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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年少的欢喜》 01章莫说悲伤 姜程程时常会梦见九岁那年的那个夏天。 从十四岁到十六岁。 那个夏天在姜程程的记忆里除了梧桐树下的秋千就是后山那条河。 还有，十岁的苏西城。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窗印在姜程程紧皱的眉心时，门外适时传来温柔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女声：“程程，该起床了。” 姜程程眉心皱得更紧了，她伸手挡住眉间因为阳光的不适，指尖不经意间触到眼角的湿润。 又因为那个梦，掉这种堪比雨水还廉价的东西了么？姜程程的睫毛颤了颤。 “程程，你起来了么？”门外的女声再次响起，依旧小心翼翼。 姜程程瞬间褪去脸上浮现的那抹疑似悲伤的神情，睁开的眸光冷清得像后山那片荒凉的河面：“知道了，马上就好。” 门外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姜程程的房间略显狭窄，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间挤着一床，一书桌，一衣柜，以及衣柜旁边的落地镜。 姜程程迅速起身换衣整理好自己，开门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镜子。 镜子中身材纤瘦的少女不过十六岁模样，眉眼清秀，皮肤白皙，黑色的长发温顺地垂在后背。 她穿着青色的上衣，深蓝色的纯棉长裙刚好遮住修长健康的小腿。 忽然，姜程程对镜子中神色漠然的少女扯开嘴角笑了笑，刹时少女的眉眼如盛开在晨露中的第一枝荷花，干净又美好。 姜程程没想到苏西城还在洗漱间，平常这个点苏西城应该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边。 苏西城正在刷牙，嘴角白色的泡沫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他看见推门进来的姜程程后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若无旁人地继续洗漱。 姜程程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苏西城高出姜程程许多，身材因为长期运动的原故非常结实，裸露在白色t恤和黑色半身运动裤外面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 洗漱后，苏西城经过姜程程时手肘有意无意轻轻撞了一下姜程程。 姜程程眉心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握拳，然后她听见苏西城轻笑一声，带着三分嘲弄：“怎么，这就沉不住气了么？” 姜程程闻言转过头对苏西城勾了勾唇角：“沉不住气的人可不只是我呢。” 苏西城眸光轻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倒是谢谢你提醒了。” 朴曼衣一直紧张地站在餐桌旁边望着洗漱间的门，生怕里面的二人闹出什么动静来，见苏西城出来后连忙迎上去轻声问道：“西城，刚刚没有和程程闹什么矛盾吧？” 苏西城咧开嘴朝朴曼衣笑了笑，眼角的余光扫过身后已经被关上的门：“妈，瞧你紧张的……当然没有，这一大清早的能有什么矛盾，生怕我被欺负了么？” “你这孩子，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朴曼衣轻轻瞪了一眼苏西城，心中松了口气。 “她毕竟是妹妹，你这个哥哥应该让……” “好了，我知道了知道了，现在我饿死了，先吃早餐了。” “啊对，你先吃，吃快点，等下程程也该出来了，我去厨房看下给你爸熬的米粥好了没有。” 朴曼衣又进了厨房，苏西城脸上的笑意消失在朴曼衣转身之后。 妹妹么…… 可是，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会对他笑得一脸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 他，也不再是她的“西城西城”。 一室突然的寂静，少年干净的眉眼忽然生出些许悲伤，转瞬即逝，像那年夏天悄然消失在草丛的白***。 “西城西城，我可不可以不叫你哥哥？” “为什么？” “因为我更喜欢叫你“西城西城”呀，多好听，像爬在树枝上知了的叫声。” “你喜欢知了？” “对呀。” 02章莫言少时 姜程程用完早餐便径直背了书包出门，朴曼衣在厨房看见了连忙追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煮鸡蛋塞进姜程程的手里：“程程，带着这个，今天上午不是有体育课么，等你上完体育课就吃了它，补充点体力。” 姜程程任由朴曼衣将鸡蛋塞进手心，眼睛看着白白净净的鸡蛋对朴曼衣说道：“伯母，其实你不必如此，也不用愧疚，我不过是寄人篱下，能够温饱就已经很满足了。那么，再见。” 朴曼衣脸上的笑容变得很难看，嘴唇哆嗦了一下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姜程程话里的嘲讽让朴曼衣心中涌起阵阵无力感。 这个孩子，究竟是有多恨她？难道这些年她做的还不够么？朴曼衣捂着嘴低泣，不敢发出声音，她怕扰了屋里还在沉睡的男人。 出了院子，姜程程就看见苏西城等在那里，手里扶着自行车。 “上车吧，该迟到了。”苏西城说完跨上了自行车。 苏家的条件在这个清贫的衡水小镇属于中等，一般小镇上的人家也就只有一辆自行车。 苏西城和姜程程都在镇上唯一的衡水高中读高一，从苏家到衡水高中大概一个小时的脚程，自行车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整个衡水高中只有十六个班级，共计千人左右，苏西城和姜程程分别在高一三班和高一五班，两个班级只有一条走廊的距离。 二人绕过两条青石铺成的小巷，又绕过梧桐树茂盛的街尾，渐渐地能看见不少早起挑着担子的邻舍。 “张伯，今天的菜好新鲜，一定能在市集卖个好价钱。”苏西城远远地朝一男子挥着手，声音清澈洪亮。 被称作张伯的男子乐呵呵地露着被劣质烟熏黄的牙回应：“啊咧，这镇上就数西城说话中听，回头去张伯土里摘黄瓜解渴，保证又甜又脆！” “程程也去吃，管你俩个吃饱！”男子又朝姜程程挥了挥手，满脸憨实的笑，自行车很快就错过男子几米的距离，男子只好顿着脚步，身体往后扭着。 姜程程不动声色地掩去眼睛里的冷漠，转向男子眯眼笑了笑，声音清脆：“谢谢张伯！” “不谢不谢！唉呀，你们俩个感情还是和小时候那么好，一起上学又一起下学，不像我家那俩娃，整天都不消停！还是苏顺泗能耐，教出的娃听话争气！”男子说得兴起，心中又是一顿感慨，这苏顺泗也算是积德了，这姜女娃子是在九岁那年被寄养在苏家的，苏家夫妇一直把这娃当亲闺女待，实在难得。 不过，这么多年，也没见姜女娃她娘来接……男子想起什么又突然惋惜地摇了摇头，整了整身上的担子，男子加快了去市集的脚步。 男子的身影早就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姜程程的笑容敛得一干二净。 “苏西城，你看，衡水镇的人都被我们骗了，不，应该说，衡水镇的人，都被你爸你妈骗了。”姜程程眼神薄凉。 自行车突然一个刹车，姜程程一个不备鼻子撞上了苏西城的后背。 “啊！”姜程程捂着鼻子痛呼一声，眼眶因为生理反射立即溢出泪水。 “苏西城！你故意的对不对！”姜程程急忙抹去眼泪跳下了自行车，满脸通红。 苏西城不回头也不说话，姜程程只能看见他的背部，以及地面上被阳光拉长的影子，他的，和她的。 地上的两道影子像二人小时候一起看过的，投影在破旧布帘上被定格的皮影戏。 它们靠得那么近，又那么远。 “走吧。”苏西城终于开口，喉间的叹息被吞没在声音里。 03章莫忆往昔 和往常一样，二人在田间的小道上遇上了许多三两结伴同行的校友。 苏西城放慢了速度，爽朗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姜程程也是笑容明媚，眉眼弯弯的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程程，我们真是羡慕你，每天都有人接送。” 有个粗辫子的红衣女生和姜程程打招呼，眼睛悄悄打量着西城干净的眉眼，其实她更想说，程程，我们真是羡慕你，每天都能坐在苏西城的后座。 只要是衡水镇的女孩，没有几个不希望能得到苏西城的关注，更别提能坐在苏西城身后了，可是苏西城的身后从来都只有姜程程。 几乎衡水镇的所有女孩，都羡慕着这个寄养在苏家的女孩子，因为苏西城。 粗辫子的红衣女生叫梁画画，鹅蛋脸，身材很是娇小，是姜程程的同班同学，住在衡水镇的东巷街。 姜程程笑容更加明媚了，她转头看了一眼苏西城线条流畅干净的下巴对梁画画偏了偏脑袋：“画画今天的衣裳真漂亮，很衬你呢。” “真的么？”梁画画欣喜地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新置的衣裳。 “当然，不信你问西城哥哥，他可从来都不说谎的。” 姜程程伸手拍了拍苏西城的背，神情十分孩子气：“西城哥哥，你说对不对嘛？画画今天很漂亮对吧？” 梁画画只是看见苏西城轻轻点了点头，可是她怦怦跳的心脏像只不安分的小兔子，在另两个短发女孩起哄嘻笑中，梁画画的脸像秋天山间熟透的山楂果。 苏西城突然加快了车速，迎面扑来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吹起了姜程程的长发，长发在空中肆意飞扬，像田野尽头起起伏伏的麦浪，姜程程听着风在耳边呼呼作响，鼻尖是田间泥土夹杂着各种绿蔬的味道。 耳边的风还卷着苏西城略显愠怒的声音：“姜程程，你够了，适可而止！” 姜程程笑：“苏西城，小点声，现在可是在外面，万一被别人知道，其实我们亲如兄妹只是表象，那么，你爸你妈可能会颜面尽失，你知道的，在他们的眼里，颜面可比什么都重要……” 姜程程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像起了一场大雾，经久不散。 苏父苏顺泗是镇上小有名气的裁缝，这门手艺是从祖上传下来的，由于苏顺泗为人正直随和，又是镇上少有读过老书还会写漂亮毛笔字的人，所以很受村民尊重。 十四岁之前的姜程程也会经常跟在苏顺泗的身后，看他挨家逐户地替邻舍写对联。她也能写毛笔字，只是字体远远没有苏顺泗的那份清逸潇洒，不像苏西城，会被夸赞青出于蓝胜于蓝。 除了毛笔字，苏顺泗还会吹很好听的口琴。 那时苏顺泗会在难得清闲下来的午后，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摆上一张桌子，为苏西城和姜程程准备笔墨和纸，然后苏西城和姜程程就会像模像样地开始写苏顺泗刚刚教给他们的字，苏顺泗则坐在一旁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只银白色的口琴，用布细细擦拭后放在唇边，吹奏一首首悠扬的曲子。 那是姜程程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她以为这一辈子都可以在这样宁静的午后中度过，只是这一切的快乐和宁静却在一个深秋被撕裂。 支离破碎。 “苏西城，明天就是模拟考试了，你说这次我还会输给你么？” 04章莫道情深 苏西城和姜程程是衡水高中全校师生津津乐道的话题，而乐道的不仅是二人俊俏的模样，还有互相角逐榜首的成绩。 自从二人入学以来，第一名的成绩如果不是苏西城，那么必定就是姜程程，或者是二人并列第一。 这也算得上是衡水高中独特的风景线了。 苏西城走进高一三班的教室甫一入座就被几个要好的男生围在了中间。 原来是这几个男生一时兴起，纷纷猜测明天的模拟考试后究竟是苏姜二人谁会夺得第一名，又或者像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一样，第一名又是俩人并列。 苏西城只是笑笑摇头，回道：“这我可说不准，你们啊，以后见着程程也少拿成绩说事，她脸皮薄，不会喜欢的。” “哟，西城，你把姜程程当亲妹妹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生怕咱们欺负她似的，不过，你要真疼她，你干脆故意写错一两道题把第一让给她不更好？” 说话的男生是苏西城的前桌，他的一番话立即得到了其他几个男生的调侃和附和，正当苏西城想说什么的时候，一道洪亮的男声突然在教室门口炸响。 “褚天棋！你刚刚说的什么浑话！第一的名誉是可以随便让出去的么！” 众人随着这声吼大惊回头，班主任吴子泰一张严肃的国字脸上深深的印着一个大写的“川”字，足以见得刚刚褚天棋的一番话是多令他生气。 褚天棋心中一个激灵，暗道倒霉，于是赶紧把话圆了回来：“老师误会了，我就是和西城开个玩笑。” 吴子泰用力瞪了一眼褚天棋，脸上的神色有所缓和，对苏西城说道：“西城，你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从班主任吴子泰狭窄的办公室出来之后，苏西城忽然想起姜程程对他说的话： “苏西城，明天就是模拟考试了，你猜这次我还会输给你么？” 苏西城经过高一五班的教室时，一眼就从走廊的窗户里看见了坐在中间第三排的姜程程。 姜程程正低头在作业本上演算什么，秀气的眉毛轻轻地拧着，忽然她笔尖一顿，贝齿咬了咬唇，眉心拧得更紧了。 遇到难题了么？苏西城皱眉，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五班教室里很快就有同学看见了窗外的苏西城，竟引起不少的骚动，苏西城想避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有女生拍了拍姜程程的肩，指了指站在走廊上的苏西城。 “程程，苏西城在外面看你呢，快看！” 姜程程抬头就看见了外面的苏西城。 目光在空中相遇的那一瞬间，苏西城下垂的嘴角努力上扬了几分，谁也不知道，这一刻姜程程对他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有多刺痛他的眸。 “啊呀程程，你真命好啊，能住在苏家和苏西城朝夕相处，并且他对你还那么好。” “就是就是。” 每次苏西城出现，少不了女生们对姜程程的羡慕，都恨不得自己才是住在苏家的那个人才好。 “好了好了，你们赶紧做作业吧，等下班主任会抽查的。”姜程程一边笑着提醒，一边对窗外的苏西城挥了挥手。 “西城哥哥快去上自习，小心被老师抓包就惨了。” 姜程程弯月般的眼睛调皮地眨了眨，苏西城想起了后山那片安静的河面，明明有风吹过泛起的涟漪，可偏偏水面之下是让人窒息的幽暗。 “好。”苏西城点了点头，身影很快消失在窗外。 姜程程的笑容敛了几分，眼睛里飞快闪过一抹异色。他刚刚是从吴老师的办公室过来的么？看来，他也知道消息了呢，只是，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赢了他才好…… 姜程程转过头又笑着应付了几句身边同学的玩笑话便再次投入演算手中的作业，低垂的眉眼看起来那样乖巧。 05章若争高低 苏西城坐在高一三班右手方向临窗的位置，倒数第三排，低头就能将楼下的那片操场尽收眼底。 现在是上午第三节语文课，班主任吴子泰正站在讲台上按部就班地进行课文讲解。 苏西城神情专注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重要的知识点，吴子泰目光扫过苏西城的时候总是有着异常的欣慰。 这个孩子是难得的人才，好好培养必定会成大器，这次的荣誉就全靠他争取了，应该不会让他失望才是。 这样想着吴子泰忍不住暗暗得意着，这种人才也只有他才能培养出来，或许不久之后他就会得校长的提拔。 当然，前提是苏西城会为他争这一口气。 只不过，苏西城可不是唯一的候选人呢，还有另一个与苏西城旗鼓相当的姜程程。 这姜程程是在九岁那年就寄养在苏家的，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姜程程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还真是个未解之谜呢。不过，假如姜程程的亲生父母出现了，怕是一定会带走的吧？ 想起姜程程，吴子泰忍不住在心底狠狠地将五班的班主任周荣光骂了一通。 要说当初这对苏姜二人分别以镇上第一第二的成绩入学的，对于争取这种尖子生，各班班主任那是削尖脑袋各显神通。 原本这苏西城和姜程程都被吴子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争取下来了，结果这周荣光不知道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竟在开学的前夕硬生生将姜程程抢了过去。 于是吴子泰与周荣光的明争暗斗就愈发厉害了。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大家自己温习吧。”吴子泰没心思再讲下去，国字脸上的“川”又出现了。 这姜程程现在可是苏西城最大的对手，他不管这俩人感情有多好，反正在成绩上总要较个高下，而苏西城这次一定要比姜程程出色一点才行！希望早上那番对苏西城施压的话起到作用。 吴子泰收了教案往教室门口走去，却被迎面而来的身影撞了个趔趄。 “苏西城！不好了！程程在体育课上出事了！”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打破了三班的平静！ 吴子泰定睛一看，原来是五班的一个叫梁画画的女生，此时女生满脸通红，神色焦急地捂着胸口直喘气。 身后几乎同时响起了桌椅尖锐的摩擦声，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吴子泰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到了墙上，手中的教案也飞了出去！ “西城！”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苏西城，吴子泰追出去有点气急：“你到是慢点！小心摔着了！” 明天就考试了，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半点差错！ 教室里早就乱成一锅粥，那片能看见操场的窗户更是被挤满了，吴子泰气不打一出来，扯着嗓子吼道：“你们反了是不！有什么好看的！都给我坐好坐好！” 吴子泰捡起教案，用力拍了拍上面的脚印，额头上的“川”反而突然不见了。 因为吴子泰突然想起，如果姜程程出了意外，甚至不能参加明天的考试，那么…… 苏西城必定稳拿第一。 06章若念那年 苏西城一路直冲操场，烈日当空，可是他分明觉得有凛冽的寒风灌进了他的喉咙，窜进了他的心脏，又如数挤进了他全身急速扩张的毛细孔。 他突然就想起十岁那年夏天，小小的姜程程站在船头对他讨好地笑，唤他西城哥哥，眉眼弯弯的模样乖巧得不像话，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在下一刻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河水里…… 苏西城跑得太快了，梁画画只能拼命跟在他身后呼喊着：“程程不在操场了，已经被送到医务室了！” 梁画画喊完就再也跑不动了，她看着苏西城奔跑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一个转角，那是去医务室的必经之路。 苏西城在学校简陋的医务室见到了姜程程。 她背对着他躺在硬梆梆的单人床上，过分单薄的身体紧紧蜷缩着，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与他针锋相对的气势？ 周荣光被突然冲进医务医的苏西城吓得一怔，这个无论什么时候见到都会对他彬彬有礼的**，从来都是一副从容不迫宠辱不惊的模样，何曾会这般……狼狈？ 周荣光觉得只有“狼狈”二字才能形容这一刻的苏西城。 少年的衣领可能因为奔跑用力的原因完全倾斜着，额头的汗水沾湿了额前的发和眉毛，还有汗水顺着鼻梁不停地滑落，那剧烈起伏的胸口伴随着粗喘的呼吸声，一双原本清澈的眼睛变得通红，直直地望着床上的姜程程一动不动。 “啊，苏西城来了。”周荣光一怔之后对苏西城开口。 “程程怎么了……”苏西城对周荣光点点头，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脑子也飞快运转着。 “程程上体育课突然昏厥了一下，脸色也白得吓人，我当时准备立即送她去诊所，可是她拒绝了，她说她只是有点低血糖，于是我给她喝点了葡萄糖水，刚刚她才睡下。” “嗯，谢谢周老师。”苏西城点点头，学校的医务室也只有一些紧急处理外伤的药物，甚至连个专职的校医也没有，一旦遇上个意外也只能送到离学校一公里外的小诊所。 周荣光交代苏西城等姜程程醒来之后就立即送她回家，最好是让家长带着去诊所看下医生，他说这话时见苏西城皱了下眉，就又说道：“要不你带她去诊所吧，钱我先给你俩垫着，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还。” 苏西城知道周荣光误会了，可是他也没心思解释，只是婉拒了周荣光的好意。 周荣光离开后苏西城在姜程程身边坐下，他想伸手探一下姜程程的额头，可是手还没碰到姜程程，他就看见姜程程轻轻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苏西城突然想伸手遮住姜程程的眼睛，那双记忆中灵动俏皮的眼睛怎么会变得这般冷漠？ 像河岸边被河水遗弃的、毫无生命气息的鹅卵石。 十岁那年夏天，苏西城也像这样坐在姜程程的身边，他也想伸手探姜程程的额头，可是小小的姜程程把头扭到一边，苍白的小脸努力对他挤出笑容。 小小的她说：“西城哥哥别难过，程程一点也不难受了，真的，程程已经好了，明天程程就可以和西城哥哥一起上学了。” 小小的程程笑得眉眼弯弯，可是他却突然冲出了门外，任由她如何焦急地呼唤也不再回头。 那时的他不敢回头，他怕她看见他红着的眼。 苏西城的手最终覆上了姜程程的眼睛，他说：“姜程程，既然装睡就装彻底一点吧，我就当你没有醒。” 07章若是如果 “苏西城，你刚刚眼睛里的不忍是因为愧疚么？”姜程程没有推开苏西城的手，清浅的声音像屋檐掉落在泛着青苔石板上的雨滴声。 她的眼睛在苏西城的手心眨了一下，睫毛像白***的翅膀轻轻地扫过苏西城的掌纹。 苏西城另一只手在身侧握拳：“姜程程，你一定要这样么？” 姜程程偏头挣脱苏西城的手掌，神情倔强。 一时寂静无声。 良久，苏西城看着姜程程泛白的唇色终是心底叹息一声：“走吧，先回家。” 外面的阳光似乎更加刺眼了，透过茂盛的梧桐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树下不知名的花小心地卷缩着花瓣。 姜程程走在前面，单薄的身体挺得笔直，她黑色的发随着步伐有节奏地律动在削瘦的肩头，深蓝色的裙摆一下又一下，像雨季漫过河滩的流水，轻轻抚过她修长的小腿。 苏西城推着自行车跟在姜程程身后，眉心紧蹙。 姜程程拒绝坐在自行车后座。 “姜程程，你确定要自己走回去？”苏西城向前几步拦在了苏程程前方。 “你可以先回去，然后在巷尾等我。”姜程程的目光擦过苏西城的肩看着前方。 姜程程的话让苏西城的眉心蹙得更紧了，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因为姜程程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轻得像水面飘浮的落叶。苏西城甚至觉得姜程程马上会再次晕厥。 即使虚弱成这个样子，也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半分的劣势么？ “让开。”姜程程推了推苏西城。 苏西城一动不动，眼睛直直望着姜程程苍白的脸颊，尔后突然一把放开了自行车，然后在姜程程的惊呼中将姜程程拦腰抱在胸前。 “啊！苏西城，你想干什么！放我下来！”姜程程冷清的眸光终于浸了慌乱，双手抵在苏西城胸口用力挣扎着。 “别动！”苏西城低喝一声制止姜程程，然后转身将姜程程放在了自行车后座：“如果你敢再跳下来，我就再抱一次。” “凭什么！”姜程程倔强地仰着下巴。 苏西城朝苏程程俯下身，呼吸抚过她鬓角的发，神色带了一丝凌厉，他对她一字一句说道：“就凭我是苏西城！” 苏西城上了自行车，似乎笃定姜程程不会再下来，他将自行车踩得飞快。 身后很安静，如果不是后座的重量，苏西城几乎感觉不到姜程程的存在。 他多希望此时虚弱的姜程程能暂时放下那份倔强，像以前一样从身后环抱着他的腰寻求保护。可是啊，她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依赖他了。 苏西城想回过头看一眼姜程程，可是梧桐树一棵又一棵擦身而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姜程程的手指紧紧握着后座的边沿，紧拧的眉心昭显着的痛苦越演越烈，她咬着唇，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 烈日炎炎，姜程程的后背却是一片冷汗，她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住了，连呼吸都开始紊乱。 如果就这样从自行车上甩出去，应该会很痛吧？会不会头破血流？或者少胳膊断腿？那么，苏西城一定会…… 姜程程神志开始模糊，嘴角忽然勾勒一抹浅笑。如果就这样甩出去……姜程程的手指渐渐松开后座…… “程程，前面是个陡坡，你赶紧抱着我，千万别松开！” “好哦好哦！我最喜欢下陡坡了，像飞起来一样！” “程程你先别晃了，乖，快抱紧，等回家了我就爬树上给你抓知了好不好？” “好！哦，西城西城，西城西城！” “叫西城哥哥。” “西城西城！” “是西城哥哥！” “西城西城！” 08章若记过往 姜程程第一次坐在苏西城的自行车后座是在她九岁那年。 姜程程仰着小脸乖巧地对苏西城笑：“西城哥哥，我…可以坐在你后面么？” 十岁的少年已经高出姜程程一个头，他的身高勉强能骑上父亲的自行车。 “不可以么……”姜程程咬着唇角，那双漾着太阳光芒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 “……好。”苏西城原本拒绝的话就突然咽了下去，然后又懊恼地死死皱着两条浓黑的眉毛，看着眼前喜逐颜开拍着小手又跳又叫的姜程程。 姜程程叫着：“西城哥哥你真好！” 彼时的姜程程只敢小心翼翼地跟在苏西城身后唤着“西城哥哥”，彼时的苏西城也并不喜欢眼前这个不久前出现在家里的小人儿。 她的出现让一向温和的**性情大变，让父亲的眉心从此刻下忧愁。 苏西城希望姜程程离开自己的家。 十岁的少年尚分不清大人世界的复杂人性和善恶是非，他只是希望姜程程离开后他的家又恢复以前的样子。 他匆匆忙忙骑着自行车带着姜程程从巷头骑到巷尾，又从巷尾骑到巷头，然后几分粗鲁地把姜程程拉下了自行车。 “好了，以后别再烦我！” 苏西城冷着脸推着自行车离开，留下满脸委屈的姜程程红了眼眶。 姜程程九岁之前一直和外婆住在离衡水镇很远之外的另一个叫双林的小镇。 这个小镇似乎已经将贫穷演化到了不堪忍受的地步。 至少九岁的姜程程是这么认为的。 她总是会在半夜饿醒，却又只能捂着难受的肚子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甚至眼角的泪水也只能悄悄擦在身上破旧单薄的被子上。她害怕身边已经为她受尽劳苦的外婆会抱着她一起抹眼泪。 她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见过父亲，外婆对父亲更是只言不提。 可是外婆告诉她，**去很远很远的大城市打工挣钱了，等她长大的时候**就会回来，然后她不仅再也不会挨饿，**还会为她买回漂亮的花裙子。 重要的是，她还可以上学。 九岁之前的姜程程还没有上过一天学，她羡慕村那头的那些孩子，因为他们可以坐在村里唯一的教室里学习。 而姜程程只能偷偷地爬在窗户外面，努力从她扒开一角的用厚厚报纸糊成的窗纸往教室里看。 原本窗户上的报纸没有这么厚，可是有一天，村里的小霸王在教室里发现了爬在窗户上的她。 小霸王是**家的宝贝儿子，叫车侑宝，和他胖胖的**一样，他也十分的圆滚。 圆滚的车侑宝一声呦喝：“有小偷！快，抓小偷！” 于是她便被一群和她差不多的孩子从街头追赶到街尾。此后，姜程程更加小心翼翼了，车侑宝也没有再发现过她，可是窗上的报纸却越来越厚。 姜程程更想光明正大地坐在教室里读书习字，所以她十分期盼自己的**能在某一天早上或者傍晚出现在村口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 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姜程程始终没有等到她的**。 直到外婆死去。 那个慈祥的老人在一个晚上睡去之后再也没有醒来。 苏顺泗带着苏西城出现在双林镇的时候，姜程程正和车侑宝在村口的梧桐树下打得难分难舍。 圆滚的车侑宝被干巴巴的姜程程压在身下，他捂着脸抵挡姜程程落下的拳头，口里喊着：“姜程程，你小心我让我爸赶你出去！让你连窝窝头也吃不上……” 姜程程好像哭过，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车侑宝：“你再敢骂我是没爹没妈的孩子我就打死你这个坏蛋！” “你本来就是……哎呦！姜程程，我妈妈告诉我你就是个扫把星！是你害死了姜**！” 姜程程突然就停止了动作，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你…说什么？你说我……” “对！就是你害死姜**的！如果不是你，姜**就不会因为劳累过度而死掉！”车侑宝一边撕扯着喉咙用力喊着他刚从他妈妈口中学会的新词，一边奋力挣扎在姜程程身下。 姜程程拳头再也没有落下，车侑宝趁机连滚带爬地跑远，她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苏顺泗和……十岁的苏西城。 09章莫说悲伤 这是苏西城第一次见到姜程程。 他第一眼望进姜程程的眼睛时，他突然很想把兜里存了很久的糖果全部塞进她的手心。 那双眼睛像他养过的一只叫七七的猫。七七是他在路边捡的猫，可是七七在一个夏天的傍晚离开院门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苏西城在姜程程的眼泪落下之前把糖果如数塞进了姜程程的手心。 “别哭，我给你吃糖。”苏西城又退开一步，转身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没有移动步子的苏顺泗。 姜程程看了看捧在手心的糖果，又看了看苏西城，突然张开嘴巴嚎啕大哭。 “啊呀，你怎么哭了……”苏西城不知所措地看着姜程程，眸光慌乱。他想伸手替姜程程擦眼泪，可是又觉得不合适。 “爸爸！”苏西城回头喊了一声苏顺泗。 苏顺泗眸光深处一抹叹息，然后走向前牵起了姜程程的手：“你是程程吧？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你得叫我伯伯，现在我带你回伯伯家生活好不好？” 苏顺泗的话让姜程程突然停止了哭泣，她看着眼前面容温和的男子茫然地问道：“你真的是我妈妈的朋友？是我妈妈让你来接我的么？” 苏顺泗点点头，他摸了摸姜程程散乱的发对苏西城说道：“从现在起，西城要好好保护程程妹妹。” 苏西城站在一旁皱着眉不说话，他突然很想收回他塞在姜程程手心的糖果。 可是从那以后，姜程程就喜欢上了那些包裹得五彩缤纷的糖果，就像她喜欢苏西城一样。 如果没有后来的故事，姜程程也许会喜欢那些糖果一辈子。 可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如果。 姜程程在十四岁那年的深秋之后，她再也没有吃过一颗糖，也再也没有开口唤过一句“西城西城”。 偶尔的梦里，姜程程会看见小小的自己坐在苏西城的自行车后座欢快地晃着两条腿，嘴角咧开的笑容足以融化她口袋中所有的糖果。 “西城西城，我可不可以不叫你哥哥？” “为什么？” “因为我更喜欢叫你西城西城呀，多好听，像爬在树上知了的叫声。” “你喜欢知了？” “对呀。” 姜程程喜欢知了，因为在双林镇的时候，她和外婆住的小院子里有颗高大的梧桐树，每到夏天的傍晚，梧桐树上知了的叫声便是姜程程最好的陪伴。 当最后一声知了的叫声消失在空荡破败的小院时，就**姜程程又将迎来另一个孤独与饥饿并存的夜。 这些记忆总是那般轻易地入了姜程程的梦，防不胜防。就像醒来后眼角的湿润。 这次姜程程醒来的时候感觉到了来自全身上下剧烈的痛楚，她还没有完全睁开眼睛，可是神志已经被疼痛刺激得格外清晰。 “嘶！”姜程程倒抽了一口冷气，最强烈的痛觉来自左小腿，那里应该是绑了厚厚的棉布条，她几乎不能移动半分。 果然从自行车上甩出去了……居然还活着呢，算她命大么？ 姜程程睁开眼睛，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灰白色房顶，收回视线，她只是稍稍侧了侧头，就看见了一张疲倦的睡脸趴在她的床头。 苏西城。 10章莫忆往昔 这个场景对姜程程来说已经刻骨铭心。 这是第三次，她从晕迷中醒过来，而苏西城也是这样趴在她的床头，连那眉心微皱的弧度都是一个模样。不管是十岁的苏西城，十三岁的苏西城，还是现在十七岁的苏西城。 第一次是姜程程生活在苏家后不久的一天，她第一次跟着苏西城坐上了一只小小的船，就在后山的那条河。在此之前，姜程程央了苏西城很久，她还从来没有坐过船划过桨。新交的朋友梁画画告诉她，几乎衡水镇的大孩子都会划船。 苏西城自然也会。 可是苏西城并不愿意带她去船上，就像每次苏西城并不愿意让她坐上他的自行车去学校一样。 姜程程知道苏西城并不喜欢自己，所以苏西城拒绝让她坐他的自行车时，她便乖巧的点头说好。她记得苏西城曾经将糖果塞满了她的手心。 可是这次她却一遍又一遍追在苏西城身后，小心地开口央求着，直到苏西城烦不甚烦才死死皱着眉头答应下来。 她禁不住拍手欢呼，因为她即将真真正正地成为衡水镇的大孩子。梁画画说过，几乎衡水镇的大孩子都会划船。 可是梁画画没有告诉她，会划船的大孩子都会水。 衡水的孩子自小会水，所以即使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在河面上划着小桨也不会引来更多的注意。 姜程程不会水。 所以当姜程程站在船头，身体突然失去平衡落水时，只有苏西城能救她…… 那次落水之后，姜程程便对宽阔的水域产生了不可抗拒的恐惧感。 苏西城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姜程程淡漠的眸光，他微微一怔。 “什么时候醒的？”苏西城坐起身，伸手摸了摸姜程程的额头，医生嘱咐过，如果发烧一定要及时退烧。 “喝水么？”苏西城收回手，悄悄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发烧。 姜程程不说话，又闭上了眼睛。 “我去厨房给你端粥。” 朴曼衣看见苏西城从姜程程房间出来后立即从椅子上起身问道：“是程程醒了么？” 苏西城“嗯”了一声，又问道：“*****？” “他出去了一会儿了……”朴曼衣声音低了下来：“他去**家了。” 苏西城突然沉默了，双手紧紧在身侧握拳，在极力忍隐什么。 朴曼衣转身偷偷擦了擦眼角，却又忍不住红了眼：“你爸这辈子没求过人……可是现在他也只能去……” “我知道了。”苏西城转身走向厨房。 苏顺泗是向**刘川和开口借钱，现在苏家需要准备一笔数目不少的金额，这笔金额其中的大部分也只能向刘川和借。整个衡水镇，也只有刘川和能拿出这笔数目不少的钱。 姜程程甩下自行车的时候，左小腿被路边尖锐的石头狠狠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人也当即晕迷不醒。 苏顺泗朴曼衣赶到镇上的小诊所时，姜程程的伤口已经经过处理和包扎，医生告诉苏氏夫妇，姜程程的外伤不难痊愈，但是姜程程可能患有隐性疾病，所以才会突发性晕厥。而小诊所没有条件为姜程程诊断，只能去医疗设施比较完善的市医院再作诊断。 医生的话让苏家三人顿时心沉谷底。 11章莫道情深 苏顺泗在天擦黑的时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推开了院门，他在原地顿了顿，眼睛望向姜程程房间的窗户，窗户透着暗黄的光。 苏顺泗神色复杂地收回视线，从胸腔挤出一声叹息。 走进客厅，朴曼衣正端着一盘炒菜从厨房里出来，她看见苏顺泗后立即放好菜迎上去。 苏顺泗首先开口问了问姜程程的情况，朴曼衣点点头，告诉苏顺泗说：“你出去不久程程就醒了，没有发烧，西城一直守着她呢。刚刚这会西城才回房间做作业去了。” “嗯，那就好。” “怎么样？**答应借咱们钱了么？”朴曼衣不禁担心，刘川和只怕没有这么轻易点头，当年苏顺泗可是刘川和竞选**最大的对手，要不是……一直以来，刘川和明里暗里都对苏顺泗有着不满。 苏顺泗在沙发上坐下来，身体重重陷进沙发里头向上仰着，他伸手挡在眼前，头顶的灯光有些刺眼。 “哪有那么容易。”苏顺泗重重地叹一声，神色颓废。 朴曼衣脸色更加黯淡下去，她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苏顺泗身边坐下，没有心思再去厨房了。 “那……怎么办？听那医生说，这笔预算的钱还是最低的……” “还能怎么办，明天我再去一趟，明天不行那……后天也是要去的。” 苏顺泗声音里的沉重像山一样压在了朴曼衣的胸口，她知道，说出这些话苏顺泗也是被逼无奈。 “就没有其他法子了么？”朴曼衣说完便噤了声，因为似乎真的没有其他办法能凑到那笔钱。 苏顺泗沉默了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向洗漱间：“我去洗洗，不用等我吃饭了。” 苏西城做完作业又推开了姜程程房间的门，见姜程程竟然已经坐在床上，手里还捧着一本英语课本。 “你怎么坐起来了，万一又扯到伤口可怎么办？”苏西城皱着眉走近，伸手要掀开薄毯查看姜程程的伤口。 “周老师告诉我，学校好不容易才在市里争取了一个参赛名额，机会难得。”姜程程甚至没有抬头，抬手又翻开一页课本。 苏西城伸出的手顿在空中，面色蓦地沉了下来：“所以即使伤成这样，你也要去学校参加考试？” “为什么不去？”姜程程终于转过头直视苏西城的眼睛，不避分毫。 苏西城静静地与姜程程对视，他想在姜程程的眼睛里找到一丝除了漠然以外的情绪。 “姜程程，你……真的是姜程程么？”苏西城内心突然涌起巨大的悲伤，他几乎不敢再看姜程程唇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姜程程指尖一颤。 伤口没有血迹渗出，应该没有撕扯到伤口。苏西城神色缓和了些，又将薄毯盖好，没有再言语。 姜程程手中的书也没有再翻过。 仿佛过了很久，苏西城忽然开口：“姜程程，你还记得四年前的那个傍晚我对你说过的话么？” 姜程程呼吸突然一窒，漠然的眸光终于一寸寸龟裂，碎成漫天的星光。 四年前，她十二岁。 那个傍晚，十三岁的苏西城将哭得快晕厥的她死死抱在怀里，他说：“程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还说：“程程，以后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一定。” 他还说……程程，从今以后，我发誓再也不会离开你。 12章缺席考场 第二天一早，衡水高中的学子们便进入了备战状态，吴子泰站在三班与五班之间的走廊口，伸长了脖子往五班教室里看，好不容易从姜程程的位置，再到整个教室的角落都扫了个遍，发现果然没有姜程程的身影时不禁暗暗窃喜。 这姜程程考试缺席，那么苏西城是赢定了。 吴子泰脸上差点崩不住笑意，他急忙掩饰性地咳嗽两声转身，双手背在身后努力挤出额头上的“川”字大步走向三班教室。 然而走进三班时，吴子泰面色一变，他急忙扫视了一遍讲台下所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褚天棋！苏西城今天来了没来！” 吴子泰猛然一喝，让台下的众人吃惊不已，褚天棋更是吓得从座位上一个激灵地起立：“报告！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平常你不是和他最亲近么？”吴子泰气急，三步并两步冲到了褚天棋的座位。 褚天棋缩了缩肩：“老师，和西城最亲近的人是住在他家的姜程程。” 吴子泰一噎，转身就奔了出去，留下面面相觑的**。 褚天棋摸了摸胸口吐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难道昨天姜程程病得不轻？所以俩个人都缺席考试了？” 在褚天棋看来，姜程程如果真的因病缺席考试，那么苏西城不来学校再理所当然不过了。他甚至不用去想理由，当然，真要有人问他要个理由，他一定会答：“因为直觉。” 可是吴子泰不这么想，他当下便火急火燎地骑上自行车往苏家赶，连周荣光追在他身后喊了好几声也不知道。 周荣光望着吴子泰远去的自行车摇了摇头，他是知道吴子泰这么着急出去的原因的。他刚刚是想告诉吴子泰，苏父已经打来电话为姜程程和苏西城都请了假，听苏父的口气，苏西城怕是不可能来参加此次考试的。 唉，可惜了这次机会，如果去市里参赛取得好成绩，不仅为学校争了光，也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奖学金呢。 周荣光又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教学楼。 而此时苏家，苏顺泗沉默地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杆烟管，烟管一头有忽明忽暗的星星火光。 苏顺泗极少抽烟，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他捧着烟管深深地吸了一口，还没有从鼻间吐出烟圈，苏顺泗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苏顺泗难受地丢开了手中的烟管。 朴曼衣闻声从客厅跑了出来，通红的眼睛说明她刚刚哭过。 “顺泗。”朴曼衣轻声唤了一句，神色憔悴。 “我没事。”苏顺泗平复了呼吸，声音喑哑。 苏西城拒绝参考让苏氏夫妇又惊又怒，这次考试的重要性吴子泰早就告知了二人，吴子泰希望通过苏氏夫妇的施压让苏西城做更多充分的准备，一举夺得第一，可是现在苏西城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决，让二人不免伤透了心。 “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我千盼万盼指望他能出息，将来走出衡水镇，他现在倒好，居然缺席考场！”朴曼衣忍不住一顿数落。 苏顺泗突然说道：“这次市里的比赛是不是有一笔奖学金？” 朴曼衣一怔。 13章老师上门 “苏西城，你凭什么不让我去学校？”姜程程坐在床上，目光隐着怒意。 姜程程的话让苏西城手中的笔顿了顿：“就凭你现在是个病人。” 一大早苏西城便推门进来了，然后告诉她说，今天她不允许去学校，而且已经向学校请假了。 她不由气急，脱口而出说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不去考试，然后你就稳拿第一了？”话刚落音，姜程程便心生懊恼，可是她依然倔强地仰着下巴。 苏西城站在狭窄的房间中央，身体僵硬在原地，眸光幽暗得让人摸不透情绪。 “我今天也请假了。”苏西城说完便坐在姜程程的书桌边，手里的笔在作业本上写着什么，行云流水。 也请假了么…… 姜程程瞳孔急剧变化了一下，指尖掐进掌心。陷入沉默的空间让姜程程突然觉得胸口堵得慌，她习惯性地再次对苏西城竖起了浑身的刺。 “我伤的是腿，又不是伤着右手不能写字。” “那你现在是打算用你的右手爬到学校么？还是打算自己骑自行车去学校？” “你……苏西城，你到底想怎样！” “不怎么样。你很吵，能安静一点么？” 苏西城背对着姜程程的眉眼忽然在这一刻柔和下来，嘴角轻轻上扬，只是很快，上扬的弧度消失在眸光深处的情绪中。 有多久，没有和她这样对过话了？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除了冷漠嘲讽之外真正的情绪波动。 此时院子里苏顺泗正开口问道：“这次市里的比赛是不是有一笔奖学金？” 朴曼衣一怔。 “好像记得吴老师有说过这么一回事……”朴曼衣一怔之后努力回想着当日吴子泰在电话里说过的话。 “你把西城喊出来，我有话和他说。”苏顺泗眼睛里生出些许光亮。 朴曼衣也猜到苏顺泗要说什么了，精神顿时一震，憔悴的神色褪去不少：“好咧，我这就去喊他出来。” 朴曼衣这刚进客厅，吴子泰的自行车已经刹在苏家的院子外面了，他急忙跳下车，推开了苏家的院门。 “哟，苏当家的在呢。”吴子泰一进院子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苏顺泗，他连忙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唉呀，这不是吴老师么！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进屋坐，喝杯茶水！”苏顺泗立即起身热情地迎了上去，笑容满面地招呼着吴子泰进屋。 “哎，我这不是为了西城的事么，您也多劝劝他啊，这次模拟考试可不比往常啊，我当初也在电话里告诉过您了的……”吴子泰的话虽然是对苏顺泗说的，可是一双精明的眼睛不停地往屋里张望着。 吴子泰哪还有心思喝茶，他现在恨不得马上拉着苏西城去考试！还有半个钟就得开卷了，说吴子泰心急如焚都不为过，刚刚在路上他可是拼了老命踩着自行车。 苏顺泗听得这话附和道：“是是是，这孩子太不懂事了，我也正打算和他再谈谈。” “就是啊！我这一趟也不能白来，说到底我这个老师也是全心全意为了他的前途！” “是是，吴老师您操心了……唉，西城，你还站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苏顺泗对已经出现在客厅门口的苏西城喊道。 吴子泰看见苏西城后立即喜不自禁，苏西城走近后和吴子泰礼貌地打了招呼，然后说道：“对不起吴老师，这次考试我依然拒绝。” 14章莫言少时 苏西城拒绝考试的态度依然坚决，吴子泰顿时急得一把拉住了苏西城的手臂就往外拖：“唉哟，我的小祖宗，你就别倔了！你总不能因为姜程程没法去考试你就跟着不去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吴子泰是用了全力去拉苏西城，可是苏西城用巧劲很轻易地就挣脱了，这下苏顺泗和朴曼衣也跟着急了，苏顺泗急道：“西城，这次市里的考试可是有奖学金的，如果能得到这笔奖金……”虽说这笔奖金离那笔金额还是不够，但是有了这笔奖金也极好的。 苏西城闻言面色微变，下巴的线条紧绷起来，苏顺泗的意思他已经完全明了。 吴子泰眼睛一转心中大喜，知是成了！ 苏西城垂眸静默了许久，吴子泰倒是不急了，站在一旁等着，反正以苏西城的能力，晚到考场十几分钟根本不会影响成绩。 “好。”苏西城终是点头应了：“我进屋和程程说一声。” 姜程程依然坐在床上，只是手中的英语书已经合上放在了一旁，她安静地抬头望着窗外，视线不知落在天空飘浮的哪朵白云，她黑亮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背后，耳边散落的几缕发丝遮住了她半边容颜。 苏西城进来的时候姜程程眉心动了动，没有回头，苏西城看不清她的表情。 “姜程程……抱歉，这次，我要对你食言了。”苏西城艰难地动了动声带，他发现对姜程程说这句话比想象中的还要难上千倍万倍。 此前，苏家三人一致决定，在去市医院检查之前对姜程程暂时隐瞒她的病情，他们都希望，这只是一场虚惊。 “所以……你现在是立即要奔赴考场么？”姜程程转过头，眼睛里……无悲无喜。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让苏西城心头大震！ “姜程程……”苏西城眸光骤变，心中漫延的悲伤像四年前的雨季中那场没有尽头的大雨。 四年前，姜程程十二岁，苏西城十三岁。 十二岁的姜程程，在时隔三年之后再次来到了她曾经生活了九年的双林小镇，她想祭拜那个养育了她九年的外婆。 这一次同行的还有十三岁的苏西城。 姜程程印象中这个将贫穷演化到极致的双林小镇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姜程程站在更加破败的院子里异常悲伤，她想起了车侑宝曾经对她喊过的话： “姜程程，我妈妈说你是个扫把星！是你害死了姜**！” “如果不是你，姜**就不会因为劳累过度而死去！” 她悲伤地抬头看着苏西城问道：“西城，是不是，我真的是不祥的？所以爸爸妈妈都不要我，外婆也因我而死？” 苏西城拍了拍姜程程的头，十三岁少年的眉眼已经有着同龄人少有的老成：“程程不要胡思乱想，在我心里，程程是最好的。” 姜程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西城，你一定不要离开我，一定不要。” “嗯，我一定不会离开。”苏西城疼惜地牵起了姜程程的手：“那我们回去吧，再晚就该赶不上回镇上的汽车了。” 彼时的苏西城还不知道，有一场什么样的灾难即将降临在姜程程身上…… 15章往事不堪 苏西城拉着一步一回头的姜程程出了那间破败的院子，当他们准备骑着来时的自行车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停在院外的自行车不见了。 苏西城和姜程程是以自行车代步来回在镇汽车站的，没有自行车代步他们根本赶不上回衡水镇的汽车。 “西城，这下可怎么办？”姜程程几乎出于本能地依赖苏西城，通红的眼睛再次泛起泪光，她紧紧握住苏西城的手，以此来驱赶心中的无助。 “傻丫头，别担心，有我呢。”苏西城安抚了几句姜程程后又说道：“现在我们只能到处找找了。” 二人沿着街道找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最后又回到了院门口，就在这时，街那头传来了阵阵自行车铃铛的声音，还有哟喝呐喊的声音。 二人闻声望去，发现是三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男生均骑着自行车正往这边赶来，口里还兴奋地发出愉悦的声音。 姜程程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穿蓝色上衣的人骑着的自行车正是他们丢失的那辆。 那辆自行车上的七彩风车太扎眼了，那是苏西城送给姜程程的。 苏西城自然也认出来了，可是那几个少年无视他们的呼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表情大笑着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 苏西城想了想，便决定让姜程程站在原地等他，他去追回自行车。姜程程害怕地摇头不肯松手，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开始陌生，这里承载的回忆又是那般痛苦。 “别怕程程，我马上就回来。”苏西城心中不忍，可是他也只能不停地安慰姜程程，姜程程自九岁落水之后体质一直很差，不能用力奔跑太久，是断断不能带着她的。 姜程程最终同意留在原地，苏西城转身跑向了街的另一头。 如果彼时的苏西城知道，就在他离开不久，姜程程便陷入了一场浩大的灾难中，他是万万不可能离开姜程程半步的。 当他骑着追回的自行车赶回院子时，苏西城看见了这一生他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这场灾难蓄谋已久。 姜程程，十二岁的姜程程，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姜程程，那个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喊着“西城西城”的姜程程，会无条件信任他，寻求他保护的姜程程。 她正撕心裂肺地哭喊，她在拼命抱着身子躲避落在她身上的巴掌和拳头。 两个面目可憎的妇人，正狰狞着那张可憎的脸地将姜程程堵在墙角，她们的巴掌又狠又毫无章法地落在姜程程削瘦的脸上身上，她们的指尖毫不留情地掐进姜程程的皮肤，留下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姜程程拼命哭喊着：“西城！西城救我！西城！” 那两个恶毒的妇人，嘴里吐着同样恶毒的话：“就是你这个扫把星！祸害了我妈！让她那么早死！你这个小畜生，和你妈一样是个白眼狼！” “白吃白喝了九年，你妈居然没有寄回来一分钱！她是死在外头了么！” “养你那么多年没有一分钱好处，你还不声不响地走了！今天终于让我们找到你了！不出这口恶气！” “你妈不检点，没结婚就被别人搞大了肚子！不要脸，她不是有个教她裁缝的师傅么，有个师哥么！她怎么不去祸害那一家子，偏偏又回来祸害我妈！” “我妈当年就不应该把她捡回来！她是个扫把星！” 这些恶毒的话一字不落地入了苏西城的耳，姜程程的心。 苏西城红了眼，全身血液的温度在这一刻降到了极致，他像只发狂的怒狮，冲向了那俩个面目可憎的妇人！ 十三岁的少年，他的身体还是格外的瘦弱，他的力量还不足以抵抗两个失去理智的妇人。 他只能拼命地将姜程程护在身下，咬着牙承受身体上的痛楚。 姜程程在他身下哭得快背过气，她哀求着：“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 疯狂的妇人最终在闻讯赶来的村民的劝阻中不甘地停了手，有个年少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情绪喊着：“你们俩个嫁出去的老女人，凭什么还出现！姜**死的时候你们死哪去了！现在还敢撒野！我让我**爸爸赶你们走！” 妇人灰溜溜地走了，村民也陆续散去，最后院子里只剩下伤痕累累的苏西城和姜程程。 那个傍晚，大雨忽然而至，他在雨里死死抱着哭得快晕厥的姜程程一遍又一遍说着：“程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程程，我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一定。” “程程，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 这些回忆此去经年都会印在苏西城的心中，只是，却不曾想……物是人非。 16章姜花九月 “所以……你现在是要立即奔赴考场么？” “……对不起姜程程，我必须去。”苏西城不敢再看姜程程的眼睛，他动作有些迟钝地转身，在手指握**把的时候，他克制住夺门而出的冲动，对身后的姜程程说道：“姜程程，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曾经对你许过的诺言。” 可是姜程程，你却再也不肯唤我一声“西城西城”。 苏西城终于和吴子泰一道去了学校，苏氏夫妇重重地松了口气，朴曼衣欢喜道：“这孩子总算是想通了，真是谢天谢地！” 苏顺泗也是欣慰不已地直点头，忽然他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姜程程房间的窗户，眼睛里的神色又飞快灰暗下来。 朴曼衣顺着苏顺泗的目光看过去，欢喜的笑容敛去不少：“顺泗……现在只要程程健健康康的，其他的真的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再说了，只要身体健康，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明白。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西城当时为什么拒绝考试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想照顾程程么？” 苏顺泗这么一问，朴曼衣这才觉得惊异：“难道是因为……” “只怕是了。”毕竟，程程的学习成绩和西城不相上下，如果不是这次意外，谁能去市里参赛还很难说。 “可是不管怎么样，也不应该赌上自己的前途啊！”想明白其中可能的原由后，朴曼衣不由得又气又急。 “程程这次会不会有些过于任性了？她不会不知道这次考试的重要性！” “曼衣！”苏顺泗不赞同地轻声喝止，又望了一眼姜程程的窗户。 朴曼衣面色微变，双手揪在了一起：“好，我不说，就当是我欠她的，欠姜九月的，可是，这笔债我究竟要还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么多年，我一直任劳任怨又是为了什么……”朴曼衣悲从心来，一时间竟落下泪来。 苏顺泗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他叹息一声，又捡起了那根烟管。 姜九月是苏顺泗学裁缝的师妹，是……姜程程的亲生**。 姜九月是姜**捡回来的孩子，那时姜九月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而姜**已经是两个孩子的**。 可是姜**十分反对收养姜九月，姜家生活条件原就很艰难，姜九月的出现必定会让这个贫困的家雪上加霜。 姜**左右为难，最后还是于心不忍，不顾反对坚持留下了姜九月。 姜九月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她遇上了姜**，不幸的是，从此她便成了姜**甚至姜家两个女儿厌恶的存在。 她会经常受到姜家两个女儿的欺凌，身上总是有被掐出来的青青紫紫，为了不让姜**在这个家更加难过，姜九月只能默默承受。 姜九月十四岁的时候，姜**托了好些人，才让姜九月拜了苏顺泗的父亲为师，学习裁缝的手艺。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裁缝都是十分吃香的手艺。 从此姜九月成了苏顺泗的师妹。 苏家人正直良善，对待姜九月更是宽厚，姜九月很快便融入了苏家，也融入了衡水镇。 衡水镇的村民都知道，苏家收了个十分聪慧的女徒弟。 姜九月在苏家一住便是三年，十七岁的姜九月技有所成，便拜别了苏家回了双林镇。 两年后的姜九月在一个深夜突然再次出现在苏家，她的手里却抱着一个不足月的女婴，她哀求苏顺泗收留她的孩子。 “师哥，我求你收留我的孩子，五年……不，三年！三年后我一定回来带走孩子！师哥我求你！” 苏家上下震惊不已，因为孩子没有父亲。 姜九月未婚先孕。 彼时苏顺泗已娶朴曼衣为妻，并生下苏西城。 苏家人对姜九月的少不更事十分痛心，可终是答应收留这个女婴，姜九月喜极而泣。 可是第二天，姜九月连同孩子一起消失在了苏家…… 17章过往纠葛 “当年我只是想让她再缓个把月再把孩子送过来，至少有个时间让我们为孩子的出现准备个说辞，谁知道她竟带着孩子不告而别……”朴曼衣擦了擦眼角，声音哽咽。 “我知道。”苏顺泗点了点头。 那个深夜，待苏家两位老人睡下后，朴曼衣悄悄起身去了姜九月的房间。朴曼衣的本意的确不是想赶姜九月走，让她缓个把月再把孩子送来也是事出有因。 原来彼时苏顺泗正在竞选衡水镇**，而且呼声很高，与另一个竞选**的刘川和不相上下。若此时苏家突然不明不白地多出一个孩子，势必会对苏顺泗的竞选造成影响，甚至成为别人打击的把柄。 朴曼衣深知人言可畏，为了苏家，为了苏顺泗，朴曼衣再三考虑之后才向姜九月开了口。 可是那时的姜九月正处于她十九岁的人生中最糟糕的状态，她脆弱，敏感，多疑，厌世。她认为，这是朴曼衣在赶她走，朴曼衣容不下她的孩子。 于是姜九月带着孩子离开了苏家，最后狠下心将孩子留在了已经失去劳动能力的年迈的养母身边，从此杳无音讯。 姜九月的离开再一次震惊了苏家，朴曼衣的行为让苏**勃然大怒，甚至强硬地让苏顺泗退出了**竞选，并命令苏顺泗去双林镇接回姜九月母女，否则他老人家无法原谅朴曼衣的所作所为。 朴曼衣是又气又恨又委屈，心中对姜九月完全没有了任何同情心，在朴曼衣看来，姜九月是存心让自己里外不是人。 苏顺泗听从父命去了双林镇，可是姜九月早已不知所踪，姜婆婆不管苏顺泗如何劝说，坚决不让苏顺泗带走姜程程。 此后苏顺泗又去了几次，均遭拒绝，而苏**也真如他所说，没有原谅朴曼衣。直到他老人家临终前，作为长媳的朴曼衣也没能送他最后一程。 朴曼衣不得不怨上了姜九月，所以当姜程程被接回苏家时，朴曼衣将她对姜九月的不满迁怒在了姜程程身上。 直到姜程程落水险些丧命，朴曼衣对姜程程心生愧疚，便日渐对姜程程好了起来，直到她对姜程程的好成了一种习惯。 如果不是姜九月养母的两个女儿找**，苏家现在定是和气美满的，姜程程前后的性情也不会如此天差地别。 两年前的秋天，苏家三番四次地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姜满莲，姜满花，这两人正是当年在双林镇对年幼的姜程程和苏西城下狠手的恶毒女人。 这俩人恬不知耻地向苏氏夫妇索要姜程程在姜婆婆抚养期间的抚养费，且数目惊人，在得到苏氏夫妇断然拒绝后大闹苏家。 如此几番，让苏氏夫妇身心俱疲，最后无奈妥协之下秉着散财消灾的心理，给了那二人口中数目的十分之一。 原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不久后，二人再次出现在苏家，扬言如果苏氏夫妇不给钱就打官司将姜程程要回姜家。 这是威胁。如果姜程程，真的被接回姜家，落到这俩个恶毒的女人手中，那么姜程程的人生就很可能毁了。 朴曼衣心知，这俩人贪得无厌，这样下去苏家很快就会被掏空，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断了那俩人无耻的念头。 朴曼衣心一狠，朝二人冷笑道：“你们既然想带走姜程程那就带走吧，你们真当我有多稀罕她？我可是巴不得她快点离开我们苏家，省得多张嘴吃饭不说还要供她上学！” “她是姜九月的私生女，这种见不得光的身份简直丢了我苏家的脸！要不是顾忌到她姜九月是我当家的师妹，怕落人口舌，我早把姜程程送回你们姜家了！” “当年姜九月抱着姜程程出现在苏家求我当家的收留，我可是把姜九月赶了出去的！现在你们来的正好，等她放学回来赶紧把她带走！我这就去帮你们收拾她的衣服！” 朴曼衣当真去姜程程的房间收拾了衣服，当她提着打包好的行李出来时，姜满莲和吴姜满花已经不在客厅了。 她正松了口气转过身，却突然听到姜程程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伯母，刚刚您说的都是真的么……” 朴曼衣大惊失色。 18章梁画有意 吴子泰笑眯眯地背着双手在教室里来回踱步，整个教室十分安静，只有笔尖摩沙在试卷上的声音。他抬手看了看手腕上戴着的手表，又看了看正在认真检查试卷的苏西城。 这是今天最后一节物理考试，离交卷的时间还有二十来分钟。 吴子泰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苏西城终于想明白了，这次考试他明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认真。以前的考试，苏西城总是会提前半个多小时交卷，从来不会像今天一样，每个课目都仔细认真地检查一遍，直到交卷铃声响起。 吴子泰今天的心情格外舒畅，尤其是在周荣光面前，他有种扬眉吐气的架势，连他额头上标志性的“川”字都快舒展没了。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吴子泰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交代大家放学，临走前又特别对苏西城嘱咐道：“西城啊，今天回去一定要早点睡，养精蓄锐冲刺明天的考试。” 苏西城轻轻点了点头，应道：“嗯，谢谢吴老师。” 吴子泰走后，褚天棋第一个冲苏西城问道：“西城啊，姜程程今天真的没有来参加考试么？” 苏西城整理书包的手一顿，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褚天棋先是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唉，这么一来，姜程程是肯定去不了市里了，她肯定十分难过吧。” 说完褚天棋又觉得这话在这时候说有点不合时宜，于是他连忙打了个哈哈：“反正你们俩关系那么好，任何一个人去都行的！唉呀，不说了，我今天还约了球！” 禇天棋逃也似的跑出了教室，苏西城整理书包的动作很久都没有再继续，教室里的同学陆陆续续走完只剩下他一人也毫无察觉，直到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苏西城！”是一道清亮的声音。 苏西城抬头看过去，眸光一动，原来是姜程程的同班同学梁画画。 梁画画身着红色的连衣裙，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此时她有些不自在地站在三班的教室门口，小脸微红。 苏西城礼貌又略有些疏离地对梁画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整理好书包走到梁画画面前问道：“梁同学找我有什么事么？” 梁画画内心对苏西城“梁同学”的称呼很是失落，她笑笑回道：“程程今天没有来考试，我是想来问问你，程程的病怎么样了。” 梁画画和大家一样，都只知道姜程程在体育课上晕厥，并不知道甩出自行车的意外。 苏西城眸光轻闪，对梁画画说道：“程程没什么要紧的，只是那天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摔伤了腿不方便行走，所以才没来考试的。” “这样啊，那岂不是很糟糕？女孩子的腿上要是留了疤就不好看了。”梁画画感叹一声。 “嗯呢……”会留疤的么？那么深的伤口一定会留疤的吧，她那么喜欢穿裙子，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穿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下了教学楼，梁画画有点紧张地跟在苏西城身后，苏西城不开口的时候表情有点冷漠，梁画画懊恼自己刚刚的话不讨喜。 苏西城一定是在担心姜程程了吧？梁画画心里不可抑制地泛起酸意。 姜程程，你可真是个幸运的女生，能够什么也不做就得到了苏西城全部的注意力。 苏西城这时已经在车棚取了自行车，梁画画赶紧小跑了几步上前对苏西城说道：“苏西城，我想去看望一下程程，你能顺道载我么？” “……好。” 19章西城无心 梁画画坐在苏西城的后面，一颗心怦怦地跳着，双颊红得像天边的火烧云。这是她第一坐在苏西城的后面，她觉得这种感觉比小时候好不容易得到的糖果还要甜。 她看着苏西城劲瘦的背影，结实健康的手臂，心里的欢喜越发多了起来，像秋季肆意的雨水漫延出池面。 一路上苏西城都很少开口说话，当她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话题时，苏西城的回答都非常简单，这让她有些挫败。 如果是姜程程，他一定舍不得这样冷落吧？梁画画这样想着，眼睛飞快黯了下来，胸口像堵了块大石头。 听大人说，姜程程是苏伯伯师妹的女儿，可是梁画画从来都没有见过姜程程的**出现在衡水镇。如果出现了，那么姜程程就会回到她真正的家吧？ 梁画画胡思乱想着，忽听得苏西城的声音传到耳边：“小心了，开始下坡了。” 梁画画回过神连忙点了点头，手指更加用力抓紧了车后座。 下坡的速度并不算快，苏西城刻意减缓了速度，眼看就要通过这条陡坡左转，可是路口却突然奔过来一头小牛崽，苏西城一惊急忙右转！ “程程小心！”苏西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梁画画感觉到危险，出于本能地伸手抱住了苏西城的腰。 躲过小牛崽，苏西城将车刹在路边，身体紧绷着，梁画画心有余悸地倒抽一口冷气，原本红润的脸颊褪去了不少血色。 梁画画看了一眼已经走向反方向的牛忍不住抱怨道：“这是谁家的牛崽，怎的也不看好。” 苏西城没有回应梁画画，半倾向前的身体依然紧绷着，梁画画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抱着苏西城的双手，小脸蓦地又红了起来，直烧到耳根。 “谢谢。”梁画画有几分羞涩。 “不用客气。” 苏西城的声音还是那么礼貌又疏离，可是听在梁画画的耳朵里总觉得多了不一样的感觉，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忽然梁画画脸色一变，她终于知道是哪里不一样了，因为她记起，刚才苏西城分明喊着的是：程程小心…… 回到苏家，梁画画对苏氏夫妇礼貌地打过招呼后跟在苏西城身后来到了姜程程的房间外面。 苏西城犹豫了一下才抬起手敲了敲门：“程程，梁同学来看你了。” 屋里好一会儿才传来姜程程的回应：“西城哥哥，你带画画进来吧。” 苏西城眸中闪过异色：“好。” 苏西城推开门就看见姜程程笑意盈盈地坐在床头，手里捧着的书还是早上的那本英语课本。 “西城哥哥，画画。”姜程程打着招呼，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今天试题难不难呀，你们考得怎么样？” 姜程程的笑容无懈可击，梁画画自是看不出端倪，笑着应道：“对我来说还是有点难度的，不过对苏同学肯定没问题，要是程程去的话……” “我去给你倒杯水。” 苏西城突然开口打断了梁画画转身往外走去，梁画画略显尴尬地笑笑。姜程程仿佛毫无察觉，招手让梁画画在床边坐下。 苏西城关上身后的门，低垂的嘴角再难扬起。 20章梁画探望 苏西城端来了两杯水，递给梁画画一杯，另一杯递给了姜程程。 “你们好好聊会，我先出去了。”苏西城说完转身出了门。 梁画画看着苏西城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眼睛里几分失落，姜程程看在眼里，眸光深处飞快掠过一丝什么，她装作不经意地样子说道：“西城哥哥越长越俊了，小时候咱们衡水镇的男孩子就数西城哥哥最好看了，你说是不是画画？” “啊？嗯，是吧……”姜程程的话让梁画画有些不自在地喝了口水，她不知道姜程程说这句话是有意还是无意，可是她现在觉得自己在姜程程面前像个小丑。 梁画画想探望姜程程是真的，可是她更想借这次机会拉近一点与苏西城的距离。 这个当口，她又想起了在路上的意外，苏西城喊着的名字是当时也许正坐在床上的姜程程，而不是坐在他身后，很可能因为意外而受伤的自己。 “程程呀，我其实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梁画画捧着水杯的手指尖泛白，那是因为太用力的原故，她现在非常紧张。 “嗯？你问吧。”姜程程点了点头。 “你……对苏同学……真的只是……” “只是什么？” “真的只是兄妹……兄妹之情么？” 衡水镇的长辈们，一向告诫衡水镇的孩子以苏西城和姜程程为榜样。他们总是说，你们看看，苏家那俩孩子，人家可不是真的兄和妹，可人家俩相处的那叫个好！比亲兄妹还亲！哪像你们这群熊娃子，天天吵翻了个天咧！ 梁画画还有个小她三岁的弟弟，二人小时候经常争吵，所以她听着这样的告诫已经多不胜数。 “画画呀，那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姜程程似笑非笑地看着梁画画，那双眼睛深处却突然激起涟漪无数。 “程程？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我就是好奇一下……对不起。”梁画画涨红了脸，有点手足无措。 “好啦好啦画画，我们不聊这个，聊点其他的吧。”姜程程对梁画画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嗯，好。”梁画画松了口气。刚才的姜程程分明是笑着的，可为什么她觉得这样的姜程程多了几分压迫感？ 梁画画又和姜程程聊了一会班级上的趣事便起身准备回家了，离开姜程程的房间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刚出得客厅就看见苏氏夫妇和苏西城都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 苏氏夫妇非常亲切地和梁画画说着家常话，苏西城除了一开始对梁画画点了点头，便一直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看着一本书，眸光再也没有抬起过。 直到听到朴曼衣说：“画画呀，以后有空多来走动走动，记得你和程程小时候挺亲近的啊，怎的越大越少了来往？以后一定要多来走动走动，伯母给你做好菜吃！” 朴曼衣的一番话让苏西城皱了皱眉，虽然他明白朴曼衣是想让姜程程多个伴。 “妈，天色不早了，梁同学该回家了。”苏西城皱着眉开口。 “啊！是是！西城啊，那你就用自行车送画画回去吧，从北巷街到东巷街还挺远。” 苏西城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时梁画画摇了摇头说：“伯母，不用苏同学送了，我就自己能回去。” “那怎么行！你今天来可是客人！” “真的不用伯母，我走了，以后见。” 梁画画快速离开了院子，身后还能听到朴曼衣对苏西城不赞同的责备声：“你这孩子！画画可是程程的同桌，你去送送怎么了……” 如果不是因为姜程程，苏西城怕是会对自己更疏离吧？梁画画苦笑。 21章时光无言 姜程程又梦见了那个夏天。 九岁的她，和十岁的苏西城，还有梧桐树下的秋千。 秋千是苏顺泗在姜程程来苏家的第一个星期天搭建的，她心中十分欢喜，蹦蹦跳跳地跑向秋千，她朝站在苏顺泗身后的苏西城招手，笑得眉眼弯弯：“西城哥哥，你和程程一起玩好不好？” 十岁的苏西城向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冷冷地对她偏开脸，因为他不喜欢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家的小家伙，就在昨晚，他还听见了爸爸和妈妈因为她而发生的争吵声，早起的时候妈妈的眼睛红红的，他知道妈妈一定哭了很久。 姜程程顿时小脸一皱，委屈地嘟着嘴：“西城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程程呀？” 苏西城冷哼一声不答话，苏顺泗立即轻声喝斥：“西城！你怎么可以这么对程程？不懂事！快去陪程程一起玩。” 苏西城撇嘴，十分不情愿地走向了姜程程，姜程程立即眉开眼笑：“哇，太好了，西城哥哥愿意陪我玩秋千了！” 苏西城觉得这样笑着的姜程程更加讨厌了，他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偷偷瞄了一眼身后，发现爸爸已经不在院子里时，眼睛里生出坏笑：“姜程程，我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姜程程当然愿意，她开心得不得了，因为这还是苏西城第一次主动和她玩游戏。 游戏规则是，坐在秋千上的人数数，从一到一百，数错了就得重来，在完全正确之前不可以在秋千上下来。 姜程程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 这不是姜程程第一次坐秋千，在双林镇，她和外婆生活的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也有一架秋千，外婆告诉她，那架秋千是她妈妈小时候最喜欢的玩伴，所以那架秋千也成了姜程程最好的玩伴。 可是这个秋千上数数的游戏是她第一次玩，她也从来没有把秋千荡上那么高的空中过。 苏西城推秋千时用了全力，他存心想捉弄一下姜程程。 姜程程果然开始害怕，她还总是数错数，他听见她害怕的声音喊着：“西城哥哥！我害怕，我们……不玩……这个游戏……好不好？啊！西城……哥哥……我害怕！” 姜程程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空中时远时近地飘进苏西城的耳朵，可是苏西城一本正经地回答：“不行，既然你答应了就要遵守游戏规则！” 姜程程死死抓住手里的绳子，她紧紧闭着眼睛，耳边呜咽的风声擦过她的脸颊又扬起她的长发。 秋千因为惯性越荡越高，姜程程也越来越害怕，口里的数字总是错了又错，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在空中嚎啕大哭。 苏西城听见姜程程的哭声后脸上闪过错愕，紧接着惊慌失措，因为他发现他没有办法让已经因为越来越剧烈的惯性而荡上高空的秋千停下来。 姜程程还在哭，苏西城急红了脸，妈妈一早出门还没回来，爸爸肯定也出去了，不然不会听不到姜程程的哭声。 苏西城急得团团转，最后他冲姜程程喊道：“别怕程程！你别哭了，我这就想办法救你下来！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 苏西城当时只是情急之中才喊出那些话，可是他发现，在他喊完这些话后姜程程就真的不哭了，他眼睛一亮继续喊道：“对，就是这样，程程不哭，你看，秋千慢了下来对不对？” “我数十个数，我保证数数完了以后秋千就停下来了！你要做的就是死死抓着绳子千万别放手！” 苏西城紧紧地盯着随着秋千起起落落的姜程程，口里慢慢地吐出阿拉伯数字，在数到十的时候猛地冲上前一把拉住了秋千！ “你看程程！我没骗你吧！我就说我能救你下来！” 十岁的少年自豪地仰着因为激动而通红的脸，那一刻，他眼睛里闪耀的光芒在九岁的姜程程看来，比之满天的星光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一天，是苏西城第一次喊“程程”。 那一天，九岁的姜程程再也没有忘记苏西城对她喊过的任何一个字。 他说，他会保护她。 22章无法释怀 姜程程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她自嘲地笑笑，伸手仔细地擦拭干净。门外隐隐约约传来朴曼衣和苏西城的对话声。 “西城啊，这次考试你可一定要全力以赴……” “知道了妈，我一定会取得去市里参赛的资格……” 姜程程突然一只手捂住了眼睛，最后双手捂住了耳朵，身体往床里面缩了缩。 不一会儿，她听见身后的门被推开，有人轻轻地进来了。 姜程程知道是苏西城，可是她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苏西城看着姜程程安静地躺在床上，目光从姜程程背对着他的长发移至她受伤的小腿，眼底飞快闪过什么。 他知道姜程程这个点一定醒来了。 “姜程程，等一下我妈会进来给你重新包扎伤口，你不可以再拒绝。”昨天晚上姜程程已经拒绝过一次了，再不重新包扎会影响伤口愈合。 “你是在命令我么？”姜程程依然闭着眼睛。 “如果你不想让我现在强制为你重新包扎，你就只能听我的话。”苏西城沉下声音。 姜程程呼吸一顿，尔后转过身对上苏西城的眼睛：“苏西城，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姜程程，这不是施舍……”苏西城心中顿时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无力感。 门外传来朴曼衣催促苏西城上学的声音，苏西城飞快掩去眸中痛苦的神色转身离开了姜程程的房间。 朴曼衣在苏西城离开不久就提着小药箱进来了姜程程的房间，整个换药的过程中两人几乎没有言语交流。 “好了，等晚上的时候再换一次。”朴曼衣用剪刀剪断纱布，又仔细地将薄毯重新盖好。 姜程程忽然开口问道：“伯母，如果十六年前您没有赶我妈妈离开苏家，那么我就不会被妈妈送给年老的外婆抚养对不对？” “砰。”朴曼衣收拾好的药箱从她的双手中掉落在了地上。 “如果外婆没有抚养我，是不是，她就不会因为我操劳过度而至死了对不对？” “程程……”朴曼衣哆嗦了一下唇，后背泛起阵阵冷意。 “您知道么？双林镇的孩子都说我是扫把星……他们说，是我害死了外婆……”姜程程的声音颤抖。 “别说了……别再说了！”朴曼衣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收拾药箱，可是她怎么也拾不起地上散落的创可贴。 “伯母，我不想恨你的，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去原谅这一切，因为我同样这般地恨着自己，因为我的出现，带来了太多的不幸。” 姜程程其实更想问问苏西城，如果不是因为那次落水，如果不是因为对她的愧疚，是不是，连他也会一直讨厌自己下去？ 那么，这些年对她种种的忍让，也是变相的另一种施舍吧？可是苏西城，她又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好？ 姜程程是痛苦的，也是矛盾的，她怀念那年夏天的苏西城，就像她怀念曾经天真无邪的自己。 如果可以选择，姜程程宁愿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继续生活在双林镇，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能生活在对自己对朴曼衣的怨恨里。 23章命运之始 朴曼衣终于收拾好药箱出了姜程程的房间，苏顺泗听到动静在厨房里喊道：“曼衣，这粥已经熬好了，你再煎两个鸡蛋给程程做早餐。” 朴曼衣赶紧擦了擦眼角，尽量保持平静地回道：“好咧，马上就来。” 苏顺泗还是发现了朴曼衣的异样，不需要问也知道是因为姜程程。这几年，姜程程已经很少和他们沟通了，基本上不会主动和他们搭话，哪怕是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从来都是他们问一句，她就简短的答一句。 苏顺泗安慰道：“这孩子心结一天不解开，性子恐怕就不会有多大的改变了，到底是个孩子，我们多迁就一下。”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真的无法忍受了，这么多年，我们为她付出的还不够么？”朴曼衣忍不住捂嘴低泣。 “唉，你怎么又哭了……别让程程听见了，否则她又要胡思乱想了！”苏顺泗心疼地为朴曼衣擦了擦眼泪。这些年，朴曼衣对姜程程的好他都一清二楚，朴曼衣在努力补偿对姜程程的愧疚。 朴曼衣本性善良，一开始她确实是因为姜九月的原因不愿意接受姜程程，可是除了对姜程程十分冷淡之外，她也从未对姜程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直到姜程程落水差点发生意外，朴曼衣即后怕又愧疚，做为一个**的天性使然，她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介蒂接纳了姜程程。 朴曼衣这一生都无法忘记那一天。 在后山那条河边，十岁的苏西城被同村的男子用力束缚在怀里，他拼命地挣扎着，哭喊着：“放开我！放开我！我要看着她！求求你放开我，我不要她死！不要！” 在苏西城的不远处，有几个成年男女正跪在河岸边为一个身穿粉色连衣裙的孩子进行溺水抢救。 朴曼衣知道，那是九岁的姜程程。 这一幕让她全身禁不住发抖，下一刻，她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她几乎是在他人的搀扶下，才得已走完那段她认为是这一生中最艰难最可怕的距离。 她看见姜程程小小的，瘦瘦的身子无声无息地仰躺在河边，湿透的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黑色的发更衬得她苍白的容颜像纸一样脆弱。 苏西城还在嘶喊，还在挣扎，朴曼衣机械地转过头看向了苏西城，当她对上苏西城那双绝望痛苦，还有悔恨的眼睛，那一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姜程程再也不能睁开眼睛，苏西城这一生就只能活在这一场犹如噩梦的回忆里。 所幸的是，上天眷顾。 姜程程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朴曼衣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感激上天的好生之德了，她喜极而泣，长跪不起。 在那一刻，苏西城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他瞪大眼睛怔怔地望着姜程程悠悠转醒，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他几次张了张嘴，却依旧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他只是望着姜程程，连眼睛也不敢眨动一下。 很多年后，朴曼衣想，也许在那一天，苏西城这一生就已经注定会与姜程程纠缠。 爱，或者恨。 24章西城未归 考完最后一场英语考试，苏西城长舒一口气，想到什么，他又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吴子泰走过来笑眯眯地拍了拍苏西城的肩：“考试完了就趁着明两天的周末好好放松一下。” 苏西城点点头应道：“好，谢谢老师关心。” “嗯，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一点。对了，姜程程怎么样了？下个星期应该能来上课了吧？”吴子泰随口问了句，反正这姜程程已经失去市里的参赛资格，看在苏西城的份上关心一下也是可以的。 “嗯。”苏西城整理书包的手顿了一下。以姜程程的性子，下个星期肯定是要来校的。 有时候姜程程的倔强，苏西城也无可奈何。 刚骑着自行车出了校门，身后便传来了几声清亮的呼喊：“苏同学！苏同学等等！” 苏西城眉心轻皱，刹住了自行车。 梁画画气喘吁吁地跑近，微红的双颊扬起浓浓的笑意：“苏同学，我有话要告诉你。” “什么话？”苏西城有点意外。 “是这样子的，我昨天晚上无意间和我妈聊起程程腿受伤的事，我妈妈说，芦荟的汁能淡化疤痕，所以我想着程程腿上的伤疤能不能用芦荟试试看。” 苏西城心里一动：“真的么？确定有效么？没有副作用？” “嗯，我妈妈说她以前试过淡化手上的烫伤疤痕，效果不错，也没有副作用。” “那太好了！”苏西城脸上的欣喜显露无疑。如果真的有效，那么姜程程就可以继续穿她最喜欢的裙子了。 虽然已经预料到苏西城的反应，可是梁画画的心还是像被针刺了一下。 “不过……” “不过为什么？” “咱们衡水镇好像没有哪户人家养芦荟啊。” 苏西城一怔，仔细想想发现，的确没有听说谁家养了芦荟。 梁画画看着苏西城迅速黯淡下去的眼睛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她努力忽略心中的异样笑了笑，又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咱们镇谁家有种芦荟，可是我外婆家的院子里有很多盆呢。” 梁画画的外婆家就在紧临衡水镇的另一个小镇，骑行自行车的话来回两个半小时左右。 苏西城决定去往梁画画的外婆家求取一盆芦荟，梁画画自然坐在了苏西城的车后座，她要为苏西城指路…… 姜程程在傍晚的雷雨中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见窗外的一切物景皆被天上急驰着冲下来的雨水笼罩着，灰蒙蒙一片。 姜程程没由来地觉得心里有点不安，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微微蹙眉，起身坐靠在床头，随手拿起枕边的书。 书上的内容是这两天已经温习过了的，可是现在姜程程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 这样的天气真是糟糕透了呢。 姜程程放下手中的书，小心地下了床。腿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只要小心一点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那么，过了这个周末就可以上学了。 客厅里十分整齐和安静，除了雨声和自己移动步子的动静，姜程程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六点，平常这个时候，苏氏夫妇一定是在家的，而这个点距离苏西城放学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两个半小时。 姜程程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左眼角突然猛地跳了一下。 25章只是回忆 时钟指向八点的时候，苏氏夫妇和苏西城依然没有回来，姜程程坐在沙发里不自觉地绞着手指，她努力忽略自己心中蔓延的不安，告诉自己现在应该立即去床上睡觉，天一亮，大雨一定已经结束，苏西城也一定会准时敲响她房间的门，朴曼衣会在厨房里喊着让苏西城帮忙端早饭摆碗筷。 屋外已经漆黑一片，屋内明晃晃的灯光在头顶悬着，大雨拍打窗户的声音格外清晰有力地传到姜程程耳中，像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姜程程心慌意乱地起身，拖着受伤的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似乎故意想让姜程程的听觉受到更多的刺激，天空中突然炸开一道闪电，紧接着“轰”的一声，闪电狰狞着将天空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姜程程在这道雷声中惊叫了一声，身体狠狠地摔倒在地！ 痛！ 姜程程有点狼狈趴在地上，受伤的腿再次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许是太痛了，姜程程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她害怕雷声。 九岁之前，雷雨交加的季节，她会紧紧地挨着年迈的外婆寻求保护和安抚。九岁之后……是苏西城。 即使是在苏西城讨厌她的时候，只要是雷雨天，苏西城也会格外宽容地默许她睡在他的房间。 她的小床紧紧挨着苏西城的床，苏西城会在入睡前皱着两条眉毛告诉她说：“你要是害怕就死死地捂着耳朵，你可千万别再被吓哭了，也不可以像上次一样偷偷爬上我的床，不然下次我再也不会让你睡在这里了。” 见她委屈地咬着嘴唇不点头也不摇头，苏西城就会粗鲁地将她塞进她的床上，然后又粗鲁地拉过被子将她从下巴到脚盖个严严实实，只露出她一半小小的脸。 “别踢被子！闭上眼睛睡觉！”苏西城说完就会飞快地爬进他的被窝，然后关灯。 随着“叭”的一声，整个明亮的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尽管会害怕，可她还是会乖巧地在被子里点点头，眼睛在黑夜里半睁半闭着，如果苏西城动了动身体，她就会飞快地紧紧闭上眼睛，假装在睡觉。 当她听到苏西城轻浅绵长的呼吸声时，她像小猫一样小心地从被子里探出身子，眼睛在黑暗里努力辨认躺下的苏西城是面朝着她，还是背对着她。 她更喜欢苏西城面朝着她，她会在黑暗里用指尖凌空描绘他的眉眼，然后安心地睡去。 如果苏西城是背对着她的，她就会壮着胆子爬起身，努力伸着胳膊用小手轻轻地戳着苏西城的背试图让他转过身来。 有时候苏西城真的会像她预料的那般对她转过身，她就会在黑夜里捂着嘴咯咯地笑，像只偷吃了大米的小老鼠，可更多的时候，苏西城会不耐烦地拍开她的手指，并且会拉开他们之间更多的距离。 她不敢再打扰他，小心地缩回被窝期待天明之后再也没有雷雨。 那些过往的回忆像海底疯狂蔓延的海藻，紧紧束缚着姜程程的思绪，她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其中，她忍不住揪住胸口。 这个位置痛疼难忍。 姜程程紧紧地抱着身体坐在原地哭得无声无息，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像被遗弃在河岸边的鱼。 屋外黑夜中的雨，落得更疾了…… 26章西城归来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苏氏夫妇才挑着一副担子赶了回来。二人白天去邻镇的市场采购布料，可谁想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二人只得在路上借了户人家落脚歇雨，好不容易等雨渐渐小了才重新赶路，回来也已经这么晚了。 苏顺泗和朴曼衣在客厅的交谈声惊醒了房间里蜷缩在床头昏昏沉沉的姜程程。 她连忙下了床，急切地挪到了门边，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听着客厅里的动静，不一会儿，姜程程的脸色一变，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并没有苏西城的声音…… 姜程程的举动打断了客厅里正在交谈的苏氏夫妇，二人皆有点惊讶地转过头看向了姜程程。 苏顺泗站起身紧张地问道：“程程，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姜程程的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苏顺泗心里不免紧张。 “是不是我们打扰到你休息了？”朴曼衣也关心地问道。 “今天早上苏西城拿错了我的课本，我想问一下他什么时候回来还我。”姜程程说这番话的时候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她努力挺直着背脊，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 “什么！西城还没回来！”苏顺泗和朴曼衣十分震惊。 “西城！”朴曼衣急忙转身跑到苏西城的房间门口，用力推开了房门。苏西城的房间里没有开灯，朴曼衣又急忙打开了灯。 整齐的房间空无一人。 “西城！这孩子哪去了，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回来！”朴曼衣当即慌了神，急得团团转。 苏顺泗也皱紧了眉头：“会不会是去同学家了？我们赶紧打电话问问。” “对对！”朴曼衣立即翻出了电话薄，首先找到了苏西城平常联系比较多的几位男同学。 可是一个个电话打出去，都没有苏西城的消息。 姜程程站在房间里看着朴曼衣拨出一个电话，挂断一个电话，又拨出一个电话，又挂断一个电话。 她的身体开始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突然就想起，十二岁那年大雨滂沱的傍晚，十三岁的苏西城死死地将她抱在怀里，他说： “程程，以后我一定好好保护你，一定。” “程程，我发誓，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朴曼衣挂断最后一个电话，声音带着哭腔：“这个孩子到底去哪里了？不是一向都很准时地回家么……” “拿上电筒，我们出去找找，说不定在镇上哪家躲雨。”苏顺泗果断地决定。 “好！”朴曼衣定了定神，找出了手电筒。 姜程程看着苏氏夫妇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手指摸到了脸上的冰凉。 冰凉的触觉仿佛还停留在指尖，院子里却突然出现了一束电筒的光亮以及嘈杂的说话声。 姜程程神色微怔，只在那一刹那，她的眼睛里忽然荡开层层波纹，有若隐若现的光亮挤了出来，像落在河面上被波浪碎开又拼凑的月光。 是刚刚出去的苏顺泗和朴曼衣，还有……苏西城。 姜程程突然红了眼。 脚步声和说话声很快就出现在了客厅，苏氏夫妇先进门，紧接着是苏西城…… 和趴在苏西城后背的梁画画。 27章不复从前 苏西城和梁画画在回来的路上同样遇见了那场大雨，由于当时他们找不到可以避雨的地方，只好冒着大雨往回赶。 乡间的小路已经被大雨冲刷得泞泥不堪，他们在雨中前行得很慢。 梁画画坐在苏西城的后座上，一手抱着一盆从外婆家要来的芦荟，一手抱着苏西城的腰。 她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小心地向苏西城开口：“苏同学，我…能抱着你么？我害怕摔下去。” 她看见苏西城犹豫很久才点点头，饶是如此，她心中也十分欣喜，然后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腰。触觉到他温热的体温，梁画画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差点跳出她的胸腔。 雨越来越大，他们前行得越来越艰难，可是梁画画却想着，只要能这样和苏西城多呆上一会儿，哪怕淋再久的雨她也心甘情愿。 然而苏西城却一心只想往前赶，他急着回家，因为，姜程程不喜欢大雨，更害怕雷声。 小时候的姜程程一遇见像这样的大雨天就会害怕得睡不着觉，如果有雷声，更会害怕地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除非是有人陪着她，她才会安心地睡去。 九岁到十一岁的姜程程每逢下雨天就会让爸爸把她的小床搬到他的房间，紧紧挨着他的床，她才会安然入睡。十二岁到十四岁，妈妈不再允许她睡在他的房间，她委屈地直掉眼泪，可是妈妈坚持，称二人是大孩子了，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样了。 他见不得姜程程掉眼泪，只好央着妈妈答应让他陪在她的床边，等她睡着了再回自己的房间。妈妈终是拗不过他点头应了。那时姜程程便会躺在床上紧紧地握着他的一根手指，说，西城西城，你一定要等我睡着了你再离开好么？ 他用力点头，说，我保证等你睡着了再离开，程程听话。 十四岁以后……他再也没有在大雨的夜里听见姜程程说过害怕了，因为，姜程程再也没有给他一丝机会让他像以前一样陪着她入睡。 他只能，安静地守在她的门外…… 苏西城不知道十四岁以后的姜程程是否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害怕大雨和雷声，可是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家看一眼姜程程。 他太心急了，在一个左转弯的时候，自行车突然失去控制，二人双双倒在了路上。这个时候，路程还剩下四分之一。 梁画画的脚踝受伤了，痛得直抽气，苏西城捡回芦荟放在书包里，然后弯腰将梁画画背在了背上。 苏西城一手搂着背后的梁画画，一手推着自行车在雨中艰难地往回走。 梁画画趴在苏西城的背后，觉得全世界的雨，都在这一刻停了。梁画画想，她和苏西城从此便有了一段只属于他们的回忆了…… 连姜程程都不曾拥有的回忆。 这场大雨给了梁画画终身难忘的回忆，也给了姜程程不可言说的悲伤和疼痛。 当她看见苏西城背后的梁画画时，整个身体僵硬得像具没有灵魂的雕塑，她觉得自己前一刻突然回暖的体温是个天大的错觉。 有什么在姜程程的体内野蛮地横冲直撞，痛得她险些落下泪来。 28章姜画有别 这场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姜程程的伤口愈合得很好，已经可以勉强行走，她像往常一样坐在苏西城的车后座上下学，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可是苏西城心里却没由来地生出一丝不安，这丝不安顺着心脏流向四肢百骸，不痛，不痒，却透着让人无以名状的焦躁和……恐慌。 姜程程下了自行车，嘴角扬起：“西城哥哥，我先上楼。”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同学，他们的出现多多少少会引起一点注意，因为苏西城和姜程程这对不是兄妹却胜似兄妹的二人，是整个衡水高中的最为特殊的存在。 苏西城握着自行车的手紧了紧，点了点头说好。没有人知道这一刻苏西城心中有多无力。 姜程程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连刚刚对他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不差分毫。 以前姜程程对他笑的时候，那双眸子总是冷清得像凝了雪的河面，可是现在，姜程程对他笑的时候，眸子里空洞得像烈日里水被蒸发消失的枯井。 姜程程进了教室刚坐下，梁画画便凑过来关心地问道：“程程，你的脚伤快好了么？” 其实梁画画只是想知道，姜程程究竟有没有用芦荟的汁涂在伤疤上。那盆芦荟在大雨中从她手中摔了出去，苏西城连忙将它捡了回来，又像宝贝一样放进了书包。 梁画画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关心这个问题，她只是觉得，那盆芦荟应该也是属于她和苏西城共同的回忆，如果可以，她想以另一盆芦荟交换。那盆芦荟被苏西城放在最向阳的窗台上小心地照料着。她远远地看过一眼，那翠绿的颜色像是刻在了梁画画的心上。 姜程程听着梁画画清亮的声音突然就想起那个晚上，趴在苏西城背后的梁画画像只受伤的猫儿一样，声音又细又软地对苏西城说：“苏同学，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姜程程不着痕迹地拉开她和梁画画之间的距离。 上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出来了，苏西城众望所归地拿了第一，他将会在半个月后去市里**衡水镇的第一人参加高中一年级综合考试。 这是一种荣耀，苏西城的名字再次在衡水高中掀起一阵热潮。姜程程的名字也紧跟其后，因为，她是不幸错失机会的那一个。 姜程程好像并不在意，听到同学的惋惜声只是笑笑。 梁画画听着苏西城的名字在同学们口中传播，心里像打翻了一满罐五颜六色的满天星，这些五颜六色的星星又蹦蹦跳跳地窜进她的心房，照亮了每个角落。 她看着低头认真做作业的姜程程，眼睛里闪过一抹异样。 “程程呀，你帮我带个话给苏同学，就说芦荟不耐水，让他浇水的时候别太浇多了。” 姜程程的笔尖一顿，转过头对梁画画笑了笑：“好。” 放学回家，姜程程从苏西城的自行车下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放在最右边阳台上的那盆翠绿的植物。 姜程程对站在身后的苏西城说：“画画说……芦荟耐旱，以后少浇水。” 苏西城也看了看翠绿的芦荟，点头应好。 等姜程程腿上的血痂完全脱落就可以给她腿上的伤疤用芦荟汁，坚持下去疤痕就会消失，那么姜程程就可以继续穿她最喜欢的裙子。 这段时间，姜程程没有再穿过裙子了。 29章苏画流言 梁画画这几天来苏家找姜程程的频率越来越勤。 朴曼衣每次都会笑眯眯地欢迎，拿出家里的糖果饼干塞进梁画画的书包。 梁画画出入苏家多了，邻舍便有好事的八姑六姨打趣说：“这画妹子该不会是看上西城了吧？这西城可是咱们整个衡水**得最标致的小伙子了咧，画妹子眼光不错！” 这番话让梁画画的脸红得像秋天里的枫叶，她捂着通红的脸匆匆跑开，心中像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姜程程看着梁画画的身影消失在小巷那头，转过身朝那些六姑八姨笑得眉眼弯弯：“我觉的吧，西城哥哥和画画还是蛮相配的呢。” 她又冲不远处的苏西城笑，说：“西城哥哥，我说的对不对？” 苏西城神色阴沉地转过身不再看她。 姜程程觉得心尖上被蜜蜂螫了一口，抓不得，挠不得。 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了谁，说不久前苏西城送梁画画去邻镇的外婆家，回来时被大雨困在了路上，后来梁画画不小心摔下自行车扭伤了脚踝，是苏西城冒着大雨一路背着梁画画回来的。 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两天之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衡水高中。 于是苏西城的名字后面跟着的不仅仅只是寄养在苏家的姜程程，还有被苏西城冒雨背回家的梁画画。 而苏西城和梁画画被校方定义为早恋。 吴子泰的办公室里，苏西城始终一语不发，任由吴子泰语苦口婆心地说了几篇章的废话。 在苏西城看来，“早恋”根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校方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所以吴子泰苦口婆心的劝说就是一番废话。 苏西城无动于衷的态度可急坏了吴子泰，他激动得额头上的“川”字都快要掉下来了。 “西城啊，不是老师不明白你们这个年纪的冲动，可是现在你还是个**，要以学业为重，风花雪夜的情啊爱啊等你真正有出息的那天再谈不迟啊！” 苏西城还是不吭声，吴子泰终于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你回去上课吧，想通了就写份保证书给我。” 苏西城转身就走，伸手拉**把的时候，吴子泰忽然说道：“这次若是认错态度不好，校方很可能会撤了你参赛的资格，让第二名的同学项上去。你本来就让其他班主任觉得扎眼，这回他们还不得卯足了劲儿让你跌倒一次！” 吴子泰的话多了夸张的成分，可是校长的确对吴子泰有这种信息的暗示，所以吴子泰才急得上火。 苏西城面色微变。 经过五班的教室时，苏西城与迎面而来的五班班主任周荣光打了个照面，周荣光身后还跟着神情不知所措的梁画画。 周荣光看了看苏西城，又看了看身后的梁画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最好赶紧写一份保证书交了，不管有没有这回事都要写，免得越来越不可收拾。” 周荣光说的是实话，这年头，没有比流言蜚语更可怕的事了，越早扼杀越好！ 梁画画低头用力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30章三步之遥 苏西城与梁画画的流言越演越烈，直到又一天过后，梁画画主动交了一份保证书。 保证书的内容大致内容即是，从头至尾都是她梁画画暗恋苏西城，苏西城本人毫不知情。并作出另一个保证，从今天起，不再接近苏西城半步，直到高中毕业！ 梁画画的保证书轰动了全校，也震惊了苏西城。 姜程程站在公告栏前，看着梁画画娟秀的字迹浑身冰凉。她不敢抬头看苏西城的眼睛，她知道，苏西城此时眸光中的情绪一定翻涌不止。 她和苏西城之间不过三步之遥，可是姜程程觉得，这三步的距离已经隔了数重不可逾越的高山和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大海。 梁画画果然和她保证的一样，在校处处避开苏西城，如果不小心遇见也会第一时间跑远。 她也再没有去过苏家。 还不知情的朴曼衣随口问了句苏西城：“怎么这两天画画不来玩了？” 苏西城正在低头削着苹果，手指一抖小刀划进了皮肤切开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 鲜红的颜色刺得姜程程眼睛生疼。 朴曼衣惊叫一声跑进去拿创口贴，苏西城手里的苹果掉在地上滚了两圈，落在姜程程脚边。 “我再给你削一个。” “不用了。苏西城，梁画画是真的喜欢你的吧，她那份保证书，将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却保护了你。” 姜程程声音凉薄，苏西城心脏猛地不安地跳动了一下，这种感觉迅速流窜在他身上的每个细胞。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令苏西城皱紧了眉心：“姜程程，这是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姜程程忽然笑了，眉眼弯弯：“嗯，放心，我没这个闲功夫操心你的事。” 苏西城心一沉，不再言语。 晚上，苏西城满头大汗地在梦中挣扎着醒来，然后鞋也顾不得穿出了房间。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汗水顺着秀挺的鼻梁蜿蜓至下巴，然后落在黑暗微凉的空气里，坠入地下。 他在姜程程的房间门口站了很久，伸出的手始终没有敲响姜程程的门。最后他靠着姜程程的门坐下，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又闭上眼睛。 苏西城又梦见了那个夏天，那片河，和水里挣扎的姜程程。 小小的姜程程…… 早恋的风波终于过去了，苏西城参赛的资格仍然紧握拳中，吴子泰笑得见牙不见眼。 还有两天，苏西城就要准备去市里了，由吴子泰亲自带领。 朴曼衣欢天喜地的为苏西城准备行李，苏顺泗看着厚重的行李包哭笑不得：“曼衣啊，你装那么多的东西干什么？这一趟来回也就一星期的功夫，又不是出去长住。” “你知道什么！我这叫有备无患，带多点总好过需要的时候花钱买，现在是非常时期，能省一分是一分。” 朴曼衣说着情绪就低落了下来，她叹了一口气。 苏顺泗也敛了笑容：“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天无绝人之路。” 朴曼衣点点头，又问道：“**同意借那笔钱了么？” “他说钱的数目太大，他一个人做不了主，要我再等他几天回复我。”这段时间苏顺泗又去找了刘川和两次，对方终于答应考虑考虑。 “那就好。”希望天无绝人之路。 31章西城离家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苏西城将那盆生机勃勃的芦荟抱进了姜程程的房间，姜程程从书桌上抬起头，就看见苏西城小心地将芦荟摆放在了她眼前的窗台上。 “从明天起，你每天摘下一点叶子削去外皮，然后涂抹在腿上的新疤上，一天三次，坚持一段时间，疤痕会消失的。”那你就可以继续穿喜欢的裙子了。苏西城看了一眼姜程程受伤的腿，她今天也穿着宽松的淡蓝色长裤。 姜程程一时间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翠绿色的芦荟，她很快掩去眼睛里的异样，淡淡地开口：“嗯。” 苏西城听见姜程程应了心里松了口气，如果她任性拒绝，他去市里这段时间还真拿她没有办法。 苏西城又说：“不许懒得不削皮，皮里的成份可能会致使皮肤骚痒，也不可以嫌麻烦少涂次数，更加不可以忘记。”他实在太清楚姜程程懒散的性子了，比如吃苹果要削皮，她是宁愿不吃也不愿意削皮，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知道了，你怎么啰嗦得像个老太太？”姜程程看着手里的书，头也没抬。 “我明天凌晨四点就得走……去市里参赛。” 翻书的手一顿，姜程程眼睛定格在书的一处，久久没有移开视线，房间里一时只有二人轻浅的呼吸声。 “嗯。” 苏西城走后，姜程程合上书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台上摆放的芦荟出了好一阵神。 第二天凌晨三点，朴曼衣便在厨房里为苏西城准备了早餐，苏西城也早早起了床。 用早餐的时候，朴曼衣就坐在桌子前看着苏西城，眼眶泛红，苏顺泗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这是十七年来，苏西城第一次离开衡水镇。 “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妈和爸操心。”朴曼衣哽咽着，心里万般不舍。 “路上随时保持一点警惕，防人之心不可无。”苏顺泗叮嘱着。 苏西城点头一一应下。 吃完早饭，时间是凌晨三点半，吴子泰的摩托车还没有来，苏西城几次想敲姜程程的门，最后都收回了手。想了想，他转身从朴曼衣为他准备的行李包里拿出一袋苹果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 “妈，这些苹果太重了，我就不带了，留在家里吧。” “那怎么行！车上饿了咋办！”朴曼衣当然反对。 “这不是有鸡蛋和烧饼么，我吃这些就够了。” “你这孩子……”朴曼衣正想说什么又顿住了，然后心中一酸：“家里我给程程留了苹果的，你……好，你放下吧，妈不勉强你。” “嗯。”苏西城拿起水果刀，挑了个卖相最好的苹果开始削皮。 去了皮又用小刀切成小块装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罐中，再去厨房加了点盐，又倒入凉开水没过苹果，封盖。 “等她早起不想吃饭就给她开个胃。”苏西城把玻璃罐放在桌子的一端，那是姜程程习惯坐的位置。 “好。”朴曼衣擦了擦眼角，又问道：“要不要喊醒程程？” 苏西城犹豫了一下，望了一眼姜程程紧闭的房门：“不用了，让她睡吧。” “妈，姜程程有时候虽然任性了点，可是我知道，她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自己，她太脆弱敏感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永远都是我的程程……妈，我这么说您能明白么？”苏西城心里难受起来，有什么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朴曼衣用力点头，小心地低泣：“我明白……不管她如何怨恨我，只要她在苏家一天，我就不会亏待她。” 吴子泰很守时，四点整的时候骑着摩托车带着特殊的轰隆声出现在苏家的院子里，苏西城最后望了一眼姜程程漆黑的窗户。 “再见，程程。” 32章无声有声 姜程程站在窗户后面听着摩托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消失，不留半点痕迹。 摩托车带走了苏西城。 姜程程死死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音，滚烫的眼泪灼痛了她的眼睛，又落在她的掌心。 凌晨三点，在苏西城坐在桌前吃早餐的时候，姜程程就已经在黑暗里摸索着穿戴整齐坐在床上。 她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停留，又离开。姜程程知道，门外的人是苏西城。 苏西城终是没有敲响她的门，她在黑暗里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脸贴在门上。 脚步声再次靠近，姜程程用力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退开一步，又一步。她担心自己的呼吸声会被门外的苏西城发现。 这次苏西城停留的时间更长，姜程程在黑暗里站在原地，她没有穿鞋，地上有点凉。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姜程程的脚尖传来阵阵寒意。 脚步声再次离开，姜程程又一次把脸贴在门上，她听见苏西城拉开拉链的声响，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 她咬了咬唇，然后悄悄打开一丝门缝。 姜程程透过门缝看见苏西城拿出一袋苹果，朴曼衣和苏西城的对话也一字不落地听在她耳里。 姜程程突然泪流不止。 泪眼婆娑中，姜程程看着苏西城在灯光下认真削苹果皮的样子，少年沉静的眉眼干净得像一幅山水画。 姜程程想起小时候，她第一次笨拙地使用水果刀削苹果，却将苹果削得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苏西城看着她手中的苹果，和她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神情无奈地摇摇头。 “你呀，以后千万别再自己削苹果了，削掉的果肉比果皮还多。” “可是西城哥哥，程程最喜欢吃苹果呀。”她觉得更委屈了。 “好了好了，瞧你爱哭的样子，以后我帮你削就是了。” “那，西城哥哥会帮我削多久的苹果？” “唔……削到你不想吃为止。” 那一年，她十岁，他十一岁。 苏西城走后，姜程程开始自己骑着自行车去上学，只是经过那道很陡的坡时，她就会下车，然后推着自行车过去，回来的时候也是一样，推着自行车下坡。 回家的时候，姜程程不再像以前一样第一时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她会仔细地洗净一个苹果，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笨拙地使用水果刀削苹果。 苏西城留下来的苹果，不多不少正好七个。 她还是削不好皮，苹果肉掉得比苹果皮还多。削好的苹果她再切成小片放进装有盐水的玻璃罐里，封盖，在晚饭之前吃完。 吃饭的时候，朴曼衣迟疑着把鸡蛋推到姜程程面前，姜程程手中的筷子顿了顿，然后才夹了很多的鸡蛋放进碗里。 朴曼衣眼睛里有欣喜的光，她以为姜程程会像以前一样冷漠地拒绝。 “喜欢就多吃点，明天还让伯母给你做。”苏顺泗也很欣慰，清瘦的脸有了笑容。 姜程程点点头。 回到房间，姜程程从窗台上摘了芦荟叶，去皮，然后涂抹在腿上的伤疤上。 她一直记得苏西城临走前对她叮嘱的话。 一天三次，不可以忘记。 33章幼时姜画 第三天放学的时候，姜程程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梁画画。或者说，是梁画画在等她。 这几天梁画画与姜程程也疏远起来，即使是同桌也很少有言语交流。 “有事么画画？”姜程程从自行车上下来，对梁画画笑了笑。 梁画画只是轻轻点头，并不说话。 姜程程眸光闪了闪，也没有再追问，二人推着自行车并行着。 二人走出很远，梁画画突然停下脚步问道：“苏同学有打电话回来报平安么？” 姜程程把着自行车的手紧了紧，脸上扬起笑：“嗯，昨天晚上打来的电话。” “那就好。”梁画画点点头，脸上有了点笑容。 “苏同学……有没有……提起过……”梁画画咬唇吞吞吐吐地问着，双颊通红。 姜程程知道梁画画的意思，笑得眉眼弯弯的眸里生出一丝晦涩：“西城哥哥的电话是伯母接的，我当时已经睡了。” 姜程程说了谎。 苏西城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朴曼衣敲了两次门，她在黑夜里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这样啊……”梁画画心中一阵失落。 二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气氛有些低沉。 直到梁画画再次打破沉默：“程程，你知道么，在你没来衡水镇之前，所有的长辈都说我是衡水镇最出挑的女孩子，而苏同学就是衡水镇最出挑的男孩子。” “所以，我们是经常被长辈在同龄人之间互相比较，我在那个时候就开始注意苏同学。” 那个时候梁画画在同龄孩子面前总是像只骄傲的小公主，唯有在苏西城面前才会有小女生的羞怯。 苏西城总是像个小大人一样带领着一群半大的孩子在衡水镇窜街走巷，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人群中最抢眼的一个。 直到有一天，苏西城破天荒地没有出现在一群孩子中间。后来很长的时间里，苏西城都没有再出现。 再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家住进了一个小女孩，听长辈们说，这个女孩子生得比苏西城还俊俏。 比苏西城还俊俏的女孩子自然比她要更好看了，那么以后，她就不再是和苏西城比较在一起的女孩子了。梁画画头一回体会到了失落。 这个俊俏的女孩子就是姜程程。 她偷偷跑去北巷街的苏家，看见了那个住在苏家的小女孩。那个俊俏的小女孩一个人坐在梧桐树下的秋千上，眼睛望着天空发呆。 此后，她经常会出现在苏家的院子里，并且很快成了小女孩的朋友。 一天小女孩突然问道：“为什么西城哥哥不喜欢我？” 她一愣，然后努力想了很久才说道：“大概是因为你不是衡水镇真正的大孩子吧。” “那怎样才能成为衡水镇真正的大孩子？” 她又想了想说道：“衡水镇的大孩子都会在后山的河面上划小船。”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拍了拍裙子沾上的泥土告别了小女孩，可是第二天，她却突然被一个消息吓得面无血色。 小女孩在后山那条河里差点死去，因为小女孩要学划船…… 从那一天起，梁画画再也没有去过苏家找过姜程程，直到前段时间才再次踏进苏家。 “程程，你怨我么？”梁画画问道。 “不会。”姜程程从回忆中回过神，轻轻摇头。 “那，要是我说，我喜欢苏同学，还想嫁给他呢？” 34章有云一朵 “程程，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苏同学，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放弃。” “程程，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能住在苏家，成为苏同学百般相护的妹妹。” 梁画画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勾勒的弧度美好得像早春盛开的花朵，而姜程程站成了一棵笔直的树。 姜程程推开院门，入眼的是梧桐树下孤零零悬着的秋千。她已经很久没有荡过秋千了。 姜程程缓缓地在秋千上坐下，慢慢地把自己荡上半空中。 她努力仰望树尖上的蓝天，蓝天上的白云活了似的在她眼前凝聚成了一张眉眼干净略显孩子气的脸。 那是十岁的苏西城。 “别怕程程！你别哭了，我这就想办法救你下来！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 “对，就是这样，程程不哭，你看，秋千慢了下来对不对？” “我数十个数，我保证数数完了以后秋千就停下来了！你要做的就是死死抓着绳子千万别放手！” 姜程程望着云上十岁的苏西城笑啊笑，眼角的泪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梁画画还说，苏西城在他临行的前一天去她家找过她，告诉她，要她等他三年…… 晚饭之前，姜程程又洗了一个苹果，削皮，切片，泡盐水。 苹果还剩下三个。 姜程程也有坚持涂抹芦荟，早起涂抹一次，放学回家后涂抹一次，做完作业临睡前再涂抹一次。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腿上粉红色的伤疤，眸光胧。 又两天过去了，苹果还剩最后一个。 姜程程的水果刀还是会削下厚厚的果肉，这次许是她心急了一点，水果刀一偏，划过她葱嫩的指尖，有鲜红的颜色一点一点渗出来，顺着指尖一路蜿蜒，最后落在掌心的纹路里。 客厅电话突然响起了，姜程程回过神来随手抽了张纸巾擦拭干净手上的血迹，然后接起电话。 “喂，这里是苏家，您哪位？”姜程程的心脏突兀的狠狠地跳了一下。 电话里的人只说了一句话，姜程程的脸颊迅速褪去血色，手里的话筒“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朴曼衣听到动静连忙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姜程程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吓得她心惊肉跳！ “程程！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是不是西城的电话？是不是西城出什么事了？”朴曼衣说到最后连站都站不稳了，她扑过去捡起了话筒。 “不……是……不是西城……”姜程程用力睁着眼睛，她望向苏西城紧闭的门，眼泪汹涌而出。 朴曼衣已经将话筒贴在了耳边，电话还没有挂断，里面传来一个久违的有点陌生的女子声音。 朴曼衣握着电话，许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苏西城……明天早上，应该能回来了吧？”姜程程望着窗外梧桐树下孤零零悬着的秋千喃喃了一句。 回到房间，姜程程仔仔细细地收拾打扫了一番，然后站在房间中央目光一寸一寸扫过这间她住了七个春夏的房间。 隐隐约约，姜程程听到客厅朴曼衣压抑的哭声，和苏顺泗沉重的叹息声。 35章途中闹剧 苏西城挂断电话，眉心紧蹙。 吴子泰站在电话亭外面，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哧溜哧溜地吃得热火朝天。 好不容易买到回镇的汽车票，这一天张罗下来都快累死他了！这不，都快六点了，他才顾得上吃一顿正经的饭。 不过，下午看苏西城走出考场轻松的表情应该是考得不错了，就知道这个孩子有出息！这几天辛苦也值得！ 吴子泰又哧溜一大口汤，一边满足地喟叹一声好吃，一边斜眼看上手腕上的手表，离汽车来站的时间还剩十来分钟。 吴子泰喝完最后一口汤利索地把一次性饭盒丢进了垃圾桶，转身发现苏西城还在电话亭里站着，于是伸手拉开了电话亭的门问道：“西城，咋了？电话还没打通？” 苏西城点点头：“嗯，占线。” “这都十几分钟了，咋还占线呢？是不是电话出故障了？” “可能吧……” “哎，那你别打了，反正马上要坐车回去了，还省几个电话钱。” 苏西城神色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我再打一次，说不定就通了。” “好吧好吧，你快点。”吴子泰挥挥手关上了电话亭的门。 不一会儿，苏西城就出来了，看样子还是没打通，吴子泰随口说道：“说不定是你家的姜程程在和哪个同学在聊天，嘿，现在的孩子也不计算点，这话费可贵着呢。” 苏西城直接忽略了吴子泰的话，心里莫名开始心烦意乱。 已经足足七天没有听到姜程程的声音了，这几天他打通的电话也不见姜程程来和他说上话，哪能每次都碰巧睡了？分明是不想听他的电话，真是个没心肝的丫头…… 汽车来得很准时，吴子泰连忙催促苏西城上车：“别落了行李！” 上了车后吴子泰靠在外面的座位上晕晕欲睡，苏西城坐在窗户旁边望着外面已经灯火阑珊的街道出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汽车再次停了下来。 这次停得有点久，汽车司机是个中年男子，他挺着大肚腩站起来狠狠对着窗外吐了一口唾沫：“娘的！又塞车了！这还没完没了！”说完拿起手边的瓶装水灌了几口。 苏西城投去一眼，没有在意。堵车在苏西城的预料之中，几天前来的时候汽车也在路上堵了近两个小时。 想到这里，苏西城又微微皱起眉头，姜程程是最害怕坐车的，因为她晕车，十三岁那年，他带着十二岁的姜程程坐汽车去双林镇，结果姜程程在车上吐得一塌糊涂，小脸白得像纸一样。 那一年…… 苏西城神色变了变，眸光深处涌现的痛苦和悲伤像一场经久不遇的大雨。 那个大雨滂沱的傍晚，他在雨里死死抱紧惊惧交加的姜程程，许下保护她，不会离分的诺言。 突然，司机一声大喝惊醒了车上不少昏昏沉沉的乘客，也惊醒了陷入回忆的苏西城。 “干啥你！敲老子的窗！以为开小车了不起啊！” “还敲！老子刚刚是懒得理你，你还真以为老子怕了你啊！” 司机骂骂咧咧，苏西城顺着窗户看到了一个穿得很体面的西装男子，正气愤地用手拍打着车窗。 有乘客纷纷交头接耳，苏西城听了个大概。 原来是司机吐出口的唾沫不偏不倚落在了紧挨着汽车停着的黑色小车的车窗上，男子下车要求司机道歉，司机不理不睬，于是男子气愤拍窗。 闹剧还在继续，苏西城不禁皱眉。 突然，那个气愤的男子留下一句：“算了，我家老板说不和你这种粗人一般见识！”男子说完就打开车门上了车。 苏西城却是瞳孔一缩，心里掀起一阵狂澜！ 就在男子开门的那一瞬间，苏西城看到了一张中年女人的脸，那张脸的眉眼…… 像极了姜程程！ 36章西城有梦 苏西城一路上都没有办法再静下心来，那个眉眼像极了姜程程的中年女子究竟和姜程程有没有关系？还是只是恰巧长得神似而已？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两个人长得相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嗯，一定是这样的，一定。 苏西城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渐渐的，他似乎真的平静了许多，他舒了口气，只是眉心再也没有舒展开来。 这时汽车已经开始向前，吴子泰仰头靠在座位上睡得天晕地暗，那辆令苏西城不安的黑色小汽车也已经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 苏西城终于靠在座位上疲惫地睡去，眉心刻着不安。 苏西城梦见了小小的姜程程，和十岁的自己。 还有后山那条河。 “西城哥哥，我能划一下船桨么？”在那条小船上，九岁的姜程程站在船头对她讨好地笑，眉眼弯弯的模样像只温顺的小猫。 他皱着眉，不耐烦地冷哼一声：“你那小胳膊小腿的能划得动船桨么？还是我来吧，等一下我就划上岸了，你也别再跟在我身后烦我了！” “可是……西城哥哥你答应我的，会让我划桨的……”姜程程小脸委屈地皱着，声音像猫儿的叫声一样细。 “你到底有完没完？都说了你划不了！快点坐好，别掉进水里了，不然我可不会救你！”他十分不高兴地朝姜程程大喊了一声。 可是他忘记了，姜程程很胆小，非常非常胆小，连下雨天都会害怕地缩在被窝里不敢出来。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受了惊吓的姜程程脚下一个不稳，小小的身子坠进了深不见底的河水里。 坠入河里之前，惊恐交加的姜程程只来及尖叫着喊了一句：“西城……” 河水很快就吞没了姜程程小小的身子，那一刻他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他不顾一切地跳进了河里…… 幽暗冰冷的河水里，他更加冰冷的四肢拼命地往水深处朝那道挣扎的身影游去，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整个心脏都揪成了一团，痛得他几乎就要丧失行动的能力。 可是他不敢停下来，不敢停下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他终于紧紧抓住了姜程程小小的手掌，他欣喜若狂，更加拼命地将姜程程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再也没有放开过。 冲出水面的那一刻，他却绝望地发现，怀里的姜程程已经失去知觉，那双紧闭的双眼仿佛永远也不会再睁开，永远也不会再对他笑…… 笑成月牙弯弯的模样。 “姜，程程……”苏西城在梦里醒来，手掌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胸口。 这里，痛。痛得太剧烈，他觉得现在连呼吸的空气中都掺进了回忆里悲伤的气息。 汽车在黎明到来之前到了站，苏西城又坐上了吴子泰寄存的摩托车，然后朝衡水镇前进。 半个小时后，苏西城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大街小巷，他勾起唇角，理了理身后的书包。 书包里面有一件小小的礼物，他准备送给姜程程的礼物。 迎面开来一辆黑色的小车，吴子泰惊奇地说：“咦，这里还有这种小车出入咧，真稀罕！” 小车很快擦身而过，苏西城回过头看了一眼，眼睛里闪过疑惑。 这辆车，有点面熟呢…… 37章苏家无程 吴子泰的摩托车在苏家的院子外面轰隆隆了一阵乌烟，很快苏氏夫妇便迎了出来，苏西城匆匆谢过吴子泰便由着苏氏夫妇和吴子泰在一旁客套地说着话。 他快走了几步，最后干脆直接跑了起来，他径直跑进客厅，跑向姜程程的房间，然后重重地敲门。 “姜程程！我回来了！” 姜程程的屋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和动静，苏西城听着自己时轻时重的呼吸，再次重重地拍了拍门。 “姜程程！我回来了，你快开门！”苏西城心中突然恐慌极了，这段时间积累的不安在这一刻像呼啸而至的海浪，海浪淹没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口。 他难受得快要疯了！ 苏西城用力扭了扭门把，门意外的很轻易地打开了。 “姜……”苏西城突然失了声。 姜程程自小爱干净，她的房间大到床，小到书桌上的小饰品，从来都是整整齐齐，不曾凌乱过。 这次也一样，姜程程的房间还是那样整齐，好像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苏西城整个身体开始发冷，脚步再也迈不开一步。 房间里没有姜程程。 朴曼衣和苏顺泗赶过来，看着苏西城失魂落魄地站在姜程程的门口，朴曼衣鼻子一酸声音哽咽起来：“西城……” 苏西城机械地转过身：“妈，姜程程呢？她……去哪了？” 朴曼衣哭：“程程……程程被她妈妈接走了。” “就在昨天下午，程程的妈妈姜九月突然打来了电话，她说要回来接走程程……这么多年她毫无音讯，突然出现就是要带走程程……” “她是做足了准备的，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出现在这里，那么快就带走了程程……” “程程……我们养了那么久的孩子……她姜九月说带走就带走，连一天的时间都不给我们……她怎么能那么狠心！” 苏西城已经听不清楚朴曼衣还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姜程程离开了，离开了苏家，离开了衡水镇。 那个对他笑得眉眼弯弯，唤他西城哥哥的姜程程，那个眼睛灵动俏皮，唤她西城西城的姜程程，那个倔强地抬着下巴，对他眉眼薄凉的姜程程，再，也不会出现了…… “姜，程程……你这个坏丫头，不是说好永远不分离么？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对我？怎么可以走得那样干脆？连一句再见也肯留下？ 姜程程，你怎么能忍心离开我？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苏西城低头轻声地问，他看见有雨水滴坠在脚下，一颗两颗三颗，最后越来越多。 “就在你回来之前……”朴曼衣的话刚落音，苏西城突然转身冲了出去！ 那辆黑色的车！ “西城！你去哪里！车早就走了，你追不上的……”朴曼衣哭着追了出去，苏顺泗连忙追上朴曼衣，将朴曼衣抱在怀里，阻止了她。 “曼衣，让他去吧，他会回来的……”苏顺泗望着已经大亮的天空沉痛地叹了一口气。 38章再难相见 苏西城知道，是那辆黑色的小车带走了姜程程。 苏西城知道，那辆黑色小车就是在汽车上遇见的那辆。 苏西城也知道，那个眉眼神似姜程程的中年女子一定就是姜程程的**姜九月。 苏西城还知道，他追不上那辆车，也追不回姜程程。 苏西城只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往前跑，往前跑。他甚至不知道他跑在脚下的路与那辆离开的黑色小车是不是同一个方向。 他只知道往前跑，不能停下，如果停下来，他将可能永远失去姜程程，失去那个倔强任性的姜程程。 苏西城跑啊跑，跑过了北巷，又跑过了西巷，再跑过南巷和东巷。 他听见空气中寒意渗人的风擦过耳边呜呜咽咽地哭，他看见两旁的梧桐树张牙舞爪地跳动着身体，他还听见十二岁的姜程程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西城！救我！西城……” 姜程程！姜程程！ 苏西城睁着通红的双眼，喉咙里姜程程的名字像刀一样，狠狠剜着他的呼吸。 苏西城又跑过夹杂着果蔬味道的田间小道，杂草丛生的荒地，趟过及膝的水渠，最后身体狠狠摔进一片泥泞之中。 他再也没有起身的力气…… 苏西城在泥泞之中睁开眼睛，他看见有受惊白色的蝴蝶仓皇离去，然后消失在一望无际的草地里。 “西城西城，我以后可不可以不叫你哥哥？” “为什么？” “因为我更喜欢叫你“西城西城”呀，多好听，像趴在树上知了的叫声。” “你喜欢知了？” “对呀！” 那个喜欢知了的姜程程再也不会出现了，再也没有人会唤他“西城西城”。 姜程程，即使我那么拼命地想追回你，可你，还是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我也从此失去了你。 苏西城闭上眼睛，有眼泪划过眼角，消失在泥泞里…… 姜程程只带走了那盆芦荟，除此之外，没有带走任何物什。 朴曼衣坐在姜程程的床上哭，苏顺泗陪在她身边安慰着：“好了，别哭了，你再哭下去对眼睛不好。程程早晚都会被九月接走的，毕竟九月才是她的妈妈……” “理是这个理，可是姜九月也不应该那么仓促地带走程程啊！而且西城那孩子一向疼着程程，这一走，西城肯定……”朴曼衣越说越伤心，眼泪止不住地掉。 “可是，九月来的也正是时候……”苏顺泗感叹一声。 朴曼衣抽噎了一下，抬起头问：“那姜九月应该会记得带程程去医院做检查的吧？” 苏氏夫妇已经告知了姜九月，姜程程可能会患有隐性疾病，一定要去大医院确诊。 “这你不用担心，九月是程程的亲生**，如今她生活得好了，会加倍补偿程程的。” “那就好。” 姜九月留下了很多包装精美的礼品，大大小小的塞满了沙发和桌子，朴曼衣强打起精神开始收拾，眼睛时不时地往外张望一眼。 苏西城已经出去了大半天了，可还是没有回来，朴曼衣不免有些担心。 苏顺泗也帮忙收拾着，顺手打开了其中最为特别的一个礼盒，然后看着礼盒里面的东西他惊讶地瞪大眼睛。 “这……”苏顺泗指着礼盒说不出话来，朴曼衣上前一看也惊讶不已。 这个礼盒里面整整齐齐地装着百元大钞！ 39章九月姜花 苏西城在太阳落山之前一身狼狈地回到了苏家，他沉默着进了洗漱间。 刷牙的时候他看着姜程程蓝色的牙刷和白色的口杯怔愣了良久，薄荷味的泡沫在舌尖辛辣异常。 从洗漱间出来后，他就一直站在姜程程的房间外面，很长时间里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 朴曼衣看着这样的苏西城又心疼又心急，却又无可奈何。 苏顺泗揽着朴曼衣的肩进了房间：“让他一个人静静也好，过段时间就好了。” 推开门，苏西城走到姜程程的书桌前，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布娃娃，然后摆放在书桌上。 布娃娃只有苏西城的巴掌大小，它有着长长的睫毛，红嘟嘟的唇，小巧的下巴。 布娃娃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很像缩小版的姜程程。 这个布娃娃是苏西城第一天到达市区经过一家玩具店时不经意间发现的，价格是朴曼衣给苏西城准备的饭钱的三分之二。 他想了想，便掏钱买了下来。 当时吴子泰还在旁边心疼得直呲牙，说：“这么多钱买个小玩意真是败家透了！” 苏西城在市里吃了六天的干馒头就白开水，他拒绝吴子泰的帮助，最后吴子泰实在看不下去便在第七天的时候买了一碗面强行塞给了苏西城。 这是他头一次为姜程程买下一件像样的礼物。姜程程的生日在炎热的七月中旬，距离今天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转身，开门，关门。苏西城离开了姜程程的房间。 朴曼衣小心地关上被她拉开一点缝隙的房门，吐出一口气：“西城可算是回他自己房间了。” 她一直不放心苏西城，不顾苏顺泗的劝阻一直守在门边，直到苏西城出了姜程程的房间。 朴曼衣这才和苏顺泗谈论姜九月的事。 姜九月除了和记忆里一样的眉眼外，其他简直判若两人。过去的姜九月柔弱得像花，现在的姜九月强势得像冬日里的松，扎得人生痛。 姜九月对他们很客气，客气里带着几分孤傲和疏离。 苏顺泗不太喜欢这样的姜九月，他也只好客气地和姜九月客套着，朴曼衣向来不喜欢姜九月，现在更加不喜欢了，她便基本上不搭话。 直到姜程程出来，姜九月的神情才出现几分松动，眼睛里隐隐有泪光。 姜程程面对姜九月十分平静，眸光波澜不惊，就连姜九月说要马上带她离开苏家也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情绪。 她只是点点头，说好。 姜九月脸上露出了几分欣喜，苏氏夫妇心中一时复杂莫名。 姜九月告诉苏氏夫妇，她想尽快带姜程程去回，赶上老爷子的六十岁寿辰，以表孝心。 朴曼衣对这个说辞表示不能接受，表孝心不一定赶着在那一天。哪知姜九月态度强硬起来，两人闹了个不愉快，最后坐在一旁的姜程程忽然低头应了声“好”。 “你要往好处想，程程以后的生活条件可是番了好几番呢，一定会像电视演的那样，成为一个真正的城里人了。” “要是继续跟着我们，可没有那么好的生活条件，这不就是委屈了程程了么？” 苏顺泗安慰的话终是安抚了朴曼衣：“希望程程那孩子从此生活在顺境里。” 40章议论纷纷 姜程程的突然离开在衡水高中造成了不少轰动，甚至惊动了校长。 姜程程和苏西城都是衡水高中难得的可塑之材，更是骄傲和榜样，作为校长自是惋惜不已。 苏西城面对校长关切的询问只是淡淡地回道：“姜程程已经被她妈妈接回去了，由于事出有因，她来不及来校办理退学。” 就在四个小时前，苏西城也是这般回答姜程程原班主任周荣光，周荣光对姜程程的突然离开表示十分意外，最后也只能接受苏西城的答案。 这个回答同样让校长皱眉，可又找不出其他理由继续追问下去，于是只好叹息一声：“希望她在学业上继续大放异彩。” 校长的话苏西城没有听清楚，他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和柔软的白云出了神。他在想，姜程程现在头顶上的天空会不会也是这么蓝？白云会不会也这么柔软？ 又有没有可能，他现在看着的这片蓝与白交织的颜色也落在了姜程程的眼眸？ 姜程程总是喜欢望着天空发呆，这个习惯已经很久了。 姜程程还一直固执地认为，天上那些白云之所以会无休无止地飘荡，是因为它们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它们在浩瀚的天空之城迷失了方向。 它们，终其一生，只能流浪。 苏西城在想，那些流浪在天空之城的白云应该孤独极了吧？ 就像望着它们的姜程程。 经过五班教室走廊的时候，苏西城忽然顿住了脚步。 五班教室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西城身上，有人在猜，苏西城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转过头望向教室里。 苏西城并没有回头，然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五班教室随即一阵嘈杂声，大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着姜程程。早自习班主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时，人人都觉得太不可思议，这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没有一点预兆。 有个短发女生拍了拍梁画画的肩：“画画，你发什么呆呢？” 梁画画回过神有点不自然地笑笑：“啊？没什么呀，我在看书呢。” 梁画画看见苏西城站在外面时连忙撇开头，心里紧张得怦怦乱跳，她不敢与苏西城有眼神交流，可是眼睛又忍不住悄悄地掠过去一眼。最后梁画画很失落地发现，苏西城并没有看过来。 她望着右手边姜程程的空桌一时间心绪莫名。对于姜程程的突然离开，梁画画也十分意外，可是除了对姜程程有几分不舍，她的内心深处还藏着另一份晦涩的情绪。 梁画画的回答让短发女生翻了个白眼：“那我刚刚和你说话你咋不应呢？” “哦，不好意思，我没听见，你说什么了？” “我说，苏同学刚刚离开的背影好落寞的样子，你说他会不会是喜欢上姜程程了？毕竟他们不是真的兄妹啊。”短发女生压低了声音。 梁画画脸色有点难堪。 不过一天的时间，三班的同学们都发现，一向不太喜欢热闹的苏西城更加沉默了，他们都知道，这是因为姜程程的突然离开。 “要是我我也不好受，都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换谁不难过啊。” “对呀，况且他们从小感情就好，比亲兄妹还要好呢。” “唉，我们别说了，让苏同学听到会更难过。” 放学后，苏西城没有理会同学们对姜程程离开的好奇心，径直出了教室下楼。 取了车，苏西城习惯性地朝身后喊了句：“姜程程……” 声音突然卡在了喉咙里，少年的身体僵在原地，干净的眉眼不可遏制地溢满忧伤。 41章西城念程 姜程程离开的第十天，市里传来好消息，苏西城此番参赛总成绩荣获市区第三名，数学成绩荣获市区第三名，英语成绩荣获市区第五名，整个衡水高中为之振奋。 苏西城的名字很快出现在衡水高中大门醒目的横幅上，校方及市区的奖金也在不久后一一兑现。 对苏家来说，是笔数目不少的钱，可是这笔钱于苏西城已经失去了意义。 苏西城在这些钱中抽出一张，其他如数交给了朴曼衣。再过几天，就是姜程程十六岁的生日了，他想为姜程程买一个生日蛋糕。 姜程程喜欢那种有着厚厚奶油的十分甜腻的蛋糕，小时候的姜程程每次路过那家小小的蛋糕店，眼睛都会直勾勾地看着那些雕着各种花色的奶油蛋糕，她会格外羡慕地对他说：“西城西城，小胜肯定每天都会吃上很多蛋糕吧？真好呀！”小胜是蛋糕店主家的儿子。 苏家的条件不能经常性地为姜程程买上一块奶油蛋糕，苏西城只能安慰姜程程说：“程程乖，等哪天我攒够零花钱一定给你买上一个大大的奶油蛋糕，让你吃得饱饱的。” 姜程程因为他这句话开心得又叫又跳，她一开心就会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她喊：“西城西城！西城西城！” 可是苏西城始终没有凑够为姜程程买上一个大大的奶油蛋糕的钱，姜程程似乎也忘记了他曾经说过的话。 时光那头姜程程喊着“西城西城”的声音，仿佛穿过时光洪流，一次又一次回响在苏西城的耳边，苏西城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姜程程生日的前一天，星期六，苏西城从外面回来却意外地在苏家院子的梧桐树下看见了梁画画，他顿住脚步，原本平静的眸生出一丝异样。 梁画画正坐在梧桐树下的秋千上，看见苏西城后她有点不自在地从秋千上下来。 “我……我妈叫我来取让伯父改良的衣裳的，顺便送了点新鲜的蔬菜……可是没有看见伯父伯母……”梁画画局促不安地开口，又指了指秋千旁边放着的蔬菜。 苏西城点了点头：“嗯，我进屋去拿衣服给你，你等等。” “什么颜色的？”苏西城回头问了一句。 “哦，黑色！是我爸的外套。” 梁画画看着苏西城进了屋，没多久就拿了一件叠好的黑色外套出来了，他走到她跟前递给她：“应该是这件吧？屋里只有这件是已经改好了的。” 梁画画接过看了看：“是的，谢谢苏同学。” 梁画画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苏西城，然后面色变得苍白起来。 院子那头的苏西城，静静地站在梧桐树下，眼睛望着那架孤零零的秋千出了神。 “苏同学，你喜欢的人是程程对么？所以，你才拒绝我的么？”梁画画终是不甘心地问出口。 “你那次主动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自作多情了……可是苏同学，你答应过我的，三年之后，如果我还喜欢你，你不可以拒绝我的追求的。”那次她放下女生所有的矜持和骄傲，面对苏西城泪流雨下，几近哀求。 “哪怕那个时候，你还是不喜欢我，可是，也请你不要拒绝我喜欢你。” 她还能怎么办？终是逃不过“喜欢”二字。梁画画在眼泪落下之前转过了身。 苏西城自始自终不曾回头看她一眼，他只是望着那架秋千。 梁画画之前觉得对不起姜程程，因为她对姜程程撒了谎，可是现在，梁画画一心只想要得到苏西城的心。 她认为，在爱情面前，谁都没有错。 错的，只是爱情。 42章生日快乐 “苏同学，你喜欢的人是程程对么？所以，你才拒绝我的么？” 梁画画的话像惊雷一样炸响在苏西城耳边，苏西城毫无防备地震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那句话又幻化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插进了苏西城的胸口，然后又狠狠地拔出来，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 梁画画离开了很久，苏西城才缓缓转过头看向梁画画离开的方向，那双眼睛里好像装下了整个夏季的忧伤。 是喜欢么？ 喜欢那个任性倔强的姜程程么？ 是喜欢的吧？ 否则，这里跳动的时候为什么会觉得那么难过？ 姜程程，现在连你的名字我都不敢轻易念出口，因为每次我都要凝聚全身的力气。 姜程程，离开的时候，你会不会有一点点不舍？ 晚饭的时候，朴曼衣将一盘炒鸡蛋往苏西城面前推了推说：“多吃点，现在家里的母鸡都开始产蛋了，不会缺鸡蛋了，以前啊……”朴曼衣话没说完，眼睛又红了。 苏西城筷子一顿。 苏西城知道，朴曼衣想说，以前姜程程最喜欢吃炒鸡蛋。 苏顺泗见状也叹了一口气：“明天就是程程生日了……唉，这么些年也没给她过个像样的生日，是我们亏待她了。” “妈，姜程程……还是没有打电话回来么？”苏西城忽然问道。自从姜程程离开，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朴曼衣神色微变：“嗯，还没有，要不，我给姜九月手机上打个电话吧……” 朴曼衣说完看了看苏顺泗，眼睛里有些紧张，苏顺泗皱紧了眉头。 “不用了。”过了好一会儿，苏西城才应了一句。 朴曼衣和苏顺泗神色皆是一松。 饭后，朴曼衣收拾好厨房又去了姜程程的房间。这段时间，朴曼衣每天都会打扫姜程程的房间，她总是说，这个房间以后也为姜程程留着，万一哪天姜程程回来看看也能马上入住。 朴曼衣打扫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一本书，她连忙捡起用手拍了拍心疼地念叨：“唉呀，真是不小心，万一弄坏了就不好了。” 拍打的时候书里突然又飘落了一张白纸，朴曼衣又连忙弯身捡了起来，当她意外地发现白纸上面的字时，突然又惊又喜地捂着嘴哭得不能自已。 哭声惊动了客厅里说着话的苏西城和苏顺泗，二人几乎同时跑到了姜程程的房间。 朴曼衣将手中的纸递到苏西城和苏顺泗眼前，二人目光皆是一变。 上面是姜程程的字，纸上面写了两句很简单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回来，请为我留一间房。 如果这一场离别注定久远，请记得我。一一程程字。 “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毫不留恋地走的……我知道的……”朴曼衣扑在苏顺泗怀里又哭又笑。 苏顺泗也红了眼眶。 苏西城看着熟悉的笔迹眼睛忽然酸涩，眸光深处柔软得不像话，他勾起嘴角：“这个坏丫头……” 姜程程，你总是任性得让人无可奈何，比如现在。 第二天。 苏西城买了一个大大的奶油蛋糕，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插了十六根蜡烛，然后点燃。 蜡烛跳动的火焰映在苏西城含笑的眸子里，拆射出耀眼的星光。 “生日快乐，姜程程。” 姜程程，现在你的身边都有谁？他们是不是也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奶油蛋糕？你有没有跟着一起唱生日快乐歌？ 生日快乐，姜程程。 姜程程，三年后，我想在那座城市的某个街头与你重逢，然后在你喊出我的名字之前……将你紧紧抱在怀里。 朴曼衣告诉苏西城，姜程程会随姜九月定居在繁华的h市。 h市，距离衡水小镇2230公里。 可是朴曼衣没有告诉苏西城，姜九月的电话在很多天前已经处于关机状态…… 43章一别经年 三年后。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h市机场，外面温度28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先不要站起或打开行李架……” 广播里温柔的女声如此重复了两遍，机舱里的乘客大都坐正了身子准备随时取行李下机。 其中有一对年轻的男女引起了其他乘客的注意。 二人大概二十岁出头，女生一身亮丽的黄色连衣裙，容貌清秀，身材娇小，乌黑的发简单地绑了个马尾垂在胸前。男生身着白色衬衣，黑色长裤，干净的眉眼一眼看过去格外顺眼，令人不禁心生亲近之意。 而引起注意的是女生苍白的脸色，她似乎十分不适，半闭着眼睛难受地捂着胸口靠在男生的肩上。看样子是晕机了。 男生轻声说了句：“再忍耐几分钟，马上就下机了。” 女生几分虚弱地点点头。 之后直到下机出了机场男生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干净的眉眼时常失神地望着人群中的某个相似的背影。 梁画画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她紧紧地跟在提着行李箱的苏西城身后，可是面前的人却是极少回头看她一眼。 梁画画顺着苏西城的视线看到一个身穿蓝色上衣，黑色半身长裙的背影消失在人群的那一头。 从衡水镇到h市，交通公具换了几次，而这一路上，这样相似的背影是第几个了？ 苏西城，你明明知道，不会这么轻易地遇见她的啊？可是为什么，你还是会为那些相似的背影出神？ 三年了。 姜程程整整离开三年了。 梁画画以为，这三年的时间或许可以冲淡苏西城对姜程程的感情。可是苏西城对姜程程心心念念了三年。 那份感情只怕在这三年里已经酿成了酒，苏西城愿意长醉不醒。那浓烈的酒是梁画画的心中的毒。 她知道，姜程程在h市。所以高考填志愿时，苏西城才义无返顾地填了h市。 除了跟随，她别无选择。 他们双双被h市最好的大学之一“澜宁大学”录取。不同的是，苏西城是以高出录取线一大截的成绩保优录取，而她是堪堪挤着录取线进来的。 离开衡水镇的前夕，苏西城问：“你说，姜程程有没有可能……恰巧也就读“澜宁”？她的成绩一定不比我差。” 苏西城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温柔如水的神情让梁画画难过得想哭。因为啊，那温柔之下又隐藏了那么多的浓烈到几乎就要窒息的思念。 思到极致，便是连念到她的名字时都要小心一番，生怕惊扰了千里之外的那人。 思到极致，便心生畏惧。 苏西城在害怕。他害怕他的姜程程最终也只能与他在诺大的h市擦肩而过。 h市那么大，想要重逢谈何容易？梁画画明白，苏西城也明白。 “西城，你等等我，我快走不动了。”眼看苏西城越走越快，梁画画实在是跟不上了，她才连忙出声喊了一句。 苏西城身影一顿，回过头看了一眼梁画画，眉间微蹙：“还很难受么？” “嗯。”梁画画轻轻点头。 苏西城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看着不远处的一家冷饮店说：“你先进去坐坐喝点东西，旁边有个电话亭，我先去打个电话回家报个平安。” “嗯，好。” 44章森夏筱筱 苏西城给朴曼衣打电话的时候，突然有个身穿白色上衣的短发女生不由分说推开了电话亭的门然后挤了进来。 就在苏西城怔愣的时候，那个身影又挤在了苏西城和电话之间半蹲着身子：“拜托，让我躲一躲，五分……不，三分钟就好！拜托！” 女生仰着红扑扑的脸，双手合十小声地说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着长长的睫毛。 苏西城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的姜程程。 那时候姜程程也是这般样子仰着小脸，说：“西城西城，你给我去树上抓知了好不好？就抓三只好不好？要不一只也行！西城西城，西城西城，好不好嘛……” 他从来不会拒绝这样的姜程程，偶尔他起了捉弄的心思，也只是想看姜程程嘟嘴耍赖的模样，然后在他答应之后，姜程程雀跃地喊着“西城西城”的模样。 苏西城反应过来后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女生，没有说拒绝，也没有点头答应。 女生开始一直紧张地仰着脸看着苏西城在电话里回着话，后来目光不经意间发现苏西城左边裤装里露出一段红色的绳子，她想也没想便指尖一勾，顺着红绳她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布娃娃。 布娃娃只比她的手掌大一点，长长的睫毛，红嘟嘟的唇，小巧的下巴。 女生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布娃娃，正当她爱不释手地把玩时，一只大手突然从她手中将布娃娃夺了去。 女生一抬头就看见苏西城的眉心紧蹙，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糟了！大帅哥不高兴了！女生立即识相地侧过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苏西城淡淡地收回目光将布娃娃握在掌心，继续与电话那头的朴曼衣通话。 “嗯，没出什么事，只是有人刚巧路过。画画有点晕机在休息，您等下给梁伯报个平安。”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您别太操心。” “嗯，我会的，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苏西城挂了电话，静静地低头看着女生说道：“已经五分钟了。” 女生朝苏西城眨巴着眼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大帅哥！有缘再见啦！” 女生又小心挪了挪位置才完全在苏西城面前站起身，空间有点窄，她尽量挺背收腹拉开与苏西城之间的距离：“那个，我叫森筱夏，森林的森，筱筱的筱，夏天的夏，你呢？” 森筱夏还是笑，声音里多了几分轻快俏皮。她的身高大概165左右，刚齐苏西城肩头。 “嗯。”苏西城只是点点头便推开电话亭的门，拿起了地上的行李箱走向了不远处的冷饮店。 森筱夏吐了吐舌：“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本姑娘就原谅你的冷漠了。” 苏西城走进冷饮店在梁画画面前坐下，梁画画递给苏西城一瓶矿泉水。 “刚刚那个女生是……”梁画画看了一眼窗外已经走远的白色身影，手中的吸管搅着奶茶。 “不认识。”苏西城拧开口瓶盖喝了一口水，他并不想对梁画画解释什么。 梁画画不自然地笑了笑，插开了话题。如果刚刚问他的人是姜程程，那么他一定不会这样回答吧？甚至不需要姜程程问出口，他也会解释得一清二楚。 刚刚那个女生，可是挤在他的身前，而且还停留了不少的时间。 除了姜程程，还从来没有女生这么亲近过苏西城。 包括她。 苏西城对她永远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从来不会逾越半分。 如果不是对苏西城太熟悉，刚刚她几乎错觉他们是旧识，所以女生才毫无顾忌地向苏西城寻求帮助。 应该只是一场萍水相逢吧？h市那么大呢。 梁画画是不会希望苏西城再次遇见那个白衣女生的。 可是梁画画却不知道，有个词叫做：命中注定。 45章找她麻烦 森筱夏匆匆忙忙地跑进了街边一家不起眼的小吃店，末了还紧张地回头看了看。 “呼！总算甩掉他了！哈哈！”森筱夏得意地捂嘴笑，然后蹦蹦哒哒地径直走向店面的最里面。 同样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森筱夏在一张桌子前看见了她要找的人。 蓝色上衣，黑色半身长裙，乌黑亮丽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干净的脸没有任何化妆品的痕迹。 那人正半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即使早已察觉她的到来也不曾抬头看来一眼。 森筱夏赶紧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在那人对面气势汹汹地坐下冷哼一声，吐出三个词：“清汤挂面，素面朝天，毫无情趣！” 那人还是头也没抬，冷清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森筱夏的耳朵：“你是在向我卖弄你的成语么？容我告诉你，前两个词是褒义词。” 森筱夏皱眉，认真地思索了两秒钟后说道：“这是褒义词？难道不是形容丑的么？” 那人翻过一页书：“你是大小姐，你说什么都对。” 森筱夏翻了个白眼：“嗯哼，别以为你夸我两句我今天就会放过你了！我告诉你，今儿个我来是要和你算总帐的！” 对面的人这次终于抬了抬头，那双如果笑起来会像弯月的眼睛里此时波澜不惊：“你确定么？” “当……当然！”森筱夏骄傲地抬起下巴。 “你确定这次甩开了他？” “当然！这次我可是下了很多功夫的，而且还差点不惜出卖了本姑娘貌美如花的色相！”森筱夏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只是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张干净的眉眼时有点心虚地眨了眨眼睛。 “祝你好运。” “啊！不是吧！”森筱夏突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转身果然看到一张熟悉得令她心惊肉跳的脸。 出现在森筱夏眼前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大概183公分，五官俊朗，身着黑色t恤和牛仔裤。 男生眼睛半眯地笑得一脸了然，他走向欲哭无泪的森筱夏凉凉地开口：“森夏筱筱，你果然是来找麻烦的啊。” 森筱夏一听见男生喊“森夏筱筱”时，一张小脸皱得像团变形的棉花。 男生喊她“森夏筱筱”，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十分开心，一种是……十分不开心。 显然，眼下的情况属于第二种。 “侑宝啊，你误会我了，我这次是……路过！对，我是刚巧路过！”森筱夏信誓旦旦地举起右手，可是很快她又换成了左手。 阿门，听说左手发的誓不灵！ 车侑宝嫌弃地看了一眼森筱夏自以为聪明的小动作，然后推开她坐在了刚才森筱夏坐的位置。 森筱夏委屈地撇了撇嘴，挤在车侑宝身边坐下，还紧紧地抱住了车侑宝的一只手臂，挑衅地看向对面。 然而对面的人……依然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死书呆子！一本破书看了那么久！森筱夏又翻了个白眼。 车侑宝坐下后立即轻咳了几声，直到对面的人说道：“别咳了，小心被口水呛到。” “噗！”森筱夏忍不住笑出了声。 车侑宝用力瞪了一眼森筱夏：“笑什么笑，等我收拾你！” 森筱夏顿时不乐意了：“车侑宝！你偏心！明明我才是你女朋友，可是你却对她比对我好！” “所以你就三天两头变着法找麻烦？” “才没有三天两头好不好？离上一次已经大半个月了！”森筱夏不服，振振有词。 “你个猪头！” “你才是猪头！” 车侑宝和森筱夏吵开了，听得对面坐着的人直皱眉：“我说，你们能不能出去吵？” “不行！”二人异口同声。 森筱夏乐了：“哈哈！车侑宝，你看，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所以……”森筱夏又恢复了一脸骄傲的样子：“所以，姜程程，你就知难而退吧！” 森筱夏说完一脸好不得意的神情，她面前的人终于抬眸对上了她的眼睛，森筱夏眼睛里顿时闪过一抹惊艳。 森筱夏不得不承认，无论什么时候，眼前那双冷清的眸总是让她想起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泊。 干净，却又让人琢磨不透。 姜程程沉默了几秒，然后挑了挑眉：“你们点小吃了么？” “啊！我就说怎么那么久还没上菜！老板，店里的招牌菜都来一份！”森筱夏小手一挥，好不豪气。 46章能吃是福 森筱夏愤愤地把嘴巴里的排骨咬得咯吱咯吱响，眼睛死死地瞪着对面吃得慢条斯里的姜程程，车侑宝早已经移了个位置坐在姜程程左手边，手里的筷子无比殷勤地把姜程程面前的碗堆满了好吃的。 每次都是这样子！ 只要是有姜程程在的地方，她这个正牌女朋友就会被车侑宝抛到爪哇国了！ 简直岂有此理！ 森筱夏又往嘴巴里塞了一块排骨，含糊不清地说：“我说姜程程，车侑宝该不是小时候对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吧？所以他现在拼命补偿你？” 车侑宝曾经这样告诉过森筱夏：“我和姜程程小时候那可是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如果不是后来她离开双林镇，我又随着暴发户的老爹老妈迁了户籍，说不定姜程程早就和我双宿双栖了！” 车侑宝的话森筱夏自动地简略成了一句话：车侑宝和姜程程小时候认识。 可那也是小时候啊！ 小熊孩子哪有什么性别之分？还青梅竹马郎情妾意？统统去见鬼！ 如果不是看在他们小时候认识的份上，她森筱夏哪里还真容得下自己的男朋友对另一个女生好？ 她非废了车侑宝！ 森筱夏话问出去半天也不见人回应，于是吐出骨头追问了一句：“是不是啊姜程程？否则就你们八百年前的交情，车侑宝能对你那么死心塌地？” “啊呸！死心塌地划掉！”森筱夏在心里默默鄙视了自己一下。车侑宝只能对自己死心塌地！ “森筱夏，你话真多。”车侑宝这才应了声，又提起筷子往姜程程碗里送菜，可是这次夹的菜三番四次都掉在了桌子上，他也不恼，又夹了一筷子送到姜程程碗里。 “嗯哼，我就随口问问。”森筱夏瞥了一眼姜程程。 姜程程依旧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那若有似无地看向她的眸光让她不自在地正了正身子。 “多吃东西少说话，等下可别喊胃疼。”车侑宝端起桌子上的啤酒猛地灌了几口，不小心就被呛了个正着。 “咳咳！”车侑宝咳嗽起来，许是太难受了，车侑宝的眼睛开始酸涩。 森筱夏紧张得连忙坐到车侑宝身边，又是拍背递水又是拿纸巾。 姜程程只是顿了顿筷子，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东西。她吃得很认真，像是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是森筱夏心里突然难过了。 她为车侑宝不值：“姜程程，好歹侑宝对你掏心掏肺一场，你就不能关心一句么？哪怕装装样子也行啊！” 虽然知道姜程程性子素来冷清，可是森筱夏觉得这次姜程程太让人讨厌了！ 车侑宝顺过气来拍了拍森筱夏的头叹了一口气说：“森筱夏，你知不知道你嘴巴的油渍已经弄花了你那昂贵的口红？” 这不是重点好么！森筱夏气急地拍开车侑宝的手：“拿开你的手，别像摸大白一样摸本姑娘的头！” 大白是车侑宝家的哈士奇。 车侑宝乐了：“不错啊，森夏筱筱，你居然有这种觉悟！” “滚！”森筱夏白了车侑宝一眼。 不一会儿，姜程程放下手里的筷子说：“我吃饱了，你们还吃么？” 车侑宝看着姜程程面前吃得干净的碗笑了：“吃饱了就好，要不要再打包一些？” “还打包！车侑宝你也不怕肥死她！你也不看看她刚刚吃了多少！” “又不是不让你吃，你一乍一呼的干什么？没听说过么？能吃是福！” 姜程程看着对面吵吵闹闹的二人，眼睛里有什么飞快地掠过，像夏天掠过水面的蜻蜓。 “吵完了记得买单。”姜程程拿起自己的包包走得很干脆。 47章车程相遇 姜程程一个人出了小吃店，也不顾店里面的俩人如何吵得热火朝天。刚刚吃得太多，胃隐隐作痛，她觉得应该多走走消消食。 姜程程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神情漠然。这里的大街小巷她早已经熟悉得如同掌心的纹路。 她害怕再次在这座城市里的某个街头迷失方向。 三年来，姜程程只迷过一次路。 那是姜程程来到h市的第七天，她提着单薄的行李仓皇地奔跑在陌生的街头。 当姜程程第三次经过那家装横别致的西餐厅时，她终于失去所有的勇气，蜷缩在街头用力哭泣。 她果然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迷了路。 姜程程偷偷跑出那栋漂亮的房子，并且身无分文。她只有手边单薄得可怜的行李箱。 行李箱中是姜程程离开衡水镇时身上着穿的一套衣服。 可是姜程程想离开这里。她想回衡水镇。 那栋漂亮的房子是囚笼，而她姜程程是被囚禁的鸟，随时都有可能被房子的主人宰割。 是的，宰割。 房子的半个女主人是她的亲生**姜九月。 为什么是半个女主人呢？ 因为即使姜九月与那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做了十年之久的夫妻，可是姜九月依然没有得到老爷子的认可一一那个眼神犀利得可怕的老人。 姜九月在她面前声泪俱下：“程程，就算妈妈求你，求你帮帮我好不好？只要……只要你答应……” 只要姜程程答应，老爷子就会在遗嘱中承认姜九月长媳的身份。 可是，那个条件却对姜程程格外残忍。她可以忍受抛弃，她也可以做出牺牲，却无法接受这种对她来说残忍得可怕的交易。 残忍的不是后果，可怕的也不是后果。 残忍的是，她的价值只是一场交易。 可怕的是，这场交易是她唯一存在程家的意义。 于是，几近崩溃的姜程程仓皇地逃出了程家。 也就是在那一天，姜程程遇见了车侑宝。 十二岁的姜程程和十六岁的姜程程的外貌在车侑宝眼里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以当他看到蜷缩在街头的姜程程时，十分激动地喊出了姜程程的名字。 “姜程程！”他几乎是扑在了姜程程面前，那双眼睛里盛放着的华光异彩像夜空下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星雨。 姜程程在车侑宝扑过来的时候惊叫着闭上了眼睛，出于本能，犹如惊弓之鸟的姜程程朝车侑宝挥出了拳头。 拳头不偏不倚正中车侑宝的鼻梁，车侑宝惨叫一声，鼻血如注。 姜程程怔愣地看着车侑宝捂着鼻子的指缝间渗出的血液越来越多，车侑宝强忍痛苦低咒了一句：“我去！姜程程！没想到多年不见，你的力气见长啊！什么时候再去双林镇的梧桐树下切嗟切嗟……” 车侑宝说话的时候有血流进了口中，他嫌恶地皱眉，然后用衣服下摆狠命地擦了一把。 姜程程在听到“双林镇”和“梧桐树”等字眼时就已经在记忆深处忆起了车侑宝。她不可量信地看着眼前已经没有半分当年模样的男生，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姜程程被车侑宝强行带回了车家。 车侑宝什么也没有问，他告诉姜程程说：“我不问你任何原因，尽管我心中已经死了几只好奇的猫。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吃一顿饭，然后再睡上一觉。” 车侑宝还说：“姜程程，从今以后，我车侑宝吃肉就不会让你喝汤。” 从那天后，车侑宝便成了姜程程生活里的常客。 直到现在。 48章程家钥妤 姜程程走得久了觉得有点累，于是随便走进了一家冷饮店要了一杯柠檬茶。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出了好一阵子神，从她的这个方向看过去，也只能看到左前方的一个普通的电话亭。 柠檬茶只喝了一半，姜程程起身准备离开，然而视线却忽然被桌子对面的一张椅子脚下的小玩意吸引了目光。 那里也不知是谁落下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布娃娃。布娃娃十分精致，长长的睫毛，红嘟嘟的唇，小巧的下巴。 姜程程的视线久久没有移开…… 一阵电话铃声让姜程程回过了神，她皱了一下眉头，伸手从包包里拿出了一只白色的手机。 来电显示：程钥妤。 通话内容很简单：“老爷子让你今天晚上八点务必回宅子吃个饭，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电话里程钥妤的声音****，姜程程冷冷地勾唇：“我有拒绝的权利么？”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程钥妤似笑非笑的声音：“姜程程，你爱来不来，不来更好，免得咱俩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程钥妤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阵阵盲音刺痛姜程程的耳膜。 三年前，姜程程迷失在诺大的h市街头，她被车侑宝强行带回了车家，就在她以为能借助车家的帮助回衡水镇时，姜九月和那个叫程宇轩的男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她，逃无可逃。 程钥妤是程宇轩前妻的女儿，深得老爷子喜爱。 老爷子程思远是h市排得上名的厉害角色，手里经营着数十个建筑材料工业企业，“程氏建材有限公司”在h市颇负盛名。 老爷子只有一子，即程宇轩。 程宇轩与程钥妤的亲生**许梦婷属于商业联姻，二人之间没什么感情基础，在程钥妤出生不久二人即和平离婚，许梦婷飞往国外，从此没有再回来过。 程宇轩第二年因工作需要在外地考察，途经双林镇时邂逅了在镇中心工作的姜九月，二人情愫暗生。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十八岁的姜九月将自己托付给了这个长自己八岁的男人。 这个男人在一个清晨留下非她不娶的誓言后便坐上一辆价值不菲的轿车离开。 可是直到姜九月生下姜程程，程宇轩却再也没有出现在双林镇。 再后来，心有不甘的姜九月凭着程宇轩曾经留给她的地址，竟然真的在h市找到了程宇轩。 这一年，姜九月二十岁。 从二十岁到三十八岁，姜九月做了五年地下情人，十年有名无份的女主人。 她尽心尽力地做一个好妻子，可是她始终得不到老爷子的认可，甚至连亲生女儿也在权衡之下没有接回身边。 直到三年前…… 三年前，十六岁的姜程程犹如惊弓之鸟仓皇地奔跑在h市的街头。 三年后，十九岁的姜程程一脸漠然地行走在这座曾经令她无比失望和痛苦的城市。 或许不是曾经。 因为失望和痛苦从未远去。 姜程程走出冷饮店抬头望了望城市上方的天空，那片灰蒙蒙的颜色令姜程程格外怀念梦中的那片蓝与白交织的颜色。 美得像童话。 49章甘心情愿 姜程程离开冷饮店消失在街角没有多久，便有两个步伐匆匆的身影由远及近，然后双双走进了冷饮店。 一男一女。 不一会儿，这对男女就出了冷饮店，一前一后，脚步不再匆忙。 梁画画看着走在前面的苏西城几次欲言又止，想了想，她一咬牙小跑两步与苏西城并肩：“西城，既然那个娃娃找不了就重新买一个吧。” 苏西城脚步一顿：“不用了。那个娃娃，我总是会找到的。” 梁画画眸光飞快黯沉下去。 听其中一个店员的描述，那个遗失的布娃娃应该是被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女生捡了去。可是还能找得回来么？h市那么大，与她年龄相仿的女生何其多？ 苏西城，连一个你未送出去的生日礼物都如此执着么？因为那个人是姜程程对么？ 梁画画停下脚步，看着苏西城越走越远，嘴角是苦涩的弧度。 就在一个小时前，在姨妈家的餐桌上，苏西城突然面色一变，然后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就冲了出去。 姨妈姨父面面相觑，她也顾不上多说什么便也跟着追了出来。 苏西城跑得太快了，她拼命追在他身后喊着他的名字，呼吸困难间，她突然就想起了三年前，在衡水高中，苏西城也是这样用力奔跑在她前面，她也是这样拼命追赶在他身后。 梁画画喊：“西城，你去哪？” “我去找一个东西……”苏西城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凝聚在梁画画耳边就已经消散在剧烈流动的空气里。 可是梁画画听清楚了。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苏西城会突然变了脸色。 三年前，苏西城是因为姜程程，在课堂上失了分寸冲出了教室。 三年后，苏西城是因为那个眉眼与姜程程相似的布娃娃，而在餐桌前，在长辈面前失了他该有的风度和礼数。 越走越远的苏西城终于发现梁画画落在了身后很长的一段距离。他转过身，站在原地，眼睛看向梁画画。 梁画画看着站在远处温润如玉的白衫少年，眼睛里突然蒙了雾水。 这是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少年，他性格温和，成绩优异，模样俊俏。在她心里，他就是最好的。 这，让她如何割舍？ 既然不能割舍，那么，哪怕穷极一生去追逐，她也心甘情愿。 梁画画走近苏西城后笑了笑：“我们快点回去吧，就这么跑出来，我姨妈肯定担心了。” “嗯。” 梁画画的姨妈和姨父是在几年前才搬家至h市，姨父姓刘。 刘氏夫妇在h市经营着一家门面不大的早餐店，日子过得还算顺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二人育有一女，几年前便已经嫁作他人妇，偶尔回一次娘家。 这次梁母托刘氏夫妇在h市照顾梁画画，二人满心欢喜地应了下来。自从女儿出嫁，刘氏夫妇已经孤独了太久，如今外甥女来了，家里也算多了点人气。 苏西城在开学前的几天也暂时落脚在刘家。 回到刘家后，苏西城首先为自己失了礼数的举动向刘氏夫妇道歉，梁画画在一旁简单地解释了两句。 刘氏夫妇生性纯朴，笑笑表示不要紧，然后又为二人热了饭菜。 饭后，苏西城便进了房间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脑海里回响起冷饮店那个女店员的话： “我好像记得是一个穿蓝色衣服黑色半身长裙的女生在那个位置捡了个什么东西，我以为是她自己掉的也就没怎么在意。不过是不是你们说的娃娃我就不确定了。” 蓝色衣服，黑色半身长裙…… 姜程程，自从你离开，我总是会遇见很多与你相似的背影。 我知道那不是你。 可是，每一次我都希望是你。 50章程家大宅 晚上八点，姜程程准时出现在程家大宅。 两年前，姜程程已经搬出了宅子，在一片普通的居民区一个人居住，坐公交车的话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姜程程在大厅门口停住了脚步，大厅里立即有个年龄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迎了出来。 “二小姐来了，赶紧进来吧，马上就可以开饭了。”妇人笑容得体，语气恭敬。 妇人姓李，名云，是程家的管家，程钥妤就是她一手带大的，其深得老爷子和程宇轩的信任。在程家，连姜九月这个女主人都要敬她三分。 “嗯。”姜程程淡淡地应了一声便跟在李云身后来到了大厅。 大厅的主位上坐着一个精神抖擞，眼神犀利的老人，他便是程思远了。 程思远左手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面容沉静，一直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报纸，直到姜程程出现才抬起头看了一眼，眸光温和。他便是姜程程的爸爸程宇轩。 姜九月就坐在程宇轩的旁边，她看见姜程程后神情略有丝激动，但是碍于老爷子在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她已经快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姜程程了。 姜程程挺直着背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对程思远眼睛里的挑剔不动声色。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连最基本的礼数都忘了么？”程思远沉下声音。 程宇轩轻轻皱了皱眉，姜九月顿时急了，拼命对姜程程使眼色。 姜程程微微一笑，声音不卑不亢：“老爷子怕是忘记了，一个月前您可亲口说过，以后凡事都要经过您的允许，在您允许我说话之前我还是不要出声的好，免得让您不痛快。” 姜程程的一番话让客厅里的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姜九月，她是又气又急：“程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赶紧和**道歉！” “程程……”程宇轩也沉下了脸。 姜程程始终保持微笑，眼睛迎着程思远精光四射的眸光没有分毫闪躲。 倒是程思远突然笑着了：“好！不愧是程家的人，有胆量！不过，你到底年轻，也该懂得刚易被折的道理。” “老爷子教悔的是。”姜程程垂了垂眸。 “坐下吧，别站着了。”程宇轩忽然开口说道。 姜程程在程宇轩和姜九月的对面坐下来，眼观鼻，鼻观心，直叫姜九月叹气。这孩子怎么还是那么倔呢！这大学在哪不是上，在本市不是更好么？为这事和老爷子闹翻实在是太不应该！ 一个月前，姜程程的高考志愿由f市变成h市…… 这时程思远对站在身后的李云说：“李云，去楼上把大小姐请下来，” “好。”李云恭敬应好之后转身上了楼。 几分钟后，李云便重新出现在客厅，她微微俯下身低声对程思远说：“大小姐马上就下来了。” “好。”程思远点点头，含笑的眼睛里有了明显的慈爱。 姜九月暗暗看在眼里，心里有几分失望。 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的女儿，在老爷子眼里都比不上那个早已离开多年的女人和那个娇蛮任性的大小姐。 程钥妤自小身子骨欠佳，经常出入医院，程思远和程宇轩出于疼爱和愧疚总是对她极其宠溺，于是养成了程钥妤骄蛮任性的性子。 姜九月不喜欢程钥妤，可是她一直恪守本分，从来没有对程钥妤做出半点出格的事。 多年以来，除了一点不可避免的小摩擦，倒也相安无事。 51章共进晚餐 “呦，姜程程，你还真来了呀？真是可喜可贺呀。”一道似笑非笑的女声随着下楼的脚步声响起在安静的客厅。 姜程程闻声抬眼望过去，一道玫红色的高挑身影正不紧不慢地下着楼。 柳叶眉，杏眼带俏，小巧精致的鼻梁，不点而朱的唇，波浪大卷发随着步伐在肩头摇曳生姿。 正是程家大小姐程钥妤。程钥妤今晚穿了一件玫红色的连衣裙，更衬得她肤若凝脂，明艳动人。 “同喜同贺。”姜程程不咸不淡地回敬了一句。 “我可不觉得你有什么可值得贺喜的。”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也是。” 程钥妤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走到程思远身边坐下十分亲昵地挽着程思远的手撒娇：“**，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程思远爽朗地笑出声，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程钥妤的鼻子：“你这个小馋猫，你想吃的你李阿姨都给你准备好了！” 程钥妤皱了皱鼻子娇憨地对李云笑道：“谢谢云姨！” 李云笑，眼睛里有着欣慰：“这是我应该做的。” “对了，表哥怎么还没到？不是说好今天晚上陪我吃饭的么？他该不是又放我鸽子吧？”程钥妤不满地摇晃着程思远的手臂。 “许少爷打电话过来说，今晚突然有个重要的饭局脱不开身，所以今晚上不来了，他还说等下次他会给小姐一个惊喜作为补偿。”李云淡笑着回道。 “什么饭局都是借口，还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哪家西餐厅和美人共享牛排和红酒呢，看来我这个他唯一的表妹还比不上他泡妞重要。” 程钥妤口中的表哥叫做许言译，许梦婷亲生哥哥许正浩唯一的儿子，也是未来许氏继承人。 “好了妤儿，言译说不定真的有要事在身，就别不开心了，你还没跟你爸和姜阿姨打招呼呢。”程思远拍了拍程钥妤的手，有几分哄意。 姜九月强撑着笑容看着这一幕，眼底神色复杂。 程钥妤这才转过头对程宇轩和姜九月露出一个敷衍的笑：“爸，姜阿姨。” “嗯。”程宇轩轻轻点了点头。 姜九月笑着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程钥妤却已经转过头和程思远亲昵地说开了，姜九月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姜程程神色淡然地开口：“请问现在能开饭么？要知道，晚了的话我可能赶不上公交车。” 姜程程的话让程思远不悦地沉了沉神色，姜九月见状心里一紧。 “那就开饭吧，我正好也饿了。”程钥妤看了一眼姜程程，眸光轻闪。 晚饭的餐桌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音，程家餐桌上的礼仪非常严厉，哪怕是程钥妤也十分守规矩。 饭后不久，姜程程便起身准备离开，姜九月连忙挽留，还对程宇轩使了使眼色。 程宇轩说：“那么晚了，明天再回去也不迟。” “不用了。那么，告辞。” 姜程程出了程家大门后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那所房子压抑得差点让她透不过气。 看了看时间，九点四十五分，这里离最近的公交车站只有五分钟的路程，算算时间刚好能赶上离住处最后一班公交车。 公交车站很冷清，姜程程来之前一个人也没有。 随身包里的电话铃声来得很突兀，姜程程皱了皱眉，这个点除了车侑宝应该就没有其他人了。 “喂？有事？”电话号码果然是车侑宝的，只是里面回应的声音却是车侑宝的女朋友森筱夏。 “姜程程！你现在马上来新城路的西餐厅！车侑宝正在撒酒疯呢，非说要见你……” “我特么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自己的男朋友喝醉了，口里喊着的却是其他女人的名字！” “**个熊姜程程！你赶紧滚过来……” 森筱夏估计是真急了，越说越激动，姜程程径直挂了电话，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新城路帕奇西餐厅。” 新城路就是三年前姜程程迷失方向的街道，帕奇西餐厅就是姜程程当年路过三次的西餐厅。 车侑宝是帕奇西餐厅的小东家。 52章侑宝醉酒 车侑宝果然在撒酒疯。 姜程程赶到的时候，他正被森筱夏摁在沙发上怎么也挣脱不了，口里还撕心裂肺地喊着：“姜程程！姜程程……” 车侑宝只是喊着姜程程的名字，声音忽高忽低，一次又一次，仿佛现在他只会这个三字。 森筱夏坐在车侑宝的后背上反剪着他的双手，精致的红唇恶狠狠地骂着：“车侑宝！你特么有完没完？你再喊那个丑女人的名字，本姑娘一定废了你！” 车侑宝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反正森筱夏喊完这句话之后就真的安静了下来，他的脸紧贴着沙发，姜程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森筱夏悄悄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只是依然反剪着车侑宝的手。 她吐出一口浊气，这才转过脸看向姜程程。姜程程一进包厢的门森筱夏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她正和车侑宝杠着呢，就故意把姜程程晾在了一边。 “**个熊姜程程，你现在才来！你是想累死我么！” “你这不是还没死么？”姜程程挑了挑眉，走近。 “我告诉你姜程程，这事我和你没完！车侑宝喊你名字的时候简直丧心病狂！我就纳闷了，你的名字有什么好喊的！靠！” 森筱夏说着还气急败坏地伸出腿踢了踢车侑宝一滩烂泥似的身体。 车侑宝应景地闷哼一声，森筱夏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掀开车侑宝的衣服看了又看。 姜程程走近后顺手脱下了肩上的包包，然后照着车侑宝正在乱扑腾的大腿就招呼了过去。 “车侑宝，你疯了么？喝那么多酒，而且还专挑贵的，你也不怕被你妈知道以和把你扫地出门。” 姜程程包里没几样东西，这么招呼一下估计只能给车侑宝挠个痒，所以车侑宝的腿依然扑腾得欢实，嘴巴里含糊地嘟囔着什么。 森筱夏翻了个白眼：“姜程程，对我的男人客气点，打坏了你赔不起。” 姜程程眼睛里生出几分笑意：“怎么？这就心疼了？” “废话，那当然了！” 姜程程和森筱夏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人高体壮的车侑宝甩到了出租车上，出租车一路前行，二十分钟后在一栋居民楼停下。 烂醉如泥的车侑宝被扶下车后趴在路边的花坛大吐特吐。 森筱夏没好气地拍着车侑宝的背说：“吐死你丫的！省得本姑娘操心！” 又是一番折腾之后，车侑宝终于被丢进了他的大床。 姜程程先出了车侑宝的房间在客厅里坐下。宽敞的客厅十分整洁干净，也十分冷清。 车氏夫妇近年忙于生意，很少回家，平常只有车侑宝一个人住，偶尔姜程程会来借个宿，比如她忘记带钥匙的时候。 森筱夏出来客厅后对姜程程横了一眼才说道：“我必须得回去了，否则明天我妈会手撕了我！你就留下好好照顾他，千万别让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否则车侑宝有个什么事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你这个凶神恶煞的样子已经很接近女鬼了，如果你再啰嗦下去天都要亮了。”姜程程故意眯眼笑，看得森筱夏又是好一顿狠话劈哩啪啦地倒出了口。 森筱夏放下狠话离开后，姜程程榨了一杯苹果汁端进了车侑宝的房间。 车侑宝安静地躺在床上，眉心微蹙。 姜程程原本是想给车侑宝喝点苹果汁醒酒的，不过这种情况是没法喝的了。 姜程程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她刚刚转过身，身后却忽然传来车侑宝的声音：“姜程程……对不起……”声音有几分醉意，几分清醒。 “对不起姜程程，你一定不知道……” “……” “其实三年前你可以离开的，离开这座让你害怕的城市，再回到衡水镇……” “……我知道。”姜程程低头看着手中的苹果汁，声音轻得像蝴蝶的翅膀抚过花的蕊。 “……” 53章莫忆当年 姜程程轻轻带上了房间的门，脚步声消失在客厅。 车侑宝在床上吃力地睁了睁眼睛，最后放弃重新紧闭双眼。 车侑宝没有想到三年前会在h市的街头遇见姜程程，就像他不知道，七年前他的恶作剧会间接地使十二岁的姜程程迎来一场声势浩大的灾难。 车侑宝从小就不喜欢姜程程。 妈妈曾经说过，就是那个令人讨厌的丫头片子让年老体弱的姜**没日没夜地操劳。 车侑宝很多次看见那个可怜的老人为了生计不得不在烈日下走街串巷地回收垃圾，或者挨家挨户地兜售亲手缝制的布鞋。 车侑宝一直都很喜欢和蔼心善的姜**。那个老人每次遇见他都会满脸慈祥地摸摸他的头，唤他宝宝。于是当年还年幼无知的车侑宝用尽他的方式去讨厌姜程程。 他以为，他这就是正义。他想**正义去惩罚那个令姜**过着艰辛生活的姜程程。 九岁的时候，姜程程终于离开了双林镇，因为姜**已经因为过度操劳而死去。 姜程程离开的那一天，他在村口的梧桐树下被姜程程打倒在地，最后，他在用力挣扎的同时喊出了他一直堵在喉咙的话。他喊： “姜程程，我妈妈告诉我你就是个扫把星！是你害死了姜**！” “对！就是你害死姜**的！如果不是你，姜**就不会因为劳累过度而死掉！” 那一年，车侑宝十岁。 七年前，姜程程十二岁，车侑宝十三岁，在此之前，车侑宝已经三年没有见过姜程程了。 车侑宝无法形容当时他看见姜程程再次出现在镇子上的复杂心情，他只是想让姜程程发现站在角落里的他，哪怕俩人一言不合再打上一架。 姜程程身边还有另一个年龄和他相仿的男孩子，男孩子紧紧牵着她的手，对她笑。 车侑宝忽然就想捉弄一下这个男孩子，于是他指使小伙伴悄悄骑走了他们停放在院子外面的自行车，那辆自行车上插有一只彩色的大风车。 他们果然急了，然后在街头街尾四处寻找。 车侑宝这才满意地哼着小调回家。 傍晚时分，一个小伙伴突然神色慌张地冲进他的家中，口里喊着：“侑宝，出事了！那个姜程程出事了！你快去她家院子里看看，姜程程快被恶人打死了！” 车侑宝心中一个咯噔，急忙冲出了家门，脑子里乱哄哄一片。再然后，车侑宝在姜家的院子里看见了令他无比震惊的一幕…… 时至今日，车侑宝依然能清晰地记得，在那个傍晚，在那两个面目可憎的女人的毒手下，十二岁的姜程程被那个男孩子拼命地护在身下，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哀求着：“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 七年前的那一刻，车侑宝突然无比的愤怒，他红着眼撕扯着喉咙喊道：“你们两个嫁出去的老女人，凭什么还出现！姜**死的时候你们死哪去了！现在还敢撒野！我让我**爸爸赶你们走！” 妇人灰溜溜地走了，姜程程的哭声依旧，他躲在一个角落里浑身发抖，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渐渐淹没了姜程程的哭声，他才转身在雨中狂奔着离开…… 从那一天起，姜程程的模样就不曾模糊在车侑宝的记忆里，所以他在长达七年的时光里依然能一眼认出姜程程。 54章感觉微妙 第二天。 车侑宝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张放大在眼前的俏脸，他怔愣了半秒才开口问道：“森筱夏，昨天晚上你没回去么？” 森筱夏正撑着下巴看着他，见他发问当即一脸嫌弃地说道：“车侑宝，我要是敢夜不归宿，你信不信明天我爸就让人拆了你？” “信信！我敢不信么？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像我这种小老百姓也只能斗斗当官的女儿了。” “你少给我贫，本姑娘厉害的样子你是没见过。” “你是想告诉我你被一只吉娃娃追了两条街的光荣事迹么？” “……”那是个意外好不好！ “对了，程程呢？” “放心，她在厨房忙活着，估计等下就能吃上早饭了。” 车侑宝说话间已经下床进了洗漱间，森筱夏翻了个白眼，然后起身出了房间。 客厅里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小米粥，煎鸡蛋，和牛奶面包。 森筱夏在沙发上坐下来，顺手打开了电视，电视节目里正在报道一则新闻： “s省的一名稀有血型产妇遭遇胎死腹中、产后大出血的险情，在当地媒体向rh阴性血**俱乐部成员发出紧急求救信号后，其得到救助并转危为安……” 森筱夏为这则新闻中的正面能量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不经意一个抬头就看见姜程程站在厨房门口望着电视屏幕，神色莫名。 森筱夏看了看姜程程，又看了看电视想了想说：“姜程程，我记得你那个骄蛮任性又体弱多病的姐姐程钥妤好像也是稀有血型，该不会你也是吧？” 程钥妤和森筱夏从小学到高中再到即将迎来的大学都是校友，只不过二人从小就不对付，两看两相厌。 姜程程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一颤，眸光深处突然泛起涟漪，将不易觉察的悲哀深埋。 “森筱夏，你瞎猜些什么呢，程钥妤和程程隔了一个妈呢，血型怎么可能一模一样！”车侑宝的声音响起在客厅，随即森筱夏的后脑勺就被重重地弹了一下，痛得森筱夏直呼痛。 “车侑宝，你又欺负我！”森筱夏捂着后脑勺大声控诉。 “谁让你瞎猜。” “嗯哼，我哪里有瞎猜！说不定她们俩姐妹都是遗传了程叔叔呢！”森筱夏不甘示弱。 正在斗嘴的二人都没有发现姜程程再次变了变脸色，只是很快，姜程程神色如常地开口道：“再吵的话你们两个就都别吃早餐了。” 用完早餐，车侑宝主动和姜程程一起收拾了碗筷，然后又去收拾厨房。 森筱夏毫不客气地窝在了沙发上继续看电视，好不自在。 突然森筱夏皱了皱眉头，然后起身在身下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娃娃。 就说有什么东西咯着她的背那么不舒服呢，原来是它在作祟啊。 森筱夏仔细打量着手心握着的布娃娃，然后惊呼一声：“咦，这个布娃娃怎么在这里？” 这个布娃娃分明就是昨天在电话亭里遇见的那个冷面帅哥的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车侑宝家的沙发上？ 森筱夏坚定自己不会认错，也不可能是另一只一模一样的布娃娃，因为她对这只布娃娃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森筱夏大呼小叫地拿着布娃娃跑进了厨房，车侑宝一脸不明所以，姜程程放下手中的碗眸光轻闪：“这是我昨天在一家冷饮店捡到的。” 原本姜程程打算将布娃娃交给店员的，可是一握到布娃娃的时候，她突然就改变了注意。 那一刻那种微妙的感觉，连姜程程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55章似曾相识 森筱夏连比带划地将她遇见这只布娃娃的经过告诉了面前的姜程程和车侑宝，一张俏脸溢满激动。 车侑宝只听到了其中一个重点，他凉凉地看着正兴奋得眼睛放光的人说道：“也就是说，昨天你是挤在别的男生身前？” 森筱夏立即伸手捂住了嘴巴，心里懊恼得差点要咬掉自己的舌头，然后她又信誓旦旦地对车侑宝举起了左手：“我发誓，我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非分之想！我的心自始自终都是属于你的！” 车侑宝横眉冷眼地伸手弹了一下森筱夏的脑门：“我说，你是不是傻？这个时候你不应该举右手发誓的么？” “哦，对呀！都怪我习惯用左手了。”森筱夏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的左手说：“以后一定要好好区分一下！” “……” 姜程程在这个时间里只是怔怔地看着拿在手里的布娃娃，越看她就越觉得这个布娃娃似曾相似。 长长的睫毛，红嘟嘟的唇，小巧的下巴…… 忽然姜程程身体一震，瞳孔里有风掀起，扰乱了那汪平静的湖面，她的脑海里浮现一幕又一幕模糊得像旧布上山水画的物景。 这只布娃娃，分明与幼时的自己像极了…… “那个男生……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么？”姜程程睫毛颤抖着，手心的布娃娃在眼前模糊起来。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么，那个帅哥酷得很，我问他名字人家压根就没理！”森筱夏努力回想着当时得到的冷淡待遇，不满地轻哼了一声，想她森筱夏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这么不受男生待见呢。 “是么……”姜程程压下心中翻涌不上的情绪，低垂的眼睛里不动声色地悲伤着。可能是他么？为什么会有这种荒谬的猜测？姜程程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如同三年前的那个黎明，她坐在车里眼睁睁地与他擦身而过。 她还清晰地记得，那个眉眼干净的少年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嘴角向上勾勒的弧度。 像黎明到来之前，天边那道弯月。 谁也不知道，那一刻她的心中正在经历着怎样声势浩大的悲伤，像一场暗无天日的海啸无情地将她吞噬。 森筱夏没有注意到姜程程的异样，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不过那个帅哥肯定不是本地人，应该是来我们这里求学的……对了，我忘了说了！那个帅哥他当时通电话时说话的口音好像你和车侑宝！” 森筱夏的话顿时让姜程程和车侑宝双双变了脸色。 车侑宝拉了拉森筱夏，神色少有的认真：“筱夏，你确定么？确定他讲话的口音和我们很像？” 森筱夏点点头：“是啊，我确定！” “怎么了？你们该不会觉得这个人恰巧就是你们认识的某个人吧？”森筱夏瞪大眼睛反问了一句。 车侑宝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姜程程没有接话。他知道，姜程程此刻的内心一定无比煎熬。 她在思念那个叫“苏西城”的男生。 那个在七年前义无返顾地将姜程程拼命护在怀里的男生。 “车侑宝，你说会不会……就是他？不会的对不对？怎么可能那么巧合对不对？”姜程程轻轻眨了眨眼，小小的布娃娃被用力握在掌心。 车侑宝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姜程程的肩，却是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他明白，比起期待，还有更深沉的失望会让姜程程更加难以接受。 56章平行错过 那家冷饮店的名字叫做“夏天里的秘密”。 苏西城坐在昨天的位置上，眼睛注视着玻璃窗外的街道，梁画画坐在苏西城的对面，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他们已经坐在这里两个多小时了，甚至有店员开始对他们侧目，梁画画只好要了一杯又一杯的冻饮，强撑着饱和的胃。 她现在觉得胃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可是，让她觉得更痛的却是胸口。 “西城，我们已经坐了两个多小时了，要不，我们晚一点再来吧？”梁画画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要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等一个陌生的人谈何容易？只怕是想想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可是苏西城却愿意执着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只因为那个眉眼与姜程程相似的布娃娃。 梁画画在心底自嘲地笑笑。三年时间，她到底还是没有能够在苏西城心里占得一席之地。 苏西城听得梁画画的话回过头微微蹙眉。已经两个多小时了么？为什么他一点也没有察觉时间竟然过得那么快？ “我们出去走走吧，等一下再来，再不走我就要被这些饮料撑爆胃了。”梁画画故作轻松地笑笑，指了指桌子上三杯空玻璃杯。 苏西城一怔，随即意识到什么十分歉意地看着梁画画说道：“对不起，一时忘了时间。” “没关系，那我们现在……”梁画画适时顿住。 “嗯，我们先离开吧，等下午的时候再来。”苏西城点点头，率先起身。 “好。”梁画画心中松了口气，只是很快眸光又是一黯。后天就要开学了，这两天苏西城肯定还会再来继续等待。 或许，在等到那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生之前，苏西城会一直这么等下去。 苏西城和梁画画出了冷饮店，一高一矮的身影穿过一条十字路口的人行道很快消失在这条热闹的街。 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就在他们刚刚穿过的人行道平行过去三十米距离的另一条斑马线上站着一道单薄的身影。 蓝色上衣，黑色半身长裙，一头亮丽的黑色长发自然地散在背后，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姜程程站在人行道上不由自主地咬着嘴唇，紧紧盯着交通指示灯的眸子里透着急切的神色。姜程程从来没有觉得等待绿灯的时间如此漫长过。 绿灯终于亮起时，姜程程立即不管不顾地冲向了马路对面，可是意外也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姜程程忘记了，这条人行道的对面，机动车辆可以打右转向灯，于是当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在耳边时候，姜程程的身体已经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姜九月在程家接到了h市人民医院的电话，通话内容让姜九月吓得面无血色，她来不及听完电话里传达的全部信息，便惊慌失措地打开门对门外喊着：“快备车！快！备车去人民医院！” 姜九月惊慌的声音惊动了坐在客厅里正在对奕的程钥妤和程思远。 程思远皱了皱眉，对站在身后的李云说道：“你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是。”李云点了点头，转身上楼。 程钥妤眸光闪了闪，两指之间夹着的棋子迟缓了几秒才落在眼前的棋盘上。 程思远眸光一凝，若有所思地看着程钥妤说道：“钥儿这步棋可大失水准。” 程钥妤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笑道：“那是因为我想故意输给**啊。” “哈哈，不愧是我的乖孙女，会讨**欢心了。”程思远也不点破，笑呵呵地应着。 “那当然。”程钥妤嘟了嘟嘴。 57章许家言译 姜程程伤得并不重，除了手臂和膝盖有擦伤之外没有其他伤势。这得幸于车的主人刹车及时，现在车的主人正十分闲适地坐在病房的沙发里，看着他眼前坐在床上一脸怒意的伤患。 “许言译，你到底想怎么样？” 姜程程的伤口早就已经经过了医生处理，并且医生一开始也表示只要缴了医药费就可以离开了，可是言译硬生生地让医生在病历上改了医嘱，上面龙飞凤舞地加了一句醒目的话一一留院观察三个小时，无后遗并发症方可离院。 “不怎么样，你只要乖乖地等你妈来接你就成了，毕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如果我这个时候就让你一个人带伤离开未免就太没人情味了。”被喊着“许言译”的男子懒洋洋地挑眉，眼睛里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啧啧，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出个门居然能撞上你，啊，不对！确切地说是你撞了我的车。” “你的车不是没事么？何必揪着我不放？我想现在离开，你要是再敢拦着我我就对你不客气！”姜程程十分恼怒地瞪了一眼许言译。 “你怎么对我不客气？非礼我么？要真是这样，我可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啊，而且我表妹肯定会乐见其成。” “你！许言译，你还可以再厚颜无耻一点么？”姜程程气乐了，俏脸绯红。 “应该还可以的。”许言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 许言译的表妹就是程钥妤了。 许言译，二十四岁，两年前从国外深造归国，长得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游走在h市上流社会如鱼得水。按照程钥妤的原话就是：“表哥，假如你没有长着这张专门用来祸害祖国花骨朵的脸，上帝一定会主动保佑你多活十年。” 对此，许言译深以为然，只是他觉得凡事都有意外，而且这个意外就是眼前对他一脸怒意的少女。 想他许言译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就算撇开他丰厚的身家背景，他也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可是他偏偏就是不受姜程程待见。 在许言译的印象中，从第一见面以后姜程程就很少对他和颜悦色过。 他和姜程程的第一见面…… 许言译眼底的笑意忽然迅速地褪去得一干二净，一抹别样的情绪悄然滋生在心头。 他和姜程程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也是在这家医院…… 那天他对姜程程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感至肺腑的一声谢谢。 姜程程躺在床病上，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她对他虚弱地笑了笑，说：“你不用这么感激我，我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这也是我能继续留在程家唯一的砝码，不，应该是我唯一的价值……” 她对他笑的时候眼睛像弯月，里面仿佛点缀了整片夜空的星光，星光熠熠生辉，星光又蠢蠢欲动，星光一不小心就坠落了夜空。 一颗两颗，又一颗两颗，晶莹剔透。 许言译也许不会知道，姜程程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有多么悲伤和痛苦，但是他的心突然就在那一刻狠狠地抽痛了一下，毫无预兆。 那次是姜程程第一次对他笑，也是对他为数不多的笑容中，最让他难以忘记的笑。 “姜程程，其实你并不是真正讨厌她的对不对？你对她表面上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也只是不希望她对你有太多的愧疚对不对？”这个“她”指的人姜程程自是清楚明白的。 许言译忽如其来的话让姜程程蓦地变了脸色：“许言译，你还有另一个让人讨厌的地方，你猜是什么？那就是自以为是。” 58章风波不止 姜程程到底还是在姜九月赶到医院之前离开了，许言译并没有离开，他简单明了地告诉了姜九月事故的经过，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姜阿姨，我该留下她的，可是……” 听闻姜程程身体没有受到大的损伤，姜九月这才定下心神对许言译点点头：“不用觉得抱歉，也谢谢你送程程来医院，她……有没有说过，她当时为什么会那么着急地冲向马路对面？” 姜九月说着又后怕地捂着胸口喘了一口气，当时该有多惊险啊，万一……姜九月不敢再想下去。 许言译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倒是忘记问她了。”就算他问了，她也不一定会回答吧？许言译在心里有些无奈地叹息。 这时程钥妤和程思远也匆匆赶来了，姜九月和许言译连忙迎上去。 “怎么回事？程程怎么样了？你们怎么都忤在外面！”程思远双眸炯炯有神，不怒自威，看得姜九月心中打了个激灵。 许言译见老爷子动气了连忙解释安抚一番，然后又说道：“**，事情就是这样，都怪我没有及时向您老人家说明情况，害得您担心了，您就别动气了，动气伤身，那我可就罪过了。” 许言译原本就是不想惊动程思远，所以才让医院的护士打电话通知姜九月，却不想因为姜九月没有听完电话内容反而弄巧成拙了。 许言译知道，姜程程也不希望这件事惊动程思远。 程思远听罢许言译的解释后神色有所缓和，可是语气有点强硬：“她就这么一走了之也太不像话了！还有没有把我这个**放在眼里！” 姜九月神色又是一变：“爸，程程任性惯了，都是我这个妈妈没教导好，您消消气。” “**，既然姜程程没事的话我们就回去了吧，出来这么一会儿我都困了。”一直扶着程思远的程钥妤突然开口，声音好不娇憨。 姜九月呼吸一顿，指尖掐进掌心。 “表哥，昨晚上放我鸽子的事我可还记着呢，你别以为就可以蒙混过关了。”程钥妤又对许言译佯装生气地撒娇。 “好好！我等着呢我的大小姐！”许言译笑着勾了勾唇，神色宠溺。 程思远果然宠极了程钥妤，听她说困了便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回去吧。” 程思远和程钥妤离开后，许言译对姜九月说道：“姜阿姨您别介意，钥妤从小身体不好，所以**才惯着她的坏脾气的。” 姜九月身子一僵，唇角哆嗦了一下终是没有应话就转身离开了医院。 回到程家的时候，姜九月与收到消息赶回来的程宇轩在书房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姜九月指责程钥妤不懂感恩目中无人，程宇轩一开始好言相劝，后来烦不甚烦忍不住与姜九月争执了几句，最后二人激动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争吵的过程中姜九月声泪俱下：“是，她身体不好，她身子弱！可是，我的程程现如今身体也不好，怎么不见老爷子宠一下我的女儿？要不是因为程程，她程钥妤能这么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么！” 姜九月终于喊出了心中藏得最深的不满，连带对姜程程的愧疚也在这一刻无限发酵膨胀，痛苦爬满了她的脸。 程宇轩闭了闭眼睛，所有的情绪波动在这一刻沉默下来。 “是我们对不起她……” 59章思念入骨 三年前，姜程程来到h市的第三天就在程思远的示意下做了健康检查，其中血型一栏赫然显示的符号更是让程思远激动得全身发抖。 姜程程有点不知所措地迎着程思远激动的双眸，心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姜程程十分不安。 那份健康报告显示，她的身体除了有点轻微低血糖的症状之外一切都良好。 姜程程努力忽略心中的不安对程思远露出微笑，她想，也许老人家只是为自己的健康而欣喜。 直到第五天，姜九月在她面前声泪俱下：“程程，就算妈妈求你，求你帮帮我好不好？只要……只要你答应……” 姜程程眼眸空洞无神地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和自己像极了的女人，这个对她来说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要她怎么相信，刚刚她所听到的？要她如何接受，刚刚她所听到的？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 “也就是说，你之所以能突发慈悲地接我回来……只是因为……我和她的血型一样？” “……” “不，也许……万一那份健康报告不是你们想要的结果，是不是我就得马上收拾东西滚出程家了？是不是我在你们眼里……这只是我唯一的价值所在？” 姜程程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断断续续地说完这番话，姜九月只是哭，只是摇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姜程程没有哭。 她的眸光透过玻璃窗，看见了天空中飘浮着的大片大片的白云，白云在她的视线里悠悠荡荡地飘远，再飘远，像游走在大海里的鱼，转眼寻不到踪迹。 寻不到踪迹的，还有那些白云的家。 姜程程总是固执地认为，天空中的那些白云是不可能再次寻找到它们的家，所以它们只能无止无休地游荡在浩瀚得可怕的天空之城…… 永远地流浪。 姜程程想，从今往后，她也成了一朵迷路的云，只能流浪，无休无止地流浪。 直到死去。 她开始拼命地思念苏西城。 那种思念痛彻肺腑，撕扯着她的每根发丝，撕扯着她的每根神经，撕扯着她每次从肺里挤出来的呼吸。 她在墙角蜷缩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呼吸，她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死去。 西城哥哥，我是程程，带我回家。 西城西城，我好害怕，带我回家好不好？ 苏西城，我想你，很想很想你，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一定不再任性了。 苏西城，苏西城。 苏西城，带我回家…… 第七天，十六岁的姜程程仓皇地逃窜在这座令她陌生恐惧的城市街道。 她想回家。 她想回衡水镇。 可是她身无分文。 她在陌生的街头失去了方向。 那时，没有什么比这更令她害怕，没有什么比这更令她绝望。 姜程程觉得自己就是只被遗弃的丧家犬。 直到车侑宝出现。 那个年幼时对她伤害最多的孩子，多年以后长成一个挺拔的少年，在一座陌生城市的街头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然后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离开。 他说：“我不问你任何原因，尽管我心中已经死了几只好奇的猫。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吃一顿饭，然后再睡上一觉。” 他还说：“姜程程，从今天起，我车侑宝吃肉，就不会让你喝汤。” 所以即使在后来，车侑宝亲手把她送到姜九月和程宇轩面前的时候，她也没有怨他半点。 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对车侑宝笑，说：“刚刚我应该听你的话选另外一条路的。” 她在笑，车侑宝也在笑。 只是车侑宝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然后转身离开，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看着车侑宝的背影终于落下泪来。 程家想要在h市找到她易如反掌，程家想要对车家做点什么也易如反掌，所以车侑宝在十字路口让她选左还是选右的时候，她笑着选了右。 车侑宝说：“选左吧，姜程程，选左。” 她还是笑：“车侑宝，你让我选左我还偏偏就选右了。” 60章心有胆怯 车侑宝紧紧牵着森筱夏的手快速地穿梭在街道的人群之中，神色焦急。森筱夏努力跟在车侑宝的身后，光滑细腻的额头隐隐渗着细密的汗珠。 “侑宝，你先别急，姜程程既然能一个人去小吃店就说明她真的没什么事。”森筱夏仰着脸，双颊绯红。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想快点见到她。”车侑宝没有回头，拉着森筱夏躲过一架婴儿车。 “哦……”森筱夏嘴角委屈地垂下。 森筱夏内心清楚，车侑宝是爱着自己的，可是她同样明白，车侑宝对姜程程的好也是真心的。 车侑宝曾经奋不顾身地将她从一群小混混的手里将她毫发无伤地救了出来，可是自己却被那群小混混打得遍体鳞伤。 在医院里被纱布包得像个木乃伊的车侑宝躺在床上努力咧开嘴角对她笑，唇齿不清地说：“哭个屁，你男人我如此英勇无畏，你至少要献身三次我才够本！” 那次之后，森筱夏死心塌地爱着车侑宝，哪怕姜程程在车侑宝的心里牢牢占据一角，她也不曾动摇分毫。 突然森筱夏的身体被人撞了一下，紧接着一道清丽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唉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森筱夏只来得及回头匆匆一瞥留下一句“没关系”，身体已经被车侑宝带动着步伐走向了人群的更前方，留下一脸惊愕的女生站在原地。 车侑宝和森筱夏走进了一家小吃店，然后径直向店面的最深处，在一天前的同一个位置找到了姜程程。 姜程程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手心里的布娃娃出神，她面前的桌子上只有一杯白开水和一张写有“26”字样的字牌。 车侑宝走近后立即一把拉起姜程程，伸手就要撩起姜程程裙子的下摆，姜程程反应过来后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了车侑宝的脑袋：“车侑宝！你想找死么？” 姜程程这一巴掌拍得实在，痛得车侑宝捂着脑袋直抽气：“我去姜程程，你想把我打成脑残么！” “噗嗤！”一旁的森筱夏笑得幸灾乐祸：“活该，让你掀她裙子！” “靠！我还不是担心她的伤势，笑屁！”车侑宝横了一眼森筱夏。 “到底伤成什么样了，好歹让我看看，我也好有个数。” “电话里不是告诉过你了么？只是一点擦伤，不要紧的。”姜程程重新坐下理了理裙摆。 “哪个不长眼的撞的？我真想找他打一架！”车侑宝在沙发上坐下，森筱夏也挤在了一张沙发里。 “你个粗人，就知道打架！”森筱夏翻了个白眼。 “是我自己没有注意安全撞上去的，怪不得人家。”姜程程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手心的布娃娃上。 车侑宝心中一动：“你是想去那家冷饮店等那个人么？” “嗯。”姜程程轻轻应道。 “可是，当我从医院出来找到那家冷饮店的时候，我却站在马路对面不敢靠近。” “车侑宝，我多么希望是他，可是，我又多么害怕不是他。” 森筱夏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了什么，她看了一眼姜程程十分遗憾地说：“早知道，我就应该死缠烂打地要他的名字了，说不定他真的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车侑宝曾经告诉过她，姜程程和他相遇之后却对他这个青梅竹马郎情妾意的“郎”没有觊觎之心，完全是因为在他们分别的时间里有另一人横刀夺爱。 森筱夏还知道，姜程程自从来到h市就与衡水镇失去了所有联系。 森筱夏极少见到姜程程向来冷清的眉眼会如此忧伤，她不习惯这样的姜程程，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她宁愿姜程程冷冷清清的嗓音把她毒舌一番。 “姜程程，你别现在就开始难过了，万一那个帅哥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个人，那你岂不是白难过一场。”森筱夏用右手发誓，她这次真的是真心实意地想安慰一番姜程程！可是她话音刚落，后脑勺又惨遭一击！ “哎呦好痛！车侑宝，你干什么又打我！” 车侑宝哭笑不得地抚额看着森筱夏的小脸挤成一团：“大小姐，我拜托你长点心好不好？” “我又哪里说错话了！本来就是啊！”森筱夏撇嘴。 “森筱夏……”姜程程忽然喊了一声。 “干嘛？有话就说！”森筱夏翻了个白眼。 “没事，我就是想看你翻个白眼。” “……” 61章再遇再见 梁画画没有想到，她居然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遇见了那天在电话亭里挤在苏西城身前的白衣短发女生。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梁画画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就在下午的时候，苏西城再次来到了冷饮店守候，原本苏西城并不希望梁画画陪着，可是梁画画坚持，苏西城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他们等了许久，可是依然没有等到想见的人，直到店员委婉地表示希望他们让出位置供其他顾客方便，他们不好再留，于是只好先行离开。 出了冷饮店后不久，他们便被大街上的**冲散了一点距离，梁画画为了赶上苏西城加快了脚步，却不想拥挤中撞到了人。 而这个人就是森筱夏。 这次相遇让梁画画心里隐隐约约生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非常排斥这种感觉，她也无法对森筱夏生出任何好感。 直得她庆幸的事，苏西城没有发现森筱夏的身影。尽管梁画画不知道心底这份庆幸为何而来。 苏西城回过头发现身后的梁画画有点魂不守舍，他疑惑地停下脚步问：“画画，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梁画画回过神来立即对苏西城笑了笑，说：“没事，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苏西城闻言抱歉一笑：“不好意思画画，这两天辛苦你了。现在也不早了，你应该很饿了吧？走，我请你吃好吃的。” 梁画画眼睛亮了亮，立即点头同意了。这还是苏西城第一次主动地请她吃饭，她几乎雀跃得差点尖叫。 苏西城环顾了一下四周，略一沉吟便指了指他们适才行走相反的方向说道：“我好像记得那条街的转角处有一家小吃店，我们就去那一家吧。” 梁画画顺着苏西城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眼底掠过迟疑。白衣短发女生就是往那个方向走远了…… “画画？” “哦，好啊，就去那家小吃店。” 梁画画想，不可能那么凑巧又会遇见那个女生。 小吃店的生意竟然异常火爆，苏西城和梁画画出现在店里的时候，立刻有身穿工作服的服务生告诉他们说，现在店里面暂时还没有收拾好的空桌，请他们稍点片刻。 苏西城转头询问梁画画的意思，梁画画立即点了点头，她已经完全被小吃店的热闹气氛吸引了，那些藏在空气里的菜香令她食欲大动。 这个服务生刚刚将他们引到一个可以落脚等候的地方，就听见一道洪亮的男声在另一端响起在：“小李，那里刚刚收拾了一张桌子，你带客人过去。” 被喊作小李的服务生会意，又将苏西城和梁画画引到了店面的最深处，那里果然有一张干净的空桌，空桌上摆着一张写有“26”字样的字牌。 二人入座，很快便点了餐。 等餐的过程中，梁画画去了一趟洗手间，可是等她回来的时候，苏西城却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梁画画面色一变，转身唤住了眼前最近的服务生问道：“请问你有没有看见这张桌子上坐着的一个男生离开去哪了？” 服务生愣了一下才恍然地回道：“哦，我看见他突然起身跑了出去，好像是遇见了一个熟人。” 遇见了一个熟人？梁画画神色又是一变。 62章为她成疯 苏西城觉得他快疯了！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那道身影分明就是姜程程！ 十分钟前，苏西城坐在小吃店候餐时，无意中往窗外看过去一眼，却不可思议地发现那道令他魂牵梦绕的纤细身影拐过街角然后消失不见。 他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意识起身冲出了小吃店。 那是他的姜程程。 他失去了整整三年的姜程程。 奔跑的时候，他只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如有擂鼓的心跳声。他多么希望，他能一把拉住那道身影，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再也不要松手。 他又多想告诉她，他想她。想她想得连每道呼吸镌刻的都是对她的思念。 可是当他拼命冲过街角的时候，他却是再也没有发现她的影子。 他没有发现她的姜程程，仿佛那道身影只是出现在他的幻觉里，其实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发生。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刚才有没有用力呼喊过姜程程的名字。 人潮拥挤的街头，苏西城像是迷失了方向的孩子，站在那里的背影是那样孤寂。 梁画画一步一步靠近苏西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他肯定是又看见了与姜程程相似的背影，所以他不顾一切地追了出来。 不管他曾经失望了多少次，他依然执着地追寻着。 她和他又何其相似？ 不管她曾经失望了多少次，她也依然执着地追寻他的背影。 “西城……”梁画画靠近后轻声唤了一声。 苏西城背影一僵，缓缓转过身来，干净的眉眼一片忧伤：“画画，我刚刚看到了……” 苏西城喉结困难地动了一下：“姜……程程……我看到了姜程程。” 梁画画勾起唇角点点头：“嗯，你看到了姜程程，我知道。” “画画，你不相信的对么？” “……” “你不相信我看到姜程程了对么？你一定认为我刚刚疯了对不对？” “不是的……” “不，你不相信我。”苏西城哂笑一声，心里是铺天盖地的荒凉：“那么，你就认为我是疯了吧，我早就已经疯了。” 姜程程，我为你发了疯…… 苏西城转过身，与梁画画错身而过再也没有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梁画画的视线。 梁画画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泪眼朦胧中，梁画画仿佛看到一道蓝色上衣黑色半身长裙的身影在对面的街道弯身坐上了一辆白色小轿车，白色的小轿车又飞快地消失在车流不息的马路上。 “姜……程程？”梁画画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泪水突然而止…… 姜程程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开车的程钥妤说道：“现在我已经上车了，有话就说，说完了就在下个路口停车让我下去。” 姜程程和车侑宝森筱夏出了小吃店后就分开了，她拒绝了二人陪她一起去冷饮店守候布娃娃失主的好意。 她想一个人面对。即使失望了，她也可以躲在角落里独自悲伤。 可是程钥妤拉风的白色小车出乎意料地停在了她面前，二人僵持了一会，姜程程这才上了车。 “还有，你这么出来真的没关系么？老爷子知道么？”姜程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本小姐自有妙计。”程钥妤看了一眼姜程程，语气很是散漫。 “那好，你赶紧说事，然后停车让我下去。”姜程程似乎有些不耐烦。 “本小姐饿了，可是本小姐吃惯了山珍海味，突然想换换口味。”程钥妤笑，红唇张扬。 “然后呢？” “然后本小姐想了又想，才发现除了那些山珍海味也只有你做的面可以勉强入了本小姐的眼了。”程钥妤还是笑，眼睛里有细碎的光芒。 63章一碗清面 程钥妤一身张扬的红色长裙跟着姜程程身后走进了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又穿过两条狭窄的小巷，这个过程中，程钥妤一直小心地躲避着不时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群，画得精致的眉毛轻拧着。 姜程程偶尔回头看过来一眼，神色冷清。 程钥妤忽然一笑，问道：“我说姜程程，你今天是不是故意为难我的？走了那么久的路，腿都要断了，而且我记得上次不是这条路。” 姜程程身影一顿，没有回头：“如果怕弄脏你那昂贵的高跟鞋和裙子，你大可不必跟来，我也省了**烦。” “呵，姜程程，你那张嘴还是像以前一样令人讨厌，还好我已经习惯了。”程钥妤声音带笑，轻哼一声。 好不容易在一栋居民楼停下，程钥妤拧着眉开口：“姜程程，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我可对这里一点印象也没有，这里这么破旧能住人？” “我已经搬到这里住了很久了。” “为什么？我可看不出来这里比上一个地方好。” “这里当然没有那个地方好，可是，这里房租是那边的三分之一。” “……” 姜程程自两年前搬出程家后，就一直拒绝程家除学费以外的任何金钱上的帮助，而她的经济来源绝大部分来自高额的奖学金，另一部分是她在网络上发表小说所挣的稿费，偶尔也会**一份工资可观的临时工作。 这栋居民楼一共十三层，姜程程住在第七层，楼房没有电梯。 程钥妤在上楼的时候一直跟在姜程程身后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姜程程的住房格局是两室一厅，大概只有六十平方，干净整洁，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没有其他多余的摆设，室内的装饰以蓝色和白色为基调，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姜程程在租下这里之后重新布置的。 程钥妤四处打量了一番，然后指着阳台上唯一的绿色植物说道：“呦，姜程程，这盆破芦荟你还养着呢？瞧瞧，养得还挺仔细啊，一点黄斑也没有。” 程钥妤知道，这盆芦荟姜程程已经养了三年，三年前，姜程程出现在程家的时候，手里抱着唯一的行李就是它。 “别碰它！”姜程程皱了皱眉。 “好，不碰就不碰。”程钥妤娇笑着收回涂着漂亮红色的指甲：“看你紧张的样子，真是有趣。” “程钥妤，你是想让我现在赶你出去么？”姜程程声音冷下来。 “别呀，我还饿着呢，干嘛那么较真呢？” 程钥妤在客厅里唯一的长沙发上坐下说：“房子布置的还不错，起码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姜程程没有答话，稍稍收拾了一下之后就进了厨房。 姜程程在食柜里取了面和鸡蛋，利落地开始烧水煮面。程钥妤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姜程程在厨房里忙碌。 面很快就煮好了。 姜程程将面端上桌子：“面已经好了，快点吃，吃完了马上走，别总是在我面前出现，我并不喜欢你。” “巧了，我也不喜欢你，你就别说得好像我喜欢你似的。”程钥妤离开沙发，在桌子面前坐下。 很简单的一碗面，上面盖着两个色泽诱人的荷包蛋。程钥妤的筷子在碗里面挑了挑，然后开始小口小口地吃面。 程钥妤吃相很好，很符合一个大家闺秀的气质。 姜程程看着这样的程钥妤眼睛闪了闪，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不再理会。 程钥妤吃完面后将碗轻轻往前一推，慢条斯里地用纸巾拭了拭唇角：“味道不错。” “你可以走了。”姜程程看着电视头也没抬。 “放心，我这就走。” 程钥妤走得很干脆，高跟鞋的“嘀嗒”声很快消失在门外，姜程程这才转过头望着程钥妤刚刚关上的门。 良久，姜程程收回视线，嘴角隐隐扬起一抹笑容，可是眸中却是深不见底的悲伤。 64章不喜欢你 程钥妤穿过两条狭窄的小巷，又经过一条熙熙攘攘的街，然后她看见了等在前方的许言译。 许言译朝她笑着挥了挥手，程钥妤眼睛一亮脸上绽开笑容，快步靠近许言译，神情娇俏：“表哥！你怎么来了！” 许言译宠溺地揉了揉她长长的头发，笑道：“是李阿姨打电话让我来接你回家的，万一**提前回家发现你偷偷地跑出来你就完了！” 程思远因公司要事一早便出了门，程钥妤便缠着李云放她出门，李云向来疼她，犹豫了许久便也允了。 “嗯哼，我才不怕**呢。” “好，你不怕，我怕成了吧？走，上我的车，我送你回去，你的车我已经让人开回去了。” “可是表哥，你怎么知道姜程程换住处了？” “你表哥我的本事大着呢，只要我想知道就能知道。” 许言译和程钥妤自小一起长大，感情一向深厚，许言译长程钥妤三岁，一直对这个表妹疼爱有加，即使许言译曾经在海外求学三年才在两年前再次归国，二人的感情也没有生巯。 二人聊了聊小时候的趣事，说到**的部分，程钥妤在座位上笑得花枝乱颤，许言译好笑地提醒：“别笑太大声了，小心肚子痛。” “我肚子已经开始痛了，本来肚子就因为吃得太撑不怎么舒服，现在更难受了……”程钥妤说着说着脸上张扬的笑容就消失了，翘长的睫毛像蝴蝶颤抖的翅膀。 “表哥，姜程程给我做了一大碗面，然后说，让我赶紧走，所以我一吃完就马上下楼了。你说，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我应该把她再气个半死才算大功一件的吧？呵呵，只不过她生气的样子也是冷冷冰冰的，太没趣了。” 程钥妤笑，红唇张扬，美丽的眼睛里藏着一汪湖水，湖水波光鳞鳞，跳跃的水光似要马上溢出来。 这样笑着的程钥妤让许言译疼惜不已，他知道程钥妤的心思，不禁软声安慰道：“钥妤，别难过，你应该清楚，她不是真的讨厌你的，她是善良的，像你一样，你们都是善良的。” 她是指姜程程。 那个……任性倔强的姜程程。 “嗯，我知道，我知道其实她是最心软的那个人，因为她太善良了，像个傻子一样善良着，可就是这样，就愈显得我的丑陋……” “钥妤，别这样，你也是个好姑娘，你们是姐妹啊。” 程钥妤身体轻震，眼睛里波光鳞鳞的湖水终于溢了出来：“可是，我却是个偷走她健康的无耻小偷……表哥，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把她换成是我，我想我一定恨死自己了……” 她知道，姜程程不是真的讨厌她，否则，姜程程为什么会把她的喜好记得那么清楚呢？ 她不喜欢葱和姜的味道，所以姜程程煮她的面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添加这两种佐料。 她喜欢煎鸡蛋，更喜欢全熟的煎鸡蛋，所以姜程程总是会把鸡蛋煎至两面金黄。 可是姜程程总是对她说：“程钥妤，我不喜欢你。” 她也应着：“姜程程，我也不喜欢你。” 姜程程从来不肯喊程钥妤一声姐姐，程钥妤也总是连名带姓地喊着姜程程的名字。 程钥妤长姜程程两岁，由于程钥妤曾经休学一年，所以在学校里二人是一届的**。 在学校里，除了车侑宝和森筱夏，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二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关系。 就像姜程程所说的那样：“程钥妤，如果可以，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不要公开的好。” 程钥妤笑得花枝乱颤：“那敢情好，我简直求之不得。” 65章此时彼时 程钥妤第一次吃姜程程煮的面是在姜程程被车侑宝重新送到程氏夫妇面前的第十天晚上。 程钥妤敲开姜程程的门，理所当然地说：“姜程程，现在下楼给我煮碗面，记得不要放姜和葱，我讨厌它们的味道。” 姜程程微微皱眉，正想出口拒绝，程钥妤又说道：“还有，明天你陪我去逛逛街吧，爸爸不是说让我们俩个好好培养一下感情么？这次我主动一点，免得让你妈妈觉得我对你太刻薄。” 姜程程眼睛里闪过惊愕。 程钥妤笑，红唇张扬：“对了，我忘记说了，面里再加两个荷包蛋，要全熟。” 程钥妤傲慢地看了一眼姜程程，然后扭着柔软的腰肢离开姜程程的房间。 姜程程久久移不开脚步，身体像在地上扎了根…… 吃完面的时候，程钥妤忽然开口对姜程程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稍纵即逝，也不管姜程程听没听见，她便起身扭着腰肢上了楼。 姜程程望着桌子上的空碗出神，直到泪眼模糊，再也分辨不出碗的形状。 第二天早上，程钥妤亲自开车将姜程程送出了程家大门，然后在一个路口停下将一个单肩包塞到姜程程手里。 “这里面是钱，足够你挥霍一阵子，你带着这些钱从哪里来回哪去，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不要再被**的人找到你了，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离开的机会了。” 程钥妤利落地下车打开车门，把姜程程用力地拉了出来。 “走，赶紧拦个车离开！”程钥妤又推了一把姜程程，然后开车飞快地离开。 姜程程站在路口紧紧抱着单肩包泪如雨下。 那天，姜程程在那个路口站了许久许久，久到所有泪水被风干在空气里，久到双腿麻木寸步难移。 她再次返回了程家。 这次换程钥妤惊愕地看着她。 姜程程神色漠然，淡淡开口：“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拖累车家，老爷子能抓我一次，就能抓我第二次，我认命。” 程钥妤忽而一笑：“姜程程，你真是个傻子。可是，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了，我程钥妤可不是个好人。” 那年，程钥妤十八岁。 十八岁的程钥妤最终被医院确诊为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患者，最好的治疗方案是换骨髓。 可是程钥妤血型稀有，为了找到合适的骨髓，程家和许家各尽所能，被遗弃在衡水镇的姜程程就是这个时候被程思远记起，而恰巧，姜程程才是近亲中那个最匹配的骨髓捐献者。 半年后，程钥妤成功接受了骨髓移植手术…… 程钥妤在病床上醒来对姜程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姜程程，我突然想吃你煮的面。” 姜程程冷冷地看她一眼：“等你活着出了医院的大门，你想什么时候吃都行，前提是你一定要活着。” 在那以后，程钥妤便会偶尔出现在姜程程的住处，只吃一碗面，然后离开。 从回忆里拉回思绪的姜程程起身走到阳台，指腹轻轻抚触着芦荟翠色喜人的叶子。 姜程程一直精心照料着这株芦荟，甚至为此还学了相关的养殖方法。 姜程程看了看手上的擦伤，眼睛里轻轻泛起涟漪。过几天，等血痂脱落就可以用芦荟涂抹伤疤了。 当年左腿上的疤痕早已经消失不见，姜程程掀起裙角，露出了小腿上光滑细腻的皮肤。 “一天三次……”姜程程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月牙弯弯的眼睛里缀满了闪闪星光。 苏西城，我一直记得很清楚呢，一天三次，不可忘。 姜程程放下裙摆，转身坐回沙发从茶几上的水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开始用小巧的水果刀削皮。 她削得很认真，苹果皮在水果刀的移动下渐渐形成一个漂亮的螺旋状，厚度宽度十分均匀，直到削完，苹果皮才完整掉落在茶几上。 削完苹果皮，姜程程又习惯地将苹果切成块，然后泡在盐水里。 做完这些，姜程程捧着玻璃罐直掉眼泪。 苏西城，自从我离开，再也没有人为我削过苹果皮了，后来，我自己便学会了削皮。 66章苏夏再遇 苏西城经过一家蛋糕店的时候，被橱窗里一份白色的蛋糕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份盖着厚厚奶油的蛋糕，奶油上面画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娃娃笑脸，还点缀着色彩鲜艳的樱桃，看起来十分诱人。 苏西城靠近橱窗微微俯身，修长的指尖落在透明的玻璃上，轻轻划出一道弯弯的弧线，弧线上扬，与笑脸上扬的弧度重合。 这是姜程程最喜欢的蛋糕。 苏西城走进蛋糕店，请一位女服务员打包那份奶油蛋糕，可是服务员却十分抱歉地表示，那份蛋糕是定做的，不能卖。 “真的不好意思，要不您再看看其他奶油蛋糕？”服务员建议道。 苏西城十分失望地垂下眸：“不用了，谢谢。” 姜程程恐怕只会喜欢这份蛋糕呢。苏西城的目光透过橱窗玻璃落在那份奶油蛋糕画着的笑脸上。 “那么，欢迎下次光临。”服务员对苏西城笑了笑。 苏西城离开后不久，这个家蛋糕店又迎来了两位新顾客，一男一女，二人吵吵闹闹的，一看就知道是一对情侣。 “车侑宝！你什么时候给姜程程定的蛋糕？怎么我都不知道？还有，为什么你只给她定了却没给我定？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你不是怕胖不吃甜腻腻的食物么？要不我现在就给你买上一份？” “不要！一点诚意都没有！” 车侑宝和森筱夏在吵吵闹闹中向服务员出示了收据，然后接过服务员包装好的蛋糕步出了蛋糕店。 “我现在去给姜程程送蛋糕，你要不要一起去？”车侑宝伸手揉了揉森筱夏的短发，由于他觉得手感实在不错，又多揉了几下。 森筱夏一脸嫌弃地躲了躲：“我就不去了，今天答应妈妈回家吃晚饭的。” “那好吧。”车侑宝耸了耸肩，招手为森筱夏挡了辆出租车。 森筱夏坐上出租车报了地址，目光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匆匆掠过的人和景，忽然她目光一顿，紧接着高声喊道：“停车停车！师傅停车！” 司机停了车之后，森筱夏急忙从包里翻出一张整钞递给司机：“不用找了，谢谢师傅！” 森筱夏下了车之后转身就往回跑，目光在前方川流不息的街头急切地搜寻着。 刚刚她明明看见了那道高挑的身影！怎么突然不见了！ 森筱夏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刚刚她在出租车上不经意发现的那个身影就是前两天在电话亭遇见的那个男生！ 而他就是姜程程捡到的那个布娃娃的主人，甚至更有可能，他就是姜程程要找的那个人！ 森筱夏激动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一张俏脸红得像熟透的红苹果，她快速穿梭在人群之中，眼睛里透出几分焦急。 “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森筱夏懊恼得直跺脚，如果就这样错过也太可惜了，姜程程那个丑女人可是一直在找他呢。 不行！一定要找到他！森筱夏咬了咬唇，暗下决心。 “你是在找我么？”有道年轻的男声在森筱夏身后响起。 森筱夏一惊回头，眼睛里盛开一朵怒放的花。 67章命中注定 车侑宝提着蛋糕来到姜程程的住处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给，你最喜欢的蛋糕！”车侑宝一进门就笑眯眯地将手中的奶油蛋糕递给了姜程程。 “呀，奶油蛋糕！我已经很久没有吃了！”姜程程月牙弯弯的眼睛里满是欣喜的光芒，迫不及待地拆着包装精美的蛋糕盒。 车侑宝难得看见姜程程孩子气的模样，心里顿时满满的成就感。 姜程程打开盒子之后，看见蛋糕上画着的笑脸神色恍惚了一下。 “怎么了？”车侑宝疑惑不解，难道姜程程不喜欢这个娃娃笑脸么？不应该啊，这可是他根据她的喜好特别定制的。 “哦，没事。”姜程程回过神来，笑笑。 车侑宝心思一转，问道：“你是在想……那个布娃娃的主人对么？” 姜程程眸光一黯，轻轻应道：“嗯。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 恐怕是不容易的。车侑宝暗自叹息，心情一时也沉了几分，他连忙出声安慰了姜程程几句，顺势插开了话题。 “对了，明天就开学了，你做好准备了么？”车侑宝问道。 “嗯，都准备好了。”姜程程点了点头。 澜宁大学距离姜程程现在的住处并不远，大概二十来分钟的公交车车程，这也是姜程程搬家至此的重要原因之一。她不习惯住集体宿舍，更不想再次入住程家。 俩人又聊了聊明天开学的一些琐事，车侑宝见姜程程情绪不再低落心里放松下来，他的眼睛瞥到客厅里的笔记本电脑后突然亮了起来。 “呦，姜程程，你上次不是说在小说里给我安排一个特别高大上的角色么？给我看看过过眼瘾！”车侑宝越说越兴奋，起身将笔记本拿在手里。 “嗯，我记得我说过，也兑现了，用的你的本名，不过……你确定要看？”姜程程挑了挑眉，慢条斯里地开始吃蛋糕。 “唔，味道真不错。”姜程程不由得赞了一句。 “那是，也不看买蛋糕的人是谁。”车侑宝洋洋得意，手指熟练地在笔记本上操控着。 姜程程把蛋糕消灭了一大半，车侑宝的眼睛也离开了电脑屏幕，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姜程程问：“姜程程，我辛辛苦苦从你几万字的文里面找了半天，合着我就几句台词？” “嗯。怎么？嫌少？要不要我多加几句？” “我谢谢你了！还加个屁台词啊！说好的高大上呢？为什么我居然是个公公！我说，你确定不是故意的么！” “我当时替那个公公取名的时候顺手一打，你的名字就出现了，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 “……” 车侑宝正在内伤的时候，姜程程却突然接到了森筱夏打来的电话，姜程程拿着响得急促的电话狐疑地问：“车侑宝，你忘了带手机了么？为什么森筱夏的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 “啊，我带着手机的啊，估计是这个蠢女人打错了，电话给我。”车侑宝一把夺过了姜程程手中的电话。 “喂，森筱夏，你个蠢女人……” “我靠！车侑宝！怎么是你！姜程程那个丑女人呢？叫她接电话！快点快点！” 森筱夏在电话那头火急火燎地嚎叫，车侑宝一脸懵懂地把手机递给姜程程。 “怎么了森筱夏，鬼哭狼嚎的。”姜程程接过电话不紧不慢地开口。 “丑女人！快点出了巷子来接我，本姑娘在你家附近迷路了！我给你十分钟，如果你还不出现本姑娘就杀到你家去！” “……”说好迷路的呢？ 姜程程起身无奈地看了一眼车侑宝：“你家的蠢女人在我家附近迷路了，现在我去接她。” “果然蠢！你别去了，我下楼去接她。” “还是我去吧，她大小姐可是难得光临一次寒舍。” 68章经年重逢 姜程程迅速下了楼，穿过两条巷子，又经过一条街，她站在光火通明的路灯下左右张望。 “人呢？”姜程程左看右看都没有发现森筱夏，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森筱夏的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森筱夏，你在哪里？怎么不见人？” “……” “喂？你在听么？” “……” “我说森筱夏，你该不会压根就没来吧？”姜程程挑了挑眉，眼睛依然在张望。森筱夏在电话里表现出的急切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眼前的视野里没有森筱夏的身影，姜程程转过头向身后望去。 只这一眼，姜程程便再也移不开目光，眼睛里那方平静的湖面突然之间掀起一阵狂风骤雨…… 这场雨来得又凶又疾，令她猝不及防。 她看见了一个少年。 一个眉眼异常干净的少年。 她和他之间一共有五棵法国梧桐树的距离。 少年温润如玉。 少年身姿挺拔如松。 像极了记忆深处的那个，一想起来就会让她左心房疼痛不已的身影，那个身影占据了姜程程每个突然清醒的午夜时分。 她也曾经在某个街头拼命推开拥挤不堪的人群，跌跌撞撞地追逐过那道相似的背影。 可是最后，她只能失魂落魄地在对方惊异的眸光中留下一句对不起，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视野中的尽头。 那一刻，连哭泣都是一种奢侈。 她多希望那个身影就是他，可是那个相似的身影却从来都不是他。 就像上天为她安排一场又一场残忍的恶作剧，而她只能是输家。 姜程程怎么也不肯相信，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眉眼干净的高挑少年，是时光那头的“西城西城”。 只是眉眼相似吧？ 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睛里也和她一样下起了大雨？ 只是身形相似吧？ 可是为什么，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的时候身体在颤抖？ 姜程程轻轻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有晶莹剔透的水珠，她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除了呼吸，她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 有温暖的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姜程程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泪水婆娑里，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她伸出手，抚过他的眉，他的眼角，他的鼻梁，他的下巴。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西城……是你对不对？” “对不对？是你对不对？”姜程程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划过她的嘴角，苦涩的味道占满整个味蕾。 “你说呢？你这个坏丫头！” 眼前的人不再给姜程程任何反应的机会，用力将姜程程抱在怀里，他狠狠亲吻她头顶的发丝，双臂再次收紧，恨不得将怀里的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那么她这一辈子都再休想离开自己。 “姜程程，别哭……我是西城……我是苏西城，我是姜程程的“西城西城”……别哭，别哭。” 天知道，这一刻苏西城有多激动，他又多么多么感激上天的恩赐，让他有生之年，再次重逢他的姜程程。 那个在梦里无数次出现的姜程程。 梦里小小的姜程程，眼睛眯成弯月的样子，细声软语地唤他西城哥哥。 梦里稚气未脱的姜程程，拍着双手围着他欢呼“西城西城”，笑声渲染整片碧蓝的天空。 梦里眉眼冷清的姜程程，有着少女最好的模样，像荷塘里最亮眼的那一支荷花，可是她却再也不肯唤他一句“西城西城”。 苏西城紧紧抱住怀里的姜程程，他记起七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傍晚，他也是这样把哭得撕心裂肺的姜程程死死抱在怀里，许下永不离分的诺言。 那个傍晚，大雨忽然而至，他在雨里死死抱着哭得快晕厥的姜程程一遍又一遍说着：“程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程程，我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一定。” “程程，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 …… 姜程程，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自从你离开，我就从没有放弃过要在人海中将你找寻的念头。我又怎敢放弃？你是姜程程啊！我的姜程程。 “别哭，别哭。”苏西城闭上眼睛，有眼泪落在姜程程的发丝里。 “姜程程，别哭。” “……” “姜程程。” “我在。” “姜程程。” “我在。” “姜程程。” “嗯，我在，我在，苏西城，我在。” “嗯，你在就好。” 69章请你幸福 森筱夏站在距离苏西城和姜程程十米开外的另一株梧桐树下感动得捂嘴低泣。 她无法忘记，当苏西城从她口中听到姜程程的名字时，苏西城眸光中那一瞬间迸射出欣喜若狂的色彩有多么震撼她的心灵。 如果说前一刻的苏西城，像迷失在广袤沙漠里的不幸者，并且极有可能马上就要因为极度缺水而死去，那么，后一刻的苏西城就是被上帝及时挽救的幸运儿。 沙漠里突然出现了一汪清泉。 而这汪清泉就是姜程程的名字。 当森筱夏发现出现在身后的苏西城时，眼睛里盛开了一朵怒放的花。 她慌忙从包里翻出手机找出姜程程的照片，然后急切地把手机伸到苏西城的面前：“请问你认识姜程程么！姜程程！孟姜女的姜！” 森筱夏的眼睛紧紧盯着苏西城那张干净的脸，当她喊出姜程程的名字时，苏西城骤然紧缩的瞳孔和瞬间释放出来的哀伤，让她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像她亲眼目睹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离别。 苏西城哀伤过后的眸里，在下一秒又涌现了巨大的欣喜和激动，他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森筱夏举在他眼前的照片上。 那是保存在森筱夏手机里唯一一张关于姜程程的照片，是森筱夏某天悄悄拍下的，只有姜程程半张秀丽的侧颜。 照片中姜程程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长长的黑发自然地垂在她削瘦的后背，她的视线透过玻璃窗户望向天边飘浮的白云，安静乖巧的模样无比美好。 可是苏西城知道，这个看起来安静乖巧的人儿其实骨子里是有多倔强。 因为，这是他的姜程程。 和他分别了整整三个春秋冬夏的姜程程，令他思念了整整三个春秋冬夏的姜程程。 那一刻，苏西城不可抑制地红了眼眶，他的全世界只有姜程程安静乖巧的侧脸是清晰的。 直击灵魂。 那一刻，森筱夏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姜程程会执着地寻找布娃娃的主人，原来冥冥之中，老天爷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重逢的开始。 “丑女人一定哭了，没有拍到她的丑照真是可惜了。”森筱夏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眸光里是深切的欢喜。 真好，姜程程，以后你再也不会孤单了吧？ 前方那对久别重逢的少年少女，依然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仿佛山崩地裂海枯石烂也不能再将他们分开。 森筱夏又哭又笑，精致的小脸花了妆。 忽然有人从后面将她拥在了怀中，森筱夏微微一惊之后身体放松下来，安心地将全身的重量倚在身后的怀抱里。 “车侑宝，你怎么下来了？”森筱夏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车侑宝不答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森筱夏。 “嗯哼，你不说我也知道。”森筱夏翻了个白眼：“肯定是因为我们迟迟没有上去，而我们又都没有接你的电话，所以……” 森筱夏的话突然顿时，眸光闪过一丝慌乱，她想转过身，却被车侑宝制止了。 “不要转身……”车侑宝终于开口。 森筱夏停止了所有动作，心里瞬间泛起一阵酸楚。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白皙敏感的脖子里，连续不断。 她的车侑宝哭了。 森筱夏轻轻地拍了拍车侑宝环抱在她胸前的手，说：“别哭，我们都别哭，那个丑女人总算有人要了，我们应该高兴啊。” 森筱夏说着不要哭的话，可是脸上的眼泪又一次花了她的脸，她看着前方拥抱的身影笑。 丑女人，从今往后，请你一定要幸福。 车侑宝和森筱夏没有打扰久别重逢的二人，安静地离开了那条街。 70章余生之诺 这一场分别已经太久太久。 这一场重逢来得太晚太晚。 仿佛这场艰难的重逢已经耗尽了二人余生所有的运气和勇气。 可是他们甘之如饴。 有什么关系呢？因为他们已经相遇了啊，即使耗尽余生的运气和勇气又有什么可惜？ 他们只会感激上苍对他们的恩赐。 姜程程的西城西城。 苏西城的姜程程。 终于遇见。 姜程程被苏西城紧紧抱在怀里，鼻尖几近贪婪地呼吸专属苏西城的气息，淡淡的皂荚香，记忆深处的气息，如此令她眷恋。 真好。 苏西城，你再次回到了我身边。 真好…… “苏西城，你是不是在前两天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姜程程在苏西城怀里闷闷出声。 苏西城眼睛一亮，有点激动地问：“那个布娃娃真的被你捡到了么？” “嗯。”姜程程抬起头，嘴角的笑意迷了苏西城的双眼，她从口袋拿出那个随身携带的布娃娃递在苏西城眼前：“喏，是不是它？” 苏西城接过小心地捧在手心，无不感叹到：“对，就是它！我这两天一直在那家“夏天的秘密”冷饮店里等你出现，可是却一直没有等到你……” “这个布娃娃是三年前我离开衡水镇在市区买下的，我打算把它送给你作为十六岁的生日礼物。可是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你生日那天，我买了你最喜欢的奶油蛋糕，很大的奶油蛋糕……姜程程，你这个坏丫头，你怎么忍心离开……留下我……” “对不起，苏西城，对不起……”姜程程用力抽噎起来。 “傻丫头，不要说对不起，我只要你重新回到我身边就好，我就怕命运残酷，让我从此失去你，还好，还好……” 苏西城说着心里一阵后怕，他再次将姜程程紧紧地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姜程程的发顶十分依赖地摩沙着，声线低哑：“那家的店员告诉我，布娃娃被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捡走了，而且描述的衣着和你像极了，那个瞬间我就想，会不会那个女孩子就是你……” 苏西城的声音越发低哑，姜程程心里狠狠地痛，眼泪不受控制地飞快滑出眼眶，她唯有用力回应他的拥抱，去安慰她悲伤的少年。 她可以想象，当他没有等到她的出现是多么悲伤和失望。 “苏西城，你知道么，在我将它握在手里的那一刻，我就突然觉得，它本来就是我的，是我姜程程的……可是同时我的心里又有那么多的不确定……苏西城，我害怕将它留下来的人不是你，如果不是你，那么，我又该如何承受那份悲伤和难过……” 姜程程的话让苏西城的胸口揪成了一团，生生的痛，他胸前的少女是他自小陪伴着一起长大的，她的喜怒，她的哀乐，都应该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错过的那些时光，余生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弥补。 “姜程程，从今以后，请再也不要从我身边逃开，余生太长，没有你怎么可以？所以姜程程，你一定不能再离开我。”苏西城的眼泪又落进了姜程程的发丝，抱着她的身体轻轻颤抖着，他已经再也承受不了与她分别的煎熬。 姜程程抽噎着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在苏西城怀里用力点头，泪水悄然打湿了苏西城的胸口。 她在心底说，余生太长，苏西城，请你一定一定不要松开我的手。 如果所有的故事在这一刻便落下帷幕，姜程程想，那么她和苏西城之间便再无遗憾了吧？ 彼时依旧年少的他们，再次向彼此许下了余生不离的诺言，多像一个故事的结局。 美好，又温情。 71章姜画相见 姜程程见到梁画画时已经是半个月后，彼时作为大学新生的他们结束了严酷的军训，学习生活正式步入正轨。 她们在学校一条通向图书馆的小径意外相遇，两人相隔多年再次重逢，内心都十分复杂。 在此之前，姜程程已经从苏西城口中得知了梁画画的近况，由于梁画画有意无意地躲避，二人始终没有见面。 梁画画是不愿意见到姜程程的。 半个月前，苏西城带着姜程程来到梁画画的姨妈家，向两位长辈郑重地道谢，谢谢他们的照顾，梁画画躲在房间里不肯露面。 刘氏夫妇大抵也明白了三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于是只能摇头叹息。 对于苏西城刘氏夫妇自是喜欢得紧，相貌俊俏不说，还聪明稳重，性情也是好得没得挑，夫妇二人也曾经揣测过苏西城和梁画画之间的关系。若说只是普通朋友，梁画画对苏西城的不同是显而易见的，若说关系再亲密一点，可是苏西城对梁画画的态度又止于朋友的界限，当姜程程出现后，夫妇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二人只能在心底表示叹息，自家的外甥女只能暗自神伤了。 梁画画这时已经在房间哭成了泪人，她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音，那会令她更难堪。 当她在街头发现姜程程的身影时，她就知道，苏西城迟早会遇见姜程程的，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们的相遇会那么快，快到令她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依然措手不及。 她不愿意见到姜程程，因为她害怕见到只对姜程程温柔体贴的苏西城。 她记忆深处那个会带领衡水镇所有孩子走街串巷好不得意的小小少年，已经再也不记得小小的自己曾经那么热切地追随过他。 仿佛姜程程的出现阻隔了她和苏西城所有年少的时光。 梁画画看着对面眉眼依旧冷清的少女一时间有些恍惚。 “好久不见。”姜程程首先打破沉默，嘴角上扬，冷清的眸染上些许笑意。 梁画画整理好情绪对姜程程点点头，浅浅地笑了笑：“嗯，好久不见。” “一起去那边坐坐可以么？”梁画画笑着提议，指了指就近的花坛。 梁画画语气很轻松，可是姜程程从她紧绷的神情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鼓足了某种勇气。 “好。” 在花坛边坐下后，梁画画又率先开了口，她看着姜程程的眼睛认真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姜程程稍有讶异，很快她便笑着摇了摇头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这么些天，你应该早就猜到了，也向他求证了，那年在你离开衡水镇之前，我跟你说过和他的三年之约是骗你的了吧？”梁画画苦涩一笑。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希望你和苏西城能够原谅我。” “西城……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我也没有向他求证过什么，你不必内疚或者有什么负担。” 姜程程的话让梁画画一时间有些怔愣，尔后她自嘲笑了笑，原来，她和姜程程之间永远隔着这些令她无法自处的差距。 “谢谢。” “……” “那么，再见。” “嗯，再见。” 梁画画转身之后又立即顿住了脚步，姜程程平静地等待她的后话。 梁画画问：“程程，我想知道，如果三年前没有我的谎言，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苏家，离开衡水镇了？” 姜程程面色一变。 72章情谊不易 和梁画画分开之后，姜程程在图书馆找到了等待已久的苏西城。 苏西城几乎是在姜程程看向他的那一刻同时抬起了头，眸光与姜程程的在空中相遇之后，他的眼睛里刹时亮起了耀眼的光芒，引得身边一开始就已经注意他的女生们纷纷侧目。 他笑，对姜程程无声地招了招手。 姜程程在苏西城温暖的笑容中一步一步靠近，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等久了吧。”姜程程细声地问，明亮的眼睛眨了眨。 “不会，只是有点担心你。”苏西城摇了摇头。 “该担心的人是我才对。”姜程程有意所指，神情俏皮又灵动。 “呵，你呀。”苏西城当然明白了姜程程的暗指，他失笑地抚了抚额，又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姜程程挺翘的鼻子。 “收起你的小心思，我是绝对不会多看其他女孩子一眼的。” “你知道就好。”姜程程满意地点点头。 苏西城优异的学习成绩本来就已经非常吸引眼球，更何况他出色的外表在整个澜宁大学都是比较出众的，所以开学不过半个月，苏西城已经成为了不少女生们心中的完美王子。 从图书馆出来，姜程程犹豫了一下便告诉了苏西城她和梁画画已经相遇的事，她没有告诉苏西城她们之间具体的谈话内容，只道二人互相寒暄了一下近况。 “嗯，以后你们多多走动也好，现在她在a市除了姨妈和姨父也就和我们熟识了。” 苏西城也不是没有顾虑，从梁画画之前有意无意的躲避不难察觉梁画画内心的矛盾。他也曾想过，如果梁画画不愿意进入他们的生活圈，他也不能勉强，只是现在看来，或许梁画画已经解开了心结，那么一切就有可能变成最好的成全。毕竟三人是一起长大的情谊，如果太生分终归是会让人遗憾的。 姜程程明白苏西城的考虑，虽然心底总是有一分莫名的不安，可她还是笑笑点点头：“嗯，改天我们约她吃个饭，叙叙旧好了。” “哟，姜程程，要约谁吃饭呢，带上我一个！” 姜程程只觉得眼前一晃，森筱夏那张精致的小脸就已经出现在她面前，一脸张扬的笑，像一朵盛开得正热烈的花朵儿，只是很快，森筱夏的小脸又皱成了一团棉花。 “车侑宝，你放开本小姐！”森筱夏身体因为外力不得不后退了几步，视线向扬，她就看到了车侑宝那张笑得格外得意的脸。 “我说森筱夏，你能不能识点趣，没看到他们俩个正在谈情说爱么。”车侑宝一边拉着森筱夏的肩膀，一边促狭地看了一眼紧紧站在一起的姜程程和苏西城。 “你还说我！刚刚明明是你问我要不要过来的！”森筱夏炸毛，用力挣脱了车侑宝。 “你是猪么？我就那么一问，谁想你真的跑过来当250码的灯泡！” “你才是猪！因为你喜欢我！” “……” 森筱夏脱口而出的话让姜程程“噗嗤”一声笑了，苏西城也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嘴角，而车侑宝脸上的表情一时精彩极了，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 “你是猪，你说什么都对。” 森筱夏：“……” 73章事违人愿 姜程程在与苏西城相遇的第二天就将苏西城正式介绍给了车侑宝和森筱夏。 姜程程说：“这是我的苏西城。” 苏西城紧紧握着姜程程的手笑，对车侑宝和森筱夏说：“你们好，我是姜程程的苏西城。” 长成的苏西城，车侑宝依稀能从他干净的眉眼之间忆起七年前苏西城年少时的模样，那个十三岁的苏西城，在那场声势浩大的灾难里拼命保护着十二岁的姜程程。 车侑宝笑：“你好苏西城，以后我就把姜程程全权交给你保管了！我可告诉你，姜程程我可是当亲妹妹待的，不要说你欺负她，就是我发现她瘦了半点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明白么？” 车侑宝右手握拳，在苏西城胸膛轻击了一下，车侑宝眼眶微红，苏西城准确地捕捉到他眼睛里的欣慰和激动。 “那是当然。”苏西城紧了紧握在手心的温度，神色认真，他求远也不想放开她的手，他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今天是苏西城出现的第十五天，原本的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可是苏西城却像老朋友一样自然地融入车侑宝和森筱夏的生活，仿佛苏西城只是和他们分别了多年，现在的他又回来了，所以没有丝毫生分。 姜程程想，这便是他们之间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她喜欢这种默契。 “你是猪，你说什么都对。” 姜程程听到车侑宝这么一说，再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苏西城低头看了她一眼，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这下换森筱夏的脸色像个调色板一样变个不停。 “哼！本小姐不和你争辨！”森筱夏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几人又说说笑笑了一阵，森筱夏发现自始自终苏西城都紧紧牵着姜程程的手，于是她对姜程程挤眉弄眼，好不打趣道：“呦，你们两个是在秀恩爱么？小心本小姐也秀一把！” “秀你个头啦！你不是自称天使了么？我可不是天使，你和谁秀？”车侑宝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森筱夏。 这些天，森筱夏总是一次又一次感叹：“姜程程，幸好本小姐当时看了一眼窗外，不然的话又会错过你的苏西城！这么说来，我简直是你们俩共同的天使啊！” 车侑宝总是对这番话表示不屑：“就你还天使，有本事你给本少爷飞一个！” 然后森筱夏和车侑宝就会展开新一轮的口舌之战。 姜程程在教学楼下看见等在树下的程钥妤。 程钥妤一身张扬的红色连衣裙，波浪大卷发随性地披在肩头，眉眼一如即往的精致动人。 “那个人就是你的苏西城？”程钥妤只能看见一道顷长的背影消失在花坛转角。 “你应该已经看到了有关于他的全部资料，又何必多此一问？”姜程程淡淡地开口，冷清的眸里涌现不易察觉的波动。 程家老爷子可能在她和苏西城相遇的第二天就已经着人调查苏西城的来历了吧？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早该得到了苏西城的全部资料，那么，程钥妤知道苏西城一点也不意外。 姜程程的话让程钥妤轻笑出声：“呵，姜程程，你还是这么淡定啊，连**也说，你这性子只怕除了苏西城，没人能治得了你。” 姜程程眉心一动，不语。 “好了，我也不拐弯抹角浪费我的时间了，我就来捎个话，**说，让你这个周末带着你的苏西城去见他一面。” 姜程程皱了皱眉，虽然知道苏西城迟早要去程家见老爷子的，可心里依然有点排斥。 她不希望程家介入她和苏西城，她只想静静地与苏西城相守余生时光，她甚至想过，大学毕业之后她就马上跟着苏西城重新回到衡水镇过着最平凡的生活。 她也相信，苏西城的愿望也是如此。 “好。请转告老爷子，这个星期六晚上我和西城会去拜访他老人家。” “拜访？哈哈，姜程程，祝你好运。”程钥妤娇笑一声，转身离开。 74章无法放弃 晚自习后，姜程程站在教学楼下的一株梧桐树下安静地等待苏西城。 苏西城和车侑宝一样在校a区的金融系，距离姜程程校c区的新闻系大概半小时的脚程，如果是自行车代步也就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自军训结束，姜程程便宿在校外，每晚苏西城用自行车送她回家，然后再返回校舍。 姜程程等了一会，不由自主地陷入老爷子要见苏西城这件令她扰心的事中。 姜程程无法预测老爷子会与苏西城进行什么内容的对话，她不禁担心老爷子会不会对苏西城做出过分的要求。 思绪纷乱之间，姜程程听到了苏西城的声音。 “程程。” 姜回过神来望过去，心中忽然安宁下来，眼睛里生出笑意。 果然是苏西城正骑着自行车在小径的那头均速靠近，明亮的路灯映出少年干净的眉眼，如画。 “西城。”姜程程轻快地招了招手，眼神晶亮，只是晶亮的眼眸忽然之间黯了一下，掠过一丝意外。 苏西城不是一个人。 苏西城的自行车后座坐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女生的模样姜程程自是十分熟悉的。 姜程程不动声色地看着自行车靠近，对向她点头示意的女生轻轻点了点头。 “程程，你看谁来了。”苏西城在姜程程面前下了车，坐在他身后的梁画画也下了后座。 苏西城走到姜程程的身边，自然地伸出手臂揽住了姜程程的肩，眼角带笑地问：“等久了么？下次我再快点过来接你。” 姜程程仰头对苏西城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梁画画看着这一幕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她拂去心头不应该有的情绪对姜程程微笑着说道：“我下自习的路上刚巧碰上苏同学，所以就厚着脸皮让苏同学捎我一程。” 梁画画和苏西城一样在校a区的金融系，教学楼紧邻。 “嗯。你今晚要宿在姨妈家么？”姜程程知道梁画画是住校舍的。 “对啊。”梁画画点点头，伸手指了指校门的方向：“我今天晚上有点事要回姨妈家，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拜拜。” “好，拜拜，路上小心点。” “我会的。” 梁画画走出不远，姜程程对她的背影喊了一句：“画画，你打个车回去吧，安全一点！” “嗯，我知道了！”梁画画回头应了一句，身影渐渐消失在二人的视线里。 姜程程坐上自行车后座，她伸手紧紧抱住苏西城的腰，脸埋在他的后背，鼻尖嗅到她熟悉的气息之后才满足地勾起唇角。 姜程程依恋的举动令苏西城心情大好，自行车流畅地行驶在校园的小道上，夜晚的风十分温柔地抚过他们的面颊，扬起苏西城额前的发梢，扬起姜程程深蓝色的裙摆。 自行车很快就追上梁画画的身影，苏西城再次出声打招呼，梁画画来不及开口，自行车已经远去。 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她看见了姜程程嘴角幸福的笑，梁画画心中猛地一疼，脚下再也迈不开一步， 自行车又很快地穿过两条小道，又转过一个转角，然后彻底消失在梁画画眼前。 梁画画的眼泪就那么毫无防备地脱眶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些许许多多的早晨和傍晚，她也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苏西城载着姜程程消失在她面前。 原来一切又回到了**。 不管她多么渴望着，依旧得不到她想要的。她以为她可以放下了，可是心还是会痛得无以复加。 怎么办呢？她，爱他啊…… 75章初次见面 苏西城一直把姜程程送到楼下，姜程程从后座下来欲言又止地看着苏西城。她突然心生后悔，后悔答应程钥妤带苏西城去见老爷子。 “怎么了程程？出什么事了？”苏西城见姜程程这般神情立即紧张起来。 “**说，这个星期六要见你一面。”姜程程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唇角。 苏西城闻言心里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原来是这件事。 苏西城笑笑揉了揉姜程程的发安慰道：“我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的，放心，只要你**不是老虎，就吃不了我。” “可是……”可是我多怕这又将是一场意外的前兆。 姜程程眸光里的不安像针一样刺痛了苏西城的心，他忍不住伸出手臂把姜程程抱在怀里。 过去的三年里，他的姜程程并没有得到他以为中的快乐，怀里的少女还是三年前那个缺乏安全感的姜程程。 姜程程只是告诉他，这三年来，她过得很好，他就点点头回应她，什么也没有追问。 他知道她在说谎。 她也知道他不相信。 可是没关系，从今以后，他会一直守护在她身边，这就够了。 星期六是在三天后。 这一天晩上，姜程程和苏西城准时在程老爷子定下的时间里出现在程家大宅。 程宇轩由于工作原因并不在，程家大厅里坐着程老爷子，姜九月和程钥妤。 这是苏西城第一次正式会面程家的人，程老爷子和姜九月程钥妤也是第一次正面见到苏西城。 姜九月第一眼见到苏西城时内心十分复杂。 当年她的确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怨恨着朴曼衣，怨恨朴曼衣的无情，直到三年前，她在接走姜程程之前通过各种手段打听到一些事实。这些事实包括姜**逝世后姜程程被苏氏夫妇接走照顾，以及姜**两个亲生女儿对苏家做出的卑劣行径。 姜九月的怨恨也就由此放下，并且在接走姜程程时留下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钱作为报答。 那些钱足以让生活在衡水镇的苏氏夫妇从此过上舒坦的日子，因为夫妇二人至少不用为苏西城的学费而奔波劳累。 这是她姜九月报恩的方式，她认为这是最实际的。 让姜九月内心复杂的不仅仅是这些，她还注意到的是苏西城和姜程程紧握的双手。 一阵无力感涌上姜九月的心头，果然如自己所料啊…… 这时，姜九月听到了程老爷子的声音，她连忙强振了精神看过去。 程老爷子看着面前站着的苏西城目光如炬，双手紧握立在怀中的拐仗，重重地出声：“你就是苏西城？” “是的**。”苏西城礼貌地点头，眉目刚毅，感觉到握在手心的手指有着细微不安的动作，他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用眼神示意姜程程不要紧张。 程钥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眸光一抹深意。 呵，这个世界上，能让姜程程这个女人如此紧张的恐怕就只有这个叫苏西城的男生了吧？程钥妤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低垂的眸有一点酸涩。 姜程程，三年前你拼尽全力想要离开，是因为你想要见他吧？ 姜程程，你是个傻子。 姜程程，让你失去他三年的人是我呢，当初你可曾怨过我？ “苏西城，我，想和你单独谈个话，去，去我书房。”程老爷子突如其来的话顿时让室内一惊。 “老爷子……” 姜程程心里一惊，正想说什么却让苏西城柔声制止：“程程，别担心，**只是想和我这个晚辈聊聊天。” 闻言，程老爷子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赏的光，另一边的姜九月神情也放松了些。 “程程，让西城跟**去书房，你过来坐坐陪妈妈好好聊会儿。” 76章母女谈话 苏西城去了程老爷子的书房。 姜程程站在原地，手心渐渐冷却的温度令她有些不适的握紧拳头。 “程程。”姜九月示意姜程程过来，她很久没有和女儿好好沟通过了，趁着现在聊聊也好缓解一下母女之间的关系。 姜程程又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才走到沙发边坐下，有机灵的佣人立即送上了一杯茶放在她的右手方向。 她坐在姜九月旁边的另一个沙发上，姜九月心里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女儿与自己不可能像其他母女相处得那么亲密无间，可是女儿如此生疏的态度也令她不免难受。 可是她没有任何表示不满的立场，因为她亏欠女儿的实在太多。 姜程程坐下后，程钥妤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呵欠，动作优雅又娇憨。 “我困了，就先上楼了，你们慢慢聊。”说完看也不看姜九月和姜程程一眼就起身扭着柔软的腰肢上了楼。 姜九月微微皱眉，待程钥妤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消失在大厅的时候，姜九月忍不住念叨：“在这个家她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连这点教养都没有……” “今天的茶不错，是什么茶叶？”姜程程轻抿了一口茶后忽然出声打断了姜九月。 姜九月话一顿，神色变了变，她当然明白，女儿不是真的想问什么茶叶，只是让她不要再念叨下去。或者是女儿不想再听她念叨下去。 “爸爸最近很忙么？今晚也没见着他。”姜程程转开了话题。 见姜程程主动问起程宇轩，姜九月心中有些激动，连忙应道：“是啊，你爸爸这段时间都忙得没有回家，本来听说你今晚会回来他也准备抽空回来一趟，可是临时又被急事给耽搁了。” “嗯。”姜程程点点头。 姜程程和程宇轩之间的交流也很少，程宇轩对姜程程虽然没有表现出十分疼爱的态度，但是一直都对姜程程很宽容。 当初姜程程初来程家坚决不肯听从程老爷子的意愿改姓换名，为此程老爷子几次大动肝火，后是程宇轩尽力说服了程老爷子。 “你……和苏家通消息了吧？师兄他们还好么？”姜九月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姜程程眉心一动，抬眼望向姜九月没有答话，姜九月心里咯噔一下，不自然地回避了姜程程的目光。 当初她为了彻底断了姜程程回衡水镇的念头，也为了彻底与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作个了断，她不仅换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也用了点手段将苏家的通讯电话作了空号处理。 当时苏家接到换号通知也并没有深入探究，只道是电信局的新一轮升级改革措施。 姜程程的沉默更加令姜九月不安，她还没有想好要如何措辞才能解释她当初的做法，才能令女儿不会太难接受。 良久，姜程程才出声：“伯父伯母他们很好，我和西城有经常和他们通电话。” 顿了顿，姜程程又道：“他们也向我问了你的近况，我告诉他们，你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姜九月连说了两个“那就好”，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指尖有点颤抖。 “嗯。”姜程程垂眸，不再言语。 姜九月捧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出了神，母女二人的谈话谁都没有再继续。 77章勿需理由 二楼书房。 进了书房后，程老爷子并没有立即和苏西城进行谈话，只是在一张红木椅子上坐下问道：“会下棋么？” 苏西城看了一眼矮桌上已经布置好的象棋棋局点了点头：“家父教授过一二。” “和我这个老人家杀一盘怎么样？” “好。”苏西城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这局棋走得很慢，程老爷子每步棋之后都要闭目养神一会，口里说着：“人老了，不中用了，你个后生耐心点。” 苏西城闻言点点头：“那是自然，**您不必太顾虑。” 半小时后，程老爷子轻喝一声：“将军！” 苏西城笑：“**赢了。” “你的棋艺和我那大孙女差不多，她若是现在坐在你这个位置，还能和我厮杀半个小时。”程老爷子眼睛里一道精光。 “**说笑了，我的棋艺也就勉强和您对奕这半个小时。” 苏西城重新整理了棋局，静等程老爷子接下来的谈话。他知道，程老爷子不可能仅仅只是想和他下一盘棋。 程老爷子又闭目养神了一小会儿，才忽然开口道：“她不肯改姓换名的理由，我想也和你有莫大的关系。” 程老爷子这话并没有表示得太清楚，可是苏西城几乎在一秒便会意了程老爷子的言外之意。 “**，我只要她，她也只要我。”苏西城眼睛里的神色格外认真和执着，他握紧拳头。 姜程程只能是他苏西城的姜程程。 她不肯改姓换名，是因为她害怕改了名姓的她会与自己阴差阳错地在人海之中错过更多重逢的机遇。 假如当年离开的人是他，他也绝对不会更姓换名，没有什么会比他们的重逢更重要。 “嗯……你……和程程不愧是一起长大，连倔强时的神情都一模一样，可是，你就那么肯定，你们能够相守？”程老爷子突然沉下了脸。 “**，我们不仅仅是一起长大，她是我苏西城这辈子注定要相守一生的人，我们这辈子都是对方的注定，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开。”苏西城不卑不亢地对视程老爷子不悦的目光，可是他的心口在狠狠地痛，他终于明白姜程程为什么会一直那么不安，原来…… 程程，别害怕，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他们在一起！ 苏西城很想现在离开程家，带走他的姜程程，他只要一想到她那双担扰不安的眸就心疼和难受，他想现在将她用力抱在怀里，然后告诉她“别怕，我在”。 “**，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要交代的话，晚辈就先离开了。”苏西城起身，语气恭敬又疏离。 程家爷子却是猛地用拐杖重击了一下地面：“站住！” 程老爷子似乎动了真格，这一声重击足以表明他的怒意。 苏西城迈出的步子一顿，背脊挺拔如松。 “年轻人，小小年纪就把誓言挂在嘴边……可是你又拿什么敢保证你这辈子只对她好？她这辈子也只和你在一起？” “就凭我是苏西城！” 是的，就凭他是苏西城，就凭她是姜程程。 没有理由。 78章那是眼泪 苏西城下楼的时候，姜程程听到了脚步声，她抬起头眼睛一亮，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迎了上去。 “西城。” 姜程程上去握紧了苏西城向她伸出的手掌，定下心神又问了句：“**和你谈了些什么？” 姜程程眼睛里的不安在看到苏西城那双深邃到看不清情绪的眸时更加强烈了几分。 “程程，我们先离开好不好？”苏西城紧紧握住手心熟悉的温度，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好，我们离开，我们现在就离开。” 姜程程用力点头，然后她转过身对姜九月说道：“妈，我和西城先走了，有时间我再回来看看。” “这么快就要走了么？”姜九月从沙发上起身，眉间一片不舍。 “阿姨，有时间我会和程程来看您的，再见。”苏西城复杂地看了一眼姜九月，然后径直握着姜程程的手离开。 苏西城的脚步有些快，姜程程有点吃力地跟在他身后，她直觉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出了程家大门之后，苏西城还是一语不发，脚步慢了几分。 他牵着姜程程的手一直紧紧地用着力，仿佛害怕一旦松懈半分，姜程程就会马上消失在他身边。 他也不看姜程程，只是向前走着。 姜程程咬着嘴唇也不出声，安静地跟着苏西城的脚步来到了公交车站。 车站依旧冷清，孤零零的马路上偶尔才有一辆机动车经过，马路两边高高的路灯在黑夜里掩藏在相间邻的两株粗壮的梧桐树里，给人一种长在树枝上的错觉。 姜程程看着对面两盏长在树枝上的路灯不言不语，苏西城望着马路那头等待公交车的到来。 他们都没有看向彼此的眼睛。 如果此时苏西城低头看一眼姜程程，他一定会发现姜程程通红的眸以及眸中的不安和委屈倔强。 苏西城的沉默令姜程程不安，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温柔也令她感到有些委屈，于是倔强的她也选择了沉默。 公交车终于姗姗来迟。 苏西城牵着姜程程的手上了车，在车厢最后一排坐下。 窗外的物景飞快地倒退，公交车站转眼之间消失在公交车的后视镜里。 依旧是一路的沉默。 直到下车，姜程程用力挣了挣被苏西城紧握的手：“我自己回去，你就在这等下一班车回学校吧。” 姜程程的手没能挣脱苏西城的掌心，她不由有点气急：“你放手。” 姜程程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敢抬头，她怕苏西城看见她红着的双眼。 “我送你回去。”苏西城低低说了一句，然后率先迈开步子。 姜程程看不见苏西城的表情，可是她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他们手牵着手经过两条巷子，又路过一条街，最后在一栋居民楼楼下停顿了脚步。 “我送你上楼。” 苏西城不等姜程程开口，便又牵着她的手开始上楼。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他们在门外停下，苏西城左手牵着姜程程，右手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 进门之后姜程程正要伸手打开墙上的开关，身体却被西城狠狠地禁锢在了怀里，她还来不及惊呼一声，便被苏西城毫无温柔可言的吻差点夺走了呼吸。 姜程程心中大惊之后失去了所有反应的能力，直到她因为呼吸困难想要挣扎，可是她的舌尖却尝到一阵苦涩的味道。 那是眼泪。 是……苏西城的眼泪。 79章那些痛苦 苏西城终于离开姜程程的唇，他的鼻尖抵在姜程程的额头，黑暗里，姜程程只能依附在苏西城怀里轻轻喘息。 “程程……”苏西城低低唤了一声。 姜程程声音轻颤，问道：“为什么？西城，是不是**不让我们在一起？” 这种可能性姜程程早有预料。 程钥妤曾经有意无意透露，程家有意与在a市比肩程氏集团的宁氏企业联姻。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个人不是程钥妤就必定是她姜程程。 如果老爷子真的反对他们在一起，只有一个理由，联姻是真的，而老爷子在她和程钥妤两人之间选择了她。 这个结果似乎一点意外也没有。 老爷子又怎舍得他捧在手心疼的人儿成为一种利益的工具？ 姜程程无力一笑。 她不曾怨恨过程钥妤，可是她也不想再次做出她不可承受的牺牲。 失去苏西城，比死更可怕。 程老爷子的手段令姜程程忌惮，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a市，现在她和苏西城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离开a市，也就**他们双双都要离开澜宁，离开这座让无数学子们仰望的学习圣地。 “西城，如果**反对我们，我们就只能离开a市了。”姜程程痛苦地闭上眼睛，有泪水在黑暗中滑落。 苏西城更加拥紧了姜程程，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不是……程程，**没有反对我们……” “不是？”姜程程惊讶地抬起头，怎么可能不是？难道一切都只是她的揣测？ 苏西城的唇落在姜程程的发鬓，声音在黑暗里像受伤小兽的悲鸣，他的眼泪滴落在姜程程的脸颊。 “程程，你当时一定很害怕对不对？你一定偷偷地哭过对不对？你也一定拼命在心里面喊过我的名字对不对……” “……” “两年前，你在医院里……在医院里接受骨髓抽离的时候，一定痛对不对……对不起程程，对不起程程，没能在你身边分担你的痛苦和害怕……” “……” “对不起……程程，我恨不得抽离骨髓的那个人是我……” “你……都知道了……**告诉你的么？” 姜程程贴在苏西城怀里用力呜咽起来，继而声嘶力竭地哭泣，那些经历过的痛苦和悲伤在这一刻终于可以毫无保留地释放。 她想用眼泪告诉他，在她被注射全身麻醉的时候她是多么害怕自己再也不能醒来。 她想用眼泪告诉他，当她在洁白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又有多庆幸自己还活着。 在痛苦和悲伤降临的时候，她的每道呼吸都是她的哭泣，她的身体每个细胞都在拼命呼喊他的名字，她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影子。 那种绝望如空气一般无孔不入。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对不起程程……” 苏西城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他亲吻姜程程哭泣的脸，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心里翻腾的痛苦令他几乎难以负荷。 要他怎么接受这种**？ 原来，离开他之后的姜程程不仅没有得到过快乐和幸福，竟然还承受了那么多的悲伤。 “西城，我不是不愿意救她，我只是无法接受，原来自己的存在只是一场交易……”姜程程用力抱住苏西城，手指紧紧揪着苏西城的衣裳。 “我知道我知道。” “我不恨程家，可是我也没办法融入程家……因为这里太疼了……西城，我这里真的太疼了……” 这里，是心口。 “哭吧……哭吧……”苏西城抱着姜程程痛苦地低喃。 哭吧，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80章护她周全 “妤儿，你真的不后悔么？只要你现在摇头，**立即宣布与宁家的联姻无效！”程老爷子疼惜地看着坐在身边的程钥妤。 之前程钥妤离开客厅上楼后并没有休息，等苏西城离开后她便被李云请到了书房。 “**，我不会后悔的，况且宁家那小子也不错，**难道还怕您孙女治不了他么？”程钥妤笑，撒娇地嘟嘴。 原本程老爷子的确是想让姜程程代替程钥妤与宁家联姻，可是他的想法遭到了程钥妤的极力反对，并且让他亲口保证不会拆散姜程程和苏西城。 苏西城出现在a市是在程老爷子的意料之外，姜程程喜欢苏西城也在程老爷子的意料之外。 “妤儿，都怪**当年一时冲动，才替你定了娃娃亲，只要你不喜欢，**就是不要这张老脸，也要取消这门婚事。” 自从程老爷子了解到，宁家少爷宁城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之后，便想退了这门亲事，因为那个孩子虽然并非心术不正之人，可怎么看都配不上自家的宝贝孙女。 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在程老爷子的心中，姜程程还是比不得从小养在身边的程钥妤。 如果一定要作出一个选择，答案显而易见。 原本程家要是想退一门亲事也并非易事，毕竟对方是与程家比肩的宁家，更何况如今的程氏集团正处于非常时期，稍有闪失便会大伤元气，着实不得不慎重，至少现在，宁家得罪不得。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程老爷子明白，程钥妤同样明白。 “**……您这话要是让宁**知道了还不跟您吹胡子瞪眼睛！宁家那小子都让你当成一颗杂草了！” “你这丫头！好，**不说了，总之，只要你不喜欢，**随时取消这门亲事！” “好，我就知道**对我最好了！” 爷孙又聊了一会儿之后，程钥妤再次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很大。 房间也很静。 程钥妤脱掉高跟鞋赤脚走在柔软洁白的地毯上。 也许是柔软的触感太舒服了，程钥妤索性靠着沙发直接坐在了地毯上。 触手可及的是放在沙发上的天蓝色手机，她想了想拿过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钥妤啊，这么晚了还没睡么？” 是许言译。 “表哥，现在应该没有打扰到你的好事吧？难道美女正在怀？哈哈！”程钥妤试探着问，笑得好不开怀。 “那能天天美人在怀啊，我正被你舅舅在剥削睡眠时间，他说三天之内完不成这些工作，过几天就送我飞非洲的飞机票。” “哈哈哈，你完蛋了！” 程钥妤和许言译又说笑了一会才告诉了许言译她答应与宁家联姻的消息，许言译在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程钥妤握着电话换了个姿势，将身体重心完全依靠在身后的沙发上。 她忽然觉得疲惫，于是她闭上眼睛。 电话这头的许言译也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心里充斥着无力感，因为他同样没有办法阻止这场联姻。 许言译已经知道了苏西城的存在，也知道程钥妤坚持的态度。 当初他得知老爷子可能会让姜程程代替程钥妤联姻时，他深切地为姜程程悲伤过。 可是他无能为力，就像现在一样。 “我亏欠她太多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对不起她了。”程钥妤轻轻开口，没有睁开眼睛。 “……” “其实还有另一个办法可以让我，和程家全身而退。” “什么办法？” “让宁家小子，主动退婚……” “……” 81章宁家宁城 宁家共有四子，宁家少爷宁城家中排行第四，二十一岁，一年前宁家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他送进澜宁大学表演系。 宁城生性好玩无心学业，进入表演系也纯属新鲜，为此宁老爷子没少操心。可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者，宁家老大老二老三皆是经商的一把好手，宁氏企业也不能指望上没有经商天赋的宁城能做出多大的贡献，宁老爷子最后也只好妥协。他只盼着宁城能早点休心养性，日后成家立业了却他一桩心事。就如程老爷子所说，宁城虽然不学无术，可是本性不坏。 程钥妤与宁城其实幼时早已相识，由于程宁两家相距了大半个城市，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也就谈不上熟悉。二人长大之后在某些场合也有过几次短暂的交集，彼此之间都没有深交的念头。那时出于保护二人隐私生活的顾虑，双方家长都还未曾将联姻一事摆上台面。 直到半年前，宁老爷子主动和程家老爷子商议公布两家联姻的事宜，程老爷子此时已经有了让姜程程代替程钥妤的心思，如若不是程钥妤极力反对，只怕姜程程已经是宁城名义上的未婚妻了。 程老爷子向宁家爷子托了个借辞称不是时候公布联姻，宁家爷子再三考虑之后也就应了下来，但是程宁两家联姻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反悔不得。 程钥妤自从蒙生了要宁城主动退婚的念头之后，就开始请人暗中调查了宁城在澜宁大学的活动轨迹。她了解到，宁城平日里除了在各大系的美女之间流连之外，竟然并没有其他富家公子不良作风，连夜店酒吧也不去。相反，他最多出现的场所除了篮球场，就是北校门斜对面的一家叫做“别来无恙”的书店。 “这简直不可思议啊。”程钥妤放下手中得来的资料，红色的唇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别来无恙是一家很普通的书店，已经经营了七八年光景，占地面积也就百来平方米，中规中距的格局，书籍种类也不见得有任何独特之处。如果硬要说出一个特别的地方能得到宁城的亲睐……也就是这家书店旁边有家十分地道的日式料理。据她所知，宁城对日式料理颇有喜好。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别来无恙？可有意思呢…… “这家书店……好像姜程程那个女人最近也喜欢去呢？这么一来，我更是要去看看了。”程钥妤轻笑一声，美眸流转。 姜程程的确喜欢去“别来无恙”。 在姜程程来澜宁大学发现这家书店之后便喜欢上了。 她喜欢这个名字。 她总是喜欢翻看一本叫做“花开花落”的青春杂志。仅仅只是翻看，却并不买。老板娘曾笑着提醒她，这是一本十分畅销的杂志，如果不及时购买很可能就在别来无恙找不到了，得等下一期进购。 姜程程闻言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这天没有课的下午，姜程程再次来到了别来无恙，老板娘在柜台后面放下手中的活笑着向她打招呼：“小姜，又来了。” 老板娘四十岁上下，是个非常和善的女人，总喜欢坐在柜台后面织着各种各色的毛衣或围巾。她告诉姜程程，她喜欢她亲手织成的毛衣穿在老公和孩子身上，那样她会觉得特别幸福。 姜程程也喜欢这个心善的老板娘，她笑着点了点头回应了几句。 “对了，这个给你。”老板娘递给姜程程一本杂志一一花开花落。 “我发现它就剩这一本了就赶紧收到柜台了，特意给你留着呢，你翻完了就放那边的书架上就行了。”老板娘伸手指了指，她知道姜程程不买。 “谢谢老板娘。”姜程程心中感动，伸手去接杂志。 可是这本杂志却在姜程程指尖触碰之前突然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上，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在头顶。 “这本杂志小爷我要了……” 82章不期而遇 姜程程一抬头便看见了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她面前。 男生外貌非常出挑，有着棱角分明的五官，眉眼之间几分孩子气，宽v领黑白条纹的短袖露出锁骨流畅的弧度，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此时他的嘴角带着浓浓的笑意扬了扬手中的书，重复了刚刚的话：“这本书小爷我要了。” 姜程程看着他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出声拒绝，却见他已经转过身朝柜台后面的老板娘说道：“老板娘，买单。” 老板娘看了一眼姜程程对男生说道：“小伙子，这本书就剩这一本了，你能不能先给小姜翻看一下然后再买单？小姜她不买只是看一下，看完你就可以买单带走了。” “只是看一下？”宁城的声音上扬了些许，转身看向姜程程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最后他的目光在姜程程深蓝色的裙摆停留了一下，眼睛深处带了一丝探究。 “是。”姜程程迎着他的目光神情没有太多变化。 “那……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 “这样吧，你笑一下，笑一下小爷我就答应你了好不好？” “……” “唉，那算了，恕我爱莫能助了。”宁城状似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对老板娘笑：“好了，您也看到了，是她不愿意啊可不怨我，买单！” “这……”老板娘为难地看了看姜程程。 姜程程眸光轻闪，忽然上前一步在宁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书！ “买单，这书我要了！”姜程程看也不看他一眼，从随身包里拿出正好的钱递给了老板娘，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别来无恙。 宁城反应过来立即转身追了出去，他冲着姜程程的背影喊道：“喂，女人，你把书还给我！” 程钥妤的车在别来无恙门前停下来时候刚巧就看到了这一幕，她一眼认出了宁城，和马上就要被宁城追上脚步的姜程程，她来不及多想，马上摇下车窗喊了一声：“姜程程！宁城！” 程钥妤这一喊让姜程程和宁城都停下脚步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两人一时间都有点惊讶地相视了一眼。 宁城看着越走越近的程钥妤眼睛里忽然流露一丝惊慌，他夸张地指着程钥妤问：“程钥妤，你……你怎么来了！你该不是来逼婚的吧！我可告诉你，小爷我早心有所属，绝对不会娶你的！绝对！” 程钥妤闻言脚步顿了顿，美眸深处一抹欣喜之色转瞬即逝，她走近扬起唇对宁城笑得好不灿烂：“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我可不想你！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小爷我不奉陪了！”宁城话没说完身体已经跳开了老远，那架势好像程钥妤的笑容藏着病毒一样。 “站住！你现在敢走我立马打电话给我**说你欺负我！” 程钥妤这一声娇喝果然让宁城断了跑路的念头，他一脸不可置信地问：“我说程钥妤，你该不是真喜欢我吧？我不记得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啊！” 程钥妤轻哼一声不答，她指了指姜程程说：“这是姜程程，我**的另一个孙女。”这算是介绍了，程钥妤并不打算说太多。 姜程程这时已经从二人的对话中了解了宁城的身份，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遇见宁城，并且和他有了交集，她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的异样对宁城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倒是宁城突然一惊一乍地叫了起来：“啊，你就是程钥妤的那个妹妹姜程程啊！我的天哪，今天我是有多背，居然一遇就遇见俩个追债的！” “……” 83章势在必行 不怪宁城反应如此之大，就在前几天宁老爷子还指着宁城的鼻子气道：“臭小子！程家那两个丫头你是一定要娶一个的！否则我这把老骨头饶不了你！” 宁城现在回想自家**的话还忍不住打个哆嗦，而现在他**口中的那两个丫头双双出现在他面前……啧，除了太背，他想不出其他原因。 宁城一乍一呼的话让姜程程紧拧了眉心，程钥妤心中也是一紧：“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 宁城憋了憋嘴，把**对他喊的话复述了一遍，这令姜程程和程钥妤双双变了脸色。 果然如此。难怪宁老爷子同意**暂不公布两家联姻的消息，原来宁城也不愿意定婚。可从宁老爷子的态度来看，这场联姻又势在必行…… 十分钟后，三人都坐在了日式料理店的一间包厢里，并默契地对刚才的话题闭口不提。 宁城似乎十分在意那本杂志，一直不依不饶地向姜程程要取，奈何姜程程始终无动于衷，他不由得急了：“大不了我出十倍的钱你卖给我！” “噗，呵呵！”一旁坐着的程钥妤忽然笑出了声：“宁城，你恐怕是不太了解姜程程，你若是向她耍横，她指不定比你还横！哈哈哈。” 程钥妤笑得幸灾乐祸：“我说，那本杂志上到底有什么宝贝，能让你宁少爷那么在意？” 看来宁城之所以经常光顾别来无恙就是因为这本叫花开花落的杂志了，不过，就为了买一本杂志用得着那么频繁地来这家书店么？ “当然宝贝，那上面可有我女神发表的文章！从两年前开始我可是每一期都有买，从来没有落下任何一期！我跟你说……” 眼看宁城越说越激动，程钥妤赶紧出声打断：“好了好了，你别激动，你就直接告诉我你那个女神是谁就好了。” “我的女神还能有谁，当然是阿燃啊，你不知道，在我第一次读她的文字的时候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之后……” “给。” 宁城的话突然被姜程程丢在他面前的书打断，他怔了一下问道：“你是给我了？” “嗯。”姜程程点点头。 宁城一听立即喜笑颜开地露出了整口洁白的牙齿，为了表示感谢，他告诉姜程程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只要她开口他一定帮忙，绝不食言。 姜程程本想拒绝，可是转念一想又点了点头，她猜如果她此时拒绝，眼前这个孩子心性的男生一定又会不依不饶。 “对了姜程程，你一定知道阿燃的吧，你是不是也喜欢她？我看你的穿着很像阿燃描述的自己啊？嘿，这么看来你和我一样都是她的衷实书粉，那我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啊！” 宁城的话让姜程程神色变了变，她端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才应道：“知道她，但我不是她的书粉。” “哦，原来不是啊……”宁城似乎有点失望。 “不过我刚刚突然有一个瞬间差点以为你就是阿燃，因为阿燃也说，她去书店了也不会买自己发表文章的杂志，每次都只是翻看一下……” 可是宁城也知道不可能，他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遇见她？虽然眼前这个叫姜程程的女生真的很像她。 宁城想遇见阿燃。 他知道阿燃也考进了澜宁大学，可是要想在澜宁找一个并不知道真面目的人无疑于大海捞针，于是他便起了在别来无恙遇见阿燃的念头。他想，如果阿然知道了别来无恙的存在，一定会喜欢这个名字，喜欢这个名字了就一定会经常光顾，那么，他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不期而遇。 84章一场8误会 姜程程自从遇见宁城之后总是有些心绪不宁，她也再没有去过别来无恙，她不想再遇见宁城。 姜程程并没有将她遇见宁城的事告诉苏西城，潜意识里她不愿意苏西城知道她与宁城有过交集。 “程程？” 姜程程盯着手中的书出神的时候，苏西城轻轻喊了一声，神情几分担忧几分心疼。 “嗯？”姜程程回过神心中微惊。 不知不觉间她又出神了，这个状态再这么持续下去肯定会让苏西城发现端倪…… 姜程程对上苏西城深的眸勉强笑笑：“我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所以有些疲倦。” 苏西城眸光微变看着姜程程不语，姜程程心生一丝慌乱。 “我……”姜程程知道她没有办法瞒过苏西城的眼睛，可是她觉得现在不是告诉苏西城的时候，她担心他分心太多从而影响学习。 姜程程的脸色明显有点苍白起来，苏西城心中一疼连忙说道：“好好好，我不问了，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 这段时间姜程程在图书馆时常出神，这令苏西城不禁猜想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可是姜程程三缄其口的模样又让他不忍心强迫她半分。 两人出了图书馆之后很巧的在一条小径上遇见了正在和同学聊天的梁画画。 三人虽然同在澜宁，可若是没有事先约定好还真难在偌大的校园里碰面。 梁画画看见苏西城后眼睛里乍现一抹欣喜的光芒，眸光掠过苏西城和姜程程紧握的手之后心中一颤。 “画画。”姜程程笑着喊了一声，苏西城朝梁画画点了点头。 梁画画转身和身边的同学打了声招呼后快走几步迎上姜程程和苏西城。 三人聊了几句后姜程程便提议一起去吃个饭，苏西城笑着点头应好，眸光看向梁画画：“一起去吧，我们也好长时间没有一起聚聚了。” 我们…… 苏西城的话让梁画画心里陡生心酸，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苏西城对她说过“我们”，虽然苏西城这句“我们”里还有他一直疼爱的姜程程。 三人选了校外最近的一家餐馆，入坐点好菜之后姜程程起身去了洗手间。 “最近还好么？”苏西城坐在梁画画的对面微笑着问了一句。 “嗯，我很好……你和程程也好么？”梁画画问得很小心，生怕流露出不该出现在自己眼睛里的情绪。 “我们也很好，呵，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的时候让我有些无可奈何。”苏西城不由自主地笑出声，那张干净的眉眼越发鲜活明朗。 “是么……”梁画画也笑了笑，努力弯起的嘴角掩去心中蔓延的苦涩。 “咦，画画？”有道十分惊讶的女声响起在梁画画身后，紧接着她的肩膀被轻拍了一下。 梁画画转身就看见同班一女同学笑嘻嘻地看着她：“我说画画，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居然不声不响地就有了男朋友啊，藏着掖着是怕姐妹们抢走么？” 这位女同学平日里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当她发现一向在男生面前比较孤傲的梁画画竟然单独和一个男生在一起时便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男生是梁画画的男朋友。 女同学的话令梁画画瞬间尴尬起来，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西城，发现他虽然没有表现出不悦，可是脸上的笑容已经淡却了些。 梁画画心里一乱，正想解释的时候苏西城的声音已经响起：“这位女同学，你误会了，我和梁同学只是好朋友，并且我已经有了女朋友，她应该马上过来了。” 女同学这时才发现自己闹了个乌龙，她红着脸道歉之后连忙朝梁画画挥了挥手离开。 “对不起，她不是有心的。” “不要紧，误会而已。” “嗯，误会……”梁画画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已经冷却的白开水，可是她觉得这白开水分明灼痛了她的喉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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