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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


第一章 首辅是什么

午后的阳光刚透过格子窗照射在一少年脸上,严衡就从睡梦中醒来。

严衡依稀记得自己本应该因为旅游时遭遇地震而离开了人世而已,可怎么偏偏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难道这里是阴曹地府?

可自己明显还有体温,心脏也在搏动,明显没有死去。

在头疼了数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穿越到大明朝,他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虽有些光怪陆离,却也算是人生幸事。

毕竟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幸事了,在哪活不是活?

通过几日的记忆整合和同这里的人接触,严衡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一名跟自己同名同姓的明朝人身上。

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大明江西布政司分宜县七里村的一名也叫严衡的少年,自己父亲严准是一名县学生员,且在七里村蒙课教学。

不过,这倒不稀奇,真正让严衡惊讶的是,他还有一个弟弟叫严嵩!

即便是非历史专业的他也知道严嵩何许人物,一个被戏剧传唱了数百年的大奸臣!

严衡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毕竟在这世上,叫严嵩的人多了去了。

不过,严衡在穿越后发现自己不但整个灵魂附身到了这位少年身上,大脑中还多了一个可以检索任何资料的数据库系统。

他也因此利用大脑里的数据库管理系统检索了有关严嵩的数据库。

没错,严嵩也是分宜县人,严嵩的父亲的确叫严准,且也是乡村塾师,县学生员。

也就是说,自己这位弟弟的确是那个在嘉靖朝权倾朝野的严嵩!

而自己的确成为了严嵩的亲哥哥!

要知道,严嵩可是大明朝有名的大奸臣啊!

而且,在整个华夏历史奸臣榜上也算排的上名号的。

到最后整个严家也因此落得个满门抄家的下场。

严嵩最终落得个晚景凄凉,潦倒饿死。

其子严世蕃被斩首。

自己作为严嵩的亲哥哥,结局也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对此,严衡感到很苦恼,他看着眼前这个头顶只有一小撮毛,白白胖胖的小孩。

只想告诉他以后不要做官,更不要做首辅,要做就做个好官。

眼前这个小孩就是严嵩,不过是才五岁的严嵩。

晶莹剔透的眼眸中只有天真无邪没有一丝狡黠,让严衡很难把自己这个弟弟同未来那个老谋深算的权奸联想起来。

“哥哥,喝药啦!”

小严嵩两只肥肥的小手抱着一土碗吹了一会儿后就递到了严衡嘴前来:

“哥哥,这药很苦,可爹爹说良药苦口,所以你要咬牙多喝点,喝了才能好,好了才能陪我玩,小嵩一个人不好玩。”

不得不承认,小严嵩声音很甜,也很萌,而且看得出来是一个很懂事的小孩子,明知道药苦,还替自己尝了药试了温度。

“没事,哥哥不怕苦,谢谢你”。

严衡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教育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孩子一些要为老百姓服务的大道理,此时的他只知道接过碗来喝药。

严家很穷,自己和小严嵩穿的都是补丁衣服,而且小严嵩穿的衣服明显有些大,应该是自己穿过的旧衣服。

不但如此,连带这喝药的土碗都是有缺口的,且明显是不呈规则的椭圆,一看就是窑子里烧出来的不合格品。

至于自己是怎么病的,严衡只记得自己是落了水,被同族的人救起后已经是奄奄一息,这些日子听人说都快断了气,但偏偏现在又活了过来,请了个乡下郎中,一直喝着些草药养息身子。

但也正因为落水这一病,自己穿越到这位叫严衡的普通少年身上来,成了大明朝的一员。

严衡决定接受自己现在的身份。

哪怕自己是未来大奸臣严嵩的哥哥又如何,最起码在严嵩发达的前几十年,自己应该也会跟着富贵,或许还能做个大地主,妻妾成群,仆役上千。

喝完药,严衡就直接跳下了床,他的病其实早已好的差不多,只是一直没接受现在的事实而不肯起床。

如今,他也不好再让一个五岁小孩童一直照顾自己也就只好不再装病。

“哥哥,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快躺下呀,你要多多休息!”

然而,这时候,小严嵩却着急地要将严衡推回去。

严衡直接在小严嵩的小鼻子上亲昵地刮了一下:

“没事,在我们小严嵩的精心照顾下,哥哥的病已经好了。”

“真的吗?”

小严嵩惊讶的伸出小手在自己额头上摸了摸,旋即又拍着手跳起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哥哥病好了,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了!”

见到小严嵩因为自己如此高兴,严衡不由得鼻子有些酸酸的,暗道:

“这位未来的大奸臣倒真是一位可爱又懂事的好弟弟。”

穿越后的严衡这些日子一直是昏昏沉沉的,也没来得及好好打量自己现在生活的环境,如今正好趁着大病痊愈,四处走走看看。

对于严家内部,明显是不大的,还很寒酸。

一眼望去,只有两间小泥土房。

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卧室,卧室最大,不过也只是两丈见方,且摆了两架床。

床上只铺着稻草和一床松花布,被褥却只有一件黑色且打着补丁的棉被。

自己这几日盖的就是这床棉被,小严嵩晚上盖的什么,严衡也猜不出来。

除此之外,卧室内也别无他物。

倒是有两本被擦的干干净净的书,一本是《千字文》,一本是《三字经》。

自己父亲是乡村塾师,也就是乡村教师,这种蒙童启蒙读物自然也应该有的。

推开竹篾门就是堂屋,堂屋不大,不过一丈见方,有扇窗子但没有窗门,窗棂下是一个桌子,桌子上只有一盏蜡台和几个破碗。

窗棂对面倒是有个供台,供台上方是自己大父母的灵位,旁边还有已过世的母亲的灵位。

严衡对着木牌灵位拜了拜,毕竟现在自己也是严氏家族一员了,得认认祖归归宗。

从堂屋又穿过一道木门就是自家厨房,所谓厨房却不过是一草棚。

草棚下没有牛羊鸡鸭,只有一火坑,一煮饭用的罐子和缺了口的锅而已。

真不知道这样的贫寒之家是怎么诞生出大明朝一代首辅的。

看得出来,自己这位弟弟小严嵩的童年生活并不富裕,也不知这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在未来一步步爬上高位,成为显赫一时的权臣。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指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木门上的题词节选自《孟子》。

严衡猜得出来,这应该是自己和小严嵩的父亲严准的手笔,一位醉心于科举功名的老秀才。

可以说,自己家的贫穷有一半跟自己这位只重个人功名不顾家庭生计的老父亲有关。

虽说是乡村塾师,每年也有些进项,但却不种田不种地,连家禽牲畜也懒得养,每年所获收入大部分都用在了赶考和备考的花费上。

似乎自己母亲也是因为生病没钱而驾鹤西去。

如今更是抛下十二岁的自己和年仅五岁的小严嵩去了省城参加乡试,以至于自己落水生病,身边只有一个小弟弟照料着。

父亲严准此时已经去省城参加江西布政司的乡试,乡试一般在子、卯、午、酉年里的八月九日到十五日举行,一共考三场,八月底或九月初放榜。

不过眼下已是处处是油菜花的景象,应该已经是第二年春天了,按道理讲,自己父亲应该早就该回来了才是。

严衡知道,自己现在的便宜父亲严准这次是要落第的,不但会落第还会从此决意于科场。

至此之后,父亲严准会将科场未中的遗憾寄托于自己后代身上,望子成龙之心更加强烈。

而也正因为此,自己弟弟严嵩开始在举业路上崭露头角,严衡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也从此开始走向举业之路,或许自己因为天资不及弟弟严嵩而早已放弃了举业之路。

“寒来暑往

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

律吕调阳”

严嵩此时正坐在屋前的石头上规规矩矩地背诵着《千字文》。

声音清脆悦耳,流畅而毫无拖沓停顿。

此时的严嵩不过才五岁,在现代孩童都还在识数认字的年纪,他就已经能如此流畅的背诵千字文,果然不愧是以后要金榜题名当首辅的人。

严衡走过来拍了拍严嵩的小肩膀,见他鼻孔上还挂着鼻涕,便先扯过一片苎麻叶在严嵩鼻子上揪了一下:

“背得不错,以后好好读书,争取早日当上首辅。”

看见自家的贫困后,严衡决定改变主意,心想还是要让小严嵩考科举做官才行,不然如此贫困的活下去也不好。

大不了作为一个前世的实习教师好好教育一下就是,毕竟现在严嵩才五岁而已,若教育的好,没准以后不但不会成为奸臣还会成为栋梁之臣。

“哥哥过誉,小弟愧不敢当”,小严嵩像个小大人一样朝严衡作了个揖。

旋即又嘿嘿一笑,好奇地盯着严衡:“哥哥,首辅是什么?”

第二章 严嵩有个好哥哥

严衡这才意识到此时的严嵩还不过是个孩子,别说首辅连举人进士也不知道是什么。

严衡便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首辅是很大很大的官,可以为百姓带来福祉,也可以给百姓带来灾难的大官。”

“那当了首辅可以每天吃上肉包子,每天啃大鸡腿吗”,因为贫穷,即便是当首辅,此时的严嵩最关心的还是首辅能带来什么好处。

严衡不希望严嵩在这个世界继续做大明朝的大奸臣,所以他不希望严嵩有这样的思想,即只想到成为首辅后能得到什么而不是能为别人做什么的自私思想,他决定纠正一下严嵩的思想观念,在他现在还小的时候,给他灌输点天下为公的正能量。

于是,作为哥哥的严衡很郑重地坐在严嵩对面的石头上,把着小弟弟严嵩的肩膀很语重心长地说道:

“严嵩,我希望你能记住哥哥今日的话,以后当了首辅不要只为自己乃至自己的家族着想,还要为天下百姓着想,只要你肯努力,当了首辅就可以让全天下的人都吃上肉包子,天下的孩子都能有鸡腿啃!”

小严嵩不知道哥哥严衡为何变得如此严肃,但素来懂事的他还是很郑重地捏起了肉乎乎的小拳头:“让全天下的人吃上肉包子有鸡腿啃,真好,那我听哥哥的,我以后就不当状元了,我要当首辅!”

严衡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没想到小严嵩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想当状元的伟大志向,和自己以前小时候梦想当科学家一样志向远大。

严衡便拍了拍小严嵩的肩膀:“当状元和当首辅并不冲突,当了状元也可以当首辅,不当状元也可以当首辅。”

“那我要当状元,还要当首辅,因为父亲想让我当状元,哥哥你想让我当首辅,我不想让你们都失望”,小严嵩嘟着嘴说道。

严衡内心里不由得一怔,谁能想到以后祸乱国家的大奸臣严嵩小时候竟然是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

严衡还想让严嵩再积极正面一点,虽说一个人想当状元首辅没什么错,但素来很多人都会因为对名利的追逐而迷失本性,所以严衡不得不继续对严嵩说道:

“小严嵩啊,状元也好,首辅也罢,他只是一个读书人努力的目标,但并不是一个人的真正理想,你知道人读书真正的意义是什么吗?”

小严嵩从未想到自己哥哥如今会变得如此认真,但也比之前更加关切他,这让他感到既亲切又恭谨,早慧的他也对严衡提出的哲学性问题颇有兴趣,便认真地摇了摇头:“严嵩不知,哥哥请明示。”

严衡决定站起来,将双手背在身后,头仰望着天,非如此不足以在严嵩面前塑造一个正面形象,只听严衡说道:

“北宋横渠先生曾寄予后人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如今哥哥也要告诉你,人读书的目的不能是为了个人的升官发财,也不能是为了妻妾成群,而是为我大明朝之崛起而读书,明白吗?”

……

“为大明之崛起而读书?”

严嵩默默念了一句,有些似懂非懂的看向严衡。

……

“好,好,好一个为大明之崛起而读书!”

……

这时候,屋后的小径上突然走出一丛人来,为首的是个身穿褐色程子衣的老人。

这老人身后跟着一帮体格健硕的短打打扮的仆从,不过在老人身边倒也有个清秀的小生,皮肤比五岁的小严嵩还嫩,倒不像个男孩,倒像个姑娘。

只见这老人拍着手掌连夸了三声好,并又对严衡道:

“如今朝政糜烂,宦官与奸党横行,尸位素餐者不少,甚至有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之言,大明朝可不就因此越发的国势倾颓,亟需重振朝纲,重新崛起嘛;

只是没想到这小山村还能遇见有如此见识的少年,要为大明之崛起而读书,如此看来,我大明朝有这样的少年,只怕将来不会没有重新崛起之日!而你这小子只怕以后成就也不小!告诉我老夫,你姓甚名谁,没准他日你我还能同殿为臣。”

“老爷真会说笑,不过是两个乡野村童罢了,怎么可能与您同殿为臣”。

那清秀小童嗤笑了一声,但这时候,这老人却怒瞪了这小童一眼:

“不得无礼!退到一边去!”

这清秀小童瘪了瘪嘴,就果然闭住了嘴。

严衡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教育着自己弟弟小严嵩怎么就突然冒出个不请自到的老头来。

不过听他的口气貌似是个当官的,只要是当官的,百姓就惹不起,便习惯性的伸出右手:

“湖南一师严衡!幸会!”

严衡说完就有些后悔,自己这是把大学时习惯性在同学面前故意装逼的打招呼方式直接拿出来了,这个时代打招呼好像是跟刚才小严嵩一样拱手作揖才是。

这个老人也没想到严衡打招呼如此特别,湖南像是地名,可为何不是湖广,一师是他的别号?

老人不解,心想这或许是此处的风俗,也没有因为自己身份尊贵且年长而刻意摆谱,便入乡随俗:

“陕西介庵王宗贯!幸会!”

严衡见他伸出右手来不动,便只得自己主动去握他的手,狠狠地甩了几下,同时腹诽道:

“奇怪,莫非握手礼自古已有了不成,不然这位老先生为何没半点意见。”

“贵地的礼仪有些特别,倒也是别具风格,不繁琐却又庄重客气”。

王宗贯见自己报出地名加别号再加姓名的方式没有让眼前这个少年感到到别扭便以为自己猜对了人家的风俗,只是暗中疑惑,湖南是何地名,师范此名号又有何意义,看他刚才教育其弟时表现出来的少年老成,莫非是要做师长模范的意思?

说着,王宗贯又自来熟的拍了拍严嵩的肩膀:“你有个好哥哥,日后若果真成了状元首辅,不要忘记令兄之尊尊教诲。”

这时候,那清秀少年又瘪了瘪嘴,他并不明白自己老爷为何对乡间的两个狂妄小童如此亲切,在他看来,不过是坐井观天的两个无知顽童罢了,何必当真,难不成两个乡野顽童还真能成状元首辅不成,一想到这里,他就想笑。

这清秀少年见自家老爷坐在这里许久,而这叫严衡的人却半天不沏一杯茶来,不由得又怪这严衡无礼起来。

严衡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眼前这清秀少年腹诽了数遍,此时的他对于眼前这位叫王宗贯的老人给小严嵩说的话倒是很赞同。

至少自己对于严嵩的教导得到了别人的肯定。

王宗贯也有些错愕,他没想到自己报出自己的名号后,眼前这名叫严衡的少年居然波澜不惊。

他也不知道这位叫严衡的少年到底是真的超脱物外,不畏权贵还是真的深处乡间,对外界风云人物一概不知。

虽说明朝名臣王恕字宗贯,在如今已经是士林皆知的事,但严衡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对于王恕具体信息也就不熟悉,此时也没意识去查阅资料。

见严衡半天不沏茶,王宗贯只好腆着脸,笑道:“小子,老朽这一路走得又渴又累,来此处就为了讨杯茶吃,不知道你家可有清茶一碗。”

不待严衡说话,刚才匆匆跑进屋里的小严嵩这时候已经端着一个土碗走了出来,土碗里是一杯茶水,飘浮着几缕粗茶叶。

“老爷爷,您喝茶,嘿嘿”,小严嵩很恭敬地将茶奉在了王宗贯面前,咧开缺牙巴的嘴笑着。

严衡不由得暗想自己这位弟弟严嵩到底不愧是未来的官场高手,这察言观色的本事的确在自己之上,不但智商高而且情商高,而自己在后世自由自在了那么久,已经没有了谦恭待客的好习惯。

王宗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下意识的认为这个小孩如此懂事有礼是严衡调教所致,便赞许着严衡:“汝对令弟教导有方,他日朝堂上辅佐君王,当也有此效才好。”

严衡不由得暗翻白眼,这老人要夸自己就夸自己嘛,干嘛要咬文嚼字。

话虽如此说,严衡也听出了这老人家王宗贯的意思,大概意思就是自己把弟弟教的好,要不然严嵩小小年纪也不会如此懂礼节。

天地良心!自己才刚刚教导严嵩不到半个时辰好不好!

这明明是人家小严嵩天生情商高的表现!

不过,同小严嵩一样,严衡觉得自己也应该学学明朝人的谦逊之礼,便也拱手道:

“老人家过誉了,小子一介乡野村童哪敢有庙堂之念,而且小子天资不及吾弟,他日蟾宫折桂,光宗耀祖还得靠吾弟才行,看老先生平易近人,气质非凡,应该是品德高尚之人,如今既然来到小子这蓬门荜户,还望老先生不吝赐教,点拨吾弟几句。”

说着,严衡就朝小严嵩投去鼓励的眼神,并推着小严嵩前来做自我介绍。

毕竟要想未来在官场混的好,提前在这些为官作宰的人面前留个好印象也很重要。

第三章 我有那么优秀吗

对于严衡自己,他可没想过要寒窗苦读十余载,去博什么功名大业。

反正,自己有个以后要做大官的首辅弟弟,自己安安心心的做个乡绅也挺好。

当然因为系统在,自己也可以靠系统考个功名傍身,但他可不愿也去争着做什么高官,那样真的很累。

只是为了保住自己以后能悠闲的在大明朝当地主,就不能让未来做首辅的弟弟严嵩成为众矢之的的奸臣,毕竟当得罪全天下的奸臣是在此刻的大明朝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自己还要靠他呢。

严衡一看这老人就是个当官的,这年头县令都不下乡,能微服到这穷乡僻壤的官员铁定是个好官,如果让他提点一下严嵩或者记住严嵩,没准还能因此搭上一层关系,日后对严嵩的品德与仕途都有帮助。

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严嵩以后到底是奸臣还是功臣,跟他所接触的人与环境是有关的。

如今让他结交一下品德优良的人不是坏事。

小严嵩没有让哥哥严衡失望,虽然只有五岁,但在陌生人面前一点也不羞怯,不卑不亢地向这位叫王宗贯的老人行了礼。

奶声奶气却又很干脆利落地道:

“江西分宜县生员严准之次子严嵩见过老先生!”

靠!这小严嵩到底比自己有礼貌有水准!

瞧瞧,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自己的籍贯自己家的政治身份(父亲是秀才)自己在家里的排行和姓名都告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自己的一句“湖南一师范”只有装逼的成分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内容。

这让严衡不由得暗自感到羞愧,并很肯定地向小严嵩竖了竖大拇指:“你很厉害哦,很懂事哦。”

小严嵩甜甜一笑,摸了摸小脑袋。

这老人王宗贯见严衡话里话外只对自己弟弟备加推崇而却贬低自己,如今见自己弟弟表现的有礼有节还能大方的给予肯定,便越发对严衡有了好感:“好,很好,兄谦弟恭,这县学生员严准倒是教出了两个好儿子。”

说着,王宗贯毫无掩饰地指了严衡一下:“尤其是你!”

严衡对此很不解,我怎么了,我有那么优秀吗?

人家小严嵩可是未来要当首辅的,人家的早慧可不是我教出来的。

不过,严衡也懒得做这么多解释。

这位叫王宗贯的老人倒是意犹未尽,且铁定了心认为严衡虽然年少但应该对时局颇有见解,若不然也不会说出“为大明之崛起而读书”这样的豪言。

作为南京兵部尚书的王宗贯也有意向了解了解民意,便问向严衡:

“小子,老夫倒要考考你,以你之见,当今大明时局如何,大明应如何重新崛起?”

严衡顿感无语,自己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乡村少年,这位叫王宗贯的老头子还真是闲的慌,找我来讨论其国事了。

还好四周没有挂着“莫谈国事”四字,自己在穿越后也查了些资料,了解了一些现在的大明形势,自己也喜欢吐槽,便道:

“刚才老先生说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可却没有说另外一句话,岂不知,天下之人还说过‘两京十二部,独有一王恕!’

所以如今大明朝倒也没有您说的那么糜烂腐朽,朝中仍有正气,中兴在即,盛世筵开也未可知。”

严衡不知道这位老先生是不是官场不得志,嘴里似乎对当今朝廷很不满,应该算是老愤青,而且还把自己也当成了小愤青。

眼下正是成化二十年,虽说汪直已经离开了权力中心,但东厂爪牙依旧横行天下,自己一介平民还是小心点为何,可不能像这老家伙一样去指责朝廷,当然也不能太奉承朝廷,说什么太平盛世正当时,若不然得罪了眼前的这位老家伙只怕也不好。

然而,严衡这话刚说完以后,那清秀少年却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候,这叫王宗贯的老人也咳嗽了几声,尴尬地笑了笑,正要坦白承认自己就是南京兵部尚书王恕即那个两京十二部,独有一王恕的王恕时,却听严衡突然又说了一句:

“不过,我认为大明中兴在望不是因为还有个王恕这个人,而是士大夫们还未全烂透!

比如像老先生您这样的,虽偏离庙堂之远,被贬到这乡野做穷官,但依旧忧虑天下,就可见一斑。”

严衡很满意自己的回答,既真实的反应了自己所理解的当今大明之局势,又没有诽君谤上,甚至还肯定了眼前这位老官员一下。

很完美!

不过,眼前的王宗贯却已是横眉倒竖起来。

那清秀少年也有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什么叫只因士大夫还没全烂透,照你的话说,这天下颓废全是因读书人误了不成!”

“怎么不是,难不成还是当今天子误了大明!”

严衡这话一出,清秀少年瞬间就噎住了嘴。

即便是在大明,除了海瑞那种不怕死的官或者那些邀名的言官外,也不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指责皇帝的,毕竟皇帝乃君父,子不言父之过。

因而这清秀少年也只得恼羞成怒地指着严衡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强词夺理!”

“难道不是宦官窃权乱政,庸臣当道所致?”

王恕也有些愤怒,虽然他有器量,但在听到严衡只怪士大夫时也有些不忿,毕竟他也是士大夫阶层的一员,从未有意识将朝政颓靡归咎于自己士大夫阶层。

“敢问老先生,占据天下之利最多的是满口之乎者也的文官还是没把的阉人,敢问不听差不纳粮却占据土地最多的是文官还是阉人,敢问牧驭天下百姓的是文官多还是阉人多?

老先生,我们不能因为人家没把的人少就欺负人家,不能因为人家有身理缺陷就歧视人家,这是不对的!

自从土木堡以来,勋臣贵戚折损大半,自皇朝开国以来,有实权之阉人也不过就郑和、王振、汪直等寥寥几人,把这天下势颓的锅丢给阉人是不合理的。

而且人家并非是一味的窃权乱政,郑和下西洋扬国威于万里,王振土木堡之前可是有平定南蛮之功的,即便是近日被贬的汪直也北拒过鞑子,一平大明数十年之边患。

反观当今之文官士子,有几人实心为国,要么是捞钱发财比你们说的阉人还狠,要么就沽名钓誉以卖直为名,直言诋毁圣上,这是欺负圣上仁慈之德啊,真正是不忠不臣!

就说那王恕虽说有才干,但也是目光狭小,屁股只坐在士大夫这边,一点也不照顾皇上面子。

每每直言上谏,他倒是得到个忠贞为国的好名声却实际上目无君父,也使得一些大臣学着目无君上,欺负当今陛下好脾气,促使大明党争加剧。

一大帮卖直弄名的官员以他为中心借他之名大肆诽谤朝廷,使得朝政实务反而耽误不少,豪强并地不管,百姓流亡不管,只管去皇帝身上纠些走路对没对穿衣错没错的小过,长此下去,江山社稷何在!

好在现今还有不少实心为国的能臣在,比如老先生您这样的,尽管被贬官了还忧国忧民,年轻士子也不是都在卖直邀名,李东阳之流也还是在守分从时,实心办事,所以如今大明还有中兴之象就是因为士大夫还没全烂透。”

第四章 失落的兵部尚书

严衡长舒了一口气,一看这老先生就是郁郁不得志的被贬官员,要不然也不会到这穷乡僻壤。

自己把当权的文官都骂了个遍,应该能让他这个对当局掌权的官员不满的老愤青感同身受吧。

而自己也没把锅给宦官,还为皇帝陛下抱不平,东厂的人听见了也不会抓自己吧。

严衡很佩服自己的圆滑!

然而,严衡不知道的是,王恕此时早已是气得面红耳赤,直接一拍桌子,想要怒斥他几句。

但王恕又觉得严衡的确是句句说的在理,当今天下可不就是被那群见风使舵,明哲保身的文官士大夫搞坏的嘛。

而且他据户部同僚告知,如今国库收入反而比汪直时代少了不少,使得吴江水灾已经拖了一年都没钱可赈,流亡百姓急剧增加到数十万人。

想通透了些的王恕此时反而感到有些失落和伤心,他没想到自己勉励为国一辈子,却也是在误国误君,不由得有些颓然地问道:

“那位时任南京兵部尚书的王恕王大人真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

严衡见这位叫王宗贯的老先生刚才情绪貌似很激烈,如今好像又被自己反而给打击的很没自信,便不由得以为这位老先生或许是跟王恕一样敢直言上谏的人,只是运气没有王恕好,被贬官或者是其他方式来到这乡野之间,或许还是王恕的忠实崇拜者,要不然也不会有生气的样子产生,而很关切地问自己对王恕的评价。

严衡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一开始就装聋作哑多好,怎么就没管住自己的嘴,如今可倒好,不但没有达到让眼前老先生释怀的效果,反而还直接诋毁了人家老先生的偶像。

这年头,民不与官斗,严衡作为一介乡野平民,只能拼命挽救一下对这老先生偶像即王恕的评价,便道:

“老先生误会了,小子刚才只是一时失言,其实呢,王公并非那么不堪,王公在刑狱上是颇有建树的,惩治贪官也很有成效的,可以说是我大明版的狄中丞,包图阁。

但如今的大明最要紧的不是处理冤假错案,而是抑制士绅们日渐贪婪的欲望,抑制土地兼并的速度,而这方面做得好的如在边镇屯田开荒的马文升马大人等;

所以小子的意思只是王公不及马公等而已;

以小子看,王公现在年迈,又未能再掌实权,倒不如辞官归隐,教授几个品德高尚的人出来,为大明未来之崛起打基础,也比留在南京那地方养老强,这样让陛下也宽心,让天下学子也多了一良师。”

王恕不由得点了点头,被眼前这个乡野少年教训了一通,他不但没有表现的勃然大怒,反而觉得这个少年虽然狂悖,但见识却在自己之上,且也附和道:

“老夫的确不及马约斋(约斋乃马文升的号)啊!老夫看来是得上辞呈了。”

严衡此时听了这王恕的话不由得一惊,暗想听他这话里的意思,莫非他就是王恕?敢情自己一直在骂他?可王恕此时职务不应该是南京兵部尚书,在南京任职吗?

严衡少不得要用大脑查阅一下,这一查才骇然道:“我怎么就忘了王恕字宗贯呢!”

这时候,王恕似乎已经老了十岁,有些步态蹒跚的转身往前走了。

而那清秀少年这时候则朝严衡怒哼一声,骂道:“巧言令色,粗鄙之见!无知!”

严衡可不习惯被人无端指责,尤其是看上去比自己还嫩的少年,决心要教育一下,便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扬起手来,做出要打的姿势:“小兄弟,你家里人没教你怎么说话吗!”

这清秀少年吓得是面容失色,长这么大,她还没被同龄人这么喝叱过,一时是又羞又怒,然后发觉自己的手被严衡还握住更是气得骂了一句:“流氓!”

自己不过握抓了一下手,虽然有些软,但大家都是男儿,抓握了一下怎么就被骂成流氓了,严衡气得要撸袖子打人的架势。

那清秀少年却吓得躲在了那王恕的背后,朝严衡吐舌头。

严衡见他似乎毕竟是跟着王恕身边的人,也不好得罪,便也只好忍住,而那南京兵部尚书王恕被严衡说的已经意志消沉,如今也没有要为这清秀少年做主的心情,摆了摆手就带着那清秀少年走了。

不过那清秀少年却在严衡转身时大吼了一句:“你给我等着!”

“等着呢”,严衡摆了摆手,也不由得苦笑,跟一个毛头小子生什么气,自己可是心理年龄快三十的人了。

严衡回头看了看王恕那落寞的背影,也没说什么,他也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把话说的那么重,但自己的确说的是实话,以王恕的为人应该也不会记恨自己一个乡村小少年。

看着小严嵩含着小指头地盯着他,便不由得笑问道:“饿了吧?”

小严嵩的手儿摸着小肚皮,小胖脑袋也点了点。

“哥哥,给你做饭”,严衡也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就走进了屋里,环视四周,没有发现米缸,便问道:“小严嵩,米呢。”

小严嵩摇头:“没有米。”

严衡见墙壁上还挂着一包谷袋,便去取了下来。

然而,这时候小严嵩却突然伸出小手拦住了严衡:“哥哥,伯父说过这是谷种,是不能吃的。”

严衡也知道自己父亲严准还有个兄长叫严决,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因为自己弟弟严准只读书不理家业,做兄长的严决会帮着严准种些田,也使得自己家每年能有点新米吃。

旧时农业生产都得自己留谷种,有宁愿饿死也不吃谷种一说,如今严衡见此便只好把米袋放回去,并问小严嵩家里还有什么吃的。

而小严嵩则摇了摇头。

旋即小严嵩只得拉起严衡的手:“哥哥,要不我们还是去大伯家吃吧,你生病的这些日子,小嵩嵩都是在大伯家吃的,只是小嵩嵩不想去大伯家吃,才一开始没告诉哥哥。”

严嵩说着就嘟起嘴来,拨弄着小指头,小指头有脱皮倒刺,一看就是营养没跟上,维生素不足的缘故。

严衡也颇为无奈,心想总不能就这么饿下去吧。

“倒真是有架子,吃个饭还要我来请不成,真以为我们怕你们饿死了不成!”

这时候,一个裹着布头的青年男子出现门前,凶神恶煞一般,拉着小严嵩就往外走,小严嵩差点被跌倒在地,然后等到大路上直接又推了小严嵩一把:“快点!”

说着,又回头喝了严衡一句:“还磨蹭什么,吃饭都不赶着趟儿,是聋子吗,给老子快点!”

第五章 教育小严嵩

严衡继承了原来那个严衡的记忆,知道此人就是自己的堂兄,自己大伯的长子,名叫严志士,在族中颇有威信,很受族人的信任。

只是这堂兄一直不怎么喜欢自己和小严嵩这两个堂弟。

严衡不明白这个堂兄严志士不过来请自己和小严嵩吃饭而已,怎么就这么大脾气。

但想着家里也没什么吃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也不好与这堂兄计较,便跟了来,牵着小严嵩的小手儿就往前走。

“要不是你们大伯念着你们,谁管你们的死活,没人要的野孩子!”

严衡不由得捏紧了拳头,自己这堂兄出言很不逊啊。

再看看小严嵩,小严嵩已经怕的只躲在自己背后深怕被这堂兄看见一样。

严衡很怀疑自己这堂兄是不是那方面功能不行,要么是早泄甚至是不举,不然不会跟吃了枪药似的,没一点好脸色。

再一想到他好像到现在还没结婚娶妻,难不成是撸多了?

自己父亲和大伯家已经分家,以上坡的一段大路为界,大伯住在坡上,自己家在坡下,因而也没走多久,就到了大伯家。

可严衡一到大伯家,就听见大伯家里传来了自己大伯和自己婶娘的争吵声。

严衡知道自己大伯娶的是邻村李老汉的女儿李氏,这李氏素来脾气火爆,是整个七里村有名的泼皮破落户。

只听自己婶娘李氏喝道:“你给我说说,你到底要帮你大哥家多久,他考试的路费是你出,他儿子落水生病的药钱也是你出,现在弄得志士取媳妇的彩礼钱都没了,你这胳膊肘怎么总是往外拐!”

“一个是我亲哥哥,那两个又是我亲哥哥的儿子,我不帮他们谁帮,好啦,你也别抱怨了,等我那大兄弟考上举人了,就成官老爷了,到时候还怕他不报答我们不成。”

自己大伯似乎在好言安慰着。

而这时,严衡听得自己婶娘呸了一声:

“没的叫我笑话,你那大兄弟就没那文曲星的命!

以为得了个秀才就自以为自己星宿下凡不成,中了秀才不好好想想发财的主意,却一直用我们的钱去谋富贵,如今都考了几十年了也没见中,倒拖累的我们跟着受苦!

还有,那严衡不过发个烧,你干嘛拿我家志士取媳妇的钱给他看病抓药,你安的什么心!”

“我能安什么心,严衡再怎么说也是我亲侄子,我不能眼睁睁他烧傻吧!”

自己大伯似乎还在好言好语地解释。

“烧傻就烧傻!他本就是个呆板的傻子,再烧傻点又有什么关系”。

听见自己婶娘这么说自己,严衡不由得哭笑了起来,似乎自己在穿越前的确表现得很愚笨,如今十多岁了连三字经也背不了几句一直被同龄的学童嘲笑着,再加上性格内敛腼腆,以至于自己就成了村里有名的傻子。

但被自己婶娘这么骂,严衡心里依旧有些气愤,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泼妇。

这时候,又听自己婶娘吼着自己大伯:“你眼里只有你那亲侄子,何曾管过你那亲儿子!”

严衡听这话不由得回头看了自己堂兄严志士一眼,见他冷眼瞪着自己,也猜出来堂兄对自己不友善的原因,看样子也是埋怨自己用了他娶媳妇的彩礼钱的缘故。

“你能不能别说了,一会儿他哥俩就来了,听见了不好,把饭给他们多盛点,别让他们饿着,严衡的病刚好,得吃点肉”,自己大伯似乎依旧还是在关心自己和小严嵩,尽量维持着家庭和气。

然而,自己婶娘却更加变本加厉:“怕什么,他听见就听见,等进来了,我照样说!”

严衡干脆抢先一步推开大伯家的院门,怒瞪着自己婶娘李氏。

李氏却没想到严衡一进来以这种愤怒的眼神盯着自己,一时没了刚才的威风,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自己大伯严决则愣了一下,并忙招手道:

“站在那里干嘛,快进来呀,都饿坏了吧,本来要让你们婶子早点给你们做饭的,因为地里的活没干完就给耽搁了。

衡哥儿,嵩哥儿,快去洗手吃饭!

志士,去把碗筷拿来,给小嵩哥儿拿个木碗,免得他用瓷碗,把碗摔碎了。”

严衡看得出来,自己这个大伯还是挺照顾自己和弟弟小严嵩的。

不过,看自己婶娘李氏那要吃人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堂兄冷漠的表情,又看着自己弟弟小严嵩已经怕的手心生汗,身体发抖。

严衡便想着不能让小严嵩在这样备受冷嘲热讽的环境待着,多待一刻就会给他幼小的心灵增加一丝阴影,就会促使他在将来走向邪恶。

所以,严衡忙向自己大伯行了礼:“谢谢大伯,侄子和小嵩都吃过了,我们只是来看看大伯,给您请安的,我们这就走,你们继续吃!”

说着,严衡就拉着小严嵩往外走,小严嵩眼巴巴地瞅了那饭桌上的馒头与鸡腿一眼,最终还是果断地跟着严衡离开了自己大伯的院子。

他也讨厌这里!

严决似乎也看出来严衡有可能是因为听见了李氏的话而不想在这里吃,便忙追了出来:“衡哥儿等等!”

严衡拉住了急着想要离开这里的小严嵩,忍着腹中饥饿,转身挤出一丝笑容:“大伯还有何交待的。”

“大伯也没什么说的,只是希望你不要怪你婶娘,她就是这么个脾气”,

说着,自己大伯严决就把手伸进衣襟里面,掏摸了半天,拿出干干净净的用布包了三层的几枚铜钱来:

“这是十文钱,你拿去去其他村民家里买点吃的,别以为大伯看不出来你们吃没吃饭。”

严衡有些茫然,他倒没想到这个大伯还如此无微不至的关心着自己和小严嵩。

严决直接将钱塞到了严衡手中:“拿着!”

严衡点了点头:“大伯放心,衡儿不会怪婶娘,您注意身体,小嵩,给大伯说再见。”

小严嵩忙舞起小手儿,有气无力地道:“大伯再见。”

这时候,又传来李氏的大骂声,自己伯父便忙跑了回去。

而严衡也带着小严嵩往家里走去。

传来大伯和婶娘李氏的喋喋不休的争吵声进耳朵里,严衡也只得充耳不闻。

严衡见小严嵩瘪着小嘴,猜得出来他同自己一样因为刚才堂兄严志士和李氏的势利与冷嘲热讽而心有不快。

想到不能让小严嵩过多的记住生活中的苦涩,严衡没有想着在小严嵩面前抱怨堂兄和李氏,只是牵着小严嵩的小手儿一边走一边说道:

“小嵩,你要记住大伯的好,这几日如果不是大伯,你哥哥不会活过来,你也会一直饿肚子,大伯刚才还给了我们钱,你说说,这大伯好不好?”

小严嵩抬头看了看严衡,无辜的眼神里依旧难以掩藏对人情冷暖的难以适应:

“小嵩儿知道大伯很好,可是,哥哥,小嵩儿不喜欢婶娘,一点都不喜欢婶娘,也不喜欢堂哥,他真的好凶,他们每次都凶小嵩儿!”

严衡不希望小严嵩一直只记得这个世界的阴暗面,见他的小脚丫走路走了了这么久,便将他抱了起来:

“小嵩,你要记住,讨厌的人再讨厌也跟你没关系,你不理就是了。

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对你好的人,这是不能忘记的,因为这世界上本身就不容易得到的就是别人的好,知道吗?”

小严嵩点了点头,但不知怎么就突然泪珠子就打起转来:“可是哥哥,小嵩儿肚子真的好饿!”

“马上就到家了,到家后就给你做吃的!”

严衡只得忍着腿上的虚弱无力,咬牙抱着小严嵩快步走回了家。

第六章 打欠揍的人

严衡取下了墙壁上的谷袋,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要把这袋谷种换成食物吃掉。

什么谷种不谷种的,总不能让人直接饿死吧,自己还不相信没了谷种以后还就找不到吃的了。

小严嵩此时正站在水缸旁边拼命灌水,看得出来,年幼的小严嵩对于缓解饥饿已经有了自己的办法。

“小嵩儿,你过来”,严衡招呼了一声,小严嵩就忙小跑了过来,嘿嘿笑道:“哥哥,要小嵩儿做什么。”

“哥哥交给你一个任务,你拿着这袋谷子去村子里的各个叔叔婶婶家换一袋米回来,你撒娇打滚也好,卖萌唱歌也好,得换同这袋谷子同样多的米回来,能完成吗?”

严衡笑问道。

小严嵩猛地点了点头,以一种“要相信我”的眼神看着严衡。

小严嵩也没再问严衡怎么又要动这袋谷种,或许年幼早慧的他也知道现在不吃这袋谷种是不行的了。

“那好,去吧,若是完成了,哥哥就给你炒肉吃!”

严衡刚说完。

小严嵩就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要欢呼雀跃起来:“真的吗!”

“真的,这是伯父刚才给的钱,哥哥我的任务就去买点肉回来”,严衡拿出手里的十文钱说道。

“哥哥是不是也要撒娇打滚或者卖萌唱歌呀”,小严嵩嘿嘿一笑。

“小鬼头,敢偏排你兄长,不想活了吗,快去!”

严衡笑着说了一句,就见小严嵩跑远了,直到看见他挪着小屁股翻越过一对门人家的门槛后,严衡才也往其他村民家中走去。

不过,严衡刚走到离自己伯父家不远时,自己堂兄应该是吃饱了饭,舔舐着油油的嘴,摸着略凸的肚腩走过来,对着严衡说道:

“衡哥儿,你给我站住!”

严衡无奈地笑了笑,便站在了堂兄严志士的面前。

这年头就是这样,越是讨厌的人就越是阴魂不散。

“我可告诉你,等你父亲回来,你最好告诉他,如果他中举了也罢,如果没中举的话,他就得将历年欠我们家的钱还了!

如果不还!我就召集族里的长辈收回大父先前分给你们的田产,反正你父亲那没用的酸秀才也是把那土地白白的搁置在那里不用,我父亲对此也颇有意见,你记住了吗。”

说着,自己堂兄严志士又摆了摆手:“算了,你这人本就是个傻子,我怎么能指望你记住这么多!

严志士似乎看严衡越看越不顺眼,说完后就干脆推搡了严衡一把:“还杵在这里干嘛,别当老子的道!”

自己大伯严决现在是族长,但大伯严决素来老实,不爱生事,也懒得管族里的事务,严志士作为自己大伯长子便狐假虎威起来代管族里的事,在一帮自私的族人拥护一下,只想着如何欺负族里的弱势群体,谋夺田地利益,如今更是把主意打到自己家里来。

严衡觉得这严志士很欠揍!

真的很欠揍,而且在一开始自己穿越来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堂兄很欠揍。

但那时,小严嵩在一旁,自己不好用暴力手段教训教训欠揍的人,以免吓坏小朋友,让小严嵩产生一种遇事就要用暴力手段解决的不好习惯。

而现在,小严嵩没在,严衡就觉得自己不能憋着,憋着很难受,看见欠揍的人还是得揍一下,不然他真当你好欺负!

严衡一边往前走一边瞅着四周,发现一扁平且呈橄榄状的石块并捡了起来。

严衡将手头背在手后,转身朝严志士这里走来:“志士哥哥!”

严志士下意识的回头,暗自惊讶这严衡怎么突然客气地喊自己一声哥哥。

“怎么,饿的受不了了?可别找我要吃的,饿死你活该!”

严志士刚一回头,严衡就直接抡起石块,猛地朝这严志士的脸颊处砸了下去,接着就是一脚踹在小腹上。

“欠揍的家伙!当哥的没个哥样,跟个公鸭似的瞎叫唤,刚才你吼小严嵩,老子就想揍你了,如今你还特么犯贱的凑上来,还想夺我家田产,就别怪我不客气,今天我就告诉你,我们兄弟俩不是好欺负的!”

啪的一声巨响,在石头的撞击下,严志士那肥肥的上下颚直接错位,牙齿飞出去好几颗,流出好大一口血来。

严衡则收回了手,刚才他算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手还在发抖。

不过,为了让严志士感到害怕,他还是强撑着呲着牙,恶狠狠地盯着他。

而严志士可是怎么也没想到素来胆小怕事,被自己欺负惯了的堂弟严衡会直接打自己。

“哎哟!”

疼!

很疼!疼得嘴里直漏风!

严志士指着严衡半天说不出话来。

但严衡也的确看得出来他现在应该很生气。

“还不滚,还想让本大爷再揍你一下?”

严衡说着就举起了石头,作势要砸他脑袋。

严志士怂了!怂的忙后退着,只是嘴里还硬气地道:“你,你给我等着!”

严志士也是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如今见严衡凶起来的时候也只得灰溜溜的忙跑了回去。

严志士回家时被家人问起,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下,也不敢说自己是被严衡打的。

因为实在是太丢人,谁料到自己会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家伙欺负。

尽管是自己堂兄,尽管他父亲是现今的严氏宗族族长还是自己伯父,但严衡并不担心自己打了自己兄长会有什么后果。

因为自己既然被这些人认为是傻愣愣的人,干点傻愣愣的事也没什么,而且自己伯父素来也不是那么护短。

关键是,揍一揍讨厌的人真的很解气!

人有时候与其忍辱偷生的活着,倒不如直接干!

如今在大明,一斤猪肉差不多值银一钱六分,十文铜钱差不多值一两猪肉,严衡费尽甜言蜜语地奉承了一家境殷实的村民半天后才拿十文钱换得了半斤腊肉,也算发挥了伯父给自己的十文钱的最大价值。

严衡回来时,小严嵩也提着一袋子满满的米坐在家里的门口边对严衡道:“哥哥,你看,我换了好多。”

小严嵩的任务完成的很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撒娇卖萌的,或者是村里的村民有意接济,他居然能把半袋的谷种换成满袋的米。

小朋友有时候该肯定的时候就得肯定,毕竟谁都需要赞美。

严衡并不吝啬自己的肯定,好好的褒扬了小严嵩一番,但为让他有感恩之心,还说道:“小严嵩,你知道这些村里的叔叔婶娘为什么愿意用一袋米换你半袋谷种吗,这可不仅仅是因为你可爱。”

“小嵩知道,是因为他们怕小严嵩饿肚子,哥哥,小严嵩以后要当首辅,要给他们鸡腿吃,尤其是小露露。”

小严嵩噘嘴说道。

看得出来,小严嵩的确情商不低,能明白别人的善意,但小露露是谁,严衡不由得坏笑起来,问着小严嵩:

“小露露是谁,给哥哥老实交代!”

“就是欧阳露,哎呀,哥哥你别问了,你不认识的!”

小严嵩羞羞地笑了,小脸红扑扑的,也有些不耐烦。

严衡不由得翻了翻白眼,果真是早熟的孩子,不但心智早熟,连带着意中人也早早的有了。

不过,据严衡所知,严嵩的妻子就姓欧阳,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欧阳露。

第七章 情痴情种小严嵩

严衡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烧过这种农家饭,不过如今做起来倒也还能驾轻就熟。

米是应是对面那户农家去年秋天才收的新米,颗粒饱满晶莹且有光泽。

严衡将米淘洗干净和着水倒入铁罐子中后,就将铁罐子挂在悬挂在火坑中央的铁钩上,盖上盖子后便将易燃的干枯竹叶堆积在火坑内,柴块放在干枯竹叶堆上,用火石打出火来,通红的火焰热的人暖烘烘的。

小严嵩不由得朝严衡咯咯一笑,再艰难的生活,只要有温暖就能开心起来。

见火坑旁还有一水壶,严衡便将水壶盛满水,煨在火堆旁边,取出用荷叶包好的腊肉于草棚外的水井旁洗了起来,等将腊肉洗净后,或许水壶里的水也热了,到时候用热水一洗,再用沸水一煮,就能切成肉片和着野菜炒。

小严嵩此时已经出门采集野菜去了。

自家虽有几十亩田,但父亲不耕种,不知为何也没租佃给族人,使得很多好田就这样荒着,如今倒长了不少野菜,就屋前的自家的一块田里就满是绿油油的野菜。

而挨着的别人家的一块田则已经蓄满了水,只等着栽秧收稻。

小严嵩从屋前田里采摘野菜回来后,严衡已经在开始切煮好消毒后的腊肉。

薄如蝉翼,透明鲜亮的腊肉片在老松木菜板上码成山峦状,很容易勾起人的馋瘾。

严衡见小严嵩留着哈喇子,便一边切着一边道:“自己拿一块吃吧。”

“嘿嘿,谢谢哥哥!”

小严嵩一听这话,小爪子利索地就犹如灵蛇出击一般将一块腊肉抓起并攮塞进了口中,小缺牙巴一咬,汁水就冒了出来,油顺着他嘴角往下掉。

小严嵩用嘴一抹,举着一双油腻腻的小手儿,就忙跳跃起来:“好吃,好吃!”

严衡不由得笑了笑,此时的小严嵩或许会因为一片腊肉而满足,而欢呼,也不知道他以后真的成了一国首辅后会不会也很容易得到满足。

或许到那时山珍海味带来的美食之感远不远不及此刻只有咸味的腊肉片。

太阳阴了下来,微冷的谷风吹进了小小的七里村,四周的油菜花随风一荡,便荡漾起金色的海浪。

屋里太狭窄,严衡便将吃饭小木桌放在了屋外槐花树底下。

此时,一碗野菜炒腊肉和一碗野菜汤已经做好,放在了小木桌上,桌上还有两碗略微稀了一点的米饭。

严衡到底很久没有做过农家饭,水加了多点,煨蒸了一会儿也没有让米饭变干。

不过,这依旧是自己和小严嵩的丰盛午餐,也是自己来到大明的第一餐,简约而不简单。

赶走一只蜜蜂,严衡就坐在了小桌上,将一双竹筷递给小严嵩:“开吃!”

小严嵩不动。

“吃啊!”

严衡见小严嵩没动,便说了一句,然后就先将一块腊肉放入口中,顿觉整个已经饿扁了的胃瞬间犹如复活的章鱼一般,要将这些脂肪和蛋白质混合物吸进食道中,瞬间觉得人生很充实。

没有味精,也没有郫县豆瓣或者老干妈提味,只有腊肉本身的咸味,味蕾不喜欢,但胃很喜欢。

小严嵩见哥哥严衡先动筷后就直接夹起两片放入碗中,和着米饭,不停地往嘴里灌,嘴巴吧唧吧唧地吃个不停,腮帮子鼓的高高的,油水与米粒沾满了嘴沿。

“慢点!”

严衡舀起了一勺野菜汤递在了小严嵩嘴边。

有些噎着的小严嵩忙一口喝干了勺子里的汤,小肚儿一顶,一吞咽,貌似就将拥塞在食道里的食物吞进了胃里,便接着狼吞虎咽起来。

“真的很好吃吗?”

严衡见此便问了一句,而已经吞咽完毕的小严嵩则摆了摆手:“哥哥,爹爹说过,食而不语,方为君子!”

严衡一翻白眼,这小严嵩自己吃的跟小猪儿抢食一样,结果还讲究一下。

“你说得对,食而不语”,严衡不能仗着自己是哥哥就用权威压人,说食而不语不对,但哥哥也有哥哥的报复方式,故作严肃地命令道:

“坐端正!

筷子拿稳!

别把饭粒洒出去!

一口饭一口菜,不准狼吞虎咽!”

小严嵩很乖,严衡的一句句命令,开始还都照办,但后来也觉得太端正地吃饭难受,便甩手撒娇道:“哎呀,哥哥,可不可以不这样做,小嵩只想好好吃饭。”

严衡将筷子一指,依旧是一副严肃的表情:“食而不语!”

小严嵩只得嘟起小嘴,然后端端正正的吃饭,委屈的不行。

“是不是觉得规矩太多,人生太累,但没办法,无规矩不成方圆”,严衡也不管小严嵩这小屁孩能不能听懂,随口说了一句,就自己也祭起五脏庙来。

一时饭毕,小严嵩也学着堂兄严志士舔舐着油油的嘴,摸着凸凸的小肚腩,趟在石头上晒着午后的太阳。

严衡怎么看都活脱脱的很像将来那位做首辅当高官的严阁老。

大明成化年间,国富而民殷实,在这小小的七里村,尤其是饭饱之后感觉尤为明显,屋舍俨然,鸡鸣狗吠,农夫在田间地头与自家屋舍间来来回回,让人感到平静而温暖。

严衡很庆幸自己穿越到了这个太平时代,而不是在明末那样的乱世。

虽说成化年间政治斗争也很激烈,但以自己和小严嵩现在的年纪,至少庙堂上的刀光剑影还影响不到自家的宁静生活。

而且,再过三年就会进入弘治时代,大明中兴之盛世时期,大环境会越来越好,即便以后到了嘉靖时代,倭寇也不会打到江西来,也就不必担心太多,只要小严嵩不再有原本历史上的结局,自己就可以在大明朝潇潇洒洒的过一辈子。

这一世貌似也很有盼头,没准还能多纳几房小妾,过一过稍微糜烂一点的富贵生活。

严衡不由得幻想起来,但见小严嵩也在午睡,且还做着美梦,傻乎乎地念着“小露露”,就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大明生活质量是跟这小严嵩的未来密切相关的。

所以,自私的严衡忙过来拍了拍小严嵩:“睡够了,该起来读书了,三字经,千字文,什么的都背完了吗?”

小严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接着就又一屁股地坐了回去,摇着小腿道:“哎呀,哥哥,你就让我多睡会儿嘛,小露露在梦里和我玩呢。”

“看看,这才五岁,就是相思病重度患者了,暗恋人家小姑娘到这种程度,若不加以伟大光正的思想引导,只怕这一辈子就只能当个情痴情种了”

严衡不由得这样想道。

第八章 弟不言兄过

每个人都有惰性,即便是懂事如小严嵩这样的神童,只要自己不催,是不会主动学习的。

更何况,这小严嵩再怎么早熟,也还只是一个孩子,也会贪玩贪睡。

但为了自己为了严家为了大明的将来,严衡决定自己要严厉一点。

“是谁昨天答应的好好的要考状元要当首辅?”

严衡说着就把小严嵩给从床上拽了下来:“快去学习,书背完了,就去多写几遍,就当练练字,以后考科举,字写的好坏可是很重要的。”

严衡这么一说,小严嵩只得颇不情愿地挥舞着小手:“可我都已经背完了,也写了好多遍啦,倒是哥哥你自己连《三字经》都背不全,你快去背吧,别到时候爹爹回来打你!”

严衡顿感无语,这五岁的小严嵩倒管起自己来了。

不行,这长幼有序,长兄如父,尽管小严嵩以后要当首辅,要权倾朝野,但也不能颠倒了自己和他在家的政治地位!

“那个王八羔子说你哥哥我连三字经背不全的,别说是《三字经》,就是《金刚经》,你哥哥我也能背出来!”

严衡很郁闷,自己的以前到底是有多笨,十二岁了连《三字经》也背不全,人家小严嵩才五岁都背全了。

不过想想自己在后世即便快三十了,《三字经》也背不全,当然,时代不一样,也不能这么比。

“是爹爹说的,你不但背不全还认不全,爹爹为这个打了你不少次,如今又说大话,还《金刚经》呢,你有本事就把《三字经》背完给我看看,你背的全,我就服你!”

小严嵩将脖子一翘,很得意地说道。

“背就背!”严衡被小严嵩激将了一下,想着自己若不拿出点真本事,以后还真不好管教自己这个天才弟弟,反正自己有系统,也不怕什么,只是在一个五岁小孩面前背《三字经》,怎么着都觉得有点丢脸。

不过,为了自己以后能驾驭这小严嵩,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严衡也只得拼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

严衡照着系统提供的文本直接一口气的背了出来,速度很快,听得小严嵩是一愣一愣的。

“是不是还不够,哥哥再给你背一篇《千字文》”

“还不服,那好,《百家姓》”

“这下还不服?不服没关系,哥哥我给你来个倒背如流!”

……

良久后,小严嵩实在是受不了了:“行了,行了,哥哥,你停下来吧。”

口干舌燥的严衡瞪了小严嵩一眼,就提起水壶就把冷开水往口里灌。

而小严嵩忙从床上跳了下来,盯着严衡,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不可思议地道:“哥哥,你好厉害,比我背的都快,这一口气下来,停都停不下来,居然还能倒背,一口气给背完!”

小严嵩不由得垂下了头:“你比小嵩儿聪明。”

“笑话,我是你哥,自然得比你聪明!”

严衡得意地哼了一声,就啪的一下将手掌拍在了桌子上:“还不去读书写字,看看你都浪费多少时间了!”

这一喝,小严嵩吓得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地道:“我已经写了好几十遍,也背了好几十遍了,哥哥你要不要听听。”

“算了,我信你!”

严衡现在听到人之初和天地玄黄都想吐,也不认为五岁的小严嵩会撒谎,想及这些什么《三字经》、《千字文》到底只是启蒙读物,以后科考真正要考的是朱熹解注的四书五经,如今既然小严嵩算是完成了启蒙教育,倒不如直接教他背四书五经。

《红楼梦》里贾政对李贵说的好,先别去管什么子曰诗云,一概先不要那些虚应的故事,一口气把四书讲明背熟了方是要紧。

如今自己倒不如利用系统将四书直接教给小严嵩来背,按照朱熹的注解大致给他讲讲,不求其他,但愿他能提前把四书背完,这样就能走在大明朝大部分读书人的前面,以后进学跟着老夫子学习时也能进步的更快。

什么揠苗助长这类的话就不管了,那是对于普通人说的;小严嵩不一样,这种天资聪颖的儿童,就得超前教育。

这样的话,没准小严嵩还能提前几年中进士。

“那好,今日开始,哥哥就不让你背什么《三字经》、《千字文》,哥哥我直接教你背四书,先从《论语》开始!”

严衡竖起食指,指着小严嵩说道。

小严嵩哼了一声,用很鄙视的眼神盯着严衡:“哥哥,你看过四书吗,记得四书吗?”

“谁说哥哥记不得”,严衡说着就张口把《论语》学而篇念了一遍,然后一巴掌拍在小严嵩的屁股上:“快点!”

小严嵩这下是真服气了,虽然心里不明白哥哥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但他也的确不敢再违拗哥哥的意思,只得再找其他理由:“可是,哥哥,家里的纸笔墨汁都被父亲拿走了,剩下的,我也用完了。”

小严嵩说着就握着严衡的手:“哥哥,要不我们还是去掏鸟窝吧,你我都背的了,也不用怕爹爹回来考我们,我们可以痛痛快快的玩啊。”

掏鸟窝?虽说我严衡现在看起来只有十二岁,也很怀念童年,但并不代表我真的对童年游戏感兴趣。

于是,严衡很强势地说道:“不行!”

小严嵩见此,也有些不高兴,颇有怨气地道:“那怎么学嘛!”

“这年头只要想学就没有难住学习的事”,严衡说着就拉着小严嵩出了门,寻了个木棍就在院坝里寻了一块沙多的地,且在上面开始写《论语》学而篇的第一句话: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哥哥,你的字写的比我还烂!”

谁料,小严嵩这时候直接补刀,气得严衡当场就想一脚踢开他,不过再看看自己的字,好像的确很糟糕,便收回了脚:

“一边去,弟不言兄过,知道吗,哥哥字虽写的不好,但你能认得出来就行。”

第九章 世叔只夸小严嵩

夕阳下,山丘之间遍是金黄,与山脚下的油茶花相应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沐浴在美丽风景线里的严衡很惬意地躺在竹摇椅上。

看着槐花树上打架的麻雀,听着远方传来的采茶女的歌声。

日子平淡而又闲逸。

而小严嵩则还在认认真真地写着严衡教给他的《论语》,有时候还会因突然忘记而回头问严衡。

没耐心的哥哥严衡被问的烦了,还会骂他两句“笨蛋”。

小严嵩也不敢还嘴,只得抓耳挠腮从新想,从新背,从新写,实在想不起,还是得厚着脸咬着牙问严衡。

严衡很享受这种碾压未来首辅天才儿童小严嵩的感觉,这也是一种成就感不是。

“好好记,好好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不着急”。

严衡看着撅着屁股的小严嵩蹲在地上认认真真的写写画画的时候便忍不住多多鼓励了一句,旋即就眯上眼,准备小睡一会儿。

小严嵩点了点头,全神贯注的样子很有未来首辅的范儿。

然而,这时候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严衡睁眼一看却是一位身穿黑底铜钱直裰衣的中年人朝自家这边走了过来,看走的方向貌似是要绕过自己屋子去大伯家。

严衡认得此人乃自己父亲发小也是父亲昔日的县学同窗欧阳进,也跟自己父亲一样在考举人一途上是屡试不第。

但这欧阳进对功名的热衷度要比自己父亲淡些。

在屡次考不中举人后,欧阳进就干脆脱了蓝衫穿上黑衫,成了吏员。

一两年里,欧阳进就已经是分宜县户房的典吏,搁在现代也相当于县财政局的局长,权力不小,很快就发了家,已然成了分宜县的大户。

看着这欧阳进一身富态,再看看自家的贫寒,严衡不得不感叹这就是同样是秀才选择不同路的结果。

虽说成为秀才就相当于跨入了士大夫阶层,成为统治阶层的一员。

但这时候还算不上是真正的官身,特权也不是很大,免税的田亩也不多,比不得举人那样免税的地方多,所以自古有穷秀才却没有穷举人一说。

而且自己父亲还只一味追求功名,没有用自己的秀才身份去牟取利益的意识,以至于家境并不很好。

相反,欧阳进也同样是屡试不第,却从了吏员一途,虽说以后难有当大官的机会,但至少一家富贵是可以做到的。

每个人的选择不同,严衡也不好责怪自己便宜父亲严准的选择,毕竟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屡试不第,而且不是每个秀才放弃科考就真的能轻而易举地成为教谕、典吏等基层官,也得去吏部打点,有不错的人脉关系才行。

欧阳进的兄长是解元,只是会试一直败北,但其兄长之妻家王氏好像是陕西的名门,其妹又嫁到了本地大乡绅贵溪夏家。

欧阳进本人能在一两年内成为典吏也不足为奇。

不过作为一个有豪门背景的秀才居然也会屡试不第而不得不走吏员一途,也可以说明当今大明朝科举制还没有腐败到可以任意舞弊的时代。

“古有匡衡凿壁偷光,今有严家小儿凭地写《论语》,这小严嵩只怕将来出息不浅啊,衡哥儿,你也该向你弟弟一样,不要一味好吃懒做,你们家还得靠你们兄弟俩光宗耀祖。”

严衡知道欧阳进素来与自己父亲关系极好,没有因为自家富贵就不再与自己父亲来往,逢年过节也会来找自己父亲叙叙同窗之谊,甚至还常救济自己家,与红楼梦里帮助贾雨村的甄士隐差不多,似乎摆明了要做一个好资助乡里寒儒的贤明乡绅。

但是严衡没想到的是,这欧阳进这时候一出现在自家屋前就直接夸了自己弟弟小严嵩。

夸小严嵩也就罢了,干嘛还有捎带着说自己好吃懒做。

严衡颇为郁闷,明明小严嵩凭地练字是自己逼得他这样做的。

但怎么自己就得了个好吃懒做的评价,不过看来这欧阳进并不是真的瞧得上自家,要不然也不会无礼到如此说自己好友的儿子。

但想到此人毕竟是一县典吏,严衡也不好得罪,而且也算是自己父亲好友,便只好起身作揖:“世叔来了”。

欧阳进见此便也走到严家屋里来,很坦然地受了严衡的礼。

欧阳进坐在小严嵩面前看着小严嵩在地上写的居然是《论语》,不由得一惊,颔首点了点,掏出一片小金叶子递给了小严嵩:“小嵩,拿着!”

小严嵩抬头一看是欧阳进,嘿嘿一笑,不过却没接金叶子,而是忙丢下手里的木棍,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哥哥,小嵩儿出去一下!”

严衡不解这小严嵩突然这么着急地跑出去干嘛。

而这时候,欧阳进却已经是冷下脸来,收起了金叶子,对严衡淡淡地说道:

“你这么大了,就不必再从世叔这里拿礼物了,去把你家的茶给世叔沏一碗,顺便跟你说说你父亲的事。

本来是不打算给你说的,但想到你也还算你们家里的长子,知道一下也是有必要的,别还这么没心没肺的活着,不知道自家目前的困境,也该争气些!”

严衡暗暗翻了翻白眼。

严衡算是看得出来,这个所谓的世叔欧阳进也是个看菜下碟的,看见自己弟弟小严嵩勤奋读书,甚至年仅五岁就开始学四书,就以为自己弟弟将来会有出息,而表现出一个世叔的宠爱,还直接就送一张黄橙橙的金叶子。

而见自己没读书再加上自己穿越前读书方面也表现得很愚笨,而使得这位世叔把慈爱的一面没放在自己身上,甚至因自己趟在椅子上纳个凉就说自己好吃懒做。

如今还直接说自己是在没心没肺的活着,语言不可谓不毒。

人本就是追逐利益的动物,自己在他眼里看不出投资潜力,因而被冷待,严衡可以理解。

在后世,严衡也算经历过不少,不以此为奇,只是如今让他颇为气愤的是,该死的小严嵩好好的金叶子不拿着,突然风风火火的跑出去干嘛。

如今倒好,可以拿金叶子换只土鸡吃的希望没了。

“世叔请用茶”。

尽管严衡不喜欢这个欧阳进,也知道欧阳进不喜欢自己,但他还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奉上了茶,刚才听到欧阳进提到自己父亲的事,他甚至还不得不带上笑容问道:

“世叔刚才教训的是,小子的确应该好好发愤图强才是,只是刚才听见世叔说及家父,不知家父有何事?

如今秋闱已经过了半年,家父一直未归,小子也一直为此事悬心,只是可恨小子年幼,加上最近又得了病,也就没有机会去打听家父下落;如今世叔既已得知家父下落,还望不吝告知,也算解了小子的忧父之心。”

第十章 父亲的消息

严衡此时的确很担心自己那个便宜父亲严准的下落。

虽说自己父亲这次会名落孙山,但到底还算是有功名的县学生员。

只要他回来,自家那位图谋自己家田产的堂兄也不敢太过分,毕竟自己父亲是严家长辈,外加县学生员。

但若自己父亲若真一直不回来,严衡还真不知道自己那位堂兄会怎么报复自己。

毕竟自己还直接打了自己堂兄一顿,而自己仗的也是自己父亲好歹是秀才的原因。

如果自己父亲不回来,严衡也不知道自己得罪长房长子的后果是什么。

他虽然不是古代人,但也知道这个时代得罪了宗族实权人物的下场,而自己堂兄就是宗族实权人物。

欧阳进见严衡又是揩拭眼角又是抽泣,显得很至纯至孝,也有些感动。

欧阳进已经知道严衡之父严准科场落地甚至还在提学使面前大闹而被关进了分宜县衙的消息。

也因此,欧阳进前些日子也没再来看望看望严准的这两个儿子。

即便是严衡生病,欧阳进也懒得过问,毕竟他与严准交往,看准的就是严准有希望中举人,自己以后也算是多一个在官场上的朋友。

但现在严准再一次落第,让欧阳进也开始认为严准或许跟自己一样无缘举人功名,自己自然没有再结交严准的必要。

如今再来七里村,欧阳进只想借着严准下狱且有可能被革除功名的危机来向严准之兄严决通消息。

严准一家虽不置办家业,但整个严氏宗族却仗着严准的功名这几年里也积攒了不少财富,尤其是其兄长严决更因为其亲弟弟是秀才而成为七里村的头面人物。

欧阳进也知道严准与严决关系极好,而且严准的地位直接关系的严决在七里村严氏宗族的地位。

所以,欧阳进认为自己只要把严准下狱的消息告知给严决,然后再加以劝解,严决定会求自己帮忙打点,好救严准出来。

到时候,欧阳进自己就可以从中借着是县衙的人又与严准是同窗,在严决这里多吃些回扣,拿些钱财,也算是弥补了自己这几年为接济严准一家的损失。

在路遇严衡和严嵩时,欧阳进本来是不想理会的。

只是一来就看见严准小儿小严嵩如此勤奋,欧阳进就不由得多驻足了一会儿。

再一看见小严嵩这么小就在写四书,这天资已经比得上自己小外甥夏言了,觉得自己表面上没必要表现的那么决绝。

毕竟谁也不保证自己同学严准自己不能中举人进士其儿子也不能中举人进士,所以他才走进来多说了几句话。

而且如今见自己素来也瞧不上的严准长子严衡也还算是懂事,欧阳进也就更加把自己自然而然地代入进了世叔的位置,叹气道:

“也罢,世叔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但也不能辜负你一片孝心,就告诉你,你是你们家长子,要挺住;

你父亲这一次没有中第,还在大宗师面前大闹了一场,说什么科场舞弊,被大宗师下令关进了县里的大牢,貌似还要革除功名的,却被突然来分宜的南京兵部尚书王大人给劝住了,说是还要再审;

不过如今看来还是凶多吉少,得罪了大宗师可是有好下场的?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好生在家带着你弟弟,我一会儿就去找你大伯商议如何救出你父亲,少不得多花些钱上下打点。”

严衡不由得愣了,他已经做好了自己父亲回科场落地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自己父亲还会得罪大宗师,被下了大狱。

如今再想想欧阳进从刚才故作视而不见到现在颇为关切的样子也算是明白了他为何是这样的表现。

因势利导是人之常情,严衡可以理解,毕竟不是谁都是真情真意的君子,也不是完全冷心肠的禽兽,如今这欧阳进能没落井下石已经算够好的了。

严衡现在不担心欧阳进会怎么样,会借机要从自己大伯那里套多少好处,他现在担心的是,自己父亲真的会不会革除功名。

如果自己父亲真的被革除了功名,自家严家最后的一点政治保障也就没了。

对于一个虽贫困但还能吃饱饭的家庭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因为一旦父亲没了功名也就意味着自己一家还得承担徭役承担赋税!

父亲也没了私塾的进项和作为县学廪生的收入。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自己族里也不是真的同舟共济的一家人,自己堂兄肯定会变本加厉的要夺走自己家的田产的。

甚至严衡也不确定,一旦自家父亲没了秀才这个功名,自己伯父还会不会顶着自己婶娘李氏的压力帮助自己家。

毕竟自己家虽然让他不得不付出些钱财但也因为我父亲是秀才而借的了一些威名,如今我们给自己伯父的政治权势没了,自己伯父会不会为了自家利益开始听从李氏的话,甚至也坐视自己儿子也就是自己堂兄夺走自己家的几十亩田产。

自己堂兄和族里的人谋夺自家的田产,伯父作为不会族长不会不知道。

或许他也是在观望,另外再加上还有亲情在也就没有做的没那么绝,同欧阳进一样既表现出一个世叔的关心也在刻意淡化关系。

严衡可以确定的是,一旦自己伯父从欧阳进这里得知自己父亲目前的处境,会首先确认自己父亲可救不可救。

一旦不可救,自己伯父八成会选择不救自己父亲,甚至还会直接表态支持自己堂兄谋夺自家的田产,以使得自己的利益损失降低最少。

甚至自己伯父还会欧阳进达成交易,最好让自家永远不翻身,毕竟谋夺田产是要把自己家得罪死的,如果伯父真有谋夺自家田产的野心,也肯定有斩草除根的狠辣。

不过,自家伯父或许也不会如此决绝,或许还是因为自己父亲下狱,作为亲哥哥的还是会竭力救济,甚至倾家荡产的救济。

但严衡不敢把自家命运押在别人身上,即便他是自己的伯父。

严衡不确定一个人在利益面前会做出多么感性的选择,他要把自己父亲下狱且要被革除功名后带来的危机的最坏结果扼杀在摇篮中。

不能让欧阳进把自己父亲目前的下落告知给自己伯父!

绝对不能!

“好了,茶我也喝了,你可要好生学习,你父亲能出狱也罢不能出狱也罢,都要坚强些,我去给你伯父说说,看看怎么想办法救你父亲出来!”

欧阳进见天色逐渐黑了下来,也不好再耽搁,便起身要走。

而严衡见此忙拦住了他:“世叔且慢!”

欧阳进停下脚步,心里暗自惊讶,这严准之长子骤逢如此大变故既不无动于衷也不恐慌至极,倒也有一种遇大事而有静气的举重若轻之感,看样子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愚笨。

而严衡不待欧阳进说话,就先开口问道:“世叔可要买田吗?”

第十一章 抛售即将失去的资本

突然提出要卖自家的田,不是严衡心血来潮,而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解决目前危机办法。

严衡这些日子并非是没心没肺的活着,他也在分析自己家该如何壮大。

他知道如今自己严家还能生存在大明朝,是因为有两个资本。

一个是父亲的功名,一个是自家祖宗留下的五十多亩良田。

父亲的功名是一家政治生活的保障,避免被所有人夺走家产的保障。

而这五十亩良田虽然荒着,却是自家的经济保障,即便父亲科举失败,一家人也还能做到耕读传家。

但这两个资本是息息相关的,而且这里面,最重要的显然是父亲的功名。

一旦自己父亲的功名没了,自家五十亩田在这个土地兼并为主要趋势的小农经济社会里是必然保不住的。

丛林法则,弱者握有财富从来不是件好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既然父亲的功名一旦不保,自家的五十亩良田外加上六七十亩山地肯定不保。

如此,倒不如趁着这个资本还在自己手里,先提前抛售出去,换取一个好价钱。

现在欧阳进应该还不知道自家堂兄和族人有要夺自家田产的事,若不然他肯定直接就去在找自家堂兄要瓜分利益了。

严衡心想干脆趁着他还不知道直接将田卖给他,欧阳进不知道自家田产保不住,也就不会故意压价,或许只会认为自己一个年轻少年做事急躁,因见父亲下狱而急于卖田换钱救人而已。

欧阳进此时的确是这么想的,在听了严衡要卖自家的田以后,他下意识的认为应该是自己刚才的法刺激到开始懂事的他想靠自己去救父亲,便不由得问道:“怎么突然提这事,这变卖田产可不是小事。”

“世叔听小侄说,不是小侄不知变卖田产的轻重,而是为人子者不能坐视家父身陷囹圄啊!

虽说世叔和伯父会帮着想办法,但小侄知道世叔家里也不容易,伯父如今因为堂兄娶媳妇和小侄生病也花了不少钱,如今怎么能还好意思麻烦你们两家。

再加上,家父素来清高,不理农事,如今几十亩田也是白放着,如今家父遇难,不如变换钱财救家父于危难之中,至于变卖祖产得罪列祖列宗一事也是实属无奈,而且也都是小侄一人之事,由小侄一任承担就是,还望世叔体谅!”

严衡说着就瞅了欧阳进一眼,见有所意动,干脆狠狠挤出了几颗泪来,然后作势要跪下求他。

江西素来是多山之地,分宜更是以山地与丘陵为主,只有袁河沿岸有少量便于灌溉的好田,所以尽管粮长之制造成田价历年下跌,但在这一带田还是很贵也很抢手的。

而且,欧阳进作为县里的典吏,家中也有中举人进士的亲戚,也就更不用担心田亩多了会有粮长之役。

更何况,欧阳进这些年来因为做典吏也积攒了不少家资,这年头,人一旦赚了钱都是想买房置地的,欧阳进也不例外,他其实老早就像多买些好田好地来好留给子孙,但如今的县令对豪强并地卡的比较严,他也就不敢太过放肆。

如今严衡要卖田,他也有些意动,虽然严准这几十亩田荒着,但的确是上等好田,要是自己得到,肯定能得到不少进益。

欧阳进忙扶住了严衡,叹了口气:“可怜的儿啊,也正如你所说,你世叔家的确不容易,既然你有此心,自然是好的,不过这卖田地一事,你自己能做主?你伯父不会没有意见?”

“小侄乃家中长子,如今父亲不在,小侄自然能做主,而且也是为了救自己父亲,合乎孝道,自然是合情合理的,只要世叔别欺负小侄年幼,故意压价,自己伯父自然无话可说”,严衡忙拱手道。

“胡说!”

欧阳进顿喝了严衡一声,把桌子一拍,义正言辞道:

“你竟如此想你世叔,若不是看在你父亲面上,早把你打得皮开肉绽,你我两家是世交,做世叔的怎么能让你吃亏;

如今你也别说卖田卖地的,搞得好像很凄惨一样,你且把你家的田契地契拿来,就当做抵押给世叔,世叔再以这些田契地契去抵押些银两来给你,也不必分几等田几等地,全当做一等好田的市价来,你们以后做了官发了家,直接带银子来世叔这里赎回去就是,明白吗!”

严衡暗暗一笑,想买我家的田地明说就是,干嘛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不愧是在县衙做官的,也罢,这也算是照顾我的面子,毕竟直接说是变卖祖产的确不利于自己的名声。

“多谢世叔照顾,小侄无以为报,他日定当结草衔环”,

严衡故作很感动地向欧阳进行了礼,就把家里的田契地契拿了来,交给了欧阳进。

而欧阳进倒也厉害,直接口算就算出来价格:“一共五十三亩上等好田,六十二亩好地,合算九百两银子,我今日刚好身上还有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就先给你,明日再让我管家给你送剩下的四百两银子,我先给你写个借据,我这里还有一两三钱的散碎的银子,也给你,算额外的,你兄弟俩以后得吃饭不是!”

严衡不得不感叹,人其实还不是那么自私,在得了好处后还是会表达一下善意的,欧阳进好歹额外给点钱,也算是比较有良心的。

既然人家欧阳进表达善意,他也投之以桃李,忙作揖:“世叔仁义!”

拿过银票就伸出双手来,嘿嘿一笑,要找欧阳进要那散碎银子。

欧阳进不由得一笑,把钱砸在了严衡手里:“不准乱花!”

“您放心!”

欧阳进看见严衡那奸笑的样子有一种自己没有占便宜反而是他占了便宜的感觉,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良心发现要大方一回的行为。

不过,一想到自己得了这五十多亩田后只要等到一开垦再按照目前这田价涨势过个一两年就能翻好几倍后也就释然许多。

更何况,严衡既然要拿这钱去打点官府,自然是要求自己帮着打点,到时候自己自然也能半哄半赚一些。

于是这样一想后,欧阳进便准备不写字据画押,反而伸手要收回给严衡的银票,说道:“你要不先还是把钱放到世叔这里,世叔帮着你打点,你一个小孩子家拿着这么多钱也不方便,也没有门路。”

第十二章 卖田卖田不卖弟

拿回来的钱哪有再送回去的道理,这可不是严衡的风格。

严衡忙把银票和银子收好,然后才对欧阳进说道:

“多谢世叔挂念,小侄自然是不能独掌这钱的,小侄得把钱给伯父,到时候让伯父想办法托关系打点官府才恰当,如今冒然直接给世叔帮着打点,小侄怕伯父不喜,还望世叔体谅,另外借据与文书还得您写好给我,我好明日给伯父有个交待。”

欧阳进一想也是,也不好强行拿走人家的钱,便自己掏出纸笔来,拿口水打湿了就写好了字据和文书各两份并按了手印,也让严衡按了手印后才给了严衡。

然后,欧阳进朝坐在屋里发愣的小严嵩打了打招呼:“好好读书!”

就对严衡道:“我先去你伯父家把你父亲的事告知给他,你就不必送了”

小严嵩一直藏在屋里,也没出来。

而这时候,严衡也没精力管小严嵩,见欧阳进要去见自己伯父,不由得心里一紧,暗想此事若让自己伯父知道了,虽然不能再阻止自己卖田一事,但只怕也会以自己年幼为由拿走自己的钱,所以千万不能让欧阳进见到自己伯父。

这样一想,严衡忙拦住了欧阳进:“世叔且慢!”

而欧阳进不由得一愣,忙把田契地契收了起来,暗疑严衡是不是后悔不卖田卖地了,要知道他欧阳进可是从不会将吃进口里的东西吐出来的人:“还有什么事?”

“如今天也晚了,世叔就不必去见我伯父了,父亲的事,小侄会代为转告的,而且世叔您也知道,伯父是严家的族长,历来是反对族里的人变卖田产的,如今您这要是去见了他,把这事一说,他肯定会以族长之威阻止小侄卖田一事;

所以,如今你倒也不去见他,您现在赶紧回县衙户房把鱼鳞册从新登记,等生米做成熟饭,我伯父即便知道我卖田也无可奈何了。”

严衡这样说了后,欧阳进也点了点头,他可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听严衡这么一说:“也罢,我就不去见你伯父了,你代为转告吧”。

严衡回了一声“是!”忽然想起一事来,忙问道:“世叔,不知欧阳露,您可认识?”

“那是你世叔之女,你想干什么!”欧阳进颇为警惕地问道。

“没,没什么,帮我家小严嵩问问,她现在是在哪里,怎么没和世叔一起来”,严衡忙笑道。

“她舅公来了,她正在县城陪着她舅公呢”,欧阳进随口回答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忙又道:

“小侄啊,话既然说到这里,我可告诉你,要想跟世叔结亲,你家小严嵩也得做了进士以后再说”,欧阳进说着又道:

“咦,倒不如把你家小严嵩也抵押到我家来,世叔我看他挺聪明的,让他来我家当个书童,也好给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做个榜样,世叔我给你一百两,每月给你们五百钱如何?”

“世叔说笑了,小侄卖房卖地不卖弟!”

严衡直接拒绝了欧阳进的提议,田地没了可以再买回来,但小严嵩可是自家严家未来发家致富的希望,怎么能卖掉,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卖掉!

“那好,你就替我转告你伯父,进县城要先来找我,别直接去县衙,那群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惹不起!”

欧阳进说着就消失在夜幕中。

而严衡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吃人不吐骨头的是你吧,不过欧阳进啊欧阳进,你等着,终有一天,我严家不但会让你主动把我严家的田地送回来还会让你主动把你女儿嫁到我严家来做我弟妹!”

“哥哥,欧阳世叔走了吗?”

小严嵩这时候才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拉着严衡的手问道。

“臭小侄,刚才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干什么了,如今一副失落的样子摆给谁看”,严衡不由得说了小严嵩两句。

小严嵩则牵着严衡的手一步一步跳着道:“欧阳世叔来了,我以为小露露也会跟着来,就先跑去看看她有没有来,结果她没有来。”

“我的傻弟弟,你不知道去欧阳世叔面前问吗,好歹没准以后也是你的未来岳父,你就在他面前露个脸刷个存在感又如何,怎么这么怂,躲在屋里不出来!”

严衡不由得教训起了小严嵩,同时暗叹:“还是当老幺好,不由操任何心,只一心读书和想自己喜欢的姑娘就行,哪里像我这做老大的,事事操心。”

而自己偏偏就穿越成了严嵩的哥哥,如今家里遇到这么大的变故还得独自面对,这要是变成严嵩的弟弟多好,以严嵩的资质应该也能处置好这些事吧。

“小嵩儿不敢嘛”,小严嵩低着头羞答答地道。

“怂!男子汉大丈夫,可以穷,但不能怂!明白吗?”

严衡说着就拍了拍小严嵩的小脑袋:“不过哥哥已经帮你问了,你家小露露在县城陪她舅公所以没来村里,另外,你欧阳世叔说了,要想和小露露在一起,你得考上进士!”

严衡这么一说,小严嵩忙道:“那我不考状元当首辅了,我要考进士,哥哥你教教我,怎么考进士吧。”

“混账小子,进士也得考,状元都得考,首辅也得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我好好读书!明白?”

严衡气得直接在小严嵩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明朝的乡下到了夜间没有电也没有什么夜市,自然是漆黑一片,吃了中午的剩饭后,严衡小和严嵩便早早的上了床。

严衡躺在床上想着以后的安排,无论欧阳进和自家伯父会不会救自己父亲,反正自己是要救的,毕竟自己现在还小,没有父亲的庇护,是没办法在宗族与这个社会立足的。

自己怀揣有近千两白银迟早都会被其他人知道,到时候自己只怕很难守住这笔银子,所以得尽快花出去,救人也好,还是变成其他资产也好,总之都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这里是宗族为上,自己一个晚生后辈没有父亲的庇护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更何况自己还得罪了族长的儿子也就是自己堂兄严志士。

见小严嵩还瞪大着眼。

严衡不由得说道:“快点睡,明天早起,见过伯父后,我们就去县城找父亲。”

“去县城,哥哥去县城能看见小露露吗?”

小严嵩天真地问道。

“孝道大于天,哥哥要告诉你,先完成孝道才能再去追逐爱情,知道吗,所以你现在想的是如何救出父亲,知道吗?”

“救出父亲,父亲怎么了,哥哥!”小严嵩有些慌张地问道。

“躺好,哥哥慢慢给你说,不准哭鼻子,知道吗,你是严家的儿子,要坚强些,没准到时候救出父亲还得靠你!”

“嗯嗯”,小严嵩看着漆黑的屋顶,捏紧了小拳头,小小年纪的他虽然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感觉得到危机的来临。

第十三章 失望的堂兄和族里人

九百两银子,算是一笔巨款了!红楼梦中刘姥姥说二十多两银子够他们庄稼人过一年,也就是说自己家现在可以靠这笔银子过三四十年不成问题。

可见,自家不是没有钱,而是那位叫严准的老爹不知道变通,守着几十亩好田宁愿荒着也不发卖。

不过也能理解,这年头,同后世再穷不敢轻易卖掉自己房子一样,在这里也没人敢轻易卖掉自己的田产,而且还会背上一个不孝的败家名声。

严衡不会舍不得,也不会痛心,也不在乎别人的评价。

毕竟自家还有个要做首辅的小严嵩,以后几十万亩的土地都能有,何必被此时的几十亩地束缚住。

更何况,自己若不及时卖掉,就会被族里的人给夺了去,那个时候自己不但没了地甚至连钱也得不到。

如今还好得到一笔不菲的银钱,即便是叫严准的父亲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太怪罪吧。

严衡一大早就将小严嵩喊了起来,催促他读书写字,而他则要准备拿钱去农户家换些米油肉之类的食品。

按照当前的物价,一分银子可以换一斗米,严衡拿着一钱银子换了五斗米,外加一只鸡,十个鸡蛋,有了鸡和鸡蛋也可以为自己和小严嵩补些营养。

毕竟读书费脑,生活质量也得跟上。

不过,就在严衡煮好鸡蛋与稀粥喊小严嵩一起吃着早餐时,却听见外面热闹的不行。

严衡一边吃着鸡蛋一边走了出来,却见自家堂兄严志士带着一大帮族里的人正围着自家的田说话,甚至有人在自家田里锄草放水。

看得出来,自己堂兄和族里那些对自家的田产垂涎三尺的人已经等不及了,这么快就要来开垦自家的田。

严衡之前不理解自家父亲不种田不种地,为何不租佃给乡里人。

如今他算是猜得出来,只怕这些乡里人在某些人的挑唆下故意不租佃严衡家的田地,就是要逼得严家把土地免费给族里的人耕种。

严衡不愿以与人为恶,但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如今自己堂兄和族里的人应该是对自家田产势在必得,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公开夺占自家的田地。

只可惜,严衡马上就会让他们空来一回,让他们彻底的失望。

“堂兄,你们这是干什么?”

严衡走上前来,问了一句。

依旧脸肿了半边的堂兄严志士哼了一声:

“还能干什么,你老爹已经被县尊大人关进县衙了,连功名都保不了了,看样子,也还不了钱,你家荒着的这些田只好归族里了;趁着春耕的日子先放水开垦,等到农忙结束就开族会,到时候名正言顺把你家的田收回来。”

“族里把田没收了,那小弟一家吃什么?”

严衡笑问道。

严志士深怕严衡还会打他,不由得退了一步,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严衡:

“你们吃什么关我们什么事,饿死活该!”

“行!”

严衡嗤笑了一声,心想看样子这堂兄已经知道了自己父亲的下落,不过只是没想到这落井下石的行动也太急切了。

严志士很鄙夷地看了严衡一眼,如今对自己二叔家的五十亩好田,他是志在必得,他也不认为这才十多岁的严衡能翻出多大的浪来,而且现在自己这边人多,他也不怕严衡动手。

严衡没有动手,只是拿出转让地契的文书来:“堂兄,有所不知,小弟已经把家里的田地都卖给户房典吏欧阳世叔家了。”

“也就是说,这些田亩已经是欧阳家的了,堂兄和族里的人要耕作这些田地,小弟没法阻拦,但怎么也得给欧阳家说一声吧,当然堂兄和族里若是想租佃这些田地,我可以帮你们牵线,或许能让世叔少收些租子。”

严衡不卑不亢不紧不慢地说着,临了还补刀道:

“堂兄或许还不知欧阳世叔是何来历,就是县里收税的那位户房典吏,家业甚大,在南京都有关系的。”

而严志士却早已是听得如五雷轰顶,惊讶地看着严衡:“你居然把你家里的田地卖了!”

“堂兄看看便知,白纸黑字岂能有假”,严衡把文书递给了严志士。

严志士看了后整个人顿时是又气又失落,他本来以为这五十亩好田他是唾手可得,甚至也想好了要借此在族里立威,并借此打压自己二叔家,结果却没想到自己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五十余亩好田归了欧阳家。

严志士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夺走了的痛苦,再看看族里的人那看自己的失望眼神,他更是难受,如今严衡把田产卖给欧阳家,他就没办法给支持的族里人履行承诺,并会因此降低自己的威信。

欧阳家不用严衡说,严志士也知道自己是惹不起的,他也知道现在没办法从欧阳家夺回严衡卖掉的五十余亩好田,所以他现在只恨严衡,恨这个让他在族里的威严扫地,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严衡!

“什么!衡哥儿,你不把地给我们种也就罢了,何必要把祖产给卖了!严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严家其他族里人也听到了严衡的话,忙过来教训严衡。

“衡哥儿,我知道你们家道艰难,但也没必要卖田卖地啊,族里的人只是帮你们耕作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你怎么就卖了,这下好了,要是让你父亲知道了,肯定会打死你的!”

严衡看着这些七嘴八舌指责自己不该卖田卖地的族里人他就想笑,一个个表面上是为自己着想,为自己家着想,却实际上是痛惜没有得到自家的田地而已。

“关你们屁事!”

严衡直接吐出了这四个字。

严志士听了也不由得更加来气,想舞起巴掌打严衡,但看见严衡那狠毒的眼神又不得不收了回来,只是叫唤道:

“大家伙听听,他自己卖了祖产不但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我们严家何曾出了这样的不肖子孙,你卖自家的田地是不关我们什么事,我也不敢管你,但你伯父能管你,走,跟我们走,去见伯父,看他会不会打你!”

严志士有些忘乎所以地推了严衡一把,而严衡直接怒喝一句:“你再推一下试试!”

严志士吓得直接退了一步,嘴上喃喃道:“你行,你牛,待会看你伯父怎么收拾你!”

“就是,让严老哥管管他这大侄子,真是不像话,竟然直接把家里的田给卖了,经过族里同意了吗!”

第十四章 甩锅给欧阳进

严衡很鄙视这些人。

因为这些人知道自己惹不起欧阳进这样的人县衙官吏,也只得承认田地已经属于欧阳进的事实,就只能来指责严衡。

而严衡也不好跟这些族里的人撕破脸,只得忍着他们的无端责骂,但心里也颇为憋屈,自己卖自家的田,关他们何事了,一个个表现得这么激动,就跟自己卖了他们的田地一样。

“不准你们欺负哥哥!呜呜!”

小严嵩不知何时跑了出来,嘴巴上还挂着蛋黄碎渣,兴许是见一大帮人围着自己哥哥骂,有些怕也有些担心就吓得哭了。

严衡忙把小严嵩拉了过来,抱入怀中:“小嵩别哭,哥哥没事。”

严衡把小严嵩的眼泪揩拭干净后,就将小严嵩放在地上,然后牵着的小严嵩主动朝自家伯父这里走来,族里的人也跟了过来,都想看看自己伯父如何处置自己。

严衡倒不怕严决会对自己怎么样,毕竟田地已经卖了,处置自己已经无意义,如果真要处置自己,自己大不了就来个鱼死网破。

而他来见自己伯父严决也并非真的是怕这些族里人,只是有些事要给自己伯父有个交代,毕竟自己家的确欠了伯父不少情,该交代的还是交代。

该还的仇必须还,该还的债也必须还,这是严衡做人的准则。

严衡进来时,其伯父严决正在安锄头,见自家两个小侄和严志士带着一大帮族人来,便也猜到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便忙问道:“诸位,发生什么事了,如此兴师动众?”

“让你那侄子自己说吧,都是他干的好事,我们严家几代人都没出过这样的人!”

一个族里人先接了话。

而严决见事情跟严衡有关,还以为严衡又闯了什么祸,忙严肃地问着严衡:“衡哥儿,你又干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小侄把家里的田地都卖给了县令收税的欧阳相公而已!”

严衡这话一说出口,严决顿时就惊呼了一声:“什么,你居然把家里的田地都卖了,你,你!”

严决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严衡,见很多人看着,觉得这时候教训严衡也不恰当,便忙让严志士将族里的人都请回去,然后关起门来,再准备训斥严衡。

“伯父先别生气,先听小侄解释,因昨日欧阳世叔来找小侄说家父被大宗师关在了县衙,要小侄想办法筹集银两去县里打点,争取救家父出来;

情急之下,小侄也没有办法,在欧阳世叔建议下才将田地卖给了他,小侄只想一心快点筹集够银子救家父出来,就直接答应下来,把家里柜子下压着的田契地契给他了。”

严衡忙做出一幅无辜的样子给自己伯父说着昨晚发生的事,只是略微变了一下味,话里话外只说是欧阳进主动要自己卖田地给他的,而没有说是自己主动卖的。

严决围着严衡转着,转一会儿即拿手指了指严衡,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又转,转了一会儿干脆叹了口气;

然后又转,忽然停了下来,对着严衡又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只得继续转。

“伯父,你能不能别转了,转的小侄头晕!”

严衡这么一说,严决只好停下脚步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卖掉家里的田地的?”

“就是昨晚啊”,严衡忙回道。

“文书呢,银子呢,把文书和银子给伯父,伯父去找欧阳家的,这地不能卖!”伯父严决很果断地说道。

“来不及了,欧阳世叔已经在鱼鳞册登记了,而且银子还没给小侄,说是让小侄去县城里找他取就是了,到时候小侄拿回银子除了打点官府还能一并把欠伯父的钱给还了。”

严衡做出一副颇为无辜地表情回道。

“那有借据吗?”

严决眼里快喷出火来,心里把诓骗自家侄子卖田地的欧阳进骂了千百遍,心想自家兄弟这位世交好友真是可恶,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没有借据,他说小孩子家不需要什么借据,小侄想着他是家父好友,也就信了他”,严衡做出很傻很呆的样子,瘪嘴道。

“你,你,你让我怎么说你!”

身为伯父的严决这个时候的确是气坏了,直接喝了严衡一句,并道:

“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憨傻的孩子,他再是你父亲的好友,你也不该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人家,这万一人家不承认怎么办,你把田地卖了,到时候银子也要不回来,看你怎么办,你父亲若是出来后,铁定会打死你的!”

严衡不由得暗暗发笑,从刚才自己伯父要自己把银子和文书都给他开始,严衡便不敢信任自己伯父,也就故意装傻充愣;

不但把卖田地的锅甩给欧阳进,还故意说银子也在欧阳进那里,这样自己伯父也只能承认田和银子两失的事实。

如今最多也就骂自己两句傻,对此,严衡倒是无所谓的,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自己傻不傻只有自己知道,何必管别人怎么说。

自己伯父只怕也在今早就知道了自己父亲被下狱的事,也以为自己父亲很可能功名不保甚至性命不保,要不然也不会坐视自己堂兄如此大张旗鼓地来收自己家的田地,如今表现得如此激动,只怕也有田地没得到的失望情绪所导致。

严衡认为,如果自己伯父聪明的话,应该能意识到目前他只能选择全力救自己父亲出来,才能保住自己最后的损失。

毕竟他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得到自己家的田地以及田地所换得的钱财了。

作为一介平民的严决是不可能敢去惹欧阳进的,而他要保住自己在族里的地位,只能救自己弟弟出来,并最好想办法保住自己弟弟的功名,不然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在严决怒斥自己后,严衡没有哭也没有承认错误,只是故作孩子气地道:“小侄只是想救出家父,小侄决定了,今天就去县城,找欧阳世叔想办法帮小侄救家父出来,如果他不帮,小侄就跪在他府前!”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那欧阳进再贪心也不能坐视你跪在他府前,难得你孝心可嘉,伯父也不责怪你了;

只是你哥俩毕竟还小,就这样去县城,当伯父到底不放心,你们先耽搁一日,等伯父把家里的事交待一下就陪你们去县里,伯父去找欧阳家要回银子,毕竟即便是打点,也要不了这么多银子。”

严决喟叹一声说道。

严衡可不愿意让自家伯父跟着自己一起去县城欧阳家要银子,他这次要去县城本就是借着救父亲出狱的理由想逃离七里村宗族的管束。

如果伯父跟着自己去县城,没准卖田地的钱被伯父夺去不说,严衡最终还是得回七里村。

第十五章 哥哥给你找回面子

于是,严衡忙抽泣起来:

“小侄也想伯父帮忙带着小侄与弟弟去县城,只是如今春耕忙,关系到一年的收成,小侄实在不忍让伯父耽误农活;

而且即便伯父跟着小侄进程也是见不了欧阳世叔的,欧阳家到底是有功名的乡绅之家,他可以来见您,您去见就是难上加难的;

小侄能见是因为家父是县学生员又与欧阳世叔是同窗,可以以世侄的名义求见,不怕伯父您恼,您去了的话只怕会被直接打出来的。”

严决听了严衡这话,不由得有些生气,自己居然连进欧阳家的资格都没有?

但严决也觉得严衡说的有道理,在这个等级明确的社会里,他一介平民的确没资格随便进入乡绅之家,反倒是严衡还有点资格;

而且,如今也的确是农活忙的时候,见此,他也只得叹气道:

“也罢,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傻里傻气的,只是以后多长个心眼,别随便被人坑了,去县城后也别在你那个世叔家住,谁知道他是好是坏,一会儿伯父给你拿五两碎银,你们先找家客栈住下,等农活结束后,早则半月迟则一月,我就来找你们。”

严衡看得出来,自家这位伯父严决依旧不甘心自家那田地所值的钱就这么归了欧阳进,而他自己捞不到半点好处,所以依旧想着以后还是要来县城。

半个月的时间对于严衡而言,已经足够让他把那卖田地的钱都花出去变成固定资产,到时候伯父即便知道了是自己骗了他也无可奈何;

而且,到了县城,他这个族长也就没有什么号召力,更加奈何不了自己。

严衡不由得暗自窃喜,自己趁着欧阳进不知道自家堂兄图谋自家田产前先装可怜让欧阳进以高价买掉自己家的田地,甚至还得了一两多外快;

如今再以已经卖掉田地的事实逼得伯父不得不选择救自己父亲并为了不让自己被欧阳家控制,还额外给了自己五两银子。

如此一来,自己又多赚了一笔。

这些人说自己是傻子,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傻子。

这时候,堂兄严志士见伯父严决要取钱给严衡,也有些舍不得,忙阻止道:

“父亲,家里也没多少钱,如今衡哥儿去县城自然有什么世叔投靠,您又何必再给他钱,让他去住什么客栈,再说他才十多岁,带着个小弟弟住客栈也不安全不是。”

“混账东西,你懂什么,他那个世叔在这个时候诓骗去了我严家好几十亩田地,简直就是蛇蝎心肠的人,我怎么还敢把自己的侄子放在他家,快去取钱!”

严决斥责了堂兄严志士一句,并又对严志士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族里的那几个人打的什么主意,我可告诉你,即便你二叔下了狱,那也是你亲二叔,你别胳膊肘往外拐!”

严衡见自己伯父如此骂欧阳进,也是颇为无奈,不由得暗自腹诽道:“世叔啊世叔,为了转移伯父的注意力,小侄只能对不起你了。”

刚去县衙户房登记完毕的欧阳进很满意地数着严衡家的地契,数着数着就不由得狠狠打了几个喷嚏:“也不知道是那个王八羔子在背后说我!”

堂兄严志士很不情愿地将五两碎银交到了严衡手里,严衡少不得向伯父道谢,而自家伯父也有些肉疼地看着严衡怀里的银钱:“罢了,罢了,伯父只有一句,不准乱花!”

由于粮长制度的败坏和商品经济的发展,未来的田地价格只会同江南等地一样开始下降,如今能趁着江西的田价还较高时以高价卖出去不能不说是划算。

当然,只想着疯狂购地的欧阳进是不知道大明未来的经济走向的,所以他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如今,严衡在卖田得到九百两白银之余还额外得了六两,不得不算是意外之喜。

有钱在手,鬼神都不怕,腰杆自然也就硬了,严衡很恭敬地拜别了自己伯父,就准备喊小严嵩回家。

可就在这时候,小严嵩却是哭哭啼啼地跑了过来,而且一见严衡就扑进严衡怀里。

“呜呜,哥哥,小庆子打我!”

严衡仔细一瞧,却小严嵩脸眼角的确出了血,脸也肿了些,还有些青紫色。

小严嵩嘴里的小庆子是自己的堂弟,名叫严志庆,也是伯父的幼子,比严嵩只小一岁,但个子与严嵩差不多。

按道理,这两个要是打架,应该是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严嵩的胜算或许还要大小,毕竟小严嵩智商更高。

只是现在受伤的只有小严嵩,而跟着回来的严志庆却毫发无损,还哼了一声,比划着小拳头:“就知道哭,信不信我还打你!”

严衡不由得冷下脸来,便问着小严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打回去吗?”

“他骂哥哥是傻子,连家里的田地都卖了,可小严嵩知道哥哥不傻,哥哥是为了我们家,小严嵩就争了几句,他就打我,呜呜!”

小严嵩哭得是稀里哗啦的,似乎有万般委屈一般。

严衡倒没想到小严嵩是为了给自己出头才挨了打,心里感动之余也有些气,暗想这小严嵩性格还真是懦弱,被别人打了除了哭也不知道还手。

严衡不想让小严嵩一直这么懦弱下去,遇到比自己强势的人只想委曲求全,也只能伤心落泪,这样以后在朝堂上是很容易就变成墙头草的,成为人云亦云趋炎附势之辈。

所以,严衡决定趁此事教育小严嵩几句,让他知道面对霸道时要敢于用暴力还击,要不畏权势,不惧威胁。

“小严嵩,哥哥要你记住,以后无论是谁打你,你都必须还手,知道吗,这人活在世上不能怂,该亮拳头的时候就得亮拳头!不然,人人都会觉得你好欺负!”

严衡说着的时候,小严嵩忙点头,但还是止不住地流泪抽泣。

“没事,别哭,你今日的委屈,哥哥我会帮你找回来的”,严衡说着的时候,婶娘李氏也从外面提着菜篮子走了进来,对小严嵩说道:

“有什么大不了的,哭得这样,大的就应该让着小的,被打一下又有什么。”

李氏说着就忙握住严志庆的手:“好孩子,手打疼了没有,娘亲给你揉揉。”

“不疼,娘亲”,严志庆说着就又朝小严嵩呸了一声:“怂包,你哥哥是傻子,你哥哥是傻子,你有本事你打我呀!”

啪!

严衡直接一巴掌猛地甩在了严志庆脸上。

第十六章 教训熊孩子

严志庆瞬间被打懵逼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严衡那张要吃人的脸。

“混账东西,你还真当我们家小严嵩好欺负吗,我再怎么说也是你堂哥,是你兄长,你竟敢如此说你兄长,这一巴掌就当教训你目无尊长!”

严衡恶狠狠地骂着就将严志庆拉到一边来,又朝严庆之的另一边脸,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这一掌是替小严嵩打你的,兄友弟恭知不知道,再怎么说,小严嵩也是你小哥哥,你竟然殴打兄长,你这种人若不直接打死,只怕将来还要弑君篡位!”

两巴掌之下,严志庆鼻血都被打了出来。

顿时这熊孩子严志庆如黄河决堤一般,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哭声比小严嵩刚才还猛。

严志庆压根就没想到严衡会当着他父母还有哥哥的面直接连甩他两巴掌,而且还打得如此重。

“你还好意思哭,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你!”

严衡一巴掌又打在严志庆屁股上,严志庆忙捂着屁股跑到了娘亲怀里:“娘亲,他打我,呜呜!”

“你还哭!再哭!”

严衡怒气冲冲地指着严志庆。

严志庆吓得果然止住了哭声,在他眼里,严衡现在简直就是恶魔!

而这时候,李氏见此也反应过来,忙跳起来骂严衡:“你敢打”,还没说出口见严衡已经操起了根棍子,她素来也知道严衡是个不怕事的二愣子,万一真动手了,自己还没准打不赢,也就不敢再骂严衡,只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嚎道: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你给我住嘴,一家人成什么样子!”

伯父严决此时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本来就因为自己弟弟的田地被欧阳家骗了去,自己弟弟的秀才功名也难保而心情不好,如今见李氏和严志庆又在闹,也不好说本就爱冲动又傻愣的严衡,免得逼得严衡连自己父亲也不救再闹个鸡飞狗跳,只得拿出当家的权威来喝止住李氏。

而李氏也不怕自己丈夫,她不敢去惹严衡,却敢惹自己丈夫,指着严衡伯父严决鼻子就骂了起来:

“你个混账东西,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他打的是你亲儿子,你还倒帮他说话,到底是你亲儿子重要,还是亲侄子重要!”

听着自己伯父家里李氏那喋喋不休的泼妇骂声,严衡只是摇了摇头,就牵着小严嵩离开了自己伯父家。

在严衡看来,这样也好,有个泼妇闹着,自己伯父也少点心来打自己家的主意。

“哥哥,你刚才真厉害”,小严嵩这时候向严衡竖了竖大拇指。

“这有什么厉害的,小嵩儿,你要记住,以后无论是谁,只有欺负了你,你就要敢于还手,要敢于同恶势力做斗争,以后做了官,在朝堂上更是如此,不要畏惧权贵,要敢于坚持己见,做一个有肝胆有担当的领袖,作为男儿不能轻易落泪!

哥哥不希望你以后四书五经读多了,就没了男儿的血性,我大明素来不缺乏在朝堂上上演全武行直接撸袖子干的大臣;比如于少保,就敢一个人挑起拯救北京城的重担,等你以后大了,我就给你讲讲于少保的故事。”

严衡如此教育严嵩的时候,不由得想起历史上的首辅严嵩面对俺答进攻京城时的无奈与怯弱来,心想希望这个世界的严嵩在做首辅再面对俺答进攻时能有于谦那样的魄力吧。

“哥哥,小严嵩明白了,小严嵩以后也要做有肝胆的领袖官,即便是皇上不听话了,小严嵩也要敢于站出来骂他!”

小严嵩意气风发地道。

严衡忙捂住了小严嵩的嘴,心想自己不过是希望小严嵩改掉懦弱的性格,可不想让他变成只知道顶撞当权者的莽夫,便忙劝道:

“不对,哥哥告诉你,不惧权贵是一码事,但也不能莽莽撞撞,不考虑后果,明白吗,对于那些对你有绝对碾压实力的人,斗争也得讲究策略,可以忽悠但不可直接硬干,当今天子用儒家的话说,那就是君父,君父之过虽可谏但不可威逼。”

“哥哥,小严嵩不明白。”

小严嵩摇头,瘪着小嘴。

“不明白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以后跟着哥哥学,哥哥怎么做你就怎么学,比如今天这事,你因为严庆之骂哥哥,你为哥哥出头做的很对,但严庆之打你,你不还手却只知道哭,就是没用的表现!

你是兄长,严庆之是弟弟,而且还比你弱,你是可以和他友好相处,但也不能怕他,甚至还有教育他的义务,凡是你能管的人和事,就不能怕也不能推脱,明白吗?”

“明白了,哥哥,那小严嵩以后再也不哭了,哭是最没用的。”

小严嵩一步直接垮过了一个水坑,咯咯一笑,显露出小男孩活泼的天性来。

严衡见此不由得一笑,他不知道通过自己的言传身教,能让这个世界的小严嵩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会给大明带来什么变化,但他知道只要自己秉持着让小严嵩往做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这条路上走就准没有错。

或许以后的小严嵩还会变的圆滑和曲意逢迎,或许变成海瑞那样过于正直,只要他对得起天下,在未来政治清明的近百年治世里,就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哭也不是没用,有时候哭可比笑管用,甚至是折服人心的利器,比如伯父最怕的就是婶娘哭闹,等你书读多了,能学以致用了,就知道该怎么哭怎么笑了”,

严衡此时就像一个老婆子一般跟在小严嵩屁股后面循循善诱着,小严嵩倒也不显厌烦,很懂事地回道:“我以后也要像哥哥你一样读很多书,像你一样在世叔面前哭,在伯父面前哭,但不会在小庆子面前哭了,哥哥你教我读《论语》吧。”

“我们现在不读《论语》,哥哥先教你背《孝经》,没准很快就能用上,读书就得活学活用”。

如今父亲下狱,生死不知,严衡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才能凭借着自己和小严嵩的努力为解救父亲严准尽一份力,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教会小严嵩读孝经,或许到时候堂前诉情还能发挥点用处。

第十七章 兄弟俩的“结伴春游”

有了钱粮,严衡和小严嵩的饮食自然也就不会再差了,早上吃了鸡蛋后,中午两人便解决了半只鸡。

剩下的半只则用荷叶包着再用竹筒装些米饭准备在去县城的路上吃。

从七里村到分宜县县城,以严衡和小严嵩的脚力得走半天路程,按照严衡估计,是不能赶在进县城后吃晚饭的,得在路上吃晚饭,毕竟小孩子的肚子是禁不住饿的。

严衡昨晚上给小严嵩做了个小小的三角裤,在小三角裤上缝补了一个密封的口袋,口袋里装着欧阳进给的五张一百两的银票。

严衡不确定在去县城的路上会不会遇见打劫的。

虽说如今是太平时代,但也难保没有什么盗贼出没,自己和小严嵩都很小,第一次带着巨款出远门自然是要小心些,而且这笔巨款还是自己家现在生存在这个世界的唯一资本。

把价值五百两银子的巨款放在小严嵩身上可以起到蒙混过关的作用,即便遇见盗贼,盗贼也不会认为一个五岁的小孩身上有什么钱财吧。

严衡记得自己小时候和父母做火车回老家过年,父母就经常这样干。

如今严衡也只算是有样学样,并不停地嘱托着小严嵩:

“想尿尿的时候一定想记得脱掉裤子,别尿在裤子里,知道吗,我们进城到底是乞讨度日还是吃香喝辣就全在你身上把握着呢,小严嵩?”

“知道啦,哥哥”,看得出来,对于进县城,小严嵩好像很兴奋,一转眼跑前去几十步远,精力很是充沛,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和哥哥严衡进县城是因为父亲下狱,自己即将成为孤儿的危机。

严衡只得追上来,拉住了差点摔倒在地的小严嵩:“臭小子,跑那么急干嘛,待会没劲了,我可不背你,不就是去个县城,至于这么高兴吗?”

“因为进县城就可以见到小露露啊,哥哥你不是说小露露在县城陪她舅公吗,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去看看她舅公,顺便找小露露玩会儿”。

小严嵩说着就从严衡临时给他送小麻布缝制的挂肩小书包里拿出一块白玉般明净的陨石来:“我还给小露露带礼物了呢,小露露最喜欢这些漂亮的小石头了。”

“哥哥,你说小露露还记得我吗”。

“我想告诉小露露我已经会背《论语》,还能背些《孝经》了哦”。

“我给小露露说,我哥哥可聪明呢,我还要告诉小露露一些小秘密”。

……

小露露,小露露!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小露露!

严衡不由得连翻白眼,他不知道这位叫小露露的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有何魔力,能让自己这位在未来做首辅的弟弟小严嵩如此牵肠挂肚,喋喋不休地念个不停。

“我们去县城不能先去见小露露,我们要先去想办法把父亲救出来,百善孝为先,你不能只想着小露露,要想着如何救出父亲,知道吗?”

严衡只能是想办法把话题引到正事上来,对于自己弟弟小严嵩与小露露的事,他不想过问,也不想过多的干扰,毕竟小严嵩也是有权利喜欢一个人的不是。

“父亲有哥哥想办法救呀,哥哥这么厉害一定会救出父亲的,对不对”,小严嵩傻呵呵地一笑,就嘟嘴又喃喃道:“而且我是小的嘛,何必为这些事操心。”

严衡对此是顿感无语,但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比小严嵩大呢。

这当老大的只能咬着牙为弟弟遮风挡雨,而小的只顾着风花雪月就行。

小严嵩不懂得哥哥严衡的无可奈何,依旧是回头,扬起小手儿问道:“哥哥,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小露露呢?”

严衡想抓狂,想暴走,心想以后的严嵩即便位极人臣,富甲天下也只娶一妻而从不纳妾的事看来有可能是真的,只怕就在这时候就埋下了根。

“得先救出父亲后才能见小露露”,严衡说着就指着小严嵩的小鼻子道:“从现在起,一切都得听哥哥的话,哥哥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记住了吗,否则的话,你就见不到小露露!”

小严嵩的脑袋如小鸡啄米一般不停地点着头,但旋即就故作低声而又认真地拖长着声音道:

“那哥哥,我们快点跑去县城把父亲救出来吧,救出父亲后,我们就去找小露露,好不好。”

严衡现在是哭笑不得,见他鼻子上又挂上了鼻涕,就顺手扯出早先换好的草纸一张来把他鼻子再次揪了一下:“第一个要求,从现在起到县城之前,不准再提小露露,记住了吗?”

“记住了!”小严嵩抽了抽被揪红的小鼻子,就一脚高一脚矮地跟着严衡往前走去。

小严嵩倒也是说到做到,一路上不再提小露露,严衡教他背孝经时,他也不排斥,认认真真地一边走着,一边背着。

兄弟俩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地拄着两个竹棍,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和稻草编制的草鞋在阴雨绵绵的春天里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分宜县城,远远的看上去像是叫花子,但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两个叫花子有一天会把分宜县城乃至整个大明朝给闹翻了天。

严衡和小严嵩也不会想到他兄弟俩在此刻离开七里村后再一次回到七里村已经是许多年以后的事。

人生注定是没有回头路的旅途,好在严衡才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对所谓的家乡七里村没有太多的眷念,小严嵩还小也不懂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真正含义,兄弟二人都怀揣着对未来的向往步入了他们新的世界。

十五世纪的空气是清新的,尤其是在这桃杏竞艳的春天,湿润地沁人心脾。

严衡很喜欢在这个时节进行野炊,如今的他就正把半支鸡不停地在手里转动着,很恰当地控制着火与半支鸡的距离,洒上野花椒,使得这半只鸡烤的外焦里嫩,香气扑鼻。

小严嵩流着哈喇子,眼巴巴地看着严衡手里的烤鸡,也忘记遵照哥哥严衡的指示往石头搭建的简易灶火里添柴块。

“开吃!”

严衡这一句话,让小严嵩欢喜地直接跳了起来,搓了搓小手儿就要来抓那鸡腿。

严衡扯下来给了他,而他自己则就着木棍啃着鸡脖。

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在宁静的野外响个不停,整个桃花园不到半刻钟就多了一地的鸡骨头。

“好啊,竟然躲在这里偷吃我家的鸡,还真是活腻歪了,如今我们干脆一起算算总账,小兔崽子,别以为你伯父没把你怎么样,就没人会弄你,你害得我现在得不到你家的五十亩田,还在族里失了威信,如今看我不弄死你!”

第十八章 当剧烈的放热反应遇上蛋白质

严衡不知道自己堂兄严志士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严衡看他额头见汗,气喘吁吁的样子,貌似是赶了不少的路,看样子是跟着自己一路跟过来的。

不过,严衡发现在自己堂兄严志士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这人倒是光着个脑袋,赤着上身,肥肉堆满了腰间,还扛着把大刀,看起来像是屠夫,又像是江洋大盗,吓得小严嵩直往严衡背后躲闪。

严衡倒是不怕自己堂兄和他身后这看起来跟座山一样的人。

前一世的他什么黑势力没见过,不过一个壮汉,也还吓唬不着他。

对于堂兄严志士,严衡可没有怕他惧他尊他是堂兄的意识。

一个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就敢不择手段的人,也不值得他尊敬。

严衡将手伸进了褡裢里,准备取出用草纸包好的生石灰来,同时对严志士道:

“怎么,我可告诉你,这鸡可不是我们偷的,是我们自己用钱换的,你可不要随便诬陷人!”

“哼,你们是偷的还是用银钱换的,老子可不管,你坏了老子的好事,还打了老子,这口恶气,老子必须得出!”

严志士龇牙咧嘴地竖起大拇指在鼻梁上按捺一下,就侧头对身后那壮汉说道:

“他们身上现在应该还有几两银子,只要你把他俩杀掉,他们身上的银子就归你,我还额外给你二十两,如何?”

“没问题,不过得按事先的说好了,我帮你解决这两个孩子,你得把后续的事处理好,不能让官府的人发现。”

这壮汉说着就取下大刀来,用拇指试了试刀刃锋利程度。

“没问题,我是他们的堂哥,到时候回去随便编个理由说他们是被贼寇所害也不会有人怀疑,而且他们唯一的亲爹现在还在县衙大牢里,生死未知,也管不到此事,更何况这一带的人都是我族里信得过我的人,都深恨这哥俩,我要是打了招呼,也不会有人揭发什么。”

堂兄严志士说着就阴邪地笑了起来。

对于严衡,严志士从前虽然厌恶,但因为严衡也没触逆过他,他也没有十分痛恨;

但如今严衡不但动手打了他,让严志士觉得严衡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更因为严衡让他错失了夺占严衡家五十亩良田的机会而对严衡有了怨恨。

而且一想到自己父亲对严衡似乎也要比对自己好些,嫉妒心大起的严志士便对严衡哥俩起了杀心。

他甚至想过杀了严衡哥俩,再花钱让自己那位二叔死在县衙大牢,这样他父亲就是严家真正意义上最有名望的人,而他在族里地位也就更加巩固。

不过,再坏的人也有基本的底线,他也做不到亲自动手杀掉自己的亲堂弟,便寻了个在七里村附近活动且手上沾过人血的江洋大盗。

至于,严志士如何能认识一个江洋大盗,也就没人知晓了,毕竟即便是在一个村里,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总是需要外人去做的。

小严嵩见此则吓得直接退缩了一步,喊着:“哥哥!”

“别怕!”

严衡见小严嵩揽在了身后,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位堂兄居然是如此睚眦必报之人,竟然因为自己打过他还没能让他若愿夺走自家的田地而动了杀心。

好在严衡从来都是一个警惕性比较强的人,更何况现在身边还跟着承载着自己未来荣华富贵的拖油瓶,他在离开七里村时就做好了万一遇到盗贼该如何应对的准备。

“小嵩,把水壶给哥哥!”

严衡从小严嵩手里接过水壶来,喝了一口,然后趁着这壮汉握着大刀朝自己这边走来时,就立即取出草纸包的生石灰朝那壮汉脸上砸去。

在整个七里村,也不是所有的族人都唯利是图,贪图小便宜,损人不利己,大部分的人还是比较友善的,只要不偷不抢,基本上也能进行简单的交易买卖。

严衡在今天中午就特地去了一些农户家,想寻一些适合自己这样一个少年防身之器。

本来是想换一把杀猪刀或者篾刀什么的,但一想到自己这身子骨即便是有把长矛也不能对付盗寇。

于是,严衡便选了偶然在一户人家里找寻到的生石灰。

严衡前世是理科生,他自然知道这生石灰有多么强的腐蚀性,尤其是与水发生反应后,所放出的热量至少是可以把一个人烧伤的。

要不然,他即便是自己拿的时候也不会不拿草纸包着。

严衡也没想过去县城路上会真的遇上什么盗贼野兽之流,毕竟现在也是清平世界,七里村离县城也不远,他之所以预备着也只是预防万一。

但严衡没想到这以防万一的万一还是遇到了,但让他想不到的是,这危险却是自己堂兄严志士带来的。

严衡手里的那包生石灰犹如从空中撒盐一般落在那壮汉脸上,那壮汉只觉得眼睛酸涩,口里似火烧一般。

等到严衡一口水喷了过去时,那壮汉直接大叫了起来,手里的刀跌落在了地上,双手捂住了脸,然后又使劲地抓挠着,但此时他的脸上已经开始呲呲地冒起白烟。

生石灰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钙,氧化钙与水剧烈反应成氢氧化钙。

该实验所放出的热量能直接让溶液沸腾,更别说壮汉那张胶原蛋白为主要成分的脸。

顷刻间,在高温下,那壮汉的脸就被烧得蛋白质变性失活,壮汉直接滚在了地上,痛苦地哀嚎着。

严衡的堂兄严志士懵逼了,他不知道严衡到底给那壮汉洒了什么,让那壮汉如此痛苦,正张脸都已经烂了。

而就在他懵逼时,严衡也将一包生石灰朝严志士丢了过来,严志士一挡,生石灰直接四处飘洒,有好些就飘洒在严志士额头上。

严衡也是够狠的,直接把水壶里的水抛洒了过去,大部分就落在了严志士的头上。

严志士顿时痛苦地尖叫起来,捂着脑袋嗷嗷叫着,同时,他头发被烧焦的臭味也飘散开来。

严衡不由得捂住了鼻子,就要拉着小严嵩赶快离开这里:“快走!”

小严嵩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哥哥到底是用的什么法术,但他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趁着这两人么办法对付自己这边时赶快离开这里。

不过,就在严衡拉着小严嵩往前跑时,却听得后面传来扑哧扑哧的声音。

且伴随着的还有自己堂兄严志士和那壮汉的尖叫声。

严衡回头一看,却是几个穿飞鱼服的人,而且还有一个脸十分粉白的宦官。

第十九章 有志向的小宦官

看他的装束和面容,严衡能认得出来他是一名宦官,而在他身旁穿飞鱼服的自然就是锦衣卫无疑了。

严衡并不知道锦衣卫和朝廷皇宫里或许比较常见的阉宦为何出现在这里。

不待严衡说话,这时候,那名看上去还比较年轻的宦官则先开了口:“前面那位小公子且请留步!”

成化年间,宦官的政治势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已经可以和文官集团分庭抗礼,如汪直、梁芳、尚铭之流。

严衡自然不敢视作不见,只得走前来,还没说话就见锦衣卫直接拿着绣春刀往自己堂兄严志士和那壮汉身上捅。

明晃晃的绣春刀硬是直接透穿了他们的胸膛。

堂兄严志士和那壮汉被捅得是胸前直冒鲜血,不停地抽搐着,眼睛已经没有了神色。

严衡忙捂住了小严嵩的眼睛,自己也不由得干呕了一下,他再狠也只是拿生石灰烧烧而已,可没想到会像这些锦衣卫这样直接夺人家性命。

“这位公公,你们这是为何?”

严衡有些战战兢兢地问道,他不知道这些锦衣卫为何要杀掉自己堂兄严志士和那壮汉,他甚至担心这些人会不会杀了自己,但可惜自己没有生石灰了,那玩意儿本就危险,严衡没想过要带很多。

这宦官笑了笑,就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才走将过来,拍了拍严衡的肩膀:

“这两个人想夺两位严小公子的性命,我们替你解决了这两人岂不干净了事,省得他们以后再找两位小公子的麻烦,打扰你读书?”

严衡不由得暗自惊讶,这些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姓严的,难道一直就在打探自己不成,看来这些锦衣卫东厂们还真的是无孔不入,幸好自己当日在王恕面前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只是,听这宦官话里的意思,似乎人家是好心帮自己,是为自己杀掉自己堂兄严志士和那壮汉。

“可他毕竟是我堂兄,我没想过要夺他性命”,严衡有些颤巍巍地说道。

“严小公子那日拿石头砸你这可恶堂兄的魄力去哪儿,再说,人是我们杀的,你怕什么,即便是告到官府,官府也不会怪罪你,当然也奈何不了我们东厂的人。”

这宦官看起来很自信,也很有兴致地盯着严衡。

而严衡反而被盯得有些全身冒鸡皮疙瘩。

这年头东厂管着锦衣卫是事实,一个宦官指令锦衣卫做事也很正常,官府不能拿东厂怎么样也是正常的。

但谁特么知道东厂今日替自己杀掉自己堂兄,明天会不会翻脸不认账说是自己杀的!

“这两人跟着两位小公子很久了,一直在找机会对两位小跟着下手,我们也早早的发现了这两人的图谋,但没有提前帮小公子解决这两人,只是一路跟着,就是想看看小公子你自己如何应对,却没想到小公子还真是够狠辣的,不过石灰这玩意儿还是少玩为好!”

这宦官似乎有点自来熟,没等严衡表示谢意就先说个不停起来,临了还自我介绍道:“鄙人刘谨,现在东厂当值,两位小公子就不必介绍了,你们祖孙三代,我们都已经知晓。”

刘谨?

正德朝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刘谨?

严衡有些懵逼,他可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这么一位大牛!

不过看他今日的手段,干脆果断地杀掉两人,的确不是个简单人,至少是比自己狠的。

严衡不敢得罪这位未来的大煞星,只能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见过刘公公,刘公公今日的救命之恩,小的没齿难忘!”

“严小公子不必客气,刘某今日替你杀掉这两人,并非是无因可循,做那侠义之事;

只是因小公子他日在那南京王恕面前的一番言论让刘某很是佩服,天下能做我宦官知己者却没想到是你这么一个乡野村童;

望小公子以后砥砺奋进,早日金榜题名才好,他日我刘谨也会努力进入内书堂;

你这小弟弟有青云之志,小小年纪就想做首辅,前途不可限量,不过我刘谨也不是尸位素餐之辈,他日司礼监若没我刘谨的席位,我这人也不必活着了!”

严衡没想到刘谨也有自己的理想,还想进司礼监,便忙道:“刘公公一定会进司礼监的,这大明的将来少不得需要您出一点力。”

“哈哈,小公子也真会说话,刚才不过是鄙人狂言,不过你这样的小孩听了倒也无妨,但我倒不希望你这小弟弟当首辅,若是可以,小公子应该自己也有鸿鹄之志才好,以你的见识,他日做了首辅,再加上我刘谨的配合,必能把大明推向极盛,如此也可留的身前身后名!”

此时的刘谨还没有后来的城府与狡黠,虽说没了把,但也有年少的轻狂,遇见严衡这么一个稍微对点脾气的人就要掏心掏肺的阐述自己的理想志向。

这让严衡也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人才好对付,只要顺着他来,也就不会有什么造次的地方。

只是,严衡倒也没想到这个刘谨居然会想让自己以后做首辅,还想和自己配合去改造大明。

这也太看得起我了吧,好像自己现在还不过是一介白丁,甚至还未到弱冠之年,怎么就入了这位未来明朝大太监的法眼?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长得帅?

虽然严衡也承认自己现在的样貌跟贾宝玉似的,什么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之类的句子来形容自己的颜值再为恰当不过;但也不至于让这位未来大太监如此青睐吧。

不过,严衡可不想和刘谨有太多接触,毕竟这货以后是被凌迟处死的结局。

严衡在前世几十年的生存哲学就是趋利避害,什么共同奋进,为大明新事业奋斗,让刘谨自己这个现在还比较狂热的小宦官自己去幻想吧,自己是打定了主意只在大明朝做个逍遥小地主的。

振兴严家和改造大明的事业还是交给自己弟弟小严嵩,好在小严嵩的仕途之路和刘谨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这样也就不必担心刘谨会给小严嵩带来什么灾祸。

第二十章 都是好官

严衡没有果断地答应刘谨自己要蟾宫折桂做首辅,也没有拒绝刘谨要他一起为大明奋斗的邀请,甚至没有训斥他一个阉宦也配有治国之志。

现在,严衡唯一能选择的就只有沉默。

只有沉默才不会让这位未来权倾朝野的大太监记恨上自己也不会与这位面临凌迟处死结局的大太监产生太多的牵连。

在严衡看来,刘谨此刻或许会因为自己在王恕面前的一番话而记住自己,对自己产生兴趣,但未来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就难保他还会再记起自己。

人总是健忘的,或许刘谨连自己现在的年少轻狂都会忘记。

遑论自己和小严嵩这两个现在还不被世人知道的小角色。

所以,严衡觉得自己不刻意亲近也不刻意疏远,这刘谨也会忘记自己的,到时候自己或许因为小严嵩的发达而跻身士大夫阶层,但也不会刘谨有什么瓜葛。

严衡以父亲身陷囹圄急需进城打点为由辞别了刘谨,而刘谨也没有横加阻拦,也没有说要凭借东厂的势力帮严衡救其父亲。

毕竟他刘谨现在还只是一小宦官,还没有足够的势力去对付文官集团,尤其是干涉士林内部的事,另外他也想看看严衡到底有何手段救自己父亲。

不过,刘谨见严衡和严嵩两兄弟衣衫褴褛的样子,也有些看不下去,还是拿出十两纹银赠予了严衡,叫他进城换件衣服,没得丢了读书人的脸。

严衡自然是欣然笑纳,有钱不要非君子,只是他倒没想到,真正把自己当读书人还要照顾自己读书人脸的竟然是天下读书人最鄙视的阉宦。

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而且能让未来的大太监刘谨掏银子给自己,这要是传到以后的正德年间,只怕能让人惊讶至极。

有成为刘谨心腹的锦衣校尉不解地问着刘谨:

“公公何必对这两个小孩如此照拂,即便是那叫严衡的也不过才十二三岁,未来能不能中进士尚且难说,更别说做什么首辅。”

“这叫下闲棋,烧冷灶,明白?”

刘谨厉声说了一句,就又解释道:

“这在官场中混,要想往上爬,要想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不仅仅就靠雪中送炭或者锦上添花;

有时候得先撒网再收鱼,特别是你我这样的小人物,如今要想结交朝堂中那些鼻子朝天的部堂高官,这些人是不会正眼瞧我们的;

但天下又都是读书人在管着,我们要想成大事就必须用他们,如今我们只能自己去发现这些还没有显名却有潜力在未来位极人臣的读书人,多施恩惠总比制造仇恨要强,明白吗?”

这锦衣校尉倒也没想到自家的公公能想这么远,只是讪笑着道:

“小的有些明白了,难怪梁公公(东厂提督)要公公来访查民间神童,原来是有这样一层意思。”

“这不仅仅是梁公公的意思,也是当今陛下的意思,阁老们没把陛下当回事,但却不知道陛下的思虑远着呢,不过在江西访查的这几个神童里,在我看来,即便是贵溪的夏言(嘉靖朝首辅)也比不上这位叫严衡的。”。

刘谨说着又问道:“那日严衡那小子与南京兵部尚书王恕的谈话内容递解进京了吗?”

“已经递解进京了,只怕现在已经摆在了陛下案前。”

……

分宜县县城。

严衡和小严嵩都满脸兴奋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对于严衡而言,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大明的城镇,尽管是一座小县城,但也远比横店影视城来的真实。

对于小严嵩而言,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县城,在乡下长大的他,此刻看见什么都是新鲜的。

在小严嵩的小手儿比划下的就是青砖砌成的分宜县县城城墙。

城墙似乎是新砌的,城墙脚还有浇筑时留下的泥水痕迹。

守在城门口的士兵虽说倒也颇为魁梧,搜查得也比较认真,将秩序维持的很好。

看得出来,这里的县令算是比较能干事的,有时候一个地方的基础建设就能看出一个官员执政能力来。

严衡可以断定这城里的县令定然不是一个只知道捞钱的贪官,只要不是贪官也就好办。

不过他爹是秀才,犯的又是顶撞大宗师的罪,县令好不好还没多大用,还得看看那位提学使大人到底是不是好官,

严衡顾不得多欣赏一刻这明朝城池结构,他得赶着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进入县城后,因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严衡也就没有带着小严嵩逛逛夜市,而是直接先去找客栈。

现在严衡和小严嵩两兄弟一点也不缺钱,自然是找了家看上去很高端且很安全的客栈,而且还选了间上房住下。

第一次来县城的严衡一时也有些毫无头绪,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去救自己父亲。

毕竟他现在即便是想打点官府也找不到认识官府的人。

严衡知道自己现在可以直接去找在县衙户房当典吏的欧阳进,由他帮着引路,但严衡可以肯定,这欧阳进肯定会借机敲诈他的钱财。

所以,严衡决定先不去找欧阳进,而是先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在严衡看来,任何复杂的问题都有个关键点,而这些关键点就是自己要解决问题的头绪所在,如今自己父亲之所以下狱是因为惹恼了提学使大人。

也就是说,即便是要打点最关键的就是要打点到提学使大人。

先不论能不能打点到,而是先想想打点些什么,严衡发现自己现在连江西的提学使是谁都不知道,甚至连现在分宜县县令也不知道是谁。

严衡便直接检索数据库,可这一检索却发现当今的江西提学官竟然是杨一清!

分宜县县令居然是熊绣!

严衡不用搜索数据库也知道杨一清是嘉靖时期的首辅,而且还是正德年间斗倒刘谨的封疆大吏,文武双全之人。

但严衡却没想到杨一清居然此时居然会在江西做提学官。

既然是在未来鼎鼎有名的首辅官,在严衡看来,这杨一清应该不会太坏,也不会太小心眼,虽不一定是清官,但也应该是个好官。

而熊绣经过数据库检索后来曾当到两广总督右都御史,死后还被赠予了刑部尚书的职位,还得了个“清节于朝”的美誉,也就看得出来,此人也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

既然都是好官,对于严衡来说就是好事。

百姓们之所以喜欢好官,就是因为获得政治服务的成本较低,可以不必承担上下打点的多余成本。

而如今对于严衡也是如此,他发现自己也可以不必发太多的钱就可以事倍功半地让这两个官员心甘情愿的放出自己父亲。

第二十一章 有意思的学问

既然现在有了不用太多银钱去打点官府就能救出自己父亲严准的法子,严衡也就觉得自己没必要一来县城就急着去摸索门路。

也因此,他打算接下来的几天自己可以先好好熟悉熟悉这座县城,然后寻找最好的机会去救出自己的父亲。

这家客栈兼营着饭馆,算得上是应有尽有,虽说严衡与小严嵩已经吃了晚饭,但严衡还是让小二给他们房间送了盘水果。

自己和小严嵩现在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肯定得跟上才行,特别是晚上怎么也得吃点水果补充补充维生素,只是这个时代的人不怎么喝牛奶,若不然晚间点杯纯牛奶自然是最好的。

虽然自己堂兄和那壮汉被锦衣卫处死时,自己一直捂着严嵩的眼,且锦衣卫也颇为照顾自己和小严嵩的感受,杀了自己堂兄和那壮汉后就立即将尸体拖进了密林里。

也就是说,小严嵩或许现在也不知道起先要害他和他哥哥的堂兄和那壮汉怎么在尖叫一声后突然消失了。

但这件差点威胁到自己生命的事还是把小严嵩给吓着了,也因此,小严嵩在这一路上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到此时进了客栈,他才从恐惧害怕中恢复了些神智,还挺好奇地问着严衡:

“哥哥,你今天洒的是什么呀,怎么你一洒,堂兄和那个大汉就哭了,而且没一会儿就没见了,还多出几个看起来很凶的人,难道哥哥你会神仙们才会的法术,小严嵩怎么以前不知道呢?”

小严嵩对堂兄严志士也没什么感情,因而也没有表现出对严志士的关心,他现在只好奇自己哥哥洒出去的生石灰为何能如此神奇地制伏凶神恶煞一般的堂兄和那大汉,还能召唤出衣着华丽且也看上去很凶的人来。

小孩子的想象力是丰富的,对神秘力量和新鲜事物也是好奇地,求知欲也尤为旺盛,正是学习知识与接收知识的最好年华。

比不得成年人只会被情利二字所困,对很多现象都没了探究其真理的兴趣。

“哥哥洒的那是生石灰,它的学名叫氧化钙,它和水接触后会放出大量的热,并变成熟石灰,也就是氢氧化钙,这不是神仙的法术,这是知识的力量。”

严衡很有耐心地给小严嵩解释着,他也不想让小严嵩成为只会读四书五经的禄蠹。

当今的主流学问说是让人知书达礼,但更多的是注重礼的培养,而少了知识的传承与丰富。

他觉得自己既然作为哥哥,还是穿越者,可以也有必要让自己弟弟即这位未来的首辅了解一些现在这个时代的教育体系所不能给予他的知识,特别是自然科学方面以及经济学等。

当好一个官,尤其是当好一个政治家,有时候就得多少都得知道一点,不然没办法驾驭帝国的方方面面。

不过,现在的小严嵩即便是学诗词学经书也还是在囫囵吞枣的阶段,对于严衡所说的什么生石灰、氧化钙之类的也听不懂。

小严嵩有个优点,就是只要是自己不懂的就敢坦白承认,不会不承认。

因而,现在他见严衡说出如此多他感到陌生的词汇,他依旧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噘嘴道:“小嵩不懂。”

严衡没有训斥他,就是不想打破他这个好习惯,让他变成一个不懂装懂的人,见他摇头,只是亲昵地拍了拍他的小脸蛋:

“不懂没关系,哥哥以后会慢慢教你的,这个世界从某种角度来讲就是由各种各类的元素组成的,正是因为元素的组成不同,才有了各种不同的物,比如这张由碳元素为主要成分的草纸在火上会烧起来,这枚由银元素为主要成分的银块就不会,甚至在火烧了以后用手一抹,连黑色的痕迹都能没有。”

严衡将烛台放在自己和严衡的中间桌面上,将草纸燃成了灰烬,将银块也烧了一会儿,并为小严嵩讲解着。

小严嵩听得津津有味,忙拍手道:“哇,好神奇,哥哥你以后教我这个吧,小嵩儿不想学四书了,那些东西读起来没这个有意思。”

“不行!”

严衡直接拒绝了小严嵩的提议,虽然他也知道学四书学八股无聊且枯燥还没多大用处,但在这个时代他就是验证智商与培养服从规则的官员的不二法门。

小严嵩不能不学。

好在小严嵩懂事,见哥哥如此严厉,也只好瘪嘴说:“好吧!”

“有些知识不是看有没有意思才学,得看有没有用,知道吗,现在我们要想救出父亲,要想过上好日子,想让天下所有的人都能吃上鸡腿,就必须得学这些没意思的学问,不过,你放心,哥哥以后可以教你很多有意思的学问,比如可以让灯没有油和蜡也能发光,让车没有马也能跑。”

“真的吗?真的有可以让灯没有油和蜡也能发光的学问吗?”

小严嵩欢喜地跳了起来。

严衡点了点头,就竖起食指终止了小严嵩想要追问的好奇心:“不过,现在必须先吃水果,吃完水果,哥哥继续教你背《孝经》,背完后就上床睡觉,然后哥哥给你讲故事,教你有意识的学问。”

“可不可以先讲有意思的学问,再背《孝经》?”

“不行,背好《孝经》才能救父亲,救出父亲,你才能有机会去看你那朝思暮想的小露露,看见小露露,你就可以给她讲有意思的学问,明白吗?”

“明白!”

小严嵩大声回了一句后就咯咯直笑了起来,临了还低下头:“我其实只是想看看小露露而已,没有朝思暮想,哥哥不要乱说。”

严衡见此不由得摇头笑了笑,刚才还表现得颇为活泼,如今自己一提到欧阳露,也知道害羞。

严衡觉得自己都快不了解自己这个弟弟小严嵩了,也没办法想象他在长大以后到底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会不会依旧是佞臣贼子,亦或是治世贤臣。

严衡不知道也没办法真的能把握一个人的未来发展。

这是一个教师应有的觉悟,你没办法确定自己的学生以后是罪犯还是伟人,你只能在当下给他最适合和最正确的教育。

严衡觉得自己还是大有可为的,只是自己可以给小严嵩很多他在这个世界学不到的知识,这样对他或许能有另外一些启发。

一想到此,严衡觉得自己可以借助脑海里的数据库系统从新理一理自己的知识结构,给小严嵩一个完整的除儒家学术以外的教学大纲。

第二十二章 小严嵩的困惑

清晨,是读书的好时候。

小严嵩看着哥哥严衡嘴里正咬着的灌汤包汁水四溢,就不由得嘟起嘴来,伸出胖乎乎地小手儿:“哥哥,小嵩儿可不可以先吃一个。”

“不行,把你昨晚没背完的背完后才能吃!”

严衡厉声说了一句,见小严嵩甚至因此扭着小屁股,发嗲似的在那里乱晃,依旧不做丝毫让步和妥协,将一笼未开的灌汤包递到他面前来:

“必须背完才能吃,你自己这笼在这里,你放心背,哥哥不抢你的,不过你要是不能赶快背完,你这笼灌汤包冷了就不好吃了。”

“哼!”

小严嵩也有自己的小脾气,哼了一声,就转过身拿起严衡给他从街市书铺卖来的《孝经》刻印本很大声的读着了起来,声音几乎震的严衡都不由得捂住了耳朵。

严衡知道小严嵩这是在发泄对自己的不满,但他依旧故作无动于衷地无视小严嵩偷瞄过来的示威眼神,依旧吃着自己的早点。

小严嵩的确是有比较高的智力,在严衡的逼迫下,小小年纪的他还是一刻钟的时间内完成了昨晚欠下的功课。

不过,小严嵩依旧是嘟咙着嘴,很显然是对自己哥哥拿灌汤包逼迫自己完成功课的事还有怨气。

即便是吃起灌汤包来,也不搭理严衡,而是一个劲的往自己嘴里攮塞。

“臭小子,还给老子发少爷脾气,幸亏是你哥哥我管你,要是父亲,早用竹板逼你读书了!”

严衡没得摸了摸小严嵩的小脑袋,而小严嵩则包着满是肉馅的嘴嗡嗡地道:“可是人家真的很饿,你还逼着人家背书!”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懂不懂,你昨晚就欠下了不少功课,但你说你累了要早点睡,好,我便让你早点睡,你自己也答应好了剩下的功课今天早上背;

结果大早上的你在干什么,如今还怪当哥哥的不让你吃饭,下次要是在这么偷懒,我就像打严庆之那样打你,信不信!”

严衡说着就把一杯福桔汁递给了他:“吃慢点,没人跟你抢,都这么胖了,再不细嚼慢咽,成了大胖子,小露露就不喜欢你了!”

“不吃了!”

严衡却没想到小严嵩直接放下了筷子,但旋即又摸了摸微凸的小肚子,哭了起来。

“咋哭了呀,没说不让你吃,只是让你吃慢点,我说小家伙,谁教的你这些小气的坏德性,又动不动就哭鼻子,当初你是怎么给我说的以后不会再哭了,怎么今天又忘了?”

严衡有些不解地问道。

小严嵩却依旧很是伤心地道:“哥哥你刚才说小露露不喜欢胖子,我都这么胖了,再吃的话,就更胖了,可是这灌汤包真的很好吃,小嵩儿从来没吃过这样好吃的包子啊!”

说着说着小严嵩就气恼地拍打桌子,脚使劲地乱蹬,明显处于一种很纠结的状态。

作为在前世也当过一段时间胖纸的严衡也曾经有过小严嵩一样的苦恼,所以也不好再厉声教训小严嵩,只是好言安慰起来:

“好啦,哥哥是瞎说的,哥哥我又没跟小露露玩过,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小胖子,没准人家不喜欢瘦子就喜欢胖胖的呢。”

严衡说着就摸了摸小严嵩的脑袋:“快吃,吃完后,哥哥带你去逛逛县城。”

小严嵩这才有所释怀,点了点头就继续猛吃猛喝。

……

这些日子,除了早上需要教小严嵩读书外,严衡都会带着小严嵩在县城闲逛,因为欧阳进以及自己伯父和刘谨给的十多两银子在,兄弟俩几乎碰见什么好吃的就买什么好吃的。

什么苹婆果、马牙松、塘栖蜜桔、香狸、江瑶柱、独山菱、河蟹等各类方物小吃被兄弟俩尝了个够。

约莫过了一个月,严衡也丝毫没提如何救自己父亲的事。

甚至连准备帮着严家上下打点官府的欧阳进那边都有些等不了,忙派人去七里村打探,严衡的伯父有没有带着严衡和小严嵩等来县城活动。

东厂刘谨也在一日午后找到严衡,问严衡可有什么办法,若实在没办法,他刘谨也可以帮忙。

这也就是这个时候的刘谨,还有些古道热肠,看不下去才想着要主动要帮一下严衡,若是在多年以后的刘谨,严衡想求刘谨帮忙都找不到门路。

不过,严衡还是委婉拒绝了刘谨的帮忙,他甚至信誓旦旦地向刘谨表明,自己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救自己父亲出来。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严衡这些日子也并非是在闲逛。

在这段时间里,严衡总结出县城每逢三、六、九这样的日子都是县城周围百姓进城赶集的日子。

这三天都是最热闹的时候,尤其是每月初三日,因为这一天还是县学一月一次的考试时节,各地县学生员会赶赴县城,历来学生都是市场消费与制造热闹繁华的主力,在明朝也不例外。

如今大宗师即提学官杨一清驻在分宜县,县学考试自然也就比以往更加严些,没有学生敢有所怠慢,都得老老实实来学宫接受考察。

这样一来,就意味着这个月的初三日比以往还要热闹。

严衡也在这日带着小严嵩来到了县衙外。

“小严嵩,记住哥哥的话了吗,从现在开始,你就好好地跪在这里,哥哥给你的膝盖处绑了护膝,你这两边口袋里都是山楂糖,你若是跪饿了就吃颗山楂糖,跪累了几装晕躺下歇会儿。”

严衡说着就把写着一个大大的“代父受罪”四个字的牌子递给了小严嵩:

“把这个举好!待会太阳出来后,你就开始背孝经,背的声音越大越好,你的水杯给你放在右边了,你渴了就喝两口,哥哥去找人帮你吆喝去。”

说着,严衡就又拍了拍小严嵩的肩膀:

“好好干,坚持下去,最好在背的时候哭一下,这样的话,不但能救出父亲,还能让你以后很容易当首辅,毕竟国朝以孝治天下,今日你的孝心必将名扬于天下!”

第二十三章 愤怒的世叔欧阳进

欧阳进等着严衡的伯父带着严衡两兄弟来找他,来找他这个世叔帮忙打点官府,并想办法营救严衡父亲严准。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严衡父亲严准只是得罪了大宗师杨一清,并未得罪本县父母官熊绣。

而大宗师杨一清路经分宜只是为了来拜访同样暂来分宜的南京兵部尚书王恕。

过几日,南京兵部尚书王恕参加完自家老夫人的寿诞就得离开分宜,大宗师杨一清肯定也得离开分宜巡视其他地方学业。

只要大宗师杨一清离开,对于严准的处置自然由父母官熊绣说了算,最多到时候报呈大宗师杨一清批准即可。

欧阳进一向同县令熊绣关系极好,而且自己欧阳家作为本县的大乡绅家,即便两榜进士出身的本县父母官也不可能不卖面子。

所以,欧阳进有信心救出自己这位同窗好友,为此,他还特地把自己因同窗入狱的焦虑之心表现在了同僚以及上差面前,还拜托狱卒务必善待在牢里的严准。

如今是没人不称道他急公好义。

连带着他那在国子监读书的本族嫡系堂兄都寄信回来称赞他虽从了吏但依旧未忘君子之道,同窗之谊,也不算坠落了欧阳家的名声。

欧阳进对此很满意,要知道他本是欧阳家庶出之子,虽说进学成了生员,但并不受长房那一帮人重视,要不然也不会宁愿他做吏员也没有帮他要个官当当。

欧阳进的确也有些在乎自己的名声,毕竟这年头没名声也不好在士绅间立足。

要不然,他收购严衡家的田地也不会以高价的方式收购了,这里面也有不能让别人说闲话的想法。

当然,如果他知道严衡堂兄也在打严衡家的土地,他大可通过严衡堂兄巧取豪夺,或许不用花一分钱就能分的严衡家的田地,还能不损害名利。

但欧阳进现在也没后悔自己高价收购严衡家的田地这一事,他相信只要严衡来找自己帮忙,自己肯定有足够的理由“花掉”自己欠他的四百两,还能让他心甘情愿拿出自己给他的那五百两来。

“到时候帮严家救出严衡父亲,银子回到自己手里,自己不但得了个救助同窗的好名声还凭空赚了五十多亩好田,真可谓名利双收!”

欧阳进得意地这样想着,眯着眼听着家里声伎唱着小调。

然而,这时候,他最得力的管家走了来:“老爷,去七里村的人回来了,严衡兄弟俩没有跟着他伯父来县城,我派人去他伯父家打听,他伯父家却在办丧事,好像是他的大儿子被山匪捅死了。”

“他们家办丧事关我们什么事,你倒是说说要紧的,严衡那哥俩到底现在在哪儿?”

欧阳进虽然期待着自己可以靠同窗严准入狱的事来个名利双收。

但最近严衡哥俩迟迟不来找他,让他也有些感觉不妙,便命人去七里村打听,如今听自己管家说起来,也有些着急。

“听他伯父说,严家哥俩早在一个月前就来县城了,而且他伯父对我们家好像还颇有怨言,一些严家族里的人也跟着说我们太狠毒,趁着人家父亲下狱,不用一分一厘从两小儿走巧取豪夺五十亩好田和六十亩好地,简直丧心病狂!”

欧阳家的管家这么一说,欧阳进顿时就激动地站了起来:

“胡说!我用九百两的高价卖了他家荒芜这么久的田地,怎么叫巧取豪夺?

当场就给了五百两,还写了借据,我欧阳家再家大势大,也不会不要脸到借据也不认,同窗的情义也不认!”

“我也是这么回他的,可他严家伯父说了,是严衡亲口说的,说我们没给银子连借据也没有,而且他族里人说他伯父的长子严志士被杀也是因为他想夺亲族家田地遭了报应,说老爷您乘人之危夺人家业也会下地狱的。”

这管家说完后,欧阳进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但没有说话,片刻后才冷笑了一声:“居然被这个黄口小儿给耍了!”

“难怪他那日我不让我去见他伯父,只怕也早就知道他伯父和堂兄一家已经在他家田地主意,好趁着他伯父和堂兄还不知道他父亲的事之前借机装可怜将自家的百亩荒芜的田地高价卖给我,然后又在他伯父面前说自己欺负他们,巧取豪夺走他们家的田地,这样他伯父也不好要走我给他们的银子;

好个严家大郎,还真会算计,把世叔我都给骗进去了!”

欧阳进说着就猛地一拍桌子,显然已经是勃然大怒!

“老爷,那严家的事,我们还要管吗?”

这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

“管什么!他的行为有把我这个世叔放在眼里吗!”

欧阳进朝这管家吼了几句后才消了些气。

但一想到自己被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耍的用九百两银子买进本可以不用花一分钱就可以拿到的百亩荒芜的田地就有些忿忿不平,临了想到自己已经在很多面前许下诺言不能坐视同窗下狱,便还是不得不吩咐道:

“先派人查到严家哥俩的下落,看看他们自己如何救自己父亲?

哼!我就不相信他们自己能有什么法子,告诉县衙的人,不准收他们的礼,也不准见他们,不准和他们说一句话,否则别怪我欧阳家翻脸不认人!

等到他俩兄弟没有办法时自然会来求我,到时候告诉那严家大郎,不买一份厚礼来给我赔礼道歉,休想让我帮他!”

欧阳进起先想着要不要给严家留点银子过后接下来的日子,但他现在发誓这一次一定要借着救他父亲的事让严家彻底倾家荡产!

……

刘谨此时也好整以暇地坐在县衙附近的一家茶楼上,看着街上正在悄悄咪咪说话的严家兄弟。

他身旁的锦衣卫不由得问道:“公公,你说这严家两小儿真有能力让那提学使杨大人饶他父亲一命,这杨一清可是出了名的刚正,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当年在京城连西厂的面子都不给。”

“杨一清这个人我知道,其人主政向来严苛,严准敢惹这人到现在还没死也算有造化,且看看严家小儿如何处置,或许他比我们更能知道杨一清的短处。”

刘谨说道。

第二十四章 替父受罪小严嵩

刘谨说着的时候,却被一锦衣卫扯了一下袖子:“公公且看。”

刘谨顺着那锦衣卫的手势看过去,却看见严衡正在一巷子里和一群乞丐说话。

“下去跟着看看,看这严家大郎在搞什么花样”,刘谨不由得一笑,就先起身下了楼。

原来,此时的严衡正对这群小孩子教着口诀,教完之后,便命他们摊开手,一人丢了一枚铜钱:

“先付给你们一文钱,你们现在就去各个街道给我喊,按照我教你们的话喊,喊完后到我这里来再领一文钱,如果我要是听到哪条街哪个地点没有你们的声音,我就不认账,记住了吗?”

严衡说完大声喝问了一句。

“记住了!”小孩子们嘿嘿一笑。

严衡摆了摆手后,这群小孩子就如蜜蜂一样一大群地跑向了各处街道,并高声喊着:“快去看呀,天下第一大孝子严嵩跪在县衙门前替父受罪!”

“快去看呀,天下第一大孝子小严嵩跪在县衙门前替父受罪!”

小孩儿们的高呼声引起了行人们的注意,也引起了跟过来的刘谨的注意。

在这个时间段,进城的百姓多,赶来的秀才多,再加上又是本地大乡绅欧阳家老太君大寿,外来的客人也多。

整个街面上人头攒动,想不注意这些小孩儿们的话都难。

更何况孝道素来备受这个时代的主流价值观推崇,还跟官府有关,一听有孝子跪在县衙面前,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县衙附近拥来。

刘谨等人也随着人群跟了过来,便吩咐道:“仔细看着今日严家哥俩的行径,到时候如实禀报给梁公公和陛下。”

……

这边,严衡没有参与他自己筹划的一场热闹,他正努力地找着下一批孩子,同样用最廉价的方式让这一群孩子充当自己的传声筒。

看着去县衙的人越来越多,他也很兴奋。

而此时正跪在县衙门前的小严嵩则要安静许多。

他的额头上被严衡涂了鸭血,脸上也抹了些灰,刻意在眼角弄了些泪痕,头发也刻意弄得乱糟糟的。

让一看就觉得这个小孩子很惨很可怜。

小严嵩自己却是安然自乐,慢慢地咀嚼着口里的山楂糖,昏昏欲睡的就要栽倒在地上,只是他依旧记得自己哥哥严衡嘱托的话要举着小排排,所以他还在坚持的跪着。

县衙门前的衙役没有搭理小严嵩,他们能猜得出来这个小孩就是被关的严准的儿子,但欧阳家已经打了招呼,他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到看见越来越多的人聚拢时,小严嵩才猛地一挺胸,开始背起了《孝经》。

“开宗明义章第一

仲尼居,曾子侍。

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

经过一个月的反复背诵,小严嵩早已对孝经的内容是滚瓜烂熟,所以背出来时的声音很是洪亮,不拖沓很流畅。

小严嵩背了一遍又一遍,吸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一些头戴方巾或者身穿儒袍的读书人也围了过来,并有人不由得问道:“这是孝经吧?”

“正是,想不到这么个看起来不过才几岁的小儿竟然如此熟练的背孝经,可谓是古今难见的天才啊!”

一比较年老的员外实在是感到的受不了,不由得凑近问道:“小孩,你是谁家的呀,你父犯了何罪呀!”

小严嵩按照严衡的嘱托,只要有人问他时,就要哭着说话。

于是,小严嵩故意抽泣了几下,带着哭腔回道:“回老人家的话,我是县学生员严准的次子严嵩,我父亲触怒了大宗师,小子不知道父亲所犯何罪,只是小子不能没有父亲,便想着替父受罪,这样也在再父亲有生之日完成孝道!”

“唉,好孝顺的孩子!”

这老人不由得老泪纵横起来,大为感动。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吩咐夸赞道:“这孩子不但聪明伶俐还如此孝顺,真是难得呀!”

“希望父母官不能辜负了这大孝子的一片心啊,想来那县学生员严准能教育出这样的儿子,且本人品行也坏不到哪里去,大宗师看见了也会网开一面吧。”

不过,这时候,欧阳家的人忙故作惊讶道:“我知道他家,不过他家还有个大儿子叫严衡,为何是他小儿子跪在这里,他大儿子呢。”

对此,有人忙问道:“对呀,他大儿子呢。”

有人不由得问小严嵩:“你哥哥呢?”

小严嵩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哥哥现在在哪里,他自己也悄悄在瞅呢。

欧阳家的人不由得感叹道:“由此可见,还是这严家小儿孝顺,他家大儿却没有这般觉悟,真是不孝!”

“嗯,这严家大儿的确不及严家小儿,不过这严家小儿这么跪着甚是可怜,他父亲又是县学生员,我们也该尽尽同窗之谊,帮着他向大宗师求情啊!”

有秀才热枕地说后,一大帮读书人忙响应起来都要闹着求见大宗师和本县父母官。

“实在是太感人了,这真是千古罕见,如此至纯至孝的孩子,怎么能辜负其心,法不为情容!”

这时候一衣着华丽的人说了几句,并走到县衙门前对着几个衙役喊道:

“本人是今科二甲进士夏鼎,现已拜为礼部主事,今奉旨承恩还乡休假,我要见你们县令,这是我的官贴,快去通报!”

一众人见有个当官的还有一帮秀才带头也就更加肆无忌惮地凑起热闹来,忙喊道:“快去通报,快去通报!”

刘谨见此不由得笑了,与那锦衣卫走了出来,并道:

“这严衡果然不简单,父亲下狱本该是不幸的大事,他却化险为夷,给自己弟弟成全了天大的名声,以后这小严嵩科考一途上,只怕那些考官都可以明着帮他了,毕竟不能辜负了大孝子的心,国朝之大礼不能不维护。”

“不仅仅如此,这小子还厉害在虽然借此有要挟提学使杨一清之嫌,但却也照顾了杨一清的面子,给了他台阶下,公公请想想,他只说是替父受罪,而不是替父喊冤,这就是在告诉杨一清,他严衡没有借机说他杨一清治罪治的不对,照顾了杨一清的面子,如今只是给了个杨一清台阶下,只要杨一清放了严准,就能得个成全孝子之心的美名。”

一锦衣卫补充道。

刘谨点头道:“是这样的,说的不错,你们当时还怪我不该如此对一个乡野小子殷勤,如今看出来了吧,这小子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人,只是令刘某人不解的是,他干嘛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自己弟弟,而自己去躲在背后,反而被一些人说他不孝了!”

第二十五章 给我往姓欧阳的人身上泼脏水

正在县衙对面茶楼上喝茶的严衡对此也很郁闷,自己虽然有意要将自己弟弟小严嵩打造成至纯至孝的天下第一大孝子。

但也没有要给自己泼脏水的意思,他不禁暗想到底是那个不像话的借机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

一大帮人好好地夸小严嵩孝顺又聪明就行了,干嘛扯上自己这个当哥哥的,不知道当哥哥的是有意低调,把这种积累名声的好事让给弟弟吗!

谁让自己要小严嵩以后当首辅呢,当首辅就得从小出类拔萃,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得高人一筹,而情商的表现自然就得体现在为人孝顺方面。

不过,严衡虽然郁闷,但也并没有太过在意,看着在自己的主导下,越来越多的人往县衙汇集,尽管有不和谐的酸话,但也七嘴八舌地都在夸赞小严嵩,同情小严嵩。

这就够了!

看见如此多的人都快挤满了整个县衙的半条街,严衡也有些好奇地拦住了一个从县衙门前上来的秀才,故作不知地问道:

“这位相公,冒昧打扰一下,前面发生的是何事啊,看上去很热闹的样子?”

“这你都不知道,廪生严朋友的儿子严嵩正跪在衙门前替父受罪呢,这小严嵩还背着孝经,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过去,也把所有人感动的涕泗横流,连新科进士夏老爷都出动了。”

这秀才这么一说。

严衡就附和道:“还真是孝顺啊!”

“可不是吗,这小严嵩只怕将来出息不小,我得去把我认识的同窗朋友都叫来,帮着小严嵩求情,没准还能借此在大宗师面前露个脸,积攒点名望。”

这秀才说着就先下了楼,并不向严衡拱手。

严衡不由得一笑,也跟着下了楼,可一下了楼,就听见一穿皂色袍子的人说道:“这严家小郎是至纯至孝,但这严家大郎可就不及其弟远矣,听说还把自己家的祖产给卖了,这严家两儿子,一个大孝,一个大不孝,还真是千古未见的奇闻。”

严衡气不打一出来,自己惹谁了,夸自己弟弟也就罢了,干嘛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严衡不由得拉住一人,问刚才说严衡是大不孝的皂色男子是谁。

“你不认识,他是户房欧阳进府上的管家来兴啊!”这人说后,严衡瞬间就明白了,猜到或许是欧阳进已经知道自己坑了他,而故意给自己使坏。

“我的好世叔,看来到时候你不但要把你女儿嫁到我们严家当媳妇还得让你多赔几个绝色的丫鬟才行,不然我是没办法原谅你的。”

严衡这样想着的时候就见负责给自己吆喝的一群小孩来了,便小胳膊一甩,将几吊钱散发给这群小孩:“你们完成的很好,不过我还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这件事做成了,我给你们再加一文钱。”

“什么事?”

这群小孩子赚钱赚上了瘾,忙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们去街上问有没有姓欧阳的人,只要是姓欧阳的人,就给他泼上狗屎、猪粪、人尿这些东西,黑狗血也行,反正是脏的臭的就给我泼!”

严衡说后就也背着手往县衙走来,同时心里暗笑:“叫你们欧阳家的给我泼脏水,我也给你们泼脏水!”

严衡随着一大波赶来的秀才童生挤进了县衙门前,而这时候,县衙门前已经是人声鼎沸,连带着小严嵩的背书声也被压制了下去。

小严嵩倒是跪得有些累了,他左右看了看,很想看见自己哥哥,然后问问可不可以不用跪了,不过他看到的都是素色襴衫和儒袍,看不见自己哥哥。

小严嵩想起自己哥哥严衡嘱托自己的话来,要是累了,就装晕倒,便干脆直接倒在了地上。

严衡见此也知道小严嵩累了,便干脆大喊道:“晕倒了!晕倒了!嗨呀,你们谁赶快抱着他去见见县太爷啊,人家这么孝顺啊,都跪晕了,至少得人家见到县太爷一面吧。”

一听严衡这话,人们都争先恐后地要去抱小严嵩。

而这时候,一身穿紫袍一看就是当大官的老家伙在仆从的帮助下先抱起了小严嵩,并直接喝令道:“这些县衙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都不赶紧通报,给老夫打进去,老夫倒要打进去,看看这里的县令到底是瞎子还是聋子!”

“这是谁呀,这么大的口气!”

严衡不由得问了一句,而这时候刚才叫嚣着要见县令的夏鼎捂住了他的嘴:“这是两年前告老还乡的商阁老,没看见大家都闭嘴了吗?”

“商辂?”

严衡刚这么问了一句,就被这夏鼎敲了一下脑袋:“大胆,商阁老的名讳岂容你在这里叫,他可是陛下都要尊敬三分的人,只是没想到这商阁老不过来分宜参加一次寿诞,就也被惊动了。”

看来果真是那个连中三元的商辂。

这下好了,我弟弟小严嵩不但成功刷了孝顺的名望,还被皇上都尊敬的阁老抱着进了县衙,这传出去得是多么光辉的故事。

而且,说不定还能得到这商阁老的青睐,毕竟商辂是三朝老臣,门生故吏遍天下,能有商阁老的赏识,小严嵩以后的仕途想不通达都不行。

对了,还有个南京兵部尚书王恕。

如今小严嵩算是进了大明帝国高层的眼,如此一来,自己父亲只怕也不会再有危险了,这些官员们哪个不想借此成全一段孝子代父受罪的佳名好为自己脸上增光,要不然也不会连阁老进士这些人都出面。

县衙的人本来是得了欧阳家的吩咐不通报的,但他们的确不敢拦阁老的人,尽管是退休的阁老,但那也是惹不起的存在。

商辂慈爱地抱着小严嵩进了县衙,一大帮儒林中人也跟了进去,都争着要借此在这些大佬面前留下好印象。

严衡则没有兴趣去凑那个热闹,他进了一家成衣店里换了件稍微干净一点的衣服,然后去找与牙子约好的地点赴约。

按照他的安排,小严嵩跪在县衙前刷名望制造舆论压力用最有效最廉价的方式救出父亲,而自己则要赶紧着在县城买下一套属于自己家的院子,最好还要有家地处分宜县商业繁华地段的铺面,毕竟以后大明商品经济会越来越发达,自家又没地种了,倒不如做点生意,自己父亲又是有功名的人,做生意也有政治保障,没准以后还能成为一方巨贾。

第二十六章 大宗师想见严衡

小严嵩跪在县衙前替父受罪所引起的热闹也惊动了欧阳进,欧阳进也意识到这很有可能会迫使上面当场放了严准。

所以,欧阳进便急忙往县衙赶来,想着自己可以在小严嵩的行为惊动上面的几位官老爷之前以世叔的名义强行把小严嵩从县衙门前抱走。

这样就可以避免这一场足以惊动天下的孝义之举发生。

然而,当欧阳进赶到县衙时已经是迟了一步,县衙门前已经没有几个人。

这时候,一小孩走在他面前来:“请问你是姓欧阳吗?”

欧阳进顺口点了点头,同时心里鄙夷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没礼貌,直接就上来问自己一个生员的姓氏,一点也没有尊卑之意识。

而欧阳进想不到的是,就因为他这一点头,另一小孩就将一桶刚从自家提来的屎尿直接泼在了欧阳进身上。

可怜欧阳进今早刚换的点梅花秋香色长袍瞬间被染成了褐色,臭烘烘地挂着各种污秽之物。

欧阳进不由得勃然大怒,忙要喝令仆从打这几个孩子,可这几个孩子早已跑得远远的。

欧阳进只得捏住鼻子慌忙回了家,他素来是有洁癖的,如今被这么一泼,十天半个月都会感到恶心。

……

在欧阳进忙着回家从新换衣服,而严衡也忙着从牙行手里购置房子地皮时,小严嵩已经被商辂抱进了县衙。

不过,此时的知县熊绣并没在县衙,他正与提学官杨一清以及微服来此的南京兵部尚书一同在学宫审讯县学生员严准,也就是严衡和严嵩的父亲。

原来,在王恕到达分宜县城后也知道了一县学生员因说科场舞弊而触怒了提学官杨一清的事,他本不以为意却恰巧从自己亲家之弟欧阳进口中得知严准乃严衡与严嵩之父后,便起了好奇之心。

王恕素来对各类案子很感兴趣,同很多人喜欢推理侦探一样,王恕觉得严准的两个儿子严衡和严嵩都这么勤学懂礼,其父应该不是不学无术,不敬师长的人,因而他便亲自拜访了杨一清,并从杨一清这里得到了严准平时的考卷,以察看严准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乡试到底是不是真的犹如严准所说存在舞弊使得他这么一位大才子名落孙山。

此时的杨一清还不是弘治年间那个连刘谨面子都可以不给的大佬,而王恕此时却是名望最大的时候,所以杨一清也只能照办,强忍着被王恕猜疑他贪赃枉法的不快和县令熊绣一起把严准平时的考卷递给了王恕。

王恕筛选着看了几遍后就不由得拍起了桌子,并不得不承认严准乃学识平庸之人,写的文章不但晦涩还狗屁不通。

至此,王恕也相信严准果然是没什么真才实学。

但王恕也没想到小严嵩居然会跪在县衙面前替父受罪!

素来年迈的人都容易被孝义的事给感动,王恕也不例外,尽管他知道严准平庸,但他也还是不得不劝杨一清放了严准。

杨一清也意识到这种事已经惊动了这么多读书人,只有放了严准才是上策,自己若是再因人家诋毁自己而抓住不放,只会落个器量狭小的恶名,而放了严准反而得个宽宏大量且成全孝德的宰相襟怀。

不过,杨一清在放了严准之前,倒也想见见严准。

这位能教出会为父亲在县衙面前长跪的孝顺儿子的严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秀才,让杨一清感到了极大的好奇。

不只是杨一清,王恕和熊绣也再次起了好奇心。

王恕忘记了自己刚刚批评过严准的文章是狗屁不通,熊绣也忘记了自己刚说过县学生员严准才智平庸的话。

……

此刻,严准便被带到了南京兵部尚书王恕和江西按察副使提督学政杨一清以及分宜知县熊绣面前。

严准当时指责科场舞弊只是一时酒醉后的胡话,然后提学使身边的人无意听到所致,如今他醒来后早已是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所谓的无视上官的傲气。

更何况,他此时也知道在他面前的都是他惹不起的大佬。

王恕见他畏畏缩缩的样子也有些失望,而这时候,知县熊绣已经先开了口:

“严准,本来因你对大宗师有不敬之语而关押在县衙大牢里听候发落的,但你有个好儿子,要替你受罪,跪在县衙门前,还背诵孝经,此等孝顺之举感动了南京来的大司马王部堂,大宗师也决定对你网开一面;

不过在放你出去之前,大司马还想亲自考考你,看看你是不是死读书的人,或许如了大司马的意,还可以举荐你去国子监。”

严准听此忙向坐在正中间穿红袍的王恕作揖,他在听了知县熊绣的话后也挺惊讶于自己儿子怎么会来县衙门前求情,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听到自己有希望进国子监,他不得不集中精力来应对兵部尚书王恕的考问。

王恕本不想再问,但见他行了礼,也只得忍着耐心:“你且说说当今大明局势如何,该当如何应之,不必怕有忌讳,有任何不当之言,我们都会为你遮掩过去。”

王恕最终用了他当日问严准儿子严衡的同样的问题来问严准,他想看看严衡的见识会不会是严准传授的。

而严准沉默了一会儿,他这一辈子都耗在了四书五经里,又是寒门学子,勤学苦读考功名还来不及,哪里有精力了解整个天下局势。

但严准也不是真的没有情商的人,也知道多说好话比多说坏话好,便开口道:“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君明臣贤,纵稍有微瑕,只需因循守礼即可。”

“果然是读腐了书的!”

不待王恕说话,年少激进的杨一清就先做了评价,很是不解地问着王恕:

“下官着实不解,这做父亲的严准如此愚笨平庸,其五岁的儿子缘何有这般聪慧,懂得借势,跪在县衙前替父受罪,别说是下官,就是当今陛下也会被逼的不得不放了他父亲。”

王恕此时却早已是恍然大悟,并道:“这哪里是他小儿子聪慧,这是他大儿子狡黠如狐,把整个分宜县的士绅百姓都玩了进去,为的是成全他弟弟的孝德之名,顺便逼的我们无罪释放他父亲!”

“大儿子,大司马是说着严准还有一子?”

“是的,他大儿子名叫严衡,自己取了个怪号,叫湖南一师,老夫给你说士大夫之罪过就是出自此子之口”,王恕回道。

“如此说来,下官倒想见见这严衡,只是不知大司马缘何说此事也是他安排的?”杨一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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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要让严衡成为治世能臣

别说杨一清现在对于严衡极度感兴趣,就是熊绣也是如此,都等着王恕解释为何他会认为此事是严衡所为。

王恕倒是笑问着杨一清:“听闻应宁(杨一清字应宁)也是神童,十岁已攻读春秋,以你看来,你五岁时可有这般聪慧,既能熟背孝经又能想到在县衙门前长跪为父受罪之事?”

“下官的确是年少便已机智过人,但也不过是不同于常人而已,倒也没有这般厉害,四五岁时也是淘气异常,何曾体谅父母之恩,也是挨了几次打,到七八岁后才开始有些懂事的”,

杨一清笑道。

“正是如此,老夫那日经过他家屋后时,尚且听到这小严嵩还在背诵三字经,缘何一月不见就熟背孝经,这分明是他兄长严衡所教,而且这严衡能张口即来横渠先生的名言,也让老夫深信,如今这事定是此子所为!”

王恕这么一说,杨一清便也颔首点头:“如此说来,下官也认为可能是此子所为。”

“下官也这样看,只是下官做这分宜县令已有三年,竟不知治下有如此神童,真是成了聋子,幸而大司马有识人之明,不然白白错过了这么一个千里马”,

熊绣一面表示自惭之意,一面奉承着王恕,倒也不愧是以后能做到部院大臣的人,说话的方式自然有独到之处。

严准此时已经被杨一清的幕僚带到了外面,等候杨一清的进一步指示。

因而严准倒没有听到堂前的三位大佬对他大儿子严衡的谈论,他现在正处在失落之中。

大宗师杨一清的一句“果真是读腐了书的”评语让年近五旬的严准心灵很受伤。

本来严准因为乡试落第已经很失落,如今被二十来岁的大宗师杨一清这么一说,他也就更没了自信。

等到杨一清吩咐幕僚将严准从新叫到堂前时,严准已经自卑地连头也不敢再抬。

年仅十九岁就中进士入翰林的杨一清喜欢朝气蓬勃、锋芒毕露的学生,比王恕还讨厌严准这种死读书的书呆子,因而见严准这样也有些不喜,只是摆手道:

“幸而大司马求情,幸而你养了两个好儿子,且看在你年迈敦厚的份上,本官不革除你的功名,你一会儿由你本县父母官熊大人带你回县衙,交待完手续后就可出狱,出狱后就不必再徒耗光阴走举业之路,你严家的富贵应在你那两个儿子身上;

你回去后当好好教化乡里,育子成才,他日倒也能因子而得个官身,也不枉你苦读一生。”

杨一清说后就摆手让熊绣带他下去,似乎他很不想再多看严准一眼。

然而,就在分宜县知县刚要准备告别王恕和杨一清,带着严准回县衙时,却见门房来报,商阁老直接闯进了县衙还要见这里的县太爷。

王恕、杨一清听后不由得相视一笑:“这个严衡倒把商阁老也惊动了!”

熊绣也不由得一笑,忙吩咐道:“派人立即去回禀阁老,下官这就回县衙!”

“等等,我们也去拜会一下!”

王恕和杨一清都忙走了出来,商辂乃三朝元老,资历极高,即便是王恕这样的兵部尚书在商辂面前也只能算是年轻后辈,所以如今既然惊动了商辂,也就由不得他们不见。

严准只跟着县令熊绣后面,没听清楚前面几位大佬在说什么,他只隐约听到貌似有更大的官来了,还是被自己大郎严衡给惊动的。

严准不由得心里吃紧:“自己大郎不好好的在乡下家里,突然跑到县城来闯什么祸了?”

王恕和杨一清、熊绣看见商辂气呼呼地坐在太师椅上,抱着熟睡的小严嵩时再次不由得一笑,王恕更是不由得抚须道:“严家小郎有福气,今日被商阁老这么一抱,不知道要羡煞多少士林后进。”

小严嵩不知道他此时正躺在一个阁老怀里,跪了一天的他早已累的不行,本来他只是装晕过去的,可结果不知怎么着就直接睡着了,如今还睡的很香甜,哈喇子都流在了商辂的紫袍宽袖上。

商辂一见这三人来便直接对三个官员一顿批评,尤其是素来备受他器重的杨一清更是被商辂骂得狗血喷头,说杨一清一到了下面做提学使就耀武扬威起来,一点也不知道体恤学子,提倡教化之道,坐视五岁小童长跪县衙外面。

杨一清只得忙作解释,还将王恕起初所说的有关严衡的话都告诉给了商辂。

王恕和熊绣也忙从旁作证。

商辂听后倒也不得不相信,毕竟他也是知道王恕的为人的,并道:

“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那个叫严衡的严家大郎再捣鬼了?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若加以正道之理或能成为治世之能臣,若从了邪道,保不齐会成为遗祸千年的权奸佞臣;

分宜知县熊绣,你是本县父母官,管着一方教化与学业,此子定要好生用圣人之学引导才是,还有应宁,你如今是本省提学官,要让他尽快读书举业,让他成为你的学生;

如今朝中多是万安的党羽,如果让他成了万安一派的人,就会成为我大明将来之患!”

“下官谨记!”

杨一清和熊绣都忙作揖称是。

王恕见此不由得笑道:“阁老年已八十,也还不忘操劳国事,真可谓鞠躬尽瘁,令下官不得不有所感佩。”

“王公此言差矣,老夫已经是告老还乡的人,只想着在余下的日子多过几天悠闲日子,哪还有精力去管后辈们的事,只是今日遇见了,不由得提醒两句而已;

如今朝政颓废,尸位素餐的官员太多,亟需新生后进重振朝纲,万不可让这些莘莘学子也从了贪官污吏之流,如今这严衡倒的确是难得一见之神童,老夫虽未见此人,但也不希望他走入邪魔外道。”

商辂说后,王恕等官员不由得点头称是。

独留有严准还蒙在鼓里,不过他既然跟来了,商辂也还是见了他,也同杨一清一样,叫他好生教育自己的两个儿子,务必使其成为大明栋梁之才。

严准只得称是,同时心里不解为何这些当官的大佬都让自己好生教育儿子,莫非是自己儿子真闯了大祸不成?

第二十八章 爹,我把家里的田地都卖了!

严衡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不知道曾经的首辅商阁老与兵部尚书王恕正议论着他。

此时的他正已坐回到县衙对面的茶楼上,他现在手里已经多了两张房契,其中一张是县城东南角的一位老茶商留下的宅院,一张是严衡在县城最繁华地段买下的一间铺面。

严衡前前后后花了八十来两银子,这在大明朝,价格不算低,不过严衡倒也没觉着亏。

毕竟他买下的那套宅院一应家具都是齐全的,可以直接入住;

而铺面是附带仓库与作坊场地的,且又县城最好的地段,靠近袁河码头,景德镇的瓷器,凤阳的茶叶都会在这里汇集然后运往南昌,严衡相信在大明商品经济越来越发达的将来,在这里拥有个铺面,做些生意肯定能赚钱。

花掉八十来两银子后,严衡身上还剩下四百来两。

在他看来,有这四百两银子,若自己父亲功名还能保住并继续在社学蒙课的话,再加上他廪生的身份,应该还能有些进项,然后做点生意,一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即便是一家父子三人都要走科举之路,也能承担得起。

严衡现在开始觉得自己也应该考取个功名,因为他近日发现在大明朝,这有功名与没有功名就是不一样,看着那些头戴方巾的秀才们趾高气昂的样子,他觉着自己或许自己也应该戴个方巾或者能够中个举人进士就更好了,那样也不必见了那些官老爷还得行大礼。

更何况,严衡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自己穿越后,似乎是开启了宿慧一般,前世本就超强的记忆力如今进一步增强,以前看过的知识都能过目不忘,甚至还能记起不少未曾见闻过的知识。

或许是穿梭时空时使得基因发生了突变,也或许是开发出了自己脑细胞的潜能。

严衡也管不了那么多,在他看来,自己现在考个功名是没有问题的,毕竟脑海中还是有海量的八股范文的。

严衡一面沾沾自喜自己拥有超前的智慧一边等待着自己父亲和小严嵩走出县衙。

如果他所料不差,自己父亲和小严嵩应该很快就会被放出来。

哈欠!

严衡正这样想着,就不由得又打了一个喷嚏,但也不由得抬头看见了那日跟着王恕一起路过自己家的那清秀少年。

“是你!”

这清秀少年倒是不等严衡邀请,就直接坐在了严衡对面:

“喂,听说你把你家的田地都卖了,如今又让你弟弟跪在县衙前,你究竟想干什么?”

“请叫我严衡”,严衡倒是给她倒了杯茶,也罢一盘点心推到了他面前:“无可奉告。”

这清秀少年不由得回瞪了严衡一眼,突然就凑近了他:“你是刻意的吧,好让我舅公夸你藏愚守拙,韬光养晦?”

“虚伪!”

清秀少年说着就又鄙夷地看了严衡一眼。

严衡不得不承认这清秀少年长得很好看,皮肤也很好,粉妆玉砌的,樱桃小口,眉毛浅淡而弯若柳叶,但因年纪还小,喉结尚未发育,也还未到男儿变声期,所以不好甄别性别,因而便不由得问道:

“你是男丁还姑娘?”

清秀少年不由得脸有些红,顿了顿才竖了竖大拇指:“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看不出来吗?”

啪!

严衡一巴掌扇了过去,直接走这清秀少年脸上留下五道爪印:

“是汉子的话,我就不客气了,老子在这里喝茶吃点心,你没事来瞎闹什么,吃火药啦!”

这清秀少年被严衡扇的头都甩了一下,柔顺的头发也因为头巾被打松而落了下来。

严衡一看才发现这清秀少年居然真的是个美人儿!

而这少女却也没想到严衡直接给了她一巴掌,疼得她不由得捂住了脸,气是不打一出来,怒气冲冲地指着严衡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过,即便她没说话,严衡也怕了!

因为有人已经将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坐好!竟敢打我家小姐,真是不怕死!”

“我哪里知道她是女儿身,打之前我还问了她的,再说我让我弟弟跪在县衙前替父受罪管你家小姐屁事,有这种没事跑出来指责陌生男子的小姐吗,我打她都算轻的,要是我媳妇,我早让折两根肋骨!”

严衡不由得辩解道。

这少女倒是没有生气,强忍着把眼泪收回了眼眶,也不再捂住那已经有些红肿的脸,且还摆手道:“放了他,今日不必与她计较,等见到杨一清哥哥再将今天的事告诉他。”

说着,这少女就威胁着严衡:“让你这几年都中不了秀才,看你怎么得意!”

严衡倒是没想到这少女认识杨一清,还喊杨一清哥哥,貌似关系不浅,但他也不是那种没有气节的人,虽然被这么一个小姑娘威胁,他也不示弱,也不说话,只是依旧看着楼下县衙前的情况。

这少女也不离开,从一仆从手里接过湿帕来捂在脸上也不说话,只是时不时地回头瞪了严衡一眼。

这时候,县衙大门豁然大开,严准牵着小严嵩走了出来。

严衡见此忙跑下了楼。

这少女和她的仆从并不阻拦,依旧待在原地看着。

而小严嵩一见到严衡,也丢开其父亲严准的手撒开脚丫子往严衡这里跑来,笑开了花:“哥哥!”

严衡一把抱起小严嵩,朝他竖了竖大拇指:“你今天表现的很棒!”

“嘿嘿”,小严嵩不由得咯咯直笑起来,还拿出一个状元及第的金锞子出来,炫耀着说是商阁老送给他的。

严衡见父亲严准走了过来,忙放下了小严嵩,并向严准作了一揖。

这还是严衡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父亲,只看其人瘦瘦高高的,穿的很是单薄,狼狈而又邋遢,整个人的表情是呆滞的,眼神空洞,连对严衡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抬了抬手:

“没事了,回家吧,这一辈子我再也不离开七里村了。”

“父亲,我们不必回七里村了”,

严衡忙看的出来,科场的失败与这次牢狱之灾已经彻底地打击了父亲作为一个廪生的骄傲,让他变得意志消沉,但有些事他还是得告诉他,毕竟他是一家之主。

严准不由得问道:“为何。”

“爹,我把家里的田地都卖了!”严衡嘿嘿一笑。

严准怔住了。

恍如一声焦雷炸响在他耳畔。

片刻之后,严准突然抬头。

然后,严准直接跪倒在了地上,长吼一声:“苍天啊!我严准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吼了之后,严准又指着严衡,又是流泪又是龇牙咧嘴地说道:

“我严准再不置家业,再愚笨无用,也不会把祖宗留下的东西变卖,却没想到有你这么个不肖子孙,把我严家祖祖辈辈积攒下的田地都给卖了!你究竟是要干嘛,你干脆一刀捅死我算了!”

第二十九章 麻烦你离我远点

严衡没想到自己父亲严准反应会这么激烈。

或许,严衡并不明白,变卖祖产对于一个恪守礼教的老秀才而言是多么恐怖的事。

这几乎彻底地断绝了严准内心里的最后一丝的成就感。

以前,他虽然乡试屡次落第,虽然穷困而不知谋生,但至少是一直守着家业的,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能见祖宗的。

但现在,严衡这一击,让他内心彻底的崩溃。

也正因为此,严准一气之下,还是忍不住要来打严衡,呼的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严衡躲了过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老爹打儿子,儿子不躲,就是不孝。

所以,当严准锲而不舍地追着严衡打时,严衡依旧不停地闪躲。

父子二人不停地围绕在小严嵩转着圈。

小严嵩则自顾自地一手儿把山楂糖往嘴里喂,一手儿抱着金锞子,看着自己父亲和哥哥在自己面前转圈。

哥哥挨打的事,他已经是司空见惯,所以也不以为然。

在茶楼上倚着栏杆的那少女见严衡被他老爹追着打,却是不由得捂嘴笑了起来,嘴里不停地说着:“活该!”

“够了!”

严衡一声爆喝,让老爹严准直接愣在了原地,手扬在半空中硬是没落下来。

没办法,严衡实在是受不了了。

自己一个心理年龄也算二十来岁的大龄青年在县衙前的大街上被一个四十来岁的老秀才追着打,实在是丢人,特别是,一些路人和衙役都在那里笑,尤其是那茶楼上都捂着肚子笑的小美女。

“当初你把我和小严嵩丢在家里近半年,不管不问,我们差点没饿死病死,你知不知道,我发高烧差点就没了命,你这样做就是对得起列祖列宗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就是这么当爹的,还指望着我怎么当儿子!”

严衡或许是才穿越过来,对严准这个父亲没什么太大的敬畏,所以很自然地直接给怼了回去。

不过,因为还保留这具身体原有主人的感情,所以在说着的时候,眼泪还是不由得在眼眶里打转。

毕竟自己实际上才十二岁,面对族里堂兄的欺压,面对父亲下狱,能坚持到现在,左右周旋,勉强得到卖点田地应得的钱财,还能救出自己父亲已经是不容易了。

小严嵩需要疼,十二岁的严衡就不需要疼吗?

严准倒也被严衡给怼的无言以对。

而小严嵩见自家哥哥好像有些委屈,也不由得过来,拉住了严衡的手,要喂糖给严衡:“哥哥吃。”

“胡说,我走之前已经把你们哥俩拜托给你们伯父的,他答应好好照顾你们,怎么会让你们饿着病着,定是你不听话,惹到你伯父了!”

严准依旧还是嘴硬,但到底也有些底气不足。

而小严嵩则也忙道:“爹爹,不是这样的,是婶娘不让我们吃饭,哥哥怕我饿,就跳下河捉鱼,结果来了洪水,给冲到了下游,虽然救回来了,但却生了病,一个月都没醒过来。”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田地不卖掉就能保住吗,你有没有想过你下了狱,家里出了多少变故,若不是我及时卖掉,连卖田地的九百两银子都得不到,早被族里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夺了去了!”

严衡说完就不由得咬住了嘴唇,本能的少年叛逆心理,让他很想直接走开,甚至还又回了一句:

“这五十多亩田和六十多亩地,就当我严衡欠你的!

你放心,我终有一天,会还给你的!”

严准倒是没有因为严衡如此怼他如此跟他说话,而大发雷霆,甚至连骂也没再骂严衡一句。

作为父亲的他不是笨蛋,也能猜得到在自己没在的时间里,自己这个十二岁的儿子带着五岁的小弟弟会经历怎样的磨难。

不过,他素来是秉信男儿就该磨砺一下的,所以他也没有安慰严衡,也没有训斥严衡,毕竟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严准甚至都没有再问他到底是怎么在阁老和大宗师等面前闯下大祸的。

甚至,严准想到严衡刚才表现出的血性反而有些欣赏起自己这个大儿子的一股子刚硬之风来。

毕竟自己儿子不像他自己这么懦弱,因而他倒不由得笑了笑:

“好,你要给我记住,以后要把欠我的这一百多亩田地还回来!”

……

年少的人总有一颗叛逆的心。

即便是在大明朝也是如此,茶楼上的少女倒是没有想到让她极为讨厌的严衡居然敢自己父亲硬杠。

再一想到自己每每见到自己父亲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的行景,她开始有些艳羡严衡这种可以跟父亲吵架的行为来。

“欧阳雪见过严世叔”,这少女下了楼,走到严准面前来给严准欠身行了礼。

严准见过她,也知道她是自己同窗欧阳进的侄女,因而叫自己一声世叔也不为过。

不过,严准却没想到这欧阳雪今日会以一生男儿装出现在这里,在看看她那闭月羞花的容貌,在顺着她的眼神看见自家那傲气冲天的大郎,他心里不由得有了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严准很快就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毕竟他也知道,欧阳雪的家世不是自己这样的人家可以高攀的。

“雪儿姐姐!”

小严嵩倒是自来熟,见着欧阳雪就撒开脚丫子跑到欧阳雪面前来,还把刚才递到自己哥哥严衡唇边且触到唇齿但未被严衡吃下的一颗山楂糖递到了欧阳雪嘴边。

却不料,欧阳雪竟然轻启樱唇,将那颗山楂糖吃了下去。

欧阳雪微微一笑,就捏了捏小严嵩的小胖脸:“真乖!”

小严嵩嘿嘿一笑,就问道:“雪儿姐姐,小露露呢,她没跟你一起来吗?”

少年时期,女生总要比男生发育的早,欧阳雪虽说也不比严衡小多少,但已经比严衡都快高出半个头,因而欧阳雪只得望着腰回答小严嵩的话:“小露露今天有些不舒服,在家里休息呢。”

“啊,那严不严重啊,有没有看郎中啊,我哥哥前段时间也不舒服,都是看了郎中才好的。”

小严嵩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焦急与失望。

不过,严衡却是走到欧阳雪面前来:“抱歉,可否跟我来一下。”

“干嘛”,欧阳雪不由得摸了摸脸,刚才被严衡打了一巴掌的痛感还在,她不知道严衡是不是要给自己道歉,她在想自己要不要就此揭过,还是让他父亲好好教训教训他,不过他好像不怕他父亲。

“我说,欧阳雪小姐是吧,麻烦你以后能不能离我远点,看见你一次,我就倒霉一次!”

欧阳雪没想到,严衡张口就是这一句。

第三十章 坑儿子的爹

严衡承认这欧阳雪长的是很漂亮,但心理年龄已经有二十多岁的他可不是见到漂亮女孩就陡然产生好感的小少年。

少年暮艾对于严衡来讲不再有那么强烈的感受,而且他现在心情很不好,见到谁都很难调动起好的情绪,尤其是在欧阳雪面前。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给欧阳雪留下了不是很好的印象,毕竟自己扇了这欧阳雪一巴掌。

前世带来的自负和这世身体原主人骨子里的自卑让他很难再在欧阳雪这么个没有良好的认识前提下的女孩面前很难表现出一个男士的谦和来。

再加上欧阳雪之前的态度也很难让他温和,所以就这么直接回了一句。

欧阳雪倒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嫌弃过,也有些不适应,愣了半天。

若不是有严衡父亲严准和小严嵩在场,她都想让自己的护卫暴揍不识抬举的严衡一顿。

不过,欧阳雪还是悄声地反击道:“怎么,怕了我?我偏不偏不,我偏要寸步不离地出现在你面前,让你一直倒霉下去!”

“幼稚!”严衡说着就道:“没心思跟你斗嘴。”

严准不明白这两人在斗什么嘴,只是咳嗽了一声,欧阳雪才笑着朝严准欠身告辞。

而严准也让欧阳雪代他向欧阳雪的父亲问好。

小严嵩更是急切地喊道:“雪儿姐姐,你回去告诉小露露,我很想她,我还给她带了礼物,改天抽机会亲自送给她!”

唯独严衡对于欧阳雪没多大兴趣,拍了拍小严嵩的脑袋:“臭小子,三句不离小露露,你直接住她家得了。”

“好啊!”

小严嵩烂漫天真地回了一句,让严衡很是苦笑不得,却也不知怎么回过了头,却正好看见欧阳雪冷笑嫣然地看着他。

严衡忙回过头来,内心咯噔了一下,然后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暗想刚才打她那一巴掌,也不知道她疼不疼。

这里,严准忽然问起严衡关于典卖田产的事来。

严衡见自己父亲好言好语地问他,他也以一个儿子的语气恭敬地回复着自己把田产卖给了谁,卖了多少钱,又花了多少。

严准听后对于严衡的安排也很满意,对于欧阳进买了他家的田地也没作何评价,只是临了问了一句:“也就是说,我们还剩下四百来两银子。”

“是的,父亲,有这四百两银子,您又是廪生且还在社学蒙课,有些收入,也就是说,我们到时候再做些买卖,不愁赎不回自家的田地。”

严衡回道。

严准见自己长子严衡虽然年不过十多岁,却也能把家里的事安排的井井有条,也算得上人情练达,有些成熟懂事,便想着自己可以把一些事和自己这个儿子商量一下。

于是,严准便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有件事,为父要给你商量一下。”

“父亲请讲”,见自己父亲严准突然变得这么客气,严衡也跟着礼貌起来。

“那个,我在省城乡试落第后,心情有些不好,然后就去燕来楼喝了些酒”,严准低着头,一边走一边说道。

严衡似乎也有些猜到了是什么事,见自己父亲不肯明说,便主动问道:“燕来楼是青楼?”

严准点了点头:“很正规的那种,可以谈谈诗词说说文章那种,当然也可以做做那事。”

严衡顿感无语,这个青楼还分正规不正规不成,他自然不知不同的风月场价格不同,便问道:“所以你瓢(通假字)了?”

“瓢了”,严准点头,脸有些红了起来。

“欠了多少钱”

,不用严准细说,严衡也差不多能猜到自己父亲要说什么,甚至还颇为理解自己父亲,拍了拍严衡肩膀:

“赌债可以不还,但瓢债不能不还,这是圣人教育我们的哲理,说吧,父亲大人,做儿子的理解你。”

“主要也不仅仅是因为钱,是因为为父也不知怎么就跟他们欠了个契约,如果能与花魁小姐共度春宵一晚,就需借钱一千两,限期一月,如果换不上,就拿其子抵押到欧阳家做仆从。”

严准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严衡,颇为无奈地解释道:“为父当时也是鬼迷心窍,也因实在艳羡花魁小姐之美色,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他们不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当时为父因为科考落地心情很失落就想着这样可以解脱一下,所以就。”

“所以你就把你儿子给卖了?”

严衡此时不由得呐喊道:“苍天啊,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啊,我怎么可以有这样的老爹!”

严准见严衡学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不得不好言说道:“小严嵩还小,而且阁老都看重他,所以去欧阳家为奴仆就只能是你了,为父对不起你。”

见过坑儿子的,也没见过这么坑儿子的,人家卖儿鬻女好歹是因为吃不饱饭害怕自己孩子跟着自己饿死,自己这位父亲倒好,只因为想睡一位青楼女子就把自己儿子给卖了。

严衡对此实在无话可说。

“加上现在有的四百两,也就是说我们在这一月内得挣够六百两,不然的话,我和小严嵩其中一个就得去欧阳家做奴仆?”

严衡问后,父亲严准依旧无奈地叹气称是。

“行,一个月后就是县试,小严嵩已经能背得论语,再温习另外几本四书,就可以参加一下县试,就得熟悉熟悉考场,自然是不能去欧阳家做奴仆,如果一个月内挣不够六百两,我就去欧阳家做奴仆。”

严衡说着又问道:“等等,怎么又是欧阳家?”

“那青楼是欧阳连开的,欧阳连、欧阳进和欧阳雪之父欧阳达是同父异母的三兄弟。”

严准回答后,严衡不由得看了远去的欧阳雪一眼:“我们跟这欧阳家的人还真是牵扯不清了吗,自己坑了你们高价买了我们家田地,如今你们又坑了我父亲欠下一千两瓢资,也罢,走着瞧吧。”

不过,就在这时候,一县衙的师爷跑了来:“县学生员严相公是吧,下月初五礼房举行县试,县尊特令其子严衡务必参加今年县试,若无故缺考,就以藐视县尊治罪!”

严准一听差点没晕过去,县尊大人为何突然关心起自己儿子严衡来了,还特地派个师爷来让自己儿子严衡如期参加县试。

但偏偏一月后,自己儿子很可能就被自己卖到欧阳家了。

“这可如何是好”,严准不由得拍手道。

“自己做的孽自己承担,谁让你坑我!也罢,看在你是我老爹份上,我给你保证,一月内一定能挣到六百两银子。”

严衡只得这样对自己父亲严准说道。

第三十一章 赚钱的灵感

按照规制,县试一般在每年二月举行,但因分宜县县令熊绣前段时间生病。

而且提学官杨一清不是个闲得住的主,因为严准的事借机要考察一下分宜县的生员与教职官员们。

如此一来,就耽搁了县试时间,使得县试时间延迟到下月初五,也就是三月初五。

不过,这也无碍,县试一月前就会由县衙出通告,全国各县有些地方延迟一下也就没什么。

只不过是准备府试的时间短了些。

而分宜县知县熊绣在因见阁老商辂、南京兵部尚书王恕、提学使杨一清三位大佬都对严衡特部关注便专门派人来通知严衡参加县试。

对于熊绣而言,让严衡尽早地参加县试,熊绣这个县官就能尽早地成为严衡之师,而严衡就算是踏进了他们这群文官集团圈子的第一步。

万安的人自然也就迟了一步。

熊绣不认为年仅十二的严衡会连县试也过不了,毕竟严衡可是能够教会自己弟弟背孝经的天才。

不过,在这个时候,不仅仅是熊绣在关注着严衡。

在京城的大明成化皇帝此时也看着东厂递解上来的关于严衡的密报,不过摆在成化皇帝面前的还有一道来自南京兵部尚书王恕的辞疏。

因为口吃而自卑的成化皇帝并不是昏聩之人,不过童年的不幸让他的性格敏感而多疑,但其本人是富于感情的,要不然也不会对大他很多岁的万贵妃矢志不渝。

因而在看见严衡这个乡村野童为他说话的内容时,成化皇帝心里是喜悦的,只是想到这家伙的一句话让堂堂兵部尚书王恕主动请求致仕就有些不忿,嘴上也就不由得说道:

“好个无知的狂妄小童,小小年纪就敢妄议朝堂诸位大臣,还口出不逊,告诉梁芳,传朕一道中旨给此子!”

所谓中旨不过是不经内阁和通政司的圣旨,大多不是涉及实际的政务。

当然,此时的严衡不知道他会很快收到圣旨,会很快的简在帝心,他现在正为一个月内挣足两百两银子而发愁。

严衡甚至都没有空去想当今县令分宜县知县熊绣为何特令自己参加县试。

要说参加县试,他倒也有点把握,毕竟他现在也算是开启了宿慧,明清两代多少八股文装在他脑子里,外加上他本来就是古代文学研究生,对这类文的创造并不陌生。

只是严衡知道自己的毛笔字写的不好看,连小严嵩都鄙视自己的字难看。

而严衡知道,在现在这个时代,如同高考写作文,字的好坏是排在第一位的。

所以,严衡知道自己现在需要好好练练字,最好请个名家教教自己,除此之外,自己应该把重心放在挣钱上。

毕竟若挣不足两百两银子,自己就会成为欧阳家的奴仆。

自己得罪了欧阳进和欧阳雪这两个欧阳府的主人,如果进了欧阳家肯定不会有好的待遇。

所以严衡现在不担心自己能不能在县试中中试,只担心能不能挣足两百两银子。

两百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按照现在的物价,得相当于后世十多万,让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一个月挣足十二万,除非买彩票中大奖。

严准那日只看见商阁老抱着小严嵩,以为他们所夸赞的自己那个儿子是小严嵩,也就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大儿子严衡早已成为各位大佬的盘中餐。

所以,他也不明白本县父母官熊县令为何要特地让自己儿子严衡参加县试,莫非是见大宗师有意栽培自己小儿子,县尊大人不甘落后就要收自己大儿子做门生。

但严准自己知道自己儿子严衡是个什么货色,三字经还背不全呢,参加县试能干什么。

不过,严准也知道这是自己儿子走向举业之路并获得县尊大人青睐的一个机会,便想着突击给自己大儿子严衡补补功课。

对于两百两银子的债务,作为父亲的严准也颇有担当地承诺去各处同窗家借。

只可惜,严准平时不善结交,只有欧阳进一个朋友,而且现在的他不过是数次落第的老秀才,也没人愿意给他借一笔巨款。

因而折腾了两天,都没有人给严准借钱。

于是,严准只得垂泪对严衡说道:“为父对不起你,我的儿。”

“没事,子偿父债,天经地义”,严衡见自己父亲为了自己能够拉下脸去各处求情及借钱倒也颇为感动,见他现在一脸落寞便也就劝了一句。

严准依旧有些愧疚地问道:“那这县试?”

“那就滥竽充数呗,到时候中不了,儿子就说承蒙县尊抬爱,儿子不学无术就行了,反正以后还有机会!”

严衡这么一说,严准也只得点头:“你素来愚笨,学业上更是没有天分,如今连三字经也背不全,与其临阵磨枪欺瞒县尊的确不好,不如直接坦诚一点,只是为父当初就应该对你再严厉一点,不然你现在也不会白白错过被县尊器重的机会。”

“人命不可强,儿子就这造化”,严衡安慰后又道:

“不过,父亲你可否现在写个十几篇八股文来,不拘什么题目,我现在背背,到时候参加县试随随便便写上一篇,虽然有可能文不对题,但也不比不答好,毕竟交白卷会让县尊认为自己在藐视他,装清高。”

严准点头答应下来,并道:“我去写。”

严衡笑着点了点头,他让严准写这么多八股文章并不是要背下来准备县试,而是他想到自己家现在唯一值钱的东西没有其他,就只剩下知识。

而现在最能直接变现的知识就是父亲能写文章,尤其是县试应试文章。

分宜县县令让他参加县试的事给了严衡赚钱的灵感,他经过这些日子在分宜县县城的闲逛发现,整个分宜县或许是因为江西本就是科举兴盛之地的缘故,比如传说中文人倍出的吉安,所以分宜县城里的儒生特别多。

不仅仅是儒生多,整个县城已经能随处听见朗朗读书声。

大明自开国以来,便重视教化,提倡学正统之理涤除胡人之糟粕,因而如今到了成化年间,教育事业发达也不足为奇。

只是与发达的教育事业不相匹配的是,商业经济还没完全发展起来,与科举这种应试教育相匹配的教育产业也还没出现。

在整个分宜县县城,单纯的书铺没有几家,且不过是卖些历书传奇脚本之类的。

比不得晚明时期的盛况,整个对于各级科举考试的八股文资料买卖的产业几乎都形成了产业链。

所以,严衡决定自己首先要在大明朝开一家书店。

第三十二章 文曲书斋

严衡在县城里购置的住宅是一栋一进的小宅院,即一个正厅两个厢房。

正厅与厢房间是长方形的天井,天井下是一方水槽,水塘周围有排水道。

下雨的时候,雨水从天井落下,汇聚在水槽里,水满后则溢出在排水道里,并进而排出院外,使得院内能常年保持干燥。

这种建筑在后世很多时候被叫做徽派建筑,最大特色的就是天井和马头墙。

但真正体现出这类建筑精华的不是院落进深的大小,而是从门牌到墙壁上到每一块砖上的雕刻。

严衡所购的这栋小院,乃一茶商所建,雕刻自然也是精美非常,玲珑生动。

父亲严准对此也很满意,即便是小严嵩也是高兴地在楼梯上跳来跳去。

唯独严衡没有心思去看屋内的装饰,他现在正在分宜县城大街上走着看着,约莫走了有五百来步,他才看见一家书铺。

如今也不过才申时初即下午两三点的样子,这书铺就开始打烊关门,严衡看得出来,这书铺生意并不好。

严衡看见这家书铺门前还挂有一个“卖”字,更是不由得惊喜异常。

虽然自家已经在最繁华的街头买了铺面,但开书店得需要印刷设备,得益于宋朝时毕昇的活字印刷术的发明,如今在大明,已经具备了比较成熟的活字印刷流程,且推广的也不错。

即便是眼前的这家小书铺也有自己的印刷作坊。

严衡请得书铺老板同意后就走进了这家书铺的印刷作坊。

在这作坊里,严衡也能看见有雇工在摆弄铜制方块字,且分工很明确,有在按照吩咐安装铜块的,有在贴纸刷墨的,还有在煨干校正的。

严衡看得出来,这些作坊里的雇工技术都很熟练,也很勤勉,即便书铺老板没在跟前,也没偷懒,不过一个个却是面露有凄离之色。

“唉”,严衡来到书铺前面时,却正好看见这书铺老板唉声叹气。

严衡不用问也猜得出来这书铺老板为何唉声叹气,因为整个书铺除了几本儒家经典和一些前宋留下的传奇脚本和历书还有些市场外,来买书的人是寥寥无几。

“敢问这位老先生,您这书铺怎么卖?”

严衡这么一问,这书铺老板,一个有了年纪的老员外说道:“客官既然有意要收购,您就看着给个价吧。”

严衡打量了一下,他并不看好在这个地段开书铺,毕竟这里离县城底层百姓聚居区很近,这一带体力劳动者居多,开个餐馆还可,开家书铺明显就有些“水土不服。”

“我不要您这铺面,我只要您屋里的纸张墨刻板与字块还有那些印书的设备,再加上这群雇工的契约,我一共给您五十两如何?”

一套院落不过数十两银子,如今严衡自己不要这铺面,只要不值钱的设备和已经要失业的印刷雇工,所以便提了个比较低的价格。

这老板倒是欣然答应,他本人其实也是舍不得卖掉铺面的,毕竟也是祖传的东西,只是不会经营书铺才落得如此境地。

事实上,这老板早就想把自己书铺变成其他铺面,只是跟着自家的这些印刷雇工都是签了死契的,又不会其他行当。

而他这个老板得养活这几个雇工的家庭,所以也就不好改成其他铺面,只能直接把铺面卖掉,换些钱财分给跟着自己家兢兢业业干了数十载的老雇工们。

如今严衡只要印刷的一整套快没用的东西和已经成为他这个老板的拖累的雇工,对于这位老板而言,自然没有不应允的理。

而严衡也因此轻松地得到了一整套的印刷设备和一批技术熟练的雇工。

严衡带着这批雇工和这套印刷设备回到了自己铺面。

而他自己买的铺面则在袁河码头和庠学之间,是儒生最容易出现的地方,也是最热闹的地方。

而且这个铺面也不小,还是两进,前厅没有左右厢房,直接面对着大街,铺面大门是几乎同一堵墙一样宽,由一块块长方形木板镶嵌在门槛沟槽内组成一整块木板。

如今严衡开了锁,让雇工们都把木板取了下来,并让雇工把印刷设备搬到了后厅,后厅自然是要当作印刷作坊的。

后厅两侧厢房中,东厢房是库房,让雇工把蜘蛛网和灰尘清扫一片后,放些石灰与沙子之类的干燥物,在以后就可以放印刷品。

而西厢房则是两间大房,一间是大通铺是雇工们睡觉地方,另一间是厨房自然就是雇工们生火做饭的地方。

这些雇工们都知道自己成了严衡的人,实际上就相当于是他严衡的仆人,但对于他们而言,能继续有活干就已经是很好了,所以也不在乎主人是谁。

这些雇工们怕新主人严衡怪罪他们懒惰,都忙问着接下来是否就开工,需要印刷什么。

而严衡则直接带着他们去了一家酒馆吃了一顿大餐,并询问了每个雇工的来历,甚至还跟这些雇工们说自己会给他们每月一两的工钱,并为自己现在缺少人手和充足的资金而不能包饭而抱歉。

不过,这些雇工们倒是感激涕零的不行,并没有因为不包饭而有半句怨言,因为已经签了死契的他们在之前唯一的指望是只要全家人能吃饱饭就行。

红楼梦中,大丫鬟即一等奴仆的月钱一般是一两银子,可以看得出,一两银子的月薪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高薪。

而如今作为新主人的严衡却给他们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事,都不由得他不认为眼前这个年轻小公子是一位比前一位主人还要和善的人,并因此而感激涕零。

“公子这话简直是折煞我们了,公子如此大恩大德,既请我们来吃这么多好酒好菜,又要给我们工钱,我们哪敢再贪心不足,贪心不足的人是天打五雷轰的,而且公子这里也有大厨房,我们可以自己买米买菜,也花不了多少钱,公子就放心吧。”

雇工们都这样说道。

严衡听后倒也很是感动,他实在没有想到在大明朝这种技术熟稔的老技工的要求可以这么低。

但严衡还是作了承诺说以后定会扩大铺面,给他们每户人家一栋单独的卧室和厨房。

雇工们都连忙称赞严衡体贴,都表示已经习惯了大通铺,而且大家都已经是相熟的人,没有什么大碍。

对此,严衡很满意。

而也从此刻开始,他的书店将要正式开张。

严衡给自己书名取名成“文曲书斋”,自然是为顾客求个吉利。

毕竟这年头来书铺的人基本都是举业的读书人,都想着自己是文曲星。

严衡取这书铺名就是要抓住文人们的这一点心理。

第三十三章 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

严衡选了一位叫徐德明的雇工做掌柜,代他管理这群雇工。

看得出来,这徐德明在雇工中最年长,且也颇有威望,严衡相信他能替自己管理好这群雇工。

统计了一下这些雇工的数量后,严衡就给了这徐德明二十两银子,算是预付给十五个雇工一个月的薪酬,以及采买一些必要的纸墨等物。

有明以来,军民以从事职业不同而被分成不同籍贯,其中很多手工业者则被纳为匠籍。

而这些雇工本是属于匠籍的良民,但因为官府的盘剥,很多匠籍百姓会选择投身到大户为奴,这样可以省掉税赋与官府的役使。

同很多自耕农会投献土地到大户人家为奴以逃避税赋一样,这些工匠们自然也会投献技术到大户人家为奴。

严衡现在手里的这群雇工也是如此,所以严衡也不会担心他们会拿着银子跑掉。

这一次,采购进印刷设备和买得一批熟练的印刷工,前前后后总共花了七十两银子。

对于严衡而言,算是得了便宜的,毕竟这些设备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比较先进的设备,西方用铅块活字印刷也不过是在这个世纪而已。

而且还得了一批可以长期雇佣的印刷工,另外因是严衡自己找的,没有找牙行,所以也省了一笔“中介费”。

在看了徐德明列出的需立即采购的清单并签字后,严衡就先回了家,但他没想到自己老爹对于自己开书店还一次性花掉七十两银子颇为不解。

“你居然要开书店!你老爹虽然不是商贾之人,但也知道这分宜县开书店赚不赚钱,你当这里顺天和应天两府这些地方的大县啊!

这年头买书看书的又有几个,还一次性花了七十两银子,多养十五个没什么用的人,甚至还一个月给他们一两银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严准激动地指着严衡说道。

“喂,我说老爹,要不是你自己没管住你下面那玩意儿,我能这么跑前跑后地急着开店营业吗,我做的事自然有一番道理,你就不必再插言了,好好做好你自己教书先生的本职工作,另外,我让你帮我写的时文写的怎么样了?”

严衡习惯了在前世那样在自己父母面前没大没小的说话,好在这严准倒也没什么脾气,只是怒其不争地拍了一下膝盖后就坐下来道:

“差不多都写好了,放在我屋里呢,你自己一会儿拿去,好好读读吧,我这几年从中县试到中院试还有科试考第一等的时文都写出来了,我还自己出了几道大题和几道小题现做了时文几篇,共有十篇,不过以你这连三字经也读不好的脑袋,估计临时抱佛脚也难,只能到时候求祖宗保佑了。”

“你就对你儿子这么没信心?”严衡不由得笑问道。

“不只是对你没信心,小严嵩这次也是够呛,刚才考察了他的学问,虽说倒也进益很大,能把论语背熟,还能读一遍四书,但到底没有时文底子,我们家到底是比不过欧阳家,听说他家的欧阳宏已经在做时文,也要参加这次县试,还要争案首呢。”

听老父亲严准在这里夸赞着别人家的孩子,严衡不由得两眼冒黑线,这从古至今,夸别人家的孩子贬低自家的还真是老传统了啊。

要不然也不会自称自己儿子为犬子了。

“县试先不管,尽人事听天命,眼下是要赶紧挣到两百两银子,不然你儿子我就要被您坑到欧阳家做奴仆了。”

严衡这么一说,喋喋不休的严准不再夸欧阳家的孩子,而不由得落寞地垂下了头:“主要还是为父不行啊。”

“不不,现在你儿子会不会去别人家为奴为婢,全靠您这位老父亲了,十篇时文不够啊,您把二十两银子拿好,去你那些同窗朋友们那里买个二十份回来,一两一份,要他们中县试的所有时文,包括律赋、策问等县试必考的内容。”

严衡将父亲严准的二十篇时文拿了出来,并又给了严准一笔银子。

自家老爹似乎习惯了家里的经济大权由严衡掌管,也没任何意见。

“不用钱,大家都巴不得把自己的文章拿出来供人拜读,哪有拿钱买这一说。”

老爹严准说后就推开了严衡递来的一包银子。

严衡倒是有些惊愕,暗叹这年头的读书人对知识产权的保护意识都没有,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又省得了许多成本。

果然如严准所说,从这些秀才相公们手里借银子很难,但以自家儿子要学习为名求几篇好时文却是很容易,或许也跟大家已经拒绝了借钱给严准而心有愧疚有关,总之,严准要到二十篇这些秀才们当年县试文章的确很顺利。

甚至,连后来中了解元的县案首欧阳达当年的试卷也被欧阳雪送给了严准。

不过这样一来,严准自家两个儿子要参加县试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分宜县。

“这严家小郎五岁能背孝经,或许能滥竽充数,那严家大郎靠什么,我曾经见过他,连字都认不全呢,如今只怕给他现成的时文,也背不好吧。”

“依我看,他严家两个儿子都中不了,还是欧阳宏那小子才算神童,这严家小郎或许还有个孝名,严家大郎有什么,榆木脑袋罢了!”

“什么,严兄!你家大郎小郎都要参加县试,这举业路得一步步的来,你这是揠苗助长啊!”

……

严准很颓然地把要到的二十篇时文和策问、律赋等文章诗词都放在了严衡面前:“你要的程文与试帖诗策问等都在这里”。

被自己同窗朋友们说的无言以对的严准此时真想告诉自己儿子要争气,但一想到自己儿子的确一个太笨一个太小,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气。

但外界的嘲笑充耳不闻的严衡此时却是笑开了花,县试一般会考五场,即时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策问五项,而自己现在各得了二十篇,在县试之前发一笔小钱是绰绰有余了。

严衡将自己父亲写的十篇时文和父亲要来的二十篇时文按照原作者当年中县试的名次排好,自己父亲除掉县试以外的文章则放在最后,提名为压轴卷。

而当年县案首如今解元郎的欧阳达的文章则放在了中间,免得被人轻易翻到,这可是最值钱的一篇。

在印刷前,严衡将这三十篇文章整合编成题目为《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同时决定在书名下面写上“内附江西布政司壬午科乡试解元郎甲辰年县试案首欧阳达县试时文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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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万事俱备

严衡从父亲严准这里打听到整个分宜县每年参加县试的儒童不下一千人。

而且随着大明百姓生活富裕程度的提升,受教育人数的增加,入学启蒙的蒙童几乎每年都在急剧增加。

因而,严衡预计今年分宜县参加县试的儒童应不少于一千五百人,这相比于江南动辄两三千人参加县试的宜兴、山阴等科举大县而言少了很多,但在全国倒也不算少。

要不然,也不会说江西乃科举大省,文风阜盛。

而今年参加县试的这些儒童都可以算是严衡“文曲书斋”的潜在客户。

也就是说,“文曲书斋”所推出的教辅资料《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的市场容纳量在一千五百人以上。

严衡不是搞企业策划的,也不知道市场容量在一千五百人以上的规模下,需要提前印刷多少教辅资料,他现在只能按照人手一本的打算来要求书斋需要生产一千六百本《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

不过,严衡在确定印刷多少本之前,还向徐德明询问了如今书斋每日的印刷产量。

徐德明回答说,按照每天印刷六个时辰,每时辰八本来的话,每天只能有四十八本的产量。

但如今县试在即,卖这种教辅资料不能太晚,毕竟太晚的话,儒童们买去也没什么准备的意义。

因此,严衡不得不把计划产量压缩在五百本,并要求在十天之内必须让第一批《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面世!

印刷行业,新书或者其他新的期刊的价格和成本是跟产量直接挂钩的。

如今只有五百本的预估产量,面对一千五百人以上的市场,每本《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的定价只能以高价面世。

从购置书铺和设备以及雇工和其他杂项,为了这次买卖,严衡的成本花费已经在一百两左右。

因而严衡决定给每本《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定价在二两银元一本。

这样只要能卖到一百本以上,他就能够盈利。

卖到一百五十本以上,他的文曲书斋就能在第一批资料发售时赚回两百两银子,并可以偿还掉自己父亲的风流债。

能参加县试的儒童,其家虽说不上所有人家里都是富裕家庭,但大部分家里拿出个二三两银子还是可以的。

毕竟大明现在也不是最初那几年,加上赋税向来较低,民间藏富之现象很是常见。

所以严衡相信,能拿出二两银子买资料的至少在一千人以上。

而严衡现在的目标就是让这一千人中至少有一百五十以上的儒童购买自己文曲书斋的《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

严衡首先找到了自己父亲,自己父亲现在社学先生,其中大部分分宜县七里村附近几个村的蒙童在这里读书,按照自己父亲预计,光是他所在的一处社学就预计每年有五十人会参加县试。

当然,虽然参加的人数多,淘汰率也是蛮高的,大都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严衡要自己父亲先去他所在社学以他是县学廪生又是授学先生的身份建议他的学生来定购《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

同时,严衡又向自己父亲打听了是否还有其他与父亲相识的秀才或童生在各处社学蒙课。

严准倒是说出了三位,而且都是关系极好的,严衡干脆撺掇自己父亲将这三位秀才请到了家里,以父亲严准没有被大宗师革除功名为贺款待这三位秀才。

严衡也以世侄礼相见,并在酒桌上以每人二十两银子的代价,让这三位秀才答应回去后定会要求他们参加县试的学生购买《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

当然,二十两银子并不是现付。

严衡先付一半,另一半则要《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销售额在三百两以上才会给。

因为,这三位秀才和自己父亲所教授的社学参加县试的共有两百人左右,若全部来定购,则有四百两左右。

严衡拿钱出来让他们帮着自己向他们的学生推销,自然也得看见效果后才会全额支付。

这三位秀才自然是欣然答应,毕竟这可是他们意想不到的外项收入,哪有不为了钱而不努力的道理。

严衡本人也放心了许多,因为至少目前可以保证两百五十本左右的数量是可以卖出的,可确定至少有三百八十两的盈利。

这样的话,拿来还债是绰绰有余,甚至还会有剩余。

既然如初,接下来的事就是只需等自己的书斋印刷出这五百本《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

印刷工匠们很辛苦,每天工作六个时辰,但好在严衡给的薪酬高,所以大家都很有积极性,而且他们也很久这么干活了,闲久了的人也巴不得这样忙一下,更何况严衡也会时常过来看他们,给他们买些好吃好喝的犒劳,这让印刷工匠们不由得不更积极。

“公子,您就放心,我们保证在十天之内给您印出五百本来,您就不必每天跑来跑去了,还是赶紧抓紧县试要紧,我们都很看好你的,都相信公子您一定能中县试,让那些小人们看看!”

徐德明把严衡推出了油墨房。

而严衡也只好回到自己家里,徐德明等人说得对,他的确要对县试有所准备了。

严衡前世对于古文还是颇有研究的,而且如今又开启了宿慧,所以他对县试还是有些信心的,除非县令熊绣出的是明清数百年没有出现过的问题,要不然浩瀚如海的题库中总有适合的。

当然即便没有,严衡也能用那他当年基于兴趣学习的技能去瞎做一下,他从小作文就极好,也对照过古人的文章,也不觉得比大明同时代的毛头小子们写的差到哪里去。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字。

所以,严衡决定接下来要好好练字,同时他还得给小严嵩一套资料,虽然他知道小严嵩这次参加县试只是熟悉一下考场而已。

不过,严衡发现小严嵩其实记忆力是很惊人的,自己要是给他一些现成的资料,没准他能记住,没准在县试也能瞎猫碰着死耗子。

因为在大明县试这一关,对于出题的自由度是很大的。

很多县令为了简单甚至会直接出一首诗就行,也有的干脆出自己以前出过的题。

毕竟县试考察的就是智力,不可能指望启蒙读书不过几年的儒童能做出多么锦绣文章来,能筛选出几个记忆力好和思维敏捷的便已经达到目的,至于以后的路,还需要他们以后的努力。

达到目的即可,何必要用考验进士的难度去考核最基础的儒童。

因此,严衡很强烈地要求自己弟弟小严嵩在熟读四书之余务必背熟这套资料,而这套资料不是《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是熊绣自己当年从县试到殿试写的文章精选十篇。

熊绣好歹是在明史上有传的人,严衡开启宿慧后很轻松地知道了他的相关资料,因而这也就不足为奇。

严衡可以保证,小严嵩背了熊绣的十篇文章后至少是可以知道熊绣的文章风格的,也能窥见熊绣要出什么,甚至熊绣没准还就出自己有印象的老题。

不过,就在严衡和小严嵩抓紧备战县试时,一直沉默地欧阳进登门了。

与他同行的还有欧阳雪和欧阳露两人。

第三十五章 二叔,他欺负我

欧阳进嗅了嗅身上的味道,自从那日他在县衙前被一小孩给莫名其妙地泼了污秽之物后。

他一回家就接连洗了三次澡,甚至以后每天都必洗两遍,如今他身上这套衣服也不知是他自己换上的第几套新衣服。

但心里有阴影的洁癖狂欧阳进依旧是不放心,几次确认自己身上依旧是干干净净后他才登进了严家大门。

欧阳进本想看严衡笑话的,在他看来,只要自己不出手,他父亲严准就只能一辈子待在大牢里。

但他没想到这严衡居然能想出让自己弟弟跪在县衙门前为父亲受罪,并进而用舆论逼得大宗师释放了严准。

对此,欧阳进是很郁闷的。

欧阳进一想到自己被严衡骗得用九百两高价买下他家荒芜的田地,如今还不能从他手里敲诈回一笔银子,他就对严衡恨的是咬牙切齿。

他从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栽在这么个十二岁的少年手里。

不过,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觉着自己这一次给欧阳家丢了脸,白白的被严衡给玩了时,他却得知严衡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好同窗严准居然在青楼被自己三弟坑的欠下了一千两银子的债务。

欧阳进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同窗严准生了两个好儿子,一个狡黠如狐,一个机智乖巧。

但自己这位做老爹的同窗严准似乎就有点无能了,坐了牢害得自己大儿子卖了田地不说,如今还欠下自己家一千两银子的债务。

欧阳进觉得严家此时是拿不出这笔债务的,所以他决定今日登门跟严家的人好好谈谈欠债还钱的道理。

欧阳家三兄弟虽分居但并未分家,因而欧阳进来替他弟弟要要债务倒也没什么不对。

严准一听到自己同窗欧阳进来访,的确有一种欠债者遇见收钱的上门而不想见的想法,弄得他很是尴尬。

倒是严衡不以为然,他不可能不猜到欧阳进的来意,这明着是拜访老友,其实就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但对此,严衡也没有办法,自己老爹做下的孽,自己还能怎么办,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别来无恙啊,严兄!小弟自闻兄长身陷囹圄后是茶饭不思,日日想着怎么才能救出兄长才好,却没想到令子竟以孝德感动了大宗师,躲过此劫,真可谓是一段千古佳话,也算是化险为夷;

不过兄长倒是风流的很,没想到你竟然在我三弟的馆里喝了花酒,还近了香蕊小姐的闺房,啧啧,香蕊小姐的幽门可是金贵的很,没个一千两银子捅不进去呢,小弟是不敢去享受的,不知兄长可否与小弟说道说道。”

欧阳进顾忌到身边还有两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的很低,但还是让严准不由得红了脸,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旁的严衡先跟欧阳进行了礼,然后只在心里骂这欧阳进真是无耻猥琐。

“贤侄,今日倒是懂起礼来,当日你父亲没被放出来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客气,白白的从你世叔手里用些许薄田烂地骗走九百多两银子,这笔帐可还没算清楚呢;

不过你世叔我自然不能跟你计较,少不得看在严兄面上饶你一回,但你们欠我家的一千两银子,你们打算怎么还呀,要知道若一月之内还不了,下月初二前,严衡贤侄可是去我家做奴仆的,哈哈哈!”

欧阳进说着就笑了起来,并拍了拍严准肩膀:

“严兄,那个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你我是什么关系,少不得小弟也只能如实告诉你,我那三弟虽很有钱但从不纳妾,就是因为他好**,如今他怕也是因为觉着严衡清俊才设下此局的,你们最好是把钱还上,万不可让严衡贤侄去他那里做清俊小厮。”

“这可如何是好啊!”

严准倒没想到欧阳进这位三弟有龙阳之好,一想到自己儿子很可能菊花不保,一时也不由得着急起来,忙拍额头:“都怪我,都怪我!”

欧阳进心里早已是乐坏了,特别是见到严准在了自己的话后那种捶手顿足的表情,再一看严衡这小子一脸吃了大便的样子,他心里更是乐不开支。

“要不,我们借贷你们一笔银子,先前你家严衡把田地押给我,我还有四百两没付给他,如今你再从我这里借六百两银子,我只收四分利,怎么样,你放心,你我是什么关系,我不会坑你的,这已经是很便宜的了。”

欧阳进笑说道。

“这个,或许是个办法”,严准一想到自己儿子如今只想到开个什么书店是不可能在一个月内赚足两百两银子的,或许从欧阳进手里借高利贷是个办法,毕竟是熟人,欧阳进应该不会太坑自己。

在严准看来,借高利贷也比让自己儿子入虎口强。

严衡虽然不知道明朝的高利贷到底如何,但他也知道四分利是个什么概念,三分利都已经算很高的了,这家伙直接收四分利,摆明是要敲诈自己家。

严衡见自己父亲有些意动,忙拉住了父亲,并对欧阳进说道:

“多谢欧阳世叔挂怀,还钱的一事就不必您操心了,小侄自有办法,如今家里还有四百余两,再加上放在世叔您这里的四百两,小侄一个月内只需赚足两百两即可,又有何难。”

“哟呵,贤侄倒是好大的口气,你知道两百两是个什么概念吗,县尊一年的俸禄都没这么多,你从哪里弄这么多银子,小孩子家不要说大话!”

欧阳进摇起折扇,很是嚣张地说道。

父亲严准倒是颇不好意思地回应道:“那个,欧阳兄有所不知,衡哥儿他开了家书店。”

欧阳进啪的一声收起折扇,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又笑将起来,甚至还指着严衡:“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到底也不会做生意,去开什么书店!你开赌场能挣个百八两银子我信,开书店一个月挣两百两?做梦吧!”

“就是,二叔说得对,我们家又不是没开过书店,还是在省城里开的,都也不过月入二三十两而已。”

欧阳雪这时候从欧阳进背后走了过来,朝严准行了礼,然后很是得意地朝严衡哼了一声。

严衡颇为无语地别过脸去:“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知道什么。”

“你!”欧阳雪忙拉着欧阳进的手撒起娇来:“二叔,他,他欺负我!”

第三十六章 小严嵩做的不错

欧阳进素来是极喜欢自己这个侄女的,毕竟是自己中了解元的长兄之女。

见此,欧阳进也不由得瞪了严衡一眼,安慰着欧阳雪:

“别跟这穷小子一般见识,等一个月后,他就是我们家的奴仆了,到时候你想怎么欺负他就怎么欺负他!”

“就是就是!”

欧阳雪不由得向严衡做起了鬼脸。

严衡有一种被自己羞辱了的感觉,这让他感到很愤懑,不由得说道:

“世叔既然如此说,不如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能在一个月内挣足两百两银子,你给我们家做六个月的短工怎么样,半年内听我的指使;

如果我不能挣足,不但去你家做奴仆,你还可以现在提一个条件。”

“好好,就打这个赌,二叔,跟他赌!”

欧阳雪先积极地回应起来。

但欧阳进此时却有些犹豫了,这是怎么说,自己好歹是县学生员还是县衙的户房典吏,与一个无知小童打赌似乎有些降身份,而且一旦输了还得半年内听他指使。

不过,见自己侄女欧阳雪催促着自己答应,而也想到严衡也不可能靠个时下不景气的书店在一个月赚到两百两银子,便不得不答应下来,并道:

“好,那到时候如果你输了,不但你来我们欧阳家为奴,你弟弟小严嵩也得来我们家为奴!”

“可以!”

严衡说着就问着父亲严准:“父亲意下如何?”

严准现在已经是处于懵逼的状态,不由得苦笑道:“我能有什么意见,这些都是为父造成的罪过,为父倒想去欧阳家为奴呢,何苦赔两个儿子。”

此时的严准不由得看了欧阳进一眼,坦白而讲,他此时对自己这位同窗很怨愤,所以也没搭理自己这位同窗就走进屋内。

而欧阳进可没有察言观色的本色,他似乎很享受看见自己同窗严准一副难受的样子,忙跟了过来:

“严兄,且请稍等,你我好不容易见一面,总得叙叙同窗之谊,你也可以给我聊聊你的风流韵事。”

严衡觉得欧阳进很讨厌,要不是看见欧阳雪背后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漂亮小女孩面上,他都有种直接把欧阳进赶出自己家的冲动。

“严衡哥哥,我是欧阳露”,欧阳露有些害羞地走在严衡面前来。

严衡点了点头,同时亲昵地拍了拍欧阳露的脸:“不错,真乖,我家小严嵩有眼光。”

“小露露来啦!”

躲在屋内的小严嵩一听见欧阳露的声音就撒开脚丫子跑了出来,忙拉起欧阳露的小手儿,嘴上笑开了花:

“小露露,你可来了,我给你准备了小礼物,我给你说,我还会背论语了呢,还会被孝敬呢。”

欧阳露就这么被小严嵩拐进了屋内。

而独留严衡和欧阳雪站在院落里。

严衡也不搭理欧阳雪,就径直往自己屋里走去,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能地不想在欧阳雪面前失了面子,本能地想讲究点骨气与尊严。

而欧阳雪也看不惯他这股子目中无人的傲慢,毕竟她可是欧阳家第一掌上明珠,从来都是被人宠着的,哪会被人这么无视。

如今她跟着自己二叔来严家,她还特地打扮了一番,就是要给严衡看看,让他自惭形秽一番。

但如今见严衡依旧比自己还高高在上,就有些不忿,忙跑到他前面拦住严衡,指着严衡:“你是不是怕我?”

“还是因为我太漂亮,你不好意思?”

严衡不由得歪了歪脑袋,然后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欧阳雪小姐是吧,我承认你漂亮,但对不住您,我得去准备县试,有所怠慢,不好意思。”

严衡说着就闪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欧阳雪的雪白水葱手指悬在半空中半天没缓过神来,然后心中不由得怨气陡生,道:“就你,也能中县试?”

“就他,也能中县试?”

欧阳进此时也在严准面前发出这么惊讶的一问,并道:

“我说严兄,在这里,我说句对县尊大人不敬的话,也不知道县尊是哪里看错了你家严衡;

我这做世叔的也承认他有股子机灵劲,但在学业上面,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还不及五岁的小严嵩呢,要不然他怎么不自己去跪在县衙门前背孝经,倒是你家小严嵩有点举业的天赋,只是如今还小,只怕县试也中不了。”

严准尴尬地笑了笑,这家长坐在一起肯定要比比自己的孩子。

严准自然也想借着县尊突然提到自己儿子严衡,阁老抱过自己儿子严嵩的事在欧阳进面前炫耀一番,还提出了严衡和严嵩要参加县试的事。

但严准没想到自己被给欧阳进给奚落了,他素来口笨,如今一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的确实力不行,也就无言以对,任凭欧阳进在自己面前继续说他的侄子欧阳宏如何如何地优秀。

严衡此时正专心地临摹着昨日从外面买来的字帖,对于窗外悄悄看着他的欧阳雪充耳不闻,对于欧阳进和自己父亲严准的对话也充耳不闻。

欧阳进和欧阳雪欧阳露出来时,他都懒得出来相送,气得欧阳雪一脸不快,只得腹诽道:

“等你到了我家为奴,我定要把你从三叔那里要过来,好好收拾你!”

倒是严嵩殷勤懂事地送到了街上,还乖巧地道:“小露露再见,雪儿姐姐再见,小露露再见!”

欧阳进和欧阳雪都对小严嵩很满意,不停地夸赞小严嵩,认为小严嵩很懂事,而且是又聪明又懂事。

于是,小严嵩又从欧阳雪手里拿了三片金叶子回来,并交给了家里的总财务即自己哥哥严衡。

严衡拍了拍小严嵩的脑袋:“做的很不错,看样子,你未来岳父和未来大姨子对你的印象很好,日后成为欧阳家女婿的希望很大。”

“哥哥又乱说,不理哥哥了!”

小严嵩想争辩几句,又不知道该怎么争辩,就气冲冲地跑了。

严衡笑着摇了摇头,他写了几篇字帖后,就去了自己“文曲书斋”,陪了书斋里的雇工们一会儿,然后他还得做一些宣传准备。

毕竟没几天,《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就要发卖了,他得争取让销量达到最大化。

第三十七章 《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大卖!

这日又是逢六的日子,且也是今年县试报名的日子。

来县城的儒童特别多。

分宜县城袁河码头岸边的东大街上,数日前不被人重视的“文曲书斋”此时几乎吸引了所有路人的注意。

谁也不会想到这家书店会这么做生意,只见“文曲书斋”在门匾下挂着一条长长用红色布幔做成的横幅!

横幅上写着“县试在即:《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促销大卖!”

很是显眼!

与此同时,两边还挂着一幅对联,对联写着:“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对联也是用的大红色的布幔,字则是由严衡父亲严准写的大字,自己父亲的秀才文字还是耐看的,一下子就吸引住了路过的儒童书生。

不但如此,还有衣冠整齐的店员在里面吆喝着“精选时文三十篇,想不中试都得中”这类的话。

店员自然是徐德明等雇工,文曲书斋缺乏人手,严衡只能让他们临时充当一下店铺伙计,还给每人买了干净的成衣,都是一样的颜色,看上去颇为规矩。

这一带下河登岸的儒童比较多,有是自家长辈带着来的,有是自己来的,还有的是家里的奴仆陪着来的。

但十亭人里倒也有八亭人不自觉地进了文曲书斋。

其实,大部分儒童也只是有兴趣想看看,可是当他们拿起《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时却是不由得一惊。

因为这些时文都是本县历年县试秀才获得者的县试文卷,而且还有一篇当今解元郎中县试的文章!

能参加县试的都不是傻子,都知道若背了这三十篇,即便不能押到这次的县试题,也能摸准当今县尊的出题风格。

毕竟能从县试到府试到院试中得秀才者的县试文章就代表了县试这几年的最高水平。

谁都看的出来,只要背了这三十篇,至少中试的希望更大。

以前大家都没有意识去总结统计历届县试中者,而如今有人直接给儒童们整理了出来,还标明了原作者姓名和现在功名。

读者完全可以按照优劣去阅读背诵甚至模仿。

当然,即便有儒童看不透这《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的价值和意义,严衡也在扉页做了详细的说明。

“嗨呀,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卖!”

有儒童不由得捶手顿足道。

同时,又有一老人,直接喊道:“给我来五本,我们郭家今年五个子弟要参加县试,如今得了这个,只怕都能中!”

“每本二两银子,有点贵啊,算了,买一本,宁可接下来天天啃馒头,为了县试也要买下来!”

“必须买呀,虽说我等中县试没问题,但这里面有解元郎的文章,也可以学得一二。”

一时间,很多儒童一边翻阅者一边嚷着要付钱买走。

也有舍不得拿钱的,只看不买,但也颇为愁闷地道:“喂,店家,解元郎的那篇在哪里?”

“对不住,就在里面,您买回家慢慢翻”,徐德明很客气地说道。

有人见此也不得不只能掏银子买下《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

整个文曲书斋的大门外已经火热朝天,无数儒童往这里聚集,都以为这里有县试秘笈发卖,都觉着自己不来买就中不了一样。

自己父亲严准和预先拜托好的三位在各自所在社学授学的秀才也都向他们参加县试的学生下达了去文曲书斋购买《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的建议。

没人敢违背先生的建议,如同后世的学生不可能违背教务处主任的建议一样。

一时间文曲书斋的《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在一上午就卖出了两百本。

而严衡还组织了一群小孩和小乞丐去各处吆喝,吆喝一些“《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促销大卖,文曲书斋为您的县试保驾护航!”之类的话。

同时,严衡也将一些灵活的三五个雇工派遣到学宫前和县衙前以及最大的客栈前进行摆摊发卖。

……

可以说,文曲书斋第一天的售卖方式就让整个大明的人惊呆了眼。

谁也没想到,生意还可以如此高调的做。

在一天之内,默默无闻的文曲书斋在一天之内就闹得整个分宜县城是人人皆知。

在以往店铺开张也最多敲敲锣,挂个条幅说明是茶楼还是酒肆就行,而不像文曲书斋这样,又是挂横幅,又是敲锣打鼓,还让人四处吆喝。

不过这样效果的确不错。

等到上午和小严嵩一起被自己父亲带着去县衙礼房拿着父亲同窗具保的保书报完名的严衡回到文曲书斋问及徐德明卖了多少时。

徐德明很是兴奋地举出了四个手指头:“已经卖了两百六十本了!”

“公子,县衙前的五十本卖空了!还有儒童嚷着要,我只能让他们来本店来买,这会子在往这边赶呢。”

“公子,学宫前的五十本也卖空了,很多人抢着要,瞧瞧小的这额头的伤,就是被他们打的,这些读书人也不讲道理,我也不是不卖了,只是没有了,他们就打人!”

“公子,福来客栈的五十本也卖空了,小的跑得快,要不然也会被打死了!”

一比较机灵的年轻雇工把银子递给了严衡,笑嘻嘻道。

本店卖掉两百六十本,分到各处的一百五十本也已卖空,如今总计已经卖掉了四百一十本,自己已收入八百多两银子,盈利六百多两!

这下子还掉两百两的债务已经是绰绰有余,还能剩下四百多两利润,看来这分宜县的读书人的消费能力真是不容小觑。

“公子,看这架势,只怕不下三百人还要买,可我们只有八十来本,要不要涨涨价?”

徐德明指着门外挤满整个大街的人问道。

“不必,我们的价格本来就很高了,突然涨价有失诚信,也会寒了这些人的心,再高的话,寒门学子就买不起了,到时候县尊只怕也会过问了,告诉他们,本店只有不到九十本的存货了,先到先得,五百本卖空,就直接关门打烊!”

严衡摆手说道。

这时候,外面听说只有九十来本,就更觉得机会珍贵,都抢着来买。

不到一刻钟,九十本卖空。

没买到的儒童们只能失望地回去,心里一下子失落落的,总感觉比那些买到了《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少了些信心。

而那些买到了的儒童却也因此多增加了几分信心。

其实,《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并不是真题答案,对于自身资质不行的儒童来说,它也并不是临时抱佛脚的良药,只能起到定心丸的作用。

但有什么人们就需要这样的定心丸,即便是有信心得县试案首的人也会担心自己中不了,想要这样的定心丸。

这同后世高考时家长和考生们的疯狂一样,大家都失去了理智,都盲目跟风从众,在缺乏信心的时刻,都对某个可以帮助考试的事物看成了必胜的法宝。

而文曲书斋的巨额利润抓住的就是参加县试儒童们的这个心理。

第三十八章 一起为光宗耀祖而努力

欧阳进是户房典吏,儒童报名县试的事自然与他无干,但他作为县衙里的典吏,自然也知道今天是县试报名的日子。

这样一来,他不由得想起了要参加县试的严衡和严嵩两兄弟。

尤其是严衡此人,欧阳进从未像现在这样在乎过一个非自己家里的孩子。

欧阳进每一想起自己还跟严衡打了个赌的事,他就心里颇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陷阱在等着自己一样。

不过,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严衡会如何打败他,他决定亲自来严衡的书店看看,以打消他最后的疑虑。

欧阳进已经从严准口中知道了严衡开的书铺叫做“文曲书斋”,所以,他也没让人去通告严家的人,就自己先往袁河码头这边走来。

“我倒要看看这严衡到底是开的什么书铺,若是卖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就别怪我这个做世叔的不客气,直接报告县尊大人!”

欧阳进说着就来到了文曲书斋所在大街上,而眼前无数戴着懒收巾的儒童几乎挤满半条街的场面让他不由得大为惊愕,忙拉住一人是为何事。

“这你都不知道,这家文曲书斋出售了一本叫做《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的书,是历年生员们的县试中第文,对考试极有用的,大家都抢着买呢,毕竟不是谁家都有中县试的父辈兄长,难得有这样的范文,得赶紧买,不然就没了,听他们说,文曲书斋的库存只有九十本了。”

欧阳进一听这话不由得骇然得很,再凑近些一瞧,果真见文曲书斋就在前面,严衡正明目张胆地整理碎银。

作为掌管户房的典吏,欧阳进瞧一眼就猜得出严衡面前的银子不下三百两,再一看这么多人还在抢着买和门额上的横幅,他心里也大致明白当日严衡为何会信誓旦旦地说能够在一月挣足两百两银子了。

“好,好个臭小子!”

欧阳进差点没晕过去,他从来没想到严衡会这样开书铺,竟然把主意打在了县试上。

再一想到,自己还跟严衡打了个赌,欧阳进有些慌了起来,他可不想就真的被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给当奴才一样使唤半年。

欧阳进灵机一动,就扶住额头:“哎哟,我头晕,头晕,快扶我回去,吩咐下去,这些日子所有外人都不见,就说我病了,帮我给衙门告个假!先告假一个月再说!”

欧阳进现在知道自己后悔也来不及,也不能否认这个赌约,只能用装病来拖延。

……

严衡不知道欧阳进来过自己的书斋,他现在正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堆满桌面的一千两银子,而露着笑脸。

其实,严衡虽然知道可以指望着这次县试利用儒童们的心理需求赚笔钱,但他没想到居然能把五百本县试辅导资料全部卖出去!

他本来打算是只要卖出两百本就算成功的。

结果他没想到大明的这些儒童们的消费潜力这么大,这才第一天,就将第一批印刷的资料全卖空了!

如果技术和人手跟得上,自己直接生产出一千多本县试辅导资料来的话,没准还能直接收入数千两白银。

不过,严衡并未因此而感到可惜,如今能赚下八百多两白银,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笔巨额财富了。

而且,让严衡更高兴的是,这次出售县试辅导资料不仅仅赚到了大笔银子,还为文曲书斋打出了名声。

至少现在人们只知道,只有文曲书城才能买到他们想要的应试资料。

严衡决定好好的用下“文曲书斋”目前打出的专卖教辅资料的招牌,进一步扩展整个大明的教育市场。

在可预见的将来,科举制度将会越来越深入人心,上至君王百官下至平民百姓,莫不以读书科举为正途,莫不以中举人进士为荣。

也就是说,文曲书斋完全可以以此打造全国性的教育品牌。

当然这也是他要和欧阳进打赌让欧阳进免费供自己使唤半年的原因。

在严衡看来,一旦这个世界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会紧接着有很多个人来吃螃蟹。

如今,其他书铺看见卖教辅资料可以如此赚钱,肯定有更多的书铺编著一些教辅资料来与自己的文曲书斋争夺这个新兴市场。

但是以文曲书斋的实力很可能没办法去与生产规模比较大的书铺进行斗争。

不过,文曲书斋可以先下手为强,在这些书铺觉醒之前,将上层资源的来源控制在自己手里。

严衡打算下一步直接跟官府合作,从提学使以及各府州县等官府手里买到各级考试的试后题卷资料的优先代理权。

即各级考试的试后题卷必须先统一给文曲书斋进行运营。

那样的话,文曲书斋就能先获得最新考试中第考生的答卷,而在这种时候,也正是市面上对这种象征着最新考试动向的答卷的需求最旺的时候,所以,文曲书斋就可以以此一直占据市场领先地位。

别的书斋要想搞辅导资料只能先从文曲书斋这里购进资料再予以加工。

欧阳进虽然为人有些见利忘义和虚伪,但到底还是良心未泯,且也善于在官场中打交道,也是严衡目前唯一认识的官府中人,所以严衡觉得现在只能靠欧阳进帮着自己拿下各级官府。

至于欧阳进愿不愿意,严衡倒没有想过,在他看来,自己不但还有赌约压他还会给他一定的利益分红,由不得他不答应。

文曲书斋的县试辅导资料开张第一天便大卖且获纯利八百多两,不仅仅是严衡高兴,严准和小严嵩也跟着高兴。

严准更是落下泪来,拍了拍严衡的肩膀:“还是我儿厉害!为父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能落地了!”

小严嵩也是舞着小手儿道:“哇塞,哥哥,小嵩儿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这还只是开始,我们严家会越来越好的,日后父亲你还可以继续考科举,小嵩儿也不用担心举业花钱的时候,总之,光宗耀祖,你们来,发家致富的事,我来!”

严衡颇为意气风华地说道。

结果,父亲严准直接给了严衡一下:“胡说!光宗耀祖也得靠你,为父知道你读书不行,但勤能补拙,不能轻言放弃举业之路,这商贾之事到底是末业,学经世致用的学问才是正途!”

如今家里摆脱了债务危机,自己儿子也不可能在去别人家当奴仆,作为父亲的严准也恢复了些底气,不由得对严衡和小严嵩耳提面命起来:“虽然这次为父知道你们是中不了县试的,但是不要灰心,毕竟你们还小,以后我们三个一起努力,父子三人都得为祖宗拿下功名来!”

第三十九章 出现盗版

严衡在分宜县里的最大酒楼里包下了一雅间,用以款待徐德明等十五名印刷工匠,并举办庆功会。

十五个印刷工匠里,严衡特地选了几个年纪大的与自己和父亲严准以及小严嵩坐一桌,以示尊重,其余比较年轻的印刷工匠则单独一座。

虽说这十五名印刷工匠才刚来严家没多久,但如今也算是文曲书斋的元老了,严衡自然不得不厚待。

以家人相待员工比给他们奖金更容易收买人心,这也是严衡为何动不动就会宴请徐德明等人的原因。

严准和小严嵩也参加了这次庆功会,徐德明也是第一次见到家主严准和小严嵩,惊慌地同当时第一次见严衡一样,膝盖不自觉地就要弯下去。

好在父亲严准虽然老实木讷但也为人和善,也不矜自己秀才之功名,忙扶住了徐德明:

“大家伙请起,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没有你们,这文曲书斋不会给我这么大的惊喜,我不懂得什么经营,你们往后还是听严衡的,用他的话说,今天是庆功的日子,什么主仆之别也就暂且放在一边,你们只管吃只管喝,不必拘束。”

严衡看得出来,自己父亲严准算是因为自己给家里赚了不少钱并让他不再担心自己去欧阳家为奴而恢复了些自信,即便是跟徐德明等人说话也比自己想象的要从容许多。

倒是这些印刷工匠们还有些拘束,此时他们的衣着并不差,但能够跟主家同席还是同一遭。

所以,严衡对此倒也理解。

值得一提的是,严衡本打算今日还要请欧阳进来的,顺便在酒桌上谈谈关于赌约的事,但却被欧阳家的人告知,欧阳进病了。

严衡心里自然是暗笑这欧阳进病的真是时候,甚至他还向自己父亲严准说道:“父亲,虽然欧阳世叔有些刻薄,但到底是我世叔,如今既然他病了,我们应该抽空去看望一下。”

严准听后倒是破天荒地夸赞起自己的大儿子严衡懂事了,知道以德报怨。

严衡心里只是暗笑,他不用问,也猜得到欧阳进是在装病故意躲避自己。

既然你躲避,那我就主动一点,只准你上门看我严家笑话,难不成还不准我上门看看你这个欧阳世叔的笑话?

“诸位不必客气,这次文曲书斋能获利如此丰厚,全仰仗诸位昼夜辛苦,小子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只是想说一句:

今后只要有文曲书斋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吃的,文曲书斋不是我们严衡一个人的,也不只是我们严家的,是大家的!

未来,我们还要接着出各种赚钱的书,让百姓们喜欢的书,文曲书斋的路肯定会越走越远,虽然他现在还不过是个县城的小书铺,但总有一天他能开到南京去,开到京城去!

到时候,本公子给你们每人都住上最好的房子,娶上最好的媳妇,体体面面的活着!”

严衡说着就站起来,把酒杯往前一递,就豪气干云地大喝一声:“干!”然后,把酒送入了自己口中。

但这时,严衡不由得后悔起来,因为他忘记了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五脏还没法驾驭如此多酒往嘴里灌,一时喝的他是肺部若火烧一般。

但这时候,这些印刷工匠们已经叫起好来,不由得称赞公子大方。

连严准都很是欣慰地点头,暗想自家长子虽只有十二岁却也懂得如何收服人心,人情练达这块的确在自己之上,只是不知道他的这些本事到底是跟谁学的,自己只记得在自己离家前,他还只是个莽撞的二愣子。

小严嵩一边抹着嘴上的油,一边啃着鸡腿,两眼瞪得大大地看着严衡,然后还嘿嘿一笑:“哥哥好厉害!”

好在这古时候的酒不烈,严衡喝完之后还能勉强支撑得住,而徐德明等人见他如此豪放,倒也放开了不少。

严准这个一家之主也渐渐地主动打开了话题,他或许在底层人面前更容易找到自信,也更加的从容。

这场庆功会算是尽兴而散,徐德明等人回去后便继续印刷《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

毕竟县试还有二十来天,这类教辅资料还是有市场的,多印一本就能多卖出一本,多赚一份银子。

不出严衡所料,不到三天,便有家书铺也开始印刷《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并也发卖,与文曲书斋抢占市场。

严衡倒也无所谓,接下来不过是些残羹剩汤,自己文曲书斋已经赚了大头,也没必要再去阻止他们赚些余利。

只是让严衡无奈的是,在大明朝,这些书铺是没什么版权意识的,卖教辅资料卖就是了,干嘛却连个书名都不改改,直接明目张胆地盗版!

我卖《备站县试:精选三十篇》,你就不知道改改样,精选四十篇,五十篇也成啊。

严衡觉得自己有必要尽早登门拜访一下世叔欧阳进和县尊。

不然,只怕盗版会持久的猖獗下去,等到大明百姓都觉得盗版有理后,那个时候自己再来打击盗版维护自己文曲书斋的利益就有点晚了。

除此之外,严衡让自己父亲严准给当时愿意为文曲书斋提供案卷的生员相公们都送去了一封银子,算是答谢费。

毕竟自己靠这个赚了很多钱,这些秀才们不可能不眼红。

如果自己不牟利还好,他们也就不必说什么,但如果自己靠这个牟利了,若不给他们点好处,日后他们只怕也不会再给自己好文章,甚至还会给自己使绊子。

相反,如今自己主动示好,倒也让他们避免想要银子而怕有失身份不敢来要的尴尬,对自己文曲书斋也会增加好感,甚至会在发现支持文曲书斋弄这个是可以给自己带来暴利后,进而维护文曲书斋的地位。

这些秀才里面不保证未来没有当官的,但此时让他们认同的成本付出比等到他们当了官员后付出的成本低。

而且,严衡不但主动送银子还要赶在其他书铺之前与这些秀才相公们搭上关系,建立合作习惯,这样以后文曲书斋联合官府打击盗版,也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相反,此时的其他书铺能转过弯来直接盗版印刷文曲书斋的《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已经算是走在前面了,也就没有谁能想到文曲书斋前面,知道先把上游的资源源头给控制住。

第四十章 拜访欧阳府

欧阳雪此时也从其二叔欧阳进口中得知了严衡靠售卖《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而大赚一笔钱财之事。

这让她颇为郁闷,一支手撑住粉颌,紧蹙着柳叶眉看着轩窗外的翠竹,自言自语地道:“他竟然想出这招。”

欧阳雪很想问问严衡是怎么想到利用县试赚钱的,让她的计划落空。

但她并不敢独自去找严衡,她认识严家也只是因为自己二叔与严家是世交而已,与严家并无亲戚关系,所以她一个女儿家即便再不受自己二叔管束,也不好冒然去严家造访。

而如今二叔已经生病,她也自然没办法央求自己二叔欧阳进带着自己去严家玩。

欧阳雪甚至都已经计划好了等到严衡到自家为奴,自己该如何虐待他。

比如让他去扫厕所,去捡掉在水池里的金钗,去拿挂在树上的风筝等。

但她没想到严衡竟然靠三十篇时文合集就摆脱成为她欧阳家奴仆的危机。

这让欧阳雪有些失望,本来满怀期待的好心情瞬间失落起来。

就在欧阳雪魂不守舍时,却看见阁楼远处的西门外正站在严衡和小严嵩。

严衡穿着青色布衣长衫,小严嵩则是蓝色短衣,兄弟二人似乎在与自己家的管家说些什么。

“他莫不是要来我家?二叔已经吩咐任何不得进来,看来我得去帮帮他”,欧阳雪这样想着就急忙要转身下楼。

却不料,这时候走进来一位穿着羽白箭袖长袍的少年。

来者正是欧阳雪之姨表兄弟窦顶。

“表哥来了。”

欧阳雪尴尬地笑了笑,两眼斜瞥过去,见从外面回来的欧阳露和其奶妈带着严衡两兄弟进了欧阳府,便也就安心下来,只得回到屋里招待自己这位表兄。

“表妹一向可好?”

窦顶风度翩翩地摇了摇折扇,就不由得瞟向了欧阳雪的粉颈一眼。

直到欧阳雪转过身来才忙收回眼神,端端正正地坐在欧阳雪下首,目不斜视。

“承蒙表哥挂念,一切都好”。

欧阳雪举止娴雅地朝窦顶福了福身就起身吩咐人给其表哥窦顶上茶。

而窦顶却直接拿过欧阳雪的《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来,不由得笑道:“表妹也看这等追名逐利之书?”

窦顶似乎有意要在欧阳雪展现一下清高,问了之后就故作认真地看了起来:

“总编纂:严准!就是那个乡试考了十五年都落第的老秀才?听说与欧阳进伯父是同窗的那位?真是可笑,此人也有脸出评此等书,若是有意在举业之外靠学问扬名,也该注解一些《尚书》《春秋》才是,何必显露自己之无能来。”

严衡虽然知道大明没有版权意识,但也觉得自己文曲书斋出的书也得有个作者才好。

因而他便让自己父亲以总编纂的名义做这《备站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的第一作者。

毕竟自己父亲也算是生员,由他挂名总比让自己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和让五岁的小严嵩挂名好,而且这样也可以顺道增加一下自己父亲严准的知名度,作为教书先生,有时候就需要一些教辅书籍来增加知名度。

但严衡不会想到的是,即便是自己父亲,也被眼前这位叫窦顶的少年轻视。

欧阳雪也算是见过严准几面,对于严衡和小严嵩这位父亲,她还是颇为尊重的,甚至从来都觉得严准更像是一位好父亲,至少没有自己父亲欧阳达那样严肃。

如今见自己表哥窦顶如此说严准,她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只得替严衡父亲严准辩解道:

“这哪里是严世叔的,这是那个叫严衡的家伙假借他父亲大人的名讳瞎编的呢。”

“其父尚且不过是一介落第秀才,其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如此可见,里面的时文只怕都是狗屁不通的,这要是给儒童们看了,岂不误人子弟!”

窦顶很是愤懑地说后,就道:“表妹若是喜欢时文,我这里倒有几篇自己做的,都是家师备加赞赏的,表妹或可赏鉴赏鉴。”

窦顶说着便要让人笔墨伺候,一展自己书法与文采。

欧阳雪知道自己这位表哥比自己那胞弟还要自恃才高,但她本人其实对时文并不感兴趣,因而便笑道:

“不必了,非是表妹喜欢时文,只是因为这本《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上面有选自家父的一篇时文,表妹便想看看严世叔是怎么评价家父这篇时文的,所以才买来看看。”

窦顶有些懵逼,他不由得想起他刚才骂这里面的文章都是狗屁不通的话来,一时颇为尴尬地道:

“表哥一时失言,这个,还请表妹不要介怀。”

……

话分两头,严衡一家人在与文曲书斋的众工匠喝完庆功酒后。

在第二日,严衡便带着小严嵩来欧阳府看望世叔欧阳进。

父亲严准并没有跟着来看望,他现在得赶紧按照严衡的意思去各个同窗好友家送银子。

这或许也是严准难得的一点,只要觉得是对的事情,他也能放下父亲的款,帮着自己儿子做事,而不在乎等级秩序。

不过,严衡却没想到这欧阳家这么难进,自己即便投了名帖,欧阳家的人也以老爷病重为由不肯开门。

好在,欧阳露这时候及时出现,一哭二撒娇之后,欧阳家的门房们也只得放严衡和小严嵩进来。

欧阳家自然是比自己严家大许多的,前后七进的大宅院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

小严嵩只眼巴巴盯着软轿里的欧阳露。

而严衡则是四处看来看去,但一看却让他无意看见了欧阳雪正与窦顶说话的身影,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转而就收回目光来。

却不料,严衡一被欧阳露带着进了欧阳进的寝居之处,就正逢欧阳雪与窦顶道别。

欧阳雪也看见严衡被欧阳露带了过来,却是故作不见,而备加知书达礼地朝窦顶挥手帕:“表哥再见!”

窦顶见不得欧阳雪这温柔的举动,整个人骨头酥了半边,也含情脉脉地回道:

“表妹再见,等表哥我中得县试案首后,就向姨父表明心意。”

欧阳雪尴尬地笑了笑,目送窦顶走后,才转过身来,惊讶地对严衡道:“你来干什么?”

第四十一章 欧阳露伤害小严嵩

这时,欧阳露走上前来,端庄地向欧阳雪欠身行礼,替严衡回道:“姐姐,严衡哥哥来看望我爹爹,我就自作主张让他们进来了。”

严衡看得出来,这欧阳露虽说比欧阳雪年纪小了许多,但却要比欧阳雪温柔淑女得多,形态举止间散发着高贵与谦让。

世叔欧阳进虽然品行不纯,但其女儿倒被教育的很好。

自己的弟弟小严嵩很有眼光!

当然,从刚才看见欧阳雪对其表哥的知书达礼来看,或许人家只是在自己面前不再表现出一个女儿家的优雅来而已,以傲然的样子表达出自己的厌恶来。

“别想太多!”

严衡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歇斯底里地胡思乱想起来,便忙压制了下去,见欧阳露已经替自己表明来意,也就没有回答欧阳雪,而是跟着欧阳露往欧阳进的寝居之处走去。

欧阳雪却是呵呵一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严衡不由得站住了脚,暗想这欧阳府里的两个女儿还真是有差距的,这老大欧阳雪怎么句句尖酸刻薄,冷嘲热讽。而老二就要温柔似水得多。

“欧阳雪小姐是吧,严某有句话得提醒你,古语有云,同姓不婚,惧不殖也;表亲虽不同姓却也同亲,还望欧阳雪小姐日后做了诰命夫人,与令表兄不要生出痴呆之儿来!”

严衡到底也还是性情未改,情不自禁地就怼了回去,但说后就有些后悔,自己是来与欧阳进谈合作的,怎么就和人家一小姑娘斗起嘴来了。

欧阳雪暗自纳罕,“同姓不婚,惧不殖也”出自《国语·晋语四》,这严衡年仅十二不但能教其弟背《孝经》莫不是还读过《国语》?

欧阳雪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舅公王恕昔日对严衡的评价来,如今在心里也不得不开始承认,这严衡其才学不亚于自己和自己表兄。

但一想到这严衡以此话来说她自己与她表兄,还直接咒她以后和自己表兄生出痴呆之儿,欧阳雪就不禁又喜又怒,喜的是这少年也会因为自己拈酸吃醋,怒的是直接这样咒自己,语言不可谓不毒!

可是这时候,就在欧阳雪回过神来时,严衡已经走进了欧阳进的屋内,欧阳雪除了气得直跺脚以外也不好在自己二叔面前与严衡大吵三十回合。

小严嵩则陪着欧阳露在外间走廊处玩,欧阳露坐的端端正正,目不斜视,而小严嵩则直接快要贴到欧阳露身上,殷勤地笑道:

“小露露,你陪我说说话呀,我们一起出去荡秋千好不好。”

欧阳露摇了摇头。

“小露露,我这里有山楂糖,你要不要吃,可甜呢?”

欧阳露摇了摇头。

“哎呀,你怎么不吃也不玩呀”,小严嵩嘟起了嘴,然后就傻愣愣地盯着欧阳露,然后趁着欧阳露淬不及防之际直接上去亲了欧阳露一口。

欧阳露小眼一睁,恬静地眼神中平添三分怒气,挥手就往小严嵩脸上打了一下,然后又安然地转身坐好:“请严嵩弟弟自重!”

小严嵩到底还是个小男孩,被这么一打,就呜呜哭了起来。

欧阳露不由得一翻白眼,似乎很鄙夷小严嵩这种动不动就哭的样子。

小严嵩天生一股狡猾,斜眼瞧欧阳露对自己的哭泣无动于衷,便干脆哭的更为大声起来。

无奈严衡此时正在里间拜会欧阳进并不知道外面的场景,倒是欧阳雪闻声过来,摸了摸小严嵩脑袋:“怎么了,哭什么呢?”

“没,没什么,雪儿姐姐,小嵩儿没有哭”,小严嵩倒是不敢在欧阳雪面前告状是欧阳露打了他,苦笑了笑,就刻意挨得欧阳露更近了些,欧阳露不由得起身坐远了些。

欧阳雪见此不由得莞尔一笑,开始逗弄起两个小家伙来。

“妹妹,你不喜欢小严嵩吗,小严嵩这么可爱,干嘛对他不理不睬?”欧阳雪问道。

“他太胖啦!”

欧阳露这句话直接扎心!

小严嵩仿佛心里被重击,又哭了起来。

欧阳雪又感到好笑又有些生气,忙安抚起小严嵩来。

却不料,欧阳露这时候又补一刀:“这么胖,还吃甜食,我才不要嫁给胖子呢!”

小严嵩哭得更是稀里哗啦起来,鼻涕泪水脏了欧阳雪粉色裙子一身,难得的是欧阳雪也不生气,还带着小严嵩去了自己闺房,给了他许多好吃好玩的,这才安抚住小严嵩受伤的心灵。

……

严衡不知道自己弟弟小严嵩在外面所经历的“痛苦”。

他现在正谦恭有礼地向欧阳进作揖。

躺在床上故作欧阳进故作呻吟地抬起柔弱无力的手来示意严衡坐下:“难为你了,我的好贤侄,你还知道来看我,比我那些亲侄子还强。”

话虽这么说,但欧阳进心里早已是对自己家的仆人骂了千百遍,因为他不止一次说过要阻止外人进来,怕的就是严衡来笑话自己。

如今却让严衡进了自己家,这岂不尴尬?还逼得自己不得不从自己小妾身上移开,忙装出大病一场的样子来。

“小侄此次来,一是来承蒙家父嘱托,来看望世叔之病;二是询问赌约一事,世叔不会耍赖不认吧?”

严衡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就将昔日让欧阳进签好的赌约拿了出来。

欧阳进一脸郁闷,该来的还是来了,自己如今是彻底栽在这个小少年手里了,同时暗叹自己的乖侄女没事干嘛要自己打这个赌,如今倒好,害得你二叔要给别人家打短工了!

我可是堂堂的秀才相公,还是户房典吏,明年即要升主簿的!

欧阳进虽贪小利但性格却并不强势,也还比较讲究诚信,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也不得不点头,并故作生气道:

“你个臭小子,世叔不过是想激一激你,好让你有出息,却没想到你竟跟世叔较真,也罢,世叔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你说吧,你要世叔做什么,世叔我少不得带病给你做事,这把老骨头就豁出去了!”

说着,欧阳进就哎哟着作势欲起。

严衡忙按住了欧阳进:“世叔快快躺下,小侄何敢让世叔带病做事,连县尊都没这样逼您,小侄这样做就未免太绝情了些,这赌约只要世叔还认就好,小侄今天来,还有一事。”

严衡说着就从袖子取出一包银子来:“这是十两白银,是世叔您与世伯的稿酬。”

“稿酬?”

欧阳进第一次听见这个词,严衡少不得细细解释一番,说他们出的时文文章被他选出来编纂成册,如今大卖赚了不少钱,自然要分一些红利给提供文章之人,因为大家都是第一次合作,讨个好,便将第一次的稿酬定得高了些,每人五两银子。

十两银子对于欧阳进虽算不上什么,但他却因此不由得严衡有了些好感:“好,很好,你小子还算懂事,知道吃独食不好,虽说读书不怎么行,但日后肯定是个做生意的料!”

第四十二章 未来有很多的路

“世叔过誉,小侄愧不敢当,我们还是谈谈赌约的事,虽说世叔现在有病在身,但痊愈之后总得履行赌约才好。”

严衡依旧和气地露出笑脸来。

而心情本来有些舒缓的欧阳进又不由得郁闷起来,指着严衡是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

严衡则忙劝欧阳进先别急着郁闷,并把自己想让欧阳进帮自己文曲书斋与官府建立合作关系的想法提了出来。

在严衡看来,欧阳家是本地大乡宦,而欧阳进又是本县的户房典吏,算是所谓的地头蛇,在官场上有比较广的关系网。

如果自己能取得欧阳进的帮助,就有了同官府沟通的桥梁,就可以让自己的文曲书斋不但能优先得到分宜县的最新县试考生答卷,还能优先得到其他州县乃至府省的考生答卷。

到时候,文曲书斋可以把店面开到其他州县去,并可以出很多专期,比如分宜县试专期,贵溪县试专期等等。

虽说在整个大明朝,考的都是四书五经与一些诗律策问,但基于当地县令与地方教化程度不同,各地县试自然不一样,文曲书斋若由地方不同而出不同的辅导资料自然就会攫取更多的利润。

一个分宜县的县试就能在一天内直接赚取八百多两的利润,如果再在其他州县乃至整个袁州府也这样搞,其利润将难以想象。

欧阳进不是愚笨之人,听了严衡的话以后,自然也明白严衡是想要自己做什么,他的确也想过学着严衡这样搞,毕竟自己欧阳家家大业大,可以比严家搞到更多的优秀时文。

但如今严衡主动提起想和自己合作,欧阳进也就有些意动,毕竟自己虽然可以收集很多优秀时文,但却并不知道这里面要具体怎么搞,甚至刚才严衡提及要联合官府把最新的答卷控制在自己手里就让他不由得大为惊罕,暗叹严衡虽年仅十二岁却想得比谁都远。

“臭小子野心倒不小,不过世叔我凭什么要跟你合作,难道我自己不能开家书铺,然后去找那些官场上的人搞?”

欧阳进说着又问道:“再说,我为你们文曲书斋做事,又有什么好处?”

“小侄承认世叔能耐大,但世叔即便收集再多的时文也不知道如何将它们变成更多的银两吧,这里面涉及到如何将这些考卷内容更好的编纂成册,如何更好地发卖,小侄或许比世叔更明白些,而且世叔到底也是官场中人,直接做这种生意的话,容易被眼红之人纠缠上,倒不如让小侄来,文曲书斋自然也不会只属于小侄的,只有世叔肯合作,文曲书斋在教辅资料方面的利润,您占一成,对应各县官府占两成怎么样?”

严衡笑说道。

“不行,我得占两成,官府自然是要占一部分的,不然他们不会保你,得占三成!”

严衡就知道欧阳进不肯吃亏,只怕要占个两三成股份才肯与自己合作,所以他才故意压低了条件,只说让他占一成,如今见欧阳进要两成没说要三成,便也算符合自己的预期,就果断地一拍手掌:

“好,成交!不过,这分成一是回事,世叔你要为我们文曲书斋做事也得有俸禄,按理当应同其他雇工一样一月领一两,但如今有赌约在先,所有头半年,你是没有俸禄的,相当于免费为文曲书斋办事,这半年内,你去官府跑关系上下打点的花费与车马费也得你自己出,您不会介意吧。”

严衡这样一问,欧阳进便呵呵一笑,也不装病了,直接起身一拍严衡脑袋:“你小子当时下赌的时候,就想到了今日好陷害你世叔吧,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长大后还得了!”

只需动用一下自己欧阳家的关系,就可以平白得到文曲书斋在这方面的两成利润,算下来光在分宜县自己就可以一年获利近五百两,这让欧阳进对于文曲书斋的未来很是期待,自然也没有再去计较严衡不给自己俸禄还要自己承担前期跑关系的费用。

因为自己欧阳家从来都是别人求着搭上关系的,所以也就没有所谓跑关系的本钱一说。

严衡见他下床吩咐人给他更衣,便不由得笑问道:“世叔病好了?怎么不多歇会儿?小侄好像才来不到半个时辰,你就痊愈了?难不成世叔一直在装病?”

“混账小子,废话那么多干嘛,世叔的病由,你知道什么,还不出去玩会儿,如今既然来了世叔这里,晚上你们就在这里吃饭,我们再细细谈谈,我派人将你父亲也喊来,商议着见了县尊怎么说!”

欧阳进有些脸红地喝道。

严衡听此便知道欧阳进已经答应了自己的提议,便也乖巧地出了他的屋子。

既然欧阳进要留他下来做客,还要谈些事情,他也就不好不辞而别,但他愕然的是,小严嵩居然不见了。

严衡通过欧阳家下人告知小严嵩是去了欧阳雪那里,便央求着欧阳家的下人带着自己去。

欧阳家的下人见欧阳进对严衡态度颇好,也就不敢怠慢,便领着严衡往欧阳雪这里走来。

江西自从两晋衣冠南渡开始,便是客家移居集中之地,素来客家风俗便不同中原之风,男女之防并不大,女子也能下田谋生产,再加上现在又不是国初,社会风气也没在那么保守,因而严衡这样的一个外人男子在欧阳家去一女子闺房也并不是不可能之事。

更何况,严衡也算是欧阳进之世侄,也算是亲友,而且欧阳进倒也不像其兄长欧阳达那么恪守礼教,也就更无大碍。

严衡走进欧阳雪的屋内时,不得不承认这古时千金小姐的闺房的确是奢华的厉害,雕梁画栋,名人字画,应有尽有,只是黄花梨的梳妆架上少了硝酸银制作的银镜,牡丹花样的格子窗镶嵌的不是透明的玻璃,镂空的槅子里摆放的除了胭脂膏却没有香水与化妆品。

“未来还有很多可以发家致富的路子”,严衡不由得这样想到。

第四十三章 决定权在未来岳父手里

欧阳雪知道严衡来了。

但她故作视而不见,也不使唤自己的丫鬟去外间给严衡沏茶。

只是让严衡孑然而立地站在那里。

而她则依旧颇为和蔼可亲的将云片糕往小严嵩嘴里喂。

小严嵩喜欢吃甜食,更喜欢这云片糕,满口咀嚼着糕片,两眼小心翼翼地瞅着坐在里间看书的欧阳露。

见欧阳露没有看自己,忙张开大口猛地把欧阳雪手里的云片糕都吞进了嘴里。

欧阳露刚好抬头看见了一幕,不由得一咬小嘴唇:“吃吃,就知道吃,胖成什么样子了!”

没听进欧阳露嘀咕之声的小严嵩嘿嘿一笑,糕点粉屑掉了一地。

欧阳雪也不生气,只觉得小严嵩可爱,亲自用手帕把地上的糕点碎渣捡拾干净。

不过,在她抬头丢弃糕点粉屑时,却不由得小脸堆砌起一抹晕红。

因为她的里衣居然还明目张胆地放在了床沿边。

欧阳雪回头瞪了自己的丫鬟一眼,那丫鬟颇为苦恼地想要解释,也不好张口。

而欧阳雪则自己把里衣揉进了被褥里藏好,理了理鬓发,还忙跟丫鬟使眼色,让她把架子上的黛粉拿来。

“画上!”

欧阳雪局促地正了正身子,两脚并得很拢,隔着花鸟图样的屏风看着外面的瘦削而高挑的严衡,轻蔑地笑了笑。

严衡不知道隔着屏风里的欧阳雪在干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弟弟小严嵩在里面,听了吧唧吧唧的声音似乎是小严嵩吃东西的习惯性发出的声音,但说不定会是欧阳露。

严衡并不敢随意闯进里面去,毕竟自己来到人家小姐闺阁已属逾矩,再冒然闯进私地的确不好,万一看见不该看的怎么办。

严衡承认自己不由得往一些猥琐的方面去想了,但少年有所遐思也属正常。

摆在方桌上的《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引起了严衡的注意,暗想这欧阳雪怎么也买了一本自己文曲书斋最新出的畅销作品?

“别动!”

这时候,走进来一位几乎被绸缎包裹起来且头戴着累丝紫金冠的小男孩,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从严衡手里夺过那本《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来,笑道:

“姐姐,你也给我卖了本这个呀,窦顶表哥自己也买了一本,说是借给我好好看看,说是对县试大有裨益,没想到你也给我买了,如此,我也就不用借他的看了,不过窦顶表哥说,等县试结束后,邀请我和你一起去登凤凰山,你去吗?”

严衡认得出来,这小男孩就是欧阳宏,应该比小严嵩大点,同他姐姐一样,也是欧阳家的明珠。

不过,见这欧阳宏对自己视而不见,严衡也就没有主动逗弄这欧阳宏。

“你就是严衡吧,听欧阳进说,你也要参加县试?”

欧阳宏很大人地坐在官帽椅上,问着严衡,似乎更像是严衡的长辈。

严衡笑而不答,刚才他听见这小家伙嘴里对自己二叔直呼其名讳,便差不多也猜得出来,这肯定又是一个被娇惯了的孩子,或许学业上不错,但在礼貌谦逊上到底比同龄人差了许多。

严衡懒得理他。

而欧阳宏反而有些受不了严衡的冷漠,不由得跑到面前来:“问你话呢,你是哑巴还是聋子!”

严衡直接一手揪住欧阳宏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亮出拳头对着他的眼睛:“小子,我警告你一句,你要是在这样对老子说话,老子就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信不信!”

欧阳宏有些傻眼了,这辈子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不得无礼!”

欧阳雪急着跑了出来,柳眉新描的一张粉脸让严衡不由得顿感惊艳,整个人木了半边,也忘记了教训欧阳宏。

欧阳雪本是听见自己弟弟的傲慢而深怕自己弟弟得罪严衡而急着出来的,却没想到正好看见自己弟弟却被严衡给提拉在半空中,还作势要打的样子。

欧阳雪不由得生出护短的心来,冷若冰霜地问着严衡:“可以把我弟弟放下来了吧?”

严衡也不会真的和一个小孩生气,听欧阳雪这么说,将欧阳宏放了下来:“好好管管你弟弟。”

“小严嵩!出来!”

严衡看见欧阳雪那个态度,这时候却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吼了一声,小严嵩屁颠屁颠地就跑了出来,一边抹着嘴一边对欧阳雪甜甜地道:“雪儿姐姐再见!”

临了,小严嵩还把小脑袋往屏风里瞅:“小露露再见!”

啪的一声!

小严嵩的屁股被欧阳宏一脚给踢了一下,害得小严嵩直接趴在了地上。

好在欧阳雪的闺阁内铺了层西域毯,小严嵩也没摔得多狠,只揉了揉脑门,自己爬了起来,眼泪嗖嗖的往下掉,正要哭的时候看见自己哥哥严衡在面前,忽然想起昔日严衡教他的话来,便旋即又忍住了。

欧阳宏一叉腰:“哪里来的野孩子,我姐姐妹妹也是你喊的?”

欧阳宏的话刚落,小严嵩就突然一头也把欧阳宏撞倒在地上,猝不及防的欧阳宏歪着的嘴也和地毯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哥哥说过,要是有人打了自己,自己就得还手!”

小严嵩向欧阳雪说出了自己动手的理由,然后急急忙忙地跑到了严衡的背后,似乎怕欧阳宏的报复。

欧阳宏的确很愤怒,刚才被严衡威胁,这会子又被小严嵩撞倒在地上,作为欧阳家大少爷的他何时受过这样的欺负,愤怒地他直接抄起杌子就要砸小严嵩:“我打死你!”

欧阳雪忙拉住了自己弟弟欧阳宏,夺过欧阳宏手里的杌子,喝道:“放肆!谁教你那动辄打骂人的!给我面壁思过去!”

欧阳宏似乎有些怕自己姐姐欧阳雪,见欧阳雪阻止他打小严嵩,也不好再动手,却也撒起娇来,委屈地哭道:“可是他刚刚撞了我!呜呜!”

“爹爹平时怎么教你的,与人当和睦相处,今日明明是你先动的手,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欧阳雪说着就强行拉着欧阳宏往里面走去,并责怪跟着欧阳宏的婆子丫鬟不好好管束自己弟弟。

“你为什么帮他不帮我,你到底是他的姐姐还是我姐姐,呜呜!”

严衡听见欧阳宏的话不由得笑了笑,见欧阳雪带着欧阳宏走了,他也不好在待在这里,便也牵着小严嵩去了欧阳进那里。

路上,小严嵩依旧有些局促不安,担忧地问道:“哥哥,我刚才是不是不该撞欧阳宏啊?”

“怎么不该,该还手时就得还手,而且是他先动的手,你做的很对”,严衡摸了摸小严嵩的脑袋道。

“可是这样会不会让雪儿姐姐不高兴,会不会让小露露不高兴,欧阳宏会不会一直恨我”,小严嵩很是担忧地问后又道:“特别是小露露,欧阳宏也是她哥哥,我打了她哥哥,她会不会越来越讨厌我了。”

“没关系,你能不能娶小露露,决定权在你未来岳父手里,不在你未来大舅子手里”,严衡知道自己这弟弟是个情痴,只得好言安慰着。

小严嵩摇了摇头:“不懂。”

“就是你要好好读书,早日考上进士,比你大舅子欧阳宏优秀,那时候你欧阳世叔就会让你娶小露露的”,严衡如此说道。

小严嵩忙表示要认真读书,争取考上进士。

但旋即,小严嵩又低垂下了头:“可是,小露露说她不愿意嫁给胖子,而小嵩儿真的有点小胖胖唉。”

不是有点小胖,自己这弟弟小严嵩明显又发福了不少,可以用大胖来形容了。

“那你还吃!”

严衡一手打落小严嵩手里的云片糕。

“可是真的很好吃啊!”小严嵩挥着小拳头表示抗议。

第四十四章 赎回自己严家的田地

这还是严衡到分宜县城后,欧阳进第一次以世交之谊在家中设宴招待严准和严衡严嵩父子。

宴席倒还算丰盛,因严衡将一条发财的路子介绍给了欧阳进,欧阳进现在对严衡的态度也改观了不少。

因而整个宴席的气氛倒也活跃,不过欧阳雪和欧阳露以及欧阳宏并没来。

欧阳雪和欧阳露到底是女儿家,自然不方便与外男同席。

而欧阳宏虽然是欧阳家中的娇子,却素来瞧不上庶出且从事典吏的二叔。

因而,欧阳进虽然在外人面前夸耀自己这位亲侄子聪明绝顶,但在事实上,两叔侄的关系并不亲密,再加上此时正在被欧阳雪教育,欧阳宏也就没有来作陪。

严衡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且也正好趁此与欧阳进就具体如何与官府合作,以后文曲书斋如何靠编纂教辅资料赚钱做了进一步的沟通。

欧阳进越听严衡说越觉得严衡的头脑活跃,很有见地,似乎脑子里有无数的发财路子一般。

对此,欧阳进对严衡是好感度越来越增加,等到严衡提及要用原价赎回严家田地时,他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此次售卖《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第一天严衡就赚取了八百多银两,去除后期支付各个秀才的稿酬以外,还剩七百余两。

七百余两加原本的四百余两,再加上欧阳进赊欠自己家的四百两,一共一千五百余两银子,严衡用九百多两赎回自己变卖出去的严家田地自然是绰绰有余。

欧阳进拿出地契和文书来,交回到严衡手里:“拿好,如今当着你父亲的面,做世叔的可要告诫你,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再变卖祖产,明白?”

严衡点了点头,就接过地契和文书来并对严准道:“看吧,如今也还没到一个月,就把我们严家的田地赎回来了,这下不欠你什么了吧,父亲大人?”

严准一把从严衡手里夺下了地契和文书,并说以后自己一定要藏好锁好,再也不能让严衡看见,免得自己这位儿子又一言不合把自己守了几十年的祖产又给卖了出去。

这次虽然因为开书店挣了大钱,把田地又从新赎了回来,但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这么好的机遇在一天之内赚八百多两!

严衡见自己父亲把地契和文书拽的死死的样子,不由得眼冒黑线,暗叹即便要守住祖产也不是这么守的,以为牢牢抓住了地契和文书,就不会被更有势力的乡绅给兼并,可事实上,只有不停地开源,不停地想些经营之道,才能不至于在落魄的时候不会连带着连祖产也得卖。

然而,这时候欧阳进见此却是很有兴致地笑了笑,甚至还想到自己这世交的严家居然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服侍他们的下人。

突然,心情大好,人也跟着忽然变得大方的欧阳进回头一看,就直接将自己身后三个姿容都还不错的送给了自己父亲,还要自己父亲认为义女。

明朝禁止买卖人口为奴,因而士大夫之家蓄养私奴大都是以收儿女为借口。

如今欧阳进让自己父亲严准收自己身后三个丫鬟做义女,意思就是要送给自己严家做第一批下人。

严衡看得出来,这三个丫鬟并不很情愿,毕竟她们也知道严家是比不上欧阳家的。

但友人之间赠妾送奴本是常见之事,因而作为主人的欧阳进这样做,她们即便再不愿意去严家,也不得不含笑答应。

严衡记得自己曾经说过,总有一天要从欧阳进这里把地赎回来,还得欧阳进送三个绝色丫鬟给自己家。

虽说当时不过是一句气话,但严衡也没想到,如今却果真是成了事实。

这三位绝色丫鬟,最大的却也是二十六七,名唤彩绣,本是欧阳进已逝世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一直未嫁,因是妻子当年之爱婢,欧阳进也未敢染指,如今送于父亲严准,自然也有看自己父亲严准不过虽说是落魄秀才,但到底是有正经人,要为自己妻子之爱婢配门好亲事的意思。

另外两位都不过十五六岁,大一点的叫初夏,小一点的叫深秋,乃欧阳进奶妈之孙女,欧阳进送于严衡和严准兄弟使唤,自然也是越来越觉得这两兄弟将来出息不浅,而为自己奶妈的两位孙女配个良缘。

当然,欧阳进这样做也不仅仅是为这三位绝色丫鬟考虑,也是想在严家安插眼线,好时时刻刻知道严家到底在干什么,尤其是严衡!

现在欧阳进对于严衡是越来越好奇,因为严衡每次都能让做一些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服侍严衡的丫鬟是初夏,不过严衡拒绝了初夏要为自己暖床的行为,只是让初夏服侍他洗漱穿衣。

而服侍严嵩的深秋则不得不暖床还得陪睡,毕竟小严嵩还小,的确需要一个大姐姐贴心照顾,作为哥哥的严衡有时候也不可能把小严嵩照顾的那么好。

而服侍自己父亲的彩绣现在几乎就成了自己的后娘,在来到自己家头一天晚上就被自己老爹给迫不及待地的开了苞。

然后,接连着好几日,自己父亲与这彩绣都是白天黑夜的都待在屋内,真可谓如胶似漆。

好在,这彩绣还会主动负责自己一家三口外带她们三个丫鬟的伙食,而且厨艺还不错。

在整个严家,他父亲和小严嵩都是不会做饭的,而严衡自己也只能做熟,且如今的他是越发的忙,因而在彩绣来之前,严家一直是靠在附近饭馆点菜(点外卖)过日子的,如今彩绣来,正好填补这一角色。

严衡对此很满意,更何况,自己父亲现在只忙着和彩绣在屋里厮混,也浑然不管自己和小严嵩,这让严衡倍感到自由。

但当严衡走过自己老爹的屋前听到里面的叫声时却也有些担忧,担忧这样长此下去,这位彩绣姐姐或者是彩绣后娘会不会再给自己生一个小弟弟出来。

一想到自己带个小严嵩都这么操心,要是再来个小弟弟的话,只怕自己的头发都会操心白的。

第四十五章 自己的家

时值大明中叶,民殷国富,海晏河清,历经几代知县治理,昔日污泥拥堵的袁河已是绿荫垂地。

而此时,严衡和小严嵩则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的在绿柳旁的石板路上跑步。

自从小严嵩说欧阳露不喜欢小胖子以后,作为哥哥的严衡就觉得自己有必要让自己弟弟为他自己以后的爱情做出一些努力。

比如自己亲自带着小严嵩减肥,小孩子说是减肥还不如说是锻炼锻炼身体,不使得过剩的营养堆积成脂肪,或可转化成蛋白质增强小严嵩的体魄。

当然,严衡自己也需要加强锻炼,他与小严嵩不同的是,他是有些偏瘦,增强增强有氧运动可以让身体更好的吸收。

也因此,严衡便决定从现在开始有必要在每天早晨抽出时间来带着小严嵩一起跑跑步,做做运动。

本来,严衡还想叫上自己老爹一起锻炼的,袁河岸边的清晨空气清新,四周很安静,视野也较为开阔,很适合运动。

但自己老爹现在正沉醉在温柔乡里,严衡也不好打搅了人家的蜜月期。

小严嵩明显体质不行,跑了没两百米,就累的气喘吁吁,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然后又歪倒在了地上:“哥哥,小嵩儿不跑了,实在是太累了!”

“不行!说好了今天必须跑满这一圈的,若少了一点,就不准吃早饭!”

严衡忙拉起小严嵩,将他往前一推,小严嵩就甩起肥肥的手儿来,撒娇道:“哎呀,真的很累嘛,这一圈这么长,小嵩儿会累死的。”

“也就几百步,哪里就累死了,听话,坚持跑,你要知道,小露露是不喜欢小胖子的,你只有多跑步才能变瘦,知道吗?”

严衡一边原地跑着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苦口婆心地劝道。

小严嵩不高兴的瘪嘴哼了一声,也只能咬牙继续往前跑。

严衡在后面跟着,他现在俯身的这具身体也没怎么运动过,跑这两三百步后也累得不行,仿佛自己要窒息了一般,但为了能给小严嵩起好榜样作用,他也只能咬牙坚持。

小严嵩穿的是严衡特地让深秋给他裁剪缝制的短衣,有点类似于现代的棉质运动短裤与T恤,更适合锻炼用。

而严衡自己穿的则也是同样的衣服,只是尺码要比严嵩的大。

两兄弟就仿佛是七八十年代在河边跑步一样,不过这也幸好是在早上,若不然也能引来许多围观群众。

“注意呼吸节奏,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坚持下去,只要坚持下去,小露露就是你的!”

严衡大呼了一口气,刚才一连串的说话鼓励小严嵩,差点没让他憋过气去。

然而,在还只有二十来步的路时,已经汗流浃背的小严嵩却又坐在了地上,瞪着小脚,流起泪来,或许是因为太累,已经没力气说话。

舒缓片刻后,小严嵩才委屈地道:“我不娶小露露了,娶小露露好累呀,哥哥!”

“不娶也得跑,人可以累死但不可以轻言放弃,给我起来!”

严衡怒喝一声,小严嵩也些怕,郁闷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严衡干脆只得拉着他往前跑。

小严嵩只得被连摔带爬地坚持跑完了这最后二十来步。

但小严嵩却是大为恼怒:“哥哥你坏!明明我都说不跑了,你还要我跑!”

严衡现在也躺在草地上直喘粗气,也不管小严嵩如何对自己生气,他现在只想就这样舒舒服服地趟一辈子。

没一刻钟,初夏和深秋忙抱着干爽衣服跑了来。

初夏赶忙着把严衡拽起来,且一待严衡站好,就直接脱掉了严衡的衣服,还扒掉了短裤。

吓得严衡忙捂住了下身:“你干什么?”

初夏虽不过十六七岁,但也知道些男女不同,小脸一红,就解释道:“给爷换衣服。”

“额”,严衡实在有些累,就只得让初夏帮自己换衣服。

而小严嵩这时候已经被深秋换好了衣服,并且直接趴在了深秋后背上依旧嘟着嘴:“深秋姐姐,小嵩儿好累。”

严衡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真不该答应欧阳进,让他送这三位丫鬟过来,如今倒好,这小严嵩本来是很懂事很独立,如今却是越来越会耍小少爷脾气了。

不过,初夏见深秋如此照顾严嵩,她似乎也觉得自己也应该如此照顾严衡,忙问严衡要不要自己背。

严衡拒绝了初夏的好意,虽说初夏比自己大了三四岁,但自己已经十二岁,没必要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背着。

初夏也只好在严衡后面跟着。

回到家中后,自己老爹严准依旧没有起床,不过,严衡却看见彩绣正衣衫不整地从自己老爹屋里出来,还一边系着扣子。

彩绣一见严衡和小严嵩回来了,也不由得脸一红。

倒是严衡依旧是故作不知,并很自然地问自己老爹醒了没有。

“老爷已经醒了,大爷和二爷都饿了吧,我先去给你们烧点热水,这出了满头的汗,正该让初夏深秋好好服侍你们洗洗,我再给你们煮点粥,填饱肚子后好读书。”

彩绣很积极地跑去了厨房。

一开始,彩绣的确对于自己被送到严家是不太高兴的,但自从她尝到了男人的滋味,并从严衡这里拿到五十两银子让她负责家里一切日常需求购买后,她就越发地积极于做好一个严家的主事大丫鬟,她甚至还期盼着成为严家主母。

不过,彩绣知道严家真正说话算话且控制着财产大权的是这位年龄不过十二岁的大爷,所以她对严衡是备加尊敬。

严衡对于彩绣的表现也很满意,尽管他知道彩绣比自己十多岁,但自己心理年龄不比她小多少,所以严衡并没有觉得在一个大姑娘或者少妇面前充主子有什么别扭之处。

小严嵩被深秋脱得光溜溜,且被深秋抱在怀里仔细搓洗。

而严衡则没让初夏如此亲密地给自己沐浴,当初夏把热水打来后,他就把初夏撵出了门外,自己关好门一个人搓洗。

初夏只得去洒扫庭院,但却被彩绣给抢了过去,说让初夏只需好生服侍好大爷严衡就行,不要让大爷严衡受到半点委屈。

初夏知道这位老爷身边的大丫鬟彩绣是怕自己作为大爷严衡的贴身丫鬟抢了她的地位,因而也只得丢开手,坐在门前等严衡。

严衡不知道自己的丫鬟初夏成了府里最清闲的丫鬟,他在自己沐浴完后就自己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一开门发现初夏已经因为跟着自己起的太早在打盹,便进屋取了件袍子放在她身上,然后自己去了小严嵩屋里:“该读书了!”

然而此时,严衡却发现小严嵩正吮吸着深秋的乳0头。

第四十六章 有必要换个更大的宅子

“臭小子,你在干什么!”

深秋毕竟是个十六七岁且已经发育完全的大姑娘,因而严衡看见这一幕就不由得背过身去,并喝叱起小严嵩来。

小严嵩一脸茫然地转过头来看着严衡。

而深秋则吓得忙把小严嵩放下来,急忙掩好衣襟,慌里慌张地喊了一声:“大爷!”

小严嵩现在还不过五岁,并不知道男女之防,还要去抓握深秋的桃瓣,奶声奶气道:“深秋姐姐,小嵩儿还要吃。”

严衡斜瞥了一眼,见深秋已经穿好上衣才转身过来问深秋在和小严嵩干什么。

虽说,严衡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想得有点歪,甚至认为深秋是见彩绣跟自己爹爹那样如鱼得水,作为一个十七0八岁的大姑娘只怕也想借着小严嵩来做些满足荷尔蒙的事。

因而严衡不得不对此提出警告,毕竟小严嵩还小,他可不想这深秋把小严嵩带成一个小西门庆。

所以,严衡一脸严肃地看向了深秋,并很认真地问她到底在和小严嵩干什么,如果这深秋真的不老实,严衡不介意将她送回去。

深秋明显有些怕严衡那瘆人的眼神,她不由得解释说在欧阳府里听老婆婆们说照顾小少爷不但要伺候其盥洗暖床还得给他喂奶所以才自作主张地做了此事。

严衡听后倒也是暗地里苦笑不到,他发觉这深秋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龌龊,自己似乎又犯了直男思维的毛病,便问道:“那你有奶吗?”

深秋以为这位大少爷也要吃自己的奶,不由得脸红起来:“没有,一点都没有。”

“你一个****的姑娘家怎么可能有,不过你以后即便有,也不必小严嵩给喂奶,都五岁了还吃什么奶,说出去能让人笑话死!”

严衡说着就领着小严嵩出了屋子。

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什么错事的深秋趔趔趄趄地也跟了出来。

这时候,彩绣已经煮好了粥,还蒸了两笼小笼包,并炒了一个小菜。

父亲严准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但整个人就像喝了二两酒一般,走起路来绵软无力的,连弯腰坐下都有些艰难。

“父亲还是要节制些才好”,严衡只得亲自扶着父亲严准坐下。

小严嵩则两手拿着两个包子,一边啃着一边抹着嘴边,也没注意到自己父亲那双满黑眼圈的脸。

而严准则也知道自己儿子的好意也就没有责怪严衡劝谏自己,见彩绣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就在彩绣屁股上拍了一下:“坐在我旁边吧,你与初夏与深秋毕竟不同。”

“是,谢老爷”,彩绣没有推辞,就坐在了严准旁边,挨着小严嵩。

然而,严衡这时亲眼看见自己老爹不老实的学着那日晚宴的欧阳进将咸猪手往彩绣的大腿上摸。

“咳咳!”严衡忙咳嗽起来,并警惕自己老爹注意一下场合,小严嵩毕竟在这里,玩些少儿不宜的游戏到底不好。

严准只好规规矩矩起来。

严衡见此倒是不由得笑了笑,他对于自己的家庭现在基本还算满意。

至亲还是自己父亲严准和弟弟小严嵩。

但家里的仆人却多了不少,除掉屋里的三个丫鬟外,还有文曲书斋的雇工,严格意义上来说都是自己严家的仆人。

三位丫鬟都还算比较明白事理,至少彩绣填补了自己老爹自母亲去世后的空虚,并为自己和小严嵩多了一个母亲的关怀。

而深秋也不差,虽然今天傻乎乎地学奶妈还要给小严嵩喂奶,但严衡却也因此觉得深秋还算单纯。

只是自己屋里的初夏,严衡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并不怎么了解,但至少算是文静点的,所以严衡也能接受。

至于文曲书斋的雇工,严衡并没有打算把他们当做只会服侍人的家奴,毕竟他也不需要这么多的家奴,他只打算把文曲书斋的这些雇工都放在文曲书斋,像对待员工一样对待他们,且在以后的将来让他们发挥更大的作用,尽管他们的卖身契在自己手里。

本来严衡是想好好练练字的,让自己老爹教小严嵩背读以前知县熊绣写过的答卷。

但严衡见自己老爹那魂不守舍,两眼只停留在彩绣身上的猥琐样子,也只得答应自己父亲的请求,自己先教小严嵩背读文章然后再自己练字。

严衡不得不感叹,自己父亲似乎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豪言壮志。

好在小严嵩智力是很不错的,自己教他背读文章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严衡现在也挺心疼彩绣的,本来她在欧阳家作为欧阳进正妻的陪嫁大丫鬟是很有地位的,连欧阳进都得让三分,但到了自己家得给自己全家人洗碗做饭还得洒扫庭院,另外还得做自己老爹在生理上的宣泄者,来到自己家好不可谓不辛苦。

不过,人家彩绣却乐在其中,严衡也就没必要说什么。

初夏已经被严衡抱回到了床上睡觉,等她醒来后发现自己披着严衡的衣服,吓得忙跑到严衡这里来:“大爷,我!”

“我让深秋把饭给你留在锅里了,你自己去热着吃吧”,严衡细致地临摹着找行家写的小楷繁体字说道。

初夏不敢打扰严衡只得退下。

严衡微微一笑,就继续练字,对面又传来彩绣的叫声,严衡只得把窗户关紧了些。

严衡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如今颇让自己满意的大丫鬟彩绣为什么在做那事时这么爱叫,严衡觉得自己有必要换个更大一点的宅子,至少有自己的院落,要不然天天被这样吵也不是个常法。

这些日子,文曲书斋依旧还在卖《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

虽然已经有四五家书铺盗版文曲书斋的这本教辅资料,但文曲书斋依旧可以每天卖出二十本,即每天也能赚个二十多两银子。

这也得益于严衡在自家的《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加了个“正版”的标签,大明的儒童们虽然没有版权意识,但看见“正版”两字也能下意识的觉得文曲书斋的《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要正规点。

不过,让人苦笑不得的是,其他书店也相继跟风,也备注“正版”的标签。

严衡对此有些无语。

好在,没多久,欧阳进就派人来接严衡,要亲自带严衡去见从外地视察河堤回来的知县熊绣。

在严衡看来,只要自己得到了官府支持,就可以先在分宜县做一次打击盗版活动,也算开个版权保护的先河。

第四十七章 你有完没完

在初夏的目送下,严衡便早早地上了欧阳家的马车,准备和欧阳进一起去见知县熊绣。

虽说这还是严衡第一次见本县父母官,但他倒也没什么紧张的。

到了欧阳家,并排行进在院内的欧阳雪和窦顶引起了严衡的注意。

严衡没有说话,倒是欧阳雪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在窦顶面前的举止倒也越发的温柔了些。

“贤侄可知雪儿身边的那位俊生是谁?”

欧阳进这时候走了出来,换上吏服的他显得精神抖擞了许多。

严衡见欧阳进问他,也只好推说不知。

“他是当今宁王府长史窦海雍之子,雪儿之表兄,才学颇高,此次回乡有意县试夺魁,你也可以与他多接触接触,见贤思齐,虽说你学问不行,不可能从他身上沾点文气,但他家背靠王府,对你日后做买卖还是有极大帮助的。”

欧阳进现在对严衡还是有好感的,特别是严衡表现出的成熟与稳重,让他觉得严衡与自己家里的几个孩子有很多不同之处,所以他也就有意给严衡引进一下门路,帮他提升提升人脉。

严衡知道欧阳进是好心,但他可知道宁王府是什么来路,那是一位在正德年间造反被伏诛除国的主儿,见欧阳进还算对自己可以,便相劝道:

“不是小侄唐突,世叔还是远离此人为好,眼下虽没什么,若是三十余年后,他们背靠的王府将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祸患,君子趋利避害,世叔不可不警醒。”

欧阳进不明白严衡为何如此说,也没深问,甚至还以为这严衡是见窦顶与自己侄女亲密而心生妒意刻意用认真严肃的语气来恐吓自己。

自认为自己已经阅人无数的欧阳进不由得暗笑,心想严衡也敢在自己面前玩小心思还是太年轻了点。

不过,欧阳进不好明问严衡是不是对自己侄女欧阳雪有非分之想,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严衡,免得他过早陷入没有结局的情网,如同自己当年一样,到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所以,欧阳进不由得说道:“倒是远离不了了,我这侄女心高气傲,说这辈子只嫁给状元公,如今估计也就此人能完成她的夙愿,贤侄认为他俩般配否?”

严衡心里不由得一紧,但旋即恢复了自然的神色,笑道:“般配,很是般配!”

说后,严衡又不由得抬头看了欧阳雪一眼,并陷入了深思,暗想这欧阳雪虽说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但若是他日因为宁王之祸遭殃倒也可惜,也不知自己以后有没有机会救她一把。

欧阳进还当他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让他陷入了自己才华不及窦顶的自卑之中,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因而整个马车内也就显得极为安静。

……

“表妹”,窦顶喊住了回头看向严衡所上的马车的欧阳雪,且见欧阳雪头上有柳絮,便情不自禁地抬手去摘。

欧阳雪避开了窦顶的手:“我自己来。”

说着,欧阳雪也没有了刚才的热情,冷冷地道:“表哥,你回去温习功课去吧,我累了。”

“那个,表妹,我写的那篇诗集,你可要记得赏鉴啊”,窦顶有些失落,但还是忙喊了一声。

欧阳雪挤出一丝微笑来:“会的”,说着就跑上了阁老。

落寞的窦顶便只好悻悻然地离开。

没多久,欧阳雪已经换了一身男儿装,命仆人牵来一匹马,整个人顿时一骑绝尘朝严衡和欧阳进所坐的马车奔驰而去。

严衡此时已经到了县衙前,欧阳进此时已经和几位也同来县衙的吏员交谈起来,谈的都是些如何发财的事。

然而,这些吏员或许是见严衡衣着寒酸,并不来与严衡说话,即便欧阳进介绍,也只是微微点头而已。

浑然不觉后面哒哒马蹄声的严衡见此便不由得想起了红楼梦里薛宝钗讽刺世人的诗句。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这句诗全文是什么,倒是新奇!”

欧阳雪的皮鞭摔在了严衡旁边的石狮子上,英姿飒爽地叉着腰,看着严衡。

严衡不由得翻了翻白眼,这欧阳雪突然出现还直接摔鞭子,差点没把他的魂吓掉,他自然也不可能给欧阳雪好脸色。

但这时候,眼尖的几位吏员倒是认出了欧阳雪,忙殷勤地走上来:“哎哟,这不是雪儿小姐吗,如今是越发的标致了,解元郎真是生的好女儿,欧阳相公这侄女,不是晚生唐突,这时间还没有那个少年能与她配得上。”

欧阳进这才注意到欧阳雪也来了,忙瞪了瞪眼:“还不回去,一个女儿家跑到这里来干嘛?”

欧阳雪瘪了瘪嘴,就只好骑马回去,但却又打马回来拿脚蹬了严衡一下:“喂,你还没回答我呢,这句诗全文是什么?”

“欧阳雪!你有完没完!”

严衡怒吼了一声,拍了拍被欧阳雪拿绣花鞋蹬了的肩膀。

欧阳雪一愣,气得她当即打马回去,且一头扎进了自家二叔的书房,一边翻阅着一边气鼓鼓地道:“我还就不信自己找不到!”

几位吏员见严衡如此吼人家欧阳家的大小姐,都不由得冷眼看了严衡一下,心里暗叹这个穷小子还真是不识抬举。

欧阳进也有些想不到严衡脾气会这么暴躁,抬手想指责严衡两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还道他依旧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而耿耿于怀,也就只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严衡也有些自己后悔刚才自己似乎实在是太不温柔了些,但细想想,这位大小姐也实在是没有女儿家的半点温柔,又是甩鞭子又是拿脚蹬的,简直就不像话嘛。

“等会儿见了县尊,不可再这么急躁,拿出你昔日从容的态度来”,欧阳进还是不由得提醒了严衡一句。

严衡连连称是,片刻之后,就见一位比较矮胖的青衫官员走了出来,形态举止倒是与这些佝偻着腰的吏员不同,透着一股子杀伐决断:“严衡人呢?”

第四十八章 大明第一个版权保护案

严衡走上前来,还没等他行礼,知县熊绣就端起茶来:“你倒是会做买卖,把天下读书人的钱都赚了。”

看得出来,这位知县已经知道了自己文曲书斋出售县试辅导资料的事。

但让严衡没料到的是,这位熊知县一上来就给自己扣帽子,说自己把天下读书人的钱都赚了。

虽然,严衡倒一直想把天下读书人的钱赚了,但他现在还没这能耐啊。

人说话总得符合客观事实吧,更何况知一县之事的官员。

严衡忙要谦虚一下,但又觉得自己不必太贬低自己文曲书斋的潜力,不然的话,这位熊知县没有兴趣与自己文曲书斋合作。

但就在严衡想着如何更好的表达说自己文曲书斋并没有很厉害到威胁县太爷的驭民之权,但如果能与县衙合作还能让县太爷更好地治理本县且也能更好的造福一方时,熊绣却似乎看出了严衡的心思一般,先开了口:

“你不必说了,本官知道你家道艰难,做些买卖贴补家用无可厚非;

你的意思,户房的张典吏也跟本官说了,本官不是那种迂腐不知变通的人,不过本官不会和你合作;

官府是为老百姓谋福利的而不是做买卖的地方,但你将县试文卷编纂成书发卖的事也让本官受到了启发;

自古以来,学问常被富有人家掌握,因而导致穷则愈穷,富则愈富,富者读书虽多却也更趋于功利,穷则无书可读则更趋于野蛮,以至于教化不通,国运不济;

我朝虽已历经百年,但圣人之道仍旧仅存于富贵之家,纵有天下才子不问出身,中第之后皆是一样的前程,但因富贵人家举人进士更多,应试之范文与经验有父辈传承于子辈,富商巨贾更可以直接卖文抄袭,以至于中第者不是士大夫之家就是巨商富贾;

田舍郎想登天子堂可谓难上加难,如今本官把好的文卷都贴于礼房影壁之上,供天下儒童免费抄阅,或可对寒门学子有一二帮助。”

严衡和欧阳进都不由得面露惊讶。

但严衡也很佩服这位熊知县的魄力,因为这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是自绝财路啊!而且还让分宜县的有功名的人都会很不高兴啊。

在文曲书斋贩卖县试辅导资料之前,天下士子是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暴利的。

那个时候,他们很乐意自己的文章在亲友间传播的,甚至被编印成册,但他们现在发现这里面可以赚很多钱后,自然不肯让自己的文章免费被人拿去变成有价值的书册。

但现在县衙为让买不起辅导资料的寒门学子也能看见最新的范文,竟然直接免费公布出来。

这就意味着书铺大可以零成本获得这些最新的考试答卷然后拿去编纂成册而与他们毫无关系。

而按照严衡原来的意思,之所以文曲书斋给官府三成的分红,其实就是给官府和官府背后的这些考试答卷的原创者提供分红报酬,避免这些原创者即所谓的秀才举人进士们眼红然后要挟官府暴力夺走这里面的利益。

但是,如今作为他们的代表也就是知县熊绣拒绝了这个报酬且表示无偿公布。

对此,严衡也只能欣然接受。

虽说文曲书斋不能再垄断上游的应试答卷资源却也不会再有任何的成本付出,但到时候只要自己文曲书斋聘请几个科场明星好好编纂几本好的辅导资料一样可以赚钱。

严衡只得好好奉承熊知县一番,并向熊知县提到关于版权保护一事。

毕竟熊知县既然是为民做主的好官,就不能只为寒门学子做主也得为他们这些靠买卖为生的商人做主,自己辛辛苦苦编纂的书册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被盗版,毕竟知识也是财富,盗版也是盗窃的行为。

熊知县有些愕然,他作为大明官员,还是第一次遇见版权保护这样的事,自己解注编纂的书被天下人传抄甚至发卖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如何到严衡嘴里却成了十恶不赦的盗窃贼。

但细想想,严衡似乎说的也对,十年寒窗,卧薪尝胆,呕心沥血编纂一本属于自己的书籍就这么被人盗窃,而且还被拿来牟取利益,似乎的确是不义之举。

不过,熊绣现在更为为难的是,在现今大明是没有任何一部法律是关于知识产权保护的,但好在明朝的地方官有可以操纵法律的特权,因而熊绣便道:

“盗窃他人书籍类同盗窃之罪!”

如此一来,大明的第一个知识产权保护的诉讼解决事例便在成化二十年的江西布政司分宜县出现。

不过,据严衡所知,《大明律·贼盗》里规定,盗窃一百二十贯以上者是要被直接处以绞刑的,即便情节轻的也要在右胳膊上刺上“窃盗”二字!

但严衡对此也没办法,惩罚是知县决定的,自己只不过合法维权而已。

如今既然见了严衡,知县熊绣自然是要问问他县试准备的如何的。

在知县熊绣看来,毕竟大司马王公和大宗师杨大人都很关注这小子,连带着商阁老都要自己赶紧着收了这严衡当学生,因而知县熊绣现在已经自觉地把自己代入了严衡老师的角色,问道:“近来学业如何?”

“回禀县尊,一日未敢弃!”

严衡很刻意地说了个很模糊的答案,意思就是,你猜呀?

知县熊绣点了点头,又问道:“可会时文?”

“略通一点,滥竽充数还可”,严衡说的是实话,他的确只懂些规则,写些将就的文章。

但一旁的欧阳进却当他深怕让知县不满意而刻意欺瞒知县,而欧阳进又知道知县熊绣是最讨厌别人骗他的,所以欧阳进忙解释道:“县尊勿听小侄一面之辞,他哪里懂什么时文,能把一本三字经背完都算不错了。”

知县熊绣有些愕然,他清清楚楚的记得王恕和杨一清这两个大才子都对严衡有很高的评价,而且杨一清一向是一个高傲的人,也承认严衡心志之成熟已经超过了他自己当年这么年少的时候,怎么会是一个连三字经也背不全的。

所以,熊绣对于严衡和欧阳进的话都半信半疑,便想着继续考一考严衡,问道:“我念一句话,你且解题。”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严衡心想自己一直被认识的人说自己不学无术,但其实自己哪里是不学无术,只是以前的那位严衡不学无术而已,如今定要让他们都重新认识一下自己。

于是,严衡决定自己在脑海里想一想有没有后人解过这个题目,若有人解过,他直接拿来用,若没有,他也只能现场编一编,作为一个因为兴趣而学习过程文写作的人这点水平还是有的,尽管或许解得不是很好。

严衡知道知县熊绣说的这一句出自《论语》里的述而篇,开启宿慧的他没多久就想起来满清康熙一十二年癸丑科会试卷就出的这道大题。

严衡也不想低调,虽说自己主要期望小严嵩为自己严家扬名,但该自己争气的时候也不能退缩。

因而,严衡直接就找到了一篇满清康熙一十二年癸丑科状元韩菼的解题答案来。

第四十九章 严衡送纸条给欧阳雪

欧阳进都快急死了。

他见严衡整个人呆在原地,还以为他已经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欧阳进现在恨不得上去揪一下严衡的耳朵,好好教训教训他:

你自己没什么学识,瞎充什么英雄好汉!

素日你小子不是挺机灵的吗,如今怎么又犯起傻来了!

如今倒好,被知县逼上了绝路,看你自己怎么办,最好别还连累了我!

“这个,县尊,我这小侄他有些猖狂”,欧阳进喟叹一声,决定还是冒着顶撞知县熊绣的危险替严衡求求情。

毕竟严衡这些日子也让他颇有好感,而且眼看着要和严衡一起发财呢。

不过,知县熊绣打断了欧阳进的话:“闭嘴,不要打断他思路。”

他!他有什么思路。

欧阳进一脸郁闷,但如今知县熊绣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其他官吏也暗暗发笑,都在看严衡如何应对,这里面也有考过功名的官吏,知道这道大题难度也不小。

所谓大题就是从四书中选取最为常见的话,因为广为人所知,所以很难有更好的解题立意。

而小题则是四书中截取的小句甚至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句截搭而成,这种题只需能取巧连其意思即可。

因而很多人都怕大题。

就好比高考作文,大家愿意写某个小事件的议论,遇到“人生”这样的大题目就很容易落入俗套。

所有人都在想,这个看上去不过十二岁的小少年如何能解这道题,或许即便做出来也流于普通吧。

“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严衡故作紧张地一字一字吐了出来。

现场很安静,都在回味严衡的解题答案。

“妙啊!”

知县熊绣身后县丞黄举人先情不自禁地赞叹了一声,丝毫忘记了知县熊绣还在场。

知县熊绣一点也没生黄县丞的气,他作为两榜进士出身,自然也能品得出严衡回答的解题答案是很好的,可谓是妙笔生花。

“很好!”熊绣颔首点头。

很明显,他对严衡的解题很满意,甚至暗叹自己或许都没有他这么的宿慧,能解题解的如此之妙。

欧阳进一脸懵逼,心想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位严家大郎严衡吗,他不是连三字经也背不完吗,他老爹亲口告诉我的!

“严准那个老货诓骗了自己这么久,亏自己还把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彩绣给了他!”欧阳进不由得暗暗骂道。

其他官吏也露出尴尬的笑容来,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严衡,心想一会儿得去认识一下了。

严衡倒是坦然受之,在他看来,毕竟这是状元的答卷,自然是有点水平的。

“回去好好准备吧”,知县熊绣起身走过来,拍了拍严衡肩膀。

严衡面向着熊绣退了出去,而他刚走出县衙,欧阳进就追了上来:“你小子刚才答的题真是自己想的?”

“小侄不敢欺瞒世叔,不是小侄创作的,但却是小侄记得的”,严衡这么一说,欧阳进恍然大悟,呵呵一笑道:“我就知道,肯定是你老爹昔日考你们时做的,被你小子记住了,瞎猫碰着死耗子,刚巧就在县尊面前露了脸,不过,世叔可得警告你,下次可别这么鲁莽!”

严衡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位世叔欧阳进的脑补能力还挺强,但他也不想解释这么多,毕竟日后自可见分晓。

……

欧阳雪翻遍了自己二叔欧阳进的书房,也没有找到严衡所念的那一句诗到底出自何处。

素来就对诗词曲赋极度喜爱的欧阳雪一时无奈地回到了自己屋内,同时暗想自己记忆力一向很好,历朝历代的好诗好词好句没有没印象的,如今还在书房里找不到,如今看来只怕八成的确是严衡所做。

一想到此,欧阳雪只好颓然地坐在了床上,刚才严衡对她的态度已经让她恨得牙根痒痒,如今怎么可能去问他诗句的事!

欧阳雪郁闷地将粉拳砸在了被褥上,却不小心看见槅子上摆放着自己表兄窦顶送来的诗集。

欧阳雪一向觉得自己表兄窦顶颇有诗才,如今被严衡的那句诗吊起了胃口,她便忙起身将自己表哥的诗集拿了过来翻阅,心里想到最好能有一首压过严衡的那一句。

“写的都是些什么,索然无味!表哥现在只怕把精力花在时文上,也不知道提炼提炼作诗的水平!”

欧阳雪看完其表现窦顶的诗集后不由得大失所望。

这时候,欧阳雪身边的丫鬟忙闪身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小姐,这是严衡严公子托我给你的。”

欧阳雪不禁愕然,严衡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给自己递纸条。

虽说欧阳雪平时大大咧咧,但她也知道这男女之间私下传递信件的意义可是非同一般的。

“还给他,本小姐不看!”

欧阳雪鬼使神差地拒绝后,就躺在床上装睡,但同时又有些想去看看严衡到底给自己写的什么,难道是求爱的情书?

脑补能力很强的欧阳雪一想到此就不由得羞的满脸通红,捂着脸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丫鬟手里的纸张。

管他呢,要是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就直接交给二叔,让二叔管管他!

欧阳雪这样一想,就飞快地撵上了要走出去的丫鬟,把纸张一夺过来,就偷偷摸摸地背着丫鬟自己一个人看纸张里的内容,尽管丫鬟其实并不识字。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严衡给欧阳雪的纸张上就只写了一首诗,诗的题目是螃蟹咏。

这是红楼梦中薛宝钗在螃蟹宴上做的诗,是曹雪芹所著《红楼梦》中的经典诗词,也是最为人称道的一首讽刺诗。

严衡虽然觉得欧阳雪态度不行,但跟着欧阳进回到欧阳家且从欧阳家的仆人得知这位欧阳雪小姐满书房里找诗集的事后也猜到了这位欧阳雪小姐真正想要的什么。

所以,严衡并没有告诉欧阳雪这诗作者是谁,他怕欧阳雪会因此来问他,他懒得去编那么多瞎话解释。

欧阳雪越念越觉得很有味道,一时不由得问道:“严公子他人呢?”

说着,欧阳雪就忙下楼,到处乱瞅。

“已经回家了”,丫鬟回了一声后,欧阳雪没有说话,但神色却有些恍然。

第五十章 打击盗版商

严衡离开欧阳府后先去了自己的文曲书斋。

不过,让严衡没想到的是,在文曲书斋的对面竟然也多了家书铺,名叫午仁书铺。

而且这家书铺明目张胆地也在售卖《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甚至价格还比文曲书斋的正版还要低五钱银子。

也就是说,这家午仁书铺不但盗版自己文曲书斋的书籍,还故意压价,甚至还专门开在自己文曲书斋对面,抢占自己书斋的人流量。

毫无疑问,这简直就是恶性竞争!

“公子,不能让这午仁书铺就这么猖狂下去呀,这才过去几天,我们书斋每天卖出的册数就下降了一半,要是在这样下去,书斋只能暂时关门了。”

连带徐德明也有些着急起来,他现在是文曲书斋的掌柜,一个月除去酬金外还有提成,因而他比严衡还痛恨这些恶心竞争的书铺。

不过,严衡则是不急不慢地对徐德明说道:“不急,你带着我的帖子去刑房见见吕书吏,把午仁书铺的事告诉他,马上这午仁书铺赚了的钱会到我们手里的。”

徐德明只得照办,同时心里嘀咕着公子不过是一介儒童,能指挥得动县衙的人吗?

“这位掌柜,敢问你家今天卖了多少啊?”

严衡则主动来到了这午仁书铺,见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正在铺面里拨弄着算盘,便猜到此人应该就是老板,也就主动问了一句。

“不多,也就一百三十两”,这老板随口说道。

严衡不禁咂舌道:“超过一百二十两,那你完了,他日你要是被绞死,去了阴间可别怪我!”

这老板听见严衡如此说他,不由得大怒,但因严衡很少在文曲书斋前面露面,所以在他抬头一看时,便认为这位出言不逊的严衡是来买书的,便忙殷勤地问道:“这位公子可是要买本店的《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

“我还是去对面买吧”,严衡试探性说了一句正要转身走开,这老板就拉住他:

“这位公子不必去他们家买,因为我们卖的与他们卖的都是一样的,而且我们的还便宜五钱银子”,这老板贼眉鼠眼地说后又道:

“另外,我给您交个底,这个店马上就要被我逼的开不下去了,你现在去买对面那家,只怕到时候发现内容不对都找不到人申诉。”

这人正说着,就有一班衙役赶了来,且一个个持着刀就出现在这老板前面:“谁是叶老板!”

严衡直接补刀,指向了企图逃离的叶老板:“他就是。”

“拿下”,一衙役头头喝叱一声后,就有两个衙役就走上来将叶老板给铐上了镣铐。

这叶老板愕然之余,却见其他衙役已经冲了进去,并开查抄他的书铺资产,最后还贴上了封条。

这叶老板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的书铺因为涉嫌侵占文曲书斋版权而被封禁,而他自己也会被盗窃罪论处。

因为知县熊绣已经明令在前,盗卖编纂者的书如同盗窃之罪,所以这位叶老板很快就被判定了绞刑。

而县衙的官兵倒也积极,不仅仅抄了午仁书铺,还连着抄了其他几家盗版文曲书斋资料的书铺。

这些书铺的老板都大呼冤枉,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会触怒官府。

一些仅仅是改了个书名,但内容差不多一样的书商不由得暗为庆幸躲过一劫。

也因此,分宜县的书商们开始默契地不再直接用别家的书名来编纂同样的书。

大明的版权保护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知县熊绣是一个很通情达理的好官,在收取部分查抄说所得银两作为火耗以外,大部分共计三百余两的查抄都给了文曲书斋,以此作为文曲书斋的赔偿。

由此一来,严衡发现自己严家的存银已达一千两白银,而且自己家的田地也被赎了回来。

如今全家总资产已经达两千多两,以这个时代的购买力放在现代拥有这个财富已经相当于百万富翁,全家足可以过上安逸的生活。

但在严衡看来,自己自然是要让自己严家和自己获得更多的财富,并能过上最腐朽的生活。

所以,严衡觉得还是要靠文曲书斋甚至更多的方式挣得更多的钱财才好。

严衡也劝自己父亲依旧要坚持在社学授学,毕竟也算是有点收入且可以培养出一两个与自己有师生关系的天才来。

但自己父亲这些日子一直喊腰疼,严衡也就不好逼严准去社学,毕竟严准是自己父亲。

随着对盗窃版权的打击力度逐渐加强,文曲书斋的客流量又多了起来,《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的销量也有所回升。

不过,严衡并没有要让文曲书斋只靠卖《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挣钱的意思,因为他也知道这种教辅资料只能挣一时的快钱,而文曲书斋得随时能让进店的客人有惊喜且情不自禁地想购买的感觉。

为吸引读书人心甘情愿地掏钱,严衡便特地编辑了许多书集,什么蒙童必读经典十本,科举必备精选书一十本等等。

本来作为公共版权的四书五经以及其他经史子集却也因此被严衡给整编成册。

如此一来,反而刺激了读书人去消费,毕竟他们会自然而然的想背完这些书的确可以成为秀才。

譬如《解元郎推荐应试书单五本》这类的书也被广为传播。

欧阳进已经去了贵溪和新余、宜春等地,虽说分宜县的知县熊绣拒绝与文曲书斋一起合作并形成对考试辅导的垄断资源,但不代表其他地方的官府就不见钱眼开。

在此期间,严衡决定要对文曲书斋的队伍进行扩招。

毕竟,一旦欧阳进让文曲书斋与这些县府的官衙建立合作,文曲书斋得去这些地方开设分局,而开设分局就得招募更多得力的人去掌管分局。

不仅仅是开设分局需要更多的人手,连带着现在的文曲书斋本身也还差人,毕竟文曲书斋承担的印刷量有限,亟需更多的人去提高生产力,另外,严衡觉得自己现在还缺少一个管账房的,毕竟自己不可能事无巨细地管理这些账务。

第五十一章 引进新员工与分组

鄢谧是江西丰城人,本是一个老童生,同自己老爹一样在一个较为偏僻的村子里做启蒙先生,穷困潦倒,因与父亲严准算是县试同榜所以被严准所熟悉。

如今这鄢谧因卖地葬父而典卖了家中房产,正是无处安生之时,父亲严准见严衡说起文曲书斋需要个识文断字的账房先生,便介绍了此人。

严衡见其本人木讷老实,也就答应收留了这鄢谧,且亲自面见后才发现这个嫣谧虽不过是寻常老童生,却有很强的心算能力,其父在世之时曾也在粮铺里管过账,熟稔数理之学,只是如今这个时代首重儒学才使得他落魄至此。

但这对于严横而言,却是意外之喜,毕竟这年头找到一个识文断字的已属不易,找到一个能有较强计算能力的人就更难了。

严衡给了这鄢谧一个月三两银子的高薪待遇,并教授给他一种新的记账法,基本上能做到即便这鄢谧再厉害也没办法作假,当然,现在或许还有些没必要对鄢谧有所约束,但严衡难保等以后文曲书斋的营业规模更大后,这位现在看起来木讷老实的鄢谧会不会改变心性,唯利是图,贪赃枉法。

文曲书斋不仅仅多招了一名账房先生,还直接从被查抄的书铺里收留了一批比较干练的印刷工,如此一来,文曲书斋的印刷作坊的规模也进一步扩大,生产规模也有所加大。

新招聘的印刷工共有三十来名,是第一批印刷工的两倍。

也就是说,如今文曲书斋共有四十六名员工和一名合作伙伴即欧阳进。

半年之内,欧阳进因为赌约的事没有半点俸禄,而除了账房先生鄢谧以外,其余四十五名员工都算得上是文曲书斋的技术工人。

其中,徐德明既是印刷作坊的总负责人也是文曲书斋的总掌柜,虽连童生也不是,但胜在也认识字,要不然也不可能做校对工作,且也能独挡一面,严衡便也给他的俸禄提到了一月三两,同账房鄢谧一样。

至于鄢谧一来就是三两,徐德明等人也没有不服气的,毕竟鄢谧是童生而且还能管账。

不过,严衡也给文曲书斋的第一批印刷工加了五百钱的俸禄,而让他们与以一两银子一个月招聘进来的新员工分出差距来,这样也是让老员工有一种自己来得早与书斋更亲密的归属感和荣誉感。

同时,严衡也允诺只要新进的员工表现优秀且愿意在文曲书斋长期待下去,文曲书斋会定期给他们调整待遇,优秀者也会有一个月二两三两乃至更高俸禄的待遇。

这样也就更好的调动新员工的上进心也让他们愿意待在这里,毕竟在这里一直干下去是有希望一个月挣好几两银子的。

即便新员工的俸禄只有一个月一两,但相比于他们之前已经算是意外之惊喜了,因为在这以前,很多人连俸禄这个意识都没有。

欧阳进趁着眼下未到夏粮秋税的时节拿着严衡给他的一百二十两例银在外拉关系,而严衡这边则进行着对文曲书斋进一步改革,增加账房先生和调整俸禄后,由严衡和徐德明商议决定,四十五名印刷工按照印刷工艺流程分成制字组、排版组、校对组、刷印组、装订组和研究组一共六个组。

其中研究组是严衡特别成立的,为的是以后可以有专门的人研究提供印刷工艺的改进方法,特别是从动力和材料方面改进印刷效率和印刷质量,毕竟要想做生意赚钱就得降低生产成本而降低生产成本只能提高工艺效率。

六个组中除研究组外,由徐德明推荐和严衡考察,分别选出六个人担任组长,以负责他所在的这个组的生产环节和任务,并也有带来组内成员提高这个环节的效率和改进技术的责任。

另外,编纂书集和书籍原创者则由严衡亲自担当,并自任总编纂,也领一个月三两的俸禄,而账房鄢谧有时候可以帮严衡一下,严衡便也让他领了个副总编纂的职衔,本来严衡是想让自己老爹也参与编纂这个工作的,但无奈自己老爹仗着自己是秀才瞧不起这份工作再加上他现在是有了娇妻忘了儿,连教书的本职工作都是懒懒的,严衡也懒得再麻烦他。

这些日子,严衡正在教初夏认字,整个文曲书斋虽然在生产和财务管理两个体系上已经搭建完毕,采购和批量销售给其他书铺的书籍也有徐德明兼着,但店面日常零售却没有一个人看管。

而初夏在家里无所事事,不像彩绣要服侍老爹和负责家里日常伙食和卫生以及采购日用品,深秋要带小严嵩,严衡便让她跟着自己到文曲书斋来帮忙照看。

毕竟初夏如今也算是严衡的贴身丫鬟,跟在严衡身边也算不上什么,且严衡带她出去也让她作小厮打扮,也就更没有谁因此而说什么闲话,这年头的礼教还没有严格到满清时期和国朝初年,且在不久之后有位叫王阳明的同学还将对程朱理学发起更大的冲击,更有李卓吾这样的挑战礼教的人出现,因而即便现在在成化年间,有些女儿家出了闺阁也不会真的要浸猪笼,更何况初夏是严衡这个有资格浸她猪笼的主人带出来见人的。

如此一来,文曲书斋从书集编纂到印刷以及发售算是有了一套完整的流程。

严衡现在每日早上起床带着小严嵩晨跑锻炼,然后吃早饭练字,到下午带着初夏去文曲书斋见徐德明与鄢谧等人,初夏和徐德明前面招待进店找书买的客人,严衡则抽出时间去印刷作坊和工匠们商讨如何改进印刷工艺,并也会同鄢谧一起想着编纂下一本畅销辅导资料。

小严嵩现在一直待在屋内背诵严衡布置给他的时文,半月下来,他也算是把知县熊绣做过的时文都背了个差不多,也默写了个差不多。

而如今已是二月底,离县试开始已经只有五六天,街面上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文曲书斋的书籍销量也进入冷淡期,连在书斋里只看不买的人都少了许多,摆在书架上的最新一排《科举必读书目》已经两三天没有人买去,倒是严衡为了第一次参加县试的童生方便而新编的《县试应试秩序与考场注意手册》小册子一度脱销。

连一些参加许多次县试的老儒童都来买。

另外就是各种时文汇编的小册子也比较畅销,至于这些儒童买去做什么,严衡自然是不知道的,也没办法干涉。

其他书铺也来文曲书斋大量订购这些小册子,自从县衙严厉打击盗版后,很多书商干脆就只从文曲书斋这里订货,也懒得自己去花心思汇编,毕竟都想在抓紧在县试结束之前多卖些小册子,赚点钱。

严衡早在一开始就让徐德明等人在文曲书斋出版的书籍封面上印上“文曲书斋”字样,为的就是标明这是文曲书斋的书,尽管会让其他书商来订购且替文曲书斋销售出去,但仍然靠此声明着这是“文曲书斋”出品的。

从某种意义上,文曲书斋他不仅仅是一家简单的书铺,他更是一个出版机构和书铺的结合体,而一本书是否为文曲书斋正版,其标志就是是否有“文曲书斋”字样和复杂的彩印标记。

第五十二章 县试(一)

这一天正是县试开考的日子。

严衡带着小严嵩早早地就起了床,初夏和深秋忙得脚不沾地的伺候自己公子盥洗。

而老爹严准也难得的早起一次,没再缠绵缱倦于温柔乡中,还不停地嘱托着严衡和小严嵩要注意些什么,想尿尿时怎么办,肚子不舒服怎么办,唠叨给没完。

彩绣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忙忙碌碌地烧火做饭,还特地多拿出了几个鸡蛋,说是煮熟了让严衡小严嵩带到考场里吃。

“虽说你们此次不过应个试,没指望着你们能中试,能为我严家争光,但为父还是得把这些都告诉你们,毕竟机会难得,考一次就得认真一次,不可随意。”

即便在饭桌上,老爹严准也依旧说个不停,还说起自己当年参加县试的威风来,说自己虽不是县前十,却也让整个七里村的严家人都脸上有光。

严衡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小严嵩一脸崇拜地看着老爹严准,拉着严衡的袖子,傻乎乎地道:“哥哥,我们能像父亲一样中第吗?”

“会的”,严衡笑了笑,小严嵩虽说不会做时文,但脑袋里现在也装了许多篇,连带着古诗和策问等也装了不少,如果考官放点水,没准还真有机会过。

倒是老爹严准认为严衡和小严嵩中不了,而先给严衡和小严嵩打起了预防针:“这次中不了没关系,为父不会责怪你们,但明年可是要必须中的,明白吗?”

严衡忙说明白,小严嵩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因现在欧阳进与严衡来往的颇为密切,且两人现在还因文曲书斋建立了合作关系,所以欧阳进便在昨日就说要派马车来接严衡和小严嵩哥俩一起去考场,毕竟他们欧阳家也要顺便送人去考场。

严衡和小严嵩吃毕饭后没多久,天还未大亮,欧阳家的马车就到了。

初夏和深秋含泪送别了自家的公子,严衡忙嘱托初夏回去好好练字,下午不要忘记去书铺帮忙,他很搞不懂自己不过参加一下县试,这位素来沉默寡言的少女怎么就哭哭啼啼起来。

而深秋这边却是没哭,只是小严嵩哭了,小脑袋就在深秋胸前蹭来蹭去,呜呜咽咽的说舍不得姐姐。

严衡不由得一翻白眼,心想自己这个弟弟也是厉害,小小年纪就知道占便宜,不过,好像最近小严嵩很少念叨小露露了。

不过,等到了欧阳家时,还没等严衡反应过来,小严嵩就已经朝欧阳露招手:“小露露!我要去参加县试啦,我会努力的!”

欧阳露此时正和欧阳雪站在欧阳府门前送表兄窦顶以及欧阳宏等欧阳族中子弟去应考,根本就没搭理小严嵩。

倒是欧阳雪听到了小严嵩的声音,朝小严嵩笑了笑,然后就瞥了一旁的严衡一眼。

而其表兄窦顶此时注意到了欧阳雪眼神正看着严衡,不由得泛酸道:“有些人参加县试不过是滥竽充数罢了,表妹你放心,表哥我这次定能县试夺魁!”

欧阳雪笑了笑,就朝窦顶点了点头:“坐等表兄捷报。”

欧阳宏也骄傲地扬起小脑袋:“姐姐,我也会中县前十,那小严嵩没我厉害!”

欧阳雪笑着摸了摸自己弟弟欧阳宏的小脑袋,而窦顶则也鼓励道:“那是自然,宏弟你的才智远在他小严嵩之上,那小严嵩不过只背的孝经而已,怎么及得上你的聪慧。”

这时候,欧阳进也在对着自己欧阳家的子弟训话:“此次我们欧阳家中有十四人去参加县试,这里面至少得中五个以上才行,宏儿你不可大意,还有窦顶贤侄,你也算是我们半个欧阳家的人,要带好他们。马车上那两个是严家的两个子弟,有世交之谊,你也帮忙带着。他们这次不过是应个试,没有中第的把握,你也不必与他们去比较。”

“表叔放心,鸿鹄怎会与燕雀比,只是怕燕雀高攀不上鸿鹄之志”,窦顶说着就先上了马车。

严衡见此不由得暗笑,心想这窦顶到底也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比较自己当年参加高考时还要心高气傲。

一时到了考场,前来参加县试的儒童极多,有小严嵩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孩也有耄耋之年的老儒童,比肩接踵地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

前方的考场门口,县衙官吏则正一个个地搜检着有没有儒童夹带作弊之物。

虽说县试不是很严格,不必脱衣检查,但也不是能轻易蒙混过关的,已经有几个被检查出来带了小册子而被直接驱离了考场,并被剥夺了参考的权利。

严衡牵着小严嵩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人流前进着,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明朝版的考试,心里也有些紧张,不过好在他前世也算是考场老将,所以也还算稳定住。

倒是小严嵩明显有些害怕,小手儿把他拽的紧紧的。

严衡忙道:“别怕,跟着哥哥走就是,进去后老老实实地按照县尊出的题,从自己记得的文章中选篇出来答就是。”

小严嵩点了点头。

窦顶和欧阳宏则跟在严衡和小严嵩后面,其中窦顶更是神采奕然地拿扇把敲了严衡肩膀一下:“喂,那首螃蟹咏是你作的?”

严衡没有理这窦顶,毕竟他不是一个愿意跟一个没有礼貌的人说话的人。

窦顶倒是自言自语起来:“看得出来,你是有些诗才,不过当今天下是重文章的,诗文不过是末技,有些歪才也没用啊。”

严衡依旧没有搭理这窦顶。

而这时候,检索身上有无夹带的县衙官吏开始检索到严衡前面一个人了,严衡不由得忙拉住小严嵩挺胸抬头起来。

但却不料,就在这时,窦顶却将一本小册子丢进了严衡考篮里!

窦顶很得意地挥起了扇子,严衡的那首螃蟹咏让他在自己表妹面前很没颜面,让他早就有了要坑害严衡一把的心。

严衡也发现了窦顶把一本写有时文内容的小册子丢进了自己考篮里!

但严衡现在已经来不及将小册子丢掉,因为搜身的官吏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如果严衡这时候被检查出来带了小册子会被直接当成作弊的,他很可能将从此无缘于科场。

严衡倒没想到窦顶会如此针对自己。

“你紧张什么!站好!”

这时候,这名负责搜检考生的官吏喝问起了严衡。

第五十三章 县试(二)

分宜县县试会考五场,第一场就考四书文义两篇,也就是时文大题。

这是最重要的一场,也是淘汰率最大的一场,基本上能过了这一场,后面的几场通过率都很大。

而县试案首也基本上在这一场定格。

初夏已经早早来到文曲书斋把公子严衡早已编纂好的《县试四书时文突破训练手册》部分卷拿了出来。

到时候第一场结束发榜后,肯定会有数百名考试落榜,而这时候如果来一本关于四书时文的突破训练与分析指导的资料肯定能深得考生之心。

因为这些第一场就落榜的考生很可能都会认为自己只是时文差一点,只要时文过关了,后面的几场是一定过的。

所以,这个时候即时卖出《县试四书时文突破训练》肯定能畅销。

只是县试才开始,最新的答卷还没有被县衙礼房公布出来,因而只能先把前几年汇编的部分卷先印出来,一旦最新答卷出来就立即加印装订成册。

此时负责采购的徐德明提前背着被褥去县衙礼房,就等着答卷一出来好及时抄写,然后及时由文曲书斋印出。

同时,鄢谧也按照严衡的吩咐提前到考场外等候,一旦公布考试题目就立即回文曲书斋并让预先邀请好的几名秀才立即做几篇好文章,好及时增加突破训练手册的量。

大家都在外忙碌着,连带着公子严衡也在参加县试,而且大部分儒童也都在参加县试,也就没什么人来光顾文曲书斋。

整个文曲书斋就初夏一人照料着,显得很是冷清。

初夏不由得托腮:“大爷能中吗?”

“二爷能中吗?”

与初夏发出同样询问的还有待在屋里闷闷不乐的深秋,她已经习惯了小严嵩在她身上又是摸又是啃的,如今小严嵩去参加考试了,她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老爹严准也没心情再与彩绣颠鸾倒凤,坐在院子梨花树下唉声叹气,给彩绣说自己后悔当初没多花些精力好好教教严衡和小严嵩,什么对不起她已逝去的主母的话。

彩绣只在一旁安慰着,说严衡和小严嵩从小懂事,天资聪颖,让老爷严准不用担心。

总之,整个严家已经处于了低气压。

大家都在此刻才意识到严家哥俩跟他们的生活是如此是息息相关,甚至能影响他们的心情。

……

……

“他篮子里有小抄,他带小抄啦!”

窦顶深怕这位搜查官搜查不到他丢在严衡考篮里的小册子,还忙喊了一句。

这搜查官不由得怒喝这窦顶一声:“安静!”然后便先来检查严衡的考篮。

“您银子掉了!”

严衡随手把一枚十两银子的元宝给准确砸在了那搜查官身上。

而小严嵩也忙喊道:“这位老大人,您银子真的掉了。”

这位搜查官也感觉到了脚背传来的微疼,忙低头去捡,虽然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掉的,但有银子不可能不捡起来呀。

严衡趁着他弯腰时,立即将考篮里的小册子拿出来随手一丢,就丢了出去。

同时,严衡看见小严嵩考篮里也有,不由得回头看了窦顶一眼,也忙给小严嵩丢了出去。

不过,此时的窦顶倒没注意到这个严衡的动作,他现在正趾高气扬地等着搜查官起身把严衡驱离考场呢。

等着这个搜查官站起身来,窦顶就又继续喊了起来:“快搜他,快搜他,他身上有小册子!”

这搜查官实在受不了这窦顶在这里又跳又喊的,过来直接给了窦顶一巴掌:“给我闭嘴!”

这窦顶颇为郁闷地闭住了嘴,捂着脸不敢再说话,同时心里恨不得把这搜查官打几巴掌。

严衡见此不由得暗笑,这或许就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这搜查官走了出来,仔细翻查了严衡的考篮一番,还将严衡身上摸了一遍,又搜查了小严嵩,就放了他们兄弟俩进去。

严衡不由得松了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进来了。

而这时候,外面却又传来了窦顶的质问声:“你干什么,凭什么要我脱衣服,他们都没脱衣服!前面那个人还有带了小册子,你干嘛放过,你这是包庇!”

“就凭你刚才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诬陷别人作弊,我就怀疑你是故意转移视线,把衣服都我脱了,就在这里脱!”

严衡听得出来这是那黄县丞的声音。

看来刚才的一幕被黄县丞发现了。

而窦顶似乎很不服气,也不愿意,毕竟这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实在是太过丢人。

“不,不,我不脱!你知道家父是谁吗,家父是宁王府的长史,你个芝麻官,也敢命令我!”

窦顶怒吼道。

“不脱是吧,那好,那你回去!回你的长史府!”这黄县丞倒是不畏权贵。

这窦顶最终还是忍不住脱了起来。

严衡看着他那瘦的只见肋骨的胸膛以及头上可见的白发,好笑之余也不得不感叹又是一个酒色过度之徒。

“哥哥,他们为什么要让他脱衣服”,小严嵩这时候不由得问着严衡。

严衡拉着小严嵩一边随着人流往里走一边道:“因为他们不干好事,小严嵩,你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世上的事都是有因果报应的。”

“嗯,小嵩记住了!”

小严嵩点了点头,眼睛往四处瞅:“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哥哥,我是不是要坐在那里!”

严衡倒是没有想到小严嵩有这样的智力能够自己判断出这考场里的座位是按照千字文排序的,还能自己准确找到。

“嗯,你很聪明,就是那里”,严衡看了看小严嵩考篮里的小牌牌回道。

“律吕调阳,云腾致雨,哥哥,你在我对面耶”,小严嵩高兴地拍起了小手。

严衡肯定了小严嵩几句就先带着小严嵩去他自己的座位坐好,并嘱托小严嵩一些注意事项后,然后他自己再回来做到自己座位上。

这时候,窦顶也一脸郁闷的走了进来,当惯少爷的他因为刚脱了衣服这会子也没有穿好,扣子扣的歪歪倒倒的。

不过,严衡他都没想到这窦顶也坐在自己斜对面。

第五十四章 县试(三)

窦顶此时倒没有心情与严衡和小严嵩作对。

他虽然被黄县丞逼着脱光衣服接受搜检,但他也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把县试考好,至于报复黄县丞以及搞清楚严衡两兄弟怎么没有被发现的事只能暂且搁置在一边。

严衡也没空去关注一个顽皮且可能有那么一点计较的小少年。

他坐在自己的考试座位后就笑着向小严嵩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加油!”

小严嵩明白自己哥哥的意思是什么,忙挤出波浪眉朝哥哥严衡也眨巴眨巴眼睛,也竖了竖小拳头:“加油!”

然后,严衡开始一件一件的把考篮里的吃食、笔墨以及多功能用的草纸都摆放好。

而小严嵩也有样学样,看着对面的哥哥严衡怎么做,他也怎么做,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好。

严衡又向小严嵩做了怪相,两手握拳向胸前竖了竖。

小严嵩也跟着做,笑的缺牙巴也露了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兄弟不是在考试而是在做哑剧。

窦顶见严衡和小严嵩一直在做怪相,不由得轻蔑地笑了笑。

“没见过这么傻的,真不知道他父亲是冒出多大的勇气让他们来参加县试”。

窦顶有一种和这两兄弟一起参加县试被侮辱的感觉。

甚至,窦顶都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不该故意整严衡和小严嵩而遭到黄县丞刁难。

因为他现在发现这两兄弟本就是两大傻瓜,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在科举上有什么前途,也就更加不必担心他们会夺走自己的表妹欧阳雪。

欧阳宏也远远的看见严衡和小严嵩的举动,不由得暗笑,心想只怕这两人是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纯粹是来凑热闹好玩来了。

其他欧阳家的子弟也对此感到无语,都暗想着等考试结束后定要找人讲讲严家这两个傻子的笑话。

事实上,他们不知道的是,严衡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小严嵩保持一种轻松的状态。

毕竟小严嵩此次参加县试是没什么墨水的,全靠的是临时抱佛脚背了些文章诗词在肚子里,而他又年纪小,很容易紧张,一紧张就很可能连半点本事也发挥不出来。

如今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刚巧坐在了小严嵩对面,本身就给了他一定安全感,如果自己再表现的轻松点,小严嵩也会跟着感到轻松而无压力,那样或许能发挥的更好。

这时候,有衙役举着木牌走了过来,木牌上写着的正是经义时文题:

“不以规矩”

同时也有人在一旁念着题目,以方便近视的儒童听见题目。

小严嵩明显是看见了,坐在那里全神贯注地发愣,旋即突然就嘿嘿一笑。

严衡知道他在笑什么,因为以此为题的八股范文,小严嵩背过,正是知县熊绣曾经做生员的科试卷!

或许小严嵩一开始是不知所措,但只要好好想想就能想起这是多么熟悉的题目。

县试素来是自由度和灵活度最高的考试,出现曾经出现过的试题也算不上是什么奇事。

有时候考生只需把以前看见过的文章写上去都能中第。

严衡此时是没精力去猜测知县熊绣为何用现题的,他现在正忙着给小严嵩竖大拇指呢。

小严嵩的确很兴奋,因为他本来还担心遇见一个题目该抄那一篇上去呢,却没想到是自己背过的题目,对于他而言的确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

而严衡也同样没有压力,虽然熊绣做过的那篇,他只能无偿让给小严嵩去用,但他也能找到其他范文,而且是一篇更好的范文。

因为这篇范文是晚清学者俞樾中会试前十时的作品。

严衡本以为参加这次县试要费一番周折,甚至很可能真的名落孙山,但他没想到自己和小严嵩居然会得到老太爷如此眷顾。

如此一来,严衡也就更加信心倍增,小严嵩也是如此,两兄弟忙开始研墨铺卷准备开写。

窦顶一看见县试题目,就闭眼陷入了沉思,待破题思路打通后才睁开眼。

睁开眼后的窦顶很有信心觉得自己可以夺魁。

窦顶再一看严衡已经在煞有介事的磨墨,就不由得暗笑,心想这严衡做的倒是有模有样,只怕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无能罢了,哪有不先思索如何破题就先研墨的,就不怕再想破题的时候墨水干涸吗。

欧阳宏也鄙夷地看了小严嵩一眼,然后则自己托着腮开始想着如何破题起来。

严衡和小严嵩两兄弟此时全然不顾别人眼神,都认认真真地把墨研好,然后铺开纸张,认认真真地将脑海中的文章写在纸张上。

“规矩而以也,惟恃此明与巧矣”。

严衡写下了自己的破题,而刚巧帮着监考的黄县丞走了过来,看见严衡的破题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看见他的字又不得不摇起头来。

严衡抬头时,黄县丞已经站在了窦顶那里,而且就没再走,估计仍然在疑心窦顶回搞什么小动作。

窦顶不由得翻了翻白眼,但也颇有意气地直接开始研墨写字,他要给这没见识的小官看看,看看自己的文采是多么的飞扬。

却不料,黄县丞却在欣赏小严嵩的一首娟秀的字体。

小严嵩的确在书法上有天赋,或许他后来写青词能入嘉靖帝的眼也与他书法造诣极高有关。

小严嵩现在是下笔如有神,毫无压力地将他背得的范文写了上去。

黄县丞不由得面露惊愕,他认识小严嵩也知道小严嵩是跪在县衙门前替父受罪的孝顺小神童,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小神童严嵩竟然如此厉害,可以如此迅速地把文章写出来。

黄县丞仔细看了看,天下文章这么多,他自然不知道这是当今县令熊绣曾经做过的,此时的他只觉得小严嵩写的文章虽不是最好但也算是上乘之作了!

而黄县丞又不由得看向了远处的严衡,因为严衡的字已经吓得他不敢再靠近,所以他也就不知道严衡的文章到底如何,只是觉得严衡这个当哥哥的字写的如此差,只怕文章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看来,还是其弟严嵩更有才些,只是不明白上面的几位上官为何更看重严衡,难道是严衡更狡猾些?

黄县丞对此很为不忿,因为他并不是喜欢没什么才干却只会耍小聪明的人。

第五十五章 县试(四)

因为严衡在穿越后的一系列举动引起了江西提学副使杨一清、南京兵部尚书王恕、阁老商辂的关注。

而使得这几位大佬都一致决定让熊绣一定要把严衡变成自己的学生,这样可以避免让一代天才神童落入佞臣阉宦手里。

熊绣不能拒绝几位上官的好意,毕竟几位上官都说了这是为自己好,让自己当天才神童的恩师,是为自己以后的政治势力打基础,同时也是为了清流文官的政治巩固增加实力。

所以熊绣给予了严衡极大的关注,他虽然考过一次严衡,但他不确定严衡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到底能否在县试夺魁或者名列前茅,毕竟在整个分宜县,在时文方面高于严衡的人并不少,比如夏言、欧阳宏这些人。

在知道严衡靠总结以往的县试答卷赚钱后,分宜县知县熊绣想到了一个办法,为了让严衡顺利度过县试这关,并顺利成为自己的学生,熊绣便决定放水,直接出以往出现过的现题。

不过,当在县试即将开始时,知县熊绣发现很多人都携带了作弊之物,且都是文曲书斋的小册子,这让他很为恼火,他很担心严衡也这么做,耍这些小聪明。

于是,熊绣便临时改变了出以往分宜县考过的现题为此次县试考题的主意,而临时把自己做过的时文题目拿了出来作为县试考题。

分宜县知县熊绣认为严衡如果是一个踏实学习的学生的话,也会收集天下优秀时文,且会用心去研读所有的时文的,用心去做所有出现的时文题目的。

所以,熊绣觉得自己出自己做过的题既照顾到了严衡可能考场发挥不出来的尴尬也考验了严衡有没有踏踏实实地做到博览群文。

当然,这样的话,一些妄图靠文曲书斋的小册子作弊的儒童也就没办法作弊,也算是间接保护了文曲书斋,避免了文曲书斋落入扰乱科举的罪责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若干年后,熊绣会后悔他今天对严衡的照顾,因为他不知道他是在培养士绅集团的掘墓人

……

黄县丞此时已经去别的地方监考,而严衡和小严嵩也已经做完了这篇出自《孟子》的时文。

严衡将答卷晾干,收好笔砚,就朝小严嵩挤了挤眼睛。

小严嵩也嘟了嘟小嘴,朝哥哥严衡露出傻乎乎的笑脸来。

两兄弟的确很高兴,都在感谢上天的眷顾。

严衡玩性大发,把鸡蛋拿了出来,用毛笔在鸡蛋上写上了“碳加氧气等于什么”的化学式?

小严嵩已经跟着严衡接受了一些数理化常识,这种最基础的化学反应式,他已经有所掌握,毫不犹豫地在鸡蛋上写上了二氧化碳。

严衡朝小严嵩竖了竖大拇指,就擦掉鸡蛋壳上的墨迹,然后写上两个带有小数点的阿拉伯数字。

已经掌握了阿拉伯数字的含义也知道了小数点含义的小严嵩很迅速地做出了大小比较。

严衡又朝小严嵩竖了竖大拇指。

小严嵩很开心地抬起了小脑袋,一叉腰,显然对于自己的聪明很骄傲。

严衡现在基本上是用这种寓教于乐的方式让天才小严嵩掌握更多的知识,阿拉伯数字这种很方便代表数学含义和英文字母都被他以每天半个时辰的时间教授给了小严嵩。

小严嵩学习能力很强,如今的基础差不多也可以读高等小学了。

两兄弟答完卷后一直就这样乐此不疲地玩着,有时候小严嵩会答错,严衡就摇摇食指,然后小严嵩就不甘心地嘟起嘴。

而窦顶等考生则依旧在费尽心思地想着如何遣词造句。

事实上,让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答这种时文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即便是智力超群的,也最多和成年人差不多,也需要好好想。

因而在场的考生都没有因为严衡两兄弟提前答完,而认为他们俩有任何过人之处,都觉得他们这是自我放弃。

严衡和小严嵩两兄弟一时玩累了,便开始吃东西,小严嵩笨拙地剥着鸡蛋壳,想朝严衡撒娇,让哥哥帮自己剥,却也知道严衡不能过来,只能跟着严衡的步骤去拿鸡蛋壳碰木板。

小严嵩把木板碰得啪啪响,鸡蛋倒是碎了,也引起了考试和监考者的注意,不过大家见他是个孩子,也都没在意。

严衡略带严肃地指了指小严嵩,做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

小严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把鸡蛋往嘴里丢,吃的嘴角到处都是蛋黄。

第二篇时文得下午才出,所以严衡和小严嵩也不着急,吃完饭后没多久便直接睡午觉。

等到有锣声响起时,严衡和小严嵩才从睡梦中醒来。

小严嵩已经在流了一滩口水,还好严衡之前已经提醒他把答卷收在一边,若不然他的答卷就得被小严嵩自己的口水给毁了。

锣声响起,意味着第一篇时文答卷结束,便有人来收答卷。

收试卷的监考官很鄙夷地看了严衡和小严嵩哥俩,因为他们发现在整个考场中就这两哥俩在呼呼大睡,别的考生都在认认真真答题。

窦顶很准时的誊抄完了自己的答卷,他对自己的答卷很满意,他觉得自己的是妙笔生花。

然后,窦顶还看了看严衡,他本以为严衡没有答卷可交,却没想到严衡竟然主动把答卷给了收卷的监考官。

窦顶愕然,但也暗笑这严衡不知道交的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答卷。

欧阳宏有些懊恼,因为他虽然答完了,但总觉得答的不太满意。

作为年纪比小严嵩大不了的他虽然是神童,但也不可能真的直接笔下有神,在他看来,这次县试的题目比较难,因为所出的题有些偏,而且又短,很难把握其深意,不像那种很长的时文题基本上可以轻松知晓其题意。

欧阳宏不由得暗地里埋怨起出题的人来,再一看小严嵩也答完了卷,他心里却更加有些莫名的紧张起来。

的确如此,知县熊绣临时换题换的太匆忙只想到了如何考验严衡没想到这道题本身是有难度的,会让一大批准备不充分的考生望而却步。

因而导致即便到现在也有很多儒童没有答上题来,其中,欧阳家的子弟都占好几位。

第五十六章 县试(五)

县试的第一场第一篇时文题刚在考场出现,颇有敬业精神的鄢谧就立即通过预先打通好的关系从考场外的士兵嘴里得知了考试题目,并迅速赶回了文曲书斋。

老爹严准和预先邀请来的几位秀才都已齐聚在文曲书斋的雅间,正喝着茶,一见鄢谧来,就忙问县试出的第一题是何题?

上气不接下气的鄢谧刚说出题目,老爹严准和几位秀才都立即扶额深思起来。

鄢谧见初夏在下面忙,徐德明又在县衙,其他人又在忙着印刷的事,没人服侍这几位相公,便主动撸起袖子为这些秀才研起墨来。

这几位秀才都是文曲书斋给了润笔费的,要的他们能多做几篇新出县试题的相关时文来。

秀才相公们倒很积极,只是要求有点高,又是要沏茶的又是要点心的又嫌光线太暗的,好在鄢谧都能一一妥帖应付,服侍的颇为周到。

倒是本该为主人的老爹严准却也跟个客人一般也和那些秀才一般要这要那,甚至比其他秀才还要会来事。

也就鄢谧脾气好,不然若是其他人早甩手不干了。

不过,也正因为鄢谧这个账房先生照顾的好,一众秀才写时文倒也挺认真的,当然他们也知道自己的文章是要被编纂成册供人传看的,所以他们也不敢敷衍了事,因为那样丢的也是自己的人。

也正因为要好好写,这些秀才们都在感叹这次的县试第一题有点难度,不好发挥,然而却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是湖广宁远县的旧题。

就在一帮秀才相公们在文曲书斋专心致志答第一题时,县试现场这边的严衡等考试已经迎来了第二道时文题。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一听到这道出自《论语》的时文题,严衡就乐了,心想这位县尊到底是有多懒,又出一道现题。

而且这道现题还是他自己中府试案首的题,关键的关键是,这道题还在明末出现过,而且现在最有名的就是明末抗清英雄陈子龙做的那篇。

当然,惶惶数百载科举史,八股之题有所重复也是常见之事,但也没有知县熊绣这种专门出自己做过的题吧。

严衡此时也不可能去问知县熊绣,既然人家要对自己和小严嵩如此好,他也不能不接受。

在心中默默感谢了知县熊绣一番后,严衡就继续和小严嵩互相鼓励,然后开开心心地答题。

小严嵩真的很开心,他本来以为考县试真的很难很难,但他没想到居然只是把自己记得的写上去就是,这让他心态一下子好了许多。

窦顶对《论语》是最熟的,这样一来,他也就更加乐意了,也忙不迭地准备开始以笔为矛开始挥洒文采起来。

欧阳宏也松了一口气,他之前做过最多的时文题就是关于《论语》的,虽然这个题目的他没做过,但也能触类旁通,驾轻就熟。

总之,第二篇时文的难度的确比第一道题小了些,看得出来,知县熊绣即便出现题也没再像第一道题出的那么随意,刻意降低了难度。

第二篇时文顺利写完的儒童的确要多很多,儒童们也因此在考试结束了都增加了一丝信心。

毕竟,谁都知道,县试的第一场录取是综合两篇一起看的,如果第二篇答的好第一篇答的不好也是有希望中第的。

一天的考试终于结束了,严衡收拾好文房四宝等东西就提着考篮朝小严嵩一招手:“回家!”

“好嘞!”小严嵩兴冲冲地跑来牵着哥哥严衡的手在官吏安排一下依次离开考场。

一出考场,欧阳宏就先问起了窦顶关于此次县试第一场的考试情况。

窦顶倒也知道谦虚,将折扇一挥:“倒是有些难度,为兄绞尽脑汁才勉强凑了一篇,县试案首不敢保,只希望县前十吧。”

谁都听得出来,窦顶虽然略表谦虚,但自信还是在的,意思就是第一名虽然不一定是我,但我至少是前十名。

欧阳宏不由得附和道:“表兄既如此谦虚,那小弟自然也不敢拿案首,也不敢妄居前十,只希望别名落孙山就罢。”

其他欧阳家的子弟亲戚也相继附和说只希望能挂在榜尾别第一场就被刷下去就是万幸。

“等等,要是第一场就被刷下去,依我看,就只可能是这两个人!”

这时候,窦顶突然就指向了走在前面的严衡和小严嵩哥俩。

众人一听都是哈哈大笑,明显对于窦顶的说法都很是赞同,因为他们亲眼看见这兄弟俩完全是把考场当成了玩耍的地方,一天下来就没怎么好好想过去如何答题,所以,他们也都认为严衡和小严嵩都是最不可能中第的。

……

严衡并不知道在后面的窦顶等人突然在嘲笑他和小严嵩,此时的他和小严嵩都很兴奋。

小严嵩更是高兴地直接对严衡说道:“哥哥,我觉得我们这次是必中的,对不对?”

“对,这次如果不中,都没天理了!”

严衡刚一说完,窦顶却拦住了严衡和小严嵩:“你们听听,这两人还在说他们会必中!”

一众人仿佛听见了个笑话又笑将起来。

严衡觉得这些人很无聊尤其是这个窦顶简直比狗屎还恶心,不过这窦顶似乎是跟严衡有仇一般,刻意又拦住了严衡和小严嵩:

“两位别走啊,走了就没意思了,如果小弟错怪了两位,两位大可有明辨,毕竟也说不定两位是大才,笔下有神,文章能一蹴而就也未可知,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两位只怕把作弊的小册子真的带了进去,胡乱抄了一篇,只是不知道你们和搜查的县衙官吏有什么勾当,竟然让他们放过了你。”

“你胡说!分明是你诬陷的,你还在这里血口喷人!”

小严嵩先反驳了起来,就委屈地看着严衡。

“我血口喷人,你们直接做的丑事别当我不知道!”窦顶的话刚说出口,严衡就一脚就直接朝窦顶小腹踹了过去。

紧接着,这窦顶淬不及防之下就被严衡给骑在了身下,然后严衡直接一拳接着一拳地朝窦顶脸上砸去。

“哥哥打的好!”

“哥哥打的好!”

小严嵩直接跳了起来,拼命给严衡鼓掌。

而窦顶也是一脸懵逼,他哪里想到这严衡居然会直接暴揍他。

别说是窦顶,其他儒童也傻了眼。

顿时间,整个场面变得异常的安静,欧阳宏想过来帮他表兄的忙,但却被严衡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直接瞪了回去。

严衡这些日子的身体不是白锻炼的,这些娇生惯养的欧阳家子弟们都不敢靠近。

连带着一直挺嚣张的窦顶也呜呜哭了起来。

“懦夫!”严衡起身拍了拍手,骂了这窦顶一句,就指着他道:“下次再敢玩阴的,老子就打爆你的蛋!”

这就是严衡,前世从小接受的自由与独立与这具身体本身具有的抗争与暴脾气让他选择了用拳头应对。

当然,严衡本来也没想过要打这窦顶,毕竟他也不是一个太计较的人,但这窦顶在考前给他和小严嵩考篮里丢小册子陷害他哥俩的事就已经让他很愤怒了,如今这窦顶还凑上来羞辱他和小严嵩。

作为哥哥的严衡是要给小严嵩做一个有硬气的男儿榜样的,不可能不揍窦顶。

事实证明,这种效果还不错。

至少这窦顶和其他人不敢再说话,因为他们这时才发现严衡比他们都要健壮,也都怕挨严衡的拳头。

小严嵩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哥哥,他从来没想到解决问题可以这么简单。

“记住,小嵩儿,有些人是不必跟他们讲道理的,拳头最好使”,严衡拉着小严嵩一边走一边说道,而这时候,却正巧看见欧阳雪站在他面前,冷若冰霜:“打了人就想跑吗?”

第五十七章 县试(六)

严衡倒也没想到欧阳雪会出现在这里,不过他也并不怕这欧阳雪,他也没心情和这欧阳雪斗嘴,见欧阳雪这样问似乎是有意要向他表哥讨回公道,他也不逃避也不否认,并直接走在欧阳雪面前,眼神凌然若刀一般冷冷地盯着欧阳雪:

“谁说要跑,你看见我哪只脚跑了,你来得正好,把他领回去看大夫吧,晚了一刻,你的如意郎君就变成包子脸了。”

严衡说着就准备直接走了,而欧阳雪则也没想到严衡性格如此粗劣,打了人还咄咄逼人的跟她说话,她一时气恼就要扬起手来打严衡,却被严衡直接握住了:

“欧阳雪小姐,你如果想打架,可以奉陪,但严衡不保证会看在你二叔面上让着你!”

欧阳雪的手腕被严衡捏的生疼,疼的她差点就忍不住眼泪流了出来,呜咽道:“你放手!”

窦顶和欧阳宏等人都怕了严衡,都不敢过来替欧阳雪说话,窦顶更是捂着脸转向一边:“如今是没脸见人了。”

倒是欧阳露站了出来:“严衡哥哥,放了姐姐吧。”

“好,听小弟妹的”,严衡不能不给欧阳露面子,毕竟自己弟弟小严嵩喜欢这欧阳露,自己再怎么心情不好,也不能坏了自己这个大伯子在小弟妹前的形象不是。

于是,严衡便松开了欧阳雪的手,招呼小严嵩回家。

但是,小严嵩却还拉着欧阳雪的手,一个劲地解释道:“雪儿姐姐,事实不是这样的,不是我哥哥要打人,是你表哥太可恶了,他诬陷我哥哥作弊!”

“你血口喷人!”窦顶正要辩解,深怕欧阳雪知道了真相,却见严衡那双的冷飕飕的眼,就吓得立即不敢言语。

不过,小严嵩这时候也被严衡强行拉着走了。

小严嵩貌似不愿意走,还想与欧阳雪解释,还想和欧阳露说声拜拜,无奈严衡现在是一点和这些人一起的心情都没有,所以就强行拉着小严嵩走了。

严衡并不在乎自己在欧阳雪面前的形象,也并不在乎欧阳雪会不会误解自己是一个粗暴且蛮横的人。

因为在他记忆里,这欧阳雪本就挨过自己一巴掌,自己和她早已是隔阂已深,水火不相容之人,也不差这点冲突。

甚至,严衡敢保证,如果欧阳雪真的强行护短,要为她表哥窦顶出气的话,他不介意会先还手,连着欧阳雪一块揍,尽管她父亲是解元郎。

不过,欧阳雪没有再与严衡争执,她现在的确是很愤怒,但也很伤心,她没想到自己表兄和严衡竟然会闹到这一步,她也没想到严衡会如此傲慢,她很失望也很失落!

再想到曾经自己挨过他一巴掌的场景,欧阳雪更是倍感委屈,暗叹这天底下竟然有这样霸道的人!

甚至,在看见小严嵩的行为后,欧阳雪都觉得小严嵩都比严衡要懂事得多,她自然也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也知道自己表兄窦顶是个狠辣到把丫鬟活活打死的人。

但好歹表哥他是疼自己的啊,不像严衡这般对自己无礼!

待看见自己表兄那一脸的血迹,她也不由得有些担心,朝小严嵩笑了笑就忙过来拿出手帕细心给窦顶擦拭着血迹:“表哥,你没事吧。”

窦顶虽然心里把严衡恨的是咬牙切齿,但也知道在自己表妹面前得保持儒雅君子的风度来,便大度地道:

“多谢表妹,这也没什么大碍,我与严兄就争执了几句,只是没想到严兄脾气如此烈,说来也是我的错,不该在严兄面提县试考的不错的事,这未免刺激到了没考好的严兄,不过尽管他对我动了拳脚,我还是但愿他能中第吧。”

一旁的欧阳宏看不下去了,小孩心性的他不由得道:“表哥也忒懦弱了些,他哪里是被刺激了,他明明是嫉妒你我比他聪明,然后把你打伤打残,让你参加不了县试,幸好姐姐来的早,要不然你就被那姓严的打死了!”

自己亲弟弟的话不能不信,欧阳雪听后更是觉得严衡有些过分,心里恨不得现在就找上严衡理论几句。

只是这时候,欧阳露走了过来:“好了,你们就不要这样编排严衡哥哥了,谁不知道你们的脾性,素来是欺软怕硬的,严衡哥哥他们走了,你们才敢在姐姐面前这样诋毁他,他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敢说?”

窦顶和欧阳宏被欧阳露说的都红了脸,因素来欧阳雪也偏袒欧阳露,所以也都不好说欧阳露,只是欧阳宏不满地哼了一声:“严家兄弟到底哪里好,姐姐喜欢他们,露儿妹妹你也喜欢他们。”

窦顶听了欧阳宏这话心里更恨了严衡一层,暗想:“等我中县试案首后,和雪儿妹妹订了亲,再好好找他们算账!”

……

严衡心情很好,暴揍了窦顶对他而言总比把受到的侮辱憋在心里强,如果事情能重来,他不介意把窦顶揍的再狠些。

前世的他就是活的太忍让了才活的窝囊,这一世,他可不愿意再这么憋屈地活下去。

窦顶这人虽然是宁王府长史的公子,但严衡并不畏惧,因为这位宁王本身就蹦跶不了好几十年,自己现在和窦顶闹点矛盾,还能为以后宁王造反撇清自己严家埋点伏笔。

另外,本身即便是王府长史也不可能借助王府势力欺压自己这个秀才之子,中央朝廷向来对藩王的行为监视的十分严格,一旦有丁点的不法行为,都是要严惩不贷的。

毕竟,谁让一个藩王都占据着大量的田地还领着丰厚的俸禄呢,朝廷早已是看不下去了,都恨不得多铲除一个,好为国库减轻点压力,所以巴不得藩王做点出格的事。

当然,如果严衡和小严嵩日后成了有功名的士子乃至有官身后,窦顶和他倚靠的势力就更拿自己没办法了。

县试第一场结束后,要休息一日,到后日才是发榜的日子。

发榜即将第一场录取的儒童公布出来。

一般情况下,这第一场是淘汰率最大的,所以落榜且无缘县试被录的考生将不低于一千人,也就是说,文曲书斋的《县试四书时文突破训练手册》的市场容纳量会在一千册以上。

文曲书斋要在这一日加紧印刷上千册辅导资料出来,以期望在发榜之时立即卖给这些因时文不行而落榜的考生。

第五十八章 看榜(一)

天还未大亮,县衙外就已经挤满了许多的人,长袖挥舞,束带横飞,乌压压的跟长颈鹿似的扬长了脖子往黑黢黢的县衙里瞅。

如同当初小严嵩跪在县衙前举牌要替父受罪时引来无数人观看的阵势一样。

本该严肃冷清的县衙已然再次成了最喧闹的场所。

文曲书斋的账房鄢谧已经如同那些卖蔬菜瓜果的小贩一般在这里摆起了摊位。

准备等县试结果一出来就吆喝着发卖《县试时文突破训练手册》。

严衡牵着自己弟弟小严嵩的手就站在摊位前面和鄢谧说着话,在他们前面的人实在太多,他们也不能挤进去。

不过,严衡倒看见了欧阳雪和欧阳露以及窦顶和欧阳宏等人也在他们家的一帮豪奴的保护下往前面挤,但严衡懒得过去打招呼。

倒是小严嵩很想过去和欧阳露打招呼,拉着严衡的手就要往那边跑,但严衡执意拉着他,不准他乱跑。

小严嵩只得嘟着嘴看着自己哥哥不说话,但随即却又朝欧阳雪和欧阳露喊了起来:“雪儿姐姐,小露露!”

欧阳雪听见了小严嵩的声音,但她现在不想见严衡,所以也装作听不见,并且目光不自觉地就注意到她昨日丢在水渠里的一篮子吃食。

那是她为严衡和小严嵩以及她弟弟和她表哥准备的各人一篮子吃食,就是因为担心他们县试考了一天吃的不好,便带了云片糕和状元饼来。

但她没想到自己表哥和严衡闹了这么大的矛盾,甚至自己表哥还直接被严衡打了,最终严衡更是傲慢地离开,气得她最终一怒之下把自己给严衡哥俩准备的吃食丢进水渠里。

如今篮子依旧飘浮停留在水流缓慢的地方,只是食物早已融进了水里。

欧阳雪不禁泪雨霖铃起来,看着严衡满心的失落。

严衡没注意到欧阳雪的神态,他现在正抬头看着即将下雨的天,他现在很担心,担心如果一会儿下雨,自己文曲书斋摆在这里的一摊书册该如何是好。

窦顶和欧阳宏也没有注意到欧阳雪的神情,两表兄弟最殷切期盼的就是县试成绩。

在窦顶看来,只要他成为了县试案首,他就能拥有自己美丽的表妹,就能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是最有才学的。

而欧阳宏也觉着自己只有中了县试才能向自己父亲证明,自己的确是欧阳家最优秀的后辈子弟。

窦顶的脸有些浮肿,略微抬头一下就会扯的脸颊生疼,一疼他就不由得想起了打了他一顿的严衡,他发誓他一定要在县试结束后好好教训严衡。

欧阳露此时还拉着欧阳雪的手,小小年纪的她不知道大孩子间的忧愁。

一身羽白锦缎裹在身上的她更像是一直萌萌的小白兔,两只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只是忽然才抬起小脑袋:“姐姐,你说严衡哥哥和小严嵩会中吗?”

欧阳露和窦顶以及堂哥欧阳宏的关系并不亲密,毕竟窦顶除了变着法的靠近欧阳雪也就忘记了疼疼欧阳露。

而欧阳宏则大多时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苦读和玩乐,也很少关怀吏员出身的二叔的女儿。

倒是严衡和小严嵩因为其父亲严准与欧阳进关系亲密而与欧阳露亲密些。

更何况,小严嵩总喜欢跟欧阳露套近乎,不是送这个就是送那个,所以欧阳露此时关心严衡和小严嵩的县试成绩来也就不足为奇。

欧阳雪此时刚神游物外,看在严衡黯然伤神呢,哪里顾得上回答欧阳露,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倒是窦顶这时候笑了起来:“小露露,你放心,你说的严衡哥哥和小严嵩都中不了,他们啊,这一辈子就只能跟他老爹一样当个秀才!”

“噢,好吧”,欧阳露无奈地抿了抿小嘴,有些小小的失望。

窦顶见她如此反应,既不替严衡哥俩争辩也问自己能不能中,心中便有些不喜,觉得这欧阳露看着乖巧可爱,却远比不上自己表妹那般知书达礼,活泼有趣。

这时候,县衙的门开了,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起来,连窦顶也挺了挺胸,他现在就等着自己的座位号排在正中央即第一名的位置,以此来表明自己写的时文是最好的,自己是最有希望的县案首。

……

事实上,县衙的门早就该开了,榜单也早就该发了,只是知县熊绣对两位考生的时文的名次迟迟下不了决心才纠结到现在。

而这两位考生中,一位居然把自己以前做过的时文一字不漏地写了出来且字体工整,富有灵气;其中一位则是文章乃自己所写,而且写的极好,文章内容凝练老成,可谓字字珠玑只是字迹略差,乏有自然。

知县熊绣不能否定自己做过的文章,甚至还得排为优等,方能表现出自信来,他甚至猜想自己的文章只怕就是被严衡拿来直接抄在答卷上的。因为,严衡素来有收集时文之习惯,若不然也不会开文曲书斋赚读书人的钱。

但知县熊绣又不能否定这位写时文之才远在自己之上的儒童,尽管这位儒童书法造诣不高,但也能列为优等。

熊绣权衡再三,决定把直接拿了自己做过的文章来答题的且极有可能考生是严衡的考生排在此场考试第二。

而把自己原创只是字写的不太好的考生排为第一,毕竟文章难得。

而让严衡做第二也算是好事,毕竟严衡也是少年,少年也难免轻狂,有时候压一压也是对他好。

所以熊绣最终还是敲定了排名名次。

榜单贴了出来,不过县试第一场的榜单是按照座位号贴的,毕竟虽说第一场最重要但也没有完全定格为县试最终名次。

欧阳宏率先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号,兴奋地对其姐姐欧阳雪道:“姐姐,我中了,第三十二名!”

“欧阳小弟不愧是欧阳家之宝树,第三十二名,县试通关问题不大了。”

窦顶很有风度地在欧阳雪面前夸起了欧阳宏,他心里已经把欧阳宏当成了自己小舅子自然是要百般肯定的。

欧阳雪笑而不语。

而这时候,窦顶也发现了自己的座位号,并略有些不服气地道:“居然是第十二名,想不到分宜县竟也藏龙卧虎!”

窦顶虽话说的轻松,心里却也是隐隐感到不安,第一场就只得了个十二名,就意味着他后面除非才华横溢到无可挑剔或者将不可能成为县试案首。

除非他也能写出螃蟹咏那样的诗来。

“姐姐,有严衡哥哥和小严嵩吗?”欧阳露烂漫而又天真地抬头问道。

第五十九章 看榜(二)

欧阳雪苦笑不已,她根本不知道严衡和小严嵩的座位号,也就看不到他们俩兄弟有没有在榜上。

“呵呵,他们怎么可能被选上”,窦顶和欧阳宏异口同声地笑了起来,摇着折扇离开了县衙大门。

“上面也许真没有”,欧阳雪摸了摸欧阳露的小脑袋,她也不认为严衡和小严嵩能考上,说着就拉着欧阳露也跟着窦顶等人离开了这里。

窦顶心情有些不佳,十二名的名次对他来说并不如意,欧阳雪因为严衡的冷漠也没什么好心情,欧阳宏和欧阳露虽是堂兄妹却也没什么感情,也冷淡的很。

直到他们遇见严衡和小严嵩时,欧阳露才欢快地跳了起来打招呼,但被欧阳雪拉了回来。

欧阳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严衡,她也说不清楚是厌恶还是害怕,总之不见是最好的。

窦顶和欧阳宏也不敢再来招惹严衡,窦顶虽然深恨严衡,却也知道自己即将是半个士林中人,一年之内便可是秀才相公,成为士大夫中的一员,很多年后还会成为举人进士,而以严衡的家学资质也就止步于秀才,自己和严衡根本就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在窦顶看来,他要整严衡也用不着当面整,他要等县试结束后将严衡往死里整。

乌云突然又逐渐散去,看样子至少上午是不会下雨的,严衡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而这时候,已经有许多落了第的儒童被鄢谧的吆喝声吸引了过来,看着《县试四书时文突破训练手册》是爱不释手,不由得大叹:“若是我早些买了这手册,何至于县试不能过!”

“是啊,你这位老人家干嘛早点拿出来卖!”

鄢谧只得忙解释说是文曲书斋也是才知道了县试题目才临时赶了几篇应试时文以及选了几篇以往的好文章汇编成册帮助诸位来年夺第的才让这些因落第而情绪不好的儒童们释怀,但一想到明年不能再折戟于时文的他们忙又都抢着买起了手册。

即便有中了的也来买,毕竟时文这东西多看看没坏处,尽管很多儒童都说文曲书斋的这手册太贵了些,但顷刻间百来本手册还是销售一空,鄢谧只得建议他们去文曲书斋本店购买。

严衡看着很多人都围在鄢谧的摊位前,早已是心里乐开了花,因为这些手册每卖出一本就意味着他的腰包里多一分银子啊。

怀着对财神爷感激之情的严衡拉着小严嵩的手来到了榜文下面,却正好看见了自己的座位号居然放在正中央!自己的第一场名次是第一名!

而小严嵩则在自己左边,大明以左为贵,也就是说,小严嵩是第二名!

“哥哥,我这场是中了吗?”小严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着严衡。

严衡抑制不住内心里的喜悦,点头笑道:“你是中了,而且还是第二名呢。”

“真的么?”小严嵩愕然问后就兴奋地跳了起来:“哇塞,哥哥,我居然能中!”

紧接着,小严嵩又有些不服气地捏着小拳头,雄赳赳气昂昂地看着严衡,很严肃地问道:“哥哥,第一名是谁?”

“我,你老哥!”

严衡冷冷一笑,看小严嵩这不服气的样子,他就干脆一本正经地回答了小严嵩的问题。

小严嵩倒是如泄了气的气球,颓然地道:“那没办法了,哥哥本来就比我厉害,第一名只能是你呢。”

鄢谧这时候提着一包银子走了过来,笑问道:“两位公子都中了?”

严衡点了点头,并告诉了鄢谧自己和弟弟小严嵩的名次,鄢谧高兴得不行,忙说严衡和小严嵩什么天下文曲星下凡,此次县试必能兄弟同中等语。

严衡向鄢谧的祝福表示了感谢,而鄢谧回到文曲书斋后则立即将这一消息都告知给了文曲书斋的所有雇工,在得知自己公子县试第一场就考了第一名都欣喜不已,有说早看出自家严衡公子不是凡人的,有说自家严衡公子本就是才华盖世无双,小公子小严嵩也是天生神童的。

严衡和小严嵩的卓越成绩仿佛若一针兴奋剂注入了文曲书斋雇工的血液中一样,使得他们的干劲地更加的高,也更加觉得自己成为严家的人是有幸的。

老爹严准写了两篇时文,正在院子里捶着酸痛的腰,他没指望着自家两个儿子能中试,因而也就没有跟着一起去看榜,甚至他觉得让自己两个儿子尝到一些失败也是好的,避免像自己一样就因为年轻时候太过顺利而导致后来一事无成。

不过,老爹严准还是担心自己两个儿子会因此而灰心丧气,因而在此之前就嘱托了彩绣等丫鬟不要提县试的事,怕的就是刺激到严衡和小严嵩哥俩。

严衡和小严嵩回到家里后,老爹严准等人果然是闭口不提,彩绣依旧积极地烧火做饭,还特地多卖了点肉,深秋抱着小严嵩去了屋里瞒着严衡悄悄给小严嵩**吸,从书斋回来的初夏乖乖地跟在严衡身后也依旧是沉默不语。

见所有人都不问,严衡也懒得多说,自己回到屋里继续练字,并筹备接下来的书斋工作,接下来的县试要考第二场,第二场主要考五经经义一篇和试帖诗一首,对县试成绩的比重还是有点大的,他不能掉以轻心,当然也得编练一本《县试五经时文与律诗突破训练手册》,准备让文曲书斋赚第二轮钱。

彩绣准备了很丰盛的晚餐,有小严嵩最喜爱的东坡肉,也有严衡最爱的腊排骨,老爹严准也没有说浪费。

等到父子三人坐定下来,饭吃了快一半时,严衡最终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起来:“你们怎么不问问我们考得怎么样?”

老爹严准见严衡这神色,即便心里不信,也猜得出来这严衡肯定是考中了,一时不由得一巴掌朝严衡拍了过去:“臭小子,你自己不说,难不成还要我们亲自问不成?”

严衡躲过了老爹严衡的巴掌,并让小严嵩报告一下成绩。

小严嵩则兴冲冲地跑到老爹严准怀里来,直接骑在老爹严准的大腿上:“父亲,我和哥哥第一场都中了,哥哥是第一名,我是第二名!”

第六十章 老爹严准亲自督考

老爹严准倒是的确没想到自己这两个儿子能在县试第一场通过,他硬是一个人急匆匆地跑到了县衙外,盯着榜单瞅了半天。

这下子,他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美姬也不顾了,站在榜单面前是喘着粗气,看见一个路人就拉了过来:

“看见没有,我儿子,我两儿子都在上面!”

路人觉得这个头戴方巾的秀才相公很有毛病,但因为自己老爹严准是有功名的士子,也不好骂他,都只是含笑点头。

跟来的严衡都觉得无脸见人,他觉得自己老爹和正常人是稍微有点不同的,乡试落第敢发大宗师的牢骚,如今自己和弟弟小严嵩不过第一场过了,至于这么兴奋吗。

严衡已经告诉给老爹严衡自己和小严嵩能过第一场的理由,答案就是县尊熊绣出了现题,而自己和小严嵩刚好背了这篇时文,第一场能过纯属瞎猫捧着死耗子。

老爹严准信是信了,但整个人仍然跟打了鸡血一般,拉着严衡就往家里跑。

然后,体力充沛的老爹严准直接把严衡关进了他屋里,接着又强行把趴在深秋怀里享受少女体香的小严嵩也拉到了自己屋里。

“从现在起,你们哪也不准去,就在这里背五经时文,背诗赋,为父要亲自教你们写表判,写策论,写性理!”

老爹严准如今是发狠了心,他知道县试最难的是第一场,第一场通过了,后面几场基本问题不是很大,最开始他是对自己这两个儿子没有抱半点希望的,认为他们第一场就得落败,但他没想到自己这两儿子运气爆棚,居然遇到了现题。

如今既然自己两儿子顺利过了第一场,自己怎么就不能努力一把让自己两儿子直接县试通关!

所以,老爹严准开始严格起来,要求彩绣每天都要杀只鸡,煮好后送到他屋里来,严衡和小严嵩哥俩哪也不准去,必须待在这里面每天勤学苦练。

老爹严准要亲自监管着,即便两兄弟要上茅厕,他都陪着,在一旁给他们念时文诗赋。

严衡对此感到很恼火,但也尽量配合着,他也知道这毕竟是自己老爹的一番苦心。

小严嵩一直嘟着嘴,他现在很讨厌一直待在一间屋子里不能动弹,但好在他素来也是听话的,因而再觉得枯燥也强行忍耐着。

在老爹严准的强行教育下,严衡和小严嵩这些日子简直就像是进入了魔鬼的地狱一般,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各种背各种写。

小严嵩都瘦了好几圈。

等到考县试第二场的时候,因欧阳进世叔在外,欧阳府也就没有人来询问严衡和小严嵩考得如何要不要一同去,老爹严准便亲自送严衡和小严嵩去考场。

一到考场,老爹严准又是一通嘱托,告诫严衡字要写慢点,既然做不到漂亮也要十分工整,告诉小严嵩不要紧张,做古诗即便没有意境也没有关系但要会歌功颂德。

在老爹严准的唠唠叨叨中,严衡和小严嵩开始接受搜检,然后准备入考场。

不过,就在这时候,严衡就看见窦顶和欧阳宏也在。

窦顶和欧阳宏都是面露惊讶之色,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严衡和小严嵩居然第一场也过了!

窦顶还想再使使坏,但却被早已有警惕之心的严衡捏拳头的声音吓得缩回了手。

欧阳宏则不屑地道:“倒是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没有被刷下去。”

“那又如何,不过是多考几场罢了,难不成他们还能考在我们前面不成”,窦顶低声笑道。

欧阳宏想想也是也没多言。

第二场考的是五经时文和试贴诗,不过五经是考试只选修一经,而严衡和小严嵩都选的是《春秋》,所以两兄弟只需做《春秋》题即可。

之所以选《春秋》,跟大宗师杨一清和知县熊绣科举时也修的是《春秋》有关。

等到五经题出来时,严衡果然发现《春秋》题是现题,他和小严嵩依旧轻松地答完了卷,对于试贴诗则是要写一首关于海棠的七言,严衡在脑海中随便找了一首,而小严嵩则根据老爹严准所教结合自己所背胡诌了一首。

不过,诗律已经不足为重,因而严衡和小严嵩依旧顺利考过第二场,接下来是第三场和第四场、第五场。

在老爹严准的严厉敦促下,再加上严衡本身具有宿慧的帮助,小严嵩自身天资聪颖,因而他们也是顺利通过。

这一天,长达近半月的县试正式结束。

已经累得不行的严衡总算是从考场里走了出来,小严嵩也耷拉着个脑袋,两兄弟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一般,一高一低一瘦一胖的往家里走。

窦顶和欧阳宏没有想到自己严衡与小严嵩也坚持到最后,不过他们仍旧不认为严衡和小严嵩真的能过县试。

他们虽然承认小严嵩能背孝经,但也仅仅是能背而已,而且其兄长更是三字经都背不全,怎么可能会在一夕之间具备写时文的能力。

第五场的淘汰率仅次于第一场,即便是县试也就录取百来人左右,因而第五场自然就得刷下一大批人。

所以即便考完五场的儒童仍旧有可能名落孙山而上不了县试的最终榜单。

知县熊绣笃定了拿自己以前的文章作为答卷的儒童就是严衡,所有他对这份答卷是一路开绿灯,试贴诗写的不押韵,表判写的天真而幼稚,策论甚至空洞而无内容,他都忍了,毕竟他不能不完成上官们的嘱托。

而那位字迹虽不好但文章内容却是绝对优秀的儒童则越来越受知县熊绣喜爱,尤其是那首《咏白海棠》更是让他觉得精妙绝伦,后面的表判文采之飞扬也不逊色于史上之《陈情表》、《出师表》。

所以,知县熊绣义无反顾且毫不犹豫地点了这位作了《咏白海棠》诗的儒童为县试案首。

而把他所认为是严衡所做的那篇答卷定位了第二,也就是县试第二。

在他看来,以严衡现在的年龄能写时文背时文已经是揠苗助长,诗歌写的不到位是很正常的。

但知县熊绣不知道的是,正是他的主观意识,阴差阳错地让严衡成了县试案首。

第六十一章 县试发榜

老爹严准跪在祖宗牌位前一直磕着头,祈求严家列祖列宗能保佑严衡哥俩得中县试。

子不语怪力乱神,为了表示自己对两儿子能得中县试的殷殷期盼,老爹严准作为一介儒生,已经彻底开始迷信起来。

老爹严准不仅仅祈求严家的列祖列宗,甚至还去城外寺庙许了愿,并和彩绣开始分床睡,以此来祈求换得两儿子县试得中的喜讯。

好不容易等到了县试发案这日,几日不近女色的老爹严准明显气色好了些,一大早就自己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县衙前等着看榜。

严衡和小严嵩倒不着急,长达数日的苦练让他和小严嵩早已是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县试结束了,都躺在家里的大床上睡了个日晒三竿。

总之,整个严家是反着来了。

睡懒觉的老爹严准一大早就出门了,往常早起忙着背诵功课的严衡和小严嵩则呼哧呼哧地还在做梦。

窦顶和欧阳宏已经早早的起了床,两人都换了身新衣服,还让家里人都预备好了赏钱,等着衙门里的人来报喜时赏出去。

虽说考中了自然会有人来报,顺便要点钱,但早已对县试结果期盼不已的窦顶和欧阳宏还是早早来到了县衙门外,想亲自看看自己走向科举仕途之路的第一步是怎么诞生的?

欧阳雪和欧阳露也坐车马车跟了来,她们也对这种一年一度的盛况十分好奇,当然,欧阳雪倒也想看看严衡到底会不会真的也中了县试。

因为她已经从回家的二叔欧阳进口中得知了严衡和小严嵩一直考到第五场县试结束的消息。

此时的县衙礼房,由知县熊绣亲自决定和前十名和县丞以及各教谕共同选出的其余九十余名县试录取生的名字已经开始陆续拆封出来。

书办每唱一个名,便有人誊写在红纸上。

没多久,第一批即最后五十名的县试中第的儒童名单被誊写了出来,并由人贴在县衙外空地上搭建的告示栏上。

红纸上的名次与姓名以及里甲写的清清楚楚,负责报喜或者等着报喜的人能很快得知考生信息而迅速去通报。

不时有儒童欢呼起来,但此时都还没有人因此而落寞,因为大家都在殷切期盼着自己或许是会出现在后面更好的名次里。

老爹严准看了半天,没有自己俩儿子的名字,有些失落也有些期盼更有些担忧,口里不停念道: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不指望我那俩傻儿子名次有多好,只要能中就行,能中就行!”

窦顶和欧阳宏也没有看见自己的名次,但他们俩明显要轻松许多,且不由得相视一笑,心想以自己的成绩怎么可能会排在这后面。

窦顶甚至来到欧阳雪这里,笑道:“表妹,待会结果一出来,只要表哥我得了案首,就奏明父母,去你家提亲。”

欧阳雪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姐姐,有严衡哥哥和小严嵩的名字吗,有堂兄和表哥的名字吗?”欧阳露斜靠在欧阳雪怀里,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

严衡和小严嵩也来到了县衙外,毕竟他还要看看他新准备的一套辅导资料能不能大卖。

窦顶和欧阳宏倒是看见了严衡和小严嵩,很不客气地冷笑了笑。

“严兄,觉得自己能中第几?”窦顶倒是主动给严衡说起话来,还笑眯眯的。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严衡不知道这窦顶在挨了自己揍怎么还能凑上来主动和自己搭讪,莫非真的是心胸大度不成,便也客气地回道:“差不多可以前十吧。”

这不是严衡骄狂,因为他的时文都是进士以上的士子做的答卷,其他答卷也差不多是名人所作,即便自己书法有限也不会跌出前三,除非知县熊绣分不清文章好坏或者故意打压自己。

不过,这窦顶听了却是笑了起来,他很想说严衡有些大言不惭,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刻意表现的颇有谦谦君子之风:“严兄果然大才。”

“大言不惭!我表哥说自己至少是县前十,我信,就你也想县前十”,欧阳宏话刚说完;

正看着刚贴出榜单名次的小严嵩突然灵机一转忙跳了起来:“哎呀,窦顶!第三十八名,是窦顶!三八窦顶,三八窦顶!”

“三八窦顶!”

小严嵩一边跳着一边叫着兴奋地不得了。

严衡却是不由得苦笑起来,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这位弟弟小严嵩了,真不知道他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故意恶心窦顶,还把“三八窦顶”喊得如此激烈,好在明朝人不懂“三八”之深意,不然早已引得哄堂大笑起来。

小严嵩喊的越凶,窦顶的脸就黑的越难看,他哪里会想到自己会排在第三十八名!

他可是家族里最引人注目的神童,是有志要夺这次县试案首的,甚至还要连中三元的,要不然他怎么会千里迢迢的跑回分宜来考。

但偏偏只中了个第三十八名!

“恭喜窦兄!”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窦顶开始客气有礼起来,严衡也不忘了恭喜一句。

窦顶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里凉了一大截,不过他还是忙转移了话题,觉得不再搭理讨厌的严衡哥俩,问着欧阳宏:“表弟,快看看,你是多少名?”

欧阳宏有些落寞地道:“这一批里也没有我的名字。”

“难不成表弟你能中县前十?如此也是好事,毕竟你也是解元公之子,得县前十也是实至名归”,窦顶说道。

“但愿吧”,欧阳宏回了一句,心里也更加紧张起来。

而小严嵩也有些紧张起来,拽紧严衡的手:“哥哥。”

“没事,相信自己,是能笑到最后的人”,严衡摸了摸小严嵩的小脑袋,忽然察觉自己背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自己,便忙回头瞧了瞧却见欧阳雪已经迅速地转过身去了。

欧阳雪看见严衡和自己表兄在那里互相致礼,心里不由得感到有些喜悦起来,在听到自己表兄了中第三十八名更是松了口气:

“回去吧,没必要再看了,表哥能中就好,对于案首自然不是谁都能中的。”

第六十二章 县案首,老爹高兴坏了

没人知道欧阳雪是因为自己表哥得中县试而高兴,还是因为自己表哥没有成为案首而高兴。

总之,对于自己亲弟弟的成绩,她似乎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老爹严准眼睛都快眍?了,也没能在第二批名单里找到两儿子的名字,甚至连姓严的也没有。

不过,不知道是谁,这时候不自觉地念了一句:“大明成化二十年江西布政司袁州府分宜县甲辰年县试第一名严衡。”

就这一句,让已经快垂头丧气的老爹严准一下子猛地抬起了头,看向了榜单。

“我儿子,我儿子,我儿子是县试案首!哈哈!”

老爹严准直接狂笑起来,拉着一个儒童的衣襟就指着榜单上的名字喊了起来。

“看见了吗,我儿子是县试案首!”

这些儒童如看疯子一般看着他,被他抓住衣襟的那位儒童更是吓得脸色煞白。

不过,老爹严准这个举动也引起了欧阳雪的注意。

正要离开现场的欧阳雪见此也有些不可思议地叫车夫停了下来,并愕然问道:“县试案首怎么会是他?”

“很奇怪吗?”看着窦顶和欧阳宏那愕然的样子,严衡直接这么回了一句。

“对呀,很奇怪吗,我哥哥本来就很厉害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们”。

小严嵩对所有人嘿嘿一笑,说着就拍了拍严衡:“哥哥,快看看我,看看有没有我小严嵩的名字。”

“第二名,严嵩!”

这时候,已经有人帮小严嵩念出了他的名字和名次。

小严嵩弯着要,捂着张大了的嘴,瞪着大大的眼睛,不可思议地道:“什么,我是第二名?”

“哈哈!第二名也是我儿子,一个案首一个第二,我们严家后继有人,后继有人!”

老爹严准此时已经高兴坏了,拉着一个人就给他讲自己这几日是如何苦心孤诣地逼着自己两儿子头悬梁锥刺股的。

其他儒童见此都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这父子三人,小严嵩欢快的跳跃着,老爹严准也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一个人带娃多不容易,而严衡则已经抱着资料一个一个的问:

“中了吗?”

“中了!”

“这是《三年府试五年院试时文综合卷》,请购买,祝您再铸辉煌!”

“没中?”

“这是《县试策论突破训练手册》,请购买回家好好研读,再接再厉!”

……

唯独欧阳宏哭丧着脸,对窦顶说道:“表哥,我落榜了!”

窦顶能说什么呢,不能说什么,他现在心情也不好,他本以为他是县案首,但他没想到自己连县前十都不是,他更没想到县案首居然是严衡!

他还更加没有想到,严衡的弟弟还是第二名,两兄弟一起包揽了此次县试前两名,这已经可以载入科举史册成为一时之佳话了。

而且,当哥哥的才十二岁,当弟弟的才五岁!

……

同样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的还有知县熊绣。

知县熊绣一直认为直接拿他曾经的文章答题的会是严衡,所以他把这考生判为了第二名,但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小严嵩!

而他一直觉得文章甚好的居然是严衡,而不是一个中年人或者持笔已经没力的老儒童!

知县熊绣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几位上官真的慧眼如炬,他们所看重的人果然有大才,甚至还颇有造化,自己明明想刻意压压他,不让他成为县案首,却没想到天意如此。

知县熊绣已经做好了成为严衡老师的准备。

而严衡其实早已做好了成为县案首的心理准备,为了加大自己文曲书斋的销量,他果断地拉着小严嵩走到了所有儒童的前面,开始发表感言。

“诸位,小子不才今日侥幸得中县试头名,愚弟年幼也出乎意料地中了县试第二,在这里首先感谢家父教导有方之余,也得感谢文曲书斋所出之资料,让学业不精的我们两兄弟中了县试头两名,真是喜出望外,也是不可思议。”

严衡此举算是直接用自己县试案首的热度为自己文曲书斋打了个活广告。

所有儒童一听此都开始争着去抢购文曲书斋的资料,有只闭门读书的人也开始主动询问文曲书斋出的什么资料,这么神奇。

不到一天,文曲书斋出的第一批《三年府试五年院试》就脱销,几乎每一位中县试的儒童都买了一套,原因很简单,中了县试,难道还不想直接中府试院试的。

严衡也算是把生意做到了极致。

连带着没中的也买了一套,想着下次县试中了后也可以看看,然后直接成为秀才。

一些买了且读了文曲书斋所出各种辅导资料的读书人开始渐渐的对文曲书斋的资料产生了依赖性,似乎没有买到文曲书斋的资料的话,他们就没有把握在考试中中第,而只有买了文曲书斋的资料,他们才会有信心。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让别人对自己的产品产生依赖的习惯却是自己做生意的最大成功之处。

文曲书斋光县试这几天已经获利一千两百两白银,其利润不可谓不丰厚,尤其是在分宜县这样的小县城,严家的财富已经可以算是富甲一方了。

窦顶和欧阳宏也落寞地回去了。

两人不好意思直接去买文曲书斋的资料,便让自己的仆人偷着从别人手里用威胁的手段买了几本。

欧阳雪和欧阳露也回去了,欧阳雪心里倒是五味杂陈,她从来也没想到严衡居然会是县试案首,不过也因此让她又想起了严衡的那首螃蟹咏。

欧阳雪是知道县试会考诗律的,所有她现在很想知道中了县案首的严衡在考试时到底写的是什么诗。

正在叫卖《最新县试试帖诗选评》的鄢谧引起了欧阳雪的注意,欧阳雪忙让人去买了一本来,正巧看见严衡的作品:

咏白海棠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严衡当时不过是随便选了首红楼梦中林黛玉的诗,风格细腻,构思新奇,自然颇得女儿家喜欢,但他没想到会被欧阳雪知道。

欧阳雪此时的确是越念越觉得有味道,并不禁讶然失笑,暗想一个动辄拳脚相加的男子居然也能写出这种冰清玉洁而又心思细腻的诗来?

欧阳雪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严衡了。

第六十三章 我这两世侄本就不凡

这个世界总是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严衡也没想过自己一定要中县案首。

确切地说,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想过自己要干些什么。

淬不及防的穿越让他成了严嵩的哥哥,面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贫穷,他把希望寄托在了未来首辅小严嵩身上。

但他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小严嵩倒是依旧在平平安安的成长。

而自己却先后认识了两京十二部唯一一良臣的王恕和以后权倾一时的大太监刘谨,如今更是莫名其妙地得到了知县熊绣的关注,成了县试案首。

县试案首虽还不能代表什么,但它比后世的县文理科状元的含金量还要高。

毕竟中了县试案首,也就意味着秀才身份是有很大希望获得的。

《三年府试五年院试》这套由严衡从后世某网红教辅资料中获得的灵感编纂的资料此时已经销售一空。

严衡把银子给了账房鄢谧,而他自己则和小严嵩来到了老爹严准面前。

老爹严准此时已经累的坐在了地上,傻呵呵地笑,突然间落寞地看着榜单,记忆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时候同样意气风华的画面。

“父亲,我们回家吧”,严衡搀起了激动过度的老爹严准,却不经意发现自己老爹严准眼角却已挂有泪痕。

老爹严准拍了拍严衡的肩膀,哽咽道:“你辛苦了。”

严衡仿佛若被电击了一般,老爹严准这句话让他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暖意,他从未想到这位明朝的父亲居然会如此跟自己说这一句话。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开始,严衡是有些瞧不起自己这位父亲的,甚至也婶娘李氏一样对他只顾自己举业的自私颇有微词,只是碍于自己是儿子,没有明言罢了。

严衡一直都把老爹严准看成一个同小严嵩一样的老孩子一样养着而已,也因此,他并未像这个世界的子嗣一样特部尊重他这个父亲。

但他没想到在这个宗族社会里,这位父亲还能如此和自己说话,平等的看待自己,也不计较自己的冒犯。

严衡开始庆幸自己能遇到的是这么一位父亲,若不然,就凭他之前的一些乖张举动即便不被打死也被驱除出家了。

能让老爹严准做个无忧无虑的老秀才,能小严嵩快快乐乐的成长,或许就是自己现在活着的最大意义吧。

严衡如是想。

小严嵩摸了摸小脑袋,他看不懂父亲为何伤心落泪,也看不懂哥哥为何沉默不语。

他本以为这是一个应该值得高高兴兴的事,他还等着父亲和哥哥兑现曾经为鼓励他努力背文章的诺言呢。

不过,已经懂得察言观色的小严嵩没有说话,他在思索着如何打破沉默,如何活跃一下气氛。

突然,小严嵩灵机一动,直接跳在了严准和严衡前面,双手抱在胸前,很认真很认真地道:“哥哥,你也要当首辅哦!”

严准怔住了,紧接着咳嗽了一声,指着小严嵩苦笑不得:“真是大言不惭!大言不惭!”

严衡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弟弟甚是可爱,也不由得笑了笑,一枚二两的小碎银就这样划进了小严嵩的衣兜里。

此时的严府早已是人声鼎沸,报喜的人来了好几拨,都等着严家的人出来。

可怜严家人口单薄,此时在家里的只有彩绣等三个丫鬟,作为女儿家自然是不敢出来见人,只能躲在屋里不出来。

好在欧阳进这时候及时赶到,赶紧着让初夏去文曲书斋叫了几个人来帮忙,而他自己则亲自接待着这些前来贺喜的人,又是给赏钱又是敬礼致谢的。

众人都道欧阳相公越发的急公好义,甚至都说没有欧阳相公的帮衬也没有严家的今天。

欧阳进很享受这种感觉,他此时也懒得回到自己府里,毕竟他亲侄子县试落榜,一个自己哥哥的表亲中了县试还是个三十八名,他也懒得去为他人做嫁衣,干脆就来严家这边来。

虽说他也没想到严家兄弟能包揽县试前两名,甚至还一度觉得自己是听错了,还专门也着人去县衙里找熟人确认了一遍。

但现在他是不得不信,甚至还给来道喜的官衙里的熟人吹嘘道:

“实不相瞒,我早在三年前就料定这严家两子是文曲星下凡,尤其是当哥哥的严衡!那叫一个才华卓越,天资聪颖,满分宜县再找不出一个来,我欧阳家虽是本地大族,族中子弟也有数百,但也比他差的远矣,那日他父亲下狱,我去他家看望这哥俩时就看见这严衡在地上苦练《论语》,我当时就看出来呀,这孩子不简单,要不然我也不会如此热情的帮衬他们,还不是想着积点德,将来图点恩报,当然了,这小儿子也不错,跪在县衙背《孝经》的举动把全城人感动的,大家都知道的吧,我当时是哭了三天三夜啊,硬是几天没敢出门,一直想着自己要是有这么两个儿子就死而无憾了。”

“哥哥,明明那天是我在地上写《论语》,欧阳叔叔怎么说成是你呀!”

站在屋外的小严嵩不解地看着严衡问道。

“他记性差,记错了”,严衡此时只觉得十分好笑,这位老世叔还真是一位会说话的主儿,数月前还说自己是读书不行的愚笨顽童,如今却直接说自己是文曲星下凡。

“大家让让,严家的人回来了”,欧阳进见严准严衡以及小严嵩父子三人在外面,忙丢下还未剥开的干果就起身来到了严准这里:“严兄,你们总算回来了,要不是我在这里帮你们操持着,你们家早就乱套了,这报喜的人来了四五拨,好在我替你们都打发好了。”

严准忙表示感谢,严衡和小严嵩也都向欧阳进行了礼。

欧阳进很不客气地受了礼,然后拉着严衡到了一边:“从赏钱到买酒买各色瓜果,一共花了二十两银子,掏银子吧。”

这才是欧阳进的本色,时而大度的可以,但也时而小气的可以,严衡今天赚了不少钱,也不客气,说道:“今天赚了不少,估计不下千两,一会儿去文曲书斋一边算账一边给世叔您算这一笔花费如何?”

第六十四章 文曲书斋的未来

欧阳进已经替文曲书斋在丰城县与当地县衙搭建好了关系。

即丰城县衙每年要将新出的县试题答卷只提供给文曲书斋,由文曲书斋编纂成册发卖,但所任知县占据所取利润的三成份额。

如此一来,丰城县的知县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小金库。

严衡管不到丰城知县怎么用这笔钱,他只管得到如何立即利用欧阳进搭建好的关系把文曲书斋的分店开到这些县去。

光是在分宜县,从县试前的《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到县试中的各场突破训练手册以及最后为府试院试准备的《三年府试五年院试》等一整套辅导资料就已经让文曲书斋利润可观。

因而可以预见,如果文曲书斋再把丰城县的最新考试资源给垄断,自然也能同样复制在分宜县的销售神话,只是在丰城县要给官府支付三成的红利,也就是说,再加上欧阳进的两成,文曲书斋的利润中,严衡只能占据五成。

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官场上的关系是欧阳进搭建的,而且严衡让欧阳进参与进来,未尝也没有感激他当初高价收购自家的田地所表现出来的仁慈之心的意思,所以便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发财。

当然,欧阳进的作用也是不容小觑的,他说服了各县衙与文曲数字合作,也只有文曲书斋与县衙等成了利益共同体,这些官府才会不遗余力地保护文曲书斋的贸易有序进行。

《备战县试:精选时文三十篇》迄今为止已经卖出了一千三百本,各类突破训练手册合计也卖出了七百左右。

价格要整整贵到五两一本的《三年府试五年院试》也卖出了两百余本。

也就是说,此时还只在分宜县的文曲书斋到现在的销售额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五千两白银以上!而利润也达到三千两白银。

欧阳进得到了六百两,严衡自己得到了两千四百余两,再加上之前的积攒,严家的可支配现银已经达到了三千两!

再加上田地以及房产,严家的总财富已经达到四千余两。

有了这样的家业,严家虽说不上是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小康殷实之家,而且只要文曲书斋一直在,严家就完全可以衣食无忧。

按照严衡原有的想法,他现在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个殷实小地主,只等着自己长大,然后娶媳妇纳小妾。

不过,严衡现在发现他虽说已经在小严嵩发迹之前改变了家庭穷困落后的现状后,他仍然还在忙忙碌碌。

在县试刚刚结束,他还没来得及面见知县熊绣以及准备府试前,他就得忙着扩充文曲书斋的事。

既然要将文曲书斋的分店开到丰城县去,那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资金投入,需要招募更多的人去其他分店负责编纂、印刷、装订等事。

好在账房鄢谧就是丰城人,且这几日严衡看得出来,这个老童生是靠得住的,因而便让他做文曲书斋丰城分局的总掌柜,且由他再带各个组中一个较为熟练的印刷工匠去丰城开办文曲书斋的分局。

欧阳进也派了一个他极信得过也在官场上能代表他欧阳家的管家跟着鄢谧去了丰城,好帮助鄢谧联络官府。

从这些人员的吃住与文曲书斋丰城分局的选址与房屋购买以及在当地招募工匠自然得由严衡垫资,不过好在花费也不大,毕竟开书斋这种比不得开矿制盐要大场面大规模才行。

看着自己短短一月内就拿到六百两白银,欧阳进此时已经激动地睡不着觉,他现在已经是对严衡是越发的刮目相看,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严衡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好的发财机会。

再一想到,一旦丰城县的文曲书斋也大卖的话,他将会继续有不低于五百两银子的进账。

而且是每年每个县都会有五百两以上的银子可以赚到,如果让文曲书斋开到整个袁州府乃至南昌府的所有县,欧阳进都不敢相信自己那时候将会拥有多少的财富。

欧阳进一想到此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其他县衙也替文曲书斋走动走动。

严衡决定换房子了,不仅仅是自己家的要换成更大一点的宅子,还得把文曲书斋也得扩充一下,至少不能让三十名印刷工匠依旧继续睡大铺。

文曲书斋旁边的一家铁匠铺与银匠铺都被严衡以高价盘了下来,甚至其后面的一栋酒楼也被严衡买了下来。

而且严衡不但把这些店铺与酒楼买了下来,还把这些铺子里的人也都留了下来。

很多人不理解严衡为何这样做,严衡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最多也只是笑一笑,毕竟他也不好是铁匠铺与银匠铺也算得上是这个时代里最能进行机械制造的地方了。

毕竟,严衡可不想文曲书斋就只靠着卖教辅资料过下去。

在他看来,文曲书斋还可以充当更多的角色,它甚至可以成长为大明最大的出版社、最后的舆论制造场所甚至是消息传播中枢。

只是这些都得以印刷技术的改进为基础,从宋时毕昇发明活字印刷术以来到现在大明的活字印刷术算是发展了很多年,工艺不断提升,现在也就很难从工艺流程中去找寻到改进印刷效率的方法,而严衡要做的就是利用自己的现代头脑从动力方面去改进印刷设备以及从材料方面去寻找的更好的印刷材料。

最值得被利用的动力自然是蒸汽动力,最值得采用的印刷材料自然是将质地比较软的铜制字块换成铅字字块。

尽管严衡不过是想在科技上稍微提前跨出一步。

但这一小步在这时的大明朝依旧跨得十分的艰难。

毕竟,蒸汽机的原理虽然简单,但具体的一个蒸汽动力机制造起来却并不简单,或许铁匠铺可以仿照图纸打出气缸和轴承来,却做不到让气缸有很好的气密性,让轴承具有很高的精度。

不过,凡事可以慢慢来,哪怕不能做到全面的机械化,但也可以先半机械半人工。

或许在将来有一天,文曲书斋的印刷技术可以因为动力提升而大幅度提高,从而解决印刷产量受限于人力的难题,并可以降低印刷成本而促进报纸、杂志周刊等纸媒出现。

从而,文曲书斋或许在未来不仅仅是最大的出版社还会是最大的传媒集团。

第六十五章 我家有初夏深秋

读书,依旧是严衡这个年龄段的主题。

县试案首给他还有他老爹严准带来了极大的荣耀,也一改他老爹乃至其他长辈对他读书不行的看法。

老爹严准和世叔欧阳进等人都对严衡突然得中县试也表示惊讶。

尽管严衡的给出理由是,他自己也跟小严嵩一样背了很多时文文章,而恰巧县试考的是现成的,所以才侥幸得中。

但老爹严准和欧阳进等人依旧觉得严衡不应该只是运气好而已。

在他们看来,以往一个十来岁连三字经都背不全的人突然可以记得很多时文还能得个县试案首出来,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老爹严准和欧阳进等人都是秀才,智力并不低,而且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们也开始认为严衡的确与以前是大不一样。

严衡隐瞒不住只得瞎编谎言,承认自己梦中得授仙人指点,开启了宿慧。

老爹严准等人听后自然是诧异而又高兴,在他们看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不过当他们自己出题考严衡时,却发现严衡虽的确能做些文章诗词,但绝对算不上高超,最多勉强符合格式。

如此一来,老爹严准等人便认为严衡虽已开启了宿慧,但腹中墨水到底不多,底子不够扎实。

老爹严准最终还是拿出了父亲的款,严厉要求严衡必须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业上,甚至严准还直接辞掉了塾师的职业,亲自教授起了严衡和小严嵩。

好在严衡对什么子曰诗云也不反感,他该读的时候还是读,该背的还是背,毕竟他现在能记得很多后世的好文章,但严衡也不敢保证以后的每场考试都会出到现题,有时候还是得有点真本事才行。

这年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无论是修身齐家还是治国平天下,功名自然是越高越好。

它或许就像是一个玄幻世界,功名越高就如同修为越高,敢惹你的牛鬼蛇神就越少,严衡虽没想过要做首辅,也没想过当一朝状元,但这并不说明他不想让自己在这个世界活得更安全更潇洒。

所以,他也觉得自己必须服从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里,将举业作为人生主题。

严衡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在这条路上走多远,是止步于此,还是能成为秀才、举人乃至进士?

他现在已经得罪了一位王府长史的公子,未来文曲书斋的壮大还会有很多的人眼红,而这一切都需要自己有更高的功名即社会地位来保全自己乃至全家人的安全。

所以,严衡选择服从老爹严准的督促,勤奋读书,为即将到来的府试做准备。

而文曲书斋的经营则算是闲暇之余的副业。

未来他可能会当官,在大明当官是不可能指望在正当途径上有什么大富大贵的机会,除非做个贪官。

也就是说,即便是在明朝,做生意也算是致富的唯一正当途径,所以,文曲书斋还得继续搞下去。

老爹严准在这方面也得妥协,也得同意严衡可以每天抽出两个时辰来处理文曲书斋的事。

小严嵩则没有严衡那么幸运,他不但要接受父亲更深度的启蒙教育还得接受哥哥严衡一些这个时代没有的知识灌输,比如数理。

这一日,是县学录取者面见知县熊绣的时候。

初夏很准时地出现在他的窗前。

散发出的少女体香犹如提神醒脑的灵药一般能让严衡很有意志地离开被窝。

严衡已经习惯了自己屋里有一个人存在,只是好在他现在还年龄小,第二性征还没有出现,也就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初夏是个喜欢沉默的女孩,奴婢出身的她或许天生带着自卑的色彩,也附带底层女孩难得的温柔。

身材匀称,小巧玲珑,是严衡现在对她最深刻的印象,而且是樱唇小口,让人很想上去轻啄一下,只是并不怎么爱笑。

而穿着她身上的那件草绿色撒花对襟衣则是严衡在她来严家的第一天给她买的绢罗做的,严家现在还没有针线上的下人,裁衣自然是她自己做的。

“很合身”,严衡想夸她心灵手巧,但却只说出了这三个字。

而初夏也只是微微一笑,也就只有在她笑的时候才能看见她那整齐的贝齿和浅浅的酒窝。

深秋如今是越发的丰满,不知道小严嵩背地里又吃了她多少奶,直到这时候还趴在人家大姑娘的身上呼呼直睡。

深秋很宠小严嵩,两人虽说是主仆但看上去更像是姐弟。

甚至连严衡有时候都有些羡慕小严嵩。

“还不下来!手往哪里放的,小色鬼!”

严衡训斥了一句,小严嵩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哥哥,我们今天可不可以不读书,我好想再睡会儿。”

深秋同彩绣一样有些怕大公子严衡,一是严衡算是支撑着,这个家二是严衡本身就看上去有些少年老成,冷心冷面。

因而一见严衡过来,深秋也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忙把小严嵩放了下来,理了理衣襟,就赶紧着去打水伺候小严嵩盥洗。

有时候,深秋很庆幸自己没有去服侍老爷严准,不然她只怕得跟彩绣一样在床上被整,下了床还得忙各种活计,也庆幸没有服侍冷冷的大公子严衡,一天待在一起,话也没几句,不憋死也得闷死。

深秋不知道初夏是怎么受得了的。

初夏很喜欢收拾严衡的书架与书桌,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她就有机会看见很多文字,甚至能看见公子严衡画的各种图纸与画像。

她不知道自家公子为何喜欢画一些没有穿衣服的人,又为何画一个大炉子,炉子周围写着各种什么转动泵、杠杆等名词。

她借着整理严衡文卷的时候喜欢借机看看严衡写的什么,压在《中庸》下的一叠纸引起了她的注意。

“金瓶梅?大爷写的这是什么文章,缘何叫做金瓶梅!”

严衡虽然颇为开放地教授初夏认识一些字,但在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思想作祟下,初夏还是不敢大张旗鼓地看,只能偷偷地瞥了一眼,并在心里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第六十六章 自己居然得罪了言官

老爹严准憋了近十天没有碰彩绣,所以昨晚疯狂了些,到现在还没有起床。

彩绣很辛苦,伺候了老的还得伺候小的,如今已经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不过,她现在对自己的生活状态很满意,她甚至觉得比起她之前在欧阳府上做奴婢里面的道德标杆要好得多,要更有活着的意义。

自家两位小爷中了县试,让她对严家更加有归属感,她甚至期盼着可以为严家再诞下一位公子,这样她或许还有希望在严家富贵发达之前被扶正,成为主母。

作为一个从小在大乡绅家里长大的人,彩绣知道一旦严家富贵以后,自家老爷是很可能会喜新厌旧的,那时候自己或许就跟欧阳府里的那些老嬷嬷一样被边缘化。

所以,彩绣现在拼命地积极表现着,她昨晚甚至或许是更主动,要不然严衡也不会听见“老爷我还要”这样的呼喊。

也正因为此,严衡现在和自家老爹单门别院住着的心越来越强烈,自己或许能体谅一下,但他不能让小严嵩深受此影响,毕竟那叫声不利于少年儿童健康的身心发展。

老爹严准似乎也还想多子多福,严衡不止一次看见他去找大夫要养血生精的方子。

自己老爹已经到了这个岁数,从生殖学上说,再这么生精,精子活力明显已经不可能如年少时,再加上彩绣也是大于二十四岁的大姑娘,已经到了晚婚晚育的年纪,子宫着床难度肯定也大。

两人都错过了生殖学上的最佳繁殖期,一时很难怀上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严衡并没有把自己分析告诉老爹,因为他敢确定,自己一旦说服了他,他肯定会去祸害十八岁的小姑娘。

鄱阳湖大量的水量蒸发使得赣北的分宜县雨量充沛,等严衡和小严嵩出门后,就发现县城街面上还是湿漉漉的。

人说春雨贵如油,此话不假,严衡的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有新的生命在萌发。

今日不是三六九,时辰也还早,街面上没多少人,此时的严家也没什么仆人小厮陪着,因而严衡和小严嵩依旧是孤零零的两个人往县衙走去。

分宜县的商业很发达,街道两边皆是鳞次栉比的店铺作坊,一道道横幅就挂在街道两边的上空。

上面写着:“文曲书斋恭贺严衡荣登甲辰年县试案首、严嵩荣登甲辰年县试第二名”。

还有其他与文曲书斋合作的书铺也打着这样的横幅。

这是严衡让文曲书斋新搞的花样,也算是为自己和小严嵩打打名气,也为文曲书斋打打名气,其他书铺也可以借此扬扬名。

小严嵩抬着头很认真地看着这些横幅,很开心地道:“哥哥,这里有我们的名字,这里也有我们的名字。”

“这些算不上什么,等你鸿胪唱名那一天,还要刻进士碑呢”,严衡这么一说,小严嵩就又好奇地问了起来,什么是鸿胪唱名,什么是进士碑。

严衡一边讲述着一边牵着严衡的手走着,不一会儿就到达了县衙前。

按照分宜县惯例,此次县试中第者都会来见知县一面,也算是感激一下县尊的恩德。

不过窦顶没有来,严衡已从欧阳进口里得知,这位窦家大少爷自从县试只得了个三十二名后就去了袁州府,精心准备府试,甚至已经以世侄的名义见了如今的袁州知府,似乎对府试案首是志在必得。

欧阳宏也开始闭门读书,作为欧阳家杰出子弟的他此次连县试都没中,对他打击很大,如今也是连门也没出。

严衡看得出来,自己和小严嵩包揽县试前两名是有好处的,至少能让他们收敛起自己的锋芒,踏踏实实地读几天书。

大部分县试中第者,知县熊绣也只是象征性的见一见,说一两句话。

而严衡和小严嵩则被熊绣召进了后院。

这算是严衡和熊绣的第二次见面,不过此时的知县熊绣则要严肃地多,也不说话,就在那里喝茶。

严衡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行拜师礼。

但严衡一时一时也有些玩性大发,这个不愿意与自己文曲书斋合作的县尊却在自己刚卖完资料就着人来收税银。

税银虽然不多,按照三十取一,也不过百多两银子,但严衡不忿啊,凭啥那些什么士绅家的粮铺当铺都不去交税,就只来收自己家的。

当然,交纳商税乃是义务,严衡也只得遵守,毕竟他也知道大明商税也就这么一点,在养着一大帮蛀虫(皇亲国戚与举人进士)的大明,国库也只能指望着从他们这里拿点钱去减轻自耕农的压力。

熊绣喝了三杯茶水,不由得打了个嗝,但心里也有些恼怒,暗骂这严衡的老爹严准莫非没有教这两兄弟见到自己这个县尊该怎么做不成?

自己肚子都咕噜噜直叫了,还没见这两小子行大礼。

知县熊绣越想越气,正要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严衡忙行大礼:“学生见过恩师!”

小严嵩此时也奶声奶气地嘿嘿一笑,凑上前来:“学生也见过恩师。”

一个十二岁,一个五岁,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知县熊绣看着严衡和小严嵩的举止一时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也没生气:

“起吧,府试都准备的如何了?”

“正在苦读中,承蒙恩师挂念”,严衡回答后,知县熊绣却又道:

“你文章还是可以的,即便考到进士也不难,只是那字简直太差,要多学学名家字帖临摹。”

“谢恩师教诲”,现在逢人就会说自己字写的难看,严衡耳朵已经听起了茧子,对此他也只能好好听着。

而熊绣则似乎也没有什么耐心,摆摆手道:“先下去吧,以后好生苦读,别妄自菲薄,非议朝廷;

文官也好,宦官也好,朝中大事只有公断,别再口出狂言,须谨言慎行!

大司马王恕王公已经因你一句话而决然致仕,如今是闹得朝野沸腾,都说是因你一介乡野顽童之狂言导致良臣灰心,不少言官都已经上折子参你,甚至还要治你的罪,说你们违背了圣人之道,乃入了邪教妖孽之徒,当用火焚之;

好在商阁老奏本一上替你压下来,陛下看你年幼也没有要处置你,但你自己得小心点,朝中清流是惹不得的,日后当好好读书,他日青云直上再展凌云之志也不迟。”

严衡不知道为什么熊绣要给他讲一大堆话,不过他也没想到自己当时的狂言竟然真的让王恕退休归隐,也没想到言官们反弹这么大,自己不过客观评价了几句,这些人却为何还要把自己烧死,自己有那么可恨吗。

这还是怪自己当初才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好好想想后果,一不小心揭开了皇帝的新装这个谎言,让天下的文官都被自己拆穿了真面目,而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这么多人。

当然,只怕也跟王恕有关,这个成化朝的直肠子老臣只怕就因为听了自己的一番言论而兴冲冲地把自己的话写进了辞疏里。

若不然,自己一介乡野村童的粗鄙之言如何能闹得朝野皆知。

一想想这些,严衡就觉得不寒而栗。

不过好在此时的文官集团还没有彻底固化,也没有真正的完全统治了整个大明,至少还是有很多文官是为民办事的,若不然,自己也不会活到现在。

第六十七章 这是一个可怕的平台

严衡知道熊绣这是在提前警示自己,从某种角度讲,自己从现在开始就算是和熊绣是有政治关系的人。

因而自己以后的言行与举止所带来的后果是会对熊绣的仕途造成影响。

所以,熊绣提点自己是有必要的。

严衡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确应该保持静默,一心读书与赚钱,对于朝中之事,他这个刚踏入科举第一步的人还没有资本去参与角逐。

当然,朝中的那些大佬们也不可能抓住自己一个小小的乡野村童不放,他们还有很多大事要做,很多大人物要斗,比如万安、刘珝、刘吉等人,应该还顾及不到自己。

而且,保自己的也不过是个致仕的阁老,言官也没必要以自己为引线去找阁老商辂的文章。

这些言官所憎恶的不过是自己让他们没了一个可以利用的直臣王恕罢了。

但王恕的致仕已经成为了事实,他们也只能收拾气急败坏地心情重新找一个出头鸟,重新做好在新帝登基之前的名声积攒。

庙堂之上依旧没有记住严衡这个人,严衡这个名字恍惚是一片树叶落进茫茫无垠的大海里一般,只荡开非常细微的波纹,且很快就被其他更大的波浪给掩盖。

分宜县倒是记住了严衡这个人,再加上之前小严嵩于县衙前长跪而替父受罪一事,两兄弟早已成了满县城家喻户晓的人物。

与严衡和小严嵩两兄弟同样也在分宜县名声大噪的还有最近兴起的一本叫《金瓶梅》的传奇脚本。

这一切都源于文曲书斋新出的一种读物,即一张四开的纸上三面写的都是西门庆大官人的内府闺阁事,而正面则只画着一直极为露骨的图,图上写着金瓶梅三字,署名则是兰陵笑笑生。

字体是严衡找了一个老童生用小楷写好后刻成版的,目前只刻板了前面十回。

图画则是请了秦楼楚馆里专为风尘女子专画闺阁情趣的画师画的。

基本上,文曲书斋的读书人都会被这幅画所吸引,一吸引就免不了看下面的文字,一看文字就免不了要面红耳赤,口干舌燥,意犹未尽,仔细品味字里行间之韵味后更是食骨知髓,问后面所记之内容在何处。

但文曲书斋则要求只能免费看前面十回,看了十回后要想看后面的,必须用五两银子购买后十回。

很多士子说文曲书斋这是敲诈,即便要收费也没有要这么贵的,每回都值五钱银子!

但文曲书斋也有自己的理由,按照严衡的说法,金瓶梅再怎么说也是揭穿了富贵豪门之家的腐朽生活,是旷世之经典名著,其文学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定五钱一回丝毫不低。

而且,这年头能读书识字看懂金瓶梅的都不是太底层的百姓,谁家里没点钱财,花五两看个十回也算不了什么,和他们在风月场所一掷千金来比,已经算差的远了。

更何况,谁也不能保证金瓶梅的十回被买走以后不会被传抄不会被盗版,不能保证有人不会不来文曲书斋购买金瓶梅的后续内容,因而文曲书斋只能把这笔损失算在愿意在文曲书斋购买金瓶梅后续内容的顾客手里。

毕竟,文曲书斋还得给创作者提供润笔费,还得赚些钱养书铺里的一大帮人才行。

好在大部分来文曲书斋看金瓶梅的都还算是多金的主儿,五两银子买十回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有人直接问一共多少回,要一次性买回家的。

不过,文曲书斋却表示很抱歉,每一旬只能出十回,一时气得很多士子想要砸了文曲书斋,大骂哪有这样做生意的,恶意敲诈就算了居然还每旬只出十回。

文曲书斋表示也无赖,只推说撰写此文者太忙,且如此文笔风骚的脚本也不是轻轻松松就写好的。

士子们也只能表示理解,花五两银子买下新出的十回内容回到家中偷偷细看,甚至还会悄悄抄下来。

没人知道的是,金瓶梅之所以更新的这么慢,只是因为严衡现在还得花大量时间准备府试而已。

县试结束后,文曲书斋在教辅资料方面的销量开始进入淡季,好在金瓶梅的出现带起一波传奇脚本的销售热潮,使得文曲书斋的盈利依旧维持在较高水平。

每隔十天都会有四五十人来文曲书斋购买金瓶梅的后十回,但分宜县能读书识字的人应该不下千人,也由此可见,愿意付费购买文曲书斋正版输出的比例并不多。

但尽管如此,在四五十人的购买下,文曲书斋依旧每月也能盈利两百多两,而金瓶梅的刻印几乎是零成本的,内容提供者是严衡自己,内容载体只是一张四开的纸,最多每月的图画与文字誊写花点小钱。

金瓶每一共一百回,也就是说,按照一旬出十回的速度,文曲书斋可以靠此在三个多月内获得每月两百多两的进项。

再加上文曲书斋的教辅资料以及各类编纂各类参考书目的经史子集,每月带来两百多两的收入。

也就是说,文曲书斋现在每月有五百两银子左右的进项,再加上已经在丰城县城疯狂销售《三年府试五年院试》等辅导资料和同样也在连载销售金瓶梅的丰城县文曲书斋分店每月五百两银子的进项,文曲书斋每月获利当在千两以上。

除去欧阳进以及丰城县知县在丰城县文曲书斋所占在的份额和营业成本外,严衡在文曲书斋每月有六百两的进项。

如果严家把文曲书斋的分店继续开到其他州县乃至府城省城去,自然利润会更多,不过这些就用不着严衡去操心,有欧阳进安排就是,毕竟开的分店越多,他的收入也越多。

严衡更在意的是,分宜和丰城这固定要来购买金瓶梅十回连载报刊的一百多名士子的潜在意义。

如果文曲书斋在更多的县城有了分店,并伴随着更多的固定订阅客户的话,那么文曲书斋的这个报刊就会有上千乃至上万的固定浏览者。

这将会成为文曲书斋所掌控的一个可怕的平台。

而如果文曲书斋在连载金瓶梅的同时在这上面放上其他需要宣传的内容的话,那么这个平台可以让宣传的效果更大,且甚至可以掌控舆论!

第六十八章 是时候把控宗族大权了

严衡不是没有想过直接推出报纸这一新鲜事物。

但他发现即便他把报纸的价格定到最低甚至没有利润的成本价,也不可能有很多人来购买。

毕竟这里是大明,一个识字率并不高的社会。

报纸这种信息产品还算是奢侈品,不能做到平民化。

再加上,文曲书斋如果直接开办报刊,就得再雇佣一帮记者,以好每天获取新闻材料。

先不说这个时代还没有记者这个职业,即便严衡招人来培训,也得付出巨大的心血,而且现在也不是个信息来源广和便捷的时代,朝廷邸报都不能做到一天或者几天一更新,更何况是文曲书斋。

除此之外,现在的印刷技术还没有得到显著提高,印刷成本还很高,也不能做到平民化。

因而,通过新奇故事连载的方式固定一群高消费的读者群,以此建立一个阅读平台,倒是一件可行的事。

虽说这样的话,文曲书斋只能建立一个只有少数人固定订阅的平台,但却不能小瞧这些少数人。

毕竟能在文曲书斋花高价看连载书的都不是缺钱的主儿,都在这个社会中有比较高的地位,其影响力自然不小。

为此,严衡做了一个验证,他在第二期即三月中旬时在连载金瓶梅的读本上附带了一则本县十大神童的榜单。

结果,当天就有三十来人代表各自的士绅家族来文曲书斋找徐德昌评理,缘何自己家公子的天资还不及一个两岁的小娃娃。

由此可见,文曲书斋通过连载金瓶梅建立的平台具有多么大的影响力。

谁也不知道兰陵笑笑生是谁,文曲书斋的掌柜徐德昌也推说不知,因为他也只是从公子严衡这里拿到稿子然后立即誊写的,他也不知道是公子自己所写还是公子从别处抄的。

严衡自然也没有必要靠金瓶梅去发扬自己的名声,毕竟虽说现在已经是大明中叶,民间刊物开始出现,各种露骨的诗画乃至脚本都层出不穷,但自己现在要走举业之路,还是要爱惜一下羽毛的,所以不能直接署名是自己写的。

分宜县的文曲书斋扩建依旧在进行中,按照严衡的计划,之前购下的那座酒楼将作为文曲书斋的藏书楼,且可供人在里面免费阅读学习,由专人看管,甚至里面可以提供茶水,不过茶水价格极高,都是严衡去牙行买的懂煮茶泡茶的丫鬟,一个个眉清目秀,能给阅读者带来红袖添香之美感。

而印刷作坊也将扩建为印刷和研发两个基地,一个负责生产印刷产品,一个负责研制出更好的印刷技术。

书店铺面则也重新开始扩建成一个诺大厅堂,厅堂内部被分成很多格,每格之间分布有各类书籍,从经史子集到传奇脚本,应有尽有。

严衡的目的很简单,他想要文曲书斋既要成为大明最大的出版社也要成为最大的信息传媒基地,还要成为读书人的俱乐部甚至还会成为可以举办讲座和开展教育的书院。

或许这样的话,文曲书斋的影响力才会变得很强大,而当他和小严嵩进入仕途也能有更大的依傍。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无论怎么说,文曲书斋的扩建才刚刚开始,而严衡依旧得花更多的精力去准备自己的府试。

严衡和小严嵩得中县试的事早已是不胫而走,七里村的严氏族亲也得知了此消息。

其伯父严决更是托人捎来信说,希望严衡一家人回族里一趟。

老爹严准明显也很是想念自己老家七里村,再加上自己两儿子得中县试,也使得他没了乡试落第不好意思回乡的尴尬,因而便破例决定严衡和小严嵩接下来五天内暂时不禁闭读书,待从七里村回来后再继续禁闭读书。

对于老爹严准的这个决定,小严嵩是最高兴的。

这些日子,为了让小严嵩一举取得五岁得童生的荣誉,老爹严准给予了他最严苛的教育,小严嵩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背书,四书五经、唐宋八大家以及朱子和宋濂高启等的散文乃至唐诗宋词和各种杂文都背了不少。

不仅仅是背,老爹严准还亲自教小严嵩如何破题,如何写时文,当然被教的还有严衡,不过严衡有基础在倒也容易,而小严嵩也只能淌眼抹泪地咬牙学。

好在小严嵩天资聪颖,不愧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人物之一,智力的确不凡,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强化记忆如此多的内容,倒也没觉得吃力。

严衡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回一下族里,毕竟这年头,宗族的权力还是很大的,虽说严家家贫,族里也没什么显要的人物,甚至功名最高的就是自己老爹严准,而自己和小严嵩都算是严家首屈一指的存在。

之前,严衡带着小严嵩逃离七里村,是因为想逃离宗族的管束。

所谓宗族自然是指的严氏宗族,无论是大小贫富,一般宗族都会一族之人分成几房,这样编立家谱也方便。

而自己老爹严准和伯父严决都同属于祖父严骥一房。

宗族对个人的管束不亚于父亲对儿子的管束,所以为了逃离宗族的约束,严衡才选择一开始带着小严嵩逃离七里村,来到分宜县城,为的就是好有足够的自由去拯救自己父亲,当然也算是逃避风险,毕竟虽说自己卖的田地是自己家的不是族产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些族里人不会其他族规来惩治自己。

但现在不一样,自己老爹严准已经出狱,也就代表自己老爹依旧是严家政治地位最高的秀才相公,而自己和小严嵩刚刚得中县试,在族里的地位也不会太差。

这种时候则就是让自己父亲这一支趁机把控族中事务的时候,甚至有必要联合伯父彻底把控族里大权,这样严氏宗族的内当家还是自己。

毕竟自己伯父和老爹严准都不是那种喜欢管理俗务的人,伯父是个只知道种地的自耕农,而老爹严准则是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因而如果一旦自己祖父严骥这一房趁着族里还是一盘散沙时候彻底掌控族里大权,那么严氏宗族的内部事务则很可能会由自己决断。

毕竟现在的小严嵩还小,严志庆更小,而严志士已经被刘谨杀害。

第六十九章 中了县试回乡

严衡离开七里村时,身边只有小严嵩一人,一褡裢而已。

而现在也就数月过去,与严衡一起回乡的不仅仅有小严嵩和自己老爹还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大丫鬟。

还多了三辆马车,一辆由严衡父子三人乘坐,一辆载着彩绣与初夏深秋三人,一辆则拉着给族中亲友的财帛礼品。

严家现在还没有管家,也没有赶车的奴仆小厮,因而徐德明与几个文曲书斋的印刷工便临时充作车夫。

当初严衡带着小严嵩离开七里村的时候并没有给严氏族人留下什么好印象,甚至还得罪了一些族里的人,所以,严衡也没想过这次回去能受到族里的人多么隆重的欢迎。

不过,严衡现在也不怕这些严氏族人会把他怎么着。

因为,自己父亲严准在族中地位并不低,甚至是和作为族长的伯父并肩的,再加上他又有功名傍身,就更有威望些。

族里的人也最多在自己父亲下狱的时候才敢跳出来,如今只怕也没人敢再夺一个秀才相公家的田地。

严衡仔细询问了一下老爹严准关于严家的家谱传承,梳理了一下目前整个严氏宗族的概况。

确切的说,严家曾经也算是望族,祖上甚至做过一朝官。

但那也只能算是严衡祖父的祖父时期了。

也就从那时起,因严氏那位做官的祖宗宦游至此,见这里土壤肥沃,风水独特,便在这里定居,以至于现在衍生出一个百来户的大族人家。

所谓大族人家就是人口多,足足有五房,但现在已经不算是望族,因为从严衡之曾祖开始,便已经没有人为官作宰,也没有富贾巨商。

古代宗族能否延续和稳定,并不是跟其占有土地之多寡与家规拟定多完善有关系,而是跟这个宗族能出多少官场商场乃至学术领域的优秀人物有关系。

基本上,一个宗族若没有杰出后辈人物出现,大宗族就会变成小宗族,最后要么被别的宗族吞并其田地,然后族中人成为没有宗族管束的自由农民乃至很可能是无地的佃农和游民。

而严家现在亦是如此,祖上留下的上千顷良田已经缩水到不足万亩,很多族人已经没有田产,而被迫去别的宗族租佃土地乃至直接为奴。

当然,也有因为自家出不了举人,有严家族人举家投献到别家为奴为婢的,毕竟自己的严氏宗族给不了他们应有的庇佑与福利,他们只能去依附别的宗族。

也正因为此,耕读传家到现在的严氏宗族实际上就是一盘散沙。

身为族长的伯父严决本身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因而也很难对族里其他人进行有力的管束。

这也是身为族长的伯父也极度想要老爹严准科考成功做举人进士的原因,因为只有这样,严家宗族才不能持续衰败下去。

而现在,作为族长的伯父最多就是可以利用一下自己的族权对一些弱势的族人进行欺压,并夺走其土地。

堂兄严志士曾经没少这样干,害得严氏宗族更加离心离德,一些族里比较弱势的人更加逼不得已的要背井离乡。

在此之前对土地也有股执念且也为了自家有更多的收成的伯父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如今堂兄严志士突然被杀,让他也感到了一丝不安,开始把一些土地归还给族人。

如此一来,严氏宗族的内部矛盾便也缓和了些。

而严家唯一有功名的老爹严准平安无恙以及严衡和小严嵩得中县试的消息则更是一支强心剂一般让这个即将分崩离析的严氏宗族又有了从新凝聚的希望。

所以,严衡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以为族里的人对他乃至他家嗤之以鼻时,却听到车外有了锣鼓响,甚至还有喇叭在吹着刺耳的乐曲。

小严嵩撩开车帘子一瞧,惊讶地挥舞着小手儿:“好多人啊,大伯还有婶娘以及三爷爷都来了!”

老爹严准这时候很是纹丝不动坐在中间,还理了理头上方巾,拍了拍素色襕衫上的灰尘,就装出严家秀才二大爷的款来:

“慌什么,你们先下去,但要记住,不可因为中了县试就傲慢起来,毕竟你们是晚辈,要对族里长辈谦恭有礼!”

严衡心里不由得暗笑,难怪人人都想读书有功名,即便自己父亲不过是一介秀才,虽在县城的官绅面前表现猥琐卑微,但回到乡里却是换了一个人般,自信满满而且还挺会装出逼格来。

当然,自己老爹严准好歹是严氏宗族长房嫡子,且又是唯一有功名的读书人,在族里的地位自然非同一般。

严衡也能理解,便先拉着小严嵩开始下车。

而这时候,外面已经有族人开始议论起来,有人惊讶道:“妈呀!这马车得值不少银子吧,居然还是三辆!”

“可不是吗,我记得我去打短工的刘主簿家也不过才一辆而已,而且只能是刘主簿坐呢,连他夫人都不行。”

“你们说这二老爷家在县城干嘛了,这怎么一下子就这么有钱了。”

“笑话,二老爷是秀才相公,见大父母都不磕头的,如今两位哥儿也中了县试,好像还拜了大父母做老师,能不富贵吗。”

“可之前咋没瞧出来呢?”

“之前那是二老爷自己不会经营,如今看得出来在县城里找到门路了,只怕两位哥儿得到了大父母赏识有关,大父母见他们可怜,就赐给了他们富贵。”

“说的也对,只是我没想到这嵩哥儿和衡哥儿这么聪明,居然都中了县试,我昔日竟没看出来,尤其是衡哥儿。”

“那是你眼拙,你这辈子只能脸朝黄土背朝天与挥锄头做文章,哪里看得出来我们家衡哥儿和嵩哥儿的聪明懂事之处,这两兄弟从小啊就是个听话懂事的,尤其是对他伯父没有比他们更孝顺的,我当时就瞧出来,这两兄弟出息不浅。”

婶娘李氏哼了一声,就数落身旁的一堂弟之妻,而昔日被她厌恶至极的严衡和小严嵩则被她夸上了天。

接着,眼见严衡和小严嵩下了车,婶娘李氏更是抢在伯父严决前面,直接以一个箭步飞速跑了过来,喊道:

“哎哟,我这两亲亲的好侄儿呢,你们可想死婶娘我了!”

婶娘李氏咋咋呼呼地跑到了严衡和小严嵩面前,又是摸的又是抱的,很是亲热,又说他们瘦了,还说要回去就给他们做好吃的。

小严嵩傻了眼,他本能地退后了一步,躲在了严衡的背后,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严衡:“哥哥,婶娘她是不是生病了?”

第七十章 很主动的婶娘李氏

在这个以马为主要骑行方式的时代,马车就是豪车的象征。

而严衡一家直接以三辆马车的方式出现在族人面前,其阵势就相当于现代人开着三辆布加迪回乡一般。

这种方式自然会让族里的人惊讶。

严衡不得不承认这样做有点暴发户或者是钻石王老五回老家的感觉,但他必须这么做。

因为,严衡深知,庄稼人最实在也最直接的,你要想统御他们没必要跟他们讲什么长远利益,共同发展等等。

他们只相信自己能看见的东西。

比如眼前这三辆马车以及严衡和小严嵩身上穿的锦缎衣服就能让他们直观地意识到谁才是这个族里最有份量的人,他们应该跟着谁。

要想掌控宗族大权,且要想让族里人有宗族凝聚力,严衡就决定自己家不能低调。

所谓衣锦还乡可不是炫耀,而是要让族里的人从你身上看到希望,并认可你接纳你。

严衡很理解自己这位婶娘李氏此时的反应。

而婶娘李氏也的确不是一个只会损人而不会做利己之事的人,她现在对严衡和小严嵩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自然不是因为真的爱这两个侄儿,真的是这两个侄儿孝顺,事实自然是她现在得知了这两个侄儿都中了县试的缘故。

婶娘李氏不知道县试和乡试的区别,反正她知道只要中了考试就预示着有富贵要发生。

当初她嫁给伯父严决就是因为老爹严准中了院试,那时伯父严决也因此而成为族长。

只是后来老爹严准一次又一次考不中乡试,又不置家业,还拖累着亲哥哥严决,使得婶娘李氏意见极大而已。

如今不一样了,严衡和小严嵩都中了,而且一看他们这样子就是发了财的,李氏觉得自己作为亲婶娘,是应该亲近一些的。

只是现在小严嵩似乎对她并不亲近,弄得她颇为尴尬。

这时候,其他族里人也都这样看着她,甚至流露出鄙夷之色,而伯父严决也有些无奈地咳嗽起来。

毕竟自己婶娘虽是老爹这一辈的长房长媳,但也不能在自己丈夫之前去示好吧,这样就有所失去纲常。

只是婶娘李氏素来是个强势的,严氏宗族也形如散沙,除了三爷爷即老爹严准之堂叔在那里跺脚表示愤慨以外,其他人都装作没看见,最多眼露出鄙夷之色。

而严衡现在铭记着老爹严准的嘱托,虽然自己是县试案首,但到底应该对族里的长辈尊敬些。

李氏虽有些放诞无礼,但到底是自己婶娘,因而严衡便先给婶娘作揖问好。

小严嵩见哥哥严衡都这样有礼有节,也忙掩盖住对看见婶娘李氏本能的恐惧,也作揖问好。

族里人一看此都忙拍手称好起来,都夸赞严衡和小严嵩两兄弟是个懂事的,不愧是读过书将来要做官的孩子等等。

严氏宗族里最年长的三爷爷也笑了,唯独伯父严决眼中闪起了泪花,不停地抹眼睛。

这时候,严衡忙也拉着小严嵩过来给伯父严决作揖,伯父严决忙扶起严衡和小严嵩:“好侄儿,你们可算是为严家争气了,只是你们那大哥哥老了,他要是在这里,我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你。”

严衡知道伯父严准说的是堂兄严志士,但他不能告诉伯父堂兄严志士是因为要杀自己最后被东厂的人所杀,毕竟堂兄严志士已去,再在伯父面前提到严志士之恶行只会吓得他们,而且提出东厂的人,他们甚至会更怕。

这时候,一阵嘹亮的唢呐声响起,打破了此时有些低迷的氛围。

伯父严准心情舒缓了些。

而这时候,李氏已经主动地掀开后面两辆马车的车帘子。

“哎哟,原来还有三个水灵灵的姑娘,我那大儿子在就不愁没媳妇了!”

李氏这么一说,严衡不由得暗翻白眼,照自己婶娘这个意思,要是自己堂兄还在世的话,只怕彩绣深秋初夏中的一个丫鬟都要被她要去了。

而这时候,彩绣和深秋初夏忙怕的往里面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严衡见她们有些羞怯,忙过来解围,拉下车帘:

“婶娘勿怪,这是我家的婢女,其中彩绣姐姐更是家父的屋里人,不可随意见其他人,请您自重!“

婶娘李氏尴尬地笑了笑,她是知道严衡脾气的,见他冷下脸来,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当李氏掀开第三辆马车时,却被里面堆满的粮食和布匹以及两口大箱子给惊到了。

“哎呀,大侄子,你们这是给婶娘我带的礼物吧”,婶娘李氏倒是很主动拿出一匹松江松江布摸来摸去,爱不释手。

伯父严决见此无语地摇了摇头,他现在恨不得直接钻地缝去,他没想到他自己妻子如此不知轻重。

严衡倒是挺有耐心地解释道:“这些布匹是要送给族里几位婶娘和大姐姐大妹妹的,婶娘你自己拿一匹,其他的还要分给其他人。”

“哎呀,干嘛要跟她们分,她们一群烧糊了的卷子,只会下地干农活的粗人哪里能穿这样好的布做的衣服,全部给婶娘得了,婶娘给你们做几套好衣服啊。”

婶娘李氏说着就要去夺其他几匹松江棉布。

松江棉布虽说不是很昂贵,但在市面上也算是很好的布料,而现在严家人没有人有功名诰命,所以严衡也不能送绫罗绸缎也就只能送些松江棉布来表示一下,以收族里人的心。

族里的人听说严衡给他们都送了布匹本来都很高兴也越发的感激着严衡一家人,但当李氏这句话说出口时,其他族里人都不由得对李氏投来怨毒的眼光,但因为李氏是族长即伯父严决之妻,都是敢怒不敢言。

这时候,严衡则果断喝道:“不行!先祖父呈有遗言,家谱中也有家训,告诫我们族中之人不可嫌贫爱富,要互相友爱,如今这棉布买来是家父与小侄们对族里人的一片孝敬之意,还请婶娘勿夺小侄拳拳之心,也请伯父成全!”

严衡这么一说,伯父严决自然得同意,而李氏也只得讪笑了笑,紧紧抱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匹布退了回来,深怕被人抢走了一般。

这时候,老爹严准则依旧没有下车,他在等着族里的人先请他,这样才能表现出他的不一样的地位来。

三爷爷和伯父严准只好站了出来并以问严衡为何严准还不下车的方式间接请严准下车,而在严衡和小严嵩的再三请示一下,自己老爹严准这才下了马车,并做出很谦恭地样子:“见过三叔,见过兄长。”

那个改一下并不影响主线剧情,所以问题是不大的

第七十一章 严氏宗族

自家老爹算是把严家二大爷的款摆到了极致,行礼后便与伯父和三爷爷并排往前而走。

严衡和小严嵩则紧随其后,一众男丁也按照亲疏远近跟在后面,女眷则由婶娘李氏打头紧随其后。

徐德明等人驾着马车跟在最后,坐在马车里的三丫鬟只觉得热闹新鲜,她们从未下过乡,不时的探出窗外瞧瞧。

偶尔有严氏族人看见三个丫鬟,不由得酥了半边。

毕竟他们所看见过的女人基本上当男儿养的,不施脂粉不养肌肤,脸黄而发枯,见到初夏等人自然有些心猿意马,但也知道这是二老爷家的人,不敢多看。

严衡此时正打量着整个严家族人,按道理来讲,今日能来迎接自己的,基本上算是严氏五房中辈分较高地位较高的。

但放眼看去,大部分人都还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有的更是还卷着裤腿,扛着锄头或者是背着背篓与羽扇纶巾的老爹严准和箭袖锦袍的小严嵩有些格格不入。

即便是伯父和三爷爷这两位比自己父亲严准还年长有辈分的人也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如何说话。

婶娘李氏倒是比之前要贤良淑德了些,只是依旧抱着那匹布不肯撒手。

严志庆一直跟着小严嵩屁股后面,看着小严嵩时不时地从荷包里掏出糖果来吃,馋得直流哈喇子,他想直接去拿小严嵩身上的荷包,却看见严衡在这里,而有些不敢。

“想吃吗?”小严嵩回头看了严志庆一眼。

严志庆点了点头。

“给你!”

小严嵩直接将荷包给了他,严志庆欢欢喜喜地拿着荷包跑了,没一会儿回来时,整个嘴包的鼓鼓的,一直在吧唧吧唧的咀嚼着。

严志庆将一只麻雀抓在了手里,就要递给小严嵩:“给你!”

小严嵩很高兴地要去接,却没抓牢,麻雀趁着这个机会直接飞了出去。

小严嵩有些失落,严志庆则很大人地拍了拍小严嵩肩膀:“一会儿我再给你抓一只。”

严衡见此不由得一笑,贫穷带来的自私与嫌隙就这样消弭在彼此的友好中,关系已经冷成冰的严氏宗族或许能在这个温暖的春天开始融化。

宗族是大明社会稳定的基石,它能统合全族人的力量去完成一些官府不能提供的基层服务,也能更好的抵御其他宗族的欺压。

当然,它又是小农经济向资本经济转型的最大阻碍,它将农民牢牢地锁在了土地上,将知识分子牢牢地限定在为家族利益服务的框子里。

严衡曾经想摆脱宗族的束缚,但他发现他虽然现在能趁着严氏宗族的衰落而摆脱了宗族的束缚,却也失去了宗族带给他的力量。

为了扩大文曲书斋的规模,不得不借助欧阳进利用他在欧阳宗族的力量去运作关系,去与官府合作。

同时,他想招几个可靠的人,也不得不借助欧阳进,毕竟这年头从士大夫到农夫都是有自己的宗族的,人家来你这里做事得经过宗族的同意与信任才行。

不是所有人都跟鄢谧这种外来户人一样孑身一人,毫无牵挂。

未来文曲书斋肯定得扩张,自己严家也肯定会跃入统治阶层,成为士绅大族。

但严衡不可能让欧阳进继续把他欧阳氏的人安插到自己各处文曲书斋去管事,甚至来自己家做管家。

那样的话,自己严家哪怕有再大的家业也得被欧阳家架空。

这是个人力资源极度缺乏的时代,而且是太平治世,不是流民蜂起的乱世,人都被宗族管着,严衡现在需要更多人去为自己严家的壮大服务,只能先在本族中去寻找人才培养人才,然后才能通过宗族联姻或者其他方式获得更多的人才资源。

不过,看着这些已经习惯了耕作的族人,严衡能想象得到让他们离开土地是多么的困难。

破败的严家祠堂,长满草的坟头,干涸的水渠,塌了的桥,青石板被搬尽只留下泥泞路的七里村无不昭示着严氏宗族的衰落。

严衡不相信几个严家的长辈就真的能无视严家在自己这里变得这样衰败,因而他主动站在了老爹严准等人面前,提出了要重修祠堂的提议。

老爹严准已经习惯了家里大小事由严衡做主,他还把这叫做无为而治,自然没意见。

而伯父严决以及三爷爷严骐都表示支持,并愿意听凭严衡裁决,此时的他们都知道现在严衡是整个严氏宗族最能赚钱也是前途最大的人,因而也都默认让严衡来管理族中事务。

族里人都表示赞同,毕竟这种事是严衡家出银子,他们何乐而不为。

严衡当即拿出了银子着一个平时帮助过自己的族人立即去附近集镇卖一头猪回来,他准备宴请族人,并商定重修祠堂之大事。

祠堂破败是因为严氏五房都比较贫穷,没人有多余的钱修缮祠堂,如今既然严衡愿意站出来,族人自然都夸赞起严衡来,说起严衡的好来,一个个衡哥儿衡哥儿的叫着。

似乎之前严衡在严家族人里那个愚笨而又可恶的印象从来不存在一样。

两口大锅被放在了大榕树下,一头肥猪也被买了回来,正被按在案板上嗷嗷叫着。

妇女们已经开始不停地往大桶里加烧得滚烫的水,男丁们则不停地把家里成捆的柴都拿了出来。

小孩则三五成群地围在肥猪旁边,大一点的孩子则积极地把家里的桌凳往这边搬。

严衡和三位严家长辈则坐在自己屋里的院子里喝茶,此时的他已俨然成了整个严氏宗族的头面人物,只说着如何重修祠堂的事。

没人敢对严衡同三位严家长辈一样坐在那里而提出质疑,毕竟这所有的银子都是严衡出的。

而且如今严衡又是县案首,还是长房中最年长的孙辈,虽说他父亲是长房次子,但有秀才功名在,也就无碍了。

“衡哥儿,阖家大小,远近亲友都到齐了,你看看,何时开席,何时议事为好?”

说话的是四房里一位兼职木匠活的堂兄,年已过三旬,但在严衡面前丝毫没有堂兄的架子,甚至有些卑躬屈膝,这主要是严衡已经说过要花钱找族里的木匠修祠堂,所以这位堂兄便在严衡面前殷勤了些。

第七十二章 小严嵩的义举

严衡手垂在两膝之间,挺直着胸膛,除了白净的脸庞和无须的下颌暴露了他的年龄以外,气度却已然显得持重而又沉稳。

这位想揽下修缮祠堂里的木工活的堂兄严延河明显是有些畏惧严衡的,说完后就站在那里不敢动,手也不知道往哪儿放。

微风吹来,严衡眯了眯眼,站起身来,四处扫视了一眼后才告诉严延河:“半个时辰开宴,吃饱饭后再议事,烦请堂兄再通知一下。”

严延河如得了圣旨一般,急急忙忙地去了。

而这时候,严衡又把小严嵩叫了来,悄悄在他耳边嘱咐几句,让他亲自去把五房的寡妇七奶奶请来,还有二房的瘸子五弟。

这是两位被宗族边缘化的可怜人,如今让小严嵩去,自然是因为小严嵩已经有了个天下第一大孝子的名声,如今再让他把孝顺的品德再做实些,也好继续刷一刷他的名望。

等到小严嵩扶着步履蹒跚的七奶奶和牵着一瘸一拐的五弟回到严衡面前时,整个族里的人都惊动了,不由得都站了起来,谁也没想到年仅五岁的小严嵩竟然想到把这两个可怜人也请来。

七奶奶因为是寡妇而被嫌弃,瘸子五弟是因为父母去世的早饿的不行而偷吃了祭品而触犯了族规所以被嫌弃。

事实上,也不是族里人真的嫌弃他们,而是这两人无依无靠也没有任何劳动能力,各门各户又都只能养活自家,因而怕他们拖累自家,而以各种理由选择远离他们。

但作为同姓族人,并非真的是冷血动物,都有帮助一下他们的想法,但都盼着别人先走出一步,也怕自己先帮了,以后就多了一个累赘而摆脱不了。

如今小严嵩将这两位可怜人请来,自然是瞬间让族人都有些无地自容起来,也都感慨小严嵩不愧是天下第一孝顺的孩子,品德就是不错。

尤其是在严延河这个三十多岁的大哥哥都没想到把这两个孤苦无依的族人请来的情况下,更加让族人认为小严嵩未来出息不浅。

三爷爷更是激动地眼泪都流了下来,他是严氏宗族里最年长的,经历过五房同爨的兴旺发达日子,也每每感叹当年族里关系之和睦互助,子孙之勤奋上进,也最痛心如今族里人嫌贫爱富,自私自利;

如今见小严嵩能做出如此义举,自然是大为感动:“严准啊,你有两个好儿子啊!”

老爹严准也很感动,请几个落魄的族人吃饭也花不了多少钱,再说自己也不过是个吃闲饭的,花的都是严衡的钱,如今小严嵩如此做好事自然让他这做父亲的感到高兴。

伯父严决也喟然一叹,指着只在一旁努力瞅那棵树上麻雀多的严志庆,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训道:“看看你严嵩小哥哥,跟人家学学!”

小严嵩从未体验过这种被族里的叔叔伯伯猛夸的快乐,他不由得笑了起来,露出缺牙巴的小嘴,跑到严衡面前挥着小手儿说七奶奶家好困难,没有米没有肉,还是瘸子五弟好可怜,连枯草根子都拿来吃。

严衡点了点头,也夸赞小严嵩很棒,并同意他把带来的糕点都送给七奶奶和瘸子五弟的决定。

婶娘李氏自告奋勇地当起了此次家宴的总厨,在一边切肉下锅煮的同时就一边悄悄把切好的新鲜猪肉往自家里搬,其他族人见此,也要这样干,但婶娘李氏却又不让她们这样干,还一边叫骂着这些族人不知好歹,带嘴吃就是了,还带手拿。

甚至,这婶娘李氏还来严准和严衡这里邀功告状,三爷爷严骐素来是讨厌婶娘李氏的,哼了一声也不理她,伯父严决素来是个没脾气的,也不好说自己婆娘。

老爹严准再是秀才相公,也不可能教训自己嫂子。

严衡也是一样,只能微微一笑,好言把自己婶娘劝了回去,当然婶娘李氏之所以肯不再烦严衡,是因为严衡偷偷塞给了她一个五钱的银锞子。

半个时辰过后,在婶娘李氏与厨房里帮忙做饭的其他族中壮妇的吵吵闹闹中,家宴总算做好了。

二十多张大桌子,八十多张长凳已经摆好,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两百多口严家族人也已按年龄长幼和辈分高低坐好。

严衡看了一下,虽然族人都眼巴巴都瞅着桌上的肉,但也还是知道规矩,在老爹严准和伯父以及三爷爷等几位德高望重之人动筷之前,都还能做到保持静默,吞咽口水而不先动筷子夹肉送自己碗里。

但待他们吃下第一口后,便听见满座的碗筷响,还有扯凳子拉桌子的,有因为争一块肉吵闹起来的,有直接拿手抓起一块排骨就抱着啃的。

等到日落西山,黄昏临近时,绚烂的霞光下,便只看见杯盘狼藉,满地的碎骨头,狗和鸡鸭都聚拢了过来,而吃饱喝足的族人们则腆着肚子聚拢在大榕树下听严衡讲话。

严衡前世便习惯了在人群面前做讲课,因而如今虽只有十二岁,也并不胆怯,将重修祠堂的好处说了一番,并且表示未来还要在祠堂建立家学,为严氏子弟和亲友子弟提供入学之处,另外还会整修水利,开垦山地等等。

族人们自然是大声叫好,他们也知道严衡所说的对他们有很大的好处,重修祠堂可以更好的祭祀祖先,建立家学也能让自家孩子有免费读书的机会,修水利自然更有利于耕种,只是开垦山地,族人们倒是不以为然,当然严衡要花钱去开垦,他们也是没有意见的。

但是,这些族人不知道的是,严衡真正最在意的就是能有多少山地可以开垦。

严衡现在手上还有好几千两银子,做些族里的公益事务也花不了多少,还能剩下很多,但他并不想放在地窖里,懂些经济学的他知道钱赚来了得迅速变成其他可以升值的产品。

但在这个时代,没有银行也没有基金,连钱庄都没有出现,严衡只能同其他商贾一样赚了钱后只能买房购地。

只要人口还在增加,土地就会升值,当然严衡并不想只是就这么简单地成为大地主。

第七十三章 自家成了大地主家庭

从严衡赎回自己家的百多亩田地开始,他便一直在想如何让自家田地变出财富来,总不能人田地一直就这么荒着。

严衡考虑过直接租佃出去收租子,但他并没有精力去寻找佃户,而且靠租子获利并不丰厚。

严衡更想做一种新的尝试,他想改变传统小农经济的方式去经营自己的土地。

他通过欧阳进联系到了西洋番,并得知现在已经有马铃薯这种所谓的高产类食物开始出现在大明。

同其他穿越小说一样,严衡并不想放任这种食物自然传播和推广,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加快它的推广速度。

马铃薯虽只是一种淀粉类食品,但因为产量高且对土地肥力要求低而在十八世纪以后得到大幅度推广。

甚至也有人说这个舶来品为某个王朝的延续两百多年国祚做出了极大贡献。

当然严衡推广它也不是要让它为大明续命,严衡也不确定土豆能不能真的影响到一个王朝的寿命。

他现在想推广马铃薯种植主要还是因为它的生产成本低,而且还可以衍生出诸多美食,荒年时还能作为主食。

严衡承认在这个时代,人们或许还没有认识到马铃薯的利用价值。

但他相信自己文曲书斋的推广能力,再加上这种食物的保质期也很长,储存条件也要求不高,严衡不愁到时候没办法销售出去。

这就是严衡为何要开垦荒地的原因,他要利用最少的劳动付出在自己的土地上种植出有经济价值的农作物。

严衡现在需要许多农民来完成自己这一计划,而能一次性大量招到自耕农的途径自然得是自己的宗族。

每家一匹布,每个小孩一银叶子地发了下去,吃水不忘挖井人,富贵莫忘族人恩,严衡的礼物让族人们很满意,也都说严衡一家不忘本。

严衡也把自己要族人开垦山地的目的说了出来,目的自然是他要购买这些开垦出来的山地。

族人听后还当严衡一家发了财想买地又不好兼并族里人的田地而做出这样的决定,在赞叹严衡一家不倚势仗贵欺压族里人的同时都表示愿意把自家的山地都低价卖给严衡。

对于族人而言,山地就是味同鸡肋的地产,不能产粮食,但是却要为它交上一份税,如今若是抵银卖给严衡一家反而更好。

严衡对此自然是乐意的,忙就表示愿意收购族人多余的山地。

如此一来,本来要商议重修祠堂的族会却变成了严衡收购七里村山地的现场。

族人们不敢说严衡是读腐了书的书呆子,只说严衡这是造福乡里,明着买地实则接济乡邻,因而都争着要把自家没用的山地卖给严衡。

严衡也是来者不拒,用半两一亩的超低价花了五百两把七里村的一千亩山地都买了下来。

严衡也没想到族人如此慷慨,他很想问问老爹严准,自己当初卖掉田地,您不是反应很激烈吗,为何今天这些族人们卖起田地来毫无痛心之感?

老爹严准现在已经黑下脸来,他现在恨不得揪着严衡耳朵好好教训他一番,他虽然自我标榜不愿意理会俗务,只想着读圣贤书,但他再怎么傻也知道山地到底有多不值钱。

严家这几年很多好田好地都没了,唯独就是贫瘠山地还留下来一大半,原因是什么,就是山地没有人要!

而偏偏现在自己这位平素最善于谋财赚钱的大儿子去不要命地把族人的山地收购了!

老爹严准恨不得现在就走上去拉住严衡,大声责问他几句是不是犯傻了,但刚刚他已经说了,自己不理俗务,只凭严衡协理家族事务。

如今他也不能打自己的脸,只能故作大方地坐在那里,苦笑着对严骐说道:“三叔,你瞧瞧,我家衡哥儿就是这样,从小喜欢自己吃亏!”

严骐也笑了,没用的地都到严衡一家去了,严家其他人的赋税压力也减轻了不少,因而便夸道:“衡哥儿厚道啊,你这做父亲的教导有方!”

伯父严决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悄悄扯了一下严准衣袖:“衡哥儿这样做是不是过了,现在你们虽有些钱财,但衡哥儿和嵩哥儿日后还得考秀才举人进士什么的,都得花钱,差不多就得了,这造福也造的太过了。”

“不碍事!不碍事!”

老爹严决咬着牙苦笑着。

伯父严决转身拍了一下膝盖,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他贵为族长,但自己弟弟是秀才,侄子刚中了县试案首正是金贵的时候,也知道自己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而婶娘李氏则难得大方一回,说之前一直种着严准家的二十亩田没还,如今干脆就直接拿自家的一百亩山地换了得了。

伯父严决一听此勃然大怒,难得地怒斥起婶娘李氏来,说别的族人欺负衡哥儿不懂农事诓骗他的银子就罢了,而李时作为亲婶娘也这样做就实在是太不应该等等。

而李氏也不服软,据理力争说别人都可以换的卖的,为啥自己这个做亲婶娘的就不能卖。

伯父严决这句话虽然说的是婶娘李氏却也打了其他族人的脸,其他族人也都帮起李氏,争着询问伯父严决哪里觉得自家诓骗了衡哥儿。

眼看伯父严决出于一片好意,本是要帮自己却弄得里外不是人,严衡便忙劝住了伯父和李氏,并表示愿意接受婶娘李氏的好意。

婶娘李氏很高兴忙去取地契,而其他族人也高兴,都争着说衡哥儿深明大义,体谅族人。

唯独伯父严决急的捶胸顿足,他种了几十年的田地,对山地能有多少收益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因而他很想指责自己这个中案首的侄子一番,但一想到自己不过是普通农夫而自己侄子是县尊的学生,也不知道该怎么指责。

老爹严准见此把伯父拉了回来:“兄长您消消气,让他吃吃亏也好,不吃亏怎知人心。”

“唉,衡哥儿就是太心善了,日后真要是做了官可如何是好啊”,伯父严决不由得担忧起来。

严衡花出去了五百两银子,最终得到了一千多亩山地,折合每亩成本价不到半两,上次欧阳进用的是五两一亩买自己家的地,自己现在只用半两一亩够得,不可谓不划算。

严衡不知道自己的族人为何如此感慨,把山地当大白菜一样卖给自己,虽说自己家的地算不上是山地,而是蔬地,但到底也不可能比山地贵这么多,他也不知道是欧阳进太大方,还是族人太大方。

不过,反正现在自己家实实在在是占地千亩的大地主家庭了就是。

第七十四章 宗族的力量

严衡决定把厚道与善良继续下去,整修祠堂的事,他已经封银三十两给伯父严决,由他这个族长请阴阳先生选定动工日期并择人伐木。

同时,严衡又封银二十两给三爷爷严骐,让其找人整修村里拥堵的水渠和寻人收集石材以作整修祠堂和修砌桥梁所用。

五十两花出去还不够,还又在伯父严决这里寄存了五十两,以作到时候建立家学之资。

除此之外,严衡继续放了五十吊钱于伯父严决这里,说是到时候严衡一家需要种这一千亩山地时需要族人帮忙出工的工钱。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严衡家马车里搬出来,在看看自己手里的布匹和银两,族人们早已是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感动。

如今严衡一家要他们帮着出工还要给他们工钱,还说是一亩五十文的工钱。

族人们听了更是无地自容,都说知道严衡一家都是读书人,不会农事,自己作为族亲帮着松松地除除草一下也没什么。

但是严衡执意不肯,这些族人们也只好无奈接受。

伯父严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严衡了,当初他觉得严衡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如今觉得严衡是败起家来不当数。

老爹严准也开始往自己腰包里藏银子了,他怕自己这大儿子把钱都花光了,自己没钱卖滋补阳气的药。

唯独婶娘李氏现在是越看严衡越顺眼,黑灯瞎火的去摘了自家的橘子来塞给他和小严嵩吃,还怕严衡和小严嵩饿了,大晚上的要给兄弟俩煮面条吃。

当严衡又让徐德明将一百两银子拿出来时,婶娘李氏更是睁大了眼,急忙端着热腾腾的面条过来:“大侄子,你这是?”

“这是给伯父您的,这些年,我家花了您不少银子,您也帮了我家不少忙,整整一百两,是家父和小侄们的一片心意,还望您不要嫌少。”

严衡把沉甸甸的一包银子放在了伯父严决敲烟袋锅子的木桌上。

而伯父严决却是半晌没有说话。

一百两对于他伯父严决来说实在是太大,这个时代,中等人家一年也不过三四十两的进项,一下子一百两等于他伯父一家三年不吃不喝的收入。

婶娘李氏已经手足无措地不知该说是什么好,笑嘻嘻地道:“这哪里需要这么多,整整一百两,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嘿嘿!”

“这银子你们拿回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在我这里,衡哥儿你就别充门面了,将来考试做官娶媳妇那样不花钱。”

伯父严决正拒绝的时候,婶娘李氏已经抱着银子进了里屋。

伯父严决见此忙喝道:“把银子还给衡哥儿!”

婶娘李氏不听。

伯父严决除了跺脚也别无办法,严衡见此只得好言相劝,什么是为严志庆将来读书娶妻准备的花费啊,自家不缺这点钱啊什么的。

如此,伯父才肯罢休。

严衡此举,老爹严准倒是没有意见,还拉着伯父严决去了外面对着一轮皓月两兄弟喝起了酒聊起了家常,或许对于老爹严准而言,他欠兄长严决的情总算有所偿还,这让他心情舒畅了不少,而伯父严决也因为其弟严准平安回来且不再是借钱而心安不少。

总之,在严衡花了七百多两银子后,整个严氏宗族总算是恢复了以往的和睦。

家和万事兴,严氏宗族不再嫉恨严衡一家,也消除了对严衡和小严嵩的误解,对于严衡和小严嵩而言,在这个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世界里,他们这样做更容易得到上层统治者的青睐。

知县熊绣得知后便大加赞赏严衡之举,并令巡检司给严衡从西洋番手里收购马铃薯大开方便之门。

江西靠近福建,而福建历来是海贸大省,再加上如今大明自永乐以来便国门大开,尤其是在南昌府这样的长江富庶地带见到西洋番已是不足为奇之事,而西洋番也因为马铃薯的保质期长和易加工也会大量携带,再加上如今有官府支持,所以大量收购倒也不是难事。

在严衡回到七里村的第二天,已回城的徐德明便拉了三大牛车的马铃薯来到七里村。

老爹严准到底是去过省城的秀才,见到马铃薯也不陌生,而且直接就要严衡撵了徐德明,原因无他,因为徐德明买来的马铃薯许多都发了芽,而老爹严衡也知道发了芽的马铃薯是有毒的。

严衡没有听自己老爹的,也没精力去给自己老爹解释,因为他就是要徐德昌低价买进西洋番几乎都会丢弃不要的发芽马铃薯。

如此才能做到成本最低。

老爹严准只说他固执,还瞎闹败家,联合着伯父一起数落他。

婶娘倒是很热心地帮助严衡,帮着严衡把严氏宗族里的五房成年男丁壮妇都叫了来。

而严衡便趁此教族人们如何帮自己家种这种叫马铃薯的番外之物。

严衡知道马铃薯的繁殖属于无性生殖中的块茎生殖,栽种极为简单,只需要松土刨坑然后把切好的块茎埋进沙土中,浇上有机肥即大粪即可。

因而族人们一听也都明白,且都说很容易。

见族人如此说,严衡便让婶娘帮忙把存在伯父家的五十吊钱拿来,展示给族人们看,只要他们现在照着自己的示范种满一亩便可来拿钱。

一时间,族人们连自己家的农活也不顾,帮助严衡家的积极性非常高。

有天不亮就摸黑来领马铃薯然后去已经属于严衡家的地里松土刨坑种植马铃薯块茎的。

也有顶着月色给严衡家种马铃薯的,还有的全家老小都不放过都被家主给赶到严衡家地里忙活的。

翻翻土再丢几块马铃薯,这样的劳作完成一亩地就可以拿到五十文,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也不想比谁家挣得少。

五十多户严氏人家,两百多口人,硬是以一天两百多亩的速度在三天内完成了七百余亩马铃薯的种植。

连带着从来不下地干活只在屋里嗑瓜子的婶娘李氏近日都勤快了许多,每天都扛着锄头出门。

严衡没想到就这么点钱就能刺激得族人积极性这么高,这让他很充分地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劳动力有多么的廉价。

在严衡已经离开七里村的第三天,严衡家的田地正式春耕结束!

整整一千亩的马铃薯以谁也没有想到速度在赣北这个小乡村得到大面积种植。

族人们很开心,也很不好意思,纯朴的他们在觉得自己占了严衡家的便宜后总会自觉地挑些粪去浇灌严衡家的地,还阻止小孩去践踏,甚至在三爷爷严骐建议一下,还专门派人轮流守护。

第七十五章 刘师爷的提点

眼下府试将近,严衡和小严嵩也不能在七里村久留。

严氏族人们很舍不得严衡和小严嵩,尤其是人傻钱多的严大公子。

婶娘李氏更是哭花了眼。

“衡哥儿,考完试后记得回来哇看看婶娘,婶娘给你做双好鞋等你回来穿。”

“衡哥儿,读书费脑,这鸡蛋拿着,你和小嵩儿多吃点!”

“衡哥儿,还有小嵩儿,争取早日给严家挣个状元回来!”

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

严衡之前为保自家田地不落入族人手中而把自家田地都卖给了欧阳进,从而使族人落不到半点便宜而被冷嘲热讽。

如今为了控制严氏宗族而略施小惠于族人便让族人对自己是百般珍惜。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只有在满足了物质需求后,人们才知道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此刻的族人们情感流露是真的,当初对自己的厌恶也是真的,严衡没有因之而喜,也没有因之而恨,他只知道自己达成了目的。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严衡给宗族的印象就是人傻钱多,换种叙述方式就是富贵而不忘本,有德而不加怨。

这种人自然是最讨喜的,也是最容易被人所接受的。

严衡现在便要达到就是这种目的,毕竟人是群居动物,清高与傲慢只会给你带来孤独,而要想在俗世中生活的更好,只能忘记痛苦,制造快乐。

小严嵩沉默地坐在严衡的身边,族人数月前和数月后的变化让本就聪慧的他似乎悟透了什么,开始自觉地背起古文来。

老爹严准只当自家这两儿子是因为担心府试的事才表现的如此安静,他也懒得继续说严衡花冤枉钱对族里人太好,他只是看着车窗外冉冉升起的红日,只希望自家能越来越好。

分宜县属于袁州府,因而府试自然也在袁州府进行。

严衡在回到分宜县城后第三天便和小严嵩启程准备去府城。

老爹严准近来身体很脆弱,比小严嵩好娇气,一回县城就偶感风寒,因而严衡和小严嵩便只得在没人陪伴下去府城应考。

好在,在严衡和小严嵩拜别恩师即知县熊绣时,闻听熊绣要进府城见袁州知府议事,熊绣便决定顺路也带着严衡和小严嵩一起去府城。

知县也算是七品正堂官,也有自己的执事仪仗。

开道锣紧跟着是蓝红伞,然后是肃静牌,接着是随行衙役持着棍棒与旗帜遮阳伞,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写着“钦取知县”、“钦赐进士”字样的木牌。

这些彰显着官员地位与权力的仪仗一出现便给人一种威风凛凛之感。

严衡和小严嵩同知县熊绣的师爷魏开则坐一辆马车跟在仪仗后面,虽未能熊知县同乘辆官轿,倒也体会得到一丝肃穆之感。

小严嵩对此是很感兴趣,两眼就没离开行进在马车前面的仪仗,童言无忌地说道:“哥哥,什么时候我们也能这样?”

严衡很想告诉小严嵩,他以后是要做三十六人大轿,摆一品大员仪仗的,但又怕在刘师爷面前造次,便只是摸了摸小严嵩的脑袋。

刘师爷则没有丝毫的兴奋,且叹了口气,说自家老爷这七品仪仗快打六年了,也没换一下。

严衡听这刘师爷是话里有话,便详问其缘由。

听刘师爷说明后,严衡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位恩师熊知县在知县任上已经待了六年!

严衡记得在大明,京官是六年一察谓之京察,外官是三年一考,谓之大计。

而像恩师熊绣这样进士出身的县官基本上三年考满只要考评优等都会越级而迁,不是进京做六部主事就是外升五品同知甚至可以直接就任道台。

但如今熊知县居然当了六年县令,说明其三年前的考评并非优等。

严衡不知道自己恩师为何会在三年前没有被评为优等而导致又留任到现在,他也只能好言说道:

“恩师爱民如子,廉洁奉公,今岁之大计是必定会被列为优等,到时候说不定能进京做朝参官也未可知。”

素来做官便是京官重于外官,外官事务重责任大离天子远,升迁机会少;而京官清闲又高贵且容易得到天子简拔之机会。

严衡相信以恩师熊绣的二甲进士身份,应该也时刻想着回京做京官才是;

若不然不会如此勤于政务而不怎么捞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想刷政绩在大计中得个优评而得到升迁回京的机会。

刘师爷听了严衡的祝福之语后只是苦笑了笑,说此事很难,当今的袁州知府因为是举人出身,仗着有个在京城做吏科都给事中的舅父而升到了知府这一任上,但作为举人也只能升到这里,所以只顾着捞钱,而熊知县从来都是两袖清风,哪里有钱去交结上官,只怕今年依旧不能得到优等考评。

严衡算是听出刘师爷的话了,摆明是要找自己要银子。

什么两袖清风,严衡听了刘师爷的话心里只想笑,他承认自己这位恩师熊知县算是一个能做实事的干吏,但要说是洁身自好的清官,他自然是不信的。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大明朝做官哪有不想办法挣钱的,不然靠那低薄的俸禄怎么活。

“敢问恩师需要多少”,严衡很直接,也没推说自己前些日子刚花了上千两银子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这种能为恩师排忧解难的事,他自然不能推辞,否则就是不识抬举,不想在分宜县城混下去,灭门的知府,破家的县令,严衡还是知道这里面的厉害的。

刘师爷哑然失笑:

“严小友误会了,我家老爷天生是个牛心古怪的人,上官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让他掏银子;

他说这是爱惜自己的羽毛,怕将来被言官抓住把柄,所以严小友的心意,我也只能替我家老爷心领了!

不过,既然严小友如此识趣,再加上你又是案首,还是我家老爷看重的学生,老夫也不藏着掖着了,就给严小友透露一点消息,我家兄长如今就在知府衙门做幕僚,并告知我说什么长史府的人塞了银子给府台要分宜县严家两兄弟落榜;

而今年我分宜县姓严的两兄弟就只小友你和你弟弟,所以我劝严小友此次进府城后该活动的还是要活动一下的,钱这东西只要用对了就会有大用处。”

第七十六章 不是御史言官很恼火

分宜县知县熊绣虽是自己和小严嵩的恩师,但严衡并不很在意熊知县能不能在今年大计中被列为优等而升官。

因而,严衡也就不在意考察恩师熊知县的知府王通到底有多贪多可恨。

不过,当这刘师爷提到自己和小严嵩居然已经被长史府的人在知府王通面前下了套不让自己和小严嵩中府试的事后,严衡此时才意识到原来这位王知府不仅仅影响着自己恩师熊知县的政治前途还影响着自己和小严嵩的政治前途。

一想到小严嵩这一月内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背书,自己辛苦练习了一月的字和跟着老爹学了这么久的时文训练。

严衡觉得自己不能就让这位王知府搞砸自己和小严嵩精心准备的这次府试。

府试不过,连成为童生的资格都没有,自己和小严嵩之前的努力也会因此而白费。

对于坑害自己和小严嵩的长史府,严衡不用猜也知道是宁王府长史家公子窦顶搞的鬼,满袁州府,他就只认识这一个有长史府背景的人。

严衡想过窦顶会报复自己,他也做好了一些准备,还为自己老爹写了一份去巡按御史那里告状的状词。

但严衡没想到这窦顶居然是要断掉自己和小严嵩的政治前途,让自己和小严嵩失去这次中府试的机会,至于以后还会有什么后招,严衡并不清楚。

不过,他现在知道,这次的府试机会他不能错过,只有通过府试并继续通过院试后,他才能不被别人轻易陷害。

否则他一直就是一个可以被人容易治罪的普通平民!

严衡不想让自己和小严嵩的努力就这样前功尽弃,他开始陷入了沉思,想着该如何破开这个局。

知县熊绣也在想着如何破开自己的局,他对权力有着极大的欲望。

眼看着他的同年不是在六部做郎中就是在外当御史,威风八面,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能早日升迁上去。

但现在袁州知府王通成了他最大的阻碍,他自然知道送银子是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但知县熊绣不是一个没有远见的官员,他也知道大明的即将进入下一个吏治清明时代,自己这个时候的任何一个污点在以后都会被放大,到时候自己想做阁老当尚书位极人臣的目标只怕也会因此而被断送。

所以现在熊绣是不敢送银子给这位王知府的,但他又没有别的办法。

三年大计,州县官是由各地府官考察后上报,因而知府对自己的评价很重要。

如今,熊知县心里早已把知府王通的祖宗问候了一个遍,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贪官绳之以法。

只可惜,让熊绣无奈的是,他只是一个知县不是御史言官也不是按察使体系的官员,是没有权力纠察自己这位上官的。

官场上的麻烦只能用官场上的关系来解决,严衡深知这一道理,他继续和刘师爷聊着,在将一枚小金锞子丢进刘师爷袖子里的同时问着自家恩师也就是知县熊绣在官场上的关系往来。

严衡现在只能指望熊绣,他在大明官场只认识且有关系的就知县熊绣这么一位官员,所以他只能从知县熊绣身上找突破口。

他不认为一个两榜进士出身且在京城做过一段行人司行人的京官的官员不会有自己的同年或者同榜以及师生关系网。

果然如严衡所料,他从刘师爷口中得到极为有利的信息就是,当今的江西巡按御史李俊就是自己恩师熊知县的同年!

不但如此,如今在京城做翰林院侍讲学士的李东阳则是熊绣之师兄,两人加上刘大夏、杨一清等人皆出于黎淳门下。

既然那个叫王通的知府影响了自己恩师和自己还有自己弟弟小严嵩的政治前途,严衡觉得自己有必要找自己恩师好好谈谈,谈谈怎么把这个拦路的绊脚石给搬开。

袁州府治所在宜春县,分宜县离宜春县并不远,且分宜两字之由来便是有取宜春部分之地建县之含义。

因而,也就行进了一天,严衡和熊知县等便进入了袁州城外的驿站。

如今大明国力鼎盛,驿站还没到明末那般破败失修,因而等熊绣带着严衡等人走进驿站时,倒也没觉得这里有什么荒凉之感。

甚至因为这一带常有过路的官民,所以很多店铺在这里出现,渐渐有发展成集镇的现象。

熊知县很注意个人官声,没有带严衡和小严嵩住进驿站,而是在一旁的客栈下了榻。

严衡拜托刘师爷传话给熊知县后,熊知县便让严衡来到他的房间里并询问严衡有何事问他,缘何不等到明日。

严衡也不客气,直接就哭着求恩师救他,还让小严嵩也求熊知县,并告诉熊知县关于王知府收受贿赂意图不在府试录取自己的事。

熊知县正为王知府唯利是图的行为而心情郁闷,如今听严衡说那王知府还要借府试发财,更是不由得勃然大怒,拍桌子:

“科举乃抡才大典,岂容有半点徇私枉法之处!本官恨不得将这等贪官碎尸万段!”

说着,熊知县忙扶起了小严嵩,又拍了拍严衡肩膀:“别担心,为师会为你们想办法的。”

“不知恩师有何办法,如果可以,学生出些银钱倒也无碍,还请恩师做主!”

严衡先故意装傻充愣,说自己大不了直接给知府王通也送银子就是。

但熊知县听后直接喝了一声:“万万不可!以后切勿作此念想!如今天子仁厚,宽刑减罪,但在举业一途上来不得半点马虎,如今送了银子,日后若是东窗事发,轻则坐官夺爵重则死罪,即便没罪也难以跻身馆阁!宁可几年后从新再来,也不可走此行贿之举,明白吗?”

“恩师教训的是”,严衡连忙承认自己见识浅薄,而熊绣也无心责怪严衡,不过他见严衡好像并无焦急之色,似乎胸有成竹,便问道:“莫非,你自己还有了其他的主意?”

“恩师如此问,学生不敢隐瞒,主意倒是有,只是有些险,今日偶然听刘师爷说起恩师的前途来,学生很为恩师怀才之不遇而愤慨,所以学生在想,恩师或可直接上奏疏参劾贪酷之徒即袁州知府王通或能化险为夷,没准学生也因此化险为夷!”

严衡话刚出口,熊知县就一拍桌子:“糊涂!参劾上官的主意你也想的出来,恩师我又不是御史言官,先不管能否参倒此人,参之前就犯了三分罪,一旦参劾失败,就是轻则革职罢官轻则流放三千里,你明白不明白?”

第七十七章 参劾知府不用怕

此时,客栈外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镂空荷花窗里的芭蕉在雨雾中摇曳起曼妙的身姿。

对面驿站开始了笙歌艳舞。

住在驿站的过路官员正享受着他们奢靡而优雅的夜生活。

或有女子的吟哦声,或有男子的荡笑声。

唯独严衡与熊知县这里安静的可怕。

一桌一床三凳一灯而已。

小严嵩自觉地起身关好了轩窗,避免雨水飘洒进来,然后又乖乖地坐了回去,托着腮嘟着嘴,瞥了一眼哥哥严衡。

他不知道自己哥哥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刚才这位恩师熊知县很愤怒,说话的声音很大,几乎就是在怒吼自己哥哥严衡。

但自己哥哥似乎没有生气。

小严嵩不明白,他安静地坐在一边默念着古文一边听着自己哥哥和恩师熊知县接下来的谈话。

熊知县心情很烦闷,所以在听了严衡出的离谱的馊主意后就没抑制住自己内心里的狂躁,怒喝了严衡几句。

严衡没有生气,他能理解一个被蛰居在小地方当了六年知县的二甲进士在面对即将又要做三年县令结局时的心情,失态是在所难免的。

“恩师息怒”,严衡自觉地起身沏了一杯茶,双手捧到熊绣面前来,一杯茶或许能让自己这位恩师稍微平静些,只要平静下来,便好接着谈下去。

熊绣接过了茶,没有说话,飘忽的眼神只看着窗外。

“学生已经打听了,入住客栈的是分巡道的路道台,不过是三甲同进士出身,恩师虽如今不过是七品知县,但前途定在他之上”,

严衡接过话来,就继续说道:“学生知道非言官参劾官员乃朝廷忌讳,尤其还是自己的上官,这或多或少有以下犯上之嫌,但学生的意思是,恩师虽名为参劾实则是作的一石二鸟之计。”

熊绣看向了严衡,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眼神深邃,总有让他看不透的感觉,他没再无端责骂严衡不识时务,而是放下茶杯,起身来到窗外,看着潺潺流下屋檐的雨水,以此来平静内心的烦闷。

“你且说说,如何个一石二鸟之计?”

“恩师参劾府台,与其说是参劾不如说是亮亮自己的底牌,恩师您有同门师兄在翰林任职,又有同年好友是本省巡按,您不参劾,想必这位王知府已经忘记了您的这些底牌;

若您参劾王知府,李翰林(李东阳)自然会做个人情将您的参劾奏疏递于御前,而以当今陛下之英明,不会坐视不管,必会责成本省李巡按审理此案,李巡按乃恩师同年,王知府知道后能不慌吗?”

严衡知道如今的恩师熊知县是急火攻心,没了主意,手握着许多好牌不知道怎么打,他只能帮着自己这位恩师好好琢磨琢磨。

熊知县听后不由得苦笑了笑:“想法虽好,却也考虑不周全,本官在官场中是有人,但你认为他王知府就没人不成?吏科都给事中是他亲舅舅,他又是蜀人,与首辅万安、大宗伯周洪谟有同乡之谊;我这奏疏即便到了御前,他们也不会让本省巡按御史来审理此案,毕竟谁都知道李巡按乃我同年好友。”

“恩师,别忘了上林苑的李孜省是江西南昌人,此人颇受圣宠,又十分念乡,江西百姓之安危,他不可能不管,也不可能坐视一贪官在他家乡为虎作伥,而且这位李太常(兼着太常寺卿)科举不第,最恨贪官污吏之行径,因而恩师这奏疏一上,他肯定会帮你的。”

严衡这话一说,熊知县就直接一拂袖:“荒唐,你让本官去结交那个佞臣,本官即便做一辈子知县也绝不与这等谄媚之徒为伍!”

严衡对此颇为无语,自己这位恩师还真是可以,又想升官发财却又要洁身自好,这就跟又想到婊子又要立牌坊一个道理,要面子里子都好看。

但现在没办法,谁让他是自己恩师呢,自己和小严嵩的命运也绑在他的马车上,因而严衡只得好言解释道:“并非是要恩师结交此人,恩师根本就不用结交,这位李太常只不过做个顺手人情会帮帮你而已,他为的是他的江西士民,哪是为了你,你不去运作,东厂和言官也就查不到你和他李太常有什么瓜葛。”

严衡说了这么多后,熊知县总算有所意动,心想如果真如严衡所说,自己参劾王知府的奏疏一上,那么审理此案的就是自己同年好友李巡按。

作为巡按御史的李同年,具有监察地方吏治、刑狱、赋税、兵事、缉盗等大权,小事立断,大事上报,其权不在一省巡抚之下,凌驾于布按二司之上,其权不可谓不重,到时候由不得王知府不怕。

“你且说说你的一石二鸟之第二个用处”,熊知县发现自己这位学生虽年幼,但对官场还是有些世事洞明之处的,语气也更加和婉了些。

“第二个用处自然是借此简在帝心!”

严衡此话一出,便让熊知县两眼放光起来,当官的谁不想被皇帝重视,毕竟皇帝才是这天下的主人,只要被皇帝重视,青云直上也就不再是镜中花水中月,李孜省若不是简在帝心能从一布政小吏爬到三品高官去?

接下来的话涉及到皇帝家的事,而现在东厂爪牙遍布天下,自然是不能瞎编排帝家的,所以严衡在说之前给小严嵩使了个眼色,小严嵩很聪明,领会了哥哥的意思,悄悄开门出去探了探脑袋回来后才给严衡摇了摇头,意思是外面没人。

“眼下万贵妃已身染重疾,时日不久,太子储位已稳,陛下也因贵妃大限将至而常常称病不朝,学生斗胆猜测,改朝换代,新帝登基当就在这几年之内;

历来新帝登基莫不是锐意改革,要有一番作为,而且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官场自然是要换一下血的,提拔后进,罢黜老臣,掌控朝政是新君必作之事;

眼下谁最活跃就最能让太子殿下记住,只要太子殿下记住,日后新帝登基就不愁没有被新帝提拔之恩。

更何况,当今陛下也会为自己的儿子培养几位心腹之臣,所以此时触逆龙颜的只要是实心为国虽会贬官夺职但基本上无关性命之忧,就是为太子他日登基复职施恩提供机会。兵部尚书王恕就是个例子!

换句话说,恩师现在就该多做些为民请命的大事,让上头看见,即便遭到小人陷害,罢官夺职也好,流放三千里也好,但性命可保无虞,他日新帝登基肯定能成为帝王心腹重臣!如此的话,即便现在参劾失败,落得个官位不保也没什么要紧。”

熊绣听了严衡的话后,心情开始有些激动起来,他承认严衡说的有道理,这些日子他也从朝中几位好友的信中得知了一些信息,也发觉近来弹劾万安等阁臣的人越来越多,但惩罚却越来越轻,如今再想想严衡所言,的确是有所道理。

熊绣只是没想到严衡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见识,心想此人若是他日跻身官场再摸爬滚打几年,只怕就再没有人及得上他的城府与深谋远虑了吧。

第七十八章 小严嵩代笔写奏疏

熊知县的确被严衡说动了,但他素来是个谨慎的人,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很强的政治背景可以利用,但熊绣从没想过像严衡所建议的这样兵行险招,要去弹劾知府!

因而,即便现在他被严衡说动了,也还是颇有疑虑地摆手道:

“还是有些不妥,这王知府的舅舅是都给事中,又与首辅是同乡,依旧难保这里面不出现变数,你也说过陛下身体欠安,只怕我这奏疏还是会被交给万阁老票拟,到时候只怕是直接将我革职拿问了。”

“恩师大可不必为此担心,吏科都给事中虽是言官,权重于山,但言官是历来为陛下所不喜的,所以陛下不可能从其意;

至于首辅那里,他万安不可能为了一同乡打压您这位为民请命的好官,而且是已经闹得满朝皆知甚至被东宫知道的好官,除非他万安不怕太子殿下日后记他个嫉贤妒能包庇乡党的罪责,而且言官与阁臣素来是水火不相容的,万安会不会帮助一个言官也难说。”

严衡见自己恩师还是有所犹豫,便只得继续劝说,并也些失去耐心,摆明道:

“而且学生已经说过了,按照最坏的结果考虑,即便恩师真的被罢职拿问了,只要此举让太子殿下记住了,日后东山再起也不亏,而且您师兄李翰林兼着东宫官职,不可能不让东宫知道。”

“还请恩师不要再犹豫,官场上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大丈夫不做非常之举焉得非常之运,难道恩师就甘心在一个贪财如命的知府下面做一辈子的知县?”

严衡有慷慨激昂地说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加大。

而知县熊绣也不生气,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一拳砸在了墙壁上:“就依你的,本官这就参劾袁州知府王通!”

严衡眉开眼笑起来,在他看来,自己这位恩师虽有些优柔,却不寡断,总算是被自己说动了。

从知道自己恩师熊绣在京城和地方都有人后,严衡便有了这个主意,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应该没错,毕竟自己知晓大明未来几百年的命运。

今日,自己虽说是建议恩师熊绣打破非言官不能参劾,独贪污不能指责的官场常规,倒不如说是让恩师熊绣在知府王通面前亮亮自己的肌肉。

所以,严衡不建议熊绣往死里参劾王知府,最好是参劾王知府不作为,挪用公款等,至于操纵科举为自己谋财这样涉及生死的大案还是不必参革,以免逼得对方狗急跳墙,不能和解。

毕竟自己要恩师熊知县参劾王知府的目的就是让王知府服软,只要王知府服软就说明他还是惧怕自己恩师背后的政治势力的。

只要知府王通惧怕恩师,就不敢对自己和小严嵩的府试成绩作假,毕竟自己和小严嵩都是恩师熊绣的亲密学生。

“你说的极是,不提府试一事还不会影响你们的举业之路,也牵连不到长史府的人,摆明本官只是针对知府一人,并不是整个江西权贵”,

熊绣听了严衡的分析便点了点头,便让严衡帮他磨墨,并问道:“这奏疏是直接递送京城,还是抄送一份给本官同年李巡按为好?”

“直接递送京城!

为了恩师好也为了贵同年李巡按好,此事都不能先让李巡按知道;

这样一来,一则让朝廷知道你是基于一时义愤才上的奏疏,没有心机在里面;二则让朝廷以为你和李巡按关系并不很亲密,从而到时候放心让李巡按审理此案;三则李巡按也会感激你的照顾之情,毕竟您即便有事,这样一来也就牵连不到他,他自然也会感念你的好意。”

严衡说后,熊绣只夸严衡考虑的周全。

见恩师熊绣要写参劾奏疏,严衡忙阻止了熊绣,并把小严嵩拉了来:

“恩师,可否让小严嵩代笔,愚弟虽年幼,但字体娟秀,且工整而又气度,当然也是想让恩师给他一个让上面记住的机会。”

严衡如果所料不差,熊绣的这篇冒险参劾上官的奏疏肯定会被皇帝陛下、太子殿下、内阁大学士、翰林词臣等上层看见,而若是自己弟弟小严嵩代笔写的这篇奏疏,那么自己弟弟那颇具天赋的书法便会被这个帝国的最上层统治者记住,日后自己弟弟会试乃至殿试说不定都会因此而加分。

毕竟自己弟弟小严嵩如今代笔的这篇奏疏是为民请命的参劾奏疏,透露着凛然正气,无论是皇帝还是阁老都会因此而认为自己弟弟也是知县熊绣参劾知府王通的参与者,并认为他小严嵩也是一个不惧权贵,正直睿智的人。

熊绣猜到了严衡的心思,不由得笑问道:“缘何你不亲自代本官写这本奏疏,要把这个扬名的好机会让给你弟弟小严嵩,本官所记没错,你已经让他得了个天下第一大孝子的美名了吧。”

“实在不是学生真的无私,主要是学生字迹太差,不及小严嵩”,严衡尴尬地笑了笑,就让小严嵩坐在知县熊绣旁边。

知县熊绣笑了笑,就把纸笔给了小严嵩:“那好,我念,小严嵩你写。”

“遵命,恩师”,小严嵩虽只有五岁,但遇到正经事时总能做到坦然而又稳重,或许是跟着严衡学的,也或许是天赋在此,恍惚间已有了未来首辅的几分气度。

小严嵩写好奏疏后便递给了知县熊绣,熊知县则让严衡先看了看,严衡只是弯腰作揖奉承熊知县文采斐然,裁断合理,意思明确,而熊知县则自己也看了两遍,只夸小严嵩果然字写的好,并让严衡多花些心思在书法上面,不要总想着算计别人。

严衡对此表示无奈。

熊知县自己还写了一封拜访时任翰林侍讲学士兼经筵讲官东宫左谕德李东阳的帖子,并此帖子把奏疏递给了自己的心腹幕僚刘师爷,命他火速骑快马进京交给李东阳,由李东阳代自己上奏。

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马踏雨水声,知县熊绣喟然一叹:“从现在起,因你严衡一句话,本官的命运就交到别人手里,是凤凰涅槃还是万劫不复就只有看时局安排了。”

“明日还请恩师带着学生一起去拜访王知府,你参劾他的事最好还是让他知道,不让他知道怎么让他妥协”,严衡向熊知县拱了拱手,熊知县也明白严衡的意思,点了点头。

第七十九章 恩师要表现的刚正不阿才好

严衡的内心是忐忑的。

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官场中的权谋斗争。

而且是和这个帝国的精英们进行着斗争。

无论是自己恩师还是知府王通以及被自己提到的那些朝廷高官,不是举人出身就是进士出身,都不是这个时代的简单人物。

在此之前,他只是简单地运用智慧去想着如何用最小的付出赚取更多的钱财和名声,而且面对的对象不过是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所以他有信心去赢得他们的尊重和利益,并让自己和家人活得更好。

但现在,他开始面对的对象是帝国的统治层。

严衡不确定熟稔官场权谋的精英们会不会根据自己的推测去推动自己想要看到的结局发生。

他只能尽量用理性去分析,并考虑到最坏的结果。

甚至,严衡最开始都不敢确认能不能说服自己的恩师信服自己的建议而弹劾他的上官即知府王通。

毕竟自己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虽说是县案首,在平民中或可被称作少年天才,但在官场中往往是和稚嫩挂钩的。

严衡能猜得到自己能说服自己恩师相信自己这个少年的建议不仅仅是自己考虑得周全,而是自己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局,那就是自己恩师输得起。

因为自己恩师输得起,所以恩师熊知县才会选择相信自己的话。

而严衡也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他不确定从知府王通到朝廷的高官和太子殿下以及成化皇帝朱见深会不会按照自己的分析来行事,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借着自己恩师参劾王知府的机会逼迫王知府妥协并进而保全自己和小严嵩府试顺利进行。

至少最坏的结果就是自己和小严嵩此次府试不过,大不了也就再等几年再考,毕竟自己和小严嵩还年轻,这是自己和小严嵩最大的资本。

小严嵩不知道严衡的心思,他只能通过严衡深邃的眼神中察觉到自己哥哥的不安与坚定,他也在试着去适应与理解他不熟悉的这个没有童年的纯真也没有家庭的温馨的世界。

当严衡让他和熊知县的幕僚好好待在客栈读书而严衡需要和知县去一趟知府衙门时,他也没有同其他五岁的小孩一样哭闹,而是镇定地点头答应。

袁州府到底是府城,规模的确要比分宜县城大些,也更为繁华,严衡刻意表现得淡定些,气定神闲地陪走在熊知县轿旁,用平和的目光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

而熊知县则坐在轿子里手不时地摸着颌下短须,昨夜送出去的奏疏让他有一种不安全感,他不敢完全信任严衡,他一直在脑海中想着如何更好地做好这次大胆的举动。

有时候一个谋略不怕想得少就怕想得多,想得越多就会觉得破绽越多,反而因此而犹豫不决,张皇失措,知县熊绣也是如此,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该轻信了严衡的建议。

知县熊绣想到即便正如严衡所说,朝廷对此事的处理方式只会是让自己同年即本省巡按御史李俊来处理,并进而逼得王知府妥协给自己优评;

但是,从自己递奏疏到朝廷下旨意,和巡按御史接收到旨意的时间里,王知府的考评也到了吏部衙门,那时候已算是为时已晚,他依旧还得等三年,但却因此得罪了王知府!

知县熊绣把这个担忧告诉给了严衡。

严衡不敢暴露自己内心的不安,故意装作智珠在握地样子:“恩师放心,学生已经命人散布您参劾知府的消息给李巡按了,李巡按知道后不会不想到朝廷会让他处理此事,即便他想不到,我也会让他的幕僚帮他想到,学生已经安排人去打点他的幕僚了;

另外,查贪本就是他的本职,焉有听到知县告知府这种足以惊动整个江西官场的消息不往袁州赶的,他不赶来查查就是他玩忽职守,更何况作为巡按御史不借此查查袁州府顺便捞点银子怎么对得起他手中的钦查权力。”

知县熊绣听后还是不由得问道:“他来得及吗?”

严衡很无语,很想问问自己这位恩师作为朝廷官员是不是只知道搞基础建设不知道收集情报,居然问这么低级的问题,但作为学生,严衡也只得耐心地回道:

“来得及,学生已经打探清楚了,李巡按现在就在新余,离袁州就一日的路程,不然学生怎么敢让恩师做此非常之举,自然是方方面面考虑周全的;

而且学生还让人给大宗师杨一清也告知了此消息,他现在正在贵溪夏家,离这里也近,他虽是提督学政但也是按察副使,也可以吓吓王知府,恩师您现在手里的棋子已经是吃定了王知府的格局,所以就不必担心了。”

知县熊绣点了点头,他不相信严衡的年龄,但相信严衡的分析。

“恩师只需做出刚正不阿、大公无私、为民请命的样子即可,而且越夸张越好,东厂和锦衣卫的眼线遍布天下,陛下虽身在帝宫也不会不知道你的为国为民之心的。”

一时到了知府衙门前,严衡又嘱托了知县熊绣几句。

熊知县听后不由得挺了挺胸膛,正了正头上乌纱帽,拍了拍官服,挥了挥衣袖,扇起两股清风就用特别洪亮地声音喊道:“分宜县知县熊绣求见知府王府台!”

门房见熊知县没有掏银子,又见他只是个七品县令,便装作没听见,但也还是在做了个要钱的姿势,算是提醒这位官员要懂官场规矩。

因为严衡之前说过要让他熊绣做出刚正不阿的样子,所以熊绣就刻意地不掏钱,而是喝道:“怎么,你们就让本官在这里一直等着不成,耽误了朝廷要事,你们吃罪的起吗?”

门房依旧不理,且抬起头,丝毫不在乎熊知县的恐吓。

严衡表示无语,自己这位恩师还真是没全明白自己的意思,让他装得清正廉洁些就清正地连在官府门房这里的潜规则也不遵守了。

严衡只得自己掏银子给这门房:“烦请您通报一声,我家老爷有急事需与您家老爷商量,若晚了片刻,只怕您家老爷官位不保。”

“等着!”

门房收了银子,急急忙忙地跑进去通报消息,严衡的话里带有威胁的意思,他也怕耽误了自己老爷的正事,所以拿了钱后也不敢再怠慢。

熊知县很满意严衡刚才的举措,他并非不明白该如何表现自己的刚正不阿,也不是不懂门房通报的规矩,他只是想看看随自己一起的严衡有没有眼力见,学会做一些当官的不能做但幕僚能做的事。

熊知县现在至少可以确认,自己这位学生至少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幕僚。

第八十章 大闹知府衙门

严衡跟着熊知县被知府衙门的人引进了一间花厅。

不过,严衡现在只是陪从,不能像熊知县一样坐在官帽椅上等知府出现。

百无聊赖地他只得打量起这花厅的陈设来。

吴道子的画,张旭的狂草,刘淮南的书,汝窑的联珠瓶,还有后世张岱在《陶庵梦忆》里提到的鹅黄牡丹就种在窗外假山旁。

不得不承认,这位知府算是阔绰而大方的,有道是当官不修衙,他倒好,衙门都打扮的富丽堂皇,这到底是有多肆无忌惮,深怕别人不知道他富贵?

两人等了许久也没见知府王通出来,倒是陆陆续续有其他前来知府衙门议事的官员先见到了知府王通,还高高兴兴地在王知府的幕僚陪送下离开了知府衙门。

严衡看得出来,这位王知府似乎很不待见自己恩师熊知县,因为自己恩师茶都喝了三杯了,也没见知府要召见他。

“恩师,这王府台好像挺忙啊哈”,严衡低声问了一句,虽然不好明问王知府为何这么久还不见自己恩师,但旁敲侧击一下还是有必要的,毕竟自己也不能这么干站着啊。

“等着吧,这位王府台见下面的官员有个规矩,不是谁先来先见谁,是谁交的钱越多就先见谁,你恩师我一分钱没交,自然得一直等着了。”

严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一直很喜欢那种看钱就给办事的人,但现在偏偏自己这位恩师不愿意给钱,而自己现在和恩师来的目的也不是来求知府办事的,而是来亮底牌的。

所以,严衡也不好再替自己恩师掏银子,而是问着自己恩师:“恩师,学生敢问,您最初来见这王府台是因为何事?”

“袁河巡检司有笔属于分宜县的税银被知府衙门的人截留了,本官是来要银子的”。

熊知县回道。

严衡听后不由得哑然失笑,见上官从来是送钱不易,要钱就更不易了,吃进肚子里的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因而,严衡不由得再问知县熊绣:“恩师觉得,这王府台会见你吗?”

熊知县苦笑着摇了摇头,又道:“本官知道要不回这笔银子,而且他知府衙门的人早已暗中下达了消息,此次大计没有三千两是不可能得到优评的,这府台还算为本官考虑,说巡检司的税银抵两千两,本官只需交一千两就行。”

“真是笑话,无论三千两还是一千两,本官都不交!”

熊知县猛地一拍桌子,显然已经气得不行。

严衡趁此便决定干脆来个煽风点火:

“恩师,既然我们是来摊牌的,何必在这里干等,倒不如大闹一场,逼这王知府出来,你装作大怒不已的样子告诉他你已经递奏疏参劾他,最好闹得整个知府的人都知道,没准这样还能让陛下的耳目看见,反正你表现越是没心没肺越好!”

熊知县本就脾气火爆,听严衡这么一说,就干脆站了起来,怒吼着要让知府衙门的人喊他们老爷出来。

但没人理熊知县,似乎都装着没听见。

严衡见此忙把那对汝窑联珠瓶递给了熊知县:

“恩师,干吼是不行的,这王知府只怕就藏在哪里呢,这对汝窑瓶应该值不少钱,砸了它!”

严衡说完,熊知县就一把夺了过来,往地上一摔。

“恩师,看见那株牡丹花了吗,名贵的很呢,欧阳世叔说值好几百两的高价”,严衡话一落,熊知县就走过去搬起一块石头准备砸向牡丹花。

“过来搭把手,这石头有点重。”

可怜富贵牡丹花,而今揉碎落满地,残叶落流水,如今委芳尘。

“姓王的,你出来!别以为你是堂堂府台,我熊某人就怕你,实话告诉你,我已经上了奏疏直接进了京城参你,想我堂堂天子门士,两榜进士,竟然被你这满身铜臭的无用知府压在下面,如今我也不顾这头上乌纱,就索性大闹一回!”

熊知县似乎已经一发不可收拾,拼命地荼毒着牡丹花。

“哎呦,我的花儿啊!”

急促的脚步声跑了来,一红袍官员跑了来,声泪俱下地抱着牡丹残花哭得是肝肠寸断。

熊知县见王知府终于出来了,也停止了叫骂,哼了一声,就一拂衣袖,准备抬腿就走。

“站住!”

王知府一拍膝盖,喝了一声,就指着熊绣:“好你个熊知县,本官跟你没完!”

“你跟我没完,我还要跟你没完!本官平身最痛恨你这种贪官,仗着自己是上官,无故扣掉我分宜县税银,还明着向下属索要银子,我已经在奏疏写明,自有陛下公断,府台自己写奏疏自陈吧,告辞!”

熊知县潇洒而无所畏惧地走了,此时的他很像一个勇士,走得是胸怀坦荡,无所畏惧。

知府衙门的人不敢拦他,毕竟他也是朝廷命官。

严衡跟在熊知县后面,悄巧看见了他预先见过面的知府幕僚刘监生。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这刘监生便是熊知县身边的幕僚刘师爷之兄,捐过一个监生身份,也吃的是师爷这碗饭。

刘监生收了严衡的银子,自然要按照严衡的话办事,便就走到了这里来,问道:“老爷,熊知县在京城有同门师兄做翰林,如果他真的要告你,只怕后患不小。”

“哼,他在朝廷有人,本官就在朝廷没人吗,本官也不怕他告,自古下属告上官便是以下犯上之忌讳,更何况他还不是言官,是谁死是谁活还不知呢;

立即给本官写封信连夜递送给本官舅父,顺便准备两份孝敬给万阁老老家和礼部尚书周宗伯老家送去!再顺便把条子递到他们在京城的管家手里!”

刘监生忙应声照办。

这里,熊知县一出来就长出了口气:“这下子,本官算是跟他王知府彻底决裂了,不过想想刚才的举动真是痛快呀,忍了几年的这口恶气总算出了。”

“恩师嫉恶如仇,为民而怒,其正义之举明日就将名闻于天下,这死水般沉静的江西官场也会因你的举措而掀起大浪,不可谓不壮观。”

严衡说的是实话,一个县令为百姓怒斥知府,这种佳话,文曲书斋自然是要做些宣传的,更何况还是替自己的恩师宣传。

“下面本官该怎么做?”

熊知县之所以这么问严衡,是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从来都没有想今天这么激进过,这么放肆大胆过,所以他在兴奋之余有些迷糊了。

第八十一章 恩师当自去乌纱游天下

严衡能理解自己恩师熊知县此时的心情,他看得出来,自己这位恩师虽然脾气暴躁但其实为官很谨慎,第一次做此违背常理之举,自然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这也就是很多官员需要幕僚,将帅需要军师的原因,不是主官不够睿智,只是有些时候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需要有人从旁提醒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严衡此时与其说是知县熊绣的学生不如说是他的幕僚,知县熊绣更像是他第一次参与官场的辅佐者,他必须尽可能让自己的主官处于更有利的局面,并获得更大的利益。

以下犯上从来都是官场忌讳,这一点严衡是深知的,后世的海瑞就因此得了个海笔架的称号,而弄得百官怕他又不容他,使得他一直坐冷板凳。

严衡也不想自己恩师熊知县落得如此结局,他建议自己恩师熊知县此时应该立即回分宜县衙,且主动取下头上乌纱,脱下官袍,放在正堂之上。

只有这样做,就相当于告诉整个江西官场,作为知县的熊绣自知自己的举动是有悖于官场规则的,犯了以下犯上之罪,所以取下冠带,不等朝廷旨意,先罢了自己的职!

“这样的话,上面的人就会理解恩师如今这样做只是无奈之举,只因为民请命才不得不这样做,不是不知礼数的莽夫,这样才能让朝廷只记住您的正直而忽略您的冒失”。

严衡说后,熊知县深以为然地点头,说如此甚好,先承认错误总比让别人指出错误强,且反而更加容易得多上面的好感。

“事不宜迟,本官这就骑快马回分宜,那本官挂冠带于正堂后,该何去何从?”

熊绣又问道。

“周游天下!”

熊绣有些愕然,此时的他哪有心情去周游天下。

只听严衡解释道:“学生已经给恩师计划好了路线,恩师应该先去浙江淳安以座师之礼拜见商阁老,然后去南京见闲居的大司马王恕,再乘船回湖广见师公黎淳黎公,接着回恩师老家等待朝廷旨意即可;

对外宣称自然不是周游天下,而是拜师敬父母,合乎孝道,天下人听了就更加敬重恩师的品德高尚;今陛下最重情义,闻听恩师自去官职不悲不伤,淡定从容地尊敬师长,孝顺父母,必会刮目相看,进而委以重任!”

说着,严衡就又补充了一句:“另外,这样做也是高调向知府王通和背后的人宣布,恩师您的后台到底有多硬,从阁老到尚书再到当世大儒都是你的关系,我想那王知府知道后肯定会后悔曾经那样对你。”

知县熊绣听了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感慨自己是有好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恩师了,听严衡如此说,他觉得还可以见见几位在浙江和湖广等地做官的朋友。

严衡对此是表示赞同的,但建议熊绣别见同年李巡按,此时越要表现的与李巡按无亲密关系是最好的,熊绣自然也表示赞同。

不过,严衡见自己恩师熊绣还是面露难色,待看见他衣襟下的补丁后才明白了过来,忙笑道:“学生已经为恩师准备好了周游的盘缠和准备见面礼的银钱,就当学生敬师之礼,还往恩师不要推辞,以全学生孝敬之心。”

主动送钱还得表现出恳求的样子,严衡对此也是无语,但没办法,谁让自己这位恩师要面子呢,他要面子,自己只得给他面子。

熊绣听了果然很感动,主动拍了拍严衡肩膀,饱含热泪地道:“为师他日若果真青云直上,必不会忘你,此去拜师访友,也会提点提点你。”

“多谢恩师!”

严衡说着见熊绣要登轿离开,便忙又拦住道:“恩师且慢,学生有句词,恩师题在县衙正堂,或更为有效!”

说着,严衡在熊绣耳边嘀咕起来。

熊绣听后大惊失色:“此词极好,是你写的?”

“它现在是恩师的作品”,严衡笑了笑后就躬身送离知县熊绣。

严衡回到了客栈,却不料刚好见到受老爹严准嘱托赶来府城看严衡两兄弟并拿金0瓶梅后续章回的徐德明。

“你来的正好,立即回分宜县,这几日务必在刊载金0瓶梅报刊下面登载分宜县父母官熊绣为民请命参劾知府王通的事,请个会吹的先生,务必要把恩师熊绣宣扬的无比正直;

另外,再让家父回一趟七里村,组织乡民们来县城城外为恩师送行,来为本县父母官送行的都送一把伞,文曲书斋还得出资为恩师熊知县准备一把万民伞,再通知给欧阳家以及其他分宜县乡绅大族,看他们自己愿不愿意这样做,反正我们严家得表现一下,这样日后才能得到官府照拂。”

严衡说后,徐德明便立即赶回了分宜县。

外面的雨越发大了,热闹的袁州府此刻静谧的街上看不见一个行人。

严衡坐在窗前,开始研墨,不过他没打算默写经文,也没有打算写金0瓶梅,他在构思如何写几篇短文,替恩师熊绣写几篇去拜访商阁老、王尚书等人的游记。

到时候好及时发在文曲书斋的报刊上,最好让王知府和江西的官员们看见。

这是严衡第一次大胆尝试将自己的原创文章发给当今的世人看,他虽然自诩也有些文采,但也不敢断定会比当世之人好,为了不太丢人,他只能好好斟酌,当然他不会写自己的真名为作者名的。

几篇稿子写好后他便带着严嵩去了刚在府城开好的文曲书斋店铺,店铺掌柜是欧阳进的管事,之前也见过严衡,知道严衡才是文曲书斋的大老板,便忙将严衡请了进去,也表示会遵照严衡所托到时候会按照严衡安排散布知县熊绣的消息。

“哥哥,你是在做什么大事吗,为何神神秘秘的?”

小严嵩很好奇地问着严衡。

严衡拍了拍小严嵩身上的雨渍,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复习功课,其他的事不用管,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到大局已定后,哥哥会把这次的经历都告诉你。”

“哥哥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得到,哥哥是在帮恩师升官,也是在帮小嵩儿,还在帮你自己”,小严嵩说着又道:“父亲以前说过有的人是烂泥扶不上墙,只是不知道恩师和小嵩儿是不是烂泥。”

严衡不由得有些愕然地站在原地,他都没有想到小严嵩能看出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想这时候的小严嵩才五岁就能看破自己的目的,要是等他长大后且经历宦海沉浮后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可怕存在。

严衡不想继续和小严嵩讨论这样费脑的话题,也不想让小严嵩提前参与到这个世界的算计与阴谋之中,毕竟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安安静静的学习。

所以严衡岔开了话题,笑道:“父亲以前说的是烂泥是说的哥哥我吧。”

小严嵩嘿嘿一笑。

第八十二章 数万士民送恩师

分宜县县衙正堂。

知县熊绣正双手捧着一方大印,对着台案上叠放整齐的冠带行礼。

那是他为县父母官的官服。

补子是鸂鶒的青色七品文官官服。

他穿了这身官服快六年!

知县熊绣发表了一番感慨激昂地言词,什么不能坐视上官虐民,贪索钱财等语,说的是无不令人感动。

至少在堂外的几位分宜县从属是感动的。

如今正是多雨的季节,赣北靠近长江,历来雨量充沛,如今或许是因感怀分宜县知县熊绣之赤子之心,雨是越下越大。

不过,黄县丞和刘主簿以及张典史等人却是全然不顾雨水的冲刷,都在站在那里抹眼泪。

“县尊此去,自当穿件好点的衣服,为何如此寒酸?”

黄县丞此时不由得问了一句,不是他无聊,主要是知县熊绣此时穿的的确寒酸,一件外袍居然打了五六处补丁,丝毫没有一位进士老爷的风范。

熊绣是按照严衡的建议故意这样穿的。

甚至,他还故意做出很坦然地样子,摊手道:“这是本官最好的一件衣袍,是本官当年赶考时,母亲给我做的,嘱托我日后当为朝廷效命,为天子尽忠,如今本官自辞官职,当也穿此服而去,虽不能再尽忠,当也可尽孝,只是这么多年了,拙荆缝补无数次,到如今倒与僧人之百衲衣一样了。”

熊绣苦笑了笑。

黄县丞等人听后无不悲嚎痛苦:“县尊啊!您真是清正廉洁啊!”

“以后县衙诸事就摆脱黄县丞了,告辞!”

熊绣拍了拍黄县丞的肩膀,黄县丞哽咽着点头。

这时候,一幕僚来到熊绣耳畔:“老爷,马车已经在西城门外准备好了。”

熊绣点了点头,却转过身来:“拿纸笔来!”

俄然,便有人拿出一丈见长的雪浪纸来。

熊绣拿起大狼毫直接写下了《忆秦娥》: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

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

严衡没告诉熊绣这首词的词名叫娄山关。

而熊绣还是用了,且写完之后,便道:

“虽是暮春,写深秋之景,但无此不足以表明我之心志,贴于正堂之上,让朝廷看见吧。”

说后,熊绣便疾步离开了分宜县衙。

黄县丞等人不由天抬头看了起来,久久回味着“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一句。

众人不由得越发哽咽起来。

黄县丞更是感慨道:“县尊还会回来的,而且此次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阻他的官路了。”

黄县丞说着的时候,徐德明也已经跑到了西城门外,向老爹严准和欧阳进说道:“县尊出来了,大家可以准备了。”

……

这里,熊绣打着破伞出了西城门,就看见整个城外已经乌压压一大群分宜县士民站在城外。

老爹严准带着严家的族人来了,欧阳进也带着欧阳家的族人来了,夏举人家的上百人也来了,还有陈贡生家的,分宜县的士民几乎都来了。

文曲书斋将熊知县为民请命大闹知府的事都登载了出来,几乎所有分宜县的士绅乃至其他县的士绅都知道了,也都意识到这是借此为自己家族给官府留下好印象的机会,所有都赶着来相送。

毕竟,知府与知县谁对谁错对他们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知县要为他们做主,他们这样表示,就会让以后新来的官员也会因此站在他们这一边。

人都是相互的,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你好。

士民们是不怕什么知府的,毕竟法不责众,知府再恨也不能恨上他们,朝廷也不可能压制一群黎民百姓对一个官员的感怀。

所有的人几乎都打着伞,中央还有一把超大的万民伞。

老爹严准和欧阳进两人头戴着方巾,冒着大雨持着万民伞走到了熊知县面前:“闻听县尊要走,分宜县数万士民难舍父母,特连夜赶制一把万民伞相送,还望县尊勿舍吾等庶民!”

说着,欧阳进就先哭了起来,老爹严准也跟着嚎啕大哭。

然后紧接着是万民抽泣,哭声一片,如丧考妣,再加上本就是阴沉沉的雨天,更助了这官民难舍的情景。

熊知县此时已经是热泪盈眶,直接丢了伞,就跑了出去,也顾不上大雨滂沱,站在雨中,喊道:

“乡亲们,熊某人在此多谢你们了!这些年来,熊某人有罪,最大的罪过就是未能给乡亲们多布些福泽,未来替陛下多施些恩德,如今承蒙父老乡亲如此厚情相送,熊某人在此立誓,日后当以忠诚以奉陛下,以廉洁以待黎民,若有丝毫违背,当受五雷轰顶!”

说着,熊知县就冒着大雨呼喊道:“都回去吧,回去吧,别因为我熊某人一人之罪过害的大家都跟着生病了!”

在熊知县的苦苦哀求下,数万士民都散了,而熊知县也是如鲠在喉,胸中感慨万千,坐在马车上久久不能释怀。

文曲书斋出了一期特刊,没有金0瓶梅的更新内容,只有一首词和万民送分宜知县以及分宜知县自辞官职挂冠带于正堂的详细报道。

一时间几乎所有分宜县的士绅都知道了分宜县知县的壮举和清廉之名,然而名声还在持续传播着。

甚至因此,开始有更多人订购文曲书斋的刊物,目的也不再仅仅是看金0瓶梅而是关切此事的动态。

毕竟官府是不出这些新闻的,什么有青楼女子因为分宜知县离开宣布从良的,什么有戏子因为分宜知县熊绣而要罢戏不唱的,什么有商人为此关门三天的,甚至还有寺庙的和尚,道观的道士都在为分宜知县熊绣祈福。

文曲书斋持续更新着这些内容,很多内容自然是捕风捉影,不过按照严衡的意思,也不管真假,只需保持热度即可,让袁州知府王通一直活着知县熊绣的阴影中,让他意识到熊知县的民望到底有多么可怕。

分宜县知县熊绣此刻已然在江西出了名,没人没在传播他的新闻,甚至连熊绣自辞官职后去了浙江淳安见了商阁老,和商阁老垂钓太湖的消息都传了来。

最后连带着熊绣和王恕的诗词互贺也开始出现在袁州府城及周边各县,甚至还替知县熊绣离开分宜县的行径路线做出了一番推测,推测这位为民做主的清官是为了拜访恩师且肯定要回乡尽孝。

湖广与江西一衣带水,很快有人证实了此消息,江西士民听后莫不感慨。

第八十三章 巡按御史和大宗师要来

因为严衡的一个建议,整个平静如水的江西官场被熊知县的非常之举搅动起了波澜。

严衡已经得知巡按御史李俊在知道熊知县直接递送奏疏进京参劾知府王通的事后,并没有因为熊绣直接越过他这个有纠察之权的巡按御史上报朝廷而恼怒,只说熊绣还算仗义,干傻事至少知道不拉别人下水。

李巡按已经写了一封奏疏,奏疏内容是弹劾分宜县知县熊绣僭越,有本弹奏不找他这个御史而直接上达天听,虽情有可原却有悖常规。

严衡对此能理解,毕竟李巡按是巡按御史,查贪乃是他的本职,底下有官民举报官差也得先通过他才是正途,如今熊绣越过他这个巡按御史,他不能不有所表示,不然以后无法统御江西官场。

而让严衡兴奋地则是李巡按同时也向知府王通发去了一则公函。

据知府府上的幕僚说,公函语气颇为严厉,要王知府立即封禁府库、整理户籍和刑狱档案!

李巡按摆明了是要严查一番,还直接提醒王知府不要轻举妄动,最好老实等待巡按御史到来。

“李巡按到哪里了?”严衡问着一位奉刘监生之命前来报告情况的人。

严衡一边问着来人,一边审阅着小严嵩写的文章,他发现老爹严准的突破训练还是有效的,小严嵩此时的文章虽有些词意露于浅白,但语句已经算得上流畅,文意也算是通达。

要知道很多人读了一辈子书都没法达到语句通畅,文意明白,不是谁都能熟稔的用文字去表达自己的观念,如同不是每个人都有口才表达自己思想一样。

小严嵩明显在作文上有天赋的,日后若加以积累再经历些人世沧桑,不愁不成时文高手。

“快到驿站了,明日估计府台就得出城迎接了。”

来人回道。

严衡只说知道了,而来人则继续补充说府台还收到了提学副使杨一清的公函,说杨一清不日也要按临袁州府,且在公函里明说是要督察袁州府学政,确保府试顺利进行,摆明是不信任府台。

这对于严衡而言,倒也不算是意料之外,杨一清这种在正德朝扳倒刘谨,在嘉靖朝以外官居首辅的权谋高手不可能看不透这里面的道道,如今赶来,自然也是要蹭一蹭热度的。

严衡多给了来人一份银子就送他出了客栈。

这时候,徐德明也赶了来,并详细描述了分宜知县熊绣离开分宜时的隆重。

严衡听后倒也颇为高兴:“如果因此而让朝廷多一坚定地为民做主的好官,也算是我们做的一件好事,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恩师造势。”

如今局势在按照严衡所预料的那样在发展,这让严衡一直忐忑地内心总算安稳了些,他能想象得到知府王通此时是有多么的焦急与不知所措。

市井间对他的不利传闻和百姓对知县熊绣的支持以及巡按御史和提学副使两位大员对他的压迫,应该能让他充分体会到被人攻讦的压力。

谁料严衡还没开口,在一旁认真学习的小严嵩却先插了句嘴:“哥哥是不是又要去见府台了?”

严衡不由得一愣,他倒没有想到自己弟弟小严嵩能猜到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臭小子,挺聪明的,告诉哥哥,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见府台了?”

严衡摸了摸小严嵩的脑袋,笑问道。

小严嵩放下湖笔,指了指严衡手中的伞:“哥哥最近一直在关注那位府台的动向,如今你和恩师所说的什么李巡按大宗师都来了,你又拿出雨伞来,自然是要去这位府台了。”

严衡笑了笑,他发现自己这位弟弟小严嵩总是给自己意料不到的惊喜,自己的一言一语原来都被他认真地记住且也在认真的思考,或许这也是他以后能成为首辅的一个原因之一吧。

“哥哥有想过怎么去见府台吗,只怕现在整个知府衙门的人都讨厌恩师和恩师的人,而你陪着恩师又见过府台,你觉得府台会见你还是会把哥哥你打出来?”

小严嵩一边写着字一边问着严衡。

严衡也陷入了沉思,敲了敲桌面上,虽然小严嵩只有五岁,但他得承认自己这位智商超高的弟弟说得对,自己貌似忽略了这个细节,自己现在进了知府衙门只怕也会同恩师一样吃闭门羹,如此一来,就没办法进行下一步的谋划。

还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自己并非智者。

小严嵩这时候已经起身趴在了窗台上,兴奋地道:“哥哥,你看看,能带你去见府台的人来了!”

严衡也走过来一看,就见欧阳露正坐在一辆马车里探出脑袋来,正往自己客栈这边看着。

“小露露给我说过,他们家和府台家也是姻亲,她和雪儿姐姐经常去府台家找他们家的夫人玩的”,小严嵩说着就跳了起来,拼命地向欧阳露招手:“小露露,我在这里!”

严衡不由得看了自己这弟弟小严嵩一眼,心想这小家伙怎么越来越看不透了,到底是呆萌小顽童还是腹黑心机弟?居然能如此机敏!

但现在严衡也没时间去分析自己弟弟的性格特点,正如小严嵩所言,这欧阳家的人出现算是给自己提供了一个进知府衙门的机会。

“还真是想睡觉的时候就有人来送枕头,你在屋里好生待着,认真备考,哥哥我出去一会儿。”

严衡说着就拿着雨伞下了楼。

而小严嵩气得直跺脚,说要跟着去,但见严衡直接拒绝了他,只得哼了一声:“明明是我看见小露露的,却不带我去!”小严嵩说着就一巴掌拍在桌上:“坏哥哥!”

严衡此时正急匆匆地往欧阳露这边赶来,可刚一下露就与欧阳雪撞了个满怀。

“哎哟!”

欧阳雪正抬头望着楼上,听着客栈掌柜的说严衡住在几楼,也就没注意到前面有人,这一撞才发现,但刚哎哟一声就看见撞自己的人是严衡。

欧阳雪见是严衡也没了怒气,俏脸一红,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虽然她来之前做了很多准备。

而严衡也没想到欧阳雪出现在这里,如今他正想着如何让欧阳家的人帮他见到王知府,因而一见到欧阳雪是喜不自胜,忙主动赔礼道歉:“哎哟,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撞了雪儿妹妹,真是该死!”

欧阳雪有些愕然,暗想严衡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客气这么有礼了?还喊自己妹妹!

第八十四章 不送礼物后的冷淡

严衡承认自己之前对这位欧阳家的大小姐态度不是很好,但那是没办法,谁让这欧阳家大小姐有点爱摆大小姐的款。

而他作为一个在现代社会生活惯了的人,讲究的就是互相尊重与人格独立,也就决定了他不可能因为欧阳雪是解元郎的千金而有所自惭形秽,而卑躬屈膝。

欧阳雪越是表现出刁横,他就越是要抗拒与还击。

从不愿意在姑娘面前略微放下尊严或许也是他前世单身二十多年的原因,不过这一世,他自然是更加不用再剖析自己多么无能于感情世界的。

古人的包办婚姻对于严衡这种不会经营感情甚至也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女人的人而言简直就是再合适不过的婚姻生活方式。

也因此,他从未有过对欧阳雪丝毫的谦让之德,绅士之礼;

这才导致他和欧阳雪之间似乎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

不过严衡自然是没把与一个小女生的冲突略萦心上的,如今见欧阳雪出现,自己又需要欧阳雪的帮忙自然是态度要好些。

倒是欧阳雪会因此而惊讶,也开始暗想这严衡倒也不是那么可恶,至少知道撞了人要道歉。

难得大度一回的欧阳雪也总算是向严衡莞尔笑了笑:“不碍事,严世兄这是要去哪儿?”

“找你们啊,就是你和小露露”,严衡这么一说,欧阳雪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有些面红耳赤地尴尬笑道:“找我们?世兄有事找二叔就是,我们到底是女儿家,恐怕不方便。”

“方便,绝对方便,而且这件事只怕只得你们帮我才方便,在此愚兄就先求过两位妹妹了,不是愚兄唐突,主要是这事事关世兄和愚弟小严嵩之府试能否顺利通过,非如此,愚兄也不敢冒然找两位妹妹。”

严衡尽量说得和惋些,语气也放得很谦卑,前世经历了数年人情世故的他知道该谦卑的时候还得谦卑点,因而在欧阳雪面前自然也能做到从容有度。

“好!”

欧阳雪一听到事关严衡和小严嵩的前程,想也没想就直接先答应了下来。

同时,欧阳雪也在暗自思忖着严衡到底需要自己干什么,他的府试,自己又能帮上什么,在她看来,这严衡好歹也是县案首,过府试应该是没问题的,自己似乎也没必要帮他忙。

“露儿妹妹还在马车上吧,方便的话,我可否先陪你回马车,然后我一边走一边跟你们说,你放心,只要你们帮了愚兄这个忙,他日定然少不了两位好妹妹的好处!”

严衡保证道。

“好!”

欧阳雪又是一个好字,她现在只会回答这一句,不知道该怎么和严衡从容的交流,她只看到严衡有一种别人没有的自信,她现在只能毫不犹豫地服从。

严衡把伞撑开,直接放在欧阳雪头顶,然后一只手握着拳头把住欧阳雪的肩膀:“走吧!”

欧阳雪芳心一颤,吓得立即逃离开出严衡伞下的空间,慌忙打开自己的伞,红着脸笑道:“我自己有伞。”

严衡第一次发现欧阳雪原来也有害羞的时候,不由得笑了笑,就先往马车这里走了来,一见欧阳露穿着雪白的大氅站在马车里依旧抬头看着上面,便笑道:“我的小弟妹,别看了,小严嵩他现在在读书呢。”

欧阳露没听见。

欧阳雪倒是听见了,且不由得噗呲一声笑了,但旋即又拉下脸来:“请严世兄自重,我妹妹岂能是任人随便编排的!”

严衡这才发觉自己失言,忙向欧阳雪道歉,说自己言语有失,着实该打等语。

欧阳雪这次倒是很大度,没有生严衡的气,自己在贴身嬷嬷帮助下上了马车。

而这时候,欧阳露也才回过神来,见严衡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微微欠身,初现美人胚的小脸蛋甜甜一笑,露出两浅浅酒窝:

“见过严衡哥哥!”

严衡点了点头,越发觉得这欧阳露真的很可爱很萌,暗叹自己老弟很有眼光的同时也不忘了帮自己老弟一把,将自己昨日买的一块笑面佛玉坠解了下来,送给欧阳露:“小严嵩给你的。”

欧阳露接过礼物,规规矩矩地给严衡道了谢。

欧阳雪这边故作没看见,但其实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严衡也给自己一件礼物,但马车已经走了几步,严衡也走了几步,欧阳雪才回过味来,这严衡没有给自己送礼物的意思。

欧阳雪心里有些恼怒也有些失望,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对着一块丝帕使气,拼命撕扯着。

严衡即便再是木头人,也知道在古代是不能随便送跟女孩礼物的,尤其是欧阳雪这种十多岁的姑娘,关键还和自己大差不多,容易被误会,更何况这位欧阳雪大小姐本身就是个烈货。

而欧阳露不一样,毕竟还小,且自己的理由是小严嵩送的,为的是提前为自己弟弟在自己弟妹面前留个好印象,另外就是也表示一下自己的好意。

好在欧阳雪大度,没有跟严衡计较,只是正正经经地问严衡要自己和欧阳露帮什么忙。

“雪儿妹妹应该知道王府台吧,愚兄想让雪儿妹妹帮个忙,带我见见这位王府台”,严衡如实回道。

欧阳雪看了严衡一眼,她没想到严衡居然是会让她帮这个忙,再加上严衡刚才只给欧阳露送了礼物的缘故,让她也有些不高兴,便笑道:“算是明白了,难怪你刚才这么和气,原来是想通过我们去巴结知府,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蝇营狗苟的人!不过一个小小的府试就去走门路,套关系!就就这么想要案首,想得到小三元!”

严衡有些茫然,这位起初还率性而干脆的欧阳雪小姐怎么突然间又变得尖酸刻薄起来,直接骂自己是蝇营狗苟的人。

严衡承认自己不是那种正气凛然的人,做不到不为五斗米折腰,但自己也算不上是没有底线没有原则和不择手段不要尊严的人啊。

即便是帮自己恩师算计王知府,那也是王知府实在是太过贪婪且对自己恩师不公平;还收受贿赂而想把自己和小严嵩从府试罢黜才逼得自己不得不用上手段去算计,但也觉得谈不上蝇营狗苟。

不过,严衡现在自然是不好跟这欧阳雪生气的,他也只能忍着这位大小姐的脾气,解释自己要见这位王府台是因为恩师交不起银子而没办法得到大计优评,自己作为恩师学生不忍恩师受此不公待遇,所以想亲自向知府替恩师辩白请求,方不负师生之义。

“恩师熊知县作为分宜县知县,雪儿妹妹在分宜县也常在分宜县住着,应该知道恩师之德才是,难不成雪儿妹妹也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位好官永远得不到提升不成?”

严衡这么一说,欧阳雪才发现自己误会了严衡,心中的怨气稍解,说道:“那等我先回家换身衣服,打扮成男儿身见姑妈自然是不妥的。”

第八十五章 谁让你挡家师的官路

眼看云收雨歇,朝霞已经出来,时间也已过了三刻钟。

但严衡依旧还未见欧阳雪从里间出来。

他作为外族男子也只能在外面干等,自然是不能闯人家私宅的。

许久之后,欧阳雪才步态翩跹地出现在严衡面前。

严衡不由得瞧了一眼,发现她已经画了眉,脸也抹了粉,头上多了金簪,唇瓣涂了朱红。

欧阳雪见严衡这么看着自己,心里自然是乐意的,但还是故作不知地上了马车。

一缕从欧阳雪身上散发出的幽香让严衡有些沉醉,却也不得不承认,从来女子爱美妆不是没有道理,即便是在大明亦是如此,说是换件衣服却比要出嫁时还打扮的隆重。

欧阳家之所以是本地大族,不仅仅是因为他家有一位解元郎,还有一位在朝做给事中的官员;更与他家姻亲多且多是官宦世家有关。

如今这知府王通之续弦夫人便是欧阳雪之姑母,严衡自然是没兴趣了解这欧阳雪之姑母的,他现在只想能面见王知府就好,只要见到了王知府,严衡就能给王知府陈晓厉害,并逼其妥协让步。

精心打扮一番的欧阳雪见严衡没有把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心情有些失落,但也简单地以为严衡只是府试临近比较焦虑而没有心思放在儿女之情上面而已。

严衡跟着欧阳雪成功进入了知府衙门的后院。

欧阳雪的姑母一见自己外侄女带着一位陌生男子来,自然也就起了八卦心思,忙问欧阳雪莫名奇妙地带个后生来是什么意思。

欧阳雪自然是得解释一下原因,说严衡是其二叔欧阳家好友之子,因而认做了兄长,如今来府城参加府试想见见姑父即知府王通之语。

欧阳雪的姑母见是如此便命人带严衡去前厅见知府王通,而她则拉着欧阳雪进入里间:“他真的只是你世兄那么简单,你如今是胆子越发的大了,还敢把这样的人带到姑母这里来!”

“哎呀,姑母,您误会了,我给你说过的,我这辈子只愿意做状元郎之妻,此人是不可能的。”

……

严衡此时刚巧跟着知府衙门的下人经过这里,偶然听到了欧阳雪之语,不由得轻笑了笑,若是换作自己与她同样大的心理年龄,或许还会失落一回,但作为一个心理年龄比欧阳雪大十来岁的他自然是不在乎一个小女孩的这些话的。

王知府此时已经是如坐针毡,他本以为这分宜县知县熊绣作为一个年轻进士,且仗着自己在朝中有人才如此莽撞地参劾自己,但他没想到这位分宜县的熊知县背后势力这么强!

这几日他也从文曲书斋的报刊得知熊知县原来还和商阁老和王恕王大司马有关系,居然还和本省大宗师是同门师兄弟!这本已让他有了焦虑之色。

如今,巡按御史李俊更是直接发公函,要来查他这个知府,这让王知府更加觉得不妙,他虽然在朝中也有人,并觉得自己在朝廷的人应该能替自己压下熊知县参劾自己的案子。

但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巡按御史因为熊知县这件事要来查他这个知府,他这个知府也只能做好接受,但他不知道这位巡按御史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么积极地来查自己是想帮熊知县还是想趁机敲诈一笔银子。

王知府正在纠结时,门人来报,欧阳家的世侄求见。

知府王通知道欧阳家是得罪不起的大族,他当初为了攀上欧阳家的亲可是不惜休掉陪了自己二十年的糟糠之妻,然后娶了欧阳家的一庶出女子。

如今欧阳家来人,知府王通自然也不敢怠慢,忙让人请进来。

严衡也因此得以顺利见到知府王通。

“是你!”王知府虽然此时不知道严衡的姓名,但也记得到他那日是和熊知县一起来的,因而一见严衡就愕然地站了起来。

“正是小民严衡,今岁分宜县县试案首”,严衡通报了自己的来历。

王知府则直接将拂袖一挥,哼了一声,此时他也顾不得这人有什么欧阳家的背景,就喝了一声:“来人,将他打出去!”

“慢着!”

严衡也大声喝叱一下后,就直接走到王知府面前来:“府台如果今日直接把小民打出去,那么小民敢保证,不出三月,你的乌纱帽就必定不会再戴在你头上!”

“就凭你?一个连童生都还算不上的无知小子?想拿掉本官头上乌纱帽?”

王知府怒极而笑,不过还是屏退了闻声而来的仆人,他很佩服严衡的胆色,所以也想看看严衡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小民不能,但本省的李巡按能,此人乃家师之同年。”

严衡笑着回了一句,刚才王知府明显情绪有些失态,只要情绪失态就说明自己让恩师做的一切已经奏效,已经让这位王知府开始烦躁了。

对此,严衡又有了几分信心,越发地从容起来。

知府王通之前并没有兴趣去了解自己属下的一个知县有什么关系,对于熊绣的了解,他也是最近才多了些,所以在听到严衡说李巡按是熊知县同年后,他内心是有些惊讶的,但也没有到十分惧怕的地步。

“同年又如何,令师冒天下之大不违直接奏疏进京参劾我,本就犯了大忌,到时候说不定是谁官位不保呢。”

知府王通冷笑着回道。

“如果陛下最器重的李通政(李孜省)不是江西人,如果太子殿下身边的李先生(李东阳)不是家师的同门师兄,如果李巡按不是家师的同年,说不定的确是家师的官位不保,但现在如果府台但凡明白事理的话,应该能猜到朝廷最终会帮谁,如果小民所料不差,这种地方上的事应该是直接交给地方上的御史处理,只怕现在府台您已经收到了李巡按的公函了吧。”

严衡笑着说后,王知府倒退了几步,他没想到严衡能猜准了巡按御史会先发公函到他这里的事。

不过,他也不是愚笨之人,也从严衡的口中知晓自己底牌的确没有人家熊知县多,首辅万安与礼部尚书周洪谟自然是及不上李孜省和李东阳两人的,而自己舅父作为吏科都给事中自然也是比不上近在眼前的李巡按弹奏速度快的。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非要逼得本官来个鱼死网破吗!”

王知府直接拍了桌子,显然已经十分愤怒。

“家师本没什么意思,您当您的知府,走您自己的发财路,家师做他的两榜进士,走他的升官路,你们本应该互不相干,但谁让你堵了家师的官路,如今家师只能堵了你的财路。”

严衡回道。

第八十六章 王知府的妥协

袁州知府王通此时已经怕了分宜熊知县。

他从没想到过熊绣敢违背官场规则弹劾自己,也没想到过这熊知县还有如此多的依傍,甚至还会造势。

王知府此时不用严衡提醒,也能猜到这里面的厉害,他也知道即便这熊知县在朝中没有人,当今陛下也会让李巡按直接处理此事。

因为这位熊知县已经自己辞掉了自己的官职,就等于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惩罚,朝廷也最多就是顺势将他革职就是。

这是王知府没想到的,他没想到熊知县能真的舍得丢掉官职来弹劾自己,这就相当于现在朝廷面临的问题就只有自己的腐败问题而不再有熊知县的以下犯上。

因为熊知县已经自己惩罚了自己。

而要审查自己的贪污问题,具有直接审查权力的自然是本省巡按御史。

以当今朝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行事方针,再加上朝中很多人也会帮助进士出身的熊知县,所以王通也能猜到,朝廷的确会顺手把自己被熊知县参劾的事交给李巡按处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位李巡按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要来调查自己了,更让王知府紧张的是,他已经看得出来,这位李巡按是要帮自己同年的。

王知府此时才算明白为何熊知县那日敢大闹自己的知府衙门,只怕抱定的就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心态。

“家师没了官职,有了为民请命的名望和他二甲进士的出身,他日自然还能东山再起,而府台您可就不一样了,您只不过是一个举子,好不容易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如果因为家师的缘故丢掉了这个官位,日后要想再爬回来可就难了。”

严衡继续给知府王通晓明厉害,而王知府此时也不得不泄下气来:

“本官也知道令师志存高远,也没有要阻他官路的意思,但自古做官哪有不捞钱的,本官也不是没给他台阶下,但他还是不配合,我能有什么办法!”

“家师一生清廉,府台非要让其染上铜臭之味,即便是给了台阶下还是拦了他的路,不过家师也不是真的要对府台您怎么样,毕竟同僚一场,如今家师让小民来,就是来和解的。

只要府台您表现出和解的意思,家师自然不会再逼您,也会求李巡按网开一面,到时候家师宁愿自己背个做事莽撞的骂名也断断不会咬着您不放。”

严衡说道。

王知府倒是没有想到这严衡代表熊知县来见自己,居然是要和自己和解的,这让他越发搞不明白这熊知县到底要干什么,看其样子似乎也不是要夺自己的知府位置。

不过王知府也意识到现在也的确不适合和熊知县闹得太僵,既然人家有意和解,自己也只能咬牙签下这个城下之盟。

因而,王知府还是不得不询问严衡要怎样才算表现出和解的意思。

“很简单,眼下府试在即,小民和愚弟严嵩乃家师选出来的今岁案首,只要您能让学生和愚弟中试,就相当于向家师表现出和解的意思,到时候巡按御史还有即将赶来的大宗师要来查,你也好以选取家师之爱徒为府学生而自陈自己之公正与大度,到时候李巡按和大宗师自然也会理解您想息事宁人的好意,小民也会劝家师书信两封于李巡按与大宗师为府台求情,到时候这场风波就能归于平静。”

“顺便提醒一句,大宗师杨一清也是家师之同门师兄。”

严衡说后依旧带着笑容站在原地,态度谦和,无半点骄狂之意。

而王知府此时才算是看破了这里面的玄机,不由得多看了严衡一眼:“我说呢,难怪熊绣那家伙突然间跟吃了豹子胆一样敢走如此险的棋,原来是你在背后唆使!”

王知府自然明白严衡为何突然要拿府试说事,他也能猜到严衡肯定已经知道了宁王长史府的人要他府试不过的消息,要不然不会突然提到这个。

毕竟一个县案首还没有府试不能过的道理,除非录取他为县案首的知县与知府有过节。

“你如今见有人从中作梗,要让自己中不了府试,而干脆让本官和令师关系决裂,好逼得本官就范,对吧?”王知府笑问道。

“小民也不想这样,奈何这世道就不想让人规规矩矩办事,府台若是不好驳长史府的面子可以不卖家师这个好,大不了小民再努力一把,帮家师换掉您这个知府就是。”

严衡有些无语,自己算计了这么久,结果还是被这个王知府瞧破了玄机,不过他也无所谓,如今大局已定,即便王知府瞧破了也不能奈自己如何。

所以,严衡干脆继续威胁知府。

王知府很恼火,恼火的是他从来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威胁住。

严衡见王知府气冲斗牛地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很纠结,因而严衡干脆也故作无所谓地要告辞而去,以此逼得王知府妥协。

只有自己在表现的越是不太在意的时候,对方才会心甘情愿地去妥协你的要求。

因而严衡拱手告辞时,王知府喊住了严衡:“站住!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汝虽年幼,其志更应在本官之上!”

王知府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貌似是奖掖后进的话让严衡听出了弦外之音。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出自《论语》,意思是自己十五岁便定下了求学的志向,如今这王知府特地当着严衡的面提出来,自然是提前给严衡透露府试的玄机了。

看来王知府还是选择了妥协,并宁愿因此得罪长史府,事实上现在的藩王本就没什么权力,其附属的长史府就更加在官场上更加没什么威慑力,所以王知府宁愿选择得罪长史府也不敢得罪一个背景原来如此深厚且又不怕事的进士。

严衡很主动地向了王知府作了一揖:“多谢,请府台放心,只要您考评不再刻意为难家师,家师日后自然也不会为难您,毕竟大家曾经在一处做官。”

王知府哼了一声,很显然已经很不想再看见严衡了,将茶盏一放,摆明了要严衡离开的意思。

严衡也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便自觉地离开了这里。

欧阳雪见严衡已经见完了知府王通,便问道:“和我姑父谈得怎么样?”

“令姑父倒是位通事理的,他已经答应,只要我中了府试案首,他就给家师一个治学有方的优评”,严衡开了个玩笑,并问着欧阳雪:“雪儿小姐觉得我能中府试案首吗?”

欧阳雪笑了笑没有作任何回答。

第八十七章 当哥的不容易

袁州城的天依旧是细雨绵绵,但严衡此时却是松了一口气。

王知府的妥协使得他和小严嵩的府试危机总算是得以化解,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情舒畅过。

接下来就只是看朝廷怎么处理自己恩师参劾知府的事了。

这里面起到关键作用的自然是巡按御史李俊的奏疏和皇帝陛下自己的耳目即东厂的人。

分宜县的数十万士民送恩师以及恩师自请离职的事应该能让东厂的人知道。

而李巡按的奏疏自然是要根据谁对自己有利就要支持谁的。

目前各种迹象都表明是自己恩师熊知县的背景深厚些,名望高些。

所以,李巡按会为自己恩师开脱则是肯定的。

“这不是严兄吗?”

来者正是长史府的公子窦顶,穿着月白长衫,涂着女子才用的铅粉,挥袖间飘来一股子香味,把轿子里欧阳雪的的女儿香都压了下去。

严衡不由得打了个喷嚏,但见人家带着笑脸而来,他也不好不理,同样回了一下礼。

窦顶见欧阳雪居然和严衡一路,心里颇不是滋味,但也不好在欧阳雪面前拈酸吃醋,做出坦然大度的样子来向欧阳雪打了声招呼,就开始向身后的一帮人介绍道:

“诸位,这就是我给你们所说的今岁分宜县案首严衡,年仅十二岁!但才华却堪比曹子建,不逊苏东坡!”

窦顶已经能确认严衡此次府试必然不能过,他已经打通了关系,所以他也犯不着再来与严衡比较什么才学。

自古文人相轻,所以窦顶为了在府试结束后能让严衡颜面扫地,还要故意捧一捧严衡。

如今见严衡出现,自然也就不由得再次把严衡的成绩拿来在诸考生面前显露一下。

有一名新余县的案首果然是有些不服气的,听窦顶这么一说,就先站了出来,言语间带着傲气:

“原来是严案首,真是失敬,严案首如此年幼便是案首,真是令人惊叹,不知严案首有什么才学,写了多少文章?”

“鄙人这里有一道八股题一直不知从何解,严案首既然如此有才,可否提点一二。”

“分宜县素来是人杰地灵,数年前便出了一位解元郎,进士之数也不少,如今严兄小小年纪便夺得分宜县案首,可见其才是不低的,如今春色正好,严案首可否作诗一篇,供我等愚笨之徒瞻仰一番,也好沾沾案首的灵气。”

七嘴八舌之下,言里言外都是捧杀严衡,或者是要与严衡较量一番文才的。

严衡只得谦让一番,表示自己才疏学浅,偶然得中案首不过是侥幸等语。

窦顶见严衡表现出谦虚的样子,便笑道:“唉,严兄何必妄自菲薄,您这案首是实至名归,府试夺魁只怕也非你莫属。”

说着,窦顶就转身对一帮考生说道:“不是窦某人今日发狂,说实在的,诸位虽也算得上是经天纬地之才,但只怕都不及这位严兄。”

有人见窦顶这么说自己哼了一声表示不服气的。

有人则干脆直接笑问道:“是吗,那就先祝贺严案首府试夺魁了。”

“话不能这么说,这袁州府不止分宜县一个县,分宜县的案首也不一定能成为袁州府的案首,难不成其他县的案首就真的要差些不成。”

有人则客观地争论起来。

严衡懒得跟这些人在这里扯这些无聊话题,他也知道窦顶是在故意捧杀自己:

“窦兄,这样有意思吗,别以为严某人不知你做了什么。”

严衡向欧阳雪道了别就直接抽身离开了这里。

而窦顶听了严衡的话后才明白严衡今日为何一再低调如今更是直接落荒而逃,看样子已经知道了自己府试不能过的事,再一想想今日疯传的关于分宜知县与本府知府交恶的事,他也就更加清楚了。

“就是要你颜面扫地!”

窦顶轻蔑地笑了笑,就突然大声喊道:

“诸位,严案首已经走了,看样子人家是不屑于与我们为伍的,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这样的才浅德薄之辈自然是及不上人家严案首的。”

“哼,谁才浅德薄谁是天纵英才,府试过后便知,此时便自以为是有些为时过早吧”,有人不由得说道。

窦顶听后越发得意。

欧阳雪此时也觉得自己表兄在人群里瞎起哄有些无聊,便也先离开了这里,甚至都没有和窦顶打招呼。

等窦顶洋洋得意地在众人面前吹捧完严衡后,才发现欧阳雪已经没见了。

……

“立即带此信去湖广面见恩师,告诉他,府台已经服软,恩师可以回来见证学生府试中第的喜讯了!”

严衡回到客栈后就将一封信件交给熊知县留在严衡身边的仆人。

如果严衡所料不差,巡按御史到达袁州府肯定不会立即纠察袁州知府王通的,只会借故推脱时间,然后好等朝廷的决定。

等到他准确确认朝廷具体决定后他才会动手。

也就是说,接下来会进入一段平稳期,严衡和小严嵩就只需准备府试即可。

严衡走到小严嵩身边坐下,正要问他话,小严嵩却别过脸去,似乎有些生气,拉着个脸,不理严衡。

严衡还是第一次看见小严嵩给自己甩这么难看的脸色,手就不由得揪向了他耳朵:“臭小子,干嘛呢,给哥哥我甩脸色看。”

小严嵩也有脾气,将书本往桌上一摔:“谁让你见雪儿姐姐和小露露不带我,你知不知道我见到小露露一面有多么不容易!”

这还是第一次小严嵩这边大声对严衡说话。

气得严衡不由得撸起袖子来:

“这还真是反了天了,长幼顺序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你哥哥我为了你的府试顺利操了多大的心,从皇帝陛下到江西各级官吏都算计了进去,我去见欧阳雪和欧阳露那是干正经事,带上你干嘛,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给我好好读书,要是府试不过,小心我抽你!”

严衡说着就扬起手来,小严嵩似乎已经被严衡打过,吓得马上就要钻桌子。

“不就是喜欢小露露吗,你放心,哥哥我迟早让她当你的媳妇!”

严衡这么一说,小严嵩鬼机灵地冒出半个脑袋来:“真的?”

“给我坐好!才多大就想着要媳妇了!”

严衡一拍桌子,小严嵩也只有老老实实地坐好,有些不服气地喃喃道:“是你先说让小露露做我媳妇的嘛,如今又来训自己不该提媳妇。”

严衡瞪了小严嵩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拿笔写下了“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来:“出自哪儿?”

小严嵩憋着嘴回道:“论语的为政篇。”

“以此为题写五篇时文,再写五篇含有此句的五篇时文来,后面这五篇题目自拟,这是你这两天的功课!”

严衡说后就自己也开始凭着脑海记忆开始写起以“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为题的时文来。

小严嵩啊了一声也开始乖乖地写,抓耳挠腮起来,他不明白哥哥为何要求自己写这个。

第八十八章 府试(一)

接下来的几天依旧在下雨,而下雨天最适合做的事除了繁衍子嗣就是读书。

严衡这几日也没再出门,就安心地陪着小严嵩待在客栈里老老实实的读书写文章。

从秦朝李斯到汉朝司马迁,再到魏晋李密,乃至虽唐宋八大家,只要内容与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的主旨相关的文章都被严衡写了出来,让小严嵩背。

小严嵩自己写的有关“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的时文也被严衡细心审阅,指出不足,还与他脑海中记得几篇同类优秀时文做对比。

而且,严衡还非得要小严嵩写几篇同等优秀的时文来,至少是无限接近这个水平。

小严嵩有天赋,博闻强识之余也能写出惊为天人的好时文段子来,但严衡无论怎么看,都还是缺少一种底蕴。

严衡只能让他继续读继续背,同时让他继续写。

时间就在这反反复复的读读写写中度过,等到府试开考前一天,严衡才发现自己和小严嵩的指甲都已经长了起来,头发更是忘了梳理。

恰巧这时候欧阳雪来到了这里,等待小严嵩打开门一瞧,才发现整个屋子已经是满地纸张,而严衡依旧还和衣仰面躺在床上睡的香甜。

雨季里的霉味与墨香味夹杂着让大家闺秀的欧阳雪第一次捂住了鼻子。

等到严衡醒来后,发现屋子整洁了不少,只是桌面上堆了足足有三寸厚的纸张。

小严嵩居然自己会换衣服了,穿着一件干干净净的衣服,坐在凳子上看自己被修剪整齐的指甲。

地面上似乎干净了不少,自己那双沾满泥土的靴子怎么恢复了本来的颜色?

“有人来过?”

这些日子,严衡尽顾着培训小严嵩,而自己反而没做任何准备,所以昨晚便自己熬了一下夜,将脑海中关于含有“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或者内容与之相关的时文过了一遍。

所以,才导致他今天多睡了一两个时辰。

“雪儿姐姐来过”,小严嵩回答道。

……

总算是等到了府试这一天,严衡不知道自己这举业之路还要走多久,但如今至少是要跨过第二道关卡了。

严衡伸了个懒腰,他开始感叹,这十年寒窗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坚持地得了的,看见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在他前面,他更是肃然起敬起来,心想或许专注一项事业而心无旁骛也是长寿的一种秘诀。

小严嵩学着严衡的样子也伸了个懒腰,还握紧小拳头自言自语地道:“一定要过,不然又得受爹爹和哥哥的折磨了!”

两兄弟怀着轻松的心态在等待着府试的来临。

而窦顶则怀着期待的心等待着府试的来临,县试的成绩给了他很大的阴影,所以他这次为得到府试案首是做了十足的准备。

尤其是当他看见在前面的严衡和小严嵩后更是暗暗发誓这次要让这两人尝到一次落第的滋味。

“唉,有你严兄在,我窦某人此次府试案首有无望了!”

窦顶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现在很喜欢接近严衡,很想和严衡说说话,甚至说些奉承严衡的虚假话,好像不这样做不足以让他到时候看见严衡落榜时能获得足够的快乐一样。

小严嵩见窦顶来了,忙盖住了自己哥哥严衡和他自己的考篮。

而窦顶则是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笑道:“此次严兄只怕能再次摘得案首吧。”

“承蒙窦兄吉言,不过这种吉利话不要说太多,说太多就好话成真了!”

严衡说着就拉着小严嵩先前去接受搜检。

而窦顶见严衡如此说,心里不由得恨恨道:“到时候等榜单发下来,看你还得意不得意!”

……

因为袁州知府王通刚被自己恩师熊知县告了,所以为了不落一个他在府试徇私舞弊的罪,这次的府试也就比分宜县的县试更严了些。

不但大宗师杨一清亲临,王知府还加派了更多监考的军士和属吏。

小严嵩不由得有些紧张,拉着严衡的手不敢放。

严衡则细心地嘱托他:

“小严嵩你记住哥哥的话,在此次的府试中不论监考的多么严格,也不论考题多么难,只要记住一点,如果题目是“吾十有吾而志于学”就选一篇哥哥往日你记住的一篇有关这道题的时文答上去,如果不是,就一定要在文章里凑上这么一句,明白吗?”

小严嵩点了点头,这一次他没再和自己哥哥严衡安排在一起考试,所以也就更加紧张,东张西望之下,被监考的军士给喝叱了一声。

吓得小严嵩只能规规矩矩地坐好。

而窦顶从旁看见不由得笑了起来,心想这天下哪有五岁中县试第二名的神童,上次肯定是他哥哥做了什么手脚,如今看他这慌里慌张地样子,只怕就是因为其哥哥没在旁边了,而有些心虚了吧。

说着,窦顶就不由得看向了远处的严衡一眼,却见严衡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磨墨,口里似乎还在自觉地背诵着什么,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紧张的心态,貌似是很有把握。

不过,窦顶见此反而越发地不以为意,心道:“即便你严衡真有几分才学如何,却不知早在考试前就注定了你只能落第的命运,到时候看你还如何嚣张!”

第一场的大题题目以木牌的方式被宣示了出来。

但题目不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而是“必始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

小严嵩轻咬了咬嘴唇,他记得这是《大学》里的话,而且他现在已经背的朱子是如何解注这句话的,但他现在面露难色的是,如何更好的破题,且还要把哥哥说的那句《论语》里的“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用进去。

好在小严嵩虽年幼却的确是有敏捷的文采的,背了几十篇古文在脑海里,自然也能破个题,即便立意可能不新,但在府试也不会有大的问题。

而且他还恰如其分的将哥哥严衡交待的那句“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用进了文章里。

第八十九章 府试(二)

看见这道府试大题,严衡就不由得暗暗一笑。

他本来还担心如果这王知府不以“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为题的话,自己还不能保证在写的文章中有“吾十有吾而志于学”此句的同时还能写一篇好文章来。

但现在他不用担心了,因为这道出自于《大学》的时文大题是有现成的范文的。

纪晓岚参加乡试时就是写的这道大题。

这个虽然在辫子朝没做奴才资格却算得上是乾隆好奴才的文人还是几分文采的,据说一日必三御女,倒是很能下种。

严衡自然是不客气的要将纪大才子的这篇乡试文拿出来抄。

磨好墨,铺好纸,严衡便开始持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窦顶也提前从王知府那里知道了点考题的风声,所以也做了充分的准备,他很有信心这次能写出好文章来。

但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去看看严衡的发挥。

这一看,窦顶便看见严衡几乎是气定神闲地在写着文章,似乎无半点难色。

窦顶暗自惊讶,心里也更为不忿,暗想自己已经知道了题目出自大学,且还做了充分的准备,但到现在临考的时候也不敢贸然下笔,他怎么就如此自信,直接下笔开写?

莫非他真的是天赋异禀,文曲星下凡?

人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时,最怕的就是多想,一多想就容易分神,一分神就集中不了注意力,就容易降低智商。

窦顶此时也这样,他也很想如严衡这般运笔如神,但他越急切却越想不出好的时文题目来。

窦顶再一看小严嵩也在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他心里也就更慌。

家学渊源的他准备了一月多,到最后也只能草草写一篇时文完事。

……

严衡这里已经完成了答卷。

他不知道自己小严嵩有没有答卷成功,毕竟这次小严嵩面对的是没有现成的文章可以抄,对于一个五岁的孩童而已,让他原创一篇还是有点难度的。

严衡提前交了卷,并借着路过时看了看小严嵩,发现他正认真地写着,而且已经写了一大半,便欣慰地点了点头,五岁参加府试,倒也能写出文章来,不论文章优劣,本身就不容易了。

窦顶见严衡居然第一个交卷,心里既庆幸自己还好先做了手段,要不然只怕府试案首又得被严衡夺走,又暗想或许这严衡是明知自己已经没希望而故意表现出很厉害的样子吓唬自己,乱自己心神。

“用心歹毒!”

窦顶一想及此,就暗暗腹诽了一句。

天阴沉沉的貌似又要下雨,等到大部分考试都要离场时,窦顶才将文章写完,这一天下来,他不是在看严衡就是在看小严嵩,思绪被打乱了许多,因而到现在才写完。

……

出了考场,因为窦顶的帮忙宣传,严衡已经算是广为人知。

有考生直接前来问严衡考得如何,提前交卷是否因为同自己一样没答好。

也有考生倒是善意的安慰严衡不要灰心,毕竟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时间。

还有自恃才高的人则鄙夷地讥讽严衡是滥竽充数。

严衡对此是不以为意的,也会低调地表示一下自己考的不怎么好,因为考试结束后,因为对结果的未知,人总是喜欢通过看见别人的失落来缓解自己紧张的心理。

严衡便满足他们的心理需求。

看着一位考生从自己仆人手里拿过《三年府试五年院试》在一旁细读,严衡这才感到一丝快意,不由得笑问道:“你也读这个?”

这考生点了点头:“府试过后,自然得为院试做做准备,这文曲书斋出的资料齐全,分析的也恰当,你可以去买一本,好好看看。”

“我看过”,严衡笑了笑道。

严衡说后就拉着小严嵩去了一家饭馆吃饭。

可谁知,就在严衡一边吃着一边问小严嵩写的文章具体如何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炸雷一般的喊声:“哎呀,严世兄,不曾想在这里遇见了你!”

“听说此次府试,你是必有信心夺得案首的,他们很多人听了都不服”,窦顶很主动地坐在了严衡面前,并很大声地问道。

而这时候刚好有几个考生听到了窦顶这话,其中有人更是站起来说道:“是吗,我安仁县案首桂萼听了的确不服,不知这位兄台为何如此胸有成竹?”

桂萼?人说江西名臣多,此话还真不假,严衡也没想到在这里还遇见一位未来做阁老的人。

“他!”

窦顶忙指向了严衡,然后直接打开扇子,笑道:“怎么,你不服,我这位严世兄之文采在分宜县可是人人皆知的。”

桂萼也是年少心性,听窦顶这么一挑唆,便干脆直接走到严衡面前来,拱手道:“安仁县今岁县案首桂萼这厢有礼,请问兄台名讳。”

“严衡”,严衡微微一笑,就回了一句。

“刚才这位仁兄言及严兄才学不浅,甚至定能此次府试夺魁,不知严兄为何有如此自信”,桂萼问道。

……

在这里很沉痛地告知书友们,也很愧疚的告知书友们,这本书要进宫了。

不是我写不下去了,也不是我真的轻言放弃,主要是成绩不理想。我一直想写一部体验明朝社会生活的文,从士大夫到庶民,从朝廷到市井,但发现自己笔力不够,设计的情节很普通,布置的人物也很差强人意。还好没有上架,也算是没有浪费你们订阅的钱。我打算先暂时搁笔。就这样吧。

后期我预想的情节还有很多精彩的地方,比如欧阳雪会成为尼姑,而严衡再次遇到她时,严衡已经成为了状元,刚成为新郎,娶的是李东阳之女。严衡有三个女人,爱过却一开始错过一段时间的欧阳雪,一直与严衡生理接触却未占据严衡心的初夏,还有既与严衡相爱还厮守一生的李东阳之女。欧阳露和小严嵩没有波澜的。再后来,严衡会成为第一个由外官做首辅的大臣,与正德亲如兄弟,而文曲书斋会演变成传媒、银行、制造等大行业巨头,改变小农经济生产模式,剥夺士大夫阶级生存土壤。小严嵩从县试到殿试会一直都是千年老二,甚至后来做阁老也是,所以兄弟间是有一场争斗的,最后会是严嵩从严衡手里夺过首辅,但实质是严衡让给他的。还有老爹严准也会成为进士,而且做官后会继续坑儿。比如弹劾刘谨,诋毁杨廷和。而最近的情节最高潮的点就是恩师熊绣会在三月之内直接从知县高升左佥都御史巡抚江西。这些都是严衡操控得当,创造的官场神话让六年没有升官的熊绣一举成为高官。这里面也有土豆的功劳,我之所以最近每章都在写下雨,就是埋伏笔,后期有一场空前的桃花汛,士绅们借此囤积居奇,严衡靠土豆帮助恩师救灾成功,还逼得士绅们倒掉粮食平抑粮价,但熊绣会出动官府力量打压这些倒粮食的大户,主角因此得到许多粮食,而发一笔横财,族人自然是后悔的,但也只能乖乖继续为主角打工。主角对熊绣的帮助让杨一清对他越发的重视。不过,在此期间,严衡和小严嵩有一场牢狱之灾,一场误会导致的牢狱之灾,原因就是之前提到的成化皇帝下过一道谕旨,内容是让严衡好好读书,却被下面的官员误会了。嘉靖帝会不会出现,我没想好,夏言、桂萼我已经开始提及了。还有主角第一个账房先生鄢谧就是治盐税有功的鄢懋卿之父。徐德明会给徐阶家族扯上联系。王越、于谦的后人会帮助主角在边镇灭鞑子。诬蔑唐伯虎的华昶等言官会死的很惨,窦顶此人以后会跟着宁王造反。王阳明也会跟主角有交集。

我在想要不要复更

看见这么多书友在书评和本章说挽留,我在想要不要直接上架复更?这样或许没有推荐,也或许更新不好,只是全凭兴趣,有读者同意吗,如果觉得可以接受不定时更新追订,我就复更,毕竟我自己也有兴趣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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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动了

我没奢望过自己这本书能像大神们的书一样得到永远的眷顾,但没想到发一个单章,就有这么多书友留言,我还以为收藏都掉光了,所有人都走了。

我今晚就理一理思路,因为还在做其他谋生之业,也不敢保证具体时间更新,但我会尽快,至少明天必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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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府试(三)

严衡如今算是被窦顶的捧杀给逼得没法。

看着这么多考生在窦顶有意煽风点火下,咄咄逼人地要与自己比试一番文采。

连带着桂萼这样的后世名臣都被挑唆地失去理智,要与自己分个高下。

少年好斗,爱争个输赢,乃是正常现象。

严衡也知道自己再谦虚回避是不行的了。

因为自己越是谦虚,窦顶就越是添油加醋地煽动其他各县考生的情绪,拼命地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因而,严衡不得不让小严嵩将唐伯虎的这首诗念出来。

虽说不上这《桃花庵歌》不是多么精炼,但也胜在意境不凡。

让这些不过读过四书几篇时文的年轻学子听了自然也能回味半天。

自然,严衡和小严嵩也得以脱身。

桂萼等年轻学子至此也没再心高气傲地要与严衡一较高下,虽说心里依旧还是不会认为严衡就真的能在文章上压过他们,但也开始承认严衡不是滥竽充数之辈。

甚至,不少年轻学子愿意主动与严衡和小严嵩结交。

特别是一些喜欢诗文的年轻学子,其中就有桂萼。

他们现在通过《桃花庵歌》而不得不承认严衡在诗词方面的造诣已远远超过他们。

不过,却架不住窦顶特意借此继续吹捧严衡。

甚至,直接对一些年轻学子洋洋得意地吹嘘道:

“看出来了吧,我们分宜县的严兄之才即便不是才高八斗,但也远在诸位之上,诸位难不成还不相信此次府试案首不是我严衡世兄所必得?”

“得意什么,不过是会写几首好诗而已,文章好不好还不一定呢。”

“就是,这年头诗写的好照样名落孙山的人多了去了,也不缺你们分宜案首严衡一位,而且据说贵县父母官熊知县得罪了府台,以我看,别说是夺府试案首即便是中第也是难上加难吧。”

不少年轻学子依旧不服气地和窦顶争辩着。

窦顶则是佯装生气,给严衡和小严嵩争辩。

但心底里却依旧是高兴的不行,他自然知道这次府试,严衡和小严嵩必定会名落孙山的,但就因为严衡和小严嵩会名落孙山,他才故意大放厥词道:

“你们懂什么,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窦某敢断定严衡兄必定是此次府试案首,而小严嵩世兄则依旧是府试第二!”

众位年轻学子自然是不服气,都斜着眼看窦顶。

受窦顶的影响,这些年轻学子看见严衡和小严嵩也是斜着眼看,满脸写着轻视与不以为意。

严衡和小严嵩也懒得理他们,他这几日一直是和小严嵩深居简出,除了参加府试接下来的几场外,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如何让小严嵩应试如何让文曲书斋继续借府试发财的上面。

而这些日子,知府王通也未曾好睡,他一直在利用自己堂堂知府的特权,在寻找着答卷中有“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这句的文章。

知府王通很担心严衡两兄弟直接枉顾自己出的题目而直接以自己告诉他的那句为题,那样他即便敢取严衡两兄弟也会怕被大宗师给发现自己在徇私舞弊。

但现在,知府王通没有发现答卷中没有以“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为题的答卷,这让他很是松了一口气,并暗叹这严衡不愧是能把自己和他恩师算计进去的人,果然是个少年老成的聪明之人。

不过,知府王通也没有打算让害的他现在提心吊胆过日子的严衡太得意。

他找出了四五篇含有“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句子或者类似句子的文章,且都决定放在录取名单里,到时候一并录取。

但知府王通还是选了两篇时文作为此次的府试案首和第二名。

而且这两篇时文就是严衡和小严嵩的。

知府王通也猜得出来这两篇就是严衡和他弟弟严嵩所作,不然不会这么巧的有《论语》里的原句—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但知府王通却是想当然地认为字迹比较好的那篇应该是严衡所作,毕竟严衡比小严嵩大很多,写的字自然要好些。

为了不让严衡太如意,知府王通便决定选字迹差点的那一篇为府试案首,而且在他看来,虽说字里行间少些底蕴,至少文章水平是很高的。

而字体写的比较好的那篇时文,即被知府王通认为乃是严衡所作的那篇则被知府王通判位了第二名。

知府王通不知道,就因为他这个阴差阳错的举动,让严衡再一次有机会获得府试案首这一荣耀。

……

这一天,正是府试放榜的日子。

整个袁州府的所有各县的儒童们早已是将府衙是围得水泄不通,都扬长了脖子,看着知府衙门的人放榜。

“哥哥,你说我会不会落榜啊”,小严嵩受这现场压抑的气氛的影响,整个人也开始也有些不自信起来。

“两位怎么可能落榜,两位世兄的才华,小弟那是钦佩已久,此次只怕不是案首就是前十!”

窦顶这时候不知怎么就突然又出现在严衡和小严嵩身后。

且在窦顶说了后,其身后带来的一些人便也跟着起哄起来:

“就是啊,窦兄说得对,以两位世兄弟的才华别说府试案首就是小三元也照样不能办得到,所以如今乡谊张彦特地在此见过严兄,还望严兄多多提点。”

其他县的年轻学子听了自然大为不爽,有直接出言不逊要争论一番的,也有暗自筹备着等到以后有空出去痛痛快快地玩一会儿的。

而这时候,榜文已经陆陆续续报了出来。

但让知府王通不会想到的是,他亲自点选的府试案首居然真的就是严衡,相反,而小严嵩却偏偏因为自己的字体写的太过端正而失去成为府试案首的机会。

但现在榜单已经写好,知府王通也不能再更改,他也只能接受严衡成为自己府试案首的事实。

府试公布的录取名次是从后面的排名往前面的排名开始公布,因而窦顶见第一张榜单没有严衡和小严嵩的名字时,心里自然是别提多乐意了,但在表面上,他还是在继续吹捧着严衡和小严嵩两兄弟。

他窦顶现在就等着严衡和小严嵩府试落第的那一刻。

今天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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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府试案首

严衡自然是不着急的。

先不说他已经跟袁州知府王通达成了交易。

自己和弟弟小严嵩能不能府试中第关系他王知府在此次被参劾的风波中能否保全官职。

即便是严衡自己写的那篇纪大奴才的八股文,其文采也应该比得了参加府试的一帮儒童。

不过,小严嵩并不知道他哥哥严衡已经保证了他府试必中的结局。

因而,在看见第一批府试录取名单里没有自己的名字时,小严嵩自然也就有些紧张。

毕竟小严嵩虽然年幼,但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虽然勉勉强强的答完了卷,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写的并不如何。

尤其是第一场的时文,小严嵩为了照着哥哥严衡的意思,强行在思路流畅的文章中插入“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而使得他写的时文并没有平时写的那么出色。

现在,窦顶更是在一旁吹捧着严衡和小严嵩,一个劲地笑着说严家这是要高中府试案首的节奏。

小严嵩见此更是心里忐忑不安,他不知道一旦自己考不上,中不了府试,会不会被这个不停在这里吹捧哥哥和自己的窦顶笑话死自己。

甚至还有其他县的学子会不会变本加厉地奚落自己。

这时候,第二批府试录取名单贴了出来。

这一次是府试第十一到第五十名的。

严衡虽然知道袁州知府王通必定会录取自己,但他不确定王通会给自己一个怎样的名次。

因而,他还是好奇地挤上前去抬头仔细看起了榜单。

小严嵩也很紧张地踮起了脚尖,因前面的人太多太高,他踮脚也看不到,只得伸出手儿要严衡抱起他。

严衡便将小严嵩举了起来:“这批名单里没有你,你自己看看吧。”

“啊!”小严嵩本来是有些小幻想的,幻想自己写的文章或许还是入得了府台法眼的,前十虽不可能,但前三十是有望的。

但现在,小严嵩没想到自己哥哥已经直接说自己没有在这批名单里。

然后他自己又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果然没有自己的名字,就更加一脸落寞起来。

窦顶一开始见严衡比谁都着急地挤上前去看榜单,便以为这严衡肯定也紧张了,也害怕自己中不了试。

然后,一想到严衡在最终得知他自己中不了府试时可能出现的失落与沮丧,窦顶就不由得想笑起来。

现在又见严衡弟弟小严嵩已经一脸落寞,窦顶想看见严衡失魂落魄的期盼之情更加强烈。

“两位世兄何必着急,以你们两人之才,是必名列前茅的”。

窦顶明着是安慰,事实上心里则巴不得知府衙门的人现在就把所有名单贴出来,他好早日看见严衡被在场所有考生嘲笑的场景。

严衡知道窦顶的心思,他不禁也玩心大起,故意顺着窦顶的意思答道:“鄙人也这么认为,作为分宜县的县试案首,岂能屈居在这十名以下?”

窦顶没想到严衡还有如此之自信,他巴不得严衡此时更狂妄些才好。

因而,窦顶便干脆鼓起掌来,大声叫好,对身后所有考生喊道:”你们听见了吗,严公子已经说了,他此次当在前十,不过依我看,府试案首非严兄莫属!尔等滥竽充数之辈如何能与我严世兄比!”

桂萼等考生见窦顶这么说是越发的不服气,忙说等着瞧。

这时候,第三批录取名单贴了出来。

小严嵩忙让哥哥严衡抱起他,他仔细瞧了半天,最终伤心落泪道:“哥哥,前十没有你!我们都没中!”

“呵呵,刚才是谁说必定在前十的”,桂萼则看见了自己排在第四,虽说不是案首,但能进前十也算不错,也就有些得意起来。

但不料,他的话刚一出口,严衡就拍了他肩膀一下:“桂兄何必急于说话,现在不过才公布了第四到第十而已,还没公布前三呢,虽说案首,严某不敢保证,但前三倒是有信心的。”

桂萼微微一笑,心里自然是有些不相信严衡的话的。

其他人也不由得哼了一声,都等着看严衡笑话。

窦顶此时也看见了自己的名次,刚好是第五。

这让他感到有些失落,他以为他凭着先知道考题信息是可以得案首的,却没想到只得了个第五。

而且居然还落在了这个叫桂萼的人后面。

但这时候,窦顶听见严衡这样说自己可能会前三,有些失落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甚至很是称快,忙也附和着说严衡本就该得案首,即便不是案首也是前三。

被窦顶这么一吹捧,其他考生就更加鄙夷严衡的盲目自信。

“哥哥,你真能中前三吗?小严嵩是没希望了,哥哥你一定要要为我们严家争气哟”。

小严嵩看着严衡一脸失落地说道。

“不但是哥哥能前三,你也能在前三”,严衡对小严嵩说道。

窦顶没想到严衡还如此自信地相信自己能中前三,不但相信自己,还相信自己弟弟也能中前三。

这让窦顶越发期盼地想看到严衡和小严嵩面对自己落榜时的失落样子。

为了给待会看见严衡和小严嵩失落样子增强效果,窦顶继续吹捧起来:“是啊,两位世兄之才不中前三都说不过去,你们说是吧,哈哈哈!”

这时候,最后一张榜单贴了出来。

窦顶打开了折扇,且退到了一边,满脸期待地等着看严衡和小严嵩的笑话。

甚至,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榜单上的姓名,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但谁知,窦顶等了半天却发现没有一个人跟着自己发出嘲笑严衡兄弟俩的声音。

窦顶很是错愕。

这些被自己调动起情绪的各县考生怎么突然安静了,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好好奚落一番狂妄自大的严衡一番吗?

看着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窦顶决定自己仔细看看名次。

这一看,他就发现严衡和小严嵩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前两名,而且案首就是严衡!

小严嵩果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在第二名的位置。

顿时,小严嵩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很洒脱地和严衡击了一下掌:

“耶!没想到我还能中府试第二名!”

严衡也捏了捏小严嵩的小脸蛋:“我说是吧,应试不中前三,还有什么意义。”

窦顶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了,他至始至终都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

倒是桂萼颇有风度地先站了出来:“恭喜严兄得中案首,令弟如此年幼便得府试第二,未来前途也不可限量,愚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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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报喜

窦顶此时是一脸懵逼。

看着榜单上的名次,他满口只知道喃喃道:“不对,这不对,怎么会这样?”

而这时候,严衡则走道了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窦兄还真是神预言啊,说我严衡会中案首,没想到我严衡还真成了案首。”

而窦顶则是尴尬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窦顶哪里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除了严衡和小严嵩,谁也不知道他窦顶此时的心情有多么痛苦。

窦顶本以为严衡和小严嵩真的会中不了,所以他才故意吹捧严衡两兄弟的。

但他没想到那位预先答应他不录取严衡两兄弟的知府王通竟然会录取了这两人。

而且还让他们包揽了府试前两名!

窦顶想不明白,自始至终也想不明白。

现在的他只想和知府王通好好算算账,算算怎么就让严衡和小严嵩中了府试!

已经没有脸在这里待下去的窦顶忙寻了借口就遁离了这里。

看着窦顶急匆匆地离开,严衡只是淡淡一笑。

对于这种喜欢心眼狭小,喜欢以他人的失败来建立自己的快乐的人,他也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能中府试案首,对于他而言的确是有些意外。

虽然,他也知道他抄的那篇纪大奴才的章还是有一定水准。

……

如今既然过了府试,他和小严嵩便也就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童生。

临门还只差院试中第这一脚,他和小严嵩就能跨入士的阶层。

虽说他现在不过才十二岁,严嵩也才五岁。

不过,也正因为严衡和小严嵩的年纪小,使得两人即便中个府试也已让许多人称奇。

严衡年仅十二已连夺两元。

小严嵩不过是五岁孩童,却已中了府试,还是府试第二。

这种成绩也只有杨廷和那种十二岁中乡试举人的怪物能与严衡两兄弟相比。

老爹严准也已赶到了袁州府。

他已经知道了熊知县已经得罪袁知府,而自己的儿子严衡也参与进去的事。

因而,老爹严准对自己那两儿子中府试的事是没有抱任何希望的。

他今日来是准备着好好教训自己的儿子严衡的。

他想告诉自己儿子严衡,作为学子,就应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别去掺和官场上的事,要不然

第九十三章 拿人

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老爹严准有些哑然,愣了片刻才忙点了点头:“我小儿子就是严嵩,他就在这里!”

说着,老爹严准就把小严嵩拉到了前面来。

小严嵩有些不是很高兴地瘪着嘴走了过来:“对啊,就是我。”

报喜的人颇为惊讶,他们没想到中府试第二的会是一名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懵懂顽童。

待仔细比对过籍贯与保人信息后,报喜的人这才确认小严嵩就是府试第二。

“掏钱啊,快点掏赏钱啊!”

严衡这时候又撺掇起老爹来,老爹严准这时候也忙点了点头:“对,对,该赏,该赏!”

一时间,老爹严准不由得激动地老泪纵横起来。

“我说老爹,你哭什么,不过是府试而已,我们先回去!”

严衡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就亲自拭了拭严准的眼角。

严准的心情,严衡自然不懂,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当过父亲,不知道当一个父亲得知自己儿子一个年仅十二岁就连得县试案首府试案首,一个年仅五岁就连得县试府试第二时是多么大的荣耀。

当然,严衡自己也是很高兴的,自己和弟弟小严嵩顺利过了府试,就意味着自己和小严嵩成为大明帝国的童生,离士的阶层又更进了一步。

这时候,窦顶在知府衙门吃了闭门羹,此时的他只能落寞地走了回来,却也不巧刚好看见了严衡与小严嵩。

严衡朝窦顶微微一笑,就进了自己住的客栈。

不过,就在这时候,有一队军士走了过来,其中一身着山纹甲的武官抓住一名百姓问了起来:“你可知严衡住在何处,就是刚中得府试案首的严衡!”

“草民不知,草民不知”,这名百姓早已吓得面色苍白,周围的人也忙跑了开去,窦顶作为官宦子弟,倒是有几分底气,且见这队军士有拿着枷锁和镣铐的,便以为严衡是犯了什么事,也就忙走了过来:“这位官爷,小生知道严衡是谁,他刚刚进了那家客栈,小生带你去!”

……

一瓮东坡肉,一盘粉灌猪肠,一盒状元糖,一碗春饼,一碟盐水鸭,三碗白米饭,一瓶黄酒,严衡和父亲严准、弟弟小严嵩很愉快地点了一桌菜在自己房间里吃着。

人逢喜事精神爽,严衡将自己如何得知自己府试被人做了手脚,自己如何怂恿恩师熊绣弹劾知府王通而化险为夷逼得王通妥协进而使得自己顺利通过府试的事情都告知给了自己父亲。

父亲严准这才明白自己两个儿子能中府试案首的真正原因,倒也没有十分的生气,只劝说严衡道:“小小年纪当学习正道,务以玩弄权术为念,此次府试中第实在是侥幸,下次万不可如此轻狂,回去后当好生读书,要有真才实学才行!”

“父亲大人说的是,父亲大人自己这些时日貌似也有些荒诞学业,该抓紧举业才是”,严衡笑着说了一句,就见严准横眉一瞪:“老子还轮不到你这做儿子的来教训,管好你自个儿,还有小严嵩,也要好生读书。”

“知道啦,爹爹”,小严嵩回了一句,而在这时候,突然便有一队军士闯了进来,窦顶也带着那名武官走了过来,指着严衡:“他就是严衡!”

这名武官直接下了令:“将他拷上带走!”

严衡有些茫然,好端端怎么突然有军士出现还要拷走自己。

“不是,那个,我想问问,我犯了什么事”,严衡不由得问了一句,却没料到自己脸上直接挨了一巴掌:“废什么话!带走!”

这武官哼了一声,便直接命人将枷锁铐在了严衡身上,一旁的窦顶见此不由得冷冷笑了起来。

不过,就在这时候,父亲严准则拦住了那名武官:“这位官爷请留步,学生乃分宜县县学廪生严准,不知犬子所犯何事,值得官爷们如此兴师动众,还请官爷说个明白,学生也好知晓自己教子无方之处。”

这武官见严准头戴方巾,是有功名的生员,也不好动粗,少不得忍住耐心:“要问就问直指老爷去,我等只管拿人,哪管其他,带走!”

“肯定是你害的我哥哥!”

小严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窦顶身后,且直接咬住了窦顶的手背,疼得窦顶直接一脚把小严嵩踹倒在了地上:“小畜生,敢咬本公子!”

小严嵩坐在地上不由得眼泪汪汪起来,而窦顶一时愤恨难平,殴打起小严嵩来,打得小严嵩那张白嫩嫩的脸顿时留下了五爪印。

严衡忍住脸上火辣辣的疼,抽了抽腥甜的鼻子,见小严嵩被窦顶如此殴打,忙大吼了起来:“窦顶,你给我住手,你要是再敢动手,信不信我杀了你!”

但严衡刚说完,就被一军士给往前拖拽了一下,整个人吃痛不轻,直接跌倒在了地上,整个顿时摔得鼻青脸肿,牙齿碰在嘴角上,出了不少的血。

而这时候,窦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严衡,严案首,你不是神气吗,想不到你也会这么惨,我就是要打你弟弟怎么的,你有本事来打我呀!”

窦顶说着就又一巴掌打在了小严嵩脸上。

小严嵩终于忍不住哭的稀里哗啦了起来:“哥哥!哥哥!”

严衡这些日子和小严嵩相处,也有了感情,如今听见这五岁小严嵩的嘶吼声,心痛如刀绞一般,但偏偏自己现在又被人用枷锁铐着,铁链拖着,半点动弹不得,就只得转头对自己老爹喊了起来:“父亲,你干嘛呢,你就这样眼看着小严嵩挨打吗?”

“直指老爷,巡按御史,我儿怎么得罪了巡按御史?”

父亲严准这时候正出于出神状态,再听得小严嵩的哭声和严衡的喊声后才惊醒了过来,忙把窦顶拽了过来:“你干嘛,干嘛打我儿子!”

窦顶很有底气理了理衣襟:“打了又怎么的,你是严衡和这小畜生的父亲是吧,分宜县的廪生?有什么了不起,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宁王长史府的公子!”

第九十四章 我不是懦夫

“长史府的公子?”

严准一听此就不由得松开了手,不敢再把窦顶怎么样。

窦顶则冷冷一笑,看了严准一眼:“知道怕了就好,没用的东西!”

严准心里很气,他虽说非官身,但也是有功名的士子,在七里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如今却被一个长史府家的公子如此羞辱,自然心里憋闷的慌。

但一想到人家毕竟是官宦子弟,也就不好动手,只能强自忍着愤怒去扶小严嵩。

而小严嵩见此则直接嚎啕大哭了起来,不依不饶地道:“爹爹是懦夫,爹爹是懦夫,要是哥哥不被抓走,一定会打这个坏蛋的!”

“没错,你爹就是个懦夫,哈哈哈!”

窦顶见小严嵩这么说自己父亲严准,也不由得笑话起严准起来。

“长史府家公子有什么了不起,哥哥说过在大明王府比不过官府!王府家的长史只有夹着尾巴当做人的份,没有狐假虎威的份!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收拾你们的!”

小严嵩大喊了起来,却不料被窦顶又是一脚踹倒在地:“想收拾我们,那本公子先收拾你!”

小严嵩再一次不由得哭了起来,泪水哗啦哗啦地往外流:“呜呜!”

而窦顶反而有些得意地看了严准一下:“怎么样,懦夫,你信不信我会打死你这中府试第二的好儿子?”

啪!

一张鞋底子拍打在了窦顶脸上。

严准气喘吁吁地瞪着窦顶:“我不是懦夫,不是懦夫,你敢打死我儿子,我先打死你!大不了,老子不活了!”

突然,严准歇斯底里地这么一喊就直接抄起一根凳子朝窦顶头上砸了下来。

砰的一声!

虽说严准不过是文弱书生,但也有三分力气,这十来斤重的凳子砸在窦顶头上,也顿时让窦顶的脑袋开了花,两眼直打转转。

窦顶也只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起来,如喝多了酒一般,脚仿佛踩在了棉花上,踉踉跄跄地就要倒了似的,手指着严准:“你敢砸我?”

这时候,有军士又走了回来:“严嵩是谁,直指老爷有令一并带走!”

窦顶晕晕乎乎地指了指严嵩:“他就是”,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严准:“我是长史府的公子,这个人打了我。”

说着,窦顶就晕厥了过去。

这军士见窦顶是个官宦子弟,如今被严准打了,也怕是什么了不得的案子,也就将严准一并锁拿了,带走严准和严嵩一起往府衙大牢而去。

……

严衡此时已被关进了府衙大牢。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明朝的大牢,倒也觉得新鲜,在前世的他还没进过监狱呢,却没想到这一世还没到一年就先见识了大明的监狱。

让严衡比较意外的是,这监狱里没有什么喊冤声,除了黑暗的很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动静,甚至严衡都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哼哼唧唧的声音,俄然就见一犯人把手伸进裤子里一上一下的摸索着什么。

严衡不由得一翻白眼,心想这些成年男丁被一直关在这里干些这样的事貌似也很正常,但他还是转过了身,望着黑不溜秋的天花板想着自己为什么会被关进来。

直指老爷应该是指的巡按御史,在大明巡按御史素来被称作“直指”,但他不明白的是巡按御史李俊为何会突然着人抓捕自己,他不是自己恩师的同年吗,不是来帮助自己恩师的吗?

严衡百思不得其解,正在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犯了午困开始睡着时却在迷迷糊糊间听见了铁链拖动的声音,睁眼一看,却见自己老爹严准和自己老弟小严嵩也被关了进来。

“得嘞,合着这李巡按是怕自己一个人坐牢太孤单,把自己一家老小都一股脑关了起来,早知道一家人要坐班房,我就先把客栈的租金退了。”

严衡摸了摸依旧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脸看了那个牢房边打过自己巴掌的武官,心想着自己若是以后有机会出去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一巴掌还回去。

“你们怎么也进来了?”严衡问了一句,而严准则是一言不发,小严嵩则嗫嚅道:“小严嵩也不知道,不过爹爹好像是因为打了那个窦顶。”

“打了窦顶?”严衡有些惊愕地看向了严准,严准点了点头,然后恨铁不成钢地就揪住了严衡的耳朵:“小兔崽子,你做了什么事居然得罪了直指老爷,你知不知道直指老爷在本省是多大的官,别说你是案首,你就是当官的也得被他扒掉一层皮!”

“住手,住手,我哪里知道我怎么得罪了他,我还没长大,自然不可能让他戴了绿帽,我也还没见过他,自然不会让他嫉妒上我的颜值,我也还没整过他,自然也没可能让他记恨我,而且他还是恩师熊绣的同年,不可能害我,如今却突然抓了我,我也很疑惑啊,我也很费解啊!”

严衡揉着耳朵一个劲地说着。

“那现在该怎么办,为父我这是第二次进来了,今年到底是倒了什么霉,怎么有接二连三的牢狱之灾!”

严准捶胸顿足起来,严衡和小严嵩则呆呆地看着自己老爹的表演。

严准见此也停下来,看向严衡和小严嵩,然后又长叹了一口气。

严衡微微一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现在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就怎么进了大牢,有时候再遇到搞不清楚缘由的突发事件时只能冷静,等待时间去发现解决的办法,现在的他也只能静静地等待,干脆把小严嵩拉了过来:“哥哥问你,三个人三天用三桶水九个人九天用几桶水?”

小严嵩摸了摸小脑袋,转动起了小眼珠子。

一旁的严准也不自觉地把严衡的提问听了进去开始思索起来,那隔壁牢房的犯人也停止了手的动作,思索了起来。

“我知道啦!”小严嵩忙说了一句,而这时候,牢房的大门突然打开,一名身穿青色儒袍的人走了过来:“你们谁是严衡?”

“我”,严衡刚要回一句,严准就拦住了他:“是我!”

结局与书新书预告

巡按御史因为刘谨出现以为朝廷是要羁拿严衡等人,所以先将严衡等捉拿了起来,可事实上,刘谨等是带着旨意来嘉奖严衡的。

严衡等人因此成功出狱,而恩师熊秀也没有被罢官,反而是知府被治罪。

除此之外,后来因为县里发大水,粮食歉收,士绅们囤积居奇,而严衡的红薯与土豆等粮食因种于山地而未收影响,成功帮县令救了灾。

知县熊秀因此升为知府,后来又成为江西巡抚。

严衡和严嵩兄弟也一路考过府试、院试、乡试、会试,并在殿试同登科。

严衡父亲后来也得中进士,成为显贵。

很抱歉,因还是太看重成绩,作者本人还是没有坚持完本,只能草草结局,浪了那么久,决定还是重新开本新书,骂完记得帮忙支持一下新书,人要学会原谅不是吗,不胜感激,待会就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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