当是一点心意。”

闻言,林方朔面上冷峻寸寸龟裂,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气鬼!”

“赚钱不容易,等我手头宽裕了会好生答谢的。”杨晴小声嘟囔罢,在便宜爹爹无奈的目光中乖巧道:“我先去休息了,您也早点休息。”

“去吧!”林方朔摆摆手,笑着目送女儿离去。

退出书房,杨晴扭身朝闺房行去,就见一只蝴蝶自眼前飞过。

她视线随着蝴蝶飞舞的轨迹挪动,最后定格在果香浓郁的石榴树上

蝴蝶效应吗?因为一个人的重生,所有轨迹都偏离了原本方向。

在那个人的前世里,大哥和爷爷已经不存在了吗?

“你在看什么呢?”林杭经过妹妹身边,又朝后倒行两步退了回来,顺着她的目光向院子里看去:“想吃石榴了?”

“恩!”杨晴笑着点头,撒娇道:“大哥给我摘两个!”

“行,你等着,挑石榴我可拿手了,保准给你摘两个又大又甜的。”林杭应得痛快,施展轻功跃上石榴树,一颗颗挑选起来。

望着那鲜活爽朗的少年,杨晴只觉胸口一阵阵发烫。

真好,能重来真好。

愣神间,眼前出现一颗又大又红的石榴。

杨晴抬眼,对上兄长明亮的星眸。

那双眼中倒映着星辰,璀璨干净,配以无害的包子脸,就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纯良美好的。

“吃呀!”林杭将石榴掰成两瓣,把其中一半塞入妹妹手中,自己则跑入灶房中取来一个碗,对着石榴壳一阵敲击。

石榴子脱落,丁零当啷落入碗中。

“呐!”林杭将盛满石榴子的碗递到妹妹面前:“吃吧!”

杨晴呐呐接过,由衷道:“有哥哥真好。”

闻言,林杭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有妹妹真好!”

“噗嗤!”杨晴展颜,捻起一颗石榴子送入口中,笑容越发灿烂:“真甜。”

“你等会,我把这半个也扒了。”林杭言罢,抬腿朝灶房行去。

杨晴紧跟在兄长后头,笑吟吟道:“这么好吃的东西,咱可不能吃独食,再扒两碗给爹娘和爷爷。”

“爹他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咱给娘和爷爷准备就行了。”林杭说着,手脚麻利地扒出三碗石榴。

兄妹二人从灶房里出来,一间间敲开家人的房门,将石榴送了进去。

等送完两碗石榴往回走的时候,书房开了。

林方朔站在门口,拿眼看向一双儿女,面上带着浅浅的慈爱的笑容:“你们兄妹二人在做什么,嘻嘻哈哈的那么开心。”

“给娘和爷爷送石榴!”林杭说着,举起手中最后一个碗。

林方朔看向儿子手中的碗,不假思索地抬手接下,顺便按了下儿子脑袋:“一会记得练功,别偷懒。”

言罢,他关上书房门,只留兄妹二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第597章 烧了

第597章 烧了

两天时间弹指而过,明面上毫无波澜,实则暗流涌动。

林家的案子似乎被众人遗忘,杨记生意一如事发前红火,就是偶尔听得有人低声议论两句,内容也无外乎骂那生事之人。

京都的百姓都选择无条件相信林家,只因威王,他们的战神选择了这个亲家。

威王是何等为人,爱民如子,嫉恶如仇,他看中的人又岂会是那等作奸犯科的奸猾小人。

相较于百姓一边倒的信任,朝中则分成了两派,一派自然是选择相信威王,静待威王给大家一个交代,一派则巴不得威王拿不出证据,没少在背后非议,什么蛊惑人心的话都说得出来,甚至还跑到圣上面前告状,结果叫皇上一脚踹出了御花园。

皇上的态度摆在那,唱衰派暂时偃旗息鼓,眼看牧家那边就是迟迟拿不出证据,这两日便又开始折腾起来。

然,还没等几位官员闹开,怀王那边先一步有了动作。

府衙内,邱秉文将自己六年前受过重伤的侍卫派出,同时也找来了当年参与过抓捕的捕快。

当年参与过抓捕的捕快先是一口咬定林方朔就是那杀人狂魔,然,眼看着怀王那边有证人证明当年杀人的另有其人,众人不免有些动摇。

以怀王的为人,还有他与牧小世子之间的关系,不大可能弄虚作假为大奸大恶之徒开脱,再者,威王那边他们也听说了,风口浪尖上承认这个亲家,就是牧小世子为美色迷了眼睛,威王也不可能在大是大非上犯糊涂。

最重要的是,林方朔的女儿与“美人”二字实在不沾边,就连牧小世子为美色所迷这点都不现实。

这一通捋下来,众人开始重新回忆当年之事。

很快,有人提出一个关键点:“当年我们奉命捉拿林方朔,此人虽负隅顽抗,却没有杀一人。”

此言一出,立即得到众人附和。

杀人狂魔在被缉拿时不杀人,这显然不合常理。

第一个疑点出现,很快,第二第三个疑点紧跟着浮上水面。

第一次请林方朔去衙门时,对方坦荡荡很是配合,可没等证人指证,章大人便要求先上枷锁,细细回想,章大人对林方朔的态度与对其他犯人有异。

一番折腾下来,虽然没能直接洗清林方朔杀人的罪名,却让他的嫌疑不断下降。

当堂审问,当年参与抓捕的捕快又全部到场,若说一两人可以收买,三四十人全部收买却是无法做到。

同时,曾追查过此事的成大人出面证明,章大人曾在京都见到过林方朔,以章大人的记性,六年前在他手中逃脱的杀人狂魔他不可能没记住,更不可能做到熟视无睹。

事情到此,再次陷入死局。

从已知的条条线索看来,章大人有古怪,可章大人已逝,死无对证。

不仅是章大人,与此案有关的证人在这六年间先后离世,就凭一个新冒出的证人,要想翻案谈何容易。

“怀王,不是下官质疑你,只是你说谢立知晓此事,为何当年他不站出来作证,而是让林方朔被追捕足足六年呢?”府尹王大人提出压在心中的疑惑。

他与威王私交甚笃,自然是相信威王,只是相信归相信,断案讲求的是证据,若全凭“相信”二字决断,岂不是视景朝的律法为无物。

“当年谢立身受重伤,昏迷数日之久,被送回京都养病,清醒之后,案子已有决断,他自然不会再做关注。”邱秉文坐于堂下,语气淡淡道。

话音方落,就听得女子的尖声响起:“怀王说得在理。”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衙门大门前集聚了一众姑娘。

平日里衙门断案,根本没多少百姓关注,更别说这种非正式升堂,只是在衙门中询问案件,更不会有人关注。

然,今日因为怀王的到来,衙门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府尹大人眼皮狠狠跳了两下,继续追问道:“谢立当年的行踪,可有人证物证?”

“富贵!”邱秉文抚掌,富贵领着二人上堂。

王大人看了两眼人证,微微拧起眉头:“怀王殿下,这两位证人都是你府里的人,要知道,在这样的案子里,人物关联性越高,证词的可信度就越低……”

话音未落,只觉几道尖锐的目光投落在他脸上,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

王大人汗颜,无视姑娘们愤怒的目光,继续道:“怀王是否可以请出别的人证?”

“别的人证自然是有的,只是此案过去多年,本王能找出来的,也就自己的身边人了,相信王大人能够理解。”邱秉文语气平淡依旧。

他根本不打算真的为林方朔翻案,为林方朔翻案,意味着牧锦风再添一臂。

他所要做的,就是将此案彻底变为一桩悬案。

证据不足,林方朔无法被处斩,也无法完全洗刷冤屈。

当然,这同时意味着,牧锦风无法迎娶杨晴。

景朝律法规定,四品以上官员及皇亲国戚,不得嫁娶祖上三代以内直系亲属犯案之人,林方朔已经与林氏成亲,杨晴的丁籍也已迁入林家,换而言之,林方朔现在已经是杨晴的继父。

“下官理解,只是怀王提供的证据过于薄弱,怕是不能为林方朔洗清罪名。”王大人直言道。

“这就与本王无关了。”邱秉文施施然站起,清冷道:“本王今日前来,只是不希望无辜之人平白遭受冤枉,锒铛入狱,余下的,就不在本王的考虑范围内了。”

言罢,他冲王大人作揖,施施然从侧门离去。

富贵紧跟在自家爷身后,等确定左右无人了,这才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爷,您的猜测果然没错,那些人证的死与章大人有关。”

闻言,邱秉文步伐不曾停顿:“证据呢?”

“证据就在小的手中,爷可要现在回去为林方朔翻案?”富贵说着,偷偷拿眼看了自家爷一眼。

“烧了!”邱秉文冷声道。

“爷?”富贵一诧,严重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邱秉文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贴身小厮,一字一句沉声道:“本王让你把证据烧了,一抹灰烬都不要留下。”

言罢,也不管富贵是何种反应,转身大步离去。

第598章 毁灭证据

第598章 毁灭证据

火光亮起,一封封信件投入火盆中,很快被火焰吞噬,只留缕缕黑烟。

富贵亲自将仅有的能够证明林方朔清白的证据燃尽,动作生硬,表情木讷。

原本他以为,他家爷让他们去找证据是为了证明林方朔的清白,没想到,却是要将对方毁掉。

朝堂诡谪,尔虞我诈,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林方朔到底是威王承认的亲家,虽然牧小世子与他家爷不合,但威王待他家爷却是真心实意的。

富贵望着火盆,看着火焰高高窜起,又渐渐归于平静。

终于,火光熄灭,只余满盆灰烬。

他将灰烬往地上一倒,拿水一冲,所有证据都消失在天地间。

“爷,证据全没了。”不远处的屋顶上,穿着一身夜行服的柏青急得险些跳下去。

趴着看烧火看了半刻钟的牧锦风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地翻过身子,轻巧跃下屋顶:“没了就没了罢。”

“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柏青追了上去,眼中满是不解:“您大半夜的潜入怀王府,不就是为了拿证据吗,难不成是为了看富贵烧证据?”

方才要不是他家爷拉着,他早冲下去将富贵打趴下,把证据抢回来。

“就是为了看烧证据。”牧锦风耸耸肩,满脸的不以为意。

“哦,我知道了,爷有证据?”柏青恍然,眼中是难掩的崇拜:“爷把邱秉文找到的调包了?”

“邱秉文烧的,如果是真的证据,那就是真的证据。”牧锦风一脸冷静道。

“爷?”这下,柏青彻底慌了:“那……那是真的证据?那……那林老爷……林老爷他……”

证据要没了,林老爷的身上的人命案子岂不是洗不掉了?便是最后王爷能保林老爷不坐牢,杨姑娘与他家爷的亲事也得黄啊……

是了,亲事!

柏青像是想到什么,痛心疾首道:“爷,小的知道您当初亲事条件答应得太草率,只娶一个姑娘是委屈了您,可您也不能用这种法子悔婚啊,杨姑娘样貌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

“谁说她不倾国倾城了?”牧锦风抬手夹住小厮的脖子,另一手在他脑门上用力拍了下:“想哪去了你,小爷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柏青佝偻着身子,双手捂着脑门,眼中写满了迷茫:“可您方才眼睁睁地看着富贵把证据全给烧没了……”

如果不是为了悔婚,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富贵将能为林老爷平反的证据一把火烧了。

“邱秉文查的人小爷都查过,你以为他能查出证据来是因为他比小爷厉害?”牧锦风又在小厮脑门上拍了把,这才将手松开:“记好了,只有小爷能说那小泼妇长得丑,你要是敢再说一次,小爷就扒了你的舌头。”

柏青连忙捂住嘴,小声道:“小的没说杨姑娘丑,小的只是说她不倾国倾城。”

“你再说一次?”牧锦风眼一横,柏青连忙将嘴闭上,模样别提多老实了。

又前行了十丈远,柏青松开捂嘴的手,大惑不解道:“爷说的没错,爷的势力不比怀王小,怀王能查到的,我们应当也能查到才是。”

柏青说到这,揉了揉脑门,只觉脑袋不够用了:“可这六年来逝去的人证,我们都查过了,一无所获,难不成是遗漏了什么?”

“当然有遗漏!”以前他查不到,是有人不想让他查到,亦或者说,有人将这份证据藏了起来。

而现在证据之所以出现,是因为那个人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再需要林家这桩案子从中牵扯。

也就是说,那人很早就布下这个局,至少在今年四月之前,目标直指邱秉文,且,那人知道林叔身上背了案子,并确定林叔是冤枉的。

知道林叔身上有案子不难,确定林叔是冤枉的,并且能赶在他之前一步将证据藏起来,这可就不容易了。

更难的是,借着林叔的案子不着痕迹地将黑锅扣到邱秉文的头上,那个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似乎深谙他与邱秉文的脾气。

牧锦风停下脚步,回首望向怀王府所在的方向,唇角斜向上挑起,眼中多了几分戏谑。

如果那个人对邱秉文了解到这个地步,那么他让邱秉文得手证据,就必定留有后手。

邱秉文焚烧证据,则是往自己身上引火,坐实了陷害牧家的罪名。

就是不知,那人让邱秉文得手的证据究竟是真是假,对他们牧家,又到底是敌是友。

如果是友自然最好,如果为敌,有这么一个心思深沉的敌人藏在暗处,还真是让人后脊发凉。

柏青顺着自家爷的视线看去,入目是怀王府高高翘起的屋檐。

他狐疑地打量着来路,还没看清究竟,身边人就抬腿离去。

“爷!”柏青连忙追上,迷糊道:“您还没说遗漏了什么呢。”

说到这,他自责地垂下脑袋:“小的办事不利,明明先怀王四个月去查,最后却让证据落入怀王手中。”

如果他能早些找出证据,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麻烦。

“遗漏的东西是你查不出来的。”牧锦风拍拍贴身小厮的肩膀,态度很是平和:“别垂头丧脑的,小爷有主意,你自己先回府吧,别跟着小爷了。”

“爷要去哪?”柏青小跑着跟上自家爷的步伐,才发现二人已经来到林府门前。

感受到自家爷投来的目光,柏青连忙转身,一溜烟离去。

“呵!”牧锦风轻笑一声,足尖一踮,轻巧翻过林家大门,摸黑朝心上人屋子行去。

跨过月洞门,就见未来岳丈坐在树下,大手捏着一颗小小的石榴子。

林方朔闻声抬头,在看清来者后眉头一皱:“牧小世子?”

“林叔!”牧锦风作揖行以一礼,态度坦荡大方,仿佛那个溜门的人不是他。

“这么晚了,牧小世子登门造访,可是有什么要事?”林方朔面上露出“和善”笑容,手上用力,石榴汁喷溅开来。

“哎呀,你这么大人了,怎吃个石榴还弄得一身?”林氏迎上前,用帕子为男子擦拭手掌,同时冲牧小世子笑吟吟道:“锦风来了呀?阿晴刚回屋,还没睡呢,快去吧,啊!”

“牧……”林方朔还欲说些什么,掌心兀地一痛,没等他把话说完,人已经进了他女儿的闺房。

第599章 猛龙擒兔

第599章 猛龙擒兔

“吱呀!”房门关上,牧锦风摸黑行到心上人榻前,熟练地揪住女子后衣脖子,一把将人从被窝中拎起。

“唔……”杨晴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声,身子软软倒入男子怀中。

“继续装。”牧锦风不客气地揪住女子面上软肉,粗声粗气道:“林婶都跟我说了,你还没睡,你以为让你爹在门外杵着就能拦住小爷我了?”

叫男子拆穿,杨晴不再装睡,老老实实睁开眼睛,心虚道:“你来了?”

“你不来找小爷,还不许小爷过来是吧?”牧锦风揉面团似的揉着女子面颊,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料定小爷拿你没办法?”

给她两天时间想说辞跟他解释,她倒好,直接躲在家里不见他了。

杨晴低头对着手指,可怜巴巴道:“我还没想好说辞,怕去了直接被你丢天牢里。”

说到这,她抬眼看了男子一眼,明知故问道:“你会吗?”

明知她是在做戏,可当瞧见那一双无辜可怜的眸子,听着她轻软怯懦的言语,牧锦风还是说不出重话来。

他扯了扯嘴角,努力摆出凶巴巴的模样:“当然会,小爷今日来就是来找你要说法的,你要是不老实,小爷就将你丢大牢里喂大老鼠。”

闻言,杨晴“噗嗤”一乐,笑倒在男子怀中:“牧小爷,你吓唬小娃娃呢?我连蛇都不怕,你觉得我会怕大老鼠?”

说到这,她伸手戳了戳男子面颊,笑吟吟道:“更不要说毛茸茸的大兔子了。”

十二生肖里,傲娇霸气的牧小爷属了最软萌的兔子,而她这个性格软乎乎的,却属了最霸气的龙。

牧锦风一把抓住女子作乱的手,气势汹汹道:“你吃定小爷了是不是?”

“唔……”杨晴拧着眉头沉吟片刻,颇为认真地点点头:“吃定了!”

“你……”牧锦风一噎,不等再说些什么,女子忽然勾着他往床榻上倒去。

杨晴一个翻身压在男子身上,手虚卡着男子脖颈:“这叫猛龙猎兔。”

末了,见男子没有反应,她颇为得意地摇晃着脑袋:“十二生肖里,龙是最厉害的,兔子是最弱的,山林之中,兔子是蛇的食物,而龙又是蛇升仙后的形态,是以,不管是十二生肖,还是山林之中,我都吃定你了。”

“吃定小爷?”牧锦风挑挑眉,腿一别,手一扯,轻易将人拉倒在怀中。

“哎呀!”杨晴鼻子撞在男子面颊上,疼得眼泪差点掉出来。

牧锦风一手揉着女子鼻子,胸腔闷声鼓动:“这就是你说的吃定小爷?”

猛龙猎兔,亏她说得出口,有她这样的软脚龙吗?

杨晴呼扇着眼睛,扬起脖颈,在男子面颊上啄了下。

牧锦风挑挑眉,把脸凑了上去:“再亲小爷一下。”

“你让我亲我就亲,那我多没面子啊?”杨晴抓起榻上的被子将自己包住,傲娇地下逐客令:“牧小世子,请回吧,本姑娘要就寝了。”

牧锦风本只是过来看看她,听她这么一说,反倒不愿意走了。

他起身脱去外袍和靴子,熟练地钻入女子被窝中:“你让小爷回去小爷就回去,小爷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不回?”杨晴往自己身边扯被子,一脸气势汹汹。

“不回!”牧锦风随意压着被角,轻松保住自己身上的被子。

“真不回?”杨晴表情更凶了。

“真不回!”牧锦风说着,一把将被子全拽自己身上。

“不回是吧?”杨晴凑近几分,忽的朝前扑去,双手捧着男子面颊,对着那双粉色的薄唇吻了上去。

牧锦风一下愣住,没等反应过来,牙关已被撬开,松垮的衣裳里探入一双不安分的小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更逞论这样一把烈火。

牧锦风双手不自觉地抬起,轻轻把住女子纤细的腰肢,却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

一吻毕,杨晴抬起红扑扑的小脸,有些娇羞道:“去你那?”

古代的房子隔音本就不大好,更不要说她家除了她娘都是高手,还是换个地方的好。

“你这是打算调虎离山?”牧锦风胸腔剧烈起伏,声音喑哑隐忍。

“什么调虎离山?”杨晴一脸懵。

“还装?”牧锦风根本不吃她这套,轻轻将人从身上拎下去,翻身坐起,慢条斯理地整理凌乱的衣裳:“证明你爹清白的证据,那人最可能送到你这来,你这时候想要把小爷支开,不就是给他创造下手的机会吗?”

“你知道有证据?”杨晴紧跟着坐起,眸中满是不可思议。

“你当小爷是傻子吗?”牧锦风一脸不悦道。

“没有!”杨晴抿唇偷笑,手伸到床榻下摸索,片刻后扯出一个扁扁的箱子,打开,指着里面的信件道:“只是证据已经都在我这了。”

见状,牧锦风眼皮狠狠抽了两下。

他起身将蜡烛点燃,拿起箱子里的一封信,拆开,入目是章大人的笔迹。

他摸了摸微微泛黄的信件,又观察了一番信件上的墨迹,可以确定,这封信至少放了两三年。

真的证据果然还在,这么看来,邱秉文那边的证据要么是假的,要么就只是证据的一部分。

“那人到底是谁?”牧锦风拧着眉头追问道。

“你认识这个笔迹吗?”杨晴将新收到的信件递了上去。

牧锦风三两下将信件拆开,入目是一行娟秀的小字——能证明你爹清白的证据就在你的床底下,怀王出面干预后交给牧锦风。

“女人?”看到信上的字迹,牧锦风眉头拧得更深了。

他拿着信纸端详片刻,又得出第二个结论:“左撇子?”

看笔触锋芒,对方应当是用左手行文,所以信件上很可能并非她真实笔触,而是障眼法。

对方到底是谁?

感受到男子投来的目光,杨晴耸耸肩,一脸无辜:“牧小爷,能说的我都说了,你要是瞧不出所以然呢,我也没办法,但我希望你能够相信,她对我们并无恶意。”

“你说没恶意就没恶意?”牧锦风将信件拍回床榻上,表情有些生气:“要不是她将线索藏起,你爹早就洗刷冤屈了,哪用等到今天。”

“你就是为了这份证据,所以才帮她,对不对?”

“你瞎说什么呢。”杨晴直起身子,一本正经道:“我是被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

被那个人的人格魅力所吸引?

牧锦风一噎,随后想到什么,神色渐渐凝重:“那人男的女的?”

“这么娟秀的字迹,男人写得出来?”杨晴晃了晃手中信件,用蜡烛将信件点燃。

“不定是个娘娘腔。”牧锦风冷哼了声,对心上人为外人的人格魅力所吸引耿耿于怀。

“你要觉得是娘娘腔那就是吧。”杨晴撇撇嘴,将灰烬处理干净,手脚并用地往榻上爬。

不等她盖上被子,腰上兀地一紧,整个人叫人从背后捞了起来。

“牧锦风!”杨晴鼓起腮帮子,气呼呼道:“你夹我做什么?”

他当自己是抓娃娃机呢?动不动就把她夹起来。

“去小爷那。”牧锦风硬邦邦道。

“你方才不是不乐意吗?现在姑奶奶不去了!”杨晴手脚并用地扑腾,一件男子的衣袍兜头盖下,将她严严实实得裹了起来。

牧锦风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就这么夹着人往屋外行去。

“牧锦风,你放我下来,牧锦风!”

“牧锦风!”

第600章 种项链

第600章 种项链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小心眼,可在杨晴看来,恋爱中的男人才是真的小心眼,比如牧小世子,这厮的心眼就跟针眼一般大,还是穿不得线的针眼。

当天夜里,牧小世子问了无数个问题,上到对方是男是女,下到两相对比谁更有人格魅力。

因为回答问题太老实触怒了某位爷,别人脖子种的是草莓,杨晴脖子上被种了两圈项链,莫说出去见外人,就是家人她都没脸见。

“牧锦风!”

“怎么了?”挑灯看信检查有无陷阱的某位爷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你把我夹你这来,就是为了给我‘戴项链’呢?”杨晴指着脖颈上的痕迹,气得脸都红了。

“你若是嫌少,爷可以帮你多戴一圈。”牧锦风不咸不淡道。

“你……”杨晴摸着脖颈,脸更红了:“就……就戴项链?”

闻言,牧锦风抬眼睨了女子一眼,轻飘飘反问道:“不然呢?”

“没什么,你慢慢看!”杨晴翻了个白眼,倒头蒙上被子。

声势浩大地将她从家里夹出来,结果就只亲了她脖子一圈,然后就跑去看信去了,她真是信了他的邪。

原本她还想着,他旷了那么久,会不会太猴急粗暴,事实证明,是她脑补太多,人家根本没这方面的心思。

杨晴缩在被窝里绞着衣袖,嘴巴撅得跟钓鱼的鱼钩似的。

不是都说,男人开荤以后会很想这事的吗?她都主动了,他还能把持住,莫不是他打算走禁欲系路线?

纠结着纠结着,杨晴沉沉睡了过去。

牧锦风检查了两封信,没听到动静,侧首看去,就见床榻上隆起一团,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他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笑意,继续翻看剩下的书信。

杨晴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屋内一个人都没有。

她哈欠连天地坐起,趿着绣鞋一步三晃地朝屋外行去。,

“吱呀!”房门拉开,一阵冷风灌入,她连忙将门合上,手脚麻利地穿上鞋子。

等再度拉开房门,才发现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杨姑娘,昨夜初雪,天可冷了,您小心冻着,这京都的天可不比虎城。”白芍不知何时出现,将早已准备好的狐裘披在女子身上,当瞧见女子脖颈上暧昧的痕迹后抿了抿唇,很好地压下笑意。

杨晴面上一热,只觉腰上一轻,整个人被小心翼翼地搀扶住。

“爷还年轻,不知怜香惜玉,夫人多担待点。”白芍柔声为自家爷说好话。

闻言,杨晴脸更热了。

她摸了摸耳尖,干巴巴道:“没事,我能走。”

却是没有纠正“夫人”这个称呼。

“都是女子,奴婢懂的,夫人就别逞强了。”白芍只当女子在害羞,是以温柔出声安抚。

脖子都被亲成这样了,昨夜还不知怎么折腾呢,也难怪爷心情大好一大早哼着曲出的门。

白芍不知,她家爷心情好只是因为在杨晴脖子上“戴”了条项链,让她没法出门见人。

“我没逞强。”杨晴轻轻别开白芍的手,在女子暧昧的目光中大步流星朝院子里行去。

照理来说她和牧锦风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昨夜有没有发生什么,解不解释根本不重要。

只是,她很想告诉白芍,她家爷一点也不龙精虎猛,一点都不!

杨晴绕着院子走了一大圈,随后回到白芍身边,在对方讶然的目光中柔柔一笑:“我饿了,可有早膳?”

“有的,有的,奴婢这就去做。”白芍连连应声,将惊诧咽回腹中,三步一回头地朝灶房行去。

杨晴把脚驾在树干上,舒展身子压着腿,做出各种大幅度运动。

死牧锦风,啃她脖子害她没脸出去见人,还敢立龙精虎猛的人设,看她怎么拆他的台。

白芍端着汤面回到院子时,就见未来夫人在院中舒展着身子,哪怕裹着厚厚的衣裳,也遮不住纤细的腰肢,身姿如抽芽的柳条,纤细曼妙。

白芍不通人事,但当知晓的都知晓,再者,她见过杨姑娘被滋润后的模样,身子绵绵软软的,面上泛着水润的红,走路的姿势有些许不对劲,可今日,杨姑娘全身上下却是没一丝异样,要说不对劲那也有,就是整个人朝气蓬勃,显得特有精神,似乎昨夜休息得格外好。

脖子都被啃了一圈了,还能休息得好吗?白芍迷茫了。

片刻后,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该不会,昨天夜里什么都没发生吧?可杨姑娘的脖子……难不成,她家爷在这方面不太行,有心无力?

想法一出,白芍震惊了,再一细想,自家爷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早些年没沾男女情事,不想还可以理解,如今已经开荤,不仅没碰院里的丫鬟,也鲜少对杨姑娘做些什么。

白芍越想越觉可怕,她暗暗咽了口唾沫,小心地将汤面放在桌上,随后殷勤地为女子捏肩:“夫人,您尝尝,味道可还行?”

面对女子突如其来的谄媚,杨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低头喝了口汤,点点头,肯定了对方的厨艺:“很香。”

“您要是喜欢,奴婢日后天天变着花样给您做早膳,您觉得可好?”白芍态度殷勤依旧。

“好啊!”杨晴眉眼一弯,面上展露出明媚笑容:“麻烦你了白芍。”

“不麻烦,这些都是奴婢应当做的。”听得女子应承,白芍暗暗松了口气,随后又补充道:“奴婢也会好生给爷做饭,为爷调理身体的。”

她话里有话,杨晴却没听出来,而是点头道:“牧锦风是当好生调理身子了。”

这些日子忙碌下来,牧小世子的气色虽然没变差,人却是瘦了点,虽然说习武之人身强力壮,但也不能大意了。

她不知,她这番言论正好“验证”了白芍可怕的猜想。

“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好生为爷调理身体的。”白芍嘴上应承着,心中暗付日后要在爷的食膳中加点补品,当然,以她家爷好面子的程度,这件事不能问她家爷,更不能让别人知道,得悄无声息地进行。

第601章 甄别证据

第601章 甄别证据

离开自己名下的别苑后,牧锦风回到家中,命长青去府衙将府尹王大人请来,自己则将证据拿到父亲院中,与父亲共同甄别。

证据并不多,小小的一个匣子就能装满,但其中有太多细节值得考量。

譬如字迹是否真的是章大人的,譬如,信件是否被人以某些手段做旧。

如果这份证据是假的,他们拿了出去,就会给背后的神秘人留有把柄,更甚者,对方就是做好了局在等他。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话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对于儿子的小心,牧石松实在无法理解:“这些证据不都是你找来的吗,为何还要进行甄别?”

“爹,那些人证我曾经派人去追查过,最终却是徒劳,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有收获,我想,我们还是小心为上。”牧锦风没有选择说实话,而是搪塞过去:“再说了,章大人的字迹不是已经被造假一回了吗?”

“你小子倒是心细。”儿子有这份觉悟,牧石松身为父亲自然高兴,他随手拿起一封信仔细端详,很快得出结论,字迹是真的。

他戎马征战十余年,练得一双火眼金睛,若是连字迹的真伪都辨不出来,早就不知死多少回了。

而他眼前的书信,无论是行文习惯还是笔触,皆与章大人别无二致,除非,这封信是极其熟悉章大人此人的内贼伪造的,亦或者照着章大人生前所书摘抄练习。

然,此信若是有心陷害牧家之人伪造的,就一定会留下漏洞,

至于纸张存放了多长时间,这就不是他所能判断的了。

眼看父亲将信件一张张放到一边,牧锦风悬着的心稍稍落了下去。

字迹是真的,现在就看信纸是否被人做旧过。

将近中午,王大人姗姗来迟。

作为府尹,王大人断案自有一番本事,判断证据真伪更是一把好手,信件是真是假,他一辨就知。

“王大人,里面请。”柏青恭恭敬敬将人请入威王府。

“你们世子爷找本官到底有什么事?本官还要案子要查。”王大人有些不情愿地跨过威王府门槛,随后发现,二人走的并非去往风波院的路线。

“小的也不知道,我家爷只让小的将王大人请来,余下的什么都没交代。”面对王大人的追问,柏青依旧三缄其口。

不一会,二人行入主院中。

守在书房门口的王义见状,抬手敲响房门:“王爷,王大人来了。”

“快请王大人进来。”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王大人这才意识到,今日的威王府之行并不简单。

王义拉开房门,恭恭敬敬地冲王大人作请:“王大人,请。”

王大人依言行入,就听得“吱呀”一声响,房门在身后关上。

王大人望着案桌后翻看信件的父子两,大步行了上去:“今日是世子爷还是威王请下官来?”

“是锦风请的王大人。”牧锦风说着,将一封信递了上去:“我找到足以证明林叔清白的证据,只是先前林叔案子忽然被抖露出来,其中有太多蹊跷,所以我想,请王大人帮着甄别,看看这书信是真是假。”

“原来如此!”王大人恍然,有些不好意思道:“世子爷怎么不早说呢。”

他还以为,牧小世子忽然派人去请他,是生了拿权势压人的心思,故而一再拖延时间,没想到却是为了正事。

“府衙内人太多,万一此证据是假的,怕是会有少许麻烦,一切还是小心为上。”牧锦风语态平和地解释道。

听得牧小世子难得的解释,王大人又是一诧。

他连忙双手接过信件,视线在威王父子二人身上逡巡,带着几分打量。

“王大人这是怎么了?”

牧锦风再度出声,王大人这才将视线投回书信上。

三个人折腾了一个时辰,总算得出最终定论——信件是真的。

匣子内的书信皆有些年头,纸张微微泛黄,上面还有点点陈年的油渍,很符合证人屠夫的身份。

且,这个证人牧小世子查过,虽然是个屠夫,但读过几年书,为人外方内圆,他能想到偷偷留下与章大人的书信往来并不奇怪。

一切的一切,似乎圆得很是完美,虽然没有提及章大人针对林方朔的缘由,但信中有章大人的杀人指示和屠夫杀害其余证人的作案手法。

可牧锦风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大对劲。

没等他想通,王大人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没想到章大人竟会知法犯法,为一己私欲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威王,还请你与下官一道入宫面圣,下官想彻查章大人。”

虽然章大人已经逝世,但他所经手的案子里既有冤案,那他曾经断过的案子就当一并调查。

“王大人请。”牧石松起身大步朝书房外行去。

王大人拿上物证,紧跟着行出书房,只留牧锦风一人立在案桌前,拧眉深思。

到底哪里不大对劲呢?

兀地,他脑中灵光一闪,瞳孔瞬间紧缩。

字是章大人的字,行文风格是章大人的风格,甚至于,书信是两三年前的书信,这一切都没有问题,但这里面有一个漏洞,就是那个屠夫留下的杀人手法。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洗刷林叔的冤屈,能查的人事物他几乎都查过,案件已逝证人的遗物,他也通过多方途经取得,其中就包括屠夫生前的笔迹。

匣子中留下的杀人手法,乍一瞧是屠夫的笔迹无疑,但若是细看,就会发现,杀人手法并不是屠夫写的。

作为一个屠夫,虽然读过几年,但遇上生僻字,就算能写好,也会有些歪歪扭扭,而杀人手法上出现的那个生僻字,对于一个屠夫来说,写得实在太完美了,且,行文没有停顿,也就是说,杀人手法是一气呵成写的。

他可不认为,一个屠夫能做到这一步。

那么,现在只剩下两种可能,一,信是做旧的,二,信是两三年前就准备好的物证,有人在两三年前就预见了今日会发生什么,这可能吗?

做旧做到真假难辨,这又可能吗?

第602章 关于未来的梦

第602章 关于未来的梦

傍晚时分,天幕染上一抹橘色,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往家中走。

牧小世子的别苑中,杨晴包裹得严严实实,听着韩旭禀报另外两间杨记的近况。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大门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阵风刮过,坐在石凳上的杨晴腰上一紧,叫人一把夹进屋内。

韩旭看看空了的凳子,又看看手中账本,眼中带着几分无措。

他现在是该继续在院子里等,还是马上离去?

“账本我会交给杨姑娘,韩小掌柜先回去吧。”白芍接过账本,笑着下逐客令。

韩旭会意,忙不迭离去。

房间内,牧锦风一把将杨晴丢在床榻上,一手抓着女子的手腕,压低声音道:“告诉我,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再不知道那个神秘人的身份,他一定会疯掉。

杨晴手方动一下,只觉腕上大手猛地加重力道。

“嘶!”她倒吸一口冷气,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牧锦风,你先松手。”

“你知道她身份的,对不对?”牧锦风手微微松开,面色沉得吓人:“告诉我,你若是不说,我就将今日那份证据废掉。”

“如果你心里已经有答案,那就是你心底的答案,如果你心里没答案,便是你将证据废掉我也无话可说。”面对男子的质问,杨晴态度很是冷静,冷静得让人心烦意乱。

“你是不是觉得,小爷不敢这么做?”牧锦风周身气息沉了下来,眼神阴鸷,仿佛下一瞬就要将人撕碎。

强压之下,杨晴神色依然平静,甚至面上还多了几分笑容:“我不是认为你不会这么做,而是相信你会这么做。”

“既然如此,你……”

“我不会说。”杨晴轻轻别开男子的手,垂下眼睑,低声道:“如果你非要刨根问底,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迟两日再揭穿,给我两日时间做好亡命天涯的准备。”

“你在威胁小爷?”牧锦风面色越发难看。

闻言,杨晴不语,她沉默站起,拔腿朝屋外行去。

“你去做什么?”牧锦风一把拽住女子手腕,只觉脾气到达临界点。

“收拾东西,离开京都。”杨晴冷淡道,闷头继续朝外行去。

她一手放在房门上,不等拉开,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向后拽去。

牧锦风死死箍着女子纤细腰肢,按捺着脾气,哑声道:“你说你我是一体的,为何连真相都不能同小爷说?杨晴,你就这么不信我?”

“我信你,可我说了你会信吗?”杨晴歪头看着男子,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面上却无一丝笑意:“牧锦风,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否则你不会这般失态。”

被女子戳中心思,牧锦风嚅了嚅唇,只觉喉头一阵干涩,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他猜到了吗?是的,他猜到了,他猜到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的答案。

有王大人辨真伪,足以证明信件有些年头,他不相信,有人能做旧做到真假难辨。

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信是两三年前就准备好的物证,有人在两三年前就预见了今日会发生什么。

提前遇见未发生的一切,他不认识这么一个能人,但在他的记忆中,曾有人跟他提及过这个话题,那就是她的堂姐——牧铃君。

堂姐嫁给邱秉文不久后,曾问过他一个问题——你相信人能通过做梦预见未来吗?

当时他笑着摇头,道一声“怪力乱神”,回答完后,堂姐的眸光暗了下来,反问他:“若我做了个关于未来的梦呢?”

对于这样古怪的言语,他自是不信,嘴上却是配合地追问道:“你梦了什么?”

“我梦见,我因为邱秉文死了。”堂姐的声音很轻很轻,随风钻入他耳中,只在他心头泛起细碎涟漪。

那时的他以为,堂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太在乎邱秉文了,直到后来她死了,这句原本无关痛痒的话在他心头扎根。

因为这句话,他认定邱秉文对堂姐不好,如果不是邱秉文有问题,堂姐又怎会胡思乱想,又怎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走上自我了断的不归路。

可如今再细品这句话,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到底,是堂姐因为邱秉文而死,还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二人相对而立,良久,牧锦风将下巴抵在女子肩上,喉中发出幽幽一声叹息:“你相信,人能梦到未来吗?”

听得男子小心翼翼的试探,杨晴便确定他真的猜到了。

虽然不知他为何会忽然一下子猜到神秘人的身份,但她并没继续隐瞒的打算。

她点点头,轻声道:“我信。”

闻言,牧锦风只觉有一阵惊雷在脑中炸响,随后再听不到其它声音。

她信,她说她信?这般荒诞的话语,她竟然相信?

兀地,他忽然想到,当时堂姐还说过一句话:“邱秉文对我,也就那样吧,他女人那么多,到我这能分到几分真情实意呢。锦风,如果日后你遇上喜欢的姑娘,一定要宠着她,护着她,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男子三妻四妾,女子却要从一而终,但,不是所有女子都能顺应这份不公,你千万要按着自己的脾气,别把人给气跑了。”

他和堂姐姐弟感情深厚,堂姐因遇人不淑而死,他对待感情上,自然会多几分谨慎细微,他不希望自己变成邱秉文那种人,更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因为受不得妻妾争宠的肮脏手段,和堂姐一般选择以最决绝的方式离开他。

所以,当阿晴提出他只能娶一人的要求时,他纠结,挣扎,也不过是在内心问自己能否践诺。

可如今再回想这句话,似乎也不一样了。

不是所有女子都能顺应这份不公,譬如阿晴。

难不成,堂姐当真做了一个关于未来的梦,所以她才能未卜先知地嘱托他,让他在面对阿晴时多了几分尊重,最后博得女子欢心。

牧锦风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心上人的眼睛,轻声道:“你是不是,曾经梦到过?”

是不是她和堂姐一样,也做了个关于未来的梦。

杨晴仰头迎上男子的目光,笑容清浅,温柔:“我的梦或许更为荒诞。”

第603章 谎言

第603章 谎言

“更为荒唐?”牧锦风重复了一遍女子所言,压低声音道:“怎么个荒唐法?”

到底是怎样的荒唐事,让她轻易相信一个人能够瞧见未来。

“和你走到一起,是我做过的最荒唐的梦境。”杨晴望着男子眼睛,认真而深情:“这么荒唐的梦境我都做了,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相信的吗?”

她从一个现代人变成一个古代村姑,又从一个村姑跨越阶级与他在一起,这本就是一场荒唐的梦境。

闻言,牧锦风眉梢眼角添了几分笑意:“我可不可以认为,你这是在撩拨小爷?”

“我就是在撩拨你。”杨晴承认得很是爽快,说话间眼皮一抬,冲男子抛了个媚眼。

“你以为撩拨小爷就不用说实话了?”牧锦风稍稍躬身,一手按在女子肩上,身上徒然多了几分压迫气势:“你什么时候知道她的?你们见过面吗?”

“陷害怀王那日是我头一天知晓,没见过面。”杨晴据实答道。

“没见过面?”牧锦风拧眉,很快选择相信这番说辞。

无论是杨晴去见她,还是她来见杨晴,都会增加她暴露身份的风险,得不偿失。

“既然没见过面,你为什么愿意相信她?”仅仅因为几封书信吗?那封书信上又写的什么?

“其实很简单。”杨晴望着男子的眼睛,表现得无比坦诚:“要想陷害怀王,就必须知道威王挪动过先皇私库这件事,我不认为陈梅会将这件事声张出去,那么,就剩下威王的身边人。”

“威王的身边人,除了亲信,就你牧小爷,亲信越俎代庖去陷害怀王,动机不足,实力不足,而你牧小爷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这个时候,忽然冒出一个铃君姐姐,我愿意相信是她做的。”

“最重要的是她救过我爹,也救过你,这让我更愿意赌一把去相信她。”

“就算最后她是骗我的,至少,我也偿还了这份恩情,只要她没伤害到我们就好。”

“救过林叔,还救过我?”闻言,牧锦风眉头拧得更深了。

“我爹受伤那回,若不是她及时出手,怕是早已命丧黄泉。”杨晴依旧说着实话,只是将自己的认知与得出判断的顺序颠倒:“你与宗凡受伤那回,也是她通知的我爹去救人。”

说到这,她伸手拉住男子的手,柔声道:“牧锦风,我知道你为何心情不好,只是我希望你相信,铃君姐姐她很关心你这个弟弟,在见到本人以前,你千万不要冲动。”

“你骗我。”牧锦风别开女子的手,语气是鲜有的冷漠:“以她谨慎的性子,不会在书信中暴露自己的名字,你和我一样,都是自己猜出的这份答案。”

闻言,杨晴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瞬,男子转身朝外行去:“我去喝点酒,你慢慢想着当用何种说辞骗我。”

“记得下回编得圆满点,别那么快被拆穿。”

“吱呀!”房门关上,只留杨晴一人站在原地。

她无力地锤了把脑袋,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通:“杨晴啊杨晴,你明知他这个时候最受不得欺骗,你为何还这般愚蠢。”

夜深,整个京都为月光所笼罩,清冷静谧。

城东一间不起眼院子的屋顶上,牧锦风随性地曲腿而坐,手边是一个已经喝空的酒坛子。

他指尖轻轻在酒坛上一推,酒坛“骨碌碌”滚下屋檐,“啪叽”一声摔碎在地上。

须臾,白芍悄无声息地跃上屋顶,将一个酒坛子摆在自家爷手边。

牧锦风拎起酒坛子,拍开酒封,仰头将酒倒入口中。

见状,白芍意欲出声劝阻,她方上前一步,一道冰冷的目光投来,将她的心思浇熄。

白芍老老实实地后退一步,原路返回院中。

此时院子里地上散落着三四个砸碎的酒坛,无声昭示着屋顶上男子心情的糟糕。

“夫人,您上去劝劝吧。”白芍行入卧房,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

打从爷从房间里出来,就一直在喝闷酒,不让拦,更不让劝,脾气大得可怕。

酒坛打洒声再度响起,杨晴眼皮狠狠跳了下,幽幽叹了口气:“他心情不好,就让他喝吧,等喝醉了,你再上去将人抬下来。”

“可……”白芍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女子翻开账本,继续低头做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屋内红烛燃去一大截,烛心微微下塌,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杨晴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起身用剪子将烛心剪去一节。

牧锦风从屋顶上下来时,就见房间内尤亮着,薄薄的窗户纸上投落出女子伏案看书的身影。

他踉跄着行上前,粗暴地踢开房门,气势汹汹地行了进去:“杨晴!”

听得动静,杨晴连忙放下手中书籍,起身迎了上去。

不等她将人扶住,腰上兀地一紧,整个人被压迫得倒退两步,抵在桌子边缘。

酒气自四面八方卷席而来,带着浓浓怒气将她包裹。

牧锦风低头看着怀中人,伸出手指温柔地描绘着她的眉眼,她的轮廓,还有她锁骨的弧度。

火热的大掌一路向下,肆无忌惮地挑开她的衣襟,朝更深处探去。

胸口传来一阵痛感,杨晴拧眉,就见男子眸中温柔破碎,只余满满戾气。

牧锦风粗暴地啃咬着女子的唇,双手撕扯着她的衣裳:“小爷连睡你都舍不得,能给你的小爷都给了,为何你连一句实话都不愿给小爷?”

“爷!”白芍被自家爷凶狠的模样吓到,下意识就要上前阻拦,却见女子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一阵冷风灌入屋内,将酒气吹散几分。

牧锦风稍稍直起身子,看着身下衣裳破烂,唇瓣被鲜血染红的女子,她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目光之平和,仿佛在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而他就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个认知让牧锦风更为生气,他还想继续自己的暴行,只是当瞧见女子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鲜红的指印后,又不受控制地直起身子,跌跌撞撞地朝榻前行去。

第604章 什么梦

第604章 什么梦

杨晴扶着桌子站起,扯了扯挂在身上的布条,压低声音道:“白芍,你去打盆热水来。”

白芍忧心地看了女子一眼,低声应了声“是”,小步退出房间。

她没有将房门带上,以便屋内发生什么意外可以及时听到。

杨晴缓步行到榻前,就见男子呈大字状倒在床榻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帐幔。

她躬身握住男子的手,很快被撇开。

牧锦风翻身背对着女子,态度不言而喻。

他讨厌不被信任的感觉,可无论堂姐还是阿晴,她们都不信他,她们可是他最亲近的两个女人啊。

很快,白芍端来热水,杨晴打湿面巾,细细地为男子擦拭手脸。

也不知是不是喝太多的缘故,这一次,牧小世子表现得很是老实,任由对方摆弄。

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刻钟,杨晴这才给男子换好衣裳,擦拭干净身子。

而此时,牧小世子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均匀,似是陷入沉睡。

杨晴半坐在榻边,斜倚着床柱,眼神温柔地凝望着榻上男子。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蜡烛一节一节燃烧,过长的烛心耷拉在烛台上,屋内瞬间暗了下来。

黑暗中,牧锦风睁开双眼,稍稍侧头,就见女子蜷腿坐在榻边,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他本下定决心不再理她,可当瞧见她受冷,又难以抑制地感到心疼。

内心挣扎须臾,身体先于理智一步伸出手,轻轻握住女子冰冷的小手。

杨晴叫男子的动作吓了跳,待反应过来后侧头看去,面上展露出温柔笑容:“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为什么不睡?”牧锦风揉捏着女子柔若无骨的小手,指尖轻轻点着女子每一根手指。

“怕你酒后失了理智。”杨晴据实答道。

闻言,牧锦风眸光淡了几分。

他微微抬起脑袋,把头枕在女子腿上,难得地展露出脆弱的一面:“阿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都梦了些什么?”

他实在太好奇了,到底是怎样荒诞的梦境,能让她相信人能凭借梦境预知未来。

杨晴垂首看着男子,内心纠结挣扎。

她要怎么同他说?告诉他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告诉她自己借尸还魂附在这具身体上的?

“阿晴!”牧锦风紧握住女子的手,情绪有些激动:“只要你说,我便信,且,这件事后,我待你不会变,我发誓!”

说到这,他伸出三根手指,郑重道:“我牧锦风,对杨晴的爱不会因今日发生之事生出任何改变,若违此誓,就让小爷终生不举。”

“牧锦风!”杨晴一把抓住男子的手,反被扣住手腕。

牧锦风双手握着女子双手,眼中满是认真:“阿晴,你相信我好不好?”

此时此刻,他无比渴望自己被信任,无比渴望自己被百分百容纳。

他希望他们之间没秘密,希望她能相信他,这样至少能证明,他是值得被信任的。

“我……”杨晴将男子眸中期待看在眼里,终是心软了。

她嚅了嚅唇,哑声道:“我,其实不是真的杨晴。”

她知道自己不该说,可她爱他,所以在他最需要被信任的时候,她做不到熟视无睹和欺骗。

牧锦风身子一僵,愣生生地望着女子。

屋内只有从窗户纸投进的月光,杨晴看不清男子眼中的神情,惊愕,恐惧,亦或者别的什么。

静默良久,牧锦风语调平静道:“我知道。”

这一次,换杨晴怔住。

他……就这么淡定地接受了?

“其实,你前后变化挺大的。”牧锦风淡淡言罢,自嘲地笑了声:“你瞧,小爷的承受能力多强,她若是告诉我真相,我也能接受的。”

可是,堂姐却选择隐瞒他,选择用假死撕破所有温情脉脉,撕毁所有人的关系。

“牧锦风……”

“我不知道她为何对邱秉文恨之入骨,她可以说出来告诉我,我是她的弟弟,我一定会站在她那边,一定会帮着她想办法,就算她一定要这么做,至少也要让我知道,其实她并没有死,还好好地活在某个看得见我的角落,哪怕此生姐弟不能再相见,至少,我的心不会被撕得四分五裂。”

隐忍一夜的情感在此刻溃塌,如海浪决堤。

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最亲近的姐姐,亦兄亦友的姐夫,为了给姐姐报仇,他不惜亲手打破与父亲的父子关系,现在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他最亲近的姐姐布的局,而他,就是那棋局里的棋子。

在他已经释然,放下这一切的时候。

牧锦风眼中流露出浓浓痛苦,这种被最亲近的人利用的滋味,是烈酒也浇不去的愁。

杨晴躬身抱住男子的脑袋,以最笨拙的方式给予自己的安慰。

“其实,我知道,她还打算继续利用我。”牧锦风轻笑一声,神情越发嘲讽:“以她的聪明才智,不可能留下那样拙劣的漏洞,她在算计我。”

三年前那句“你相信人能通过做梦预见未来吗”便是她棋局的开端,用来破坏他与邱秉文的关系,也用来在今日点醒他。

多么七窍玲珑的心思,难怪他爹总是夸赞堂姐,拥有不输男儿的胆识。

“牧锦风,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我希望你明白,她可能比你更难过。”杨晴紧抱着男子,压低声音道:“你可知,我是如何猜出她的身份的?”

“在她写给我的信中曾透露一件事,在她的梦里,怀王已经登基为帝。”

然,以今生事态的发展来看,怀王根本不可能坐上王位的宝座,而其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便是——牧铃君自//焚而亡。

可以说,打从牧铃君嫁给怀王那一刻起,牧家就彻底与怀王绑在一处,不管威王是否偏向怀王,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一体的。

这般情况下,牧铃君釜底抽薪选择假死,实乃无奈之举。

“邱秉文他……”牧锦风讶然,很快意识到,堂姐的梦境远比他所想象的要荒诞得多。

他伸手抚上女子面颊,定定地看着心上人:“阿晴,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相信她不是真的杨晴,因为他早就觉察出她的不对劲,不管是当时她对他前后态度的变化,还是她的见识和胆量,都不像那个想要用龌蹉手段高攀他的杨晴。

只不过,她不说,他就不多想。

而现在,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堂姐的一切。

到底她是什么人,到底堂姐做了什么梦。

第605章 泡跑偏的重点

第605章 泡跑偏的重点

“你听说过重生吗?”杨晴的声音如一阵微风,吹开蒙在事件上的迷雾:“有的人在过完自己的一生后,会因为某些契机回到某个年龄段,铃君姐姐虽然没跟我说,但我想,她重生之时,应当已经同怀王成亲了。”

“重生?”听得这个玄乎其玄的词,牧锦风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不是做梦预见了未来,而是在过完一生后又重新来过,这个答案,远比他认知中的还要玄乎。

“是的,重生。”杨晴点头,继续道:“铃君姐姐告诉我,在她重生之前,我与她是至交好友,因为我救过她,也暴露了我身份的秘密。”

“后来,这个秘密被公布到世人面前,我被处以火邢,是铃君姐姐用金蝉脱壳之法保住了我的性命。”

“没过几年,我被已经登基为帝的怀王殿下发现,由此牵累了牧家。”

“牵累牧家?”牧锦风眉头拧得愈深,表情有些难看。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堂姐当初为何没有选择向他与父亲坦白,因为在当时那般情况下,她就是说出这番话来也难以被信任。

邱秉文当时与牧家关系太好,对他太包容宽厚,任谁也不会怀疑,邱秉文日后会忌惮牧家,会寻着机会削弱牧家的权势。

荒诞的重生,在他们看来,只是噩梦一场。

便是他们相信了,也难以改变事情的轨迹。

堂姐已经与邱秉文成亲,牧家已经与邱秉文绑在一处,皇上圣旨赐婚,谁敢悔婚,就是对皇上不敬。

皇上就是对牧家再包容偏护,偏护到出面让堂姐与邱秉文和离,牧家也会被扣上不敬皇上,功高盖主的名,到那时,邱秉文会更想削弱牧家的权势。

说到底,都是牧家树大招风,景国若是换了新帝,难容牧家。

“牧锦风!”杨晴握住男子的手,柔声道:“我知道她的做法对你伤害很深,但我相信,你能理解她。”

牧锦风垂眸,看着覆盖在手背上的小手一语不发。

理解吗?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自然是理解的。

“你还没说关于你的故事。”

为什么她会相信如此怪诞的言论,为什么堂姐会在蛰伏多年后找她做帮手,阿晴,他的枕边人,到底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我……”杨晴舔了舔唇瓣,陷入纠结之中。

其实方才她承认自己不是真的杨晴,一方面是心疼牧锦风,另一方面,则是她隐隐猜到牧铃君通过她的意图。

先是留下怀王登基为帝这一线索让她猜到她身份,再是留下蛛丝马迹让牧锦风往同一方向上猜测,无外乎是让她帮忙游说牧锦风,做她的证人。

牧铃君走这条路,让她确定,一切重来以前,她就与牧锦风在一起,并且,她隐隐猜测,牧锦风对她身份的了解不比牧铃君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瞒着也没意思,不是吗?”牧锦风说着,伸手在女子面上摸了圈,在确定没摸到人皮面具后揪起女子面皮:“不就是借尸还魂吗,小爷受得住。”

“咕咚!”杨晴艰难咽了口唾沫,表情好不精彩。

不就是借尸还魂?你们古代人都这么会玩?

“别用这个眼神看小爷。”牧锦风蹂//躏着女子面上软肉,沉声道:“在堂姐离开之前,她没少跟我讲借尸还魂的故事,现在想来,她是在给今日做铺垫呢。”

在堂姐诈死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事就给他讲女子借尸还魂和男人谈恋爱的故事,以至于他现在听得枕边人不是真的杨晴,又没在她脸上摸到人皮面具后,竟是能淡然接受。

不仅淡然接受,他还觉得自己的眼光很好很与众不同,能在千千万万正常的姑娘中一眼相中一个不正常的。

“哦!”见对方如此淡定,杨晴索性就放开了说实话:“我不仅不是真的杨晴,更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所在的世界,有很多人幻想着能从一个世界到达到另一个世界,还有很多人幻想着人生能够重来,改变曾经的不圆满,他们将自己的幻想写成书,供他人借阅,这种书我看过不少,所以心中有这方面的概念。”

“我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铃君姐姐又在来信中揭穿了我,她说她是重生,我自然相信。”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

杨晴看不清男子的表情,她身子微微前倾,不等靠近,脸上软肉再度被揪起。

牧锦风捏着女子软乎乎的面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自己都没觉察的醋劲:“真实年龄?”

“唔……”杨晴咬着手指,犹豫片刻,轻声道:“十八岁,比你大一点点。”

打死她都不会承认自己老牛吃嫩草的事实,否则她里子面子全没了。

“十八?”听得女子真实年岁,牧锦风眉心微微隆起:“这个岁数,已经婚配了?”

都十八岁了,照理来说,也当嫁人了。

“没有没有!”杨晴连连摇头,呼扇着狐狸眼,一脸真诚道:“我们那很多姑娘到了三十岁才成亲,我的年纪在那里,还是个花季少女,不能婚配的。”

说完这话,杨晴自己都要吐了。

在嫩十七岁少年面前装花季少女,心里压力真不是一般大,果然嫩草不是那么好吃的。

“花季少女?”牧锦风重复了一遍女子说辞,长指轻轻撩过女子眼睫,语气有些不阴不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特别心虚?”

说到这,他指腹划过女子面庞,落在她粉嫩的唇瓣上:“除了小爷,有没有别的男人亲过你?”

“除了你,还有我爹,听我娘说,我爹老来得女特别高兴,亲了我一脸口水印子。”杨晴小心翼翼答道。

“哦?”牧锦风点点头,手慢慢向下落去,牵起女子的手,一根根点着她的指头:“那除了小爷,有没有别的男人牵过你的手?”

“牧小爷!”杨晴面上堆起假笑,干巴巴道:“你重点是不是跑偏了?”

重点难道不是在她是个穿越党,借尸还魂上吗?为何他身上泛着一股可怕的醋劲?

“转移话题?”牧锦风挑挑眉,笑容越发阴森:“也就是有喽?”

“我们那风气开化,穿衣服都是露胳膊露腿的,异性牵手实在是不可避免啊。”杨晴艰难地解释道。

别说她手生得好看,男男女女都要抓起来研究一番了,就是玩游戏都会男女手牵手,这根本没法避免啊。

“露胳膊露腿?”牧锦风再度抓准重点,面上笑容愈盛:“还有呢?”

“牧小爷!”杨晴哀嚎一声,可怜兮兮道:“我求求你,你惊讶一下我的身份吧,要不你先害怕一会,我去隔壁屋睡?”

说着,她起身就要往外逃,后衣脖子兀地一紧。

牧锦风轻巧将人拎回榻上,语气越发“温柔”:“时间还早呢,我们再好好谈谈,也让小爷我对你多几分认识。”

“哎呀,我好困,眼皮子睁不开了。”杨晴双眼一闭,往男子怀中一倒,装模作样地打起呼噜。

屋里没点灯,她看不清男子的神情,自己却被看得真真切切,万一她再一个不小心露怯了,这账算起来简直是没完没了。

露胳膊露腿算什么,她去海边游泳还穿泳装呢。

似是心有灵犀,牧锦风斜眼睨了眼怀中人,轻飘飘道:“小爷记得,你水性不错,你是怎么学会的?”

闻言,杨晴心中“咯噔”一下,就听得男子慢悠悠道:“学的时候,是不是穿着露胳膊露腿的衣服?”

牧锦风扯了扯女子身上布条,酸溜溜道:“这衣裳湿了之后贴在身上可显身段了,边上应当不会有男人吧?”

杨晴叫男子问得心惊,这嫩草她不吃了,太可怕了,可以退货吗?

第606章 来信

第606章 来信

杨晴咬牙不肯交代,哪知牧小世子认定她心虚,打翻了醋坛子,生生追着她问,不回答出来不让睡觉。

在第三次被打断瞌睡后,杨晴终于承受不住精神上的折磨,抱着锦被嚎啕假哭起来:“牧锦风,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守了你半宿,你一点也不心疼我,还折腾我,呜呜呜,你肯定不爱我了。”

牧锦风双手抱臂,冷眼旁观:“你知不知道,心虚的最大表现就是你这副模样。”

“我心虚,我怎么心虚了?”杨晴一瞬间收起眼泪,“蹭”地从榻上坐起,理直气壮道:“我只是被看胳膊看腿,你呢,你上半身下半身被多少女人看过,要计较也是我计较。”

“小爷可是世子,不让丫鬟侍候小爷沐浴更衣,难不成让小爷自己动手?”牧锦风不敢相信女子竟然能理直气壮地反驳自己,一时忘了吃飞醋。

“你好手好脚的,怎么就不能自己动手了?”杨晴瞪圆了眼珠子,气势汹汹道:“你什么都要丫鬟做,怎么不让丫鬟帮你睡觉。”

牧锦风一噎,表情好不精彩。

“哼!”杨晴傲娇地哼了声,抱着被子滚床榻里,顺带伸脚把男子往床榻下蹬:“下去,我不和被别的女人看过身子的男人一起睡。”

牧锦风抓住女子脚踝,咬牙切齿道:“男女有别!”

他被看和她被看是一回事吗?他能光着膀子在街上走,她能光膀子?

“男女平等!”杨晴嚣张地拍开男子的手,来不及将爪子收回,便叫男子一把拽入怀中。

“男女平等?”牧锦风挑挑眉,笑得有些邪气:“小爷给你看点不平等的。”

“你……”不等杨晴反应过来,唇叫男子堵住。

“呜呜……”她扑腾了两下手脚,很快被压制。

本就不能蔽体的衣裳彻底成了碎布,一片片丢在床榻下,就连原本完好的肚兜也被扯坏。

床榻轻轻晃动,喧闹不休。

天已经快亮,杨晴熬了一宿困得不行,偏偏男子就是不肯放人,嘴上温言软语哄着,动作上却没半分停下的打算。

牧锦风本是隐忍克制的,奈何他旷了太久,如今尝到甜头,自是把持不住。

“牧锦风……”杨晴蜷起脚趾,半闭着眼,面上似欢//愉似痛苦。

白芍起来准备早饭的时候,听得隔壁屋子传来羞人的声音,她面上一热,高高兴兴地去灶房准备早饭。

等早饭做好,叫秋风吹凉了,声音犹在继续。

白芍好奇想要偷听,又担心自家爷生气,当下只得站三丈开外候着。

好容易屋内没了动静,她再去准备早饭,回来时发现二人根本就没出来。

房间内,牧锦风随意将脏了的被褥往地上一踢,拿出新的被褥,动作生疏地铺上去。

杨晴缩着身子坐在床角,又累又困,眼皮只能勉强支开一条缝:“怎么不让白芍进来弄?”

“怕被她看到小爷的身子。”牧锦风语气淡淡道。

见男子犹在计较,杨晴也不挣扎了,闭上眼,哑着嗓子道:“你说得对,男女有别。”

什么男女平等,她不要平等了,她只想睡觉,再等牧小爷铺被褥,她能活生生被冻死。

“这可是你说的?”牧锦风停下铺被褥的动作,唇角嗜着一抹坏笑:“小爷可没逼你。”

“我说的!”杨晴扑倒在床榻上,可怜巴巴地挠着褥子:“快让白芍进来,我要睡觉。”

得了应承,牧锦风这才唤来白芍铺床,顺带准备清浴的热水。

床榻铺好,杨晴倒头躺下,沾到枕头便睡了过去。

白芍讶然,随后冲自家爷竖起大拇指:“爷威武!”

拍完马屁,她连忙退下,去灶房内生火烧水。

杨晴好容易睡了个囫囵觉,迷迷糊糊间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叫人搬了起来。

她双手扒着褥子,嘴里哼哼唧唧,就是不愿离开温暖的床榻。

“起来清浴。”牧锦风沉声道。

闻言,杨晴扒着被褥的手捏得更紧了。

她不要洗澡,她要睡觉,一沾到温水人就清醒,到时候就不好睡了。

牧锦风哪管女子内心怎么想,在他看来,人身上要不干净,睡都睡不好,就是她能睡着,作为她的枕边人,他肯定是睡不着的。

“哗啦!”温水没过身子,杨晴停止挣扎,舒服地靠着浴桶边缘,很快又睡了过去。

“砰砰砰!”就在此时,院外忽然响起剧烈的敲门声,杨晴一个激灵,猛然睁开双眼。

“阿晴!”林杭一面拍门一面拔高音量唤着妹妹的名,声音有些急切。

等了约莫半柱香,门叫人从里面拉开。

牧锦风衣着整齐干净,面上带着三分不自觉的笑容:“阿晴还在休息,怎么了?”

“她还在睡?”林杭震惊,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递上:“这是我爹让我带给阿晴的,烦请牧小世子代为转达。”

“放心吧。”牧锦风接过信件,目光落在没有署名的信封上。

直觉告诉他,这封信出自堂姐之手,只是他并没有私自拆开,在送走林杭后,他将信件交到女子手中。

杨晴刚趴回床榻上,见有来信,连手指头都不愿多动一下,懒洋洋道:“你看吧。”

言罢,倒头又睡了过去。

牧锦风眸光深深地望着榻上人儿,摆手示意白芍退下,犹豫再三,终是将信封拆开。

绘有朵朵盛放红梅的信笺映入眼帘,牧锦风手微微颤动,强做镇定地摊开信笺。

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他心脏猛然漏跳半拍,信中书——久疏通问,时在念中。

锦风,当你瞧见这封信时,我想,你已经接受了阿晴给你的解释。姐姐对不起你,用最极端的方式消失,这些年来,看到你与三叔反目,走着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看你为世人戳着脊梁骨,我食难安,寝难眠。前世种种历历在目,十七岁的你本该官运亨通,备受推崇,却因我一个决定断送大好前程。很多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如此急切,以此等极端的方式斩断牧家与邱秉文的关系,可是我等不了。

三年前三叔剿匪的那场大胜,本是属于邱秉文的功勋,也正是这场大胜,让他得以进入御书房,与皇上共同审批奏章……

牧锦风逐字逐句读着堂姐来信,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眼眶止不住泛红。

少倾,他将信笺投入香炉中,眼睁睁地看着那熟悉的字体被火光吞噬。

第607章 不外如是

第607章 不外如是

杨晴是被饿醒的,醒来的时候屋内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懒懒地耷拉下眼皮,连唤人都不愿出声,就这么趴在床榻上,等待着被发现。

趴着趴着,险些再度睡过去。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是“啪叽”一声,似有什么被投掷在地上。

碎裂声响起后,屋外又归于平静。

杨晴揉了揉惺忪睡眼,起身穿戴好衣裳,趿着绣鞋朝屋外行去:“白芍!”

声落,没得到回应。

她一手拉开房门,迷迷瞪瞪地跨了出去,就见牧小世子与怀王相对而立,气氛沉郁骇人。

听得脚步声,邱秉文斜眼看去,霎时间,表情更加难看。

初初听得女子绵软娇媚的唤声,他只当牧锦风金屋藏娇,背着杨晴藏了个音轻貌美的姑娘,没想到,藏在房间里的竟是杨晴本。

女子面若桃花,双眸含春,配以脖颈上一圈暧昧痕迹,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昨夜发生了何等荒唐事。

对上男子阴郁目光,杨晴下意识朝屋内缩去,就听得男子冷清得几近刺骨的声音响起:“杨姑娘!”

闻言,杨晴目光闪了闪,扶着门框小步行了出去。

她来到牧小世子身边,不等屈膝行礼,就被一把揽住。

牧锦风勾着心上人纤细的腰肢,目光并没有往她身上放,态度傲慢无礼:“阿晴身子不大爽利,礼数就免了吧,怀王意下如何?”

“当然!”邱秉文颔首,目光扫过女子清秀面庞,唇角勾起一抹似假还真的笑意:“多日不见,杨姑娘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他话里有话,杨晴哪里听不出其中讥嘲意味,当下只是柔柔一笑,由衷道:“怀王谬赞,多日不见,怀王也是越发英武不凡。”

一拳打在软棉花上,邱秉文心中一堵,无名之火在胸腔熊熊燃烧。

当初他想亲她一下,她都觉得受到了折辱,现在未婚与男子私通,倒是坦坦荡荡。

感受到男子含笑目光下的阴冷,杨晴微微抬起眼皮,迎上男子目光:“怀王缘何这般看着民女?”

四目相对,邱秉文没有在女子眼中捕捉到一丝恐惧,她的眸子是那般清澈明亮,亮得有些扎眼。

到底是牧锦风给了她直视他的勇气,还是她从来就没有怕过他?

疑问在心中一出,某种不受控的情绪再度放大。

邱秉文轻吐了口浊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本王只是有些意外杨姑娘会夸本王,毕竟锦风可在一旁听着呢,杨姑娘不怕他吃飞醋?”

“只要阿晴的心在小爷身上,她夸谁都不重要。”牧锦风大度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洋洋得意。

“也对!”邱秉文点头附和,抬脚跨过地上瓷器碎片朝院内行去。

牧锦风落在后方半丈,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女子的手,柔声道:“你要觉得不自在就回屋歇着。”

闻言,杨晴抬眼望向男子,眸中是藏不住的情意:“是有些不自在。”

男欢女爱,无可厚非,奈何这是古代,她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总是得要点脸面。

“我送你进去。”牧锦风言罢,也不去看邱秉文那边是何种反应,搂着心上人就往屋内走。

富贵将二人亲密举动看在眼里,撇撇嘴,不屑地低嗤了声:“不外如是。”

在他家爷面前装清高,不过是自知手段不够高明,拿不下他家爷,如今为勾到牧小世子,还不是老老实实张开双腿,和青//楼妓子没什么区别。

“富贵!”邱秉文斜睨了富贵一眼,低声斥道:“你今天话太多了。”

“小的知错!”富贵连忙垂下脑袋,眼角余光却是不自觉地朝紧闭的房门看去。

不多时,牧锦风去而复返,拉过白芍吩咐几句,白芍点头,快步退了下去。

“真是看不出来,你也有怜香惜玉的时候。”邱秉文望着朝他走来,相貌越发出挑,身形越发挺拔的男子,眉梢眼角染上几分笑意:“本王还以为,你会一直不解风情下去。”

“瞧不上的,自然不解风情,瞧上了的,自然愿意解风情。”牧锦风一撩衣袍,在石桌前坐下:“怀王还有话就快说吧,说完了小爷还要回屋休息呢。”

“一起喝一杯?”邱秉文出声提议道。

“不了!”牧锦风拒绝得干脆:“酒这种东西,要和志同道合的人喝才有意思。”

“也是!”邱秉文失笑,指节轻轻叩击了两下桌面:“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

虽然同样出生显贵,但他们之间,却有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作为皇子,除了出生的附加,后面得到的所有一切,都是他凭自己的本事争取来的,然,这份努力,却敌不上威王给牧锦风带来的光环。

只要牧锦风不高兴,便能为所欲为,也包括抹杀他所有的努力。

他很早就看清了这份不公,所以他在领着牧锦风成长的同时,逼迫着自己飞速成长,他不希望,自己日后如父皇一般受制于牧家,可终究,他还是折在牧家手上。

“你我不是一路人。”牧锦风重复罢,抬手示意柏青送客。

邱秉文缓缓站起,目光从男子身上扫过,转身施施然离去。

秋风迎面拂来,吹开肩上狐裘的白毛,如春日柳絮初绽。

他步伐行得极缓,短短一条巷子,竟是走了足足半刻钟。

富贵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家爷身后,想要出声安慰,却听得男子轻笑道:“没想到本王会败在他手上。”

“爷千万不要说这种丧气话,现在一切都还早,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富贵快步跟上前,眼中满是认真:“在小的看来,爷比牧小世子优秀千倍万倍,牧小世子之所以能如此嚣张,不过是因为会投胎,成了威王的儿子,又是独子,可他名声终归比不上您,您要扳回一城是迟早的事。”

“或许吧!”邱秉文轻嘲一笑,抬眼望了眼幽深狭长的巷子,眸中是少有的迷茫。

狭长的深巷中似有残影,可以看到二人走过,一个身着白衣,一个身着黑衣。

第608章 独独他不能

第608章 独独他不能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前。

牧小世子与怀王一前一后走在幽长的巷子里,步调一致,谁都没有说话。

少倾,脚步声戛然,二人站定在一间装点精致的别苑前。

“怀王殿下,从宫中出来后你跟了小爷一路,还没累呢?”牧锦风转身看向身后一袭玄衣,身披白色狐裘的男子。

两种极端的颜色在他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愈发凸显出他的清贵气质,配以那张绝世俊美的面庞,也难怪京都女子竞相折腰。

“牧锦风,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邱秉文蹙眉,面色颇为不善。

“小爷做了什么?”牧锦风身子一歪,懒懒打了个哈欠:“小爷不过是入宫给皇上请安,怎的,还得提前征询怀王您的意见。”

声落,院门叫人从里面打开。

牧锦风越过白芍,悠哉悠哉地行了进去。

“只是请安?牧锦风,你这是干涉国政。”邱秉文被男子玩世不恭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到,面色越发不善。

他自认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偏偏对方今日卯足了劲与他作对,且,不偏不倚刺中他的软肋。

“怀王这话说的,小爷身上连个正儿八经的官职都没有,如何插手国政?”牧锦风停下脚步,以漫不经心的语调道:“小爷只是同皇上说,翊王不错,适合当太子,哪知恰合圣意,这一切只是凑巧罢。”

“你……”

“如果怀王非要认定皇上立翊王为太子是因为小爷,那怀王应当给小爷黄金千两做谢才是。”眼见对方动怒,牧锦风态度越发散漫轻挑:“左右太子之位怎么都轮不到你怀王头上,翊王好歹是你同母的弟弟,日后怎么也能给你多些照拂。”

说到这,他笑着伸手弹了弹男子衣襟上不存在的尘土:“不要这么小肚鸡肠,多学学小爷,看看小爷多大度,你我交恶,小爷尤可以以大局为重。”

“小爷不仅能以大局为重,还能请怀王你喝茶。”牧锦风言罢,扭头冲白芍道:“白芍,看茶!”

“是!”白芍颔首,快步退了下去。

邱秉文被男子不阴不阳的态度所恶心,冷冷拍开他的手,眸色沉沉如古井:“你这叫以大局为重?”

与老五交好,却在父皇册封太子时为老四说话,分明是生了挑拨他与老四兄弟关系的心思。

“小爷这都不叫以大局为重,什么叫以大局为重?”牧锦风摊手,笑着反问道:“还是说,怀王心中有什么别的盘算?”

望着男子笑吟吟的眸子,邱秉文反倒平静下来:“你以为,思睿会按着你的想法走吗?”

思睿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他最亲的亲人,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岂是那么容易被挑拨的,思睿对皇位并不感兴趣,就算被封为太子,也不会被权势遮蔽双眼。

“他当然不会按着小爷的想法走,但是,他会有自己的判断。”牧锦风接过白芍递来的茶盏,抬脚缓步朝男子跨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面上笑容多了几分邪气:“怀王殿下,这世界上应当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权势有多么诱人。”

“权势能蒙蔽一个人的双眼,能让黑白颠倒,能搅浑这世间善恶。”

牧锦风在男子身前停下脚步,稍稍抬眼,压低声音道:“你能为了权势烧毁有利于林叔的证据,难保翊王不会为了权势不再辅佐你这个兄长。”

闻言,邱秉文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面上却是风平浪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听不明白。”

“你让小爷与姐姐阴阳两隔,小爷让你们兄弟反目,很公平,不是吗?”牧锦风一瞬间敛起笑容,抬手搭在男子肩上,邪肆道:“这比让容王跟你斗有趣多了。”

邱秉文反按住男子的手,神色冷静如常:“如果这就是你的手段,未免也太无趣了点。”

“手段有趣无趣不重要,重要的是顶不顶用。”牧锦风耸耸肩,语气淡淡道:“怀王若是不信,可以回去探一探翊王的口风,看看他是想当太子,还是对你这个兄长心怀愧疚。”

邱秉文本是成竹在胸,见他如此自信,不免生了几分动摇。

权势有多诱人,他自然是知道的。

“人走到不同的位置上,抉择总是不同的。”牧锦风将茶盏递到男子面前,面上重新挂起戏谑笑容:“怀王殿下,请吧!”

邱秉文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缓步朝后退了两步,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兀地,他抬起手,一把将男子手中茶盏打落在地。

“啪叽!”茶盏四分五裂,茶水飞溅一地。

邱秉文从回忆中抽神,胸腔剧烈起伏。

到底他没能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不,不是没能克制住脾气,而是那一瞬间,他渴望着自己能做出某种宣泄。

他派人去查林方朔一案的证人,可以说做得滴水不漏,牧锦风到底是如何发现,又是如何在他眼皮底下将证据调包。

要知道,在焚毁证据之前,他还特意让人辨过真伪,得出的结果是,证据是真的。

“爷,您没事吧?”富贵有些紧张地扶住自家爷,想要说些宽慰人的话,却又无从开口。

兀地,他感觉到有一道冷冰冰的目光投射在他面上,抬眼看去,入目是自家爷俊美无俦的侧颜。

是他出现幻觉了吗?方才一瞬间,他觉察到了一丝杀意,是从自家爷所在的方向散发出来的。

“走吧,去老四那。”邱秉文抬腿,大步朝前行去。

应当是他多虑了,富贵七岁就跟在他身边,不可能出卖他。

理智虽有了判定,怀疑的种子却在心头埋下。

打小的经历告诉他,身边人就是再亲近,也不是能完全相信。

现在,他只希望,他一母同胞的好弟弟不要让他失望。

牧锦风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人走到不同的位置上,抉择总是不同的,所以,他必须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谁都可以被封为太子,独独思睿不能。

第609章 太子之位

第609章 太子之位

邱秉文行出深巷,跨上候在巷子口的马车。

车辙碌碌,一路向东行去。

还未到翊王府,远远的就见一辆宫里的马车从翊王府离开。

“爷!”富贵放下轿帘,有些忧虑地看了自家爷一眼:“翊王好像被皇上的人接入宫里了。”

闻言,邱秉文缓缓睁开双眸,幽幽道:“回吧。”

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不知从何时起,他做的每一个重要决定都会带来弊端,到底是他思虑的不够周全,还是老天爷耍着他玩?

应当是老天爷在耍弄他吧,赋予他好的出身与才干,却又给他留下足以致命的死穴。

长指在腿上轻轻点着,凌乱而无规律,正如他现在的思绪。

时间一晃来到晚上,翊王依旧没有从宫里出来。

邱秉文负手,在花园中来回走动,只觉时间被无限拉长,呼吸之间,竟是有了亘古久远的错觉。

他抬起头,望着天上的弯月,而此时,天边的那一端,有人与他一道举头遥望。

月光如流水倾洒,笼罩在皇上明黄色的衣袍上,为威严的帝王平添一份柔和。

“睿儿,朕知道,你是个宅心仁厚的孩子,也正因为如此,朕才会对你寄以厚望。”

“求父皇收回成命!”邱思睿跪于地上,语气无比坚定。

太子之位,他从来就没奢想过,在他看来,要成为太子,最重要的就是过人的智慧,而所有皇子之中,人心所向的,当属他二哥怀王。

“你先别急着表态,听父皇把话说完。”皇上伸手将人拉起,按在石凳上,随后一撩衣袍坐了下来。

邱思睿正襟危坐,搜肠刮肚地找寻推脱之词。

“睿儿啊,身为帝王,最重要的不是个人才干,而是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皇上手搭在儿子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景国幅员辽阔,土地万万顷,人口多达千万,一人才干再高,也无法凭一己之力管理整个国家,这个时候,就需要臣子的协助。”

邱思睿轻轻点头,无声附和。

“文臣安内,武将攘外,文臣之中,出挑者甚众,刑部的成大人,户部的赵大人,顺天府府尹王大人,这些臣子,皆能为朕安内,为朕排忧解难,武将呢,睿儿,你能列举出几人?”皇上沉声问道。

闻言,邱思睿一下愣住了。

景国文臣武将成千上万之众,提及文臣,他脑中有无数张脸,可当提及武将,他脑海中竟是只余一人。

良久,他嚅了嚅唇,轻声道:“威王!”

“牧家乃武将世家,自随太祖皇帝平定天下以来,牧家便立于武将之首,几世传承,只在先皇手中更变过,可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皇上说到这,幽幽叹了口气:“牧家骁勇,声名在外,常常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景国可以没有成大人,可以没有赵大人,便是尚书章之仲忽然薨逝,对朝堂可有影响?”

邱思睿摇摇头,低声应道:“并无明显影响。”

“这般情形下,你觉得朕该重用牧家,还是因为牧家功高盖主心生忌惮?”皇上出声问道。

“自然是重用牧家。”邱思睿回答得不假思索:“牧家功高,却不居功自傲,世代皆是忠君爱国之辈,岂能以狭隘心胸相待。”

“那朕再问你一个问题,若是文儿日后坐上朕的位置,与牧家的关系又当如何处置?”皇上言罢,见四子再度怔住。

他并没有急着追问,而是端起手边茶盏,拨了拨杯中浮叶,慢条斯理押了口茶,随后放下:“芥蒂生猜疑,用人之道,最忌讳便是疑心病。”

“当年先皇罢免牧老将军,除却牧老将军直言进谏激怒先皇,未尝没有忌惮与猜疑在。”

“二皇兄与锦风交恶,虽然二皇兄有错在先,但这么多年面对锦风的挑衅刁难,二皇兄多有忍让,父皇应当看在眼里。”邱思睿“蹭”地站起,急切地为兄长辩解。

“去年锦风负伤,被牧石松强行召回,你可还记得?”皇上随之站起,抬手搭上四子肩膀,幽幽叹了口气:“人是你三皇兄派遣的,却少不了你二皇兄从中挑拨。”

“二皇兄他……”邱思睿大惊,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二皇兄最是疼爱锦风,他不可能……”

话音就此戛然,他无力地垂下肩膀,仿佛被什么抽去全身力气。

过往一切早就随云烟散去了,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的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罢。

“睿儿,你莫要觉得朕对锦风过分偏宠,当初就是锦风不开口,朕也会废了文儿的太子之位。”除了二儿子,皇上最喜欢的就属四子与五子,由于这两个儿子性子较为纯粹,不争不抢,通常情况下,他与他们交谈不会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更愿意说些心里话。

“父皇!”邱思睿轻唤一声,眸光隐忍复杂。

“文儿他,疑心病太重,控制欲太强,虽善用人之道,可到底心胸不够宽广。”提及二子短处,皇上心中多少带着几分惋惜。

在铃君身死之前,他曾想过让二子去平定山匪,待他建功,便名正言顺地招他入御书房议政。

甚至于,他已经做好了提前退位,享清福的准备。

景国动乱那十几年,不仅牧石松落得一身伤病,他这个当皇上的,也因忧思过重,落了一身的毛病。

他并不眷恋权势,当初逼宫,是为天下百姓,若是有哪个儿子有能力接替他的位置,他乐得清闲。

“儿臣明白了。”邱思睿垂首,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其实父皇所言,他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他不愿去面对罢,他还盼着回到以前,甚至想着,若是二皇兄能够重回太子之位,为了顾全大局,锦风也会休战。

到那时,不说重归于好,至少他们不用站在对立面上。

他自欺欺人地认定,以二皇兄对锦风的疼爱与偏护,以二皇兄的胸襟,一定不会刻意为难锦风。

但他忘了,忘了二皇兄骨子里的不信任与猜忌,忘了二皇嫂究竟为何走到绝境。

罩在身上逃避的龟壳被无情敲破,邱思睿眼眶一圈圈泛红,为现实难过,更为兄弟二人日后的关系走向所难过。

第610章 挡箭牌

第610章 挡箭牌

邱思睿在皇宫中过了一夜,父子二人谈了许多交心话,就像普通父子,就像时间倒回三年前。

三年前,因为二皇兄犯错,连带着他也受到父皇冷遇,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父皇并非冷遇自己,而是知晓他偏护兄长,许多事情,再不如以前那般可以随意畅谈。

如今把话摊开来说,乃是因为他长大了,更因为经历了这三年,许多事情他看得更透彻,不会再感情用事。

明月西沉,天将破晓,在上朝之前,父子二人下了一盘棋,御书房内的气氛静谧和谐。

很快,早朝时间到。

朝堂之上,大太监常德宣读圣旨,封翊王为太子。

太子之位空置三年,期间百官没少上书劝谏,推举,如今皇上毫无征兆地下诏书,打得百官是措手不及。

不少大臣下意识朝怀王所在的方向看去,想看怀王殿下有何指示,却见怀王面上盈着笑,目光温和地望着接旨谢恩的胞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然,只有邱秉文自己知道,他心中就跟千百根扎了针一般疼。

兄弟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邱思睿有些心虚,正欲错开,就听得皇兄笑着道喜。

他望着皇兄真挚的笑脸,心底莫名阵阵发寒。

支持怀王的官员见怀王没意见,只当是怀王退而求其次的办法,自然没有发声,而支持容王的大臣见容王最大的支持者威王没吭气,自是也无话可说。

于是乎,历来让百官唇舌大战的一桩大事就这么毫无水花地结束。

立了太子,皇上又示意常德将与林方朔有关的证据呈上,金口玉言判林方朔无罪,撤去与之案件有关的卷宗,并命刑部的成大人与王大人共同重查章之仲审理过的案件,以防冤假错案发生。

林方朔被判无罪,压下的牧林两家亲事自是要提上议程。

牧家喜事临门,于邱秉文而言,却是祸不单行。

失了苦苦争夺的太子之位不说,还要眼睁睁地看着牧锦风春风得意,在情爱一事上压他一筹。

对杨晴,他的感情是复杂的,他既瞧不上杨晴的随便,轻易便将身子献了出去,又为她怯懦伪装下的大胆所吸引。

毫无疑问,她是他见过最胆大的姑娘,这份大胆不在于她多么有本事,可贵在,她拥有那份勇气和充分利用身边资源的脑子。

他笑着同威王道喜,神情是那般真挚,真挚到让百官竖起大拇指称赞,叹一声:“怀王当真大气。”

“大气”二字落入邱秉文耳中,带着无限嘲讽。

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些羡慕牧锦风的桀骜,若是他谁让他心里不舒服,他必让别人更加不舒服,不像他,明明心里不痛快,还要维持风度。

好容易挨到下朝,邱秉文一刻也不想多待,大步跨出殿门。

走出没多远,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稍稍放慢脚步,叫一只手拦住去路。

“二哥!”邱思睿胸腔微微起伏,语气有些紧张:“你……没事吧?”

“没事。”邱秉文笑得冷清,神色一如往常:“你可还记得你曾经的许诺?”

闻言,邱思睿表情微微僵住。

他嚅了嚅唇,哑着嗓子道:“自然记得。”

“可还作数?”这一次,邱秉文目光中多了几分压迫。

邱思睿眸光闪了闪,没有回应,而是将脸偏向一边。

见状,邱秉文拔腿欲走,就听得弟弟压低的声音传来:“抱歉。”

邱秉文偏头冷冷看了胞弟一眼,随后大步离去。

邱思睿立于原地,见有官员往这个方向看来,他面上扬起笑容,浅浅淡淡,不达眼底。

对二哥,他无疑是崇拜的,所以只要是二哥喜欢的,想要的,他都不会与二哥争夺,所以,他才会许下承诺,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一定帮二哥得偿所愿。

然,除了二哥,他还有在乎的人,那便是牧锦风与宗凡。

他将二人视作兄弟看待,这三年来几人虽无甚交集,但,不管锦风与二哥如何明争暗斗,都不会将他卷入其中,更不会利用他来达到自己报复的目的。

虽然锦风什么都不说,瞧见他还翻白眼,可他心里清楚,锦风只是瞧着放荡不羁无法无天,其实心里是有谱,是念旧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选择违背承诺。

至少,他们两边都是顾虑他的,他夹在中间,才能鱼与熊掌兼得。

秋风迎面拂来,邱思睿惆怅地叹了口气,慢慢悠悠朝宫外行去。

这个众人挤破脑袋争夺的太子之位,坐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他就不明白了,这个操碎心的位置,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抢着要。

更让他不理解的是,照着父皇先前的态度来看,明明更中意五弟,且,五弟颇得百官支持,前些日子又立战功,与牧家关系更是亲密,怎么忽然就下召立了他呢?

邱思睿不知,事情根本不是他想象那样。

“皇上册封翊王为太子?”

精巧的别苑内响起女子惊诧的声音,随后是“啪叽”一声响,一颗石榴摔碎在地上。

杨晴下意识伸手去捡,叫白芍先一步捡起。

“你关注的是不是不太对呢?”牧锦风转手将自己手中的半个石榴递上,好笑道:“重点难道不是在皇上金口玉言给你我赐婚吗?”

“这个不重要!”杨晴摆摆手,顾不得吃石榴,有些急切道:“牧锦风,皇上册封翊王,是不是证明你和怀王相斗你没占着便宜?”

翊王此人她没接触过几次,并不是特别了解,但她清楚地知道,翊王是怀王一母同胞亲的不能再亲的弟弟。

“你觉得小爷吃亏了,会是现在这副表情?”牧锦风随意捻起石榴果肉往嘴里送,漫不经心道:“放心吧,翊王与邱秉文不一样。”

闻言,杨晴不由得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皇上一直以来看好的都是翊王,容王不过是个障眼法罢。”牧锦风递了颗石榴果肉到女子口中,眸中盈着浅浅笑意:“翊王此人天性风流,看着有些不着边际,其实是个有才情有担当的,只是一直叫邱秉文压着,又生性不爱表现,所以才会泯然于一众皇子中。”

“至于容王,习武成痴,对太子之位一点兴趣都没有,早前参与争夺,也不过是配合着演戏罢。”

听到这,杨晴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一声朝堂复杂。

为了立一个太子,还设了长达三年的挡箭牌,真是可怜了容王殿下,人在军中坐,锅从四面八方来。

“啊欠!”远在千里之外的容王打了个喷嚏,他粗犷地揉了揉鼻子,一双剑眉拧成麻花:“这两日怎总是打喷嚏,该不会是又有人要暗算本王吧?”

第611章 欺软怕硬

第611章 欺软怕硬

很快,皇上册立新太子的消息传开,百姓哗然,议论纷纷。

论文治,新太子比不上怀王,论武功,新太子又不敌容王,甚至于,手段做派还不如废王昌平王雷厉,可以说是泯然于一众皇子间,怎么就成了最后赢家呢?

就在这时,有人站了出来,头头是道地分析,最后得出结论——这是牧小世子失宠的前兆。

当初废太子,是给牧家脸面,给牧家交代,更是对牧小世子的偏宠,如今在翊王与容王之间选择平庸的前者,不是变着法子打牧小世子的脸吗,毕竟这些年坊间都在传,哪个王爷与牧小世子交好,哪个王爷就是未来的太子,牧小世子本人更是高调张狂得不像话。

对于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牧小世子根本不放在心上,高高兴兴地筹备婚事,这可就苦了杨晴,生意莫名受了影响。

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出的主意,每逢用膳时间,一群姑娘跑杨记去,就点一盏茶,然后以同情的目光盯着杨晴瞧,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在她们看来,杨晴嫁给牧小世子虽然是高攀,但如今还未入牧家牧小世子就失宠,可不就是可怜人一个。

最为重要的是,牧小世子失宠了,她们也就能帮怀王报仇了。

想当初,怀王名冠京都,无人能出其右,就因为牧小世子仗势迁怒,才会失了太子之位。

她们动不得牧小世子,欺负欺负杨晴,最好她忍受不住跟牧小世子哭泣告状,以牧小世子的脾气,冲冠一怒,必然做出出格举动,到那时,皇上对牧小世子只会越发厌恶。

然,她们终归小瞧了杨晴。

杨记盈利连续两日创新低,杨晴便知那群姑娘有意生事,她在杨记晚上关门后找来工匠师父连夜赶工,在三面墙上钉了三块两尺来宽的木板,以木棍斜钉加固,弄成水吧里的条桌,专供喝茶的客人坐。

不仅如此,她还找人在木板上做简单的清新图文雕刻,寥寥数笔勾勒出的山水画,加上小有名气的文人写的打油诗,可不是别具一格。

当然,打油诗可不是普通的打油诗,正常人看了,就是简单的激励人向上的诗句,心里有鬼的人看了,话里话外全是嘲讽,瞧了能把人气死。

除了打油诗,她还增加了菜谱,原本荤是荤,素是素,现在推出荤素双拼,取名“看人下菜”,主推,并做出开业以来第一次活动,老客点此菜一律打八折。

第二日午饭时辰,闲得无聊的姑娘们照常来杨记占着茅坑不拉屎,哪知杨记一夜之间多出了专门饮茶的区域。

浩浩荡荡来了二三十人,最后只占到一张桌子,茶水钱却是一分都没少付。

非但如此,喝茶的时候还在桌上瞧见了嘲讽自己的话语。

“客官,您的看人下菜!”韩旭端着荤素双拼,扯着嗓子从姑娘们身边经过,笑咧着嘴端到客人桌上。

“这不就是白菜和猪肉吗,怎取了看人下菜这么个名?”杨记的老客吴淼指着盘中的肉菜,有些哭笑不得。

他还当店里又弄了什么新鲜花样呢,原来只是把两盘菜合成了一盘菜。

“吴公子,您瞧。”韩旭环指了一圈新加的条桌,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一楼的客人都能听得见:“近日杨记的女客格外多,都快赶上男客了,姑娘家家的追求好身段,不敢多吃肉,而男子呢,又多是无肉不欢,这道看人下菜,男女同桌点上正好,男客吃肉,女客吃菜,这菜里还能沾着肉味,既能解馋,又不会毁了大好身段。”

说到这,他斜眼偷睨了眼吴公子身侧小妇人,低声打趣道:“吴公子今日点了正好,有少夫人帮您吃菜,这看人下菜,今日老客打八折,算是我家掌柜的讨夫人们欢心的。”

“好一个看人下菜,这杨掌柜真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吴淼失笑,原本觉得这菜名不是什么好名字,听得这么一解释,倒是觉出几分趣味来。

听得此菜老客打八折,一时间,众人纷纷点单,一声声“看人下菜”的吆喝声在酒楼内响起,将那些拿杨晴开刀的姑娘们膈应得脸都红了。

让利赚个好心情,杨晴坐在柜台后,悠哉悠哉摇着团扇,面上笑容随着声声吆喝越发绚烂,明媚得刺眼。

小样,不就是玩些膈应人的小把戏吗,真当她九年义务教育白学的?

午饭时间还没结束,女客们便三三两两地离去了。

韩旭回到柜台后,冲自家掌柜的竖起大拇指:“高,掌柜的,您实在是高。”

点名道出这道菜是为那些女客准备的,偏偏对方还不能说些什么,只能白白受一肚子窝囊气。

“都是些登不得台面的小伎俩罢。”杨晴收起装逼用的团扇,揉了揉鸡皮疙瘩倒竖的胳膊:“冷死我了,还好她们走得快。”

那些人要再不走,她的扇子也摇不下去了。

“掌柜的真是……”韩旭失笑,左右看了两眼,压低声音道:“掌柜的,您说,他们还会再来吗?”

皇上方立新太子,杨记就刮起一阵妖风,也不知那些与牧小世子有仇又拿牧小世子没办法的主会不会都把脾气撒到他们掌柜的头上。

“脚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要来我们也没办法。”对于无聊人的刁难,杨晴看得很开:“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和气生财,不管对方再如何刁难,只要他们明面上没有错处,就不能跟人闹红脸。”

“掌柜的放心吧,我都有交代下去。”离开家里茶馆那块方寸之地后,韩旭成长得飞快,对人情世故说不上通达,却也有七八分的了解,自然不会因为别人的错处毁了杨记的名声。

二人说话间,林杭气势汹汹地从酒楼外行来。

“大哥?”杨晴看着兄长,眼中带着几分意外:“你怎么会从外面回来?”

他不是在二楼和老客谈天说地吗,什么时候跑外面去了?

林杭大步走到柜台前,压着声音,表情很是生气:“你知道那群女人为什么天天跑我们酒楼里来吗?有人在背后指使她们。”

“你看到了?”杨晴下意识身子前倾,等待兄长给出答案。

“方才那群女人离开,我跟了出去,就看到她们中有人拐入巷子里,同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说了今日的情况,得了三钱赏银。”林杭强压着心中怒气,牙齿咬得“咯吱”直响:“我跟了那个小厮一路,发现他是做布匹生意的王姓公子的贴身小厮,那王姓公子认识怀王,似乎准备以搅乱杨记生意的方式讨好怀王。”

闻言,杨晴有些哭笑不得。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转脸冲韩旭道:“韩旭,一会店里闲下来了,你跑一趟怀王府找富贵小哥,告诉他今日发生之事。”

“掌柜的放心吧。”韩旭应罢,见有贵客登门,忙不迭迎了上去,热络地招呼着。

林杭依旧沉着张脸,不忿地碎碎念:“他想讨好怀王,找牧小世子麻烦去,欺软怕硬算什么。”

末了,他看向妹妹,不确定道:“阿晴,怀王真的会管此事?”

“这般下作的手段,怀王还是不屑用的,更何况,如今对方打着讨好他的旗号。”杨晴一脸笃定,却不想,半个时辰后这个结论就被无情推翻。

第612章 拒绝的权利

第612章 拒绝的权利

听得韩旭汇报,杨晴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好半响,她朱唇一张一合,呐呐道:“怀王当真这样说?”

“这种事情,韩旭不敢说假话。”韩旭稍稍垂首,眉心不自觉地拧在一处。

和掌柜的一样,他也认定怀王会出面解决此事,没想到去怀王府通报后,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句:“杨晴要想解决问题,就让她自己来同本王说。”

短短十八个字,生生幻灭了怀王在他心中的清高形象。

他知道怀王对自家掌柜有几分意思,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从怀王今日所言中读出几分乘人之危的味道。

少倾,见掌柜的没应话,韩旭压低声音道:“掌柜的可要去?”

“回家吃饭去。”杨晴起身,拍拍韩旭肩膀:“这几日怕是有人不太安生,辛苦你了。”

“这都是我应当做的。”韩旭挺直腰杆,面上满是认真。

“呵!”杨晴展颜,温和道:“等麻烦事过了,给你放个假,你也该好好休息两日了。”

“谢掌柜的。”休息一事韩旭不曾想过,只是掌柜的主动提出,还是叫他大为感动。

不得不说,他家掌柜的是全世界最好的掌柜。

“哥,走吧。”杨晴拽住兄长衣袖,兄妹二人并肩离去。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出了杨记,林杭率先打开话匣。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不管还有锦风管。”杨晴耸耸肩,以无所谓的语气道:“我想,他之所以拒绝,要么是懒得管这种芝麻大的事,要么就是懒得搭理我。”

“他若是懒得搭理你,就不会让你去他府上了。”相较于妹妹的轻松,林杭的脸色则不是特别好看。

在他眼里,怀王只有两个形象,一,他们在虎城时置牧小世子于绝境,还冷眼旁观的阴险形象,二,对他妹妹心怀不轨的好色形象。

而此时怀王浮现在他脑中的,就是第二个形象。

“话是这样说,你觉得为了这事,我可能去吗?”杨晴失笑,对怀王所言并不上心:“他也知道我不可能去,就这么一说罢。”

一桩不起眼的小事而已,她不可能为了一件自己未来夫君可以解决的事情跑去夫君对头府里冲对头求情,除非她脑子撞坏了。

“本王倒是觉得你应该来。”清冷的声音自身侧传来,杨晴一个激灵,侧目看去,入目是兄长日渐健硕的身躯。

林杭挡在二人中间,很好地护住妹妹,眼中带着几分警惕:“怀王殿下。”

“我们王爷与杨姑娘谈话,烦请林公子回避。”富贵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几分命令的意味。

闻言,林杭非但没有让开,反将人护得更紧:“我妹妹过些日子就要成亲了,自然应该避嫌。”

“杨姑娘若真要避嫌,就不该出来做生意,怎的,只对我们王爷例外?”富贵语气越发不客气。

“怀王与牧小世子之间的关系,你作为怀王的贴身小厮,不会不懂吧?”林杭抬起下巴,态度不遑多让:“避嫌这事,避的当然是例外的人。”

眼见二人吵起来就没个完,路边又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看,杨晴拉拉兄长的衣袖,柔声道:“哥,你别说了。”

“该说的就得说清楚,免得某些人纠缠不清。”林杭说到这,意有所指地扫了怀王一眼。

“杨姑娘可打算避嫌?”邱秉文没有理会少年的态度,而是将目光投向驱使自己今日出来的女子。

“街上谈话终归不方便,怀王殿下若是不介意,烦请移步寒舍。”杨晴颔首,态度不卑不亢。

“好!”邱秉文干脆利落地应了声,先一步离去。

见状,看热闹的路人收回目光,各自忙碌起来。

“阿晴,你还真打算与他谈呢?”林杭一双星眸睁得圆滚滚的,眸中满是警惕:“我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你觉得我有拒绝的余地吗?”杨晴以手扶额,幽幽叹了口气。

她没有拒绝的余地,无论是对方对她的恩情,还是对方凌驾于她的身份,都让她失去说“不”的权利。

“只要你不愿意,他就拿你没办法,有牧小世子给你撑腰呢。”林杭嘴上说得头头是道,语气却是有些不自信。

“你也说了,有牧锦风给我撑腰,他总不能把我给吞了。”杨晴柔柔一笑,抬脚朝东行去。

等走到家门前时,怀王已在一旁的巷子里等了有些时候。

“杨姑娘排场倒是不小。”富贵冷嘲热讽道。

“让怀王久等了!”杨晴屈膝,盈盈一拜,并未接富贵的话匣。

“不久!”邱秉文伸手虚扶女子一把,见她没有躲开,眸中冰霜稍稍化去几分。

须臾,他摆摆手,示意富贵退下,目光却是落在女子身侧的少年身上。

杨晴犹豫几息,扭头冲兄长道:“哥,你先到一边等我吧。”

林杭歪着身子靠墙,偏过头不说话。

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的妹妹有点儿“傻”,干脆拒绝便能解决的事,她非要弄得复杂。

“哥!”杨晴扯了扯兄长的衣袖,眸中带着几分恳求。

林杭最是受不住妹妹这个眼神,当下步子朝后一挪,勉为其难地将二人距离拉至三尺。

末了,见妹妹尤在巴巴地望着他,他这才又退一步。

折腾了半柱香的时间,林杭终于愿意退到一丈开外,只是目光恨不得黏在妹妹身上,生怕错过二人交谈时 一举一动。

“你们二人虽无血缘,关系却是比一般兄妹亲近。”邱秉文扫了林杭一眼,语气淡淡地阐述事实。

“是阿晴有福分,能得一个万般照拂阿晴的兄长。”提及兄长,杨晴眸中添了几分暖暖的笑意:“只是家兄对阿晴太过关切,有时候行为难免过激,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怀王见谅。”

“你都这般说了,本王再计较,岂不显得小气?”邱秉文挑挑眉,态度叫人摸不着头脑。

“那民女就先谢怀王宽宏大量!”杨晴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匣,顺着杆子往上爬。

“呵!”邱秉文失笑,笑意不达眼底。

第613章 杀意

第613章 杀意

二人相对而立,静默良久,气氛渐渐诡异压抑。

“咳!”杨晴不自在地低咳了声,压低声音道:“怀王想说什么便说吧,阿晴听着呢。”

“自父皇册封四弟以来,本王一直在思考一件事。”邱秉文上前一步,在林杭警惕的目光中弯下身子。

对上男子灼灼目光,杨晴不着痕迹退后半步,面上扬起弧度正好的笑容:“怀王请说。”

“似乎打从杨姑娘出现后,本王就诸事不顺。”邱秉文斜挑起唇角,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杨晴自不认为对方忽然造访是为了骂她是扫把星,当下微微仰着脑袋,静待男子下文。

忽的,邱秉文猛然出手,一把卡住女子脖颈,身上散发出可怕杀气。

“邱秉文!”林杭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等冲上前,却见男子收手,施施然离去。

整个过程不过几息,开始得突兀,结束得突兀,离去得更突兀。

杨晴双手捂着脖颈,急促呼吸着,心中一阵后怕。

方才那一瞬间,她觉得怀王真的要动手杀了她。

“阿晴,你没事吧?”林杭紧张地扶着妹妹,因为生气,手背上青筋暴起,一张清秀的包子脸更是涨成了猪肝色。

“没事!”杨晴木纳地摇摇头,尤未能从恐惧中回过神来。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不止一次感受到敌意和杀意,但给她最大冲击的还属今日。

因为出身皇族,多年身居高位,让邱秉文有着别于常人的气势,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就是刀口舔血的暗卫都不能比拟。

“怎么没事,你脖子都红了。”林杭扯开妹妹护着脖颈的手,入目是三道明显的指印,可以看得出来,那一瞬间,怀王用力了。

“可恶!”林杭低啐一口,愤恨道:“早知道他真下了死手,我方才就该跟他拼了。”

虽然怀王出手后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冲了上去,但见怀王很快抽身离去,他只当怀王是在吓唬他妹妹,没想到却是动了真格。

“我没事。”杨晴柔柔一笑,叫兄长拉下嘴角。

“你能不能别总想着安慰人?”林杭拧着眉头,表情有些生气:“我是你哥!”

“才大我三个月!”杨晴出声纠正。

“那我也是你哥。”林杭涨红着脸,眼中满是心疼。

感受到少年的关心,杨晴扬起的唇角慢慢垮了下来。

她揉了揉眼睛,终是忍不住委屈道:“凭什么?”

“与他们交恶的是牧锦风,就因为牧锦风他们得罪不得,就一个两个地来捡我这个软柿子捏。”

狗腿子迁怒于她,怀王也迁怒于她,有本事找牧锦风正面刚,欺负她一个没权没势的算什么好汉?

杨晴眼睛微微泛红,嘴扁成钓鱼用的鱼钩子:“哥,刚才吓死我了!”

“不怕不怕!”林杭轻轻拍着妹妹的背脊,一脸认真道:“你放心,咱爹一定能考上武状元,等你嫁入牧家,有人保护你了,哥也去谋个一官半职,到那时候,谁都欺负不了你。”

多年江湖漂泊,四海为家,让他习惯用拳头说话,直到来到京都,他才渐渐意识到,拳头再厉害也压不过权势。

闻言,杨晴吸吸鼻子,声音中染上些许哽咽:“我也要在京都横着走。”

“嗯嗯,在京都横着走。”

“我也要去祸害别人的营生。”

“行,哥陪你一起祸害。”

“我要掐怀王的脖子。”

“行……”林杭先是条件反射地应承,很快反应过来,一本正经道:“其实,你如果想掐怀王的脖子,不用等到以后。”

“今天晚上,我和爹可以潜入怀王府,悄无声息地将人搬出来,到那时候,你想掐多久掐多久。”

“噗嗤!”杨晴被兄长认真的模样逗乐,终是换上明媚笑脸:“他可是王爷!”

“王爷怎么了,他王府里有功夫比咱爹厉害的?”林杭扬着下巴,态度很是认真:“你放心,只要咱爹出手,绝对能将人扛出来。”

说到这,他身子稍稍压低几分,轻声道:“不过你得先找宗大公子要点迷//药之类的玩意儿,怀王府的眼睛太多了,不好避开。”

“知道不好避开你还敢想呢,先不说宗凡愿不愿意给药,就是他愿意给,你确定咱爹就能避开所有眼睛?别到时候再把咱爹赔进去毁了前程。”对于兄长的认真,杨晴忍俊不禁,她伸手拽住兄长衣袖,将人朝家里拖去:“我就逗你玩的,别当真。”

临了要跨过月洞门的时候,她松开扯着兄长的手,双手拢起肩上裘衣,将脖颈上尚未消退的痕迹遮盖:“方才发生之事是我们兄妹两的秘密,你可别让爹娘知道。”

林杭不接话,拿脚踢着地上石子,稚气地无声反对。

“你要不答应我就跟爹告状,说你欺负我,走在路上净顾着看姑娘,伸脚把我给绊了。”杨晴言罢,大步朝院内行去,一面走一面高声唤道:“爹,爹,我有事跟您说。”

眼看妹妹当真要告莫须有的状,本就被劝说得犹豫的林杭登时认怂,忙不迭追了上去:“阿晴,阿晴。”

“你们兄妹二人这是怎么了?”林方朔推门行出,目光在兄妹二人身上巡视一圈,最后落在女儿面上。

“酒楼这两日不是总有些吃饱了撑的闲人来捣乱吗,今儿个那些人又来了,没想到大哥一下就揪出了背后指使的人。”杨晴小跑到父亲身边,小脸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原本我只当是怀王的爱慕者自发生事,都没往这方面想,要不是大哥,不定还要受多少日骚扰,您可得好好夸夸他。”

说到这,她冲父亲挤了挤眼睛,以唇形道:“他就盼着您夸呢。”

“杭儿?”林方朔扭头看向儿子,眼中带着几分征询。

林杭挠挠脑袋,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我就随便那么一猜,没想到真撞上了。”

“不错。”林方朔大步上前,抬手拍了拍儿子肩膀。

得了父亲肯定,林杭有些激动,他笑咧着嘴,表情憨态可掬,一副不谙世事的纯净模样。

第614章 变戏法

第614章 变戏法

趁着父子两交流感情的空档,杨晴一溜烟闪入闺房。

关上房门,她来到梳妆台前,解开遮盖脖颈的裘衣,对镜细细端详脖颈上的伤势。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使劲,也在她脖颈上留下道道红痕,再加上现在天气冷,淤痕消得慢,要想好全了,怎么也得等上小半日。

未免被发现,杨晴翻箱倒柜找出宗凡送她的膏药,对着脖颈红痕细细涂抹。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怀王会忽然出手掐她。

说他是迁怒吧,这种迁怒方式未免太降低自己的身价,可要说他不是迁怒吧,她又实在看不出他此举的意义何在。

与她同样想不通的还有富贵。

从林府门口走到怀王府,一路上,富贵一直在偷偷拿眼打量自家爷,几度欲言又止.

好容易挨到怀王府,终于没了外人,他这才小跑着上前,压低声音道:“爷,小的知道杨姑娘所作所为甚是令人厌恶,您若是想给她点教训,让小的来就是,何必自己亲自动手呢。”

闻言,邱秉文斜眼横了贴身小厮一眼,见他闭嘴,这才收回目光,大步朝书房方向行去。

“吱呀!”书房房门开启,很快合上,将富贵关在外头。

邱秉文走到案桌前,入目是一本本翻阅大半的书籍,而这些书籍有一个共同特点,那便是记载志怪。

原本他想,今日种种究竟是他种因得果,思虑不全造成的,还是纯粹就是老天爷拿他来开玩笑。

后来他忽然意识到,他诸事不顺是从遇上杨晴开始的。

打从杨晴出现后,他布下的局被破,与牧锦风的关系越发紧张,就连隐瞒皇家丑闻,也会招来父皇的不满。

再往深处想,杨晴此人不对劲的地方就越来越多。

首先,年幼时曾险些被父亲溺死,照理来说,应当惧水才是,可她非但不惧水,还有着绝佳的水性。

其次,她敢抓蛇,懂抓蛇,又有一肚子故事和点子,其见识与接人待物的通透,全然不像一个从村里走出来,没接受过嬷嬷教习礼仪的姑娘。

最为重要的一点,也是叫他忽视得最彻底的一点,便是那日她在沢鹿山上险些叫赖狗子非礼。

那日她被李桃儿推下陷阱,衣裳莫名散开,而陷阱内的捕兽夹为其触发,竟是没能伤到她分毫,已经不足以用古怪二字来形容。

当时他见她狼狈挣扎,下意识将她做柔弱女子看,如今细思,倒是有许多地方经不起推敲。

邱秉文随手翻动一页书籍,视线却是定格在自己的右手上。

就在一刻钟前,他用这只手掐上了杨晴的脖颈,他想知道,他对她生了杀意,她会是何种反应,可电光火石的一刹,他只在她眼中瞧见满满恐惧。

翻开的书籍被合上,邱秉文大手一挥,将所有书籍尽数扫落在地。

他后退一步,腿弯打在椅子沿上,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凳子上。

“爷,您没事吧?”

“别进来!”

邱秉文双手扶着脑袋,只觉头疼欲裂。

他当真疯魔了,竟是往怪力乱神之说上想。

成王败寇,到底是他思虑不足,棋差一招,并非杨晴是妖怪,更并非牧锦风得了妖怪的帮助。

可他,究竟哪里行差步错了呢,错到让父皇彻底放弃他,忽然下召立老四,补上太子之位多年来的空缺。

无论他对皇位对权势有多渴望,都不可能与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抢夺,父皇此举,意在彻底熄了他争权的心思。

这几日他思虑了许久,把自己近期做过的所有决定都翻出,其中最为错误的决断,便是烧了对林方朔有利的证据。

可他不认为牧锦风会将此事告知父皇,这件事上牧锦风若是告密,父皇的态度绝对不会像今日这般平静。

至于为了保全先皇名声逼死章大人,杀了陈梅,在父皇眼里看来虽然有错,但也不至于产生如此后果。

邱秉文越想脑袋越难受,最后索性放弃思考,一手支着脑袋,缓缓闭上双目。

不知不觉中,竟是睡了过去。

皇宫中的御花园内有一小片梅林,每逢冬日,就会开出漂亮的白梅。

邱秉文不知自己为何忽然从书房中来到梅林,举目四望,就见一红衣女子持剑,在林中翩翩起舞。

能在花园中舞剑的女子,必然是极受宠的,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父皇何时宠了个武艺高强的妃子。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一步步朝梅林深处行去。

晨光落下,驱散林中薄雾,也显露出女子窈窕身段。

邱秉文觉得,女子的背影有些熟悉,不等他回想起来,女子已经回身。

在瞧见女子面目的一刹,他整个人触电般僵住,呆若木鸡。

“陛下下早朝了?”牧铃君展颜,英气绝美的面上瞧不出太多欢喜:“白梅盛开,终归冷肃了些,不如臣妾给陛下变个戏法,将这周遭的白梅染红。”

伴随着女子声音落下,冰冷的长剑抵在他的脖颈上。

“铃君?”邱秉文轻唤一声,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清楚地知晓,自己在做梦,可他怎会做如此荒诞的梦,梦见铃君还活着,梦见铃君唤自己“陛下”,莫非,他心中其实在盼着当年之事没有发生,毕竟,若是当年铃君没有死,他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狼狈局面。

“陛下似乎不怕铃君的剑。”牧铃君轻笑,手腕微动,划破男子颈间肌肤:“也是,我喜欢陛下,怎么可能做出伤害陛下的事呢?陛下就是在仗着臣妾的喜欢。”

说到这,她手腕再次转动,这一回,剑从男子颈间抽离,落在了她自己的脖颈上。

“臣妾给陛下变个戏法。”牧铃君凄凄一笑,长剑伴随着话语慢慢在颈间划开:“就用臣妾的鲜血,染红这冷肃的白梅,为陛下统领天下,千秋万代的大业增添几分喜庆。”

声落,鲜血喷溅,染红朵朵白梅,也染红了邱秉文的眼。

他很想冲上前,双脚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子倒在地上,鲜血在她身下蔓延开来,红得锥心刺目。

与脖颈那抹红同样刺目的,还有女子微微隆起,足有四五个月的腹部。

第615章 解释

第615章 解释

“呼!”

“呼!”

邱秉文猛然睁开双眼,冷汗顺着额际滑落。

他一手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着,仿佛一条即将渴死在岸上的鱼。

“爷!”富贵轻轻叩响房门,紧张道:“您没事吧?”

回应他的,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爷?”富贵推门闯入,一个箭步冲到自家爷身边,眸中满是关切:“您这是怎么了?可要请大夫?”

邱秉文摆摆手,哑声道:“本王梦到了铃君。”

“爷……”富贵表情一僵,一时不知当说些什么。

“梦到她死在本王眼前,肚子里已经四五个月大的孩子也死了。”邱秉文说到这,痛苦地闭上双眼。

“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您想要孩子,多得是女人愿意为您生,您又何必……那孩子与您没缘分啊。”富贵干巴巴地劝慰着,他心里清楚,孩子一直是他家爷梗在心头的刺。

当年,坊间传闻王妃与宗凡有苟且,他和他家爷亲眼看见王妃为宗凡擦汗,二人有说有笑,甚至分吃同一个果,共饮同一坛酒。

要知道,王妃喜洁,便是与他家爷都少这般亲密,这件事的冲击可想而知。

当天夜里,他家爷与王妃相谈,不欢而散,二人第一次分房而眠。

他家爷虽有姬妾,但在娶王妃过门后,可以说是专宠王妃一人,便是闹别扭分房睡,也没有招宠姬妾,将二人的矛盾扩大。

偏偏王妃性子过娇,非但不愿低头认错,反越做越过分。

眼看传言甚嚣尘上,他家爷再找王妃谈论此事,却被王妃赶出房间。

恰在此时,柳太傅请他家爷喝酒,爷便带着一肚子气赴宴去了,哪知柳太傅这场宴乃是鸿门宴,竟是胆大包天到给他家爷下药,设局让他家爷与柳侧妃发生关系。

柳太傅到底是他家爷的师傅,念着柳太傅曾经为他传道受业解惑的情分,他家爷没有追究此事,加之王妃的态度令人发恼,为了气一气王妃,他家爷索性将素来与王妃不合的柳侧妃娶入当时的太子府。

洞房当日,他家爷没有去柳侧妃房中,而是先去的王妃那,哪知抵达之时见王妃坐在凳子上,鲜血自下身流出,染红了她的裙摆。

王妃在他家爷与柳侧妃成亲当日喝下了堕胎药,亲手药掉了肚子里两个月大还未成形的孩子。

因为这件事,他家爷与王妃彻底闹僵,夜夜宿在柳侧妃的偏院中。

二人僵持,拉锯着,他家爷在等王妃低头,等她受不得冷遇主动认错,并彻底断绝与宗凡的关系。

流言在这一场拉锯战中肆虐,不仅影响了王妃和宗凡的名声,甚至连牧家的名声也受到牵累。

王妃素来以牧家为荣,哪容得下家族蒙羞,他断定,哪怕为了牧家,王妃也一定会低头。

哪知,王妃最后选择用一把火结束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选择用自己的死证明清白,维护牧家的脸面。

他不知柳侧妃在其中到底使了多少登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才让王妃偏激至此,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王妃药掉腹中胎儿一举成为了梗在他家爷心头无法拔除的刺。

“是呀,没有缘分。”邱秉文轻笑一声,幽幽吐了口浊气。

铃君药掉孩子后,他一连做了好几夜的梦,有时候梦见铃君挺着个大肚子,有时候梦见自己怀中抱着个小娃娃,孩子像他,亦像她,说不出的粉嫩可爱。

那个他盼了一年多的孩子呀,就这么没了。

“要不,爷再娶正妃吧?”富贵弯着腰站在自家爷面前,小心翼翼道:“爷这个年纪,也当生子了。”

邱秉文捂着胸口,仰面倒在椅子上,胸腔剧烈起伏。

要孩子吗?他不是没想过要孩子,但他希望长子由正室诞下,希望自己的嫡长子是这个世上最优秀的孩子。

铃君太优秀,优秀到她走了之后,他竟是找不出一个能与她比拟,配站在他身边,为他诞下嫡长子的女人。

“爷!”

“给本王焚一炉安神香。”邱秉文吩咐罢,忽的将人叫住,沉声道:“去宗府,将宗凡请来,本王有事问他。”

“是!”富贵颔首,无声退了出去。

邱秉文用力揉着胸口,心还在隐隐作痛。

那个梦境太过真实,真实到鲜血喷溅在脸上是有温度的,真实到铃君深埋眼中的痛苦足以刺伤他。

是否,当年她离去时就是怀抱着这样浓烈深刻的痛苦?

究竟当年他们之间有多少误会,是否,他真的做错了什么?

这是头一回,邱秉文开始反思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只因为梦境中一个眼神。

“叩叩!”敲门声响起,将回忆打断。

邱秉文缓缓睁开双眸,沉声道:“进!”

“吱呀!”房门打开,富贵态度恭敬地将宗凡请入。

“怀王!”宗凡拱手见礼,温和道:“怀王深夜相邀,不知所为何事?”

邱秉文看向富贵,抬了抬手指,富贵连忙退下,同时将门带上。

“宗大公子自便吧。”邱秉文冷淡道。

宗凡环顾四周,见书籍散落在地上,当下躬身将一本本书捡起,这才找了张椅子坐下:“怀王似乎心情不大好。”

不仅将书撂了一地,还没有在他这个所谓敌人面前遮掩自己的情绪,实在是有些反常。

邱秉文抬眼看了男子一眼,语调冷漠,却又夹杂着几分不可名状的情绪:“本王今日请宗大公子来,是想问公子一件旧事。”

“怀王请问,若是能答,宗凡定不隐瞒。”宗凡稍稍颔首,态度是不变的儒雅温和,

闻言,邱秉文又看了男子一眼,这才徐徐道:“当年,本王见你与铃君共饮一坛子酒,宗大公子可否解释一二?”

宗凡不料男子会忽然问及陈年旧事,怔愣几息后微微拧起眉头,表情有些古怪:“怀王当日在场?”

邱秉文没有回答,神态冷清淡漠,似只是随口那么一问。

然,多年前的旧事重提,怎么可能不心中不在乎。

宗凡有些怀疑此事与怀王同铃君关系变僵有关,当下据实答道:“当日锦风与铃君做赌,谁输了,就要吃另一人吃过的东西,恰好我去牧家找锦风,也被拉入这场赌注中,最后我与铃君输,饮了锦风喝过的酒,吃了他咬过的果子。”

听得答案,邱秉文眼皮跳了下,周身气压低沉几分:“可本王当日并未见到锦风。”

“洗漱去了。”宗凡依旧回答得干脆。

“洗漱去了?”邱秉文失笑,玩味道:“大中午的洗漱,会不会太巧了点?”

他刚好到,刚好看到他们二人暧昧不清,刚好锦风不在场。

“怀王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是我唯一能给怀王的答案。”见男子眼中暗藏讥嘲,宗凡眉心微微隆起,神态不再如初时温和:“怀王此次请我来,若是想了解事情的真相,我可以将我所知尽数道出,为怀王开解心结,若怀王只想宣泄,羞辱已故之人,那么宗凡就此告辞。”

言罢,他起身离去。

第616章 堆积的误会

第616章 堆积的误会

“站住!”男子清冷的声音染上一层愠怒:“本王允许你走了吗?”

“怀王还想问些什么?”宗凡回身,神情亦有些恼怒:“怀王想从我口中听到什么答案不妨直说,宗凡可以配合。”

“果子与酒本王姑且相信你的言论,那铃君为你擦汗呢?你又当如何解释?”此时此刻,邱秉文既希望宗凡能给出完全推翻他先前猜想的答案,又不希望得到这份答案。

他内心纠结,无比矛盾,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更想要哪个答案。

听得男子询问,宗凡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算是知道怀王与铃君的关系为何会忽然急转直下了,他们三人之间,存在着太多不当有的巧合与误会。

“怎的,你是记不得了,还是想着当如何愚弄本王?”见男子久久没有回应,邱秉文不免有些急躁。

“当时,铃君并非在为我擦汗,而是为我擦脸上的酒渍。”宗凡长吁一口气,幽幽道:“那场赌注,铃君在输了之后为了耍赖,偷偷在酒坛边缘抹了祛湿膏,锦风没有发现,于是乎……”

余下的他没有说完,也无需说完。

邱秉文怎么也没想到,当年他所见的暧昧亲昵,竟只是一场荒诞的游戏。

铃君笑倒在宗凡肩上,用帕子为宗凡擦拭面颊,院里的丫鬟小厮掩唇偷笑,其乐融融,那些当时在他眼中无比此刺眼的画面,此刻化为了讥笑他的符号。

书房内很是安静,呼与吸之间,能感受到暗流涌动。

气氛越发沉郁,山雨欲来,宗凡立于书房正中间,神色坦坦荡荡:“怀王,我自认从未对铃君做过越逾之举,我不知你为何总对我抱有怀疑与敌意,就算我真有何种行为叫你看不上,打入小人行列,你就是不信我,也当信铃君与锦风吧?”

“你喜欢她,不是吗?”邱秉文低垂着眼睑,很好地掩盖眸底多余的情绪。

“不可否认,当年我对铃君心有爱慕,可打从她与你成亲后,我便自发避嫌,从未与她单独相处过一回。”对于自己曾经的心思,宗凡承认得依旧坦荡:“如果我真是个小人,在你与铃君成亲之前我便会使手段去抢,等你们二人木已成舟,我再去插足又有何意义,你与她的婚姻是皇上做保,根本拆不得。”

宗凡所言句句在理,邱秉文也心知肚明,然,只要一想到他们之间有婚约在前,想到有一个人默默守护着自己的正妻,且,那人的温和儒雅为世人所称赞,为无数女子所倾倒,他就无法做到不去提防。

最为关键的是,他曾经试探过铃君,问她若是宗凡那般的男子追求她,她会作何反应,出乎他预料的是,铃君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马上嫁给他。”

如果宗凡追求她,她就会嫁给他……

原本他只将此言看做一句玩笑,可当瞧见二人亲密,可当他们夫妻之间争吵过后,可当他听得铃君跟丫鬟抱怨,抱怨没有福分遇上宗凡那般体贴入微的男子后,所有的心知肚明就都不作数了。

他与铃君的婚姻是父皇做保,拆不得又如何,在他与铃君互不相让,针尖对麦芒的时候,宗凡的温柔如春风化雨,无孔不入,渗透进他们婚姻的每一处,以至于到后来,铃君已经不再愿意与他同房。

是以,铃君对他的态度冷一分,他对宗凡的猜忌就多一分,到最后愈演愈烈,终是爆发。

邱秉文缓缓闭上双目,在心中无数遍地否定宗凡给出的回答,到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疑心病。

所有的玩笑误会皆被他当了真,只因为,从这段姻缘开始时,他就心存提防。

“你知道吗……”邱秉文打破沉默,笑得有些自嘲:“我曾问过铃君,你若是追求她,她会是何种反应,她告诉我,她会嫁给你。”

闻言,宗凡眉心微微隆起,随后舒展开来:“关于你,她在我这也有一段评价。”

言罢,见男子朝他看来,宗凡微微一笑,温柔道:“她说,你与我皆生了一副讨姑娘欢心的皮囊,不同的是,你性子清冷,让姑娘们不敢靠近,我性子温和,让女子趋之若鹜,所以,我适合做朋友,你适合做夫君,做我的朋友会很舒心,做你的妻子也会很舒心。她已经有了我这个朋友,生辰愿望便是做你的新娘。”

“这个愿望,她连续许了好些年。”

“铃君……”置于臂托上的大掌无声紧握,邱秉文深吸一口气,这才压下心中酸涩。

“在你与她成亲前夜,我给她送了份礼物,她哭着同我说,她此生已经无憾了,流过这一次泪,她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宗凡面上带笑,眼眶却不自觉地泛红:“我也觉得她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叔叔受万人敬仰,弟弟聪敏好学,夫君乃是天下女子所爱慕敬仰的存在,有着大好前途与让人难望其项背的才情。”

因为相信她能够幸福,所以他才会那么痛快地放手。

“啪!”臂托断裂,木刺扎入邱秉文掌中。

鲜血顺着手掌流出,他却似没有痛觉,连眉头都不曾一动。

宗凡看了眼男子受伤的手,犹豫几息,私心占据上风,没有上前:“我以为,怀王不会相信我的说辞。”

在此之前,他不止一次同对方解释过他与铃君的关系,最后甚至不惜远离京都,只为让他们夫妻重归于好,却不想,他每一个举动都能被怀王拆解,怀疑。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成为虚伪小人的代名词,百口莫辨。

“我梦到铃君了。”邱秉文幽幽叹了口气,随后不再同对方说话,转而冲门外唤道:“富贵,送客!”

富贵应声行入,将宗凡迎了出去。

房门关上,邱秉文抬起右手,上面扎满木刺,是与梦里一般鲜艳的红。

大掌微微收拢,刺痛感传来,鲜血顺着手掌向下滑去,在玄色的衣裳上晕开深渍。

恍惚间,他又瞧见铃君,她坐在房中,身下淌着血,面上带着笑:“为什么药掉这个孩子?你我都多久没圆房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哪来的你不知道吗?”

终归,他们的性子都太硬,他多疑猜忌,她骄傲倔强,明明是小小一个误会,最终却折上了两条人命。

第617章 拜托

第617章 拜托

离开怀王府,宗凡没有选择乘坐富贵备好的马车,而是徒步朝家中行去。

夜风迎面拂来,吹起三千烦恼丝,他口中呵出一口冷气,心情有些沉重。

哪怕他已经移情,可只要一想到那本该鲜活幸福的人儿成为一捧黄土,心里尤一阵发闷。

他不知,他所心疼和惋惜的姑娘,此刻正打量着他。

一张遮住全脸的黑色面具,一身隐于夜色中的夜行服,头发以一条黑色绸布随意扎住,若非身段窈窕,任谁也瞧不出来她是个女人。

牧铃君坐姿随性大气,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落在男子身上,全然没有一丝诈死之人当有的小心翼翼。

行到半路,宗凡觉察到似乎有人在看他,抬眼看去,就见某位大人的屋顶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因为离得太远,他瞧不见女子面具后的眼睛,只觉那人的目光虽然有些放肆,却不带敌意。

他冲女子点点头,很快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行去。

“呵!”牧铃君轻笑一声,转眼移开目光,看向怀王府所在的方向。

漆黑的夜色中,怀王府为暖黄色的烛光包裹,一派静谧祥和。

紧闭的书房透出丝丝微光,将人影投落在窗户纸上。

牧铃君抬手,在半空中勾勒出男子的轮廓,面具后露出的一双眸中带着深深的眷恋。

哪怕只瞧见一道剪影,她都能在上面补全男子的五官,补全他身上每一处细节。

“你很痛苦吗?”牧铃君喃喃自语,眼睛微微弯起,似笑非笑:“你一定很痛苦吧,可你受的这些苦,比起我当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当让你万劫不复的,才不枉我重活一世,可饶是重活一世,我也舍不得杀你。”

“你便是仗着我对你的喜欢。”幽幽一声叹息自喉间溢出,牧铃君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足尖一点,眨眼间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仿佛不曾来过。

次日一早,杨晴方行出房门,便被父亲叫入书房。

她小步跟在父亲身后,小幅度活动着身子,精神抖擞。

林方朔行到案桌后,将压在书下的信件掏出:“这是给你的信。”

杨晴双手接过,拆开一看,里面只有简单几句话:“阿晴,昨夜邱秉文忽然邀宗凡相见,烦请你帮我探探宗凡口风,看昨夜邱秉文找他所为何事。”

读完信中内容,杨晴嘴角抽了抽,神情颇为无奈。

探宗凡的口风?这可不是件容易事,要知道,宗凡这人看着性子温和好相与,实则一张嘴跟铁打的似的,只要他不想说,一个字都撬不出来。

“这是拿我当砖头使呢?”杨晴咕哝了句,点火将信件烧去。

忽的,她感受到一道稍显寒冷的目光,抬眼看去,就见父亲正盯着她瞧。

“你和恩公很熟悉?”关于二人的关系林方朔本不打算过问,可当瞧见女儿如此自然的抱怨态度,不免心生好奇。

她好像和恩公认识,且交情匪浅,他这个女儿,结交朋友的能力未免也太强了点。

“也算不得很熟悉吧。”杨晴挠挠耳朵,眉心微微隆起:“应当算是一见如故?”

不不不,不对,她连牧铃君生的什么样都不知道,哪来的一见如故,她们的交情都是上辈子攒下来的,虽然,她已经记不得这份交情。

“原来如此。”林方朔点点头,没再追问下去,转而帮着将未燃尽的信笺烧完。

用过早膳,杨晴没有去杨记,转而与兄长一道入了缥缈楼。

受了牧铃君嘱托,哪怕再难,她也得试着去完成,她心里清楚,牧铃君所做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牧家,所以她必须帮她。

然,等到了缥缈楼,却是扑了个空。

听缥缈楼的伙计说,打从时明月与宗凡的亲事定下后,时明月就再没管过缥缈楼的生意,终日忙于置办嫁妆,将自己嫁出去。

没办法,杨晴只好去时明月家。

这是她头一次登门时家,与缥缈楼的宏大不同,时明月的家只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从外观上看,并无特别之处,然,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活水叮咚,假山环绕,小小一间院子,不像人住的,倒像是神仙住的,处处透着逍遥,处处透着自在,便是林间立一练武场,也不觉突兀。

在丫鬟的带领下,杨晴一面欣赏时家的景一面朝内行去,还未到主院,就听得女子娇蛮的抱怨声响起:“帕子太丑了,重做,你告诉那些绣娘,要是喜服她们做不好,她们就别在秀坊待下去了。”

“是!”怯怯的应声响起,很快,丫鬟们三三两两地退了出来。

杨晴看着一个个面有愁容的小丫鬟,拔腿行了进去:“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闻声,时明月看向来人,面色缓和几分:“没什么,就是下人差事没办好。”

“我看看。”杨晴捡起挂在桌角的喜帕,细细研究了一番上头的针线,随后表情古怪地看了女子一眼:“这喜帕绣得很好呀,哪让你不满意了?”

“这鸳鸯。”时明月指着喜帕上的鸳鸯,将不开心写在脸上。

“这鸳鸯怎么了?”杨晴又看了眼喜帕,便是心思玲珑如她,也没从细枝末节处瞧出什么不对劲。

“你不觉得这两只鸳鸯离太远了?”时明月小嘴高高撅起,愤愤道:“还有,你瞧瞧这两只鸳鸯的眼睛,公鸳鸯就没在看母鸳鸯,宗凡他不看我,难不成要看别的女人。”

听得这番言论,杨晴震惊,久久回不过神来。

“还有,你看这流水。”时明月继续在帕子上比划,神情好不认真:“从这两只鸳鸯的位置可以看出,是母鸳鸯在向公鸳鸯靠近,我与宗凡之间,他就不能主动些?”

杨晴瞠目结舌,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一旁的林杭暗暗咽了口唾沫,无声朝后退了一步,将二人距离拉开。

天啊,女人真是太可怕了,两相对比之下,他妹妹阿晴就是个温柔善良的仙子。

第618章 痛苦

第618章 痛苦

“咳!”好半响,杨晴从冲击中回过神来,她虚咳一声,自然地将话题转移:“虽然宗凡以前并不主动,但你们的亲事,不是他主动提的吗?”

闻言,时明月面上露出难掩的甜蜜笑容。

她双手捧颊,有些娇羞又有些得意道:“那倒是。”

“呵呵。”杨晴低笑,拿起一根摆在桌上的簪子簪在女子鬓发上:“这明面上看啊,是母鸳鸯努力在往公鸳鸯身前靠,可那是母鸳鸯先注意到公鸳鸯,如果它不主动上前,岂不白白错过一段大好姻缘?”

“再说了,你我都只能瞧见水面上,不定公鸳鸯在水面下的脚掌如何用力踩水呢。”

三两句话,便将时明月逗得眉开眼笑。

她拿起鸳鸯帕子仔细端详,只觉上面的绣纹比之先前顺眼不少。

林杭在一旁看着,眼中是不加遮掩的崇拜。

他家阿晴妹妹实在是太聪明了,他怎么就没有妹妹一半利索的嘴皮子呢?

在两道各异的目光中,杨晴又将一根簪子簪在女子鬓发上,由衷道:“真好看。”

时明月展颜,斜眼看向女子,小手轻轻搭在女子手臂上:“得亏你生成姑娘,要是生做男儿,就凭你这张嘴,还不知要祸害多少纯情姑娘。”

世人皆爱好颜色,但若有一人能让自己由衷欢喜,便是样貌不够出众,也总好过一块漂亮的木头。

此时此刻,她终是彻底理解,为何锦风会独独中意杨晴。

“我要是生做男儿,可能祸害到时掌柜?”杨晴顺势压低身子,面上笑容多了几分风流。

“这世间青年才俊,除了锦风勉强能与宗凡平齐,余下挑不出一个能与宗凡做比的。”时明月微微仰着脖颈,语气是说不出的骄傲。

见女子化身炫夫狂魔,杨晴扶额,好笑道:“怀王呢?他可是公认的美男子?”

“不管别人认不认,总之我不认。”时明月虽然不喜欢邱秉文,但她此言说的却是心里话。

在她眼里看来,宗凡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子,没有之一。

“便是怀王与宗凡、锦风重归于好,你也不认?”杨晴继续追问。

“邱秉文与宗凡修好?”时明月看怪物般看着眼前人,兀地伸手,将手背按在女子脑门上。

沉默几息,她将手收回,喃喃自语:“开什么玩笑,宗凡怎么可能与邱秉文私下里有往来。”

邱秉文最恨的就是宗凡,恨不得将其推入万丈深渊,便是锦风与邱秉文修好,邱秉文与宗凡之间都不可能修好。

“可……”杨晴眸光微闪,声音压低几分:“昨日我大哥坐在屋顶上吹风,就到宗凡从怀王府出来。”

“你说什么?”时明月“蹭”地站起,紧张道:“宗凡他没事吧?”

“自然没事,可我就担心怀王刁难他。”杨晴蹙眉,面上是恰如其分的担忧:“你也知晓,现在四皇子被册立为太子,怀王的心情怕是不会好。”

闻言,时明月拔腿朝外行去。

杨晴急忙跟上,慌张道:“明月姐,你可别去怀王府,现在……”

“谁说我去怀王府的,我要去找宗凡!”

得了想要的答案,杨晴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故作担忧地跟了上去。

跟在后头全程听得二人对话的林杭摸了摸后脑勺,神色有些迷惘。

他什么时候瞧见宗凡从怀王府里出来了?他昨夜分明没上屋顶啊。

时明月风风火火地行入宗家,恰好撞见宗凡要出去,她二话不说拦住男子去路,生生将人往屋内拖去:“宗凡,我有事要问你。”

对于昨夜在怀王府发生之事,宗凡本不打算提及,奈何女子死缠烂打,他又赶着去威王府给威王诊平安脉,当下只得含糊带过此事。

感受到男子言语中带着几分遮掩维护,时明月情绪越发激动:“误会?这里面能有什么误会?”

“明月……”

“要我看,他找你去根本不是为了听你解释,而是间接告诉你,当年之事全是一场误会,告诉你他有多难受,多无辜,好让你劝锦风放过他。”时明月一口气将话说完,按住男子肩膀,因为愤怒,胸腔剧烈起伏,连眼睛都红了:“就因为这么一个小小误会,他就将铃君逼至绝境,他可曾想过,他的冷漠给予铃君多大的伤害。”

“他现在不过是没了争夺太子之位的可能,铃君却是赔上了性命,活生生的一个人,被火烧没了,那个时候,他还在和那个害死铃君的贱人颠鸾倒凤!”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在男子素白的衣袍上,霎时间,空气静了下来。

时明月张大眼睛,任凭泪珠一颗颗滚落:“我不会原谅他,我也不允许你原谅他,宗凡,我不管你多大度,多君子,多正派,铃君这件事上,你只能有一种态度。”

她最好的朋友,她心目中最完美的最明媚绚烂的姑娘,为世人的言语,为那个人的冷漠压垮,选择以最决绝最炙热的方式离开,只为将身上冰霜化去。

泪水将视线模糊,时明月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掩面无声痛哭。

她讨厌宗凡的君子与正派,更厌恶锦风手下留情,邱秉文的冷漠击垮了铃君,他就该为铃君殉葬,可现在,成功在望之际,他们一个两个却都选择了退却。

望着哭成泪人的姑娘,宗凡连忙蹲下身,轻轻将人搂在怀中:“莫要再想了。”

当年之事,是梗在她心头的刺,又何尝不是梗在他与锦风心头的刺,奈何怀王的身份注定了他和锦风在对待这件事上不能过激。

怀王是皇上的儿子,是皇上曾经最宠爱最看好的儿子,便是他们之间结仇再深,也得顾及皇上。

“是啊,明月姐,你莫要再想了。”杨晴轻抚着女子背脊为她顺气,心中无比动容。

牧铃君作为宗凡曾经的心上人,宗凡如今有几分释然,若是换成别的喜欢宗凡的姑娘知晓必定会大喜过望,哪怕曾经与牧铃君有几分交情,可她在时明月眼中,瞧见的只有愤怒和痛苦。

毫无疑问,时明月深爱宗凡,可比起宗凡忘记牧铃君,她更希望宗凡记住,这样,才能提高为曾经挚友报仇的机会。

得友如此,三生之幸也。

第619章 命中注定的姻缘

第619章 命中注定的姻缘

在时明月的眼泪攻势下,宗凡没了办法,不得已做出退让,但也只是应承不在关键时刻为怀王说好话罢。

因为急着为威王诊脉,宗凡没将人哄好便匆匆离去。

时明月本就心里难受,见男子这般态度,登时气得跳脚:“这个宗凡,他就是块榆木疙瘩,就是块臭木头,烂木头。”

“不干落井下石的事,不干煽风点火的事,七情六欲都不要了,他还吃什么五谷杂粮,干脆得道飞升算了,这个污浊的人世间容不下他。”

杨晴拍拍女子背脊,柔声劝道:“宗凡要不是这般君子做派,你会瞧上他?”

“现在瞧不上了。”时明月眼角尤挂着泪珠,却被面上怒意生生削弱那份楚楚可怜之感。

见状,杨晴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温吞水,一个暴脾气,一个理智沉稳,一个护短急躁,这两人当真是互补得可以。

时明月来回在院中踱步,须臾,她看向杨晴,一本正经道:“阿晴,你坏主意多,你帮我想想,该怎么对付他。”

邱秉文还当王爷当得安逸,那两人就打算偃旗息鼓了,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什么叫我坏主意多。”杨晴扶额,表情好不精彩。

她分明是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青年,怎么这一个两个的没记住她的优点,见天地让她帮着算计人。

“你就是一肚子坏水。”时明月言罢,也不管女子是否同意,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掳回自己的家中。

可怜杨晴一米六五的个头,被只有一米五出头的手短的时明月抱着,整个人险些被对折成两半。

飞在半空中时,她脑海中升出一荒诞的想法——难怪影视剧中多半是男子抱女子,若是换成女子抱男子,青春偶像剧场秒切喜剧频道。

事实上,她与时明月之间上演的并非青春偶像剧,也并非喜剧,而是普法栏目剧。

时明月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做坏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方利用时明月套路了宗凡,现在就被时明月按在小板凳上,威逼利诱。

杨晴不会武功,跟只软脚虾似的,稍稍有点力气的人都能将她按住,更何况天生力大武功不俗的时明月。

走是走不掉了,杨晴只能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劝说女子,偏生时明月这人不仅脾气暴躁,还死心眼,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改变。

二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地为对方洗脑,林杭在一旁听着,一会觉得这个在理,一会觉得那个在理,不倒翁似的两边倒。

傍晚,杨晴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中,顾不得脱鞋,身子一扭将自己甩在床榻上。

林杭亦回到自己屋中,闷头倒在榻上。

林方朔与林氏面面相觑,皆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兄妹二人出去的时候不还生龙活虎的吗,怎回来一个两个都成了霜打的茄子。

“呼!”同躺在床榻上的兄妹二人同时呼出一口气,发出同样的感慨:“太可怕了!”

不得不说,时明月嘴上功夫不比手上功夫差,一番辩论下来,杨晴体力透支,林杭则承受成倍伤害,到现在都摸不准自己该站哪边。

“这是遇上什么事了?”林方朔蹙眉,决定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同自家的小子丫头谈谈心。

然,刚用过晚饭,还没等他想好切入话题的说辞,牧小世子忽然造访,将他家丫头给带走了。

夜深,明月高悬于空,灼灼月辉让星辰黯淡。

牧铃君方来到昨日待过的屋顶,就见屋顶上坐着一人,一身黑色夜行服隐没在夜色中。

哪怕多年未曾相见,她也仅凭背影就一眼认出对方身份。

不等她离开,男子已转过头来。

“我就猜你会在这。”牧锦风微微一笑,视线投向怀王府所在的方向:“这个位置,恰好能瞧见邱秉文的书房。”

牧铃君不语,面具后的双眸微微闪烁。

“我早该猜到的,从你手下留情那一刻我就该猜到,你对他尤余情未了。”牧锦风轻叹一声,缓缓站起,上前将人抱住。

时隔三年,姐弟二人再度相拥,那熟悉的气息和触感,真实又虚幻。

“长高了。”牧铃君笑着摸了摸堂弟脑袋,声音中有些许哽咽:“你怎么猜到我在这的?”

“宗凡同我说,昨儿个他瞧见了一‘怪人’,还同我说,阿晴今儿个很是奇怪,竟是陪着明月姐瞎胡闹,我问了阿晴,得知你让她帮你办的事,结合宗凡口中‘怪人’出没的位置,便猜测昨夜瞧见宗凡入怀王府的是你,打算来这碰个运气,没想到还真让我赌对了。”牧锦风轻描淡写道。

闻言,牧铃君失笑:“这个宗凡,才几年没见,就将我划怪人范畴里去了。”

“姐!”牧锦风轻唤一声,有些迟疑道:“宗凡与明月姐,下个月月末就要成亲了。”

“我知道。”牧铃君应了声,见堂弟表情依旧古怪,当即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门:“你这是什么表情?”

牧锦风捂着额头,语气有些不悦:“我已经是大人了,你怎么还戳我脑袋。”

“是是是,你是大人了。”牧铃君失笑,曲腿随意坐了下来。

牧锦风紧挨着堂姐坐下,视线由始至终没有离开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宗凡就要与明月姐成亲了,姐,你说,你当初要能看清宗凡对你的心多好。”

虽然他由衷地祝福宗凡与明月姐,可只要一想到堂姐错过宗凡那么一个好男人,他内心不免感到可惜。

如果,如果宗凡当初踏出了那一步,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同。

“你说,上天给了你重来的机会,为什么不将世间再往前拨一点呢?”

再往前拨,来到她未与邱秉文成亲的时候,那她就不用诈死,可以重新挑选如意郎君,过着万人艳羡的神仙生活。

“有些事不适合太早看清,太早看清,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牧铃君轻巧言罢,侧头对上堂弟目光:“再者,宗凡前世便与明月一对,他们两个,是命中注定的姻缘。”

第620章 前世种种(一)

第620章 前世种种(一)

“明月姐和宗凡?”牧锦风一诧,有些不可置信:“也是阿晴保媒?”

“宗凡与明月成亲时,阿晴还未出现呢。”提及前世之事,牧铃君垂下眼睑,语气中多了几分沉重:“算起来,是我耽误了他们的婚事。”

如果她没有诈死,按照前世的发展,宗凡会慢慢放下对她的情感,自然而然地与明月走到一处,然,因为她的“死”牵扯了宗凡,让他自责愧疚,难以自拔。

忘掉死人永远比忘掉一个活人困难,她自私的决定,耽误了明月,也伤害了明月。

这些年躲在暗处,看着明月偷偷利用手中权力,变更锦风的决定,设局给邱秉文使绊子,她心里既感动又难过,好在,最后明月还是与宗凡走到了一起。

“这样吗?”牧锦风有些意外,很快又想通了。

从堂姐“逝世”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偏离了原本的发展轨迹,每个人都在变,前世今生不同,似乎也没什么稀奇。

“既然宗凡与明月姐以前就是一对,那我与阿晴以前也是一对?”

闻言,牧铃君斜眼看了堂弟一眼,目光有些阴森。

牧锦风心下一凛,直觉有些不妙。

果然,就见堂姐倾身,一字一句咬牙道:“你不同。”

“不同?”牧锦风眉毛倒竖,瞬间掉入醋缸:“不嫁给我,她还能嫁给哪个男人,邱……”

话音就此戛然,牧锦风小心翼翼地看了堂姐一眼,就见面具后的那双眸子暗了下来。

“感情这种事,似乎很难变化。”牧铃君坐直身子,幽幽道:“会喜欢上的人,遇见了就会喜欢上。”

言外之意便是,一切重来之前,邱秉文也对杨晴动了心。

牧锦风双手不自觉地紧握,姐弟二人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牧铃君抬眼看向天上明月,哑声道:“其实我骗了阿晴。”

闻声,牧锦风眉心微微隆起,静待下文。

“阿晴没有被邱秉文烧死,他和我一样,使了调包手段,将阿晴藏在宫中。”牧铃君声音微微颤抖,显然,这是她最不愿提及的一段回忆。

“前世和今生一样,又有些许不一样,十四岁的你努力上进,十五岁的你在周围无数光环的笼罩与压迫下,百步穿杨射杀潜入皇宫的刺客,一箭成名。”

“那时你长得慢,比同龄人要矮些,可丝毫无法阻挡姑娘们对你的喜欢,哪怕叔叔一再表示,你的亲事要等到十八岁后再仪,可说媒的门槛依旧被踏破。”

“十六岁的你已有翩翩风度,与宗凡,邱秉文、邱思睿兄弟一道走在街上,丝毫不逊色。”

“那个时候,你们四人的关系为世人所津津乐道,人们都说,只要你们四人一起出去,京都所有女子都挪不开目光。”

温柔的,清冷的,桀骜的,风流的,各有各的个性,姑娘们总会对其中一个倾心。

年少时的一切是那么美好,美好得让人回忆起忍不住打湿眼眶。

牧铃君抬头,眼睑轻颤,将泪水退回眼底:“你十六岁那年,我与明月还有你们四人一道回虎城游玩,源香楼里,听得一姑娘生疏却又大胆地说着新奇的故事,因为我很感兴趣,邱秉文便花重金将人请入我们居住的别苑,让她天天给我们说故事。”

“阿晴?”听得“新奇”二字,牧锦风心中便已有了结论。

牧铃君点点头,声音中添了几分笑意:“第一眼我就喜欢她,因为她没有像其他姑娘那般盯着你们的脸看,拘谨有礼,能够把握分寸,有分寸到让你们只记住她的故事,却没有注意到她这个人。”

“请她说书第二回时,我忍不住逗她,你们四人谁最好看,她似瞧出了你我之间的关系,拿手指了指你。”

“小爷我本就好看。”牧锦风撇撇嘴,傲娇道:“她那叫有眼光。”

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止不住地窃喜。

牧铃君横了堂弟一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你要听到后面,你就不会得出这个结论了。”

闻言,牧锦风眸中笑意一敛,示意堂姐继续往下说,他倒要看看,那小泼妇上辈子能干出什么好事。

“我知晓她没说实话,因为那时的你比她还矮。”牧铃君一句话不客气地扎在堂弟心口上,在堂弟哀怨的目光中屈指弹了下他的脑门,轻笑道:“后来,我与她渐渐熟稔,我有意将她带回京都,却被婉拒,直到那时我才知道,那个看起来谨小慎微的姑娘,其实有着自己的想法与野心。”

“一个故事说完,到了支付赏银的时候,她头一次主动来找我,告诉我,她知道我们不是一般人,她不要赏银,只希望我能让她的朋友日日光明正大地进入我们别苑,三日就好。”

“三十两赏银,换三日进出,对于一个穷得只能穿补丁衣裳的姑娘而言,这需要超乎常人的胆识。”

“我答应了她,没过多久,她借着我们的名声,捧了一个叫文杰的说书人。”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们说书的地点从镇上转到城里,再相见,她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面上描画着精致妆容,差点叫人认不出来。”

在堂姐的描述中,牧锦风瞧见女子前进的轨迹,重来前后,并无太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影响她,让她走得更快的人从堂姐变成了宗凡。

“如果事情到这,我们依旧没有太多交集,可我没想到,昌平王会胆大包天,意图通过刺杀我破坏牧家与邱秉文的关系。”牧铃君别有深意地看向堂弟,徐徐道:“那日我独自从镇上去往城里,不料为昌平王培养的死侍伏击包围,脱困不得,只能往山上逃,重伤之时,我碰到了在山上抓蛇的阿晴。”

“她用笼子里的毒蛇为我剑上涂毒,自己则躲在一个小洞中,做好随时能帮我一把的准备。”

“因为她忽然朝外扔蛇,分散了死侍心神,让我得以诛杀追兵,赢得逃跑的时间。”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死侍很快赶来,我两被逼上绝路,我本欲放手一搏,哪知她竟扑到我身上,将我朝崖下扑去。”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了关于她的秘密,她虎口处有一个螺纹,能将人光溜溜地吞进去,又将人光溜溜得吐出来。”

“光溜溜?”牧锦风眉头一皱,忽然想起自己为昌平王伏击,为杨晴救下那日,也是没了遮羞布。

“恩!”牧铃君点头,想到当日杨晴的勇敢,她的心依旧在发烫:“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不会将她做妖怪看,也是在那日之后,我与她成为朋友,闲暇之余便帮衬一把她的营生,同时帮着她摆脱了恶鬼般的亲爹。”

“可我没想到,因为我的夸赞,让邱秉文对她产生注意与欣赏。”

第621章 前世种种(二)

第621章 前世种种(二)

“一个无权无势的姑娘,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在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内爬到就是男子也需得一两载才能爬上的高度,怎能让人不去欣赏。”对于杨晴的本事,牧铃君一直是肯定和欣赏的,有才华的人总是让人心生好感:“若是别的有野心的姑娘,能得太子欣赏,很难保证不会生出什么歪心思,可偏偏,阿晴她很好地保持着同你们四个男子的距离,只与我和明月深交。”

“这样的态度,实在太过与众不同,是以她愈自持,邱秉文愈去注意她,非但如此,就连邱思睿也逗她,让她给他做妾,并自曝身份,许之富贵荣华。”

“对于富贵,阿晴自有一套看法,她问邱思睿,给他做妾月俸多,还是她自己开茶馆说书赚的多,给他做妾身份高,还是与我为友身份高,两句话,竟是将平素风流的邱思睿堵得哑口无言,而当邱思睿同我们提及此事时,邱秉文对她的兴趣终是达到顶峰。”

不依附男人而活,仅凭自己的本事,甚至连当朝王爷都敢拒绝,这样的姑娘,实在太过与众不同。

“许是出于好奇,又许是出于对自己魅力的验证,邱秉文开始有意无意地帮她,而邱秉文这一异常举动,引起了你的警觉。”牧铃君望着堂弟眼睛,眸光很是认真:“在你看来,她得到我的喜欢与帮助,又借我之手吸引了邱秉文的注意力,必定是极富心机之人,你开始变着法子给她使绊子,拆她的台,想要在我们面前揭穿她的‘丑恶’嘴脸。”

“我……”牧锦风眸光微闪,扭头去看天上月亮:“我才没那么蠢呢。”

“你就是那么蠢!”牧铃君白了堂弟一眼,没好气道:“阿晴人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就是你。”

她这个弟弟实在太过护短,怕她这个做姐的被好姐妹抢了男人会伤心,几乎是使劲浑身解数地针对人无权无势的姑娘。

“阿晴为了避开邱秉文,不影响同我的关系,甚至减少了与我的联系,结果叫你好生欺负,不仅如此,被邱秉文意外撞见了,你也认定是她耍的心计装可怜,当着邱秉文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人强吻了,还说欺负她是喜欢她的一种表现。”

叫堂姐数落了,牧锦风脑袋歪得更偏了。

他自己骨子里是什么性子他心里清楚,而且欺负阿晴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就因为你这番话,导致爱慕你的姑娘没少找阿晴的麻烦,连带着她的茶馆生意也受影响,茶馆里的伙计还在回家路上被人套麻袋打了,一时间,没人愿意给她当伙计。”想想重来前的堂弟,风光霁月,得无数姑娘追求,偏偏对自己的真命天女恶劣到了极点,牧铃君身为他的堂姐,都觉罄竹难书:“你牧小爷可是威风,将人姑娘逼得留信做别,连夜搬离。”

“咕咚!”牧锦风咽了口唾沫,暗暗抹了把汗。

他怎么觉得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会把心上人往邱秉文怀中推。

该不会一切重来之前,他真把阿晴推给邱秉文那厮了吧?

胆战心惊之际,就听得堂姐继续道:“阿晴离开后,邱秉文派人去查她的下落,此举引起了你的警觉,也让我意识到,邱秉文对阿晴上心了。”

“其实我心中早有准备,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君主,三妻四妾,理所当然,且,他那么优秀,喜欢他的姑娘不计其数,阿晴便是对他有些许好感,我也是能理解的。甚至于我想过,邱秉文纳了阿晴,也好过纳别的女人,至少阿晴是个有分寸的。”

“可阿晴从未动过这份心思,她是真的感激我,将我当朋友看,她告诉我,因为我是邱秉文的妻,她就绝对不会喜欢邱秉文,她守得住自己的心,且她不会给人做小,她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越是不动心,邱秉文就越上心,为了保住同我的友情,为了不做妾,她甚至拉来文杰假成亲,不想却被邱秉文搅黄。”

“知晓阿晴有意躲着,邱秉文告诉她,除了给他做侧室,她没有别的选择,因为有他在,她就无法嫁给别的男人,且,只有嫁给他,她才能免受你的欺负。”旧事重提至此,牧铃君狠狠剜了堂弟一眼:“结果你小子倒是个有主意的,你告诉她,有邱秉文在,她确实没办法有其他男人,但你是个例外,如果她将身子给你,邱秉文拦不了,且,你也会愿意相信她没有企图,不再针对她。”

“我……”牧锦风指着自己的鼻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且不论他性子有没有那般混账,就他这般喜洁的人,不是喜欢的姑娘哪下得去嘴,更别说要了人姑娘的身子。

“这事还真就是你干的。”牧铃君伸手戳上堂弟脑门,咬牙切齿道:“你要了阿晴的清白之身,愿意相信她是个好姑娘了,便以负责为名要人给你做妾,遭到拒绝后,恼羞成怒。”

“我……”牧锦风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半响才从喉中挤出声音,却是带着几分讨好意味:“这事你千万不要同阿晴说,前世种种譬如昨日死,前世的我与现在的我无半分瓜葛。”

牧小世子十分果断地与前世的自己划清界限。

牧铃君为堂弟严肃的表情逗乐,耸肩低笑了起来:“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一开始拿乔着,端着门户之见,仗着要了人姑娘的清白,她只能许给你,只愿给人妾室之位,结果阿晴过得好好的,你小子却是越陷越深。”

“明明心里喜欢人阿晴喜欢得要命,却因为阿晴不搭理你,嘴硬着不愿许正妃之位,还跟那地痞无赖似的霸着人不放。”

“此事长话短说,讲讲阿晴与邱秉文吧。”牧锦风摆摆手,生硬地转移话题,再听下去,他都要唾弃自己了。

“打从你要了阿晴的身子后,邱秉文确实将放在阿晴身上的心收回了,对我没怎么变,却是将更多心思投入朝政上。”提及邱秉文,牧铃君声音中失了笑意:“你二十岁,也就是景武帝二十四年时,阿晴无意间暴露了虎口上的秘密,被人当做妖怪抓起,由皇上亲自审判,施以火邢。”

“因为皇上知晓你对阿晴的心思,亦知我为阿晴救过,便默许我将人调包。那之后,阿晴一直藏在你的别苑里,与你关系日渐缓和。”

“次年,皇上因头疼加重,退位,邱秉文登基,称怀帝。”

“邱秉文登基后,继续重用牧家,不遗余力地提拔你,是以邱秉文登基短短两年的时间里,你一路升迁,官拜正一品,朝堂武将中地位仅次于叔叔。”

“然,天有不测风云,你在一次剿匪行动中为山匪头子所伤,铩羽而归,所率兵马更是死伤过半。”

闻言,牧锦风心中“咯噔”一下,隐隐腾升起不好的猜想。

第622章 前世种种(三)

第622章 前世种种(三)

“很快,有人举报你私藏妖异,为妖怪蛊惑心神,这才会在小小剿匪上栽跟头。邱秉文在你回朝之前下旨彻查,将杨晴从你的别苑中抓出。”牧铃君声音越来越低,带着难以克制的恨意:“人一抓出,他便将人架上火架,在京都最中心处,当着全程百姓的面焚杀。”

“等你赶回来时,阿晴已经被‘烧死’,你被愤怒烧去理智,冲入皇宫中找邱秉文算账,却因此坐实为妖怪蛊惑心神一说。”

“从那日起,你由万人景仰的小战神,沦为为美色所迷,藐视天威,罔顾景国百姓性命的罪人,官职也从正一品降为从三品,就连叔叔也受到牵累,被邱秉文削了权。”

“也是那个时候,我与邱秉文的关系发生了变化,我恨他心狠,不愿给我一丝情面,轻易便将我的朋友抹杀,而他则在我与他冷战之时,要了柳烟,并抬她为贵妃。”

“她爹是帝王师,位列文官之首,官位虽比不上叔叔,却胜在圣眷正浓,是以她这个贵妃女儿,行头排场,能与我这个做皇后的比肩。”

那段过往,于牧铃君而言,无疑是梗在心头的一根利刺。

哪怕过往已成云烟,再提及,依旧无法轻描淡写。

“那时的我心如死灰,无力掌管六宫,无力争宠,更无力与她计较,可邱秉文却如往常一般,闲暇时就会来我的寝宫坐坐。”

“若是以前,我会很高兴,我知道,他在哄我,可当时,我怎么都笑不出来,阿晴‘死’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他不爱我,从来不爱我,否则他不会对我的感受不管不顾。”

“姐!”牧锦风抬手拍拍堂姐背脊为她顺气,无声地安慰着。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阿晴没死,被邱秉文藏在宫中的角落处。”牧铃君握住堂弟的手,身子不住地发颤:“阿晴很聪明,从宫女的谈话中得知皇上抬了我的死对头为贵妃,便曲意逢迎,日日同邱秉文诉苦,说她打从被你强占后便后悔顾及姐妹之情不敢接受他,还说自己已经脏了,配不上他,只盼着能多多见到他,也就无憾了。”

“邱秉文果真心生怜惜,日日往她那跑,由此引起了柳烟的注意。”

“在柳烟找上门后,阿晴讥嘲她,笑她斗过了我又如何,她只是邱秉文对付我的一颗棋子,邱秉文心里只有她一人,否则喜洁如邱秉文,怎会对她一个被你睡了多年的姑娘念念不忘,甚至不惜冒着被天下人唾骂的风险金屋藏娇。”

“柳烟果真中计,拿阿晴还活着一事刺激我,并告诉我,皇上所作一切,都是在报你当年的夺爱之仇。”

“后来,我在宫中见到阿晴,她瘦了,比我们初次见面时还瘦,皮包骨的脱相,她哭着对我说,她娘死了,在她被抓出当众烧死后,她娘承受不住刺激,投井自尽,这一切,是一个叫林方朔的男子告诉她的。”

“林方朔还告诉她,自己是她的舅舅,之所以为邱秉文办事,乃是因为邱秉文救过他与父亲的性命,救父之恩大于天,更何况,这么些年他爹续命用的昂贵药材皆是邱秉文所给,不得已,他昧着良心,装成山匪头子,按照邱秉文的计划将你打成重伤。”

牧锦风早猜到这个答案,可当听得堂姐亲口印证,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我质问他,是不是因为你抢了他心仪的姑娘,所以他记仇至今。他告诉我,一个女人,一个已经脏了的女人,他并没有那么在乎,只是当你毫不顾忌他的感受要了阿晴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虽然贵为太子,却有着太多的不自由,归根究底,都是因为牧家权势过大。”说到这,牧铃君眼中溢出一抹讥嘲的笑,眼眶一圈圈泛红:“他还告诉我,他只会有一个皇后,那便是我,只会有一个太子,那便是我生的儿子,我得到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让外戚乱了邱家打下的江山。”

“他不了解我。”

“同床共枕那么些年,他一点都不了解我。”

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牧家便给予她无上荣光,她身上锦绣华服,腹内才情,皆是因为牧家,她以身为牧家的孩子为骄傲,又岂会为了一己私欲将自己与牧家割裂开来。

比起皇后这个身份,她更希望人们记住,她有一个为国捐躯的祖父,爹爹,还有一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叔叔。

“我想找到林方朔,想向他求证,想为你为牧家洗脱冤屈,可到后来,我只找到了一具冰凉的尸体。”牧铃君身子又开始发颤,回忆让她的心坠入冰窖,冷得无法呼吸:“我在他身上找到半块玉佩,半块宗凡身上的玉佩。”

“那一刻,我疯了,我觉得,宗凡已经遇难。”

“天地好像都塌了,等再醒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有了身子。”

“邱秉文虽然不爱我,可他一直盼着我能给他生个儿子,是以在知道我有身子后,他高兴坏了,恨不得将全世界的奇珍异宝捧到我面前。”

“他问我,我想要什么,我说想要他还牧家清白,他没有答应我,我央他放了阿晴,他也没答应我,他只是向我保证,不会害你,也不会害宗凡。”

“后来我才知道,阿晴在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后就吞金自尽了,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怕邱秉文知道她在虚与委蛇后逼她侍寝,就用自己的死逼着我彻底站在邱秉文的对立面上。”牧铃君双手抱头,痛苦而压抑:“我恨他,恨到想杀了他。”

“我像只笼中雀,被他关在深宫中养胎,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很多个夜里,我睁开眼,看着睡在我身边的他,脑子里就在想,以我的功夫,就是有孕在身,也足以在他沉睡时一击致命。”

“可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这么做,牧家名声已经受了折损,若是我做出弑君之举,牧家百年声誉,毁于一旦。”

“在这份折磨中,我小产了。”牧铃君凄凄一笑,抬眼看向堂弟:“孩子保住了,我也有了主意。”

牧锦风心头一紧,只觉如鲠在喉。

堂姐口中的过去他没有丝毫记忆,却也能从言语中觉出那份痛苦与绝望。

“我将小产嫁祸柳烟,挑拨邱秉文与柳太傅之间的关系,并在柳烟前来对峙时假意为她刺激,行为有些疯癫。”牧铃君语气很是冷静,透着绝望的冷静:“那年红梅开得极艳,我去赏了红梅,随后去了白梅林。红梅在我眼中,是冬日里少有的激昂热烈,我不愿自己的死污浊了那片生命的热火。”

“姐!”牧锦风低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前世,是自己走向终结的?

“我在林中舞剑,邱秉文下朝了,来林中找我,我当着他的面,自杀,也杀死了自己腹中的胎儿。”牧铃君无意识摸向腹部,很快将手松开:“我做不到为他生儿育女,做不到与他同床共枕,也做不到杀他。”

“我爱他,也爱牧家先辈用性命换来的太平盛世,所以我只能以如此拙劣的手段来让他感到一丝丝痛苦。”

他是那么期盼她能给他生儿子,她有身子时爱吃酸,御医们都说,她肚子里的是男婴,当时他高兴得忘乎所以,她想,孩子死了,他应当会难受的,至少比她一个人离去要难受。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为面具所遮盖,只是发红湿润的眼眶出卖了她的情绪。

第623章 设下大局

第623章 设下大局

姐弟二人并肩而坐,牧锦风抬手,缓缓解下堂姐脸上面具,用帕子为她擦拭面上泪痕。

牧铃君有些急切地抢过面具,重新戴上,哑声道:“现在可是在外面,万一叫人瞧见我的脸,事情可就败露了。”

她诈死三年,如今好容易事成,可不能功亏一篑了。

“姐!”牧锦风哑声唤了声,舔了舔唇瓣,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牧铃君伸手将堂弟勾住,笑嘻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臭小子,哭丧着脸做什么,当初给你姐哭丧时都没见你这副表情。”

“你别转移话题。”牧锦风梗着脖子,语气生硬,却没有避开堂姐的手。

他素来不喜欢被当成孩子似的揉脑袋,可此时此刻,那只手再落到他脑袋上,他竟是生出想哭的冲动:“对不起。”

如果不是他幼稚,无理取闹,堂姐不会受那么多苦,不会背负那么多不该背负的。

“你我姐弟,哪来那么多客套话。”牧铃君眉眼一弯,笑得很是温柔:“再说了,此事与你无关,便是你不与邱秉文抢女人,他也容不下牧家,说到底,此事不过让他得以借题发挥罢。”

“至于阿晴那边,她虽然一开始挺讨厌你的,但她也不怨你,在她看来,你说得没错,除了你没人敢要她,而她只有失了清白之身,才不会被邱秉文惦记。”

堂堂太子要纳一个庶民,庶民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阿晴不是那种贪图富贵的女人,于她而言,被太子娶为侧妃也好,纳为妾室也罢,都是一种折磨。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女子,贞操于她而言虽然重要,却远远比不上自由。

“可终究是我给了他动手的借口。”只要一想到堂姐曾经受的苦,如今遭的罪,牧锦风心中就无比难受。

“行了行了。”牧铃君将堂弟头发揉乱,眼中满是温柔:“上天还是怜惜牧家的,给了我重来的机会。”

虽然,重来的时机很是尴尬,不偏不倚,正是她与邱秉文的新婚洞房夜,且,二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她用一年的时间去谋划,去查找真相,当年宗凡告诉她,他的玉佩还在,她所看到的那半块玉佩,是宗婶送给救命恩人的,为何那半块玉佩会出现在林方朔怀中?

她努力去查林方朔,发现他身背命案,而这桩命案,乃是章大人所判。

于是乎,她又去查了章大人,最终发现,他与先皇遗部有往来,而先皇遗部,一直不遗余力地追杀林方朔。

因为知晓林方朔与杨晴的关系,她提前去查了杨家,在杨晴奶奶的枕头底下发现了宗家的玉佩,并让人以言语激杨宝轩将玉佩偷出,讲述玉佩来历,最终得知,林方朔是玉佩的主人,当年极有可能是他救了宗婶的性命。

由此,也解开了前世林方朔身死之谜。

给他招来杀机的不是他泄露了事情真相,而是那半块玉佩,他若与宗凡相认,极有可能让先皇所作所为败露,坏了天家名声与在百姓中的威望。

未免前世悲剧发生,她一直注意着章大人的动向,当证人先后自然死亡后,她意识到,是章大人搞的鬼,可章大人这只老狐狸实在太贼,行事不留证据,为了日后为林方朔洗刷冤屈,她伪造了两份证据私藏,之所以备两份,是为了避免邱秉文先一步发现,毁灭证据。

而林氏祖孙三人被追杀,她之所以没在一开始便插手,就是希望他们能触动玉佩这一环,借着阿晴与锦风的关系,借着邱秉文对天家名声的在乎,设下一个大局。

局中的每一个人她都太熟,亲密无间的堂弟,青梅竹马的发小,同床共枕的夫君,相见恨晚的挚友。

所以,她能够轻易地牵引他们朝自己想要的方向走,却不显山露水。

就连她与邱秉文之间的矛盾,都是她刻意为之。

她故意让邱秉文注意到她与宗凡不同寻常的亲密,故意表现出对宗凡恰到好处的褒赞与敬佩,暧昧,却又不僭越。

甚至于,故意授人以柄,让柳烟有诬陷她的机会,就连柳烟给邱秉文下的药,也是她送上去的。

当然,在发小与堂弟面前,她自然是另一番表现。

她冷遇着邱秉文,将他逼入柳烟的温柔乡,转脸却在发小与堂弟的面前表露深情与痛苦。

唯一叫她意外的是,快到抽身的时刻,她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子。

上一辈子,她独得恩宠,却在成亲长达三年后才有孕,诞下一个女儿,今生,她将邱秉文推远,避免自己沦陷在他虚情假意的温柔中,不曾想,造化弄人。

她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从前世追随她而来,但她心里清楚,这个孩子不能留,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容易心软,而她不能心软,她与邱秉文之间,不当再有任何瓜葛。

所以,她再一次杀了她与邱秉文的孩子。

看着他痛苦又愤怒的模样,她多想发出冷笑,心却是一阵阵抽痛。

感受到堂姐的失神,牧锦风微微一笑,顺着她的话道:“是啊,上天还是怜惜牧家的,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当今圣上那般大的肚量。”

“一旦皇权更变,牧家也该急流勇退了。”

同样亲密的关系,邱秉文容纳不下牧家,那邱思睿呢?又可会在握住皇权之后意图总揽权势。

“新太子不一样。”牧铃君轻声道,眸中痛苦为浅浅淡淡的笑容取代:“前世阿晴被抓,不只是我,邱思睿也曾向邱秉文求情。后来,邱秉文削了牧家的权势,邱思睿日日入宫同邱秉文吵架,在朝堂上针对柳太傅。邱秉文不胜其扰,给他下了禁令,让他回府休养半个月,哪知邱思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将官袍脱了,赤脚着单衣离开皇宫。”

堂堂王爷赤足着单衣而行,简直是有伤天家颜面,偏偏,邱思睿这么做了。

闻言,牧锦风陷入沉默。

就在牧铃君以为他犹在怀疑忌惮,打算安慰一番之际,堂弟冷不防开口了:“听你这么一说,这三年我好像翻他太多白眼了?”

虽然前世种种已如昨夜死,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可对于邱思睿曾经的举动,他还是感动的。

牧铃君一噎,好笑地按住堂弟的脑袋:“行了,不同你废话了,我该回去了。”

“姐!”牧锦风紧跟着站起,见堂姐看来,犹豫几息,终是开口道:“我该去哪里找你?”

既然他们姐弟已经相见,是不是意味着,日后他们可以保持联系。

“有事同白芍说,她会转达。”声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牧锦风定定看着堂姐离去方向,良久,他收回目光,无声叹了口气。

第624章 让棋

第624章 让棋

皎皎明月向西而行,牧锦风在屋顶上站立许久,直到小雪落下,贴在肌肤上化开,他这才深深地望了眼灯火通明的怀王府,施展轻功离去。

林府内,杨晴躺在榻上睡得正香,一阵冷风吹来,屋内温度下降几分,她缩了缩脖子,将脑袋埋入锦被中。

牧锦风一脚跨入心上人的闺房,忽觉一道锐利的目光刺来,侧头看去,就见未来岳丈不知何时出现另一边门口,一双冰冷的眸子阴测测地盯着他。

“岳父大人。”见状,牧锦风非但没有离开的自觉,反倒坦荡荡地点头致意。

林方朔眉头动了动,没有阻拦,转而沉声道:“天冷,快进去吧,别让阿晴冻着。”

“岳父大人放心吧。”牧锦风点头,抬脚跨入心上人闺房,反手将门关上。

关门声响起,林氏这才披着衣裳走了出来,伸手拉住自家夫君往屋内拖:“让你别出来别出来,把锦风下吓跑了怎么办?”

“那小子脸皮那么厚,能被吓着?”林方朔嘴上这么说着,脚上却是配合着往屋内走:“你就不担心阿晴?”

大晚上的跑人家里溜门撬锁,夜闯深闺,这个牧小世子的行为越发出格,简直跟那登徒子没区别。

“担心做什么?就阿晴的机灵劲,只有她坑别人的份,哪有别人坑她的份?”林氏说到这,嗔笑地看了夫君一眼:“再说了,锦风对阿晴多好啊,这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

“男人成亲前都是这副模样,成亲后可就未必了。”林方朔板着脸,一本正经道。

“那你呢?”林氏顿脚步挡在门口,斜眼将人上下打量一番:“你肚子里是不是有什么花花肠子?”

闻言,林方朔眼皮跳了下,表情更为认真严肃:“我没有。”

“你没有,就不许锦风也没有?”林氏失笑,将人拽进房门。

“牧小世子终归年幼,又身居高位,所受诱//惑非常人所能比。”林方朔冷静分析着。

“你要去考武状元了,也要当官了,以后多得是年轻漂亮的姑娘围着,你要不要现在休了我,我和阿晴娘两搬出去单过?”林氏双手叉腰做茶壶状,大有马上搬出去的架势。

林方朔表情扭了扭,艰难扯动唇角,挤出一抹极其生硬的笑容:“翠翠,我与牧小世子不同,你还看不出来吗。”

“怎就不同了?”林氏眼一横,因为面上长了不少肉,面相不似往日刻薄,整个人的威慑力降了大半:“就许你怀疑锦风,还不许我怀疑你了?”

“要我看,你要没有歪心思,就不会把别人往歪处想。”

叫妻子一通胡搅蛮缠,林方朔有口难辩,好半响,他嘴角微微抽搐,硬邦邦道:“其实,我觉得吧,牧小世子虽然身居高位,但他与我一般,有着足够的自制力”

闻言,林氏“噗嗤”一乐,笑得直不起腰来:“你这是在给你自己开脱呢。”

“我……我是在帮牧小世子说话。”林方朔上前将人揽住,继续生硬地为牧小世子说好话:“你说的没错,像牧小世子这般好的男子,天底下寻不出第二个,今日之所以悄无声息地来,想来也是顾及我们都睡下了,怕打扰到我们休息。”

“恩!”林氏点点头,憋笑憋得脸都红了:“日后锦风要是来我们家中,你要怎么待他?”

“盛情相待。”林方朔干巴巴道。

次日,牧小世子起了个大早,还未鸡鸣便出了房间,在院外打了一套拳。

练功完毕,林家人这才陆续起床。

牧锦风接过白芍递来的汗巾,一面擦汗一面迎上未来岳丈,准备同他商谈武考一事。

然,不等靠近,就见未来岳丈端起阴森森的笑脸,一反常态热络地主动同他打招呼。

牧锦风心中“咯噔”一下,暗付可是自己昨日举动太过出格,得罪了老丈人。

天地可鉴,他昨夜除了溜门撬锁可是什么都没做,再说了,他和阿晴亲密到什么份上,老丈人心里不是有数吗,二人亲事都在张罗筹备了,他又不是翻脸不认账,岳丈怎么突然就来了脾气?

牧锦风百思不得其解,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自然地同岳丈打招呼:“林叔,早。”

“距吃早饭还有些时候,要不咱翁婿两下盘棋?”在自家夫人“温柔”的目光下,林方朔以生平最温柔的目光望向未来女婿。

牧锦风一个激灵,身上汗毛倒竖而起:“林叔,您是认真的吗?”

他们翁婿两的棋艺,好像不在同一水平,比武反倒还能切磋一二。

“自然!”林方朔点头,让丫鬟摆上棋盘。

牧锦风不知未来岳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见未来丈母娘在一旁观摩,当下只能绞尽脑汁不显山露水地让着未来岳丈。

往日他与高手过招,在棋盘上纵横卑阖,风起云荡,如今却是七零八落,乱七八糟。

林爷爷本还颇有兴致地在一旁观摩,准备看自己家的冷面儿子在棋盘上被虐得体无完肤,哪知这两人下的棋一步比一步没水准,观摩了半场下来,林爷爷失了兴致,领着孙子到院外练功。

“爷爷,我还没看完呢。”林杭被爷爷揪走,目光却是落在棋盘上,一双星眸闪闪发亮。

“这棋有什么好看的。”林爷爷嗤之以鼻。

他也就下棋方面能虐一虐自家冷脸的臭小子了,偏偏自家小子很有自知之明,从不肯与他切磋,他想找点当爹的威严都无处下手。如今他家小子好容易主动要求下棋,正是杀一杀他威风的好时候,哪知牧小世子竟生了哄岳丈大人的心思,真是气死他了。

“当然好看,我觉得牧小世子绞尽脑汁让棋很有意思。”林杭憋笑,明明生得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神情却是蔫坏的:“爹的棋艺那么差,牧小世子还能让,也是十分精彩的。”

“我看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就是不想好好练功!”林爷爷一点也不想看自家冷面小子被捧着,当下一把将孙子揪了出去。

黑子落,胜负已分。

一连输了两盘,恰好谈完正事,牧锦风不敢多待,借口自己还有些乏,便溜回屋歇着去了。

林氏不懂棋,见牧小世子下棋时满头大汗抓耳挠腮,显然是遇上了劲敌,当即嗔怪道:“你说说你,锦风还是个孩子,你怎也不知道让让他。”

林方朔收棋子的动作一顿,没有解释。

难不成要他说,牧小世子那一头汗是让他让出来的?因为他棋艺太差,让得不着痕迹的难度太高?

林方朔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一家之主,以后是要扛起这个家的,怎么着也得要点脸面。

第625章 补偿

第625章 补偿

杨晴醒来的时候,只觉自己被人抱着,缩在一个暖烘烘的怀中。

她抬眼,目光落在男子下颚处,伸手戳了戳男子下巴,软软地道了声“早”。

闻声,牧锦风低头在女子眼睑上啄了下,唇慢慢向下落去。

“唔……”杨晴双手捂唇,含糊不清道:“我还没洗漱呢。”

“我也没洗。”牧锦风随口糊弄着,掰开女子的手,轻轻含住她的唇。

淡淡茶香渡来,不等杨晴回过神,便叫男子炙热的吻乱了思绪。

意乱神迷之际,胸口兀地一热。

“唔唔……”杨晴一手抓住男子作乱的手,一手抵在男子胸口,意图将人推开。

然,在二人悬殊的力气上,终究只能是意图罢。

牧锦风不老实地吃了一遍女子的豆腐,这才恋恋不舍地将人松开。

杨晴双手抱着被子,遮遮掩掩地整理着衣裳,脸红得犹如煮熟的虾子:“这是在我家,你亲就亲了,怎么能动手动脚?”

万一动静太大叫人听见,她这张老脸真不能要了。

“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怎么就不能动手动脚了?”牧锦风横躺于榻上,一手支着脑袋,说不出的风流不羁。

“未过门就是还没过门。”杨晴将被扯开的衣裳整理好,面上热意尤未退去:“牧锦风,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不挑地点地占我便宜,到咱两成亲之前,你都别想进我房间了,我天天拿铁链锁门。”

闻言,牧锦风非但不惧,反长臂一伸,将人捞到身下。

杨晴双手抱臂,脚偷偷扒拉着被男子丢远了的被子。

眼看被子近了,更近了,方伸手去够,便叫男子按住被子。

四目相对,牧锦风低头在女子唇上啄了下,就见身下人呼扇着眼睫,面上红晕晕开。

心念微动,他张口在女子红扑扑的面颊上咬了下,胸腔轻轻鼓动:“小爷有没有说过你越看越可爱?”

“你很少说这种实话。”杨晴揉着被啃过的面颊,小声嘟囔道。

得了这般回答,牧锦风笑得更欢了。

他将女子压着的被子慢慢扯开,双手扣住女子手腕,目光顺着女子面庞往下落去,定格在女子胸口,随后又向上抬高几分,重新对上女子目光:“堂姐告诉我,以前我们也是在一起的。”

杨晴眼睑颤了颤,红着脸应道:“我猜到了。”

前世在一起,今生也在一起,他们之间,倒是有些缘分。

“小爷忽然很想知道,你上辈子是不是胸也这么小。”牧锦风拿手在女子胸口比划了下,没等把话说完,就吃了女子一记窝心脚。

“就这么小,不大了,再大我也给绑回去!”杨晴咬牙,因为生气,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牧锦风揉着胸口,见女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当下拉着女子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小爷说的是实话,你自己摸摸,小爷的胸都比你大。”

杨晴本欲辩驳,然,掌下隆起的弧度告诉她,对方的胸确实比她大。

再脑补了一番男子脱衣后的画面,杨晴手上用力,狠狠抓着男子胸口:“胸大了不起啊,有本事以后你生孩子你喂奶,我负责赚钱养家。”

牧锦风被女子气急败坏的模样逗乐,笑趴在女子身上。

“你给我起来!”

女子暴怒的声音自屋内传来,正准备吃饭的一家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默默端起碗筷,争先恐后地朝后院赶去。

小两口闹别扭,他们就不听墙角了。

“哈哈哈!”牧锦风畅快大笑,双手按着女子双手,又在她唇上啄了下。

杨晴被按得动弹不得,张口就往男子胳膊上咬去。

然,一口啃下去,只啃到两层衣裳。

“生气了?”牧锦风笑,撸起袖子,将胳膊送到女子嘴边:“呐,想咬就咬吧。”

咬过之后,前世种种可就一笔勾销了,他在心中补充道。

杨晴狐疑地看了男子一眼,表情有些犹豫:“你没在你胳膊上下毒吧?”

闻言,牧锦风噗嗤一乐,再藏不住欢喜,一把将人捞入怀中:“你说说,要是你上辈子胸一直这么小,那么两辈子加起来,小爷摸过最大的胸是自己的,小爷得多憋屈啊。”

男子一直说自己胸小,杨晴本是生气的,可听到这,她面上冰霜瞬息消融,“噗嗤”一声笑得东倒西歪。

摸过最大的胸是自己的……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憋屈,尤其是,对方是个男子,还是个有权有势的王孙贵胄。

“哈哈哈!”杨晴捂着肚子趴在床榻上,全然没有形象可言。

眼看女子笑得停不下来,牧锦风丝毫不觉尴尬,反振振有词道:“想想看,小爷为你做出这么多牺牲,你怎么也得补偿补偿小爷吧?”

“补偿,补偿!”杨晴笑着点头,腰身就没直起来过。

他都这么惨了,要点补偿不过分。

“那……”牧锦风挪到女子身侧,压低声音道:“要不你吃点东西补补?新婚夜给小爷一个惊喜?”

闻言,杨晴瞬间止住笑容,一个眼刀甩过去:“你什么意思?”

牧锦风视线稍稍下移,定格在女子胸口,态度不言而喻。

其实他对女子胸大胸小并不是特别在意,只是听说女子都会在意此事,才故意逗逗她,想看她气鼓鼓的模样。

杨晴被男子无赖的模样气到,脑子一转,忽的有了主意。

她双手搭在男子腿上,身子微微前倾,歪着脑袋一脸无辜道:“补品总是难吃,人家吃不下怎么办?”

牧锦风心砰砰直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子面庞,竟是怎么都挪不开目光。

“你就是想要惊喜,对吧。”杨晴一手往上挪去,勾住男子脖颈,将二人拉至暧昧的距离。

她唇微启,对着男子耳廓吹了口气:“要不这样?我从今日开始……”

兀地,她猛然将二人距离拉开,躬身将鞋穿上:“就这么说定了,我从今日开始束胸,保管新婚夜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嫌她胸小是吧?有小笼包都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惹毛她直接送他一块搓衣板。

“你这小泼妇!”牧锦风下意识伸手去抓人,没有抓到。

“等着我的惊喜。”杨晴回身得意地冲男子做个鬼脸,随后推门行了出去。

房门方打开,一抹人影自眼前掠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啊”的一声惨叫在院中响起。

电光火石间,不等她看清楚状况,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血腥味随风钻入鼻中,耳畔是男子压低的声音:“你先回房间歇着,余下的事有我处置。”

第626章 师出有名

第626章 师出有名

“救命啊!”

“救命啊!”

被林杭一脚踩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奋力挣扎,苦苦哀求道:“牧小世子,小的知错了,小的什么都没看见,求您放了小的吧。”

随着他的动作,伤口撕裂,血腥味愈发浓烈。

“老实点!”林杭踹了男子一脚,在父亲的示意下躬身在中年男子身上摸索起来。

杨晴看不见眼前发生了什么,只能从男子的言语来判断,这是有人窥探她与牧小世子的关系,打算散播什么谣言吗?

牧锦风捂着心上人的眼睛,准备将她往屋里藏,哪知女子根本不愿躲起来,拽着他的衣袖就是不肯撒手。

二人僵持两个回合,牧锦风没了办法,也不松开手,扭头冲一旁的白芍道:“怎么回事?”

“回爷的话,此人在林府外鬼鬼祟祟,叫林老爷发现,不等询问,这人就跑了,还从怀中落下一包可疑的药粉。”白芍据实答道,将药粉呈了上去。

牧锦风一手接过药粉,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林杭:“可有搜到什么?”

“没有!”林杭摇头,却没有放人的打算:“牧小世子,前两日有人在我们吃食里下药,若非发现及时,一家人怕是都得中毒,方才茶语茶悦忽然闹肚子,频繁往茅厕跑,这人又在此时出现,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我真的没有图谋,牧小世子,您要相信草民,草民只是一时受人蒙蔽,才妄图窥探林家,想要摸清林老爷功夫上的弱处,换几两银钱,绝对没有别的心思。”那人说到这,又看了眼杨晴,哀声告饶:“杨掌柜,小的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今日之事小的绝不往外宣扬半句。”

不宣扬?牧锦风挑挑眉,冲白芍使了个眼色,白芍会意,施展轻功离去。

牧锦风抓着心上人的手,让她捂着自己的眼睛,免得看到血腥画面,随后上前,将受伤的中年男人从地上拎起。

“牧小世子,小的真的只是一时贪财,求您放过小的吧。”中年男子瑟瑟发抖,连连告饶。

“一时贪财?”牧锦风挑眉,嗅了下白芍递来的药包:“这里面是什么?”

“小参根研成的粉,用来治小的的咳嗽。”中年男子颤声答道。

“哦?”牧锦风松开拽着男子的手,不等对方松口气,便一拳打在男子腹部。

随后,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腰间桃花扇一开,淬了毒的利刃直刺男子喉头,杀意立显。

“小的招,小的什么都招!”中年男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裤裆处晕开一片深渍,水迹在地上蔓延开来。

牧锦风没有立即收拢桃花扇,手缓缓挥动,利刃自男子眼前划过,削去几根眼睫:“你是不是觉得,小爷的凶名只是大家传着玩的?”

声落,他合拢桃花扇,拍了拍男子面颊:“好好想想你该怎么回答,若是小爷听得不痛快,小爷随时取了你个狗命。”

“是,是!”中年男子连连应声,将知道的都招了。

原来,还是那个做布庄生意的王姓公子搞的鬼。

眼看杨晴那边生意搅和不成,为了让牧小世子难堪,他又心生一计,将目光投向林家内部。

他先是让人在林家的吃食中下毒,想让林方朔中毒无法参加武考,以此打脸牧小世子为岳丈开后门的行径,结果意外发现林氏鼻子灵敏,毒药难以避过。

于是,他索性将计就计,让人在牧小世子来林家时给两个丫鬟喝的水中下泻药,造成意图支开两个丫鬟给林家下毒的假象。

因为先前被害过一次,林家人定分外警觉,这时再弄出一点动静,逃跑,林家人必定追击,将人打伤。

然,这一回,身上并没有毒药,而是治咳嗽的参根粉。

没有人赃俱获,牧小世子便是心有怀疑,也不能拿他们怎样,而这时,他们则可以借口撞破杨晴与牧小世子之间的奸情,才叫牧小世子打成重伤。

王公子算得极好,却低估了牧小世子的脾气。

牧锦风是什么人,京都第一纨绔子弟,没有他做不出的出格事,根本不能以常理论断。

“小的知道的都交代了,牧小世子,您看,能不能放小的一马?”中年男子战战兢兢地抬眼看了牧小世子一眼,眸中是难掩的惧意。

牧锦风没有理会男子的目光,手中桃花扇一开一合,淬了毒的利刃时隐时现,寒光闪烁,叫人如芒在背。

中年男子一个激灵,老老实实地把嘴闭上,静待宣判。

少倾,白芍去而复返,带来了宗凡宗大公子。

牧锦风转手将药粉递给宗凡,扭头看向白芍,就听得白芍道:“爷,附近都找过了,并没有其它倾洒的药物留下的痕迹,想来只有这一包药粉。”

“普通的参根粉。”宗凡嗅了下粉末便得出答案,末了,他又去检查了一番茶语茶悦两个小丫头喝过的茶水,发现只是被下了最普通的泻药。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牧锦风这才将目光投向中年男人:“敢算计到小爷头上,胆不小啊!”

“草民只是财迷心窍,牧小世子,您就高高手,扰了小的吧。”中年男子一面求饶一面偷偷打量四方,当对上林方朔冷冰冰的眸子,登时一个激灵。

最后,他将目光投向素来与人为善,最好说话的杨晴身上:“杨掌柜,您高高手,让牧小世子放过小的吧!”

杨晴尤捂着自己的眼睛,避免看到血腥画面做噩梦,听得对方求饶,她眉头几不可见地皱起,没有应声。

柿子挑软的捏,逮着她欺负,现在碰上硬茬了,就反过来找她求情,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要小爷放了你也不是不行。”牧锦风忽然松口,在男子惊喜的目光中戏谑一笑:“小爷打算去拆了那个姓王的骨头,你跟小爷一道去,让小爷也尝尝师出有名的滋味。”

闻言,中年男子本欲继续告饶,却见牧小世子慢慢拨开桃花扇,露出淬了毒的刀刃:“当然,你若是不愿意也不打紧,于小爷而言,无名亦可出师。”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这是中年男子第一次与牧小世子有接触,与印象中章台遛马不着边际的花花公子不同,男子动怒时身上所散发出的霸气,能让人为之一颤。

恍惚间,他竟是在牧小世子身上看到了威王的影子。

“很好!”牧锦风满意点头:“带路吧!”

第627章 泼粪

第627章 泼粪

“哎呀,这是什么味道,怎么那么难闻?”

“好臭啊,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飘着一股子屎臭味?快让让,可别车里真是什么秽物,我身上的衣裳可是新做的。”

街道上,由四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向西行去。

中年男子带路,走在最前面,牧小世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一派懒散姿态。

“牧小世子带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污秽之物,要我看,很可能是什么新奇玩意!”

有的人避之不及,自然有人趋之若鹜。

一时间,街上百姓分成两拨,一波往后退,一波往前凑,当然,往后退的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三不五时伸头去看马车车板上散发着臭气的木桶。

虽然那木桶瞧着很像装金水的木桶,味道也像极了金水,可只要一看到领头的是牧小世子,百姓心中便有几分犹豫。

牧小世子亲自押运金水,不可能吧。

很快,马车停在王氏布庄前。

牧锦风手一挥,跟在身后的小厮冲了进去。

不一会,铺子内的客人被一个个赶出,连带小二也不例外。

“什么人,跑到这来撒野,还有没有王法?”王公子怒气冲冲地追了出来,还没等看清来人是谁,一股带着恶臭的液体迎面泼来,甚至溅入他口中。

“啊!”围观百姓登时四散开来,生怕自己被波及,就连布庄内的伙计也不敢靠近。

原来,牧小世子那一个个神秘木桶,里面真装的秽物。

“什么人!”王公子气急,他抹了把脸,就见三丈开外,牧小世子一撩衣袍,坐在自备的椅子上。

牧锦风背靠椅背,双腿随意交叠,薄唇微启,吐出一个“泼”字。

声落,一桶桶秽物运入王家布庄。

“你们干什么?”王公子左右拦截,非但没挡住一个人,还被一只手揪起,丢入最大的一个粪桶里。

围观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正义之士意欲上前,就听得牧小世子轻咳一声,懒洋洋道:“王公子,小爷这份回礼,王公子可还满意?”

王公子大半个身子泡在粪桶中,一个没忍住,“哇”地吐了起来,恨不得将整个胃吐出,哪有心思去搭理对方。

臭气熏天,牧锦风摆摆手,立即有下人点上檀香,此举一出,登时点燃了围观百姓的怒火。

“牧小世子此举未免太过分了,这不明摆着仗势欺人吗。”

“威王为人廉政爱民,唯一的儿子却如此纨绔,威王之不幸,景朝之不幸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到最后,竟是有人大着胆子上前,劝牧小世子停止荒唐的举动。

牧锦风等了半天,见终于有个活人敢上前质疑自己,当下斜眼看了中年男子一眼。

中年男子一个激灵,也不管事后会不会被王公子报复,一脚踩上马车,大声道:“大家静一静,都静一静,听我为牧小世子说句公道话。”

闻言,众人静了下来。

中年男子抓紧时间,把自己知道的前后都交代一遍,末了不忘给自己两记耳刮:“是我糊涂,不该贪这笔不义之财,我已经受到了应得的惩罚,王公子用心险恶,不当逃过惩戒。”

声落,围观百姓面面相觑,不知当不当信男子所言。

就在众人四顾茫然之时,牧锦风缓缓站起,沉声道:“小爷知道,整个京都里看小爷不过眼的人很多,小爷欢迎你们随时来找小爷麻烦,能在小爷身上占到便宜,算你们有本事。可,谁要是敢将主意打到林家上,就别怪小爷不客气。”

言罢,他扫视众人一圈,声音冷凝几分:“小爷心里清楚,这几日,有不少人去杨记明里暗里找麻烦,原本小爷懒得一个个计较,可既然今日已经抓人开刀了,不算总账,未免有些厚此薄彼。”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白了面颊。

“今日小爷把话撂这,找过林家麻烦的,自己主动去道歉,求得原谅,若是让小爷查到谁,而那个人又存着侥幸心理没有一点表示……”话音就此戛然,牧锦风冷笑一声,眸中威胁不言而喻:“牧家家大,最不缺的便是人,随时有新鲜的金水供诸位清浴。”

“牧……牧小世子,虽然王公子有错在先,可林老爷未经比试便进入殿试,未免有失公允,我想,王公子此举也是生了为其他人打抱不平的心思。”有与王公子交好之人开口,生生将王公子污蔑女子闺誉的丑恶行径拉高。

“狗分两种,一种记吃不记打,虽奴性过大,却是忠犬也,一种记打不记吃,忘恩负义,恶犬也,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牧锦风毫不客气地以粗鄙之言相对,末了,不待对方回答,他又道:“你们都说林方朔是靠牧家入殿试,怎不想想,林方朔无名山上剿匪有功,皇上还没给赏呢。”

“他不要金银珠宝,不要高官厚禄,只想堂堂正正地展现自己的实力,让某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闭嘴,怎的,就这样也要遭受非议?”

此言一出,百姓面面相觑,皆是哑口无言。

“无名山山匪得以清缴,小爷不敢说对全天下有利,至少得利者能有万千人,怎的,就因为恩不及天下,事不关己,便算不得有功了?”言至此,牧锦风再度将目光投向方才开口之人,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小爷要是没记错,孙家做的玉器生意,需要经过无名山,早前因山为山贼所占,不得已绕行,每每进一批玉器,都要多花银钱数十两之多,如今有了便利,孙公子倒是高义,不为恩惠蒙蔽双眼,一心只有天下,可代表武考众人,为其鸣冤,言他人所不敢言。”

叫牧小世子一通奚落,孙公子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竟是不知当如何反驳。

他怎么都料想不到,牧小世子竟对孙家生意熟悉至此。

见没再有人吭气,而金水也泼了个干净,牧锦风挥一挥衣袖,施施然离去,只留沉默的围观者与满身是粪的王公子。

第628章 嚼舌头

第628章 嚼舌头

诚如牧小世子所言,京都看他不过眼的大有人在,这不,他才将王家的布庄废了,就有人跑到皇上面前告状。

“陛下,牧小世子所作所为实在荒唐,您不能再纵容下去啊!”

“汤大人所言极是,陛下,就因为王大人不小心欺负了杨姑娘,他就带着四车金水去,把王家整个布庄毁了,做事未免太过霸道狠绝,心胸狭隘,皇上此次若不惩戒,牧小世子将更加肆无忌惮。”

“你们说,锦风那小子运了四车粪水把王家的布庄给泼了?”皇上身子微微前倾,眉心抵在一处。

见状,被称为汤大人,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精神一振,慷慨激昂道:“皇上是没有瞧见,牧小世子一到王家布庄,二话不说就泼了王公子一脸粪,现在孰是孰非尤未下定论,全凭的牧小世子一人之言,他就这么将人逼上绝路……”

“哈哈哈!”皇上拍桌打算汤大人的长篇大论,双手抚掌,笑得前俯后仰:“常德,你听听,你听听。”

二位大人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

“也就他小子能想出这般膈应人的馊主意。”皇上笑得眼泪都要飞出来了,他低低咳了两声,勉强端起威严仪态,眸中笑意却是丝毫不减:“二位大人来之前,成大人来过一遭,他倒是没细说锦风泼粪一事,就是告诉朕,这位王公子投毒未遂,还生了败坏牧家名声的心思。”

“这……”二位大人面面相觑,眼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看二位大人的反应,莫不是还没来得及了解事件的前因后果?”皇上眸中尤带着笑意,周身气息却冷了下来:“爱卿们总是劝朕,莫要感情用事,怎的,朕许你们高官厚禄,就是让你们来对朕耳提面命的?”

“陛下……”

“还不滚回去自省!”皇上重重一拍桌子,厉声斥道:“一点风吹草动就来朕这里嚼舌头,这都多少年了还不腻?锦风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值得你们这般揪着不放?这就是你们说的公允公正?”

说到这,他抓起一本奏章,砸在汤大人脚边:“当初景朝动乱,你们在京都内避得可是好生安稳,如今天下太平,你们倒是见不得人他人安稳享乐了?”

“什么时候你们两有胆子提刀上阵,为国捐躯,朕也像对锦风那般对你们的儿子!”

“陛下息怒……”

“滚!”皇上将奏章丢在两位大臣的脑袋上,见二人连滚带爬离去,这才往椅背上一倒,生气道:“常德,你说说,这些老匹夫除了嚼舌头,还会点什么?”

“皇上莫要生气。”常德轻抚着皇上背脊为他顺气,低声宽慰道:“奴才知道,牧小世子行事素来随性,不为条条框框所拘束,所以有些举动在旁人看来,未免出格。虽然牧小世子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到底在外名头不是太好,诸位大人逞一听得这档子事,会认为是牧小世子在欺负人也不奇怪。”

“哎!”皇上幽幽长叹一声,颇为烦闷道:“这小子也真是,明明那么多手段方法,非要剑走偏锋,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名声。”

“你说说,他今日要是报官,让官府来处理此事,也就不会惹得一身腥臊。”

“陛下不觉得,将人按粪桶里特别痛快吗?”常德言罢,忍不住掩嘴偷笑:“那个王公子今日啊,算是里子面子全没了。”

“那小子就是故意的。”皇上笑了声,无奈地摇摇头:“他这是在杀一儆百呢。”

“陛下既了解牧小世子个性,又何须头疼,他有分寸,什么时候叫陛下失望过。”常德轻声宽慰道。

“你说得对。”皇上点点头:“倒是朕叫那些老匹夫气糊涂了。”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已经来了四拨人,除了最先到来的成大人,余下三拨,都是变着法子跟他告锦风的状,叫他如何能不生气。

皇上这边都已知晓泼粪一事,皇城外自然传得沸沸扬扬。

相较于老臣们对牧小世子的偏见,市井百姓倒是多半站在牧小世子这边,原因无他,牧小世子此人生性桀骜霸道,师出无名的事做得多了,他真想欺负一个人,根本懒得找理由,今日出言解释,不用多想,一定是王公子有问题。

可怜王公子才洗完一身粪便,还没来得及将衣裳穿好,就被衙门的官差带走了。

牧小世子自然没有报官,但架不住行为太过高调出格,闹得人尽皆知,官府自是要出面管上一管。

威王府内,牧锦风从头到脚洗了足足三遍,花瓣花露没少用,事后又点了檀香,这才觉得身上异味被清了个干净。

柏青侍立身侧,用扇子轻扇香炉中冒出的烟气,憋笑道:“爷今日之举,也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杨姑娘知道了肯定高兴。”

“她若是知道高兴,就不会等到现在都不来找小爷。”牧锦风言罢,抬起胳膊嗅了嗅,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早知道那小泼妇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才不亲自出面呢,染了一身臭气不说,还搅乱了他看书的精神头。

他不知道的是,不是杨晴不想来,而是没法来。

杨记大门口,门庭若市,人头攒动。

韩旭与一众小二如门神般堵在正门前,好声好气地劝解道:“你们都回去吧,都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来,我们酒楼还要做生意呢。”

“让我见见杨掌柜吧,我真有话要同她说。”

“让我见见杨掌柜吧。”

男女声此起彼伏,杨晴坐在四楼雅间内,透过半开的窗子,恰好能看到街市上的景象。

她眼皮动了动,长长叹了口气。

“锦风冲冠一怒为红颜,你该高兴才是,唉声叹气地做什么?”时明月抬眼看了女子一眼,继续低头摆弄指甲:“什么时候宗凡能为我张扬跋扈一回,我愿意吃素十年。”

红色的蔻丹涂抹在指甲上,贴以两片只有指甲盖十分之一大小的银花,艳色立显。

杨晴目光落在人潮中,又是一声长长叹息:“原本我以为,想让我不痛快,暗中使绊子的也就二十来人,现在一百来号人堵我门前……”

一百来号人堵她酒楼门口,来跟她道歉,还有没来的,还有没来得及动手的,这么一加,她突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629章 国色天香

第629章 国色天香

“区区一百来号人,有什么可怕的。”时明月吹了吹指甲,起身行到窗台前,探头朝外看去,嬉笑道:“多是些有头无脑四肢绵软的,构不成威胁。”

“许多时候,有头无脑的比有头有脑的更可怕,有脑的会计较后果,无脑的只会图一时之快。”杨晴说着,视线落在时明月鲜红漂亮的指甲上,默默将手伸了出去:“给我涂一个吧。”

“我来找你是求安慰,顺道让你帮忙出个主意,不是来给你涂指甲的。”嘴上这么说着,时明月还是抓起女子的手,点起蔻丹细细为她涂抹:“我与宗凡已经两日没有说话了,你帮我想个办法,给我找个台阶下。”

“你们两怎么不说话了?”杨晴微微蹙眉,有些想不明白。

虽然时明月这人脾气爆了点,但架不住宗凡脾气好呀,他两能吵得起来?

“那日争执过后,我与他就没说话了,我不去找他,他也不来找我。”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明月情绪明显低落下来:“他定是生气了。”

“这样吗?”杨晴表情古怪地看了女子一眼,不确定道:“确定不是你单方面不搭理他?”

“怎么可能?”时明月一激动,将蔻丹抹到了女子手指上。

她拿起帕子,细细擦去涂坏的部分,故作冷静道:“我多喜欢他你又不是不知晓,要不是他不搭理我,我能耐得住不去见他?”

“这样吗?”杨晴依旧一脸怀疑。

她倒不是怀疑时明月对宗凡的真心,而是怀疑,宗凡那般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能主动与人置气?甚至干出冷落人的事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时明月给女子涂了四根手指头,见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只是一脸怀疑,当下撂挑子不干了:“余下的你自己涂吧。”

“别啊明月姐,你手巧,我自己涂,不是坏了你营造出的美感吗。”杨晴一手拉住女子胳膊,一手将蔻丹往女子面前递,撒娇道:“我的好明月姐,你就让我美一回吧。”

闻言,时明月斜眼横了女子一眼,见她一脸诚挚,这才重新接过蔻丹。

诚如杨晴所言,时明月是个手巧的,明明一样的蔻丹,一样的银花,到她手中,就是能给两人贴出不一样的效果。

“这指甲我帮你涂了,宗凡你得帮我拉回来。”为女子涂完一只手,时明月动作顿住,有些别扭地补充道:“最好不要让我落太下乘。”

虽然她喜欢宗凡,愿意哄着他,可要是长此以往,她多被动啊。

“放心吧!”杨晴笃定地拍拍女子手背,随后伸出十根手指头,美美地打量。

十指纤纤如葱削,缀以顶端一抹红,更衬得肤若凝脂。

而红中泛出的银光,则像是红色的湖面上浮出的两朵银花,平添几分鬼魅妖冶。

杨晴越看越满意,没等欣赏够呢,手叫另一双稍显圆润的小手抓住。

“别臭美了,快帮我出主意!”时明月咬牙切齿道:“再臭美我把你手指甲剪了。”

杨晴一个激灵,连忙将双手背在身后:“不急,不急,放宽心。”

日夜轮替,眨眼又是一日过去。

是夜,万里无云,星光熠熠。

星辉之下,美人翩翩起舞,化作深秋时节盛放得最娇艳的一朵牡丹,国色天香。

而能与此等盛景相配的,自然只有绕梁之音。

牧锦风撩拨琴弦,动作随性,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可便是如此,也没折损曲声一分,拖垮美景一毫。

二者相辅相成,夺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宗凡行入风波院中瞧见的便是这般情形。

伊人于院中翩翩起舞,天上月色黯淡,也不知是叫地上明月压了艳色,还是地上明月本就是天上明月所化,才能有如此光芒。

宗凡不敢上前,怕惊扰了月下仙人,忽闻曲声戛然,伊人回眸,眸光似有意,又似无疑地从他面上掠过,盈着三分笑,竟是平添几分清冷缥缈。

“怎么忽然停了?我还没看够呢。”杨晴拍了下牧小世子胳膊,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

“我和宗凡还有正事要谈,如今宗凡来了,自然正事为先。”牧锦风一脸的理所当然。

“锦风。”宗凡步上前,温和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就让阿晴饱饱耳福,再说了,我也许久没见明月跳过舞了。”

说到这,他眸光深深地望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女子,目光温柔如水。

见男子主动提及自己,还投来如此温柔目光,时明月连忙就坡下驴,应和道:“是啊锦风,阿晴想看你就让她看嘛,又不急在这一时。”

“行吧行吧。”牧锦风无奈地应了声,指尖触及琴弦的一刻又收回,扭头看向身侧好友:“你吹笛。”

末了,又看向心上人:“你……”

“我观看!”杨晴抢先答道,末了从桌上抱了个果盘,用竹签扎一块送入口中。

声落,见三人皆看向自己,她咧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又无害:“你们确定要我做些什么吗?”

“你还是在一旁听着就好。”牧锦风一脸嫌弃道:“你要忽然出声,我怕明月姐崴到脚。”

言罢,也不管女子是何种表情,指尖一动,靡靡之音随朗朗清风扶摇直上。

他开始得太过突然,可饶是如此如此,宗凡也在接到玉笛的一刻不着痕迹地衔接上。

伴随着曲声,时明月舒展身子,化作彩蝶翩翩起舞。

杨晴抱着果盘,一面吃着瓜果,一面享受视听盛宴,只觉神仙也不过如此。

毫不夸张地说,三人的水平都是专业级的,再加上高人一等的容貌,这要是放到现代去,必然有百万粉丝追随。

也难怪宗凡与时明月定亲的消息一出,京都哀嚎声一片,京都最温文尔雅的高岭之花被神女采下,双方的倾慕者流的泪就是汇不成一条小溪,也够装一浴桶的水了。

唯一叫她想不明白的是牧小世子。

家境顶好,才情顶好,模样越长越出挑,唯一不足的个头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填补,怎么他两的亲事一爆出,所有人都觉得她在为民除害呢?

这些日子从别处旁敲侧击听来,也没听得牧小世子做太过出格的事(自认为),便是顽劣几分,坏了规矩,也并未将规矩践踏(自认为)。

可以说,牧小世子行事看似无度,实则有度,除了私生活乱了点。

常年出入烟花柳巷,确实不太讨喜,可兵部右侍郎的嫡次子朱巍花名比之牧小世子不遑多让,不也该娶妻娶妻,一点没耽误。

难道,是因为他嘴太毒了?

第630章 不占理

第630章 不占理

杨晴心思有些飘远,待回过神来,一曲终了。

牧锦风别有深意地看了女子一眼,起身勾着宗凡回书房谈事情。

二人前脚方走,时明月便迫不及待地跑上前,有些激动道:“阿晴,你真是太厉害了。”

就这么弹一首曲子,跳一支舞,她与宗凡就和好了。

“不是我厉害,是你想太多。”杨晴扶额,眸中满是无奈:“明月姐,你真觉得宗凡在同你置气呢?”

“他要不同我置气,为何不来找我?”时明月揪着帕子,别别扭扭道:“昨日我去找过他,扑了个空,过后他也没回来找我,方才你也瞧见了,他根本没有主动提及此事的意思。”

“明月姐,你觉得,是时常发脾气的人生气了好哄,还是脾气好好鲜少生气的人动怒了好哄?”杨晴轻声抛出疑问。

闻言,时明月眼睑颤了颤,不确定道:“时常发脾气的?”

“看来你心里有谱。”杨晴微微一笑,扎了块果品递上:“宗凡那般好的脾气,要同你置气,必定是真动了肝火,有那么好哄?”

听女子这么一说,时明月也觉不对劲,只是一想到这两日受的冷遇,方亮起的眸子又暗了下来:“那他为何不搭理我?”

“他为何不搭理你,你去问他一问不就知道了?”杨晴言罢,起身将人往书房方向推去:“你们两就要成亲做夫妻的人了,还有什么是不能问的?”

时明月本有几分犹豫,听女子这么一说,也就打消了顾虑。

她在书房门前等候片刻,待房门打开,小步上前迎了两步。

宗凡极其自然地牵住女子的手,笑得好不温柔:“怎么在门口站着?”

“我……我有话想同你说。”时明月言罢,将人拉入书房中。

牧锦风回首看了眼神神叨叨的二人,又拿眼看了眼裹着狐裘坐在院中,抱着果盘吃得香甜的女子,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他迈着大步上前,一把夺过女子手中竹签。

到口的果子飞了,杨晴侧目,就见男子此刻正居高临下,一脸不爽地盯视着她。

“怎么了?”杨晴摸摸鼻子,有些不明男子哪来的怒气。

打从今儿个她来风波院,这厮就一直怪怪的,让他帮忙他也不大配合,比起宗凡生明月姐的气,她更相信眼前这厮在同她置气。

牧锦风张口,恨恨地咬了口果品,咬牙切齿道:“除了让小爷帮忙,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杨晴很有眼色,狗腿地接过竹签,又扎了块果品送到男子嘴边,由衷道:“以前听过你吹笛,只觉你吹笛吹的还不错,没想到你稍微认真点弹琴,能秒杀京都一众才子。”

闻言,牧锦风面色稍稍缓和几分。

他张口将女子递来的果品咬下,傲娇道:“还有呢?”

面对男子气势汹汹的姿态,杨晴觉得,自己应当不占理,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不占理的事。

再说了,二人早上才见过,闹得还挺开心的……

是了,早上,难不成他在计较她要束胸一事?

杨晴左右看了两眼,凑近几分,红着脸道:“你就那么喜欢凹凸有致的好身段呀?”

闻言,牧锦风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这是想错方向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拧着眉头,不置可否地看着看着女子。

见状,杨晴只当自己是猜对了,她眼睑颤了颤,小声道:“那我不束胸总行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牧锦风一手撑在桌上,身子压低几分:“还有呢?”

“还有?”杨晴震惊,她还有做什么吗?

见女子一脸茫然,牧锦风身子不断压低,直到二人距离不过寸许:“你要再想不起来,信不信小爷把你丢猪圈里喂猪。”

闻言,杨晴微微愣住,唇角不可抑制地高高扬起。

憋忍片刻,她笑倒在男子怀中:“牧小爷,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吓唬人怎么还只有这招?”

牧锦风绷着张脸,依旧没能阻止眼中冰雪消融:“你要再笑,再笑小爷把你丢茅厕里。”

听得男子依旧幼稚的威胁,杨晴笑得直不起腰来,大半张脸埋在男子腰间,双肩轻轻耸动。

宗凡方行出书房,就见二人笑闹在一处,本略显严肃的面色不由缓和几分:“什么事这么开心?”

“宗凡,我同你说……唔唔……”杨晴本欲告状,谁知男子一把捂住她的口鼻。

“没事。”牧锦风死死捂着怀中人的嘴,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我瞧你面色不大对,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前两日我与明月因为一些小事闹了分歧,哪知院内人不安分,事后瞒下明月来找过我的消息,叫明月好生胡思乱想。”宗凡轻描淡写道,只是稍稍加重的语气出卖了他的情绪。

二人相识多年,牧锦风哪里瞧不出好友动了脾气,当即沉声道:“此事可大可小,还是早些处理,免生事端。”

宗凡院里的下人大多可靠,如今有人明知宗凡与明月姐生了几分嫌隙,还故意瞒下明月姐造访过的消息,明摆着是想挑拨宗凡与明月姐的感情。

“我先回府处理此事。”宗凡颔首,随后将手伸向身后女子。

时明月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高高兴兴地握住男子的手:“你要带我去你那呀?”

“恩!”宗凡沉声应罢,在女子羞怯又期待的目光中一本正经道:“你随我去辨认当日带话之人。”

闻言,时明月眸光霎时暗了下来,很快,她不知想到些什么,又恢复高兴模样,乐颠颠地跟着男子走了。

待二人离去,牧锦风这才松开捂着女子的口鼻,咬牙道:“你瞧瞧人明月姐,对宗凡多好,千依百顺。”

“你瞧瞧人宗凡,对明月姐多好,温柔体贴。”杨晴仰着脖颈,学着男子口吻,态度极其嚣张。

牧锦风咬咬牙,将人一把从凳子上夹起,大步朝茅厕方向行去:“你真当小爷不敢把你丢茅厕里是吧?”

杨晴垂着四肢,也不挣扎,一脸欠揍道:“你要把我丢茅厕里,我就不出来了,等你什么时候想亲想抱了,自己捡回去,不过到那时候,本姑娘估计一身屎尿屁的味道。”

闻言,牧锦风步伐一顿,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今儿个一早泼出的四车粪水的余威犹在,他现在只要想想,都觉身上带味,吃不下饭,若是心上人沾染了一身的屎尿屁的味道……

牧锦风不敢再往下想,可让他此时调头,又实在太折损他牧小爷的威严。

犹豫挣扎间,咯吱窝下夹着的姑娘已经笑得喘不上气来。

杨晴心知牧小世子喜洁,却不知他洁癖到这般地步,她这算不算是抓住了他的短处?

心中正得意着,腰上兀地一紧,叫男子拎在怀中。

没等她反应过来,衣裳兜头盖下,整个人就跟只小鸡仔似的被男子裹挟在咯吱窝下。

“牧锦风,你做什么?”杨晴不知男子闹的哪出,却也不觉害怕,反倒隐隐有些想笑。

“给你闻闻小爷一身的屎尿屁味。”牧锦风粗声粗气道。

“恩?”杨晴先是不明,很快想到今日传闻,终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第631章 七窍玲珑

第631章 七窍玲珑

小道上很是安静,只有星辉倾洒的几缕银光,寒风拂过,树枝轻轻摆动,将光影搅乱。

少倾,一阵欢快的笑声将沉寂打破。

“哈哈哈!”杨晴笑得手脚发软,偏偏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一笑起来就难受得不行,只能本能地用手脚去缠拎着自己的男人。

牧锦风有些生气地拨开扒拉在自己衣襟上的小手,偏偏那双手不依不挠,就是要往他身上攀。

扒拉了两回,他自己也觉出了几分无趣,于是反手将人抱在怀中。

杨晴双手搂着男子脖颈,脚往男子身上挂,脑袋埋在男子肩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笑笑笑,有那么好笑?笑死你算了。”牧锦风嘴里吐不出好话,手上却没闲着,轻轻拍击着女子背脊为她顺气。

好半响,杨晴这才止住笑意,整个人绵软无力地挂在男子身上。

牧锦风抱孩子似的抱着心仪的姑娘,忽觉这样太没面子,又舍不得将人放下,于是发挥毒舌功力,傲娇道:“轻得跟只蚂蚱似的,难怪胸前没有二两肉,知道的小爷抱个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爷抱了根竹竿。”

闻言,杨晴抬眼,定定地望着男子。

牧锦风眉梢一挑,粗着嗓子道:“看什么呢?”

“看仙人呀!”杨晴伸手去点男子眼睫,一本正经道:“小爷俊得跟仙人似的,知道的本姑娘抱的威王府小世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天上的仙人扑下来了呢。”

“你觉得这种奉承对小爷有用?”牧锦风绷着张脸,语气分外轻蔑,眸中得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不是奉承,心里话。”杨晴眨巴着眼睛,模样是说不出的纯良无害:“我要早知道小爷会长得这般俊俏,当初说什么都不跑。”

言罢,她噘嘴在男子面皮上啄了下:“这样一来,我就能名正言顺地轻薄小爷。”

“哼!”牧锦风冷哼一声,态度越发傲慢:“肤浅!”

“人家哪里肤浅了?”杨晴伸出细长的手指,在男子胸口画着圈圈:“人家明明是先被小爷的才情吸引的,结果发现捡到宝了。”

“继续夸!”对于心上人的夸赞,牧锦风很是受用,他迈开腿,大步朝书房方向行去:“夸到小爷舒服了,今日之事小爷就不同你计较。”

“小气鬼!”杨晴挤眉弄眼,冲男子做了个鬼脸。

“你说什么?”牧锦风眼一横,眸中威胁不言而喻。

杨晴配合着认怂,委屈巴巴道:“别的君子都是做好事不留名,怎到了你这,不仅要留名,还施恩望报啊。”

“小爷这辈子都没这么臭过,你说小爷这恩情大不大?”牧锦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抱入书房中,随手放在一张椅子上:“在这等小爷,什么时候小爷办完事了你才能睡。”

“哦!”杨晴乖顺地应了声,从书架上找了本书看了起来。

一时间,书房内安静得只剩下翻书声。

两刻钟弹指而过,杨晴放下手中书卷欲歇息一会,就见案桌后男子伏案,好看的眉头拧成无解的死结。

似感受到女子目光,牧锦风抬起头来,眼中哪有半点愁绪。

杨晴敏锐地觉察出男子有心事,却没有点破,只是柔柔一笑,随后继续低头看书。

“阿晴!”牧锦风轻唤了一声女子的名。

“恩?”杨晴抬眼,见男子冲她招手,当即放下手中书籍小步行了上去:“怎么了?”

牧锦风舔了舔唇瓣,声音喑哑干涩:“小爷方才无意间翻到皇上写的书信,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杨晴不明所以地望着男子,目光很是温柔。

“按照堂姐叙述,在前世,邱秉文登基是因为圣上退位,而他对牧家发难之时,小爷只有二十三岁。”牧锦风说到这,深深吁了口浊气:“以圣上对牧家的偏护,便是成了太上皇,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这……”杨晴低呼,身上汗毛倒竖而起。

牧小世子现在十七岁,他二十三岁的时候牧家出事,也就是说,皇上的寿命极有可能剩下不到六年?

牧锦风指节在案桌上轻轻叩击,神色是少有的凝重:“希望是我多心了吧,或许那个时候,皇上正游历名山大川,享受着难得的清闲自在,毕竟怹向往自由随性已经许久了。”

嘴上这么说着,面色却没有丝毫轻松。

“莫要多想,你不是能见到铃君姐姐吗,到时候一问便知。”杨晴柔声宽慰道,心情亦是沉重。

她确信,这个讯息是牧铃君不小心泄露的,而正因为是不小心泄露,才更让人揪心。

秘而不宣,不能为外人道,也就说明,这件事防不住,为何防不住,因为不是人为的。

杨晴垂眸,二人四目相对,齐声道:“病!”

声落,牧锦风只觉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他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朝前行了两步,随后又退了回去,沉声道:“白芍!”

白芍推门行入,恭恭敬敬施以一礼:“爷!”

牧锦风勾勾手,白芍连忙附耳。

“小爷要见她。”牧锦风言罢,见白芍面有错愕,也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白芍眼睑轻颤,强压下心头波澜,小步退了出去。

临了退出书房时,脚在门槛上绊了下,若非功夫不错,怕是能当众摔了个狗啃泥。

杨晴没听见二人对话,自是不知白芍为何失态,只是她并没有发问。

就在这时,一只大掌盖在她手上,细细揉捏着她的指头:“白芍在跟我以前,是堂姐的陪嫁丫鬟。”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拨去了杨晴心头疑云。

她微微张大眼睛,红唇一开一合,想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难怪牧铃君能够掌控锦风的行踪,原来在锦风身边安插了这么一大颗眼珠子。

不得不说,这位前世与她深交,今生却又素未谋面的女子勾起了她太多好奇。

究竟是怎样七窍玲珑的心思,才能让自己布下的每一步棋走到想要的位置上,百分百发挥出预计的效果。

第632章 再见堂姐

第632章 再见堂姐

再见堂姐牧铃君,依旧是在深夜。

牧锦风穿着夜行服踏上那片踏足过的砖瓦,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堂姐遥望怀王府的背影。

孤独,冷清,仿佛与世隔绝。

“听白芍说,你好似很急着见我?”牧铃君率先打破沉默,目光却没从那透着微光的窗户纸上移开。

牧锦风目光随之投向怀王府,入目是投落在窗户纸上的剪影。

他眉心微微隆起,开门见山道:“圣上,身子可有抱恙?”

闻言,牧铃君有一刹那的惊讶,她将落在怀王府的目光收回,扭头看向身形日渐高大,已经可以称之为男人的堂弟。

男子逆光而立,高大的影子将她笼罩,哪复她离开时的稚嫩矮小。

“时间过得可真快。”牧铃君幽幽叹了声,玄色的面具遮盖了她的神情,只有一双眸子溢出几分不可名状的哀伤:“一转眼,三年过去了。”

“三年过去了,医圣还没找到给圣上治病的法子?”牧锦风薄唇微启,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戳破。

声落,见堂姐看来,他唇角斜挑起一抹弧度,沉声道:“当年大火,无法扑灭,在场众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被火烧成灰烬。”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起火的房屋又没有暗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说到这,他慢慢蹲了下来,直勾勾地望着堂姐的眼睛:“所以我想,医圣应当也参与其中。”

“那个被熊熊烈焰吞没的人不是你,而是一个身形与你极其相似的女人,她戴着人皮面具,替你完成这场重头戏。”

对于堂弟的推论,牧铃君没有否认,她幽幽叹了口气,声音中多了几分落寞:“皇上退位之时,还道要游遍名山,过一过书中逍遥洒脱的神仙日子,不曾想,退位半年不到,还未完全放下肩上担子,就忽然暴毙宫中。”

“皇上薨逝后,周边各国蠢蠢欲动,你也因此得以显现才干,官拜一品。”

“当你在外征战之时,邱秉文极力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动荡一平定,便让人取而代之。”

说到伤心处,牧铃君低笑了声,感慨道:“我喜欢阿晴的戏文,里面有一句话说得真真是极好——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牧家的遭遇,不正印证着这句话吗?”

二十多年前,先皇因为猜忌,架空了爷爷的权利,将兵权转交他人,又在连连战败后,重将兵权交到爷爷手中。

可先皇疑心病太重,顾虑太多,便是恢复了爷爷实权,也带着七分忌惮与猜疑,不敢将兵马大权尽数交出,最终导致爷爷大败,横死战场。

时间一转过了二十余年,十余年的征战,十余年的太平,盛世当前,牧家却再度被猜忌推上风口浪尖。

“圣上生的什么病?”牧锦风出声追问道。

“头疼。”牧铃君没有隐瞒:“需得开颅,只是医圣对这方面虽有研究,却没真正上手过,再加上需要的药材难得一遇,是以现在尤一筹莫展。”

“姐,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连医圣都能说动,为何就不跟我和我爹通个气?难道在你看来,我们还比不上医圣可信?我们可是你的亲人啊!”牧锦风情绪有些激动。

医圣是宗凡的师父,从宗凡的脾气上就可窥见医圣是何等固执清高之人。

堂姐连医圣都能说动,更何况是他与父亲。

“我是先找医圣讨的人皮面具,诈死,才去找他。适逢你与邱秉文交恶,闹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你觉得他可能将我未死一事抖落出来?那样只会将牧家推入深渊。”牧铃君言罢,伸手拍了拍堂弟的肩膀:“我向医圣坦白,是为了皇上龙体安康,向你坦白,是为了牧家,现在的我犹如在悬崖上走钢索,不能有多余的步伐。”

言罢,她站起身来:“邱秉文还在查卷宗泄露一案,这几日我会出城去找医圣,顺带避一避风头。”

“你是避邱秉文,还是在避我?”牧锦风随之站起,看向堂姐的目光带着几分探寻,却不具侵略性。

牧铃君眼睑颤了颤,倏而低低笑了起来:“躲他,也躲你,你小子越来越贼,姐姐我怕了你了。”

声落,她扭身离去。

走出约莫半丈远,她忽然回过头来,轻声道:“你与阿晴的婚事我怕是无法到场了,别埋怨姐姐。”

“我……”牧锦风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女子足尖一踮,消失在夜色中。

冷风迎面拂过,牧铃君落入城西最角落一间不起眼的院中。

“吱呀!”房门打开,满身酒气的唐师傅迎了出来:“大小姐。”

“唐师傅。”牧铃君点点头,大步行入唐师傅屋内。

京都城西的最角落处,可以说是京都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但于习武者而言,又是最亮眼的地方。

正因为此地鱼龙混杂,又稍显荒凉,反倒成了藏身与传递消息的好去处。

进入屋内,打开暗道,牧铃君打了个响指,暗道内凭空冒出三人。

“你们两与唐师傅留在京都,有事随时向我通报,你,准备准备,明日一早与我一道出城。”牧铃君一面朝暗道深处行去一面吩咐道。

“大小姐要出城?”被点名陪同的矮小男子跟在女子身后,双目清明,步履无声,一看就知是个中高手:“宗大公子与时小姐的婚期将近,大小姐要不等过一阵再出城,有事属下们去办就行了,大小姐何必亲自跑一趟。”

“不必。”牧铃君摆摆手,行入房中将门关上。

她脱下脸上的玄色面具,站在铜镜前。

铜镜中映出一张绝美的面容,英气的眉如大书法家在葱白的宣纸上挥毫,一笔勾勒,张扬着浓墨重彩的霸气。

锋利的眉下,是一双平静的凤眼,玄机暗藏。

牧铃君一手支着下颚,认真端详着自己的面庞,面上笑容透着几分凄冷:“我便是知晓他们婚期将近,才决定出城的。”

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是见不得阳光的,因为光和热会让人着迷,让人疯魔。

那些她曾经最亲近的人便是阳,他们幸福的模样便是光,见之,闻之,会一点一点腐朽她的心智。

从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所有的贪恋,不过是自我折磨。

第633章 一眼

第633章 一眼

九月十八,武考殿试的日子。

因为百官中颇有质疑声,是以皇上将最后一轮武考的地点由宫内改为宫外。

消息一出,京都的百姓都围去看热闹去了,守城的守卫也兴致缺缺,神游到了比武台之上。

鼎沸人声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向城南驶去。

马车经过比武台的一刹,帘子掀开一角,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凤目。

很快,帘子垂下,牧铃君身子向后靠去,缓缓闭上双眸。

马车碌碌自面前行过,杨晴停下脚步等待,像是受到某种牵引,侧目看向离去的马车。

“阿晴,你怎么了?”时明月扯了扯女子的胳膊,眼中带着几分不解:“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没什么!”杨晴摇头,正欲收回目光,就见马车内探出一双眼,一双与牧锦风像及的凤目。

目光在半空中对上,她惊诧地张大眼睛,就见那双眼似笑弯起。

“阿晴?”

时明月的声音传来,杨晴眼睑一颤,马车后探出的眼睛消失,仿佛方才所见只是她的幻觉。

“阿晴,你怎么了?”时明月看了眼怔愣的女子,又瞧了眼她所看方向,除了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车外,别无其他。

“没事!”杨晴回过神,摇摇头,只是视线依旧没有离开那辆马车。

到底是那双眼睛给她带来的熟悉感,还是二人天然的缘分,才能让遥遥一望激起万千波澜。

“你到底怎么了?”时明月拿手在女子面前晃了晃,眸中担心不减。

“没事。”杨晴柔柔一笑,生硬地将话题转开:“你方才不是跟我说你与宗凡之间的矛盾根源找到了吗?可解决好了?”

一听得这个话题,时明月登时拉长了脸:“找是找到了,但问题可没那么好解决。”

“怎么了明月姐,还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杨晴笑着调侃,说话间又扭头看了眼马车离去方向。

马车里的人真的是牧铃君吗?还是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朋友太过好奇,以至于生出幻觉?

“还不是那些自诩闺秀,‘一身傲骨’的官家小姐。”时明月翻了个白眼,语气中满是不屑:“早些年追求宗凡的姑娘不在少,从送秋波送情诗到投怀送抱,怎样的都有。”

“后来,有一姑娘叫宗凡拒绝狠了,心生怨怼,便散布谣言,道宗凡不能人道,加之宗凡一直洁身自好,时间一长,众人将谣言做真,都熄了这份心思。便是有心里属意宗凡的姑娘,也都按捺着自己的情感。”

“如今我与宗凡的定亲的消息公布,谣言不攻自破,自然有人想来同我争上一争。”

说到这,时明月深深看了女子一眼,认真劝诫道:“阿晴,我这边已经开始有苍蝇了,你那边,也得盯紧了,别怪姐姐我没提醒你,就锦风现在的样貌,已经够招姑娘喜欢了。”

“我知道!”杨晴点头应了声,心中长叹一口气。

明月姐说得没错,宗凡会招蜂引蝶,牧锦风那厮也会招蜂引蝶,只是时间问题罢。

一想到日后会有姑娘们前仆后继,使些登不得台面的手段,她便觉得脑仁一阵阵发疼。

“行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比武就要开始了,我们快些去,别错过了。”时明月言罢,拉着女子风风火火往设立在城北的比武台方向赶去。

比武台前,重兵把守,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高台之上,主次之位皆空缺,并未见皇上的踪迹。

高台之下,比武台前,几位各凭本事走到今日的汉子正各自热身。

“不是说陛下破格让一人参加殿试吗,怎没看见人呢?”一众十人中,块头最大,肌肉偾张的壮汉率先打破沉默。

他模样三十出头,胡须虬髯,生得一张不好惹的蛮霸脸,而事实上,此人拳头颇硬,的确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人家可是威王未来的亲家,怎能与我们这群屁民相提并论。”另一高瘦男子接过话匣,话里话外多少带着几分嘲讽。

闻言,虬髯壮汉睨了高瘦男子一眼,咧出一口黄牙:“兄台这话说得没错,俺娘就跟俺说了,龙配龙,凤配凤,这厉害的人就是喜欢同厉害的人玩在一处。”

高瘦男讨了个无趣,心中骂了声蠢货,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起来。

很快,他视线越过人群,定格在一人身上。

牧石松顶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步伐不急不缓,乍一瞧瞧不出什么毛病,只有站在他身侧,才能感觉出几分僵硬。

算起来,他也算是见过大阵仗的人了,区区比武,还不至于让他紧张,坏就坏在,他是“走后门”进去的,有威王从中做保。

万一,万一他赢得不够漂亮,岂不是让威王难做?

他应当控制在几招之内将人拿下,才能既显得厉害,又不会因为赢得太轻松让人觉得有内幕?

该以怎样的方式赢,成为了困扰林方朔的头号难题。

若是让其他参与比武的人知晓林方朔心中的想法,怕是能气得吐血,只不过,现在离气吐血也差不多远了。

林家全家出动,各个雄赳赳气昂昂,甩着胳膊,昂着脑袋,那架势,就差拿块刻着“武状元”三字牌匾游街了。

“爹!”人群中,杨晴冲爹爹挥动胳膊,面上是绚烂明媚的笑容。

有几位公子见了,整个人愣住当场。

其貌不扬的杨掌柜,笑起来竟然这么明媚动人?

林方朔早在第一时间发现女儿,当下快步走上前,沉声道:“怎么来得这么早?”

“阿晴肯定是怕来迟了错过你的比试。”林氏接过话匣,因为兴奋,没控制好音量。

他们一行本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是以此言一出,更多探究的目光投了过来。

时明月不着痕迹地环视一圈周遭,随后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点头施以一礼:“林叔。”

此举一处,窥探者的耳朵竖了起来,生怕漏了半个字。

然,时明月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时掌柜!”林方朔点头致意,语气淡淡,不亲近也不冷漠,。

二人态度形成鲜明对比,倒是让围观众人多了几分好奇。

要知道,时明月虽然只是一介商贾,但她名下的缥缈楼遍及景国,乃是景国第一富,还有牧小世子唤她一声姐,称之为景国传奇女子也不为过。

面对这般人物的主动亲近,林方朔就给了这么一个态度,到底是本就冷漠寡言,还是攀上威王后飘飘然了,亦或者,此人真有几分本事。

议论纷纷之际,“梆”的一声锣响,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比武台上。

第634章 攻擂

第634章 攻擂

一年轻公公站在比武台上,清了清嗓子,尖声道:“奉皇上口谕,由于今年武考殿试人数生变,取消一对一比赛规则,改为攻擂制。”

说到这,年轻公公看向林方朔方向:“因为林方朔并未参加初试,为公平起见,就由他来守擂。”

声落,众人齐刷刷朝林家人看去。

林方朔也不怵,行出一步,冲左右抱拳,随后施展轻功跃上比武台。

“谁来攻擂?”年轻公公冲台下道。

余下十人面面相觑,皆有些犹豫。

攻擂制说公平,其实最不公平,最开始的擂主无疑最累,而最后上场的总是最占便宜。

就在这时,虬髯大汉上前,高声道:“我来!”

声落,人便朝台上跃起。

足尖落于台上之际,竹子搭成的比武台明显晃了几晃。

有不懂行的人见了料定林方朔会输,常开赌局的人听得风头,连忙摆开赌局,赔率二赔一,林方朔二,虬髯壮汉一。

杨晴一看,乐了,也不看自家爹爹守擂,掏了张银票就往前凑。

没等她靠近,叫一只小手拉了回去。

“你干什么呢,比武就要开始了。”时明月拽着女子胳膊,目光却是落在比武台上。

她并未与林叔交过手,只是听牧叔叔说,林叔此人武艺颇高,如今得见他出手,她自然不要一探究竟。

“那边开赌局呢,押我爹赢能赚一倍。”杨晴言罢,扒拉开女子的手,还没等凑上前,一只手先她一步,掏出一张一百两银票压在写有林方朔名字的字牌上:“本王压一百两,买林方朔轮赢。”

闻声,杨晴掏钱的动作顿住,抬眼望去,入目是一张俊逸如仙的面容。

感受到女子目光,邱秉文侧目,神色冷清,却没有马上将目光移开。

杨晴被盯得心里发毛,下意识摸了摸脖颈。

这个动作不无意外地落入邱秉文眼中,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有些发堵。

她这是怕上他了?

正思量着,就见女子上前两步,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

诚如邱秉文所想,杨晴有些怕他,毕竟曾经在他手上走过一次鬼门关,只是银票当前,又有那么多路人甲乙丙看着,她也就将这份恐惧压下。

这么好赚的一百两银子摆在面前,不抓住机会等于丢钱。

然,不等下注,她腕上兀地一紧,整个人又被拽了回去。

时明月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怀王,死死锁着女子胳膊,压低声音道:“杨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见钱眼开?”

“我就见钱眼开。”杨晴说着,将刚掏出的一百两银票递给兄长:“哥,帮我买一百两,买爹轮赢,记得问好赔率。”

“行!”林杭接过银票就往摊子前走。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伸出,晃了晃手中银票:“帮我也押一百两。”

林杭看了眼手的主人,接过银票,大步挤到摊子前。

“你也见钱眼开!”杨晴冲时明月做了个鬼脸。

“你是见钱眼开,我是抓住商机。”时明月言罢,点了点女子肩膀:“你我所为,可是有区别的。”

“……”杨晴还想说些什么,“梆”地一声锣响,将二人注意力引去。

比武正式开始,按照规定,十八般武器任意选用,但因为虬髯大汉擅拳法,是以林方朔并未选择武器,二人赤手空拳相对。

虬髯大汉是个急性子,锣声一响,便提拳攻了上去。

男子拳法刚猛,出拳速度快如闪电。

拳风迎面击来,林方朔脚步一移,侧身以手做刀,精准无误地敲向男子手腕。

只一动作,便卸下虬髯大汉右手蛮力。

虬髯大汉心中一惊,反手又是一拳。

这一次,他虽敏锐地没再被击中手腕,攻击却依旧落空。

只一招,内行的人便看出,虬髯大汉不是林方朔的对手,甚至可以说,二人功夫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这人怎么这么厉害?”余下未上场九人有些慌了,虬髯大汉的功夫在他们中能排前三,如今毫无招架之力,那他们岂不是输定了。

高瘦男子闻言,眼珠子一转,状似不经意道:“我听说,此人方入京都时,不良于行,只能以轮椅代步,兴许双腿曾经受过伤,要想赢他,怕是只能攻其下盘。”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邱秉文因为是王爷,可以在场中随意走动,是以听到了男子所言。

他眸光深深看了男子一眼,就见男子躬身,恭恭敬敬道:“怀王!”

邱秉文点点头,扭头看了眼富贵:“他是谁?”

“回爷的话,此人名唤吴良,在这十人中功夫最好,从初试到现在未尝一败。”富贵颔首,小声答道。

“吴良?”邱秉文重复了一遍男子的名,喉中溢出一声冷笑:“人如其名。”

闻言,富贵不确定地偷看自家爷一眼,低声道:“虽然吴良此人无良了点,但他若是有手段能让林方朔无法夺魁,也算好事一桩。”

听得小厮所言,邱秉文面上波澜不兴,显然早已看透一切:“你觉得此事有这么简单?”

“爷的意思是?”富贵蹙眉,回首看了眼比武台:“皇上要保林方朔夺得魁首?”

邱秉文负手朝看台上行去,沉声道:“你当父皇为何不出现,又为何临场修改比试规则?”

富贵摇头,面上是恰如其分的疑惑。

邱秉文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对街的酒楼上,轻笑道:“父皇和威王,都在暗处看着呢。”

“爷的意思是……”富贵恍然,面上多了几分愁容:“这么说来,林方朔岂不是赢定了?”

“以他的实力,吴良便是偷奸耍滑也赢不了,除非他使出暗算这等下三滥的招数。”有侍卫搬来凳子,邱秉文一撩衣袍坐了下来,动作随性潇洒。

“这可如何是好?”富贵有些急眼了,林方朔要真夺得魁首,他家爷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这厢富贵急得团团转,那厢邱秉文却是一派淡然地观摩着。

比武台上,二人你来我往,恍惚间化成另一番模样。

搭建比武台的柱子立起,抽出嫩叶,恢复勃勃生机。

翠竹包裹的中央是一小片空地,一男一女正在交手。

少年动作潇洒帅气,少女动作凌厉霸道,一黑,一红,一暗,一明,却是出乎预料的和谐。

随着时间的推移,翠竹不断拔高,少男少女长成了大人模样,而他们之间功夫上的区别,也从男强女弱转为女强男弱。

“梆!”

“砰!”

铜锣声与穿透翠竹声同时响起,女子一手打断翠竹,一手伸向男子衣襟,指尖在触及男子肌肤的一瞬将幻境敲碎。

邱秉文眨了眨眼睛,竹林坍塌,堆叠成比武场,而林中的男女也随之消失,只余一人站在台中。

毫无疑问,比试结束了,可他的梦却没有结束。

第635章 弱点

第635章 弱点

邱秉文垂下眼睑,胸腔起伏,气息微乱。

“爷!”富贵敏锐地觉出了自家爷的不对劲,只是他方凑上前,便叫自家爷挥手屏退。

很快,第二个人跳上场,比试再度开始,翠竹再度拔地而起,形成幻境将邱秉文困住。

女子的手穿过层层束缚,破开虚空,停在他脖颈处。

“铃君,你功夫越来越厉害了,我自愧不如。”伴随着清冷声线唤出的名,原本面目模糊的女子有了切确的轮廓。

牧铃君笑着将手收回,双手抱拳,娇俏道:“承让!”

“不是我让你,是你功夫当真厉害,我们几个男儿,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邱秉文由衷道,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太子爷才高八斗,若是再拥有绝世武功,还让不让别人活了?”牧铃君言罢,双手背在身后,骄傲地抬起下巴:“再说了,我出身武将世家,要是打不过你,叔叔得罚我站木桩了。”

“听你话里的意思,怎的,你想当女将军?”邱秉文缓步跟上,素来清冷的眸中氤氲着清浅的笑容。

“这是自然。”牧铃君迈着大步,英气绝美的面上是不输男儿的飒爽自信:“我//日后要成为不逊于叔叔的将军,与你们男儿一道书写在景朝的史书中。”

邱秉文微微一愣,旋即低笑出声:“你这般厉害,世间怕是没有男儿能与你相配。”

“谁说的?”牧铃君猛然顿住脚步,扭头认真道:“你可以。”

声落,二人相视沉默。

牧铃君觉出几分尴尬,她吐了吐舌头,俏皮道:“我同你玩笑的。”

邱秉文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犹豫几息,沉声道:“我倒觉得,你说得在理。”

这世间,能配上他的女子只有她,而能配上她的男子亦只有他。

“你同我玩笑呢?”牧铃君不自在地扯了扯唇角,面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若本宫没有玩笑呢?”邱秉文上前一步,颇具侵略性。

牧铃君后退半步,脸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却还是梗着脖子,做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那你去找我叔叔提亲。”

“你找我叔叔提亲,我就嫁给你。”

邱秉文又上前一步,一手抬起女子下巴,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下:“好!”

声音清冷中带着几分柔和,如开春第一缕风,将女子面颊吹红。

陈旧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那些早已被尘土覆盖痕迹的画面翻出,又重新涂上颜料,鲜艳扎眼。

邱秉文不知自己为何会因为一场简单的打斗想起往事,似乎近几日,他格外多愁善感,总是会被某些仅仅有些微相似的场景触动,随后陷入深深的回忆。

有的是无关痛痒的琐碎闲事,有的是曾经情意浓时的如胶似漆。

他抚琴,她舞剑,他看书,她练字,默契得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

兴许,这些回忆是因为他后悔了吧,可他为什么后悔,连他自己都有些捉摸不透。

因为父皇立新太子,那个位置他再无可能得到,所以他才后悔,才念起旧日种种?亦或者,是失去所追求后,那个梦境给予他最后一击,让他忽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他在咎由自取。

如果当初,他对铃君多一点信任,会不会……会不会……

他也就不会走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梆!”锣声响起,随后是年轻公公尖锐的声音:“这一轮,林方朔胜,下一个!”

邱秉文闻声看去,就见林方朔站在比武台最中央,面色不变,轻松得好似方站到台上。

随着比武的锣声敲响,第三个上台之人出手了。

与前两个练上路功夫的人不同,此人专攻下路,切确地说,是专攻下路双膝处。

见状,邱秉文微微拧起眉头。

林方朔连胜两局,那些人坐不住了吗?

与他同样拧起眉头的,还有坐在酒楼内暗中观察的威王牧石松。

“此人分明练的上路功夫,方才林方朔在与人交手时下路并未暴露短处,他忽然以短处相攻,怕是知道了什么。”

“再看看。”皇上押了口茶,一派闲适慵懒:“还别说,你这未来亲家当真是厉害,日后封官,你们两家勉强相配。”

未来亲家是个有本事的,总算不是一介布衣高攀牧家,这让皇上多少感到几分欣慰。

“陛下切莫有门户之见,锦风那小子能娶到阿晴,是他的福分。”牧石松说到这,凑上前几分,压低声音道:“陛下切莫在亲家公面前说此话。”

“怎的,诏书都下了,他还能不高兴,悔婚不成?”皇上挑眉,沉声道:“牧石松啊牧石松,要我说,你就是对锦风太苛刻,太严厉,总给他挑刺,像他这般青年才俊,便是娶天仙都行,如今他娶了个小掌柜,你这个当爹的不拦着也就罢了,还如此小心翼翼,你至于这般吗?”

闻言,牧石松斜眼看了皇上一眼,态度很是恭敬:“要不,陛下拦着点?”

皇上一滞,端起茶盏押了口,看向窗外不说话。

他要能拦着那臭小子,早就拦着了,哪能叫他这么颗水灵灵的大白菜被猪拱了去。

一想到牧家答应的那些近乎丧权辱国的条约,皇上便是一阵痛心疾首。

牧家到了锦风这代,子嗣单薄,照理来说,锦风就该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想尽齐人之福,结果倒好,就娶了根瘦竹竿,那风一吹就倒的身子,能为牧家开枝散叶吗?

皇上越想越多,恨不能捶胸顿足。

“陛下?”牧石松轻唤一声,将皇上神思拉回:“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意识到自己想的有点多,跟个老妈子似的,皇上捡起自己身为帝王的威严,正色看向窗外。

比武台上,第三场比试犹在继续。

最开始时,林方朔还会像先前两场那般让着点,不让对方输得太难看,可眼看对方越发过分,跟只苍蝇似的难缠,他索性不再去想那些个有的没的,纵身往落兵台上飞去,抓起大刀回身一扫,刀背砍在男子手臂上,竟是嵌入几分,生生将人打落比武台。

“砰!”男子摔在地上,鲜血在地上晕染开来。

“哗!”围观百姓哗然。

比试已经开始半个时辰,这是头一个见血的,且,伤得不浅。

高瘦男人瞟了受伤之人一眼,故作无意地嘀咕了句:“看来他的弱点确实在腿上。”

此言一出,原本心中打起退堂鼓的几人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是啊,方才林方朔还镇定自若,如今忽然暴起,想来也是被逼到了。

“这一轮,林方朔胜,下一个!”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余下七人面面相觑,有些犹豫不定。

已经知晓对方的弱点,此时谁最后上场,无疑是最吃香的那个。

公公看了眼犹豫不决的众人,眼中多了几分嫌弃,尖声道:“若是无人应战,比试到此结束。”

声落,立即有沉不住气的人跳了出去。

第636章 从良

第636章 从良

三场观摩下来,杨晴已经由初时的兴奋转为淡定,她掩唇打了个哈欠,脑袋一歪靠在自家娘亲身上,脸冲着时明月所在方向:“明月姐,你说,要是你和我爹交手,谁赢?”

“我打不过锦风,锦风打不过你爹,你说谁赢。”时明月撇撇嘴,嘟囔道:“今年的武考不太行啊,局面一边倒,还是文考有趣些,能人辈出。”

文考?

听得“文考”二字,杨晴忽然想起文杰,当即忍不住出声问道:“明月姐,听你这么说,可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结果还没出呢,今日武考殿试,明日文考殿试。”时明月言罢,扭头看了女子一眼,狐疑道:“你怎突然好奇起这个来?”

“你也知道,我有一个老乡准备考状元。”杨晴意有所指道。

闻言,时明月思考片刻,眼中多了几分不确定:“你说的老乡是文杰?”

杨晴点头。

“他呀,说书是一把好手,考科举还是算了,初试就被刷下去了。”时明月言罢,又补了句:“不出意外,今年的状元郎在朱巍和谷三行(x)中诞生。”

“朱巍?”杨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思来想去就是想不起这张脸。

“兵部右侍郎的嫡次子朱巍朱公子,他可是京都有名的浪荡子,你该不会没听说过他的花名吧?”提及此人,时明月一脸嫌弃:“至于另一个谷三行,寒门子弟,书画小有名气,邱秉文的人。”

“原来如此。”杨晴一诧,很快恢复镇定,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

“你倒是不诧异。”时明月说着,忽见宗凡与朱巍朝着这个方向行来,当即咬牙切齿道:“京都人人都说,朱巍会从良,母猪会上树。”

朱巍走近时明月身边时,恰好听见这样一番话。

他下意识看向宗凡,挑挑眉:“时掌柜似乎不大喜欢本公子啊!”

“朱公子玩笑了。”时明月回首,皮笑肉不笑道:“本掌柜是很不喜欢朱公子。”

“明月。”宗凡不赞同地看了女子一眼,温和道:“那是旁的人不了解朱巍才这么说,你怎么能同阿晴说这般胡话。”

“……”时明月不服气地张口,手臂兀地一紧。

杨晴亲昵地挽着时明月的胳膊,冲来人点头致意:“朱公子!”

“阿晴姑娘!”朱巍没去过杨记,只是杨晴此人,他却是熟悉的,原因无他,只因好奇。

“方才我听明月姐说,朱公子很可能成为状元郎,今日得见,公子当真是一表人才。”杨晴面上带着浅浅笑容,语气很是诚挚。

闻言,朱巍意外地看了时明月一眼,随后夸张地作揖行了一记大礼:“时掌柜,在下受宠若惊。”

面对男子夸张反应,时明月翻了个白眼,一把将宗凡拉过,没好气道:“离这人远点。”

要说整个京都她最讨厌谁,邱秉文第一,而第二,正是这位朱巍朱公子。

具体原因有很多,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朱巍总是带着宗凡寻花问柳。

他们三人混迹烟花柳巷,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朱巍喜欢玩花魁。

坏了宗凡与锦风的名声,花了锦风的银子,自己快活了,这叫什么事?//

更可气的是,锦风的银子,也就是缥缈楼赚的银子,换而言之,她辛辛苦苦操持整个缥缈楼,赚来的银子倒成了朱巍带坏她未来夫君的嫖//资。

“行行行,我走远点。”朱巍识趣走向一旁,待了片刻,不免觉得无趣。

左右张望一番后,见杨晴为了给时明月与宗凡腾空间换了个位置,当即凑上前,笑嘻嘻道:“方才多谢阿晴姑娘给本公子一个台阶下。”

闻言,杨晴侧目柔柔一笑,软声道:“公子客气。”

“阿晴姑娘似乎对本公子颇为友善。”见女子对自己笑得温和,朱巍不由心生意外。

要知道,以他的花名,大多数正经人家的姑娘见到他都是避之不及,遇上一个不排斥他的,简直跟瞎猫撞上死耗子一般困难。

“阿晴曾听牧小世子提起过公子,叹公子高才。”杨晴言罢,又补充道:“公子愿意出仕,是百姓的福分。”

不远处的时明月听了,张口就欲反驳,叫宗凡轻轻拉住。

“明月,别闹。”

男子低醇如酒的声音传入耳中,时明月骨头一软,不情不愿地将嘴闭上。

“阿晴姑娘太抬举在下了,在下去考科举,无非是因为宗凡与锦风都要成亲了,日后去不得烟花柳巷,又没人资助银子,只能从良。”朱巍说着,配合着甩了甩衣袖,当真一个子的声音都没听到。

杨晴“噗嗤”一乐,轻笑道:“公子好生风趣,以公子才情,若是愿意,银子还不是大把的。”

“这倒是实话。”朱巍也不谦虚,手往身后一背,倒真装出了几分读书人的傲气来:“我要是愿意,还真没京都那些书画大家什么事。”

“既然公子这么说,阿晴可能同公子讨几幅书画?”杨晴讨巧道。

“几幅?”朱巍眼皮一抬,看向女子的目光生了几分变化。

“朱公子方才说了,以前都是锦风资助公子,虽然我与公子并无深交,但以我同锦风的关系,公子应当能卖阿晴一个薄面吧?”杨晴声音轻软,面上端着盈盈笑意。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笑脸人有理有据,再加上对方与好友的关系,是以朱巍还真没办法拒绝。

他沉吟片刻,点点头,颇为大方道:“晚些时候我让下人送六幅书画到姑娘府上。”

“那就多谢朱公子了。”杨晴施以一礼,随后将目光转回比武台上。

她不过分神了一刻钟不到的功夫,比武台上的局势已经有了新变化。

先前半个多时辰与三人比试,如今一刻钟的时间对付了两个,其中一个,只出了两招就被打下去。

因为局势的风云突变,压胜负的摊子上,关于林方朔的赔率也起了新变化。

最开始压他赢是一赔二,现在压他赢,十五赔一,根本没赚头。

反观其他人,赔率越升越高。

且,还衍生出了另一种赌法,赌下一场谁对谁。

总而言之,比武台上热闹,台下更热闹。

不少人或抱着发大财,或抱着不可能有人轮赢十局的心态,坚定不移地买林方朔的对家。

杨晴见状,将脑袋伸向兄长,压低声音道:“最开始我们押爹轮赢,赔率是多少?”

“一赔四。”林杭低声应道。

闻言,杨晴眼前一亮,捂嘴偷笑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一会庆祝的银子都有人出了。”

女子的声音虽然低,但朱巍因为离得近,听了个完全。

他看了眼不远处热闹的赌摊,又看了眼身侧女子,小声嘟囔道:“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637章 一拍即合

第637章 一拍即合

随着时间的推移,预料之外的,林方朔非但没有因为车轮战而疲倦,反倒越战越勇。

当倒数第二个人掉落比武台时,铜锣敲响,年轻公公出声喊了暂停。

吴良正欲上台,听得喊停声,步伐下意识一顿。

在众人费解的目光中,一小太监走上比武台,低声同林方朔说了句什么,随后行了下去。

林方朔怔在原地,少倾收回目光,眼珠四下转动,像是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吴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原本聚集在一起的林家人少了个,林方朔的儿子林杭不见了,而他爹和婆娘,此刻正向着某个方向挤去。

正纳闷着,原本同林方朔说话的小太监走到了他的面前,压低声音,一脸奸诈道:“吴公子,我们殿下非常看好你。”

闻言,吴良登时陷入狂喜。

他能确定,怀王在帮他,方才怀王听到了他所言,知道他想赢,而怀王不想让牧小世子好过,他们两个,可谓是一拍即合。

带着这份狂喜,吴良昂首阔步走上比武台,目光扫过男子被汗打湿的衣裳,又看了眼他微微发白的嘴唇,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笑意。

以一敌九,就是神仙也该累了,再加上儿子被掳劫,他就不信他赢不了。

果不其然,一开始,林方朔虽占据上风,攻击却有了明显漏洞。

局面变化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杨晴这个门外汉都瞧出了不对。

眼看吴良一剑刺去,挑破了父亲的衣裳,杨晴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她身子猛然抬起,嘴微微张开,没等她发出声音,一只手从后方捂住她的口鼻。

“嘘!”熟悉的气息传来,伴随着稍显玩世不恭的声音:“你放心,林叔没问题,你要叫出声了,林叔才真会出事。”

闻言,杨晴堵在喉间的一口气松落回去。

牧锦风松开捂着女子口鼻的手,极其自然地将朱巍挤到边上。

朱巍被挤了个踉跄,正欲说些什么,发现对方只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你怎么现在才来?”杨晴深吸几口气,因为紧张,语气中多了几分嗔怪。

“前面都是些开胃小菜,没什么好看的,现在才是重头戏。”牧锦风说着,扭头看向比武台。

杨晴叫他弄得紧张得不行,下意识地拽住男子衣袖,小脸微微发白:“你的意思是,那人很厉害?我爹会不会受伤?”

“这是武试,受伤很正常。”牧锦风语气淡淡,说话间掰正女子的脸:“看下去就知道了。”

杨晴被男子的态度气到,手往他胳膊上一放,只要被比武台上的惊险场面刺激到,手上就配合着用力,恨不得将人拧下一块肉来。

牧锦风吃痛,俊脸微微扭曲,却没有阻止女子放肆的小动作。

比武台上,二人你来我往,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谁也没有在谁手中讨到便宜。

吴良吃准了林方朔体力不支又分心,是以没有保留,拼尽全力攻击。

很快,他抓住对方分神的空挡,一脚将人掀翻,手碗一转,手中长剑顺势向男子刺去。

“啊!”杨晴低呼,剑刃闪着寒光,挑破林方朔的衣襟。

鲜血喷溅,洒在比武台台上。

吴良身子晃了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反杀来得太过突然,莫说台下看客,就连吴良本尊,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输了。

“梆!”锣声响起,将杨晴被吓飞的三魂七魄重新敲回体内。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就见自家爹爹站在比武台上,早晨特意换上的新练功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平素没什么表情的冷冰冰的脸依旧冷冰冰的,只有被抬下去的吴良昭示着他的胜利。

“哎!”

“这叫什么事啊!”

“吴良怎么就输了?”

抱怨声四起,很快,抱怨声为叫好声冲散。

经过这么一场比试,再没人怀疑无名山剿匪的真实性,亦没人质疑林方朔走后门。

这般高强的武艺,便是从头一场比试比起,也能夺得魁首。

耳畔的议论声有些不真实,杨晴站在人群中,只觉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她瞧见爹爹看向她所在的方向,面上冰雪融化少许,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

“我爹是状元!”杨晴后知后觉地兴奋地跳起,张开双臂就要去抱身边的牧小世子。

兀地,她意识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即调转方向,一把将正同宗凡说话的时明月抱过,又蹦又跳。

“我爹是状元!”

“我爹是状元!”

她一遍又一遍地欢呼着,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甚至还将时明月抱起转圈。

“杨晴,你放开我!”时明月哪料女子会忽然做出这般举动,等反应过来,已是晕头转向。

“我爹是状元!”

最后一声欢呼落下,杨晴脑海中闪过什么,她看向城南方向,眸中泛起细碎涟漪。

她的心被填得满满当当的,人生圆满不过如此,可又好像有些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

是了,少了一个人,她的人生圆满了,那她呢?

夜幕低垂,朦胧月色之下,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因为册封要在文考发榜后同时进行,是以林方朔现在头上只有武状元一头衔,并没有实质性的官职,可就是这样,也值得庆贺一番。

牧石松毫不吝啬地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美酒,几个大男人坐一块,喝酒,行酒令。

杨晴与时明月、林氏另坐一桌大桌,用威王的话说便是,男儿喝酒行酒令模样太粗鲁,女子还是不看得好,免得酒桌上一个两个的顾及自己在心上人心中的形象,端着。

事实证明,威王的顾虑是对的,同桌之时,几个有家室的和将要有家室的还颇为矜持,一分桌,屏风一隔,全换上另一幅嘴脸。

其中以林方朔为最。

林方朔惯是个冷面的,随便往那一杵,总给人一种高深莫测难以亲近之感。

而事实上,林方朔只有功夫是高深莫测的。

他虽好读书,却远没到满腹经纶的地步,是以玩个文绉绉的行酒令,只有被灌的份。

与他同样玩不起来的,还有林爷爷与林杭。

这一老一小不仅不会玩行酒令,酒量还不好,上桌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抬了下去。

两个最弱的一走,林方朔就成了最惨的那个,好在威王善良,提议两两一组,老的与老的一组,小的与小的一组。

然,做老子的善良,做小子的未必就是个软心肠。

牧锦风常年被亲爹揍,好容易找到个报复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上到诗词,下到联语,怎么刁钻生僻怎么来。

最开始时,威王虽然惊讶,心里还是高兴的,自家小子文韬武略,像他。

可眼看自家小子越说越过分,不给他这个做老子的面子,威王心里不痛快了。

嘿,小兔崽子,仗着有点墨水,玩个行酒令欺负到老子头上,这能像话?

于是乎,父子二人就这么杠上,生僻的诗词联语对完,淫诗艳词也信口捻来。

林方朔瞧着是个冷面冷心的正经人,然,闯荡江湖多年,怎么可能不懂这些荤话,就可怜了宗凡宗大公子,只能坐在桌前发蒙,涨红着脸,一个字都接不上。

第638章 两全

第638章 两全

与威王府的喧闹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怀王府的冷清。

一盏孤灯,一地残影。

邱秉文站在从虎城移植来的杏树前,大掌轻抚着凹凸不平的树干。

富贵提着灯笼立在主子身侧,低声道:“爷,小的越来越读不懂您了。”

今日武试,爷在听得吴良所言后,竟然让人将此事告知皇上,并配合着使计让吴良被林方朔重伤,致使原本的夺魁大热门连探花的位置都没捞着。

吴良此人人品虽有问题,但就是这样的人,用来对付林方朔才能得心应手。

“爷,小的知道您看不上吴良那等奸猾鼠辈,可现在这般情况,机会错过一个就少一个,您……”

“本王乏了。”邱秉文摆摆手,语气中是难掩的疲惫。

“爷……不争了?”富贵望着自家爷落寞的背影,说不上来心中是怎样的情绪。

他知道,他家爷心有沟壑,胸怀大志,且,有兼济天下的才能,结果从头到尾输得不明不白,莫说他家爷,便是他这个做下人的,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思睿是本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邱秉文声音极轻极轻,态度不言而喻。

不管他甘不甘心,愿不愿意,他都只能放手。

邱思睿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了解他,瞧着是个风流随性的,其实骨子里倔得很,做出了决定就再难更改。

再者,这不失为一个最好的结果。

到底成为太子的是他最亲的弟弟,权势还会一点一点回到他手中,他还有机会大展宏图,且,他也不用与牧锦风两败俱伤。

“父皇册封思睿,除了看中他的能力,何尝不是为了两全呢?”邱秉文望着杏树,像是在对富贵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和牧锦风这一路斗下来,不管是他取得最终胜利,还是五弟容王笑到最后,另外一方,便是手握权势,身上也会为无形枷锁所束缚。

“爷!”富贵蹙眉,眼中满是痛心与不赞同。

“备马车!”邱秉文沉声吩咐道。

“爷要出去?”富贵出声问罢,见自家爷神色不大对,连忙吩咐下去。

很快,马车备好,缓缓驶向外城。

在经过威王府时,邱秉文掀开帘子,看向灯火通明的威王府,一阵清风拂来,似乎还带来了几许欢声笑语。

他放下帘子,自言自语道:“当初父皇告诉本王,划分王府时,本是分给了威王最大的府邸,可他说府邸太大显得冷清,便搬到了最小最偏远的此地。”

“爷!”富贵轻唤了声,忧心忡忡地看了自家爷一眼。

“论功行赏时,威王得的最多,可各地有灾情时,他捐的也最多。”邱秉文喃喃着,眼中是他自己都读不懂的复杂:“你说,像这样清廉的官员,当怀疑,当疏远吗?”

“自是不应当。”富贵摇头,认真道:“爷与牧小世子交恶,一直以来都是因为牧小世子无理取闹,与威王并无关系,威王也并没有因此疏远爷,爷切莫多心。”

“那你说,若本王与锦风并无交恶,锦风此人,可信可用吗?”邱秉文复又问道。

富贵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牧小世子此人,就是太过感情用事。”

除却感情用事这点,牧小世子身上倒没什么可以挑剔的,且,感情用事,是他的缺点,亦是他的优点。

如果没有夫人那件事的发生,牧小世子会是他家爷最有力的左膀右臂,甚至是与翊王一般可信的存在。

只是,这世间没有如果。

“是呀,他太感情用事了。”邱秉文笑了声,身子缓缓向后倒去,靠在车厢上。

他薄唇一张一合,声音清冷萧瑟:“去牧家陵园。”

闻言,富贵心中一惊,想要说些什么,见自家爷已经闭目休憩,显然不打算搭理自己,当下只得命车夫出城。

此时正是宵禁的时候,没有皇上谕旨不得出入,当然,也有例外,那便是皇上特赐给牧小世子的令牌。

当看到怀王自袖中掏出皇上赐给牧小世子的令牌时,莫说城门守卫,就连富贵都吓了跳。

见守卫拿着令牌左摸摸,右看看,不时拿眼朝马车方向看来,邱秉文身子微微前倾,沉声道:“你若是不信,拿去威王府一问便知。”

“下官不敢。”守卫将令牌交还,命左右打开城门。

马车碌碌驶出,邱秉文抚摸着手中令牌,眸中多了几分笑容。

这就是父皇的信任,京都布防交给威王,出入城门的令牌交给锦风,信任得毫无保留。

以前邱秉文读不懂这份信任,可现在,他却是有几分明了。

或许,父皇是对的,不,不是或许,父皇就是对的。

错的从来只有他一人。

小的时候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错信歹人,惨遭掳劫,如今长大了,有了明是非,辨黑白的能力,却又被猜忌所困。

黑夜中,马车行得极快,一路向南奔行。

寒风呼啸,不时将帘子吹开。

一个颠簸,马车内烛火灭去。

邱秉文条件反射地直起身子,直到富贵重新将烛火点燃,他这才靠回车厢上,缓缓闭上双目。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倦意袭来,马车内安静得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马车行了大半夜,寅时一刻,马车在牧家陵园入口停下,而此时,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车也停在陵园入口。

“爷,到了!”

听得小厮压低的声音,邱秉文缓缓张开双目。

待行下马车,见到停在不远处的黑马,他眉头皱了皱,避开陵园守卫向山上行去。

“爷,私闯牧家陵园,若是让陛下知晓,定是要生气的。”富贵追在自家爷身后,声音压得极低。

邱秉文足下不曾停顿,只是闷头朝山上进发。

这些日子,他做了太多关于她的梦,看到太多与她相关的幻境,多到让他怀疑,是不是她想他了。

她在想他,让他去看看她?

邱秉文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荒诞,可他就是忍不住往这个方向赶,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牵引着他。

叫他没想到的是,当他抵达铃君的陵墓,看到了一个身着玄衣的女子。

第639章 眼光好

第639章 眼光好

“什么人?”

呼喝声一出,立于墓前的玄衣女子转身,向林子深处跑去。

“站住!”邱秉文大喝一声,拔腿追了上去。

二人在陵墓中追逐,因为女子轻功造诣略高一筹,是以距离渐渐拉开。

邱秉文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因为心急,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竟是一脚踏在枯枝上,整个人朝前跌去。

“呼!”

邱秉文猛然惊起,才发现自己坐在书房中。

梦?

“爷,您没事吧?”富贵递上一条汗帕,神情很是关切。

邱秉文由着富贵为自己擦汗,眸中是鲜有的迷茫:“本王什么时候睡着的?”

“爷让小的备马车,自己回来书房取东西,不知怎的就趴案桌上睡着了。爷近日都没睡好,小的也就不敢惊扰爷。”富贵据实答道。

闻言,邱秉文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本在花园中吹风,心中已有放弃的想法,便让富贵准备马车,打算去一趟思睿府中,与思睿言和。哪知回书房取书时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于是趴在案桌上休息一下,这一趴,竟是睡了过去。

而他的梦境,便是从唤富贵去备马车那里开始做起,无缝衔接,真实得让他分不清梦与现实。

“爷,夜深了,要不,明儿个再出?”富贵压着身子,语气中嗲着几分劝慰:“您好容易能睡一觉,还是继续睡吧。”

“马车备好了吗?”邱秉文施施然站起,大步朝书房外行去:“本王先去一趟威王府,你让府内人做好准备,备足快马,一会随本王出城。”

“爷……”富贵一惊,不等说些什么,人已经没了踪影。

邱秉文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威王府,请威王府的下人代为通报,他要见牧锦风,还有杨晴。

威王府内,众人行酒令玩得正酣,听得下人来报,牧锦风摆摆手,浑不在意道:“不见不见,小爷没这个闲工夫。”

“锦风!”威王放下酒杯,眼一横,态度不言而喻。

牧锦风撇撇嘴,还想说些什么,见投落在屏风上的纤细人影站起,当下“蹭”地站起,绕过屏风跟了上去:“你去哪?”

杨晴看了眼面颊潮红,说话有些含糊的牧小世子,伸手将人扶住,软声道:“你不都来了吗?”

“邱秉文让你去见他你就去见他,你怎么这么听他的话?”牧锦风冷哼一声,手往女子肩上一搭,大半张脸凑到她面前:“你说你,面对小爷怎么这么厉害,一面对邱秉文就发怵,有小爷给你撑腰,你?什么。”

酒气喷薄在面上,杨晴微微拧起眉头,一把将人推开:“谁说我?了,怀王怎么说都对我有恩,我可不能不敬到这个份上。”

“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我都没有印象,这件事我却是有印象的,我已经恩将仇报一回,再蹬鼻子上脸,我心里头过意不去。”

“小爷逗你玩呢,这么认真做什么?”牧锦风直起身子,懒懒打了个哈欠。

这要换做以前,他必然不是这个态度,可打从知晓堂姐没死后,他心里的那点芥蒂彻底放下了。

诚如阿晴所言,以前的事情,他没有印象,无法感同身受,如今事态已经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他不可能揪着虚无缥缈的“前世”不放,再者,他能看得出来,堂姐还爱着邱秉文。

很快,二人前后脚行至大门口。

等候多时的邱秉文迎上前来,先是冲牧小世子点头致意,随后扭头看向杨晴,由衷道:“恭喜你,阿晴姑娘。”

“多谢怀王。”杨晴颔首,面上方扬起浅浅笑容,便被一旁的牧小世子用手拉下唇角。

“找小爷有什么事,说吧。”说话间,牧锦风幼稚地扒拉着心上人的脸,不让她冲对她心有不轨之人展露魅力。

邱秉文敏锐地觉察出对方的心思,再看二人互动,竟是有些想笑。

这般想着,他也就勾起唇角:“本王今日来,是想借你出城的令牌一用。”

“不可能!”牧锦风大手一挥,拉着心上人就要离开。

“若是你愿意借,沢鹿山上本王对阿晴姑娘的恩情就此勾销。”邱秉文语气冷清道。

闻声,牧锦风顿下脚步。

少倾,他回过身来,把令牌往男子身上一抛,沉声道:“小爷就借你三天,三日之内你若不归还,小爷就去禀报圣上,道小爷的令牌叫人偷了。”

“不必三日,就出城一趟,牧小世子随本王一道前往城门即可。”邱秉文言罢,回身钻入马车内,

牧锦风犹豫几息,不情不愿地跨了上去。

“你我二人,许久没有共乘一辆马车了。”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感慨。

闻言,牧锦风斜睨了男子一眼,冷淡道:“打从不与怀王共乘后,小爷发现,小爷更加喜欢宽敞的位置。”

“呵!”邱秉文低笑一声,双腿随意往前放置:“宽敞有宽敞的好,拥挤有拥挤的趣。”

见男子态度很是大方,牧锦风也不再针峰相对。

他身子随意朝后靠去,声音压低几分:“今日之事,多亏了你。”

“本王点破,不是为了你,而是不希望朝中混入奸佞耍滑之辈。”邱秉文言罢,斜眼看了身侧人一眼,面上多了几许笑容:“看来你今日心情很好。”

不仅说话不带刺,还愿意同他搭话了。

“春风得意,好得紧。”牧锦风双手抱臂,语气好不得意:“林叔中了状元,小爷与阿晴,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话里话外,别有深意。

“前几日,本王一直在想,似乎打从你与阿晴姑娘在一起后,本王的气运就特别差。”声落,见男子看来,邱秉文眸中笑意深了几分:“再往深处想,本王忽然发觉,杨姑娘的气运其实算不得顶好,只是她的眼光与胆识,实在让人不得不服。”

无论是选择与文杰兄妹合作,拒绝给他当掌柜,还是带上林家一家子累赘,她做出的所有选择,都为她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乍一瞧,似乎是气运作祟,但仔细一想便知,其实她所得到一切,靠的是眼光与胆识。

“譬如她选择了小爷,而非你怀王。”牧锦风毫不客气地往男子心口扎刀子:“阿晴什么都不好,模样不出挑,身段也不行,就是脑子足够清醒,诚如怀王所言,她的眼光,让人佩服。”

声落,马车在城门口停下。

第640章 你想动手吗

第640章 你想动手吗

邱秉文跳下马车,将手中令牌递上。

城门守卫接过,见牧小世子探头朝这边看来,心中惊奇之余,连忙让人打开城门。

邱秉文收回令牌还给牧锦风,在男子接过的一瞬沉声道:“你说得没错,她确实清醒。”

牧锦风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手上用力,没能将令牌抽回。

他抬眼对上男子目光,就听得男子继续道:“或许,本王对她并没有多喜欢,只是兴趣使然。”

闻言,牧锦风面色一变,不等他说些什么,人已跨上候在城门的快马。

“驾!”

马蹄扬尘,飞速驶离京都。

牧锦风维持着拿令牌的姿势,手背上青筋条条绽开。

兴趣使然?好一句兴趣使然。

对堂姐,他只用“般配”二字,就将堂姐与宗凡的姻缘拆散,如今对阿晴,竟只是“兴趣使然”。

邱秉文此人,到底有没有心,还是在他看来,全世界的女人就当围着他转?

“砰!”牧锦风一拳锤在车厢上,生生将马车车厢锤裂。

赶车的车夫见状,下意识后退三步,不敢上前。

“驾!”邱秉文策马,一路向着牧家陵园赶去。

虽然那个看不清面目的玄衣女子只是梦境中的一抹点缀的云霞,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他没少梦见铃君,可他还是想要去陵园一探究竟。

邱秉文觉得,自己有些疯魔了,因为一个梦境,他调动了府内最厉害的暗卫,但他只能这样疯魔下去。

经过大半夜的赶路,寅时一刻,一行九人来到陵园入口,而此时,梦中那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车也停在陵园入口。

“咕咚!”他咽了口唾沫,某种可能在心中被不断放大。

他翻身下马,冲左右道:“你们八人,分四路上山,切记小心,一定要围住铃君的陵墓。”

“是!”暗卫颔首,消失在夜色中。

邱秉文说不上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似乎是欢喜,又似乎不是欢喜,心脏在胸腔跳得极快,像是某个愿望即将得到圆满。

终于,他抵达铃君的陵墓,看到一个身着玄衣,戴着玄色面具遮住全脸的女子站在铃君的陵墓前。

“什么人?”呼喝声响起,与梦境中不同的是,女子并未逃跑,而是倒退两步,无措地举着双手:“我不是贼!”

闻声,邱秉文眸光一暗,只觉有什么在心底破碎。

他大步行上前,一把扯下女子脸上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陌生面庞。

“民女见过怀王殿下。”女子下意识就要跪下行礼,因为紧张,脚踩到衣摆,整个人朝前扑去。

邱秉文展臂将人扶住,大手紧握着女子纤细的手腕,脉象显示,她不会武功。

最后一丝希望破碎,他轻轻将人扶起,恢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深更半夜的,姑娘在这山头上做什么?”

女子身子一抖,舔了舔唇瓣,怯怯道:“我……我来祭拜牧小姐。”

“拜祭铃君?”邱秉文眉头一皱,眼中多了几分怀疑:“这是为何?”

“因为牧小姐曾经救助过民女,是以这些年来,只要有机会,民女都会偷偷上山祭拜。”女子垂着脑袋,因为害怕,身子轻轻颤抖:“民女……民女真的没有做坏事。”

“莫紧张。”邱秉文语气缓和几分,继续追问道:“就你一人?”

“兄长一道来的,不过他在外头帮忙把风。”女子据实答道。

“你一个姑娘家家在山上不安全,本王送你与兄长汇合,你就下山去吧。”邱秉文言罢,稍稍侧身,让出一条道。

闻言,女子感激地看了怀王一眼,很快惶恐地垂下脑袋,小步朝陵园外行去。

邱秉文缓步行在女子身后,目光如炬地将人上下打量。

像,实在是像,身段,个头,无一不相似。

忽的,他想到什么,步伐迈大几分,将二人距离拉近。

“怀王殿下?”女子狐疑侧目,手毫无征兆地叫一只大掌握住。

指腹摸过女子掌中薄茧,邱秉文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你会武功?”

“民女……”

“你手中茧分布的位置,只有习武之人才会有。”邱秉文高高抓起女子的手,目光如炬地盯视着身前陌生的面孔。

女子无措地瞪大眼睛,眨了眨,无辜道:“小女子没说自己不会功夫呀。”

“是吗?”邱秉文一手握着女子的手,身子慢慢压近。

兀地,他另一只手落在女子后脑上,慢慢摸向鬓发中。

伴随着男子的动作,女子身上鸡皮疙瘩倒竖而起。

牧铃君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不过一时脑子不清醒,跑来陵园同过去的自己道别,竟然会碰上邱秉文。

更为糟糕的是,对方还带了至少六个暗卫来。

若非敌众我寡,她方才早跑了,怎么也不会留到现在。

“怀……怀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这里是陵墓,您此举是对民女的轻薄,更是对亡人的不尊重,还请您住手。”牧铃君嘴上这么说着,手上配合着去压男子的手:“您堂堂怀王,不该做出如此无礼之举。”

在她的印象中,邱秉文是个极其要脸面,顾及自身风评的人,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对方一定会松手,然,事实证明,她并不了解自己的枕边人。

五指穿过女子青丝,邱秉文面上现出笑容:“你是准备自己坦白,还是等本王将你脸上人皮面具撕下来?”

“怀王殿下?”牧铃君越发心惊,她强做镇定,面上满是不解:“您……”

“牧铃君!”邱秉文沉声唤出女子的名。

闻言,牧铃君表情一僵,再想克制,已是来不及。

她心中万马奔腾,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败露,且,还是以如此莫名其妙的方式。

慌神过后,她视线扫过男子脖颈。

如果,她用指甲在这上面划一下,再拼尽全力相斗,或许有机会以少胜多。

没等她实践自己的想法,男子先一步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脖颈上:“你想动手吗?”

牧铃君又是一惊,手下意识收紧,在男子脖颈上划出三道红痕。

第641章 一念之间

第641章 一念之间

“沙沙!”

一阵风吹过,树梢摇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看似平静的陵园浮现出一丝杀机,如一张拉满的弓。

牧铃君手尤停留在男子脖颈上,指甲上是男子的皮肉,还有黏腻的鲜血。

邱秉文握住女子的手,慢慢拉开,以帕子为她拭去指尖的血:“舍不得?”

牧铃君没有回答,只觉身上力气被一丝丝抽去,颓然无助。

“既然舍不得,为何要诈死离去?”邱秉文抬眼对上女子目光,清冷的眸中终于有了情绪:“和本王在一起,就让你那么难受?”

他强压着心中怒火,目光如锋利的钩子将人锁住,似乎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他就会将人困在此处。

而事实也是如此。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离去本王都失去了什么。”邱秉文步步逼近,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离去,牧锦风险些变成一只疯狗。”

“牧铃君,本王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狠心,可以连自己的弟弟和叔叔都弃之不顾。”

“和你在一起,确实很难受。”牧铃君停住后退的步伐,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她抬起头,对上男子愤怒的目光,眼中带着几分嘲弄:“如果不是和你在一起让我痛不欲生,我至于放下尊贵的身份,优渥的生活,过着人不人鬼不鬼见不得光的日子吗?”

邱秉文一滞,眸中泛起细碎涟漪。

“你明知我与柳烟不合,却在我处境最难堪的时候将她风光迎娶,从太子府抬出去的每一台聘礼,都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我脸上。”说到这,牧铃君抓住男子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你们成亲当日,我被柳烟刺激小产,孩子根本保不住,你说,我是该一碗堕胎药将他流了,还是放任他慢慢长大,最终死在我肚子里?”

她说的谎话,夹杂着两世怨怼,以至于真实到鲜血淋淋。

“你……”邱秉文面色徒然生变:“你当日为何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邱秉文,你让我怎么告诉你?”牧铃君嗤笑一声,讥嘲道:“她可是你恩师的掌上明珠,是你的新宠,是你还未娶进门就迫不及待恩宠了的女人,我又是什么,我不过是你眼中的‘般配’,你用来装点面子的器具。”

“我……”

“无话可说了是吧?”牧铃君眸中讥嘲愈浓,像是尖锐的刀子,直直刺在男子心头上:“让我来告诉你你会怎么做,你会照常把她娶进门,然后多给我几分宠爱,告诉我孩子还会有,告诉我你的第一个儿子只会跟我生,然后呢?”

“我生在武将世家,母亲早早随父亲而去,叔叔为了让我不受内宅阴私所困,为了给我最好的照顾,一直没有再娶,府里没有当家主母,没有姨娘,我混迹在男儿堆中长大,不知内宅阴私,我连你府里争宠姨娘都斗不过,你让我怎么跟柳烟斗?”

“柳太傅府里女人斗得多凶,柳烟能得柳太傅宠爱,你觉得,只因她是嫡女,只因她样貌出众,才情无双?”

一连串追问下来,邱秉文哑口无言。

不可置否,铃君所言,是当年他最有可能采用的处理方式。

柳太傅是他的师父,不管是为了这份师徒之情,还是为了名声,他都会选择大事化小。

女子内宅争斗,他一直有所耳闻,却并无所感,直到铃君“死”后,爆出幕后黑手是柳烟,他才意识到,原来内宅里所有温柔可人怯懦无害都可能是伪装的。

如果铃君没有“死”,或许他根本意识不到内宅里女子相斗手段的可怕,或许,铃君真的会被柳烟逼入绝境。

“都说女子的荣宠与母族相连,相互成就,我已经败在柳烟手上了,接下来,你会不会因为偏护柳烟,爱屋及乌偏护柳太傅?”牧铃君唇角嗜着笑,饶是换了一张普通面目,她依旧气势强得惊人:“柳太傅素来与我叔叔政见不合,你觉得我把自己赔上了,还会将整个牧家搭上去吗?”

“牧铃君,你就是这么看本王的?”邱秉文蹙眉,面色阴沉得可怕:“以我同锦风,同威王的关系,我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

“女子可以为了情爱癫狂,男子又何尝不能为搏美人一笑做出疯狂之举?”面对男子阴沉面色,牧铃君丝毫不惧,反笑得越发娇艳:“以你怀王的清高,以你对声名的在乎,能让你罔顾一切,在娶进门前就要了的女人,岂能以寻常论断。”

“怀王殿下,从一开始,你便为她犯糊涂了,不是吗?”

意识到二人间多有误会,邱秉文以手扶额,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你便是不信任本王。”

“那怀王殿下信铃君吗?”牧铃君冷声反问道。

他们之间,从成亲第一日起便是貌合神离,她不敢再交付真心,他更残忍,历经两世,始终不曾给予真心。

因为他对她从来没有真正上心过,所以他瞧不出她的虚与委蛇,瞧不出她逢迎下的抗拒。

邱秉文望着女子清冷的目光,依旧哑口无言。

牧铃君伸出双手,缓缓垂下脑袋,像是一瞬间被抽去所有力气:“你说得对,我舍不得,所以你带我回去吧,用我换回本属于你的太子之位。”

她应当杀了他的,只有他死了,才能确保牧家不受牵连,可她下不了手。

两世了,若说以前不动手,是不想让牧家背上污名,不想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中,那么此刻,她不得不承认,所有理由背后,都隐藏着三个字——舍不得。

雾气在眼中氤氲,很快被逼退回眼底,牧铃君再抬起头,已是换上一副轻松神情:“给你心爱的柳侧妃报仇。”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邱秉文一把扣住女子手腕,将人朝山下带去。

牧铃君跌跌撞撞地跟在男子身后,步履踉跄,内心无比煎熬。

此时他背对着她,给了她绝佳的偷袭机会,她知道,最佳决定是一掌了结了他的性命。

选择权就握在她手中,所有可能仅在一念之间。

第642章 第三种选择

第642章 第三种选择

牧铃君心中天平左右摇摆,一边是牧家百年声誉,一边是心爱之人的性命。

然,还没等她做出决定,马车已近在眼前。

动手的念头方出,不待行动,男子回过身来,一把将她抱上马车。

牧铃君一惊,不等挣扎,双脚已经踏在马车车板上。

她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看男子抬脚欲踏上来,这才扭身钻入马车中。

邱秉文掀开帘子,紧跟着行了进去。

“其实我还有第三种选择!”

“其实你还有第三种选择!”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牧铃君抬眼,就见男子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以极其复杂的目光打量着她:“你的第三种选择是什么?”

牧铃君抬手欲拔下头上簪子,男子却像是能未卜先知般,先一步将她的手按住。

“你的第三种选择就是死在这?”邱秉文戏谑一笑,拨开女子的手,将她头上银簪拔了下来:“离开本王三年,你变蠢了。”

闻言,牧铃君面色一变,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别过脸不去看他。

“要不要听听本王给你的第三种选择?”邱秉文在女子身侧坐下,稍稍倾身,伸手摸向女子耳后。

牧铃君有些不自在地朝边上挪了寸许,不料男子挤了上来。

二人一退一进,不过须臾,邱秉文已将人堵在马车角落。

就在这时,寒光掠过,他低头看去,就见一柄匕首抵在胸口。

“放手!”牧铃君沉着张脸,声音中透着寒气。

“你当真不想听第三种选择?”邱秉文细细揉搓着女子耳后,终于将严丝合缝的人皮面具勾起一片。

牧铃君匕首抵近几分,刺破男子衣裳,眸中冷意愈盛:“邱秉文,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你是习武之人,就该知道,刺心口极有可能因为人心脏位置的细微区别而无法达到预想的后果,杀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从来都是封喉。”邱秉文淡淡言罢,一把将女子脸上人皮面具扯下。

英气美艳的面庞映入眼帘,比之记忆中要白上许多,那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远没当年朝气蓬勃。

邱秉文眉心几不可见地皱起,沉声道:“除却你死我活,亦或者折损威王名声,还有一种选择,可以两全。”

“什么选择?”牧铃君不知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他对权势的迷恋,此时他最想做,也最有可能做的,不就是将她带回京都,揭露她诈死的真相,为自己讨回公道,讨回失去多年的太子之位吗。

“回到本王身边。”邱秉文语气清冷依旧,眸中却是势在必得的霸道。

在他眼里看来,这是摆在她面前最好的路。

闻言,牧铃君先是一愣,继而匕首一转,抵在自己颈间,冷声道:“我觉得,比起你的好主意,我更喜欢自己的坏主意。”

回到他身边,再度将牧家与他绑在一处,那么,她这些年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邱秉文不料女子反应这般激烈,他眉心微微隆起,语气沉了几分:“本王对柳烟并无男女之情,当初之所以娶她,不过是中了她的圈套。”

他难得地解释着自己的情感,神情严肃而认真:“你还对本王念念不忘,不是吗?”

“破镜难重圆。”牧铃君态度坚决依旧:“我既选择离开,就没打算回来过。”

无论是他身边,还是牧家,她都不打算再回去。

她不愿再给他伤害牧家的机会,也不愿让自己牵累牧家。

“牧铃君!”邱秉文声音压低几分,大手握住女子手腕,冷硬道:“你以为你死了本王就没办法了吗?”

“你脑后生反骨,胸口后腰有痣,脸可以一样,这些特征,怎么可能完全一致?只要找来曾经侍候过你的奶娘或丫鬟,一辨便知。”

闻言,牧铃君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块枕骨暴露了身份,难怪邱秉文摸了下她的脑袋就笃定她是已亡之人。

“你身上的特点,还要本王继续说吗?”邱秉文目光在女子身上上下逡巡,不加遮掩。

牧铃君觉得,那目光犹如一柄钩子,此刻正将她身上衣裳一件件勾开,让她无所遁形。

她轻咬下唇,有些泄气道:“你想要夺回太子之位,我可以去见锦风,向他解释清楚一切,如果这还不够,需要做什么,你都可以说,除了回到你身边。”

“你觉得,本王让你回来,是为了太子之位?”邱秉文目光定格在女子腹部,大掌缓缓落在上头:“这些日子以来,本王时常梦见你,在梦中,你先后害死了本王的两个孩子。”

“如今你既还活着,就当把孩子还给本王。”

闻言,牧铃君被男子的言论气笑了:“我说过,孩子是因为柳烟没的,你想要孩子,去刨柳烟的坟,去找她讨要。”

“至于另一个,邱秉文,你我成亲之后,你除了我与柳烟,就没碰过第三人,柳烟嫁给你不到两个月我就离去了,你让我上哪害死你第二个孩子?”

“那孩子五个月大了,也是你怀的。”邱秉文声音极轻极轻,如一阵寒风,吹入牧铃君骨中。

她胸腔剧烈起伏着,朱唇微微颤动。

少倾,她发疯般将人推开,情绪激动道:“没有第二个孩子,邱秉文,你要发疯去别的地方,别跟我来这套。”

声落,她见男子清冷的眸中霎时间盈满笑意:“你也做过这个梦。”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牧铃君心中“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握着匕首的右手紧了紧,这一次,她没再犹豫,挥动胳膊朝男子刺去,却被轻易挡下。

她眉头紧拧,不断施加力道,然,却是徒劳。

她越是运功,力气流失得就越快,到最后,竟是站立不稳。

“铛!”匕首掉落在马车上,牧铃君整个人无力朝后倒去。

邱秉文一把将人扶住,沉声道:“在本王这,别人给的选项从来都不作数。”

他既提出第三种选项,那便只有第三种选择。

“在我这,别人给的选项也不作数。”牧铃君抬眸,眉目间是女子少有的狂霸与邪气。

见状,邱秉文先是一怔,继而双手一麻,整个人随之倒了下去。

第643章 当官

第643章 当官

次日早朝,怀王无故缺席。

文考殿试,朱巍因前夜太过放纵导致体虚,注意力不集中,最后叫谷三行压一筹,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朱巍与状元无缘。

第三日早朝,怀王缺席。

第四日早朝,怀王依旧缺席。

很快,文考放榜,谷三行夺得魁首,一时间道喜者纷至沓来,险些将其临时在京都落脚的客栈门槛踏烂。

至于朱巍,莫说状元,连探花都没捞着。

但因其会试文章太过出彩,是以与三甲一道为皇上钦封为官。

接到圣旨,朱巍懵了,叩谢恩典之后,把圣旨交给眉开眼笑的父亲,撒腿冲入威王府中。

牧锦风方换好衣裳,备好贺礼,准备去林家道喜,哪知方跨出风波院,便叫好友堵了去路。

“锦风,大事不妙!”朱巍使出生平最大的力气,生生将人扯入书房中,急切道:“我要当官了,皇上下旨册封了!”

闻言,牧锦风面露惊诧之色:“皇上今日册封的状元、榜眼、探花,与你这个殿试第六有何干系?”

“圣旨已经下来了,户部正八品的照磨。”朱巍吹胡子瞪眼,表情都快哭了:“可是你同我说的,我去参加科举只是走个过场,怎么皇上就封我官了呢?”

“不行不行,这官你得给我塞回去,你是知道的,我这人就好风月之事,让我去当官,这不要我命吗?”

“圣旨已下,你又已经接旨,你让我如何给你塞回去?”牧锦风两手一摊,显然不打算管这事。

“我不管,你塞得回得塞,塞不回也得塞。”说到这,朱巍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起来:“这事是你出的主意,要不是你让我去参加会试,搅乱文式局面,好开赌局坐庄的时候多赚点,我说什么也不会去碰这劳什子玩意。”

“我只是叫你搅乱局面,谁叫你全力发挥,与谷三行相抗衡了,你自己克制不住,怪谁?”牧锦风一脚踢在好友小腿上,没好气道:“别搁我这玩撒泼耍赖这一套,开赌局赚了,你小子有少拿?殿试前一日//你还在风流快活呢,那银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牧小爷,你是我哥,你是我亲哥,你就帮帮我吧!”朱巍抱住好友大腿,声比雷还大,眼角却不见一滴泪:“你要不帮小弟我,小弟我可就活不成了。”

就朝堂上那些个规矩,那些个声名要求,他要是一脚踏入仕途,风流快活就只能是昨日黄花了。

他还年轻,当官那是老家伙们干的事,他现在当做的,就是尝尽人间美事。

“你要活不成,我这锦缎多得很,你自个找一条颜色对眼的,有人能帮你搭房梁上,啊!”牧锦风言罢,一把将人拨开,大步离开书房。

等赶到中堂,父亲已经等候良久。

“听说朱家那小子一大早就跑来找你,现在怎么样了?”牧石松看向儿子身后,语气中是难掩关切。

“正寻死呢,我怕他不会功夫,悬梁搭不上白绫,特意留了两个会功夫的跟着,供他差遣。”牧锦风戏谑道。

声落,一个拳头迎头击来,他偏身一躲,勉强躲过攻击。

“爹,你干嘛呢?”

“你个臭小子,朱家小子不是你好友吗,有你这样对朋友的?”牧石松一把勾住自家小子肩膀,照着脑袋就是一记拳头。

牧锦风翻了个白眼,神色很是无奈:“您能不能改一改您动手动脚的习惯?”

一言不合就锤他脑袋,他牧小爷还要不要里子面子?

“你能不能改一改你三句话不着调的习惯?”牧石松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你小子要能改了这臭毛病,爹以后绝对不动手揍你。”

“那您还是揍着吧。”牧锦风撇撇嘴,哼声道:“反正在答应给你们帮忙之前我就把话挑明了,这事能办成,但朱巍什么反应我不敢保证,总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事实上,文试赌局这个局,为的不是框住那些抛大把银子豪赌的,而是框住朱巍这个局中人。

首先,让朱巍最喜欢的花魁表现出为谷三行文采所倾倒的模样,同时暗中操控老鸨,让她提高登堂入室所需银两。

等朱巍发恼之时,再说出文试做局的想法,并道还缺一个搅局的。

这个时候,银子的源头有了,又能与谷三行正面交锋,他不信朱巍不会在会试时使出全力,以压谷三行一筹。

只要朱巍会试表现出挑,便是殿试弄砸了,做官也是十拿九稳。

要问牧锦风为何搅和其中设局框好友,父命只占三成因素,最重要的是,朱巍年纪轻轻身体已经不大好了。

朱巍生性太过风流浪荡,对男女之事尤为热衷,是以年不过二十一,身体已经发虚。

当初朱大人找上门来请他父亲帮助,也是因为朱巍身体问题。

“你小子……”牧石松眉毛一横,却是没再说什么。

他与朱大人同朝为官,常听朱大人提及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只知朱巍此人虽腹内有点墨水,但生性浪荡懒散,最是不服管束。

原本朱大人已经对这个儿子不抱希望了,忽见他与自家臭小子重修旧好,这才来找他求救,只把那死马当作活马医。

如今计谋是成了,就是不知朱巍是愿意赶鸭子上架呢,还是破罐子破摔到底。

牧石松到底愁过自家小子,对朱大人的遭遇颇为感同身受,是以去往林家的路上,不免有些愁眉苦脸。

“爹!”牧锦风轻唤了声,出言提醒道:“我们今日是去林家道喜,您别这副表情。”

闻言,牧石松眉头松开几分,颇为严肃道:“你与朱巍交好,你真得劝劝他。”

“他这人虽然浪荡不服管,却对万事万物有着一颗敬畏之心,只要他当了官,责任规矩压下来,自然会慢慢改变。”

“您放心,我会的。”牧锦风点头应声。

“对了。”牧石松再度看向儿子,不确定道:“怀王是用你的令牌出的城,如今了无音讯,你可知他出城做什么去了?”

“不知。”对于邱秉文的去向,牧锦风心中亦是好奇。

要知道,邱秉文此人恪守规矩制度礼法,一日无故缺席早朝已是让人咋舌,更不要说连着五日无声无息。

“不知你还将令牌借出去?”牧石松眉头一皱,神情严厉道:“皇上给你令牌,是信你,是宠你,不是让你拿来乱用的。”

闻言,牧锦风掏了掏耳朵,偏过头去看窗外风景。

第644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第644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很快,马车在林家对面的街上停下。

原因无他,林家已为贺喜之人团团围住。

往日里有交情的,没交情的,近邻,远邻,甚至是只打过一次照面,半句话都没说上的,都前来道贺。

且不说杨晴是做生意的,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便是林方朔才当上官,也不能直接将人轰走,否则日后不定叫人怎么传。

但那些个贺礼,也是不能收的。

一整个上午,林家人一直在客气地接受贺喜,婉拒贺礼,面上和煦,内心烦躁。

“威王到!”伴随着侍卫的声音,人们自发让出一条道。

牧石松缓步踏过林家门槛,左右环视一周,神态威仪,语气温和:“本王与林大人有私事要谈,不知诸位可否回避?”

威王发话了,众人自然不好再留下来,当下只得有序离开林家。

霎时间,林家安静下来,静得让众人有些不习惯。

“亲家,恭喜恭喜,日后你我就要同朝为官了。”牧石松拱手道喜,左右侍卫送上贺礼。

别人送的贺礼林方朔不要,亲家所送,自然照单全收。

二人并肩朝内行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当初我想参加武举,一来是希望阿晴与牧小世子能够门当户对些,二来,打从遇上阿晴后,吃穿用度都是她辛苦赚来的,我身为她爹,还是好手好脚,怎么能让女儿供养着,自是当奋发图强,让她们母女过上好日子。”林方朔说到这,幽幽叹了口气:“只是我到底做事欠考虑了,官场还没踏入呢,便叫这人情世故搅得糊里糊涂。”

这些年来,他疲于奔命,常常在一个地方没待多久就搬到下一个地方,有亲人,无好友,不通人情世故,更不用说为官之道。

“人情世故,通也好,不通也罢,咱们是武将,不兴那些。”牧石松拍拍男子肩膀,豪气道:“拳头够硬就行。”

闻言,林方朔先是一愣,继而豁然开朗。

牧锦风跟在父亲身后,没等踏入院中,袖口兀地一紧。

杨晴抓住男子衣袖,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管边上那一双眼睛是不是憋着笑往这边看,拉着人就往书房走。

“阿晴这丫头。”林方朔摇摇头,神色颇为无奈。

只有亲家在场也就罢了,威王府那么多下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也不知道矜持一下。

“吱呀!”书房门关上,杨晴将人拉到案桌后,有些急切道:“锦风,你知不知道怀王在哪?”

“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牧锦风随意往案桌一靠,眉心微微隆起:“遇上什么事了?”

“怀王现在在你堂姐那。”杨晴压低声音道。

“什么?”牧锦风拔高音量,很快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当下深吸几口气,尽量将声音放低:“你是说,我姐把邱秉文绑架了?”

她这是对邱秉文爱得太深,魔障了,打算将人绑去当压寨相公?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怀王先发现的铃君姐姐。”杨晴皱着张小脸,表情好不复杂:“好像,怀王梦到了铃君姐姐的藏身之处。”

“梦?”牧锦风一噎,憋了半响终是忍不住道:“你们一个穿越,一个重生,还有一个做梦,我怎么什么都不会?”

一个来自光怪陆离的世界,一个活了两辈子,还有一个能未卜先知,两相对比之下,他牧小爷怎么那么平庸?

“也许……是蝴蝶效应?”杨晴挠挠耳朵,艰难给出自己的猜想。

因为她的穿越,影响了牧铃君,而因为牧铃君的重生,又影响了怀王。

事情要照这么发展,两世也不够纠结啊,干脆相爱相杀个三生三世算了。

“什么效应?”牧锦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词,当下摆摆手,沉声道:“不管是什么效应,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好怎么处置邱秉文。”

人已经抓着了,是杀是放却成了大问题。

杀了吧,下不去手,放了吧,留着就是个大祸害。

牧锦风在屋内来回踱步,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我姐她怎么想?”

“她说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应该由你来出主意。”杨晴轻声答道。

闻言,牧锦风扶额,咬牙切齿道:“你跟她说,把人剁了,剁碎了,丢河里喂鱼!”

自己余情未了做不出决定,就把事情往他头上推,他姐姐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他不知,他口中“聪明”的姐姐,此刻正与他一般头疼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邱秉文就是这样一尊大神。

明明是被捉拿的一方,偏偏端的是镇定坦然,仿佛他才是抓人那个。

而经过几日相处下来,牧铃君渐渐意识到不对。

共用午饭时,她狐疑地睨了男子一眼,不确定地试探道:“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被我抓来的?”

闻言,邱秉文眸中闪过一抹笑意:“现在才反应过来,你果然变笨了。”

牧铃君一噎,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你迷晕我的药,机关在你脚边,你之所以出手拔簪子,不是为了自杀,而是为了将本王的注意力往上引。”邱秉文言罢,“好心”剃了块鱼肉送入女子碗中:“多吃鱼,补脑。”

牧铃君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想动手恫吓对方,却心知这么做最后下不来台的只能是自己。

忍了又忍,她放下筷子,不等起身,手叫一只大掌按住。

“本王一直不相信任何人。”邱秉文望着女子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本王深信,凡事留三分,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最后,本王败了。”

牧铃君冷漠将手收回,用帕子擦了擦:“如果你也不吃,我就让人将饭菜撤下了。”

闻言,邱秉文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道:“你我再见那日,本王的第一想法便是,回来了,属于本王的太子之位回来了。”

“见到你的欢喜,不如这份狂喜十中之一。”

男子所言实乃牧铃君预料之中,可她还是感到心在一阵阵抽痛。

“可狂喜过后,本王发现,一切依旧是空的。”邱秉文轻笑一声,自嘲道:“本王要回太子之位,也就意味着,牧家在百官间,百姓间的威望受到极大折损。”

“这对本王来说是好事,但对百姓而言并非好事。”

“走出陵园的路上,本王心中忽然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若是将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你面前,你会不会选择杀了我护住牧家声望。”

“如果你动手,本王就用你,用牧家换回权势,如果你不动手,本王便弃了这权势。”

第645章 意难平

第645章 意难平

牧铃君望着邱秉文,眸中泛起细碎涟漪。

良久,她莞尔一笑:“这两件事似乎没有必然联系。”

“你是其中联系。”邱秉文认真道。

闻言,牧铃君扯了扯唇角,语气生硬道:“殿下总是知道用怎样的话来触动铃君。”

若是换做前世,听到这般言语,她会有千般欢喜,可如今,只余满腹愁苦。

在暗处时,她可以捏准他的心思下手,一旦正面交锋,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就好比现在,他风轻云淡的六个字,便能挑动她的喜怒哀乐。

望着女子微微泛红的眸子,邱秉文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只是想验证自己是否错了。”

“当你在牧家的声望与我的性命之间选择了后者,就证明我错得离谱。”

她有多爱牧家,多以身为牧家儿女为豪他心里清楚,也正是因为他心里有数,才知道她在那短短一段路中内心的挣扎与痛苦,才知道她对他有多深的感情。

便是牧家名声可能受到折损,她都狠不下心对他动手,当初他怎么就怀疑她与宗凡之间的关系,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以至于她宁愿冒着犯下欺君之罪的风险诈死,舍弃一身富贵荣华,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也要离开他。

“铃君,不将你强行带回京都,是本王对你的补偿。”

男子的声音是鲜有的温柔,触动牧铃君内心最柔软处。

她稍稍屈膝,冲男子施以一礼,态度冷漠疏离:“民女,谢怀王殿下。”

“你先别急着做谢。”邱秉文站起,缓步行到女子身前:“本王只说不强行将你带回,但没说不带你回去。”

“怀王殿下既已决意不去争太子之位,铃君回不回去又有何区别?”牧铃君直起身子,将二人距离来开。

“难道你打算一辈子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一辈子不与威王,锦风相见?”邱秉文没再靠近,而是慢条斯理地抛出诱饵:“本王有办法能让你在不折损牧家名声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地回去。”

此言一出,牧铃君陷入沉默。

不能与家人相见,这是她的痛处,原本她已经做好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的准备,如今忽然峰回路转,哪怕她心知对方不可能无条件帮忙,也不免升起几分期待。

“只要你告诉本王,第二个孩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邱秉文徐徐道。

那个似假还真的梦境困扰了他太久,只要一日得不到答案,梗在他心头的刺就一日无法拔除。

他很确定铃君不曾怀胎五月,但从当时她给出的反应看,她知晓此事,或许她做过同样的梦,又或许,还有什么他不知晓的秘密。

比起铃君早前流掉的第一个孩子,梦中出现的那个,更让他意难平,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内心对那个孩子出生的渴盼。

那份渴盼太真实,真实得像是种在他心底的一个执念。

“怀王殿下,那个孩子只是一个梦。”牧铃君强做镇定道。

她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关于前世的一切,她不想再去回忆,回忆太苦,她只想过好此生。

“本王不认为这只是个梦。”邱秉文沉声反驳,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女子的一举一动。

叫他失望的是,这一次,她没再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一脸冷漠道:“如果怀王想要活在梦里,民女拦不得。”

“现在不愿意说没关系,你还有时间考虑是否告诉我。”邱秉文抬脚,缓步行到女子身前,目光极具侵略性:“本王身为王爷,无故失踪,你觉得,父皇什么时候会派人来找?”

牧铃君听出男子话外威胁之意,她眉头皱了皱,沉声道:“你打算让我怎么回去?”

此言,显然是做出退让。

邱秉文垂眸,目光落在女子腹部:“你选择赴死,是因为受柳烟挑拨陷害,又失了孩子,为证清白一时想不开。”

“本王将你救下后,你因为受了刺激,失去记忆,再加上身受重伤,本王不想你暴露人前再受伤害,便将你藏了起来。”说话间,他手轻轻放在女子腹部:“欺君之罪,本王帮你扛着,你意下如何?”

“怀王殿下高智,民女佩服。”牧铃君别开男子的手,复问道:“那我与你,又当是何种关系?”

“就算本王曾经做错过什么,三年不离不弃,也当补偿回来了吧?”邱秉文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一手抓住女子肩膀,半弯下身子,目光温柔,语气温和,却是不容至否的强硬:“再说了,你对本王还有旧情,不是吗?”

“如果是这种关系,恕我不能同意。”牧铃君反扣住男子手腕,态度亦是强硬:“栽过的坑,我不会傻到再走一遍。”

“比起对怀王的旧情,铃君更向往海阔天空的自由,深宅里的勾心斗角我已经厌倦了。”

言罢,她松开桎梏男子的手,越过男子大步朝门外行去,动作间解下腰间面具戴在脸上:“来人,将饭菜撤了。”

邱秉文望着女子离去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笑:“你会同意的。”

出了中堂,牧铃君转角行入书房,提笔在信上写道:“邱秉文似乎并不打算追究我诈死一事,我需要你配合我,”

写好信笺,她将信纸卷起,塞入一个小木葫芦中,随后打开暗道行了进去。

暗道内引活水,她把小木葫芦往水中一丢,小木葫芦便被水冲了去。

她知道,邱秉文的暗卫就埋伏在这附近,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限制着他们传递消息,只可惜,水是她的媒介,那些人根本拦不住。

半个时辰后,一间不起眼的院子里,小水塘中浮出一个小木葫芦。

坐在池塘前垂钓的男子见状,连忙拿起身侧网兜打捞。

小小木葫芦在网兜中翻了个面,露出“京都”二字。

“葫芦头上点的朱漆,是送往京都的加急信件。”男子喃喃自语罢,吹响口哨,一只白鸽扑凌着翅膀飞来。

他将从木葫芦内取出的信件绑在鸽子腿上,胳膊一顶,鸽子便飞了出去。

夜深,杨晴正琢磨着怀王做梦这件事,父亲忽然推门行了进来:“阿晴,有你的信。”

杨晴抬手接下,拆开一瞧,登时拧起眉头。

怀王不追究牧铃君诈死一事?怀王不要权势了吗,还是另有盘算?

怀揣着满心狐疑,杨晴将信件送到牧小世子手中,得到了一张同样疑惑的脸。

此时事态,已经向着一种诡异的未知方向行进,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发展。

第646章 游说

第646章 游说

次日一早,牧小世子在城门打开后便离开京都,留杨晴在城内等消息。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杨晴一直感到有些心神不宁,就连算账这种简单事都会出差错。

期间,林方朔走马上任西城兵马指挥司都指挥,正六品,专门负责京都巡捕盗贼,梳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

因为西城离皇宫最远,最是鱼龙混杂,林方朔又耳聪目明,是以上任当日,他便抓了窃贼两个,调戏民女的混子一个,顺带收获少女芳心一枚。

事情发生在大街上,消息传得极快,人才押回衙门,便有人来杨记同杨晴议论了:“杨掌柜,你一定是修了八辈子福气,否则气运怎这般好。”

“是呀是呀!”周围的人忍不住点头附和:“杨掌柜的运气好得让我等艳羡。”

林氏此人他们见过,人生得有些胖,模样中等偏上,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妇人,也不知她怎么就能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女儿嫁给林大人那般英俊雄武的男子。

杨掌柜此人更是让人称奇,身段样貌皆不出挑,偏偏见过艳色无数的牧小世子就瞧上她了,还给许了正妃之位,现在又在成亲前摇身一变成了官家女。

要说原先,大家对杨晴还不是艳羡,而是同情,毕竟牧小世子身份地位虽高,但为人风流,声名狼藉,又逢皇上立怀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为太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牧小世子这是要失宠啊。

但是,时间一长,众人就发现,事情远非他们所想那般简单。

一来,牧小世子打从亲事定下后便再没去过烟花柳巷,显然有意收心。

二来,牧小世子与威王关系回暖,平素提及牧小世子便黑脸的威王如今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提及这个唯一的儿子时不仅面带笑容,有时还会夸上几句。

三来,皇上册立新太子后,新太子曾主动登门同牧小世子示好,由此可见,牧小世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并未受到影响。

三条这么一捋下来,众人对杨晴的态度自然生变。

原先有多同情,现在就有多羡慕。

“杨掌柜,你运气这么好,可是有什么法子?”有人出声讨教,很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起来。

杨晴站在柜台后,面上端着可亲的笑容,心中则是烦躁地叹了几口气。

见她不愿赐教,有人酸溜溜地来了句:“杨掌柜当然没法子,这是祖传的好气运。”

“可不是祖传的好气运,林夫人嫁给林大人,杨掌柜又嫁给牧小世子……哎,对了杨掌柜,林夫人都改嫁了,你怎么不随林大人姓?”

杨晴看向女子有意挑事的嘴脸,唇角一勾,笑得好不明媚:“照理说,我是当改名的,可我爹说,杨本为树,立于林中,不管改不改,我们是一家人的事实都不会变。”

“再者,我最开始做生意时,用的就是杨晴此名,怕万一改了名,日后杨记的名声传到老客耳中,老客会将此杨记当做彼杨记。”

“虽然我做生意是为了赚钱,但也有广交天下友之心,不能有了新朋,就丢了老友吧?”

此言一出,一旁品茶的青衣男子出声应和:“杨掌柜此言不假,刚来时小掌柜一个,便是端的大气姿态,接人待物皆是有礼有节,如今成了杨小姐,还与牧小世子有婚约,接人待物倒是一点没变。”

“我要是杨掌柜啊,作为准世子妃,尾巴早翘上天了,绝对要学着牧小世子的行事做派,谁让我一分不痛快,我便让他十分不痛快。”

闻言,先前挑事女子白了面颊。

杨晴勾唇,面上笑意愈浓:“公子这样说牧小世子坏话,就不怕牧小世子让公子十分不痛快?”

“我这是钦佩牧小世子,钦佩。”青衣男子哈哈一乐,幽幽道:“上回牧小世子泼了王氏布庄,我可还记忆尤新呢,哪里敢说牧小世子坏话。”

他这么一提,立即有人接话道:“牧小世子那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今日//你说了杨掌柜那般多的好话,牧小世子泼谁也不能泼你。”

这么一出配合下来,有心生妒忌想给杨晴找不痛快的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青衣男子说得没错,杨晴此人软柿子好捏,但架不住牧小世子脾气暴躁,她们今日要招惹了杨晴,日后传到牧小世子耳中,不定下一个被泼得一身粪便的就是她们。

耳根得到清净,杨晴冲男子颔首,眼中带着几分感谢。

青衣男子端着茶盏行上前来,一举一动书卷气十足:“其实在我看来,杨掌柜得到的一切都是应得的,而不是什么气运。”

杨晴有些意外地看着男子,她自认记忆力还算不错,可眼前之人,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们只看到林大人飞黄腾达,前途似锦,却没看到林大人最初叫人追杀,你与林大人同行所需承担的风险。”青衣男子将茶盏放于柜台上,悠悠道:“他们只看到牧小世子身份高贵,圣宠正浓,却没想到,牧小世子是在遇上杨掌柜你后才生了变化。”

“你……”

“正如杨掌柜只看到怀王与牧小世子之间的恩怨,却没看到怀王被囚困,施展不得的才华。“男子言罢,稍稍颔首,温吞道:“杨姑娘,在下谷三行。”

“谷大人?”杨晴一诧,旋即失笑:“谷大人前面铺垫那么多,就是为了最后一句吧?”

“本官是在为杨姑娘鸣不平,亦是在为怀王殿下鸣不平。”谷三行端着优雅沉着姿态,徐徐道:“杨姑娘遇上过不平,想来更能感同身受才是。”

“谷大人究竟想说些什么?”杨晴面上露出恰如其分的迷惑。

“奉太子之命,游说杨小姐。”谷三行言罢,拱手作请:“杨小姐,我们楼上谈?”

“好!”杨晴颔首,随男子朝楼上行去。

都说谷三行是怀王的人,今日他却成了太子的说客,为太子游说关乎怀王之事,其中关系,当真有意思。

第647章 招代理

第647章 招代理

因为此时并非饭点,三楼空着几间雅间,谷三行自行挑了间位置最僻静的,大大方方行入其中。

杨晴紧跟着行入,让跟着她的韩旭去上两杯好茶。

“吱呀!”房门关闭,只余二人独处。

咿咿呀呀的唱腔传来,谷三行闭目倾听,良久,他睁开眼,由衷道:“这般好的戏,名声却只局限于京都,不免有些可惜。”

说到这,他拿眼看向女子:“听说,这些戏都是杨掌柜写的,杨掌柜为何不将戏本的名声打响,这样一来,杨掌柜也能搏个才女美名,关于你的非议也会减少。”

“戏不是我写的,不过是我运气好得以耳闻,哪能厚颜据为己有。”杨晴说到这,微微一笑,徐徐道:“至于打响名声,只要名头一响,这戏唱的人也就多了,我这戏班子也算不得顶好,哪能与名角做比。”

“名头响了,请你酒楼内的戏班子唱戏的也就多了,毕竟眼前就你独一家。”谷三行徐徐道。

“喜欢听戏的自然会来我的酒楼内听,花大价钱请出去的,究竟冲着戏来还是人来,辨不清楚,日后也不好解释。”杨晴哪里不想将戏班子的名声打响,现在名声未起,已日日有人来问,想将戏班子请去府上唱戏。只是,依着她与威王的关系,想通过她巴结威王的太多,有些银子赚不得,一旦接下,就成了烫手的山芋。

“杨掌柜倒是为牧小世子考虑。”谷三行点点头,对女子的说法表示赞同。

旁的人都说这杨掌柜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占着这么好的戏班子,摇钱树,却不会用,却不想这棵摇钱树能摇出银子,也能摇出祸害。

“当有的顾虑还是要有的,威王廉洁,总不能因为我一时贪财坏了名声。”杨晴轻声言罢,房门叫人从外面推开。

韩旭端着两盏茶行入,分别放在二人面前。

谷三行端起茶盏,吹去杯中浮叶,小口啜了口茶,随后放下:“杨掌柜既然能这般想,就当劝牧小世子与怀王修和。”

闻言,杨晴低眉一笑,不置可否。

“虽然牧小世子处处压怀王一筹,但实在不得人心,牧家世代为百姓所尊崇,杨掌柜应当不希望到牧小世子这一代生了变化吧?”谷三行面上端着笑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者,牧小世子不与怀王修和,怀王不得大展拳脚,牧小世子的仕途也会受损。”

“皇上现在册立新太子,杨掌柜又即将嫁入威王府,正是修和的大好时机。”

谷三行所言是太子的想法,亦是他自己的想法。

以怀王高才,手中无实权,是天下百姓的损失。

“谷大人所言极是。”杨晴点头表示赞同,在男子期待的目光中徐徐道:“不过,牧小世子生性固执,阿晴人微言轻,怕是劝说不得。”

“只要杨掌柜愿意试着劝说即可。”面对女子含糊推辞,谷三行并不恼怒,反态度越发温和:“我听太子说,牧小世子待杨掌柜尤为不同,想来杨掌柜的话,牧小世子能听进几句。”

“阿晴尽力而为。”杨晴颔首,依旧没有一口应承。

牧小世子与怀王之间的恩怨,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虽然此生怀王并未亏欠牧家,但她无法确定牧小世子对前尘往事了解对少,更无法确定牧小世子是否会因为牧铃君前世境遇今生处境而心生怨怼。

“那在下就先谢过杨掌柜!”谷三行起身,冲女子拱手施以一礼。

杨晴连忙站起回以一礼,将男子送出雅间。

“掌柜的,您当真要游说牧小世子?”韩旭看着自家掌柜,不确定道:“我觉得,您还是别掺和此事的好,怀王殿下曾追求过您,万一因为这事让牧小世子多心,伤了你们间的感情可就得不偿失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杨晴柔柔一笑,低头看着一楼戏台:“韩旭,这场戏还剩几出唱完?”

“还有三场。”韩旭据实答道。

“等这三场唱完,就把戏台撤了吧。”杨晴语气淡淡道。

闻言,韩旭一诧,不确定道:“掌柜的,您这是要做什么?”

因为他们杨记的戏新鲜又有趣,是以很多人专程来捧场子,每日光就唱戏时间的票钱、茶水和赏银,能达到酒楼净利的三分之一,戏台子要是撤了,对杨记而言可是大损失。

“戏台子撤了,挂在时掌柜名下,对外就说,我把戏本子卖给了时掌柜。”这是杨晴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只有戏班子搬出杨记,回到时明月名下,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得到最大的利益,且,不会因为赏银对威王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韩旭先是蹙眉,很快便反应过来:“掌柜的您真聪明。”

把戏班子给了时掌柜,戏班子就能入各个府邸唱戏,便是分一部分银子给时掌柜,也能赚得更多。

“只是掌柜的,杨记怎么办?”

少了戏台子,杨记就少了一大亮点,吸引力将大不如前,他家掌柜的名气也将下降。

“杨记……”杨晴一手撑着栏杆,俯身看着戏台,幽幽道:“这样,你下去写个布告,就说杨记要招代理。”

“代理?”韩旭愣住,眼中满是迷惘:“什么是代理?”

“代理的意思就是,卖杨记这个名,还有杨记火锅的配方,每个城招一个代理。”杨晴言罢,侧目看向韩旭,沉声道:“以后咱就靠卖配方来挣钱。”

“掌柜的,您不打算开杨记了?”韩旭大惊,因为震惊,没能控制住音量。

眼看路过的人朝这看来,杨晴柔柔一笑,软声道:“恩,不打算继续开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算是发现了,只要出事,不管好事坏事,杨记一定在风口浪尖上。

她爹是杀人犯的消息放出,杨记被打砸,牧小世子失宠的消息放出,杨记生意被捣乱,今日她爹英勇抓贼的消息传开,又有人来说三道四。

总而言之,只要杨记存在一日,就处在风口一日。

“掌柜的!”韩旭低呼,表情跟快哭了一样:“你……”

“下去贴布告吧!”杨晴摆摆手,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行下酒楼。

第648章 做首饰

第648章 做首饰

布告一贴出,很快有人来询问代理情况,并有人表示想盘下杨记。

杨晴详细解说了代理的意思,并与想盘下杨记的客人商量好价格。

等到了晚上,杨记将要关张的时候,杨记的伙计一个个皆无精打采,目光不舍地看着杨晴。

杨记要关张,也就意味着他们很可能被替换,离开杨记,他们上哪去找这么好的活计,上哪去找这么好的掌柜的?

杨晴只当没看到众人目光,自顾自与兄长离开。

一脚跨出杨记,她回过头来,笑得好不柔和:“韩旭,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今天晚上去我家一道用晚膳吧。”

“是!”韩旭闷闷地应了声,只觉心头堵得厉害。

他一直以为,杨记会一直开下去,他也会一直在杨记做掌柜,不曾想,开了没到半年,掌柜的就要把杨记关了。

三人前后脚行着,无言沉默。

快到林家之时,林杭终于忍不住出声了:“阿晴,你为什么要卖了杨记?”

好端端的,忽然就把杨记给卖了,这可是她的心血啊。

“你觉得,我还应该继续开杨记吗?”关掉杨记,杨晴何尝舍得,只是有得必有失,她得了世子妃,得了林家小姐身份,就注定了她要为条条框框所约束。

原本牧小世子不提,她便装傻,假装不知人们在背后说些什么,只是今日谷三行的出现敲醒了她。

太子争夺尘埃落定,牧小世子子承父业踏入仕途乃是必然,这个时候,影响他仕途的不仅有怀王,还有她。

士农工商,商为末,哪怕现实中有钱能使鬼推磨,商人的地位并没有别人口中那么低,但她为商,就给了别人诟病的机会。

她走得越高,赚得越多,议论声就会越大。

牧小世子性子不似威王给人印象那般刚硬廉洁,便是她凭着自己的本事做大,也会有人质疑牧小世子以权谋私。

且,一旦她的酒楼有人滋事,牧小世子帮着出头,这样的质疑声就会被无限放大。

牧小世子不在乎风言风语,不在乎虚名,她得替他在乎着。

所以最好的选择便是,关了杨记。

“怎么不能继续开了?”林杭是个直脑筋,脑袋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当下一脸认真道:“你喜欢做生意,现在爹成了都指挥,谁再敢动你的营生,爹第一个不放过他。”

闻言,韩旭先是一愣,继而理解了自家掌柜的想法。

“其实杨记关了也挺好。”韩旭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道:“现在林老爷中了武状元,成了林大人,掌柜的又要嫁给牧小世子,正是享福的好时候,根本没必要为了赚点银子起早贪黑。”

“也对!”林杭点点头,对韩旭的说辞表示认同。

他爹已经当官了,阿晴妹妹也就无需为赚钱奔累,她要真不想做生意,那就不做了。

见二人表情各异,杨晴“噗嗤”一乐,轻笑道:“关了杨记,还可以做别的生意呀!”

杨记是不能再开了,但不代表她不能做别的生意,她才不要趋于平庸,将自己关在深宅大院中当贤妻良母呢。

“掌柜的!”

“阿晴!”

两道低呼声同时响起,杨晴敲响院门,歪头冲韩旭笑得明媚:“你还真当我叫你来家中是为了请你吃晚膳啊,美得你,我是让你继续给我做掌柜的。”

“能给掌柜的继续办事,可比吃晚膳好多了。”韩旭笑咧着嘴,面上是遮不住的高兴。

二人说话间,大门叫人从内拉开。

“少爷小姐回来了?”看到门口站着的兄妹二人,茶语连忙侧身让出位置,同时冲韩旭点头致意:“韩掌柜。”

“走吧,进去再说。”杨晴率先行了进去,一面走一面道:“杨记再开下去,怕是会麻烦不断,且,如今我爹当官,我做生意对他影响不好,所以我想,将杨记的代理权与配方卖出去,这样一来,我们手中就累积了足够资金。”

以杨记如今的名声,代理权与配方能卖不少银子,只要能卖出十家,她手中的流动资金就可以让她做更好更赚钱的买卖。

“掌柜的打算做什么?”韩旭紧跟在女子身后,目光灼灼,眸中满是期待。

“做首饰。”杨晴晃了晃手中银镯子,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谷三行提醒了我,婚期将至。”

“婚期将至?”韩旭蹙眉,有些不理解女子话中深意。

“明月姐与宗凡的婚期将至。”杨晴拔下手中镯子,转手拉过茶语的手戴上,不疾不徐道:“同一件首饰,戴在不同人身上的效果不同,就好比我与茶语,我年长茶语三岁,我戴起来正合适的首饰,她戴了就显得有些老气。”

“而明月姐就不同了,以她的样貌身段气质,泥土抹在脸上都是仙女,让她在大婚之时选择我铺子里的首饰,无异于最好的宣传。”

“是啊!”韩旭恍然,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掌柜的高,实在是高。”

“只是师傅和样式……”

要想首饰卖得好,样式和手巧的师傅一个都不能少。

“还有货源,要进好货,我们得找好的货源,还得有足够的银子。”

“我头上的簪子,你觉得手艺如何?”杨晴拔下头上银簪递了上去,不期然收到赞叹的目光。

“牧小世子送的礼,自然非凡。”韩旭由衷道。

“手巧的师傅已经有了。”杨晴挑眉,重新将银簪戴回头上:“至于样式……”

她眼珠子转了转,落在书房窗户纸投落的人影上:“也不成问题。”

上一回她给牧小世子绣荷包,他爹画的图,那可不是一般好看,到时候让她爹亲情赞助几幅样式图,还是不成问题的。

当然,也只能是几幅,画样式的师傅,她打算去挖虎城点翠轩的墙角。

“货源和银子有明月姐可以帮忙,这些都不成问题。”杨晴言罢,抬手拍了拍韩旭的肩膀:“酒楼那边你比我熟悉,你到时候找可信的愿意继续跟着我的谈谈,签好契书,让他们到首饰铺子继续做,记住,别走露风声,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首饰铺子是我开的。”

“掌柜的放心吧。”韩旭颔首,一派斗志昂扬。

第649章 富裕的奸商

第649章 富裕的奸商

次日,杨晴起了个大早,压着杨记开门的时间前往。

等到了杨记,大门方开,几个常来杨记吃喝的老爷公子带着小厮等在门口,来意不言而喻。

杨记在京都的生意,仅次于缥缈楼,这样一块肥肉,自是谁都想上来咬一口。

杨晴同众人一一打过招呼,笑着行了进去。

来人一共十家,七家想直接盘下她名下的缥缈楼,余下三家,则是冲着京都周边城池的代理权来的。

经过多方竞争,吴淼吴公子以两千四百两金子的高价盘下京都的杨记,同时因着牧城杨记的代理权竞争者众,吴公子转头又抢起了牧城的代理权,最终以一千五百两金子的价钱拿下。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杨晴卖出了三家代理权,赚了五千三百两金子,比三家杨记这几个月来的净利高上数十倍。

等到了下午,她名下另外两家杨记的代理权连带酒楼都被买了去。

时明月听得风声赶到时,杨晴正坐在家里清点银子。

时明月怒气冲冲地行了进去,一掌拍在案桌上,没好气道:“杨晴啊杨晴,你可真是黑心,买酒楼银子可是我出的,你还没让我抽成抽回本呢,转脸就将酒楼给卖了,你可真会做生意。”

“都是跟明月姐你学的。”杨晴娇俏地吐了吐舌头,见女子真生气了,当下连忙站起,可怜兮兮地抱住女子的胳膊:“明月姐,你生气了?”

“你还没嫁入牧家呢,就把酒楼卖了,等不及要享清福是不是?”因为生气,时明月说话并不好听。

原本她以为,杨晴是个有想法有拼劲的姑娘,所以她才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生意经教给对方,哪知她生意做到一半,忽然就将酒楼给卖了。

“还是说,你畏惧了那些风言风语,打算一辈子缩在锦风背后?”时明月气冲冲言罢,见女子不说话,只是低垂着眼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太重了,当下深吸一口气,语调放缓几分:“阿晴,不是我不允许你享乐,见不得你过好日子,我希望你清楚,如果你放弃了属于自己的生意,你将和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姑娘失去区别,甚至于,你还不如她们,她们自小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才情,你比得过吗?”

“锦风会喜欢你,何尝不是因为你在经营杨记时身上散发出的光彩,你弃了杨记,就是自己将自己身上的光扑灭。”

“是,锦风是个重诺之人,但谁也不能保证,你趋于平庸后,他对你的感情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浓烈。”

闻言,杨晴笑着将人拉近几分,脑袋枕在女子腰上,语气中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明月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知道我是为你好你还不老实交代,你到底生的什么想法?”时明月高高抬手,落下之时只是戳了下女子脑门:“便是家产雄厚如我要嫁给宗凡也不会关了自己的铺子,谁给你的勇气关了杨记?”

“明月姐!”杨晴眉头一皱,苦着张脸道:“我们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容貌身段比你好,比你有才华。”时明月说着,胸一挺,神情那叫一个骄傲:“而且比你有钱千百倍。”

杨晴抬头看了眼女子,小脸登时皱成一团:“我说的不是身段啦,是生意。”

“你是景国第一女富商,你嫁给宗凡后继续做生意,没有人会说你什么,因为你所站的高度,已经让男子们引颈。”

“可我就不同了,我现在在京都呢,只能说是小有名气,日后继续做生意,会被人指点抛头露脸,便是将生意做大,大家也会认为我是倚仗锦风,甚至猜测锦风为我以权谋私。”

杨晴说到这,幽幽叹了口气:“明月姐,这点,你应当早就想到了吧?”

闻言,时明月抿了抿唇,无声点头。

她当然有想到这些,甚至曾经动过劝阿晴将杨记关掉的心思,毕竟她是真心将锦风当弟弟看的。

只是,面对风言风语,锦风还是那个锦风,但阿晴若是关了杨记,那她就不再是那个阿晴了。

这个世间对女子本就不公平,她怕,怕阿晴做出妥协,趋于平庸后会被锦风所厌弃。

哪怕许诺了一生一世,可一生一世的喜欢和仅仅是因为承诺的相守是不一样的,前者是欢喜,是甜蜜,后者是痛苦,是相互折磨。

“所以,杨记我是不能再开了。”杨晴说到这,双手抱住女子纤细的腰肢,可怜巴巴道:“再过两日,我就什么都没了,明月姐,要不,你给我资助点,让我东山再起做点别的营生?”

“你……”时明月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当下一把将人从凳子上拎起,没好气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已经想好后路了?”

杨晴眨巴着狐狸眼,拼命摇头:“没呢没呢,等您指点迷津。”

“亏我巴心巴肺地跟你说这么多,原来你早有想法!”时明月气鼓着脸,又将人丢回椅子上,一手踩着椅子,一手撑着臂托,居高临下地望着身下女子:“要想我资助你,没问题,我要抽两成半。”

“两……”杨晴一噎,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怎么不去抢?”

末了,见女子瞪圆眼珠子,她连忙换上弱小无助的模样,弱弱地伸出一根手指头:“一成,一成行不行?你以个人名义资助我,也就免去被牧小爷抽成,这样我们两双赢。”

“想得美你!”时明月点了下女子脑袋,倏而换上一张笑脸:“说吧,想做什么?”

“我想做首饰生意。”杨晴往边上挪了挪,给女子让出半张椅子。

时明月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二人紧挨在一处,杨晴软着声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首饰这个领域她算不得擅长,毕竟她绘画功底一般,但她自认见多识广,且,审美能力极高。

最重要的是,她名下还有个戏班子。

这个朝代,戏子地位虽然低,但她们若是培养出了名角,让名角只戴她铺子里的首饰,这就是个活的广告招牌。

所以,她的目标不仅是开一间首饰铺子,最重要的是,为自己的戏班子打响名号。

而在戏班子培养成以前,时明月就是她的活招牌。

这个世界没有花钿,若是时明月在回门时眉间点上她铺子里的花钿,以时明月的美貌,必定能轰动整个京都。

听得女子描述,看着女子用剪刀剪下,涂了朱砂的纸花钿,时明月对镜贴在眉心,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随后扭头冲杨晴笑道:“美吧?”

杨晴狗腿点头:“仙女下凡。”

“既然我是仙女,分我两成半,会不会太少了?”时明月言罢,伸出三根手指头:“再加半成,三成,你若是愿意,门路和欠缺的银子,乃至于铺子,我都给你包圆了,你若是不愿意,别想我给你当活招牌。”

“时明月,你就是个奸商。”

面对女子愤怒,时明月对镜摆弄一番鬓发道:“我便是奸商,那也是个十分富裕的奸商。”

杨晴一噎,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第650章 人间美色

第650章 人间美色

两日后,杨记内的戏台子撤去,吴淼接手杨记。

此番杨记易主,悄无声息,只有掌柜的和几个小二的变化无声昭示着一切。

常去杨记的老客再踏足,没瞧见杨晴的笑脸,没感受到韩旭的热情,倒是有些不太习惯。

毕竟,杨记虽然是靠独特的口味与吃法打出名声,但真正让客人驻足的,还是宾至如归的服务。

三间杨记同时易主,愿意继续跟着杨晴的可信的老伙计回家休息,至于韩旭,则与林杭一道回一趟虎城。

韩旭是奉命回虎城去高价挖点翠轩的墙角,至于林杭,则是回牧家村去请刘亚来京都。

杨晴一直想写信与义兄刘亚联系,最初是有诸多担忧,怕将义兄卷入其中,到最后间隔的时间长了,只是去信,倒显得不够诚挚。

原本她打算自己走一趟,只是路途颠簸,她身子又较为瘦弱,爹娘担心她吃不消,也就由着兄长代为前往。

没想到,兄长的马车前脚方出城门,后脚牧小世子的马车就停在了林家大门前。

来人是牧小世子的贴身小厮柏青,他面有愁容,显然是遇上事情了:“杨姑娘,我家世子爷让小的接您去趟牧城。”

杨晴本就担心牧小世子,见柏青表情不对,当下不敢耽搁,简单收拾了两身衣裳,同娘亲打过招呼便匆匆离去。

等马车出了京都城门,行至无人处,柏青这才道出事情原委。

原来,不仅牧铃君请了救兵,邱秉文也留有后手。

他在发现牧铃君之前就留有口信,若是牧小世子出城,便让人去请动太子殿下,是以牧小世子一出城,太子的贴身侍卫也跟着出去了。

现在的情况是,太子前几日同皇上告假,跟到了牧城去。

如今牧小世子,怀王,太子,三人皆在牧城,若是停留时间再延长,皇上必然心生怀疑,一旦皇上派人来查,事情就瞒不住了。

听完柏青所讲情况,杨晴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怀王到底生的什么盘算?”

怀王留这一后手,莫不是早就知道牧锦风已经同牧铃君取得联系,否则他这招根本顶不上用。

思及此,杨晴背脊一阵发凉。

牧锦风与牧铃君相认不久,但若是怀王以此为文章,将往日种种做构陷论,那么莫说牧锦风,便是整个牧家的名声都会受到威胁。

“怀王他就想让小姐同他回怀王府,只是小姐不愿意,两人已经僵持好几日。”柏青说到这,表情越发难看:“因为这事,世子爷已经同怀王动过手了,要不是小姐在一旁拦着,世子爷怕是能将人宰了。”

提及此事,柏青心里一阵后怕。

怀王便是现在再不得宠,那也是王孙贵胄,他家爷要真闹出人命,皇上岂会轻饶。

听得牧小世子动手至此,杨晴意识到事情远比她想象中来得复杂。

她不明白的是,怀王让牧铃君跟他回去是为何,他既不喜欢牧铃君,二人又生出如此嫌隙,难不成他认为,这样能重新夺回太子之位?

不该啊,他要真那么想要太子之位,如今已经抓到了锦风的把柄,大加利用才是正道。

怀揣着满腹疑惑,半日车程被无限拉长。

好容易到了牧城,天已经完全暗下,好在有牧小世子的令牌,否则根本进不了城。

马车碌碌,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只能听得隔墙传来的喧闹声与呼呼风声。

马车七拐八拐,最后在一间不起眼的无名别苑前停下。

柏青率先跳下马车,上前敲了敲院门,很快,院门拉开,一生得年画娃娃模样的小姑娘探出头来,在看清来人后将门彻底拉开:“柏大人,您来得正好,牧小世子又动怒了,您快去劝劝吧。”

“爷又动怒了?”柏青不敢耽搁,连忙带着杨晴朝内行去。

还没行到偏院,就听得东西摔砸的声音传来,随后是牧小世子愤怒的声音:“邱秉文,我告诉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锦风,锦风,你别冲动,皇兄已经后悔,这些年来他一直照顾着嫂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听称呼,应当是太子殿下。

“邱思睿,你最好注意你的用词,谁是你嫂子?”这一次,依旧是牧小世子的声音。

杨晴一脚跨过月洞门,就见怀王坐在树荫处,神色淡淡,仿佛事不关己。

新太子作为和事老,站在兄长身前,似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牧小世子则站在二人对立面,面色阴冷可怕,他的脚边,是方打洒的茶盏。

“你堂姐铃君姐姐,就是我嫂子啊。”太子邱思睿不怕死地重申一遍,末了,不忘补充道:“我知道你气皇兄将嫂子藏起来,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些天你也见了,嫂子她……”

“你给我闭嘴。”

“爷爷爷!”柏青冲上前一把将人抱住,动作间朝杨晴投去求救的眼神。

杨晴会意,连忙上前将人拦住:“锦风,你先别冲动。”

“你怎么来了?”牧锦风眉头一皱,扭头恶狠狠地剜了柏青一眼。

柏青一个激灵,适时将手松开,无声退到一旁。

邱思睿亦很有眼色地将邱秉文拉住,好声好气道:“二哥,时候不早了,这件事我们明日再谈吧。”

邱秉文施施然站起,目光扫过拦着女子纤瘦的背影,像是想起些什么,眉头几不可见地皱起。

感受到男子投来的目光,牧锦风眼一横,一把拔出柏青腰上佩剑。

见状,邱秉文非但不惧,反颇为挑衅地勾起唇角:“人都到齐了,你可以重新考虑我说的话。”

言罢,转身施施然离去。

牧锦风胸腔剧烈起伏,好半响,他这才平稳呼吸,扭头冲柏青道:“愣在那里做什么,给我把人送回去。”

“爷……”

“还不快去!”牧锦风拔高音量,显然是动了脾气。

“人都已经来了,就让阿晴先休息一日再走吧。”温和的女声传来,杨晴抬眼看去,整个人愣在当场。

这世间,美貌可以分为很多种,若说时明月是艳丽绝伦,美得极富攻击性,那牧铃君的美则是英气娇妍,男女通杀。

这样一个美人,怎会生在人间?

第651章 三个时辰

第651章 三个时辰

“怎用这种眼神看我?”牧铃君低眉,只是清浅一笑,便让院中花草失了颜色。

杨晴又是一愣,眼睛都瞪直了。

好……好美!

半响,她终是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由衷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子,恍惚以为来到天上人间。”

她素来喜欢具有攻击性的美感,比如时明月,可当看到牧铃君她才惊觉,有的人无论你欣赏什么样的美,都会为她所惊艳。

“呵!”牧铃君莞尔,上前轻轻拉住女子的手:“以前你第一次见我,也是说的这番话。”

杨晴知她说的以前是前世,当下大大方方地反握住女子的手:“那说明我为人老实,没有说胡话。”

牧铃君有些意外地看着搭在她手背上的纤细手掌,面上笑意浓了几分:“你我好容易见一面,今夜你就陪着我,可好?”

杨晴敏锐地从女子含笑的眸中读出几分浅浅愁绪,也心知她这些年来远离亲朋好友,独自活在黑暗中并不容易,当下明媚一笑,软声道:“自然。”

得了应承,牧铃君眸中愁绪丝丝抽离。

原本她以为,二人初见,杨晴多少会有几分不自在,不曾想,不自在的其实是她。

是她躲在黑暗里,躲在回忆里躲太久了,以至于忘了阳光明媚是什么感觉。

见堂姐露出笑容,牧锦风反对之言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待房门关上,牧锦风斜眼看向柏青,柏青垂首,小声道:“爷,小的也是看您整日整日生气……”

“行了,小爷又没怪你的意思。”牧锦风摆摆手,眼中多了几分疲惫:“你也累一天了,先下去歇着吧。”

“那爷……”

“小爷在这守着。”牧锦风双手抱胸,身子随意往树干上一靠,懒洋洋道:“邱秉文还会回来。”

诚如牧锦风所料,一个时辰后,邱秉文去而复返。

子时三刻,周遭院子烛火已熄,静得听不到一丝人声。

邱秉文一脚踏入偏院,还没等靠近,长剑挂着剑鞘挡在他身前。

“夜深了,怀王还是快回主院歇着吧。”牧锦风斜靠着树干,一手持剑,声音懒懒散散。

邱秉文抬手在剑鞘上一拍,佩剑入鞘,寒光灭去:“夜深了,弟弟还是快些回主院歇着吧,天寒露重,再守下去,怕是要感冒了。”

“姓邱的,谁是你弟,你最好要点脸。”牧锦风旋身将剑拔出,剑刃抵在男子脖颈上,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划破凸起跳动的脉搏。

邱秉文上前一步,剑刃刺破颈间肌肤,鲜血顺着伤口渗出。

血腥味随风散开,牧锦风持剑的手没有偏离半分:“你是不是以为小爷不敢宰了你。”

“你不敢。”邱秉文抬脚,大步上前一步,原本横在颈间的长剑飞速挪开。

他侧目看向男子,面上是自信的笑容:“父皇是你的助力,也是你的软肋,刺杀皇子的勾当,你干不出来。”

“是,小爷是杀不得你。”牧锦风随手把剑丢在地上,双手抱胸,冷笑道:“但人你也带不走。”

“本王可以同你耗下去,耗到满朝文武都将注意力放到牧城来。”声落,邱秉文转眼看向紧闭的房门:“当然,在此之前,本王还有别的法子。”

“譬如……告诉阿晴关于她的秘密。”

“邱秉文!”牧锦风眸色一沉,身上溢出丝丝杀意。

“做个交易如何?”邱秉文缓步行到男子面前,一字一句沉声道:“本王帮你保密,作为交换条件,你劝铃君跟本王回去。”

闻言,牧锦风眸光越发冰冷:“你把我姐当什么了?你装点面子的般配,还是给你生孩子的器具?”

“不管铃君于我而言是什么,你都不要忘了,她还念着本王。”邱秉文微微抬起下巴,态度自信依旧:“你作为她的弟弟,享受着她的付出,如今重新生活在阳光下,享受亲情,继续过着优渥生活的机会摆在她面前,你却要横加阻挠,你觉得你是在为她好吗?”

“小爷不是在为她好,难不成你是在为她好?”牧锦风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眸中讥嘲愈浓:“你根本就不喜欢她,却逼着她回去,谁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说到这,他直起身子,抬眼对上男子目光:“我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将亲人往火坑里推,你想告诉阿晴关于她的秘密,行,你说去。”

“你确定要本王去说?”邱秉文抬手搭在男子肩上,稍稍倾身,压低声音道:“本王去说,可就要当着铃君的面,你觉得,本王一开口,她会不会为了你这个弟弟立即同意跟本王回去?”

声落,他唇角挑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本王不想过分逼迫她,但本王一定要带她回去,如果到明日//你还不愿意帮忙,本王不介意用非常手段。”

“到那时,她多怨本王,待在怀王府于她而言就是多大的折磨。”

“你……”男子所言掐中牧锦风软肋,他胸腔剧烈起伏,心中暗骂柏青傻,竟然被邱思睿忽悠,跑回京都去将杨晴带来按着他的脾气。

这分明是上赶着将主动权交到对方手中。

“你别想着自己同杨晴坦白,因为天一亮,本王就要开这个口了。”邱秉文言罢,松开搭在男子肩上的手,末了不忘贴心地弹去他衣裳上的褶皱:“现在是子时四刻,也就是说,你最多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可以考虑。”

只剩三个时辰……

牧锦风看向紧闭的房门,心中翻江倒海,眉心不自觉地拧成无解的死结。

他不怕阿晴因为前世那些虚无缥缈的事与他计较,心生嫌隙,毕竟,那一切在他们记忆中不曾存在过。

便是她当真计较,当真生气,二人已有夫妻之实,又有皇上金口赐婚,那他就还能够挽回和补救。

他现在所担心的,就是堂姐对他关切太过,以至于宁愿牺牲自己下半生的自由。

第652章 在意什么

第652章 在意什么

三个时辰如弹指一挥,转瞬即逝。

鸡鸣声叫醒早晨,天空鱼肚白翻滚,天渐渐亮了起来。

牧锦风一夜未眠,与邱秉文僵持了一夜。

很快,屋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是“吱呀”一声响。

牧锦风犹在天人交战,听得声音,他身子猛然绷紧,就见堂姐笑着行出房间,显然心情不错。

见到院中二人,牧铃君步伐一顿,面上笑容如烟消云散:“怀王来得这么早,是怕我跑了吗?”

“你多心了,我只是来此处找锦风谈事。”邱秉文言罢,扭头看向身侧男子:“是吧,锦风。”

牧锦风虽讶异于男子态度变化,却还是顺着他的话道:“我们去外面谈吧。”

“好!”邱秉文应得爽快,更让牧锦风觉得今天太阳打西边升起了。

只是他抬头一瞧,太阳还在东边挂着呢。

“唔!”杨晴揉着眼皮,慢腾腾地从房间里挪出来:“怎么了?我方才好像听见牧锦风的声音。”

“锦风许是一夜没睡,也不知他在外面守什么。”牧铃君头疼地按着太阳穴,她总觉得,堂弟与邱秉文之间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可究竟是什么,她实在想不出来。

“大概是担心你吧。”杨晴上前,抓住女子的手包在手中,一本正经道:“虽然你是他的姐姐,但他现在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应当希望自己能做那遮天蔽日的大树,将你全方位地护着。”

闻言,牧铃君舒展眉梢,由衷道:“虽然我以前同你说过,但是我还想再同你说一遍,你总是能让人感到开心。”

明明是同样的意思,可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就像是被施加了仙术,能让人由衷地感到舒服。

“你要是觉得开心,那我就在这多陪你几日。”虽然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面,可杨晴总觉得眼前人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是以格外自然随性:“反正杨记关门了,我回京都也没什么事做。”

“杨记关门了?”牧铃君诧然:“为什么?”

“打算转行。”提及关门的杨记,杨晴并没有过多感伤:“一开始是因为我与锦风的亲事,后来我发现,我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杨记关门那日,我在街上行了许久,忽然在一户人家墙外嗅得与杨记汤底差不多的调料味。”

“有人在探查和模仿杨记的锅底,目前还差三味药材,可能要不了几个月就会成功,到那时,杨记的生意一定会受到影响。”

“得一年出头。”牧铃君言罢,见女子投来目光,当即出言解惑:“当初你杨记开了两年多,被人配出了一样的配方,影响到生意,于是你选择关掉杨记,专心弄说书营生,还成立了一个戏班子。”

言罢,她抬眼看向远方:“原来这就是蝴蝶效应。”

牵一发而动全身,棋局中的一环变了,整个棋局就变了。

只是为何,她的路走着走着,最后又走回原地。

“是呀,这就是蝴蝶效应。”杨晴望着女子,由衷道:“铃君,谢谢你。”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以前在你生命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但我感谢你救了我爹,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

如果没有她的帮助,她的亲人至少减少一个,如果当初爷爷或兄长任意一个离去,她甚至可能不会与父亲在镇上相遇。

“我现在的幸福圆满,都是你帮我得到的,所以,当我知晓怀王希望你回怀王府时,我心中甚至生出几分窃喜。”

“阿晴!”牧铃君蹙眉,语气很是严肃:“你应当知晓,我并不想回去。”

“我知晓你不想回,但怀王的态度至少证明,你有机会回到威王府,不是吗?”杨晴双手包着女子的手,由衷道:“我爹比武打赢时,我可开心了,我觉得人生圆满不过如此。”

“可突然,我想到了你。”

“一个人人生的圆满,不止自己的欢愉,无论是我还是锦风,都希望你是阳光明媚的,不错过风月好时节。春看百花,夏吹凉风,秋赏明月,冬观落雪。”

春看百花,夏吹凉风,秋赏明月,冬观落雪,这十六个字说的简单,却是最难达到的一个境界。

“你……”牧铃君眼眶一红,飞速将脸偏向一边。

“其实你和牧锦风挺像的,都有点小傲娇,怕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杨晴递上一张帕子,含笑道:“不同的是,你生得比他好看多了,便是哭了也好看。”

牧铃君本是伤情,听女子这么一说,不由得破涕为笑:“你嫌锦风生得丑呀?”

“没有,没有!”杨晴连连摆手否认。

“现在锦风还没长开呢,等他过了十八岁的关卡,个头好看了,就会越来越好的。”牧铃君接过女子递来的帕子,展臂将人抱住:“等他长好看了,也就配得上你了。”

杨晴一愣,反手将人抱住,轻轻拍了拍女子背脊。

感受到怀中人的细心体贴,牧铃君将脸埋入女子肩膀,任由泪水将女子肩头打湿。

这三年来她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

与锦风相见时她可以忍耐,与邱秉文相见时她亦可以忍耐,可在阿晴面前,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在这个世上,只有阿晴最懂她,哪怕阿晴并不清楚上一世发生了什么。

邱秉文回到偏院时,就见二人抱在一处,从二人动作的细节上看,应当是杨晴在安慰铃君。

他眸光深深地看了杨晴一眼,目光很是微妙。

铃君是何等坚强的女子,哪怕在提及孩子一事时,也不过是微微红了眼眶,可在杨晴面前,她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或许,让铃君跟他回去的突破口真的在杨晴身上,不过不是用上辈子锦风强要了杨晴身子一事做威胁,而是让她作为说客,替他说服铃君。

邱秉文眼中浮现一抹红,像是女子脖颈鲜血喷溅的红,又像是她腹部流出鲜血的红。

梦境太乱,太碎,以至于他到现在都无法辨清,他在意的到底是那个五个月大的孩子,还是那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第653章 如何是好

第653章 如何是好

“爷,太子殿下找您。”

富贵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邱秉文意欲将脚收回,已是来不及。

杨晴闻声看去,在瞧见站在月洞门下的男子后微微拧起眉头,随后肩膀一轻,原本趴在她肩头的女子闷头行入屋中。

杨晴回首看了女子一眼,没有追上前,而是向着月洞门方向行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邱秉文清晰地看到女子左肩晕开的深渍。

铃君她……哭了?

得出这个认知,邱秉文不自觉地拧起眉头。

“怀王殿下!”经过男子身侧时吗,杨晴屈膝施以一礼,随后大步离去。

“杨姑娘!”邱秉文出声将人唤住。

杨晴步伐一顿,缓缓回过身,神色恭敬疏离:“怀王殿下有事?”

“可否借一步谈谈?”邱秉文语气冷清依旧,态度上确是难得地多了几许尊重。

杨晴敏锐地觉察出男子态度上的变化,当下微微拧眉,故作为难道:“我还要出去帮铃君姐姐买点合口味的吃食,怀王可否等民女片刻,民女去去就来。”

“这点小事让富贵去即可。”邱秉文言罢,也不给女子拒绝的机会,招来富贵低声嘱咐几句便示意他离去。

末了,他抬眼看向女子,沉声道:“杨姑娘可还有别的什么要事,本王让人一道帮你处理了。”

“我……”杨晴面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尴尬,沉默几息,无声地摇了摇头。

“杨姑娘,这边请。”邱秉文以手做请,态度尊重客气,却是不容拒绝。

杨晴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脚,犹犹豫豫地离开偏院。

深秋的早晨寒意直逼冬日,一走到风口上,杨晴就被吹白了面颊。

她双手抱臂,脖子一缩,活像只脱了壳的乌龟。

邱秉文觉得女子的仪态有些好笑,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时间过长,连忙将视线转开。

好容易行到背风处,杨晴停下脚步,双手相互揉搓着,声音微微发颤:“怀王殿下想说什么便说吧。”

闻言,邱秉文也不客气,直白地抛出自己心中疑惑:“你与铃君,这是头一回见?”

“头一回见。”杨晴点头,见男子面有怀疑之色,也不多做解释。

“她对你,态度倒是不一般。”邱秉文意有所指道。

“我与铃君姐姐一见如故,只觉分外亲切。”杨晴说的是心里话,是以语气笃定,目光坦荡,叫人挑不出毛病。

邱秉文目光在女子面上逡巡一圈,没有瞧出什么不对,当下微微拧起眉头:“她可有同你说,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没有。”杨晴摇头,末了,见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目光颇为锐利,这才慢半拍地补充道:“我只听柏青说,铃君姐姐这些年都是怀王在照顾,时至今日,铃君姐姐才恢复记忆,怀王想将铃君姐姐带回京都,她不愿意。”

“你相信这个说辞吗?”邱秉文复问道。

闻言,杨晴沉默几息,无声摇头。

作为最早期的知情者,她当然不会相信如此荒谬言论。

“那你觉得,真相应当是怎样的?”邱秉文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他能确定,牧锦风先他一步知道铃君没死,可现在铃君对杨晴的反应,倒是让他生出几分好奇。

会不会,她也是知情者之一。

“是……”杨晴皱了皱眉头,脸上写满茫然:“我想不到。”

“要说人是怀王您藏起来的,您没必要将人藏这么深,更没必要瞒着牧小世子,可要说人是牧小世子藏起来的,那他对您就不该有那么大的敌意才是。”

邱秉文对女子所言半信半疑,却是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道:“你希望她回京都吗?”

“她回不回京都重要吗?”杨晴仰头迎上男子目光,大着胆子反问道:“只要她还活着,过得快快乐乐不就好了吗?”

“回京都,意味着她能要回身份,地位,能活得堂堂正正光明正大……”邱秉文话音未落,就见女子皱着小脸,眼中满是迷惘。

“你这是什么表情?”

“民女……不是很明白。”杨晴揉搓着双手,犹犹豫豫道:“铃君姐姐就算不回京都,也不能改变她是牧家大小姐的事实呀。”

她眸中茫然太过真实,一双狐狸眼没有妖媚狡黠,干净剔透,极具欺骗性。

有些人的眼睛天生会说谎,杨晴就是其中一个。

邱秉文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判断,很快,他稳定心神,依旧持有三分怀疑,却是没再继续往下试探:“没有人将她藏起来,是她自己将自己藏起来。”

“什么……”杨晴大惊,不等惊呼声完全溢出喉头,便先一步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唇瓣。

她眼珠子瞪得滚圆,眸中满是不可置信,胸腔剧烈起伏着,显然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来。

半响,她退后一步,双手小心翼翼地护着脖颈,警觉不言而喻。

邱秉文有些奇怪女子为何忽然做出这般举动,随后想起自己曾经掐过她,她该不会,将这两件事混为一谈了吧?

她这是觉得,他掐她是为了报复牧锦风,还是他掐她只是为了泄愤?

意识到这个可能,他试探性地上前一步,不等开口,女子见鬼似的撒丫子跑了。

看着女子慌乱的背影,邱秉文眉心拧成无解的死结:“是本王多心了吗?”

杨晴慌慌张张地跑回偏院,有些鲁莽地撞上方行出房门的牧铃君。

“阿晴,你去哪了,怎这般慌张?”此时牧铃君方调整好情绪,见女子神色不对,不免有些紧张:“邱秉文他威胁你了?”

“没……没有……”杨晴语气慌乱依旧,说话间冲女子狡黠地挤了挤眼睛。

看着面前人精似的姑娘,牧铃君有些哭笑不得,面上却是配合着演了起来:“没有你是这般反应?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大抵是我想多了。”杨晴言罢,上前拉近距离,压低声音道:“铃君,我听怀王说,这些年是你自己藏起来的,你……如今理在怀王手中,这可如何是好?”

多年默契犹在,是以牧铃君一下便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告诉她,邱秉文找她问过话了。

同时也在问她,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照理说,她应当早点告诉阿晴现今事态,好让她得以应对,只是私心里,她对阿晴有歉疚感,希望这一世她能过得无忧,离这些糟心事越远越好。

“我也不知当如何是好。”牧铃君垂下眸子,神情有些沮丧:“我不想回去,但我没有那个胆子鱼死网破。”

邱秉文捏准了她在乎牧家名声,而事实也是如此。

诚如邱秉文对她为人的了解,她亦了解邱秉文的为人,她心知邱秉文最大的善心便是没有用她的存在去换取权势,而他后面所做一切,都是有所图的。

想让他帮她重见光明,与家人团圆,就必须以自由为代价。

只是她不明白,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她回到他身边。

因为般配?因为孩子?还是因为歉疚?

不,不是歉疚,在他看来,他愿意不追究,已经足以抵消他曾经做过的所有错事。

好容易明朗几分的心情再度为阴云所覆盖,目之所及是乌蒙蒙的一片,仿佛一个无形的囚牢。

第654章 口味

第654章 口味

似是为女子情绪影响,远处飘来乌云,将艳阳遮盖。

将近午时,天空落下小雪。

这是今年牧城落下的第一场雪,下得毫无征兆。

富贵采买归来,已是满头银霜,他顾不得打伞,冒雪跑入偏院,将食盒交到杨晴手中。

杨晴提着食盒行入屋内,放在桌上一层层打开。

吃食香气盈鼻,正在看书平复心情的牧铃君抬起头来:“好香啊,你让人煮了什么?”

“不是我让人煮的,是怀王让富贵去买的。”杨晴言罢,屋内气氛瞬间凝滞。

眼看女子就要将脑袋重新埋回书中,杨晴小步上前,半拖半拽地将人往桌边带:“你先看看,是不是都是你爱吃的。”

牧铃君随意扫了眼,敷衍道:“没兴趣。”

“哎呀,我又不是要帮怀王说好话,你急什么急。”杨晴将人按坐在凳子上,把吃食一盘盘往桌上摆:“呐,你看看,是不是都合你的心意?”

闻言,牧铃君又横了眼桌上吃食,勉强点了点头。

“合心意就好。”得了肯定答案,杨晴将吃食原封不动装回食盒中,招来侍从让人送回怀王那。

“你这玩的什么把戏?”见女子当真没逼自己吃,牧铃君不由犯了糊涂。

明明方才让富贵拿回去就好,偏偏还要往她面前摆一摆,问她合不合心意,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些吃食,都是怀王命富贵准备的,他对你的喜好,倒是记得清楚。”杨晴面上盈着笑,意有所指道。

闻言,牧铃君更加糊涂了,阿晴这话,怎听着那么像在替邱秉文说好话?

心中疑惑归疑惑,她却是没有怀疑对方的动机,而是一脸冷淡道:“我与怀王打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他对我的喜好有几分了解并不奇怪。”

“也是!”杨晴点点头,随后又补充了句:“可是我看着里面五味俱全,他对这方面的了解,未免太细了点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牧铃君自认不是愚钝之人,只是此时此刻,她当真被对方给绕晕了。

“我给你打个比方。”杨晴神秘一笑,拉着凳子挪到女子身侧,徐徐道:“我现在的身份,不能与你相比,但是,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的交际圈不比你小。”

牧铃君点点头,表示自己相信对方的说辞。

“交际圈一旦广了,在家吃饭的频率就会降低,且,和不同的人吃饭,会涉及不同口味。”杨晴说到这,面上笑意深了几分:“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一长,连我亲娘都拿不准我的口味范围,她只知道我喜欢吃怎样的家常菜,但家常菜以外的,她只知一星半点,你应当也是这种情况吧?”

“是!”牧铃君点点头,沉声道:“我作为牧家嫡长女,除了京都的公子小姐,还与天南海北的人结缘,一开始虽然迁就着他们的口味,但时间一长,总会被一两道当地的特色吸引。”

声落,她兀地愣住。

“方才怀王命人送来的饭菜,五味俱全,各地风味尽有,就是二人长期共同生活在一起,都未必能了解得如此详细。”杨晴一语点破,就见女子皱起眉头,起身朝暗道入口行去。

“铃君姐姐!”杨晴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入口处,讨巧道:“我真不是在帮怀王说话,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

“说吧。”牧铃君把脸偏向一边,已然做好再度离去的准备。

杨晴上前拉住女子胳膊,左右晃动,软声道:“铃君姐姐,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喜欢怀王,是单方面的吧。”

“是!”牧铃君闷声应道。

“是你主动追的他吧?”

牧铃君一噎,心中愈发烦闷:“是!”

“那你确定对他的心意后,多是顺着他的口味吧?”

“是!”这一声“是”,已然带上三分不痛快。

杨晴摸了摸鼻子,维持着乖巧柔弱的模样,声音越发轻软:“我与怀王同桌共食过几次,没见他点过酸食,他不爱吃酸对吧?”

闻言,牧铃君抬眼看了女子一眼,眉心微微隆起:“是。”

“锦风,宗凡和太子都不爱吃酸食对吧?”

“是!”

“可是方才,他命富贵给你送来的吃食里有酸糕。”杨晴再度出言点醒,推着人往桌前行去:“现在呢,你可以坐在这好好想想,他是从什么途径了解到你喜欢吃酸糕的。”

牧铃君顺着女子的力道坐了下来,神色颇为复杂。

邱秉文能通过什么途径了解到她喜欢吃酸糕呢?

“是不是在你诈死之前,你们冷战期间,他有特意了解过你的吃食,意图修好?”杨晴在一旁提醒道。

她现在所要确定的,就是牧铃君在怀王心中到底是何等地位。

他们二人的婚姻存续期间,怀王是一直被动承受着铃君的好呢,维持着高傲姿态,等着铃君低头,还是曾经意图修补过婚姻。

如果是前者,她要给怀王盖上一个大大的“渣男”印章,如果是后者,那么可以确定,怀王对他这位青梅竹马,还是有几分上心的,至少有几分别于常人的深情厚谊。

“酸糕……”牧铃君蹙眉,这东西她虽然喜欢,却因为太酸,吃完后牙齿遭不住,需连着几日吃软食,是以鲜少品尝。

她与邱秉文成亲前吃过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成亲后吃过一两回,可到底是什么时间段吃的,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不要紧,你慢慢想,想得起来或许有用,便是想不起来也不打紧。”杨晴抬手给女子倒了杯茶,语气轻软,像是对待幼童似的哄着宠着。

牧铃君接下茶杯,面上露出几分明媚笑容:“阿晴,谢谢你。”

“都两辈子的老友了,还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杨晴冲女子挤挤眼睛,模样好不俏皮。

“呵!”牧铃君低眉浅笑,眼中添了一缕感伤:“阿晴,怎么办,才与你相处两日,我便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了。”

她像是明媚灿烂的骄阳,散发着光和热,让人感到窝心的温暖。

只是,光明下等待她的是禁锢自由的牢笼,还有一辈子的折磨。

她不想再回到过去,做皇后的那几年她已经受够了,时刻维持着自己的仪态,时刻提醒自己代表着牧家的脸面,不能吃醋,不能争宠,永远落落大方,活像是个牵线木偶。

更别说现在,她对他的感情已经生了裂痕,回到怀王府,她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看着新人旧人更换,维持着仪态,与他“郎才女貌”。

“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那我们就不回去。”杨晴握着女子的手,眼神很是坚定:“最坏也不过回到怀王府,至少能活得光明正大,能与亲朋好友在一起。”

“大不了,先安分个一两年,等风平浪静了,再寻个由头和离。”

“你……”牧铃君摇摇头,脑中有什么画面一闪而逝,只留下满眼错愕。

第655章 原则都去哪了

第655章 原则都去哪了

牧铃君好酸糕这口,已经有将近八年了,因为酸糕伤牙,再加上她此人颇为自律,是以一年只吃两三次解解馋,便是关系特别亲近的人,都未必知晓她好这口。

要说邱秉文与酸糕的交集,大概是她同对方表明心意前几日,二人一道走在街上,她听得有人吆喝酸糕,便笑着道:“可惜你不爱吃酸,否则我非得带你尝尝酸糕不可,味道可好了,就是伤牙得厉害。”

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是牧铃君自己说过都忘了个干净,没想到,邱秉文记住了。

听完女子所言,杨晴震惊了:“他……他……”

“他记忆力极好。”牧铃君轻描淡写道,像是在提醒对方,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你别误会我要说他喜欢你,我只是想说,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挺高的。”杨晴眨巴着亮晶晶的双眸,语气中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很可能是传说中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什么未满?”牧铃君没听过这样的措辞,不免有些迷糊。

“意思就是,他对你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友情,但是还没到喜欢的地步。”杨晴话音方落,就连女子眸光黯淡些许。

她摸了摸鼻子,在心中暗骂自己不会说话,随后重新整理措辞,颇为认真道:“能够细致到这种程度的情感,说明你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挺高的,再加上,他愿意为你放弃太子之位,说明亏欠感颇浓,或许……”

“或许什么?”牧铃君追问道。

“你有没有在怀王面前哭过?”杨晴话锋一转,不确定地问道。

“这……”牧铃君拧了拧眉头,神情颇为认真:“我八岁的时候,从木桩上掉下来,把门牙磕了,哭了足足半刻钟才好。”

“八岁?”杨晴为女子的言论所震惊,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还有呢?”

“就这一回都已经够丢脸了。”提及曾经的糗事,牧铃君面上微热,显然还有点难为情。

“我……”杨晴一噎,表情好不精彩。

八岁摔掉一颗牙,才哭了半刻钟,这也能算丢脸?她十八岁的时候还因为高中毕业太感伤,哭了足足一大包抽纸,最后还是被妈妈抱着哄睡下的。

“这很奇怪吗?”牧铃君望着女子,认真道:“我身为牧家嫡长女,也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虽然父母早亡,但一来府内无姨娘刁奴欺负,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二来叔叔声名显赫,敬之重之的人不在少,莫说世家公子贵女,便是皇子公主,对我也有七分照拂三分谦让。三来我自幼混迹在男儿堆中,省了许多女儿家的小心思,便是有交集,我自身天赋与勤奋,也配得上我的身份,容不得旁的人说半句闲话。”

“我这经历若是再哭,岂不是太矫情了。”

明明是淡淡的叙事语气,杨晴却从女子身上感受到不输男儿的大气。

不得不说,这样性格态度的女子好帅,妥妥的女王范。

牧铃君被女子崇拜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当下低低咳了声,岂料非但没提醒到对方,反被飞扑抱了个满怀。

“铃君姐姐,我要叫你一声姐姐,你实在太潇洒帅气了。”杨晴双手抱着女子,待嗅得她身上自然散发的体香,眼睛都直了。

是谁说的人无完人,她现在抱着的是个仙女啊。

就这样的仙女摆在眼前,怀王不动心,反倒对她生了几分心思,这个怀王脑子里怕不是进水了?

还是说,仙女见多了,偶尔看看普通人更有趣?

杨晴不是个喜欢妄自菲薄的人,但对牧铃君,她只能表示,她两的归类分别为女神和女人。

“你与锦风就要成亲,你自是该喊我一声姐姐。”牧铃君抬手将人环住,面上是止不住的笑容。

“铃君姐姐!”杨晴甜甜地唤了声,耍赖道:“铃君姐姐,你好香啊,我抱你抱久了会不会也是香香的?”

闻言,牧铃君面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别净嘴甜哄我开心。”

“我的嘴一点也不甜,抹了苦瓜的,不信你问牧锦风。”提及牧小世子,杨晴眼珠子转了转,声音压低几分:“你与怀王的事,我想到了一个解决的法子,在此之前,我先用牧锦风试验给你看。”

“恩?”因为前世曾长时间相处过,是以牧铃君一下就看出她在打什么坏主意,可瞧着女子狡黠灵动的模样,她便不想去制止,而是依照她所言,遣人将堂弟请来。

牧锦风正在屋内看书,听得堂姐想见自己,当下随手把书一丢,大步行了出去。

他来牧城这些天,除了第一日姐弟相见时聊了许多外,大多时候,堂姐一人独自住在偏院中。

原因无他,只要他去见堂姐,邱秉文就一定会一同前往,然后很没眼色地提及让堂姐跟他回怀王府一事,最后起争执,不欢而散。

如今堂姐主动要求见他,怕是有什么要事,或者心情受到某些不好的影响。

然,等赶到偏院牧锦风才发现,心情不好的并非堂姐,而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

杨晴本独自坐在桌前,见牧小世子赶来,当下扬起脑袋,方张口,在眼眶打转许久的泪水顺着眼角滚落。

“阿晴!”牧锦风一惊,连忙大步行上前,轻轻扶着女子肩膀:“你怎么了?”

杨晴没说话,只是委委屈屈地揪着男子衣袖,鼻子一抽一抽。

见她这副模样,牧锦风心疼得不行,也顾不得堂姐在一旁看着,一把将人揽入怀中,用生平最温柔的声音哄道:“乖,先别哭了,你告诉小爷,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小爷给你讨回公道。”

“没……没有人欺负我。”杨晴抬起湿漉漉的眼,小声道:“就是做了个噩梦。”

闻言,牧锦风先是意外地看了女子一眼,见她眼眶又开始泛红,当下将人抱在腿上,轻轻拍着背脊,柔声道:“噩梦都是假的,有小爷在,没事。”

“恩!”杨晴软软糯糯地应了声,把脸埋入男子胸口。

牧锦风轻抚着女子背脊,忍不住出声问道:“你都梦了些什么?”

声落,感受到怀中人又开始抽噎,他连忙束手告饶:“你……你……你……你别哭,我不问,不问。”

牧铃君在一旁见了,瞠目结舌。

这……因为一个噩梦就落泪,竟也值得哄?

这要换做别的男子也就罢了,她堂弟是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前世还好,今生对女人哪有半点耐心,看到女子落泪就跟瞧见蛇蝎似的,最是见不得女子娇柔软弱,现在原则都哪去了?

错愕间,就见阿晴从堂弟肩上抬起头来,狡黠地冲她挤挤眼睛。

第656章 情比纸薄

第656章 情比纸薄

假哭过后,杨晴祥装心情不好,很是不客气地将牧小世子轰了出去。

牧锦风平素最是好脸面,哪容得下别人对他这般态度,今日却是例外,被推出去后也不恼,带着柏青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目睹了全程的牧铃君瞪大了眼珠子,朱唇微启,惊诧得失了仪态。

他们姐弟两打小一块长大,秉性相投,尤其是好脸面这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如今堂弟被女子当着下人的面推出去,吃了闭门羹,竟是半句话都没说,这不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见女子难得地露出呆愣模样,杨晴“噗嗤”一乐,变脸似的阴转晴:“铃君姐姐,你看了之后是什么感觉?”

“锦风他……”牧铃君嗫嚅着唇,目光有些呆滞,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是不是很反常?”杨晴挤挤眼睛,认真分析道:“女子越少哭,眼泪就越厉害,我在锦风面前哭过好几回了,依旧有此效果,更不要说与怀王青梅竹马,却不曾在他面前落泪的你。”

“你的意思是……”牧铃君慢半拍回过神来,英气的眉头拧在一处:“要我同他示弱?”

“哭不等同于示弱。”杨晴用手抹了抹眼角残留的泪,好声好气地劝道:“铃君姐姐,你莫要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俗话说得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眼泪啊,不过是你达到目的的计谋罢,几滴泪水能换来让步,何乐而不为。”

“我不要!”牧铃君将脸偏向一边,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让她在邱秉文面前哭,那就是让她在邱秉文面前丢牧家的脸,她可豁不出去。

“铃君姐姐……”

“我在他面前哭,与摇尾乞怜有何区别?”牧铃君“蹭”地站起,语气生硬道:“锦风吃你这套,是因为他心悦你,才会真心实意地心疼你,我在邱秉文面前掉眼泪,不过就是一笑话。”

言罢,也不管女子是何种反应,闷头打开暗道行了进去。

暗道无声关上,将二人隔绝,杨晴望着似乎没有移动过的墙壁,幽幽叹了口气。

她能感觉到,牧铃君对怀王没有一丝期待,甚至打从心里抵触。

究竟前世都发生了些什么,以至于她旧情未断,却绝望至此。

暗道内,牧铃君独自走着,两旁烛光晃动,明灭不定。

她两眼空洞地直视前方,袖中滑出匕首,锋利的刀刃在剜上来回划动。

光影随着步伐在她面上交替,兀地,她手中匕首飞出,将一排蜡烛尽数砍断。

暗道陷入黑暗之中,牧铃君抬手,准确无误地接住回旋而来的匕首。

“女子越少哭,眼泪就越厉害,我在锦风面前哭过好几回了,依旧有此效果,更不要说与怀王青梅竹马,却不曾在他面前落泪的你。”

女子轻细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牧铃君低头把弄着寒光闪烁的利刃,唇角勾起一抹讥嘲的弧度:“泪水若无关风月情爱,便只是摇尾乞怜。”

“当初我,又何尝没掉下过眼泪。”

她黯然垂下眼睑,目光冷冰冰的,眼中没有一丝温度,任由回忆在脑中肆虐——

“铃君,你终于醒了,御医说你有了身子……”邱秉文一袭龙袍立于榻前,面上带着几分责备,眼中是难掩的喜气:“大晚上的,你怎能独自一人跑那肮脏地方去,得亏宫里巡夜的侍卫来得及时,否则你才怀胎两月,万一受了寒,孩子怕是难以保住。”

“孩子?”牧铃君先是一怔,继而扑上前抓住男子衣襟:“宗凡呢,你把宗凡怎样了?你杀了他是不是?”

“铃君,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宗凡是朕的朋友,朕怎么可能对他下手。”因为女子怀有身孕,邱秉文态度格外宽容温柔。

他双手将人环住,轻轻为她抚背顺气,柔声道:“你呀,定是昨夜受了惊吓,才会胡思乱想。”

“我分明看到了那块玉,那块宗凡的玉……”牧铃君死死拽着男子衣襟,因为用力,手背青筋条条绽开。

“朕原本不愿同你说此事,那个叫林方朔的男子是朕的侍卫,朕对其颇为重用,哪曾想,此人乃是他国细作,他手中那半块玉,是杀了宗家恩人抢夺来的,意在利用此玉靠近宗凡,利用宗凡。”邱秉文言罢,伸手摸了摸女子脑袋,失笑道:“你呀,一有身孕便犯傻,朕要杀宗凡这种荒唐事你都能想得出来。”

“那锦风呢?”牧铃君直勾勾地盯着男子的眼睛,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宗凡是你的朋友,阿晴是我的朋友,是我弟弟,你小舅子的女人,你把她掳回宫中算怎么一回事?”

“是朕先对杨晴动的心思,再者,她并不喜欢锦风,与锦风并无婚约在身,锦风与她在一起这些年,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叫奸//淫良家女,朕没有治他的罪,已经算是徇私。”邱秉文言罢,见女子面色不对,当下轻吁了口气,柔声哄道:“行行行,朕不同你说这个,你莫要生气。”

“锦风是奸//淫良家女,你又是什么,若非你利用权势步步紧逼,阿晴会把身子给了锦风吗?”牧铃君一把打开男子的手,激动道:“现在你把她囚禁起来,把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这就是你对她的喜欢?”

“你以妖异言论,坏了锦风的名声,这就是你把锦风当好友的方式?”

邱秉文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手,缓缓直起身子,语气沉了下来:“杨晴的异样之处,人尽皆知,究竟是朕坏了锦风的名声,还是他毁了自己的名声,你心里清楚。”

“那你呢?你现在把阿晴藏起来算怎么一回事?”牧铃君随之直起身子,咄咄相逼:“锦风被‘妖’迷了心智,你又比他好上几分?”

“如果你想要朕真的放火将杨晴烧死,可以。”邱秉文语气冷清道。

“不要!”牧铃君一把抓住男子衣袖,艰难地平复自己的情绪。

须臾,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陛下,您是知道的,阿晴她一直谨小慎微,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她若是妖怪,怎会遭受那么多苦难。”

“所以朕留了她性命。”见女子示弱,邱秉文语气随之缓和几分。

“那陛下放阿晴出宫,好不好?”牧铃君仰望着那个曾经让自己倾心不已的天之骄子,摆出生平最低姿态:“臣妾会告诫她,让她隐姓埋名,回到村子里生活,绝不再踏足京都。”

“铃君,太医说你胎像不稳,你需得好生休息。”邱秉文轻轻别开女子的手,将人按回床榻上:“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乖。”

“陛下,就当铃君求您了,好吗,您放了阿晴吧,她性子倔,在这深宫里是活不下去的。”想起好友虚弱憔悴的模样,牧铃君终是忍不住落下眼泪:“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陛下要怪就怪臣妾,若非臣妾横隔其中,锦风不会犯糊涂,阿晴更不会避着陛下,只是她的娘亲已经死了,如今舅舅林方朔也折在陛下手中,陛下的恩宠于她而言,是砒霜,是毒药,她承不得。”

望着女子被泪水打湿的面庞,邱秉文微微拧起眉头,手上用力,强行将人按倒在床榻上:“你放心,朕不会碰她,更不会怪你。”

“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养胎,给朕生个大胖小子。”

大掌落在女子扁平的腹部,邱秉文抬眼,笑得好不温柔:“莫要胡思乱想,对孩子不好,等你诞下龙嗣,朕便给小舅子官升一品。”

……

“官升一品,呵。”牧铃君自嘲一笑,眸光涣散没有焦距。

多年夫妻情分,她不仅为他诞下一女,还怀有身孕,便是这样,她的眼泪与哀求,也换不来半分心软。

是,当时阿晴已经吞金自杀,他没法放一个死人出宫,可他连骗她,给她一个心理安慰都不愿意,足可见他们夫妻之情,比纸还薄。

第657章 小矮子

第657章 小矮子

时间一晃过去三日,杨晴也在牧城住了三日。

这三天时间里,她一直与牧铃君睡同一间屋里,说是睡同一间屋子,其实也不尽然。

这三天,她睡屋子里的床榻上,牧铃君睡屋里暗道内的房间。

杨晴明显能感觉到,牧铃君有意将自己藏在黑暗中,尽量不去接触那些阳光与温暖。

她似乎在害怕,怕适应了习惯了温暖与光明,再回到黑暗中,又要承受长时间的落寞与孤寂。

从始至终,她都没考虑过回到京都。

当杨晴告诉牧锦风自己的猜想时,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只是沉默着。

良久,他长出一口气,幽幽道:“你说,人的一生是能重来好呢,还是直接走上奈何桥,饮一碗孟婆汤,完完全全重新开始好呢?”

“对别人我不知道,对铃君姐姐而言,前者好。”杨晴软声答道。

闻言,牧锦风抬眼看向女子,旋即失笑道:“是呀,她心里对牧家有一份责任。”

“其实最开始你告诉我重生这个词时,我不是很能理解,可这次再见到堂姐,我忽然意识到,这应当需要很深的执念,才能让阎王爷在千千万万人中,独独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吧?”

“或许她在奈何桥上打翻了孟婆汤,又或许,她喝了许多孟婆汤,却依旧为生前事所累,忘不掉。”

牧锦风说到这,抬手给女子倒了杯茶:“她不是不想回去,是害怕邱秉文有后招。”

“她不想因为自己害了牧家。”

“铃君姐姐她……”杨晴眸光一软,哑声道:“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她不想回,那便不回,比起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我更不希望她终日提心吊胆,犹如一只惊弓之鸟。”牧锦风将茶推到女子面前,眸光好不认真:“大不了,牧家不要这顶乌纱帽。”

他不知前世的自己是何种面目,是否和堂姐一样,为了景朝安稳一再妥协退让,不敢还击,只是今生,他没有那份兼济天下宽广胸襟,一个人若是连小家都无法安定,还谈什么天下。

他做不到自己享受着荣光与便利,任由堂姐为黑暗吞噬。

杨晴定定地看着男子半响,倏地笑了:“到那时候,我开玉器铺子养你呀。”

“小爷还用得着你养?你赚那点银子还不够小爷塞牙缝。”牧锦风伸手捏了捏女子面上软肉,眼中多了几许温柔:“小爷只是不当官,又不是被抄家。”

“呸呸呸!”杨晴连啐三口,拿眼狠狠瞪了男子一眼:“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行行,小爷不说。”牧锦风从善如流地应和着,末了不忘低声嘱咐道:“这几日//你多陪陪我姐,糟心事呢就别让她知道了,如果我爹或皇上真的来了,那就听天由命吧。”

“你……真不在乎啊?”杨晴小脸微微皱起,表情好不怪异:“你就没有别的主意?”

他们当真就这么被动,只能由怀王牵着鼻子走?

“怎的,小爷不是世子爷,你就不打算要了?”牧锦风再度揪住女子面上软肉,揉面团似的向两边揉捏:“谁给你的雄心豹子胆?”

“哎呀!”杨晴扒下男子的手,没好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牧家百年声誉……”

权势富贵,她看得并不重,就是牧家的声誉……

牧家世代忠良,能有今日,全靠祖祖辈辈用一腔热血换来,就这么没了名声,她委实不忿。

“牧家为了这个名声,还不够受罪?”牧锦风嗤笑一声,无所谓道:“到底是名声重要,还是人更重要?”

“反正在小爷看来,人更重要,我们牧家现在只有三口人,连一户普通农家都比不上,与其在乎这虚无缥缈的名声,倒不如将人接回去共享天伦实在。”

暗室内,黑衣蒙面的暗卫将二人对话听了个完全。

等二人离去,他从内部打开暗道,匆匆行入怀王屋内禀报。

随着对话展开,邱秉文的神情由初时的轻松到最后眉头深锁。

重生?

重来?

也就是说,他梦见的那些零碎片段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不,应当说,他梦中所见于铃君而言是真实发生过的,所以她才会在他提及那个五个月大的胎儿时反应如此激烈。

今日所闻一切,打破了邱秉文的认知,许是那些太过真实的梦境作祟,又许是心中早有猜想,是以他听得这番言论时并未太过震惊。

真正叫他诧异的是牧锦风的态度,不在乎已有权势,更不在乎牧家名声,他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置于案几上的大掌微微收紧,邱秉文垂眸看着方练的字,竟是一个也看不进去。

他所倚仗的,便是牧锦风姐弟对牧家名声与地位的在乎,若没了这份在乎,他就处于被动。

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没打算将这件事彻底捅破。

牧家名声,不仅仅关乎牧家,而关乎整个景国。

若牧家欺君,父皇便是再偏护牧家,也得治牧家的罪,以维护天家威严,一旦如此,在外人看来君臣离心,周边虎视眈眈的国家就极有可能出兵试探。

景国好容易得了十余年安稳,他绝不能因自己的一己私欲,陷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只是,错过这次机会,他怕是再无可能让铃君回到怀王府。

他摸不清自己对她的感情,但他可以确定她对他的感情,以一片赤诚真心待他,胜过牧家名声,若是错过她,他怕是再找不到这样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人。

这厢邱秉文内心矛盾挣扎,那厢牧锦风却是一派悠闲地逛着牧城的街市,给堂姐买合口味的吃食。

杨晴跟在男子身侧,面上带着几分不解:“你好似心情很好。”

“喜事发生,小爷的心情当然好。”牧锦风言罢,站定在一个摊子前:“要两块酸糕。”

“得嘞!”小贩应声,用油纸将酸糕包好递上:“牧小世子,您的酸糕。”

牧锦风一手接过酸糕,一手递上碎银子:“不用找了。”

“你知道姐姐喜欢吃酸糕?”杨晴亦步亦趋跟在男子身侧,看向男子的目光生了变化:“没想到你还挺细心的嘛。”

这个牧小爷,瞧着是个没心没肺的混不吝,没想到心思却是出人意料的细腻。

“她可是小爷的堂姐。”牧锦风不以为意道。

“你方才说有喜事发生,还没说是什么事呢?”杨晴小步追上前几步,手轻轻拽住男子衣袖:“你走慢点。”

“喜事就是,事情有了转机。”牧锦风勾唇,笑容中带着几分邪气:“现在左右为难的是邱秉文了,你只需要稳住我姐,让她别顾虑太多,自然能达到目的。”

“什么意思?”杨晴蹙眉,眸中疑惑愈浓:“你不是才说的没主意吗?”

怎才出个门,就有了一脑子的好主意。

“意思就是,知道得多了未必是好事。”牧锦风伸手按住女子脑袋,坏笑道:“跟小爷学着点,小矮子。”

“你才小矮子!”杨晴抬脚朝男子踹去,悲催地没踹到。

这时,她才发现,二人身高距离又拉开了少许。

“一年没长个的小矮子,说的就是你。”牧锦风点了下女子脑门,转身大步向前行去。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矮,你才比我高半个头,我要是男子,我要从小像你吃的那么好,绝对比你高一寸,不对,高一尺!”杨晴跳脚,可怜二人十厘米的身高差摆在那,她又当惯了掌柜的,习惯了走小步,如今小跑着才能跟上男子步伐,倒是无声印证了“小矮子”三字。

第658章 不要脸

第658章 不要脸

时间在双方僵持中继续朝前行去,一开始杨晴多少有些担心,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发现,怀王开始沉不住气了。

具体表现为,太子来偏院游说的频率渐渐频繁,怀王本人到访的频率也有所增加。

面对男子口中厉害关系,牧铃君亦有些坐不住,好在杨晴嘴上功夫厉害,生生靠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将人稳了下来。

怀王失踪,新册封的太子又徘徊牧城不归。

原本皇上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看时间过了半个月,太子一点回来的意思都没有,皇上只得派人去将太子召回。

通传皇上口谕的人方离开京都,双方便已得到消息,邱秉文犹在挣扎之中,牧锦风却是破釜沉舟,直接命人守在牧城城门口,等人一来便往居所带。

而未免堂姐因为牧家做出什么糊涂事,牧锦风在皇上派人来的前两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让杨晴在水中下药,将人药晕了过去。

接到皇上派人前来的消息半日后,通传皇上口谕的太监抵达牧城。

在小太监去往无名小苑的途中,小苑内正打得热闹。

起先是怀王要动手抢人,牧小世子拦着,怀王的人便与牧小世子的人动起手来。

虽然牧小世子功夫高于怀王,但因为要瞒着此事,与皇上和父亲有关的人手他皆不敢带,是以可用人手远不及怀王。

眼看牧小世子不是对手,牧铃君的人一寻思,这可是我们小姐的弟弟,得帮,于是掺和进去,由先前的两方拉锯变为三方混战。

太子本不愿插手,可到底顾念兄弟之情,也盼着兄长能与嫂子重修旧好,是以加入其中,场面一度乱成一团。

等通传皇上口谕的小太监抵达,一块石头迎面击来,将人敲晕过去。

交战瞬间停止,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默默收起兵刃。

在等待小太监醒来的空挡,众人又打了一场,似是为了抢人,又似为泄私愤。

邱秉文觉得,自己忍牧锦风已经忍得够久了,就因为牧锦风恃宠而骄,行事不管不顾,不知天高地厚,他便是占理,也要为顾全大局而忍让。

牧锦风觉得,自己忍不了邱秉文,此人一抢不过女人就去找他姐麻烦,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因为怀有痛扁对方的私心,双方下手都没有留情,等小太监醒来,就见原本生龙活虎的牧小世子与清冷高远的怀王皆挂了彩,且,皆是不偏不倚伤在脸上。

“怀王殿下!”小太监低呼,全然不敢相信眼前黑了一个眼圈的男子是那清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怀王。

“呵!”一旁的牧锦风冷笑一声,扯动嘴角伤口,同样乌黑的眼圈眯成一道缝。

小太监一会看看左边,一会看看右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怀王殿下,牧小世子,太子殿下可在?”

“太子在不在不重要,我有一件事要与公公坦白。”牧锦风上前一步,沉声道:“我的堂姐牧铃君并没有身亡,她这些年来一直……”

“一直为本王藏在此处。”邱秉文接过话匣,显然是做出妥协。

“怀王无故藏起家姐,今日这顿打,倒是没有白挨。”牧锦风双手抱胸,得了便宜还卖乖。

“牧小世子目无长幼任性妄为,今日这通教训也没白受。”邱秉文负手,反唇相讥。

“咕咚!”小太监又咽了口唾沫,不知视线该往哪边放。

半响,他终是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牧牧牧……牧小姐没……”

他两眼一翻,竟是又晕了过去。

牧锦风也不去看小太监的反应,扭头冲邱秉文得意洋洋道:“怀王面上添了几分颜色,倒是显得好亲近不少,毕竟谪仙可不会乌了眼圈。”

“本王折损容貌,牧小世子却是不同,面上添了颜色,反倒好看了。”邱秉文维持着清冷姿态,回以一记软刀子。

邱思睿在一旁见了,眼角狠狠抽了两下。

锦风这个反应在他预料之中,毕竟锦风是京都出了名的混不吝,至于二哥,他还真是头一回瞧见二哥不顾形象与人逞口舌之利。

“是吗?”牧锦风随意一撩青丝,神情好不得意:“还得多谢怀王殿下。”

“牧小世子现在道谢未免太早,仔细乐极生悲。”邱秉文抬起下巴,冷冷清清道:“这淤伤一旦化开,何等颜色花样可还未必呢。”

牧锦风知男子话里有话,是在提堂姐一事,当即勾起唇角,流里流气道:“这就不牢怀王费心了,小爷有宗凡怎么一个至交好友,根本不缺好药,当然,要是面上实在难看,小爷还可以进宫面圣,同陛下求药。”

眼看男子厚颜无耻地搬出皇上,邱秉文额际青筋跳了几跳,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你觉得,本王的说辞皇上会信吗?”

“这件事上,父皇一定会补偿本王。”

“那怀王殿下还真是小瞧了小爷撒泼耍赖的功力。”牧锦风挑挑眉,语气洋洋得意,似为自己的无赖自豪。

闻言,邱秉文面上清冷丝丝龟裂,终于维持不住风度:“牧锦风,你能不能要点脸,除了用牧家战功投机取巧,你还会些什么?”

“皇上圣明,体恤牧家子嗣单薄,所以我爹那点战功,够小爷投机取巧一辈子,小爷也无需费心去学别的。”牧锦风勾起唇角,笑得好不欠揍。

听得这番话,莫说怀王,就连杨晴都觉得此人有点欠打。

“牧锦风!”邱秉文拔高音量,胸腔微微起伏,最后在男子吊儿郎当的神情下按捺住脾气:“凡事无绝对。”

“凡事是没有绝对,但小爷有八成把握,而怀王你,只有两成。”牧锦风言罢,甩着胳膊大摇大摆离去。

“锦风……”邱思睿还想劝上几句,只得到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

他眼珠子转了转,见兄长沉着张脸,显然被气得不轻,当下上前轻轻拍了拍兄长肩膀,宽慰道:“二哥,你别生气,父皇那我一定会帮你说话的。”

邱秉文斜眼看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冷声威胁道:“这件事你若不尽全力帮我,你我兄弟,算是彻底没得做了。”

闻言,邱思睿嚅了嚅唇,最后只是委屈巴巴地唤了声:“二哥……”

他与锦风置气,怎最后变成找他麻烦呢?

第659章 害喜

第659章 害喜

牧铃君醒来之时,已经在回京都的马车上。

马车摇晃,宽敞的车厢内檀香四溢。

她方睁开眼,就听得轻柔的女声响起:“铃君姐姐,你醒了?”

牧铃君缓缓支起身子,回身看向拿腿给她做枕头的女子,语气中无半分责备:“你给我下药了?”

闻言,杨晴眸光心虚地闪了闪,狗腿地将提前准备好,用厚棉被裹着保温的食盒拎出,一层层打开:“铃君姐姐,睡这么久你也饿了吧,你先吃点东西,我跟你说说现在的情况。”

“好!”牧铃君点点头,抄起马车内茶几上的茶盏简单漱口,端起尤热乎的粥,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见女子当真没生气,杨晴这才压着声音,把事件因果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等杨晴将事情讲完,牧铃君恰好吃完一碗肉粥。

她将瓷碗放回桌上,捻起一块糕点咬了口,疑惑道:“锦风呢?这不是他的马车吗,他人怎么不在?”

“他在怀王马车里,与怀王对口供。”提及此事,杨晴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闻言,牧铃君表情亦有些怪异,唇角动了动,很快止住弧度。

关于牧铃君“死而复生”一事,早该有个统一的说法,牧铃君受伤后被怀王藏了起来,一直照顾着,这个说辞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皇上,是以二人需得对好口供,以保证皇上那能过关。

只是怀王与牧小世子二人各有目的,是以二人打从在牧城见面以来,就没相互给过什么好脸色,更别提最后达成一致。

怀王马车内,牧小世子与怀王相对而坐,一个乌了左眼,一个青了右眼,就跟照镜子似的。

马车内没有外人,马车外只有各自的亲信富贵与柏青。

在欺骗圣上的说辞上,二人依旧各怀心思,邱秉文意在让皇上心生亏欠,有补偿之意,牧锦风意在抹平皇上对怀王的亏欠,维持原判,彻底断了牧家与怀王的联系。

留给他们对口供的时间只有半日,是以二人虽各有想法,却都百分百地配合对方。

杨晴与牧铃君聊了会,牧铃君忽然道:“他是个圣君,但不是个明君。”

闻言,杨晴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她在说怀王。

“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我有些意外。”牧铃君押了口茶,慢条斯理道:“现如今天下太平,能人辈出,牧家于景国而言,其实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重要。”

“牧家能稳定民心,但要真有敌国进犯,以景国如今国力,要想驱逐很容易。”

“伤亡可以估量,在他眼中,那些性命应当没有权势重要才对。”

可偏偏,他选择再次妥协,求得安稳。

这样的邱秉文,让牧铃君觉得有些陌生。

“人都是会变的。”杨晴望着女子,公允道:“毕竟今生的轨迹已与前世截然不同。”

“或许吧。”牧铃君低眉浅笑,目光有些飘忽。

经过半日颠簸,马车抵达京都。

因为与此事关联不大,杨晴在马车入城后被放下。

刚下马车,就见茶语站在人群中,引颈望着城门方向,显然是被谁派来接她的。

在她看到茶语之时,茶语也发现了她。

“小姐!”茶语摆手,一溜小跑奔上前去,轻喘着气道:“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瞧你这样,我这才离开几天啊。”杨晴笑着揉了揉茶语细软的头发,抬脚向东行去。

“不是啊小姐,夫人想您,而且……而且夫人她……”因为激动,茶语面颊微微涨红,眼中更是带着亮光。

“我娘怎么了?”见小丫头这副模样,杨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要说她娘出了什么事吧,小丫头不可能这么兴奋,可要说她娘身上发生了什么好事,她还真想不出能发生什么好事来,毕竟她的亲亲娘亲现在每日就在家看看书,识识字,誓要给肚子里灌满墨水。

等等,肚子?

“夫人害喜了。”茶语话音方落,眼前已无自家小姐的身影。

“小姐,小姐!”茶语追在自家小姐身后,着急道:“您跑错方向了。”

然,因为兴奋,杨晴根本没听见茶语的话。

她顾不得形象,一路从西城门飞奔到家门前,入目是一把铁锁。

院子锁上了,院内没有一丝人声,显然,已是人去楼空。

杨晴愣愣地在曾经的家门口站了大半刻钟,茶语这才追了上来:“小……小姐,咱搬家了,老爷当官,有官邸。”

闻言,杨晴摸了摸鼻子,与犹在喘息的茶语大眼瞪小眼,“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夫人说得没错,这事不能太早告诉小姐。”茶语上前将人扶住,亦是高高扬起唇角。

“照你这么说,我娘早就害喜了?”杨晴大咧咧地搂着茶语,摆出一副凶煞状:“老实交代,发现几日了,怀了多久,男孩女孩?”

茶语被自家小姐紧张的模样逗乐,软乎乎如面团的小脸笑开:“发现三日,大夫说孩子不足两个月,男娃女娃大夫没诊出来。”

“瞧我,糊涂了。”杨晴一拍脑门,自己也觉好笑。

才发现有了身子,最多也就怀三四个月,再说了,这个世界又没有b超,孩子揣在肚子里的时候哪能瞧出性别来。

“小姐这叫做关心则乱。”茶语软糯道。

“知道你家小姐关心还不快些?”杨晴嗔怪地横了小丫头一眼,小丫头也不惧,咧着嘴,乐颠颠地将人往府上带。

正六品的武官,官职说大不大,府邸在京都算不得气派,下人不算多,但对于一个五口之家而言已是足够。

毕竟他们一家都不是习惯人侍候的主,更不是铺张浪费的人,以前住在牧小世子准备的院子里,一家人挤在一个偏院中,将主院空置,身边就两个小丫鬟负责一日三餐,也是过得怡然自得。

“小姐!”杨晴才行到家门前,守在门口的家丁便齐齐见礼。

杨晴冲二人露出一抹温和笑容,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迫不及待地往主院跑。

还没等行入,就听得爷爷紧张的声音:“翠翠,你别站着,快躺下,阿晴要是回来了一定第一时间来看你。”

“爹,我都躺了三天了,我又不是没生过孩子的小姑娘,阿晴都快十六,要嫁人了,我心里还能没谱?”这一次,是林氏的声音。

杨晴猫着身子,鬼鬼祟祟行入,示意发现她的下人噤声。

还没等靠近,先一步被发现。

林氏迎上前,一把将猫在墙角的女儿捞入怀中,轻轻点着她的鼻头:“你个臭丫头,又打什么鬼主意呢?想吓娘啊?”

“女儿哪敢啊。”杨晴顺势将人抱住,身子左右轻轻晃动:“女儿就是想给娘一个惊喜。”

“你什么时候让娘抱外孙,就是给娘最大的惊喜。”林氏言罢,手往女儿肚子上一按,面上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你这回同锦风出去将近十日,锦风是个练武的,身体强健,不定现在……”

“娘娘娘!”杨晴连忙打断自家娘亲彪悍的言论,赔着笑道:“弟弟妹妹听着呢,别教坏小孩子。”

“就是你弟弟妹妹,日后也得了解这档子事,早知道早好。”林氏搂着女儿,显然不打算轻易放人:“你自己看看,娘一把年纪的人都有了,你身子骨还能比不上娘?现在你和锦风成亲的时间将近,便是现在有了身孕也不打紧,等嫁进去了,就当孩子是不足月诞下的。”

闻言,杨晴两眼一翻,十分干脆地倒在妇人怀中装昏迷。

第660章 孕傻

第660章 孕傻

事实证明,每个女人怀孕后都会有不同的反应。

有的是呕吐,吃不下饭,有的是胃口大开,吃嘛嘛香。

除了这两者常见的,还有一些别的症状,譬如孕傻,而林氏的症状,堪称前无古人,后有没有来者杨晴就不确定了。

她的亲亲娘亲在怀有身孕后,迸发出了强烈的抱孙子欲的念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肚子,装晕这种小把戏一点用都没有。

于是乎,她在两眼一闭后,被扛回房间严加审问。

当得知女儿出城根本不是与牧小世子游山玩水,而是为了正事时,林氏眉头拧在了一处:“钱钱钱,你这丫头掉钱眼里了。”

“得亏娘为你天天劝着你爹,你倒好,一点也不上心。”

“娘!”杨晴绞着妇人衣袖,软声道:“女儿舟车劳顿,累!”

见女儿一副可怜模样,林氏登时心软。

她将女儿抱在怀中,轻轻拍哄着,温柔得就像是对待刚出生不久的小娃娃。

杨晴心安理得地窝在妇人怀中,身子微曲,避开妇人的腹部。

在不成调的曲声中,她渐渐进入梦乡。

睡梦中,她梦见娘亲的肚子吹气球似的胀大,很快如电视剧中演的那般,羊水破了,被推入了现代化的产房。

日月轮替,伴随着一声啼哭,一个孩子被抱出产房。

还没等她上前去问孩子性别,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孩子接连抱了出来。

没一会儿,医院里的护士都不够用了,院长握着她的手,情绪无比激动:“恭喜你,我们将共同见证一项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诞生。”

杨晴一惊,从梦中醒了过来。

屋内没有上灯,床榻上只有她一人。

灯笼的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洒入,映出立在门口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两道人影。

“阿晴在我们房间里睡着呢,你别进去吵她。”是林氏的声音。

“行,你进去陪她歇着吧。”林方朔的声音冷硬中透着温柔。

“哎,等等。”林氏伸手将人拽住,表情有些为难:“你说,是让阿晴继续同我们一个院,还是她自己住在偏院?”

“阿晴是个大姑娘了,我又是她继父,住在同一个院里终归不太好。”林方朔言罢,见自家夫人面色不太对,当即弯下腰,好声好气地劝慰道:“阿晴都要嫁人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按着规矩来吧。”

“你说我怎么就一时脑热,答应让阿晴早点嫁过去呢?”林氏拧着眉头,眼眶微微泛红:“现在有孩子,我就更舍不得阿晴了。”

“阿晴打小就只有我这个做娘的疼,你说她才嫁人,我就给她添个弟弟妹妹……”

“一想到这孩子生下来有爹疼有娘爱,还有爷爷哄着,阿晴连我这个做娘的都疼不到了,我心里就难受。”

“好了好了,你就别多想了,阿晴是嫁进牧家,还在京都呢,威王为人随和,日后还不是由着你去看女儿。”林方朔轻轻将人抱住,动作生硬地为她顺气:“再说了,我不是阿晴的爹?咱爹不是阿晴的爷爷?阿晴怎么就你一个当娘的疼了?”

“亲生的和继女能一样?你现在有自己的孩子了,能把阿晴当亲生的疼?”林氏不依不饶,显然是人在有了身孕后情绪变得敏感。

“怎么会不一样?当初可是我阻拦着,不愿让阿晴太早嫁入牧家,我要不把阿晴当亲生的,为了前途,我塞也得把她塞进去。”林方朔语气生硬道。

闻言,林氏登时止住胡思乱想,呐呐道:“好像也是。”

“噗嗤!”喷笑声自屋内传来,林氏闹了个大红脸。

“叫女儿笑话了吧。”林方朔失笑,扭头冲女儿道:“阿晴,醒了别睡了,起来吃晚饭。”

“哎!”杨晴脆生生应道。

她翻身下榻,穿鞋时憋了又憋,再度笑出声来。

她这个亲亲娘亲,当真是护犊子护得厉害,就是现在忽然孕傻,护错了方向。

“听见没,女儿还在笑你呢。”林方朔板着张脸,严肃道:“日后别再提这茬,什么亲生不亲生,什么叫我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杭儿我捡的就是我儿子,阿晴你生的是我女儿,我现在儿女双全,可曾要求你再给添个一儿半女?”

林氏摇头,一脸老实相,显然也知道自己犯傻了。

“行了,吃饭吧。”林方朔牵住自家夫人的手,将人往餐桌前带,不忘虎着脸点醒道:“别听风就是雨的,也别识了字就净看那些话本子,都是骗人的。”

“我没看话本……”林氏底气不足道。

“你没看话本,书房里的话本是我买的不成?”想到搬家时从书房里搬出的厚厚一摞话本,林方朔眉头一皱,两道浓眉拧成麻花:“你还好意思说你没看话本,你瞧瞧你都买的些什么,全是薄情郎中状元后抛弃妻女的戏码,你现在说我不认阿晴,赶明儿是不是得因为我多看了哪个小丫鬟一眼,就说我要抛妻了?”

被抢了话头,林氏更没底气了:“我就看看打发时间,不当真。”

杨晴方行出房间,就听得二人对话,登时知晓娘亲的担忧是从何而来。

感情不止是现代的家庭主妇会被某些狗血电视剧荼毒,古代的妇女们也会被话本祸害。

归根究底,还是不自信。

她娘面对她爹本就有些样貌身材上的自卑,先前她这个女儿争气,没人说她娘的闲话,现在她爹当官了,定然有嘴碎的在背后闲话,议论她娘的样貌身段,说点她爹会纳妾的风言风语,再加上有身孕的人本就敏感纤细,可不得胡思乱想。

“不当真就对了,薄情寡义的多是读书人,看看就过了,别往自个身上套。”林方朔言罢,给自家夫人夹了块鱼。

闻言,杨晴一噎,却还是帮着甩锅给读书人:“爹说得对,这薄情寡义的多是读书人,习武之人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都是像爹这样重情重义的直肠子。”

“听见没,阿晴都这么说了。”得了女儿帮腔,林方朔越发硬气,愣是用气势唬得林氏不敢再胡思乱想。

第661章 操持内宅

第661章 操持内宅

用过晚膳,林氏带女儿在家中熟悉新环境。

刚搬入没几日的官邸,许多细节处来不及打理,花园中杂草丛生,处处透着冷清萧条。

林氏握着女儿微凉的小手揣在袖中,母女二人慢慢悠悠地朝前行。

杨晴配合着娘亲的步伐,在瞧见各处细节上的不足后登时拧起眉头:“娘,你们搬进来几日了?”

“三天。”林氏说到这,不自觉地抚上小腹,面上是难掩的幸福:“来看府邸那日叫马车颠吐了,你爹不放心,非得找个大夫,才发现有了身子。”

“你爹觉得,我们的孩子和这府邸有缘,所以不等清理干净就匆匆搬了进来。”

“看来我们家这是双喜临门。”杨晴眉眼舒展少许,只是神色凝重依旧:“不过,娘,这都搬进来三日了,家里怎么还没打点好?”

“这……”林氏表情微变,几度欲言又止。

转过练武场大小的花园,来到一收拾整齐利索的偏院。

林氏将主屋推开,笑着道:“阿晴,这是你的闺房。”

杨晴打眼朝屋内看去,布局说不上雅致,却是极干净清爽的。

转角来到书房,一本本书在书架上摆放整齐,便是她练字用过的宣纸,也一沓沓摆放规整,显然是用心布置了的。

杨晴心中感动,双手握着妇人的手,软声道:“娘,这是您守着让人布置的吧?”

“你爹吩咐的。”林氏含笑道。

闻言,杨晴点点头,神色越发温柔:“娘,您瞧瞧,爹爱屋及乌至此,内宅的事,您得替他操持好吧?”

林氏本不打算提宅内的事情,可女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只得说实话:“你说你爹当官了,这家里的事我又不会管,也不知怎么回事,府里的下人头一天还挺听话的,第二第三天便说人住进来不利于整理,一直拖着,杂草也没拔干净。”

“你也是知道的,你娘我下地种田,什么活都干得了,可使唤人这事上,娘实在没经验啊,他们说京都的高门大户都是这样的,他们服侍过的夫人都是这样的,娘和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没有往来,不是很懂这些,万一真是这样,不是给你爹丢脸吗?”

“别人家是别人家,我们家是我们家,您是当家主母,规矩就是您定的。”杨晴握着自家娘亲的手,严肃认真道:“我们一家子本就是乡下人,本就不懂京都这些规矩,不懂就不懂,做错就做错,怎么了?谁生来就会掌控全局的?爹是武将,我们就一家子粗人,便是真弄错了,也没什么可笑话的。”

林氏本心有顾虑,听女儿这么一说,登时撸起袖子:“真不会给你爹丢脸?”

“人进我们府邸,看到这一丛丛的杂草,到时候在背后议论,爹才真叫丢脸,只要您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外人能说什么?说您凶?说您悍?您凶悍不是事实吗?”杨晴言罢,见娘亲拿眼瞪她,当下“噗嗤”一乐:“娘,女儿跟您开玩笑呢,只要您把内宅抓好了,不安分的小丫鬟逮着一个惩治一个,到那时,别人便是嘴上议论您,说您凶悍,心里还不定怎么羡慕呢。”

“我还得抓那些不安分的小丫鬟啊?”林氏摸摸女儿的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府里有几个小丫鬟娘挺瞧不上的,可才搬进来几天就将人打发了,就怕显得太小肚鸡肠。”

“那您要学那些夫人的大肚量,有了身子,就给夫君准备丫鬟侍候着?”杨晴反问道。

“那可不行!”林氏眼珠子一瞪,粗着嗓门道:“你爹可是乡下人,几个乡下人三妻四妾的?”

闻言,杨晴登时笑逐颜开:“这不就得了?”

“那行,你先休息,娘让人收拾去。”林氏转身,领着茶悦走了,一面走一面嘀咕道:“这一院子里的杂草我一个人两天都能收拾干净,这一个两个的当丫鬟比咱们村里受宠的姑娘还清闲。”

“就是就是。”茶悦在一旁高声附和。

偏院里侍候的人颇多,刨除茶语,还有四个面生的丫鬟,杨晴因为赶路一天颇为疲倦,是以也没有一个个去问名字,简单洗漱干净就睡下了。

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得有人在外面窃窃私语:“拔到天亮?这不是要人命吗?”

“行了行了,别说了,当心叫小姐听到。”

“小姐睡着呢,听不着,再说了,外人都说咱小姐好脾气,我就说说实话,小姐不会怪罪的。”

“小姐一来夫人就动手整治内宅,你真以为小姐是个软脾气的?”

此言一出,屋外登时静了下来。

杨晴揉了揉眼睛,将方才说话的声音记下,翻身又睡了过去。

次日,她起了个大早,随口问了院内几个丫鬟的名,得知昨日小心谨慎的丫鬟名唤“春丫”。

她面上不动声色,洗漱过后便去主院与爹娘一道用早膳。

一路上,过道干干净净,不仅杂草被拔了,枝桠修剪了,便是过道上的缝隙里的碎石,都被抠了个干干净净。

“夫人昨夜连夜让府里所有的粗使丫鬟与小厮清理院子,有异议的全给打发了。”茶语小声言罢,由衷道:“小姐,还是您有主意。”

小姐没回来时,那些个下人面对夫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面对她和茶悦更是爱答不理。

如今小姐一回来,下人们不仅不敢再敷衍夫人,对她和茶悦都多了几分尊重。

“你和茶悦跟过明月姐一些时日,懂一点府宅里的规矩,日后府内有下人做错了,提醒我娘两句。”杨晴说到这,顿了下,压低声音道:“你和茶悦这几日多注意下,看看那个叫春丫的丫头老不老实,老实就留着用,不老实直接打发卖了。”

春丫是个聪明人,但这年头,聪明人和聪明人也是有区别的,春丫那般身份地位的,多半分为两种,一种较为老实本分,盼着因为自己的聪明得到主人的重用,另一种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心气太高,妄想翻身做主人。

这个春丫要是前者,她就留下来好好培养,要是后者,自是要趁着她耍小聪明之前远远打发了。

茶语不知自家小姐为何这么关注一个只见过两次的丫头,却也没多想,脆生生地应下。

等入了主院,趁着小姐与夫人共用早膳的空挡,茶语把事情跟茶悦说了,没想到茶悦眼珠子转了转,瞬间领悟:“人我来盯着就行,你总把心思写在脸上,弄不好就被看穿了。”

“好!”二人虽然同一年龄,但茶语没有茶悦机灵,再加上茶悦很是忠心,是以大多时候,茶语都听茶悦的安排。

第662章 任性妄为

第662章 任性妄为

早饭吃到一半,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行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见礼:“夫人,府邸上下都清理干净了,您一会可要去看看?”

闻言,杨晴一手按住自家娘亲,放下碗筷,冲茶悦递了个眼色。

茶悦会意,小步退了下去。

杨晴也不说话,拿起碗筷继续用早膳,权当眼前没这个人。

林氏鲜少见女儿如此目中无人,当下很是配合地不去拆她的台。

管家站在院中,动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这么干杵着。

一刻钟后,茶悦去而复返,低声道:“夫人,小姐,都清理干净了。”

“都干净了?”闻言,杨晴终是抬眼看向管家。

她目光温和,并不具有攻击性,却让管家莫名觉得这双眸子锐利得紧。

“少了三成人手,一个晚上就能将府邸上下清理干净,那么这三天,你们在干什么吃?”

闻言,管家一噎,低声辩解道:“小姐,您是不知,老爷和夫人才搬入府中不过三日,府内下人皆是新来的,需得熟悉环境,分工也不明确,再者,夫人有孕在身,小的们也不敢大动这院子里的草木。”

“你也知道我娘有孕在身?”杨晴眉梢一挑,声音冷了下来:“管家管家,就是让你帮着管这个家,你倒好,一点小事都办不成,我娘怀有身孕还得操这个闲心,要你这个管家有何用?”

“茶悦,把这四日的工钱结给他,再让人出去张贴布告,就说林府招管家。”

杨晴言罢,也不给管家再辩驳的机会,小手一摆,沉声道:“还不把桌上饭菜都撤下去。”

管家被撤,林府的下人登时紧张起来,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

林府内的下人人人自危,林府外的人却是蠢蠢欲动。

大半个京都的人百姓都知道,杨晴开杨记时,生意不能说是全京都最红火的,但杨晴对杨记的伙计,那待遇是没得挑。

隔三差五来一锅火锅给伙计打牙祭,肉随便吃,为人和善,对伙计没红过脸,没克扣过伙计工钱,有时生意好忙得厉害,还会给钱补贴,是以许多人都想要入杨记给杨晴当伙计。

如今杨晴不再开杨记,给她当伙计是不行了,但是林府招人,有杨晴这么好脾气的女儿,林家的当家主母林氏的脾气能差到哪去,给林府办事,绝对比给别的大户人家当差要开心,至少林家人会把下人当成人看。

布告贴出去没多久,陆陆续续便有人来询问。

旧管家还没来得及收拾包袱走人,新管家就粉墨登场。

除了管家,剩余的下人也被替换了一部分,整个林府大换血。

挑选下人和管家一事上,茶语茶悦两个小丫鬟把第一关,杨晴暗中指点,过关的人再被带入主院,由林氏敲定。

如此一来,林氏当家主母的地位自然在众人心中矗立。

等整顿好林府,立好规矩,时间已经来到下午。

此时,距牧小世子回到京都,正好过去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换在平日里说长不长,但于牧小世子一方而言,这一天一夜,每一呼每一吸都是煎熬。

知道牧铃君还活着,皇上无疑是意外的,而当得知牧铃君之所以还活着,乃是因为当日那场火不过是她为金蝉脱壳设下的局时,皇上变了脸色。

他对牧家宽容不假,可牧铃君此举,无疑是在挑战天家威严。

只是转念一想,当时铃君被柳太傅之女柳烟陷害,与二子貌合神离,若是没有诈死,而是直接求他这个皇上要一封和离书,关于她与宗凡的风言风语,怕是会甚嚣尘上,牧家的清誉也会染了污迹。

皇上对牧家,终究是存了几分亏欠的心思,不说牧家为保景国江山社稷立下的汗马功劳,便是先帝对牧家做的所有恶事,已是他无法弥补的。

只是他虽然可以宽恕铃君的欺君之罪,二子这边,却是该给个安抚交代的。

二子不愿追究过往,只要人,锦风那边,什么都可以补偿,除了人。

皇上夹在两方之间,何尝不觉头疼,只能先将此事按下再议。

房间内,牧锦风来回走动,有些气急败坏:“姐姐啊,我的亲姐姐,我的小祖宗,你总是说我任性妄为,你昨日所为,何尝不是在任性妄为?”

她诈死一事,他与邱秉文对了一路,好容易对好口供,结果到了皇上面前,她“扑通”一跪,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了去。

也亏得皇上肚量大,没与她计较,只是她这么做,不是把主动权往邱秉文那推吗?

邱秉文那个混账也真不是个东西,看到堂姐跪下,顺水推舟装起深情不渝,昨日若不是在御书房内,他能吐他一脸秽物。

“我不想欠他人情。”牧铃君看着堂弟,一脸平静道:“阿晴说得对,人是会变的,今生的轨迹已与前世截然不同,所以今生,是我对不起他。”

“这个小泼妇!”牧锦风一脚踢在凳子上,肺都要气炸了:“所以你就要原谅他,跟他重修旧好是不是?”

“我与怀王已无可能。”牧铃君语气冷静依旧,说话间面上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在牧城的时候,你知道阿晴为什么哭吗?她是为了让我看到女子眼泪的威力。”

“她告诉我,怀王既对我念旧情,那么可以用泪水来达到目的。”

“她很聪明,可她不知道,我的眼泪,于怀王而言没有丝毫意义。”

“他对我无意,从始至终,所以哪怕皇上最后判定不让我们和离,我与他之间,也不过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路人罢。”

“他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在他身上花心思,我对他的心已经死了。”

从堂姐口中得到这个答案,牧锦风非但没觉出丝毫开心,反倒面色越发难看:“你对他的心要真死了,你早就一刀把他宰了,哪来今天这么多事。”

“是,他邱秉文是好,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但你也不差啊,当初你未嫁时,京都多少公子眼巴巴地望着,出行路上多少公子往你马车里投花,投情诗,你就不能学着点杨晴那个小泼妇,你看她,又丑,脾气又差,又瘦得跟竹竿似的,可你信不信,小爷今天要敢睡了哪个姑娘,明天她就能一脚踹了小爷,单方面撕毁亲事。”

“就她那根竹竿都能挑走小爷我这么好的男儿,你就不能稍稍把眼珠子从邱秉文身上挪开?”

“自卖自夸。”牧铃君失笑,由衷道:“你这脾气能找到阿晴,是你的福气,你自是当好生护着她。”

“你别跟小爷转移话题。”牧锦风虎着张脸没好气道。

闻言,牧铃君拿眼看向地面细碎的阳光,眸中泛起丝丝涟漪:“锦风,你不懂,死心的方式有很多种,我还爱着他,未尝不能死心。”

“行行行,你高兴就好。”牧锦风最见不得堂姐摆出这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当下摆摆手,粗着嗓子道:“大不了小爷不要面子,跑御书房内躺地上撒泼打滚去。”

第663章 破镜难圆

第663章 破镜难圆

傍晚时分,思虑许久的皇上命人传下口谕,招牧锦风入御书房议事。

待人离开后,第二道口谕下来,却是让怀王将牧铃君带回府上。

显然,皇上终究生了补偿怀王的心思。

许多事情,一步错,步步错,在皇上看来,二子会在后来做出烧掉证明林方朔清白的糊涂事,未尝不是这件事结出的果。

听得皇上口谕,牧铃君面上没有太多反应,皇上做出的决定,在她预料之中。

当然,也在邱秉文预料之中。

“铃君,走,随本王回家。”邱秉文冲女子伸手,面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带着自己都没觉察的欢喜。

他用的“家”字,而不是“府”字,十分精确地触动了牧铃君的内心。

她看了眼身前大掌,目光移开,抬脚离开住了一日的文心宫。

邱秉文大步跟上,当有宫女经过行礼时,他伸手握住女子的手。

牧铃君身子一僵,没有去看男子,压低声音道:“烦请怀王自重。”

“你若是不愿,可以甩开。”邱秉文言罢,大掌下意识收紧几分。

牧铃君不曾见过男子这般无赖模样,在她记忆中,他一直是霁月清风高高在上的,不会主动讨好任何人,更不会做出此等折损他威严的事情。

愣神间,人已经被带出十丈远。

等牧锦风从御书房出来,回到住了一夜的文心宫,早已人去楼空。

他这才意识到,为防止他耍无赖,皇上比他更无赖地用了调虎离山之计,让人悄悄将堂姐送走了。

马车碌碌行出宫门,邱秉文看着坐在离他最远处的女子,稍稍起身,主动靠近三分。

牧铃君起身意欲换位置,叫一条胳膊挡住去路。

“本王既将你接回来,便会好好待你,好好补偿你。”邱秉文望着女子眼睛,眸中满是认真。

牧铃君不躲不闪,迎上男子目光,平静道:“怀王强求是为了什么,为了权势?不像。为了孩子?”

说到这,她莞尔一笑:“如果是为了孩子,那怀王怕是想多了,身子是我的身子,只要我不愿意,怀了也可以流掉。”

“可以喝药流掉,买不到药,还可以摔倒,哪怕怀王绑住我的双脚,我还有双手,可以把孩子捶掉,除非怀王能将我捆绑十个月。”

闻言,邱秉文眸色沉了下来:“铃君,你我之间,就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铃君只是在提醒怀王,你要我这个人一点用都没有。”牧铃君淡淡言罢,身子后仰靠着车厢,显然不打算再说些什么。

邱秉文凝视着女子苍白平静的面容,横隔在女子身前的手缓缓松开。

下一瞬,他身子前倾,吻上女子柔软的唇。

牧铃君身子一僵,没有反抗,似是顺从地闭上双目。

见状,邱秉文心中一喜,热情地将吻加深。

他知道,她心里有他,一直有他,先前种种,不过是她受伤后的防备,如今她被推回他身边,她会慢慢放下心中芥蒂。

唇舌相抵间,唇角触碰到什么咸涩的液体,他缓缓张开双目,就见女子脸上布满泪痕。

邱秉文大惊,心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揪住:“铃……铃君……”

牧铃君偏过脸,从袖中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唇,直到将唇角抹出血来。

“牧铃君!”邱秉文抓住女子手腕,情绪有些失控:“跟本王在一起,就这么让你痛苦?”

“如果我说是呢?”牧铃君云淡风轻地别开男子的手,再度被握住手腕。

“本王说过,一定会补偿你!”邱秉文强压下心中愤怒,拿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我们还会再有孩子,本王也不会再让你被别的女人构陷。”

“你觉得,补偿有用吗?”牧铃君莞尔,眼睛红彤彤的,目光有些空洞:“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本王……”

“怀王殿下何必如此,我是否难受,于你而言并不重要,不是吗?”牧铃君轻轻别开男子的手,低头整理褶皱的衣袖,很好地维持着她牧家大小姐的端庄体面。

她越是平静,越是云淡风轻,邱秉文看在眼里就越是难受。

二人僵持之际,马车在怀王府门口停下。

邱秉文看了眼神色如常的女子,转身头也不回地跳下马车。

就在牧铃君起身意图跟上之时,男子清冷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送王妃回去威王府休养几日。”

闻言,牧铃君摸了摸犹有些湿润的眼角,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笑:“果然变了。”

她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竟然真的峰回路转。

前世今生,变化当真厉害,当年他们青梅竹马的情谊,加上多年夫妻情分,面对她的眼泪和哀求,他也只是不耐烦地拧起眉头。

如今,她害了他,他反倒对她心生亏欠,对她多了几分包容。

车辙碌碌远去,透过半开的窗子,怀王府的牌匾越来越远,竟是远到让人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牧锦风回到家之时,家里闹哄哄的,他不耐烦地拧起眉头,厉声道:“堂堂威王府,吵吵闹闹像什么话?”

声落,围在最外层的丫鬟小厮静了下来。

他抬手拨开人群,大步朝主院行去,心中盘算着一会该如何说服他过分正直的爹,让他一同跟他去向皇上讨人。

然,还没等他行入主院,父亲哽咽的声音随风传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丫头你就别再跪了。”

“铃君不懂事,让叔叔伤心难过,让弟弟受伤,让你们父子生了嫌隙,铃君……”

“行了行了,都别再说了。”牧石松将人从地上拉起,眼中泪光闪动。

牧铃君鼻头一酸,扑入叔叔怀中无声痛哭。

牧锦风站在院门前,看着抱在一起的叔侄二人,只觉有些回不过神来。

文和宫的太监宫女都说,堂姐被邱秉文接走了,怎么堂姐现在会出现在这?

“你个臭小子,愣在那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滚过来。”父亲威严的厉喝在院中炸响,牧锦风抬眼望去,当视线触及那张刚毅面庞,登时确定自己没出现幻觉,不仅没出现幻觉,一会他还得遭殃。

果不其然,下一瞬,一柄剑迎面飞来。

牧锦风偏身闪过,躲过一劫后,接下来迎接他的,是刀枪剑戟十八班武器。

第664章 迟疑

第664章 迟疑

杨晴接到威王府下人通知赶到时,就看到被揍趴在床榻上的牧小世子。

同在屋内的,是抱成一团的时明月与牧铃君,宗凡立在一旁,眸光复杂而温柔。

因为时明月哭得厉害,是以杨晴行入时,除了床榻上躺着的牧小世子,并无第二个人发现她。

她从宗凡身后绕过,来到牧小世子身边,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受伤了?”

“叫老头儿揍的。”因为这回被揍得实在冤枉,是以牧锦风直接将对亲爹的称呼改为“老头儿”。

“你做了什么让威王这么生气?”杨晴拧眉,有些心疼地拿起宗凡丢在一旁的药箱里的药膏,着手为男子上药:“威王若是生了什么误会,你别跟他嘴硬,好生解释便是。”

牧锦风配合地伸出满是棍棒“光顾”痕迹的胳膊,没好气道:“小爷能做什么,不就是发现我姐没第一时间跟他说吗,那个臭老头,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就把小爷揍了。”

下手之迅速,他跑都来不及跑。

“不是吧?”闻言,杨晴眉头拧得更深了,眸中心疼更甚:“这样也揍你呀。”

这也太冤枉了点。

“你现在知道小爷有多惨了吧?”牧锦风身子挪了挪,脑袋往女子腿上一枕,压低声音道:“你要真心疼小爷,晚上就别回去了。”

“不心疼!”杨晴没好气地横了男子一眼,手上力道加大几分。

别人是暖饱思淫///欲,他倒好,想一出是一出。

“你眉头拧得眉毛都要连一起了,你还说不心疼呢?”牧锦风言罢,努努嘴:“往上点。”

杨晴配合着手往上挪几寸,慢慢将膏药推开。

等膏药的味道充斥整个屋子,宗凡这才注意到正在给好友上药的女子:“阿晴?你什么时候来的?”

闻言,杨晴眼皮跳了下,就见牧小世子薄唇一张一合,懒洋洋道:“人早就来了,一来就直奔小爷榻前,不像某些人,药箱一丢,任由小爷自生自灭。”

“你这只是淤伤,连皮肉伤都算不上,哪来的自生自灭。”宗凡失笑,目光定格在好友乌青的眼圈上:“你脸上这伤有点陈,不太像是牧叔叔打的呀。”

牧锦风伸手摸了摸被打黑的眼圈,眉心微微隆起:“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行行行,我不提,不提。”宗凡连声应着,上前拿起药罐,温和道:“牧小爷,我帮你上药赔罪,可好?”

“呐!”牧锦风毫不客气地把空闲的一条胳膊往半空中一伸,嘴上还不忘嘱咐道:“力道悠着点。”

“行行行。”宗凡应承着,一把掀起好友衣袖,手脚麻利地将膏药涂在淤伤处:“说吧,又怎么得罪牧叔叔了?”

说话间,他不自觉地扭头看向尤抱在一起的二人,眸光有些复杂,让人辨不清他是在心疼痛哭的时明月,还是对牧铃君犹有余情。

牧锦风顺着好友的目光看去,低低咳了声。

宗凡飞速收回目光,眼睑轻轻颤动:“怎么不说话?”

“小爷说话你有心思听吗?”牧锦风翻身坐起,将被拉高的衣袖放下,难得露出严肃正经的模样。

宗凡听出好友话中深意,当下温和一笑,躬身拉起好友的手继续为他上药:“你牧小爷说话,我什么时候没心思听过?”

“小爷不想说。”牧锦风傲娇言罢,身子一歪倒在心上人肩上。

见宗凡看来,杨晴面颊微热,软声道:“锦风是因为知情不报叫威王给揍的。”

闻言,宗凡登时知晓好友为何这副反应。

他方才太过失神,以至于不仅没有注意到阿晴的到来,更是连二人对话都没听见。

简单给好友上过淤伤药,宗凡起身,独自一人出去透气。

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杨晴不自觉地拧起眉头。

牧铃君回来了,宗凡熄灭的心思,是否会因此死灰复燃?

杨晴身为局外人尚且有此顾虑,更别说处在局中的时明月。

她目光随着男子的背影远去,眼底的光熄灭几分,很快收回视线,把脸埋入牧铃君肩头。

傍晚时分,威王摆上酒席给侄女接风洗尘,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

酒足饭饱,众人皆醉,独独酒量绝佳的杨晴维持清醒。

她半眯着眼,小幅度晃动酒杯,就见主桌上的牧铃君离席,宗凡随后跟了上去。

没等她做出反应,原本醉趴在酒桌上的时明月忽然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时明月缓缓垂下眸子,若无其事地趴回桌上:“你这人喝了这么多酒怎么都没醉?”

亏得她故意灌了她大半坛子酒,把人灌得眸光都散了,结果倒好,原来是她被骗了,这小妮子的眼睛好生会骗人。

闻言,杨晴登时反应过来,时明月早猜到宗凡会单独去找牧铃君,所以她方才才会发了狠地给彼此灌酒,就是为了遮掩此事。

面对这样的时明月,杨晴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复杂。

热闹的中堂外,宗凡跟了牧铃君一路,最终在游廊上将人拦下:“铃君,很高兴还能再见到你。”

简单一句话,却是包含万千复杂情感。

闻言,牧铃君勾起唇角,由衷道:“我也很高兴还能与你这般面对面站在一起。”

“听锦风说,皇上有意将你的名重新写入谱中,如果你不愿与怀王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可以帮你。”宗凡望着曾经倾心不已的女子,目光坦坦荡荡:“好容易回来,就别委屈自己。”

“我叔叔给你的照顾,你就用在这上面?”牧铃君展颜,打趣道:“你不怕邱秉文恨死你呀?”

“两方斗法,各凭本事,没什么可恨的。”宗凡慢条斯理道,依旧是端的坦荡大气姿态。

“你不必如此为难自己。”多年朋友,牧铃君心知对方是什么性子,让他仗着叔叔偏护去要特权,他做不到,便是如今为了她去做这件事,他心中也会对叔叔生出无限愧疚。

“铃君……”

“你放心,他不会强逼着我回去。”牧铃君仰头迎上男子目光,认真道:“以他的性子,既将我放回来,就不会强行将我带回去,你应当知道他骨子里有多骄傲。”

“铃君,我希望你知晓,一旦你重新冠上怀王正妃的名头,想再摘下,可就难了。”宗凡上前一步拉近二人距离,微微弯下身子,眸光好不认真:“万一,怀王让你回来,便是要让你松懈,让我们错过最佳时机呢?”

闻言,牧铃君眸光闪了闪,迟疑了。

第665章 老牛

第665章 老牛

于此同时,怀王府内。

皓月当空,邱秉文独坐花园自斟自饮。

富贵立于男子身侧,压低声音道:“爷,您将夫人送了回去,可要抓紧央皇上将夫人写入家谱中,否则牧小世子一耍赖,皇上不定就心软了。”

要是人在怀王府,牧小世子耍不耍赖他们都不怕,毕竟圣意已经摆在明面上,莫说皇上,便是威王也不会准许牧小世子做出抢人之举。

可是如今,夫人人在威王府,知道的夫人还是他们怀王府的人,不知道的,权当夫人回了威王府继续当牧家大小姐。

“牧锦风真要耍赖,你觉得本王赖得过他?”邱秉文抬眸,漫不经心道:“本王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爷的意思是?”

“准备马车,本王要入宫一趟,央父皇暂缓此事。”邱秉文言罢,施施然放下酒杯,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正面抢人,就父皇对牧家的偏护与心中存有的亏欠感,他根本抢不过牧锦风,可他要不去抢呢?

他与铃君打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他是这天底下最了解铃君的人也不为过。

铃君此人什么都好,心肠软,记好,最怕欠人情,所以在回京都的路上,他故意找牧锦风来对口供,帮着圆说辞,并揽去一半责任。

果不其然,铃君为了不欠他人情,将事情真相抖出,既记了他的好,又将主动权重新交回他手中。

他放她回威王府,不是决定放手,而是让她心甘情愿回来。

当然,她如果到最后都不愿回来,他尤可以将她强拽回怀王府。

无论如何,主动权握在他手中,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增加铃君心中的亏欠感。

而这场戏,还需得一个人陪他演,如无意外,小舅子牧锦风应当会主动跳出来。

诚如邱秉文所料,牧锦风见堂姐回到家中,心思登时活络。

趁着父亲办酒席为堂姐接风洗尘的空挡,他喝了两杯借口上茅房,偷偷从后院溜了出去,直奔皇宫。

二人前后脚抵达,牧锦风晚到一步。

当瞧见邱秉文从御书房出来,牧锦风黑了脸色,而当听皇上说,邱秉文前来是为了暂缓入家谱一事,给堂姐考虑的空间时,牧锦风登时坐不住了。

在他看来,邱秉文这就是在耍心计,可在皇上看来,二子便是耍心计,也是为了挽回,二子主动退让至此,说明对铃君是有感情的,而铃君对二子的感情,他作为过来人看得真真切切,既然二人郎有情妾有意,他自是不能一刀断了。

“可恶!”牧锦风重重一拍案桌,胸腔剧烈起伏。

“爷消消气。”柏青递上茶盏,好声好气地劝道:“怀王愿意将大小姐入家谱的时间延长,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啊。”

“你懂什么?”牧锦风眼一横,没好气道:“你当邱秉文是普度众生的大圣人吗?苦难自己一个人扛,好事全让给小爷我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可全是邱秉文一个人在吃亏,对内向皇上求情,不追究他堂姐的责任,让堂姐免于责罚,对外将堂姐失踪的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招惹非议。

以邱秉文的心思手腕,要没有所图,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会不会,怀王心里其实是有大小姐的?”柏青偷偷拿眼看了自家爷一眼,不确定道。

“他有个屁。”牧锦风淬了口,烦躁地在屋内来回踱步。

邱秉文心里有他堂姐?他心里若是有他堂姐,又岂会……

只是,除了堂姐,他实在看不出邱秉文的目的何在。

想到这,牧锦风脸色越发难看:“他心里有小爷也不让他把人带回去,他把我姐当什么了,高兴时逗弄两下,不高兴了丢一边,放任自生自灭。”

“当初姓柳那女人背后将我姐抹得如何肮脏,他做什么了?一面疏远我姐,一面抱着那个姓柳的女人,别以为我姐没死这笔账就抹平了,小爷管他有什么内情,这笔账小爷记定了。”

便是这件事是她堂姐在背后引诱所致,邱秉文当时表现出的不信任也足以让人寒心。

“爷息怒,息怒。”柏青小步跟在自家爷身后,很是时宜地递上茶盏。

牧锦风抬手接过,押了口,心中郁气稍稍缓和些许:“不论我牧家家世,单说我姐的样貌才情,现在只要放出消息说牧家要招女婿,京都适龄男子能来至少三成,便是要招倒插门的,那也有一众好男儿可供挑选,谁稀罕他那头老牛。”

闻言,柏青摸摸鼻子,小声提醒道:“爷,怀王今年不过二十有四。”

“年长小爷六岁有余,可不就是老牛。”牧锦风冷哼一声,拿眼瞪向柏青:“你说句老实话,二十四老不老?”

在自家爷目光威慑下,柏青只得说违心话:“是……是挺老的。”

得了肯定答案,牧锦风收回目光,缓步走到案桌后坐下:“你给我记好了,今夜发生之事,不许同第三个人说,要是传出去,小爷割了你的舌头。”

闻言,柏青只觉舌头一痛,摸着嘴角不确定道:“那万一,消息是怀王那边的人传开的呢?”

牧锦风手往臂托上一拍,霸气道:“派人盯紧了,怀王府的人只要敢靠近我姐三丈之内,一律刀剑侍候。”

“这……爷,这样不大好吧?”柏青拧着眉头,表情好不精彩:“这终究是授人以柄,对您的名声也不好。”

“是他邱秉文将我姐藏起来,小爷揍他的人怎么了?小爷揍他都不过分。”

“可,这只是对外的说辞,皇上那边……”

“他在皇上那边许了我姐几日自由,又派人来骚扰,出尔反尔,小爷怕他不成?”牧锦风双腿交叠,身子向后靠去:“他邱秉文想玩深情哄骗无知姑娘是吧,小爷陪他,小爷倒要看看,他这一腔深情到不了我姐耳朵里,他还能不求回报多久。”

“爷!”柏青竖起大拇指,由衷道:“高,您实在是高。”

怀王此举若真是冲着他们大小姐来的,那他们爷所做布局,可以说是堵了怀王的所有去路。

第666章 错过

第666章 错过

牧锦风做好了万全布局,堵住怀王亲近他堂姐的所有可能,同时也将当夜在御书房内发生的对话很好地掩埋。

时间就这样过去一日,两日,三日……

最初几天怀王府没动静,他只当对方还没来得及做动作,可时间一久,他便确定,这老狐狸是动真格了。

这期间,杨晴盘好铺面,在时明月的帮助下联系到最好的原料商,并十分不客气地从周边两个城里高薪撬来技艺纯熟的师傅。

一晃十日过去,韩旭与林杭双双回到京都,韩旭不辱使命撬走了点翠轩手艺最精巧的师傅,林杭则没能将刘亚带来。

原来,在林杭抵达虎城的三天前,刘亚上龙石山采药,有幸遇上一医术绝顶高明的老者,于是留下书信交给乡邻,道若是有人来找他,并唤他“大哥”,便将书信交给此人。

书信林杭已经拆开,内容不多,字里行间真情满满——

我年少背井离乡,听闻医圣曾在牧家村出没,于是只身前往,一等便是四年,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多年等待,终究没有白费,我虽没能遇上医圣,却遇上了一位能与医圣比肩的高人。虽然我资质浅薄,只能给神医做药童,可便只是做药童,也会有良多受益。在神医的熏陶下,假以时日,我一定会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大夫,救下每一个向我求医问药的病人……

杨晴逐字逐句将信看完,到最后,眼眶浸满泪水。

信的最后,兄长刘亚云淡风轻地向她道别。

他说,他相信她是长情之人,相信她的不道而别和杳无音信是有苦衷的。

他说,他早就等医圣等得失去希望,想离开牧家村,去外面闯荡一番,只是怕她万一回来找不到他,因为在他心里,她就是他的亲妹妹。

他说,与她相遇是福分,是她将神医带到他身边,祝愿她在背井离乡后能够安好,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啪嗒”一滴泪打落在信笺上,杨晴用手背摸了摸眼角,手背一片濡湿。

就在这时,一张帕子递到她面前。

杨晴抬头,兄长动作笨拙地为她擦拭眼角的泪:“阿晴,你要想刘大哥想得厉害,不如让牧小世子帮着找找吧。”

“不了。”杨晴柔柔一笑,哑声道:“大夫山上下海,行踪最是难以捉摸,再者,这年头能人多有怪癖,他好容易找到一个好师父,万一我让人去找他坏了他的机缘可如何是好?他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足足四年。”

在杨晴看来,义兄刘亚是有真本事的,只是在牧家村时宗凡虽有点拨,却没往深处教,想来不止为了隐藏身份,而是义兄还有某些方面的欠缺。

既然有欠缺,就得从头补足,总不能她跑去找他坏了他的机缘,再依仗着同宗凡的情谊,强行将义兄塞给宗凡把。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很玄妙,我与你能从异姓姐弟变成亲兄妹,我相信,我与义兄的缘分不会差到哪去。”

她相信,假以时日义兄会声名鹊起,她会循着他的名声再与他相遇,亦或者,二人会在某座城不期而遇。

“还是你想得开。”林杭咧出一口白牙,随后压低身子,一脸期待道:“阿晴,我刚进来时,瞧见一个姑娘从咱家出去,美得就跟画上飘下来的似的,她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望着兄长放光的眼,杨晴眼睛微微张大,不确定道:“穿红衣?”

“嗯嗯!”林杭连连点头,眼睛更亮了:“就是那穿红衣的姑娘,原本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是时掌柜,可瞧见她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此时此刻,杨晴分明从兄长脸上瞧见八个大字——少男怀春,春心荡漾。

她一手扶额,揉了揉,干巴巴道:“她是锦风的堂姐,名唤牧铃君,长你四岁。”

“四岁也不算多。”林杭摸着脑袋,红着脸憨笑道:“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大四更好抱金山,抱玉砖。”

见兄长没抓住重点,杨晴身子前倾,扯着嗓门一字一顿道:“我说她叫牧铃君,是牧锦风牧小世子的堂姐。”

“牧铃君……”林杭喃喃自语:“好美的名字。”

闻言,杨晴一拍脑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完了完了,这两日她还笑别家公子瞧见铃君姐失了仪态,现在可好,自家兄长的魂也没了。

“阿晴你说,我与她是不是挺有缘的?我未来的小舅子姓牧,她也姓牧,而且都是金字辈……”话音就此戛然,林杭终是慢半拍地回过神来:“阿晴妹妹,我怎么记得,牧小世子的堂姐也叫牧铃君?”

见兄长终于回过神,杨晴扶额,一字一顿重申道:“她就是牧锦风的堂姐牧铃君,牧家人,同行金字辈。”

“她……她……她……”林杭瞪大眼睛,包子脸瞬间垮了下来:“她已经成亲了?可我分明见她梳的少女发髻,怎么会……”

重点难道不是死的人忽然活过来吗?

杨晴震惊地看着从头到尾没抓住过一次重点的兄长,只觉有些哭笑不得。

林杭垮着张包子脸,游魂似的飘出妹妹的院子,失魂落魄地朝自己的院子行去。

杨晴不放心地跟到门口,看着垂头丧气的兄长,终于明白何谓“红颜祸水”。

到了晚上,一家人欢聚一堂共用晚膳,见儿子一副无精打采模样,林方朔以筷子敲向儿子手背,严厉道:“吃要有吃相。”

林杭吃痛,背脊稍稍挺直,端正坐姿,只是面上依旧没什么精神。

“是不是生病了?”林氏放下筷子,关切地探上继子额头。

“娘,我没病,就是有些不舒服。”林杭勉强冲娘亲笑了下,低头又成了霜打的茄子。

他长这么大,就被两个姑娘吸引过眼珠子,一个是妙音坊的妙音姑娘,妙音姑娘不仅生得漂亮,最重要的是跳舞好看,艳而不俗,媚而不妖,但是,当时他因为注意力全集中在妙音姑娘身上,导致妹妹掉入水中,于是乎,他就不喜欢妙音姑娘了。

尤其是事后得知,妹妹之所以对妙音姑娘如此热情,乃是因为瞧出他的小心思,想帮着他勾搭美人,他的心思就彻底熄了个干净。

第二个,便是今日遇上的牧铃君牧小姐。

牧小姐容貌是他见过所有女子中最为出挑的,不仅如此,别的姑娘行走是婀娜娉婷的,她却是带着三分霸气,七分大气,这样的气势出现在别的女子身上或许会有些突兀,又或许会显得太粗狂,像个男人婆似的,可出现在她身上,却是浑然天成。

然,牧小姐已经嫁给怀王,他想和怀王争都没机会。

“哎!”林杭咬了一粒米,喉中溢出深沉叹息。

“你现在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过是跑虎城一趟,至于累成这样吗?”习武之人,最见不得就是身边人没精气神,蔫嗒嗒的,是以林方朔眉头一皱,神色越发严厉:“我看你是平日里偷懒太多,这样,从明日起,鸡鸣就要起来,打两套拳,再给花园里搭个练武场,三天内就要搭好。”

“是,爹。”林杭先是有气无力地应了声,随后一下从凳子上跳了出来:“搭练武场?三天?”

林方朔执箸,给父亲夹了筷鱼,冷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别跟我讨价还价。”

第667章 吃味

第667章 吃味

次日,杨晴起了个大早,去与时明月商榷店铺开张的事宜,在经过花园时,兄长刚打完一套拳。

首饰铺子开业,讲究比酒楼要多,需得选一良辰吉日。

同时,她也想赶着时明月与宗凡成亲的时间,让戏班子的人排出一场好戏。

京都大户人家办喜事有请戏班子唱戏助兴的习惯,她们自己有戏班子,自然不能让肥水流入外人田,只是她们现在的戏班,花旦本领有所欠缺,就是捧起来了,只要戏叫人学了去,戏班子的风头很快就会被人抢走。

所以现在最紧要的便是,找到一个适合的花旦。

杨晴与时明月忙活生意时,牧铃君就坐在一旁,左手卷着本书卷,右手边上放一盏清茶,一派怡然自得。

待二人定好铺子开张的时间,一抬头,就见斜阳透过薄薄窗户纸洒在牧铃君脸上,说不出的静谧祥和。

“知道我为什么与铃君做朋友吗?”时明月顶了顶杨晴的胳膊,见她看来,登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因为她是天底下唯一一个比我漂亮的姑娘,我们这是美人间的惺惺相惜。”

闻言,杨晴配合地双手捧颊,眨巴着眼睛,软声道:“那我呢?”

“呃……”时明月沉默几息,抬手拍了拍女子肩膀:“你是个好姑娘。”

“呵呵!”牧铃君被二人谈话逗乐,她放下手中书卷,好笑道:“明月啊明月,你就不能说句好的?”

“也就阿晴脾气好,被这般打趣不生气,若是换做旁的姑娘,便是面上不说,心里也该记仇了。”

“我还以为你心里就只有看书呢。”时明月起身行到女子身侧,极其自然地端起她喝过的茶押了口:“怀王打从送你回威王府后,便再没有动静,你就不担心?”

“这不是好事吗?”说话间,牧铃君捻起一颗冬枣喂入女子口中。

饶是多年不曾相见,二人依旧记得彼此的习惯,默契不改。

时明月呆呆地咬着冬枣,片刻后,她低眉娇媚一笑,随后又板起脸来:“这叫什么好事,邱秉文这人就是一肚子坏水。”

“敌不动,我不动。”牧铃君又捻起一颗冬枣,这次却是喂入杨晴口中。

见状,时明月登时有些不高兴了:“你怎么也喂她?”

“因为我是个好姑娘。”杨晴咬着冬枣,含糊不清道。

时明月一噎,抓起一颗冬枣堵住女子的嘴:“我的好姑娘,你多吃点。”

“明月!”牧铃君望着好友,有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这些年跟锦风混久了,怎将他稚气爱吃味这套学了个完全。”

“你和阿晴才认识,你没死的事她却比我早知道,我能不吃味吗?”时明月抓起一颗枣子,恨恨地咬了口,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妒忌:“你现在还喂她吃冬枣,以前姑娘中你可只喂我一个人吃。”

“你以前还说就喜欢跟我睡呢,现在你是喜欢跟我睡,还是更喜欢同宗凡睡?”牧铃君面上风轻云淡,一开口便是杀招。

时明月闹了个大红脸,朱唇开开合合,想要矢口否认,最后只憋出“不一样”三字。

“得,这么看来,你是更喜欢同宗凡睡了。”牧铃君扶额,学着女子的语气道:“我可真是吃味。”

“噗嗤!”杨晴一个没忍住,笑得前俯后仰。

她认识时明月这么久,知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敢爱敢恨的火爆脾气,还真没见她被谁制住过,没想到,却是被牧铃君吃得死死的。

“你笑什么?”时明月眼珠子一瞪,没好气道:“我和锦风,你更喜欢同谁睡?”

“我又没同你睡过,哪能分辨出个高下来。”杨晴言罢,伸手抱住牧铃君的胳膊,笑得好不狡黠:“我喜欢同铃君姐姐睡,香喷喷的。”

闻言,时明月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你们两睡过了?”

那神态那语气,仿佛捉奸在床的丈夫。

见她反应这般激烈,杨晴将牧铃君抱得更紧:“我离开京都这些日子,都是与铃君姐姐睡在一处。”

“杨晴,把你的爪子松开。”时明月毫不客气地将人挤开,双手抱着好友:“铃君,怀王那边你真不担心?”

“要不,让威王出面说说?威王就你一个侄女,对你总是多几分心疼的。”

“恃宠而骄是不对的,得寸进尺更是错上加错。”牧铃君因为打小跟着叔叔长大,性子更像男儿,像武将,求的是光明磊落。

当然,她与叔叔的性子还是有区别的,叔叔不屑于背后做小动作,可以说是坦坦荡荡,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而她,经历过前世种种,今生求的是台面上的光明磊落。

“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时明月伸出手指头,最后又无力放下:“我跟你说,邱秉文他就吃定你是个死脑筋。”

“他若知道我是个死脑筋,就当明了,我做出的决定不会改变。”无论是当初选择嫁给他也好,还是现在收起对他的心思也好。

嫁给他,哪怕有前世种种遗憾,她也不曾后悔,离开他,哪怕今生已生变数,他也做出改变,她亦不会回头。

时明月不知内情,害怕牧铃君心软回头,杨晴却从她的云淡风轻中读出决绝。

哪怕她心里还有怀王,她也不会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杨晴不知道怀王是否已经做出改变,更不知怀王心中是否有牧铃君,但在她看来,牧铃君选择离开是个明智之举的。

怀王是自负的,倾慕他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而他身边的女人虽然不多,可以他的性子,便是真心喜欢一人,也不会许之一世独宠。

牧铃君作为京都贵女中的翘楚,她值得拥有更好的,这份更好不一定是优于怀王的出身才情,但至少是全心全意的对待。

有傲人的才情,绝美的容貌,顶级的家世,若她如此,还谈什么跟别的女人分享男人,她不当个大猪蹄子,收尽天下美男都不错了。

牧铃君自然没有去想收尽天下美男,但她前世与杨晴为友,从她身上学到了一样东西,那便是小气,对情感的小气。

她不愿为内宅争斗失了本真,更不愿做个面上大方内心空虚的贵妇,放下情爱是一时的痛,舍不得情爱便是一世的苦。

第668章 玉佩

第668章 玉佩

离开缥缈楼,走在回家的路上,杨晴意外撞见了怀王府的下人。

只是她瞧见了那个小厮,小厮却没有瞧见她。

当她加快步伐从小厮身后走过时,她听见小厮愤愤不平道:“这个牧小世子,真是太过分了,爷让夫人在威王府上住着,是体恤夫人多年思家之情,他倒好,连爷给夫人送点东西都不让。”

说话间,气息有些不稳,显然是刚做过剧烈运动。

“行了行了,别再说了,先回去给爷复命吧。”这一次,是富贵的声音。

杨晴偷偷拿眼看去,就见富贵手中抱着个大木匣子,那匣子里,应当就是怀王要送给牧铃君的东西。

杨晴本打算直接离去,可又想到始作俑者牧小世子可能受罚,当下足尖一转,拐到了威王府。

等到了威王府一问方知,就在一刻钟前,富贵领人上门送一株血玉雕琢的红梅,被拦在了威王府外,富贵表示要在威王府等到牧铃君回来,没想到话一出口,就被牧小世子让人拿刀砍削了,生生追了对方两条街。

对于牧小世子所作所为,杨晴瞠目结舌:“王……王守大人,威王不生气吗?”

“王爷今日不在。”王守说到这,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要不,杨姑娘你进去劝劝,让世子爷去宗家避几天?”

否则让他们王爷知道了,怕是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

“牧小世子要出去躲了,怀王岂不正好让人来送礼?”杨晴巧笑,冲男子点头致意:“王大人,我先回去了。”

“我送杨姑娘吧。”王守言罢,也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大步跨出威王府。

因为多绕一小圈耽误了些许时间,等杨晴回到家,天空已为斜阳染上红晕。

她在门口同王大人作别,待行入家中,就见兄长在花园里砍木头做练武场。

初冬时节,正是寒冷时候,可林杭只穿着单衣,衣裳为汗水打湿紧贴着身体。

短短一日的功夫,他凭一人之力将练武场做了大半。

杨晴上前,递上一方帕子,柔声道:“哥,休息会吧。”

林杭闻声抬头,冲妹妹咧出一口白牙:“不了,早些做完早些休息。”

言罢,他身子微微前倾,在妹妹胳膊上嗅了嗅:“阿晴,你是不是擦香粉了?怎么身上那么香啊?”

“你鼻子可真灵,这是明月姐自己新调的香粉,她送了我一份,还给我手背上抹了点。”杨晴说着,配合着晃了晃手腕,香气登时四散。

“你去见时掌柜了?”林杭眼前一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你明天是不是还要去找时掌柜呀,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不可以!”杨晴不假思索地拒绝,甩着胳膊就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林杭连忙丢下手中斧头追了上去,揪着妹妹的衣袖可怜巴巴道:“爹总让我同你学着点,我不跟着你,不是什么都学不到吗?”

“别当我不知道你是何居心。”杨晴扭头看向兄长,就见那双星眸闪啊闪,很是心虚地别向一旁。

“我……我能有什么居心。”林杭小声嘀咕道。

“明月姐和铃君姐姐是好友,你不就是想看铃君姐姐吗。”杨晴一语点破,脸一沉,那副深沉认真模样,不像林杭的妹妹,倒像是他的姐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铃君姐姐漂亮又有气质,你会喜欢她不是什么稀奇事,但问题是,铃君姐姐与怀王的名分还在,我让你见她,那是害了你。”

“我……”林杭嗫嚅着唇,内心挣扎半响,最后终是忍不住道:“我都打听过了,当年事发之后,牧小姐的衣物被葬在牧家的陵园,这说明他们已经不是夫妻了。”

闻言,杨晴登时被兄长的行动力震惊。

这件事在当年虽然闹得厉害,可如今要挖掘出来却是不容易,他今天又练拳又搭比武场的,竟然还有空去打听关于牧铃君的消息?

“他们不是夫妻,我怎么就不能追求了?”林杭皱着张包子脸,稚气的面上满是执拗。

“可皇上那边,却是生了重新将铃君姐姐写进家谱的心思,不管最后会不会成,你现在蹚进这趟浑水里都不是好事。”杨晴言罢,见兄长不再说话,只当他是受了打击,当下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大步离去。

然,杨晴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兄长跑威王府外蹲守大半日,在小巷子里将人堵住,壮着胆子给女子塞了块玉佩。

“林公子这是要做什么?”牧铃君认识林杭,当下接过玉佩,狐疑地看着男子。

听得女子准确无误地唤出自己的名,林杭脸瞬间红成煮熟的虾子,扭身落荒而逃。

牧铃君低头看着手中玉佩,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们不知,此举恰好落入一过路人眼中。

在景朝,男子送女子玉佩是表达爱意,林公子送牧家大小姐玉佩,意味不言而喻。

而此举传达出一个讯号,那便是默认牧铃君同怀王和离。

林杭是什么人,杨晴的大哥,杨晴又与牧小世子有婚约在身,牧家内幕,他们兄妹两能不清楚?

再结合富贵昨日上门送礼被打跑一事,众人越发确定自己的判断。

可怜牧铃君莫名被塞了一块玉佩后,享受不过几日的清净登时烟消云散。

诚如牧小世子所言,单就牧铃君的容貌与才情,便是成亲过,也会有追求者无数。

牧铃君与怀王成亲当年,不仅京都闺秀心碎一地,京都的矜贵公子们,那也是举目望月,愁叹一夜。

如今机会重来,伊人容貌非但未改,反随着年龄增长艳色更甚,几人能做到不动心。

当天,威王府便收到大大小小十数份礼,非但如此,还有人在牧铃君居住的偏院墙外弹奏凤求凰,盼着能以才情博得佳人青睐。

这般景象,打破的不仅是牧铃君的平静生活,还有邱秉文的计划。

他原打算徐徐图之,哪知一夜之间他与牧铃君和离的消息忽然传开,那些曾追求过牧铃君的公子哥,一个个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若是站出来声明二人并未和离,必然招来牧铃君的反感,可要是没有丝毫反应,无异于默认此事,搞不好闹到最后会弄假成真。

第669章 迎财神

第669章 迎财神

凤求凰的琴音越过高墙传入院中,杨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牧铃君,面上是难掩的歉意:“铃君姐姐,真是抱歉,我没想到我大哥会做出如此唐突举动。”

“无妨,他其实颇为小心,只是恰巧叫人看到了罢。”牧铃君倒是颇为看开,非但不觉得恼,反觉得这是乐事一件:“敢来我院外弹琴的,自有一番造诣,闲暇时刻听听琴声,品品茶,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杨晴懂琴,自然知晓弹琴之人造诣颇高,不是一般乐师能够匹敌的,只是她没想到,牧铃君会大度至此。

这么洒脱大度的好姑娘,应当如雄鹰翱翔天际,看天高地远。

正失神着,嘹亮的唢呐声打破绵绵情意,应和着琴音演奏起来。

唢呐版的凤求凰,当真是新鲜。

杨晴与牧铃君对视一眼,唢呐声兀地转高,毫无征兆地变调,最后竟是吹起了迎财神的曲目。

七弦琴节奏被打乱,琴音就此戛然。

“噗嗤!”杨晴喷笑,笑得直不起腰来:“高,真真是高!”

祭出唢呐这个乐器界的流氓,能想出这招的绝对是个人才。

“定然是锦风出的馊主意。”牧铃君亦忍不住发笑。

院墙外,弹奏凤求凰的蓝衣公子收起七弦琴,有些气急败坏地四下张望,发现唢呐的曲声是从威王府边上的府邸传来的。

那府邸是个闲置府邸,不过作为内城的府宅,非王孙贵胄不能住,非王孙贵胄不能进,想来在里面吹唢呐的人身份不一般。

牧小世子?应当是牧小世子了,也就他能想出这种鬼主意。

蓝衣公子心中有些恼怒,可对方是威王独子,又是牧铃君最疼爱的堂弟,他心中便是再气,也不能爬墙与之理论,当下只得悻悻然离去。

于是乎,打从这日起,只要求爱示好的曲声响起,必有唢呐出来捣乱。

初时牧铃君还觉得新鲜,可乱七八糟的唢呐声听得多了,未免不胜其扰。

这天,她拦下外出归来的堂弟,语重心长道:“锦风,虽然那些公子日日在我墙外弹琴是恼人了点,但胜在琴声动听,你让人在外面吹个唢呐算怎么一回事?”

要是吹点好曲目也就罢了,日日迎财神,知道的是在帮她解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人想钱想疯了呢。

“什么唢呐?”牧锦风先是面露狐疑之色,继而反应过来。

牧铃君也反应过来,感情出这馊主意的不是堂弟,而是邱秉文。

她脑海中浮现男子清冷如仙的面庞,再将之与迎财神相关联,竟是有些无法直视。

而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那个打从送她回威王府后便再没有动静的人,其实一直在暗中默默关注着她这边的情况。

一时间,牧铃君心中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柏青!”牧锦风沉声唤道。

“爷!”柏青上前一步,稍稍俯身,静待命令。

“这几日让人盯着点,哪个不长眼的要再敢在我姐院外吹唢呐,抓出来把腿给爷打折了。”牧锦风言罢,忽的拿眼看向堂姐,沉声道:“要不,这几日//你搬我院子里与我一块住。”

他就不信,那些人胆子大到敢跑到他院外弹琴吹唢呐。

“也好。”琴声没听腻,唢呐牧铃君是真的听烦了,要是再不换间院子,她怕迎财神的曲目会就此在她脑中循环,挥之不去。

果不其然,换了间院子,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是头一日一整天没听见唢呐声,牧铃君竟觉有些不习惯。

公子们不敢得罪不按常理出牌的牧小世子,偏偏牧铃君因为早前被扰得厉害,不愿再出门,他们空有一腔心思,却无处释放。

很快,时间指向十月二十一。

十月二十一,忌动土,忌嫁娶,忌食油腻荤腥,可以说是个万事皆忌的日日,独独适合开铺子。

城东缥缈楼斜对面十丈远处,一间首饰铺子悄然开张。

木门方开,一阵幽香随风散开,将众女目光引去。

就在此时,牧家马车行来,停在这间名为朱砂的铺子前。

车门打开,一袭红衣的牧铃君缓步行出,很快踏上朱砂二楼。

“这间铺子的掌柜的是什么来头,怎才开张就吸引了牧家大小姐?”有路人出声问道。

“这间铺子的房契在时掌柜手中,你说这间铺子的掌柜是什么来头。”很快有人解答了众人心中疑惑。

牧铃君缓步行上三楼,走到小二准备好的花钿前细细挑选:“你们掌柜的还没来呢?”

“我们掌柜的今日不来,好将自己同这间铺子撇干净,毕竟小的原本就在掌柜的手下干了一年。”韩旭说着,接过一旁小二递上的托盘。

牧铃君喜艳色,尤爱大红,是以瞧见这一盘盘红艳艳的花钿,不免心生欢喜。

很快,她注意到,这些花钿中,以红梅最具匠心,不仅花样繁多,做工还尤为精巧,显然是有意准备的。

“把这花钿里的红梅都包下来吧。”牧铃君捻起一片薄薄的梅花花钿,对镜点于眉心。

纤巧红梅在女子眉心绽放,平添几分精致娇娆,让人挪不开目光。

一众小二包括韩旭都看得痴了,没能及时作出相应。

就在这时,一阵风扫来,韩旭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哎呦!”

“再看,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了。”时明月厉声威胁罢,扭头看向好友时换上另一幅面孔:“真真是明艳照人,我们铃君大小姐不愧是景国第一大美人。”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来,时明月不仅是牧铃君最好的朋友,还是全天下最喜欢她容貌的女子,逮着机会就要夸赞一番。

“过来!”牧铃君伸二指勾了勾。

时明月依言上前,很是自觉地扬起脑袋。

牧铃君从花钿中挑出最为精巧的一朵点在好友眉心,一手拿起铜镜面向好友:“如何?”

铜镜中的轮廓并不清晰,却能清楚瞧见眉间艳色。

时明月左右顾盼一番,唇角得意翘起:“这玩意儿倒是配得上我的美貌。”

对于好友这副自恋模样,牧铃君早已习以为常,当下只是笑笑,接过韩旭包好的盒子朝外行去。

第670章 一枚铜板

第670章 一枚铜板

待二人行出朱砂,铺子左右门板这才撤去,算是正式开门。

在众人看来,以牧家大小姐同时掌柜的关系,会来帮着撑场面并不奇怪,是以没有多少女子关注,反倒是京都的男子颇为雀跃,一个个盼着能与牧铃君搭上话。

然,等人从铺子里出来,一个个皆愣在当场。

点缀眉心,莫说景朝没有,便是历朝历代都不曾记载。

尤其是,这般装饰点缀在景国数一数二的两个大美人身上,不可谓不勾魂。

等众人从惊鸿一瞥的惊艳中回过神来,威王府的马车早已离去。

公子们皆有些怅然若失,而瞧见二人装扮的女子们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入这间新开的名为朱砂的店铺购置同款。

傍晚时分,杨晴坐在书房中,噼里啪啦地敲着算盘。

花钿这种小玩意其实很好做,是以她在店铺开张之前,提前让师傅们准备了上千个,结果是一个上午销售殆尽。

花钿做得快,被模仿得更快,为了将利益最大化,她特意推出了预售和定制活动,甚至还可以根据你的肤色调节花钿颜色浓淡,做渐变色,总之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服务,全都推出。

当然,与之相应的是更高的价格,所以杨晴对这小玩意的定位属于中端产品。

她心中有明确目标,花钿是她店铺的主打商品,她日后要与人在这方面竞争的不是大众市场,而是富家贵女的高端市场。

小算盘这么一敲,杨晴发现,开首饰铺子还真比开酒楼赚钱。

花钿这种新巧玩意吸引来大批客流,而这部分客流中,有少许在购买花钿的同时为铺子里的其它首饰所吸引,无形中拉动其它首饰款式的销量。

心中正高兴着,她忽然发现,韩旭今日格外沉默,送账本来了以后就没再说过话。

杨晴抬头,手上敲算盘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怎么了,有心事?”

“掌柜的。”韩旭嘴开开合合,几度欲言又止。

少倾,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压低声音道:“有个客人,想同您定下所有梅花样式的花钿。”

“怀王?”杨晴不假思索道。

“掌柜的怎么知道?”韩旭先是一惊,继而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经过交代了。

原来,今日牧铃君一走,店内便涌入大量客流,其中就包括怀王身边的小厮富贵。

富贵来得悄无声息,只有一个要求,定下所有梅花样式的花钿,也就是说,朱砂不能再推出任何与梅花有关的花钿,而价格方面,任他们开。

“任我开价?”杨晴眉梢一挑,拨拉算盘的动作顿住

“掌柜的,梅花样式的花钿今日被牧大小姐包圆了,因为去的早,店铺开张也没声张,是以瞧见的人并不多,可牧大小姐天生丽质,日后叫人瞧见她戴红梅花钿,必会有许多姑娘想要订梅花样式的花钿。”韩旭简单叙述了店内情况,忧虑道:“如果我们把梅花样式的花钿给掐了,怕是会被后来居上。”

可要是不卖,看怀王的架势,却是势在必得。

“你去告诉富贵小哥,我有两个要求,一,怀王能保证,朱砂没有梅花样式,别的首饰铺子也不会有梅花样式。二,除了定制给怀王的,牧大小姐的花钿我不会断货。如果怀王能够做到,朱砂将不再对外推出梅花花钿。”短短一句话,轻易便将摆在眼前的难题化解。

“掌柜的意思是,怀王要掐断整个京都的梅花花钿?”韩旭看着自家掌柜,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难不成,他此举是为了为难我的生意?”杨晴失笑,不疾不徐道:“要搏美人一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这也太难了点。”韩旭喃喃自语道。

“就是因为难,才能显出诚心。”杨晴算盘一甩,算盘子尽数归位。

她伸出细长的手指头,在算盘上轻轻一拨:“这是定金,什么时候他要买花钿了,再另外算钱。”

韩旭闻声看去,就见算盘的最末端向上拨了一子。

“一两?”

“一文!”杨晴淡淡言罢,将算盘子归位。

“掌柜的打算帮怀王?”照理来说,这样的问题韩旭不该多问,只是他打从自家掌柜与牧小世子好上后,便自发将自己归于怀王的对立面,如今掌柜的摆出如此态度,实在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觉得,怀王缺钱吗?”杨晴抬眼看向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掌柜,面上带着浅浅笑容:“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在这件事上,并没有为难他的心思。”

闻言,韩旭只觉有几分理解,又觉自己并未能理解。

从话面上看,自家掌柜的这是主动同怀王示好,可从表情上看,又并非如此。

显然,她话里另藏玄机,他读不懂,只有怀王能读懂。

“铛!”

一枚铜板高高抛起,最后落入一只大掌中。

五指根根收拢,邱秉文紧握着铜板,视线落在掌中露出的铜板轮廓上,似是在深思些什么。

半响,他施施然站起,消失在夜色中。

怀王前来拜访的消息传来,杨晴一点也不意外。

她放下练字的笔,看着宣纸上颇为娟秀的字体,满意地点点头。

经过这一年练习,她的毛笔字终于从狗扒过度到还过得去的程度。

这叫什么,这就叫,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字到用时方恨丑。

“茶语,将宣纸卷好带上。”杨晴挥手,大步行出书房。

等她行到中堂时,怀王正坐于主座上品茶,她的父亲坐于右下方次座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多是怀王发问,她父亲回答。

“民女见过怀王殿下!”杨晴屈膝,恭敬施以一礼。

闻言,邱秉文抬眼,随后冲林方朔道:“林大人,本王想与令嫒单独谈谈,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林方朔当然想说不行,奈何女儿已经来了,说明她愿意见怀王,他身为父亲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

“吱呀!”

房门打开,很快关上。

邱秉文缓缓从主座上站起,抬脚行到女子跟前:“把手伸出来。”

杨晴依言伸手,一枚铜板落入掌中。

第671章 真话

第671章 真话

冰凉的触感传来,她抬眼看向男子,很快垂下眼睑:“从明日起,朱砂不会再卖梅花花钿的样式。”

闻言,邱秉文没有回应,只是伸出手指,按在女子掌中铜板上。

肌肤通过铜板孔眼相贴,感受到男子指尖热量,杨晴欲将手挪开,不料男子早已洞穿她的心思,先一步从下方按住她的手背。

虽然邱秉文用帕子隔着二人的手,可此举依旧显得过分亲密。

“怀王殿下……”

“你想告诉本王什么?”邱秉文打断女子的话,语气冷冷清清:“告诉本王,纵然没有人从中干预,铃君也依旧不会回本王身边?”

只收一文钱,摆出中立姿态,不就是在变相告诉他牧铃君的决心吗?

杨晴手指微微蜷起,面上摆出惯有的笑容:“这只是怀王的解读罢。”

“那你自己解读一遍给本王听听?”邱秉文注视着女子的眼睛,那样妖媚的狐狸眼,生在她脸上竟是被中和了“妖气”,无害得有些过分。

“怀王想看下民女写的字吗?”杨晴抬起左手,上面抓着卷好的宣纸。

闻言,邱秉文眸光微闪,他将视线从女子的眼睛上挪开,同时松开钳制着女子的双手。

宣纸缓缓展开,露出清秀的字迹,可以看得出来,字的主人写得很是认真,但书法与字的主人样貌一般,只能用“中庸”二字概括。

“以前我娘想让我识字,想让我练字,可在我看来,偷闲是最重要的,所以我虽然识得几个大字,写出来却跟鸡爪扒过似的,根本登不得台面。”杨晴双手背在身后,说话间慢慢将二人距离拉开:“后来,我遇见了怀王您,遇见了牧小世子,才惊觉,原来人与人之间不止家世,就是写出来的字,都有天壤之别。”

“于是,我幡然悔悟,努力练字,就盼着自己有一天写出来的字不说被赞一声好,至少,不会招来讥嘲。”

“我曾同宗凡自嘲过自己的字迹,宗凡温柔地开解我,只要有心,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但我知晓,其实已经晚了。”

“如果我四岁开始练字,现在的我,写出的不会是这般水准。”

“四岁练字的我与十四岁练字的我,无论哪一个年龄段,都不会有一样的水准,晚了就是晚了。”

晚了就是晚了?

邱秉文眉心微微隆起,看向女子的目光冰冷几分。

不得不说,她当真会说话,又当真不会说话,可以拐弯抹角,变着法子点明他与铃君之间现在的感情状态。

“殿下知道我为什么给一间首饰铺子取名朱砂吗?”杨晴停下脚步,仰头迎上男子冰冷目光:“我希望,所有去我铺子买花钿的姑娘,在眉心点上一抹明艳照人的红后,都能成为烙在心上人心口的朱砂痣。”

“但是我想,买花钿的姑娘那么多,应当有那么几个是为了悦己吧,她们求的美貌,只是因为靓丽的容颜能给她们带来明媚的心情。”

女子声音轻软,却是绵里藏针。

“杨晴!”邱秉文沉声唤了声女子的名,眸光晦暗难名:“你这张嘴,当真是厉害得紧,本王以前倒真是小瞧你了。”

不得不说,她藏拙的本事当真一流,以至于二人认识一年时间了,他还是会因为她的表现而感到意外。

“民女惶恐。”杨晴垂首,倒真摆出几分惶恐姿态。

邱秉文拿眼将人上下打量,倏而转身,缓步朝主座行去:“本王忽然,很想听你说一说真话。”

他一撩衣袍坐了下来,随意敲了敲桌子:“过来坐吧。”

杨晴抬眼看向坐在主座上的男子,犹豫一番,拔腿行了上前。

她没有如父亲那般坐于右下方的次座,而是在男子左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同是主座,虽以右为尊,但也能算是平起平坐。

邱秉文意外地看了女子一眼,倏而朗声笑了起来:“你的胆子,也比本王预料的大。”

杨晴眼观鼻鼻观心,那模样,倒真有点小家碧玉的闺中小姐的模样:“怀王殿下想听阿晴说什么真话?”

“本王在你心中的模样,你选锦风不选本王的缘由,本王与铃君为何不能重修旧好。”邱秉文语气淡淡,可口中抛出的每一个问题,都让人头皮发麻。

杨晴手指不自觉地勾在一处,就见桌面上忽然多了一张一百两银票。

“本王知道你爱财,若是可以,咱今日就按缥缈楼的规矩来,别人在缥缈楼里花钱买消息,本王在你这花钱买一句实话。”邱秉文言罢,将银票推到女子面前。

“怀王殿下玩笑了。”杨晴柔柔一笑,正欲拒绝,就听得男子徐徐道:“这是一句实话的价钱。”

拒绝的话梗在喉头,杨晴嘴角抽了抽,内心天人交战。

她还从不知道,她一句话可以这么值钱,虽然心里知道这钱要不得,可是……

“啪!”小手按在银票上,杨晴眉眼一弯,笑得好不绚烂:“一言为定。”

从男子出言到她做出决定,不过一息的功夫。

邱秉文先是诧异于女子的市侩,随后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笑容。

她还是如他记忆中那般有趣,只是她现在表现出的种种可爱,已经激不起他心中波澜。

“在民女回答怀王问题之前,怀王可否先回答民女一个问题?”杨晴手指一动,慢慢将银票推到男子面前:“在您眼里,我与牧小世子未婚有染,是不是特别的随便,不知检点。”

邱秉文不料女子会提出这般犀利的问题,甚至毫不遮掩自己失去贞洁的事实。

他眉心微微隆起,沉默须臾,无声点了点头。

得了肯定的答案,杨晴没有羞愧,更没有恼羞成怒,反笑得越发明媚:“这就是我不选您的原因之一。”

言罢,她极其自然地将银票勾回自己面前:“您打小含着金汤匙出身,习惯了被众星拱月,习惯了所有女子的追求与爱慕,偶尔出现一个乡野丫头,身上带着未被驯服的爪牙,又不为您的美色所迷,对您来说自然新鲜,可要是我们在一起了,事情会怎样呢?”

“首先,民女要才没才,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要貌没貌,模样比不过您府里的大丫鬟,身段不如未及笄的小姑娘,相处下来,以怀王高才,一旦过了新鲜劲,您就会瞧不上民女的粗野行径,毕竟,与您琴瑟和鸣民女做不到,为您红袖添香民女也做不到。”

“再者,我与您在一起,必定是心悦您的,而您对民女的注意,何尝没有民女对您忽视的原因。一旦民女与寻常姑娘一般,爱慕您,为您的美色所迷,甚至是主动争宠,您还会觉得民女新鲜吗?”

“最后,怀王高才,亦傲,您对瞧上的东西势在必得,同时,您看不上的,便是不要,也不会丢给别人。我若是与您在一起,除非能维持住神秘感和有趣劲,否则最后,失了宠爱不说,还得一生被囚于怀王府的深宅中。”

闻言,邱秉文不置可否地挑挑眉,从袖中掏出一张一千两银票递上前:“继续。”

“除了与您在一起可以预见的黯淡的后半生,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您府内有小妾和通房。”杨晴接过银票,继续口无遮拦道:“您瞧不上失了贞洁的姑娘,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民女也瞧不上姬妾成群的男子,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换而言之,你嫌我脏,我还未必觉得你干净。

第672章 给不了的答案

第672章 给不了的答案

“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天理伦常,更何况本王贵为王爷,难不成此生只守着一个女人?”邱秉文听出女子话外之意,眉心不自觉地抵在一处。

“怀王,在情感一事上,女子比男子长情,但若是长时间被冷落,情感会否转移,您心里应当清楚。”面对男子怒意,杨晴淡然依旧:“一个男人会喜欢上很多女人,但对他的很多个女人来说,一群人瓜分一个人,甚至还瓜分得不均等,您让她们怎么办?”

“争宠?相互迫害?民女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忘了铃君是为何离开的吗?”

声落,不待男子接话,她又道:“莫说您会护着她,每个人的喜欢都带着占有欲,只要您有侧妃,有妾室,有通房,那么,就会有妒忌。”

“她们妒忌铃君多分得的宠爱,而妒忌往往会让人失了理智,做出不计后果的疯狂事。”

“便是她们不爱您,没有嫉妒之心,她们也会爱自己,就如男子对权势有追求,女子亦有。谁都有野心,想给自己更好的生活,而铃君就是堵着怀王府所有女人路的活靶子。”

邱秉文想说自己能够掌控内宅,会一直信任铃君,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掏出第三张银票,面无表情地压在桌上:“继续。”

“您爱铃君吗?”杨晴将先前得到的两张银票一并推回去,眸中满是认真:“平心而论,您爱她吗?”

声落,见男子没有回应,她自袖中掏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我买您一个答案,用这三千一百两,加上我后面所有的实话,买您一句实话。”

她掏出来的两千两,是她仅存的流动资金。

她压上她贪恋的银子,只为换来一个答案,因为牧铃君有恩于她,更因为她把牧铃君当朋友看,想给她要个公道。

二人僵持半响,邱秉文将银票推了回去:“继续。”

“你不爱她。”杨晴胸腔起伏幅度不断增大,面上风云变幻,最后定格为绚烂得扎眼的笑容:“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她不会与你重修旧好吗?因为以前她嫁给你的时候,以为你是爱她的,而现在,她明确知道你不爱她,她为什么要作践自己?”

她双手按在茶几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俊美如仙的男子,强压下几近失控的情绪:“你说要补偿她,你所谓补偿,就是没感情地对她好,然后呢,等你娶到了你可心的姑娘,你让她多难堪?”

“你所谓补偿,只是想让你心里痛快些,你只是在补偿自己,你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你拼尽全力将她拖入怀王府内宅的漩涡中,你明知她不会女子间的龌蹉手段,却还要把她按在这污浊之地,让她每天过得不快乐。”

“怀王殿下,你让她回去后如何面对你?守着自己的心,当端庄的怀王妃,做那行尸走肉?”

“把心再次扑到你身上,无限地付出自己的感情,然后看着你在不同的女子之间游走,是维持端庄,还是丢弃本我,随波逐流去争宠?”

“你看到了吗,喜欢她的男子光是京都就可以从西城门排到皇宫门口,她成亲过,和离过,根本不影响她的身价,因为她是京都最美丽的女子,因为她是京都最才华横溢的姑娘,因为她是忠烈之后,光凭这三点,除了你怀王,她可以要求任意男子只娶她一人,甚至要求对方是个雏,更甚者,广招男宠,让无数青年才俊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你怀王能享受的温柔乡,她享受起来未必就是放浪,牧家需要香火,她的行为会得到所有人的默许,为什么她要舍弃所有可能拥有的种种快乐,回怀王府去当一具行尸走肉?”

“你就是仗着铃君喜欢你!”

“陛下就是在仗着臣妾的喜欢。”女子含笑的声音在脑海中毫无征兆地炸响,邱秉文一个晃神,只觉心口疼得厉害。

“铃君喜欢你,不代表她要跟你纠缠一辈子才能快乐,天高海阔,她有自己的抱负,有自己的自在。”说完最后一句话,杨晴粗喘着气,慢慢跌坐回椅子上。

宣泄过后,怒火消去,她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自己方才所言有多荒唐放肆。

中堂内没有第三个人,守在外头的下人也被提前清走,如果方才怀王动怒,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邱秉文拧眉看着面色微微发白的女子,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你这是在教训本王?”

“是……是怀王您自己要听的实话。”杨晴嗫嚅着唇,十分没底气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您是王爷。”

“骂够了,你倒是记得本王是王爷了。”邱秉文缓缓站起,一脚跨到女子面前。

高大的黑影将身子覆盖,杨晴心跳加速,有些无措地向后移去。

“你想让本王给铃君自由?”邱秉文身子前倾,一手按住臂托上,形成压迫之势。

“咕咚!”杨晴暗暗咽了口唾沫,暗道自己一时脑热,没能辨清形式。

“要本王给铃君自由,可以,只要你愿意解除与锦风的婚约,本王就许她自由。”邱秉文冷笑,眼中带着几分讥嘲。

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天理伦常,如此再正常不过的事,都能被她说出花来,照她这般言论,这天底下的权贵岂不皆无处娶亲?

她既如此善于“推己及人”,他倒要看看,她能做到哪个份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杨晴毫不犹豫地抬手,眸中认真压过恐惧:“三击掌,立契书为证!”

“杨晴,你不要唬本王,不嫁给锦风,你能嫁给谁?”邱秉文眼中讥嘲愈浓,说话语气更是透着轻蔑:“婚前失/身,夫家厉害可是要被浸猪笼的,除非你下嫁给有意攀附之人,亦或者乡野莽夫,否则你怕是要老死在闺阁中。”

和离与婚前失//身,可谓是两种概念,更何况,铃君与杨晴,家世样貌可谓是天差地别。

“我可以不嫁。”杨晴维持着抬手的姿势,眼中没有半分畏惧。

嫁与不嫁,在她看来不过差个名声罢,或许一开始会招来非议,但只要她自己有能耐,未尝不能成为别人口中的“奇女子”。

邱秉文望着女子的眼,想从她眸中瞧出糊弄,可不知是她的眼睛太会骗人,还是她当真不惧怕,那双狐狸眼竟是坦坦荡荡,畏惧全无。

第673章 有夫之妇

第673章 有夫之妇

“不嫁?”邱秉文笑了声,缓缓直起身子:“杨晴啊杨晴,本王当真好奇,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离经叛道的想法?”

“不是民女离经叛道,是怀王太过小瞧女子。”杨晴随之直起身子,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男子眼睛:“你觉得民女嫁给牧小世子是攀附,攀附就攀附吧,民女可以不去高攀,就是不知怀王方才所言是唬人的戏言,还是做真话说?”

原本邱秉文是做的真话说,然,他现在确定,对方是真不害怕。

既然对方无所畏惧,他自然不能拿这点与之交易。

他将手探入袖中,又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本王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杨晴没看银票,亦没有应声,显然并不打算赚这笔银子。

邱秉文也不管女子是何反应,只是自顾自道:“在你看来,本王应当如何挽回?”

闻言,杨晴诧异地看了男子一眼,轻飘飘道:“怀王殿下做不到的,又何必来问。”

“你不说,又如何确定本王做不到?”邱秉文松开压着银票的手,票面赫然是一万两银子。

杨晴没有注意到银票面值,只是拧着眉头,语气沉沉道:“怀王先把府里的通房侍妾尽数遣散,还铃君真正的自由,认真追求,至于能不能追求到,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你还真把本王当牧锦风了。”对于女子荒诞要求,邱秉文心中有些想笑,可不知怎的,最后却是没笑出声来。

纵然不愿承认,但他心里清楚,她所给出的是目前最有可能让铃君回头的办法。

面对男子讥诮语态,杨晴不以为意,只是淡淡道:“民女没有将怀王当牧小世子,一来,民女高攀了牧小世子,铃君与怀王,却是门当户对。二来,牧小世子身边没有别的女人,怀王有。”

换而言之,与她对牧小世子的要求相比,牧铃君真要对怀王提那些个要求,还真算不得过分。

“你……”

邱秉文还想再问些什么,就听得“砰”地一声响,紧闭的中堂大门叫人一把推开。

二人循声望去,就见牧小世子立于门槛处,面上带着几分愠怒。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杨晴拉到身后,气势汹汹道:“邱秉文,你想干什么?”

邱秉文目光扫过女子面庞,最后定格在牧小世子脸上,眼中带着几分探究。

他不明白,实在不明白,杨晴这姑娘有趣有能力不假,可也不至于护那么紧吧。

更叫他不明白的是,贵为威王独子,牧锦风怎么就愿意为一朵木槿花放弃了偌大花园,不爱天香国色的牡丹,更不爱凌寒孤傲的红梅。

“邱秉文!”牧锦风被男子的目光盯得烦了,当下不悦地拧起眉头:“小爷应当不用提醒你,阿晴已经同小爷定亲的事吧?”

“你觉得本王今日前来,是来同你抢女人的?”邱秉文斜挑起唇角,眸中带着几分玩味。

“小爷管你来干嘛,你要想维持你怀王世人眼中的翩翩风度,就别再来林府。”话中已是带上三分威胁。

闻言,邱秉文眸光深深地看了杨晴一眼,眉头拧了拧,抬脚大步离去。

“牧小爷,你怎么来了?”杨晴从男子背后钻出头来,不料对方胳膊一展,一把夹住她的脖颈。

“小爷要再不来,你被人生吞活剥了都不知道。”牧锦风言罢,一把抬起女子下巴,仔细端详着。

“我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一条搁浅的鱼,哪那么容易被生吞活剥。”杨晴嘟囔着扒开男子的手,不待直起身,腰上兀地一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撞入男子怀中。

牧锦风抬着女子下巴,继续端详,忽而倾身,在女子唇上啄了下:“他当然不会吃人,但他会占你便宜。”

“噗嗤!”杨晴“噗嗤”一乐,嬉皮笑脸道:“我都是你的人了,骄傲如怀王,能做出占有夫之妇便宜的事来?”

听得“有夫之妇”四字,牧锦风面上冰雪登时消融。

他稍稍倾身,在女子唇上啄了下,见对方只是盯着他瞧没反应,当下将人抱起放在茶几上,一手撑着茶几,一手扣住女子后脑勺,慢慢将吻加深。

杨晴身子被迫后仰,一手撑在身后维持平衡,一手攀附着男子肩膀。

二人忘我唇齿纠缠,柏青守在门口,见自家爷未来的岳丈大人朝中堂方向行来,连忙将门拉上。

“吱呀!”关门声响起,杨晴一惊,下意识就要将人推开,哪知撑于茶几上的手方松开,整个人便被压倒在茶几上。

“牧……唔……”

她扑腾了两下,就听得门外传来父亲的声音:“柏青?牧小世子来了?”

“爷在中堂,正在与杨姑娘谈事情。”柏青眼观鼻,鼻观心,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假话。

“在谈话怎关着门?”林方朔狐疑地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上前就欲将门推开。

眼看父亲的人影在窗户纸上放大,杨晴眼珠子瞪得滚圆:“唔……”

手按在门上,不等柏青制止,林方朔忽然想起什么,当下施施然将手收回,嘴上不忘“关切”道:“现在时候不早了,记得让你家世子爷早点回去休息。”

“林大人,您也说现在天色不早了,您看,要不我家爷今夜就在林府上歇着?”柏青对搓着双手,面上带着几分讨好。

“林家才搬入官邸不久,各个偏院还没整理出来,怕是招呼不周,左右不过一刻钟的车程,牧小世子还是回去休息吧。”林方朔“委婉”拒绝了对方留宿的要求,临了离去前不忘看了眼紧闭房门,面色并不好看。

“咕咚!”柏青咽了口唾沫,暗暗抹了把汗。

脚步声渐行渐远,牧锦风这才将人放开,唇瓣因激烈的亲吻红得有些妖冶,配以面上邪气笑容,竟是说不出的勾人:“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妇,就不要半夜与男子单独见面,要是再有下次,小爷就……”

话音就此戛然,望着女子涨红的面颊,起伏的胸腔,还有微微撅起的唇瓣,牧锦风心念微动,矮身含住女子唇瓣,哑着嗓子道:“办了你。”

闻言,杨晴面上红晕迅速扩张领土,将耳根一道染红。

第674章 盖着棉被纯聊天

第674章 盖着棉被纯聊天

“久没亲你,面皮倒是变薄了。”牧锦风笑着捏了捏女子面颊,换来一记白眼。

“你起来!”杨晴轻轻踹了男子一脚,没好气道:“你再压我我腰要断了。”

“不起!”牧锦风身子一动,非但没起来,反将人彻底压在茶几上。

他面上端着痞气的笑,表情有几分欠揍:“除非你亲小爷一下。”

说话间,手上配合着点了点左面颊。

杨晴意图挣扎,奈何力量悬殊摆在那,仰躺的姿势又使不上劲,只能假装顺从地双手抱着男子脖颈,对着男子面颊亲去。

就在即将触及男子面颊的一瞬,她猛然张口,咬住了男子的唇瓣。

四目相对,杨晴“噗嗤”一笑,笑倒回茶几上。

偷鸡不成蚀把米,牧锦风摸了摸被咬狠了的唇瓣,咬牙切齿道:“你个小泼妇,咬人的习惯怎还没改。”

“你个小豆芽菜,恃强凌弱的习惯怎还没改?”杨晴仰着下巴,学着男子恶声恶气的口吻,神态好不娇蛮。

“小爷恃强凌弱?”牧锦风揪着女子面上软肉向两边拉扯,语气越发凶悍:“小爷主动来找你一回,就撞上你与男子单独见面,小爷让你亲下补偿小爷还不行了?”

杨晴揪住男子揪她的手,将男子手背上的皮抓起,不甘示弱道:“你明明就是闻着味来的。”

“什么闻着味来的,小爷安排保护你的人早撤了。”牧锦风松手,看着手背上被掐出的月牙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得亏你这小泼妇不会功夫,否则小爷迟早有一天折你手里。”

“不是闻着味来的,你怎么出现得这么……”话音未落,杨晴只觉眉心一凉。

牧锦风将花钿点在女子眉心,没好气道:“你个小泼妇,就知道银子银子,也不懂装扮下自己,你瞧瞧我姐,国色天香,不也照样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的。”

今夜他回到家中,瞧见堂姐眉心点了朵红梅,整个人神采奕奕煞是好看,寻思着他家小泼妇戴上这玩意儿定也是光彩照人的,便从堂姐那挑了个来,哪曾想才到林府,就被告知邱秉文也在此处。

杨晴摸了摸眉心,唇角不自觉地高高翘起,小声嘟囔道:“我哪有不打扮。”

“那你说说,这花钿你有没有给自己留一份?”牧锦风早摸透了女子的脾气,当下毫不客气地揭穿道:“肯定都卖了。”

“我卖了,不是还有你送我吗?”杨晴展颜,双手抱着男子脖颈,噘嘴印上男子面颊。

“这就完了?”牧锦风挑眉,以手指了指唇瓣,态度不言而喻。

杨晴眸光闪了闪,老老实实在男子唇上啄了下。

牧锦风心中高兴,面上却是不懂声色,一副高冷模样:“小爷今日姑且不与你计较。”

说话间,他抬手将人抱起,没往地上放,而是就这么揽在怀中朝屋外行去。

行走间,几张银票从女子背上掉了下来。

牧锦风腾出一只手接下,在看到银票面额后微微一惊:“你这小泼妇,开个小酒楼赚了不少嘛。”

“恩?”杨晴狐疑偏头,在看到银票面额后亦是一惊。

一……一万两……

一万两银票出现在她背后,那就是说,这一万两是怀王拿来问她问题的?

心思百转间,足尖落于地上。

牧锦风行到女子身后,将粘在她衣裳上的银票一张张取下,整整齐齐叠好,作势就要往自己怀中塞。

“牧锦风,你干什么?”杨晴扑上前抢救自己的银票,被男子一手按住脑袋。

“邱秉文给的银票?”牧锦风甩了甩手中银票,在女子瞪视的目光下缓缓塞入怀中:“来路不明,上缴官府。”

“那是我的银票!”杨晴气鼓鼓道。

“要是你的银票,你在看到面额后就不会那么惊讶了。”牧锦风是个眼尖的,哪里没看到女子方才错愕的神情,是以心中笃定银票来自邱秉文。

“他给我的就是我的。”杨晴仰着脖颈,好不理直气壮。

闻言,牧锦风表情扭了扭,大步朝女子行去。

杨晴被他忽如其来的汹汹气势吓了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随后被一手拦住去路。

牧锦风居高临下地看着心上人,没等出言吓唬,对方已经伸出小手探入他怀中。

他额际青筋“突突”跳了两下,一把按住女子的手,咬牙切齿道:“你掉钱眼里了是不是?连他的银子你都挣。”

“天上掉馅饼,不接白不接。”手腕被桎梏着,杨晴的手指依旧不老实,一个劲地往深处勾。

勾着勾着,终于勾到银票一角,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男子按在门板上亲了个七荤八素。

眼看怀中人红着张脸只顾喘气,终于没再念着银票了,牧锦风斜挑起唇角,一把将人抱起。

双脚悬空,杨晴不舒服地动了下,整个人登时被抬高几分,抱小娃娃似的让她趴在肩上。

“你干嘛总这样抱我?”杨晴软软趴在男子肩上,随意晃荡着脚丫子,也不问他要带她去哪。

“顺手!”牧锦风淡淡道。

嘴上这么说着,事实却是,这样抱着能搂到腰,他喜欢环着她细软的腰肢。

“你倒是顺手了,也不让我好看点。”杨晴小声嘟囔道。

“小爷不嫌你丑就够了。”牧锦风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着欠收拾的话。

“牧锦风!”杨晴眼一横,周遭事物兀地向下塌陷。

牧锦风施展轻功跃上屋顶,以不走寻常路的方式离开林府。

岳丈大人不让他在林府过夜,他就只能将人搬出去了。

很快,他落入自己在京都购置的别苑内,堂而皇之地将人抱入自己房中。

足尖落于地上,杨晴低头整理着被风吹乱的衣裳,面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被风吹红的,还是羞红的:“牧锦风,你就这么把我带出来,别说跟我爹娘怎么交代,我院子里的下人都不是死契的丫鬟,又才侍候我不久,万一她们嘴碎乱说,我名声怎么办?”

“小爷既将你带出来,就不会让你失了面子。”牧锦风言罢,将人抱在怀中,轻轻揉了揉:“再过几日宗凡与明月姐就要成亲了。”

“唔?”杨晴抬眼,眸中带着几分茫然:“怎么了?”

“距你我成亲,还有一个月。”牧锦风幽幽道。

打从二人亲事定下后,他可以说是日日掰着手指算计时间,可时间好似会有意折磨人,日子越数,过得越慢,这期间发生了那么多事,竟然才过去两个月的时间。

“是还有一个月。”杨晴点点头,不知男子想表达什么。

牧锦风环在女子后腰的手渐渐有些不规矩:“还有一个月,就能光明正大,合情合理了。”

“感情你是在嫉妒宗凡呢?”杨晴失笑,反手将男子抱住。

“是有点嫉妒。”牧锦风点点头,招来侍立门口的丫鬟侍候二人洗漱,随后抱着人上榻休息。

杨晴舒舒服服窝在男子怀中,指甲轻轻刮过男子冒出点点胡茬的下巴:“你大半夜的将我拐来,就是要与我盖棉被纯聊天啊?”

“阿晴姑娘!”牧锦风忽然认真唤了声女子的名。

“恩?”

“想法纯洁点。”牧锦风语气认真依旧,说话间揉了揉女子脑袋:“睡吧。”

闻言,杨晴冲男子翻了个白眼,脚一抬,大喇喇将人压住,毫无仪态地打起呼噜。

第675章 浅尝辄止

第675章 浅尝辄止

很快,假呼噜声散去,只余平稳轻细的呼吸声。

牧锦风低头亲了亲女子脑门,双手不老实地摸了摸女子的腰肢胸口。

当指尖触及女子胸口,他飞速将手挪开。

少倾,手又挪了回来,隔着衣裳覆盖在女子胸口上。

软软的,弹弹的,好像比上一次触碰时小了点。

小了点?她真束胸了?

牧锦风眉头一皱,很快意识到,不是她的胸变小了,是他的手随着身高的变化大了少许,瞧着虽然不明显,变化却是存在的。

而他没碰她的这几个月里,她不仅身高一点没变,身形也一点没变。

牧锦风觉得有些郁闷,他家姑娘对自己的身段那是真的一点也不上心,都要成亲了,正常人怎么说也该食补一番吧,她倒好,就想着赚钱。

不过呢,他家姑娘虽然胸小了点,其他方面还真是没得挑。

力气小,身上的肉却不是松松垮垮的,腿长,腰细,挺翘。

再对比他见过的那些女人的胴//体,牧锦风觉得,还是他家姑娘最好,毕竟胸太大了瞧着也有点恶心,小巧玲珑倒挺可爱。

原本他想解女子的衣裳多占点便宜,最后转念一想,占了点便宜,最后受折磨的是自己,还是算了吧。

还有一个月,还得当一个月的和尚。

次日清晨,杨晴幽幽转醒,一张开眼,便对上一道温和目光。

她半侧过脸,就见身侧男子一手支撑着身体,衣裳整齐得不像是刚睡醒。

杨晴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垂手之际,衣裳顺着肩头滑落,露出白皙的肌肤。

感受到男子目光的变化,她坏心眼地没有拉上衣裳,而是扭身朝男子探去,笑得人畜无害:“早呀!”

她衣裳本就松垮,身子一往前,领口便掉了下来,露出藕色的肚兜。

牧锦风目光微闪,抬手,慢条斯理将女子衣襟拢上:“不早了,已经日上三竿了。”

“是吗?”杨晴扒开男子的手,身子不老实地朝前探去,笑得眉眼弯弯,天真无邪:“同你一起睡,似乎总睡得特别好,时间也过得特别快。”

牧锦风目光落在女子敞得更开的衣襟上,眉梢一挑,抓起锦被将人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杨晴眼睛眨呀眨,脖子朝前伸去,摆出一副委屈模样:“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不能给点反应?”

“比如?”

“比如亲我一下呀。”杨晴说着,主动噘起嘴。

牧锦风眸光一软,低头在女子唇上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杨晴挣脱锦被的束缚,双手勾着男子脖颈,表情有些害羞:“就亲一下啊?”

“恩?”牧锦风有些意外地看着怀中人,就见她红着脸将身子贴着他的身子,轻轻扭了扭。

“牧锦风。”杨晴将脸埋入男子肩窝,小声道:“有一件事,我特别想,你应当不会推开我吧?”

说话间,她手顺着男子衣襟探入,带着几分紧张与羞怯。

牧锦风身子稍稍后仰,由着怀中小女子作乱,眸中闪过一抹坏笑:“自然不会。”

当女子的手越过胸口还要向下探索之际,他身子一翻,将人压床榻上:“不过小爷得提前申明,昨日从你那清缴来的银票,小爷已经让柏青收起来了,你还要继续吗?”

“什么?”杨晴瞬间瞪大眼珠子,一把将手从男子衣襟中缩回,身子一翻从男子旁滚到床榻另一边,随后坐了起来。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堪比武打演员。

牧锦风随之直起身子,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裳。

“我刚嘴那么甜,你怎么说也得把银票还我吧?”眼看偷袭没用,杨晴手一摊,索性直来直往。

牧锦风摸了摸唇,光明正大地耍流氓:“浅尝辄止,没觉出什么味来。”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那你现在尝。”杨晴嘴一厥,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男子,大有你敢说一个“不”字老娘就不成亲的架势。

“唔……”牧锦风沉吟片刻,身子后仰拉开二人距离,为难地拧起眉头:“你还没洗漱。”

闻言,杨晴一噎,祥装生气地背过身去:“你嫌弃我?”

“还没成亲你就嫌弃我,不亲就算了。”

说着,她作势就要下榻。

牧锦风连忙从后方将人捞入怀中,低头吻上女子的唇。

少倾,他将人放开,在女子期待的目光中咂咂嘴,状似回味道:“甜。”

“银票!”杨晴再度伸出小手。

“你嘴甜和小爷还不还你银票有直接关联吗?”牧锦风弹了弹衣裳上的褶皱,翻身趿着鞋子朝外行去。

走到半途,他回头看向翻身意欲追来的女子,笑得无比恶劣:“对了,忘了说了,小爷我也还没洗漱。”

“牧锦风!”这下,杨晴当真被气到了,她顾不得穿鞋,赤脚跳下床榻,跳到男子背上八爪鱼似的将人锁住:“你……”

“朱砂从南城进的第二批玉器,小爷让明月姐做了假账,抹了两万两银子。”牧锦风抢白道。

“你……”杨晴一噎,讨债的话再说不出来。

“不管邱秉文为什么给你银票,小爷不喜欢你拿他给你的钱。”牧锦风扭头看着趴在他肩上的女子,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小爷也知道,你不想靠小爷,才会舍近求远去找明月姐,让出大部分利润,公事公办。”

“所以从今日起,只要邱秉文给你银子,或在朱砂买了首饰,一律都要上缴给小爷。”

“嗯嗯!”杨晴点头,对男子的提议表示十二万分的认同。

第二批玉器被做了假账,她是真不知道,因为她做生意以来,牧锦风几乎没有插手管过,从来都是她与明月姐之间公事公办。

而明月姐这个人,当真是铁公鸡到了极致,每到月底结账,说好几几分就是几几分,精确到铜板,一个子都不给她多赚,是以哪怕玉器进货价格低于她的预期,她心里也没有多想,只当是明月姐神通广大。

就在这时,她兀地想起第一批玉器的账面,当下从男子背上跳下,赤着脚行到他面前,不确定道:“做假账的不止第二批玉器吧?”

“咳!”牧锦风看着女子露在外面的脚丫子,微微拧起眉头:“去穿鞋。”

杨晴上前一步踩在男子鞋面上,不依不饶道:“第一批你让明月姐偷偷抹了多少银子?”

第一批玉器进货较多,价格较高,但还是比她所了解的进货价格要低些,如果第二批做了假账,那么第一批很有可能也作假了。

“五万两。”牧锦风淡淡道。

闻言,杨晴眉头一皱,嘴噘得跟那钓鱼的钩子似的:“那我也欠你太多银子了吧。”

一开始她打算开首饰铺子,根本没想过涉足玉器,原因很简单,没钱,不好开口让明月姐支援太多,毕竟她两是生意人,生意场上互惠互利才能长久,就靠着点关系情分让人帮忙实在败好感。

之所以涉足玉器,乃是明月姐自己开的口。

明月姐说,开首饰铺子,玉器的赚头最大,不能放过,而代价是,这一年内,朱砂的纯利二人五五分。

现在想来,明月姐会主动提起这事,怕也是他在背后授意。

第676章 妆面

第676章 妆面

见女子的目光渐渐生了变化,牧锦风眉眼一弯,温柔地摸了摸她细软的青丝:“你都以身相许了,小爷无以为报,只能出点银子。”

“噗嗤!”杨晴被男子的说辞逗乐,心中那点不自在随之烟消云散:“那我也得还你。”

“还有,以后你不许再让明月姐做假账,若是再让我发现,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要小爷不做假账也行,以后缺钱了就来找小爷。”牧锦风言罢,见女子意欲反驳,当下补充道:“你我可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般贪财?”知男子是好意,杨晴没再反对,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她抬脚踩在冰凉的地上,不等跨下另一只脚,叫男子一把夹了起来。

牧锦风将人拎回床榻上,随手往榻上一放:“先穿鞋,一会小爷让丫鬟来侍候你洗漱。”

言罢,转身行了出去。

杨晴坐在床榻上晃动脚丫,不一会儿,白芍行了进来:“夫人。”

“白芍?”看到白芍进来,杨晴多少有些意外:“你不是回铃君姐姐身边侍候了吗?”

“奴婢是回小姐身边侍候了,只是昨夜世子爷夜不归宿,小姐担心夫人面皮薄,被旁的人侍候会害羞,便让奴婢来了。”说这话时,白芍面上浮起一丝暧昧的笑。

杨晴本来面皮厚,不觉害羞,叫女子这么一说反倒红了面颊:“铃君姐姐怎这样。”

“夫人害羞了?”白芍掩唇偷笑,将面盆端到榻前。

她打眼一瞧,发现榻上并无旖旎痕迹,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再去看女子裸露在外的肌肤,不由面露失望之色:“没事呀?”

“咳咳咳!”杨晴被口水呛到,脸红成了煮熟的虾子:“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奴婢也是关心夫人嘛。”白芍吐了吐舌头,挽起袖子侍候女子洗漱:“对了夫人,小姐让您一会去一遭时掌柜的府邸,帮时掌柜选择适合的妆面与花钿。”

“过两日就要成亲了,明月姐还没选好妆面?”杨晴震惊,二人亲事都定下多久了,喜服都缝制好了,妆面竟然还没选好?

“本是选好了的,只是选好的妆面与时掌柜订下的花钿不是很般配,得换。”白芍动作轻柔地为女子梳头,小声嘀咕道:“其实在奴婢看来,妆面已经很美了,和花钿亦是相配,可时掌柜就是不满意。”

“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明月姐自然在乎得紧。”时明月的吹毛求疵在杨晴的预料之中,毕竟当初就是盖头上两只鸳鸯距离不够近都让她好生嫌弃,更何况妆面与新婚当夜展现出的面貌直接挂钩。

洗漱完毕,整理好仪容,她坐上马车离开牧小世子的别苑,向着时明月的居所进发。

等到了时明月的府邸,还没跨入女子闺房,就听得一阵不满的抱怨:“怎么连这么普通的妆容都画不好?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小姐息怒。”

“明月,别急,她们若是画不好,我去给你找几个手巧的丫鬟来,总能选到你可心的。”牧铃君言罢,挥挥手,屋内战战兢兢侍候的丫鬟连忙退下。

退到门外,见杨晴站在门口,一众丫鬟纷纷行礼:“杨小姐。”

杨晴点点头,抬脚跨过门槛,就见穿着整套喜服,戴好头饰的时明月坐于铜镜前,一脸的不高兴:“也不知要选到什么时候,这都要成亲了。”

“阿晴,你来得正好。”牧铃君伸手拉过杨晴,面上带着几分无奈:“明月正为妆面发愁呢,你帮着瞧瞧,是改妆面,还是改花钿。”

杨晴快步走到时明月面前,将人上下打量一番,随后扭头冲白芍道:“白芍,你给明月姐把妆卸了,我试试。”

“是!”白芍应声,手脚麻利地为身着喜服的女子卸妆。

时明月依旧沉着张脸,语气硬邦邦的:“感情你们把我的脸当宣纸呢。”

她从昨日到现在试了足足六七个妆面,这妆画上卸下的,弄得面皮都红了,偏偏一个妆面比一个差,叫人笑不出来。

“宣纸哪能和明月姐的脸比,宣纸需得描画才有颜色,明月姐你坐在这已是人比花娇。”面对女子生硬语气,杨晴半点不恼,面上笑容让人不忍冲她发脾气。

时明月嚅了嚅唇,半响憋出“好吧”二字。

见女子手脚麻利地准备需要的脂粉,她强压下濒临爆发的脾气,声音软和几分:“抱歉阿晴,我不该同你发脾气。”

“没事!”杨晴柔柔一笑,着手为女子上妆。

牧铃君坐一旁瞧着,面上露出笑来:“阿晴这人不做没把握的事,明月你可以把心放肚子里了。”

“是吗?”时明月拿眼睨了杨晴素净的面庞,将不相信写在脸上:“我已经把心放肚子里好几回了,这次还是掏出来吧。”

“行行行,心悬着也好,一会不定有惊喜。”牧铃君笑着附和,视线定格在好友面上,思绪渐渐飘远。

在曾经的岁月里,阿晴也曾为她上妆,所以她心知女子生得何等巧手。

当时她的心情大抵与明月是一样的,明月是出嫁的忐忑,而她是讨得夫君欢心的不安。

女子,最要不得以色侍人,偏生她就是犯了糊涂。

有时候她会想,没有爱,她能维持盛宠不衰,或许靠的就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和这副皮囊吧。

涂脂抹粉,描眉画鬓,以手在女子唇上点上口脂,慢慢向两边晕开。

杨晴动作极快,而随着妆面的完善,女子本就艳丽的面庞媚得勾人。

桌上摆着几个样式不同的花钿,杨晴目光在不同花式上逡巡,最后选定一朵半开的红莲。

当时明月眉心点上红莲的一刹,白芍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天啊,夫……杨小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原本妆容将女子面容勾勒得过为妖艳,可当花钿点上,象征纯洁的莲花与女子妖艳的面庞相互呼应,竟生生添了几分清纯懵懂,像是初初幻化为人形的莲妖,媚而不自知。

“有这么夸张吗?”时明月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眼中带着几分狐疑。

她将脸转向铜镜,隐约瞧出几分变化,却并不清晰,似乎,变化是向着好的方向。

带着满心怀疑,她缓缓站起,探头看向放在桌上的水镜。

眉心一朵红莲率先映入眼帘,很快,是妖媚得让她自己都险些认不出的面庞。

时明月愣愣看着水中倒影,喜气在眼底一圈圈荡开。

第677章 小孩性子

第677章 小孩性子

杨晴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染了脂粉的手:“怎么样,还行吧?”

“岂止是还行。”时明月唇角高高扬起,转身紧紧抓着女子的手:“阿晴妹妹,我的好妹妹,你这双手是什么做的,也太巧了吧?”

她在虎城瞧过阿晴精心装扮后的模样,平心而论,是比装扮前好看,但根本没有将忧点突出,反趋于平庸,没想到,竟是藏着本事呢。

“阿晴妹妹,我成亲那日可就靠你了。”

对上女子期待的目光,杨晴稍稍将视线错开,故意摆出拿乔姿态:“方才不肯把心放肚子里,现在倒是直接唤人好妹妹了。”

“阿晴妹妹!”时明月双手抱着女子细软腰肢,讨巧道:“我的妆面靠你了,等我与宗凡成亲,我找他讨丰胸的法子给你。”

“你觉得宗凡那般正经公子,会丰胸的招术?”杨晴扶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实在不行我自己学,学好了好生给你补补。”时明月说着,手往女子胸口按去:“你这般小的,绝对能补大。”

“你怎么不把自己补高点?”杨晴拍开女子的咸猪蹄,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故意拿乔,好话没听到一句,胸小这个万年梗又被翻了出来。

“我才不要长高呢,我现在这般与宗凡刚刚好配。”时明月说着,双手捧脸,面上浮起可疑的红晕:“亲起来特别有感觉。”

“就你现在这身量,宗凡不低头,你只能跳起来亲他下巴。”杨晴不客气地吐槽道。

时明月一噎,憋了半响,终是选择换个说辞:“那……朱砂的纯利我少抽你点?”

说这话时,她表情扭了扭,显然心痛得厉害。

“铁公鸡!”杨晴嗔了句,好笑道:“我同你玩笑的,一个妆面而已,我保证让你成亲当日美美的,迷得宗凡神魂颠倒。”

“他才不会神魂颠倒呢。”时明月嘟囔着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见牧铃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怕她想到以前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当下连忙将话题转移:“话说回来,你一双手生得这般巧,怎不给自己装扮好些?”

“在虎城时,需要一点艳色为人津津乐道,又不想风头太过,妆容只要得体就好,来京都后,你也知我性子讨喜,有那么几个追求者,我不是你,你有底气强硬,我没有,只能不去装扮,让自己瞧着平凡些。”对于自己的处境,杨晴一直看得透彻,她知道自己面容素净,像张白纸,只要功夫到家,可以描画出令人惊艳的模样,只是如果底气不足,太艳丽未必是件好事。

就好像一朵娇艳的花,长在花园里,会被细心呵护,若是长在路边,只会被人折了去。

“你倒是思虑得挺周全。”时明月点点头,由衷道:“你若打小出生在富贵人家,必定不同凡响。”

出生农家,长于农家,都能如此不凡,如若出生富贵,便是才情没有半分增添,更高的起点,权势的助力,都能让她走得更快更远。

“真是可惜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富贵人家有富贵人家的好,穷人家也有穷人家的好。富贵人家多是三妻四妾,母亲要么一心扑在争宠上,要么就是被欺压的,我可不同,我娘在宁康村那是出了名的悍妇,对我却是一等一的好,如今来京都,摇身一变成了有点闲钱和身份的,我娘也会认真习文断字,给我这个做女儿的脸上贴金。有这样一个十全九美的娘,哪还求什么富贵。”杨晴说的是心里话,她不在乎在这个世界的出身是否富贵,她在乎的是家人,遇上好的家人需要莫大的气运,至于富与贵,她可以自己挣。

“你……”时明月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可置否,林氏虽然不识字,为人又粗鲁了些,但来到京都后,就不曾给阿晴丢过脸。便是阿晴与锦风在一起了,也没急着同左邻右舍炫耀,全然没有山鸡变凤凰的难看嘴脸,光凭这一点,就让人刮目相看。

这么一想,似乎生在农家也挺不错的,不像她,她爹虽然对她很是疼爱,但府内小妾无数,今天宠爱这个,明天宠爱那个,不到四十的年纪,已经染白了双鬓,都是叫女人掏空了身子。

至于她娘,虽然生得漂亮,但性子柔弱,哪应付得了深宅里的妻妾争斗,是以没等她长到十岁,人便早早撒手去了,这也就间接养成她现在的火爆脾气。

再反观父母早早撒手人寰的好友,杨晴的出身,竟是值得艳羡。

“你说得倒是实话。”时明月笑了声,对镜整理鬓发。

神游天外许久的牧铃君回过神来,目光扫过好友精致面庞,眸光闪了闪,忽然出声道:“阿晴,你可否帮我画个妆面?”

女为悦己者容,这一世,她要为悦己而容。

“当然!”杨晴应得干脆,抓起手边的脂粉就开始描画。

比起时明月,牧铃君脸上的妆更为难画,原因无它,牧铃君更漂亮。

越是美丽的面庞,就越是难锦上添花。

好在杨晴在现代见惯了美人美妆,颇具一番心得,是以虽然困难,但完成度还算不错。

如果说时明月对外是脾气火爆的小辣椒,对内添三分小女人的娇蛮,那么牧铃君无论对内对外,都是大气霸气的。

所以杨晴在化妆时,给时明月增添的是让男子移不开目光的清纯娇娆,给牧铃君增添的是让女子为之折服的女王气场。

妆容完成,牧铃君对着铜镜仔细端详,面上是难掩笑意:“我喜欢这个妆面。”

“既然喜欢,那咱们出去逛逛?”杨晴说风就是雨,起身拉着女子就往外走。

“哎哎哎,等等,我妆还没卸呢。”时明月本在对镜自赏,见二人突然离去,拔腿就要跟上,然,身上穿着喜服,又抹好了妆面,根本没法直接出去。

“那你就别去了。”杨晴含笑的声音传来,气得时明月直跺脚,偏生成亲时还需得帮助,弄得她连骂人都不敢。

“阿晴,你这么火急火燎地做什么?”牧铃君不紧不慢地跟在女子身后,眼中带着几分不解。

“气气明月姐,就不让她跟上,谁让她总说我不好的。”杨晴嘴上这么说着,脚下步伐更是不曾减慢。

事实上,她这么着急,不是为了气时明月,而是怕等时明月卸妆的功夫,牧铃君也把妆面卸了。

不管牧铃君和邱秉文现在是何种想法,她就是要告诉这天下人,牧铃君现在过得很好,不仅过得很好,模样还比以前更加出挑。

“明月她是小孩子性子,怎你也小孩子性子。”牧铃君没有多想,虽然她并没打算装扮得如此艳丽出去玩,但也不想坏了阿晴玩闹的兴致,再者,这个装扮是给她自己看的,旁的人看或没看到,其实无妨。

第678章 注意到谁

第678章 注意到谁

二人方行到街上,便有无数目光投来,落在同一人身上。

杨晴个头与牧铃君一般高,奈何样貌实在算不得出挑,是以二人行在一处时,她俨然成了背景板。

杨晴也乐得当背景板,拉着牧铃君东走走西逛逛,恨不能让天下人瞧见女子现在的模样。

牧铃君只当自己是个陪逛的,由着对方拉着她四处走。

街上人潮向着同一个方向涌动,走在回家路上的林杭好奇探头,当瞧见人潮中央的女子时,脚下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二哥,你瞧,街上好生热闹。”邱思睿正靠在窗边看风景,见有大批人往这个方向行来,不由好奇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恩?”邱秉文抬眼看向窗口,第一时间看到走在人潮前方的牧铃君。

她似描绘了新的妆容,气色好得出奇,尤其是她身上区别于寻常女子的气势,更让人挪不开目光。

“二哥,好像是二嫂!”邱思睿指着牧铃君,忽而想起什么,连忙将手收回。

“恩!”邱秉文淡淡应了声,在意图收回目光的一瞬,这才慢半拍地发现杨晴也在场。

他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兀地出声问道:“思睿,你说,如果是锦风,他会先注意到铃君,还是先注意到杨晴?”

“杨晴也在?”邱思睿一惊,目光从二嫂身上挪开,这才注意到一旁毫无存在感的女子。

他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这……应当会一起注意到吧,毕竟一个是他的心上人,一个是他的堂姐。”

“那要是铃君与时明月走在一处,你觉得宗凡会先注意到哪一个?”邱秉文淡淡问道。

闻言,邱思睿表情古怪地看向兄长:“二哥,你该不会怀疑宗凡对二嫂余情未了吧?”

“以他的性子,若不是因为喜欢,不会与时明月成亲的,便是定下亲事,看到二嫂回来他也会避嫌,不会如现在这般坦坦荡荡……”

“你就说他会注意到谁便是。”邱秉文打断胞弟的长篇大论,视线再往窗外看去,人已经进了斜对角的首饰铺子——朱砂。

“就算第一眼被二嫂惊艳,应当也能很快就发现时明月吧。”邱思睿有些不确定道。

他确信宗凡是喜欢时明月的,可宗凡对二嫂是否余情未了,就不在他所了解的范围里。

“是吗?”邱秉文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抬眼看向斜对面的首饰铺子。

“二哥!”邱思睿呐呐地唤了声,几度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邱秉文看着二楼窗上晃过的人影,忽而惊觉,自己竟能辨出牧铃君的身影。

“打从二嫂回来后,你就有些怪怪的,说你想挽回二嫂吧,不像,说你想许二嫂自由吧,也不像。”邱思睿并非肚子里藏不住话的直性子,只是在他看来,他们是最亲的兄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二嫂在威王府住得太久了,你又没动静,你要再不将二嫂接回来,怕是会有媒婆上门说亲。”

“你口中所言,我又何尝不清楚。”邱秉文目光随着窗上晃动的人影移动,语气中是少有的迷茫:“原本我放她回去,是想让她心甘情愿地回来,可时间一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让她回来。”

“二哥……”

“打从再见铃君之后,我整宿整宿发梦,梦境中,是她嫁给我后性子的变化。”邱秉文扭头看向胞弟,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笑容:“从天真活泼,侠肝义胆,到端庄沉静,与世无争。”

“我给不了她独一份的宠爱,她拉不下脸面争宠。”

在那些真实到让他心跳失衡的梦境里,她会因为他的到来而欢喜,却不曾挽留过他的离去。

随着后宫人数的充盈,她越来越不快乐,却从未在他面前表露过分毫。

多么奇怪,他的梦境,竟是站在她的视角,将她的喜怒哀乐看得真真切切。

她说:“他心里没我,我又何必去争宠,争来争去,最后不过是将往日情分一道做空。”

她说:“他愿意来,我便是他的皇后,他不愿意来,我便是牧铃君,他来与不来,我都有我的自在快活。”

她说:“我做过的决定,就没有后悔的,嫁给陛下也好,主动结交帮助阿晴也好,这些都不是应当后悔的事。”

原本他是想强行将她拽回来的,可当在梦境中听得她说“不后悔”,他开始动摇了。

布局一半的棋局,再难落下棋子。

所以,他才会在杨晴只收他一个铜板时着急去找她买一个答案。

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天理伦常,他在心中对自己这般说,他告诉自己,男人便是再喜欢一个女人,也可以另娶别人,只要给心爱之人足够的宠爱即可。至于铃君,他摸不透自己对她的感情,但他能够保证,便是日后有了喜欢的女子,她也能得到最大的宠爱。

然,心中始终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她不快乐。

“独一份的宠爱?”邱思睿蹙眉,面上带着几分无奈:“锦风该不会要求你只娶二嫂一人吧?”

“他怎能说出这般糊涂的话,二哥你身边就那三两个通房侍妾,已经够少的了,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怎可能做到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

“你觉得锦风能对我说这话?”邱秉文一手按着曾经受伤的眼角,意有所指道:“就他那暴脾气,瞧见我不动手就不错了。”

闻言,邱思睿不由得想起皇兄淤青的眼眶,表情登时好不精彩。

是他想多了,这话还真不是锦风能够说出来的,毕竟锦风自己就是个混不吝。

二人说话间,杨晴与牧铃君已经挑选好饰品。

杨晴给自己拿了对耳坠,给母亲选了一对玉镯,一支玉簪,给父亲和兄长各挑选了一件玉器配饰,反正是自家开的,比去玉器铺子买要便宜不少,拿了也不心疼。

牧铃君将朱砂的镇店之宝,一对血玉镯子拿了去,又拿了三支玉簪子,三对玉耳坠,一条玉吊坠,外加十几件小物件。

没错,拿,牧铃君本身积蓄并不多,叔叔每个月给她的银子虽然比别家姑娘要多得多,但根本不够她花,所以她出去买东西,全都记在堂弟账下,至于花了多少,不在她考量的范围里,反正堂弟有钱,也舍得给她花。

第679章 体罚

第679章 体罚

二人买完首饰,让小二将东西包好分别送到威王府与林府,轻松地去逛下一家。

走着走着,牧铃君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扭头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怎么了?”杨晴虽然不会武功,可身边人频频回望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没什么。”牧铃君正欲收回目光,就见不远处的窗台前立着一熟悉身影。

她下意识别开目光,待再将视线转回,窗台上早已没了男子身影。

“铃君姐姐?”

“没事!”牧铃君摇头,抬头看了眼稍显阴沉的天空:“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杨晴不知女子为何突然变了想法,却还是顺从点头,慢慢朝家里行去。

很快,二人在林府门前作别,杨晴目送女子离去,不等转身,兄长从一旁跳了出来。

“阿晴!”

“呀!”杨晴吓了跳,待看清来人,她拍拍胸口,嗔怪道:“你怎么在这?”

听得妹妹问话,林杭包子脸垮了下来:“我一直跟着你来着,只是人太多,我又不好意思挤进去。”

“你……”杨晴眼皮狠狠抽了下,无力地扶住脑袋。

跟着她?怕是跟着铃君姐姐吧。

“你别这副表情嘛。”林杭拽着妹妹衣袖,将人拽入家中。

杨晴配合着迈着大步,忽然发现,兄长其实还挺高的,就是包子脸太具有欺骗性,不仅显嫩还显矮。

待来到无人的僻静处,林杭垂眸看着妹妹,一双亮晶晶的星眸闪啊闪:“阿晴,你实话告诉我,喜欢牧小姐的人是不是特别多?”

“这是自然。”杨晴不假思索地应道。

闻言,林杭眸光暗了下来:“方才一路上,我瞧见好多公子在议论她,多是喜欢她有些年头了,有的已经娶妻生子,有的还在等她,我忽然觉得,我好像没希望了。”

你本来就没希望,人铃君姐姐只把你当小屁孩看。

杨晴心中腹诽着,一脸沉重地拍了拍兄长肩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不求了。”林杭语出惊人。

杨晴一下愣住,定定地看着兄长:“不求了?”

“不求了。”林杭点头,一脸认真道:“原本我以为只有我有胆子追求她,现在看这架势,我就是死皮赖脸都没指望,还是放弃的好。”

杨晴震惊于兄长放弃的速度,待回过神来,一掌拍他胳膊上:“还不都是你闹出来的。”

“阿晴?”林杭先是一惊,见妹妹挥舞着拳头砸来,当下连忙跑开:“阿晴妹妹你打我做什么呀?”

杨晴不依不饶地追在后头,怒气冲冲道:“林杭,你给我站住,我今天不揍扁你我杨晴名字倒过来写!”

脑子一热就去送玉佩,给她捅出个大篓子,现在祸闯下了,他也打退堂鼓了,她以前怎就没发现这厮这么厉害?

要知道,他送去的那块玉佩不仅给铃君姐姐带来困扰,还会让人误以为牧小世子阳奉阴违,故意闹的这么一出。

他要是真被铃君姐姐吸引得厉害,能够坚持三五个月还好,他现在愣是连半个月都没坚持过,这叫什么喜欢,这就是给她添乱。

林杭逃得飞快,杨晴使出吃奶的劲去追,在通往花园时,惊到了在花园中散步的林氏,于是乎……

傍晚时分,斜阳照入主院,给红墙绿瓦镀上一层金光。

林杭扎着马步,裆下点着三炷香,肩上挑着两桶水,头上还顶着一个水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际滚落。

杨晴站在兄长右边,双手抓着耳朵,头顶上顶着一本只有指甲盖厚的书。

林方朔抓着一根竹棍站在兄妹二人面前,棍子狠狠往地上敲了下:“你们兄妹两都多大年纪了,一个十六,一个已经许了人家……”

“尤其是你。”林方朔竹棍一转,指向儿子:“你怎么当兄长的,不知道让着点妹妹?你多大妹妹多大?”

“阿晴就比我小三个月。”林杭皱着张包子脸,表情好不委屈。

“小三个月还不够,还要她让着你是不是?”林方朔眼一瞪,林杭立即垂下眼睑。

“知道错了没有?”林方朔沉张脸,语气冷得可以掉冰渣。

“知道错了。”林杭认错认得异常老实。

“错哪了?”林方朔追问道。

“不该在家里追逐打闹吓到娘。”林杭态度老实,星眸中满是愧疚:“爹,娘没事吧?”

“要是有事你还能站在这?”林方朔言罢,见儿子兴奋地直起身子意欲站起,当下脸一拉,冷声道:“继续蹲着。”

“哦!”林杭老老实实地蹲了回去。

“还有你。”林方朔扭头看向女儿,张了张口,面色缓和几分:“书顶着,不许掉下来。”

“哦!”杨晴小声应了声,老老实实地顶着脑袋上二两重的。

等人一走,她唇角弯了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可真好奇她爹是从哪翻出这么薄一本册子的,毕竟在她记忆中,她和她爹看的书都挺厚实的,她爹能从千百本书中挑出“最厚”的一本来体罚她,真真是不容易。

“笑什么?再笑都给我出去跑圈。”冰冷严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杨晴瞬间老实噤声。

“阿晴妹妹,要不你再笑一个吧。”林杭用手指勾了勾妹妹衣袖,小声道:“我快蹲不住了。”

他已经蹲两刻钟了,腿发麻不说,香又熏得厉害,再蹲下去,怕是会一屁股坐香上。

“我觉得,如果我笑,你受的惩罚会更厉害。”杨晴压低声音,给出中肯回答。

闻言,林杭一张包子脸皱出十八个褶子:“也是。”

末了,他又拿手勾了勾妹妹衣袖,关切道:“你要是累了就先把手放下来,我给你把风。”

见兄长自己受罚还在关心她,杨晴心中不由一暖:“你对铃君姐姐……”

“不喜欢了。”林杭连忙抢过话匣,一脸认真道:“再也不喜欢了。”

莫名其妙被好脾气的妹妹揍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想再挨第二次。

闻言,杨晴表情扭了扭,险些憋出内伤。

她算是发现了,她这位兄长内心和外表一样单纯幼稚,根本就没搞懂什么是喜欢,看见一个姑娘漂亮得让自己心砰砰跳,就觉得自己坠入爱河。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生气吗?”

“不知道。”林杭意欲摇头,脑袋一动,水溅了出来。

他连忙停下动作,待头顶上的瓷碗稳住,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头转向妹妹,单纯剔透的眸中满是不解之色。

“铃君姐姐现在的桃花,都是你给招出来的。”面对实际心理年龄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兄长,杨晴说不出重话,当下软着声音把前因后果大致给他讲了遍,末了不忘道:“你要是真喜欢她,我无话可说,也不会跟你提及此事,可显然,你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连自己的心思都没摸清。”

林杭皱了皱眉头,想要反驳,又觉得好像有些道理。

“日后你再要追姑娘,可不能这么莽撞了,最起码要确定自己是喜欢的,否则你要追成了,再反悔,你让人姑娘多难堪。”兄长喜欢多少个姑娘,追求多少个姑娘,杨晴都不会横加干涉,只是她不希望兄长糊里糊涂的,还没分辨清自己的感情就去追求人家姑娘,最后伤人伤己。

第680章 接亲

第680章 接亲

杨晴兄妹二人在院中站了足足一个时辰,一个两个腿肚子打软,才被放了回去。

事实上,林氏并无大碍,只是被吓了跳,倒退两步,奈何她年纪大,身体底子又不好,是以虽然无恙,林方朔还是被气得不轻。

算下来,这是他头一次做父亲,哪能不激动不小心。

吃了这一记教训,林方朔不免多想,犹豫一番后做了个决定——不去喝宗家的喜酒。

喜宴上人多手杂,万一有人没长眼睛,悔都没地方悔去。

爹娘不去喝喜酒,妹妹又在喜事前一天歇在时家,林杭只得硬着头皮扛起代表林家送礼的担子。

夜半,鸡鸣未响,时明月不放心地起来一件件查看喜服与凤冠,等检查完了,又将睡得正香的杨晴从榻上挖起。

杨晴心知有的人成亲前会有些焦虑,当下也不生气,打着哈欠柔声宽慰了两句,艰难地从床榻上爬起,为女子描画妆容。

时明月知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过分,见对方非但不与她计较,反倒过来哄她,心中不免升起些许微妙情愫。

因为先前上过一次妆,这一回,杨晴动作熟练利落,仅仅一刻钟的功夫,便为女子画好妆容。

时明月对着镜子顾盼,在确定与头一回画出的妆容没有差别后,这才松了口气。

描画完妆面,二人相对而坐,面面相觑。

就这么干坐了一个多时辰,可算到了新娘子梳妆打扮的时间。

别苑内的丫鬟忙碌起来,期间时家的当家主母来为时明月梳头,说些成亲时需要注意的小细节,被时明月让人轰了出去。

这是杨晴第一次看到时明月的家人,不曾想,竟是以如此形式。

不一会,时老爷也来了,不等他数落女儿,也被一道轰了出去。

于时明月而言,她父亲来京都,除了敲定她与宗凡之间的姻缘外,没有任何意义。

甚至于,她不希望她爹与宗凡走得太近,她怕她风流的父亲传给宗凡一身毛病。

很快,喜庆的吹打声在别苑外响起,按照习俗,新娘子应当表现出不舍,甚至是痛哭,哭得越凶,越是拖拖拉拉表现得不愿嫁,新娘日后在婆家的地位就越高。

然,时明月笑都来不及,哪哭得出来,接亲的队伍一到,她便急不可耐地催促媒婆,生怕出去晚上一息新郎就跑了。

新娘子上花轿的速度超出众人预期,宗凡一身红色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眉梢眼角是难掩的喜气。

他接亲来早了,新娘又接得快,若是正常速度回去,怕是还得等拜堂的时辰。

好在他早有准备,让马车放慢速度,一面走一面向两边围观的孩子抛花生红枣等吃食。

杨晴没见过成亲,跟在队伍后面看热闹,和孩子抢花生红枣,玩得不亦乐乎。

因为人高手长反应快,没一会,她便抢了一衣兜。

京都的小孩不认识她,有年纪稍大点的孩童,翻着白眼冲她做鬼脸:“羞羞脸,这么大年纪人了还和小孩抢花生。”

杨晴一滞,不等辩驳,就见一老妇人拧着眉头,看向她的目光要多嫌弃有多嫌弃:“这么大一姑娘了,还有脸跟小孩抢吃食,亏得穿得人模人样的。”

“你……”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自身后传来,杨晴回首,就见太子殿下站在她身后。

“民女……”

“行了,不必多礼。”邱思睿抬手打断,笑着看了眼远去的接亲队伍:“本宫看你玩得还挺来趣,头一回瞧见接亲?”

“以前在村子里见过,但来京都,还是头一回。”杨晴说着,抓起一小把花生递上去:“太子殿下可要沾沾喜气?”

闻言,邱思睿错愕地看了女子一眼,旋即笑着接下:“杨小姐给的,本宫自然要收,毕竟这是双份的喜气。”

面对男子揶揄,杨晴只是低眉一笑,神态落落大方。

“行了,时候不早了,快些去吧。”邱思睿随手将花生递给小厮,道一句“替本宫拿着”,抬脚朝宗府行去。

杨晴紧跟着朝宗府行去,一面走一面将抢到的花生分给那些没抢到的孩童。

还没到宗府门口,远远的就见喜轿压下,新娘行出轿子,跨过地上火盆。

平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宗大人站在门口,同四方来客寒暄。

杨晴因为与宗凡关系颇佳,是以一到宗府便有小厮迎上前来,将她朝府内带去。

走着走着,她忽然瞧见一抹熟悉的人影晃过,引颈张望之际,一抹宝蓝色遮住了她的视线。

邱思睿堵在女子身前,转头看向女子所张望的方向,狐疑道:“杨小姐在看些什么?”

“没什么!”杨晴柔柔一笑,抬脚欲绕过男子,岂料对方脚步一横,再度拦住她的去路:“杨小姐这是不愿与本宫交谈?”

邱思睿说到这,眉心微微隆起,似是真为女子的态度所苦恼。

知对方有意拿权势压她,杨晴愈发断定自己没有看走眼,方才一闪而过的是牧铃君没错。

只是她心中就是再着急也没有办法,为她引路的小厮已为太子的人手所打发,她孤身一人,又不会武功,跑都跑不掉。

既然走不掉,那就只能正面应对。

她腰身微微弯曲,手压在小腹上,面上露出几许恰到好处的难为情:“太子殿下玩笑了,只是……只是……这人有三急……”

见女子搬出如此粗鄙却又有效的借口,邱思睿眉眼登时笑开:“本宫觉得,杨小姐还是可以再憋忍一会的。”

闻言,杨晴一噎,登时有些装不下去。

这边二人僵持着,那边牧铃君在丫鬟的带领下行入偏院中。

“阿晴!”牧铃君推开房门,才行进去,“吱呀”一声响,门在背后关上。

她下意识返身去抓门框,“咔嗒”一声落锁声响起,一切为时已晚。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牧铃君眉心一拢,警惕地以手捂住口鼻,目光在房间内一扫,就见柱子后行出一人。

玄色的衣裳吞噬光影,他站在那,光影便自动往他身上靠拢。

第681章 防不住

第681章 防不住

“怀王要见铃君,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牧铃君微微抬起下巴,面上带着三分笑意,神态生疏客气。

先是让人支走锦风,再是派人假传消息,道阿晴这边出了事情,为了见她,他倒是颇费工夫。

“本王只是不想将局面弄得太难看。”邱秉文缓步行到女子面前,眸中清冷丝丝剥离,多了几许迷离:“今日来见你,只有一个问题想问。”

伴随着男子说话的声音,淡淡酒气扑鼻而来。

牧铃君诧异抬眼,目光触及男子眸中温情后心跳漏了半拍。她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强做镇定道:“怀王请说。”

“你当真决心要与本王和离,没有回旋的余地?”邱秉文双手压女子肩上,身子压低几分。

他眸光太过幽深,让人无法直视,牧铃君眼睑轻颤,不等避开,便被男子强行掰正面庞。

四目相对,牧铃君强压下紊乱心神,方张口,便被男子堵住唇。

浓烈酒气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她心中一惊,慌忙将人推开。

邱秉文再度欺身上前,将人压门板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怀中女子,饶是眸光再温和,也无法掩盖其身上的侵略性:“回答我!”

牧铃君胸腔微微起伏,抬眼迎上男子目光,气势丝毫不落下乘:“没有回旋的余地。”

“很好。”邱秉文冷笑一声,倏而直起身子,从袖中掏出一封封好的信件递上:“这是你想要的。”

牧铃君视线落在信件上,犹豫几息,抬手接过。

拆开信封,摊开信笺,待瞧清书信上的内容,面色登时生了变化。

男子给她的,是一封和离书。

牧铃君猛然抬头,入目是男子离去的背影。

房门外,开锁声响起,昭示着她得到了想要的自由。

这个时候,她应当离去,应当马上离去,可她脚下却像是灌了铅,怎么都挪不动步子。

男子身上的酒气,他听得她回答时唇角勾起的笑意,还有离去时笔挺的背影,组合在一处竟是没来由地让人觉出几分落寞。

男子在转入里屋后没了声息,鬼使神差的,牧铃君拔腿朝里屋行去。

掀开珠帘,就见男子曲着腿坐于榻上,双目紧闭,似坐于榻上休憩。

听得动静,邱秉文抬眼看了女子一眼,随后再度闭上双目。

牧铃君缓步行到男子身前,认真道:“你我之间,是我亏欠你,日后你若是有需要……”

话音未落,腕上兀地一紧,整个人向前倒去。

饶是牧铃君反应极其迅速,没有撞入男子怀中,但半倾倒的身子与男子依旧拉扯出暧昧距离。

邱秉文一手环上女子纤细腰肢,强行将人拉入怀中:“无需日后,本王现在就有需要”

言罢,他翻身将人压榻上。

牧铃君反手隔住男子的手,另一手卡住男子脖颈,态度不言而喻。

“你若要走,现在依旧可以走,你若要补偿本王,本王只要这一种补偿方式。”邱秉文握住女子手腕,不断将二人距离拉近。

宗府前院,新人拜过天地,牧锦风这才姗姗来迟。

方落座,一杯酒递到了他面前:“吉时都过了才来,你牧小爷还真会挑时间。”

牧锦风顺势接过,冲好友,也就是今日的新郎官举杯:“今日是小爷的不是,小爷自罚三杯。”

“行!”宗凡温和一笑,拿起桌上酒壶给他倒了三杯酒。

牧锦风也不含糊,仰头一饮而尽。

喝到第三杯时,就听得好友再度出声:“对了,怎就你一个人来,铃君呢?”

“她不是和阿晴坐一块吗?”牧锦风回首,才发现堂姐原本所坐的位置空荡荡的,不仅堂姐不在,阿晴也不在。

“我今日没见过铃君,只在接亲时瞧见阿晴,方才听林杭说,阿晴身子不舒服,让下人带去偏院里歇着呢。”宗凡言罢,似是想到什么,眼中浮现一丝忧虑:“你都来了,铃君不该不出现才是。”

“你先招呼客人,我去问问林杭。”牧锦风言罢,起身朝林杭所在方向行去。

不问不知道,林杭今日根本就没见过杨晴。

入席之后,林杭瞧见一个丫鬟过来,俯身同牧铃君说了些什么,随后牧铃君火急火燎地跟着她走了。

没一会儿,丫鬟去而复返,告诉他阿晴身子有些不舒服,此刻在偏院里歇着,有牧铃君在一旁照顾。

听得妹妹身子不适,林杭下意识就要前往,后知妹妹是小日子腹痛,弄脏了衣裙,这才没有过去。

闻言,牧锦风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旁若无人地离席朝林杭所说偏院行去。

等入了偏院,立即有丫鬟迎上前来:“世子爷。”

牧锦风抬手示意众人免礼,沉声道:“杨晴在不在这?”

“杨小姐正在屋内休息。”丫鬟言罢,面上表情多了几分古怪:“不过,人不会动。”

“什么?”牧锦风大惊,上前一脚踢开房门。

待闯入屋内,就见心上人坐在里屋,眼睛半睁半闭,一副无力模样。

牧锦风大步上前,手往女子脉上一摸,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人没出事,就是被点了穴,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见到来人,杨晴瞪大了眼珠子,眸中激动难掩。

快解穴,快给我解穴。

然,男子并没有听见他的心声。

牧锦风揪了揪心上人的面皮,笑得有些恶劣:“还别说,你这样坐着不说话还挺可爱的。”

闻言,杨晴眼珠子瞪得更圆了。

面对女子凶狠模样,牧锦风伸手,扯去女子一根眼睫,也不去看女子喷火目光,扭头冲领路的丫鬟道:“怎么回事?”

“太子将人送来的,说是杨小姐身子不舒服,奴婢本要去禀报老爷和少爷,可太子不让,还道阿晴姑娘情况特殊,若是惊扰少爷,耽搁了吉时,就要拔了奴婢的舌头。”丫鬟老老实实将事件因果全交待了。

闻言,牧锦风心下登时了然。

他摆摆手,丫鬟连忙退了下去。

再扭头看向榻上人儿,依旧瞪着眼睛,眸中有两簇火苗熊熊的烧。

“你要再瞪小爷,小爷就不给你解穴了。”牧锦风话音方落,女子眼中怒火登时熄了个干净。

杨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实又无害的模样,心中却是暗暗磨牙。

很快,一只手映入眼帘,点上她两处穴道。

“牧锦风!”穴道一解,杨晴便扑上去,双手狠狠地掐在男子腰上:“你想累死我是不是?”

不给她解穴也就罢了,还拔她眼睫毛,她就没见过他这么可恶的人。

“谁让你这么笨的。”牧锦风也不扯开女子的手,由着她又掐又捏:“太子同你说了什么?”

闻言,杨晴瞬间坐直身子:“我入宗府后见到铃君姐姐,没等跟上去,就被太子拦了去路,我想,太子这是帮着怀王创造和铃君姐姐独处的机会呢。”

“恩!”牧锦风点点头,没有太多表示。

“恩一下就完了,你就不去找找铃君姐姐?”杨晴眉头一拧,疑惑道:“你不是最不乐意让怀王与铃君姐姐独处吗?”

“现在去还有什么用,该聊的他们都聊完了。”叫对方钻了空子,牧锦风也不恼:“今日是宗家大喜的日子,文武百官来了大半,邱秉文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与我姐坐在一桌交谈,毕竟我能砸所有人的场子,独独不能坏了宗凡的好事,如今他搞这么一出,我反倒要谢谢他。”

这也是他将派遣在堂姐身边的人手撤下的缘故,宗凡成亲,只要堂姐来,邱秉文就有可乘之机,他根本防不住。

“也是。”杨晴点头应和,并没有多想。

第682章 未必

第682章 未必

夜幕低垂,月上柳梢,热闹了一日的宗府终是彻底闹开。

以朱巍为首的一众公子哥齐齐闹洞房,又是起哄又是往房里拱。

时明月盖着红盖头坐在里屋榻上,恨不能拿起榻上的花生桂圆将闹洞房的人砸出去。

邱思睿也跟在一旁凑热闹,毕竟,这是时隔多年后宗凡第一次给他递了帖子。

就在这时,一抹熟悉的身影靠了过来。

邱思睿下意识后退两步,心虚地将二人距离拉开。

然,牧锦风根本不给他逃离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前堵了他的去路,面上挂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太子爷怎见我就避,莫不是如今眼界高了,心气也高了,瞧不上小爷这般终日无所事事的混不吝?”

闻言,邱思睿面色一变,表情好不尴尬:“锦风,你这说的什么话,别人不了解你,我还能不了解你?你要是无所事事的混不吝,那整个京都八成都成闲散人。”

“既不是瞧不上小爷,怎不愿与小爷同桌而食?”牧锦风一手搭上男子肩膀,笑得有些阴森:“方才同我爹一桌,吃得可好?”

邱思睿头皮一麻,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忽然有些后悔帮兄长这个忙。

锦风不是个无所事事的,但他是混不吝这点却是不假。

一想到兄长淤了好几日的眼圈,邱思睿不自觉地抬手,将脸半护住:“我听说,宗家今日的喜宴是缥缈楼的大厨掌勺,味道自然不差。”

“也是!”牧锦风点点头,手往男子哑穴上一点,不等他反应过来,又点上另一处穴道。

邱思睿维持着半护脸的姿势,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说的没错,今日是宗凡的大喜日子,我不能出手打人,再者,以你我的关系,我打谁也不能打你呀。”牧锦风勾着唇角,笑得好不恶劣:“不过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你我不是亲兄弟,这账嘛,更是要算清楚才行。”

邱思睿眨眨眼,只觉半悬在空中的胳膊无处安放。

“小爷算一算,阿晴被你点了多久。”牧锦风眉头一拧,颇为认真地掰算起来:“她是跟着迎亲队伍到的宗家,小爷是在吉时过后许久才发现的她,算下来,怎么也得半个时辰吧?”

邱思睿拼命眨眼,心中叫苦不迭。

他先拦了杨晴许久,见要入席了,才将人点穴,送到偏院去,哪有半个时辰。

再说了,他点了杨晴的穴不假,可好歹将人送到房间里休息,现在这般站着算怎么一回事?

“你点了她半个时辰,我也不点你半个时辰,等他们闹过洞房再说吧。”

牧锦风言罢,手再度搭上男子肩头,一副哥两好的模样。

然,二人瞧着是勾搭在一起,实则邱思睿双手悬空,根本没地方放置。

闹洞房足足闹了一刻多钟,宗凡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朱巍是个不要脸的,两相抗衡,宗凡哪能将人赶出去。

左右等了一整天,眼看洞房在即,人就是进不来,时明月有些急眼了,抓起一把花生从床榻上站起。

听得里屋传来的动静,未免新娘子动手,宗凡只得一把将所有人全部推出去,快速将门关上。

“哟,我们宗大公子也有这般急不可耐的时候。”

“可不是着急吗,人都没醉呢,就匆匆往这赶。”

众人嘴上这么说着,却是识趣地没再闹下去。

众人散去,牧锦风解开邱思睿的穴道。

胳膊悬空一刻多钟的时间,早就酸胀得不行,邱思睿揉着双臂,表情就跟吃了黄连似的:“我说锦风,你也太狠了吧。”

牧锦风闻言抬手,将骨节按得“咯吱”作响。

邱思睿连忙将人揽住,赔笑道:“这事是我的不对,但铃君姐姐和我二哥,终归是他们两的私事,铃君姐姐是你堂姐,你心疼她,二哥还是我一母同胞的亲二哥呢,我也得心疼他不是?”

“再说了,当年之事或许二哥有错,可他现在不是正在补偿吗?我能看得出来铃君姐姐心里还有我二哥,他们若是能重修旧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是不是这个理?”

“若当年做错的是我姐,你二皇兄能原谅她?”牧锦风抖开男子的手,不客气道:“补偿?呵,若什么都能以补偿二字带过,还要景朝的律法做什么,小爷我今日杀人放火,明日便用金银财宝补偿,小爷有得是万贯家财,是不是证明小爷可以任意烧杀抢掠?”

“锦风,你这不是诡辩吗,他们是夫妻之间的私事,和杀人放火如何扯到一处?”邱思睿厚者脸皮再度搭上男子肩膀,好声劝道:“再说了,男女有别,我二哥娶侧妃的时机是不对,但他娶侧妃可是合情合理的,至于铃君姐姐,是,我二哥是误会她了,但这事放正常男子身上都无法接受吧,你能接受杨小姐与倾慕她的男子来往过密?”

“他邱秉文是没杀人放火,杀人的是我姐,放火的也是我姐。”牧锦风用力扒开男子的手,面色冷了下来:“人没死,就可以补偿?”

闻言,邱思睿面上多了几分不自在,他张了张口,艰难辩驳道:“父皇素来是最讲理的,他让铃君姐姐跟二哥回去,不就证明,这件事铃君姐姐也有错吗?”

“我知道,铃君姐姐不是二哥藏起来的,他或许会瞒着我,但他以往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告诉我,他并不知晓铃君姐姐还在人世。”

“那又如何?”饶是被拆穿了,牧锦风依旧底气十足:“总之我姐不想要补偿,也不会回到邱秉文身边……”

话音未落,偏院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隐约间,还能听得几声熟悉的声音。

邱思睿看向来处,面上是难掩的喜色:“这可未必。”

闻言,牧锦风面色一变,快步朝声源处行去。

方行到偏院,就见堂姐与邱秉文并肩而立,脖颈上是点点暧昧痕迹,而男子的手,更是以绝对的占有姿态将堂姐拥在怀中。

第683章 结果

第683章 结果

喜宴散场,宾客纷纷离去。

宗府大门前,邱秉文当着众人的面将牧铃君扶上马车,临了离去前不忘回首冲威王点头致意。

牧石松微微拧着眉头,面上没有表情,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与威王将不满写在脸上相同的是,牧锦风的脸色已经黑成锅底,若非杨晴在一旁拉着,他怕是能冲上前将人揍一顿。

马车碌碌远去,他踢了脚地上石头,张口想说什么,碍于有外人在场,最终又把话咽了回去。

对堂姐,他无疑是恨铁不成钢的,他不否认邱秉文的优秀,但这世上优秀的男儿多了去了,他不明白堂姐为何非得吊死在这一棵树上。

“行了,回吧。”牧石松拍拍儿子的肩膀,率先跨上马车。

“我送阿晴回去。”牧锦风言罢,反拽住身侧人的手,也不乘马车,迈着大步朝反方向行去。

杨晴亦步亦趋跟在男子身侧,另一手盖住男子手背,轻轻拍了拍,给予无声安慰。

闷头走了半刻钟,牧锦风终是停下脚步,一脚用力将街道上的石头踢开。

石头“嗖”地飞了出去,打在路边的树上,打断一根指头粗细的树枝。

“小爷就不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回去!”牧锦风咬牙,显然气得不轻:“这世间好男儿又不是都死光了,再者,她就是一辈子待在牧家,小爷也能养她一辈子。”

“这是铃君姐姐自己的选择,她要真对怀王旧情难忘,将她强留牧家未必是件好事。”对于牧铃君的选择,杨晴亦是无法理解,但她尊重她的决定。

“那是她打小眼里只有邱秉文一人,没瞧见别的男子的好。”牧锦风没好气道。

言罢,他似想到什么,眼中多了几分捉摸:“这事不对劲。”

“怎么了?”杨晴凑上前,紧张地看着男子。

“邱秉文肯定使了什么手段,我姐不是自愿回去的。”牧锦风言罢,转身朝怀王府赶去。

杨晴被拽了个踉跄,当下小跑着跟在男子身侧,不确定道:“锦风,你想到了什么?你可别做糊涂事。”

看他这架势,该不会准备冲入怀王府揍人吧?

“我姐的状态不对劲。”牧锦风方才被二人亲密姿态气糊涂了,现在回想起来,堂姐的沉默显得很是古怪,不像是无法面对他,倒像是多了几分懊恼在里头。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是对的。

方踏入怀王府,牧铃君便疏远地隔开身侧男子的手。

要是换做以前,邱秉文必然就此远离,不会再主动做出亲密之举,然,这一次,他只是侧目看了女子一眼,随后笑着握住女子的手:“怎突然生气了?”

“我没生气。”牧铃君有些不自在地拉开男子的手,抬眼对上男子目光,由衷道:“方才谢谢你,要不是你及时从房间里出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干脆利落地递给她和离书后,她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跟着他进了里屋。

在狭小的床榻上,酒醉的他抱着她,同她讲二人成亲前的点点滴滴,这是头一次,他对她敞开心扉。

她不曾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心疼,愧疚,整个人像是被绑在床榻上,怎么都动不了,更别说推开他离去。

她在他的眼眸中迷失,他吻着她的唇瓣与脖颈,缱绻喃喃,如泥沼般让她无法脱身。

待她清醒,决绝离去之时,却意外撞见了朱巍一行。

她脖颈上鲜红的暧昧痕迹宣告着方才屋内发生了何等荒唐事,如果不是邱秉文及时出现从背后将她搂住,等到了明日,谣言怕是会传得沸沸扬扬。

她不是没怀疑过这一切是邱秉文安排的,只是和离书握在她手中,来人又都是锦风与宗凡的好友,邱秉文根本收买不了其中任意一个,便是收买了那些人身边的下人,下人也无法掐准时间将众人往偏院带。

这一切,只能归咎于巧合。

邱秉文抬手抚上女子脖颈上的印记,眸中温柔让人目眩神迷:“是我失态在前。”

牧铃君后退两步,不自在地抓了抓脖子:“在你府上叨扰的这几日,我住偏院。”

“你住偏院,让外人知道了怎么想?”邱秉文再度上前牵住女子的手,面上多了几分笑意:“你住主屋,若是怕我对你做什么,我睡书房,你再将门用锁锁上。”

男子的温柔态度让牧铃君越发觉得不自在,她想将手挣脱开,偏偏有下人经过,不好大幅度挣扎,于是乎手指头方动,便叫男子握得更紧。

“怀王殿下!”

“本王只是想握着你的手,也不行吗?”邱秉文双手背于身后,霎时间,二人距离越发亲密。

他低头细细打量着女子的眉眼,轻笑间,残留的酒气喷薄而出:“就当是让本王再回味一番曾经可好?”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牧铃君却是怎么都开不了口。

她当真不懂得如何拒绝他,尤其是现在,他对她敞开心扉,表现出了脆弱与落寞的一面。

见女子没再反对,邱秉文面上添了几分笑容,双手就这么背于身后,缓步将人往主院带去。

一路上,他不时倾身为身边人介绍怀王府的布局与花草,神态语气并不温柔,冷冷清清,让人觉得方才瞧见的笑意似乎是错觉。

牧铃君有些恍惚,又暗暗松了口气。

还未入主院,就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快速靠近。

小厮一路奔行而来,顾不得喘气,着急道:“爷,不好了,牧小世子来了。”

“既然来了,就请他进来吧。”邱秉文言罢,松开握着女子的手:“我还有公务需得处理,你与锦风好生谈谈。”

“好!”牧铃君点头应下,只觉有哪里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她却又说不上来。

望着男子离去背影,她微微拧起眉头,最后终是意识到,他们二人现在的状态,竟是比和离之前更像夫妻。

夫妻……

这个词汇吓了牧铃君一跳,她摇摇头,甩掉不当有的想法,大步朝中堂行去。

第684章 祖传眼瞎

第684章 祖传眼瞎

等牧锦风沉着张脸行入中堂,就见堂姐坐于其中,面上是少有的自在。

见状,他眉心微微隆起,袖口处兀地一紧。

牧锦风斜眼看了身侧人一眼,对方正拼命眨巴着眼睛冲他使眼色。

牧锦风抬手,一把捂住女子眼睛,扭头冲堂姐道:“你打算一辈子住在这?”

他依旧沉着一张脸,语气却比预想中来得温和。

“只是暂时的。”牧铃君起身,上前拉着杨晴与堂弟的手,将二人朝桌前带去。

等将二人压坐在凳子上,她这才徐徐补充道:“今日之事并非你们所想,我与怀王并未修好,只是他帮了我,我需要暂时住在怀王府,不久,最多半个月的时间。”

“既然未修好,你又住他这做什么?”牧锦风言罢,抬手指着堂姐脖颈上的印记,毫不客气地拆穿道:“你们没修好,难不成这痕迹是你自己弄的?还是说,你有了喜欢的人?”

“你要真有喜欢的人,以邱秉文的性子,怎么可能为你打掩护。”

以邱秉文的脾气,堂姐要真在二人未和离之时与男子勾搭,弄得一身印记,他不冷眼旁观就不错了。

闻言,牧铃君摸了摸脖颈上的红痕,干巴巴道:“这是被虫子咬的。”

“我看虫子咬的不是你的脖子,是你的脑子。”牧锦风翻了个白眼,一把将心上人揽入怀中:“要不要我现在咬一个给你看看,比一比哪只虫子的嘴更大点?”

“锦风!”杨晴拽了拽男子衣袖,示意他说话不要那么冲,随后转脸看向女子,柔声道:“铃君姐姐,你说的我们自然信,你做的所有决定我们也尊重……”

“从明日起,我会让白芍来怀王府侍候你。”牧锦风打断女子的话,态度无比强硬:“我知道你不会同我说实话,你不会承认,你和邱秉文意乱情迷,然后被抓包了。”

“但你脖颈上的痕迹,还有你现在的态度,都证明你已经被他蛊惑了。”

“牧锦风!”杨晴伸手就要去捂男子的嘴,指尖尚未触及男子唇瓣,便叫男子一把抓住。

牧锦风反捂住女子口鼻,表情严肃道:“姐,我希望你能清楚,邱秉文此人绝非圣人,他愿意帮一个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有所亏欠,二,别有所图。”

“他对你的亏欠,于他而言已经还清了,现在只剩下别有所图一种可能。”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面对堂弟不悦神态,牧铃君只是笑笑,并未多做解释。

事实上,她与邱秉文今日在屋内发生种种,她根本不敢让堂弟知晓,否则以堂弟的性子,必定直接将她拽走,同时将和离书公之于众。

堂弟不在乎面子,她却是在乎的,在众人看来,她今日才与邱秉文发生了关系,若是今日立刻和离,于情于理都说不通,甚至可能会有人怀疑到堂弟头上。

堂弟与邱秉文不合,人尽皆知,堂弟任性妄为,人尽皆知,她不能因自己的私事坏了堂弟的名声,她已经因为行差步错严重影响了堂弟的人生轨迹。

“你最好能做到一直有数,别被他骗了,更不要被他言语迷惑。”堂姐这边说不通,牧锦风只得撂下忠告。

见二人气氛有些僵,杨晴连忙在一旁打圆场:“铃君姐姐,我相信你是个有主意的,不……唔……”

牧锦风捂着女子口鼻,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将人拖了出去。

“呜呜……”杨晴挣扎了两下,好容易得了自由,身子兀地一轻。

牧锦风打横将人抱着,径自离开怀王府。

夜已深,街上空无一人,寒风没了阻碍,肆意穿街过巷。

冷风顺着衣襟灌入,杨晴打了个摆子,自发往男子怀里钻。

“方才抱你你还不乐意,现在冷了倒是知道往小爷怀里钻。”牧锦风嘴上不客气,脚下却是抄了远路,避开肆虐的寒风。

杨晴窝在男子怀中,一双冰冷的小手不客气地贴在男子脖颈上:“牧锦风,我说你这人嘴里就不能有点好话?”

原本她还当这厮对堂姐多少会尊敬些,事实证明,是她太天真了。

闻言,牧锦风垂眸睨了女子一眼,凉凉道:“怎的,小爷抱着你,还得说好话哄你?”

“你明知道我说的铃君姐姐。”杨晴脖子一梗,小手翻了个面,继续在男子脖颈上取暖:“还有,我又没叫你抱。”

“小爷说话难听是为了她好,她这个人,瞧着清醒,实则最容易钻牛角尖,尤其一到邱秉文面前脑袋就转不过弯来,邱秉文要哄骗她,比骗你这个笨蛋容易多了。”牧锦风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说话间不忘损一通怀中人。

“谁笨了?”杨晴眼珠子一瞪,大有他再说一句不好就把人给吞了。

然,牧小爷根本就不认识“眼色”这两个字,他薄唇一掀,坏笑道:“谁应说谁。”

“你……”杨晴一噎,随后发起反攻:“大笨蛋!”

声落,不仅没得到言语上的回应,连一记眼神都没有。

“牧锦风是个大笨蛋!”杨晴换了个说辞。

声落,依旧没得到回应。

“杨晴未来夫君是个大笨蛋!”杨晴再度换了个说辞。

这一次,总算换来男子目光。

“说你笨你还真笨,你和小爷有婚事,小爷怎会让你嫁给一个脑子不好使的。”牧锦风将人放下,怜惜地摸了摸女子面庞,那目光,好似在看一个傻子。

杨晴被气得不行,抬脚就朝男子鞋面踩去,然,一个不会功夫的主动去攻击一个会功夫的,除非对方站着不动,否则结局只能是落空。

一脚踏空,她拽着男子衣袖又是一脚,依旧没能踩中。

杨晴锲而不舍,在小巷子里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脚接一脚对着男子鞋面踩去。

短短三丈路程,她竟是生生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等行到交叉口,双脚都跺麻了。

“脚酸了?”牧锦风挑挑眉,将人打横抱起,一本正经道:“果然有时候爱是盲目的,想小爷风华绝代,竟然瞧上了一个傻子。”

“牧锦风……”

“不对。”牧锦风打断女子的话,表情好不认真:“我们家应当是祖传的眼瞎。”

言罢,在女子愤怒的目光中,他幽幽叹了口气:“我方才果然不当说我姐,毕竟……”

话音未落,下巴被用力咬住。

“嘶……”牧锦风倒吸一口凉气,俊脸微微扭曲:“杨晴,你属狗的是不是?”

“我属傻子的!”杨晴言罢,对准男子面颊咬去。

第685章 谁给你们的脸

第685章 谁给你们的脸

牧锦风站定在分叉路口,犹豫几息,转脚向南行去。

“我家住西边!”杨晴蹬了蹬腿,整个人被往上提溜几分。

牧锦风一手夹着女子,一手指着脸上牙印,咬牙切齿道:“小爷现在这张脸,你让小爷送你回去?”

就见男子原本清俊的面上布满一排排整齐的牙印,不仅左右两边面颊遭殃,下巴,脖子,没一处幸免于难。

杨晴望着自己在男子脸上留下的杰作,不老实地蹬着腿:“怎么就不能送我回去了?你悄悄把我送回去,悄悄离开,以你的功夫,谁能瞧见你?”

说着,她扑腾得更欢了:“反正我不去你那,你现在太丑了,我瞧见你这张脸就害怕。”

闻言,牧锦风额际青筋“突突”跳了两下,摆正手中夹着的姑娘,对着她面上软肉就是一口。

“啊!”

尖叫声划破夜空,几盏灯火亮起,巷子那端传来女人含糊的咕哝声:“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

声落,是男人压低的声音:“哪有什么人在叫,别多管闲事。”

巷子里,杨晴双手捂着面颊,眼睛眨呀眨,显然还没从被咬中缓过神来。

“走吧!”牧锦风抓起女子捂脸的手,在瞧见她脸上牙印后扬起得意笑容:“小爷送你回家。”

言罢,他折返脚步,将人朝西带去。

杨晴亦步亦趋地跟了两步,兀地紧紧将人拽住不愿意走了。

牧锦风停下脚步,回首看向身后人,故作不明道:“怎的,走累了?”

末了,他展开双臂,摆出一副温柔体贴的姿态:“过来,小爷抱你回去。”

杨晴揉着面上牙印,抬眼死死瞪着男子不说话,眸中满是控诉。

二人僵持片刻,牧锦风幽幽叹了口气,上前捧着女子面颊细细揉搓:“生气了?”

“你说呢?”杨晴傲娇地抬起下巴,另一边脸也被咬了口。

“你……”杨晴一噎,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竟然又咬她?

牧锦风掏出帕子摸了摸嘴,双手抱胸将女子从头到脚打量了遍,随后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你这副模样回去会吓到林叔和林婶。”

“吓到林叔也就罢了,林婶有孕在身,瞧见这样一张脸对孩子不好。”

“牧锦风,我今天不咬死你我不姓杨!”杨晴扑上前,叫男子一把抱起。

牧锦风单手抱着人转了个圈,另一手在女子鼻头上点了下:“你本来就不姓杨,等你嫁给小爷,你就得跟小爷姓了。”

闻言,杨晴面上一红,凶神恶煞道:“谁要同你姓了。”

“怎的,不跟小爷一个姓,你还真想嫁个大傻子?”牧锦风说着,拿手细细揉着女子面颊,低头亲了亲她面上牙印:“全京都都知道你是小爷的人,你就是想嫁给傻子,傻子也不敢要你。”

男子温热的气息拂过面颊,杨晴脸红得更厉害了:“你这是仗势欺人。”

“小爷就仗势欺人,你能拿小爷怎样?”牧锦风把人往肩上一扛,大步向南行去:“小爷不仅要仗势欺人,还要强抢民女。”

作为被抢的民女,杨晴配合着挣扎:“牧小世子,您高高手,放了民女吧,京都美女如云,您随便上哪抢个都比民女好看,您就放民女回去吧。”

“你当小爷不想抢个好看的?现在整条街上就只有你一个女的,除了你,你让小爷抢谁去?”

“世子爷可以抢小女子!”娇羞的声音自墙头传来,牧锦风循声看去,就见一十五六岁小姐打扮的女子坐在不远处的墙上,双眸含春,面上带着几分娇羞。

“抢你?”牧锦风眉梢一挑,一手将心上人的脑袋按在肩窝处,面上露出几分笑容:“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值得小爷动手抢的?”

见男子竟回应了自己,女子“噗嗤”一乐,娇笑道:“民女同世子爷玩笑的,不过……”

她视线落在男子强势按着的女子身上,眼中浮现几许同情:“这位姑娘若是不愿意,世子爷还是不要强迫的好。”

“你在教小爷怎么做事?”牧锦风眼中流露出几许玩味,似对眼前人来了兴趣。

杨晴被按着脑袋,瞧不见男子的神情,当听得男子语气变化时,她非但没有吃味,反有些同情那主动搭话的女子。

就牧小爷的脾气,会撩姑娘那是见了鬼了,他现在这语气,定是不安好心。

高墙上的女子对牧锦风自然没这份了解,心中还在得意自己撞了大运,竟然碰巧遇上牧小世子,并有机会给他留下一个不一样的印象,当即连忙道:“民女不敢,只是民女恳求世子爷能将人放了,只要世子爷愿意放人,在不违背伦理道德的前提下,让民女做什么都行。”

“哦?”牧锦风面露欣赏之色,在女子暗藏期待的目光中话锋一转,戏谑道:“那你跳下来吧,只要你从墙上跳下来,爷就将人放了。”

“牧……牧小世子?”女子面露为难之色,没等继续说些什么,就见男子拔腿朝她行来。

二人距离越来越近,朦朦胧月光下,男子清俊的面庞逐渐清晰,连同面上的牙印一同暴露在月光下。

女子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再看男子怀中人,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妒忌。

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要才情没才情,要家世没家世,这样一个在外抛头露面的女子,怎就入了牧小世子的眼,怎就能让牧小世子对她多有包容?

心中妒忌,女子面上却是一副善良担忧的嘴脸:“牧小世子,您能不能换个要求,只要民女能做到……”

“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对小爷提要求。”牧锦风眸色一沉,不怒而威:“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对小爷指手画脚,又是谁给你的胆子,准你见到小爷不行礼的?”

“民女……”女子面色一白,不等辩解,就听得男子发出一声冷笑。

“你现在使的这些手段,小爷早十年前就见过了。”牧锦风斜眼看着高墙上的女子,眸中是不加掩饰的轻蔑:“小爷娶杨晴,那是因为她优秀,配得上小爷,你们倒好,一个个把小爷当瞎子,认为小爷瞧得上她,你们就有机会,谁给你们的脸?”

心思被揭穿,女子面上彻底失了血色:“民……民女……”

牧锦风抱着怀中人大步离去,在走出巷子前,他兀地转身,冷冷扫了女子一眼。

在男子凌厉目光中,女子身子一颤,一个没坐稳,险些从墙上跌了下去。

第686章 赏梅宴

第686章 赏梅宴

“啊!”尖叫声自身后传来,牧锦风没有回头。

出了巷子,杨晴这才从男子肩上抬起头来,唇角不自觉地高高翘起:“你既发现她别有所图,不搭理就是,吓唬人做什么?”

“小爷乐意。”牧锦风冷哼了声,木着张脸行入院中。

他故意接对方的话茬,就是想看看怀中人会不会吃醋,结果倒好,人就跟睡着似的,老老实实地趴在他肩头一动不动,知道的他是抱着未来夫人勾搭别的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抱了块人形木头,弄得他最后只能自己将人赶了去。

杨晴不知男子为何来了脾气,只是夜已深,今儿个又起得太早,她懒懒打了个哈欠,重新将脑袋埋入男子肩头。

次日,杨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等回到家中,就见茶语迎上前来,低声道:“小姐,有位叫陈芸的小姐给您递了请帖,邀您明日一道出城赏梅。”

“陈芸?”杨晴蹙眉,脑海中怎么都想不起与这个名字相对应的脸。

“吏部右侍郎陈大人的嫡次女。”茶语小声提醒道。

“正三品大员的女儿?”杨晴微微一诧,对对方的主动结交颇感意外。

“小姐可要去见见?”茶语不确定地问道。

“我爹为官这些日子以来,她是头一个主动与我结交的官家小姐,我自然不该拒绝。”对于自己的处境位置,杨晴一直摆得清楚。

先前她家无权无势,作为一个生意人,她自是要与公子老爷们打好关系,如今她爹当官了,官家小姐间的那一套,她怎么也得学三成。

今日陈小姐主动递请帖,不管是单纯的好意也好,借着请她卖牧小世子一个好也罢,她都不当错过。

能结交到志趣相投的朋友最好,再不济,也能为自己的生意多打通一条门路。

日夜轮替,时间一晃过去一日。

卯时四刻,杨晴准时清醒,起床梳妆打扮。

因着陈小姐未来,她便抽空翻看了韩旭递来的账本,针对铺子的经营情况提出少许意见。

辰时三刻,陈家马车姗姗来迟,杨晴合上账本交给茶语。

等到了家门前,才发现来接她的只是陈家的车夫,陈小姐本人并不在车中。

邀请她共同出城赏梅,人却没有出现,这不免让杨晴心中泛起嘀咕。

犹豫斟酌一番,她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去同母亲将茶悦借来。

茶语茶悦都跟了她将近一年,忠心自不用说,只是茶语为人太老实,今日出行似乎不像她想象中那般简单,还是带个脑子活的在身边为妙。

事实证明,杨晴的选择是对的。

茶语呆呆的,什么都没发现,茶悦一来就觉出了不对劲。

通往城外的马车内,茶悦稚嫩的面上端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小姐,那陈小姐既邀您一道出城赏梅,怎没有一道过来?”

“谁知道呢。”杨晴浑不在意地笑笑,显然没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闻言,茶悦下意识掀开轿帘去问车夫,只得到含糊其辞的回答:“小姐只让小的先来接杨小姐出城,至于为什么,小的也不知晓。”

眼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茶悦眉头一皱,那模样就跟个小大人似的:“小姐,奴婢总觉得这事有点怪怪的。”

她声音压得极低,眼中带着深深忧虑:“奴婢听说,牧小世子在京都最是讨姑娘的嫌,这陈小姐该不会是生了欺负您的心思吧?”

“姑娘们讨厌锦风,是因为锦风与怀王为敌,这些人若是因为锦风而生了欺负我的心思,早就动手了,怎可能挑在铃君姐姐回怀王府,众人皆认定怀王与牧家重修旧好的时刻。”哪怕不知前方有什么在等着自己,杨晴依旧泰然自若:“所以,锦风不会成为我被攻击的原因,相反的,他是我的盾牌。”

虽然不知道陈芸想搞些什么名堂,但她能够确定,陈芸不敢在明面上欺负她。

“小姐所言极是。”听得牧小世子能给自家小姐撑腰,茶悦不由松了口气。

不怪她多心,她家小姐已经因为牧小世子的缘故被欺负了好几回,她实在是有些怕了。

马车碌碌驶出西城门,一路向西行去。

初时,景致是荒凉的,枯黄的野草被践踏碾压,只留稀疏痕迹,整个城郊外一片灰黄,能瞧见杂草的根在土地上交错连结。

渐渐的,点点白色映入眼帘,宛若大片大片覆盖在地上的雪花。

“小姐,是梅林!”茶悦虽然老成持重,可说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哪里不爱这锦簇花团。

杨晴顺着茶悦所指方向看去,视线定格在林中人身上。

她的关注点与茶悦不同,茶悦关注在景,而她所关注的,乃是景中人。

梅林内有男有女,皆穿着华贵衣裳,梅林外停放着数辆马车,其中一辆,乃是陈府的马车。

陈府的马车在这,这是不是意味着,陈家小姐已经到了梅林之中。

视线再度扫过景中人,杨晴心中狐疑更甚。

这个陈芸,请她来究竟是何目的?

“吁!”马车在梅林外停下,车夫掀开轿帘,恭敬道:“杨小姐,到了。”

茶悦率先跳下马车,伸手将自家小姐扶下。

足尖落于地上,杨晴拿眼打量四周,见等候在梅林外的车夫三三两两凑在一处闲话,显然相互间都认识彼此。

相互认识?

正狐疑着,热络的女声传来:“杨小姐!”

杨晴闻声抬眼,就见一身穿嫩黄色衣裳的姑娘朝她跑来。

陈芸极其自然地握住女子的手,将人朝梅林带去:“杨小姐,你怎来的这般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言罢,不待女子反驳,她忽然松开女子的手,如一只大花蝴蝶向前方扑去:“诸位,她就是我同你们说的林大人的千金杨晴杨小姐。”

“杨小姐?”有人抬眼看向杨晴所在方向,随后拧起眉头,神情似有几分不悦:“今日赏梅宴,杨小姐身上怎无半件与梅相关的物件?”

“是呀杨小姐,你身上怎无与梅花有关的物件呢?”陈芸扭头看向杨晴,眸中是恰到好处的茫然。

赏梅宴?杨晴眼皮跳了下,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就见女子娇俏可爱的面上露出几分愧疚之色:“哎呀,瞧我,糊涂了,昨日只记得邀杨小姐出城赏梅,忘了告诉杨小姐,每年十月二十五是京都的赏梅宴,我还以为杨小姐会知道呢。”

言罢,她上前握住女子的手,神情恳切道:“杨小姐,都是我不好,你不会生气吧?”

女子处处透着“善解人意”,配以纯洁无害的面庞,可不就像那么回事。

第687章 自讨苦吃

第687章 自讨苦吃

杨晴垂眸,对上女子无害面庞,面上展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陈小姐好心邀阿晴出城赏梅,阿晴岂会生气,只是阿晴出身山村,不懂京都里的规矩,只希望没因为我的疏漏坏了诸位赏梅的雅兴。”

知女子有意拿她出身说事,招来他人议论,杨晴索性大大方方摆出来,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见女子如此坦荡,众人反倒没话说了。

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姑娘,不知道赏梅宴实乃人之常情,既然不知,没有佩戴与梅花有关的物品,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陈芸不料女子会这般回答,眼看预料中窃窃低语的讥嘲没有出现,心中不免有几分不悦。

心里不痛快归不痛快,面上却是没有表露,她拉着杨晴,同她一一介绍在场的官家女。

来赴赏梅宴的,尽是官家嫡女,且,父亲至少官居四品,像杨晴这样继父只有六品官职的女子,杵在人群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当然,牧家摆在那,没有人会给她脸色看。

没人给她脸色看,亦没人想要与她结交,人们三五成群凑在一处,偶有那么几个想主动与她攀谈的,也被身边人拉了回去:“你就那么想要巴结牧家呀?威王为人刚正,可不吃这一套。”

此言一出,那几个姑娘碍于面子皆熄了心思。

陈芸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态度越发“热络”:“杨小姐,薇姐姐在弹琴,我们过去瞧瞧。”

言罢,也不管对方是否乐意,直接将人拽了去。

杨晴配合地迈动步子,神色淡淡,没有半分不自在,反观跟在她身后的茶悦,气得脸都白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叫陈芸的女人是故意来给她家小姐找不痛快的。

很快,陈芸将人领到弹琴女子面前,面露欣赏陶醉之色:“杨小姐,薇姐姐琴艺乃是京都一绝,你今日可是有耳福了。”

闻言,杨晴看了眼白衣无暇,气质出尘似莲的成薇,点点头,算是同意她的说辞。

见状,陈芸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不得不说,这个叫杨晴的女子脸皮倒真是厚得紧,这要是换做旁的人,早就没脸继续待下去了,她倒是能面不改色,装出一副听得懂的模样。

杨晴没有错过女子面部小表情的变化,也不点破,她倒要看看,对方打算玩到什么份上。

一曲毕,掌声与赞美声纷至沓来,成薇被人簇拥在中间,视线越过众人,淡淡地扫了杨晴一眼,没有恶意,亦没有善意,仿佛一个看热闹的局外人。

是个高冷的美人,杨晴在心中得出论断。

就在这时,有人上前来拽陈芸:“芸芸,你过来,我给你看个新奇玩意儿。”

陈芸顺势松了握着杨晴的手,露出歉意的笑容:“杨小姐,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

“陈小姐自己好好玩,不必管我。”杨晴柔柔一笑,待人离去,她低头看了眼被捏出印子的手,掏出帕子细细擦拭每一根手指头。

“小姐,她这样也太过分了,要不我们走吧。”茶悦拧着眉头,稚嫩的面上是难掩的生气:“等我们回去了,把这件事告诉世子爷,世子爷定会想办法给您出气的。”

“女儿家的小手段罢,用不着大动干戈。”于杨晴而言,这种等级的捉弄她还真不看在眼里。

她将帕子放回袖中,缓步在林中闲逛。

“小姐!”茶悦苦着张脸跟在自家小姐身后,小声道:“难道我们就在这逛到赏梅宴结束?那些人一个个分明不愿与小姐有接触。”

“你知道她们为何不愿与我接触?”杨晴摘下一朵白梅,低头别在茶悦发髻上:“一肚子墨水的大家闺秀,自然瞧不上我这种山沟沟里走出来,胸无点墨的村姑。”

“小姐,您别这么说。”茶悦小脸一垮,心中好不难受。

“行了,别苦着张脸,好容易出城一遭,我带你在梅林里逛逛。”杨晴温柔地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拔腿朝梅林深处行去。

茶悦亦步亦趋跟在自家小姐身后,根本无心赏梅。

她打被小姐从人牙子手中买下以来,就不曾见小姐受过此等窝囊气,偏偏,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芸假装在人群中忙活了圈,回头没瞧见杨晴身影,面上这才露出真切笑容:“也不知人是走了,还是躲哪待着。”

“所有人都不搭理她,她便是脸皮再厚,那也待不下去,肯定是走了。”先前拉走陈芸的女子徐玲应声,面上浮现几许忧虑:“芸芸,你说,她会不会同牧小世子告状,让牧小世子收拾你呀?”

“她要告就告,我还能怕她不成?”陈芸抬起下巴,面上是与无害容貌不相符的傲气:“今儿个这么多人在场,她要是事后报复我,就别想要名声了。”

“毕竟,我可是为她好才带她来赏梅宴的。”

杨晴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她就永远别想跨入京都贵女圈中。

“芸芸,你别大意了。”徐玲拽了拽陈芸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你别忘了蓉蓉姐是怎么从墙上摔下来的,就因为瞧见她与牧小世子在巷子里苟且,她若是要名声脸面,能做出这档子事?”

“要我说呀,这山鸡能飞上枝头变凤凰,都是狠角色,手腕不是常人能比的。”

闻言,陈芸心中有些害怕,面上却是强做镇定道:“她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她继父考虑,你也说了,她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自然应当爱惜自己的羽毛。”

“至于前夜之事,她在牧小世子面前和在世人面前可不能一概而论,她的荣辱全系在牧小世子身上,牧小世子想怎么玩她就怎么玩,她可没有说不的权利。”

“你说的也是。”徐玲点点头,一手掩唇,摆出同情模样:“你还别说,她也真是个可怜人,虽然牧小世子许了她正妃之位,但对待上,不就跟个玩//物似的。”

“这但凡有点身份地位,都能得夫家几分尊重,她……可怜啊!”

“她自己作践自己,学娼妓靠的床//上功//夫勾引男人,所有下场都是自讨苦吃。”陈芸冷嗤一声,将方才拉过杨晴的手在衣裳上来回蹭动:“脏死了。”

第688章 和鸣

第688章 和鸣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太阳渐渐升高,三五成群玩在一处的小姐们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由丫鬟摆上提前准备好的吃食。

“呀,杨小姐呢?”陈芸四下搜寻,在确定杨晴不在后有些着急道:“你们有谁瞧见杨晴杨小姐?”

“杨小姐不是同你在一处吗?”

“我方才走开了会,回来就没见到人了。”陈芸拧着眉头,急得直跺脚。

“我方才见她朝林子外走,该不会是回去了吧?”有人适时出声,音量颇高,一时间,众人皆扭头看来。

陈芸眼圈一红,面上是难掩的自责:“她该不会生气了吧,我今日带她来,也只是想……”

话音就此戛然,她垂下脑袋,不住地往下掉金豆子。

徐玲上前,轻轻将人搂住,安慰道:“芸芸,别哭了,你也是好心。”

陈芸在众人面前一直是热情无害的形象,加之她与杨晴在这之前并无接触,可以说是无冤无仇,是以众人并未将她往坏处想。

再说了,杨晴与牧小世子有婚约在身,谁会傻到主动去得罪牧小世子,毕竟以牧小世子的行事做派,说是混世魔王也不为过。

陈芸吸了吸鼻子,抬眼看向徐玲,小声道:“她要是怪我可怎么办啊?”

闻言,正在摆弄七弦琴的成薇抬眼看了陈芸一眼,嫌恶地拧了拧眉头,随后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依旧置身度外。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心。”陈琳拍拍女子背脊,意有所指道:“只是你下回不要再这么傻便是了,你好心将她请来,她要离去,连招呼都不知道打一声。”

此言一出,引起各异心思。

是呀,陈芸好心将她请来赏梅宴,便是有了疏漏,她也不该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该不会真记仇了吧?

这么小的肚量,日后相处中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小心得罪,岂不是会被报复。

这么一想,众人皆下定决心,日后坚决不给杨晴此人递请帖,免得最后惹得一身骚。

眼看达到预想的效果,陈芸与徐玲交换一个眼神,眸中是藏不住的得意。

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陈芸捻起一块梅花糕咬了口,讥诮道:“没见过世面就是没见过世面,听说是赏梅宴,吓得马上就跑了。”

十月二十五日赏梅宴,说是赏梅宴,也不过是附庸风雅的说辞罢,梅林中的花都没开完全呢。

真正的赏梅宴在十二月一号,众女之所以在十月二十五这日弄出个赏梅宴,除却小聚玩闹,吟诗作对,还有别的心思,那就是相互试探,看看哪家姑娘到正式的赏梅宴上打算展现什么才艺。

谁都想在正式的赏梅宴上出风头,出风头也就意味着不能被人压一筹,是以哪个才艺选择的人多,选的人厉害,众人自然会有意避着点。

譬如成薇,她琴艺高超,气质出尘,她选择弹琴,众人自然会避开她。

照理来说,以成薇琴艺和性子,根本不会探听别人的虚实,更别说来参加这个虚假的赏梅宴,而事实也是,成薇在收到请帖后一直压着,根本不打算来,可就在昨日,她瞧见陈府的人上林府递了请帖,这才改变心意。

杨晴这人,她没接触过,但是曾听父亲提起,父亲提起杨晴时,面上带笑,言语间是难掩的欣赏,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对杨晴生了几分好奇。

然,今日相见,她却是有几分失望。

在父亲口中,杨晴是个牙尖嘴利胆大心细的姑娘,可她今日见到的杨晴,性子软得跟块豆腐块似的。

如今人走了,成薇更是兴致缺缺。

她正欲起身离去,就见贴身丫鬟快步行来。

“小姐……”丫鬟附在成薇耳边窃窃低语。

闻言,成薇面上表情变了变,低头认真调试琴弦。

纤纤玉指在琴弦上拨动,绵绵曲声自指尖倾泻而出。

“成薇这人一向自视甚高,怎今日不仅来赴赏梅宴,还接连弹了两曲?”

“她不是定亲了吗,必然想着趁赏梅宴好生表现一番出出风头,现在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示意我们避着点,好在赏梅宴上一枝独秀呢。”

相邻而坐的小姐们低声谈论,有嫉妒的,亦有欣赏的。

“今年的赏梅宴倒是热闹,能听见薇姐姐弹琴。”

“琴都弹了,一会对诗她肯定也来,我们要被欺负惨喽。”

说话间,琵琶声自梅林深处传来,与琴音相应和。

弹琵琶之人显然造诣不如成薇,但也并未拖后腿。

成薇一诧,手上动作未停,扭头看向梅林深处。

兀地,琴音一转,曲目骤然生变。

几乎同时,琵琶声一转,没有去追七弦琴的节拍,而是化作绿叶点缀衬托。

“铮!”琴音戛然,成薇起身,快步朝梅林深处行去。

见状,立即有人离席跟了上去。

琵琶声犹在继续,接上琴声戛然之处,继续演奏未完的曲目。

待众人赶到,就见杨晴曲腿坐于树下,双手抱着琵琶,闭目悠哉弹奏。

茶悦立于一旁呆呆地看着自家小姐,直到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她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

她家小姐,竟然会弹琵琶?

“杨晴!”不可置信的惊呼声响起,将曲声打断。

杨晴缓缓睁眼,没有去看满脸意外的陈芸,而是冲成薇露出明媚笑容:“可是阿晴弹的太差,扰到成小姐了?”

成薇亦有些错愕,只是她并未失态:“你会弹琵琶?”

“偷师学过一点。”杨晴抱着琵琶站起,笑得有些害羞,语态却是落落大方:“原本无聊,想着避开诸位小姐练练手,免得扰了诸位雅兴,奈何成小姐琴音实在太妙,阿晴一时没忍住。”

听得对方是偷师学来的,成薇目光生了变化:“你学了多久?”

“小时候常去偷师,正经学的话未满一年。”杨晴软声答道,眸中带着几许恰如其分的迷惑:“成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我以为以杨小姐在琵琶上的造诣,至少得是童子功才是,你当真只学了一年?”成薇不确定地复问道。

杨晴琵琶弹得虽算不上顶好,但在这一众官家小姐中绝对不落于下乘。

“我骗成小姐做什么,阿晴就一山野丫头,入京都也就半年,若非生活富足了,连琵琶弦都碰不起。”杨晴脸不红气不喘地卖起天才少女的人设。

她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场众人这才想起,对方在一年前还是个穷乡僻壤的穷丫头。

短短一年时间,能将琵琶练到这个份上,除了过人的天赋,也需得远超常人千百倍的努力,更何况,她还要开酒楼做生意。

要说原先众人看不上她,那么现在则只剩下敬佩。

“你……”成薇有些激动地握住女子的手,由衷道:“难怪我爹会在我面前夸你,说你这女子不一般,今日看来,果真不一般。”

“成小姐过誉了。”这回,杨晴红了面颊,羞的。

学一年就将琵琶学到这个份上,她可没那个天赋,事实上,她学钢琴学了整整二十一年,对琵琶虽说只是触类旁通,但接触的时间也不算少。

“杨小姐,虽然你是陈小姐请来的,但我瞧着陈小姐似乎并未准备妥当,铺地的巾布都是单人的,要不一会你同我一起坐吧?”成薇主动抛出橄榄枝,同时给了陈芸一记软刀子,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高冷姿态。

“那阿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杨晴颔首,面上笑容愈盛。

第689章 化被动为主动

第689章 化被动为主动

待回到赏梅宴上,成薇扶着女子坐下,由衷道:“杨小姐,你当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

“成小姐过誉。”杨晴柔柔一笑,谦虚依旧。

“我夸的不是你的琴艺,而是你的眼光和脑子。”成薇望着身侧女子,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原本我以为你被陈芸的小手段气走了,没想到,倒是我愚钝了。”

从最开始自曝出身,她便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无论是假意离去,借来琵琶,乃至请她弹奏一曲,每一步,都在化被动为主动。

最开始她被看得多低,现在就被看得多高。

叫女子看穿,杨晴并不意外,她眉眼一弯,轻笑道:“不是我眼睛厉害,而是成小姐看热闹的姿态摆得太明显了,整个赏梅宴上就成小姐一个清醒的,我自然只能找成小姐帮忙。”

“呵!”闻言,成薇失笑,倒也没否认自己看热闹的心态:“我爹鲜少夸人,更别说夸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所以我想瞧瞧,杨小姐究竟有多大本事。”

现在看来,她爹的说辞倒是中肯,并未夸大其词。

“察言观色算不得本事,只是为生活所迫罢。”对于自己的身份经历,杨晴一直坦坦荡荡。

原本成薇对女儿家抛头露脸的行为颇有微词,但对杨晴,她却是欣赏的。

她低头摸了摸视若珍宝的七弦琴,压低声音道:“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得罪陈芸的?”

“陈芸此人虽有些娇蛮,却不是个无故欺负人的主。”

“我若是知晓,就不会被骗来了。”杨晴耸耸肩,心里多少有点郁闷:“她只说邀我来赏梅,这个什么赏梅宴,我是一点都不知情。”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敌人,她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样吗?”成薇看了眼不远处的陈芸,语出惊人道:“兴许是她喜欢牧小世子吧。”

“恩?”杨晴眉头一皱,眼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

“杨小姐不知道?”成薇亦有些意外,当下徐徐为女子解惑:“打从牧小世子与杨小姐定亲,不再出入烟花柳巷后,京都对他动了心思的姑娘那是与日俱增,毕竟牧小世子身份摆在那,又越长越好看,说不吸引人是假的。”

“更何况,以前牧小世子眼高于顶,如今瞧上了杨小姐你,大家不知杨小姐的本事,光瞧出身样貌,自然觉得自己也可以。”

说到这,她斜睨了女子一眼,好心提醒道:“杨小姐有什么本事,还是趁着今日摆出来的好,藏拙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杨晴哪里不知女子说的是实话,当下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不就谈个恋爱结个婚吗,哪来那么多潜在情敌,尤其是,牧小世子在与她订婚前乃是所有姑娘敬而远之的存在,怎二人一定亲却成了抢手货。

她不是个喜欢出风头的,只是为了日后的安生,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她今日得一次性将风头出够了。

问题是,当如何出风头呢?

正苦恼着,有人给她指了跳明路。

“等用过午膳,就是赛诗会,杨小姐可要参与?”陈芸凑上前来,面上带着无害的笑容:“杨小姐既通乐理,想来对诗词也颇有研究。”

她声音不大,奈何杨晴方才一曲《阳春白雪》震惊了众人,是以此刻有许多人注意着杨晴的举动。

“陈小姐玩笑了,阿晴哪担得上通晓诗词,也就看过几本书,了解过一些诗句,不会作诗。”杨晴依旧摆着低姿态,说话间目光微微闪烁,似有几分心虚。

见状,陈芸再接再厉,热络地劝道:“杨小姐莫要谦虚,我听兄长说,杨小姐以前开酒楼时,只要稍有空闲便会捧着本书卷翻阅,最是刻苦好学,想来学识不会比我们差。”

言罢,不待女子反对,她又道:“只是对诗,用不着作诗,杨小姐就当陪芸芸玩玩嘛!”

用不着作诗?

听得这五个字,杨晴登时乐呵了,这是瞌睡了正好有人送枕头啊。

作诗她登不得大雅之堂,对诗,她九年义务教育还真不是白学的,唐诗宋词元曲,信口捻来都是流传百年的经典。

只是心中虽然高兴,为了让对方怀有期待,得到恶作剧得逞的快感,杨晴还是做出一副被赶鸭子上架的为难模样:“陈小姐都开口了,阿晴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杨小姐莫要紧张,一会杨小姐打头,对个三两句应应景便是。”有好心的小姐接过话匣,也算是提醒在场众人,一会别总把问题往杨晴那抛。

闻言,杨晴冲女子感激一笑,这一笑落入陈芸眼中,则成了心虚的表现。

弹琵琶弹得好又如何,村姑就是村姑,一会对诗保管露怯。

陈芸心中不屑,客套两句便回自己的座位上待着了。

杨晴与成薇坐在一处,享受着她带来的美食,倒也不觉拘谨。

成薇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端庄秀气吃得少,才吃了三块梅花糕便停止进食。

反观杨晴,糕点一块两块三四块地送入口中,茶盏一杯接一杯地续着。

“你……”成薇错愕地看着身侧纤瘦的女子,眼中带着几分担心:“你可是早上起得太晚没用早膳?”

杨晴啜了口茶将口中糕点压下,眼睑颤了颤,自然道:“用过的。”

“那你……”成薇斟酌片刻,最后还是直白道:“那你怎吃这般多?”

七块糕点两盏茶,她不撑得慌吗?

“多吗?”杨晴才觉出五成饱,听女子这么一问,竟是不知当如何回答。

一块梅花糕不过半指宽,小小一块跟花似的,不够咬两口,七块梅花糕,也不过勉强摆满她的手掌,算下来还没一碗米饭的量,这也能算吃得多?

二人面面相觑,憋了半响,杨晴终是忍不住抛出压在心底的疑问:“成小姐,你该不会吃饱了吧?”

“自然。”成薇点头,就见女子又捻起一块梅花糕往嘴里送。

“既然成小姐吃饱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杨晴言罢,继续吃了起来,用行动证明自己的食量。

盘中糕点一块块减少,成薇“咕咚”咽了口唾沫,全然不敢相信竟然会有女子能吃得这般多,毕竟她印象中的大家闺秀,都与她一般食量,更别说眼前姑娘形如扶风弱柳,比她还要瘦上几分。

“呀,杨小姐,你胃口可真好啊!”徐玲掩唇低呼,面上是难掩震惊。

闻声,杨晴将手上梅花糕咬去,以帕子擦拭唇角,柔柔笑道:“我与徐小姐不同,徐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打小出惯了力气,如今闲下来,食量哪能那么容易改。”

“再者,我爹娘总是让我多吃些,毕竟我太瘦了,衣裳都撑不起来。”

姑娘们都追求婀娜身段,贵女们少食也是因为怕胖,是以听此言一出,不免招来几分嫉妒。

成薇离杨晴最近,她垂眸一瞧,发现女子虽然吃得多,腰肢却是纤细平坦。

感受到女子目光,杨晴拉过女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纤细而富有弹性的触感传来,成薇捏了捏女子腰肢,由衷道:“好细的腰。”

不是那种软软柔柔的手感,而是紧实而富有弹性的,她的腰,像极了练舞之人,弧度触感却又比寻常练舞的姑娘更为曼妙。

“有法子的。”杨晴冲女子挤挤眼睛,含笑道:“改日成小姐来我家,我教成小姐。”

女人爱美是天性,众人瞧见成薇眼中惊叹,又听得杨晴有秘法,不免动了心思,而杨晴之所以当着众人的面让成薇摸自己的腰,便是抓住这个心理。

第690章 主动结交

第690章 主动结交

午膳过后,赛诗会开始之前,小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谈笑。

杨晴依旧与成薇待在一起,同她谈论乐理知识。

二人闲聊不过两句,便有人主动上前攀谈,先是打过招呼,夸赞杨晴琵琶弹得好,后偷偷拿眼去瞧杨晴的腰,装作不经意地触碰到女子腰肢。

有人起了这个头,余下之人不免蠢蠢欲动,奈何她们先前对杨晴爱答不理,此时主动凑上前,未免有些尴尬。

然,在爱美之心的驱使下,加之杨晴始终笑脸迎人,说话轻轻软软,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很快,越来越多人往杨晴与成薇身边靠。

徐玲也有些想往前凑,她全身上下哪哪都好,就是腰部容易挂肉,为了维持住好身段,她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前两日才将自己饿晕过一回。

只是没等她跨出一步,就叫人拽了回去。

陈芸一手拽着徐玲,没好气道:“你过去凑什么热闹。”

徐玲面色变了变,拿眼去看被人围在中间的杨晴,只觉心痒得厉害。

“别看了!”陈芸跺跺脚,有些气急败坏:“她们不知道杨晴的真实嘴脸,你又不是不晓得,跟这种人说话只会掉价。”

“我晓得的。”徐玲嘴上应着,心思却有些飘远。

很快,赛诗会开始,成薇因为对这些不感兴趣,又在诗词方面颇有造诣,是以由她出题。

赏梅宴上的赛诗会,梅自然是主角,成薇抛出“梅”这一字,杨晴朗声道:“东风才有又西风,群木山中叶叶空。只有梅花吹不尽,依然新白抱新红。”

声落,换来一阵叫好。

陈芸见不惯人们对杨晴投以掌声,当下上前一步,以诗句打断纷纷议论。

小小一个“梅”字,众人比了足足五轮,最后竟是以杨晴的胜出告终。

初时,众人只当这是意外,可随着赛诗会的进行,众人猛然惊觉,杨晴这是深藏不露啊。

不仅诗词对的快,对的多,还花样百出,许多从她口中出来的诗句,她们是听都没听过。

陈芸脸一阵青一阵白,原本她想着杨晴一个只会做生意的乡野丫头,让她来赏梅宴上手足无措,看清自己的身份地位,便是对她最大的折辱,哪知这小村姑不一般,不仅会弹琵琶,还能吟诗作对,她当真是个在穷乡僻壤长大的野丫头?

不仅陈芸有此怀疑,众人皆对杨晴的来路持有怀疑态度,奈何杨晴自己都承认了,家境贫寒,出身穷困,家世是一个人炫耀的资本,哪个高门大户的姑娘会将自己贬低成村妇。

再者,杨晴不懂赏梅宴是真,不懂赛诗会也是真。

众人表情千变万化,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她们这些打小请先生教习,终日在家中学琴棋书画的千金小姐,对诗竟然对不过一个刚从穷乡僻壤走出的野丫头。

要是被京都鼎鼎有名的才女压制也就罢了,叫杨晴压制,自尊心根本挂不住。

赛诗会的气氛渐渐生了变化,陈芸“蹭”地站起,表示身子不适需要先一步离去,哪知杨晴紧跟着站起,柔声道:“陈小姐要走,那我与陈小姐一道走吧,毕竟是陈小姐送我来的。”

闻言,陈芸猛然扭头看向女子,却见对方上前,亲昵地握住她的手,一脸诚挚道:“我来京都那么些时日,陈小姐是第一个主动同我说话的官家小姐,我是真心想与陈小姐结交,陈小姐不会拒绝我吧?”

杨晴声音轻轻柔柔,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带着难掩的期待,便是细瞧都瞧不出问题所在。

见杨晴主动同陈芸示好,众人不免有些艳羡,只有成薇唇角嗜着笑,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很显然,陈芸和杨晴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陈芸想耍杨晴耍不动,现在主动权在杨晴手中,只要杨晴愿意,就跟那猫拿耗子似的。

“……”陈芸憋了半响,这才从牙缝中挤出声来:“当然不会。”

“太好了。”杨晴展颜,小跑回成薇身边同她道别,并抱起琵琶,行到一李姓小姐面前,双手将琵琶递上:“多谢李小姐,若是李小姐得空,记得来找阿晴。”

“自然!”李小姐恬静一笑,直叫人觉岁月静好。

得了肯定回答,杨晴这才与众人作别,随陈芸离去。

杨晴一走,距李小姐最近的女子扯了扯她的衣袖:“茜茜,杨小姐弹的琵琶是你的呀,我说怎么这么眼熟,你是什么时候与杨小姐结交的?”

“就在今日。”李茜茜侧目,温柔道:“她让下人找我身边的丫鬟借琵琶,说是听薇姐姐弹琴手痒得厉害,又怕技艺不精扰了我们赏梅的雅兴。”

“杨小姐在琵琶上的造诣也能叫技艺不精?她也太谦虚了点。”有人接过话匣,语气有些泛酸。

到底是真谦虚,还是欲扬先抑,谁知道呢。

成薇百无聊赖地拨弄手中古琴,语气淡淡道:“在来赏梅宴之前,杨小姐在京都只有宗大公子、时掌柜两个朋友,欣赏她的都是吴公子等人,他们之中,随便一个都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杨小姐长期混迹其中,听惯了仙乐,只当京都的公子小姐造诣都是如此,会觉自己技艺不精也不足为奇。”

换而言之,不是杨晴太谦虚,而是她之前认识的人都太厉害,同一个标准用在不同的地方,结果自然不同。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表情各异。

先前她们拿杨晴当村姑看,不定赛诗会后,杨晴也觉得她们这群京都贵女不外如是。

杨晴不知梅林深处发生着什么,她故意与陈芸挤上同一辆马车,方坐正,面上无害笑容垮了下来:“陈小姐方才好似在避着阿晴,陈小姐这是不愿与阿晴为友?”

陈芸扯了扯嘴角,干巴巴道:“杨小姐哪的话。”

“也就是说,你愿意?”杨晴重新扬起笑容,一手搭在女子手背上:“真是太好了。”

声落,她抓着女子的手猛然收紧,面上笑容愈盛:“今日之事,我还不知当如何答谢陈小姐呢。”

“要不是陈小姐请阿晴来,阿晴还真出不了风头,更无处改变在一众贵女心中的形象。”

陈芸被女子明媚笑容下的阴森吓到,手下意识往回一缩,又被拽了回去。

杨晴双手轻轻按捏着女子的手,慢条斯理道:“你说,你要真整我整成功了,我没法报复,现在你没成功,你我姐妹情深的,我报复起来,应当没人会往我身上猜吧?”

闻言,陈芸顿时白了面颊:“你……你什么意思?”

“杨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今日请你赴宴可是一番好意。”

杨晴松开握着女子的手,掏出帕子细细擦拭细长的手指头:“这么说,我还真得感谢你喽?”

声落,她眼中浮现浓浓讥嘲:“没受到羞辱,是我杨晴自己的本事,你既设局害我,不讨回来,你岂不是觉得我人傻好欺负?”

“就是!”茶悦在一旁应和,气势汹汹道:“陈小姐,今日发生之事,奴婢会一五一十转告世子爷,相信世子爷会为我家小姐讨回公道。”

第691章 谄媚

第691章 谄媚

“你……”眼看对方搬出牧小世子,陈芸身子一颤,面上是难掩恐惧。

牧小世子此人是京都出了名的不懂怜香惜玉,虽然如今定下亲事后行事有所收敛,但也仅仅是因为没人去得罪他。

瞬息之间,她脑中已经浮现出无数种可能。

再抬眼去看坐于对面的女子,对方正闭目休憩,一派闲适。

陈芸紧捏着手中帕子,手背上青筋条条绽开,眼中满是不甘。

内心挣扎许久,她放下面子,压低声音道:“杨小姐,芸芸年幼糊涂,还请杨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芸芸这一回。”

“年幼?”闻声,杨晴张开双目,眼中多了几分玩味:“陈小姐年幼,莫不是阿晴年老?”

“阿晴未过十六生辰,算下来,至多大陈小姐一岁,这一岁之差,何时成了一条跨不过的鸿沟了?”

闻言,陈芸面色越发难看。

心火烧灼五脏六腑,若非强压着脾气,她早就一巴掌往那张丑陋的脸上招呼。

“撕拉!”帕子被扯开一道豁口,陈芸抬头,哑声道:“杨小姐这是不愿意原谅芸芸?”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杨晴自认不是圣人,这样不情不愿的道歉,她不接受!

“你不过就是仗着有牧小世子撑腰罢!”陈芸猛然站起,马车一晃,又颠坐回去。

她胸腔剧烈起伏,眼中是难掩的厌恶:“杨晴,就凭你自己的本事,你动得了我吗?”

“我爹是三品大员,你继父不过是六品小官,再说了,你连姓都没改,没入林家族谱,连庶出都算不上。”

“有本事你我堂堂正正比一场,让男人出手帮忙,只会被人耻笑。”

“好呀!”杨晴应得爽快,在女子稍显诧异的目光中凉声道:“我现在不动你,也不叫牧小世子帮忙,等我嫁入威王府,我再慢慢同你算这笔旧账。”

“你……”陈芸一噎,面颊涨得通红:“你还不是倚仗牧小世子,我看你就是没本事,只会同男人谄媚。”

声落,她自知失言,面上血色霎时褪去。

“小姐!”陈芸身边的丫鬟亦被吓了跳,连忙同杨晴赔礼道歉:“杨小姐,我家小姐嘴快,并无轻贱杨小姐之意。”

“她这也叫没有轻贱我家小姐的意思?”茶悦眉毛倒竖,若非肩膀被按着,她早就一个巴掌招呼过去了。

父亲是正三品大员又如何,言语如此尖锐刻薄,就该受到教训。

“凭你自己的本事,你又动得了我吗?”杨晴一手按着茶悦,双腿随意交叠:“你今日之举,不也仰仗着你的身份,仰仗着你的人脉,怎的,你的人脉可以用,本小姐的人脉就用不得?”

“会投胎是你的本事,能嫁个好人家是我的本事,褪去你陈家二小姐的光环,你还剩下什么,你拿什么跟我比?”

“你陈二小姐会的,我杨晴不一定比你差,我杨晴能做的,你还真不一定做得了。”

“若是你我对调身份,我一定会过得比你现在好,而你也一定走不到我今天这一步。”说到这,杨晴轻蔑一笑:“你这一身琴棋书画的本事,怕也只能在大街上献艺。”

“杨晴!”陈芸被女子所言气得失去理智,抬手就照着女子面上扇去。

茶悦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然,这一巴掌亦没有打出。

杨晴按着茶悦的手,神色颇为无奈:“茶悦!”

茶悦张了张口,愤愤不平道:“小姐,她折辱你在先,对你动手在后,难不成您还要忍着她?”

有牧小世子撑腰,又是对方不敬在先,这一巴掌怎么就不能打了?

杨晴按住茶悦的双手,笑得好不温柔:“你这一巴掌下去,我和陈小姐还怎么互称姐妹?”

言罢,她扭头看向陈芸,眸中添了几分冷意:“你说呢,陈小姐?”

陈芸被女子的眼神吓到,连忙将手抽回,同时往车厢内挪去,把二人距离拉至最大。

茶悦心中不忿依旧,奈何自家小姐已经开口,她自然不能动手打人。

别看茶悦岁数小,只是一个黄毛丫头,但她跟着林爷爷学了几个月功夫,人又刻苦,是以会一些简单招式,力气也比同龄姑娘大上许多,对付大男人或许有些吃力,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家小姐绝对不在话下。

气氛诡异凝结之际,马车越过城门,鼎沸人声传入耳中。

陈芸回过神来端正身子,朱唇开开合合,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

陈芸到底是自负的,让她低声向一个村姑求原谅已是极致,再低的姿态,她是怎么都摆不出,哪怕她心知,错过这次机会,迎接她的将会是报复,她尤心存侥幸,认为牧小世子作为世子爷,不会屈尊去管女子间的摩擦,便是管了,也至多在人前让她下不来台。

在众人面前丢面子,也总好过被一个恬不知耻的村姑踩在脚下。

“吁!”马车在林府前停下。

不等杨晴起身,就听得马车外传来恭敬的行礼声:“世子爷!”

此言一出,众人具是一愣。

“杨晴可在马车上?”牧小世子稍显沙哑的声音传来,随后是车夫肯定的回答:“杨小姐就在马车上。”

声落,一只大手伸入马车内,将帘子挑开。

“还不下来?”牧锦风冲杨晴伸手,神色是陈芸不曾见过的柔和。

杨晴将手搭在男子大掌上,方挪动一步,就见茶悦伸手指向陈芸,压着声音告状:“世子爷,陈小姐方才欲动手打我家小姐,还骂我家小姐只会同男人谄媚。”

此言一出,马车内空气瞬息凝滞。

杨晴嗔怪地横了茶悦一眼,却发现那小丫头早就将头扭向一边,仿佛这样就能免于责备。

牧锦风下意识看向杨晴面庞,在确定她没有受伤后,这才拿眼扫向缩在车厢角落的女子。

冰冷目光落在身上,陈芸身子一颤,整个人不住发抖,忽然后悔自己性子大,后悔自己好脸面,没能放下骄傲与姿态。

“她说你会谄媚。”牧锦风目光再度投落在心上人身上,神色好不温柔:“要不你说几句好话给小爷听听?”

闻言,杨晴冲男子翻了个白眼,惹来一阵畅快的笑声。

牧锦风手上用力,将人从马车内带出。

“咚!”陈芸倒在马车内,胸腔剧烈起伏,眼中是难掩恐惧。

牧小世子对杨晴的态度,远在她预料之外,似乎,杨晴并非靠谄媚勾住牧小世子的目光,似乎,牧小世子对杨晴是真的喜欢,且纵容得有些过分。

第692章 没洗脸

第692章 没洗脸

入了林府,行到无人处,牧锦风面上笑容瞬息消失。

他松开握着女子的手,扭头看向茶悦,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茶悦垂首,据实答道:“小姐昨日收到陈小姐的请帖……”

“茶悦!”杨晴横了茶悦一眼,想要制止,不料口鼻被一只大手捂住,腰肢连同双手被男子单臂禁锢。

牧锦风简单粗暴地扼杀了被打断的可能,冲小丫鬟抬了抬下巴:“继续说。”

“是!”茶悦颔首,顶着自家小姐炙热的目光,把事情因果一字不落全都交代了,包括杨晴是如何被骗,到了赏梅宴上又是如何被冷落欺负,以及她所看到的陈芸做出的所有小动作。

初时杨晴还在挣扎,听到最后,不由得惊呆了。

她作为被算计的一方,全然没发现陈芸做了那么多小动作,茶悦是怎么发现的?还有,有的欺负那能叫欺负吗?那是拿来凑数的吧?

譬如陈芸几度将她的手捏出印子,那是因为梅林冷,血液不循环,轻轻一捏都能出印子。

然,茶悦这小丫头就是个记性好的,她记得自家小姐对自己的所有好,因此,她也会认真记住别人对自家小姐的所有坏。

牧锦风听着小丫头从大处说到芝麻点的小事,也不出声打断,一桩桩一件件听得颇为认真。

等茶悦说完了,他沉吟片刻,沉声道:“去你们夫人那待着,告诉她你家小姐在外受了欺负,小爷会给她讨回公道。”

末了,他顿了顿,又道:“记得同你们夫人说,你家小姐因为你告密准备揍你,你们夫人会护着你的。”

“是!”茶悦屈膝应声,偷偷拿眼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二人目光在半空中对上,她连忙撒丫子往主院跑去。

待小丫鬟消失在拐角处,牧锦风这才将人松开。

得了自由,杨晴回身照着男子素白的衣摆就是一脚:“牧锦风,你捂我捂上瘾了是不是?”

“这件事,你自己解决是治标,小爷解决是治本。”牧锦风轻巧避开,牵起女子的手朝偏院行去:“若你们间只是女儿家的小摩擦,小爷自然不管,可她胆敢对你动手,已经不是在冒犯你,而是冒犯小爷了,懂吗?”

他牧小爷未来的夫人她都敢动手打,这个陈芸,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由你出面,岂不是让她更有话说。”杨晴不愿将此事告诉牧小世子,原因有二,一来,她不喜欢告状,二来,她想收拾得陈芸心服口服。

“你觉得,小爷同你一般蠢?”牧锦风斜睨了女子一眼,眸中深意不言而喻。

“牧锦风,你一会说我泼,一会说我蠢,那你干嘛还要娶我?”杨晴言罢,尤觉得有些不爽,当下踮起脚尖抬手比划道:“你自己瞧瞧我两的身高差,才差那么点。”

她用手比了指甲盖大小,表情好不认真:“这么点……啊……”

牧锦风一手将女子按回原形,低头在女子脑门上啄了下:“因为小爷喜欢你。”

声落,在女子有些害羞的目光中,他微微拧起眉头:“你今天额头怎么有味道?”

“啊?”杨晴一愣,脑门又被啄了下。

牧锦风砸吧着嘴,随后掏出帕子擦拭唇角,又为女子擦拭额头。

锦帕上晕出淡淡脂粉印记,牧锦风眉头瞬间抵在一处:“你没洗脸?”

杨晴看着帕子上的印记,登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是脂粉,脂粉,你懂吗?你以前天香楼都白去的?”

没洗脸,亏他说得出口。

闻言,牧锦风心中不免有些尴尬。

他是经常出入天香楼不假,可他又没碰过里面的女人,再说了,他又不是变//态,没事拿女子的脂粉来研究,往帕子上涂抹。

只是心里尴尬归尴尬,傲娇如牧小世子,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在这方面跟张白纸一样。

他手执帕子,有些粗暴地糊在女子面上:“脂粉小爷自然懂,只是你这张脸画了妆面和没画没区别,你让小爷怎么辨别?”

她要不说她上了妆,他还以为她脸叫风给吹红了呢。

“怎么就没区别了?”杨晴梗直脖颈,指着自己的眉毛道:“看到没有,这眉毛,这眼睛,还有这嘴。”

见女子撅着嘴,牧锦风脑袋一低,将唇印了上去。

杨晴脸一下涨得通红,她眼珠子骨碌碌地四下转动,垂于身侧的双手缓缓抬起,勾住男子脖颈。

不等她主动加深这个吻,男子忽然直起身来。

牧锦风吐了吐舌头,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你想毒死小爷是不是?”

末了,不待女子回应,他用帕子洗脸似的将女子面颊抹了个遍:“就你这一脸怪味道的东西,小爷吞下去至少折寿十年。”

“牧锦风!”杨晴推开男子的手,气呼呼道:“我面皮都要被你蹭掉了。”

言罢,她摸了摸泛红的面颊,没好气道:“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牧锦风一把将人拽回,用帕子细细擦拭女子唇上口脂:“以后没事别抹这东西,小爷不喜欢看,白瞎了银子。”

“我抹给自己看的,谁抹给你看了?”杨晴再度掰开男子的手,转身朝偏院行去:“你要没事,我可回去休息了。”

牧锦风迈着大步跟上女子步伐,极其自然地牵着女子的手:“今日林叔来我们家,小爷听说,你被陈家的姑娘请去那个没甚趣味的赏梅宴,担心你太笨受人欺负,所以过来看看你。”

京都贵女多眼高于顶,他就怕她去了之后为有心人为难,弄得心里不自在。

“没想到你这小泼妇笨是笨了点,倒是有两手,竟然还会弹琵琶。”

“我会的可多了呢。”杨晴晃着手指,洋洋得意道:“所以你要知道,你能够娶到我,完全就是因为我这人生性低调,不喜欢出风头,否则追求我的公子能在我们两家门口连条线。”

“你也要知道,追求你的人再多,能得到你的也只有小爷一个。”牧锦风举起二人交握的手,眸光好不认真:“你只能是小爷的人。”

第693章 不一样了

第693章 不一样了

杨晴甩了甩男子的手,没能甩开,当下将手背在身后,拉近二人距离。

她用肩膀顶了下男子胳膊,嗔道:“你就这么自信呢?”

牧锦风垂眸看着心上人,唇角勾起一抹痞气的笑容:“因为小爷姓牧,除了邱秉文,没人敢正面同小爷抢,但邱秉文的性子注定了你不会选择他。”

“所以,不管你藏拙与否,你都只能是小爷的人。”

叫男子戳中内心,杨晴撇撇嘴,哼哼了两声,扭头去看院中的老树。

等将杨晴送回闺房中,牧锦风折身离去。

离得远远的,就见林杭一手捧着本书卷走在小道上,一手挠着脑袋,像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莽撞从边上跑来。

女子出现的太过突然,林杭躲闪不及,霎时间二人撞了个满怀。

他一手维持着下意识要将人推开的动作,指尖动了动,只觉掌中摸到了什么异常软的东西。

“啊!”春丫尖叫着后退,双手抱胸,小脸涨得通红:“少爷……你……你……”

“我……”林杭迷茫地看着女子惊慌的动作,再去看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触碰到的软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他面颊一下涨得通红,表情好不尴尬:“我……我不是故意的。”

“奴婢……”春丫双手抱胸,身子不住抖,泪水“簌簌”而下:“奴婢不活了!”

声落,不待林杭出言安慰,寒光闪过,一柄剑横隔在二人面前。

“牧小世子?”

“呐!”牧锦风将剑柄对准春丫,冷声道:“拿去!”

“世……世子爷?”春丫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顺着眼角滚落:“世子爷,奴婢只是一时承受不住,并无与少爷计较之意,还望世子爷放过少爷,少爷为人正直纯良,绝非轻薄良家女的宵小之辈。”

见女子被自己无意轻薄了还为自己说话,林杭心中愧疚愈浓。

牧锦风将未来大舅子的反应看在眼里,眉头皱了皱,冷声道:“你不是要死吗,小爷已经把剑递给你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具是一愣。

春丫眼角尤挂着泪水,却是忘了哭泣:“世……世子爷……”

牧锦风“哐当”一声把剑丢在地上,神色无比冷漠:“要死死快点,别耽误小爷的时间。”

“奴婢……”春丫嗫嚅着唇,扭头冲少爷投去求救目光。

林杭见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牧小世子,她只是没遇上过这种事,这才说了糊涂话,你千万不要当真。”

“糊涂话?”牧锦风斜眼看向跪在地上的丫鬟,眼中带着几分征询。

“奴婢说的糊涂话。”春丫白着张脸连连点头,生怕迟疑一步就被砍了脑袋。

“既然是糊涂话……”牧锦风斜眼看向身侍从:“柏青!”

柏青上前一步,将丢在地上的佩剑捡起收入剑鞘中。

见状,春丫心中长出一口气。

“虽然你不想死了,但方才之事小爷既然瞧见,就得给个处理的办法。”牧锦风再度开口,说话间拿眼看向未来的大舅子:“林公子意下如何?”

林杭挠挠脑袋,包子脸上满是为难:“我头一回遇上这种事,不知当如何处理,既然牧小世子愿意帮忙解决,那就麻烦牧小世子了。”

“你呢?”牧锦风斜眼睨了跪在地上的小丫鬟一眼。

“春丫全听世子爷处置。”春丫低眉垂眼,垂于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紧握,掌心被冷汗打湿。

直觉告诉她,牧小世子来者不善,很可能看出了她的企图,可她身为小小丫鬟,断没有拒绝的资格。

话音方落,一块碎银落在她面前,随后是男子冷漠得几近冷血的声音:“收拾收拾,滚出林府,小爷不想再在林府见到你。”

“世子爷!”春丫低呼,本就苍白的小脸登时失去所有血色。

牧锦风收回目光,冲林杭点头致意,施施然离去。

“世子爷!”春丫意欲扑上前,叫柏青拦住去路。

“我家爷让姑娘走,姑娘就自己走吧,惹怒了我家爷对姑娘没有好处。”柏青好言劝道。

“少爷,您帮奴婢说句话,奴婢求您了。”春丫抱着林杭的腿,哭得梨花带泪,期期艾艾好不可怜:“奴婢……奴婢是侍候小姐的,方才之所以冲撞少爷,乃是因为弟弟生病,心中急切,这才乱了方寸。求公子留下奴婢,奴婢还需得林府的月俸给弟弟治病,只要公子愿意留下奴婢,奴婢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公子。”

“这……”林杭到底不是个铁心肠的,他为难地看了柏青一眼,好脾气道:“柏青,这左右不过小事一桩,没必要将人赶出去吧。”

“再说了,这件事上我确实有错。”

要不是他不小心摸到女子胸,也不至于闹成今日这般局面。

“林公子此言差矣。”柏青一脚将春丫弄开,抬头冲林杭恭敬道:“林公子,此处是林府,您是主,她是仆,您让她做什么都是她该做的,她若不愿意,可以不在林府做事,但方才那场明明是意外,是她有错在先,她不反思自己所作所为,反倒寻死觅活,就是僭越了。”

“再者,不管发生什么事,府中有身怀六甲的夫人,就不能行事莽撞毛手毛脚,这是规矩,在入林府之前,管家应当统一教导过。”

“今日她撞上的是林公子,被赶出林府是她该受的教训,且不说以林公子的身份不是她一个小小丫鬟能够冲撞的,万一今日从这走出来的不是林公子,而是林夫人,后果不堪设想。”

林杭本没想那么多,听到这,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今日被撞到的是他还好,若是撞到他娘……

娘亲胎像不稳,哪经得起这么一撞,这不是要命吗。

“还有,作为一个丫鬟,她在撞到林公子后,第一反应应当是告饶,说明自身难处,胞弟有病在身,她却有心思与林公子计较,看着似乎并没有那么急切。”柏青说到这,冷眼睨了春丫一眼,声音抬高几分:“我家爷打小在深宅大院长大,这种不入流的把戏见得多了,这要是发生在牧府,他必将人拖下去杖责三十大板以儆效尤,只是将这小丫鬟赶出去,乃是念着林公子仁慈,不愿让林公子难受。”

柏青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杭哪里还会不明白,他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星眸有些暗淡:“还不快走!”

春丫一颤,不敢耽搁,捡起地上碎银仓皇而去。

见状,林杭眸色愈发暗淡:“这丫鬟小心思怎这般多。”

“林公子心性纯良,不知深宅中人心险恶。”柏青叹了口气,显然也被这桩事恶心到了:“世人皆想要富贵,但不是所有女子都如杨小姐那般,愿意自己去搏一条出路,大多时候,她们都想依附男人,林公子方成为官家少爷,心思单纯,心中无太多尊卑贵贱之别,林大人武艺高强,前途不可限量,自会有人想要通过攀附林公子走富贵路的捷径。”

“这样吗?”直到此刻,林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真不一样了。

第694章 步入正轨

第694章 步入正轨

很快,春丫被牧小世子赶走的消息传入杨晴耳中。

茶悦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当时的场面,言语之传神,仿佛自己就在现场:“我说那小贱蹄子怎老是走老爷少爷练功那条道,原本我还以为她想勾引老爷呢,没想到竟然对少爷下手。”

说到这,她跺跺脚,有些生气道:“若不是牧小世子恰好撞见,以少爷那般单纯的性子,不定就给那小贱蹄子一个妾室的名分了。”

杨晴看着小丫头生气的模样,抿唇低笑道:“你这小丫头,怎比我还生气。”

“世间像少爷这般善良的男子已经不多了,奴婢也是不希望少爷被这些肮脏事污浊了内心。”茶悦言罢,有些生气地扯了扯衣袖:“要是我当时在场,非得揭了那小贱蹄子一层皮不可。”

她一口一个“小贱蹄子”叫得顺口,听得杨晴一愣一愣。

这小丫头,还真是个小辣椒,这要等长大了不定要呛死多少人呢。

春丫这件事,很快被管家拿来抓典型,并以此为契机立下规矩。

林府内禁止在各个出入口追逐打闹,拐角处不许贴墙走,在老爷少爷练功期间,丫鬟一律绕着花园走,不得扰了老爷和少爷。

与规矩相对应的,是惩戒手段。

若是犯了前两条,第一回罚半个月月俸,第二回直接赶出林府,若是犯了第三条,则要额外干活打扫院子。

对于管家立下的规矩,杨晴颇为满意。

不许追逐打闹这点她还真没多想,毕竟府内的下人多是十几岁半大的孩子,正是爱玩的年纪,偶尔打打闹闹,只要不耽误正常做事都是可以理解的。

如今管家在“不许追逐打闹”前加上“出入口”这一条件,既保证她娘不会受到惊吓,又没有禁锢孩子们的天性,倒是个不错的两全之法。

有错当罚,有功自然也当赏,这样才能够得人心。

在杨晴的授意下,林氏让人买了点补品给管家年迈的母亲补身子,又给了管家五两赏银。

下人们见识到了林氏身为当家主母的气派,一个个登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不过立了个规矩,就得到如此多的赏赐,只要好好给林府办事,还愁没有赏银?

林府慢慢步入正轨,越来越像模像样,虽然林氏这个当家主母只能简单地识文断字,不通诗词礼乐,更不懂规矩,但林府内宅却远比其他高门大户的内宅要安宁。

原因有二,一来,杨晴许给了牧小世子,林氏有女儿给撑腰,二来,林方朔除了公务与会见同僚,吃喝嫖赌样样不沾,不仅不去烟花柳巷之地,有不老实爬床的丫鬟也被他一脚踹出房门,还让人打了二十个板子赶出去。

女儿聪明有本事,夫君疼爱尊重,府内下人自然听林氏的话。

更何况,林氏不是那种野蛮粗鄙的村妇,她身上虽还有些许村妇的小家子气,却在努力改变。

因为女儿会赚钱,家中开销颇为宽裕,是以林氏给自己请了一位先生教习功课,又给继子报了京都最好的书院。

教习林氏功课的是一位早年家道中落的女先生,极负才情,讲解诗书总能由浅入深,再加上瞧着林氏一个身怀六甲的中年妇人还有一颗识字的上进心,是以格外认真负责。

杨晴每每去主院找自家娘亲,都会在一旁蹭课,几乎是自然而然的,女先生由教林氏一人转变为教林氏母女二人。

杨晴本身水平是一流大学的水平,读书多,又好学,穿越之后更是没有将学习落下,而她的人设却是生长于山沟沟的小村姑,未曾请过先生,系统地习文断字,学弹琵琶只有一年时间,是以在先生看来,杨晴这样的天赋,那是万中无一的天才,身为女子实在可惜。

女先生在京都名门中颇具声望,许多才女都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她的话,众人自然相信,是以杨晴在京都的名声渐渐发生转变,由暗地里所传的贪慕虚荣以色侍人摇身成了不为出身所累的积极上进的形象。

这期间,时明月三朝回门,抓着杨晴与牧铃君大吐苦水。

原来,时明月因为婚前太过焦虑,以至于经期紊乱,本来月初才来过的葵水,在她洞房当夜突然造访。

可怜时明月画着最精致的妆容,与心上人正是情浓之时,被葵水生生打断。

她本打算咬咬牙浴血奋战,奈何宗凡为了她身子着想死活不肯,二人你压我来我推你,血色登时在大红色的被褥上晕染开来。

于是乎,新婚夜一对新人就这么站在榻边,守着丫鬟换被褥。

从洞房花烛到三朝回门,二人都没能圆房。

煮熟的鸭子都扣碗里了,还是一口没能吃上,时明月心里别提多难受了,比走路上丢了一万两银子还难受。

不止时明月心中郁闷,牧铃君也有心事。

打从她回到怀王府后,便一直住主屋,邱秉文睡在书房内。

每天晚上,她都从屋内用铁链将门反锁。

对于她的所作所为,邱秉文并无意见,甚至不曾夜半造访,言行举止好不君子正派。

然,牧铃君因为心有提防,夜夜浅眠,时常在夜半听得隔壁屋传来翻身的声音。

后来她才知晓,邱秉文认床,换了屋后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她主动找对方,要求二人换房睡,却遭到对方拒绝。

邱秉文表示,他恢复了少许实权,可以借口忙公务待在书房,可以借口怕扰她休憩不回主屋睡,但她没有借口,在公开和离之前,还是不要露出马脚的好。

牧铃君心知男子说的在理,只得接受这样的安排,心中愧疚却是与日俱增。

与时明月的不吐不快不同,她的心事,只能憋在心里。

和离书到手的事她不能说,若在此时单提及邱秉文态度上的变化,怕是要招来白眼与一通唾弃。

牧铃君心中是有邱秉文的,更何况,对方给了她自由,又护住了她的脸面,她自然不愿见他被人唾骂。

第695章 招笑话

第695章 招笑话

时间在欢喜与苦恼中向前推进,很快,十一月来临,杨晴与牧小世子婚期将至。

在时明月将要成亲时,上到礼乐,下到喜服,无一不是她亲手操办,哪怕宗凡已经打点得井井有条,她也要自己再过一遍手。

与时明月的紧张小心不同,杨晴在成亲这事上有些没心没肺,礼乐全由牧家那边挑选,喜服来了就试,每天该玩玩,该乐乐,闹得林氏头都大了:“你这臭丫头,成亲可是件大事,你怎么就一点都不上心?”

杨晴咬了口甘蔗,无辜地眨巴着眼睛:“牧家是大户人家,细节上有管家和宫里的嬷嬷把控,我就是上心了,能挑出花来不成?”

“再说了,我的欣赏水平能和威王府的人做比?”

林氏一噎,就听得女儿继续道:“既然操心没用,我还操那个心做什么?”

声落,杨晴将咬完的甘蔗渣往前一吐,甘蔗渣落在五尺开外,骨碌碌滚了两圈,又被风吹到脚边。

“哎呀!”杨晴一拍大腿,扭头看向身侧妇人。

林氏咬了口甘蔗,认真咀嚼一番,趁着风停下之际吐出甘蔗渣。

甘蔗渣稳稳落在三尺开外,一动不动。

“行了,银子拿来吧。”林氏摊手,脸上笑开花了。

杨晴皱着张脸,手在袖子里摸索半天,最后摸出了一张十两的银票,嘴上不忘嘀咕道:“我就剩这最后一张了。”

“十两的票面还剩一张,不是还有一百两的吗?”林氏正赢在兴头上,哪肯让女儿离去。

“娘!”杨晴瞪圆了眼珠子,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您这是要榨干我呀?”

林氏因为胎像不稳,整日除了读书,就只能在家躺着,不能跨出府邸半步,闷得人心情都不好了。

杨晴为了逗自家娘亲开心,没事就来同她讲些新奇故事,又因有了身子的林氏特别贪甜,喜欢吃甘蔗,杨晴索性就每天陪她啃甘蔗,母女两还比赛谁吐甘蔗渣吐得远,输的一方要给赢的一方十两银子。

因为这个比赛,杨晴每日都会准备十张十两的票面来输,前两日还好,也就输个七八十两,还有结余,今日十赌十输,不过十盘,准备好的银票都输了个干净。

“是你自己说要玩的,娘一把年纪了拉下老脸陪着你玩,你可不能中途逃跑。”林氏点了点女儿的鼻头,说话间又咬了口甘蔗。

杨晴无语,她明明是听娘亲怀念年幼时童趣,这才出的主意,怎就变成她想玩了?

罢了罢了,孕妇就跟小孩似的,哄着就对了。

杨晴爱财,但对家人绝不吝啬,是以虽然输得多,她也不觉心疼。

母女并肩坐在台阶上,咬着甘蔗龇牙咧嘴地啃出甘蔗渣,非但不让人觉得不雅,反温馨得过分。

玩了小半个时辰,杨晴双手揉着腮帮子,可怜兮兮道:“不行了不行了,娘您饶了我吧,再咬下去我今晚豆腐都嚼不动了。”

“年纪轻轻的,牙口怎这般差。”林氏张口,只觉腮帮子一酸,当下连忙用手捂住。

“您还说我呢,您明明牙也酸了。”杨晴“噗嗤”一乐,笑得合不拢嘴:“您总说我掉钱眼里,明明您才是掉钱眼里,我都是跟您学的。”

母女两人相互揭底,气氛好不快活,侍候一旁的丫鬟小厮听了忍不住捂嘴偷笑。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杨晴一张口,只觉整张脸都在发胀。

等将肉菜送入口中,她方知何为灾难。

只要一咀嚼,咬肌就阵阵发酸,根本嚼不动。

杨晴这边受难,林氏那边也不好过,母女二人就跟放了慢动作似的,几个弹指嘴才动一下。

林方朔吃完两碗米饭,抬头见妻女饭菜只动了两口,当即放下碗筷,关切道:“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闻言,林氏耳根一热,不好说自己贪嘴闹的,毕竟她一把年纪人,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说出来实在招人笑话,是以她心思一动,以帕掩口假装干呕两下。

林方朔虽没见证过一个小生命在女人腹中一天天长大,但他也知晓,女人害喜是会影响胃口的,当下连忙道:“茶悦,还不快扶夫人回去歇着,再让厨娘做些酸食。”

“是!”茶悦亦没往甘蔗上想,手脚麻利地将人扶了下去。

眼看唯一在同一阵线上的盟友借怀孕遁逃,杨晴欲哭无泪,手中抓着筷子,不知当举当放。

“阿晴?”林方朔看了眼举止颇为古怪的女儿,眼中带着几分询问。

女人害喜会影响胃口,这点他是知道的,只是翠翠害喜,阿晴怎也跟着吃不下饭?

难不成,她也有了?

林方朔心中一惊,稍不留神,手肘将筷子扫落在地。

“啪嗒”一声响,四道目光齐齐投来。

林方朔维持着一张冰块脸,语气有些生硬:“怎不说话?”

“爹,阿晴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是和娘比赛吃甘蔗,酸了腮帮子,现在吃不下饭了。”林杭言罢,再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得直不起腰来。

原本他一直觉得,妹妹成熟冷静,就跟他姐姐似的,一点都不像十五六岁的姑娘,现在看来,妹妹还是很可爱的,就是个小姑娘性子。

林方朔一滞,还没等反应过来,身侧父亲也笑得前俯后仰。

“你答应了我不说……嘶……”杨晴话音未落,腮帮子再度抗议。

她双手揉着面颊,气呼呼地瞪着兄长:“叛徒,林杭你就是个叛徒。”

“哈哈哈!”回应她的,是兄长爽朗的笑声。

“杭儿!”林方朔一巴掌盖在儿子脑袋上,沉声道:“你怎能笑话你妹妹。”

说话间,他弯了弯唇角,显然憋笑憋得厉害。

“呵!”一声低笑将突然降临的沉默打破,很快,餐桌上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杨晴耷拉着张脸坐在餐桌前,只觉欲哭无泪。

明明她是被拉着比拼的那个,怎到头来笑话全落她一人身上了?

若不是她现在还没成亲,她定然帕子一掩,学着娘亲装孕吐。

正郁闷着,茶悦去而复返匆匆行来:“小姐!”

茶悦行到杨晴身边,压低声音道:“陈家来人了,闹着要见您呢。”

“陈家?”陈是个大姓,京都姓陈的人家实在太多,是以杨晴第一时间并未意识到来者是哪个陈家。

很快,她从茶悦的表情中反应过来,这个陈家,应当指代的是与她有结怨的陈芸陈家。

“就是陈芸陈小姐身边的丫鬟。”茶悦说到这,偷偷拿眼看了自家老爷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好像,那个陈小姐出了什么事。”

陈芸出事了?

杨晴眸光一沉,起身快步朝中堂行去。

第696章 讨要公道

第696章 讨要公道

还未行入中堂,就听得女子抽抽搭搭的呜咽声从堂中飘出,哭声哀婉,好不可怜。

杨晴大步跨入,就见那日跟在陈芸身边的大丫鬟正用衣袖抹着眼角,不住地朝下掉金豆子。

听得脚步声,丫鬟银杏抬头,有些不甘愿地屈膝行以一礼:“奴婢见过杨小姐。”

“说吧,什么事。”杨晴懒得去观察小丫鬟面上是何种表情,自顾自行到主位上坐下。

“我家小姐今儿个一早从阁楼上跌下,摔断了两根手指,面皮也刮花了。”银杏说话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主座上容貌清秀的女子,眼中带着难掩的怨毒。

杨晴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所以呢?摔断手就去找大夫,你来找我做什么?”

“奴婢只想告诉杨小姐,人在做,天在看,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就算报应不到作恶的人身上,也会报应到生而不教的……”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杨晴甩甩打痛的手,在丫鬟惊讶的目光中反手又是一记耳光。

“啪!”

银杏被打懵,还没等作出反应,脸上又挨了两记耳光。

因为用力,杨晴掌心迅速泛红。

她站在丫鬟身前,素来温和的眼失了平静,被血气染红:“陈家高门大户,就是这么教丫鬟的吗?”

“奴婢,奴婢只是诅咒那犯恶之人,并未……”

“啪!”杨晴抬手,又是重重一巴掌:“大胆奴才,你当本小姐是傻子吗?你无事跑本小姐面前诅咒作恶之人,不就是在指桑骂槐。”

几个巴掌下来,不仅将银杏打得大气都不敢出,就连茶悦都震惊了。

在她印象中,小姐永远是温柔的,说话轻声细语,对待所有人善良大气,像今日这般动怒,显然是气到极点。

“奴婢可是陈府的人,就是教训,也不当由杨小姐来教训。”银杏方挺直腰杆,强硬地回了一嘴,又挨了一记耳光。

这一回,打她的是茶悦。

小丫头一手叉腰,神情凶煞,就跟那战斗的公鸡似的:“这里是林府,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嘴碎,莫说教训,乱棍将你打死都是你活该!”

“就你一个小小丫鬟,死了不过黄土一埋,难不成你认为你家老爷会因为你的死与我家老爷撕破脸?”

方才杨晴动手太快,以至于茶悦注意力全在自家小姐动手打人一事上,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陈家这个丫鬟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一句“生而不教”,显然指向夫人,夫人有孕在身,又胎像不稳,正是身子最虚弱的时候,她这个时候跑到林府来诅咒,用心之险恶,简直令人发指。

“你……”陈府丫鬟后退半步,双手捂着肿成猪头的脸,彻底熄了气焰。

“你说你是陈府的人,轮不到本小姐来教训,好,今日本小姐倒要看看,这件事陈大人他管是不管。”杨晴言罢,声音拔高几分:“来人,将这贱婢拿下,随我去陈府!”

“是!”中堂外传来应声,很快,两个小厮行了进来,一左一右将陈府丫鬟按住。

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已是脱离一个小小丫鬟能够掌控的范围。

银杏在来林府之前,她家小姐曾说过,杨晴与林氏母女二人关系极好,若是当着杨晴的面指桑骂槐诅咒有孕在身的林氏,杨晴必然沉不住气。

到时候,她吃了几个巴掌,肿着张脸从林府出来,杨晴温柔端方的形象就不再完美无瑕。

再者,因为她家小姐摔断手指是叫杨晴害的,杨晴做贼心虚,心中就是再生气也只会拿她这个小丫鬟出气,闹不到台面上来。

不曾想,杨晴动了气,打了她,还要将这件事闹大。

傍晚时分,正是各家各户用晚膳的时候,街上行人并不多,杨晴一行又是坐的马车,是以没人注意到气氛的不对劲。

等杨晴赶到陈府,陈大人正好在府中。

听得林家姑娘来访,还指名要见自己,陈大人不免有些糊涂。

他知道自家女儿主动与杨晴结交,二人关系还算不错,如今女儿不小心摔断手指,杨晴来看望在情理之中,只是要见他又是怎么一回事?

心中虽然疑惑,陈大人还是让下人将杨晴请入。

同朝为官,陈大人与林方朔私交还算不错,是以在听得有人夸赞杨晴时,曾故意打趣林方朔,笑他捡到了一个好女儿,哪知林方朔这么一个平素里面无表情的人,提及继女竟是有了笑容,不仅默认了外人的夸赞,自己也紧跟着夸了几句。

能坐到陈大人这个位置上的,哪个不是人精,是以仅凭三言两句他就断定,林方朔与继女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关系比寻常父女还要亲近。

林方朔那样一个冷面木纳,不会表达自己情感的人,会与继女关系好,必然是继女的功劳。

再一想牧小世子与杨晴定亲后就不再去烟花柳巷,同时与威王父子关系缓和,更是让陈大人对杨晴这个小姑娘生了几分好奇。

然,当他见到林家姑娘,第一感觉便是突兀。

是的,突兀,他所知道的杨晴,是个温柔大气的姑娘,几乎从不与人闹红脸,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姑娘,满身凶煞之气,与他心目中的形象相去甚远。

“杨晴见过陈大人!”杨晴屈膝施以一礼,声音轻柔,与身上煞气形成强烈反差。

“杨小姐快快请起。”陈大人抬手虚扶一把,正欲让人看茶,就见林府的下人压着他陈府的丫鬟行了进来。

“杨小姐这是?”陈大人目光落在银杏高肿的面颊上,眉心微微隆起,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银杏乃是芸儿身边的大丫鬟,平日里最是讨芸儿喜欢,怎今日叫人打成这般模样,莫不是杨晴与芸儿的关系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陈大人,您府上的丫鬟方才来我林府,无故诅咒我娘,阿晴希望,陈大人能给阿晴一个公道。”杨晴直起身子,态度不卑不亢,甚至于,语气有些强硬。

闻言,陈大人眉头拧得更深了:“怎么回事?”

银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颤巍巍道:“老爷,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奉小姐之命去林府告诉杨小姐她摔伤了,让杨小姐过来看她,哪知……”

话音就此戛然,银杏双手捂着高肿的面颊,不住往下掉金豆子。

“我今日只身前来,乃是不想将事情闹大,坏了陈大人与我爹的关系,毕竟这只是女儿家的小心思,登不得台面,但你若是冥顽不灵,阿晴一介女流人微言轻,只能请我爹自己出面解决此事。”杨晴望着跪在地上的丫鬟,语调轻软,却是将自己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陈大人看了眼自己府上的丫鬟,又看了眼林家姑娘,态度和蔼道:“杨小姐,这丫鬟不说实话,你同我说,只要核查属实,我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谢陈大人!”杨晴颔首,将事情一五一十尽数和盘托出,从陈芸如何做局羞辱她,到她恫吓陈芸要报复回去后陈芸的种种不堪反应,期间并未未粉饰自己的言行。

听得女儿仗着自己的权势欺压他人,甚至轻贱别人家的姑娘靠谄媚男人博得出路,陈大人老脸涨得通红。

对方敢上门对峙,银杏又从头到尾不敢出声,由此看来,林家姑娘所言句句属实。

“是,阿晴承认自己曾恫吓过陈小姐,但那也是陈小姐有错在先,阿晴出身贫寒,但不该因此被奚落嘲笑,若当日阿晴没有寻得变通之法,若阿晴胸无点墨,是否天下所有人都会如陈小姐那般认定,阿晴就是靠谄媚男人博得出路?”杨晴仰着脖颈望着陈大人,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阿晴不知陈小姐为何针对阿晴,阿晴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以自己的方式找陈小姐要回公道,但阿晴不会去害人性命。”

“陈小姐摔下阁楼摔断手指,阿晴能体会陈小姐心中难过,但她不该不问青红皂白,不查明是非曲直,在真相未明的情况下派丫鬟入我林府,指桑骂槐诅咒阿晴的母亲。”

说到这,她眼眶微微泛红,泪水在眼底打转:“阿晴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没有母亲,就没有今日的阿晴,若母亲因此有了闪失,那一切都是阿晴之过,阿晴只能从陈府的阁楼上跳下同母亲谢罪!”

原本陈大人想着,让女儿同林家姑娘赔礼道歉,向林夫人陪个不是,自己再关起门来教训一番也就完了,可对方后面这一番说辞,是逼着他严惩啊!

虽然女儿不对在先,但并未造成严重后果,这林家姑娘的要求,未免太小题大做。

陈大人深深看了眼身前身形纤细瘦弱的姑娘,心中的不悦在触及女子眼中恐惧后消散一空。

是了,他怎么就忘了呢,林夫人怀有身孕,正是体弱之时,再加上她年近四十,危险不言而喻,林府上下自然小心,更别说杨晴这个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女儿。

妇人有孕的前三个月最是危险,林氏似乎也就三个月左右的身孕,女儿在这个时候派人上门诅咒……

意识到这点,陈大人面色一沉,厉声道:“来人,把二小姐给我叫过来!”

第697章 较真

第697章 较真

陈芸正在闺房内休息,享受着身边丫鬟的服侍,忽见大丫鬟急冲冲从门外奔行而来:“小姐,小姐,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陈芸摔了手指,伤了面颊,正是心中不痛快的时候,见平素里沉稳的贴身大丫鬟乱了方寸,不免有些烦躁。

“小姐,杨小姐来了,现在正在中堂,老爷让您过去。”丫鬟白着张脸,说话声音带着抖音。

“她还敢来?”一听得杨晴来了,陈芸“蹭”地站起,气冲冲朝外行去。

她正愁这张脸摔伤了无处算账,杨晴敢闹到她这来,她就敢闹到威王那去,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小姐。”丫鬟快步追了上去,压着声音道:“老爷好像很生气,您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爹他生气,那是因为他老人家不知道我这张脸是怎么摔的。”陈芸虽然有些心虚,但只要一想到自己身上的伤,所有心虚都一扫而空。

便是她主动针对的杨晴又如何,那个贱人弄花了她的脸,就是那贱人的不对。

“小姐,杨小姐敢上门对峙,而不是暗地里给您使绊子,这不是说明她心里没鬼吗?”小丫鬟快步跟在自己小姐身侧,好言劝道:“今儿个早上,当真是您自己腿软从阁楼上摔下去的,没人推您。”

“便是她没让人推我,那也是她让人给我下药,否则我不会忽然摔下去。”陈芸坚信自己摔下阁楼是杨晴搞的鬼,原因无他,她跌下阁楼时有一瞬间的恍惚,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去抓些什么,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做手脚,根本不会这样。

杨晴在中堂等了一刻钟,就见陈芸衣着光鲜款款而来,步态好不婀娜。

“爹!”陈芸冲父亲行礼,一派端庄典雅:“爹急招女儿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陈大人抬眼看了次女一眼,尽力压着自己的脾气:“你方才让银杏去林府做了什么?”

闻言,陈芸摸了摸包着纱布的手,眸中氤氲出薄薄水雾:“那要看杨小姐都做了些什么。”

她没有选择狡辩,却也没直接承认,抬着张受伤的脸,摆出了弱者姿态。

“混账东西!”陈大人抬手,视线触及女儿面上伤口,终究没能下得去手。

“本小姐不知自己都对陈小姐做了什么,但本小姐知道,陈小姐都做了什么。”杨晴站起,缓步行到女子身前,冷声道:“捉贼拿赃,陈小姐所作所为,本小姐皆有人证,不知陈小姐认为阿晴做的恶事,可有人证?还是说,仅凭自己的猜测臆断?”

“杨小姐有牧小世子护着,自然不会脏了自己的手。”陈芸言罢,冲父亲屈膝行礼:“爹,牧小世子此人素来骄傲,敢作敢当,女儿请求与牧小世子当面对质。”

“你还嫌不够丢人?”陈大人拂袖,怒道:“你无凭无据怀疑到杨小姐身上,不就是做贼心虚?”

且不说她受伤与林家姑娘是否有关还是个迷,便真是林家姑娘所为,若非她针对林家姑娘在前,主动与对方结怨,至于落得今日下场?

“爹,女儿是什么性子您是知晓的,女儿之所以针对杨小姐,乃是因为她仗势欺人在前,女儿看不惯,才做局让她出丑!”陈芸说到这,恶狠狠地剜了杨晴一眼:“杨小姐为人未免太过嚣张,你仗势欺人可以,我让你出丑便不行,你害我从阁楼上摔下可以,我说几句狠话,逞两句口舌之利,逼你承认都不行?”

“陈小姐倒是说说,我仗势欺谁了?”见女子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自觉,杨晴心中一阵冷笑。

“芸儿不敢说,免得杨小姐日后报复。”陈芸傲慢道。

“是不敢说,还是没有这个人?”面对女子娇蛮态度,杨晴不怒反笑:“陈小姐好生厉害的嘴皮子,连黑白都能颠倒。”

“杨小姐也不遑多让,做了亏心事,还敢登门求公道。”陈芸反唇相讥,丝毫不让。

陈大人对女儿的脾气颇为了解,是以见女儿态度如此强硬,不由得怀疑杨晴是否真的做了什么恶事,毕竟他家芸儿出了名的热心肠,好管闲事。

杨晴将陈大人沉默姿态看在眼里,心知他心中更为偏向亲生女儿,当即主动道:“陈小姐既然这么说,行,我们找牧小世子来当面对质,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两个条件。”

“说吧!”陈芸抬了抬下巴,对自己重新掌控主权颇为得意。

她听兄长说,牧小世子为人傲慢,目中无人,因为得势,从来不屑于说谎掩盖自己所作所为,连当朝重臣都敢欺压,于他而言,根本没必要掩饰自己欺负了一个小小官家女。

再者,便是牧小世子有意隐瞒,有威王镇压,她就不信杨晴不会现原形。

“一,陈小姐先说说,自己是怎么摔下来的,二,牧小世子来对质,陈小姐口中被本小姐欺负的人也得来对质。”说到这,杨晴上前几步,一字一句沉声道:“若我杨晴是那先作恶之人,我便三跪九叩,从林府跪到陈小姐面前,并取消与牧小世子的婚事,不污浊牧家名声,更无法在日后报复。”

“但要是陈小姐是那先犯事之人,还请陈小姐三跪九叩,从陈府跪到我娘面前,并在我林府侍奉我娘,直到我娘胎像平稳。”

“杨小姐,左右不过一件小事,你又何必如此较真。”见女子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陈大人不免有些心慌。

他既不觉得女儿在说谎,亦不认为林家姑娘在说谎,他就怕女儿性子太过耿直,着了别人的道。

“陈大人,陈小姐既咬定我是那作恶之人,又担心我事后报复,我自当给她一记定心丸,如此一来,阿晴也能免于不明不白戴着个恶人的高帽子。”杨晴面上端着笑容,说话间扭头看向陈芸,眸中带着几分挑衅:“陈小姐,你敢吗?”

陈芸意欲上前,袖口兀地一紧,她不顾父亲阻拦劝告,高声道:“我没有什么不敢的。”

陈芸深信好姐妹没有骗她,是以在她看来,杨晴所言,不过是唬人的把戏。

还别说,这招挺有效,至少糊弄了她爹。

“一言为定!”杨晴斜挑起唇角,整暇以待:“陈小姐,请吧。”

“我今日上阁楼时,忽然头晕恍惚,脚下踩空摔了下来。”

声落,是长久的沉默。

杨晴等候半响,见女子没有下文,不由得拧起眉头:“就这样?”

“就这样!”陈芸点头,上前一步,露出臀部被血染透的衣裙:“现在,我可以请牧小世子来了吧?”

“当然!”杨晴点头,话音方落,一根棍棒裹挟着风扫来,狠狠敲在陈芸腿上。

第698章 所谓报应,皆是人为

第698章 所谓报应,皆是人为

“哎呀!”陈芸猝不及防吃了一记棍子,痛得尖叫出声。

陈大人挥舞着从侍卫腰上拔下的刀鞘,毫不留情地照着女儿身上招呼:“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混账玩意儿?自己从阁楼上摔下来,竟还敢诬赖牧小世子,看我今日不打断你的腿!”

这忽然上演的一出,不仅陈芸没反应过来,杨晴亦是愣住。

女子的尖叫哀嚎在中堂回响,伴随着中年男子愤怒的责骂声。

很快,陈夫人张氏闻讯赶来,忙不迭上前拉架。

杨晴置身事外,看着陈芸在棍棒下讨饶,全然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

陈大人有意打断二人间的赌约,却也没想下死手,然,眼看林家姑娘根本没有上前阻拦的打算,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揍下去。

杨晴瞧了半柱香的热闹,直到陈芸喊得声音都变了,这才上前制止:“陈大人且慢。”

陈大人配合着动作一顿,张氏连忙让人将女儿带走。

此时陈芸已经被打得喊都喊不出声了,恨不能马上逃离,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与杨晴的赌约。

“杨小姐……”陈大人本想再装一装样子,却见女子睁着双剔透的眸子,平静地望着他,显然已经洞穿他的心思。

“陈大人。”杨晴杨晴颔首,恭敬道:“时候不早了,阿晴就先回去了。”

末了,她冲左右吩咐道:“今日发生之事,你们权当没看见,若是有谁四处嚼舌头,就自己收拾包袱离开林府。”

“是!”林府小厮齐齐应声。

“告辞!”杨晴再度冲陈大人屈膝施以一礼,转身款款离去。

“杨小姐且留步。”陈大人大步追上前,沉声道:“杨小姐放心,那个背后污蔑杨小姐的混账玩意老夫一定揪出来,还杨小姐一个公道。”

“陈大人已经还阿晴一个公道了。”杨晴仰头,态度恭敬,神色温和:“阿晴出身乡野,不懂城里的规矩,说话做事直来直往,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陈大人大人有大量,莫要与阿晴计较。”

“杨小姐大度,老夫委实汗颜。”想到自己方才为了保住女儿脸面做出的举动,陈大人只觉老脸都要丢光了。

好在林家这姑娘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在林家那边按下今日之事,否则今日这么一闹,芸儿定下的亲事怕是能搅黄了。

看看林家的姑娘,再看看自己从小娇养长大的女儿,陈大人心中一阵叹息。

“阿晴并非大度之人,只是阿晴为人子女,深知父母不易,想来陈大人也能理解阿晴为人子女的心情,会安抚好陈小姐,常言道,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杨晴言罢,再度颔首施以一礼,转身缓步离去。

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陈大人以手扶额,深深叹了口气。

好一句“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这个“不懂城里规矩”的姑娘,德行上就快要把他家芸儿比到泥地里去了。

“老爷!”张氏行上前来,低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记得芸儿有个毛病,小日子要到时时常头晕目眩,双腿打软,可有此事?”陈大人不答反问。

“我还以为老爷忘了呢。”张氏蹙眉,满脸忧愁:“方才芸儿来葵水,衣裙都染上了,老爷你还打她,你这不要她命吗?”

“我要她命?是她自己不知死活,要自己的命!”陈大人拂袖,没好气道:“自己小日子要到时头晕,上阁楼踩空,非得赖别人,一口咬定杨小姐给她下药不说,还要找牧小世子来对质。”

“牧小世子什么脾气整个京都谁不清楚,那是她能得罪的吗,敢冤枉牧小世子,他能把你拎阁楼上推下去。”

闻言,张氏一个激灵,额头沁出一层冷汗:“芸儿她当真做了这般糊涂事?”

“我还能同你说假话不成?”陈大人越想越来气,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她也不想想,牧小世子是什么身份,犯得着屈尊与她耍这些小心思,她有错在先,牧小世子完全可以按着她的脑袋逼着她道歉。”

“老爷莫动气,芸儿素来乖巧,今日会犯事,想来也是一时糊涂。”张氏轻抚着夫君胸口为他顺气,嘴上不忘为女儿说两句好话。

“她一时糊涂?就她今日这态度,得亏林家只来了个姑娘,要是林大人也来了,你让我往后如何与林大人共事?”陈大人在中堂来回踱步,忽的停在自家夫人面前,沉声道:“这样,一会你去问问芸儿,看看到底是谁跟她说的林家姑娘的坏话。”

“我观林家那姑娘行事颇有分寸主见,不像是个会仗势欺人的姑娘,芸儿八成是叫什么人给当棒子使了。”

“老爷放心吧。”张氏嘴上应承着,心中已经开始盘算一会当如何规劝女儿。

她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性子直,脾气硬,今日挨了这份打,怕是心里不舒坦,嘴巴难撬开啊。

事实证明,知女莫若母,陈芸挨了揍,非但没反思,反倒越发怨恨杨晴。

在她看来,她摔下阁楼就是杨晴害的,如今她葵水提前来,又被父亲当着下人的面追着打,里子面子全没了,不找机会报复回去,她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啊欠!”

回家途中,杨晴掩唇打了个喷嚏。

她不雅地揉了揉鼻头,笃定道:“定是陈芸那厮在背后骂我。”

“小姐,要我说,您就是太仁慈了,她陈芸既敢与您做赌,您就该逼着她兑现,让她从陈府跪到我们林府。”一想到陈芸咄咄逼人的态度,茶悦就心有不平。

“这样就够了,陈芸是陈大人之女,打在陈芸脸上,必定伤了陈大人的面子,我观陈大人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他会好好教育陈芸。”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没有深仇大恨,就没必要把事情做绝了。

“您顾虑着陈大人的面子,陈芸可不顾虑她亲爹的面子。”茶悦小声嘟囔道。

见小丫头挂着婴儿肥的小脸都快皱成小笼包了,杨晴好笑地捏了捏她面上软肉,柔声道:“她只是个被人利用的,先前设局给我难堪已经得了报应,如今诅咒我娘一事,陈大人也打了她,我不追究,陈大人会记我的好,我要继续追究下去,最后又能如何?难不成真将陈芸的所作所为抖落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两家结仇,锦风名声也不好听。”

“牧小世子又没对她动手。”茶悦哪里不知道自家小姐说的在理,可她一想到陈芸所作所为,最后只是讨来一顿打,她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舒服。

“牧锦风没对她下手才怪呢。”杨晴压低声音,在小丫头诧异的目光中以手扶额,颇为无奈道:“天底下哪来这么多巧合,我可不相信她真因做局害我遭了老天惩罚。”

所谓报应,都是人为,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牧锦风干的。

“太好了!”茶悦兴奋跳起,却忘了身处马车中,当下头撞在马车顶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第699章 出头

第699章 出头

回到家中,已是夜深人静。

杨晴领着茶悦蹑手蹑脚地抄小道往偏院行去,一脚方跨过月洞门,身后传来稍显冰冷的声音:“去哪了?怎这么晚回来。”

闻声,杨晴身子一僵,回身就见父亲穿着灰色练功服站在墙边,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显然才练完功。

她狗腿地颠上前,双手递上帕子,乖巧道:“爹,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呀?”

“听说你今天动手打人了。”林方朔接过帕子随意往头上一抹,语气中是父亲对女儿的关切:“可是遇上事了?”

“没有!”杨晴摇头,末了又点点头:“是遇上事了,那小丫鬟嘴碎乱说话,不过已经解决了。”

“我要没记错,她好像是陈府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我曾在陈府见过她。”林方朔垂眸看着女儿,尽量放柔声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冷硬:“陈二小姐上个月不是才请你去赏梅宴吗,为父还以为你们两关系不错。”

“我和她处不来,不是一路人。”杨晴耸耸肩,表情很是无所谓:“您放心吧,我没有被欺负,就我这么聪明的脑瓜子,要欺负也是我欺负别人,是不是呀茶悦。”

“没错!”茶悦点头,因为幅度大,面上软肉微微颤动。

“真没事?”林方朔依旧有些担心,不为别的,他知道自家丫头是个好脾气的,能让她动手打人,那得被气成什么样啊。

“没事没事!”杨晴动手将父亲转了个面,推着他的后背往主院方向走,嘴上碎碎念道:“这件事过了今夜也就过了,您不能去追究,您要再去追问,我就去我娘面前哭,告您的状。”

闻言,林方朔身子一定,回身按着自家丫头的脑袋:“有事同爹说,别一个人憋在心里,受了欺负也记得告诉爹。”

“知道了。”杨晴双手背在身后,用力点头,模样很是乖巧。

“小姑娘要学会撒娇,别只在你娘面前撒娇厉害,对牧小世子也得会撒娇,受了欺负才能让他帮你出头,男人都吃这套。”说这话时,林方朔表情有些不自然。

“哦!”杨晴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兀地凑上前,坏笑道:“爹,我娘是怎么跟您撒娇的?”

林方朔轻轻推开女儿的脑袋,眸中染上点点笑意:“大人的事少打听,快睡觉去。”

“是!”杨晴九十度鞠躬,转身颠颠跑了。

跨过月洞门,她又从月洞门后探出头来:“您方才肯定怕我告状,才把话题给转开了。”

末了,不待父亲回应,她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茶悦看了眼老爷,见老爷笑着走了,这才追上自家小姐。

当天夜里,杨晴做了个噩梦,梦见娘亲忽然肚子疼,挺着个大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有血迹蔓延开来。

“呼!”

杨晴猛然从榻上坐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冷汗将里衣打湿。

随着呼吸起伏,她紧绷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

还好,只是个梦。

她双手抱腿,下巴抵在膝盖上,眸光有些微涣散。

原本她不信神鬼之说,奈何她的重生证明了一切,也让她对神鬼多了敬畏。

银杏未说完的诅咒,她是极其介意的,她怕,怕陈芸在背后诅咒她娘。

一想到梦中的画面,还有地上蔓延的鲜血,她心尖一阵阵发颤。

恍惚间,门口传来轻细的声响,她扭头看去,就见窗户纸上投落着一男人的影子,而那轻细的动响来自门栓。

“哒!”一声细响,门栓打开。

“吱呀!”

光影掠过,房门迅速开启又迅速合上。

房中没点烛火,只能借透过窗户纸的月光瞧见一个人形轮廓,但仅凭一个人形轮廓,也足够杨晴辨认出来人身份。

牧锦风轻车熟路摸到心上人榻前,压着声音道:“你怎没睡?”

杨晴双手抱着被子,丢给男子一记白眼:“防狼!”

“生气了?”牧锦风笑,抬手捏住女子柔荑在手中玩:“陈芸摔下阁楼是我弄的。”

“还真是你!”男子所言虽在杨晴预料之中,可当听得他亲口承认,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冲击。

虽然陈芸让她出丑的用心很是险恶,但将一个姑娘从阁楼上推摔下去,伤了面容和手,未免有些太过了。

当然,如果结合陈芸后面的反应,杨晴只想说三个字——摔得好!

牧锦风抬手摸上女子面庞,在指尖触及濡湿的冷汗后微微拧起眉头:“怎么那么多汗?”

“做噩梦了。”杨晴将脑袋靠在男子手掌上,哑声道:“我梦见我娘小产了。”

“只是梦罢,小爷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牧锦风轻轻将人搂住,眸光好不认真。

知道陈芸欺负阿晴后,他便让人去查了陈芸,随后发现,陈芸之所以针对阿晴,乃是受了那日墙头上勾他未遂的王月蓉的哄骗。

既是被利用,小惩大诫一番也就算了,他本是这样想的,哪知陈芸此人冥顽不灵,在王月蓉的挑唆下,不仅没有放弃让阿晴出丑的心思,甚至在安慰王月蓉时咒骂阿晴,连带着牵累林婶,道她们母女两勾人的本事一流,老的勾了个相貌不相配,前途不可限量的林大人,小的连京都顶浪荡的纨绔子弟都能驾驭,足可见床笫之事上多有本事。

心上人被轻贱,牧锦风自然不会放过她们,是以他让人在陈芸的吃食中下药,扰乱她来葵水的时间,再借着她来葵水前会头晕脚软这一点,让她身边丫鬟掐着时间将她往阁楼上带,顺道推她一把。

陈芸摔倒,必然将这笔账记在阿晴头上,这时候,他再让陈芸最信任的大丫鬟煽风点火,哄着她派人去阿晴面前咒骂林婶,以阿晴对林婶的在乎,一定会动怒去找陈芸算账。

行到这一步,他赌的是自己对阿晴的了解,更是阿晴对他的了解,只要二人心有灵犀,接下来每一步,就都在他掌控之中。

而事实上,一切确实按着他的预想在走,甚至于超出他的预期。

阿晴不仅按着他所计划的做了,就连陈芸来葵水的时间都在帮助他,陈大人亲眼所见,无需丫鬟点醒,自会将陈芸身上发生之事当做意外。

至于陈芸,则会因此对阿晴痛恨更甚,他所要的,也正是这份痛恨。

陈芸现在有多恨阿晴,后面狗咬狗就咬得更厉害。

“牧锦风!”杨晴靠在男子肩上,抬眼看着他的面部轮廓,疑惑道:“你为什么让人将陈芸从阁楼上推下去?”

“她说你长得丑。”牧锦风说着,摸了摸女子的脸,一本正经道:“虽然你确实长得丑,但这种实话只有小爷能说。”

“牧小爷,我真是谢谢您!”杨晴咧嘴,从牙缝中挤出声来。

“既然如此感谢,过两日成亲时记得好生以身相许……”牧锦风话音未落,叫女子推了个趔趄。

“成亲前三日新人不得相见。”杨晴丢下这句话,被子一掀,轻巧盖住脑袋。

“行,小爷不见。”牧锦风嘴上应得干脆,手上麻利地脱了鞋,往女子身边一趟,用锦被将人裹了个严严实实:“现在这样,小爷瞧不见你,你也瞧不见小爷。”

“唔……”杨晴手脚方动一下,就被压了个满怀。

第700章 被喜欢有多幸福

第700章 被喜欢有多幸福

次日,杨晴在一阵嘈杂的声音中醒来。

她幽幽睁开双眼,才发现牧小世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去,门前有人影来回走动。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起身趿着绣鞋慢腾腾地朝门边挪去。

方打开房门,茶悦茶语两个小丫头便迎了上来,面上是盈盈喜气:“小姐,快试试喜服吧。”

“又试?”杨晴尤有些迷糊,朝后倒退两步让出位置,嘴上含糊不清道:“不是已经试过几回,确定可以了吗?”

“牧小世子不满意,让人又改了回,首饰也改了,都得试呢。”茶悦捧着喜服行入房中,面上是盈盈笑意。

闻言,杨晴打了个哈欠,绕过桌子行到榻前,“扑通”一声倒回床榻上:“时候还早,我先睡会,晚点再试。”

“小姐,您可上点心吧,趁早试,有不好看的地方,还能趁早改不是。”茶悦茶语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人扶起。

可怜杨晴一个大姑娘,在两个小丫头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由着她们将自己架走。

梳妆台前,茶语侍候洗漱,茶悦整理衣裳首饰,两个小丫头分工明确手脚麻利,全然不需要第三个人插手。

杨晴坐在梳妆台前,脑袋一点一点,由着她们鼓捣。

事实证明,时明月能被牧小爷喊一声“明月姐”是有原因的,两人一样的吹毛求疵。

时明月能为了两只鸳鸯的距离动肝火,牧小世子则能为绣纹间的距离不断提出修改。

当然,二人间还是有几分差距的,牧小世子可比时明月龟毛多了。

因为准新娘换喜服准新郎是不能到场看的,为了方便挑刺,牧小世子专门请了一位画师,等杨晴换好喜服,就将她穿戴整齐后走动间喜服摆动的模样原封不动地画下来。

此时此刻,画师在门外严阵以待,就等着准新娘梳妆打扮好。

杨晴展臂换上喜服,左右晃动衣摆打量着,只觉绣纹好似没什么变化,又好似真的好看许多。

虽然不是很愿意承认,但牧锦风那厮,审美观确实比她强。

“小姐可真好看,就跟天仙似的。”茶悦双手捧心,一双眸子晶亮亮的:“若是牧小世子瞧见了,定挪不开眼珠子。”

“你呀。”杨晴点了下茶悦的鼻头,好笑道:“你家小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天仙就算了吧,能称得上美人就不错了。”

“在世子爷眼里,小姐就是天仙。”茶悦一脸认真道。

“他会觉得我是天仙才有鬼呢。”杨晴嗔笑,对着铜镜晃动衣摆:“这喜服好像是变好看了点,可变化到底在哪我也瞧不出来。”

“奴婢也瞧不出来。”茶语摸着脑袋,一脸迷糊:“但就是觉得变好看了。”

“只修改了细节处,不仔细看自然看不出来。”女子稍显英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众人回身看去,就见牧铃君面带笑容从屋外行来。

她跨过门槛,缓步行入里屋,抓起女子的衣摆:“比如这处,银线在绣纹外叠加了一小圈,抬高了内圈的绣纹,还有这处,花蕊拆线修改过,叠了一层颜色。”

“这……”杨晴听着女子的解释,根本想不起先前的绣纹是何种模样。

“你呀,可别一副糊涂模样,这些细节处可都是锦风叫人修改的,你得看得出来。”牧铃君放下女子的裙摆,轻轻将人按坐在凳子上:“他对这桩婚事可上心了,在第一回拿喜服给你试穿之前,他就让人改过一遭。”

“当时是喜服的腰身宽了小半寸,他一眼就瞧出来了。”

闻言,杨晴面上一热,就听得茶悦茶语在一旁窃窃偷笑。

“笑什么笑!”杨晴脸一绷,拿手将人赶了出去:“去去去,都去外面玩去,别这在打扰我和铃君姐姐谈心。”

“小姐害羞了。”茶悦笑罢,拉着茶语一溜烟跑了。

“害羞了?”牧铃君眉眼一弯,素手轻拂过女子衣裳上的绣纹,含笑道:“那我若是告诉你,你这身嫁衣,上面的绣纹都是按着他的要求绣的,你会不会更害羞?”

“他……”杨晴面颊微微泛红,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没想到他还挺厉害的,连这都懂。”

“以前我的喜服也是他帮我画的,当时他说,他就帮我一人画,日后若是娶媳妇,就找师傅来弄,他可没那么多闲心折腾在女人的衣裳上。”提及往昔,牧铃君眸中笑意渐浓:“可遇上你,他就变了主意,那么好面子一人,也不怕我取笑他,还让我帮着拿主意。”

“你就应该取笑他,他这人嘴巴硬得厉害,在我面前说不出一句好话,前两日他还说我丑来着。”说到这,杨晴拿手摸了摸面颊,小声嘟囔道:“口是心非的傲娇怪。”

“呵!”牧铃君低笑,抬手为女子整理鬓发:“我今日前来呢,是奉他牧小爷的命来的,瞧瞧你喜服合不合身。”

“他不是让画师来了吗?”杨晴有些诧异,心口有些胀胀的,竟是甜得有些不像话。

“画出来的难免有点误差,哪有眼睛瞧的仔细。”牧铃君说着,轻轻将人扶起,绕着她上下好一通打量,嘴上不忘调笑道:“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取笑他?”

杨晴摸了摸耳朵,眸中溢出甜丝丝的笑容。

“窃喜呢?”牧铃君打趣道。

“谁窃喜了。”杨晴下巴一抬,傲娇道:“他那张嘴那么讨人嫌,行动上要是再没点表示,哪家姑娘肯嫁给他。”

嘴上这么说着,唇角早就咧到了耳根去。

“是是是,你说的在理。”牧铃君一叠声应承着,拉着女子在屋内走圈,查看衣摆扬起的弧度。

望着女子甜蜜的笑脸,她忽然意识到嫁给一个在乎自己的男子有多幸福。

当年她嫁给邱秉文,一切事宜皆有人操办,邱秉文什么都不用管,而她却为着喜服的样式而紧张。

因为她总是不满意,堂弟看不过去,就将喜服一事包揽了去。

十四岁的少年,小小的个头,稚嫩的面庞,挂在嘴上的却是一句:“你们女人真是麻烦。”

“你以后还得娶一个麻烦,再麻烦一回。”

“我也就看你是我姐才接了这个麻烦,我以后成亲,定学姐夫两手一背,多省心。”

那时候,邱秉文是他眼中的榜样,在他看来,男人成亲时就该三不管,安安心心当新郎。

如今时过境迁,小小少年已经长成待娶的新郎,心态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与邱秉文并不美好的姻缘成了锦风的警戒,他与她这个堂姐关系好,心疼她,亦懂得心疼自己喜欢的姑娘。

“阿晴,我好像想明白了。”

“恩?”杨晴抬眼,不期然对上女子含笑的眼。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牧铃君眉眼一弯,将红盖头盖在女子头上。

第701章 迟来的紧张

第701章 迟来的紧张

喧天的锣鼓声自门外传来,盖着红盖头的杨晴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搭在茶语茶悦手上,因为紧张,她手上不自觉地用力,指甲嵌入两个小丫头的手背也浑然不知。

“小姐,您放松点。”茶语轻声宽慰道。

“我……我不紧张……”杨晴磕磕巴巴道,说话间手上用力,将两个小丫头的手都捏红了。

茶语茶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瞧见几分无奈。

她们还当她家小姐是真不紧张呢,前日试喜服时还想赖床,昨日生辰抓着她两打雪仗,欺负少爷一人,结果到晚上该睡觉了,却是怎么都睡不着,最后还得夫人过来抱着哄着。

等一大早起来梳妆,人已经僵硬得走不动道了。

杨晴双手捏着两个小丫头的手,心脏“砰砰”跳如擂鼓。

原本她以为,出嫁不过是从外城搬到内城住,父母亲人都还在同一座城中,没有太大区别,可当事到临头了,她才慢半拍地体味过来,嫁人当真是一件人生大事。

待林氏行来同女儿说些私房话,没等将私藏的春宫图递上,那盖着红盖头的人儿已经哇哇大哭起来。

“娘,我不嫁了,女儿要一辈子陪在您身边。”杨晴抱着娘亲的腰,哭得肩膀一耸一耸。

太紧张太吓人了,她不想嫁了。

然,她的伤情在林氏听来,只是哭嫁哭给外人听的罢,当下敷衍地安慰两句,以帕抹着眼角不存在的泪花,憋着笑将女儿推上花轿。

喜庆的锣鼓声在耳畔嗡嗡作响,杨晴僵着身子坐在花轿中,只觉整个人都懵的。

她方才哭得那么伤心,那么不舍,最后她娘竟是迫不及待把她赶出家门。

果然,在她娘眼里,女婿是亲女婿,女儿不是亲女儿。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陈芸戴着面纱站在人群中,眼里满是不甘。

等杨晴嫁入威王府,她再想报复已是无能为力,可偏偏,这场亲事不是她能阻止的。

“小姐!”就在她愣神间,袖口兀地一紧:“小姐,好像是王小姐。”

陈芸收敛心神,顺着丫鬟所指方向看去,果见一熟悉背影行入巷中。

她提起裙摆,快步跟了上去。

等行入巷中,就见蓉蓉姐身边的大丫鬟彩蝶侧对着她,一脸严肃,似遇上了什么大事。

陈芸正欲出声招呼,就听得拐角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这个贱人,还真是命好!”

“小姐您莫要生气,木已成舟,已是改变不得。”彩蝶拧着眉头,一脸凝重地劝道。

“什么木已成舟,我偏偏不信。”拐角处再度传来王月蓉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怨毒:“她就是嫁入威王府又如何,只要她脸花了,人死了,我依旧还有机会。”

闻言,陈芸不由得愣住。

她怎么听着,蓉蓉姐好似觊觎世子妃之位。

“小姐,杨晴她是世子妃,谁敢挠花她的脸啊。”彩蝶眉头拧得更深了:“您还是熄了这份心思吧,牧小世子好风月之事,绝非良人,您又何必在她身上耗费心思。”

“你懂什么,牧小世子现在已经与威王修好,不再去烟花柳巷,以他的家世,加之皇上对他的偏爱,平步青云是迟早的事。”

“嫁给牧小世子,身份地位上虽然低各府王妃们一等,可能进牧家,成为牧家的女主人,谁不高看我一眼?”

“再说了,各个王爷都已婚配,正妃哪个不是出身高贵样貌出挑的,也就杨晴一个出身低贱,模样平庸,我比不过那些王妃,还能比不过她杨晴?”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杨晴已经入了威王府呀。”彩蝶苦着张脸,显得很是头疼。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只要她脸花了,我就还有机会。”女子的声音不再如初时温柔无害,带着难掩的算计:“芸儿现在脸摔破了,只要她伤口好不了,留了疤,她一定会恨死杨晴,到那时候,你觉得杨晴的脸还保得住?”

“小姐!”彩蝶掩唇低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您的意思是……”

“当然是毁了她的脸,不然你当我害她从阁楼上摔下来是为了什么。”女子纤细的手自拐角伸出,轻轻拍在彩蝶肩上,那熟悉的金指环无声昭示着一切。

听到这,陈芸只觉五雷轰顶。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欲上前与之撕破脸皮,不料腰上一紧,嘴叫一只小手捂住,整个人被用力拖到树后隐藏起来。

“一会你去李家药铺抓药,再准备一份栗子糕,随我去看看芸儿。”女子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彩蝶的应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陈芸用力扒开丫鬟的手,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愤怒吼道:“谁给你的胆子对本小姐动手?”

“小姐,桑儿不是有意拦着您,只是您现在冲上去,无凭无据的,她要是不认,日后再防着您,您还如何报复?”桑儿挡在自家小姐身前,轻声道:“小姐,您冷静点,要不,我们先去李家药铺看看,看王小姐都抓了什么药?”

陈芸虽在气头上,却也知大丫鬟说得在理,当下一甩袖,大步流星离去。

一丈之遥的转角处,白芍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轻轻放在彩蝶手中:“这些银子是你应得的,至于你的情郎哥哥,我会帮他还清赌债,让人给他安排合适的差事。”

“白芍姐姐大恩大德,彩蝶无以为报。”彩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满是感激。

“行了,起来吧。”白芍伸手将人拉起,神色好不温柔:“一会记得把戏演全套,以后等你的情郎哥哥娶了你,记得请我喝杯喜酒。”

“白芍姐姐放心吧。”彩蝶应罢,再度屈膝行以一礼,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陈芸与大丫鬟在李家药铺对面守了半刻钟,就见彩蝶行色匆匆地行入药铺,然后拿着包药慌慌张张地离去。

等人走远了,陈芸这才行入李家药铺,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柜台上:“方才那位姑娘,在你这拿了什么药?”

小二睨了眼碎银,神情带着几分不屑:“姑娘,这是客人的秘密,我们不能说的。”

见状,陈芸掏了锭五两银子递上去:“这回能说了吗?”

小二喜笑颜开地接过银子,低声道:“买了几味药,吃了能让人伤口留疤,哎,这些都是些深宅里玩的手段,估摸着又是姨娘间斗着呢。”

闻言,陈芸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强压着怒气,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在此之前,她可还有买过什么药?”

“之前啊?”小二摸了摸脑袋,拉过身边人问了两嘴,这才道:“买过的,不过就买了些女子调理葵水的,能让葵水早些来,这药吧,多半是将成亲的姑娘用的,葵水来的日子与成亲的大喜日子撞上,所以……哎哎,姑娘,我还没说完呢!”

第702章 床板上的咸鱼

第702章 床板上的咸鱼

陈芸提着裙摆快步朝威王府跑去,离得远远的就见牧小世子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袭红衣艳得喜人。

很快,迎亲队伍停在威王府门口,牧锦风翻身下马,目光炙热地望着花轿。

杨晴感觉到花轿颠了下,随后没了动静。

好容易软和了的身子又变得僵硬,她能感觉到花轿内亮了起来,似乎帘子已经被掀开。

一只略显肥胖的手伸来,她慢慢将手搭上去,在喜婆的牵引下走下花轿。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脑子一片空白,只隐约记得有谁递了绣球一端过来,她木木地接过,木木地跨过火盆,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自己要镇定,可越是提醒,心跳得就越快,恨不能从胸口蹦出。

在一片喜气洋洋的吹打声中,陈芸追到威王府门口,不无意外地被拦了下来。

她胸腔起伏,双眸似能喷出火来。

她要现在就把王月蓉的所作所为告诉牧小世子,她要让牧小世子知道,有人在他新婚之时谋划加害他的新娘子,她要毁了王月蓉的美梦。

桑儿慢半拍追了上来,粗喘着气道:“小……小姐,您要干什么呢?”

“自然是将事情因果尽数告知牧小世子。”陈芸气息微乱,累得双腿打软,可饶是如此,她依旧没有熄灭进入威王府的心思。

“小姐,现在是牧小世子大喜的时候,您又与杨小姐有旧怨,知道的您是说实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故意诅咒杨小姐呢。”桑儿将人拉到一旁,好言劝道:“她能算计小姐,就能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小姐不能鲁莽啊!”

“你的意思是……”陈芸蹙眉,心中有几分动摇

“若非王小姐,您也不会得罪杨小姐,更不会从阁楼上摔下去,您信任她,为她好帮着她出气,她却处处算计您,还让您受到老爷责骂,在下人面前失了脸面。”桑儿煽风点火,恶狠狠道:“依奴婢之见,您就应当当着所有人的面拆穿她的假面,彻底毁了她的名声。”

桑儿所言字字句句戳中陈芸的心思,她犹犹豫豫地看了张灯结彩的威王府大门一眼,缓缓朝后退去。

正在帮着接待宾客柏青见状,悄无声息离去。

威王府内,新人方拜过堂,新娘被丫鬟扶入新房休息,新郎则留下来给来客敬酒。

“爷!”柏青抓准时机迎上前,压低声音道:“人已经被劝走了,有白芍在一旁指点,陈小姐应当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牧锦风抬手,兀自将杯中酒饮尽,慢悠悠道:“这事日后就不用再同小爷禀报了,你们自己看着处理吧。”

原本女人间的小手段他瞧不上也懒得搭理,奈何对方做得太过,而他家小泼妇战斗力实在太低,人又太蠢,他只能亲自出手。

如今最后一步棋走完,他自然无需再费心。

“是!”

得了应声,牧锦风抬腿,慢慢悠悠朝宾客行去。

新房内,杨晴端坐于床榻上,腰板挺得笔直,只觉头上凤冠重得能把头压断。

就这么端正地坐了半刻钟,她坚持不住,身子一歪,软软靠在床柱上。

过了半刻钟,她整个身子呈四十五度角倾斜,宛若一条被晾晒在床板上的咸鱼。

又过了半刻钟,她扶着凤冠,试探着向后躺去。

“小姐!”茶语眼疾手快地将人拉住,小声道:“小姐,您可千万别躺下,会弄坏凤冠的。”

“茶语,我脖子要断了。”杨晴一手扶着脖子,可怜巴巴道:“我昨夜太紧张了没睡够,你让我躺会。”

“小姐!”茶悦强行将人扶起,声音压得更低:“外面威王府的丫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进来,要是瞧见您不雅的仪态多不好啊,您才过门,不能失了世子妃的架势。”

杨晴维持着倾斜状态,想要掀起盖头,又被另一双手按住:“小姐,盖头是留给姑爷掀的,您不能动。”

“是啊小姐,要是外面威王府的丫鬟进来瞧见您掀了盖头,那多不好啊。”

茶语茶悦两个小丫头一唱一和,杨晴没了办法,只得再度直起身子。

又坐了两刻钟,她觉得自己的脖子和身子已经分家了。

她脑袋上的凤冠足有一斤多重,顶一个时辰已经够呛,更何况她从清晨顶到了现在。

垂于身侧的小手不安分地抬起,不等触及凤冠,又被两双手压了回去。

“小姐,再等等。”

“好吧,再等等。”杨晴无力耸肩,就听得“咕噜噜”的声音自腹部响起。

“小姐!”茶语凑上前,从袖中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小包糕点:“小姐,您先吃点垫垫肚子,我和茶悦给您把风。”

听得“把风”二字,杨晴觉得有些委屈,她两辈子加起来吃东西都没这么偷偷摸摸过。

只是偷偷摸摸吃总比没得吃好,她接过油纸包,捻起一块玉寇糕就往嘴里塞。

方送入口中,就见盖头下出现一杯茶水。

杨晴一整天没吃东西,等一小包玉寇糕吃完,尤觉肚子空荡荡的。

指望茶语茶悦两丫头再给她弄些吃的来估计是不可能的了,杨晴犹豫一番,手往床榻上摸去,果然摸到一把红枣和花生。

“小姐,您在干什么呀?”茶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杨晴松开方抓到的红枣花生,以最天真无知的语气道:“我好像摸到被子里有东西。”

“那是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寓意吉祥的。”茶悦收走茶杯和油纸,嗔道:“夫人明明跟小姐说过,小姐也不认真听。”

“原来如此。”杨晴点点头,随后软声道:“你们不用在榻边守着,去外面点坐着,顺道为我把风,一会有人进来给我提个醒,免得被人瞧见我坐得不端正。”

“小姐,您不会想躺下吧?”茶悦脸上满是怀疑。

闻言,杨晴立刻伸出三根手指头:“我保证不躺,躺的是小猪。”

“这可是小姐说的。”茶悦言罢,见自家小姐点头,这才带着茶语去门边守着。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声音消失,杨晴知两下丫头已经不在里屋,当下将手探入被中,随手抓了一把。

红枣与莲子无壳,又没办法剥皮,是以杨晴不吃这两样,专挑花生和桂圆下手。

吃着吃着,她忽然发现,她好像把桂圆给吃完了。

摸索的手僵在原地,忽听得“吱呀”一声响,她连忙将桂圆花生壳用帕子包着塞入袖中,正襟危坐。

第703章 尴尬的新婚夜

第703章 尴尬的新婚夜

“白筠姐姐!”

“白筠姐姐!”

茶悦茶语一前一后嘴甜地唤着,暗中提醒自家小姐注意仪态。

白筠一眼瞧出二人的小心思,也不洞穿,笑着朝里屋行去。

只见新娘子盖着红盖头端坐榻上,锦被呈现褶皱,似乎曾经被摆弄过。

“夫人!”白筠轻唤一声,自袖中掏出一包糕点递了上去:“堂小姐怕夫人饿着,让奴婢给夫人准备了一点吃食。”

杨晴伸一手去接,软声道:“代我谢谢铃君姐姐。”

“夫人客气。”白筠言罢,视线落在女子一动不动的左手上,眼中闪过一抹狐疑:“夫人可有什么需要奴婢帮忙?”

闻言,杨晴心中有些尴尬,为了护住自己的脸面,她轻轻摇了摇头,末了又想到什么,连忙改口道:“我想吃点桂圆和花生。”

杨晴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只要用白筠送来的桂圆、花生丢在床榻上,一切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吗,连带着帕子里的壳都能顺利处理。

“奴婢这就去取。”白筠应声,小步退了下去。

杨晴单手打开布包,吃着今日第二份糕点。

与茶语茶悦藏了一天已经凉掉的糕点不同,牧铃君准备的糕点尤热乎着,显然才做出不久,口感更是细腻可口。

杨晴一口气吃了两块,就着送来的热茶,只觉脑袋都没那么沉了。

吃得正开心,推门声再度响起。

她本没有去在意,只当是白筠又回来了,然,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双男子的锦靴。

杨晴手一抖,茶水险些溅出,叫一只大手按住,将茶杯取走。

“都下去吧!”男子的声音低哑,隔着一尺的距离都能嗅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这是头一回,杨晴觉得自己醉了,醉到大脑当机,手足无措。

“吱呀!”

关门声响起,她这才回过神来,猛然从榻上站起。

置于腿上的油纸被打翻,骨碌碌滚了一地,杨晴下意识伸手去捞,藏在袖中的花生壳、桂圆壳散落一地。

静,诡异的安静。

杨晴维持着躬身去捞的样子,尴尬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呵!”压低的笑声自头顶响起,随后化作畅快的大笑。

“牧……”杨晴仰头,盖着的红帕子毫无征兆地被揭了去。

四目相对,牧锦风微醺的眸子清明几分,他表情复杂地看着眼前人,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抄起摆在梳妆台上的铜镜。

就在杨晴不明所以之际,铜镜立在了她面前,伴随着男子咬牙切齿的声音:“小泼妇,今日可是你我新婚洞房,有你这么报复小爷的?”

闻言,杨晴定睛一看,从模糊的铜镜中瞧见一张花猫脸。

好像,似乎,因为她今日上轿前哭得太过伤怀,把妆给哭花了。

杨晴大窘,一夺过铜镜拔腿就往梳妆台前走,没走两步又被一把捞了回去。

“先喝交杯酒。”牧锦风摸了摸女子面上泪痕,低头在女子眼睑上亲了下,哑声道:“然后洞房。”

“牧锦风!”杨晴推了男子一把,没能推动,当下有些气急败坏:“你先松开,我补个妆。”

顶着张花猫脸洞房,便是他没心理阴影,她日后也无法追忆这一夜。

“补妆……”牧锦风喃喃言罢,抱着人来到梳妆台前,下巴抵在女子肩上:“你补,小爷看着。”

男子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杨晴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你……”她微微将脸偏开,哑声道:“你怎么进来得悄无声息的,不是还有闹洞房这一出吗?”

上回她远远瞧了宗凡回房时的场面,一堆公子哥堵在门口闹,怎到了他这就不按常理出牌了?

“小爷的洞房谁敢闹?”牧锦风痞气地挑眉,将唇贴在女子脖颈上细细啃着:“成亲前小爷就招呼过了,小爷急着洞房,不能闹,谁要是闹了,耽误了小爷洞房的时辰,小爷要他好看。”

闻言,杨晴面上热得更厉害了。

她拿手将男子的脸推开,起身拉开二人距离,磕磕巴巴道:“你……哪有你这样的?”

急着洞房?亏他说得出口。

“怎么就没有小爷我这样的?”牧锦风坐在凳子上,伸手将女子拽入怀中。

不待女子挣扎,他双手锁住女子纤细腰肢,再度把唇贴在女子颈间啃咬:“为夫方才说了,为夫急着洞房,所以你若是不补妆,咱们就喝交杯酒,洞房。”

男子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哑,搅得杨晴方寸大乱。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隔开男子的唇,说话时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我……我补,你别啃我脖子,痒。”

声落,男子当真停下了动作。

杨晴松了口气,这才取出胭脂水粉补妆。

牧锦风下巴抵在女子肩上,一瞬不瞬地盯着铜镜中的人儿,眼中带着几分新奇。

瞧了一会,他视线没有挪开,一只手却是不老实地从女子衣襟探入。

杨晴脸红成了猴屁股,忍了又忍,才没有手抖将眉毛画歪。

待补好妆容,她触电般从男子身上跳起,再度将二人距离拉开。

“夫人就这么急着喝交杯酒?”牧锦风失笑,起身行到桌前将摆在桌上的酒杯斟满。

他转手将其中一杯递到女子身前,视线触及女子描画一新的妆面后眸光一下亮起。

杨晴叫男子炙热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心脏在胸口砰砰乱跳。

“夫人?”

男子沙哑撩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杨晴呐呐接过酒杯,有些僵硬地绕过男子臂弯。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过就是洞房罢,又不是没经历过,二人已有夫妻之实,没什么好紧张的。

可自我催眠在男子极富侵略性的目光下根本不起作用,反倒让她脑补起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身子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清酒入喉,牧锦风拿去女子手中酒杯放在桌子上,牵起女子的手往榻前带去:“你在紧张?”

“没有!”杨晴摇头,面上强撑着淡定,干巴巴地找着借口:“我还有点饿,要不我们先吃点东西,我瞧你喝了挺多的,要不先让白筠煮碗醒酒汤?”

“白……啊……”话音未落,人已经被压床榻上。

第704章 洞房

第704章 洞房

牧锦风双手护在女子背后,避免她磕碰到硬物,抬手一扫,将锦被掀开,露出藏于下方的红枣花生等物。

只见锦被下撒了一把红枣、莲子,中间掺杂着少量花生,就是不见桂圆。

牧锦风想起从女子袖中掉出的桂圆壳和花生壳,眼皮跳了跳,不确定道:“桂圆被你吃了?”

四目相对,杨晴先是有些窘迫,继而伸出手指头戳着男子胸口,光明正大地甩锅:“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牧锦风挑眉,静待女子给出下文。

“我一大早起来梳妆打扮,就吃了两碗粥,现在天都黑了,也不见你给我准备点吃食垫垫肚子,你当我铁做的啊?”杨晴瞪圆了眼珠子,仿佛真理就在眼睛大的一方手中。

“你真没用膳?”牧锦风有些意外,随后坐直身子,一把将人从榻上拉起:“饿了怎不传膳?”

“我一个才嫁进来的新娘子,新婚夜在婚房大快朵颐,让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被笑话?”见男子这般反应,杨晴越发有底气,细长的指头点在男子胸口,粗声粗气道:“你作为我的夫君,若是心中体贴我,应当早有准备,谁知你竟一点准备都没有。”

“知道我方才妆为什么花了吗?被你气哭的。”

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胡话,末了不忘垂下脑袋,摆出委屈模样:“别人家姑娘都被夫君疼惜,我才嫁过来,一人守在这冷清清的婚房中,连口热茶都没有,没人疼,没人爱,只能一个人吃着桂圆胡思乱想……”

不等她把话说完,脑门叫男子弹了下。

“哎哟!”杨晴扶额,抬头朝男子瞪去,眼中哪见半分委屈柔弱。

“装装样子就够了,你要是会胡思乱想就有鬼了。”嘴上这么说着,牧锦风还是将下人招来,吩咐准备吃食热茶。

等白筠退出房间,他犹豫一番,还是拿手摸了摸女子脑袋,认真道:“小爷头一回成亲,不懂这些,日后你只要有需要,尽管使唤府内的下人,谁要敢笑话你,小爷收拾他。”

闻言,杨晴心中甜得不像话,面上却是摆出一副不悦模样:“不懂你就不会想吗?我一大早起来,哪有时间吃东西。”

“小爷自然想过。”牧锦风盯着心上人的眼睛,一本正经道:“洞房是个体力活,新娘子要饿得没力气还怎么洞房?”

“没正形。”杨晴躲开男子目光,耳根慢慢飘红。

“小爷都腾出洞房的时间陪你吃晚膳了,还叫没正形?”牧锦风凑上前,用袖子蹭了蹭女子面上脂粉,蹭出一块干净肌肤,这才将唇印了上去。

“我的妆……”杨晴拿手去挡男子的脸,有些着急道:“你别把我的妆弄掉了。”

“为夫不喜欢吃脂粉,味道怪,吃了折寿。”牧锦风嘴上这么说着,手上更是不客气地将女子的妆容弄花。

虽然他家小泼妇打扮一番更好看了,但看着好看,却是无从下口。

“牧锦风……”杨晴扑腾挣扎,死死守着最后一片阵地:“那你别亲我的脸,我的脸在今夜就是个花瓶摆设,就是用来看的。”

她脸上的妆容可是想了好些日子才弄出来的,就为了新婚夜能漂漂亮亮的,结果倒好,先是哭花了脸,现在又被强制卸妆,前后美了不到一刻钟,把她想象中的旖旎美好全都打破了。

她预想中的洞房,应当是新郎拖着踉跄的步伐回到房中,将所有的起哄声关在外头。

新郎用玉杆挑起她头上的红盖头,为她精致的容颜所惊艳,慢慢低头亲下来,用生平最温柔的声音喃喃道:“阿晴,你今夜好美。”

然,事实却是,新郎悄无声息地出现,吓得她掉了一地的吃食,随后在她蒙圈状态下大喇喇地扯去她头上的红盖头,将一方铜镜怼在她面前:“小泼妇,今日可是你我新婚洞房,有你这么报复小爷的?”

这也就算了,还在她重新上好妆后强行给她卸妆,美其名曰“吃了会折寿”,她到底嫁的是个桀骜不驯的明朗少年还是个保温杯里放枸杞的养生boy?

“花瓶摆设?”牧锦风挑挑眉,一手按着女子的手,一手用帕子将女子面上妆容蹭了个七七八八:“洞房花烛夜谁看花瓶摆设。”

末了,不待女子抗议,他将唇印了上去,封住女子的唇。

“唔……”杨晴不安分地扭身子,双手推搡着男子的胸口。

牧锦风本打算封住她的嘴,让她说不出话来,好将剩下的妆面卸去,哪知怀中人扭啊扭的,反倒将他压下的绮念勾了起来。

厨娘做出吃食还得费些功夫,她现在又还有精力扑腾,不若先拿她给他垫垫肚子?

心中这般想着,牧锦风将人压榻上,手随意将床榻上的花生红枣扫到一边,有些急切地去剥女子身上衣裳。

“牧……”杨晴口中方溢出一字,唇再度被堵上。

男子炙热的吻如同火焰将她吞噬,她能感受到一只手掌顺着她的衣襟向下滑去,所过之处,无不颤栗沸腾。

她停下推搡的动作,双手不自觉地攀上男子的脖颈。

得到想要的回应,牧锦风低笑一声,唇慢慢向下滑去,啃咬着女子脖颈细嫩的肌肤。

“牧锦风!”杨晴双眸有些迷离,噘着嘴嘟嘟囔囔地抗议:“牧锦风,你先起来,我们按流程走。”

他还没夸她漂亮,还没温柔地吻过她的眉眼,这不是她预想中的洞房,太不浪漫了。

见女子出声喊停,牧锦风解腰带,有些迫切地要了她的身子。

他们终于成亲,她也终于十六,他不用再顾虑她年纪小身体弱,更不用担心她突然有了身子。

“疼……”杨晴弓起身子,踢蹬了两下腿。

新房外,白芍端来炖好的燕窝,就听得女子隐忍的哼声,伴随着床榻的摇晃声。

她面上一热,红着脸问道:“爷不是让给夫人准备吃食吗,怎么……”

柏青亦红着张脸,以手做扇为自己降温:“大抵是等不及了,先端下去用小火温着吧。”

“好!”白筠应声,快步退了下去。

第705章 夫为妻纲

第705章 夫为妻纲

红烛燃尽,灶内的吃食温了一遍又一遍,新房内尤未停下动静。

牧锦风压着心上人,以最原始的方式表达男子对女子的喜欢。

“牧……牧……”杨晴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软了,她有些难受地推拒着,很快手腕被扣住,细密绵长的吻落了下来,将她到嘴边的骂声吞了去。

床榻摇晃,地上光影变化,直到月辉黯淡。

杨晴从未见过这样的牧锦风,二人先前,他都会顾及她的身子,便是再霸道,也知晓节制,可今日,他却像是恨不得将她榨干。

没有预想中的温柔缱绻,但她不得不承认,他便是这样她也是喜欢的,她的心是满的,身体也是舒服的。

事后,杨晴眯着眼躺在床榻上,双手微微打开,只觉骨头都是软的。

望着榻上累到不愿动弹的人儿,牧锦风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似乎还没吃晚饭。

他一手支着身子,一手绕着女子柔顺的青丝,面上是明朗的笑容:“饿吗?可要吃点东西。”

杨晴懒懒掀眼皮,很快又耷拉下眼睑,声音沙哑,软软绵绵,不带半分威慑力:“你还记得我没吃晚饭呢?”

常言道,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相信男人的嘴,这世界上有鬼不假,男人的嘴不可信也是不假。

说了要给她安排吃食,结果他把她给吃了,还吃得原始又野蛮。

牧锦风身子微侧,一只手搭在女子身上,面上一片春光明媚,带着让人恼不起来的少年气,振振有词道:“夫为妻纲,喂饱了小爷你才能吃饭。”

闻言,杨晴抬眼横了男子一眼,张口咬上他的胳膊。

“还有力气咬人……”牧锦风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胳膊上的痛感瞬息消失。

杨晴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眸中波光流转,媚而不自知。

牧锦风低头点了点女子的眼睫,笑着吻上她微微红肿的唇:“你若是继续用这个眼神看小爷,这顿晚膳你怕是吃不成了。”

杨晴慌忙垂下眼睑,随后又抬起眼皮,生硬地抛了个媚眼,娇声道:“夫君,人家饿嘛。”

牧锦风骨头一酥,他将唇贴在女子脖颈上细细咬着,胸腔微微鼓动,闷笑道:“行,用膳。”

嘴上应承着,却没有实际行动,反倒一双手不老实地在女子腰上摸来摸去。

“牧锦风!”杨晴有些气急败坏,然,恫吓之语自口中发出后,非但没有一丝威慑力,反透着股说不出的勾人韵味。

“你知不知道,为夫就喜欢听你的声音。”牧锦风抬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心上人,也就是他刚过门的妻子,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笑意:“他们都说成亲不好,娶了个麻烦回家,可在为夫看来,成亲真好,你我已是夫妻,以后每天晚上为夫都能听见你的哼哼声。”

杨晴被他言语闹得脸红,眼睛眨呀眨,就是不知当如何回应。

她早就习惯他毒舌说不出一句好来的做派,逞一听得他说两句温言软语,竟是羞得不知当如何应对。

“羞了?”牧锦风拿手勾了勾女子面上软肉,笑得有些痞气,神色却是格外认真:“为夫说的都是心里话。”

“我也觉得成亲挺好。”杨晴红着张脸,小声应了声。

“能嫁给为夫这般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男儿,你自然当欢喜。”牧锦风瞬息恢复往日傲娇姿态,不期然惹来一记白眼。

他眸中笑意不断扩大,起身朗声道:“白筠。”

“奴婢在。”白筠应声,端着早已准备好的吃食小步行入屋内,顺带将烛火点上。

吃食香气钻入鼻中,杨晴支起身子,不待坐稳便被男子一把捞入怀中。

“起不来别逞强。”牧锦风满脸关切,语气中带着几分隐隐得意。

声落,有丫鬟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杨晴大窘,朱唇开开合合,涨红着张脸道:“你别瞎说胡话,我这是饿的。”

“饿的?”牧锦风做出恍然模样,眉头一拧,煞有介事道:“一点吃食怎准备这么久才好?你们夫人都快饿得动不了了。”

见男子颠倒黑白,杨晴拿眼瞪了男子一眼,就听得白筠从善如流道:“回爷的话,府内刚好没了燕窝,是出去现采的,所以耽误了时辰。”

“燕窝是现采的?”杨晴一噎,险些呕出一口血。

她将藏在锦被中的胳膊伸出,指着燕窝旁的糕点:“那糕点呢?”

“面粉没了,大晚上的各个铺子都没开门,所以让人拿小麦现碾。”白筠睁着眼睛说瞎话,末了不忘来句:“让夫人久等了,都是奴婢的过失,还望夫人不要生爷的气,那奴婢罪过可就大了。”

闻言,牧锦风满意地点点头,一本正经道:“下回可不许这样,威王府这么大一府邸,东西得备齐了,要做到让夫人随叫随到,随要随拿。”

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杨晴脑子活,自然听出了男子的话外音,饶是她努力憋忍,还是忍不住翘起唇角。

“是!”丫鬟齐齐应声,看向自家夫人的目光满是恭敬。

“行了,都下去吧。”牧锦风摆摆手,屋内丫鬟齐齐退了下去。

“吱呀!”房门关上,牧锦风随手捡起一件衣裳披在女子身上,抱着人行到桌前。

这是杨晴头一回坐在男人腿上吃东西,感觉有点怪怪的,但饥饿战胜了心中那点怪异的感受,她舀起一勺燕窝送入口中,没等吃第二口,一颗脑袋伸来,张口将她汤匙中的燕窝吞了去。

“你不是用过晚膳吗?”杨晴嘴上嘟囔着,正欲吃第二勺,就听得男子慢悠悠道:“为夫干的是体力活。”

她表情一僵,汤匙中的燕窝又被吞了去。

“真甜!”牧锦风舔了舔唇,随后张口,示意女子继续投喂。

杨晴拿眼瞪了男子一眼,捻起块糕点往他嘴里塞去。

牧锦风只咬了一口,又将自己咬过的位置转向女子:“啊!”

“不要!”杨晴偏开脸,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末了不忘冲男子做鬼脸:“我嫌弃你!”

牧锦风张口将女子未吃完的糕点咬了去,厚着脸皮道:“为夫不嫌弃你。”

第706章 被算计

第706章 被算计

用过晚膳,简单洗漱一番,杨晴手脚并用爬回床榻上,脑袋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待牧锦风后脚来到榻前,就见女子歪着脑袋,身子自然舒展,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阿晴!”他试探性地唤了声,回应他的,是女子平稳的呼吸声。

“猪!”牧锦风笑着拿手点了下女子的鼻头,眸中是不自觉的温柔。

他脱下靴子翻身上榻,一把将人搂在怀中,只觉一颗心被填得满满当当。

真好,他想了快一年的姑娘终于娶进门了,不用再担心有胆大包天的家伙和他抢,更不用担心她眼神不好使,叫哪个惯会花言巧语的浪荡子勾了去。

“唔……”杨晴不舒服地蹬了蹬腿,翻身将二人距离拉开。

牧锦风再度凑上前,从背后将人抱住。

隔着薄薄衣料,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暖和得不可思议。

习惯了这个舒适的热度,杨晴又翻过身来,一头扎入男子怀抱。

霎时间,牧锦风喜笑颜开,哪还有半分他牧小爷往日的桀骜不羁。

同一片月空下,无数对情投意合的男女相拥而眠,亦有无数男女同床异梦。

同一姓氏,同一血脉,牧铃君走着与堂弟截然不同的感情路。

昨夜堂弟成亲,她心里高兴,一不小心喝多了些,等半夜醒来,身上不着寸缕,耳畔是男子平稳的呼吸声。

她稍稍垂眸,可以看见一只横隔在腰上的手。

牧铃君知晓二人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她怎么都想不起经过,就好像记忆被人用尘土掩盖。

若是不出意外,她被邱秉文算计了,宗凡的婚事是他将她带回来的契机,而堂弟的婚事则成了二人成事的契机。

似乎在他看来,二人这一个月的和平相处,已经磨灭了前尘种种,只要跨出这最后一步,就会自然而然地回到以前。

回到以前?

牧铃君认真地回想着过往种种,抛开那些不快,只回忆二人曾经的好,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然,笑容在她面上不过昙花一现。

是否两情相悦,真的不一样,阿晴面上的笑容,是她两世加起来都不曾体会到的,哪怕曾经她以为邱秉文喜欢她,可没像阿晴那般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爱,心境终究不同。

牧铃君稍稍侧身,看了眼睡在身侧的男人,随后轻手轻脚地从榻上爬起,捡起掉在地上的衣裳一件件套上。

她初时动作极快,恨不能马上逃离,渐渐地,心态生了变化,动作也慢了下来。

她记得前世她曾问过阿晴,为什么那么拼命地做生意,阿晴告诉她:“牧小世子对我的占有欲,注定我这辈子无法去接触别的男子,但我不相信注定,我要摆脱他。”

努力做生意,是为了让自己富足,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给自己说不的权利。

那个时候,阿晴并不喜欢堂弟,可哪怕到后来她喜欢上堂弟,她依旧没有改变。

她说:“不管我们是否喜欢彼此,我都不喜欢我们在一起的方式,我还是想摆脱他。如果摆脱他后我还是喜欢他,而他也能给我我想要的,那我们就在一起,如果我不喜欢他,亦或者他给不了我想要的,那我就自由了。”

在当时,她无法理解阿晴的言语,既然喜欢,为什么还想逃离,而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明白了阿晴的洒脱。

或许,她应当向阿晴学习,如果没有两厢情愿平衡健康的感情,就不该绑在一处,她应当给自己海阔天空的自由。

她的生命不该只在一个地方兜兜转转地纠缠,情爱之路被堵了,还有曾经的梦想,不将目光从一处挪开,哪能瞧见大千世界。

或许,她也应该向堂弟学习,不再拖泥带水,瞻前顾后。

堂弟与叔叔,都是愿意为她承担后果的,她不应该将自己囚于囹圄。

“铃君!”男子初醒时清冷的声音传来,牧铃君回首,随后有些娇羞地挪开目光。

邱秉文伸手握住女子的手,细细揉搓着,用生平最温柔的声音道:“要去哪?”

“锦风昨夜成亲,我想回去看看,你也知晓的,锦风这人随性妄为,若是他们二人没起来敬茶,叔叔不计较,但传出去总是不好听的。”牧铃君轻声道。

见女子开口解释,邱秉文眉梢眼角染上些许喜气,他从床榻上坐起,温和道:“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牧铃君拨开男子的手,面上带着几分无奈:“锦风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若是同我回去,他能下手揍你,你还是再睡一会吧。”

“也好!”邱秉点点头,伸手将人拉到身边,低头在她面上啄了下,认真道:“铃君,你放心,我会好生待你的。”

他既做不到放手,就不会让她再如以前那般难受,他会像二人最初成亲时那般,真心实意地对她好。

“我晓得的,你也给我一天时间适应。”牧铃君低垂着眸子,掩盖眸中真实情绪:“你明日一早再去威王府接我,可好?”

“当然!”邱秉文应得干脆,声落,不忘动作生硬地为女子整理鬓发。

感受着男子少有的温柔体贴,牧铃君面上荡起笑容,起身缓缓朝屋外行去。

房门打开,寒风灌入,很快被隔绝在门外。

出了主屋,牧铃君找来富贵,沉声道:“白芍呢?”

“白芍姑娘昨儿个高兴,不小心喝多了,现在还在睡着呢,小的现在就让人去叫白芍姑娘起来。”富贵说着,作势就要喊人,被牧铃君抬手制止。

“不必了,你先让人备马车,等白芍醒来,你再让她去威王府找我。”牧铃君言罢,回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好好照顾你家爷,他昨夜酒喝多了,记得给他熬解酒汤,否则他得头疼的。”

“夫人这是在关心爷?”富贵大喜过望,眉眼登时笑开:“小的这就让人准备马车。”

牧铃君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紧闭的房门,随后飞快挪开,大步朝府外行去。

第707章 修了天大的福气

第707章 修了天大的福气

寅时正,一辆马车疾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随后停在威王府前。

牧铃君跳下马车,快步朝风波院行去。

一路上,目之所及皆是喜气洋洋的红灯笼与大红色绸布,那份红似有一种魔力,能让人不自觉地翘起唇角。

待行入风波院,就见丫鬟忙里忙外,主屋内传来堂弟沙哑的声音:“你起来这么早做什么?”

“自然是收拾妥帖去给爹爹敬茶。”这一次,是阿晴的声音。

“有这个心就行了,来,再睡一会,你才睡了一个时辰。”牧锦风说着,翻身一把将人从屏风后的浴桶里捞出。

“牧锦风!”

“叩叩!”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男女间的对话:“锦风,你别瞎胡闹。”

听得堂姐的声音,牧锦风这才将人放回浴桶中,就这么穿着湿漉漉的里衣朝门口行去:“姐,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小子的混脾气,我能不来吗?”牧铃君嗔怪地横了堂弟一眼,嫌弃地扯了扯他打湿的里衣:“你快换身衣裳,陪阿晴一起去敬茶。”

“昨日我爹已经说了,这些虚礼可以免了。”说话间,牧锦风打了个哈欠,身子一歪靠在门框上:“小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昨夜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万一长不高了你负责?”

“万一长不高,那也是你不知节制造成的。”牧铃君言罢,一把将人推入房中:“快洗漱,否则我回家后就日日让阿晴同我一起睡。”

“你要回来了?”牧锦风眼前一亮,登时来了精神:“行,小爷这就去收拾。”

“还是小姐有办法。”白筠见状,长出一口气:“小姐您是不知道,夫人一刻钟前就起了,还唤了水,哪知爷醒了后非得夫人陪着他一起睡。”

“叔叔不兴这些虚礼,但这些礼也得做,免得有外人闲话阿晴不知礼数,锦风他自己不管外头风言风语,还当天下人都跟他一样呢。”对于堂弟不在乎外界眼光的心态,牧铃君是既无奈又羡慕:“再说了,阿晴也不是在意那些外人的目光,她是真的尊敬叔叔,阿晴有这份心,怎么都不该拦着。”

“爷是心疼夫人呢。”白筠憋笑,一张俏脸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昨夜夫人累坏了,这要换做一般人家的姑娘,早睡死了,哪能自己起来。”

世子爷有吩咐在先,他们哪敢叫醒夫人,是以夫人能醒来,全凭过人的毅力。

“有他这么心疼人的?要真心疼人,昨夜就该让阿晴早点睡。”牧铃君声音不大,但让堂弟听见绰绰有余。

对于堂姐的说辞,牧锦风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听进去。

他对阿晴的心疼怎么就不叫心疼了?洞房花烛夜,难不成他还得将新娘子晾在一边?

再说了,他这辈子就当一次新郎,就这么一回洞房花烛,岂能不尽情尽兴。

只是转念想到那困得睁不开眼的人儿,牧锦风还是有一丝丝的后悔。

当然,他并不是后悔昨夜不知节制,而是后悔昨夜酒喝太多,回房得太晚。

屏风后,杨晴穿戴整齐衣裳,由丫鬟搀扶着坐在梳妆台前,将头发高高盘起。

烛火摇曳,镜中人随光扭曲模糊。

杨晴伸手摸了摸鬓发,尤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真的就这么嫁了,由姑娘变为妇人?

愣神间,肩上一重,人被轻轻朝后带去。

“困就眯一会,小爷让人用肩撵带你过去。”牧锦风让女子靠在自己身上,言语好不温柔。

“夫君。”杨晴甜甜地唤了声,面上扬起明媚的笑容:“您能不净出些馊主意吗?”

坐肩撵过去,亏他想得出来,知道的她是新嫁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家权贵来威王府视察呢。

“小爷这是心疼你。”牧锦风拿手去揪女子面上软肉,声音温柔依旧:“那一会小爷背你过去?”

“不要!”杨晴拨开男子的手,抓在手中把玩:“只要你牧小爷不爬回床榻上,陪我一起走过去就行了。”

虽然她很想被背过去,但未免显得太过骄横,毕竟刚嫁人,还是低调点好。

牧锦风瞧出了女子的顾虑,没应声,等人梳妆打扮完毕,直接展臂将人抱起,大步流星朝外行去。

“牧锦风……”

“叫夫君!”牧锦风打断怀中人的话,一板一眼认真道:“就你现在的腿脚,等走到主院吉时都过了。”

“那……那一会快到中堂你就放我下来。”杨晴说着,眼珠子四下转动,多少有些心虚:“你绕着府内的下人走,尽量不要让人瞧见了。”

“小爷还偏偏就要让人瞧见了。”牧锦风大步走着主道,在一声声行礼声中维持着淡定自若。

“你让这么多人瞧见,不怕失了你牧小爷的脸面?”杨晴压着声音,心中窘迫得不行:“到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你惧内,认为你被我吃得死死的。”

她是真想在公爹面前好生表现,就这么被抱过去,显得多不尊重啊。

闻言,牧锦风只当没听见,光明正大地走着主道。

片刻后,二人理中堂不过十丈,他这才将人放下。

足尖方落于地上,杨晴脚下一打软,腰上兀地一紧,整个人撞入男子胸口。

少倾,茶语茶悦行上前来,一左一右将人扶住。

杨晴大半身子的重量压二人身上,只觉头重脚轻,整个人飘飘然像是要飞起来,又像是随时能摔个狗啃泥。

她走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可饶是她再小心谨慎,依旧无法维持正常走姿。

好容易行入中堂,就见威王坐于主座,面上是难掩的喜气。

牧铃君立在威王身侧,压低声音道:“叔叔,铃君方才可去打探过了,阿晴念着来给你敬茶,反倒是锦风,就想着睡觉,您一会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年轻人,贪睡正常。”因为高兴,牧石松非但没有责备儿子的意思,反倒主动为他说好话。

这些日子,儿子的变化他看在眼里,是以他对儿子也有几分体谅。

新婚之夜,又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必定闹得晚了点,会贪睡也在情理之中。

“爹!”牧锦风沉声唤道。

“爹!”杨晴紧跟着唤道。

有丫鬟端上茶盏,杨晴连忙上前跪于蒲团上,双手奉上茶盏:“爹,您请用茶。”

“好好好!”牧石松一连道了三声好,接过茶盏押了口茶,随后将一对玉镯以及一串钥匙递上。

杨晴双手接过,就听得公爹道:“这对镯子,是我们牧家传家的玉镯,至于钥匙,是库房的钥匙。”

“爹?”杨晴诧然,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公爹将库房的钥匙给她,岂不是意味着让她掌家?她可才嫁进来呀!

“家里无女眷掌管内宅,你既嫁给锦风,自然由你来管,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小事上有管家操持,你只需在大事上拿主意即可。”牧石松说到这,顿了顿,示意丫鬟将人扶起:“你们两都还小,传宗接代的事情慢慢来,爹也没什么要你做的,回去休息吧。”

杨晴借力站起,只觉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到底是她睡得太少出现幻觉,还是方才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发生的,公爹不仅给了她库房钥匙,还同她说传宗接代的事情慢慢来?

按照常理来说,不该是让她快点给牧家开枝散叶吗?

“阿晴!”牧铃君轻唤了声,冲女子递了个眼神。

杨晴这才反应过来,眼眶一红,由衷道:“谢谢爹!”

这是头一回,杨晴觉得自己嫁给牧锦风是修了福气的,不仅是修了福气,还是修了天大的福气。

莫说牧家子嗣单薄,就牧锦风一个儿子,便是多子多孙的人家,娶了儿媳妇也会逼着儿媳妇早些生儿子。

可偏偏,威王答应牧小世子只娶她一人的荒唐条件在前,让她宽心不给她压力在后,杨晴说不感动是假的。

“行了,下去歇着吧!”牧石松笑着摆摆手,让人将儿媳妇扶下去休息。

第708章 小爷娶了只猪

第708章 小爷娶了只猪

回风波院的路上,杨晴没忍住掉了眼泪,出嫁前的惶恐不安一扫而空。

在嫁给牧锦风之前,她一直有意让自己不要去注意婚事,不要去想对方的身份,她怕注意越多,就会越紧张。

喜服有多华美,对方的身份就有多金贵。

威王独子,牧家唯一的血脉,她嫁给他,必是要为他生儿育女的,出于对他的喜欢,也出于对孩子的喜欢。

然,她还是担心因为生孩子一事产生摩擦,毕竟在这个朝代,生儿子传宗接代是固有观念,而她的身体底子算不得好。

她当然不会为了生孩子去拼命,更不会因为短期内没有身孕而烦闷,但她不希望二人的感情因此而消磨。

因为他是独子,因为这是个封建社会,哪怕他们之间的感情再深,他的家庭也会给她无形的压力。

没想到,她入门第一天,压她心中的重担就被拿了去。

“你怎么哭了?”牧锦风拿起女子手中帕子按在她眼角,眉头不自觉地抵在一处。

“牧锦风。”杨晴哑声唤了声男子的名,由衷道:“你爹真好。”

“是咱爹。”牧锦风更正女子说辞。

“咱爹真好。”杨晴吸了吸鼻子,眼中满是感动:“我忽然觉得,嫁给你还是赚了的。”

闻言,牧锦风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你说什么?”

因为他爹好,她才觉得嫁给他赚了,难不成先前她还觉得自己亏了?

“咱爹真好。”杨晴呐呐重复罢,一头扎入男子怀中:“牧锦风,我要给你生猴子。”

女子声音不大,可离她最近的牧锦风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生猴子?他们两个人,生出一个猴子?

牧小爷面上表情瞬息万变,好半响,他将人稍稍抱起,一脸认真道:“小爷比较希望你能给小爷生个人。”

杨晴一愣,瞬间破涕为笑:“我一激动说错了,我要给你生孩子,生……”

她认真考虑一会,伸出两根手指:“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一男一女,恰好凑个好字。

“你忘了咱爹方才说了什么?你想生孩子,也得顾虑一下为夫,为夫年纪尚轻,床笫之事需得克制。”牧锦风言罢,低头轻声道:“不是每天都能像昨日一样,你若是想,也得等到为夫过了十八岁生辰。”

“是你自己想歪了。”杨晴拿手锤了男子一把,笑容在面上不断放大。

真好,她的运气真好。

“你笑的就不怀好意。”牧锦风点了点女子鼻头,打横将人抱起:“回去睡觉去。”

“回去睡觉去。”杨晴双手环住男子脖颈,嘴上配合地应了声。

睡觉睡觉,他们两年纪都还小呢,生孩子这事就两字——随缘!

回到房中,杨晴沾上床榻就地滚了圈,让出大半位置。

她伸手拍了拍床榻,笑吟吟道:“夫君,快来睡觉呀。”

牧锦风更衣的动作一顿,侧目看去,就见一息前还在拍着床榻让他过去的女子已经沉沉睡去。

“小爷娶了只猪。”牧锦风笑了声,行到榻前脱鞋躺了上去。

杨晴这一觉足足睡了三个时辰,直到快要用午饭时才醒来。

因为威王没有回府,夫妻二人与堂姐在自己的小院子一道用午膳。

饭后,牧锦风在府内漫步消食,顺道去练武场上练功,杨晴则趴在桌上打盹。

她眼皮一会抬起一会落下,显然还有些困乏。

牧铃君坐在弟妹身侧,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累得慌?”

“恩!”杨晴从鼻腔中哼出一个单音,末了,又怕女子误会,连忙补充道:“我昨日起太早了。”

“解释就是掩饰。”牧铃君毫不客气地拆穿道。

闻言,杨晴一窘,抓了颗冬枣往嘴里送,干巴巴道:“是累得慌,昨日起的太早,成亲时戴的凤冠太重,昨夜又睡得太晚。”

“阿晴!”牧铃君轻唤了声。

“恩?”杨晴抬眼,不期然瞧见女子眸中波澜。

“你知道我今日为何回来吗?”牧铃君言罢,摆摆手,院内下人齐齐退了下去。

见状,杨晴直觉不对,连忙直起身子追问道:“为何?”

“那日我之所以选择回去怀王府,是因为邱秉文给了我一封和离书。”牧铃君将藏于袖中的和离书递上。

杨晴接过拆开,入目是一片空白。

“这……”

“收到和离书后,未免他变卦,我命人藏了起来,今日取出却发现,和离书成了一纸空白。”牧铃君说到这,自嘲笑道:“他用的乌贼墨,从一开始他便吃准我了。”

他干脆利落地递给她和离书,打开房门由着她离去,便是捏准了她会愧疚。

等她跟上去,他再假借酒意抱着她,同她讲二人成亲前的点点滴滴。

她不曾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心疼,愧疚,整个人像是被绑在床榻上,怎么都动不了,更别说推开他离去。

接下来,他借机亲吻她,只是吻唇与脖颈,在她能接受的亲密底线上游走,缱绻喃喃,如泥沼般让她无法脱身。

待她清醒,决绝离去之时,屋外早已等待着一群看客。

她脖颈上的暧昧痕迹,还有他从背后亲密搂上她腰肢的手,无一不在宣告着他们方才在屋内做了何等荒唐事,哪怕,他们什么都没做。

脖颈上的痕迹令她百口莫辩,无声宣告着二人重归于好,她只能跟他回来。

从她被诱入房中的那一刻,她就踏入他精心布好的棋局里,可笑的是,她还由衷地感谢他,感谢他将她从尴尬境地中解救。

“乌贼墨?”不过瞬息杨晴便反应过来,所谓乌贼墨,写在纸上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

“我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牧铃君拧眉,眸中满是困惑。

他们之间的关系上,她想抽身,但是决定权不在她手中,皇上金口玉言,哪怕她再不想回来,只要邱秉文一句话,她就得回来。

可邱秉文却选择另一种方式,给了她希望,用祥装出的脆弱,一点一点将她蚕食击溃。

似乎,他是真心想要修好的,可她心里明白,无关情爱,如果他爱她,那他演技未免过好,以至于这一个月朝夕相处,她竟没觉出半点破绽。

所有挽留,不过是因为那一个让他痛心的梦境。

“这一次,我想任性一回。”牧铃君拿眼看向身侧女子,缓缓抬手,沉声道:“阿晴,你能把库房钥匙给我吗?”

“当然!”杨晴不假思索地掏出库房钥匙递上。

牧铃君从钥匙上拆下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木牌,冲女子微微一笑:“我找你要钥匙一事,两个月内不要让第三人知道。”

“好!”杨晴点头,忍不住追问道:“铃君姐姐,你打算做什么?”

“这块木牌,是叔叔的信物。”牧铃君紧捏着令牌,眼中添了几分神采:“也是我曾经的梦想。”

在嫁给邱秉文之前,她梦想能做父亲与叔叔那般骁勇的将军,只是后来为情所困,迟迟未能走出。

现在她想明白了,她的性子不适合深宅,边疆辽阔,那才是雄鹰高飞的地方。

第709章 鸟儿飞出笼子

第709章 鸟儿飞出笼子

牧铃君离开了京都,一路畅通无阻,因为没有人想到她会离开。

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知晓,在她心里,牧家利益与名声高于一切。

她将名声看得太重,做不到洒脱,也做不到任性,然,这一回她却是任性了。

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下渐行渐远,杨晴立于阁楼上眺望,隐约觉得自己瞧见马车驶出了城门,就好像一只鸟儿飞出了笼子。

她双手按在栏杆上,身子微微前倾,心中有几分不舍,更多的是由衷的祝愿。

她希望,这一次任性能给牧铃君带来真正的解脱,让她潇洒地做自己。

“笑什么笑这么开心?”一只手从背后按住杨晴的脑袋,瞬间将人压矮几分。

杨晴身子一矮,那手随之矮下,将她按蹲在地上。

“牧锦风!”

“叫夫君!”牧锦风纠正女子的用词,左右环顾一圈,疑惑道:“白芍说你和姐姐都在阁楼上,怎就见你一人。”

“铃君姐姐出城去了。”杨晴没有隐瞒,转而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上:“这是铃君姐姐留给你的信。”

牧锦风接过摊开,信中内容极简——看到你小子成家,抱得美人归,姐姐心中无比艳羡,我想,我也应当去寻找自己的快活,至于善后一事,就交给你了。

交给他了?牧锦风挑挑眉,转身之际袖口兀地一紧。

“你去做什么?”杨晴拽着男子衣袖,神情有些紧张。

“当然是去给她善后。”牧锦风晃了晃手中信件,面上是难掩的笑容。

还别说,堂姐送他的新婚贺礼还挺别致的,别人都是送奇珍异宝,她倒好,至少送了他二十个板子。

“铃君姐姐说了,怀王明日一早会来接她。”杨晴出声提醒道。

闻言,牧锦风眼皮狠狠跳了下,火急火燎行下阁楼。

现在已是傍晚时分,距离明日怀王来接人只剩下六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堂姐当真是把他当亲弟弟看待。

怀王府内,邱秉文坐于书房中,一手支着脑袋打盹。

不知何时,他陷入一团迷雾中,待拨开,就见自己回到曾经未做完的梦里。

御花园内的白梅开得极艳,有几片白瓣为鲜血染成红色,梅林深处,有一女子倒在血泊,腹部微微隆起。

他下意识抬脚,发现自己能走动,连忙冲上前去。

不待靠近,有人先他一步打横将人抱起:“御医,御医,你们这群废物,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传御医!”

邱秉文愣愣地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那张脸上的清冷威严尽数剥落,只余无限恐慌。

兀地,心口一痛,眼前一花,梅林消失,人已置身寝宫之中。

床榻之上,牧铃君神色安详,仿佛陷入沉睡。

半丈开外,他瞧见那个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男子与宗凡相对而立,曾经的恐慌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威严与霸道:“朕让你救她,你听见没有,若是铃君活不过来,朕砍了你的脑袋。”

“陛下要砍就砍吧,砍了臣的脑袋,再砍了锦风的脑袋,这不正是陛下所想吗?”宗凡神色不复往昔温和儒雅,眸中是藏不住的哀伤:“现在,陛下终于不用再担心牧家牵制陛下了,皇后自尽,正是陛下惩处牧家的大好时机。”

“放肆!”龙袍加身的男子重重拂袖,厉声道:“来人,将这庸医拖下去杖责三十大板!”

邱秉文感觉到一阵愤怒与无力,他看着另一个他将桌上茶杯尽数扫落在地,露出生平最慌乱的模样:“再召御医,皇后若是死了,你们都得陪葬!”

茶杯摔落在邱秉文脚上,透过他的脚面。

茶水晕染开来,化作一本本散落的奏折。

这一次,他来到御书房中。

那坐于高位上的帝王神色颓然而沧桑,案几上是凌乱的奏折,显然方动过一场肝火。

“陛下,威王与牧小世子递上辞官的奏折时已经在收拾包袱准备离京,陛下若是不准,臣立即命人拦下。”柳太傅立于下方,面上是难掩的紧张,眸底则是按捺的狂喜。

高位上的帝王将手中奏折往地上一甩,冷声道:“你去告诉牧锦风,只要皇帝姓邱,景国就还是景国,至于有没有姓牧的臣子并不重要,牧家并非不可取代,他莫要以为能以此威胁朕!”

曾经的想法被另一个自己提及,邱秉文不自觉地拧起眉头。

牧铃君走了,牧锦风与威王齐齐辞官,再没有人能够左右皇权。

他看着坐在高位上,坐于权势巅峰的另一个自己,只觉有些晃神。

那是他曾经所向往的,只是如今旁观,竟是觉得有些凄凉。

时间还在往前走,牧家辞官后,紧接着宗家归隐,因为早有准备,景国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曾如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所言,牧家并非不可替代。

只是有些感情,终归不可取代。

牧家是景国的定海神针,牧家自行辞官,并未激起海平面的浪花,但大海深处,早已是暗流涌动。

知晓事件真相的,总是会感到寒心,譬如邱秉文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翊王邱思睿。

兄弟间的感情渐渐疏远,再没有往日的亲密无间,取而代之的是生疏与恭敬。

曾经的“二哥”变成“陛下”,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终是觉出了几分怅然。

他努力地去修补兄弟间的关系,最后却是徒劳。

至于后宫,换了皇后,曾经的平和再也无法看到。

一个个如铃君那般倾慕他的女子进入深宫,又一个个变了模样。

争宠,争权,相互陷害,胎儿死了一个又一个,后宫的斗争,比之朝堂权谋不遑多让,搅得人不得安生。

睡在他身侧的女子心思各异,再没有一个能做到不惧他,再没有一个能做到全心全意待他,为他排忧解难。

怀帝三十四年,时年六十一岁的帝王倒在病榻上。

邱秉文望着老去的自己,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哪怕病恹恹地耷拉着眉眼,依旧无法掩盖他眉梢眼角的锐利,那是上位多年的不容侵犯的威仪。

帝王躺在床榻上,望着帐幔,静静地回忆着自己的一生。

慢慢地,慢慢地,他合上了双眼。

第710章 无赖

第710章 无赖

“陛下好似有心愿未了。”空灵缥缈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邱秉文举目四望,听到了自己的回答:“你是何人?”

“陛下可知,历代帝王为明君者,身死之后比之常人要多一条路可走。”

“何路?”

“来路!”

来路?邱秉文微微拧起眉头,就听得那声音继续道:“来路,便是陛下曾走过的路。”

“你的意思是,朕能重新开始这一生?”邱秉文朝声源处行去,有些激动道:“朕要见铃君!”

声落,他不由得愣住。

发声的是他,而不是另一个他,可那声音,却又像是另一个他所发出的。

邱秉文下意识看向龙榻,龙榻上的另一个他已然消失,周遭渐渐模糊,只余白茫茫一片。

“陛下为何人选择重新开始,那人便会记得这一世,且,来路越是漫长,越是耗费陛下的帝王气数,走得远了,回到登基之日,帝王气数散尽了,再往前走,陛下还将付出新的代价。”

“你的意思是,铃君会记得所有?”邱秉文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追问道:“新的代价是什么?”

“姻缘!”

姻缘,他与铃君的姻缘……

若是回到洞房花烛夜,回到一切错误开始之前,是否还有机会回旋?

书房内,邱秉文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只觉恍若隔世。

他在梦境中走过三十余年头,花开又谢,雪落又融,他看着自己从少年到华发,从骄傲到落寞。

铃君初初离世,他只是伤,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终是觉出痛来。

有的人如长在身上的肉,平日里不会去注意,一旦被挖去,鲜血淋淋,伤口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颜色越来越深,永远伴随在身边。

他终于知晓他为什么放不下了,因为再没有一人会如铃君这般,宁愿自伤也不愿伤他,也再无一人如铃君那般知他懂他。

当繁华看尽,蓦然回首,却是追悔莫及。

邱秉文“蹭”地站起,就听得“吱呀”一声响,富贵快步行了进来:“爷,皇上宣您入宫。”

“本王要先去威王府接铃君。”邱秉文心脏砰砰跳得厉害,某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蔓延。

姻缘……姻缘……为什么他到这个时候才记起所有?

“爷,皇上宣您入宫,就是商讨与夫人有关之事的。”富贵言罢,快步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牧小世子吃了五十个板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锦风挨了板子?”邱秉文心中“咯噔”一下,沉声道:“你马上派人去威王府去接铃君,本王现在入宫。”

以父皇对锦风的疼爱,让锦风在新婚第二日吃板子,又是与铃君有关,那么对他而言绝不是什么好消息,极有可能事情出了什么变数。

邱秉文一路行得飞快,待赶到宫中,就见牧锦风立于御书房内,往日里笔挺的身子弯曲了少许弧度,面色有些微难看,不像是方娶亲的新郎官。

“文儿,你来了。”皇上轻吁了口气,面色是难掩的凝重。

“儿臣见过父皇!”邱秉文意欲行礼,叫皇上抬手打断。

“都下去!”

皇上一声令下,侍立御书房内的宫人应声退下。

“牧锦风,你自己说吧!”皇上一手按着太阳穴,显然正头疼得厉害。

闻言,牧锦风稍稍挺直身板,侧身看向怀王,慢条斯理道:“我姐出城了。”

“什么?”邱秉文蹙眉,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我堂姐牧铃君,不知何时出城,我今日前来,是同皇上主动领罚,代姐受过,怀王有任何不满,尽管同我发泄,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牧锦风言罢,像模像样地拱手行以一礼,面上歉意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皇上让邱秉文前来,让邱秉文自己开条件,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上虽然对邱秉文心怀愧疚,却是改了主意。

当然,对他和他爹的惩戒也是必不可少,毕竟堂姐的所作所为,已经算得上违抗圣命。

“我当是什么大事。”邱秉文调整好心态,清冷一笑:“不过是出城罢,本王等她回来便是。”

“怀王殿下……”

“父皇!”邱秉文转头看向父皇,神色满是恭敬:“此事父皇当日已经给出论断,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好生了解了一番夫妻相处之道,如今铃君心情不好出城,儿臣也是可以理解的。”

“文儿,此事是牧家亏欠你,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只要父皇能满足,都依你,只是你与铃君的姻缘,还是罢了吧。”皇上幽幽叹了口气,起身朝次子行去:“至于牧家,父皇也会给予惩戒,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父皇!”邱秉文一撩衣袍,作势就要跪下,被一只大手拉住。

“文儿,父皇知道这件事委屈你了,但你与铃君青梅竹马,她是什么性子,你也是了解的。”皇上紧拽着次子的手臂,语气凝重道:“先前父皇让她跟你回去,乃是认为她对你还存有旧情,想让你们重修旧好,如今她就这么跑了,足见心意已决。”

“你若是要追究下去,父皇可以派人将她捉拿回来,可以压着锦风,但这是你愿意见到的吗?强扭的瓜不甜。”

“儿臣不用父皇将人抓回来,儿臣只求父皇将铃君迁入族谱。”邱秉文言罢,不待跪下,原本安安分分立在一旁的人已经躺倒在地。

牧锦风强忍着臀部才吃板子的疼痛,就这么毫无形象四仰八叉躺再御书房内,无赖之态尽显。

牧家除却世代忠良这一点,世世代代也都是极好脸面的,像这般在御书房中撒泼耍无赖的,那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皇上震惊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子,唇开开合合,除了一个“你”字,竟是说不出别的话来。

“锦风打小因战乱流落在外,生长于地主家中,骨子里尽是劣性,好容易认祖归宗,父亲寄予厚望,却不善表达,全靠堂姐从中周旋,调和我们父子感情,在锦风看来,她就是我亲姐姐。如今亲姐姐心中难受,锦风又岂能独享逍遥快活。”牧锦风躺在地上,打起了感情牌:“皇上若是不答应锦风,就让人将锦风抬出去丢了吧,左右不过一张面皮,至少锦风做了为人弟的本分。”

“牧锦风!”面对这么一个无赖,邱秉文只觉气得肝疼。

无赖不可怕,最怕无赖有文化,眼前这个无赖不仅有文化,胡搅蛮缠得有几分道理,最重要的是,他是威王唯一的子嗣,要真把他抬出去丢了,不是打威王的脸吗?

第711章 我喜欢她

第711章 我喜欢她

三人僵持片刻,皇上拿脚踢了下牧锦风的鞋底,没好气道:“起来说话。”

牧锦风不动,就这么躺着。

“你若再不起来,朕可不答应你了。”皇上话音方落,就见一息前还犹如一条死鱼躺着的男子瞬间跃起。

“谢皇上!”牧锦风恭恭敬敬施以一礼,面上是难掩的喜色。

“父皇!”闻言,邱秉文急眼了,偏偏对付这样一个无赖,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莫说他拉不下脸来往地上躺,便是他能拉下这个脸,也达不到这个无赖的效果。

“行了行了。”皇上摆手,示意二人安静:“朕知道牧石松的脾气,他最是疼这个唯一的侄女,若是他知道了,也只会捧着乌纱帽来受罚。这样,牧石松罚俸禄一年,你小子已经打了五十个板子,这事就这么算了。”

言罢,他扭头看向次子:“文儿,你回去好生想想有什么想要的,等想好了再同朕开口。”

“父皇……”

“常德,送二人出宫。”皇上摆摆手,已然不愿继续听下去。

他自然知道这件事上次子受了委屈,但牧家和寻常人家不同,别的人家是重男轻女,到牧石松那,对铃君这个唯一的侄女是可劲地疼,若是铃君还在京都尚且有回旋的余地,如今人直接跑了,牧石松便是再公允,除了捧着乌纱帽来受罚,还能做出旁的举动?

这件事是否摆在台面上说,结局已定,再者,他对牧家,多多少少是偏护的,铃君不情愿,他也不想逼迫。

出了御书房,邱秉文支开宫人与牧锦风一道朝宫外行去。

待走到无人处,他挥出拳头,一拳打在男人面上:“牧锦风,本王受够了你这个无赖!”

“爷!”柏青欲冲上前,叫自家爷抬手制止。

牧锦风稳住身形,以指腹抹去唇角的血,桀骜道:“小爷就是个无赖,你又不是没见识过小爷的无赖本事。”

“你……”邱秉文一把拽住男子衣襟,拳头高举,眸中有怒火灼烧。

“要打你就打,这件事是小爷理亏,小爷让你揍。”面对男子愤怒姿态,牧锦风非但没有丝毫害怕,反勾起唇角:“邱秉文,小爷还真是头一回瞧见你这般生气。”

生气到他有一瞬间认为,他对堂姐是有几分真心的。

“你觉得你这样做是为铃君好吗?”邱秉文松开拽着男子的手,缓缓将拳头放下,面上怒意不减:“离开京都,她只会吃苦受累。”

“我们牧家儿女,享得了别人享不了的福,也能吃得了别人吃不了的苦。”对于堂姐可能吃苦受累一事,牧锦风半点也不担心:“她长我三岁,心智早已成熟,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我所要做的,就是保证她能走自己想走的路。”

说到这,他弹了弹衣襟上的褶皱,露出少有的认真神情:“邱秉文,我姐这件事上我很感谢你,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

“若本王说,我喜欢她呢?”邱秉文放低音量,只觉心口阵阵发堵。

闻言,牧锦风一愣,随后抡起拳头:“我打死你个混球!”

“牧小世子!”

“爷爷爷!”

富贵与柏青齐齐冲上前来,富贵挡在自家主子身前,柏青则双手将人抱住:“爷,您千万要冷静。”

这件事本就是他们理亏在先,要是再打人,那就彻底说不过去了。

“邱秉文,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我姐。”牧锦风气极,清俊的面庞涨成了猪肝色:“当初她喜欢你,你眼睛里半点没有她,只把她当成你粉饰门面的派头,还想对她的好友下手,现在她想离开了,你倒是想起喜欢她了,你把她当什么了。”

此言一出,富贵与柏青皆是震惊。

什么,他家爷(怀王)喜欢他家夫人(小姐)的好友,还想对夫人(小姐)的好友下手?

难不成,他家爷(怀王)瞧上的时掌柜,所以才对宗凡多有意见?

“牧锦风,本王对杨晴的兴趣,你敢说没有你的缘故?”邱秉文蹙眉,表情亦不好看:“若非你从中搅和,我与铃君未必会走到这一步。”

前世若不是他横插其中,使尽浑身解数搞破坏,他也不至于对杨晴有这般大的兴趣,更不会因此心生嫌隙。

至于今生,他对杨晴的兴趣,亦是由他而起。

杨晴?富贵和柏青面面相觑,只觉有些糊涂。

世子妃(夫人)与夫人(小姐)成为好友是才发生不久的事,可追求要追溯到好几个月之前,他们这笔账,是不是算混了?

“便是有小爷的缘故又如何,小爷会横插一杠,还不是因为你心怀不轨。”牧锦风一把拨开柏青的手,怒道:“你但凡有半点在乎我姐的感受,就该知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更何况那窝边草根本就不想让你吃。”

“窝边草不想让本王吃,也不想让你牧小世子吃,你能纠正,为何本王不行?”邱秉文反唇相讥。

当初杨晴抵触他,何尝不抵触他牧锦风,前世他牧锦风可是靠的无赖本事将人困在身边,至少他没有逼迫铃君将铃君困在身边。

“邱秉文,你别强词夺理,小爷能纠正,是阿晴她愿意给小爷机会,我姐可不愿意给你机会。”牧锦风说到这,一把挽起袖子:“你要再敢说半句喜欢,就别怪小爷不客气。”

“行,你打,本王站这给你打。”邱秉文一把拨开富贵,沉声道:“本王便是对铃君动了心思。”

“你……”牧锦风抬手,兀地冷静下来,挥袖大步离去。

“怎的,不敢动手了?”邱秉文大步跟在男子身后,全然不复往昔清冷而不可亲近的姿态:“没想到你牧小爷也有不敢的时候。”

“呵!”牧锦风冷哼一声,不予置否。

他要是将人给揍了,可就一点理都不占了。

牧锦风跨上马车,不等马车离去,就见一抹玄色映入眼帘。

“你跟过来做什么?”

邱秉文气定神闲地行到男子对面坐下,幽幽道:“你可以将人藏起来,本王就能在威王府住下。”

“邱秉文!”

“如何,你想揍本王?”邱秉文微微抬起下巴,显然有恃无恐:“本王等着你动手。”

见状,牧锦风心中咬牙切齿,面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多个人多间房,怀王想住慢慢住。”

第712章 输未必是输

第712章 输未必是输

“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杨晴正在书房内看书,听得茶语所言连忙放下手中书卷。

然,当她行出书房,瞧见了惊人的一幕。

就见她家夫君迈着稍显不自然的步伐从院外行来,而行在他身侧拿手扶着他的是当今怀王殿下。

杨晴抬眼看了看天空,很好,天是黑的,月是黄的,并没有出现异象,但为何这二人能和平共处了?

“阿晴!”牧锦风冲女子招招手,沉声道:“来扶着为夫。”

闻言,杨晴连忙上前将人扶住,关切道:“怎么回事?”

“挨了五十个板子。”牧锦风语气淡淡,神态之淡然,仿佛自己只是出去兜了圈。

“五十……”杨晴低呼,登时紧张起来:“白筠,快去找大夫,茶语茶悦,你们两去备热水。”

“是!”

末了,她这才想起怀王还在一旁,当下点头示意,恭敬道:“阿晴就不招呼怀王殿下了。”

言罢,将人扶入房中。

邱秉文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没有逗留,转身离开风波院。

“吱呀!”房门打开,杨晴将人扶到榻前,解去男子身上裘衣搭在臂弯处,小心翼翼地让他趴伏着,眼中满是心疼:“怎么会挨了五十个板子?”

她虽没被打过,心里却是有概念的,寻常姑娘三十个板子就能昏过去,五十个板子能要命,虽然他是习武之人,五十个板子也不是小事,皇上这是动了大怒啊!

“心疼了?”牧锦风歪头看向身侧人儿,语气有些吊儿郎当。

他越是一副没事人模样,杨晴就越是心疼。她咬咬下唇,伸手去解男子腰带,小声咕哝道:“我不知道皇上会生这么大的气,我以为皇上是疼你的,我以为……”

解开男子裤腰带的一瞬,话音戛然而止。

杨晴看着男子红肿淤青的臀部,表情瞬息万变。

男子臀部上有清晰的板子印记,有些部位红肿,有些部位淤青,虽然瞧着没一块完好的肌肤,但没有一处破皮,更没有一处流血。

“你真挨了五十个板子?”五十个板子就打出这效果?难不成她以前的认知是错误的?

“真挨了五十个板子。”牧锦风半支起身子,慢条斯理道:“不过,打板子时有人给小爷垫了块垫子,下手也没多重,这五十板子大概打出了五个板子的效果。”

“你……”杨晴嚅了嚅唇,生气地拿手推了男子一把:“你怎么一开始不说清楚,非得吓唬我一下你才高兴是吧?”

“皇上这板子是打给邱秉文看的,你觉得,小爷能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牧锦风言罢,指了指自己被打青的臀部:“还没欣赏够呢?”

闻言,杨晴横了男子一眼,起身去拿药箱。

期间茶语茶悦送来热水,她没有让人进来,自己端着面盆给男子擦洗。

牧锦风趴在床榻上享受着女子难得的服侍,忽然开口道:“他说了喜欢。”

闻言,杨晴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怀王说他喜欢铃君姐姐?”

“恩!”牧锦风淡淡应了声,神情颇为复杂。

对于邱秉文这句“喜欢”,他不知当以何种心情去面对,生气?自然是生气的;高兴?似乎还真有点高兴,总之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得了肯定回答,杨晴心情亦有些复杂。

怀王喜欢铃君姐姐,若是铃君姐姐知晓此事,不知可会感到高兴。

“锦风,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这是他们间的私事。”牧锦风语气平和道。

“也对!”杨晴点点头,声落,二人相顾无言。

感情这种事,旁观者最是难干涉,哪怕再亲近的朋友亲人。

给男子上好药,穿戴整齐衣裳,白筠恰好将大夫请来。

威王府的大夫自然不是普通大夫,医术高明,心思更高明,是以哪怕瞧出男子半点伤势没有,他也一惊一乍地开了药方,内服外用面面俱到。

杨晴震惊于大夫的反应力,待询问白筠方知,牧锦风以前常挨威王揍,为了让威王能心疼一下这根独苗,孙大夫时常会写出两个药方,一个是正常药方,去宗凡那抓药,一个给威王看的夸大伤势的药方,去寻常药铺抓药。

这下杨晴算是发现了,除了威王自己,边上所有人都在帮他护着这根独苗呢。

大夫大夫开假药方,皇上皇上舍不得惩戒,也难怪牧锦风天不怕地不怕。

只是皇上舍不得惩戒手下留情,后续的戏还是要演好的,不能辜负了皇上的一番好意。

次日一早,白筠拿着药方去药铺抓药,回来后像模像样地熬了一个时辰,又煞有介事地送到卧寝内。

受了“重伤”的牧小世子趴在床榻上,悠哉悠哉地看着书,就等着时间一过“恢复如常”。

见风波院内里里外外忙碌运转着,富贵多少有些宽慰:“皇上可算愿意惩戒牧小世子了。”

这个牧小世子,简直是欺人太甚,如今挨五十个板子也不冤。

“你说,父皇为何要等施过惩戒了,再将本王宣入宫中?”邱秉文出言提点道。

闻言,富贵面色一变:“爷的意思该不会是,牧小世子没挨这顿板子吧?”

要真是这样,皇上未免太偏心了点。

“皇上金口玉言,五十个板子自然不能少打,可轻也是打,重也是打,怎么打的就不得而知了。”对于父皇的偏护,邱秉文早已看透,要说早先他还有些不解与不悦,可经过那一场大梦,他的心境瞬间苍老通透。

父皇偏护牧家究竟是对是错,没人能比他更理解。

毫无疑问,父皇的选择是对的。

牧家对景朝的功绩,值得被偏护,更何况,景朝其实少不得牧家。

国家强盛之时,有许多良将可以带兵打仗,皆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牧家看起来可有可无,但若是细究,就会发现两者打仗带来的损失是截然不同的。

牧家的民心凝聚力不可小觑,许多兵将对牧家人的指令近乎盲从,无惧者无敌,当心无所惧,不瞻前顾后,自然所向披靡。

是以,同样一支兵马,同样一波敌人,威王带兵与其他将领带兵,结局可能天差地别。

便是牧锦风带兵与老将带兵相对比,先天优势依旧在牧家这边。

“爷?”富贵望着自家王爷,眼中满是疑惑:“您就这么算了?”

皇上如此偏护牧家,这不明摆着让他家爷吃哑巴亏吗?

“有时候,输未必就是输。”他愿意装糊涂,父皇更会想要补偿他,同理,他愿意吃亏,才更可能挽回铃君的心。

繁华看尽,蓦然回首,她依然在。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自己追悔莫及。

第713章 羡慕嫉妒

第713章 羡慕嫉妒

牧锦风装病卧床两日后,皇上命人杖责牧小世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一片哗然。

几乎整个京都的百姓都知晓,皇上对牧小世子无比偏护疼爱,能让皇上下令杖责,牧小世子得是犯了多大的错事。

而牧小世子与世子妃回门之时走路的坡态,也间接证明了此事。

消息传入王月蓉耳中,她心念一动,命人备上陈芸最爱吃的栗子糕,准备去陈芸面前煽风点火。

王月蓉对牧小世子其实是存了几分倾慕的,早在牧小世子与怀王未交恶之时,她的目光就越过怀王落在了牧小世子身上。

怀王虽然俊美高才,却太过高不可攀,宛若遥不可及的仙人,但牧小世子不同,他虽然模样及不上怀王,身形亦不出众,但胜在身上有一股子鲜活的少年气,人味十足。

只是后来牧小世子声名逐渐狼藉,她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只得按捺下萌动的春心。

眼看她及笄,到了嫁娶的年纪,牧小世子忽然收心,与威王修和,风评渐渐转好,这在她看来,无异于天赐良机。

虽然牧小世子已经定亲,但定亲又如何,杨晴一个抛头露面的小村姑,她堂堂王家大小姐要取而代之简直轻而易举?

可现实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面对她的有意亲近,牧小世子非但刁难拆穿,甚至还说她比不上一介村姑,更为可气的是,这村姑肚子里还真有二两墨水。

只要一想到自己被一个村姑压了一头,王月蓉便辗转难眠。

她一定要让牧小世子看到,娶杨晴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而她,也绝对比杨晴优秀。

这边王月蓉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想要再利用陈芸一回,却不想陈芸早有防备。

大丫鬟桑儿用小刀细细削着冬枣皮,轻声道:“小姐,奴婢听说牧小世子新婚第二日就挨了皇上惩罚,怕是犯了事,要不,小姐趁着这个时候给世子妃送点补品,权当是修好了。”

陈芸檀口微启,咬了口冬枣,神情有几分不确定:“先前我叫她那般难堪,送点礼物过去,能修好吗?”

“能不能修好是其次,至少能表明小姐您的心意不是?”桑儿言罢,左右看了两眼,俯身低语道:“小姐,这是个您与世子妃修好的契机,亦是王小姐利用您的契机。”

“你的意思是……”陈芸斜眼看向丫鬟,有些转不过弯来。

“牧小世子成亲第二日就受罚,有心之人怕是会把脏水往世子妃身上引,说她克夫,依奴婢之见,王小姐肯定会来找您。”桑儿言罢,继续给自家小姐出主意:“一会王小姐若是前来拜访,小姐大可将计就计,一口答应下来,再寻得机会当着众人的面揭露她的真实面目。”

话音方落,就见银杏快步行来:“小姐,王小姐求见。”

“聪明!”陈芸抚掌,拔下头上的银簪放入丫鬟手中:“赏你的,一会记得好生表现。”

“小姐放心吧。”桑儿颔首,一滴冷汗顺着额际滑落。

“银杏,快快将蓉蓉姐请入。”陈芸施施然站起,理了理稍稍褶皱的衣裳,面上扬起虚假的笑容。

“是!”银杏颔首,将人迎了进来。

一见到陈芸,王月蓉立即换上心疼的神情,拧着眉头望着好友曾经受伤的面颊:“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你脸上的伤可算好了。”

“好在没有留疤,否则我会自责一辈子的。”

她说的是心里话,可落在陈芸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

陈芸垂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面上假笑愈盛:“蓉蓉姐说的什么话呢,你有什么可自责的。”

自责?巴不得她毁容还差不多,整日让人送掺了药的栗子糕过来,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居心,现在瞧见她脸没毁,心里还不知多不痛快呢。

“你若不是为了给我出头,也不至于被杨晴报复。”对于已经嫁入牧家的杨晴,王月蓉依旧没改换称呼,在她看来,山鸡永远是山鸡,便是飞上枝头,那也只是一时的。

闻言,陈芸摸了摸自己的脸,幽幽叹了声:“虽然这张脸没被毁,可我心里就是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这不就来给你出主意了吗。”王月蓉挽住好友的胳膊,压低声音道:“牧小世子受罚的事你听说了吗?”

一看事情当真如桑儿预料的发展,陈芸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有些兴奋:“牧小世子受罚了?受的什么罚?”

“皇上打了他五十个板子。”王月蓉压着声音,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杨晴才嫁进去牧小世子就受罚,这说明什么?”

“你的意思是……”陈芸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激动地拽住王月蓉的手:“蓉蓉姐,你得给我出主意呀!”

“放心吧,你我可是好姐妹,我自然要帮你。”王月蓉望着好友激动的神情,心中暗暗得意。

杨晴才进门,牧小世子就破天荒地挨了罚,她就不信没人往这个方面想,便是没人往这方面想,只要有人带个头,事情便能照着她所预想的发展。

姐妹二人凑在一处嘀嘀咕咕好一通合计,方想出一个不会引火烧身的两全之法,还没等找人去同市井大娘嚼舌根,另一个消息传了出来,那便是杨晴得到了威王府库房的钥匙。

高门大户的库房钥匙一般只会在三个人手中,一是作为一家之主的老爷,二是当家主母,三是府里的大管家,杨晴这个情况,显然三者都不沾,但又偏靠第二种,这也就意味着,威王不仅承认这个儿媳妇,还对这个儿媳妇特别满意。

威王对杨晴分外满意,再去传杨晴克夫,不是存心与威王作对吗?

王月蓉打了退堂鼓,心中对杨晴的嫉妒愈盛。

“这个杨晴,当真是命好。”王月蓉绞着手帕,眸中满是不甘:“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牧小世子玩够了玩累了的时候出现,威王定认为牧小世子会浪子回头都是杨晴的功劳,所以才会这般宠着她。”

要说陈芸原本还对自己当日的所见所闻有所怀疑,听到这番话,登时确定手帕交对牧小世子动了心思。

她眸光闪了闪,有些酸溜溜道:“可不是命好,能攀上那样一条高枝。”

“德不配位,掉下来不过迟早的事!”王月蓉一甩袖,鼻腔中溢出一声冷哼。

不止王月蓉一人,许多闺秀在知晓杨晴得了库房钥匙后,皆是又羡慕又嫉妒。

早知嫁给牧小世子能有这待遇,便是牧小世子再风流浪荡那也认了,更何况,牧小世子生得越发挺拔俊朗,相较于一年前,那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千金难买早知道,世子妃之位已经被人叼了去,木已成舟,就是将肠子悔青了也无济于事。

第714章 孕胖

第714章 孕胖

林府内,杨晴悠哉悠哉品茶,全然不知自己此刻正被无数姑娘嫉妒。

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她舒服地半眯起眼,掩唇打了个哈欠。

“困就来娘这边睡。”躺在贵妃榻上的林氏朝女儿伸手,眼中是为人母的温柔。

杨晴握住母亲伸来的手,弯腰摸了摸母亲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满是惊奇:“娘,您有孕才三个多月吧,怎肚子就鼓起来了呢?”

虽然她没生过孩子,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娘这肚子,好像长得太快了点。

闻言,林氏摸了摸小腹,不以为意道:“你当娘是你那小腰呢,娘身上肉本来就多,再多揣一块肉,不鼓起来才怪。”

“不对不对。”杨晴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蹲在贵妃榻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母亲腹部:“要不找个大夫来瞧瞧?”

“哎哟,你这丫头,娘又不是没生过孩子,当初娘生你,你这么大一个……”林氏比划了半臂的长度:“这么大一个娘都生出来了,第二个还能在怕?”

提及往事,林氏眼中多了几分心疼:“别的小孩生出来都是白白胖胖的,就你生出来瘦瘦长长一个,就跟饿了好些年似的。”

听到这,杨晴灵机一动,连忙扭头冲茶悦道:“茶悦,先前你跟在我娘身边照顾她,我娘食欲大概如何?”

“夫人食欲挺好的,鲜少孕吐。”茶悦笑吟吟地答道。

“一日几餐?”杨晴追问道。

“一日三餐,就是每日与小姐同桌而食。”茶悦据实答道。

闻言,杨晴暗暗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除了一日三餐,可有额外多吃什么零嘴?”

“夫人就爱啃甘蔗,偶尔啃几节,有时候老爷还会让厨娘给夫人炖些吃食补补。”茶悦言罢,笑眯眯地宽慰道:“小姐您放心,老爷可疼夫人了。”

“果然!”杨晴一拍脑门,只觉一阵头大。

她没怀孕过,对这方面不是很懂,加之她娘生过孩子,又没有孕吐征兆,是以她并未太过关注,要不是今日瞧着她娘的肚子不太对,她怕是怎么都发现不了这一出。

“阿晴,你这是怎么了?”见女儿面色不对,林氏下意识直起身子。

“茶悦,你去请个这方面厉害的大夫来。”杨晴言罢,回身将手放在母亲小腹上,细细一摸,果然揪起一块肥肉。

半年的锻炼与饮食控制,在发现有孕一个月后即将付之一炬。

“娘……”杨晴嚅了嚅唇,半响才憋出三个字:“您胖了。”

“娘一天天的光吃不动,自然会胖。”林氏摸了摸女儿脑袋,含笑道:“娘知道你关心娘的身段,可娘现在有身孕,不能把肚子里的孩子给饿了。”

她倒是想要纤细身段来着,可她现在一张嘴吃两个人的饭,她总不能为了自己的身段饿着孩子吧。

当年阿晴生出来,瘦得跟猴似的,之后再没有胖过,现在想起来她都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多吃些。

“不是饿不饿着孩子的问题,您有身孕在身就是不能吃太多。”杨晴将人按回贵妃榻上,一脸严肃道:“具体事宜等大夫来再说吧。”

她虽没生过孩子,却是知晓孕妇怀孕期间吃太多会造成胎儿过大,给生产带来负担。

很快,茶悦将大夫请来,诊脉的结果依旧是胎像不稳,让林氏四个月内尽量少动,并且多吃点补品。

得了这般回答,林氏笑着看向女儿,嗔道:“娘都说了没事了,就你小丫头心思重,整天想七想八的,也不见你在正事上多用些心思。”

“您等等!”杨晴按住自家娘亲,将大夫带到一旁:“您说的是安胎之法,可要是胎儿过大不易生产这么办?”

大夫头一次叫小妇人问这样的问题,愣了几息后才反应过来:“胎像不稳,自然是保胎重要。”

“我知道我娘胎像不稳,我只希望大夫您能告诉我,多吃补品会不会影响生产?”杨晴追问道。

“这位夫人,我看你对这方面有点了解,这么说吧,但凡是白白胖胖的孩子都不好生产,但谁家不想要白白胖胖的小子呢?”放眼整个京都,所有人家都求的白白胖胖的小子,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那是福气,至于好不好生产,根本不在考量范围内。

“这位夫人您放心,只要按着我的药方进补,保管生的孩子健健康康。”

“大夫,孩子呢,能保住就行,最重要的是好生产,我娘已经三十有六,不好遭这份罪。”杨晴言罢,自袖中掏出一块碎银:“麻烦大夫了。”

“这……”大夫诧异地看了女子一眼,好半响才接过碎银,随茶悦去开药方。

搞定了大夫这边,杨晴让茶语留在母亲身边,自己则去找父亲谈论此事。

她娘这边显然是和寻常妇人一般以孩子为重,要想控制饮食,还得从她爹那边下手。

杨晴走得飞快,等到了花园,就见侵占了整个小花园的练武场上,父亲与牧小世子并排而坐,脑门上挂着晶莹的汗液,显然二人方比试一场。

“爹,夫君!”杨晴迎了上去,冲父亲明媚一笑:“爹,我有事想同您谈谈。”

“说吧。”林方朔回以淡淡笑容,看向女儿的目光是父亲特有的慈爱。

“那个……”杨晴斜眼看了自家夫君一眼,态度不言而喻。

见状,牧锦风挑挑眉,识趣地起身走到另一边。

待人走到练武场另一端,杨晴单刀直入话题,“爹,以后我娘用膳,您得帮着控制点。”

“这是为何?”林方朔蹙眉,费解道:“大夫说了,你娘的身子需得多补补,她胎位本就不正,再少吃东西还得了?”

闻言,杨晴只觉有些头疼,她强压下心中着急,细致解释道:“大夫的说辞是为了小孩好,没完全将大人考虑进去,这要是补太过了,胎儿太大,对生产不利。”

“会这样?”林方朔一诧,眸中带着几分怀疑。

胎儿太大对生产不利,此事他是闻所未闻。

“阿晴,这事你该不会是道听途说的吧?”

“我……”杨晴一噎,面颊涨得通红。

她非常想细致地同父亲讲解初中生物知识,然而在古代,父女两,尤其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两,实在不适合讨论此事。

她嘴开开合合,半响只能委婉道:“这事是我听人说的不假,但我找大夫证实过了,现在大夫还在主院,不信您可以去问问。”

见女儿说得煞有介事,林方朔没有犹豫,纵身跳下练武场。

“呼!”杨晴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练武场上。

她现在的身份可是个十六岁小姑娘,怎么要操心的事就那么多呢?

第715章 约架

第715章 约架

新娘三朝回门,姑爷必须当日回去,是以牧小世子在用过晚膳后便离开,至于新娘,则要在娘家住上一夜。

饭后半个时辰,杨晴带着娘亲在房中做简单的瑜伽动作,贴心地将自己所了解的孕期注意事项全部嘱咐了遍,末了不忘写在宣纸上贴于门口,用于提醒亲亲娘亲,同时也提醒府里的丫鬟。

次日,牧小世子早早派人来接,为了监督自家娘亲每日运动,杨晴将较为胆大的茶悦留下,只将茶语带了回去。

再度回到威王府,明明只过去一日,却让杨晴清晰地感受到生活的变化。

在嫁给牧锦风之前,她的生活很简单,每日做做生意,看看书,与关系不错的朋友小聚一番,除却宗凡与几个杨记曾经的老客,几乎没有高门大户的少爷小姐与她结交,而在嫁给牧锦风之后,她的交际圈一下子从普通阶级转变为高门大户。

来威王府拜访的夫人小姐有很多,皆带了礼物,有的是送给她的,有的是送给牧锦风补身子的,一个个皆热情得恰到好处,让人无从拒绝。

只是,她们的热情只对一个十六岁的没见过大世面的新嫁娘而言无法拒绝,但对于她杨晴,拒绝起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送来的珠宝玉器,珍稀药材,一件件被挡了回去,前来结交的夫人小姐这才意识到,这位刚过门的世子妃当真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土包子。

比起威王的刚硬,牧小世子的桀骜,世子妃性子瞧着软绵绵的,却不是个能够轻易被拿捏的。

送走最后一拨客人,杨晴揉了揉肩膀,轻飘飘道:“今日来过的夫人小姐,下回再递拜帖就不要接了。”

都是些上赶着巴结的,应付一回意思意思也就够了。

“是!”白筠应声,上前为世子妃揉捏着肩膀,软声道:“爷有交代,夫人若是不愿意,可以直接将所有人都回绝了,何必如此辛苦。”

“这倒不必。”杨晴舒服地半眯起眼,掩唇打了个哈欠:“她们来过一回,日后就不会再来了。”

巴结的门路在她这走不通,碰过一回软钉子,八成以上都不会再来,若是她直接不见,反倒授人以柄。

再者,来人都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熟悉熟悉还是有必要的,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管着威王府的库房,她就是再累,也得大气点不是。

公爹对她好,她可不能丢了公爹的脸面。

“夫人所言极是。”白筠嘴上应和着,由衷道:“夫人可真厉害,那些官家夫人一个个都是多年修炼出来的人精,奴婢一开始还担心您接不上话,或者拒绝不得呢,没想到您一一挡了回去。”

她家爷让夫人回绝,只是不希望夫人浪费时间精力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而她先前希望夫人回绝,乃是担心夫人应付不来。

夫人到底还年轻,又不曾和这些官家夫人打过交道,万一吃亏,或者说错话,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这不有你在吗。”杨晴柔柔一笑,温柔道:“我将你带上,就是让你来给我救场的。”

“夫人哪需要奴婢救场啊。”白筠望着自家夫人,神色愈发恭敬。

原本她不太明白爷为何在那么多姑娘中独独相中了夫人,现在看来,她家爷的眼光真真是好。

“自然是需要的,日后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需得你提醒呢。”杨晴说的是心里话,配合轻软的声音,和煦的笑容,让人好感度倍增。

到了晚饭时间,一家三口围坐桌前。

望着一桌子美味佳肴,牧石松没有动筷,而是笑眯眯地看着儿媳妇:“阿晴啊,爹听说今日府里来了不少客人,可会觉得不适应?”

“谢谢爹的关心,今日来的夫人小姐都是来送礼,带着笑脸来的,阿晴岂会不适应。”杨晴坐得笔直,说话间目光落在公爹眼睛下方虚眼看着,态度好不恭敬。

“你不用谦虚,白筠都跟爹说了,你做得很好。”牧石松言罢,转脸看向儿子,换上另一张面孔:“你瞧瞧阿晴,人阿晴待人接物多大方,你倒好,就知道把人赶出去。”

“爹您这话说的,您瞧见看不过眼的不也不让人进门,我这都跟您学的。”父亲没动筷,牧锦风自然也没动筷,只是一张嘴依旧不愿吃半点亏。

“你跟我学的?你什么时候见为父将哪位王爷赶出府过?”牧石松蹙眉,虽然有些生气,语气却算不得严厉:“再说了,铃君一事上怀王不追究,那是他的气度,我们该感谢人家,你别捏着点小事不放。”

“今日是他自己走的,怎么就成了我将人赶出去的?我若想赶他,就不会让他进来。”牧锦风面上有几分不悦,语气却是难得的平和。

父子二人虽然不再一言不合就红脸,说话跟吃了炮仗似的,但交流方式依旧差强人意。

“自己走的?”闻言,牧石松眉头拧得更紧了:“他这是放弃了?”

怀王忽然入住,他实在感到奇怪,直到皇上将他招入宫中,他才知晓其中缘由。

怀王对侄女有感情,他心中是高兴的,毕竟他看得出来,侄女对怀王亦是旧情未灭,然,怀王只在他府上住了两日就走了,这叫什么事?

“他愿意放弃不也挺好的。”对于男子离去一举,牧锦风满脸无所谓,心中却是磨刀霍霍。

喜欢?这便是他所谓的喜欢?他现在是真后悔以前没有找个机会将人痛揍一顿。

“铃君与怀王和离,还能改嫁?难不成你让她一辈子孤身一人?”牧石松面色一沉,没好气道:“你要为你堂姐多盘算,别总是逞一时之气。”

“她要嫁不了,威王府也不差这口饭。”牧锦风言罢抓起筷子,催促道:“吃饭吃饭,咱爷俩还是不说话的好。”

这件事再谈下去,怕是又得打起来。

“你……”牧石松还想说些什么,见儿媳妇在一旁巴巴看着,未免将人吓到,这才按下脾气。

他一手抓起筷子,一手端起饭碗,撂下最后一句话:“一会吃饱了随我去练武场。”

话中气势,显然是准备动手打人。

“咕咚!”杨晴暗暗咽了口唾沫,不知当如何劝阻。

以前公爹是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现在父子两关系缓和了些,公爹揍人的方式也变了,由直接动手改约架。

第716章 费腰

第716章 费腰

饭后,牧石松揍了顿儿子消食。

牧锦风不敌,挨了两拳,不痛不痒,在堂姐一事上态度丝毫不让,且不愿说出堂姐的去向,虽然他当真不知道堂姐的去向。

打到最后,父子二人不欢而散。

牧石松深谙侄女的脾气,知晓她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回头,如今她与怀王和离,怕是下半辈子只能自己一个人过,与其形单影只的,倒不如与怀王修好。

趁着事情还未公布,趁着怀王还有那股子热乎劲,至少以后有人照顾,有人相互扶持、琴瑟和鸣,总好过一个人孤独终老。

他自己这些年尝尽了孤独滋味,不希望小辈步他的后尘。

然,儿子牧锦风的想法与他相反。

牧锦风打小被牧地主收养,牧地主是个风流的,是以他见惯了女人间争宠的丑陋嘴脸,听惯了养母无助的哭泣,在他看来,一个女人如果在嫁人后得不到夫君的爱,还不如不嫁。

他不希望堂姐变成深闺怨妇,更不希望堂姐像养母那般以泪洗面,委曲求全。

嫁不了就不嫁,再者,不嫁人不等同于孤身一人,堂姐还有他们这些亲人,便是真的孤单寂寞冷了,他也能给堂姐找几个面兽养着。

也正是因为养面首这个想法,牧锦风才会吃了两拳。

回风波院的路上,杨晴踩着男子的影子跟在他身后,低声道:“锦风,其实你方才的说法我挺认同的。”

“你认同为夫哪个说法?”见自家夫人认同自己的说辞,牧锦风登时来了兴趣。

“都认同!”杨晴行至男子身侧,一脸认真道:“谁规定了女人一定要为情所困,去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不也精彩。”

牧锦风步伐一顿,扭头看向身侧人儿,笃定道:“我姐找你要库房钥匙了?”

闻言,杨晴心中“咯噔”一下,因为事发突然,她没能管理好面部表情。

“行了,你不必说了,为夫心中已经有答案了。”牧锦风勾起唇角,显然已是成竹在胸。

“咳咳咳!”杨晴一滞,剧烈咳了起来。

她可是答应了铃君姐姐两个月内不往外传,怎才过三天就走漏了风声,关键是她方才说错了什么?

她只是说她认同他的说辞,除此以外别无其他,怎么就被看穿了呢?

杨晴百思不得其解,她小步追上男子步伐,主动伸手将人勾住:“你是怎么发现的?”

牧锦风耸耸肩,笑而不语。

“牧……”杨晴正欲装凶煞,见男子拿眼看来,连忙换上明媚笑脸,软声道:“夫君!”

“你真这么想知道?”牧锦风挑挑眉,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杨晴本欲否定,但架不住好奇心作祟,只得点头。

“你想知道也行,为夫走累了,你背为夫回去,为夫在路上同你说。”牧锦风言罢,绕行到女子身后,双手搭在女子肩上,做好了被背走的准备。

闻言,杨晴又是一噎,她咬咬牙,两手把住男子的腿,勉强将人背了起来。

一旁的柏青与白筠见状,皆是忍不住捂脸。

哪有姑娘娶到手就可劲欺负的道理,爷这不是在给自己找事吗。

杨晴背着人行了三步,背上兀地一轻。

牧锦风从背后抱趴在女子纤瘦的肩上,腿慢悠悠地挪着小步,胸腔微微鼓动,闷笑道:“你就不会同小爷撒撒娇?”

“现在撒娇可还来得及?”杨晴歪头,双唇高高撅起。

见此情形,白筠、柏青连忙背过身去。

牧锦风把唇凑上前,只亲到女子的面皮。

“你耍我?”

“我就耍你了!”杨晴摇晃着脑袋,得意洋洋道:“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就……”

话音未落,人被转了个面,唇叫男子霸道地堵上。

牧锦风轻轻啃了两下女子的唇,直起身子展露出痞气的笑容,末了,不待人回过神来,再度将唇压了下去。

他一手抬着女子下巴,一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慢条斯理地叩开女子牙关。

杨晴闭上双目,双手攀附着男子脖颈,唇角是高高扬起的弧度。

一吻毕,牧锦风缓缓直起身子,在女子甜蜜的目光中锤了锤腰:“你这小矮子光吃不长个,亲你越来越费腰了。”

“噗嗤!”

喷笑声传来,杨晴面上兀地一热。

“你笑什么。”白筠揪了柏青一把,将人往远处拉去。

“费腰你别亲,我又没让你亲。”杨晴抬眼看向不知不觉间已经高她半个多头的男子,不等做出报复举动,身子一轻,双脚离开地面。

牧锦风将人抱至同他齐平的高度,亲了亲女子唇,哑声道:“以后抱着亲。”

末了,他低头在女子脖颈在咬了口:“还能躺着亲。”

话中意味太过明显,杨晴老脸一热,实在不敢相信自己被个未成年撩得死死的。

“牧锦风,我是不是看错你了?”杨晴双手按在男子面上将距离隔开,眼中带着几分打量:“你这张嘴这么能说,不像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

“别乱给小爷扣帽子。”牧锦风腾出一只手抓住女子手腕,作势又要亲上去。

杨晴身子往后躲,身子兀地下坠,双脚落于地上,

不待她站稳,人再度压了上来。

牧锦风一手揽着女子腰肢,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炙热的吻中添了几分欲念。

面对男子这般热情,杨晴只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坠在云里。

少倾,牧锦风将人松开,看着双眼迷离面色含春的女子,他薄唇微启,徐徐道:“你方才说,‘去闯一番天地不也精彩’,说明你知晓她为何离开,而‘去闯一番天地’六字,则泄露了她的目的,以小爷对她的了解,那就只剩边疆这一可能。”

“以她的身份,直接去并不现实,所以,她需要信物,而她能够避开我爹和我拿到的信物,只有你手中库房钥匙上的小木牌。”

末了,不待女子反应过来,他一把将人抱起朝卧寝方向行去:“你想知道的为夫已经告诉你了,现在是你报答为夫的时候。”

“牧……”杨晴还想说些什么,人已经被压床榻上吃干抹净。

第717章 赔偿

第717章 赔偿

次日,日上三竿,杨晴扶着腰从榻上坐起,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样。

听得床榻上传来的动响,牧锦风放下手中书卷,一脸春风得意:“怎一大早摆这副表情?”

“我的腰……”杨晴身子支起四十五度,随后“扑通”一声倒回床榻上,闷声唤道:“牧锦风!”

“恩?”

“你赔我的腰来!”杨晴面朝下趴在床榻上,声音有气无力。

闻言,牧锦风登时乐了,他起身行到榻前,用手中书卷抵在女子后脑勺上:“这次你我算是扯平了。”

“谁要与你扯平!”杨晴别开男子的手,一骨碌从榻上坐起。

锦被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大半凝白肌肤。

见状,牧锦风挑挑眉,伸手抓起锦被将人裹住。

眼看男子穿上衣裳后又表现出一幅正人君子不近美色的模样,杨晴气得牙痒痒:“是你自己想亲我,费腰与我何干,你分明是寻着借口抵赖。”

“唔……”牧锦风沉吟片刻,颇为认真道:“为夫这是在激励你成长。”

“什么?”什么激励成长,他分明是在摧残祖国的花朵。

“只有让你切身感受到为夫的痛苦,你才能推己及人不是?”牧锦风一本正经言罢,伸手揉了揉女子的脑袋,表情是与语气相符的严肃:“努力长高点,小豆芽菜。”

“你去找个将近八尺高的姑娘给我看看?”杨晴裹着锦被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子,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增添气势:“就知道让我长高,你怎么不知道自己缩回去?”

说话间,她气势汹汹地跳下床榻,在触及地面时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床榻上。

话音就此戛然,屋内沉寂片刻,随后响起男子压低的笑声。

杨晴咬牙,扶着床榻站起,拿手比划了两下:“你自己想想,我们相识这一年多来你长了多少,我跟不上能怪我?”

“再说了,你低头费腰,我抬头还伤脖子呢,我找谁说理去,你折了我的老腰让我推己及人,我是不是要把你脖子扭了?”

闻言,牧锦风颇为配合地捂住自己的脖子:“自然不行。”

“既然不行,你是不是该对我赔偿我?你要不肯赔偿我就把你脖子扭了。”杨晴双手伸在空中,比了个扭脖子的动作,嘴上还配合着配音:“咔嚓。”

“呵!”牧锦风被自家夫人可爱的模样逗乐,笑弯了腰,用额头抵着女子肩上,双手把在那纤细柔软的腰肢上,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要赔偿没有,要脖子一条,夫人随意扭吧。”

闻言,杨晴瞬间直挺着身子躺倒在床榻上,耍赖地滚来滚去:“救命呀,来人呀,牧小世子欺负弱女子了。”

见状,牧锦风一把将人按住,好笑道:“行行行,你说,为夫该怎么赔你?”

这个小泼妇,当真是小泼妇,嘴上说不过就来耍赖这招。

不过,她耍赖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这可是你说要赔的。”杨晴瞬息阴转晴,一骨碌从床榻上坐起:“铃君姐姐的行踪你不能泄露给任何人。”

“我当你有什么要求,感情你在榻上打滚就为了这事?”面对女子认真神情,牧锦风有些哭笑不得:“她是我姐,便是你不交代我也会做。”

“那可未必。”杨晴伸出手指头点在男子胸口,表情好不严肃:“总之你先答应再说。”

“行行行,我答应你。”牧锦风一叠声应着,没有丝毫犹豫。

“拉钩!”杨晴伸出尾指强行勾住男子尾指,嘴上碎碎念道:“你若是食言,咱们就分房半年。”

闻言,牧锦风眼皮跳了跳,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很快,他压下这份莫名的情绪,配合着应道:“小爷若是食言,咱们就分房半年。”

得了肯定答案,杨晴这才松了口气。

“神神叨叨的,你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对于自家夫人这副反应,牧锦风有些不悦。

牧铃君是他唯一的姐姐,他还能害了堂姐不成,她至于担心成这样?还分房半年,也亏得她威胁得出口。

“没想什么,常言道,人无信而不立,我既答应了铃君姐姐,就得说到做到,既然昨日是因为我泄露的,那我就得将余下所有可能性尽数扼杀子啊摇篮中。”杨晴一本正经言罢,在夫君狐疑的目光中将茶语招入屋内侍候她洗漱。

牧锦风看着有些害羞,躲在屏风后更衣的身影,眉头皱了皱,却是没再追问。

她不愿意说便不愿意说罢,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者,他也不会食言。

男子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杨晴从屏风后探出头来,只瞧见一抹白被关在门外。

见状,她拍拍胸脯,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继续追问,否则她当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事实上,她之所以如此提防自家夫君,乃是因为他对怀王的态度变化太过明显。

在铃君姐姐回来之前,夫君对怀王可以说是深恶痛绝,在铃君姐姐回来之后离去之前,他对怀王依旧心怀芥蒂,态度激烈依旧,却少了几分痛恨。

而在铃君姐姐离去,怀王表示自己对铃君姐姐变心之后,他的态度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虽然依旧不会给怀王好脸色,但却默许了怀王登堂入室,且,对于铃君姐姐的不辞而别,他始终没有怪到怀王头上。

这些变化杨晴看在眼里,虽然认同他的态度,却不免有些担心。

万一,万一夫君为怀王说动,她岂不是要失信于人?

对于怀王与铃君姐姐的感情,她不知道最后会是何种走向,更不知铃君姐姐会否愿意回头,她只知道,她要对得起铃君姐姐对她的信任。

杨晴不知,此时她千方百计地想着信守承诺,到最后,消息依旧传了出去,传到她最不希望知晓此事的人耳中。

牧锦风更不知,有朝一日他会为一个自己恨了三年,恶了三年的敌人违背原则,生平第一次背弃承诺,甘愿半年孤枕一人。

第718章 修好

第718章 修好

整整一日,京都的天阴沉沉的,为乌云所覆盖。

到了傍晚,第一片雪花飘落,随后是洋洋洒洒一片白。

京都早已落过雪,但还不曾有过这般浩大声势,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屋檐街道为白雪覆盖,目之所及是一片银装素裹。

“雪越来越大了。”杨晴看了眼堂外洋洋洒洒的白雪,软声道:“夫人们早些回去吧,时候要再晚了,路就不好走了。”

言罢,她扭头冲白筠道:“白筠,送几位夫人。”

“是!”白筠应声,客客气气地将人送了出去。

许是杨晴昨日态度已经传出,是以今日前来拜访的夫人们并未带上厚礼,非但如此,谈天时巴结的意味也不甚明显,倒是让她多了几分轻松。

送走所有客人,杨晴起身伸了个懒腰,行到屋檐下仰头看雪。

雪下得这么大,也不知到明日可能堆雪人。

“夫人!”茶语小步行来,轻声道:“方才太子府来人将世子爷请了去,王爷现在还未回府,世子爷说,让您今日自己用膳,不用等他们。”

“我知道了。”杨晴点点头,紧了紧身上裘衣,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炉朝风波院行去。

地面留下一串鞋印,很快为皑皑白雪所覆盖。

新雪覆盖旧雪,吞噬着所有印记。

牧小世子的马车停在太子府大门前时,地面上只有他的马车留下的车辙痕迹,然,等他行入太子府,才发现不止一个人在等他。

除了发出邀请的太子殿下,宗凡亦在。

牧锦风来此之前,曾料想邱秉文会在,哪知现实却是与预想天差地别。

“锦风,你来了!”见人如约而至,邱思睿高兴地迎上前,将人朝院内拽去:“外头雪大,快进来。”

“不知太子……”

“锦风!”邱思睿打断男子的话,认真道:“既然宗凡与你成亲都请了我,我们之间,应当没那么生疏吧?”

“太子有什么话便直说吧。”牧锦风语气冷淡,显然并不愿意接这个话匣。

闻言,邱思睿摸了摸鼻尖,神情有些无奈:“锦风,你我之间,就不能修好了?”

当年他虽然碍于血缘关系站在兄长一方,可说到底,他们二人之间并无嫌隙,再者,这些年锦风行事虽然有些荒唐,却是从未殃及过他,足可见锦风心里还是有他这个朋友的。

“太子此言何意?”牧锦风眉头一皱,心中泛起嘀咕。

他自然知道太子是珍视他们曾经的情谊的,只是现在这个契机,未免找得太过生硬。

“就是话面上的意思。”邱思睿将人拉到屋檐下,随手把油纸伞递给身边小厮:“先进屋坐吧。”

牧锦风依言行入主屋,期间与宗凡交换了一个眼神,得到同样迷茫的目光。

不止牧小世子不明白太子想做些什么,宗凡亦有些糊涂。

今日太子忽然相邀,他原本以为是为了游说他,哪知来了以后,太子只是同他喝了几杯酒,表示出修好之意,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后来,太子让小厮去请人,他还当要请怀王前来当面与他交谈,不曾想,请来的却是好友牧锦风。

“来,坐!”邱思睿热络地招呼二人坐下,端起酒壶亲自给二人斟酒,随后举杯,认真道:“这一杯,我敬你们。”

牧锦风与宗凡对视一眼,双双举起酒杯。

杯口碰撞在一处,邱思睿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又满上第二杯。

房间内,只听得酒杯碰撞声与喝酒声,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眼看一壶酒见了底,邱思睿深吁一口气,幽幽道:“当年之事,是二皇兄有错在先不假,但铃君姐姐的离去,给了二皇兄远不该承受的伤害。”

“我今日说这些,并非为二皇兄抱不平,更并非想数落铃君姐姐,有些事情,只有他们当事人心里清楚,我们这些旁观者,永远只是旁观者,谁对谁错,又如何分辨呢?”

说到这,他转眼看向宗凡。

感受到太子的目光,宗凡微微点头,表示自己赞同他的说法:“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锦风你认为呢?”邱思睿将目光转向牧锦风。

“作为旁观者是无法分辨对错,但无论对错,我们心中都有自己的选择,不是吗?”牧锦风迎上男子目光,神色好不认真:“当年的太子殿下,今日的牧锦风。”

当年明面上瞧着是邱秉文之过,太子却坚定地站在兄长那边,如今明面上瞧着是堂姐之过,他也坚定地站在堂姐这边。

闻言,邱思睿低低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当年的我,今日的你,都是站在自己至亲的一边。”

“太子站在至亲的一边,当年不后悔,如今更不会改变。”牧锦风言罢,端起酒壶给彼此倒了一杯酒:“太子究竟想说些什么,还是明说吧,你知道的,我这人不爱动脑子。”

“锦风啊锦风,这句话你已经问了两遍了。”邱思睿扶额,神色好不无奈:“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只有说客这一身份?”

“若太子今日是为修和,大可不必如此……”

闻言,邱思睿心中“咯噔”一下,就听得男子继续道:“我与宗凡皆与太子并无嫌隙,甚至于,并无决裂过,又何来修和一说?不过是朋友间断了三年联系,如今又重新联系上罢。”

断了三年联系,如今又重新联系上……

曾经各自为营到他口中却变得如此轻描淡写,邱思睿微微愣神,只觉心中一阵发酸。

牧锦风随意举起酒杯,沉声道:“我敬太子一杯。”

“锦风说得没错,太子与我们始终是朋友。”宗凡温和一笑,随之举起酒杯。

“锦风,宗凡……”邱思睿大为感动。

酒杯撞在一处,烈酒入喉,待再添加,酒桌上的气氛已然生了变化。

世人皆道牧小世子心胸狭隘,记仇不记好,才会与怀王翻脸,却不知,他与怀王翻脸,才是他记好的表现。

正因为他记好,记得堂姐对自己的种种好,才会甘愿抛下名声,做出世人眼中的荒唐举动。

也正因为他记好,记得太子曾做过的一切,才会在二人处于对立关系长达三年后轻描淡写地化去所有尴尬和介怀。

第719章 补救

第719章 补救

因为开心,邱思睿喝得有些多,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已经醉得东倒西歪。

他歪着身子,一手勾着宗凡肩膀,脑袋搭在宗凡肩上,毫无仪态地打着酒嗝:“我……我跟你们说……嗝……”

宗凡亦醉得头晕,只是他素来是个自持之人,是以并未作出什么出格举动,若非眼神有些呆滞,言行举止半分不像酒醉的人:“太子想说什么?”

“我……嗝……”邱思睿又打了个酒嗝,脚一蹬,直接架在牧锦风的衣裳上,哈哈笑了起来:“想踩他的……嗝……”

牧锦风嫌弃地将架在他身上的脚拨开,不等那脚再伸来,他起身挪了个位置。

邱思睿见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扶着桌子靠了过去。

他抬脚,对准男子的衣摆踩去,嘴里念念有词:“让我踩一脚你的衣裳,你我就是挚友了。”

然,因为眼花,这一脚并未踩准。

待他抬脚欲踩第二脚,一道锐利的目光射来。

“太子这一脚踩下去,明天酒醒之后,就该想着如何修和了。”牧锦风语气淡淡,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邱思睿脚顿在半空中,慢悠悠地收了回去,有些不甘道:“不就踩你衣裳一脚吗,要不一会给你踩回来?”

“你说呢?”牧锦风头也不抬,全然无视太子幼稚的请求。

借酒踩好友衣裳的计划失败,邱思睿悻悻地退了回去。

要说他为何对踩牧锦风衣裳如此执念,还不是因为当年瞧着对方表现喜洁又爱上蹿下跳的,便故意踩了他鞋面一脚,谁知被追了足足两条街,要不是二嫂与宗凡拉着,他可能会被丢湖里去。

能踩牧锦风的衣裳一脚而不被揍,那绝对是比过命的交情还要硬的交情,显然,他还没达到这一境界。

“别人都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倒好,兄弟连衣服都不如。”

闻言,牧锦风弹了弹衣摆上不存在的尘土,幽幽道:“你想踩小爷的衣裳,也不是不可以。”

“当真?”邱思睿眼前一亮,跃跃欲试。

“只要你将你收藏的净宝琉璃瓶赠与我,你我就是挚友了,这衣裳给你踩一脚又何妨。”牧锦风嘴上说着,动作上配合地挪了个位置,让对方能更方便地踩上一脚。

净宝琉璃瓶是邱思睿收藏的古玩摆件中最为贵重的一件,更是他的心头好,拿自己心尖上的物品去换一脚的痛快,这事他可干不出来。

见男子面有犹豫之色,牧锦风押了口酒,慢悠悠道:“别人都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倒好,兄弟连一个瓶子都不如。”

见他将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邱思睿一噎,正欲说些什么,肩上兀地一重。

宗凡憋着笑,眉眼弯弯,温和道:“太子莫要与他辩论,他什么理都能给你扯出来。”

“你就是满嘴歪理,衣裳哪能与净宝琉璃瓶比。”净宝琉璃瓶那可是无价的宝贝,哪有和衣裳比的道理。

“人之所好不同,我好衣裳,你好文玩,有价钱的高下之分,却无喜好上的贵贱之别。”牧锦风慢条斯理地品着酒,说话不疾不徐:“以你的心头好换我的心头好,这才公允。”

“你什么时候好衣裳了?”邱思睿眼皮狠狠抽了下,神色颇为无奈道。

“现在!”牧锦风一脸欠揍道。

知晓自己说不过他,邱思睿只得偃旗息鼓。

三年未同桌共饮,这期间,他只听外界传言好友嘴毒的厉害,现在看来,当年那场变故当真让好友变了性情。

“锦风!”邱思睿轻唤了声。

“恩?”

“你说,如果当年没有那场变故该有多好。”

闻言,牧锦风眸中划过一抹暗芒,幽幽道:“事情已经发生多年,现在提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知晓已经过去的无法改变,但至少……”邱思睿话音未落,搭在他肩上的手兀地收紧。

宗凡递给太子一记眼色,无声地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邱思睿掰开宗凡的手,倾身按住牧锦风的肩膀,沉声道:“但至少,现在还能补救,我希望你能给我二哥一次补救的机会。”

“呼!”牧锦风吁了口浊气,徐徐放下手中酒杯:“今日的酒果然不好喝,杂质太多。”

“锦风……”

“如果太子今日相邀是为代怀王游说,那我只能告诉太子殿下,小爷不想给这个机会。”牧锦风言罢,一把将男子的手拨开,起身朝外行去。

“锦风!”邱思睿快步上前挡在好友身前,神色无比认真:“今日这场酒宴,是皇兄让我设下的,但意不在游说,他只是告诉我,有些东西,失去了再想挽回并不容易,让我切记珍惜,莫要因为他而失去自己珍视的情谊。”

“所以呢?”牧锦风挑眉,神色颇为不善。

“我在乎同你与宗凡的友情,亦珍视他这位兄长。”邱思睿死死挡在房门口,眼中多了几分恳切:“昨日皇兄回到府邸后,将府内的小妾与通房皆安排送到了乡下的庄子里,这样你能感受到他的诚心吗?”

“他还同父皇告假半年,表示要出外云游,他要去找铃君姐姐,这样你能感受到他的诚心吗?”

“他有无诚心与小爷有何干系?”牧锦风拂袖,作势就要将人推开。

眼看事件发展急转直下,宗凡连忙上前将人拉住:“锦风,莫要冲动。”

末了,他抬头冲太子道:“太子,我知晓你的心情,只是我希望你也能顾虑锦风的心情,这件事你若执意要继续说下去,只会伤了我们间的情感。”

“锦风!”邱思睿依旧没有让步,就这么堵在房门口,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除了在不当的时间娶了不当的人,除了心怀不当有的猜忌,二皇兄没有做错任何事,这些年,他有在退让,有在补偿,甚至当铃君姐姐回来了,他也没追究,而是将一切过失揽在自己身上。”

“你应当知晓,这件事若非二皇兄揽下,会有多严重的后果,会直接牵累整个牧家,而他则能通过此事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但他没有。”

“皇兄对权势看得多重一人,能为了铃君姐姐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放弃计较你这三年来的针对,难道还不够吗?”

在二嫂出现之前,他认为二哥有错,所以在二哥反击时极力劝阻,甚至阳奉阴违。然,事实却是,他二哥在这件事上受了委屈,受了天大的委屈。

“放不放弃是怀王自己的决定,原不原谅是我姐自己的决定,凭什么他怀王放弃了一切挽回,我姐就要接受?”牧锦风一把按住男子把在门框上的手,用力向下按去:“他这份情我承了,日后上刀山下火海,我会代牧家报答他,但是,我不会拿人来换。”

言罢,抬脚快步行了出去。

第720章 投其所好

第720章 投其所好

离开太子府时,牧锦风在门口看到了前来送东西的富贵。

此时富贵手中拿着一个小匣子,认真嘱咐道:“这是我家爷手写的心得,很是重要,让太子殿下千万要对着诗经楚辞翻看一遍。”

这要求有些奇怪,侍卫心中疑惑,却是老老实实点头,认真将嘱咐记下。

闻言,牧锦风目光轻飘飘扫过小匣子,随后越过富贵踏上马车。

威王府内,杨晴正在卸妆,准备上榻休息,忽听得“吱呀”一声响,冷风携带着一股刺鼻酒气灌入屋内。

她眉头皱了皱,不待回头,肩上兀地一重,身形一个不稳被压趴在床榻上。

“牧锦风,你想谋杀亲妻是不是?”杨晴捂着撞到的鼻子,恨不得一脚将背上人掀翻在地,偏生她没有这个力气,只能被压着。

“呵!”牧锦风笑了声,拿手对着女子鼻头一阵乱揉:“谁知道你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杨晴意欲反驳,背上兀地一轻,她转过身,人已经走到屏风后准备沐浴更衣。

杨晴狐疑地拧起眉头,只觉男子的语气有些怪怪的,可具体哪里怪了,她又说不上来。

浓烈的酒气在屋内萦绕,经久不散。

少倾,安神香燃起,覆盖了酒气,让人昏昏欲睡。

牧锦风从屏风后出来时,就见妻子曲着腿坐在床榻上,脑袋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似的,可爱得不行。

他行上前,方把手放在妻子脑袋上,人便顺从地靠了过来,展臂将他抱住。

“困了怎不睡?”牧锦风压着声音,生怕惊走了她的瞌睡。

“等你一起。”杨晴言罢,眼睛微微支开一条缝,软绵绵道:“你怎么喝了那么多酒,心情不好?”

“心情好才喝多的,只是喝到最后……”牧锦风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郁闷道:“罢了罢了,不提这事,改日太子再递请帖,小爷说什么都不去了。”

然,第二日,太子没再递请帖,转而递了拜帖,且,拜帖不是递到牧锦风手中,而是递到威王手中。

等入了威王府,与威王攀谈一番,他又寻了说辞表明自己要找牧锦风。

太子有意修好,牧石松自然乐见其成,当即将人放了过去。

邱思睿入了风波院,先是十分客气地送了杨晴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又厚着脸皮表示,自己今日前来是为修和。

对方摆出此等姿态,牧锦风自然不会将人直接轰出去,然,好生聊了半个时辰,话锋又转到了姻缘二字上。

于是乎,二人不无意外地起了争执,不无意外地不欢而散。

强行将人送走后,牧锦风生气道:“从今日起,不许太子再踏入风波院!”

第三日,太子再度递上拜帖,依旧递给的威王,不同的是,他还强行拽宗凡来陪同,不为别的,两人吵架总得有一个在中间劝架不是?

不出所料,二人依旧不欢而散。

第四日,杨晴出门与时明月一起逛街,陪时明月挑选首饰衣料,不期然在自己的铺子里被太子堵了个正着。

“弟妹!”邱思睿叫得亲热,面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太子殿下?”杨晴做出意外模样,不等行礼,便叫男子抬手制止。

她顺从地直起身来,面上盈着同款笑容:“没想到会在这遇上太子殿下,真是太巧了。”

“不巧不巧,我今日前来,是想同你谈一笔生意。”邱思睿挑着女子的喜好下手,说话间看了时明月一眼,温和道:“不知宗少夫人可否回避?”

“自然!”对方身份摆在那,时明月便是不愿回避也得回避。

等将三楼的闲杂人等清了个干净,邱思睿这才道:“我知道,挂在宗少夫人名下的戏班子是弟妹你的,我今日前来,就是想同弟妹谈谈戏班子的事。”

“太子殿下请说。”杨晴也不表态,就这么等着对方自己说明真正来意。

“眼看就要过年了,戏曲是每年必不可少的,只是唱来唱去就那几样,听都听腻歪了,所以我想着,是不是可以请弟妹的戏班入宫表演。”邱思睿商榷道。

闻言,杨晴面露喜色,随后又做出几分为难:“能入宫表演自然好,只是我这戏班子里的角良莠不齐,虽然因为在两次喜宴上出了些风头,吸引来几个厉害的,但也比不上宫内御用的戏班子。”

“这好说,昨日我才去弟妹的戏园子里听了戏,说实在的,旦角差了点,不过我这正好知道一个厉害的旦角,弟妹若是需要,我可以帮弟妹将人请来。”邱思睿态度热络道。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太子。”

“不麻烦不麻烦。”语毕,邱思睿面上笑容愈发和善:“不过我这呢,也需要弟妹帮个小忙。”

“太子殿下请说。”杨晴心知太子想让自己帮些什么,偏偏揣着明白装糊涂。

“锦风那边,你帮着吹吹枕边风,我知道,你与铃君姐姐姑嫂关系处的不错,你也是盼着她好的,对吧?”知女子在装糊涂,邱思睿依旧努力地游说对方:“我二哥这人,在感情一事上是糊涂了点,不懂珍惜眼前人,但他现在能想清楚,也算为时不晚。你是不知道,他府内就那么几个姬妾通房,现在都被他送出京都,送到乡下的庄子。”

“贵为王爷,他能做到这一步,多么难能可贵。”

听得怀王将姬妾遣散了,杨晴微微一愣,那个口口声声说着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天理伦常的男子,竟然能做到这般地步?

“弟妹,你也是知道的,我二哥样貌,才学,家世,样样不差,除了他,天底下上哪找出第二个人与铃君姐姐相配?真有与她相配的,又能如我二哥那般,给她如此许诺?”见女子有被说动的迹象,邱思睿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者,铃君姐姐对我二哥是有感情的,为何不能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平心而论,杨晴被说动了,但也仅仅是被说动。

她不是牧铃君,不能体会牧铃君的心境,更不能代表牧铃君做出决定。

再者,威王那边并没有口头上的承诺,只是将现有的姬妾送回乡下的庄子又能代表什么,可能到头来也不过是换一批人罢。

“太子殿下,夫为妻纲,世子爷那边的态度您也是瞧见了的,我哪敢吹这枕边风啊。”杨晴面上露出为难之色,煞有介事道:“不怕您笑话,我今日要是敢吹枕边风,当天夜里就能被赶到偏房去。”

“弟妹,你便是不为铃君姐姐着想,也得为自己着想吧。”知女子说的推诿之词,邱思睿换了个劝说方式:“说句不中听的,你与锦风算不得门当户对,如今锦风越来越好,盯着他的姑娘不知几何,想要与威王结为亲家的不知几何,你要坐稳世子妃之位,就得有与之相匹配的头衔。”

“今年过年,只要你的戏班子能入宫唱戏,必然名声大噪,届时,你的才女名头还能跑了不成?毕竟这戏班子虽挂在宗少夫人名下,但只要是明眼的都看得出来,戏班子其实是你的。”

“多谢太子好意,只是锦风的脾气,我要是惹他生气,不管才女名头有没有挂我脑袋上,都会有姑娘登堂入室。”杨晴依旧没有松口,只将自己装作目光短浅的妇人:“这外人再看好,抓不住夫君的心亦是徒劳,比起那些个虚名,阿晴更在意夫君的想法。”

眼看对方盐油不进,邱思睿只得作罢。

第721章 亲夫

第721章 亲夫

下午回到家中,杨晴盘算起了让自己的戏班子入宫唱戏一事。

她倒不担心太子口中门不当户不对的问题,亦对才女的名声并不感冒,毕竟那些戏折子都是别人写的,她不过是照着拓写一遍,若是以此往自己脸上贴金,未免太不要脸。

她所在乎的是戏班子进入皇宫后名声的传播度,若是她的戏班子换了旦角,并有机会入皇宫表演,那便是最好的宣传渠道啊。

虽然她的戏班子在她与明月姐成亲之日唱了一整日,但旦角不给力,故事的优势也就无法突出。

只是,已经成名的旦角一般与戏班子签了契约,不好挖角,未成名有能力的旦角又不好发现。

太子口中的旦角到底是哪位呢?

思来想去,杨晴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嫁人了,而且嫁的牧小世子。

他们二人已经是夫妻,她让他帮忙查一个人,还是挺理所当然的。

想通了这点,杨晴乐颠颠地跑书房去:“夫君,你帮我查一个人好不好?”

见自家夫人终于有一回主动找他帮忙,牧锦风没有一丝迟疑:“查什么人?”

“太子殿下似乎认识一个挺不错的旦角,你能帮我把她挖过来吗?”杨晴对搓着双手,眼中是难掩期待。

听得是查当朝太子,牧锦风登时乐了:“今日太子在铺子里拦着你,就是拿一个小小旦角诱你呢?”

“这可是现下我最需要的。”不得不说,太子殿下今日抛出的诱饵实在诱人,只不过,他诱导的方向不对。

太子殿下诱导的方向是抓住男人,稳坐世子妃之位,而杨晴所动心的,是戏班子能给她带来的财富。

若太子当时给出的是她换了旦角,让戏班子入宫表演后每日的进账能达到多少,她必定抓心挠肝,当然,也仅仅是抓心挠肝,她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牙关紧,撬不开。

“柏青!”牧锦风勾勾手指,柏青立即靠了过来,俯身等待吩咐。

牧锦风简单交代了两句后,柏青便行了出去。

等到晚上,人便被送到了杨晴的戏班子里,非但如此,还带来一个好消息,皇上点名要让她的戏班子入宫唱戏。

“当真?”杨晴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面上是难掩的惊喜。

“自然是真。”牧锦风点头,徐徐道:“我看你似乎挺想弄好戏班子的,就去了遭皇宫,同皇上说明此事,皇上答应除夕晚宴的戏曲节目交给你了,你看看能出几个,能揽都揽了,揽不过来就把好时辰给占了。”

“我都能揽!”杨晴连忙抢过男子手中的戏册子,生怕迟一步对方会反悔。

“呐!”见自家夫人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牧锦风点了点自己的面颊,态度不言而喻。

杨晴双手抱着男子脖颈,垫脚照着男子面颊就是吧唧一口。

院内的丫鬟小厮见状,皆是低头偷笑。

杨晴也不羞,又在男子面上印了好几个吻,甜丝丝道:“夫君,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

“多喜欢?”牧锦风挑眉,一副高冷模样。

见他又开始装模作样,杨晴展开双臂:“这么这么……”

她拖长音调,随后一把将人抱住:“这么喜欢!”

霎时间,牧锦风喜笑颜开。

杨晴下巴抵在自家夫君胸口处,仰着脑袋,笑嘻嘻道:“你是怎么同皇上说的呀?”

“我告诉皇上,我刚娶进门的那位是个掉钱眼里的,让皇上给个赚钱的门路。”牧锦风一本正经道。

“说正经的。”杨晴哼哼了声,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

“这就是正经的。”牧锦风摸了摸女子软乎乎的面颊,表情更认真了:“而且我还有更正经的要说。”

“恩?”杨晴眨巴着眼睛,静待男子给出下文。

“从今日起,戏班子的收入与缥缈楼五五分,毕竟要借皇上的名头,是要给皇上进贡的。”牧锦风话音方落,就见怀中人面上笑容垮了下来,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这点钱还不够塞牙缝呢。”

原本的三七分都够呛了,现在还来个五五分,有这么剥削人的吗。

“逗你玩的!”牧锦风揪起女子面上软肉向两边拉扯,唇角嗜着一抹痞笑:“皇上说,你赚点钱不容易,让缥缈楼日后不要分你的银子。”

“收还是要收的,毕竟……”

“这话是皇上说的,可不是小爷说的,皇上他老人家不缺你那点银子,就当这是送你的礼了。”牧锦风打断女子推拒的话语,沉声道:“至于这礼是轻是重,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缥缈楼是为皇上办事,与缥缈楼挂钩的生意,该分的钱他一分都不会少拿,今日之所以不再收她的银子,乃是皇上开了金口。

“真的!”杨晴眼珠子瞬间亮了起来,垫脚就去亲男子面颊:“夫君,你太厉害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面子这么大。”

牧锦风傲娇地抬起下巴,故意让她亲不到自己:“那是因为你以前不找你亲夫帮忙。”

每次有事都绕过他去找明月姐,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倒是想用自己的银子填她分账的空,她也得给他机会啊。

“因为你以前还不是亲夫呀。”杨晴言罢,脑袋在男子胸口蹭了蹭:“现在是亲夫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恩,不说两家话。”牧锦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钥匙:“为夫的小库房里放了点闲钱暂时用不着,你帮忙管着,最好能让为夫的闲钱生出一些闲钱崽子。”

知他是担心自己的现银不够,又顾及她的面子,杨晴心中感动,当下也不推辞,接过钥匙揣入袖中:“你不怕我把你小库房搬空跑了啊?”

“有小爷这么俊俏一美男在这,你要搬也该搬的小爷吧。”牧锦风抬起下巴,自信不言而喻。

“唔……”杨晴一手支着下巴,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随后倾身倒在男子怀中:“美男啊美男,小女子是抱不动你了,你可愿自己随小女子走呢?”

声落,腰上兀地一紧,手中抱着的男子动了起来。

第722章 离开京都

第722章 离开京都

邱思睿来来回回折腾了五日,使尽浑身解数,依旧没有游说成功。

他心中焦急不已,偏偏兄长非但没有去探口风的心思,反倒劝慰他不要再提此事。

邱思睿不知兄长为何性子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不争不抢,只是作为弟弟,他得为兄长考虑。

第六日早晨,邱秉文将手中事宜全部交代完毕,坐着马车离开京都。

那个梦境只出现过一次,随后关于前世种种便再无迹可寻,但那份悔意却在心中扎根,不断放大。

他能确定,那个人是自己,他们的情绪是想通的,记忆是相连的,却又是不同的。

倒灌入他脑海中的那些记忆里,二人曾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甜蜜,琴瑟和鸣,恩爱无比,也是在夫妻相处间,他才真正意义上对这个青梅竹马的女子动了真感情,只是他自己并未觉出。

记忆中,洞房花烛,掀开红盖头,新娘子美得惊人。那一夜,她生涩而主动,将自己完完全全交托于他。

可在这一生,他得到她的清白之时,她只是缩着身子,咬着牙,似是生涩害羞。

她应当是在难过吧,重来的时机太晚,晚到又将牧家与他绑在一处。

那是他给自己留的一线,他庆幸自己当初留了这一线,哪怕他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马车碌碌行出城门,远远将繁闹抛在身后,奔向未知的前路。

牧锦风站在城门上遥望马车离去,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他一直以为,太子的游说是怀王耍弄的小把戏,却不想,怀王竟当真置身事外,直到离去都不曾找过他一回。

“爷!”柏青轻唤了声,不确定道:“您可是还有话想与怀王说?”

“我与他没什么好说的。”牧锦风转身意欲离去,目光却是情不自禁地投向马车离去的方向。

马车内,邱秉文一手捧着书卷,一目十行地翻看,用以打发时间。

富贵坐在下方,有些不甘愿地碎碎念:“爷,您就这么走了,未免太便宜牧小世子了,再者,您多年苦心经营,不是毫无用武之地了吗?”

“思睿用得上。”邱秉文言简意赅道。

“爷,您别怪奴才多嘴,太子爷他的抉择,未免太过不考虑您的感受,他……”

“富贵!”邱秉文自书卷中抬起头,清冷道:“这句话,本王不想再听到第三回,管好你的嘴。”

“是!”富贵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嘴闭上。

夫人这件事上,他是越想越不甘心,明明是夫人有错,他家爷一力承担,夫人就该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与爷重来,偏生夫人一点也不领情,悄无声息地就这么走了,留下一大堆烂摊子。

邱秉文收回目光,重新投落在书籍上。

出城十里后,只听得车队后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过他所乘坐的马车。

兀地,马车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富贵打开马车车门,就见牧小世子骑着枣红色大马拦在马车前,面色阴沉,活像是来讨债的。

见半响没人说话,邱秉文掀起眼皮:“怎么回事?”

“爷,是牧小世子。”富贵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压着声音道:“似乎来者不善。”

“哦?”邱秉文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行下马车。

见状,牧锦风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丢给柏青,大步朝一旁的林子里行去。

二人前后脚行入林子里,一捧雪忽然从枯枝上掉下,挂了二人一身。

四目相对,牧锦风习惯性讥讽地勾起唇角,随后又垮了下来:“我听太子说,你要去找我姐,你觉得你找得到吗?”

“事在人为。”邱秉文言简意赅道,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他越是这样,牧锦风心里就越觉得古怪。

若是对方出言相要挟,他必不退让半分,偏偏对方步步后退,毫无怨言,倒显得他像是在欺负人。

“整个景国万万顷之地,只要她有心躲藏,莫说半年,便是十年你也找不到她。”牧锦风言罢,在男子清冷的目光中烦躁地拧起眉头:“邱秉文,堂姐一事算我牧家亏欠你的,我一定会补偿,你又何必揪着过去不放。”

“你没有亏欠我,今日一切,是我亏欠你的。”邱秉文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笑容,轻声道:“你知道的那么多,不该感谢我才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牧锦风警觉地拧起眉头,看向男子的目光生了变化。

那日二人在御书房相见,他就觉得邱秉文变得有些奇怪,不仅是态度上的奇怪,更是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上的不同,活像是换了个人,他该不会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吧?

“上回我们在牧城相见,我要挟你要告诉杨晴你曾经轻薄她的事情,你可还记得?”邱秉文缓缓抬脚,将二人寸寸拉近:“铃君应当同你说过,我在那些日子总是发梦。”

牧锦风不明所以地看着男子,不知他想说些什么。

“她走后,我又做了个梦,梦见前世她走后的一切。”邱秉文语气淡淡道。

“你……”牧锦风猛然抬首,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杨晴在,你应当理解这话的意思才对。”邱秉文站定在男子身前一尺处,居高临下,神色冷清:“她后悔与我在一起,而我则后悔没有早点看清自己的心。”

“原来你记得,那就好办了。”牧锦风撸起袖子,猛然挥出拳头。

邱秉文没有躲避,只是以叙事的口吻淡淡道:“你相信一个人会大半生都在后悔中渡过吗?”

拳头在距离男子面庞不过半寸处停下,牧锦风手掌不断收紧,骨节泛出可怕的青白色,手背青筋条条绽开。

“你相信帝王死之后会比寻常人多一条路吗?”说到这,邱秉文眸中染上点点笑意:“这条路叫来路。”

“为何人选择重新开始,那人便会记得这一世,且,来路越是漫长,越是耗费帝王气数,走得远了,回到登基之日,帝王气数散尽了,再往前走,还将付出新的代价。”

牧锦风面色变了几变,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邱秉文这种情况叫什么?他只知道“重生”和“穿越”两词,这又是个什么新鲜状态?

话说回来,为什么他们的经历都这么离奇,这样显得他牧小爷的人生经历很平庸啊。

第723章 分房睡

第723章 分房睡

心思百转,他薄唇一张一合,呐呐道:“什么代价。”

“姻缘。”

声落,林内静了下来。

良久,邱秉文后退两步,将二人距离拉开:“所以,准确来说,你没有亏欠我,因为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牧锦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稳了稳心神,沉声道:“既然已经消耗了姻缘,你就当知道,你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你来了,就说明还有可能。”邱秉文勾唇,露出自信的笑容:“事在人为。”

“我说你怀王怎变了性子,原来你是在等我自己送上门。”牧锦风冷笑一声,转身大步离去:“做梦吧你!”

邱秉文望着男子离去背影,心中默默倒数。

三……

二……

一……

牧锦风兀地停下离去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男子:“你将姬妾送回乡下庄子是什么意思?”

“杨晴曾同我说,要想挽回铃君,就得先把府里的通房侍妾尽数遣散,认真追求,我相信她的说辞。”邱秉文淡淡言罢,又补充了句:“只要她愿意回来,我可以不碰别的女人。”

闻言,牧锦风拧了拧眉头,似在判断男子口中说辞的真实性。

许久之后,他再度开口:“约法三章。”

“你说。”

“第一,气数一事不能让我姐知道,第二,她若不愿意同你重新开始,你不能强迫她,第三,你只有半年时间,半年之后,你就没有追求她的权利。”

面对对方摆出的条件,邱秉文没有犹豫,应声道:“我答应你。”

得了肯定的答复,牧锦风表情越发凝重:“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邱秉文接话道。

“你最好记得你今日所有承诺,若有违背,小爷一定宰了你。”牧锦风威胁罢,终是说出堂姐去向:“一路向西北走,她应当去了边塞。”

闻言,邱秉文兀地想起女子当年所言。

在嫁给他以前,她曾立下宏愿,要成为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只是后来她嫁给了他,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意识到自己又想远了,邱秉文收敛心神,拱手冲曾经的小舅子施以一礼:“多谢!”

言罢,他大步走出林子。

“驾!”马车碌碌远去,只在雪地上留下两道车辙印子。

牧锦风走出林子时,柏青正牵着马站在被白雪覆盖的官道上等他。

“爷!”见自家爷出来,柏青连忙迎了上去:“您没事吧?”

“没事!”牧锦风没有上马,就这么朝着来路行去。

柏青牵着马,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有些紧张道:“爷,您没动手打人吧?”

虽然怀王出来时跟个没事人似的,林子内也没听得打斗声,可他家爷这脸色,看起来心情非常糟糕啊!

牧锦风横了小厮一眼,没好气道:“小爷是那种随便动手打人之人?”

“不是!”柏青连忙摇头,嘴上配合着拍起马屁来:“爷是个讲理之人,小的就是担心怀王不讲理,惹得爷生气。”

“他若是不讲理倒好了。”牧锦风冷哼了声,显然心里不大痛快。

邱秉文真要是个不讲理的,他今日就不会追出来,更不会违背承诺。

只是一想到违背承诺所要承担的后果,牧锦风就头疼得厉害。

分房半年……他才将人娶进门就要分房半年,他这是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当初他怎就头脑一热答应了这个要求呢。

夜半,杨晴等了半响没将人等来,只当夫君还有要事处理,便自顾自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忽然发现白筠白芍二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像是憋忍着想说些什么,可她一出声问及,二人就像是约好了一般矢口否认。

杨晴直觉有些奇怪,却也没多想,毕竟戏班子还未走入正轨,如今又接了个大项目,许多事情等着她去操心。

然,等到晚上,又是一人孤枕而眠。

虽然二人成亲不过半个月光景,但杨晴早已习惯了枕边有人拥着她入睡,头一日孤枕而眠还好,第二天还这样,闹得她心里空落落的。

在榻上烙煎饼似的翻来覆去一刻钟,杨晴终是忍不住起身,穿好外裳,披上裘衣,摸黑行了出去。

等出了卧寝,就见书房烛火已熄,房门紧闭着。

“世子出去了?”杨晴随口问道。

被提问的小厮表情一僵,目光心虚地闪躲着。

见状,杨晴面色一肃,声音沉了下来:“说话!”

“世子爷在书房。”小厮轻声道,说话间全然不敢将头抬起。

闻言,杨晴狐疑蹙眉,转身朝书房行去。

方走到书房门前,不待叩响门扉,“吱呀”一声响,房门叫人从内部拉开。

看着着单衣站在门前的男子,杨晴气不打一处来:“牧……”

“小爷食言了。”牧锦风先声夺人,便是食言了也一副坦荡荡的模样。

“食言?”杨晴先是一怔,继而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

霎时间,她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阿晴,你……”见女子面色不对,牧锦风不免有些心虚,他微微弯下身子,想要安慰几句,手还没触及女子面庞便被躲开。

“为什么食言?”杨晴仰头看着男子,胸腔微微起伏,显然是动了脾气。

“我了解堂姐,她这人脾气倔,凡事喜欢认死理,这件事上怀王吃了大亏,堂姐不管是出于旧情,还是出于对他的亏欠,都断不会再嫁。她若是再嫁,无异于一个耳光打在怀王脸上,这事她干不出来。”牧锦风言罢,稍稍躬身,双手按着女子肩膀:“怀王同我说,只要堂姐愿意回到他身边,他可以不要别的女人,所以我想,他应当是认真的。”

他想帮堂姐把握住这个机会,如果二人能够重修旧好,说明他做了对的选择,若是二人不能重来,也没什么大的损失,毕竟皇上已经许了二人和离,堂姐不会再被关在笼子里。

闻言,杨晴面色缓和几分,依旧有些不高兴:“那你为什么不同我说?”

便是食言了他也该同她说,这样闷不吭声地睡书房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夫妻两才成亲就闹别扭,这让下人怎么看她?

牧锦风摸了摸鼻尖,表情有些尴尬:“这不是小爷才允诺你不久,这么快反悔,小爷很没面子的。”

“你要面子,我不要面子呀?”杨晴拿手拽住男子衣袖,直接将人往书房外拖。

“阿晴!”牧锦风配合着女子的步伐,眉心微微隆起:“你这是做什么?”

杨晴一把推开卧寝的房门,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人往屋内拽:“不许再睡书房。”

牧锦风一手按住门框,沉声道:“小爷既有言在先,现在才过去两日,怎能再度食言。”

末了,他掰开女子扯着他衣裳的手,一脸认真道:“你放心,小爷睡在书房只是暂时的,过两日我会找皇上要些事做,离开家一段时日,这样你也就不用担心外头会传出风言风语。”

“不许出去。”杨晴再度将人拽住,轻声道:“你这算是事出有因,我不同你计较,这事不作数了。”

“有道是君子一言……”

“牧锦风!”杨晴跺跺脚,气鼓着腮帮子:“你娶我过门干晾着的是吧?我都说了这事不作数了,你还打算继续晾着我呢?”

“明明是你晾着小爷。”牧锦风撇撇嘴,也跟着计较上了:“这门槛可是你设的,半年不能同房,憋屈的也是小爷,你当小爷为何着急忙慌地娶你进门,还不是娶你进门才能光明正大地睡同一张榻。”

“我……”杨晴一噎,眼珠子转了转,登时有了主意。

她双手将人抱住,耍赖道:“当时我只说到分房半年,又不是说你一食言咱们就分房,更没有说一分房就要连着分房半年,是不是?”

闻言,牧锦风迟疑了一息,附和着点点头。

“那不就得了,这半年分房攒下来慢慢算,从你不在府内的时间里扣。”杨晴言罢,就见原本一本正经绷着张脸,端着君子姿态的男子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夫人真聪明,和为夫想到一处去了。”

“你……”杨晴瞬息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她松开抱着男子胳膊的手,使劲将人往外推,气急败坏道:“出去,咱两分房睡!”

牧锦风立于原地岿然不动,反手将门关上,末了不忘冲守在门口的丫鬟小厮道:“都将耳朵堵严实了,你们夫人害羞。”

“是!”丫鬟小厮齐齐应声,拿手将耳朵堵上。

“牧锦风!”

“牧锦风,咱两分房,分房,明日就分房!”

第724章 小情趣

第724章 小情趣

次日,中堂内。

杨晴端坐于次座,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实模样。

威王坐于主座,威严的眉眼中带着几许无奈:“阿晴啊,你和锦风才成亲半个月,便是锦风那混小子做了再混的事,你也不该闹着要分房。”

“儿媳知道错了。”杨晴软声承认错误,心中欲哭无泪。

“爹也没怪你的意思,只是这夫妻二人一旦因为闹别扭分房,感情就生分了。”牧石松放缓声音,语气好不温和:“爹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能处理好你们夫妻间的关系,爹也不会多干预你们小夫妻的事,就是‘分房’这两字,可不能再提了。”

儿子眼看就十八了,他还等着抱孙子呢,儿媳身子骨弱,要是二人再分房,这个孙子他还不知要盼多久。

“儿媳知道了。”杨晴低声应道。

“行了,去忙吧,爹知道你在准备戏本子,爹等着除夕晚宴上看你排的戏。”牧石松温和言罢,摆摆手,让人将儿媳妇送了出去,顺道让人将候在中堂外的儿子唤了进来。

杨晴方出中堂,不等走远,就听得公爹威严霸气的声音传来:“你个混小子,你看看阿晴多好的脾气,能被你气成那样,自己老实交代,都做了什么混事。”

闻言,她弯了弯唇角,眉梢眼角染上点点笑意。

“爹,我们夫妻间小打小闹的小情趣还得同您报备?”牧锦风坐于次座,一脸的春风得意。

“小情趣?”牧石松眉头一皱,只觉老脸有些挂不住。

要真只是夫妻二人间的小情趣,那他方才同儿媳说那番话,岂不是要坏了他们间的趣味?

“难不成您真以为她要与我分房睡呢?”牧锦风“噗嗤”一乐,面上多了几分揶揄。

“爹不管这是不是你们两之间的小情趣,总之你当初死乞白赖地将人姑娘拐进来,就不能做那负心汉,欺负人姑娘。”牧石松强压下心中尴尬,一脸严肃道:“还有,不能分房,阿晴身子骨不好,你就得加把劲努力,争取早点给牧家开枝散叶。”

“爹,您不是说我和阿晴还年轻吗?”一听得“开枝散叶”四字,牧锦风便觉一阵头大。

他才刚成亲,开什么枝,散什么叶,阿晴要有了身子,他岂不是得继续当和尚。

“那是爹说给阿晴听的,免得她有压力,你小子可得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牧石松一脸严肃道。

“放在心上,孩儿一定放在心上。”牧锦风点头,敷衍地应承着,实则根本没往心里放:“不过您也知道,阿晴身子骨不大好,这事急不得。”

“身子骨不大好?你自己看看朱巍那小子,纳了个小丫鬟做妾,那小丫鬟黑黑瘦瘦,身子骨还没阿晴一半好,现在肚子都有她半个人大了。”牧石松言罢,押了口茶润润喉,这才继续道:“所以说,要是阿晴怀不上,就是你小子没本事。”

闻言,牧锦风一噎,险些呕出一口血来:“您还真是我亲爹。”

瞧瞧,瞧瞧,有当爹的这么说话的吗?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是我牧石松的儿子,这种事上,应该不会比朱家那小子差吧?”牧石松言罢,扭头冲王守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二月初七。”王守据实答道。

“朱巍那小子娶妻纳妾多久了?”牧石松复问道。

“朱公子好像是十四五岁有的通房,距今五六年了。”王守对朱巍的了解不深,是以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五六年……”牧石松咂摸着下巴,思虑片刻,悠悠道:“这样,他六年添一个孩子,你得添两个,我牧石松的儿子不能比别人差。”

“您的儿子不能比别人差,您怎不自己和人比去。”牧锦风撇撇嘴,吊儿郎当地反驳道。

“你当你小子怎么来的,当年你爹在外征战,回来半个月就有的你小子。”提及往昔,牧石松面上多了几分得意:“几个人能和你爹比?”

“爹也不求你小子能有爹这么厉害,至少加把劲,别到时候叫人笑话喽!”

“孩儿知道了!”见父亲越说越起劲,牧锦风只得摆出正形,至于听没听进去,自然是没听进去的。

他爹想抱孙子,他是一点也不想抱儿子,起码现在不想抱儿子。

“行了,去忙吧。”牧石松摆摆手,起身朝外行去。

牧锦风慢条斯理地押了口茶,没等放下茶杯,就听得脚步声缓缓靠来。

他抬头看去,就见自家夫人行上前来,眸中是隐忍的笑意。

“被爹骂了?”杨晴双手背于身后,身子微微前倾,坏笑道:“叫你算计我,活该!”

“爹是没骂你,不过你觉得,你日后还闹得了分房吗?”牧锦风的腿随意交叠,回以一个更为得意的笑容:“腰可还好?”

中堂内丫鬟小厮不在少,是以此言一出,立即惹来一阵压低的笑声。

杨晴面上一热,恨不能当场来个劈叉下腰证明她的腰好得很,然,她现在好歹是世子妃,还是得要点端庄姿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腰一点也不好。

“不过为夫知道,夫人是不愿意分房的,只是嘴上说说罢。”牧锦风抬手拉着女子的小手,随意把玩:“毕竟为夫才在书房将就了一宿,夫人就迫不及待地将为夫拉回房睡。”

说到这,他幽幽叹了口气,似是苦恼道:“我懂夫人的心思。”

“懂你个……”“大头鬼”三字到了嘴边,又在一道道偷偷打量的目光中咽了回去。

杨晴反握住男子的手,面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夫君既知阿晴的心思,为何要躲在书房呢?”

闻言,牧锦风施施然站起,伸手揽住女子纤细腰肢,模样好不温柔体贴:“自然是担心夫人的身子,怕扰了夫人休息。”

末了,不待女子回复,他将人圈得:“不过如今为夫了解了夫人的心思,断不会再让夫人独守空房。”

话音方落,腰上兀地一痛。

杨晴面上盈着无害笑容,手上不断加大力道:“正事要紧,夫君不必迁就阿晴,这两日阿晴自己睡便是。”

“陪伴夫人也是正事。”牧锦风温柔一笑,配以一身少年气,竟是说不出的亮眼夺目。

丫鬟们将二人互动看在眼里,眸中满是艳羡。

没想到,她们素来风流不着边际的世子爷这么会宠人,世子妃真的好幸福。

第725章 香饽饽

第725章 香饽饽

当日,牧小世子的宠妻事宜便传了出去。

听得从威王府买来的消息,王月蓉险些将一口银牙咬断。

“陪伴夫人也是正事”,多么动听的一句话,而这句话竟然是从素来毒舌的牧小世子口中说出。

王月蓉心中嫉妒得都快疯了,可除了嫉妒,她做不了任何事。

哪怕杨晴原本的身份再低贱,嫁进牧家,就没几个人敢再议论她的家世出身,更逞论当日她在赏梅宴上出了风头,现在人人都知道,世子妃杨晴是个有真才情的,便是及不上京都一众才女又如何,才学了一年的琵琶就能跟上成薇,这份天赋就没几个人及得上。

王月蓉很想游说陈芸继续报复杨晴,可陈芸虽然性情耿直,却不是个傻子,岂会做那以卵击石的蠢事。

思来想去,最终她只想到一个办法,让人劝成薇出面请杨晴参加正式的赏梅宴。

只要杨晴参加赏梅宴,她就能找到机会让她出丑!

王月蓉心中如意算盘敲得响,靠着自身的好人缘找到了门路,不过一日便劝动成薇。

很快,好消息传来,杨晴同意参加赏梅宴。

得了想要的答复,王月蓉激动不已,却不知,她的小算盘早已被牧小世子洞穿。

十二月十二日,京都有名的赏梅宴,由太子牵头,各家公子与未出阁的小姐齐聚太子府内的梅园。

杨晴应成薇的邀约前来,不过,与之共同前来的并非成薇,而是牧小世子。

有牧小世子的地方,自然有宗凡。

宗凡比牧小世子一行早到半刻钟,与发妻时明月亲昵地行入太子府,踩碎一地少女芳心。

要知道,宗凡曾是京都最多女子倾慕的男子之一,受欢迎程度仅次于怀王,甚至曾在怀王迎娶正妃之时超出怀王一筹,后来之所以喜欢他的姑娘少了,乃是因为他不娶亲,不纳妾,叫人怀疑他身子不行,如今他被天上那轮娇滴滴的明月摘下,以实际行动力破谣言。

而时明月也以自身经历证明,只有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坚持,才能采下高岭之花。

宗凡身子骨并无问题,这让曾经倾慕他的女子蠢蠢欲动,但很快又被按捺下,只余无尽后悔。

只要身份地位稍高点的大家小姐,都不会再去肖想宗凡,原因无他,宗凡再好,那也只是一个官家子,又无官职在身,如今正妻之位已经有主,她们便是入了宗府,也只能当妾。

正经官宦人家的嫡女,几个愿意给人做妾的,是以宗凡再好,那也只能是昨日黄花了,但牧小世子不同。

作为适龄王孙贵胄中最为风流,而府内女人最少的男子,他身边所空置的两个侧妃之位,无疑让人觊觎。

甚至于,还有人在觊觎他的正妃之位。

嫁给一个人,不仅仅是嫁给他这个人,而是嫁给他的家族。

牧小世子样貌为人虽算不上顶好,但胜在他姓“牧”,威王这个亲家,那可是所有人眼中的香饽饽,牧小世子犯浑之时都有人将女儿往前推,更逞论牧小世子如今已然收心。

牧锦风与杨晴进入太子府时,就觉有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不同的意味。

“牧小世子怎么来了?他不是从来都不参加赏梅宴吗?”

“谁知道呢,估摸着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也就收下了太子的请帖,毕竟牧小世子才刚成亲。”

“也对,你还别说,牧小世子气色看着不错,世子妃也似乎比嫁入牧家前好看不少。”

“你不说我还没发现,世子妃今日的妆容可真好看。”

“……”

压低的议论声传入耳中,牧锦风斜眼去看身侧姑娘,烛光映照在她脸上,将那张精心描画过的面容映衬得越发好看。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几位公子正往这方向看来,似乎在看他身边人。

牧锦风眸色一沉,一把握住身边人柔软的小手,无声宣誓着所有权。

看什么看,她是小爷的人。

杨晴不知男子身上为何会忽然散发出强烈敌意,正欲扭头看去,脑袋叫一只手按住。

“怎么了?”

“没事!”牧锦风一副没事人模样,末了,又睨了身边人一眼,沉声道:“下回别化妆了,烛光照在脸上怪吓人的。”

他面上表情太过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杨晴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确定道:“我粉涂太多了?”

不该啊,在家中照镜子还好好的。

“恩!”牧锦风随口应了声,说话间不忘拿手抹了抹女子面颊,以此证明所言的真实性。

杨晴不疑有他,只当是光线变化导致妆容效果生了差异,还配合地将另一边面颊上的脂粉抹去少许。

见女子面上妆容未花,牧锦风很想直接动手给她卸去,奈何今日赏梅宴来人众多,他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家夫人卸妆。

再者,他家夫人今日化妆也算是为了他,他就是再不爽那些目光,也只能按捺下脾气。

“好点了吗?”杨晴扬起脑袋,直勾勾地望着男子的眼睛。

烛光在她眼中为点点笑意破碎,配合着唇角扬起的弧度,就像是个会发光的小太阳。

牧锦风稍稍倾身,似在仔细端详女子的妆容,兀地脑袋往下一压,落下蜻蜓点水一吻:“好看。”

杨晴脸一下涨得通红,慌忙将脑袋偏向一边,哑声道:“大庭广众之下,你能不能有点正形?”

平日里二人在下人面前卿卿我我也就罢了,当着这么多公子小姐的面亲吻,让人瞧见了多尴尬啊。

“情不自禁。”牧锦风淡淡言罢,伸手扣住女子手腕。

闻言,杨晴唇角弯了弯,不可抑制地扬起明媚笑容。

笑容落入几人眼中,叫人微微愣神。

这位世子妃样貌算不得出众,笑起来却是顶有感染力,甜到了人心坎里。

比起漂亮的皮囊,这样羞怯的笑容更容易让人心跳加速。

就在这时,一道锐利的目光射来,众人回过神来,就见牧小世子正阴着张脸往这边瞧,眼中带着几分警告。

众人一个激灵,连忙收回目光,同时按住荡漾心神。

第726章 吟风颂雅

第726章 吟风颂雅

“赏梅宴尚未开始,我先带你四处逛逛。”牧锦风收回警告目光,慢慢悠悠将人往僻静处带。

杨晴紧跟在男子身侧,行走间打量着太子府的一草一木,只觉这府宅内的布局具有强烈的个人特色,与怀王府的府宅像极。

当初怀王曾为太子,这府宅必是他让人布置的,只是她没想到,太子殿下搬入后竟是没有修改。

素手抚过栏杆上的雕花,杨晴忽然出声问道:“太子与怀王的兄弟关系应当很好吧。”

“怀王虚长太子几岁,打小以身作则教太子知事明理,是以太子对怀王颇为敬重。”牧锦风据实答道。

“原来如此。”杨晴点头,难怪太子没有修改府内布局,想来也是为了让怀王瞧清他的心意。

平心而论,怀王的为人处世对应他的身份并无问题,人们印象中能最后站在帝王之位上的,有几个没疑心病,有几个不想完全掌控皇权,又有几个能做到从一而终。

且,怀王与太子兄友弟恭,并非明面上做做样子。

只是,他的猜疑不该用在牧家上。

如果当初他选择用更为温和的方式收回牧家权势,或者在一开始时不与牧锦风做兄弟,只单纯做君臣,事情都不会走到今日。

“想什么呢?”牧锦风伸手勾住女子肩膀,不待往下追问,就见太子从拐角处行了出来。

“锦风,你怎跑这来,赏梅宴要开始了。”邱思睿大步行上前来,面上盈着和煦笑容,半点不见生疏。

“自然是避着太子殿下。”牧锦风身子一侧,避开男子伸来的手。

手上扑空,邱思睿也不尴尬,胳膊一转就这么硬生生搭在男子肩上:“你避着我做什么。”

肩膀被搭着,牧锦风只得将放在妻子肩上的手往下挪,改为十指相扣:“我为什么避着你你心里清楚。”

“清楚,清楚!”邱思睿点头,笑吟吟道:“锦风啊锦风,你还嘴硬呢,二哥都告诉我了。”

末了,不待男子应答,他又道:“我就知道你这人嘴硬心软,见不得我二哥孤独终老。”

闻言,牧锦风眼皮跳了跳,抬手将男子的手拨开:“这你就想多了,他是否孤独终老与我何干,只要小爷不孤独终老便是。”

“你当然不会孤独终老,你会与弟妹举案齐眉,共偕白首。”邱思睿笑罢,侧身冲杨晴道:“弟妹,一会赏梅宴让你嫂子带着你,她会照顾你的。”

“小爷的女人还用不着别人照顾。”牧锦风哼了声,半点不愿意将手松开。

方才他进门来就发现了,还有些不知死活的敢把眼珠子往他家小泼妇身上放,他要不把人攥牢了,不定有那个大胆的会趁机亲近。

邱思睿从男子举动中读出几分占有欲,却又有些摸不透,这人都嫁进门了,他有必要这么紧张?不过是一个赏梅宴而已,还能被黄鼠狼叼了去?

“怎的,你还打算亲自下场?”邱思睿打趣道。

“不行?”牧锦风挑挑眉,显然是打算一会显一番身手。

原本他讨厌来赏梅宴这种附庸风雅之地,只是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出出风头不是,也好让他家小泼妇看看,嫁给他她占了多大的便宜。

“哟?”邱思睿震惊,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又笑了起来:“你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来人中十之有七都是为向心仪姑娘展现自己的,你一刚成亲的就别跟着瞎凑热闹,万一搅乱了一池春水,你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赏梅宴是风雅宴会,怎变成了世家公子小姐的相看宴了?”对于太子的说辞,牧锦风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要进去搅和,就是为乱了一池春水,当然,乱的是他家小泼妇的。

“行吧,难得你有这个兴致,我不阻止你。”邱思睿言罢,斜眼看了杨晴一眼,意有所指道:“弟妹没意见?”

他话中带着几分提醒意味,杨晴却是不以为意,当下柔柔一笑,轻声道:“来赏梅宴,就是来吟风颂雅的,只是在一旁瞧着多无趣。”

她家夫君愿意出风头,她高兴还来不及,就算多几个情敌又如何,至少能将名声正回来。

见二人都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邱思睿讨了个没趣,心下却是多了几分捉摸。

到底是锦风对弟妹太过痴迷,还是弟妹对自己太过自信,锦风生了玩性他可以理解,只是弟妹这边一点都不担心,倒是让他有些糊涂。

“不是说赏梅宴要开始了吗?”牧锦风出声打破沉默,身子微微一侧,不着痕迹地挡住太子的视线。

邱思睿诧异地看向好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这是,连他都防着?

“走吧!”牧锦风也不管太子是何种反应,牵着人慢悠悠地走了。

邱思睿大步追了上去,一把勾住男子肩膀,强行将人勾到一边:“你该不会连我都防着吧?”

他府内尽是些丰腴美人,他防谁也防不到他头上吧?

牧锦风斜眼看了太子一眼,不疾不徐道:“知道你还看?”

邱思睿一噎,面上跟打翻了颜料盘似的。

说话间,二人来到梅园外。

人多眼杂,不好再继续谈论此事,邱思睿只得作罢。

因为今年的赏梅宴名义上是由太子牵头,是以万事以他为先。

待邱思睿行入主位上坐下,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入席,一切进行得井然有序。

杨晴随牧锦风坐在右次座上,此处地段极佳,只要一抬眼,就能将高低错落的梅枝收入眼底,无需风吹,淡淡梅香萦绕周身,怡然舒适。

太子殿下的贴身小厮行入场中,声音嘹亮:“这是太子殿下头一遭牵头赏梅宴,是以太子殿下愿意拿出珍藏的北海珍珠一枚赠与拔得头筹者。现在,诗会正式开始,由太子殿下与牧小世子担任裁判。”

“哎,牧小世子好容易赏脸出席赏梅宴,只在一旁担任裁判多无趣。”坐于牧锦风斜对面的公子率先出声,末了不忘冲左右道:“诸位认为呢?”

“是啊,牧小世子好容易来一遭,自然要玩得尽兴才是。”

有人开了话头,很快便是高低起伏的应和声。

杨晴观人于微,自然瞧出了应和之人绝大多数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不得不说,她家夫君在一众清贵公子中的口碑真真是差极,前来赴约的公子十之七八都想看他出丑。

第727章 彩头

第727章 彩头

渐渐地,应和声由高转低,那当事人就跟没听见似的,慢条斯理地品着杯中茶。

众人有些来气,带头的陈公子更是脸黑了一半,以挑衅的口吻道:“世子莫不是不敢?”

闻言,牧锦风这才放下茶盏,慢条斯理道:“没意思。”

“世子……”

“要小爷一起玩也行,小爷好赌,这赏梅宴只有太子的彩头,实在让人提不起精神。”牧锦风言罢,拍拍手,柏青端了个匣子上来。

“只要你们拿出的彩头合起来能超过小爷带来的东西,小爷就陪你们玩。”

见状,陈公子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牧小世子,赏梅乃是风雅之事,还请世子莫要以阿堵物来坏了赏梅宴原本的意境。”

“阿堵物?”牧锦风冷笑一声,勾勾手指,柏青连忙将匣子打开。

左右侍卫上前,小心翼翼地取出匣中画卷,一点一点慢慢摊开,一幅落雪白梅图跃然纸上。

画名《梅园雪景》,可画中只有几支梅枝,或为雪压弯,枝上雪将落未落,或一枝独秀,寥寥几笔,将梅园雪景的意趣尽数勾勒。

席间不知谁倒吸一口冷气,众人纷纷站起,没等看清,画卷又被卷了起来。

“这幅《梅园雪景》出自画圣之手,流传至今已有八百多年,赝品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其中以百年前有小画圣之名的朱远临摹得最为贴合,因此,朱远临摹的赝品价格颇高,甚至于,朱远的赝品画也有赝品。”牧锦风言罢,环视林中众人:“小爷说得可对?”

“世子究竟要说什么?”陈公子蹙眉,摸不清对方的门道。

“小爷想说,真迹在小爷这。”牧锦风抬手接过匣子,语调缓慢,全然不在乎众人看他的目光:“小爷用它来做赌,可算坏了赏梅宴的意境?”

听得这副《梅园雪景》竟然是正品,众人眼睛皆亮了起来,蠢蠢欲动。

“赌或不赌,诸位给句准话。”牧锦风不雅地打了个哈欠,身子微微前倾,一手支着下巴,像是随时能够睡去

众人被他气得不行,心道《梅园雪景》落在牧小世子手中就是暴遣天物,是以哪怕诸位公子本不愿在赏梅宴上做赌,坏了赏梅宴的风雅意境,也一个个松了口。

画圣传世真迹并不多,可谓是有市无价,而众人要与牧小世子做赌,必须要拿出与之等价的名贵物件。

众人没有牧小世子这般随身带宝贝的习惯,当下只得一个个将自己愿意拿出做赌的物件写在纸上。

很快,一份清单送到眼前,牧锦风拿眼粗粗打量一番,幽幽叹了口气,真穷!

男子嫌弃之情溢于言表,自然又招了一波众怒。

杨晴将自家夫君的表现看在眼里,默默扶了扶额。

不得不说,她亲夫拉仇恨的能力真真是一流,要不是他姓牧,便是武功再高强都可能被人联起手来打死。

彩头齐了,方才带头的陈公子又道:“牧小世子初次来赏梅宴,不若就由世子爷开这个彩头吧。”

这一次,牧锦风没再推迟,薄唇微启,幽幽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香。”

诗句一出便将人镇住大半,原因无他,这首诗在这个朝代根本没有。

好半响,才有人出声接应。

第一轮对诗比试过后,牧小世子稍胜一筹,在场众人无不震惊。

在公子们看来,牧小世子稍胜一筹,那是因为他身份地位高,能接触的诗书比他们多,自是能够稍胜一筹,等第二轮作诗,必让他失了脸面。

而在小姐们看来,牧小世子深藏不露,能文能武,乃是不可多得的高才也!

红梅白雪,明明是数九寒天,偏偏就有一池春水晃动。

眼看偷偷往这打量的目光越来越多,杨晴慢条斯理地押了口茶,不急不躁,不惊不恼。

很快,第二轮对诗开始,杨晴一手挽袖,为夫君研墨。

“为夫方才表现得如何?”牧锦风并不急着提笔,而是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夫人。

杨晴动作一顿,抬眼对上男子目光:“你为何要以那首诗开彩头?”

用众人没听过的诗开彩头,一会他便是赢了,也难叫诸位公子心服口服。

“你不觉得,让他们输得口服心不服最痛快吗?”牧锦风斜挑起唇角,不像是局中人,倒像是边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闻言,杨晴有些哭笑不得:“牧小爷,我算是发现你为什么这么招人恨了,我要是那些公子,我能拿着棒子冲上来揍你!”

“就他们的腿脚,小爷一只手就能对付。”牧锦风言罢,拿手就要去握女子的手,叫对方用胳膊肘顶住。

杨晴顶着男子胳膊,压低声音道:“你要再闹……”

“再闹又如何?”牧锦风挑挑眉,当着众人的面抓住自家夫人的手,轻轻捏了捏,笑得好不风流:“你能拿为夫怎样?”

此举一出,在座的公子险些坐不住。

“咳咳!”太子掩唇低咳了声,示意对方注意场合。

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的,好容易摆正点的名声又没了,他来参加赏梅宴到底图的什么?

听得提示声,牧锦风慢悠悠地将手收回,望向妻子的目光好不温柔:“为夫懒得动手,我说,夫人写。”

“懒鬼!”杨晴小声嘟囔了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她提笔点墨,端正姿态在纸上书写。

牧锦风懒懒张口,小声同心尖上的人儿咬着耳朵,看得众人恨不能冲上去将他架起丢出太子府。

然,终归只能是想想,不谈身份,光是对方在拳脚上的功夫就不是他们能动的。

最后一笔落下,杨晴搁笔,身边人又凑了上来:“你好似一点也不惊讶。”

“我嫁的是什么人我心里有谱,为何要惊讶?”杨晴侧目反问道。

闻言,牧锦风爽朗大笑,起身一把拉着人就往外走去:“各位公子将东西准备好,明日准时送到小爷府上。”

第728章 高下

第728章 高下

“太子,牧小世子此举未免太过分了!”陈公子“蹭”地站起,一张清秀俊雅的面庞涨成了猪肝色。

“陈公子莫急。”太子抬手示意对方坐下,徐徐道:“诸位公子放心,本宫一定给出公允判定,若锦风他输了,本宫自当出面将《梅园雪景》讨来赠与今日拔得头筹之人。”

有太子亲口允诺,众人心里虽有些不悦,却也只得作罢。

牧小世子行事素来乖张,皇上都不管,他们这些公子能管得着?

就怕最后计较起来,有理也被做无理处置。

“来呀,将锦风的诗词呈上来。”邱思睿沉声吩咐道。

声落,立即有人将宣纸呈上。

看到宣纸上的字迹,邱思睿微微一惊,待看清纸上书写的诗句,他面上露出浓浓笑意:“不若本宫先将牧小世子所书诵读一遍,诸位自行在心中比个高下,若有觉得自己写的更好的,再交上来由本宫判定。”

言罢,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到处皆诗境,随时有物华。应酬都不暇,满园是梅花。”

声落,满园寂静。

片刻之后,一声叫好声响起,将沉默打破。

陈公子面色变了几变,想说些什么,袖口兀地一紧,被身边人拉坐在地。

“牧小世子方才开彩头的诗句,我是听都没听过,谁知道这首诗是他自己写的,还是从哪本古籍上抄来的。”陈公子压低声音,满心不甘。

此事是他起的头,也是他调唆众人与牧小世子对赌,其中不乏有人拿出心爱之物,如今就这么输了,让他如何给诸位公子一个交代?

“你没证据证明牧小世子是抄,就不要再开口了,若是闹大,丢脸的只会是我们。”另一公子压着声音好生劝道,显然对牧小世子有几分畏惧。

陈公子张了张口,环顾左右,见虽有人与他一般面有怀疑之色,却并无提及之意。

犹豫再三,他终是坐了回去。

“锦风这诗做的是真不错。”邱思睿言罢,示意小厮将宣纸呈下去:“三元,将诗呈下去供诸位公子鉴赏,对了,诸位公子鉴赏诗词之余,还可以看看世子妃写的字,端庄周正,清秀隽永,虽无大家之风范,却也清新怡然。”

“早些时候本宫曾看过世子妃写的字,与今夕相比,那真是一日一变化。”

听得太子连声褒赞,众人在传阅诗词时不免对世子妃的字体多了几分注意。

诚如太子所言,世子妃的字并无强烈个人风格,更无大家风范,却胜在清新自然,没有小家子气的扭捏造作感,笔触利落,落落大方。

这样的字,放在一众大家闺秀中并不拔尖,但也不至于垫底,只能算是中庸,但要结合其身份来路,却是令人另眼相看了。

“到处皆诗境,随时有物华。应酬都不暇,满园是梅花。”有人喃喃品味着这首诗,眼中带着赞赏,亦有人望着宣纸上的字迹失神。

一众公子中,除却少数认定牧小世子抄的古籍外,绝大多数人则是心服口服。

牧小世子吟诵的第一首诗他们没听过,这说明什么,说明牧小世子看的书比他们多,并非胸无点墨只会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

而一众小姐中,已有人为牧小世子霸气不羁的言行举止颠倒神魂。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牧家的马车缓缓驶离太子府。

杨晴坐于马车内,眉心微蹙,显然有些顾虑:“锦风,我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你还打算继续待下去?”牧锦风斜靠着马车厢,一手握着女子的手,漫不经心道:“整个赏梅宴也就对诗时有点意思,后面那些个吹拉弹唱的,不看也罢。”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你此举,未免有些不给太子面子。”那些个公子小姐杨晴自然不担心,只是太子虽然没什么架子,可终究是太子,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小爷早已提前同太子打过招呼。”牧锦风言罢,脑袋一歪靠在女子肩上,双手将人环住,轻轻咬着女子的耳朵:“还说你知道你嫁的是什么人。”

杨晴拿手捂住耳朵,面颊微微泛红,软声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呵!”牧锦风闷笑,拿开女子格挡的手,一根根点着她细长的指头:“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好戏还是留着明天再看。”

“什么意思?”杨晴狐疑扭头,面颊叫一块帕子按住。

牧锦风擦了擦女子脸上的脂粉,拿嘴去亲女子面颊,不期然吃到一股子脂粉味。

他眉心微微隆起,幽幽叹了口气:“你们女人真麻烦,总是涂脂抹粉的,想亲都没地方下嘴。”

杨晴被男子苦恼的模样逗乐,低眉清浅一笑:“涂脂抹粉是为了装点自己,你下不了嘴我可没办法,你瞧瞧别人家,也就你牧小爷嘴刁,半点脂粉吃不得。”

“你也说了,那是别人,别的男人还好美色了,小爷却……”话音就此戛然,牧锦风望着女子瞪圆的眼睛,配合着生硬地转了个话题:“等着吧,明天陈芸那边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陈芸那边?”杨晴恍然:“你是说,她会报复那个曾经在幕后唆使她的女子?”

“没错!”牧锦风点头应承。

“那你说的再不走就来不及又是何意?”杨晴追问道。

“再不走,必然有人调唆让你弹琴,以你的性子,你可能拒绝?”牧锦风一根根点着女子细长的指头,只觉这双手怎么都把玩不够:“你是小爷的妻子,断没有给人弹琴献艺的道理,更不该坐在那给人评头论足。”

她的好与坏,还轮不到那群人判定,更无须向那群人证明什么。

“不要去理会那群人在说什么,想什么,只要你是牧家儿媳妇一日,他们就得对你恭恭敬敬一日。至于般不般配,小爷觉得般配就行,难不成连我爹也老眼昏花,瞧不出个好赖来?”牧锦风当真厌恶极了那些个风言风语,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不给那些人台阶下。

听得男子对自己的偏护,杨晴心中有些甜蜜,她主动挪上前,将脑袋靠在男子肩上,软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弹琴献艺去讨好别人,我可是你牧小爷的妻子,你这般张扬跋扈,我过于绵软岂不‘有辱门风’?”

“你是在夸小爷还是骂小爷呢?”牧锦风斜眼看向肩上人,一把按住她的脑袋,用力揉了揉,随后低头在女子发顶亲了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手中的戏折子写好了,皇上一句赞赏,顶过那些闲杂人等千百倍。”

他讨厌有人说她高攀他,但他不希望她去向所有人证明,毕竟众口难调,且,谁的评判都及不上皇上金口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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