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的千年劫 - xp1024.com
《你我的千年劫》


(1)梦回前世

我和成宣蜜月旅行的第二个目的地,是一座古城般的避暑山庄,孤寂地坐落在群山之间,周围绿树环绕。

虽在深山僻壤,但因其清新的空气和独特的自然环境,依然吸引了无数的旅客前来观光避暑。

我们在侍从的带领下来到预定的房间,房门打开的一刹那,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以至于让我怀疑之前是不是来过这。

“也许你以前来过这里吧。”

成宣笑笑,帮我把行李箱里的物品一一摆放在相应的位置。

“我们将在这里住上一个月,这些物品应该够用吧?”

成宣看向我,脸上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笑容。

“够用,够用。”

我边打量着房间的陈设,边回答他。

这是一间非常古典的房间,屋内的陈设跟古代电视剧里的一模一样。

一张古木的方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简单的床榻上铺着一张素色的纯新薄棉被,这里的晚上应该很凉吧。

这样想来,我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反对成宣要我往行李箱里塞几件长袖外套的建议,不然晚上出门肯定是要受凉的。

看着在屋里忙来忙去的成宣,我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

这个此刻正带着一脸笑意的男人有着让人着迷的外表和温柔的嗓音,更难得的是他还是如此地善良和有担当。

“在想什么呢?”

成宣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面前点了一下我的额头。

“没什么,我在想你呢。”

“想我?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成宣的眼里闪着愉快的光,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绕有兴致的样子。

“我…我…你误会了,这个想你不是那个…想你的意思。”

我说话都结巴起来了。

我真讨厌自己这一点,每次只要一遇到成宣的目光,就会极其害羞甚至手足无措。

“好啦,我知道了。”

成宣微笑着搂住我的双肩,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和成宣吃完晚餐回到房间的时候,侍从早已把我们要的被褥放好在了床榻上。

“你确定要让我打地铺睡?”

“是的,之前不都是这样嘛。”

“之前那是床,不是地铺呀。”

“没办法这里就只有一张床了。”

“让我睡床上嘛,好不好呀?”

成宣还真是,这么个大男人了竟然还在我面前撒娇,真是受不了这么帅气的男人像个小孩一样的撒娇。

“好吧,这样,你睡床上,我睡地铺。”

“这样不好吧,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睡地铺呢?”

“哈哈,没事,我又不是没睡过地铺。”

“啊?那…那还是我睡地铺吧。”

成宣妥协了,他说着抱起床上的被褥在地上铺好,然后双手枕着头躺下了。

他一脸愉快地看着天花板,脸上的笑容如孩童般烂漫,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愉快地说道:

“快过来,这样躺着很舒服。”我在他身边躺下,双手枕着头,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发呆。

“我爱你。”

成宣把我的手紧紧抓在手心里,我把脸转向他,但他并没有看我,而是仍旧看着天花板。

我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竟一时失了神。

“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情景,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室友都问我是不是捡到宝了,总是一个人傻傻地笑,他们不知道的是我遇见了你……”

在成宣温柔的声音中,我陷入了和他相遇的回忆里。

我和成宣是在大学认识的,那天英语六级下考后我觉得自己考得不太理想,就到操场上去散散心。

塑胶草坪里尽是一些小情侣在大声谈笑,我一个单身狗还是不去凑热闹了。

我转身来到篮球场上,那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篮球赛,看赛的姑娘们时不时发出一阵阵响亮的欢呼声。

我是没有心情看球赛的,我低着头从边上走过,突然脑袋“嗡”的一声,一个篮球砸到我头上了!

我摸了摸被砸疼的脑袋,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是哪个粗心的家伙投篮投歪了?

“你没事吧?对不起啊,有没有砸疼你?”

成宣穿着红色的篮球衣跑过来问我。

“你说呢?”

我没好气地回他。

“实在对不起,要不我陪你去一趟医务室吧?”

“不用了,我没事,你最好还是把篮球练好了再来参加比赛吧,不然别人就要受罪了。”

成宣起先惊了一下,随后就笑了起来:

“这位同学说的对,我一定练好投篮,不会再让你挨砸。”

就这样我和成宣认识了,随着对彼此的深入了解,我们相爱了,并且再过两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

我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成宣依旧握着我的手,沉浸在我们一起度过的美好岁月中。

“我也爱你。”

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成宣的怀里,他笑了,把我搂得紧紧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困意袭来,我和成宣都想睡了,于是我回到自己的床上去睡觉。

睡着睡着,也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迷迷糊糊中,我被远处传来的丝丝缕缕的琴声给吸引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掀开成宣睡前为我盖好的被子,推门向那琴声走去。

一轮圆月像一块大玉盘似的挂在深远的天空,皎洁的月光像一条瀑布般倾泻下来。

月光撒在了屋顶上,竹林里,小池边,这根本就不像是夜晚,这简直就是白天的光景啊。

琴声把我引向了竹林,竹林深处有几间紧挨着的木屋,木屋的门开着,屋内的陈设可谓是书香门第之家才有的氛围和气息。

穿过木屋再往里,竟是一方开阔的院子,院子中央的亭子里一个身着古装的俊美公子正在专心致志地抚琴。

奇怪,这么晚了这里怎么还有人?

难道是有剧组在拍古装剧?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在拍戏呀,都没看到导演和其他人?

难道是我最近仙侠剧看多了,做梦了?”

我赶紧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呀,怎么有痛感?

难道我不是在做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虽然心中觉得诧异,但我一点都不害怕,我慢慢地走向那个抚琴的公子。

他剑眉星目,玉树临风的样子着实让我吃惊,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俊美的人?

“夏浓,你来啦?”

那公子抬头望向我,他突如其来的欢喜之声把我吓了一跳。

我正想问他“你是谁”的时候,一个委屈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任轩,师傅好像还在生我的气,他怎么都不肯理我。”

一个姑娘径直从我的身旁走过,当我看到那姑娘的面容时,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天呐,那不是我吗?我什么时候穿上了古代的衣服啦?”

我正想走上前去抓住那姑娘的衣领问个究竟,却发现我根本抓不住她,而他们也看不到我。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难道我是穿越了?

正当我深陷疑惑时,一位鹤发童颜的仙君出现在我面前,看起来有些高冷的样子。

“莫非这就是那位师傅,看起来倒是不易亲近的。”

我打量着那位仙君,小声地嘀咕着,反正他们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讲话。

“姑娘确实好眼力,但我不是你说的那位师傅,不过这一世,除了样貌,你身上没有一处玄灵霜的影子。”

见那仙君边打量着我,边缓缓向我走来,我迈开腿就跑,可是还没跑几步,就被一股力量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你不要害怕,老夫在这里等了你千余年,就是为了兑现曾经对任轩的承诺,现在看到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听到仙君说出“任轩”二字时,不知道为何,我的心里竟有一丝难过,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我的前世?”

“是的,去吧,你将重新历一次前世的劫,这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完成了任轩的心愿。”

仙君长袖一挥,我顿时头疼欲裂,各种影像在脑海里波涛汹涌,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和那姑娘的身体慢慢合二为一了,随着一声尖叫,前世的记忆彻底在我脑海苏醒,但身体上的剧痛,却远不及心里的半分。

“命缘星君,我……”没等我说完,一丝仙气从他的指尖飞出,我便没了意识。

等我醒来时,我已不再是那个我,而是我的前世了,我忘了成宣,也忘了我自己。

在那一世里,我有爱我的亲人,始终如一的朋友,也有自己心尖上的人,但纵然两情相悦,依然换不来圆满的结局。

“夏浓,你醒啦,来,该喝药了。”

一抹舒心的笑容在任轩的脸上绽放,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我坐起来,轻轻呡了一口汤药。

“任轩,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嗯,商量完事情就回来了。”

“哦,那长尾姐姐呢?”

“她在膳房,我让她给你熬点人参汤补补。”

“人参汤?哪来的人参?这玉雪山是没有人参的呀?”

“我叫长尾从五菱谷带回来的。”

“五菱谷…”

我念着这个地名,脑海里立马出现了虚无洞,一想到虚无洞我的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

我一把抓住任轩的衣袖紧张地问他:

“师傅呢?”

“师傅有没有生我的气?”

我这突然的一抓,任轩手中的碗差点掉在了地上,好在他手势快接住了,不然汤药就要洒了。

“师傅没有生你的气,来,先把药喝了。”

“把这药喝了你的身体就能早点恢复了。”

“真的吗?”

“真的,他已经不再生你的气了,你只要好好地养伤就可以了。”

“那真是太好了,只要师傅不生我的气就行了。”

我一把抢过任轩手里的碗,一仰头把汤药全喝光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你慢点喝。”

“呵呵,没事的任轩。”

任轩看着我,他的眼里也充满了笑意。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要是呛到了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呛到的。”

“那你再睡一会儿吧,我还有些书要看。”

“嗯。”

“等我看完了就来找你。”

任轩把木碗放在案几上,扶我躺下。

他边帮我盖好被子,边叮嘱我:

“好好休息。”

“嗯。”

任轩走后,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突然就想起了师傅。

也不知道师傅此刻是在九重天还是在书房里,这个点师傅应该在自己的书房吧,他不生我的气了真是太好了!

我为什么会如此担心师傅生我的气呢?

因为师傅对我有救命之恩。

虽然他平日里对我总是冷冰冰的,也从来没教过我法术,但在我心中他就像我爹一样,我不想让他因为我而不开心,也不想他因为我而为难。

听长尾姐姐说,很多年前师傅和青枢上仙被九重天派往凡间捉拿为非作歹的石妖,而我就是他们和石妖大战后在凡间带回来的。

但我却对凡间的生活没了半点记忆。

师傅把我带回来之后什么也没说,他召集众弟子齐聚长生殿。

长生殿的神橱里放着所有玉雪山弟子入门时的玉石,每个弟子的玉石上都刻有自己的名字,这些玉石与玉雪山的弟子同在。

要是哪个弟子不在了,玉石也会自动消散。

师傅让我站在殿内中央,他的袖子一挥,所有的玉石都分好了批次从神橱里飞出来,不停地绕着我旋转,并且发出白色刺眼的光芒。

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挡住眼睛。

白色光芒越来越强,强到我闭着眼睛都觉得刺痛,白色光芒还在加强,而我已睁不开眼睛。

突然我觉得眼睛的刺痛感被一阵清凉的风给吹散了,我慢慢地睁开眼,一颗发蓝光的玉石挡在其他玉石的前面为我遮去了白光。

蓝光飘在我的眼皮上,真清凉,真舒服。

师傅的长袖又一挥,所有的玉石都回到了相应的神橱里,只有这颗发蓝光的玉石落在了我的手心,玉石上用红笔刻着两个字“任轩”。

从此,我便成了任轩的学生,说我是任轩的学生是因为我要受他的点化和引导,还要跟他学习读书、写字、琴棋书画以及必要的法术等。

虽然我在任轩的门下,但师傅有个规定就是我不能与玉雪山的弟子以师兄妹相称,包括任轩也不行。

其他弟子对师傅的这个规定虽有疑问,但又不敢明言,只好遵照了。

虽然我也不明白师傅的用意,但我念着他的收留之恩,光是这份恩,我也应该喊他师傅,尽管他不认我。

(2)初见任轩

初见任轩,他身穿一件蓝白色轻纱衣,面容俊美,五官的轮廓棱角分明。

虽然年轻,但眉宇间却透露出一股成稳之气。

当玉石落在我掌心之后,师傅便把任轩唤到了我身边。

“任轩,从今往后,她就跟着你学习了。”

“是,师傅。”

任轩向师傅行完礼,转过身来跟我说话,他好看的脸上有着让人愉快的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任轩,”

“从今往后你就要跟着我学习了。”

“我叫夏浓,夏天的夏,浓郁的浓。”

“很好听的名字,那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吧。”

说完他便向师傅请示,得到师傅的允许后,任轩牵着我的手离开了长生殿。

在我们转身的一刻,我听到背后传来师傅低沉的叹息声。

过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大殿。

一路上任轩牵着我的手没有放开过,我看着他的侧脸,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涌上心头。

回到清竹居的时候,长尾姐姐已经做好了饭菜在庭院里等我们。

长尾姐姐年岁比任轩要长点,是师傅从下界仙山调上来照顾任轩的。

她在任轩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陪伴在他左右了。

任轩向长尾姐姐简略讲了下今天在长生殿发生的事情,长尾姐姐倒不刨根究底,她说:

“既然主上跟夏浓有缘,那住在清竹居是最合适不过了。”

任轩没有接她的话,他夹了一把菜放到我的碗里:

“你要多吃点,看你太瘦了。”

我对他笑笑,吃了一口他夹的菜,他的嘴角一扬,微微笑了一下。

吃完饭后,任轩带我参观了清竹居,清竹居真是一个环境优美的地方。

郁郁葱葱的十里竹林,飞流而下的白色瀑布,清波荡漾的小池,还有五颜六色的花海,这一切都众星拱月般地围绕在清竹居的旁边,让我忍不住发出赞叹。

“这里好美呀!”

“这里的春天确实挺美的,你这个时候到这里来正好。”

“要是你再过段时间来就看不到这样的景色了。”

“为什么?”

任轩深邃明亮的双眸看向我,接着说道:

“这里一年只有两个季节,一个是春天,一个是冬天,”

“春天的时间只占一个半月,其余的就是冬天了。”

“冬天一到,这里就会被白雪所覆盖,这些竹林,瀑布,小池,鲜花都会在一夜之间消失。”

“那我还真幸运,看到了这么美的景致。”

“走,我再带你去那边看看吧。”

“好。”

我看着他,欢喜地点了点头。

……

等我渐渐熟悉了清竹居的环境后,任轩开始教我学习。

早上读书,上午认字,中午抚琴,下午学棋绘画,晚上抄写上古典籍,有的时候晚上不用抄写典籍,就到修炼室去学习法术。

反正我的每一天都被任轩安排的满满的,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雪莲从九重天回来,我的这种有规律的生活才开始有了些改变。

雪莲是任轩的师妹,更是玉雪山的大小姐,师傅很是宠爱她,在她很小的时候便把她送到九重天去学习仙法,据说难得回来一次。

这次回来将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雪莲回来的那天,整个玉雪山的人都很开心,连对我一向严肃冰冷的师傅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大家围在雪莲身边问这问那,她都一一答复了他们。

任轩带着我并没有上去凑热闹,他看了一眼围在人群中的雪莲说:

“夏浓,我们回去吧。”

我们正欲转身,雪莲叫住了我们。

“大师兄,好久不见,你这就要走吗?”

雪莲望着任轩,满眼都是掩饰不住的柔情。

任轩笑了笑,以他一贯淡定的语调说:

“是的,我看你跟师弟们说得这么开心,就不想打扰你了。”

“那我现在不跟他们说话了,就跟你一个人说,好吗?”

雪莲说着就挽住了任轩的胳膊,任轩有些不情愿,他一边挣脱她的手一边说:

“师妹,大家都是师兄弟,你要是不跟他们说话,他们会笑话你的。”

“笑话我?他们笑话我什么呢?”

“我们会笑话你这么大了还粘着大师兄不放,哈哈哈哈!”

二师兄落痕抢先说了一句,其他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雪莲的脸上立马升起了两朵红晕,她假装很生气的样子说道:

“你们真讨厌,我要告诉我爹去,说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天地良心,我们可没有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都跟着附和说没有,雪莲转过脸去,害羞起来了。

她的视线一开始一直在任轩的身上,在她转过脸时,她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我身上。

“她就是我爹在凡间收留的那个姑娘吗?”

“是的,师妹,她叫夏浓。”

“她是雪莲师妹,你可以叫她雪莲妹妹。”

我对任轩点点头,有礼貌地说了句:

“雪莲妹妹好。”

雪莲似乎对我很感兴趣,她上上下下地将我打量了几遍,有点不悦地说:

“你还是叫我雪莲吧,我没有姐姐,也不喜欢别人叫我妹妹。”

听到雪莲的话,我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样接她的话为好。

任轩看出了我的不自然,他语气有些冷淡地对雪莲说:

“其实叫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是看你比夏浓要小点,就让她叫你妹妹,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

“夏浓的学习时间到了,我们先回去了。”

说着任轩拉着我的手离开了大殿。

在书房里,任轩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书,轻柔的风从窗户吹进来,拂过我的脸,也吹动了他的衣袖。

一缕柔和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从舷窗射进来,照在他神采奕奕的脸上,阳光的映照使他脸部的轮廓更加的清晰分明。

“你再这样看着我,你的字就认不完了。”

任轩头也不抬地说,他手里的书又被他翻过了一页。

“我现在就认字,能认完的。”

我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赶紧翻开手中的书,不料却把书拿反了,我尴尬地偷瞄一眼任轩,他的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难道是在笑我太傻吗?

雪莲回来的第二天就得到师傅的允许搬到清竹居来住了。

长尾姐姐为她收拾好了西厢房,她不满意,非要住我的房间,因为我的房间就在任轩的隔壁。

长尾姐姐实在没办法就来找我商量能不能跟雪莲换一下,为了不让长尾为难,我答应了她。

在长尾姐姐帮我一起收拾东西的时候,任轩刚好从五菱谷回来,他问我们怎么回事,长尾姐姐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便拉住正要往外走的长尾说道:

“你把物品放回去,夏浓哪都不能搬,她就住这里。”

我停下收拾东西的手,看了一眼任轩,他刚好迎上我的目光,但他很快就转过了脸去。

长尾站在一旁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面露难色地说:

“那雪莲那边怎么办?她执意要住这里。”

“你放心,我会跟她说的。”

任轩说着就走出了房间,剩下我和长尾姐姐呆愣在那里。

不知道任轩跟雪莲说了什么,最后雪莲没有搬来我房间,而是在西厢房住下了。

雪莲的到来使我之前的作息时间有了很大的改变,因为她总是在我学习的时候来找我聊天。

任轩见我平时只顾着学习,也没怎么休息过,就允许我歇息一段时间。

正因为如此,我才犯下了一个大错。

那天早晨,我梳洗完毕想出去走走,刚一推开门,任轩就出现在我面前。

那时他穿的是一件纯白色的轻纱衣,在纯白色装束的映衬下,显得他的肤色更加白皙迷人。

他的身后跟着长尾姐姐,长尾也换了装束,她穿着一件粉红的束身纱衣。

“夏浓,我和长尾要去五菱谷一趟,你在家里等我们,”

“千万不要乱跑,知道吗?”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到底还是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清竹居。

长尾看出了他的心思,走上前来宽慰道:

“主上放心吧,夏姑娘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再说,雪莲也在啊。”

任轩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一圈光晕在他的手心呈现,随后光晕消失,他的手心里就多了一个玉镯子,他的手指往玉镯上一点,玉镯就变成了一把雕有凤凰的通透玉剑。

“这是送给你的,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它会告诉我,我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

任轩让玉剑变回了镯子,他亲手把它戴在了我的手上。

“主上,你怎么能把这凤凰镯送给夏姑娘呢?”

长尾看起来有些激动。

“我为什么不能送给她?”

“我听尊上说,这凤凰玉镯跟主上身上佩戴的玲珑玉佩是成对的,”

“如今以夏姑娘的身份,她怎么能够承受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我自有分寸,还请你勿再多言。”

长尾见他态度这般坚硬,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目送任轩和长尾远去的身影,我的心里一阵伤感,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却还受着任轩这般厚爱。

我看着手上的玉镯,也不知自己能否承受这般厚爱。

(3)虚无洞中

任轩和长尾走后不久,雪莲就来找我了,她的身后是几个端着食物盘子的侍女。

那几个侍女把盘子一一放在石桌上,然后就告退了。

雪莲在我对面坐下,她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容光焕发的。

“雪莲姑娘好。”

我放下手里的书,向她笑笑。

“一大早在这里晨读,夏姑娘倒很有雅致呢。”

雪莲从我手里拿过书,随便翻了几页就还给我了,她对我读的书并不感兴趣。

“读书多没劲呀,等会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怎么样?”

雪莲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

“任轩说了让我不要到处乱跑,就在家里学习。”

“大师兄特意叮嘱你了吗?”

“是的,不好意思,扫了雪姑娘的兴。”

“没事,既然是大师兄交代了,那我们就不去吧。”

“哎,你知道大师兄和长尾这次去五菱谷是为了什么吗?”

雪莲凑上来神秘兮兮地问我。

“任轩没有跟我说。”

“我知道,你想不想听?”

“那还请雪莲姑娘告知。”

我很想知道任轩此次五菱谷之行到底是为了什么,之前他去五菱谷都是一个人,而这次他却把长尾也带去了。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听我爹说,最近石妖的余孽无眉在人间活动猖狂,我爹接天君意旨特派大师兄和临风哥哥前往人间捉拿无眉,”

“昨天爹爹收到青枢上仙的柳叶符,要大师兄前往五菱谷商量对策……”

“那任轩会有危险吗?”

还没等雪莲说完,我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

“这个…我也不知道,听爹爹说当年他和青枢上仙封印石妖后,无眉就消失了,直到最近他又在人间出现了。”

“听你这样说,那无眉肯定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虽然任轩的法力高强,但我还是有点担心他。”

“我也担心大师兄呢。”

“不过,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增强大师兄的法力,这样他就不会有危险了。”

“什么办法?”

“你过来,我告诉你,但你不许对其他人讲。”

我点了点头,她才凑在我的耳边说了那个办法。

“只要摘了五花果给任轩吃就可以了吗?”

“是的,五花果是由五种药草生长在一起开花结的果,对法力的提升有显著的功效,”

“之前落痕师兄受伤法力受损,爹就给他吃了五花果,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五花果能增强法力的。”

“好吧,我愿意去摘五花果。”

想着平日里任轩对我这么好,我也总该为他做些什么。

“那好,明天我带你到虚无洞口,进洞之后就靠你自己了。”

“嗯,放心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雪莲出发去虚无洞。

虚无洞其实就在长生殿的后山上,但必须经过长雾林才能到达,长雾林常年雾气缭绕,能见度非常低。

要不是雪莲带我来,我还真想不到这浓雾里竟然还有条路。

雪莲站在雾壁前,从怀里取出一面棱镜,她往棱镜上施了仙法,棱镜就发出极强的黄光,黄光穿透雾气,一条曲径便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是雪山棱镜,我从爹爹那里要来的,它能帮我们走出长雾林,你跟在我后面就行了。”

“好,那你是怎么知道这雾里还有路的呢?”

听到我这样问,雪莲停了下来,我差点就撞到她身上了。

“我小时候跟落痕师兄在这里玩,不小心闯进了迷雾林,才发现这迷雾里竟还有这等玄机。”

“原来如此,这么大的雾挡着路,那其他人知道这里吗?”

我跟在雪莲的后面,问了她一些不明白的问题,前方的雾气越来越浓了。

“整个玉雪山的人都知道,但爹爹不让我们来这里。”

“为什么?”

雪莲没有理我,穿过浓雾之后,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却是另一番景象,那是一块豁然开朗的空地,地上布满了枯枝残叶,与清竹居和长生殿的姹紫嫣红形成鲜明的对比。

虚无洞口,一些枯藤缠绕左右,洞内黑黢黢的探不见虚实,偶尔又似有萤火虫飞过,一星半点的光若隐若现的。

“好了,这就是虚无洞,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其他的就靠你自己了。”

“雪姑娘不用担心我,我会小心的。”

雪莲笑了笑,微微点了下头,她从怀里取出棱镜,把它交到了我手里。

“雪姑娘这是做什么?

“这棱镜给你,你返回的时候用得着。”

“那你怎么办?”

“我现在返回,路还没有被浓雾覆盖,等你返回的时候路早就不见了。”

“好,那你自己小心点。”

和雪莲分开后,我摸索着进了洞,但里面实在太暗了,我便用任轩教我的法术变了一个火把。

火把“嗤嗤”地烧着,一下就把整个洞照亮了。

“有火把果然好。”我暗暗地想到。

但是洞内什么都没有呀,就只有脚下的一些沙石。

我突然想起雪莲跟我说过,在洞壁的正前方有一道暗门,我只要找到开关就能进入另一个洞内。

我在洞壁上敲敲打打,东捶捶西捶捶,可还是一无所获。

“怎么会没有开关呢?”

“我得先坐下来好好想想。”

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火把还在“嗤嗤”地燃烧着,突然一点火星掉到了地上,接着“噗”的一声燃起了一团大火。

见状,我使用法术纵身一跃,成功地逃离了火势区。

“奇怪,这石头怎么能烧得起来?”

我看着前方燃烧着的石头更觉惊异。

只见那些燃烧着的石头连成了一个红彤彤的三角形,连成三角形后所有的火苗都自动熄灭了。

这时从上方撒下一道光束,光一照到三角形石头上,洞壁就有了轻微的震动,接着就是开石门的声音。

石门一开,里面的光刺得我闭起了眼睛,这洞内突然变得恍若白天。

等稍稍适应了下,我放下遮住眼睛的手,刚想踏进第二个洞口,一些冰碴子就如下雨般地向我飞来。

我本能地伸出手去抵挡,这时手上顿时发出一阵蓝光,一把玉剑挡在了我前面。

“原来是凤凰玉剑替我挡住了冰碴子!”

我惊慌的心里有了丝欣喜,我赶紧握住剑柄,用尽全身的力气抵住前来的危险,冰碴子一碰到玉剑就消失了。

我手握着玉剑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洞里,这个洞不同于第一个洞,相比第一个洞这个洞更大更显烟火气息,这里到处摆满了燃着的蜡烛。

“这亮堂堂的地方为何要摆这么多蜡烛?”

“难道这里有人居住?”

我边小心谨慎地打量着这洞里的一切边往前走。

突然一股奇怪的气息牵引着我往洞中央走去,洞中央有个红光闪闪的铁笼,铁笼里竟然用一条大链子锁着一个面目狰狞的人。

那人看到我很激动,他拼命地挣扎试图挣脱身上的铁链,但却徒劳无功,相反,他越挣扎铁链锁得越紧,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就不再挣扎了。

“你是…是谁?”

“你不要问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谁!”

“雪飞天,我重见天日的日子就要来了,哈哈哈哈……”

那笼里的丑八怪仰天长啸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这声量把我的耳朵都震痛了,整个洞也震动了起来,泥沙从洞顶掉了下来。

“你快过来!”

话音刚落,我就被一股黑雾卷了过去,我被停留在铁笼的上方,黑雾在我身上缠绕。

我感觉心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痛苦地大叫了一声。

我感觉快要窒息了,正在此时,我体内突然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和黑团交织在一起,发出亮堂的光来。

很快黑团便被白光消散了,没了黑团护托的我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嘴里一股腥味袭来,血顺着我的嘴角滴在了我的手上。

我在地上匍匐着,爬不起来了。

“怎么回事?这是为什么??”

洞顶的尘土滚滚而下。

就在这时师傅出现了,他踏步而上,在半空中往铁笼里撒了五六道金光,那个怪人就安静下来了。

接着他又用法力修补了那个面临坍塌的洞,不一会儿,那个洞里的一切就又完好如初了。

做完这些后,师傅向我走来,他的表情很严肃,这一次他对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

我知道师傅生气了,同时我也知道我犯了大错,我匍匐着爬向他,虚弱地叫了一声:

“师傅……”

随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4)原来那是禁地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在自己的房间了……

虽然刚刚喝了任轩熬的药,但我的心口还是隐隐的有点疼,因此,我已然没了半点睡意。

我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往外走,外面的空气真好。

路边的花开得正盛,蝴蝶在花中翩翩起舞,鸟儿在空地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叫着。

我站在阳光下伸出手,一只鸟儿就落在了我的掌心,它呆萌的样子真惹人怜爱。

我摸了摸它的头,它温顺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又调皮地睁开来,它的眼睛是红色的,熠熠生辉。

这里的一切都是有灵性的,包括我手里的这只鸟儿。

“快回去吧,小家伙。”

我一说完,鸟儿朝我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然后扑棱着翅膀飞向了天空。

我看着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天际。

“夏姑娘,你醒啦?”

我转过身来,长尾姐姐正用托盘端着一碗汤站在我的面前。

“你感觉好些了吗?”

“谢谢长尾姐姐关心,我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就好,来,把这碗人参汤喝了吧,我刚熬好的。”

“谢谢长尾姐姐,让你费心了。”

长尾对我笑笑,我跟着她来到石桌前坐下,她把汤递给我,我喝了几口,稍稍皱了下眉头。

“是不是有点苦啊?”

“不瞒姐姐,确实有点。”

听我这么一说,长尾“噗嗤”笑出了声来,她告诉我,本来是只要放一根人参的,但任轩执意要她往汤里多放几根,要知道这五菱谷的人参可是出了名的补呀,数量多了,味道自然就变了。

“原来是这样,任轩他有心了。”

我盯着碗里的汤,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任轩对我这般好,而我却总是给他添麻烦。

“任轩对你确实有异于别人,我在他身边几百年了,他从来没对我这般好过……”

长尾看了一眼远方,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目光所致,是一片流光溢彩,勃勃生机的景象。

我知道长尾喜欢任轩,可她碍于自己卑微的下阶身份,却从来都不曾把这份感情说出口。

“长尾姐姐,你喜欢任轩,对吗?”

长尾看着我,很坦诚地说道: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这个做奴婢的从来都不敢奢望能够得到主上的厚爱…”

“唉,不说这些了,我们说点别的吧。”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仿佛不曾谈及一个让她难过的话题。

但我知道,她心里并没有像她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洒脱。

“夏姑娘,其实我一直想问你,”

“你为什么要去虚无洞呢?”

长尾突然话题一转,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了,看她这样,我也只好将实情告诉她。

“你知道虚无洞是什么地方吗?”

“那是我们玉雪山的禁地,要不是任轩赶回来向师傅求情,你早就被关到锁妖塔里去了。”

“禁地?雪莲没有跟我说是禁地,她只跟我说摘五花果…”

我自己都一头雾水。

“夏姑娘,你听我说,”,

长尾握住我的手:

“虚无洞根本就没有五花果,而且五花果对增强法力也没有任何作用,”

“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和任轩,不然你犯了错,是会连累任轩的。”

“长尾姐姐,我真的不知道那是禁地,雪莲她为什么要骗我呢?”

“不行,我得去找她问清楚。”

“你快给我坐下,”

“你还嫌给主上的麻烦不够吗?”

“任轩?他……怎么了?”

“因为你擅闯禁地,主上向师傅求情,代你受锁妖塔三日冰钉之刑,今天是最后一日。”

“任轩代我受冰钉之刑?”

我想起任轩刚才对我说的话,原来他是瞒着我去了锁妖塔。

“任轩,对不起。”

“夏姑娘,为了主上,请你今后行事一定要三思。”

长尾说完,起身端着托盘走了,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我忍住的眼泪终于毫无忌惮地掉了下来。。

原来,在我用凤凰剑挡冰碴子的时候任轩就已经知道我有危险,他担心我,就从五菱谷连夜赶回了玉雪山。

那时师傅正命人把昏迷的我带去锁妖塔,但被正好赶回的他阻拦了。

他认为我虽居住在清竹居,但对玉雪山的地形布局尚且不熟,且还有长雾林作为路障,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擅闯虚无洞。

但师傅却无法相信他,因为师傅在我身上发现了雪山棱镜。

他认为是我盗取了雪山棱镜,有了雪山棱镜要去虚无洞就简单多了。

“师傅,以我对夏浓的了解,她绝不会这样做的,此事肯定另有隐情,还请师傅明查。”

“任轩啊,你不要忘了,她是我们从仄原带回来的,那可是石妖的地界。”

“师傅,我相信夏浓,这跟她是从哪里来的没有一点关系。”

“任轩,难道你为了这个丫头,连师傅的话都不听了吗?”

“任轩不敢,只是夏浓在我清竹居学习修炼,就是我清竹居的人,”

“对于我清竹居的人,我不可能坐视不理,还请师傅明查。”

“是啊,师傅,这雪山棱镜是放置在您的房中,这夏姑娘连您卧房的位置都不清楚,她怎么可能知道去虚无洞呢?”

“再说您和青枢上仙带她回来的时候,也向我们大家说过,夏姑娘就是个失了忆的寻常女子,”

“就算大师兄教了点法术给她,她也只是会一点皮毛而已。”

“如果硬要说她盗取棱镜擅闯禁地,这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而且您不是规定了不准夏姑娘到长生殿来吗?”

一直在旁听的落痕终于开口了。

听了落痕的话,师傅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

“此事我会明查,但她确实擅闯了禁地,就必须接受惩罚。”

“夏浓擅闯禁地接受惩罚是应该的,”

“但弟子有个请求,还请师傅应允。”

“什么请求?”

“弟子愿代夏浓受过,是弟子教导无方,理应受罚。”

“大师兄,你……”

落痕正欲劝任轩,但被他给打断了,

“落痕,你放心,那冰钉伤不了我的。”

任轩对落痕点了下头,接着又说了一句:

“还请师傅应允。”

雪飞天真的没想到,自己平时最得意的弟子如今竟为了一个丫头而有违于他。

他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

“罢了,罢了,你自己去锁妖塔吧,塔主已在塔外等候,他会为你启动冰钉的。”

“是,任轩谢师傅成全。”

“这事就点到为止,今后再也不要向人说起,我会派人私下查明事情真相,”

“如若那丫头是清白的,我自会还她一个公道。”

“是,任轩代夏浓谢过师傅。”

等任轩和落痕退下后,雪飞天拿出棱镜,他的手往棱镜上一擦,一道五彩的光消失后,棱镜变大了,里面记录着我去虚无洞的始末。

当他看到雪莲的身影时,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语道:

“为父早有预料,才不愿再深究此事,但愿你能好自为之。”

“师兄,你说师傅为什么不用棱镜看一看实情呢?”

出了长生殿后,落痕突然停下来问道。

“本来是可以用棱镜看看事情真相的,但师傅说棱镜被石妖的黑雾掩去了光辉,记录功能已经失效了。”

任轩边说边回忆起师傅对他说的话,那时落痕还在赶来长生殿的路上,因此他并不知晓。

(5)锁妖塔领刑

任轩和落痕分别后,就直接去了锁妖塔,塔主秘罗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他们简单地问候了几句,秘罗转身为他打开了锁妖塔的大门。

临进门前,秘罗交代了几句:

“里面的神物非常危险,虽然居上法力高强,但也不得不多加小心。”

秘罗之所以唤任轩为居上,是以清竹居为称的。

“多谢秘罗塔主提醒,任轩定会小心。”

任轩向秘罗告别后,进入了塔内。

塔里很暗,到处隐藏着不知名的神物,这些神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它们看到有人进来,便如同饥饿的瘦狼看到猎物般蠢蠢欲动。

任轩看着黑暗中那些不安分的眼睛,手里握着倾潺剑,小心翼翼地提防着。

一只神物终于按耐不住了,向任轩发起了攻击。

在这只神物的领头作用下,其他的神物都纷纷龇牙舞爪向任轩扑去。

任轩挥起倾潺剑向这些扑来的神物砍去,一些被剑气所伤的神物纷纷落地,化作一团雾气消散在黑暗中。

为首的神物看到自己的同伴丧于任轩之手,愤怒地嘶叫着向任轩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击。

任轩在一阵躲闪还击中,被从侧方袭击的一只神物抓伤了手臂,受伤的地方很快就出现了一道鲜红的血印子。

神物们看到任轩受伤了仿佛在相互鼓舞一般,纷纷发出嘶哑的沙沙声,它们团团把任轩围住,但也不敢贸然上前。

任轩就这样和它们对峙着,倾潺剑在他的手里闪着耀眼的光芒,神物们的眼睛在剑芒的反照下变成了猩红色。

对峙良久后,神物们一齐向任轩飞来。

等它们近在眼前时,任轩奋力向上一跃,他举起倾潺剑,手指用力在剑身上划过,再一个翻身俯冲下去劈向围在一起的神物们……

神物们被倾潺剑发出的巨大五色光圈击中,纷纷落地消散。

在为首的神物快要落地时,任轩的衣袖一挥,一朵彩云就护住了它,它那猩红色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任轩,塔内也在这时明亮了起来。

任轩收起倾潺剑,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神物在彩云中慢慢化成了人形,原来这神物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年岁跟任轩不相上下。

他的脸上有几道血印子,是在刚才与任轩的打斗中所伤。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只是来承冰钉之刑的,没想过要伤害你们。”

“承冰钉之刑?”

“是的,因有过错在身,便来接受相应的惩罚。”

公子看到任轩这般的敢作敢当,确实对他的好感增加了不少。

“好,我这就向塔主发送信号,请他启动冰钉。”

说完,一缕青烟从门缝传到了门外秘罗的耳朵里,他闭着眼睛念了几句咒语,随后他手指往塔身一指,大喊一声:

“冰钉——启动——”。

不一会儿,整座塔就变成了雪白色。

此时神物公子已经避让到了一旁,因为他不能落地,任轩便用一个气泡罩住了他,以免他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一阵红光之后,任轩感觉自己的双手被什么东西缚住了,紧接着他的身后就出现了一根白雪玉柱,而缚住他双手的铁链也在这时显现了出来。

他被铁链捆在了玉柱上。

“居上,可以开始了吗?”

塔顶传来秘罗的声音。

“来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从正前方的墙壁上飞出了许多冰钉,这些冰钉纷纷射在他的身上,并从他的后背飞出。

他的眉头紧皱,双唇紧抿着,嘴角渗出了血来,滴在他的胸前。

神物公子在气泡内看着任轩,心里默默地念着:

“你可千万要忍住啊!”

等一百根冰钉全部射出之后,任轩身上的铁链消失了,他背后的玉柱也不见了,整座塔又恢复了原色。

任轩的衣服被鲜血染红了,他脸色苍白跪坐在地上。

神物公子的护罩也在这时消失了,他踩着云彩来到任轩的身边:

“你还好吗?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要稍微休息下就好了。”

任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他在用法力护住自己心脉的同时也除去了衣服上的血渍,因他自身法力高强,冰钉所留下的伤痕也自动愈合了不少。

大概休息了半个时辰,任轩基本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起身向神物公子告别,并用法力给他变了一双鞋:

“你把它穿上吧。”

任轩看着自己的脚,他已经穿上了一双白色的靴子。

“我叫霓城,你叫什么名字?”

“任轩。”

塔门开了,秘罗在门口等着任轩,任轩走后,大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霓城穿了鞋后竟然能落地了,他在地上来回走了几遍,才明白过来:

原来任轩往这鞋里布了阳光和雪霜,如此一来,他才能适应这塔里地面的无常温度。

紧接着,在任轩剑下消散的其他神物都纷纷复活了,它们复活后又重新回到了壁内自己栖居的地方。

霓城看着黑暗中闪着光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原来他用身上的血渍复活了它们。”

这是任轩第一日去锁妖塔的情形,第二日和第三日去的时候,神物们已经换了两批,霓城也不见了。

(6)兰日流放

任轩从锁妖塔回来时,我已经在他的房间等他了。

“原来你在这里,怪不得我在喜居亭没看到你。”

任轩进门看到我,微笑着说道。

我快步向前,一把抱住他,眼泪掉在他的衣领上。

他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抱愣住了。

他微微抬起的手犹豫了下,最后轻轻地覆在我的背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没有回答他,把他抱得更紧了。

他便也没有再问,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过了一会儿,我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轻轻地松开了他,他拉着我在凳子上坐下,眼里的光辉清澈动人。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了吗?”

“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我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问。

“早就不疼了。”

任轩说这话的时候,故意轻松地笑了笑。

我知道他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才这样说的。

我假装相信了他的话,便转移了话题。

“任轩,我弹一曲《竹海剑林》给你听吧,你看看我有没有进步?”

“好啊,好久没听你抚琴了,不知你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我们一起来到喜居亭对琴,不一会儿悠扬的琴声就遍传遍了整片竹林。

竹子在清风的作用下,高低起伏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配合着琴声,倒成了别有韵味的音律。

我停下手中的琴,托着腮看着专注于抚琴的任轩,觉得此刻的时光真美好。

“你又在偷懒了。”

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任轩侧过脸来说我。

我赶紧放下托腮的手,鼓起掌来:

“任轩,你的琴声真好听。”

“那你想不想比我弹得更好听啊?”

“想,当然想。”

“那你把这首曲子练熟了。”

说着他的手里就出现了本曲谱。

“那个任轩,我可不可以……明天再练?”

我可怜巴巴地问他。

但是他并不买账:

“不行,必须今天练。”

说完他就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与古琴为伴。

任轩走后,直接去了长尾那,长尾把我跟她说的事情经过都告诉了任轩,任轩听后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我知道了。”

便转身离开。

看到任轩要走,长尾觉得有必要提醒他几句,她挡在他前面:

“主上,既然尊上都说不再追究此事了,还请你务必不要纠缠。”

任轩看着她没有说话,他冷冷地从她的身边走过,她虽然习惯了他的冷淡,但还是有些难过。

任轩来到西厢房,敲响了雪莲的房门,但无人应答,他往回走的时候碰到了雪莲的侍女——兰日。

兰日告诉他,雪莲几天前就已经回长生殿了,如果他找她家小姐有事的话,她可以代为转达,因为她每天都要到长生殿去为尊上泡玉露茶。

“不用了。”

任轩看了一眼兰日,冷冷地说道。

兰日看着任轩走远的背影,想着那日他跟雪莲说的话:

“如果你执意要住夏浓的房间,那我也只能请你回长生殿了。”

他刚才的神情像那日说这话时的一样冷峻。

“也不知居上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兰日小声嘀咕着,转身进了房间。而此刻的雪莲,正在雪飞天的逼问下承认了她盗取雪山棱镜,并故意把我带入禁地的事。

她痛哭流涕地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为什么要让夏浓去禁地?”

雪飞天一甩衣袖,愤怒地坐在座椅上问。

“因为我看不惯大师兄对她比对我好!”

雪莲的眼里满是泪水和不甘。

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此狼狈,雪飞天的心软了,他想起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

他觉得亏欠于她,便从小就把她送往九重天植萃仙子那学习法术,没想到她如今却做出了这等有违他教诲的事。

“爹,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告诉大师兄好吗?”

“大师兄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讨厌我,不理我的,求求您了,爹。”

雪莲跪在地上拉着雪飞天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请求着。

虽然有错在身,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雪飞天也做不到那么无情。

他叹息了一声,把雪莲从地上扶起来,雪莲擦了擦眼泪:

“那爹您是答应我了吗?”

“我答应过任轩查明了事情真相就会还那丫头一个清白,我是可以帮你撇清嫌疑,但难保夏浓不会把你供出。”

“那该怎么办呢?”

正在这时,兰日端着托盘进来了。

她把茶盏放在雪飞天面前,轻轻地说了句:

“尊上请品茶。”

雪飞天端起茶来轻轻呡了一口,兰日退下了。

看着兰日的背影,雪莲的眼珠子一转,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她转过身对雪飞天说:“爹,我有办法为自己洗脱罪责。”

“什么办法?你想干什么?”

“爹爹,你放心吧,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会对夏浓怎么样的。”

雪莲猜出了父亲的心思,赶紧开口道。

“爹爹,这件事您就不用插手了,交给我来办就可以了。”

“为父再次提醒你,要是你再惹什么是非,到时休怪为父无情。”

“爹爹,您放心吧,经过这次,我保证再也不敢了,但您也得保证一定不插手这事。”

雪飞天没有吭声,就已经表示答应了。

没过几天,就听到了兰日将被流放下界仙山的消息。

长尾告诉我,盗取棱镜和骗我去禁地的人不是雪莲,而是雪莲身边的侍女兰日。

兰日因为嫉妒小姐的身世优势,便起了歹心,通过易容术骗过了我的眼睛并嫁祸于雪莲。

一开始也没有怀疑是她的,但后来雪莲的另一个侍女辛洛,在兰日的房间里搜到了那日雪莲带我去长雾林穿的那件衣服。

加之兰日修习的法术就是易容术,所以大家才开始怀疑她,兰日很快就认罪了。

“看着兰日这丫头眉清目秀的,没想到心思这么坏。”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兰日现在在哪?”

“听说关在雪域牢里。”

听了长尾的话,我起身就走。

“夏浓,你去哪啊?”

“去雪域牢。”

我头也不回地说。

雪域牢没人看守,显得很冷清,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石墩中央的兰日,她被一道光圈罩着,脸上和身上满是伤痕。

她看到我来惨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我隔着光圈问她:

“是雪莲把你伤成这样的吗?”

“不,是锁妖塔里的神物。”

“他们让你去锁妖塔了?”

“是,幸好居上为夏姑娘挡了那次劫,不然你就要跟我一样了,”

“锁妖塔里的神物真凶,它们每隔几天就会换一批轮守,每一批都那么凶狠,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兰日的神情很悲伤,她的眼里没了往日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眼的空洞和无神。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虽然我很同情她,但我更想知道为什么。

她静静地看着我,良久,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往日的纯净笑容,她双手贴在罩璧上,开口道:

“夏姑娘,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有些人和事你日后会看清和明白的,你是一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我也伸出手去,跟她的手隔空合在了一起。

“但愿我们还能再相见。”

兰日说这话的时候,眼泪掉在了衣袖上。

(7)临风

自从听了兰日对锁妖塔神物的描述后,我就一直对任轩的伤放心不下。

那些神物尚且如此凶狠,那冰钉之刑肯定更加残酷。

每次我要任轩脱下衣服给我看看他的伤时,他总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我记得在任轩要我抄写的上古典籍中记载着一种药,这种药的药引藏于竹林深处,状如鸟尾,深红色,加入结痂草和美芝林后,伤不仅能够痊愈,还不会留下疤痕。

我决定去竹林深处找找看,兴许这片竹林里就藏着上古典籍中记载的这种药。

任轩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但还有一些伤,因为接连三日伤在一处,伤口愈合得慢,他只好通过运气来疗伤。

此刻,任轩正闭着眼睛坐在席榻上运气,窗外突然刮起了一阵不易察觉的风,有个白影闪过。

任轩的眼睛动了动,但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坐姿。

一把剑朝任轩刺了过来,剑尖就快戳中他的身体了。

这时,任轩快速睁开眼睛,他的眼神如利剑般锋利,他双手快速交叉在一起,用力往前一推,倾潺剑就飞了出去。

两把剑对峙在一起,交织着发出一阵紫蓝的光。

在两剑的对峙中,两人的力量看起来悬殊不大,实则来人的力量要弱些。

他操纵的那柄剑往后退了退,不久就被它的主人收回了手里,任轩见状,也收回了倾潺剑。

来人是一位风清朗逸的翩翩公子,身穿一袭白衣,温文尔雅的模样,看着特别舒心。

“果然还是居上厉害,小生甘拜下风。”

来人双手抱拳,对任轩笑着说道。

“你看你,又来了,我听都听腻了,快坐下吧,”

他们便相向而坐。

“有无眉的消息了,它藏在东渡洲南湾镇的一处石洞内,白天蛰伏,晚上出来活动,”

“师傅命你我二人明天前往东渡洲降服无眉。”

“好,那我们明天早上出发。”

“嗯,好。”

“哎,任轩,我刚刚看你在运气疗伤,是冰钉之刑的伤还没好吗?”

“还有些旧伤未愈,无大碍。”

临风不听,非要来扯任轩的衣服。

“让我看看。”

“临风,我无碍,你放心吧。”

任轩边说边挣脱临风的手。

看任轩这样,临风也就松手了。

“罢了,以你的法力,这点伤是奈何不了你的。”

任轩看着他笑笑,随手丢给他一册书简:

“把这个看了,这对我们制服无眉有用处。”

我就是在那天认识临风的,虽然经常听任轩说起他,但当见到真人后,跟我想象中的还是有区别的。

在我的想象中,他应该是比较严肃的,没想到这么平易近人。

“夏浓?”

“你这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临风坐在我旁边问。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夏天生的吧。”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吃过晚饭后,我们一行人在喜居亭闲坐,因为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所以雪莲还是会来找我们玩。

她对我比之前客气了些,但任轩对她却越来越冷淡了,一般没什么事的话,他理都不会理她。

“夏浓姐姐为什么会失忆呢?”

雪莲看着任轩说道,她连对我的称呼都改了。

听她这么一说,任轩看了她一眼,转而把目光停在了我身上。

“听师傅说,他和尊上救回夏浓时,她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想,夏浓在师傅他们大战石妖时一定发生了什么。”

任轩对于临风的猜想并没有反驳。

“记得有一次,我听到爹爹和青枢尊上对话,他们说石妖毁了自己的心丹,他的魂魄分成了十分,”

“他把二分的残魄附在夏浓姐姐身上,然后爹爹和尊上合力把那残魄封印在了她体内。”

雪莲的话吸引了在座的所有人,大家都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石妖剩余的七分残魄,被封印在了虚无洞神笼内,还有一分散落在人间……”

“也就是说除了夏浓体内的残魄,石妖还有残魄在凡间吗?”

长尾打断她的话。

“那这三分残魄又散落在人间何处呢?”

临风接长尾的话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们没说。”

“如果真如雪莲所说的那样,那凡间必有一场浩劫。”

“那二分残魄在夏浓的体内,对她的身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呢?”

长尾看着我,直接跳过了临风的那句话。

任轩平静地看了我一眼,正想开口,却被另一个声音抢先了去。

“有,如果体内的残魄不逼出的话,它一旦冲破封印,夏浓就会被它吞噬,成为石妖。”

大家都不可置信地看着临风,但任轩看起来很淡定,他应该早就知道了。

“无论怎样,夏浓都不会变成石妖的。”

那一刻,我的心里五味杂陈,虽然对往日的时光一无所知,却在任轩的护佑下得到了最踏实的心安。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逼出残魄吗?”

“目前还不清楚,但我相信师傅和师尊会有办法的。”

长尾对临风点了点头。

等临风、雪莲、长尾走后,任轩拉着我的手臂,目光坚毅地说道:

“你放心,临风说的结果不会出现的,你相信我。”

“任轩,我相信你。”

我仰起脸灿烂地对着他笑,他也笑了,轻轻地把我揽入了他的怀中。

我们就这样相拥着,周围静静地,萤火虫在自由自在地飞舞,天上的流星不时划过天际。

“任轩,你把这个带上。”

我取下脖子上戴着的琥珀色圆形玉珠交到任轩的手里。

任轩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我抢了先去,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上次你送了我凤凰玉镯,这次换我送你玉珠,这样你就也有属于我的东西啦。”

“来,我为你戴上它吧。”

“好。”

“此番去东渡洲你们要多加小心。”

说这话的时候,我故作平静的内心里有一股淡淡的担忧。

“嗯,你好好在家等我。”

我点了点头。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再和任轩说下去,我怕我会在他面前流泪。

我们相携着往回走,回到房间后,我正想关门,任轩叫住了我。

“我们明天出发时,就不跟你打招呼了。”

我轻轻地点了下头,把门关上了。隔着门墙,我看着任轩的影子消失在门口,随后,隔壁响起了他推门和关门的声音。

(8)遇见苏媚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床了。

我本来想我起得够早的,应该能和任轩碰上一面,没想到他们已经出发有一会儿了。

长尾起得比我更早,她正在给她心爱的百褶流苏草浇水呢。

我上前跟她打了声招呼,对于她一大早就浇水的行为我觉得有些好奇,就忍不住问了她原因。

她提醒我,再过几天玉雪山就要迎来它的冬季了,到时所有的一切都将被白雪所覆盖,进入冬眠。

而能够让百褶流苏草顺利度过冬眠期的就是大量的水分,所以她要趁这几天给它们浇足了水。

“是哦,我竟然忘了冬季就要来了,”

“那让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马上就要入冬了,你看看你还有什么事没完成的,现在赶紧去完成吧。”

我突然想起还得去竹林深处找药,上次在竹林里寻了一天,什么收获也没有,现在马上就要入冬了,我得抓紧了。

我们谁也没有提起任轩,但我知道我们此刻的心情是一样的,就是故作毫不关心的样子。

我告别了长尾,往竹林深处走去。

上次我是往岔道口的左方走,现在应该要往右方走,对,就要往右走。

这右方的路比左方的要崎岖坎坷多了,而且还杂草丛生。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杂草,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发现药引的机会。

期间我倒也看见了几株不知名的深红色贴地物,但可惜不是鸟尾状的。

我越往前,里面的竹子越是挺拔翠绿,但路也越来越不好走了。我靠在一棵小竹子上稍微休息下,实在太累了。

还没等我休息几分钟,那棵竹子就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害得我也差点摔了一跤,好在我机灵,及时跑开了。

想来这竹子好歹也是我给了它压力才倒下去的,我总得让它恢复原样吧,没办法,我又干起了栽竹子的工作来。

在给小竹子培土加固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了一株深红色的贴地物,还是鸟尾状的。

“没错,就是它了。”我心中窃喜。

我仔细观察了这棵小竹子,节长叶尖,色墨绿,原来只有这种特征的竹子底下才会有这种药引。

我用法力复制了这棵竹子的特征,扩散到目所能及的范围,没想到就只有远处的竹底有一株,不过一想,有两株就已经够幸运的了。

前方已经没有路了,我在空中踏步飞了过去。

我刚采完药,就听见空中传来雄鹰的叫声,紧接着天色就暗了下来。

我飞回到一处空地,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雄鹰一直在空中盘旋,时不时地俯冲下来,又飞上去,好像在捕捉什么猎物。

“快,让我躲躲。”

一个急切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还没看清她是谁,她就躲我背后了。

我食指交叉,喊了声“变”,我和她就置身在一把大绿伞下了。

雄鹰不见了猎物,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就飞走了,天色也恢复了原样。

“它走了,你可以从我背后出来了。”

听我这么一说,那姑娘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她长得挺美的,只不过脸上和身上全是伤,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

“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叫苏媚,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将来我好报答你的恩情。”

“夏浓。”

“你叫夏浓,好好听的名字啊。”

她咧开嘴一笑,可能是笑的动作太大了,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她“啊”地叫唤了一声。

“你的名字也不错啊,雄鹰为什么要追你呢?”

“因为我不小心闯到了它的领地。”

“哦,怪不得,那你家在哪呢?我送你回去吧。”

我说着就要去扶起她。

“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

她看起来有些忧伤。

原来是个同病相怜的人。

“我好累啊,让我休息下。”

说完她就靠在我身上睡着了,我看到她的身体在发光,随后她就变成了一只狐狸,一只纯白色的九尾狐。

“原来你是一只无家可归狐狸啊。”

我摸摸它柔软的毛说,看它这么可爱又可怜的样子,我决定把它带回去。

我回去的时候看见雪莲和侍女辛洛正在喜居亭下棋,我带着小狐狸肯定会被她们发现的。

不行,我得绕着她们走,正当我折回去的时候,雪莲却看见了我。

她朝我大喊:

“夏浓姐姐,你这刚从竹林出来,这是又要回去吗?”

听她这样一说,我只好把小狐狸藏在我的衣摆下,硬着头皮上前去跟她打招呼了。

“到时只能见机行事了。”

我边走向雪莲边心里想道。

“夏浓姐姐,来陪我下会棋吧,”

“听长尾说你的棋艺很精,我倒想挑战挑战下。”

“精倒说不上,怪我平时没跟任轩好好学,现在只是略知一二。”

“那夏浓姐姐到底接不接受我的挑战呢?”

“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有事要做,恕不能奉陪了。”

说完我直接从她眼前走过,我生怕再耽搁下去,小狐狸就要暴露无疑了。

另一方面,经过上次的事,我一直谨遵长尾的教诲凡事三思而行,但我同时也依然对兰日的事有所疑虑。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天带我去虚无洞的有可能不是易了容的兰日。

“既然夏浓姐姐还有事要做,那我也就不勉强了。”

雪莲是斜着眼睛看我的,她具体的面部表情,我也没怎么看清楚。

本以为就这样瞒过了雪莲,没想到我才没走几步,就听到她在身后说:

“等等。”

听到她的话,我眉头都皱起来了。

“不会是小狐狸暴露了吧?”

“你衣摆那的一抹白色,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就是里面的一根束带。”

我依旧面不改色地说。

“束带?”

“不行,让我看看。”

雪莲俨然一幅长辈的架势,说着就来撩我的衣摆。

我心想,这下完了。

“还真是一根束带,夏浓姐姐的品味还真不一般呐,”

“人家腰带束在外面,你到好里外各束一根。”

听雪莲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我对她微微一笑:

“让你见笑了。”

回到房间后,我发现小狐狸不在衣摆里了,她到哪里去了?

“小狐狸,你在哪啊?”

“小狐狸?……”

突然一道金光从我的衣摆里飞出,接着苏媚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赶紧给我倒杯水,刚才吓死我了。”

她瘫坐在席垫上说。

“苏媚,你刚才去哪了?我也吓死了,差一点你就暴露了。”

我把水递给她,苏媚接过水畅快淋漓地喝了几口说道:

“那个女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友善,好在我会隐身术,不然我们就死定了,以前师傅让我学隐身术,我还老大不情愿,现在看来还是挺有用处的。”

原来苏媚是用了隐身术,才瞒过了雪莲的眼睛。

“夏浓,你也学隐身术吧,我教你。”

“还是不用了吧。”

想着任轩那还有那么多东西等着我去学,我不禁有些头疼。

“学吧,要是你现在没空学,等你有空的时候再学也可以。”

“这里面记录了隐身术的方法,你先收着。”

说着,她的手上就出现了一本秘籍,她硬把它塞在了我的手里。

“那好吧,那我就收下啦。”

我用法力把那秘籍变成了一缕光,藏进了我的衣袖里。

“你乖乖地在这里等我哈,我去给你熬点药治疗你的伤口。”

“放心吧,我不会乱跑的,我要去睡觉了。”

一说完,苏媚就又变回了那只可爱的狐狸。

我把藏在另一只衣袖里的药引,放到花篮里,拿了一株就往膳房去了。

(9)擒拿无眉

任轩和临风腾云到达东渡洲,他们在云端对东渡洲的地形做了大致的了解。

南湾是东渡洲附近的一个小乡镇,面朝东海,背靠西屏无岩山,常年空气湿润,百姓靠种植业和畜牧业为生。

南湾镇人口虽然不多,但比较密集,白天的街上人畜熙熙攘攘的,倒也颇有一番生机。

“那边的山头,便是无眉的藏身地。”

临风指了指远处云雾缭绕,若隐若现的一处峰峦说。

“嗯,我们先去集市上看看吧,”

“兴许会有什么收获。”

任轩的目光从远处的峰峦转到了临风的脸上。

“完全同意,走吧。”

两人便腾着云往地面飞去。

他们二人的到来,惹得集市上的百姓频频侧目,大家从来没见过这么玉树临风的人。

他们纷纷议论着,都说惊为天人。

任轩没有怎么去理会他们窃窃私语的“惊为天人”的话,只是礼貌地对他们笑笑。

而临风呢,虽然也同样是礼貌地笑着,但他却有意去听别人对他的赞美。

也是,毕竟他整日呆在五菱谷没见过这场面,不会像任轩一样,偶尔还到凡间去逛逛。

走着走着,任轩在一处卖珠钗的摊前停下,他看着如此漂亮的珠钗,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这是要给夏浓买吧?”

“这么好看的珠钗,她一定会喜欢的。”

临风坏笑着说,任轩没有理他,继续搜寻着他想要的饰品。

“公子好眼光啊,这里的姑娘们都爱在我这买珠钗,相信您的那位姑娘也会喜欢的,”

“您就买一个吧。”

“那麻烦您帮我拿下那个白色的。”

“好嘞,五文钱,公子,您拿好。”

付完钱,任轩正想走,临风叫住了他。

“你难道不给雪莲买一个吗?她好歹也是你师妹啊,而且你们还一起长大。”

“要买你给她买吧。”

任轩丢给他一句话就往前走了,临风随便挑了个付完钱,匆忙赶了上去。

“原来这就是你口中讲过的羊啊,真可爱。”

临风看着拴在树桩上的几头长毛羊说。

“公子,你要买羊吗?”

“不了,不了,我看看就可以了。”

临风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比较贪玩,其实内心足够成熟,他没有忘记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

听临风这样说,任轩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心想:就知道你不会买。

随后他们走进了一家酒楼,并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正好对着整条集市。

店小二上前热情地招呼了他们,他们点了几个平常素菜。

店小二说了句“客官,您们稍等”便退下了。

任轩扫视了一眼酒楼,除了几个零零散散的客人之外,就只剩掌柜的和店小二了。

“客官,您们的菜好了,请慢用。”

店小二上了菜,站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自他在这店里当差以来,还从未见过模样这般俊朗的人。

“我看你们的店也是处于繁华地段,怎么没有多少客人?”

任轩问店小二道。

店小二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客官,您们有所不知,”

“最近我们镇上出现了一个妖怪,每天天一黑他就出来蚕食我们的牲口,”

“这不,大家为了避免损失,赶完集后就匆忙回家把自家的牲畜赶到地下室去。”

听小二这样一说,任轩和临风同时看了一眼集市,果然看到人们行色匆匆的样子,且集市上的人也散的快差不多了。

“刚刚还熙熙攘攘的,这一下子就这等冷清了。”

临风看着集市说道。

“是啊,客官。”

“您们是不知道,这妖怪有多凶残,每次看到这些牛羊的惨状我们都觉得害怕,”

“所以,我们这里的人晚上都不敢出门,二位客官,天黑时,可千万不要出门啊。”

“听你这样一说,我们晚上哪还敢出门,我们躲都还来不及呢。”

临风故意对店小二这样说。

“也就是说,这妖怪就只食牲口,而没有伤人?”

店小二看着任轩,恭敬地说:

“应该是这样的,客官,”

“截止目前没有听到过有人员伤亡的消息。”

“照这样说,那妖怪到底吃牲畜的什么呢?”

临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妖怪专吃这些牲畜的心。”

任轩沉默了一会说儿说:

“好了,我们知道了。”

“那客官,您们慢用,我先下去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好,有事我们会叫你的。”

店小二退下后,任轩问临风还想不想买刚才的羊,临风笑着说:

“买啊,当然买,而且还要全部买下来。”

等他们买好羊后,就在酒楼等待夜幕的降临。

很快,天便渐渐黑了下来,家家户户都黑灯瞎火地闭着门,空旷的街道显得愈加冷清。

任轩和临风变身成赶着一群羊在街上溜达的普通少年郎。

月亮已过树梢,但街上却迟迟没有动静。

“这无眉今晚不会不来了吧?”

“别说话,再等等。”

任轩小声地回答他。

他们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突然背后刮起一阵冷风,裹夹着街道上的尘土一起飞到了空中,羊群开始变得骚动起来,任轩和临风知道,无眉来了。

他们没有转身,而是继续背对无眉安抚着骚动的羊群。

无眉飘在半空中,披散的头发随风飘扬,再加上他那千年不变的黑色玄衣,使他看起来就像个凶神恶煞的厉鬼。

他看着任轩和临风的背影,面目狰狞地说:“居然还有两个不怕死的,那我就成全你们。”

说着无眉就伸出手使出一团黑雾,那团黑雾快速朝他们二人飞去。

任轩和临风知道无眉出手了,往左右各自一闪,那团黑雾就坠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听见响声,羊群受了惊吓,四处逃散。

无眉见两人避开了他的黑雾,又惊跑了他的“美食”,内心很愤怒。

他以凡人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出现在临风的背后,用法力一把吸住他,临风奋力一挣,衣服被无眉扯下了一块布来。

任轩见状,紧握倾潺剑向无眉刺去,无眉双手旋转使出一道金光,那道金光对上了倾潺剑的剑尖,此刻任轩也不再是普通少年郎的模样,他变回了往日的样子,全身散发着仙家的气息。

无眉用力地抵挡着来自倾潺剑的力量,大声地说道:

“你就是雪飞天的弟子,任轩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无眉,你逃了千年,今日受死吧。”

任轩的眉头紧锁着,他用力一刺,无眉的金光消散了,但无眉却将身子一转,躲过了他的剑。

同样变回原身的临风从无眉的侧面出击,也被他狡猾地躲过了,他们在空中大战了几个回合,谁也没有讨到便宜。

老百姓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和羊叫声,都纷纷贴在门缝处看,他们看到外面光芒四射,恍如白天,两个白衣少年正与一个黑衣恶煞打得如火如荼,但是他们谁也不敢出门来瞧瞧。

此时的任轩和临风对无眉进行了前后夹击,等无眉的注意力转移到任轩的身上时,临风从后面一剑刺中了无眉的背。

无眉发出了一声吼叫,随后他就在空中翻滚,不一会儿,他就变成了一只虎头蛇尾的怪兽。

“原来无眉的真身是一只神兽。”

“怪不得它要吃动物的心。”

任轩看着在空中发狂的神兽对临风说道。

“难怪这么厉害。”

“天快亮了,我们得在天亮之前收了它。”

“我去引开它的注意力,你从上方趁机把千锥杵刺进它的头部,我们再合力把它收服。”

临风点点头,任轩凌空踏步朝神兽飞去。

眼里充着红色血丝的神兽对任轩进行了疯狂的反击,它大口大口地向任轩喷射火苗,但都被任轩敏捷地躲过了。

神兽见火苗伤不到任轩,就转过身把尾巴用力一掀,任轩被它尾巴的光波震出了几米之外,他跌落在地上,嘴里吐出了一口血来。

神兽看任轩倒地,乘势追来,却被临风一个俯冲,用千锥杵刺中了神兽的脑袋,神兽受了重创,它朝临风喷了一口邪火,随后在空中上下翻滚,吼叫。

临风在躲闪的过程中,一小股火苗进入了他的体内,但他并没有发觉。

任轩见状,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拿起倾潺剑和临风并肩战斗,他们两人的剑同时指向神兽。

任轩和临风的眉头紧皱着,他们用尽全力操纵着剑,他们的力量通过剑气射入了神兽的体内。

神兽翻滚着,浑身火红色,任轩明显觉得快要支撑不住了,他大声朝临风喊:

“快用紫炉!”

临风收回了剑,快速抛出紫炉,紫炉越变越大,发着紫色的光罩在神兽的上方。

少了临风的力量,神兽的力量又大了些,任轩指向神兽的剑在慢慢地往后退。

在紫炉和任轩的力量下,神兽渐渐安静下来,它被紫光正慢慢吸入炉内,他们只要再坚持一会就能收了无眉……

在这关键时刻,一个蒙面黑衣人出现从背后袭击了正在操纵紫炉的临风,临风受伤从半空坠落,紫炉内的紫光随即熄灭,变回了原来小小的样子。

由于紫炉作用失效,任轩没能及时稳住,被逃跑神兽的邪火伤了右手。

无眉逃走了,黑衣人也消失了,任轩收回倾潺剑飞回到地面上,他把临风从地上扶起来,问他有没有事。

临风擦了擦嘴角的血,说他并无大碍。

这时天边已经开始泛白,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任轩和临风用法力还原了小镇上被破碎的东西。

天亮了,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鸟儿开始飞出巢觅食了。

如今无眉被神秘黑衣人救走,下落不明,任轩和临风也只得回玉雪山复命。

(10)神秘黑衣人

任轩和临风从东渡洲回来的前一天,整个玉雪山迎来了它的冬季,那些五彩斑斓的景象,真的在一夜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便是那白茫茫的世界。

长尾姐姐在任轩的房中摆好暖炉,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小小的火苗在风的爱抚下,轻盈地相互追逐着,看着窗外纯白的世界,她轻盈地侧过身,让我去梅林摘几枝红梅来,

“这红梅此刻是玉雪山唯一的色彩了,在瓶中插些红梅,就好看得多了,”

我浅笑着接过长尾姐姐递过来的银白小花篮,那篮柄上挂满了一串串深红色的小风铃,只要风儿吹过,那篮子里便发出清脆悦耳的音律来,跟她打过招呼,我便出得门去了。

这天气还真是寒冷,添了几件衣服还略有凉意,但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任轩了,这点寒气对我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夏浓,你等等,外面冷,你把它披上吧。”

身后传来长尾姐姐的声音,随着长时间的相处,她已经不再称呼我为夏姑娘,而是直接叫我的名字了。

我转过身去,只见长尾姐姐手里拿着一件白色披风从房中出来,她走到我跟前,像平时为任轩穿衣服一样,细心温柔地披在了我身上,她为我系好披带,“穿上它,就不冷了。”

我笑着点点头,发现这披风虽然看起来有一定的重量,但披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点厚重感。

“谢谢长尾姐姐,现在一点都不冷了。”

听我这样一说,一抹浅笑在她的脸上绽放,晶莹的雪花飘在她墨色的秀发上,使她看起来更加温婉柔媚。

“那便好,快去吧。”

我答应了一声,欢喜地转过身,提着小花篮就往梅林走去,刚出喜居亭,我就被正前方五百米处的梅林给惊艳到了,在白茫茫的天地之中,这一片深红傲然立于风雪之中,不畏严寒,也不为炫耀,只在属于自己的季节灿烂、恣意地绽放着。

我走进梅林,满心欢喜地摸摸这枝,又瞧瞧那枝,可心中却犯难了,这么多好看的红梅,我该摘那几枝带回去呢?

我在梅海中穿梭了许久,最终摘了我认为最引人注目的那几枝放进了花篮里,

一想到苏媚,我便又摘了几枝,这小狐狸也许都没见过梅花,带几枝回去给她瞧瞧也好,她一个人呆在房中也挺无趣的。

“苏媚见了这梅花,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样想着,我便加快了回程的步伐。

另一方面,在任轩和临风到达长生殿时,雪飞天和青枢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他们向二位师傅行礼后,由临风来详细讲述与无眉大战的细节。

“救走无眉的黑衣人会是谁呢?”

青枢幽幽开口道,他像是在问雪飞天,又像是在问两位弟子,但似乎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没有谁回答他,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那你们有没有看清那黑衣人的样貌?”

雪飞天首先打破沉默开口道。

“没有,那黑衣人出手极快,我们根本就没法看清他。”

任轩看着自己师傅的眼睛说道。

“在这六界之中,还有谁有这么高的法力能够救走无眉呢?”

雪飞天边说边作思索状,他欲言又止地补充道:

“难道是……”

任轩和临风齐刷刷地盯着他,迫切想从他的嘴里得到答案,但雪飞天却没有再往下说了。

“不可能是他。”

青枢的目光定在雪飞天的脸上,很笃定地反驳道。

“不知师傅和师尊说的‘他’是指何人?”

青枢听任轩这样问,觉得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如今无眉不知去向,有些事让这两个弟子知道也是好的,兴许能够帮助他们早日收服无眉,还天下一方安宁。

“九重天原二殿下,峦英。”

青枢看着两个弟子的眼睛,低沉地说道,随即他移开视线,看着前方,眼里的光辉越来越淡,思绪却越来越远,

“当年,太子和二殿下都深得老天君的喜爱,太子从小在天君的身边长大,耳濡目染,自然在处理朝政方面有着突出的能力,但可惜的是,那时的太子还没有战功……”

青枢停下来,瞥了两位弟子一眼,发现他们正殷切地等着他说下去,他眸色一转,接下去说道:

“而二殿下,长年跟着战神征战四海,战绩显著,但处理政务的能力却远不及太子殿下,即便如此,老天君在授予太子储君印时,还是遭到了一些将领的反对,

他们认为太子殿下虽然处理政务能力强,但没有战功,难以服众;

而二殿下战功显赫,政务能力也能后续培养,理应立为储君,

老天君为了服众,便让他们兄弟二人进行了一场比赛,谁赢了谁就接受印玺……”

“要是输了呢?”

临风打断他的话。

青枢看了临风一眼,没有搭理他,继续往下说道:

“比赛分为文斗和武斗,在文斗中太子殿下略胜一筹,这都是在众人意料之中的,但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在武斗中,太子殿下也同样赢了二殿下,

原来太子殿下的法力远在二殿下之上,只是平时没有展露出来而已,

这下,大家对立太子殿下为储君的事没有任何异议了。”

“那二殿下呢?”

“二殿下从此离开了九重天,去往各地游历,寄情于山山水水,不再参与任何九重天的事。”

“那尊上怎么能这么肯定那黑衣人不是二殿下呢?”

听到自己的弟子这样问自己的老友,雪飞天瞥了一眼青枢,他也想听听他是怎么想的,随即便转过脸来面对着他了。

“我相信二殿下的为人,他曾经心怀天下,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虽说世事变化,沧海桑田,但以他的性子,绝不会轻易失掉自己的初心。”

青枢说这话的时候,目视着前方,虽然他的语气趋于平和,但却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见两位弟子都无话可说,雪飞天接过话头,话锋一转,便直接了断地结束了刚才的话题,

“如今神秘黑衣人已经出现,我们就不要再妄加猜测了,只有尽快找到无眉的下落,才能明了这黑衣人的身份。”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青枢看着雪飞天,悠深的双眸看不出任何变化,只是那声音却透露出叹息的意味。

“请师傅和师尊放心,我和临风一定会尽快找到无眉的。”

临风望了任轩一眼,随即拱手附和道:“请师傅师尊放心,下次我们绝对不会再让无眉给逃了。”

两位师傅看向自己的徒儿,面露期待地点了点头。

……

仿佛就在一瞬之间,天空的雪越下越大了,花篮里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我用手拨开了一些,风铃声就在风中飘散开去,在雪花簌簌下落的俱寂中,显得格外空灵。

一个蓝色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任轩撑着一把油纸伞,双眸含笑地向我走来,我赶紧迎上去,欢喜地跑进他的伞下,“任轩,你回来啦?”

任轩点点头,从我手中接过花篮,牵过我的手,笑着说道:“正下着雪,你怎么都不知道拿把伞呢。”

“这不是刚刚没下雪嘛,”我晃着脑袋看向他,俏皮地说道,脸不经意间蹭在他披风领端的白色绒毛上,软软的,痒痒的,任轩侧过脸来,嘴角的笑意难以掩饰,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我对他笑笑,没有再说话了,任轩也不再说话,就这样牵着我,走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

雪还在簌簌地下着,空灵的风铃声就如我此刻的心情一样,在雪地里快乐地回荡着……

(11)邪火发作

长尾姐姐从我手里接过小花篮,挑了几枝插在青玉瓶里,有了这红梅的映衬,使得本来就温暖舒适的房间,倍觉温馨。

见花已插完,我却还一直跟在她的身后,长尾的眼中闪过一丝疑问,温和地问道:

“夏浓,从进门到现在,你就一直跟着我,可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我赶紧摇摇头,“没有,没有,只是长尾姐姐,我能不能拿几枝梅花放到我房中去啊?”

“当然能啊,剩下的都给你吧。”

“谢谢长尾姐姐,”

我欢喜地从她手里接过花篮,这下苏媚准能乐上好几天了,不仅见了红梅,还得了一个会发出声乐的篮子,该是有多么开心啊,这样想着,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她见到红梅时的画面,先是一阵滔滔不绝的夸赞,接着双眼发光,捧起小花篮激动地惊呼起来,我则在一旁得意地看着她…

“夏浓,你在笑什么?”

我回过神来,见任轩一脸好奇地看着我,有些尴尬地说道:“没…没笑什么,长尾姐姐呢?”

“她刚刚出去了,你这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任轩伸出手,在我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宠溺地说道。

我摸摸自己的额头,看着他如星辰宇宙般的双眸,商量似的请求道:

“任轩,你以后能不能别弹我额头了呀,要是被长尾姐姐和临风看见了,就不好了。”

看我一本正经又有些可怜的样子,任轩来了兴致,他放下刚拿起的书,浅笑着说道:“他们看见了有什么不好?”

“他们会以为我很笨的。”

嘴角上扬的弧度变大,任轩在我手背上拍了拍,神采奕奕地说道:

“放心吧,没有人会说你笨,相反,你的觉悟还挺高的。”

“真的吗?”

我看向任轩,有些大喜望外,自从我受他教导以来,他只说过我学习努力,却从来没夸过我觉悟高。

“那是当然,你看我教给你的内容,你基本都掌握了,”

本以为可以趁机向任轩讨个时间休息下,没想到他随即丢过来一本书,

“喏,把这两页的字抄了。”

我简直有些不敢相信,“现…在?”

“是的,就现在,开始吧。”任轩完全不理会我的小心思,转而看自己的书去了。

我握着笔,心不在焉地抄着,任轩目不斜视地盯着手里的书,直接忽视了我时不时望向他的渴望眼神,

“要想尽快回房去,就快点抄,不要东张西望。”

任轩竟然猜中了我心中所想,我赶紧装模作样地抄了起来,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的样子,我就抄完了,任轩看了一遍,我终于听到了心中期待的话,我慌忙起身,提起小花篮说道:

“那任轩,我回房了。”

见任轩的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赶紧出得门去,等会他反悔,又让我再抄字,那就惨了,我可不想再抄了。

果真如我想象的一般,苏媚见了红梅和小花篮兴奋不已,不过她还没惊叫出声,就被我捂住了嘴巴,“任轩就在隔壁呢,小心不要吵着他了,”

苏媚点了点头,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见她这样,我便小声叮嘱她道:

“我要去膳房了,你可千万不要乱跑啊。”

苏媚看向我,点了点头,便又沉浸在她的两样宝贝里了,看她这么欢喜,我便往房中施了法术,这样风铃的声音就不会传到任轩的房中去了,做完这一切,我便安心地出了门。

夜晚很快就来临了,我提着灯笼从膳房偷偷回到房间,把熬好的药端给苏媚喝。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特别是脸上,不仅没有留下疤痕,还变得光滑细腻了。

“夏浓,谢谢你,不仅治好了我的伤,还让我变漂亮了,我真的好开心啊。”

苏媚喝完药,对着镜子手舞足蹈的。

“你小声点,”我提醒她,并朝她做了个的手势,她连忙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还有一碗药我得给任轩送过去,也不知道他的冰钉之伤好了没,这样想着,我便又叮嘱她道:

“苏媚,还是那句话,不要到处乱跑啊,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苏媚笑了笑,不耐烦地说道:

“哎呀,快去见你的任轩吧,我不会乱跑的,你都交代我好几遍了,你不烦,我都烦了。”

“那我去了。”

“快去吧,快去吧。”

苏媚催促道,朝我挥挥手。

我端着药站在任轩的门口,刚抬起手来敲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任轩见到我,笑着说道:

“夏浓,你来啦,我正想去找你呢。”

我点点头,笑而不语地跟他进了门,完全不顾他眼中的不解之色,直接把药递到他的面前,

“任轩,把这个药喝了吧。”

他接过药,搅动了几下,在我的对面坐下,

“这是什么药啊,我为什么要喝?”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最怕喝药了,能不喝吗?”

听到他这句,我“噗嗤”笑出了声来,原来一向行事沉稳的任轩居然怕了喝药!

我看着他,一只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桌上按来按去地说道:

“不行,这药治疗伤痕很有效的,你把它喝了,身上的伤痕就会好了。”

“伤痕?什么伤痕?”

迎上任轩疑问的眼神,我低下头,歉疚地说道:

“就是你为我受的冰钉之伤……”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任轩笑了,放下手中的药碗,眼里的光辉清澈动人,

“你放心吧,那些伤早就无碍了,不用喝药。”

得知他的伤已无碍,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对了,”任轩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从衣袖里取出一支珠钗,放到我手中,

“喜欢吗?这是送给你的。”

我抬起头,看着任轩,欢喜地说道:“喜欢。”

任轩帮我把珠钗插在了发髻上,“真好看,”他看着我,情不自禁地说道。

“真的吗?”我凑到他的眼前,因为过于欢喜,没有意识到与他的距离竟这么近。

任轩点了点头,含笑的双眸看着我,温柔的眼神能溢出水来,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我看着他眼里的自己越来越大,下意识地转过视线,往后直了直身子,任轩嘴角一扬,又像往日那般正襟危坐了。

为了打破尴尬,我把苏媚的事跟他说了,没想到他没有任何反应。

这下我就纳闷了,难道对这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任轩看出了我的心思,“关于那只小狐狸,我早就知道了。”

“那照这样说,临风也知道了?”

“嗯,不过雪莲小时候被一只狐狸伤过,对狐狸有成见,千万别让她看见她。”

任轩提醒道。

“任轩,你放心,我不会让雪莲看见她的。”

“我觉得还是让苏媚去五菱谷吧,雪莲还不知什么时候回九重天,她见了苏媚,定是一件麻烦事。”

“那我等会跟她商量一下。”

得到任轩的回应,我端过药碗,正欲起身,便见苏媚大叫着躲在我的身后,

“救命啊……夏浓,你快救救我!”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临风两眼猩红,面色发狠地进来了,

任轩赶紧起身,朝临风的太阳穴一指,两道蓝光进入他的脑中,他就晕了过去,任轩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苏媚告诉我,房间没水了,她实在太渴就去外面找水喝,没想到在雪地里看到了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临风。

临风叫她不要靠近他,她没听,硬要去扶起他。

在扶的过程中,他的眼睛突然变红了,苏媚看着不对劲就赶紧跑了,临风就这么追过来了。

“真是好心没好报。”

苏媚委屈地说道。

任轩把临风扶到床上坐好,为他运气疗伤,完毕,他看了一眼苏媚,然后目光转到了我身上,

“临风的邪火发作了,”

“邪火?”

“对,他应该是在与无眉的战斗中被他的邪火所伤,而他自己却不知道。”

说着他解开临风胸前的衣服,他的胸前红了一大片,像树叶的纹理似的延伸着,随即便不再发展了。

“那他会不会有什么事呢?”

“我暂时压制了他的邪火,他现在没什么大碍了。”

得知临风的邪火已得到压制,我便带着苏媚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看到临风这样,我也没有心思跟她商量让她去五菱谷的事了。

任轩在榻前照顾着还在昏迷的临风,他回想起那晚与无眉打斗的场面,他看向自己的手,明明自己也被邪火所伤,怎么却一点事都没有?

“难道是……”

任轩的双眸动了动,随即从颈项里取下珠玉,仔细端详了起来,不一会儿便陷入了沉思。

(12)斗嘴冤家

临风邪火发作的事,不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玉雪山,师傅和青枢上仙一大早便赶来了清竹居,为临风运完气,他们从任轩的房中出来,刚好遇上了外出归来的我,我忙向他们二人行礼道:

“夏浓见过师傅和青枢仙上。”

师傅冷冷地看着我,没有说话,青枢上仙则和善地问了些我的近况,待我一一回复完,他笑着叮嘱了我一句:

“跟着任轩好好修炼,一定要谨记他对你的教导。”

见我点点头,青枢上仙便走到前面去了,只听师傅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青枢上仙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随即跟师傅说了些话,至于说得是什么,我一无所知。

在台阶上看着师傅和上仙的身影远去后,我转过身,便遇上了正从隔壁房中出来的长尾姐姐,她告诉我,玉雪山的气候对临风的邪火能起到一定的压制作用,青枢上仙托她和任轩好生照料他的徒儿,他有事需先回五菱谷去。

“姐姐,那任轩现在在哪呢?”

“主上方才还在这,一转眼就不见了。”

我“哦”了一声,心想,他定是去做自己的事了,跟长尾姐姐打过招呼后,我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苏媚被我用隐身术藏在了花篮里,有时入夜时分没事做,我就在她的催促下研修她给我的隐身术秘法,偶尔她也会扮作严师的样子来指点我几下,现在我已经基本掌握了这项法术,

只是这法术能成功地瞒过师傅和仙上,看来不是一般的隐身术,那到底是什么层次的隐身术,才能让法力高超的人都感应不到对方的气息呢,看来我得好好问问苏媚了。

见我进来,苏媚小心翼翼地从花篮里探出头,那毛茸茸的脑袋真是可爱。

我掀开它头上的红布,笑着说道:

“苏媚,你现在可以……”

我还没说完,苏媚就从篮里跳了出来,一眨眼就化成了人形,她委屈地向我抱怨,她呆在这花篮里是有多么地无趣。

“你不是挺喜欢这花篮嘛?”我故意打趣地说道。

“那是我化成人形时,变成小狐狸就不喜欢了。”

看她委屈的样子,我拉过她的手到一边,询问了她一些问题,她告诉我,从她记事以来就一直跟着师傅修炼,至于她的家在哪里,师傅也不清楚,他曾带着她寻遍了整个三界,都没能解开她的身世之谜。

“那你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说起她的师傅,苏媚眼里的神采都不一样了,“师傅常年带着一个面具,无名无姓的,闲来无事时总喜欢教我一些法术,但因为我太懒,就只习得了一些表面功夫……”

她还没说完,便停了下来,摇晃着我的手,慢吞吞地说道:

“夏浓,你可不许骂我啊,其实我这次是瞒着师傅偷偷出来的,”我正想说她,她就急着补充了一句:“我这,不也是想找到自己的家人嘛。”

“那你也不能瞒着你师傅啊!”

“你放心吧,我给师傅留了音信,等他出关了,他自然就知道了。”

“原来你是趁着你师傅闭关修炼的时候出来的啊?”

苏媚点点头,脸上的神色明朗了些,她挽着我的衣袖,央求道:“夏浓,让我出去玩一会吧,可以吗?”

见师傅和青枢仙上早已走远,我便答应了她,“但你千万不能去西厢房,知道吗?”

“放心吧,那个女人那么不友好,我才不去那里呢。”

她看着我,一副不屑的表情里透着气愤,见她这般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我没搭理她,直接转过了话题,“你自己去玩吧,我要去隔壁看临风了。”

“你去看他做什么呀?”苏媚有些不悦地说道。

“他是我和任轩的朋友,我当然得去,你去吗?”

“我才不去,好心没好报的家伙,哼!”

“好吧,那我去了。”

说着我就转身出门,苏媚跟在我的后面,果然被我猜中了吧,我就知道她会跟着来。

苏媚于长尾姐姐而言,早就不再是什么秘密,在临风邪火发作那日,她便已得知苏媚的存在,且并不排斥她,只是叮嘱她不要被雪莲看到,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任轩的房里,临风正在喝药,长尾姐姐在一旁照顾着他,见我们进来,长尾起身道:

“夏浓,你们来啦。”

我点头回应了一句,便走到临风身旁问道:“临风,你感觉怎么样了?”

“体内的邪火得到了压制,好多了。”

他微笑着看向我,随即他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苏媚正板着脸怒视着他,我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没好气地把脸撇过一边,冷冷地“哼”了一声,

临风倒也不生气,他放下手里的药碗,走到苏媚的身边,含笑道:“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姑娘,让姑娘如此生气?”

听临风这样一说,苏媚更加来气了,见此,我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临风,

原来那日邪火控制了他的神智,他不记得发生什么了,这会儿听我说完,他倒是赔着笑脸跟苏媚道了歉。

但苏媚偏偏揪着他不放,认为他就是“不知好报”的人。

无奈临风跟她解释了半天没效果,最后终于变成了两人的斗嘴。

我跟长尾姐姐无语地看着他们,见这二人没有要停的意思,我赶紧拉着苏媚就回房去了,长尾则好生劝着临风……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傍晚时分,任轩唤来长尾,给了她一朵林芝,让她拿去为临风熬药,我顺便也把上次从竹林带回来的药引交给了她,这样便能加快药效了。

看着手里的药材,长尾看向任轩,问道:“主上可是去了玄灵仙山?”

任轩双眸一动,点了点头,视线在她脸上扫过,“这千年冰芝,能够清除临风体内的邪火,他喝了便无碍了。”

“我这就去熬药。”

我偷看了任轩一眼,估摸着他又要让我学习了,见长尾转身,我赶紧跟在她的身后说道:“长尾姐姐,让我去帮忙吧。”

“夏浓,你留下,”

听见任轩的声音,我顿时就焉了,我朝长尾使了个眼色,让她帮我说说话,长尾姐姐苦笑着松开我的手,摇摇头,出得门去了。

“快把脸转过来。”

我极不情愿地转过身,任轩拉着我的手在案桌旁坐下,“夏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任轩,你不是让我留下来学习的吗?”我激动地抓住他的手,欢喜地问道。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看来是我平时对你过于严格了,”

我迎上任轩含笑的双眸,连忙解释道:“任轩,不是这样的,我只是现在不想学而已。”

“那好吧,你不想学习的时候就告诉我。”

见我点点头,任轩便从他衣袖里拿出玉珠,我看着他,有些疑惑,便开口道:“任轩,这玉珠有什么问题吗?”

“那倒没有,你之前一直都把它戴在身上吗?”

回想起那日在仄原见到师傅和青枢仙上的情景,我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应该是吧,我醒来时它就在我身上了。”

任轩看着我,他的双眸动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

“没事了,夏浓。既然你现在不想学习,就去帮长尾熬药吧。”

我点点头,高兴地应了他一声,便飞快地跑出了房间。

(13)初露端倪

有了玄灵仙山的千年冰芝入药,临风身上的邪火果然如任轩所言,不仅得到了抑制,还被彻底清除了。

这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但现在的我却高兴不起来了,自从临风的邪火除了之后,他居然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与苏媚斗嘴上,这下可苦恼了我,实在没法,我只好尽量错开他俩碰面的时机,但同在一个屋檐下,哪有不碰面的时候啊,这不,这俩人又在吵吵吵了,我只好捂住耳朵,去找长尾姐姐。

我前脚到长尾那,临风后脚就跟来了,自然,我和长尾姐姐把他数落了一通,一个大男人居然跟一个小女子计较,太小气了。

临风见我俩都说他,那个委屈啊,把苏媚骂他的话一股脑儿通通说与我们听,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几句话“你真是个无情无义,不知感恩的东西,”“我好心好意去扶你,你竟然还想要我的命,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现在想来,我和临风都挺后悔,后悔不该丢下苏媚一人,我和临风走后,苏媚气呼呼地回到房间,越想心里越堵得慌,便想着去外面透透气,

苏媚刚出门,就遇到了突然来访的雪莲,她还没来得及隐身,就被雪莲一掌打翻在地,

苏媚当然也不甘示弱,她擦擦嘴角的血,一个箭步冲上去使出她的长竹笛就朝雪莲挥去,雪莲用她的剑一挡,两件兵器光芒四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等辛洛急匆匆来告诉我们时,她们已由屋外打到喜居亭去了。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越打越来劲,我们三个怎么劝都劝不住,在劝架的过程中,她们还差点误伤了临风,这样一来,临风便也不劝了。

雪莲一剑划过去,那地面上的雪花就开出了一道深深的金光,那金光直朝苏媚而去,苏媚纵身一跃成功避开了那道金光。

“哪里来的臭狐狸,竟敢在我玉雪山露面,胆子真是不小啊。”

雪莲怒视着苏媚,狠狠地说道。

“你这个臭女人,你骂谁臭狐狸呢?”

“我虽然是只狐狸,但不是臭狐狸。”

苏媚的话音一落,两人的兵器又交叉在一起了,这次不光是金光四射,还激起了漫天的雪花。

看到她们越打越激烈的样子,我一个跃身飞到她们中间,一*掉了苏媚的笛子,一手一团蓝光岔开了雪莲,

“你们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雪莲并不听我的话,她挥起剑就朝我和苏媚刺来,我在往右闪的过程中一掌推开了苏媚,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从半空坠落。

我赶紧俯冲下去拉住她,却被雪莲挥来的剑气给阻挡了,一个翻身卷起,雪莲的剑气就“嗤”地一声,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直接在喜居亭的亭檐上破了一个大洞。

看来我真是惹怒了雪莲,她一个劲地朝我扑来,我避让不及,只好跟她作战。

长尾见苏媚掉下来,刚想飞身出去接住她,就见眼前一个人影一晃,朝半空踏步而去,紧接着她便看到了英雄救美一幕,临风抱着苏媚在空中旋转了几圈,翩然落于地面,见苏媚征怔地看着他,临风满是嫌弃地说道:“快松开。”

回过神来的苏媚赶紧松开了抓住临风腰肢的玉手,抬起头来,看着空中打斗的两人,脸上充满了焦虑。

“真是搞不懂你们女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武。”

“这下好了,这个刚停,又跟那个打起来了。”

临风摇了摇头说道。

“雪莲,我们不要再打了,好吗?”

我边躲避着她的攻势边对她说,她全然不理我的话。

又是一阵强光袭来,我双手合十,用力一拧,一个光圈朝雪莲飞去,光圈越来越大,直接穿透雪莲的那道强光,朝她极速飞去。

雪莲为躲避光圈,情急之中往后一个翻身倒起,光圈击中了她,她的人和剑一起掉落下去,但很快就翻身折了回来,

因担心她掉落,我正准备俯身下去拉住她,却撞上了她急急刺来的剑,情急之中我只好用手去握住她的剑,一阵剧痛传来,剑身一寸一寸进入了肉里,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由于用力,雪莲面部的肌肉开始颤动起来,她那怒起腾腾的眼神都杀死我好几回了。

再不想办法反击,我的手就要废了,我忍着剧痛,强行将体内的力量运到手上,用力一掰,雪莲的剑就“咣当”一声断成了两截,她一下失去重心,挥舞着双臂仰面朝天跌了下去,地面传来苏媚胜利的欢呼声。

白色的身影凌波而上,一把接住雪莲,她痴痴地看着那张俊美迷人的侧脸,红唇之上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任轩将雪莲带到师傅和青枢上仙身边后,抬起深邃的双眸看向我,我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任轩,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双臂一挥,垂头丧气地回到地面,手上的血不知什么时候掉进了雪里,红了一大片。

师傅怒起冲冲地看着我,大声呵斥道:

“你们在这里打来打去的成何体统?”

“比比谁的法力高,是吗?”

“师傅,对不起,是我错了,您惩罚我吧。”我跪在师傅的面前,低声说道。

“不,是我的错,尊上,您要罚就罚我吧。”

罚我一个人就够了,苏媚又跑来添乱。

“你是何人?”师傅看着苏媚冷冷地问道。

正当苏媚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时,任轩站了出来,他向师傅说明了苏媚的身份和由来,并请求师傅让他代我受罚。

长尾和临风见状,纷纷向师傅求情,并坦言他们也有责任,要罚就将他们二人一起罚了。

雪莲见大家这样,流着泪在自己的爹爹面前跪下,说全部的过错都在于她,要罚就罚她一个人。

师傅看着这一个个的,面上的怒色更加浓了,“好,竟然你们都想受罚,那为师就成全你们,你们都给我到锁妖塔去。”

青枢看着师傅,制止道:

“我说你啊,都几万岁的人了,怎么脾气还是如此急躁,我看此事就算了吧。”

在青枢上仙的劝慰下,师傅终于消了怒气,不再追究此事,只是雪莲必须马上回九重天,雪莲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嘴上也只好答应下来。

师傅和青枢领着雪莲走后,苏媚捧着我的手,关切地问道:

“夏浓,你的手还疼吗?”见我摇摇头,她的声音瞬间开朗起来,

“夏浓,你刚刚好厉害啊。”

“夏浓的法力确实不一般呢。”

长尾姐姐看着我,附和道。

任轩没有说话,他认真地为我包扎完受伤的手,就一直静静地看着我。

“我说任轩,你不会是平时把自己的法力度了点给夏浓吧,要不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就能打得过雪莲了?”

临风看着任轩,故意打趣地说道。

任轩斜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句:

“你怎么知道夏浓就打不过雪莲呢?”

“那夏浓怎么突然就这么厉害了?”

任轩没有接他的话,他的双眸虽然在看着我,但我却看不透他眼里的那层闪烁的光辉。

“夏浓本来就厉害,好嘛。”苏媚斜了一眼临风,不屑地说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法力一下就提升了这么多,当时我只顾着躲避雪莲的攻击,后来避之不及,我只好硬着头皮接她的招,

但那些法术就好像我本来就会一样,而且还是运用自如,信手拈来的那种。

任轩听了我的话,眼中没有一丝诧异,他双眸含笑地看着我,温和地说道:

“没事的,法力增强了是好事,”

“只是下次不能再用手去挡剑了,要是伤着了怎么办?”

我点点头,“任轩,我下次不会再和雪莲打架了,好在这次伤的是左手,不然就写不了字了。”

见任轩笑了,我便拿起笔,开始抄写上古典籍来,这下我可不能再给他添堵了。

(14)画像

任轩记得那日去玄灵仙山求药时,药仙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一问缘由,才知是灵霜宫主外出游历,数年未归。

“往年宫主最多几个月就能回山,这次这么长时间了,半点音讯都没有,现今无眉又卷土重来,祸乱人间,老夫这心里实在不踏实啊。”

看着药仙神色凝重的样子,任轩从衣袖里拿出玉珠,交与药仙手中,“仙君可曾见过这颗玉珠?”

药仙看着手中的珠子,那是一颗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珠子了,暗淡无光的珠身上还有损坏的痕迹,“这珠子损坏的厉害,又没有半点灵气,老夫从来没见过。”

任轩的双眸眨动了几下,接过仙君递回来的珠子,行礼拜别道:“多谢仙君所赠冰芝,任轩先行告辞了。”

药仙点点头,任轩便化作一道白光而去。

长生殿外,一个白色修长的身影正立于湖心亭岸边,他深邃的双眸看向平静的水面,白皙沉静的面容透着温润的光泽,一头束发垂腰,仙气缭绕。

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便是如此。

“大师兄。”

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任轩转过身,看了一眼面前之人,那人正是落痕,两人相继在石亭上坐下。

“大师兄,按照你的嘱咐,我拜访了众位仙家,除了药仙正派人四处寻找灵霜宫主的下落外,其他没有任何异常。”

任轩的双眸一动,“那夏浓的这颗玉珠是来自哪里呢?”

落痕拿过任轩手中的玉珠瞧了又瞧,没瞧出个任何所以然来,便一脸无奈地还给了任轩,

“上次在玄灵山,你可曾询问过药仙?”

“问了,药仙从未见过这颗珠子。”

“既然不是玄灵之物,那就排除了夏浓是灵霜宫主的可能,那灵霜宫主又去了哪呢?莫非……”

“莫非什么?”

“莫非夏浓的玉珠是那石妖之物,她的法力真是来自那石妖残魄?”

一缕惊色在任轩的脸上闪过,他的眸色变得深沉起来,看他不知情的样子,落痕接着说道:

“现在整个玉雪山都在传言,夏浓是石妖,师傅和青枢仙上明日将在长生殿对夏浓进行再次封印,以消除众弟子心中的恐慌。”

听了这话,任轩怔怔地站起来,双唇紧抿着,他担心的终于来了,只是没想到来的那么快。

他面色凝重地瞥了一眼长生殿,见一个人影正向他们而来,他们二人比肩,躬身行礼道:

“师傅。”

雪飞天点了点头,在他们面前坐下,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夏浓不可能是玄灵霜,传言灵霜乃六界第一绝色佳人,单在相貌上,夏浓就与之相差甚远,况且夏浓还是我和青枢仙上亲自从仄原带回,在残魄附体前,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间女子。”

“如师傅所言,那夏浓身上的另一股法力真的是来自石妖残魄吗?”

雪飞天看着任轩点点头,幽幽开口道: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虚无洞近日出现异常,九曲神笼内的五分残魄异常兴奋,怕是感应到了封印破损的气息,

为了天下安宁,我等必须再次将她封印。”

“师傅,一个人的身体只能承受一次封印,况且夏浓还是凡人之躯,再次强行封印的话,她会没命的。”

看着自己徒儿这么急切的样子,雪飞天厉声道:

“任轩,身为仙族,维护天下安宁是我们的使命,你如今要为了一个凡人,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吗?”

手掌拍案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任轩面色凄楚地在雪飞天面前跪下,

“任轩没有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师傅经常教导我们要心系苍生,难道夏浓就不是苍生中的一员吗?”

见自己的徒儿如此执迷不悟,雪飞天的怒气更盛了,“她一人的命,与天下苍生,孰轻孰重,你自己去掂量!”

随即衣袖一甩,决绝地转过脸去,背对着任轩。

见雪飞天发如此大的脾气,落痕都不敢上前去插嘴,待雪飞天怒色有所消减,他才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劝解道:

“师傅,你先回去休息吧,等大师兄冷静下来,他自然就想明白了。”

听了落痕的话,雪飞天瞥了一眼跪着的任轩,语气有所缓和地说道:

“任轩,我知道你对夏浓有异于他人,但为师还是要提醒你,千万不可为了一个凡人,断送了自己飞升上神之路。”

任轩一语不发,深邃的双眸凄然苦楚……

我记得那日的任轩与往常截然不同,到了学习的时间他非但不叫我抄字,还带我去梅林玩了一个下午,我甚是不解,难道是因为我法力突增,连学习都可以免了吗?如果是这样,那我能再多增点法力就好了。

“任轩,是不是法力高强的人就可以不用学习啊?”

“要啊,不管法力高强与否,都要学习。”任轩看着我,深邃的双眸温柔得像一潭清泉,清凉甘甜地流进了我的心里。

“哦”,我点点头,原来不是因为我法力增强了才可以不用学习的。

走到一树梅花下,任轩撷趣了最漂亮的一枝递到我面前,“喜欢吗?”

“喜欢,”我欢喜地接过梅花,看着任轩灿烂地笑道。

任轩默不作声地看着我,那墨色如星辰般的双眸,仿佛要把我看进他那绚烂的星空一样,他的神色渐渐变得隐忍起来,他伸出手,轻轻抚上了我的脸颊,隐忍的双眸里顿时多了一层氤氲之气。

“任轩,你怎么了?”

“没事,”任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把手从我脸上移开,随即拉起我的手说道:

“夏浓,你看这梅花多美啊,让我来为你画张像,可好?”

“好啊好啊,我早就想拥有一张自己的画像了。”

我在一树红艳艳的梅花旁站好,笑靥如花地看着任轩,我要把我最美的样子留在任轩的心中,也留在画里。

见任轩用法力一切已经布置妥当,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任轩,可以开始了吗?”

任轩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可以开始了。”

不知为何,作画水平高超的任轩接连几次都没能将我的画像画好,我感觉我的身体都要僵硬了,“任轩,画好了吗?”

“你不要乱动,你一动我就画不好了。”

任轩说着,眨了眨眼睛,慌忙别过脸去,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滴泪掉在了画纸上。

“任轩,你哭了吗?”

“没有,风雪进眼里去了,无妨。”

“哦,那你快给我画吧。”

“好,你不要动了。”

当任轩把那画像呈现在我眼前时,我在惊叹他技艺高超的同时,也被自己的美貌给惊艳了。

“任轩,你是不是把我画得太美了啊?”

我虽然这样问他,但心里却在暗自欢喜,原来我这么美。

“没有,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最美的。”

听了这话,我心中仿佛吃了蜜一样,竟甜的有些不知所措了,于是赶紧找了个借口跑进了一望无际的梅林深处,任轩看着我的背影,良久才跟了上来……

(15)封印之痛

到晚上我才明白,任轩为何会如此一反常态,原来他带我去梅林玩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我画像,他深知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便想用此来作为唯一的纪念,想起他那悄悄滑落的眼泪,我的心忽地就疼了起来。

任轩,你为何要瞒着我独自悲伤呢,你可能不知道,我也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你共同面对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死!

任轩,你果然还是不明了我的心思。

只是我没想到,这么稀里糊涂的就要和你永别了,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听师傅说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间女子,虽然我对凡间的生活没了半点记忆,但我相信我曾经一定生活得很快乐,有爱我宠我的双亲,甚至还有个调皮的弟弟或妹妹,我们一家人在一起非常开心,就像我和你在一起一样,我想这次,我终于可以回到双亲的身边去了。

任轩,谢谢你这数年来对我的照顾,我会想念你的……

泪顺着脸颊一滴滴掉在了手里的信纸上,深灰色的字迹晕染开来,模糊了一片。

苏媚急切地跑进房来,拉起我的手抱怨道:“夏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写信,趁他们不在,你赶紧跟我离开这吧,不然你就死定了。”

我杵在那里,茫然地看着苏媚,“离开?我能到哪去呢?”

“跟我回白衫湖,我去求师傅,他会有办法逼出那残魄的。”

看着苏媚因焦急而显现出的淡青色的颈部脉络,我有些不忍地用力甩开她的手,“我不能走!”

“你再不走就死定了!”苏媚近乎带着哭腔说道。

“残魄附体,本就是一场危及天下苍生的祸患,当初师傅和青枢仙上仁慈才留着我的一条贱命,并将我带上玉雪山修炼,如今封印破损,他们依然没有直接要了我的命,而是选择再次封印,他们如此仁慈,我怎能无义?倘若能以我一人之命,换天下苍生安宁,那又有何不可。”

“夏浓……”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决绝地抬起手,“苏媚,你不要再劝我了,你还是回白衫湖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出去吧。”

苏媚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又急又气地出得门去,风中传来一声带着哽咽的无奈的叹息。

翌日清晨,我在任轩和临风的陪同下,前往长生殿,明明是那么近的一段路程,此刻我却觉得那么遥远,那些峰峦和殿影都隐在了一片白色之中,只有那一望无际的梅林,红得有些晃眼。

这一路上,临风默默跟在我们后面,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我倒还有些不习惯了,想来也是,在这个时候,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把目光定格在身边的任轩身上,他的侧颜依旧那么撩人心扉,只是脸上没了往日的神采,看着有些憔悴的他,我的心又一次疼了起来。

转过一堵雪峰,一座宏伟的大殿陡然出现在眼前,玉雪山的弟子陆陆续续从偏殿出来,踏上微缓的几层石阶纷纷进入大殿,其中还有不少人回头看着我们,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任轩握着我的手紧了一些,我看着他,淡淡地笑了下,便侧过脸向大殿而去。

这是我第二次踏入长生殿,与第一次相比倒是泰然了不少,我知道那是因为有任轩在身旁的缘故,我还记得第一次进殿时的场景也如现在这般,整个玉雪山的弟子身着统一的白色纱衣,静默无声地分立在两边,我像只被人牵着的野马,不知前方迎接我的将是什么,只能克制心中的恐惧,一往无前。

一晃数年已过,真是白驹过隙,岁月如梭,都说仙界一日,凡间一年,要是在凡间,又将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见我们进得殿来,所有人都转过脸来看着我,我迎着他们惊讶且不安的眼神,挣开任轩的手,缓缓向师傅和青枢仙上而去,他们早己准备就绪等着我了。

“夏浓……”任轩痛楚地唤了声,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他淡淡一笑,再见了,任轩。

在我回头的一刹那,看见苏媚和长尾急切地出现在殿外,她们看着我,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有泪水的痕迹,能够遇见你们,真是我夏浓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保重。

我决绝地转过身,仿佛在赶赴一场规模浩大的战场,面色无惧,心存挂念。

我行至殿中央,感觉双臂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不仅不能动弹,还越来越紧,随着一束光线而来,一条粗大的铁链在我的双臂之间显现,一块堵石壁从地面钻出,我被牢牢地缚在石壁上,不曾发出一声言语。

师傅虽然没了往日的冷漠,但依旧板着一张脸,青枢仙上还如平时一样,面容和善地看着我,有些于心不忍地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我点点头,只见师傅缓缓抬起手,一团白雾随着他手臂的高度直接蔓延到他的胸部,接着白雾一闪,无数的剑尖直接向我飞来,我缓缓闭上了眼睛,只一瞬的时间,万剑穿心而过,又从后背刺骨而回,隐于骨里,我强忍着发出一声闷哼,嘴里的血早已将胸前的白衣染红……

临风拉住任轩的手,阻止他上前来,我亲爱的任轩,他此刻是多么的心痛啊,他的眉头紧锁着,眼里的痛楚和凄然,让人好生心疼。

又无数把剑尖刺来,脚上、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除了意识,仿佛什么都不是我的了。

只听任轩一句急切的师傅,一束光影而来,一面屏障而去,任轩被阻挡在结界之外,他拼命地捶打着结界,一丝丝划痕而过,结界却完好无损,临风和众师弟皆上得前来,拉住近乎崩溃的任轩,掩面不语。

长尾和苏媚相互扶持着,泪流满面……

任轩,我真的撑不住了。

双眼不住地往下沉,我缓缓地闭上眼睛,耳边的声音却异常清晰,青枢仙上叹了一口气,嗡嗡的声音由远至近,一阵撕心裂肺过后,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快速往上升,飞过大殿,越过云层,再被人用力一抛,坠入深不见底海里,浮浮沉沉,失了全部的色彩。

任轩,我终于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了,一滴眼泪滑落,一切在脑中戛然而止……

(16)苏醒

想来作为凡人之躯的我,在经历了封骨之痛之后,还能侥幸地活着,真是一件欢天喜地的事,至于我为什么还活着,那就要从封印之后说起了。

师傅缓缓收回手,缚在我身上的铁锁悄然隐去,结界消失,任轩飞身移至我身旁,抱起毫无生命体征的我决绝隐忍地朝殿口走去,师傅移步上前正欲阻止他,青枢仙上长袖一拂,捏住他的手,低沉地说道:“让他去吧……”

师傅无言地转过脸去,缓缓走上主座,看着下面清一色的弟子威严地说道:

“如今石妖残魄已封,任何人都不得再议论此事,制造恐慌,如若还有闲言碎语,一律退出师门。”

下面的弟子齐声地答道:“是,弟子谨记师傅所言。”

这漫长的一日终于要接近尾声了,这难得无雪的一日,竟在这个时辰飘起大雪来,难道这老天也怜惜夏浓吗?

一片雪花覆在了她的睫毛上,长尾回过神来,提着灯笼默默地望了一眼走在一旁的任轩,他的神色已趋于平静,但眼里的悲伤却更加浓郁了,看着他为一个凡间女子如此伤心难过,她倒有些嫉妒起他怀里那个浑身布满血迹的人了,她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何曾这般待过她呢?

不知不觉以至房中,炉里的火正燃得正旺,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苏媚帮衬着任轩扶着怀里的人儿躺好,见往日鲜活红润的脸颊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那清亮的双眸紧闭着,再也不见了那悦人的灵动,任轩痛苦地转过身,颤声说道:

“苏媚,你替我好好照顾夏浓。”

苏媚泪眼婆娑地点点头,手中金光一闪,一纸纯白的信笺出现在手上,她擦了擦眼泪,强行镇定地说道:“任轩,这是夏浓让我给你的。”

任轩暗淡的双眸动了下,接过信笺茫然地走到门口,雪已经停了,整个清竹居清净了下来,这样却让他的悲伤更加无处可藏,长尾正想开口安慰他几句,就见他的身影化作一团白气而去,她难过地转过脸,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泪就掉下来了,你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让任轩如此上心,中意?

凄凉的氛围笼罩着整个房间,长尾和苏媚相顾无言,唯有泪无声地低落。

……

回想起任轩抱着夏浓出殿时那决绝的眼神,临风觉得有必要为他做点什么,便到梅林去寻找自己的师傅,青枢仙上折了一枝红梅,轻轻拿在手中,

“美的东西总是不易久留,但也有奇迹的时候”,

他用法力在梅干上划了个缺口,随即把那枝折下的插了进去,“能不能活就要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他便从自己徒儿的身旁走向别处去了。

临风看着那枝插进去的红梅,想着师傅刚才说的话,一抹欣喜之色从脸上绽放开来,他赶紧追上青枢仙上,高兴地问道:

“师傅,你是说夏浓还有生还的可能?”

青枢把脸转过别处,淡淡地说道:“凡人有自己的命数,起死回生对于凡人来说是逆天之举,但也并不排除奇迹的可能,就像那枝红梅。”

顺着师傅望去的方向,临风定睛一看,那枝红梅竟奇迹般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拼连上了枝干!可是在夏浓的身上会有奇迹发生吗?

他正想问个清楚,一抬眼发现师傅早已没了踪影。

听苏媚说,那日任轩很晚才回来,他一进门就接到了落痕的传信符,他看完传音符后,身一转,就消失在原地。

在湖心亭,任轩并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落痕神情沮丧地告诉他,他和几个师弟到了地府后,阎罗君不准他们擅自更改凡间生死簿,为此,双方动了一场小干戈,最后阎罗君妥协了,但生死簿上却并没有夏浓的名字。

“你们看清楚了吗?”

任轩生怕他们漏了那个重要的名字,落痕肯定地点点头,

“我和清云,莫桥师弟挨个看了几遍,确实没有,”落痕顿了顿,摸着自己的下巴,犹疑地说道:

“会不会是因为失忆的缘故,夏浓把自己的名字记错了?或许,她并不叫夏浓。”

任轩看着落痕,墨色的双眸眨动着,他蓦地耳边就想起了药仙的话:

“生老病死是凡人顺应天道法则,若强行起死回生便是逆天,我玄灵仙宫虽为六界药珍之首,却也没有此番灵药,即使有,老夫也不敢逆天而为,将它交于你。”

药仙此话已说得如此明白,任轩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他谢过药仙便转身告辞,药仙看着任轩的背影,低沉悠长地说了句:

“听老夫一句劝,切不可为了一个凡人,而乱了凡间的运数。”

任轩顿了顿,微微转过脸去,不一会儿,他的身影便在药仙面前消散而去。

“大师兄,大师兄?”

见任轩出神的样子,落痕在他眼前一挥,小声地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任轩摇摇头,看向微波轻荡的湖面,在这满眼的雪白里,其他的一切都静默在雪影里,唯有这湖水,寒雪不结,自成一色。

一缕微光而来,落痕伸出手,那光便化作两行字符,落痕的神色暗沉下去,他眸色为难地说道:

“大师兄,师傅传信,虚无洞内恢复安宁,让我前去清竹居将夏浓带往雪域水晶凝聚。”

听了这话,任轩缓缓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只要他点了头,落痕就能安心地前去,但此刻那个简单的动作,对于他的大师兄而言,是如此的艰难,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落痕化作烟雾无声地消失了,整个寂静的湖面只剩任轩一人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悲伤,看着在手中闪现的信笺,浑身颤抖,两行清泪抑制不住滑落。

我到底还是没有辜负他的一番教导,那娟秀漂亮的字迹,便是我学习努力的证明,只是这漂亮的字迹,却在掏空他的心,一寸一寸,无法抵抗,无法自拔。

手心的金光隐去,他快速起身,瞬间消失在湖心亭。

在四周皆是冰面的雪域里,落痕正在施法合上水晶冰盖,却被凭空而来的另一道法力给截断了,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落痕稳住后退的身子,吃惊地问道,其他弟子也以同样的眼神看着他,任轩没有说话,他缓缓走到水晶跟前,将手中的玉珠放于那逝去的人儿颈项前,哽咽着说道:

“夏浓,把这个带上,将来我好凭此去找你……”

“大师兄,您别这样,夏浓安养与此,是入不了轮回的。”

那含在眼中的泪终于抑制不住地掉在了玉珠上,也掉在了她白净如雪的脸上,任轩别过脸去,步态不稳地朝域口走去,落痕和四个师弟继续施法。

“大师兄,你快过来看!”

落痕急切喜极的声音响起。

任轩快步上前,哀伤的脸上顿时有了神采,他的双眸闪着动人的氤氲光辉,衣袖一掀,水晶盖“轰”的一声褪去,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17)修炼趣事

听长尾姐姐讲完,我心里既欢喜又心疼,原来在任轩的心里,我有这么重的分量,既然上天垂怜,再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那我就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听任轩的教导,绝不再偷一次懒了。

只是这次封印不仅封了石妖残魄,也封了我那几年修炼而来的法力,我现在就只会御空飞行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我还能再陪在任轩的身边,就足够了。

最近苏媚倒是勤快了不少,她不仅能帮长尾姐姐整理些内务,还请求任轩让她和我一起学习修炼,见她如此积极主动,任轩自然是非常乐意的,只不过临风却有些不高兴了,因为没人和他拌嘴了,他发现苏媚其实挺可爱的,特别是每次和他斗嘴斗输了的时候,她那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让他觉得着实有趣,这会儿,他心中突然冒出个主意,他决定要下苏媚这个徒儿,便径直去找任轩了。

任轩嘴角微扬,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我没有听错吧,你…确定要收苏媚为徒?你们不是一见面就吵架吗?”

临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你也知道的,五菱谷就我和师傅两人,太过单调了,不像你清竹居这么热闹,要是有了苏媚就不一样了,你看…行吗?”

见临风这般期待的样子,任轩放下手中的书,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这我可做不了主,要苏媚自己愿意才行,再说她也不一定愿意跟你去五菱谷呢。”

“所以我才需要你帮忙啊。”

“我?你确定?”

“当然,你帮我跟夏浓说说,让她先去给苏媚顺顺气,看看她的反应如何,到时我再自己想办法说服她。”

一进门就听临风说着我和苏媚的名字,心里不免好奇起来,

“临风,你们在说什么呢?”见临风有些尴尬地侧过脸去,我便凑到任轩的身边问道:“任轩,你们不会是在说我和苏媚的坏话吧。”任轩摇摇头,笑着看向临风,“临风,你自己跟夏浓说吧。”

临风不自然地转过脸,难为情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我,我强忍着心中的笑意答应了他,莫不是这临风对我家苏媚有意思吧?先不管了,先去探探她的口风再说。

果不其然,我刚一说完就被苏媚直接拒绝了,“哼,我才不要跟着他这么小气的人修炼呢,我要跟着你一起修炼,”苏媚说完,挽着我的胳膊,乌黑的脑袋靠在我的手臂上。

“苏媚,你不要因为那件事就对临风有成见,其实他人挺好的。”

我推开她的脑袋,扳过她的脸来说道。

见苏媚怔怔地看着我,我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

“那你为何这样看着我?”她不会以为是我让她跟着临风吧?果然不出我所想,她竟真的这么问了一句,我连忙起誓道:“绝对不是我,”见她还想说话,我又赶紧补充道:“也不是任轩的意思。”

苏媚看向我,有些狐疑,“真的是那个小气鬼自己说的?”

她管临风叫小气鬼,我差点笑喷,但关键时刻我还是忍住了,“当然是他自己说的啊,你看人家都让我来说了,你总得给我个面子吧。”

我晃着她的手臂请求道。

“要我跟着他修炼也行,但是,他得答应我几个要求。”

没想到苏媚答应的这么快,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这俩人平时一见面就吵吵吵的,这会儿还能一起修炼,倒实在是稀奇。

“甭说几个要求了,就是一百个要求临风也会答应的,你说吧。”我盯着苏媚饶有兴趣地说道,这丫头到底想提什么要求呢?

苏媚飞快地从榻上起身,趾高气扬地说道:

“第一,他只能在清竹居给我授课修炼;

第二,他必须为他之前惹我生气的行为道歉。”

我正等着第三条呢,苏媚倒是不再说话了,“就这两条?”

苏媚眨了眨眼睛,“让我再想想,对了,还有一条,就是以后不许再骂我了。”

我迎上苏媚得意的眼神,赶紧点头道:“没问题,我这就去告诉临风。”

就这样,苏媚成了临风在清竹居的徒儿,有青枢这样一位随性温和的师傅,临风倒是自由自在得多了,他没事就到清竹居来坐坐,后来就直接住下了。

奇怪,任轩怎么都没安排我学习了呢?接连几次了,他都是只让我研磨,而不让我读书习字,只是教了我几项简单的法术,比如说如何变出食物,如何使雪花静止等。

我轻轻放下墨杵,看着埋首写字的任轩,小声说道:“任轩,你怎么都不给我安排学习任务了啊?”

微黄的纸上舞动着的笔停了下来,任轩转过脸,双唇一动,笑了笑,“夏浓,以前是我对你太严格了,现在我不会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

这是不让我学习的意思吗?我一把抓住任轩的手:“谁说我不喜欢学习了,任轩,你快给我安排学习任务吧,我保证好好学。”

任轩看向我的手,把目光锁定在我的脸上,“真的那么想学?”

“嗯嗯。”我赶紧点点头,松开他的手,收拾好案桌,“我们开始吧,任轩。”

“好。”任轩轻轻地应了一声,为我摊开卷纸,“那你就把这音谱抄写了吧。”

想来明天的任务肯定就是抚琴了,我都很久没跟他合过音了,于是赶紧抄了起来。

任轩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微微的笑意。

苏媚跟着临风去梅林修炼了,其实那也不能算是修炼,苏媚回来告诉我,他什么都没教她,俩人就在梅林玩了一个下午的雪。

“不是吧,我都抄了一本音谱呢。”

苏媚倒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学什么东西,她在意的是临风对她的态度,从她脸上的光彩来看,就知道她胜利了,她手舞足蹈地往席榻上一坐,兴奋地说道:

“夏浓,你都不知道他跟我道歉时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是太好笑了,你知道吗,有几次我故意惹恼他,他硬是把自己的怒意给憋回去了,我总算为自己出了一口气。”

估计临风这回肯定是要憋出内伤来了,不过他既然能提出教导苏媚,那他肯定也做好了憋出内伤的准备,也许人家还乐意受着这气呢,这样想着,我倒也不觉得临风可怜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很想笑了。

“夏浓,你笑什么?”

“没…没笑什么。”

“不过,我今天倒是也挺开心的,我都从来没玩过雪,原来雪这么好玩。”

苏媚坐在我的身边,一脸回味地说道,“哦,对了,夏浓,我刚刚听长尾姐姐说,明日凡间有个什么花灯节,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我确实也挺想去凡间看看的,但一想到任轩,我又有些为难起来,“明日我还要学习,不知任轩同不同意我去。”

“夏浓,你想去就去吧。”

任轩和临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我看着任轩含笑的双眸,欢喜地点了点头,苏媚看了一眼临风,云淡风轻地说道:

“小气鬼,既然你没作声,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就算你不答应,我也是要去的。”

临风深呼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莫生气,这都是我自找的,自己受着吧。”

我和任轩看着临风这有口难言的表情,相视一笑,苏媚双唇一抿,捂着嘴偷偷地乐了起来。

(18)未知的劫

等我们准备出发的时候,任轩笑着跟我说,他之前去过花灯会,这次就不去了,让我玩够了再回来,顺便叮嘱临风好好跟着我们,花灯会人多,可不能走散了。

苏媚看了一眼临风,不屑地说道:“我和夏浓才不要他跟着,任轩,你放心吧,我们不会走散的。”

说着便拉着我消失在门口,临风随即便跟来了。

任轩看着那两缕光芒消散在远处的雪里,白皙的面容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看了一眼长生殿的方向,一道传音符而来,他手握传信符,缓缓走下台阶,走进了细细簌簌的雪地里。

长生殿内,落痕、青云、莫桥皆满面愁容地跪在雪飞天的面前,雪飞天衣袖一甩,厉声呵斥道:

“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阎罗府,还跟阎罗君大动干戈,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傅吗?”

落痕抬起头,面带愧色地说道:

“请师傅息怒,跟阎罗君大动干戈的人是我,跟青云、莫桥师弟无关,请师傅不要降罪于他们二人,弟子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见落痕此番还在护着任轩,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雪飞天的气更不打一处来,他挥了挥衣袖,怒色道:

“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为师就成全你,从今日起,你三人不准参加集会修炼,到锁妖塔去执勤,直到期满为止。”

三人领命后,便去了锁妖塔。

雪飞天叹息一声,在主座上缓缓坐下,这些弟子一个个的都怎么了,为了一个凡人,连为师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一抹修长的白色身影出现在长生殿外,雪飞天眸色威严地看着任轩走至他的跟前,任轩还未开口叫声“师傅”,雪飞天便拍案而起,他眉头一紧,神色黯然地在雪飞天面前跪下,

“任轩,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凡间女子,而断了自己的修炼之路吗?”

任轩双目低垂,双唇紧抿,一声不吭地听着雪飞天一句接一句触动神经的话。

“你自已不顾惜前程就罢了,竟还带偏了落痕三人,你,真是太让为师失望了。”

听到落痕的名字,任轩的双眸闪过一丝自责,他抬起头,恳切地请求道:

“师傅,此事是我一人的过错,请您不要怪罪于师弟们,所有的罪罚由我一人担着。”

“你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雪飞天拂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任轩在他严厉的注视下,内疚地低下头,他当初做这个决定时就预料到了这个局面,只是没想到阎罗君这么快就将此事告知了天庭。

“请师傅先赦了落痕师弟三人的责罚,任轩自会去九重天请罪。”

见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语气如此坚定,雪飞天将自己的失望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想起在九霄云殿上天君说的话,天君念在玉雪山担负着捉拿无眉的重任上,才没有深究此事,让他自行处置便可。

“罢了,罢了,此事就点到为止吧。”

雪飞天低沉地说完,便转过身去,轻轻闭上双眸,随即又缓缓睁开,待情绪得到一些缓和,便转过身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任轩,听为师一句劝,莫要为了一个‘情’字,枉费了这千年来的修炼,这夏浓终究是一个凡间女子,终有逝去的一日,你,好好想想吧。”

雪飞天说完,便化作一团白气消失了,任轩依旧默不作声地跪着,他何尝不知她终究有离开的一日,只是他现在还放不下,放不下那个他第一次见就有特殊感觉的,眼神清亮的女子。

在梅林深处,一位面容和善的仙君正手提仙篮,悠闲地颉取着那一簇簇傲然立于冰雪之中的红梅,一片雾气飘来,雪飞天的身形在眼前清晰起来,见他神情凝重,青枢取了一枝红梅递与他的手中,劝解道:

“我说你啊,都活了几万年了,还是这么喜欢给自已寻烦恼,这人啊都有自己的命数,是福是难,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有些事,我们还是少插手,让他们自己去改变吧。”

“可是我不能看着我的徒儿断了修仙之路啊,”雪飞天不服气地说道。

“你就这么确定夏浓会断了他的修仙之路?”

青枢瞥了一眼雪飞天不以为然地说道,“夏浓到底是一个凡人,陪在任轩身边的时日也有限,真正有可能断了他飞升之路的,怕是那个劫吧?”

雪飞天看着青枢含有深意的眼神,思绪一下就回到了他第一次送雪莲去九重天的那日。

那是一个满天飘雪的日子,雪花纷纷扬扬于天地间,小雪莲哭着喊着不肯离开他的大师兄,雪飞天无奈,便用柳叶符传音于命缘星君,命缘星君接音后便带着植萃仙子一起来到玉雪山。

本来雪飞天是打算让小雪莲拜入命缘星君门下的,但小雪莲见到植萃仙子后,对他提了一个要求,只有让她拜植萃仙子为师,她才肯去九重天,雪飞天无法,便只好答应下来。

命缘星君本来也不想收徒,但又碍于雪飞天的面子,这才故意叫上植萃仙子,这不,皆大欢喜。

行完拜师礼后,小雪莲跑去与任轩告别,小任轩披着一件白披风,立于风雪之中,他见小雪莲跑来,对她微微笑了一下,那双眸闪着孩童特有的灵气与纯真。

“大师兄,我要去九重天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嗯。”任轩看着流泪的小师妹点了点头答道。

见时辰已到,自己的小徒儿还迟迟不肯出发,植萃便与命缘星君上前去唤她,当命缘星君遇上小任轩深邃有神的双眸时,他着实被这孩童的灵气所吸引。

“你叫什么名字?”

命缘星君在他身旁蹲下来,笑着问他。

小任轩行了个礼,恭敬地答道:“我叫任轩。”

“任轩?这倒是个不错的名字。”说完,他指节修长的手在小任轩的头上摸了摸。

植萃仙子领过小雪莲,柔声地说道:“小雪莲,我们该出发了。”

小雪莲点点头,植萃牵着她转过脸去,行了几步,她回过头不舍地望了一眼小任轩,又一次掉下泪来,而小任轩依旧是一脸淡定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们的背影离去。

雪飞天又叮嘱了几句,植萃仙子便带着小雪莲化作一道蓝光消失于白茫茫的天际。

见命缘星君还未动身,雪飞天便好奇地问道:“命缘星君可还有事未完?”

星君摇摇头。

“莫非是星君想在我玉雪山另寻弟子?”

星君还是摇头,见雪飞天一脸不解的样子,星君笑了笑,看着远处的任轩说道:

“问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因爱而生,因爱而恨,爱恨皆在一念之间。”

“星君可否详细解说?”

“天机不可泄露。”星君慢悠悠地说道。

“那可有什么方法化解?”

“是缘躲不过,是祸亦躲不过。”

听完星君的话,雪飞天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后,他还是开口了:

“请问星君,此劫是否与小女有关?”

星君转过脸,摇了摇头,便化作一缕青烟而去……

见雪飞天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青枢一本正经地说道:

“临风邪火攻身那几日,我到命缘星君殿前小坐了一会儿,无意中得知任轩的劫数将近,那女子不是夏浓,那会是谁呢?”

雪飞天双眸一动,看向青枢道:“星君这次可说了暗示之语?”

“没有。”

“那可说了破解之法?”

“还是那句话,是缘躲不过,是祸亦躲不过,这也正是我劝你莫自寻烦恼的原因啊。”

青枢说完,脸上的神情又像往日般随性又平易近人起来了。

雪飞天看着他嘴角微动了几下,随即眸色阴郁地看了一眼清竹居的方向,等他转过视线时,青枢早已到前头去了,他飞快地跟上青枢的步伐,俩人的身影不一会就失在红艳艳的梅林里。

(19)屋顶献吻

这凡间可真热闹啊,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吆喝声,叫卖声不断,有卖冰糖葫芦的,卖精致玉镯的,卖女儿家脂粉的…

真是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苏媚无比兴奋地拉着我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瞧瞧这个,见了啥东西都要夸赞一番,临风虽然不太情愿跟在我们身后,但此刻也凑上前来颇有兴致地看着苏媚手中的塑料面具。

“姑娘,买一个面具吧,在花灯会上戴着可好看啦。”

热情的摊主招呼道。

“夏浓,不如我们买一个吧。”

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便笑着对苏媚点了点头,苏媚拿着面具就戴在了脸上,见临风愣愣地站在原地,苏媚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面具,一本正经地教他戴了起来,

看着临风木讷的样子,我不禁偷偷笑了起来,这临风肯定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需要苏媚来指点的时候吧。

“走,夏浓,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见我俩不一会儿就穿梭到人群里去了,临风便快步跟了上来,可见他并没有忘记任轩的嘱托呀。

“夏浓,快看,这里好漂亮啊。”

随着苏媚的一声惊呼,我抬起头,瞬间也惊楞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座摆满各色娇艳鲜花的大型凉亭,亭沿下挂满了红红的大灯笼,那些灯笼在清风的摇曳下,微微摆动着,

微波荡漾的湖面,细长的柳枝婀娜地垂到湖底,湖中央才露尖尖角的莲花占据了半壁河山,几只红鲤在莲叶间悠闲地甩着尾巴,湖侧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弯弯曲曲地汇入,时不时传来流水的潺潺声。

原来这花灯会这么好看,到了晚上一定是另一番别样的景致吧,只可惜任轩不在,他要是在就好了。

苏媚拉着我跑进凉亭,在木廊上坐下,她扬起头,看着那成曲线挂着的灯笼,入神地说道:

“夏浓,你看这红灯笼多美啊,到了晚上点上蜡烛,就更美了。”

想着花灯璀璨,光影意趣朦胧的景致,我向往地喃喃道:

“是啊,晚上的花灯一定会很美。”

“要不我们逛完花灯再回去吧?”

苏媚拉着我的胳膊,凑上前来问道,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长长的睫毛微微往上翘着。

我拉拉她的衣袖,看了一眼对面的临风,此刻他凭着栏戴着他的那个面具,正赏心悦目地看着湖里的莲花呢。

苏媚明白了我的意思,她走到临风身边,轻咳了两声,这两声咳嗽倒是成功引起了临风的注意。

“你干嘛?”

临风转过脸,黑黑的双眸在笑面人里转动着。

“你先把面具摘下来。”

“你说你的,关这面具什么事啊?”

“你到底摘不摘?”

临风头一扬,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我就不摘,你能怎么样……”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被苏媚一把揭掉了面具,他被苏媚的举动怔住了几秒,随即伸出手,指着苏媚的鼻尖问道:

“你…你怎么能这样?”

苏媚推开他的手,把脸凑到他的眼前,转着大大的眼睛说道:

“你可不要忘了,你答应过不许再骂我的。”

临风的喉结动了动,双手抬起,把要说的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好,我不跟你计较,说吧,你想干什么?”

这临风的脸还真是说变就变,不一会儿,就风轻云淡地释怀了,不过也是,他答应了苏媚不再骂她,他不可能反悔吧。

“等我们逛完花灯会再回去吧?”

神采奕奕的面容再次凑上前来,含笑的双眸里满是期待,面对这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临风愣了一下,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他不自然地往后退了退,

“你说话就说话,干嘛凑这么近?”

“谁凑那么近了?”

苏媚满不在意地说道,“你就说行不行吧?”

临风看向我,见我也同样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思考了一会儿,便点头答应了,这临风还真是,明明自己也想多玩一会儿,却偏要故作深沉一番,为此,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浓,你笑什么?”

见临风眸色异样地看着我,我连忙收住脸上的笑容,摆摆手道:

“没笑什么,没笑什么,走,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说完,我赶紧拉着苏媚的手跑到湖边去了,要是再呆在临风的身边,估计我又要忍俊不禁了。

绿草如茵的湖岸上,垂柳纤纤,行人或结伴,或独行,皆下至岸底的石阶处,苏媚拉着我下得石阶,蹲在石阶上撩起水来,

我抬眼看了看整条湖岸,发现每相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处这样的石阶,见几个孩童把纸船放进水里,我瞬间明白了过来,原来这是放花灯的停台。

想来还真是有些伤感,这么美好的生活记忆,就这么被我给忘记了,而且还是彻彻底底忘记的那种。

“晚上我们就在这里放花灯吧。”

苏媚看着我,明亮的双眸里满含期待的光辉,我点点头,撩起碧绿的湖水洒向前方,一圈圈微波在眼前荡漾开来,临风不但没有反驳,反而和我们一起玩起了水来,

苏媚捧起一把水,“哗”地泼在了临风的脸上,临风一怔,水便顺着俊朗的脸颊流了下来,见他如此狼狈的样子,苏媚哈哈大笑起来。

临风忍住心中的怒气,擦了擦脸,趁苏媚不注意,接连捧起两次水花泼至苏媚的脸上,这会换苏媚狼狈,临风哈哈大笑了,还没笑多久,临风就被苏媚追着往岸边跑了。

斗转星移,夜幕很快就降临了,热闹了一天的街道此刻迎来了它的巅峰期,四面八方的人都向凉亭而来,璀璨的灯光也早已高高亮起,泛着朦胧的暖色光芒。

亭内的字谜如彩带般飘动着,那娟秀飘逸的字迹,让我回想起了任轩教我习字时的场景,不禁心头一暖,甚是欢喜。

我放下眼前的字幅,见临风正指着一个大红灯笼上的字和苏媚满脸笑容地交谈着什么,这俩人追赶了一阵后,这关系倒变得融洽多了。

为了不打扰这二人,我便悄然从他们的身旁经过,顺着弯曲的亭廊,走到前面去了。

任轩不在,再美的景致和热闹,也终究抵挡不住我内心的失落,要是任轩在就好了,我落寞地在沿上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璀璨如昼的夜景发呆。

“夏浓。”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抬起眼,任轩正双眸含笑地站在我的面前,我起身,一把拉住他的手,欣喜地问道:

“任轩,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见你们这么晚没回来,我就来了。”

任轩看着我,他深邃的双眸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动人心魄,淡红的光辉映在他白皙带笑的脸上,使我彻底沦陷了。

任轩看着晃神的我,难掩脸上的笑意,伸出手,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宠溺地说道:

“别再这样盯着我看了,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我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任轩拉着走了,他带我穿过一条街道,上得同心客栈二楼,再拐一个弯,便来到了屋顶。

坐在屋顶上,整个花灯会的景致全在我们的眼底,我不禁张开双臂欢呼起来,

“这里好美啊。”

“开心吗?”

“开心。”

我点着头,侧过脸来看着任轩。

“你开心就好。”

任轩轻轻抚上我的手背,将我的手握在了手心里,我赶紧抽出手来,反将他的手紧紧抓住了,

“任轩,要是我们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任轩搂住我的双肩,柔声说道:

“会的,我要你一直待在我的身边。”

说完,他捧起我的脸,缓缓靠近,温润的唇轻轻覆上了我的唇……

(20)花灯会作乱

回想起任轩那温热的吻,我现在都还觉得脸红心跳,我低着头,时不时偷看一眼身旁的任轩,他倒是显得很淡定,知道我在偷看他,他侧过脸,嘴角一扬,盯着我道:

“看够了吗?看够了我们就赶紧去找临风和苏媚吧。”

我避开他的目光,羞涩地低下头,讪讪地说道:“哦。”

任轩牵起我的手,往湖岸石阶处而去,此刻,那石阶上已经挤满了放花灯的人,我和任轩没有找到临风和苏媚,便往下一个停台而去,

还未到达下一个阶口,就见苏媚急匆匆地跑来了,她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夏浓,你跑哪去了啊,我们到处在找你呢。”

当她注意到我身旁的任轩时,大大的眼睛瞬间怔在了那里,

任轩拂了拂衣袖,不解地问道:

“苏媚,你这是怎么了?”

我看看苏媚,又看看任轩,确定任轩脸上无任何东西后,便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苏媚,苏媚?”

苏媚双眸一动,推开我的手,苦着一张脸说道:

“任轩,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我和任轩相顾无言,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见临风一脸得意地上得前来,我们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苏媚没找到我,很是着急,见临风一脸镇定的样子,便骂了他几句,这临风虽然挨了骂,倒也没有生气,反而劝她莫要着急,说有任轩在,不用担心,

但苏媚不相信他,两人便打了一个赌,赌的就是任轩有没有在花灯会现场,于是,这才有了刚才苏媚见到任轩时那吃惊的一幕。

见我和任轩忍着淡淡的笑意,苏媚带着哭腔说道:

“夏浓,你知不知道,我就要过上侍女的生活了。”

“侍女的生活?”

“是啊,我赌输了就要照顾小气鬼在玉雪山的饮食起居。”

苏媚嘟着嘴,一脸委屈地看着我,这临风也太狠了吧,虽然苏媚对他不客气,但也用不着这么去折腾她吧,她除了整理内务外,其他的可什么都不会呀。

我瞥了一眼得意洋洋的临风,轻轻拍了拍苏媚的手,自责道:

“苏媚,都是我不好,让我代你去照料临风的饮食起居吧。”

任轩一听,赶紧开口道:

“夏浓,你可是答应了我要好好学习修炼的,”

说着便把我拉到他的身边,凑近我的耳前,低声道:

“夏浓,你难道没看出来吗,这是临风有意这样做的。”

看着任轩含笑的双眸,我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临风是真的看上我家苏媚了。

“是啊,任轩,我是答应了你,可是我也不能让苏媚因为我而去做她不情愿的事吧?”

我故意为难地说道,暗中瞥了一眼苏媚,发现她紧抿的唇动了动,随即大眼睛一闪,跳上前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开朗地说道:

“夏浓,你还是好好跟着任轩学习修炼吧,我定会好好照顾小气鬼的饮食起居的。”

说完,她坏笑地瞥了一眼临风,心想,

“小气鬼,看我到时如何整你,”随即拉着我的手下了石阶。

任轩浅笑着没有说话,临风回想起苏媚刚才的眼神,不禁抖了一个机灵,他转头看着任轩道:

“任轩,看这小狐狸刚才的眼神,我怎么觉得她不怀好意呀?她不会报复我吧?”

任轩笑笑,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这不是你期望的吗,怎么,现在后悔了?”

见临风还愣在原地,任轩回过头来说了一句。

临风见自己的心思被任轩看穿了,有些难为情地摸摸后脑勺,讪讪地笑着跟了上去,

“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等我和苏媚买好四个莲花灯回到停台上时,任轩和临风正好比肩下得阶台来,我和苏媚一人给了他们一个,四个人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将花灯放进了水里。

四个莲花灯像四条小帆船一样缓缓漂向了湖中央,那灯里的光影晃动着,使整个花灯看起来影影绰绰,朦朦胧胧的,就像天边那若隐若现的星辰一般美丽。

苏媚拉着我的衣袖,开心地说道:

“夏浓,我们一起来许个愿吧。”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和苏媚一起,双手交叉放置胸前,许下了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个愿望,但求上天眷顾,能够如了我这心愿。

我缓缓睁开眼睛,见苏媚的双眸还闭着,便望了一眼那远去的花灯,只见属于我的花灯不仅与前面的三个岔开了一段距离,还相向而去了,心里莫名的就失落了起来,仙、人陌路,大抵就是如此吧。

在我晃神的一刹那,苏媚已经许完愿了,她拉着我从任轩身旁走过,我望了他一眼,他浅笑着迎上我的目光,和临风并肩走在我们身后,我不知道他许愿了没有。

任轩,如果你也许愿了,我希望我们许的是同一个愿望。

凉亭里的人越来越多了,在一片花海为背景的灯笼底下,一大群人挤在那里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声赞叹,我和苏媚挤进人群,只见一位相貌堂堂的公子正和一位身着华丽的小姐就着谜面在对诗,那姑娘的脸上漫上了淡淡的红晕,显然已被公子的学识所折服。

临风见苏媚的视线一直在那位公子的身上,便寻了个理由成功地将苏媚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苏媚为他戴好面具,抱怨道:

“还说要带我修炼,连个面具都不知道戴,”

临风淡淡地笑着,也不反驳,等苏媚再次上前观看时,那二人已经对完诗,走远了。

花灯会已经进入到了隆盛时期,正当人们沉浸在忘我的愉悦里时,一片乌云遮蔽了月光,一阵旋风裹挟着黑气至半空而降,众人皆抬头观望,

不一会儿,就有人发出尖叫,只见那位对诗的公子被那黑气卷上了半空,整个会场一下变得混乱起来,惊叫声和呼喊声响成一片,人们纷纷四下逃散。

任轩叮嘱苏媚带我到安全的地方去,苏媚点点头,拉着我躲到一簇花丛中,我俩随着任轩和临风的身影望至半空,只见那黑气紧紧地将那位公子缠绕,公子虽面色惊恐,但本能地拼命挣扎着。

任轩双手旋转,往前一推,一道金光极速而去,那公子一个踉跄而来,黑雾散去,临风见公子即将坠入湖中,一个俯身,携着那公子翩然立于岸边,随即又乘风而去。

那团黑雾散成好几缕,纷纷向任轩进攻,但都被他敏捷避开了,那团黑雾见讨不到任何便宜,便又重新聚拢起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他的眼前,

任轩机警地环顾四周,只见眼前一片虚无,“呼”的一声,那黑雾蓦然从背后蹿出,任轩一个转身,倾潺剑飞出,闪着耀眼的光芒,抵挡着黑雾的侵袭。

临风挥起风吟剑朝黑雾坎去,那黑雾一卷,依次幻化出十几张陌生的脸,最后重叠变成了无眉的恐怖面容。

“难怪一直都寻不到无眉的气息,原来他寄生在不同的人体里。”

任轩的话音刚落,无眉就愤怒地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我捏着苏媚的手紧张地看着空中那快速移动且千变万化的光影,心中的担忧渐渐浓了起来。

就在我专注地看着那光影时,一支黑雾化成的箭从半空直向我射来,等我注意到时,已经来不及躲闪了,

只听苏媚一声急呼,一阵光波至前方而来,急箭碰上光波,成半圆弧度反射回去,直接射中了无眉的手,无眉一怔,翻身一转,便消失在任轩和临风的面前。

“又让他给逃了。”

临风懊恼地说道。

“他的人体已破,气息无法隐藏,雪山棱镜便能够追踪到他的下落。”

临风点点头,与任轩收回手中的剑,并肩向地面徐行而来,那飘动的衣袂,像极了天边流动的云彩。

“奇怪,我刚刚明明感受到了寒珠的气息,怎么一下子就没有了?”

面前的红衣女子对着身旁的男子疑惑地问道,随即转过身来看向我,我赶紧上前行礼道:

“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那女子美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姑娘不必客气,我二人碰巧经过,举手之劳而已。”

瞥见任轩和临风的身影向这边而来,那女子和男子便急匆匆地告辞了。

“哎,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等我反应过来时,那二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二人的法力肯定不一般。”

苏媚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肯定地说道。

任轩来到我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遍,确定没有伤到哪里,才放下心来。

“这阮锦和七绝怎么也来凡间了?”

任轩听了临风的话,双眸眨动了几下,他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场景,看着我们三人说道:

“百姓见到了刚才的场面,当务之急,是要重置这里的空间,不让那段记忆进入他们的脑海。”

我们三人点点头,我和苏媚退至一侧,任轩和临风用法力重置了这里的空间,见花灯会又重新恢复到了隆盛时期的热闹,我们四人便回玉雪山去了。

(21)心生怨恨

任轩把七绝和阮锦在花灯会上出手相救的事告诉了雪飞天,雪飞天拂了拂衣袖,慢慢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在任轩和临风的脸上扫视了一会儿,随即缓缓开口道:

“当年无眉从太虚寒境逃出,天君怕逐印又念及旧情,便把收服无眉的重任转交给了我和青枢,但太虚寒珠乃仙家之重要法器,在它还未寻到合适的主人前,倘若被别有用心的人掌控,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些年逐印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寒珠的下落,这七绝和阮锦现身花灯会,十之八九是为了寒珠而来。”

“倘若这寒珠真的被无眉掌控的话,那七绝和阮锦定会先对无眉出手,但他们却先救了夏浓,也就是说寒珠有可能并不在无眉手上。”

任轩说完,双眸一转,将视线定格在了雪飞天的脸上,雪飞天看着自己的徒儿,认同地点点头,看向他们二人道:

“很有可能,只要寒珠不在无眉手上,那人间便能维持现有的安宁。”

见他们二人点点头,雪飞天便带着他们拐过一道石阶,进得自己的卧房里去了。

那卧房虽然大,但陈设却极其简单,除了必备的笔墨纸砚案桌之外,就剩半壁书籍和一张高檐的单人卧榻了。

那卧榻的檐角上挂着一面小小的圆形明镜,时不时地散发出几缕柔和的光辉,那光辉洒在榻上的薄被上,那上面竟隐隐闪现出几朵小花来,这便是玉雪山的重要法器,雪山棱镜。

这雪山棱镜不仅能追寻人的踪迹,还能将追寻到的信息自动存档,为此,雪飞天才一直将这重要的法器置于自己的卧榻之上,但经过上次虚无洞之事后,他决定把棱镜放到长生殿去,这样才能更好地发挥它的作用。

雪飞天的手心向上,缓缓抬起,那棱镜便从高檐缓缓而下,降落在他的手心,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往上一划,一片金光从他的手中升起,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门口的雪地里。

“棱镜的追踪功能已自动开启,只要无眉出现便能快速定位,你们先回清竹居去等候消息吧。”

“是。”

任轩和临风眉目一垂行了个告退礼,正欲转身,门口便出现了一个身着粉色纱裙的女子,那女子欢喜地跑到他们二人面前,甜甜地叫了句“大师兄,”还没等任轩回应,临风就笑着问那女子道:

“雪莲,你怎么回来了?”

雪莲头一歪,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这还要多亏了灵霜宫主……”

“灵霜宫主?”

“嗯,就是因为灵霜宫主师傅才让我回来的。”

原来在几日前,外出游历数年未归的灵霜宫主回到了玄灵仙山,玄灵仙母才有这闲情逸致上得殿来同植萃仙子话家常,见雪莲也好久未见到自己的爹爹了,植萃仙子便准了她回玉雪山的请求。

“原来如此,那你还真得感谢人家灵霜宫主呢。”

“可不是嘛。”

雪莲在回答临风时,偷偷瞥了一眼任轩,他还如之前一般,白皙好看的面容上一脸平静,她又转过眼去看了看雪飞天,见雪飞天一脸不悦的表情,她便心里明白了几分,这雪飞天是不希望自己回来呢,自从盗用棱镜擅闯虚无洞后,雪飞天对她的态度就有所变化,加之又与苏媚打了一架,他在她的面前就更加严肃了,不过,她还是一脸笑意走上前去,一把挽住雪飞天的胳膊,撒娇着说道:

“爹爹,这段时间女儿可想你了。”

雪飞天任由女儿摇晃着自己的手臂,淡淡地回应道:“好了,好了,回来了就好好在这住上几天吧,可千万别再惹事了。”

雪莲快速松开拉着雪飞天衣袖的手,不悦地说道:

“爹爹,女儿哪里惹事了?明明是夏浓和那小狐狸……”

“闭嘴!明明是自己有错在先,还怪别人!”

突然其来的一句训斥,让雪莲怔了怔,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为了两个毫不相干的外人而训斥自己,而且还是当着大师兄和临风哥哥的面,这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她双眼含泪,吃惊地看着雪飞天,委屈地说道:

“爹爹,从小到大您从来都没凶过我,今天,您为了两个外人竟然凶我?我讨厌你!”

一阵轻微的哭泣声传来,雪莲已经跑到长生殿外去了,雪飞天看着她伤心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怪自己太惯着她了,才养成了她如今的臭脾气。

任轩看着自己的师傅,依旧像刚才那般站着,见他没有任何反映,临风便上前劝解道:

“尊上莫要生气,雪莲妹妹说的也是气话,您别往心里去。”

雪飞天看了临风一眼,缓缓转过身去,“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任轩看着雪飞天的背影,那挺拔修长的背影如今看起来却有些落寞,虽为仙人,他的精力也不如从前了。

从长生殿出来,临风一直盯着任轩看,见他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就纳闷起来了,这就怪了,他怎么对自己师傅的事一点都不关心呢?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用不着一直盯着我看。”

见任轩都这么开门见山了,临风也就直说了,“任轩,刚才在长生殿你怎么不说一句话呢,你好歹也要劝解劝解下师尊吧,他可是你的师傅啊。”

任轩停下脚步,深邃温和的眸光从临风脸上扫过,“雪莲的脾气,师傅自然是了解的,不管她说了什么,师傅的心里都有数,如此,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临风看着任轩,难不成自己刚才是多此一举了?

任轩看着他,嘴角一扬,抿着淡淡的笑意从他身旁走过,他赶紧跟上去,与任轩并肩向清竹居而去。

侍女辛洛见雪莲进得殿来,赶紧迎上去开心地说道:“大小姐,您回来啦?”

见雪莲没有搭理她,直接坐在了床榻上,她这才注意到大小姐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她走上前去,蹲在雪莲的面前,关切地问道:

“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雪莲低着头,并不吭声,但泪却掉得更厉害了。

“是谁欺负你了吗?”

看到辛洛这焦急的样子,雪莲哽咽道:“爹爹竟然为了两个外人凶我,从小到大他都没凶过我,这次他竟然凶了我……”

雪莲晃动着辛洛的肩膀,委屈地说道,耳边的流苏耳坠剧烈地晃动着。

辛洛见是师尊伤了大小姐的心,便不好多说什么,但又不好就这样干看着,便只好从雪飞天作为父亲的角度出发把雪莲好好安慰了一番。

这辛洛虽然是个侍女,但说的话却对雪莲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她此刻倒也不生雪飞天的气了,因为她非常赞同辛洛的话,如今雪飞天对她这番态度,完全是由那两个不相干的外人引起的,她要生也是生那二人的气,要怨也是怨那二人,而并非是自己的爹爹。

(22)得一人守护

还未进膳房,便见苏媚急匆匆地从里头跑了出来,她双手扶着玉柱,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着,我赶紧上前问她怎么了?

在她抬起头的一顺,我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她的脸上除了两只眼睛是干净的,其他的地方都是黑色的,她见我笑她,便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竟然连手也变黑了,这下她可来气了,又把临风给臭骂了一顿。

我想,这临风估计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了吧。

“对了,夏浓,里面着火了,我们赶紧去扑火吧。”

苏媚突然想到火还在燃烧着,便赶紧拉着我进了膳房,整个膳房弥漫着呛人的浓烟,我俩捂着嘴急忙往柴火堆上泼水,正当两人手忙脚乱时,一道金光而来,火瞬间就灭了,浓烟也消散得无影无踪,不一会儿,这膳房又恢复了往日整洁有序的模样。

任轩和临风进得门来,看到我俩后都惊了一下,随后他俩低着头,相望一眼,抿着唇偷偷地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

苏媚看看任轩,又看看临风,不服气地问道,明明是你这个小气鬼让我来生火做饭的,现在居然还笑我,真是太可恶了,她气呼呼地转过头来面向我,自己倒差点笑岔了气,

“夏浓,你成大花猫了。”

我赶紧在自己的脸上擦了擦,苏媚却笑得更厉害了,任轩一把拉过我的手,对一旁忍俊不禁的临风说道:

“我先带夏浓回去了,你们,继续。”

他说完,瞥了一眼苏媚,苏媚不情愿地看着临风说道:“不是吧小气鬼,我都这样了还要继续?”

“那是当然,愿赌服输嘛,再说你弄成这样子也不能完全怪我啊,你不是有法力吗?怎么不知道用法力灭火呢?”

苏媚想了想,往自己的脑门上一拍,“对啊,我刚才怎么不知道用法力呢,真是个笨脑袋。”

“好了,好了,你也不用自责了,继续干活吧。”

说着临风就拉着苏媚去膳房里去了,我和任轩一起回到了书房。

长尾姐姐进来看到我,抿着唇轻轻地笑了,我接过她手里的洗脸盆,说了声谢谢,就赶紧跑到案桌边去了,怪不得他们都笑我,原来我的脸比苏媚的还黑,我赶紧用湿巾洗了把脸,那水很快就变脏了,长尾姐姐见状,又给我换来一盆水,随即便转身退下了。

看着自己在脸盆里倒映着的面容,这会终于洗干净了,我拧干湿巾正要擦脸,手中的东西就被任轩温柔地拿了过去。

“不要动,这里还没洗干净呢。”

他拉住我的衣袖,浅笑着说道,随即抬起手,轻轻抚上了我的额头,他的动作很轻很轻,轻得仿若春风拂过,我静静地看着他,又一次迷失在他专注温暖的双眸里。

“好了,”任轩笑着看向我,把手中的湿巾放回脸盆里去,我赶紧起身,拿起一面镜子瞧了又瞧,确定脸上白白净净之后,才满意地把镜子放回去。

既然脸已经洗干净了,那我得把盆给长尾姐姐送回去,想着,我端起盆来就要往外走,刚一迈开步子,任轩就叫住了我:

“夏浓,你的学习时间到了。”

我转过身,对他莞尔一笑,“任轩,我先把盆给长尾姐姐送回去,马上就回来学棋。”

见他应允了,我便出得门去,却在石阶处遇上了正往书房而来的雪莲,雪莲对我一笑,热情地说道:

“夏浓姐姐,大师兄在吗?”

“在,任轩在里面呢。”

看着她含笑的双眸,我有些晃神地回道,从虚无洞之后,她对我的态度是有了些转变,但还没转变到对我这么热情的地步。

“谢谢夏浓姐姐,那我去找大师兄了。”

我还没彻底回过神来,雪莲就跑进书房里去了,看着她的背影,我有些担忧起来,她要是又跟苏媚打起架来该怎么办?

还了长尾姐姐的脸盆,我便去膳房找了苏媚,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还真不知道这临风原来这么会煮饭烧菜呢,只见他头头是道地手把手教着苏媚,只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苏媚不是跟着他学习修炼的吗?怎么成煮饭烧菜啦?

先不管了,把正事说了要紧,我正说到一半,苏媚就气呼呼地说道:

“这个臭脾气的女人还敢回来,看我不去收拾她。”说着,她身子一转,一缕白光升起,随即她的身形又在白光里清晰起来,“你干嘛拉住我?”

“我说你这小狐狸还真是不长记性啊,上次你跟她打架不仅没有讨到一点便宜,还差点要了夏浓的命,这次你又想重蹈覆辙吗?”

临风的这一句话,使苏媚渐渐冷静了下来,她看看临风,又看看我,松口道:

“好吧,那这次我就饶了她,不过我有言在先,要是她先惹我,我可是一定会还手的。”

“放心吧,有我在,我不会让雪莲欺负你的。”

临风看着苏媚笑着说道,苏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凑上前去,狐疑地问道:“小气鬼,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当然,你看,夏浓有任轩护着,你作为我在玉雪山的徒儿,我当然也是要护着。”

苏媚晃动着脑袋,满意地笑了,“这还差不多,”随即蹦上前来,抱着我的胳膊说道:“夏浓,你也听到了,这小气鬼自己说要护着我的,等哪天他反悔了,你可要给我做个见证。”

“放心吧,我不会反悔的。”还没等我开口,临风倒先抢了话头。

看着苏媚有些微红的面庞,我心里的担忧渐渐散去,日后有临风护着她,雪莲便不会轻易对她动手,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冒冒失失了。

见任轩已经摆好了围棋,雪莲满面容光地在他对面坐下,“大师兄,你这是要下围棋吗?”

任轩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她,便继续往棋盘里添上几颗白子。

“大师兄,师傅说我的棋艺进步了很多,我可否和你下一局呀?”

任轩双眸一抬,温和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淡淡地说道:“这棋摆好是等着夏浓来下的,想必你们刚才也碰上了。”

雪莲期待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她尴尬地笑了笑,“既然这棋是大师兄等着夏浓姐姐来下的,那我就不下了,”她说着,缩回手,漫不经心了看向了别处。

任轩见她面上没有生气的样子,便也再没多说什么,其实他不知道的是,雪莲平静的外表之下,内心却在呐喊:

又是夏浓,真不知道这凡人到底给大师兄和爹爹下了什么药,让他们都护着她,特别是大师兄,现在眼里就只有她了,这凡人也真是命大,承受两次封印居然都能活下来,看来我得好好想想对策来对付她了。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雪莲回过神来,迎上任轩淡淡的一瞥,心里顿时有些惊慌起来,他虽然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但他的眸色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没,没想些什么,”雪莲微笑着说道,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波澜,“既然大师兄还要和夏浓姐姐下棋,那我就先回去了。”

见任轩点了点头,她便失落地立起身,缓缓出了房间,任轩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他的师妹和他,已经越来越远了。

(23)禁足

任轩还记得雪莲被植萃仙子带去九重天时,那依依不舍的神情,那时的她并不想离开玉雪山,她只想继续待在自己爹爹的身边,这样她就能一直和任轩在一起了。

虽然她最终还是随植萃仙子而去,但对任轩和玉雪山弟子的称呼却依然照旧,她还像之前一样,亲切地喊他们为大师兄。

这数年来,所有的都在变化,唯有这点还似当初。

任轩回过神来,瞥见我们三人进得房来,脸上有了微微的笑意。

“我说夏浓怎么那么久,原来是去找你们了。”

临风对他笑笑,兴致盎然地在他的对面坐下,夹起瓮裹里的黑子,率先走了一步棋,苏媚凑在他的身边,神采奕奕地看着他俩葱白修长的手一起一落。

我扫视了一眼四周,雪莲这么快就走了吗?她一向是喜欢黏着任轩的,不会是他说了她吧?

这样想着,我偷偷望了一眼任轩,看他专注泰然的神情,倒也不像是说了雪莲的样子,更何况他一向都有自己的边界,应该不会说她的。

见我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任轩侧过脸来,双眸含笑地问道:“夏浓,你在想什么呢?”

“任轩,我…我没在想什么。”

见我晃过神来,任轩拍了拍我的手背,“夏浓,要认真啊。”

“是啊,夏浓,你看我都这么认真了,你就更应该认真了。”

听苏媚这样一说,临风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这小狐狸这会儿总算开了那么一点点窍,不但不与自己对着干,还如此好学,要是她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临风暗暗地想着,等他的双眸看向棋盘时,他愣住了,“我还没出几个子呢,就已经输了?”

任轩迎上他狐疑的眼神,轻轻拂了拂衣袖,开口道:“你要是没有一心二用就不会输了。”

见自己的心思又被他看穿了,临风不服气地说道:“这局不算,再来一局。”

“小狐狸,你和夏浓好好看着啊,看我这局怎么赢了任轩。”

苏媚迎上临风胸有成竹的眼神,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对,小气鬼这局一定能赢了任轩。”

我和任轩相视一笑,这俩人是在何时统一战线的?

“夏浓,你在看棋的时候,要想想我和临风是怎么走的,为什么要这样走。”

“嗯,”我点了点头,随即同他们一起将目光定格在棋盘上。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五个时辰过去了,他们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哈欠声响起,苏媚头一歪,靠在临风的肩膀上,疲倦地说道:“你们继续,我要睡了。”

“哎,小狐狸,你不能睡啊,你还没看我赢了任轩呢。”

临风要何时才能赢了任轩呢?要是一直赢不了任轩,那我们岂不要一直这样看下去?我撑着下巴,迷迷糊糊地想道。

咦,我怎么到这悬崖边来了呢?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不然任轩会担心的,说着我转过身往回走,还没走几步,就被迎面而来的一阵飓风刮到悬崖下去了,随着一声惊叫,我猛地一下惊醒了,再看看那下棋的二人,都在以不同的神色看着我。

“今天的棋就下到这里吧,看夏浓和苏媚也倦了。”

任轩放下手中的棋子,笑着看向临风。

“那好吧,我先带小狐狸回去了。”

临风说完,单手搂着苏媚的双肩,衣袖一挥,就消失在我们的面前。

任轩和我一起回卧房去,外面又下起雪来了,这雪下得久了,不免有些怀念起春的色彩来,好在喜居亭的廊沿下,还有长尾姐姐的百褶流苏草能增加点绿色。

到卧房门口时,油纸伞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和任轩打过招呼后,我迟疑地转过身,我想让任轩不要走,可又不好意思开口,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我最终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任轩,你可以不要走吗?”

任轩微微一笑,上得前来,握住我的手,温柔地说道:“可以,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我点点头,他携着我的手在卧榻上坐下,“乏了就快点睡吧。”

我轻轻应了一声,在榻上躺好,他握着我的手直到我沉沉睡去,才小心翼翼地将我的手放进被子里,悄然出得门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

见大小姐回来这几天闷闷不乐的,辛洛也不敢展露笑颜了,看大小姐回来时怒气冲冲的样子,准是又受了谁的气,她提醒自己,得小心自己的言行才是,不然惹怒了大小姐,自己可有的受了。

“这几天怎么没有见到那只臭狐狸?”

坐在案桌边一直生着闷气的雪莲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胸前的粉色纱衣随着情绪的波动相应地起伏着。

“现在我虽然不能对那凡人怎么样,但我可以把气撒在那臭狐狸的身上,没人护着她,她迟早是要离开玉雪山的。”

“大小姐,”辛洛有些为难地唤道,“临风少主已经将那小狐狸收在自己的门下了。”

“什么,你说临风哥哥收了那臭狐狸为徒?”雪莲吃惊地问道,心中的怒火更盛了,大师兄已经被那凡人占去,难道连临风哥哥也要被人抢了去吗?

她越想越气,玉手狠狠地在案桌上一拍,辛洛浑身颤抖了一下,随即在地上跪了下来,她低垂着双目,大气不敢出,她是了解自家大小姐的脾气的,只是,她突然就想念起兰日来了,那个以前跟她同为大小姐侍女的她,不知道在下界过得怎么样了?

“你起来吧,我有事要让你去做。”

辛洛起身,雪莲凑到她的耳前,说起了悄悄话来,听雪莲说完,辛洛的脸蓦地变得煞白起来,她颤抖着说道:

“大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要是被尊上发现了,饶不了我的。”

“你要是不去做,我也同样饶不了你。”

雪莲瞪着她,凶狠地说道,辛洛哭着看向她,颤抖地点了点头,她的大小姐让她越来越觉得陌生了。

雪莲扶起泪痕未干的辛洛,柔声地安慰道:“辛洛,你就只管去做吧,要是被爹爹发现了,我来担着。”

“真的吗,大小姐?”

“当然是真的,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害怕,那凡人迟早是要死的,晚死不如早死,你把这个拿好,找准时机放在她的食物里。”

雪莲说着将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放到辛洛的手中,这里面装的是穿肠散,她在凡间游玩时偷偷买的,可以让那凡人尽快消失。

“你们在干什么?”

辛洛还没将手中的东西藏好,就被突如其来的怒声给吓坏了,玉器破碎的声音响起,粉末撒了一地。

辛洛和雪莲皆面色惊慌地在雪飞天面前跪下,“这是什么东西?”雪飞天指着地上的粉末问道。

“这…这是…这是女儿在凡间买的……”她支吾着一直不肯说出来是什么东西。

“你又想去打夏浓的主意是不是?”

面对雪飞天的质问,雪莲没有反驳,她理直气壮地看着自己的爹爹,却不说一句话。

雪飞天真是要被气死了,他答应过青枢要保持平缓的心态,但面对女儿此刻的这个态度,他怎么忍得了?

一阵大发雷霆之后,他将雪莲和辛洛罚去藏书殿禁足思过,抄写典籍,若还是没有任何悔改之意,则长久面壁,不得出殿。

(24)寒露仙子

辛洛依稀记得,当时她和大小姐正在抄写典籍,突然殿门大开,一阵寒风裹挟着冰雪席卷而来,明晃晃的烛光瞬间熄灭,只剩几缕残存的青烟还在微弱地飘散着,见此情景,雪莲噌地一下站起身,展开防御道:

“什么人?”

“雪莲大小姐果然好眼力。”

她俩巡着声音望去,一团黑雾正在她们的头顶盘旋,接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在雾气中渐渐清晰起来,只见那人面目可怖,光秃秃的眉峰下面,一双阴森的眸子正在上下打量着雪莲。

面对这样一个怪人,辛洛的心里早已充满了恐惧,她战战兢兢地挨在大小姐的身边,茫然无措地瞥了一眼对向的面容,差点被那人凛冽的眼神杀死,她快速垂下双目,再也不敢抬起头来了。

与辛洛相比,雪莲此刻倒是显得镇定淡然多了,毕竟她是玉雪山的大小姐,又在九重天拜师修炼,这点胆识还是有的。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玉雪山?”

雪莲眸色一沉,怒色道。

“我是来帮助你的人。”

雪莲弯眉一紧,狐疑道:“帮助我?帮助我做什么?”

那人慢悠悠地在案桌旁坐下,缓缓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近来大小姐因为某些人,心中烦虑,寝食难安,而我,可帮你除了这烦恼,大小姐觉得如何?”

那人轻描淡写的眸光从她脸上扫过,雪莲的双眸转了转,随即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收回了刚才的防御姿态,她的余光一撇,快速抬起手,一道光芒而出,辛洛就无声地倒在了地上,沉沉地睡过去了……

等她醒来时,她的大小姐正一脸温和地看着她,“辛洛,你醒啦?”

“大小姐,我…我这是怎么了?”

“你呀,因为太累了,刚刚睡过去了,”还是那温柔的语气,“你都睡了几个时辰了,我都不忍心叫醒你。”

看着大小姐非比寻常的转变,辛洛都糊涂了,她摸摸自己的脑袋,竟分不清是梦是真,她环顾四周,这藏书殿还是之前的样子,只是那怪人呢?难道真是自己做梦了吗?

她满心惊异地将自己的疑惑说与雪莲听,雪莲笑了笑,

“你这是做梦了吧,我一直在这抄典籍呢,怎么没见到你说的怪人,你看我都快抄完了。”

雪莲说完,指了指案桌上抄好的典籍,那工工整整的字迹确实是出自她之手,难道刚才的真是一场梦吗?只是也太真实了。

见辛洛依旧半信半疑的样子,雪莲拉住她的手,神色黯然地说道:

“辛洛,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嫉妒夏浓,也不该让你去害她,更不该一不开心就对你发脾气,你能原谅我吗?”

辛洛迎上大小姐真诚的眸光,眼中闪着欣慰的泪花,她的大小姐终于悔悟了,这一次被禁足在这里也值了,她握住雪莲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俩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雪莲经过那次禁足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她不仅对我非常和善亲切,还拿着从九重天带回来的七彩云纱作为礼物,亲自登门向苏媚道歉,苏媚这小狐狸本来就不爱记仇,又见了如此漂亮的云纱礼,自然是啥恩怨都一笔勾销了。

另一方面,见自己的女儿如今如此通情达理,善解人意,雪飞天的心里甚是欣慰,竟然她已经悔改,他也就不再去限制她的自由了,她爱往清竹居跑,就让她去清竹居吧,毕竟和年纪相仿的人在一起相处,才有趣味。

不受去处限制的雪莲,在后来的时日里常常跑到清竹居来找我和苏媚玩,她绘声绘色地跟我们讲九重天上的事,那美丽绚烂的云霞是如何铺满半边天空,那九霄云殿又是如何气势磅礴,那些仙子袅娜的身姿如何在晓雾中穿过,在云海上飞舞…这些无一处不激起我和苏媚无限的向往之心。

除了这些令人流连忘返的景象之外,她还跟我们讲了众仙家的传言轶事,其中最令我难以忘怀的便是灵霜宫主的娘亲—寒露仙子的故事。

相传,寒露仙子乃雨神温泉池中一片莲叶上的一颗露珠,因在冰天雪地之时幻化成人形,故被雨神赐其名,加之她为人活泼开朗,单纯热烈,甚是讨人喜欢。

因寒露仙子经常跟随雨神往返于四海之间,久而久之,便与西海太子妃姚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日,姚枫携着寒露仙子坐下,握着她的手抚在了自己隆起的肚子上,开心地说道:“你看,他又踢我了。”

“是啊,好可爱呀……”

便是在那日,寒露仙子与姚枫为自己的孩子互定了婚约,那时的寒露仙子还未遇见墨清,她撑着下巴,调侃道:

“你看,我连意中人都没有,就跟你定好了孩子的婚约,想想还有点好笑呢。”

“快了,像我们寒露这般绝色的仙子,谁能不着迷呀。”

姚枫摸着自己的肚子,幸福的笑容在娇媚的脸上绽放开来,寒露则一脸娇羞地掩着脸。

想来命中注定的缘分,就是让毫无交集的俩人走到一起,相遇,相知,相爱。

而寒露仙子命中注定的人便是墨清。

墨清是医神玄朗和一个名叫柳林的凡人女子所生,当年玄朗独上赤练屿,被猛兽所伤,不慎落入凡间,幸得柳林所救,日久生情,在凡间结为夫妻,不久后便有了他。

墨清的一切都遗传了他娘亲,他身上虽然有仙家的血统,但并没有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因此,玄朗答应了柳林的请求,让她带着儿子去凡间抚养,十六年后,柳林阳寿已尽,墨清被玄朗接上玄灵宫来生活。

在凡间长大的墨清,完完全全就是一幅书生模样,他心地善良,温文尔雅,很快就让前来取药的一些仙子芳心暗许,面对一些仙子的表白,他都是委婉又礼貌地拒绝了,但有一个人却是例外,这个人便是寒露仙子。

当时的寒露仙子与魔族皇子叶离有婚约在身,但她并不喜欢他,为了能和墨清在一起,她宁愿舍弃一生的修为,也执意要与叶离退婚。

叶离见她宁愿成为凡人都不愿与他成婚,便伤心欲绝地成全了她,在风晴殿把婚退了,但他却对她发出了魔咒:

寒露之女只能嫁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人,如若违反,她所爱之人必将万劫不复!

他忍着一颗破碎的心,痴痴地看着寒露仙子,伤心的泪水一滴滴掉落,这泪里虽然有恨,但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爱。

寒露倔强地看着他,目光也很决绝,他见她这样,失魂落魄地转过身,缓缓向殿外走去。

“我魔族皇子叶离,从此与寒露永生不相往来,若我魔族之人敢对寒露所珍视之人行半点有害之举,必承受千年锥心裂肺之痛!”

叶离忍着悲伤,字字有力地说完,便化作一团雾气消失在天空,不一会儿天空便暗沉下来,随即下起了大雨,那雨一下就是几天几夜。

这雨便如叶离伤了的心,一到地上便汇集成了河,这雨便是叶离的泪吧,伤心欲绝又怎样?

爱而不得,何尝不是七苦?

舍弃了一生修为的寒露仙子,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与自己心爱的人终成眷属,并在次年冬天生下了爱女—灵霜。

她之所以为女儿取名为灵霜,是因为女儿的真身是一片霜花,当年生她时,方圆十里,皆被白霜点缀,故取此名,寓意聚灵气、谐灵力之意。

之后的许多年里,寒露都与墨清过着平凡宁静的生活,直到他们一起经历生老病死,双双离去。

虽然寒露仙子和墨清最后是个幸福的结局,但我的心里却始终被一股淡淡的忧伤所萦绕,大概是因为自己,也是凡人的缘故吧。

(25)重逢

距离花灯会结束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棱镜却毫无反应,难道这无眉又销声匿迹了吗?

任轩皱了皱眉,衣袖一挥,显现着九曲山脉、江河湖泊的棱镜瞬间消了色彩,恢复成小圆镜的模样。

“还是没有无眉的踪迹吗?”雪飞天从身后而来,忧虑地问道。

任轩摇摇头,看向自己的师傅,“之前无眉寄生在不同的人体里,棱镜无法追踪到他的气息,这回他又气息全无,不知又藏身在何处。”

雪飞天慢悠悠地点了点头,“这虎头蛇兽太狡猾了,不然天君也不会把这个重任交与我玉雪山了。”雪飞天说完,二人皆陷入了沉默。

任轩看向殿外,那细细的雪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落痕正带领着莫桥等五六个师弟在殿外铲雪,看着他们满面笑容的样子,任轩双眸眨动了几下,随即双手一抬,向雪飞天请示道:

“师傅,任轩有个请求,还请师傅应允。”

雪飞天看着自己的徒儿,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任轩这是要去石妖府找昆垒呢。

当年无眉背叛逐印坠入妖道,跟昆垒一同成为石妖景成渊的左右护使,景成渊被封印后,无眉消失,昆垒成为新一任妖王,并向九重天递上服臣书,为了表示与九重天永世交好的决心,昆垒还将自己的女儿扶若嫁与九重天太子腾英为妃,后来,腾英继任天君,扶若为天后,妖界与仙界从此一片太平。

只是千年后,景成渊冲破封印,从幽禁逃回石妖府想东山再起,被他和青枢在仄原地界拦截,并再次封印于虚无洞,可惜的是,景成渊尚有几缕残魄还消散在凡间,至今毫无踪迹。

“如今妖界与九重天交好,昆垒又谨言慎行,你此番前去怕他会揣测你的用意。”

“难道师傅就没有怀疑过那黑衣人的身份吗?”

雪飞天看着任轩明亮的双眸,心想这不愧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他何尝没有怀疑过那黑衣人就是昆垒呢?

但怀疑终究是怀疑,没有证据证明又有何用呢?假若黑衣人不是昆垒,那天界和妖界必定心生隔膜,天君和天后也定会陷入为难之中,为此,他便只好刻意去猜测他人了,只是还是瞒不过自己的徒儿。

“罢了,”雪飞天低沉地说道,“你此番前去石妖府,定不能让他心生疑虑。”

“是,师傅,任轩定会小心谨慎。”

看着任轩消失在殿外的身影,雪飞天神情凝重地在主座上缓缓坐下,这无眉真的藏在石妖府中吗?若是藏在石妖府,那妖仙二界定要有嫌隙了,假若不在石妖府,他又藏身在何处呢?

他看了一眼棱镜,棱镜不知何时又自动开启了追踪功能,那里除了六界的所有山脉和湖泊外,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如今怕是没有人能解答他的疑问了。

见任轩从长生殿出来,落痕笑着迎上去跟他打了声招呼,任轩的目光扫视了一眼他手上的雪具,笑着问道:“今天不要修炼吗?”

见大师兄这么问,落痕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要的,因为昨日修炼时,我们几个开了小差,便被师傅罚在此处扫雪了。”

见任轩嘴角抿着淡淡的笑意,落痕接着说道:“大师兄,你可不能将我们被罚扫雪的事告诉夏浓啊。”

一听到这个名字,任轩脸色一变,看着落痕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能告诉夏浓?难道你对夏浓……”

任轩还未说完,就被落痕急着打断了,“大师兄,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要是夏浓将这事告诉长尾的话,那我多没面子啊。”

原来这落痕喜欢的是长尾啊,任轩双唇一抿,笑着说道:“放心吧,夏浓不会告诉长尾的。”

听了任轩的话,这落痕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竟然让他知道了自己喜欢长尾的事,真是丢人啊,不过一想,让大师兄知道了也好,长尾本就是他清竹居的人,他是迟早要知道的,现在就知道了岂不更好?这样想着,他的心情倒轻松起来了。

目送任轩的身影远去后,他转过脸来看到莫桥和其他师弟都在偷偷地笑他,便装作生气的样子,大声教训道:“笑什么笑,还不快扫?”

莫桥和几个师弟倒也听话,随即便加快速度扫了起来,他们时不时地调侃落痕一句,整个长生殿外充满了快乐的笑声。

见任轩和临风都不在,雪莲带着我和苏媚去了玉雪山附近的银杏林玩,那铺满大地的银杏叶像极了一张无边无垠的金黄色地毯,脚踩在上面软软的,绵绵的,舒服极了。

这么好看的银杏叶,我得带一些回去放在任轩的房中,想着我便在这满地的落叶当中寻找起来,苏媚和雪莲在我的后面,她们时不时说上几句俏皮的话,整个杏子林都在回荡着她们的笑声。

不知在何时,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苏媚和雪莲怎么不说话了?我抬眼望去,呀,我竟然迷路了,我赶紧起身,提着篮子就往回跑,惊慌地叫着她们的名字,她们二人没见到我,肯定也很着急。

奇怪,我怎么走来走去还在这里?正当我纳闷之时,好似有个影子从我背后一窜而过,我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却什么也没有,但周围的气氛一下变得诡异起来,我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恐慌,戒备地走着。

突然,背后传来“嗤嗤”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就见一个大大的黑影向我追来,我飞快地把篮子一丢,便躲到了一棵大树的背后。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贴在树干上,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过来,不然我就死定了。

见周围安静了下来,我慢慢睁开眼睛,差点没把我吓死,一只猛兽正瞪着猩红的双眼望着我,我被它锋利的爪子抓着举到了半空,要窒息了,我拼命地捶打着那脖子上的紧箍咒。

“畜生,又在伤人!”

随着凛冽的语气而来的是一颗从天而降的珠子,那珠子闪着耀眼的光芒,一下就击中了猛兽的眼睛,随着一声惨叫,那猛兽疾驰而去,而我却像一件物品一样,被抛出了几丈之外。

“啊,救命啊……”

我还没落地,便被一个眉清目秀的公子搂着毫发无伤地站在了地上,那公子看着我,清澈的双眸一惊,喃喃道:“霜儿?”

我看着他,惊魂未定地说道:“我…不叫霜儿,我叫…夏浓。”

那公子还是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太像了,不过你还真不是霜霜,我的霜霜正在闭关修炼呢。”

说着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夏浓。”任轩的声音响起,我赶紧挣开那公子的手向任轩跑去。

“夏浓,你没事吧?”任轩搂着我的双肩关切问道,“任轩,我没事,是这位公子救了我。”

我拉着任轩的手来到救命恩人的身边,只见他俩相视一笑,“任轩,我们又见面了。”

“霓城,好久不见。”

我吃惊地看着他俩,不解地问道:

“任轩,原来你们认识啊?”

“嗯,在锁妖塔认识的。”

(26)霓城的身份

回到清竹居后,我才真正明了这霓城的身份,原来他是西海的二皇子。

西海二皇子,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在他和任轩交谈的空当,我细细打量起他来,这眉清目秀的面容我确定从来没见过,但我对他怎么会有如此亲切的感觉呢?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是灵霜宫主的未婚夫,寒露仙子亲自为他俩定的婚约,本以为只能听听故事,没想到竟然见到了真人,我这心里着实激动了好一会儿呢。

任轩注意到我一直在看着霓城走神,便往我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弹惊了一下,赶紧捂着额头,委屈地说道:

“任轩,你……你又弹我了。”

“你看,不弹你,你又走神了。”

任轩看向我,虽然语气有些生硬,但脸上却满是宠溺。

霓城看着我们,会心地笑了,想来是看到我和任轩这相处场景想起了自己与霜儿吧,他有些思绪漂浮地垂下了双眸,

听他说他的霜儿从继任宫主以来就喜欢四处游历,这次好不容易游历归来,又急着闭关修炼去了,他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见到她,

不过,只要两情长久,即使不见朝朝暮暮,也依然浓情似初,甚至更浓。

见我托着腮,静静地坐在一旁,任轩转过脸去看向霓城,见他深邃的双眸有疑惑之色,霓城便明白他疑惑的是什么了:

身为西海二皇子的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锁妖塔,又是如何离开锁妖塔的呢?

他们四目相望了一会儿后,霓城的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他微微颔了颔首,幽幽开口道:

“不瞒你说,我皇兄常年身体不好,需要靠我的一片龙鳞作为药引维持性命,

一日,父王从玄灵宫带回药材后,我便将龙鳞取下交给宫医,龙鳞入药后,由皇兄的贴身侍女海柔和我同去水晶宫取药,在我们推开门的刹那,一个黑衣人正准备往药里下毒,被我及时出手制止了,那黑衣人并不恋战,与我们交了一会手后就夺门而逃,

我让海柔先去送药,自己一个人往海岸线方向追踪黑衣人,那黑衣人法力极强,见我追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我的胸口击了一掌,我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咬咬牙擦掉嘴角的鲜血,我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胸口就又中了他猛烈的一击,我本以为他会杀了我,但是没有,一缕金光伴随着一颗珠丹进入我的口中,我被强行吞下,失去了意识……”

说到这,霓城站起身来,往日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后来我被塔主秘罗所救,在他的精心照料之下,我的身体得到了恢复,但我已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了,我变成了一只怪物,一只连我自己都讨厌的怪物,我不敢回龙宫,我怕吓到父王和母后,便请求他让我去锁妖塔里当值,

那日你来锁妖塔领刑,在与你的打斗中,那颗珠丹被吐出,我才得以恢复原身,说起来我还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恐怕再也不能恢复真身了。”

“原来如此。”

霓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我恢复真身后,秘罗便不让我再在锁妖塔里当值了,我告别他后就回了龙宫,在龙宫修养了一段时间,法力才得以恢复。”

任轩双眸一转,“真没想到他还对西海下手了。”

“难道你认识那黑衣人?”

任轩摇摇头,“之前在南湾镇救走无眉的也是一个黑衣人,我猜测可能是同一人。”

“很有可能,前几日我西海聚魂石被盗,怕也是他所为。”

“聚魂石被盗了?”

“是,我此番出海就是为了寻找聚魂石。”

“聚魂石与紫炉同属一脉仙家法器,聚魂石被盗,紫炉定会受到重创,临风急着回五菱谷大概就是为了此事。”

他俩的话听得我云里雾里的,自从重生以来,我的精力明显不如从前了,听着暖炉里炉火正旺的声音,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好生疲倦。

看着任轩和霓城的脸在我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我脑袋一歪,便沉沉地睡去了。

……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双温柔的手抚上我的肩膀,我抬起惺忪的睡眼,只见任轩一脸笑意地说道:

“夏浓,天黑了,我送你回房吧。”

我抬眼看了一下窗外,我这是睡了一个下午吗?这时日过得也太快了。

“对不起,任轩,我又睡着了。”

“没事,是我不好,我该让你和苏媚一起去梅林玩的,这样你就不会无趣到要睡觉了。”

看着任轩满含笑意的深邃双眸,我把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我不能告诉他,我的精力越来越差了,我不能再让他为我分心了。

“那我们走吧。”

我挽着任轩的衣袖,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任轩刚走不久,苏媚就欢快地跑进房来,看得出来,没有临风的催促,她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了。

她满脸兴奋地往榻上一坐,拉着我的手,激动地说道:

“夏浓,我今天到看落痕他们修炼了,那场面可壮观了,他们清一色地盘坐在席垫上,师傅双手一挥,一道金光就将他们全部笼罩起来了,他们在金光里相互切磋,比试,看得我都热血沸腾了……”

“真的吗?我还从来没见过他们修炼呢?你快详细给我讲讲吧。”我惊喜地拉着苏媚的手,催促道。

“……”

听苏媚讲完,我有些淡定不起来了,她说她和雪莲看完修炼之后,就一人偷偷跑去了长生殿,因为雪莲告诉过她,棱镜可以帮她找到她的家人,但她还没到棱镜跟前,就见神橱缓缓而开,一颗刻着“青云”二字的玉石便从里面徐徐飞出,慢慢消散在空气里。

“不行,我得赶紧去告诉任轩。”我说着便要起身,却被苏媚一把按回了原地,

“夏浓,你还没听我说完呢,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

我点点头,急切地看着她。

“当玉石消失在空中的时候,我这心里也挺害怕的,你之前叮嘱过我不要去长生殿,就是因为那里放着众弟子的玉石,你还说那玉石在,人就在,玉石不在,人就没有了……”

在这关键时刻,苏媚竟然停下来看着我,不说话了。

我赶紧握住她的手,催着她道:“是是是,我是这样跟你说过的,然后呢?”

“然后……”苏媚的双眸动了动,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我这心里更加着急了。

“你倒是快说啊,真是急死我了。”

“然后我就看到雪莲和青云出现在殿外啦。”

苏媚突然抓着我的手,凑上前来欢喜地说道。

听见青云没事,我轻轻松了一口气,“苏媚,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早说啊?我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呢。”

见我嗔怪她,苏媚小嘴一嘟,委屈地说道:“夏浓,你也没叫我说最终结果啊。”

听她这样一说,我竟无言以对,便只好尴尬地对她笑了笑。

“夏浓,今晚就让我睡这里吧,那小气鬼不在隔壁,我有点不习惯。”

“我没有听错吧?”我故意取笑她道,她害羞地低下头,晃着我的衣袖,再次请求道:

“夏浓,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哎呀,好好好,我真是怕了你了。”

“这还差不多。”苏媚说完,满意地笑了,随即以神的速度爬上了我的卧榻。

(27)荒原往事

转眼千年过去了,这曾经浸满鲜血的土地上,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只是那些离去的,还能再回来吗?那些破碎的,还会完整吗?

妖王昆垒赫然昂立于仄原峰上,看着绿草如茵的荒原,千年前那场残酷的战争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他墨色如夜的双眸扫过每一丛草,每一块石,往昔已去,物是人非。

一阵疾劲的过堂风从远处的山峦而来,吹过他沧桑而略显粗糙的面庞,垂于腰间披散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那深褐色的长袍在风中肆意飘扬,那往日威严决断的背影此刻看起来竟是如此落寞。

一个黑色的身影至远处移步而来,他有力的双脚跨过铺满绿藓的石苔,双目一垂,抱拳道:

“主上,天后娘娘派人送来了一些仙桃粽,您去尝尝吧。”

昆垒怅然转过身,瞥了一眼恭敬的东向,淡淡地说了句:“走吧。”

两道光影消失后,那偌大的荒原上顿时绿浪起伏,风声呼呼作响,像极了千年前开战时的豪壮,往事已矣,能否重来?

天无声,地无影,这恐怕只有昆垒心中知晓吧。

铅灰色的天空,还在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我的眸光扫过那被雪铺盖的厚厚台阶,除了满眼的白,什么也没有。

近来雪莲也很少来清竹居了,少了她的打扰,我倒是有不少的时间用来修炼,毕竟是凡人之躯,无论我怎样潜行修行,还是只会一点小小的变物之术,苏媚告诉我,像我这种只会变出食物和鲜花的法术,在凡间叫做变戏法,我要是在凡间就是那变戏法的人。

我知道这是她听临风说的,这临风去了几趟凡间,对凡间的艺术倒是了如指掌。

“夏浓,下次我们去凡间听书吧,听小气鬼说你想听什么故事,就能听到什么故事。”

苏媚侧着脑袋,那含笑的双眸眯成了一条线,长长的眼睫毛调皮地扑闪着。

真的能听到自己想听的故事吗?如果能如愿,我还真想去酒楼里听听仙人恋的故事,虽然知道自己终将不会与任轩相守下去,但还是抱着一丝期望,守着一份信念,去相信那所谓的奇迹。

奇迹是没有的,凡人终是凡骨,一有个什么顺气不当的地方,便赫然显于身体之上,我想,我应该是病了,精力越来越差,有时差到我都集中不起精神来抄写典籍了。

自从封印苏醒以来,任轩都没怎么催过我抚琴了,他虽然经常将我唤至身边,却很少给我布置学习任务,除了我强烈要求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他在专注地翻阅典籍,而我在痴痴地看着他。

“夏浓,你在想什么呢?你到底去不去啊?”

“去,我当然去啊。”见苏媚眸光闪烁,那心中的欢喜即将化作语言呈现出来的时候,我赶紧抢先了一句:“但不是现在,等有空了再去吧。”

苏媚双眸里的光辉暗淡了些,但脸上的笑意还在,“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就这样说好了。”

我俩笑着击了下掌,苏媚便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房间,昨日临风突然接到青枢仙上的传音符,就急急地回了五菱谷,但他临走前给苏媚布置了大量的抄写任务,她得在他回来之前赶紧抄完,不然又要被他冷嘲热讽了。

看着苏媚一蹦一跳的身影,一股温暖之情从我心底升起,还记得刚遇见她那会儿,她满身伤痕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呢,不过现在好了,有临风护着她,她便不会把自己伤成这样了。

这雪连着几日终于停了,一个人呆在房中也终是无趣,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什么事来做,瞥见那小仙篮孤零零地置于案桌的一角,我便将它提在手中跨门而去。

风中又响起了悦耳的风铃声,让我不禁想起了与任轩走在风雪中的场景,心中一喜,微笑不知不觉扯上嘴角。

“夏姑娘。”

听见有人在叫我,我回眸一望,只见霓城浅笑着向我走来,他的身影越近,我的感觉就越强烈,要不是两人的身份完全不同,我还真会以为自己曾经认识他,那亲切的感觉仿若见了故人,太随意自在了。

“夏浓姑娘这是要去梅林吗?”

“嗯,不知道霓城公子喜不喜欢梅花,你要是喜欢的话,我等会送几枝到你房中去。”

“我也挺喜欢梅花的,那就先谢谢你了。”

霓城双眸一抬,嘴角的微笑随之扬起,“夏姑娘,也许是因为你和霜霜长得很像的缘故吧,我对你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他澄澈的双眸看向我,眉眼含笑,温文尔雅。

原来他和我有同样的感觉,也许在某个时刻他看到我,便想起了他的霜霜吧,只是灵霜贵为玄灵宫的主上,岂能与我一个凡人相提并论呢。

“如此这般,不用猜就知道霓城公子定是想念你的霜霜了。”我拂了拂衣袖,打趣地说道。

见他双颊微红,我便知道这是被我猜中了,只是这霓城脸红的样子也太好看了吧?不过,还是没有任轩好看,只要想起任轩,我就会不自觉地双唇含笑。

“夏姑娘,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霓城看着我,这回轮到他来打趣我了,“莫非夏姑娘也在想念某人?”

我垂下双目,躲避着他那仿佛要将我看穿的笑眸,有些尴尬地掩饰道:“没…没有呢。”

被人看穿了心思,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丝的难为情,我便悄悄地转过脸去,时不时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偷瞄他几眼,见他浅笑淡然的样子,倒也没有要调侃我的意味,我便转过身,抬起双眸直面于他了。

“夏姑娘倒是挺可爱的,怪不得任轩这么在意。”

在意又怎样呢,可是我终究是个凡人,要经历生老病死,从他身边离去。

见我眸色暗淡,霓城便明白了几分,为了转移我的思绪,他双眸一抬,微笑着看向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夏姑娘应该从来都没有去过玉雪山以外的地方吧?”

“有啊有啊,我还和苏媚去过凡间呢。”说起这个,我那些失落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夏姑娘想不想再去一个地方看看呢?”

想来任轩不在,我便爽快地答应了他,见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我心中一阵疑惑,“这霓城公子不会又要说我像霜霜了吧?”

“夏姑娘,为了出行方便,我给你换个装束,你觉得如何?”

“好啊,换个装束就换个装束吧,反正我还是我。”

霓城看着微笑的我,点了点头,洁白的长袖一挥,我头发不仅束成了髻,还多了一顶好看的帽子,再看看我的衣袖,飘逸的纱裙变成了简便的衣摆,我的小花篮则被霓城用法力变回房中去了。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霓城看着我,眸里闪着满意的光辉,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好了,夏姑娘,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只见一层雾气在眼前升起,我和霓城就消失在了原地。

我在地面稍稍站稳,抬头一望,好一片无边无垠的荒原啊,那嫩绿的草儿随风高低起伏着,就像从远处而来的绿色波浪,我深深地震撼到了,毕竟从没见过这宽阔的场地,难免觉得吃惊。

霓城面对这片荒原倒是很镇定,他含笑的双眸温和地扫过我的面庞,定格在远处一座若隐若现的山头上,我望着他,不经意地发现,他的双眸闪过一丝忧郁之色,但随即又很快消失了。

我满心欢喜地走进草丛,随手扯了一根拿在手中,霓城浅笑着跟在我的后面。

不知在何时,风停了,整个荒原顿时安静下来,我不明所以地看向霓城,他澄澈的双眸此刻变得警觉起来,叮嘱道:

“夏姑娘,你一定要跟紧我,千万不要乱走。”

见我还愣愣地看着他,霓城索性拉起我的手,四处戒备地向荒原中央走去,还没走动几步,天边闪过一丝光亮,接着一团黑雾逶迤而来,我们被笼罩在一层阴影里。

(28)吃醋

看着在眼前缠绕不去的黑雾,我害怕地看向霓城,他松开我的手,食指交叉,用力向上一指,一道光芒而出,那黑雾四散开去,随即又重新聚拢而来,且越聚越多,不一会儿就在我的眼前成了一片雾墙,我慌忙伸出手去,焦急地唤道:

“霓城公子,你在哪里啊,我看不见你了。”

随着一个踉跄,我被霓城一把拉了过去,“夏姑娘,快抓住我的手,雾气太大,千万不要走散了。”

听着霓城急切的叮嘱,我点点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拽住他的手,他一手牵着我,一手不住地运用法力驱赶黑雾。

浓郁的黑雾像是一块幕布一般,扯不乱,剪不段。

难道我们就要一直在此耗下去了吗?

我不禁心中恐惧起来,看着霓城因用力支撑而有些变形的脸,我断然抽出手,转而拉住他的衣角,这样他就可以用两只手来施展法力了,增加了一手的力量后,浓雾确实消散了一些,但离散去恐怕还要好几个时辰了。

我心急地抬头望了一眼,在模糊的阴影当中,看见上空有一道光亮炫丽而来,那光亮如黑夜中的闪电,将黑雾劈成两半,我们的视线一下又亮堂了起来,隔着几缕残雾,我看见任轩眸色冷峻地半跪在地上,他手里的倾潺剑在日光的折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浑身通透的剑体上,剑气萦绕。

他起身,收了倾潺剑,缓缓向我们而来,风吹动着他的白色衣摆和墨色如漆的长发,和着一望无际的背景,以及那随风起伏的绿浪,仿若一幅淡彩水墨画,那淡淡的日色撒过整个荒原,他的身上仿佛发着光,看着他,我心中一愣,欢喜便从心底而起。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他怎么会在这?就被他一把从霓城的身边拉了开去,见他一语不发的样子,我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任轩,你生气了吗?”

我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不知所以地问道,他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一番,语气有些急切地说道:

“夏浓,我不在,你怎么又乱跑了呢?”

“我…”我迎上他深邃的双眸,愧疚地低下头去,“任轩,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地别过脸去,我伸出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任轩,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夏浓,我没有生气,我怕的是你有危险。”

任轩转过脸,搂着我的双肩,明亮的双眸爱怜地看着我,见他蹙起的眉头,我心里的愧疚更加重了,原来他是在担心我。

“任轩,有霓城在,我不会有危险的。”

为了消除他的忧虑,我瞥了一眼霓城,赶紧开口道。

本以为这句话能宽了他的心,没想到,他倒还有些不高兴起来了。

“你跟霓城才认识几天,就把他的名字唤得这么亲切了?”

这,我又说错了吗?任轩今天也是奇怪了些,我晃了晃疑惑的脑袋看向霓城,他倒好,竟然还在那里偷偷地笑着。

“任轩,那我该怎样唤他的名字呢?”

任轩见我如此不开窍,好看的双唇动了动,最后无奈地拉住我的手,认真地说道:

“夏浓,总之以后我不在,你不能到处乱跑了,”他顿了顿,含有惊艳之色的双眸越过我的头顶,

“这身装扮虽然好看,但没经过我的允许,以后不要随意更换装束,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点头如捣鼓,“只是任轩你还没回答我,我该怎样唤霓城的名字呢?”

“不要那么亲切便可。”

“嗯,我记住了。”

任轩满意地点点头,看了我和霓城一眼道:“我们先回玉雪山吧。”

霓城简单地应了一句,浅笑着从我们身边而过,这霓城也真是,刚才怎么不说一句话呢?

“哎,霓城,你等等我们!”我挽着任轩的手急呼道。

霓城转过脸来,依旧是那明媚的笑脸,“霓城,你刚才怎么不说一句话呢?”

听我这样问,霓城双唇一抿,温暖地笑道:

“夏姑娘还不明白吗?任轩这是吃醋了呢。”

“吃醋,吃谁的醋?”

我晃了晃任轩的手臂,只见他脸色微红,尴尬地别过脸去,躲开了我的目光。

“难道任轩是在吃…你的醋?”

见霓城点点头,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任轩是在吃霓城的醋,怪不得刚才他都没瞧霓城几眼,这样想着,我忍不住嘴角一扬,正欲再次开口,却被霓城打断了去:

“夏姑娘,你就别再问了,不然任轩又要生气了。”

霓城说完,故意瞥了一眼任轩,任轩的嘴角微抿着,尴尬之色还未完全褪去,他知道我一直在偷偷看着他,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夏浓,你别听霓城胡说,我哪有吃醋?”

见霓城笑而不语地走到前面去了,我便歪着脑袋在任轩的臂膀上靠了靠,

“任轩,原来你是吃醋了呀。”

任轩的身子僵了僵,随即跳过我的话题,慌忙说道:

“夏浓,那个……我们赶紧追上霓城吧。”

见我点点头,任轩便加快了步伐,虽然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但我却看见了他嘴角微扬的笑意和那深邃双眸里挥之不去的神采。

到了清竹居,我无意间发现任轩受伤了,虽然只是一点小伤,但我仍放心不下,还记得苏媚与雪莲打架时,我用手心握剑被划伤,任轩为我包扎的场景,我便速速找来药箱替他处理受伤的臂膀,怪不得我靠在他臂膀上时,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原来是受伤了。

“夏浓,我这点小伤无妨的。”

任轩含笑着看向我,频频推开那双向他伸去的纤细玉手,他越是这样,我的倔劲就越强。

“不行,受伤了就得上药护理。”

我说着就要去扯他的衣口,任轩见状,往后退了退,抿唇轻笑道:“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你自己来多不方便啊?还是让我来吧。”

任轩见我如此执着,便同意了。

我轻轻撩开他肩膀的衣服,那白皙如玉的肌肤赫然呈现在眼前,紧接着就是一处血迹已凝结的伤口,想来这衣服洁白如雪,定是任轩用法力清理了血渍,方才瞒过了我和霓城的眼睛。

我轻轻抚上他的臂膀,忍着脸上的灼热,小心翼翼地用轻棉布替他擦去血渍,敷上白药粉,再一圈圈缠上白纱布。

在此过程中,任轩始终端坐着,他深邃有神的双眸一直在静静地注视着我,我虽然没看他,但我知道此刻他的眼里全是绵绵的爱意和无尽的温柔。

“好了,任轩。”

我缩回身子,脸上的热度还没褪去,便低下头去装作整理药箱,等我再抬头时,任轩的衣服已经整齐如初了。

他微笑着看向我,夸我的包扎技术有所长进了,在我谦虚的那刻,霓城刚好进得房来,便问了任轩受伤的缘由,也正是在他们的谈话中,我才知道任轩为何受的伤。

(29)两情相悦

原来任轩经过直悬山时,被一法术高强之人设下障眼法挡住了去路,虽说那障眼法一秒就被他识破,但从中走出却费了他极大的功力,要不是有昆垒相助,他恐怕要被困上好些个时辰了。

“你是说昆垒对你施与了援手?”

“是,那障眼法里又设有很强的阵法,至于是何种阵法,我到现在都还琢磨不透,倾潺剑的光芒也被飞速旋转的气体所湮灭,那气体时不时变幻成各种利物划过,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看着任轩平静的神色,我这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面临着这样的危险,而我还总是让他不省心,这样想着,我的心微微地疼了一下。

“不过奇怪的是,那人好像并不想要我性命,那利物所袭招招避开了要害之处,在我全身被鲜血染红的时候,昆垒出现了,他破了阵法后,诚邀我到府上坐了一会儿。”

听任轩这样一说,霓城双眸一抬,有些吃惊地“哦”了一声,任轩把他的惊色尽收眼底。

“昆垒定是猜到了我此番前去的用意,特意在我还没开口前直接挑开了话题,如今他与九重天交好的决心六界皆知,他断然不会轻易让我抓住把柄,才特意邀我上府,撇清嫌疑。”

“这昆垒自从继任妖王以来倒是一直臣服于九重天之下,即使后来扶若贵为天后,他也没有半点高调之色,要想在此人身上看出破绽,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任轩双眸一动,看了霓城一眼,只见他的俊脸微抬,在自己的对面坐下。

“既然石妖府没有无眉的任何气息,那他到底藏在哪了呢?”

任轩没有回答霓城的话,他将目光落在案桌旁冒着热气的茶炉里,那热气飘飘渺渺地在眼前萦绕,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无迹可寻。

如今这无眉就像这热气一样,追踪了整个六界也无半点气息,这无眉一日不除,他这心里就一日不踏实。

许是担心任轩的缘故,这回我的精神状态倒是好的出奇,我愣愣地看着他们二人,心里的忧虑并没有就此散去。

任轩望着我,看出了我眼底的心焦之色,便摸摸我的额头,浅笑着说道:

“夏浓,你不用担心,我这伤不碍事的,你帮我去看看临风回来了没有,我和霓城有事要与他相商。”

说完,任轩瞥了一眼霓城,霓城便附和道:“劳烦夏姑娘了。”

“不劳烦,不劳烦,”我摆摆手起身道,“我这就去。”

霓城轻笑着点了点头,在我转身的一瞬间,我看见任轩的眉头皱了一下,等我再次看向他时,他那剑眉却好看地舒展着,他的神色也如往常般镇定自若,我的心里闪过一丝狐疑,便出得门去了。

几声剧烈的咳嗽传来,任轩的身子猛地向前一倾,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滴在案桌上,霓城一惊,快速上前扶住了他,他看见他的衣袖瞬间被鲜血染红,

“不是说无碍吗?怎么伤得这么重?”

任轩的眉头紧拧,嘴角因痛苦而微微地颤动着,他轻轻推开霓城的手,吃力地撑起身体,等坐好后,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缓缓抬起右手,将所有的灵力运至掌心,那蓝色熠熠生辉的光影被他快速覆盖在鲜红的臂膀上,只听一声轻哼,任轩的衣袖又洁白如雪了。

“他之前就是用的这招,瞒过了我和夏浓的眼睛,”霓城看着他,心里暗念道。

任轩的双眸渐渐恢复了神采,见霓城正等着他的回答,他双唇一动,缓缓开口道:

“那变幻的利物虽然避开了要害之处,但全身的伤口集于一处,怕是很难愈合。”

“怪不得你要支开夏姑娘。”

“她要是知道了会担心的。”

“你怕她担心,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将她支开?”

任轩的双眸眨动了几下,面色凝重地将视线从霓城的脸上转到门外,忧郁地说道:

“我了解夏浓的性子,即使一开始我就把她支开,她也会想着法子在门口偷听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听着安心些。”

“任轩,你对夏姑娘真是用心至深啊。”

任轩笑了笑,“这些本来就是我们仙界的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不能因为我,而让她生活在忧虑之中。”

“夏姑娘能够遇上你,也真是三生有幸了。”

……

在西厢房,我没有见到苏媚,倒是遇上了长尾姐姐,她吃惊地问我:“怎么,你和霓城在仄原没有见到他们二人吗?”

“没有啊,他们也去仄原了吗?”

“是啊,苏媚看到你和霓城去了仄原,后来临风回来便拉着他也去了。”长尾焦急地说道。

这下可糟了,我们才从迷雾中脱险,他们又去了,这可如何是好,不行,我得赶紧告诉任轩。

等我火急火燎地跑回来时,正好看到师傅和雪莲从任轩的房中出来,我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垂下双目,低声唤了句师傅,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便别过脸去。

见师傅对我如此冷漠,雪莲笑容满面地拉起我的手,亲切地安慰道:

“夏浓姐姐,你别介意,爹爹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有的时候对我也这样呢。”

师傅的双眸动了一下,正想开口说话,见我在看他,便扯动了下嘴角,看着雪莲道:“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吧。”

雪莲点了点头,说了几句告辞的话,便与师傅离开了。

我赶紧将此事告诉了任轩,本以为他会有一丝惊异,没想到他却如此淡定,见他这番淡然的模样,眸中有惊色的霓城不解地问道:

“任轩,仄原的迷雾用我水系法术尚且驱散不了,你就这么放心他们二人吗?”

任轩看向我二人,随即解释道:“仄原的迷雾乃常年水汽堆叠而成,用你水系法术自然驱散不了,但临风的风吟剑和我的倾潺剑皆受日光铸就,仄原的迷雾自然能够破解。”

“原来如此。”霓城点了点头,眼中的惊色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我不太明白什么是“水系法术”“日光铸就”,但我却听明白了临风的风吟剑能够破了这迷雾,只要临风和苏媚没事就好了。

我这心里的想法刚落下,就听见临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任轩,果然还是你厉害啊。”

我刚转过身,苏媚就一把扑到了我面前,差点让我摔了一跤,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我也不计较她的冒失了。

临风在任轩和霓城的对面坐下,我给他们三人倒了点晨曦雪花茶,见他们三人有事相商,我便拉着苏媚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苏媚自从回来后就一直激动地走来走去,且时不时地偷笑着,这偷笑就偷笑吧,竟然还染上了红晕,这跟那日任轩吻了我之后的表现极为的相似,莫非这丫头被临风那个了?

我一把拉过苏媚,坏笑着看向她,“苏媚,瞧你这小脸红的,你和临风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啦?”

苏媚的脸更红了,她捂住自己的脸,低声说道:“在迷雾中,因为意外,我和小气鬼亲上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但我还是装作吃惊的样子说道:

“什么?这临风竟敢亲你,看我不骂死他。”

说着便做出要去找临风算账的样子,其实在暗暗地观察她的反应。

她一把拉住我,着急地说道:“夏浓,你干什么去啊?说了是不小心亲上的,再说我都活了一千五百年了,还没人亲过我呢。”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嘴角一扬,娇羞地低下头去。

原来这苏媚也是喜欢临风的,之前我还担心他要一厢情愿呢,现在看来完全是我多虑了。

(30)千年的爱恨纠葛

在流光四溢的妖府寝宫中,一身着鹅黄纱裙的女子端坐在榻上,乌黑亮丽的秀发柔顺地垂在腰间,那精致的脸上,一双美目流转,恍若西湖的秋波,只是纵然有光影的映衬,也依旧难掩她哀伤的神色。

随着推门的声音响起,她纤弱的身子颤抖了一下,随即起身焦急地跑上前去,一把扯住来人的衣袖,怒目圆睁道:

“你又逼着叶离君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叶离君?”那人冷哼了一声,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与嘲笑,“叫的倒还挺顺口,你别忘了,你是我昆垒的妻子!”

他说完,长袖一甩,尾澜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她在地上挣扎了一会,擦了擦嘴角的血怒视着昆垒,铿锵有力地说道:“我虽然嫁给了你,但我的心永远属于叶离君。”

听了她这番话,刚刚还有愧疚之色的昆垒顿时火冒三丈,他将尾澜从地上拽起来,使劲地掐住她的脖子,她的双脚渐渐脱离地面,美丽的双眸因悲愤而变得异常暗淡凛冽,她任由昆垒粗大的手掌将自己细长的脖子越箍越紧,甚至她的嘴角浮起了一抹即将解脱的笑意。

“你想死是吧,没那么容易!”

昆垒蓦然松开手,尾澜就像一只随意捕获的猎物一般,被无情地跌落在地。

她依旧倔强地看着昆垒,那眼中的怒意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有本事你杀了我啊!”她咆哮道,纹路纵错复杂的掌心金光四起,一把亮闪闪的匕首出现在眼前,她快速朝自己的心脏刺去。

“咣当”一声,匕首落地,金光散去后,她依然还在那光影绰绰的寝宫里,怎么想死就这么难?

昆垒蹲下身来,单手扣住她尖细的下巴,狠狠地说道:“你难道忘了吗?我是不会轻易让你死的,你死了我还怎么控制叶离,让他死心塌地地为我卖命呢?”

尾澜仰着头,毫无畏惧地盯着他,朝他吐了一口唾沫,“真卑鄙!”

“啪”的一声响起,尾澜娇嫩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条血痕,“假若你不想让扶若好过的话,就尽管骂吧,我是无所谓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扶若可是你女儿啊?”

看着激动的尾澜,昆垒知道这世上除了叶离之外,女儿扶若便是她的第二根软肋,“正因为她是我们的女儿,所以我才要提醒你,最好乖乖听话,当年我有本事让她嫁于天族太子为妃,自然也有法子让她从天后沦为阶下囚。”

看着昆垒阴狠的眼神,尾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她缓缓睁开眼睛,心如死灰地说道:

“好,我答应你,从此好好地听你的话,希望你也说到做到,不要去打扰女儿的生活。”

“这就对了嘛,”昆垒抚上尾澜的双颊,轻轻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只要你做的到,我当然也能做到。”

“好,那一言为定。”

昆垒看着此时满是泪痕,双眼淡漠的尾澜,心中一紧,有些怜悯地将她揽入自己壮实的胸膛里,这个美丽的女人曾经如一缕春风吹进他的心里,为了能够娶到她,他不择手段地控制叶离,甚至是自己的女儿,却依然是得到了她的人,却未得到她的心。

他搂着她的手紧了紧,那怀里的人却如木偶一般,除了微微的呼吸声,连动都没动一下。

等昆垒走后,尾澜茫然地坐在地板上,她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膝盖上,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很快就将裙摆浸湿了一大片,在这伤心绝望的夜里,她想起了往昔的事情来。

她本是青丘的一只九尾狐,虽然阶位较低,但在青丘女帝开明的管理下,倒也生活的自由自在,只是这种自在的生活在遇到叶离后就彻底改变了。

一日,她因贪玩闯到了魔族地界,被魔族将领当做刺客押至大牢严刑拷打,被路过的叶离救下,他让她住在自己的寝殿里,并悉心地照顾她,直到她伤好后,他又亲自护送她回青丘。

也正是那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尾澜才对叶离动了情,可当她再次跑到魔界去向他表白时,她从他口中听到了一个令她心碎的消息:他跟寒露仙子已有婚约在身,且他深爱着他还没未过门的妻子。

虽然心已痛得无法呼吸,但她还是强忍着挤出一个微笑,祝愿他幸福,本以为他会和寒露仙子顺顺当当地成为夫妻,却没想到传来了寒露仙子宁愿舍弃一生修为也要退婚的消息。

最终他们的婚约是解除了,但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寒露仙子没了一生的修为,且受到魔族的诅咒,而叶离更是大病了一场,在他卧床不起期间,魔族公主在玄准的挑唆下,算计自己的皇兄,险些让叶离魂魄散尽,好在尾澜及时出现,才留住了他的一魄。

为了救叶离,她不惜与青丘决裂,嫁给妖王昆垒,因为昆垒答应她能帮叶离重聚魂魄,后来他也确实做到了,他不仅重塑了叶离的魂魄,还为他盗来了仙草,恢复了功力。

只要叶离活着,嫁给昆垒又何妨呢?

一个月后,尾澜在叶离凄楚的眸色中,含着泪坐上了那缓缓而来的步辇,成了妖府左护使的夫人,而如今却是王后了。

她并不稀罕所谓的王后之名,这一生她只不过想与心爱的人平平淡淡地过一生罢了,如今想来,倒是一大奢望。

“只是,叶离君,不知道我们的女儿是否还活着,她要是还活着的话,但愿有一天,你们能相认。”

她记得她曾在女儿的手上刻了一个“离”字,只是那字只有用她的眼泪浇灌才能显现出来,一想到这,她赶紧擦干眼泪,“为了叶离君和女儿,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随即她唤来丫鬟,让她们备了一些饭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丫鬟们将此事禀告昆垒,他略显粗糙的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意。

“看来她是真的想通了,吩咐下去,日后王后的膳食一定要注意营养搭配,且一日一个花样,不得重复。”

“是,王上,奴婢告退。”

三个丫鬟双手一垂,身子一躬,起身默默地退了出去。

【玉雪山】

长生殿内,雪飞天转过身,将一朵林芝和一个精致小巧的青玉瓶交到落痕手中,吩咐道:

“你且将这林芝和灵泉水给任轩送去,这有助于他伤口的愈合。”

落痕深知这灵泉水是师傅特意上九重天为大师兄求来的,不免心中一动,将这林芝和青玉瓶紧紧捧在手里,轻轻一躬身,便退了出去。

传言天后娘娘近来十分想吃粽子,便大开蟠桃园让天厨变着花样做出了几万个仙桃粽,由于数量太多,一时也吃不完,她便派仙使将仙桃粽送到众位仙家府上,一来是为了让他们尝尝鲜,二来也是为了表达她与天君对众位仙家的关切之情。

仙桃粽先由仙使送至长生殿分出一部分,后由长生殿送往清竹居再分出一部分,最后那小小的一部分便由我给塔主秘罗送去。

去锁妖塔必须经过长生殿外阶,在阶台广场上,我看见青云在殿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便进得殿里去了。

现在正是集合修炼时间,他怎么没去修炼呢?这样想着,我便想上前去看一下究竟,却没想被从偏殿而来的雪莲给挡住了去路。

“夏浓姐姐,你这是要去长生殿吗?”

雪莲看着我,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毕竟师傅是明确表态不让我进长生殿的。

“不是呢,我刚刚看到青云师兄进去了,想着现在是修炼时间,便想去提醒下他。”

我笑着看向她,像往日一般平淡温和,雪莲盯着我瞧了好一会儿,突然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我的丝霞锦帕落殿里了,我让青云师兄去给我拿呢。”

雪莲说完,大声喊了一句:“青云师兄,我的锦帕拿到了吗?”

殿内传来青云欢快的应答声,不一会儿他便从殿里跑了出来,他瞥了我一眼,将银白透亮的锦帕交于雪莲手中,随即满脸笑容地问道:“夏浓,你怎么在这啊?”

“长尾姐姐让我把这些仙桃粽给塔主送去。”

慌忙回过神来的我,赶紧指了指手中的花篮,开口道。

青云笑了笑,在雪莲的催促下,他们一同去修炼场了,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我不禁纳闷起来:

这青云刚刚瞥我的眼神实在有些怪,可是具体怪在哪里,我也说不清楚,感觉方才的他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但看着他后来和蔼可亲的笑容,这又确确实实是往日的青云师兄啊。

哎,不想了,还是快点给塔主送粽子去吧。

(31)心底的在意

说来也是奇怪,锁妖塔虽属玉雪山一隅,但却常年风雪不至,寂寥如夜之时偶有日光穿透云层,洒下淡淡的余辉,这不同的天气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光景,这倒真真是应了那句“十里不同天”的话。

看来今天还算是幸运,竟然在锁妖塔见到了久违的阳光,虽光线暗淡,倒也令我欢喜。

任轩跟我说过,他和霓城是在锁妖塔相识的,所以此刻在塔外见到霓城和秘罗在一起侃侃而谈时,我一点也不惊讶,倒是霓城对我的突然到访颇有些意外。

“夏姑娘,你怎么来了?”

虽然意外,但看得出来,霓城对于我的出现,还是有些欢喜的。

我笑了笑,对秘罗恭敬地点了点头,便将竹篮放在了他们二人围坐的白玉石桌上,

“塔主,这是长尾姐姐让我给您送来的仙桃粽,请您一定要品尝。”

秘罗拂了拂衣袖,看着我微微一笑,颔首道:“劳烦夏姑娘了。”

虽然在玉雪山大家都对我挺客气的,但这话从一位老神仙的嘴里说出时,我顿觉受宠若惊,慌忙摆手道:

“不劳烦,不劳烦,塔主太客气了。”

与塔主寒暄了几句后,我和霓城步行回清竹居,他告诉我,明日他就要启程回西海去了,希望我们日后有缘能再次相见。

再次相见,多么美好的心愿啊,可是那个再次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几年,几百年?甚至是千年?

时间对于仙人来说,除了阅历的增加,修为的精进,于其他的也没什么特殊的变化了,而我身为一介凡人,在这人世间,最多不过须臾百年而已。

我迎上霓城清澈温和的双眸,点点头,低垂眼睑,掩去那不经意的失落,抬头道:

“霓城,你说你喜欢梅花,我等会摘取几枝,你带回西海去,如何?”

“好。”霓城侧过脸看了我一眼,温暖的笑容如春日的阳光般煦烂。

长尾轻身进得书房来,任轩正一袭紫色纱衣背对着她,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衣服还是今晨她为他穿上的,倒还真合他的身。

“主上,你确定要将这千年林芝全部给夏浓服用吗?”

她的目光定格在任轩葱白如竹的指节上,那指间拈着的正是尊上从药仙那求来的灵芝,这么难得的东西,他竟然要全部用在一个凡人身上。

“是,夏浓比我更需要这灵芝。”

“可是你有伤在身啊。”

见长尾的情绪有些波动,任轩瞥了她一眼,目光坚定地说道:

“我这点伤不碍事的,等时间长了,自然就愈合了,可夏浓不一样,她要是没有灵芝进补的话,精力很快就会消散。”

“夏浓喝了五菱谷的人参汤后,这几日的精气神不是挺好的吗?你为何一定要用这灵芝呢?”

“因为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心像被掏空般的痛苦。”

他看着她,深邃的双眸认真而坚定,却又有一丝让人看不淡的忧郁,他终究还是在害怕,害怕失去那个她,可他迟早是要失去她的,一向理智的主上为什么非要自欺欺人呢?

这样想着,长尾只觉心中一阵难过,淡淡的雾气慢慢蒙上了双眼,既然任轩执意如此,她便只好默默地从他手中接过那朵灵芝,心疼地说道:

“主上默默地为夏浓做了那么多事,可她却一点都不知情,这样对你来说值得吗?”

见任轩双眸一动,看了一眼自己,长尾接着补充道:

“夏浓终究是一介凡人,她的寿命有限,主上为何不愿意去面对这个现实呢?”

他斩钉截铁的一句“好了”,彻底打断了她的话头,“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说完,他决然地转过身,她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那一袭紫衣依旧那么好看,却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她走了几步,回头望了任轩一眼,便面色凝重地出去了。

任轩见长尾已走,眉头一皱,隐忍地在案桌边端坐下来,那伤口又复发了,当时他用法力将全身的伤痕全部集中到一处,才导致了这伤口无限地加深,加重,如今也只能用法力来暂时压制疼痛了。

等我从梅林回来将几枝红艳艳的红梅交于霓城时,才知道他回东海的原因,原来在几日前,被盗的聚魂石又被人神秘送回了龙宫,龙王特意用水珠传信,将他召唤回宫。

“此人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盗走聚魂石后又亲自还了回来,真不知到底是敌还是友?”

霓城看着前方,澄澈的双眸略有忧色,不过很快他的脸上又出现了一抹舒心的微笑,他嘴角一抿,接过我手里的红梅,赞叹道:

“这红梅真好看,我母后也一定会喜欢的,谢谢你,夏姑娘。”

“不用谢,只要你母后喜欢我就开心了。”

霓城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缓缓开口道:

“有些事情夏姑娘听听就好了,不要放在心上,每天开心一点才好。”

我明白霓城的意思,便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有些事情就算我想去烦忧,可也无能为力啊。”

霓城见我如此通透,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因他已经向任轩和临风他们到过别了,便就此与我别过,看着那抹消失在雪间的光芒,我浅笑祈愿,但愿你下次来玉雪山的时候,我还陪伴在他的身边。

我已经忘记雪莲是何时出现在我身边的,只见她浑身是雪地拉着我的手,虚弱地说道:

“夏浓姐姐,快……快去告诉大师兄,无眉就在……就在山脚下。”

“可你伤得这么重……”

“我没事,快去告诉大师兄啊,不然无眉就要跑了!”

被雪莲这么一说,我便只好丢下她,慌忙跑去告诉了任轩,还没等我跑下石阶,他便抱着雪莲移步到我跟前,吩咐道:

“夏浓,我已经替师妹稳住了她的伤势,你先替我照顾下她,师傅马上就来了,这次再也不能让无眉给逃了。”

看着任轩坚定的眼神,我这心里即使充满了担忧,但还是装作淡定地说了句:

“好,我等你回来。”

每次只要一想到他可能存在的危险,我都不敢直面他的眼睛,除了害怕出卖自己苦心营造的神态,更怕的是他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想来他肩负着天下苍生的重任,注定是要经历不凡的一生,这千年来,他所面临的危险数不胜数,可是每次不都平安地回来了吗?

只是,我这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可能是因为我是凡人的缘故吧。

任轩走后不久,师傅和青枢仙上便一起来到了清竹居,他们一起合力化解了她的伤情,并让长尾姐姐去膳房熬了汤药过来,雪莲喝过汤药后,便睡了,我和苏媚在一旁照顾着她。

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我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同我一样,在担心着一个人,只是不同的是,她是一只活了千年的狐,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其实是我想错了,并不是因为自己是凡人才总是担心任轩,而是因为我心底对他的在意。

而苏媚对于临风,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32)明心湖之战

夜幕时分,长尾姐姐为雪莲熬好药后,便同辛洛一起替换了我和苏媚,因着我俩都放心不下的缘故,便央求落痕带我们去山下明心湖畔看看,

落痕看着我俩,面露难色地犹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我们的请求,但我们必须听从他的安排,只许观战,不准瞎搅和。

见苏媚点了点头,他紧绷的神色才略微舒展开来,在这几个月的相处当中,苏媚冒冒失失的性子在玉雪山可谓是人尽皆知了,他不得不以防万一,提前给她一副“定心剂”,她要是不同意的话,就算被打死,他也不带她下山的。

苏媚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得对他言听计从,不然她就有可能被他丢下,落得一个只能焦急地在房中踱来踱去,万分煎熬的下场了。

总算是要出发了,苏媚和落痕一左一右携着我,只见两缕金光升起后我的身子晃了晃,便来到一片绿草如茵的岸边,这便是明心湖畔了。

这明心湖果然如它的名字一样,澄澈洁明,半潜半露的浮萍在水中自由漂摇,黛绿色的湖底还能隐隐约约地望见一丝半点的星光,暗影绰绰,风姿摇曳。

“快看,他们在那!”

顺着苏媚急切的声音望去,我看到了最为震撼的一幕,只见明心湖上空光芒四射,一道道极速飞腾翻跃的弧线如烟花绚烂,在高空极致碎裂,又强势回归,整个天空沉浸在一片璀璨的光圈里,明晃晃的水中,五彩光波荡漾,水花骤然四起,又呈银幕降落,“哗哗”的声音久久在耳边回荡……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任轩每次面临的都是怎样的险境,天下苍生的安宁,都是那些肩负使命的人用血甚至是用生命换来的,

我以前总是告诉自己不要再给他添麻烦就行,却从没想过他和临风或是独自一人降妖除魔时的场景,我想的总是我自己,何曾真正地为他想过什么,做过什么呢?

泪不知不觉溢上了眼眶,那不停变幻着的弧线,像一根根由远而近银针刺进了我的心里,隐隐生疼,惴惴不安。

在落痕急切的大喊下,只见苏媚已飞旋至半空,她纤细的身影在月光的辉映下,仿若一只在风中自由飞翔的白蝴蝶,既缥缈,又惊艳。

“让她去吧,”我转身挡在了正欲凌空踏步而去的落痕面前,“要是有能力,我也会像她这般,与其受着煎熬,倒不如与他同生共死,”他怔怔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眼中的焦虑似浓雾隐去,慢慢恢复了些亮色。

看着苏媚的身影,我倒有些羡慕起她来了,能和自己在意的人一起面对险境,共御强敌,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只可惜我什么力量都没有。

估计落痕早就想到了任轩会在半空设下结界,才没有去制止苏媚,这道结界阻挡了她的去路,只见一面墙镜在空中散开,镜面受到冲击,成白色纹络般散开,苏媚就这样被猝不及防地弹了回来,她张开双臂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始终无法攻破结界,

我焦急地看了一眼落痕,他此刻的神情很严肃,但眸色却异常温和,他侧过脸,盯着我说道:

“大师兄设下的结界,以苏媚的力量是无法攻破的。”

“那你为何不去帮她一把呢?”

落痕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失落的双眸从我脸上轻轻扫过,望着还在频繁施展法力的苏媚,那声音寂寥得仿若从空中而来,

“夏浓,我原本以为你是最了解大师兄的,没想到你却一点都不了解他。”

落痕背对着我,看着他失落的背影,我的双手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一阵无言的悲伤涌上心头,我在任轩身边的时日也不短了,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自己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

“大师兄一贯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可独独对你时,他里外都是热的,他为了你,甚至让师傅大动肝火,可你却一点都不了解他,”

顿了顿,落痕转过脸来,即使半空洒下的余光掩住了他眼里的光辉,我也能猜出,此刻的他对我有多么失望。

我无言地低下头去,想起往日给任轩带来的麻烦,不禁潸然泪下,长尾姐姐的那句“夏姑娘,为了主上,请你今后行事一定要三思”如空灵之音回荡在耳边,我不仅辜负了任轩的教导和厚爱,也忘了长尾姐姐对我的提醒。

见我伤神的样子,落痕的双眸眨动了几下,有些愧疚地说道:

“对不起夏浓,我刚才的话可能重了点,但我希望你明白,大师兄设置结界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我们冒然出手,扰乱他的计划。”

“果然还是落痕师兄了解任轩,我会谨记你的话循着他的心意去了解他,懂他,再也不说鲁莽的话和做鲁莽的事了,”

落痕看着我,嘴角微微一扬,轻轻点了点头,此时苏媚正气急败坏地回到我们身边,她见我俩如此淡定很是吃惊,我把落痕师兄的话跟她说了一遍,她才安静下来,与我们一起默默地望着那依旧光芒闪现的夜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夜空恢复了寂静,碎裂的光芒没有了,结界也消失了,两点星光由远而近,最后变成两位白衣青年,衣袂飘飘,气质非凡地从半空徐徐而来。

舒心的笑容浮现在我们三人的脸上,我的任轩平安地回来了。

不知为何,看到他俩的身影时,我和苏媚激动的又哭又笑,落痕也掩饰不住眼里的欢喜,大声唤着他俩的名字……

那一战,无眉在倾潺剑和风吟剑的璧合下,神形俱灭,成粉末状消散于天地之间,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任轩和临风二人并没有受重伤,只是任轩臂膀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渗在雪白的衣袖上,看得我心疼。

如今无眉已除,天下安宁,也该过几日清闲的日子了,但我依旧看到任轩的脸上,偶尔闪过几丝隐忧。

苏媚告诉我,任轩觉得无眉乃上古神兽,不会这么轻易就神形俱散的,他觉得此事有蹊跷,但又说不出蹊跷在哪里。

“我说这任轩啊,就是多疑,小气鬼都说了,他们能这么快消灭无眉都是因为紫炉的灵气,聚魂石被盗后,紫炉受创破损,炉内灵气散与空气之中,对妖兽法力皆有减弱之功用,这才顺顺当当地除了这虎头蛇兽,估计过几天,他的忧虑就会消除了,到时青枢仙上自会跟他讲明白的。”

苏媚说着,拿起一个五花果就吃了起来,看着盘中的果子,我突然想起,曾经因为这果子我还被人算计了一次呢。

过了几天,任轩和临风去了一趟长生殿,回来后,我在他的脸上再也寻不见那丝隐忧,看来真如苏媚所言,青枢仙上化解了他的疑惑。

(33)再遇兰日

不知在何时,凡间那条人迹罕至、暗涌深藏的死水湖奇迹般地恢复了生机,那奇花斗艳,莺莺燕燕的景致自然吸引了不少前来观光游赏之人,只是这等悠闲雅趣的喜事对仙家人来说却是一丝隐忧,这死水湖平白无故灵气大盛,花艳水清,怕是另有玄机。

尾澜看着怀里熟睡的憬儿,默默地陷入了沉思,到目前为止,她依然不知这孩儿的身份,她只记得那日乌云蔽目,整个石妖府处于一种兴奋肃穆的氛围之中,对此,她心生疑惑,便前去找昆垒问个明白,她刚出寝宫,就被跪下的侍女拦住了去路。

“王后娘娘,请留步,王上吩咐了,今日您不能出宫半步。”

见兰日急切的样子,尾澜往后退了两步,淡淡地说道:“你起来吧,我不出寝宫便是了。”

得到王后的允诺后,兰日这才眉目舒展地从地上轻轻起身,跟着尾澜进得寝宫里去了。

据昆垒所言,这兰日是东向在下界仙山从一群饿狼口中救下的,因其孤苦无依,便央求着东向将她带回石妖府为婢女,

东向见她心地善良,且王后身边正好缺一名贴身侍女,如此一来,兰日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贴身婢子,

她倒也挺喜欢兰日的,不仅仅因为兰日的品性,更是因为她是从下界仙山而来,下界仙山虽为最低阶,可得道成果后,也终究是九重天上的人,她虽不知兰日为何要留在石妖府,但在她的心里,她还是向着九重天的,她从未与之为敌过。

兰日为她研好墨,她便开始作画,这作画成为她唯一可以打发这无聊时光的消遣了,她的画还未完成就见昆垒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半大孩子进得宫来,她听孩子的哭声急切,为人母的情感一下涌上心头,迎上去从昆垒的手中抱过孩子,温柔地哄了几声,那孩子便不哭了,

他眨着纯净无邪的双眼欢快地对她笑了,看着襁褓中娇嫩可爱的小生命,她哀伤已久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抹昆垒当年初见她时,那明媚无暇的笑容。

昆垒告诉她,这孩子名叫憬儿,日后就由她来抚养了,她答应过昆垒会好好听他的话,便什么也没有问,就点头答应了他,不过,从昆垒柔和慈爱的眼神中,她知道他也是真心喜欢这憬儿的,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真没想到我还能再次见到兰日,这还得多亏苏媚了。

无眉神形俱散后,临风就被青枢仙上唤回了五菱谷,听苏媚说临风这次回谷是为了修复紫炉,紫炉乃卫战仙君所造,此番去九重天没个几日,临风是不会回来了,她这才得空偷偷带我去了趟凡间。

在凡间,我不仅遇到了兰日,还认识了一个叫憬儿的小男孩,虽只是一面之缘,却让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苏媚一到凡间,就完全没了魂,这一眨眼的功夫又不知她跑哪里去了,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街上走着,这该买的都买了,就只剩等着苏媚出现带我回玉雪山了。

我寻了个偏僻之处,放下手中的东西,还没在石阶上坐稳,就听一声欢喜之音从头顶而来:

“夏姑娘,你怎么在这?”

我抬头一望那人,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兰日,真的是你吗?没想到我还能再次见到你。”

我说着拉住兰日的手,把她上上下下细细瞧了一遍,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惊喜了。

兰日双眼含泪地点点头,便拉着我在石阶上坐下,她跟我讲了她的近况,她被师傅流放后在一府上当差,那家的女主人对她不薄,她现在生活得很好,让我不必为她担心,听到她这番话,我便释然了。

“夏姑娘,我该走了,保重。”

兰日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不舍地说了这句话,我顺着她转头的目光,看到不远处一位身着淡雅衣裙但气质不凡的美丽女子,牵着一个极其可爱的小男孩正浅笑着望着我们,那女子礼貌地向我点了点头,我微微一笑,算是对她的回应。

“夏姑娘,我走了。”

我点了点头,伤感地说道:“保重。”

兰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向那女子走去,那股伤感的离别之情,就如当初她被流放时一般,又萦上我的心头。

在她们转身的那一刻,那小男孩蓦地回过头来,对我甜甜一笑,那呆萌的样子,化解了我一天的疲劳,那女主人转过脸来,慈爱地说了句:

“憬儿,我们走吧。”

那小男孩点点头,对我挥了挥手,便转过脸去,兰日挥手示意我不要再看了,我点点头,别过脸去,看着脚下的落叶,等我再次回望时,她们已经不见了踪影。

“夏浓,你在看什么呢?”苏媚不知何时出现我的眼前,晃着脑袋问道。

“刚才遇到了一个故人。”

苏媚“哦”了一声,便没再多问什么了,她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自己一人跑去玩耍,哪还好意思再开口问其他的呢?

“苏媚,我们走吧。”苏媚满口答应着,拉着我的手来到了郊外。

在郊外阡陌的小道上,我们遇见了一对中年夫妻,那丈夫被毒蛇咬伤了,那妻子正在为他吸出毒血,苏媚见状,一把推开那女子,不解地说道:“你不要命啦,这样你也会中毒的。”

那女子不理她,继续替丈夫吸毒血,只见她吸一口,吐一口,毫无害怕的样子。

见她不领情,苏媚的急性子又来了,“哎,我说……你……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啊?”

我拉了拉苏媚,示意她先不要出声,等等再说,她沮丧地在一旁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见丈夫的神色轻松了些,那女子便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替他包扎上了,等包扎完毕,她才转过身来,歉疚地说道:

“姑娘有所不知,只有将这毒血吸出,才能保住我相公的性命,只要我小心些,不将这毒血吞入腹中,就不会有事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点了点头,一个念头在我心中一闪,便很快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那女子见我明白了,对我们莞尔一笑,便扶着她相公回家去了。

苏媚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久久才回过头来,看着我说道:

“看来我知晓的还是太少了些。”

“走吧,”我笑了笑,拉着她的衣袖并肩走着,“苏媚,你不是说你有一位精通各种药丸的朋友吗?我们去看看他吧。”

“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去看他了,那我们快点走吧。”

因小道上还有人不便使用法力的缘故,苏媚便拉着我跑了起来,在此期间,我忍不住回眸望了一眼那远去的二人,一股羡慕之情涌上心头,

在这短暂又漫长的一生里,能寻一僻静之地,与心爱的人平平淡淡地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又何尝不是人生中的一大幸事?

(34)愈合的伤口

见我和苏媚蹑手蹑脚地进得清竹居来,长尾姐姐便猜测到我们此番去了何处,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苏媚下次不要再带我去了,要是遇上了危险,主上定是要劳心费神的。

长尾说这话的时候,淡淡的眸色从我脸上一扫而过,我知道她对我有些失望了,因为我总不能安安生生地呆在清竹居,总是给任轩带来麻烦。

“长尾姐姐,我向你保证,今后我们再也不私自去凡间了。”

轻盈的步履停了下来,长尾顿了顿,回过头来看着我,语调悠深地说道:

“夏浓,希望你记住刚才所说的话,说到做到。”

我迎上她美丽的双眸,重重地点了点头,“请长尾姐姐相信我,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给任轩惹麻烦,再也不会让他为我担心了。”

见我如此诚恳坚定的模样,长尾冷淡的双眸有了一丝温暖,她轻轻点了点头,瞥了我们二人一眼,温和地说道:“走吧。”

苏媚应了一声,刚刚还有些心虚的脸上,此刻又灿烂明媚了起来,我俩跟着她进了书房,任轩的伤口又裂开了,长尾刚给他护理完,此刻她是来拿刚刚落下的药箱的,她拿了药箱便同苏媚一道出去了。

“任轩,你的伤口还痛不痛?”

我走上前去,轻轻抓住他的手臂,心疼地问道。

“这点伤不碍事的,你不要担心,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他微笑着看向我,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夏浓,听长尾说没见到你,你这是又去凡间了吗?”

看着那温柔如水的深邃双眸,我心虚地低下头,茫然无措的双手在裙身上毫无目的地徘徊着。

“任轩,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私自去凡间了。”

“为什么?”

任轩的眸中闪过一丝疑问,让他等了这么一会儿的,竟是这样一句平白无故的道歉和云里雾里的决定。

“因为我不想再让你为我担心了,以前都是我不好,总是给你带来麻烦,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既然上天怜惜我,给我一次再生的机会,那我就要好好珍惜……”

想起封印时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和万般不舍,我急忙拉住任轩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动情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今往后,我要好好地守在你身边。”

任轩静静地看着我,温暖的双眸如清泉般澄澈明亮,我知道此刻的他同我一样,希望的也不过是能与所爱之人相守罢了,只是这相守前面不会有长久二字而已。

“夏浓,你要记住,你没有给我带来麻烦,”任轩一边说,一边将我的手覆在他的掌心里,“相反,正是因为你,我才对这千年不变的生活有了期待。”

“真的吗,任轩?”

我看着他真挚的双眸,差点就要掉下泪来了,原来在他的心中我竟是这么重要的一个存在,我还记得第一次他带我回清竹居时的情景,那时的他,是我决定在玉雪山好好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嗯,以后你要是想去凡间的话,就跟我说,我陪你去。”

我点点头,欢喜地“嗯”了一声,任轩笑了笑,松开我的手,从案桌上拈来一弯月瓶递与我手中。

“来,夏浓,你刚从凡间回来,想必也渴了,喝点水吧。”

我笑着从他手里接过弯月瓶,一下就把水喝光了,那水真好喝,我还没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水呢。

见我喝完,任轩的唇角动了动,便带着我去了喜居亭在的雪山池,这雪山池是任轩的清修之地,那里设有亭台雅座,自从玉雪山被雪覆盖以来,他就经常在这里教我学习了,只是因为无眉的事情,有一段时间都没来过了。

不用说,我的学习从此刻开始,又被他提上了日程,不过也好,这样我就可以时时跟着他了,这回我可一定要好好学习,定不辜负他对我的一番苦心教导。

我和任轩并排在亭台坐下,今日的他一身白衣胜雪,深邃的眸色如满天星辰,熠熠生辉,他修长葱白的手指在琴面上优雅地拨动着,随着他跳跃的音符,我仿佛看见了山川,大泽,无尽的花海,还有阡陌纵横的桑田小道以及一望无际的百合花丛……

琴声越来越柔,我的心都要沉醉期间,流连忘返了。

渐渐地,他指间的速度慢了下来,只见他的手指轻轻一按,琴声便戛然而止,他侧过脸来,微风吹动他的长发,那拂在琴弦上的白色衣袖如一抹随风飘动的云霞,温柔地晃动着,我对上他明亮的眸子,瞬间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见我这般,脸上的欢喜之色荡漾开来,唇角一动,笑道:

“别看了,快练琴吧,按我刚才的节奏去练。”

我回过神来,赶忙点头答应着,一本正经地抚起琴来了,我不知那日琴抚得怎么样,我只记得抚完后,任轩浅笑着点了点头,便让我回去休息了。

只是任轩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我曾多次一人偷偷地在这里练琴,为的就是让他在教我时少做几次示范,这样他臂上的伤口就不会裂开了,看来我的这个心愿是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了。

回到清竹居后,我去了趟长尾姐姐那,她答应了我的请求,便在任轩的膳食中加入了嗜睡丸,这嗜睡丸是我让苏媚从她的果子精朋友那要来的,对凡人的药效是十天十夜,而对仙人却只有半个时辰的作用,不过半个时辰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在这半个时辰里,我照着那位凡间女子的做法,替任轩吸去了伤口的淤血,看着这深褐色的血,我们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利物上有慢性剧毒,怪不得他的伤口不仅一直不见好,还越来越深,因为他强行用法力压制的缘故,才没有蔓延开去,只是反反复复裂开。

“夏浓,这样真的有用吗?”

长尾看着满唇血渍的我,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试下总比没试要好。”

长尾听我这样说,默默地点了点头,眼见淤血已经彻底清除,我让长尾拿来纱布替任轩包扎,自己起身到一旁,用水擦了擦嘴角,还没擦几下,就听见长尾一声不可思议的呼唤:

“夏浓,你快来看,主上的伤口竟然全愈合了。”

我喜出望外地走上前去,任轩的伤口竟然真的没有了,真是太神奇了,我和长尾姐姐相视一笑,看来这嗜睡丸不仅能使人昏睡,还有愈合伤口的作用。

“夏浓,原来你去凡间是为了主上的伤,是我错怪你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长尾看着我,美丽的双眸里含着一丝歉疚。

“长尾姐姐没有错怪我,平时是我不安生了点,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要好好听任轩的话,不辜负他对我的教导。”

说完,我笑着将目光定格在了熟睡的任轩身上,长尾欣慰地点了点头,同我一起面带笑容地看着那俊朗的昏睡之人,那张脸还真是让人挪不开眼呢。

(35)牡丹仙子的花圃

任轩醒后,并不相信嗜睡丸能够愈合伤口,但他什么也没说,像是要重新将我审视一般,他盯着我看了良久,才温柔地把我拉进他的怀里,在我耳边低语道:

“夏浓,答应我,这一生都陪在我的身边,好吗?”

听着他细软的声音,我的身子僵了僵,伸出去的手迟疑地停在半空,最终也没有抚上他的背去回应他温暖的拥抱。

这一生对于我而言还是个未知数,在最多百年的岁月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数,任轩虽为仙人,却也无法改变我是凡人的事实,对此,我并不敢承诺他什么,如果承诺成空,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见我没有任何反应,任轩搂着我的双肩,关切地问道:“夏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别过脸去,眨了眨眼睛,以免被他看到我红了的眼眶。

“夏浓,你这是哭了吗?”

见任轩这样问,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故意抬头擦着眼睛说道:“不知哪里来的调皮沙子进我眼睛里去了。”

这样的谎话也只能骗到我自己吧,但任轩并没有说破,他伸出手抚上我的脸颊,替我吹了吹眼睛:“现在好多了吗?”

“好多了。”

“那就好,我们开始来写字吧。”

“嗯嗯,”我点点头,赶紧跑到案桌边去研磨,任轩在我的身旁坐下,静静地看着我。

“任轩,墨研好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来,你接着昨日的往下写就行了。”

我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不过还没写几个字,任轩就来纠正了一遍我的握笔姿势,听他说我之前的字写得挺好的,现在的怎么也没有之前的好了,也许是因为我前段时间精力越来越差的缘故吧。

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之前我一直都是处于精神不佳,绵软无力的状态,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生病了呢,这段时间以来竟然奇迹般地好了,看来这上天还真是眷顾我。

“这上天如此眷顾我,肯定是因为我住在玉雪山的缘故,虽然我是一个凡人,但玉雪山乃是仙家之地,这九重天也得格外照顾下吧。”

这样想着,我倒是心情豁然开朗了许多,只是任轩的话顿时又让我跌落了谷底。

“夏浓,在你的脑海里,有没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地方?”

“印象特别深刻的地方?”

我轻念着这句话,放下手中的笔,看着他,托着腮想了起来:

“任轩,除了玉雪山之外,我也就只去过凡间了,虽然师傅说我是个普通的凡人,可我真的记不清凡间的任何事情了。”

见我的神情有些失落,任轩便没有再问了,我重新拿起笔,自顾自地抄起字来,只是我的心情又被一阵伤感所萦绕,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凡人啊?

不管是人还是仙,都是如此,一旦有了贪念,便会胡思乱想,在意很多,在没爱上任轩之前,我只想好好地活下去,爱上他之后,因贪念在他身边的时光,我竟如此在意自己的凡人身份。

“不过,我近日总是梦见一片百合花丛,那百合花可好看了,一株百合杆上能长出十几朵百合花呢。”

我突然想起连日来总是做着的同一个梦,忍不住停下来,兴奋地跟任轩说了一番。

“百合花丛?”

任轩的双眸一动,沉思了一会儿后,他的嘴角现出一丝愉快的笑容,随即拿过我手中的笔,拉着我起身道:

“夏浓,今天就学习到这里吧,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听任轩说要带我去个好玩的地方,我当然是开心得手舞足蹈了,在法力的作用下,我们一下子就到达了目的地。

在落地的一刹那,双眸一转,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一条蜿蜒而上的石阶小道,道路两旁各种奇花异草遍布,阳光透过那薄薄的云层,在石阶上洒下斑驳变化的阴影。

“什么人?”

一道警觉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一个穿着鹅黄色纱裙的女子从天而降,目视着我们。

任轩正欲开口,倒被那女子抢先了去:“原来是居上,不知居上到我玄灵花圃所为何事?”

那女子客气地问道,清冷的脸上有了一丝微笑。

任轩走上前,彬彬有礼地回道:

“牡丹仙子,任轩突然来访,多有唐突,还请恕罪,只是夏浓近日来总是梦见百合花丛,且她从没见过百合花,不知仙子可否网开一面,圆了她这个梦?”

任轩说完,柔和的目光从我脸上轻轻移开,定格在牡丹仙子的身上。

牡丹仙子浅笑着瞥了我一眼,点头道:“当然可以,请居上和夏浓仙子随我来。”

“夏浓仙子?这叫法真好听。”我与任轩相视一笑,满意地说道。

在牡丹仙子的指引下,我们上了石阶,拐过一道弯,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便豁然呈现在我们的眼前,直到那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了“百花争艳”“繁花似锦”的景象。

这些不知名的、五彩缤纷的花儿在日光的照耀下,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仙气,这果然是九重天上的花,自带仙气。

“居上,这便是百合花丛了。”

顺着牡丹仙子的方向望去,这百合花丛果然跟我梦中的一样,齐膝的百合花密密麻麻地你拥我挤着,竟没有一丝可以落脚的空地,那花蕊里的金光一闪一闪的,时不时有粉末轻盈地飞出。

我自是欢喜得不得了,在百合花的阡陌上跑来跑去,随意去捧着在空中盈盈绕绕地飘着的褐色花粉。

“居上,看夏浓仙子玩得多开心啊。”

任轩看了一眼微笑着的牡丹仙子,将目光转向花圃:

“是啊,看来我平时不应该只会让她学习,也该让她出来开心地玩几回。”

见任轩有些内疚的样子,牡丹仙子笑了笑:

“居上让夏浓仙子学习,定是为了她好,她自会明白的,要是居上没什么事的话,那牡丹先行告退了。”

任轩点点头,应了一声:“好,今日多谢仙子了。”

“居上不用谢我,这是药仙吩咐的。”

“药仙?仙君如何知道我会带着夏浓来这里?”

“仙君并不知晓居上会来此,只是那日居上从玄灵宫一别,仙君便叮嘱我,若是居上日后再有所求,必定应之。”

“原来如此,”任轩想起那日去玄灵宫向药仙求千年冰芝的情景,双眸一动,感激地对牡丹仙子说道:

“请仙子替我转告仙君,任轩多谢他的厚爱之情。”

牡丹仙子点点头,便轻盈而去,任轩看着百合丛中的我,一脸宠溺地笑着,我收集了一些花粉带回玉雪山,长尾姐姐平时喜欢一些花花草草,她见了定会开心的,没准她还能让这花粉变出百合花来呢。

(36)苏媚遇袭

我和任轩从花圃回来,便听到苏媚受重伤的消息,这几日,因临风还未回归的缘故,苏媚没了约束,便逛遍了玉雪山脚下的每一条街,吃遍了街上的每一道美食。

我曾苦口婆心地跟她说过,让她过来跟我一块学习,她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了,

“夏浓,我好不容易才恢复这几日的自由之身,你现在又让我跟你一块学习,我才不呢。”

她说完,撅着嘴,极不情愿地撇过脸去,见她如此,我也不再勉强了,便默默地将细心选好的梅花插入细腰的花瓶里。

见我没再说话,她反倒说起我来了:

“夏浓,你看这任轩也真是的,成天就知道让你学习,除了凡间,你都没去过什么地方玩,你啊,真是可怜。”

说完,她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摇着头从我手里拿过一枝红梅,慢悠悠地插进了花瓶里,一双大大的眼睛时不时眨动着瞧上我几眼。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在想,在她心里我是有多可怜呀,可是我自己并不觉得呢。

“我?可怜吗?”我指着自己重复问了一句。

“这还不可怜啊,整天就知道学习,外面的新奇事物都没见过,多可惜呀,要不……”她的双眸灵光一闪,抓着我的手兴奋地说道:

“要不,你同我一起去玩吧?”

我松开她的手,拒绝道:“不行呢,我答应了长尾姐姐,就要说到做到。”

“好吧,那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我得去凡间了。”

“哎……”

还没等我说完,苏媚就化作一缕白雾在我的眼前消失了,我摇摇头,喃喃道:

“走的这么快干嘛,我还没说完呢。”

就算苏媚平时再懒惰,以她一千五百年的修为来说,在凡间也是没人能伤得了她的,那她的重伤究竟从何而来呢?这还要从她在凡间玩够了之后说起了。

在凡间吃喝玩乐了几天后,她便渐渐觉得有些无趣了,想着师傅闭关也有段时日了,现在或许已经出关了,因着这个想法,她便回了趟白衫湖。

见白衫湖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活动的痕迹,她便知晓师傅还在闭关修炼之中,就转身返回玉雪山。

谁知在返回的途中,遭到一群黑衣人的攻击,虽说他们人多势众,但也没有讨到多大的便宜,为首的黑衣人被她的长笛所伤,估计伤得也是够呛,不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我们赶去时,落痕已经稳住了苏媚的伤势,长尾姐姐也已经熬了一次汤药让她喝下了,她躺在榻上,精神状态看着还可以,只是暂时不能下床了。

见我们进的房来,她赶紧捂着眼睛,别过脸去背对着我们,我一把拉开她的手,焦急地问道:

“苏媚,你没事吧?”

她虽然躲闪着目光,但仍旧俏皮地说道:“没事,死不了呢,你放心吧。”

“那你见我们进来为什么要捂着眼睛别过脸去呢?”

一丝尴尬从她的脸上略过,见大家都在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双眸,细声细语地答道:

“我这不是怕你笑话我嘛。”

她的话着实让我有些疑惑,“笑话你?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怎么会笑话你呢,我担心你还来不及呢。”

听了我的话,苏媚紧紧握住我的手,感动地说道:

“夏浓,我就知道还是你最关心我,因为之前你让我跟你一块学习,我没听你的话,非要去凡间玩耍,现在受了重伤,一来我怕你会笑话我,二来我也不好意思面对你了。”

听她这样一说,大家都笑了,“你呀,平时不怎么爱动脑筋,这会倒胡思乱想了这么多。”

我笑着嗔怪她道,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去,“只要你没事,我就开心了。”

苏媚看着我,眼里闪着淡淡的泪花,欣慰地点了点头。

“苏媚,你可知攻击你的是些什么人吗?”

苏媚看着任轩,摇了摇头,“我之前从没见过这些人,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刻意冲着我来的。”

“那你平时可有得罪过什么人吗?”长尾姐姐在我身旁坐下,看着苏媚,提醒她道。

“没有,我从小在白衫湖长大,都没怎么出过湖。”

“那为什么这些人要攻击你呢?”

“我也不知道。”

苏媚的声音弱了下来,她回答完长尾姐姐,大大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狐疑和落寞,见她有伤在身,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家便什么也没问了。

日落时分,临风从九重天回来,见苏媚受了重伤,自然是心疼得不得了,在她的榻前形影不离地照顾着。

一日,长尾姐姐端来一碗汤药,正欲给苏媚喝,临风见状,便涨红着脸说道:

“长尾,把这药给我吧,让我来…来喂她喝药,这几日辛苦你了。”

看着临风这满脸通红的模样,长尾双唇一抿,笑了笑,将汤药递与他的手中,叮嘱道:

“吹凉了,再喂给她喝。”

临风点了点头,长尾便浅笑着出去了。

临风扶着苏媚坐起来,苏媚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开心,“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临风关切地问着,往她的身后再加了一块软垫。“小气鬼,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失望?我为什么要对你失望?”临风看着她不解道。

“因为我没听你和夏浓的话,弄得大家都为我担心,”她低下头去,并没有看他,见她这般模样,临风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傻呀,我怎么会对你失望呢,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临风故意省去了那个“你”字。

苏媚欢喜地看着他,要他再说一遍刚才的话,临风照做了,只是只说了前半句“你是不是傻呀,我怎么会对你失望呢。”

“不是这一句,是后面的那句,”苏媚提醒道。

“哪句?”

见临风故意装傻充愣,苏媚急了,双手拍着被子道:“就是那句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哦,这句啊,那我再说一遍,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这临风也真是,就是不肯把那个“你”说出口,那苏媚又倔强地想要听到那个“你”字,这不,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了,苏媚盯着临风,无语地说道:

“算了,你还是不要说了吧。”

她说完,身子往里头靠了靠,临风见她的小性子又来了,便妥协道:

“好了好了,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苏媚看着他,脸一扬,笑着说道“这还差不多。”

“好了,来,该喝药了。”

临风说着,把一勺药放到嘴边吹了吹,递到苏媚的嘴边,温柔地看着她。

苏媚被他的温柔迷失了方向,乖乖地张开口,嘴唇一呡,就把药喝下去了,临风看她如此听话,微微一笑,甚是满意。

药喝完了,临风起身,一支珠钗掉在苏媚的身边,苏媚拿在手里瞧了又瞧,故意调侃他道:“说,是买给哪个仙子的?”

临风想起这是他和任轩在南湾镇时为雪莲买的,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就一直没能送出去,他想本来也是随便买的,送不送都无所谓了,竟然苏媚喜欢,那送给她最合适不过了,本来他也有这个意,于是开口道:

“这是和任轩在南湾镇买的,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苏媚欢喜地收下了,并要求临风帮她戴上,这一幕刚好被我们看到了,这苏媚竟羞红了脸,还怪我们的步履怎么没有一点声音。

临风也有些尴尬,见我和任轩二人一直忍着笑意,他便不好意思地从榻上起身,站到任轩的身边去了。

我在榻上坐下,看着苏媚头上的珠钗,笑着说道:“这珠钗真漂亮!”

“真的吗?”苏媚笑了笑,瞥了临风一眼,羞涩地低下了头。

“夏浓,有你陪着苏媚说话,那我和任轩就去书房了。”

“好,”我点点头,他们二人便出去了。

那日我坐在苏媚的榻前,听她讲了好几个时辰的新鲜事物和美食,直到夜晚降临,她才渐有困意,说着说着,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听着她匀称的呼吸,不禁唇角一扬,便轻轻起身出去了。

(37)对你仅有师兄妹之情

一片仿若碧玉般的湖水,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隐隐的波光,湖边的水草在晚风的吹拂下,在水中倒映着摇曳的身姿,那笔直如巨柱的白衫将整个湖严严实实地围成一个圈,只留着一条绿茵小道通往杉林深处。

月影朦胧下的这条小路,透着一股浓郁的清冷与孤寂。

而苏媚就是在这样一个清冷的地方与她的师傅度过了千年的时光,怪不得她会对凡间的热闹如此惊奇欢喜,直到亲眼见到这白衫湖的冷寂,我才真正理解了苏媚贪玩的心情,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月亮飞快地躲进了云层,周围暗了下来,两道白光由远而近,在俱寂的小道上一晃,两个白衣少年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月亮极速穿透云层,眼前一下子又明亮了起来,任轩和临风扫视了一眼这静悄悄的四周,便缓缓向小道深处走去,直到杉林的中央,他们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里虽然灵力旺盛,但没有任何其他气息,应当是好久没有人来往了。”

任轩瞥了一眼临风,望着眼前如玉柱般直耸入云的白杉,淡淡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小狐狸的师傅并不在关内?”

任轩双眸一动,点了点头。

“此话怎讲?”

临风还是有些不太明白,难道自己的师傅不在关内,小狐狸回湖时没有发现吗?

“你看,整片杉林的灵力处于同一程度之下,若苏媚的师傅在此闭关,必有一处灵力极强,而这里非但没有极强之处,反倒越到尽头,那里的灵力越微弱。”

在任轩的指点下,临风抬眼望向前方,发现那里的灵力果然越来越稀薄了。

“也就是说这些人可能不是冲着小狐狸来的,而是冲着她的师傅?”

临风双眸一紧,惊异地盯着任轩问道。

“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片白衫湖定是处在他人的监控之下了。”

任轩此话一出,临风警觉地望着四周,似乎想要找出那幕后之人一般,眼神凌厉而愤怒。

“别人在暗处,你现在是寻不到那双眼睛的,我们先回去吧。”

任轩说着,衣袖一挥,修长俊朗的身形便消散在空气里,临风紧随其后,只见两道光芒穿过湖面,越过树梢,汇入了浩瀚银白的天幕之中。

在这一段时间的细心调养下,苏媚的身子很快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她现在又是往日那个又蹦又跳的活力人儿了。

她撩起裙边,神清气爽地往白凳上一坐,眉飞色舞地说道:

“夏浓,能下榻活动真是太爽了,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整天就只能躺在榻上有多么的难受。”

说来也是,对于苏媚这样贪玩好动的人来说,让她在榻上躺个七八天,无异于将她囚禁于此,这段日子以来,还真是难为她了。

“现在能下榻了,很高兴吧?”

我走到她的身边,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

“那是当然,”她开心地答着,垂在凳沿下的双脚欢快地摇动着。

“哎,最近怎么没看到雪莲来清竹居啊?”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几日因着她受伤的缘故,我的心思都在她身上,都没怎么去留意过雪莲,经她这一提醒,我才蓦然想起雪莲确实有段时间没来了。

“你说这雪莲不会是回九重天去了吧?要是她回九重天去了就又可以给我带七彩云纱了。”

苏媚摇头晃脑,笑嘻嘻地沉浸在她的七彩云纱里。

这七彩云纱是一种极其漂亮的锦缎,把它做成衣物穿在身上不仅好看,还非常舒服,听雪莲说九重天上的公主妃子都是穿这云纱做成的纱裙,那群摆长长地拖在地上,可真是太美了。

不过苏媚可舍不得把这么漂亮的东西做成服饰呢,那云纱早不知被她小心宝贝着藏哪里去了。

“有可能。”我垂下双眸,双手交织着紧了紧,思绪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几日前。

那日看望完苏媚,我照例像往常一样前往任轩的书房,在踏上石阶的那一刻,我听见雪莲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大师兄对我真的没有半点其他的情意吗?”

“雪莲,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把你当师妹来看待。”

“当师妹来看待?”

雪莲冷笑了一声,“大师兄怕是因为夏浓的缘故吧,若是没有夏浓,大师兄会喜欢我吗?哪怕只是一丁点?”

一丝慌乱从心底骤然升起,我不觉握紧了拳头,是啊,雪莲从小和任轩一起长大,要是没有我,他会喜欢她吗?

那时我的心情是多么的复杂,我既想听到任轩的回答,又害怕自己会失望,我竖着耳朵仔细倾听,里面却没有说话了。

任轩这是迟疑了吗?我有些失望,看来要是没有我,他的心里会有她的。

心莫名其妙地就冷了一半,我含着泪正欲转身,就听任轩直接了断的声音传来:

“不会,即使没有夏浓,我对你也仅有师兄妹之情。”

我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但里面却又是一阵让人无法忍受的沉默,良久,便听雪莲抽噎着,伤心地说道:

“我明白了,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今日让大师兄笑话了,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师兄明白,我对大师兄的感情从来没变过。”

说完,她掩着面跑了出去,任轩默然地看着她的背影,什么也没说。

“任轩,你不去追吗?”

任轩见我进来,冷淡决绝的双眸里有了几丝温度,“让她去吧。”

他淡淡地说了这一句,便转身在案几旁坐下,随手挑了一本书来看,我跪坐在他身边,默默地研起了墨。

“夏浓,你来了很久吗?”任轩瞥了我一眼,笑着问道。

“没有,我才刚刚来,”我心虚地说着,把手里的墨杵移动得更快了。

任轩盯着我,笑了笑,翻了翻手中的书,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就好,下次可不要一个人躲在门外了。”

我一愣,研墨的手停了一下,惊讶地问道:“任轩,你……早就知道我在门外啦?”

任轩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双手覆在自己的膝盖上,面色凝重地说道:“希望雪莲明白,感情的事是勉强不来的。”

听任轩这样一说,我把到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他刚才的话虽然有些伤人,但如果能让雪莲就此放下,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自古一个“情”字最难断,我爱你,却始终住不进你心里,恐怕这一厢情愿的爱比相爱却无法相守更让人觉得悲哀吧。

“夏浓,你在想什么呢?”

苏媚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哦,没什么,”我对她微微一笑:“我们等会问问落痕师兄就知道了,他不是每天都会来看长尾姐姐吗?”

“是啊,那我们现在就去吧。”苏媚说完拉着我就跑了起来。

我们从落痕那里得知,雪莲确实已经回九重天去了,想必她是因为心里难过,才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样一声不响地回去了,想着她平时一向是舍不得回去的,如今这般急切,我的心里顿觉失落起来。

(38)大喜之事

日子就这样过着,倒也风平浪静,自从临风回来后,苏媚倒让我省了不少心,而我也在任轩的教导下,有了飞跃的进步,琴棋书画虽然谈不上精通,派上用场倒也是绰绰有余。

都说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看着镜子里容颜依旧的自己,我不禁一阵感慨,要是在凡间,我怕是早已垂垂老矣了吧。

一抬眼,一张精致小巧的脸便显现在镜子里,我转过头,就见苏媚弯着腰凑上前来:

“夏浓,我怎么突然觉得你有一种特别的神韵呢?”

“什么神韵啊?”我放下手中的镜子仰起脸来问她。

“我也说不出来,就刚刚那一瞬,你的神情跟往常很不一样。”

她像是在回忆刚才的场景一般,认真的样子还真让我有些不习惯。

“我一直都是那个我,哪有什么不一样?你呀,就会讨我开心。”

“是真的呢夏浓,我没骗你。”

见苏媚有些急了,我便笑着说道:“我知道了,因为我学会了琴棋书画,神韵自然而然也变了些。”

苏媚赞同地点点头,“看来学习还真有用呢。”

“那是当然,”我一脸得意地看着她,“既然学习这么有用,那你可要好好听从临风的教导呀……”

见我又要开始一番劝她好好学习的唠叨,苏媚赶紧打断道:

“知道了,知道了,夏浓,我们去长尾姐姐那吧,听说你从花圃带回来的百合花粉还真让她种出百合花来了。”

“真的吗?那我们赶紧走吧。”

我迫不及待地跟着她往外跑去,也不知为何,自从见了那片百合花丛后,我就特别希望能在玉雪山也开出一片花海来,这样就能引来蝴蝶了,只是这冰天雪地的,哪会有蝴蝶来呢?

没有蝴蝶也没有关系,有温室中的百合花也不错,至少能养养眼,还多个去处。

果真如苏媚所言,长尾姐姐真的用百合花粉种出了一株小百合,那嫩嫩的小苗虽然毫不起眼,但想着日后它能开出许多花来,我们几个的脸上都忍不住挂着欣喜的笑容。

随着百合花粉种出了百合花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令人欢喜又震惊的消息:雪莲要与天族太子浩微成婚了!

那日雪莲一声不响地回了九重天,原来并不是因为任轩的话伤了她的心,而是她接到了太子殿下的传音符,太子殿下随战神出了趟五川,归来时特地带了一些五川当地的上好夜明珠,一到天庭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送给她了。

雪莲回玉雪山时还特地送了两颗给我和苏媚,见她谈笑风生的样子,我很难将她同那日掩面跑出去的样子联系起来,也许她真的想通了,对任轩放下了吧。

“夏浓,快来帮我拿下雪莲的喜服。”

我跑下石阶从长尾姐姐的手中拿过喜服,那是一套银白色饰有金珠花边的拖地长裙,云纱锦缎的内饰,柔软细腻,裙身则金光闪闪,熠熠生辉,雪莲穿上一定很好看。

“你帮我把这喜服拿到你房中重新对叠齐整,雪莲说要往这风冠上再嵌几颗宝石,我去去就来。”

我将目光锁定在长尾姐姐怀里的风冠上,那风冠造型独特,龙凤交织在一起,凤的翎尾上垂下丝丝流苏金饰,那金饰却轻如蝉翼,微风一过,飘逸悠然。

我看着这一袭华丽的喜服,心下一喜,嘴角不禁勾出一抹笑意,当初我还担心雪莲放不下,看来是我想多了。

小心翼翼地折好喜服后,我捧在手里等着长尾姐姐过来,恍惚中似有一团烟雾从我眼前转瞬即逝,我抵了抵有些眩晕的脑袋,撑着案几坐下来,似乎好转了些。

“夏浓,你看起来有些神色不对劲,是哪里不舒服吗?”

长尾出现在门口盯着我问道,手里的风冠上多了几颗光彩夺目的宝石。

“没事,长尾姐姐,可能是刚才起身起得急了。”

“没事就好,我们赶紧把喜服给雪莲送过去吧。”

在长生殿门口,我们遇上了辛洛,她和几个从九重天派来的仙子接过喜服便去了雪莲的房中,长尾姐姐也过去帮忙了,我一个人往清竹居走去。

看着这一路的张灯结彩,我这心里也多了几分欢喜,这是玉雪山千年来最隆盛的一件大事,自然马虎不得,天界不仅派了仙娥来,师傅也从下界仙山请了些小仙过来帮衬着,整个玉雪山处在一片祥和喜庆的氛围之中。

“夏浓,原来你在这啊,我到处找你呢,”苏媚从远处欢喜地跑来,眼中闪着一丝兴奋。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我们就要去九重天啦。”

“去九重天?”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这九重天是何等威严尊贵之地,岂是我一个凡人能去的。

“对啊,雪莲大婚,邀请我和你一起去见证他和太子殿下的成婚仪式。”

“这恐怕不妥吧?”

“这有什么不妥的,连师尊都同意了呢。”

苏媚拉着我的袖子,不以为然地说道。

师傅都同意了吗?那我此次是非去不可了,只是我一向不喜欢太过于热闹的场面,且九重天上天规森严,礼数众多,怕是难免会惹来一些闲言碎语。

“夏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任轩和小气鬼都会在我们身边的,到时他们怎么做我们也怎么做就是了。”

听了苏媚的话我内心的忐忑多少减轻了些,想着也只能如此了。

当最后的几片雪花落尽时,忙忙碌碌的玉雪山渐渐安静了下来,任轩和临风也在这时赶回了清竹居,他们受师傅之托将雪莲送回植萃仙子的落英殿,届时,她将在那里出嫁。

在温暖的书房里,任轩像往常一样看着他的书,我则轻轻跪坐在他身边,默默地抄着上古典籍,稍微没有用心,竟接连抄错了好几行字,我不得不重新更换一张来写。

我的余光瞥见任轩在看我,便心虚地低下头,重新写了起来,没写几个字,又写错了,我有些窘迫地抬起头,朝任轩苦笑了下。

紫色的衣袖落入我的眼帘,任轩放下手中的书,拿起那些摊在案几上的字,看了我一眼,温和地说道:

“夏浓,你今天如此心不在焉的,可是在担心去九重天上的事?”

我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他捏住我的手,柔声说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之地,可雪莲在师傅面前诚邀你前去,见师傅难得如此开心,我也不忍拂了他的意……”说着他顿了顿,凝视着我说道:

“夏浓,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现在就去跟师傅说明。”

“不,任轩,我想去,”我赶紧拉住他的衣袖,“只是第一次去九重天这么威严庄重的地方,我这心里实在有些害怕和紧张。”

听我说完,任轩嘴角一扬,摸了摸我的头,温润地说道:“夏浓,有我在你身边,你不用怕。”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与任轩相视一笑,那颗害怕紧张的心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39)九重天上

走在云雾缭绕的仙境里,我竟晃了神,一阵微风徐过,周遭的云雾倏然从眼前消失,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便赫然出现在眼前,再往旁边看去,一排排宫殿散落云间,只在风起云涌时,才微微露出那朱红尖顶的一角。

苏媚到底是活了一千五百年的人,初次来这九重天,不仅不像我这般拘束,相反还特别的兴奋好奇,这一路上拉着临风一个劲地问这问那,师傅都有些无语了,他偏过头去,对青枢仙上耳语道:

“看来你收的徒弟也一样不能免俗啊。”

青枢仙上斜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彼此彼此。”

他说这话时,别有深意地转过脸来看了我和任轩一眼,平时不太聪明的我,竟一下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便悄然低下头去。

师傅的脸色微变,无语地摇了摇头,便不再有二话,青枢仙上也不再搭理他,神态自若,满面笑容地与他比肩走着。

因为拘谨,我都不知自己的手该如何安放,我想像苏媚一样大大方方地走着,终究是放不开,双手弯曲贴于腰侧,又好生不习惯,正当我内心烦恼之时,一双温暖的手拉住了我的手腕,

“夏浓,不用紧张,你就当这里是玉雪山吧。”

看着任轩温暖的双眸,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冲淡了那萦绕已久的不安,见我点了点头,任轩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便牵着我跟上了二位师傅缓缓的步伐。

行了几步,只见几位仙侍迎面而来,走在前头的仙侍双手一拱,恭了恭身子,眉目低垂道:

“二位仙上,天君已在九霄云殿等候,请二位仙上随我入殿,二位仙子即刻前往落英殿,随太子妃娘娘的花轿入内。”

任轩和临风跟在二位师傅的身后,随仙侍一起向殿内走去,我和苏媚则由叶心仙子引领着前往落英殿。

瞧着叶心仙子亲切和善的面容,我这步履也轻松了起来,只是中间发生的一段小插曲让我有些不愉快。

行过白玉栏的石阶,交错的广道对面来了一群端着点心的仙娥,她们向叶心仙子恭敬地打了声招呼,便从我们的眼前飘然而过,不过奇怪的是,她们看我的眼神明明是羡慕,嘴里的话却是满满的不屑与尖酸刻薄。

“这就是这位凡人女子吗?长得倒是也有几分姿色的。”

“可不是,要不然她一个凡人怎能长时间居住在玉雪山这仙境里,恐怕就是因为这姿色吧。”

“你小声点,要是被玉雪山的仙上听到了你就死定了。”

“本来就是,她身份这么低微,凭什么呀?我们从下界仙山来九重天这么多年了,不过是个仙娥,她一个凡人倒成了太子妃的宾上客,这世间的事还真是奇怪呢。”

“……”

这一句句传入耳中,我仿佛被人卡住了咽喉般说不出话来,苏媚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气,我拉住她回头的身子,摇了摇头,她看着我,嘴角动了动,脸上的神色渐渐舒展开来,便轻笑着点了点头。

不久,背后便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原来是一个仙娥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丢飞了手中的点心盘。

“好险,好在点心完好无损。”

“……”

看着那几个仙娥虚惊一场后如释重负的可笑神情,苏媚幸灾乐祸地咧嘴一笑:“活该,这就是在背后嚼人舌根的下场。”

见我狐疑地看着她,苏媚慢慢敛起笑容,若无其事地说道:“走吧,夏浓,你看叶心仙子都到前面去了。”

落英殿果然如其名,整个殿内花团锦簇,花絮纷飞,我想是女人都爱花吧,这一点应该没有人和仙的区别。

雪莲一袭银白色拖地长裙,头戴龙凤冠,珠光闪烁,流苏垂肩,脸若桃红,美目流转,让人过目不忘。

植萃仙子满脸笑意地为她披上透明的纯白喜帕,紧紧握着她的手,细心地叮嘱了几句,便牵着雪莲缓缓向大红轿走去,轿帘放下的那一刻,我发现植萃仙子的眼眶红红的,泪光闪烁,看得出来,在她心里,今日出嫁的不是她的爱徒,而是她的爱女,看着这一幕,我不禁动容起来。

“吉时已到,起轿!”

话音一落,十二个喜气洋洋的仙侍架起装点得十分华丽的花轿浩浩荡荡地向九霄云殿而去,我和苏媚同其他仙娥一道,低眉顺眼地尾随在轿后。

少顷,花轿落地,一位头戴玉龙冠,身穿大白婚袍,面露喜色的俊美男子走到轿前,轿帘被揭开,雪莲在男子的牵握下,缓缓下得轿来。

顿时,乐章响起,百鸟齐飞,五彩烟花落下,殿内人群纷纷侧目,夸赞连连。

太子殿下携着雪莲的手一路穿过前来观礼的各界诸仙向殿首行去,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随这对新人而去,我才得空看了一眼这*肃穆的大殿。

天君,一身金冠云袍,天后端庄贤淑,风冠流苏摇曳,皆神色隆重地端坐在殿首,座下两端分别坐着师傅和几位神色严肃面容黝黑的仙君,接着便是按仙籍顺序排列的坐次。

在不经意的一瞥中,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霓城竟然就坐在对面,他也看到我了,清澈的双眸略过一缕喜色,对我轻轻一笑,便被他邻座的仙君移去了视线。

苏媚拉着我在任轩和临风的身边各自坐下,见我神色自若,任轩欣然一笑,将一盘酥软味香的糕点移至我身边,我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这果然是九重天上的糕点,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吧,”任轩说着又往盘里加了几块,不一会儿,我便把眼前的糕点全部吃光了,抬眼看向任轩,他眸中的笑意愈加浓厚。

“……”

“夫妻交拜!”

“礼成!”

雪莲和太子殿下的成亲仪式在一句洪亮昂扬的声音中落下了帷幕,喜帕被轻轻揭开,雪莲粉面如霞,笑靥如花,太子殿下携着她的手,笑意盈盈地端坐于师傅的下首,他的目光扫过女儿被紧紧牵着的手,嘴角荡起轻轻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天君长袖一挥,略微一颔首,面色威严之中略有怡然道:

“宴席时间到,请各位仙卿开怀畅饮!”

看着众位仙卿把酒言欢,热闹非凡的场面,天君和天后相视一笑,甚是舒心。

六界诸仙欢笑着相互敬酒,有的甚至还离座相邀,见状,临风非要与任轩喝酒,俩人便温文尔雅地喝起酒来了。

“喝酒怎么能少了我呢?”

温润的声音响起,霓城满面春风地站在我们面前,眸色如星辰般绚烂。

那二人皆笑了笑,如碧水漾开般在我心中荡起涟漪,三人一起举樽,一饮而尽,交谈甚欢。

案几上一排排的酒酒坛坛换了一批又一批,觥筹交错里,繁花开尽,祥和安宁。

雪莲殷切的眼神略过众仙,如秋波潋滟般扫过任轩的面庞,又毫无声色地收回目光,凝脂红唇,与太子殿下相视而语。

这秋波潋滟的眼神就这样被我不经意落入眼帘,而任轩却并没有看见这双美目里刚刚那一瞬流转的光彩。

(40)九霄云殿之祸

酒过三巡,雪莲携着太子殿下前来敬酒,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任轩,与太子殿下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随着雪莲的目光,太子殿下好奇地看着我,想必是喝多了酒的缘故,脸上泛着微红,他和煦地看了我一眼,浅笑道:

“想必这位就是夏浓姑娘吧?”

见雪莲点点头,太子殿下接着说道:

“很高兴你能来参观我们的成亲仪式,雪莲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呢。”

听着太子殿下这一番亲切随和的话语,我竟一时有些无措起来,我一直觉得天族的太子一定是高高在上,骄傲不易亲近的,今日一见却出乎我的意料。

我心下一紧,恭敬地福了福身子道:

“夏浓见过太子殿下,能来九重天观太子殿下与娘娘的婚礼,乃是夏浓此生最大的荣幸。”

雪莲笑了笑,将手中的将酒樽递与尾随的仙娥,拉起我的手笑着看向自己的夫君:

“这夏浓姐姐是第一次来天庭,殿下可要好好尽东道主之谊呀,”说罢,又望向任轩和临风道:

“大师兄,临风哥哥,我想让两位姐姐在天庭多住几日,你们意下如何?”

还没等任轩和临风开口,苏媚便欢喜地点头答应了。

“你如今都是太子妃娘娘了,就别再一口一个大师兄,临风哥哥的叫了,我们承受不起呀,”临风满面春风地说道。

“虽然我现在是太子妃,但我还是想像以前一样称呼你们,这样听着也亲切些,你们介意吗?”

雪莲红若如霞的脸上闪过一丝戚戚,看向任轩和临风,他们皆有些为难地看着她。

“今时已不同往日,还请娘娘遵照礼数来吧。”

雪莲看着任轩,讪讪地笑了笑,“如此也好,这天规礼数不能在我这里坏了,不然父君和母妃也会责怪我的,”说着,温柔地看了一眼太子殿下,众人皆点了点头。

“那二位姐姐……?”

任轩看向我,见我点了点头,便对雪莲说道:“夏浓愿意就好。”

雪莲的双眸明亮起来,神情愉悦地从仙娥手中接过酒樽,盎然地说道:

“殿下,我们再敬众位一杯酒吧,”众人皆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我虽然没喝过酒,但此刻也喝了一小口,真是太呛人了,忍不住轻咳了一下,

“夏浓,没事吧?”

任轩关切地问道,我摇了摇头,顺手捏起一块糕点,身旁一直浅笑不语的霓城此刻正兴致盎然地看着我,我边吃边尴尬地笑了笑,

见一仙娥端着托盘低眉顺眼而来,太子殿下吩咐道:

“快去给夏姑娘拿一杯雨露清风茶来,”

仙娥领命而去,我的眼前开始旋转起来,体内一阵翻江倒海,像有千军万马席卷而来,不禁浑身一颤,十分痛苦地向地面跌去。

酒坛玉盘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热闹喜庆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任轩着急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我一把推开他,极力开口道:

“任轩,不…不要过来,我…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殿内迸射开来,痛苦的哀叫声和重物坠地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大殿,双眼猩红的我此刻已至殿中央,愤怒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呼”的一声,一道强劲的光芒向我飞来,我向后一倒,“嘭”的一声,案几撞墙的声音响起,眸色一凛,手中焰火升起,熊熊烈火飞出,只听对面一声闷哼,随即传来几句急切地惊呼声: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

此时眼前各种光芒萦绕,只见五六个身影向我快速移开,在光波暗影中,我应对自如,毫无惧色,那几人皆被我重伤在地。

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迎面而来,我一晃神,洁白的衣袖出现道道血痕,一阵刺痛袭来,我冷冷地看着那人,寒光四起。

那人眸色掠过一丝心疼,刚想开口说话,被我托起的光球击中,身子一颤,猛然向后退去,一股鲜血从他好看的嘴角流出,令我吃惊的是,他明明被我重伤,可看我的眼神却如此忧虑。

“师傅,不要!”

随着一声急切的呼喊,一把无形的剑凭空而来,只那么短短一瞬,周围静止了下来,我看见鲜红的花瓣一片片飘落,身体轻飘飘的,仿若坠入云里。

任轩痛楚地抱住我,不住地往我身上追加法力,双眼含泪,嘴角抽搐道:

“夏浓,你要坚持住……”

我凄然一笑,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雪滴在他的白衣上,像极了玉雪山那红艳艳的梅花。

“任轩,你…别哭了,我…没事……”

任轩紧紧搂着我,颤抖着说道:

“夏浓,你先不要说话了,我带你回家。”

师傅怒不可恕的声音从前方而来:“任轩,你这是干什么?”

“师傅,我要带夏浓回家!”他的语气之坚定,连师傅都吃了一惊。

“放肆,你当我这九霄云殿是什么地方,想走就走?”

天君威严的声音响起,虚影一晃,便至我们身前,见任轩的双眸依旧如此坚定,我让他把我将放下,忍着疼痛在天君面前跪下,恳求道:

“请天君恕罪,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愿意承担所有罪责,请莫要牵怪他人。”

“好,那我就成全你!”

天君语气威严,不容置喙,随手掐起一团白雾向我投来,我轻轻一笑,淡然地抬起头,看了任轩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任轩,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倾潺剑落地的声音响起,我睁开眼睛,只见天君怒视着任轩,呵斥道:

“任轩,你好大的胆子!”

任轩捂着胸口,眉头紧锁,在天君面前跪下,

“任轩冒犯了天君,日后定来领罪,请天君开恩,让我带夏浓回家。”

说着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师傅赶紧向天君赔礼道:

“是飞天管教无方,还请天君恕罪,饶过他们这一次。”

青枢仙上和霓城都来求情,天君念在今日大喜的份上,可以饶恕任轩的无礼之罪,但对我伤了太子殿下和一干仙君之事绝不能就此姑息。

“天君,此女为一大祸患,不可轻易饶之啊。”

一位神情严肃的仙君忧虑地说道。

此话一出,众仙皆不解地看着他,“此话怎讲?”

“回天君,老臣刚才替此女把过脉,发现她的体内除了有一股强烈的邪气之外,还有一处极强的封印,邪气试图启动封印,又被另外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压制着,如此一来,她的凡人之躯承受不住,才会喷薄而出。”

也就是在那日,所有天界的人都知道我体内有石妖残魄,诸位仙君极力谏言将我处死,以免日后祸乱天下苍生。

“启禀天君,我不赞同诸位的做法,”

一向随性和善的青枢仙上这时却极其严肃地开了口,师傅和诸仙皆都看着他,眸中皆有不悦。

“愿闻其详。”

天君衣袖一挥,端坐于殿首道,一直搀扶着太子殿下的天后娘娘此刻也正等着他的回答。

“即使处死夏浓,石妖的残魄也依然飘于六界之外,此外,如果夏浓死了,还会有另外一个夏浓出现……”

天君的双眸动了动,众位仙君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这样说来确实有道理啊……”

“……”

“要是她日后危害天下苍生怎么办?”一位仙君怒色问道。

青枢仙上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对天君拱手道:

“夏浓在玉雪山受任轩的教导,倘若她日后危及天下苍生,玉雪山定不会留情。”

“任轩如此护着她,叫我们如何相信你?”

“请诸位息怒,我有一个好办法,可以让夏浓既不用处死,又不会危及天下苍生。”

霓城温润的声音响起,天君和天后都忍不住看向他,眸中闪过一丝好奇之色。

“在凡间有一座直悬山,此山常年荒无人烟,且妖魔鬼怪出入其间,只要将夏浓禁足与此,断然不会危害人间。”

天君点了点头,神色一凛,发话道:“就按西海二皇子说的办,今日的事就到此为止,各位仙卿都回去吧。”

诸仙领命后,陆续退出九霄云殿,霓城行至我和任轩身边,神色凝重道:

“任轩,我只能帮你们到这了,剩下的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任轩点点头,说了句“多谢了,”便见一位天将带领着几位天兵向我们而来。

行至殿外,看了一眼身后目送我的众人,泪水不禁失了眼眶,在这九重天之上,能有你们和我一起,我也此生无憾了。

(41)直悬山之困

押送我至直悬山后,天兵天将便返回九重天去了,我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中茫然地穿梭了很久,终于找到一间破旧的木屋,我将木屋拾掇了一下,便在里头住了下来。

胸口又疼了起来,拿出行至半途霓城赶来塞在我手里的药,忍着剧痛将粉末倒在伤口之上,过了一会儿,这伤痛倒真缓解了不少。

这时瓶身金光乍现,伸出手去,那缕金光化作一道字符现于我的手心,

“夏姑娘,这药是任轩让我给你的,你只要按时用上,倾潺剑伤便能痊愈了。”

鼻子陡然一酸,忍不住湿了眼眶,五指蜷曲,我将这小青瓶紧紧握在胸前,回想起平时和任轩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里仿佛被刀割了一般。

愈渐疲乏,便只好蜷缩着身子在小床上睡下来。

我这一睡就到了晚上,这入夜时分的直悬山静得让人害怕,我在黑暗中摸索着起身,使尽浑身解数方才变出一根蜡烛。

点燃后,整个茅草屋顿时亮堂起来,我如发现新大陆一般欣喜,接着又变了很多蜡烛,将其一一燃上后,我这茅草屋就不再是亮堂,而是恍若白天了。

突然传来的狼嚎声打破这夜的寂静,我心里咯噔一跳,赶紧衣袖一拂灭了蜡烛,抓起一根木棍拽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向门口望去,一群眼冒白光的饿狼正直直地盯着我,我浑身抖了个机灵,差点摔倒在地。

那群饿狼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我一个踉跄,“啪”的一声将木门栓上,背贴着门一动不动,此时,寂静的茅屋里只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一阵细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紧了紧手里的木棍,没有办法,只能做最后的垂死一搏了。

这直悬山果然如霓城所言,危机四伏,妖魔鬼怪出没其间。

外面骤然安静下来,不过这安静里却暗藏着一股杀机,没错,这群饿狼被一伏地魔盯上了,此刻正惨烈地厮杀在一起,只听得哀怒的狂吼和重物坠地的悲鸣声交织在一起,大地剧烈地摇晃着。

我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一般,捂着耳朵,浑身颤抖地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少顷,外面又是死一般寂静,木门倒地的声音浑然惊起,一股带着血腥的气息从屋外扑来,我因害怕而强忍着的泪终于畅然而出,

我挥起木棍,发疯地向门口的光影砍去,“丝”的一声,胸前的伤口再次扯裂开来,我也顾不上疼痛了,闭着眼睛,一顿狂揍,筋疲力尽后,才发现那光影早在茅屋几丈之外了,只听呼呼的风声中隐隐约约传来一丝惊慌的声音:

“太虚寒珠?如今我有伤在身,还是小心为上。”

说罢,那个光影便消失了,我像一团烂泥般瘫倒在地,木棍落地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空灵。

我心有余悸地坐在角落里,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无助地抽泣起来。

任轩,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良久,一道光亮划破山林的上空,向茅屋飞来,轻盈的脚步声愈靠愈近,屋内骤然亮起的光线晃得我眼睛疼,木然地抬起头,便见霓城双眉紧蹙,急切地问道:

“夏姑娘,究竟发生何事了?”

像被抛弃的小孩见了亲人一般,我一把扑进霓城的怀里,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他什么也没说,任由我抱着,轻轻拍着我的背。

隔着纱衣,霓城用法力为我上了药,听了我方才的遭遇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内疚地说道:

“夏姑娘,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像劫后余生般,我笑了笑,“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方才是我失礼了。”

顺着我的目光,霓城看向自己的衣襟被泪水湿了一大片,“没事,只要夏姑娘哭得痛快就好,”那和煦的一笑如雨后鲜花般动人,我心中生起一股暖意。

霓城告诉我,天君已经下令禁止任何人前来探望,他这次前来看我是受了任轩之托。

“要是被天君发现了怎么办?”我不安地看着霓城,我不想再连累其他人了。

“夏姑娘放心吧,要是这么容易被发现,任轩也不会让我来了。”

我点点头,心中的不安淡了些,抓着他的衣袖问道:“那任轩呢?”

见霓城没有说话,我又补充了一句“任轩他回玉雪山去了是吗?”

我想,任轩回玉雪山去了也好,这就说明天君不在计较此前的事了。

“任轩他……”

“任轩他怎么了?”

见霓城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的心又被揪了起来。

“任轩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任轩随卫战仙君出征近海了。”

“出征近海?”

霓城点点头,便将后来发生的事详细说与我听。

原来我前脚被押离九霄云殿,后脚就有仙使急报,近海的鲛人集结大量兵力于前几日攻打东南北三海,三海深受重创,三海龙王恳求天界出兵,平定叛乱。

因太子殿下身受重伤无法即刻出战,任轩便请求天君代太子出征,一来是为了赔九霄云殿目无天君、以下犯上之罪;二来太子殿下受伤皆因我而起,他愿意代我承担责任。

见任轩如此,天君看向师傅和卫战仙君,见他们点了点头,便同意了下来。

“任轩,你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青枢仙上提醒道,任轩会意地看了他一眼,双手握拳,看向天君:“任轩还有一个请求,恳请天君开恩。”

说完,双目一垂,恭敬地低下了头去。

“说来听听。”

“夏浓一直以来都在我清竹居接受教导,从未独自一人去过任何地方,这直悬山第一日,我想向天君求个探望的机会。”

“你这是要为了那凡人女子而延误战事吗?”天君的眸色稍有怒意,冷冷地说道,

“她伤了浩微,身上又有石妖残魄,将她禁足直悬山已是本座对她的最大仁慈!”

“请天君息怒,任轩不敢延误战事,即刻便出发近海,还请天君准许西海二皇子代我去一趟直悬山。”

霓城看了任轩一眼,点了点头。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天君。”

就这样,霓城来到了这里,带着任轩对我的爱,将生活所需的物品如数家珍般变幻了出来。

只是我的心又如掏空般疼了起来。

任轩,我只是一个凡人,真的值得你这般去守护吗?

任轩,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见我的泪又来了,霓城静静地坐在我的旁边,陪着我,看向外面的夜空,我第一次觉得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仙都如此艰难。

“临风和苏媚呢?”我突然想起,急切地问道。

霓城的双眸动了动,嘴角一抿,温润的声音响起:

“临风随任轩一道出海了,苏媚和青枢仙上一道去了五菱谷。”

苏媚定是答应了临风才去的五菱谷,想着有青枢仙上管着她,我这心里总算舒畅了些,依着她的性子,要是没有人管着,她定会不顾一切破了这里的结界,想着把我救出去。

“她去了五菱谷,我就安心了。”

霓城看着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其实他没告诉我的是,苏媚为了破直悬山的结界,被几位天将伤的遍体鳞伤,好在青枢仙上及时赶到,她的伤势才在仙上的法力之下,得以愈合。

“对了,这是我西海的传音螺,这里面有苏媚对你说的话,等我走后你再听吧。”

我点了点头,将这传音螺放进了衣袖里。

“你要是想任轩的话,也可以用它跟他说话。”

能用这传音螺跟任轩说话,是支撑我在直悬山活下去的一大动力,只要能听见他的声音,知道他的近况,我就什么也不求了。

霓城走后,这空荡荡的山林里又只剩我一人了,天也亮了,白天的直悬山还是充满生机的,阳光普照大地,绿草如茵,树影斑驳,鸟语花香。

霓城在我的茅屋前后设了结界,我再也不会害怕饿狼和妖魔鬼怪来伤害我了。

坐在腐朽的门楣上,我拿出海螺,轻轻地放在耳旁,苏媚伤感的声音响起:

【夏浓,如今你被困直悬山,任轩和小气鬼都去了近海,不管是去玉雪山还是五菱谷,都只剩我一个人了……

你放心,我现在就回去找师傅,等我想出了办法,一定来救你出去,你一定要等我。】

我放下传音螺,双手搭在膝盖上,笑着哭了,又哭着笑了,这一生有你们,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坚强地活下去?

(42)夜微凉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那晚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白天,我提着竹篮去树林深处采摘果子,顺便拾一些柴火回来;晚上便抄写一些上古典籍,抄完要是还不乏的话,还会看上几页书。

这样的日子虽然单调,倒也平安无事。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我总会孤独地起身,在破旧的圆木桌旁坐下,颤抖着拿出那个海螺,在暗淡的光影里,泪眼婆娑地独自伤神。

在这直悬山足足有一月了,我从未用这个海螺跟任轩说过话,我不想让他再为我分心了。

我想,等时间久了,他定会将我忘了,忘了也好,忘了他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等从近海归来,他将还是那个心系天下苍生、一心清修的清竹居居上,长尾姐姐也照例会每日陪伴在他的身旁,为他研磨掌灯,披衣束发……

只是每每想到这些场景,总还是忍不住落泪,心里明明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念着他,可每次话到嘴边,又蓦然缩回手去,像从梦中惊醒般,赶紧将这海螺藏进被褥里去,以免控制不住自己将那心心念念的名字叫出口来。

不过,在这荒无人烟的直悬山也有短暂的快乐时光,那就是每日夜幕降临时,霓城温润的声音都会准时出现在传音螺里。

他告诉我,那日从直悬山离开后,他去了玄灵仙山,但他的霜儿还没有出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我很想念她……”

他说这话时,顿了顿,随即一阵自嘲的苦笑传来:

“我现在跟夏姑娘是同病相怜的人啦。”

见我一时语噎,他便会巧妙地转过话题,给我带来欢笑,他知道我想念任轩,便会捎带几句任轩的近况给我,听到鲛人族节节败退的消息,我这心里就安然多了。

任轩他们很快就会凯旋归来了吧,只是凯旋归来时,那欢喜的场面我却见不到了。

“听说鲛人族还剩大长老在拼命抵抗,卫战仙君已派人前去劝降,若是顺利的话,估计这几日便能回归。”

听着霓城温和的声音,我这心里自然是欢喜的,既然任轩平安无事,那我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传来,我才意识到自己一个晚上都没有吃东西了,匆忙与霓城打了声招呼,便直奔灶台而去,给自己熬点清粥来喝也是不错的。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一点都没错,往日总是点不着的火,如今一下就被我点着了,顺利地熬好了粥,颤巍巍地端到圆木桌上,竟情不自禁地微微笑了起来。

这直悬山的夜空原来这么美,这一月有余,我还从没好好看过这九霄云殿之下的景致呢。

灰滢滢的天幕上,白玉般的月亮像个害羞的小姑娘,在云层之间露着半张明晃晃的脸,俏皮的星星眨着会说话的大眼睛,一时之间,又有流星划过,我竟激动地推开门,一下坐在了门楣上。

微风拂面,夜微凉。

我虔诚地闭上眼睛,像在花灯湖一般,许起了愿来。

不同的场景,相同的愿望。

愿岁岁年年清风明月伴天下,朝朝暮暮琴棋书画诗酒花,一生一世一双人,信步庭前,看尽繁华落下。

含笑睁开眼睛,那流星依然在天际划过,我知道这终究会是一场空,但只要天下太平,也就如愿了。

天下安,君便安。

“夏浓,你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蓦然起身,急切地寻过木屋的每个角落,颤声呼唤道:

“任轩,是你吗?”

失落地在小床上坐下,看来终究还是抵不住对他的思念,出现了幻觉。

眼前一片金光亮起,我欣喜地拿起海螺,终于将心里的思念动情而出。

“任轩,是你吗?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你能听到的话就回答我一句,”

海螺里一片俱静,即使如此,我还是热切地将海螺贴在耳边,生怕错过了他一丝的回应。

半晌没有出声,滚烫的心一下冷却下来,如掉进冰窟般冰冷。

“任轩,我好想你……”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几度哽咽起来。

“夏浓,我也好想你。”

“任轩,你能听到我讲话吗?真是太好了……”

我边说边笑了起来,听着他的声音,感受他的温度,仿佛他此刻就在我的身边,像平时一般,满脸笑意地看着我。

“夏浓,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极力擦了擦脸上的泪,

“任轩,你不用担心我,这直悬山的景致可美了,这里也没有霓城说的妖魔鬼怪,我白天还去林中摘了果子呢,那果子可甜了,比那蟠桃粽还甜呢……”

大概猜出了我在抹泪,任轩顿了顿,低声说了句:“那就好,”便听见禀报的声音传来,我知道是卫战仙君和临风来了。

“夏浓,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嗯。”我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海螺里已然没了声音,我却迟迟不肯放下,就这样怔怔地坐着。

月已西斜,天快亮了。

直悬山又迎来了一个旭日初升的早上,当我还沉浸在浓浓的困意里时,霓城已回到了西海。

在玄灵仙山逗留了几日,他因念着自己的兄长,又不知霜霜何时才能出关,便打算辞行回去,在辞行前一天,药仙和莲花圣母外出归来,请他将九重天上发生的事详细说与他们听,他才于这破晓时分离开。

原来在太子殿下大婚前一日,仙山的花海与百草皆无故枯萎,药仙和圣母怀疑是魔族所为,便前往魔界暗查,让牡丹仙子带上贺礼前去庆贺。

在魔界,他们没有找到任何有力的线索,只是为何这花海和百草会无故枯萎呢?

“难道和宫主有关?”

药仙看向圣母,忧心忡忡地说道。

圣母无言,心中却是万般焦虑,为了不让居心叵测之人挑起是非,他们将宫主失踪数年的消息隐瞒了下去,对外宣称宫主闭关修炼去了。

因这灵霜宫主平日里总是深居简出,出行又总爱用白纱遮面,鲜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加之她喜欢云游四海,人们根本就不知她的行踪,也就没有人起疑了。

但这六界之外都寻遍了,还是没有灵霜的气息,这灵霜究竟去了哪里?这二位老神仙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霓城还将妖王没来参加大婚庆典一事告知了二位仙上,二位仙上皆是吃了一惊:

“这太子殿下大婚,昆垒都没去观礼吗?”

“是,听说妖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旧疾复发,而妖王定会时刻守候在她身边,直到寒风散去,旧疾痊愈为止。”

药仙默然点了点头,这昆垒夫妇在六界倒是出了名的恩爱,想当年尾澜为了嫁于他,不惜自断狐尾,与狐族决裂,如今这旧疾,想必就是这断尾之痛了。

目送霓城的光影消失在天际,药仙与圣母相视一眼,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宫主失踪数年,作为未婚夫的西海二皇子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在这里痴痴地守着她出关,

他对自己和圣母有所隐瞒的做法感到内疚,甚至曾一度不想直面他澄澈的双眸,但为了顾全玄灵宫的大局,他们只能这样做了。

“哎,但愿宫主平安无事,早日归来吧。”

又一声沉重的叹息响起,大殿里升起的那股愁绪,便再也挥之不去了。

(43)旧恨未消,怨声起

在这直悬山上,我倒也渐渐习惯了这孤寂平静的日子,等任轩从近海归来,我们的距离就又近了一点,即使不能见面,我也可以守着对他的爱恋,过完这平凡又短暂的一生。

我每天按时烧菜吃饭,到山林深处采花、看风景,偶尔还能遇见几只还未修炼的梅花鹿,它们悠闲地在林中漫步,见了我也不跑,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我,两扇小耳朵时不时地耷拉一下,那呆萌的模样着实让我心生欢喜。

不过,我注意到其中一只梅花鹿的神情好生颓废,便轻轻上得前去,探探究竟。

见我近得前来,那几只梅花鹿一惊,呼啦一下跑出了几丈之外,只剩那颓废的一只还在原地拼命挣扎,只见它的两条后腿上血肉模糊,加上剧烈的挣扎,凝结已久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我轻轻在它身旁蹲下,伸出手去,它两耳一动,偏了偏脑袋,眼里的惊色毫无隐藏地映入我的眼帘。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是来给你治伤的。”

我笑了笑,一边说一边再次伸出手去,这回它没有抗拒,我摸了摸它的脑袋,它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我从竹篮里拿出采来的银色小花,将花瓣碾碎,再一一覆在它的伤口,它乌黑明亮的双眸里闪着一丝氤氲之气,我想定是这药刺激了它,便安慰它道:

“这药刚覆上去是会有痛感的,等过会就没事了。”

见它晃了晃脑袋,我便提上我的小竹篮回木屋去。

那些梅花鹿见我已走,陆续回到它的身边,见它没事都往它身上亲密地蹭来蹭去,那只受伤的鹿则一直目送我的离开。

这本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对孤苦无依的我来说,却是一件极其欢喜的事,原来在这直悬山上,除了那些饿狼和伏地魔,还有一群善良的鹿,它们是我唯一接触到的生灵。

虽然不知为何,其他的生灵见了我都绕道走,但那些鹿不刻意避开我就行了,这样我也不觉得自己是最孤单的了。

踏着轻松的步伐走在绿草如茵的山林里,眼前的一棵棵树,脚下的一朵朵小花,一株株小草,看起来都是那么鲜活,我开始悦纳了这里的一切。

当我对这生活重新燃起强烈希望的时候,一股暗藏的杀机却悄悄来临,这杀机不仅来自九重天,也来自石妖府,只可惜纯粹的我竟对这潜在的危险毫无知觉。

这不免落得个身心俱伤、香消玉殒的结果。

那日我从林中归来,便见雪莲和她的贴身侍女在木屋门前等候了,因着好久没见到来人的缘故,我这激动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雪莲,你怎么来了?”

我欢喜地走上前去,放下手中的竹篮,正想去拉她的衣袖,就被她身旁的侍女呵斥道:

“大胆!见了太子妃娘娘还不下跪?”

见雪莲冷冷地斜了那侍女一眼,倒也没有责骂她的意思,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在地上跪了下来:

“夏浓拜见太子妃娘娘。”

半晌,雪莲都没开口说话,我就这样一直跪着,我想定是因为我伤了太子殿下的原因,她心里还没原谅我吧。

银色的纱裙缓缓落下,在沙石落叶的地上形成了一道明亮的光影,我抬起头,迎上雪莲冷淡的双眸,心下一阵内疚,便怯怯开口道:

“太子妃娘娘,对不起,太子殿下的伤痊愈了吗?”

“你放心,殿下他没事,”一丝猜不透的微笑在她清冷的脸上绽放,“倒是你,该担心担心自己了。”

说完,她修长的指甲滑过我的脸颊,随后紧紧扣住我的下巴,美丽的脸上绽放着几近扭曲的笑容。

我被她这一反常态的举动吓到了,一个劲地问她:

“雪莲,你……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哈哈……”近乎发狂的笑声刺痛了我的耳膜,“你还好意思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脸上火辣辣的疼,扣住我下巴的手猛然甩开,我被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掌心一阵疼痛。

哆嗦着从地上支起身,掌心的鲜血已经流到了手腕上,我不解地看着雪莲,

“夏浓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还请娘娘告知。”

“你不清楚是吧,那让我来一一告诉你!”

此刻双眸充满怒火的雪莲与她这高贵的华服一点都不相称。

“在你还没来玉雪山之前,我每次归来,大师兄见了我还是满心欢喜的,自从你来了之后,大师兄对我日渐冷淡,他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你身上,日日督促你学习,处处维护着你……”

随着近乎控诉的声音而来的,还有一丝极快的光束,我轻咳着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目视着雪莲,痛苦地说道:

“原来,你并没有放下任轩……”

“放下?你叫我如何放下?”

又是一道愤怒的光束,我被凌空摔了出去,绿茵的小草上溅了一口鲜血。

雪莲冷冷地走上前来,看着她阴森的眸色,心里的痛比身上的痛更为深刻,原来这才是雪莲的真面目。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喜欢大师兄,我在九重天的这些年,日日思念着他,盼望有朝一日能与他相守一世,可偏偏因为你,碎了我这美梦!”

纤细的玉手卡住了我的脖子,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掰开她的桎梏,却是徒劳无功。

“别白费力气了,你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斗得过我一个上仙。”

我怒视着她,仍旧不放弃生的希望,我答应过任轩,等他回来。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一道声音凭空而来,雪莲看了一眼来人,正是守候在山外结界的天将—风陌,她蓦然松开掐住我的手,迎面向风陌走去。

像被闷在水底的鱼儿浮出水面一般,我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风将军,你看不出来我这是在做什么吗?”

雪莲不屑一顾地说道,她现在是太子妃,他能耐奈她何,且于九重天于天下苍生而言,她的做法并没有错。

“娘娘,您这么做可否请示了天君?”

“哼,”雪莲冷笑了一声,嘲讽道:

“我说风将军,你这是真糊涂呢,还是在装糊涂?父君将她禁足于此,就已经摆明了他的立场,你看这直悬山妖魔鬼怪出没,她一个凡人,还能撑多久?”

见风陌无言,雪莲接着说道:

“风将军,于天下苍生而言,孰轻孰重,你自己去掂量吧。”

风陌毫无波澜地看了我一眼,便别过头去,恭了恭身子说道:

“娘娘,卑职告退。”

说完便化作一缕白光消失了。

“娘娘,还是让我来动手吧,日后,万一任轩仙上知道了,也扯不到你身上去。”

雪莲眸色复杂地看向她的侍女,点了点头。

看着她俩,我不禁一声冷笑,果然是主仆同心啊,亏我还一直当她是朋友。

那侍女虽说修为低下,但对付重伤在身的我还是绰绰有余的,她接过雪莲凭空变出的剑,直直向我刺来,我大喊一声:

“等等,在死前我还有一事想问。”

侍女转头,征求雪莲的意见。

“让她说。”

“之前引我去虚无洞的,是不是你?”

“你说呢?”居高临下的声音响起,“要是你当初就此死在了虚无洞,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果然是你,兰日这么善良,你为什么要要栽赃给她?”

“这个问题,你还是等着下辈子再问吧,星云,动手!”

趁星云向我缓缓而来的空当,我将暗自扯下的尖草抛向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奔向山林深处,星云举着剑追了过来,雪莲冷笑着在一旁看好戏。

雪莲并不知晓的是,除了星云和风陌之外,还有三人在暗中窥视着这直悬山发生的一切,这三人便是妖王昆垒、他的属下东向以及魔族先皇子叶离。

听说景成渊的残魄封印在一个凡人体内,昆垒仿佛看到了先妖王回归的场景,只要将这凡人体内的残魄转移到憬儿的身上,那他的力量就又强大了几倍,等无眉成功破除虚无洞的结界,毁了九曲神笼,先妖王就彻底回归了。

这样看来,他耗费千年的灵力催动聚魂石,将先妖王的残魄从黑界召回,倒是值得的,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快意的微笑,将东向唤至身前,小声地叮嘱了几句,东向双手握拳,恭敬地领命而去。

在拐角处他遇上了端着茶点的兰日,兰日明媚地朝他一笑,上得前来问道:

“东向哥,你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痊愈了,这还要多谢你每日的细心照顾呢。”想着自己受伤的日子,她日日为自己熬药,东向的眼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兰日脸上一红,低下了头去。

“对了兰日,你看见殿下了吗?”

“他刚向王后请完安,应该是回自己的寝殿去了。”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兰日走后,东向径直去了憬儿的房间,这么些年过去了,憬儿已经由一个小男孩长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

石妖府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皇子身怀绝技,只用了几年的时间就长大成了人,不然王上也不会这般宠爱他了。

(44)生离死别

在憬儿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东向从他的手指上取走了几滴血,带着这几滴血他们三人来到了直悬山。

本来的计划是让叶离动手,没成想有人更为急切,这下,他们倒可以坐享渔翁之利了。

星云的剑就在眼前,我双手一展就凌空飞了起来,这星云错愕了一下,嘴里喃喃道:

“你竟然还会御空飞行?看我怎么收拾你!”

挥动着双臂在林中穿梭,飘落的树叶迷了我的眼睛,尽管如此,我还是竭尽所能地逃着,封印过后唯一没有消失的本事,此刻兴许还能让自己多活几息。

剑光一凛,挥动的手臂顿时出现一道血痕,星云的剑霎时而来,我向后一倒,她扑了个空,朝对面而去,正好前方有两棵树,她双脚劈叉,一个翻身又折了回来。

那眼神之犀利,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没想到这星云一个侍女竟有如此狠辣的眼神,她的剑还没逼来,我就像一片下落的雪花一般跌在了地上。

嘴里一股浓重的腥味传来,星云旋了旋她手里的剑,顿时整个直悬山都在回荡着那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我已痛得几近昏厥,可剑还在一寸一寸进入我的身体,我本能地握住那寒光凛冽的剑身,死死地瞪着星云。

“你还敢瞪我!”

一脚踹来,我被飞了出去,那件纯白的衣服瞬间染成了红色,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我也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只见天空的云层越升越高,视野越来越小,周围渐渐暗淡下来,到最后只剩一个小黑点,竟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任轩,我失约了,我们来生,再…见。

“谁允许你这么快就死的?”

渐渐冰凉的身体有了知觉,我抬起沉重的眼皮,雪莲正愤怒地往我身上注入灵力,我冷笑着看向她,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了,她不会让我这么快就死的,她要慢慢地折磨我,一寸一寸地报复。

“你…不仅…恶毒,还卑鄙!”

我之所以会说这话,是因为她堂堂一个太子妃、九重天的上仙,却在剑上用毒,对付的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这不仅失了她这尊贵的身份,也丢了九重天的颜面。

美丽的面庞由上而下,在我的眼前清晰起来,那双流转的双眸里尽是胜利的微笑。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也没人知晓我的面目,”

见她如此厚颜无耻,我不禁冷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我此番不仅为师傅而哭,也为整个玉雪山和九重天而哭,他们的太子妃娘娘如此心狠手辣,他们却还对她敬重有加,正如那位仙娥所言,这世事还真是奇怪。

叶离在暗处看到我正脸的那一刻,他是真心想救我的,但被昆垒阻止了,他衣袖一挥,一个透明的气泡在眼前闪现,气泡里的少女正一脸急切在石桌上翻阅书籍,她的身后是一片宛若碧玉般的湖水,微波荡漾,清澈怡人。

“你若救了那凡人,那你的爱徒可就要跟你永别了。”

叶离愤怒地瞪着昆垒,垂下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那骨节突出的手背上,青筋暴突,像一条条蠕动的蚯蚓。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的为人你最清楚了。”

昆垒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拂去那气泡,继续锁定那山中的一幕。

叶离的神情虽然凝重,倒也冷静了下来,他了解昆垒的为人,他一向说到做到,倘若他出手救了人,那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的徒儿了。

他强压心中的怒火,慢慢松开了拳头,脸上的神情又如往常般冷漠无情了。

“你快点杀了我吧。”

与其痛苦地挣扎着,还不如来得痛快点,此刻,我只想尽快解脱。

趁雪莲没注意,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扑向星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剑,就朝自己的胸口刺去,她们二人皆吃了一惊,

雪莲施法想要阻止我,却被半空而来的一道法力重伤,我含笑看向雪莲,她表情错愕,嘴里喃喃道:

“你…你…你当真是连折磨的机会都不给我……”

星云围在雪莲的身边,急切地唤着:

“娘娘,你没事吧?”

我从她们身上移开视线,握着剑柄的手缓缓垂下,我终于解脱了。

一股黑气从我身上飘散开去,慢慢在空中萦绕,最后向东边的阴影而去,这就是石妖残魄吧,我终于不用带着这残魄苟活于世了。

下一世,我便可以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了。

只是,挚爱的任轩,我怎么舍得你呢?

即使再不舍也还是要说再见,从今往后,不见,亦不念。

……

一阵疾风吹来,落叶和沙石被卷上了半空,星云携着雪莲速速躲到了木屋内,在这飞叶走石中,隐隐约约透着光亮,

那光亮越升越高,浮在沙石残叶之上,不停地旋转着,强光扫过树梢,叫人看不见光源中心的虚实。

不一会,光亮消失,这直悬山又安静了下来,依旧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好像这里不曾发生过一场杀戮一样。

雪莲和星云皆怔怔地看着地面,不禁一阵诧异,

“夏浓呢,怎么不见了?她去哪了?”

见太子妃神色慌张,星云也慌了,带着哭腔道:

“娘娘,她刚才还在这里,怎么就不见了?”

“快,你快去这林中找找,快去啊!”

星云在雪莲的怒吼下,向山林深处跑去。

雪莲一下瘫在地上,喃喃道:

“要是她没死,将此事告诉大师兄,大师兄一定会讨厌我的,不行,我得赶紧离开这里。”

说着她跌跌撞撞地起身,唤回了星云,急急忙忙地回了九重天。

而在近海,任轩和临风同样面临着危险,鲛人族大长老说好前来投诚,却中途反悔,在近海上空偷袭卫战仙君,致使卫战深受重伤,无法应战。

本来大长老就是鲛人族法力最高之人,不知何缘故,在短时间内他的法力突然大增,带着他的余卒将天兵逼出了近海十丈之外。

见战事局面发生了大逆转,鲛人族士气大增,又快速集结在一起,商量对策,大战天兵。

卫战仙君虽深受重伤,但依旧日夜研究战术,部署兵力,他命任轩作为总指挥接替他出战,任轩和临风领命后,在近海上空与大长老展开了一场激战。

大长老的实力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二人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大战了几个回合,二人皆被重伤落地。

临风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吃惊地说道:

“这鲛人族大长老法力如此高深,怪不得敢与天界抗衡。”

任轩看着在上空频频施展法力的大长老,陷入了沉思,

在大长老强劲的法力冲击下,天兵天将一个个如太阳底下的豆荚般爆裂开去,死的死,伤的伤,现场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任轩和临风看着满地的尸体和耳边不住回荡的惨叫声,不禁红了眼眶,两人齐齐向空中飞去,与大长老激烈地厮杀在一起。

漫天的光影交织在一起,无形地变化着,时而俯冲时而扶摇直上,时而在西边,蓦地又蹿到了东边,

强大的气流威慑而来,随着两声闷哼,任轩和临风向半空坠落,身上布满了血渍,只见任轩一个挺身,双指往倾潺剑身一滑,一股剑气朝大长老飞去,他趁势扶住临风将他带到了地面。

临风伤势严重,任轩不希望他再去冒险,这大长老的功力明显带着一股邪气,这邪气太深,与他硬碰硬不但讨不到任何便宜,还有可能赔了性命,如果要以命相搏的话,那也应该是他任轩的命。

“任轩,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出去!……”

临风使劲捶打着面前的结界,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知道任轩在想什么。

“快放我出去!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去抢功呢……”

“任轩,你快放我出去!”

任凭他怎样捶打、叫喊,任轩就是不放他出来,他对临风笑了笑,像往常般淡然地说道:

“放心吧,我不会抢了你的功的。”

临风看着他,焦急得都快掉出泪来了,他仍旧不放弃劝说的机会,试图说服任轩。

“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夏浓可怎么办呢?她还在直悬山等着你呢。”

任轩的双眸闪过一丝苦楚,嘴角动了动,临风以为他动摇了,期盼地盯着他。

“要是我回不来,请你替我去直悬山看看夏浓,天君定会应允的。”

“任轩,你快放我出去……”

见任轩铁了心要与大长老同归于尽,这临风像发疯了般狠狠攻击着结界。

任轩回眸一笑,便化作一道光向空中而去。

临风眼见着任轩全身上下布满鲜血,在空中面目狰狞地承受着一道道来自大长老猛烈的攻击,他的泪就来了,

果然是他认识的任轩,面对敌人强大的力量一点都不畏惧,决绝又坚韧地与之抗衡。

“轰”的一声巨响,一道强大的光波荡漾开来,任轩随着气浪飞出了老远,临风的心揪了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任轩,生怕一晃神就找不见他的身影了。

只见任轩在风中震颤了几下,随即平直双臂,在空中稳稳地挺立着,他手里的倾潺剑光芒闪烁,就如他眸里的光芒般坚韧不屈。

倾潺剑起,任轩的手指滑过剑身,无数把剑向大长老飞去,迅速将他围成一个圆圈,任轩置身圈内,与大长老徒手交战,圆圈越来越小,火光四处散开,一团巨大烈焰冲向天空,近海水面波涛如怒,百转千回……

整个近海俱静下来,倾潺剑从半空飞落,带着残留的光芒掉在了临风的身边,结界消失,临风颤抖着捧起倾潺剑,泪流满面地望着天空哭了起来,

一道微弱的光影从水面升起,一个熟悉的人影向他而来,临风擦了擦眼睛,又惊又喜地唤道:

“任轩!任轩!……”

那一仗,鲛人族大长老飞灰烟灭,鲛人族永生永世臣服于九重天,全族禁足三年,为四海相邻、凡间岸屿尽好事,积善德,方可恢复自由。

(45)被敛容貌(番外)

数年前,一位身着白色纱裙的女子路过一个极其荒凉的小山村,在路边,她看见几名村妇携着孩子披麻戴孝地跪在荒草堆里,哭得很是伤心,便上前询问缘由,

那些村妇告诉女子,她们村来了一个妖怪,专食男子的阳气,她们的丈夫就是死于那妖怪之手。“妖怪?”

那女子蹙起眉头,眼里闪过一丝忧虑,她查看了那几位死者的身体,发现他们脸色乌黑,形如枯槁,的确是被人给吸食了阳气。

在这六界之中,除了鬼王巫如姬会食凡人阳气之外,还有就是兽域城主君逐印座下的神兽无眉,如今巫如姬已在天君的指引下步入轮回,投胎转世,那食人阳气的定是无眉不疑了。

女子在一小男孩的引领下,来到一间小屋子里,屋里虽然简陋,却打扫得干干净净,给人一种舒适安逸的感觉。

“姐姐,你先在这里住下吧,我和娘亲就住在那边的胡同里,你要是晚上害怕,就过来和我们一睡。”

女子点点头,蹲下来,摸着小男孩的脑袋,浅笑着说道:

“小灰真乖,姐姐怕了就过去和你们一起睡,瞧,你娘亲正在在唤你呢,快去吧,别让她久等了。”

小男孩看着女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就转身跑向了屋外的女人,那女人神色哀伤地牵过孩子的手,茫然地向前走去,女子出得门来,看着这对母子走进拐角,清亮的双眸闪过一丝惆怅,她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便进得屋去,把门关上了。

不一会儿,一缕白光从屋顶飞出,刹那间便在天边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在兽域城,七绝疾步走进大殿,对主座上的人行了个礼,急切地说道:

“主君,不好了,虎蛇神兽已从太虚寒境逃出,不知去向。”

主座上的人脸上略过一丝阴影,随即起身问道:

“太虚寒珠可在?”

“回主君,寒珠被盗,冰境已坍塌。”

“什么?”

随着严厉的声音响起,逐印的身形散去,化成一团白雾消失在座前。

太虚寒境,顾名思义乃极寒之地,常年冰冻凝结,寒气萦绕,是兽域城的禁制之地,而寒珠是由寒境之精华孕育而成,又受暖境灵力的熏陶,使它成为一件灵力高超的法器,因其外形浑圆剔透,故称为寒珠,实则真正的属性为弯月玉弓,只是它暂时还未寻到合适的主人,便一直以珠子的形式镇守在太虚境内。

等逐印赶到太虚寒境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溪流,他站在雾气缭绕的岸边看着脚下荡漾着的水花,眸色渐渐暗淡下去,寒境被毁,还有暖境在,但寒珠要是被无眉掌控的话,一场浩劫怕是再所难免了。

一团白气而来,见七绝的身形显露出来,逐印神情凝重地说道:

“吩咐下去,此事先不要声张,速派红橙青蓝四兽前往凡间,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不能让他祸及凡间。”

“是,属下这就去办。”

见七绝已离去,逐印扫视了一眼四周,思绪万千,当年石妖景成渊得势,一些违反天纲的仙人,不愿流放下界,便纷纷堕入妖道,成为景成渊的得力拥护者,无眉便是在那时受了某些心术不正之人的挑唆,开始背叛他与九重天,

他曾与景成渊大战了三天三夜才强行将无眉押回九重天受刑,当初念着主仆恩情,他请求天君将无眉带回兽域城,得到天君的恩准后,他便将无眉囚禁在了太虚寒境,本以为他会有所悔改,没想到却一错再错,

“这次,本座绝不会再对你留情了。”

话音刚落,形消雾起,鲜花绿草遍布的暖境里,只听得潺潺的流水声,冰块消融落地的滴嗒声。

在人烟稀少的直悬荒原里,一位细皮嫩肉的白衣书生正在荒草里寻找着什么,他清亮的漂亮眸子一直盯着眼前的草堆,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双在树影之上注视着他的眼睛,

那双阴森凛冽的眼睛,化成一道黑影而来,黑影落地,一位长发及腰的男子悄然立于书生背后,那男子的眼神阴险而毒辣,那叫凡人生怖的眼睛上面,是一条光秃秃的眉峰,这恐怖的眼神没了眉毛的映衬,使他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怪异。

“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皮囊,只可惜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囊中之物了,”

无眉说着,衣袖一挥,变成了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款款向书生而去。

白衣书生的双眸动了动,他的余光瞥见少女走来,倒也不露声色,继续寻找他所要之物。

“公子,”

少女的声音响起,书生转过脸去,笑着说道:

“请问姑娘是在叫我吗?”

“这荒郊野岭的,除了我和公子也没什么人了,”

姑娘有些娇羞地答道,“我在这里迷路了,不知公子可否送我回家?”

“当然可以,不知姑娘家在何方?”

“就在那边。”

少女故意凑到书生的面前,指着前方的山头说道,趁书生转移注意力,那少女双唇一动,书生向侧一闪,成功地避开了那缕能致人昏迷的气体,那少女一惊,面目瞬间狰狞起来,现出了无眉的原形,

“无眉,我就知道是你在作乱!”

书生杏眼怒视着无眉道。

“既然是相识,为何不显露真身,却要女扮男装?”

说罢,一道光影向书生而去,书生翻身一躲,发簪掉落,一头瀑布般的秀发在空中飞散,垂在书生纤细的腰间,原来这书生竟是白衣女子所扮。

“听闻玄灵霜乃六界第一绝色,此话果真不假,只可惜我这人从来不会怜香惜玉,看招吧!”

话音一落,无眉缓缓抬起双臂,一股急流汇聚于他的两掌之间,那股急流在他的手中越变越大,“轰”的一声急速飞向对面的女子,玄灵霜一个飞身卷起,玉手一撑,两道白光瞬间炸裂,荒草被极速而起的过堂风卷上了空中,

又一道光圈相撞,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快速移至半空,又从半空俯冲到地面……

光影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无眉的脚滑行了几步,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他稳住了阵脚,气息不稳地看着深受重伤的玄灵霜,阴冷地说道:

“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乖乖受死吧。”

玄灵霜单膝跪在地上,白色的纱裙布满鲜血,竟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她手捂着胸口,眉头一皱,一口鲜血急涌而出,她擦了擦唇上的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倔强地怒视着无眉,无眉缓缓起身悬浮于半空,双手一合,恶狠狠地说道:

“受死吧。”

玄灵霜依旧怒视着他,没有半点畏惧那道迎面而来的波光,她食指交叉置于胸前,一道屏障显现,光波猛烈袭击屏障,屏障出现了裂痕,玄灵霜双唇紧抿,清亮的双眸坚韧决绝,

仿佛就在一瞬之间,无眉周身光芒万丈,在空中萦绕成耀眼的光圈,光圈瞬息一变,一支火红的利剑直射而来,

只听无眉一声惨叫,光波碎裂开来,两道人影一左一右皆被震出数丈之外,整个荒原颤了颤,树倒枯草折,

无眉捂着自己的胸口看向上方,只见一把发光的弯月玉弓悬于半空,缓缓向玄灵霜飞去,化作一层护罩守护着已经昏迷的她,玉弓的光辉越来越淡,最后竟变成一颗劣迹斑斑的珠子掉落在玄灵霜的颈项前,

无眉狰狞的脸上露出惊异之色,

“原来,这太虚寒珠一直等候的主人竟是玄灵霜!”

他正欲起身上前去夺回寒珠,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几口鲜血喷涌而出……

在那场大战中,玄灵霜不仅没有讨到便宜,还被无眉敛了容颜,封了记忆,挥身到仄原地界,

而在千年前,仄原地界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妖魔联盟在九重天各路神仙的齐心协力下溃不成军,很快便败下阵来,随即纷纷呈上服臣书,妖王景成渊被封印在天界幽禁台,

千年后,景成渊冲破封印从幽禁逃往凡间,天君便命玉雪山尊上雪飞天,五菱谷青枢仙上,前往凡间降服景成渊。

在凡间,景成渊自毁心丹,将魂魄化成十分,七分被雪飞天和青枢封印在虚无洞九曲神笼内,还有三分被追踪至仄原地界,在仄原,二位仙上与那三分残魄又展开了一场大战……

(46)宫外生事

在一个花瓣纷飞的午后,我从馥郁花香的榻上醒来,好生吃惊地看着这殿内的一切,心中暗想,我怎么会在牡丹姐姐的花沁殿?

正在这时,殿门开了,牡丹带着一众花仙子缓缓行至榻前,微笑着问道:

“仙子,你醒啦?”

“仙子?”

看着牡丹,我有些疑惑,但很快反映过来,这牡丹虽是我玄灵花圃的主人,却从未见过我的真容,此刻她并不知晓我就是她们的宫主,

这样一来,我倒松了一口气,我还不想这么快回宫去,从继任宫主之位起,我就不喜欢在宫中待了,大家对我越是恭敬,我这心里就越孤单。

“仙子姐姐,这里是何处?”

我像是第一次来这里一样,一脸好奇地看着牡丹,平时蒙着面纱都没仔细看过她,如今这近距离地看着,竟发现她美得出奇。

“哦,忘了跟仙子说了,这里是玄灵仙山,我是这花圃的主人,我叫牡丹,”

她说着衣袖一挥,花圃的全景便出现在我眼前,见我如此惊奇,她满意地笑了笑,

“还不知仙子来自哪里,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灵儿,来自乌云山。”我随便说了个地方告诉她。

“乌云山?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啊?”

“那是个很小很小的地方,牡丹姐姐定是没听说过的。”

“想来也是,天地这么大,不知晓的地方多的是呢。”

见牡丹疑虑已消,我便赶紧附和道:

“的确如此,等将来有机会,我定带牡丹姐姐去乌云山看看。”

牡丹微笑着点了点头,问我为何受的重伤,又为何会出现在她的百合花丛里。

脑海中闪过与无眉大战的一幕,便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瞒姐姐,路过荒原时我遇上一妖怪,在与其交手的过程中,不小心跌落云层,就到这里来了,再此,还要多谢姐姐的救命之恩。”

其实我也很好奇,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应该是在仄原吗?难道这中间还发生了什么?

见牡丹没有再往下问了,我也就不再多说,等伤好了,我就去西海找霓城,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在花沁殿住了几日,我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在这期间,牡丹带我去了一趟花圃,当我拉着她在百合丛中飞舞时,她凝视了我好一会,才开口道:

“灵儿仙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怔怔地看着她,想起平时她领我去花圃时的场景,不禁有些心慌起来。

“奈何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她苦笑着说完,便拉着一脸轻松的我穿行到另一片花海中去,置身在花的世界里,想着就要见到霓城了,我这心情也如这鲜花般绚烂。

正当我满心期待着去西海的时候,玄灵宫却面临着一场即将爆发的夺位之战。

【魔王宫】“禀王上,妖王求见。”

登英对着宫纱里的影子说道。

那影子微微一点头,登英退守一侧,纱帘拉起,玄准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请他进来吧。”

昆垒进得殿来,与玄准客套了几句,便开门见山道:

“魔王可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玄准眼睛一瞥,“妖王此话何意?”

昆垒狡黠一笑,毫不掩饰地说道:

“王上一心想执掌玄灵宫的心思,可是瞒不过我的眼睛啊,如今灵霜失踪,这时你绝佳的出手时机”

“灵霜失踪了?她不是闭关修炼了吗?”

“此刻在关内的,是她贴身侍女,王上要是愿意夺位,我定助王上一臂之力。”

玄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这昆垒竟如此轻易地掌控了自己的心思,他看着昆垒,略微一沉思,吩咐道:

“请送妖王先回府。”

听到逐客令,昆垒笑笑,没有说话,登英进得殿来,向昆垒做了个“请”的手势,昆垒起身,对玄准客气地说道:

“我在府上恭候王上的光临。”

这玄准原是玄朗的第二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叔父,当初因为爷爷绕过他有意将宫主之位传给小小的我,使得他心生怨念,他曾三番五次地挑事端,屡教不改后被幽禁在紫云境,禁期满后,他背叛玄灵宫,加入魔道。

登英进得殿来,叩首道:“王上,妖王给您留了话,说您现在不行动的话,怕以后就没有这般时机了。”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登英行礼告退,玄准摆出棋盘,一个人下起棋来。

繁花似锦,蝶舞风吟。

见牡丹在凉亭喂鱼,我便走上前去与她道别,她早己明了我的心意,便不再挽留。

我走下凉亭,便听一记响亮的钟声传来,我心头一颤:

这是玄灵宫的警钟,莫非宫中出事了?

见牡丹带着仙子形消而去,我便快速衣袖一挥,化身成侍女的模样紧随其后,不一会儿便到了宫中。

宫外,妖魔两道黑压压的士兵分成几排而立,他们神情专注,时刻准备着冲锋陷阵,队伍的前面站着昆垒和玄准,东向和登英分侍左右,他俩的神情也如那些士兵一般,只要主子一声令下,他们必定一往如前,视死如归。见药仙和圣母出得宫来,玄准高声喊到:

“二姐,别来无恙啊?”

圣母斜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我道是谁在宫外如此大的排场,原来是你!”

“不然二姐以为是谁呢,二姐可生安好?”

玄准虚情假意地笑着问道。

“只怕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哟哟哟,二姐您这是哪里的话,我只不过是想来看看霜儿罢了。”

玄准故意加重语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看霜儿也用不着这个架势吧?”

圣母扫视一眼他身边的人,依旧冷冷地说道。

玄准瞥了一眼昆垒,昆垒朝他使了个眼色,正色道:

“圣母,玄灵宫之所以立宫于仙凡地界边缘,乃因其天地药珍之首,福泽六界万民,天下苍生,而灵霜宫主贵为一宫之主,我等前来问候宫主,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莫非……”

昆垒故意卖着关子。

圣母一惊,“莫非什么?”

“莫非这宫主是假的……”

“一派胡言!”

昆垒还没说完,就被圣母一声严厉的呵斥打断了话头,他心里的怒意骤然而起,玄准朝他作了个手势,昆垒便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玄准见圣母并不领他的虚情假意,便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脸色一沉,怒色道:

“二姐,你别逞强了,我们得到消息,现在关内的霜儿是五月顶替的……”

“真是满口胡言!”药仙袖子一甩,瞠目瞪着他说道。

“是不是胡言,还请二位请宫主出来相见便知。

“宫主岂是你们相见就能见的?”

“二位不会是心虚了吧?今日我就把话挑明了,倘若这宫主是霜儿本人,我便一心做我的魔王,从此与玄灵宫互不干涉,若这宫主是别人顶替的,这宫主之位我定取而代之!”

玄准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他故意加重后一句话的语气,眼里的痕劲一览无遗。

二位仙上皆泛起微微惊色,零尘也有些慌了神。

见圣母迟迟不肯让我出面,玄准急了:

“我数到三,霜儿还不出来的话,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一…二…三,上!”

玄准的手一挥,身后的妖魔兵士们便并汹涌而来,不一会儿,兵器的撞击声、地面的摩擦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飘荡在玄灵宫的上空。

“零尘,保护好圣母!”

零尘对药仙点点头,手刃了一个小妖兵,药仙与玄准在空中对峙着,地上穿白衣的护卫与黑衣的妖魔兵们扭着一团,非死即伤。

突然,一道强劲的光波至空而下,一群正在厮杀的士卒们被抛出几米之外,倒地声、撞击声、喊叫声响成一片,双方的兵卒死的死,伤的伤。

玄准在空中踏步疾驰,一个巨浪滔天,一道白色光芒四散开去,药仙见状,足底生风,一下踏上九霄云外,随即他俯冲下来,一个由光芒凝聚而成的五彩球至空中而下,与玄准的乌云巨浪碰撞在一起,“轰~”的一声炸裂开来,火焰四散飞落,整个地面开始颤抖起来……

脸上的面纱瞬间显现,我对着厮杀的众人大喊一声:

“住手!”

听见我的声音,零尘一掌掀翻挡在他们前面的妖魔小兵们,携着圣母凌空向我飞来,

“霜儿,你回来啦?”

我看着眼圈发红的圣母没有回答她,我一把拉过她护在身后,零尘的嘴角有血,应该是被登英所伤,他定定地看着我,仿佛就要哭了一样,我对他微微一点头,便撇过脸去。

玄准见我已出现,便收回法力,衣袖一甩,徐徐而下,重又立于他的黑魔兵前,他眸色复杂地看向昆垒,昆垒神色难辨地扫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一如方才般事不关己,一心观望了。

(47)正面交锋

双方全面停止了战斗,护卫们分成两排立于我们左右,零尘作为他们的统领位于左排之首,药仙和圣母一左一右立于我的身侧,

当我蒙着面纱站在天台,神情庄重地面对黑压压的妖魔兵时,场面顷刻安静了下来。

玄准犀利的眼神在我身上扫过,脸上露着假意的微笑:

“霜儿,你要是早点出来,我们也不至于短兵相见了嘛。”

“叔父说得可真好听,要是您相信我,我们也不会以这种形式见面了。”

既然他装出和善的样子,那我便也笑着说道。

“霜儿果然如小时候一样,跟叔父说话时,总不考虑叔父的感受,还记得……”

“你有话说话,别扯些远的!”

圣母贸然打断了他的话,玄准的脸上怒意顿起,厉声道:

“圣母,我可没跟你说话,你最好少插嘴!”

见我拉了下她的衣襟,又对她摇摇头,圣母欲言又止,最后轻轻发出一声冷哼。

“叔父今日前来肯定不是单单与我叙旧的吧?”

我依旧微笑着不露声色地说道。

“霜儿果然聪明,前几日我听到消息,说霜儿你失踪了,这宫主是替身,我便来探一探究竟。”

“真没想到叔父是如此轻信之人,连这种话都信了,”

我故意斜了他一眼,接着说道:

“那叔父您现在还信吗?”

玄准没有马上接我的话,昆垒凑近他身边,轻轻耳语了几句,玄准便狡猾地开口道:

“七星印乃历届宫主的传承之物,只要你拿出七星印让我瞧瞧,让我确定它还在宫中,我便打道回府,从此互不干涉。”

“看来叔父对我的身份仍旧抱有疑虑,恕灵霜直言,叔父何时变得这么不自信了,我一个大活人站在你面前,你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要你拿出七星印,我自然就相信你是霜儿了。”

我冷笑了一声,自然知晓他的用意,

“叔父此番前来并不是冲着我,而是冲着七星印吧?”

“对,要是你拿不出七星印,那我便血洗玄灵宫!”

玄准收起了那伪善的微笑,眼里闪着冷冽的光,见他原形毕露,便不必刻意伪装了,我即刻收住脸上的笑容,正色道:

“我玄灵宫乃擎天帝君选址立于此,造福天下黎明百姓,你就不怕惊动天界,降罪与你吗?”

“哈哈哈哈……”

玄准大笑了几声:

“玄灵宫至立宫以来,得七星印者为继承之人,倘若你拿不出,就说明你还没得到它的认可,或者你已将它遗失,倘若如此,天界自然也无话可说。”

“莫非七星印在你身上?”

药仙看向玄准怀疑地问道,他还不知道七星印已融入我掌心,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玄准就迫不及待地展开了攻击。

“看来七星印真的不在你身上,那你就乖乖让出宫主之位吧!”

话音未落,玄准便掐着一团白雾向我们投来,我让零尘带圣母同众位仙子先进殿,同药仙一同抵抗玄准的攻击。

“住手!”

在与玄准对峙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众人望向半空,只见两位白衣少年翩翩而来。

趁我和药仙晃神的空当,玄准使出全部的功力至于光圈之内,极速的光影从我眼前而过,药仙扑身前来挡了那道光影,自己却急坠而下。

“药仙!”

正在这时,白影一晃,霓城就将他带到了天台之上。

一阵强光伴随着气流向我迎面滚滚而来,

“呼!”“轰!”

火焰四散开去,我身后的护卫们有的大叫着飞上了天,有的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那白衣少年见状,挡在我身前,半跪着用力一钝手中的剑,顿时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碰撞声,蓝光与白光交织在一起,成气浪荡漾开去,玄准往后一晃,收回了法力。

看着那少年深不见底的眸子,我竟有些恍惚起来,这六界之中还有这般摄人心魄的存在,也确实少见,不过他英气的眉宇紧锁着,此刻看起来有些冷淡不易亲近。

身子陡然一轻,轻纱微漾,我便回到了霓城身边,那少年至始至终都没看我一眼,我连感谢的话都不曾说出口。

“这是我魔族与玄灵宫的恩怨,还请玉雪山居上和西海二皇子莫要卷入其中。”

玄准看着我身旁的少年与霓城说道。

少年深邃的双眸一动,开口道:

“药仙对清竹居有恩,如今玄灵宫有难,任轩自然做不到袖手旁观。”

原来他就是清竹居主上任轩,之前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

“不错,我乃霜儿未婚夫君,定然不会叫人欺负了她去。”

见任轩和霓城不可能置身事外,玄准眸色一变,勃然大怒道:

“那你们就一起受死吧。”

玄准说着伸出双臂,缓缓飞至半空,千丝万缕的黑雾袭来,我们三人凭借各自的法术分开战斗,

见黑雾越来越多,我们三人便联合起来,掌心一道金光闪现,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上半空,七星纹络图在我手心闪现,伴随着胸前一股异动,玄准闷声一哼,从半空一个踉跄,单膝跪在地上。

“王上,您没事吧?”

玄准抬手制止了上前扶他的登英,自己站了起来,昆垒始终一幅默然的态度看着这一切。

见玄准受伤,零尘和圣母出得殿来,同我们一道面对着他。

“七星印怎么会在你手心?”

玄准不可思议地说道。

“没错,当年父亲无意中发现只有霜儿才能驾驭七星印,因此才传位于她,而并不是你以为的他偏爱霜儿。”

圣母看着玄准冷漠地说道,手足之情早已在他挑起的一桩桩祸事中消磨殆尽。

玄准的面部抽动了几下,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圣母见他没了之前的凛冽,继续开口道:

“你现在明白了吗?倘若你现在还执迷不悟要夺位的话,定会遭受魔族咒语之苦!”

听了圣母的话,玄准的眼神顿时落寞起来,他大手一挥,连同他的魔兵们一起消失了,昆垒见状,也带着他的妖兵们化作几缕青烟消失在我们面前。

见纵妖魔已撤去,众人皆松了一口气,零尘搀扶着圣母向我走来,她的眼里泛着泪花,她刚捏住我的手,我便一阵眩晕袭来,猝然倒地。

再次睁开眼时,我已经在自己的寝宫了,门外传来圣母焦虑的声音:

“药仙,宫主怎么样了?”

“宫主并无大碍,只是大伤初愈,又强行催动法力,致使体力不支,只要休息几日就无碍了。”

“大伤初愈?霜儿之前受过重伤?”

霓城带着心疼的声音响起,我轻轻起身,抬手将脸上的面纱挥去,专注地听着。

“是,所幸的是没有留下顽疾。”

传来众人松气的声音。

“只是宫主体内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涌动,不知来自何方?”

“这股力量会不会伤及霜儿?”

“这不仅不会伤及宫主,反而还增进了她的修为。”

药仙说这话时,语调带着明显的轻松之意。

“只要霜儿没事就好,”

圣母喜气的声音响起,众人附和了几句。

“既然宫主没什么大碍,那任轩先行告辞了。”

“今日多谢居上了。”

“药仙严重了,平日里药仙对任轩不薄,今日玄灵宫有难,任轩定不能袖手旁观。”

药仙点头应了一声,圣母和霓城又说了几句客气的话,任轩便告辞了。

见有人进得殿来,我赶紧躺下,假装还在昏睡。

(48)寒珠之力

身前床褥凹陷下去,我知道是霓城来了,手被轻轻抬起,他宽大的手掌紧紧合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漫过我冰凉的手指,如日光般温暖起来。

本以为这么久没见,他定会对我诉说衷情,没成想半晌过去了,他依旧一脸宠溺地看着我,完全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

我只好动了动手指,像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霜儿,你醒啦。”

霓城双眸一亮,松开手来,帮衬着我起身,我没理他,却背靠着榻墙笑了起来,他见我笑,嘴角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霜儿,你笑什么?”

“其实我早就醒了,我原以为你会对我诉说相思之苦呢,没想到你什么也没说。”

我看着霓城,一幅嗔怪的模样,见他慢半拍的样子,我快忍俊不禁了,赶紧别过脸去,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傻瓜,我逗你玩呢。

“霜儿,我知错了,”

霓城搂过我的双肩,澄澈如清泉般的双眸深深地看着我,那认真的神情,让我不得不跟着严肃起来。

“霜儿,你知道吗,从你外出游历那刻起,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曾游遍了五川八泽,也寻不到你的任何气息,后来我接到药仙的传音,说你游历归来,此刻正在闭关修炼,让我莫要担心……”

听到“闭关修炼”四字时,我心中一顿狐疑,记得与无眉大战后,是牡丹仙子在花圃的百合丛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我,然后将我治愈,

霓城怎么说我闭关修炼去了呢?难道药仙对他隐瞒了什么?

思绪回到霓城明朗的脸上,听着他动情的语言,我心中一软,将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他笑了笑,另一只手也缚了上来。

“霜儿,听药仙说你大伤初愈,究竟发生了何事?”

看着霓城既怜惜又疑惑的神情,我顺水推舟想了个答案,随口道:

“闭关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气急攻心,就把自己给伤了。”

霓城怔了怔,一抹和煦的微笑在脸上绽放开来,他轻轻将我揽进怀里,搂着我的双肩,温言道:

“霜儿,答应我,日后一定要顾好自己,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见我在他怀里点了点头,他接着叮嘱道:

“霜儿,修炼时,切记要凝神聚气,若稍有差池,容易走火入魔,下次可不许再走神了。”

“知道了。”

我低声嘟哝着,往他怀里蹭了蹭,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他虽然没再说话,但从他更紧的搂抱中,我知道他此刻一定是欢喜和幸福的。

风过花圃,带着馥郁的芳香入得殿来,我吸了吸鼻子,那奇妙的芬芳便入得心间。

此刻,花海涌动,自是惬意尤甚。

“五月参见宫主。”

五月的声音骤然响起,我浅笑着从帐前探出头来,只见她身穿粉色广袖纱裙,梳着别致亮眼的发髻,绿叶珠钗头饰在鬓发两边一晃一晃的,甚是可爱。

纱帘轻起,五月欢喜地瞧着我,依旧恭恭敬敬地站着,我拉过她的手在案几旁坐下,经过一番交谈,我终于知道了药仙隐瞒霓城的真相。

这一刻,我突然有些自责起来,倘若我没有不告而别,圣母和药仙就不会这般忧心焦虑,辗转奔波了。

不打声招呼就悄然离去,是我外出游历的常态,想来大家也习惯了我的行踪不定,便向往常一般离开了,

不过在每次游历前,我都会向霓城传递一瓣莲花,莲花顺着海灵池到达西海,他见了莲瓣便知我已不在宫中,

但至于去哪里,何时归来,我却只字未提,我喜欢看他突然见到我时,那掩饰不住的欢喜。

但谁也没想到,此次外出的我竟数年未归,这下可急坏了药仙和圣母,为了玄灵宫的安稳,他们一边派人暗中寻找我的身影,一边让五月扮作我,进入关内,以免居心叵测之人起疑心。

“宫主,您不知道那时圣母和药仙有多么担心您,圣母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她时常半夜惊醒,让我叫来药仙,泪眼朦胧地向他诉说自己的梦境,一说到她梦见您受伤了,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药仙只好陪着她坐到天亮……”

听着五月近乎哽咽的话语,鼻子一阵酸涩,不禁落下泪来。

“听到仙使来报,药仙又急急赶往五川,赶往八泽,赶往任何宫主可能出现的地方,一次次的喜极而出失落而回,药仙似乎一下就苍老了许多,他日渐变得沉默起来,他对自己隐瞒了二皇子而感到自责,他常常一个人独自叹息着……”

我擦了擦眼泪,让五月不要再往下说了,我怕会控制不住自己而大哭起来。

五月点了点头,将我重新审视了一番,神色未定地问道:

“宫主,您这次游历,究竟发生何事了?”

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我将目光移向殿外,一只从花圃而来的蝴蝶在日光下肆意飞舞,那彩色翅膀一上一下,有节奏地扑棱着,

我收回视线,望了五月一眼,将与无眉大战的事告诉了她。

她先是一惊,随后含着泪问道:

“宫主,您的伤好了吗?”

“已经痊愈了,你不必担忧。”

“宫主没事就好,宫主没事就好。”

五月说着,轻轻松开我的手,一滴泪在她微笑的脸上滑落,看着她,我眨了眨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

坐在海灵池木色生香的凉亭里,想着这次不告而别给药仙和圣母带来的烦忧,我再一次湿了眼眶,

在其职,谋其事,这样才对得起爷爷对我的教导,才不会辜负药仙和圣母对我的期待,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不辞而别了。

我抬手将隐在脸上的面纱解下,向空中一挥,碧绿的海灵池里多了一分下沉的白色,往后余生不再游历,那面纱也就不需要了。

行至幻乾殿外,突见两缕白烟随风消散,我进得殿去,药仙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药仙,刚刚那两位是何方宾客?”

“宫主都看见啦?”药仙和蔼地笑着,拂了拂衣袖,苍劲厚实的手搭在条纹的素色玄袍上,

“那是逐印仙君座下的阮锦和七绝,”

“阮锦和七绝?他们是来求药的吗?”

药仙摇了摇头,双指一滑,白蒙蒙的雾气瞬间在我周身萦绕,我一惊,不解道:

“药仙,您这是做什么?”

白雾不一会儿就进入我的身体,我像被什么力量定住了一般,不得用力动弹。

药仙示意我静观其变,我动了动双眸,算是对他的回应,顷刻间,仿若掉入了千年冰窖,全身开始颤抖起来。

“药仙,我…我好冷!”

一道法力至药仙的掌心而出,我顿觉全身暖和起来,胸前却有一股暗流涌动,我感觉那暗流就要穿透我的皮肤,喷涌而出了。

那股暗流越来越急促,金色的光芒慢慢隐现,透过我的纱衣映入纯净的空气里。

药仙缓缓收回手,那团白雾从我体内缥缈着回到他的指间,不一会儿就消散了踪影。

我吃惊地看着微笑的药仙,不知他为何而笑,正想问他,他却先开口了:

“阮司命说得果然没错,宫主就是太虚寒珠所要寻找的主人,原来宫主体内的那股力量是来自寒珠,”

药仙看着我,略有褶子的脸上泛着皱皱的笑容,此刻看起来像极了凡间可爱的小老儿,见他的眸色变得深意起来,不等他开口,我就主动将此次游历遇劫的事告诉了他。

他顿了顿,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微微一颔首,幽幽开口道:

“这无眉乃上古神兽,为人心狠手辣,宫主能平安归来实属万幸啊。”

我迎上药仙略有惊色的眼神,俏皮地说道:

“那真要多谢这寒珠了。”

听我说完,药仙眸色一变,微笑着告诉我,天后娘娘的寿辰就要到了,今年的领舞落到了玄灵仙山,让我赶紧安排下去演练,三日之后上九霄云殿领舞去。

虽然不太情愿,但我还是让五月去花圃挑了些仙子来,牡丹仙子见了我自然是又惊又喜,倒是我自己有些尴尬起来了,早知今日,当初何必为了不想回宫而骗了她呢,

我这脸啊,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49)天界献舞(一)

同众仙子采桃花归来,在仙河附近遇上了一场打斗,那十几个男子步步紧逼,将女子围在一个圈内,那女子手捂着胸口,一手握着长笛,气息紊乱地怒视着那些面容严肃的男人,亦步亦趋地周旋着。

“宫主,前方有人打斗,我们要不要出手相助?”

迎上五月灵动的目光,我摇了摇头,虽说我生平最讨厌欺负女人的男人,但从他们的对话中,我决定还是不多管闲事了。

“大胆狐仙,速将我储药宫五色金丹归还,不然要你小命!”

“想得美!我处心积虑在储药宫做了那么久的婢女才盗得这金丹,无论如何都不会还回去!”

这储药宫乃六界第二药珍之地,除了我玄灵宫外,也就数那里的药材最为珍贵稀有了,如此重要之地,定然是守备森严,看来这小狐狸还真是胆大,不然也不会有这般口气了。

“我家主子说了,只要你还回金丹,不仅饶你性命,还可既往不咎。”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还是那句话,坚决不还!”

为首的男子见小狐狸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下没了耐心,大手一挥,其他几人蜂拥而上,与小狐狸缠斗在一起。

这小狐狸虽身受重伤,但对付那几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见自己的手下皆已倒地,为首的男子怒火中烧,亲自上阵,不一会儿小狐狸的身上就多了一道血痕。

“五月,叫这二人等会再打,别挡了我们的去路。”

五月领命后上前交涉,那二人停了下来,顺着五月的目光望向我们,那男子点了点头,瞪了小狐狸一眼,极不情愿地退至一侧,小狐狸怔怔地看着我,手里的竹笛从她纤细的玉手中滑落,

见她大大的双眸里布满氤氲之汽,我不禁有些犹豫起来,这小狐狸这么可怜的样子,到底要不要出手相助呢?

不过盗取他人之物就是她的不对,更何况人家也说了只要归还所盗之物,便可既往不咎,只是她自己冥顽不灵罢了。

前思后想,还是不管闲事的好。

“宫主,您真的不打算救她吗?”

听见五月的声音,那小狐狸期待地望着我,完全没了刚才的傲气,她的嘴角抽动着,双手颤抖着想来拉我的衣袖,

我移步向前,衣袖一拂,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救。”

她颤抖的手停在半空,眸色一下变得暗淡起来,光芒着地,她满脸失望地紧握长笛,低声道:

“你不是夏浓,夏浓没有这么冷漠……”

我顿了顿,一脸不屑地笑了笑,见五月正想开口,便抬了抬手,五月见状,微微一低头,便随在我的身后从小狐狸的身边径直而过,

眼中的余光告诉我,那男子此刻正满脸得意地望着小狐狸,不知怎的他那得意的笑容顿时让我不悦起来,若不是小狐狸顽固在先,我早就一掌将他掀飞出去了。

身后又响起了兵器的碰撞声和打架的互骂声,这储药宫的属下还真逗,一个大男人跟一只小狐狸对骂起来,还真是有失这药珍第二的颜面啊。

一声轻哼伴随着一声巨响,那小狐狸趴在地上吐了一口鲜血,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

“宫主,那小狐狸已进入我玄灵地界。”

“救人!”

我一声令下,五月单手一出,截断了那男子投来的致命一击,那男子往后一退,吃惊地看着五月。

我五指一握将金丹从小狐狸身上追回,推给了那男子,那男子征怔地接住金丹,眸色复杂地看着我。

“如今金丹已追回,还请阁下饶过这狐仙的性命。”

本来那男子也无意伤她性命,见她如此冥顽不化,便下了狠手,如今金丹已物归原主,他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便带着几个受伤的下属离去。

“等等,”

见我再次开口,那男子转过身,不解地看着我,我朝他淡然一笑,随手变出一朵灵芝推向他,

“这是我玄灵宫的千年冰芝,望你转交给你家主子,就当是这小狐狸盗金丹的赔罪礼。”

那男子的眸色变得温和起来,他看着手中光芒闪现的冰芝,对我点了点头,身形一晃,便在我们的眼前消失了。

月影倾斜,暗香浮动。

小狐狸在药仙的医治下,已无大碍,药仙给她敷药时她还知道礼貌地说声谢谢,但对于我的相助之恩,她不但不感激,还总是一张冷脸相待,想来我这一宫之主,倒还要看她的脸色了。

她这样对我也是有原因的,谁叫我说不救她呢,想来这还真是一只记仇的狐狸,

算了,还是不跟她计较了。

短短的三日一晃而过,一下就迎来了天后的寿辰,天界的仙娥们早已忙碌起来,在仙雾缥缈的广道上来回穿梭,

我和圣母霓城等人走上广道,便听几位仙娥低语道:

“听说今年领舞的玄灵宫主是六界第一绝色佳人,真是好让人羡慕啊。”

“是啊,我也听说了,只不过见过她真容的人少之又少,要是我能见上一眼就好了。”

“你呀,别做梦了,叶心仙子都没见过她呢,我们做侍女的就更别提了。”

“你们在小声说些什么,还不快干活去!”

一道严厉的声音至前方传来,一个冷若冰霜、杏眼柳眉的女子怒目而至,仙娥们像被惊的寒蝉般噤了声,低眉顺眼地往前走去。

我望了一眼那女子,心下好奇,看她这身打扮倒也不像身份尊贵之人,竟如此色寒声厉,究竟是何人呢?

显然这女子同我此刻的心境别无一二,她直直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略显惊慌的杏眸才平复下来,向圣母和霓城恭敬地行了个礼后,她毫不波澜地看了我一眼,微笑道:

“这位就是宫主吧,果然是艳冠六界的绝色佳人。”

圣母点了点头,和悦地笑道:

“太子妃娘娘近来可好?”

“托圣母的福,娘娘近来一切安好。”

圣母微笑着点了点头,那侍女便告退了。

在圣母的口中我才得知那仙侍叫星云,是太子妃娘娘的贴身侍女,想来她这么声色厉荏,也是有原因的。

金碧辉煌的殿内坐满了来自各界庆贺寿辰之人,掌声传来,声乐响起,我和众位仙子入得殿去,殿内众人纷纷侧目,交头接耳起来,看他们的神色举止满是赞赏之意。

作为领舞的我,在众仙子遮掩的玉手中慢慢探出身来,衣袖一甩,轻风带起衣袂飘飞,一步一移,仿若足下生莲,身姿所漫之处,桃花落下,粉影飘香,连绵不散。

声乐越急,我舞动得越快,葱白的素手婉转流连,双眸含笑掠过皆已沉醉的众仙,如蜻蜓点水,在这庄重的殿内唤起一重又一重春色。

目光所及,皆沉醉其中,唯有一人目不斜视,只顾闷头喝酒,他身旁之人一脸急切地看着他,时不时夺去他手中的酒樽,他倒也不恼,随即又拈起另一酒樽,见状,他身旁之人便也不再劝了,

而那喝闷酒之人,便是清竹居的居上—任轩。

见众人皆沉醉在我精心编排的舞步里,只有他一人无视,我竟有些失落起来,不禁双眸一动,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霓城。

(50)天界献舞(二)

迎着霓城和煦温暖的目光,我双手一挥,桃花四溢,花下生枝,盘旋摇曳,在殿内幻化成一片空中桃林,美艳绝伦的众仙子随着花瓣飘起,广袖长裙,缠缠绕绕,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声乐渐缓,长袖一甩,桃林速变,粉红的花瓣成藤状在我身前缠绕,微光现起,桃花散开,座上的仙子皆髻生桃红鲜饰,面如红霞,惊喜不已。

声乐停,花依旧,轻纱飞落,众仙惊叹声起,翩然着地,众仙子退场,天君微微一颔首,圣颜大悦道:

“好一场《桃花倾城》舞,花落云霄,霄香弥漫,灵霜宫主真是有心啊!”

“谢天君夸奖。”

我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说道。

“灵霜宫主今日的舞姿着实让本宫大为开怀,说说吧,你想要些什么赏赐?”

天后娘娘笑容满面地看着我,温和之中尽显母仪风范。

“灵霜的舞能让娘娘开怀乃灵霜的荣幸,灵霜不敢要求什么赏赐。”

“想来你等排舞也需时日和精力,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本宫有的,尽管开口。”

见天后这般盛情,我也不好推却,想了想也不知要什么,便如实相告:

“娘娘,灵霜暂时还未想到需要些什么。”

天后笑了笑,缓言道:

“那好吧,等你想到了再告诉本宫,本宫定当允诺。”

“灵霜谢过天后娘娘。”

天后微笑着一颔首,便唤仙娥请我入座,双眸掠过娘娘座下首右方,一身着华丽的女子美目圆睁,大有惊慌之色,身旁男子携住她的手,对我和煦一笑,

瞧他的眉目与天君有几分相似,我便莞尔一笑道:

“灵霜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福了福身子,再次看向太子妃时,她的双眸已经趋于平和,但神色依旧不安。

“太子妃娘娘,你怎么了?”

随着我的声音落下,太子殿下看向自己的爱妃,关切地问道:

“雪莲,瞧你这脸色如此苍白,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叫宫医来看看?”

“不用了殿下,我没事,可能是不胜酒量引起的。”

见太子妃没事,我行了个礼便往自己的席位缓缓而去,直觉告诉我,太子妃一直目送我的背影穿过排排座位,直到快要入席。

我拂了拂飘逸的广袖,正欲在案几前坐下,手腕蓦地一紧,被人用力拽了过去,见白衣骤近,快速一个轻旋,成功避免了差点跌入那人怀里的窘境,奈何我的手还是被他紧紧拽着,

他深邃的双眸悲喜交互,泪眼朦胧地盯着我,颤抖地唤道:

“夏浓,是你吗?”

见众人皆大惊失色地瞧着我和任轩,一时羞意难当,我愤怒地甩开他的手,呵斥道:

“放肆,我是玄灵霜,快松手!”

想来是我的声音太过凌厉,任轩和他身旁的白衣仙上皆愣了愣,白衣仙上扯过任轩的衣袖将他拉至身后,面带微笑地赔礼道:

“任轩唐突冒犯了宫主,还请宫主见谅,临风在此代他向你赔罪。”

临风说完,双手一恭,虔诚地低了低头。

一旁的任轩此刻依旧没有回过神来,他一脸凄楚地望着我,墨色的双眸哀伤失望,看着他极力隐忍的眼泪终是抑制不住掉落时,我竟有些心疼起他来。

“没事,想来居上也不是有意冒犯于我,此事我也不再计较了。”

“霜儿,任轩君确实不是有意冒犯你,他只是错将你认成了一个故人。”

听了霓城的话,我看了一眼任轩,相比之前的失魂落魄,此刻的他相对冷静了不少,只是眸中的哀伤之色愈加浓郁了。

“灵霜宫主的确与那故人颇为相像,以至于老夫都晃了会神。”

说话的正是同太子殿下等人一道前来的一位老仙君,他慈眉善目地望着我,眼里一派与世无争的平和之气。

“想来是居上思故人心切,才有如此举动,灵霜定然是能够理解,但世上相像之人如此之多,还请居上和众仙周知,我并不是你们口中的那位故人。”

说完我看向任轩,在四目相对的刹那里,我不禁有些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让你如此伤心痛楚,黯然神伤?

“六界皆知,灵霜宫主是二皇子的未婚妻子,今日一见果然姿色非凡,宽宏雅量。”

太子妃说“未婚妻”三字时,似是无意瞥了一眼任轩,刻意加重了音量,我扫过居上冷漠的面庞,看向太子妃道:

“娘娘过奖了。”

见误会已解开,凑来看热闹的众仙纷纷入座,天君和天后端坐殿首,虽略有疑虑,但始终未下得座来,有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在场,他们倒也是放心。

寿宴起,我跪坐在霓城身边,他看着我宠溺一笑,将身前的玉樽递到我手中,

“霜儿,这是蓬莱仙君酿制的桃花酿,你尝尝看。”

我接过桃花酿抿了一口,这真是好酒啊,醇香浓厚,回味无穷,不禁又喝了一口,见玉樽已空,便央求霓城再倒点过来。

霓城嘴上叮嘱我不要喝太多,拿着玉壶的手却给我满了一樽又一樽,

“霓城,你自己也喝点吧,在我玄灵宫都没有这般美酒,你西海也一定没有。”

我将酒樽递到霓城面前,他微笑着一饮而尽,“果然是美酒。”

“那是,”

我晃着脑袋笑了笑,不经意瞧了一眼右下首的任轩,在这热闹的筵席上,他如山中的一簇野百合,静静地坐着,喝着属于他的那些酒,那些繁华,那些绚烂皆于他无关。

见他的双眸向我看来,我连忙掠过视线,假装不经意地望了望他身旁的临风,随即毫无波澜地转过脸去,与霓城说笑起来。

日幕时分,终于自由了,站在风起云涌的眺望石上,凡间微弱的灯火在渐渐漆黑的夜里若隐若现起来。

这天界还是一片光明,这凡间却已万物歇息,我似乎突然就明白了这九重天的含义,因为只有它,才能给万物带来光明和生机。

这凡间的夜晚竟有如此美丽的流星,想来今日是天后娘娘的寿辰,定要天下同庆,凡间才会有这般殊运吧。

不过此刻的我却无暇顾及这滑向凡间的星帘,想起寿宴之上,太子妃频频望向任轩的双眸,我着实好奇,这太子妃与居上究竟是什么关系?

听霓城说,太子妃是玉雪山的大小姐,那他们之前应该是师兄妹关系了,只是如今为何一个眼神殷切,一个面容淡漠呢?

这旁人的关系还真是让人看不透,还是早点回玄灵仙山去吧,也不知小狐狸在宫中是否还安生。

“霓城,我们回去吧,药仙和圣母还在等着我们呢。”

霓城春风一笑,点了点头。

(51)春风起,池水皱

春意正浓,意趣阑珊。

玉儿端着托盘从青溪殿出来,正欲行礼,我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她明眸一笑,回头望了一眼殿内,便心领神会地退下了。

殿内,那小狐狸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我从天界带回来的美食,还将蓬莱仙君赠与我的桃花酿喝得一滴不剩,

不知当初是谁说不吃我玄灵霜的东西,暗地里却吃得这般“英姿飒爽”,我也算是开了眼了。

“嗯哼,”

我故意轻咳一声,好给她个台阶下,我可不想看到她慌里慌张后还敛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

果然不出所料,见我进得殿来,人家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正一脸傲气地对着我呢。

“怎么,这当真是要跟我抗到底了?”

“那是当然,我苏媚可是有血性的狐狸,那就是说一不二。”

大概是为了气我,她还故意将后面那几个字一字一顿地加重了音。

看着她微扬的脸颊,我忍着面上的笑意,瞥了一眼案几上的美食篮,这小狐狸倒还挺机灵,为了瞒住我,竟将篮冠盖住了。

“也好,那我叫人撤了去。”

“来人啊……”

我还未说完,就被她打断了,“你不会真撤吧?”

“那是当然,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你…你真小气。”

苏媚嘟哝着嘴,玉手一指,忿忿道。

要是在平时,我早就拂袖而去了,但今日见了她那如饿狼般的模样后,我也懒得跟她置气了,倘若她真的饿死,那岂不浪费了我那千年冰芝和珍贵药材,

“那你是打算向我屈服了吗?”

“我…我…”

她吞吞吐吐地说着,刚才偷着吃了这么多东西,肚子竟然还这么不争气地抗议起来,看来,这不光是一只脸皮厚的狐狸,还是一只饭量惊人的狐狸。

见她尴尬又不失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也不想再逗她了,

“来人啊,将膳房最好吃的菜肴端上来。”

几位侍女应声而去,苏媚无光的双眸一下明亮起来,蹦上前来抱住我的手臂,扑闪着弯曲的睫毛道:

“我没听错吧,最好吃的菜肴?”

看她那近乎昏了头的笑容,我这一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这反应就如刚才的吃相一般,毫无雅韵。

“那是当然,你可以把手松开了。”

“霜儿姐姐,原来你人这么好,之前是我错怪你了,而且你一点也不小气。”

说着扯住我的手紧了紧,我忙不迭地应着,让她先把手松开,她显然是太激动了,来回拉扯了几个回合,我才将手从她掌里抽回,

为此我得出一个结论,这狐狸不仅饭量惊人、脸皮特厚,在必要时刻还懂得随机应变。

她明明不笨,为何甘愿被储药宫如此重伤?这五色金丹对她究竟有何用?

在我出神的空当,侍女进得殿来,将菜肴一一摆上,小狐狸两眼放光,盯着菜肴不住“哇哇”地赞叹着,我命人撤去了美食篮,也算是为她留点颜面了。

果然,在美食的诱惑下,她对我的态度大为改观,这一口一个霜儿姐姐的着实让我听着不自然。

“别急,你慢点吃,这些都是你的。”

看她那吃相,忍不住提醒她一句,她尴尬地笑笑,慢悠悠拿起一块鸡腿,细嚼慢咽起来。

“对了,你为何要去储药宫盗取五色金丹呢?”

听我这样一问,苏媚将手中的鸡腿往盘中一丢,面容严肃地问道:

“霜儿姐姐,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呢,你说那五色金丹对提升法力有作用吗?”

“你盗取五色金丹就是为了提升法力?”

“嗯,这样我就可以用我的法力将夏浓找回来了。”

夏浓,好耳熟的名字,之前好像在哪里也听过?灵光一闪,居上朦胧酸楚的双眸便出现在脑海中,

“夏浓,是你吗?”

仅仅五个字,却饱含了无尽的心酸与欣喜,那种欢喜又怕是梦一场的颤抖的语调,在我此刻的脑海中激起一层说不明道不清的涟漪,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位夏浓究竟是一位怎样的奇女子,才会让居上和苏媚,一人重情,一人重义。

“你说的夏浓同玉雪山居上口中的,想必是同一人。”

“居上?霜儿姐姐可是见过任轩?”

苏媚欣喜地望着我,见我点了点头,透亮的双眸开始潮湿起来,精致的脸上欣慰的笑容绽放开来,喃喃道:

“任轩在的地方,那小气鬼肯定也在。”

“小气鬼?莫非你说的是临风仙上?”

“嗯嗯,”苏媚快速点头应允着,“霜儿姐姐可是见到他了?”

“嗯,他同居上一起。”

见苏媚说起临风仙上时那娇羞欢喜的神情,我便猜透了这小狐狸的心思,她喜欢他,并且想要见到他。

听说他俩很久没有见面了,我便把想要了解夏浓的想法强压下去,召唤七色蝶前往玉雪山传音。

七色蝶出发没多久,临风和居上便出现在殿外,看着他和苏媚深情相望浓情蜜意的眼神,我和居上相顾无言,默默出得殿去。

想来是见了这二人重逢,想起了夏浓的的缘故,居上的面色虽看着平静,但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还是被我捕捉到一丝挥之不去的忧伤。

春风起,池水皱,粼粼丽丽,明明晃晃。

居上一身紫衣,白玉冠束起的长发飘然垂于腰间,那漆黑如墨的双眸盯着碧绿的池水,任它水波潋滟,搅起一池光彩,在他眼底依旧一派平和。

纵是繁华三千,风情万种,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池绿水,一季春意罢了。

看着他那棱角分明的侧脸,明明就站在他的身侧,可我却感觉与他隔着一条银河,无言,再无言。

将衣角在指尖缠绕了无数圈后,心中顿生无趣,这遥远的距离感,更是散发着尴尬的气息,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打破这沉默,可是平时机灵的我,此刻却毫无头绪,不免有些烦恼起来。

“宫主可是还有事情未处理?”

不知何时,居上已将目光定格在我脸上,迎上他温和的目光,我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便在石凳上坐下,

“我同居上在这亭子里也有一些时辰了,可居上一言不发的,我作为东道主,总得想个办法改变这局面吧,这不,办法没想出来,自己却恼了。”

居上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拂了拂衣袖,在我对面坐下,有些歉疚地说道:

“是任轩冷落了宫主,还请宫主莫要介怀。”

“想来定是居上有所思量,才会失神到忘了灵霜的存在,这灵霜自然也是能够理解的。”

“来,居上尝尝我这玄灵宫的百合糕点吧,看看味道如何?”

衣袖一拂,石桌上便出现一盘色香俱全的花边纹理糕点,虽然注意到居上的眸色暗淡了些,但我还是拈了一块递到他面前,

他看着我,缓缓抬手,接过那块还黏着百合香蕊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居上点了点头,将吃剩的另一半糕点放回盘中,推至我身前道:

“任轩还从未吃过这般味道的糕点,宫主自己也吃点吧。”

看着面前的糕点,我有些纳闷了,居上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呢?

但我又不能明着问他,便礼貌地笑笑,随手捏起一块吃了起来。

“看着这些糕点,竟有些触景生情起来。”

拿着糕点的手一顿,缓缓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居上,没想到一向让人有距离感的他,竟在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人身前袒露自己的心声。

我知道他定是又想起了夏浓,而我与她的面容又是如此相像,他难免也有恍惚的时候。

居上显然也在意到了我的这种小心绪,他微微一抬头,轻笑道:

“宫主不必吃惊,任轩只是想起了往昔带夏浓去百合花丛的场景,”

他说着双眸逐渐温柔起来,只要跟她有关的事,他的眸,他的心,都是柔软的吧。

“说到底还要多谢宫主和药仙呢,要不是仙山种植了这无尽的花圃,夏浓也见不到这般景致了。”

“居上说得哪里的话,夏浓仙子能够喜欢,也是我玄灵仙山的福气,况且上次魔王一事,灵霜还未曾谢过居上呢。”

“那日任轩在天界冒犯了宫主,倘若宫主一定要谢的话,那就两相扯平了吧。”

“这主意倒是不错。”

我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居上,他双眸略低,浅浅一笑,明明笑起来这么好看,为何不多笑笑,非要这么严肃,给人以距离感呢?

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呀,居上笑不笑关我什么事啊?

想必是糕点吃多了,一吃撑就多管闲事,下次再也不吃了。

(52)与小狐狸的约定

“霜儿姐姐,霜儿姐姐?”

不知何时,苏媚和临风出现在亭子里,我回过神来,见他们三人皆面露笑意地看着我,不禁正了正身子,抬头道: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我们来了一会儿了,见你正入神,就没好意思打扰你。”

也就是说,他们目睹了我出神的全过程,那我也太没面子了吧,怪不得临风仙上一直在那忍俊不禁,原来是这样。

目光瞥了一眼居上,他倒好,不仅不叫我,还同他们一起偷笑我?真是太坏了。

“苏媚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临风仙上这就将她领回去吧。”

略微一颔首,没去理会小狐狸突然闪动的双眸和嘴角的抽动,我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小狐狸自然知晓其意,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们正是来向宫主道别的,宫主对小狐狸的救命之恩,临风定当铭记在心,倘若他日……”

“大恩不必言谢,仙上也不必挂齿。”

自立宫以来,我玄灵宫救人无数,从来不要求别人报恩,也不希望别人总是怀着对我们的恩情活一生,自然,我要打断临风的话头了。

见我言简意赅,态度略冷,临风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双手一恭,温言道:

“那临风等人先行告辞了。”

见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苏媚不舍地问道:

“霜儿姐姐,你会去玉雪山看我吗?”

不知怎的,听了小狐狸的话,想起她前几日还跟我抗的画面,心中一阵酸涩,这小狐狸外表看起来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实则心里柔软孤单。

人这一生,需要太多的情感,有了这些情感,才能称得上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小狐狸显然已经有了爱情,但单单有爱情还是不够的,在这如此美丽光彩的年岁中,还需要有一个同你笑同你闹的闺阁佳人,

这个佳人在凡间叫做朋友,而在仙界,便叫道友,没了道友的同行,小狐狸孤单了。

看着小狐狸期待的眼神,我一时有些支吾起来,

“苏媚,我…我也不确定会不会去看你。”

“霜儿姐姐,夏浓不在了,也没什么人和我玩了。”

苏媚的眸色越来越暗淡,声音也越来越小,她垂下双眸,不再看我,临风默默拉住她的手,也希望日后我能去玉雪山看她。

看着临风因苏媚不开心而不开心的样子,我有些为难地看向居上,见居上眼神殷切地点了点头,我便只好答应下来。

“好吧,等我有空了,定去玉雪山看你。”

“真的吗?霜儿姐姐?”

苏媚兴奋地拉住我的衣袖。

“当然,我玄灵霜向来说一不二。”

这说一不二四个字还是从她口中学来的,她自然明白,便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她笑了,临风不用说也咧开了嘴,只是居上,当我迎上他浅笑的双眸时,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我的目光。

“那我等你啊,霜儿姐姐。”

看着苏媚明媚的笑脸,突然想起五色金丹的事,便喊住她道:

“苏媚,等等。”

“怎么了,霜儿姐姐?”

苏媚转过身来,双眸的喜悦还一如刚才般停留在眉梢。

“这是我玄灵宫的七瓣向阳果,送给你吧,”

说着,掌心金光一现,我便把果子塞到了苏媚的手里。

“五色金丹提升功力的作用微乎其微,提升功力的唯一法子便是潜心修炼,以后切莫再听信他人谣传了。”

“五色金丹?”

居上俊眉微挑,看了看我,随即将目光定格在苏媚的脸上,苏媚见我们三人皆看着她,默然低下头去,

“到底怎么回事啊小狐狸,难道你受伤并不是因为遇到别人偷袭,而是因为五色金丹?”

苏媚点了点头,变得乖顺起来,毕竟自己隐瞒在先,

“听一位道士说储药宫的五色金丹能提升功力,我便将金丹盗了过来,没成想被他们发现了,就一路追到了仙山附近……”

“你怎么这么傻呢,这金丹是治病用的,对功力的提升没有作用啊。”

“我这不是不知道嘛……”

“不知道你可以回玉雪山来啊,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你去了储药宫,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看着这二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插话了,只好无奈地看着居上。

“好了临风,苏媚盗取金丹定有她的原因,让她说说看。”

临风这才住了嘴,虽说他的语气有些不悦,但都是因为担心苏媚所致。

“我这样做不也是希望能将夏浓找回来吗?”

临风和居上皆看着她,居上的双眸一动,脸上有了细微的变化,而临风呢,面部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想来定是后悔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说她一顿。

原来,自从夏浓在直悬山香消玉陨后,苏媚便到处寻找提升功力的良药,想着若自己法力高强,便可将夏浓救回来了,

也就是在那日,我才知晓居上朝思暮想的夏浓,竟是位凡人女子,能让居上和苏媚如此重情重义的定然不是一位普通的凡人。

“你不是回白杉湖去了吗?”

“我本来是想请师傅出关帮我救出夏浓的,但等我回到白杉湖时,师傅已经出关不知去向,后来便听到夏浓在直悬山玉殒的消息,伤心之余,听了道士的话,我便去储药宫当了一名侍女,然后趁机盗取了金丹……”

听了苏媚的话,我们三人皆陷入了沉默,我沉默是因为无话可说,临风沉默是因为心疼苏媚,而居上沉默,则是因为心底无法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一寸一寸,侵蚀着他的心。

即使再大的痛苦,居上也是默默地撑着,明明内心疼痛至极,可他面上依旧平和不外显。

这样应该很累吧,居上?

看着他,我不禁暗自思量起来。

目送他们三人形消雾散后,独自一人坐在鸟语花香、碧水环绕的亭子里,想起居上临走时那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心里竟空落起来了。

莫非没有道友的同行,我也开始孤单了?

修长的白影落入眼帘,霓城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前,清风徐来,白衣微颤,明眸皓齿,浅笑依旧。

“霜儿,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我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睛,“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一点都没发觉?”

“不是霜儿没发觉,而是霜儿刚才的思绪太过投入。”

浅笑的双眸在我脸上明然一晃,看着桌上的糕点道:

“任轩君来过这里吗?”

我点点头,双指并拢一沉,那石桌上便无一物了。

“前几日在仙凡地界偶遇一只受伤的狐狸,便将她带回了仙山,后来得知这狐狸与居上相识,且满心想见临风仙上,便让七色蝶传音将他们二人唤来了。”

“那小狐狸定是苏媚了。”

“你见过苏媚?”

虽然知晓霓城和居上关系不错,但这小狐狸他未必见过。

“在玉雪山见过几次。”

蓦地回想起在天后寿宴上他为居上说的那句话,突然觉得不该问他这个问题,夏浓和苏媚这么亲密,他见过夏浓,当然也见过苏媚了,看我这脑袋,真是越来越不灵光了。

“霜儿,你这…又是在想什么呢?”

伸平撑着下巴的手,我对霓城笑了笑,拉着他的衣袖说道:

“我答应了苏媚去玉雪山看她,到时你陪我去好吗?”

“嗯,”霓城捏住我的手,清澈的双眸里星光璀璨,

“我好久没去玉雪山了,还甚是想念那红艳艳的梅林呢。”

“我见过桃林,却从来没见过梅林,到时你一定要带我去看看。”

“嗯。”

霓城捏着我的手紧了些,看着他温柔平和的眼神,心里的空落早已淡去,起身坐至他身旁,将头靠在他的臂膀上,

他温情地看着我,葱白的手指搂住我的肩膀,就这样,一起笑看海灵池的碧波荡漾,春意盎然。

(53)零尘身世

想来近日宫中也没什么事,正好得空去玉雪山瞧瞧苏媚,虽说她才离开没几日,但传音符却来了一道又一道,这道道满心孤单的文字,看了着实让人心生怜悯。

既然我已经应允了她,自然是要说话作数的,眼下我和霓城都闲着,便可早日应了那份承诺。

“五月,你前去落云宫禀告二皇子,让他到明月殿来找我,就说我要带他去个好地方。”

“是,宫主。”

五月双手一恭,一双杏眸浅笑着看了我一眼,便出得殿去了,看着她的背影走远,想着这第一次造访玉雪山,总不能空手而去,我该送点什么东西给居上好呢?

我这宫中除了珍贵的药材之外,确实还有诸多奇珍异宝,只是这些东西居上不见得会喜欢,可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啊?

不知不觉,已至药圃篱壁前,这药圃里的草药倒是长得挺好的,看来药仙和圣母平常没少费心思,

这药圃一直都是药仙和圣母亲自侍弄的,我还从来没踏进过这里呢,兴许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呢,

想着便欢喜地伸出手去,还没触及壁面,白光萦起,绿色的壁上便出现一道翠绿屏门,待我进得药圃,屏门又自动合上了。

看着满眼鲜嫩欲滴的各色珍稀药材,不得不感叹一句,我玄灵宫果然是六界珍稀药材的集萃地呀。

不过感叹归感叹,我的目光很快就被一株天心草给吸引了。

这是一株长势极好的天心草,我认得它。

心中泛起一抹喜意,在它身前蹲下,摸了摸它碧绿的叶子,脑海中便闪现出一个人影来,这人便是零尘。

零尘身为我玄灵宫护卫统帅,虽不善言辞,但为人正直忠诚,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可以说算是青梅竹马了,而眼下的这株天心草与他却是命体相连,生死与共。

这其中缘由,还要从千年前说起了。

千年前,妖魔联盟与九重天大战前夕,为了万无一失,石妖景成渊命他的左右护使率兵攻打天药族,天药族在这一战中险遭灭族之灾,亏得圣母及时出手相救,才保住了天药族的最后一丝血脉,这血脉便是零尘。

零尘是天药族最小的皇子,全族惨遭灭顶之灾时,他被自己的母妃施法藏在神壁里,他在神壁里目睹了这一切杀戮,

不管他怎样怒吼,怎样撕心裂肺,始终挣脱不了困住自己的束缚,他绝望而无助地看着这一切,他此刻的心已随着那一个个倒在鲜血中的亲人而去了。

他的母妃在死前还不忘看向他,她的脸上没有恨,没有怨,只有那一丝凄惨淡然的一笑以及那久久不灭的眸光:

“尘儿,好好活下去。”

耀眼的轻纱缓缓飘下,他的母妃一脸安详地倒在血泊之中,在他眼前慢慢消散,直至彻底不见,

他奋力捶打这神壁,这由愤怒和悲伤而凝聚的法力汹涌而出,自然引起了昆垒的注意,

一阵惨烈的搏斗瞬间上演,年少的零尘自然不是昆垒的对手,纵使他想与昆垒同归于尽,却始终找不到机会,而自己已经奄奄一息了,

昆垒一步步向他逼近,他冷漠地看着零尘,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施展开来,一团法力在他掌心越聚越大,“呼哧”一声向零尘飞去,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圣母扑身前来替零尘挡了这致命的一击,这一挡,消散了她半生的修为,她的经脉皆已碎裂,再也不能修炼了。

天心王后在魂飞魄散前耗尽所有法力悄悄护下天心草,并通过最强的障眼法传达给圣母,让她好生栽培,

圣母按照她的嘱托,将天心草植入药圃,细心呵护着。

眼见这天心草长得越来越好,零尘也快恢复意识了,圣母便命人摘了忘忧草熬水给零尘服下,

忘忧草,顾名思义是忘掉烦恼的,这一杯忘忧水下去,零尘便忘了他所看到的杀戮,忘了他母妃凄然的微笑,忘了这撕心裂肺的一切。

让零尘忘却,是天心王后的意思,她不希望她的孩子带着仇恨过一生,她只希望他好好地活着,圣母看着掌心传音符上来自一个母亲深沉的心愿,失声痛哭了起来。

……

这不堪回首的往事,零尘自然是不知晓的,我答应了神婆绝对保密,她才在征得圣母的同意后,将零尘的身世告诉我,

只是每每看着零尘眉目平和的样子,我这心里就难受起来,倘若有一天他记起了这一切,又该如何面对呢?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见屏门大开,圣母和药仙正缓缓向我走来,圣母慈爱的眼神扫过我的面庞,在天心草上停留了一会,微微一颔首,满意地笑了。

药仙看着圣母,脸上的笑意愈渐浓厚:

“天心草长势如此之好,圣母总算可以放心了吧?”

“千年前,天心王后将零尘托付于我,无论如何玄灵宫都要护他周全。”

圣母此话一出,气氛变得有些伤感起来,看着她温和坚定的目光,我和药仙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捏起圣母略成冰凉的手,宽慰了她几句,她欣慰地笑了笑,便在我的相携下,出了药圃。

零尘去蓬莱仙岛收集药材也有一段时日了,算了下归期,等我和霓城从玉雪山回来,他便也回宫了。

在幻乾殿跟圣母和药仙告别后,经过桃花纷落的羊肠小径,胸口一紧,一股陌生的气息若有似无,将我引自玄清林中,

这玄清林虽属仙山之林,但因其静谧清冷不见虚实的环境,我对这片树林的地脉尚不熟悉,只得提高警惕,小心翼翼地前行。

奇怪的是,将我引来的气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陌生且强烈的气息,根据这气息判断,来人的法力高深莫测,我定然不是他的对手,

本能地展开防御,以便及时应对出其不意的攻击,果然,周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一个黑影从身后一晃而过,回头望去,却什么也没有。

黑影晃了几次,依旧不辨方向,身后寒气逼来,一个侧旋身,一团黑气从眼前超然而过,眼前顿时旋转起来,

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双手相贴跃至半空,向外一翻,光芒旋转,不停在我周身萦绕,黑气如无数黑蛇缠绕而来,周围的树木纷纷倒卷,视线越来越模糊,

抬手擦了擦眼睛,光芒顿消,生涩的风声在耳边响起,一抹紫色极速而来,

袖过风吟,襟带起,白光腾涌,黑气散,居上一把揽住我,轻轻落在蒙蒙细珠的草地上,

待他的双眸敏锐地从四周收回看向我时,眸底闪过一丝慌乱,一把松开还在揽着我的手,避开了我的目光,正色道:

“这黑气如荒原困住我的气体如此相似,看这气势的走向,并不像要伤害宫主的意思,宫主可否知晓是何人所为?”

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从未识得这般气息的道友,不过我想了解他在荒原被困的事:

“居上也曾被这黑气围困过?”

“是,不过跟宫主不同的是,这黑气在荒原化作了利物阻挡我前行,而在这,只是想将宫主渐至昏迷。”

“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晕乎乎的。”

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如此清明,即便想要再寻得一丝气息,也不见了黑气的踪影。

那股似有若无的气息又来了,我和居上相视一眼,默契地寻着气息走去,在一棵树的背后看见一袭黑衣女子正双眸紧闭,面色平和地躺在地上。

居上眸光一闪,略有惊色道:

“阮锦?”

随即双指一并,指间灵力飞出,阮锦双眸微动缓缓睁开,见了我和居上倒也不吃惊,本来也是她故意引我至林中,如今这般神情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只是在进入林中之后发生了什么,还得由她自己开口了。

(54)喜入桃林

阮锦并未受伤,只是头脑尚且处于晕乎之中,虽然我与她从未见过面,但当我的手伸向她时,她毫不迟疑地搭着起了身,

晃了晃脑袋,轻靠在树身之上,她双眸微眯着看向我和居上。

“不知阮司命特意引我前来所谓何事?”

居上看了我一眼,随即看向阮锦,同我一样等着她的回答。

“太虚寒珠乃我太虚寒境法器弯月玉弓,如今却以灵珠的形式存在于宫主体内,宫主便是它认定的主人,

只是寒珠由法器变成灵珠,属性全变,实为罕见,主上虽身为几万年的仙,却也不明其变化缘由,

但恐宫主身体不适,主上特派我前来探望,如今看来,宫主气色红润,明媚倾城,主上倒是多虑了。”

她说完笑了笑,眸中的羡慕之色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来,看的出来这阮锦倒是位性情之人。

只是这寒珠竟是一把弯月玉弓,着实让我和居上颇为震惊,他眸色微疑地看着我,平淡的语气里却有几分关切:

“宫主可否有所不适?”

我摇了摇头:

“这寒珠虽然在我体内,但除了修为增进外,其他的倒没有任何影响。”

“那就说明这寒珠的转变并没有坏处,之前我还心存忧虑,现在看来紧着的心可以放下了。”

阮锦边说边舒心地笑了下,我看了一眼居上,他微微点了点头,这事就到此翻篇了。

“只是阮司命将宫主引入林中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居上双眸一抬,俊眉微动,神色严肃地看着阮锦。

“这也正是我的疑惑之处,我进得林来,眼前暗影一闪,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和居上相视一眼,沉默了起来。

“看来这黑影的最终目标是宫主,他早已知晓阮司命会将宫主引入这林中,便有意将司命昏迷,以便趁机接近宫主,”

“那人接近我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自问从小到大,我玄灵霜并未得罪过何人,也未曾与谁人相交甚深,不管对方是敌是友,我都想不出那人接近我的目的。

“难道是妖王昆垒?”

居上双眸一动,看着我没有说话,阮锦虽然很吃惊,但也同样无言语。

“玄准宫外生事时,妖王虽然一直在旁观望,倘若他没有任何企图,为何会同他一道前来?”

“宫主的这种推测也并无道理,只是那日在荒原我亲眼看见昆垒破了那迷雾,依那阵法来看,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目前就毫无头绪了。”

迎上居上的目光,我有些无奈地说道。

一旁的阮锦犹疑了一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她看起来清朗了不少,便抬手向我们告辞。

阮锦走后,我和居上在林中走了一会儿,我问了他些苏媚的近况,他告诉我,苏媚天天在喜居亭外翘首以盼,嘴里念叨着:

“霜儿姐姐怎么还不来看我啊?”

“想来也该怪我,答应了她却迟迟未去见她。”

说完有些愧疚地垂下眼睑,等再次抬眼时,正好对上居上温和凝视的深眸,他见我正看着他,眉目一低,便装作看向别处的样子。

他这一举动,竟让我生出别样的情愫来,具体是何种情愫我也说不明白,只觉与他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芳香传来,我也顾不上身旁的居上了,一路巡着花香而去,竟被这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这虚实不明冷冷清清的树林中竟有这么大一片桃花林,着实太让我太意外了。

这桃花林隐于树林深处,又因虚实不清的地形作为路障,一般人的确很难发现,估计药仙和圣母都不知晓这桃林的存在。

捧起纷落的桃花瓣向空中抛去,自己仿若置身于桃花雨林之中,见花瓣翩翩然然,竟情不自禁地跳起舞来,

居上在一旁出神地看着我,诚然被我的舞姿所惊艳,回眸对他一笑,腾空而起,衣带四出,不一会儿便捧满粉红旋转而下,笑着向他轻盈而去,

居上见我笑的如此开心,嘴唇一抿,微微笑了一下,我将花瓣捧至他身前,十指一合,待光芒褪去,手心便出现了两个米白色的香囊,

我将其中的一个放至居上的手里,微笑着说道:

“这桃林与别处的不同,自有一番独特的香味,我这里刚好有两个香囊,一个给霓城,一个赠与你。”

这次我没有唤他居上,而是直接称他为“你”了,

居上怔怔地看了香囊一会儿,眸色柔软地看着满脸明媚笑容的我,说了几句客气的话,便将香囊握在掌心,跟在我的身后往回走去,

故意回眸一望,见他将香囊放置胸前衣物里,才转头暗自窃喜起来。

回到宫中,霓城和五月正在明月殿等我,见我进来,霓城眉眼温柔,温润一笑,等他看到我身旁的居上时,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凝,随即又像往日般如沐春风起来。

“霜儿刚刚是和任轩君在一起吗?”

我看了一眼居上,对霓城点点头,温言道:

“阮锦将我引至玄清林,在林中被一团黑气缠上,幸好居上及时赶来,我才得以脱身。”

“那你有没有伤着哪里?”

“你放心吧,我毫发无损。”

见我笑了笑,霓城微蹙的双眉舒展开来,看着居上道:

“任轩,多谢你及时出手助了霜儿。”

居上微微一笑,漆黑如墨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我知道他即将要说的话定然和夏浓有关,果不其然,被我猜中了。

“霓城,你太客气了,夏浓在直悬山时,你帮助了我们不少,我都未曾表达过谢意。”

虽说居上说这话时没露任何情绪,但听到夏浓二字时,霓城的脸色却明显灰暗起来,他双眸低垂,声音低沉道:

“任轩,对不起,我没有替你保护好夏浓。”

居上竭力保持面上的平和,但越是平淡的语调却越出卖了他的内心:

“霓城,这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肯替我去看夏浓,并与她传音打发孤寂的时光,已是对我最大的恩情,夏浓能够认识你,也是她的福气。”

见居上和霓城一时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我故意朝五月使了个眼色,用以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五月,你之前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是什么事啊?”

五月双眸一眨,会意道:

“回宫主,昨日七色蝶回来,它的身后跟着一只凡间的粉蝶,因没经过您的同意,我就将它拦截了,您看怎么处理?”

迎上我微微诧异的眼神,五月暗笑着低下头去,随即又一本正经地问道:

“是将它留在仙山呢,还是逐回凡间?”

我瞥了一眼那二人,见他们皆被我和五月的话所吸引,暗自一笑,正色道:

“想来七色蝶在仙山也的确孤独了点,况且粉蝶不远从凡间而来,就让它留下吧,这样七色蝶也有个伴。”

“那属下这就去将它放出。”

我点了点头,五月双眸一眨,便偷笑着出得殿去,

抬眼望向殿外,用膳时间快到了,便追出去喊住五月,让她吩咐下去,招待居上用膳,

五月点点头,便见七色蝶和粉蝶在桃花枝上翩翩起舞,

“五月,这七色蝶真的带回了一只彩蝶啊,我还以为是你随意想出来的呢。”

“是真的,我一直想跟您说的,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五月微微一笑,将目光从桃花枝上收回,明眸一闪,恭敬道:

“宫主,那五月先去吩咐传膳了。”

我点了点头,再次望向径旁时,那双飞蝶正翩然越过桃花梢,挥下一片粉脂红。

(55)清竹居一宿

用过膳后,我们三人来到玉雪山,这玉雪山果然如我想象中的一样,冰天雪地,俱静悠深,风声倾悦,

想来这到底是仙家之地,倒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刚过亭间曲折小径,一神态明媚、举止淡雅的女子便浅笑着迎了出来,她望着居上,眼里的光辉异常清亮,柔声道:

“原本以为主上要日息才归,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居上微微一颔首,看了我和霓城一眼,霓城对那女子微微一笑,温文尔雅道:

“长尾仙子,好久不见。”

长尾低眉浅笑,缓缓道:

“确实是好久未见了,自从那日一别,二皇子便没来过玉雪山了。”

说完,她眉目一转,盯着我道:

“想必这位就是灵霜宫主吧,听闻宫主面容与夏浓极为想像,今日一见若不仔细区分的话,还真会让人误会。”

我看了一眼居上,他的脸色有些阴沉,但长尾并没有要停的意思,她依旧和颜悦色地看着我,双目流转道:

“不过宫主的精气神与轻盈的步履,倒是与夏浓截然不同。”

“看来长尾仙子对我倒是观察入微呀。”

迎上我的目光,长尾笑了笑,裙摆一摇,便礼貌地退至居上身侧,

居上双眸一动,与我和霓城相视一眼,继而对长尾道:

“灵霜宫主此番前来是看望苏媚,你可知她现在在哪吗?”

“她刚刚还在这,现在应该是去西厢房了,我这就去将她唤来。”

居上点点头,看向我和霓城:

“我们先进去吧,这里风大,以免着凉了。”

进得房去,里面果然暖和多了,两个门童接过我们的披风,便退了出去,

霓城含笑的双眸从面容可爱的门童身上收回,看向正撩起衣袖为我们斟茶的居上道:

“你这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小可爱呀?”

居上俊眸一抬,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将玉瓷茶器递至我们身前,回道:

“书俊书集在玉雪山一百年了,之前一直在藏书阁抄经,现在经书已抄写完毕,师傅就让他们二人来了我清竹居。”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之前没见过他俩。”

“……”

见他们二人相聊正欢,我便趁机打量起这间房来,除了必备的生活陈设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不知为何从一进门那刻起,就有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心底萦绕。

当看见对面窗沿上那几株植萃时,我便心中释然了,

红梅幽香,百合花姿雅丽,淡香微韵,一看便知是我玄灵花圃的百合,这心中会有熟悉感也就不足为奇了。

双眼瞬间被人一捂,俏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美丽的仙子,快猜猜我是谁啊?”

“愈加美丽的仙子,请问你是谁啊?”

我摸索着苏媚的手,配合着她说道。

“你猜嘛,你猜嘛?”

“依这修长温柔的手来看,定是我们美丽温柔,活泼大方的苏媚仙子了。”

“哈哈,仙子猜对了,正是本仙女没错了。”

说完,苏媚松开我的手,挤在我身边道:

“霜儿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

“你看宫主来看你了,你可不许再苦着一张脸对我了。”

临风侧过身子,宠溺地对苏媚说道。

苏媚低眉一笑,没有搭理临风,直接攀住我的手,眸光闪闪道:

“霜儿姐姐今日就在此暂住一晚吧,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呢。”

看着苏媚,我没有直接应口她的话,霓城对我微微一笑,让我自己做决定。

见我神情支吾,犹豫不绝的样子,长尾看向苏媚:

“想来宫主身务繁忙,你就不要为难宫主了。”

居上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长尾,轻轻呡了一口茶,放下茶具,眸色温和地看着我:

“倘若宫主真的有要务在身,我等也不会强留,若是宫主有空,就请看在苏媚诚心的份上,在此暂住一宿,你看如何?”

看着居上平静深邃的双眸,想来也没什么要紧之事,便勉强应着了:

“那…那好吧,近日宫中也没什么事,我们就在此暂住一日吧。”

居上双唇一动,微微一笑,同我一起看向霓城,发现他正一脸笑意地看着我们,就凭他这和煦的微笑,我便早已明了他的心思,

其实他是想在这里住上几日的,毕竟这里有他在西海看不见的雪,难得惺惺相惜的志趣之人。

见我答应在此一宿,苏媚早已开心得手舞足蹈,她拉着临风凑到我和霓城身边道:

“那我和临风先去给霜儿姐姐打扫房间了。”

说完,这二人便欢喜地出得门去了,长尾转身想叫住这两人,无奈他们早已不见了踪影。

“主上,宫主的房间还未定,苏媚和临风就走了,您看我要不要去告诉他们定哪间房?”

“不用了,让宫主住夏浓的房间吧。”

“住…夏浓的房间?”

长尾柳眉一蹙,不可置信道:

“主上不是说不让别人住夏浓的房间吗?”

居上略微一抬头,神色淡然道:

“宫主第一次来清竹居定要好好招待,夏浓的房间一尘不染,暖心惬意,宫主定会喜欢的。”

迎着居上毫无波澜的双眸,我有些过意不去,便讪讪道:

“居上,我看我还是住其他的房间吧,夏浓在你心里如此重要,我怎能住她的房间呢?”

“无妨,就这样定了吧。”

霓城抚在案几上来回点着的手指顿了顿,默然看了一眼神情泰然的居上,对我笑笑道:

“霜儿,任轩都这样说了,就照他说的定吧。”

我点了点头,长尾轻轻应了一个“是”字,便转身出去了。

这玉雪山的时日未免过得快了些,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日幕时分,长尾和苏媚领着我来到夏浓的房间,

这房间果然如居上所言,不仅一尘不染,暖心惬意,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最主要的是有种明月殿的居家感,当真甚合我意。

“宫主对这里可还满意?”

“说实话,我挺喜欢这里的。”

“长尾姐姐,你看我就说霜儿姐姐会喜欢这里吧?”

苏媚接过我的话头,得意地看着长尾道。

“宫主喜欢就好,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退下了。”

见我眉目一低,点了点头,长尾便出得房去,轻轻把门关上了。

坐在素色如月绵薄如绸的床榻之上,眼神一晃,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缓缓上得前来,含笑的双眸如山泉般清亮动人,

她跪坐在案几旁,将手里的红梅挑选着一一插进那别致的白玉筒里,甚是欢喜地看着它们,那温顺浅笑的侧颜竟让那红艳艳的花儿都逊色几分,

待她明眸看向我时,若花开十里,时光瞬凝,春风拂柳,惊艳四绝,

与她眉目相对的那一刻,我不禁心下一紧,暗暗吃惊这女子竟与我如此相像,看来这女子定是夏浓无疑了。

一阵恍惚便起身向她走去,她对我微微一笑,便在眼前消散起来,接着便听见苏媚疑惑的声音响起:

“霜儿姐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轻晃脑袋,再次看向案几时,除了长尾为我和苏媚斟的两道茶还在冒着热气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没什么,我有点口渴了,想要喝水,你要不要也喝点?”

见苏媚过来了,我便在案几旁坐下,她接过我递给她的茶具,喝了一口,在我身旁坐下,微笑道:

“霜儿姐姐,你知道吗?从你踏进这间房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好像是夏浓回来了。”

“是吗?”

苏媚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抓着我的手,低声道:

“霜儿姐姐,对不起,我绝对没有把你当做夏浓的意思,请你不要误会。”

“没事,只要你喜欢,可以暂时把我当做她。”

“真的吗?霜儿姐姐,你真是太好了。”

苏媚说完抓着我的手紧了紧,看着她乌黑的大眼睛,我浅笑道:

“只这一时哦。”

“嗯嗯,”苏媚点头如捣鼓,“我就知道霜儿姐姐对我好。”

看着眼前盈盈而上的热气,回想起刚才夏浓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怅然起来。

(56)他和她的过往

这种怅然持续了一夜,我一整晚都没睡好,满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夏浓的影子,索性就在榻上打起坐来,不知为何竟也不管用,便只好躺下,继续辗转反侧起来。

这漫长的夜色总算隐去,见屋外晨明朗露,不等长尾来唤我,便起身下榻出得门去。

阶前雪花点点,再往外,便如绒席,靴履之下,簌簌有声。

放眼纯白之处,碎雪盈落,于无声之间,坠落发髻里,融入披风中,抬手拢了拢颈前白绒,便上得台阶向敞开的房门走去。

房内,居上正襟危坐,白衣生景,鬓前两缕墨发垂肩,葱白修长的手指贴着书面,低垂投入的双眸随着书页的翻动,微微流转。

见我进得门来,居上抬眸,将手中的书放下,看着我,略有疑色道:

“宫主这么早就起来了,是睡得不习惯吗?”

我在他身侧坐下,身子往案几上一倾,双手托腮道:

“不瞒居上,我这一夜确实没睡好。”

“哦?”居上俊眉微挑,神色严肃道:“可是长尾没有预置妥当?”

“那倒不是,那房间甚合我意,可能是认生的缘故,未免有些辗转难眠,居上莫要放在心上。”

深知夏浓是居上心中难以愈合的伤口,我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辗转反侧是因为她,便顺口找了这么个理由敷衍过去。

居上笑意微露,正了正身子,眸色温和道:

“等下回宫主来时,便不会认生了。”

一阵困意袭来,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居上的话依稀在耳边回响,便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

“也许吧……”

云开雾散,一个失足坠入八泽湖泊,心下慌张,猛然惊醒,一下清明了许多,

尴尬之余,看向居上,正好迎上他难掩笑意的双眸,心中微乱,双眸一转,瞥见案上合起的书迟迟未见他再次翻开,便强颜无谓道:

“我的突然造访,没有打扰到居上看书吧?”

居上笑了笑,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拿起那本书,轻言道:

“要是宫主困了的话,趁天色尚早,不妨再去歇息一会吧。”

“不了,居上只管看自己的书就行,不用管我,我再呆一会儿便走了。”

他这书房,淡香萦绕,笔墨纸砚搁置有序,红梅艳丽,百合纯洁,怡心怡情,都不失为一个好归处。

居上点点头,便重新拾起他的书,专注地看着。

悄悄打量这房内的陈设,不禁天马行空地想象起每件物品背后的故事来,想着想着,头一歪,便在案几上睡着了。

迷糊中,一双温暖的手将披风轻轻披在我的身上,柔柔的,暖暖的,舒适极了。

耳畔依稀传来居上含笑轻柔的声音:

“这是做了什么好梦吗?笑得如此开心。”

睁眼时,正巧对上苏媚睁得大如铜铃的双眸,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我有些抱怨道:

“苏媚,你吓死我了,干嘛凑得这么近?”

“霜儿姐姐,你怎么趴在这睡觉啊,难怪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呢。”

“宫主昨晚没睡好,今晨恰巧路过书房,便在此睡着了,见她睡得正香,我便没有叫醒她。”

“原来如此,我说一大清早的宫主去了哪里呢。”

长尾接过居上的话头,浅笑温言。

瞥了一眼霓城,他虽未露声色,但柔和的目光里却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不安。

“霜儿认生,你这书房又如此温馨怡心,换做是我,也会在此睡着的。”

霓城将我拉至他身前,笑着看向居上。

居上的目光在我们手间停留了一会,笑了笑:

“看来我这书房倒还挺受欢迎的,这可都是夏浓的功劳。”

这回居上说起夏浓时,倒一改往常的失落,满满的都是得意感。

霓城与他相视一眼,两个人同时会心一笑,便一同前往偏殿用膳,看着这二人的背影,我倒有些迷糊起来了,这二人神情惬意,步履轻盈快活,莫不是因为夏浓的缘故?

说起来还真有点羡慕她,即使身形永去,尘世难见,也能随时影响他的喜怒哀乐,

甚至连我的霓城也会受到她的影响,时而神情暗淡,时而像现在这般云淡风轻。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来玉雪山真是好时候,用完膳出来,我竟目睹了一场由冬入春的浩瀚变化,冰雪消融,春盛十里也不过在一瞬之间。

挽着霓城修长的臂弯,一起漫步在清竹居繁华的春色里,那一瞬的恍惚,仿若另一片天地。

这会儿当真是笔墨难觅,雪海难寻,灼灼桃其色,苒苒春上华。

看着那郁郁葱葱的十里竹林,飞流直下的银川之瀑,夏浓与居上相处的画面,竟一幕幕如潮水般涌现在我的眼前。

我看见他们的过往,却也搅乱了自己的心。

纵然两情相悦,也未尝敌得过一个“命”字。

居上与夏浓初相识,也是在这美丽斑斓的春季,他身着蓝白色纱衣,从众师弟中缓缓走向她,满含星辰的双眸纯净一笑,牵过她的手,一起走在清竹居春色怡人的曲径上。

他笑意难掩,她面若桃花,他温柔而谈,她神采奕奕。

和霓城走过那铺满碎石、花团锦簇的羊肠小道,居上与夏浓下棋的场景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居上经常在这里教夏浓下棋,每当她走神时,他总会抬起手来,装作要敲她脑袋的样子,

她微眯着眼等他的手落下,却迟迟不见动静,偷偷瞄他一眼,发现他的手停在半空,她对上他的目光,他一脸宠溺地笑着:“夏浓,要集中注意力呀。”

说完,他温润修长的手指在她头上轻点几下,她装作不高兴的样子,低下头,却暗自欢喜起来……

看到这,不禁伤感起来,那时的他俩多么快乐啊,可如今他却失去了她……

不知为何鼻子酸涩,泪水就溢满了眼眶,我抬了抬头,硬是将它们逼了回去。

踏上雪山池的台阶,居上悲伤颓废的身影便出现在亭子里。

一口口烈酒下肚,依然没能减轻他的痛楚,人已醉,心自明,酒酒坛坛落了一地,泪还是跌入指间,碎落白衣里。

借酒消愁终不解,哪得伤情伤又深。

听着他沉醉不醒,依旧痴痴呼唤着的“夏浓”二字时,硬是逼回的眼泪不知不觉掉落,他对她当真是一片深情,不负当初。

“霜儿,你怎么了?”

“没事,春景迷了眼……”

还未说完,霓城便抬起手来拭去我脸上的泪,看着他担忧的样子,我转动双眸,朝他笑道:

“你不用担心,你看我现在没事了。”

霓城点点头,浅浅一笑,温柔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我望着他,将他的手拽在手心里,一起相望而笑。

但我心里的伤感,却仍在肆意流淌……

(57)黑界之战(一)

抬眸一望,一日之景悄然已过半,便与霓城一道前往书房同居上辞别。

在书房没有见到居上,却在湖心亭遇上了他,此刻的他正和飞天仙君在谈论着什么,看两人的神情,似乎不太愉快。

“霓城见过飞天仙君。”

霓城双手一恭,向飞天仙君行礼,见他如此,我便也学着他的样子,拱了拱手道:

“玄灵霜见过仙君。”

仙君看着我俩,点了点头,随即目光一瞥,别有深意地盯了我一会儿,语气甚是平淡:

“那日在天界没有细看宫主容颜,今日一见确实与那丫头十分相像,不过那丫头毕竟是一介凡人,自然不能与宫主相提并论。”

当说到“那丫头毕竟是一介凡人时”,仙君还刻意瞥了一眼居上,见他眉头紧锁,便漠然转过视线,看着我和霓城。

对他的话我自然是不太认同的,便笑笑又不不失礼数道:

“仙君严重了,传闻我与夏浓十分相像,这相像的两人定然会招来议论,这本就是无可厚非之事,何来不能相提并论一说呢,况且我也是得凡人血脉而来,又怎会去介意这些?”

“霓城,你说是不是?”

见飞天君脸色阴沉,我便往霓城身前挪了挪,俏皮地看着他。

霓城点点头,和煦一笑:

“我认为霜儿说得有道理,人和仙同为天地一员,有身份的高低,但不应有贵贱之别。”

居上看着我俩,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双手交握,恭敬道:

“师傅,诚如二皇子和宫主所言,夏浓在徒儿心里和这九重天之人没有任何区别,恳请师傅以后,莫要再拿夏浓的凡人之身来说事了。”

飞天仙君双眸一瞪,极力克制体内的怒气,嘴角微搐,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徒儿,却没有任何言语。

迎着仙君无语凝噎的失望双眸,居上戚戚然低下头去,但眸中颜色一如刚才般坚定。

我和霓城看着这师徒二人,也不知该如何插言化解,便在一旁观望着。

最终还是飞天仙君妥协了,他甩了甩衣袖,瞥了居上一眼,沉声道:

“罢了,罢了,为师答应你,以后绝不在你面前提起那丫头,但你也得答应为师,不再消耗一丝一毫仙力去找寻她。”

原来居上同苏媚一样,一直都在找寻夏浓,就算苏媚过于感情用事,难道居上也是如此吗?

凡人顺应天命,落入轮回,即使夏浓还存在于世间的某个角落,那也不是之前的夏浓了,倘若她真的步入轮回,凭着居上的法力,他早己将她寻回,为何迟迟寻不到她的魂魄?

说到底,夏浓是再也回不来了,只是居上为何要自欺欺人?

居上啊居上,你就当真放不下她吗?

“任轩答应师傅,以后再也不会消耗仙力去找寻夏浓了。”

“如此甚好,”

飞天仙君瞥了一眼神色苦楚的徒儿,略微一抬头,宽慰道:

“任轩,听为师一句劝,夏浓再也回不来了,你莫要再自欺欺人了。”

居上没有说话,但看他的神情显然已是接受了这个事实,隐忍克制却不再反驳。

“任轩,飞天仙君说得对,斯人已去,你就放过自己吧,倘若夏浓还在的话,她也不愿看到你为她伤心难过。”

居上看着霓城,点了点头,我这心里也轻快了些,飞天仙君见自己的徒儿已豁然开朗,凝重的脸上略过一丝欣慰之色。

飞天仙君走后,霓城同居上话别,听闻我们这就要走,便也没有挽留,只是有些抱憾地对霓城笑笑道:

“上次你来,我都没有带你好好逛逛这清竹居,这次你同宫主一道前来,我还是没尽到地主之谊。”

“作为主人,你确实没有尽力,不过有人却替你做得好好的。”

霓城温润一笑,居上会意过来,眉宇间多了一丝掩藏不住的笑意。

“任轩在此多谢了。”

“你我二人还说什么客气话,况且就算没我领着霜儿,苏媚也会带她到处去逛的。”

“居上多虑了,就算没有同行,我自己也能逛得很尽兴。”

听完我的话,那二人都笑了,大概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藏在这温润如玉,俊朗无双的模样里吧。

“方才见飞天仙君神色凝重,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居上犹豫了一会儿,看着我二人道:

“石妖魂魄虚影,近来盈实了不少,师傅让我去黑界一趟,怕是夏浓体内的那几缕与之前消失在凡间的那几分,融合了。”

“一旦它们融合,找寻到合适的肉身修炼,那天下又有一番劫难了。”

“正因为如此,师傅才让我即刻前往黑界查探。”

“确定那残魄是去了黑界吗?”

“棱境定位天地间都未寻到石妖的残余气息,眼下黑界常年暗无天日,法器又无法追踪,那残魄很有可能隐于其间。”

“居上一个人前往黑界吗?”

居上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临风仙上不同你一起前往吗?”

“此番一去,前途未卜,还请宫主不要告诉临风。”

望着居上殷切的双眸,我有些为难起来,此番前去危险重重,我怎能轻易答应他呢?

看了一眼霓城,脸上的为难之色被他悉数纳入眼里,他微微一笑,轻轻拉住我的手,对居上说道:

“任轩,素闻黑界天气异常,且黑魔人千变万化,纵使居上法力高深,一人前往未免让人不安了些,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和霜儿愿意一同前往。”

霓城一向如此,总能想我所想,言我未言,看着他轮廓清晰的侧脸,我欢喜地拽紧了他的手,他衣袖一动,看了我一眼,凝眸浅笑起来。

居上说不过我和霓城,便答应让我们一同前往,我们到达黑界入口时,已经是日落时分,周围开始黑暗起来。

见我正要踏进入口,居上一把拦住我,挡在我前面道:

“宫主,黑界凶险异常,还是让我走前面吧。”

“霜儿,任轩说得对,你走中间,我断后。”

我点点头,三人达成一致,便小心翼翼通过入口,直抵黑界。

周围如死一般俱静,居上单手一转,仙泽顿出,倾潺剑浮于仙泽之上,居上警觉地握住剑柄,周围有了一丝光亮,气氛却变得诡异起来。

似有针尖落地的声音传来,我们停下脚步,仔细倾听,却没了一点响动,再走几步,那声音又开始变得窸窸窣窣起来,且就在脚下。

居上掐起一缕剑气,往空中一丢,一团巨大的光彩由上而下,荡漾开来,我望了一眼脚下,却什么也没有。

“霓城,你和宫主先站着不要动。”

听见居上的话,我和霓城立在原地,没有出声。

居上轻轻抬起脚尖,没有任何异常,等他的脚尖着地时,骇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他连着走了几步,顷刻间像有千军万马自前方呼啸而来,脚步停,那声音也骤然停歇。

“这黑界一直处于黑暗之中,黑魔人便靠声音来辨别外物,看来我们被盯上了……”

不等居上说完,我和霓城早已展开了防御攻势,居上的眸色开始变得异常敏锐起来。

脚底一阵凉意,荡然一跃,一脚旋出,嘶叫声起,一瞬又归于平静,借着倾潺剑的微光,我们看到一具焦黑的躯体在脚边消散,而我的衣摆也染上了黑色。

“黑魔人开始进攻了,我们定要多加小心。”

霓城背对着我,双目警觉地扫来扫去。

热气喷来,臂间一震,似有利物进入肉里,“嘶”的一响,不禁往后一退,

剑光四起,居上双手抵剑,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魔气开始吞噬剑气,剑身逐渐暗淡起来。

我和霓城双指一并,用力一聚,助居上一臂之力,对方的力量实在过于强大,随着三声轻哼,我们三人皆倒地吐血,倾潺剑已然被魔气所掩,没了光泽。

周围一片漆黑,我不知居上和霓城是否就在身边,手心金光一现,一颗夜明珠璀璨而出,用力向空中一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们对面竟是成千上万的黑魔人,他们一同发力攻击我们,怪不得如此强大。

夜明珠呈弧线掉落黑群之中,随着一声巨响炸裂开来,火光四射,人群骚动,异常混乱,不过这混乱只持续了一会儿,就恢复了平静。

霓城和居上紧挨着我,黑魔人经过刚才一惊,法力有所减弱,倾潺剑破了魔气,又仙泽滢滢地握在居上手中了。

(58)另一重身份

倘若硬碰硬,双方直接斗法,我们断然不是黑魔人的对手,他们聚集起来的法力如漭漭江河之水,仅凭我们三人之力,不仅讨不到一丝便宜,还有可能丢了性命。

眼下之计,只有改变策略,而改变策略的第一步就是要扰乱黑魔人的阵位,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只是这黑魔人早已同化,在这漆黑的异地里,我们根本无法捕捉到他们的身影,

唯有光亮才能将他们暴露在我们眼前,而一切带有仙泽的光辉,都会引来一波由齐心协力铸就而成的猛烈攻击。

意识到这一点,居上只好将倾潺剑隐去,没了倾潺剑的仙泽,我们的世界瞬间漆黑起来,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才陡然发觉,这空气竟是如此诡异难测,在这短短的几息里,我们莫名其妙地经历了四季风雨变幻。

异象陡生,伤痕累累。

春风拂过,芳香入鼻。

我的脑海中不觉出现玄清林深处,那一片粉露羞红的桃林,双眸一闭,似有桃花飞来,片片拂过脸颊,落入发髻,抬起掌心,等着最魅人的那一瓣盈落指间。

花瓣未坠,衣袖一紧,居上捋过我的手腕,脚下一旋,便至霓城身边。

“宫主,这是致幻香,千万别被幻象所迷惑。”

一语惊醒幻中人,落英缤纷的场景在我的脑海里如冰碴般破裂,碎了一地。

“霜儿,快屏住呼吸!”

霓城拽着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似乎正在慢慢脱离我的掌心。

在这黑暗之中,听着居上急切沉闷的气息,以及双手时而伸展,时而交握所裹挟的清风走向,我能想象得到他此刻锐利的双眸,正怒视着前方,不畏亦不惧。

飓风席卷,掌心之力骤然一倾,霓城向后滑去,一步旋身,拼命抓住霓城的手,在这黑暗之中急唤道:

“霓城,抓紧了……”

听见霓城在黑暗之中单手施法的声音,面前的风声弱了些,当我把霓城的手拽得稳稳当当时,我知道他离我,又近了些。

一时大意竟疏忽了飓风的威力,刚一转头,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风中急物,一时麻木,也不觉得疼痛,只觉有东西顺着脸颊滑下,湿湿的,黏黏的,隐隐有股腥味。

身体陡然一轻,没等反应过来,我和霓城就像断了线的纸鸢般在空中旋转。

不管风力多大,旋转多急,我和霓城始终牢牢拽紧彼此,在飞沙走物之中一面抗衡,一面被迫坠向黑暗的深渊。

居上顺风而来,在黑暗之中准确无误地拽住我的手,顿觉身子一轻,脚尖着地,我们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居上将倾潺剑往地上一钝,以此为撑,三人比肩同向而立,一起屏息凝气,等候风停。

剑气仙泽既出,身形显露,前方高空千万点红光飞来,居上徒手一挥,光圈乍现,红光撞上光圈,极速作响,他复又拉住我的手,整个身体在微光中摇摇晃晃。

身子猛然向前一倾,居上单膝跪倒在地。

几声克制的闷哼传来,他指尖的力度刻进我的指腹,极惧生疼。

霓城一步移形至居上身前,指尖生彩,抵住光圈,要不是在这微光下,我竟不知他伤的如此之重,后背冷箭袭来,锥心刺骨,原来我们早已腹背受敌。

双手翻腾一股法力,狠狠向后推去,蓝光染亮了半边黑界,一阵惊呼,虚影晃晃,顿消不见。

趁势扶起居上,身正衣静,飓风不知在何时已停,他身上纯白素雅的白衣此刻布满血迹,脏乱不堪。

隐了倾潺剑,没了仙泽的指引,黑魔人不确定我们的方位,启动了八方阵,千万支由黑魔法烈焰而成的利剑向我们射来。

霓城双手越过头顶,缓缓转动,一幕水帘从背后升起,直抵利剑,烈焰被灭,但剑身依旧热气腾腾。

“居上,快掩护我!”

说着,衣袖一挥,往高空飞去,身上的仙气萦萦绕绕,数不清的红点分两股而来,一股进了水幕,一股悬在我的仙泽之外,蠢蠢欲动,千回百转。

居上收回注向霓城的法力,飞身一跃,手持倾潺剑挡至我身前,见我被利剑所伤,怒目一挥,光泽与利剑相抵,在空中两两相持。

“宫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快掩护我!”

居上点点头,倾潺剑的光泽如道道闪电划过黑暗,光泽缠住利剑,上下飞腾,瞬间化为乌有。

踮起脚尖,张开双臂,衣袖渐长,甩将开来,几丝衣带飞出,轻舞旋转,彩带飘飞,霜花盈盈落下,光泽滢滢。

居上看了我一眼,如利刃般破了向我而来的危险物,眸色锐利且惊艳。

霜花漫天落下,融入黑暗,落地却不化。

地面开始泛白,周围有了一丝光亮,利剑颓然泯灭,红焰消失,气氛瞬间安稳无声。

霓城撤了水幕,居上隐了佩剑,皆眸色生辉地看着我,他们身上的白衣已完好如初,如若新洗。

霜花越来越厚,所处的黑界仿若凡间的阴雨天气,朦朦胧胧,却视物清晰。

黑魔人在震惊之余,身形消散,乌气萦绕,待浊气被霜汽净化,我们的眼前竟出成千上万清一色玄雅素衣的弟子。

待我双手并拢,从空中下落,那群弟子一齐跪下,齐声道:

“恭迎神主回归!”

这一声气势磅礴的敬候,让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面色圆润、浓眉大眼的男子躬身上得前来,泪光闪烁道:

“我等在此恭候神主万年了,请神主受路鹰一拜!”

“等等,你说的神主是……我吗?”

“正是您。”

“到底怎么回事?”

心中疑惑顿满,看了一眼霓城和居上,他们虽同我一样意外不解,但并未显露半分声色。

“属下知道神主定是十分疑惑,请神主及二位道友且听路鹰细细道来。”

路鹰挺直身子,泪光隐去,回眸望了一眼后面的素衣弟子,缓缓开口向我三人讲述他们的故事。

“我们本是天界擎天帝君麾下一支护卫队,万年前因擅离职守,致使饕餮闯入冬寒池,霜花神主形魂俱散,凡间霜寒不断,污浊之气遍布菏泽溪流,百姓生活痛苦不堪,”

“帝君使用追魂法于天地间将神主寻回,但因少了一魄,终究不得复原,便只好将神主护于寒池千底,日夜等候有缘人出现,为神主重生于世。”

“作为我等擅离职守的惩罚,帝君将我们贬出六界,夺去光明,流放至此,因常年累月生活在黑暗之中,我们的身体也随之变黑……”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那位霜花神主?”

“正是。”

路鹰看了我一眼,低眉道。

“你凭什么断定我就是你们的神主?”

“帝君言,我等重见光明日,便是神主回归时,想来神主定是等到了有缘人,重新立于天地间。”

“就算如此,可我也不是你们的神主啊。”

“纵使神主忘记前生事,但一样是我们的神主。”

路鹰说完,一甩衣袖,在我门前跪下,朗声呼道:

“请神主受我等一拜!”

后面的弟子整齐划一地跪下,声亮如钟:

“请神主受我等一拜!”

居上见我迟迟不吭声,而路鹰和众弟子却一直跪地不起,便向我使了个眼色,我才缓过神来道:

“你们先起来吧。”

路鹰和众弟子起身,霓城和居上面露笑意地行至我身旁,如释重负。

没想到此番前来黑界,不仅略知了前生事,还做了这六界之外的神主,真是意料之外的意外。

路鹰告诉我们,数年前这里来过一个法力极高之人,因其精通暗影之术,成功潜入黑水之底,取走暗黑之瑚。

“想来定是遭到了黑水的吞噬,出界时,那人的法力稍有减弱,被我们的利剑所伤。”

“那暗黑之瑚里定有他想要的东西,难道是……石妖残魄?”

霓城此话一出,居上双眸一动,沉吟道:

“极有可能。”

“路鹰,你可曾到过那黑水之底?”

“禀神主,黑水之底只有精通暗影之术之人才能潜入,这天地间会暗影之术的恐怕也没有几人。”

“好,我知道了,路鹰,”

“为了重整安居之地,想来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先退下吧。”

路鹰退下后,放眼望向这空旷宽敞的境地,见众弟子正喜笑颜开地忙着建造自己的家园,我们三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浅笑起来。

看着居上和霓城一人深邃、一人澄澈的笑眸,想起在黑暗之中携手同行,共生死进退的一幕幕,心中一暖,竟含起泪来。

石妖残魄已然出了黑界,要阻止残魄修炼肉身,只得先行找到精通暗影之术之人,如此,只有先回玉雪山,再作下一步打算。

(59)二位仙君的日常

“路鹰,我们就要回去了,这里就交由你全权管理,若有指令传达的话,我会传信于你。”

“是,一切听从神主吩咐,我等随时在此等候神主调遣。”

路鹰抬眸相送,我点点头,便与居上、霓城三人,形消雾散而去。

还未至喜居亭,便听苏媚伤感的声音传来:

“你说霜儿姐姐不会是回玄灵宫了吧?这样的话,又没有人听我说悄悄话了。”

临风赶紧起身,在她身边安慰道:

“宫主不在,你可以把悄悄话说与我听啊。”

“我倒也想说给你听,可是你也听不懂啊。”

临风发光的双眸眨动了几下,神情一凝,没了刚才的神采:

“小狐狸,也许我并不懂你们女人之间的悄悄话,也没什么兴趣去听,但为了你,我愿意尝试去改变,你给我个机会,好吗?”

看着临风深情的瞳孔,苏媚心里一暖,轻轻捶了他一拳,面色羞红道:

“哎呀,你真是个木头脑袋,你身为男儿身,叫我如何与你开口?”

“那…那该怎么办?我不能看着你有话不能言吧?”

“不行,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一定照你说的做,认真听你说。”

“临风,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问题,你就不要去在意了,就当我没说过,好吗?”

“不行……”

“哎呀!”见临风不仅不开窍,还如此固执,苏媚有些不耐烦了:

“我知道你为我好,可这并不是你愿意去改变,去倾听就能行的,因为你终究不是女人啊。”

临风看着苏媚,觉得非常有道理的样子,点了点头,赞同道:

“你说的对,毕竟我不是女儿身,怎懂女儿心?”

“你明白这点,就对了。”

看着苏媚在指尖缠了又松,松了又缠的衣带,临风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苏媚。”

听见我的声音,苏媚喜出望外地从凉亭里跑了出来,当迎上我的双眸时,她笑容一凝,有些赌气道:“霜儿姐姐,你们这是去哪里了,告都不告诉我一声,我不想理你了。”

说完,一把甩开我的手,把脸撇向一边,谁都不看。

“苏媚,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我转到她面前,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见我这般有诚意,苏媚大眼一闪,忍俊不禁起来:

“这还差不多。”

“苏媚,这你就错怪霜儿了,她之前去找过你。”

霓城明眸一闪,笑着看向苏媚。

苏媚的脸上顿时掠上狐疑之色:

“霜儿姐姐来找过我?”

“是,但是我没有见到你,也未曾见到临风仙上。”

“哦?”

苏媚开始沉思起来。

临风见状,一把将她拉至身前,小声提醒道:

“你不是让我带你去了一趟雪山池吗?应该是那时候宫主来找过你。”

这回轮到苏媚向我道歉了,我斜了她一眼,故意说道:

“好你个苏媚,明明是你重色轻友,冷落我在先,现在反倒怨起我来了,看我不打你。”

说着作势要去打她,苏媚的脸上现出一道红晕,抱头躲到临风身后:

“霜儿姐姐,是我错怪你了,你就饶过我吧。”

“宫主,你就饶过她吧。”

“好吧,看在临风仙上的面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谢谢霜儿姐姐。”

苏媚说着,从临风身后蹦了出来,扯着我的衣袖,满面春风地笑着。

旁边那三人,一脸笑意地看着我们,神情甚是愉悦。

……

在长生殿,居上没有将我的神主身份告诉飞天仙君,只是把石妖残魄已不在黑界之事禀告于他,

飞天仙君听后,微微叹了口气,眸色复杂地看着我们:

“精通暗影之术之人,除了擎天帝君外,就只剩巫如姬了,如今帝君退隐上清境,巫如姬也早已投胎转世,恐怕在这六界之中,另有深藏不露之人。”

“倘若如仙君所言,我们在明,对方在暗,那岂不是更难找到那融合的残魄?”

飞天仙君平静地看了霓城一眼,眼睑一垂,复又微微颔首道:

“因此,我想让你们先静观其变,暂且什么都不用做,即使对方隐藏的再好,也总有露出破绽的一日。”

“我赞成飞天君的说法。”

一道爽朗之中带着温和气息的声音至殿外而来,接着白雾一晃,一位嘻容笑眸的仙君悠然出现在我们眼前。

只听居上和霓城,微微一行礼,一人唤“尊上”,一人唤“青枢仙上”,

他看着二人,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当他温和的双眸看向我时,我才想起那日在九重天,居上错把我认成夏浓时,正是他的话,才让我难堪的心境略有舒缓,便低眉顺目行了个礼:

“玄灵霜见过青枢仙上。”

“嗯,”青枢仙上看着我,微微一颔首,瞥了一眼居上,转而眉眼含笑,甚是欣慰道:

“能在玉雪山再次见到宫主,老夫这心里着实舒畅,仿佛之前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时日,都再次回归了一般。”

青枢仙上这话一出口,气氛顿时安静下来,越过居上过意不去的双眸,我轻轻一笑,巧妙地接过仙上的话头:

“听长尾仙子言,这玉雪山的春季非常之短,如今我有幸领略了这一番难得的繁华之春,当真是有一种往昔的美好都回归于心的感觉,想来青枢仙上此刻的心情同我是一样的。”

青枢仙上怔了怔,随即哈哈一笑道:

“诚如宫主所言,老夫正是被这春华所沉醉啊。”

霓城看着我,眸色盛情,如裹着芳香的清风般拂过我的脸颊,而他身旁的居上,浅笑着对我点了点头,便悦难自抑地撇过脸去。

之前一直阴沉着脸的飞天仙君,此刻也有了一抹舒心之色,不过他很快就敛了自己的神色,故作不悦道:

“我说你,是不是又馋着我的清风雨露茶啦?走,我们喝茶去。”

说着拉过青枢仙上的衣袍,意欲化形而去。

“哎,等等,我的徒儿呢?怎么没见我的徒儿?”

“走吧,他自从有了那小狐狸后,恐怕就没有你这个师傅咯!”

知道飞天仙君在故意打趣他,青枢仙上倒也不恼,喜笑颜开道:

“有了媳妇,就冷落师傅,有我年轻时的风范!”

“走啦走啦!”

飞天仙君不耐烦地扯过他的衣袖,身形一转,两人便消失在我们眼前。

“刚才多亏宫主及时转移话头,不然师傅又要跟尊上口舌一番,暴跳如雷了。”

居上目送二位仙上离开后,转过脸来笑着对我说道。

“原来如此,这二位仙上倒还挺有趣呢。”

居上笑笑,眸色一转,缓缓道:

“数万年来,师傅和尊上就一直是这种相处模式,想来也是习惯了。”

“是啊,倒还挺羡慕他俩的,没事时斗斗嘴,喝喝茶,好生自在。”

霓城说得对,这玉雪山虽然也有明媚如画的春季,但终究短暂了些,春季一过,这里便是满目银白,这修炼之路未免清苦了些,

倘若有人能在闲暇之余陪自己喝喝茶,斗斗嘴,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飞天仙君有青枢仙上这样悠闲淡然之人相伴,定然能给这万年不变的生活增添些色彩,

只是居上呢?在这孤寂的清修之路上,夏浓不在了,在这茫茫雪山之上,他眼中还有最亮丽的色彩吗?

见我神思不聚,霓城牵住我的手,和煦一笑:

“好在有霜儿一直在我身边。”

迎上霓城透明如水的双眸,我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见居上在一旁,顿觉脸上有些微烫,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60)无眉现原形

三人缓步从长生殿出来,迎面遇上几位刚从偏殿出来的素衣弟子,为首之人虽面容清瘦,倒也生得俊秀,他看着居上,眸中色彩甚是愉悦,同其他弟子一齐唤道:

“大师兄。”

居上微微一笑,拂了拂衣袖,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几人,略有疑色道:

“落痕,现在是修炼时间,你们怎么……?”

“师傅正忙着与师尊喝茶,无暇顾及我们,让我们自己找个地修行便可,这不,我们正要去长生殿打坐呢。”

“原来如此,”居上的面上有了一丝别有韵味的笑意,“那你们快去吧。”

落痕虽然应了一声,但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看他这一心二用的眼神,估计此刻的心里,想的正是“这天底下竟还有和夏浓长得如此想像的人”吧?

扬着头,我一点都不在意他们诧异的眼神,反倒是他们见了我这深明其意的眸子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落痕,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见落痕等人还不走,居上有些奇怪。

落痕支支吾吾道:

“没什么事,就是……就是这宫主和夏浓实在是太像了,我这一时有些恍惚。”

“是啊,大师兄,我还以为是夏姑娘回来了呢。”

“……”

后面的几个弟子纷纷附和着,瞥了一眼身居末位的弟子,那似笑非笑、飘浮不定的面容和眼神,瞬间引起我的注意。

见我一直盯着他,便往他人身侧挪了挪,我故意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一边暗中观察他,一边看向落痕:

“众位不必如此诧异,虽然我同夏浓极其相似,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记住我的名字,你们记住了名字,自然就不会有恍惚感了。”

“宫主可真会开玩笑。”

一位叫莫桥的弟子有些生涩地说道。

“我可不是开玩笑,你们下次再见我,定然不会像现在这般诧异。”

白衣弟子们都笑了起来,唯有那弟子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催促道:

“落痕师兄,我们该走了,不然师傅知道我们偷懒,又该受罚了。”

那心虚的似有阴气的双眸,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可具体在哪见过,我却一时想不起来。

“大师兄,那我们先走了。”

居上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居上,末位那道友如何称呼?”

“那是青云师弟,怎么了宫主?”

霓城也有些不解:“霜儿,怎么了?”

看着他们二人,我再次望了一眼青云的背影,幽幽道:

“我好像在哪见过他,特别是那双眼睛,总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青云师弟一直在玉雪山,从未去过别处,宫主确定见过他吗?”

我瞥了一眼霓城,对居上点点头:

“我确定。”

“霜儿向来喜欢游历,兴许在游历时,见过与此眸色相近之人。”

霓城的话仿若一阵春风,唤醒了我与无眉在荒原大战的记忆:

没错,这人是无眉,他竟然没有死!

速然抬眸,发现青云此刻正跟在莫桥的身后踏进长生殿,蓦然回首,朝我阴险一笑,便得意地进得里面去了。

心下一紧,身形一转,急切道:

“那是无眉,快阻止他,莫让他进长生殿!”

话音未落,君上便一步移行化影到达殿内,待我和霓城出现时,无眉已经现出了原形。

殿内萦绕着从四下而来的缕缕玉石气息,那缕缕气息一点一点凝结,最后竟成了块刻着“青云”的玉石,玉石在空中漂浮了一会儿,瞬间消散开来。

“青云师弟……”

“青云……”

落痕与几位师弟悲痛地呼喊着,伸手想要抓住这飘散的粉末,无奈,还未触及,便顷刻间化为了乌有。

居上红了眼眶,却极力隐忍着,眸色锐利地怒视着无眉,手中的倾潺剑寒光凛冽,如一道天雷般指向一脸阴狠劲、手中高举着棱镜的无眉,怒声道:

“无眉,你果然没死,之前一次次让你逃脱,今日我定不会放过你!”

“任轩,在这里见到我一定很意外吧?”

无眉瞪着双眼,那得意又阴冷的笑容使他本来就狰狞的面目显得更加扭曲。

“你费尽心机想要消灭的人,却在你眼皮子底下过得如此惬意,心中一定很不是滋味吧?”

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无眉放声大笑起来,凛冽的眸光一闪,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滞,随即变得阴沉凶狠起来:

“玄灵霜,又是你坏了我的好事,上次算你命大,下次再让我遇见你,我定第一个杀了你!”

“那你也得有这个本事!”

我还未开口,居上的声音便赫然传入耳中,倾潺剑如利刃般刺向无眉,蓝光一闪,居上往后一退,极速转过剑身,及时避开了无眉抵在剑前的棱镜。

“倘若你毫不在意这法器的话,就尽管挥动你的倾潺剑吧。”

无眉看着居上,寒光微露,刻意挑衅道。

居上握着倾潺剑,依旧怒视着无眉,那犀利的双眸此刻像有熊熊烈火在燃烧一般,灼热而凛冽。

“大师兄,定要当心倾潺剑气,莫让它击穿棱镜。”

展开攻击阵仗的落痕提醒道。

眸光一闪,居上收了倾潺剑,徒手旋出一团雾气,刚抵无眉身前,便被棱镜吸了进去。

“原来棱镜早已被你的邪气控制,怪不得一直寻不到你的身影。”

“哈哈哈……你现在知道未免太晚了吧?一直以来我都有些忌惮于你,如今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玉雪山任轩,也不过如此。”

那不屑的神情和语气,我恨不得立刻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明了我心中之愤,霓城拉拉我的衣袖,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我点了点头,瞧见居上的神色并未有何改变,相反还出奇地镇定:

“我倒是挺好奇,你是如何将青云的元神转入你肉身的?”

居上正了正身子,解除了战斗模式,竟像平时一样松懈起来,衣袖生风,清新脱尘。

无眉面容一沉,没了刚才的不屑和轻飘之色,速声道:

“看来我话说得太早了,你果然比别人超群了一点。”

“不是一点,是很多好嘛,刚刚谁自以为很聪明来着?”

莫桥孩子气的方脸一抬,甚是不屑地看着无眉,无眉双眸一瞪,刚要出手,莫桥便躲到我和霓城的身后。

见无眉气急败坏的模样,我朝莫桥一笑,对他刚刚的表现很是满意,霓城也笑着瞥了他一眼,便听无眉暗沉的声音传来:

“如今身份已暴露,我也不在乎说与你们听,青云的元神转入我肉身之后,我将他的仙力与自身邪气融合,再以血灵丹提升功力,这样他便可完全与你和临风一役,而不露破绽。”

居上脸色一沉,眸光犀利道:

“想来鲛人族反叛,定是受了你的挑拨吧?”

“没错,要不是利用鲛人族大长老,我如何得知这血灵丹的功效呢?”

“无眉,这血灵丹需以凡人的心头血为药引,你此番举动定会遭到天谴的。”

霓城冲无眉喊道。

无眉冷笑一声,看着霓城:

“天谴?我才不怕什么天谴?迟早有一天,天界将易主,到时候你们都将成为我脚下的尘泥……”

无眉单手大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霓城与居上相视一眼,一道光芒而去,棱镜便完好无损地回到居上手中,隐进他的衣袖里。

无眉一惊,一个光波袭来,霓城和居上掐起一团白气,两两相抵,余波速来,双手快速反转一起,将莫桥护于我的身后,余波倒退,眼前光芒消失。

无眉单手掐住落痕的脖子,将他慢慢抬离地面,威胁道:

“你们胆敢靠近一步,我就掐死他!”

落痕面色铁青,使劲挣扎着掰开那双越箍越紧的手,痛苦的双眸满含泪水地看着我们,嘴里发出嘟哝不清的剧烈抽气声。

居上和霓城收回法力,往后退了几步,我们也跟着向后退去。

“快放了他!”

居上严声道,锐利地看着无眉,仿佛要将他碎尸万段般。

“快放了我落痕师兄!”

莫桥的话音未落,殿中升起一团白雾,白雾中显现的正是飞天仙君和青枢仙上的身影。

只听青枢仙上不急不慢,不恼不躁的声音传来:

“果然还是你徒儿厉害,这无眉当真没死,真是太狡猾了,好在我们当时并未禀告天界,不然就要闹笑话咯!”

见二位仙上到来,无眉神色虽有变化,但仍一股威胁气壮之势:

“快让我走,不然掐死他!”

说着,脸上肌肉一动,落痕便“啊”地发出沉闷嘶哑的呜呜声。

“让他走!”

飞天仙君大手一抬,居上和霓城隐了攻势。

“等等,让我来换他。”

听见我的声音,除霓城和居上外,在场的人都不解地看着我,连二位仙君都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无眉戒备地看着我,怒道:

“玄灵霜,我可警告你,别耍什么花样!”

“在你手上,我能耍什么花样,我可提醒你一句,我乃堂堂玄灵宫一宫之主,与落痕相比,孰轻孰重你自然知晓,你就说换不换吧?”

无眉沉思了一会儿,警告道:

“你玄灵霜的筹码自然大些,但千万别给我耍什么花样!”

“行了,快把落痕放了。”

说着,我一脸平和之色走向无眉,居上和霓城看着我,我朝他们悄悄做了个手势,见他们点了点头,便走到无眉身边,

无眉一把松开落痕,双手一转,扳过我的双肩,消失在殿内。

(61)杏林之击,无眉被降

见并未有人跟来,无眉抵着我在银杏林落脚,还没瞧清他的面目,我便已暗中做好了防御,果真,抵在我胸前的手陡然一变,如五把利刃旋来,“嘶”的一声,利爪划破皮肤,脸上开始火辣辣地疼。

一个仰身向后一倒,藏在衣袖里的银针如急雨般向无眉射去,待他挥袖躲了银针,我已成功退离出他的掌控范围。

“好你个玄灵霜,看我今日不杀了你!”

无眉咬牙切齿,双手一翻,一团火焰在掌中升起,随着烈焰越来越旺,他的身影也骤然变大,在空中如一团巨大的乌云,遮挡了我的视线。

心中一阵惊骇,这无眉的邪火何时变得如此旺盛?

“玄灵霜,接招吧!”

烈火扑来,双手越过头顶交叉一劈,光芒落下,火势缠着光辉如一条巨龙在我身前缠绕。

无眉面目狰狞,嘴角上扬,频频催化火势。

“哈哈哈哈,玄灵霜,这回你就乖乖受死吧!你以为任轩会来救你吗?别痴心妄想了。”

无眉收回手,虚影一晃,便至我身前,双目欲裂般掐起我的下巴,冷笑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时不时飘落的细小霜花,便是你暗中留下的,我早就警告过你别耍什么花样,你偏不听,现在好了,没人来救你了。”

无眉恐怖的面庞越靠越近,火热的气息喷来,用力把头偏向一边,脸上的伤口再次裂开,只觉面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又热又黏,疼中生痒。

“你笑什么?”

无眉见我嘴角上扬,眸中一惊,粗暴地扳过我的脸,丑陋的指尖捏住我的下巴,甚是愤怒:

“你不会又耍什么花样吧?啊?”

指节一紧,感觉我的下巴都要被他捏碎了,我扯着嗓子大笑道:

“没想到你还会怕我呀,我可警告你,居上和霓城就在这附近,他们很快就会来救我了。”

“你等不到他们来救你了!”

手掌抬起,黑雾盘旋,怒目圆睁,迎着那凛冽的眸子,我连眼皮都不眨一下,黑雾进入发髻,手掌即来,感觉头发都要被扯下来一般,心中闪过一丝惊慌,不禁绷紧了心弦。

等来的不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却是温润如酥的水滴拂面,只听无眉袖袍翻转的声音响起,一眨眼的功夫便至对面树杈之上,

眼前的邪火消失,霓城一脸急切地拉起我的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很是心疼:

“霜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

一起望向无眉,居上此刻已与他在树间穿梭,金灿灿的银杏叶在两人法力的碰撞下极速卷起,又像利刃般穿透树干,伤痕累累。

我同霓城一齐飞起,三人共同抗击无眉,巨大的法力迎面而来,发出沉闷的抨击声,无眉反手一捂,喉头一动,一股巨大的火苗喷薄而出,

我同霓城一跃,挡至居上身前,霜花同水幕一并散开,火苗倒退,回到了无眉的嘴里。

见我和霓城破了他的邪火,无眉怒目圆睁,摇身一变,现出了真身,这虎头蛇兽果然厉害,尾巴一掀,我们三人便飞出了数丈之外,

居上擦了擦嘴角的血,眸色锐利地盯着在空中翻腾的神兽,对我二人道:

“无眉食了血灵丹,功力大增,倘若三人同进退的话,势必讨不到半点便宜,这样,霓城从东面攻击,宫主从南面引开它的注意力,我再攻其背部,定能将它定住。”

我和霓城点点头,三人分开行动,虎头蛇兽果然照应不及,没了之前灵活敏捷,居上从北面一跃,快速避开神兽锋利的尖爪,落至其背部,一阵剧烈摇晃,居上差点掉落下去,一个翻身下冲,倾潺剑直愣愣刺进神兽背部,

居上双指并拢,眉头紧皱,指间灵力注入剑身,神兽剧烈地翻腾,一声悲吼,巨大的气浪袭来,身体猛然一抖,被逼出数丈之外,霓城凌空踏步而来,揽过我的腰身,立于半空之上,

虎头神兽被定住,缓缓跌落地面,恢复了无眉的样子,眸光一闪,快速挡了居上的剑,想要逃脱开去,还未隐身,便被居上一剑下去,黑雾萦绕,不得散去。

临风和苏媚赶来,抛出紫炉,欲将无眉收入其中,却被凭空而来的法力阻挡,

临风手持紫炉,一个翻身回到地面,众人皆抬头一望,竟是兽域城的主君逐印。

逐印缓缓行至我们身前,看都不曾看无眉一眼,无眉甚是不解地看着他,灰色的衣袍间,鲜血急出,溅在身下的杏叶上,甚是显眼。

“主君这是何意?”

临风略有怒意地看着逐印,逐印看了他一眼,倒也并不急着说话,淡然平和的双眸一转,瞧了居上一会儿,转头对临风道:

“五菱谷少主莫怪,老夫并无他意,这虎头神兽仙根已断,断然不会再为非作歹,还请各位看在老夫的面上,让我将这畜生带回兽域城,亲自封印。”

“带回兽域城?要是他再逃了怎么办?”

不要说临风,就连我和霓城都颇感震惊,这无眉虽说同逐印曾是主仆关系,但早已恩情决断,如今究竟是为何,定要亲自将他带回?

“如若他再逃脱,老夫愿用性命以偿。”

“这……还请主君不要为难我们。”

见临风这坚定的语气,逐印转身看向居上,居上双眸一动,看向临风道:

“主君虽不问世事多年,但胸怀正义,想来定不会为了无眉,而至天下苍生于不顾。”

临风看着居上,缓缓一点头,收了紫炉,逐印见状,略微一颔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对他们二人点头致谢,便带着无眉消失在我们面前。

苏媚跑至我身前,抱着我的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神甚是焦虑:

“霜儿姐姐,你的脸……?”

见居上、霓城、临风三人皆顺着她的话语看着我,便在伤口上胡乱摸了一下,笑笑道:

“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故作轻松地再次笑了下,指间却已经染上了血色。

居上眸色复杂地看着我,那神情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霓城过来轻轻触及我的伤口,眼神温柔又疼惜:

“霜儿……”

见众人在,我避开霓城的抚触,拉着他的手,晃了晃,看着大家道:

“大家不用担心,我这伤只要擦点药就好了。”

“宫主,你可是被无眉的利爪所伤,他的爪上有毒,且你又被邪火攻身,当真无碍吗?”

临风狐疑地看着我,仿佛我不知道无眉的利爪有毒似的。

“临风,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霜儿从小体质特殊,对天下之毒皆有抵抗力,这点你就无需担心了。”

“真的吗,霜儿姐姐?”

苏媚赶紧追着我问,我点了点头,看向临风:

“霓城说得没错,仙上自是不必担忧。”

“那你身上的邪火呢?”

“我生性体魄偏寒,自然能解了它。”

临风怔怔地点了点头,一幅震惊的模样,一直在一旁盯着我的居上,瞥了一眼临风,温和道:

“宫主无碍是好事,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医治宫主脸上的伤。”

居上说完,眸色温和地看了我一眼,那眼里生动的光辉,让我一时有些恍惚,虽然他的语气很是客气,但神情却充满了关心。

“那我们先回去吧。”

霓城微风一笑,牵起我的手,一起走在由杏叶铺成的柔软地毯上。

杏叶落下,苏媚伸出手,抓了一片递至临风手中,临风低眉一笑,悄然抓紧了她的手。

居上身形如玉,发丝垂肩,微风拂过,衣袖生辉,一片杏叶滑落指尖,修长的手指一拈,盯着指尖的叶片,嘴角一扬,微微笑了起来……

(62)蹙眉思量

在清竹居,长尾提着药箱进得屋来,霓城接过她递来的白色仙帛,小心翼翼地替我擦拭伤口。

嘴角一抽,眉头便不自觉皱了起来。

“霜儿,是弄疼你了吗?”

“这仙帛蘸了水,定是有些疼的,不过不碍事。”

霓城点点头,将仙帛递给长尾,从药罐里倒了一些白色粉末至于小杯内,拿起玉箸甚是娴熟地搅动了几下,便抬起澄澈的双眸,柔声道:

“霜儿,来,上药了。”

微微扬起头,霓城光泽如玉的脸上泛起点点笑意,眉目一垂,长长的睫毛甚是灵动地微翘着,本以为只有女子的睫毛才会这般俏丽,没想到男人的睫毛也可以这么好看。

温柔的触感传来,清清凉凉的甚是舒服,我转动着双眸极力想要看清自己脸上的伤口,却被霓城单手捏住了脸颊:

“霜儿,别闹。”

极尽宠溺的嗔怪声传来,长尾“噗嗤”一声笑了:

“没想到宫主也有这般调皮的时候,想来定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如此性情流露。”

霓城笑了笑,温柔地缩回手,抬眸看向长尾:

“仙子有所不知,霜儿有时候可调皮了。”

宠溺的眼神转而飘至我脸上,眉目一闪,娇羞地避过霓城的目光,朝长尾笑道:

“长尾仙子别听他胡说,我可一直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见霓城笑着捏住我作势要去打他的手,长尾嘴角一动,眸中略有羡慕之色,微微掩了掩嘴:

“有二皇子这样温柔体贴之人相伴,宫主真是幸福。”

瞧她这神情,凭女人的直觉,我便料定她定是有了意中人,而且还是爱而不得的那种。

“有朝一日,长尾仙子定会遇到心中所想之人。”

霓城侧身,低眸归好药箱,瞧着他浅笑明朗的侧脸,我不禁心中暗道:

到底是男儿,心思不及女儿细腻敏感,人家长尾仙子所想之人早已出现,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想起平日里,长尾瞧着居上的眉眼都与别人不同,莫非她喜欢的人……是居上?

这想法着实让我大吃一惊,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长尾在居上身边几千年,都未曾得到他的欢心,这样看来,这长尾也着实可怜呐。

“不知在长尾仙子心中,心仪的伴侣应是如何之人?”

起身踱至长尾身前,笑靥如花地看着她,她面容一怔,有些难为情地瞥了一眼霓城,看着我低声道:

“自是与二皇子性子不同的。”

“哦?”

霓城剑眉一挑,搭在衣摆上的双手一动,拂了拂衣袖,缓缓起身靠近,那灿灿的笑容,足以见得他此刻盎然的兴致:

“那长尾仙子可否同我与霜儿说说,倘若他日遇见此人,也好请月下仙人为仙子牵线,或能成就一桩美好姻缘。”

长尾淡淡一笑,有了几分羞涩,随即笑容一凝,略有哀愁道:

“多谢二皇子美意,只是这月下仙人的红线对我未必有用。”

“长尾仙子倒是忧愁善感,凡事皆有可能,你怎知对你无用?”

面对霓城甚是温和淡然的模样,长尾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虽说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但也不排除其他的可能。”

手指顶着下巴,瞥了一眼长尾,自顾自地说了那么一句,算是安慰她吧,她听了倒是神情舒展了许多:

“倘若真如二皇子和宫主所言,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面上憧憬的笑容绽放开来,这长尾竟有如此迷人的时候,只见她眸色婉转动人,朱唇微抿,容光焕发道:

“在我心目中,所爱之人定当如此,温柔时如沐春风,不动时静若处子,杀伐时如利刃,冷静时如磐石……”

我和霓城相视一眼,这下他总算明了长尾的心思,不过我还是挺震惊的,她喜欢的人还真是居上!

在黑界一战和杏林之击中,霓城亲眼目睹居上如利刃般的身影,依他俩的交情,他自是不会显得格外诧异。

只是我俩都不知如何与长尾开口了,因这红线对于她来说确实很难,抛开一切身份地位而言,她和居上之间也隔着一个夏浓,即使夏浓身死俱灭,但居上对她的心,都未曾有过丝毫动摇。

不禁轻叹一口气,甚是无奈地看着霓城。

“但愿长尾仙子能得偿所愿。”

这也是霓城能给长尾的最好安慰和希冀了。

“谢二皇子美意。”

长尾笑笑,为我和霓城续了两杯茶。

屋外一片阳光烂漫,微风拂过十里竹林,传来“哗啦啦”极具空灵的响声,这春日已经来临,想必这冬季也不远了。

茶还未入口,苏媚便拿着一株深红色鸟尾状贴地物兴冲冲地进得房来,将它递至长尾身前,眸色异常清亮:

“长尾姐姐,这是我采的药引,给霜儿姐姐用上,她的脸就不会留下疤痕了。”

长尾接过药引,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问苏媚道:

“但是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具体叫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只要霜儿姐姐用了它,脸上就不会留疤了。”

“你是在何处寻到的此物?”

“十里竹林。”

“十里竹林?”

同霓城相视一眼,我便起身从长尾手里捏过药引,瞧了一会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专治伤痕的特效药引,鸢尾衣。”

“鸢尾衣?”

长尾同苏媚皆好奇地看着我。

“在上古典籍中有所记载,这种药引藏于竹林深处,鸟尾状,深红色,加入其他药材之中,不仅能伤口痊愈,还不会留下印记。”

“霜儿姐姐,你说得太对了,这药引就是我在竹林深处找到的。”

我应了苏媚一句,将药引置于长尾手中,继续说道:

“怪不得这鸢尾衣这么稀有,原来它只生于十里竹林,而这竹林繁盛只在一瞬,自是珍稀的很。”

霓城甚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只是我有些好奇,曾听苏媚自言,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翻阅典籍了,那么她是如何知晓这鸢尾衣的呢?

“是夏浓告诉我的,之前我被鹰司所伤,她就是用这药引将我治愈的,你看我的脸是不是很光滑?”

苏媚说着将脸凑了上来,我同长尾浅笑着点了点头,她的欢喜之意便无处掩藏。

瞧着她愉悦的神情,想起了第一日来玉雪山见到居上与夏浓过往的画面,不禁有些动容起来,画面里的夏浓虽然也有不专心的时候,但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极其刻苦努力的,想来她定是不想辜负居上的教导。

夏浓身为凡人,为了不让居上失望,尚且都能如此努力,而苏媚身为狐仙却不知进取,这不免又加重了我对夏浓的好感。

一杯茶已尽,长尾也从药炉走了一个来回,等她再次来到书房时,居上和临风正好从长生殿回来。

起身相迎,五人在案几旁坐下,居上神色凝重,没了往日的明朗,而临风,更是苦着一张沉闷的脸,无精打采地垂着头,面对苏媚频频望向他的大双眼也只是勉强一笑,敷衍过去。

看得出来,青云的离去给二人带来了不小的触动,想来也是,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师弟,今后再也见不着了,换做谁,会不伤心难过?

“落痕怎么样了?”

“落痕师弟被邪气攻体,师傅和尊上已妥善处理,只要修养一阵,便无大碍。”

续了一杯茶给霓城,接着又撩起衣袖为居上斟了一杯,居上从霓城的脸上回过视线,冲我点点头,抓起玉杯,轻轻呡了一口。

“宫主,让我来吧。”

长尾提起茶壶为临风、苏媚以及她自己各自续满茶水,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茶香,合着百合的香味,竟也别有一番意境。

“你有空去看看落痕吧。”

迎着居上的目光,长尾温顺地点了点头。

“传闻雪山棱镜能观六界之地,追踪所定之人,怎么无眉藏身弟子间,棱镜却感应不到呢?”

霓城的话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棱镜被无眉的邪气彻底控制,所具法力悉数失效,才让他钻了空子。”

“按道理,邪气攻境,会有异动,怎么飞天仙君没有任何察觉吗?”

“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就算无眉用青云的灵力遮掩了部分邪气,终究也是能让人察觉,可事实正好相反,无眉不仅做到了让人无法察觉,还成功地瞒过了师傅和尊上的眼睛。”

“那就怪了,这无眉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做到这神不知鬼不觉呢?”

两人相视一眼,陷入了沉思,一直在一旁专注地听着这二人讲话的我们三人,皆跟着沉默起来。

“眼下只有一种可能,无眉定是借助了寻常之物,困住了棱镜之力。”

“比如……?”

“法力高深之人的指尖血。”

我们皆面露惊色地望着居上,只见他眸色一沉,面容严肃地瞥了大家一眼,缓缓道:

“只是这指尖血早已与邪气融为一体,很难再查出根源。”

见这又是一个只有时间才能解决的问题,大家便出奇一致地没再刨根究底。

“那镜内的邪气呢?”

苏媚凑过脑袋,看着居上殷切地问道,临风的神情已平缓,便抢了居上的话头:

“师傅和尊上各用五百年灵力已将棱镜净化。”

得知棱镜已经恢复,苏媚和长尾绷着的面庞总算有了点舒色,只是居上依旧面色凝重,陷入蹙眉思量中。

抬眼望向屋外,这一日又快到了尽头,突然想起我玄灵宫的日光,似乎与这玉雪山的,也并无差别。

(63)如何护他周全

衣袖挥动,光华泛起,不消片刻,我和霓城便回到了玄灵宫,而在这不久之前,他接到了一条来自龙宫的传音符。

符上言,大皇子的病情近来愈发严重,倘若再无合适的药引医治的话,恐怕将有性命之忧。

透过霓城落寞的双眸,我知道他放心不下自己的皇兄,便决定与他即刻前往西海,商榷缓解之策。

正欲拂身而去,五月上前拱手,面露难色道:

“宫主,蓬莱仙岛的药材即将抵达宫中,眼下药仙已身在西海,而圣母也在落英殿未归,倘若您再外出的话,这宫中便没了主心骨,这药材如此珍贵,要是有什么闪失的话,在仙君那也不好交代。”

想来也是,这药材是受蓬莱仙君所托,在每年晒药节那日,由我玄灵宫之人扮作凡人送往五川各地药铺,以济天下苍生。

倘若这药有所差池,作为一宫之主,我有何颜面再去蓬莱,再受仙君恩惠?更何况历来仙君所托之事皆由我亲自指挥运送,此番也定当如此。

“霜儿,五月说得没错,眼下宫中正需要你,你就留下安心处理要务,等要务处理完了,再去看皇兄也不迟。”

“可是……”

“霜儿,”还未说完,便被霓城温柔的声音软住,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有药仙在,你自是不必担心皇兄。”

“嗯。”

霓城点点头,轻轻松开我的手,勉强挤出一丝轻松的笑意,身形一转,光华散去。

月色盈白,倩影绰绰,晚来的清风将花圃的芳香尽数携入殿中,见夜色渐晚,五月拱手相拂:

“夜渐深,还请宫主尽早歇息。”

微微一颔首,点了点头。

五月眉目一展,便退至殿外,纤细的玉手一动,殿门便轻轻掩上了,透过明丽的窗纱,瞧见五月走进了无边的月色里,我才起身出得殿去。

微风习习,将我的白衣飘起,即使在夜间,我玄灵宫的景致也依旧那般令人陶醉,但此刻的我却觉得有些孤单起来。

海灵池的碧水依旧,月色倾泻,竟形成了别样的色彩,轻轻浅浅,浮浮沉沉。

在这般景致里,一个人难免情绪多了些,缓步入亭,静坐于石台,在如此浩瀚的天垠面前,纵使是仙也显得渺小如尘,仙也有命数,也有无法解散的困恼,就如大皇子,一病不起,病症不清,反反复复,殚心竭虑。

但愿药仙能早日寻得大皇子的症结所在,这样,霓城就再也不需要拔自己的龙鳞来做药引了。

想到霓城拔龙鳞时的样子,这心中便疼惜起来,即使鲜血淋漓,他也依旧抿着嘴唇,不露声色地将龙鳞交到宫医手中,并温和地叮嘱道:

“海柔,宫医要去熬药,你同他一道去,顺便帮衬着点。”

见海柔和宫医离去,他才手撑着身体,慢慢在案几旁坐下,身前的鲜血便在这时毫无隐藏地显露出来,为了不让别人担心,他便使用法力将血迹除去,法力的消耗,使他的面色愈加苍白,剑眉也如揉绳般紧拧着。

瞧见海业在一旁悄悄抹泪,他眉目一舒,温和道:

“海业,你先退下吧,我只要歇息一会儿就好了。”

说罢,双膝盘坐于地,双眸一闭,少年如月之静白,周身气泽萦萦,甚是安然。

海业心疼他,应得一声便几步一回头地出得殿去,躬身小心翼翼地将门带上,唯恐惊扰了那反反复复深受拔鳞之苦的主人。

当然,这些都是药仙说与我听的,霓城自是不会言说,他曾叮嘱过海业,莫将此事告知与我,我便从未在他面前提及,他心思如此,我又何必拂了他的心意。

月隐,东方之既白。

零尘同蓬莱使者将药材悉数收入安华殿,待逐一载入药簿后,使者衣袖一拂,案几上便出现几坛釉色新成的桃花酿。

这桃花酿是仙君特意让使者带来的,自从在天界喝了他的桃花酿后,我便喜欢上了这酒中的纯纯桃花香,只可惜仙君每年酿制的分量极少,便不能一次喝个痛快。

听闻我意,零尘低眸一笑,复又抬眸似有话要说,见使者含笑起身,便上得前来,与我一同目送使者的身形消去。

眼下殿中只剩我二人,便凝眸相问,他笑着告诉我,蓬莱仙君的桃花酿都被我独揽了,我却还嫌不够,想一次饮个痛快,那当真是有些贪了。

听他一说,我便衣袖一转,案几顿时空空如也,既是如此有限,可不能再让别人偷喝着去。

奔忙了几日,想来零尘也乏了,便让五月屏了风声水流,让他同众护卫好生歇息,以缓奔波之碌。

回宫也只一日,苏媚的传音符便悄然而至,那略微歪扭的字迹,实在不好品评,便让五月帮着传阅,光缕一迎,字迹凭空而现,五月双眸流转,不一会儿便拂了光缕,恭敬道:

“宫主,小狐狸言,居上同临风仙上去了兽域城,她一人无胜聊赖,可否前来宫中小住几日,以慰孤苦之心?”

“这小狐狸啊,就是耐不住孤寂,传音回复,我在宫中静候佳人。”

“是,宫主。”

五月浅笑着答应一声,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浮沉一动,光芒飞去,转身笑道:

“二皇子回了西海,想必宫主心思郁结,必不能通透,如今小狐狸来了,宫主定能畅快些。”

“是啊,霓城此番回西海定要拔鳞为引,我这心里确实稍欠安然,不过有药仙在,他自然有法子能控制大皇子的疾症,至于霓城……”

说到这,心里一紧,有些疼惜,抬眸望了一眼远方,幽幽道:

“他早已习惯了拔鳞之痛。”

见我神情伤感,良久不在说话,五月也陷入了沉默。

最终还是苏媚的到来,打破了这层飘着淡淡伤感的无言之境,见了她,我这心里踏实了些,

想来在清竹居的几日,因去往黑界与无眉之事,与她相处的时间甚少,心中甚是有愧,作为补偿,便领着她去了牡丹仙子的花圃。

在花圃里,苏媚与牡丹尽情地飞舞,那欢愉的模样,竟让我忘了一切凡尘琐事,与她们一起飞腾起来。

有人欢心,自然也有人竭虑,自从将无眉带回兽域城,逐印的眉头就没舒展过,眼下居上同临风的到来,更让他心思不稳,入卧无眠,对于这虎头蛇兽,他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就是那个交代,让他陷入为难,无眉的态度让他无法再手下留情,但那满含乞求之色的双眸一直在眼前浮现,那句沉重的嘱托如风吹落叶般在耳边回想:

“印儿,答应我,定要护他周全……”

那是他父君仙殒时,对他唯一的嘱托,如今,无眉成了苍生之敌,他该如何护他周全?

(64)今后,让我来做你的亲人

居上和临风在兽域城一日有余,逐印却迟迟不肯现身,只让阮锦和七绝代为招呼,对于这种做法,临风虽颇为不悦,但也只好忍着,在无外人时跟居上抱怨几句。

听他微词,居上从容一笑,什么也不说,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任轩,人家都这样对咱们了,你还有心思喝茶?”

“不然还能怎样?是硬闯进暖境将无眉灰飞烟灭,还是直接到殿内大闹一番?”

临风断然是不想这般,双目一睁,嘴角一抽,闷闷不乐地踱至居上对面,衣袍一掀,无声地喝起闷茶来。

居上瞥了他一眼,嘴角上扬,自是未去理会他。

阮锦进得身来,为他们添了些糕点蜜酿,居上微微一笑,谢过阮锦,对临风道:

“临风,你我来这也快两日了,这苏媚没了你的约束,定是闲不住的,以她的急性子,指不定又会去哪里惹出事端。”

临风双眸一动,盯着居上,瞬间会意过来,随即苦着脸,故作忧愁道:

“是啊,这也正是我放心不下的,可是主君迟迟不肯露面,我们也无法向师傅和尊上交代啊。”

说完,临风故意瞥了一眼阮锦,见她面有异色,便深沉地叹了口气,甚是无奈地看向别处。

“还请少主稍安勿躁,主君并不是有意不现身,只是还未想好怎么为此事做个了结。”

“阮司命,并非我心急,实在是这无眉过于狡猾,万一再要有个什么闪失,怕又得殃及苍生,”

顿了顿,临风呡了一口茶,接着说道:

“主君念及主仆情意要亲自封印,这我们当然能理解,可眼下无眉迟迟未被封印,也未得伏诛,这主君究竟是何意,我们也不得而知。”

居上看似捏着杯子默默无言,却一直在暗中观察阮锦的神色,见她欲言又止,一幅有事隐瞒的样子,捏着茶具的指头动了动,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转而劝慰临风道:

“想来主君与无眉之间定存在特殊之关系,我们再等一日也无妨。”

临风点点头,没了刚才的急切,但阮锦却被居上浅笑温然的话语怔了怔,只见她面色微白,眼神似有飘忽,

见二人皆望着她,随即唇角一动,极不自然地笑了笑,衣袖相拂,起身道:

“阮锦还有一事未了,还请二位仙上稍作歇息,我去去就来。”

居上点点头,见阮锦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二人相视一眼,不再言语。

夜半时分,临风已入卧榻,居上神思清明,便于席榻之上闭目养神,屋外清风徐来,仔细聆听,似有沙沙声传来,居上起身,化作烟云而去。

巡着声源,居上来到一棵红叶似火的巨枫之下,叶落无声,盘旋倚落。

树下石台近旁,一玄衣男子背手而立,甚是落寞,见居上前来,逐印转身,笑意微浮,颠了颠袖袍,甚是欣慰道:

“居上来啦,请入坐。”

二人掀起衣袍,于石凳相向而坐,逐印甚是清闲地撩起袖子,为居上斟了一杯茶,那轻松的模样与刚才落寞的背影判若两人。

“主君此番引任轩前来,是想好了了结之策吗?”

逐印摇摇头,“居上既已猜透我与那虎头蛇兽的关系,定然也知晓这其中之难处,”

迎上逐印顿顿的眸光,居上眸色一凛,神情庄重道:

“主君要在苍生与手足之间抉择确实有难处,但无眉作恶多端,不服正途,在苍生与正义面前,还望主君以大局为重。”

逐印看着居上,微微一颔首,面色依旧平和:

“我逐印向来视祸乱天下苍生者为仇,没曾想有朝一日会为自己罪大恶极的手足心存犹豫,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逐印讪讪地笑着,眼里的落寞之色如一缕挥之不去的迷雾,落入居上眼中。

敛了那无奈自嘲的笑容,逐印抬眸望向茕枝盘结的树隙,两片红叶飘落,一叶贴与他掌心,一叶悄然入地,化作尘泥,拈着叶片,逐印苦笑着开口:

“本座与无眉就如这两片薄叶,同为一母之出,我成了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主君,他却成了入尘的坐骑,不论是父君还是我,都愧对于他。”

叹息声传来,居上神色凝重,心中明朗,想来正是因为一直遭受不平之遇,才导致无眉心中愤恨,藐视正途,与妖魔为伍。

“请居上再给七日时限,七日一过,本座定给二位仙君一个交代。”

“主君如此坦诚,师傅和尊上自会应允,眼下无事,那任轩先行告辞了。”

逐印颔首低眉,居上拱手相礼,衣袖一颠,双手捏拳而去。

……

自从花圃回来,苏媚就一直处于欢喜之中,想来她是极喜欢我这玄灵宫的,想比初次到来的不屑与倔强,这次的她将整个玄灵宫逛了个遍,所到之处无不赞叹一番,见她如此,我自是心满意胜,全程浅笑相携。

“你来我宫中,临风仙上可否知晓?”

“那是当然,等他同任轩从兽域城回来,就过来找我了。”

“那…居上会同他一道前来吗?”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将这话问出了口。

“应该会吧,霜儿姐姐是希望任轩来吗?”

心中一顿,停了步履,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便抬眸一望,正好前方来了一群彩蝶,于是转移话头道:

“苏媚,你看,这彩蝶多漂亮啊!”

苏媚顺着我的指尖望去,看了一会儿,毫无兴致地转过脸,一本正经地问道:

“霜儿姐姐,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希不希望任轩来?”

“我……”

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霜儿姐姐,我知道你与二皇子有婚约在身,我也知道任轩的心里一直装着夏浓,眼下抛开这些暂且不言,霜儿姐姐对任轩是否有别样的情愫?”

面对苏媚期盼的眼神,我知道自己敷衍不下去了。

“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居上时,就对他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但具体是何种感觉我也说不太清楚,就是一种有别于霓城的微妙之感,淡淡的,却总也挥之不去。”

“霜儿姐姐,你不会是……喜欢上任轩了吧?”

苏媚睁大双眸,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那吃惊的神情仿佛在瞧着一个怪物。

而我自己也被她的话惊住,但随即想到霓城,便用力在她额上一弹,训斥道:

“你这脑袋瓜里想的什么呢?我和霓城青梅竹马又有婚约在身,怎么可能喜欢居上?你可别胡说啊。”

我也不知哪来的脾气,甚是不悦地转过脸去,不在理会她,不知为何,这心里却涩涩的,似有伤感上涌。

“霜儿姐姐,你别生气,我也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意而已,并无其他意思,我能理解你对居上的感觉。”

“你能理解?”

见我转过脸来,苏媚拉着我的衣袖讨好地点点头。

“那你倒是说说那是什么感觉?”

苏媚携着我的手,在小道阶上坐下,神色哀婉道:

“霜儿姐姐,我从小跟着师傅在白杉湖长大,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师傅常年不是闭关就是外出,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一人守着这冷清的湖水,所以我特别害怕孤单。”

苏媚说到这,苦笑着看了我一眼,随即抬眸远望,只留给我一个似笑非笑的侧脸,

原来她也曾孤单过,而我何曾没有过这种感觉?轻轻将她的手捏住,她回眸一笑,泪光闪闪,但却极其明媚道:

“后来我遇到了夏浓,她就像我的亲人一样,关心我,护着我,有她在,我苏媚就再也不是没有亲人朋友的人了,可好景不长,夏浓不在了,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在白杉湖的日子。”

明媚的双眸又暗淡下去,见我正欲开口,苏媚赶紧抢过话头:

“我知道霜儿姐姐定会说,不是还有临风仙上陪着你吗?临风虽然对我呵护有加,但于夏浓而言总归是有差别的,那是两种不同的感觉,霜儿姐姐,你明白吗?”

我摇了摇头,不明所以。

“临风给我的是爱意,而夏浓给我的却是亲情,想来你对居上的感觉与其类似,虽与爱情无关,却别有情愫。”

“我素来与居上不识,这别样的情愫究竟从何而来?”

“想来冥冥之中定有渊缘,说不定霜儿姐姐与居上是前世相识呢。”

这样说着,苏媚自己也笑了。

“好吧,我也只好接受你的说法。”

苏媚俏皮地点了点头,两人一同望向花丛,光华倾泻,不一会儿,苏媚的手中就多了一只彩蝶,见她欢喜地挑弄着它,我提醒道:

“你可小心点,别伤着它了。”

“霜儿姐姐放心,我定是不会伤着它的,不然七色蝶可要追着我跑了。”

嘴角一抿,心下暗道:

你知道就好,要是伤了它的孩儿,七色蝶可是会以牙还牙的。

那日,苏媚就像个孩童一般,在花丛之中追着七色蝶和它的小蝶儿们,嬉闹了一个晌午。不知怎的,见她如此开心,我竟有些五味杂陈起来:

苏媚,今后,就让我来做你的亲人吧。

(65)敢在黑界抢人?

明日便是晒药节了,在幻乾殿向药经宗弟子部署完送药路线后,正欲回明月殿,却被追上来的零尘拦住了去路:

“宫主,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如实相告?”

迎着零尘不自然的双眸,虽早就猜到他想问的是什么,却依旧不露声色地问道:

“什么事?”

五月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这曲河镇的药往年都是您亲自送去的,为何今年只让五月同我前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见他严肃的模样,我同五月都笑了,“你呀,就是想太多了,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还能不告诉你吗?”

“是呀,零尘,瞧你刚才严肃的样子,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在我俩的注视下,零尘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神色一下轻松了不少,我朝五月使了个眼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凑到零尘身前低声耳语起来,只听得零尘明了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这样啊。”

“……”

等他们二人说完看向我时,我早已走出了他们的视线。

其实五月也并不知晓我此番不亲自前往曲河镇的原因,我只告诉她,苏媚来了,我要带她去个好玩的地方,其实我要去的是黑界。

前脚回明月殿,牡丹后脚就来了,鹅黄色的衣摆一扬,双手交握道:

“宫主有事尽管吩咐牡丹便是。”

我拉着她起身,“召你前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让你带苏媚到处去玩玩,你愿意吗?”

牡丹错愕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牡丹当然愿意。”

“那好,她在青溪殿,你快去找她吧。”

牡丹应声而去,我又唤来茯苓,告诉她,倘若有人来找我,就说我歇息了,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

“包括五月姐姐吗?”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茯苓低眉应声,转身离去。

将宫纱放下,我又重新看了一眼路鹰的传信符,双手交握置于胸前,光芒自下而上,身上的纱裙很快变成了男儿的衣袍。

走至镜前,看着镜中一身白袍的自己,甚是满意,接着又给自己梳了个好看的男儿发髻,一切整备妥当后,身形一转,便化作一道光消失在殿内。

黑界大堂内,一粉黛艳抹的女人正冷笑着对路鹰叫道:

“快把陌人交出来,不然我就毁了这大殿!”

陌人是我在黑界的一名属下,生得颇为俊美,据说这女人正是看中了陌人的容颜,便要与他结为夫妻,陌人不从,她便一路追踪到这里,强行要人。

“我们不会把陌人交给你,也不会让你毁了这大殿。”

路鹰愤怒地说着,将陌人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陌人虽被这样一个女人给缠上了,倒也显得镇定,他推开路鹰的手,站出来道: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跟你成亲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女人的脸上怒色骤起,厉声道:

“我说小美男,这可由不得你,如果你不想看着你的同伴死的话,就乖乖从了我吧,哈哈哈……”

在女人近乎狂傲的笑声中,陌人与路鹰相视一眼,有些犹豫起来,女人步步紧逼:

“你们常年生活在黑界,身上的功力只能在夜间变得无敌,只是如今这黑界重见光明,你们的功力又失去了一半,还如何与我抗衡呢?”

“还有,”女人眼皮一掀,发出一声冷笑,“他们皆中了我的封凝毒针,没有我的解药是动不了的。”

陌人面色苍白,看着被女人定住的所有弟子,颤抖着向女人走去。

“陌人!”

路鹰大叫一声,拉回了陌人,“不要过去,过去你就回不来了!”

与此同时,女人身后的弟子皆口吐鲜血颓然倒地,陌人用力松开路鹰的手,眸中含泪,痛苦道:

“要是我不过去,她会杀了他们的。”

路鹰摇头,一个飞身跃起,被那女人腾起的袖针刺穿了肩膀,“嘭”的一声跌落在地,陌人上前,急呼道:

“路鹰,路鹰……”

路鹰口吐鲜血,嘴巴抽了抽,却动不了了。

陌人扭头瞪着女人,那眼神恨不得立马撕了她:

“你到底把路鹰怎么了?!”

“小美男,别生气,他和他们一样,不过是中了我的封凝毒针而已。”

说得如此随意和不屑,陌人快速起身,一团气焰过去,女人一闪,毫发无伤,陌人再次出击,女人也不恼,不仅一一避过,似乎还特享受与陌人相逐的场面。

挥了眼前的浮云,指尖一并,灵力飞出,那女人感知危险的到来,双眸一凛,挥袖挡了我的灵力,待她抬眸正视我时,我已端坐在殿首椅座上,正摇着扇子招风呢。

陌人一眼就认出了我,紧绷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他欢喜地摇晃着路鹰,喜极而泣道:

“路鹰,神主来了……”

路鹰竭力想抬眸,无奈却怎么也动不了,他越是用力挣扎,瞳孔就越大。

“神主?”

女人瞥了一眼陌人,再次望向我,见我怒视着她,也不敢冒然上前,只能远远地打量着,直到那一刻我才看清了那女人,心下一惊,暗道:

“怎么是她?”

在我黑界抢人的并不是别人,正是我叔父玄准的夫人——叶子轻。

当年玄准受她挑拨堕入魔道,二人结为夫妻,为了将玄准留在魔界,她又设计残害自己的皇兄叶离,让玄准登上了魔王的宝座,而叶离,至今毫无音讯,是死是活,尚且无人知晓。

这么阴狠的女人,不好好在魔界呆着,如今又跑到我这黑界来抢男人,看来真如外界所言,这二人早已分道扬镳,同檐不同心。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到我黑界来抢人!”

奋力一拍倚座,衣袖间的银针如雨般飞向叶子轻,叶子轻一个翻身,急急挥袖相拂,趁她被缠住的空当,五指凭空一滑,指尖鲜血并出,成一颗颗珍珠般大小的血点滴入殿前清泉池,池水皱,水柱起,整个黑界下起了雨来。

雨水滴在路鹰和众弟子的脸上,他们身上的毒针不需叶子轻的解药,已自解。

见路鹰同众弟子起身,叶子轻不敢置信地环顾了一圈,随即恨恨道:

“你竟然解了我的毒针?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笑了笑,并不理会她,路鹰和陌人笑着跑至我身边,行了一个跪拜礼:

“拜见神主!”

微微一抬手,他俩起身,分立在我左右,一同面向叶子轻。

众弟子一拥而上,团团将叶子轻围住,叶子轻退了退,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即使她法力再高,终究也敌不过人多势众。

“传闻黑界有位神主,看来是真的,”

叶子轻眉毛一跳,锐利的目光再次在我身前扫过,那转动的双眸似笑非笑,泛着冷冷寒光,虽心下略有惊慌,但仍旧不露声色地迎视着她,缓缓道:

“既然你知道黑界有主人,为何还敢在我黑界抢人?”

叶子轻冷哼一声,嘴角一扬,冷笑道:

“我可警告你,只要是我叶子轻看中的人,就没有得不到的!”

说完,她目光一转,别有深意地看着陌人,陌人嘴角一抽,忿忿道:

“那你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到时就容不得你愿不愿意了。”

见叶子轻的注意力被陌人引去,想来定是没有识破我的女儿身,这心中不免轻松了些,便毫无顾忌道:

“好大的口气啊,在我的地盘还敢如此狂傲,看我不收拾你。”

说罢,腾空而起,飞身至殿中央与叶子轻斗起法来,按道理我是斗不过她的,但这几年因玄准日益疏远她,她便日渐消沉,不再修炼。

而我得益于寒珠,功力大增,自然能与她相抗衡,我俩大战了几个回合后,仍旧不分胜负,叶子轻见自己伤不到我,又打算使用封凝毒针,被我的银针一一相抵,化为泡影。

“真不知该说你是蠢呢,还是蠢呢?我能解了你的毒针,它们对我自然是无用的。”

路鹰同众弟子一齐笑了起来,瞥了一眼陌人,他也低眸偷偷浅笑,这笑容如此明媚撩人,怪不得叶子轻会如此着迷。

见众人笑她,叶子轻的怒色立马写在脸上,发狂般向我发起攻击,我可不想同一个发疯的女人单打独斗,便一声令下,路鹰率领众弟子一拥而上,集众人之力一齐夹击叶子轻,陌人再从上协助,不一会儿便把叶子轻给制服了。

叶子轻被路鹰用仙绳绑着押至我身前,看着披头散发如此狼狈的魔王妃,我强忍心中的笑意,捏着她的脸问道:

“还敢在我黑界抢人不?”

叶子轻瞪着我,浑身颤抖着,气得说不出话来,见我松开手,嘴角一动,想吐我一口唾沫,被我无意携带的折扇一挡,到她自己脸上去了,这的确让我始料未及,叶子轻自己也怔了一会儿,随即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这次我并不打算与你计较,只要你明白,我黑界的人不是你想要就能抢的,倘若还有下次,我定不会轻饶。”

说完,狠狠地瞪了叶子轻一眼,便肃声道:

“路鹰,将此传音符传出,让对方赶紧来领人。”

路鹰点点头,接过传音符,手掌一扬,光华散去。

我再次瞥了一眼叶子轻,便形消雾散而去,只听身后洪亮的声音传来:

“恭送神主……”

(66)客栈之夜

行至云端,我与风舞率领的五人部下擦肩而过,不禁暗道:

“来的还真快。”

这风舞便是叶子轻与玄准的女儿,也就是当今魔界的公主,她此番正是去接叶子轻,我让路鹰传送的音符,就是给她的。

想来定是对我这身白袍感兴趣,见她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便对她笑笑,她嘴角一撇,不屑地转过脸去,衣袖一摆,在我面前消失了。

这数年来,关于魔界的传闻大抵如此:魔王与王妃名存实亡,魔界公主傲慢无礼,行事嚣张,看来此等传闻并不假。

既然如此,我也懒得跟她置气了,便轻笑一声,挥袖在曲河镇落脚,本以为赶不上晒药节,现如今有空,还不如提前在此侯着零尘和五月。

想着便隐了身上的仙泽,跑进了同心客栈,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便快速跑上二楼,穿过过道,爬上了屋顶。

一轮皎洁的明月正普照大地,那清辉泻在街市的红灯里,红红晃晃,甚是喜庆。

我将脚伸出檐外,甚是惬意地晃动着,见那人就在身边,便轻声唤道:

“你都跟了我一路了,快点出来吧。”

眼前略过一缕白影,我刚好一抬眸,便撞上居上深邃明亮的眼睛,“居上,怎么是你?”

心里的喜悦不言而喻,居上笑笑,在我身前坐下,缓缓道:

“在你去黑界之前,我就跟着你了。”

“不会吧?”

我瞪大双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也就是说,我在黑界的所做所为,你都看在了眼里?”

居上点了点头,我有些尴尬起来,我捏着叶子轻脸时那粗鲁的动作也被他看到了?真是羞死了。

“居上在黑界怎么不现身呢?”

我讪讪着笑道,眼睛却看向别处。

“宫主处理得这么好,我为什么要现身?”

这回答也没毛病,我便“呵呵”地笑过去了,心里却在愁道:“我这形象啊……这下估计全没了。”

“在黑界,我对宫主倒是又多了一层认识。”

居上笑着看了我一眼,还没等我开口,他的第二句话又来了:

“不过,宫主身上的法宝还真多。”

“不瞒居上,这些都是我在游历期间收集的,往里面注入些灵力,它们就能当法宝使用了。”

“原来如此。”

“要不要我送你一个夜明珠,就是第一次在黑界使用的那种?”

居上迎着我欢快的目光,愉快地答应了,我握住他的手,光芒一现,他掌心便托着一颗夜明珠了。

“怎么样,好看吗?”

“嗯,”居上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轻轻应了一声,随即手指一拢,夜明珠便消失在他的掌心。

无意瞥见他衣袖间的香囊,便转过视线,喜不自胜地看着远方。

“宫主经常来这里吗?”

“那倒没有,只和霓城来过这里一次。”

“居上呢?”

转头望向他,发现他正从我脸上转移视线,那明朗完美的侧脸,温柔而美好。

“我也是来过一次,当时正是花灯节,夏浓就坐在你那个位置,”

居上转过脸来,洁白的月华也难掩他面上的粲然:

“她的笑颜就如那绽放的烟花般美丽。”

说完,他眸色一晃,望着夜空,喃喃道:“要是今晚有烟花就好了。”

那期盼的眼神,让我想起同霓城在这里时,似乎也有过美丽的烟花,只是记忆太久,有些恍惚不清了。

“那时一定比现在幸福吧?”

我垂下双眸,指尖绕着衣带,低声细语,居上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开口道:

“我答应过师傅,不在去找寻夏浓,但我心里一直有种预感,总有一天她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迎着他热切明亮的目光,我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神,诚挚道:

“但愿居上能得偿所愿。”

他凝视着我,嘴角一抿,微微一笑:

“会的,在我心中,夏浓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我看着他,默默点了点头,见他执着如此,我甚至也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因为我同样也想见到,那个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铅影迷眼,月亮跑进了云里,那白云周边漫上一层银灰色,清风徐来,裹挟着几分娴熟的吆喝声,吆喝声停,打更声又起。

“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一层不变的语调,渐行渐远;街上行人渐少,一下就变得冷清下来;这暮春的夜里,露水初降。

居上从更夫身上回眸,淡淡一笑,“宫主,夜深了,我们回房去吧。”

说完,温柔起身,负手而立,白衣浮动,眸如星辰。

我看着他,缓缓起身,嘴里喃喃道:

“回房?”

居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唇边的笑意越是掩藏,越是藏不住。

盯了他一会儿,他正欲转身,被我抢在了前头:

“糟了,我进来时没向店小二要房!”

说完,赶紧一溜烟跑下屋顶,向楼下柜台跑去。

掌柜的告诉我,最后只剩一间房,被那位公子定了,顺着他的方向望去,见居上正一脸清闲地立在木梯上望着我们。

我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便走上木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我打算在这里坐一夜。

居上明白我的意思,温和浅笑道:

“宫主,这里是凡间,你在这里坐一夜,实在不妥,还是去我房里睡吧。”

“那居上呢?”

“我只要打坐便可。”

唇角不自觉一扬,没等居上指引,我便于他之前进了房间,他嘴角一动,眉目舒展,轻轻关上了房门。

夜里,我躺在舒适温馨的卧榻之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烛光晃晃,幽香阵阵;居上于席垫之上,指尖相扣,双眸微闭,只留给我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

俊眸一动,烛光一摇,从窗外轻盈而入的光华便被居上毫不费力地碾在手心里。

见是熟悉的传音符,未等居上开口,我便将锦被一掀,跳下榻去,从他手里掐过光缕,笑道:

“居上,这是霓城的传音符。”

居上点点头,又像方才般专注地打起坐来,我在圆木桌旁坐下,光华弥漫开来,熠熠生辉的字迹在我面前一一闪现。

霓城在传音符中说,大皇子的疾症已得到控制,为了以防万一,药仙还得留下观察几日,要暂缓些日子才能回宫了,因放心不下皇兄,他也要迟些时日才能来找我。

知道这个消息,我自然是欢喜的,大皇子无性命之忧,霓城的心里定然也是畅快的,想着,便从衣袖里拿出传音螺,想对他说几句话,

刚想开口,瞥见居上眉头微微一蹙,像是被什么东西扰了心神,便将海螺放下,凑上前去细心地看着他。

原来是几只蚊子,“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蚊子呢?”

虽说心有疑虑,我还是动了动衣袖,将那几只扰人的家伙挥出了窗外。

窗外月光如水,安宁静谧。

居上缓缓睁开眼睛,顺了顺衣袖,双手捏拳近于腰侧,微微一笑道:

“宫主早些歇息吧,这几只蚊子干扰不了我的。”

“那好吧,我先去歇息了。”

居上俊眸浅笑,淡然从我身上移开视线,当他看到木桌上那海螺时,双眸明显地怔了一下,一丝落寞蔓延开来。

“怎么了,居上?”我坐至他身边,拿起海螺,盯着他,“这海螺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淡淡的笑容轻柔开来,淡淡的语调似无痕的清风,“夜深了,宫主还是尽早歇息吧。”

他越是让我去歇息,我越是没有睡意,就这样一会儿瞧着海螺,一会瞧着他。

居上无奈,便只好将霓城赠与他和夏浓海螺的事说与我听,原来他是触景生情了。

其实,我也猜到了与夏浓有关,只是想听他自己说出来而已。

再一次躺在柔软的卧榻之上,不仅没有失眠,还睡得甚是安稳。

(67)集市之市行

日出东方,鸟鹊欢鸣。

睁开惺忪的睡眼,从榻上懒散起身,正欲伸个懒腰,居上深邃含笑的双眸便赫然映入眼帘。

一想到自己那迷糊的模样,便赶紧捂着脸,侧过身去,避着他的目光。

“宫主,我在外面等你。”

余光透过指缝,见居上的衣袖颠了颠,便缓步出了房门,确定门被关上后,我才放下手,下得榻来。

在老式的梳妆镜前坐下,稍稍整了整衣冠,看着自己这一身清新爽朗的男儿装扮,这心里着实满意,在镜前又瞧了几眼,才缓步起身,向门口走去。

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居上流转的双眸就如一缕温柔的春风抚过我的脸颊,白衣清浅,雅而静逸,仙泽虽隐,却超凡依旧,不禁心中一颤,乱了心神。

袖间五指相抵,稳了稳心神,不露声色地向居上走去。

见我上下打量着他,居上有些不自然地往自己身上瞧了瞧,问道:

“我这身衣服有什么不妥吗?”

我摇了摇头,环顾一眼四周,这客栈虽算不上奢华,倒也洁净温馨,便轻笑道:

“居上这身打扮,倒还挺应这景的。”

他唇角一动,浅笑淡然,平和的视线在我身上一扫,头微微一扬,甚是温和道:

“彼此彼此。”

我对他微微一笑,两人下得楼来,见客人陆陆续续进来点菜,便向他提议先用餐,再去药铺看看。

“这凡间的美食可不比仙界的差。”

早些年我经常外出游历,对这凡间美食自然是了解些的,这居上常年在玉雪山清修,未必吃过这凡间的东西,便颇有些得意地倾过身子,小声对他说道。

居上看着我,微微一笑,正欲开口说话,见店小二将菜呈了上来,便嘴角微漾,拿起玉箸往我碗里夹了一箸白灼菜心:

“这凡间的菜肴不仅不比仙界的差,甚至还要美味些,宫主快尝尝吧。”

见我吃惊地望着他,他便眉目一抬,温柔地放下玉箸:

“宫主不必诧异,我同宫主一样,偶尔也会到这凡间来住上几日。”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只是这里还有几道菜,居上为何只夹青丝菜心给我呢?”

看着摆在眼前的四道菜,我有些好奇,这青丝菜心是最后上的,且摆放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居上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的是青丝菜心呢?

“不瞒宫主,我也不知为何就顺手夹了这道菜给你。”

“哦,这样啊。”

我有些失落地应了一声,原来他并不知道我最爱吃这菜。

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霓城都不知道我在凡间最爱吃的菜肴是啥,居上就更不用说了。

我怀疑我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特别是跟居上在一起的时候,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失落,整个人都心神不宁的,等药仙回来了,我定要让他好好给我瞧瞧。

“宫主莫不是不喜欢吃这菜?”

见我低头不语,居上低头蹙眉,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回过神来,迎着他幽深疑惑的眸子,忙道:

“那倒不是,我最爱吃的就是这青丝菜心啦。”

“那就好,看来我的感觉是没错的。”

“感觉?”

将手中的玉箸放下,咽下口中的饭菜,再次问了居上一句:

“什么感觉?”

“也没什么,就是在店小二呈菜时,我感觉宫主可能最爱吃的是这道菜。”

“那居上的感觉可真准。”

我笑着拿起玉箸,心里的失落一扫而空,瞬间变得明朗起来。

“来,居上也吃点吧,不要总干看着我吃。”

说完,随便往他的碗里夹了一些菜,“来,快吃吧。”

看着居上浅笑的样子,不知为何,我总不自觉地跟着嘴角上扬。

“居上,我发现你变了。”

“哦?”

居上俊眉一挑,顿了顿,随即葱白的手指轻轻一动,放下玉箸,严肃地看着我:

“宫主倒是说说,我哪里变了?”

“变得比以前爱笑了,记得第一次见居上时,我还觉得居上是个不易亲近之人呢。”

居上严肃的神情一下柔和起来,笑了笑:

“是吗?这我倒没发现。”

“是呢,可能是那时我对居上并不了解的原因吧。”

我看着他,觉得就像多年的好友讲述陈年往事一般轻松自在。

“那…宫主现在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嘛,怎么说呢?”

这还真是难为我了,难道我要对他说,在我心里觉得他是六界之中少有的存在,我对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吗?

那是当然不行的,不能说实话,可是看着居上认真的眼神,我也不会撒谎啊。

“那个……”

闪烁其词地看向集市,顿时心中一喜,果然还是药经宗的弟子给力,在我最尴尬的时候出现,回去定要好好奖赏他们一番。

“居上,药经宗的弟子送药来了,想必零尘和五月也快到了,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说罢,我快速起身,愉快地看着他。

居上点点头,往桌上放了一些银两,温和地说了句:“走吧,”便衣袖微拂,随我一道下了楼。

我们刚迈出客栈门槛,就被一花甲大娘拦住了去路。“二位公子,请留步。”

我们还没来得及问大娘有什么事,她就盯着居上笑眯眯地问道:

“不知公子出身何府?可否婚配?”

我和居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怔住了。

见我二人一脸无知的模样,那大娘掩着嘴笑道:

“公子可想要娶亲?我家小姐托我来给她牵红线。”

说着她斜了一眼楼上,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见客栈二楼正凭窗倚着一个姑娘,那姑娘羞涩地对居上笑了笑,便转身到里面去了。

这会我明白了,便拉拉居上的衣袖,掩嘴低声偷笑道:

“居上,这大娘是要给你牵线搭桥呢。”

居上温和的面容僵了一下,随即在我的暗笑中漫上一层淡淡的红晕,看着他脸红的样子,我都快忍俊不禁了。

“公子,方才那位姑娘便是我家小姐,公子意下如何?”

大娘满面笑容地盯着居上,对我就如一缕空气般视而不见,对此,我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极力表现得不露声色。

居上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袖,无声道:“宫主,快帮帮我。”

我装作没有听到一般,笑盈盈地看着大娘,这下这大娘总算是注意到我了,巧笑道:

“这位公子细皮嫩肉的,这俊俏的模样,看着倒像是一个姑娘家。”

“呵呵,是吗?我可是堂堂男儿呢。”

“哦,那怕是老妇眼拙了。”

大娘虽语气温和,但看我的眼神分明是不相信我的话,看来隐了仙泽的我,在凡间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女儿身的。

我笑了笑,瞥了一眼居上,大娘也正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公子,你觉得如何啊?”

居上面色严肃,郑重地对大娘说道:

“谢谢您的好意,在下已经有婚配了。”

大娘一惊,随即无所谓地说道:

“公子有婚配了也没关系,可以休了再娶,或者娶俩呀。”

我和居上着实被她的话给惊到了。

“公子也看到了,我家小姐可是曲河镇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啊,你确定不再考虑下?”

这大娘还真是执念够深啊,此时的我,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

“在下谢过大娘和姑娘的抬爱,在下告辞了。”

说完,居上转过身,瞥了我一眼,看他这眼神定是生我的气了,严肃的神情让我的笑容都凝固了。

“哎,公子,公子,你别走啊!”

大娘追上去拉过居上的衣袖,气喘吁吁地叫着。

楼上的姑娘一脸急切地看着他们,一个劲地朝大娘使眼色。

“大娘,请您松手,我家娘子就在这。”

大娘不信,依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在哪呢?我见到她人就放手。”

居上见这大婶如此执着,无奈地笑了笑,走至我身前,凑到我耳边道:

“宫主,恕任轩再次冒犯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扯掉了发簪。

青丝散落,清风起,妩媚飘扬,轻盈垂落纤腰之上,过往的行人纷纷侧目,

居上双眸含笑,温柔地看着我,我有些羞涩地避开他的目光,瞧了一眼身旁的大娘,此时正目瞪口呆地望着我,脸上的神情悲喜不明。

居上眉眼如水,轻轻拉起我的手,对大娘说道:

“大娘,她便是我的娘子。”

“我就说嘛,哪有这么俊俏的公子。”

大娘脸上略过一丝尴尬,讪讪地笑着,随即笑容一凝,羞愧道:

“打扰二位了,方才对公子所言,还望姑娘莫要介怀。”

“大娘放心,我家娘子自是不会往心里去的。”

听居上说“娘子”二字时,不知为何,我竟如此欢喜,看着他含笑的俊朗侧脸,我顿时有些恍惚起来,仿佛我真的就是他的娘子一般。

大娘笑了笑,抬眼望了望楼上,见她家小姐早已离开,便匆忙告辞了。

“宫主,我……”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便急忙打断他道:

“我知道居上要说什么,诚如居上所言,我自是不会介怀的,望居上也莫要介怀。”

“嗯。”

居上明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舒心一笑。

“我带居上去个地方吧。”

“好。”

走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仿若只有我和居上两个人,我的整个身心都是轻松自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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