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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家的小娇娘》


1.迫嫁腌臜(一)

“霜儿,你就放过她吧。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只要你放过她,我这就送她回京师,永生再不见她……她不过是个无知的村妇,比不上你的一根头发,何苦与她为难?”

最是严冬的时候,大雪纷飞,一阵大风吹过,屋顶上的积雪终是承受不住,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绿意盎然的竹叶上冻了一层冰,晶莹剔透。不知是谁往门里泼了一盆水,顺着地面的沟壑蜿蜒至玉琳琅的脚边,时间长了冻成了冰,玉琳琅迷迷糊糊间地打了个寒颤,恍惚间听到窗外传来的声音,忽然清醒过来。

“君哥,是你么君哥?”她挣扎着爬起来,身子还未攀到窗沿,最后却又颓唐地跌下来――她已经五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至那日被关进柴房以来,每隔几个时辰便有府里的丫鬟过来问话,起初还是软言相劝,后来变成了威胁,至最后,不再有人理她,只是在这小小的柴房里,总是莫名冒出几只老鼠,又或是莫名流进一盆水来。屈辱让她愤怒,可是无尽的折磨却让她身心俱疲,现下自己的身体是虚弱到了极限,若不是靠着强烈的求生意念撑着,她早就倒下。

“君哥!”她的眼里燃起最后的一丝希望:君笑,那分明是君笑的声音,那么骄傲的君笑,此刻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和忐忑,低声道:“郡主,她不过一介村妇,无知丑陋,何必脏了你的手……”

郡主……一介村妇……无知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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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君哥……此刻嘴里的一介村妇,说的是她么……

玉琳琅忽而失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裹着一层薄薄的中衣,原本的雪白色被泥水浸泡之后,拧巴在一块,糟污地不成样子。地上的水凝成了冰面,隐隐约约能倒影出人的脸,玉琳琅一低头,便能看到冰面上的人脸:头发乱成了一团,嘴唇上干裂出几个口子,嘴里塞着一团白布,想要咧嘴一笑,却越发显地诡异。

“郡主……村妇……”她仓皇地念着,忽而想起那日在京师街头被人请至这儿时,府里的婆子踢了下她的膝盖,恶狠狠道:“见了郡主还不下跪!”她吃痛匍匐在地上,那位锦衣华服的郡主斜靠贵妃榻上,玉指轻拂茶盏,凤眼轻抬:“你就是我君郎的表妹?”

表妹?不,不是啊……她想要摇头,君笑从门外走进来,见了他的瞬间,嘴角温和的笑容凝滞,郡主淡笑:“君郎,我帮你把表妹请回来了。”

须臾间他神色变幻莫测,玉琳琅没看到半分欣喜,只见惊恐……

“君郎……”窗外那柔柔媚媚的声音伴着风呼啸的声音,细细碎碎地传进来,“你生什么气呢。我又不是存心要害她。”

轻描淡写地两句话里带着股子旖旎和娇嗔,便是女人听了心也软了三分。玉琳琅但听声音便能想象,那位高高在上的郡主柔若无骨的身子攀附在君笑的身上,凤眼轻挑,偏生言语里又带着几分不容置喙,“君郎,你娶了我,便是断了与她的联系,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对她有几分亏欠。那忠勇侯府有权有势,若她能嫁进去,也未必不是一个好去处。”

“可那忠勇侯他……”君笑的声音低下去,“他素来风评不好。”

“那都是坊间胡传的,哪里能信得……”那一声低笑多了几分不屑:“她好歹是你的表妹,我总会替她谋算的。只是,我这般为她着想,她半分不思感激,反倒偷了我的首饰想要逃走……其他我不与她计较,只忠勇侯那厢,我早就答应了他,此刻他的花轿已在偏厅……”云淡风轻地像是谈论天气,“她虽父母双亡,家中还有长辈,她的大伯业已修书,同意这桩婚事,今天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否则咱们毅勇侯府,颜面何在?”

“安霜,你只当我求求你了。她只是我的同乡,与我非亲非故,咱们如何能嫁她……再说那忠勇侯已近六十,素来残暴,先后虐死过五任妻子……”君笑急急说道,忽而一声惊雷响起,将他的声音分成了两段,“轰隆”一声过后,是那女人陡然凌厉的声音:“你可别忘了,你的今日是谁给的。”

“安霜……”君笑低低应着,原本的急切忽而止住了,像是被人抽空了底气。

玉琳琅的心一点点凉下去,挣扎着趴在门边,用尽全身的力气踮起脚尖,隔着门上的缝隙,只见那张熟悉的脸上挣扎着,动摇着,那是她最后的一分希望,却像是燃尽的烛火,剩下那一点点灰烬……

“君哥……”玉琳琅呜咽着,破碎的呐喊出口,却被塞在嘴里的布条拦住,发出的声音,像是黯哑的风声。

君笑,君笑……

玉琳琅颓唐阖上眼,忽而想起他赴京赶考时,他挽着她的手道:“娇娇,等我金榜题名,我便回来娶你!”

呵呵,骗子。

*** ***

“姐姐,姐姐……”

屋内烛光摇曳,八岁的玉小满拿着一杯水往玉琳琅的嘴里送,起初是想灌进去,结果玉琳琅的嘴闭得太过严实,眼光紧扣,竟是半分也灌不进去,玉小满着了急,摇着她的胳膊哭道:“姐姐。你喝点水吧,大夫说你再不喝药,你就要死了……姐姐,你别丢下小满。姐姐,呜呜呜……”

“君笑……”床上的人低低念着,玉小满只见她嘴唇翕动,却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凑近了,才隐约听到她在念些什么。一偏头,只见她眼角落下几滴泪来。年幼的玉小满并不曾多想,只当她是想念君笑,抹了把泪哭道:“姐姐,你是想见君笑哥哥么?”他迟疑了片刻,柔声劝道:“姐姐,我会把君笑哥哥叫来的……你放心,只要你喝下这碗药,我就去叫君笑哥哥……姐姐,你别丢下小满,小满只剩下你了,呜呜……”

床上的玉琳琅挣扎了片刻,忽而半仰着身,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君、笑!”

2.迫嫁腌臜(二)

那滔天的恨意将玉小满惊了一跳,那一瞬间他几乎想要夺门而出,却见玉琳琅在床上打了个哆嗦,而后狠狠地发起寒颤来。(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玉小满打着摆子接近她,这才发现玉琳琅的眼角都是眼泪,上唇咬着下唇,几乎要咬破出血,方才还面如死灰的脸色,此刻却是满目狰狞,浑身都在战栗。

“姐姐……姐姐不好了,大夫,大夫!”玉小满下意识就往外跑,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从外头刚回来的天香,他抹了把泪攀住天香的胳膊,哭道:“天香,姐姐她,姐姐她好像不好了!你找见大夫了么?张妈妈呢,她找回君哥哥了么?”

天香神色一凛,近了玉琳琅床前,只见她脸色刷白,浑身打着摆子,手覆到她的额头上,湿淋淋的,一片凉意。她的嘴里嘀嘀咕咕念着什么,凑近了,就听她咬牙切齿道:“君、笑。”

天香心里一酸,两行清泪落下来,附在他耳旁呢喃道:“小姐,你坚持住……君少爷就来了,他,他一定会来的!”

“君笑,你负我……”就在天香起身的瞬间,玉琳琅面色越发狰狞,似乎陷在了梦魇里。

梦魇里,有个柔媚的女声,轻声笑道:“不过一介村妇,何须挂怀。等过几日,父亲便要向圣上举荐你做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夫君,我的小日子有些时候没来了,许是有了……等你到了督察院,咱们就是双喜临门,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何必为了这么一个不重要的人置气……”

场景忽换,那女人锦衣华服,聛睨着她,嘴边挂着一丝嘲讽:“你还在等他?玉琳琅,夫君说了,那忠勇侯,便是你最好的归宿。[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玉琳琅,我抢你的夫君,又还了你一个夫君,咱们扯平了,”她轻笑:“你别恨我啊,你看,不是我哄你上京师来的,也不是我答应让你嫁给忠勇侯的。要恨,要恨那些害你的人……你的大伯该谢谢你,否则,嫁入忠勇侯府的,便该是你的堂姐了。哦对了,你大伯还将把你的弟弟送到我府里来了,啧啧,顶可爱的一个孩子……”

“小满……”她心一慌,倏然抬头望向那女人,那女人得意地笑,声音低下去,凉薄里带着恶毒,“你作什么瞪我呢?你得感激我,还能照拂他,只要你愿意嫁,他便是我府上的贵宾。你不嫁也无妨,反正……”她顿了顿,轻笑道:“唔,你晓不晓得,人的眼睛就跟水球一般,挖出来,踩下去,也不过啪嗒一声响,便炸裂开来……玉琳琅,别看我,否则,我会要了你这双眼睛……”

纤纤素手轻抬,她忽而闻到一阵奇香,迷迷糊糊间,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跟前,眼里满是歉意,祈求道:“娇娇,别怨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忠勇侯……只要你顺着他一些,他会疼你的……”

忽而一阵锣鼓喧天,过往场景如走马灯一般飞速而过,也不知是谁捏着嗓子咿咿呀呀唱着:“……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屋外小曲慢弹,房里点着奇异的香味,屋内并排着三张拔步床上不时传来孟浪的“嗯啊”的声音。每张床上,或是两男一女,或是两女一男,或是女女,身姿缠绕在一块,脸上是诡异的神色,似乎都陷入了忘我的状态,一心吟-哦-娇--喘,各自沉浸在欲-望之中。

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堵墙上开了一小扇窗户,窗户旁放着一张贵妃榻。贵妃榻上,玉琳琅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跪在小窗前,她的身后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缀着两颗浑浊的眼,此刻一只手掐住玉琳琅的后颈,狠狠将她按在墙边逼迫她看着这一切,自己却瞪圆了眼浑身颤栗地看着那屋里的一切。

屋里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他随着屋里的叫声急促地喘息,一只手顺着玉琳琅的脊背一点点滑下来,握住圆润后,眼里泛着绿光,狂声淫-笑道:“你听,你看,这是不是很美妙!”

“不要,不要!”床上的玉琳琅挣扎着想要逃脱,那人复又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回那窗户前,见她双眼紧闭,他浪笑一声,将她的眼皮子翻开。玉琳琅吃痛,只见第一张床上的女子似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高声娇喘,媚眼一抛,恰好望向窗户边的自己,眼里氤氲的欲-望像是能掐出水来。

身旁的人倒抽一口气,脸上顿时挂上一抹诡异的笑容,兴奋异常地扑到玉琳琅的身上,双手围住她,荡笑道:“玉儿,我的好玉儿,你也叫两声让我听听,来啊……”

“不,不要啊!”床上的人低声呢喃,忽而一声惊雷乍起,她浑身打了个寒颤坐起来。一睁眼,只见偌大的一间屋子,里头灯色昏黄,陈设简单至有些简陋,她看了半晌,一摸枕头,湿了大半。再望过去,桌面上放着一个白瓷碗,热腾腾地冒着热气儿,屋子里除了她,却不见其他人影。

她恍惚了许久,才听到玉小满的声音,稚嫩里带着担忧,低声询问:“伯言哥哥,姐姐她……不会有事对不对!”

“小满放心,你姐姐不会有事的,过一会也该醒了。”

林伯言偏了头往屋里看,大雪纷飞,屋里的炭火也不知够用不够用。这一家子老少没个主心骨,唯一能拿主意的也都倒下了……

想起那张苍白的脸,林伯言有些恍惚,惊雷再次响起,他有不由皱皱眉,想起出门前有人半开玩笑说,“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他白了一眼,回道:“再多下几日雪,街上又得冻死几个人。”

眼下不用冻死别人,就怕这一屋子老少熬不过去。

“留步吧,好好照顾你家小姐。”他低声嘱咐。

天香点点头,感激道:“多谢林大夫。”

林伯言是乡里有名的大夫,虽则年轻,却尽得他父亲林源修的真传,他既说小姐无大碍,那小姐便真能好起来了。天香一颗心终于放心,转头看到玉小满若有所思,她牵起他的手捂在手里,柔声道:“少爷别担心,小姐定能好起来的。”

领着他往里走,刚挑起门帘子,便看到床上的人斜倚着,她心中一阵欣喜,刚要走进门去,床上的玉琳琅笑容凝在嘴边,忍不住捂住嘴巴,泪如雨下:“天香……你的头发!”

3.玉家往事(一)

建元三十年的冬天,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将整个安平村笼罩在一片雪白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张妈妈从厨房里端出一碗药,还未走上两步,便见那热腾腾的水雾扬起来,快走两步进了屋,将那碗放下,忙将双手捂住耳朵搓了搓。见床上的人依旧安然地睡着,她缓缓舒了口气,一旁的天香迎上来,低声道:“小姐这几日一天总是能睡上六七个时辰,打紧么?”

“林大夫说了,小姐大病初愈,身子还很虚弱,多在床上躺着总不碍事。”张妈妈低声回着,呢喃道:“按算也该醒了。”

天香看了眼床上的人,欲言又止。小姐那日醒来之后似乎就不大一样,每日里除了睡便是发呆,偶尔她走近了,还能看到小姐脸上忿忿的表情。她想将这话告诉张妈妈,又怕张妈妈忧心,微微叹了口气道:“小姐的命怎么这么苦。”

“你又能好到哪儿去?”张妈妈摸摸她的头发,想从前,天香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编起来,一根长辫子能延伸到腰间,如今却堪堪齐耳,勉强扎成个小啾啾,像个半大的小子,“你这头发可怎么办才好?”

“嘘……”天香吓了一跳,回头望望玉琳琅,见她双颊绯红,呼吸均匀,这才舒了口气,轻轻挽了张妈妈的手到了门边,低声道:“妈妈,求您个事儿,小姐若是问起我的头发,您可千万说漏了嘴。就说前几日我头上长了虱子,没法子才剃了去的。”

“你当小姐是那么好糊弄的?”张妈妈回头望了一眼屋里,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虽然年纪小,却比旁人懂事,心里跟明镜似的,你瞧她那日看见你头发的神情,必定已经猜中了九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张妈妈顿了顿,忿忿道:“怨只怨大老爷和大太太,统共就这么一个侄女儿,竟就这么狠心……不过让他帮忙请个大夫,却要这么推三阻四。若是小姐当真有个三长两短,看老爷太太半夜里不去寻他!”

“也怪咱们没照顾好小姐,老爷太太在天之灵,若是瞧见小姐落到这般境地,也不知该多难过。”

想起逝去的老爷和太太,天香红了眼眶,又想起白天的事情,忿忿道道:“昨日里大太太倒是让身边的心儿姐姐来了一趟,留下了三两银子说是先用着……我瞧她往咱们屋子瞟了好几眼,也不知打得什么主意。那日我去求大太太帮忙,大太太怎么都不肯见我,我求了半晌也只见到花妈妈,最后都快跪下来了,花妈妈才勉为其难给了我一两碎银子,能管什么?”

“那你也该回来寻我商量商量,兴许还有旁的法子呢?”张妈妈怨她。

天香无奈道:“我只怕再拖下去,小姐受不住,不说诊金、药钱,这大冷天的天,小满少爷也该添件冬衣。不过一根辫子罢了,能卖个几两银子救咱们小姐的命,我觉得值当!”

“好丫头,不枉夫人生前对你好!”张妈妈感叹道。

天香庆幸道:“得亏还有人能瞧上我的辫子,只盼过了这一遭,咱们的日子能越过越好……反倒是大老爷和大太太,哎!”她叹了口长气,“老爷生前在世时,大老爷没少受老爷的恩惠,从前大老爷家境不好,总是上咱们家打秋风,明里暗里拿了二老爷不少东西,二老爷可曾说过什么?那年麟少爷被贼寇抓了,要大老爷拿钱赎,大老爷没钱来找二老爷商量,二老爷二话不说把家里的银子全给了他,连地契房契都准备好了……现下风水轮流转,老爷走了,大老爷发了家。发了家又如何?连自家侄女儿生死都不管!真让人心寒!”

见张妈妈瞪她,她脸色不变道:“虽说不该私下议论主子,可是我的主子只有小姐,那一家子……我是真瞧不上。”

“你呀!都是老爷太太在世的时候把你惯得……”张妈妈啐了一口,再看看家里这破落的模样,越发觉得心酸。

安平村的玉家,从前也不过一个普通的花农,玉老太爷朴朴实实过一辈子,生下了两个儿子皆是聪明伶俐,可惜两人的聪明劲儿用的地方不同。大儿子玉兆和好吃懒做,整日想着一夜暴富,二儿子玉兆祥却是勤奋好学,踏实敢干。

玉老太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不想儿子辈儿再没出息,费了老大劲儿把两个儿子送进学堂,希望他们出人头地,结果不出意料,玉兆祥一飞冲天成了这十里八街头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举人,好好地光耀了玉家的门楣一把。

玉兆祥,也就是玉二老爷、玉琳琅的爹又是个机灵的,这些年好好经营家业,把一家子都扶持了起来,连带拉扯了一把不成材的玉大老爷,让玉家一家子成为安平村最风光的一家子。哪知道风云突变,老爷五年前意外身亡,玉家二房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只剩下一家子孤儿寡母,好在太太勤俭持家,还能稳住场面。偏生好人不长命,两年前太太积劳成疾,也过世了,玉家二房就这么散了,只剩下一双小儿女。

说是说要将两个孩子托付给玉家大房,可是玉二太太离世前死死扣住张妈妈的手,死都阖不了眼,张妈妈便知道,玉二太太是放心不下自家的两个儿女,她跪下来,附在玉二太太的耳边说,“太太您就放心走吧,只要老婆子在,绝不会让人欺负小姐少爷”,那会玉二太太才阖上眼。

才过了多久的事儿,太太那双遗憾的眼睛还在张妈妈跟前晃,张妈妈也觉得愧对太太:若是换做其他人家,能有个长辈撑住场面也总是好的,独这玉家大房一家子,个个都是贪婪无度的没良心的主儿,从前家里没钱,千方百计想着法子打秋风,如今不知转了什么好运,日子好起来了,又防着旁人打秋风,连带着不给小姐少爷好脸色――这也就罢了,一家子还时常来家里顺手牵羊地拿东西。若不是碍着村里这么多双眼睛,那一家子怕早就活吞了小姐和少爷。

“是我没照顾好他们……”张妈妈叹了口气,再想起前几日去君家的光景,面色越发不好。

天香见她面色不豫,晓得她是又想起前几日的事情,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问道:“君少爷还是没回来么?”

“没回来?”张妈妈眉心一皱,冷笑一声,“怕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儿!”

还要开口继续,屋内传来低低的咳嗽声,她赶忙住了口走进去,见玉琳琅身子微动,似是要醒过来,忙让天香去打了热水进来,走近了才看到玉琳琅眼睛迷糊着望着天花板,张妈妈不由有些懊恼地想要抽自己一嘴巴子,也不知刚才的话被玉琳琅听进了多少。

4.玉家往事(二)

张妈妈面上带上笑走上去,扶起玉琳琅道:“小姐,你可算是醒啦。[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林大夫年纪轻轻,医术却很是精湛,他方才来看了一眼,说你这个时辰保准能醒!”一壁说着,回身将那碗药端到玉琳琅跟前,“喏,这药晾得正好温热,我这能掐会算的,可不跟活神仙一样么?”

“可不是,都说姜是老的辣呢!”玉琳琅微微一笑,只一个小动作,却让张妈妈红了眼睛。玉琳琅只当没瞧见,苦着脸把一碗药干了,正要吐舌头,张妈妈塞了一小块冰糖到她的嘴里,哄她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可是林大夫说的。”

玉琳琅打小怕苦,前几日的药几乎是喝一半吐一半,张妈妈拿她无可奈何,只好威胁她,“他还说,原本吃上七日就能好的,若是再吐,就给你开双份的!到时候他自个儿过来盯着你喝下去,省得你老不好,坏了他的名声!”

“什么大夫,要草菅人命啊!”玉琳琅小声嘀咕,拿舌头绕着冰糖一圈,依旧是苦的,半丝甜意也没有。

张妈妈见她服帖了,不由莞尔,替她擦了嘴角,就听她问道:“小满呢?”

“小满少爷从昨日起,就把自己关在佛堂里,诚心祈求小姐能快点好起来。”张妈妈笑着说道。从前太太在世的时候,就在屋里置了一间佛堂,她是虔诚的信徒,村里的人也都知道她乐善好施,有一颗菩萨心肠。只可惜,自从她走后,那佛堂就荒废了很久,“少爷怕怠慢了菩萨,菩萨怪罪呢。[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真是个傻孩子。”玉琳琅摇摇头,对张妈妈道:“这些日子我总病着,也没仔细看看他,劳烦妈妈喊他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好!”张妈妈利落地收拾了东西,走到门口时偏了头往回看,只见玉琳琅脸偏向床里,半边脸瘦削的不成样子。好好的一个小姐,遭这么大的罪,醒来不哭也不闹,这懂事的……叫人心疼。

等她出了门,玉琳琅这才转过头来。半弯着身子靠在床边,想起张妈妈和天香方才说的话。其实她早就醒了,迷糊间听到他们说话,不忍心打断,她自己也盯着天花板在出神。

老爷天对她不薄,让她重新活了一次,只是现在这个艰难的情形……上一世就过得如此艰难,怎么又回到这个时候?为什么就不能再往前活一点,那会爹还在,娘还在……只要再退回五年,她一定不会让爹再走,也一定能留住娘……

抬眼望窗外,只见天空中纷纷扬扬下着大雪。安平村地处南方,多少年没下过大雪,今年却这样异常,就如同上一世一样。

上一世……一想到这三个字,玉琳琅的心头便不由一颤,浑身打了个冷战,后知后觉发现屋里的炭火熄灭了――如果她没记错,家里的炭还是前几日她去大伯母张氏那要来的,当时好话说尽,求了半晌她才肯给那么一点。当时她还盘算着,小满怕冷,她把这些炭省着点用,小满的这个冬天兴许还能将就熬过去。

哪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回来的路上便出了事。

玉琳琅的大伯玉兆和与玉琳琅的家隔着一条河,河上没有桥,平日里都靠河面上的几块石头过河。那日天寒地冻,石头上都结了冰,她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头,一只脚都已经踩到岸上,刚要放下柴火休息一会,远远听到马蹄声,她顺势抬眼,便看到领头的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奔驰而来,骏马上坐着一个身材矫健的男子,乌黑的头发用白玉发冠束起来,身上穿着墨色的衣裳,腰间缀着一块同发冠相同的白玉,身上披着一件白色大氅,帽子周边雪白的狐狸毛被风一吹蓬蓬松松的,走近了,露出一张完美无瑕的侧脸。

玉琳琅当时就愣在原地,犹记得那男人略低了头瞧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玉琳琅生了错觉,那人还怔了一怔。不过匆匆一面,她却觉得那人眼熟,可惜当时来不及细想,那人便走远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侍卫模样的人,俱都骑着骏马,其中一人唤了一声:“雪女,快点!”

她抻直脖子想看看雪女是谁,又是哪个姑娘名字这么古怪,就见一匹浑身雪白的狼从马队里窜出来,她当时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就是这一步,让她整个人跌进了冰凉刺骨的河里……

好不容易要来的柴火倒是保住了,只可惜,想来这几日,张妈妈全给她用了。

这都什么日子啊……玉琳琅唉叹一声,看看四周,除了一座大房子,可真算得上家徒四壁了,如今穷得需要天香卖了自己的头发才能请得起大夫吃得上药,想想便觉凄凉。

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晃过神来的玉琳琅犹自给自己握了握拳头: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可不能这么颓废了。活着比什么都好,更何况,这里还有她的亲人――照顾了她多年的张妈妈、陪伴她多年的天香,她最爱的弟弟。

小满,她的弟弟小满。一想到这个名字,玉琳琅的心里便又温暖,又心酸。上一世在忠勇侯府的日子太苦,好几回她都觉得自己熬不住,每每想要放弃时,安霜便会托人带来玉小满的消息,她苦苦支撑着,只想着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小满一次,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等到了忠勇侯府分崩离析,她等到了得见天日,却再也见不到小满――就在忠勇侯府被抄家的那一天,她才得知,安霜从头到尾都在骗她,早在她离开建州那日,小满便偷偷离开了大伯家,千辛万苦寻到了毅勇侯府,君笑却避而不见,隔日,他便被一群流民围殴,惨死街头。

那一日,忠勇侯府兵荒马乱,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尺白绫悬梁,将自己的脖子往里套,凳子一踢,整个人悬空挂着,那股气儿上不来下不去,滋味不能回想,越想越教人害怕……

一股冷风吹来,玉琳琅不由打了个冷颤,赶忙将身子缩回被子里。才刚刚有了一丝暖意:那一次她没死成,快要断气时被人救了下来,迷迷糊糊中听到旁边有人说:“宋大人,这大约就是忠勇侯的那个小妾,君大人的那位同乡……咱们怎么处置好?安霜郡主点了名要让她死,可君大人又……”

那边清冷地回道:“他倒是怜香惜玉,不怕惹恼安霜这个醋坛子。”顿了顿,道:“留些银子与她,要死要活,随她自个儿。”

醒来时,她身上多了一大笔银子,可惜到底命不长久,不过一年,她便死于一场瘟疫,临死也不知那位宋大人,到底是谁。

前尘往事如烟,想起来像是做了一场梦。

她正发怔,院子里突然传来女声,拧着嗓子嫌弃道:“从前我觉得二伯父的房子挺好的呀,怎么如今这样破落了……哪儿哪儿都让人不舒服,娇娇姐姐住这儿哪能养好身子?还不如搬回去,跟咱们一块住呢,你说对吧,娘?”

玉琳琅不由蹙眉,就听天香低声阻止:“大太太、蘅小姐,我家小姐身子不适,这会正睡着呢,不便见客……”

“还睡着呢,日头都这么高了,也该醒了……”方才捏着的嗓子此刻变成了低声抱怨,又听一年长的女人轻咳两声,拦住话头道:“她大病初愈,多睡睡也是应当的。我就进去看看,不吵醒她。”

“可……”天香还要再拦,外头年长女人拔高了些,依旧是温和的,话里却藏了刀,“怎得,我想看看自家侄女儿,还需你一个小丫鬟准允?”

5.至亲骨肉(一)

“奴婢不敢,”天香声音低下去,还要再说,又一个人轻轻柔柔劝道:“天香,那是我堂妹,骨肉至亲呢。(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她病了我们来看望,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是么?”

起初玉琳琅还不以为意,待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心底里不由泛起一股恶心。

你道外头是谁,正是她的“至亲骨肉”,她的大伯母张氏和她的堂姐玉寰、堂妹玉蘅!

大伯父!堂姐!

玉琳琅不由咬紧了牙关,待回过神来,才发现掌心被自己的指尖掐了好几个月牙瓣,一瞬间,似乎又回到那个让她充满屈辱的小屋子,安霜盛气凌人地俯视她,轻佻地说,“你的大伯该谢谢你,否则,嫁入毅勇侯府的,便该是你的堂姐了”。

当时她听到这句话时多少有些愕然,许久之后她才从忠勇侯的嘴里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年的忠勇侯偶然路过安平见到了她的堂姐玉寰,惊为天人,回京之后仍旧朝思暮想,偶然得知新晋安霜郡主的郎君亦是安平村人,遂寻上安霜郡主牵线搭桥,过程如何她自不必细想,她只知道,最后做了忠勇侯小妾的是她,险些死在忠勇侯手上的,也是她!

骨肉至亲,这便是她的骨肉至亲!

她的牙上下打颤,整个人又陷入到在忠勇侯府那一年的梦魇中去,一阵冷风灌进来,她抬了头望去,只见门帘被直喇喇被掀开,玉蘅走进屋愣了一愣,回了头道:“你瞧,你家主子醒着呢!”话音未落自己便窜进来,门外张氏的声音亦扬起来:“给我让开!”

玉衡三两步走到跟前,回头嗔了天香一眼,也不管玉琳琅面色如何,先是开口告状:“娇娇姐,你可真得好好管管你天香这丫鬟,我和娘进门都要拦,一点规矩都不懂!是吧,娘?”

张氏缓缓走进屋里,身上衣着华丽,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每一步都走得自持庄重的模样,走进屋来低低“嗯”了一声,“是该好好教教规矩”,一壁拿出帕子,在玉琳琅的床沿扫了扫,假作亲热坐下来。[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玉寰一如既往文静淡然,到底年长她们一些,身子长开了,现出窈窕的曲线,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进了屋问道:“妹妹身子好些了?”

天香气得脸色刷白,玉琳琅赶忙给她打了个眼色,道:“天香,去泡茶。”顿了顿,自己倒笑了,“瞧我这记性,咱们的茶都是些茶沫子,伯母怕是喝不惯……”略抬了眼看眼前的三个人。

玉兆和没出息,一辈子贪婪耍滑,玉老太爷当年看着玉兆祥风光无限,玉兆和却这般落魄,担心玉兆和下半辈子没着落,靠着玉兆祥那些年的风光,给玉兆和寻来了这门亲事――长平镇上孙屠夫的独女张氏,算起来还是张妈妈的远房侄女儿,可从来没正眼看过张妈妈。

到底是屠夫家的闺女儿,打小身上就带着戾气,把一个好吃懒做的玉兆和管得严严实实。听说从前玉兆和成亲之后还不忘流连烟花之地,张氏带着她爹提着把屠刀就杀上了妓-院,把人家小凤仙当场吓得尿了裤子,从此威名远扬整个长平镇。

十几年过去,张氏倒是修身养性,变成了如今这一副当家主母的端庄模样――当真是端庄典雅,可又如何?玉琳琅眼风略略一扫,便察觉张氏头上戴着的凤凰金簪,是曾经爹送给娘的定情信物,玉蘅手上戴着的那对绞丝银镯,是娘在她十岁生辰那日,送给她的礼物。

那些东西曾经都是她的。给娘办丧事的那几日,玉琳琅整个人哭得昏死过去,家里也乱成了一团,当天夜里家里还闹飞贼,银两财物都不翼而飞。玉琳琅没了主心骨,请张氏前来帮忙,等丧事办完,玉琳琅渐渐发现家里除了飞贼偷走的银子,还少了不少东西,当时只当是混乱之中被顺手牵羊了,没想过几日,东西却出现在大房人的身上。

从前她面皮儿薄性子弱,得知东西被偷了,嗫嚅地跟张氏提起过几次,结果张氏和玉蘅异口同声说是玉琳琅亲手将这些东西赠与他们的,说得有鼻子有眼,连玉琳琅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悲伤过度得了梦游症。

玉琳琅也才曾经想用别的东西把这凤凰金簪和绞丝银镯换回来,可是每每提起,张氏总是打了太极将话头引开,转而在那感叹如今的世道柴米油盐有多贵,大伯父玉兆和要养这一家子有多么地不容易,慢慢地提到,小满年纪还小,将来要出人头地,还得玉家大房撑腰……连消带打,将玉琳琅想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再后来她的两个堂姐妹时常过来看她,每来一回就跟土匪过境一般,玉蘅蛮横些,明着抢暗着拿,玉寰倒是假情假意拦过几回,开口念两句,玉蘅不听,她也就当没看到,玉琳琅若是抗议,玉寰只会两手一摊,浅浅一笑道:“蘅儿年纪还小,瞧见喜欢的便不放手,我劝也不听。不若这样,姐姐那也有些新进的首饰,妹妹随我一道回去挑些,可好?”

话是说了几回,可从不见玉寰真的拿出半点东西来。张妈妈和天香看不过眼,有一回玉蘅要枪玉琳琅的东西,张妈妈上前去护,玉蘅自己没站稳撞到了墙根,结果玉蘅呜呼了一声说玉琳琅纵容下人打她,村里渐渐传开说玉家大房两个孩子有爹生没娘养,家里的下人都敢对主子动手,张氏连着几个月对她不闻不问,身边的邻居大妈大婶却不断上门劝她,话翻来覆去说,大意不过是,她和小满如今没爹没娘,大伯便是唯一的亲人,往后的日子还得仰仗他们,凡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那会又遇上小满发了几天高烧,她没法子上门跟玉蘅道歉,张氏这才又开始照拂她们。

那会她也劝自己:都是至亲骨肉。

而今想来,这种想法真是他妈的太可笑了。

就如她这一场病来说,前一世也如这一世一般,她意外跌入冰水里几乎丧命,天香急得火烧眉毛,在玉兆和的屋子跟前等了一天,只换来一句“老爷不在家,太太身子不适”,天香扒拉着张氏身边的花妈妈哭了半晌,花妈妈才勉为其难去通报,最后也不过换来一两银子……就像天香说的,这一两银子能管什么?最后还是得让天香剪了她浓密亮黑的辫子换了点药钱。

至亲骨肉,这就是至亲骨肉。

“嘶,姐姐你这房间可真是太冷了啊……”一旁的玉蘅轻声抱怨,“大雪天的,褥子这么薄,怎么睡……诶,姐姐这么看着我干嘛?”玉蘅见玉琳琅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嘴角还露出几分讥讽,心底里不由有些发怵,不由自主勾住张氏的手:听玉小满跟玉小麟提起过,玉琳琅醒了有几天了,这些天不哭不闹成天直勾勾望着窗外,不晓得在想什么,当时她还开玩笑对玉小麟说,二姐姐别是被水鬼上了身勾了魂,别是被她说中了吧?

方才她那眼神,真是陌生地紧。

6.骨肉至亲(二)

张氏不由皱眉,轻声道:“伯母知道你心底里可能在怨恨我,你都病了好几日我才来看你。[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我就怕你误会,所以特特来告诉你……你大伯父半个月前就去了京师,我一个人操持一大家子,又是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前些日子我也跟着病倒了。大夫让我好生静养,底下人便不敢轻易打扰我,我也是今儿一早才知道花妈妈擅自做主将这事瞒下来了,得知你病得这样重,我险些魂儿也没了,赶忙就过来了!好在你没事儿,否则我如何向你爹娘交代!”

说着话眼眶便红了,挤了半天也不见一滴泪,干擦了一把眼角,挽着玉琳琅的手,声音哽咽,“若是我早早得知你病得这么重,就是爬也得爬过来照顾你。大伯母一直把你当自个儿闺女一样心疼,你心里也是清楚的,对不对?”

玉琳琅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闷着不说话,张氏叹了口气,不无哀怨道:“你怨我,也是应当的……”

“娘!”玉寰替她委屈,“娘为了这件事儿动了好大的脾气,府里的丫鬟们都被罚了,连花妈妈也被扣了半年的月钱,眼下还在佛堂里跪着呢!”玉寰挽着张氏的手轻声劝,“娘,您别难过了。您看,娇娇这不是好好的么。”一壁又说道,“娇娇,娘是真的心疼你。这回给你带了好些东西呢……青青、子衿!”

外头丫鬟应声而入,两个人各捧了一堆东西,玉寰站起来,抓起其中一个盒子递到玉琳琅跟前显摆:“娘说你大病初愈,要好好补补身子,特意带了这根人参过来!”

递到跟前,玉琳琅依旧低着脑袋,双眸下垂,长长的睫毛下一团阴影,也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玉蘅瞥了一眼,心里涌上几分恼怒:这不识抬举的家伙!给点脸还不要脸了!正要发飙,被玉寰扯了下袖子,玉蘅回头望去,只见玉寰努了努嘴,她只得把怒气憋了回去,撇过头不看她。

玉寰重新带上笑,从子衿手上接过包裹,对玉琳琅道:“娘担心妹妹和小满天寒地冻没有衣裳穿,特意让天香阁的师傅定做了两套,都是上好的料子,穿身上比什么都暖和,妹妹快点好起来,咱们便能一起穿着新衣裳出门赏雪去了!你快看,娘晓得你爱红色,特意给你选了大红缎子,你可喜欢?”

“让大伯母费心了。”玉琳琅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只是看在张氏的眼里,那笑容总透着几分诡异和嘲弄。张氏不由蹙眉:这小贱蹄子向来任她拿捏,病了一场,脑子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反倒叫人看不懂。

抬眼看了下玉寰,两人心照不宣,玉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正事,屋子里外忽而传来一声惊惶至极的叫声。

“救……救命啊!”

是个陌生却又带着几分熟悉的女音,玉琳琅怔了一怔,过不得半刻,忽而又听到张妈妈一声厉喝:“小满少爷!”

玉琳琅神色一凛,便要起身。

门外的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花容失色地爬到张氏的脚边,喘息道:“玉太太,您这活计小的干不了,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养了这么大一只狗,我一转头就看见,那狗还要扑到我身上来!”

她手比划了一下,越发显得口中的“狗”无比巨大。

“狗?”玉琳琅一愣,那人点头如蒜道:“灰色的!大的吓人,看起来比小少爷还高!”

“家里什么时候养狗了?”张氏起身往门外看,就看到一抹灰色从墙根消失,玉小满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张妈妈略蹙了眉头站着,见了张氏遥遥点头致意。

过不得片刻,张妈妈打了帘子进来,对玉琳琅道:“隔壁熊猎户家养的那只狗冲到咱们家来了,那狗不认生,小满少爷总爱跟他玩儿,不小心冲撞了王家嫂子,真是对不住。”

“原来是喜福啊,那狗不咬人,王二嫂子别怕。”玉琳琅笑吟吟,眼眸一垂,不犹豫冷笑一声:该来的还是要来,果然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看眼前的张氏和玉蘅,真是一个比一个贪婪。

你当眼前的这个王二家的是来干嘛的,相宅子的。王二家的的爹王二麻子从前是个风水师傅,同张屠夫是隔壁邻居,王大嫂和张氏打小认识。王二家的没出阁时跟在王二麻子身边学了不少本事,奈何是个姑娘,便没从事这个行业。后来玉家二房风生水起,张氏好上了买铺子,每每都是叫上王二家的,她也厉害,看一处旺一处。

玉琳琅年纪虽小,但是很早之前张妈妈便跟他说过,玉家大房人心不足蛇吞象,把这屋子里的东西搬空了,总有一日要惦记上爹买下的这个大房子。若说是明抢他们也是不敢,毕竟安平村这么大的村子,一张张嘴都不是闲着的,玉兆祥如今在长平镇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断不会干明抢的事情。

近一年来,张氏明里暗里跟玉琳琅说了很多次,这个房子风水不大好,才会让他们没了爹又没了娘,他们年岁又小,不如卖了这凶宅搬去与他们同住。

从前玉琳琅不放在心上,只是每每她不答应,接下来他们的日子便不大好过。前一世也如这一世一般,她病了一场,家里几乎山穷水尽,小满跟她吃了好久的苦头,快要绝望的时候,张氏带了王家嫂子来相宅子,舌灿莲花直将这房子说的跟鬼屋无二致,又劝她赶紧离开。

当年她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又熬不住吃苦,再加上张氏一副菩萨心肠的模样,她也就狠狠心将房子卖了,跟着小满住进了二房。当日卖房子的一切事务都由张氏过手,便连银子也是直接交到了她的手上。玉琳琅要了几回,张氏只说她年纪小,要替她代为保管,结果,一保管便有去无回。后来她便被诓进了忠勇侯府,直至死前,再没见过那笔银子。

饱尝寄人篱下滋味的玉琳琅不过一个月便明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当时一步错,步步错,后来眼里流的泪,都是那时脑子里进的水――

谁说没有后悔药,老天待她好,特特将药送到她跟前来了。

7.相宅风波(一)

“王家嫂子您怎么来了?”玉琳琅淡淡抬头,“听说大伯父近来做生意赚了不少的银子,大伯母四处置办产业,这是又相中了哪处的宅子?”

张氏脸略僵了僵,王二家的从善如流道:“玉小姐身子可大好了?前些日子得知您出了事,我就跟太太提了一嘴,早些时候给你相过这宅子,不大好,怕是宅子引得您又出事。(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大太太放心不下您,让我再来仔细看看……大太太心善,疼您。”

王二家的年纪与张氏年纪相当,看着却比张氏老上几岁,一说话,脸上的横肉掉下来哆嗦,玉琳琅瞧她便觉懊恼,耐着性子笑道:“大伯母一向心疼琳琅,琳琅也是晓得的。”

“你晓得就好。”张氏一眼不错地看着玉琳琅,这会见她松了口,脸上带上几分笑,道:“先前大伯母便和你说过,你这宅子凶,你不听伯母的,你看这接二连三地出事。王二家的是专门吃这行饭的,哪儿能不懂?”

“伯母说的是,”玉琳琅好声好气道:“侄女儿阎王跟前走一遭,晓得怕了,往后也听伯母了,伯母您说怎么办好?”

“小姐!”一旁张妈妈急急拦着,玉琳琅若有似无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立时噤声站在一旁,就听张氏笑盈盈拍着玉琳琅的手道:“你能想通就好。都是自家骨肉,大伯母还能害了你不成。”

一壁笑一壁指着王二家的道:“王二家的都替你打听好了,这个房子虽然建了有些年头,但是好歹是个举人的宅子,应当能卖个好价格。听说镇上西街有个林家少爷看上咱们这山青水绿的,想要在这买个房子长住,我让王二家的同他说说,没准还能说个好价格。”

“好价格?”玉琳琅假装天真问了一句,“可大伯母不是说咱们家风水不好么?”

“你这傻孩子,风水好不好还不是凭你王家大婶一张嘴,”张氏笑着答道,话一出口,只见玉琳琅脸上似笑非笑,她不由有些讪讪道:“只要旁人不问,你不说,谁能知道这屋子出过什么事。(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到时候过了契,一切都定了,还怕他作甚?”

唯恐玉琳琅反悔,她又带上慈爱的笑柔声道:“现下你最要紧的还是养好身体,旁的事情自有伯母替你操持,你不必担心。”

“那就有劳伯母了。”玉琳琅柔柔弱弱低下头:“只是琳琅病了一场,大夫说许还要在床上躺一个月。这事儿就等琳琅身子好利落了再说吧……这天儿这样冷,只怕一个月也未见能好。”

她说着,忽而又重重咳嗽起来,屋里的火炉渐渐没了热气,温度降下来,天香想去拿炭火,也被玉琳琅一个眼神阻止了。

玉蘅早就拿着帕子捂着嘴躲得远远的,张氏踌躇了片刻,对玉琳琅道:“既是如此,你就好好养病,可怜见儿的,屋子里这样凉,身子怎么能好。”

“头些时候跟伯母要了炭火都烧没了,伯母治家已是辛苦万分,琳琅实在没脸再跟伯母开口……”琳琅戚戚道。

张氏脸色一僵,道:“都是自家人,没有说两家话的,回头我就让人多送一些炭火过来,若是再得了风寒,一重又一重叠上去,几时才能好。”

几个人又亲亲热热寒暄了一番,张氏这才带着人出了门,快出门时,就听墙根处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张氏回过头看,就见玉小满憨憨地站出来,摸着自己的脑袋,身上全是灰。

张氏瞧着玉小满的脸便觉得恼恨,想起自家的孩子玉小麟,好吃好喝地供着,生得跟只小老鼠似得,玉小满呢,饥一顿饱一顿的,偏生还省得圆乎乎胖墩墩粉嫩嫩的,可爱地紧,这算是什么道理。

只这张脸,也越发像他的死鬼爹了。

“好好照顾你姐姐。”张氏嘱咐道。

玉小满憨憨地应了声“是”,不知为什么又傻笑了一声,张氏摇摇头,领着玉蘅和一干子下人出门。

上了马车,玉寰和玉蘅依偎着张氏,玉蘅道:“娘,我怎么觉得娇娇姐姐病了这一场,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你没瞧见她看我的眼神,可怕极了。”

“可能是嫉妒咱们蘅儿好命?”张氏嘴角轻弯,风水轮流转,想从前玉二郎风光的时候,多少人艳羡,她捧着绣好的香囊到玉二郎跟前,结果玉二郎看也不看一眼。到头来,他的一双儿女还不是要求着她过日子。

往事如烟,时光流转,她也成了太太。

张氏有些疲了,眼睛阖上,听王二家的在一旁谄媚道:“我倒觉得她这性子变好了。从前咱们费了多少口舌她都不动,这是穷途末路了,也得求到咱们跟前。这笔生意若是能做成,咱们能得……”

话没说完,张氏眸光一凛。王二家的把后半句话吞进自己心里。看看张氏的侧脸,自己歪了头朝窗户边啐了一口:也有这等狠心的女人,日子已经过得这么好了,连自己的侄女儿都不放过,听说前些时候人都快死了求到她跟前,她还是避而不见,非得把人逼到穷途末路了,还得卖了爹娘的遗产才能过日子――不怪她把人往坏处想,或许张氏那会就是等着玉琳琅死哩,死了就剩下个小的,放在掌心,怎么玩玩不过?

最毒妇人心。

可是她不管,这笔买卖做成了,她可有一笔赏银,她的心里只看得见银子,她生了五个女儿才得了个儿子,她得给儿子攒彩礼哩!

马车里的暖香熏的人昏昏欲睡,半晌,张氏道:“都是自家的侄女儿,也不能逼得太过,回头你让花婆子送点碎银子过来,再送点厚点的被褥、衣裳……其他日用也送些过来。这大冬天的,要真把人冻死了,外头人得怎么想?没得坏了老爷的名声。”

“娘你对他们这么好做什么。”玉蘅撇撇嘴,王二家的应了声是,心里又腹诽摇头:“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玉蘅晓得什么。”

那一厢,天香等人走后,把炭火加上,张妈妈欲言又止道:“小姐,您真要卖了这房子啊?大夫人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连卖家都找好了……”

“妈妈别担心。”玉琳琅仰靠着,嘴角噙笑:“爹娘一砖一瓦创下的基业,我怎能卖?”

“那……”天香百思不得其解:“您方才又应承大太太?”

“空手套白狼。”玉琳琅微微一笑,忽而想起玉小满,脸色一僵道:“小满呢,让他给我进来!”

天香陪着笑脸道:“小姐……”

玉琳琅抬头瞪了她一眼,想来这几个都是串通好的,都晓得那只狗的由来呢。隔壁张屠夫家唯一的一条猎狗身上的毛发黝黑发亮,个头也没那么大,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喜福,什么时候喜福褪了色变成灰色了!这话骗骗外人还成,却瞒不过玉琳琅。

玉小满从小就好招猫逗狗,几回蠢蠢欲动想养一只狗在家玩儿,头些年还领了一只回来,当时娘还在,勉为其难答应他养下了,结果那只狗养不熟,差点把玉小满的胳膊咬下来,自此家里下了“封狗令”,玉小满还难过了一阵子。

这回也不知上哪儿领了野狗回来。

“快去叫他来!”玉琳琅叮嘱道。天香点点头出门,过了不得片刻,她复又回来,道:“小姐,少爷不在屋里,许是带着那只狗上后山玩儿去了!”

“这大雪天的,上后山?”玉琳琅笑着抬头,只一瞬间脸色却大变,惊得汲了鞋子冲下床,道:“坏了!”

8.相宅风波(二)

天香拿了衣服在后头追,急急大喊:“小姐,您还病着呢,披上披风再走!”

玉琳琅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外头大雪纷飞,她却心急如焚:是她大意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怎么就忘了。上一世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她病在床上,张妈妈和天香忙着照顾她却忽视了玉小满,结果有一日,玉小满不知是被谁骗到了后山玩儿,冰天雪地下,上山的路原本就滑,玉小满被找到时,跌在山脚,全身都是伤,为此还大病了一场,自此身体便不大好。

时间过了太久,具体是哪一日玉琳琅早已经记不得,可一听到“后山”两个字,她便浑身战栗。

“不要,千万不要!”玉琳琅心里念着。

后头的天香紧赶慢赶地追上来,快到后山山脚时,她终于追到了玉琳琅,那会她刚停了脚步,站在雪地里,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面色苍白。天香赶忙上前将披风给她披上,急急道:“小姐你别担心,少爷或许就在附近转悠……”

“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玉琳琅站在雪地里,冷风呼啸,她却浑然不在乎,低声问天香:“听见了么?”

天香听了片刻,正要摇头,忽而脸色一变:一阵风吹来,她隐约听到风里有人在低声呼救:“来人!救命啊!”

那声音里夹杂着哽咽,天香还未仔细分辨,玉琳琅拔腿便跑,顺着哭声跑近了,玉小满的声音越发明显,无措又恐惧:“救命啊,快来人,这里有人要死了,呜呜……”

玉琳琅腿一软,强撑着继续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小满别怕,姐姐来了!”寻声跑去,远远看到玉小满的背影,半蹲在一块刻着“牛头山”几个大字的石头旁,他的身边还站着一只灰扑扑的东西,看着像是狼狗,玉琳琅远远叫了一声“小满”,玉小满急急起身,虎头虎脑的小脸蛋憋得通红,还未开口说话,玉琳琅便冲出来紧紧将他搂在怀里:“你这孩子,大雪天你上后山干什么!”

掐了他肩膀往后,仔细一看,依旧是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一张脸憋得通红,再看看腿脚,好端端的,一点事儿没有,只是身上的衣服有些湿了,头发凌乱,显得有些狼狈。[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玉琳琅一颗心噗通一声掉下地,松了一口气后,才发觉自己腿有些虚浮,竟要站不住。还来不及喘气,玉小满带着哭腔拉她:“姐姐,你快去看看,那边有个人好像要死了!”

“谁!谁要死了!”玉琳琅浑身又紧绷起来,被玉小满拖着走,只见“牛头山”的石头下躺着一个人,待看清他的脸,玉琳琅未出声,天香先是“呀”了一声,道:“这不是王二家的心肝么!”

所谓王二家的心肝,是对王二家的幺儿王天赐的戏称。王二嫂子生了一窝子女娃,生到老六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全安平的人都知道,王二家的每回看到自家儿子,都会扑上去,先是扬了声音叫一声“我的心肝儿”,然后再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脑门儿上,从不避忌旁人。转眼王天赐都到了能娶媳妇儿的年纪了,王二家的总算收敛了一些,可这“心肝”也成了王天赐的代称,每每村里有人喊,王天赐撸起袖子就要打人。

玉琳琅望着地上的人发怔:一世过去了,本该躺在这的人从玉小满变成了王天赐,果然是重生了,一切都变了么?

那一厢玉小满扯着玉琳琅的袖子道:“姐,他是不是死了?”

他的样子看起来的确有些吓人,可能是从山上滚下来,砸到了牛头山的石头上,额头上偌大一个伤口,红红肿肿的,身上也有许多伤。

玉琳琅大着胆子上去探探他的鼻息,松了口气道:“别怕,还有气。”一壁指挥着天香到村里喊人,一壁带着玉小满守着王天赐。王二家的跟着张氏显然还不知道她的宝贝儿心肝受伤了,只王二得了风声急急赶来,身后还跟着王天赐的四姐五姐,三个人皆是呜呼了一声,两个姐姐扑上去瞬间哭成了泪人,村里又有几个壮丁跟在后头,几个人抬着还算壮硕的王天赐回了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几个人走的时候,玉琳琅似乎还看到她的两个姐姐转过头来,嫌恶地看了她一眼。

天香啐了一口,低声骂道:“都是一家子什么人,救了他家心肝儿,竟连半个‘谢’字都不说!”

玉琳琅大病初愈,方才又急火攻心,此刻也管不得别人,拎起玉小满的耳朵便道:“这大雪纷飞的,你跑山上来做什么!你悄悄这后山,四处都结了冰,万一跌下来都是你,你让姐姐怎么办!那王天赐是运气好,还能被你发现,如果你也跌倒了……”

说到后头竟有些哽咽,扬起手就要打他,玉小满低头看地面,抬脚蹭了蹭,不肯说话,玉琳琅提了声问:“问你话呢!”

话音刚落,不知打哪儿冲出来一只灰扑扑的东西,站到玉小满身边,都快跟他一般高了,身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带着锐利的光,露出獠牙朝着玉琳琅低呼了一声。玉琳琅顿时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就听玉小满吼道:“灰灰,别乱来,这是我姐姐!”

那东西当真听懂了人话一般,退到了玉小满身边。玉琳琅定睛看它,待看清跟前的东西,忍不住捂住了嘴巴,低呼道:““我的天爷!你这……你这玩意儿哪儿来的!”

“姐姐别怕,灰灰它是条好狗!不会乱咬人的!”玉小满将它护在后面,嗫嚅道:“前几日你病在床上,洪图说吃肉能让你的身子很快就好起来,还说后山有很多兔子,我就想着逮只兔子回来给姐姐补补身子……结果去了后山没瞧见一只兔子,我就赶紧回来了。下山的时候就看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被埋在雪里,我还以为是只笨兔子被冻死了,结果一扒拉出来才发现是灰灰……姐姐你不知道,当时我以为他死了呢,想着没兔子有狗肉也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拖回来,结果你猜怎么着,才刚拖到家呢,他眼睛就瞪开了,吓了我一大跳……”

他越说越兴奋,结果一回头看到玉琳琅的眼神,顿时就泄了气,小声道:“姐姐,灰灰和咱们家有缘分,别看他这么大,可乖了,还听得懂我说的话,我让他好生呆着别出声,他就一声不吭,就是不大爱吃馒头,好些天了,一口都不吃,只喝点水,都瘦了……今日天气好些我,便想着带他上山溜溜,兴许能逮着兔子傻的,还能给姐姐补补身子!”

“胡闹!”玉琳琅忽而提高了声音,看着地上那团灰色,闹心得很。

9.引郎入室(一)

“你晓得这是什么?这不是只狗,这是只狼!”

“什么,这是只狼!”天香唬了一跳,就听那“灰灰”哼哼两句,许是终于被人发现了真身,眼神又开始俾睨众生了。[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玉琳琅点点头道:“这是雪狼,爹爹从前带我去京师的时候我在一个贵人家里见过,比它还要大一些,当时我看了腿脚发软,爹告诉我,这狼虽然迅猛,但是被人养了多年,轻易不攻击人。”

“可是……”玉小满眼眶一湿,玉琳琅拦住他的话头道“雪狼最是爱干净,我瞧它这模样,怕是跟主人家走丢了。狼虽通灵性,一则到底是旁人家丢失的,咱们留不得,二则到底是猛兽,你又年幼,万一伤了你可怎生是好,三则若是让村里人知道咱们家养一匹狼,怕它初步了三天便要丢了性命,四呢,这雪狼极其稀有,是个贵重的物品,若是被懂行的人盯上了,咱们怀璧其罪,难免惹祸上身,这狼怕也逃不过厄运。无论怎么想,咱们都不能留它!”

玉琳琅低头看它,忽而又想起鲜衣怒马的男子和那匹害她落水的雪狼来,想跟前这只如此狼狈,必定不是先前那只。回了神见玉小满欲言又止,她柔声劝道:“你若真想要养狗,等姐姐身子养好了,就陪你去隔壁洪大伯家,他家喜福不是才生了一窝小狗么,咱们去她家里挑一只最漂亮的给你,好不好?”

“真的么?”玉小满眼睛一亮,道:“那我得挑一只比洪图那只还要漂亮的!”

“好!”玉琳琅一口答应,玉小满垂下脑袋,恋恋不舍地跟“灰灰”告别,蹲在一旁跟雪狼说了半晌话,那雪狼竟像是听懂了,看了玉小满许久之后,才拔腿往山里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等玉琳琅三人回到家里,天色已黑,张妈妈焦急地等在家门口,见到三人平安无事,总算松了一口气。许是受了惊吓,当天夜里,玉小满睡得很不安稳,玉琳琅陪在他身边哄了他许久,就听他睡梦里嘀嘀咕咕道:“姐姐,灰灰走了,就更逮不住兔子给姐姐补身子了……”

一会又哭道:“姐姐,等我长大一些,我一定好好挣钱,让咱们都过上好日子!再买许多许多柴火,再不用你去大伯母家要柴火……”

玉琳琅听在耳朵里,只觉得眼眶湿热,抬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姐姐等着小满出人头地,让姐姐过上还日子!”

许久之后,他的呼吸才渐渐均匀。玉琳琅这才起身,到了外间,张妈妈和天香正做着针线活儿,见了她,两人赶忙扶她坐下,替她热了药端上来,等她喝完又哄着她喝了一碗小米粥,张妈妈这才道:“白日里小姐不在家的时候,大太太让人送了好些东西来,吃的穿的一应俱全,算起来比前些年给咱们的都多。花妈妈送来东西的时候客气得不得了,还说小姐若还有什么需要,尽可跟她提,”顿了顿,不无隐忧道:“大太太突然变了性子,怕是不安好心。”

“我晓得的,妈妈别担心,”玉琳琅道,“这几日还劳烦妈妈再让大夫来一趟,旁人若是问起,就说我病重,一直躺着也不见好转。大伯母若是让人送东西来,一应都收下,给点赏银子把人好好的送走就好。”

“大太太每每让人送东西来,都恨不得敲锣打鼓似得,在外头人看来,她真是世上最好的大伯母了。”张妈妈恼恨道。

玉琳琅不由笑道:“她的阵仗打得这样大,名声做得这样响,咱们不拿她点东西岂不对不起她这么大费周章。”

若是换做从前,她定是将东西送回去砸在她脸上,可现下她想通了,东西不要白不要,反正有一些原本就是她自个儿的,拿回来也没什么,还有他们欠她的,总有一天都得吐回来。

迷迷瞪瞪地睡下去,睡梦里忽然梦见前一世的事情。那会他们将房子卖了,住进大伯家,结果张妈妈和天香在大伯家当牛做马,累死累活,后来张妈妈劳累过度病重,被大伯母一句话就送到了乡下的庄子里,玉琳琅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保住她,自此再也没见到面。梦里,张妈妈挽着她的手反复道:“小姐别挂念我,我会好好的回来找你……”

玉琳琅一个激灵从梦里醒来,一抹眼角,湿漉漉一片。天光蒙蒙亮,张妈妈半夜里替她纳鞋底儿睡得晚,这会睡在外间的窄榻上发出轻微的鼾声。许是做了噩梦耗费了精力,玉琳琅渴的厉害,又不忍心喊她起来,自个儿汲了鞋子走到桌子边,正想给自己倒杯水喝,就听到窗户外窸窸窣窣地发出奇怪的声响。

她披了件外衫往门外走去,只见外头雾茫茫一片,院子里有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奔过来,踩在雪地上发出“撕拉撕拉”的声音,听见玉琳琅的脚步声,那团东西顿时顿住了步子,一转头,一双锐利的眼睛骤然盯住玉琳琅,玉琳琅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眼前那匹分明是昨日才被玉小满送走的那只灰扑扑的雪狼!

这只孽畜,被送走了,竟然还回来了!玉琳琅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只狼看了她一眼,竟然还像是认出她来了,四个蹄子一迈奔到她跟前来,将一块东西丢在她跟前。她疑惑地低头捡起来,竟是一块成色极差的玉佩,上头歪七扭八刻着个“正”字。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那匹狼咬住她的衣襟下摆将她往院门方向拖,嘴里“嗷呜嗷呜”叫个不停,玉琳琅冷得身子打摆子,拢了拢自己的衣襟跟着它往门外走,刚开了门,就见一片白雾皑皑,什么都没有。

“你这狼,放你走你还回来做什么。”玉琳琅低声嘀咕着,再看了看四周,确定什么都没有,皱了眉头转身回屋就要关门,就在那一瞬间,那狼急速窜了进来。玉琳琅惊魂未定,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搭在她的身上。

“啊!”饶是玉琳琅死过一次,这回也是吓得不轻,浑身战栗地跳开,回身一看,就见个浑身脏兮兮的男人横躺在地上,满面尘土带着些泥水,糊得一脸都看不出五官,隐约看出唇色发白,没有半丝血色。身上的衣服脏的看不出色来,胳膊和腿上多处的衣裳都破了,露出里头狰狞的伤口来,伤口一点也不齐整,像是被尖利的石头割破了。

“这是你主人?”玉琳琅低头问那狼,狼“哼哧”了一声,也不知是认了还是不认。方才那人滑下来的时候,手指尖还碰到了她的脸,冰凉刺骨,竟是同死人无异。玉琳琅受了惊吓,这会更是惊魂未定,强自稳了精神,蹲下身子伸出手来拿指尖探探那人的鼻息,弱得不像话。

别是旅人跌下山来了,命也是够硬的。玉琳琅想到雪狼前几日便被埋在雪里,这人也不知挨了几日,更不知他是怎么找到她家来的……夭寿哦,可千万别死了!

好端端死了个男人在家里,这要让人知道了,她可怎么说才好!

10.引郎入室(二)

两天之内遇上了两个将死之人,这当真是犯了太岁了!

“诶……”玉琳琅拍拍那人的脸,“你是谁啊,可千万别死啊!”

那人没了声息,她一时没主意,那雪狼却伏下身子来,拿舌头一下下舔着那人的脸。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可真够衷心的,你将他拖到我这来,是想让我救他?我自个儿都自身难保了。”玉琳琅自言自语道,思来想去没有更好的主意,“等天亮了我就去官府报官吧。张……”

正要喊人,忽而手上一凉,她一声低呼,就见方才还奄奄一息的人忽而睁开眼,一双眼睛乌亮亮地盯着她,幽深地像是要将人吸进去,玉琳琅倒抽了一口凉气,愣愣地望着他,就听那人嘶哑着声音道:“不许报官,别报官……娇娇儿……”复又沉沉昏睡过去。

玉琳琅顿时如被雷劈怔在原地。

屋里的天香和张妈妈许是听见了动静,走到玉琳琅身边时,就见玉琳琅失了魂一般站着。张妈妈先是有些疑惑,待看清站在一旁的雪狼和躺在地上的人,也是低呼了一声,上前道:“我的菩萨诶,这是什么!”

“小姐,这人打哪儿来的,别是死了吧!”天香瑟缩在张妈妈身后,见玉琳琅脸色刷白,张妈妈急了:“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别是被吓到了!”天香赶忙上前晃了晃玉琳琅,足足晃了好几下,玉琳琅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那人的脸被雪狼舔地一道一道的,隐约看出个五官,倒是个顶周正的男人,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不是村里人,也不知打哪儿来的。(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她的日子已经一团乱了,不能再添这么个祸害。玉琳琅叹了口气,问天香道:“林大夫约莫什么时候过来?”

“昨日跟林大夫说好了,今儿天一亮就来。”天香道。

玉琳琅点点道:“这狼带回来的……让咱们见死不救也不能,先抬回屋里去,一会林大夫来了让他给瞧瞧包扎包扎,一会天大亮了,张妈妈去找村正,问他拿个主意,是报官还是怎样,全由他做主。”

“瞧这身伤……”张妈妈嘀咕道:“可别是啥坏人。”看着人奄奄一息,即便是个坏人也是个模样周正半身残疾的坏人,这会估计也做不了什么。若是个旅人,这样客死异乡,那可真是歹命了。

“不然还是直接送到村正那?”张妈妈迟疑着,大门外忽而咚咚咚响起来,隔了片刻,有人尖着嗓子在门外扬声骂道:“姓玉的,你这个扫把星,你给我出来!你害死了人就想当缩头乌龟!你以为躲在里头不出声我们就不来找你了!你给我出来!不出来当心我砸烂你的门!”

张妈妈和玉琳琅面面相觑,屋里的天香和玉小满也被吵醒了,两人吃了一惊,冲到院子里看到地上的人,俱是愣了一愣,玉小满睡眼朦胧如在梦里:“灰灰?”

还是玉琳琅反应快,指挥着三人将人抬进耳房里。那雪狼也不哼唧,跟在张妈妈后头进了耳房,玉琳琅出门前回头一看,那雪狼竟还神奇地将两只前爪齐整地扣在地上,像是作揖。

“真要变妖精了。”玉琳琅嘀咕着出了屋子,耳旁忽而响起方才那人的低喃:“娇娇儿”。

玉琳琅疑心自己方才听错了:怎么可能呢,那人许是念的是“救救我”,只是口齿不清所以变了形?娇娇,从前爹在世的时候,总爱叫她的乳名,娘亲是北方人,每每喊她的名字,尾音总是翘起来,软而暖的一声“娇娇儿”,爹去世后,娘再也不叫她这个名字,大房那几个人爱叫她“娇娇”,她却只觉得刺耳。

这素未谋面的男子,如何得知她的乳名?真是不可思议。

门外又咚咚咚响起来,先前那人扬了声音道:“扫把星,开门!”

玉琳琅面色一沉往门那走去,将将打开门,一个人影便窜上来,伸出手来便要打她的脸,玉琳琅下意识抬手挡,那人厚重的手掌啪一下打在她的手上,力气大的让她站不住踉跄了下,回过神来,只觉得手火辣辣疼。透过指缝,看到一个同她一般高,身量却快要有她两倍宽的胖姑娘趾高气昂地看着她。

先前王天赐被抬走的身后她没出现,这会倒是出现了:这是王天赐的二姐王二喜,自小便胖,脾气还不大好,性格泼辣至极,导致过了及笄之年好多年都还没人敢上门说亲。这两年越发破罐子破摔,看谁都不顺眼,逮着谁都要骂。

这会子又不知发了什么邪火!

张妈妈从斜下里冲出来将她护在身后,怒斥道:“二姑娘这是做什么!要撒泼回家撒去!”

“我撒泼!”王二喜冷哼了一声,伸长了脖子望着屋里,骂道:“你家那个小畜生呢!快给我把他交出来!这有爹生没娘养的腌臜货,合该送去官府,让官老爷治他的罪!”

“小畜生骂谁!”玉小满挣脱天香的桎梏,冲到跟前红着脸问她。

王二喜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随口道:“小畜生骂你!”旁人呼啦一下全笑了,她却不知道大家在笑啥,提高了声量将众人的笑声压了下去,喝道:“玉小满,你姐姐是个扫把星,把你爹娘都克死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你为什么要把我弟弟推下山去!”

11.王家泼妇(一)

此话一出,别说是玉小满,就是玉琳琅也愣了一下。(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王二喜来势汹汹,此番前来,自个儿带了家中两个姐妹和她的左右邻居,因着声量高,又吸引了村里许多人来围观。玉家跟前瞬间多了许多人,众人在一旁窃窃私语,或摇头不信,或啧啧称奇,更多的是聚集起来看热闹。

玉小满涨红了脸,憋了半晌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将天赐哥哥推下山了!”

“是不是你推的,你心里有数!”王二喜声音略略拔高便将玉小满的声音盖了过去,站到玉小满跟前,越发显得人高马大,气势汹汹,说着话一边要抡拳头揍玉小满,拳头还未落下来,玉琳琅窜上去用握住她的拳头,出声威胁道:“你若是敢打小满,信不信我今日让你出得来,回不去!”

玉琳琅的眼里喷火,王二喜起初还愣了一愣,看玉琳琅小小的身子板,身后跟着张妈妈、天香和玉小满,一屋子老幼妇孺,再看看自个儿身后,都是人高马大的壮丁,随即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回不去!”

扬手要真打,玉琳琅隔壁家的洪猎户一把扣住她的手,面无表情道:“王二姑娘说话也得有凭有据,小满才八岁,天赐少爷几岁?小满少爷身子还未长开,天赐少爷体格如何?你说小满将天赐少爷推下山,我真是一百个不信!当着父老乡亲的面,大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别话未说开就打人,若是那样,跟山匪有什么差别?”

“对呀对呀!”洪家大婶护住玉琳琅,一边附和道:“昨晚上我还听说天赐少爷意外受伤,还是小满发现了,寻人救得他,怎得到了二姑娘口中,却成了小满害人?”看看身后那一堆人,她低声道,“别是看人家孤儿寡女的好欺负,特意上门找碴来的?”

“笑话!天赐若不是他推的,他能有这么好心救他?”王二喜扬声讥讽:“当时牛头山下只有玉小满和我弟弟两个人,我弟弟昏迷不醒,自然任由他们说了算!若他真救了人,我们自然感激不尽,送上厚礼,可偏偏就是他将我弟弟推下山的――旁人不清楚,天赐难道能糊涂?半夜里他迷迷糊糊醒过来,我们问他是谁推他下山的,他说的就是玉小满,一个字不差,我们整个屋子的人都听见了!不信你问问我姐夫和我妹夫!看我是不是胡说!”

从王儿喜身后走出个中等个头的男人来,斩钉截铁道:“二喜说的没错,天赐确实说的是玉小满推得他!”

“你骗人!”玉小满急急回着,扯扯玉琳琅的袖子委屈道:“姐姐,我没有!”

“姐姐信你!你别怕!”玉琳琅气得肝疼,一壁安抚玉小满,一壁问王二喜:“你们一家子红口白牙乱咬人,光凭两张嘴就想给小满定罪?你说是天赐指认我弟弟推他下山,那好,你现在就让他过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说个清楚,我倒想知道,我八岁的弟弟是如何推他一个成人下山的!”眼风一扫,瞬时凌厉:“当着众位乡亲父老的面,我也不怕下个重誓,我信我弟弟不会存心干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若他真做了,那就让我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不安,我自个儿天打雷劈!但是,若有人存心诬陷他,要坏他名声,那我也咒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呸呸呸!”王二喜恼怒地就要上来撕她,“你一个小丫头,说话怎得这样恶毒!”

洪猎户和洪大婶两人并排站在玉琳琅跟前,王二喜还未碰到玉琳琅便被两人挡住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洪猎户板着脸道:“玉小姐咒的是诬陷小满的人,大姑娘你行得正做得直,天赐也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你怕什么!”

“对啊对啊,”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扬了声音道:“天赐既然醒了就让他来说清楚嘛,咱们也想知道天赐那么大一个人是怎么被一个小孩子推下山的噻!”

“玉家小姐把自己都算进毒咒里咯,二喜你敢不敢应嘛!你要是不敢应,不是心虚么?”又有人附和道。

王二喜气得直跺脚,扬了声骂:“咸吃萝卜淡操心,老娘的事儿要你们管!都给我滚回家去!”回了头对玉琳琅冷笑,“怎得,想赖账?果然是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欠教……”

“啪!”

一个“养”字还未出口,王二喜突然听到重重的一声“啪”声,眼前一花,过不得片刻她的脸便火辣辣疼起来,她捂着左半边脸,只见玉琳琅站在自己跟前,嘴一张一合,一字一句道:“你再骂我爹娘,信不信我剁了你!”

两人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王二喜似乎能看到玉琳琅眼里的火光,尔后是极度的深寒,她的眼神让王二喜恐惧,王二喜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喉咙,过了片刻,才捂着脸哭天抢地起来――

“杀人啦!这一家子就是想跟我们王家过不去呀!来人哪!”哭着转过头拉她的姐夫们,“你们愣着做什么!给我上去打她!”

几个男人皆是一愣,瞬而面目变得狰狞,就要扑上来,小满情急之下上来护着玉琳琅,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一撞,当下便摔在地上,手蹭在地上,立时便冒出血珠。

那一厢玉琳琅心一揪,扑上来扶小满,张妈妈和天香帮他们挡开冲上来的男人,场面正是乱成一团时,远远传来一个急急的声音:“二喜,你要做什么!”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村正满面怒容,身后跟着王二家的。王二喜见了自家娘,越发哭得厉害:“娘,这不要脸的贱蹄子她……她打我!”

12.王家泼妇(二)

话音未落,空中又传来一声响亮的“啪”,王二喜捂住自己右半边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娘:“娘……”

“回去!在这丢人现眼!”王二家的咬牙切齿,打了个眼色让王二喜退下,村正蹙眉道:“二喜啊,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嘴里总这么不干不净的可怎么成……”

王二家的点头道:“可不是,我总说她,她也不听。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一壁上前对玉琳琅致歉,“玉小姐别放在心上,二喜就是替天赐着急,你也是做姐姐的,应当能明白她的心情,是吧?”

“都散了散了!都不用干活是吧,围在这看热闹!”村正扬了扬手让众人退开,王二喜的大姐夫又站出来,问道:“娘,天赐他……”

“有村正在,凡事由他做主!”王二家的笑眯眯地凑近村正,道:“村正,您看这事儿怎么处理?”

村正清了清嗓子,看向一旁的玉家姐弟:一个是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听说前阵子大病了一场,瘦的一张脸抵不上他半个巴掌大;一个是瑟瑟缩缩的小子,躲在自家姐姐后面,委屈地看着自己。

当年玉琳琅一出生,还是王老太爷给算的八字,说她命不好,克父克母,偏偏玉举人不信,结果你看,到底是应验了!克死了父母,现在连弟弟都要克。

他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心道:“小满啊,你家里是不是养了一只灰扑扑的狗?个头大得很?”

“我……我……”小满乍然被点名,又听到村正说到他的“灰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无措地看了玉琳琅一眼,玉琳琅心中咯噔一跳,生出不详的预感,就听村正道:“你不说我也知道。(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前几日里你大牛哥哥瞧见你带着那只狗上后山了!还有村里其他的几个孩子,也都瞧见了,我猜,现下那只狗还在你屋子里吧?”

玉小满脸刷一下白下来,玉琳琅抬眼看王二家的,只见她眼里的得意一闪而过,片刻后脸上变成难过,对玉琳琅道:““大夫说天赐伤了脑子,所以记事情总是断断续续的,也是方才他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他说,那日他正在爬后山,小满少爷突然带了一只大狗窜了出来,他被吓了一大跳才一时站不稳摔下来的。这一跤跌地不轻,大夫说他伤了脑子,好歹得养半年……我的心肝儿,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他后半辈子因为这落下病根,我可怎么办才好!”

她话音一落,方才看热闹的那些热呼啦一下炸开来,有人喝了声倒彩:“啧啧,玉家小姐方才可是拿列祖列宗发了毒誓呐!这下可收不了场咯!”

“年轻人逞什么口舌之勇,瞧瞧,这可怎么办!?”

在一片嘈杂声中,就听玉小满弱弱的声音:“不是,不是这样的……”他扯扯玉琳琅的手:“姐姐,不是他说的那样,我看到天赐哥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地上了,不是我推的!”

然而他的声音被湮没在人群中,过了片刻,他听到玉琳琅冷冷问道:“所以,王家大嫂想让我如何呢?”

王二家的没想到玉琳琅这么痛快,反倒愣了愣,这才道:“小满少爷虽然不是故意的,可我们家天赐毕竟是因为他受的伤。眼下他还躺在床上,大夫说要治好他,要一大笔钱,我们一时半会实在是拿不出。所以,我们今儿过来,就是想跟玉小姐商量商量,能不能出点药钱,帮我们把这难关度过去?”

“那得是多少?”玉琳琅不疾不徐问她。

王二家的看她的眼神,总觉得有些阴冷,不知为何后背有些发毛,声音一下卡在喉咙口出不来。

村正这才咳了咳嗓子道:“天赐说这话的时候,王二特意请我过去做了见证。王二是个老实人,这件事他也不想追究,既是双方都有责任,这药钱就一人一半算了。只是这病伤着脑,大夫说,若是不想留下后患,就得用好药,估摸着得要一百两银子。你这……”

他扫了一眼玉琳琅,十分悲悯道:“你这一屋子孤儿寡母,一下子让你拿这么多钱也不可能,你还是赶紧去找你大伯商量商量……”

“商量商量……”玉琳琅轻声笑,抬眼看得意洋洋的王二家的,捂着脸忿忿不平的王二喜,一脸自认为公平正义的村正,还有一干子看热闹看得兴奋的邻居,还有正在迟疑的洪大叔洪大婶,她低头看小满,只见他有些呆滞,也不知是不会被吓坏了,扯着她的手不肯放。她心一疼,抬头问村正:“我要说,这个钱我不能给呢?”

“你说什么?”村正愣了一愣。玉琳琅敛了笑容,问他:”若这钱,我不给,又当如何?”

“你这孩子,好生跟你说话你怎么听不懂!”村正不由有些恼怒,“小满害得人家独子重病不起,得亏生命无忧,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小满可就是过失杀人!是要砍头的!先前王家要你付七成药费,是我看你和小满无父无母,才好说歹说才减到五成!若你不给,那好,这事儿我就也就不管了,随王二他家去官府告你!让小满坐牢去!”

村正眉眼一瞪,转身就要走,王二家的陪着笑将他留下,这厢又道:“咱们都是街坊邻居,有话本该好说,只是事关我天赐,无论如何我都要替他讨个公道!玉小姐若想善了,就付了这笔钱,若是不想也无妨,我这就去押着小满少爷和他那条狗上官府去讨个公道!“

恁大的小丫头片子,到了官府还不腿软!

王二家的挑衅地看着玉琳琅,推了一把身边的王二喜:“二喜!”

捂着脸的王二喜楞了一下,待听她娘道“让你两个姐夫把马车备好咯,你进去把那只狗牵出来”时,她和她身后的几个男人顿时来了精神,十来双眼睛齐刷刷望向玉琳琅。

13.针锋相对(一)

“你们还想私闯民宅不成!”张妈妈喝道。[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这真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全村的人哪个不知道现下他们穷的叮当响!偏生那只祸害的狗还真在家里呆着!屋里还有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若真被他们找见了,小姐纵然有一百张嘴都要说不清了!

张妈妈给天香打了个眼色,心里焦急万分:眼下这种状况,也只能向大老爷求助了,还有君家……不对,君家怕是指望不上。

两人心里急得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两人看着玉琳琅,只见众人包围之下,她的嘴边噙着一抹讥讽的笑,眼神扫过众人,冷漠里呆着愤怒。许是她的表情实在太过冰冷,便是观望的人也都觉得惊奇,原该剑拔弩张的场面忽而降到了冰点。

过了片刻,他们才听到玉琳琅开口问:“你们口口声声说,是玉小满害了天赐,那我还是那句话,我信我弟弟不会存心干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若他真做了,那就让我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不安,我自个儿天打雷劈!那你呢?”她的眼神冷厉,望向王二家的:“王家嫂子,若你问心无愧,你是否也敢拿天赐赌咒?若你们存心诬陷小满坏他名声,天赐是不是也将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你,你……”王二家的倒抽一口凉气。

玉琳琅冷笑一声,道:“怎得?不敢?”又看向一脸正义凛然的村正:“村正老爷自方才过来便从未问过小满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来也是认定了他们说的话。(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那我也问您一句话,倘若我们能证明,王家这些人,包括王天赐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在诬陷小满呢?那又当如何?”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全家还能合起伙来讹你一个孤女不成!”王二家的扬了声音,试图压住玉琳琅的气势,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失败了,玉琳琅寸步不让问村正:“大家都愿意请您做主,就是因为您做事公正,从不偏颇。小女更是敬重你,今日的事情,也请您做个主,如果他们就是存心讹诈我和小满,又当如何!”

那一步步紧闭,让村正的心不由一紧,他不由望向玉琳琅,只见她一双明亮的眼睛里一片澄明,偏又带着一股倔强和坚定,反观王二家的,不知道怎么得,他竟觉那一家子都有些瑟缩。

就是这一迟疑,王二家的心道不妙,截了他话头道:“当日大雪纷飞,牛头山脚只天赐和小满少爷两个人,你要如何证明!玉家小姐护犊子也别太过分,既做错了事,认了也就罢了,平白拖上几天,又能如何?”

“天理昭昭,孰对孰错老天爷自有一番计较!或许老天爷就开了眼,给了我们一条路呢!王家嫂子便是靠天理吃饭的,莫非不懂?”玉琳琅不由讥诮。

王二家的被她噎得一时回不上话,那一厢村正也是将信将疑,瞧着两人争锋相对的模样,不由思忖:莫非真是冤枉了人?

想王二家的也算是半个玉家奴才,王二家的这样闹,面上是竟半分不给玉家两个小辈颜面,私下里,更是也不顾及玉大老爷的颜面,真是蹊跷。

村正蹙了眉,问王二家的:“当着众位乡亲的面你也说说,若你当真冤枉了人家,又该如何?”

“村正……”王二家的声音软下去,村正此刻也觉心烦,硬了声音道:“二喜在这闹了半晌,人也打了骂了,怎得,这会却心虚了?你们既请了我来,那我当着乡亲父老的面便做个主。玉小姐,三天之内你们若是能自证清白,到时候,我领着王家全家人来向你赔礼道歉,到时候再让王家赔你五十两银子,就当赔礼!若是三天之内你做不到……”

他顿了顿,就听玉琳琅掷地有声道:“若是三天之内我证明不了小满是清白的,那我愿奉上一百两银子,就当是给天赐的诊金!若是证明得了,我也不用您和王家嫂子赔礼道歉,就让王家也给我们一百两银子!您看成不成!”

一百两!这小妮子倒是真敢开口!村正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看看王二家的,只见她迟疑了片刻,咬牙切齿道:“好,我就等你三天!”一壁说着,一壁挥退众人。

二喜心不甘情不愿地抱怨:“娘,那贱蹄子打我,就这么算了不成?”王二家的瞪她一眼,她才消声,炊饼大的脸转过来瞪小满一眼,嘴里仍旧骂骂咧咧:“大扫把星带着个小扫把星!一屋子废物!”

“你……”小满气得就要冲上去,被玉琳琅一把拽住,等众人走后,村正踱了步子过来,嘴唇翕动了片刻,叹了口气走了。

洪大婶不无担忧道:“我的姑娘哟,你有几分把握就敢开这么大的口!一百两?把你这屋子卖了怕都不够抵债的!你还是赶紧去寻你大伯商量商量!实在不成,你还有君家,好歹你两家有姻亲,君家不会坐视不管。”说到一半洪大婶自个儿都觉不对,玉琳琅这一场病都大半个月了,也不见君家来人,这……

玉琳琅宽慰道:“洪大婶别担心,琳琅……懂得。”

洪大婶见她信心满满的模样,心里便觉妥帖。

这一厢玉琳琅领着一屋子老小回了屋关了门,扶着天香坐下来,天香愤愤道:“王二家的摆明了是想讹诈咱们,小姐,你赶紧去证明清白去,到时候拿出证据来,看她不哭着求咱们!”

天香说着,看向玉琳琅,只见她方才还一副信心满满的神情,此刻却是眉头深锁,天香不由心里咯噔一跳。

玉琳琅这会也觉自己腿脚有些发虚,拍拍张妈妈的手道:“妈妈,你去收拾些干粮,咱们这就上镇里去!”

天香越发颓丧着脸,几乎带着哭腔道:“小姐,咱们不会是要准备逃跑吧!”

方才看小姐这么义正言辞、信心满满,莫不是诓王二家的?这是打算带着全家老小趁夜逃跑不成?她嘴一撇:“小姐,你上哪儿去也得带上我呀,我这辈子就跟着您了!”

14.针锋相对(二)

“噗嗤!”玉琳琅原本还有些无措,此刻看天香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放心,到哪儿都丢不下去!若咱真穷途末路,我就把你卖了去,咱们天香这小模样,得个一两二两银子还是有的!”

“小姐!”天香气得直跺脚,张妈妈跟着笑,末了才问玉琳琅:“咱们去镇里做什么?”

小满起初也不明白,没过多久却是一拍脑袋,问玉琳琅:“姐姐这是要上镇里的驿站寻那位贾公子么?”

玉琳琅低低“唔”了一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那日小满救了王天赐,回来的路上玉琳琅便隐隐觉得不安,当夜里便将他叫来仔细询问了情况,好在她多问了几句,小满才想起来,那日他去后山时,路上恰好遇见了一位在牛头山脚下迷路的男子,可能是被困了许久,见了小满有如见了亲人一般冲上来问路。两人聊了片刻,就在会,他们听到了有人“呜呼”了一声滚下来的动静,那男子陪着小满上去看了一眼,只说王天赐生命无碍,后来便急急忙忙离开了,临走时还塞给小满一个空空的钱袋,说是谢礼。又说他姓贾,住在镇子里的驿站,让小满若有难事可去寻他。

听小满对那位男子的描述,应当是个非富即贵的人。

琳琅看着这一屋子老小,想起方才王家咄咄逼人的模样,只觉得糟心:转眼几天过去了,也不知那人还在不在。[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若是当真找不到那人,这安平村她们也不用呆了。那些人想让她求到他们跟前去,想都不要想!

“周公子说过,他在镇里需要住上几日……”小满眼睛一亮,玉琳琅点头道:“咱们还是赶紧出发,免得夜长梦多,若能由他出面说清当日状况,你我也就有救了!”若是他不肯……玉琳琅咬咬下唇:不肯也得肯!

玉琳琅正发怔,门板上忽而传来“嘶啦,嘶啦”的声音,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挠墙,过了片刻,一道灰影从门外冲进来,将她吓了一跳,过了片刻,她便有些恼怒:跟前站着那只半人高灰扑扑的雪狼,眼睛里傲气也没了,水汪汪地看着她,像是在求她。

这辈子真是跟狼犯冲,先前被一匹雪狼吓得掉下河,今天又因为一只狼弄得自个儿百口莫辩,这简直不是狼,而是她家二大爷!哦不,不止二大爷,那屋子里还躺着个伤员,来路不明身份不清,没准是她二大爷的二大爷!

祖宗诶,能不能给她带点儿好啊!

“一会自有大夫救你那主子!”玉琳琅道。这厢也着急走,匆匆留了张字条托张妈妈带给林伯言,便带着天香匆匆奔向了长平镇。

等她离开村口,一个身影从村口的大槐树下离开,赶回了王家。掀了帘子往里走,王家大姑爷懊丧着一张脸道:“岳母,玉家大小姐带着丫鬟往镇里去了,你说,她不会真找见证据,证明咱们是诬陷他的吧?”

王天赐头顶上包着纱布,苍白着一张脸,懊恼道:“娘,不是我说你,咱们家就缺她那五十两银子不成?先前被她诅咒我断子绝孙,我现在气都喘不过来,头还一个劲儿的疼,若是毒誓真应验了,你想抱孙子还得自己先再生个儿子!”

“我呸呸呸!”王二家的啐了一口,“我的心肝儿哟,你瞎说什么话!她那毒誓我可没应!”

“你就该让我撕了她那张烂嘴!”王二喜捂着自己的脸,忿忿道:“贱蹄子,敢对我下手,我就等着她给咱们一百两银子,回头我换成铜板,砸她脸上!”

王二家的睨了她一眼,悠哉对众人道:“一百两?”

若这事儿能成,可就不止是一百两的事情了!

她沉吟片刻,对自家大姑爷道:“那两丫头腿脚慢,料想走不了多远,你骑上驴子跟在她们身后,看看她们到底要干啥!”

*** ***

去镇里的路,玉琳琅走了无数次,从前爹娘总带着她去镇里玩儿,她坐在马车里看外头,觉得那段路很短,到了镇里,赶上了市集,还会给她买首饰,买红头绳。后来爹娘去世,玉琳琅甚少有机会去镇里。而今徒步走在路上,凉风呼呼灌进脖子里,才觉得这段路这么长。

二人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城南驿站,玉琳琅手里捏着钱袋,轻轻抚着上头的纹路:上等的云锦制成,正中心绣着一只惟妙惟肖的麒麟,四角是金线绣云纹。当时玉琳琅看这钱袋便感叹了一句,光看着绣工,这钱袋就值不少银子,当时还想着若得空便让小满把钱袋子送还给人家,没想到一转眼要求到人家跟前。

城南驿站地处交通要塞,此刻门前亦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驿站门口站着两个身着甲胄的士兵,天香带上笑上前打听,哪知刚开口说是姓贾,那两个士兵便连连摇头道:“这驿站里什么时候有姓王的,有姓甄的,有姓周的,什么时候有个姓贾的!没这个人!”

没这个人?玉琳琅脸刷一下白了,怎么可能,小满分明说了那人姓贾,就住在镇里驿站的!她捧了钱袋上去,好声道:“劳两位大哥帮帮忙,再打听打听,那位贾公子,是我,是我……”顿了一顿,为难道:“是我远房的表哥,我着实是遇上了难事才来寻他商量,若是寻不见他,我可……”

她说着话,眼眶便红了。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忽而有些心领神会:这哪儿是来寻表哥啊,别是来寻情郎的吧?

15.针锋相对(三)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肤如凝脂,面如白玉,玲珑剔透地像是水晶做的,说起话来柔声柔气,哽咽一下便让二人心软了。(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士兵甲踟蹰了片刻,道:“这几日驿站里住进了好些人,许我记错了也不一定,你在这等等,我再进去替你问问。”

返身进了院子,不出片刻,又出来,斩钉截铁道:“姑娘,不是我不帮你,是驿站里着实没有姓贾的人,”士兵甲不无同情道:“你别是被人骗了吧。你看,贾公子,假公子……”他止了话头,眼前的小姑娘脸色变得刷白,柔了声音问:“咱们镇里就这么一个驿站么?”

“对,就这么一个。再远就要到建州了。”士兵乙回道。

玉琳琅几乎要稳不住身子:千想万想,没想到竟是找不到这个人,这可如何是好!莫非是小满记错了?

天香低声道:“小姐,天快黑了,不然咱们还是先回去,问问小满少爷是怎么回事?”

玉琳琅咬着下唇琢磨片刻,拉着士兵二人,又将那人的样貌身材形容了一遍,二人听完沉默了片刻,又互相交换神色,士兵甲道:“姑娘,不然这么的,这天也快黑了,你们两位姑娘家也该回家去。你若不放心,便写封信与我,我替你打听打听,若是当真有这个人,我便替你把信给他?可好?”

“那便谢过大哥了!”玉琳琅无法,借来纸笔将事情缘由写清,千叮咛万嘱咐说自个儿是从安平村来的,这才依依不舍离开驿站。

等她走后,士兵甲掐着信低声道:“你琢磨着,她说的是谁?”

能是谁!士兵乙翻了个白眼:先前听姓氏是听不出来,说到人,妥妥的不就是那笑面玉虎周子安么!其父是武英殿大学士,出身便含着金钥匙,来了长平几日,州郡里大大小小官员长途跋涉赶着来巴结他。

他自个儿天生长得一张俊脸,旁人都说他貌胜潘安,手段却非比常人。这才来了几日,便骗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士兵乙有些愤愤然,士兵甲又问:“这可怎么办,瞧那姑娘,怕真是遇见难事了!”

“能咋办!”士兵甲翻了个白眼:若真想让姑娘寻着他,便不用骗人家说他姓“贾”了。(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这是摆明了不想负责不是!

一抬眼,恰好瞧见周子安的贴身侍卫周明,他忙带了笑追上去道:“周大人,方才有个姑娘从安平村来,听他描述像是要寻周公子,应当是遇见过不去的槛了,眼泪吧嗒的,您看这……”

周明接过信,只见信封上工整地写着“贾公子收”,不由蹙眉:这紧要关头他家公子还有闲心拈花惹草?左相都已经失踪好些天了,到现在都还没找见呢!随行的人都快疯了,若再找不见人,所有人都要陪葬,他还有这份闲心!

周明心里不由长叹了口气,接过那封信低声“唔”了一声,走到书房见公子不在,也不知又上哪儿去了,随手将那信摆在案头,闪身出了门。

*** ***

来时乘兴而来,归时败兴而归。到家中时,天气已经很晚。玉琳琅刚踏进家门,张妈妈和小满便迎上来,见玉琳琅摇头,两人心中皆是咯噔一跳,天香将事情简单说完,玉小满几乎跳起来道:“怎么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话音刚落下,林伯言从屋子里徐徐走出来,温文尔雅,长身玉立,站在门边轻声道:“琳琅妹妹回来了?”

玉琳琅按下小满,带上笑对林伯言福了一福,诚心道:“这几日多亏林大夫照顾。”

林伯言赶忙虚扶了一把,眉眼里都是和煦的春风:“不必客气,身子可好些了?事情都办妥当了?”

两人一壁说着一壁往屋里走,玉琳琅避开第二个问题:“身子好多了,”见林伯言眼里带着笑意,她忙举手坦白道,“你给我开的药我一口都没剩,全喝下去了!”

林伯言眼里笑意渐深,待坐下,替她把了脉,点头道:“是没骗我,再喝上三天的药,你这病就全好了。往后也不能大意,得好好保养身子。”

又嘱咐了许多的话,玉琳琅一一记下了,不多时,张妈妈端进来几碗汤药,对玉琳琅道:“林大夫特意叮嘱我熬制的驱寒汤,说是让您一回来就喝下,保管不生病!”

玉琳琅心中一暖,抬眼看林伯言,林伯言端方地坐着,温温和和道:“你这身子得好好调理,不然落下病根,往后有的受!”眉眼不错地看着玉琳琅将药喝下,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玉琳琅见天色已晚,忙要送他出门,临走时,林伯言将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道:“这些时日病人太多,一直都忘了给你送回来……”

“林大夫靠这个谋生计的。我娘生病那会你就总不收我药钱和诊金,我这哪好意思……”玉琳琅为难道。

林伯言笑笑,道:“莫说玉老爷生前便同我爹是至交好友,你我便是普通乡里乡亲,也该互相帮助,你若真觉为难,药钱我便收下。”声音顿了顿,温和道:“白日里发生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二。妹妹若是遇见什么难处,尽可来寻我,若是能帮得上的,我定当全力以赴。”

玉琳琅道了声谢,将人出门去,正要返身回屋时,耳旁忽而传来冷嘲热声:“纵容自家的畜生伤人还不肯承认,可怜我家天赐哟,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她却一点愧疚都没有……真是不要脸!”

玉琳琅抬眼看,只见王二喜掐着一把瓜子倚在隔壁金寡妇家门口,一边磕着,一边连声“呸”,见她往她,挑衅地挑挑眉毛,道:“怎得?还真当自己还是从前的大小姐呢!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你看看你自个儿,现下里除了你这张脸还能骗骗人,你还有什么?”

“你说什么!”张妈妈冲上去要同她理论,玉琳琅拉住她,轻飘飘回她道:“对呀,我就剩下这张脸了!”

王二喜脸露厌恶,正想嫌弃一番,又听玉琳琅道:“好歹我还有这张脸呢?你呢?”王二喜起初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意识到被人骂了,人已经走远了。

玉琳琅关了门,只听王二喜隔着门扯嗓子:“玉琳琅,你她娘的骂谁没脸呢!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玉琳琅只当耳旁风,屋里的小满却听着难过,抹了一把泪道:“我分明是救了人,怎得就变成害人的了?还连累姐姐被人骂!怎么会寻不见这个人呢?他分明说他姓‘贾’,就住在镇里的驿站……”天香被他哭得心里难受,抚慰道:“少爷别急,许是他们记错了,等明天天一亮咱们一同去镇里,再去寻那位公子可好?少爷别哭了,再哭小姐也要难过了。”屋里果然静了下来,过了片刻,玉小满从屋里出来,手上端了一碗饭,掐着手指吹了声口哨,那条灰扑扑的狼从屋里窜出来。

玉琳琅这才想起屋里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来,恰好张妈妈从那屋子出来,对玉琳琅道:“白日里林大夫给他看过,说他身上多是外伤,肋骨断了两处,身上还有严重的冻伤,好在年轻,身子硬朗,硬生生扛了过来,只是劳累过度失血过多,所以至今昏迷不醒。林大夫给他上了药,算是保住了他的命,什么时候醒还得看他自个儿……”

玉琳琅思忖片刻道:“他虽病着,毕竟是个男人,身份又不明,咱们这一屋子女人加个半大的孩子,总归是不妥当。还是劳妈妈跑一趟,请隔壁洪大叔洪大婶来一趟,看看如何处置他才好。”

张妈妈松了口气道:“还是林大夫了解小姐,说的话竟同小姐你说的一模一样,还说小姐你是菩萨心肠,会有好报的。”想了想,又道:“被姓王那一家子弄得乱了心神,倒是忘了。那孩子一身脏兮兮的,不是坏人都要被当成坏人了,都给领回来了也是缘分,我还是给他拾掇拾掇,好歹把脸弄干净了。”

说着话便去打热水了。

缘分?想起那匹狼玉琳琅便来气,这哪儿是缘分,简直就是孽缘。现下自己是自身难保,又多了这么个累赘。

她叹气地走进屋子里,只见榻上人安安静静地躺着,脸上还和白天一样糊着一层泥,但看五官,却是浓眉大眼高鼻梁,嘴唇很薄,倔强地抿着,唇越发显得苍白。

许是有些冷,那人蜷缩在一块,身上盖着的被子一多半要掉到床底下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愿救了你能让我过了这一关。玉琳琅心里默默念着,伸了手想要去提他的被子。

哪知手刚触上他的胸口,忽而眼前一花,方才还躺在床上的人忽而一个鲤鱼打挺。

玉琳琅还未回过神来,便有一双手握住了她的脖颈,掐紧,再掐紧……她喘不上气来,混乱之中伸出手挠了跟前人一把,再睁开眼,只见眼前是一双深邃赤红的眼睛,竟是带着浓浓的杀气,让人不由心生恐惧。

门“吱呀”一声响了,张妈妈惊叫一声,玉琳琅艰难地扭过头去,声音黯哑如斯――

“妈妈,救命!”

16.似是故人

“小姐!”张妈妈手一抖,一盆热水泼了大半。[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那人起初还有恍惚,待看到张妈妈,脸上越发现出迷茫。就在那分神的一刹那,玉琳琅抓住机会,抓住他的胳膊用尽全力狠狠咬了一口,那人吃痛将玉琳琅松开,玉琳琅趁机跑开,那一厢张妈妈下意识操起门后的门栓,对着那人便是一顿猛抽。

待天香听见动静冲进来时,那人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张妈妈握住门栓愣在原地,玉琳琅也是花容失色地捂着自己的脖子。

过了好久,张妈妈才抖着声音问:“不,不会是死了吧?”

玉琳琅大着胆子上去踢踢那人,那人一动不动。

“别是真的死了吧!”她嘴里嘀咕着,弯下身子想要将他掰过来,使了半天劲儿也没把她搬过来,天香回过神来帮她,两人抓着他的胳膊一使劲儿,只听嘶啦一声,他身上原本就破旧不堪的衣裳竟是生生被玉琳琅撕下来一截,露出一片□□的皮肤,在昏黄的烛火下,只见那皮肤上工工整整刻着个“宋”字。

她不由“咦”了一声,张妈妈和天香闻声凑上来,只一瞬间,张妈妈立时变了神色,也不知哪来来的气力,一下子将他人翻了过来,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儿,一颗心刚落下大半忽而又提上去,快速爬起来,拿帕子拧了水对着那男人的脸便是一阵擦,白色帕子变成了黑色,张妈妈也瘫坐在地上,抬头对满目惊讶的玉琳琅道:“我的天爷……小姐,天香,你瞧他,像谁?”

玉琳琅凑近一看:嚯,白白净净一张脸,剑眉星目,生得倒是俊朗,可惜右边眉毛下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眉头一直延伸到眉尾。这人生得好,疤痕也别致,可是……像谁?

她一脸茫然地摇摇头,张妈妈斩钉截铁道:“元娃子啊!”

元娃子?是谁?玉琳琅依旧茫然。天香愣了一愣,犹疑道:“闷……葫芦?”

张妈妈咬咬牙道:“对,就是闷葫芦!从前你们总这么唤他的!就是从前伺候小满少爷的宋妈妈的儿子,先前在咱们家里还住了小半年呢!小姐可还记得?”

“宋妈妈?闷葫芦?”玉琳琅想了半晌,脑子里忽而飘过一张瘦弱苍白又固执的脸,一句话冲口而出:“是他!”

这事那还得从八年前说起,当时她也才七岁,那年玉小满刚刚出生,家里添了丁,她爹玉兆祥便给家里添了几个下人。宋妈妈便是那时候进来的,她是个顶和气温婉的女人,大家都很喜欢她,选中她时,曾有人说过她命不好,身上带着煞气,好好的儿子养到七八岁便莫名其妙没了,结果玉琳琅的娘李氏却一眼看中她,说她是个极心细的人。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后来果然证明了李氏没看错人,她把玉小满当成了自个儿子,伺候地白白胖胖的,全家人都很满意她。等到玉小满一周岁过后,她却突然带了个男娃回来,说是远房亲戚过继给她的儿子,她想让儿子也在宋家住下来。

玉琳琅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见到闷葫芦时候的情形,分明是个十二岁的少年,长得虽高挑,却是瘦瘦弱弱的样子,一双眼睛黑洞洞的,黑瞳远比白仁子多,看着沉默木讷,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玉琳琅戳戳他,他低了眉眼睨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当时她也正是皮实的年纪,整日里带着丫鬟们招猫逗狗上蹿下跳,爹娘也不拘着她,只要不要太出格,爹娘都随她。她一向随性惯了,那一日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便把她给惹毛了,当下便嘟囔了一句:“你这个闷葫芦,瞪我做什么!”

从此之后,闷葫芦便是那男孩的名字,不管别人叫他“元娃子”还是小元子,他都是“闷葫芦”。

时光荏苒,八年已过,这个名字却再次出现在她耳畔――若是算上上一世未曾见面的时间,那都隔了两世了。

也不知怎得,说起这个名字她还有些心虚,依稀记得当年她对这个“闷葫芦”并不算特别友好。

若是没记错,宋妈妈同张妈妈私交甚好?那年宋妈妈带着闷葫芦离开没多久,就听说宋妈妈客死异乡,闷葫芦也不见踪迹,当年听说时她还没意识到“不见踪迹”意味着什么,只见张妈妈偷偷抹了许久的眼泪,稍微大一些回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才明白,或许这人是不是在人世了。

结果,这闷葫芦回来了,还差点掐死了她?

“错不了!”张妈妈抹了眼角的泪道:“那孩子的肩膀上也刻着字呢,是个‘宋’字,是不是?”

张妈妈不识字,认字就认个形状,见玉琳琅有些惊讶,她便知道自己记得八九不离十,昏黄的烛火下再端详那人的轮廓越发觉得是:长大是长大了些,气质也完全不同,可这模样再变,她一眼望过去,还是宋家妹纸的元娃子!

“我咋记得我爹还给他取过名字呢?”玉琳琅迟疑道,张妈妈连连点头道:“当年宋妈妈求老爷给元娃子取名字,老爷子赠了个“正”予他,叮嘱他为人要刚正不阿,不偏不倚。他又随宋妈妈姓,所以大名就是宋正。”

“正?”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玉琳琅从袖子中掏出一块玉佩来,仔细看看,一块丝毫不通透的白玉,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小篆“正”字,整体看着像是新习字的孩童的刻字习作――不是她吹嘘,想她刚跟爹学刻章子的时候,大约都能就比这刻得好。

张妈妈接过玉佩,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这玉佩我认得,他成日戴在身上,跟宝贝儿似得。有一回府里的小厮同他玩笑,拿着玉佩出去玩儿,他为这事儿跟人打架,还被他娘罚跪了一晚上,小姐,元娃子没死,他是真的回来了!”

“元娃子……宋正……”玉琳琅反复咀嚼这两个名字,再看地上的人――分明是一张好看的脸,可是方才,他那一双赤红的眼睛里却淡漠如水,掌间的气力如牛,似是瞬间便能夺取她的性命,让人陡生惊恐。

可那块玉佩上,分明写着个“正”字。宋正?正!?唤他宋邪、宋毒还差不多!

玉琳琅想起他昏迷时迷迷糊糊唤的那句“娇娇”,不由打了个哆嗦,脖子又开始火辣辣地疼,连脑袋都开始嗡嗡作响:孽缘啊孽缘!

这厢招呼众人将他重新抬回床上,看看他身上,原本就伤得重,方才被揍了一顿,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有些地方还渗出血来。张妈妈先前当他是路人,也不大放在心上,此刻他换了身份,立时便觉得心疼,招呼着天香帮忙替她换了药,不知在哪儿翻出了从前家中仆人的衣服,灰扑扑的粗麻料子,说要给他换上。

玉琳琅那会被张妈妈勒令回房休息,夜深的时候张妈妈和天香才忙完,玉琳琅眯着眼,隔着门窗,听见张妈妈对天香道:“不晓得他吃了多少苦,身上一道道的,全是陈年的伤疤,加上新伤,身上竟没一块好肉,等他醒了,我定要问问他,这些年到底上哪儿去了!”

天香问:“妈妈有什么打算?要将他留下来么?”

张妈妈唏嘘了一声,声音低下去。玉琳琅没仔细听,翻了个身,沉沉睡过去。

到了后半夜,屋子外依稀下起雨来,打在叶子上,哗啦啦作响,玉琳琅迷迷糊糊间醒过来只觉得钻心地冷,睁开眼,只见窗户开着――那窗户老旧,总是关不紧。汲了鞋子去关窗,忽而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不凉不淡道:“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玉琳琅吓了一跳,也不知是不是近来受惊过多,胆子被吓大了,此刻也不尖叫了,定了神望向声音的来处,只见黑暗中站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真的是很高,先前看到他时,他不是蜷缩着便是躺着,唯一一次感受到他的高度,也是被他掐着脖子,当时来不及细想,眼下站着仰望他的脸,他高大的个子在这屋子里便显得憋屈。想林伯言的身量比起一般男子都高上许多,这人竟比林伯言还要高上一个头。

“男子汉大丈夫,深更半夜偷偷摸摸潜入旁人闺房,算是什么行径?”玉琳琅讥讽道,摸到桌边点亮烛火,一瞬间整个屋子都亮堂了。

抬眼看来人,果真是他。

活生生的站在跟前,眉眼间倒真能看出“闷葫芦”几分影子来。当年的清瘦少年如今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周身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气魄。又因着个高,自带了天然的强大气势,即便不说一句话,闭紧了嘴巴扫你一眼,仿佛也有俾睨天下的架势――唯一不太搭调的,是穿在他身上显得小而可笑的粗麻衣服,然而这一点不搭调,也被他的气势掩盖过去。

玉琳琅酸着脖子与他遥遥相望,只见他一双深邃的眼睛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让玉琳琅不由自主想起了鹰隼,她的身上泛起一阵寒意,却又不想示弱地盯着他看。

屋里谁也没出声,静得可怕。屋檐上的聚了雨水,滴答一声落在地上。

“你到底是谁?”玉琳琅率先打破沉默,“那玉佩是你的?”

玉琳琅仍旧望着他,他的眼里没有半分波澜,只在扫到她脖颈上那一圈嫣红时,嘴角牵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笑。

只这一笑,便让玉琳琅忽而生出恼怒,面色绯红,她勉力沉住气,静静地看着对方,然而们就在下一刻,他却自顾自走过来坐下。

多日滴米未尽,他的体力有些支撑不住,最致命的还是渴。他最怕渴,每每喝不上水就觉燥得慌,桌上的水杯那样精致,他倒了一杯又一杯,一壶倒完了他才觉得好了些许。

倒完最后一杯,对面伸出一只手来,肤如凝脂,五指纤细,就这么搭在他的手上,竟比他的手还要凉上几分,他略略抬了眼,就见对面小姑娘面含愠怒,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说,你到底是谁!”

对面的人,他轻笑地拂开她的手,眼睛却停在她的身上,这一回再不牛饮,慢条斯理地将那白水当做上品的西湖龙井慢慢品,磨着她的性子,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红,眼见着她快要憋不住,他终于搁下手里的茶盏,眼神匆匆一扫她的胸前,嘴角若有似无牵起一抹高深的笑意,吹气如兰,轻描淡写问――

“玉琳琅,你右胸上那块蝴蝶胎记,如今可长大了些?”

17.首次交锋

“你!”玉琳琅腾地站起来,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胸。(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說’)一抬头,便见他嘴边挂着戏谑的笑容,她满面通红,伸出手去要去打他的脸,同一瞬间他也站起来,玉琳琅一双手停在空中,这才发现自己的个子举起手来也只能堪堪拍到他的脸颊——还没落到他的脸上,他已经偏身闪开了,分明是个伤者,动作却很利落,一下子擒住她的手,像抓小鸡一般,将她往前带了带!

她一下子站不住,险些扑到他身上去,扶着桌角勉力站住,抬眼看他,只见他嘴边笑意渐深。

一高一低地对峙着,身高上的差距让这个场面看起来颇为滑稽。

她的脸热得厉害,仰着头看着,咬牙切齿道:“无耻!”

右胸上的蝴蝶,右胸上的蝴蝶!她的右胸皮肤上有一小块红色的胎记,恰似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小的时候那只蝴蝶还是振翅欲飞的模样,这些年她的胸蹭蹭蹭长大,收都收不回来,那蝴蝶也从憋屈的状态生长开来。

那是她的小秘密,这世上只剩下张妈妈和天香知道,眼下这这个人……

她脑子轰一下响,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小的时候:一个尤其炎热的夏天,她带着丫鬟偷偷跑到后山上去玩儿,结果遇见一只饿急了的野山猪,当时她腿都吓软了,一回头,丫鬟也不知去向。那山猪扑上来时,尖利的獠牙划破了她的衣服,当时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醒来时,就见自己身上包着家丁的衣服,她撩了衣服看,只见自己的上衣全都破了,她还来不及害怕,就看到身旁躺着浑身是血的闷葫芦……

听说是闷葫芦救了她,为此他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脸上还落了一道疤。只是玉琳琅好了伤疤忘了疼,身上的伤一好,便全都忘了……原来当时他全都看到了!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记得!

“下流!”玉琳琅恶狠狠骂道。

对面的人轻嗤了一声:“玉小姐就是这样对待自己曾经的救命恩人的?”

轻轻一动,断掉的肋骨便隐隐作痛,虽然长期以来已经习惯了疼痛的感觉,可这会他却有些想笑:这样娇小的人,仰起头来气鼓鼓的望着他,樱桃小口嘟着,肤如凝脂,明媚皓齿,睫毛这样长……

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吓唬吓唬旁人兴许还有点用处,吓唬他?

他摇摇头,这世上,能吓唬他的人都被他弄死了,想要吓唬他的,估计也活不长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

复又坐下,把玩着那缺了口的茶盏,扫了一眼玉琳琅,见她仍旧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想来又有些好笑,耐心性子解释:“你放心,我对你没有半点兴趣。你问我是谁,我便答你,如此而已。”

他的眼神清明,没有半分猥亵,可玉琳琅的脑袋却嗡嗡直响:他这一句话,倒真是快刀斩乱麻。世上除了爹娘和贴身伺候的人之外,还真只有闷葫芦见过她的胎记,眼前的人,若不是闷葫芦,还能是谁!

你说这人,问他什么就回答什么,是不是宋正,是谁,左右不过点头摇头一句话,非得绕着弯子揶揄她……让她轰地一下子记起来,连否认都不能!

跟一场地动似得!

“宋正!”玉琳琅咬牙切齿,“你真是混蛋。”

对面那人怔了一怔,也不知怎得,玉琳琅在他脸上竟看到了一丝落寞,可惜转瞬即逝,快得让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片刻后,他的嘴角又弯起来,玩味道:“怎得,想起我是谁了?”摊开手,“这下子,是不是可以把玉佩还给我了!”

“还你,还你!”玉琳琅从袖子里掏出玉佩,恶狠狠塞回宋正的手里:受这么重的伤不想着好好休息,却大半夜闯入她房间讨要这么一块破玉佩,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再想想方才节节败退的交锋,越发恼怒,不由板了脸道,“拿了玉佩敢将你走!既然你已经醒了,烦请明儿天一亮带上你的狼离开我家!”

手一指门外,毫不客气地请他离开。没想到等了半晌,坐在桌边的人仍旧岿然不动,只顾把玩着手上的茶盏。

玉琳琅满腔的怒火就这么□□晾着,越发不得宣泄,正要扬了嗓子张妈妈,宋正凉凉问道:“若我说,我不走了呢?”

哟呵!还赖上了!

玉琳琅打心底里啐了一口:“从前你救过我,如今我救了你,一命偿一命,也算两清了!”就当是她还了当年的债,从今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她还记得他倒在院子里时还说过一句话,“别报官”,若是身家清白,为何不让报官?

昏黄灯光下认真打量他,是,他确实有一张好看的脸,可想想他落难时的装束,再普通不过的衣裳,再常见不过的样式,说起来,还比旁人落魄许多。张妈妈替他收拾的时候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宋妈妈当年离开安平带着他上京,不过两个月,便传来了死讯,他也跟着丢了,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抓去做了山贼土匪——瞧他掐她脖子那狠厉的样子,还有这周身的寒气和与身俱来的傲气,怕还是个土匪他头子!

她暗自思忖着,却不说出口,省得徒惹他恼怒,只肃着脸道:“先前你晕倒在我家院子里,我们本着好心将你救了,眼下你也醒了,天大地大自有你的去处,还请你体谅我们一家老小诸多不便,早日离开……”

“当年宋正离开时,玉老爷可应承了,若哪日宋正愿回来,他定视如亲子。”宋正微微笑着,五个手指放在桌上敲,每咔嗒一声,玉琳琅的眼皮子便跟着跳动一下,等他五指放平在桌上,他才抬起头来,似笑非笑问她:“玉老爷仙逝,他老人家说过的话,也不算数了么?”

“你……”玉琳琅一口凉气哽在喉咙间,面色变了几番,怨她,都怨她,平白去后山惹了一只野猪,落下这天大的人情。爹又是个重情义重恩情的人,定是因为这个,才应下了这句话!

罢罢罢!好好好!

“玉家人一口唾沫一颗钉,说一不二!既是我爹应承,你要留便留!只是现在还是三更天,你能不能从我的屋子里出去?”玉琳琅将一口气吞下,指着门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门!在!那!出!去!”

宋正握紧了玉佩,淡然自若地走到门口,玉琳琅还在捶胸顿足,他又折返回来,若无其事道:“你的丫鬟在外间休息,不方便。”说着话,自顾自地打开窗户,轻轻一纵身,便从那窗户跳了出去。

刚落了地,便听屋子里传来重重捶桌的声音,他回了头看,屋里的烛火随风摇曳,忽明忽暗,窗户上印出屋里人的影子,四处踱着步子,手还停留在脑袋上,像是在挠头的样子。瘦弱的玉琳琅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人的时候眼睛熠熠生光,生气的身后还分外灵动。

他看着剪影,想象她碎碎念的样子,待回过神来,嘴角已经弯成了半月。他自个儿都怔住了,慢慢敛了神色,下意识摩挲着手里的玉佩,顺着上头的“正”字,一笔一划地描摹着,心里忽又觉沉重。

“宋正……”好久远的名字,他咀嚼着这两个字,又熟悉又陌生。

夜雨倒也停了,屋檐上的水落在地上,滴答滴答响着。天边现出一丝光亮,隐约有公鸡打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重又一重,一只停了,又有另外一只跟着打鸣,他站在院子里,都能听到隔壁的洪大叔清了喉咙,拔了声量道:“洪图他娘,你快来看,咱们家母鸡今天下了两个蛋!”

这一切,又陌生又熟悉。

一道身影飞快的扑过来,到了他身边,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管,他弯下腰去摸摸它的脑袋,轻声道:“你也喜欢这里?那就住一段时间。”

噙了笑看这屋子:好像有点意思。

拔腿想往柴房走,正对面走来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孩,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见了他先是惊讶,而后却蹙着眉思索,想了片刻,才开口道:“葫芦哥,你醒啦?”

18.众里寻他(一)

葫……葫芦哥?宋正脚下一趔趄:这是个什么称呼?

玉小满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天香姐姐说你是‘闷葫芦’,我思来想去也不晓得教你啥好……”叫一声“葫芦哥”,总比叫他“闷哥”要好吧?

玉小满兀自点点头,仰了头去看他:嘶,真高!听天香姐姐说,他从前也住在家里,还救过姐姐,连名字都是爹给取的,那就是自家人了?这身子板可真好,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被张妈妈胖揍了一顿,还能安然无恙一般站在这儿,厉害!

只是……他怎么像是从姐姐屋里出来的?

玉小满狐疑地看着宋正,待看到挨在他脚边的灰灰,又莫名生出好感: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嘛!亲昵地走上前,关切问道:“葫芦哥,你身子好些了么?”

身后的门嘎吱一下响了,玉琳琅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对玉小满道:“小满,赶紧收拾收拾,咱们还要上镇里去呢!”

玉小满干净应了声“是”,玉琳琅恨恨地看了一眼宋正,转身回了屋。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玉小满看看玉琳琅,又看看宋正,总觉得哪里出了错,低了声问宋正:“葫芦哥,你从前是不是得罪过我姐姐?”

“嗯?”宋正挑了眉,玉小满压低了声音道:“我姐姐性格一向温和,素来与人为善,更何况葫芦哥你还是她曾经的救命恩人呐,若不是从前结仇,怎么……”

“小满!”玉琳琅不耐烦的声音传出去,玉小满吐吐舌头,应了声“哦”,朝宋正做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天蒙蒙亮的时候,玉琳琅带上玉小满和天香再次踏上去驿站的路。临走前看向宋正的屋子,安安静静的,像是睡了回笼觉,那匹狼倒也安逸,躺在阳光最好的地方,眯着眼儿打盹,懒散得叫玉琳琅牙根痒痒,恨恨地出了门

一路上风尘仆仆,没想到到了驿站仍旧扑了个空。

三个人在寒风了吹了几个时辰,门口守卫的依旧是昨日的士兵甲乙,二人瞧不过眼了,几次三番过来劝:“姑娘,回去吧,咱们这当真没有姓贾的公子……”

玉琳琅被冻得鼻尖都红了,仍旧笑脸道:“我们再等等,大叔您忙。”怕给二人惹麻烦,将天香和小满带得离驿站门口远一点,仍旧站着。

一等便到了快黄昏时候,士兵甲瞧他们两个小姑娘加个半大的小子有些心疼,给三人一人端了碗热水,一碗热水刚下肚,门口呼啦来了好些人,将整个门口都堵得水泄不通,士兵乙招呼他道:“赶紧回来,知府大人、县令大人都来了!说要拜访周公子呐!”

士兵甲忙起身,走了两步回头看玉琳琅,一张脸冻得红红的,脸上仍旧带着笑,对他道谢,他皱皱眉毛,对玉琳琅道:“赶紧回吧。你听见没,这驿站里压根就没有什么贾公子,只有周公子!姓周,听见没!给你那锦囊的人怕是骗你呐!存心让你找不着他!”转了身,正好有个人从驿站里走出来,士兵甲暗暗指着他道:“瞧见没,那人便是周公子的贴身侍卫,叫周明,整个驿站里有没有姓贾的,他再清楚不过了,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玉琳琅神色黯了黯,那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她看看天色,只得带着小满和天香往回赶。

月上黄昏的的时候三人才到家,疲倦加上内心的失落让三人都无话。进屋时,恰好张妈妈送串门的洪大婶出门,见了玉琳琅,张妈妈赶忙道:“洪大婶送了好些鸡蛋和野味来,说是给小姐和少爷补身子呢!”

“总拿您东西,怎么好意思!”玉琳琅道,洪大婶嗔道:“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咱们两家做了多少年的邻居,你和小满可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顿了顿问:“事儿办妥当了么?”

玉琳琅摇摇头,洪大婶拍拍她的肩膀道:“别担心,兴许明儿就能找见人了。等找见了人,咱们狠狠打王家人的嘴巴子!”

“一定!”玉琳琅点点头,洪大婶摸摸小满的头,出门前低了声音对张妈妈道:“那事儿你回头记得帮我问问啊,小伙子没钱不打紧,重要的是实在!我瞧他就很不错!”

一席话说的玉琳琅一头雾水,随张妈妈进了门,只见院子里一个大个子蹲着在劈柴,身上衣裳倒是换成了自己的衣裳,只是那劈柴的动作看着却很生疏,一根柴火劈了半晌还不成型。

张妈妈努了努嘴道:“方才洪大婶来瞧见了他,问我是谁,我便说他是宋妈妈的儿子,从京城来探望我的,染了风寒,要在咱们这住上几日……结果你猜怎么着,洪妈妈一眼就相中他了,想要将他说给自家的侄女儿,让我打听打听他成亲了没。”

“这……”玉琳琅顿了一顿,道:“他又不常住,打哪儿来,往后还得回哪儿去的,洪妈妈不晓得?”

“大约也是随口问问。”张妈妈道:“小姐给他取的名儿还真是取对了,性子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果真是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屁来的闷葫芦。我问了半晌,他只‘嗯嗯啊啊’答了两句,起初的时候连我都不记得了,我问急了他才告诉我,那年他和宋妈妈去京师,在半路得了瘟疫,宋妈妈死了,他却被一户农家救了,结果没多久又被抓了壮丁充军,脑袋受过伤,很多东西都记不得了……”

“啊?”玉小满偏了头看他,低声道:“当兵呐,怪不得身子这样好!”

张妈妈心疼道:“那些年四处都是兵荒马乱的,今日东边打西边,明儿南边打北边,怨不得他一身伤。”

“他记性不好?”玉琳琅狐疑道:他的记性能不好?多少年前看过一眼的蝴蝶他都记着呢!离开家时爹对他说的那句话,他也记着呢!

想起半夜里他的表现,玉琳琅不由有些愤愤:都说兵痞子脾性不好,果然如此。说什么闷葫芦,都是面上的功夫,唬人用的,骨子里坏着哩!

谁要是嫁给他都得掉层皮!

19.众里寻他(二)

张妈妈又道:“他的命可真不好,没爹没娘还无家可归,现下脑子还不好使,问他怎么摔下来的,他只摇头不说,只说想在这养一阵子伤,等伤好了就走。(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人却是勤快的,见我挑水,二话不说接过扁担,拦都拦不住!挑了水又开始劈柴……”

说话间,宋正又艰难地劈了根柴火,他的动作委实太过笨拙,便是天香都看不下去了,低了声道:“大约在军营里不用劈柴?我瞧他很是手生啊!”

“身上还带着伤呐!”张妈妈替她辩护。玉琳琅白了个眼,走到院子里对他道:“喂!”

宋正只听一声不耐烦的声音,抬了眼见玉琳琅站在跟前。夜里见她是个朦朦胧胧的影子,看不真切,眼下站在跟前,月光照在她脸上,有一层柔和的光,大约跑了一天她也累坏了,面露倦色,眼睛却还是亮的吗,对着他略抬了下巴,冷冷道:“砍不动就别砍了,你瞧这柴火,跟狗啃出来的似得!”

嘿,还嫌弃!宋正抬眼冷冷看她一眼。

玉琳琅面露嘲讽道:“你自己看嘛!是不是跟狗啃的差不多?”她说着话,自顾自往里走,嘴里还念叨着,“肋骨断了就养着嘛,逞什么强!”

身后哗啦一声响,玉琳琅回头看,只见方才还坐着的宋正站起来,影子拉长了,正好盖住她,他的脸色不大好,抿着唇像是要发脾气,玉琳琅仰头望他:闹脾气,好啊!你闹,你敢闹我就赶紧让你滚蛋!

没想到他站起来,左右扭了扭腰,复又坐下来,将方才劈过的柴火重新架起来,“噼!啪!”两声脆响,本该竖着分成两半的柴火直接横着断成了两截!宋正自己都愣住了,过了片刻,面色铁青起来。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

玉琳琅终于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玉小满赶忙走上去对宋正道:“葫芦哥,你身上还有伤呢,别砍了,当心伤口再裂开!”

宋正自觉没趣,起身将劈好的柴火堆叠起来。

天香低声问张妈妈道:“这闷葫芦莫不是得罪过小姐,小姐瞧着似乎不大喜欢他。”

“不至于吧……”张妈妈眼瞅着两人你来我往,自顾自摇摇头道:“从前他在时便沉默寡言,倒是小姐成日寻他麻烦,若说得罪,我倒觉得是小姐得罪了人家。”

“天生的冤家!”天香腹诽道。

“可不是么!”张妈妈惆怅地望了一眼宋正,忽又想起要紧的事儿来,“小姐,还是找不见那人么!”

一说到这个,玉琳琅顿感沉重,玉小满面皮子耷拉下来,越想越觉得委屈:“姐姐,如果明天再找不到人,咱们可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玉琳琅夜里辗转反侧想着这个问题,“若是找不到……”

她正要开口,门口忽而发出“砰”一声巨响,她赶忙走出去,只见自家的门口不知被谁丢了一大块的石头,石头上还沾着牛粪。

她蹙了眉头四处往,只见王二喜幸灾乐祸地站在金寡妇家门前,磕着瓜子呸了一口,道:“天理昭昭啊,天理昭昭怎么还让你们家门口被人丢了牛粪呐?”

“谁干的!”吹了一天冷风,玉琳琅原本就是满腔的怒火,此刻见了牛粪,整个人都要燃起来,扬了声音道:“到底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我干的!怎得!”王家大姑爷从暗处走出来,拍拍自己的手,嘲讽道:“失手掉了块石头到你跟前,是我不对。不过我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敢认呐。不像某些人,纵容自家禽兽伤了人,连句对不住都不晓得说!”

“你干的?”玉琳琅气得全身发抖,王家大姑爷不以为意,昂了脖子道:“是我,怎得?”

“是你就好!”玉琳琅蹲下身子,也不管那牛粪多脏多臭,双手一抬一用力,便将那石头往王家大姑爷身上丢去。王家大姑爷显然没料到玉琳琅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肯碰那污秽之物,更没料想到她能搬得动那块大石头,当时愣在原地,就是那一闪身,那石头恰恰砸到他的额头,落到了他的肩膀,一路滑下来,上头的那坨牛粪啪嗒落在他脸上,一股腥臭味立时冲进他的鼻腔。

他忍不住“嗷”了一声,捂住自己的脑袋道:“杀……杀人啦!”

王二喜起初还愣在原地,待听到自家姐夫的嚎啕,赶忙冲上来道:“姐夫!”

“打,二妹!打死她!”王家大姑爷护着脸,挺起身子,立时面露凶光,冲上来便要打玉琳琅,王二喜也随着上来,破口大骂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害了我弟弟还敢打我姐夫!看老娘今晚拆不拆了你这身骨头!”

就在那当下,玉琳琅干脆利落地转身,关门,动作一气呵成,王二喜生生被堵在门外,王家大姑爷仍旧声嘶力竭地嚎啕着,隔着门,玉琳琅还能听到洪大婶斥责王二喜:“我说二喜,你做人也不能太过分,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那日村正说了给三日时限,三日还没到呢,你整日到人家门前闹什么!”

“我闹什么了!我闹什么了!”王二喜扬了声哭诉:“我还不是心疼天赐!他病在床上都快吃不上药了,你瞧她,一个破落户的小姐,住这样大的一个房子,还能心安理得!还说什么三天,我瞧她净想着不到三天就跑走呢!老娘今儿就不走了,就守在门口看她想往哪儿跑!等明儿天一亮,我就让她跪在我跟前道歉!臭不要脸的东西!”

过了片刻,又扬声道:“你躲,你躲里头,老娘这就回家叫人,看不把你家房门拆了!臭不脸的!”

洪大婶又道:“二喜,人活在世讲个‘理’字,你这样胡搅蛮缠,算什么!”

“什么‘理’不‘理’,我王二喜没上过学堂,原本就不认字!”王二喜回道,声音落下去,门却咚咚咚重重想起来,想来是王二喜用自个儿的身子撞门,厚重的身子板,竟把门撞得直晃。

玉琳琅在门后冷冷地站着,天香不知何时去厨房拿了厨刀,这会手里紧紧掐着,一脸杀气道:“欺人太甚了!她王二喜今儿要真敢撞进来,我先把她剁了!”

“我也去!”张妈妈气得直发抖,小满看在眼里也着急,身子刚要动,却被定住,一抬头,是宋正扣住了他的肩膀,还低声道:“别给你姐姐添乱。”

小满望眼过去,可不是呢?玉琳琅一点都不着急,一手扣着张妈妈,一手拉住天香,轻声道:“别急。也该来了。”

“什么?”二人怔了一怔,就听外头传来一声轻笑,“二姑娘,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20.花氏来袭

王二喜回过头,只见一个婆子满面带笑地迎来,她“哟”了一声,像是找见了苦主:“原来是花妈妈啊,您来得可真巧了!您家二小姐伤了我弟弟,我这正跟她理论呢!”

“理论便理论,你撞她门做什么!这大冷天的,二姑娘也不怕伤了自个儿的身子。(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花妈妈柔声劝着, “你爹娘同我玉家多少有些渊源,就算看在大夫人的面子上,也不该将场面闹成这样不是?”

“那还不是被您家二小姐逼得,”二喜恨恨道:“您可是没看到我家天赐的模样,谁瞧着都得心疼,还有这,您看,瞧把我姐夫打成什么样了!”

王二喜摸摸王家大姑爷的脑袋,他越发嗷嗷叫起来。

“我家二小姐年岁小,您多担待担待,”花妈妈又回,“再说了,事情还没弄清楚不是?许中间有什么误会呢。您回去跟你娘也说说,有什么事情大可找我们夫人商量,要赔钱要请大夫,总有家中大人做主不是?您可别为难我家二小姐了。”

花妈妈言笑晏晏,玉琳琅透过门缝,就见花妈妈往王二喜手里塞了个袋子,一壁陪笑道:“这银镯子就当送给姑娘定惊的,您看看喜不喜欢。我家夫人出门前还念叨,说许久不见二姑娘了,二姑娘若是得空,也去府里走动走动。”

二喜假意推了一把将袋子收下,喜笑颜开地说了句,“这怎么好意思”,顿了顿,隔着门扬声落了一句狠话:“今儿这事儿看花妈妈的面子也就算了,可事情一码归一码,过了明日,三天时限也就到了,到时候还请玉小姐说话算话,该给的银两一分钱也别给落下了!”

“瞧您说的,有我家大夫人在,怎么都不能让您家吃亏不是!”花妈妈一壁笑着,一壁目送她离开,等她走远,花妈妈这才收了笑容上前敲门。

手还没落下,门便开了,花妈妈打量一眼,只见几个人都在门前站着,张妈妈和天香面露愤愤然,玉琳琅头发有些凌乱,原本便瘦削的脸庞此刻看着越发苍白,嘴皮子哆嗦了一番,哽咽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委屈,低低地唤她:“花妈妈……”话刚出口,眼泪便扑簌簌往下掉。[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的姑娘哟,你可受委屈了!”花妈妈快走两步迎上来,关切地上下打量玉琳琅,见她没事,这才松了口气道“好在没受伤,这天杀的王二喜,凶神恶煞地!真该她嫁不出去!”

带着玉琳琅往里走,忽而见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院子里,不由怔了怔:“这位是?”

张妈妈赶忙将告诉洪大婶的话又对花妈妈解释了一番,花妈妈好生端详了宋正一眼,只觉得此人周身气势逼人,再看他眼神,竟莫名让人胆怯。她一时也没想出哪儿不对,只对他点点头,跟着玉琳琅进了屋。

等两人都落了座,花妈妈这才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小姐怎么不去找大老爷商量。”

玉琳琅戚戚然道:“这些年大小事情都由伯父伯母操心,琳琅本就心中有愧。原本以为这是件小事,便不能打扰伯父……没想打竟变成这样。”拿着帕子假意抹了抹眼角的泪,抽泣着将几日前王家上门闹事,二人打赌,她去长平镇寻人的事情一一说了。

花妈妈听完只叹了口气道:“那日王二家的同小姐定了约,没过多久便传到了大夫人的耳朵里。大夫人那日便想让我过来看看,后来想着小姐许能自己解决,若是贸然插手只恐小姐嫌她多事,遂拖了两日,到底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如今小姐人也寻不着,王二家的又气势汹汹,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清了,小姐如何盘算?”

“能如何?”玉琳琅一张帕子捂住眼,哽咽道,“妈妈也晓得我和小满的底细,一百两银子,让我上哪儿拿去!当日敢那样说,不过是想着能找见证人……到底是我年轻鲁莽,千想万想,怎么也想不到找不到那个人。琳琅想过了,实在不行,大不了明儿天一亮就带着小满逃出去,天大地大,总有我和小满的容身之处!”

“那哪儿成!”花妈妈吃了一惊,想起临出门前大夫人还戏谑说:“我看那妮子无计可施,怕是要跑!”姜还真的是老的辣!被大夫人说中了!

她眼皮子垂下来,耳朵仔细听外头的声响,过了片刻,屋子外又是一阵嘈杂的声音。

玉小满急急冲进来,苦着脸道:“姐姐,不好了,王家带了几波人,把咱们几个门都堵了,说这几日就守着咱们了,省得咱们逃跑!”

“这真是要绝了我的后路啊!”玉琳琅嘤嘤哭着,握住花妈妈的手:“妈妈,我可怎么办才好!”

花妈妈一颗心终于落下来:王二喜性格鲁莽,脑子却不傻,看得懂她的眼色嘞!

冷眼悄悄玉琳琅:这真是把她逼到绝路了把?先前听说她病了一场,病好了之后,性子变了不少。从前性格温温吞吞耳根子还软,醒来以后却长了不少主见。这样看还不是一样,样子装得再好,骨子里还是个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遇见了大事,还是得慌。

到底是年轻。

她的眼底浮上几分轻视,面上却是不慌不忙道从袖兜里掏出几锭银子:“小姐别急……”

“这是?”玉琳琅疑惑道。

“夫人就怕小姐这会有意外,出门前特特让我带上的。老爷近来运道不顺,做了几桩生意都是亏空,这四十两银子还是夫人东拼西凑才凑齐的,给小姐应应急!”花妈妈将银子往前推了推,玉琳琅哽咽道:“劳大伯母记挂,琳琅真是……”说着说着声音越发低下去,眼泪啪嗒掉,嘴里的言语都糊了,“怎么办,还有六十两,我上哪儿弄去?琳琅无用,连弟弟都保护不周全,不若还是死了算了。”

“小姐别急,”花妈妈面色变幻不定,嘴唇翕动道,“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花妈妈若有法子救咱们,便是咱们的活菩萨!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张妈妈急急催促,琳琅也仰起头来看她,花妈妈斟酌了片刻,狠狠心道:“原本夫人不让奴婢说的,就怕小姐误会她,可我看小姐这样,心里也难过……”顿了顿,道:“小姐可还记得夫人先前说过的那位林家少爷?”

“林家少爷?”玉琳琅脸上瞬间迷茫,过了片刻才像是恍然大悟道:“先前大伯母说要买我家房子那位?”

“就是他!”花妈妈道,“先前夫人同小姐提起过他,当时小姐也是应下了。后来见小姐身子不好,又不再提起这事儿,夫人也就淡了心思。原是打算回绝他的,没想到昨日前他的家人又寻上门来,说是那位林少爷专门寻人算过风水,说是这处宅子最旺他的八字,他愿意出八十两银子买下房子,只要小姐点头,他即刻就能给钱!”

“若是有这八十两银子,明儿这劫咱们就能度过了!”玉琳琅急急道。

“是这个理儿。”花妈妈点点头,一双眼看着玉琳琅,只见玉琳琅咬着下唇面色挣扎,“纵然有了八十两,添上伯母的四十两,劫是度过了,可将来,大伯母这钱,我可如何还?”

“夫人出门前交代了!”花妈妈急急道:“您是她亲侄女儿,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这四十两银子可不算借给小姐您的,算她赠给您,只要您能过了这一关,好好过着,她也就放心了。等回头您和小满少爷再一块住进大房去,也算一家团聚了!”

“不用还?当真么?”玉琳琅踟蹰道。

花妈妈点点头,面色一转,下了最后一剂猛药――

21.那人却在

“林少爷那边也是着急,说是这几日就要夫人给个答复,若小姐不肯,他即刻便要寻他处!小姐,您可要早日做决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玉琳琅还要踟蹰,花妈妈佯怒道:“罢罢罢,小姐既没这个意思,便当奴婢没提起过,夫人还在家中等着奴婢,奴婢也该告辞了!”

说罢要起,玉琳琅急急道:“妈妈等等!”咬咬下唇,“我卖!劳烦妈妈回去告诉大伯母,这房子我卖了,林家少爷那,还得劳烦大伯母差人跑一趟!明儿我就要了,不晓得这时间能不能赶得上……”

“小姐别急,林家老夫人眼下就住在隔壁村呢。[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方圆数里都晓得咱们玉家人说一不二的,只要咱们答应卖这房子,就凭咱们玉家匾额上的‘玉’字,她也能给咱们银子!”花妈妈阖掌,“我这就回去告诉大夫人,让她好做安排!”

眼见着她火急火燎的冲出去,玉琳琅那张泫然欲泣的脸渐渐冷下来,掂了掂手上的银子,不由冷笑一声:八十两?若是没记错,上一世他这房子还卖了一百两二十两银子,恰好就是张氏给她的这些钱。前一世她拿到钱时还对张氏感恩戴德,想着破旧的房子还能卖这许多钱,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才得知,当时卖房子的钱,远远不止这些。

想来也是,以张氏的性格,若是不能大赚一笔,她何须如此劳心劳力?想当初她寄人篱下,张氏也是靠着倒卖房子发家,那会她亲眼所见,为了让对方答应卖了房子,她是如何将人生生逼到了绝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这是她惯用的伎俩,如今却用到她的身上。

她的眸色愈发沉了,从袖兜里掏出那个恼人的钱袋子,暗自思忖:到底是哪里错了?驿站里应当有这个人的,瞧守门的两位士兵闪烁其词她便能察觉,可人呢?

玉琳琅陷入沉思,张妈妈直觉她周身寒气逼人,便是将将走进门来的宋正也挪不开视线: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从半夜起,他就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竟然发现她还挺有趣:半夜里屋里进了男人,她不慌不忙跟他谈起了条件,原本以为她刀枪不入,可是被调戏了,依旧会脸红,会露出小女儿应有的姿态。他以为眼下的情况,她应当是被逼入绝境了,可看样子似乎并不是,方才还泫然欲泣的弱女子一转眼冷静如斯,她似乎有自己的盘算……

只是这会,她眉头紧皱,怕是入了误区。他移了视线看向玉琳琅手上的钱袋,不由眸光一闪。

“当真是骗我的么?”玉琳琅自言自语,忽而听身边的人嗤声一笑:“赠钱袋那人应当是真心感谢,否则也不会将这钱袋赠与小满,更不会告知他的住处……当时的情形,他大可一走了之,没人拦他。”

“可他分明说他姓贾……”玉琳琅顺口说着,回了神,才发现宋正不知何时不请自来坐在她的对面,还自顾自地端了杯茶水自斟自饮,那杯子就搁在他的唇边,她抢都抢不回来,就见他将茶水一饮而尽――满屋子的人都知道,那杯子是她专用的,旁人碰不得,更何况,她刚刚才用过那杯子!

“你……”玉琳琅咬着下唇,宋正只见她眼里带着怒火,脸上却莫名其妙爬上两团嫣红,转眼却又恢复如常。

姑娘的心思原本就难猜,眼前这个的心思,怕是更能琢磨。

他懒得去动脑子,搁下茶杯,道:“有些人行走江湖惯用化名,许他说顺了嘴,说错了也不一定。”

“我也这么想过,”玉琳琅把玩着那个钱袋,忽而想起守门的士兵对她说过的话――

“赶紧回吧。你听见没,这驿站里压根就没有什么贾公子,只有周公子!姓周,听见没!给你那锦囊的人怕是骗你呐!存心让你找不着他!”

“瞧见没,那人便是周公子的贴身侍卫,叫周明,整个驿站里有没有姓贾的,他再清楚不过了,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姓周的……”她的视线落在钱袋上,对着屋里的烛火,她将钱袋里衬翻出来,果然在钱袋的底部见到一个用金线绣成的“周”字,那字相当隐蔽,搭在整个图案几乎看不出来。

“周……周明……”她蹙着眉头想了想,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让她瞬间站了起来:是了,周明!那个周明!武英殿大学士的大公子周子安的贴身侍卫!

她前一世应当是见过周子安的,那时候她已经在忠勇侯府,忠勇侯设宴时,她和忠勇侯的其他侍妾们远远见过一面周子安,当时她们都在议论,说武英殿大学士家的哥儿貌似潘安,听说癖好却不寻常,男女通吃,喏,他身边的是他的贴身侍卫周明,听说两人关系不一般。

她瞥了一眼,恰好远远与周子安对视,当下便愣住了:他竟比女人还美,再看那周明,也是风度不凡。

她当下便记住了。

听小满描述,那人莫非真是周子安?

她蹭地站起来,越想越觉得对,前一世便听说过周子安最是风流,光是四处游玩拈花惹草取下的化名便多到数不清,没准那“贾”姓真是他脱口而出也未可知。

她踱了两步,对张妈妈道:“我还得上驿站一趟!”

“都这么晚了!”天香摇拦她,“更何况,王二家的带着她一家几口人堵在门外呢,前后门各站了两个,像是要守一晚上……大冷的天,也不怕冻死在外头!”

“怕什么……”推了窗,一阵冷风灌进来,渐渐下起雪米来,玉琳琅摊了手去接,那雪米落到手上仍旧不化,她不由哂笑地翻了手掌。

一夜无眠。

到了下半夜的时候,雪越下越大,王二喜他们熬了一晚上,终于熬不住冻回屋子里去了,剩下他的两个姐夫,一人守一个门。王家大姑爷打了个哈欠,嘴上咒骂了几句,搓搓手掌,越发觉得困顿不堪。眼皮子打着架,就在一晃神的时刻,一道雪白的声音从他跟前走过。

天上的雪纷纷扬扬的,那道身影很快让同天地融合在一块,渐渐远去。

玉家大姑爷再忍不住,索性昏睡过去,就在那一瞬间,又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他跟前走过,紧紧跟上玉琳琅的脚步。

22.得遇贵人

一路几乎小跑,到驿站时天已经大亮,驿站门口站着两个面生的士兵,许是站了一夜,困顿地打了个呵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玉琳琅急急上前,刚刚开口唤了一声“这位大哥”,士兵丙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怎么又是你这个姑娘!都说这儿没什么贾公子了,你怎么就听不见呢!走走走,赶紧走!”

先前便听守门的两位大哥说过,这几日总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年轻姑娘上门寻人,他们私下里都在议论是周大公子惹下的风流债,原想不予理会。就在昨儿晚上,也不知打哪儿来的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孩子也说要来周公子,还说那襁褓里的孩子是周家公子,当时守门的士兵将信将疑,便将那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子放了进去,谁能想,那女子竟是个杀手,险些伤了周公子。

昨夜里驿站鸡犬不宁,到天亮才安静下俩,守门的士兵还被打了一百军棍,怕是在床上得待上几个月!这又来一个!

好人当不得!士兵丙此刻见了玉琳琅便像是见了老虎,急急赶人:“走走走,赶紧走,别给老子惹麻烦了!”

“大哥,我不找贾公子,我找周公子……”玉琳琅软了声音,士兵丙越发不耐烦,原想催她离开,一旁的士兵丁却是带上笑意上前道:“这里头住得都是达官贵人,哪儿是你这乡野女子能认识……小姑娘你听哥哥我说,这里头绝不会有你那小情郎的。哥哥我认识的人多,不若你等等,等哥哥我下值了,亲自领你上街去找人?”

说着话,手便上前去拉玉琳琅的胳膊,玉琳琅瞧那人的脸满脸猥琐,面含怒色斥道:“你做什么!”说着急急便往后退,那人却要追上来,玉琳琅没留心身后有个石头,一脚踏上去,打了个踉跄就要跌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突然伸出一双手来扶住她,她勉力站稳,整张脸撞到那人的胸膛上,刹那间鼻子一酸,痛得惹出眼泪来。

她的鼻尖萦绕着一阵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气息。未及她抬头,身旁方才还一脸猥琐的士兵丁“嗷”了一声,她抬头去看,只见宋正一手护着她,另一只却死死扣住士兵丁的手腕往下拗,士兵丁痛的嘴唇发白,嘴里骂骂咧咧道:“哪儿来的东西,敢对军爷我动手,老子瞧你就是活腻了!你等着!”

“哼。(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玉琳琅只听宋正冷哼一声,嘴角一弯,士兵丁“嗷”地一声发出杀猪般的声音,宋正轻轻一推,那人捂着手直冒冷汗,手腕却无力地耷拉着――骨,骨折了……

“宋,宋正……”玉琳琅怔怔地唤了一句,抬头看他,只见他抿着唇淡然地站着,许是因为身上带着伤,唇色有些发白,眼神却是冷冽的,淡淡一扫,方才还嗷嗷叫的士兵瞬时消声,过了片刻扬了声骂早已经愣住的士兵丙:“他妈的,去叫人啊!有刺客!”

“你……”士兵丙愣了愣,抬头看看宋正的身高,瞬间便分出敌我强弱,拔了腿就往院子里跑:“来,来人呐!”

“你等着,敢打老子!老子让你走不出长平镇!”士兵丁依旧叫嚣。

院子里隐约传出很多人的脚步声,玉琳琅拉了拉宋正“快走”,宋正却岿然不动,冷了声问她:“哪只手?”

“什么?”玉琳琅疑惑,宋正言语里喊着怒意:“哪只手碰到你?”

玉琳琅怔怔地摇摇头,宋正嘴角一弯,上前两步扣住士兵丁另外一只手,伴随着骨头清脆的“咔擦”声,士兵丙又是“嗷”的一声,翻了个白眼昏死过去。

情况急转直下,任玉琳琅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今儿会是这样的情形。今日人怕是见不着了,可她心里却莫名畅快,拉着宋正的手道:“愣什么,赶紧跑啊!”

“跑啊!”玉琳琅急了,推了一把宋正,哪知他却岿然不动地站着,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样子。

屋子里人渐渐窜出来,一个、两个、三个……快速走出十来个士兵模样的人将他二人包围住,领头的士兵丙终于退了怯意,面露狰狞道:“就是他!”

隔了老远,院子里有个人提了声戏谑:“这年头还有人敢在我这撒野呢?我来瞧瞧到底是谁……”音未落,人倒出来了许多,大部□□上都穿着官服,一个个不怒自威的样子。领头的却是个年轻人,身上穿着一身紫衣,是与生俱来的贵气,手上拿着玉骨扇,拢在手里,轻轻拍打着掌心,面上也不见恼怒,嘴角弯弯着,笑得春风和煦:“我就喜欢嚣张的人……”

等走近了,看到宋正的瞬间,他的眼睛突然睁大,惊讶道:“怎……”

怎么是你!只见宋正上身着一身乌黑色的袄子,是最普通不过的料子,下身却是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裤子,许是有些短,裤子委委屈屈缩在他的腿根,脚上那双鞋也是破的。

这……他讶异的望着宋正,却见宋正轻轻摇头,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顺着宋正的方向,望向他身后那娇滴滴的小人儿,只听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一根弦就这么断了――夜里落了大雪,那姑娘一身白衣,像是要化在天地间。偏生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让人挪也挪不开视线。

他怔怔的望着她,似乎过了许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间,他才听见身旁的周明低低唤他:“公子……”

他这才晃过神来,只见玉琳琅死死地望着自己。

“是他……”玉琳琅抓住宋正的袖子,“是他!”话一出口,蹭蹭两步走到那人跟前,道:“阁下可是周公子?”

“你认得我?”周子安将玉骨扇往掌心一阖,悠悠踏步出来。

士兵丙赶忙拦他:“公子小心!这姑娘居心叵测,前几日总来咱们驿站跟前寻人,口口声声说要寻什么贾公子,今日忽而又换做要寻周公子,我瞧她就是来闹事的,怕也是如昨日那姑娘一样的刺客!还有那男人,不过握了铁柱手掌,他的手掌便折了,他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宋正眼风一扫,士兵丙下意识缩了脖子。玉琳琅赶忙将钱袋子往周子安跟前递,急急道:“公子可还记得前几日在安平村将这钱袋送与的那个男孩?”

“你是他……”周子安接过钱袋,玉琳琅不敢停顿,将王家讹诈的事情一一说来,又道:“眼下那王家铁了心要讹诈我们,还请公子随我走一趟,还我弟弟清白!”

玉琳琅说着便要福下身去,周子安赶忙虚扶了一把,靠近了,只闻见玉琳琅身上淡淡的女儿香,乌黑的头发盘成灵蛇髻,小小的耳垂粉嫩嫩的,被冻得发红,周子安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了,只听见心噗通通跳,心神都乱了。

一时间手足无措,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摆,抬了眼看宋正冷漠地望着自己,眼里还带着警告,他忙正了神色,讪笑道:“匡扶正义原本就是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做的事儿,再怎么也不能让好人受了委屈!走,我这就随你去!”

身旁的王县令听完,凑上前低声道:“公子,再怎么也不能随便伤人呐,铁柱可是我的外甥……”

“您外甥呐?”周子安轻声淡笑,抬了眸子同宋正打了个脸色,言简意赅问:“干嘛打他?”

宋正冷冷道:“调戏良家妇女。”

良家妇女?周子安瞥一眼低眉垂目的玉琳琅,一股怒气窜上来,冷冷笑道:“哟,身为官兵调戏良家妇女,知法犯法呐!您侄子胆儿倒也肥!”瞥一眼王县令,自顾自走开。

他身边皆是临近县的几个县令,其中便有一个拉了他袖子一把,低声道:“你那不成材侄子整日拈花惹草,连我都素有耳闻他的恶习,你再护他,当心你自个儿头上乌纱!”

王县令只觉身后几道冷汗落下来,周子安已经扬了声让周明布置车马,淡淡回头看众人,嘴边依旧是和煦的笑容:“周某素来听闻建州地灵人杰,民风淳朴,来这几日却从未真正走过建州地界。今日天气晴好,不若诸位大人也陪我走一趟?”

王县令腿下一哆嗦,其余人等亦是面色一变,想起周子安浪荡公子皮下那不为外人所知的身份,众人相视一望,在心中异口同声骂了句:“该死的笑面狐狸!”

因着周子安的颜面,玉琳琅回程时总算坐上马车。周子安倒也大方,见玉琳琅一个姑娘家不便与人同乘,干脆利落地将自个儿的马车让与玉琳琅,这厢里却温温和和地念了句:“这天还真的有点冷啊……”

一双眼睛看着王县令,王县令咬着牙暗骂,脸上却堆了笑对周子安道:“您若不嫌弃就坐下官的马车,下官骑马前去便可!”

“哼。”周子安冷笑一声,那一厢周明带来两匹枣红马,周子安随手递给宋正一根马鞭,两人利落地翻身上马,临走前扬声道:“救人如救急,周某先行一步,各位大人可缓缓前行。”

话音一落,绝尘而去。

玉琳琅一路归心似箭,只听马车外,马蹄声哒哒落下,不多时便回了安平。还未到家门口,远远便见一群人围在她家跟前,王二喜的粗嗓门扬起来,隔着老远便觉得聒噪:“快,快抓起打死!不要脸的一家子,养了这么个畜生,是要害死全村人呐!”

玉琳琅心下一沉,急急掀开马车帘子要下车,跟前伸出两只手来,一只是宋正的,一只是周子安的,皆是要扶她的,她心急如焚,一时也没在意,随手握住宋正的手腕往下跳,走到家门口,便听到玉小满哭得凄厉:“放开,放开他,呜呜呜……”

23.绝地反击(一)

玉琳琅心下一惊,拨开众人往里挤,只见院子里围着满满当当七八个壮汉,其中一人牢牢控着玉小满,王二家的和王二喜带着几个妈妈婆子,将张妈妈和天香拦住,另外几个人,手上不是拿着棍子就是拿着锄头,战战兢兢地围成一团,有人扬声道:“叉出去打死算了!”

玉琳琅视线落在院子当中,只见先前还活蹦乱跳的雪狼此刻身上缠着网,右边后腿上夹着捕兽夹,整条腿都红了,从柴房一直落到院子当中,一路是斑斑点点的血迹,触目惊心。(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雪狼嘴里嗷嗷叫着,拼命做着困兽之斗,声音却低低的,显然是挣扎了许久。

“放开它……”玉琳琅嘴皮哆嗦,她的声音因着愤怒变得低沉,转眼便被淹没在周遭嘈杂的声音里,周子安瞧她面色不对,走到她身边正要安慰她,她的声音忽而拔高,响彻在整个院子上空――

“都给我放开!”

屋子里刹那间静下来,玉小满偏头见到玉琳琅,挣扎着跑过来,抱住玉琳琅哭道:“姐姐,快救救灰灰!他们要把它打死了!”

玉小满是真委屈,见着玉琳琅,眼泪都停不下来。天不亮玉琳琅走了之后,王二喜他们便来了,一到门口便叫嚣着让玉琳琅出来给众人一个交代,玉琳琅先前便交代张妈妈让她守好门,隔了门张妈妈应对,说当时约好了三天,这还有几个时辰才三天,让王二喜稍等。

怎知王二喜他们却不依,嘴里说玉琳琅不过是拖延时辰,左右不过几个时辰能有什么改变,嘴里骂骂咧咧说得都是难听的话,玉小满听得气不过冲出来骂了王二喜一句丑八怪,王二喜立时便借题发挥,拎着玉小满便要寻玉琳琅算账,十来个人冲进玉家,没寻到玉琳琅却找到了正在院子里安逸晒太阳的雪狼,当下她一声惊恐的吆喝,把大半个村都惊动了。

“玉家养了只狼”的消息在很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安平村,看热闹的义愤填膺都冲过来围观,而更致命的是,那会玉琳琅并不在,王二喜一拍大腿,扬了嗓子又喊:“天杀的玉琳琅跑啦!扔下老的小的,当咱们不敢动他们么!”

一边是对雪狼喊打喊杀,一边是几个人围上来紧紧控制着他和张妈妈三人,玉小满脑子里的弦崩的紧紧的,直到见到玉琳琅,那根弦终于拉到极致,彻底断了!

“哟,玉琳琅你还敢回来呐!”王二喜尖着嗓子问她,望向她身后却是一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只见她身后跟着三个男人,一个个头极高,面目俊朗,身上的衣服分明不伦不类,却掩不住他凌厉的气魄;一个眉眼含春,亦是玉树临风,一身紫衣说不出的贵气;另一个男人跟在两人身后,面无表情,虽比上两人,比起一般人却出众许多。

三人站在那,便能引所有人注目,可偏生,那人三人此刻却护在玉琳琅周边。

其中两人急急冲上前去替那雪狼除去网和捕兽夹,余下个头最高那人依旧站在玉琳琅身边,紧紧抿着唇,眼里的寒意竟比这冬天还要冷上几分。

王二喜不由打了个哆嗦,自顾自嗤笑:”原来你跑出去,就是找这么些野男人替你撑腰?”

这一厢周子安查看完雪女的情形,吩咐周明快马将雪女送回驿站治疗,那些壮汉虎视眈眈,被周明一瞪,竟无一人敢上前拦他,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过了许久才有人骂了句:“娘希匹的!老子等着把那狼就地□□,还能将那狼皮卖哩换酒喝呐!”

玉小满嗫嚅道:“姐姐,那是我的灰灰……”

周子安摸摸他的脑袋,道:“它受伤了,等治好了还给你送回来。”他声音本就柔和,话里带笑说出的话便带了安抚的力量,让人不由得便信了。玉小满下意识点点头道了句“好”,周子安直起腰来,手中玉骨扇一拍,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王二喜,走近了,颇有兴趣地上下打量她,连连点头。

王二喜被他瞧得小鹿乱撞,心中正暗暗窃喜,周子安却又后退了,嘴边依旧带笑,温和道:“从前我总说世上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看来是我想错了,如姑娘这样,又丑又凶又胖嘴巴还这样臭的女人,周某人此生当真是第一次见呐!幸会!”

“你!”王二喜瞬间气急败坏,王二家的拉了她一把,对玉琳琅道:“玉小姐,咱们约定的三天期限已到,眼下村正和各位邻居都在,你是不是该给银子了?”

“给,怎么不给!”周子安嘴角一弯,走到村正跟前道:“您可是村正?”见村正点头,他清了清嗓子,将那日如何遇见玉小满,如何看到王天赐的情形一一说来,最后斩钉截铁道:“那日我瞧见那男子时,他早已经昏死过去,是这位小满兄弟说是乡里乡亲,一定要寻人救他……这样看来,他倒是救了人,最终却被诬陷了?”

话音落下,意味深长地看了王二家的一眼。王二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翕动了半晌,咬牙道:“这位公子不知是谁,莫不是玉家小姐请了来串供骗人的?”

“笑话!”周子安杏眼轻抬,“我瞧您也是有见识的,您看我,能是普通人请得来的?”

“谁晓得那小贱人是用什么伎俩勾引得你!”王二喜叫嚣着,话音刚落,只听外头一声威喝:“不得无礼!”

众人望去,只见门口陆陆续续走进几个身着官府的人,村正起初还疑惑,带看到领头的人,眼睛一亮,赶忙行礼道:“县令大人,你怎么来了!”

村正一唤,众人皆是一凛,长平县令急急走进来,道:“这位公子是……”险些把周子安的身份说出口,顿了顿,道:“这位可是武英殿大学士家的公子,岂能容你等乡野刁民侮辱!”

王二喜“嘶”地抽了口凉气:啥!把官家公子都招来了!

王二家的心渐渐沉下去,犹不甘心地挣扎:“公子身份尊贵,我等人微言轻,可事事也得占个理字,公子说当日遇见我儿,那我儿当日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又是何样貌,公子可还记得?”

“这我哪儿记得!”周子安一愣,道:“你儿子是谁,还需我费脑子记他?”

“民妇不服!”王二家的回道,“公子既然记不得我儿容貌,又怎知当日遇见的是他!或许是小满少爷骗你,也未可知呢!”

“你……”周子安一句话哽在喉咙口,没想到乡野村妇竟如此难缠,方才还笑盈盈的脸冷下来,讥讽道:“那还不简单,把你儿子叫出来我瞧瞧不就好了?”回头去寻宋正,不知何时不见身影,而玉琳琅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冷冷的看着王二家的,她身边的婢女和那个婆子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村正,这事儿还请您做主!”王二家的抹了把泪哭道:“这不仅仅是银子的事儿,还关系着我王家的声誉!方才那狼你也是看见了的,他就是被那匹狼吓得跌下来的,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他们还要耍赖!我,我当真是……”

一句话未说完,王二家的抱着王二喜两人哭成一团。场中众人面面相觑,正是僵持不下时,一个声音弱弱响起来:“王家大嫂,你别再骗人了,那日天赐当真是自己跌下去的,我,我亲眼看到的……”

玉琳琅寻声望去,只见风韵犹存的金寡妇身子打着摆子,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就在她不远的地方,方才还不见踪影的宋正就这么闲适地依靠在门框边,抬了眸子同玉琳琅对望了一眼,脸上现出倦意。

金寡妇?玉琳琅怔了一怔,这是……唱得哪出戏?

24.绝地反击(二)

“金寡妇你是不是被人灌了迷魂药了,一张臭嘴净说胡话,你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家天赐是自己跌下去的?”王二喜终于反应过来,快走两步掐住金寡妇的手,竖起眉毛骂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金寡妇打了个哆嗦,眼角撇了眼靠在门框边面无表情的宋正,几乎是带着哭腔,道:“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那日原本就是天赐约我到后山幽会,我和他待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他说要走,结果下山时一脚没踩稳,便从山上滚了下来。我原想救他的,可是还没走两步,就听见小满的声音,我怕人瞧见,就,就躲起来了……”

一语毕,全场哗然,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喝了声倒彩,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而后是揶揄:“王二家的,你的心肝儿要被寡妇拐跑拉!”

“你,你说什么?”王二家的脑子嗡了一声,上前两步握住金寡妇的手:“你说谁约你到后山幽会!”

见金寡妇眼神闪烁,王二家的头一阵阵犯晕:“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你是个寡妇啊,你来勾引我儿子!”她扬手就要打金寡妇,金寡妇侧着脸逃开,一边逃一边回道:“你家儿子的德行你也不是不晓得,是他先来招惹我的!”

“你这个娼妇,看我不打死你!”王二家的脱下鞋子就要往金寡妇身上拍,就在同时,外头突然传来村民惊慌失措的声音,“走水拉,走水拉!”

有人急急忙忙冲进来,对王二家的道:“王家大嫂你怎么还在这呢!你家房子走水拉,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王二家的心下一紧,带着王二喜便要往外走,没想到刚出门没走几步,便有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冲出来,见了王二家的,愣了一愣,裂开嘴,是一口黄牙――

“娘,你没事吧!”

“天……天赐……”王二家的吃了一惊,失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那一厢,王天赐终于觉察不对,他望一望众人,陌生的面孔里,有穿着官服的,有器宇轩昂的,更多的是熟悉的乡里乡亲,见了他面带不屑的有之,饶有兴趣的有之,正其中站着金寡妇,面无血色地发着抖,他心下一沉,强牵了嘴角作若无其事状:“方才厨房走水,险些烧着房子,我拼了命逃出来,就听说您和姐姐被玉家的狼咬了,娘你,你没事吧!”

怎么能没事!王二家的回头望望众人,村正早已面露怒容,王二喜此刻再也说不上半句话,蔫儿在一旁――面子丢了不要紧,里子也被人扒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玉琳琅,玉琳琅,王二家的抬眼看玉琳琅,只见方才还不见踪影的天香和张妈妈此刻又站到了她的身边,三个人眉来眼去交换着神色,见她望她们,天香不由揶揄。

“听说王家少爷重病不起,没想到逃难时腿脚却这样灵便,看来治病就医不用药,一把火,也就治好了,您说对吧,王家大嫂?”

王天赐恍惚觉得出了大事,后知后觉捂着脑袋道:“哎哟!跑了两步,脑袋疼得不行……”

他还要装下去,围观的人哄堂大笑,又有人扬声道:“天赐,别装啦!方才你的相好金寡妇都说了,你是跟她去后山幽会不小心自个儿摔下来的!”

王天赐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望了一眼金寡妇,斥责道:“你这女人怎得这样龌蹉,平白诬陷人!我……我什么时候和你幽会了!”

金寡妇原本还颤颤巍巍地怕着,极度的惊恐让她忍不住落泪。此刻见王天赐翻脸不认人,她心里头藏着的委屈变成了一丛一丛的怒火,索性抹了把泪豁出去,扬声骂道:“你个黑了心肝的东西,昨儿才上了老娘的床,今儿就不认了是不是!好!你不认!我……”她跺了跺脚,咬牙道:“你屁股上还有块红色胎记,长得像只鸡!你让大家伙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嚯!”众人又是惊叹一声。这还不到晌午呢,就看了这么一出大戏,今儿不下地干活都不亏!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人群里扬了声道:“我说心肝儿,你就把裤子脱了,让大伙儿也看看那只鸡长得什么样子!”

“凭什么给旁人看!”王天赐捂着裤腰带,人群笑道:“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被人看呐……”

“就不!”王天赐护着裤腰带就要跑,也不知是谁从中绊了他一脚,他身子一时站不住,眼见着就要摔个狗啃泥,左右立即有人拦住他,待他反应过来,只觉下半身凉飕飕,低头一看,自家的鸟儿在外头晃着,里裤外裤一并被人扒下。

周围轰地又是一声响,在场的姑娘们赶忙闭上眼,又有成了亲的小媳妇五指捂住脸,透过指缝偷偷看,心里犯了嘀咕:“哎呦,真小!”

王二家的见儿子被人按住,赶忙上去救他,此刻再也没了方才嚣张跋扈的样子,眼泪吧嗒地往下掉,着急道:“作孽啊,你们放开我心肝儿!”

村正的脸色难看到极致,走到王二家的跟前,怒其不争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村正,村正!表……表叔!”王二家急急要解释,村正一甩袖子,“这事儿我不管了!你应了人家要给一百两,今儿个就给人送过去!否则你自己看着办!”

“我上哪儿拿这么多银子呐!”王二家的嘴一扁手一扬,也不管多少人看着她,作势就要赖到地上,眼前突然窜出个人来,玉骨扇子往她胳膊上一搭,轻笑道:“你先忙别哭,这帐还没算完呢!”

“什么意思?”王二家的愣了愣,周子安弯了嘴角道:“你伤了我的雪狼,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你的……雪狼?”王二家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愣了半晌才想起方才被他打得奄奄一息的那匹灰扑扑的狼,“那狼怎么是你的!”

25.绝地反击(三)

“你的……雪狼?”王二家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愣了半晌才想起方才被他打得奄奄一息的那匹灰扑扑的狼,“那狼怎么是你的!”

“这事儿就这么巧!那狼偏就是我家的!”周子安敛了神色,肃然道:“先皇数十年前曾领兵西征,创下一支二十军士、二十雪狼组成的奇袭军,诸位或许多有耳闻,当年那支奇袭军克敌无数,战功赫赫,家父便是奇袭军一员,他的搭档便是方才被你们险些打死的那只雪狼!”

“对!下官也听说过那只奇袭军的威名!”被晾在一旁许久的诸位县令此刻终于插上话,众人纷纷点头回忆当年,其中一人恭敬道:“若是下官没记错,那支奇袭军里头有几只狼已近高龄,先皇当年还给它们下过官身诰命,让它们享朝廷俸禄的!”

“大人说的极是!”周子安一阖掌,面露愤慨:“它的官身诰命我还一直带在身上,唯恐哪个不开眼的打了他扒皮卖咯!前些时候雪狼随我到建州游玩却意外走失,我心急如焚,整日四处寻找,没想到却被好心的玉家小姐收留,这本该是件好事,可眼下好端端的一只雪狼,却被你们打得奄奄一息!周某才疏学浅,各位大人可否告诉周某,这以下犯上,殴打朝廷命……狼,是个什么罪名?”

打只狼能有什么罪名?几个县令面面相觑,心道今日这位公子爷那是存心找茬,非要让这王家受教训。[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长平县张县令斟酌了一把,一本正经回道:“回公子,以下犯上形同谋反,乃大逆不道之罪!”

“哦,受教!”周子安意味深长地望了王二喜一眼,王二喜腿一软,哭道:“娘,我不想坐牢!”

王二家的护住她,连连出了一身冷汗,哆嗦道:“公子,是民妇无知,有眼不识泰山,你就饶过小的吧……”至最后已经是腿发虚,想要跪下去,身子却不听使唤直打摆子。

周子安笑道:“有句话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不知者无罪,我倒也没想追究你们这个罪名,”王二家面上一喜,周子安继续说道:“只不过,那雪狼随我父亲征战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将它这样打一顿,它这老身子也不晓得能不能挺过去。再加上这药费……”

“药费……”王二家的为难:玉琳琅那一百两便要了她半条命,这又要什么药费?!

“娘……”王二喜在一旁低声唤她,“娘,你说话啊!”

王二家的一点头:“好,我们给!”

“你们愿意自然最好!”周子安转怒为笑,手中把玩着玉骨扇,悠悠道:“念你们是无心之失,多的我也不要你们的,就一百两吧!”

“又……又是一百两!”王二家的倒抽一口凉气。

周子安笑眯眯道:“怎得,不愿意,私了不成咱们只得上官府了,那个,张县令……”

他开口要叫人,王二喜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扶着王二家的直哭,王二家的赶忙拦住他,苦着脸道:“我给,我给!”

“那正好同玉家小姐的一百两银子一起给!来人呐,”他吆喝一声,左右侍卫跟上,“陪王家大嫂回去取银两!”

“我们现下没有这么多银子啊!”王二家的开口要哭穷,左右侍卫早已架着她往王家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只道王二家的这日出门不选黄道吉日,怎得遇上周子安这等难缠人物,此一番过去定要被扒层皮,再瞧周子安,站在一群县令中间谈笑风生,没事儿人一般。

玉小满这会总算是缓过来了,小心踱步到宋正身边,低声问道:“葫芦哥,灰灰不是你的么?怎么变成那位公子的了?”

宋正斟酌道:“这雪狼原本便不是我的!”

“那灰灰却懂得救你?”玉小满有些难过,“它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知现下怎么样了!”

周子安耳朵灵,听见玉小满的话,弯下腰来笑眯眯道:“你放心。雪女是只很厉害的狼!很快就能好的!”

“真的吗?她叫雪女啊?”玉小满眼睛一亮。

周子安点点头,正要回答,远远地传来女人的哭声。

侍卫甲左手拎着几张银票,右手提着两个首饰盒,侍卫乙用网兜兜了几只鸡,嘴里“呼噜噜”赶着一群猪从王家方向走来,王二家的在后头一边追一边哭:“那是我心肝儿的老婆本,不能拿啊!”

等人走近了,王二喜心里咯噔一跳,那侍卫手里的首饰盒……不正是自己的么!

她几乎晕厥过去,苦着到:“那盒首饰都是我的嫁妆,拿不得啊!”

两个侍卫哪里理她们,将东西送到周子安跟前,道:“公子,搜遍了他们家也就搜到一百五十两银子,这些首饰和牲畜都是拿来抵债用的,怕也凑不足数!”

“做人留一线,回头好见面……”

周子安尾音扬起来,对自己的处置结果很是满意,讨好般地望向宋正,只见他眉头紧锁,依旧是不大高兴的样子,他只觉心里咯噔一下:还不满意?刚刚说出口的话,转了一道弯变成了:“那也得看是什么人呐!”

可钱也拿到手了,人也好好教训了一番,还能如何?周子安斟酌着,忽而听身边的宋正慢悠悠道:“未请教各位大人,这集众毁谤他人、勒索、刻意伤人,又当如何处置!”

周子安眼睛一亮:“对,这又如何处置!”

能如何处置!张县令看着那一地的鸡鸭,还有嗷嗷叫的猪,只觉得头疼,眼睛望过去,只见方才开口说话的大个头,周身寒气逼人,张县令自认大半辈子识人无数,可那男子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却让他心声怯意。

这小小的地界,竟有这等不凡人物,他心中惊疑不定:观周子安对其态度,似有几分敬意,他究竟是谁?

视线移开落到玉琳琅身上,只见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束手站着,身着白衣,甚是素雅,一双眼睛却灵气逼人,让他在一群骂骂咧咧的村民中瞬间便瞧见了她。

似乎从这个小姑娘站在驿站跟前开始,公子爷便不一样了。而那大个子却也是护着她的……

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唱一出英雄救美的戏,还得他们陪着!

张县令心中啐了一口,甚觉命苦,这一时半刻,若是判轻了怕得罪了周子安,若是判重了……谁知道周子安是不是试探他,回头判重了,还得参他一本,说他罔顾国法?

他思忖了一番,谨慎道:“此事前因后果还未查明,不若将人先行押回去,待本官好好审理。”

“是该好好审理审理,瞧他们这阵仗,倒像是坑蒙拐骗的老手!”他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张县令,张县令立刻领会,招呼了左右将王天赐绑上,王天赐一声“冤枉”将将出口,左右已经堵上他的嘴,将他双手反剪带走。

王二喜上前要救王天赐,跑了两步瞧见方才拿她首饰盒的士兵,正是两难取舍时,就听王二家的高呼一声“我的心肝儿”,她回过头去看,只见自家娘翻了个白眼晕过去,她整个人愣在原地,也只该去扶自家娘还是去救自家弟弟,又或者该先将自己的嫁妆抢回来?

三条路,她不知该往哪儿走。放眼望去,四周的邻居多是幸灾乐祸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她手足无措地站着,过了许久才“啊”地一声哭出声来――

“天爷啊!救命!”

26.贵人临门

过了好久,王家的几个帮手才反应过来,两个姑爷将王二家的扶起来,又有旁人提醒王二喜:“二喜,赶紧找找你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让他拿主意啊!”

二喜恍然大悟,抹了把泪正要往家跑,眼角瞧见金寡妇面色苍白站着,一股子怒火窜上来,上前两步照着金寡妇的脸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金寡妇猛地被打了一巴掌,头发都散落下来了,她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整个人扑上去将王二喜按在地上,双膝夹着她的脖子,一双手左右开弓往二喜脸上甩:“叫你打我,叫你打我!你弟上了老娘的床,按理你还得唤我一声弟妹!现下他翻脸不认人,你还打我!老娘今儿就算豁出去了!你们王家整日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儿,你当我都不知道么!我这就给你抖搂出来,看你还敢不敢打我!”

一下又一下打个不停,像是疯了一般,王二喜的脸瞬间就肿了,村正终于觉察不对,对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吼道:“还不将人分开!”

整个场面混乱不堪,热闹地像是在集市里。

“这……”周子安脸上先是讶异,继而有些兴奋:他老爹妻妾成群,生了一堆女儿,周子安就生活在女儿堆里,见多了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可惜都是文斗,这样真刀真枪开打,还真是头回见。

“这场面可真世俗!真接地气!”周子安挪到宋正身边,拿手肘顶顶他,“这下你总满意了?哟,那姓金的寡妇又是怎么回事!”

等了一会,只见宋正不为所动,周子安偏了头去看他,只见他面露倦色,又再次靠在门边上,一副爱答不理的冰冷样子,他不由有些忐忑,低声嘀咕:“诶……”

“嗯。”宋正低低应着,抬眼望去,视线去定住了:此刻正是艳阳高照,日头原该晒得人惬意和暖和,可院子一边,是王家人、村正、金寡妇的吵吵嚷嚷,另一边,是玉琳琅和她的家人们,一家四口安安静静地站着,两方泾渭分明。[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许是感觉到了宋正的视线,玉琳琅也抬头望他,剪水瞳眸,波光流动,娇小的一张脸在日光的照射下泛着柔和的光芒,白皙的皮肤越发显得吹弹可破,唇抿着,似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后,她却脸色微变,直直地冲他走了过来!

“我怎么觉得她是要来找你算账的!”周子安“呦呵”了一声,正要打趣,玉琳琅已经走近了,恼怒道:“你是笨蛋么!”

“什么?”宋正蹙眉,玉琳琅手指着他的胸膛,他一低头,只见自己的胸膛上血迹点点,他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察出疼来。

“一早来回奔波,伤口都迸裂了!”玉琳琅抬头望他,眼里带着指责,“怎么疼也不晓得说!”

宋正一低头,只闻见一阵诱人的女儿香。在暖阳里清清淡淡的,萦绕在鼻尖,散也散不去。他强制自己收回视线,淡淡道:“别怕。不疼。”

“你是铁做的还是铜做的,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能不疼!”玉琳琅一句话冲口而出,撇了头对张妈妈道:“看看林大夫在不在,还得请他来一趟!”

玉骨扇尖点在她的手上,周子安嘴边带着浅笑劝慰她:“玉小姐别急,我身边便有随行的大夫,治疗跌打损伤不在话下。”

“这怎么好意思,已经这么麻烦公子……”玉琳琅低声道,周子安摇头道:“不会,我与这位宋……”上下打量宋正的装扮,瞬间做出判断,“宋老板,本就是老相识。”

“啊?”玉琳琅一愣,就听宋正低低应道:“嗯。”

这一厢,周子安已经打了个眼色给身边人,拥着宋正往里走。

那一厢王二喜同金寡妇被人拉开分别架走,几个县令看得连连摇头,坐立不安,张县令更是如坐针毡,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公子,咱们接下去……”

周子安抬头,只见玉琳琅簇着宋正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望他,似是在等他跟上,他的笑凝在嘴边,心里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他,蠢蠢欲动着,让他整个人都是酥麻的,时间都慢下来了,他能听见风的流动,光影变幻,只有她那一回眸,是静止却又灵动的。

“玉琳琅……”周子安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嘴唇轻圆,而后是舌尖在齿间两次跳动,这一切都让人分外愉悦。

他挪不开视线,张了嘴对各位县令道:“素闻建州民风淳朴,今日一见倒也未必。”县令们顿时冷汗涔涔。

他又继续道:“也或许是未彻底了解建州,还需多看看走走,才能真正体察民情民风?”县令们赶忙连连点头。

他终于收回视线,望向各位县令:“今儿有劳各位大人陪我来此处走走开开,诸位大人公务繁忙,还是早些回去吧。”

“那您?”张县令小心翼翼探询。

“这儿景色优美,倒也适合我散心!”他偏了头看玉琳琅,笑得春风和煦:“周某想在安平村住上几日,不知玉小姐可愿收留在下?”

他的笑容像是有种力量,让人瞧着瞧着便陷进去。玉琳琅抬头望一眼,不知不觉便点头――

“好……”

*** ***

“小姐,我怎么像是在做梦一样……”厨房里,天香望着玉琳琅,小心翼翼地说着。

今早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安平,除了王二一家人被狠狠整治了一番这件事外,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玉家突然住进了两个男人――一个除了个子高、长的俊俏、莫名其妙让人畏惧之外,看不出任何特别,而另外一个,却是着着实实的高官子弟。

“听说是京里来的,什么大学士的大公子,连县令大老爷看见他都不敢大声说话呐!”光是这一句话,便足以让整个村的女人们沸腾了,而更让人沸腾的是,这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好看,比村里任何人都温柔。

“那位周公子冲我笑一下,我都得晕过去!”今日得以围观事情全经过的张家小媳妇儿压低声音对其他人说,言语里是骄傲:他冲我笑过!

“我倒觉得宋大哥更好!你瞧他那身材,高挑,结实,啧啧!下地绝对是一把手!再看他那张脸,英俊着嘞,够男人!”许家大姑娘严厉反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得不出定论,最终的结果,是玉琳琅家门口异常热闹。

天香嘀咕道:“小姐,咱们家门外挤了好多人,都是来看宋大哥和周公子的,听说张家小媳妇和许家大姑娘还打了一顿呐……”

玉琳琅拿着锅铲的手顿了一顿,稍稍一偏头,就能看到院子里的几个男人――宋正和周子安端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一个冰冷清淡,面无表情,另一个则谈笑风生,温文儒雅。

在他们身上站着周明和其他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几个人像是会变法术一般,瞬间变出了一套上好的茶具,听说周明带了两辆马车,马车上物品琳琅满目,方才张妈妈领周明去收拾周子安的屋子,周明在短短一炷香时间内,便将整个屋子整装一新,大到被褥,小到香炉,全都配备完毕……周子安原想给玉琳琅整个屋子都配一套的,被玉琳琅急急拦住时,他已经让人帮宋正的屋子也配齐了,那会他随行的人员将将给宋正收拾了伤口。

此刻他二人相对而坐,品茶聊天,脚边放着侍卫们烧起的火盆子。热茶飘起一层薄雾,火盆子上空亦飘起袅袅烟火,让两人看起来朦朦胧胧,一点都不真切。

往锅里撒一把葱花,葱花遇上油,滋啦啦地响,瞬间飘起一阵浓郁的香气,将她拉回现实。她拿起锅铲轻轻拨拉,待油温烧热,铲起热油往早就准备好的阳春面身上泼去,又是“滋滋啦啦”的响声,白白嫩嫩的面身上顿时泛起闪亮的油光,白面绿葱,好看的紧。

顿了手,正要喊人将面端出去,张妈妈急急走进来,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小姐,金寡妇在咱们家后门等了半晌,拉着我哭哩,说是有急事要求小姐您!”

27.葱油拌面

“金寡妇?她来寻我做什么?”玉琳琅将双手擦干,张妈妈道:“她瞧着有些不大对劲儿,小姐还是别去见她了。(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不对劲儿?”自然是不对劲儿的,事情从头到尾大半都在玉琳琅的意料之内,除了金寡妇,她莫名其妙窜出来,莫名其妙自认和王天赐幽会时,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战战兢兢,像是被人抓住了痛点。

玉琳琅思忖着,对张妈妈道:“你把面端出去,我去看看她。”

“可是……”张妈妈犹豫着,玉琳琅道:“就在咱们家门口,不会出事的,妈妈放心。”

远远听到金寡妇低低的啜泣声,走近了,只见她蓬头垢面的,脸上好几道的爪子印,显然是被王二喜抓伤的,眉骨上乌青了一片,嘴角还肿起来。听说王二喜被人劝回家后,想想不甘心,又找人来寻她麻烦,她躲在屋子里只管用最恶毒的言语回击,露面却是不敢的。这会应当是王二喜他们离开了,她才敢过来。

“金大嫂……”玉琳琅唤了一声,金寡妇抬头见是她,三两步上前,膝盖一弯就要跪下,玉琳琅吓了一跳,忙扶住她道:“这是怎么了!”

金寡妇头发都乱了,眼睛里红通通一片,捏着玉琳琅的胳膊不看放,哭道:“玉小姐,素日是我不对,我不该随王二喜挤兑你。今天你沉冤得雪,大半也有我的功劳,你就当姐姐我将功抵过,你大人有大量,就绕过我这一回吧!”

“你这是说哪儿的话,我怎么听不懂!”玉琳琅蹙眉道。

“你……你不晓得?”金寡妇怔了怔,想起那大高个阴鸷的眼神,不寒而栗。这事儿若不是玉琳琅指使,那就是她自个儿运道不好,撞见了阎王,可大高个儿能出头,还不是为了她玉琳琅?金寡妇身子一颤,眼泪啪嗒往下掉,“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自我嫁进金家,咱们也做了两年的对门儿邻居。我家死鬼在世时,也帮了你不少。玉小姐,琳琅妹子,就当姐姐求求你,让你家那大高个儿抬抬手……这安平村只怕我也是呆不下去了,只要他点头,过些时候我就卖了房子离开安平!”

“什么事儿值当你离乡背井!”玉琳琅“嚯”地一声,金寡妇眼神闪烁,直道:“你不晓得也好,只要你能替我带句话给那大高个儿,他点头就好!”说着话福身行礼,玉琳琅忙云里雾里地应下。[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金寡妇擦了把泪道:“王家放了话要见我一次打我一次,我白日出不来,等天黑了再来找你。”

说完悄悄走了,腿上受了伤,一瘸一拐的。

玉琳琅看她走远了才愣怔的返身,回到院子里,只见两个男人跟前的碗都空了,玉小满也坐在石桌旁吃面,一边吃一边对二人道:“我说的对吧,吃面啊,就得大口大口吸溜着吃,像你们俩这一根一根慢慢咬,有啥味道?”

“你说的对!”周子安的嘴上还冒着油光,见了玉琳琅,露出一口白牙敲着碗:“玉小姐,这碗面不够吃的,再来一碗!”

“厨房里还有,我这就去盛!”张妈妈笑吟吟地接过碗,周子安昂头笑道:“玉小姐的面和京师里那些人做的不大一样,闻着香,吃着更香!”

玉琳琅摇头,有些羞赧道:“不过是普通的葱油拌面罢了,上不得台面。公子打京里来,自小吃的是山珍海味,这普通的大海碗面条公子越是头回吃,吃个新鲜。”

“那可不是!”周子安反驳道:“你这面条配料卖相还真是不如京里厨子做的,可这味就透着股家的味道!吃着就觉得暖和!还有你这汤,用什么做的?白汤了飘着点绿,看着平平无奇,喝着又爽口又香,怎么喝都不腻。”

果然是京里来的,米油都不认识。玉琳琅扫一眼宋正,有些鄙视:从前他住安平的时候可没少喝这米油菜汤,才过几年,竟就忘了?

柔声解释道:“这是粥上头的米油,加了些野菜进去熬制,是建州最家常的做法,听大夫说,米油有补中益气、健脾和胃的功效……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公子将就着用些,厨房里正在准备饭菜,大约还要一会才能好。”

“那敢情好!”周子安不客套,“来建州好几日了,总算吃上家常小菜了!也算咱们有口服,是吧,宋老板!”手肘碰碰宋正,宋正轻“嗯”了一声,抬眼望他,有些鄙视。

鄙视啥!方才面端上来,你吃得不也畅快!周子安翻了个白眼,等张妈妈将面端上来,他又是吸溜两口吃进去,搁下碗颇为满足。

玉琳琅站着,就见宋正依旧是慢条斯理一口一口吃着,速度也算不得慢,却颇有章法,玉琳琅眼尖,发现他巧妙的避开所有的葱花,只吃白面,一碗面吃完,葱花不着痕迹地散落在碗里,叫人看不出他对葱花的厌恶。

张妈妈在一旁笑吟吟道:“从前你在府里,只要有葱油拌面,你总呼噜呼噜吃两大碗,谁也抢不过你。你娘总教训你要慢些慢些……毕竟长大了,做派都不一样!”

言语里又感伤又欣慰,直将周子安听得眼睛打直:“他!?从前?住府里?”

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玉小满听了只笑:“周大哥,您不会是噎着了吧?”

“得叫公子!”玉琳琅纠正道,周子安忙摇头:“那可不成,我和小满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叫公子多生分。”拍拍玉小满的头,疑惑地看着宋正。

宋正面无表情地扫了周子安一眼,周子安忙换了话题。这一厢让左右泡茶,呷上一口,一脸满足:“吃碗面喝杯茶,这日子也算逍遥!”

天香在一旁看着“咯咯咯”笑,周子安一瞪,问她:“你笑啥。”

天香道:“公子,临风看雪、焚香煮茗、把酒吟诗才是人间乐事,这吃面喝茶……”说着掩下樱桃小嘴,周子安道:“人生哪里有这么多道道,只要老子开心,吃面煮茗也赛似神仙!”抬眼看玉琳琅,只见她嘴边挂着浅笑,眼里却是赞赏的目光,他只道这安平水养人,一间屋里,丫鬟小姐都是可人儿。

心一动,眼一抬,问天香:“小丫鬟,你几岁了,祖籍哪儿,在玉家几年了?”

天香一一答着,他眼珠子一绕,看着玉琳琅笑:“那你家小姐呢?她几岁了?平日里都喜欢什么!”

天香怔了怔,很快回过神来,弯了腰福身道:“厨房里还炖着汤呢,我去看看火!”说完话一溜烟儿跑了。

周子安愣了一愣,讪讪对玉琳琅道:“你家小丫鬟的性子可真随了主子。”可爱里透着古灵精怪。

这话他没敢往外蹦,一只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问玉琳琅:“我心中倒是有疑惑。听小满说起这几日的情形,若是你当真寻不着我,今儿这冤屈可如何洗刷?那王家人可不像是好善与的。”

此话一出,便是一直瞧着漫不经心的宋正也抬眼看她。玉琳琅浅呷一口碧螺春,淡淡道:“若是能寻见公子自然是最好,人证物证俱全,若是不能,我也不能任由他们诽我谤我,大不了一场火,将她家全数烧了,到那时候,王天赐想要躲着藏着都不行,只要他好好地站出来,自然真相大白。”

“你,你,你……”周子安吸了一口凉气,“随王二家的搜屋的侍卫说,王二家的屋子走进去就有一股子油味……那不会是你浇上去的吧?”

王琳琅低下头,不置可否,周子安咋舌:“这是玉石俱焚,若是真烧了,你也逃不了牢狱之灾,你可知道!”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玉小满摇头晃脑道:“王二家的在镇里有个油铺子,他家后院堆满了油缸的,从前雷劈到他们家后院,他们家也着过火,外头有人说,他们家吃的是老天爷的饭,泄露的天机太多,要遭天谴的。姐姐事先打听过,王天赐的房子就在后院旁边,所以才敢放这么一把火……其实不严重,就烧了一缸子油,我还想烧的,宋大哥却不让。”

“一缸子就够了。外头人喊起来,他自然会跑出来!烧多了,累。”宋正淡淡解释道,抬眼看玉琳琅:这小妮子,瞧着柔顺,骨子里却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劲儿,不是他拦着,还真要烧了王家一整座屋子!

不过,虽然鲁莽了些,这狠厉今儿倒也对他胃口。

“所以是你让小满在外头喊,说王二家的被狼咬了?”玉琳琅偏头问他。

宋正点点头道:“到底是亲娘。”

“这可真是剑走偏锋……”周子安瞧瞧玉琳琅,再看看宋正,所以这事儿即便没有他,定然也能圆满解决?也对,有他在,什么事儿解决不了。思来想去,这事儿的成就感都降低了不少,不由叹气,“你俩行事还真是一个路数。”

脸上透着狐狸味儿,骨子里透着狼味!

玉琳琅浅笑低头饮茶,半晌侧头对宋正道:“方才金寡妇来了,她让我跟你求个情,让你抬抬手,放过她……”

顿了顿,低声问:“到底是什么事?教她这样害怕。”

28.美人玉指

“你让她安心,她的事儿我全忘了。[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宋正回道。

低了头,只想起初来乍到时潜伏在山里,恰好听到一对野鸳鸯在野地里媾和,女子娇喘着喊:“冤家哟,你什么时候才能娶我过门!”

男子嘴里喘息着,含含糊糊道:“我娘要是知道我要娶你这么个寡妇,非要扒了我皮不可!”

“寡妇,寡妇怎么了!”女子声音扬上去,急急道:“我变成寡妇还不是因为你,我那死鬼还剩下一口气呢,你摸上我的床,活活将他气死了!他死了,还留了这么个家给我,我若嫁给你,便全是你的了,你还挑剔!”

“喏……来给大爷我香一个……”那男子嘴里含糊着,不知碰到女子哪里,女子又是一声娇喘。

当时他和他的兄弟们都听见了,一群人干渴了大半个月,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干柴烈火的戏,险些没把人憋出病来。当时他们只是摇头笑,说这女子臀部倒是浑圆,脸蛋却不甚好看。他略扫了一眼,便记住了那女子的脸,过了没多久,便总见她花枝招展地站在玉家对面,一副轻佻的样子。

他留了心,半夜里总算等到男子偷偷溜进她家,他只等着,看着王天赐离开,他找金寡妇好好聊了聊,不过三两句就让她原形毕露:干了坏事的人总是心虚,他不过提了个□□,她就开始瑟瑟发抖……

这世上坏人这样多,他原本没想过要做什么正义之士,反正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也算金寡妇运道不济,就这么被他撞见了。

“那小寡妇也是挺惨了,遇见谁不好,遇见了你。”周子安手里翻转着玉骨扇,一时没抓稳,扇子“啪嗒”落在石桌上,将一杯茶尽数打翻了,泼了宋正一身,他忙跳起来,抱歉道:“这大冬天的,全湿了可如何是好!恰好我还带了几套衣裳,宋老板若是不嫌弃,便随我去换……你这身不伦不类了,让人瞧见了可得笑话!”

“半途里遭了山贼,不死已是万幸。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宋正淡淡回,周子安忙笑着回道,“那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宋老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会还请移驾,随我去换身衣裳?”

二人施施然起身,等走远了,玉琳琅疑惑地自言自语道:“他们俩很熟么?”

“好像还挺熟悉。”玉小满嘴里不知道吃着什么,腮帮子鼓鼓的,含含糊糊道:“周大哥说,宋大哥是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交友满天下,曾经还在他府里住过一阵子呐。这回南下做生意,路上遇见劫匪,同伴都死了……”

“同伴……都死了?”玉琳琅倒抽了一口凉气。

玉小满点点头道:“可不是么。周大哥说宋大哥一向是个内敛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心里头不定多么难过。”

“那是……”玉琳琅嗫嚅着,想起那日救起他时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当时害怕他是不善之类,没想到却是遇见了劫匪。这样冰冰冷冷的性子,苦痛都藏在心里,最容易憋出病来。

想起他负伤还不忘护送她到长平镇,玉琳琅心里头一暖,这一路奔波,他身上的伤口都裂了,也不晓得怎么样!方才吩咐了张妈妈备些鸡汤替他补身子,只当是对他的报答。

玉小满继续道:“宋大哥定然也是个好人,才能有好报。那日他险些也死了,绝处逢生遇见了灰灰……哦,不是灰灰,周大哥说,灰灰的原名叫雪女!”

一句话说完,又往嘴里塞了块糕点,随手还给玉琳琅递一块,“喏,这是周大哥从京里带来的金丝红枣糕,可好吃了!姐姐不来一块么?”

玉琳琅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金丝红枣糕啊!”玉小满眨巴眨巴眼,玉琳琅急急道:“你说那狼叫啥?”

“雪女啊!”玉小满不明就里地回道。

玉琳琅的脑袋抽抽地疼,隐约想起那日落水前见过的那个男人,现下想起来,只记得当时被那男人迷住了,病了一场,那男人的样子却模糊了,难不成那枣红大马上坐的就是周子安?

当真是一报还一报,先前她还恨那匹狼恨得牙根痒痒,结果一回头,周子安就帮了她大忙,两厢里扯平了不说,倒还欠下了:周子安今日算是将王家抄了个底儿朝天,家禽家畜全给赶到她玉家来了,家里的猪圈都快住不下这些猪了,鸡鸭太多,也教她头疼,可是周子安也不牵走,笑吟吟说这些都是给她的借宿费。

这算是凭空发了一笔横财,眼下他们还在,若是他们走了之后,王家约莫又要来闹。恶人自有恶人磨,反正王家来了她也不还,还有张氏给的那四十两……

托着下巴,将手指在桌上轻敲:抛开这些家禽家畜不谈,眼下光是银子,她手头上便有一百四十两,再加上前几日张氏零零碎碎送来的,加起来数目极为可观。玉琳琅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自己很是富有。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上一世一直寄人篱下,玉琳琅便明白一个道理,银子还得握在自己手里才算是银子,在别人手上的,终究是镜花水月,说没也就没了。后来出了毅勇侯府,她又明白,银子都是死的,要想让银子活起来,总得想法子先撒出去!

她还有一屋子要养活,不能单靠这一百多两银子过日子。

但是。做什么能来银子呢?

玉琳琅托着下巴苦思冥想,不知不觉甩了下手,险些戳到火盆子里去,指尖被狠狠烫了一下,她“啊”了一口,忙将指尖放在嘴里轻嘬了一口,懊恼地蹙眉。

隔着老远,周子安立在窗口,轻轻摇着纸扇,叹息道:“此刻若是能做美人手指该有多好……”

被她含在嘴里,吸一口……周子安光想到这个画面,便全身酥麻,当时只觉得鼻子里痒痒的,抬手摸一把顿时吓了一大跳:“怎么流血了还!”

擦着鼻血,只见宋正已然唤了一身衣裳,他身上一直有一直奇怪的气质,装什么像什么,换了他特意备下的这一身衣裳,俨然就是打京里来的正经商人。

“玉姑娘实在机灵,怕她起疑心,我还特意按照我的尺寸订做了这些衣裳,给你穿到底还是短了些。等过些时候,你自个儿上镇里成衣铺子买两套吧。”周子安捂着鼻子,声音闷闷的。

“凑合吧。”宋正低声回。侧了头,顺着窗外眺望,玉琳琅仍旧将右手的食指含在嘴里慢慢嘬着,颦眉侧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腹下一股暖流涌动,陌生的情愫顿生,让他口干舌燥,他不由蹙眉,不动声色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

一杯凉水下肚,那情愫很快被他压制了下去,他再抬头看窗外,玉琳琅已经消失了,他才慢悠悠道:“若我是她,知道你是那根手指,非得剁了才畅快。”

声量不大,却让周子安腹下一紧,下意识要去护住关键部位,一边护着一边舔笑:“咱们可是自家人,何必动刀动枪的呢!”周子安舔笑道。

宋正眼里先是带上笑意,过不多时却冷下来,教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情绪道:“自相残杀?你看得还少么。”

29.年少时光

一句话出,两人俱是沉默。(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周子安方才还嬉皮笑脸,此刻也变了脸色,端坐下来替自个儿斟了一杯茶,想送进嘴里怎么都送不进,捏在手里,手在发抖,水洒了一桌子。

“雪峰的尸首都找到了,独独雪竹……怎么都找不到,只在悬崖边捡到她的衣裳,只能替她立个衣冠冢。左相,这个仇……”

手掌扶额,两行清泪落下,在桌面上“啪嗒”一声响,声音低得叫人看不出痕迹。

当年他们一同入奇袭军时不过是半大的孩子,一起生活了近十年,一转眼,当年的少年们都长大了,一个成了当朝左相,一个还是当初的浪荡公子哥儿,而雪峰、雪竹、雪雨、雪鹰四兄妹都成了左相的贴身侍卫。

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多少困难都熬过来了。来建州之前,几个人还戏谑说,这么多年还真没一同出游过,这一趟来建州定要玩个尽兴,谁能想到这长平小镇竟是生离死别之地。

四雪折半,雪雨雪鹰重伤。一想到这,周子安便痛不欲生。

“人抓住了么?”宋正轻声问,周子安抹了把泪,冷笑道:“一个个都是死士,抓住的瞬间就服毒自尽了,好不容易保下了一个,已经秘密送进京里。左相放心,有雪鹰在,定然能撬开他的嘴巴!京里现下情况不明,只能委屈左相暂时在这住下……”

“你自个儿也当心些。”宋正道。

“我怕什么!”周子安笑,“我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浪荡子,他们不会对我下手……更何况,我打着微服私访的钦差名号,走哪儿都有人跟着,目标这么大,他们也不敢随意下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宋正低低“嗯”了一声,想来他的死讯也该传遍整个京城。自然是亲者痛仇者快,那些人这会不知道要怎样庆祝。

“旁人倒不打紧,父亲年事已高,还是别让他为我担心才好。”宋正嘱咐道。

周子安忙回:“已经让雪鹰带消息回去,老将军应当知道了。”

“那就好。”宋正点点头。嘴角轻弯,偏了头看窗外,玉琳琅去而复返,又在石桌旁坐下,手里掐着件衣裳,瞧着像是玉小满的。拿起衣裳对着阳光照,眼睛眯起来仔细看了一会,敲了下玉小满的头问他:“又跟谁鬼混去了,衣服又给磨破了!再磨破不给你缝,看你穿什么!”

玉小满吐吐舌头,道:“洪图带我去折梅花呢!姐姐不是喜欢梅花么,我折一些回来给姐姐看,赏心悦目!”

“我瞧你就是想吃梅花糕了!”玉琳琅有敲了下玉小满的脑袋,玉小满揉着头抱怨:“姐姐,再敲我就要变傻了!”

“原本就傻!赶紧去练字去!今儿不写满一百个大字,就不给你饭吃!”玉琳琅撇撇嘴,玉小满苦着脸哀怨地望了他一眼,三步一回头地挪进了屋子,将笔墨纸砚都摆出来,就在石桌旁练起字来。

玉琳琅手里活儿却不停,在阳光下穿针引线,时而歪了头看玉小满,嘴边总是挂着浅笑。

宋正就这么笔直地站在窗边,脚下像是生了根一般,不愿挪动,周子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时两人俱是静默,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是难得的岁月静好。

“左相也觉得玉姑娘很好么?”周子安戏谑问道。宋正一歪头,就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犹疑,正要答他,他却抢先道:“我也觉得她挺好的,第一眼瞧见她,我心里就觉得暖和……真是奇了怪了,京里这么多的姑娘,什么样式的我没见过,偏生看见她,我的眼睛就像在她身上生了根一般……我自个儿都觉得可笑,京里的浪荡子里,我若称第二,谁敢称第一!怎么就在这儿栽了跟头!”

周子安自个儿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速比平日快上许多,说完一句话,只忐忑不安地等着,许久之后,宋正才缓缓道:“我若没记错,你房里已经有八个妾氏了。”

“还缺个当家主母不是?”周子安嬉皮笑脸道,“再说了,我你还不晓得。那八个妾氏,有几个我当真碰过……这浪荡公子哥儿的名声,总得想法子撑起来不是!”

宋正嘴角弯起来:“九个,你也不怕身子吃不消。再者,你愿意,也得看看人家玉姑娘愿不愿意,她身上到底还有婚约,许了人家的。”

婚约……以他们素日的性子,只要姑娘愿意,即便人家姑娘成了亲,他也能想法子将她娶进门来。

周子安的心一点点凉下去,宋正又道:“她和京里的姑娘大约有些不同,你若当真想要,便自个儿想法子吧。”

周子安的心又热和起来,侧头看玉琳琅,越看越欢喜,嘴里念道:“她无父无母,只要我能将小满和她的两个家人接进京里安置好,她自然能答应。只是眼下时机不成熟……咱们身上,还有兄弟们的命。”

“嗯。”宋正不置可否地应着,拂了袖子坐下,那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一夜睡的总也不踏实,翻来覆去地,怎么睡姿势都不对,天将亮时才定了心,忽而又梦到那日雪竹死前,浑身是血地窝在他怀里,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左相,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她的手颤颤巍巍地扶上他的脸,对他说:“左相,我想陪在你身边,说好了是一辈子,一辈子啊……这才多久。”

那些人复又冲上来,雪峰扬了声对他说:“左相,你快走!快走!”话没说完,整个人扑在他的身上,嘴里鲜血喷在他脸上,带着雪峰最后的热度,教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时光忽又跳转,有张同他一模一样的脸坐在他对面,轻声细语地对他说:“公子,你不晓得,我最喜欢的便是建州……安平的山水同旁的地方不一样,带着安平自有的香气……”

说完话,那张脸的嘴巴难得扬起来,眉峰上的疤痕都随着眼睛弯下来,“那里是我从前住过的地方,那里还有个小姑娘,姓玉,古灵精怪的,整日就知道欺负我!你看,喏,她就长这个样子……”

一幅画摊开,画上的小姑娘眉眼俱笑,叉着腰站在树下,佯怒地伸出一只手指着远方,隔着画面都像是在说:“你给我过来!”

“这就是玉姑娘!玉琳琅……玉姑娘。看着凶巴巴的,却也可爱,她的爹娘啊,总叫她娇娇儿……”

“娇娇儿……”宋正睡梦里重复念着三个字,一双冰凉的手覆住他的额头,让他觉得很舒坦,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握住那双手,那双手却挣扎着,越是挣扎,她越要握得紧,梦里画面上的小姑娘眉眼里带上怒意,斥她:“宋正,你给我放开!”

他打了个寒颤,眼睛一睁,只见玉琳琅半羞半怒瞪圆了眼看他,他紧了紧双手,柔软又冰冷,触感这样真实。

30.姐夫之争

“放开!”玉琳琅压抑不住怒火,宋正这才反应过来,讪讪地放开手,侧头看外头,已经是日上三竿。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

“教你逞强!从今儿起你就别下床了,好生休养着。什么时候身子好透了,再起来,你听见没!”玉琳琅板着脸训斥他,“发烧都发糊涂了,见谁都抓着手不放!”声音越到后面越低,到最后变成了自言自语,“哪儿养来的坏习性,真是兵痞子!”

宋正起初还有些懵,见她凶巴巴的样子,不明所以问道:“我怎么了?”

“伤口化脓!发烧了!”玉琳琅脸上发热,指指桌面道:“张妈妈给你煮了莲子粥,你醒了就喝一些吧!”说完话,一刻不停拔腿就走。

宋正浑身发软,脑子也没转过弯来,见玉小满在一旁坐着踢腿,眼神晶晶亮亮的,饶有兴趣地望着自个儿,他不由蹙眉,这一家子怎么了,古古怪怪的。

“你姐姐这是怎么了?也发烧了?”

玉小满摇摇头,面色凝重道:“我觉得,姐姐大约是……害羞了?”

“嗯?”宋正疑惑问,玉小满压低了声音道:“葫芦哥,你素来生病都有这种癖好了?你不晓得,你半夜里就开始发烧,发了烧之后就开始说胡话,嘴里碎碎念着,旁的我也听不清,只听清了“娇娇儿”三个字。”

“啊!”宋正发懵。

玉小满肯定地点点头:“自我进来,你就喊了不下十声,姐姐来看你的时候,想试试你额头烫不烫,这手才放上去,你就握着不放……你咋晓得我姐姐的小名儿是“娇娇儿”,你从前在我家时,听我爹娘这么喊过?”

“我……抓着你姐姐手不放?”宋正又问。[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玉小满点点头道:“是啊,姐姐怎么挣都挣不开!我听张妈妈说,那会还猜想你是不是病糊涂了,习惯逢人就抓手,结果天香、张妈妈都试过了,谁的手你都不要,只抓姐姐的,不让抓还皱眉头用力。姐姐没法子,只能陪在你床边,陪了大半夜呢!”

玉小满凑近了,铜铃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葫芦哥,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也想做我姐夫?”

姐夫?宋正总算晃过神来:什么玩意儿!

玉小满见他神色变幻莫测,压低了声音劝他:“这村里喜欢我姐姐的人可多了,你若真想当我姐夫,你可得加把劲儿!不过嘛,我姐姐自小便许了君家……不过君家没一个是好人,我不喜欢他们,我也不会让姐姐再嫁给君大哥了!除了君大哥,我觉得周大哥好像也有心思……若他真想做我姐夫,你可就危险了!”

起初还是劝诫,到后头便是自言自语了。宋正见他说得有板有眼,头头是道,不由来了兴趣。

“这话……怎么说?”

“家事拼不过呀!”玉小满压低了声音,“葫芦哥,你对我说实话,你原本挺有钱的,对吧?可是全被山匪劫走了,你现在可是一穷二白,连衣裳都买不起呐!虽然你和周大哥比起来,样貌相当,个头还高他一截,可人家周大哥可是世家子弟,家里有钱还有权,生活乐无边!”

嫌他穷?宋正哑然失笑。

玉小满又道:“最紧要的是,人家周大哥殷勤呐!你瞧外头……”玉小满起身开了窗,外头日头正好,几个侍卫正忙碌着,玉小满指着他们道:“周大哥半夜里有急事儿赶回镇里去了,还不忘留下他的贴身侍卫。这些侍卫大哥从昨日进来起便将屋子里里外外都布置了一番,天不亮就替咱们把水挑满了,柴火也都劈好了,咱们半个月不劈柴都不用愁,再不用你劈的那半截柴火……”

柴火?!宋正脸一抽。玉小满越过他,指着再远一些地方,道:“还有啊,昨儿姐姐说了一句猪圈不够大,天不亮那些侍卫大哥就去砍木头回来修新的猪圈了,抽空还给姐姐做了个秋千,说是周大哥吩咐的,让姐姐平日里还有个休息的好去处!不止姐姐,还有我,周大哥说我身子不好,说改日再来教我蹴鞠,强身健体!你瞧周大哥里里外外都考虑得这么周到呐……”

“还真是……挺周到。”想周子安在京师时便是个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若是尽心尽意想要对一个姑娘好,这些又算得上什么。

见玉小满分析地这样认真,不由起了心想要逗他,“那照你看,我就半点优势都没有?”

“那怎么可能!”玉小满凑近了,对宋正道:“我都替你想好拉!不管旁人如何,葫芦哥你可是咱们自家人,我爹都开口承认了的!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张妈妈又是你干娘,只要咱们愿意帮助你,你就有了六成胜算,你再加把劲儿……”一阖掌,重重点头。

宋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带上一丝笑意,玉小满不高兴道:“你笑什么啊!我可是认真的!葫芦哥我跟你说,昨日张妈妈私下里还跟姐姐说呢,不管从前你是否风光,现下又是否落魄,只要你愿意住在咱们家,你就是咱玉家人!”

“就因为我是宋正么?”宋正问。

玉小满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全是!姐姐说,这回多亏你,不然她可能也见不着周大哥!事情未必能这么顺利解决!怎么说,你也是我们的恩人呐!”

“多亏了我……”说起来,他倒像是个玉琳琅和周子安间牵线搭桥的媒人。

不知怎么,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头昏昏沉沉的,身上黏黏腻腻的,许是出了一身虚汗,整个人都觉得不利索。眼睛瞥见桌上的粥,想这一家子一晚上许都轮着来照顾他了,不由劝玉小满道:“你也累了一夜了,赶紧去休息吧。”

“我没怎么陪你。”玉小满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说我还要长高,不许我熬夜,半夜里是张妈妈和天香姐姐轮流陪着你,原本那些侍卫也要进来照看你的,张妈妈不让,说你是咱们自家人,没有让外人照顾的道理!”

“自家人……”宋正咀嚼着这几个字,忽而生出欢喜,让玉小满将粥端来,唏哩呼噜两口喝下,身上总算得劲了些,这才后知后觉想起玉小满方才提起的那个“他不太喜欢的君大哥”,正要问问是怎么回事,忽而听见外头有人提高了声量问:“张妈妈,天香,人呢,怎么都跑没了!”

玉小满站在窗户边往外看,不由嘀咕道:“才消停了一天,又有讨厌的人上门找茬来了!”

“嗯?”宋正疑惑,玉小满背对着他说:“你应该也认得的,是我家大伯母和我那两个堂姐,哎呦……”顿了顿,“身后还跟着王二和他家母大虫呢!”

玉小满话音刚落,玉蘅的声音扬上去:“还有没有人在家了!大白天的,家里闹鬼呐!”

31.恶人再袭(一)

“方才是没有,这会有没有,可就说不定了!”玉琳琅笑吟吟地从屋里走出来,见了张氏,忙行礼唤了声“大伯母”,又朝玉寰点头致意,再看一旁的王二和王二家的,却也不恼,只做平常样子,柔声问,“王家大嫂怎么有空跟大伯母一块来看我。(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王二家的显然一夜未睡好,整个眼睛都肿起来,见了玉琳琅,眼睛里露出愤怒,想要发作,被王二拉住,王二脸上带上笑,唤了声:“玉小姐”。

张氏斜睨了王二家的一眼,对玉琳琅道:“今儿过来是有几件事想找你商量商量。”

“哦……”玉琳琅笑问:“不知是什么事儿呢?”

玉蘅脸皮抽了抽,凝眉斥道:“娇娇姐姐竟不懂待客之道么?这大冷的天,你想让娘站在外头吹风不成!”

“我倒想让大伯母进屋呢!你瞧我这……”玉琳琅笑着指着屋里头:“你瞧我,方才鸡笼没关好,全跑出来了,现下厅堂里不是禽兽便是畜生,大伯母若是不嫌弃,愿意进厅堂坐着,我倒也无妨!”

恰好身旁的侍卫路过,许是见对方来势汹汹,听玉琳琅这么说,手上抓着的鸡也抓不稳了,鸡在扑腾,他顺势往玉蘅身上扑,一边扑一边念叨:“哎呀我的亲娘,这鸡力气咋这样大呢!”

玉蘅“啊”地一声惨叫,忙往张氏身后躲,一边躲一边喊道:“让这鸡离我远点!”

她越喊,侍卫越要往她身上扑,玉蘅一低头,那鸡顺势在玉蘅的身上拉了一泡滚烫烫热乎乎的屎,瞬间,玉蘅便闻到一阵臭味,伸手一摸自己的脑袋,顿时面容失色,片刻后,全身僵硬大喊一声:“啊……”

屋里正在帮忙抓鸡鸭的侍卫听见声音,全都冲出去,见了玉蘅,禁不住哈哈大笑,玉蘅从未在这么多人跟前这样失态,一时又羞又臊,跺跺脚对张氏道:“娘!我要回家!”

张氏眼皮跳了又跳,看玉蘅脑袋上那一坨,不禁拿出帕子捂住鼻子,对玉蘅身边的丫鬟到:“快送小姐回家梳洗!”说完嫌弃的看着玉琳琅道:“你这到底都是些什么!荒唐!”

“可不就是鸡鸭么?”玉琳琅笑吟吟道:“有人托我照顾这些牲畜家禽,我自然要上心照看好。[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若是丢了没了,回头还要赔偿人家的!”

“这可都是我家的!”王二家的急急说着,进屋后她还仔细观察了一番,玉琳琅竟然还新修了猪圈,这真是打算把她家养的小肥猪都圈起来啊!

“先前是,现在可不一定了……”玉琳琅认真回道:“若是没记错,王家嫂子将这些都抵给周公子当补偿了,整个村子的人可都瞧见了,王家嫂子想抵赖不成?”

“我……”王二家的咬着下唇要狡辩,玉琳琅拦住她话头道:“王家嫂子若想要回去,也当寻周公子说道,寻我可没用,我可做不得主。”

“你……”王二家的张口就想骂娘,王二赶忙拉住她道:“不抵赖,不抵赖。今儿咱们来寻小姐,可不是为了这些牲口!”一壁陪着笑脸一壁瞪王二家的:牲口重要还是儿子重要,儿子现下还在牢房里蹲着呢!

王二家的张了张嘴,不由偃旗息鼓,求救地看看张氏,低声唤道:“夫人……”

“院子里就院子里吧,咱们都是自家人,不讲究这些。”玉寰眼见场面有些僵持,赶忙打圆场,抢先几步上前,将石桌石凳用帕子擦净了,方才唤张氏:“娘,您坐这吧。今儿日头好,晒晒太阳也觉暖和。”

玉琳琅抬头看玉寰,只觉今日玉寰似乎哪里有些不同,待仔细观察,才发现今日她的穿着似是比平日隆重,脸上还抹了胭脂,嘴边从始至终挂着浅浅的笑意,比平日更加温婉可人。玉琳琅心中不由纳闷。

这一厢张氏“嗯”了一声,示意玉琳琅过去,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看了半晌只见院子里都是侍卫,正主却没见着,不由疑惑道:“听说那位周公子借住在你这,人呢?”

话音刚落,便是玉寰的眼睛也跟着晶亮起来,玉琳琅不由恍然大悟:原来是冲着周子安来的。

不由轻笑:“周公子临时有事儿出门去了!”

“哦。”玉寰的脸瞬间垮下来,张氏也难掩失望,见侍卫还在,又追问道:“他的侍卫还在你这,想必还回来?”

“我也不晓得,周公子走得匆忙,没来得及交代。”玉琳琅回道。

“那他上哪儿去了”王二家的急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对玉琳琅道:“二小姐,你可得救救我家天赐,他现下还在牢里呢,你不晓得,他都瘦了一圈了!”

一句话未说完,便要声泪俱下,像是王天赐进了天牢好些年,吃尽了苦头一般。玉琳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王二家的却浑然未觉,掐着帕子擦拭眼角,对玉琳琅哽咽道:“昨日我和他爹去了一趟县衙,县太爷说现下手头案子太多,还轮不着天赐,若要审到她,还得好些天。这不是存了心折磨人么!可怜我的天赐,自小没吃过什么苦,眼下在牢里吃不好睡不好!二小姐,就当我求求你!放了我家天赐吧!”

前头还是哭诉,后头便是怨憎了。

玉琳琅听着不大对,脸也冷下来:“王家嫂子这话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叫让我放过天赐?天赐又不是教我抓起来的!”

“怎么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周公子,我家天赐何至于……”王二家的几句话冲口而出,玉琳琅截了她的话头,冷声问道:“王二嫂子这是怪我?前几日的事情王二嫂子莫非都忘了不成?好,若是你忘了,我便来提醒你!那一日天赐与金寡妇在后山幽会,自个儿不小心从山上跌下来,让我家小满瞧见了,火急火燎的回来求助,才将天赐救了回来,面他冻死在山里,是与不是?小满刚刚到家,不得您一句感谢,您带着全家老小,上我家门前叫嚣,诬陷我家小满推天赐下山,当时您气势汹汹,让我赔您药钱,不然就让我在安平彻底消失,是与不是?我们打了赌,结果三日之期不到,二喜和她姐夫三番四次骚扰,污言秽语侮辱与我,您莫非全忘了!昨日早上,我还在外头,你带人闯进我家,打伤雪狼,还差点伤了我的家人,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我的家都要被您拆了,您也忘了不成!若不是老天开眼教我寻见了周公子,若不是金寡妇良心发现,若不是苍天有眼烧了你的屋子让天赐自个儿跳出来,眼下我和小满便落个流离失所,一辈子蒙不白之冤的下场!可眼下呢!眼下你却反过来怪我,怪我害了天赐!”

玉琳琅一字一句说着,至最后却笑了,讥讽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好个伶牙俐齿的!”王二家的几次想要插嘴,却被她连续几句问话憋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冷笑:“瞧你同那周公子眉来眼去,你敢摸着良心说,那周公子同你没有半分关系!你好歹也是有婚约在身的,当着众人面勾引男子,你还知不知羞!”

32.恶人再袭(二)

“良心?”玉琳琅怒极反笑,“你同我说良心?”

脸一沉,“我今日让你进门,也不过是看在大伯母的面上!不然,同你多说一句话我都嫌脏了自己嘴!给我出去!”

“别别别!”王二急了,见玉琳琅果真动了怒,赶忙告饶道:“小姐息怒,这件事,是我王家人对不住您,我们被猪油蒙了心,龌龊!”他提手便在自己脸上挥了一巴掌。(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說’)

王二家的冷抽一口气,拉住王二的手道:“你做啥!”

王二狠狠推开她,骂道:“都是你这败家老娘儿们,丧尽天良,这都是报应!报应,你懂么!”

王二家的从未见过王二这副凶巴巴的样子,瞬间愣住了,片刻后捂着眼道:“天爷,没法活了!”张嘴又要嚎啕。

王二也不理会她,陪着笑,低声下气道:“小姐,出了这事儿,您打我们,骂我们都是应当的!现下我王家人出门都像是个笑话,钱没了,家里的家当也被那周公子搬空了,也算倾家荡产了。若您还未出这口恶气,您一句话,让我王二当牛做马都成,只不过,周公子那还请您多言语言语……他瞧着就是个贵人,说句话比啥都管用!我老王家就天赐这么一个命根,见不得他吃苦!不然,不然我给您跪下……”

王二说着话就要往下跪,玉琳琅忙扶住他,道:“您这是做什么!”

王二低着头,声音发抖:“您今天若是不答应我,我们就跪在您家门口不走了,啥时候天赐能回来,我们什么时候起身!”

嚯,这还赖上了!玉琳琅又好气又好笑:“您跪在我家跟前又有什么用!周公子今日未必回来,抓走天赐的也是县太爷,你要求也该求县太爷!”

“我们求也求了,跪也跪了,你还想如何?”王二家的一口怒气上来,扬手就要打人,又被王二按了下去。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玉琳琅冷眼看着两人,一个唱着黑脸,一个唱着白脸,场面真是好不热闹。在看一旁优哉游哉的张氏,心里琢磨张氏也该开口了,那一厢,王二也急傻了眼,哀声道:“大夫人,您也说句话啊!”

张氏似是才回过神来,这会才清了清嗓子,凝眉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何必这样急赤白眼地吵来吵去!”

“王二家的,你也别吵了,娇娇儿,你也消消气。先前咱们两家人或许有些误会,现下人都在这儿,不能当面锣对面鼓说个清楚?”

“大伯母一向是个明白人,那这事儿照大伯母您的意思?”玉琳琅笑着问她。

张氏对她这俯首帖耳的样子很是受用,眼睛扫过这个屋子,想着只消卖出这个屋子,很快便有大笔银子涌入,她便觉得舒畅。

听了好一会两人争吵,她也觉累了,揉揉太阳穴,温声道:“王家与我玉家也算是世交,先前咱们两家之间虽有误会,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份上,该过去的就让她过去算了。今儿我也来当个和事佬,这么着……”

她抬头起来,对玉琳琅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咱们也不再多说,就说说现下要做的。一来呢,王二一家子挣的都是辛苦钱,赔给周公子的银子怕是打了水漂拿不回来了,你把那一百两银子还给王家,这些鸡鸭牲畜你留着,就当他们赔礼道歉了。”

“那还有二呢?”玉琳琅冷冷冰冰问道。

张氏听见她的声音便觉不喜,抬头看她果真面色不善,她心里不由咯噔一跳,想好的话顿时乱了,强自稳住情绪,半天才道:“这二呢,那周公子想必是个人品贵重的人,他既愿意借住在你这,想必也挺中意你,你说的话,他必定肯听。若他回来,你就求求他,让他放了天赐,他必定肯答应!”

“好好好!大伯母您真是看重我!那还有三么?”玉琳琅又问。

张氏这回好生打量她,见她眼里满是讥讽,不由怒上心头,原本到了嘴边的第三件事咽了回去,声音扬起来,怒道:“就这两点,你应是不应?娇娇儿,今儿可是伯母来当和事佬!”

最后几个字意味深长,带着恶狠狠的威胁,似是想说,她来当和事佬,玉琳琅便该卖她这个面子。

玉琳琅听着听着便笑了,笑完之后,脸却冷下来,一字一句问她:“若我说,我不应呢?”

“你敢不应!”张氏气得要站起来,一旁的王家两人也是面面相觑,过了片刻,王二家的低声嘀咕:“这可是忤逆啊长辈,天爷!”

一直神游在外的玉寰此刻终于发觉不对,将玉琳琅拉倒一旁,好声劝道:“娇娇,你素来是个懂事的,今儿是怎么了!”压低了声音道:“是,我知道,这件事是王家做的不对,可是他们不是来道歉了么?听说昨天他们家房子也烧了,屋子里被抄的不成样子,也够惨了,今儿一早他二人就到我娘门前等着,我娘恼他们欺负你,原本不打算理会,可想想,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娘心软,我也恨,可她既是长辈,开了口,你就当给她一份薄面,不行么?”

“薄面?”玉琳琅干脆利落回她:“你们一口一句薄面,当初他们这样咄咄逼人时构陷小满时,又何曾想过咱们两家多年交情?”

“娇娇,‘得饶人处且饶人’呐!凡事要‘适可而止’!”张氏意味深长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适可而止?”玉琳琅轻轻摇头,问张氏:“伯母满腹经纶,道理通篇,怎得前几日我与小满处于水深火热之时,不见伯母拿这番道理劝诫王家?”

“你这是在质问我么!”张氏终于忍不住,将手头上一直捻着的串珠儿重重一拍,“玉琳琅,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伯母了!”

“娘别生气!”玉寰赶忙上来劝她,“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一壁说着,一壁朝玉琳琅挤眉弄眼:道歉,快道歉呐!

33.恶人再袭(三)

场面正是僵持之时,门口突然响起洪大婶洪亮的声音,声音里带着愉悦道:“玉小姐可在家,我带好消息来啦!”

众人撇开头,只见洪大婶满面红光走进来,进了门见了张氏和王二两口子先是一愣,再看到玉琳琅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赶忙窜上来,拧眉道:“怎么,谁又欺负你?”

玉琳琅轻轻摇头,低眉垂敛,声音已是哽咽:“伯母,我爹自小教我做人要谦和要善良,要知书达理,要诚实守信,却从未教过我,被人欺负了还要忍气吞声,卑躬屈膝。[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我娘也说过,我们玉家人,向来是站着做人,堂堂正正,我秉持爹娘教养,小心行事,就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我就问大伯母一句话,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先前我不管,我只问你,现下你这样忤逆长辈,也是你爹娘教你的么!”因着洪大婶在场,张氏也颇有忌惮,忖度了片刻方才冷声斥着。

“对!您是我长辈!”玉琳琅眼眶泛红,“可长辈也得讲道理呐!我思来想去,这件事我并没有做错什么。那一百两银子是王二嫂子当着全村人的面、当着村正的面许诺,只要我能证明小满的清白,她就得给我这钱,那是他家诬陷小满,给咱赔礼道歉的银子,我凭什么要还给他?他家气势汹汹冲进我家门,将人家的官家狼打伤了,最后闹得如斯境地,也不是我害的,凭什么这笔账也算在我身上?那些牲畜现下也是周公子的财产,该如何处置也全凭他自个儿的意思,你们如何干涉?再说天赐,那周公子与我无亲无故,我如何开口求他帮忙,就算周公子愿意帮忙,我也不愿意开这个口!因为我不是个圣人!我恨他们!”

“啥!”一旁的洪大婶不过听玉琳琅两句话,已经是瞠目结舌,满脸不可思议问王二:“你家婆娘昨儿个闹成那样,全村人都看着笑话呐!你今儿还有脸过来闹?啥,要把银子拿回去?还要让人家姑娘替天赐开口求情?”摇摇头,嗤笑道:“你们还有脸!她姓玉,你姓王,跟人家,你还真不是差了这一点!”

“关,关你什么事儿!”王二心里发慌,从前听他家婆娘说,玉家这一大一小两孩子性格很是温吞,极好拿捏,昨日虽然发生了那些事,他也只以为是自家运道不好,原想着今日请大夫人出面,定能摆平,没想到又是碰一鼻子灰,这会还被洪大婶这样嘲笑!

想想不由蹙眉,梗着脖子道:“这是我与玉家的事儿,轮不着你插嘴!”

“我插什么嘴,我就是个看热闹的!怎么的,这事儿你有脸干,没脸让人说啊!”洪大婶嗤之以鼻。[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这一厢,玉琳琅只当没听到他们二人拌嘴,拿帕子抹了把泪,哭道:“伯母,琳琅无父无母,这世间的亲人也只剩下你们。王家人这样欺负于我,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们当着您的面诬陷我,埋汰我,你却教我大度,教我原谅。倘若我当真这样做,旁人要如何想?往后他们再来欺负小满,我是不是还要想着法子大度,忍着委屈原谅?”她说着,眼泪啪嗒往下掉,泣不成声道:“琳琅不是圣人,恕琳琅无法做到您那样宽容大度!”

“我何曾让你这样委屈求全!”张氏见玉琳琅当着洪大婶的面越说越多,忙想要止住她的话头,“我是你大伯母,我怎么会想要害你!这事儿你若是不愿,也就不愿吧,我虽想做这和事佬,你若不肯我自然也没什么法子。”一壁对王二家的轻轻摇头,“这事儿我也尽力了,原本同我没多大干系,不过念着你们一个是我故友,一个是我侄女,才横插了这一杠,眼下看来,反倒像是我做错了什么!罢了罢了,你们的事儿你们自己处理,我还是赶紧走好,省得惹这一身骚!”

“夫人,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家天赐可怎么办!”王二的赶忙要拦,王二家的只觉脑袋一阵阵疼,眼见玉琳琅站在一旁擦泪,心里头的火一丛丛拱上来,抬脚就要脱鞋往玉琳琅身上招呼,“好个歹毒的玉琳琅!这么说你是钱不想还,还不肯饶过天赐了是不是!好好好,你看我今儿打不打死你!”

“你要干啥!”洪大婶一声怒吼,一旁的侍卫们正要上前护住玉琳琅,身形未动,便有一个身影窜上前挡在玉琳琅跟前,一把抓住王二家的手,不过轻轻一握,王二家的便“嗷”地一声叫,手腕经不住痛,鞋子啪嗒落在地上,还未回过神来,后颈上衣领已经被人拎起来,她整个人都悬在空中。

王二家的大吃一惊,想要回头看看是谁也不能,只能喊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抓老娘!”

众人亦是一愣,玉琳琅也抬头去看,只见方才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宋正,此刻不耐烦地望着王二家的,闷声说了句:“聒噪!”

“放、放下我!”王二家的哆嗦说着,王二也冲上来,大声吼道:“哪来的土匪!放开我家老婆子!”

“娘……”玉寰下意识退了一步,待看清宋正,不由眼前一亮:好高大的男子!再仔细看看他的脸,却是相貌不俗,他朗目剑眉,眉目间自有一股威严,从前觉得君笑是这十里八乡最英俊的少年,与此人一比,气势上便相去甚远。

奇怪的是,这眉目却有几分眼熟。

玉寰正纳闷,那一厢宋正却不理会王二,一路任凭王二捶他,听见王二骂他“山匪”,他只顿了脚步拧眉看他一眼,王二顿时愣在原地,再不敢上前。

王二家的一路破口大骂,宋正也不理会,到了门口,干脆利落地将她往地上一丢,冰冰冷冷地说了句――

“滚!”

王二家的落了地,抬头看他那凌厉的眼神,登时膝下一软,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脖子。王二回过神来匆匆忙忙上前,王二家的像是魂不附体一般,抓着王二“哇”一声哭出来。

“你你……”王二捏起拳头就要找宋正算账,哪知人还没挨着宋正的身子,宋正反身大长腿一抬,轻轻一踹便将他踹出老远,身子正好撞到门口的槐树下,顿时晕了过去。

“杀、杀人啦!”王二家的愣了愣,终于哆哆嗦嗦唤出声来。

宋正瞧也不瞧她一眼,又回到院子里去。

“娘,他,他,他回来了!”玉寰哆嗦着,张氏仰头看宋正,见他一脸杀气,硬着脖子道:“你要做什么!我,我可是玉琳琅的长辈!”

“长辈?”宋正眉头轻挑,不耐道:“她危难时不见你雪中送炭,落井下石你却很及时。这样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侄女儿,还敢大言不馋说自个儿是长辈?宋某今儿也算长见识了!”说完越发不耐烦,“你是自己走,还是我……”顿了顿,嘴角轻弯:“我请你走。”

“娇娇!”玉寰眼见情形不对,这人,瞧着像是个谦谦君子,做起事儿来竟比土匪还要吓人!眼见宋正要动手,她忙跺脚唤玉琳琅,声音发抖,“你快来……”

34.恶人来袭(四)

玉琳琅起初还有些发懵,回过神来心中却是无比畅快,当下脸色却是沉沉:“琳琅今日也累了,伯母还是请回吧。[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玉琳琅!”张氏还要怒斥,那一厢宋正失去了耐性,朝侍卫们使了个眼色,侍卫们早就按捺不住,两两上前将张氏和玉寰架起来,走到门口时也不客气,狠狠往地上一丢。

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村里颇有几个人在走动,前头王二被丢出来时,便引了许多人驻足,等张氏也被扔出来,便有越多越多的人上前围观。

从前玉家大房落魄时,张氏便不是低眉顺目的小媳妇儿,一张利嘴在村子里是出名了的恶毒,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后来玉家大房崛起,张氏虽然收敛了脾气,可往日熟悉她的人却依旧记得当年她嚣张拨扈的样子,此刻见她坐在地上,鬓发凌乱,颇为狼狈,不由酸她:“哎呦,这并不是玉家大夫人么,怎得坐地上去了?”

太阳照在张氏身上,张氏嘴皮子哆嗦了半晌,玉寰见她不对,忙搀她起来,她推开玉寰的手,半晌,才朗声道:“我的老天爷,我这侄女儿怕是要造反了!竟然撺掇他人对我动粗!她……让人打我!我不活了!寰儿,寰儿你赶紧回家去请你爹过来,也教他看看,她的亲侄女儿是如何欺负我的!”

“怎么会呢,玉小姐和玉少爷是玉举人亲自调-教出来的,二人是出了名的温顺懂事,又都是孤儿寡女,怎得敢对你动粗?”有人调笑。

“柿子都捡软的捏,谁也没想到,柿子里可能藏了针,也会扎到肉呗……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又有人不阴不阳笑,想起前几日的事情,提声问张氏:“玉大夫人,前几日你家侄女儿被人欺负成那样也不见你出头,怎得今儿却跟王家一块被丢出来了?你到底是哪家人呐?”

玉琳琅隔着门听着众人言语,只低低垂头,洪大婶低声道:“你别怕,婶子替你作证,他们这么合着伙来欺负你,当真是天理难容,菩萨瞧了都要生气!我这就去跟村里人说说,让大家伙儿也晓得你大伯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洪大婶!”玉琳琅伸手去抓洪大婶的手,洪大婶一溜烟儿要跑,走了两步又回来,对玉琳琅道:“瞧我这记性!我可有重要的事儿要告诉你!”

玉琳琅这厢止不住眼泪,一抬头,眼眶都是红的,洪大婶瞧着心疼,劝慰她道:“前几日你不是托我打听镇里林家少爷的事儿么,可不巧,我家妹妹就是林少爷的奶妈!林少爷听说你要见他,一早便让人传了话来,说要亲自来拜访你,或许今日就能来!”

屋子外王二家的还在哭天抢地,张氏期期艾艾的声音也传进来:“我怎么没理她,她虽是我亲侄女儿,我却拿她当做自己的亲女儿,吃穿用度,我哪一样短了她的?她却这样待我!”

洪大婶听着闹心,“玉大夫人和王二家的那两张利嘴可了不得,死的都能被她二人说成活的!我的赶紧出去,省得她又说出什么对你好不好的话来!”

恰好宋正进院子里,洪大婶同他擦肩而过,拉住他道:“你可好好劝劝她,别教她哭坏了身子!”

宋正抬头看玉琳琅,只见她略略低着头,默不作声,肩膀却是一耸一耸的,跟前的地面上氤氲着好大一滩水渍,刺痛了宋正的眼。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

“玉琳琅,”宋正轻声唤她,她应声抬起头来,原本略略上挑的好看的丹凤眼此刻微微泛红,从方才到现在,也不知是怎么憋着哭的,脸上尽是泪渍,不仔细瞧却也瞧不出来。

大约是受惯了委屈,连哭都习惯了沉默着哭,这样憋屈。

宋正胸口起伏着,身体里冒起一股无名火,一丛一丛地拱着他,让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坦的。

想起那人曾经告诉他:“玉家一家人都是好人,他们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猜想他们必定过得很好,只不知玉小姐嫁人了没,她可是许了君家的!愿她能平安富足一世,将来儿孙满堂,才是最好的。”

那人美好的愿景同现下玉琳琅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怎能让自己过得这般狼狈!

“玉琳琅,”宋正又唤她名字,玉琳琅“咦”了一声,复又低下头,背过身去抹了泪就要往屋子里走。

宋正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冷声问她:“跟一群蠢货徒费口舌已经够傻,为什么还要为这群蠢货落泪?”

“放开我!”玉琳琅低低求道,宋正蹙着眉,恨铁不成钢道:“哭又有什么用?”

玉琳琅终于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已经是通红,水灵灵的,眼里带着鄙视,恶狠狠道:“你快放开我!我这……我这……”

她似是很着急,宋正终于觉察不对,低声问:“你这……怎么了?”

“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玉琳琅咬着下唇,将方才掐在手里的帕子往宋正眼前一撒,宋正只觉眼睛一阵刺痛,过了片刻便有眼泪在眼眶里滚动。

他怔了一怔,便听玉琳琅压低对张妈妈道:“妈妈,快备清水!下回可不能再用辣椒面儿了!太冲了!”一壁说着,一壁拉着宋正的袖子便往屋子里走。

等张妈妈捏了清水替她洗了眼睛,她赶忙又将帕子洗净捏干,递到宋正手上,道:“你发什么愣,赶紧洗啊!”

“……”宋正手里依旧捏着辣椒面儿手帕仍旧发怔。

张妈妈叹了口气,同玉琳琅对视了一眼,轻轻摇头,似是要说:瞧,摔了一跤,脑子也摔不灵光了,接过帕子对宋正道:“弯下身子来!”

宋正还当真顺从地弯下腰,任由张妈妈在他脸上摆弄。张妈妈摸摸他额头,有些心疼道:“可怜见儿的,受了伤也不能安心养着,总这么折腾,别落下什么毛病才好!”

“不打紧,我年轻,身子好!”宋正宽慰道。

张妈妈睨了他一眼,道:“这会都不晓得疼,到老了你就懂了……像我这把年纪……”

“妈妈可一点都不老!”玉琳琅在一旁截住张妈妈的话头,张妈妈怔了一怔,眉眼都笑弯了,对玉琳琅道:“你们呐,就不不爱听这些!得得得,我赶紧出门去看看,洪大婶可别吃亏才好!”拔了腿往门外走。

宋正偏了头,仔细看玉琳琅:哪儿还是方才那泫然欲泣的招人心疼的模样?此刻她嘴角还挂着笑,两个小梨涡里盛满了主意,活脱脱一副小狐狸的狡诈样儿。

果然是个古灵精怪的人。宋正不由腹诽,想起很久之前,那人对他说:你不晓得,她的点子多哩,一肚子坏水!可又不招人恨,老爷夫人有时候要教训她,她说哭就能哭,一双眼睛盛上雾气,水汪汪的,老爷夫人就得下不去手。她那诀窍我知道,带张帕子涂上点胡椒面儿……唉,那帕子还是我给她准备的,就该给她上点辣椒面,教她长长教训!

我见犹怜,辣椒面儿……宅子里女人之间勾心斗角他,朝堂上的阿谀我诈,他看了不少,可今日却阴沟里翻船,竟差点被这小丫头片子忽悠了?

宋正觉得不可思议,手里捏着帕子问自己:莫不是真是摔下山,摔坏了脑子?

35.去留与否

玉琳琅左右踱了两步,见宋正还在发呆,夺过他手上的帕子放在水里清洗,一壁解释道:“好多年没用上这招了,自爹娘死后,连哭都极少……反倒是见了你,才想起小时候用过的这些损招……说起来,全是被你教坏的。(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說’)”

“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宋正这会回过神来,轻嗤道,一抬头,只见玉琳琅低着头洗帕子,一缕头发落在鬓边,嘴边的笑意渐深,至最后却是憋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来:“诶,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夏天?”

“嗯?”宋正疑惑,玉琳琅提了声道:“你刚来府里那会啊,正是大夏天的,我在家里憋了好几日,就想出去透透气,正巧那天娘不在,我便央着你带我出去玩儿。路上遇见了小货郎,我央着你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顿了顿,问他:“你还记得么?”

宋正摇摇头,玉琳琅腹诽道:“时间太久了,不记得也正常。那日你身上就剩下两个铜板,结果还真给我买了串糖葫芦,那会我牙没换齐全,娘不让我吃太多糖,我就拿着那糖葫芦玩儿,不舍得吃,结果回来路上我睡着了,你背着我,我拿着糖,那糖被晒化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的头发全黏在糖葫芦上,扯也扯不下来!为这事儿,你被宋妈妈狠狠揍了一顿!我爹知道后,还说我是个小恶人,净祸害你们”

她眉眼俱笑地说着,见宋正面无表情,她摇摇头道:“看来你全忘了。”嘴边的笑意却不退,模模糊糊记得,闷葫芦因为一串糖葫芦被宋妈妈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她也被娘下了一个月的禁足令,那时候真是百无聊赖,心里还怨恨闷葫芦怎么不叫醒她,害她吃没吃着,门也出不了。结果那一日正在院子里闲晃,老实巴交的闷葫芦走了过来,递了两串红通通晶亮亮的糖葫芦给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分明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可是却记得当时收到糖葫芦时飞扬起来的心情,还有爹刮着她的鼻子,宠溺地说:“我的小娇娇呀……”

尾音扬起来,眼里却盛满了笑意,“你再吃糖果,往后长成一嘴的小狗牙,看哪个还敢娶你!”

这些不能细想,一细想,眼眶就要泛红。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她低着头,勉力控制住情绪,颤着声道:“我打小脾气不大好,那会你在府里,倒真教我祸害惨了……”想起过往种种,不免有些愧疚,“那会年岁小,不懂事儿,你可别忘心里去!”

“或许他愿意被你祸害……”宋正低声呢喃,玉琳琅听不仔细,扬了头,低低问:“嗯?”

她的一双眼睛依旧泛红,这会怕是真想起了过往,眼睛里水汪汪的,泛着光,教人看一眼,心里就变得柔软,睫毛上染着水雾,眸光流转,像是施了术法一般,让宋正挪都挪不开,只想一味地沉溺下去待回过神来,他的一双手已经覆上玉琳琅的脸,指尖一抹,泪水还是温热的,从指间传到他的心里,整个人都变得暖和起来。

玉琳琅脑子里轰地一声响,一张脸热辣辣烧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宋正却不动声色地又将手收回去,嫌弃道:“别哭,丑。”顿了顿,又道:“我的眼睛疼。”

“哦……”玉琳琅掩饰地撇开头,将帕子拧干递到宋正的手边,看他将帕子覆在眼睛上,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她用过的帕子,她的帕子……

从前家里都是小满一个男人,余下皆是女子,她便不大注意这些,可宋正……她咬咬下唇,脸又火辣辣烧起来。

帕子底下却又传来闷闷的声音:“玉琳琅。”

“嗯?”玉琳琅抬头,宋正已经拿下了覆在脸上的帕子,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玉琳琅,从前的事儿我已经记不清了,以后你再慢慢告诉我。”

慢慢告诉……能多慢?玉琳琅莫名慌了,僵着笑回道:“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忘了就忘了吧,我去看看外头怎样了……”

刚想要逃走,袖子却是一紧,她回头,只见宋正拽着她的衣裳,抿着唇执拗地不肯放,似是在等她答应,她又好气又好笑,顿了脚步问她:“好好好,等得空了我就告诉你我能想起来的所有事儿,到时候你可别怨我……”嘴一咧,“十有八九都是我欺负你的事儿!”

眼神又闪烁:能说多少?他终究不能在这常住。看周子安的家事,看周子安同他熟稔的样子,他必定不是个普通的商人,这儿说到底不过是他的一个驿站,等他伤好了,又不知要奔波到何处。

就如从前一般,过客罢了。

“我想在这住上一段时日。”宋正像是看穿了她一般,低声问她:“我能住下来么?现下的我,没钱,没权,什么都没有,徒有一身力气……玉琳琅,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护着你不受任何人欺凌,这样,你还愿意收留我么?”

玉琳琅的耳朵里有东西“咚咚咚”响着,胸口起伏不定,好像过了许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间,她才发现那个声音是自个儿的心跳。眼前是宋正无比真诚的一张脸,兴许是因为身上烧未退,他的唇异常红,一开一阖在说:“玉琳琅,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个男人一样护着你不受任何人欺凌……”

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像是很多年前,娘牵着她的手笑眯眯说:“娇娇儿,寻个夫君,不求他有钱,不求他有权,但凡他能像个真正的男人一般护着你,教你不必瞧人眼色,不必受人欺凌,教你想哭的时候便能酣畅淋漓地哭,想笑的时候便能开怀大笑地笑,若能寻得这样的人,便是你最大的福气。”

当时她抬头问娘:“娘,你寻着这样的夫君了么?”

娘嘴角完成一道弧线,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我的傻娇娇,你爹就是啊!”

娘……玉琳琅鼻子一酸。

那一厢,宋正还在等着她的答案,却见她莫名又红了眼眶。他心思微微一动,暗自反省:莫非方才说错了什么?

“玉琳琅……”他低低唤,她却抹了把泪,笑道:“下回再不能用辣椒面儿,到现下还没缓过劲儿来!”拿袖子抹了眼角的泪,道,“爹说过的,只要你愿意回来,他便视你如亲子。爹既应承你,你若愿意留下来,便是我玉琳琅的兄长,不论你有钱与否、有权与否,你都是琳琅的家人!”

“兄长?”宋正怔了一怔。

玉琳琅点头道:“你虚长我几岁,自然是我兄长。按理,一家人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是,家中的情形你也看见了……不甚太平。从前我总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如今却明白了,恶人也有恶人的好处,人不能太老实,太老实总是要吃亏的!他们若是依旧不依不饶,我必奉陪到底!所以,你若想护我周全,只怕也是不易。”

言语里的意思似是让宋正三思而后行,宋正讥讽一笑,正要说这些人他何曾放在眼里,屋子外突然响起天香慌张的声音:“小姐,不好了,蘅小姐唤来了好些人,这会要将张妈妈绑走呢!”

“什么!”玉琳琅心下一沉,抬步就要往外走,哪知刚刚起身,迎面撞进宋正的胸口,脚下打了个趔趄就要跌倒,手臂却被宋正擒住往他跟前带了一带,一瞬间,她的鼻尖便萦绕着浓郁的男子气息,还未抬头,就听见宋正浑厚低沉的嗓音,似笑非笑问她:“玉琳琅,你没事儿吧?”

玉琳琅只觉得鼻子疼,捂着鼻子闷声道:“没事儿……”

这一厢宋正却听不清她说什么,松开她,弯腰低头想要看看她怎么了,恰好玉琳琅一抬头,刹那间,鼻尖触碰着鼻尖,两人四目相对,时间突然就静止了。

门吱呀一声响,门口的人身子一震,满脸不可思议问:“你,你们……”

36.林家少爷

玉琳琅一下子清醒,急急往后退,只听“砰”地一声,不知何时又撞倒了身后的杌子,她看着杌子愣了片刻,脸上火辣辣的烧,心也噗通通跳得厉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玉小满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逡巡,狐疑地挑了眉问:“姐姐,你……你们还好吧?”

“我没事!”玉琳琅强自镇定,眼角的余光瞄到宋正嘴边的笑意渐深,她懊恼地瞪他一眼,此地无银地抱怨:“你挡我路做什么!”

“分明是你撞我的,倒成了我的错!”宋正悠悠然回着,声音愉悦,“果真是恶人。”

玉琳琅一句话噎在喉咙口,屋子外天香又唤“小姐”。

玉小满赶忙道:“姐姐,咱们赶紧出去,再不走,张妈妈可要叫人绑走了!”

玉琳琅神色一凛,抬步便往外走。

刚到门口,只见屋子外围了一圈人,玉寰搀扶着张氏站在一旁,去而复返的玉蘅带着几个家丁,其中两人将张妈妈反手剪着,张妈妈想要反抗,那两人手下用了力,低声威胁:“老实些!”

“放开!”玉琳琅一声厉喝,张妈妈抬头见是她,眼睛燃起希望,忙唤了声“小姐”。

玉琳琅气得心肝儿颤,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想要将张妈妈拉到身边,那两个家丁却不放,两双眼睛只望向张氏。

“大伯母这是做什么?”玉琳琅厉声问道。张氏冷着脸不答,倒是玉寰软了声道:“二妹妹,张妈妈好歹也是你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还这样不懂事!”顿了顿,恨铁不成钢道:“张妈妈方才竟然动手打母亲!”

“冤枉!”张妈妈急急解释:“奴婢怎敢动手打大夫人!”方才她刚刚出来,就听洪大婶对众人解释方才屋中发生的事情,恰好二喜得知她爹被人打了,急匆匆带着姐夫们赶过来助阵,一听洪大婶的言语对自家不利便要动手,她忧心洪大婶吃亏便要上前帮忙,混乱之中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她身子打了个踉跄,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扑在了张氏的身上。

当时她心中暗道不好,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只听旁边一声厉喝:“你竟然打我娘!”

一抬头就见玉蘅带着三四个家丁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也不听她分辨便将她绑了起来。此刻她当真百口莫辩,动弹不得。

洪大婶道:“玉大小姐说话可得摸着良心,张妈妈是被人推到不小心撞到玉大夫人的,何曾对夫人动过手!”

“方才这么多张眼睛瞧着呢,打了就是打了,抵赖也没用。”玉蘅冷哼了一声,对玉琳琅道:“你瞧,娘的手都肿了!”

小心翼翼地让张氏抬手,张氏“嘶”地一声皱眉,像是受了天大的罪过,玉琳琅仔细一看,果真破了一点皮。

她不由冷笑,问玉寰道:“不知张妈妈方才用哪只手打得大伯母?”

“方才场面那么乱,我哪儿能看见……右,右手吧!”玉寰斟酌着。

“右手?”玉琳琅摇摇头,温言对张氏道:“大伯母身子金贵,受了伤自然是大事,做侄女儿的这就给你请大夫,让他好好给您看看,该吃药该治病,都得抓抓紧。可是,说张妈妈动手打您,我却是不信的,一来,张妈妈自我爹在世时便在我玉家服侍,多年来谨言慎行,从未出错,二来,张妈妈昨日干活时才伤了右手手腕,稍稍用力便会剧痛难忍,她又如何能用右手打您?”

“场面混乱,兴许我是看错了,对,对,不是右手,是左手!”玉寰脸一红,忙要改口。

玉琳琅愈发冷了脸,那一厢张妈妈趁着两个家丁走神,赶忙抽身出来站到玉琳琅身边,急急将手举到张氏跟前,道:“夫人冤枉,我是右手手腕受了伤,用不得劲儿!”

“你,你诓我!”玉寰不由冷了脸,玉琳琅冷笑道:“姐姐方才也是场面混乱,兴许是看错了!你连张妈妈如何打伯母都没瞧见,又怎能一口咬定是她打的!”

“琳琅,你怎么变成了今日这模样!”张氏忽而变了脸色,痛心疾首道:“从前你很是乖巧听话,近日为何变得如此乖张叛逆,舌尖嘴利?她不过是个下人,伯母还能冤枉了她不成?好,就算他不是成心撞我,这伤是小,我不与她计较,那她撞碎了我的镯子又要如何说!”

手一抬,只见她手上那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果真磕了一个角落,她万分痛心道:“这镯子是你大伯父当年送与我的聘礼,她是故意也好,不是故意也罢,总得给我一个交代!”

“小姐!”张妈妈急急摇头,玉琳琅忙将她藏在身后,张氏越发痛心疾首,指着张妈妈道:“好好好!你告诉伯母,是不是就是这两个贱婢教你变成这个样子?你爹娘不在,他们教不得你,我来教!来人呐,将天香和张妈妈都给我押回去,让老爷也看看这两个刁奴将一个好生生的小姐教成了什么模样!”

张氏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左右瞬间上前就要将天香和张妈妈绑走。[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玉琳琅神色一凛,斥道:“谁敢!”

她的眼神冷冷冰冰,却是满满的杀气,几个家丁被她眼神震慑,顿时不敢上前,就在当下,宋正早已经上前站在玉琳琅身边,原先还在观望的几个侍卫应时而上,将玉琳琅和张妈妈等人团团护住。

那几个家丁哪儿是这几个侍卫的对手,当下气势上便矮了一截,领头的低声问张氏:“夫人,这……”

张氏见状,拿了帕子抹了一把眼泪,连连说了几句“好”,手点着玉琳琅直抖:“现下你也有贵人撑腰,便不拿我这长辈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一扫她身后的几个人,又问:“这是我与她之间的家务事,什么时候轮得上你们这些外人横插一杠子?还有你……”

她上下逡巡宋正,“怎么哪儿都有你,你到底是谁,同我侄女儿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的事儿,却事事由你出头?”

人群里“嚯”地一声响,先前便有人问起他的来历,当时张妈妈和洪大婶便向街坊邻居解释过,可眼下,知道的人默不作声,不知道的却是闹开了:对啊,这个器宇轩昂的陌生男子究竟是谁!怎么也住在玉家!

众人叽叽喳喳,宋正却不理会,不慌不忙回道:“我是谁,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你!”张氏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冷笑道:“好好好,与我无关。那她总与我有关!琳琅,伯母问你,伯母素日待你如何?”

不等琳琅回答,她已是声泪俱下道:“自你爹娘死后,伯母替你爹娘照顾你兄妹二人,衣食起居无不尽心尽力,唯恐委屈了你们兄妹二人。你们病时,我比谁都着急,恨不能感同身受!你们与王家发生摩擦,我焦急万分,立时便找老爷商量凑了几十两银子与你救急!今日特特为你来做这和事佬,却被你冷眼扫出门庭!伯母到底是哪儿做得不好,教你这样恨我?琳琅,你告诉伯母!”

说着说着倒真把自己说动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止也止不住。玉寰在一旁看得着急,扯扯张氏的袖子道:“娘,有话咱们回屋说,毕竟是咱们的家务事,妹妹也要脸面的!”

“咱们顾着她的脸面,可她顾着咱们了么!”张氏哽咽道:“咱们玉家人一向光明磊落,没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怨毒,沉声问琳琅:“她二人说到底不过就是奴仆,要打要骂不过就是主人家一句话!方才你为了王家几个外人要忤逆我,现下还要因为这两个奴才同我翻脸么!你可别忘了,谁才是你将来的倚靠!”

她话音刚落,一旁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巴掌,有人揶揄道:“这位夫人好大的气性!”

众人齐齐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几个人。

其中一个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的不是旁人,正是玉家大老爷玉兆和。在他的身旁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男子中等身材,相貌普通,身上衣着却是上品,言谈举止瞧着不俗,身旁依偎着的年轻女子眉目温顺,一身紫衣凭添几分温婉,一只手挽着男子,另一只手搭在腹部上,腹部微微隆起。

方才说话的便是年轻男子,见众人看他,他轻轻摇头,偏了头对玉兆和道:“当今圣上以‘仁’治天下,最厌恶欺凌弱小,虐待下人之事,没想到在这安平地界,却还有人说出‘奴仆,要打要骂不过就是主人家一句话’这种话来,真叫林某叹为观止!”

玉兆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呵呵笑着,低了声对他道:“方才那位是不才的内人。”

“竟是尊夫人?”年轻男子微微蹙眉,忙道:“失礼。”

玉兆和赔笑道:“哪里哪里,”一壁呵斥张氏等人道:“在外头吵吵嚷嚷,像是什么样子,还不给我回屋去!”

“爹,”玉蘅急急上前,委屈道:“爹,你可得为娘做主,我们要被二姐姐欺负惨了!”

“有什么事儿不能回家再说,非得在外头闹成这样!”玉兆和呵斥道。

“可是……”玉蘅还要说话,一回头,只见张氏面色大变,连连对玉蘅道:“蘅儿,回来,咱们回家去!”

“娘!”玉寰也觉不对,想要问问张氏怎么了,张氏连连催道:“赶紧走!”

她急急催着,眼皮子不停跳着,似是要告诉她,要有祸事临头!那男子她虽不认得,那女子她却是认得的,正是想要买玉琳琅房子的林家的少奶奶!

说起这件事,她至今都觉得玉琳琅走了狗屎运,那段时日她总想着要替玉琳琅卖了老宅赚些银子,便托着王二家的放出风声,没想到消息刚刚传出,镇上西街的林家便派人来说要买下房子。当时她托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林家财大势大,虽然住在长平镇这么小的地界,产业却遍布全大周,在京中还有身份贵重的亲戚,是以林家询价时,她便坐地起价,将房子原本的价钱生生抬了几倍,让她万分讶异的是,林家竟二话不说便应承下来了,还一下子给了一百两银子的定钱。

当时她想着林家财大气粗,或许只是看上了玉琳琅屋子的风水,当时她也没多想,只等着玉琳琅点头,没想一拖这么长时日,直至前几□□着玉琳琅到绝路,教她收下了那四十两银子,她才给了林家准信儿,又想着攀一攀林家这个高枝儿,特特约了林家少奶奶见了一面。

谁能想,今日在安平村这,她又再次见到了林家少奶奶,若是没猜错,她身边的便是林家少爷林家成。可是奇怪的是,为什么她的夫君玉兆和会同他站在一块?

她的头皮发麻:卖了玉琳琅房子这事儿她压根儿没跟玉兆和商量过,当时想着,反正玉兆和耳根子软,等她卖了房子生米煮成了熟饭,他要生气便随他,枕头风吹一吹……事情总能解决的。

可是,现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形?

她心里发慌,拉着玉寰要走,那一厢,林家少奶奶瞧见她,眼睛一亮,笑道:“玉夫人怎么就走了,咱们前几日才见过面呢,今儿我难得来您的地界,您不领我瞧瞧安平的美景么?”

“夫人认识玉夫人?”林家成讶异问,林家少奶奶含笑道:“夫君也认得的,她便是要将房子卖给咱们的那位玉小姐的大伯母,前几日才来过咱们家里的!”

“卖房子?卖什么房子?”玉兆和大吃了一惊,不明所以问张氏。

林家成觉察玉兆和脸色不对,再想起方才张氏一口一个的琳琅,不由心下打鼓,目光搜索了一番,只见同张氏对峙的一方被士兵围绕,当中的少女小小的身躯,眼睛却分外明亮,灼灼地望着自己。他思量着或许那姑娘便是玉琳琅,再将视线移开,看到宋正时,却是身躯一震,几欲走上前来。

那一厢,张氏眼神瑟缩了一番,赶忙上前低声求道:“老爷,这事儿回头我再跟您解释。”一壁强稳住情绪,对林家少奶奶道“方才身子不适,急着回府,竟没认出您来,真是罪过!”

林家少奶奶只道无妨,抬头见林家成脸色不对,低低唤了声“夫君”,林家成这才收回视线,对玉兆和道:“真是无巧不成书。我难得来一回安平便在村口遇见了您,更没想到要买的房子便是您侄女儿的?”眼睛极力忽视宋正,定定落在玉琳琅身上,温言问道:“想必这位便是玉二小姐?你好,鄙姓林,名家成。”

他话音刚落,张氏忽而抬头,恶狠狠地望向玉琳琅。玉琳琅只当瞧不见,落落大方上前对玉兆和行了礼唤了声“大伯父”,又对林家成和林家少奶奶行礼,“琳琅见过林少爷,林少奶奶。”

“好标志的姑娘!”林家少奶奶眼睛一亮,上前两步端详玉琳琅:其实方才她便和林家成在村子里兜转了一圈,当时便见这边闹成一团,人里三层外三层包在一块,她站在外头瞧不见里头的情形,只听见有女子在嚎啕,又有女子在一旁骂着恶毒的话,还有位声如洪钟的大婶娓娓描述她如何坑害自家侄女儿,她当时只觉烦躁,便想拉着林家成离开,没想到刚到村口便遇见了玉兆和,玉兆和兴冲冲说要带他二人看看安平,两人去而又返,正巧听见一年轻女子不卑不亢振振有词反驳着,当时听了个大概,便觉这年轻女子面对如此窘境,谈吐依旧有理有据,甚是不易,眼下得知她便是玉琳琅,再看她肤如凝脂,柳眉杏眼,身上透着一股机灵的样子,心下越是欢喜。

“听说你想见我们?”林家少奶奶柔柔问她。

张氏听见这句话,心里越是咯噔一跳,额头上青筋“突突突”跳着,搅得她不得安生,一旁的玉兆和恶狠狠的眼神也叫她心虚,她勉强牵起嘴角,拦住林家少奶奶道:“林少奶奶身怀六甲,不好在外头吹风,不若随我回府,咱们坐下好好聊聊!”

玉兆和也回过神来,赶忙对林家成道:“可不是,林少爷难得来一回安平,定要上我府里坐坐!”扬了手请林家成,林家成却是慌不忙道:“不忙,去您那之前,有件事儿我想问问玉二小姐……”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玉琳琅跟前,柔声问她:“听说你要见我?是与这房子有干系么!”

“琳琅!”张氏急急打断,玉兆和将她拉回来,低声斥道:“你要做什么!”

“老爷!”张氏急得都快哭了:玉琳琅,好个玉琳琅,她竟没看出来她一肚子坏水!竟然自个儿找上林家了!

“老爷,快拦着她!”她低低说着,抬眼看玉琳琅,只见她嘴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眼神飘过来,是鄙视和不屑,她只觉心下一沉,便听玉琳琅带了歉意道:“是与这房子有关……林少爷,这房子,我怕是不能卖给您了!”

“娇娇儿,咱们有事儿回屋说!”张氏几乎哀求道,“林少爷和林奶奶毕竟是客人,哪儿有让客人站着说话的道理?”

“无妨!”林家少奶奶笑道:“自我怀孕后,夫君便不大让我出门,整日不是躺着便是坐着,都快把我憋坏了,今儿还是我央着他带我出来走动呢。这会太阳正好,我站着晒晒太阳也觉舒坦。”

那一厢,林少爷挑了眉问:“为什么呢?”眼神有意无意飘向张氏,“玉夫人说您敲定了主意要卖了这房子与我的,你说不卖便不卖了,总要给我个解释?”

“这事儿都赖我!”玉琳琅歉疚道:“不怕您笑话,前些时候我病了一场,险些丧了性命,家中为了给我治病,东拼西凑才凑齐了药费。我实在无以为继,听大伯母说您想要买我家的房子,我便动了心,可每每想到这是爹娘留下我与弟弟,我便不舍得。那日舍弟被人构陷伤人,那人非要让咱们赔一百两银子,我实在走投无路,才下了决心卖了房子保住弟弟。”

一壁说着,一壁眼眶泛红,强忍住哽咽声,声音低下去:“现下,我总算把这些难关都度过了,再看看这一砖一瓦,都是爹娘留与我和弟弟的念想,我若是卖了这宅子,只恐死后没脸再见爹娘……林少爷,您大人大量,还愿您原谅我的出尔反尔……只要您点头,我就让伯母将那买房子的八十两银子换给您,余下的,您要我赔多少,我都没有怨言!”

“八十两?”琳琅话音刚落,林家成脸色变了几番,似笑非笑地望着此刻已经面红耳赤的张氏,扬声道:“玉夫人,这个事儿是不是不大对?您说您侄女儿要卖房子,我可是二话不说给了您一百两银子的定钱!说好了办妥了之后再付另外一百五十两。怎么到了她这,全款才八十两?”

“一百两!”玉琳琅佯装吃惊,问张氏道:“什么一百两银子?伯母,您昨儿个才跟我说,林家少爷要用把八十两银子买下我这宅子,你,你骗我?”语毕,眼睛里泪珠儿在打转,似是难以接受,“您说您给我四十两银子度过难关,还说帮我卖了房子能得八十两,便能够我还王家的一百两银子……伯母,我是您亲侄女,小满更是您亲侄儿,您说您待我们如亲生,可您为什么要骗我们!”

“夭寿拉!连自己侄儿都骗!”在一旁的洪大婶适时起哄道:“我说玉夫人怎么转了性子来当什么和事佬,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呐!玉夫人,你同王二家的整日在一块嘀嘀咕咕的,莫不是就是商量着怎么坑自家侄女儿的钱吧?啧啧,前几日王二家的那出‘仙人跳’,不会也是您的主意吧!”

张氏面上一红,急急道:“胡说什么!”一壁转过身来央求玉兆和:“老爷,借一步说话!”

玉兆和面色变了几变,刚要对林家成开口,林家成已经悠悠然道:“方才还听夫人说,玉家人一向光明磊落,没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怎么事情轮着自己,就要借一步说话了?今日林某原是来看买下的房子,结果看来这煮熟的鸭子或许要飞,林某这心啊,很是不畅快!”

“林少爷,你听我说……”玉兆和急急道:“这事儿或许是有什么误会,您待我问问清楚,我定给您个满意的答复!”

林家成撇开头不说话,林家少奶奶微微一笑,温言道“夫君,这日头晒得我口干,听说安平水甜……”转头朝玉琳琅微微一笑,问:“玉小姐,不知可否上你府里讨杯水喝?”

“那是自然!”玉琳琅抽噎着,低下头抹了泪,带上笑道:“寒舍简陋,夫人不嫌弃才好。”

身子一偏,便要引路。林家少奶奶扯扯林家成的袖子,讨好地皱眉,林家成才冷哼了一声,随林家少奶奶走进院子里。

玉兆和落在身后,等林家成走远了,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恨恨问张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氏身子一哆嗦,低低回他道:“老爷,你家这侄女儿心肝儿黑!她是存心要害我呀!”

“她不过孤儿寡女,能害你什么!”玉兆和痛心疾首,“说,这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氏从未见过他这样疾言厉色,碍着左邻右舍都在,按捺下心中的怒气,低低道:“能怎么回事!他不是说了么,想要用二百两银子买下这座破房子!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谁不捡谁是傻子!”

“你你你……”玉兆和连说了几个“你”,张氏拦住他的话头道:“给她八十两怎么了!老爷,您也替咱们想想,咱们这些年养着他们姐弟二人前前后后花了多少银子!吃喝拉撒,柴米油盐,您不当家是不知道,可我心里门儿清。为她这房子,我跑前跑后也算尽心尽力了,收她些银子,我错了么!”

说完话,她梗着脖子就要看玉兆和,哪知刚刚抬起来脸,玉兆和忽然抬起右手,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在她的脸上摔了一巴掌。张氏只听玉衡玉寰异口同声叫了一句“娘”,两人便扑上来要护她,过了片刻,她的脸才火辣辣地疼起来,她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玉兆和,声音变了形:“玉兆和,你打我?”

玉兆和全身发抖,手指着他,连连道:“蠢货,蠢货!”

左右踱了两步心里仍旧发慌,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问她们:“你们晓得他是谁么!”

37.他的身份

“我管他是谁!玉兆和你个天杀的,竟然为了你那不要脸的侄女儿打我!我他妈跟你拼了!”张氏捂着脸,看看周围的邻居,多少人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热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牙切齿道:“这么多人看着,你竟然打我!”

“你哭,你倒是真哭出声来!”玉兆和心里义愤难平,“我这会若是不打你,只怕明日咱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现下你还能在这耀武扬威,等明日在街上当老乞婆乞讨,看哪个还能称你一声玉夫人!”

“爹,不过就是个买房子的,哪儿就这么严重了?”玉蘅弱弱问道。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玉兆和肺都快气炸了,扬了手又要打玉蘅,玉寰赶忙护在玉蘅跟前,劝道:“爹,有话好说,毕竟在外头,这么多人瞧着咱们呢!”

“你们还晓得要脸面呢!方才还在外头闹成这样!”玉兆和扬声骂着,见王二一家子还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站着,越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王二道:“你们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前几日发生了什么?别急,咱们的帐一笔笔算!没完!”

“大老爷怎么说的这是,”王二家的讪讪道:“这事儿跟大夫人可脱不了干系……”

“你……”张氏斜瞪她一眼,王二家的偏了头。

王兆和不理会他们,看玉琳琅众人似是已经走远了,他生怕玉琳琅再说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话来,赶忙对张氏道:“你赶紧随我去道歉!不管怎样,先把今日这事儿度过了再说!”

“道歉,跟二姐姐?”玉蘅翻了个白眼。

玉兆和狠狠瞪她一眼道:“都怪你娘平日太纵着你,将你养成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在外头我给你留几分薄面,等回了府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爹!”玉蘅弱弱求道,玉兆和也不管,掐着张氏的胳膊便往里走,张氏起初还不肯,怎奈平日老实巴交事事都听他的玉兆和实在太过反常,那眼神像是要吃了她,震慑得她反抗都无能。

几个人一边往里走,张氏一边问道:“你即便要让我向玉琳琅道歉,也得告诉我为什么!那林家少爷,不过就是有钱罢了,你为何如此怕他?”

“有钱罢了!?”玉兆和睨了她一眼,“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你还不服气!整日里想着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算计来算计去不过就是几十两上百两银子,你的眼界儿就不能放高一些!”压低了声音道:“那位林少爷,若是他愿意抬抬手,咱们家几天便能赚回这上百两银子!”

“啥?你说啥!”张氏脚下顿了顿,立时走不动了,“几天就能赚上百两?”

一说到钱,她的脑筋赚的比谁都快,几天上百两,一天便是大几十两,那一个月下来,不就是不得上千两?

“他到底是谁?”张氏倒抽一口凉气。[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玉兆和将她拉到一旁道:“这会晓得怕了?卖房子卖房子,卖谁不好,偏生卖到咱们的财神爷头上去了!”

当真是财神爷,还是个指路神灯。

玉兆和叹了口气:也不怨张氏,林家成的相貌着实普通,第一眼看上去确实平平无奇,若不是他偶然的机会得知林家成的身份,又侧面领教过林家成的厉害,现下也不至于见了他心里就发憷。

“前些时候我同你说过,咱们家所有的钱都用在购买丝绸上了……你还记得?”玉兆和问道。

张氏点点头道:“记得。”

玉兆和发家晚,脑子也笨。虽然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是玉兆和的脑子却比不得玉兆祥。从前玉兆祥在世时,总是很能找对发家致富的路子。那年兴开米铺,玉兆祥便开了,还劝着玉兆和入股,结果玉兆和觉得玉兆祥不过是个花架子,拽着钱在手里死活不肯花出去,那年玉兆和赚得盆满钵满,让玉兆祥眼红的差点悔断了场子。后来玉兆祥便学乖了,玉兆和倒卖茶叶,他跟着,玉兆和买地,他也随着买地,一点点的,玉兆和的日子也变得好起来,脑子也变得开阔。等玉兆祥死后,玉兆和虽然没有再开拓进取,可守着原本的路子倒也过得舒坦。

直至前些时候,玉兆和不知打哪儿得来的消息,说是建州丝绸在北孟州堪比黄金,他便琢磨着要转做丝绸生意,他来寻张氏商量,张氏也觉可行,当时被翻红浪气喘吁吁,也没听仔细玉兆和说些什么,现下想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说要买丝绸运到北孟州去,可这和林家少爷有什么关系?”张氏奇怪。

“关系可大了!”玉兆和压低了声音道:“北孟州与建州往来素以水路为先,咱们的丝绸要想运往建州,就得过水路!”

“不过就是船,咱们建州还少了大船不成!”张氏翻了个白眼,却听玉兆和冷笑一声:“大船?!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建州,所有的码头都是林家成的,所有的船只也都是林家产业!他若是不高兴,咱们买的所有丝绸就得活活烂在家里!你晓不晓得!”

“他?就方才那位公子?他竟有这本事?”玉寰“嚯”了一声,玉兆和脸色沉沉道:“他还真有这本事。”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人就像是个隐世的高人,一出手便能置人于死地。前些时候建州有位姓刘的茶商不知怎么得罪了林家成,当时林家成不过冷笑一声,所有的码头、船只都拒绝他的货物,他没得法子只能转陆路运输,等运上去,茶叶全都坏了,还过了交货的时间,原本应得的黄金化为乌有不说,还险些倾家荡产,姓刘的茶商被逼得没法子,直接投了井。

“前车之鉴呐……”玉兆和直叹气。

张氏听得心惊肉跳,此刻才觉得后怕,颤着声问:“你投了多少钱在丝绸上?”

她几乎是怀着最后的希望看着玉兆和的,毕竟他一向是个胆小的人,可当玉兆和深呼吸说出“几乎全部”时,她脚下依旧打了个踉跄。

“全部家当,就系在这一个人身上,你是不是疯了!”张氏满眼惊惶。

玉兆和道:“畏手畏脚能成什么大事!现下丝绸生意好做,跟得上的都已经赚得身家翻了几番,咱们已经算晚了的!林家也不是傻子,有钱赚为什么不赚,我哪能想到,你会横插一杠子?听说林家最厌恶的便是言而无信之人,你看你……”

玉兆和连连叹气,张氏跺跺脚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的侄女儿都没错了么?”

“你成日惦念着卖了她的房子再吞了她的钱,你当我不晓得?我这两个侄儿侄女,你是恨不得将他们吞了!”玉兆和骂道:“从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别太过分也就罢了,可今日这事儿,你都闹到外人跟前去了!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我跟你说,其他我不管你,若是坏了这笔生意,我立马……立马休了你!你去街上做你的老乞婆,我可不陪你!”

“你你你……”张氏眼眶一红,到底是自己理亏,险些得罪了这么大的财神爷,她也不敢张狂,忍了几回气,声音低下去,“你说如何是好!”

“做人就得能屈能伸!一会你就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见没!”玉兆和连声叮嘱,张氏连连点头,玉兆和又指着玉蘅玉寰道:“你俩再敢多说一句,看我回去不让你们禁足半年!”

几人再不敢吱声,只玉蘅小声嘀咕了一句,‘爹今儿怎么变得这么汉子了’,被玉寰瞪了一眼便噤了声,几个人跟在玉兆和身后进了院子,只见林家成、林家少奶奶两人坐在院子当中的石桌旁,玉琳琅陪在林家少奶奶身边说话,宋正虎着脸,见他们进来,略抬了眸子扫一眼,冰凉凉的,教他们心肝儿发颤。

这一厢,林家少奶奶正挽着玉琳琅的手,柔声问道:“妹妹这屋子倒也不错,后头靠山,还有一条河打门前过,风水先生顶喜欢这种走向,依山傍水,能引财气入门。”

张氏心里咯噔一跳:这才一盏茶的功夫,怎么就叫上妹妹了?

林家少奶奶见了张氏,抬了眼略略一笑,道:“我家还有个亲妹妹,同琳琅妹妹一般年纪,笑起来同她一样也有两个小梨涡,我瞧见她啊,就跟瞧见自己妹妹一般,真是越看越喜欢!”

“眼缘这东西,就是这么玄妙。”张氏赔着笑脸,对琳琅道:“琳琅若能有夫人这样的姐姐,才是真福气。”

“哪里,是我没福气有琳琅这样乖巧可人的妹妹。”林家少奶奶朝玉琳琅盈盈一笑,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道:“你不卖这房子也不打紧,咱们做不成生意,还能做朋友不是?我顶喜欢安平村这地方,若是有机会,或许还能做邻居。”转头问林家成,“你说是不是,夫君?”

林家成笑着回道:“对,你若是喜欢这儿,我便陪你时常来走动走动,林大夫也说了,你平日里不能总在家中呆着,还是要时常走动走动才易生产。”

“看,我家夫君答应了!”林家少奶奶俏皮地冲琳琅一笑,琳琅先是一笑,而后一个念头却在脑子里闪过,当时只觉心下一沉,那种不详的感觉一闪而逝,却又被玉兆祥打断了。

“林少爷,方才那事真是让您看笑话了。只是,我得跟您解释解释,其中确实有些误会……”玉兆祥谦卑地弓着背,对林家成道。

“误会,有什么误会?”林家成不咸不淡回,“方才你们不在时,玉二小姐已经都告诉我了!”

“告诉你了?”张氏一怔,看玉琳琅举止若常替林家少奶奶斟茶,抬眼望她一眼,眼里是不屑和挑衅,她当下脑子轰地炸开了,一句话冲口而出:“琳琅,你在林少爷和少奶奶跟前都胡说八道了什么!林少爷,林少奶奶,您可千万别听她胡说,这孩子没爹没娘,平日里满口胡言,你们可千万不能信啊!”

一语毕,只见林家成面露厌恶,便是林家少奶奶也是面色一凝,蹙眉看着她。

38.原形毕露

“你糊涂啦!”

玉兆祥想要拦住她已经来不及,眼见着玉琳琅眼眶泛红,泪珠儿在眼里打转,他一把拉过张氏,一壁对玉琳琅道:“你大伯母前些时候病了,一直到现在身子都未好全,脑子一直有些混沌,她的脾气你也是晓得的,直肠子,刀子嘴豆腐心,没什么坏心眼儿!你可千万别将她的话放心上!”

“琳琅、琳琅晓得!”玉琳琅哽咽着,一低头,眼泪啪嗒落下来,林家少奶奶见状,越发觉得心疼,拿了帕子想要替玉琳琅抹泪,玉琳琅不见痕迹地用手揩了,颤声道:“多谢。(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谢什么,”林家少奶奶似是想起了从前,叹了口长气道:“我娘去得早,从前我和妹妹的日子过得艰辛,打小爹也不怎么管我们,便是身边的姨娘也要埋汰我,私下里说我和妹妹是有爹生没娘养的孩子……没娘的孩子苦,打小事事都得靠自个儿,说句不中听的,能不能活下去,都得看自个儿熬不熬得住!”

一句话戳中了玉琳琅的心事儿,当下眼泪又滚下来,林家少奶奶眼眶一红,也陪着落泪。

张氏在一旁听着,只恨自己嘴快,不知不觉又把人给得罪了。这一厢想劝又不知该如何说起,玉寰见状,赶忙上前行礼赔罪道:“林少奶奶,我娘不是那个意思……”

“对对对,”玉兆祥又气又急,一双眼睛恨不得在张氏身上戳出洞来,这一厢硬着头皮解释:“我爹娘去得早,这没爹没娘的苦,我和大哥最是清楚,苦哦!苦还没处说!”

想要套近乎,林家少奶奶却恍若未闻,直将他二人晾在一旁,对玉琳琅:“旁人瞧不瞧得上咱们不重要,没爹没娘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可咱还有自个儿,面子都是自个儿挣的!等你把玉家少爷教养成才,看哪个还敢欺负你!”

玉寰尴尬地站在一旁,也不知该继续还是该退下,抬了眼向玉兆和求助,玉兆和此刻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可这会不是顾及颜面的时候,若是不拼出脸面,他可真要活不下去了!

连连点头,对林家少奶奶说:“林少奶奶说得极是,鄙人亦是受益匪浅!这些年来,我们对小满可是悉心栽培,就盼着他成才,光耀我玉家门楣!是不是啊,小满!”

玉兆和朝着小满挤眉弄眼,小满低头闷不吭声,半晌才回道:“大伯父,姐姐前些时候病得差点没了却不也不见您来,您上哪儿去了!”

“你!”玉兆和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干笑着咬牙切齿,“大伯父在外头忙得头不点地,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不是有你大伯母顾着你姐姐么!”

小满眼眶一红,道:“前几日我和姐姐没有炭火险些冻死,姐姐就是为了上伯母那拿炭火才掉进河里的!”

“小满!”玉琳琅急急上前捂住他的嘴,玉小满挣脱她的手,道:“姐姐你就让我说说吧,不说我憋得慌!上一回许是爹娘护佑,让你熬了过来,可这医药费靠的还是天香姐姐卖头发的钱!若不是因为走投无路,你断断不会将这房子卖了!”

“你年纪小,你不晓得……”玉琳琅红着眼眶想要制止玉小满,玉小满摇摇头:“是,小满年纪小不懂事儿,可小满还有眼睛,若不是走投无路,天香姐姐又怎么会剪了头发去换药钱?”

他急急走到林家成跟前,对他道:“林少爷,我姐姐当真不是故意出尔反尔,她都是因为我……您别让她赔钱了,若真要赔,您看我行不行,我跟您回去当小厮,当侍卫,抵债!”

“胡说!”玉琳琅急急斥道。(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玉兆和在一旁听得出了一身冷汗,张氏也是如坐针毡,玉寰面色发白,弱弱道:“小满,咱们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苦处你私下里对爹娘说便是,当着外人的面,你这是做什么?”

“张妈妈去寻大伯母,教下人挡在了门外……”玉小满梗着脖子回道,又被玉琳琅捂住了嘴,他“唔”了两声,玉琳琅低声警告道:“小满,住嘴!”

玉兆和阵脚大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停了许久才想起要抚慰玉小满,对他道:“这都是咱们自家的事儿,回头咱们细细说,你受了什么委屈,自有大伯母替你做主!”

玉小满撇开头不言语,玉兆和偏头看林家成和林家少奶奶,只见林家成淡定自若地呷了一口茶,林家少奶奶心疼地对玉琳琅道:“妹妹这日子清苦,真教人心疼!”

玉兆和讪讪道:“是玉某平日忙于公务,照料不周,玉某心下有愧。琳琅,是大伯父……对不起你们!”

“大伯父别这么说,”玉琳琅道,“您也是没法子,听伯母说,您为了凑齐四十两银子借给我度日,连着奔波了几日,琳琅都记在心上呢!”

“四十两银子?奔波几日?”林家成笑着看玉兆和,玉兆和越发尴尬,解释道:“那几日不凑巧,手头上正没余钱……”

多说多错,玉兆和恨不能此刻就晕死过去。好不容易缓了劲儿,沉了声对林家成道:“关于卖宅子的银两,方才我也问过夫人,这件事儿其实怨她没说清楚。宅子与您谈妥了,确实是二百五十两,只是一来琳琅和小满年纪尚小,夫人怕他们一次拿着这么多银两会招来歹人觊觎,二来呢前些时候琳琅被那王家人陷害,夫人生怕王家人得知这笔钱后会狮子大开口,是以她便琢磨着先给他们八十两银子先度难关,剩下的等事情办妥当了再告诉琳琅。没想到一来二去却被误会了……”

他嘿嘿赔笑,眼角瞥见宋正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了然,他正是疑惑,便听林家成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玉夫人确实用心良苦……”

玉兆和大冬天里出了一身冷汗,抬手抹了一把,笑道:“可不是么!”

言毕,林少奶奶却也笑了,拍拍玉琳琅道:“还是妹妹善解人意,玉夫人未说出口的心里话,倒全叫你说全了。”言语里全是讥讽。

玉兆和和张氏愣了一愣,玉琳琅却微微低头,暗自叹了口气:前一世她傻乎乎地将房子卖了之后,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卖宅子的钱被张氏私藏了如此之多。当年她得知之后便找玉兆祥对峙,当时她当真是满怀希望以为玉兆祥会为她做主,可没想到,玉兆祥便搬出刚刚那般说辞:年纪尚小,怕歹人惦记,代为保管……

这一保管来保管去,就成了张氏的囊中物。

大伯父?她的亲亲大伯父?

哎。

林家成道:“玉夫人可真是误会玉二小姐了,您未进屋前,她便替您想好了缘由,说的同玉老爷方才的几乎一模一样,不止如此,她还说,您待她和小满甚好,连这冬衣都是您替她和小满新制的……”

玉兆和脸变成了酱红色,再看看玉小满身上的衣裳,是半旧不新的样式,宽宽大大的挂在身上,显得有些滑稽。这么一想,这“新制”两个字便显得尤为刺耳。

林家成也不是穷追猛打的人,点到即止后便换了话题,对玉兆和与玉琳琅道:“林某曾听家父多次提起玉举人老爷,家父对其赞誉有加,言其是个真君子,可惜林某不能得见玉老爷他便仙逝了。今日见玉二小姐言谈举止皆以礼自持,便知玉举人老爷对子女的教养甚佳。有幸同玉小姐相见,也算不枉此行。”

林家少奶奶听了连连点头,握住玉琳琅的手道:“我与妹妹甚是投缘,来此一遭,收获颇丰。”

林家成又道:“当日得知玉小姐要卖了房子,隔日便寻了玉夫人商量具体事宜,诚然是因为我家娘子中意安平的青山绿水,二也是因为家父同玉举人老爷曾有数面之缘,想要帮帮玉小姐,玉小姐若是不想卖宅子,林某自然不能夺人所好!”

“您的意思是……”张氏眼睛一亮,急急试探道。

“这宅子我不买了。回头我让管家联系您,您把定钱还我就成。”林家成道。

“那怎么成!”玉兆和连忙道,“咱们生意人讲究的就是‘信誉’二字,我家人毁了约,便该按规矩来,赔您双倍的定金……”玉兆和说着,从袖笼里掏出几张银票来递到林家成跟前道:“您可千万得收下,不然我这心可难安。”

“您这么客气……”林家成将玉兆和的手推开。

玉兆和赶忙道:“应当的,这事儿原本就是我玉家不厚道,该如何赔都是应当的,您若是不收,反倒是让我坏了规矩,教我没脸再在建州做生意了。”

林家成笑道:“言重了……”顿了顿,“那就却之不恭。”使了眼色,让身边随从收下。从头到尾他倒是眼皮子不抬,张氏却看得肉疼的,盯着那银票眼睛都要直了,恨不能立马把钱抢回来。

这一厢,林家少奶奶又跟玉琳琅说了一会子话,林家成建见她面露疲态,便劝她离开。玉兆和恭恭敬敬地将他二人送到门口,林家少奶奶临上车之前,却对玉琳琅招招手,道:“琳琅妹妹,借一步说话。”

玉琳琅疑惑地上前,林家少奶奶将她拉到一旁道:“有件事方才当着外人的人不好与你说,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方才夫君说要买你这屋子,是因为我喜欢,也因为公爹与令尊有过交集,实际上不全然是,最最重要的缘由,却是因为一位贵人托付。”

“贵?贵人!?”玉琳琅一下子便懵了。上一世她确实卖了房子,可从未听过什么贵人的说法,这贵人又是什么说法?

林家少奶奶点点头道:“那位贵人先前许是受过令尊的恩典,想要回报却无从下手。得知你近些年过得不好,便托了夫君对你多加照拂。想来也是晓得你的脾性,知道你定不肯受嗟来之食,才如此迂回来帮你。没想到,事情却成了这样。我和夫君受人所托,却不能忠人之事,心中深感不安。你若是他日遇上什么难事,定要来长平寻我,记得了么?”

“不知是哪位贵人?”玉琳琅愣愣问道,林家少奶奶笑道:“贵人不肯告知姓名,想来是有所顾虑,又或许哪一日,他自个儿愿意站到你跟前,也未可知……”

说着话,眼睛有意无意的瞥向宋正,压低了声音戏谑道:“我瞧这位兄弟很是不错。”

“啊?”玉琳琅疑惑。

林家少奶奶打趣道:“傻琳琅!”返身登车,掀开帘子冲玉琳琅摆手,抬了眼看,只见宋正寸步不离地护在玉琳琅身边,眼睛从头至尾不曾从她身上挪开。

等车行远了,她软软地靠在林家成的胸前,叹了口气道:“玉家大老爷大夫人如狼似虎,也不知琳琅妹妹能否应付得来。怎得心就如此之黑,自家骨肉都不放过。”

“娘子这是感同身受?”林家成轻笑,“娘子无需担忧她,我瞧见她时,也想起了初见你之时。外人瞧着瘦弱无比,其实心底里有自个儿的主意,心志更是坚若磐石,更何况,她身边还有那位……”

柔声问道:“夫君认出他来了?”

过了许久,她才听到林家成闷声道:“不知道是不是他。我既盼着他,又盼着不是他,若当真是他,那雪峰……”

马车声哒哒响着,也将他的声音淹没……

39.殃及池鱼

等林家少爷等人走远,张氏依旧站在门口,一阵冷风吹过,她只觉得浑身发寒:方才她一直在心里算一笔账。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先前以为玉琳琅这房子她有十成的把握能卖出去,为了哄玉琳琅卖房子,她吃穿用度都以最好的来满足玉琳琅,这些天,光是这些便在玉琳琅身上花了不下三十两银子,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等卖出去之后,她能赚一笔,只要王二家的能诬陷玉琳琅成功,她又能分一笔银子,可谓一箭双雕,可现下里,王二家的赔了二百两银子,定然要找她算账,而玉兆祥方才一给,又是二百两银子,再算上前些年她送给玉琳琅的四十两银子,就这几天功夫,她损失了大几百两……

她的视线渐渐落到自己的手腕上,赫然又看到自己不小心跌坐在地上时将镯子磕在地上,镯子上那一道裂……

今儿当着父老乡亲的面,脸面算是丢够了,现下连银子都没保住。

这算是什么事儿,都是什么事儿啊!抬眼看看玉琳琅,只见她还好端端的站着那儿,算算这几日,她倒是赚了个盘满钵满,一百多两银子入了口袋,她倒是拿着踏实!

这贱蹄子!她心中一个恶气上来,此刻再也没有旁人,她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前扬手又要打玉琳琅,还要打下去,手腕又别人扣住,玉兆和蹙着眉头,恨恨道:“还嫌不够丢人么,你还要做什么!”

“老爷,您还没看出来么!这贱蹄子就是故意的,故意引林家少爷上门,故意让小满说那些话,故意让咱们出丑!二百两银子呐,说没就没了!全是教这贱蹄子害的!”

玉兆和没能拉住她,她伸手便要拽玉琳琅,哪知手刚刚碰到玉琳琅,玉琳琅咣当一下便坐在地上,眼睛里瞬间便盈满眼泪,一抬头,楚楚可怜地让人心疼,细声细语委屈道:“大伯母,我没有……”

方才看热闹的人还未散尽,见这厢又要上大戏,立马又围了上来。见张氏如此,扬了声道:“玉夫人,您这是以大欺小呢?乡里乡亲可都看着呢,你怎么下得去手?”

“我……”张氏望着自己的手怔了怔,见玉琳琅模样,心里头的一丛火瞬间点燃:“你这贱蹄子,惯会装模作样!瞧我今日不将你打到告饶!”

此刻她全然忘了自个儿玉家大夫人的身份,更忘了这些年她是如何的端庄贤淑,嘴一张便又回到当年的泼辣模样,“杀千刀的小畜生,小娘养的贱丫头,恁骗口张舌胡说八道,怪不得你爹你娘死的早……”

一张嘴全是污言秽语,别说旁人,便是玉寰玉蘅都听得面红耳热,玉兆和实在忍无可忍,上前又是狠狠一耳光打在张氏脸上,还不等张氏嚎啕,他扬声斥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你娘这是得了失心疯了,还不赶紧绑回去,叫大夫上门好好给瞧瞧!”

“是,爹!”玉寰实在没脸再待下去,扯着张氏道:“娘,你清醒些,这么多人瞧着呢!你听听你都说了什么!你不做人,也该替女儿们想想!”

张氏当下身子一震,再看看众人神情,身子不由一软,任由玉寰拉拽。[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那一厢王二家的见张氏要走,忙追上来道:“夫人,你可不能走,我家天赐还在牢里呆着呢,你可得替我想想办法!”

上前要扯张氏的袖子,玉寰狠狠瞪她一眼,道:“你也瞧见了,我娘能做的已经做了,我家二妹妹油盐不进,我们也没法子,你若要求,便求她好了!现下她手眼通天,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能说动的!”

“你们这是要当撂手掌柜!当初大夫人可不是这么跟咱们说的!”王二喜还要闹,王二家的拉住她低声道:“算了算了,大夫人眼下是自身难保,回头咱们再找她商量!”

“都看什么呢!散了吧!”玉兆和斥道,回头看看玉琳琅和玉小满,脸色不由沉下来,低声道:“都给我进屋去!”

自个儿当头迈步进了屋,转头时只见张妈妈和天香左右搀扶着玉琳琅,正要开口斥责,玉琳琅脸上泪痕未干,却撇开张妈妈等人,上前对玉兆和告罪道:“大伯父,琳琅犯了大错,教伯父伯母为难了!”

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玉兆和一腔的怒火被她这一跪,顿时消了一大半,一时不该如何说起。

玉琳琅却也不停,转了头对玉小满道:“小满,跪下!”

玉小满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玉琳琅瞪他一眼,他赶忙低了头。玉琳琅这厢痛定思痛道:“伯父,都是琳琅不对!那日伯母告诉我说要卖房子与林家少爷,我没想明白便答应了,那日度过了难关,又想着若是让伯母回绝只怕伯母为难,便想着私下里见见林家少爷,与他说个明白。琳琅千想万想,当真没想到会变成今日这个局面!都是琳琅不好,让伯父这般为难!伯父您要打我,要骂我,都可以,您可别憋着,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玉兆和最大的疑问还未说出口,玉琳琅自个儿便交代了,这一番言辞切切,竟让玉兆和挑不出错来:还能如何,这么多张眼睛看着呢,分明是张氏为难于她,她却将错揽在自个儿身上,他还能说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玉小满身上:“你……”

“还有小满!”玉琳琅又断了他的言语,问小满道:“你可知道错了!”

小满瞪圆了眼睛看看玉琳琅,见玉琳琅瞪他一眼,他赶忙低头,弱弱道:“小满知道错了!”

“你错哪儿了!”玉琳琅又问,小满怔了一怔,喃喃自语道:“我……错哪儿了?”

他错哪儿了他哪儿知道啊!小满欲哭无泪,玉琳琅见状,狠狠掐了他胳膊一下,他突然福至心灵,歉疚道:“伯父为了养家糊口整日里早出晚归,奔波不停,小满晓得,也心疼伯父!方才话冲口而出后,小满便懊悔得不得了!是小满愚钝,求伯父训诫!”

“你晓得错便好!”玉琳琅蹙眉道:“好在林家少爷少奶奶心如明镜,必定不会因你误会了大伯父!饶是如此,你方才那番话也有不念恩情之嫌!父亲从前总教育咱们,要谨言慎行,要常怀感恩之心,你念了这么多书,我看你都念进狗肚子里去了!我这就罚你禁足十日,外加抄诵《朱子家训》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来吃饭!听见了没!”

“听见了!”玉小满眼眶一红,声音也跟着低下去,瞧着像是被训斥狠了,苦着脸,几欲哭出声来,玉琳琅见状,大怒道:“怎得,你还委屈了?好好好,咱们让伯父如此为难,你却不晓得反思,我这就替爹娘好好教训你,回头再跪到爹娘跟前忏悔!张妈妈,拿家法来!”

做了样子就要起来,玉小满“哇”一下当真哭出来,直道:“姐姐,不要,我知道错了!”

玉兆和被玉小满哭得心烦意乱,那屋子里的几个士兵更是频频抬头看他们,他忙道:“好了好了!伯父又没怪你们!不必请什么家法了!”

“那哪成!”玉琳琅小心翼翼地望着玉兆和,道:“今日这件事儿让咱们玉家蒙了羞,事情又全因我而起,不止小蛮 ,便是我也该上伯父那领家法,在祖宗跟前跪上几天几夜!”

“行了行了……”玉兆和满腔的怒意这会消弭殆尽,看看这一双小儿女,一个泪痕未干,一个泪流满面。听说前阵子玉琳琅差点就死了,他也没顾得上看看她,一段时日不见,脸比从前还小了一圈,长得越发像她娘了。是个美人胚子,瞧着就喜庆,怨不得有人愿意帮她。

想想方才林家少爷瞧她的眼神,似是十分中意她?王兆和细细寻思,又想着昨儿似乎听说,有位姓周的贵人借助在此地?

他好生上下打量玉琳琅: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可到底是玉家的骨肉,该盘算的还得替他们盘算!

这厢叹了口气,安抚玉琳琅道:“这事儿归根结底,错不全在你。你伯母那性子,唉,你晓得就好!好孩子,别怨她,她心眼儿不坏,就是偶尔有些糊涂!”

“琳琅不敢!”玉琳琅小声道。

玉兆和对她这俯首帖耳的样子很是满意,抬眼看看站在廊檐下的宋正,问道:“听你伯母说,那就是当年你家那小厮?”

许是感受到玉兆和的目光,宋正偏过头看了一眼,眼神冷冷清清,带着几分杀意,同玉琳琅对视一眼,眼里却是浮上几分笑意:今儿个真是看了好大的一场戏,一环扣着一环,高潮迭起,教他这个外人看得酣畅淋漓,更教他对玉琳琅刮目相看――

该硬气的时候寸步不让,该哭的时候瞬时便能泪如雨下,深谙先下手为强的真谛,更将苦肉计发挥得淋漓尽致。

玉琳琅啊玉琳琅……他眼里的笑意渐深,却见玉琳琅眉头微蹙。

“这人!”玉琳琅腹诽着:看热闹看得倒是开心得紧,你可要自身难保了!

回过神来,正巧听见玉兆和拧着眉头道:“虽说是你家当年的小厮,后来到底赎了身的,他一个男子,住在你这,瓜田李下的,妥当?先前君夫人便不大满意你们的婚事,若是又有什么闲言碎语传进她的耳朵里,我瞧你如何是好!”

到底寻着错处,面色严厉起来:“你行事怎得就这么不计后果?!”

40.深夜交谈

玉琳琅柔声道:“先前是因为他伤势着实过重,侄女儿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不做他想便留他在家中养伤。[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后来得知他便是侄女儿的救命恩人……大伯不知还记得么,侄女儿儿时曾经顽皮招惹过一只野山猪险些丧命,当时便是他救了我的性命,因着这件事,父亲认下他做义子,张妈妈也是晓得的。”

“糊涂!”玉兆和斥道,“你多年未见他,晓得他的底细?他在外头若是做山匪,做贼寇,为非作歹你又如何知晓?你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又没个顶梁柱在这,若他当真是个恶人,我看你如何是好!”

“侄女儿不是蠢笨之人,他醒来时我便探听清楚了,这些年他一直在外头经商,是个正经的商人,在外头遇见了山匪才会沦落至此,先前在我这借住的那位周公子也认识他的,他绝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你呀,做事就是不瞻前顾后!”玉兆和恼怒,“即便他从前是个正经商人,可眼下就是个病人,他能帮你什么?你带着小满自身都难保了,还要多养一张嘴不成?你爹都死了,当时不过一句话而已,谁还能真记得他什么义子!”

“爹说过,咱们玉家人最重承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旁人不记得不打紧,咱们自己要记得!他是琳琅的救命恩人,琳琅就得记他一辈子的恩情!”玉琳琅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玉兆和一时语窒,片刻后脸一红,不由恼怒道:“蠢货!你爹怎么就不教教你什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你性子就是倔!你伯母说得对,你和小满两人住在外头总不是办法。眼见着你也该出阁了,这么着,要不你和小满收拾收拾,随我回家里住,家里有你伯母照应你,我总放心些。若你嫌不便利,就让你伯母派些婆子丫鬟来,替你料理家事,正好教教你规矩!”凝眉看看张妈妈和一头短发的天香,不免懊恼:“没得叫这些乌七八糟的人教坏了你!回头嫁入君家,再坏了我玉家名声!”

玉琳琅垂下眸子,心里咯噔一跳:回府住?人在外头时张氏就恨不能吞了他们,若是回了府里,还不是和从前一样落得寄人篱下的下场?让张氏派丫鬟婆子来更是万万不能,张氏身边的丫鬟婆子性子都随张氏,个顶个的泼辣,前一世她在张氏身边便领教过了!

这一厢急急摇头道:“大伯母整日操持家中事务已是劳心劳力,侄女儿这儿便不劳大伯母费心了!”

“你是我亲侄女,她费点心也是应该的!”玉兆和一句话断了玉琳琅的言语,“就这么定了,回头我让你大伯母送个丫鬟婆子过来,再选个管家过来与你,你可将事情尽数交与他们,自个儿便修身养性,安心待嫁好了!”

说完拂袖就走,经过宋正身边时,抬眼好生打量他两眼,冷哼一句,迈步出了门。(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等玉兆和走后,玉琳琅顿时失了气力一般,脸也垮下来。张妈妈见状想要上前安慰,她气若游丝道:“张妈妈,我肚子饿了,先吃饭吧。”

这一场战原本打得酣畅淋漓,就是被玉兆和收了个烂尾,一想到这里,她心情顿时不好。张妈妈见状,晓得她是想一个人静静,便对玉小满等人打两个眼色,让众人都退了出去。

“这可怎么办?”玉琳琅自言自语,正出神,身边突然传来打趣的声音:“方才还像是只斗志昂扬的大公鸡,这会怎么蔫儿了?”

玉琳琅抬眼一看,见是宋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因为你!”

玉兆和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她身边安插人,一想到张氏身边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婆子,她的脑袋便一抽一抽得疼。

这一笔损失可大发了,她叹了口气道:“就该让你流离失所,让你无家可归,看你现下还能笑出来!”

她低着头,颇为懊恼,又听宋正问,“所以,你是打定了主意收留我?”

这一句话声音真是浑厚而低沉,言语里带着笑意和试探,玉琳琅心头微微一动,忽而想起先前他用同样的嗓音问她,“我能住下来么?现下的我,没钱,没权,什么都没有,徒有一身力气……玉琳琅,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护着你不受任何人欺凌,这样,你还愿意收留我么?”

她一偏头,只见宋正一张英俊的脸就在她的跟前,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鼻息。她愣了片刻,身子往后一靠,佯怒道:“你是属猫的么,这么大的个子,怎么做事无声无息!”

宋正嘴一弯,戏谑道:“是你自个儿想事儿想出神了,这样魂不守舍的,想起你的情郎来了?”

玉琳琅脸不由一热,嗔道:“咸吃萝卜淡操心!有功夫还是想想你自个儿的出路吧!我也不能白收留你,现下你身上还有伤也就罢了,等你伤好了,你得给我下地干活,给我劈水砍柴,给我养猪喂鸡……什么脏活累活你都得干!哦对了,听张妈妈说你先前还入过军营的,得空也教教小满一些拳脚功夫……”

玉琳琅急急说着,眼见着宋正嘴边笑意越来越深,她不由恼怒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在外人跟前只会板着一张脸装门神,怎么在她这儿就跟转了性子一般,没事儿便露出这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笑得教她瘆得慌!

“你再笑我可不给你饭吃了!”玉琳琅撇开头,急急威胁道。

“不给我饭吃?”宋正微微一笑,压低了嗓子道:“我这人最怕饿,一饿就容易犯夜游症,指不定半夜里就摸进了谁的屋子,做一些我自个儿都不意料不到的事情来!”

“你!”玉琳琅怒视他,他却越发笑得猖狂,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掌心下是她柔软的头发,教他心也变得柔软而温暖。

不等玉琳琅抗议,他便把手收回去,玉琳琅满脸怒意地望着他时,他已经正了神色,一本正经道:“玉琳琅,你放心吧。”

放心什么?玉琳琅怔了怔,两人之间忽而传来“咕嘟”声,宋正视线下移,看看玉琳琅腹部,忍俊不禁道:“吃饭吧,我闻见饭香了。”

“哦……”玉琳琅低低回着,等他走后,她两手支着脑袋,过了片刻又将双手捂住脸,恨不能将整个人埋起来:天杀的呀!为什么丢脸都丢在宋正跟前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因着这件事,玉琳琅在饭桌上格外沉默,埋头吃着饭,偶尔抬头,只见宋正又恢复成如常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极有涵养的样子。两人偶有视线交错,宋正也是神色淡淡移开。等众人用过饭后,宋正才叫住小满,对他道:“我与你姐姐商量过,从明日起你便随我习武,每日酉时起床,练至你上学堂,每日要做什么我会提前告知你。”

“酉、酉时!习武?!”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落在玉小满头上,玉小满瞪圆了眼睛道:“葫芦哥,酉时,天还没亮!”

“三更灯火五更鸡,祖逖闻鸡起舞的时辰早于酉时,你若想成材保护你姐姐,便得比旁人吃多些苦头才是。”宋正连声道。

“姐姐……”玉小满撇着嘴向玉琳琅求救,玉琳琅心头一动,宋正望了她一眼,眼中寒意不怒自威,竟将她到嘴边的话又被逼了回去,待回过神来时,宋正已经出了房门。

张妈妈在一旁心疼道:“小姐,这时辰是不是还得斟酌斟酌?放平日里也就罢了,眼下天寒地冻的,酉时天未亮,更冷,呵口气都能结层冰。二来呢小满少爷还在长身子,平日里忙于课业总是很晚才睡,酉时就起来习武,身子哪儿吃得消?”

玉琳琅想起方才宋正的眼神,斟酌了片刻道:“你宋大哥让你早起总有他的道理,你的身子一向不好,习武强身健体未尝不好,酉时虽早了些,那会天也快亮了,你先试试几日,若是不成,再同你宋大哥商量。”

等她说完,玉小满的脸垮了下来,晓得玉琳琅说话一向说一不二,也不敢再反抗,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苦着脸出去了。

玉琳琅在屋里跺了两步,到底心疼玉小满,想要去宋正那探探口风,听听宋正到底要让玉小满酉时起床做些什么。正巧张妈妈要给他送药,她便接过药碗替她去送。

那一会天已经大黑了,她走到了宋正的房门口时,一阵冷风吹过,不由让她缩脖子,抬头看看宋正的屋前,两个大红灯笼随风摇曳,透着一股欢快的喜庆——这还是周子安差人布置下的,说是这屋子死气沉沉,就得添些喜庆的物件,教人看着都能高兴起来。

她站定了,只见窗户上印着宋正的身影,烛火照耀着,他的身影越发瘦长,也不知在做什么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的,时而传来几声咳嗽声。

“也不晓得烧退了没?”玉琳琅自言自语道,想他一个病人,这几日跟着她东奔西跑,劳心劳力,她却没怎么尽心照顾他,不免有些内疚。眼见着窗户上他的身影消失,她赶忙上前,站在门外低声道:“宋正,我给你送药来了,我可以进来么?”

屋子里无声无息的,她不由疑惑:人明明就在屋子,怎么不应她?抬手又瞧了数下,仍旧没有声响,她心里咯噔一跳:总不能是发烧,烧晕过去了吧?

想起他先前发烧那迷迷糊糊的样子,玉琳琅越想越觉得可疑,这一厢不管不顾开了门,低声唤道:“宋正?”

屋子里点了一道香,也不知是什么香,香气芬芳甘醇,让人不由心安、先前周子安让人布置房子时她没怎么看,这会才发现,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屏风,屏风后无声无息的,依旧没人应她,她将药碗放在桌上,大着胆子上前,刚绕过屏风,整个人却怔在原地,失声叫道:“啊!”

一道身影急急上前,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扣住她,低声警告:“你的声音再高些,整个屋子的人都要被人引来了! ”

玉琳琅急急喘着气儿,摇摇头“唔”了一声,嘴里的热气喷在他的掌心,挠得他心痒痒的。屋子的烛光摇曳着,映在她的脸上,让她越发可人,他越发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旁吹气如兰:“玉琳琅,你这会闯进我的屋子,是不是想问问我,除了砍柴挑水、养猪喂鸡,还能干什么?”

41.情窦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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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再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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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金氏卖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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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离别在即

这一夜玉琳琅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浮现金寡妇那几句话,想着那个米铺,又想起爹娘来,天将亮时,她才迷迷糊糊入睡,也不知怎么的,忽而梦到那年在山上被野山猪围攻,那野山猪獠牙狰狞,张开嘴便要咬她。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摸摸额头,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看看外头天已大亮,一时觉得口渴,挨到桌边才想起来,对啊,卯时小满得跟着宋正去习武呢!也不晓得情况怎么样了!

天香打了帘子进屋来,见她急急忙忙换了衣裳要冲出门的样子,赶忙道:“小姐别急,少爷已经跟着宋大哥去后山了!”

“去后山做什么?”玉琳琅身形顿了顿,又问,“小满准时起床了?”

“哪儿能呢!”天香笑道:“少爷年纪小贪睡,卯时我去唤他起床时,他还嘟嘟囔囔不肯起,结果宋大哥进屋来,二话不说就把他被子给掀了。宋大哥沉下脸来,气势着实吓人,小满少爷话也不敢多说一句,老老实实换了衣裳,结果刚刚出门,宋大哥便让他带着斧头上山去了!”

“这大冷天的上山干嘛去!”玉琳琅惊讶道,天香摇摇头道:“这我可不晓得,不过他们俩出门时可没吃饭,我瞧宋大哥挺严厉的模样,也不晓得小满少爷受不受地住!”

“这样……”玉琳琅踟蹰了片刻,到底不放心,道:“你把早饭备好,我给他们送去!”

天香爽快地应下了,玉琳琅还要说话,只听外头有人低声问张妈妈:“不知玉小姐起了么?”

玉琳琅赶忙打了帘子出门,只见周子安笑盈盈地站在门外,身上换了一件墨色长衫,外头披着紫色的大氅,帽子上是一圈白色的兔毛,拢在他的脖颈处,越发显得他皮肤白皙,贵不可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见了玉琳琅,他脸上扬上笑意道:“玉小姐醒了?”

看玉琳琅今日,是一身淡紫色交领直袖长袄,外头罩着一件月白色轻纱,他眼睛不由一亮,心道玉琳琅今日穿的衣裳竟与她同色,这就简直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心中不由一喜,眼睛不由自主飘向她的头顶,见她依旧簪着平日里那根蝶恋花的银簪子,眼神却又一黯,面上假做无意,道:“玉小姐怎得不戴那莲花簪,那莲花簪配小姐今日这身衣裳,最合适不过!”

玉琳琅怔了怔,心道怎么一早便有些心神不宁,竟是忘了那簪子!昨个儿睡觉前还想着今早要还给周子安呢!她忙道:“那簪子……”

话未完,周子安像是意识到什么,赶忙道:“姑娘莫不是不喜欢!?”

玉琳琅赶忙摇头:“没有!”还要解释,周子安已经扬上笑意道:“姑娘既然喜欢便留下。若是哪日心情好,便簪上让我也瞧瞧……这俗语说得好,十年修得共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看这块玉啊,当是苦练了千年才得此机会能簪在小姐的头上,陪伴小姐左右,小姐可别辜负了它这般努力才是!”

“这……”玉琳琅不由莞尔,这还能这么比喻?这人,真是逗,没有半分架子,细想起来,当真不像她曾经见过的那些衣冠楚楚的贵人!见他情真意切,这推拒之词再也说不出口,想着索性收下,等哪日有机会,再行还礼便是,嘴上便应着,“出门急,一时忘了换上。昨儿个也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周公子!”

“这是打算上哪儿去?”周子安笑道:“玉小……”顿了顿,摇头道:“整日玉小姐周公子这么叫着,显得生分,咱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你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子安,我唤你一句琳琅,可好?”

“子安,”玉琳琅在嘴边呢喃这两个字,子安子安,总觉得带了几分亲昵,她斟酌了下,道:“您虚长了几岁,直呼名字怕是不妥,您若是不嫌弃,我唤你一声周大哥可好?”

“周大哥?”这也忒生分了!周子安暗地里叹了口气,见玉琳琅唇红齿白,眼睛里看他像是看一个邻家大哥,心里头不免有些失落,又觉得逼得太急总归不好,周大哥总比周公子近了一步,这么一想,心里头熨帖不少,嘴角一弯,道:“琳琅妹妹高兴就好!”

玉琳琅又问他:“周大哥一早来寻我,有事?”

周子安这才恍然想起重要的事情,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初来乍到建州,长平镇和安平村更从未仔细看过,今日难得得空,想问问妹妹可否带我走走看看,让我也领略下建州的大好河山?”

“这会怕是不得空……”玉琳琅迟疑道:“我这会得去给小满送饭,周大哥若是不忙,可否等我回来?”

“送饭?”周子安眼睛一亮,正想说我可以陪着你去,只听身后低低唤了一声“公子”,一转身,周明沉着脸走进来,玉琳琅忙偏了身对周明点头致意,忽而想起王天赐来,又问道:“周大哥,不知那王天赐何时才能放出来?”

周子安冷笑道:“听说他爹娘又来骚扰你?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养出这样龌龊的孩子还有脸来闹?”原先他也不过是想给王天赐一个教训罢了,结果左相那日授意他让人查了查王天赐的底细,他才发现王天赐平日里便爱偷鸡摸狗,为非作歹,大约是王家有些人脉,竟还能纵容王天赐。

“你别怕,他们若有再来找你,你尽可让他们有话对县太爷说去!”周子安道,“也该让他们长长教训了。”一语毕,想起左相先前对他说过的话,“这一次,我非得让他们跪在玉琳琅跟前求饶不可”,顿时觉得他们难得意见相同。

“哦,”玉琳琅低低应着,看看日头,赶忙跟周子安和周明道别。走了几步回头看,只见周明在周子安耳边低语了几句,周子安的脸色犯僵,隐约还能听见他骂了句:“去他娘的!”玉琳琅不明所以,兀自笑着摇摇头,只道老天爷也忒偏心了,给了周子安这样一张好看的脸,恁是说脏话都让人觉得文雅。

这一厢,周子安却是嘴里泛苦,看着玉琳琅的背影,挠心挠肺地难受,忍不住又骂了一句“肏”,问周明:“老头子当真这么说?”

“当真,”周明点头道,“老爷让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说是老太君病重,让你即日便回。”说完递上信,周子安打开一看,只见末尾四个字“迟则生变”。

“肏!”周子安越发难受,左相在建州遇刺身亡这消息在京里传开,他料定京里会有一场风波,他身在建州自以为能当个看客,没想到外头戏没唱起来,祖母那先出了状况。

父亲既说了那四个字,那肯定是情况危急,回肯定是要回的,可是玉琳琅……想起左相那张脸,周子安恨恨地拿着那扇子敲头:他的满腔热血正被点燃,正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准备大战一场呢,结果烽烟刚起,便有人要拉他离开战场?那他这媳妇儿怎么办?

“肏!”他不由低声咒骂着,咒骂后,哀嚎一声:我的琳琅啊!

45.宋师为王

“阿嚏!”走出门外的玉琳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摸摸耳朵,似乎还在发热,心中不由犯了嘀咕,也不知又是谁在念叨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手上提着食盒子,快步往牛头上方向走去,走到半途中遇见了洪大婶,洪大婶万般热情地牵过她的手,同她闲聊了两句,话题又换到了宋正的身上,“你问过他了么?家中可有妻室?”

玉琳琅摇摇头道:“前几日总不得空问他,回头问帮您问问哈!”

洪大婶笑眯眯道:“那就有劳你了!我听张妈妈说过,他从前是个生意人哩,怪不得瞧着一副富贵相!也是有一点身家的人,怕就怕家中已经有了妻室!问明白了,才不怕点错鸳鸯谱!”

玉琳琅连连点头,洪大婶见她手上提着食盒子,问她上哪儿去,她一一答了,两人又聊了几句这才分别。玉琳琅目送洪大婶离开,眼神却沉下来:是呢,接连几日她都忙得不可开交,却从未静下心来细想,宋正从前好歹也是个商人,听周子安的口吻,宋正这些年虽走南闯北,总也有个落脚之处,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兴许早就成了亲?

她默默地走着,顺着牛头山的石板路拾级而上,不知不觉便走到半山腰,她却浑然味觉,自顾自往上爬,正发着呆,身后突然有人拽住她的胳膊,她整个身子颤了一下,心下一慌,一声尖叫便要出口,脚也没站稳,整个人都要往后倒。

若是这样掉下去,真要残废了!她心道不好,那人顺势一拉,她整个人靠在那人的身上,仰了头看,是宋正那张俊俏的脸,此刻他的眼里却是戏谑。

“我当是哪儿来的土匪!原来是你!你这样戏弄人,有什么意思!”一股怒火窜上玉琳琅的心头,待她站稳,她扬手便要打在宋正脸上。

宋正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眼里的戏谑变成了嫌弃。远远便看到她失魂落魄地在山上走,分明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她却始终没正眼看他。他便一直目视她,等她发现自己。哪知她还当真要与他擦肩而。

“我戏弄你?”宋正嘴角扬起来,问她:“你见过呆头鹅么?”

“没见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玉琳琅撇开头不想理会他,他嗤笑道:“方才有一只呆头鹅,从山底起便一直埋头走路,嘴里还不知在碎碎念些什么,若不是我拉她一把,只怕当真遇上土匪,被人生炖了都不晓得自个儿是怎么冤死的!”

“我好好地走我自个儿的路,要你管!”玉琳琅面色一红,梗着脖子回道。

宋正挑了眉看她,揶揄道:“走自个儿的路?你倒是看路啊!我这么大的人在你跟前你都瞧不见,拉你一把你魂儿都得吓没了!若当真有人把你绑走,你连反抗的气力都没有!嘴硬!”

嘴里一边说着,眼睛却看到玉琳琅手上的食盒子,稍稍一用力便夺了过来,玉琳琅想要抢回来,他却故意将手胎高,教玉琳琅跳起来刚刚好够到,偏又夺不回去的位置。

玉琳琅跳了两回,见他是故意戏耍她,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狠狠瞪他,到最后却有些无可何,恶狠狠道了句:“无聊!”

生了一会闷气,眼尾扫到宋正已经打开食盒子,她沉声道:“不是给你吃的!”

“算起来十来个包子呢,小满吃得下?”热腾腾的肉包子香气扑鼻,宋正叼一个在嘴里,嘴边的笑意却未减,看看玉琳琅,因着方才被他逗弄地跳了几回,此刻面色红润,微微喘息,一双杏眼微含怒意,偏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

这样的玉琳琅着实可爱,他越看越发觉得愉悦,眼睛落在她的身上,挑衅地快速解决了一个包子,还要再拿,玉琳琅重重拍了下他的掌背,斥道:“慢点吃!我家小满呢!”

“姐姐!”玉琳琅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玉小满的声音,她一转头,就见玉小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手上拿着把斧头,身上还扛着一堆的柴火,脸上灰扑扑的,看着颇为狼狈。

见真是玉琳琅,玉小满如见了救星一般,将柴火扔在地上,话未说出口,眼眶泛红,诉不尽委屈般唤她:“姐姐!”

“小满你这是……”玉琳琅惊诧地看看玉小满,眼睛落在他的手掌上,忙拉过来一看,掌心果真起了一圈的水泡,虎口处还裂了道口子,她轻轻一抹,玉小满便龇牙咧嘴,低声道:“疼!”

“咱们家的柴火够了!你这是做什么!”玉琳琅低声问他,玉小满疼得眉心皱起来,默默抬头看了一眼宋正,回道:“砍柴也能增强体魄,姐姐你不懂……诶!肉包子!”

闻见肉包子的香味,他眼睛一亮,冲到宋正身边拿起一个肉包子,刚要入口,忽而想起什么,恭恭敬敬问宋正:“葫芦哥,我能吃包子么?”

见宋正点头应允,他嘴一咧,张口便狼吞虎咽起来,玉琳琅生怕他噎着,赶忙从食盒子里拿出个水壶道:“慢点吃,别噎着!”

玉小满接过水壶咕噜两口,许是饿狠了,迅速地又吃下两个包子,直看得玉琳琅目瞪口呆。玉小满缓过劲儿来,又问宋正道:“葫芦哥,接下来我还要做什么?”

“不必了!”宋正看看日头,道:“今儿是头一天,咱们出门晚了,明儿起不许了,早一刻钟出门,我再教你些基本功。现下你也该上学堂去了,你先歇一会,将这些柴火收拾收拾,先将柴火背回家去,”顿了顿,道:“不许旁人帮你。”

“好!”玉小满点点头,看看玉琳琅,弱弱道:“姐姐,我先去了!”

玉琳琅呆呆地应了一声“嗯”,看玉小满没有迟疑地上前收拾柴火,心不由一软,正想上前帮忙,宋正在一旁凉凉道:“你若是这会帮他,明儿他就不用上学堂了,在这给我砍一天柴再下山吧!”

嘿!还威胁她!玉琳琅正要反驳,玉小满道:“姐姐,你就听葫芦哥的吧,你放心,这些柴火我能背得动。”

许是动作生疏,一堆柴火玉小满拾掇了半晌才拾掇清楚,背在身上,柴火与他都快等身高了,他站定了,对宋正和玉琳琅道:“葫芦哥,姐姐,我赶着上学堂去呐,先跑回去啦,你们慢慢下山!”

说完话便走,一步一步往下行,真是颇为艰难。

玉琳琅在一旁看得又心疼又纠结,回过头一看,宋正一人将剩下的六七个包子全吃进了肚子里,此刻正拿着水壶优哉游哉地呷了一口,“咦”了一声,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茶?”入口清甜带着淡淡的香气,喝着像是有荷叶香,又有绿茶香,喝一口便将包子的油腻味全数清除,嘴里也觉得清新,是他从未喝过的茶。

“荷叶淡竹茶,用荷叶、竹叶、绿茶一块煮出来的,”玉琳琅回道:“小满这几日有些咳嗽,林大夫说喝这茶便能好。”

“又是那个小白脸大夫,你同他很熟悉么?”宋正凉凉问道,玉琳琅愣了愣,道:“林大夫仁心仁术,村里人都很敬重他,你不许侮辱他!”

“那就是很熟悉了?”宋正笑笑着,又喝了两口茶,起身唤她:“玉琳琅。”

“嗯?”玉琳琅抬头,他低了头看她,笑道:“你今天戴的这簪子不错!”

“……”什么意思?玉琳琅怔了怔,宋正已经抬步子离开,玉琳琅心中思绪百转千折,想问问为什么带小满上山砍柴,为什么素日有些娇气的小满今儿却这样任劳任怨,话到了嘴边,又想起那日成日宋正说的,“将他护在羽翼之下,他永远变不成一个男人”,瞬间又吞了回去。

眼见着宋正走远,她赶忙追上去,道:“诶,宋正?”

“嗯?”宋正停了步子望着她,似是在等她问话。玉琳琅纠结了片刻,才斟酌道:“你成家了么?”顿了顿,赶忙解释道:“是隔壁洪大婶托我问问你的!她,她……”

分明是帮人问话,她自个儿心却扑通扑通狂跳,跳得耳朵都在咚咚响,同宋正四目相对,只见他先是讶异,尔后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一字一句道:“没有。”

“哦!”玉琳琅木木点点头,过了片刻又“啊”了一声,声音扬上去,尾音是懒洋洋的疑问,自带了懵懂,连着一句:“那你原本家在哪儿呢?”

“这也是隔壁洪大婶托你问的?”宋正眸子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是控制不住的笑意。

玉琳琅摇摇头,又点点头,自个儿都觉察不对,不由自主咬着下唇低下头。

便是这不经意的动作,教宋正心头一颤,控制不住想要捏住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双唇,他这般想着,脚便不由自主的走向她……

46.另寻他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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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命主贪狼

王二麻子烦躁地踱着步子,见王二喜拿着肉包子傻呆呆的模样,越发怒从心中来,随手拿起茶盏还要再丢,王二家的赶忙起身抱住他的胳膊道:“爹您别生气,女儿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王二麻子声音扬上去,“我瞧你就是不知道!”将茶盏狠狠摔在桌上。(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王二家的知道这是真动了怒了,赶忙又跪好,就见王二麻子指着她们中气十足骂道:“你打小跟在我身边,我就跟你说过,女人家吃不了我这碗饭,你偏不信!私下里偷了我的书看,学了个半吊子功夫,嫁了人后便借着我的名义四处招摇撞骗!我同你说了多少回,让你小心些小心些!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从前是你运气好,骗还都能骗到点子上。前些时候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印堂发黑,就是要走霉运的兆头,让你收敛一些,你看怎得!到底还是撞上你的煞星!”

王二家的低着脑袋,缩着肩膀,就见王二麻子的鞋子在跟前晃来晃去,她的心也跟着发虚,却又不甘心,低声回道:“你每每不想让我干这行的时候便说我印堂发黑,我哪知道你这回是诓我还是真的!”

“嚯,还是我害你的?”王二麻子冷笑,道:“上一回你让我帮你相玉举人家宅子的时候我又是怎么跟你说的?那宅子委实好,占了风水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住家的都能兴旺,后头呢,后头我是如何对你说的!你还记得么!”

王二家的依旧低着脑袋,王二麻子又问王二喜:“你不是也想着跟你娘一样吃这碗饭么,当时我说的时候你竖着耳朵听呢,你告诉你娘,我当时说了什么!”

“额……”王二喜顿了顿,恍惚想起来当日王二麻子曾经说过,他替玉琳琅看过命相,玉琳琅命主贪狼,是个最具变数的命相,或福或祸他也不说清,就怕她家中风水旺她,让她得遇贵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只是当时她和娘都沉浸在“宅子委实好”几个字当中,全然没听进去。这话她不敢说,只得弱弱应道:“外祖父您很早之前不也说过,玉家的少爷面向不好,只怕是个短命鬼么!”

此话一出,王二家的只觉心里咯噔一跳,一抬头,老爷子果然面如酱色,连连冷笑:“好好好,我王二麻子这一辈子吃这碗饭从未出过错,结果看来晚节不保,名声得败在你们这两个小畜生手上。一个偷了我的书学了个半桶水,另外一个,连书都不看了,张嘴就能反驳我!你们的翅膀硬了见多识广,我是教不了你们什么了!你们走,赶紧走,往后你们别再踏入我王家半步!”

他气得身子发颤,扬了声又道:“人呢,人都在哪儿,将这两个小畜生给我轰出去!”

“爹爹爹……”王二家的跪在往前挪了两步,拽着王二麻子的衣裳道:“爹您别生气,二喜她年纪小不懂事……”

“他不懂事你总该懂事了?”王二麻子一拔腿,王二家的顺势倒在地上,“哎”了一声委屈哭道:“爹,我晓得你嫌我烦!嫌我给您丢脸!是,我承认当日是我没听您的话,执意要去卖玉举人的房子,才会惹上玉琳琅这么个煞星,才会种下今日这个祸根,事已至此我说什么都没用,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是天赐是您的外孙,也是我唯一的儿子,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现在牢狱里再也出不来了不是!”

王二家的一说到王天赐,眼泪便止不住地流:“爹您是不知道,我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天赐了,让相熟的人去县衙问了几回,都说天赐是重犯,不能探监!这件事说白就是个不痛不痒的事儿,怎么就变成重罪了!还不是玉琳琅搞得鬼!她傍了个不知是什么底细的周公子,县太老爷都怕他,这才往死里整治咱们天赐啊!女儿实在也是没法子了,才来求你的!”

“你现下才想起天赐来?”王二麻子恨铁不成钢道,“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这话我多久之前便同你说过?你在我身边没学到什么真本事,却整日招摇撞骗,你隔壁家杀猪的那个女儿一块做了多少坏事儿你当我全然不知道是么!我不过是看你取了些小财,并没有造成什么家破人亡的后果,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帮帮你,你却上了瘾了专门这么干!这些都是损阴德的,你晓不晓得!天赐运道如此之辈,或许就是因为你!你这会才想起我来有什么用?先前我劝你别去碰玉家小姐你不听,一心只想着同隔壁杀猪的那个女儿一块诓自家侄女儿的房子,先前还只是骗骗房子,这回呢,还来了出仙人跳,把自个儿儿子都跳进去了,我看你不是运道不好,你压根就是没脑子!”

王二家的被他说的眼皮子一跳一跳的,后背一阵发凉,此刻更是心急如焚,急急道:“爹爹,女儿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这一回女儿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家中财物全被那玉琳琅诓走了,女儿不想连天赐也赔进去,”

想起玉家的态度,更觉一阵悲凉:来这之前她还想着或许能借住玉大老爷的面子开口求求县老爷,没想到玉大老爷一口便回绝了,她又求玉大夫人周济她些银子还让她打点下县衙,至少要让王天赐在牢里的日子好过些,没想到玉大夫人更狠,直接冷笑问她,你事儿办不利索,害我这般出丑,你又拿什么弥补我。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两厢里当真是推得一干二净,铁了心要当撂手掌柜。

她这么说着,身子伏下去,哭道:“先前都是女儿不对,女儿害了家里也害了天赐,女儿有眼无珠才会同玉家大夫人牵扯在一块!女儿这回当真知道错了!”一壁说着,一壁抬手狠狠抽自己两大嘴巴子,一巴掌下去,脸上瞬间五个指印,哭道:“爹爹是活菩萨,惯会普度众生的,求爹爹想想办法,救救您的外孙儿,我的儿子天赐吧!”

说着便往王二麻子嘴边挪,抓住王二麻子的裤腿痛哭出声:“爹,我晓得您最疼我,家中这么多姐妹你最中意我。我偷看您的书偷学您的本事,您面上不高兴,可私下里却总还教我,这些年我日子过得顺顺利利也多亏了您多次出手相帮!娘去得早,您说过,我这张脸长得最像娘,所以您最疼我!这一回您也看在娘的份上,再帮帮我吧!”

她晃晃王二麻子的腿,一声声哭着,王二麻子见状,面色一缓,再看看王二喜那张圆润的脸和肥硕的身子,不由蹙了眉头,正色道:“你让我帮你也可以,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您别说三个条件,您就是十个我也答应!”王二家的一喜,忙应道。

王二麻子冷笑道:“你听完了再说,”眼睛瞟过王二喜,王二喜只觉心下一沉,就听王二麻子道:“一呢,你往后再不许相宅,再不许抛头露面,安安生生在家相夫教子。”

“好!”王二家的咬着牙,艰难地点头:“我答应您。”

王二麻子的继续道:“这二呢,”眼睛落在王二喜身上,道:“二喜年岁也不小了,也该嫁人了,我已经联系好了你在岭南的姑母,等明儿你就送二喜上岭南去,一来,好好同你姑母学学规矩,二呢,也让她好好替二喜物色物色人选!”

“岭、岭南?”二喜面色刷一下白了。她在岭南有个姑奶奶她倒是知道,只是听说那个姑奶奶性子相当严厉,为人也刻板古怪,这去岭南跟她住,还不是得被扒一层皮?

“我不去!”王二喜赶忙摇头。

王二麻子轻笑道:“不去便罢了。”作势要转身,王二家的扑上来拉住他道:“去去去,二喜去的!”

转了身对王二喜低声嘀咕:“不过去上一段时日罢了,你愿意去,你姑奶奶还未必乐意,兴许半途中就要把你赶回来!为了天赐,你就不能忍一忍?”

王二麻子嘴角一弯:去了还想回来?只消他修书一封,王二喜非得在岭南住上两年不可!他家那妹子的性子他最了解,见了王二喜,非得将这块顽石磨得圆润不可!

他微微闭着眼睛,听王二家的嘀嘀咕咕,半晌,王二喜心不甘情不愿道:“那,我去……娘,说好了半年,你可得早日接我回来!”

“好啦!”王二家的低声斥她,转身回来笑着对王二麻子道:“爹,二喜应下了!”

“嗯。”王二麻子作势呷了一口茶,顿了顿,蹙眉道:“这三呢,等天赐出来,让他跟在我身边当上三年学徒,你们每一年只能见他两回,余下时间不能私下相见,要如何教他,他又要吃多少苦头,你们夫妇二人不许干涉。你们可愿意?”

此话一出,王二家的抬头惊恐地望着王二麻子:“三……三年?爹您要教他怎么不是教,让他每日过来就是,为什么非要带在身边,还不许我们见?”

“因为你们教不好!这孩子被你们教坏了,我带回来自己教!”王二麻子干脆利落道:“你的两个孩子,一个无法无天整日为非作歹,一个逞凶斗狠整日搬弄是非,男娃没有男娃的一身正气,女娃没有女娃的柔情似水,一个个都像什么样子!这回我若能侥幸把他弄回来,我便不能将他还给你们糟蹋,等我教好了,再给你送回来!怎得,不成!”

“成成成!”王二家的挣扎了许多,僵硬着脖子,咬牙道:“好!只要他能出来,我全听您的!”

我的小心肝儿啊!王二家的心疼不已,咬咬下唇道:“爹,您说的我全答应您。只是,这县太爷都得看周公子面子,咱们托人情、打点关系都没用,您有什么法子呢?”

“能有什么法子!”王二麻子叹了口气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们要想让他们放了天赐,就该去求玉小姐高抬贵手。你平日里看着聪明,性子却太过冲动,一次两次纵容二喜这个蠢货上门去闹,将玉小姐彻底得罪了。那杀猪家的闺女儿也不可靠,生了一副刻薄面相,瞧着便不是好人,让她锦上添花或许可以,雪中送炭绝无可能。眼下也没旁的法子……”他站起来,拍了拍衣襟,道:“一会你们先回家,我上君家去一趟。”

“君……君家?”王二家的一拍脑袋:对啊,君家!她怎么忘了!玉琳琅可是同君家少爷订过亲的呀!

48.践行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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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践行酒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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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送别送别

玉琳琅的脑子混混沌沌的,见了宋正也不觉得奇怪,只挠了挠头,说:“诶你怎么来了!我跟你说哦,我刚刚忽然想起来,那年夏天你陪我下河里捞鱼,我头一回抓住了两条大鱼,高兴地不得了,结果险些跌到河里去……好不容易爬上岸,便央着你拾柴火回来烤鱼吃,结果太贪嘴,你还没烤完我就凑上去,险些把自个儿头发烧了,真是太好笑了!”

一壁说着一壁往前走,到了宋正跟前仰起头,撇了嘴道,“现下想起来,怎么我遇见你都没好事儿?宋正呐……”

这个“呐”字快成了呓语,撩拨着人的心弦,宋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眸光悄然流转,便听她憨笑着,食指举起在跟前晃,似是要点中他的鼻尖。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她低声道:“你别是我的克……”

“星”字还未出口,宋正脸色忽而一变,手一伸,玉琳琅身子一歪倒在他的怀里。

玉琳琅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还未睁开眼,只听见屋子外头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过了片刻又安静下来,她只觉脑袋疼得厉害,正要起床,正好张妈妈端了碗热粥推门进来,见了她赶忙将热粥放在一旁,上前扶她道:“我的小姐哟,你可慢些!”

玉琳琅站着发了好一会的呆,回想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只记得和周子安在廊檐下说话,后来便一点都记不起了,捶了捶脑袋,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喝醉了?”

“对啊!你怎么就喝醉了!”张妈妈也觉不可思议,若说其他家姑娘的酒量她不晓得,她家小姐的酒量她却是知道的。那会老爷在世时想试试大家的酒量,逢年过节就让家眷放开了喝酒,一屋子的人都被撩倒了,唯独老爷和小姐还能谈笑风生,老爷还说小姐像他一样有个好酒量。

昨儿个玉琳琅喝了多少?她细细回想着,自个儿都记不清了。

“大约是病了一场,身子还未痊愈?”玉琳琅自言自语,仔细回想,似乎当真喝了不少。也算久逢知己,不知不觉就喝多了,难得醉一回,心里头也觉畅快。

张妈妈嗔道:“约莫还是喝多了。往后可不许了!姑娘家喝得醉醺醺的,让人瞧见了,多不合适!”

玉琳琅心一沉,道:“我昨儿喝醉酒没有失态吧?”

张妈妈赶忙摇头:“那倒也没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我和天香扶你回房,你就睡着了……”顿了顿,踟蹰道:“小姐,周公子已经走啦……”

“什么?”玉琳琅怔了一怔,“怎么就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不远,原是想等你醒了道别,结果我和天香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周公子赶时辰,就先走了,这会大约应该到村口了!”张妈妈道。

“哎呀,喝酒误事!”玉琳琅拍拍脑袋,赶忙穿上鞋子冲出门去。

这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村口外山谷间追上周子安,他的身边还站着宋正和玉小满。见了玉琳琅,周子安嘴一咧,扬了手道:“琳琅妹妹,我在这!”

玉琳琅提起裙倨往前跑,快跑到时,一脚踩在一块大石子上,险些崴着脚,还是宋正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她,低声道:“你就不能小心些?”

玉琳琅微赧,赶忙挣脱宋正的手,站正了,对周子安道:“周大哥一路顺风。”

“就为说这句话啊?”周子安眼睛弯起来,点头道:“放心吧!”

说着话,纵身上了身旁枣红色骏马,玉琳琅仔细端详他,见他乌黑的头发用白玉发冠束起来,身上依旧是他最爱的紫衫,腰间缀着一块同发冠相同的白玉,恣意风流,难以言表。

周子安居高临下望她,挑衅地望了一眼宋正,含笑道:“琳琅妹妹,千万记得你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你虽不来京城,我却能来安平找你。如到那时候你还没找到憨厚老实、从一而终的汉子,我也没娶到我的如花美眷,咱们俩便凑合凑合过,可好?”

玉琳琅一怔,周子安道:“可不许说不字了。我这么个风流落拓的人,可不想从同一个姑娘嘴里听到两次‘不’字!到那会,你就戴上我送你的簪子,可好?”

“我……”玉琳琅还未出口,周子安忙道:“得,我先走了,你应不也好,不应也好,我只当你答应了!”

说着话,双脚一夹马肚,便要策马而去。

“周大哥,保重!”玉琳琅扬了声喊,周子安却不再回头,举起手来摆了摆,大声回道:“你也是!当,心,宋,正……”

一骑绝尘渐行渐远,声音却回荡在山谷里,像涟漪一般荡开来。

玉琳琅和玉小满齐齐狐疑地看着宋正,宋正面上表情不可名状,过了片刻,才清冷道:“他说的大概是,当心,宋正。我猜,大约是……提醒我?”

“嘁。”玉小满嘁了声,宋正五指扣紧敲在他脑门上,道:“你的基本功还未练完,等你下了学回来再补!”

“啊……”玉小满的脸顿时垮了下来,道:“宋大哥,我还是个孩子……”想要求情,被宋正一瞪,赶忙拍着胸脯道:“但是我还是个男子汉,军令如山,保证完成!”

教玉琳琅原本看着周子安离去还有些惆怅,眼下看二人一唱一和,心中惆怅一扫而空,赶忙对玉小满道:“你再不去学堂,当心先生罚你!”

玉小满抬头看看日头,拔腿道:“哎呀,坏了,当真要迟了!我书袋还在家里呢!”说着拔腿就跑,玉琳琅在后头道:“你慢些!”

玉小满遥遥应了声“是”,一转眼便跑没了。玉琳琅一转身,就见宋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伸手在他跟前挥了挥,道:“咱们回吧。”

两人相伴而行,却一路无话,沉默地叫人尴尬。玉琳琅几回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将到村口时,宋正忽而顿了步子,轻声唤她:“玉琳琅。”

她当下打了个寒颤,恍然抬头道:“啊?”

宋正目光定定,道:“初春快到了。”

“啊?”玉琳琅莫名其妙:什么意思?想要问个清楚,宋正已经迈步离去。

“诶!”玉琳琅喃喃抱怨:“说话越来越高深莫测了!”抬步想要追他,他走一步她得小跑三步,快追不上时,宋正又驻足等她,玉琳琅总觉得他心里头像是憋着一股儿劲儿没处发,今天是下定了心要整治她,索性不追了,自个儿慢慢走,走了片刻,他黑着脸走回来与她并肩,低声抱怨道:“你的腿怎么这么短!”

“我腿短怎么了,腿短下盘稳!”玉琳琅啐了一口,抬头看,宋正嘴角弯起来,阳光照在侧脸上,异常地柔和。

“真是魔怔了……”玉琳琅赶忙摇摇头。

眼见着快到村口,就见一群人围在老槐树边上,她还未靠近,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天抢地:“娘,我不去岭南,我后悔了,我不想去!”

她刚想要绕道走,王二喜指着她道:“玉琳琅害了弟弟,为什么非要让我去岭南!我不去,我不能去!”

王二家的捂住她的嘴,对王二道:“把她绑上去!”一壁在王二喜耳边轻声道:“你昨儿个才答应地好好的,怎么突然变了卦?你还想不想你弟弟回来了!别嚷了,再嚷当心你外祖打断你的腿!”

王二喜嘴被捂着,人却在拼命挣扎,王二随身边人高马大的几个姑爷好不容易才将二喜绑上车。

玉琳琅被点到姓名时便觉莫名其妙,在人群里看到洪大婶,赶忙上前去问怎么回事,洪大婶拉她到一旁,低声道:“说是要被送到她在岭南的姑奶奶那调-教,原本答应地好好的,临上车的时候反悔了……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她一个姑娘去了怕是要受苦。你不晓得,她那个姑奶奶,比她还要泼辣百倍!很是厉害……”说着声音越发低下去:“你洪大叔对我说,岭南穷,那边的男人好多都娶不上媳妇儿,有些地方都得买媳妇儿呢,一家子五六个兄弟,就买一个女人当媳妇儿,一人轮着伺候几天,生出孩子来也不晓得是谁的……”

“啊?”玉琳琅吃了一惊,五六个兄弟一个媳妇儿?

洪大婶道:“她那姑奶奶做的就是这个事儿……上咱们这儿淘换穷苦人家的姑娘,让他们家里的人将姑娘嫁到那儿。这些姑娘的家人能收到一大笔银子,姑娘到了那儿,先由她姑奶奶调教,调教好了再往旁人家里送,姑娘进了山,想跑都跑不了!你洪大叔也是那年去了一趟岭南才知道她是干这个伤天害理的事儿的,也没往外张扬,或许他们家中的小辈都未必晓得的……二喜上那儿去,当真不知是福是祸!”

“娘,我不去!”马车里二喜压抑的声音传来,玉琳琅抬了眼,就见王二家的眼里含泪,恶狠狠地望着她,她不由蹙了眉头,对宋正道:“咱们回吧!”

这一厢,王二喜被强行送上了车,王二家的恨恨收回视线,就听王二道:“咱们赶紧上岳父那去,一会还要见君夫人嘞!”

王二家的咬咬牙,狠狠道:“贱蹄子,老娘收拾不了你,自然有人收拾你!”

恶狠狠呸了一口,让远离的玉琳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51.与君重逢(一)

冬日的午后暖风轻吹,王二家的拢了拢衣服,弓着身子走在王二麻子身后。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君家娇俏的小丫鬟在前头领着路,过了抄手游廊便是一座假山,山上有个亭子,上头端端正正写着浩然亭三个字。

亭子上站着个披着月白色氅子的男子,手上拿着本书,正摇头晃脑吟哦。

王二麻子顿了步子,客客气气问小丫鬟:“秋韵姑娘,君少爷今儿在家呢?”

秋韵礼貌地回道:“是呢,我家少爷这个时辰都会在浩然亭看书习画,雷打不动的。这个时候谁也不能上去打扰,若是惊扰了少爷,老爷和夫人严惩不贷呢。”

“君少爷是栋梁之材,咱们这十里八乡的也没人比得上他!”王二麻子陪着笑,王二家的听了皱了眉。等过了圆拱门,便到了花厅的院子外,秋韵道:“夫人方才在小憩,不知醒了没,王大叔在这稍等。”

“有劳姑娘。”王二麻子欠身,打了个眼色,王二家的赶忙从袖兜里掏出个荷包来,秋韵瞧了一眼,笑道:“这怎么好意思。”随手接过,转身进了屋。

王二家的只知道王二麻子颇受君家待见,此刻见他这般客气,不免奇怪道:“爹,她不过是个丫鬟,你这么客气做什么!”

王二麻子眉头一皱,低声斥道:“胡说什么!大户人家的丫鬟比外头的小姐还要矜贵,尤其是到了夫人跟前的,她说一句话比谁都管用!”

王二家的噤了声,看看君家的环境,当真是雕梁画栋,亭台水榭借有韵味,想想那玉琳琅,分明是个扫把星,克死了爹娘又害得家道中落,姻缘却这样好。若是将来嫁到君家成了君家的少奶奶,到时候她见了玉琳琅,还得卑躬屈膝?

这么一想,心中顿时不是滋味,不免抱怨道:“爹,你看玉琳琅那面相,将来会大富大贵么?”

“呵呵。[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王二麻子冷笑,“平日里让你多学多看你总不听,拿着三脚猫的功夫四处招摇撞骗……”又是一阵数落,让王二家的脸一红,他又道,“命由天定,运由己生,到底如何谁能算准?”

“这话说了跟没说不也差不多?”王二家的撇撇嘴,王二麻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她道:“先前玉举人在世时,玉家运道昌隆,谁沾上一些便能顺风顺水,那会君夫人也是看中了玉举人才会答应这桩婚事。玉举人过世后,玉家的运道没了,玉琳琅这般潦倒……便是君夫人私下里也找我算过玉琳琅的八字……”

“还算呐!?”王二家的惊讶道,“从前不是算过么?”

“大富人家能共富贵未必能共患难。”王二麻子压低声音道:“君少爷身世好,又是饱学之士,将来必定榜上有名,前途无量,即便有婚约在身,前来求亲的姑娘依旧要踏破门槛。君夫人怕早就后悔了,就想着寻由头将婚事退了呢……”

“那赶紧退啊!”王二家的急急道,王二麻子翻了个白眼,道:“哪能说退就退,君家也是要脸面的!”

“那倒也是。”君、玉两家的娃娃亲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玉老爷一死君家便要退婚,传出去必定要坏了君家的声望。君老爷君夫人这也是强撑着脸面,私下里必定悔青了肠子。

王二家的思忖着,眉目一转,计上心头。

正要同王二麻子商量,那秋韵从花厅中出来,道:“王大叔,夫人有请!”

王二麻子神色一凛,赶忙跟上秋韵。

走进屋里,当先看到一个高高的铜火炉子,罩子里头是隐隐绰绰的光,想必是烧着上等的银炭,竟不见半分烟火气。屋内一应陈设极其讲究,让王二家的不由打起了精神。

低着头跟着王二麻子往里走,便见一个年轻妇人歪在贵妃榻上,一手支着脑袋,正闭目养神。

秋韵上前禀告道:“夫人,王二麻子和王家大嫂来了。”

王二家的吃了一惊,再仔细看眼前的人,越发觉得讶异:听说君家夫人同她年龄相仿,怎么瞧着竟这样小?脸蛋小巧妆容精致不说,瞧人家的手都是葱葱玉指细嫩白皙,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手。

王二家的不由将手缩进袖子里,跟着王二麻子行礼,道了声“问夫人安”。

君夫人这才恍然睁开眼,依旧歪着,道:“王大叔来了?”

王二麻子赶忙道:“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君夫人懒洋洋笑道:“都是时令病,不碍事。”

“听说夫人近来身子欠安胃口欠佳,知道夫人爱吃腌萝卜,小的特特送了些来……”王二麻子道:“都是些不上台面的东西,夫人别嫌弃。”

“劳王大叔挂念,”君夫人笑道:“我也就好王大叔家这口腌萝卜了,旁的地儿怎么都做不出这个味道。”

“这都是我家姑娘做的,她听说君夫人喜欢她做的腌萝卜,高兴地几天几夜睡不着呐!”王二麻子对王二家的使了个眼色,王二家的赶忙问好。

君夫人这才抬了眼仔细打量她,嘴角微微一弯,道:“听说王大嫂帮了玉大夫人不少忙,玉大夫人同我是手帕交,你帮了她也就是帮了我,辛苦王大嫂。”

“不敢不敢……”王二家的想想先前她还跟玉大夫人大闹了一场,不由有些心虚。

君夫人笑道:“王大叔平日里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寻我,有事?”

“是有事,是有事!”王二麻子弯着腰赶忙道,瞪了一眼王二家的,王二家的道:“夫人,是这样的……”

当下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略过自家刻意诬陷玉小满的事情,只说玉琳琅如何伙同他人将王天赐弄入牢里,到动情处正要嚎啕诉说,君夫人蹙眉揉了揉太阳穴,秋韵上前伏在王二家的耳朵旁低声道:“夫人最不喜旁人,高声喧哗,哭闹不止,王大嫂您有事直说就好,千万别哭别闹。”

王二家的手帕都拿好了正打算拍腿,这下也用不上了,赶忙收了东西,抹泪道:“夫人,我与玉小姐多年邻居,这次的事情虽有一点小小的误会,可是天赐关也被关了,我们的钱该赔也赔了,眼下他们还是不依不饶,不肯放过天赐,小的实在没法子,才来求您帮忙……”

“误会?”君夫人笑笑道:“听说,琳琅屋里多了个陌生男人?”

“啊?”王二家的怔了怔,忽而想起王二麻子的话,一拍大腿,道:“对!夫人不说我倒忘了!玉小姐屋子里的确多了个来路不明的男子,平日里总是黑着脸,像是个邪煞似得,看着着实吓人……”

一语毕,刻意压低了声音故作为难道:“夫人,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52.与君重逢(二)

“王大叔与我君家多年交情,我们君家从未拿他当外人。[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君夫人身子微微前倾,目光骤然大亮。

就在王二麻子和王二家不知道的身后,有道身影从侧门走进屋来,见了王二麻子微微蹙了眉,自顾自端坐在屏风后头。

君夫人眼睛余光瞧见他,微不可及地点点头,对王二家的道:“你有话但说无妨。”

“这个……”王二家的踌躇了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为难道:“小的在是挺街坊邻居们说的,做不得数,夫人千万别往心里去……方才夫人问我那个陌生男人,玉小姐对外宣称是先前家里的下人,叫宋正的,玉小姐身边的张妈妈也说他是来看她的,可是……怎么说呢,我总觉得那个男人瞧着有些奇怪,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先前不来看望,过了这么多年才来看望张妈妈?小姐待他也与旁人不同,总与他出双入对,不晓得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家子,村里人看在眼里,私下里全是闲言碎语,说什么的都有,小的着实听不下去……”

“咳咳。”君夫人低低咳嗽了两声,阻断王二家的话,王二家的顿了顿,挣扎着把话说完:“小得这是替君少爷不值嘞,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咱们君少爷前途无量,将来是要做状元的,可是玉小姐呢……”可以顿了顿,一句话含在嘴里,脸上的表情不可言喻,似是在说,她玉琳琅说是小姐,家道中落成这样,怎么配得上君家,重重叹了口气,“也就君家仁厚才没退了这门亲事,可是玉小姐……”

“好了好了。”君夫人身子往后一倾,眼角的余光扫到屏风后的人脸色不郁,心中暗喜,面上却做不耐烦的样子,道:“琳琅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的品行我们比谁都清楚。我相信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旁人误会也就罢了,你们别跟着以讹传讹便好。”

王二家的听她有意维护,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要再说什么,君夫人摆了摆手道:“别说了!琳琅毕竟是我未过门的儿媳妇,我听不得旁人说她半句不是。你们方才说的事我都记在心上了,回头我再找琳琅问问。”

说完露出疲态,端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便不再言语。

王二家的想要再说,王二麻子拉了拉她的袖子打了个眼色让她噤声,自个儿谦卑地回道:“那这件事就有劳夫人了!小的们先行告退。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君夫人“嗯”了一声,等他们走后,她笑笑道:“出来吧。”

一抹月白色从屏风后头闪出来,君夫人沉了脸色问他:“方才他们的话你也听见了?”

君笑蹙眉斥道:“一派胡言!母亲自小看着琳琅妹妹长大,她是怎样为人母亲难道不晓得?倒是这王家两父女,王二麻子虽然曾经有恩于咱们,这些年咱们对他们也不薄,这些年他借着咱们的名头四处揽活,也得了不少好处,还有这个王二家的,在外头招摇撞骗,干了不少坏事儿,她的话又有几分可信,母亲往后还是断了同他们的来往,省得污了咱们君家的门楣!”

“瞧瞧你,人家不过说了两句话,你便将人家踩到脚底下!你又怎知他们是一派胡言?”君夫人反驳道,想起先前听到的消息,脸色越发不郁道:“这几日安平村关于琳琅的流言漫天飞,我这深居长平的人都听了不少。我生怕冤枉了她,特特让人回了一趟安平打探消息,结果去的人正巧就看到琳琅同一个陌生男子出生入对,不止如此,她还将什么姓周的公子往家里引,将好好的一个屋子搞得乌烟瘴气……”

一句连着一句,让君笑的脸色越发难看,君夫人叹了口长气道:“琳琅年纪小,被人唆摆也是有的,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姑娘,我也不想误会了她,是以一早我便去了你玉伯母家,可是你猜怎么着,你玉伯母竟生生被琳琅气病了!”

“气病了?”君笑眉头一皱,君夫人道:“可不是!你玉伯母说,琳琅前些时候病了一场,好了之后便性情大变,从前温厚纯良的性子,现在争勇斗狠、舌灿莲花,同王家不过是小小争执偏大动干戈,你玉伯母想去做个和事佬,结果琳琅当着全村人的面让玉伯母失了颜面。这可是你玉伯母亲口告诉我的,琳琅毕竟是她亲侄女儿,她还能害琳琅不成?”

君夫人说着说着抬头看君笑,只见她神情大变,她顿时觉察自己说错了话,果不其然,下一刻,君笑神情紧张道:“琳琅妹妹病了?什么时候病的?”

“不是什么大毛病!”君夫人道:“听说不过是落了水,当下晕过去了,好在及时被救上来,吃了两天药便好了!”

“落水!”君笑心下一沉,道:“前几日冰天雪地,若是当真落了水,又岂是吃两天药便能好的?母亲为何一直瞒我!”

“你这是和我说话的态度么!”君夫人神色一凛,道:“过些时候你就要上京赴考了,我不过是不想这些琐事扰乱你的心思!”

“琳琅妹妹怎能算是琐事!”君笑反驳着,君夫人重重拍了下桌子,道:“君笑!”

当下两人俱是一怔,过了片刻,君笑勉力压住自己言语里的怒气,低头道:“母亲,我晓得你一直瞧不上琳琅妹妹,一直想着要解除我与她的婚约,可是圣人有云,人无信则不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婚姻大事,这个心思,您还是别动了。”

“若她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身世差些倒也无妨,可你听听旁人现在是如何议论她的!我晓得你和她打小一块长大,你心地又善良,不忍心伤害她,可我是你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君夫人道。

君笑踌躇了片刻,道:“若我不是亲眼所见,我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琳琅妹妹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的。现下我更担心她的身体……母亲,儿子这就先行告退了!”

“你要做什么!”君夫人声音扬上去,变得格外尖厉,“你要去看她?君笑,你别忘了你还有功名前程!”

“母亲,我近日该做的功课已经做完了。”君笑恭敬回着,不等君夫人发作已经退出门外。刚走出门口,就听见屋里重重的一声“砰”,约莫是君夫人又拍了桌子,他的心肝儿颤了一颤,到底不放心,隔了门温温道:“母亲,我去看看她便回,不耽误多少时辰,您别担心。”

“孽障!”屋内的君夫人听见君笑的声音,气得直发抖,秋韵瞧见了,赶忙给她添了杯温茶。君夫人喃喃道:“好好的一个儿子怎么一心就扑在玉琳琅身上!换从前她玉家配我君家便是差强人意,现下更不比从前。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事事都想着他,生怕他受了委屈,他自个儿倒好,不怕吃亏往上凑!”

秋韵笑道:“少爷自小便拧,好认死理儿,您看他穿衣服不也一样么,看上哪件衣服,就不停穿,即便给他更好的他也不要,就认准那一件了。除非哪天给他件新的合了他的眼缘,他才会换。再者就是夫人您发话让他换,他就保准会换……这个家里啊,他最是敬重您,也疼您,”转了身从桌上端了个碗来,对君夫人道:“您看这一整碗的瓜子仁,全是少爷闲暇时候一颗一颗给您剥出来的,旁人要代劳他都不肯,说是您爱吃。”

君夫人总算熨贴了些,身子一仰,道:“这倒也是。我的君笑啊,还是最听我的……除了这个玉琳琅。”抬头看看窗外,目光越发悠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

“小满啊,不然咱们歇一天?”玉琳琅抓着小满的手,刚刚撒上金疮药,小满便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她仔细看看小满的掌心,跟在宋正身边不过几天的光景,小满掌心上的水泡已经破了又长,长了又破,有些地方隐约长出了老茧。她瞧着都觉得心疼,劝道:“今儿难得休沐,我与宋正说说,让你出门玩儿一天吧?你好些天没和洪图一块出门玩儿了不是?”

玉小满眼睛一亮,过了片刻赶忙摇摇头道:“葫芦哥说了,业精于勤荒于嬉,今儿难得休沐,我更应该勤学苦练才是。我现在跑几圈都能不喘气了,说明葫芦哥教我的吐纳的法子还是很管用的。我这就去山上砍些柴火,就当强身健体了!”

“咱们家柴火够了!”玉琳琅还想拉回他,玉小满憨厚地挠挠脑袋道:“前几日洪大叔山上打猎闪着腰了,我多砍些给他送去!”

边说边往外跑,恰好宋正从屋里出来,他扬声道:“葫芦哥,我出门去啦!”

玉琳琅一低头,瞧见桌上的东西,赶忙喊道:“小满等等……”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着,快到小满跟前的时候,变成了单脚跳,宋正生怕她跌着,上前扶住她,嗔道:“有什么叫我拿就是了,跳来跳去做什么!”

“不碍事,”玉琳琅笑道。举起手里的包裹道:“又忘了带干粮,回头饿了得啃树叶了!”

“对哦!”玉小满摸摸后脑勺,屋子外忽而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琳琅妹妹,你在家么!”

玉琳琅心弦一动,当下变了脸色,一抬头,只见门口的男子亦是脸色一沉,狐疑地看着她与宋正。

53.针锋相对

玉琳琅只听他轻轻柔柔唤了句“琳琅妹妹”,当下如遭雷击,立在原地。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时光似乎一下子回到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眼前的少年也如这般白衣黑发,面如冠玉,似从画中来。

君笑啊君笑,她的未婚夫,君笑――爹打小便告诉过她,君家伯父与他是拜把子的兄弟,君家伯母和娘一起怀上孩子时,两家便定过娃娃亲的。所以,她一出生便是君笑的未婚妻,这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

所以,她打小就喜欢他,自懂事起,她就一心一意等着做君笑的妻子。每每看到君笑,她便心生自豪,他考中举人那年,她比自己考中了状元还高兴。她以为他也是在乎她的,因着两家的关系,两家时常能见到,他每每见了她,总要温温和和问一句“琳琅妹妹可好”,两人见面说上一句话,她能乐上好几日。她晓得君笑前程无量,为了哪日站在他身边不让他失了光华,她让爹娘请了先生教她琴棋书画。后来爹娘去世,她的世界一下子地覆天翻,后来隐约察觉到,这桩婚事怕是不成了,也是君笑特特跑来她家,当着众人的面拍着胸脯打保票:“只要我君笑不死,玉琳琅就是我君笑的妻子。”

她当时就想,这就是她的夫君了,铁板钉钉的事儿,谁拦她也拦不住。

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啊,一直满怀希冀地等着成为他的新娘,结果呢?

他进京赴考前,曾握着她的手道:“娇娇儿,等我回来……”低了声,细细叮嘱:“你要保重啊,等我回来,你就是状元的新娘。”

她羞红了脸,点头说“好”。没成想,这一等便是足足两年,这期间他音讯全无,她跑到君家苦苦追问她的消息,君家人只推脱不见。她托大伯母去问,大伯母也只支支吾吾。时间长了,她才婉转得知,君笑这是高中了。

当时也是难过的,好在她看得开,抹了泪对小满说:“君大哥许是有了更好的人,只要他前程似锦,旁的也无妨。”

成不了夫妻,她作为妹妹也是真心愿意祝福的。当时还天真地想,君家伯母这是不好意思同她说,所以索性不见面,她还体恤人家,想着不要做了人家的绊脚石,让人心里落下不痛快,便央着大伯母道:“不然咱们还是去吧亲事退了吧。”

结果亲还未退,她就接到了君笑的来信,上头是她熟悉的字迹,他在上头龙飞凤舞:“娇娇儿,速来京师,咱们成亲吧。”

玉小满抱着她说:“恭喜姐姐,守得云开见月明。”大伯母似笑非笑说:“娇娇儿若是上京做了诰命,可别忘了大伯母。”

“诰命……”玉琳琅轻轻摇头。怪她傻啊,真傻!当时欢天喜地,全然没听出大伯母话里的意味深长,竟还真就长途跋涉地去了。去之前也曾见过暌违多日的君家伯母,她难得抱了抱她,对她说:“娇娇儿,好好照顾自己。(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等发现那就是个陷阱,一个让她万劫不复的陷阱时,再回想起这些,真是莫大的讽刺,那句“好好照顾自己”如一句谶语,反复打着她的脸。

诰命,送命还差不多。

忽而想起上一世,她近乎绝望地地拉着他的手求他,希望他能救她脱离苦海,他却掰开她扣紧的手,一字一句道――

“娇娇儿,别怨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忠勇侯那,只要你顺着他一些,他会疼你的……”

“呕。”眼前闪过忠勇侯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玉琳琅的心里翻滚起一阵恶心,一下子面如枯槁。

“娇娇儿……”君笑眼见她脸色不对,正要上前,却见玉琳琅身子一缩,下意识低声求道:“宋正。”连着声音都是发颤的。

恨么?玉琳琅问自己。

恨啊,怎么能不恨。

那时候莫名其妙被送到忠勇侯府,许久之后她才明白,自己这是被自己的亲人、自己最信任的人联手骗了,还有那个安霜,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安霜……

如今想来只恨得牙根痒痒,每日里睡不着,板着一双脸在忠勇侯的身边,结果吃了多少苦头,多少次险些就命丧黄泉。彼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心只想着玉小满,所以才坚强地活下去,逼着自己换了一张面孔,每日曲意逢迎,每日笑靥如花,每日与忠勇侯后宅的那些家眷争斗,后来总是在忠勇侯府站稳了脚跟。

那一日忠勇侯设宴,她衣着华丽地站在忠勇侯身边,看着君笑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安霜郡主。当时君笑见了她时,脸色霎然苍白,一句“娇娇儿”到了嘴边变成了“问如夫人安好”,她眉一挑,只做初次认识一般,莞尔一笑,对忠勇侯爷道:“君大人果然是国之栋梁,怎得一段时日不见,竟这般憔悴。”

等他远去,忠勇侯似笑非笑道:“这个君笑啊,现在就是安府养的一条狗。”

心里头最后的一点惦念早早就化为了灰烬,那时候只是瞧不起他,还盼着他早日死。

可惜老天不开眼,安府养的这条狗随着安府一步步登高向上,她临死也没能看到君笑落魄的样子。

一抬头,依旧是清风霁月的那张脸,此刻眉头紧蹙,眼里却写着担忧地看着她,低声唤,“琳琅妹妹?”

话刚出口,玉琳琅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终于忍不住弯下身,对着墙角干呕起来。

“这是怎么了?”君笑说着话,正要上前扶她,却有人快他一步拦在跟前,君笑抬了同与他对视,目光倏然冷下来,语气依旧沉稳,又带了几分怒意,问:“你就是宋正?”

宋正瞟了君笑一眼,正欲回答,那一厢玉琳琅已经拉了拉他的衣襟,道:“我有些累了,想回屋休息。”

“我扶你回去!”玉小满赶忙顿住脚步,一壁护在玉琳琅跟前,对着屋里唤道:“张妈妈,天香。”一壁满是警惕地望着君笑。

玉琳琅见了他就吐,便连平日里对他相当亲厚的玉小满也是这般爱答不理的态度,君笑当下莫名其妙,等张妈妈和天香从屋子里出来,他忙道:“张妈妈,琳琅妹妹这是怎么了。”

“天香,送客!”玉琳琅低声喝道。

君笑越发急了,拦在玉琳琅跟前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我是君笑啊……”

天香早已上前扶住琳琅,见几人争锋相对,心下也是纳闷:那几日小姐病重昏迷,嘴里还总念着君笑的名字,怎么这会好不容易将人盼来了反倒将人往外推?还有小满少爷,从前私下里总一口一个君大哥,今日又是怎么了?

还是张妈妈老道,将君笑拉到一旁道:“君少爷还是先回吧。”

“我特特跑来看妹妹,怎能说走就走!”君笑固执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妹妹对我这般态度。”

“你……”张妈妈叹了口气,道:“君少爷怎么到了今日才来!”

她只当玉琳琅还为这几日君笑不曾出现生闷气,捡着这几日重要的事情简要说了说,道:“那几日小姐都快没了,迷迷糊糊时还喊着你的名字,结果莫说少爷你,君家上下也是置若罔闻,当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后来又发生了这许多事情,少爷还是不曾出现,这换谁都得寒了心!小姐这会怕是还在气头上,少爷还是先回吧!”

“哎呀!冤枉!”君笑当下便直呼冤枉,绕过张妈妈直直站到玉琳琅跟前,内疚道:“我晓得你们在生我的气。可你们再生气,也得给我个机会解释……”

他遥遥看向玉琳琅,不过几日的光景,玉琳琅的脸又小了一圈,当真是我见犹怜,他越看越心疼,越自责道:“我委实不晓得你生病了,若是知道,我头一个便会赶来!”

玉琳琅干呕了几下,此刻听了他这话,冷冷地抬眼看他。

君笑见她终于肯睁眼看他,心里顿时踏实了一半,又连忙道:“近日里我读书总是静不下心来,是以特意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半个月,足不出户一心只读圣贤书,也是方才才得知你病了,我马不停蹄便赶来!娇娇,是我对不住你,你病了我也没能陪在你身边……”

他言辞恳切,见玉琳琅面色松动,他上前两步,道:“琳琅妹妹,你信我。我虽未踏出房门半步,可是心里还是有你的,”顿了顿忽而想起什么,道“对了,我还让小四给你送了封信的,你没看到么?”

“这半个月君家人不曾露过面,更不曾给过只言片语,又何来书信?”张妈妈蹙眉道。

“这不可能!”君笑摇摇头,一歪头道:“小四,信呢?”

小四面色倏然苍白,琳琅轻笑道:“怕是被君夫人扣下了吧。”

小四面色一僵,支支吾吾半天不能言语,思忖了半天,忽而噗通一声跪下来道:“少爷,都是小四的错。那日小四想要给玉小姐送信,走到河道时候绊了一跤,信被……被河水冲走了……”

“被河水冲走了!怎么会,你一向是个稳当的人……”君笑脸色一僵,忽而明白过来,顿时面如土色。

一抬眼,是玉琳琅神色复杂的脸,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道:“娇娇,我当真写了信的。几日不见,我甚是思念……”

他还想倾诉衷肠,玉小满忽而出声,问他:“君大哥这半个月当真都在屋子里,不曾踏出房门么?”

他顿了顿,道:“当真!”

话音刚落,玉小满突然发了疯一般对他吼道:“骗子!”一壁说着一壁将他外推,道:“你出去,我们君家不欢迎你!”

“小满,小满你听我说!”君笑吃了一惊,想要拦着玉小满,眼前突然一黑,是宋正高大的身影挡在他们跟前道,待君笑回过神来,他的嘴边突然露出一抹邪狞的笑,继而是砰的一声,一道门关得严严实实。

“小满,我到底怎么了!”君笑愣愣地站在门外,过了片刻,怒不可遏道:“你说我骗你,我怎么骗你了!”

屋里传出玉小满闷闷的声音:“我三天前就看到你!你还和我三姐姐站在一块!”

君笑脸色一僵,忽而想起几天前那桩事来,站在门外还要解释,只听屋内玉小满忽而“哇”一声哭。路过的人越来越多驻足看他,有认识的人脸上带着似是而非的笑,唤他道,“君少爷。”

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地恼怒起来:这一家真是奇怪,怎么的说翻脸就翻脸,即便是他不曾来看他又怎么了,他一心扑在前程上难道错了?即便没收到信又怎么了,他都来了,站在她跟前了,怎么了?

倒是她,见了面一言不合便要赶她出门,这还是他巧笑倩兮的未婚妻么?对了,还有那个宋正,他还没问问娇娇,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一个不明来历的男子,站在娇娇的身边这样扎眼,二人双双与他对立,倒像是他是外人……亲疏远近不分!娇娇!好好娇娇!

这般一想,越发怨怼,冷风一吹,满怀的关切都冷下来,只觉得脸面上过不去。提了步子要走,又有些舍不得,压抑着怒气低声求道:“琳琅妹妹,你让我先进去吧,有话咱们好好说。”

54.退婚疑云

张妈妈隔了门道:“君少爷还是先回去吧,小姐和少爷都还在气头上呢。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少爷,咱们走吧。”小四低声道。

君笑不甘地望着玉琳琅家的门,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小四,我做错了什么?”

小四踟蹰了片刻,道:“少爷,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君笑道。

小四吞了吞口水,道:“我觉得玉家小少爷啊,就是不识抬举。”

“胡说什么。”君笑声音扬上去,看看身后的大门紧闭,又觉没趣,抬了步子要走,忽而想起什么来,问小四:“那几日我在屋里,小满可来找过我?”见小四又在支支吾吾,他深深叹了口气,道:“回府吧。”

张妈妈透过门缝看动静,见君笑当真走远,心里不由一慌。回了屋,见玉小满依旧啜泣不止,玉琳琅坐在一旁,拿手在他背后轻抚,她犯难道:“小姐,君少爷当真走了!”

“走了才好。”玉小满抽抽搭搭道。

“我的好少爷!”张妈妈一阖掌,道:“你平日里最喜欢君少爷,今儿这是怎么了?”

她不说倒好,一说玉小满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宋正蹙着眉看着他,弄不明白这一个男孩,怎么眼泪就这样多,哭上这么片刻,眼里都快流成河。越看越觉得没出息,一把拎起他来,喝道:“你哭什么!若是看那人不爽,便去找他打一架,不论打输了打赢了,都算出了气。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你说出来,咱们一起找他算账,痛痛快快整治他!在这跟个娘们一样抽抽搭搭,管什么用!”

“我,我……”玉小满登时愣住了。

玉琳琅上前护他:“你这么吼他做什么!”柔了声道:“小满,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告诉我……”

一句话毕,玉小满抽噎地更加厉害,眼泪不肯掉,抬眼看看宋正,倔强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对玉琳琅道:“姐姐,是我不对,我不该赶君大哥走,你盼了他好久才将他盼来的……”

“胡说!”玉琳琅道:“我什么时候盼过他来。”

“可……”玉小满疑惑地抬头,玉琳琅靠在他身边坐下,道:“我也想问问你,你方才说君大哥是骗子,又是怎么回事?”看玉小满为难,她沉了脸色道:“小满,我是你的亲姐姐,你不能骗我。[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想起上一世,君笑也是在她病了许久之后才上门寻她,当时她也伤心难过,可是见了君笑之后,被他三言两语就给哄好了。当时她未注意,现下想起来,当时很长一段时间小满同君笑之间都有些古怪。从前也是见了君笑就欢喜,那段时间见了君笑便脸色沉沉,当时她以为小满是闹脾气,过了一段时间也就好了。现在看小满态度,经似内有隐情。

都过了两辈子,总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的,她扣住小满的肩膀道:“咱们俩相依为命,若是连你都骗姐姐,姐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姐姐……”玉小满愣愣地看着玉琳琅,直到她柔软的手摸摸他的脸,他鼻子一算,“哇”一声痛哭出声。

玉琳琅病重的那几日,嘴里总嚷着君笑的名字,当时他以为姐姐思念君大哥,便央着张妈妈去寻君大哥,可是君大哥总不见来,张妈妈私下里说,怕是君家人故意不让君大哥知道。

当时他不信,为了姐姐他也得见上君大哥一面――那时他真怕姐姐就这么走了,若见不到君大哥最后一面,他怕姐姐下了黄泉都不能安心。那一日瞒着张妈妈偷偷去了君家,好不容易见到了君家伯母,他低声哀求道,“君伯母,求求您,就让君笑哥哥来看看姐姐吧……姐姐她,怕是不行了……”

君伯母那会只顾着逗自己的百灵鸟,逗了好一会才回过身来看他,脸上挂着敷衍的笑容,说君大哥去了建州参加论诗会了,回不来,

当时他拿出怀中的信,问君伯母能不能带封信与君大哥,顺道告诉她,姐姐快不行了,让他早些回来。君伯母笑笑答应了,让小丫鬟送他出门,一转身,小丫鬟却不见踪迹。

他停在抄手游廊的大柱子旁,就听到君伯母贴身的丫鬟锦绣对君伯母道:“玉小少爷可真是不懂事,玉小姐这病这般凶险,连大夫都说,这风寒难治,若是我家少爷过了病气,可怎生是好?”

君伯母淡淡笑:“……各人都有各人的命,琳琅的命不好,好端端地生了病,总不能让我笑哥儿的前程也给赔进去?”一边笑,一笑抬手,嘶啦一声,将那信撕成了两截。

玉小满当下心便凉了大半,又听锦绣道:“老爷真是善人,如今君家家大业大,多少人想要嫁给少爷,老爷却还遵守对玉家老爷的承诺,外头人都说咱们王家仁厚,可就是委屈了少爷呢,玉小姐那家世……”

君伯母叹了口气道:“但凡那丫头是个懂事的,也该自个儿开口退了这门婚事。除了容貌尚可,性子也算敦厚,她还有什么配得上我家笑哥儿?”言语里是满满的嫌弃。

玉小满小小的身子躲在柱子后,听到锦绣戏谑道:“外头人都说,玉小姐对咱家少爷呐,是见了官老爷叫舅……”

君伯母掐着帕子低声笑,点着锦绣的脑袋说:“你这丫头,可不许胡说。她呀,攀咱们高枝咱们都嫌弃!”

玉小满一双拳头握紧再握紧,一松手,指尖在掌心掐出了一排月牙瓣。不知何时那小丫鬟去而复返,手里提溜着一只鸡,递到她跟前,道:“我家夫人让我把这只鸡给您带回去,就当是给玉小姐补身子的。”

玉小满抬手将她推开,就听到身后小丫头嘀咕:“好心给你吃的,你怎么打人啊!夫人说的对,没爹没娘的孩子果然不能要,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没家教!”

当时他很想回过头去好好教训那个小丫鬟,可是强烈的羞辱感更让他想第一时间便冲出君家,最好从今往后再不要同他家打交道。他走在路上,一路走一路流泪,寒风扑面,他的身体也冷下来,尔后他想到了玉琳琅和君笑――不论旁人怎么想,君大哥对姐姐是好的,自小君大哥便很照顾他们,最重要的是,姐姐喜欢君大哥。

姐姐,喜欢,君笑。

那日回来,他只字不提,只每隔两日去君家门口望一眼,看看君大哥回来没。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心里一直暗暗盼着君大哥能出现,直到那一日,他偷偷溜出去,刚刚走到君家路口,就见君笑站在家门口,笑意盈盈地望着台阶下――

从青帷小油车走出两个人来,俱是一副端庄典雅的模样,君笑见了人,快走了两步迎上去,温文尔雅地唤了声:“君家伯母,”顿了顿,笑语盈盈,“蘅儿妹妹又长高了些啊。”

他却睁着眼说瞎话,说他一直在屋内,从未出门。

骗子,这个大骗子。

被君家人羞辱的愤怒、对君笑的失望和自己不能保护姐姐的无能为力交织在一块,那满目的失望冲击着玉小满,玉小满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哽咽着将那日的事断断续续说了出来。

张妈妈面色苍白,嘀咕道:“君夫人、大夫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玉琳琅病了这么多日,她去君家也见过君夫人几面,君夫人每每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她知道君夫人对玉琳琅不满意,看是碍于情面没法子,所以瞒着君笑她也猜到了,可是张氏却能在这个时候带着玉蘅去见君笑,而且不必想便能猜到,张氏和玉蘅在君笑面前,对玉琳琅的病情只字未提……

这种行径,当真比强盗还要无耻!

张妈妈气得身子哆嗦,天香也是义愤填膺道:“大夫人难不成还想让蘅小姐取代小姐不成!”、

宋正见着两人只想到张氏与玉衡,嘴角一弯,揶揄道:“君家大夫人的话分明就是说给你听的,不过是借着小满的耳朵传到你的耳朵里罢了。”

玉琳琅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玉小满的后背,只当没听到宋正的话。

玉小满道:“姐姐,我不想被人看不起。”

玉琳琅低低应了声“嗯”,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不是还要上山砍柴火去么,赶紧去吧,早去早回!别为了不值当的人耽搁了自己的正事儿。天香,你送小满出门吧。”

“好。”玉小满哭了一顿,心中轻快许多,此刻见玉琳琅有意支开他,忙点点头,乖巧地随天香出了门。

等她走后,玉琳琅自个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将将喝了一口,只觉身旁的目光灼灼,一歪头,就见宋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点明道:“君夫人这是盘算着让你自己开口提退亲。”

“退亲?”张妈妈唬了一大跳,连连摇头道:“万万不可。”

自老爷死后家里的日子便过得分外艰难,夫人去世后家中情况更是雪上加霜。虽然都知道君夫人未必满意这桩婚事,可是一来,小姐与君笑两人青梅竹马,这些年感情更是越发深厚,君笑对小姐也是一心一意,更曾当着众人的面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娶小姐为妻,二人两情相悦实属难得,二来,不论是君家的家世亦或是君笑自个儿,在整个建州已算中上,小姐若是退了这门亲事,再想寻个旗鼓相当的人家绝无可能。三来,两人婚事虽是口头之约,若是贸然退亲,小姐的声誉必定受损。

不论怎么看,退亲都是下下之选!

55.心动情动

他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和愤怒,玉琳琅讶异地看着他问:“急什么?”

“好好好,我不急!”宋正脸一沉,兀自掀开帘子出去,等冷风一吹,他忽而清醒过来,拍拍自己的脸,暗暗骂了一句娘,嘀咕道:“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回了头看玉琳琅,仍旧双眉紧蹙地坐着,他只觉得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不安定,眸色沉了沉,抬步走了出去。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玉小满这一去便是好几个时辰,等到回家时便隐约察觉家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平日里便沉默寡言的葫芦哥此刻沉着脸,脸上表情似乎在说“天下人都欠了我很多钱”,愈发沉郁可怕,拿着斧头在院子里劈柴,高高扬起斧头,重重落下,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看得玉小满脸上的肉一跳一跳的。

进门时,他连走路都怕脚步声太重惊动了宋正,小心翼翼挪了小步子张妈妈身边,低声问她:“葫芦哥这是怎么了?谁得罪他了?”

张妈妈努了努嘴道:“我也不大晓得,应当同小姐有些关系。”

“姐姐怎么他了?”玉小满低声问道,不等张妈妈回答,宋正偏头看到他,扬了手招他过去,问他在外头都做了什么,他一一答了,宋正略为宽慰,看着天色未晚,道,“你再去扎半个时辰马步。”

“扎马步!?”玉小满瞪圆了眼,欲哭无泪,他才回来啊!

看看宋正的脸色像是要吃人一般,他不敢说个“不”字,只得点点头道:“好的。”

刻意挪了小碎步要走,恰好玉琳琅从屋子里出来,他赶忙唤了句“姐姐”,玉琳琅亦是面色不佳,见了他道:“才回来?这是又要上哪儿去!”

“接着扎马步。”玉小满道。

玉琳琅怔了怔,见宋正板着脸一言不发,她不知怎地心里忽而便不爽快,从方才说她还没想好开始,宋正就一直摆脸色与她看,她没想好还错了?非得事事同他交代不成!

这人当真是……她心里啐了一口,对小满道:“习武也得循序渐进,你都练了这么久了,身子也乏了,这会也快吃饭了,你歇会再去!”

“不行,现在去!”宋正冷冷应道。

“不行,一会去!”玉琳琅不甘示弱。

两人四目相对,剑拨弩张,直让玉小满觉得背后凉气直冒。(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张妈妈赶忙将玉小满拉到身边,陪着笑脸道:“洪大婶说想要给娘家捎封家书,洪图不认得几个字,想求少爷帮帮忙。”

“好好好,我这就去!”玉小满连连点头,几乎是小跑着跟张妈妈出了门,回头一看,两人还是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着谁,他几乎快哭了:我的亲娘啊,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哦不对!这场景怎么如此眼熟!从前爹娘吵架的时候,遭殃的不就是他和姐姐么!

“快走快走!”他低声对张妈妈道:“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再不走,指不定我这几天都没好日子过了!”

张妈妈噗嗤一声,再看院中两人,心里有一丝异样划过,暗暗叹了口气,抬步出去。

“宋正,他是我弟弟!我让他跟着你习武,不是让他跟着你胡闹的!”玉琳琅蹙眉道。

“你答应过我绝不干涉。”宋正嘴角一弯,冷冷应道:“小满说过你们玉家人说话一口唾沫一个坑,绝无反悔!怎得?你后悔了!”顿了顿,一句话冲口而出:“我从不强人所难,你若觉得不好,可另请高明!我瞧那位君笑君少爷便很是不错!”

“你……”玉琳琅气得直想跺脚,扶着门框想了想,忽而嘴角一弯,似又回到了前世某个带着面具的时刻,嘴角一弯,媚眼轻抛,偏了头,捏着嗓子娇娇滴滴地问他:“宋老板这是生得哪门子气?酸不溜丢的,让旁人听见了,还以为宋老板这是对我有意思呢?”

宋正抬了头看她,见她一双手若有似无地在门框上轻抚,仿佛一双手轻轻柔柔地在谁的身上抚弄,那张脸还是那张脸,人却像是变了,连眼神都是妩媚的,轻易便将人撩拨地喉咙干渴。

原本该兴致大动,可一想到这小妮子这张脸、这口吻、这身妩媚多姿的样子曾经在某个时刻别旁人看到,整个身子也凉下来,不知不觉,出口的话便分外冷,带着刺骨的寒意。

心微动,身子便冲上去,一手反剪住玉琳琅的双手扣在身后将她往屋里推,一手护着玉琳琅的脑袋,不等玉琳琅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将她推到屋里,房门砰一声响,他将琳琅按在门上,身子附上去,一低头便吻住玉琳琅的嘴。

玉琳琅先是吃了一惊,伸手想要推开他,哪知越是推他他在她腰间的手便搂得越紧,像是一个牢牢的桎梏将她圈在那儿。她的全身都是热的,连唇也因刚刚喝过的汤药变得湿热,可是宋正不同,他劈了半天的柴火,身子是火热的,可是嘴唇却是冰凉凉的,附到她的唇上,莫名地让人舒坦。

“宋正!”她低声呵斥着,“放开我!”

他却不肯,嘴唇附上来,起初还是轻轻柔柔的,她越抗拒,他便越用力吮吸,到最后甚至变成了啃噬,玉琳琅无法,张了嘴正想咬住他的嘴唇好好给他一个教训,只在片刻间他却又往后一仰,嘴边扬起一个邪狞的笑容。趁着玉琳琅喘息的片刻,他张开嘴唇,在玉琳琅的嘴唇上轻轻一咬,道:“玉琳琅,你是个女人。”

“放开我!”玉琳琅低声呵斥着,他露出促狭的笑,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意料之中地迎接玉琳琅那个响亮的耳光。

“啪!”

一股腥气在嘴里蔓延,他张嘴动了动脸颊,呸了一口,抬手抹过自己的嘴角,邪狞地笑:“对你有意思?”

脸一沉,那笑却越发娟狂:“玉琳琅,明知旁人嫌弃你至此,还要巴巴地往上凑,明知道那男人满口谎言你还不离不弃,明知道小满因着你受到了羞辱你却无动于衷……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敢爱敢恨的人,现在看来却未必如此……你倒是横呢,打我的时候这样干脆利落,对那个姓君的,怎么就不能!”

这股邪气憋了半晌,总算是说出口。可是出了口他又懊恼。这满嘴的酸气,像是个怨妇,怎么能是他说的话……可偏偏,当真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从前总听那人说起玉琳琅的那个小青梅,才华横溢、相貌堂堂、家世良好、疼爱琳琅,今日一见,其实不外如是。才华横溢、相貌堂堂、家世良好?说得好像谁不是似得。这世上担得起三个词的人有千千万,他敢称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

原本以为人品差强人意,疼爱玉琳琅才是最重要的,现下看来也不是。

可问题是,这个先前敢爱敢恨的姑娘,见了这个小青梅,整个人的神色便不大对劲,泫然欲泣?愤恨不平?爱恨交加?

他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太多的东西,他看得清晰却又不明白,这种不确定让他惶恐不安,更让他莫名其妙的愤怒。

“就你这样,谁能对你有意思!”他几乎咬牙切齿地断言!

“若是对我没意思,你方才又是做什么!”玉琳琅忿忿地望着她,眼眶里水光粼粼,“你是我的谁?我怎么对那个姓君的,又与你何干?”

玉琳琅倔强地含着泪,一声声质问着。宋正原本还怒气冲冲,见了她这模样,突然心一抽,莫名觉得疼,想要伸手去擦玉琳琅的泪,她却偏了脑袋。他的手就放在她的脸颊旁,隔着半个手掌,就能摸到她的脸,他却不敢动,叹了口气道:“玉琳琅……”

我他娘的就是瞧上你了。

想要说出口,见这情形,像是他强迫玉琳琅做了什么要让天塌下来的事儿。这辈子见过这么多人,做过这么多事,在旁人眼里也算是杀人如麻了,怎得见了她就乱了分寸。

他娘的。

他在心里又骂了一句脏话,低头看看玉琳琅那张脸,压根不想伸手拭泪,只想再将她抱在怀里,亲亲她,安慰她。

真是自作孽啊,惹恼了她,还得哄回来!这怎么哄!她还一心把他当外人呢!这辈子,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怎么就与我无关?”他恼恨道,“关系大了!”

还未说完话,门外传来踏踏的脚步声,玉琳琅全身紧绷起来,低声斥道:“让开!”

那步子在门外却顿住了,天香低低问道:“小姐,你在屋里么?外头有人找你。”

“我在……”玉琳琅稳住声音赶忙回道,顿了一顿,像是忽而想起什么,有些焦急道:“天香,你见到我那玉兰簪子了么,周公子送我的那只。奇怪了,我昨天还见着的,今儿怎么找都找不到了,怕别是落在后院了,你若是得空就帮我去找找看。”

“好!”天香回道,脚在门外打了个转,又往外走。

玉琳琅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这才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抬手那袖子狠狠擦擦嘴巴,抬眼看宋正,眼神似嗔似怨,直教宋正心肝儿一跳。

“回来再好好与你算账!”玉琳琅啐道,理了理鬓角出了门。

等他走后,宋正偷偷摸摸地从袖兜里掏出一支浑身通透的白玉簪子,簪头开着一朵玉莲花,他缓缓松了一口气,龇牙骂了一句:“娘的!还以为被她发现了!”

小心翼翼地又将白玉簪子塞回袖兜里,等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地完成,他偏着脑子对自己骂了一句:“呸,忒下作!”

56.赴宴长平

这一厢玉琳琅走到门口,便见门外站着两个丫鬟模样的人,瞧身上衣服用料颇为考究。(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哪二人见了她,脸上带了笑道:“可是玉小姐?”

玉琳琅点点头,那两个丫鬟忙上前来,自称是长平镇上林家少夫人的贴身奴婢,一个是伺琴,一个是伺画。玉琳琅忙将两人往屋子里请。恰好张妈妈带着小满从隔壁回来,伺琴见了,赶忙送上先前便备好的礼。

玉琳琅忙要推,伺琴道:“少爷和夫人吩咐了,让咱们务必将东西送到,说这是给小姐的赔礼。上一回来,原是想看看小姐的宅子,没想到造成那么大的麻烦,少爷很是抱歉。”

“少爷实在太客气了,我们出尔反尔,是我们不好意思才对!”玉琳琅道。

伺棋道:“这是少爷和夫人的一点心意,请小姐万万要收下。夫人出门时还特意嘱咐我们,务必要交到小姐的手上……”一壁说着,一壁打开包裹,里头是一大一小两个木匣子,她先是打开其中一个木匣子,里头是一个造型古朴精致的扁平白玉瓷瓶,盖子上是个身姿婀娜的仕女,伺棋道:“这是夫人特意为小姐挑选的胭脂。”

再打开另外一个大木匣子,里头赫然是一方砚台,伺棋道:“这是少爷先前去长白山时从哪儿带回来的松花石砚台,少爷说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送给玉少爷玩儿,往后得了好的,再送给玉少爷。”

这两样礼物,说贵重却也不贵重,看得出来是主人家花了心思特意挑选的,玉琳琅也不好推辞,只好收下道:“少爷夫人盛意拳拳,琳琅也不好拂了他们的好意。东西我们便收下了,改日我们再去登门道谢。”

伺琴忙笑道:“今儿来一是来送赔礼的,二却是来送请帖的。”说着话,忙将请帖送上,“少爷夫人请玉小姐玉少爷赏光。”

玉琳琅匆匆一扫,讶异道:“赏花宴?”眼光落在“温泉山庄”四个字上方才恍然大悟。

从前便听说过,离长平镇不远有座栖霞山,山上有个庄子叫温泉山庄,这个温泉山庄在外头看来相当古朴,进去了才知道大有乾坤,里头有经年不断的温热泉水,是天然的治病良药,连泡上几日能强身健体,滋养容貌。山庄里四季如春,百花盛开,外头再是天寒地冻,丝毫不影响山庄的怡人气候。

君笑从前也对她提过,山庄的主人每年都会邀请长平附近的达官显贵、青年才俊参加赏花宴,同时受邀的还有许多名门闺秀。上一世君笑也参加过一次,回来便念念不忘,说庄子里的风景胜似人间仙境,若是将来有机会,定要带着她再去玩一回。

结果上一世终究没等到君笑带她去,这一世机缘巧合倒能去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细细一想,那个庄子的主人竟是林家成?

玉琳琅暗暗吃惊,这一厢却是不动声色,将那帖子收下,对伺琴、伺棋道了声谢,伺琴又问道:“请问宋公子今日可在府里?”

“宋正?”玉琳琅问道。

伺琴点点头,玉琳琅怔了怔,指着门外道:“他就在西厢房里……张妈妈,你去请宋正过来。”

“不不不,”伺琴神色一凛,道:“劳烦妈妈带个路,我们自个儿过去就好!”

玉琳琅开了窗,只见张妈妈带着两个丫鬟过去,两个丫鬟见了宋正,恭敬有加地行了礼,将请帖送上,宋正面无表情地道了声谢,二人又行礼告辞。

玉琳琅满心疑惑,想要寻宋正问个明白,想起方才他对自个儿做的事儿,忍不住脸一红,啐了一口道:“混蛋!”

到底忍不住,等张妈妈回来,她故作疑惑道:“林少爷就见过宋正一面,怎得也给他送了请帖?”

“林府的小丫鬟说,林少爷对宋正一见如故呢。”张妈妈道。

玉琳琅撇撇嘴,透过窗户看他站在房门口,一身的衣裳颇不合身,袖子、裤子,怎么看都短了些,她忍不住嘀咕道:“他倒是招人喜欢。”

话音刚落,宋正遥遥望过来,两人恰好四目相对,宋正直勾勾地望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邪笑,一抬手,十指在唇畔轻轻抹过。

玉琳琅“砰”地一声将窗户关上,气鼓鼓地坐下来:“说是与你有关系,有什么关系,你倒是说啊!”

*** ***

玉小满的马步到底没扎成。

快要吃饭的时候,他原本要去练功,半途里被张妈妈叫去了房里,张妈妈拿了两件衣裳,面料样式都是一样的宝蓝色五蝠捧寿团花长袄,不过一件大,一件小,张妈妈让玉小满换上那件小的,一分不长一分不短,正好合身。

张妈妈道:“小姐熬了好几天替你做的衣裳,原是想过几日再给你穿,正好赶上明日要去参加赏花宴……真好,少爷穿这个,显精神!”

玉小满上下打量自己,也觉得满意,瞧瞧那件大衣裳,疑惑道:“这是给葫芦哥做的?”

张妈妈抿着嘴笑,将那大袄子送到小满手里,道:“你把这衣服给你葫芦哥送去……”想了想又嘱咐道:“悄悄看看他是什么神情,回头再告诉我。”

小满将信将疑地将衣服送去,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急匆匆地赶回来,对张妈妈道:“张妈妈,我,我觉得葫芦哥有点怪怪的!”

“咋!”张妈妈惊讶道。

小满吞了吞口水,道:“我觉得他有点不大对,你晓得么,方才我给他送衣服,说是姐姐给他做的,他二话不说便换上了,袖子刚伸进去,就“嗷”一声叫,从衣服里摸出一根针来,我以为他要恼火的,结果他竟然摸了摸我的头,喜滋滋问我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不然别扎马步了,还是歇歇吧……”

一想起阎王般的宋正突然这样和颜悦色,小满几乎快哭出声来:“你说葫芦哥这是不是酝酿着要做什么??张妈妈,我可咋办呐?”

“啊?”张妈妈想想宋正的样子,不由噗嗤一声笑,摸摸玉小满的头道:“别怕,你葫芦哥兴许是真高兴呢!”

开了窗,正好能同时看到玉琳琅的屋子和宋正的屋子,远远望过去,恰好玉琳琅倚在窗边望向宋正的方向,这一头,宋正也开了门,换上那身宝蓝色的衣裳,越发英俊挺拔,仪表堂堂,他昂首挺直了背,扯了扯衣襟,脸上带着笑意,正要往玉琳琅方向去,那一头,玉琳琅虎着脸,“砰”的一声将窗户关上。

第二日一早,玉琳琅早早就起床用餐,那会宋正和玉小满已经从山上回来,也梳洗完毕,玉琳琅抬眼看看两人,俱是一样的宝蓝色衣裳,却穿出不同的感觉,一个成熟稳重里带着贵气,一个可爱憨厚里带着英俊,更难得是两人的衣裳都很合身,她自个儿也换了一身水蓝色绣花袄,外头披一件织锦镶毛的斗篷,袄子和斗篷都是先前玉琳琅的娘穿过的,经过张妈妈的巧手改造之后焕然一新,穿在玉琳琅身上,越发衬得玉琳琅皮肤白皙,整个人看上去亦清爽秀丽,气质出众。

因着路途遥远,张妈妈早早就请了辆马车在门前等着,玉琳琅带着玉小满坐车厢里,宋正随车夫坐在前头。

登车时玉琳琅与宋正擦肩而过,玉琳琅只当没看到宋正,踏步往前走,还未走远只觉袖子被人扯了一把,她顿了步子斜睨宋正,宋正轻声道:“衣裳很合身,我很喜欢。”

玉琳琅冷哼了一声,道:“原是要给小满做衣裳的,不小心买多了布。你也是占了小满的光,你谢他就好!”

“果真?”宋正嘴角弯起一抹笑,玉琳琅已经抽回手爬上车。

不知张妈妈打哪儿请来的车夫,见了宋正这般模样,压低了声音道:“惹人家生气了吧?我可告诉你,要想哄女人开心,我有个二字诀窍,百试百灵!”

“啥诀窍?”宋正追问道。

车夫嘿嘿一声笑,伸出右手道:“一两银子!”

“这还得要钱!”宋正蹙眉头,冷笑道:“不说也罢。”

“啧啧啧,”车夫叹气道:“我送你这个法门够你受用一辈子!不过一两银子罢了,你都舍不得?抠门儿!”

“什么抠门!”宋正压低声音不屑道:“谁没见过姑娘似得……”这辈子见过的姑娘数也数不清,想爬上他床的姑娘更是数不胜数,哄一个玉琳琅还需要法门?宋正啐了一口自顾自坐好。

车夫呵呵一笑,扬了马鞭唤了一句“驾!”

一路上车夫一直在哼唱着小曲,也不知是哪个地方的方言,玉琳琅听不懂词儿,曲调却是悠扬婉转,颇有韵味,山路崎岖,一路颠簸着,玉琳琅在马车里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外头嘈杂的声音,宋正掀了帘子说到地方了,她睡眼惺忪地揉揉眼将玉小满唤醒,二人下马车时,玉小满是宋正抱着下去的,到了玉琳琅,宋正伸了手想去扶她,她却白了他一眼,自个儿踩着下马蹬走了过去。

车夫在一旁看得直乐:“瞧,哄不好!”

宋正的一直手悬在空中,悻悻地收了回去。想要随玉琳琅往前走,到底不甘心,返身跑回来,随手掏出点碎银子拍在车夫掌心,沉声道:“说吧!”

车夫勾勾手指,道:“你过来,这法门不能让旁人听见!”

宋正将信将疑地凑上去,只听车夫说完两个字,当下脸色大变,揪着车夫道:“你放屁,钱还我!”

“我已经告诉你啦!只要你能做到,保证能让她回心转意!”说完撒腿就要跑,宋正还想揪住他,那一厢,山庄门口的站着的人已经瞧见他与玉琳琅,笑吟吟道:“宋老板、玉姑娘、玉少爷来啦!”

宋正恨恨地看着车夫远去的方向,一口气憋在胸口,险些憋出内伤来。

你猜那车夫对他说了啥!

“装怂!”他附在他耳边笃定地说:“若是哄不好,你就装怂,装孙子也成,保证手到擒来!”

放屁!他宋正这辈子就没装怂过,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什么时候需要装怂!

呸!哪会再见他,定要将钱要回来!

宋正正想着,前头玉琳琅驻足唤他:“宋大哥……”

他心里忽然窃喜,面上却不动神色,沉了气应道:“诶,来了。”

57.冤家相逢

这一厢玉琳琅走到门口,便见门外站着两个丫鬟模样的人,瞧身上衣服用料颇为考究。哪二人见了她,脸上带了笑道:“可是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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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琳琅点点头,那两个丫鬟忙上前来,自称是长平镇上林家少夫人的贴身奴婢,一个是伺琴,一个是伺画。玉琳琅忙将两人往屋子里请。恰好张妈妈带着小满从隔壁回来,伺琴见了,赶忙送上先前便备好的礼。

玉琳琅忙要推,伺琴道:“少爷和夫人吩咐了,让咱们务必将东西送到,说这是给小姐的赔礼。上一回来,原是想看看小姐的宅子,没想到造成那么大的麻烦,少爷很是抱歉。”

“少爷实在太客气了,我们出尔反尔,是我们不好意思才对!”玉琳琅道。

伺棋道:“这是少爷和夫人的一点心意,请小姐万万要收下。夫人出门时还特意嘱咐我们,务必要交到小姐的手上……”一壁说着,一壁打开包裹,里头是一大一小两个木匣子,她先是打开其中一个木匣子,里头是一个造型古朴精致的扁平白玉瓷瓶,盖子上是个身姿婀娜的仕女,伺棋道:“这是夫人特意为小姐挑选的胭脂。”

再打开另外一个大木匣子,里头赫然是一方砚台,伺棋道:“这是少爷先前去长白山时从哪儿带回来的松花石砚台,少爷说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送给玉少爷玩儿,往后得了好的,再送给玉少爷。”

这两样礼物,说贵重却也不贵重,看得出来是主人家花了心思特意挑选的,玉琳琅也不好推辞,只好收下道:“少爷夫人盛意拳拳,琳琅也不好拂了他们的好意。东西我们便收下了,改日我们再去登门道谢。”

伺琴忙笑道:“今儿来一是来送赔礼的,二却是来送请帖的。”说着话,忙将请帖送上,“少爷夫人请玉小姐玉少爷赏光。”

玉琳琅匆匆一扫,讶异道:“赏花宴?”眼光落在“温泉山庄”四个字上方才恍然大悟。

从前便听说过,离长平镇不远有座栖霞山,山上有个庄子叫温泉山庄,这个温泉山庄在外头看来相当古朴,进去了才知道大有乾坤,里头有经年不断的温热泉水,是天然的治病良药,连泡上几日能强身健体,滋养容貌。山庄里四季如春,百花盛开,外头再是天寒地冻,丝毫不影响山庄的怡人气候。

君笑从前也对她提过,山庄的主人每年都会邀请长平附近的达官显贵、青年才俊参加赏花宴,同时受邀的还有许多名门闺秀。上一世君笑也参加过一次,回来便念念不忘,说庄子里的风景胜似人间仙境,若是将来有机会,定要带着她再去玩一回。

结果上一世终究没等到君笑带她去,这一世机缘巧合倒能去了。

细细一想,那个庄子的主人竟是林家成?

玉琳琅暗暗吃惊,这一厢却是不动声色,将那帖子收下,对伺琴、伺棋道了声谢,伺琴又问道:“请问宋公子今日可在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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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投壶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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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玉蘅落水

“指定?”玉寰怔了怔,玉琳琅点点头,道:“姐姐能不能拿出戴在手上的白玉镯当彩头?”顿了顿,又对玉蘅道:“还有衡儿妹妹手上的那对绞丝银镯子。”

话音刚落,两个人脸色闪过一丝异样,旁人未曾察觉,那邙月却敏感地察觉到,刻意疑惑地问玉琳琅:“你喜欢?”

玉琳琅摇摇头道:“那白玉镯是我爹爹在我出生后第一次出远门回来带给我的,那绞丝银镯子亦是我娘送与我的生辰礼物,镯子里头还刻着我的名字呢!……”

玉琳琅说着说着便眼眶泛红,那邙月眼里带上一丝了然,看玉寰玉蘅二人越发觉鄙夷,问:“你爹娘留给你的遗物,怎得会到你堂姐妹身上去?”

“那是你送与我们的!”玉蘅急急道。

玉琳琅也不做辩解,只道:“这几日我总梦见我爹娘问我为什么没护住他们送与我的东西……不论它们是怎么没的,今儿我也想拿回来。这紫玉镯我摆在这,若我输了,这些便都归你们,若我赢了,这些镯子,我光明正大地拿回来,可好?”

玉寰一时面红耳赤,抬眼看看众人,皆是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她不免有些恼怒道:“妹妹说这话难免叫人误会!这些东西不是你送与我们,莫不是我们抢来的不成!”

“琳琅可没说是你们抢去的!”那邙月讥讽道:“不论这个镯子是她送给你们还是如何,今儿她想堂堂正正拿回去,你们舍得还是不舍得,不过一句话罢了!”说着话,自个儿从手上褪下一副金镯子,道:“这局我也来,这对金镯子就当是我添置的彩头。”

“我们……”玉寰咬咬牙道:“好,我们同意!只不过这丑话说在前头,琳琅妹妹自小不曾练过投壶,十之八九都是要输的,到时候若是被我拿了这个紫玉镯子吗,妹妹可别再说是我们抢了你的!”

“在座的诸位都是见证,琳琅若是输了,定心服口服,亲手将这紫玉镯送上!”

一旁的人早就看得心惊肉跳,看看这局的彩头,满打满算也有上百两银子,虽眼红却也无能为力:这投壶的技艺不像其他,或许还能靠着天赋,投壶也得靠练啊!这一看玉寰等人便是老手,他们实力上绝对比不上,心理上更是比不得:他们平日里都是赌红豆、樱桃玩儿,什么时候玩这这么大?

又有一些人只当琳琅疯了,暗暗惋惜:这连输了几局怎么还不长教训!白白将那上等的紫玉镯送人!

就连张巧巧也是暗暗后悔:几个人都是势在必得,她来这一趟,不就是陪太子读书?看场中情形,那邙月与玉琳琅两人为一伙,玉蘅玉寰两人为一伙,到时候她赢了谁的好?得!不论赢了谁,私下里再偷偷还给他们便是了!

这般一想便有些通透,硬着头皮正要喊开始,玉琳琅忽而止住她,道:“一个人投五支箭矢,进了壶口算两个铜板,那要是我背对着壶,一次投五支箭矢,全进了壶口,算几个铜板?”

“……”那邙月忍不住张大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

玉琳琅挠挠头,笑道:“投壶我确实不会,实力如不如人,只能拼个运气……这个我也不懂,所以想问问。”

“你可别犯傻!”那邙月急急道:“背对着壶能投中已是不可能,还一次投五支?你别乱来!”压低了声音道:“你放心,我方才同他们玩儿,并未尽全力,若是我尽了全力,必定能百发百中的!你的两个镯子,我铁定能替你赢回来!”

玉琳琅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月儿,你就放心吧!我虽技不如人,运气却一向不错!你就让我试试,若是我输了你再替我赢回来,只要有你在,我就放心!”

“诶,你……”那邙月急得直跺脚。

那一厢,玉寰亦是连连冷笑:要知道,投壶最需技艺,娘从小就对她说,京中的大户人家子女最好玩这个游戏,她便勤学苦练,反观玉琳琅,打小上山爬树,下水摸鱼,从未学过什么正经东西,只怕投壶都是第一回见,还背对投壶?能中才是苍天瞎了眼!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若你当真能背对着壶投掷,只要能投中一支,我就算你十个铜板!”玉寰讥讽一笑。

“那……我试试?”玉琳琅粲然一笑,那一厢丫鬟婆子已经将东西准备好,玉琳琅走上前去,站在画好的线外,缓缓背过身去,闭上眼,运用手腕的力量,往后一抛……

“噗哧!”身后传来玉寰的讥笑声,玉蘅扬声笑道:“我说二姐姐,你还没学会走呢,就别想着飞了!还剩四支箭矢,还是老老实实瞄准了投,兴许运气好了,还有一丝赢的机会。”

玉琳琅回过身一看,自个儿也乐了,笑道:“没中啊,不打紧,再来!”

说着话,又往前走了一步,闭上眼,依旧往后一投,那箭矢破风飞出去,她只听见极其微弱的一声“噗”,是箭矢入了壶口触底的声音,方才一派冷嘲热讽的笑声忽而都消失了,只听得见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她只当没听见,又拿起一只箭矢,往后投去,一直投完,又是一只,接连又投了三支,周遭所有的声音忽而都消失了。她闭着眼,仿佛又回到了忠勇侯府,一旁的丫鬟婆子轻声笑着,又有其他的小妾柔声细气说:“……侯爷呀,最爱陪咱们投壶啦!谁能玩儿的好,他就宠谁!这玩意儿啊也没啥,就是得勤学苦练,最紧要的,还是得专注,心无杂念,眼里就这么个壶,练呗!万事无他,唯手熟尔……”

唯手熟尔,这句话耗尽了她多少个日日夜夜。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让自己更好地在忠勇侯府生存下去的工具,没想到到了这一世,却在这派上了用场。

她苦笑着睁开眼睛,只见那邙月瞪圆了眼睛看着她,讶异地张开嘴。

她笑问:“中了么?”

“中……”那邙月忽而跳起来,抱着她的脖子道:“琳琅,你真是太厉害了!你竟然中了,四只全中了!”

“当真?”玉琳琅讶异地随那邙月转身,跟着笑:“苍天开眼,竟让我全中了!这算多少?四十个铜板,是么?”

“你要多少铜板,我全给你!”那邙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琳琅,你太厉害了!你没练过?你当真没练过?老天爷真是太宠爱你了!”

“大约……”玉琳琅定定地回她:“大约是爹娘在帮我。”

“这不可能!”玉寰喃喃道:“你肯定是作弊了!”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琳琅亲手投的!怎么作弊!”那邙月忿忿着,从丫鬟手上拿过那个盛着各种彩头的托盘,问玉寰等人:“我输得心服口服,你们服么?不服你们也背对着投,只要投中五个,就能将这些东西拿回去!”

“我试试!”玉寰依旧不信,起身站在玉琳琅投壶的位置,用力投了一支,没中,两支,没中……三支、四支、五支……竟是全部落了空。她喃喃道:“这不可能……”

冲到壶边看玉琳琅先前投掷的箭矢,反复看了几遍,终于死了心:当真没有任何差别,她……输了……

“张姐姐……”游芳菲弱弱道,“你的珠花……”

张巧巧面色苍白,嘴唇一哆嗦,道:“我……愿赌服输,给她吧。”

“不可能!”玉蘅突然冲上来,在玉琳琅即将接过那个白玉镯时,夺了一把托盘,她来的着实太过突然,那邙月被她抢了一把,身子险些打了个踉跄,手一时没托稳,只听“砰”地一声,托盘上所有的东西落在地上,余下东西皆完好无损,只那白玉镯,从高处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咔嚓”……

玉琳琅疾步上前已是来不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白玉镯一分为二……

“我不是故意的!”玉蘅忙要解释,见周围人都盯着自己,她不免心虚道:“玉琳琅,这些东西还你也可以,你得跟大家说清楚,这个是你送给我们的,不是我们抢你的!东西你尽可拿回去,这罪名我与姐姐可担不得!”

“不是抢的……”玉琳琅低着头,忽而发出桀桀的笑声,玉蘅心里不由发毛,正要往后退,玉琳琅忽而抬起头来,双目泛红,带着满眼的恨意,一句一句问她:“这是我爹娘送给我的礼物,我为何送给你?”

“这……”玉蘅结巴着。

“我娘去世时,我跪在灵堂几天几夜,等办完了丧事,我整个首饰盒子都已经没了,你说是我送你的,你告诉我,我是几时送你的?在我娘的丧礼上,我为何要送你爹娘留给我的遗物?”

“我……”玉琳琅与玉衡四目对视,眼里的恨意滔天,直教玉蘅心弦一震,脑子里混沌成一片,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还有你!”玉琳琅压低了声音,嘴角上扬,想要强迫自己笑,却比哭还难看,逼近玉寰,问她:“这白玉镯子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你们拿走我首饰盒子那日,我恰巧将它放在我枕头底下,没想到那一日你们借着来探望我,又将那白玉镯子搜走,连带着我娘最爱的鼻烟壶你们也不放过……对了,那鼻烟壶你还放在身上么?还是习惯放在你的右手袖兜里么?”

玉寰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袖兜,玉琳琅摸着那碎成两段的白玉镯子,悲从中来,眼泪却半滴不落,笑着问她二人:“还有爹送与娘的凤凰金簪,此刻还戴在大伯母的头上吗?你们知道么,我每天夜里都梦到我娘,她问我,为什么还是不能把她的东西要回来……你猜我要怎么说……我要说,娘啊,你去找他们吧,他们实在无耻,无耻到刀枪不入,油盐不进……我好说歹说,你们就是不肯还我,今儿我想光明正大、体体面面地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你们也不肯,是么?”

她桀桀笑着,笑得眼泪都要飙出来,玉寰被她吓住了,拧着眉头吓她:“娇娇儿,我们没有……”

“你们不是喜欢么?”玉琳琅继续自言自语,你们不是喜欢么!

捧着那碎掉的玉镯,她抓起来恨不能全扔在玉蘅的脸上:你不是喜欢么!我给你,都给你!

她心里叫嚣着,眼里似要冒出火来。往前进一步,举起手来要打,玉蘅吃了一惊,抱着头道:“玉琳琅,你要做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往后退,暗地里不知是谁伸出脚来绊了她一下,她身子打了个趔趄靠在围栏上,一口气还没松,又听微弱地一声喀嚓声,只听身旁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玉寰急急道:“蘅儿小心!”

话音未落,那围栏一处忽而裂开,玉蘅来不及尖叫,整个人掉进了水里。

“玉琳琅……你,你竟然将自己的亲堂妹推到水里!”

玉琳琅还在发愣,人群里忽而传出一声质问,她一抬头,就见游芳菲缩在人后,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不可思议,等她话一出口,其余众人忽而恍然大悟,俱都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望着她。

60 众人诬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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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可是却记得当时收到糖葫芦时飞扬起来的心情,还有爹刮着她的鼻子,宠溺地说:“我的小娇娇呀……”

尾音扬起来,眼里却盛满了笑意,“你再吃糖果,往后长成一嘴的小狗牙,看哪个还敢娶你!”

这些不能细想,一细想,眼眶就要泛红。她低着头,勉力控制住情绪,颤着声道:“我打小脾气不大好,那会你在府里,倒真教我祸害惨了……”想起过往种种,不免有些愧疚,“那会年岁小,不懂事儿,你可别忘心里去!”

“或许他愿意被你祸害……”宋正低声呢喃,玉琳琅听不仔细,扬了头,低低问:“嗯?”

她的一双眼睛依旧泛红,这会怕是真想起了过往,眼睛里水汪汪的,泛着光,教人看一眼,心里就变得柔软,睫毛上染着水雾,眸光流转,像是施了术法一般,让宋正挪都挪不开,只想一味地沉溺下去待回过神来,他的一双手已经覆上玉琳琅的脸,指尖一抹,泪水还是温热的,从指间传到他的心里,整个人都变得暖和起来。

玉琳琅脑子里轰地一声响,一张脸热辣辣烧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宋正却不动声色地又将手收回去,嫌弃道:“别哭,丑。”顿了顿,又道:“我的眼睛疼。”

“哦……”玉琳琅掩饰地撇开头,将帕子拧干递到宋正的手边,看他将帕子覆在眼睛上,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她用过的帕子,她的帕子……

从前家里都是小满一个男人,余下皆是女子,她便不大注意这些,可宋正……她咬咬下唇,脸又火辣辣烧起来。

帕子底下却又传来闷闷的声音:“玉琳琅。”

“嗯?”玉琳琅抬头,宋正已经拿下了覆在脸上的帕子,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玉琳琅,从前的事儿我已经记不清了,以后你再慢慢告诉我。”

慢慢告诉……能多慢?玉琳琅莫名慌了,僵着笑回道:“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忘了就忘了吧,我去看看外头怎样了……”

刚想要逃走,袖子却是一紧,她回头,只见宋正拽着她的衣裳,抿着唇执拗地不肯放,似是在等她答应,她又好气又好笑,顿了脚步问她:“好好好,等得空了我就告诉你我能想起来的所有事儿,到时候你可别怨我……”嘴一咧,“十有八九都是我欺负你的事儿!”

眼神又闪烁:能说多少?他终究不能在这常住。看周子安的家事,看周子安同他熟稔的样子,他必定不是个普通的商人,这儿说到底不过是他的一个驿站,等他伤好了,又不知要奔波到何处。

就如从前一般,过客罢了。

“我想在这住上一段时日。”宋正像是看穿了她一般,低声问她:“我能住下来么?现下的我,没钱,没权,什么都没有,徒有一身力气……玉琳琅,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护着你不受任何人欺凌,这样,你还愿意收留我么?”

玉琳琅的耳朵里有东西“咚咚咚”响着,胸口起伏不定,好像过了许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间,她才发现那个声音是自个儿的心跳。眼前是宋正无比真诚的一张脸,兴许是因为身上烧未退,他的唇异常红,一开一阖在说:“玉琳琅,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个男人一样护着你不受任何人欺凌……”

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像是很多年前,娘牵着她的手笑眯眯说:“娇娇儿,寻个夫君,不求他有钱,不求他有权,但凡他能像个真正的男人一般护着你,教你不必瞧人眼色,不必受人欺凌,教你想哭的时候便能酣畅淋漓地哭,想笑的时候便能开怀大笑地笑,若能寻得这样的人,便是你最大的福气。”

当时她抬头问娘:“娘,你寻着这样的夫君了么?”

娘嘴角完成一道弧线,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我的傻娇娇,你爹就是啊!”

娘……玉琳琅鼻子一酸。

那一厢,宋正还在等着她的答案,却见她莫名又红了眼眶。他心思微微一动,暗自反省:莫非方才说错了什么?

“玉琳琅……”他低低唤,她却抹了把泪,笑道:“下回再不能用辣椒面儿,到现下还没缓过劲儿来!”拿袖子抹了眼角的泪,道,“爹说过的,只要你愿意回来,他便视你如亲子。爹既应承你,你若愿意留下来,便是我玉琳琅的兄长,不论你有钱与否、有权与否,你都是琳琅的家人!”

“兄长?”宋正怔了一怔。

玉琳琅点头道:“你虚长我几岁,自然是我兄长。按理,一家人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是,家中的情形你也看见了……不甚太平。从前我总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如今却明白了,恶人也有恶人的好处,人不能太老实,太老实总是要吃亏的!他们若是依旧不依不饶,我必奉陪到底!所以,你若想护我周全,只怕也是不易。”

言语里的意思似是让宋正三思而后行,宋正讥讽一笑,正要说这些人他何曾放在眼里,屋子外突然响起天香慌张的声音:“小姐,不好了,蘅小姐唤来了好些人,这会要将张妈妈绑走呢!”

“什么!”玉琳琅心下一沉,抬步就要往外走,哪知刚刚起身,迎面撞进宋正的胸口,脚下打了个趔趄就要跌倒,手臂却被宋正擒住往他跟前带了一带,一瞬间,她的鼻尖便萦绕着浓郁的男子气息,还未抬头,就听见宋正浑厚低沉的嗓音,似笑非笑问她:“玉琳琅,你没事儿吧?”

玉琳琅只觉得鼻子疼,捂着鼻子闷声道:“没事儿……”

这一厢宋正却听不清她说什么,松开她,弯腰低头想要看看她怎么了,恰好玉琳琅一抬头,刹那间,鼻尖触碰着鼻尖,两人四目相对,时间突然就静止了。

门吱呀一声响,门口的人身子一震,满脸不可思议问:“你,你们……”

“可不是,都说姜是老的辣呢!”玉琳琅微微一笑,只一个小动作,却让张妈妈红了眼睛。玉琳琅只当没瞧见,苦着脸把一碗药干了,正要吐舌头,张妈妈塞了一小块冰糖到她的嘴里,哄她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可是林大夫说的。”

玉琳琅打小怕苦,前几日的药几乎是喝一半吐一半,张妈妈拿她无可奈何,只好威胁她,“他还说,原本吃上七日就能好的,若是再吐,就给你开双份的!到时候他自个儿过来盯着你喝下去,省得你老不好,坏了他的名声!”

“什么大夫,要草菅人命啊!”玉琳琅小声嘀咕,拿舌头绕着冰糖一圈,依旧是苦的,半丝甜意也没有。

张妈妈见她服帖了,不由莞尔,替她擦了嘴角,就听她问道:“小满呢?”

“小满少爷从昨日起,就把自己关在佛堂里,诚心祈求小姐能快点好起来。”张妈妈笑着说道。从前太太在世的时候,就在屋里置了一间佛堂,她是虔诚的信徒,村里的人也都知道她乐善好施,有一颗菩萨心肠。只可惜,自从她走后,那佛堂就荒废了很久,“少爷怕怠慢了菩萨,菩萨怪罪呢。”

“真是个傻孩子。”玉琳琅摇摇头,对张妈妈道:“这些日子我总病着,也没仔细看看他,劳烦妈妈喊他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好!”张妈妈利落地收拾了东西,走到门口时偏了头往回看,只见玉琳琅脸偏向床里,半边脸瘦削的不成样子。好好的一个小姐,遭这么大的罪,醒来不哭也不闹,这懂事的……叫人心疼。

等她出了门,玉琳琅这才转过头来。半弯着身子靠在床边,想起张妈妈和天香方才说的话。其实她早就醒了,迷糊间听到他们说话,不忍心打断,她自己也盯着天花板在出神。

老爷天对她不薄,让她重新活了一次,只是现在这个艰难的情形……上一世就过得如此艰难,怎么又回到这个时候?为什么就不能再往前活一点,那会爹还在,娘还在……只要再退回五年,她一定不会让爹再走,也一定能留住娘……

抬眼望窗外,只见天空中纷纷扬扬下着大雪。安平村地处南方,多少年没下过大雪,今年却这样异常,就如同上一世一样。

上一世……一想到这三个字,玉琳琅的心头便不由一颤,浑身打了个冷战,后知后觉发现屋里的炭火熄灭了——如果她没记错,家里的炭还是前几日她去大伯母张氏那要来的,当时好话说尽,求了半晌她才肯给那么一点。当时她还盘算着,小满怕冷,她把这些炭省着点用,小满的这个冬天兴许还能将就熬过去。

哪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回来的路上便出了事。

玉琳琅的大伯玉兆和与玉琳琅的家隔着一条河,河上没有桥,平日里都靠河面上的几块石头过河。那日天寒地冻,石头上都结了冰,她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头,一只脚都已经踩到岸上,刚要放下柴火休息一会,远远听到马蹄声,她顺势抬眼,便看到领头的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奔驰而来,骏马上坐着一个身材矫健的男子,乌黑的头发用白玉发冠束起来,身上穿着墨色的衣裳,腰间缀着一块同发冠相同的白玉,身上披着一件白色大氅,帽子周边雪白的狐狸毛被风一吹蓬蓬松松的,走近了,露出一张完美无瑕的侧脸。

玉琳琅当时就愣在原地,犹记得那男人略低了头瞧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玉琳琅生了错觉,那人还怔了一怔。不过匆匆一面,她却觉得那人眼熟,可惜当时来不及细想,那人便走远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侍卫模样的人,俱都骑着骏马,其中一人唤了一声:“雪女,快点!”

61 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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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我欲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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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另有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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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买田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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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程5 前程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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