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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华妆》


第一章 重生

夜里,风雪大了起来,卷起院子里无人打扫的枯叶,凄惶幽静。

房中一盏如豆灯火幽幽燃着,偶尔发出噼啪声响。

丫环采儿翻了翻盆子里的炭火,将冻僵的手放上去烤了会儿,才对一起的丫环白兰道:“你去小厨房瞧瞧药熬好了没,小姐落水这几日,就没一次药是准时送来的。”

“迟些再去吧。”白兰眼神闪烁,终是叹了口气。

采儿一瞧便知怎么回事,气得就要大骂,但顾忌还在睡觉的小姐林锦婳,才红了眼睛压低了声音:“这些刁婆子,如今夫人才去世,她们就迫不及待耍起刁来,连煮个药还推三阻四。难道这些狗奴才忘了她们是咱们三房的下人,而不是大房的狗腿子?”

采儿骂了一半又偃旗息鼓,如今他们林家是大房当家,小姐又病着,她们凡事都只能忍着。

白兰略有些哽咽,望着白色的床幔发怔:“老爷常年征战在外,大房的人对咱们夫人小姐表面看着客气,暗地里却处处刁难,这些见风使舵的婆子们哪里还肯把夫人和小姐当回事?只可怜了咱们小姐,如今亲娘不在,几个得力的丫鬟婆子也被大夫人想法子赶出去了。”

床上,才醒不久的林锦婳安静听着两个丫头的话,眼泪从眼角落下。

她隐约能看到帐顶的锦绣梅花图,那是娘亲亲自给她绣的。她如今重生,若是生在娘亲还没死之前该多好?娘亲这段时间总是神情恍惚,郁郁不已,落水身亡定也与这状态有关。

她咽下喉头苦涩,闭上眼睛,前世满门抄斩的血腥似乎还在眼前,她怀中无辜可怜的幼子,她被生生打断的双腿和灌下的毒酒……

不过既然她已重活一世,她绝不会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所有伪装的美人皮假面具,她一定会狠狠撕下踩在脚底!

她一双明眸亮的可怕,直直盯着外面的黑夜,好似要将滔天的恨意释放出来!

“且等着吧!”她松开紧咬的银牙,努力让自己平息起来,直到天色将明才独自起身,穿过飘扬薄雪,往前院而去,今日她要给娘亲扶棺送葬。

几个小厮正准备拉着棺材走,林锦婳远远看着那一身缟素却描着精致妆容的中年妇人,看着她用手帕擦着一滴眼泪也没有吧的眼角,心中讽刺极了,也恨极了,但她知道,如今娘亲去世,父亲远在边关,她手无寸铁,要忍!

大夫人心里低声训斥着管家:“丧事才办了一天,怎么花了这么多银子,早知道直接埋了最好……”话未说完,只觉得一道带着杀气的眼神盯着自己,让自己脊椎骨都开始发寒,猛地一回头却对上林锦婳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吓得尖叫一声,人也往后倒退一步差点摔倒。

她好容易站稳,见竟是林锦婳,怒气蹭的一下就冒了上来:“怎么是你!”

她眼里的嫌恶和厌弃根本毫不掩饰,林锦婳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却只讽刺。她垂下眸子遮住自己的恨意和杀气,喑哑着嗓子到:“我想为娘亲扶棺下葬,还请大伯母成全!”

“别胡说,女子哪能扶棺,快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大夫人不耐烦的瞥了眼一旁的婆子,示意将人拉走,却不想林锦婳竟是砰的一声直接跪在了坚硬的青石地板上,那砰的一声,听得旁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林锦婳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抬眸看着漫天白雪和娘亲那黑漆漆的棺椁,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三房唯有锦婳在,族里的哥哥们不肯来扶棺,那就由锦婳自己来。锦婳不惧外面闲言碎语,父亲乃是我锦朝第一将军,虎父无犬女。”

“好一个虎父无犬女!”旁的人有些惊叹出来,以前只当这七小姐愚笨怯弱,现在看,分明是至真至纯的孝女。

大夫人见周遭宾客们竟是围了过来,忙道:“你胡说什么,你几个堂哥是生病了,出来不得。”

“那大伯母就是允了锦婳扶棺?”林锦婳抬眼直直看着她。

“也不是不可……”大夫人看着她这双眼睛,总觉得脚底直冒寒气。瞧见旁人已经开始偷偷议论,只得咬咬牙寒声道:“好,但你要记住是你自己要去的,可不是谁逼你。”

林锦婳手心握紧,踉跄着起了身走到棺椁最前面,抬手扶住,想着温柔善良的娘亲就这样白白殒命,心头泣血,却只能装作不知情:“娘,不孝女送您最后一程。”

漫天的纸钱飞下,伴着未停的风雪,迷了人眼睛。

路边夹道的百姓瞧见一个瘦弱白皙的小女娃在前扶棺,均是低声议论。

林锦婳没理一侧的骚动,一直到葬下母亲。

但才与众人回了府,但前世的事还是接踵而至了,比如站在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那个将她推落水中,害她差点淹死的大姐,林惜玉。

第二章 自打巴掌

“七妹妹回来了,你瞧瞧,那日你非要跟姐姐争执,姐姐才一不小心让你落水的。”林惜玉捏着嗓子故作温柔,却是正眼也没看林锦婳。

林锦婳看着她,虽是大房嫡女,跟着大夫人也学了阳奉阴违目光短浅的一套,前世也正是因为这些特质才落得个悲惨下场。

“大姐姐可曾想过,与人为善,人恒善待之?”林锦婳淡淡道。

林惜玉不懂她为何突然提这个,也不感兴趣。急急回头看了眼后面快要走近的人,又忙道:“七妹妹说的是。”

林锦婳也顺着她方才的目光往后看,瞧见王御史的夫人,瞬间明白,前世林惜玉可是嫁给了王家嫡子的,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两家准备议亲的时候。

想通这里,林锦婳垂眸淡淡道:“既然大姐姐能想明白,锦婳便不多说什么了。”

林惜玉见她居然这样说,暗暗咬牙,却忙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七妹妹,你若是还生气,只管打姐姐出气好了。”说着,抓着林锦婳的手便往脸上抽去。

林锦婳眸光微闪,卯足了力气就是一巴掌,打得林惜玉倒退两步差点摔倒,头上的发髻也歪了。这一巴掌就当前世欠债的利息吧。

林惜玉被打蒙了,这会儿刚好众位夫人走了过来。

大夫人瞧见林惜玉脸上红红的巴掌印,气得不轻,但碍于御史王夫人在场,只硬生生憋得肝疼,可林锦婳却红了眼睛颤了声音:“大姐姐怎么使这么大的力气?”

方才所有人都听到了,是林惜玉自己要林锦婳打自己的,也是她抓住了林锦婳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的。

林惜玉刚要发火,却被大夫人瞪了一眼,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但还不等开口,边间林锦婳又道:“大姐姐这次实在不必太过介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锦婳已经习惯,不会放在心上的。”

王夫人一听,当即张大了嘴,不是一次两次了?那还说什么失手,摆明了就是故意。

林惜玉急的头上的珠花也跟着乱颤起来,也不管大夫人暗示的眼神便急道:“我何时屡次推你入水了,分明只有这一次。”

“推我入水?大姐姐不是说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吗?”林锦婳诧异抬头,在她辩驳之前又道:“我知道姐姐是跟我闹着玩儿呢,不过这玩笑锦婳不喜欢,姐姐下次可不要如此了。”

大夫人见好话坏话她都说了,眼底露出一丝狠意,却是一闪而过,忙将林惜玉拉到身后,笑看着王夫人道:“锦婳自小喜欢开玩笑,王夫人,时辰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府吧。”

王夫人心里已有丘壑,林锦婳一直传闻胆小怯懦,说她爱开玩笑,这谁能信?只客气的朝大夫人笑了笑了,转而看向林锦婳,道:“锦婳,得空了来御史府走动走动,我家女儿跟你一般年纪,也可以做个伴。”

林锦婳不理一旁林惜玉要吃了她一般的眼神点了点头。便是王夫人不说,她也要去的。王御史是个难得正直的人,而且他如今的本事,将前世那些白眼狼扼杀在摇篮也不是不可能……

王夫人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眸子和风一吹就要倒的身板,心疼的拍拍她的手,转身离开了。

等到王夫人出了门,林惜玉不管不顾的尖着嗓子大嚷起来:“林锦婳,你今天吃错药了不成!”

林锦婳知道现在不是跟他们撕破脸的时候,只微微咬唇怯怯道:“大姐姐,锦婳哪里说错了吗?要不我现在去跟王夫人解释……”

“不必了不必了!”林惜玉忙阻止了她,生怕她再说出些什么,那这样她跟御史府的婚事可就彻底泡汤了。她皱眉瞪了林锦婳一眼:“罢了,我到底是你姐姐,便不与你计较这些了,不过下次你去御史府,一定要跟我一起知道吗!。”

林锦婳松开紧攥的手,点点头:“大姐姐放心,锦婳以后都听大姐姐的。”

林惜玉见她还如以前一般什么都答应自己,这才歇了怒气,轻哼一声扭头走了。

等她一走,林锦婳眸子这才猛地一下寒了起来,刚好赶来的白兰看到,吓得登时楞在原地。那眼神,她只在久经沙场杀敌无数的老爷眼里见过,那样浓烈的杀气和恨意,好似从地狱而来一般。

林锦婳瞧见有人,回过神来,瞬间收回眼神,淡淡看着白兰:“去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准备一把尖锐的、能伤人的东西。”林锦婳看着面前的白兰,这个忠心稳重的丫环,在前世却被大房算计毁了清白而自尽,心中一股酸涩涌出。

白兰看着自家小姐望着自己忽然就落泪了,以为她是因为失了娘亲悲伤至此,忙心疼上前哽咽道:“小姐放心,奴婢就是死,也一定会护住您的。”

林锦婳冰冷的心却涌入一丝丝温暖,将眼泪全部忍了回去,决绝道:“我不会让你们死的,绝对不会!”前世的罪孽,绝不会再发生在她林锦婳身上!

第三章 渣男怎么看都渣

回到林锦婳的落霞院,守门的仆妇早不见了踪影,院子里乱糟糟一片,无人收拾。

采儿在院子里气得骂人,不过林锦婳却不急,这些都是小事,接下来要发生的,才是上辈子改变了了她一生的事。

她回了房间后,便选了鹅黄色的脂粉涂在两颊,瞬间老土了七八分,再加上身材因病而变得枯瘦和素白孝服,看起来更是没有姿色。

“小姐这是做什么?”白兰亲自点了炭火端来问道。

林锦婳四处寻了寻,却并未寻到匕首。

采儿眼睛眨了眨,拿出一支尖利的银簪:“小姐要寻的东西,这个能代替吗?”

林锦婳微微一愣,倒是一直没注意,只以为采儿是个泼辣大胆的丫头,竟不知还这样聪明。

她点点头,将簪子收在袖子里,对二人道:“一会儿我出去,你们不必跟着。”

二人不解,正要问,外面又传来脚步踩在雪上发出的吱呀声,而后就见大夫人进了房间。

她一进门,看着布置清雅的房间和均是上等的梨花木家具,眼里的妒忌一闪而过,也没在乎林锦婳的脸色,皮笑肉不笑道:“锦婳,今儿被你大姐姐吓到了吧。她性子直,不会说哄人话的,你别放在心上。”

林锦婳看着态度大转变的大夫人,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讽刺:“大伯母的心思,锦婳全部知道的。”

大夫人听着她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没多想,只略带着几分催促道:“你也别总闷着,刚才下人来报,说你外祖家的人在西侧角门那儿候着,寻你有话,你去见见吧。”

林锦婳早已知晓现在的西侧门外等候的是谁,并不是什么外祖家的人,而是那个薄情寡义靠着父亲的军权坐上皇位、最后却下令将父亲斩首,又生生打断自己双腿的渣男赵阚!她现在倒是‘迫不及待’想见见呢!

她顺从的出了门,白兰和采儿往前一步,便被大夫人拦了下来。

两个丫鬟想起林锦婳之前交代的话,对视一眼,只能希望夫人在天之灵能保佑小姐,能惩治这些恶人。

但林锦婳知道,这些恶人,只能她来一一了结!

出了角门,是一条幽暗巷子,两旁临着大道,但没人。她回头推了推方才出来的角门,却已经是被里面的人给堵死了。

她眸色漠然,没如前世一般转身去求他们开门,而是辩了辨方向,往前而去。

还没走出巷子,前世出现过的猥琐壮汉出现了,如同前世一般,酗了酒,光着胸膛便跌跌撞撞朝她扑来。

林锦婳没躲没尖叫,她知道赵阚就在附近,这个伪君子。

转角马车里一身华衣的男子等了半晌,依旧没听到丝毫尖叫,英挺的眉头皱起,掀开了帘子下了马车,却只看到那道瘦小的身影直直站在原地,一点也没动。

难道是吓坏了?

赵阚猜测着,但还是跨步上前,大声呵斥道:“大胆贼人,还不束手就擒!”说罢,几脚将那壮汉踢得摔倒在地上,英俊帅气,随风飞起的披风扫起地上的雪,如同梦幻中的英雄,可林锦婳眼里只闪过讽刺。

赵阚还没站定,便见林锦婳尖叫一声,随着寒芒一闪,一道尖锐便狠狠扎在了他的胳膊上。

赵阚俊美无俦的脸瞬间变黑,看着手臂上的衣襟被染得鲜红,心有余悸,方才若不是他躲得快,那簪子就刺在他心口了。

“你疯了不成!”赵阚忍不住道。

林锦婳却只做慌张模样,却只恨方才一刀为何没能刺入他心口:“你是谁,你们想要怎么样?我可告诉你们,我乃是大将军的女儿!”

赵阚听着她的话,想起自己的目的,好歹将怒气忍了下来,拔出狠狠刺入臂膀的簪子,扔在地上,可看着她蜡黄老气的脸,怎么也说不出甜言蜜语,只道:“原来是林小姐,别怕。”

“这是我们三殿下,林小姐,是殿下方才救了你。”有侍从忙上来解释。

林锦婳眨眨眼,垂下眸子去。

但在赵阚看来,她是羞怯了,也的确,他的容貌,在整个锦朝都是无人能及的。

林锦婳看他依旧扬着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紧握的拳头因为心中滔天的恨意而微微颤抖起来。但她的理智告诉她,现在杀过去,只会一命呜呼。

她垂下眸子低声道:“多谢三殿下,这恩情臣女记下了,来日必定报答。”说罢,转身便离开了。今日既已见面,那以后机会还多的很!

这回躲在角门后的人见事情成了,也没再堵着门由她进来了。

赵阚不满皱眉,想起方才她那张毫无优点可言的脸,再看她刺在身上的伤口,心里蹭出一股怒气。

旁的侍卫忙道:“三皇子别气,据林家大房所说,谁对她好一点,她就恨不得掏心掏肺,今日您对她可是救命之恩,她往后一定对您死心塌地。虽然她丑陋愚笨,但奈何她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爹呢。”

赵阚听着,心里这才舒服了些。

他们一走,不远处的转角才有一个一身墨色锦衣的男子缓步走近,想着方才那张蜡黄的脸和那双分明幽深明亮的眸子,看着足前簪子,又瞥了眼林锦婳离开的方向,眉心淡淡:“三皇弟这次似乎自以为是了。”

“王爷,难道咱们还由着三皇子跟林将军之女结亲?”旁的侍卫道。

赵怀琰凤眸微凉:“有何不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位林小姐愿不愿结亲,还是个迷呢。”

侍卫看着自家王爷那张轮廓硬朗凤眸冰寒的脸,想起方才三皇子自诩貌美的样子,心里好笑,道:“那属下仔细盯着。”

“嗯。”赵怀琰淡淡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侍从看了眼地上的簪子,俯身捡起,快步跟了上去。

第四章 乱棍打死

回到落霞院,林锦婳什么也没说,好好睡了一觉,临到天黑才醒来。

她细细回想前世的事,力求一件不落。母亲刚刚才下葬,按照前世的轨迹,大夫人很快就想要毁了自己清白,逼爹爹不得不把自己嫁给赵阚为妾了。

“白兰。”林锦婳轻声往外唤道。

白兰立即掀了帘子走了进来,看到已经坐在铜镜前的她,忙关切道:“小姐,怎么了?”

林锦婳白兰关心的脸,柔声道:“交代下去,锁好院门。你跟采儿一人拿一根棍子就守在门后,若有人溜进来,即刻乱棍打死。”

白兰见她语气平静,却说出这样惊心动魄的话,吓得不轻:“小姐,您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你们先去办,迟些我再跟你们解释。”林锦婳定定看着她道。想起那猥琐男子不仅坏了自己清白,后来更是害死了白兰,心里的杀意怎么也掩饰不住:“来人身形瘦小,你与采儿不必惊慌,乱棍招呼便是,而且那人……你下手越狠越好。”

白兰不明白为何小姐从今日醒来后就好似变了个人,但小姐的吩咐她绝不会违背,立即寻了采儿就去办了。

林锦婳看着白兰离开的背影,也有些迟疑,想着会不会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重生,而打乱上一世本该发生事情的顺序。但若是未曾改变的化……她冷厉抬眼,看着镜中双目赤红的自己,杀意毕现,那她一定会如鬼魅般缠着所有背叛她的人,叫她们生不如死!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尖叫,伴随着的是棍子狠狠击落在人身上沉闷的响声,院子里的烛火也一下子亮了起来。

有婆子慌慌张张的跑进屋子来,瞧见一身素白的林锦婳竟然坐在梳妆台前笑时,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林锦婳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是淡淡问道。

婆子听见正常的声音,这才吐了口气,三角眼一暗:“白兰和采儿突然疯了,要把人打死呢。”

林锦婳看着张妈妈,见她言辞间都只说白兰和采儿的不是,又问道:“是什么人?”

“是……”张妈妈目光闪烁,微微咬唇道:“小姐,若是打死了人可不好,您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若是落下个‘蛇蝎恶毒’之名……”

“且要看看打死的是什么人。若是咱们院子的人,自然不对,但若是窃入院中的贼人,死也死得。”林锦婳神色平静,看着张妈妈乱转的眼珠子,嘴角冷冷勾起。

张妈妈一听这话,也是蒙了。以前七小姐胆小又软弱,遇上这样的事早该让人去拉开白兰采儿了,怎么还说出这样的话?她忽然怀疑的问道:“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张妈妈,知道我不舒服,这几日你的药怎么都是放凉了才送来?”林锦婳眸光微冷,张妈妈心中暗骂林锦婳多事,但她好歹还是明面上的主子,只支支吾吾的推脱着,正好采儿红着眼睛小跑着近来了,不过十四的年纪,如今吓得浑身都在发抖:“小姐……是窃贼,只剩一口气了……”

“去通知大伯母。”林锦婳立即道。

“奴婢去吧,采儿辛苦了。”张妈妈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接过话便往外跑去了。

采儿恨得跺脚:“小姐还没发话呢,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去讨好大夫人!”

林锦婳却平静许多:“她是大伯母放在我身边的眼睛,走了正合我意。”说罢,拿出一枚银针,眸光淡淡。

采儿点点头,却又看着这银针不解:“小姐,您这是……”

林锦婳站起身来,看着幽幽黑夜淡淡道:“背脊处的命门穴,若是以银针刺入,再遭击打,可致命。”她说完,微微合眸将心中翻腾的杀意掩饰住,再次睁眼,只剩下一片清明。

第五章 一命呜呼

大夫人很快便赶到了,头发散在身后,很明显是从床上急急爬起来的。

她一进门,还没质问,便见林锦婳已站在门口等着了:“请大伯母一定要为侄女做主。”

大夫人微微一顿,迟疑的看着她:“我听人说有男人入了你的院子?”

林锦婳看了眼跟在大夫人大后的张妈妈,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只道:“是,一个小贼,才进门便被丫环打晕了。大伯母,这小厮白兰认识,好似是您娘家那边过来的人。”

“这……”大夫人一时语塞,林锦婳趁机继续道:“虽是如此,但侄女绝不相信他是受了您的唆使才来的。”

“自然不是,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大夫人忙接过话,看了眼被丢在一旁晕过去的小厮,微微皱眉,想着如何把过错推到林锦婳身上。

林锦婳语气哽咽,似乎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还请大伯母一定给侄女主持公道。大胆小贼,若不是两个丫环刚好撞见,还不知要偷走些什么,若是大伯母碍于您娘家亲戚的情面不好出手,侄女只能去信给御史夫人……”

她话未说完便被大夫人急急打断了,若是让王夫人知道,那议亲的事儿定会受影响。她心里思量一番,知道是不能找林锦婳麻烦了,只暗暗咬牙,冷冷质疑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许是他只是路过……”

“不可能是路过的,院子门是我亲自锁了的,院里的人都能作证,他来时,却是撬开了院门。”采儿忙道。

大夫人面色一厉:“是不是没锁紧?”

林锦婳心中越发好笑,没锁紧这样的话也亏她能想的出来。小姐院里下锁,定是几个人都确认过才离开的,绝不会出现下锁不严的情况。她转头看着采儿:“你是不是下锁时疏忽了?”

“如今夫人才过世,奴婢也怕旁人不小心走错了路,沾了阴气在身,也惊扰了夫人,不敢不小心。”采儿忙跪在地上坚定道。

她这话一出,大夫人只觉得背后好似阴风阵阵,忙斥责道:“瞎说什么,三夫人已经安息了,什么惊扰不惊扰的。”

“可是小姐下午做梦,说一直梦到三夫人呢,三夫人说她死的冤……”采儿看了看林锦婳,微微咬牙道。

这些话林锦婳没交代过,但采儿这丫头素来机敏,林锦婳心中暗暗点头,附和道:“那小贼不仅擅闯我的院子,还恐惊扰母亲在天之灵,请大伯母严惩不贷!”

大夫人看着不依不饶的林锦婳,又忌惮王夫人和刚死的林锦婳娘亲,也没了耐心继续耗下去,只狠狠剜了一眼采儿,寒声道:“如此,你也将人打了一顿,我便再罚他十个板子以作惩戒吧。”说完,不等林锦婳反驳就让人将拖到了一旁开打了。

十个板子,十天半个月也就恢复了。

林锦婳心中冷意更甚,看着晕过去的人,道:“等等,晕过去的人不知道疼,让人泼醒。”

白兰迅速从里面出来,手里端了盆凉水。

大夫人没吱声,白兰这才泼了过去,那人登时惊醒,大喊饶命。

林锦婳这才道:“打吧。”

那些婆子都是大夫人的人,没敢下重手,可四五个板子下去,小厮越喊越惨,最终十个板子没打完,就一命呜呼了。

第六章 清理

动手的婆子吓住了,大夫人也吓住了:“怎么不到十个板子就死了?”

林锦婳似乎被吓到了,退后一步道:“大伯母,您怎么杀了他……”

大夫人本来还想怪林锦婳的丫环,却没想到她倒先开了口,不过那小厮方才还活着喊救命,现在的确是死在了自己手里,她没法推脱到林锦婳身上,只得阴沉着脸道:“这小厮既要伤你,大伯母为你杀了他,也是他死有余辜。”她生生把小厮的死算在林锦婳身上,说完便要走,刚好院中寒风乍起,那枯瘦的枝丫终于断裂,发出‘噼啪’一声,吓得大夫人差点跳起来。

采儿趁机喊道:“夫人,一定是夫人回来看咱们小姐了!”

大夫人看着小厮的尸体,听着寒风呜呜的声音,吓得一抖,看了看面白如纸的林锦婳也觉得有股森森寒意,只道:“我会寻人超度,时辰不早,你早些歇着。”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白兰趁乱将早早刺入那小厮背部脊椎的银针悄悄拔了出来,院子里的下人们各有所思,唯独被大夫人抛下的张妈妈眼珠子乱转着。

林锦婳看了她一眼,道:“明儿一早送些松饼来,我想吃。”

张妈妈见她好似没发现自己去大夫人那儿落井下石,瞧着今晚格外诡异的院子,连忙笑道:“您放心,奴婢一定送来。”

林锦婳看着她眸光微闪,既然所有事是按前世轨迹来的,那明日的松饼她可要好好‘尝尝’了!

等回到,白兰才腿软的跪在了地上。

“是不是在奇怪今日我为何非要置那小厮于死地不可?”林锦婳步履沉沉的走到烧着银丝炭的炉子边,伸出白的几乎透明的手慢慢烤着。

白兰咬唇,采儿却是梗着脖子红着眼道:“那小厮若是真得逞,小姐的名声就毁了,如今又没人护着,还不知出什么样的事,奴婢情愿是那小厮死,也不愿意小姐毁了一辈子。”

林锦婳心中微暖,却只淡淡道:“他是大伯母身边心腹厉妈妈与人私通生下的儿子,他此番若是不死,往后定会报复,倒不如一次收拾干净。”

“私生子?”白兰惊讶不已:“难怪大夫人方才来,没有带厉妈妈在身边。”

林锦婳看着白兰微微蹙起的眉心,嘱咐道:“往后离他们远一点。”

白兰瞧着她严肃的眼神,却是满心的愧疚和歉意:“夫人不在,奴婢本该好好保护小姐的,却让小姐大病初愈还要操心这些事。”

林锦婳眸光淡淡:“这些事我从一开始就该思虑的,不然前世也不会……”她说到一半,发现差点说漏嘴,这才转而嘱咐道:“明日一早,悄悄去请京城最有名的大夫来。”

“府里便有大夫……”采儿忙道,心里想着方才‘前世’二字,只以为是听错了。

“府里的大夫是大伯母的人,你们悄悄去便是,有些人也该清理清理了。”林锦婳垂眸看着炉子里烧的通红的炭火,眸子冷冷敛了起来。

第七章 黄泉水

昨儿林锦婳要松饼,张妈妈一早便做好了。

她看着这掺了那东西的松饼,脸上满是轻蔑,嘀咕道:“千金小姐又如何,还不是要死在我老婆子前头。”说完,这才快步进了花厅,却看到采儿正在招呼个陌生男子,心眼立即多了起来。

“这位公子好面生。,不是咱们小姐的亲戚吧。”若是外男,她可要马上去禀告大夫人。

“妈妈进屋来,怎么也不先打声招呼?”采儿拧起眉头有些恼道。

张妈妈看采儿不说,男子衣着又很朴素,心里认定是没什么身份的外男,胆子也大了起来:“我来送小姐要的东西,难不成还要先跟你打声招呼?而且我在林府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这位公子,你私自带外男进来与小姐幽会,大夫人若是知道,定会活活打死你!”

采儿气得面庞发白,忍不住颤抖大骂:“你再瞎说我撕烂你的嘴……”

“啪——!”

采儿话未说完,张妈妈倒是先上前扇了两个巴掌,采儿一张小脸迅速肿了起来。

林锦婳听到声响立即从房间出来,看到采儿肿起的脸,手心暗暗收紧,道:“我竟不知大伯母何时给了你这样大的权利,对我身边的丫环抬手就能打骂。”

张妈妈也不是个糊涂人,立马换了张委屈脸道:“七小姐您有所不知,采儿姑娘故意辱骂奴婢,奴婢一时没忍住才动了手。”

“辱骂?”林锦婳瞥了眼采儿发红的眼睛,道:“如何辱骂的?”

采儿气急,讲张妈妈方才的话说了,才道:“分明是你污蔑小姐和宁王爷身边的高侍卫,高侍卫可是经了通传才进来的,根本不是我私自带进来!”

“高侍卫?”张妈妈转而盯着高禀:“那不也是外男……”

高禀这算是瞧见了林锦婳的处境,的确出人意料。他起身冷淡看了眼张妈妈才道:“我是奉宁王之命,前来送还簪子的。昨日后巷我家王爷与三皇子一道见过林小姐,刚巧捡到了。”

张妈妈是知道大夫人昨日故意引了林锦婳去见三皇子赵阚的,倒是不知宁王也在,看了看高禀,又看了看冷漠的林锦婳,忙跪下道:“小姐,是采儿姑娘故意不说,这才让奴婢误以为……”

“既然是个误会……”林锦婳顿了顿,张妈妈却以为她是要饶了自己,忙点头,却不想竟听她继续道:“那就让采儿还两个巴掌回去,也算是有来有往了。”

张妈妈怔住,采儿上前便没有留情的狠狠扇了两个巴掌,打的张妈妈老脸通红。

高禀在一旁嘴角直抽抽,这位林小姐还真是不怕给自己留下一个刁蛮泼辣的印象。难道她真如传闻般愚笨?可王爷说了,她一点也不愚笨,反而十分聪明。

林锦婳多看了眼一早还来不及见的宁王侍卫的高禀,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张妈妈捂着发红的脸,对采儿狠得咬牙切齿,白兰却刚好领着大夫从外头进来了。

“小姐,大夫请回来了,照您的吩咐,是京城最有名的丰益堂的老大夫。”白兰微微喘着气,回来的时候要避开大夫人的阻拦,可是不容易。

张妈妈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好似炸了一般:“小……小姐,这松饼凉了,奴婢去换一盘吧。”

“不必了。”林锦婳淡淡看了眼老大夫,老大夫即刻会意上前查看,白兰采儿也迅速摁住了张妈妈。

老大夫查验半晌,而后才面色凝重的看着林锦婳,道:“七小姐,这松饼里,掺了……掺了……”

他似乎不敢开口,但林锦婳清楚知道这松饼里掺了什么。当初渣男赵阚为了获得自己信任,可是故意爆出这药,让整个大房都被下了大狱的!

“掺了什么?”林锦婳目光灼灼。

老大夫拿着松饼的手微微一颤,才道:“掺了黄泉水。”

张妈妈听到‘黄泉水’三个字,咬着牙就不顾一切朝一旁的柱子撞了过去,高禀的面色也凝重起来。

第八章 杀鸡儆猴

黄泉水的事传到大夫人耳朵里时,惊得她手里的镯子都摔了,顾不上清点这次办丧事的收入,带上一群强壮的婆子便急急忙忙就往落霞院去了。

张妈妈要自尽,被武功高强的高禀拦了下来,但接下来她仿佛痴了一般,不断的磕头求饶,额头磕出一片血仍不肯停下。

高禀面色凝重,看了眼垂眸不语的林锦婳,若有所思,道:“林小姐,您的簪子下官已经送到了,王爷那儿还有吩咐,下官这便不多留了。”

林锦婳垂着的眸子光芒微闪,抬头看着他:“这黄泉水我曾听人提过,此毒乃是慢性毒药,等用满十年,便会七窍流血全身溃烂而死。当年先帝便是死于这阴毒的毒药。只是这毒早被列为禁药,如今牵连到了我身上,你的确不必多留,省的连累了宁王。”

高禀闻言,要走的脚步倒是顿了顿,按林小姐这意思,他这一走,岂不是表示王爷胆小怕事?

他这次认真打量了一番林锦婳,瘦弱娟秀,说话行事间却有难得的大气和尊贵,好似骨子里流露出来的一般,那她愚笨懦弱的传闻到底怎么回事?

高禀一时也不明白了,不过想起王爷的交代,又停顿下了脚步,道:“黄泉水一事下官所知不多,不过既然如林小姐所说是禁药,下官还是留下看看究竟吧,回去也好跟王爷交代。”

高禀才说完,门口大夫人已经慌慌张张赶来了,瞥见高禀的同时,也听到了他所提到的‘王爷’二字,欲对林锦婳发作的暴怒立马憋了下去,生生憋得她肝疼。

林锦婳看着面色憋得青紫的大夫人,心中冷笑一声,而后便垂眸朝高禀点点头:“多谢宁王。”说完,才转头看着大夫人:“大伯母……”

“这里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大夫人忙道,忌惮的看了眼高禀,便对带来的婆子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毒害主子的刁奴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张妈妈面色更白了,朝着她大喊:“大夫人,奴婢可是替您……”

“临死还胡言乱语,想让你的家人陪葬吗?”大夫人颤声呵斥着。

张妈妈怔住,知道大夫人今日是非要自己死不可了:“那奴婢认罚,奴婢的家人……”

“你的过错,自然与他们无关。”大夫人冷哼一声,张妈妈这才颓然放弃了抵抗,任由婆子们拖到了院子里。

林锦婳冷眼那些面目狰狞的婆子狠狠挥舞的板子,并没有阻止的心思,想要一步扳倒在林府苦心经营了二十几年的大夫人,仅凭一个又蠢又狠的张妈妈怎么够。但杀一儆百这件事,由大夫人亲自来做,最是有效果!

张妈妈的哀嚎,伴着溅在雪上鲜红的血,让满院子里的人都开始心慌起来。

大夫人看无人阻止,才稍稍松了口气,回头看眼林锦婳,端起长辈的架子斥责道:“锦婳,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不告诉大伯母?擅自请外男进来,不仅坏了你的名声,还连累你死去的娘,说她虽是出自名门大户,却连女儿都不会教。”

她说完,刻意看了看高禀的脸色,见他带着些许不悦,这才咽了讽刺的话,如毒蛇般盯着白兰:“擅自做主请了外男来,不顾主子名声,其罪当诛,来人,拖下去一并打死!”

第九章 死一个哪够

林锦婳看着气急败坏的大夫人和她眼底切切实实的杀意,手心微微收紧,上前拦在白兰面前:“大伯母……”

她话未说完,上前来的婆子毫不客气的将她往旁一推,她未撑住,额角狠狠撞在了门框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鲜血也随之流了出来。

在场的人皆是吓了一大跳,包括那婆子。

“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

大夫人气得面色发青,现在又有外人在,她哪里容许下人当着她的面欺负林锦婳?

“混账东西,笨手笨脚的,还不下去跪着!”呵斥完,看了看林锦婳,又道:“若是七小姐不原谅你,我一定不会轻饶。”

林锦婳心中讽刺,大夫人这话,是以为自己真的会随了她的原谅这婆子么?不,死一个张妈妈哪里够!

她瞥了眼院门的方向,有丫环已经匆匆赶来,想来是官府的人已经到了,眸光微寒,眼睛一闭,直接便装作晕倒了过去,额头大片的血迹甚是骇人。

采儿疯了一般要去找那婆子拼命:“你害我小姐,我也不放过你!”她大骂着扑打过去,却被那婆子一脚踹了回来,小小的一个人被踢到桌边,疼的面色发青。

白兰赶忙扶住林锦婳,却只能哭着道:“大夫人,我们小姐生母才去世,您今日是想要了她的命去吗?”

大夫人狠狠瞪了眼白兰,看着晕过去的林锦婳,才要开口,便见人匆匆赶到:“大夫人,官府的人来了。”

在场的包括高禀在内都惊了一下,总觉得今日来送簪子这事儿好似都被这位看似纯良弱小的林小姐算计在内了一般。他扭头看了一眼,官府的人此时已经进来了,大夫人连收拾的机会都没有,张妈妈血淋淋的尸体还大喇喇的躺在院里。

“你们怎么能未经通传闯入女子后宅!这里好歹还是林府,若是坏了七小姐名声,便是威远大将军也不会容许的!”大夫人为了掩饰黄泉水的事,只想赶紧把官府的人送走。

但京兆尹是出了名的硬脾气,一把老骨头硬是谁都敢惹,直接上前道:“黄泉水一事非同小可,而且夫人所说的七小姐……”他瞥到后面的林锦婳,眉头拧起:“看样子不是自己摔的吧?”

大夫人咬牙,瞪了一眼旁边的婆子,婆子忙哭着跪了下来:“是奴婢失手撞到了七小姐,这才……”

“分明不是失手,是你怕大夫人用黄泉水毒害我们小姐的事儿暴露,这才想要杀人灭口!”白兰抱着林锦婳哭着大声道。

“什么!”在场的人均是吓了一跳,包括京兆尹。

他今日一早又刚巧接到七小姐的求救信,这才急急赶来,本以为是小女子胆小,没曾想真是有这等恶事!

大夫人还要辩驳,采儿捂着肚子难掩面上痛苦的几乎是爬着门框出来泣道:“大人,救救我家小姐吧,求求你们了!下毒的张妈妈已经被大夫人活活打死了,小姐也危在旦夕,你们若是再不出手,奴婢们只能自尽追随我家尸骨未寒的夫人去了。”

大夫人这会儿是百口莫辩,一直冷眼旁观的高禀却暗暗看了眼地上的林锦婳,眸里放出光来,王爷若是结下这门亲,说不定是好事……

林锦婳只觉得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是院子里这些人,但感觉就藏在暗处某个地方。不过她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她要趁着这次官府插手的机会,查出娘亲的真正死因!

她慢慢盘算着时间,直到门口传来林惜玉的尖叫声,嘴角才勾起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却不想这笑容也已落入暗处那人的眼里。

第十章 不祥之人

等众人急急赶到院外时,便看到林惜玉梨花白的裙子上溅满了血,而她对面手执利刃两眼通红的婆子则被及时赶来的衙差们给摁在了地上。

大夫人匆匆赶来,见到发疯的婆子时,只觉得头疼欲裂,忙对京兆尹张大人道:“原本是锁在后院的疯婆子,不知怎么这会儿跑出来了……”

“这位不是厉妈妈吗?”采儿捂着肚子及时赶来,指着形容癫狂的厉妈妈道。

张大人听出不对劲,脸也严肃起来,对着厉妈妈道:“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行凶,来人,给我押下去,容后再审!”

大夫人只觉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没喘上来,她自昨晚失手打死厉妈妈的私生子后,便寻人将她看了起来,没曾想竟这时候跑了出来。

“张大人,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自己处理……”大夫人硬撑着道,厉妈妈知道她许多事,包括黄泉水,若是让这油盐不进谁也不怕的张大人带走,怕是灭顶之灾!

张大人只冷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今日除了这个婆子,大夫人怕也要随本官回县衙问话。黄泉水一事非同小可,本官不敢疏忽。”说罢,大手一挥,衙差们直接围在了大夫人身边。

大夫人知道今日这些事串在一起,而且宁王的人也在场,她是非走一趟不可了。多年的经验倒也让她镇定下来,暗暗吸了口气佯装镇定道:“虽是下人犯的错,但的确是我这个主子管教不严,我随大人去就是。”说完,扭头看着还没回过神的林惜玉道:“去信给你父亲和祖母,让他们尽快回来。”

林惜玉猛地反应过来,吓得直发抖:“娘,你一定要杀了厉妈妈这个毒妇,她……”

“闭嘴!”大夫人忙呵斥道,看着愚笨的林惜玉不大放心,又朝落霞苑看看,眼神更冷的暗示道:“你七妹妹如今受伤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如今身子弱,可再也经不起一点折腾了,若是那些个下人再敢起歹念,一律送到官府查办!”

大夫人这话明里暗里都示意林惜玉赶紧杀了林锦婳,再让下人顶罪。可明面上没说出来,张大人也不敢胡乱猜测,只同情的看了眼院子,便带着人离开了。

她一走,被厉妈妈吓到后憋了一肚子火的林惜玉上前便狠狠两个巴掌抽在采儿脸上,尖锐的指甲还在她脸上划出狰狞的疤来:“贱人!我让你告状,让你害我娘!”

林锦婳扶着白兰的手急急赶来,忙护在采儿身上,被林惜玉狠狠打了一拳头这事才算停下。

林惜玉喘着气看着满头是血的她,狠狠道:“我就知道你是个丧门星,克死你娘现在又来克我们!”

“大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就不怕御史夫人……”

“御史夫人知道又如何!”林惜玉死要面子的说了句,但到底忌惮,只盯着白兰道:“她这样的不祥之人,迟早会害了我们整个林府的!你们如今跟着她,就等着哪一天惨死吧!”

白兰急得还要分辨,林锦婳已经扶着采儿小心起了身。

林惜玉看着这样还能镇静的她总觉得瘆得慌,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林锦婳看着眼前浑身是伤的采儿白兰,再看看周遭冷眼旁观的人,前世的苦难和折磨此刻在她脑中格外清晰。

她心里的恨意让她声音也颤抖起来,抬眼冷漠看着面前如跳梁小丑般上蹿下跳的林惜玉:“大姐姐说锦婳是不祥之人,锦婳不敢当。张妈妈和昨晚的小厮都是大伯母活活打死的,若说克人,大伯母岂不是煞神附身?”

高禀听着,不知为何竟差点笑出声来。

林惜玉气得跳脚:“你……”

“大姐姐还是赶紧写信给大伯父吧,迟了,官府那边查出什么来,可就晚了。”林锦婳拢在袖中紧握的拳头也慢慢松开,垂下眸子敛起杀意。她知道照林惜玉的脾气,她不仅会写信,而且一定会自作聪明出去求救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去求赵阚!若真是如此,她倒是不介意趁这次将赵阚一并拖下水!

不过暗处的目光似乎还在,林锦婳微微皱眉,到底是哪个偷窥狂死变态在哪儿?

第十一章 王爷有隐疾

高禀从林府出来时,总觉得还没回过神来,他来送簪子而已,怎么就遇到了这样多事?

瞧见转角一辆黑色锦缎绣暗纹的马车,疑惑的眨眨眼,快步跑了过去:“王爷怎么也来了。”

“嗯。”

马车里只传来低低一声应答。

高禀看着依旧惜字如金的王爷,眉梢微挑,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属下本以为这位林小姐刺伤三皇子,也不过是有些莽夫之勇罢了,今日瞧着,却觉得她若不是运气太好,趁我在时,不仅解决了院中刁奴,还把一向精于算计的林家大夫人也送到了大牢,要么就是心思缜密的可怕。”

“更可能是哪种?”赵怀琰想起方才他看了半晌的女子,纤弱瘦小,但眼眸里的恨意和狠劲儿,绝非寻常人能比。

高禀迟疑了一下,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瞧,竟不知林锦婳何时跟了出来,眉心立即拧了起来。

林锦婳远远瞧见高禀身旁的马车,心里的猜疑终于有了结果。她记得前世赵阚夺位后,这位惊才绝艳的宁王殿下便失去了踪迹,有传闻说他已被邻国请去做了谋士,有的说他已沉醉温柔乡,但不管哪一种说话,在那场腥风血雨的夺位之中唯独他全身而退了。

“臣女见过宁王殿下。”林锦婳脸上的血迹已经收拾干净,看着虽虚弱,却不失礼。

赵怀琰隔着窗帘淡淡看着垂眸恭顺的女子,凤眸微寒:“来道歉?”

林锦婳眉梢微挑,他是知道自己利用高禀挟制大夫人了么?

她才要开口,一阵马蹄声急急传来,而后便是一股龙涎香气袭来。

林锦婳看着来人,微微咬牙,他怎么会这时候来?

赵阚没看出林锦婳的不愉,坐在枣红大马上居高临下淡淡睨着她,却是有些惊讶,昨日见她还是面色蜡黄其貌不扬,今日面色虽白了些,额头也破了,却是五官清丽娇俏,尤其是那双寒潭般的眸子……

“三皇子?”林锦婳见行礼后他还目光直直的盯着自己,眉心不由皱了起来。

赵阚回过神来,面上勉强的表情立即自然了些,他翻身下马,熟练的将身上的白色狐裘披在了她身上,动作暧昧又亲昵,连林锦婳想躲都被他抓着肩膀往里一带,差点跌在他怀里。

赵阚看着她略带几分慌张要逃离自己怀抱的样子,嘴角邪肆勾起:“本皇子刚巧路过,听闻林家出事,你可还好?”赵阚嗅到她发丝上的清香,心也跟着微微荡漾了一下。以前都是女子往她身上扑,但林锦婳这样的冷美人,似乎也别有一番滋味。

林锦婳眼眶发红,袖中拳头早已死死握紧,却不敢让他发现自己的杀意,只道:“多谢三皇子关心,不过臣女心属宁王,不敢受三皇子这份好。”

“噗——!”

林锦婳话音才落,一旁看戏的高禀便忍不住笑了出声。京城哪个女子不是畏惧宁王殿下如猛虎,这位林小姐还未见过王爷便说心有所属,难道是还没利用够?这可有意思,他家一向算无遗策的王爷也有被人当着面三番五次利用的时候。

赵阚身形一僵,俊朗白皙的脸上顿时浮上一抹恼怒的红晕,却是高傲的抬了抬下巴,嘴角也勾了起来:“欲拒还迎?林小姐这招不错,不过下次可别拿大皇兄做幌子了……”说罢,偏头朝黑色的马车看了看,略带几分讽刺道:“大皇兄身患隐疾,可是不能入道的。”

第十二章 不忠不孝

赵阚声音不小,坐在马车里的赵怀琰不可能没听到,但他始终没有出声。

正在僵持间,林惜玉不知哪里得了消息赶来,一瞧见披着三皇子狐裘的林锦婳,咬着牙讽刺道:“七妹妹,你怎么独自跟三皇子在此会面!”

赵阚没稍微挑,若让人以为林锦婳不顾名节私下与自己相会,似乎也不错:“本皇子昨日才在后巷救了林小姐,今日过来瞧瞧,大小姐觉得不妥?”

林惜玉见赵阚竟是这样维护她,虽然知道娘亲的用心,但依旧不忿:“三皇子一片好意惜玉不敢置喙,但七妹妹生母才过世,她便一心只顾儿女私情,要么就是蠢笨如猪,要么,就是不顾礼义廉耻的不忠不孝之辈!”

这样的诛心之言听得高禀都直皱眉头,回头朝马车里询问的看了眼要不要帮忙,赵怀琰却是微微眯起了冰寒的眸子,看着那如立在风雪里面色沉静的女子,摇了摇头。

赵阚还要开口,林锦婳却是趁机后退一步,拉开跟赵阚的距离,对他道:“大姐姐说的极是。不过臣女只是感念王爷救命之恩,特意到正门口来道谢,若有逾越之处,任打任罚,绝无怨言!”

围观的人一听,纷纷点头,毕竟若是幽会,谁会选择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呢。

赵阚皱眉,嘴角邪肆勾起:“你就这么急着跟本皇子撇清关系?”

“三皇子身份尊贵,臣女不敢高攀。”

“是吗?那你倒是敢高攀大皇兄,我锦朝尊贵的宁王殿下?”赵阚阴冷的转头朝马车看去。

赵怀琰听着他的话,神色始终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目光倒是落在林锦婳身上多一些。以她的处境来看,分明是想找一个庇护的人。相较于一直默不出声的自己,如今风光无量的三皇子该是最好人选才是。难道二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但他昨晚让人查过,二人之前从无交集,难道这里面还藏一个连他都不知晓的秘密么。

“因为……”林锦婳似乎感觉到赵怀琰的目光,朝他看去:“宁王殿下芝兰玉树,虽有隐疾,只要能伴左右,臣女也甘之如饴,不拘名分。”若林家的其他人回来,怕会对自己下狠手,如今父亲远在边关,外祖家又被贬谪出京,御史夫人纵有怜悯,却也不会插手林府家事,她要尽早找一个依仗才行,一个前世便活到了最后,今生又有权有势的人。如今送上门的宁王,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林锦婳说这话时,目光灼灼,赵怀琰凤眸对着她那双如寒潭般的眼眸,心竟是意外跳了跳。

赵阚从未觉得如此羞辱过,尤其是这小女子竟然宁愿选择身患隐疾赵怀琰,也不愿意选自己的时候。他眸子微缩,带着几分杀气,若不是旁边侍从提醒,他怕都要一把捏断林锦婳那纤瘦的脖子了。

林惜玉跟旁边丫鬟小凤对视一眼,小凤只掩唇讥讽笑道:“七小姐,您这才过及笄便如此亟不可待了,便是那烟花柳巷做营生的也不会如此呢。”

旁人一阵哗然,说未出阁的女子亟不可待,还拿去跟青楼女子比,这话一传开,林家这位七小姐怕真是要声名狼藉了。

“真看不出来,前儿还跟亡母扶棺,今日就在这里求嫁。”

“哎哟,真是不要脸,败坏家门哦……”

……

围观人群里的议论嘲讽一声声传来,林锦婳微微垂眸,声音轻柔极了:“爹爹远在边关,娘亲又刚刚去世,大伯母因为纵容下人对我下毒一事也被押入大牢,大姐姐,锦婳实在害怕,也不知当说什么不当说什么。”

赵怀琰看着立在寒风中一身孝衣的她,整个人苍白的就好似随时会被风吹散一般,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好似每个字都经过仔细思量一般,叫人不得不信。

林惜玉一怔,忙道:“你胡说,我娘何时纵容人对你下毒!”

“锦婳不敢乱说,大姐姐别打我了。”林锦婳微微咬着苍白的唇倒退一步,那明亮的眸子里氤氲起的水雾更是楚楚可怜。

众人瞧清她额头血淋淋的伤口,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赵阚看着气急败坏乱了方寸的林惜玉,暗骂一声蠢货,上前一把抓住林锦婳的肩膀阴鸷笑道:“七小姐病了?难怪看起来这么虚弱……”

林锦婳只感觉肩膀好似要被他捏碎了,才要开口,便觉肩后穴位一麻,她整个人便仿佛失了力般往赵阚怀里倒去,勉强撑着的脑子也开始昏沉起来,前世那种眼睁睁看着满门抄斩,看着被灌下毒酒时的无力和慌张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喘不过气。

彻底晕过去之前,只看到林惜玉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对一旁赵阚道:“七妹妹怎么晕了,三皇子,劳您送她先进去吧!”

第十三章 他也是这么想的

梦里,好似只有鲜血淋漓,还有那几张冰冷至极的脸。

“不——!”

林锦婳猛然惊醒,晕倒之前的画面猛地涌入脑海,她毫不掩饰杀气的朝晃动的珠帘看过去,却吓得那端着水盆的小丫鬟瘫坐在了地上。

“七……七小姐。”

林锦婳看着熟悉的脸,再环顾四周,发现竟是在自己房间,这才微微皱眉,敛起眸中杀意寒声问道:“怎么是你,白兰采儿呢。”

小丫鬟见方才那道冰寒的眼神没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颤声道:“两位姐姐在熬药,奴婢是小厨房的,想着小姐差不多醒了,这才打了热水来。”

林锦婳蓦地朝窗外看去,外面竟是有阳光照进来,又垂眸看了看身上整齐的衣衫,试探道:“那昨日我晕倒后……”

“本来是三皇子要送您进来,结果宁王爷叫了贴身的侍女送您,又把三皇子叫走了,现在宁王爷的侍女正在院门口守着呢。”小丫鬟如实道。

林锦婳闻言,这才明白为何昏睡这么久,林惜玉却没来捣乱了。不过白白浪费一日,不知道关在大牢里的大夫人怎么样了,她还来不及布置……

她一边想着一边打算起身穿衣,外间传来响动,而后便见白兰眼睛亮亮的走了进来笑道:“小姐,您终于醒了!”

林锦婳朝她手里抱着的一大摞锦盒看了看,白兰会意,解释道:“昨儿宁王让侍女照顾您的事儿传开了,今天不少小姐们送了帖子和礼物,说要来探望。”

林锦婳不解,宁王何时有这样的号召力了?他目前虽是第一个封王的皇子,但素来以冷漠不好相处出名,当初生母茵嫔被秘密处决后,外祖家到现在更是不见踪迹,远远比不得炙手可热的其他皇子。

“宁王还做了什么?”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

白兰就知道自家小姐聪明,笑嘻嘻的上前,眼里却漫出湿意,上前道:“宁王爷今儿一早便上了奏疏,要娶您为王妃。虽然皇上还未允准,但这消息一出来,大小姐哪里敢明着跟宁王爷作对。宁王爷再不济,也是皇族,是皇上器重的长子,您若是真的嫁过去……”

“此事尚未落实,不必再多说,外面的小姐都回绝了吧。”林锦婳神色淡淡,宁王此人太过神秘,甚至为何送那簪子来,又为何在今日提出要迎娶自己这件事都无迹可寻。她本想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但现在看来,宁王也是这个想法。

白兰微微咬唇:“小姐,您往后也要结交……”

“那就往后在结交,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准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若是不趁着现在林府没人赶紧布置好,等林家人一回来,什么都晚了,她已经耽误了昨天一天,今天不能再耽搁。

白兰见她如此着急,也不敢再说,让小丫鬟替她更衣,自己连忙跑出去了。

林锦婳出房门时,瞧见那两个侍女迅速转过了身,不由微挑眉梢,她们这明显是受过训练且会些功夫的。

二人瞧见她来,均是恭谨行礼。

林锦婳浅笑道:“我是女儿身,不便登门道谢,还请二位姐姐回去告诉王爷,臣女万分感激。”

二人对视一眼,本以为这林小姐定会借机再接近王爷,可她倒是难得的爽朗大气。

“林小姐,王爷时常去聚贤庄三楼雅间饮茶。”其中穿绿色长裙的侍女弯起眼睛笑道。

林锦婳微微一怔,她是在暗示自己么?这倒是她重生后感受到的难得的善意。

她浅浅扬起唇角,道了谢便让人送她们出去了,自己则是领着白兰一道快速往后角门而去。若是林惜玉已经求赵阚出手,那么今日赵阚一定会去见那人。只要被官府的人撞破他们私下会面,那么赵阚,你就是不死怕也要脱层皮!

第十四章 下毒之人

京城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酒馆内,掌柜的眼珠子往门口四处看着,内庭却是一个客人也没有,瞧见外头急急驶来的马车,忙神情紧张的盯着,最后发现马车在斜对面饭庄停下这才松了口气。

林锦婳透过马车帘子已经看到酒馆那紧张的掌柜了,这里是赵阚的秘密基地之一,前世自己嫁给他后,这些倒是不曾瞒她,甚至那里面藏着什么人,她也知道。

“小姐,我们这是来做什么?”白兰见她面色冷漠,小心问道。

林锦婳稍稍掀开帘子往酒馆外看了看,果真瞧见了那个衣着褴褛的年轻乞丐。

她带上帷纱帽,嘱咐白兰在马车里等着,这才独自下去,走到了那乞丐跟前,看着他杂乱头发下清秀的脸,淡淡开口:“你若是要报仇,我现在就可以帮你。”

乞丐本是装作睡觉,闻言,警惕的看了她一眼,才笑起来:“小姐若是可怜小的,给些吃的就好了……”

“听闻慕容御医当年被人诬陷用黄泉水毒害先帝,作为他最小的儿子,你不想为父亲报仇吗?”林锦婳淡淡看着他温和的眼神慢慢转向杀气沸腾,眸光微寒。慕容家族沿袭几代宫廷御医,若不是黄泉水一事,面前这位少年也依旧会是出色的御医。当年的宫廷内斗她并不算十分清楚,只是前世赵阚在夺位途中,此人出现过,并且因为指出赵阚之母与杀先帝之人勾结,而被诛杀。

“你胡说……”

“我来不是与你浪费唇舌的。你的猜测没错,当初真正下毒之人此刻就在这座酒馆里,我也有办法能杀了他,只看你是继续怀疑我,还是听我的要了他的命。”林锦婳胸有成竹,他若是怕死之人,早就离开,断不会守到现在。

乞丐眸框微湿,看着林锦婳却是怀疑:“我为何要信你。”

“因为我与你一样,都想他们死。”林锦婳说完,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和一包药粉来:“此酒馆西侧院墙有一个狗洞,进去后往左直走便是那人的房间。慕容公子,若是叫官府的人发现三皇子赵阚不但与那人一起软禁慕容家后人,并且还发现黄泉水,以京兆尹的耿直脾气,会如何?”

他越听眼睛越亮,他抬头看着她被寒风吹动的纬纱和模糊的脸,露出杀气:“一定会上报到皇帝那里,然后再次审问于我。这件事虽然过去十几年,但若牵涉到皇子,皇帝一定不会随意敷衍过去的!!”

“那么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了。”林锦婳说完,转身便要离开,慕容尘却忽的一下站了起来:“敢问姑娘是……”

“此番你若是能活下来,我会再来寻你的。”林锦婳头也没回的说完,便上了马车。

酒馆掌柜的早在门口看了半晌,不过竖着耳朵也没听到什么,此时见林锦婳上了马车,忙迎上来准备探问,大路上却是一片嘈杂,一转头,便见京兆尹正领着衙差往这里来了。

白兰想起方才路过京兆府时小姐让人送去的密信,难道就是要他们来这里?

“去聚贤庄。”林锦婳见那掌柜的面色骤变,心里沸腾的恨意慢慢压下去了一些,放下车帘转而看着一脸崇拜又疑惑的白兰:“从今日开始,我所有的决定何吩咐,只要照着做,不必问为什么。”

“是!”白兰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慕容尘看着已经到来的官兵和离去的马车,满是血丝的眼睛缓缓合上深吸一口,便快步往酒馆西侧院而去。

第十五章 冷漠又高傲的宁王

风又大了些,呼呼的往下刮着鹅毛般的大雪。

林锦婳到达聚贤庄时,门口的小厮都怔住了:“你……小姐难道是林府的?”

林锦婳瞧着他惊愕的样子,也有些诧异,她何时这般出名了?

“原来真是林小姐,快里头请吧,王爷昨儿梦魇,一直叫着您的……”小二热情极了,但话还没说完,高禀便从里头出来打断了:“休得胡言。”说罢,又朝着林锦婳行了礼,刚要说话,便见一声嘶鸣,而后棕马上下来一男子,神色严肃的走到高禀跟前低声道:“酒馆出事了。”

高禀眨眨眼,悄悄看了眼面色平静的林锦婳,这才吩咐道:“知道了,你继续盯着。”说罢,朝林锦婳伸出手:“王爷在三楼,林小姐请。”

林锦婳淡淡想着酒馆之事,倒不诧异张大人办事的速度,却是奇怪高禀为何一副早就知道自己会来的样子,难道自己这些动作都被宁王盯着了?她一边想一边往前走,等回过神已经置身在一片水墨清香之中了。

环顾四周,黄花梨木的书架上全摆满了书画,不远处的珠帘,有一道白色的颀长人影正俯身画着什么。

高禀不知何时不见了,林锦婳只得朝里面屈膝行礼:“臣女见过宁王,此番过来,是特意来谢王爷昨日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低沉而冷漠的声音,让林锦婳瞬间清醒了些。这一世她跟赵阚还没有恩怨,昨日便是他要送自入府,也算不上‘救命之恩’。

“抬起头来。”赵怀琰看着帘外垂眸的女子,一身素白长裙,外面披着一条雪白的披风,很是单薄却不觉得柔弱,反而多了份清冷的气质。

林锦婳蓦地有些后悔一开始想要拉宁王做依仗了,这人简直聪明如妖,还让人看不透。

她抬起头来,直接对上了帘后那双带着些许疑惑和探寻的凤眸,素白的锦衣衬得他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浑身一丝人气也没有。可等她想要继续去看时,那凤眸已继续垂下作画了。

“明日宫宴,德妃生辰,你去。”他淡淡说着,言简意赅,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说,让林锦婳都有几分怀疑他是不是有口疾。

“臣女明日……”

“必须去,否则,死。”赵怀琰语气依旧平静,而后只轻轻敲了敲桌子,高禀便立即进了来,对林锦婳道:“林小姐,时辰不早了,属下使人送您回府吧。”

林锦婳眉心微微蹙起,她本以为经历过前世那样的事,她不会再轻易为寻常事生气,可赵怀琰这样冷漠又高傲的人,还是她自己先招惹上的,如今只觉得莫名其妙堵得慌。

“臣女告退。”林锦婳忍下胸口闷气,恭谨行礼后便直接转身离开。她想,是不是要换一个依仗,赵怀琰这样古怪的人也许并不合适。

她一走,高禀便发现屋子里的气氛登时冰冷了下来,不由打了个寒战,道:“王爷,三皇子的酒馆内发现当年研制黄泉水的马御医和慕容家后人。”

“嗯,按计划处置。”赵怀琰冷淡的应了一声,看着画纸上的美人图,那空若幽兰的清冷气质,那双如寒潭般的眸子,都让他满心复杂。

高禀见他如此样子,试探的问道:“这几日您还在做那个梦吗?梦到林小姐嫁给了三皇子,三皇子登上了宝座……”

伴着高禀的话,赵怀琰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刺痛。

他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淡淡道:“御医。”

“属下这就去请。”说罢,便快步出去了。

等整个房间都空下来,赵怀琰才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想,他一定是病了,否则他怎么会为了个梦而痛苦至此,即便那个梦那样真实。

第十六章 狠毒的林惜玉

直到回了林府,林锦婳还在想宁王明日宫宴一定要她去,又是什么目的?

一边想一边回到落霞苑,今早来端茶的小丫鬟便从角房慌张的跑了出来:“七……七小姐,采儿姐姐她被大小姐带走了。”

林锦婳心猛地一沉:“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半个时辰前,您才出府,大小姐的人就来了,奴婢以前跟采儿姐姐交好,但毕竟只是个洒扫丫头……”

林锦婳话未听完便直接转身往林惜玉的院子而去。

天空阴云密布,雪落了厚厚一层,踩上去都要落下深深的脚印,守在青芜院前缩着头的婆子瞧见林锦婳的身影,赶忙转头让人去回禀了,而后才上前将人拦住道:“七小姐来了,可是寻我家小姐?不巧,我家小姐不在。”

林锦婳站定,看着她眼里的嘲弄,寒声道:“去通禀,就说明日宫宴,问大姐姐是否愿意同行。”

婆走一怔:“宫宴?”

“没错,宁王爷邀请我家小姐明日参加宫宴。”白兰忙补充道。

婆子微微有些犹豫,但想起大小姐的交代吗,还是冷声道:“大小姐,奴婢实在帮不上忙,大小姐真的不在,您若是实在要见,不若就在这儿等着,说不定等一两个时辰她就回来了。”

白兰都急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进去了,大小姐昨日就差点活活打死采儿,今日抓了采儿来,指不定要做什么。

她哽咽着央求道:“妈妈,您就进去通禀一声……”

“都说了不在就是不在……”婆子一脸不耐烦的将白兰推开,看她趔趄几步摔在地上,才黑着脸讽刺道:“你好歹也是七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竟是半分规矩也没有,莫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便是明日有宫宴,去了也是丢林家脸……”

“是吗?”林锦婳寒眸淡淡睨着她,二话不说,转身从花池里捡了块青砖来。

婆子瞧见她这般,不知她要做什么,忙道:“七小姐,你要做什么……”

她话未说完,林锦婳便走到她跟前,一块青砖朝她的头狠狠砸了去。

婆子被砸的摔在地上,满头的血。来不及就喊,发现林锦婳拎着青砖又来了,吓得一溜烟往屋子里跑,边跑便喊:“杀人啦!七小姐杀人啦!”

林惜玉本是抱着暖炉喝着鸡汤的,一转头看到满脸血的婆子,吓得脸一下子就白了,大骂起来:“你疯了不成!”

“大小姐,七小姐要杀奴婢,奴婢……”

“分明是妈妈不想让我邀请大姐姐一起去宫宴,怎么还要如此诬赖我。”林锦婳从外面走进来,低眉顺眼很是委屈的样子。

林惜玉没搞清状况,却很能抓住关键词:“宫宴?林锦婳,你在胡说什么?便是有宫宴,那也是皇亲国戚才能去的……”

林锦婳抬眼看她,道:“想必大姐姐也是不想去的,否则也不会纵容下人如此待我。罢了,明日还是我一人去吧。”说完便要走,林惜玉见状,赶忙从暖榻上跳了下来拉住她,迟疑道:“我昨日才骂了你,你难道就不怨怪我了?”

林锦婳看着她将长长的指甲也掐入了自己的手腕,浅笑:“锦婳无姐妹,兄长跟爹爹皆在边关,娘亲又刚刚去世,可宁王爷非要锦婳去,锦婳从未参加过什么宫宴,心里怯的很,只能请大姐姐一起……”

“原来如此。”林惜玉见她不像说谎,正还在愁娘亲入狱,御史府可能不会跟自己联姻呢,若是去宫宴被哪个皇亲贵族看上,岂不更好?她脸上挤出几分和气道:“你放心,你我姐妹一场,之前的事都是误会,明日我陪你一道过去。”

“可是这位妈妈方才还说……”林锦婳回头看着那告状的婆子,林惜玉当即黑了脸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敢污蔑主子,拖下去抽三十鞭子,赶出府去。”

婆子登时蒙了,她忠心耿耿,怎么还要受罚:“大小姐,您相信奴婢,奴婢真的……唔……”

她话未说完,便被人堵了嘴拖下去了,林惜玉似乎觉得还不够表现诚意,又道:“把衣服扒了,鞭子沾了辣椒水再打!”

白兰听得脖子一缩,屋子里的其他下人也都默默垂下了脑袋,却是各有心思了。

林锦婳看着不自觉流露狠毒的林惜玉,眸光微动,轻声道:“对了,大姐姐可见到了采儿?我让这个丫头将母亲那只血玉镯子收拾好送来给大姐姐的。我的东西都是她管理,若是她不在,我还真不知道去哪儿寻那镯子。”

林惜玉面色一喜:“那只绝无仅有的血玉镯子?”

“对。”

“采儿那丫头还病着,你回去瞧瞧,定在屋里呢。”林惜玉想也不想便道。

林锦婳闻言,知道采儿的小命还保着,松了口气。眸光扫过林惜玉贪婪的脸,知道这人怕是不能再留了。

第十七章 逼她嫁

林锦婳才看完已被打得昏迷不醒的采儿,便有人捧了锦盒来,说是宁王府送来的。

送东西的婆子谄媚笑道:“宁王爷真是有心,虽说寻常不怎么露面,可也是正经王爷,往后小姐您的荣华富贵可是享之不尽呢。”

“宁王尊贵,妈妈便是不顾及我的名声,也要顾及些宁王爷的。明日宴会大姐姐也会一道过去,且劳烦妈妈去通传一声吧。”林锦婳淡淡道。

这婆子瞧见她听到这些话一点也不扭捏,反倒有几分大气尊贵,生出些诧异来,也多了份小心,连忙应了是退下了。

婆子一走,林锦婳便立即让白兰去请大夫,而后又道:“顺便府衙附近的茶棚坐坐,与人说说大姐姐因为大伯母用黄泉水一事曾去求过三皇子。”茶棚有官府的人在,这次她就不信赵阚能全身而退!

白兰看着神色坚定的小姐,二话没说便去了。

等她一走,林锦婳便亲自去了厨房要了些热汤来让人给采儿喂下了,才回房等白兰回来,不过白兰没回来,林家人倒是提前回来了,而且当即便要见她。

来传话的婆子生的五大三粗,浓眉细眼十分夸张。林锦婳记得她,而且印象十分深刻!

“七小姐,老夫人这会儿在祠堂等您。”婆子站在门口,假笑都不屑露出,只一副冷脸。

“好,我收拾一下就去。”林锦婳浅笑应着。

婆子却有些不耐烦:“三夫人刚去世,老夫人自是不会怪罪的。时辰不早了,赶紧走吧,没得让德妃娘娘等你的理。”

“德妃?”林锦婳手心暗暗收紧。

婆子见说漏嘴,面色越发不好看:“七小姐去了便知。”说罢,兀自往外而去。

两人很快到了祠堂,林锦婳还未看清堂内的人,便觉耳旁一阵疾风,而后右脸便开始火辣辣的疼。

“贱人,敢害我娘,我打不死你!”

男子跳着叫骂,抬手又是一巴掌要打下来,林锦婳这才看清原来是只比林惜玉小一岁的大房嫡子林惜腾,不学无术,纨绔乖戾。

“二哥今日打死我,明日我若是去不了宫宴,宁王爷怪罪下来,不知能不能担得起这罪责,可别连累了咱们林家才好。”林锦婳目光直直的看着他。

林惜腾好似早就知道,却只讽刺的哼了一声便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抵在了门框边:“你以为你有几斤几两敢来威胁我?我现在就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你!”

“碾死谁?”

一道略苍老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而后一个鹤发老太太便跟在一位身着深蓝宫裙的华贵妇人身后走了出来,林惜腾赶忙扔下林锦婳,转身行礼:“德妃娘娘,祖母,是林锦婳方才一进祠堂就诅咒您,还诅咒我娘不得好死,我一时没忍住才……”

“好了,德妃娘娘面前,提这些做什么,锦婳再忤逆,也是你的妹妹。”老夫人哪里不明白自己孙儿什么脾气,不过样子还是要做给德妃看的。

林锦婳捂着脖子急促的呼吸这,但看着面前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本以为能保持冷静,可胸口沸腾的恨意好似要冲出来一般,让她浑身冰寒。

林锦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戾气,屈膝行礼:“臣女见过……”

“不必了。”德妃声音清冷:“看来你也不把我这的德妃放在眼里,也难怪看不上我的阚儿了。”

“娘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若是能跟三皇子联姻,是锦婳三世求来的福气。”老夫人忙道,说完又看了看林锦婳:“锦婳,娘娘方才已经看过你的八字了,与三皇子乃是天造地设,还不赶紧叩谢?”

林锦婳终于明白老夫人和德妃为何急急聚在这里了,是担心自己这块‘肥肉’飞到了宁王嘴里,而坏了赵阚夺位的计划吧。让她叩谢?叩谢他们要开始利用她,利用父亲了么。

“臣女心慕宁王……”

“七妹妹许是不知,此番三叔父边关战事吃紧,粮草急缺,今日上午朝廷已经定下来,押运粮草过去的,便是德妃娘娘的亲哥哥。”林惜腾冷笑着道。

林锦婳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他们要利用父亲的生死来逼嫁么!

第十八章 她知道要做什么

林府门口。

高禀看着立在门口迟迟不动的人,有些急:“王爷,您若是再不进去,怕林小姐就要答应他们了。”

赵怀琰没出声。

昨天御医看过了,说他身体无碍,那就是说他梦里那些反反复复出现的画面有可能真是前世之事。那么林锦婳呢?她对赵阚这样深的恨意,是不是也源于前世?

“王爷?”高禀又唤了一声。

赵怀琰凤眸轻转,看见墙角落满了大红的梅花花瓣,倒是像极了梦里的她极爱的颜色,便俯身捡起了一些,才又转头往府里而去。

林锦婳还在犹豫,她不确定自己能在德妃之前救下父亲,但必须要嫁给赵阚吗?嫁给赵阚,父亲和兄长一定不会放任赵阚夺位失败的,这就意味着前世之事又将重现。

“臣女不懂朝中之事。”下定决心后,她才冷冷看着林惜腾:“不过父亲若是出了事,身为林家次子的二哥想必一定会奔赴边关,为我大锦抛头颅洒热血。”

“你在胡说什么……”

“胡说么?”林锦婳淡淡上前一步:“林家如今可是顶着将军府的名头。二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林家好不容易从田埂上爬出来,又要原地爬回去遭人耻笑?”

老夫人闻言,眉头微微拧了起来,望着林锦婳清冷的小脸若有所思。

德妃却是十分不满:“七小姐的教养也太差了些,之前阚儿说要请宫里的教习嬷嬷来,本妃看倒是不必了,这番直接随本妃回宫,由本妃亲自教导吧。老夫人,你意下如何?”

老夫人自是不会违背,连忙点头:“一切听从……”

“本王的准王妃,哪里敢劳烦德妃娘娘。”

略微低哑的嗓音传来,让所有人都很诧异。

老夫人瞧见已经站在了门口一身玄色长衣的尊贵男子,凤眸似冰,面若玉冠,虽不曾发怒,却好似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林惜腾看到不认识的男人忽然出现在院里,刚从林锦婳这儿受的气一下子撒了出来。

老夫人心里暗骂这孙子没眼力见儿,转头高禀便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处,压着他的肩膀让他猛地一下跪在了结实冰冷的地板上,疼的他脸变得煞白。

老夫人吓了一跳,听这人方才自称‘本王’,又如此年轻面生,那定是传闻极少路面性格古怪的宁王殿下了。她急急上前见礼:“宁王爷,孙儿年幼,不曾见过王爷,还请王爷息怒。”

“无妨。”赵怀琰淡淡扫了一眼林锦婳,看着她微肿的脸,道:“谁打的?”

老夫人见他竟如此袒护她,心里暗暗后悔没事先打听好,在林锦婳开口之前忙道:“只是误会,锦婳,对不对?”

林锦婳不会傻到现在就跟整个林府为敌,只垂眸点了点头,可眼前忽然递来一只修长的手,白皙的手心捧着些梅花花瓣:“好看,送你。”

林锦婳哑然,昨天还威胁要杀了自己,今日就来送花?

同样看不懂的还有德妃:“怀琰,虽然你寄养在皇后名下,但也不至于如此不把本妃放在眼里。”

“自是不会。”赵怀琰见林锦婳不收花瓣,略有些恼,抬手便洒在了地上,淡淡负手,竟是一个字也不再多说,他就是没把德妃放在眼里,也不需要放在眼里。

德妃尴尬的微微咬牙,到底是浸营深宫多年的人,反而笑出声来:“都说你性子孤傲,如今看来,倒也不是。为了心爱的女子,竟擅闯将军府,皇上知道了,想必也会很开心。”

高禀有些着急,却见赵怀琰眉梢微微一挑,侧开身子:“正想跟娘娘一道入宫,请。”

德妃抓着帕子的手又是一紧,却不好在众人面前失了仪态,只冷冷睨了眼被赵怀琰不知什么时候挡在身后的林锦婳一眼,道:“七小姐,方才本妃说的话你最好慎重考虑一下,边关之事瞬息万变,若是错失良机导致殒命,可就再没有活过来的机会了。”说罢,扶着身旁嬷嬷的手径直往外去了,路过老夫人时还不满的轻哼了一声。

赵怀琰转过身看着林家人,看着面有不甘的林惜腾,道:“军营招人,若有下次,本王亲自送你去。”说罢,转身而去,竟是看也未看林锦婳了,仿佛赌气一般。

“恭送王爷!”老夫人连忙恭送。

等一行人全部离开,她才有些疲乏的扶着婆子的手坐了下来。

那婆子就是之前去接林锦婳的余妈妈,转头又心疼的将林惜腾扶起,道:“二公子何必逞一时意气,反倒让自己吃了亏,来日方长,往后有的是机会。”她这话,明摆着就不把林锦婳放在眼里。

老夫人心里还有些忌惮宁王:“行了,锦婳没错,腾儿胡闹了,罚你三日不许出府,就在府里修身养性吧。”

林锦婳嘴角冷冷勾起,他无缘由打了自己还要杀了自己,竟只得三日不许出府这样的惩罚。说到底,她终究只是父亲的继母,即便父亲一直孝敬她,她却只一心只想着利用爹爹为大房二房谋夺利益。

“锦婳……”老夫人看着她微冷的神色,顿了顿,试探道:“你跟宁王殿下……”

“孙女心慕宁王,宁王殿下本是邀请孙女明日去参加明日德妃娘娘的宫宴,不过明日怕是去不成了……”她淡淡垂着眸子,不让人看清她面上神情。

老夫人面色登时黑了起来:“你怎么能不去?宁王爷邀请,方才腾儿打得也不重,回头我使人送些好的膏药过去便是。”

“就是,七小姐别太上纲上线了,老夫人和二公子连夜赶回来,都疲乏的很,不像您每日在府中过得悠闲自在。”余妈妈不满道。

老夫人也跟着摆摆手:“罢了,你早些下去休息吧,明日我会安排马车送你入宫。”

“老夫人,奴婢送七小姐回去吧,这天黑路滑的,万一七小姐摔了磕了可怎么好。”余妈妈眸光闪烁的跟林惜腾对视一眼,忙道。

老夫人没察觉她跟林惜腾的异常,想着暂时不能得罪宁王,只疲乏的扶住额头点点头:“也是,雪天路滑,你仔细些伺候。”

林锦婳看着笑容怪异的余妈妈,余光瞥到林惜腾看向自己时的杀意,手心微微攥紧,怎么,这么快就耐不住了么……

夜色已晚,风雪依旧呼呼刮着,落在人脸上好似刀割般的疼。

走了一段,林锦婳看着提着灯笼刻意绕路的余妈妈,凉声道:“余妈妈许久不回来,似乎忘了路?”

余妈妈头也不回的冷声道:“奴婢怎么可能忘路呢,只是这雪天路滑,奴婢总要小心些。”

“可是再往前去,便是二哥的院子,不是吗?”林锦婳脚步停住,嘴角反而冷冷勾起:“不过余妈妈作为二哥的乳母,直到现在还不忘喂养,想必祖母和大伯母知道,一定十分高兴。”她之所以对这个年逾五十的婆子如此印象深刻,全是因为前世爆出的她跟林惜腾不可描述的关系。

“你……”余妈妈浑身一僵:“你怎么知道……”

“余妈妈,你身上身上的香气虽然很淡,但我还是闻到了。我记得这香乃是宫里赏的,仅此一份,老夫人唯独给了最疼爱的孙儿林惜腾,你们若不是亲密接触,何来同样的香味?”林锦婳看着她眼里冒出的杀意,一边淡淡说着,一边朝湖边垂柳慢慢靠近。

余妈妈闻言,倒是哈哈大笑起来,之前的勉强维持的卑躬全部消失:“看来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今日奴婢就不脏了二公子的手,亲自替他处置了吧!”说罢,便猛地朝林锦婳扑了过来,尖利的指甲狠狠掐入她的脖子中。

林锦婳忍住钻心的疼痛,一把猛地将她推开后,才快步往湖边一扑,而后扯着柳枝险险转回岸上,但急急追来的余妈妈因为扑了个空,直接就跌落了湖中。

她挣扎着要往湖边扑来,林锦婳赶忙搬起一旁的青石狠狠砸了下去。

余妈妈被砸中,只能狠毒的瞪着赤红的眼,被厚重的棉衣拖着慢慢往湖底沉去。

风雪袭来,这里的一切归于平静,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林锦婳微微喘着气,看着这漆黑的好似没有尽头的夜,仿佛是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正等着吞下自己一般。

她红着眼咬着牙,捂着脖子上不断溢出的温热,好似要跟着黑夜猛兽宣战:“我林锦婳便是万劫不复永不超生,也绝不会再让人欺我父兄,害我亲人,你们且等着瞧吧!”

暗处的人盯着她脖子上的一片鲜红,看着她强撑纤弱的身子往回走,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王爷……”

“替她处理干净。”

“可是林小姐的伤……”高禀仍旧担心。

赵怀琰却只是凤眸清寒的看着那慢慢隐没在黑暗里的人,带着几许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开口:“她知道她要做什么。”他认识的林锦婳,谁也比不上。

第十九章 怜香惜玉?不存在的

林锦婳悄悄处理了伤口后便睡下了,直到第二天天不亮白兰来伺候。

林锦婳瞧着面色乌紫的白兰,微微拧眉,白兰却忙道:“奴婢昨儿回来时,府门都关了,便在外头候着,等今儿一早开了门便忙进来了。”说完,怕她担心,忙强撑着笑道:“您交代的事儿奴婢都办妥了,昨儿听府衙的人说,张大人把事儿报到朝廷后,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令官府严查当年黄泉水一案,怕是要牵扯不少人呢。”

“雷声大雨点小罢了,不过也够他受了。”林锦婳目光闪了闪,没再多说。看了看昨日赵怀琰送来的锦盒,到底是打开了来。一套素白锦衣,用银线绣着花样,裙摆处是翩飞的彩蝶,倒是极好看。

“宁王爷真有心,知道您在孝期,特意送了素色的衣裳来,好看贵气又不失礼。”白兰惊叹道。

林锦婳想起昨日他递给自己梅花的冷傲样子,眉梢微微一挑,转头去柜里选了件高领的月牙白长裙,也好遮住脖子上的疤。

简单梳洗完,到了前门时,林惜玉早早就打扮好了。桃红色的长裙绣着珍珠,外面披着雪白的狐裘,发髻上坠着金钗,倒是贵气,只不过她这样精心的打扮跟旁边的紫衣女子一比,根本连姿色平庸都算不上了。那人林锦婳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前世将毒酒灌入自己喉咙的二房姐姐——林紫苏!

“你怎么这么迟,回头耽误了宴会可怎么好!”林惜玉知道她昨儿得罪了德妃,这会儿是半分好话也不肯说了。

“大姐姐别气,七妹妹身子弱,迟些也是寻常。”林紫苏柔声劝着,瞧见林锦婳虽还未完全长开但精致的小脸,手心微紧,上前将自己的披风取下来给了她,浅笑:“妹妹穿的这样单薄,回头病了可怎么好?”

林锦婳只觉得浑身冰冷刺骨,那毒药灌入喉咙发出的腐蚀声犹在耳际,而这个她曾经处处保护帮助的四姐姐却还跟前世一般,披着温柔虚伪的美人皮巧笑嫣然。

林紫苏见她只冷冷盯着自己,眼里的不满一闪而过,只委屈道:“七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姐姐哪儿做的不好?”

“紫苏,你理她做什么。”林惜玉撇撇嘴,而后又带着些幸灾乐祸道:“今儿去的是德妃娘娘宫宴,一会儿还得使几个丫头盯着她,省的再得罪了德妃娘娘,给咱们林府丢脸。”

“大姐姐,你别这么说……”林紫苏一副一心帮林锦婳的样子,林锦婳却已压下心中波澜,浅浅一笑:“林府是将军府,不当之处,德妃娘娘身为宫妃自会指正,何来得罪和丢脸一说?”

她这解释到大气,显得林惜玉越发小家子气和狭隘起来,她刚要反驳,老夫人已经从后头走了出来,淡淡睨了一眼不成气候林惜玉,道:“锦婳说得对,你身为长姐,当拿出几分将门虎女的气势。虽然锦婳的父亲才是将军,但你的父亲好歹也是京官,是他的兄长!”

老夫人这话实在责备林惜玉,却更像是对三房的不满。

林锦婳觉得讽刺,但懒得在这时与她争执。

老夫人看了眼一身素衣的她,淡淡道:“锦婳,昨儿余妈妈送你回去,你可知去了哪儿?”

“她送我到一半,说寻二哥有事便先走了,其他的锦婳也不知。”林锦婳抬眼无辜道。

老夫人越听脸色越沉:“寻腾儿做什么……”说罢扭头看着身边人:“再去找找,找到立即带回去见我。”

林锦婳瞧她这般,想来应该也听到些风言风语了。

老夫人扭头看了看林锦婳,又看了看林紫苏微红貌美的脸,道:“宁王那里,怕你不会说话,便由紫苏去,你就不用去见了。”

林锦婳眨眨眼,老夫人这是打算撮合林紫苏跟赵怀琰?可她看来,赵阚和林紫苏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孙女明白。”林锦婳顺从应下,老夫人这才满意点点头让她们离开了。

去皇宫的路不算远,很快便到了,林惜玉第一次来,东张西望,林紫苏好一些,却也忍不住偷瞄几眼,唯独林锦婳不喜欢这深深宫墙,目光笔直,半分不曾去看。

引路的太监瞧着,暗暗记在了心上。

德妃宫宴安排在御花园里,这算是她的生辰宴,因她母家乃是丞相府,皇帝也愿意给她几分面子。

林锦婳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前世她扶赵阚登基后,也曾是皇后……

想起这些,林锦婳嘴角溢出一丝讽刺,却恰好被刚进门的人看到了。

“林小姐,听闻你多才多艺,宁王爷邀你过来一定是因为如此,不若给我们表演一个如何?”年轻妇人不怀好意的笑起来,头上的朱钗都随之乱晃。

“这是把锦婳当做随意表演的戏子呢?”林惜玉低声嘲笑。

林紫苏淡淡睨了她一眼,上前行礼道:“丞相夫人,七妹妹前些日子才病了,别的才艺怕是不行,不若让紫苏抚琴,妹妹跳舞,也算是为德妃娘娘贺寿了。”

丞相夫人不过三十来岁,瞧见林紫苏这张脸,登时便嫉妒的咬紧了牙,阴阳怪气道:“我看你身段不错,你跳舞,她抚琴。”

林锦婳眸光淡淡,她早知这位丞相夫人的名声,典型的胸大无脑,空有一副美貌壳子占了丞相夫人的位子,去年倒是生了个儿子,不过前世在一场宴会时听说就活活呛死……

等等!

林锦婳眼睛一亮,她看向丞相夫人熊氏轻声道:“听闻夫人为相爷诞下一个小公子,今年怕有两岁了吧。”

熊氏一听,很是为这个儿子得意,便也答道:“他跟德妃娘娘生辰差几日,要过几天才两岁呢。”

林锦婳嘴角微微勾起一些,转头看着暗暗抓紧手帕的林紫苏,轻笑:“姐姐不是要跳舞么,妹妹琴艺拙劣,姐姐不要嫌弃才是。”

林紫苏瞧着御花园里慢慢开始多起来的达官贵人,倒也不惧,虽然她琴艺更妙,但舞艺也不差。

很快有人备好了琴,林锦婳坐在里侧凉亭,而林紫苏则站在百花盛开的园中翩然起舞。

她的舞姿的确好看,身姿曼妙,紫色的衣裙随风飞起,宛若九天仙子下凡,看得在场的皇子公子们都挪不开眼睛了,熊夫人则在底下跟别的夫人道:“我当她好歹是大家闺秀,竟如此不知羞,在男人们面前搔首弄姿。”

旁边好事的夫人们一听,均是掩唇轻笑。

“宁王到——!”

太监尖着嗓子唤了一声,林锦婳却只一心看着林紫苏,待看到她带着几分算计的眼角时,嘴角微微勾起。赵怀琰这个人,可不是会怜香惜玉的。

林紫苏一心等着宁王出现,听闻他对林锦婳的种种后,她便觉得这样的男人也该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眼看着转角那抹月牙白绣金色花纹的颀长身影出现,林紫苏只觉得呼吸微微一滞。他五官偏硬朗,剑眉下的凤眸似无尽深渊引着人往里陷,薄唇微寒,步履间似带着清风一般,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带着一股天生的尊贵。

她瞧见他越走越近,脚下一崴,娇呼一声便往前倒了下去。

赵怀琰早早看到了她的动作,见她要摔倒,脚步顿时停住,直到她狠狠摔倒在了地上,才淡淡绕过了她朝林锦婳而去。

林紫苏还没反应过来熊夫人已经和一众夫人笑出声了。她甩着帕子笑眯眯走过来,对旁的丫鬟道:“还愣着做什么,林家四小姐摔了,还不赶紧扶起来。宁王殿下也是的,怎么也该扶一下,怎么就不闻不问呢。”

林紫苏面色涨的通红,却暗暗咬紧了牙关。只泛着泪花来楚楚可怜的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盈盈朝熊夫人行了礼:“紫苏学艺不精,不关宁王殿下的事,此番多谢夫人。”

“紫苏姑娘舞姿曼妙翩若惊鸿,方才只是个意外。”有公子看着她这可怜模样,眼睛都直了。

“就是就是,宁王爷性格孤傲谁都知道,林四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一群男人围着她好言好语的安慰着,熊夫人见状,暗暗轻哼一声便转头走了。

林惜玉本来还想看热闹,一瞧林紫苏反而更招人欢迎了,气得直跺脚。她正恼呢,林紫苏倒是已经朝她走了来,梨花带雨懊恼万分的看她:“大姐姐说的是,妹妹的确不该帮七妹妹的。”

“我看宁王一定是受了七妹妹蛊惑,不然就凭她那病弱的样子,哪里及得上你一半?”林惜玉见她跟自己认错,心里有些洋洋得意,又不忘添油加醋。

林紫苏看着她这样子,嘴角轻扬,却垂下眸子:“我瞧见宁王方才进来时,目光是一直停留在大姐姐身上的,谁知立即就朝七妹妹走去了,对我们都不闻不问。我倒是曾听人说过有一种蛊……”林紫苏话说到一半,看着林惜玉亮起来的眼神,忙停下:“是我胡说了,大姐姐千万别信。我乏了,前边儿不远有一处锦鲤潭,听说里边儿养着德妃娘娘最爱的锦鲤呢,我去瞧瞧。”说罢,面色哀伤独自离去。

林惜玉听到这话,再笨也想到法子了,若是林锦婳弄死了德妃娘娘最爱的鱼,德妃娘娘一定会找机会狠狠的罚她。让她在宁王面前丢尽颜面话,看她还怎么蛊惑宁王殿下!

第二十章 略通医术

林锦婳瞧着前边儿的热闹,看着杵在跟前不说话还有些怒气的人,默默起身见了礼:“臣女见过……”

“衣裳,为何不穿?”赵怀琰凉声道。

林锦婳没想到他竟是因这个生气:“臣女……”

“花不要,衣裳不穿,你很讨厌本王?”赵怀琰看着面前带着疏离的人,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薄怒难掩。难不成她还喜欢赵阚?若不是赵阚,难道还是喜欢别的男人?

林锦婳能感受到他身上猛地冒出来的寒气,脚步蓦地往后退了一步。

赵怀琰见状,以为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兀自恼得薄唇微珉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却又转回了头来:“你喜欢什么?”

“嗯?”林锦婳有些不明白他一会儿气一会儿恼的到底在想什么,传闻他极少参加这样的宴会,更是惜字如金,今儿这会儿倒像是转了性子。

看着他凤眸里氤氲起的怒气,顿了顿,道:“父兄平安。”

赵怀琰俨然没想到她竟是想要这个。

“除了这个……”

“只要这个。”林锦婳定定看着他,她重活一世,也只要父兄能平安。

赵怀琰剑眉微微蹙起,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道:“嫁给我。”

“啊?”

“嫁给本王,他们便是皇亲国戚。”赵怀琰觉得自己要使点小手段先把人拐到自己手里。前世的梦里,她骄傲的好似一朵绽放在枝头最好看的梅花,让一惯孤僻的他不敢去摘。这辈子不同,在她还没开之前,他要把整株梅花树都挪到院子里。

“臣女……”

“来人,告诉父皇,本王愿意答应他的要求!”赵怀琰说完,停了停:“本王亲自去。”说罢,直接提步离去。

林锦婳哑然,虽然不知道宁王到底什么毛病,不过他若是真愿意帮忙,倒也无妨,可他若也跟赵阚一般,想要利用爹爹军权呢?她微微皱眉,不是她小人之心,实在前世的教训太过深刻。

正在她思忖时,林惜玉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拉着她颤声道:“七妹妹,紫苏落水了!”

林锦婳下意识的皱眉:“先去告诉德妃娘娘。”

林惜玉没想到她居然能这样冷静,暗暗咬牙,只道:“你先去看看,我这就去寻德妃娘娘,否则若是紫苏出事,祖母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林锦婳眸光微凉,听她这样说,反倒觉得林紫苏没事,只顺了她的意点了点头:“人在哪儿?”

“沿着前面画廊往前一直走的水潭边。”林惜玉说完,看她转身离开,这才兴奋的去寻德妃娘娘了。

林锦婳没有完全听她的往前走,算算时间,熊夫人的儿子该出事了。

熊夫人这会儿正与人谈笑风生了,瞧见她来,也没什么好脸色,只笑道:“七小姐琴艺不错,看来宁王殿下也很喜欢,不然也不会在凉亭那儿呆那么久了,对吧?”

她这话用心险恶,旁的夫人们闻言,瞧林锦婳的眼神也变了几分。

“早听林小姐当街说心慕宁王了,将军府的女子就是奔放。”其中一位下巴尖尖的夫人道,林锦婳认得她,定南侯府家的严夫人,多年无所出,前世也是被休弃回去了的,哪知定南候才娶新夫人,她便查出有孕,后来被指认与人私通投湖而死。

她似乎觉得不解气,又道:“嫁为妻,奔则为妾,林小姐你可得注意些才是呢。”说完,捻着帕子直笑,其他夫人倒是笑不出来了,这样粗鄙的话,哪是大家夫人能说的。

熊夫人客气的笑笑,也不好接话。

林锦婳却不气,只盈盈浅笑:“锦婳才疏学浅,多谢夫人们指点,不过锦婳略通医术,夫人面色红润,眉宇间隐隐有喜色,怕是过几个月,就有喜事临门了,而且还是添丁之喜。”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意味不明,谁不知道定南候夫人是一只下不出蛋的鸡?

定南侯夫人以为她是讽刺,当即黑了脸,也不顾仪态怒道:“怎么如此没有教养,身为大家闺秀,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都不知道吗?还是说,你就是故意挑衅本夫人!”

林锦婳神色如常,依旧含着淡淡的笑意:“夫人莫气,过几个月便知。”

熊夫人默默看着她,寻常她这般大的女子,哪能像她一样镇定自若,对于旁的羞辱也好似一点也没听到一般。要么就是蠢,要么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心机太深。

正想着,有婆子脸色煞白跌跌撞撞而来,拉着熊夫人颤声道:“不好了,小公子他……”

“怎么了!”熊夫人急得立马站起身。

婆子咽了咽口水,这才道:“好似什么东西呛住了,一口气没喘上来,人怕是不行了……”

熊夫人听着,腿一软便朝后倒去,好在有人扶住。

“请太医,快请太医啊!”旁人道。

婆子眼眶通红:“去请了,但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到,小公子他……”

熊夫人忽然看到一旁站着的林锦婳,也是病急乱投医,忙拉着她的手急切道:“林小姐,你会医术对不对?”

“略通一二。”林锦婳道。前世她既知道这孩子的死,也知道后来太医是怎么将那东西取出来的。

“你救救我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熊夫人哭着哀求起来,林锦婳虽没十分把握,但尚可一搏,就算最后没保住,也怪不到她头上,但若是保住了,前世的绊脚石这辈子说不定能有其他用处。

婆子忙带着林锦婳到了不远处休憩的隔间里,孩子被乳母抱着,正有人往他嘴里掏这什么,但孩子面色已涨的青紫发乌,一屋子的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林锦婳快步上前,探了探孩子的鼻息,道:“孩子给我。”

乳母看了看后面跟来的熊夫人,见她点点头,这才把孩子给了林锦婳。

林锦婳当即用左手臂贴着孩子前胸,手掌托住孩子颧骨两侧,让孩子趴在膝盖上,右手掌张开拍打孩子背部。

乳母见状,忙颤声道:“拍不出来,奴婢们试过了。”

林锦婳没理她,继续拍。两岁不到的孩子被呛成这样,掏肯定是掏不出来了,现在煮催吐的药也来不及。

她额头微微沁出细汗,脑袋里仔细回想着前世那太医与自己说这件事的场景和方法,一下一下,就在众人以为这孩子必死无疑之时,忽然听见一声咳嗽,而后一粒花生便被吐了出来,孩子的脸色也迅速恢复,呼吸也慢慢平整起来,而后便是放声大哭。

熊夫人见状,知道他一条命算是保住了,当即站不住瘫软在地上松了口气。

太医正好赶到,后面还跟着德妃和林惜玉。

林惜玉瞧见林锦婳的时候,怔了一下,而后才咬住嘴唇。

德妃也扫了眼林锦婳,而后才对太医道:“快看看本妃的小侄儿。”

老太医连忙上前查看,又是把脉又是观察,半晌才笑着道:“还好东西已经及时弄出来,现在小公子已经无碍,只是受了惊吓,回去好生照顾就是了。”

熊夫人再看林锦婳,已经是感激的不行了,忙对德妃道:“这次多亏了林小姐,妾身方才已见孩子差点就……还好还好。”

德妃微微皱眉,正要开口,外边太监跑来恐惧道:“娘娘,锦鲤池出事了。”

德妃面色一沉:“本妃知道!”说罢,睨了眼面色发虚的林惜玉,神色更冷。

“可是……”小太监欲言又止,德妃本来因为孩子差点殒命而惹了晦气一事不痛快,见他吞吞吐吐,只沉声道:“何事,说!”

“是您养的长寿鲤,死了……”

“什么!”德妃当即呵斥出声。那长寿鲤是她为皇上养的,还请过大师开光,选的还是最长寿的锦鲤。

宫里争宠这点手段大家都知道,这锦鲤当初也是出了名的,不过宫外的人显然不知,比如林惜玉。

她没想到德妃竟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刚想缩起脖子溜走,便听德妃黑着脸道:“把锦鲤池伺候的那帮废物全部拖出去给本妃活活打死!”说完,目光盯着林惜玉:“林小姐,你不是说看到有人弄死了本妃的锦鲤吗?是谁!”

林惜玉哪里知道会有这样的阵仗,当即就傻了:“我……臣女……”说完,看着被拖出去吱哇乱喊的太监,嘴张了张,朝林锦婳看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香饽饽

林惜玉的目光落在林锦婳身上,所有人也都朝她看了过来。

宫里的东西都是碰不得的,尤其还是德妃以为皇上供奉长寿名义养的长寿鲤。

“臣女瞧见七妹妹好似去过那锦鲤池边,袖子还湿了……”林惜玉怯怯道,一副不忍出卖自己妹妹的样子。

德妃当即朝林锦婳袖口看过去,果真是湿了一块,面色微沉:“七小姐,难道是因为昨日本妃亲自去林府邀请你入宫来,得罪了你,你今日便要杀死本妃的长寿鲤?亦或是说,你根本就是要诅咒皇上,你林家要造反吗!”

造反的帽子扣下来,所有人的屏气凝神不敢说话,唯独林惜玉还有些得意。

林锦婳垂眸行礼:“臣女不敢有次心思,更从未离开过御花园,还请娘娘明察。”她看着袖口的湿润,想起之前林惜玉着急抓着自己手臂时,袖口便是湿的,难道那长寿鲤是她杀的?

“你胡说,你分明去寻紫苏了……”林惜玉一急便喊了出来。

林锦婳淡淡看向她,颇有些无辜道:“大姐姐认定了锦鲤是妹妹所杀?当时姐姐离开后,妹妹直接去寻了熊夫人说话,而后便来了这里,从未离开过。”

熊夫人这会儿也点点头,虽不敢多说,但至少能证明林锦婳说的是真的。

林惜玉暗暗攥紧手心,抬头去看德妃黑沉严肃的脸,身子微微发抖:“娘娘,若是七妹妹没去过,那臣女便也不知……”

“混账!”德妃转头怒瞪着她:“你巴巴跑到本妃跟前说见到林锦婳杀了本妃的锦鲤,如今竟说不知道?你们林家人是要合伙给本妃难堪不成?”

林惜玉被呵斥的腿一软,当即就跪了下来白着脸道:“娘娘,真的不是臣女……”

她话未说完,便见一个宫女急急跑了进来,而后便在德妃耳边轻说了几句什么,德妃脸色登时更加难看了,看向林锦婳的目光也越发不满。

正当林锦婳奇怪她这眼神时,已有太监高呼圣旨到。

德妃纵然不忿,却也只得转身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家七女,贤柔嘉顺,恭谨孝德,特赐为宁王妃,鉴于林锦婳正在孝期,故此待一年孝期满后行大婚,钦此!”

公公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怔住了。

林惜玉更是不相信,忙道:“公公,皇上是不是指错人了?七妹妹今年不过十四,要嫁也不是她嫁啊!”

她这妒忌的心思一下子全部表现了出来,看的旁的小姐夫人们直皱眉头。

公公也是见过世面的,淡淡看了她一眼,只朝林锦婳笑道:“林小姐好福气,且请接旨吧。”

“多谢皇上。”林锦婳感受着忽然聚集在身上火辣辣的目光,眨眨眼,倒也上前接了圣旨。

德妃深深吸了口气,不咸不淡道:“既然皇上赐婚,又是在本宫这儿,本宫说什么也不好不表示,来人,将本宫的那对极品南珠拿来……”

她话还未说完,便又有人进来,是皇后宫里的。

“皇后娘娘赐玉如意一对,南珠两斛,锦绣十匹,如意镯子一对……”

皇后宫里来的宫女拿着小册子念了好一会儿,才亲昵笑道:“皇后娘娘这几日身子不适,倒不好见林小姐,免得把病气过给您,回头等娘娘病好了,说一定要接您来宫里说说话解解闷儿。”

皇后要她来陪着解闷,那不就是看重她么。

方才还半分瞧不上的定南候夫人登时慌了起来,她才说了那样的话,这位准王妃往后会不会记仇?

想了想,上前笑道:“林小姐若是得空,也去定南侯府坐坐,侯府种了不少的从番国送来的樱花,等到明年三月,那红粉粉的一片,可最好看的。”

德妃轻笑一声:“侯夫人倒是少见的亲昵。”

定南候算是跟德妃娘家沾亲带故,这会儿却去攀皇后的人,不是不把德妃放在眼里么。她面色白了白,竟不知该说什么了,却是见林锦婳浅浅一笑:“侯夫人客气,等到侯夫人查出添丁之喜,锦婳一定登门道贺。”

定南候夫人见她还在说这个,心里倒是也生出念想来,难道她真的是神医,一看面相便能断出以后?

德妃瞧见本最不受待见的林锦婳这会儿倒是成了香饽饽,今儿才修的指甲都要掐到手心去了,只僵着脸咬着牙道:“时辰不早了,本宫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林惜玉看着德妃对林锦婳的不满,眸光一闪,道:“娘娘,锦婳既然要做王妃了,规矩却是不知道多少,您大方仁慈,不若挑个教养姑姑去府上教习吧。”

她这话倒是合德妃的意,她本想让林锦婳跟着林家一起帮她的阚儿,如今却当着她的面儿落了别人之手,皇后还要在所有人面前踩她一脚,她怎么甘心?

“你这姐姐倒是心疼妹妹,罢了,既然你也开口,明儿本宫便挑了好的送去。”德妃圆润的下巴微微一抬,带着皱纹的眼角也变得娇媚好看起来,难怪皇帝至今宠爱。

林锦婳知道若是在众人面前拒绝,定时彻彻底底把她给得罪了,倒也应下:“如此,便劳烦娘娘了。只是……”她盈盈一笑,眸光亮亮的看着林惜玉:“姐姐之前说紫苏姐姐出事了,不若姐姐也请德妃娘娘出手,寻寻紫苏姐姐吧。”

经她这么一说,众人这才发现的确没有看到那位貌若天仙的林府四小姐了。

今儿宴会本就有不少皇子世子,她一个大家闺秀居然莫名不见了,若是行了那苟且之事,德妃这张脸可就真的挂不住了。

熊夫人悄悄看着林锦婳,看她目光单纯,好似真的只是担心,越发觉得这姑娘是深不可测了。瞧见德妃面色越发难堪,她才出面道:“许是贪玩,之前还崴了脚,这会儿兴许在哪儿歇着呢。”

德妃暗暗咬牙,冷冷瞥了眼林惜玉,有些不耐的抬抬手:“都退下吧,熊夫人留下陪本宫说说话。”熊夫人算是娘家人,德妃只与她亲近些。

林锦婳见是熊夫人,稍稍松了口气,垂眸退下了。

一行人走到宫门口才各自告辞,林惜玉却当即就发作了。

“七妹妹今儿真是伶牙俐齿!”

林锦婳浅笑看她:“大姐姐今儿犯了错,难道还想自己抗吗?”

“你什么意思……”

“姐姐的袖口也是湿的,而且里侧有一片鱼鳞。”林锦婳早早便看到了,那鱼鳞虽小,阳光下却泛着光。

林惜玉面色刷的一白,只觉得浑身都僵麻了一般:“你……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大姐姐心里清楚。但你从未入宫,怎么会知道那儿有锦鲤呢?”林锦婳眉梢微微一挑,切中要害。林惜玉却垂下了眸子恨得咬牙切齿,这些都是林紫苏告诉她的,所以她才会去杀了那锦鲤想要诬赖林锦婳。但她哪里知道那锦鲤竟是那么重要的长寿鲤?可林紫苏不同,她经常接触宫里的贵人,她肯定知道。

“是她……”

林锦婳见她想明白,也不多说了,转头便上了马车要走,却见定南候夫人堆满笑意的走了过来。

“七小姐,明日可曾有空?宫里才赏下不少西域进贡的瓜果,我一个人食之无味,不若你也来尝尝?”

“怕要叨扰夫人了。”林锦婳弯起眼睛浅笑道。

“哪里的话,明儿我便使人来接你。”定南候夫人见她大方答应,心里的纠结复杂倒是一下子被冲散了,舒服的很。

林锦婳笑着目送她离开,目光才慢慢深了起来。定南侯虽跟德妃沾亲带故,前世也的确帮了赵阚,但他性子十分自傲又自大,不贪财却好色,且多年无所出也是一块心病,若是能拿下他,便又断了赵阚一条臂膀。

“七妹妹在笑什么?”

林紫苏忽然从身后过来。

林锦婳转头看她,面色微红,红唇微肿,一双杏眼泛着微微波澜,湿润莹亮,心中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位是三皇子身边的公公?”林锦婳一眼看到刚刚转身回去的太监浅笑。

林紫苏面色顿时一慌,却忙掩唇笑道:“七妹妹第一次入宫,倒是认得这许多人了?那公公不过是恰巧碰见的,不知是谁的。”

林锦婳了然一笑,却并不拆穿。

林惜玉怒气冲冲的走过来狠狠撞了林紫苏一下,看她一张脸越发好看,冷哼一声:“四妹妹不知道吧,七妹妹方才可是得赐婚为宁王妃呢?你这样的貌美,往后不知会许个什么样的人家,你可得好好珍惜名声,若是坏了,纵你貌若天仙,也只能嫁一个七老八十的贩夫走卒!”

林紫苏面色涨的十分难堪,但不会蠢到在宫门前做什么,只暗暗藏着狠意。

几人刚要回去,林府来人急报,说林锦婳的兄长阵亡了!

第二十二章 她居然敢!

林锦婳回去的路上都在忐忑,前世兄长并不是死在战场,而是那人的手上,今生怎么会传来这样的消息?

到了林府,急急去寻来传消息的人,但因为身受重伤,话没说完就没气儿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白天还出着太阳,晚上便是刮起了风下起了雨来。

白兰红着眼睛看着坐在暖榻边发呆的林锦婳,担心不已:“小姐,奴婢听人说,三公子的尸体没找着,也许根本没死呢?”

林锦婳鼻子微酸,上辈子哥哥死在那人手里,如今虽生死未卜,但她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改变了他的结局。

“奴婢还听说,那战事一点也不凶险,本是十拿九稳的,就因为姓郑的一位将军马失前蹄……”

“姓郑?”林锦婳打断她的话。

白兰觉得奇怪,却点点头:“奴婢的同乡便在二公子房里伺候,二公子今日与郑家大公子聊天时谈起的……”

林锦婳眼眶发红。前世哥哥因爱上郑家小姐,却被她折磨致死,今生又是这位郑家人来结束他的性命吗?哥哥如今生死未知,一定跟这郑家人有关!”

“那郑家公子如今可还在府中?”林锦婳起身问道。

白兰摇摇头:“下午便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林锦婳牙关微咬,转头回了房间,她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雨越下越大,从醉云楼出来的大街上停着两辆华丽的马车。

身段妖娆的姑娘扶着醉醺醺的林惜腾出来还不忘依依不舍,林惜腾只是把她往边儿上一推,朝同行的男子道:“你爹那事儿做的痛快,不过你放心,我谁也不会说的。”

“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那人你早巴不得死了哈哈。”郑业成冷冷一笑,转头进了自己的马车往回而去,丝毫不知道暗处早已有人在盯着他了。

他回家的必经之路是一道桥,桥下因为今儿忽然下雨,河水也变得湍急起来。

他晕乎乎的靠着马车小憩,却忽然听得马儿一声嘶鸣,而后马车竟是翻倒在了地上,疼的他当即大骂起来:“都他妈不要命了!”

“公子,这路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尖锐的砖石,挡着道儿了。”外头小厮道。

郑业成因为是瞒着家人出来的,只带了这一个小厮,爬出来后只狠狠踹了几脚便要走,忽然瞧见桥另一边一个穿着大红衣裙的少女执伞而来,风轻轻吹动她的衣角,伞下那双如溪水般莹润明媚的眸子露出来,直摄人心魄,可浑身却是透着股冰冷的气质,那面纱下的脸朦朦胧胧,叫他心痒难耐。

“姑娘为何独自在此?”郑业成见过不少美人,这样气质的却是独一个。

“来寻公子你的。”林锦婳冷冷看着她,她记得上辈子林紫苏灌下自己毒酒时,郑如意就在一旁,说着她是如何让爱她如狂的哥哥惨死的,说着她是如何骗得自己信任,最后却夺了自己位置,跟林紫苏一起害了她林家满门的。她嘴角淡淡勾起:“夜里冷,公子可愿意陪我走一程?”

“好……”

“公子……”小厮觉得不对劲,正要劝,却难敌这会儿郑业成色迷心窍,他能嗅到林锦婳身上奇异的香气,越发让他邪火旺盛。

林锦婳眸光微寒,继续往前而去。

郑业成连忙跟上,一路都想动手动脚,都被她避开了,唯独到了一条幽暗狭窄的巷子时,林锦婳才停下,任由他欺身而上,手拿着金簪抵在他的喉咙处淡笑:“我家公子让我来问你几个问题。”

郑业成近距离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只觉得更有魅力:“什么问题?”

林锦婳看着他越来越迷离的眼神,知道临时去药铺买的媚药起了作用,寒声道:“林锦澄到底死没死?”

“他?美人儿是因他而来?”振业城哂笑一声。

林锦婳看着他眼里的不屑,手狠狠一滑,他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血淋淋的疤。

郑业成见状,酒一下子醒了:“你胆敢……”

“我耐心不多,再问你一次,死没死!”林锦婳一把将他推开,看着他浑身无力却还想着逃走,深吸一口气,直接将簪子刺入他的后背:“这里没人,你若是不说,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可是我也不知道啊。”郑业成慌张道,林锦婳却懒得跟他废话,又是一簪子刺下去,终于让他开了口。

“兴许没死,我爹故意传了假消息给他,让他落入敌军之手,又假传了死讯要打击他爹好夺大将军的位置,不过到了敌军手上,他必死无疑……”

郑业成话未说完,林锦婳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郑家人的目的是爹爹?哥哥如今生死未卜,那爹爹岂不是也要出事了?

正在她想着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小厮的声音,他还是不放心寻了过来。

郑业成乘机大喊出声,林锦婳回过神来要走,郑业成却狠狠抓住了她的脚踝:“小美人,你今儿伤了我,还想跑到哪里去!”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寻常的女子幺妹刁蛮无礼要么死板无聊,这个倒是有趣,又狠又媚。

林锦婳狠狠踢了他一脚,可他根本不肯放开手,眼看着那小厮就要寻来,林锦婳正想着要不要杀人灭口,却忽然一道疾风闪过,而后便落入一个有着淡淡青竹香气的怀抱。

她被人捂住嘴正要挣扎,便听那声音夹着不愉快的冷淡道:“不许出声。”

赵怀琰?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锦婳认出这声音来,却被他仅仅揽在怀里动弹不得。

没多久,果真听到士兵整齐的跑步声,说是定南侯府有刺客。

过了好半晌,林锦婳被他捂得快喘不过气了,才终于一把拉开他的手从他怀里挣了出来:“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若不是本王,你以为能跑得掉?”赵怀琰凤眸里满是怒意,这个小女子,竟然敢对别的男人用媚药!若是那男人不是喝醉了酒,下场会是如何?若是方才被抓住,那下场又是如何?

林锦婳自知理亏,垂眸不语,却看到他手臂上一道血淋淋的疤,而且他如今是一身黑色锦衣,浑身还有未散的杀气,跟寻常一点儿也不一样。

“定南侯府……”她眨眨眼看他:“王爷半夜出来,是去做贼了?”

“总比你给男人下媚药好。”赵怀琰依旧怒气冲冲的盯着她,不过她穿红衣真好看,眼角眉梢都是不自觉的媚意却不觉得轻浮,浑身冷冷的,那寒潭似的眸子好似藏着格外多的秘密叫人想去探寻。这丫头,刚刚当着他的面儿跟别的男人纠缠!

赵怀琰牙关紧咬,越想越气。

林锦婳看着他脸上神情变幻,眉心微蹙,转身要离开这间狭小的屋子,可人还未走,便被一股强大的力气一拉,重新跌落他坚硬的怀抱,而她的唇也被人生涩的撷住,那微热强行探进来,吸取着她的温热。

林锦婳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难道是自己身上尚未散干净的媚药?

突然被人这样轻薄,林锦婳想要狠狠将他推开,却发现被他铁臂抱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予取予求。

她只觉得羞辱和委屈,纵然赐婚,也断没有如此欺负人的!

她想着前世今生,眼睛莫名一涩,竟是落出泪来。

赵怀琰也是突然产生的冲动,他没察觉林锦婳的落泪,只觉得浑身酥麻,好似要永远这样下去才好,永远不停的品尝那柔软。直到他捧着她小脸蛋的手沾上泪。

他蓦地浑身一凉,所有的燥热都退了下去,将她松开。

“你……不喜欢?”他忽然有些紧张起来,看着她微微肿起的红唇,却有点想偷偷扬起唇角。

“王爷把臣女当做那醉云楼里的姑娘吗?”林锦婳冷冷一笑:“若是如此,只要王爷完成王爷对臣女的承诺,保臣女父兄平安,那臣女往后一定不会反抗。”

赵怀琰看着她眼里的冷漠和疏离,看着她把这一切只当做交易的样子,心一阵阵刺痛。

“罢了,本王送你回府……”

“不必……”

“不许倔!”赵怀琰微微咬牙,却又后悔说了这样重的话。但看着她巴不得离自己一万八千里的样子,冷着脸上前将她揽在怀里,提步快速往林府方向而去。

第二十三章 自找的

林府此时寂静无声,赵怀琰看着她竟然是从一个废弃院子的侧门出去的,有些讶异的挑挑眉。

林锦婳却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这院子原本未是娘亲用来放嫁妆的库房,所以我知道这里有暗门可以直接到府外。”

赵怀琰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为何恨赵阚?”

林锦婳手心暗暗收紧,浅笑:“王爷那里看出臣女恨三皇子了?不喜倒是真的,三皇子此人孟浪,好拈花惹草,臣女不喜欢。”

赵怀琰听着这话,怎么总觉得是在说自己?可今日就冲动了一次。

他皱皱眉头,看着她疏离的样子,面色微寒:“罢了……”

“臣女告退。”林锦婳闻言,行了礼转身就走了。

赵怀琰话未说完张张嘴想要叫住她,可看她好似真的十分在意今日这一吻的样子,又疑惑了起来,她之前说心慕自己,难道是骗自己的?

大雨淅淅沥沥的落在青石板上,赵怀琰看着看着顺着腹部滴落到地上的鲜血,面色木然转身而去。

第二天一早,郑业成遇刺的消息便传开了。

林锦婳早早等在老夫人院外等着问安,‘恰好’遇上急急过来的林惜腾。

林惜腾见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你才得赐婚,三弟就死了,你说是不是你克的?先克死了你娘,现在又克死了你哥哥,下一个会不会是你爹……”

“啪——!”

林惜腾话未说完,林锦婳的巴掌便狠狠抽了上去。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白兰更是白了脸:“小姐,你这是……”

“林锦婳,我看你是活腻了……”

“我今日应了定南侯夫人的邀请,方才这一巴掌,便算是打你诅咒我爹!”她绝不容忍这些人再伤害她的亲人,但这一巴掌的确是早有预谋。

林惜腾被激怒,上前便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白兰要来拉扯,都被他一脚狠狠踢开。

眼看着林锦婳面色青紫喘不过气了,老夫人倒是不睡懒觉急急来了人将林惜腾拉开。

林锦婳大口喘着气,能感觉到脖子好似要断了一般,但她就是要如此,想必现在一定是青紫一片十分狰狞!

“二公子,七小姐今儿还要去定南侯府,您怎么能……”老夫人身边的婆子暗暗提醒道,林惜腾却不领这个情:“她是自找的!”

林锦婳眼里嚼着泪,微微咬着唇看着婆子:“劳烦妈妈跟祖母说一声,时辰不早,我便直接去侯夫人那儿了。”说罢,领着白兰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惜腾哼了一声:“不就是攀上了枝头,真以为自己就成了凤凰?”

婆子瞧着还不明白的林惜腾,忙悄悄使人去禀报了老夫人。

林紫苏早早躲在一侧听到了这些话,等婆子走了才上前道:“二哥何必这样生气,七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如今又是准王妃,往后可是咱们府里最尊贵的人呢。”

林惜腾闻言,眸光一暗,尖瘦的脸登时阴鸷起来。

林紫苏见目的达到,又继续道:“不过如今她就敢动手打二哥,往后去,二哥还是躲着她些……”

林惜腾越听心越狠,看着林锦婳离去的背影阴测测一笑:“刑克之人怎能入皇家?这婚事怕都是要不得的。”说罢转身朝自己父亲的书房而去。

林紫苏瞧见他愤愤而去,嘴角勾起,看了眼身边的丫鬟:“三皇子今儿一早送了两盘进宫的果子来,你去拿一盘送到七妹妹院里。”

丫鬟眼珠子一转,了然一笑:“奴婢明白。”

这会儿林锦婳已经出了府上了马车了,老夫人使人来拦都没拦住。

马车上,白兰心疼的直掉眼泪。

“小姐何必跟二公子争,如今差点命都没了……”

“我今日若是不争,下一次怕就真的没命了。我现在就要让他们知道,我林锦婳的命,我父兄的命不是那么好拿的!”林锦婳面色冷寒。

白兰看着她目光灼灼的样子,道:“小姐,您昨日回来时那衣服上有血迹,您不会杀了……”

“血迹?”林锦婳微微皱眉,她记得只看到赵怀琰手臂有伤,但他那只手臂根本没碰自己,难道他还有别的地方也伤了?

正想着,马车已经停了。

林锦婳下了马车,瞧见早早有人在正门口候着,一见她来便笑着上前:“林小姐,我家夫人早早等着了……你这脖子……”婆子一眼看到她脖子上的淤青和微红的眼睛,吓了一跳。

林锦婳只做慌张的掩饰住,忙垂眸道:“还劳烦嬷嬷一会儿寻一条丝帕给我,我来时匆忙,竟是不曾准备。”

婆子点点头,识趣的不再多问,忙引了她进去,却悄悄使人告诉了定南候夫人。

定南侯府比林府大了一倍不止,过了二门,林锦婳坐了好一会儿小轿,才到了侯夫人的院子。

如今虽是十一月,但院里难得绿植青翠,门廊下还放着不少盛开的鲜花,可见侯夫人下了不少的心思。

婆子替她撩开门帘,引她穿过花厅到了暖房才算停下,不过今儿除了侯夫人在,定南侯也在,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大伯父这段时日正为了升官和捞出大夫人一事,求了他许久了……

她垂眸上前乖乖见了礼,侯夫人忙让人将她扶起:“等日后你入了宁王府,便是宁王妃了,我可还要跟你行礼呢。”

“夫人说笑了。”林锦婳微微哽咽。

侯夫人看了看她脖子上系着明显不搭的纱巾,伸手将她拉在身边坐下,道:“这是怎么了?”

“不妨事。”她笑着摇摇头,顺手摸了摸侯夫人的脉搏,脉象平稳,还看不出胎像,但她当年是在二月被休弃出府的,怀胎应该就在这一两个月才是。

她抬眼看了看定南候一脸耐不住的表情,便知二人早已是貌合神离,浅笑道:“夫人可寻了太医来巧?”

侯夫人一听,面色一喜:“难不成现在就已经有了?”

“现在脉象极弱,寻常人查不出来,且登上一两个月。夫人这两月好生调理身子,心情逾越了,就越能早些查出来。”林锦婳笑道。她对医术确实只有略通,但往后发生的事,她却能猜到十之八九。

定南候一听,微微皱眉:“当真?”

林锦婳见到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有些优心,想来外面已经应承了某人要休弃侯夫人迎她进门了吧。她记得迎娶的不是别人,正是郑府的一位表小姐。

侯夫人面色微微有些尴尬,却软声笑道:“侯爷不是正盼一个儿子么,这两月妾身便好生调理,不能服侍侯爷,回头再替侯爷挑选一两个姿容上乘……”

“你说这些做什么!”定南候见她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面色有些难堪。

定南候夫人如今年逾三十,人也不算聪明,已是徐娘半老,失宠是谁都能预料到的,她也心知肚明。

林锦婳见她失落的样子,珉唇浅笑:“侯夫人贤惠大度,听闻针线做的最好,锦婳正想着替家里的哥哥姐姐还有边关的父兄绣一些如意帕,寻了京城里最好的绣娘,都说不及夫人,夫人若是得空,给锦婳指点一二可好?”

侯夫人不通诗书礼乐,她虽也是大户出生,但最不爱那些个东西,唯独绣活儿不错,这也让她颇为骄傲。

听林锦婳这样一说,心气儿顺了不少,面上微微发红,一双眼睛也变得格外明亮:“你倒是净挑甜话儿哄我。”

定南候瞧着她这样子,倒是有几分少女的娇气了,不由心里微微一漾。

“本侯还有事务要忙……”

“那侯爷今晚……”侯夫人一听便以为他不耐烦自己了,急道,定南候却是朗声一笑:“晚上回来用晚膳,你好生备着些。”

侯夫人听着,当即娇羞起来。

等送走了定南候,才感激的看着林锦婳:“你这丫头,我原本当你是个心思多的,现在瞧着,心思多也不是坏事。”

林锦婳垂眸浅笑:“心思若是不多,怕是这命也没了。”

“这么严重?”侯夫人讶异道,之前不愿多管闲事,现在却倒是乐意管一管了。

婆子见状,也识趣的上前道:“林小姐脖子上的淤青怕不是谁下了狠手掐的,实在吓人。”

侯夫人闻言,倒也知道林府这些龌龊。林家三房原本才是嫡出,现在的老夫人当年不过是个外室,悄悄在正房前头生了两个儿子,等正房一死,她倒是抬了正房,反倒把原来的嫡子一家欺负的没边。

“这件事你放心,林大老爷还想着替老夫人挣个诰命,明儿我便去见皇后娘娘。”侯夫人直接道,算是许诺了林锦婳。

“可是祖母与此事无关……”

“管教不严,自然是她的错。你母亲才去世,她也应当体谅些。”侯夫人瞧着她道,怕她拒绝,又忙去让人准备瓜果点心,拉着她说别的事儿去了,等到天色渐晚,才允许她回去了。

走的时候,林锦婳听定南侯府的下人说,昨晚的刺客有头绪了,说是腹部的剑伤淬了毒,若是不请大夫,怕活不过半月。现在定南候已经看严了全京城的大夫,一定能查出来。

上了马车,林锦婳想了想,到底是沉沉叹了口气对马车吩咐道:“去城南巷子三十七号。”

“小姐,咱们去那里做什么?”白兰不解道。

“去寻慕容尘。”林锦婳淡淡说罢,便靠着马车合起了眼睛,心里却是复杂,昨日赵怀琰那样对自己,兴许是毒药所致?若真是如此,她倒是误会好人了,毕竟她无法查到边关的事,这事儿还得求赵怀琰。

第二十四章 刑克之人

慕容尘再见到林锦婳时,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京城,瞧见她来,不由心头微热,瞧见她一身锦缎,自己反倒是一身青灰布衣,面上多出几分自嘲来:“如今才知那位小姐竟是林小姐。”

林锦婳看着简单但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小院,浅笑:“黄泉水一案,皇上如今虽然尚未替慕容家平反,但到底也没有罚慕容公子。”

慕容尘无奈浅笑:“证据确凿,但涉及皇家人,到底只是走走过场。那日我们全部被带去官府,纵然京兆尹刚直不阿,却也奈何不得三皇子半分。虽然当年那真正下药的狗贼被判死刑,可谁知道这刑能不能实施呢?”

他说这话时,满心的不甘,甚至带着一丝戾气。

林锦婳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未点破,只笑道:“公子随我去见一个人。”

“谁?”

“一个能帮你的人。”

宁王府。

高禀只听人说后角门有人求见,等到了一瞧,只见一个面容清秀还带着几分儒雅气质的青衣公子:“敢问这位公子是……”

“在下慕容尘。”慕容尘直接道。

高禀听到这名字,便也知道是谁了,看着他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警惕:“我家王爷不在,不便见客。”

“林小姐说,王爷身子不好,在下虽然医术不如家父,但也承袭一二,许是能帮忙。”慕容尘淡淡看着眼前人,他虽然也疑惑林小姐为何让他来寻宁王,但既然她说能帮忙,兴许真的有用。

高禀一听是林锦婳,多出几分讶异,赶紧寻人去请示了赵怀琰,而后便将他请了进去。

林锦婳回到林府,老夫人和林大老爷当即便在花厅等着了,她才走进去,便听这位许久不见的大伯父一声呵斥:“还不跪下!”

白兰吓得浑身一抖,林锦婳却是淡淡:“锦婳不知为何要跪?”

“不知为何?”林大老爷挺着大肚子,脸上的横肉都气得发红:“今儿你特意跑去定南侯府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故意要让人以为我们林家人都欺负你?”

林锦婳心中轻嗤,面上却只做不知:“锦婳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你却故意激怒你二哥掐你,然后迫不及待的去展示你的伤口……”

“激怒?”林锦婳微微咬牙,眼里氤氲起雾气:“二哥诅咒爹爹跟哥哥,锦婳一时气不过才打了二哥一巴掌,大伯父觉得锦婳不应该吗?”

林大老爷一听,暗暗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林惜腾气得呲牙:“我只是实话实说,分明是你自己刑克亲人,你就是个煞星,现在又来克我们大房,回头哪一日,林家人都要被你克死了!”

老夫人面色也有些沉,她寻常到底还顾及些体面不会做的太过分,不过今日这事……想起定南侯夫人特意使人送来伤药,定南侯更是直接不管大夫人一事了,这不是存心不待见林家了么。

“你大伯父和大哥说得对,就算他们有错,你也应当体谅些,女子贤良淑德你倒是没学到,看来跟宁王的婚配实在不合适,明日我便跟你大伯父二伯父一起,请求皇上撤了这桩婚事,再请道士来给你做法,从现在开始,你就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许出门,直到你父兄平安回来为止。”老夫人冷冷道。

白兰气不过,明明是小姐受了委屈,她们竟全还要责怪小姐。

“老夫人,小姐去侯府本是早就与侯夫人有约,去时更是拿了丝帕将脖子围住,半分未曾说过林家的坏话,您不能……”

“大胆奴婢,这里岂有你说话的地方!”林大老爷呵斥一声:“来人,给我掌嘴三十!”

话落,立即有婆子上前来狠狠摁住白兰就要开打。

林锦婳手心死死攥紧,只盯着林大老爷:“大伯父就不怕传出去,坐实了你虐待我之名?”

“丫鬟不听话,难道还教训不得?”林惜腾冷哼一声,上前就要亲自动手,屋外却有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说郑业成死了,死于马上风,马上风这病及其难堪,因为是男子在做那事时,精阳释放不出来,又停不下来,活活累死的。

听到‘马上风’这三个字,老夫人的脸当即绿了:“这与腾儿有什么关系。”

婆子面色白了白:“郑家人说,若不是昨晚公子领了郑公子去醉云楼,也不会如此,还说要报官呢。”

“报官?”林惜腾哼了一声,带着几分威胁:“我倒看看郑家有几分胆子敢报官!”

林锦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有底气,因为他知道兄长的失踪是跟郑家有关,但郑业成这一次死得这样蹊跷又这么及时,她岂能轻易饶了他?

因着这件事,林家人倒是没刁难林锦婳了,急急打发了她走。

回到落霞苑,白兰仍旧没缓过神来,苍白着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采儿身子好了些,瞧见她们回来,忙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白兰红着眼睛摇摇头,林锦婳看着屋子里温暖的炭火盆倒是淡然:“没事。白兰,你不是说你有同乡在二公子房里伺候?”

“是,小姐,怎么了?”白兰不解问道。

林锦婳浅笑看她:“还记得我们今日见过的慕容公子么?”

白兰颔首,顿了顿,似乎猜到她要做什么:“小姐想让奴婢去跟慕容公子要那马上风的药?”

林锦婳见她聪慧,倒也松了口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可是万一被发现……”

“不会被发现的,我有万全之法。”林锦婳淡淡看着炭火盆里窜起的火苗,眸色幽幽,若是让人在大火中发现那药,谁会细查是谁放的呢,而且她记得林惜腾的门房,便与死去的余妈妈素有恩怨,如今倒是正好一用。

第二十五章 百口莫辩

门房的婆子正提着灯笼准备去当值,走到拐角的地方,忽然瞧见一道黑影拦在身前,因她带着面纱,看不见她的脸,只见一双寒眸幽幽。

“你是谁?”她警惕问道。

“余妈妈死前嘱咐我,一定要告诉二公子,替她将你赶出府去,还要让你净身出户,一个铜板也带不走。”林锦婳压低了声音幽幽道。

婆子一听余妈妈,脸色立即变得不好看:“她死了都不肯放不过我,活该她下十八层地狱!”

“看来你也知道她跟二公子什么关系。”

“谁不知道?”婆子哼了一声:“这事儿这样龌龊,也就瞒着林家的几位主子,若不然,二公子还不得被活活打死……”

“那你就你被赶出府之前,将这件事捅出来如何?”林锦婳继续道。

婆子拧眉,不解看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余妈妈的人。余妈妈如今死了,我总得替她挣一个名分。”林锦婳嘴角冷冷勾起,转头看了眼已经开始冒出火光的院子,道:“稍后会有人将一包药粉放在你门房外,是媚药。”

“这……”婆子自然也听说了郑业成的死因,想了想,面色唰的一白:“可就算说那药是二公子的,二公子要不承认……”

“谁说是二公子的了?”林锦婳眸光微寒,婆子不由打了个寒噤,试探问道:“那是谁的?”

“余妈妈与二公子恩爱,她年级大了,备些药不也正常?”而且还死无对证。左右只要让这药出自林惜腾的院子便足矣,更别说爆出那样大的丑闻。

婆子有些糊涂,不明白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看似是要替余妈妈要个名分,但这事儿爆出来,哪里还有什么名分不名分的,她自己的小命怕都要不保。

林锦婳看着她乱转的眼珠子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浅笑:“事后,我会替余妈妈给你五十两,送你回老家。”

“五十两!”她得挣上十来年才能有这么多。她惊喜又怀疑的看着林锦婳:“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林锦婳抛出一个二两的银锭给她:“定金。但你若是没办好,你在五里坡外的家人可就要吃苦了。”说罢,直接转身而去。

婆子脸色微微发白,但想着五十两,想着自己的小命,咬咬牙朝那着火的院子而去。

林惜腾正跟郑府的人辩驳,便听人来传说院子着火了。

郑府的人依旧不依不饶:“别以为可以逃得过去,林公子,你害死的可是我们郑家唯一的嫡子,我们夫人人都丢了半条命了,这事儿你必须去官府说清楚。”

林惜腾见他这样胡搅蛮缠,阴鸷着一张脸:“他自己死了难道还要怨怪我……”

“二公子,奴婢把您最重要的匣子抱来了!”门房婆子抱着匣子跑来了,气喘吁吁的似乎真费了很大力气。

林惜腾皱皱眉头,不知她说这些做什么,只摆摆手:“一边儿去。”

“是……”婆子眼珠子转了转,就在林惜腾正要跟人辩驳的时候,婆子脚一崴,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匣子也被摔开,里面的东西一应落了出来。在场的人看见之后,均是尴尬的红了脸,老夫人一张老脸气得雪白,差点没背过气去,那赤裸裸的女子亵具还有明显偏大的女子贴身肚兜……

林大老爷好歹见过些世面,当即铁青了脸:“来人,给我把这婆子拖出去打死!”

郑家人只暗暗偷笑,忽然看到还有一个装着粉末的白瓷瓶,弯腰捡起,抹了些往鼻尖一闻,当即恼怒的黑了脸:“林公子,你还说不是你,这媚药就在你房里放着,你那日定是放了这东西在我家公子酒里!”

林惜腾只觉得百口莫辩:“这不是我的!”说完,阴狠盯着要被放走的婆子:“这东西,是不是谁指使你拿来的?”

婆子浑身都在发抖,可一想起二公子迟早不会放过自己,便咬咬牙道:“公子你忘了,这是余妈妈拿给你的,你们自己用的。”

这话一出,满堂登时死一般的寂静,郑家人也瞪大了眼睛,毕竟谁也没想到林惜腾表面看着风风光光,背地里竟是跟个老婆子不清不楚,还有地上这些亵具,这些小衣……

老夫人只觉得一张老脸丢尽,当即晕了过去。

林大老爷也气得浑身发颤,瞪了眼下人将婆子拖了出去,才看着郑家人寒声道:“这里好歹是林府,不是你们为所欲为的地方。来人,送客!”

郑家见他也撕破了脸,倒也不急,捡起那药品攥着:“那我们明日就对簿公堂吧,我倒要看看林公子做的这些事……”他扫了扫地上那些不堪的东西:“还能怎么解释!”

郑家人一走,林惜腾还来不及解释,一向偏疼儿子的林大老爷上前便狠狠扇了儿子一个巴掌,骂了声‘丢人’,便让人把他管去柴房,赶紧收拾出门求救去了。

林惜腾恨得咬牙切齿,一心要把那婆子揪来痛斥一顿,哪知现在的婆子已经到了后角门处。

本来她是要被拖下去打死的,哪知拖到了院外,忽然听到有人求救的声音,而后便有人带着她快速到了后角门处,还给了她说好的五十两。

“拿了银子,天一亮就出城,永远不许再回来。”白兰冷冷看着她,经过这么多事,她知道小姐的用心,也知道小姐的难处,所以她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优柔寡断:“胆敢踏进京城一步,你们全家都活不成,明白吗!”

婆子看到她眼里的杀气,心里虽然犯嘀咕,但还是点点头走了。

等瞧见婆子走,白兰才长长呼了口气,忙警惕的四下看看,见没人才赶忙回去了。却不知她一走,转角的黑色马车里便传来了声音。

“王爷,咱们处置了郑业成,没曾想林小姐竟能利用上这件事。”高禀看着面色微白合着凤眸的人,心里庆幸还好那慕容尘医术不错。

半晌,赵怀琰才淡淡睁开眼睛,朝林府的方向看了看,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她也记得前世的事。

“天寒了,西域进贡了三匹锦缎,送去。”他平静道。

高禀眉梢高高挑起:“王爷不觉得林小姐太聪明了些?”

赵怀琰凤眸轻转,含着威胁的冷意。

高禀瞧见自家王爷这不近人情的样子,打了个寒噤,忙闭紧了嘴。他就知道,他们从未动过心的王爷,一旦动心,那便是不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了。

他朝林府的方向看了看,心里默默祈祷,林小姐,你往后可得待我们王爷好点儿才行啊。

林锦婳蓦地打了个喷嚏,吓得采儿赶忙又往炭火盆里填了些炭,可看着熏着直冒烟的炭,气得直咬牙:“这些刁婆子,竟是一点不长教训,老夫人和大老爷才罚了小姐,便将那银丝炭吞了,那这么些粗制滥造的炭来。”

“小事罢了,迎高踩低是她们的本性,且不急。”她慢慢拨弄着手里的血玉镯子,说好要给林惜玉的,但既然林紫苏前儿把唯二的果子只送到了自己的元自来,这镯子也要送去还礼。

林紫苏本来已经要歇下了,半夜听说林锦婳的人送了东西来,还有些疑惑,不过瞧镯子成色很好,倒也接了。

消息很快传到林惜玉的房里。

她本来还在着急林惜腾的事儿,这会儿一听,当即摔了手里的茶盏:“她们这会儿倒是姐妹情深了!”

“小姐莫气,七小姐如今无人依靠,肯定是想找个人傍着的。”丫鬟分析道。

林惜玉想起之前被林紫苏利用的事,恨得咬牙切齿:“她还真以为自己生的美就了不起了,我倒要看看她能美到几时!”

“小姐,您的意思是……”

林惜玉轻哼一声:“她不是喜欢装冰清玉洁,装高贵优雅么,我要她出尽洋相。”

“可是现在二公子和夫人都出了事……”

“这些爹爹和祖母会处置的,前些日子不是有小姐邀请我去参加游船会么。”林惜玉眉梢微微一挑:“我看她们名声尽毁的话,还怎么跟我斗!”

第二十六章 离间计

林府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旁人想不注意都难。

第二天一早,德妃选派的教养嬷嬷便下来了,一同来的还有许久不见的三皇子赵阚。

林锦婳穿戴好准备出门时,瞧见迎面而来的林紫苏,看着她精心描绘过的妆容和手腕上戴着的血玉镯子,浅笑上前:“四姐姐怎生过来了。”

林紫苏见她一身素衣,尤其显得姿容脱俗,而且这段时日她气色越来越好,模样竟是更甚从前,暗暗咬牙,面上却只温柔笑道:“今儿风大,知道你素来不爱那些华贵的大衣,我前些日子让下人赶制了一件,今儿便送来了。”

说着,一件银色滚毛边披风便送了上来。

林锦婳看着她一脸好意,嘴角浅浅勾起:“那便多谢四姐姐了。”

“与我还这般生分做什么,我素来是最疼你的。方才前头说三皇子也来了,咱们不便去见,便走前边桃林去见教养嬷嬷吧。”林紫苏亲昵拉着她道。

白兰看着林紫苏总觉得不安好心,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见林锦婳没拒绝,便也跟着往前去了,只是走了一段,便见林紫苏脚下一滑,竟是差点摔倒在地上,衣裳也弄脏了。

“小姐,您没事吧。”她身边的丫鬟惊呼一声。

林紫苏面上带着些许尴尬,摇摇头:“不妨事,不过怕是要回去换身衣裳了。”

丫鬟急道:“可这地儿这样滑,要不……”她看向白兰:“这位姐姐随我一道先送四小姐回去吧,前边儿转角便是老夫人的院子了,这一路也安全。”

林锦婳看他们主仆故意要支开自己的身边人,眉梢微挑,莫不是与赵阚有关?

白兰正犹豫看向她,她便也点点头:“好生扶着四姐姐,可别再摔了。”

“那小姐小心些。”白兰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扶着林紫苏离开了。

等人一走,林锦婳看了看前边一丛密林,眸光微黯,绕道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老夫人跟那教养嬷嬷不知林紫苏的计划,瞧见她来,面色均是冷淡,林锦婳却显得心事重重。

老夫人瞧着,冷淡问了句:“怎么了?”

林锦婳故作为难,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了下去:“没事……”

教养嬷嬷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七小姐欲言又止,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莫不是看奴婢一个外人在,不好开口?”

老夫人自然不想再得罪德妃,忙道:“锦婳,这里没外人,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是。”林锦婳一副紧张的样子,抬眼看着她道:“方才走小道来时,听到有下人正在说些污言秽语,一男一女……”

她话未说完,老夫人只忙看了看那嬷嬷,脸色青的厉害。昨儿林惜腾跟余妈妈的事儿才传开,林家早成了笑柄,这会让再让人听到府里下人白日宣yin,那她这张老脸也算丢尽了。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着林锦婳:“你当真没听错?”

“应该没听错,那些话锦婳虽不太懂,但……”林锦婳憋红了一张脸:“没看清那男女的模样,却听到他们说……”

“好了好了!”老夫人真怕她嘴里说出什么来。她尴尬的看了看高高仰着头的嬷嬷,起身道:“嬷嬷刚来,也辛苦了,府里安排的住房在落霞苑,嬷嬷不若先下去歇着?”

这嬷嬷也不是个不知趣的,只淡淡扫了眼似乎吓坏了的林锦婳,朝老夫人恭恭敬敬行了礼这才转头出去了,她一走,老夫人当即便亲自领了婆子拿着棍子往那密林去了。

这会儿赵阚的确在里头等着,本来因为黄泉水一事,他就恼恨林家了,更别说他一心谋划的林锦婳竟是许给了他最不喜欢的宁王,这样的羞辱他如何能忍?林锦婳的父亲手握兵权,她只能是自己的人。

正想着,久久不见人来,心里不由嘀咕,难道是林紫苏耍自己,根本没把人带过来?他刚转身要走,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声,加之今儿天色又暗,想也没想,便往林子深处躲去。

前两日下了大雨,这里还很泥泞。

老夫人过来一瞧,果真有男子宽大的脚印,当即黑了脸:“还愣着做什么,把那对狗男女给我找出来!”

赵阚远远听到这话,大怒。难道林紫苏打算将林锦婳带到自己这里,再喊了林家人来羞辱他们么!这个女人,看着貌美,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心机,她是担心自己不会娶她么!

赵阚一时间想了很多,看着老夫人真是带了一大群人拿着棍棒四处搜寻,暗暗黑着脸转身要走,忽然听到身后一道清冷女声:“三皇子这是要上哪儿去?”

“林锦婳?”赵阚直接转身,他躲得好好地,没想到林锦婳竟会不知不觉寻来。

其实林锦婳要寻到他不难,这一小片密林不大,而却她早就知道里面的人是他。

“四姐姐说,上次三皇子许诺要娶她,如今却一心想着娶我,三皇子,您真当林家的女子如此好糊弄吗?”林锦婳不满道。

赵阚有些听糊涂了:“林紫苏她居然跟你说这些?”

林锦婳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四姐姐乃是臣女的亲姐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说三皇子其实根本不如宁王殿下。虽然臣女听不大明白,但四姐姐的意思很明显,还请三皇子往后不要再纠缠了。”

“纠缠?”赵阚只觉得脸上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般火辣辣的,他冷嗤一声:“就凭她,你以为配本皇子纠缠么,不过空有一副皮囊,她这样的女子,本皇子不知道可以寻多少。”说罢,看着林锦婳:“那你来跟本皇子说这些,目的是什么?”

林锦婳浅浅一笑:“算是回报当日三皇子那日后巷的救命之恩,免得三皇子受人蒙蔽,遭人利用。”

赵阚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听着她樱唇里吐出的温柔的话,总觉得有一股诱惑的味道,而且若说好皮囊,假以时日,她的不会比林紫苏差。

“那你觉得是本皇子好,还是宁王……”

“人在那里!”

忽然有婆子指着这边一声大喝,赵阚面色一泠,皱起眉头用轻功快速闪出了林子。

林锦婳早就知道根本是抓不住他的,但林紫苏能利用自己,她何不将计就计,来一出离间计?

婆子们匆匆赶来,却只见林锦婳:“七小姐,方才这里的人……”

“我瞧见好似是一个嘴角有红痣的丫鬟和一个左右有刀疤的男人。”林锦婳微微咬唇。她记得前世这位嘴角有红痣的丫鬟可了不得,不仅为虎作伥成为林紫苏的左膀右臂,更与不少男人勾搭成奸以此为林紫苏牟利,至于那些龌龊血腥的事,更是不少了,只是如今的莲儿应该才刚刚入府。

老夫人看了看林锦婳,有这样特征的人本就少,她都未曾见过,林锦婳更应该没有在府里见过,应该不会胡诌才对,当即便道:“立即使人去查!”

林紫苏的院子里。

她刚换好衣服,白兰见她还悠悠喝着茶,急道:“四小姐,咱们赶紧去给老夫人请安吧。”

“你急什么。”之前的丫环春桃道。

白兰是担心林锦婳再受欺负,毕竟昨晚那种状况,林家人没一个把小姐当正经主子的,这会儿还不知要吃什么苦头。

“那要不奴婢先去?”白兰又道。

春桃浅笑一声:“你去了,一会儿四小姐要出门可怎么办?”

白兰看了看这屋里屋外伺候的丫鬟婆子,微微咬唇:“这里还有这么多……”

“你怎么回事?是不把四小姐放在眼里,不乐意伺候?”春桃不满道,看了看白兰姣好的面容,拔高了嗓音讽刺道:“别以为七小姐如今就真的是宁王妃了,便是一年后顺利能嫁了,那也得尊着姐姐不是?”

白兰面庞发白,想反驳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正想着,外面老夫人的人已经是来了。

林紫苏这才放下茶盏,淡淡问道:“祖母可是有什么事?”

婆子将放在林子里的事儿说了,林紫苏的手当即抖了抖,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问道:“可曾抓到什么人了?”

“人没抓到,不过七小姐瞧见了一个嘴角有红痣和左脸有疤的男人。”婆子忙笑道,在她看来,过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寻找罢了,可四小姐的面色却更加难看了。

林紫苏强撑着笑了笑,道:“我院子里也就这些人,妈妈您也瞧见了,没有你说的人。”

婆子心里虽然疑惑,但这位四小姐可是府里除了二公子外最得宠的,也不敢得罪,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走了。

林紫苏看了看白兰,笑笑:“你也紧着些去伺候七妹妹吧,路上滑,别摔了。”

白兰没想那么多,赶紧走了,等她一走,林紫苏才拉下了脸起身狠狠扇了春桃一巴掌:“你那新领进来的妹妹,是不是嘴角有红痣?”

“是,可是……”春桃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她小时候被买到青楼那样的地方,您也知道,这次让她来,是因为她学了不少那里头的本事,但她不会如此没分寸,跑去老夫人院子附近跟男人私会的。”

林紫苏想着本该在里面的赵阚,心情更复杂了,可赵阚脸上也没疤呀。

看着地上哭得不行的春桃,嫌恶的转过身去端起茶盏,思虑半晌,才道:“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立马将她跟那野男人处置了。”

“是,奴婢这就送她回乡去,那您想要学的那些东西……”

“行了,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也不许再挂在嘴边。”林紫苏暗暗带着杀意的看了眼春桃,没想到赵阚也使人送来了东西.

来送东西的是赵阚的贴身侍女,巴掌大的锦盒看着很是精致。

“三皇子使奴婢送来的,说是答谢林小姐今日的帮忙。”侍女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林紫苏。

林紫苏纵然觉得奇怪,也得先接着,她犹豫问道:“那三皇子现在怎么样?”

“三皇子身子不适,便先走了。不过来林小姐院儿时碰上个不懂事的丫鬟……”她话未说完,看了看锦盒,奇怪一笑,便告辞离开了。

林紫苏眉心微蹙,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锦盒,可瞧见里头的东西却吓得当即昏死过去。

春桃看着东西从锦盒里滚落出来,再仔细一瞧,竟是一截血淋淋的手指,那手指她认得,是她妹妹莲儿的!

第二十七章 大不敬

老夫人找到莲儿时,她被人活生生断了手指扔在偏僻的角落,还剩下一口气却是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了。

有知情的婆子悄悄到老夫人耳边说了几句,原是莲儿遇上怒气冲冲从后院出来的三皇子,想要勾搭,结果反被三皇子给处置了。

“这位三皇子下手也太狠了些。”有婆子瞧着莲儿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摇摇头。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他再有不是,也是堂堂三皇子,岂容你置喙?”

婆子连忙认错,老夫人心里也有些忌惮,倒也不再多说,只看了看莲儿那嘴角的红痣,神情更冷了些:“把她赶出林府去,往后不许林府的人再跟她接触。”三皇子性情如此阴晴不定,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还不知要被怎么样报复。

婆子顿了顿,问道:“那她的奸夫……”

“继续找,找到便赶出府去。”老夫人不愿意再多提这件事:“这件事谁要敢出去乱嚼舌头,别怪我不留情面!”

婆子们连声应是,老夫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想起唯一的孙子林惜腾,又开始忧心忡忡:“大老爷还没回来?”

“昨晚出了那事儿后,便一直没消息。”婆子忙道。

“那门房的婆子可打死了?”老夫人想起那婆子居然当着郑家人的面儿捧出那些个东西来,便气得跳脚。

婆子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怯怯道:“婆子昨晚便不见了……”

“不见了!”老夫人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停:“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不见?难不成也是跟余妈妈一样落水死了?”

婆子忙跪下摇头:“昨儿押着她出门,听到有人呼救,结果奴婢们一瞧,根本不见人,再回头去寻那婆子,已经是不见踪影,府里都找过了,也没人。只不过她房里的东西早早收好了,昨晚的事怕是有预谋的。”

老夫人气得面色铁青,但想起她最后一句,也开始怀疑起来:“的确是早有预谋,府里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事,背后一定有人捣鬼。”她眼睛一沉,冷冷盯着地下的婆子道:“你们立马遣人去那门房老家将她给我抓来,我倒要看看,这背后捣鬼的人是何方神圣!”

林锦婳这会儿还不知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因为教养嬷嬷天不亮就开始折腾了,想必是得了德妃吩咐,要让她好好吃些苦头,不过不大会儿采儿也已经请了林惜玉一道过来了。

林惜玉本来还奇怪林锦婳怎么会早早邀请自己过来,到了一瞧,才拉下了脸。

“我当妹妹邀请我来是做什么,原来是来学规矩的。”她还在记恨那血玉镯子的事,说话刻薄。

林锦婳浅笑起身:“这是德妃娘娘遣来的,最是知道宫中规矩,大姐姐往后若是许了宫里的贵人,这些规矩不也得会?”

林惜玉一听,心下倒是觉得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说是这么说……”

“那就请嬷嬷开始吧。”林锦婳笑道。德妃请了这样一个放肆的教养嬷嬷来,自己定要受苦,老夫人也会视而不见,但有一个林惜玉在就不同了。

那嬷嬷对两人都不待见,何况自己是德妃娘娘亲自派下来的,当即便严苛的开始教习了,时不时还要体罚一下。一天下来,林惜玉腰酸背痛差点昏死过去,林锦婳也没有多好受,但德妃的人,骂不得打不得,只能受着,好容易挨到晚上休息,才算停歇。

林锦婳乖乖留在院子里休息,林惜玉却是去老夫人那儿诉苦去了,把老夫人闹腾的半宿没睡。

早上洗漱过来,白兰才神神秘秘的走了来悄悄道:“小姐,奴婢听说昨儿宁王爷使人送了锦缎来,被老夫人给扣下了。”

“锦缎而已,扣下便扣下吧。”林锦婳拿了簪子简单挽好发髻,看了看外头天色,阴云密布,灰暗的很,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话音刚落,前院又来消息,说定南侯夫人使人来送请帖,说过几日腊八节,邀请她一道上山去祈福。

“侯夫人倒还记挂着您。”白兰很是高兴,有权优势的人护着他们小姐,林府的人动手也会忌惮三分。

林锦婳却是眉梢微挑,计上心来:“采儿,去留那送帖子的吃会儿茶。咱们先去二哥院里,他被关了这些日子,我们也该去瞧瞧。”

白兰不解:“二公子那样待您,您去瞧他做什么?”

林锦婳嘴角微扬:“我看嬷嬷生的尊贵端庄,总不好一直屈居在我这落霞苑。”郑家长子死了,却到这时候还没来闹,可见事态是被大伯父压下来了,但她怎么会让他们这么容易逃过这一劫呢?

白兰面色红了红:“小姐的意思是……”

“二哥性子急,你先使人去通个信儿,引了教养嬷嬷去候着,我随后便跟四姐姐和大姐姐一道过去。”林锦婳看着桌旁仍旧放着的林紫苏之前送来的瓜果,眉梢微挑:“一并送去二哥院里。”

林惜腾的确是对余妈妈有奇怪的癖好,本来闷在屋子里几天烦闷的不行,瞧见那教养嬷嬷来时,眼睛都亮了一下。看着不过四十,却是体态丰腴风韵犹存。

他顿了顿,引了她坐下,便把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

嬷嬷还觉得奇怪,却只端直了身子道:“二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嬷嬷说的那里的话,你是宫里来的,我自然好生招待。”说着,试探的靠近了些,嗅到她身上属于成熟女人的香气,痴迷的合上眼睛,而后才哑着嗓子暧昧道:“嬷嬷常年困在深宫,可曾寂寞?”

嬷嬷哪里听过这样的话,当即便冷了脸:“林公子,请注意分寸,奴婢乃是德妃娘娘……”

“难道说,嬷嬷从未被男人碰过?那样美妙的滋味也未尝过?”林惜腾好几日不曾与人欢好,这会儿竟有些急不可耐了起来,他越过嬷嬷,上前便将房门关上了。

嬷嬷铁青了一张脸,不过这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寒声道:“林公子,你若再如此,休怪奴婢回禀了娘娘,治你个大不敬……”

“大不敬?”林惜腾冷哼一声:“你勾引了我,怎么还是我大不敬?是你死罪难逃!”

嬷嬷吓得倒退半步,看着他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张开嘴就要大喊,却又听他继续道:“喊啊,最好所有人都听到,你一个半老徐娘,勾引我这年轻公子,到时候传出去,我顶多被人笑笑,你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说着,便直接扑了上来。

那嬷嬷惨白了一张脸,喉咙却像是被人捏住了一般,一点儿声音也出不来了。

屋外候着的人听到里面的响动,好似早习以为常,只偷偷暧昧的笑了笑,没有一个出声的。

林紫苏这会儿刚准备去老夫人院里请安,顺便探问昨日三皇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哪知半路就碰上了林锦婳,她还披着昨儿自己送她的披风。

“四姐姐,你也准备去看看二哥吗?”

林紫苏自然不能说不去,只道:“我先去给祖母请安。”

林锦婳掩唇轻笑:“祖母昨儿半夜才睡,这会应该还没起呢。”

林紫苏也听说了林惜玉去诉了大半夜的苦,现在时辰还早,老夫人的确应该没起。

“如此,我便随你一道去瞧瞧二哥吧。”她勉强笑道,走了一段才试探问道:“昨儿你穿过密林时,真的瞧见了一对男女……”

林锦婳脸蓦地一红:“四姐姐怎么问这个。”

林紫苏瞧见她这样子,想着她是不是根本没见到三皇子,只暗暗留了个心眼。

一道到了林惜腾院子时,院里院外的丫鬟婆子皆是如临大敌一般。

林锦婳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林惜腾贴身的小厮寻常不待见她,这会儿也捧着笑脸道:“我家公子在忙,二位小姐且先回去吧。”

“那嬷嬷呢,可曾来了?”林锦婳朝里头看了看,不过看见这满院子的人严阵以待的样子,便知事成了。

小厮忙道:“没瞧见有嬷嬷过来,七小姐是不是记错了?”

“是吗?我还说让嬷嬷也来教教二哥呢,毕竟是德妃娘娘身边的,还是三皇子亲自送来的,定是知道规矩的。”林锦婳不解的说着,瞧见小厮紧张的样子,只笑笑:“那我迟些再来吧。”

小厮连忙躬身应是。

林紫苏看着这一切,聪明的已经看出里头出了事儿了,但那嬷嬷好歹是德妃身边的,若是真出了事,德妃娘娘一定会迁怒林府,说不定连着不喜自己。

想了想,走出来后便找了个理由独自往老夫人院子里而去。

林锦婳未曾跟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老夫人是绝不会允许教养嬷嬷活着回去告状的,而且如果要杀人灭口,八成会推到自己身上,这个锅她可不能背!

第二十八章 自己作死

老夫人本还未醒,听到林紫苏一番话,吓得当即一身冷汗。

“紫苏,你确定教养嬷嬷跟惜腾在房间……”

“紫苏不敢胡说,但就怕是二哥强行……”她微微咬唇:“这件事若是让德妃娘娘知道,只怕真的要责怪林家了。”

“他也太鲁莽了,他这不是打德妃娘娘的脸么。”老夫人急急起身要走,却被林紫苏拦住:“可是祖母,现在就算救出那嬷嬷,她也少不得要去德妃娘娘跟前告状。”

“那你的意思是……”老夫人皱起眉头看向她。

她顿了顿,老夫人会意将房间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这才道:“只有死人,才会将所有的秘密烂在肚子里。但二哥是咱们府上唯一的嫡孙,这事儿定不能让他来做。”

“那你觉得谁合适?”老夫人重新打量起林紫苏来,以前只觉得这个孙女乖巧又漂亮,却不想还有这样的心机。

林紫苏一脸为难的样子:“紫苏也不知,不过能伯父与爹爹如今官职都不高,娘娘若是怪罪下来怕是承受不住。不若七妹妹,如今既是准王妃,父亲又是大将军……”

老夫人闻言,也觉得有道理,原先她本打算将林锦婳嫁给三皇子,如今计划泡汤反而惹了德妃不痛快,不若干脆交由德妃处置。

老夫人看了看林紫苏,浅笑道:“我的紫苏真是聪明,便是让你去配三皇子,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林紫苏面色微微泛红,垂下眸子:“就怕三皇子看不上。”

“怎么会看不上,回头我便去宫里面见德妃娘娘。”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这才带着人出去了。

到了林惜腾的院子,果然不出所料。

老夫人看着花厅里一片狼藉,似乎还有欢好过的味道,一张老脸简直没地方搁,而且外头满院子的人,想要瞒天过海也没那么简单。

她颤抖着手,看着跪在地上还不知悔改的林惜腾,想打又舍不得,只能叹了口气:“腾儿,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祖母,是她勾引……”

“你胡说,你个畜生,我一定会禀报德妃娘娘!”嬷嬷一张脸煞白,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唯独咒骂的时候眼里冒着凶光。

老夫人上前将她扶起,柔声道:“嬷嬷放心,你今日受了这样的委屈,我一定不会放过我孙儿。但事已至此,您若是告诉了德妃娘娘,事情一传开,岂非让德妃娘娘丢尽脸面,你也活不成?”

“哼!”婆子一把甩开她的手:“便是死,我也要拉着你们林府一起!胆敢如此不把德妃娘娘和三皇子放在眼里,我看你们这些畜生有几条命!”说罢,裹着衣服便怒气冲冲往外而去。

林惜腾还要拦,却见老夫人摇摇头:“她若是不在众目睽睽之下活着走出去,到时候死了,这罪责你能担当的起?”

林惜腾怔住:“那祖母的意思是……”

“她断然走不出这林府的!”老夫人阴鸷说完,又看了看院外候着的林惜腾的下人,寒声道:“把这些狗奴才全部拖出去,打断一条腿再赶出府去。”

院子里登时一片求饶声,奈何老夫人这次是铁了心了。

林惜腾也不敢求饶,但依旧没当回事,等老夫人一走,就悠哉回房睡觉去了。

林锦婳下午在房间看书打发时间,直到白兰匆匆忙忙跑来:“小姐,出事了。”

“别着急,慢慢说。”采儿忙道。

白兰焦急的看着林锦婳,道:“今儿我去寻在二公子房里伺候的同乡,但她说院里的下人都被打断了腿赶出去了,那嬷嬷也独自离开了。”

林锦婳浅笑:“早知如此。”

白兰见她一点儿也不急,更慌张了:“万一他们杀人灭口,岂不是又让二公子逃过一劫?”

“杀人灭口是肯定的,而且这罪责还会推到我身上来。”她继续翻了一页书,淡淡道。

“您是早有准备了?”采儿看着斜倚在暖榻上的小姐,好似从落水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从容了,而且至今林家人还没能算计上她。

白兰闻言,心也稍稍提起了一些,便见林锦婳合上书浅浅勾起唇角:“还记得方才定南侯侯夫人送了腊八节的邀请帖子来?”

“记得,一早送来的……”白兰说了一半,眼睛登时亮起来:“您让好生在前院伺候着,他们还没走呢。”

林锦婳嘴角高高扬起,老夫人这次自己作死,可是怨不得她了。

前院定南侯府的人还在想着这位林小姐怎么迟迟不给回信,便听到外边有人惨叫。

想了想,还是到门口看了看,便瞧见两个婆子正扭着一个衣衫破烂面容苍白的婆子悄悄往一侧的过道而去。她是定南侯夫人身边的人,也随着她进过宫见过德妃,这位嬷嬷她也是有些面熟的,可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她以为是林府的家事,不打算多管,转身要走时便听那婆子大喊:“德妃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德妃?

她怔了怔,留了个心眼,赶忙告辞离开了。

老夫人哪里知道这里还有个外人,而且这么隐僻的行动刚好就叫她给发现了。等人处置完后,便吩咐道:“这件事你们一个字也不许透露出去。”

动手的婆子们垂眸应是,有个机灵的忙道:“老夫人放心,这嬷嬷昨儿折磨了一整天七小姐,今儿一早便失足落水,谁也不想的。”

老夫人听着舒了心,让人打发了五两银子:“这件事你去外头传传,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许说。”

“奴婢明白。”婆子接了银子高高兴兴的便出去了。

定南侯夫人这会儿听到下人的来报,惊得都差点没捧住手里的药碗。

“你当真听她提了德妃娘娘?”

丫鬟忙颔首:“奴婢不敢胡说,而且奴婢瞧那嬷嬷虽然衣衫被扯破了,那料子却是宫里才有的。”

定南侯夫人一听,心思多了起来,但她并不算特别聪明,想不到很深,只道:“德妃的确派了个嬷嬷去做七小姐的教养嬷嬷,难不成是她?”

“奴婢不知。今儿送了帖子后,七小姐留了奴婢吃茶,奴婢也是贪嘴,多留了会儿才瞧见这样一幕。”她顿了顿,道:“这事儿咱们要不要禀告德妃娘娘?”

定南侯夫人想着这几日侯爷来她房里不少次,也多亏了林锦婳那日那些话,顿了顿,才道:“去备马车,入宫请安。”

傍晚时分,林锦婳坐在花厅悠悠喝着茶等老夫人的人来。

采儿从外头急急跑进来,道:“小姐,人来了,那嬷嬷的尸体也被人从水里捞起来了,就在离咱们院里不远的湖里。”

“嗯。”林锦婳喝完最后一口茶,才淡淡站起身来。

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进来时看到准备好就要往外走的人,还惊讶了一下,却听林锦婳先道:“祖母寻我?”

“是。”婆子怔了怔,点点头。

“走吧。”林锦婳没多问,直接提步往外而去。

婆子看着她平静从容的样子,心里满是诧异,现在的七小姐真是叫人看不透,难不成真是鬼附身了?

想到这里,她浑身抖了抖,赶忙跟了上去。

才到湖边,刚赶回来的大老爷二话不说便狠狠一个巴掌打来,林锦婳却快速倒退一步躲开了那巴掌,冷淡问道:“大伯父打人也要有个理由不是?宁王殿下就爱锦婳这张脸,打坏了,王爷怕是要生气。”

“你少拿宁王压我!”林大老爷怒道。

老夫人想起之前宁王送来的上好的锦缎,微微皱眉,道:“罢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说完,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林锦婳:“就算这嬷嬷严苛了些,你也不能下如此毒手啊!”

林锦婳见她竟这样迫不及待要把罪过推到自己身上,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解:“锦婳听不懂祖母在说什么?”

“听不懂?人证物证都在,外面也传的满城风雨……”老夫人看着丝毫不慌的林锦婳,眉头拧起。

“七妹妹,还没想到你竟还有这么狠毒的一招。”林惜玉不忘添油加醋:“不过你现在把身边的人都克死了,还是不要嫁给宁王殿下了,省的克了皇家。”

不等林锦婳辩解,便听大老爷哼了一声:“你现在便去祠堂跪着,我现在就进宫去跟娘娘求情。不过你也要懂事些,跟宁王的婚事你是配不上了,便由惜玉替你吧。”

林惜玉眼睛发光:“爹爹,你说真的吗?”

“刑克之人,如何能嫁入皇家?”林大老爷自信满满的哼了一声,看了看左右的人道:“把七小姐带去祠堂跪着,德妃娘娘的吩咐下来之前不许出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俨然就把这个罪给定了,林锦婳也似乎没有反驳的余地。

林惜玉想起宁王那张虽然冰冷却绝美的脸,想起他白衣胜雪的样子,兴奋不已,以前恨不得除掉林锦婳这颗眼中钉,这会儿就更是容不下她了,忙道:“祖母,七妹妹看来还不知道错,不若让她跪在祠堂外头,也清醒些。”

老夫人见事成,也不多说,点点头便由着她去了。

等人都走了,林惜玉才黑了脸冷笑道:“把她给我淋湿了扔到祠堂外头!”

白兰吓了一跳:“小姐,这寒冬腊月的天儿,小姐身子又弱,如何受得住!”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掌嘴!”林惜玉不满道。

“大姐姐就不怕今日事成不成,反而彻底与我撕破了脸?”林锦婳淡淡看着她。

林惜玉看着她那双寒潭似眸子,眼神缩了缩,微微咬牙:“罢了,来人,把她拉去祠堂!”

暗处,林紫苏瞧见犹豫半晌依旧不敢真的下狠手的林惜玉,冷冷嗤笑一声:“没用的东西。若是今日事情不成,便是纵虎归山。”

春桃跟在一侧有些心不在焉:“那小姐的意思是……”

林紫苏冷漠扫了她一眼,道:“你妹妹那个相好,今晚可能入府?”

春桃手心微紧:“您的意思是……”

“倘若她清白不在,就算宁王执意要娶,皇上也不会同意的。”林紫苏眸中的妒忌和狠毒顷刻涌出,将她那张精心打扮过的小脸变得狰狞起来。

第二十九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惜玉胆子小了些,但心却够狠,人也够蠢,一想到有可能她会变成准王妃,便也把林锦婳的警告抛诸脑后了。

夜里慢慢下起雪来,林锦婳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看着祠堂里的列祖列宗,心中全然没有敬意,尤其是已故的祖父。若他当初没有扶老夫人这个在正室前面生了两个儿子的外室上位,就不会让爹爹一个堂堂正正的嫡子被欺辱至此!

采儿和白兰被拦在祠堂外,看着那瘦弱的身板,嗓子都要哭哑了。

“怎么办,这样继续下去,就算小姐的计划可行,怕身子也熬不住啊。”采儿焦急不已。

白兰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想了想,决绝看着采儿道:“你在这里守着小姐,我去找王爷。”

“宁王?他会管咱们小姐吗?”采儿所知不多,只知道这位王爷性格孤僻难接触,这桩婚事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白兰也不知道,但总得试一试。

“咱们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说罢,悄悄看了看守着门的婆子,转身快步跑开了去。

夜渐渐深了,守着祠堂的婆子看了看还挺直了背脊跪着的林锦婳,摇摇头也回去歇着了。

采儿只能焦急的在外头等着,丝毫不知这会儿春桃已经带着人悄悄潜入了林府。

宁王府,高禀瞧见面色冻得发青的白兰时,有些诧异:“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白兰顾不上寒冷,忙恳求道:“请王爷快去救救我家小姐吧,迟了我家小姐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高禀往后院的方向看了看似乎有些为难。

白兰将白天的事都说了,只略过了刻意留下定南侯府的人之事。

高禀听完,面色微沉:“林家人也太不知好歹了些,完全不知道林家这些年靠的便是七小姐的父亲么。”

“他们若是知好歹,夫人生前也不会终日郁郁寡欢了。”白兰眼泪不觉落下,就差给高禀跪下来了。

高禀正在犹豫间,忽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后走了出来,冷冷道:“带路!”

“王爷!”高禀轻呼一声,忙上前想扶着,却被赵怀琰冷冷一眼看得缩回了手,却担忧道:“您今日才被人下了那样的药,此时过去,怕会……”

“不妨事。去找慕容尘来府里候着。”赵怀琰说罢,已经转身往外而去。白兰看着高禀一脸担心的样子,想问但又担心林锦婳,咬咬牙还是转身跟了上去。

此时的林府。

林惜玉半夜翻腾了半天睡不着,因为实在太兴奋了,就盼着早点儿天亮,早点接到赐婚的圣旨。

想了想,又坐了起来:“来人,去祠堂!”

丫鬟揉揉惺忪的睡眼不解问道:“小姐,外头冷的紧,您这会儿出去做什么?”

林惜玉看了看外头飘起的大雪和呼呼刮着的大风,轻哼一声:“七妹妹那张脸越发好看了,若是万一宁王爷执意要她去作妾,那可怎么办?”说着,便让人拿了尖锐的东西在手,领着丫鬟便悄悄往祠堂而去。

春桃带着人早已经走低矮的院墙翻入了祠堂,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门房婆子不用心,祠堂这会儿的烛火竟然全熄灭了,伸手不见五指。

春桃想了想,指了指前门的方向悄声道:“祠堂今日就她一人,你快去快回,别被抓到了。”

跟在她身后的刀疤男子猥琐一笑:“我办事你放心。”

春桃咬咬牙,自己妹妹才被赶出京城,他就这么迫不及待跟女人做这些事,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心里怨恨归怨恨,不能耽误主子的事儿。等男人走了,便找了个角落悄悄等着,却不知林锦婳早已不在那个地方。这些伎俩她前世见得多了,今生又怎么会不防范一些?便是不妨林惜玉,也要防着一直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林紫苏。

她藏在供桌下等着,瞧见外面的黑影,嘴角微微勾起,安心的准备睡上一觉,这会儿没曾想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她借着那提来的灯笼勉强看清,竟是林惜玉!

男子也听到动静,赶忙躲在了一侧,据春桃所说,出现在这里的只会是林锦婳,便也暗暗摩拳擦掌!

林惜玉将丫鬟留在了院外,正要上去悄悄动手,身后却忽然扑上来一个人,死死捂着她的嘴揽着她的腰,一张嘴直接就啃上了她的脖子。

林锦婳看着那扭在一起的身子,倒是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事发生,看了看自己藏起来的火折子,嘴角微微勾起。

祠堂的火从后院烧起,前院的男人根本没发现,等发现时门房的婆子早已经惊醒了,刚回落霞苑拿了厚棉衣的采儿也开始大喊起来。

他裤子脱到一半准备朝春桃的方向跑,祠堂内不知何时又窜出一个女子来,吓得当即丢了魂。

“你……你是莲儿的相好?”林锦婳故作惊讶大呼。

春桃听到她的声音,便知道男子办坏事了,转身就要先走,外面的人这会儿却追了进来。

春桃朝男子使了个眼色,狠了心上前拖着林锦婳就往祠堂内拽,意图将她活活烧死,男子也趁机朝后门溜去。

林锦婳不曾想春桃这会儿竟有这样大的力气,想来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了。

火势越来越大,采儿瞧见这熊熊烈火,红了眼就要冲进去却被人拦了下来,而后便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快速冲到了里面去。

“婳儿——!”

赵怀琰看到被人死死掐住脖子往火堆里推的林锦婳时,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梦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这会儿更加明晰,让他后悔为何没亲自派人守着,让她遭了这样的罪!

春桃听到声响,加大了手里的力气,林锦婳只觉得前世那种毒药灌入喉咙濒死的感觉又来临了,让她浑身都脱了力气,陷入一种奇怪的战栗和绝望当中,直到赵怀琰打晕了春桃,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

“婳儿……”赵怀琰看着此刻无比脆弱的人,满眼写着绝望和愤恨,一时间心疼的揪起。

林锦婳看着他赤红的眼睛和苍白的脸,冰冷的心好似划入一丝丝暖流:“你来了……”

“以前……我就应该一直在的。”赵怀琰将她紧紧揽住,听着外面的嘈杂声,面庞颇冷。

林锦婳不知道他说的以前是哪个以前,现在也没心思想这些,若是外面的人都来了,那她的计划就成了。大房和二房势不两立,也是迟早之事了。

老夫人听人说白兰竟是请了宁王来时,吓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匆匆赶到已被大火包围的火场,正好瞧见赵怀琰将人抱着出来。她看了眼衣衫褴褛痛哭不止的林惜玉,眉头微拧,忙装作担心朝林锦婳迎去:“锦婳,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林锦婳并不戳穿她的假面具,悄悄扯了扯赵怀琰的袖子,赵怀琰会意的将她放下,见她除了脖子上那一圈赫然淤青,并没有其他伤痕,也放心了些,对于她方才扯他袖子的亲昵小动作,蓦地,只觉得心里灌入了一口蜜糖,甜滋滋的。

“锦婳本是遵照祖母吩咐在祠堂外跪着,可是今儿天冷,所以便悄悄躲到里头去了,等入夜了,才听到外头有男女……”

“你别胡说!”林惜玉苍白着一张脸辩驳着:“我只是来看你,谁知遇上了不知好歹的人,而且我也没被怎么样……”

林惜玉这一解释,老夫人只恨不得扇她两巴掌才好,怎么会这么蠢。

她忙看了看赵怀琰,小心道:“王爷,兴许是小贼闯入……”

她话不及说完,已经有人将那裤子将将提上的男人捉了来,左脸一道疤,上半身的衣襟还敞开着。

林惜玉瞧见他,恨得就要扑上去杀了他,好歹被人拦下,老夫人才寒声道:“先把人带下去,明日再审问。”她可不想在宁王跟前丢了面子。

赵怀琰冷冷睨了眼小厮,上前一步挡住林锦婳看过去的目光,寒声道:“现在审。”

他这话明显就是管定了的意思,老夫人也诧异,难不成这宁王真这般上心林锦婳?

她心里的算盘拨了拨,还要回绝,可赵怀琰一副不审问就绝不走的样子,只得妥协。

没多会儿,晕死过去的春桃也被人抬了出来。

那男子也是吓坏了,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小的也是听了春桃姐姐的吩咐啊,她就说要处置这院子里的人。”

“难道是紫苏指使你来的?”林惜玉气得小脸都要扭曲了。她的清白差点被毁,虽然事儿没办成,可说出去,少不得惹笑话,更别提今儿宁王还在。一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去杀了林紫苏才好。

男子摇摇头:“奴才不知是不是四小姐,但春桃姐姐……”

“行了!”老夫人呵斥一声,心里也是复杂的很。她不介意对付林锦婳,可若是连大房的人她也不放过,那就触及她的底线了。她冷冷看着那男子,转头对赵怀琰道:“宁王爷,您看怎么处置?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林家的几位小姐面儿上都不好看。”

赵怀琰微微皱眉,看向林锦婳。

林锦婳倒没想到他竟还会争取自己的意见,不过看他的拳头死死攥着,眼神也有些奇怪,莫不是身上的伤还没好,这会儿熬不住了?

“夜闯林府,侮辱主子清白,当杀。”林锦婳挪开眼神,平静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听到她淡淡吐出‘当杀’二字时,惊讶极了,若不是杀伐惯了的人,怎么能随口就说出这两个字,而且一丝波澜也没有,不像林惜玉一般恨得咬牙切齿,只有一股若影若现的冷漠。

“嗯。”赵怀琰附和。

那男子一听,登时瘫软在了地上涕泗横流的求饶。

老夫人垂眸抬手:“拖下去。”算是定了死刑。

春桃被冷水泼醒后,二话没说便要撞柱子。她不会出卖林紫苏的,因为她的家人还攥在她手里,只是死前狠狠盯着林锦婳,仿佛是她逼死了她:“七小姐,奴婢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放肆!”赵怀琰难得发怒,他从不起波澜的凤眸愠满厉色,浑身磅礴的杀气叫下人均是一抖,垂下眼睛不敢出声。

春桃吓得一愣,而后便被人捂住嘴拖了出去,老夫人的面色也暗暗沉了下来,宁王越是在乎林锦婳,那就她往后就越不能悄悄处置三房,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林惜玉瞧见宁王竟如此爱惜林锦婳,嫉妒又羡慕,只泛着泪花楚楚可怜道:“王爷莫气,惜玉往后一定会好生照顾七妹妹的。”

老夫人也连忙道:“王爷不必如此动怒,林府的事,臣妇自会处置好。”

她这意思很明确,林府的事情外人不必插手。

赵怀琰冷冷看了她一眼,只感觉体内那药的作用越来越强,他勉强起身:“林将军此战大捷,不日便将偕同林三公子一道回京,本王自不会插手林家家事,但七小姐乃是未来的宁王妃,本王请老夫人好生照看,若是再有如此歹人,本王定千刀万剐!”

老夫人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心惊胆战,千刀万剐这话都能说得出,看来真是将林锦婳放在了心尖上,而且他说三房父子将要凯旋……

老夫人咬碎了一口牙却只能往肚子里吞,连忙笑着应是。

林锦婳却怔住了,父亲将要跟哥哥一起回来?哥哥没死?

“王爷……”

“本王乏了,送本王出府。”赵怀琰深深看了她一眼,直接提步而去。

林惜玉也想跟上去,毕竟这样有魄力又俊美的王爷,谁不想嫁,可人没走出去,便听赵怀琰寒声道:“其他人不必跟着。”

林惜玉面色一僵,看着转身跟出去的林锦婳,手指都要掐入手心的肉里,转头祈求的看着老夫人:“祖母,你说要把我嫁给宁王殿下的……”

老夫人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宁王的心思现在全在林锦婳身上……”

“可若等三房凯旋,她又成了宁王妃,您这扶起来的继母他们往后还不一定认呢,说不定就要把你赶出林府,让你继续作妾……”

“啪——!”

老夫人气得上前两步狠狠甩了她一巴掌:“混账东西!”她气得发抖,本来就是外室扶正,不知道受了多少闲言碎语,没曾想自己孙女竟也提这个!

林惜玉现在热火冲上头,哪里想这么多,委屈的捂着脸:“这些事全是林紫苏弄出来的,祖母只怕早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心只疼二房,根本不把大房的人放在眼里。哥哥被他们害的得罪了德妃,我又被她差点毁了清白,下一步怕就要将我们大房赶尽杀绝了!”她说完便哭着跑出去了,留下老夫人一个人气得差点晕过去,可仔细想想,林紫苏的动作的确太多了些。

“来人,去请四小姐来我房里。”老夫人好容易缓了气才寒声道。

“老夫人,现在天色已晚……”

“就是拖也要把她给我拖来!”老夫人气得直拍桌子,看着婆子去了,才阴沉的看着方才‘热闹’的花厅,咬咬牙,接下来便是要做什么,也一定要悄悄来了,而且林家三房这些人,再留下去,迟早是祸端。

她想了想,看着另一个心腹婆子:“把宁王请来的丫头是林锦婳身边儿的?”

“是,名叫白兰,以前三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婆子忙道。

老夫人阴沉着脸点点头:“这丫头胆子太大,留着也是个祸患,找个机会处置了。”

婆子脖子微微一缩,看着老夫人阴鸷的眼睛,点了点头。

林锦婳这会儿默默跟在一声不吭往前走的赵怀琰身后,看他沉稳的步履渐渐有些踉跄,眉心微蹙:“王爷……”

“扶我……”走到没人处,赵怀琰才终于停下。

林锦婳赶忙上前,却发现他浑身都热得很,隔着微凉的衣裳都能感觉得到,还有他的眼睛,满是挣扎和yu望。

这反映她好似在哪儿见过……

对了,她给郑业成下媚药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状态,难不成他也中招了?

“你……”林锦婳才开口,赵怀琰的脸却忽然靠近,在他眼里,林锦婳望着自己时那湿漉漉的眼睛,那微微张开的红唇都好似邀请,让他浑身变得更加燥热,可在靠近之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上一次吻了她之后她冰冷的眼神。

他错开她的脸,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小心翼翼道:“就一会儿。”

林锦婳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身上很热,燥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脖子上,一下又一下,前世的糟糕记忆让她不想再跟男人有更亲近的接触,而且赵怀琰不是有隐疾么?便是被下了媚药应当也不会出现那种事才对。

她顿了顿,道:“王爷,时辰不早……”

“我知道。”赵怀琰只觉得她好似一块凉凉的冰,此刻让他揽在怀中很舒服,却不愿勉强她:“前世你便是如此疏离我,今生依旧如此。”

林锦婳垂在长袖里的手死死握紧,前世?他也是重生?可前世她跟这位不常露面的王爷并没有什么交际,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赵怀琰看着她眼中的惊讶和疑惑,便知前世和今生,都是他一厢情愿的。

他薄凉的唇角微微勾起,淡淡揉了揉她的额头:“过几日我要出趟远门,你自己要小心。”

林锦婳脱口而出想问他要去哪里,但话到了唇边不知怎么又咽了下去,只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

林紫苏半夜来到老夫人的花厅,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一向疼爱她的祖母也变得声色俱厉,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撑着额头一脸凝重的人,轻声道:“祖母,这件事紫苏不知……”

“你这般聪明,怎会不知?”老夫人寒了声,看着一向偏疼的孙女,美虽美,可这灵气劲儿竟是差了林锦婳一头。

林紫苏当即跪在地上:“孙女的确不知。上次春桃的妹妹被您罚出府后,她便对孙女心生怨恨,这次她寻的这男子也是当时她妹妹的相好。若我知道,怎么会纵容她对大姐姐下手?”

老夫人看着她一脸诚恳的样子,心中也动摇起来。

“难道真的不是你?”她迟疑道。

林紫苏摇摇头,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楚楚可怜:“祖母是知道紫苏的,紫苏虽有几分聪明,可却从不敢真的下了狠手去,而且紫苏胆子小,哪里敢背着祖母做这许多动作。”

老夫人越发迟疑了,二房相较于大房,的确安分很多,也孝顺很多,大房如今鸡飞狗跳,二房却依旧是安安静静的。

想了想,又看了看她煞白的脸,到底只是抬了抬手:“罢了,左右宁王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到此为止,否则传出去,还要以为我们欺负她一个孤女。”

林紫苏眸光一暗,眼珠子微微一转,疑惑道:“那祖母的意思是,往后好生待七妹妹?”

“她明面上到底是准王妃,动不得。”老夫人冷冷一句,看着外头黢黑的天色,沉沉呼了口气:“若是真成了宁王妃,怕是个祸患……”

“孙女明白。”林紫苏见老夫人不是真的要放过她,心安了下来。

老夫人觉得疲乏了,明日只等德妃的消息,若是德妃借那嬷嬷一事取消了这桩婚事,便是最好。

一夜过去,寂静的京城又开始恢复热闹,宫里这一会儿的气氛也显得有些剑拔弩张。

德妃看着等了一宿的林大老爷,面色冷沉,赵阚坐在一侧,面色同样不愉。

“林大人等了一夜,想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回禀本妃。”德妃拨了拨手里的茶,冷淡道。

林大老爷还奇怪旁边怎么还坐着定南候夫人,不过未曾多想,只将早先设计好的话说了出来:“锦婳这孩子,生母过世,有没有父兄在身边教导,性格也变得偏执狠毒起来,而且微臣让人算过她的八字了,极阴,专克亲近之人。之前克死了生母,后又克死了兄长,如今与她亲近的我们也是鸡犬不宁……”

赵阚闻言,冷笑一声,略带着几分不屑道:“林大人难道还没接到消息,林将军此战大捷,擒获敌军首领,救回了林家三公子吗?如此说来,林七小姐刑克之名似乎立不住啊。”他对林锦婳的确是利用,但更反感林家人想要利用他。

林大老爷微微一怔,他的确还没听到消息:“下官的确不知。”他尴尬的辩解,便听德妃道:“定南侯夫人的侍女昨儿去你府上,是亲眼瞧见有人将本妃的嬷嬷拖走的,你却说是七小姐逼她跳湖而亡,本妃到底该信谁?”

林大老爷面色微青,诧异的说不出话。

定南侯夫人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敷衍笑道:“我若是知道林老爷要来告自己亲侄女儿的状,也就不来宫里这一趟了。”

林大老爷哪里听不出这是讽刺,忙躬身笑道:“夫人言重了,微臣只是担心锦婳耽误了宁王爷的运势……”

德妃闻言,下巴反而微微扬起了,若是如此,那就是最好不过,最好能把宁王克死!

她面上只淡淡一笑,涂着大红蔻丹的指甲轻轻抚了抚袖子上华贵的南珠,道:“林老爷有心了,那嬷嬷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死了就死了。本妃听说你如今官居六品典仪了?”

“是。”林大老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犹犹豫豫应道,接着便听德妃悠悠道:“我记得宫里缺一个饮马的差事,可是从五品呢,往后你便去那儿当差吧。”

饮马?

林大老爷头一阵阵发晕,虽是从五品,却只是在宫外的马场洗马挑马粪的活儿,去了那儿要被人嘲笑不说,便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他当即跪下求饶,赵阚却讽刺道:“怎么,林家看不上母妃送去的嬷嬷,要除之而后快,如今赏下的官儿也看不上了?”

林大老爷一听,知道今儿这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彻底得罪德妃了,哪里还敢多说,连忙叩谢退下了。

定南侯夫人见事儿差不多,也立即请辞了,等人都走了,德妃才拉下了脸。

“这林家人把自己当什么了,不过是靠着林麓之的军功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竟还不知天高地厚要算计本妃。”德妃冷嗤一声。

赵阚却是疑惑:“母妃何不借机去跟父皇要求退了他们的婚事?”

“你父皇是个聪明人,若是以林锦婳不善的要求退了婚,难道还能许给你么?倒不如送她个顺水人情,也好让林家这些蠢货认清楚自己的地位,上次宫宴办的蠢事本妃还未与他们计较呢!”德妃想起林家人便是一肚子火,赵阚见此,也识趣不再多说。

消息传到林府,白兰采儿算是松了口气,瞧着坐在梳妆台前的林锦婳,欣喜道:“还好德妃娘娘不糊涂。”

林锦婳并不反驳,只浅浅一笑,但知道定不是德妃的原因,八成是有了定南侯府这个人证在,她不好做什么。

“悄悄请慕容公子开一些补养身子的药,要跟宫里那些太医们不一样的,开好了送去定南侯府。”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雪大了起来,将外面变得银装素裹,枯瘦的老树终于被压断了,却依旧不见下人们去清理。

“是。”白兰高兴应了声,忙出去准备了。

早膳过后,林锦婳便领着采儿出门了。老夫人已经气得半条命都没了,也顾不上她了。

出了门上了马车,采儿才问道:“小姐要去见侯夫人?”

林锦婳摇摇头,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写了一个名字的纸条来,这是她昨晚跟赵怀琰告别后忽然想起的。赵怀琰当年最大的对手是得了各方襄助的赵阚,而赵阚手下有一名极其刁钻阴狠的谋士几次差点害赵怀琰丢命,如今这年月,他应当还在那个地方受人欺负。

僻陋的小巷,脏污的水在地上横流,似乎纯白的雪都落不到这地方,这里是京城最混乱贫穷的角落,居住的全是外来的穷人,蒋青书便是其中之一。

他裹着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的外套,一家一户的哀求:“我娘就差一两银子就能吃上药了,大家行行好,借我点吧,等我明年春闱考上,一定双倍奉还。”

略胖的大娘鄙夷的啐了他一口:“就你这穷酸样,你还能参加春闱?你娘那是活够了,也该死了,你早些把人拖出去埋了,省的脏了我这屋子。”

“就是,别把晦气染给我们。”

“穷酸秀才,一个大男人如今却跟乞丐一样乞讨,十年寒窗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指责,大家伙都是凑钱住在一个大院里,蒋青书母子住在漏雨的边户,这些咒骂声全部落尽那可怜的老妇人耳朵里,她红着眼睛朝蒋青书伸手:“儿,罢了,娘一条贱命,去了就去了。”

蒋青书眼眶通红,当即便在院子里跪了下来朝各方磕头:“只求大家施舍,救我娘一命;只求大家施舍,就我娘一命……”

他哽咽着不断恳求,只为那一两银子好去买药,最好再买点不潮湿能保暖的被子。

屋外远远看着的采儿鼻子发酸:“小姐,我们是来寻他吗?”

林锦婳淡淡看着那蒋青书,她从不知前世那样狠毒乖戾的人竟也是这样孝顺的一个人,她甚至有些恍惚林家那些人是不是有别的原因,但她很快否定,林家那些白眼狼,他们眼中只有利!

那些邻居们的嘲讽越来越大声,蒋青书磕头的动作也越来越慢,他额头早已磕破一片血红,加上三日粒米未进,如今早已只剩半口气吊着了。

他茫然又绝望的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冷漠又讽刺的脸和眼神,看着奄奄一息的老娘,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众人看着,没一个打算来扶的。

蒋青书心里的恨在慢慢聚集,直到一双精致的绣花鞋走到眼前。

他看到那绣鞋上的白色桃花瓣样子,顺着往上是素白却极好的长裙,但他看不清来人的脸便沉沉晕了过去。

侯夫人这会儿接到白兰送来的药方时,既惊喜又诧异:“这些是七小姐开的?”

白兰摇摇头,照着林锦婳之前吩咐过的话答:“小姐瞧病全凭缘分,却是开不出方子的。这方子是小姐寻故友所拿,夫人且请放心。”

“那这位故友是……”侯夫人还要问,却见白兰笑着摇摇头:“小姐说,等时候到了,会告诉夫人的。”说罢,便笑着告辞了。

侯夫人被她这么神神秘秘一弄,倒越发相信了,赶忙使人去炖药了。

此时宁王府,赵怀琰看着施完针准备走的慕容尘,淡淡道:“明日出发。”

“出发?”慕容尘一脸茫然。

高禀立即上前低声道:“此番林将军和林公子皆受了重伤,慕容公子若是不介意,可前去医治。虽皇上规定您不能离开京城,但王爷会安排,只说您是随王爷出城狩猎,偶遇林将军。林将军功勋在身,要帮您开口求情就容易的多,至于刑部那边,王爷会替您打点。”

慕容尘整个人都怔住,他原以为宁王此人性子极冷淡,八成不会愿意趟慕容家这趟浑水,没曾想全是全部都安排好了。

他恭谨的站好要行礼,便见赵怀琰淡淡起身:“王妃交代的人,本王自会照看好。”说罢,提步离去。

高禀嘴角微抽,王爷这是在宣示主权呢?

慕容尘垂着的眸子的确复杂起来,即便人不在,还是恭恭敬敬把礼行完了。出了宁王府,拿出一直放在手心的玉佩,那是娘亲留给他,他打算送给林小姐做谢礼的。

想了想,他深深合上眼睛呼了口气,将玉佩收了起来,也许一开始那个女子便不是自己该肖想的。

林锦婳回到林府时,已经是过了午时,但回到落霞苑却不见了早该回来的白兰,问了院里的下人,也是一个个爱答不理的样子,她刚打算亲自去寻寻,没曾想林大老爷倒是自己寻了来。

林大老爷还是头一次过来,瞧见满屋子清雅的布置时,哼了一声:“酸腐的很。”

采儿捧着茶的手微微一顿,有些忍不住道:“夫人出自书香世家,这样的布置也是大户人家最应当……”

“这里几时轮得到你说话?”林大老爷一想到自己好好的六品典仪变成了饮马,就气得浑身发颤,这会儿瞧见一个丫头也敢回嘴,当即便抬起巴掌打了下去。

采儿躲避不及,被打得摔倒在地上,热茶也泼在了身上,疼的当即便冒出了眼泪。

林锦婳垂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紧,面色却只是淡淡:“大伯父升了官,怎么还如此生气?”她转身看了眼采儿:“下去。”

采儿不放心,但看着她严肃的眼神,只得咬牙退下了。

林大老爷见此,以为林锦婳到底只是个小丫头,怕了自己,当即便挺起了胸膛吊儿郎当的坐在首座上,冷笑着道:“你还是个知礼数的……”

“大姐姐和二哥不知礼数,锦婳虽小,若再是不懂规矩,岂非叫人笑话林家人到底还只是个田埂上爬起来的莽夫?”林锦婳略显羞涩一笑,让人完全看不出是在讽刺。

林大老爷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憋出话来:“明日你大姐姐有聚会,你陪着一起去,也好多结识些京城的大家闺秀。”

林锦婳眉梢微微一挑,这聚会她倒是不知,不过看他亲自来说,定还有其他目的,只做为难道:“明日锦婳想上山替哥哥和父亲祈福。”

“祈福?”林大老爷皱眉,又听她道:“大伯父说锦婳刑克,也想去山上清修几日。”

林大老爷面色越发不好看,只僵硬着道:“祈福之事你不必担心,过几日我便会请京城最好的大师来府里做法事。明日你随惜玉去参加宴会,不过明日京兆府的张大人和宁王爷都会去,你大伯母至今还关在牢里,你二哥也在被郑府的人纠缠,你明儿见了宁王,让他帮忙处理了。”在他看来,这一切的麻烦,只要林锦婳跟宁王开个口就能解决了,却丝毫不觉得林锦婳为什么要开这个口。

林锦婳眸子弯成月牙,掩饰住涌动的眸光,浅笑:“宁王殿下若是肯帮忙,便是极好的。”

“自是肯帮忙。”林大老爷冷冷睨了她一眼:“若不然,他怕真没把你当回事,你自己看着办。”

林锦婳见他一副吃定了自己的模样,笑容越发灿烂:“大伯父放心,锦婳一定尽力!”尽力让官府早点判刑,让郑家人杀上门。

林大老爷见她从头到尾都乖顺的很,总觉得心里憋着的闷气一点儿也没撒出去,不过他没多想,起身便走了。

等他离开,采儿才悄悄跑了进来,看着没有受伤的林锦婳,这才松了口气。

林锦婳瞧她却是无奈摇头:“往后不可再鲁莽。他们如今看着宁王的面子,顶多就是嘴上逞强,不敢真把我怎么样。”

“奴婢明白了。”采儿委屈的抿抿嘴。

林锦婳知道她话儿没全听进去,倒也没继续往下说,只让他去寻白兰了,可直到入夜也不见白兰的踪影,林锦婳这才知道出事了。

采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有人说瞧见白兰上午回来后,便被老夫人的人带走了,小姐,老夫人会不会因为昨晚她私自去请了宁王爷的事而责罚白兰啊!”

林锦婳站在门旁,看着这寂寂夜色,稍稍敛起些的杀意又全部涌了出来:“去将徐家前些年送来的《四德》拿来。”

“徐家的东西都锁在小库房,拿别的行吗?”采儿慌道。

林锦婳眸光深深看着这寒冷无情的夜,声如万丈之冰:“老夫人似乎忘了,徐家就算被贬出京,外祖也曾是当朝太傅,是皇上的老师。你与白兰的卖身契皆在徐家,欺负你们便是欺负徐家无人,徐家再败落,又岂是她能处置的?”

采儿早已习惯小姐语出惊人,但如今却犹豫了:“小姐,您此番去,岂非要为了奴婢们跟老夫人撕破脸?”

林锦婳嘴角浅浅扬起,朝她眨眨眼:“你去帮我做一件,她便顾不上跟我撕破脸了。”

“什么事?”

“把祠堂昨儿未烧完的火,继续烧上。”或许老夫人也不该继续霸占着林家正室夫人这个位置了!

第三十章 暗潮汹涌

夜里风声呜咽,白兰蜷缩在柴房的角落,幽暗的房间只有一支蜡烛晃动着烛光,灰暗又寒冷。

坐在八仙桌边的婆子将碗里的茶喝完,才睨了眼半死不活的她:“你就老老实实说了吧,幕后帮七小姐的人到底是谁?”

“没有人。”白兰轻轻咳了一下,却是满嘴的血。

婆子见她仍旧不肯说,抬起手里的鞭子又狠狠抽了一下,见她皮肉翻开,才冷声道:“这里可不是林府,谁都不知道你在这里,七小姐就算闹到老夫人那儿去也救不了你,你最好有什么说什么,不然这罪还不知要受到什么时候呢。”

白兰死死咬着嘴唇,看着面容狰狞的婆子往后缩了缩,却是一个字也没再说。

屋外风雪大了起来,空寂的院子里只剩下鞭子抽在人身上的噼啪声和压抑控制的痛苦的呻吟。

林锦婳完全不知道人已经被老夫人送到了外面,如今坐在老夫人院里。

老夫人睨了眼送来的《女德》,心中纵有不愉,面上却只笑道:“若是要送东西,使丫鬟来送便是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林锦婳见她好似胸有成竹的样子,越发确定白兰是在她手上了,只浅笑:“院里丫头偷懒耍滑,寻常打扫都不肯,哪里还肯在这风雪夜跑一趟。”

“你那两个贴身的丫头呢?”老夫人故作不经意问道。

“白兰自去了侯府后,便不见踪影了,明儿我还要去问侯夫人要人呢。”林锦婳看着她继续道:“白兰怎么说也是徐家的人,侯夫人若是喜欢扣下了,便是我允许,徐家也不允许的。”

老夫人初听还不以为意,徐家落魄,都不在京城,便是不允许又如何?

她抬眼看着林锦婳,却是越发有徐家那种世家小姐的样儿了,白色罗裙,腰间挂着坠银色璎珞的羊脂玉佩,乌黑的发髻只用简单的玉簪挑了两缕挽在身后,眉目如画,越发像她那死去的娘了!

想到这里,老夫人心里一阵阵不痛快。徐家又如何,书香世家又如何?以前再富贵,再有权势,如今也比不上她。

她目光闪了闪,看着林锦婳笑的温和:“你与侯夫人亲近,也要拿捏好分寸才是,一个丫鬟而已……”

“祖母怎么会这般说。白兰是锦婳的贴身丫头,欺辱她,便是欺辱我,欺辱徐家,徐家再落魄,外祖父如今依旧挂着帝师的名号,皇上知道,不大动干戈,往后也定是要记在心上的。”林锦婳望着她定定道。

老夫人听得心里发虚,却仍旧强撑着面子,还未开口,外间的婆子忽然急急跑了进来:“老夫人,祠堂又着火了!”

老夫人面色一沉:“你们怎么看着的,怎么会又着火?”

“奴婢也不知。”婆子也是一脸茫然。

祠堂是供奉祖先的地方,但凡祠堂出事,外间都会传闻是不是家中有人品行不端惹了天怒,老夫人身为一家之主,可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忙道:“快寻人救火。”说罢,看了看还坐在屋里喝茶的林锦婳,眉头微微皱起:“锦婳,这火……”

“火怎么了?”林锦婳淡淡望着她。她既然不肯放过白兰,便也别怪她不放过她了。

老夫人看着她这样,面色微紧,却顾着大火的事,道:“罢了,时辰不早,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林锦婳起身乖顺应是,行了礼离开时,回头朝门口看了一眼,有婆子正掀起帘子悄悄看她,见她转身,吓得赶忙缩了回去。

林锦婳嘴角冷冷勾起,眸光微凉的扫了眼这大院子,提步而去。

那偷瞄的许妈妈见她离开,才忙回头道:“老夫人,走了。”

“嗯。”老夫人皱起眉头,瞟了瞟桌上摆着的《女德》,心里一阵阵打鼓,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一般。想了想,看了眼许妈妈:“吩咐下去,那丫头要是问不出来什么,便早早处置干净了,不要留下痕迹。”

“是,奴婢这就去。”许妈妈应声,刚忙出去了。

风呼呼刮着,她裹着斗篷小心翼翼从后角门溜了出去,却不知身后早已跟着一个黑影了。

她绕过两条街才到了老夫人私下置办的一座小院里,到门口有节奏的敲了三下门,里边才有人拉开了门。

许妈妈忙问道:“可问出什么了?”

里面的婆子撇着嘴摇摇头:“嘴硬得很,奴婢打算在鞭子上沾些盐水再抽打,就不信她不说。”

许妈妈想了想,点点头:“那你快些,若是再不说,杀了便是。”

那婆子点点头:“奴婢办事您放心。”

许妈妈交代完,便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要穿过一条狭窄幽暗的巷子,但她走的次数多了也不怕,不过才走着,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猛地一回头,头便被人砸中,整个人不受力倒在了地上。

她看着面前略显瘦弱的黑影,因为背着光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忍着痛往后缩了缩:“你是谁?”

林锦婳裹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冷漠的看着许妈妈未曾出声,只慢慢朝她走去,逼得她不断的往后退,直到退出巷子到了宽阔的马路上。巷子一旁是一个私人马厩,马粪的味道很浓,许妈妈拧了拧眉头死死盯着她:“你可知我是谁?你若敢动我,林家人绝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我倒要看看林家两个废物,怎么不放过我。”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放下遮住脸的斗篷帽子,许妈妈瞧见白雪荧光下她略显苍白的脸,惊讶拔高了嗓子:“怎么是你!”

她尖锐的质问声才说完,那马厩里的马儿却好似忽然发了疯一般朝外跑了出来,马蹄接二连三的踩踏在了她的身上。

寂凉的夜里发出许妈妈尖锐惊惶的惨叫,林锦婳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马厩的门是她来时打开的,至于会发疯,因为这里的马都还是未驯化的野马,听到声响受到惊吓就会发狂,她喊得越狠,马儿就越疯。

许妈妈身为老夫人的左膀右臂,这些年犯下的罪孽不会比余妈妈的少,若是如此死法,也是死得其所。

她闭上眼睛不去看那血腥,但刺鼻的血腥味却钻进鼻子,让前世那些惨痛的记忆不断在眼前浮现,让此时的她如同被仇恨之火燃烧魔鬼。

回到那木门前,学着许妈妈的节奏敲了敲门,里面的婆子还奇怪许妈妈怎么又回来了,才打开门,便见一个低着头穿着黑斗篷的人,不满道:“你是谁?”

“老夫人让我来的。”林锦婳淡淡说着。

婆子没多想,忙转了态度:“老夫人还是不放心?您回话,那丫头什么也不肯说,我刚准备杀了她呢……”

她话不及说完,里面忽然出来女子的惨叫声。

林锦婳心猛地一紧,抬眼冷冷看着她,那婆子没见过林锦婳,只觉得是个不大的丫头,诧异道:“老夫人怎么使你来……”

“里面还有其他人?”林锦婳袖中的手死死攥紧,婆子却无所谓一笑:“反正是要死的人,难得有个喝醉了的酒鬼不嫌弃,我还能赚一点……”

林锦婳气得浑身发颤,却只能镇定笑道:“妈妈真是好主意,我渴了,能否让我进去喝口茶?”

婆子没觉得奇怪,忙迎着她去了厨房,一路还不断讨好,希望她能去老夫人跟前说好话,将她调到林府去。

林锦婳到厨房边,看到那儿有一口水井,当即便走到了水井边。

婆子觉得奇怪,走过来不解道:“姑娘这是看什么?”

“你看那水井……”林锦婳往水井一指,婆子忙低头看去,身后却忽然一道大力一推,婆子没站稳直接往水井跌去,开始大呼救命。

林锦婳知她一时不会死,但也顾不上这许多,提起裙子快步往白兰房间而去。

猥琐的男人浑身酒气,因为柴房没亮灯,只模模糊糊看到角落有人,下流笑起来:“小美人,来吧,很快活的……”

白兰死死咬住牙关:“你会不得好死的……”

“不得好死?”男子不屑一笑:“若世上真有鬼,我早就死了,可惜没有!”说罢,摁着白兰便开始亲,直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他有些不耐烦:“不是说好了十文钱一夜……”扭过头,看到面容面容清冷却美若空谷幽兰的女子,兴致更甚:“怎么,你也想来服侍?我给你加钱……”

林锦婳看着浑身布满血迹的白兰和被扯开的衣襟,眸光微狠:“有人在外等你,有急事。”

“什么急事?”男子晃晃荡荡站起来,林锦婳却迅速退出了屋子:“你来了便知。”说罢,往那古井而去。

男子见状,抹了抹嘴角流出的口水,一边解衣襟一边跟了上去,到了黑漆漆的井边却不见人。

井里传来呼救的声音,寒风一吹,他的酒醒了些,恐惧起来:“谁在里面?”

“你希望是谁?”

身后传来冷冷的质问,男子吓得腿一软,刚要回头,便被钝器砸中了头,直接给推了下去。

林锦婳力气不大,没法推动井盖,不过这样寒冷的天气,两人落入井中,便不要想着还能存活了。

等她快速回到柴房时,白兰已经忍着疼痛爬了出来,瞧见她没事,才无力的趴在了雪中:“小姐……你快回去……”

她哑着嗓子急切唤着,林锦婳心疼不已,忙上前将她扶起:“不用怕,该害怕的是他们!”林锦婳眼眶微涩,前世她以为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去世都是意外,现在想来,只怕早就被这些豺狼虎豹用恶毒的手段设计了。

林锦婳看着白兰满身都是皮肉翻开的血腥伤口,原本白皙的小脸现在更是全毁,只小心的将她扶回柴房,道:“熬过这一夜,你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明日会有人来接你。”

白兰意识模糊,却只拉着她的手摇头:“小姐,奴婢一条贱命,去了便去了,您别为了奴婢得罪了老夫人。夫人可希望您以后风风光光出嫁,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呢。”

林锦婳鼻子微微泛酸:“我会风风光光出嫁的,但你们都要好好活着。”看着白兰微弱的喘息,她将人好容易扶回房间,又找了几件旧棉被来给她盖好,看了看外面天色不早,这才小心翼翼走了出去。

祠堂的大火足足烧了一夜,等扑灭时,里面什么也没有了。

老夫人精疲力竭的看着满地黑灰,无力问道:“大老爷呢?”

“大老爷昨儿晚上出去跟朋友玩了,一直没回来。”丫鬟小心翼翼应道。

老夫人面色微青,她素来偏疼长子一些,因为大夫人虽然只是小官之女,却生了个长孙,可如今长子却事事不争气!

想到这里,她更恼了:“罢了,先不必管他,去请二老爷来。”

“二老爷他……”丫环怯怯的瞟了她一眼又忙低下了头:“二老爷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在院里歇息。”

老夫人皱眉:“怎么从未有人回禀?”

“二夫人说怕扰了您清净……”

“行了行了。”老夫人不满的皱起眉头:“她素来行事不跟我提的。罢了,吩咐管家重新安排祠堂一事,再请族里的长老过来一趟。”说着,便要转身回去休息,哪知一大早就有人来报,说发现了许妈妈的尸体。

发现的人自称是附近的小贩,他哆嗦着跪在地上回道:“她应是惊了未驯化的野马,被活活踢死的。”

老夫人脸当即青了:“何人养的野马?”

那小贩忙道:“这些马都宫里挑剩下的,准备下赐给各位王爷世子的,现在的饮马官就是府里的林老爷!”

老夫人面色几番变化,只当是个意外,谁知那小贩继续道:“今儿一早街上还爬出个浑身是伤名叫白兰的姑娘,小的这也才知道是林府的人。”

“她还活着!”老夫人当即质问出声。

小贩觉得奇怪,却还是点点头,略带着几分讨好:“虽然深受重伤,但小的特意请了大夫去瞧,这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老夫人见他一副等着打赏的样子,恨得咬牙切齿,草草打发了出去,一分钱的打赏也没有。

小贩被赶出府前还在嘀咕着想要赏赐,来赶人的婆子啐了一口:“什么东西,也敢在林府要东西,滚!”说罢,扭头而去。

小贩又嘀咕一番,见人离开,才收敛了脸上骂骂咧咧的表情,忙去一旁巷子等着了。

林锦婳早早在哪儿候着了,瞧人过来才浅浅一笑:“办好了?”

“姑娘放心,一切照您的吩咐,而且他们也没怀疑。”他露出一口大白牙弯起眼睛笑道,不过十几岁的年级,却瘦的皮包骨头,一身旧衣空的漏风。

林锦婳是昨儿晚上在角落遇见他的,小乞丐一个,眼神却机灵的很,当即便试了试。

她拿出一块碎银子给他:“去买些吃的。”

“小姐,往后还有这等事,只管找我,我老六最是靠谱,嘴巴严实的很。”他瞧着面前的小姐,尊贵的让人不敢直视,可她却是唯一一个看着他不生鄙夷的人,而且还大方。

林锦婳眸光微闪,看着面前机灵的少年,嘴角微微勾起:“替我办事,可知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老六眼睛一红,无奈一笑:“我大哥就是替人办事不当,被杀了的。”

林锦婳眸光微深,倒是不知这他还有这样的经历,不过却不会乱用人,昨夜是无奈之举,而且所透露的也不多,老六甚至不知她就是林府的小姐。

她顿了顿:“你常年在西巷等着?”

老六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就那儿没人赶我。”

“过几日我会再去寻你。”林锦婳说罢,披上斗篷转身离开。

老六瞧着手里踏踏实实的银子,再看着离开的人,嘴角的笑容更大,转身而去。

落霞苑里,采儿眼睛红红的给白兰上药,上一会儿便要拿帕子抹泪。

白兰还有些意识,想起昨晚小姐独身去救自己,哑着嗓子勉强道:“别哭,没事,往后咱们要更小心些,不能再给小姐添麻烦了。”

“你还想着这些做什么,瞧瞧你身上哪里还有一块完好的地方……”采儿泣不成声,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道阴影,而后便见府里常驻的黄大夫已经站在了门口。

采儿吓了一跳,赶紧拿被子将白兰盖住,怒斥道:“你做什么,谁允许你进来的!”黄大夫是老夫人的人,根本不可信。

黄大夫摸摸瘦瘦下巴上的胡子,想着方才一瞥的光着的背,眼里生出几分可惜,面上却是笑道:“我是来替她施针的,伤成这样,再不赶紧治,怕是这半日都熬不过去了。”

采儿听得心惊,不想相信他,但现在一时半会儿又请不来大夫,只能迟疑道:“你能救活她吗?若是救不活,我们小姐可不会轻饶了你。”

黄大夫是老夫人的人,根本不惧林锦婳,依旧诡异笑道:“放心。”说罢,快速放下药箱取了银针出来。

采儿看着那冒着寒光的针总觉得瘆得慌,可白兰浑身的伤又太严重……

正在她犹豫间,黄大夫的银针已经朝白兰后背的穴位刺了下去,白兰也瞬间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痛苦不明的嘶哑叫声。

采儿觉得不对劲,忙道:“你不要给她施针了,快停下!”

黄大夫却只是冷笑一声,跟方才全然不同的态度:“若是此时拔出来,她这条命可就没了。”

“你方才不是这样说的!”采儿慌了神,大喝起来。

黄大夫嗤笑着睨了她一眼,将手里的银针更加用力的刺了下去,白兰的面色也由白转青,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一般。

黄大夫慢慢看着银针越来越深,也稍稍松了口气,算是完成了老夫人的交代,但银针还没彻底扎透,忽然脖子一凉,一股温热顺着脖颈流了出来。

他怔住,摸了摸,鲜红一片。

“救她。”冷沉的声音早已褪去少女的稚嫩,如同不可违抗的命令。

黄大夫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珠子使劲儿去瞟身侧的人,瞧见竟是一身素衣的林锦婳时,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七……七小姐……”

“她若死了,我必要你偿命。”林锦婳手里的簪子往里更扎深了一分,这些下人看来是真的丝毫不惧她的,今日开始,这惯例要改改了!

黄大夫只觉得脖子上凉凉的,浑身都木了一般:“是老夫人吩咐……”

“吩咐什么?杀了我的丫鬟,还是杀了我?”林锦婳漠然道。

“不是,老夫人没有要杀七小姐,只是……”

“只是什么?”林锦婳继续逼问。

黄大夫看了看只剩下一口气的人,咬咬牙,拔了银针,而白兰也好似终于揭开了堵住气管的东西一般,大大吸了口气,才晕了过去。

“七小姐,你看现在没事了……”黄大夫正要求饶,便听林锦婳凉凉的声音:“采儿,去禀报祖母,庸医误人,还是早些赶出府去的好。”

采儿抹了抹眼泪,拔腿就跑了出去,黄大夫也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知道不少老夫人的秘密,老夫人怎么可能让他活着走出林府。

“七小姐,小的是听老夫人吩咐……”

“我若是你,就会趁现在赶紧走。”林锦婳抽出簪子冷冷看着他。

黄大夫似懂非懂的看着她,以前这个七小姐默默无闻胆小怕事,如今简直像是变了个人。而且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根本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女,反倒像是久经沙场杀伐果断的将军。

“还不走?”林锦婳寒声问道。

黄大夫哪里还敢多留,忙跌跌撞撞跑出去了。

林锦婳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垂眸看着沾了血的簪子,淡定拿帕子包好,替白兰盖好被子便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依旧不把这个主子当回事的,三三两两聚在自己的房里偷懒,屋里炭火没了也不会主动去添置,瞧见林锦婳走来,倒是互相看了一眼,懒懒站起了身。

“小姐怎么往奴婢们这肮脏地儿来了?”一个微瘦的婆子笑道。

林锦婳嘴角微微勾起,往一旁的座位坐下,看了看她们喝的茶,是按份例拨给自己的西湖龙井。

“领头的婆子是谁?”她淡淡问道。

那微瘦的婆子微微一顿,上前半步见了礼:“是奴婢。”

“嗯。”林锦婳点点头:“来人,拖出去,掌嘴三十,另加五十个板子。”

她话落,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却是互相看了看,没一个上前动手的。

瘦婆子见状,态度也倨傲了些,只道:“小姐,奴婢什么地儿做的不好,您直说,奴婢往后改就是,您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林锦婳瞧见她们这态度,嘴角扬得越发高了:“我记得你们的卖身契都在大伯母手里,可对?”

瘦婆子睨着她,她就不信她还真能处置了她们,她们毕竟是大夫人遣来的,虽说偷了些懒,可也罪不至死……

林锦婳见她们不吱声,也不气,只起了身:“我出去一趟,若未经我允许,这院子里还进了其他人,你们所有人皆跟她一样的惩罚,不过既然现在你们都不肯动手,也无妨,我自会找到人来动手。”说罢,平静的走了出去。

等她一走,这里才炸开了锅。

“七小姐莫不是吃错药了?以前见到咱们可是不吭声的。”

“就是,最近也不见发难,怎么突然就发了疯……”

“难不成真如外面所说,被鬼附身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唯独那瘦婆子觉得不对劲,想了想,悄悄往二房而去。

老夫人吩咐黄大夫去灭口后,皇后娘娘便来了口谕,责令她上山去清修,这会儿刚送走皇后的人,整个人都似脱了力。

林紫苏在一旁伺候着,瞧见她面色灰白,忙道:“祖母,您没事吧。”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老夫人没好气的说着,没注意到林紫苏眼里的不满,只恨不得将桌上的东西全都砸了才好:“祠堂大火,皇后娘娘又责令我去山上清修,这不是告诉外人我品行不端么,纵然清修只有一个月,但往后京城那些人又要嚼舌根说我不过是个妾扶的正室!”

这是老夫人心里拔不去的一根刺,她从未想过祠堂被烧竟会惹上皇后娘娘,却不知皇后娘娘只是借机送宁王一个顺水人情罢了,林府这些龌龊外面的人就是不想知道也都知道了,更何况一双火眼金睛的皇后。

“难不成是锦婳去皇后娘娘那儿告了状?”林紫苏猜测道。

老夫人恨得咬牙:“她倒是一天到晚巴不得我死!”

“可惜紫苏见不到皇后娘娘,否则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七妹妹也太不懂事了些。”林紫苏惋惜道。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计上心来。以前她用力扶持林惜腾姐弟,现在看来,倒不如二房这个聪慧又漂亮的孙女。

她拉着林紫苏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知你孝顺。你放心,到时候祖母一定替你谋一门婚事,一门最好的婚事!”

林紫苏垂眸浅笑,却是掩饰住了眼底所有的狠意,轻声道:“如今连皇后娘娘都帮着宁王爷照顾锦婳,依紫苏看,宁王当是最好的人选。”

“他?”老夫人想起那晚宁王为了林锦婳发怒的样子,总觉得不对劲,可思来想去,的确比无情的德妃和三皇子要靠谱些。想到这儿,点点头,心里慢慢盘算起来。林锦婳的父亲林麓之虽不是亲生,但对她素来百依百顺,兴许等他回来,可以把这桩婚事变成林紫苏的。

打定主义,老夫人心里舒坦多了,林紫苏也暗暗扬起了唇角。

采儿来时,老夫人刚要去收拾东西准备上山,听了黄大夫的事,当即便让人去处置了。

老夫人要上山的消息很快在府里传开,久不露面的二夫人和二老爷也终于出现,却始终不见大老爷和林惜腾。

林惜玉还为前儿晚上的事跟老夫人置气,来了也不忘阴阳怪气道:“祖母去了山上,可记得吃斋念佛,也好保佑家宅平安,别让爹爹和二叔父跟你一起又变成了庶子才好。”

她这话一出,坐在前边儿看着还有几分书卷气的中年男人才温和笑道:“惜玉,这是说的什么话。”

“若是祖母又被贬为了妾……”林惜玉还要辩驳,却被老夫人怒气冲冲的打断:“我离府后,一应事务交由二房打理,大房不必再管。”

林惜玉闻言,还要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婆子拉住了。

林锦婳坐在下首,看着挨着二老爷坐着的青衣妇人,发髻挽得一丝不苟,簪着金簪步摇,白皙的手腕上是上等翠玉镯子,眉目间跟林紫苏有七八分像,都是美人。端端坐在那里,跟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二老爷一般,都是亲切而又端庄的,但正是这样的外皮下,藏着的却是最恶毒的狼。

叶氏温婉浅笑,眼角的皱纹都是好看的:“母亲放心,府里的一切儿媳都会照看好的。”

老夫人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得空多替我林家生几个孙子。”

寻常人听到这话,面庞早红了,叶氏却淡定的很:“您放心,儿媳已经看好几个能生的丫鬟了,回头便开了脸面抬进府来。”

“你心里有数就是。”老夫人说这话时,略带着几分怒气,却没完全表现出来。她目光转向一旁不言语的林锦婳,抓着帕子的手更紧了,道:“前些日子罚你守在院里不许出门,你左右也不听我的,罢了,等你父亲回来再来教你吧。”

林锦婳见她竟是还打着父亲的主意,弯眼浅浅一笑:“知道祖母心善,连落霞苑那些偷懒耍滑,称大欺主的下人都不曾惩罚,又怎么会真的罚锦婳呢?”

老夫人差点被茶水噎住,抬头看着她灿烂的笑脸,微微皱起眉头。

叶氏闻言,和蔼看向她:“落霞苑当真有这样的下人?你祖母寻常事务多,怕是没察觉,等回头二伯母便帮你处置了。”

“当真?锦婳多谢二伯母。”林锦婳冲她甜甜一笑,眸光深处却是一片冰寒。

老夫人纵然不悦,却也容不得她说什么了,皇后的口谕一下,她根本不敢耽搁。

叶氏为人温和,但办事素来利落,等林锦婳回到落霞苑时,她已经领了十几个年轻的丫头到了院子等着了,至于原本的人,全部已经掌嘴三十跪在地上了。

叶氏披着绿色滚毛边绣金枝的披风,拉着她的手浅笑:“粗粗给你选了十来个伺候的,若是不满意再跟二伯母说,你是林府的正经主子,可别委屈了自己。”

林锦婳看着她,眸子弯成月牙。她记得前世有一次自己被林惜玉欺负,她也是这样跟自己说的,她们就这样带着假面具靠近,最后夺走了自己的一切。

“二伯母放心,是锦婳的东西,锦婳绝不会让人拿走的,谁也不行!”林锦婳浅浅一笑。

叶氏看着精致白皙的小脸,充满灵气的眼睛,心中有诧异,更多的却是算计。林府最近除了这么多幺蛾子,若不是她心机太深,背后定有高人相助,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允许。

“明日惜玉的聚会,可曾准备了衣裳首饰?”她滴水不漏的关切的问道。

林锦婳点点头:“二伯母放心。”

叶氏见状,也不再多问,优雅的使人送她回房,自己也转身离开了,只是才走出落霞苑,面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她的模样,有朝一日胜过紫苏也不是不可能……”她道。

旁的心腹浅浅一笑:“夫人早有计划,何必急这一两日?”

叶氏轻轻叹了口气:“林家这些蠢货不顶用,德妃那儿也得罪了,我自是要重新考虑。紫苏这丫头看上了宁王,那林锦婳就决不能嫁过去。”

“夫人的意思是……”

“明儿送行的马车都安排好了?”她问道。

丫鬟颔首:“安排好了,回来的时候动手,这一次不管成不成,七小姐的名节都保不住了。”

“嗯。”叶氏停下脚步看了看这偌大的林府,眼里贪婪更甚,却只浅浅一笑,提步而去。

林锦婳看着满院子跪着的求饶的人,寻到那眼珠子四处乱飘的瘦婆子,俯身看她:“妈妈觉得活着好不好?张妈妈给我下了黄泉水,被大夫人活活打死。兔死狗烹,这个道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明白了呢。”

瘦婆子听着她的话,总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寒:“七小姐,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是吗?”林锦婳并不急:“那妈妈便不急着离府,留在落霞苑伺候白兰吧。她若是出了半点差错,你该知道张妈妈是如何死的,她被活活打死那一日,我记得你也在呢。”

瘦婆子面色一白,林锦婳却转身回了房间。

这会儿雪已经停了,寒风卷起地上枯叶,仿若垂死挣扎的张妈妈。她望着林锦婳瘦弱的背影,寒意袭遍全身。

林锦婳回到房间,终于松开口气,外头又传来谕旨,说是皇后娘娘赐了些安神的药和香来。

采儿接了东西,又客客气气送走了来传旨的人,才高兴的捧着东西给她看:“小姐,皇后娘娘真是挂记您,怕您受惊吓,还送了这些东西来。”

林锦婳望着这些东西,微微摇头。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前世的皇后娘娘并没有如此看重宁王,而且素来是八面玲珑不得罪人的,这次突然下了口谕训斥林家老夫人,这本就不寻常了。而且,林府的动作她好似都知道一般,否则这口谕何以能来的如此及时?

她看着兴奋的采儿,没把自己的猜想告诉她,只道:“明日宴会,你先去准备吧。”

采儿未曾多想,高高兴兴要去准备,却见林锦婳面色凝重的道:“入夜后去西巷,寻一个名叫老六的乞儿。”

“老六?”采儿不解,林锦婳却只能赌一把,她纵然再知道未来发生的事,但寡不敌众,她需要有自己的人才行。

“嗯。”她点点头,又道:“再往蒋青书那里送十两银子,告诉他好生温书,参加明年春闱。”

采儿见她如此严肃,连忙点点头。

林锦婳倚在窗边看着屋外飘雪,蓦地竟是想起赵怀琰了,他那日说的前世,是真的有前世吗?他若真是跟自己一般也是重生,那他这一辈子想做什么呢?夺位么?

赵怀琰这会儿只觉得鼻子有些痒,看着已经画好的美人图,眸光微软。

高禀从外面走进来,掸了掸肩上的落雪,才笑道:“王爷,林将军已经到了姚城,不出五日便能到京城了。”

“嗯。”赵怀琰颔首,高禀才继续道:“您吩咐的事属下们已经准备好了,但你能真的要去那个地方吗?”

“已经答应父皇。”作为下旨赐婚的条件,他没理由拒绝。

高禀微微咬牙,却依旧是挡不住的担心:“林小姐就当真……当真值得您去闯这龙潭虎穴么?”

“错过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赵怀琰将美人画收好放进衣袖:“送慕容尘去救人,出发。”

高禀看他一副决然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叹气。以前他们家王爷一心修仙,谁也烦不着他,什么事都能处理的游刃有余,可自从见到林小姐,他就变成了一腔孤勇的凡人。

看着换好黑色战袍准备出发的人,高禀犹豫道:“要不要去信告诉林小姐?”

赵怀琰冷冷睨了他一眼,这才转头离开。

高禀无奈摊手,却忍不住嘀咕:“您在这里出生入死,她却什么也不知,王爷不觉得亏么?”

赵怀琰看着院子一角开得正好的梅花,血红的颜色配着褐色的树枝,美的让人却步。亏吗?从来都不亏的,谁都不知她有多好。

林锦婳晚上做梦,第一次梦到了赵怀琰。那是前世她嫁给赵阚的时候,他也在,一身白衣胜雪,兀自坐在角落出神,她因为太紧张,拜堂时没站稳,一下跌落到了他怀里。那时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冷漠和嫌弃,他素来不喜欢女子靠近的。

林锦婳从梦里醒来,微微喘着气,想起梦里他的眼神,竟有些委屈和不甘,直到采儿进来唤她,她才恍然回过神。

“小姐,今儿大小姐四小姐都去呢,这宴会奴婢打听过了,是九皇子办的,京城大大小得上名号的公子小姐都会去,可热闹了呢。”采儿嘻嘻笑着。

九皇子?林锦婳眉心微皱,前世的九皇子生母是不受宠的嫔妃,他也因为一场疫病而英年早逝了,如今他还活着么?

“之前京城可爆发过疫病?”林锦婳忽然问道。

采儿顿了顿:“十多年前倒是有过。”

林锦婳眨眨眼,嘴角微扬。

此时的林惜玉早已等的不耐烦,林紫苏看着花枝招展的她,又朝落霞苑的方向看了看,眸子微垂,藏起了眼里的狠意。

第三十一章 虚晃一枪

林锦婳穿上早先赵怀琰送来的素色锦衣,如瀑青丝梳了个简单的飞仙髻,用两支梅花金簪斜斜簪着,略施粉黛,面上的稚嫩褪去不少,越发显得清丽绝美。

采儿瞧见她这样儿,眼睛又红了:“若是夫人还在,瞧见小姐如今的模样一定开心。”

林锦婳淡淡看着镜中的人,眉目疏离清冷,五官虽好看,却早已没有天真,娘亲瞧见,真的会开心吗?

她撇过眼不愿再看,瞧见外面时辰不早,提步往外而去。

林惜玉瞧见她来,心里泛酸:“怎么说女子要俏就得一身孝呢,七妹妹当真是应景极了。”

林紫苏并在身前握着的手越发紧了,面上却大度不少:“七妹妹今儿真好看。”

“不及四姐姐。”她浅笑,瞧见她手腕上的血玉镯子已经摘了下来,嘴角微微勾起些。

婆子来说马车已经备好了,几人这才出了府,林惜玉看着外面停当的两辆马车,有些奇怪:“怎么备了两辆?”

婆子忙笑道:“是二夫人吩咐的。最好的马车昨儿用来送老夫人了,还没回来。剩下的又不够宽敞,怕小姐们坐着拥挤。”

林惜玉当即指着前头一辆梨花木罩红色绣花锦缎的马车道:“我要坐这辆。”说罢,急急扶着丫环的手上了去。

林紫苏笑意更深,转头看着林锦婳:“七妹妹随大姐姐一道吧。”

林锦婳只听婆子那些话便知有问题,林府虽然比不上百年的簪缨世家,却也不差这几辆马车,怎么会忽然就不够了?而且二夫人此人的心机远比林紫苏深,这般做,定是宁有安排。

“锦婳想随四姐姐一起,四姐姐莫不是嫌弃我新丧,不愿同坐?”林锦婳微微珉唇道。

林紫苏面色微僵,她的确嫌弃,但却没了推拒的理由,只得点点头与她一道上去了。

去九皇子府的路程略有些远,九皇子不比赵怀琰,他生母尚在且不受宠,但性子自小便极活泼又喜欢与人结交,人缘却还不错,只是皇子府便只能住在远离皇城的地方了。

马车上,林紫苏看着她的侧脸,如婴儿般娇嫩细腻的肌肤,盈盈水润的眸子,真是让她嫉妒的咬牙,难不成宁王真是看中了她这张脸么?

林锦婳察觉到她越来越炙热的目光,浅浅一笑:“四姐姐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不适?”

林紫苏立马一笑:“没有,只是觉得七妹妹生的越发好看了,与宁王爷真是天造地设。且不知,你对宁王了解多少?”

林锦婳看她欲言又止,也顺着她继续问下去:“所知不多。”

“宁王有隐疾妹妹尚不介意,想来那件事应当也不介意。”林紫苏故作说不出口的样子,叹了口气摇摇头。

林锦婳眉梢微扬,正要继续问,马车却是晃晃悠悠停下了,外边传来唱和,原是九皇子府已经到了。

林紫苏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我原是想告诉你的,但实在说不出口。一会儿宴会到一半时,你回到马车上来,我会使人带你去看。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我妹妹,我怎么忍心看你的下半生就这样毁了。”

林锦婳见她说的煞有其事,也装作惊吓的样子点点头,等她下了马车才微微挑眉,赵怀琰的事她虽不清楚,但下半生毁不毁她早已不介意,她只要父兄能平平安安过一世。

九皇子府外车马林立,来往的都是年轻的公子小姐。林锦婳没带采儿来,她要留着她在落霞苑照顾白兰。

林惜玉有认识的小姐,早早相携进去说话了,林紫苏这样的美人一出现,自然是全场的焦点,也顾不林锦婳,林锦婳便独自一人默默往里去了。

过了二门,到处可见端着盘子快步行走的美貌丫环,林锦婳穿过左手边的抄手游廊,远远瞧着热闹的湖心亭便坐下观察。

想起九皇子得疫病的事,她才发现前世还有不少看似不起眼的人,今生可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她要做的,就是把一切利用到极致!

“她便是你说的七妹妹?”

“我看也不怎么样嘛,宁王怎么就为了她做了这许多事?”

“定是有狐媚子功夫。”

忽然有压低的女声远远传来,林锦婳不用看也知道是林惜玉的那帮小姐妹,只安稳坐在亭子里喝茶。

那议论声持续了一会儿,戛然而止,林锦婳觉得诧异,回头一瞧,便见一个绿衣少女手指长鞭而来,怒斥道:“你们好歹是正经人家的小姐,怎么如此不知礼数背后议论人?”

那些小姐们面红耳赤,林惜玉只笑道:“郡主别气,不过是玩笑罢了,我们再跟锦婳妹妹闹着玩儿呢。”

林锦婳闻言,只得起了身走来,朝绿衣女子行了礼。她认识这位郡主,老平西王的嫡孙女袁绿衣,前世被送去和亲,不到一年便暴毙了。

“臣女见过郡主。”她屈膝行礼。

袁绿衣睨了她一眼:“她们可曾欺负你了?”

林锦婳浅笑,这位郡主年岁不过十五,与自己一般大小,正义感却是不小。她看了看林惜玉威胁的眼神,浅笑摇头。

袁绿衣见状,不满轻哼一声:“胆小鬼。”说罢,扭头而去。

等她一走,那些小姐们才面色尴尬的看了眼林锦婳。

林惜玉看着林锦婳,道:“大家都在澜心阁等着见你呢,你倒在这儿躲着。”

“澜心阁?”林锦婳看着林惜玉一副真切的模样,眸光微凉。

“没错,你快去吧,省的大家等急了。”林惜玉说罢,又看着身边的丫环圆儿:“你送七小姐过去,可别有闪失。”

圆儿忙笑着应下,行到林锦婳身边:“七小姐,请。”

林锦婳见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倒是好奇这澜心阁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

随着圆儿绕过两道垂花门,再经过一个蜿蜒回廊,这才见到了所谓的澜心阁,阁有四层,阁外有人把守。

圆儿远远停下,指了指那阁,道:“七小姐,那儿便是了,奴婢们去不得,您就自己去吧。”

“为何你们去不得?”林锦婳转头看着她。

圆儿咬咬牙,一时编不出话儿,只道:“这是规矩,七小姐快去吧。”说罢,走到林锦婳身边,手往她腰上一推,却不想林锦婳早有准备,她自己竟是扑棱一下跌了出去,那门口的守卫登时围了出来。

圆儿吓得面色苍白,回头朝林锦婳的方向看了看,林锦婳却是淡淡一笑,难不成林惜玉只是为了让自己出丑?

“什么人!”屋里传来一道略显沉闷的女声。

林锦婳这才走出来,道:“臣女林锦婳,迷路了才行到此处。”

那里头静了会儿,才寒声道:“不要再来这里,走吧。”

说完,外边儿的人便放行了,里面也走出一个面容严肃的侍女来带路。

一路上圆儿都不敢吱声,直到出了院子,才长长松了口气。

林锦婳看着盯着自己离开的严肃侍女,却是想不起九皇子府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圆儿则是拍拍胸口,指了指另一边的路道:“七小姐,我们走这儿吧,快些。”

林锦婳未曾多想,随她往前而去,却意外走到了一片桃花林里,再回头,圆儿已然不见。

她心猛地一惊,原以为林惜玉那简单的脑子顶多想法儿让自己出丑,却没想到只是为了虚晃一枪降低自己的戒心。

正在她警惕之时,后背一阵疾风袭来了,她想也没想,快速往前一跑,后背却一阵钝痛,回头一看,蒙着面的人正手执木棍目光狠辣的朝自己杀来,方才若不是她往前一跑,现在必定被打晕了。

“林惜玉让你来的?”林锦婳寒声问道,后背却疼的让她直冒冷汗。

那人冷哼一声,继续扑来,林锦婳提起裙子便往外跑,慌不择路却发现来时的路被人用东西堵住了,只得朝另一条路跑去,可跑着跑着,她才发现,方才的人未曾追来了。

她疑惑的停下脚步,似乎有人故意将她引来这路上一般。她开始有些心慌,将指甲死死掐入手心让自己保持冷静,直到一侧湖上有满是欢声笑语的画舫驶来。

画舫上有人发现了她,朝她指来:“那不是准王妃么?”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林锦婳还未开口,身后忽然走来男子猛地将她抱住:“锦婳,你说好要嫁给我的,说好要跟我一生一世的,你不能离开我!”

男子声音不小,画舫越靠越近,上面的人全都听到了,登时一片哗然。

林锦婳想要挣开,奈何之前背上一棍子让她现在一动便如针扎,根本挣脱不了。

那男人越发入戏:“锦婳,我们私奔吧,你跟我走吧,我们这三年来日日相见,你不能离开我。”

船上的人面面相觑,有资历老一些的当即呵斥道:“光天化日之下便如此不知廉耻,你们还要不要脸!”

林锦婳面色微寒,看着那男人背后躲着看热闹的林惜玉,牙关死死咬紧,但要说此人她不认识,一定没人会信,当即便寒声道:“你先松开我。”

男子怔了一下,没想到能如此冷静,想着她也是百口莫辩了,便松开了手。

“锦婳……”

“你既说三年内我们日日相见,那我问你,一年前的今天,我在哪里,你又在哪里。”林锦婳寒声道。

所有人瞧见她这般样子,也是有些看不懂,唯独坐在船舱内搂着美人喝酒的男子停下了酒杯,满眼兴趣的朝她看来。

男子顿了顿,才道:“一年前的事,我如何还记得那么清楚。”

“我记得很清楚。那一日是父亲凯旋、升任大将军的日子。”林锦婳寒声说完,又道:“既然远的你记不清楚,那一月前的今日,我在哪里,做些什么?”

“一月前……”男子努力的回想林惜玉告诉自己的信息,可根本没有这些,只能嗫嚅道:“你与我在你房间里……”

他话音未落,船上的那些小姐们纷纷羞红了脸,均是投来鄙夷的眼神,有些性子急的当即便呵斥出声:“枉你还是皇上亲赐的准宁王妃,竟然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

“就是,应当拉去浸猪笼,可别侮辱了皇家的名声!”

“就是就是……”

一群人开始附和,唯独林惜玉皱起了眉头。

林锦婳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冷漠看着那信口开河的男人:“一月前我大病一场,随娘亲住在城外长乐庵,庵里的师太都可以作证。”

男子面色一僵,忙道:“我记错了,是在庵堂……”

“是吗,你既然说在我房间内,那我房间大概多大,你总不会忘记吧。”林锦婳继续道。

男子想了想,庵堂的厢房大概也就方寸之地,道:“不足十个平方尺。”

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是吗?去过长乐庵的人皆知庵堂内并无独立厢房,谁去都只能跟其他香客住在一起,何来‘不足十个平方尺之说’?”

“我……”男子还要辩驳,又听林锦婳道:“你不知也是寻常,屠夫怎么会去长乐庵呢?”

“屠夫?”船上的人看到这里,也知那男子怕真是信口开河,可听林锦婳这样一说,又好奇起来。

男子面色微微发白,瞟了眼林惜玉,才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锦婳瞥了瞥他的手:“你虎口已有老茧,若非常年拿着钝器的人,怎么可能生出这老茧来?”

画舫内拿着酒杯的人觉得语法有意思,晃荡伸出手朝她招了招:“常年习武之人也有这老茧,你瞧。”说着,扬了扬自己的手。

林锦婳看着他跟赵怀琰有三分像的脸和那吊儿郎当的样,便知这位便是九皇子府的正主,只道:“九皇子殿下,若他是刺客,岂非方才在桃林时就一棍子将我打晕了,也不会允许我逃到这儿,让我还有反驳的机会。”

她这话一出,一片哗然,九皇子府竟还有这等歹徒。若是林锦婳被打晕了,那么后果可想而知。没人会替她辩解的,等待她的除了退婚,便是沉塘。

林惜玉身子发虚,她苦心钻营的计策本该是万无一失的,但现在看来,是功亏一篑了。

她微微咬牙,那男子见她这样,也虚了,扭头就要跑,却见九皇子手里的酒杯轻轻掷来,却是稳准狠的打中他的膝盖,让他扑腾一下跪倒在地。

林惜玉面色发白,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了,忽然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道:“别怕……”

“三皇子?”林惜玉扭过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赵阚,而后便听一道利器破空之声,那被擒住的男子便被利箭刺穿了心口,当场殒命。

所有人都慌了起来,大喊有刺客。

林锦婳扭头朝船上看去,对上赵阚势在必得的眼神,眸光微寒。

九皇子淡淡将林锦婳跟赵阚的对视收在眼底,嘴角邪气勾起,看着还要往身上粘的美人,冷淡推开,提步往外而去。

“三皇兄也来了。”他好似没看到因为刺客而紧张的众人,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道。

赵阚冷冷一笑:“我是不想来的,你这样的纨绔子弟成日就知道办这些费钱的宴会,不过宫里刚传来大皇兄重伤的消息,我正要去接他,路过此地便进来瞧瞧,想不到这般热闹。”说完,还特意朝林锦婳看了一眼。

赵怀琰素来与京中这些公子小姐们没有来往,这会儿众人听到消息,也只是叹息一声,还有不少幸灾乐祸的。

“早就听说七小姐刑克之名,想不到如今还未嫁入宁王府,就把宁王克成这样了。”之前一直跟林惜玉一起的黄衣小姐道。

赵阚冷冷睨了她一眼,却未说话。

林惜玉听说宁王伤了,看着方才帮了自己的赵阚,又觉得自己一颗心落到了赵阚身上。知道赵阚也恼恨林锦婳,便道:“七妹妹年岁还小,大家别这般说。”

“你还顾着她做什么?你爹爹成了饮马,你娘下了大牢,指不定都是某人克的。”黄衣小姐拔高了嗓子。

林锦婳面色清冷,这些讽刺的话对她来说没有丝毫杀伤力,她唯独担心的是赵怀琰,前世他并没有出现过受重伤的情况。

九皇子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却诧异林锦婳这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性,好似泰山崩于眼前也不改面色一般。

“三皇兄想必十分担心大皇兄,不如早些快马加鞭去接?”他浅笑,丝毫不提林锦婳刑克之事。

赵阚闻言,面色微寒,说的好似他在此逗留是不愿意去救人一般,冷冷扫了他一眼,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成日纨绔不成样子,等此番回宫,我便奏请父皇让你入朝当值。”

九皇子邪气一笑:“那臣弟就先谢过了。”

赵阚见他油盐不进,懒得多说,转身便要走,忽然听闻湖面传来一阵悠扬琴声,琴音袅袅,如同仙乐。

众人均是好奇朝湖面看去,便见一叶扁舟从云雾深处而来,船上一个带着面纱的紫衣女子正盘膝抚琴,不见面容便可知眉目如画,周遭白雪皑皑,倒影在水中,更像是一副绝美的山水画。

林惜玉伸长了脖子往那船上瞧,待船靠近了,才看见那人,竟是一直不见踪影的林紫苏!

“好美啊,这莫不是哪里来的仙子?”有公子感慨。

其他均是跟着附和。

赵阚看着那如画美人,眼里倒是生出几分寒意,之前林紫苏耍他的事儿他可还记着呢。这般想着,手中一枚玉石悄悄飞出,打中那乘船的丫鬟,丫环一个不稳直接跌落水中。林紫苏也吓了一跳,船身一晃,她也跟着往湖里跌了去。

九皇子淡淡看着赵阚收回的手,飞身上前,一把将美人揽入怀中,而后便稳稳在林锦婳不远处停下。

“不知哪里来的仙子?”他深情款款的看着怀中人,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林紫苏听到这话,看着他桃花般深情的眼睛,面上飞上一抹绯红,面纱也掉了下来,羞怯道:“臣女林紫苏,惊扰殿下了。”

赵阚远远看着,冷声道:“九皇弟好似格外喜欢林四小姐。”

林紫苏脸色更红,九皇子弯起桃花眼浅浅一笑:“如此美人,谁不想得?”

林锦婳淡淡看着这位九皇子,若非浪荡成性,便是虚伪成性。她无心多看,她现在更担心赵怀琰,若是他一死,自己的处境将会十分艰难。

她才转身走了几步,便听林紫苏道:“七妹妹,你怎么了?”

林锦婳暗暗皱眉,她如今一心勾搭权贵,还要拉着自己么?

她转过身来淡淡道:“方才受了惊吓,想先行回府。”

林紫苏松了口气,只要林锦婳能单独上马车,那就万无一失。

就在林锦婳要离开时,便听赵阚道:“正好本皇子要出去,便送林七小姐一程吧。”方才她镇定的模样他全部看在眼里,这样聪明的女人才足以配的上他,况且她的模样越发好了,身子虽还不如林紫苏玲珑,却也是指日可待。

“臣女……”林锦婳刚要拒绝,又听九皇子道:“七小姐是在我府上被吓着的,来人,送七小姐下去休息,等宴会结束再使人送回府。”

林紫苏心中暗暗一紧,忙道:“七妹妹素来胆子小,在这全是生人的地方怕也不自在,不若叫她先回去吧。”

九皇子温柔看着她:“有仙子般的姐姐在,她怎么会觉得不自在呢?”

林锦婳看着他们眉目传情,眉头微微皱起:“臣女身子不适……”

“可本皇子听说七小姐乃是神医,之前救了丞相大人的公子不说,还能预断定南侯夫人将有孕。正好本皇子的侧妃身患隐疾,还想劳烦七小姐看上一看。”九皇子抬眼看着她,瞧见她那双寒潭似的眸子始终不带一丝慌乱,笑容更深。

“可是……”林紫苏还要开口,九皇子的手却是温柔抓住了她的手,把目光也从林锦婳身上挪了回来,笑道:“前面景致更好,仙子可愿赏脸与本皇子一同观赏?”

林紫苏只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的,感受着周遭投来的妒忌的眼神和目光,心中满足极了,羞涩的点了点头。

林惜玉气得跺脚,赵阚却只阴沉的看了看林锦婳,嘴角勾起几分阴冷,转身而去。

“九哥这个浪荡子,又要祸害人了。”

正在林锦婳思量该怎么办时,身后忽然传来女子不满的嘟囔。

她一转头,看到百无聊奈的袁绿衣,眸光微亮:“听闻郡主擅骑马。”

袁绿衣眉梢一跳,略显几分骄傲:“你倒是听得不少。”

林锦婳嘴角笑容更大:“那郡主可听过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自然听过,不过这种西域才有的极品,在咱们锦朝根本没有。”袁绿衣撇撇嘴,眼里生出几分可惜。

“我知道咱们京城哪儿有。”林锦婳笑道。

袁绿衣兴奋的瞪大眼睛,却是顿了顿,眯起眼看着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利用我去对付那个害了你的人对不对?”说罢,朝还直直盯着这里的林惜玉看了眼。

林锦婳到不知她心思这样通透,却是莞尔一笑:“郡主聪明,却是猜错了。”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悄悄出这九皇子府,宴会结束前我会回来。”林锦婳道。

袁绿衣眯起眼看她:“你在算计什么?”

林锦婳悄悄附耳上前低语几句,袁绿衣登时红了脸:“你月信怎么来的这样突然,行了,我帮你出去,不过宴会之前你可得回来,否则九哥肯定打死我。”袁绿衣鼓起包子脸道。

林锦婳笑着点点头,回头看了眼渐渐远去的画舫,跟这袁绿衣快步离开。

等她一走,九皇子赵倾看着她素白纤弱的身影渐渐远去,倒是好奇,她究竟是哪里来的那样大的胆子。

袁绿衣引着她走了后院角门,走时还道:“你若是骗我,我可不会放过你!”

“郡主放心。”林锦婳敛眸快步离去。

老六老早就在指定的地方等着了,跟着的还有他一帮要饭的兄弟,都是饿的皮包骨头的小孩。

“你说的小姐怎么还不来?老六哥,你不会骗我们的吧。”有人耐不住问道。

老六坚定的摇摇头:“你以为小姐跟咱们一样随时可以出来啊,等着吧。”说这话时,他颇有些骄傲,毕竟那样尊贵的小姐竟真的愿意用自己,往后他也不必再忍饥挨饿,说不定兄长的仇……

他还没细想,便听到巷子口有声响,赶忙警惕看去,果真是那位小姐。

他忙上前准备学着行礼,林锦婳只是摆摆手,低声道:“人都带了?”

“带了。”他忙道。

林锦婳颔首:“现在开始,我说的字你一个都不必告诉其他人。你让人立即去传林家大小姐林惜玉,在宴会时跟人透露郑家公子郑业成该死一事。第二件事,京兆尹张大人一会儿会从九皇子府出来,你想办法把人引去林府。”

老六一听,猜测她定是跟林府有什么深仇大恨,却没多问,老实点点头:“小的明白。”

“还有一件事……”林锦婳想起赵阚所说的赵怀琰受了重伤,如今他去接,只怕还要闹出幺蛾子,她得想法子让他无暇去害赵怀琰才行。她沉默半晌,才终于道:“德妃的哥哥,当朝的丞相大人囚禁了一位女子在府上,我要你尽快将那女子找到,并想办法救出来。”那女子不是寻常人,这个把柄她本是打算以后再用,但现在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分散赵阚注意力的办法了。

老六听得心惊胆战:“那女子是谁?”

林锦婳看着他微白的脸,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你不必知道,只要把她救出来便可,后面的事你不用再操心。”

“是。”老六看她深情严肃,不敢再问。

林锦婳拿出一锭二两的银子给他:“此事了后,你想要离开京城也可以,但我所跟你说的每一个字,但凡有一字泄露,你当知道后果。”

老六总觉得这位小姐严肃的时候,浑身都带着一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势,但他不怕,这位小姐看起来并不像大哥遇到的那种人。

他坚定点点头:“只要小姐不嫌弃,老六愿意一直跟着小姐!”

林锦婳不再多说,瞧着墙角那些偷偷瞄来的眼神,系上面纱,快步上了老六一早准备好的青帷小马车。

京城一处不大但还整洁的院子里,浓烈的药味使人要喘不过气了,蒋青书却甘之如饴。他看着熬好的药,细心倒好才端到了老娘的房里,轻声道:“娘,吃药了。”

床上的老妇人面上已经见到血色,不过大夫说了,便是吃再好的药怕也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她咳了起身,勉强坐起来看着儿子清瘦的脸,担忧道:“到底是谁在帮你?”

蒋青书想起那最后一眼看到的绣花鞋,浅笑:“儿也不知。”

“儿啊,娘供你读书,希望你做个正直的人,你可别入了歪道。娘这条命是长不了了,你可不能……不能学那些奸佞……”她话不及说完,又剧烈咳了起来。

蒋青书心里有一丝触动,若是娘那日真的就那样死了,他怕真的会走入歪道。

他安慰一番,细细喂了药出来,正要去书房温书,便见院子里已经站了一个白衣女子,带着面纱,静静站在那来不及清扫的白雪之中,仿若虚幻。

蒋青书怔了怔,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是那位姑娘?”

林锦婳听到他们母子方才的对话,心里也有些迟疑了,若要蒋青书帮自己,那他注定无法做个正人君子。

林锦婳淡淡看着他,青衣墨染,清隽书生。

“好生温书。”林锦婳想了想,淡淡留下一句便转身走了。

蒋青书想上前追上,问问她是谁,可喉咙里的声音好似堵住了一般,竟没问出口,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开了。

林锦婳上了马车,听着穿过市集时热闹的声音,缓缓合上眼睛不再多想。

回到九皇子府时,天色尚早,袁绿衣瞧见她按时回来,好感也增了些,却依旧抱着怀疑的态度上前问道:“你说的汗血宝马在哪里?”

林锦婳莞尔:“我兄长便有一匹,不日便会回京,郡主若是想看,随时来林府即可。”

“当真?”袁绿衣惊喜道。

林锦婳点点头,看了看时辰,宴会也快到了结束的时候,她还是紧着去看看赵倾所说的侧妃。

跟袁绿衣问了侧妃住处,她也十分好奇林锦婳小小年级竟还会医术,非要跟着一起去,到了地方时,那侧妃见袁绿衣也在,人也自在不少。

“郡主怎么也来了?”她声音十分柔和,却好似说完声音就散了似的。

林锦婳看着柔弱的好似一团棉絮的女子,眉眼无一处不是温柔至极,穿着水蓝色的绸子长衫,膝上盖着一条白色毛毯,脚下煨着火炉。外边那般热闹,可林锦婳记得来时院里皑皑白雪上脚印也没一个,说明她压根没出去,可见这位侧妃不仅柔,而且弱,病态的弱。

有丫鬟捧了茶来,笑眯眯的看着她们,笑道:“还是爷疼惜咱们侧妃,成日的寻大夫来瞧。”

林锦婳倒不知那位看似风流的九皇子还有这样的心思,不过这位侧妃的确是在赵倾之前去世的,没掀起什么波浪,只说是病重不治。

“九哥可是极疼侧妃的,谁也比不了。”袁绿衣跟着附和道。

侧妃温婉一笑,但林锦婳总觉得她的笑容里带着丝丝苦涩。

“侧妃可是极怕冷?”林锦婳上前搭了脉,脉象来去缓慢,可见体内邪寒淤积,而且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多半心病更重。

那侧妃似乎看惯了模样,却极为耐心的点点头,林锦婳问的问题也都一一细答了,而后才笑道:“前院的事我听人说了,九皇子胡闹,你别放在心上。时辰已经不早,我使人送你回去吧。”

旁的丫鬟微微红了眼,却勉强笑道:“不若让林小姐开副药?”

侧妃微微摇头:“我一日三顿都要吃药,嘴里早已尝不出其他的味儿了,还吃药做什么。”

林锦婳看着她淡泊的样子,好似就在等着死的那一天,心中只能叹了口气。她体内寒毒这么多太医都治不了,那她也无能为力,更何况她的心上好似压着千钧的担子。但看她与九皇子的感情应当不错,方才说九皇子胡闹时只带着一些宠溺。

林锦婳例行叮嘱了几句,便跟袁绿衣出来了。

袁绿衣十分惋惜的叹了口气:“若是当初她不为了救九哥而在寒潭泡上那么久,也许不会这般。”

林锦婳默默听着,她的确想拉拢九皇子,但这位侧妃她的确无能为力。

快要出九皇子府时,忽然有人来寻袁绿衣,袁绿衣便也就先走了。

林锦婳看着府门前只剩下一辆林府的马车,眸光清寒,正提步要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林小姐且慢。”

林锦婳回头,瞧见是九皇子赵倾,这会儿的他没了美人环伺,倒有几分正形了。

她垂眸行礼,简单将侧妃的情况说了。

“外面将你传得神乎其技,你也没法子?”赵倾笑道。

“传闻到底七分虚,臣女实在酥手无策。侧妃心病重过身上之症,或许九皇子可以想想别的法子,先治心病。”林锦婳淡淡垂眸不去看他。

赵倾的桃花眼有些暗淡:“是我亏欠了她。”

林锦婳闻言,到没有说什么,提步要走,便听他道:“大皇兄还嘱咐我照看你,看来根本不用我动手,你这样聪明,就不能帮我想想法子?”

林锦婳一怔?他跟赵怀琰是一伙的?那他听到赵怀琰重伤的消息还那般淡定,岂非赵怀琰现在根本没事?

赵倾看她眼神复杂一脸诧异的样子,露出大白牙弯起桃花眼:“我当你是个木头,不会有别的情绪呢。罢了,你回吧,其他事不必担心。”他朝外头的马车看了看。

林锦婳哑然,待他转身离开,这才回了马车上,没曾想林惜玉也在。

林惜玉一脸怒气,看她来也没几分好气:“林紫苏以为傍上九皇子就了不得了么,哼,还擅自先回去了,真以为她现在就是皇子妃了不成!”

林锦婳没理她的抱怨,看到车夫好似跟来时换了一个人,嘴角微微勾起,稳稳坐好了。

“我爹交代你办的事,你可曾办好了?”林惜玉朝她撒气道。

“我……”

“你没办对不对?我就知道你跟林紫苏是一伙的,就想害死我们大房的人!”林惜玉狠狠的抬手冷不丁的拧了林锦婳一下,疼得她当即便出了泪。

她却只哼了一声:“别给我装可怜,你也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府里发生这么多事,你早就该死的却能活到现在,宁王帮了你不少忙吧,你到底拿什么跟他交换的?”

林锦婳只觉得这人不仅表面看着蠢,人也是真的蠢,刚要说话,马车却越跑越快,在林惜玉忍不住嘀咕时才猛地停了下来。

林锦婳掀开马车帘子一瞧,这里不知是哪个后巷,十分阴暗,前面的车夫也不见了人影。

林惜玉慌了神,开始大喊:“这里是哪里!来人,快来人!”

“没人。”林锦婳闻着空气里浓烈的脂粉香,大概猜到了这里是哪里,倒也佩服二房的狠。

林惜玉慌了神,狠狠抓着林锦婳:“这里是哪里!”

“可能是青楼。”林锦婳被她抓得微微皱起眉头,刚想拨开她的手,她却吓得一把跳下了马车往回跑去。

林锦婳微微皱眉,还是喊了声:“快回来!”

林惜玉头也不回的冲她大喊:“要死你自己死,我不会陪你的。”说罢,更买命的往前跑去,殊不知那个方向根本跑不出,反而跑进了这青楼的老窝。

林锦婳看着这狭窄巷子连接着的华丽房子,看着前头的死胡同,眉头拧起,想要硬闯是绝对逃不出这里的。

马车外传来脚步声,有男子压低了声音说着话:“人都在马车里?”

“对。人你们能看住吧。”一人道。

“放心,入了我们这里的,这辈子都甭想出去。”另一人道。

而后其中一人便离开了,剩下的人看了看安静的马车,冷笑一声:“小美人,吓坏了吧,等一会儿你就不怕了。”说着,掀开马车帘子,看到林锦婳那张清冷的脸时,惊愕的张开嘴:“原来大家小姐都是这样的好看。”

林锦婳闻言,心中一沉,知道他们怕是专门做这种黑青楼生意的。

“吓坏了?”男子见她稳稳坐着,面色从容,倒是顿了顿。

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我有话跟你说,你不若先进来?”

男子闻言,咽了咽口水,四下看了看,又搓了搓手忙掀开马会帘子准备爬进来,却在弯腰进来的一瞬间,被簪子刺穿了喉咙。

林锦婳看着鲜红的血一阵阵晕,可她死死咬着牙,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她将用尽全力将簪子刺进去后,不远处便传来了林惜玉的尖叫声,可她现在顾不得许多了。

第三十二章 狗咬狗

林锦婳的马车疯狂的跑过,那些人本要拦,但马车上却是丢下来一块他们内部的腰牌,登时犹豫了一下,便只是这一下,林锦婳的马车便已经跑出很远。

她不会驾马,马儿现在也如同疯了一般,眼看着转过弯就直接到了市集,她狠心咬咬牙,努力抓住那缰绳,任凭缰绳将手心勒出血痕来。

马儿受惊,一时半会根本停不下来,林锦婳瘦弱的身子也随之被甩了出去,眼看着就要砸到一旁的墙上,忽然腰上一软,而后便撞在一堵温热的身子上,传来那人闷哼一声。

马儿也被拦停,好在还未冲到市集上叫人发现。

“你看着瘦,力气却是不小。”

赵倾勉强放下林锦婳,好生揉了揉胸口。

林锦婳没曾想竟是他,立即后退半步:“九皇子怎么会在这儿?”

赵倾朝她身后看了看,微微挑眉:“出来转转,没想到就遇上了你。”

林锦婳看他时候独身一人,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却道:“九皇子若是不介意,可否寻人去救救大姐姐?”

赵倾朝她身后看了看,没稍微挑:“你倒是大方,她要置你于死地,你却还想着救她。”

“姐妹一场,不至于做绝。”林锦婳淡淡说罢,算着让老六引了京兆尹去林府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忙道:“臣女先回府找人来,大姐姐就拜托殿下了。”说罢,快步往外而去。

赵倾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抱胸斜斜倚在墙上,冲她喊道:“我帮了你的忙,有什么好处?”

林锦婳倒不知他竟是这样的性子,回身浅笑:“侧妃的心病,臣女会想办法。”

赵倾看着她转身的瞬间,落日余晖洒下,从她飞起的青丝里洒出来,伴着她唇瓣浅笑,竟是异样的好看。

直到她走了,他才稍稍回过神来,微微皱了皱眉头,转头慢悠悠往那巷口而去。

此时的林府。

郑家人本来不打算闹了,等着日后再寻机会,没曾想竟听到流言说郑业成该死,当即便耐不住了。

郑家老太太满脸是泪在林府门前指控:“我郑家虽不如林家官大势大,但也是不容人随意拿捏的!今日你们不把林惜腾交出来,我们就告到皇上那儿去!”

老夫人不在,林大老爷昨儿夜里才回来,这会儿睡眼朦胧看着她不耐道:“你孙子是得了那脏病死的,与我儿何干?”

郑老太太原本还好,这会儿听到这讽刺无情的话,更恼了,当即指着他破口大骂:“若不是你儿子领着我的成儿去那脏地方,还给成儿下药,我的成儿怎么会死!”

“无凭无据。”林大老爷死不承认,想了想,又冷哼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郑家的龌龊。郑业城亲口说,是郑将军设计了我三弟和侄儿,害他落入敌军之手……”

“你……”郑老夫人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儿的吵闹早不知招来了多少看热闹的人,京兆尹在‘偶然’来到这儿后,站在了人群里慢慢观察。

二夫人叶氏眼睛厉害,早早看到了人群里的京兆尹,对旁的丫鬟道:“去请二公子出来。”

丫鬟连忙悄悄去了。

不多时,林惜腾便怒气冲冲的出来了。他被禁足这么些日子本来就憋了火,更别说郑家人现在还到府门口闹了。

林大老爷瞧见他忽然出来,心道不好,才要劝,便听林惜腾道:“郑业成那是活该,与我何干?你们再这样无理取闹,休怪我赶你们走!”

“腾儿!”林大老爷忙低声呵斥,便见郑老夫人脖子一梗就上前了:“你果真一开始就打算害死我的成儿,我郑家就这一个嫡孙,我要你偿命!”说着,手里的拐杖便打了过来,林惜腾也恼的当即便还了手。

众人瞧着这大家族的公子和老夫人打了起来,一片哗然。

林大老爷也知道面子挂不住,忙要上前,便见京兆尹已经走了出来。

林惜腾怔住,郑老夫人一棍子便狠狠打在了他脸上,家丁仆从们这才想着来帮忙,郑老夫人也不纠结报不报官了,当即便跟京兆尹说了情况,人证物证虽不充分,但也够将林惜腾先扣押起来了。

正说着,林锦婳已经跌跌撞撞跑回来了。

林紫苏看到衣衫整齐的她,眼神微微一缩,眉心狠狠拧了起来。

叶氏的脸也沉了沉,却上前关切道:“锦婳,你怎么走回来的?你大姐姐呢?”

“出事了……”林锦婳简单将经过说了说,却省略了自己杀人的那一段,只道:“多亏九皇子相救,现在他孤身去救大姐姐了,二伯母,你快使人去救人吧。”

“你没事吧……”叶氏看着她问道。

林锦婳面上却只做惊魂未定:“马儿疯了,拉着马车跑了出来所以没事,但是大姐姐下了马车……”她微微咬牙没再说下去,在场的却都听明白了,林惜玉怕是凶多吉少了。

林惜腾一听,扭头便瞪着林紫苏:“马车是你们安排的,为何偏生你一个人没事?”

林紫苏倒是不惧他,只道:“二哥怎么这么说,紫苏因为衣裳沾了水,才独自先回来的。”

林惜腾才不信她的鬼话,想起之前大火林惜玉清白差点被毁,自己跟那教养嬷嬷的事也是她去祖母那儿告的状,当即便认定这一切都是林紫苏捣的鬼!

郑家人还在不依不饶,京兆尹只得先带走了林惜腾,顺便也出动了府衙的人去帮着寻林惜玉,不过这次这么大的阵势,林惜玉便是完好无损的回来,名声怕也毁了个干净。

林锦婳默默看着林惜腾看向二房时憎恨的眼神,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如何说造化弄人呢,上辈子大方二房齐齐针对三房,如今却成了狗咬狗。

叶氏面上不敢露出太多破绽,立马出动了府里大半的人去寻,林大老爷却只觉得丢脸躲到屋里去了。

叶氏吩咐完后,看了看静静站着的林锦婳,上前试探道:“九皇子怎么会忽然出现?”

“九皇子想问锦婳要一味药方,好替侧妃治病。”若说赵倾是闲逛,她自己都不信。

“药?你真的会治病?”叶氏显得很惊讶,林府没有人教过小姐们医术,她怎么突然会这个?

“娘亲生前喜欢看些医术,锦婳虽不及娘亲,但娘亲说锦婳资质不错。”

“那你说定南侯夫人会怀男丁,可是真的?”叶氏心里生出一些些希望,林锦婳看着上钩的鱼儿,甜甜一笑:“是真的。”

“那……”她有几分犹豫,林紫苏却跑了过来拉住叶氏,道:“娘,锦婳如今才多大年岁,怎么就能比得上那些老大夫了,她闹着玩儿您也当真,是吧,锦婳?”她看向林锦婳问道。

林锦婳虽不会真的开药治病,但将来的事她却很清楚。叶氏除了生了一个林紫苏,再没怀上过,便是二房的其他姨娘也没一个生了孩子的。

“锦婳自是比不上那些老大夫的。”林锦婳浅浅一笑,并不强辩,等到侯夫人有孕,叶氏自会求上门来。

叶氏将信将疑,却不再多问:“时辰不早,你也受了惊吓,早些回去歇息吧,过两日便会有大师上门来做法事,你不必担心。”说这话时,眸光深了深。若说以前大房的人都没能除掉林锦婳,要么是有利可图没下狠手,要么就是这丫头心机实在太深。今日这样万无一失的计划都能让她逃出生天,若是再留下去,听话也就罢了,若是不听话,只能除之而后快。

林锦婳眸光微闪,垂眸乖巧应下便回去了。

等她一走,林紫苏才略显焦急:“娘,她身上肯定有蹊跷!”

“为娘知道,但你就是太急躁了。”叶氏宠溺的看了她一眼:“你的样貌得了九皇子青睐,你就应该把握住机会,虽比不上宁王,却也不差。”

林紫苏想起赵倾那些甜言蜜语,虽也开心,可她就看不惯宁王一心只有林锦婳的样子,她有哪里比得上自己?

她下巴微微一扬:“娘,宁王殿下备受皇上皇后宠爱,九皇子生母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嫔,那如何比得?”

叶氏闻言,反而笑起来:“你倒是有志向,既如此,林锦婳要早些除去才好。”

“可是想了这么多办法都不行……”

“她不过一个十五岁孤女,能有多大本事?”叶氏阴冷朝林锦婳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招了招手让底下的人去准备了。

各自不眠的一夜过去,第二天清早林惜玉便被官府的人送了回来,至于那处青楼也被查处了,却没找到那日将马车赶去的人。

落霞苑。

采儿看着倚在暖榻边看书的林锦婳,边绣锦帕边疑惑道:“小姐不去看看大小姐?”

林锦婳头也没抬,又翻了一页书才道:“她必定记恨我昨日逃走时没带上她,去了也是惹她不痛快,我又何必跑这一趟。”

话落,原来的瘦婆子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低声道:“小姐,四小姐来了。”

林锦婳看着她如今恭谨有加的样子,嘴角淡淡勾起:“请她进来吧。”

“是。”瘦婆子见她没有责备,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打起帘子将人请了进来,却被林紫苏凉凉睨了一眼。

“四姐姐怎么过来了,没去看大姐姐么?”林锦婳起身笑道。

林紫苏看着她手里拿着的策论,浅笑:“我想约着你一道去呢。昨儿是九皇子救了她,今儿一早便有不少小姐们来瞧了,兴许哪一日大姐姐成了九皇子妃也未可知。”

林锦婳嘴角微扬,想起昨日林紫苏看着赵倾面色绯红的样子,只道:“大姐姐年岁不小,是该出嫁了。”

林紫苏没想到她竟这么巧妙的避开了自己的话,只暗暗攥紧帕子道:“咱们一道儿去吧。”

有人来邀,林锦婳自是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她依旧是一身素衣加身,林紫苏也穿着最爱的紫衣,到了林惜玉的青芜院时,屋里的小姐们都暗暗赞叹这林家出了一双妙人儿。

林惜玉坐在床边,当即便砸了手里的杯子冲着丫鬟大喊:“她们来做什么,让她们滚!”

这样粗鲁的话丝毫不加遮掩,林紫苏的面色顿时尴尬了起来,看着周围小姐们诧异的眼神,勉强笑着走进里间柔声道:“大姐姐,你可好些了?我让人炖了参汤,也好给你压压惊。”

林惜玉讽刺的看着她:“压惊?你巴不得我死呢,送来的东西我可不敢喝,谁知道有没有下毒。”

旁的小姐们纷纷别有深意的对视一眼,看向林紫苏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猜疑。

京城的圈子要说大也不大,总共就这么些人,有什么不好的话一下就传开了。

她面色涨的通红,眼里委屈的冒出泪花,却转头对林锦婳道:“七妹妹,你也来安慰大姐姐吧,昨儿虽然你侥幸逃脱,但你应该最清楚大姐姐这会儿的心情。”

林锦婳眉梢微微一挑,她这是把战火转到自己身上了?

果然,林惜玉当即黑了脸,指着她便大骂:“薄情寡义,滚出我的院子!”

“姐姐当时若不独自跑下马车,也不会……”林锦婳微微叹了口气:“是妹妹不对,昨儿怎么也该拉住姐姐的。”

众人一听,疑惑的看向林惜玉,她说是林锦婳抛下了她,这会儿怎么又是另一番说辞?

林惜玉面色微紧,张张嘴,半晌才道:“马车跑到了死胡同,我当然要下马车……”

林紫苏都暗骂她蠢货,死死咬紧是林锦婳弃下了她,林锦婳薄情寡义的帽子不就扣下了么。她珉唇故作惊讶道:“可是昨儿七妹妹的确是坐着马车逃出来的,难不成七妹妹会驾马?”

林锦婳的父亲虽是将军,她却是自小柔弱不会习武的。

林惜玉也回过神来,立马狠狠看着她:“难不成是你设计了我?林锦婳,我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狠毒,我跟你有什么仇怨你要如此害我!”

小姐们一片哗然,纷纷离林锦婳远了些。

林锦婳睨了眼站在一侧看好戏的林紫苏,微微叹气摇头。

之前跟林惜玉相好的黄衣小姐冷哼一声:“你摇头做什么?莫不是无话可说了?堂堂千金小姐,竟如此刻薄恶毒。”

“康小姐怎么说也是侍郎家的小姐,说话不问证据便如此刻薄,算不算恶毒?”林锦婳淡淡看向她,高高凸起的颧骨和一双细长的眼睛,本就不算好看,加上如今一脸嫌恶之态,更显丑陋。

康娇面色一沉,刚要反驳,便听林锦婳继续道:“昨日之事官府会细细调查,若有真有人背后设计,一定跑不了。至于昨儿为何马车能跑出来……”她拆开手上的纱布摊开在众人面前:“锦婳虽不会驾马,但总也见过,情急之下用簪子刺在马儿身上这才险险逃脱,只是马儿受了刺激发了疯,根本停不下救大姐姐。”

众人看着她手心那道裂开的血腥伤口,均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林惜玉也被骇住,半晌没出声。

人群里,唯有一个人眼睛亮亮的看着林锦婳,从头至尾,不管是被冤枉还是现在澄清,态度一直都是淡淡的,好似这些事儿在她心里根本翻不起波浪一般。

“大姐姐想来也不愿意见到我,我便先回去了。知道大姐姐喜欢云萝锦,娘亲刚好还留下一匹,回头便使人送来,也好给大姐姐压压惊。”说罢,浅浅朝众人见了礼便转身离开了。

众人瞧着她的眼神都不同了,云萝锦,那可是百两难换的好东西啊,她开口便送了一匹,如今瞧着可比四小姐出手大方多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从容的气度,尊贵的好似她真就是宁王妃了一般。

采儿跟着林锦婳出了青芜院后,满眼崇拜:“小姐好厉害,方才奴婢可吓坏了,大小姐和二小姐竟是那样冤枉你。”

林锦婳看着高兴的她,浅浅一笑,才走出院子不远,忽然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隐隐还有人在喊她,回身一看,是方才在人堆里默不出声的一位小姐。

“林小姐,请等等!”她跑得气喘吁吁,好容易跑得跟前,喘了好一会儿气才终于停下。

林锦婳看着她跑得红扑扑的脸,丝毫想不起来前世有见过这个人,略带了几分疏离浅浅笑道:“小姐寻我可是有事?”

“我叫王汝嫣,是王御史的女儿。”她甜甜一笑,略带着几分羞涩。

林锦婳想起来,御史夫人之前说过她家有个与自己同岁的女儿,这才浅浅一笑:“天儿寒,王小姐衣裳单薄,可要去我院里坐坐,我给你拿一件披风。”

王汝嫣闻言,眼睛更亮了。之前娘亲说林家的七小姐是个与众不同的,今儿瞧着倒真是不一般,只可惜她已经许配给了宁王,若不然许给哥哥多好。

叶氏这会儿听到林紫苏回来的抱怨,将手里拨弄的珠串放回去才道:“她能做到泰山崩于前不改色,你如何做不到?你别忘这么些年我都教了你些什么。”

“可是……”林紫苏小脸铁青:“那御史家的小姐都去巴结她了,难不成她真是会什么巫蛊之术不成?”

“巫蛊……”叶氏神色微微一顿,嘴角勾起:“听闻京城最近来了好些个奇人异士,你可曾听说了?”

林紫苏眼睛微微一亮:“娘亲的意思是……”

叶氏嘴角冷冷样子,正欲说话,发现一侧伺候的丫鬟看着自己的头发忽然一惊,面色当即不好看了:“怎么了,又发现白头发了吗?”

“没、没有……”丫鬟吓得立即跪在了地上。

叶氏心猛地沉了下去,看了看自己的心腹丫鬟兰秋:“你来看看。”

兰秋上前瞟了一眼,立即垂眸躬身:“有一根,但藏在您的乌丝里并不显眼。”

叶氏刚做好的指甲也掐入桌边,咬牙道:“二老爷呢?又去宠信那新来的小妾了?”

“是。”兰秋不敢隐瞒:“是新入府的闻姨娘,会唱小曲儿,很得老爷喜欢。”

“唱小曲儿?”叶氏冷冷一笑:“那些低俗下三滥的玩意儿怎么能在林府出现,你可知道怎么做?”

兰秋垂眸:“奴婢知道。”

叶氏又看了看那吓坏的丫鬟,抬抬手:“眼睛没用,挖掉便是,拖出去。”

丫鬟登时吓傻,兰秋却轻车熟路的立即招呼人拖出去了。

林紫苏淡淡在一旁看完,才道:“娘,您与他们置气做什么?”

叶氏看到女儿年轻貌美的脸,心情稍稍好了些,叹了口气:“女人最好的年华就这么几年,你可要好好珍惜。林锦婳一时半会除不去,我们且不急,如今大房已经溃败,要是让林惜玉勾搭上了九皇子,你连九皇子妃都捞不到。”

“怎么可能?九皇子他分明更喜欢我。”林紫苏有些不服气。

叶氏看着不开窍的女儿,摇摇头:“九皇子风流,你哪知道会发生什么?今儿他虽没特意送她回来,却招呼了这么多大家小姐来探望,你难道不怕?”

林紫苏咬紧牙关:“林惜玉那张脸哪里比得上我……”她顿了顿,想起叶氏方才的做派,浅浅一笑:“若是那脸也毁了,九皇子怎么可能还要一个名节尽失的丑八怪?”

叶氏赞许的朝她点点头:“这才像我的女儿。”

外头风声凄厉,如今已经十二月份,雪越下越大了,天色却好似越来越亮。

所有阴暗的低语都被呼啸的北风掩盖,如同白雪覆没的枯叶一般。

精致的绣鞋踏在软软的雪上,王汝嫣高兴的一张脸红扑扑的。

采儿看着她不走打扫干净的青石板路反而要去踩雪,掩唇轻笑:“王小姐倒是不怕脏了绣鞋。”

王汝嫣闻言,回过神来,略显羞涩的垂下头:“在府里娘亲从不许我玩雪,雪一落下来也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今儿瞧见这厚厚的便是忍不住了。”

林锦婳见她还带着几分孩子的好玩天真,心情也跟着松开不少。

到了房间里,立马有人伺候了茶水来,炭火盆子也熏上了,屋子里暖烘烘的。

林锦婳引她在暖榻坐下,又让人拿了糕点来,才笑道:“王夫人身子可还好?”

“对了……”王汝嫣的目光从精致的茶点上挪开,这才露出几分不好意思,道:“娘亲最近身子不适,怕是得了妇人病。”

林锦婳微微一顿,若是妇人病,的确是羞于请大夫,现在女医也就宫里有,民间几乎没有女子学这些。

“什么症状?”林锦婳问道。

王汝嫣见她一副要开药方的模样,忙道悄悄附耳低语一番,林锦婳听罢,这才浅笑道:“迟些我使人送药方上府去。”妇人病的医书她看过一些,自己觉得已经通透,但到底没给人开过药,还是谨慎一些。

王汝嫣长长松了口气:“还好有你,本来今儿我也不好来问的,但思来想去也没别的法子了,娘亲又不肯请大夫来瞧。”

林锦婳浅浅一笑,与她又说了些话儿,直到御史府派人来接,她才肯回去。

等她一走,林锦婳思量一番,去桌案前写下一张药方给了采儿:“交给老六,让他送去药铺问大夫,只说此药可对症。”

采儿眨眨眼,悄悄问道:“小姐,你什么时候学的医?”

林锦婳莞尔,却并不多说,采儿很快去办了。

林大老爷这几日也忙的顾不上来找麻烦,不过到傍晚就听说黄泉水的案子判下来了,是宁王府搜集的证据,判了那始作俑者斩立决,即日执行,慕容家平反。至于赵阚,就这样被皇上忽略了过去,大夫人也吃了一顿板子被送回来了。

从上奏消息到出判决的圣旨,全在一日之内,可见皇上对宁王的信任。

采儿从未外头听到消息回来时,面色惶惶。

林锦婳看她绣花也不用心了,只轻笑:“不用担心。大伯母便是回来,心思也用不到我身上了。”二房如今拿走了掌家大全,林惜腾又被送入大牢,大房二房还有的斗呢,而且过不久爹爹和大哥就要回来了。

采儿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还有宁王殿下在,不怕……”

林锦婳眉梢微挑,这丫头倒是这么快相信了外人。不过话说话来,他传出受了重伤的消息,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宁王府却是暗度陈仓查了黄泉水一事,而且这么快就翻盘,可见证据充分得连皇帝也不好说什么。

她看了看手里的书,书上的字已经有些看不进去了。

“小姐,你在想什么?”

半晌,采儿不断的询问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浅浅笑道:“怎么了?”

采儿扬了扬左手边月牙白的长裙和右手边灰白色的长裙,道:“明儿是腊八,您还答应跟侯夫人一道上山去祈福呢,奴婢想问问您穿哪一件衣裳。”

林锦婳看了看,指了指那灰白色的。

采儿撇撇嘴:“小姐总穿得这般素淡,万一宁王要看腻了可怎么好。”

“腻了便罢了。”她想起赵怀琰的心情总是有些复杂了,既有同时重生者的忌惮和防备,又有利用之后的些许歉疚。

她摇摇头,不去多想,问那药方的事,采儿忙笑道:“您放心,老六说问清楚了立即就来回禀。不过他跟奴婢打听了好一会儿小姐的身份,奴婢没跟他说。”

林锦婳笑着点点头:“你倒是机灵的。”

采儿乐得咯咯直笑,这冷寂的屋子总算是有了点儿人气。

入夜,林锦婳便换了身衣裳走隐僻角门出去了。老六猫着腰蹲在巷口候着,瞧见人来,立即迎了上去:“小姐,问过大夫了,大夫还夸这药方妙呢。”

林锦婳看他依旧是一身旧棉衣,淡淡垂眸扫了眼他递过来的药方,轻声道:“给你的银子不够买一身御寒的衣裳么?”

老六一顿,清瘦的脸上略有几分窘迫:“够了够了,我舍不得花。”

林锦婳想起那日跟在他后头那些枯黄的小脸,拿出一张银票给他:“将其他人安置好,替我办事,不能活活冻死了。”

老六看着递来的银票,整个人都吓住了:“小姐,这可是一百两的银票,你是不是给错了……”

“除了你们的吃穿用度,剩下的在京城置办几座隐僻干净的小宅院。”林锦婳看着停在巷子口的青帷马车,提步要去,却又停了下来,道:“丞相府的事办得如何了?”

“还在查,有些眉目了。”老六忙道。

林锦婳点点头:“这几日林府二夫人会请大师来府上做法,你先去打听一下,看看她要请的大师是哪一位大师,住在何处。”

老六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林锦婳要走时,他才犹犹豫豫跟上一步问道:“小姐可是这林府里的?是表小姐?或是小姐们跟前得力的丫头?”

林锦婳淡淡看了他一眼,眼里除了疑惑也没有别的情绪,淡淡浅笑:“到时候你自会知道。”

“是。”老六露出一口大白牙,等瞧着她进了府,才忙转身去办事了。

夜里,京城百里处的驿站灯火通明。

赵阚看着地下跪着的侍从,恨不得一刀砍了才好:“他分明受了重伤,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你们怎么看人的!”

“属下也不知,宁王那些侍卫们属下们全部隔开了,就他一个人在房间里躺着,可刚刚去送药的时候,就不见了。”领头的也是一头雾水,分明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赵阚气得狠狠上前踹了一脚,想起京城宁王府忽然翻了黄泉水的案子,判了那人斩立决,他便心火直窜头顶,让他只想杀人。

此刻的驿站外,一辆普通的青帷马车慢慢驶过,谁也不知赵阚此刻急着要找的人正坐着马车悠悠往他们眼皮子地下而去。

高禀看着面色略带几分灰青的人,担心道:“王爷,此去京城百里,您的伤怕是熬不住。”

“转到走西南。”赵怀琰寒声淡淡道。

高禀皱眉,走西南,若是赶得及,便刚好遇上开拔回京的林将军。

他看了看自家明明病的快死还要去见未来岳父的王爷,实在是想不通,情这一字真的能让人这么疯狂?

赵怀琰才不管高禀想什么,他看着手里握着的画卷,想着林锦婳疏离的眉目,心里总憋着一股气,活了两世,这一次他总要占一回先机,让她也爱上自己,也让她尝尝深爱的滋味。

高禀想起九皇子传来的信,笑道:“好在林小姐也不算辜负王爷,知道王爷出事,立马就想着要来救王爷了。”

赵怀琰嘴角略有几分骄傲的扬起,好似身上的伤也不那么疼了。

风雪不停,高禀却总觉得这清寒难捱的夜他家王爷却过得美滋滋的,他叹了口气,不懂,他真是一点儿也不懂这情感二字。

第二天一早,不等林锦婳坐上林府的马车,侯夫人已经亲自来接了。

她看着一声灰白衣裳的林锦婳,一头乌黑青丝简单挽在后头,未施粉黛,整个人便已十分清丽,她甚至想,等孝期过去她在华衣加身,该是多么绝色。

“侯夫人怎么亲自来了。”林锦婳上前见了礼,瞧见她丰腴的面上带着红润,眼角眉梢是隐隐春情,可见这几日过得不错。

侯夫人亲昵拉着她的手,见她手掌冰寒,自然的将自己的手炉拿了给她:“林府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不过到底是你们家事我不好插手,今儿正好路过,便来接你了,也好多跟你说说话儿。”侯夫人故意提高了声音说给林府门口那偷偷往这儿瞧的婆子听。

林锦婳感激她一番好意,不过今儿二夫人不见出来,怕是被刚回府的大夫人绊住了手脚,也正好让她顺利离开。

马车一走,大夫人身边的人才寻了来。

“七小姐就走了?”那丫环问道。

门口的婆子是二房的人,只讪笑道:“侯夫人亲自来接,自是不能耽搁。怎么。大夫人寻七小姐有事儿?”

丫环瞥了她一眼,也没答话便赶紧回去了。

此时的大夫人正在叶氏院里闹,听到丫环来回的话,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才转头看着正在眼前的二夫人冷笑:“二弟妹的娘家我记得是经商的,现在生意不好做吧?听说皇上最恨官商勾结,二弟妹可要小心些才好,别哪一日被人抓住了尾巴,还要连累林府。”

二夫人面色有些绷不住,却依旧勉强笑道:“大嫂才回府,很多事还不清楚,不若先回去好好安慰惜玉。母亲上山清修之前已经请了族里的长老来修缮宗祠,惜玉这事儿到时候怕也要一道处理。”

大夫人面色铁青,心里却忌惮族中长老,只冷哼一声才转身离去。

出了二夫人的院子才狠狠在丫鬟腰上拧了一把:“没用的东西,怎么连个人也拦不住?”

丫鬟疼的差点跳起来,满眼泪水哽咽道:“是侯夫人亲自来接的,奴婢没敢去追。”

大夫人面色更沉,讽刺更深;“她倒是越发会讨人欢心了,这才几日的光景,又是宁王赐婚,又是侯夫人亲自来接,我倒要看看她能风光几日!”

“那夫人想要让七小姐去皇后娘娘那儿求情的事儿……”

“等她回来,立即叫到我院里来。”大夫人想着这么些时日受的苦全是拜林锦婳所赐,便恨得咬牙切齿,却也知道明面上动不得她。但明面上动不得,暗处的手段可就多了……

林锦婳此刻听着侯夫人说着家常,倒是没多想林府的事儿,左右大房二房吃了这么多亏,明面上是肯定不会动手脚了。

城外普济寺很快便到了,从山底下又雇了小轿一路抬了上去。

腊八节节气很浓,百姓们家家户户熬腊八粥,普济寺更是免费施粥,所以今儿来山上的人很是不少。

侯夫人拉着她一路往主殿去上了香,而后便带着她转道去了后山只有贵人们才能去的梅园喝茶听禅。

林锦婳才坐下不久,发现许久不见的熊夫人竟也在,小公子不在身边,只有一个丫鬟跟着伺候,比之前入宫看到的明艳,显得黯淡了不少,圆润的脸颊也瘦了,脖子上隐隐有淤青。

侯夫人发现林锦婳直直盯着熊夫人看,低声道:“她这几日在闹和离呢。”

“和离?”林锦婳眨眨眼,如今敢和离的女子可是少,况且熊夫人家境很一般,全家都指着沾着丞相府的光呢,怎么会允许她和离?

“她就是闹性子,说丞相爷藏了人在府里。”侯夫人摇摇头叹了口气:“男人哪有不三妻四妾的,她到还奢望霸占一个人。如今生了儿子,就当好生坐稳正妻的位置不是,只要有儿子在,那些女人们再得宠,说到底也就是个妾。”

林锦婳倒不关心侯夫人关于正妻妾室的理论,她关心的是丞相府藏了人……

她正欲起身去跟熊夫人说话,袖子却被人拉住,转头一瞧,有人直接晕在了她身边。她还没开口说话,女子无助的声音便传来:“娘,快来人救救我娘!”

听到这女子声音的一瞬,林锦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好似都被冻住,人也如同摔入冰窖。这人,便是前世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她前世最好的朋友郑如意。她见到赵阚时只有想杀了他的想法,而见到郑如意,却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上辈子郑如意如何不屑的说着如何将爱她如命的大哥残忍做成人彘活活虐杀的话,她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侯夫人一回头,看到她赤红的满是杀气的眼神,吓了一跳,忙拉了拉她:“锦婳,怎么了?”

林锦婳半晌才回过神来,却是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她看到自己的手在发颤,她知道现在恨不得立刻上去活活掐死郑如意,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场,她真的就这么做了。

“你是林小姐?你不是会医术吗,快救救我家夫人吧。”有丫鬟哭着道。

林锦婳垂眸,任由不知何来的眼泪慢慢落下,直到郑如意也靠近,才终于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将所有的怨愤都压了下去,朝晕过去的郑夫人看去,若是没记错,郑如意前世曾提过,她娘有晕厥症,动不动就会晕倒,无药可医,却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扶着采儿的手慢慢站起来,淡淡道:“晕厥症而已,扶到厢房休息片刻便会苏醒。”

郑如意擦了擦眼角的泪,感激的看着她:“多谢你。”

林锦婳看着她如今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嘴角冷冷勾起:“不谢。”因为接下来,我会叫你也尝尝被人利用至死的痛苦!

第三十三章 瞎猫撞见死耗子

普济寺的厢房不大,容下三四个人都显得拥挤了。

郑夫人休息片刻,果真醒了来,喘了口气后才看到坐在一侧的林锦婳,眼神立马变得锐利。

林锦婳淡淡等着她说出刻薄的话,郑如意却察觉到了自己娘亲愤怒,抢先道:“娘,是林小姐救了你。”

“是吗?”郑夫人跟女儿对视一眼,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看了看随同而来的定南侯夫人,挣扎着就要起身道谢。

侯夫人见状,只笑道:“你身子不好,歇着就是。既然身子没有异样,那我便带着锦婳先去寻大师说话。”

郑夫人见一向盛气凌人的定南侯夫人居然如此看重林锦婳,暗暗腹诽,却心思一转,若是她也肯如此提携如意,岂不是更好?

她虚弱笑道:“今儿本是带着如意来祈福的,如今郑家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实在心慌,如今这会儿也还没跟大师要个签文……”

侯夫人听着这话,看了看一旁站着的郑如意,模样倒是乖巧大方,不过郑家跟林家的恩怨她可是知道,只道:“迟些再去也行……”

“迟了,那签文怕是不好了。”郑夫人见她要拒绝,抓着被子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却只做恳求状道:“我是去不了了,若是侯夫人不嫌弃,可否带着我女儿一同过去?”

侯夫人见她如此说,犹豫了一下,转头询问似的看了看林锦婳,林锦婳知道她也不好再拒绝,也不会做这个坏人,便浅笑着点了点头。

她们先出院子候着,郑如意则在里头先伺候好郑夫人。

趁着这空档,侯夫人看着面色淡定的她,问道:“郑林两家的事,侯府不好插手,你应当知道。”

林锦婳乖顺浅笑:“侯夫人的心思锦婳明白,也多谢侯夫人还愿意陪锦婳过来。”

侯夫人见她丝毫没有抱怨的样子,心道她也是个明事理的,越发喜欢了些。但方才她若是不答应或是闹脾气,她也绝不会纵着她。这点她清楚,林锦婳也很清楚,侯夫人对她好,仅仅是因为她断定侯夫人这两个月会怀上儿子罢了。

没多会儿郑如意便出来,罩了一条嫩青色的披风,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素雅大方。

她略有几分不好意思的上前行了礼,才道:“娘亲自哥哥去世后,整个人便糊里糊涂的,还请侯夫人和林姐姐不要责怪才好。”

林锦婳看着她那双微微上扬的眸子,垂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紧,面上却是淡淡:“侯夫人最是仁厚,自不会与你计较的,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去吧。”

侯夫人脸上的笑容越发多了,简单客气几句便领着林锦婳往前而去。

一路上郑如意倒是乖巧,三言两语便讨了侯夫人欢心,还说好过几日去她府上小聚。

到了抽签的方丈禅房,签文之事林锦婳没什么兴趣,倒是大师言中侯夫人将有子,这让她十分开心。

“侯夫人一看便是有福气的,等怀上小世子,如意一定来替侯夫人还愿。”郑如意亲昵挽着她的胳膊笑道。

侯夫人面上升起两团红晕,朝她羞涩一笑:“亏得你有这份心,不过我比你们也大不得几岁,往后不必侯夫人侯夫人的叫,显得生分,便唤我姐姐就是。”

“是,好姐姐。”郑如意弯起眼睛笑,好似怀了孩子的真的是她亲姐姐一般高兴。

林锦婳淡淡坐在大师对面,看着面前一杯清茶,茶色透亮,香气清淡却久久萦绕鼻尖,与那些名茶都不一样,不由朝对面坐着的大师笑问道:“这茶是师父们自己种的?”

方丈大师是个和蔼的老者,闻言浅笑颔首:“难得施主能猜到,后山有一片小茶园,寻常空闲便会有僧人去打理,一些留作自用,一些则送给香客。”

林锦婳眸光微亮,嘴角浅浅扬起,若是所记不错,前世便有一位僧人用此茶进贡,那时赵阚还没露出真面目,将这茶捧到了她跟前,直说茶好,就连尚未过世的皇上也很喜欢,还特意封了那僧人一个‘国师’的名号。

“这茶当真很好?”侯夫人不知茶,有些好奇道。

郑如意闻了闻,浅笑:“的确好茶。香分花上露,水吸石中泉。香气四溢,如同沾了露水的花香,馥郁清香,入口回甘。”

她说完,才发现方才还亲热的侯夫人这会儿面色淡了许多。

侯夫人把脸转向林锦婳,笑道:“你说说,这茶哪儿好?”

“香。”林锦婳淡淡一笑,侯夫人擅绣花,却不爱念书,也最不喜欢咬文嚼字的人,郑如意如今出口即是名诗,侯夫人自是不喜。

侯夫人听罢,笑出声:“你倒是实在。”

郑如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发僵,面容也有些尴尬。

方丈大师看穿却不说穿,又抽了林锦婳和郑如意的签,林锦婳问的是前程,乃下下签,而郑如意则是姻缘,上上签。

侯夫人皱眉:“锦婳,你一个女儿家问什么前程,不若问姻缘吧。”

方丈大师却是深深看了眼林锦婳,笑道:“一日三签,往后就不灵了,施主请下次再来吧。”

林锦婳也释然,这一世的命本就是捡来的,还管什么姻缘不姻缘,但她只是莞尔一笑:“签文终究只是签文,往后如何,还得靠自己。”

郑如意面色微微发白,以为林锦婳这话是针对她说的,当即眼里便氤氲起雾气,勉强笑道:“林小姐说的是。”

侯夫人见她如此敏感,眉心微蹙,倒没再说什么,心里却生分了些。

从大师那儿出来,林锦婳还想去寻熊夫人,便推说要回去再问问那大师便先离开了。

郑如意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时,袖中的手早已攥紧。

侯夫人见她不动,奇怪道:“如意,怎么了?”

郑如意转过脸已经是温婉的模样,看着她面上的疲惫神色,轻声笑道:“如意听说经常揉按肩上的几个穴位能让女子永驻青春,姐姐也累了,不若让如意替你按一按?”

侯夫人眼睛一亮,愉快应下便领着她去了自己休息的厢房。

林锦婳这里,她躲在一侧见人离开后,才提着裙子快步往熊夫人所住的厢房而去。

熊夫人因为和离的事,黯然神伤的站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悄悄抹泪,林锦婳来时她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你怎么来了?”

林锦婳看她整个人消瘦不少,也不说穿,只笑道:“方才路过,瞧见院里梅花开得好,不知不觉便走来了。”

“是吗……”她勉强笑笑,却是无心搭话,也无心看这梅花。

林锦婳看着落在地上的梅花瓣,轻轻叹了口气。

熊夫人不解:“怎么了?”

林锦婳只是摇摇头:“零落成泥碾作尘,但谁知这梅花曾也高傲的绽放枝头呢?”

熊夫人似有感触,眼眶又湿了,悄悄背过身去抹泪,无奈笑道:“曾经绽放枝头又如何?春来秋去,总有新的花会开,老的花要凋零。”

林锦婳摇摇头:“若是我,一定咬紧了牙做这最后一朵凋零的花,否则我落地化泥,岂非还要供养她们?”

熊夫人微微一顿,转过身看着林锦婳,心里的情绪累积的让她再也憋不住低泣出声,而后便发泄一般将丞相府的事儿都说了,上到德妃拿乔看不上她这个嫂嫂,下到小妾设计她,似乎没一件顺心事。

林锦婳默默不语全部听完了,熊夫人全部说出来后,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看着林锦婳已经长开却还是很娇嫩的小脸,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比你大上十来岁,竟还跟你个小丫头说这些。”

林锦婳莞尔:“夫人模样年轻,看着也就比锦婳大上三四岁,锦婳身边也没几个亲近人,如今听夫人说了这些,往后嫁人了,心里也能有个数。”

熊夫人闻言,却是笑出了声,也越发有身为女人同病相怜之感。

她抬头看了看眼前这梅花树,竟也觉得没以前好看了,反倒是地上的落花更惹人怜爱。她微微蹲下身子,铺开手帕捡了些收到袖子里,才笑道:“回去做成香囊,就当时时警醒也好。”说完,顿了顿:“方才与你说的话……”

“夫人放心,锦婳已经全部忘记了。”林锦婳弯眼笑起来。

熊夫人也是看在她上次救了自己儿子的份上,才会对她松下戒备的,如今听她这样说,心也松了下来,笑道:“看不出来你竟是这样有趣的人。对了,听说你父亲快回来了,年关前宫里会有宴会,到时候你约莫也要去,这一次可别乱跑了。”上次德妃锦鲤的事情若不是刚好赶上她去救了自己儿子,那帽子怕真就扣在她脑袋上了。而且她这般说,也确实知道德妃对她心怀怨恨。

林锦婳知道熊夫人是为了报答方才这事才开口的,笑着点点头。

“天色不早了,你是随侯夫人一道来的,便一道下山去吧。普济寺虽是国寺,但来这儿的人什么样的都有,你一个女儿家注意些。”熊夫人叮嘱完,便兀自转身走了。

林锦婳看着天色确实已经晚了,也转身准备去寻侯夫人,可哪知才出了院子不远,风忽然大了起来,天色也迅速变黑了,这是大风雪要来的预兆。

她辩了辩方向,提起裙子快步往前跑去。

风雪越来越大,渐渐迷了人眼,林锦婳往前走都开始觉得举步维艰。她勉强贴着墙根风雪太大她都辨不清方向了,只能一味往前走,直到风雪里传来些许不正常的味道,似乎是血腥味。

她察觉到不对劲,想快步离开,肩上却忽然搭上一只宽厚的大手,她微微咬牙,想也没想转身便一脚踹去,只踹得那人闷哼一声摔在地上,白色的雪都被染红了。

“现在的女人都这么狠了吗……”他痛苦的挤出一句。

林锦婳皱眉,转身想要继续走,却被那人拉住脚腕:“救我。”

“放手。”林锦婳寒声道,在这里满身是血,不是杀了人就是被人追杀,她还不想为了个陌生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男子见她这样冷静,还这样冷漠,诧异看她:“你是个女人吗?”

林锦婳懒得跟他废话,抬脚便狠狠踩在了他的手腕上,见他吃疼放开,转身快步离开。

男子见状气得咬牙切齿,朝她背影大喊:“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林锦婳才不管,她快步往前,好在不远就到了侯夫人的院子。

到时侯夫人也在发愁,见她回来,招呼了她坐下,才道:“还好你没事,我都要派人去寻你了。”

林锦婳将披风解下放好,才笑道:“我无妨,不过今晚这么大的风雪,怕是回不去了。”

侯夫人面色有些沉,似乎在担心什么,听着外面呼呼风声,眉心也跟着皱了起来。

有婆子急急从外头进来,身上的雪还来不及掸干净便上前躬身道:“夫人,问了轿夫,说这么大风雪,下山太危险了。侯府奴婢已经使人去传消息了,侯爷应该不会担心,您放心吧。”

侯夫人听到这话,失落的点点头,低头喝茶不再说话。

林锦婳看了看,心里大概知道她是在担心侯爷去宠爱别的女人吧,前世那个逼走侯夫人的女人这会让应当出现了……

她浅浅笑道:“我来时瞧见院子里还有一棵梅花树,不若使人寻些花瓣来做胭脂吧。”

侯夫人兴致缺缺,林锦婳浅笑道:“梅花香气虽淡,但伴着雪水柔和做成的胭脂,不仅颜色好,而且会有一股持久的香气,亲近的人沾上,好几日都瞧不上其他的香味。”

侯夫人面色顿了顿,抬眼看她:“当真?”为了备孕,她好长时间不用胭脂水粉了:“那这个对孩子……”

“纯花瓣做的,不会对孩子有影响的。”

林锦婳打消了她的顾虑,侯夫人当即便着人去做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到了快二更天,侯夫人才心满意足的去睡下了。

林锦婳也回了房间准备休息,但才脱下外衣,便听到窗户处好似没关紧,被风吹动发出响声,便提了灯笼要去关窗,哪知窗户没关上,一只血淋淋的手却伸了进来。

林锦婳想也没想,直接将蜡滴在那手上,疼的他闷哼一声却死活没松开手。

林锦婳拔下簪子准备刺下去,那人的头便从窗户外钻了进来,看着她咬牙切齿:“你能不能像个普通女人,尖叫惊吓恐惧一下下!”

林锦婳眸光清寒,手里的簪子抬手就要刺下去,却被他反手抓住手腕猛地往后一推。她猛地倒退几步才停下,再看时他已经爬进来了。

“出去!”

“不出!”男人一身的伤,从窗户外爬进来的场景诡异又阴森,还带着满身的怨气。

林锦婳的眉头死死拧起,才要开口大喊,便听他道:“先别急,我先告诉你我是谁行不行?”

“谁?”

男子见她终于给了自己说话的机会,才长长舒了口气:“我是来京城找人的。”

“找谁?”

“赵怀琰,认识吗?”他瞧见床头桌子上放着一壶茶,赶忙上前倒了一杯喝了。

林锦婳面色微沉:“你寻他做什么?”

男子嘴角邪肆扬起,睨了她一眼:“要债。”

林锦婳不记得赵怀琰前世欠了什么人债,而且这个人面生的很,她前世肯定没见过。

说着,那男人从腰里摸出一块圆润的黄色玉石递给她:“救我的话,这个就送给你。”

“不要。”林锦婳冷冷看着他:“出去。”

男人扬了扬手里的玉石,诧异极了,却好笑道:“小丫头,你不会不认识这块玉吧。”

林锦婳的确不认识。

男人嘴角翘得更高了:“江湖第一阁云水间可曾听过?”

“不曾。”林锦婳怎么可能没听过云水间的大名,江湖第一大组织,专门收集人的信息贩卖,暗里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男子傻眼了,清咳两声:“我说你……”

正说着,外面传来嘈杂声,林锦婳淡淡看了眼,似乎是有人举着火把来了。

男人紧张起来,忙道:“你得救我,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林锦婳睨了他一眼,刚要拉开门把他买了,却听他慌张道:“就是你想嫁给赵怀琰做王妃都行,王妃啊,那可是很尊贵的啊!”

林锦婳稍稍一迟疑,这人这么笃定,而且提及赵怀琰时,也没有恨意,难道不是赵怀琰的敌人?

正说着,外面传来侍卫跟婆子的对话。

“你们可曾见到一个浑身是伤的年轻男子?”

“没瞧见,咱们这是定南侯夫人的院子,看守严实,不可能有外人进来的。”婆子笑道,说罢,又问道:“那男子是犯了什么事?”

侍从微微想了想,才道:“既是侯夫人,那提醒她一定小心些。今晚来上香的康侍郎被杀了。”

康侍郎?康娇?

林锦婳诧异的回头看了那男人一眼,哪知他竟是毫不客气的爬上她唯一的床睡下了。

林锦婳微微咬牙,看着地上一大滩的血迹,再看他留在自己手边桌上的黄色玉石,无奈叹了口气,但愿这人是赵怀琰的帮手。

半夜风雪便停了,山上搜查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天明才停。

侯夫人急着赶回去,早早便叫上林锦婳一道下山去了。

男子醒来时,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地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小茶桌上还放着两碟糕点。

他勉强坐起身来,发现身上几道严重的伤口也已经被处理好了,不由勾唇一笑:“赵怀琰看上的女人真是不错!”他狭长的眸子微微一暗,嘴角勾起,起身往窗边看了看,见没人,快步离去。

林锦婳回到林府,采儿赶忙将昨儿她不在时府里发生的事儿说了,边说边忍不住笑:“原先老夫人在时,大夫人一直压着二夫人,还欺负咱们,如今可好,除了敢叫骂几声,什么也做不了,听说过段时日族里还要来人呢,大小姐怕要遭罪。”

“不必管。”林锦婳煨着火炉靠在暖榻边好生歇了会儿,才问道:“白兰身子可好些了?”

采儿掩唇直笑:“杨妈妈自从上次二夫人责罚后,听话不少,您让她照顾白兰,她可仔细着呢,白兰也好了许多。”

林锦婳浅笑,人都是怕死的。

正歇着,杨妈妈恭谨的进来轻声道:“小姐,府门口有一位袁郡主,说要邀您出府。”

“袁郡主?”林锦婳想到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袁绿衣,却不知她怎么会忽然邀请自己:“她独自一人来的?”

“还有九皇子侧妃,这会儿二夫人伺候在前厅休息,奴婢听到消息,赶紧来禀报了。”杨妈妈清瘦的脸这几日憔悴不少,满眼希冀的看着林锦婳。她算是想通了,现在的七小姐可不能同往日而语,三老爷马上就要凯旋,到时候的七小姐更是尊贵,巴结她可比巴结翻脸不认人的二夫人好。

林锦婳看出她的殷勤,笑着颔首:“我知道了。”

杨妈妈微微咬牙,转身准备下去又听她继续道:“你也许久不曾回家了,今儿下午得空便回去一趟,休息休息,明日再来当值。”

杨妈妈一听,连忙跪下磕头道谢。

等她走了,采儿才兴致冲冲道:“小姐,奴婢给您去挑一身衣裳?”

林锦婳回来时已经重新洗漱换过衣裳,闻言只摇摇头:“我在孝期,素些也就素些,不妨事。”

采儿想劝,奈何她已经起了身将白色的披风披上便兀自撑了纸伞出去了。

袁绿衣这会儿头大的很,她生性自由,最不惯听人说教啰嗦的,奈何二夫人还一味的说着讨好的话。

九皇子侧妃却是安静如水的听着,时不时答上一两句,直到林紫苏过来。

林紫苏今儿依旧一身浅紫色交领宽袖长裙,腰间系着一串璎珞和蓝田玉,走起来悦耳叮当,显得原本就极美的她也变得有些俏皮可爱。

她看到虚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要吹散了九皇子侧妃,下巴微微扬起了些,上前见了礼笑道:“久闻侧妃大名,今儿见到,果真美的像幅画儿似的。”

侧妃名唤魏云依,听到这话,只是浅浅一笑:“林小姐是殿下也夸赞的仙子,我如何能比得。”

林紫苏闻言,面上掩不住骄傲。

袁绿衣看不过眼,撇撇嘴:“我倒觉得侧妃更好看,九哥就喜欢你这样温柔的。”

面对这话,林紫苏面子有些挂不住,跟叶氏对视一眼,只暗暗咬牙,面上却笑道:“这位便是郡主吧,听说功夫极好……”

“女子舞刀弄枪有什么好的?”袁绿衣毫不留情的回怼着。

林紫苏面色更加尴尬,魏云依看在眼里,浅笑道:“林小姐也无恶意。”

袁绿衣撇撇嘴不再多说,魏云依倒是客气的冲林紫苏笑了笑。

林紫苏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在一旁坐下。叶氏暗暗瞪了女儿一眼,一个侧妃都拿不住,往后若是成了正妃岂不是要被欺压。

当即便道:“紫苏也闷在屋里久了,锦婳一人出门我也不放心,一会儿便让她们姐妹随着郡主和侧妃一道出去游玩吧。”

“不必……”袁绿衣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林锦婳却是刚好到了。

叶氏看着不请自来的人,暗暗睨了眼兰秋,才笑道:“你倒是来的刚好……”

林锦婳将她的小动作收在眼底,浅笑:“正好想来寻二伯母说说话,不知侧妃和郡主也在。”

袁绿衣在这儿待不下去,干脆起了身拉着她道:“行了,早些出去吧,我跟你说,京城今儿来了好些奇人异士,很是有趣。刚好你又会些医术,也正好照看侧妃。”

“是吗?”林锦婳轻笑,魏云依也扶着丫鬟的手慢慢站起了身,温柔的眼里藏着歉意:“本来不打算来麻烦你的,只是九皇子说,我若要出门,必要与你一起才行,所以……”

林锦婳想起赵倾提起这位侧妃时的温柔,浅浅一笑:“我也正想出去走走呢。”

林紫苏看着她们三人竟是这样熟络,方才还说话不留情面的袁绿衣也对她服服帖帖的,气得手里的帕子都要抓烂了,却努力保持着笑容,上前道:“我倒是认识一个老大夫,医术奇好……”

“能好得过宫里的太医?”袁绿衣想起林紫苏之前跟九哥眉来眼去的样子,心里便不喜欢,也懒得再说,拉着林锦婳就往外去了。

魏云依无奈摇头,转身跟叶氏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夫人不要介意才好。”

“不妨事,郡主活泼,又喜欢锦婳,是林府的福气。”叶氏说话依旧滴水不漏。

魏云依未曾多说,便起身离开了。

林紫苏到底没厚着脸跟上去,却在人走后,恨红了眼睛:“等日后我成了王妃,我看她们还如何嚣张。”

叶氏却只瞪了她一眼:“沉不住气,如何能成大事?”

“可是……”

“可是什么。听说普济寺康侍郎遇刺,不正好坐实了她刑克之名?今儿康府怕是一团乱呢,若是见到了她,你说会如何?”叶氏笑道。

林紫苏一听,眼睛当即亮了:“前些日子康家一个远亲小姐还邀我今儿去看胭脂水粉呢,时辰倒是刚好。”

叶氏满意点点头:“这才像我的女儿。”

林紫苏朝林锦婳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冷冷一笑,跟我斗,我看你有几分本事!

林锦婳这儿刚坐上马车,看着魏云依坐好后只望着窗外发呆,跟袁绿衣对视一眼,她也只是无奈摊手。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儿热闹起来,袁绿衣早早定了茶楼雅间,二楼临窗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楼下那些奇人异士的表演。

这些表演前世林锦婳看过不少,兴致一般,目光倒是转向了那些来看热闹的人,有携妻带子其乐融融的,也有少年伸着头往里头瞅的,满是俗世的烟火气,寻常却温馨。

看着看着,忽然底下传来几道突兀的声音,林锦婳往底下看过去,便见到了老六的脸。

老六死死护着被打倒的人大喊:“我会报官的!”

“报官?你个臭乞丐,偷我们公子的银子,今儿不是打死你都是好的!”

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狠狠往老六身上踹了几脚。

老六红着眼,不大的少年这会儿好似格外有力气:“这银子是我的,不是我偷的!”他努力争辩,那些人却讽刺一笑:“你一个乞丐能有足足一百两银票?你怕是要一辈子也要不来这么多吧,不是偷的是什么?”

“这是……”老六语塞,他答应了小姐绝不暴露她的,只得干干道:“这就是我的银子,我没偷钱!”

那男人哼了一声,又是一脚狠狠踹了上去,跟着他一伙的人也开始拳打脚踢起来,老六只能护住地上的人,勉强抱着头任由他们拳打脚踢。

袁绿衣也跟着看了过来,却是皱了皱眉:“难道没有官府的人来管管?”

“京城这么大,官府的人哪里管得过来。”魏云依怜悯看着轻叹一声。

林锦婳看着死死咬牙不开口的老六,转身便往外而去。

袁绿衣喊住她:“锦婳,你干什么去?”

“那人我认识。”林锦婳简单交代一句,立即带着采儿下去了。

那些人见老六不开口,已经准备强行抢走那银票了,却被老六咬了一口,大喊一声,下手更重了。

“住手!”林锦婳寒声说罢,那些人手下的动作也是一停,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虽是一身素白,衣裳料子却是极好的,更别说头上簪着的那只水光透亮的玉簪子了,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他们心里都有数,不少大家小姐心软,喜欢施舍,便上前笑道:“这位小姐,实在不是我们心狠,只是这乞丐偷了我家公子的钱,没法子我们才动手的。”

老六见是她来,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纵然脸都被踹肿了,却已经直挺挺的看着他们道:“我没偷钱!”

“你再狡辩,我今儿就打死了!”那人扬起手又要开始打人,却见一个锦衣公子翩翩而来,手里的折扇风雅的拦住他的手轻笑道:“佳人面前,怎可如此动粗呢?”

林锦婳看着来人,倒没想到是他,嘴角玩味儿的扬了起来。这人前世也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比地痞流氓好歹多了个好身份,自诩风流才子,却是草包一个,更重要的是,这是个男女通吃的主儿啊,没多久便染了花柳病死了……

林锦婳看着他嘴角有一个暗疮,心道这病怕是已经在身了,而且不久就要爆发出来,脚步不由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浅笑:“敢问这位公子是……”

“鄙人姓熊,乃是当今丞相爷和德妃娘娘的亲侄儿。”他对这个身份颇为自得。

“熊公子,你的仆人指认这乞儿……”

“哎,说他们做什么。”熊世林风流的打开折扇摇了摇,道:“敢问小姐芳名?如今我熊某人虽无官职在身,但明年春闱必定能高中,谋个一官半职不是问题。”他细长的眼睛上下大量的林锦婳,是越看越觉得好看,尤其是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睛,真是叫人恨不得亲上一口。

跟出来的袁绿衣看着觉得有意思,上前一步浅笑:“抱歉,这位小姐已有婚约在身,出来只是为了你们殴打这乞儿一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熊世林听着这话有些不满,却也认得袁绿衣这个刁蛮郡主,忙行了礼笑道:“京城里的公子我知道不少,敢问小姐定的是哪家?兴许他们那天觉得自己配不上,就悔婚了呢?”

袁绿衣皱眉轻轻啐了一口:“这恶毒的话你也敢说,这位可是林府的七小姐,与她定了婚约的是当今宁王殿下!”

熊世林一听是宁王,忙收起了面上风流的样子,打着哈哈笑道:“原来是林小姐,失敬失敬,不过这臭乞丐偷了我的银子证据确凿,没什么好说的。”说罢,瞥了眼下人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带走!”

下人们哪里敢耽搁,连忙上前擒住老六就要走,地上已经被打得动弹不得的小乞丐开始大哭求饶,老六却是死死咬牙:“我没偷钱,不行就去官府说去!”

“官府?”那下人讽刺的哼了一声:“官老爷都得看我们丞相爷和德妃娘娘的面子!”

“原来德妃娘娘和丞相爷的名声竟是这样被你们抹黑的。”林锦婳嘴角勾起。

熊世林一听,觉得不对劲,扭头看她:“林小姐,话可不能乱说,我怎么可能给舅舅姑姑抹黑呢?”他越发叫得亲热起来,好彰显他德妃相爷亲侄儿的身份。

林锦婳着他问道:“若这银票真的不是偷得你的呢?”

“怎么可能……”

“银票都是从钱庄取来的,既然熊公子出自世家,想来不会随便挑一个小的钱庄去存银子,所用的银票也就固定是那几家大号儿的,可对?”林锦婳问道。

熊世林倒没想到这个,想了想,皱眉道:“我的银票都是从京城四大票号取的。”

林锦婳见他如此说,又道:“可有小票号?”

熊世林想了想,也记不起有什么小票号,干脆摇摇头:“熊家又不是小门小户,怎么可能去那些小钱庄。”

“说的也是,熊公子这样的人物,去小钱庄实在有失身份。”林锦婳嘴角扬起,看了看老六:“那你且把你的银票拿出来给众人瞧瞧,若是出自四大钱庄,我也没法帮你了。”

老六觉得疑惑,看了看攥在手里的银票,咬咬牙,还是慢慢打开了,上面的字儿不小,旁人一眼便看清了,出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钱庄。

当即便有人跟着起哄了。

熊世林尴尬的脸色发青,却见林锦婳道:“应当是个误会,熊公子再找找身上的银子可曾丢了?”她若不给个台阶下,熊世林这样的人一定会抓着老六不放。

他闻言,也会意过来,忙让人去找,那小厮果真‘找到了’叠起来没发现的银票,忙哈哈笑起来。

林锦婳给老六使了个眼色,老六赶忙趁着人多领着那小乞丐溜了。

林锦婳也微微松了口气,正要转头离开,忽然一道讽刺尖锐的声音高高传来:“我当是谁在这儿逞英雄呢,没曾想竟是你这个刑克之人啊。”

林锦婳看去,林紫苏正领着个面生小姐而来。这小姐生的方脸细眼,颧骨凸起,隐隐的,好似跟之前见过的康娇有三分相像。

熊世林瞧见林紫苏时,眼睛都直了。

林紫苏却忙拉着她道:“别这样说,这是我七妹妹。”

“七妹妹?呵,也就你心善还拿她当妹妹,她都克死了多少人,如今还在这儿逞英雄。”说罢,转头看着熊世林道:“这位公子,我劝你可离她远些,但凡跟她亲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这……”熊世林还是忌惮宁王的,不敢说什么,却又听她指着自己的嘴角惊呼道:“哎呀,你的嘴怎么有个疮?莫不是被人克着要得怪病了?”

林锦婳没曾想她这瞎猫倒是撞到了死耗子,熊世林的确得病了,而且很快就会爆发出来,但他自己心里应该有数了才是。

熊世林捂着嘴脸都白了:“疮……”他颤颤念了好几遍,转头就要跑回去,跑了一半却停下。那怪病说出来定要遭人耻笑,但若说是被公认的刑克之人克的,那就无话可说了吧。

他转过身恶狠狠瞪着林锦婳:“早上出门时还没有,才与你说了这么会儿话便有了,林小姐,你莫不是真的煞星转世!我可是听说你不仅克死了亲娘,还得林家大房不得安宁,宁王更是深受重伤危在旦夕,就连你昨日停留的康侍郎也被人刺杀……”

袁绿衣听得面色铁青:“什么克不克的,你们少胡说八道。”

林锦婳却只暗暗咬牙,看着躲在那康家女子身后带着得意的林紫苏,才要开口,便见康家那女子眼眸一转,指着林锦婳身后大喊:“不好,那马儿疯了!”

林锦婳急急转头,却眼睁睁看着的确有一匹疯马朝这边而来,对着的方向正是离自己不远的侧妃魏云依!

第三十四章 臭不要脸

魏云依身子本就弱,若是此番被撞上,必定殒命。

可偏生会些功夫的袁绿衣距她极远,侍从们也还没反应过来。

林紫苏暗暗躲在后面看着,如此一招便是一箭双雕,既杀了碍眼的侧妃魏云依,又能让林锦婳烙上刑克之人的铁印!

眼看着那马儿越来越近,那蹄子再往前一踢便要踢到魏云依了,就在魏云依也吓得面色苍白时,忽听马儿一声嘶鸣,而后马头当场被人砍了下来,鲜血四溅洒满当场。

所有人都轻呼出声,魏云依则是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好在来人及时接住。

袁绿衣吓坏了,赶忙跑来要扶,却被人狠狠瞪了一眼:“我让你护着她,你便是这样护着的!”

“九哥……”袁绿衣眼里满是泪,委屈的看着面色愠怒的赵倾。

林锦婳也急急跑来,解释道:“是我不当心才害了侧妃,请九皇子责罚。”

赵倾知道不关她们的事,但一想到方才魏云依差点被这疯马活活踢死便气不打一处来,只冷淡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说罢,转身就要走。

林紫苏远远看着赵倾如今没了吊儿郎当的样,竟也有几分宁王的气势,提着裙子忙上前道:“九皇子殿下……”

赵倾冷冷睨了她一眼,不等她说完,直接转身上了马车而去。

在场的人一片哗然,开始暗暗对林锦婳指指点点起来。林紫苏见状,方才被九皇子冷待的怨气也少了些,只楚楚可怜看着众人道:“这件事不关七妹妹的事,完全是那马儿疯了才……”

“行了紫苏,知道你心地善良,但现在证据确凿,她就是个煞星,谁沾着谁倒霉!”康家小姐大声道。

“你给我闭嘴,除了造谣你还会些什么!”袁绿衣想也没想便冲她凶道,方才魏云依差点死了,她又被九皇子给凶了,肚子里正窝火呢,她们还在这儿一唱一和演双簧。

“郡主,臣女说的是事实……”

“什么事实?”袁绿衣没好气的指着她:“你是康侍郎家的表小姐吧,你叔父才死了你就打扮的花枝招展出来游玩,如今又在这儿信口开河污蔑人,难道是嫉妒锦婳生的比你好看?”

袁绿衣也不算个暴脾气,但现在这些人不知趣,把她惹毛了,她便炸了。

康家小姐面色涨红,不知她竟是这样不给面子的,看着周围一大堆眼睛盯着,只能道:“每次都林锦婳的地方,就有人出事,这不正是说明她就是个煞星?”

熊世林在一旁有些怯袁绿衣,想跟着附和,一看她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话又咽了下去。

袁绿衣听罢,轻嗤一声:“照你这么说,每次出命案,京兆尹都在场。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咱们大锦朝每日发生的事,都怨怪当今圣上不成?”

康家小姐哪里敢应这话,嘴巴嗫嚅了几下,转头要去看林紫苏,林紫苏便忙上前道:“郡主别气坏了身子,康小姐也是不知者无罪。”

“就是,郡主,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熊世林忙道。

林锦婳看他要走,浅笑道:“熊公子嘴角生疮,还是早些去看大夫才好。此病乃长久淤积所致,与天时地利无关。”

熊世林略有些尴尬,难不成她瞧出自己的病症了?他微微皱眉,点头要走,却一把被那康小姐拉住了:“熊公子别听她的,她哪里知道看什么病?不知从哪儿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就要出来骗人了。”

熊世林不满的看了她难看的脸一眼,赶忙打开她的手匆匆离开了。

袁绿衣正要开口,却被林锦婳拉住:“郡主,不若早些回去瞧瞧侧妃吧。”再继续闹下去对谁都不好,女子若是恶名在外,往后还如何婚配人家,纵然她命定将要被送去和亲……

袁绿衣也不是莽人,知道分寸,看着她道:“本是带你出来走走,哪曾想遇到这么些糟心事。等迟些,我再请你去我府上喝茶,皇上新得了一味茶,很是喜欢,也赏了祖父不少。”

林锦婳见她很快消了气,也弯起眼睛点了点头。

等她跃马而去,她才稍稍松了口气,看了看一侧的林紫苏:“四姐姐,九皇子此番回去定要查那疯马的来处,你可知道那马儿哪里来的?”

林紫苏看她目光灼灼的样子,手心微紧,面上却只笑道:“我怎么会知道。”

“是吗?那就好,林家虽有将军府的名头,却也算不上大户,尤其是二伯父还没有军功在身,若是有一个谋害皇亲的罪名在身,怕是罪罚不轻。”林锦婳淡淡笑道。

林紫苏面色一僵,冷冷看她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锦婳看着周围人群已经散开,倒也不多说的朝那康家小姐看了看:“姐姐特意邀了康家小姐来,怕是功亏一篑。”

林紫苏见她好似看穿了自己的计划,一急,手里的巴掌便狠狠朝她脸上打了去,可巴掌还没沾到林锦婳的脸,便被她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

“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林锦婳松开她的手,看着她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嘴角缓缓勾起,转身而去。

林紫苏见今日一番设计还是未能伤她分毫,气得一张绝美的小脸都要扭曲了,眼角瞥见同样气得不行的康月,心生一计,走上前去低声道:“我记得你娘家有个哥哥,有些痴傻,却天生的大力气,而且还很喜欢折腾女子?”

康月皱眉,不满问她:“你提他做什么,蠢货一个。”

林紫苏莞尔:“没事,就是忽然想起了。哎,好在七妹妹不会单独出门,不然碰上你那哥哥,可就什么都毁了。”

康月眼睛一亮,看了她一眼:“她寻常不会独自出门?”

“自然不会,除非有人邀请。”林紫苏没继续说,推说累了,便也回府了,康月却是喜上眉梢。因为表姐康娇就不喜欢林锦婳,她本也不喜欢,今日一见她那又好看又聪明还有这么多人帮着的样子,她就更是不喜欢。她看着林府的马车越来越远,轻哼一声,也不顾本就丑陋的脸越发扭曲,得意洋洋的回去了。

回到林府,林锦婳还没来得及回落霞苑,便听人来传,说林家老族长到了,正在临时搭好的祠堂处置林惜玉一事。

采儿捧了热茶到她跟前,才讳莫如深道:“这老族长蛮横的很,一进府就指责咱们林府没顾着族里的人,说咱们铺张浪费。”

林锦婳捧着茶喝了口,香气扑鼻,心情好了些,浅笑:“不必管他。”老族长就是这样贪财吝啬的性子,每次过年过节都要来林府搜刮一趟,以前有老夫人在还能扛得住不让他搜刮多少,这次二夫人怕是巴不得多送,好让他处置了林惜玉。

“那咱们过不过去瞧瞧?这老族长气性大得很,您若是不去,回头定要找了由头作贱您。”采儿担心道。

林锦婳想了想,还是没去。去不去,以两个伯母和这老组长的性子,她都没安宁,何必去找不痛快,干脆盘算起如何拉拢普济寺那位未来将会成为过世的僧人。

这时的祠堂,林惜玉本还在房间里安心的喝着银耳莲子羹,等着哪一日打扮的美美的去九皇子府道谢,哪知这族长忽然来了就命人将自己拖来了这祠堂。

老族长是个精瘦的老头,看她直挺挺站着还不跪下,手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还不跪下!”

“我不跪,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下跪?”林惜玉一心想着自己能成为九皇子妃,这会儿是绝不可能下跪的。

老族长只觉得威严受到了挑战,当即便吩咐道:“给我把她打得跪下!”

立即有族里来的凶悍妇人上前就是两巴掌把她打蒙了,然后一脚给踹地上了。

林惜玉这么大也没被谁这样打过,当即红了眼:“老东西,我将来可是要成为九皇子妃的,你敢打我,九皇子绝不会放过你!”

“放肆!这么恬不知耻的话也敢说得出来,看来你进那青楼污秽之地,也是你自愿的!”老族长气得胡子直颤,指挥着那两婆子:“先给我打二十个板子!”

那两人二话不说,抄起手臂粗的棍子就开始打。

二十棍子下来,林惜玉命都丢了半条。

大夫人一早是回娘家去了,这会儿回来便听说林惜玉被拖去祠堂,等赶到时,只看到女儿趴在地上,背上的衣衫都被血染红了,当即头一晕,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

林惜玉看到大夫人来,这才敢哭出声来:“娘,救我,他要打死我……”

大夫人如何不心疼,赶忙上前将人护住:“快去请大夫来!”

老族长冷喝一声:“请什么大夫,她是罪有应得,女子不贞不敬,不打死便是我仁慈了!”

大夫人可不像林惜玉,她冷了脸死死盯着他尖瘦灰黄的脸:“我家老爷好歹是五品官儿,我父亲更是六品的府台,你若今儿打死了我的惜玉,我看你有几个儿子孙子的命来赔!”

“你——!”老族长遇到同样耍狠的,咬咬牙,只得忍了下来,哼了一声,却听到大夫人继续道:“惜玉被人拐进青楼一事,官府的人正在查,你想在我林家的地界儿上动私刑,休怪我不客气。”说罢,立即使人将林惜玉抬了回去。

老族长气得差点七窍生烟,等大房的人一走,一直在侧间听着的二夫人才走了出来,叹了口气:“大嫂素来强势霸道,让族长受累了。”说着,她让人端出一个小碟子,碟子里工工整整摆放着四五锭大大的银元宝,加起来怕有二三十两。

老族长眼睛都亮了,却故作矜持的叹了口气笑了笑:“罢了,今儿我不与她这妇人计较,不过等祠堂修好之日公审,我可是不会放过她的。女子德容言工她都守不好,休了也罢。”

叶氏浅浅一笑,老族长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那三房的妮儿呢?叫什么婳……”

“林锦婳,一早郡主邀了她跟紫苏一道出去喝茶,这会儿怕是刚回来在院里歇着呢。”叶氏眸光闪了闪。

老族长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这次三房听说又立了军功,皇上怕是有封赏吧。我的两个孙儿今年年岁也不小了,到了可以入朝为官的时候,若是能再娶上大家小姐就更是不错了。也不必太好,四五品官员家的嫡女就行,庶女就不要了,不受宠,娶来也没用。”

叶氏看着他恬不知耻的样子,轻笑:“这些都是小事,锦婳跟京城里的小姐们关系好着呢,比如那袁郡主,还有王御史家的女儿,都是一等一的好,再说了,等三弟一回来,怎么也要给族里的子弟谋个大官不是?族里到底是林家的根,他们定不会忘了的。”

“那就好那就好。”老族长乐得不行,看了看那几十辆银灿灿的银元宝,更是高兴。

叶氏莞尔:“您这几日便安心在府里住下吧,您不好去锦婳那儿开口,我便帮您说去。”

老族长越发满意叶氏了,轻叹了口气:“当时老二娶你,我还以为你只是商户出身,比不得大房媳妇好歹是六品官员的女儿,如今看来,你可是比她懂事知道规矩多了,等回头让大房休了她,你也能安生些。”

叶氏忙道:“那岂非辛苦了老族长。”

“哪里的话……”

两人就这样寒暄了半晌,直到用膳之时叶氏才从里头出来,立即嫌弃的连帕子也扔了。

一旁的兰秋轻笑一声:“他们这些乡巴佬,懒蛤蟆还想白吃天鹅肉,真是异想天开。”

叶氏冷冷一笑,抬手摸了摸眼角又多了的皱纹,面色更冷了些:“我就是要捧得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到时候三房送不上来这天鹅肉,就等着被他们这些吝啬户折腾死吧。”说罢,嫌恶的看了看身上的衣裳,皱眉头:“赶紧回去洗漱换衣。”说罢,直接而去,却没发现刚从家里回来碰巧听见了这些话的杨妈妈。

杨妈妈回去安置好便想着早早回来伺候,这会儿听到这话,腿都软了,赶忙回去报了林锦婳。

林锦婳这会儿正坐在桌前准备用膳,听她说完,倒是淡淡,左右前世这些人的真面目她也都是清楚的,如今再听到,便也不足为奇了。

采儿却气得不行:“这些不要脸的,还想着白捡好处呢,还瞧不上大户人家的庶女,那些庶女能瞧得上他们?呸!”

杨妈妈跟了这几日,也知道林锦婳待亲近的下人素来宽松,采儿敢这样放肆也都习惯了,便答道:“小姐,我听二夫人的意思,怕是要您来做这些事儿呢。”

“嗯。”林锦婳淡淡颔首,看了看她毕恭毕敬却也机灵的样子,倒也觉得是个可用之人,只道:“可曾用过晚膳了?”

杨妈妈见她镇定的样子,有些奇怪,难不成七小姐没明白意思?

“奴婢急着赶来伺候,还未来得及用膳,不过七小姐……”

她话未说完,林锦婳在小桌上点了两盘还未动的菜,道:“先去吃,剩下的明儿再说。”

杨妈妈不解的扭头看了眼采儿,采儿急性子耐不住,忙道:“小姐,您怎么不急呢,奴婢听说今儿大小姐差点就被那老族长给打死了,他仗着族长的名头,可是什么都敢干的。”

林锦婳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急什么,她有族长的名头,我还有林家七小姐的名头呢。”老族长好对付,难对付的是背后操纵他的二夫人。

采儿见她仍旧不当回事,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杨妈妈倒是听出点味儿来,对采儿道:“小姐心里约莫是有对策的。”

采儿去看林锦婳,林锦婳只浅浅一笑,余光瞥见恭恭敬敬的杨妈妈,嘴角勾了起来。

入夜,林府已经安静下来,林锦婳换了件黑色的斗篷便到了林府后巷,老六早早在等着了。

今儿被熊世林打了一顿后,脸上的青紫还未消,瞧见林锦婳出来,老远便恭恭敬敬站着了。以前见她对林府之人如此不满,还以为定多是个表小姐或是得宠的丫头,哪知竟是宁王的准王妃,林府的七小姐。

林锦婳见他拘谨的样子,心里叹口气,却是淡淡道:“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二夫人还想着请大师来,怕要利用老族长一起作妖。

老六忙道:“还没查到,不过京城里倒是来了个游方和尚,听说十分灵验,不少夫人们都请了去府里做法,就连定南侯夫人也请了他去。”

林锦婳倒是没想到侯夫人竟会请他。

她微微皱眉,道:“去盯着这和尚,查查他的来历。”想了想,她将之前普济寺那陌生男子给自己的明黄玉坠拿了出来递给老六:“拿着这个去云水间,让他们查。”

“这个是……”老六看着那玉半晌,也知道是好东西,可是云水间,她怎么会知道那个地方?

“怎么了?”林锦婳见他怔住不说话,迟疑问道。

老六微微咬唇摇摇头:“小的知道,一会儿便去查。”

林锦婳见他还是一身单衣,这才浅浅笑道:“你何必如此拘谨,我不是讲究虚礼的人,你也不是我的奴才,只是拿钱替我办事而已。宅子若是置办好了,你也把自己收拾干净,寻一套喜欢的住进去,往后你便不是京城的乞儿老六。”

老六攥着玉坠的手微微握紧,眼里泪花闪动,却说不出是感动还是被女子救济的窘迫,到底只释然一笑:“是。”

“对了,你可有名字?”林锦婳问道。

老六抬头对上她那双漆黑望向自己的眸子,立马又垂了下来,摇摇头:“大哥一直叫我老六,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

林锦婳顿了顿,才道:“夜生,黑夜而生,来往自由,如何?”

“夜生?”老六咂摸着这两个字,笑着颔首,稍显稚嫩的脸庞满是释然。

交代完事情,林锦婳便转身走了。老六看着人消失在转角,才慢慢挺直了一直弯着的背,转身离去。

等他离开,林锦婳才从角门出来。从一开始他便是识字的,也能分辨方才给他的玉是好玉,怎么可能连名字也忘了?难不成当初夜里在那西巷遇见他,也并非巧合?

林锦婳想到这里,摇摇头,只觉得自己太过谨慎想多了,若是前世混出了名号的人,她不可能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想罢,这才转身回了房间去。

落霞苑的人早早歇了,她回到房间也没点烛火,褪了外衫便准备歇下,忽然一道男性气息靠近,吓得她下意识的便抬手打去,拳头却被一只略显粗糙全暖和的大手握住,而后他低哑的嗓音便传了来:“日后真想守寡不成。”

“赵怀……王爷。”林锦婳脱口而出要喊他的名字,却是机灵的转过了弯。

她能看到微薄夜色下他藏着笑意的凤眸,心里松了口气,才终于道:“王爷身上的伤好了?”

“嗯。”赵怀琰藏起另一只手上的伤口,从见过林将军,吃了慕容尘的药后,越发思念如狂,便彻夜骑马赶了回来,手因为长时间勒住缰绳,早有了裂开的血痕。

林锦婳听到这话,暗暗松了口气,却也不知道为何松这口气,难道是因为担心他一死,自己就没大腿可抱了?对,一定是这样的。

林锦婳这样安慰着自己,往后退了一步准备邀请他先坐下说话,哪知这人的手直接搭上她的腰将人揽到了怀里才舒服的坐在了凳子上:“思卿如狂。”

淡淡一句,在夜里轻的好似风一吹就要散了,可偏偏直直闯入了林锦婳冰封的心里。

她怔了怔,有些木道:“王爷又中了媚毒?”

赵怀琰薄凉的嘴角淡淡勾起一丝丝笑意,他淡淡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不做什么也觉得心满意足了,奈何林锦婳觉得不自在,扭了扭想要下去,这一来二去,他身体里的火苗嗖的一下窜成了大火。

“别再动了……”赵怀琰有几分隐忍看她:“乖……”

林锦婳是知晓人事的,此刻感觉衣服下有什么东西顶了起来,当即觉得这周围的空气好似都尴尬的凝结了。

她分毫不敢动,眼睛都不敢眨,脑子里慌乱的转着要找话打破这尴尬,道:“王爷此番是去做什么了?”

“剿匪。”他好心情的看着此刻身上一动不敢动的人,想起前世自己求而不得的痛苦,心里竟有几分痛快。

林锦婳知道他寡言少语,只能搜肠刮肚的找话说,可七零八落说了半晌,底下的勇敢好似一点儿也没有退场的意思。

赵怀琰听她一边拼命找话说,一边借着微弱的光细细打量她。前世也曾近距离看过她,她嫁给赵阚那一日,不小心跌落在了自己怀中,她惊惶的好似一只受惊了的兔子,自己却看到她红色盖头下雪白细腻的肌肤和那双盈盈水润的眸子。几日不见,身子好似也养好了些,胸前鼓起小包,倒有了几分女人味儿。

他越想,心里的邪火就越盛。

林锦婳说的口干舌燥,就差没说她昨儿吃了什么菜了,忽然听得他道:“别急,时候还长,以后慢慢说。”

林锦婳微微一顿,对于她们之间的婚约也有了几分正视。

她忽然冷静下来,淡淡看着他:“王爷说的前世,记得多少?”

“不多,与你相关的都记得,与你不相关的皆不知。”他的确没有梦到其他的,但唯有她也足够了。他记得前世她死时,他将她的骨灰偷来,放在了自己的棺椁之中,却不想这前世的缘分,今生当真成了。

林锦婳望着他深深看向自己的眸子,心蓦地狂跳了一下。

她捂着心口怔了一下,抬眼看他:“若是如此,王爷可知道我今生要做什么?”

“知道。”

林锦婳垂下眸子,他即是知道,便该知道自己会不择手段报仇,做一个满腹心机的恶毒之人……

她还未想完,手便那温热的手拉住:“我帮你。生同裘,死同穴。”

林锦婳默然,她不了解赵怀琰,也知他没撒谎,他若别有用意利用自己,完全没有理由。前世的他即便有皇后这个助力也从未想过夺位,今生更不会想到要利用自己去做这件事。可是爱吗?她有些恍惚,前世因爱而被骗的经历太过惨痛,让她不敢一步迈过去,将一颗心毫无保留的送出去。

赵怀琰理解她的犹豫:“时间还长。”总有时间来证明。

两人就这样坐着,到了清晨赵怀琰决定要回去洗个凉水澡,临走时还特意看着她眸光深深道:“外人的话,别信,信我。”

林锦婳眉梢微挑,他指的是赵阚说他不能入道一事?

“嗯。”她已经见证过,不会不信的。

赵怀琰并不是这个意思,但看她嘴角藏着邪气的笑意,倒也不戳破,转身离开了。

他是走了,林锦婳却是整个背都僵了,一夜没敢乱动,她现在浑身都酸疼的厉害,倒在床上蒙进被子里便睡了起来,直到下午二夫人来请,说族长和族里的两个哥哥要见她。

采儿跟杨妈妈都服侍在侧,白兰身子好了不少,也急急要来跟前伺候,小屋子一下子就热闹了。

采儿挑了上次赵怀琰送来的素色锦衣,笑道:“小姐穿这件吧。”好歹也让那些狮子大开口的人知道小姐还是有宁王护着的。

林锦婳看穿她的小心思却是摇摇头,那些人如吸血虫一般,若是知道还有赵怀琰相助,只怕会更不知道天高地厚。

她挑了件稍显旧色的衣裳,首饰也只用了寻常的,便领着杨妈妈和采儿去了。

前院花厅里,林紫苏坐在下首靠前的位置,因为族里来的这两个所谓的表哥一双眼珠子一直落在她身上,其中一个做书生打扮的还好,另一个便是毫无规矩的翘着二郎腿咬着酥饼贼溜溜的上下打量着她。

林锦婳一到,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忙道:“这位便是七妹妹锦婳。”

林锦婳眼角淡淡睨了那两个陌生男子一眼,书生打扮的一身蓝色长袍,长得还算周正,眼角眉梢却透着遮掩的算计,而另一个则是生的五大三粗面貌丑陋,跟首座的老族长十分相像,一双眼珠子从她入门开始便从上至下极猥琐的打量着她。

她刚要走过他跟前时,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手往前一伸就要去搂她,要不是采儿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推开,林锦婳此刻只怕要被他抱住了。

采儿气得脸都绿了:“你做什么,这是林家七小姐,未来的宁王妃!”

男子被推开,本要生气,看到采儿娇小可爱的脸,立即猥琐笑起来:“我们那儿就是这样跟妹妹们就是这样行见面礼的,怎么到了你们官家,就嫌弃我们乡下来的了?”

看他一副臭无赖的样子,采儿气得还要理论,林锦婳已经看到首座那老族长冷冰冰的脸了,当即拉了下采儿,才对那男子道:“这位是林贵表哥吧,丫鬟不懂事,不过却是遵着府里的规矩,表哥还请不要介意才好。”林锦婳淡淡笑道。

林贵看着她一笑,整个人都蒙了。温柔精致的眉眼,嫣然一笑,真是好看极了!

“咳咳……”老族长见自己亲孙子傻住,干咳了两声,那个做书生打扮的人才起身拉了一把林贵道:“大哥,这里是京城,咱们自是要遵着京城的规矩。”

“知道知道。”林贵回过神来,那男子才忙朝林锦婳温和笑道:“我叫林誉,族里行三,你唤我三哥即可。”

林锦婳浅浅笑着应下了,才到一旁坐下,这时一直捧着茶喝不出声的叶氏才笑道:“看门兄妹这样融洽,我这个做伯母的也就放心了。”

林锦婳眉梢微微一挑,发现林贵的一双眼睛还在不停往自己身上和采儿之间来回,眸底寒了些。

叶氏见她不出声,又问道:“今儿天又冷了些,你怎么穿着这薄薄的棉披风,你的狐裘和貂裘呢?”

“锦婳不觉得冷,而且母亲在时崇尚节俭,锦婳又在孝期,不打算穿那些个。”林锦婳见她恨不得一口气把自己的底儿全部透露出来的样子,嘴角淡淡勾起。

老族长微微拧眉,没说话。

林贵倒是迫不及待:“不妨事,等过了孝期再穿也是一样的。”

林锦婳轻笑:“贵表哥说的是,总不好一直这样素淡,落了林家的脸面。林家说不上世族大家,娘亲所出的却是书香门第,规矩甚严,锦婳一定会一条一条严格遵守的。”

她越这样说,老族长的脸色就越不好看,若是她全部按着大家族那森严的规矩,哪里会肯帮自己?只道:“徐家到底是外家,哪里比得上林家是自家?”

“对族长来说是外家,对锦婳来说却是亲人。锦婳日后也是要嫁为人妇的,难道还能忘了林家不成?”林锦婳温和笑着反驳,去也没有下他面子的打算,只笑道:“族长爱开玩笑,锦婳若是笨些,怕就当真了。”

老族长闻言,是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知,只捧起了茶杯喝茶,睨了眼叶氏。

叶氏知道林锦婳聪明,却不知她是这样伶牙俐齿,不过她可没打算一把就拿下她,只道:“你两个哥哥刚来京城,你对京城也熟悉,带他们出去走走吧。”

林锦婳眉梢微挑,哪有未出阁的女子带男人出去转的?可刚开口,林紫苏又道:“还是算了吧,锦婳现在身份尊贵,哪里能肯带表哥他们,岂不是丢了她的面子?”

林贵听得不高兴,忙对林锦婳道:“锦婳妹妹,你不会是这样想我们的吧,看不起我们乡下来的?我可告诉你,我们明年也会入朝为官,取大户人家的嫡女。”

林誉淡淡看了眼林贵,识趣的不说话。

老族长也轻哼了一声:“再尊贵,现在也还是林府的人,名字也还记在林家的族谱上。”

采儿就没见过这么些蛮不讲理的人,才要说话,却被杨妈妈赶紧拉住,朝她摇了摇头。

林锦婳见推拖不得,只得起了身笑道:“四姐姐诶说笑了,锦婳是妹妹,理应带着两位表哥出府的。”

叶氏听着这话,差点被茶水呛住,这要传出去,不得被人说她叶氏故意损坏侄女儿名声么。

她放下茶盏,笑道:“今儿便不去了,听说袁郡主过几日邀请你去她府上?”

林锦婳淡淡扫了眼撇过眼去的林紫苏,心里也是无奈,只能道:“我与郡主不过见过两次……”

“那有什么,我们去郡主肯定喜欢。”林贵抢着道。

林紫苏差点没笑出声,好歹忍住,笑道:“贵表哥跟誉表哥都是一表人才,郡主现在也未婚配呢,倒是极好。”

林贵一听,越发自信:“紫苏妹妹说的极是。虽然我们乡下来的,但明年就有官职了,而且年轻力壮一表人才,人又踏实,配她也配的上了。”

林誉都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看着林锦婳身后丫鬟不屑的眼神,心里也有了数,只笑道:“锦婳表妹若是不方便,便罢了……”

“有何不方便的,锦婳现在是准王妃,父亲又有军功在身,带两位哥哥去,那是瞧得上她郡主。”林紫苏看了眼面色不改的林锦婳,心里哼了一声,对她道:“对吧,七妹妹?两位表哥远道而来,你总不能慢待了。”

采儿心里直嘀咕,这些人又不是她家小姐请来的……

心里才嘀咕完,林锦婳是无法拒绝了,否则便是做了恶人,正好着了二夫人的道儿,不过袁绿衣也就随口一提,还不知有没有呢,便也笑着应了。

临走时,看着二夫人道:“对了,二伯母之前说家里来了不少的人参燕窝,都是极好的东西,给二位表哥和老族长补补身子最是好,我还听说京城里的荣丰坊出了好些不错的衣料,给他们做几身好衣裳,到时候聚会也不至于让人觉得我林家刻薄了远方亲戚不是?”

叶氏面色微微一僵,倒不是吝啬这些东西,但这几个人根本就是无底洞,填不满的,有了一次就会有二次……

老族长听得倒是喜笑颜开:“难得你有这份心。”

林锦婳浅笑:“族长难得过来,自当好生招待的。”说罢,告辞而去。

林贵一听人参燕窝还要做新衣裳,乐得不行,拦着叶氏便道:“那就劳烦二伯母了,我的尺寸是寻人来量还是我自己量好了送到你屋里?”

林紫苏看着这不要脸的人,气得小脸发青,咬着牙扭头就走了。

林誉对林紫苏不感兴趣,林紫苏虽然美,但父亲至今也没捞个大官在身上,她也没几分本事,不像林锦婳,母亲家虽然没落,可也不比二夫人的商户出身强,更别说他的父亲如今立了军功凯旋,她还许给了宁王……

这般想着,提前告辞便追着林锦婳的方向而去。

回去的路上,采儿气得不行:“都是些什么人呐,就敢在这儿当伸手的乞丐!”

“采儿姑娘,注意些,这儿可是外头呢。”杨妈妈低声叮嘱道。

“我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也得忍住!”林锦婳忽然冷了声。

采儿微微一怔,瘪着嘴垂下头不说话。

林锦婳心中叹息,面上却只做严肃:“我纵然有心护着你们,但你们总是不收敛,将自己的把柄伸到人家手里让人家来罚你处置你,我能救你一次二次,还能救你无数次吗?”

“小姐……”采儿知道她说的有理,可就见不得本该在这府里最受优待的人却被这样欺负。

林锦婳看着她这样,摇摇头不再多说,林誉却在暗处听了这话,等她要走时才装作刚追上来。

“锦婳妹妹……”他快步上前来,看着个头只道自己肩膀的女子,方才那话通透极了,可见她也是个极聪明的。

林锦婳看着他眼里打量自己时的算计,有些反感,面上却只做寻常,浅笑:“誉表哥若是有事,使人来传便是了,这里到底是女子后宅。”

林誉没想到她竟是提这个,面上有些许尴尬,却忙笑道:“我是为方才的事来道歉的。我们才来京城,很多规矩都不懂,往后还要靠锦婳妹妹多多提携。”

“怎么敢当提携二字,锦婳只是闺阁女子罢了。”她顿了顿,看了眼林誉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干脆转身看他笑道:“听闻誉表哥四五五经念得极透,明年春闱定当榜上有名。”

“我也正是为此事……”他说了一半试探的看了看林锦婳的脸色,见她依旧温温和和的,这才笑道:“官场黑暗我也知道,所以担心考试时会有人舞弊考取前三名。”

“听闻明年的主考官是王御史和一众翰林院的大人……”

“听说宁王殿下也是主审之一?”他打断她的话问道。

林锦婳的眸光登时一冷,却只笑道:“宁王殿下更是公正……”

“我希望表妹能去王爷那儿说说,毕竟我好了,整个林家都好不是?你嫁去王府,背后也得有人撑着。”他满眼的算计,盯着林锦婳仿佛已经盯着那高高在上的前三甲了。

林锦婳皱眉,这件事她绝不会应的,只道:“时辰不早了……”

“表妹不答应吗?”他眼里的热切顿时凉了下来,恢复之前伪装的假笑,眯起眼看她道:“听说有人准备指认已故的三伯母与人私通,这件事……”

“你休得胡说,我们夫人清清白白!”采儿闻言便恼了。

林誉也不气,朝林锦婳笑笑,转身而去。

林锦婳垂在袖中的手死死握紧,前世这件事也发生过,因为这件事,父亲陷入流言和自责中,被二房的人操纵,直至死!

第三十五章 给点教训

采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杨妈妈却是看着面色冷沉的林锦婳,轻声道:“小姐,您怎么想?”

林锦婳本是不打算拿林家这几人怎么样,毕竟贪财不是大罪,但如今看来,是他们自己找死。

她转头看着杨妈妈,道:“妈妈今儿晚上替我给林誉递个消息,说今晚子时,我在前院靠近大伯父书房外的桃林等他,请他悄悄来一趟。回来的时候,你再去一趟厨房替我拿两碟糕点。”

杨妈妈立即领会她的意思,忙点点头去了。

采儿急急抓着她的手:“小姐,您难道真要求他不成?他看着就不老实,您可别去。”

林锦婳朝林誉离开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她自然不会亲自去。

等杨妈妈去了,她便让采儿先回去,自己则是转头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大夫人看着晕过去的林惜玉,早已经哭得眼睛通红,林大老爷坐在一旁也是沉着脸不说话。

“夫人,七小姐来了,说是有事求您帮忙。”有丫鬟来报。

“她来求我?”大夫人想起之前因为林锦婳而进了大牢,这会儿提到她就一肚子气。

丫鬟点点头,见屋里也没外人,才凑近些低声道:“说是为了族里的那些人,奴婢听说今儿七小姐也被他们狮子大开口了,奴婢估摸着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大夫人冷哼一声:“她倒是学的乖,知道来求我,不过我这会儿没功夫理她,打发她走吧。”说完,眼珠子一亮,道:“现在落霞苑都是二房的人在伺候?”

“是。”丫鬟点点头:“七小姐前段时间闹性子,二夫人便将她院里原来的人全撤了,换了新的。”

大夫人眼睛微微眯起,笑道:“你去回了她,就说晚上我已经歇下,明儿一早我再去瞧她。”

“是,奴婢这就去……”

“等等。”大夫人叫住她,道:“你去挑几个机灵点嘴巴又严实的丫头,明儿一早随我一起送去落霞苑。三房很快就要得势了,想要除掉是不可能了,不若早早放些眼线盯着,好处不能全让二房的人给占了!”

丫鬟跟着笑了起来:“夫人就是聪明。”

大夫人睨了她一眼,抬手便将她打发出去了。

林锦婳站在院门口,听到丫鬟的回话,只笑着点点头:“如此便不打搅大伯母了。”

丫鬟瞧她独身一人,觉得奇怪:“天儿也黑了,七小姐怎么独自一个人过来的?”

“我来时觉得饿了,便打发了杨妈妈去厨房拿些吃食,又使采儿回去先将炉子点着,她一会儿便要来接的。”林锦婳自然笑着。

丫鬟翠儿听着,倒也转身拿了一盏灯笼来:“不若奴婢送您回院子吧,这天黑路滑,您摔了可怎么好。”现在的七小姐今时不同往日,面上讨好些总不会错。

林锦婳眼眸一弯,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

两人走到一段,林锦婳忽然停下脚步,翠儿忙道:“七小姐,怎么了?”

“我的玉镯子掉了。”她略显慌张道:“那镯子是皇后娘娘赏的,可掉不得。”

翠儿闻言,虽然心中不愿,却还是试探问道:“那奴婢陪您找找?您还记得落在哪儿了吗?”

“我记得去前院的时候还在……”她看了看翠儿道:“不若我们去前院儿那处瞧瞧?”

“前院……”翠儿有些犹豫,这么晚,后宅门都落锁了,要再去岂非还要跟二夫人拿钥匙,再多找些人来帮着寻?

林锦婳看她犹豫,戚戚然道:“罢了罢了,到时候让皇后娘娘责罚吧,我瞧你也累了,不若早些回去歇着……”

翠儿哪敢回去歇着,听她这般说,只得道:“那七小姐在此等着奴婢,奴婢先去跟大夫人回了,再跟二夫人去拿钥匙去前院寻。”

“那就辛苦你了。”林锦婳笑道。

翠儿见她为了只镯子紧张成这样,心里开始打起算盘。夫人说明儿要送几个机灵的丫头过去,自己去岂非更好?大房眼看着是不行了,哪里及得上三房的主子如今如日中天。

她规规矩矩行了礼,将灯笼留给林锦婳,转头便去了。

林锦婳站在路口看着她离开,嘴角淡淡勾起,转身往前院而去。规规矩矩的小姐都走正门,她翻墙而去也并非难事。

林誉接到消息后,急急换了身衣裳便出来等着了,心想林锦婳到底只是个小小女子,再聪明,哪里能承受的住生母被人说与人通奸?

他在桃林里等着,积雪未曾化开,风吹着干枯的桃枝窸窸窣窣的响,他记起林锦婳所说的崇尚节俭,所以披风也未穿一件便来了,冻得直哆嗦。

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人来,他不多的耐心已经有些消耗殆尽,拳头狠狠往桃树上砸了一下,转身要走,却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盏幽幽火光。

他顿了顿,小声道:“锦婳妹妹,可是你?”

那烛光微微摇曳着,却没有声响。

他看着,眼里的算计更甚:“我知道是你。”他开始慢慢往前走:“不过既然来了,何必来遮遮掩掩呢?我今日与你说的事,是千真万确的,但你若是肯帮我的话……”他走近了,发现灯是挂在树枝上,再往前不远处有一个穿着斗篷的背影,眼睛眯起来,往前一步便狠狠一抱,却是直接抱了个空,那斗篷也是挂在树枝上,里面根本没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愕出声,可刚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来不及转头,脖子便被绳索勒住,而腰上也抵着尖锐冰冷的东西。

“誉表哥似乎不若表面看到的这般正人君子。”林锦婳凉凉在他身后道。她知道自己身高不及他,力道不及他,但脑子还算好使。

林誉听到她的声音,眉头拧起:“你难道还想杀了我不成?你敢吗?”

林锦婳嘴角阴冷扬起,轻轻笑道:“我自是不敢,跟誉表哥开个玩笑罢了,怎么,你不喜欢吗?若是不希望,往后你我之间怕也没什么好说的。”

林誉有些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迟疑道:“你这是在跟我闹着玩?”

“对啊。”林锦婳将绳子勒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却是圈住他的腰慢慢往后移动。

林誉感受到身后柔软的身子,一下子晃了神,手开始慢慢去解自己的裤腰带:“锦婳妹妹,我们说不定还可以玩些别的……”

他猥琐的话尚未说完,林锦婳圈在他腰上的手蓦地一松,狠狠抓着已经甩过树杈的绳子往下一拉,脖子被套住的林誉便直接被吊了起来。

这来的太突然,林誉只能死死抓着脖子上的绳子挣扎,可林锦婳已经将身子的另一头绑在了树上。

林锦婳看着挣扎的人,说不上恨,却也没有可怜。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死去娘亲的名节来威胁我。”

林誉能听到她的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确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温和可以操纵的小小女子,居然这么狠,甚至不给他一点机会!

他嘴里发出呜咽声,似乎想要求饶,但林锦婳只是冷漠站在一侧,静静看着他由不停的挣扎变成一具再也开不了口的尸体。

她转身将斗篷重新穿好,提好灯笼,沿着来时没有雪的青石板路慢慢离去。

夜里的风又大了些,吹动她的青丝,可这夜再寒冷,也冷不过她如今的一双眼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不带似乎感情。

她走矮墙翻过来不久,翠儿已经急急带着人寻来了,见她没事,忙焦急道:“七小姐,您这是去了哪儿,吓死奴婢了。”

林锦婳看她身后跟着的二房的大丫鬟兰秋,歉意笑道:“我实在着急,就想着先在这后院找找,你瞧,就落在这门边儿,许是走路是不小心甩了出来,这镯子实在太大了些。”她拿出一只白玉镯子比划比划。

翠儿见状,好歹松了口:“那就好,寻着就好。”

兰秋却不若翠儿这般好糊弄,细细打量着林锦婳,见她裙角还沾着不少白雪,诧异道:“七小姐这裙子……”

“裙子?”林锦婳低头一瞧,轻笑:“夜色黑,不知哪儿沾了些雪。”

兰秋见她滴水不漏,可隐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早早回去了的杨妈妈这会儿也带着采儿寻来了,瞧见林锦婳才忙道:“七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奴婢拿回去的糕点这会儿都凉了。”

翠儿听着,也没当回事,跟着道:“七小姐还是早些回去,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冻着了明儿我们夫人可得责怪奴婢没好生伺候了。”说完,还睨了眼兰秋。

兰秋闻言,不得不侧开身子浅笑:“奴婢送您回去……”

“兰秋姑姑何必做这马后炮呢,七小姐院里的人可都来了,您还是回去好生伺候二夫人吧。”说完,看着林锦婳道:“七小姐,奴婢送您。”

林锦婳笑着点点头,越过兰秋径直而去。

一路回到落霞苑,又打发了翠儿二两碎银子,才送她走了,等她一走,杨妈妈才回到里屋,将房门关严实了。

瞧着坐在火炉边面色寻常的林锦婳,上前小心道:“小姐,表公子那儿没什么事吧。”

林锦婳看着炭火盆里烧得正旺的火,浅浅一笑:“没什么大事,不过明儿怕是要让妈妈吃点苦了。你且放心,我都打点好了,你只要咬紧牙关即可。”

杨妈妈脖子一缩,还不等说话,就见林锦婳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小姐……”

“若杨妈妈不跟我在一条船上,我如何敢用你?”

杨妈妈面色一白,当即跪在了地上哀求道:“小姐,奴婢家中上有老下有小……”

林锦婳浅笑,转过头继续盯着红红的火苗看,等她吓得面色苍白口干舌燥了,才道:“徐家虽然被贬出京,但以前的产业都还在,娘亲有不少的庄子没人管,我记得你家男人曾是替二夫人看管铺子的?”

杨妈妈越发畏惧起林锦婳来,这个七小姐看着不声不响温温柔柔,一动手便能切住人的要害。她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前些年因为贪了二夫人的二两银子,被发现后打断了一条腿,现在在家替人看门,勉强温饱。”

“如此……”

“小姐,奴婢是本分人,明日绝不会乱说的!”她急忙道。

林锦婳见她怕自己怕成这样,眸子弯弯,语调也轻松起来:“你放心,我的意思是,往后的事情办好了,你家男人便可以替我去打点那些庄子铺子,娘亲去世,我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采儿白兰说到底还是太小不稳重,往后还要倚重妈妈多提携些才是。”

杨妈妈听得蒙蒙的,抬头看着笑意盈盈的林锦婳,只觉得自夫人去世后,她真如变了个人一般,不过若真如她这样说,变了个人兴许是好事,毕竟谁不想当手握大权的管事婆子?

采儿在一旁瞧的清楚,看了看林锦婳的眼色,上前将人扶起:“杨妈妈放心,我家小姐心里明镜儿似的,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一眼就能看出来,您若好生伺候着,小姐一定不会亏待了您去。”

杨妈妈自是相信这一点,林锦婳不同于其他小姐,对于底下的丫鬟不是打骂就是嫌弃,她却处处护着白兰采儿。

这样一想,也算是吃下了定心丸。

夜渐渐暗下去,落霞苑内心思各异的人也终于歇下了,直到清晨时,在大老爷书房外负责洒扫的婆子一声凄厉尖叫,才唤醒了这新的一天。

白兰早早从外头打了热水来服侍林锦婳洗漱,而后才道:“小姐,奴婢昨儿晚上盯着您的房间外,果真有两个丫鬟耳朵贴着墙根往您屋里偷听呢。”

正在替林锦婳挽发的采儿一听,吓了一跳:“那昨儿的话岂不是都叫她们听去了?”

白兰掩唇轻笑,苍白的面上已经浮出些许血色:“我都盯着了,怎么会让她们继续听?找了个由头假意打发了。”

“可认得是谁?”林锦婳见采儿停下动作,干脆自己挑了发髻挽好了。

“认得,二等丫鬟山茶和雁儿,都是二夫人之前指派来的。”白兰道。

采儿气得鼓起小脸,拳头握紧:“我去将她们赶出去……”

“不必。”林锦婳起身看了看外头,院子慢慢热闹起来,只道:“左右全是她的人,你赶走了这两个,还会有另外两个,何不将她们留着。好歹她们在明处,若有什么话要传,正好借了她们的口。”

白兰也跟着笑起来,点了点采儿的脑袋:“榆木脑袋,还好咱们小姐聪明。”

采儿撇撇嘴,却是嘿嘿笑起来。

几人正说着话,杨妈妈从外头进来了,面色有些凝重:“小姐,表公子昨儿被人发现,在桃林自尽了。”

“自尽?”两个丫鬟均是惊讶,林锦婳面色却是淡淡:“兴许是忽然想不开了。”

杨妈妈垂眸没说话,心里却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正说着,山茶忽然掀了帘子进来,道:“小姐,大夫人来了。”

采儿见她就不高兴,冷声道:“进来也不打声招呼,你就这么不将小姐放在眼里?”

山茶没曾想她会忽然发作,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却只垂眸行礼:“奴婢疏忽了,还请七小姐责罚。”

“责罚便不必了。”林锦婳淡淡看了眼采儿,才道:“快请大伯母进来吧。”

“是。”山茶应下,得意睨了眼采儿便转头去了,不多时,打扮的极为华贵的大夫人便来了。

她今儿一身绛紫色广袖长裙,腰间半指款的腰带上绣着芙蓉花,挂着一块白玉,发髻更是一丝不苟插满珠翠,面上描着精致的妆,整个人都好似年轻了不少。

林锦婳见她如此,只浅笑道:“大伯母今儿是有什么好事?”

翠儿也跟了来,倒是讨好应道:“夫人娘家的哥哥升了从四品的宣抚使,不日便要回京述职呢。”

林锦婳眨眨眼,前世大夫人的哥哥的确好似升了官,只是那时候她沉迷于赵阚的温柔陷阱,根本没多注意,只知道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皇帝贬为了庶民,不过对于现在陷于窘境大夫人来说,的确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毕竟大老爷挣扎这么多年,也才混成个饮马。

“恭喜大伯母了。”林锦婳笑着引她坐下了。

大夫人今儿高兴,倒也不介意翠儿抢了她的话了,看着林锦婳也顺眼了些,笑道:“今儿来时,看你院里倒是收拾的干净,就是丫鬟婆子瞧着不太多?”

“都是二伯母挑的……”

“你身为嫡女,一等丫鬟两个倒是够了,二等怎么也要配四个,三等丫鬟八个,还有一应的粗使丫鬟和婆子,算下来怎么也得二十个。紫苏院里的丫鬟怕不下三十个,你这儿却孤零零的就这几个人。”大夫人睨了眼翠儿,翠儿忙会意的拍拍手,外间立即走进来十多个面容清秀看着也机灵的丫鬟。

“七小姐,这些都是刚从外头买了来的,夫人还没使唤过,想着您如今生母不在,便由您先挑吧。”翠儿殷勤笑道,一想起林锦婳昨儿那么大方,越发想来落霞苑了。

林锦婳看出她的殷勤,却是不能开这个口的,但今日这些人她也不能拒绝,最有满院子的眼线,倒也不怕再多几个,只笑道:“我到底是晚辈……”

“你我是一家人,还这般客气做什么。”大夫人捧着茶喝了一口才笑道。

山茶跟在后边伺候着,看着这情景,默默垂下眼敛。

林锦婳倒也不再推辞,随意点了几个留下。翠儿还要开口,外间忽然来了消息,说二夫人请林锦婳去一趟前院。

大夫人好似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事,只轻蔑的笑了笑,看着那丫鬟道:“知道了,我们一会儿便去。”说完,看着林锦婳:“你可曾听说了?”

“听说什么?”林锦婳只做不知,大夫人才叹了口气,嘴角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笑:“那族里来的林誉,昨儿上吊死了。”

“怎么会……”

“哎,这都是命,因果报应。”大夫人越说越开心,就差没笑出声。老族长不顾大房的面子,将林惜玉痛打一顿,她心里正憋着恨呢,没曾想他孙子就自尽了。

她们边说着边往外走,山茶将大夫人的情绪看在眼里,等她们一出去,忙抄了小道往二夫人院子去了。

到了前厅时,林誉的尸体已经用棺椁装了起来,是老夫人曾替自己定下的上等的金丝楠木的棺材。

老族长面色阴沉的坐在首座,看着地下的人一言不发,二夫人也没出声,直到外面的小厮急急跑进来,道:“夫人,奴才们四处查看过了,昨儿没有外人入府。”

“那就是说,誉儿是被林府的人杀死的?”老族长寒声质问着二夫人。

二夫人皱皱眉头,看着小厮:“可曾查到到底是谁让表公子去那桃林的?”

小厮想了想,摇摇头:“奴才问了,都说没人,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老族长却是狠狠一拍桌子:“不过什么!”

小厮吓了一跳,忙道:“不过昨儿入夜时分,有人瞧见七小姐身边的杨妈妈曾去见过表公子,但说了些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锦婳?”林紫苏眼睛一亮,道:“不知当说不当说,不过七妹妹的刑克之名来源已久……”

她将以前那些事儿又说了一遍,才看着面色越来越阴冷刻薄的老族长,不忍道:“不过之前郡主说,世间根本没有刑克这回事,只怕是紫苏想多了。”

林贵在一旁听着,直接就开口骂道:“蠢女人,世间怎么可能没有刑克这回事?这林锦婳只怕是天生刑克亲人的命!”

“怎么就不能说是因果报应呢?”

林贵话音才落,大夫人便踏进了花厅。

如今她娘家得以高升,她走路都是抬着头的。

老族长看着她咬咬牙没理,只盯着随后进来的林锦婳,寒声道:“刑克之人,就该常年去祠堂供奉祖先,也算积了阴德,你居然还在此招摇过市害死我孙儿,你真是恶毒至极!”

林锦婳听着他这骂声,脚步顿住,转头就走。

所有人都怔住,老族长一口气卡在脖子里差点没噎死。

林紫苏反应过来,忙起身叫住她:“七妹妹,族长跟你说话呢,你要上哪儿去?”

林锦婳稍稍侧身瞧她,道:“族长病糊涂了,我去请大夫。”

“你胡说什么,族长何时病糊涂了,你莫非在咒他?”林紫苏忙道,眼角还瞥了瞥那老族长的反应。

老族长一听,也抬手指着林锦婳呵斥道:“不孝之女!”

林锦婳能感受到屋子里全是针对自己的怒气,越是如此她反而越冷静,只浅笑道:“族长无凭无据,指认锦婳是杀人凶手,又是刑克之人。锦婳倒是无所谓,但锦婳如今也算半个皇家人,这未经证实的话传出去,若有人信了,岂不是损害了皇家的名声?‘不孝’二字更是当不起,毕竟锦婳见族长病糊涂了,正要去请大夫呢,寻常大夫不行,锦婳也能厚脸去求皇后娘娘,兴许能请来宫里的御医。”

她这话说的轻巧,却是句句不离皇家人。寻常人哪里敢明里议论天家人,动不动就是杀头之罪。

老族长一时无话,憋得老脸铁青,一张嘴张了张,又紧紧珉在了一起。

大夫人看着,脸上的笑意都要绷不住了,风凉道:“没错,这话传出去,要是传到皇家耳朵里,怕不是一顿板子就能揭过去。”

二夫人看着气得不行却愣是憋不住一句话的老族长,心中暗暗骂了声废物,才道:“听说昨晚你身边的杨妈妈去见过誉儿?”

杨妈妈面色发白,但看了看林锦婳,并在身前的手更紧了些。

林锦婳淡淡睨了眼她,才道:“没错,昨儿誉表哥来寻我,让我去寻宁王在他春闱考试的时候帮忙,我本是要答应的,后来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便让杨妈妈去回绝了。”

林誉暗中打着主意,林贵也是知道的,当即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二夫人看向杨妈妈,寒声道:“你来说说。”

杨妈妈身子发颤,上前一步道:“的确是像七小姐所说……”

“胡说八道!”二夫人将茶盏冷冷放在桌上发出噼啪一声,吓得杨妈妈当即便腿软跪在了地上。

采儿跟着暗暗着急,却见林锦婳浅浅道:“二伯母这般吓她做什么?莫不是认定了是锦婳杀死了誉表哥?”

“也不是没有可能……”林紫苏低声凉凉道。

老族长一听,拄着拐杖便下来开始狠狠抽打杨妈妈,一棍子下去,打在杨妈妈脸上,脸都青紫了一大片。

林锦婳拳头暗暗攥紧,寒声道:“族长今日可是要屈打成招?”

老族长才不管这些个,他左右蛮横惯了,这会儿一想到最看好的孙子没了,便气得恨不得杀了杨妈妈才好,不过最重要的,人是打给林锦婳看的。

他手里的棍子不停,林紫苏也站起了身走来,朝她讽刺笑道:“七妹妹,你还是实话实说,你到底使人去说了……”

“啪——!”

林紫苏话没说完,林锦婳的巴掌便狠狠打在了她脸上。

林紫苏长这么大都没被人打过巴掌,当即捂着脸怔住了,可林锦婳右手一抬,又是狠狠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将她整个人都打蒙了。

“这些谣言便是你传出来的!”林锦婳冷了声音。

老族长手里的棍子也停住了,皱着眉头看她,二夫人也赶忙跑了下来将林紫苏护在怀里,冷冷看着林锦婳:“你这是做什么,她是你姐姐!”

“可我看今儿二伯母的意思,是非要置锦婳于死地,哪里还有什么姐姐不姐姐?”林锦婳直接挑破她这层假面具。

二夫人被她这样一说,反倒不好继续撕破脸,只暗暗摁住林紫苏,看着她道:“此话怎讲,今儿寻你来只是要问问……”

“问问?”林锦婳转头看着老族长:“可他一副认定了是我的样子,今日要打杀了我的奴才,岂非杀鸡儆猴?等打死了杨妈妈,下一个就是要活活打死我了吗?我不比大姐姐,好歹还有大伯母护着,如今锦婳孤身一人,说不定就这样不声不响被人给打死了。”

大夫人一听,本不打算管的,也跟着插了句嘴:“谁敢打未来的宁王妃,宁王那冷厉无情的脾气,怕是要屠人满门了!”

老族长拿着拐杖的手微微一抖,林贵却不知天高地厚,站出来抬手便将林锦婳往后一推。

他力气不算大,只是想给她点教训,哪知林锦婳倒退几步之后,人直接跌过门槛摔了出去。

采儿惊呼一声,第一个跟了出去,却见林锦婳已经昏死了过去,登时泪如雨下的大喊起来:“小姐,小姐你醒醒!”

林锦婳暗暗掐了下她的手,趁着里边的人还未反应过来,悄悄朝她眨眨眼,方才她是故意跌出来的,林家族里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由二夫人操纵着当真是天下无敌了,她不趁早给他们教训,往后还不知要怎么作妖。

采儿也是机灵,立即反应了过来,里边的人一出来,当即大喊起来:“杀人了,二夫人杀人了,救命啊,救救我家小姐!”

二夫人忙要让人去捂采儿的嘴,大夫人这会儿却忙将人挡住,道:“二弟妹这是真要下狠手不成?”

二夫人面色青紫,她怎么可能要下手,只是在这样喊下去,怕真就要出大事了,可大夫人偏生要阻拦,还忙使人道:“将人赶紧送回到我院里,再请人去宁王府通知一声……”

“何必劳烦宁王……”二夫人一慌,上前拉住大夫人,大夫人却是扬眉吐气一般看着她:“二弟妹,如今锦婳被人差点打死,自然要请宁王爷去宫里请御医来,寻常的大夫哪里能瞧的好?”说罢,赶忙让人将林锦婳抬走了。

林贵也是吓坏了,忙拉着老族长的手道:“祖父,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她就那样摔了出去……”

老族长的手也微微颤了起来,方才的嚣张劲儿一下子消失殆尽,忙去看二夫人:“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宫里的人追查起来……”

二夫人心里恨不得掐死林贵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却也奇怪大夫人怎么会跟林锦婳一道过来,她分明只邀请了林锦婳一人。

她转头去看传话的丫鬟问了问,丫鬟道:“奴婢去时,大夫人正好在呢。”

兰秋想起昨晚的事,皱了皱眉,却还是上前道:“昨儿七小姐应该去过大夫人的院子,回去的时候那杨妈妈正好去厨房取了糕点回来。”

翠儿早早得了大夫人的吩咐没走,她还想着讨好林锦婳呢,知道她心疼下人,特意扶了杨妈妈从里头出来,听到这话,只亮了亮嗓子,才道:“回禀二夫人,奴婢可以作证,誉公子的死跟七小姐和杨妈妈都没关系。”

“你作证?”二夫人皱眉,却也认得她是大夫人的贴身侍女。

翠儿跟着大夫人久了,这会儿也有几分小人得志,只将昨晚林锦婳去求见大夫人,又一起寻镯子的事儿说了:“杨妈妈昨儿也是在的,她去拿了糕点后回到落霞苑用了多长时间,夫人去厨房问问就知道,肯定没时间杀人,至于表公子为何自杀,兴许是觉得七小姐不帮他,他就考不上,而失意自尽的呢?”

翠儿说的头头是道,杨妈妈跟在后面不出声,心里却暗道林锦婳说的早有安排,却原来是已经布置的这般周密,根本没有丝毫把柄能叫人拿住。

老族长听着,也开始心虚起来。

二夫人见他打了退堂鼓,心里不悦,等翠儿走了才道:“且先不急,我之前与你说过的大师明日便会过府来,还有她死去的娘与人私通一事,你务必不要再出差错!”

老族长看她信誓旦旦,回头看了看孙子林贵,也跟着点了点头。

消息很快传到了宁王府,赵怀琰本还在书房与人议事,听到这话,当即便过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三百禁军,直接占领了整个林府。

林贵躲在屋里瑟瑟发抖,却还是被拉出去抽了八十鞭子,鞭鞭皮开肉绽却不要命。

林锦婳躺在床上,能听到外间的低语,直到赵怀琰领着御医过来。

御医的胡子都被风吹乱了,他活了一把年纪,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放在马前抱着驾马而来,这会儿走路腿都是虚软的,进了房间,赶忙隔着帘子就要开始把脉,但脉还没把上,床上的人忽然咳了两声,就醒了来。

“这……”老太医看了看床上的人,气色差了些,兴许是受了惊吓,手按上去,脉搏虚浮,却并无大碍。

他疑惑的看了看林锦婳,见她蹙眉又咳了两声,保险起见,并没有说什么,知道:“七小姐惊吓过度,还需好生静养才是。”

“多谢太医。”林锦婳真诚道谢,看着太医帽子都歪了,浅笑看着一旁的采儿:“先引了太医下去休息吧。”

“是。”采儿忙应下声。

他们才出去,赵怀琰便跟大夫人一道进来了。

大夫人很是殷勤,以前一心把林锦婳送给赵阚,现在赵阚压根不搭理他们,所以如今手握大权的宁王似乎也不错。

“林家来的老族长实在是糊涂,还有二房的紫苏也是,不说帮着锦婳,反而处处质疑。”大夫人叹了口气惋惜道。瞧见林锦婳醒了,忙关切的坐到床边温柔道:“醒了,可还有哪儿不舒服?我看你住在落霞苑也是不放心,不若干脆就住在大伯母这里,大伯母给你收拾个好些的院子,定不会比你大姐姐的差。”

林锦婳哪里不知大夫人打得什么主意,不过她虽然暂时跟她站在了同一阵线,却也没忘记她也曾想害死自己,而且娘亲的死,说不定就跟她有关。

她淡淡笑道:“已经住习惯了落霞苑,况且爹爹和哥哥很快就要回来,大伯母不必操心。”

“可是……”

“她喜欢就好。”赵怀琰冷冷睨了大夫人一眼。

大夫人只觉得他这一眼,让她从背脊处都冒出了一股寒气。

没多久,一直没露面的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来了。二老爷带着林紫苏抢在大老爷之前一步长长行了个礼,歉意道:“宁王殿下,这次是臣看顾不严才发生了这等事,其实就是个误会,兄弟姐妹之间,哪里还没有点小打小闹呢。锦婳打了紫苏,林贵推了锦婳,都是无心之过罢了。”

林紫苏的脸这会儿还肿着,她泪眼凄凄的望着赵怀琰,看着他虽然冷峻但却越发俊美的脸,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忙道:“王爷,臣女相信七妹妹不是故意的,对吧,七妹妹?”

林锦婳倒也没有要在赵怀琰跟前告状的意思,只淡淡道:“四姐姐说的是。”

二老爷听着,好歹松了口气,暗道林锦婳还顾及了几分情面。

赵怀琰却只淡淡扫了他们二人一眼,看着后面嘴笨的不知道说什么的大老爷,道:“书房在哪儿?”

林大老爷眼睛一亮,忙道:“这边,王爷请。”

赵怀琰看也没看二老爷和林紫苏尴尬的面色,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见她气色确实不太好,眉头微微拧起,而后才提步而去。

他皱眉的动作看在二老爷眼里,那边是天惊地动了般,想也没想忙跟着追了出去。

林紫苏心中嫉恨的发狂,宁王怎么能待一个女子如此好,仅仅是一句话,便直接领了禁卫军来包围了整个林府,若林锦婳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必定把林府都掀了。

大夫人瞧着她,冷笑道:“紫苏,还在看什么?你没有皇亲贵戚的命儿也是有根的,谁让你娘到底只是商户出身呢,士农工商,她可排在最末的一头,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林紫苏脸色涨红,只阴测测的看了她一眼,笑道:“那就希望大伯母的娘家永远把官儿当得稳稳的,可别哪一日栽了跟头。”

“你——!”大夫人气得指着她要骂,林紫苏已经扭头走了。

林锦婳没管她们在这儿逞嘴上功夫,之前林誉说有人‘准备’指认娘亲与人私通,那这人会不会还是前世那人?

她想了想,看着气急的大夫人,轻声道:“大伯母,锦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夫人这会儿看着宁王的态度,自是愿意听她的:“你且说说看。”

林锦婳隔着帘子看着她看向自己时警惕的眼神,浅笑:“昨儿誉表哥还与锦婳说了一件事。他说老族长准备再审大姐姐和二哥的事,有两个关键证人……”

“证人?”大夫人面色猛地沉了下来:“他可说了是谁?”

林锦婳点点头:“一个是之前府里的教习先生温翰,另一个便是如今在二夫人院里伺候的丫鬟青儿。只是这二人已许久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他们藏起来了……”

“便是藏到天涯海角,我也要给他找出来!”大夫人气得咬牙,扭头便急急寻人吩咐去了,林锦婳见她这气势,也稍稍松了口气,但若想彻底解决这件事,她还得去做些准备。

“采儿,更衣!”

第三十六章 以牙还牙 钻石满两百加更

老六听到消息,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手里攥着去查来的消息在后巷口焦急的来来回回走着,想去看小姐,奈何他这身份又说不过去。

正焦急着,后角门忽然吱呀一声,而后便有个脑袋探了出来,是个陌生丫鬟的脸。

“可是夜生?”白兰瞧见后巷果然有人,忙问道。

老六警惕的看着她:“你是……”

白兰见他应话,便知是的了,忙道:“我是七小姐身边伺候的,你随我来。”

老六咬咬牙,依旧不放心,小姐在林府看起来备受陷害的样子,若这人不是她的人,自己进去岂不是要害了她?

白兰见他不动,知道他不信自己,也越发对小姐看人的眼光佩服起来,浅笑道:“小姐前儿才给了你一块黄玉坠子,这会儿让你查的东西都查好了吧,叫你来是还有别的吩咐,时间不多,你且快些。”

老六看着白兰一脸真诚,咬牙想了一会儿,也提步去了。若是别人,他便是死也不能出卖小姐。

跟着白兰入了角门,这一处是一个废弃的院子,没什么人,不多时便到了院子边角的一个房间,林锦婳果真是在里头候着。

“夜生。”林锦婳见他真的在,浅浅笑起来。

老六望着她弯起来的眼睛,忙低下头去,将手里查到的信息递给她:“那大师云水间有很详细的信息,说是前些年根本不是什么和尚,是勾栏院的常客,泼皮无赖一个,后来失手打死了同去勾栏院的两江总督的儿子,没法子才出了家伪装成现在的大师出来招摇撞骗的。”

林锦婳看完手里四五页的纸,眉梢微微一挑,这大师的履历还真不是一般的丰富。

“住处查到了吗?”

“在西城一处独立的小院,说是侯夫人送给他的。”老六道。

林锦婳倒是佩服这大师忽悠人的本事,竟骗得侯夫人送了他处院子。

“今晚我会过去,你在后巷等我。”林锦婳道。

老六见她垂眸看这信纸,想张口问问她身子有没有受伤,可话到了喉咙处,觉得这话也不是他该问的,又咽了回去。

正想着,外头又来了丫鬟,说有人一直在外面偷看。

“谁?”白兰微微皱眉,看了看林锦婳,这一处是她秘密出府的地方,若是叫人发现,定会大做文章。

采儿嘟着小嘴气道:“还能有谁,山茶仗着咱们小姐好性子,丝毫不收敛。从落霞苑一路偷听,连咱们来了这儿也是一路跟着,若不是小姐让奴婢在门口小心盯着,怕还不知道。”

话才说完,便听得门角发出轻微的一声响,而后门被拉开了些,一个人影快速掠过。

采儿心里一慌就要去追,林锦婳却是拉住她:“追不及了。”

“那怎么办,难道由着她去二夫人跟前告状不成?二夫人现在正愁没您的把柄呢。”采儿急道。

林锦婳摇摇头,想了想,道:“白兰采儿去落霞苑守着,有任何人来,只说我在休息不见人。我出府一趟。”

白兰有些担心:“小姐,这个时候出去,万一二夫人使人来查……”

“宁王和他的三百禁军还在,她不敢轻举妄动。与其等着她找上门来,倒不如我先行一步。”林锦婳嘴角勾起一丝邪气,只让人取了黑色的及膝帷纱帽和斗篷来,便跟着老六出府了。

好在西城距离京城这些权贵们居住的地方不远,不多会儿青帷小马车便在那小院子前停下了。

老六看着紧闭的大门,担心道:“小姐,只有咱们两个人……”

“不妨事,他除了招摇撞骗行些,也没别的本事了。”林锦婳淡淡道。

老六闻言,也不多说,上前扣了扣门。

里头的人正举杯小酌呢,听到敲门声,先是客气的问了句:“哪位?”

“侯夫人让我来的。”林锦婳轻声道。

那大师一听是侯府来的,又是个女子,也没多想,忙出来拉开了门,哪知却是瞧见黑衣黑纱的女子,顿了顿:“你不是侯府……”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让大师你赚到银子不就是了。”老六看着他道。

大师皱眉,严肃了神色,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谈这是俗物……”

“那不若谈谈十年前两江总督的儿子被一个叫闫士秋的人所杀之事,如何?”林锦婳透过帷纱淡淡看他,五官倒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身上的俗气却是一点不少的。

“你们……”大师面色微微一白,抬手便要关门,老六脚一快,一脚就给他踹进去了,二人也趁机进了门,反手将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大师捂着肚子往后退了退,惊恐道:“你们难道是他派来杀我的?”

林锦婳浅浅轻笑:“自然不是,只是有事要请大师帮忙而已,事成之后,一百两银子便是大师你的。”

他怀疑的看着林锦婳:“你们要做什么?”

“大师可还记得林府二夫人邀请你明日入府,指认林府七小姐为天生煞星一事?”林锦婳的语气依旧不疾不徐,淡的听不出一丝波澜,让他想怀疑就是林府那位七小姐都怀疑不了。

“你们是林府的人?”

林锦婳看他开始面露精光算计的样子,提步走到他身边:“大师可听过云水间?”

他是逃亡之人,这样恶名在外的江湖组织自然听过:“你……你们是云水间的人?”

“我要你今日下午去一趟林府,替我办点事。”林锦婳没有应他,由他猜测。

“我今日下午有约……”

林锦婳嘴角冷冷勾起,俯身看着他,浅笑:“那就死。云水间从来没有漏杀的人,大师可清楚?包括你的私生子,包括你偷偷藏起来的家人,我记得你儿子今年也该足十岁了吧。”

大师面色猛地变成苍白,嘴唇颤了颤,隐约透过帷纱看到那双冷厉的寒眸,寒气仿佛从脚底爬满背脊:“办什么事?”

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要办的,自然是二夫人一直想办的事。

林府这会儿,山茶焦急的等在院子外头,瞧见二夫人一直不出来,忍不住跟门房的婆子道:“妈妈再去问问二夫人何时能见我,这会儿真是有要紧事呢。”

门房婆子也是笑眯眯的,却只为难道:“山茶姑娘,不是奴婢不给您通传,这会儿王爷在里头,二夫人正陪着说话呢,哪里有功夫见您。”宁王不给二老爷和四小姐面子的事儿一下子传遍林府,这会儿二房一家死活赖在大老爷的书房里,就怕宁王听信了大老爷什么话,真的责罚了二房,哪里有功夫理会别的事儿?

山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林锦婳发现了,看着里头仍旧没动静,只能急得在门口来回走,一直到天色将晚,宁王才领着一群人从里头出来了。

山茶赶忙让在一侧,等到宁王走了,才急急拉着二夫人悄悄说了自己的发现。

二夫人叶氏当即冷了脸:“怎么现在才说?”

“奴婢……”

“行了,都这个时候,她怕是早就离开了,你且先回去,这件事我会处理。”二夫人不满的看了眼山茶,看着一脸得意的林大老爷,转头要走,却听他道:“二弟妹,这次你掌家掌得很好啊,等娘回来,这事儿我肯定会一五一十告诉她的。”

二老爷觉得丢脸,瞪了眼二夫人也扭头走了。

二夫人站在原地心里发酸,只阴冷看了眼大老爷离开的背影,转头离开。

山茶本来提心吊胆等了一下午,结果还被二夫人训了,心里不痛快,沉闷的回到落霞苑,哪知才进门便见雁儿一脸奇怪的看着自己,不由皱皱眉不满道:“这般瞧我做什么?”

她话音才落,便见采儿已经带着四五个婆子进来了。

山茶心里一惊,却仗着自己是二夫人的人,抬着下巴看她道:“采儿姐姐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周到?若是如此,您还是先回了二夫人,等二夫人来处置奴婢……”

采儿冷哼一声:“你这样的刁奴,何须劳烦二夫人?”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仗着自己是二夫人遣来的,不仅偷拿小姐的首饰,还敢在小姐的饭菜里下毒,我看你是活腻了!”采儿怒斥。

山茶蒙住,她怎么可能偷拿主子首饰,下毒就更不可能了。

“你胡说八道……”她刚要争辩,采儿却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朱钗首饰和一包药粉:“这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

山茶当即明白过来,他们这是欲加之罪啊!

她气势顿时弱了下去,倒退一步大喊:“你们陷害我,二夫人若是知道……”

“二夫人若是知道她遣来的人竟然差点害死小姐,一定不会轻易饶了你的。”采儿看了眼想悄悄溜出去的雁儿,轻哼一声,你们冤枉我家小姐,随意打骂我们时不也是这样的欲加之罪么,现在就叫以牙还牙!

说罢,小手一挥:“把人给我拖出去打三十个板子,再赶出府去。”

婆子们都是二夫人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动手。

山茶冷哼一声:“我可是二夫人的人,卖身契在二夫人手里,我看你们谁敢冤枉我。”

“是吗?”

冷淡的声音想起,才要溜出去的雁儿赶忙低下了头不敢有所动作:“小姐……”

林锦婳越过她缓缓走进房间,看着那些婆子和有恃无恐的山茶,浅浅道:“你们都是二夫人的下人,不是我的下人,对吗?”

淡淡的一句话,甚至说不上威胁,可这些婆子们均是感受到了一股杀气逼近。她们虽是二夫人派来的,现在却是七小姐可以随意打杀的,有宁王撑腰,二夫人也不敢说什么。

有一个婆子想通了,当即便上前摁住山茶:“奴大欺主,便是二夫人也容不得!”

山茶才要叫喊,便被她一把用帕子堵住了嘴,其他婆子见状,也赶忙上前将人给拖了出去,扛起板子就开始打。

这把把带血的动静很快传遍了落霞苑,也很快传到了二夫人的耳朵里。

她本在思量如何利用废弃院子那个把柄,哪知林锦婳竟敢这么大胆,直接就要打杀了去告状的山茶。

兰秋低声道:“夫人,若是山茶被她打杀,往后您安置在她院里的下人怕也会忌惮她三分,山茶一死,更是打了您的脸。”

二夫人如何不知其中利害,起身就要往落霞苑去,却听人来报,本该明日来的慧觉大师这会儿已经到了门口了。

第三十七章 亲自动手

二夫人不是笨人,听到慧觉这会儿来,心里已经警惕起来,只道:“将大师带去厢房休息,便说我现在有事,不便相见,等晚上我会去寻他。”

兰秋点点头,亲自去了。

等她一走,二夫人也坐不住了,起了身叫了人便往落霞苑而去。

山茶的三十板子打得极慢,似乎就等着二夫人过来一般。

采儿在院子里看着,见二夫人果真来了,忙提起裙子兴高采烈的进了屋子笑道:“小姐,二夫人来了。”

林锦婳看她高兴成这样,淡淡看了眼白兰,白兰忙将她拉住,笑道:“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什么都写在脸上。”

采儿忙吐吐舌头站在了一侧不说话,林锦婳这才放下手里的茶盏,起了身,出了房间。看着二夫人步履匆忙,便上前笑道:“怎么还劳烦二伯母亲自过来,一个刁奴而已,锦婳知道不关二伯母的事。”

二夫人看着她朝自己迎过来,想起宁王怒气冲冲带人抽了林贵那八十鞭子,反倒倒退了一步,浅笑道:“你身子未好,怎么不在屋里歇着,奴才们的事何须你费神。”

“山茶好歹是二伯母送来的二等丫鬟,她不懂事,我若是不管好,往后传出去,岂非要说二伯母苛待我?”林锦婳淡淡道。

山茶被打得晕晕乎乎,却也知道二夫人来了,忙朝她求救:“夫人,奴婢没偷拿七小姐的东西,是她冤枉奴婢啊。”

二夫人微微皱眉,才道:“之前听山茶说,你在一处废弃院子里……”

“是啊,路过那处,觉得好奇便去看了看,怎么,山茶你还悄悄背着我去二伯母跟前告状了?”林锦婳并未急着否认,反问道。

采儿轻哼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二夫人派来监视我们小姐的。”

二夫人冷冷睨了眼采儿,才笑看着林锦婳道:“许是个误会……”

“既然二伯母说是误会,那就是误会。”林锦婳不等她把话说完,便直接吩咐道:“来人,好生服侍山茶姑娘下去休息。”

她一口一个‘山茶姑娘’,听得二夫人太阳穴直突突,这要让外人知道,不就认定是自己使了山茶来监视她的?可若是今儿由着她罚了山茶,往后这些丫环们也不好管了。

山茶还要求饶,但二夫人却看也没再看她一眼,哪知林锦婳又道:“对了,之前她倒是提醒了锦婳,这些下人们的卖身契还在二伯母手里?”

二夫人看着得寸进尺的人,握着帕子的手死死攥紧,面上却不表现半分,只温和笑道:“是,我担心你管不好……”

“如今娘亲去世,锦婳倒是想跟着大伯母学学管家驭下,只是管家的如今是二伯母,不知二伯母肯否教习锦婳?”林锦婳的话依旧温温和和的,丝毫没有上午对峙时的锋芒。

二夫人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半晌,她说的话句句滴水不漏,让她根本无法拒绝。

“我回头便使人送来。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请了大师来府里做法,明儿一早你可别迟了。”她拉着林锦婳的手亲昵的拍了拍,深深一笑。

林锦婳心知肚明,面上却只淡淡。

等二夫人走了,这才回了花厅。

“小姐,奴婢看到雁儿跟着二夫人出去了。”采儿道。

“由着她。”林锦婳心里自有别的打量,二夫人一心想利用慧觉,却不知如今的慧觉早已落入她的计策之中,只不过这些似乎还不够,她还要有更多的法子才行。

正想着,外间传来话,说袁绿衣的马车在外候着,请她一个人出去一趟。

“请我家小姐一个人?”采儿觉得奇怪。

“是的,郡主说有急事要见七小姐,马车正在后角门等着呢。”丫鬟道。

采儿看了看林锦婳,林锦婳也觉得奇怪,袁绿衣要来,一定是正大光明的来,怎么会悄悄的要请自己去后巷?

她正打算拒绝,却见杨妈妈顾不得脸上的伤急急进来了,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让她登时站了起来。

“怎么会……”

“奴婢也不知,大夫人这会儿命在旦夕,大老爷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来,也不知能不能救活。听人说,大夫人是在府里遭了歹人毒手的,那一棍子下去,打得她后脑勺直接开了瓢。”杨妈妈急道。

林锦婳抓着茶盏的手死死握紧,她才跟大夫人亲近些,如此一来,传她刑克的铁证又多了一条,而且这里面肯定还有外人的影子,二夫人若是能下这毒手,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她看了看外面天色将晚,想起后巷处的邀请,眸光微黯,对来传话的丫鬟道:“且去传话,说让她稍等,我迟些便来。”

“是。”丫鬟眸光微闪,快步出去了。

等她一走,林锦婳立即跟几个丫鬟低语几句,几人均是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小姐,当真要如此?”

“不然呢?那后巷的人,八成不是袁郡主。”林锦婳寒声说罢,穿好斗篷往外而去。

白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杀气很盛,但也无所谓盛不盛了,若不是如此,那些人哪里肯消停!

后巷处。

一辆宽敞的大马车停在路边等着,而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锦衣男子淡淡听着来人的回报,狭长的眼里露出几分讽刺:“你下手不若以前了,竟还叫人活了下来。”

“属下本是要下狠手,谁知她带了不少人,所以才留了她一条贱命。”来人道。

“罢了,进府行凶必定会惊动官府,你这段时日且不要出现。”男子寒声道。

“是。”那人应了,转身要走,谁知身后的男子朝身边的人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那人还没离开,便只觉得心口一疼,低头一看,利剑竟是刺穿了心口。他挣扎着转过身看着男子,惊愕又愤恨:“三皇子……”

“只有死人才不会暴露。”赵阚越发讽刺看着他,挥挥手便让人带走了。

他趁着夜色看着到现在还没动静的后角门,眉头微微一皱:“康月的法子看来根本不奏效。”

“三皇子,那咱们还等吗……”旁的话音未落,后角门便动了动。

赵阚眉梢高高一挑,就等着那门拉开,里面却忽然飞出一堆点燃了的火把来。

他身边的侍从赶忙护在了他身边:“三皇子,有诈!”

“诈什么诈!”赵阚寒声一句,死死盯着那门,却反而笑了起来:“她倒是聪明。”

马车内发出康月呜咽的叫声,这计划本是她的,哪知半路碰上赵阚,便被他给绑了。

赵阚听着后巷渐渐开始有人注意到这里,赵阚睨了眼那马车,又看了看还在往外扔火把的林府,阴鸷一笑,转身而去。

等他们一走,早早从另一个角门出来的林锦婳才终于松了口气,附近的人也纷纷打开了门朝这儿看来。

林锦婳戴好帷纱帽,看着不断发出呜咽声的马车,嘴角高高勾起,随着人群一道走过来,却先悄悄掀了帘子一瞧,没想到正是之前在大街上撒泼的康月,而她身边还帮着个晕过去的五大三粗的男人。

康月见人来,松了口气,忙朝她眨眨眼求救。

林锦婳嘴角高高勾起,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奴婢这就送您回府。”

旁人听到,也没多疑,只嘀咕几句:“你们怎么半夜三经来这里,真是。”

采儿也跟白兰急急赶了出来,瞧见火势还不大,忙使人去扑灭了,才笑着跟旁人道:“这是驱邪的法子,惊吓到各位了,抱歉。”

旁人一听,知道林府最近也是怪事连连,倒也没多疑,又打着哈欠回去睡了,而康月的马车则是飞快往前跑去,林锦婳有过一次经验,驾这马也是轻车熟路了。

这会儿的熊府。

熊世林正在房间里百无聊赖,打算再去掳个丫鬟来,便听人来报,说后门处有人求见。

“谁啊?”熊世林顾不得脸上越来越多的疮,眯起眼睛看着来回话的丫鬟,抬手拉住她的小手:“这大半夜还让你跑一趟。”

丫鬟吓得浑身直哆嗦,忙结结巴巴道:“是……是康家小姐,说有急事见您,让您务必去一趟。”

“康家小姐?”熊世林想不起哪个康家小姐,但即是女子来寻,他也乐意出去,走之前把丫鬟的腰带一扯,直接用绳子将人困住扔在了床上,抹了抹嘴巴笑道:“小美人,等着爷回来。”说罢,兀自往后门而去。

等到了时,只看到一辆马车听着,周围什么人也没有,觉得奇怪,上前问道:“你是哪位小姐?”

他问完,马车里本来还有的呜咽声顿时没了。

熊世林越发觉得奇怪,干脆上前一把掀开了帘子。不掀还好,一掀开竟是瞧见个衣衫半敞的康月,康月模样生的不好看,但肌肤却极白,身子也发育的很好,胸前鼓鼓……

他顿时觉得身体里的邪火一窜,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康小姐,你这大半夜寻我,是寂寞了?”他说完,瞥见旁边还捆着个男人,一样的衣襟半敞。

康月往后缩着,看着一脸烂疮的熊世林,面色煞白,奈何身上的绳子绑的结结实实,根本动不了。

她呜咽着摇头,可这在熊世林眼里越发像邀请。他急不可耐的扔了手里的灯笼便爬进了马车。

林锦婳在转角淡淡看着马车开始摇晃起来,嘴角邪气勾起,转身而去。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必康月很快就会明白,还有赵阚!

二夫人听到落霞苑的丫头跑去后院扔火把的事儿,皱皱眉:“他们发什么疯?”

林紫苏不知道康月今日要来,只在一旁不屑道:“谁知道做什么。不过现在她没了大房撑腰,看她明儿怎么办。”

二夫人看了她肿起的脸,微微皱眉:“还没涂玉露膏吗?”

林紫苏想起这里,有些得意:“三皇子使人送了宫里最好的金疮药来,您放心。”

“三皇子?”二夫人惊讶了一下,原以为最起码九皇子会表示一下,谁知九皇子府压根没动静,不管是对大房还是对他们二房,反倒是她以为没希望的三皇子竟送了药来。

“是啊,三皇子说,我这样的模样,得好好保护,往后可不能再伤着了。”她笑道,她最骄傲的就是这张脸,也最喜欢男人纷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所以提起都是得意又骄傲的,只是越发不正眼看她的宁王,她越发想得到。

二夫人未曾多想,见时辰差不多,便去了慧觉的房间叮嘱明日的事。

林锦婳悄悄回到落霞苑,才稍稍松了口气。不过让大夫人找的人没找到,明日只能另想办法了。

白兰捧了茶来笑道:“今儿那事没人怀疑,您放心。那些下人们不敢轻易多问,今儿倒是乖巧的很。”

林锦婳点点头,看了眼杨妈妈:“大夫人的事你暗中使人递个消息,就说三皇子的人在后院出现过。”

杨妈妈面色白了白:“您是说,大夫人的伤是三皇子……”

“八成是他。”林锦婳倒是没瞒她:“不过没有证据,况且就算有证据,大房也不能拿三皇子怎么样,只是离开时,我听说三皇子特意使人送了东西去给四姐姐?”

采儿点点头:“奴婢听人说了,四小姐高兴地很,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三皇子唯独给她送东西呢。”

林锦婳微微挑眉,她这是还没反应过来赵阚要拿她当枪使么,不过二老爷也石块扶不起的烂泥,赵阚要么是为了通过林紫苏得到父亲的相助,要么就是通过林紫苏,毁了父亲。

杨妈妈知道事情严重,严肃的点点头:“奴婢明白,一定给您办好。”

“对了……”林锦婳顿了顿:“今儿第一个摁住山茶的那个婆子叫什么?”

“好似叫敏婶儿,是个粗使婆子。”白兰答道。

林锦婳点点头:“多盯着些,许是个可用的。”

白兰颔首,林锦婳交代完,长长舒了口气,今日总算过完了,明日又是一场硬仗,不过爹爹和哥哥很快就回来了,她也要想办法把徐家重新接回京城才好,否则要对付赵阚和未来的郑家还真不是那般容易。

这般想着,她便迷迷糊糊窝在被子里睡下了。

外面风声轻轻,叫人睡得很好,只是梦里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可她睡得太沉,怎么也醒不来,直到第二天天色微亮她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采儿早早打了水进来伺候,瞧见她时还‘咦’了一声。

林锦婳皱眉,刚要坐起身,发现身上竟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采儿走过来掀开帘子才道:“小姐昨儿自己上了药?”

林锦婳抬眼看去,床头的柜子上放在还未用完的药膏和纱布。她忽然想起昨晚睡得迷迷糊糊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样子,浑身一寒,忙要起身,采儿却发现了她枕头下压着一块玉。

“这玉……”

林锦婳看着这块麒麟玉,一颗心才松了下来,却猛地觉得脸上火热,那玉是赵怀琰的。她昨儿从厅堂里摔出去,背上有擦伤,但她也没放在心上,难不成昨晚是赵怀琰来替她上了药?

“小姐?你怎么了?”采儿见她出神,叫了半晌。

林锦婳垂眸看着身上穿的整整齐齐的里衣,感受着背上如今还清清凉凉的膏药,轻咳一声才道:“收拾一下,去前厅吧。”

采儿纵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往别出想,赶紧服侍起来。

林紫苏今儿起的很早,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还微微有些肿的脸,气得摔了手里胭脂。

旁的丫环们忙垂眸立在一侧不敢出声。

林紫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恨得咬牙切齿,林锦婳,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正想着,外面有人匆匆进来,低声道:“小姐,康家表小姐昨儿出事了。”

“她出什么事?”林紫苏不以为意道。

丫环微微咬唇,半晌才犹豫着将昨晚的事儿说了:“听人说她的马车是今儿一早在集市被人发现的,旁人一掀开帘子,便发现她跟她那智力不正常的堂哥两人不着寸缕的躺在马车内,姿势……”丫鬟说不下去,林紫苏也听得红了脸,却是嗤笑一声:“我让她去设计林锦婳,难道她竟是自己情难自禁了?”

丫环们珉着唇把头更低了些。

丫环摇摇头,道:“奴婢不知,不过康侍郎才死,康家就出了这回事,他们又是在大街上被人发现的,康小姐怕是活不成了。”

林紫苏到没有多少惋惜,只摆摆手:“罢了,蠢货一个,死了也就死了。”说罢,重新挑了几支朱钗,戴好薄纱,这才往外而去。

林家的法事阵仗不小,除了慧觉,还请了十来个和尚诵经,就连定南侯夫人都冲着慧觉的名号特意过来观看法事。

法坛设在前院二进门内的院子里,夫人小姐门坐在花厅内等着,而慧觉则是开始围着法坛开始念经。他合着的眼睛微微掀开一些,看到屋里坐着的人,丝毫认不出昨儿白天去威胁他的人是不是在这里面,他心里打鼓,却也知道该怎么做。

二夫人捧着茶慢慢喝着,看了眼死活要跟来的林贵,眸子暗了暗,却佯装关切问道:“贵儿的伤势可好些了?”

林贵又恨又忌惮的盯了眼林锦婳,才道:“还死不了。不过林誉就倒霉了,死了以后连丧事也办不了,只能送回老家去。他爹娘知道,一定哭得死去活来。”

林紫苏乐得看好戏,跟来的林惜玉则是瞟了眼林锦婳,讽刺道:“自己上吊自尽能怨谁?”

老族长冷冷咳了一声,林惜玉面色缩了缩,闭了嘴没说话。

林锦婳则是默默盯着外面的法事不出声。

林贵见她如此,越发恨她了,起了身便朝她走来:“林锦婳……”

“贵儿!”老族长呵斥一声,阴暗的睨了眼林锦婳,又看着他道:“坐下。”

林锦婳瞧着怒气冲冲的林贵,浅笑:“贵表哥身子好了?可别耽误了明年的春闱才好。”

林贵听着这像是威胁的话,上前便蛮狠的要来拉扯她,老族长如今可不敢动林锦婳分毫,赶忙起身将林贵拉住:“你做什么!”

“祖父,她威胁……”

“威胁?”林锦婳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浅浅一笑:“贵表哥认为锦婳在威胁你什么?”

“你——!”林贵抬起手作势要打人,定南侯夫人这才微微皱了下眉头,看了眼默不出声的二夫人,轻咳两声。

二夫人看着就知道闹事的林贵,也是头大,暗暗警告似的看了眼老族长,才道:“行了,锦婳说的没错,你身子不好,明年怎么参加春闱,到时候就是三弟和宁王殿下想要帮你都无从下手。”

老族长听着这话心里舒坦,若是林家三老爷跟宁王肯帮忙,还怕林贵混不到大官儿?

“行了,给我坐回去不许动!”老族长呵斥一声,林贵这才狠狠剜了眼林锦婳,坐了下来。

林紫苏看着侯夫人亲昵笑道:“夫人别气,昨儿因为锦婳的误会,害的表哥被打了八十鞭子,差点丢了命,他这才忍不住发了脾气。”

侯夫人一开始就不喜欢林紫苏,听到这话也只当没听见,扭头去看慧觉做法去了。

林紫苏脸上的笑尴尬的僵住,见林惜玉捂着嘴巴笑了起来,才憋着气坐回了座位上。

这会儿只听慧觉大喝一声,手里的桃木剑往天上一指,手里的罗盘也对准了西侧某个方位。

众人忙起身走了出来,二夫人走在最前头,忙问道:“大师,可是院子里有些什么脏东西?”

“有!”慧觉面容严肃的看着西南方向:“有恶气之源,在那处!”他往西南方向一指,二夫人立马让人去查看。

林锦婳知道,丫鬟青儿和教书先生温翰应该就是在那一处。

没多会儿,果然是他们二人被带来了,两人身上均是有伤,面色看起来苍白憔悴,青儿一双眼睛通红发肿,想来遭受了不少虐待。

“怎么是你们?”二夫人惊讶道。

林紫苏看了看林锦婳,才道:“我记得青儿是三叔母身边的丫鬟,温先生也是三叔母特意给七妹妹请来的教书先生,怎么好似被人困在了那里?”

温翰也是一脸糊涂,前段时间他莫名其妙被人绑了去,一直关到今天,每天都被人毒打。

青儿却哽咽半晌,才道:“是三夫人将奴婢和温先生关起来的。”

“什么?”二夫人故作惊讶,又追问道:“为何偏生将你们关起来?”

“因为……”她犹豫半晌,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出血了,才抬眼看着她道:“因为奴婢发现了三夫人跟温先生的私情,所以她打算杀人灭口,温先生也不放过。”

温翰一听,脸色煞白:“你胡说!”他是个书生,不惯狡辩,只耿直了脖子。

慧觉趁着这时候道:“恶气之源!”

老族长抓住机会,盯着青儿寒声道:“你继续说!”

“还有……还有七小姐也是夫人和……”

“你再敢胡说八道污蔑娘亲清誉,我就断你手脚,将你赶出府去!”林锦婳知道青儿前世也是这般说的,但如今亲耳听到,只觉得越发愤怒。

“七小姐,奴婢……不敢胡说。”青儿红着眼垂泪,却不敢再多说。

“锦婳,这样狠毒的话,是你该说出口的吗?”二夫人寒声斥责道,却见她一双寒眸亮的可怕,眉心微微皱起。

老族长冷哼一声:“大师都算出来他们是恶的根源,如今还有人亲口指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林家的女儿各个温柔贤惠,唯独你身带煞气,怕真不是林家的种。”

采儿的倔脾气上来,上前便怼道:“这样的话族长也能说出口?而且现在就凭一家之言,就能诬赖我家已经过世的夫人?”她越说越急,眼泪都冒了出来:“夫人人已经没了,死无对证,但你们休想污蔑她!”

林贵瞅着采儿就来气,上前一脚狠狠踹在她肚子上:“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跟族长说话!”

白兰忙上前扶住采儿,二夫人看着林贵,恨不得扇他两巴掌才好,看了眼面色不愉的定南侯夫人,忙上前跟林锦婳道:“你爱护你娘亲,我们都知道也理解,但现在事关家族声誉,轻慢不得,你休要胡闹,也坏了自己的名声。”

“胡闹?”林锦婳直接反驳出声:“我娘跟温先生清清白白,这丫环出口污蔑,你们就要当真,二伯母,锦婳敢问你一句,你就不怕损了阳寿吗?”

侯夫人悄悄问了问慧觉:“大师,你当真觉得三夫人跟人有私情?”

慧觉还记得昨日那人的叮嘱,只叹了口气摇摇头:“贫僧从未说过。”

侯夫人闻言,看着孤立无援的林锦婳,想着昨儿宁王府的动作,也上前一步道:“三夫人我们都是知道的,出自礼数严苛的徐家,哪里会做出与人私通的事?二夫人若是没有证据,还是不要妄议的好。”

林锦婳看过去,乃是御史家的王夫人。前世的王御史因为敢于谏言,而惹恼了赵阚,被他寻了借口满门抄斩了,如今再见依旧胆大的王家人,林锦婳心中感慨。

二夫人知道定南侯夫人并非想替林锦婳出头,只是想讨好她背后的宁王罢了,便只软了语气,道:“侯夫人,臣妇也是要问清楚真相,好还给三弟妹一个清白,不然这事不说清楚,往后市井间还是要传的,锦婳已经与人定亲,这事儿传开了,怕是于亲事也有碍,您说是不是?”

定南侯夫人一听,皱皱眉,没再插话。

林锦婳自知侯夫人不会多掺和,只冷漠看着青儿和一旁的温翰道:“那好,现在请二伯母和族长再重新问一次,侄女就在旁边听着,但凡有人撒谎,直接割了舌头扒了皮再赶出府去,可行?”

林锦婳的话说的狠了,众人都皱起了眉头,但跟在后头的白兰采儿却不觉得狠,弱小稚女,为了已故娘亲的名声,独身相抗,若不这样说,连个小小奴婢都能把她吃得死死的。

老族长却抓着把柄阴沉沉的看着她呵斥道:“女子四德,你全部都没学到,出口即是这样恶毒的话,你娘如此教你……”

“我的德行都是跟着家里长辈学的,族长未曾查证过就敢下定论,我娘的清誉,你是不是也要因为某人的一面之词而下定论?”林锦婳寒声打断他的话。

温翰闻言,苍白的脸上浮上一丝决绝:“我与三夫人是清白的!”

二夫人暗暗拧眉,温翰看起来不过是个教书先生,骨头却硬的很。

她转眼看着青儿,道:“你既是三弟妹身边的侍女,必然清楚当时情况。”

“奴婢的确看到三夫人跟温先生同处一室……”

“温先生,你还有话可说?你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如今还有人指正你们之间的关系,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你们有染吗?”老族长寒声质问,仿佛就认定了这件事一般。

侯夫人暗暗看了看林锦婳,若已故的三夫人真发现与人有人私情,她跟宁王的婚事怕真的保不住。

温先生面色白了几分,梗着脖子:“没有就是没有。”

老族长冷哼一声,就要以此下定论,却听林锦婳寒声道:“同处一室就代表有染?我看族长你的确年纪大了,该回去养老了。”

“小儿大胆!”老族长气得面色铁青:“你如此不孝,不仅口放恶言,还敢顶撞长辈,诅咒长辈,我可以将你逐出族谱,就连你父亲也无话可说!”

林锦婳看着周围一双双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眼神,心中讽刺至极,却早已不觉得委屈和难受,她薄唇微微勾起,寒眸直直盯着老族长:“同处一室,既然这婢女能看到,那说明门窗必然开着。敢问族长,哪家苟且的男女会开着门窗,还留着婢女在门口看着?你一句不问就要下定论,不是老糊涂了是什么?若不是老糊涂,那就是一颗铁石心肠,不顾娘亲年纪轻轻便殒命,还要给她冠上一个恶名;不顾我年纪尚幼,要毁我前程;不顾我父亲劳苦功高,要他平白遭受污名!你无情无义还老糊涂,你凭什么还做这定人生死的族长!”

林锦婳一口气说完,老族长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指着她死要面子的呵斥:“你不孝,你顶撞长辈……”

“我要孝,也是孝品德高尚明辨是非的长辈,你这样的,我林锦婳不屑!”林锦婳说完,温先生都惊呆了,这平时唯唯诺诺不发一言的七小姐莫不是真的受刺激了?

二夫人看着老族长窘迫的样子,暗暗朝身边的兰秋使了个眼色,才道:“青儿,你老实说清楚,当时看到三夫人跟温先生在做什么?若只是发乎情止乎礼,那你要说清楚。”

发乎情止乎礼?

林锦婳心中轻嗤,她还是想给娘亲安一个不守妇道之名。

“娘亲日日与我只念着父亲,若不是侄女愚笨,总学不好字画,娘亲也不会总带着侄女过去跟先生请教,回来还要用心教习侄女,何来发乎情?二伯母平素不关心侄女,也不关心娘亲,但不至于连这一点也要怀疑。”林锦婳说完,看也不看二夫人,转头去看青儿:“你虽是早年二伯母拨给娘亲的,但娘亲这么多年待你不薄,身边家里带来两个丫环的吃穿用度都不及你,你就是这么报答娘亲的?”

林锦婳这话算是一语点醒众人,这人原来是二夫人安插过去的。而且说起三夫人身边还有伺候的人,为何就这一个丫环出来作证?

温翰听着她的话,抓住其中一句‘早早殒命’,整个人都蒙住:“七小姐,三夫人她……”

林锦婳看着他一身的伤仍旧背脊挺得直直的样子,想起娘亲,眼睛微微一涩,林紫苏却在一旁凉凉道:“三叔母早就淹死了。”

温翰整个人如遭雷击,面色白的可怕,他转头去看林锦婳,林锦婳也只是点点头:“前段时间落水……”

“怎么会……”温翰方才还挺直的背脊瞬间弯了下来,整个人好似丢了魂一般。

林贵抓着机会大声道:“你还说没有私情,知道她死了,你的魂都丢了!”

林锦婳手心暗暗攥紧,温翰却还没从三夫人的死里面回过神来,四十多岁的人瞬间好似六七十了一般,颓然跪在地上不停的念着她的死讯。

青儿也怔住了:“夫人……夫人怎么会死了……”

采儿见她还一副猫哭耗子的样子,上前恨不得掐死她:“夫人就算不淹死,也要被你给害死,你哭什么哭!”

青儿从未想过真的会害死三夫人,三夫人待她很好,她只是被人抓住,受不了没日没夜的折磨才答应说这些话的,可现在知道三夫人真的死了,她却蒙了。

她开始朝林锦婳猛的磕头:“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冤枉三夫人,是二夫……”她话未说完,背后飞来一直暗箭,直接刺穿了她的喉咙。

所有人吓了一跳,林锦婳却急急朝她身后看去,只见一个侍从模样的人转头便消失了。

“青儿……”

温翰回过神来,红着眼睛盯着二夫人:“虽然我不知道是谁抓住我,每日虐打我,让我污蔑三夫人,但我与三夫人从未有过私情!三夫人至死都是清清白白,你们若非要污蔑我与三夫人,我愿意以死铭志!”说罢,狠狠朝一旁的柱子撞了过去,林锦婳想拉也没拉住!

二夫人没想到青儿和他的骨头都是这么硬,看着两个所谓的证人都死了,只能闭上眼睛暗暗吸了口气。

“死无对证……”

林贵还要继续说,却被林锦婳一把揪住了衣领。他一身的伤根本没有力气,林锦婳揪住他狠狠往柱子上一撞,人没撞死,却是满头的血晕了过去。

老族长气得就要拿起拐杖去打林锦婳,白兰想也没想便挡在了前面,那棍子落下来,狠狠打在白兰娇嫩的脸上,登时肿起。

林锦婳红了眼,拉开白兰,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膝盖上,他一个不稳,人便狠狠跪在了地上,那啪的一声,听得众人都觉得膝盖一疼。

二夫人也怔住了,没曾想她居然敢亲自动手,忙道:“锦婳,你……”

“二伯母任由人冤枉侮辱我已故娘亲,如今还要包庇这关押了青儿和温先生、妄图屈打成招逼迫他们做伪证的恶人么?”她寒声质问道。

二夫人皱眉,这件事她怎么会以为是老族长做的。但她不能反驳,若是要查,必能查出蛛丝马迹到自己身上。

她看了眼成事不足的林贵,再看看老无赖的族长,道:“可是你也不能亲自动手……”

“将军家的女儿,上不得战场,还动不得手么。”林锦婳寒声说罢,看着愣在一边的下人:“还愣着做什么,把这恶人给我拖下去送到官府……”

“到底是林家的族长,送去官府,也是伤了林家的脸面。”二夫人忙拉住她道。

林锦婳看着她,继续问道:“那二伯母觉得如何处置好?”

老族长还要爬起来,奈何先前那一摔,膝盖怕都摔碎了,只能扭曲着尖瘦的脸呵斥:“你混账,我是林家族长,我要把你跟你不要脸的娘都逐出族谱!”

林惜玉看着这一番,由之前的震惊变成了现在的痛快,只冷冷上前抽了他两巴掌,觉得不解气,在他开口前又拿起一旁的棍子往他脸上狠狠抽三四下,看他满嘴的血才讽刺道:“就你也配当林家的族长?为老不尊,贪财狠毒,你就是林家的耻辱!”

二夫人看着这分明稳赢的局面变成如此,垂在袖子里的手就差没抓破手心,眼角的皱纹都多了几根。

林紫苏不知何时不见的,这会儿却从正门进来,还带了一大群的官兵,而走在最前面的便是三皇子赵阚。

林锦婳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杀意。却见她一走过来,也不顾二夫人的眼色便对站在一旁的慧觉道:“大师,我就说林府有煞星,闹得我林府不得安宁,您现在应该已经知道煞星是谁了吧?你可得赶紧说,刚好三皇子也在,找出这人,便劳烦三皇子直接送去庵堂里落发清修,别留在这京城继续害人。”

慧觉大师看她的眼神有些怜悯,看了看他身后的三皇子,垂眸拨弄了下自己的罗盘,嘴里又念叨了会儿,罗盘一转,指针直接对准了前方。

林紫苏得意满满:“大师,那煞星是谁?”

二夫人也跟着松了口气,若是此时指出是林锦婳,又有三皇子在,今儿这事也能收场。

哪知慧觉抬手一指,对准了正在面前的林紫:“是你,林府四小姐。”

第三十八章 螳螂捕蝉

林紫苏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笑了笑,看着慧觉声音也有些冷:“大师,你可瞧清楚,我是四小姐林紫苏,不是七小姐林锦婳。”

赵阚也往她身后一站,仿似撑腰一般。

慧觉脑子清醒的很,帮了二夫人,云水间的人不仅不会放过自己的家人,也会让自己名声尽会,他既然做不到两全其美,只能两相权衡取其轻了,就算此番得罪了林府和三皇子,大不了卷铺盖走人就是。

他点点头,指了指手里的罗盘:“天煞孤星,不克至亲之人,但至亲之外的人,均是相克。”

“这……”定南侯夫人忙捂着还没动静的肚子后退了几步。

赵阚微微皱眉,林锦婳淡淡看着气得眼睛圆睁的林紫苏,淡淡道:“锦婳倒是不信这些个刑克不刑克的,不过四姐姐若是想要绞了头发随三皇子一道离去做姑子,锦婳也不好勉强……”

林紫苏看着死活不改口的慧觉,咬咬牙,有些慌张的朝二夫人看去,哪知林惜玉却趁机跳了出来指着她道:“四妹妹,你之前不是一心想赶走府里的刑克之人吗,怎么现在轮到你自己,反而不肯走了?这般虚伪,实在不像别人以为的仙子般的林紫苏啊。莫不是以前那些乖巧懂事都是装的?若是如此,那你可真是虚伪的可怕。”

林紫苏脸色涨的通红,一双眸子氤氲起雾气,我见犹怜之姿倒是让旁人也跟着犹豫了。

老族长这儿还是一根筋,挣扎着要起来,喊道:“你们都是串通好的,这煞星就是林锦婳,三皇子殿下,你赶紧把她抓走,不要让她在这里害人!”

林惜玉轻哼一声,也不顾背上还未好的伤,便拿了一旁婆子的帕子把他的嘴堵上了:“我看分明是你跟谁串通好了要陷害七妹妹。今儿这一连串的事儿,若是报了官让官府来查,我就不信查不出蛛丝马迹来。”她说完这番话,自己都佩服自己聪明,赶忙扭头看着贴身丫鬟:“去报官……”

“行了,这些都是误会而已,家丑岂可外扬。”二夫人忙上前柔声道:“惜玉,你也还未婚配,若是叫人传了闲话,往后如何婚配?”

林惜玉听到这话,未说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她倒是挺在意这事儿的,看了看那日在九皇子府帮过自己的赵阚,微微咬唇羞怯怯的看了过去:“惜玉只是帮七妹妹,三皇子也能理解的,对吗?”

赵阚看着她的暗送秋波,余光却全部落在一旁冷清站着的林锦婳身上。她眼眶发红好似哭过,面色清寒却丝毫没有扭捏之态,这般模样反而更叫人心疼了,只是今儿不毁了她,便不可能得到她!

他冷冷扫了眼慧觉,寒声道:“敢来林府胡言乱语,可知什么罪!”

慧觉没想到他会把矛头指向自己,不过这么些年他也不是白混的,立马严肃道:“三皇子,贫僧岂敢胡言乱语,若是殿下不信,可去查查四小姐的生辰八字,乃四月四出生,属极寒,且她家中行四,实在不吉利。”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林紫苏直接打断道。

慧觉看了她一眼,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四小姐的生辰八字是贫僧算出来的。”

“你——”

“大师今儿也累了,不若早些回去休息吧,方才这里才死了两个人,兴许扰了风水也未可知。”二夫人打断林紫苏的话,又看了眼兰秋,才道,他今儿说的话根自己昨天交代的完全不一样,说不定暗中被人收买了,若是继续留下去,只会坏事。

她看了看从头至尾都不曾乱了方寸的林锦婳,心中怀疑更多。

兰秋会意上前给慧觉引路:“大师请这边走。”

慧觉悄悄看了眼林锦婳,双手合十念了句,又看着林紫苏长长叹了口气,这才走了。

林惜玉不甘心这事儿就这么了了,上前道:“二伯母,如今我娘亲被人打伤,兴许就是紫苏克的,现在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了?难不成因为她是你女儿,所以你就由着她克我们?”

二夫人看着不依不饶的她,心中微狠,面上却只能好言好语道:“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既然二伯母无法做决定……”林锦婳打断她的话,今日温先生不能白死,必须有人付出代价,她抬眼直直看着她,浅笑:“不若送四姐姐去长乐庵,随祖母一起清修也好,等煞气除了,再回府来。”

“我不去!”林紫苏一想到长乐庵那苦寒寡淡之地,便直接嚷道。

二夫人暗暗瞪了她一眼,还要再说,林惜玉也赶紧点了点头:“还是七妹妹心善。四妹妹一开始说的可是要绞了头发呢。”

林紫苏脸色涨的通红,转头求救似的看着赵阚:“三皇子,臣女不是……”

“左右祖母也不过清修一个月,四姐姐就当是侍奉左右,尽尽孝心。”林锦婳凉凉看着她。

林紫苏咬牙切齿,但她能否认自己是煞星,还能拒绝为祖母尽孝?

赵阚看着林锦婳,眼神一深,道:“既如此,七小姐干脆也一道去,山上寂寞,也好跟紫苏做个伴。”

林紫苏听着他一口一个亲昵的‘紫苏’,心里有了几分底气。若是林锦婳一个人去,在山上岂非更好动手?

林锦婳看着盯着自己眼睛也不眨的赵阚,嘴角反而勾起些许:“臣女还有事务要处理,怕是陪不了四姐姐了。”

“什么事?”林紫苏不解,林锦婳则是转头淡淡看着二夫人:“老族长污蔑我娘亲名节一事,此事不查清,锦婳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二夫人心口猛地一惊,她竟是这样决绝,难不成真有这般狠心一定要人偿命不可么。

她道:“锦婳,这件事二伯母会处理……”

“二伯母年纪大了,怕是力不从心,否则两个大活人就被关在林府,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林锦婳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二夫人听着她那句‘年纪大了’,气得心跳加速,面上也有几分绷不住。

这会儿晕过去的林贵也终于醒了来,瞧见站在一侧的林锦婳,想也没想直接就扑了上来:“林锦婳你这个贱人,还敢打我,我打死你!”

林锦婳早有准备,准备往一侧闪过去,哪知脚下竟被二夫人身边的丫鬟兰秋一绊,整个人便朝林贵扑了过去。

白兰吓得脸都白了,看着面目狰狞的林贵,想也没想,上前就狠狠咬住了他的胳膊,整个人却被忽然卯足了力气的林贵一把甩开狠狠摔在了花坛边上,直接疼晕了过去。

林贵气红了眼,扭头要再朝林锦婳扑了来,她却已经起了身往被摁住的老族长身后一躲,随手抽出一旁丫鬟的簪子藏在了老族长盘起的发髻里正对着林贵的方向。

没人发现她这个小动作,林贵也急急往前一扑,抬手便狠狠掐住老族长身后的林锦婳,却感觉喉咙处猛地一疼。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林锦婳,林锦婳趁机将他猛地往前一拉,旁的丫鬟婆子们乱作一团忙要来拉扯,林锦婳才松开了顶着那簪子的膝盖,挣开林贵的手往后退去,却是身子不稳,狠狠往后摔去。

本以为要结结实实摔在地上,腰上却一软,身子一轻,而后便跌落到了一个满是龙涎香气的怀抱里。

“七小姐可要小心些。”赵阚死死揽住她的细腰没有松手的意思,嘴唇凑到她耳边低低说着,看着她圆润的耳垂,再顺着她白皙的脖颈往下看去,娇小的身子已经开始有女人的雏形了。

林锦婳眉头拧起,嘴角讽刺勾起:“三皇子的手抽筋了?”

“抽筋?”赵阚剑眉皱起,林锦婳却抬起手肘狠狠打在他的胸口,等他吃痛离开,才寒声道:“若非抽筋,怎么迟迟松不开手。锦婳不才,却也有的福分将能嫁给宁王殿下成为三皇子的长嫂,往后还请殿下小心些。”

“你——”赵阚见她竟是丝毫不为所动也不留情面,一张俊脸沉的可怕。

这里的话才说完,忽然听到有人尖叫一声,而后林贵便直直往后倒在了地上,他脖子上一支银簪直接刺穿了喉咙,瞪着眼睛没了生息。

老族长整个人都蒙了,他脸上还有林贵方才滴落的血。

婆子们松开摁住他的手,他抽了嘴里的帕子便站起了身指着林锦婳发抖:“煞星,煞星!”

定南侯夫人看着林府这发生的一串儿事,准备告辞。二夫人却哪里肯让她现在出去乱说,忙道:“老族长疯了,马上带回房间去。至于林贵……”她皱起眉头看了看林锦婳,方才太混乱什么也没看清,林贵脖子里这簪子也不知是谁的:“去查查这簪子是谁的,兴许只是个意外。”

说完,也不纠结林紫苏了,忙吩咐兰秋:“先收拾下送四小姐去长乐庵,府里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巧合,你们出去不许乱说一个字,否则便是跟我林府过不去!”二夫人冷声道。

下人们忙应是,侯夫人面色有些不愉:“本夫人自是不会多说什么,你且放心。不过锦婳身边没人照看,你这个做伯母的不多疼惜些,实在说不过去。”

二夫人忙要上前解释,侯夫人却是脸一甩,扭头便走了。

林紫苏去看赵阚,赵阚却只是深深看了眼林锦婳,道:“七小姐,来日方长。”说罢,一样扭头而去。

林惜玉看着这院子满地的血,丝毫不知收敛,还要挑衅,结果被二夫人一个狠厉的眼神直接就给瞪了回去。

二夫人让人抬走地上的尸体,心里正愁怎么跟林家宗族交代,此番事情要传回去,必定全部记在自己头上。

她这么多年头一次感到不安,老族长若是顺利回到宗族去,别的不说,第一件事怕是就要逼着二老爷休了自己。

她正想着,却听还未走的林锦婳道:“二伯母,锦婳会亲自使人去林家族里交代清楚这些事的,老族长就劳烦你照顾好再派人妥善送回去。”

“这些我自会上心,你就不必……”

“事关娘亲名声,锦婳不敢不小心。”林锦婳看了看二夫人丰腴明艳的脸上变得满是愁绪和皱纹,眸光清寒,转身而去。

她一走,二夫人当即身子一晃,扶住一旁的立柱才勉强站稳,喘息着道:“把慧觉给我叫来!”

她说这话时,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刚刚出去的兰秋却急急忙忙跑了回来道:“二夫人,慧觉大师被七小姐的人带走了?”

“你怎么能让她把人带走?”二夫人再也端不住架子怒斥道。

“是七小姐身边的杨妈妈亲自带了婆子拿了棍子来把人强行带走的。那些人不是咱们送去落霞苑的下人,是大夫人前些时日亲自送去的,不听奴婢使唤。”兰秋为难道,看着二夫人紧紧皱起的眉头,想了想上前低声道:“夫人觉不觉得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太诡异了,咱么所有的计划落空不说,还砸了自己的脚。”

二夫人好容易冷静些,将身边的下人都挥退,看了眼地上还未清除干净的血,勉强提步往前而去,边走边思量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这儿有内鬼?”

“若不是如此,就是七小姐能预知发生什么事,但这怎么可能呢。”兰秋道。

二夫人眉头拧起,冷冷看了她一眼:“把内鬼给我找出来,宁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林锦婳这丫头越发聪明了,若是再不除掉,咱们长远的计划怕是要成为一堆泡影。”她合着眼睛缓缓松了口气,看了眼这寂静寒冬,提步而去。

林府发生的事,有定南侯夫人这个话痨在,很快便传遍了京城的圈子,人人都知道林府的二夫人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了,与她和她娘家登时疏远了许多。

慧觉被林锦婳妥善安置在京城,暂时没让他离开,至于林家老族长,有全京城的人盯着,二夫人明面上并不敢做什么,老老实实安排了马车,走时又拿了私房嫁妆送他,才打使人送他回林家族里去了。

又是一日过去,林锦婳和白兰采儿加上一个杨妈妈皆是浑身的伤。

杨妈妈还好些,早早拿了羹汤来给林锦婳。

林锦婳看着落在她身上的雪,浅笑道:“又下雪了?”

“可不是,今儿风也不小。”杨妈妈说完,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您交代的事儿,奴婢都办妥了。”

林锦婳眉梢微挑:“那就好。”她听着外头的风声,想着哥哥父亲就是这几日回来,心里总是雀跃又怯怯的,毕竟她没有保护好娘亲……

正想着,白兰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就从外面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满脸的喜色:“小姐……小姐……”

“怎么了?”杨妈妈赶忙扶起她奇怪道。

白兰指着外头大喜道:“老爷和公子回来了!”

林锦婳当即坐直了身子,白兰忙点头:“二夫人这会儿接待在前院呢,您快去吧。”

林锦婳扔下手里的书,披风也来不及穿上蹬上鞋就往外跑,杨妈妈追都追不及。

林锦婳到了前厅时,远远看着一身戎装站在里头的高大背影和坐在一侧略显消瘦的人影,只觉得眼眶发涩。前世的哥哥被郑如意残忍杀死,爹爹则受自己拖累而遭斩首……

她不敢在想,怔在原地却好似脚底灌了铅一般挪不动步子,直到一道清润的男声传来:“锦婳……”

高大男人忙转过身,看着愣在雪中穿的单薄的女儿,二话没说便上前过来将她揽在了怀里:“锦婳,爹爹回来了。”

林锦婳听到这话,心里又暖又觉得委屈,鼻子发酸,眼泪刷的一下就落出来了。

“爹爹,娘亲她……”林锦婳半晌,才终于开口,林麓之一个大男人也跟着红了眼眶:“消息你二伯母早早便传到边关去了。”

“什么?”林锦婳微微一顿,她以为这件事爹爹和哥哥还不知道,那时他们战事凶险,若是叫他们知道了定要分心,没曾想之前一直默不出声的叶氏竟然悄悄把消息送了过去,是想害死他们么!

二夫人瞧见林锦婳微冷的眼睛,忙上前道:“我也是担心你娘委屈,死了总不能让丈夫儿子也不知晓。”

“是吗?二伯母那时候还在乡下庄子里赏雪,难得还记挂着这件事。”林锦婳凉凉道。

林麓之听到这话,眉头微微皱起,略带着几分责备道:“锦婳,不许这般与你伯娘说话。”说罢,看二夫人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

林锦婳知道他一直体恤老夫人是继室,特别照顾大房和二房,也知道这一时半会也揭穿不了他们的面具,只能垂眸应是。

二夫人却趁机笑道:“锦婳还小,不妨事的。”

林锦澄则是更相信妹妹,清隽的脸上满是寒霜,只温柔揉了揉林锦婳的小脑袋:“林府的事我们也听宁王爷说了些,这段时日委屈你了,往后哥哥都会护在你左右,谁再敢欺你半分,我必定踏碎他的筋骨!”

林麓之皱眉,还要说,林锦婳却撒娇般拉着他道:“父亲一会儿可还要去宫里面见皇上,早些换洗了入宫去吧,晚上也好陪锦婳用晚膳。”

林麓之看着这个有着爱妻七分容颜的女儿,越发心疼,心里也有些奇怪以前胆小羞怯的女儿如今怎么变得这般活泼了,却只以为许久未见,女儿长大了,倒也没往心里去,点点头随着她走了。

林锦澄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个头的林锦婳,满眼都是温柔,身上少将军的杀伐之气半分也没了,好似行军归来的疲惫都消失了一般。

二夫人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离开,才沉沉将手拍在了桌子上。

兰秋上前道:“夫人,您别急,过几日便是年关,到时候也有由头将老夫人和小姐接回来,三老爷素来敬重老夫人,就算有七小姐吹耳旁风,也不敢拿您怎么样的。“

“他我倒是不怕,自以为重情重义的傻子一个,只是林锦婳兄妹却是留不得。你方才没听到林锦澄说的话么,踏碎筋骨,他武将出身,怕真会这么做。”二夫人寒声道。

“那您的意思是……”

“他年岁也不小了,是要娶几门妻房,就算尚在孝期不能娶妻,侍妾也是少不得的。我娘家哥哥的女儿慧芳今年也已经十六了,你去递个消息来,让嫂嫂明儿领着她过府住上几日。”二夫人盘算道。林锦澄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哪里能经得住女子诱惑,就跟二老爷一样,一把年纪了仍旧不餍足。

想到这里,她越发气了些:“再去请大夫给我开几副生子汤来。”

“是。”

“还有……”她顿了顿:“等天黑了,把雁儿叫来,我有话吩咐。”

“奴婢这就去办。”兰秋连忙应下出去了。

这头,林麓之跟林锦澄换好衣裳,二人不见林锦婳时,情绪皆有些落寞,毕竟好生的夫人,说落水就落水了。

出来看到林锦婳正坐在暖阁里替他们整理带回来的书卷,林锦澄笑道:“一向爱偷懒的锦婳也会识字念书了?”

“哥哥取笑我。”林锦婳娇嗔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是异样的高兴。此去经年,恍若隔世,现在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兄妹二人说笑了一会儿,林锦澄才悄悄问她:“你可认识一位姓郑的小姐?”

“姓郑?”林锦婳收拾书卷的手微微一紧。

林锦澄这会儿也仿若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眼睛发亮:“今儿回来时在路上见到的,她正搭着粥棚施粥呢。”

林锦婳心猛地沉了下去,这几日在外头施粥的还能有谁,无非就是一心要树立自己善良又漂亮形象的郑如意罢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浅笑:“明日我想去买脂粉,哥哥可要随我一起去,说不定能再遇见那位郑小姐,这样善良的小姐,锦婳便是不认识,也要去认个手帕交。”

林锦澄看着妹妹发亮的眸子,面色蓦地一红,轻咳凉声,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抬手自然的点点她的额头:“好,明儿大哥带你去。”

林锦婳看着一身青色长袍长身玉立的他,五官不似赵怀琰那样的冷峻惊艳,却是久经沙场后磨炼出来的沉稳和成熟,换下一身甲胄,更添几分温文尔雅的气质,他这样好的哥哥,怎么能让郑如意糟蹋了!

“时辰不早了,走吧。”林麓之从里头出来,瞧见兄妹二人的笑声,也跟着露出笑容。

林锦婳亲自送了他们到大门口,看着他们坐了马车离开,才终于松了口气。

杨妈妈跟在身侧欣慰道:“老爷和公子回来,小姐往后便什么也不怕了。”

林锦婳浅浅松了口气,却冷冷勾起嘴角,哥哥和父亲回来,这才是刚刚开始呢!

下午时,定南侯府忽然派人送来一叠喜饼,而后又送来一大箱子的衣帛首饰来,让林锦婳都是一怔。

“这是怎么了?”林锦婳看着来传信的丫鬟不解道。

丫鬟掩唇轻笑:“这喜儿是林小姐招来的,如今林小姐竟是不知了。咱们侯夫人呀,有喜了!”

“当真?”杨妈妈也跟着惊喜道,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喜事连连。

“自是当真,夫人都请了两三位御医瞧过了,千真万确,胎儿才一个月,脉象虽不明显,却也能确定了。侯夫人说过几日定要好好谢谢林小姐,这些薄礼请林小姐一定要收下。”

林锦婳笑意盈盈,如今侯夫人这步棋一走通,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很多了。

侯夫人有喜这事儿一传开,林锦婳的神医名头也跟着传开了。毕竟侯夫人已经是被认定的下不了蛋的母鸡,如今竟是被她一言料中,哪个想怀孩子的夫人不趋之若鹜。

二夫人听到这消息时,刚喝下煎好的求子汤,苦的赶忙拿水漱了口又往嘴里放了颗蜜饯才算缓过口气。

“夫人,往后七小姐怕是真的不好对付了。”兰秋使人拿走药碗,担忧道。

二夫人如今想的却不是这个,她摸摸自己一直生不出儿子的肚子,眉头死死拧在了一起。

但这事儿没想通,外头便来了消息,说康家人寻上门来了,还抬着半死不活的康月。

他们来是顾着面子悄悄来的,倒也没惊动许多人。

“他们来做什么?林家与康家素无交情……”

兰秋似乎想起什么,俯身低声道:“小姐跟那康家小姐好似走近过,康家小姐前些日子被人发现跟自家表哥光着身子被人扔在市集,还传闻染上了花柳病……”

二夫人登时满脸嫌恶,直接摆摆手:“那还见他们做什么,打发走!”

来回话的婆子忙道:“可是夫人,他们说你若是不见,就要揭发四小姐指使康小姐陷害七小姐之事,还说康小姐之所以被人设计扔到大街上去,也是拜四小姐所赐……”

“他们有几个胆子敢来威胁我!”二夫人怒气蹭的一下窜了上来。

兰秋好歹冷静些:“若是不叫他们进来,万一大房的人知道,大小姐要是一闹,咱们小姐跟康月那等女子混在一起的事儿岂非要传出去?四小姐到如今也还没议亲呢。”

二夫人闻言,长长吸了口气,才终于松开紧攥着的杯子:“赶紧把人请来。”

来的康家人其实不是康侍郎府上的,康月的父亲不过是康侍郎的一个堂弟,借了康侍郎的光,在京城也还算有几分体面,如今康侍郎一死,他立即被打回原形,京城都要待不下去了,直到康月忽然出事。

“爹,这事儿能成吗?”他身边一个跟康月长得八分相像的矮胖男子问他道。

康济细长的眼睛一眯,笑道:“你没见今儿一早那信?信里说了,这林家二夫人的把柄现在可都攥在咱们手里呢,她想不答应都不成。”

“可咱们都不知道那信是谁送来的……”

“不妨事,就当试一试,否则这京城怕是都待不下去了。”康济看了看自己扁扁的荷包,竟是睨也没睨一眼一旁用木板抬来的半死不活的康月。

不多时兰秋过来亲自领了人进去,却是没听到他们这番话。

到了二房正厅,康济四处打量了一眼,用具皆是上等的红木,一旁多宝阁上更是摆了不少成色上乘的玉器,比堂哥康侍郎家可气派多了。

康耀看着父亲一双眼珠子直转,悄悄问道:“爹,你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一会儿我们得要多少银子才成。”康济摸了摸下巴,他来京城这么些年,仗着康侍郎的面儿,虽没混成大官,纨绔子弟会的赌钱遛鸟却是一样不差,如今康侍郎一死,嫂子直接就把他给扫地出门,如今不想着法儿多要些钱,往后可要过苦日子了。

二夫人在里间打量了他们父子半晌,还有放在地上的康月,面上虽盖着面纱,却清晰可见那面纱已经被烂疮濡湿,很是恶心。

她捂着帕子压了压胃里的恶心劲儿,收敛好面上的嫌恶,这才端端从里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四五个结实的婆子。

康济一瞧她来,先是嗅到一阵好闻的香风,眼睛眯起,抬眼朝一身锦衣的二夫人看去,眼角眉梢虽已经有皱纹了,可身段保持很好,皮肤白皙,五官姣好,别有一番成熟的风味。

他连忙站起身拱了拱手,笑道:“久闻二夫人盛名,如今瞧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二夫人前几日才被林锦婳说过年纪大了,今儿一听男人的奉承,先是羞恼,而后又有几分得意,面色也好了几分,只转身坐到主座上,捧起茶盏才淡淡道:“听闻康老爷今儿来,是为了康小姐一事?”

“是,不过……”

康济才开口,便听二夫人道:“紫苏年纪尚小,没什么分寸,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还是清楚的。”她瞧见康家来的人根本不是康侍郎家的,心里更是慢待了几分,想着打发些银子也就是了。

康济皱眉,正要开口,却见她拍了拍手,兰秋便从里间捧了个盘子出来,里面整整齐齐十几个银元宝,加起来足足二百两,若是寻常人家,拿这二百两,可以衣食无忧过一辈子了,但康济却不是寻常人。

他讽刺的看着那二百两银子冷笑道:“二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二夫人浅浅放下茶盏看着他:“你来不就是为了要些银子么。紫苏与康小姐的事你并无证据,况且紫苏如今已经上山清修。至于康小姐,女儿家自己不检点,与人苟合败坏了名声,难道还要怨怪我林家不成?”

她这话就是看不起康济的意思,康耀不似他父亲胆大,只悄悄道:“爹,要不算了吧……”

“算了?”康济瞥了他一眼,冷笑看着二夫人:“别以为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我不知道,本来我还想好声好气跟你商量,但你既然不想,那就别怪我把你那些小把柄全部抖搂出来!”

二夫人抓着椅子的手微微收紧,朝兰秋使了个眼色,兰秋立即会意打发房间里其他丫鬟全部下去了,只剩下几个心腹和康家人。

二夫人站起身来,淡淡笑看着一把年纪还如此无赖的康济:“康家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一个康侍郎,你们虽还有叔伯在县城当些芝麻官,但京城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是你能撒野的?”

康济面色越发黑沉,嗤笑着看她:“看来二夫人一早领我们进来,压根就没看上我们。那好,我本来只打算要你两万两便结了,但现在,你不仅要给我两万两,还要把你的女儿林紫苏嫁给我的儿子为妻!”

兰秋看二夫人面色黑沉,上前一步呵斥道:“混账,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康侍郎死了,康家在京城便什么都不是!我加小姐金枝玉叶,其实尔等能高攀的。”

康济不怒反笑,指着兰秋,看着二夫人:“还要把她给我当妾,老是老了点,但还是跟二夫人你一样风韵犹存,尤其是还没开过苞的,味道一定更好。”

兰秋面色微青,珉唇去看二夫人。

二夫人眉心死死拧在一起,想的却是他到底有什么把柄。

她看着他道:“你觉得我凭什么会答应你?”

“凭什么?”康济嘴角勾起:“就凭我知道林紫苏根本不是林家的种。二夫人,林二老爷这么多年来膝下连个蛋壳都没生出来,你难道就没怀疑过?也许是他根本就不行,我只要让大夫去看看他这个病,就能知道你当年是与……”

“闭嘴!”兰秋还要呵斥,却听二夫人忽然凉凉道:“两万两银子……我迟些便送到你府上,至于紫苏的婚事,我再考虑考虑。”

“夫人……”兰秋不解,难道四小姐真的不是二老爷的?

二夫人眼神很是复杂,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是二房的女人出了问题,却从未想过当年自己那一次就怀上了紫苏。

她收敛好所有的狠色,只淡淡盯着康济,指了指方才拿来的二百两:“这些就当你们今日来回跑的路费,但你要告诉我,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康济也无所谓,觉得自己将她的把柄捏得死死的,瞥了眼她道:“等你把她送到我府上来,我就告诉你。”他指了指兰秋,哈哈笑着转身便走了。

兰秋面色发白,转身紧张的看着二夫人:“夫人,奴婢不想……”

“下去收拾。”二夫人跌坐在凳子上,看着康济离开的背影,眼角的皱纹都写着杀意。

当年那件事,她绝不会允许有人传出去的!

落霞苑。

林锦婳听到杨妈妈说完,才道:“入夜后,妈妈可知道怎么做?”

“康家人真的会如您所预料的去做吗?奴婢在前门瞧见他们进来时,虽有几分得意,却还是带着几分畏惧的,这儿到底是将军府。”杨妈妈有些担心,虽然她见识过小姐周密计划的能力,但这一次她总觉得玄乎,小姐什么也没打听,就让她往康家悄悄递了封信便完了,现在还要她半夜去报官。

林锦婳细细将手里的帕子绣完最后一针,终于松了口气:“你且照着去做便是,另外今晚去后巷,告诉老六,让他安排慧觉明日做好准备。如今侯夫人得子,他明处不必担心会被人算计。”

杨妈妈见她一心盯着手里的帕子,只能安慰自己赌一把,却是笑道:“小姐特意绣了这帕子,是送给公子的?”

“嗯。”林锦婳点点头:“明儿有大用处。”她嘴角高高勾起。郑如意前世那一套她再清楚不错,她绝不会再让她再害哥哥一次!

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慢慢黑了下来,院里也点好了蜡烛,白兰进来说晚膳也已经备好了,林锦婳这才出了暖阁。

采儿准备好碗筷,瞧见雁儿出去准备茶盏了,才赶忙到林锦婳耳旁道:“小姐,奴婢瞧见雁儿今日总往外跑,怕是去了二夫人院里。”

“不必管她。”林锦婳瞧着满桌的菜,心情很好。

采儿还是担心,白兰则是悄悄拉了她一下:“你就放心吧,咱们小姐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

采儿叹了口气:“我这不就是老妈妈的操心命么。”

众人闻言,均是哈哈笑了起来,刚巧林麓之和林锦澄也从外头回来了。

林锦婳看着来人,父亲威武,哥哥清隽,若是娘亲在就好了……

等等,怎么中间出现了别人?

几个丫鬟瞧见来人,赶忙上前见礼:“宁王殿下。”

林锦婳怔了怔,蓦地想起那晚他悄默默来给自己上药的事儿了,脸竟是有些发热,赶忙上前见礼。

林锦澄看了看林锦婳,笑着解释道:“王爷晚上有事与父亲商量,刚好未曾用膳,便来这儿一起吃些。锦婳你尚未出阁,便委屈你在暖房用膳吧。”

“是。”林锦婳点点头应下了,刚要走,却听赵怀琰开口:“一家人,不必拘谨。”

林麓之跟林锦澄都是一怔,这还没过门呢就一家人了?他这是来林府,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林锦婳不好推辞,抬眼却看到他正眼含笑意望着自己:“伤好些了?”

林锦婳面色更热,却暗暗瞪了他一眼。

赵怀琰瞧她气鼓鼓的样子,嘴角珉起些许笑意,径直跨步去坐在了主座。

几人也随同入席,林锦婳挨着林锦澄坐在后头。饭后林锦澄还在奇怪,吃饭的时候,总觉得有一道微凉的目光扫着自己。

相对于这里的热闹,清冷的后院角门已经被悄悄拉开。

特意打扮过的女子看了看眼前好似黑不见底的长巷子,攥紧藏在袖子里的东西,低下头快步而去。

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三十九章 诈

赵怀琰用过晚膳,坐在席上慢慢喝着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林锦澄父子也只能陪着。

林锦婳还记挂着今晚的事,瞧了瞧上首的赵怀琰,才道:“宁王殿下,臣女乏了,可否先行回房休息。”

林麓之也趁机道:“王爷,不若去微臣书房说话吧。”他心里是不太喜欢这个女婿的,传闻他性子寡淡又及其冷漠,往后他柔弱的女儿嫁过去,岂不是要受欺负?

赵怀琰知道世人对自己的看法,并不着急,他一开口便应了:“林将军请带路。”

他用的‘请’字,恭恭敬敬又不失身份。

林锦澄倒是察觉出些异样,这个宁王瞧着,也不似外人那般嘛。

赵怀琰经过林锦婳身前时,顿了顿才道:“你晚膳用的极少,不合胃口?”

林锦婳没想到他还注意到了这个,只是她素来吃的少罢了:“臣女素来吃的不多。”

赵怀琰垂眸快速扫了她一眼,烛光下若白玉般的脸略显消瘦,精神尚好却总觉得她整个人也太瘦了些。

他扫过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提步跟林麓之出去了,总不好让人以为他不过是个好色轻薄之徒,直接提步而去。

等他走了,林锦婳才长长舒了口气,林锦澄却是落后一步温柔笑看着她:“宁王爷好似跟传闻不一样。”

林锦婳之装作听不懂,赶忙把人打发走了,才让人锁上了院门回了房间。

杨妈妈一早在里头候着了,瞧见她来,才忙迎上前担心道:“小姐真要自己亲自过去?”

“思来想去,我总要自己看着才放心。”她点点头,淡淡换上黑色的斗篷,系好面纱,又兀自转身去院子的花圃里寻了寻,采了几株药材揉碎在帕子里,这才跟杨妈妈一道出了府。

因为赵怀琰晚上在这儿耽搁的久了,她们出门这会儿已经快到三更,路上已经变得空荡荡,唯有路边既盏灯笼泛着幽光。

此时的兰秋小心拽好袖子里的东西,看着面前康济暂住的简陋府邸,迟疑了许久,才终于上前轻轻扣了扣门。

“哪位?”里头有人打着哈欠不耐烦问道。

兰秋喉咙好似噎了东西一般不愿开口,却也还记得二夫人的吩咐,只低声道:“去告诉康老爷和康少爷,就说今儿约好的,我来见他。”

小厮想起康济白日的吩咐,这才起了身拉开了大门,瞧见果真是个女子,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眼神也带着几分鄙夷,侧开身道:“进来吧,老爷在后院等着。”

兰秋咬咬牙,攥紧手里的东西提步跟去。

康济早早准备了一个房间,下人们全都打发下去了,看到兰秋来,略显鄙夷,却放下把玩的物件儿,起身上前盯着她半晌,才冷笑道:“倒也不算老,把衣服脱了。”

兰秋面色青紫,从未经历过这等事情,让她只觉得浑身发凉,她紧绷着站在半晌未动,康济却是已经不耐烦,一个巴掌便狠狠抽来,打得她摔在地上,随后便直接扑了上来,一双大手很快撕扯开了她的衣裳:“来都来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妇?”他看着她露出来的白皙细嫩的脖子,上前就要啃下去,却一眼瞥见她藏在了袖子里的匕首。

康济看着这匕首,顿时明白过来,却只冷哼一声:“臭biao子,还想杀我,你敢杀我,我明日就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叶氏那点龌龊事!”说罢,摁住她的手腕就开始粗暴进入,丝毫不理她什么感受。

兰秋疼的面色煞白,但这还不算完,康济完事后,直接让人把儿子康耀叫了过来。

康耀胆子小些,却也记得那日兰秋指着他们鄙夷的模样,看着地上大片肌肤露出来的女人,搓了搓手:“爹,真的让我……”

“赶紧办事,完了就把她买到勾栏院去。她既然不想只伺候一个男人,那就让她去伺候一群男人!”康济朝地上啐了一口,扭头便让人关上门离开了。

等人一走,康耀便急不可耐的扑上去,却没发现兰秋已经悄悄够到了那匕首。

在康耀搂着她要死要活的时候,咬着牙一刀心一横便攥着匕首狠狠往他后背扎了进去。

康耀痛苦的大喊一声,奈何兰秋并不是全无准备,她的空心发簪里还藏着迷药。

她将迷药取出来,趁着他哀嚎的时候全部洒到了他脸上,康济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肥胖的身体直接倒在了她身上。

兰秋将人推开,红着眼扫了眼屋子,看着一旁点着的油灯,上前便直接油灯推倒,又扯下一旁的帘子点燃,慢慢看见屋子里大火燃起,才出了房间将房门锁死,而后才快速跑到方才的院子口等着康济折返回来。

这康府不是康侍郎府,府上没几个人。

康济还没走远,瞧见这大火时,想也没想就要回去救儿子,可才进院子,身后的兰秋便如疯了一般朝他刺了过来,可因为康济到底是个成年男人,左闪右躲,虽被刺了好几刀,却都不是致命伤。

康济看着形若癫狂的她,恨得咬牙切齿:“原来是二夫人叫你来杀我的!”

兰秋现在一心只想杀了他,若是他不死,二夫人也不会再放过自己。

“与二夫人无关!”她低低一句,举着锋利的匕首不要命的扑了来。康济见状,也顾不得儿子,夺门而出。

这里离院后门很近,离下人们住的下人房却是很远,他边跑想到之前那信上的话,若是出事,就去后巷等着、他也不及做别的反应,直接拉开后角门窜入后巷。

兰秋急急追了出去,心里却是奇怪二夫人的人怎么还没来,但才追出后巷,竟发现后巷口站着一个她做梦都没想到的人:“七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等你。”林锦婳揭下面纱浅浅一笑。

兰秋脸上当即布满了杀气:“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是你要害二夫人!”

林锦婳看着她粗粗裹着被扯破的衣衫,还有一身的淤青,眉梢微挑:“我不设计她,她便要来害我,我别无他法。”

兰秋见她慢慢超自己靠近,将拿着匕首的手稍稍背在身后,慢慢等着却寒声笑道:“七小姐果真是聪明,但再聪明,也似乎忘了,你不过一个弱女子而已……”说完,看到已经到了跟前的人,抬起手里的匕首便猛地朝她心口刺去。

跟在后头的杨妈妈吓了一跳赶忙要来拦,林锦婳出门之前染了颠茄藤汁液的手帕却快她一步扔到了兰秋脸上。

兰秋眼看着手里的匕首好刺入她的脖子了,奈何没躲开那帕子,方才还卯足了力气的身体却蓦地一软,不受控制的瘫倒在了地上,手里的匕首也握不住掉在一旁。

杨妈妈见此,才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小姐,吓死奴婢了。”她看了看一旁镇定的林锦婳,想着她出府前事先去寻了颠茄藤揉在帕子里,原来是早就料到了会有此危险,这个小姐,真不是一般人……

她还未回过神,险险躲过一劫的康济却忽然扑上前来,捡起地上的匕首便狠狠的开始往兰秋的身上扎,边扎边骂:“贱货,还敢杀我,我要你碎尸万段……”

兰秋瞪着眼睛,嘴里发出咕噜声,却只吐出满嘴的血。

杨妈妈没想到康济突然这般狠,忙拉着林锦婳要走,林锦婳却寒声朝他呵斥道:“住手,你在做什么!”

“你难道还想放过她不成?”康济忽然扭头阴冷一笑:“原来那封信是你给我的,林家七小姐,若不是你,我儿子今天也不会死!”

林锦婳明眸清寒:“我只让你去要银子,谁曾想你如此贪婪狠毒,逼得二夫人不得不来杀人灭口。”,早知道康济靠不住,却也庆幸今日来了这一趟。

康济回头看了浑身都是血窟窿的兰秋一眼,执着匕首慢慢起身,冷笑着看她:“七小姐,我现在不仅知道二夫人的秘密,还知道了你的秘密,今日你害死了我儿子,你说你要给我些什么开,我才能放过你?”他盯着林锦婳这张精致的脸,眼神越发阴冷:“不若你来陪我一晚,让我也尝尝未来宁王妃的滋味……”

他话未说完,杨妈妈便悄悄捡起了路边一根手臂粗的棍子,狠狠朝他脑后打去。

康济余光瞥见杨妈妈的动作,险险躲开,却是打中了后背,疼的龇牙,扭头就一脚将杨妈妈踢开:“老婆子,你找死!”方才杀了兰秋的狠劲还没消,举起手里的匕首要刺下去,杨妈妈险险抓住他刺来的手,浑身颤栗却是没有力气将他推开了。

“小姐,快去找人来。”杨妈妈绝望求救,但她不确定林锦婳会不会去找人救自己。

林锦婳看见这一幕,银牙微咬,瞧见方才杨妈妈落下的木棍,上前捡起便狠狠朝他的膝盖打了过去。

他被杨妈妈捉住手,又被打了这一棍子,当场便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惊恐大喊:“林锦婳,你打断了我的腿!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恶毒!”他看着杨妈妈已经站起身来,挣扎着想爬回府里去。这会儿因为大火,康府的人已经惊醒了,他只要进去,林锦婳,包括那二夫人明日都是必死无疑!

他挣扎着往前爬,林锦婳却是一回生二回熟了,提着棍子上前,对着他另一条腿又狠狠打了下去。

惊魂未定的杨妈妈见状,忙上前死死捂住康济的嘴不让他发出喊叫。

康济只觉得两条腿好似被活活打断了一般,撕心裂肺的疼,因为嘴被捂着,只能发出呜咽声,手里的匕首也掉落在了地上。

杨妈妈浑身都在颤抖,紧张的看了看林锦婳:“小姐,可要……杀了他?”她咽了咽口水,康济却忙摇头,哀求的看着林锦婳。

林锦婳已经冷静下来,她淡漠看着康济,示意杨妈妈松开手。

杨妈妈有些犹豫,但看着自家小姐冷静的样子,还是慢慢松开了手,却将康济摁在地上不许他乱动。

康济被松开,大大喘了口气,才忙道:“七小姐,我跟你无冤无仇,这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你放过我吧,我保证不把你的事说出去。”

无冤无仇?

林锦婳心中冷嗤,这辈子的确还没来的及结仇,上一世,这个康济却处处利用父亲,如同一直吸血虫一般害的父亲几次身陷囹圄。

“我可以给你一条活路。”林锦婳上前一步淡淡看着他:“但接下来,你要全部照我的去做。”

“是,我全听你的。”康济眼珠子一转,忍住恨想要扑上去掐死她的恨意忙道。

他这点心思林锦婳怎么会看不穿,但她只是淡淡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拇指盖大小的丸子塞在了他嘴里捏着他的喉咙让他咽了下去,才道:“这药三日后便会发作,若是没有解药,你便会浑身瘙痒,直到你讲你所有的皮肉全部抓的血肉模糊才会慢慢死去。一会儿会有官府的人过来,我要你承认与二夫人勾结,并且指认二夫人派人杀你一事,但凡说错一个字,你便会如我所说的一般直到抓挠尽全身所有完好的皮肤慢慢死去。”

杨妈妈听着,觉得浑身皮肤都开始痒了起来,康济胃里一阵恶心,却不敢反驳,看着她这会儿满是狠意的眼睛,只觉得她根本不是什么林家小姐,而是地狱里来的恶魔,专门来收人命的。

他暗暗藏着狠毒,点点头。

林锦婳嘴角高高翘起,听着不远处已经传来的嘈杂声,这才让杨妈妈松开了他,将棍子扔在他身上,转身出了巷子。

康济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忙伸手去扣喉咙,可吐了半晌,胆汁都要出来了却还是没吐出那药丸来。

就在他准备先回府请大夫时,忽然一阵车马喧嚣,一群拿着火把的官兵正好到了,将他和已经死了的兰秋看的清清楚楚。

远远的,杨妈妈看着康府那处的火光,很是担心:“小姐,万一那康济反水,将您的事儿全部说出来,可怎么好?”

“若是如此,便是正合我意。”林锦婳眸光一深,原本娇柔的小脸上满是清寒狠绝,看得杨妈妈浑身一个哆嗦,却也庆幸她没选择跟七小姐作对。

悄悄回了林府后,已经是临近四更天了,好在冬季的夜总是漫长,有起早打扫准备的下人,却也没有发现一身黑衣悄悄而行的她。

她打开院门准备回房去,一侧的灌木忽然发出一阵窸窣声。

杨妈妈忙要去查看,却被林锦婳拉住。

她淡淡朝着那处道:“人若犯我,必诛之,这话你仔细记清楚了。”说罢,安静提步回去了。那里藏着的人不难猜,这里最靠近的房间,是山茶和雁儿的。雁儿胆小些,小心翼翼谨慎行事,山茶却是知道自己时常会走角门出去与人会面,所以此处必然是她。现在去抓他,反而要惊动院子里的人,倒不如由她。

山茶躲在灌木里,呼吸也不敢重了,看着她一身黑衣平静离去,跳到嗓子眼的心才终于落了回去,可一想起那日被她打了板子,便怒意难平,见她回了房间关好房门,这才找了处矮墙悄悄翻了过去。

杨妈妈小心拉开了门缝往那处盯着,瞧见灌木里出来的人果真是她,这才转身去回了林锦婳。

林锦婳坐在花厅里,点了一只蜡烛,退下披风捧了热茶才缓缓呼了口气。

“外头又冷些了。”林锦婳看着红彤彤的炭火盆子道:“若是她冻死在了外面,也与我无关。”

杨妈妈怔了怔,便见她继续道:“路过二伯母的院子附近有一个小湖,湖边是一片假山可以藏人,她来回必定经过那处,若是天冷脚滑落入了水里,妈妈以为如何?”

杨妈妈会意,面色却是白了几分:“奴婢这就去办。”她知道,今儿目睹了林锦婳亲自动手,若是没几分把柄攥在她手里,她是不会放心的。

林锦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放下茶盏,盯着炭火盆子发了会儿呆,有时候她甚至在想阿鼻地狱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如这炭火一般炙热,但她却不怕,即便将来下地狱,她也不会再放过这些人!

她坐了半晌,直到天际泛出亮色,才回了房间准备躺下,但才掀开被子,便赫然发现床上躺着个和着中衣而睡的男人。

她往后倒退半步,冰凉的手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捉住,往前一带,人便是落到了他充满了雄性气息的怀里,不小心撞到他坚硬的胸膛,疼的她直皱眉。

“还知道疼?”

冷冷的质问,带着几分怒气。

林锦婳原本心里也有些沉闷,听到这话,情绪瞬间降了下来,冷漠道:“王爷半夜不回王府,在臣女这里做什么?”

赵怀琰看着她带着怒气黑亮的眸子,顺着她的眸子看着她纤弱的身子,薄唇微珉:“夜深了,走夜路不安全,本王留此小憩。”

不要脸!

林锦婳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只道:“父亲一定会为王爷安置上等的厢房……”

“一个人睡太冷。”

林锦婳:“……”

她不想跟他在这儿争辩,只想起身去歇着,奈何身上的人抱得很紧,她根本动弹不得。

“别动了,睡会儿。”赵怀琰看着她拧眉要走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

林锦婳隐隐听到他的叹息声,却不确定,冷淡道:“王爷,我如今尚未过门,你如此轻薄,是把我当成跟青楼里一般的女子了吗?”

林锦婳说完,以为他必定会将自己松开,哪知他竟是被子一掀将她裹了进去,用被子把她严严实实包好,自己却起了身。

他平静穿好外衫,才道:“今夜之事,你计划虽周全,但可曾考虑过一旦暴露,会是如何后果?”

林锦婳微微皱眉,难道自己的事他都看见了?

“你出府时,林锦澄便跟在你后面,他功夫很好。”他顿了顿,见她拧起眉头出神,到底没舍得再说什么:“夜里寒凉,下次出去,多穿件衣裳。”说罢,提步离去。

林锦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迟疑。他说哥哥功夫好,难道是与他交过手了?那他可曾受伤了?上次遇到他去定南侯府做刺客便中了毒,这一次呢?哥哥的功夫不会比定南侯的差……

她想着想着,脑子里的弦猛地一紧,她现在在做什么,在担心他么?

她不敢再深想,侧过身闭上眼睛准备逼自己赶紧睡觉,却觉得枕头下好似有什么东西硌着一般,起身翻开一开,是一块红红的濡湿了的帕子。

她看着这帕子,恼恨的拍了拍枕头,他莫非真的伤了,方才怎么不吭声!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而后便听到林锦澄压低了声音与白兰在说话。

“可什么奇怪的人来过这里?”

白兰揉揉惺忪的睡眼,摇摇头:“奴婢没瞧见,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公子,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要不要叫醒小姐?”

林锦澄顿了顿,还是道:“府里有刺客,与我交手时受了伤,可能躲在了林府。”他不放心林锦婳,轻轻推开房门,走到暖阁边掀开帘子往里间看了看,见林锦婳已经裹着被子睡下了,便又悄悄出来了:“既然睡着了便不必叫醒她,好生守着。”叮嘱完,又带着人出去了。

白兰点点头,瞧着天儿慢慢要亮了,也没继续回去睡,转道去小厨房烧林锦婳早上要用的热水了。

等到外面的动静彻底没了,林锦婳才急忙起了身,罩了外衫便悄悄往外而去。哥哥武功高强,还有父亲在,若是赵怀琰真的受伤,又被人抓到可就惨了。

她一路小跑,想着赵怀琰应该出了院子往前院去了,便拉开院门准备出去寻。却没想到刚踏出院子两步,便撞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熟悉的香气,熟悉的疼痛。

赵怀琰看着如今疼的直皱鼻子的人,方才沉下去的心,立即活泼的跳了起来。

“王爷,你没走……”林锦婳后退半步揉揉鼻子,还不及打量他是否受伤,便发现他那双凤眸里竟带着些许得意。

林锦婳哑然,这家伙怕压根就没打算走吧。

赵怀琰薄唇微微勾起,也不管林锦婳愿不愿意,抬手将人打横抱起:“走夜路不安全。”

林锦婳哑然,再过两刻都要天光大亮了。

而后想起那濡湿的帕子,忙道:“那你的伤……”

“没受伤。”

“那血……”

“是朱墨,染了作画的,来不及收好便藏在了你枕头下。”赵怀琰抱着人缓步往前走,却恨不得能就这样走一辈子。怀里的人很轻,娇娇弱弱的抗拒着自己的怀抱,方才的担心也全部收敛了下去,但他知道,这一辈子他不再是一厢情愿了。

林锦婳冷冷睨他,便也知道那帕子估计就是他用来诈自己的!

回到房间,林锦婳干脆也懒得再挣扎,任由他搂着睡了。

一夜过去,不算长,赵怀琰却想尽了一辈子。

赵怀琰看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长长的睫毛如羽翼般垂着,呼吸均匀,眉心却一直拧着,时不时会出现难受的模样,说着痛苦的梦话,赵怀琰知道她定是又梦到前世了,上次悄悄来给她上药便知道。

他将人小心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母妃尚在时便是这般哄自己的,如今生命里另一个女人,他倾尽所有也会护好。

林锦婳能感受到他的温度,痛苦而挣扎的梦好似也慢慢散开。

窗外开始大亮时,她很平静的醒来了,这是第一次。

身边已经空了,不知他何时走的。被子里好似还有他的温度和香气。林锦婳有些不解,赵怀琰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说他沉默寡言,孤僻冷漠,可现在见到的,完全是相反的一个人。而且他上辈子既不争夺皇位也不离开,但皇后不可能让他如此的,以他的能力,要夺过赵阚再容易不过,但他却没有出手,那他留在京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想着,采儿从外头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姐,山茶死了。”采儿一边替她卷起帘帐一边道。

“嗯。”林锦婳淡淡应了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杨妈妈呢?”

“奴婢在呢。”杨妈妈从后头进来,听到采儿的话时,端着热书盆的手微微紧了些。

采儿没察觉异样,只笑道:“你们怎么都不好奇山茶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林锦婳嘴角浅浅含着笑意,兀自起身到了衣柜前,看来看去,没再选素白的衣裳,而是挑了件胭脂色的长裙,搭配锦缎滚毛边的斗篷,再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簪上两支珠花,略施粉黛,便可见镜中人樱唇点点,肌肤胜雪,眉如远山,眼若寒星,不见稚嫩,只多了大家闺秀的优雅和秀丽。

采儿也顾不上山茶的事儿了,只惊讶的合不拢嘴:“许久不见小姐收拾,今儿一打扮,可比四小姐好看多了。”

林锦婳淡淡看着镜中人,嘴角凉凉勾起,今日要陪哥哥去见郑如意,不打扮下怎么行。

早上一起用早膳时,赵怀琰依旧没走,而且丝毫没有客人的意识,吃过饭便同林麓之父子一道上早朝去了。

“你们瞧见没,王爷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小姐。”等人走后,采儿悄悄道。

白兰掩唇直笑:“谁没发现,咱们公子一直在前头挡着王爷的光,王爷气得把他想吃的菜全都夹走了。”白兰想起自家公子一早只能苦哈哈吃白粥还不知道为什么的样子,便好笑出声。

林锦婳瞧着天色不早,浅笑:“山茶死在了二伯母院子边,咱们也该去看看。”

站在门口伺候的雁儿听到这话,面色白了几分,低垂着头不敢出声。

二夫人一早听说山茶死了的时候,也十分惊讶,兰秋昨儿也是一夜未回,让她更加觉得不对劲,早上也只草草吃了两口便没了胃口,坐在花厅等着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

“夫人,七小姐来了。”另一个心腹婆子沈妈妈从外头进来,掸了掸肩上的雪,才上前伺候道。

二夫人一听,心微微一沉,山茶昨儿说她半夜又出去了,还带着杨妈妈一起,一定是做了什么。

“先请她进来。对了,我娘家嫂子今日可能到?”她问道。

沈妈妈应声叫小丫鬟去请了,自己才回道:“叶夫人说是上午来,估摸着一会儿能到。”

二夫人颔首,心思微转:“你安排着些,到时候便住在落霞苑附近,让他们跟林锦婳多亲近些。”

说罢,林锦婳已经进来了。

二夫人本是端着茶要喝,瞧见掀了帘子进来的人,素手纤纤,身段窈窕,面容若清雪洗过一般清冷绝美,樱唇星眸,美的叫她一怔。

怔愣过后,便是妒忌。跟她娘一样,都是天生的狐媚子!

等林锦婳行完礼,她才端直了身子温和笑道:“山茶一事……”

“锦婳来,正是为了这事儿。没曾想她半夜还要回您这儿,想来也是衷心,只是半夜脚滑落了水。”林锦婳浅浅笑着,父亲不希望她待她们不敬,那她往后一定恭恭敬敬的:“只是您送来的丫鬟们,锦婳怕是不敢用了。他们衷心为您,在落霞苑怕也伺候不安生。”

“这是说的什么话,既然送给你,便是你的丫头。”她暗暗咬牙。

采儿趁机道:“可雁儿他们都说,卖身契是在夫人手里,那他们只听夫人的。”

二夫人见只是来要卖身契的,也没准备以山茶来大做文章,倒也松了口气,笑道:“卖身契而已,我今儿才说要给你送过去。”说罢,直接让沈妈妈去拿了来。

林锦婳看了到手的小匣子,弯起眼睛笑的灿烂:“多谢二伯母。”

“客气什么……”二夫人摆摆手,却又听她问道:“咦,怎么不见兰秋姑姑?”

二夫人也不明白为何兰秋一夜未回,按照计划,她身上又带着迷药,杀了康济那对蠢人应该不难才是……

犹豫间,有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二老爷也一脸冷沉的跟着后头。

二夫人觉得奇怪,起身刚要行礼,一向惧内的二老爷快步上前抬手就狠狠扇了她一个巴掌,打得她摔倒在地才大骂一声:“贱人!”

二夫人精心梳好的发髻都散了,半坐在地,脸上既有羞恼又带着几分疑惑。

沈妈妈忙上前拦着二老爷:“老爷,七小姐还在呢,有什么话您慢慢说。”

这话提醒了二老爷,他回头看了眼还坐在一边的林锦婳,眉头皱起,道:“你先回去。”

林锦婳起身端端行了礼,看着一向要强的二夫人此刻仓皇的样子,浅浅道:“二伯父有什么话慢慢说,二伯母为了林家操心这么多年,又替您抚养大了紫苏姐姐,实在辛苦。”

她越提这些,二老爷就越觉得羞愤,却不好跟自己的侄女说破,只闷闷嗯了一声就得打发她出去了。

林锦婳并不强留,离开院子时还能听到二老爷压制的咆哮和拳头打在身上的声音,二夫人痛苦的哭声配着下人们吓哭的声音,一时间,她竟觉得美妙极了,只可惜林紫苏不能在旁边看着。

杨妈妈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走到林锦婳身边道:“小姐,这事儿怕是要闹大……”

“自然会闹大。”不闹大,怎么除了二夫人。她才是林紫苏的智囊,前世的事多半也是她在背后出主意。她不除,永远是个威胁。

回到落霞苑不久,不等采儿去打探消息回来,林惜玉已经顾不得身上的伤兴冲冲来寻她了,一股脑儿把外头的情况全说了。

“你不知道,官府的人找到兰秋时,她身上一身的血窟窿,而且好似还被那个男人给……”她说的眉飞色舞,捧了茶灌了一口才继续瞄着坐在一旁的林锦婳道:“那康家人也真是不要命了,竟然敢这样杀人。”

白兰听得一阵阵发虚,林锦婳却只淡淡问道:“兰秋为何半夜会去康府?”

林惜玉越发兴奋,身子也往她跟前凑了些:“听说是二伯母指使她去杀人灭口的,因为康济知道二伯母一个惊天秘密。”

“哦,是吗?”林锦婳淡淡笑着看她。

“自然,你来时不也瞧见二伯父勃然大怒吗,那康济所说的怕是真的,四妹妹只怕真的是二伯母当年跟人私通所生。”林惜玉压低了声音道。

说完,她身边的丫鬟进来低声道:“小姐,二夫人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林锦婳浅笑,康济到现在倒还咬得住牙关没供出自己,但二夫人一去,一定会把话套出来的,到时候,她们谁也跑不了!

正想着,林锦澄已经下了早朝了。

林麓之回来的路上听说了这事儿,直接转道就去了府衙,林锦澄倒是不关心二房如何。

他换下官服,穿了一套墨色长袍,披着一条素色绣兰花的披风,这个还是前些年林锦婳让白兰绣了送他的,她那时候的绣工可比不上白兰。

林锦婳刚要迎上去,白兰便急急往前一步略带着几分焦急道:“外头这样大的风雪,公子怎么也不撑把伞,若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小事,在边关的时候再大的风雪又能耐我何?”林锦澄爽朗一笑,直接朝林锦婳走来,瞧着她今日的打扮,眼睛一亮:“锦婳越发好看了,好在许了人家,不然出门只怕要被谁抢走。”

林锦婳将白兰微微泛起晕红的模样收在眼底,浅浅朝他笑:“哥哥就知道打趣我。”

林锦澄温柔的揉揉她的脑袋,笑道:“行了,时辰不早,咱们出去吧,你想买什么样儿的胭脂?”

林锦婳看着清隽如玉的兄长如此着急,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随他一道往外而去。

老六早早在集市口等着了,瞧见正在那儿施粥的小姐转身进了一旁的客栈,也悄悄尾随了过去。

郑如意进了二楼雅间,打发走了下人,才看着窗边站着的一身华衣的尊贵男子,略有几分羞涩的上前见礼:“殿下。”

“你来了。”

赵阚转过身,看着面前温柔娇羞的女子,郑家虽只是三品将军,却好控制的多,更何况昨日还叫他发现林锦澄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不放呢。

赵阚上前,抬手温柔拢起她耳边散落的碎发,指尖似有若无的划过她白皙的脖颈,浅笑:“委屈你了,若是我有别的法子,定不会叫你去勾引别的男人。”

郑如意听着这话,心扑通扑通跳的极快,抬眼看着面前这张如玉冠般的脸,好看的眼睛里满是深情和不舍,她温柔懂事的笑道:“只要能帮三皇子,如意什么都愿意做。”

赵阚见她面上泛起红晕,手慢慢滑到她的下巴处,看着她慌乱的眼神和微微泛红的嘴唇,直接吻了下去。

这二人太自信,雅间的门也没关严实,老六站在楼梯口看着这一切,眉头皱起,赶忙离开了。

因为有施粥,这一块来往的人便十分的多了,林锦婳的马车走不动,只能下来自己走。

两人衣着华丽,模样也亮眼,很快就招来了不少目光,正在粥棚前施粥的人也看到他们。

郑如意看了一眼,忙朝林锦婳笑起来:“是林七小姐,许久不见你。”

林锦澄看她一笑,如春风般,整个人都蒙了。

林锦婳见自家哥哥这模样,心中摇摇头,也怪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军营,都不知见过几个女子。

她上前一步笑道:“原来是郑小姐,听说有人在此施粥,便想来看看,没曾想到是你。”

郑如意莞尔,悄悄瞥了眼林锦澄,道:“这位是……”

“在下林锦澄。”林锦澄忙道,有些慌张的样子,落在郑如意眼里,不过也是已经落入网的鱼儿罢了。

“不若去里间说说话吧,我刚好抄了佛经准备让人送去庙里,也好给大家祈福,不知写的好不好,也请你们给我瞧瞧。”郑如意略显羞赫道,那模样,好似也对林锦澄动了心似的。

林锦澄自然不会拒绝,提步就要往里去,袖子里却忽然飘出块手帕来。

他没多想,转身要去捡起,白兰却急急帮他捡了起来:“公子……”

白兰眼睛亮晶晶的,林锦澄没多想收下了帕子,反倒是郑如意记在了心里,深深看了眼满眼痴慕的白兰,嘴角微微勾起。

林锦婳忽然指着那帕子道:“咦,这帕子好似是女子的,大哥,你这是哪儿又惹了风流债。”

林锦澄觉得奇怪,打开帕子一瞧,果真见帕子底下绣着两个秀气的字‘兰儿’。

他皱眉:“这帕子……”

“难道是方才哪位小姐悄悄塞到了哥哥袖子里的?”林锦婳打趣笑道:“那可真好,我正愁哥哥几时给我寻个嫂嫂呢,如今这儿便有位兰儿小姐上门了。”

“锦婳,你别胡说……”林锦澄有几分窘迫,却不好责备妹妹,只希望郑如意不要误会。

郑如意看出林锦婳对自己的不喜,只浅浅一笑:“倒是位极大胆的小姐。”

“可不是么。”林锦婳浅笑看着她,恨不得一眼将她看穿才好,但她并没有做的太过分怕用力太过反而让兄长难受。

郑如意越发尴尬,她暗暗抓紧了袖子,温和笑看着林锦澄:“林公子,你可还要去雅间坐会儿?”

“自然……”

林锦澄话未说完,外面一阵车马喧哗,而后便跑进来十来个衙门的衙差。

林锦婳看官府的人来的这么快,知道康济已经将所有的话全部说了出来,眼底的寒意越发深了。

领头的上前朝二人拱手,道:“少将军,京兆尹大人想请林小姐去一趟官府,有话问询。”

林锦澄这会儿自然更关心妹妹,上前一步拦在林锦婳跟前沉声道:“什么事?”

领头的瞟了瞟看着后头优雅绝色的林锦婳,怔了怔,忙红了脸低下头道:“事关昨晚的命案,劳驾林小姐了,问询完没有问题,会立刻放林小姐离开。”

林锦澄不解的回头看了看林锦婳,见她也是一脸疑惑,只道:“我随她一道去。”

“请。”领头的松了口气,侧身在一侧。

林锦婳只紧紧跟在林锦澄边上,如同一个受到了惊吓的小女子一般。

官差瞧着她离去的背影,纤弱的很,若说她威胁康济一个大男人还设计出那么狠毒的法子,谁信?

这般想着,很快便送人到了官府。

郑如意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看着林锦澄再没看自己一眼转头离开,面色略沉了几分,才对旁的丫鬟道:“去查查那位兰儿小姐是谁。”

这厢。

林锦婳才到县衙,堂外已经围了不少人。二夫人也在,发髻凌乱略显狼狈,却梗着脖子站的直直的,直到她来,才阴暗的看了她一眼。

康济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哑着嗓子喊道:“张大人,就是她设计了这一切,逼迫我杀了那女人,她还给我下了毒,让我不许供出她,否则就会浑身瘙痒直到抓挠的血淋淋才会死。张大人,你要明鉴呐!”

林锦婳了他一眼,除了被自己打断的两条腿,身上还有伤痕,想来张大人已经动过刑罚了。

二夫人也趁机开口:“锦婳,伯母这么多年,实在待你不薄,你为何竟要如此陷害于我?紫苏也是林家的种啊,你就这么容不得她,把她赶出了林府不说,还要害死我们,害死你亲二伯你才满意吗!都说你被邪灵附体,我原是不信,现在看来,只怕真是如此。”

她低低哭泣,好似字字都带着不忍和痛心一般。

大锦的人素来信奉鬼神,这会儿也开始议论起来。

林锦婳看着坐在一旁的父亲拧起眉头,二老爷也似乎信了她的话,一脸恨意的看着自己,故作害怕的往林锦澄身后一躲,怯怯道:“哥哥,我怕。”

林锦澄才不信自己柔弱的妹妹能做这些事,忙安慰了一番才指着康济道:“锦婳今年还不满十六,她一个弱女子威胁你,谁信?”

康济张张嘴,才道:“她还带了人。”

“可笑。”林锦澄冷嗤一声,看着二夫人:“小姐的后院入夜后都是要下锁的,若是锦婳还带着人出去,管家的二伯母岂非不知道?”

二夫人皱眉:“府里有一处荒僻的院子,可以直接通往府后巷。”

林锦婳趁机道:“什么院子?”

“你——!”二夫人见她不忍,死死咬牙:“山茶亲眼看你进去的里面,你还能否认不成?”

坐在上首的张大人看着面目狰狞的二夫人和怯弱的林锦婳,眉头皱起,拍了拍惊堂木,才道:“那这位山茶在何处?”

“她在……”二夫人喉咙好似被人掐住,山茶昨晚死了,还死在她院子旁边的湖里。

“山茶原是二伯母送来我院里的丫鬟,昨儿半夜却不知为何在二伯母院子旁边的小湖里溺亡了。”林锦婳微微咬唇道。

这话一出,外面的人也不是傻子。这不明显就是杀人灭口么,而且还是死在二夫人院子外,除了她自己,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她眼皮子底下杀人?

林锦婳看着二夫人噎住,心中讽刺,只去看那反口的康济,道:“康老爷说我下毒,可我从未下过什么毒,府里也从没买过什么毒药,大人不信,可以去药铺查查购买记录。”

张大人觉得有理,点点头立即让人去查了。

林锦婳上前又捏住他的手腕把了下脉,才道:“康老爷除了失血过多,也没中毒……”她道。

康济也傻了眼:“怎么可能,你昨晚分明给我吃下了药丸……”他顿了顿,立即反应过来,咬牙切齿的像她扑过去:“林锦婳,你诈我,我杀了你!”

他话才说完,林锦澄便上前一脚将人踹开了,冷冷看了眼二夫人,他说过,谁敢伤她,他必将踏碎他们的筋骨!

第四十章 危机

康济被踢倒在地,浑身的骨头都好似摔碎了一般,疼的他龇牙咧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大人抬了抬手,让衙差去将他按住,才又让人去招大夫。

二夫人趁机道:“张大人,这番定是有人周密计划过的。”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林锦婳,她如今一副胆小的模样,可之前在府里对林贵和老族长动手时,却不见丝毫惧意,这事说跟她无关,她绝不信!

二老爷老脸铁青,坐在原地寒声对林锦婳呵斥道:“你昨晚真的不曾出府?”

“嗯。”林锦婳点点头:“昨儿用过晚膳后,锦婳便歇下了,落霞苑的丫环们都可以作证。况且那些人都是前段时日二伯母和大伯母送来的人,肯定不会替锦婳撒谎,二伯父不信,寻来问一问便是。”

二老爷见她这样自信,闷声没再说话,睨向二夫人的目光更加厌恶了些。若是真的证实自己被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如今又牵扯进命案里不得不闹得满京城都知道,他往后是在这京城抬不起头了。

二夫人拳头握得死死的,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忙去看半死不活的康济,道:“昨日是谁让你来寻我的?”

康济也似乎反应过来,忙道:“是……”他赶忙去袖子里掏了掏,却发现那封他好生收着的信不见了:“那信昨儿被你拿走了是不是!”康济指着林锦婳质问道。

“什么信?”林锦婳似被吓到般又往林锦澄背后躲了躲。

林锦澄当即朝康济走了一步冷声道:“说就说,再敢大声试试!”

康济吓得一抖,嘴唇颤了颤,忙去看上首的张大人道:“张大人,前儿是她写了信给我,告诉我林家二夫人与人私通生下了林家四小姐,所以我才去寻二夫人的。没曾想二夫人想要杀人灭口,派了身边的丫鬟来,结果那丫鬟放火烧死了我儿子,我是迫不得已才失手杀了她!”

他老老实实交代完,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康济要挟人不成,反而引火烧身。

“她在污蔑我……”二夫人红着眼睛忙道,却听张大人一拍惊堂木:“那信纸何在?”

“不……不见了。”康济左找右找没瞧见,一心以为是林锦婳拿走了,但林锦婳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因为那纸……

正想着,验尸的仵作走了过来:“大人,小的在死者紧握的手心里找到这个。”说着,呈上被揉成一团的纸来。

康济眼睛一亮,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指着那纸喊道:“就是这个,这就是前儿送给我的信。大人,你打开瞧一瞧,拿去跟林锦婳的笔迹对一对就知道了。”

张大人打开纸看了看,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确定就是这张纸?”

“对,那纸的边角缺了一块,是我不小心撕掉的,我认识。”康济猛地点头,脸上也浮现些许欣喜。

二夫人看着一直镇定的林锦婳,觉得不对,才要提醒康济,张大人便猛地一拍桌子:“胡说八道!这纸上根本什么也没有,林家七小姐与你素无仇怨,怎么会去见你,更不用说害你!至于你说的林二夫人与人私通一事,她一个深居内宅的女子如何得知?”

“可是昨晚分明就是她……”康济看着被人拿下来的纸,纸上果真是干干净净什么字也没有,整个人如泄了气一般跌坐了下去:“她打断了我的腿,还给我喂了毒药……”

他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但二夫人却松了口气,如果纸上什么都没有,那就没人敢指认她与人私通。

正说着,大夫已经请来了,是京城有名的老大夫。

老大夫一一见过礼后,颤颤巍巍的跪下开始给康济把脉,可把来把去,全然无中毒的迹象。

他跟众人实话实说:“康老爷身子虚了些,但绝对没有中毒的迹象。”

“怎么可能!”康济有些癫狂起来,看着站在林锦澄后面的林锦婳,越发觉得她就像是个恶魔一般:“妖女,这些都是你设下的诡计,你就是要害死我,妖女!”

他开始大骂,林麓之终于再也忍不住,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看着张大人:“此子不仅诬赖锦婳名节,还乱传谣言,请张大人务必严惩!”

张大人也是知道康济的,说不上劣迹斑斑,但绝不是什么善类,想起那兰秋的死状,眉头拧起:“康济,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他咬咬牙,看着林锦婳说不出话,扭头去看二夫人:“林二夫人,林锦婳也想害你,她说你跟人私通,你还派人害死了我儿子,你也跑不掉的,你得救我!”

二夫人听到‘私通’这两字,浑身发寒:“你休得胡言,我派兰秋去见你,不过是因为可怜你女儿与紫苏有几分交情,想给你送些银两过去罢了,你们父子禽兽不如,不但奸污了兰秋,还将他残忍杀害,你该死!”

康济面无血色,指着她的手也发颤,看着她狠绝的眼神,反而笑起来,一把抓住刚才的老大夫:“你去看看林二老爷,他肯定患有隐疾,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他不可能生孩子的,否则这么多年他二房怎么除了个林紫苏,一个蛋都没下?”

二夫人面色微微发白,二老爷面色同样不好看,若是被大夫查出来,他这脸就不用要了。

“胡闹。”不等二夫人开口,他先冷沉呵斥一声:“康济,我与你素无仇怨,你张口便要污蔑羞辱,我林家难道跟你犯冲不成,先是我侄女,现在又是我夫人女儿和我?”

“我没胡说……”康济脑子里一片混沌,哪里还管二老爷是不是要面子什么的,一心只想拖了二夫人下水,扯着还没走的老大夫要去给二老爷看。

二老爷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朝张大人拱拱手:“张大人,此人怕是疯狗一条,还是早些处置吧。下官还有事,便不多留了。”说罢,狠狠剜了眼二夫人,甩袖而去。

康济还要去追,直接被人给拷住了。

“康济,你杀人还不知悔改,四处污蔑人,本官便判你斩首之刑罚,秋后处决!”张大人寒声道,说完,看了看二夫人,就算知道二夫人真的是派人去杀人灭口的,但仅仅派了个丫鬟去,又没有证据,还真不好说,只能先放人。

外头围观的人见此,都开始嘀咕二夫人是不是与人私通,康济的事倒是放在了一边,至于指责林锦婳从中作梗的就更没有了。

二夫人走出大堂时,腿都是虚软的,若不是沈妈妈扶着,人早要倒了下去。

林锦澄护着林锦婳在一旁冷淡看着,在她上马车时,寒声道:“二伯母似乎十分不喜欢锦婳?”

林麓之闻言,本要呵斥,可看了眼面色发白的女儿,话又咽了回去。

二夫人见他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向小心翼翼的林麓之也不吭声,只得暗暗忍下这口气,道:“未曾。我乏了,这些事迟些再说。”说罢,直接扭头上了马车离开了。她还要赶紧回去哄住二老爷,否则林府怕都没了她的容身之地。

林锦澄还要说,林锦婳则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大哥,罢了。”现在的二夫人还是名义上的伯母,父亲也在,根本耐何不得她,但二老爷却是绝不会放过她的,哪个男人能忍受戴了这么多年绿帽子?而且还有一个战斗力极强的老族长呢,有这样能发泄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林麓之也趁机道:“都受了惊,回去好生歇歇吧。”

林锦澄见状,这才不得不忍下了这口气。他怜惜的看了看林锦婳,温柔道:“这么多年我与父亲都不在府中,娘亲性子也温和,锦婳一定跟娘亲一起受了不少委屈吧。”

林锦婳听到这话,心里一软,眼底浮起些许湿气,弯眼浅笑:“好在爹爹和哥哥已经回来了,往后不会再有人欺负锦婳了。”

林锦澄越发心疼,林麓之也觉得愧疚,看了看二夫人离开的马车,暗暗叹了口气。

几人回到林府,林锦澄和林麓之要处理公务,林锦婳则独自回了落霞苑,但才进房间,就听采儿凑过来神秘兮兮道:“小姐,二老爷一回府就请了好些个大夫。”

“嗯。”林锦婳能料到,她淡淡应了声,才走到书架边找了找,找到上次用的那种打开半个时辰内字迹就会消失的墨汁,取了信纸开始写。

采儿不识字,在一旁边替她铺纸张边道:“小姐写给谁?”

“老族长。”他平安回到族里,一定会为林誉和林贵的死找一个理由,而他最怨恨的除了自己,必定是跟他合伙却害了他的二夫人,现在正是这个蛮横老头发挥作用的时候。

快速写完,小心放到火烛上烘干了墨迹,才装好给了采儿:“拿给老六,让他尽快送去林家族里。”

“是。”采儿连忙应声,转头便出去了。

她一走,院外响起一阵瓷器破裂的声音,而后便是女子的一声轻呼。

林锦婳微微皱眉,便见雁儿急急跑了进来道:“小姐,白兰姐姐烫伤了叶小姐,您快去瞧瞧吧。”

“叶小姐?”林锦婳微微皱眉,看着雁儿微闪的目光,道:“是二伯母娘家的人?”

“是,二夫人今儿一早接来的,就安排住在您旁边的落月院,方才来是想跟您行礼呢。”雁儿解释道。

林锦婳闻言,这才提步走了出去。

这位叶小姐此刻正站在房门口不远处,眼里满是泪,面上却牵强起笑意似乎在安慰白兰,手背上被烫红了一大片。

白兰也不知怎么会烫到她,分明她正要转弯,她就忽然冒了出来,她手里刚热好的鸡汤便全洒在了她手上。

“奴婢替您上点儿药吧。”白兰忙道。

“不妨事,是我鲁莽了,第一次来太紧张,所以冒冒失失的。”叶菱羞涩一笑道。

白兰见她如此宽容,心里好感也多了些。

转头正好瞧见林锦婳也出来了,才忙上前将情况说了。

叶菱一眼看到林锦婳,眼睛都睁大了些,芙蓉面细软腰,略施粉黛便已是清丽出尘,胭脂色的长袍不算华贵却很大气,款款而来,真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比紫苏更加好看。

她怔了一下,忙回过神,上前屈膝见了礼:“草民叶菱见过林小姐。”

林锦婳看着她刻意要藏起来的烫红的手,眸光微深,浅浅笑道:“屋里还有玉露膏,叶小姐进来用些吧,万一落下疤可就坏了。”

叶菱羞涩点点头:“麻烦七小姐了。”

林锦婳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满是温柔羞怯,心里也有些疑惑,难不成叶家真出了个与众不同的女儿?她模样虽不及林紫苏,却也有二夫人的好底子,加上这一副弱柳扶风又不做作的样子,更加惹人怜爱。

林锦婳引了她入屋倚着暖榻坐下,才让人拿了药膏来。

涂完药,她才不好意思的看着林锦婳道:“姑姑的事我也听说了,还牵连了七小姐,但姑姑素来心善,想来该是误会,菱儿在此先给七小姐道歉了。”

“叶小姐不必这般客气。”林锦婳看了眼白兰,白兰忙上前将她扶起才笑道:“我家小姐心思通透,能看的清的。”

叶菱闻言,只当虚话,未曾多想,看到一旁林锦婳前儿绣完手帕放在一边的绣绷子,笑道:“七小姐寻常也绣花?”

“偶尔罢了。”林锦婳淡淡道,她又打量了一番这位叶小姐,此番过来好似并不是为了二夫人,而是专门来跟自己套近乎的。

看出林锦婳的疏离,叶菱只浅笑道:“我正在绣一面苏绣的帕子,回头还劳请七小姐指点一番。”说罢,便起了身:“今儿还惊了七小姐的丫鬟,我更是过意不去,只是手里都只有些俗物,七小姐若是喜欢绣帕,回头我再多绣些送来,七小姐还请不要拒绝才好。”

林锦婳莞尔:“小事罢了,叶小姐无需客气。”

叶菱浅浅一笑,却不再多留:“今儿本是来请安的。姑姑刚回来,菱儿便不在此多叨扰七小姐了。”

林锦婳也没有挽留的意思,笑看着白兰:“送叶小姐出去吧。”

“是。”白兰看着林锦婳别有深意的眼神,点头送叶菱出去了。

等送走了叶菱,白兰才回来道:“奴婢瞧着这小姐本分的很,胆小又羞涩,不像二夫人一般有心机。”

林锦婳拿起医书翻了两页,听到这话,眉梢微微一挑,却也不再多说,转头去她外面花圃里寻几位草药了,这里药材种类很少,但也够她用了,至于叶菱是人是鬼,总有一日是要知道的,不过二房现在应该已经炸开了锅吧。

二房院里。

二老爷看着来把脉的大夫,有几分问不出口,半晌才道:“我是不是真的生不出儿子?”

大夫人心里也是一紧,寻常人便是有这病也是不敢说出口的,这二老爷却是一定要他说,说了以后会不会被灭口?

他心里思量半晌,才犹豫道:“草民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出来。”

二老爷气得咬牙,这都第三个大夫了,还说看不出来。

“来人,再去给我请两个大夫来,要全京城最好的!”他大声呵斥道。

大夫见他动怒,庆幸自己方才什么也没说,赶紧缩着脖子走了。

二夫人站在房门口,听着他的咆哮声,也知大夫没查出来,这才打发了下人全部出去,上前道:“老爷……”

“你给我滚出去!”二老爷没好气道。

二夫人却是隐忍住怒意,以前的二老爷跟自己说话何曾大声过?

她提步上前温柔道:“老爷,你我二十多年夫妻,难道就这般不信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早有青梅竹马,若不是看我林家还有个当官的,你肯嫁给我?”二老爷讽刺一声。

二夫人面色发白:“那都是许久以前的事……”

二老爷轻哼:“是吗?我怎么查到,你这么多年每年都会给那个男人送银子呢?你别当我是个瞎子,只是看在你生了个女儿……野种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你以为到了如今,我还会任由你给我丢人吗!”他说罢,抬手又是一巴掌把人打得摔在地上。

二夫人今日已经够狼狈了,如今被他一打,怒气再也忍不住:“老爷若是不信我,那便杀了我吧,紫苏是你亲生女儿,你唤她野种,那你是什么?”

她这话彻底激怒了二老爷,他房门也懒得关,攥起拳头便开始朝她身上打了去。

二夫人的嫂子过来的时候,瞧见这一幕,本是要去拉架,脚上却像是灌了铅一般走不动,想了想,还是赶忙转身走了。

出来时刚好碰上回来的叶菱,忙拉着她道:“咱们马上回叶府吧,这儿待不下去。”

叶菱拉住她:“娘,怎么突然要回去。”

“你姑姑怕是连名分都保不住了,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叶夫人忙道。

叶菱却不似她这般慌张,拉着她到了一边角落才道:“我们现在若是回叶家,那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头。您难道还想被人指着鼻子骂贱商吗?”

叶夫人皱眉,看着自小主意多的女儿问道:“那你想怎么办?咱们现在就是留在林府,也讨不着好了。”

“娘且先不急,到底还有紫苏在呢,您悄悄使人送信去给紫苏让她回来,咱们静观其变就是。”叶菱道。说完,看了看这偌大的林府,想着方才见到的林锦婳,一身上乘绫罗绸缎,屋子里的用具都是寻常人家比不了的。她现在回叶家去,嫁的好也就是八九品小官的正房,想要进入京城上流是绝对不可能的,但留在这里就说不定了,便是成为某个皇子世子的侧妃,也比成为九品小官的妻要强!

大夫人这两日没有被人吵到,倒也修养过来了。

她此刻坐在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刚喝完苦的要吐的药,便听说了二夫人的事。

林惜玉说的眉飞色舞,欣喜道:“这回看她还怎么猖狂。”

大夫人嫁过来比叶氏早,是知道她那个青梅竹马的,想起自己头上这伤八成也是二房动的手,便生出一阵阵狠意:“使人去查查她那青梅竹马现在何处,找到以后,秘密带到我跟前来。”

旁的婆子应下,赶忙出去办了。

等人走了,大夫人才眯起眼睛低声道:“二房能有此下场,我看八成跟落霞苑脱不了干系。”

“娘亲的意思是……”林惜玉不明白,便听大夫人道:“虽然二房要除,但林锦婳也不能留。过几日便是宫里宫宴,惜玉,你不仅要跟着去,还要把握住机会。”大夫人眸光深深的朝屋外看去,林锦婳不除,她就永远会压自己女儿一头,三房也会永远是她的绊脚石。

林锦婳不知这么多人在念叨自己,打了个喷嚏,杨妈妈才赶忙从后面拿了披风给她。

“慧觉大师这会儿已经在定南侯府了,您要他办的事儿,想必很快就能办好。”杨妈妈低声说完,看着她手里的草药,顿了顿:“小姐这是做什么?”

“可还记得九皇子侧妃?”林锦婳看着手里满满一把的药稍稍呼了口气,当初答应了赵倾要替他医治侧妃的,总不好食言,而且他的疫病也快发作了,她要找机会接近他看看,当年爆发的那一场疫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妈妈想起那个虚弱的风一吹就要散了的柔弱女子,点点头。

林锦婳扬了扬手里的药:“她是郁结于心引起的虚损,我这院子里新鲜的轻炙草入药,佐以其他药材一起,最是能疏通情志,活气活血。”

“那小姐能治好侧妃?”杨妈妈忽然感兴趣道。

林锦婳摇摇头,去了小厨房找了药盅开始捣药,边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我能做的只是让她身子好一些。”说罢,嗅到厨房有一股香味,将手里的药盅递给一旁看热闹的丫鬟:“继续捣。”说罢,扭头去寻那香味。

找来找去,发现放厨具的柜子底层有一个小罐子,打开一瞧,都是晾干的玫瑰花,清香扑鼻很是好闻。

“这是谁的?”林锦婳问道。

方才捣药的丫鬟忙上前一步紧张道:“是奴婢的,奴婢以前就是落霞苑洒扫的,以前夫人爱侍弄这些花草,奴婢瞧着花落了可惜,便悄悄捡了来晒干了,放在香囊里也香。”

林锦婳见她紧张害怕的样子,浅笑:“这花卖给我吧。”

丫鬟一怔,反映过来忙道:“奴婢不要银子,小姐喜欢便都给小姐吧,就怕小姐嫌弃奴婢粗手粗脚,做的不好。”

林锦婳看着晒干的花,花瓣尽量都挑了完整的,也十分干净,浅笑:“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阿宝。”她脸蛋红扑扑的,年岁也该十六七了,却还是十分局促紧张。

林锦婳点点头:“往后便做二等丫鬟,近身伺候,多帮我晒些玫瑰。”说罢,抱着玫瑰给了杨妈妈:“再去寻些鲜嫩的茶尖和红枣,红枣去核,配上几片茶尖和四瓣儿玫瑰做一个小包,一一装好,一会儿与我配好的药一起送去九皇子府……”她顿了顿:“玫瑰花也送去一些给袁郡主和王小姐,顺道问问王夫人身上的病可好了。”

杨妈妈见她处事从容又周到,笑着点点头去了。

林家的事儿这几日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不过王夫人一家早早下乡去了倒是不知道,才回京城,还没来得及去看她,便收到了她送来的玫瑰。

王汝嫣很高兴,忙泡了茶才依偎在王夫人身边笑道:“娘,这位七小姐可真是个奇人,听说侯夫人是真的怀上孩子了呢。”

王夫人只在林锦婳娘亲的葬礼上见过她一次,看了看这花茶,想着之前送来的药,浅笑道:“是个可怜孩子,却有颗玲珑心肝。过几日宫宴,你也是要进宫的,她得罪过德妃娘娘,你稳重些,小心护着她就是。”

王汝嫣笑着点点头:“娘亲放心,她是个聪明的,必不会出事。”

王夫人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送来的东西,笑了笑不再多说。

又是两日过去,林二老爷还是在不间断的寻找着大夫,但没有一个大夫敢说实话的,二夫人更像是绝了声,但京城关于她与人私通诞下野种的流言却是越来越凶。

林锦婳早上又配了几味药,才发现雁儿一早就紧张兮兮的,时不时就要找个借口来看看她是不是在屋里,她正觉得奇怪,大哥和爹爹刚去早朝不久,本该在长乐庵的林紫苏便出现在了落霞苑,身后还跟着一群官兵。

采儿慌慌张张的进来想要回禀,人却一把被官兵摁住,林紫苏狠狠剜了她一眼,便领着人入了里间,看着林锦婳抬手一指:“就是她!”

林锦婳微微皱眉,冷冷看着她:“四姐姐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林紫苏冷哼一声:“你借用林麓之嫡女的身份,与敌国暗通款曲,做了我大锦的奸细,还敢问为什么?”

林锦婳浑身一僵,她说的这么直接,想来必定准备了铁证。只是她的脑子和能力绝对办不到这件事,她背后是谁?赵阚么,还是德妃,亦或是还有其他人?

她暗暗睨了眼躲在后面的杨妈妈,杨妈妈会意,低垂下眼敛,悄悄往里间躲去。

林紫苏没发现她,一心只看着林锦婳,轻哼一声:“你不是很得意么?神医,还能买通慧觉那个老秃驴,如今证据确凿,我看你怎么狡辩!”

后面的官兵也涌了上来:“林小姐,请吧!”

“你们不是衙门的人,要带我去哪里?”林锦婳冷声问道。

那人瞧见她清寒的眸子,倒也不敢真的强硬拖她,只道:“通敌卖国是大罪,你不仅是林麓之之女,还是宁王的准王妃,自然是去大理寺!”

林锦婳手心死死攥紧,却只浅浅吩咐这院子里的人:“看好落霞苑,在我回来之前谁若是闯了进来,便是栽赃陷害之人,你们直接抓住扭送官府!”说罢,冷冷看了眼雁儿:“你的差事办的很不错,回来我必定好好赏你。”

雁儿听着她这轻飘飘的话,腿都软了,一个字也不敢说。

“你威胁她做什么?她什么也不知道,七妹妹,时辰不早了,赶紧去吧!”林紫苏催促道。

林锦婳将一直放在腰间的麒麟玉取下放在一边桌上,淡淡看了她一眼,提步而去。心里却开始打鼓,若是德妃,她许久不见有动静,到现在才动手,必然做了十足的准备,她不能慌张,要好好想想怎么办才好,而且最要防的,是他们在审问之前便杀人灭口!

采儿看着人走了,急得就要出去找人帮忙,林紫苏却是冷哼一声,看了眼雁儿:“还愣着做什么,这两个刁奴如此不守规矩,找人给我拖下去,一人打五十个板子!”

采儿脸都白了:“四小姐难道要活活打死奴婢不成,奴婢的卖身契可不在林府。”

林紫苏倒是忘了这一点,眉头狠狠拧起,却只阴冷一笑:“那就留你一条贱命!来人,把她的指甲给我活生生全拔了!”

白兰心里一憷,忙要上千求饶,却被新提拔上来的丫鬟阿宝拉住。阿宝朝她摇摇头,如今四小姐气焰嚣张,越求饶她只会下手越狠!

林紫苏冷冷睨了她一眼:“给我看好这院子,谁也不许踏出去半步!”说罢,转身而去,而采儿也被人捂着嘴拖了下去。

白兰整个人瘫软的跪在地上,看着还在挣扎的采儿,心里一团乱麻,十指连心啊,生生拔掉指甲该是多疼!

杨妈妈等到屋外没动静了才从里间走了出来,看着桌上的麒麟玉,再看着外面已经走了的人,这才小心翼翼从侧门出去,小心钻过院墙下的狗洞往那废弃院子而去。

隔壁落月院,叶菱听到这消息,先是惊讶,而后才摇摇头。

旁的丫鬟水芹道:“小姐,咱们不去见见紫苏小姐吗?”

叶菱倚在暖榻边的靠枕上,淡淡看着才修好的指甲,道:“她如今风头正紧,我去了她也不会看我一眼,反倒是她这次事情做的太绝,把自己的后路都断了,若是林锦婳能回来,她的下场只怕比她拖下去拔了指甲的丫鬟要凄惨一百倍。”

水芹听得浑身一颤,不敢再说。

大夫人接到消息,倒是讽刺笑出声:“她这是得了谁的庇佑了,敢如此对林锦婳动手,莫不是真有十足的把握?”

林惜玉坐在一边给她捶腿,却道:“娘,二伯母那个奸夫咱们已经找到了,也问出话儿了,咱们要不要现在把人弄出来,也算是卖给林锦婳一个人情?”

大夫人思量半晌,却是摇摇头:“且让她们先斗着,反正他们我都想弄死,如今她们两虎相争,两败俱伤最好。”她喝了口药,苦的皱眉,直接把碗沉沉放在一侧:“让人去拿蜜饯来!”

林惜玉见此,也不再多说,开始考虑起若是林锦婳死了,自己是不是替她嫁去宁王府了。

杨妈妈气喘吁吁赶到宁王府时,赵怀琰早已经接到了消息到皇宫去了。

高禀接待她到了屋里才道:“这件事很复杂,不止是冲着七小姐来的,还有林将军和咱们王爷。”

杨妈妈看他面色凝重的样子,心里也跟着动摇起来,却听他道:“不过你放心,这世上咱们王爷都办不了的事很少,林小姐不会出事的。”

杨妈妈闻言,这才算吃下了定心丸,想了想,没直接回府,转道又去了九皇子府和平南王府转了一圈,连王御史家也去了,定南侯夫人没等她去,倒是跟慧觉一起找上了他。

侯府大厅内,杨妈妈将林锦婳被带走的事儿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侯夫人才皱眉道:“这件事牵连甚光,大师,你怎么看?”

慧觉早早得了消息准备着,却没想到是这件事,却还是按计划道:“煞星归来,刑克亲人,侯夫人,这煞星不除,只怕跟您腹中孩儿相克啊!”

侯夫人见他说的认真,一惊:“煞星是林紫苏,与我孩儿有什么关系?”

“夫人有所不知……”慧觉摇摇头,叹了口气:“夫人腹中孩儿乃是天上文曲星转世,天生便是与林四小姐相克的,林四小姐如今强,他却还弱,若是煞星不除,又不去庵堂闭门清修,只怕……”

“行了。”侯夫人不愿再听,现在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命,谁要是伤害她孩子,便是杀了她。

她丝毫不怀疑慧觉是跟人有什么勾结,沉脸看了看底下的杨妈妈,寒声道:“我派人跟你一起回去,落霞苑一定要看紧了,回去你仔细搜一搜,不是她的东西赶紧扔掉!”

杨妈妈见侯夫人愿意插手,喜出望外,赶忙应了。

此时的林锦婳坐在马车里,她的罪名到底还没定,旁人不敢拿她如何,只是她现在发愁的时身边完全没有自己人,该如何做部署呢?

正想着,前头忽然一阵嘈杂,有人呵斥道:“你们这群臭乞丐,滚去别的地方要饭去!”

“军爷,行行好吧,我们饿了三天了……”

官兵们谅林锦婳也没胆子逃跑,便都上前去驱赶乞丐了。

林锦婳正迟疑着,马车后面忽然传来老六的声音。

“小姐,出了什么事?”

林锦婳听到他的声音,长长舒了口气,才道:“现在你马上去办三件事。一,我跟你说过的丞相府的女人,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找出来。二,去查林紫苏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什么目的。三……”她顿了顿,眸子也危险眯了起来:“我若是出事,会死死咬住三皇子赵阚,你想办法把证据做到他身上去。”

老六不放心:“小姐,不会走到第三步的。”

“但愿不会。”林锦婳见前头的人已经折返过来了,赶紧道:“你想办法提醒王御史,他府里有奸细,这件事恐怕会波及到他,让他做好准备。”若是前世那场污蔑她们三房谋反的事情提前到了现在,那御史府的事也许也会提前,当年便是那个奸细,害的王家被满门抄斩,若是现在能抓住,说不定能问出些东西来。

“可是小姐……”

“我不会有事,你寻机会再来见我。”林锦婳说罢,

官兵们这会儿已经赶到了,瞧见老六,不满呵斥:“你做什么呢?”

老六忙掩藏住眼底的担忧,朝他们忙笑笑:“我东西掉了。”说罢,弯腰捡起一块碎银子便转头跑开了。

官府的人也没多疑,带着林锦婳快步往大理寺而去。

这里距离大理寺很远,但走着走着,林锦婳觉得不对劲,前头马儿随还在跑,但周围整齐的脚步声不见了。

她忙掀开马车帘子,只见前头一个灰衣男子正在驾着马车,这里一片荒凉寂静,俨然已经出了城。

她心里一惊,寒声道:“你是谁派来的?”若是她莫名失踪,那些人再给她安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那她就真是必死无疑还要连累父亲和兄长了。

驾着马车的人见她已经发现,也不多说,拔出藏在袖子里的短剑就朝她刺来。

林锦婳面色一寒,抽出袖子里一直放着的帕子朝他扔去,却都被他的短剑挥断,他冷哼一声,看着不断往马车里躲的人,举起手里的短剑:“要怪,就怪你惹错了人!”说完,直接朝她心口刺来。

林锦婳看着前面马车稳稳朝那林子撞去,险险往侧面一躲,而马车也跟着一颠,那人便狠狠撞在了马车上,手里的短剑也刺到了马车上。

林锦婳见状,捡起地上的半截手帕,快速上前捂住他的口鼻,却被他一掌狠狠打开,但那人因为不小心吸入了帕子上的迷药,才要站起身,便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林锦婳疼的猛喘连环扣器,赶紧拔出簪子一步往前扎入他的脖子,看他吃痛要起身,才转身拔出马车上的短剑,在他的手攥住自己的脚腕时,回身狠狠刺入他的后背,疼得他浑身直冒冷汗。

“现在可愿意跟我说说,是谁派你来的了?”林锦婳稍稍缓过气,抬脚将他踩在地上,但也知道那颠茄汁的药力持续不久,而后手里短剑一滑,直接挑断了他的手脚筋脉,又急急将马儿拉住。

马车里的人阴鸷看了她一眼,冷笑:“你以为我会怕死吗?”

林锦婳看着面前已经闯入了一片荒芜的林子,嘴角高高勾起,转身将他从马车里拖了出来。

她四下看了看,瞧见不远处的树下鼓起了个包,嘴角勾起,快步上前去将其挖开,看着里面黑压压乱爬的蚂蚁,面色更冷。

“你想做什么?”男子看着那黑压压的蚂蚁窝,微微咬牙。

林锦婳冷漠看着他:“你可曾听说过一种死法。将人的衣服全部扒光,划满血痕,然后再涂上蜜糖,把人半截身子埋进土里,再割断他的舌头,让他被蚂蚁活活撕咬而死!那样的死法,痛痒都喊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吃的只剩下一具白骨……”

男子一听,立即就要咬舌自尽,林锦婳却早有准备,上前一脚狠狠踢了下他的下巴,看他下巴登时肿起,这才拿着短剑放在了他的嘴边:“你咬断舌头也不会立即就死的。但你如果告诉我,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男子盯着那被挖开的黑压压的蚂蚁窝,浑身都在颤抖:“是……是德妃娘娘和……”他话不及说完,暗处忽然飞来一支利剑。林锦婳听到嗖的破空之声,险险躲开,那箭却是直接穿过了那侍从的喉咙。

这个死法,她记得,上次青儿刚要反水指认二夫人污蔑娘亲时,便也是这样一支利箭刺穿了她的喉咙,而且这箭翎也一模一样。

她忽然想通了什么,死死咬牙,看了眼前面的马儿,快步上去驾着马车便朝京城的方向飞快而去,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跟德妃沆瀣一气的人竟然是他!

他现在一定在府里开始布置了,只要现在回去抓到他……

林锦婳抬眼看着前头十来个准备拦住她马车的官兵,心中轻哼一声,你们既然这么想死,那就成全你们!

第四十一章 化险为夷

那些押送的官兵们想着时辰差不多了,本是要以‘捉拿逃犯’之名将林锦婳拿下的,哪知他们才走出城门,林锦婳已经径直回来了。

领头的站在前头要将人拿下,林锦婳看他张着手臂挡在前头,心一横,狠狠抽了下马鞭,马儿便更快的往前冲了过去。

领头的瞪大眼睛,看马儿冲来,慌忙往前一闪,由着她过去了。

“还愣着做什么,追!”他怒喝一声,一群人又赶忙跟着追了过去,可人的两条腿哪里比得上马儿的四条腿跑得快。

林锦婳一路飞奔,终于到了林府。

林府门口的小厮还一脸震惊:“七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

“二老爷今日可曾出门了?”她寒声问道。

小厮忙摇摇头:“未曾出门,这几日二老爷都为着寻大夫的事儿,房门也没出呢。”

林锦婳却是冷笑一声:“是么。”

“七小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你不必管,马上去官府请人来,就说林府发生了命案。”林锦婳说罢,转头便跑去了落霞苑。

她这一路气势汹汹,没一个下人敢拦路的,直到到了落霞苑门口。

二老爷的亲信婆子柳妈妈站在门口,脸色冷沉气势不小,盯着杨妈妈寒声道:“你莫不是忘了尊卑,连奴婢的本分也不守了么?”

杨妈妈现在身后跟着侯夫人的人,有了底气:“柳妈妈,小姐走时吩咐了,不许任何外人进去,奴婢不敢不守本分。”

“四小姐可是为了七小姐好,为了林府好,若是真查出三房跟敌国私通,这灭九族的罪要是定下来,林府谁也跑不了。”柳妈妈说罢,又要上前一步,却被白兰也挡住了。

她红着眼睛梗着脖子道:“这人儿就是四小姐招来的,还怕诛连?”

她话音刚落,柳妈妈老脸一沉,冷厉的看着旁的下人:“不知规矩,拖下去掌嘴!”

立即有人上来揪着白兰就要下去,却听一道寒声沉喝:“我看谁敢动手!”

“小姐!”杨妈妈轻呼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后而去。

柳妈妈见林锦婳居然完好无损的出现在面前,心道不好,忙对旁人道:“七小姐逃出来的,赶紧抓起来送去大理寺!”

下人们立即就要上前,侯夫来的嬷嬷轻轻咳了一声:“侯夫人到不知道林府的下人都是这样欺负主子的。”

“可是七小姐本就是朝廷要犯……”

“要犯?妈妈可曾听到朝廷的判决下来了?可曾听到谁拿出了证据?”她冷冷睨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婆子,寒声道。

柳妈妈看着她这气势,微微咬牙,朝下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却听林锦婳立即道:“这里的人,谁也不许走!”在所有人犹豫的时候,便听她跟杨妈妈道:“一人去拿一根棍子,谁敢走,立即给我打断腿!”

“七小姐,你怎么敢……”

“不敢?”林锦婳瞥了眼躲在人群后头想要溜走去通风报信的雁儿,冷声道:“杨妈妈,动手!”

杨妈妈会意,亲自拿了棍子,带着人便上前扭住雁儿,当着众人的面生生打断了双腿。

侯夫的人看的心头一惊,原以为这林家七小姐柔柔弱弱的,哪曾想竟还有这魄力,而且下手也真的够狠!

雁儿哀嚎出声,但杨妈妈手下丝毫没留情,这一次她害的林锦婳身陷囹圄,林锦婳一出事,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想到这些,她下手越发狠了,几棍子下来,便见雁儿下半身的衣裳血糊糊的俨然是废了。

柳妈妈带来的人均是吓得胆寒,不敢出声。

柳妈妈暗暗咬牙,只看向林锦婳:“七小姐如此狠毒,就不怕传出恶名,毁了自己的前程么。”女子最是爱惜名声,她却不管不顾下如此狠手,就不担心宁王会因此心生厌恶么。

林锦婳现在才不管这些,名声不及爹爹和兄长的性命重要。

见人被看住,她这才立即跟杨妈妈拿了之前的麒麟玉,迅速往前门而去。

官府的人很快便来了,后面还跟着那群官兵。

官兵们见到她就要上前来抓,林锦婳却是亮出手里的玉佩:“军爷们连驾马车都不会,害我被人带出京城,看来郑将军把你们教导的并不好。”若是德妃和赵阚动手,他们定不会用自己的人,而手底下刚好带着训练有素的兵又十分听话的,也就是他刚勾搭上一心嫉妒父亲的郑家了。

“你胡说些什么?”那些人登时一恼。

林锦婳嘴角勾起,并不再与他们多费唇舌:“你是谁的人,我们心知肚明。你若非要我跟你走,且等我处理完林府的事。”说罢,这才看向赶来的京兆尹张大人,恭谨行礼:“张大人,有人想要污蔑父亲谋逆,锦婳别无他人可信,唯有请张大人帮忙了。”张大人公正,性子耿直,也只有他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一句实话了。

张大人看着此刻镇静的林锦婳,思量三分,再看了眼气势汹汹要带人走的官兵和停在门外那辆已经残破的马车,点了点头。

“你敢……”后面那领头的还要继续说,林锦婳直接将那麒麟玉摔在了他跟前。

麒麟玉只有谁才能有,他们心知肚明。

“想活命,便等我一刻。”说罢,扭头而去。

后面的官兵还想去追,却被领头的拦住。宁王他可不想得罪,京城谁还没本事敢明面跟宁王过不去。

他冷冷看了眼林锦婳的背影,道:“左右只有一刻,等着便是。若是一刻之后不出来,我们再进去拿人!”

此时的二房院里。

林紫苏并不知道林锦婳已经回来了,她的心思也全部落在了此刻眼前。

“父亲,你就放过娘亲吧……”

她哽咽着看着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娘亲,实在想不明白,她才去山上几日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二老爷林威冷冷扫了她一眼,冷嗤:“我培养你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优柔寡断吗?”

“可是爹,她毕竟是紫苏的娘亲……”林紫苏早知道父亲的真面目,但父亲一直少露面,她跟叶氏自然更亲近些。

叶氏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相伴二十年的夫君怎么了,以前总是唯唯诺诺没有主见,自从自己被指认私通后,便好似变了个人。

“老爷……“她开口要叫,林威则是慢慢转身沏了杯滚烫的热茶,这才转身无情的看着她:“这么多年,我任由你在府里为所欲为,从不干涉你,你竟然还不满足,真的与那奸夫……若不是我肯定紫苏是我的女儿,我连她也不会放过!”

林威这话一出,林紫苏只觉得背脊也跟着寒了三分。

二夫人被不间断的虐打了这两日,浑身的骨头都碎了,她勉强直起身看向林紫苏:“紫苏,救救娘亲,娘亲当年……只是一时糊涂啊……”

“娘……”林紫苏想救,但一看林威狠毒的眼睛,马上把话咽了回去。

林威听到这话就恼,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将那滚烫的茶水直接灌了进去,疼的她满嘴的血依旧不停,直到茶全灌完,才把茶盏狠狠砸在了她脸上:“我如今成了京城的笑柄,你以为你还能活?下贱货,下贱货!”林威一想到自己苦心伪装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骄傲的站在所有人面前,却没想到一夜之间,他就成了戴绿帽子的傻子。

越想越气,也不想在啰嗦,直接取了一旁早早备好的绳子往房梁上一扔,拍了拍手,外头便立即进来两人将叶氏抱着挂了上去。

叶氏本能的开始挣扎,林紫苏吓得蒙了,怔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林威轻哼一声,看着旁人:“那奸夫处置了吗?”

“回禀老爷,那人被大夫人悄悄关了起来……”

他话未说完,外面传来看门婆子的声音:“你们不能进去,你们……”

林威心里一惊,立即狠厉的瞪了眼林紫苏,还不及吩咐,房门已经被人踢开。

张大人看到被吊着的二夫人,二话没说便抽了刀砍断了绳子。

林锦婳立即上前探了探二夫人的呼吸,只是昏死过去了,还没死,但这浑身的伤……

她微微皱眉,却听林威道:“锦婳,你不是被人给带走……”

“在城外时遭人刺杀,锦婳侥幸逃脱,却想通了,是谁要陷害锦婳和兄长。”林锦婳冷冷盯着自己这位平日里看似温吞的二伯,他眼里方才一闪而过的分明是狠辣,哪里有寻常半分懦弱的样子。

林威马上一副惊讶的样子:“哦,是谁要污蔑你?”

“二伯且不必着急,一会儿便知。”说罢,才看向张大人:“还请大人去请大夫……”

她话未说完,便被醒过神来的林紫苏一把推开:“不必你假好心!”她恶狠狠说完,才跪到了二夫人身边。

张大人皱眉,看着林威:“二老爷方才是打算杀人灭口?”

话落,一旁的衙差迅速拔出了刀。

林威闻言,忙叹了口气:“是内子想要自尽。这段时间因为私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她觉得愧对于我,所以才……我跟紫苏过来,是刚准备救她的。”

这话分明说不通,若要救人,怎么会关紧房门?而且二夫人还一身的伤,脚底下也没垫着东西,不可能是自杀。

张大人看向林紫苏,林紫苏知道自己将要说的话会带来什么。她咬咬唇,看了看林威的脸色,拢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紧:“是……自杀。”

“四姐姐真是好孝顺。”林锦婳站起身来冷漠道,自己娘亲差点被杀死,她还要维护杀人凶手。

林紫苏面色青黑,只狠狠盯着她:“这些都是你造成的!”

张大人听得皱眉,但林锦婳却只凉凉看了她一眼,便道:“张大人,若是臣女没记错,雁儿那丫头招供的,要陷害我的人现在就还藏着这二房当中,身上必定还有仿照我或着我爹爹兄长字迹的通敌卖国的信件。”

“锦婳,你在胡说些什么……”林威眼里的淡定瞬间散了,忙道。

林锦婳却不理他,只看着张大人:“请张大人做主赶紧搜查,外面的人很快会带走臣女,臣女与父兄的生死,便全部握在大人手中了!”

她记得前世有人污蔑父亲私通,不仅准备了买过通敌的信件,还有人在父亲书房的暗格里藏了一件龙袍。

她才说完,外面那些官兵已经追来了:“林小姐,一刻钟到了!”

林锦婳请求的看着张大人,张大人胡子微微一颤,咬咬牙:“来人,这里有人意图谋杀,马上搜查犯人!”

底下的衙差们心中会意,立即领命开始搜查了。

“还有……”她想起那只箭翎,看着林威道:“二伯可知道一种用孔雀羽毛做的箭翎?”

林威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收紧,只疑惑摇摇头:“谁会那孔雀羽毛做箭翎……”

“是吗?之前林府被杀的青儿,还有今日城外被人暗杀的刺客,都是死于装有孔雀箭翎的毒箭。毒不好追根溯源,这孔雀箭翎却极好找,希望二伯手下的人不会正好藏着这样的东西。”说罢,跟着那些官兵转身而去。

张大人听在心里,立即吩咐道:“下人房也要搜!”

林威看着离去的人,面色微寒,嘴角却溢出一丝笑意。便是查到这些又如何?这不过是第一招罢了,德妃布置周密,三房这次,包括宁王赵怀琰,都别想逃得过去!”

此时宫中,德妃娇懒的倚在上首,看着特意来喝茶的皇后,浅笑:“皇后娘娘,这可是新进的乌龙,味儿可合您心意?”

皇后手上长长的指甲轻轻划过茶盖,浅浅一笑:“德妃妹妹这么多年来,习惯都没改。一有好事,见到本宫也是喜笑颜开的了,如今还舍得拿了这乌龙茶来招待,怕是皇上来才有这样的待遇。”

她说话轻轻柔柔,不带一丝焦急。

德妃就是不喜欢她这什么都不形于色的样子,像是一汪水,砸什么进去都只有一点点的波澜。

她不痛不痒道:“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哪里敢慢待了您呢。只是今儿心情的确好,您听那喜鹊,今儿叽叽喳喳可是叫了一天呢。”德妃指着一旁金丝笼里养着的喜鹊,笑的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皇后不疾不徐的揭开茶盖,看了看里头的茶,浅浅一笑,又将茶盏放在了一侧。

德妃瞧见,眉梢微挑:“娘娘这是怎么了,瞧不上臣妾的茶,连喝一口也不愿意?”

皇后莞尔,抬眼看着面前风韵犹存的德妃:“茶太烫了,着急喝下去,岂不伤了身?总要等他放凉些才好一口喝下肚。”说罢,扶着嬷嬷的手优雅起了身:“时辰也不早了,皇上今儿一早还说让本宫去陪他说说话,在妹妹这儿耽误的也久了,就不多留了。”

德妃起身懒懒行了个礼,不屑的看着她一身凤袍的身影离开,冷声道:“老女人,没了姿态颜色,就只想着拉拔底下那些鲜嫩的女人来讨好皇上,她在皇上跟前,也就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话好说了。”说罢,听着挂着的喜鹊又开始叽叽喳喳的叫,笑道:“让它多叫唤几声,本妃爱听。”

皇后出了德妃的永和宫,才对旁的嬷嬷轻声问道:“怀琰还在皇上那儿跪着?”

嬷嬷颔首:“这次的事情严重,林将军和林少将军都是刚从边关回来,又有林家的侄女儿指证,怕是难以脱身,指不定还要连累王爷。”

皇后淡淡颔首,经过御花园时,看着一片凄凉,浅笑:“德妃至始至终都不懂圣心,只是不知皇上要忍她多久。”

“娘娘……”

“罢了,那也不是本宫该管的事。让你安排的事,你都安排好了?”皇后问道。

“您放心,林家那位七小姐是个聪明的,听说我们的人还没动手,她在城外就安全回来了,还到林府杀了个回马枪。”嬷嬷笑道。

皇后闻言,却是皱皱眉头:“女子太聪明,不是好事。不过且先看着吧,若是她能让怀琰有争位之心,那便是最好。”说罢,转头往皇帝的寝宫而去。

林锦婳这一次没有再被绕弯子,稳稳送到了大理寺,只是她身份特殊,这些人还挑了一个稍微干净些的牢房给了她。

她寻了堆干草坐下,开始用力回忆前世这一场事,一个细节都不能漏了。

此时丞相府外。

老六看着底下大大小小的乞丐,低声道:“方才说的,都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大家异口同声答道。

老六点点头:“那好,按计划行事。”

众人齐齐点头。

丞相熊树礼正换好官服出来,交代管家看好家,便上了马车往宫里去了。

等他一走,管家转头就要回去,门口却忽然来了一群小乞丐:“老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管家面色一沉:“滚滚滚,这里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说罢,忙要让人去关门,却哪知这些小乞丐跟小泥鳅似的,往他身后一窜便溜到了府里去。

老管家气得不行,忙指着门口看守的侍从:“把他们给我抓起来,快!”

侍从们立即转头去抓人。

等人走了,老六才悄悄从门口溜了进去。

他对丞相府打探很久了,房子里面的架构也很清楚,里面住了那些人更是清楚,却唯独没有小姐所说的那个神秘女人,但有一个地方很可疑,熊树礼虽为丞相,但每日待在书房的时间,比待在后院任何一个女人房里的时间都要长,这根本就不切实际。

他这般想着,便是直奔书房而去。

书房外有一片假山可让他藏着,但门口把守很严。

他从手里掏出一个信号弹,直接冲着天上一拉,顿时一声炮响。

书房外的守卫顿时警戒起来,一部分人眼看着就要冲出来搜寻,靠着书房后头的巷子外却忽然飞进来不少火把,迅速将书房周围点燃。

他们见状,也不急着找人了,赶忙就开始救火,一部分则是冲去处准备抓那放火之人。

老六等着外面的家丁冲来救火,借机也混了进去,旁人见他面生,却也穿着熊家的下人服,以为是新来的倒也没问。

老六一盆水将自己浇透,人直接就冲了进去。

书房内现在还没燃着,但外头的火却是越来越大了。

他急急在书房里找,但书房根本不大,什么人也没有。

“难道错了?”他暗自咬牙,却忽然听到一道柔弱女声:“谁在外面?”

老六听到这声音,眼睛一亮,迅速开始在多宝阁上翻了半晌,终于有一个摆件挪不动,他轻轻一扭,墙上便开了一道暗门,而一个女人正趴在墙面往外听,门一开,她直接跌坐在地上。

“你是……”老六上前忙要将人扶起,她却是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只低声祈求:“带我离开……离开……”

老六犹豫起来,女子看着跟自己一般岁数,极美,却是那种娇柔到心坎儿里的美,脚上系着铁链,身子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一般。但她就是小姐说的那个女人吗?若是不是,今日错过机会,下次怕再也进不来了。

他咬咬牙,打算先将人抱到外面再继续找,却听到外面有人呵斥:“混账,赶紧把里面的玉夫人救出来!”

玉夫人?

老六眼睛一亮,他打听的熊府众人里,可没人提过什么玉夫人。这般想把,赶忙脱下湿了的外袍将人裹起,看着一旁装书的大箱子,想了想,把书掏出来,把人装了进去,才又把暗门关上了。

刚办好这一切,外面的人便进来了。

“你在做什么?”

老六忙装作结结巴巴道:“这些都是老爷的书,不能烧了。”

那几人皱眉,却没多想:“赶紧滚出去!”玉夫人是不能叫其他人瞧见的。

老六连忙点头,背起箱子就不要命的往外冲。

那些人等人都走了,这才拉开暗门去瞧,可是里里外外找遍了也不见,才想起老六的箱子:“坏了,快追,快!”若是那女子被救出去,那丞相大人也就完了。

老六早早安排妥当,出了府就有小马车等着,等丞相府的人追出来,他早混入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大理寺内。

林锦婳这会儿慢慢思量着,直到门口传来急促又轻巧的脚步声。

“七小姐。”

焦急的呼声,让林锦婳都惊讶了一下,她怎么会来?

王汝嫣寻了好几个牢房,终于见到她,才忙欣喜的朝她招手。

林锦婳看着这单纯的王小姐,有几分好笑,这儿是牢房,她当聚会呢?

王汝嫣可不管这些,等人打开了牢房门,才满眼感激的冲了进来拉着她的手:“今儿多亏了你。”

林锦婳微微一顿,难道王御史抓到府里的奸细了?

王汝嫣见她想到,才感慨道:“爹爹那会儿正接了令要出城,娘跟我也得了德妃娘娘传召要入宫,你那个叫夜生的朋友来,说让我们赶紧查人,爹爹这才找到在书房正要藏那叛国之罪信件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谁?”

“是前些年宫里赏下来的侍妾,爹爹瞧她这些年还算乖巧懂事,也没防着她,没曾想她竟如此狠心!”王汝嫣说起来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若是不林家的事已经闹得这么大,以爹爹的脾气,便是有人去说不定也不会查。

林锦婳听说人抓到了,倒是松了口气,起码现在王御史怎么也会帮爹爹说句话了,他出了名的谁都敢惹,谁都敢参本子,德妃这次怕是要吃苦头。

“可是,七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王汝嫣最想问的是这个,林锦婳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怎么会知道王府的事?

林锦婳早已想好托词,浅笑:“那夜生混迹市井,寻常没事便会听说些小道儿消息,王府那侍妾也是走漏了风声,所以我才能告诉你的。”

王汝嫣见她说的认真,倒也没多怀疑,拉着她的手道:“你的事儿我听说了,正打算跟娘亲帮你去求求情,哪知竟是到了这一步。”

林锦婳忽然眨眨眼看着她道:“有一件事倒是想请你帮个忙。”

“真的吗?你且说,我一定帮你。”王汝嫣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道。

林锦婳嘴角勾起,在她耳边轻声两句,却惹得她小脸绯红:“这……真的能行吗?”

林锦婳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这森寒的大牢,无奈笑道:“若是有别的法子,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了。”

“好,那我帮你。”王汝嫣小手攥得紧紧的,扭头就要走,却又折回来看着她道:“七小姐,我信你。”

林锦婳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竟有一丝丝的感动。前世她当郑如意和林紫苏是最好的姐妹,她们却把自己利用的体无完肤然后残忍杀死,那这个王汝嫣呢?

她心里的热度微微凉了下来,只客气浅笑:“多谢。”

王汝嫣没察觉她的异样,定定看了她一眼,这才转头去了。

下午时,林麓之和林锦澄入狱,不过张大人却是找到了不少东西,也请命入宫了。

王汝嫣在林府马厩边,看着那匹英俊的汗血宝马,认真道;“马儿,你可要救你的主子一次啊。”说罢,让人割断了马绳,趁着林家人不备将那久经沙场的汗血宝马放了出去。

马儿有灵性,尤其跟了林锦澄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被放出去后跟着人直奔大理寺府衙,到了府门前便前膝盖跪地开始哀嚎嘶鸣。

因着它是汗血宝马,引来不少人旁观,众人看着他身上那一道道狰狞的疤痕,也开始议论纷纷。

“林家为朝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谋反?”

“就是,这马儿尚且一身伤,两位将军必定也是,这么多年,若不是他们在边关守着,哪里还有这大锦朝的繁荣?”

有人在里面引导说着,立即引来旁人附和。

王汝嫣听着人群开始议论纷纷,心里长长呼了口气,悄悄从人群里退了出来,不过还好,锦婳交代她的事儿总算没办砸,只是看着这嘶鸣的马儿,她也有几分心疼起来。

这里的动静不小,自是早早传到了大理寺内,林锦婳安静的靠在角落,听着门外的差役们议论。

“听说没,那可是匹汗血宝马。”

“哎哟,叫得可惨了,也是可怜……”

……

林锦婳听着,嘴角淡淡勾起。这次就算德妃计划周密,却也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父兄才战胜归国,民心正盛,赏都还来不及,说他们叛国,岂不是太荒唐了?

皇宫,养心殿内。

皇帝看着底下跪着一动不动的人,也不理,只跟皇后说话。

“马上就是年关了,朕想清静都清净不得啊。”他叹了口气道。

皇后浅笑,递了茶盏给他:“年关过后,不少皇子也成年了,皇上何不叫他们分担些事务,也总好过您亲自劳心劳力。”

皇帝看了她一眼,笑笑:“皇后说的是,朕是该考虑考虑。”

正说着,外头伺候的公公进来道:“皇上,京兆尹张大人求见,御史王大人求见。”

“哦,这倒是一块来了,朕今日怕是不得安生了。”皇帝笑了笑:“请他们进来吧。”

皇后示意的看了看地上跪着的赵怀琰,道:“皇上,怀琰……”

“固执的臭脾气,仗着朕疼他,便傲气的很,朕让他帮忙管着朝廷的事他还不乐意,让他跪着,等他愿意了再说。”皇帝轻哼一声,看着赵怀琰与故去茵嫔极像的容貌,心中叹气,面上却半分不露。

皇后眉心微皱,她倒是巴不得赵怀琰接管朝廷事务,他竟是不乐意了?

赵怀琰直直跪着并不出声,不过听父皇这说话的语气,林府八成没事。

皇后还是道:“张大人和王大人到底是臣子,瞧见怀琰在这跪着也不好。”

皇帝笑起来,面上不见丝毫冷意,一双看人的眼睛却没暖过:“你倒是疼惜他,罢了,他不听我的,林府那婚事便也退了吧。”

“父皇,剿匪之事儿臣已经……”

“可你还是放走了那山贼领头的赫连潇?”皇帝直接道。

赵怀琰面色微寒,薄唇微珉,听到后头进来的脚步声,不再多说。

皇帝倒也让他起了身,张大人进来时没管几人什么表情,只将自己发现的全说了。

“这些信件全是从林府二房下人屋里搜出来的,还有这孔雀箭翎,好几次差点杀了林家七小姐。”张大人这话才说完,便觉身旁一道寒芒照来,而后一直修长的手便拿走了箭支。

“不是宫里出的,民间也少见这样的工艺。”赵怀琰寒声道。

张大人颔首:“林家二老爷林威说,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全是那下人胡作非为。下官已经派人去查这箭的来源了。”

皇帝瞧着赵怀琰浑身冒着杀气的样子,眉心微沉,男人沉溺于儿女私情可不是件好事。

“她倒是福大命大。”皇帝淡淡一句,皇后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只看着张大人道:“还发现了什么?”

张大人也赶紧道:“还有,林小姐自己的丫鬟先一步去了林将军和少将军的院子搜查,找到了这个……”说罢,让人呈上一件绣好的龙袍来。

皇帝再好性子,此刻眼底也升起些阴翳,沉声道:“七小姐的丫鬟先搜出来的?”

“是。林小姐被官兵带走前,她便让人看住了自己和两位将军的院子,自行搜查了一番。而且,林小姐今日被押走时,竟是被人悄悄带出了城,差点被人暗杀。若是她死了,便落实了畏罪潜逃之名。”张大人本不打算说这话,可想起林将军素来公正,为人也厚道,便多嘴说了这两句。

王大人闻言,心中已是一片胆寒,上前跪下将府里的事也说了。

皇帝听罢,脸跟着黑了起来,原本以为不过是小打小闹,不曾想竟还拖了王御史下水。王御史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说是朝廷的股肱之臣也不为过,他若是证据确凿,自己怕也不得不要下杀手。但他一死,自己不仅少了一位忠臣,只怕还要落下滥杀贤良之名。

皇后看了看他的脸色,嘴角泛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只上前道:“皇上,看来真是有人想害死您的得力之人,若是此计奏效,怕还有下次,到时候朝廷里的贤良怕都要遭毒手啊。”

皇后这话说的急了,皇帝微微皱眉:“皇后真当朕如此昏庸?”

“臣妾不敢。”皇后立即起身行礼。

皇帝无心说这些,才要下吩咐,便听人说,林锦澄的汗血宝马下跪泣冤一事了,也知此时耽搁不得,看了眼站在一侧面容清寒的赵怀琰,道:“朕记得林家老二是个什么官?”

“是从五品的修撰。”

“贬为庶民,待查证之后再另做处罚。”皇帝顿了顿又道:“这件事全权交给你处置,张爱卿和王爱卿辅佐,此事尽快处置好,不可耽搁。”

赵怀琰见皇帝松了口,立即带着人便出了宫,直奔大理寺而去。

这厢,德妃还在逗弄着喜鹊呢,赵阚才急急从外头来了:“母妃,出事了。”

“何事如此慌张?”德妃毫不在意问道。

赵阚看了眼舅舅也在,这才道将方才养心殿的事儿说了。

德妃一惊,喂食的手忘记收回,竟被鸟儿啄了一下,气得她当即摔了鸟笼子,鸟笼子被摔开,那喜鹊却趁机飞了出去。

熊树礼倒是经过些大风大浪,立即道:“这件事皇上既然交给了宁王来办,怕是容不得这颗砂子,现在补救也来不及了,阚儿,你马上将底下的人推出去,接下来半分不可再插手,否则必要引火烧身。”

赵阚闻言,有些犹豫,底下的那些棋子他都废了极大的心思才布置好,更何况这个计划也是他苦心想了许久。

德妃当机立断:“听你舅舅的,快去。咱们娘家好歹是西南王,纵然兵权不在,皇上看在西南王的面子上也不会将我们如何的。”

赵阚见事已至此,面色阴鸷的很,却也不得不转身去办了。

熊树礼还打算商量下接下来怎么办,便听外头来人,说丞相府的人有急事求见。

熊树礼以为又是熊夫人在闹性子,心里烦的很,摆摆手:“暂且不见……”

“可是。”那公公犹豫了一会儿,见他态度决绝,便也没再继续说了。

宫外。

天上阴霾散开,难得出了个太阳,林紫苏的心里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看着来回踱步的父亲,急急问道:“爹,这怎么办,是您让我去指认林锦婳的,若是她再回来……”

“你只说意外罢了。”林威想着今日之事,证据他都推到了下人身上,但难保上头的人不会为了撇清关系而把他推出去。

这般一想,他越发觉得危险,忙喊道:“来人,收拾东西,我要出府一趟。”

“爹……”

林紫苏要上前将他拦住,林威却是反手将她推开:“你在林府好生住着,等我消息。你毕竟是林麓之的侄女,他伪善的很,不会杀你,至于你娘叶氏……”他轻哼一声,扭头而去。

林紫苏看着快步离去的人,整个人好似被抽了骨头一般跌坐在地,直到下人来传,说林家老族长日夜兼程,现在已经到了。林紫苏听罢,两眼一翻,直接倒地昏死过去。

林锦婳此刻坐在劳中安稳的享受着王汝嫣送来的‘精品牢饭’,浅笑:“你怎么又来了。”

王汝嫣脸蛋儿红红的,俯身靠近她轻声道:“我回家的时候,撞上了你二伯驾着的马车在市集翻了车,我看他带着一身的细软银两,又受了伤,便使人把他送回去了。刚好路过聚福楼,就买了些饭菜来。”

林锦婳看她小小个儿坐在对面,天真单纯的模样,竟不知是个这样腹黑的主。至于二伯,怕是想逃走吧。

她嘴角浅浅勾起,看着王汝嫣眯起了眼睛,这妮子够聪明的。

饭菜用完,赵怀琰也到了。

大理寺丞亲自迎了他来,才恭谨道:“皇后娘娘吩咐过好生照看,下官没让林将军和林小姐吃苦头。”他有些自豪笑道。

赵怀琰看着林锦婳凄冷的牢房里只有一堆干草,眉头拧起:“差。”

大理寺丞一怔,就这还差?这可是所有牢房里最干净的一个了,而且他还没让底下的人来威胁嘲讽这位准王妃。

不过素来知道宁王的冷淡脾气,忙道:“下次下官一定买好铺盖细软……”

“下次?”赵怀琰面色更沉。

大理寺丞吓得浑身一紧,林锦婳却上前见了礼浅笑道:“王爷来了。”有赵怀琰在,她总安心许多,却说不上是为什么,就似乎,要与那黑夜恶兽缠斗的人,并非她一个,有人作伴,便是十八层地狱也好过一些。

“来迟了。”赵怀琰温柔看着她,寒意全无。不过这件事到底是他疏忽了,而且一入宫便被困在了皇宫,父皇只怕也有了想削弱林家的意思。这般想罢,看着林锦婳望向自己放松的眼神,嘴角不自觉扬起。

他说完,又让人去将林锦澄和林麓之放了出来,而后才落后一步吩咐高禀:“吩咐下去,改变计划。”

“改变计划?王爷是指……”高禀心猛地一跳,该不会是他们已经计划了十多年的那件事吧。

赵怀琰淡淡睨着这森寒牢房,凤眸冰寒:“这天下,可争一争。”

第四十二章 逼上绝路

林府的事情反转这么快,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最意外的还是定南侯。

他坐在暖阁内看着一心求自己去帮林家的夫人,听着底下小厮来回禀的话,眉头拧起:“你那个慧觉大师当真是如此神?”

定南侯夫人也越发信这个慧觉,捂着肚子欣慰点点头:“大师说早就料到会有此一劫,只是侯爷,他还说林府那位四小姐,跟妾身肚子里的孩儿相克,这您可一定要想个法子。”

定南侯听着这话,面色有些凝重。

他何尝不疼惜这个孩子,尤其最近林威无法生育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不管是真不能生还是假不能生,他这么多年膝下无子却是真的,自己如今的情况也跟他差不多,若是夫人肚子里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外面还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想了想,站起身来:“你且在府里好生休息,我去一趟林府。”

侯夫人欣喜,连忙要起身见礼,定南侯却一手将她虚扶住:“夫人怀有身孕,实在辛苦,便不必操心这些了。府里的大小事务,你也不必操心,下面的人不懂事,当发卖的发卖,可别委屈了自己。”

侯夫人听得心头一热,受宠若惊的应下了。

等他一走,才忙让人去寻慧觉了。

旁的丫鬟欣喜看着她:“夫人如今可不比提心吊胆了,只要好生把小世子生下来,任凭后宅那些女人们花样再多,也越不过您去,您瞧侯爷如今多疼惜您。”

这话说的侯夫人面色晕红,她垂眸看了看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想起之前林锦婳替自己费过的那些心思,只轻声道:“锦婳这回也是受了惊吓,我那儿刚好有一堆太后赏下的宁神香,你使人送去。”

丫鬟明白侯夫人这是要给林七小姐撑腰呢,连忙应着下去了。

林府中。

林麓之面色一直沉着没说话,想来也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对林威很失望,赵怀琰带着两位大人与他一直在书房商议。

林锦婳和林锦澄都在书房外等着,临近傍晚,风愈发大了些,吹动枯枝摇曳,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野兽。

“这次的事,多亏了你。”林锦澄看着林锦婳,眼神有些复杂。

林锦婳心里有些忐忑,难道是他不喜欢自己如今这种不饶人的性子么?

“大哥……”她有几分心虚开口,林锦澄却是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头:“以前吃了多少的苦头,才能有今日这番决断和毅力,大哥和爹爹都愧对你和娘亲。我们征战在外保家卫国,却从未发现,自己连最亲的人也护不住。”

他是深深的自责,也有几分消极。以前为朝廷和百姓出生入死,他从不觉得委屈辛苦,如今发生这样的事,若不是牵涉到张大人和王大人,皇上怕要真的对他们处置了。功高盖主,他与父亲都只以为皇上胸怀大度不会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怕没有哪个帝王能忍。

林锦婳没想到他竟是想了这么多,摇摇头:“锦婳不觉得委屈。”

林锦澄知道她不想让自己担心,给了她一个笑脸。

王汝嫣远远看着她们兄妹说完话,才敢走了来,因为走的急,脚下踩着雪一滑,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往前扑了去。

林锦澄条件反射般快速往前,将人接住,不过软香扑满怀,极少接触女人的他竟是如触电一般,将人放好后赶忙松开了。

王汝嫣因为惊吓,一张圆脸红扑扑的,看了看林锦澄高大挺拔的身姿,也不敢看他的脸了,忙垂眸屈膝行了礼:“多谢公子相救。”

“不必客气。”林锦澄也是脸上发热不敢看她。

林锦婳看着二人这羞涩的样子,眉梢微微一挑,上前拉着王汝嫣笑道:“你怎么跑这么急。”

“是方才前头来人说,定南侯来了,我想着可能是来帮忙的,便想早点儿告诉你。”王汝嫣说到正事,倒是没了羞涩,只抬眼笑道:“是我鲁莽了,娘亲老说我想事儿快,动作却是慢吞吞,只适合待在闺阁做一个乖乖听话的大小姐。”

她这话说的有趣,林锦澄唇瓣珉起笑意,不及说话,果真见到定南侯已经来了。

定南侯手持军功,又素得皇帝喜欢,为人更是圆滑乖巧,他若是肯帮忙,林家这摊子烂事也能少受些干扰处置好。

他提步上前见礼,定南侯远远瞧见林锦婳那张出落的越发好看的脸,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便跟他一道往书房去了。

林锦婳没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只知道接下来的事不必她操心了,也松了口气。

看着王汝嫣羞涩的模样,低声浅笑:“王小姐觉得兄长如何?”

“啊?”王汝嫣面色更红,好似知道她在问什么一般,羞涩的攥着手里的帕子。还不等她开口,几日不见的叶菱却忽然跑了来,满面焦急。

“七小姐,你快回落霞苑看看。”她略有几分焦急,秀气的眉头拧在一起,因为小跑,额头还沁出了细汗。

林锦婳觉得奇怪:“出了什么事?”

“是采儿姑娘……之前被拔了指甲,这会儿命在旦夕了。”叶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毕竟下狠手的人是林紫苏,是她真正的亲表妹。

王汝嫣从未听过这样残忍的事,但王夫人教导出来的,还算镇定:“七小姐,你快回去看看,我认得城中那位老大夫,这就命人去请。”

林锦婳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提起裙边便快速往落霞苑跑去。

叶菱落后一步,看了看王汝嫣,一身浅青色长裙,罩着一条素锦斗篷,衣料虽不算极为华贵却也是上乘,头上的发饰极少却雅致,面上未施粉黛便白嫩可爱,腰间挂着的那块翡翠更是价值连城。

她不好在此时搭话,暗暗记下,便也跟着走了。

等她走了,王汝嫣身边的丫鬟茯苓才小声提醒道:“小姐,奴婢瞧方才那位小姐一直打量您呢,眼神也有些奇怪。”

王汝嫣倒是没发现这些,只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娘亲交代过,不要背后议论人是非。你赶紧拿我的牌子去请大夫,不许耽搁了。”

茯苓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赶忙去了。

落霞苑中,白兰又气又急又心疼,却是毫无办法。

杨妈妈还算镇静些,知道林锦婳素来疼丫鬟,只拦着那来送人的婆子道:“是谁下的狠手?不仅拔了指甲,还打了这一身的伤?”

那婆子也知道现在的三房惹不得,忙求饶:“杨妈妈,奴婢也不知道啊,这些都是四小姐吩咐的,您不如去找四小姐?”

杨妈妈面色一沉,找四小姐,她也不会说的。现在把人送回来,多半还以为自己能得到原谅。

“你说不说!”杨妈妈一声呵斥,底下懂事的丫环们立即将人围住了。

那婆子吓得腿一软,当即便道:“是四小姐手下的茯苓和几个婆子下的手,指甲是他们活活拔了又浸了盐水的……”

“还浸了盐水?”杨妈妈听得心里发颤,十指连心啊,那该有多疼。

婆子缩着脖子转头想偷偷溜走,哪知才转身,就看到林锦婳小跑着回来了。

杨妈妈以为林锦婳还在前头处理事儿呢,瞧见跟在她后面的叶菱,眉心拧了拧,忙迎了上去:“小姐。”

“采儿如何?”林锦婳刚要往采儿房里去,就被杨妈妈给拦下了:“小姐,等大夫来看看再说吧,你也乏了,先去屋里歇歇……”

林锦婳见她一心拦着自己,当即寒声道;“让开。”

杨妈妈见状,不敢再拦,退在了一侧。等林锦婳进去后,才发现方才的婆子要走,只低声吩咐底下的人:“将她捆起来,再把名叫茯苓的那一群人都给我捆过来。”如今也就三房老爷还有几分势,谁敢阻拦。

下人们连声去了,杨妈妈听到房内白兰抑制不住的哭声,心里五味杂陈,倒也觉得跟着这个主子危险是危险了些,起码比那些不把奴才当人的主子要好。

白兰跪坐在床边,早已哭得没了力气,林锦婳来也哑着嗓子发不出声音了。

林锦婳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血衣黏在身上都没法脱下来,浑身刺目的伤痕,还有那双手,指甲处早有被黑血凝成一团,她小小的脸上早已不见了往日的泼辣和活泼,只剩下一片苍白。

“小姐,你救救采儿……”

白兰哑着嗓子哭求着。

叶菱站在后头,闻着满屋的血腥味已是受不了,看着那床上的人时,更是一阵阵发虚。可看林锦婳,除了浑身的杀气便没有别的了,不过这一次姑姑那厢是靠不住了唯有靠着林锦婳,兴许还有些希望。

王汝嫣赶来时带来了大夫,老大夫看到采儿都直摇头。

王汝嫣不忍心看,上前拉着林锦婳:“七小姐,这里交给大夫吧。”

林锦婳深深合上眼睛,道:“王小姐,你先回府吧,这里的事情,我会好好处置的。”

王汝嫣知道她怕是要处置那些下人,并不强留:“若是有事,随时使人寻我。”

林锦婳感激的点点头,待她走了,这才看着侯在门边的杨妈妈:“那些人可都找到了?”

“找到了,现在绑在院子里。”杨妈妈恭谨道。

林锦婳颔首,再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采儿,直接转头出去了。

院子里的人均是吓得浑身发抖,奈何被捆住又堵了嘴,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林锦婳过来,才开始不停的磕头求饶。

林锦婳一眼看到躲在最后头想悄悄溜出去的茯苓,寒声道:“她如何待采儿的,你们便如何待她。”

茯苓想起那血淋淋的刑罚,惊恐的要逃,奈何早被杨妈妈的人给拦下了。

杨妈妈亲自上前松开那几个婆子,呵斥道:“七小姐的吩咐你们都听清楚了吗?但凡有半分不对,这刑罚便落到你们头上!”

那几个婆子哪里敢怠慢,赶忙压着茯苓就开始踢打,把人打得没力气反抗后,才犹豫的看着林锦婳:“七小姐,要在这里动手吗?”生生把人指甲拔掉,实在血腥恐怖。

林锦婳却眸子一寒:“四姐姐只怕也很想知道,何不去她的院子。”

下人们瞧见她这冷漠无情的样子,只觉得背脊都冒出一股寒来。

林紫苏如今正盘算着如何是好,林麓之肯定不会拿她怎么样,但林锦婳不同,她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想通这里,她看了看床上还昏迷不醒的娘亲,心生一计:“来人,立即去告诉三叔,说我要自尽。”

“可是小姐,三老爷这会儿正忙着……”

“让你去你就去,只说我要父债女偿,请他饶父亲一条命便是。”她最了解林麓之,对待家人及其容忍,若是她这样一闹,他必定以为自己有悔过之心而放过自己,到时候林锦婳就是要动手他也会阻拦三分。

丫鬟闻言,只得赶忙去了。

林紫苏走到外厅,看了看房梁上被割断了的绳子,找人又系上去一节,而后才踩着圆凳站了上去,只等林麓之一来,她便挂上去佯装自尽。

但没想到林麓之没等来,林锦婳倒是先来了。

二房的人不敢阻拦,由着她闯进了屋里。

林紫苏本想发怒,奈何看到被打的奄奄一息丢进来的茯苓,眼睛都缩了几分:“林锦婳,你想做什么?这次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是误信谣言罢了,也没有置你于死地……”

林锦婳见她乱了阵脚,冷冷睨她:“四姐姐慌什么,我来,是要给你看一场戏。”

“戏?什么戏?”林紫苏不解,刚从圆凳上下来,便听杨妈妈一声冷喝;“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那些婆子们腿一软,忙压着茯苓便开始生生拔她的指甲。

茯苓的惨叫声传遍整个院子,林紫苏看着那红色的指甲生生从肉上拔下来,吓得转头就要跑,奈何杨妈妈早先一步让人将她拦住,逼得她不得不看。

她哑着嗓子红着眼睛看着林锦婳大骂:“林锦婳,你是魔鬼,你是地狱来的魔鬼!”

林锦婳淡淡站着,不为所动,直到茯苓疼的晕死过去,她才让人停下了手。

“这群人一起,发卖到最低见的勾栏院去,用不许见天日!”她睨了眼面色发白的林紫苏,寒声道。所有人只当她的人好欺负,今日便要让他们看看清楚,什么是以牙还牙,百倍偿还!

婆子们一把年纪了,听到这话,瘫在地上就起不了身,林紫苏身边的人更是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人很快被拖走,林紫苏才挣开旁人的手,狠狠瞪着林锦婳:“你有本事,今日就杀了我,否则总有一日我会要你不得好死!”

“同样的话,送还给你。”林锦婳淡淡睨着她:“你们往后若再敢打我的人主意,我必将你们抽筋剥皮,永世不得超生!”

胆小的丫鬟吓得腿一软就跪了下来,林紫苏看着面前眼神狠厉的人,哪里有寻常半分温和的样子。

“我知道,你就是被鬼附身,你就是真正的煞星!林锦婳,你就是恶鬼!”林紫苏大喊。

林锦婳却淡淡勾起嘴角,她还真的说对了,若是前世怨念太深,今生她如何得以重生!

正说着,守在院门口的人急急来报:“小姐,老爷和公子来了。”

林锦婳皱眉,冷冷睨着一旁吓瘫了的丫鬟,丫鬟忙一股脑把林紫苏的计划说了出来。

“下贱东西……”林紫苏还没骂完,林锦婳一巴掌便狠狠打在了她脸上:“我警告过你,不许再利用我父兄!”

“他们知道你的真面目吗?”林紫苏忽然想通什么,扭头冷笑着看她。

林锦婳快步往前,反手又是一个巴掌狠狠抽了下去,看她被打蒙,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带着伪装吗?”她看了看那悬挂的绳子和地上的圆凳,一脚将凳子踢翻:“你若是想死,我会成全你。”说完才一把将人扔开。

她转头看了眼杨妈妈,杨妈妈会意颔首,等房门被林麓之急急踢开时,杨妈妈便忙让人去请老族长了。

林麓之一开门看到林锦婳也在,十分惊讶:“锦婳,这是……”

“爹……四姐姐她要活活打死采儿,指甲全拔了,浑身的伤……”林锦婳微微垂眸,手心攥紧。

林锦澄看到地上的一滩血迹,惊讶的说不出话,杨妈妈跟着上前道:“采儿姑娘是小姐被官兵带走那会儿,四小姐亲自使人带走的,现在被抬回了房里,生死不知。”

林锦澄听得心里发憷,他一个征战几十回的人,也从未用过这样残忍的法子,林紫苏一个看起来娇娇美美的小姐,居然能下如此狠手。

林紫苏暗暗瞪了眼杨妈妈,却眼睛一红,一步上前跪下拉着林麓之的衣裳便开始低低哭泣:“三叔,紫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全是下人们私下做的,而且方才那些人已经被锦婳发卖去勾栏院了。三叔,紫苏真的不知道啊。”

林麓之更是惊讶,看着单纯的女儿,心里五味杂陈:“锦婳,这是……”

“是奴婢的主意,不关小姐的事。”杨妈妈看了看林锦婳的脸色,忙上前道。

林锦澄也乘机道:“爹爹,便是锦婳如此做了,如何能怨她?我们回府了,尚且还有这等事发生,我们不在时,她是怎么过这日子的。”他只心疼林锦婳,便是她下了如此狠手,一定也是被逼的没有别的法子了,但林紫苏不同,她自小养尊处优,爹爹更是对二房的人比对自己还好,她却还能如此忘恩负义如此残忍。

林麓之没有说话,心里既愧疚,又不忍女儿参与这等黑暗的事情。

林紫苏见状,只凄然道:“罢了,三叔口口声声说疼紫苏,怕也只是假话来哄骗世人的,如今娘亲生死不知,爹爹又犯了糊涂,紫苏便以自己的命来相抵,只请三叔看在这么多年亲人的份上,放过毫不知情的娘亲。”说罢,扭头便朝林麓之身后的柱子狠狠撞去。

她这话说的至诚至孝,林麓之见她要自尽,手一快,立即就将人拦下来。

林紫苏却是执意寻死,一副泣不成声的模样,哀怜无助:“若是爹爹也死了,我与娘亲孤儿寡母,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左右锦婳也容不下我,我死了罢了,三叔你不必拦我。”她泪如雨下,哭得真切一心要往那柱子上撞,听得林麓之本就动摇不定的心早就软了。

“你放心,你爹的事……”

“爹!”林锦婳忙要阻止,却发现他的面色更复杂了。

他看了眼林锦婳,才道:“到底是你二叔,小时候他也曾救过我的命。而且这一次没有闹出什么大事,他兴许……兴许只是一时糊涂……”

林锦婳微微皱眉,林紫苏却略有几分得意的看了她一眼,才看着林麓之道:“三叔,锦婳既然容不下我们,你也不必为难……”

“这林家,如今我还能做主。”林麓之沉声道。

林锦婳见此,知道娘亲素来最爱夸赞的便是父亲这份赤诚之心,如今变成真正迂腐至极了!

她气得没法说话,林锦澄也微微拧起了眉头。

正好老族长也赶到了,瞧见地上狼狈的林紫苏,一口唾沫直接啐在了她脸上。

林紫苏吧脸都绿了,老族长才尖声道:“煞星!”

林紫苏想发火,但想到方才才伪装好,只做可怜模样道:“族长,紫苏不是……”

“哼,你是不是我还不知道?你娘呢?”他今日急急赶到府便被大夫人也带走了,不过倒是拿到了更实在的证据。

林紫苏心道不好,忙祈求的去看林麓之:“三叔,娘亲身子不好,经不起折腾了,您就放过娘亲吧。”

林麓之眉头皱起,转头看向老族长:“有什么话,迟些再说吧。来人,把老族长送回去休息。”

“爹爹何不让他把话说完?事关林家的声誉,也关乎四姐姐的名声,早些有个了断,京城也少了些风言风语。”林锦婳直接道,她知道父亲想放二房一马,但她偏偏不让。

“锦婳,不许胡闹!”林麓之低低呵斥道。

林锦婳鼻子一酸,眼里便生涩的泛出了泪。

正好赵怀琰送走了张大人和王大人,也亲自过来了。

听到林麓之这一声呵斥,心中只微微叹了口气,上前对那族长道:“还不照七小姐的吩咐办?”

林麓之转头看他,拱手道:“王爷,这是下官的家事……”

“难道林将军不把本王当一家人?”赵怀琰踱步进来,一身红色蟒袍,尊贵的叫人不敢直视。

他淡淡越过林锦婳,在她身后的凳子坐下,才道:“七小姐,本王在此,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林锦澄嘴角抽了抽,宁王这是要帮锦婳,情愿得罪老丈人?

林紫苏见宁王居然会来插手这件事,更加急迫的对林麓之哭着道:“三叔,你不若让紫苏随着娘亲一起死了也罢……”

“想死容易,不要吓着七小姐。”赵怀琰说完,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外头立即走进来两个侍卫,拖着她就要走。

林麓之面色一沉,忙朝赵怀琰拱手:“殿下,这件事实在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赵怀琰的手淡淡一停,那些侍卫也停了手,架着林紫苏原地待命。

林锦婳看着一心只顾着林紫苏的父亲,淡淡垂眸掩住眼里的酸涩,只对老族长道:“有什么人证,你直说便是。”

“是。”老族长见堂堂宁王居然如此护着林锦婳,哪里还敢有半分不敬和嚣张,忙让人去把大夫人交给他的奸夫带了上来。

“他就是叶氏的奸夫,当年叶氏与他青梅竹马,嫁给林威后,还一直藕断丝连,每年都会给他送钱去。”老族长说完,尖瘦的脸上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

林麓之将下人全部都打发了出去,才沉沉坐在一侧,寒声道:“去请大夫人和大老爷过来。”说罢,又看了看林锦婳:“这些事你不必再过问,回去歇着,该处理的,为父自会处理。”

林紫苏还要说话,林麓之又开了口:“紫苏今日也乏了,留在房间休息,没别的事,不必再出来。”他说完,看了看赵怀琰:“王爷,林威之事,与王大人的事不相关,能否交由微臣自己处理?”

“污蔑人通敌卖国不是小事。”赵怀琰道。

林麓之起身便要跪下,好歹被赵怀琰拦住。

赵怀琰看了眼固执的林麓之,微微皱眉:“锦婳和林锦澄也是你亲生的,林将军怎么偏生厚此薄彼?”

林麓之一张老脸通红,却说不出话。他父亲死时,让他发誓照顾好林家的人,他如今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林锦澄上前一步挡在林麓之跟前行了礼,道:“王爷,此番回去落霞苑的路也远,不知可否劳您送上一段,这里的时,微臣会看着的,该罚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赵怀琰并非刻意要为难谁,看着林锦婳垂头红红的眼,只是心疼。

“即是家事,本王不会在管,但家事若是管不好,本王便会当国事来管,污蔑朝廷功臣,其罪当诛。”说罢,冷冷睨了眼还在外面装腔作势的林紫苏,提步而去。

林锦婳也未再多说,提步跟着出去了。

等她走了,林紫苏才忙挣开那侍从的手跪到了林麓之跟前:“三叔,你不能听他们的,父亲他毕竟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啊……”

林麓之想着赵怀琰方才那些话,有些疲惫的坐了下来,看着底下的老族长和奸夫,沉沉叹了口气,只让人将她拖回房间去了。

出了二房的院子,林锦婳默默跟在赵怀琰身后往回走,一心只盯着脚下的青石板,未曾察觉周围到了什么地方,直到前面的人停下,她才跟着停下。

“委屈?”赵怀琰看着垂头丧气的人,嘴角勾起些许笑意,却很快消失,他总是不太习惯笑。

林锦婳没说话,委屈吗?娘亲一辈子搭进去了也没觉得委屈,可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她怎么能不委屈呢?

“带你去个地方。”

不等她说话,赵怀琰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腰,而后便觉得身子一轻,再看,人已经在房顶上了。

林锦婳怔住:“王爷打算带我去哪儿?”

赵怀琰没说话,只揽着她继续往前而去。

人在天上,房子在脚下飞快掠过,好似光影一般,一瞬间便消息不见了。

天慢慢黑下来,林锦婳只能听到耳边呼呼风声和脚下亮起的万家灯火,直到终于停下,却是在城外的河边。

晚上不少人在这里游船,吟诗作对的才子,抚琴轻笑的佳人,还有撑着小船兜售东西的小贩,很是热闹。

赵怀琰带她上了停在角落一条不起眼的乌篷船,亲自撑起船杆,让船往河中心飘去,直到远离这处繁杂,才终于与她一起在船头盘膝坐下。

“我小时候出宫,母妃便会带我来此处。”他望着平静的河面淡淡道。

林锦婳看向他,面色清寒,眼底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哀伤。她前世只知道他母妃是早年被皇帝下令处死的茵嫔,却不知道为何要处死,也不知道为何处死了茵嫔,却给他封了王,还养在皇后膝下。

“极少听人提起茵嫔娘娘。”林锦婳低低道。

赵怀琰并不介意:“母妃本就不是他们该提起的,他们终其一生也只该活在愧疚里。”

他语气极淡,却带着不可掩饰的恨意。

林锦婳少见他露出恨意和哀伤的情绪,如今见到,才知他心里也藏着一个巨大的伤口。

“王爷……”

“不过母妃总说,情人皆是幸运之人,最怕无情人,也最可怜无情人。林将军忠孝,只是这么多年常驻边关,处理与情字相关的事,难免迟钝了些,但看得出来,他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赵怀琰侧目看着身边坐着的人呢,好似比平常更娇小些,小脸满是忧伤。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见林锦澄总是如此,如今换我。”

林锦婳闻言,嘴角倒是忍不住浮出笑意,哪知他不停手,挠的她的头发散落进脖子里,痒得她咯咯笑出声,船身忽然一晃,她身子一个不稳,便直接朝后倒了去。

本以为后脑勺少不得要撞出一个包来,却意外撞到一片柔软,侧目一看,脑袋竟是搁到到了赵怀琰的腹部。

他斜斜躺在自己身下,惬意的拿手枕着头看着天上。

今日的天空不见厚厚的云层,倒是有一种意外的干净舒适。

林锦婳本要起身,赵怀琰抬手搁在她身上:“歇会儿。”

林锦婳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好闻的香气,也不再乱动,随他一道儿躺着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总觉得赵怀琰好似点了她的睡穴一般,让她睡得很沉,早上醒来时,人已经到了自己的被窝里,外间也传来了压低的说话声。

“七小姐还没醒吗?”叶菱稍稍有些着急。

杨妈妈将人拦住,浅笑:“小姐昨儿乏了,睡得沉了些。叶小姐有话,迟些再说罢。”

叶菱又朝屋里头看了看,见依旧没动静,只能暗暗咬牙,却将手一叠锦帕递给了杨妈妈:“这是之前应诺,送给七小姐的,还请杨妈妈代为转达。今日我便要回叶府去了……希望七小姐不要嫌弃我一个商户之女绣出来的东西才好。”她柔声道。

杨妈妈客气笑着收下了:“叶小姐放心,七小姐素来恩怨分明。”

叶菱闻言,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是失望极了。如今姑姑与人私通之罪被定下,得了一纸休书,往后只怕也翻不过身,自己的计划也泡汤了。

不行,她不可能一辈子做一个由人骂‘贱商’的商人之女!

她扭头看了看林锦婳依旧没有动静的房间,想起那日见到的王汝嫣,微微咬牙,提步而去。

林锦婳坐起身来,杨妈妈已经掀了帘子进来伺候了。

“采儿怎么样了?”她一边更衣一边问道。

“命保住了,只是身上的疤痕……”杨妈妈没继续往下说,那一身丑陋的疤怕是再也去不了了,这对一个还未出个的女子来说,实在太残忍了些。

林锦婳默默坐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垂眸:“你男人在家里候着?”

“在呢,您要见见?”杨妈妈忽然欣喜道,之前只说会把庄子交给他打理,本以为只是随口一说。

林锦婳点点头:“先叫过来看看。老六可曾有消息传来?”

杨妈妈连忙点头:“昨儿半夜来的消息,说找到您要的人了,伺候在您置办的小院里,还没问清楚身份,不过应该也就这一两日的事。”

“嗯。”

“还有昨晚,二夫人……叶氏已经被下了休书,今早送回叶家去了,方才叶小姐还来给您送了帕子。”杨妈妈将叶菱送来的东西给她瞧了瞧。

林锦婳淡淡看了一眼,未曾多说:“其他人怎么处置的?”

杨妈妈微微咬牙,有些担忧的看着林锦婳:“咱们老爷是个心善之人,二老爷昨儿又是忏悔又是认错的,头都磕破了……”

“说结果。”她神色木然。

“二老爷禁足在家,已经贬为庶民。四小姐同样禁足。”杨妈妈心里也跟着暗暗叹了口气,二房差点将三房的人害死,却是只得了这样的教训。

林锦婳沉沉闭上眼睛,父亲既然不忍心,那么只能她亲自来动杀人的刀了。

她梳洗完,径直便往林麓之的书房去了,她知道他必然一夜未眠。

到了地方,果然书房里还有不及灭掉的烛光。

林麓之见她来,有几分紧张,只坐在书桌后和蔼问道:“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可曾歇好了?”

“女儿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林麓之以为她是还记挂着二房的事,轻叹了口气:“父亲也有父亲的难处,锦婳你……”

“女儿想去外祖家一趟,左右距离京城也不远,皇上不允许徐家人入京,总允许我去探望。”她垂眸淡淡道。

林麓之握着书简的手微微一紧,有些颓然:“我叫锦澄护送你过去。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有些小心翼翼。他的确不算是个好父亲,更不是个好丈夫,如今看着受了委屈的女儿,心里难受极了,却不知如何是好。

林锦婳何尝不知道他难受,但父亲性子软,太好被那些虚伪的人利用,等老夫人借着年关的名头回来,便更加不好对付,所以徐家人要尽早回到京城来才行。

“年关前会回来。”林锦婳答了话,见他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心中轻叹却是不再多说。

转头寻了林锦澄,随意收拾了几件东西,便坐上马车出门去了。

不过她的马车没有直接出京城,而是转道往西城而去,老六找到的人,她必须要亲自见上一面。

林惜玉本还想找她,跟她说说年前入宫的宴会,哪知人才到,林锦婳已经出门了。

回去跟大夫人一说,大夫人倒是不介意:“这时候,你当然是抓紧机会。到时候你祖母一回来,这家里的大权又要落到她手里,林麓之最是听她的话。”

林惜玉眼睛一亮,却又有几分不乐意:“娘亲是让我去山上伺候祖母?”

“若是林麓之也听你祖母的,你祖母让他把宁王的婚事让给你,你不想要?”大夫人捂着还没全好的头坐在暖榻边冷冷笑道:“还有你爹的官职说不定也能让宁王和林麓之想想法子,就算到时候宁王不同意,让他给你找你一个同样的皇亲贵戚,不也比等你那没用的爹给你随便配一个男人的好?”

“娘说的也是。”林惜玉点点头,便听她又道:“而且你大哥至今还在牢里,他林锦澄却是少年将军风光无量,凭什么?”

林惜玉跟着点点头:“、我这就收拾收拾上山去。”说罢,高兴的出了门便往自己的青芜院去,走了一半,路过林紫苏院子里,听到里头打骂丫鬟的声音,停下脚步睨了眼身边的丫鬟,心思一动:“咱们去四妹妹院里看看,她这儿凄苦,可别让她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儿失了颜色才好!”

丫鬟看她咬牙切齿,都吓得一哆嗦,赶忙进去传话了。

暗处的人瞥见这一幕,嘴角冷冷扬起,看了看手里的火折子,悄悄转身往院子后面绕了去。

第四十三章 撒网 合并推荐票满一千加更~

林紫苏看着手底下被打得动弹不得的丫鬟,才勉强算泄气,但还来不及将人打发出去,便听一阵讽刺的声音。

“四妹妹果真是变了,底下的丫鬟也是人,怎么就舍得下如此狠手?若是她们死了伤了,你禁足这段时日,可就没人伺候了。”林惜玉提步进屋,瞧见屋里炭火盆子也没了,熏香也没了,往日总是美美的林紫苏也面容憔悴黯然失色,越发好心情的扬起唇角。

林紫苏哪里不知道她是来逞威风的,只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比我好多少吗?你等着,很快你就会后悔的,你以前对林锦婳做的那些事你以为她会忘记吗?”

林惜玉面上的笑容一僵,便又听林紫苏道:“如今可是三房得势,之前你们是如何对三叔母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算三叔能容忍你们,林锦婳和林锦澄能忍?”

林惜玉牙关微咬,她本是来看看她惨淡的样子,哪里容得她来吓自己,当即笑着走到多宝阁边,看着上面还细心摆放着不少的珍玩,浅笑:“四妹妹如今在屋里,最好就是修身养性,这些个东西都用不着了,来人,把这屋里所有的朱钗首饰全部撤走,还有这画卷花屏,回头再使人送《女德》《女训》来,四妹妹每日看这些书也就够了。”

“林惜玉,这里还不归你管……”

“还有,这些丫鬟四妹妹不喜欢,以后也不必来伺候了,只每日送饭来别饿死了也就是。”林惜玉看着瞪着自己的林紫苏,心里痛快,下巴高高抬起:“四妹妹,别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林紫苏,现在全京城能看得上你的,也就只有那些不入流的男人了,八成也就是为了你这张狐媚子的脸,不过你可小心些,别跟叶氏一样,做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事,坏了我林家的名声!”

林紫苏哪里被林惜玉如此欺负过,当即忍不住要上前跟她争辩,哪想林惜玉手一快,一巴掌抓挠在她如花似玉的脸上,当即抓出三条血痕。

她自己也怔了一下,而后看着她破了相,竟是窃喜,趁着她没反应过来,上前又是一把抓在她那白玉般的细长脖子上,这才得意将她一把推在地上:“四妹妹,不是做姐姐的绝情,只是你自作自受,你就一辈子留在这里苟延残喘吧!”说罢,扭头便带人走了。

此时,等在院后的人悄悄听到这儿的动静,嘴角阴冷扬起,直接用手里的火折子点燃了堆放在后面的干草堆,上头的人吩咐了,林紫苏和林威都留不得。

林惜玉这厢才走出后院,便听到后院一阵锣鼓喧天,丫鬟圆儿忙道:“大小姐,好似是四小姐院里着了火。”

林惜玉没当回事:“烧死她最好。”

“可是,您才撤走了她身边的人,又打伤了她,若是她死了,会不会算到您头上?”圆儿担心道。

林惜玉一听,也有些慌了。林惜腾才入狱,她可不想有牢狱之灾。

这般一想,赶忙带着人往回跑了去。

林锦婳此时还不知林府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让林锦澄在客栈等她,自己则是悄悄寻到了老六暂住的小宅院。

老六来开门时,瞧见她来,心中担心,面上却拘谨问道:“小姐……之前可曾受了欺负?”

“不妨事。”她边说着边往前走,倒也打量了下这小院子,特别收拾过,虽小却干净雅致。她余光瞥见老六,换了身玉色长衫,发髻梳好在后头,也是个翩翩少年,但也因此,她更怀疑老六的身份。

老六见她并无受伤,也放心了些。

很快进了里间,便见到了已经醒来的女子,面色苍白,神情哀伤。

瞧见陌生人来,她急切的朝老六看去:“公子,这位是……”

“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过的小姐,她会帮你。”老六道。

林锦婳看着她,目光却是有些复杂。她上前一步,轻轻叹了口气:“慕容尘还活着,慕容家也已沉冤昭雪。”

她一听这话,黯淡的眼中立即有了光:“你……你说的是真的?”

林锦婳点点头,虽然有些不忍心,却还是道:“是真的,但你如今逃出来,熊树礼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慕容尘,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她凄然一笑,更多却是决绝:“我明白,自慕容家出事,我便被他秘密关了起来,后来才接到了丞相府,如今慕容家既然沉冤昭雪,我必要讨个公道,便是搭上这条命又何妨!”说完,倒是怯怯看了看老六,微微咬唇:“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老六微微皱眉,看向林锦婳:“小姐的计划是什么?”

林锦婳微微叹了口气:“马上就是年关,宫里会举办宴会,我要慕容小姐入宫,告御状!”若非如此,是扳不到根基深厚的熊树礼的。只要熊树礼在一日,德妃和赵阚就能有恃无恐一日,所以熊树礼这个丞相的位子必须丢。

“可是……”老六有些迟疑:“若是如此,玉夫人……慕容小姐的名声岂不是全毁了。”

“所以我在问慕容小姐,这件事你若是不做,我会送你去见慕容尘,然后你们兄妹想离开京城也可以。若是愿意做,我会想办法安排你入宫。”林锦婳看着慕容玉,前世她挣扎着从丞相府逃出来,虽然去官府告了状,掀起了一阵水花,却被人灭口,熊树礼倒是丢了位子,她却白白丢了一条命。

慕容玉看似柔弱,性子却是慕容家的直性子,她凄然浅笑:“我只怕给慕容家丢脸,却也担心兄长安危,我已是残破之躯,死也无妨,请这位小姐安排。”

老六看着她,没再多说什么。

林锦婳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看了看老六:“接下来我会安排,你好生照料慕容小姐。我要出城几日,若有别的消息,即刻使人告诉我。”

“好。”

“还有……”林锦婳眉梢冷冷一挑,从袖子里抽出封信来给他:“今晚子时,将信送到林威面前。”

老六深深看了林锦婳一眼,猜到她要做什么,点点头:“小姐放心。”

林锦婳见状,没再多留,带着杨妈妈赶紧回了客栈。

林锦澄在雅间等了许久,仍不见说要去买胭脂的林锦婳回来,便想着出去寻寻,哪知才下楼,便听到一旁巷子里有女子的求救声。

他直接飞步过去,果真瞧见两个猥琐男人正堵着一个蜷缩在墙角的女子,当即沉了脸:“放肆!光天化日之下敢调戏良家女子,你们是活腻了吗!”

那两人回头瞧见他一身文雅的样子,不屑道:“哪里来的好管闲事的,快滚,不然爷连你一起揍!”

“救命……救救我……”

女子颤抖着的求救声传来,林锦澄讶异了一下,面色更沉,二话不说提步往前,一脚便将二人均踢得摔在墙上,而后才急急跑到女子跟前:“郑小姐,怎么是你?”

他话才问完,郑如意便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扑进了他怀里:“我好怕,救救我。”

林锦澄感受着扑倒鼻尖的桃花香气,听着她颤抖的声音,脑子嗡的一声,什么理智也没了:“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说罢,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回头看着那两个男人,沉声道:“还不滚!”

那二人对视一眼,赶忙跑了。

郑如意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脖颈边呵气如兰:“锦澄大哥,谢谢你。”

“不必客气。”林锦澄心跳加速,却佯装镇定的要将人抱出去。

林锦婳刚好赶到时,便瞧见他正打算抱着人往外走,拳头死死攥紧了。

上前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林锦澄将方才的情况说了,才道:“还好没事,锦婳,我先送郑小姐回府,她一个女子太危险了。”

林锦婳忙挡在前面,只浅笑看他:“哥哥怎么糊涂了,你们孤男寡女,这般出去叫人看见了,岂不是坏了郑小姐名声。”

林锦澄这才猛地醒过神来,忙点头。

郑如意圈着林锦澄的手慢慢收紧,只颤声道:“我怕……”

“这……锦婳,不如还是先送人回去,你把马车叫到这里来……”

“大哥……”林锦婳努力压制住脾气,笑道:“我让杨妈妈亲自送郑小姐回去,有林府的马车护送,不会出事的,况且我们的行程已经晚了,徐家的人已经在等着了,若是再迟了我可不依,娘亲在天之灵也不依。”

林锦澄见她耍赖,心中一软,而且让杨妈妈护送的确不会有问题。他心里到底还是偏向妹妹一些,纵然郑如意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犹豫一番,还是歉意道:“郑小姐,锦婳说的有理,此行有杨妈妈护送,你不会出事的,而且我总不好误了你的名声不是?”

郑如意暗自咬牙,却也不好再拒绝,省的让人以为她这般不知廉耻。

但上了马车离开时,看着林锦澄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便知道,这个男人她已经拿下了,只要再假以时日……

她正跟林锦澄对视着,林锦婳忽然往两人中间一站,轻笑:“郑小姐身边的下人也太不小心了,竟然让你一个人出来。对了,我记得昨日押送我去大理寺大牢,又把我引到城外差点叫人杀了的那些郑府官兵,郑大人可曾查问清楚,是谁指使他们做的?宁王也现在全权查这件事,可别误会了郑将军才好。”

林锦澄闻言,猛地一下醒过神来,眉头微微拧起,郑如意暗处死死攥着自己的帕子,面上只有些许哀伤:“爹爹这几日病了,人也糊涂了,这件事实在是郑家对不起林小姐,等爹爹病好了,一定亲自登门道歉。”

“亲自登门便不必了,郑小姐心善锦婳是知道的,下次出门可千万小心些,将军府的小姐出门,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实在太危险了,今日若不是兄长刚好在那些人未曾动手前救了郑小姐,那后果不堪设想。”林锦婳明眸清寒,却是句句都在提醒林锦澄,将军府的千金小姐,前些日施粥都是仆人环伺,今日怎么就这么巧一个人都没有,被人欺负还刚刚好被林锦澄瞧见?

郑如意还要辩解,林锦澄只是看了看杨妈妈:“便劳烦妈妈了,时辰也不早了,赶紧去吧。”

杨妈妈垂眸应是,跟着郑如意一道上了马车,车夫挥动鞭子便离开了。

林锦婳林锦澄如此,心里好歹松了口气,哥哥至少还不如爹爹那般糊涂,不过看着郑如意离开,她眸底更狠。

林锦澄见人离开,忍住心里的疑惑和失望,温柔看着林锦婳:“我们也出发吧。”

林锦婳弯眼颔首,爹爹虽让人难过,哥哥却极好。

徐家被驱逐出京,却安置在了离京城不远的豫州,他们马车转水路,走了大半日,临近傍晚的时候也就到了。

今儿是出了太阳的,这会儿竟还有落日,暖黄的阳光洒在水波潋滟的码头,来往的商客皆是很高兴的与人见面寒暄着,豫州的每个人好似都喜气洋洋的,看着也叫人欢喜。

正想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嗖的一下闪了过来就要往林锦婳身上扑,林锦澄手一快便把人给拎起来了,一瞧,竟是个面容秀丽的女子,岁数比林锦婳还小些,此刻正噘着嘴满脸不开心:“锦澄表哥,你就不认识我了。”

“是昭昭啊。”林锦澄哪里不认得她,徐家的头号小霸王,虽是女孩子,却最喜欢舞刀弄棒,滑头的很。

徐昭昭撇撇嘴,去看林锦婳,瞧见她精致的脸,笑的眼睛弯起:“我就知道表姐是个大美人,大锦朝最美的。”

林锦婳笑的眯起眼睛,这辈子见徐家人,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爹爹兄长都不在,老夫人根本不允许她们出府来徐家。

她想起娘亲,心里又是一阵暗恨,便见一个跟娘亲模样有几分相信的高大男人走了来,男人宠爱的瞪了眼徐昭昭:“成日没个正形,吓着你锦婳姐姐了可怎么好。”

徐昭昭嘟嘟嘴,一把挽住林锦婳的胳膊:“表姐才不会被吓到呢,昭昭那么可爱,对吧?”

林锦婳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开口朝他唤了声‘舅舅’,鼻子却猛地泛酸,嗓子也哑了。

徐泊山听到她这声舅舅,一个大男人也有些心酸,上前拍拍林锦澄的肩膀:“你舅母正好去青山书院接你两个堂哥了,年关才能回。咱们先回府吧。”他是知道锦婳娘亲落水之事的,奈何徐家不允许入京,便是葬礼他们也不能到场。

一想到这些,他便心酸摇头。

回去的路上,除了徐昭昭叽叽喳喳的,其他人都是无话,等到了徐府,徐泊山才招了林锦澄去书房,最近林家的事他也是听说了的。

林锦婳就站在书房外的廊下,她起码要知道舅舅的态度。

书房里,徐泊山一改方才温和的样子,指着林锦澄就骂起来:“混账!糊涂!他林麓之就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妻女被欺负成这样了,他还顾着他那什么亲情,他害死了慧娘还不够,还要害死锦婳不成?”

林锦澄垂眸默默挨骂,他知道爹爹做的不对,却也体谅爹爹的难处。

徐泊山气得来回走,想动手又舍不得打侄子,只气道:“这次得亏他林麓之没来,不然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我徐家的好女儿嫁过去,竟是受这般委屈苦楚……”他一想到自己那温柔娴雅的妹妹,便一阵哽咽:“糊涂,糊涂之人!”

徐泊山骂了半晌,见林锦澄也不吭声,这才叹了口气朝他招招手:“罢了,你也难得来,先下去休息吧。”

林锦澄见如此,也只得退了出来。

一出来撞见廊下站着的林锦婳,一脸淡定的样子,难道她方才没有听到舅舅的责骂?没听到也好……

正想着,林锦婳却先迎了过来:“昭昭一直吵着要跟哥哥学武,哥哥得空不若教她几招吧。”

徐昭昭一听,眼睛都亮了,忙跑了过来巴巴看着他。

林锦澄哪里好拒绝,只笑着点点头:“走,我们去外头寻一块空旷的地方。”

徐昭昭忙要拉着林锦婳也走,她却是摇摇头:“我有话想跟舅舅说。”

“锦婳……”

“哥哥放心,锦婳心中自有分寸。”林锦婳淡淡笑道。

林锦澄心里五味杂陈,也不好多劝,看了眼急不可耐的昭昭,这才领着她走了。

等他们一走,林锦婳这才转头进了房间。

徐泊山见她来,有些疑惑,以前的林锦婳总是羞涩,如今倒是沉稳大度了许多:“锦婳,你受委屈了。舅舅这么些年不在京城,都没能护好你们母女。”

林锦婳眼眶微湿,前世的徐家为被赵阚想方设法调去了极苦寒的地方,一辈子也没回来过。

“不怪舅舅,要怪,就只怪那些人太过心狠。”林锦婳面色决绝。

徐泊山听得心里一颤:“锦婳,这话怎么说?”

林锦婳见他是真的心疼过世的娘亲和自己,这才将自己怀疑娘亲是被人害死,而后二房又想尽办法污蔑娘亲名声一事说了出来,至于大房想要撮合她跟赵阚,也提了提。

她才说了一部分,徐泊山已经是双目赤红,满面铁青,拳头狠狠就砸在了书桌上:“林麓之……他真是个糊涂虫,我当年怎么就瞎了眼以为他重情重义,结果却害了慧娘!”

“舅舅,爹爹且不去管他,只是如今锦婳也没有确凿证据,在京城又无人依靠,等到年关过后,祖母一回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林锦婳语气哀伤。

徐泊山看着她小小的身子骨却扛着这些,越发的心酸:“想我徐家也是百年的簪缨之族,哪里容许他们这样欺负,只恨我现在入不得京城,护不了你左右!”他气恼不已。

林锦婳见状,轻声试探道:“舅舅可曾想过再回京城?”

徐泊山一听,面色有些说不出的苦涩。他对于名利场从来都不喜欢的,只是他不在官场,官场仍不放过他,这么些年徐家明里暗里受人排挤欺负的事儿也不少了,否则也不会将儿子送去千里之外的青山书院读书。

“想回京城,怕是难啊。锦婳,当年先皇还在时,你外祖父虽为如今圣上的太傅,却让圣上误以为他暗中在帮……”徐泊山没继续说:“这件事也是你外祖父的心结,怕是难以解开。”

“皇上如今年纪也大了,当年的事情如何,想必心中也有了决断。徐家世代贤良,又为历代君王所倚重,皇上怕只是少一个台阶,下个赦令放徐家回去罢了。”林锦婳道。她记得前世皇帝死时,还在念叨外祖父,外祖父于他不止是老师,更是相伴多年,如师如父的,否则不会在误信外祖父背叛他时,也只是将徐家赶出了京城而为重罚。这么多年过去,当年事情如何,想必他心里也早已有数,只是外祖父早已过世,他也没了理由再将徐家调回京城去。

徐泊山看着林锦婳半晌,心里却是思绪万千,他当年一直为皇帝为何没重罚徐家而疑惑,难道真是如此?

他有些糊涂了,忙起了身:“锦婳,舅舅出府一趟,你在府中好生休息。”说罢,快步提步往外而去,他要去问问同僚和好友,这个道理通不通,若是如此,他不论如何也要回京城去的,就是不挣一个官位,也要护住妹妹仅留的这一双儿女。

林锦婳见他背影匆忙,知道他心里有数,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剩下的问题便是怎么回京,何时回京了。

京城,德妃宫殿。

熊树礼跟熊夫人都在,熊夫人面色微白,怀抱着小公子坐在下首不说话。

熊树礼几次要站起身来,都被德妃一眼瞪了下去。

德妃看了眼熊夫人,略冷道:“那位玉夫人当真不是你的人带走的?你可要想清楚,兄长若是被皇上罚了,丞相府上上下下可都讨不到好,还要连累本宫和三皇子。”

熊夫人红唇紧紧抿着,她的确想过找出那位玉夫人然后悄悄处置了,却没想到有人比她先一步动手。

她毫不避讳的看着德妃,哽咽道:“娘娘是知道臣妇的脾性的,臣妇哪里有那样大的胆子敢做这事,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会为孩子考虑啊。儿是娘亲心头肉,让他受半分委屈臣妇都是不愿意的。”

熊树礼仍旧不信,德妃却是拧起了眉头。

正好赵阚回来,德妃看他面色冷沉,心也跟着一沉:“林府的那两人没处置掉?”

“林紫苏那贱人本是要被活活烧死的,哪知林家大房的林惜玉忽然插了一脚,将她救了出去。至于林威,我本打算让人半夜动手,到了他房里竟是发现不见了踪影。”赵阚百思不得其解,林威怎么会忽然不见。既然林麓之留了他一条命,他应该会想方设法继续活在林家才是。

德妃皱眉:“可曾派人去寻了?”

“林府上下搜遍了都不见踪影。”赵阚颓然坐在一侧,这一系列的计划是他精心布置过的,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熊树礼在一旁听着,面色越来越沉:“我总觉得这背后,好似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更大的阴谋?”

“没错,这段时日以来,我们所有的计划几乎都不顺利,到如今我被算计上,阚儿被算计上,还不知道背后那人的网撒了多大,而且我们就是被他盯上的鱼,一旦我们急于处理眼前的小事而忘了顾全大局,怕就是他的收网之时,好将我们一网打尽!”熊树礼阴翳的看了眼熊夫人才寒声道。

“这背后之人,难道是宁王赵怀琰?如今皇后与他联手,而且他也越来越得皇上喜欢,最近更是风头无两,除了他,本妃想不到还有谁有如此能力和心机来布置这些事。”德妃寒声道。

熊树礼拧眉,却是摇摇头:“不一定。以我对赵怀琰的了解,他下手会更加直接,而现在的人,更像是能力不足,不得不用这种蜿蜒战术。”

赵阚左思右想,也想不到是谁。

“那我们接下来改怎么办?”赵阚道。

“静观其变。”他转头看着赵阚:“殿下从现在开始,一边派人搜寻林威的下落,一边不要急于动手,他八成也是被那人算计了,我们要想办法找到他背后的人是谁。”

赵阚咬牙,若是找到林威,他巴不得马上就杀了:“万一我们下手迟了,他收网了怎么办?”

“那就只能如壁虎一般,舍尾保命了。”熊树林轻叹一声,心里却开始筹谋如何也布置一个同样的天罗地网,让背后算计的那人套无可逃!

熊夫人暗暗抱紧了孩子,看着熊树礼看向自己时冷漠的眼神,默默垂眸不敢出声。

外头的风停了下来,漆黑的夜里,马车在青石板的路上跑得很急,一连转了好几道巷子,才终于在一个死胡同口停下。

马车上的人跳了下来,手里拽着白日从饭食里面吃出来的一封信,低声道:“你在哪里?”信上说,他知道他的所有秘密,也知道如何帮他,让他出府一见。他早知赵阚不会留自己,所以必须要另找活路。

他才说完,依旧不见动静,面色猛地一沉:“你若再不现身,我就回去了!”

他说完,夜里回应他的只有隔壁偶尔的犬吠。

巷子后面的打更人忽然路过,敲了锣鼓,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他扭头看了看四周,安静的根本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咬咬牙便转头回了马车。

赶马车的小厮低声问道:“爷,悄悄回府吗?”

林威看了眼已经带出来的包袱,有些纠结。回去势必要再想办法取得赵阚信任,但赵阚此人多疑而且心狠手辣,八成不会再用自己,对于没用的废棋,他都是处之而后快的,这一点跟德妃倒是很像。

他思来想去,还是道:“去寻一处客栈先住下,等过几日再出京城。”如果马上出城,肯定会被赵阚的人抓到,他还是再等几日。

小厮闻言,连忙应声带着他走了。

走时,马车不小心碰到了墙边一排竹竿,竹竿倒下竟洒落不少的粉尘出来,呛得小厮跟林威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来。

小厮看着这墙角嘀咕道:“谁放了这些在这转角的地方,进来不容易察觉,出去必是要碰到的。”

林威咳了半天,探头出来看了看,只以为是附近人摆放了许久的,倒也没在意:“罢了,赶紧走吧。”

“是。”小厮这才连忙应下走了。

等人离开,老六才从一侧的院子里出来,借着手里的灯笼看了看地上洒下的粉末,竟不是灰尘,而是白色的粉末药物。他小心拿帕子包起一些,看着林威的马车离开,这才转身回去了。

翌日一早,大风一刮,吹开了弥漫许久的阴霾,干净温暖的太阳也挂上了天空,让人也觉得暖和起来。

林锦婳早上才用完早膳,徐昭昭便蹦跳着跑了进来,拉着她就急急往外跑:“今儿豫州知府的儿子迎亲,听说花船都有十来艘,路边站着都有赏钱呢,咱们去看热闹去。”

林锦澄跟在后面进来,他也是一早被徐昭昭拉来的,无奈摊手:“去瞧瞧吧,许久不来豫州,也不知如今的豫州怎么样了。”

林锦婳看着兴高采烈的徐昭昭,总不好拂了她的兴致,倒也点了点头。

几人一道出门,仍旧不见昨儿出去的徐泊山,徐昭昭仿佛习惯他总是夜不归宿,倒也没多说,拉着几人很快到了繁华的码头边。

这儿早已经挤满了人,熙熙攘攘,车马如龙,很是热闹。

林锦婳也瞅见平静的河面上真的飘来四五条船,知府的公子一身红色锦袍站在码头,似乎已经等不及,直接要了条小船就要往前迎去。

众人欢呼着,知府家的家丁也在人群里撒钱,富贵的很。

正当那知府公子的船要靠近花船时,忽然那花船的帘子一掀,里面直接一柄寒刃刺了出来。

林锦澄眉头一拧:“不好!”他轻喝一声,提步就飞了过去。

徐昭昭见状,也快一步跟了过去。

众人瞧见有人持剑杀出来,均是吓得尖叫一声,作鸟兽散了。

林锦澄很快与人缠斗起来,那刺客系着面纱,五官也看不清晰,只知道功夫极好,便是林锦澄上去拦,也没拦住,眼睁睁看他一剑刺入了那腿都吓软了的知府公子腹部。

知府的护卫这才急急赶来,瞬间将人围住了。

林锦澄一脚将人踢开,寒声冷喝:“大胆歹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

“大胆?”那人轻嗤一声:“区区知府公子而已,林少将军,你这条命也小心落到我手里。”

林锦婳听到这声音,隐约觉得耳熟,却见他忽然朝自己看来,看着那双锐利的眼睛,她猛地想起,当日随侯夫人上普济寺遇到的杀了康侍郎的刺客,便是他!

可云水间的人怎么总在杀官府的人?

她还没想通,只听见林锦澄大喝一声小心,那男人便朝自己而来。

林锦婳微微咬牙,敢伤她哥哥,也要看他有几分本事!

想罢,直接抽出常备在袖子里的颠茄汁帕子朝他扔去,被他劈开以后,她已经拿出了藏在袖子里的迷药撒了开。

他没想到她竟是藏了这么多东西在身上,中了招,身体微微脱了力,看着林锦婳咬牙:“你真不是一般的女人!”上次敢见死不救,在风雪里一脚把他踢开,如今敢朝他扔迷药……

不对,这不是迷药!

他身下一股炙热涌出,浑身开始发热,身体里的邪火也开始乱撞了。

“你下的是媚……”

媚药二字还没说完,林锦澄上前来一脚将人踹到在地,但还来不及上前捉拿,他原地翻身站起,而后足尖一点立即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林锦婳听他苦苦隐忍的声音,眉头拧起,她还没跟他算浪费一瓶她配制许久的媚药的账呢!

他一走,官府的人也急急追了去。

林锦澄这才关心的看着林锦婳:“你方才没事吧。”

“没事。”林锦婳浅笑,只要他没事就好。

徐昭昭赶来,一脸崇拜的看着她:“锦婳姐姐,你方才扔的那药粉是什么,这么厉害?”

“辣椒粉。”林锦婳弯眼一笑,若是告诉他们是媚药,林锦澄怕要对她这个可爱单纯的妹妹失望了。

林锦澄知道不是辣椒粉,倒也没多问,只道:“那人知道我的身份,只怕我们来豫州也早有人盯上了,锦婳,时辰不早,我们早些回京吧。”他担心的是自己的仇敌寻上了门,到时候还连累了徐家。徐家如今风雨飘摇,若是再有人算计,怕扛不住。

徐昭昭失望的撇撇嘴:“才来就要走。”

林锦澄无奈笑着看她:“等年关忙过来,我们再来。”

徐昭昭仍旧嘟着嘴不开心,林锦婳也觉得早些回去的好,那个男人至今不明身份,还说是来找赵怀琰的,却屡屡在她面前出现,难道是要拿自己去要挟赵怀琰么?回头她要问问赵怀琰,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做了决定,来不及吃午饭,也不及跟徐泊山告别,便直接乘船北上了,天黑之前便到了京城。

杨妈妈得知他们要回来,早早在码头候着,见到人后,才笑着迎了上去:“原来徐家距离京城这么近。”

“是啊,可惜这么近,娘亲也没能时时回去。”林锦婳淡淡一句,林锦澄听在心里发苦。

他在一旁骑着马,看着上了马车的妹妹,只暗暗攥紧了缰绳。他便是护不住娘亲,也一定要护好妹妹,谁也不能欺负她!

林锦婳倚在马车里,帘子偶尔飞起,看到高头大马上面容严肃的大哥,只微微叹了口气。

杨妈妈瞧见,心里也有数,不再提这话,倒是说起了林紫苏。

“昨日大火,四小姐半边脸都烧烂了,听说还是大小姐救出来的。”杨妈妈在一旁道。

林锦婳挑眉,林惜玉能有这个好心?林紫苏那烧烂的半边脸怕也是拜她所赐吧,不过她将自己推落水中差点淹死,倒是有那狠劲,如今却不敢杀林紫苏了,还毁了她的脸,往后定要自讨苦吃!

她这样想着,才回到林府,就听说醒来的林紫苏当场死死咬住了去看她的林惜玉的耳朵,若不是圆儿急忙将她打晕,林惜玉一只耳朵怕都要叫她咬下来了。

来回话的小丫鬟说的一脸余悸,林锦澄听着,微微皱眉:“这等话往后不必告诉七小姐。”说完,在二门前停下:“我先去见见父亲……”他顿了顿:“那日你与舅舅,是说了娘亲的事吗?”

林锦婳知道他担心舅舅真的会不认爹爹这个妹夫,浅笑道:“只说希望他们来京城。”

“来京城?”林锦澄眨眨眼,看着笑的恬淡的妹妹,总觉得她还在打什么鬼主意。此番回来,她变了太多了,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仪态气度,都自有一种从容。

“嗯,哥哥先去见爹爹吧,迟些再说这些,我去瞧瞧四姐姐。”林锦婳浅笑,林紫苏没死她也开心,毕竟前世她费尽心机嫁给了赵阚,这辈子她也要帮她圆了前世的心愿才好。

林锦澄有些担心:“四妹妹做错了,但你也不要动手,不然传出去,你反而要吃亏。”

林锦婳亮晶晶的看着他耐心教导自己要暗地里动手的样子,嘴角勾起大大的笑意:“哥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林锦澄闻言,亲昵的揉揉她的脑袋便离开了,他一走,林锦婳直奔林紫苏的房间。

走到院子里便见下人们全缩在外面不肯进去伺候,等她进了房间,才看到满地的碎瓷片和浓重的药味也掩饰不住的烧焦味道。

林紫苏如今暂居在偏院里,房间很小也很朴素,因着连下了几天雪,屋子里湿气也很重。

她此刻跪坐在床边,原来一双美眸如今早已成了鱼眼睛,脸上缠手厚厚的纱布,模样很是狰狞,便是杨妈妈看到,脖子都缩了缩。

“四姐姐何必如此呢?京城第一美人,如今毁了容,就失了优雅了。”林锦婳淡淡坐到一旁看着她,前世死前,林紫苏也是穿着一身绫罗,踩着珍珠鞋款步走到她跟前,就这样喂她喝下那折磨人的毒药。还巧笑嫣然的告诉她,她是如何一步一步爬上赵阚的床,出卖林家,出卖自己的。

林紫苏一听到她的声音,便好似发了狂,却被杨妈妈拦住往后狠狠一推:“四小姐想死,也不急于这一时。”

林紫苏闻言,冷嗤一声:“她若敢杀我,早就杀了,还用等我被林惜玉那个婊子毁了容吗?”

林锦婳看着她已经全然不顾名声,倒是勾起了嘴角:“四姐姐急什么,你的姿容虽已不在,才情却是数一数二,三皇子不是早已中意于你,你又何必担心呢?”

林紫苏听到这里,心中更是凄凉。她如今脸也毁了,替三皇子要办的事情也办砸了,他必然不会再要自己。

“过几日便是宫宴,若是在宫中与他生米煮成熟饭,姐姐何必担心皇上不赐婚?”林锦婳拨弄着手上的珠玉淡淡道。

林紫苏闻言,立即阴狠看她:“你若想杀我,直接来就是,不必再想什么阴谋诡计,林锦婳,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林府最坏的人就是你!”说完,又顿了顿,冷笑起来:“不,你只怕根本不是人,你就是地狱来索命的恶鬼!”

杨妈妈正要呵斥,林锦婳的嘴角却勾得更高了。

她缓缓起身,慢慢走到林紫苏跟前俯身看着她,低声道:“正如你所说,我若要杀你,轻而易举,何必再多行此一招?”

林紫苏听着这话,看着她深邃却探不出情绪的眼睛,微微有些迟疑:“难不成你……”

“娘亲落水一事,我至今怀疑与大房有关,你若是成为了三皇子妃,是更恨大姐姐一些,还是更恨我一些?”林锦婳故意问道,她自然知道她的心思,若她得势,势必会两个都杀。

林紫苏怔怔看着她:“你真想帮我?”

“信不信由你,若是四姐姐成了三皇子妃,可不要忘了今日之事。”林锦婳说罢,便带着杨妈妈转身而去。

林紫苏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巨大的欣喜将她不多的理智全部吞没。她如今被林惜玉欺辱至此,早就恨不得将她死死踩在脚下扬眉吐气,只是如今爹爹失踪娘亲被休弃,她以为再无法子,可若是真的能成为三皇子妃……

她冷冷盯着林锦婳离开的背影,讽刺笑出声:“我也不会放过你!”

杨妈妈能感受身后森寒的目光,出了院子,走到无人处才小声道:“小姐当真打算帮四小姐?放虎归山,只怕后患无穷。”她更害怕的是如今她也得罪了林紫苏,到时候她得势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林锦婳缓缓看着周围的风景,浅笑:“她早已不是猛虎,不过是折了手脚的病猫罢了,让她成为三皇子妃不是在嘉奖她,只是在惩罚赵阚而已。”她看着一侧绿篱上抽出了鲜嫩的叶子,走过去淡淡看了会儿:“一年又要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前世春来秋去,她历经几十年的岁月也没看清那些人的真面目,一朝重生,发现她曾以为的亲人却全是豺狼虎豹。

杨妈妈不知她在想这些,上前道:“小姐若是喜欢这些,奴婢叫人移栽一些到落霞苑去。”

“不必了,他们喜欢在这儿。”林锦婳说罢,淡淡往前而去。

林府的府邸是朝廷赏下来的,还算大,她转过前面的青石板路要再走一段才能到落霞苑,但人还没过去,忽然听到两个婆子低语。

“你们听说了没,大夫人的哥哥官职好似又升了,如今风光无量呢。”

“可不是,听说大夫人还想把自己的堂妹接来,嫁给咱们三老爷做填房……”

“听说是个强势的主儿?一把年纪还没嫁的老姑娘,还妄图嫁给咱们三老爷?”

……

两个婆子说的咯咯直笑,没发现站在后头听的林锦婳。

杨妈妈看她气定神闲好似听热闹一般,低声道:“小姐,奴婢去呵斥走他们?”

林锦婳嘴角浮起些许笑意,他们所说的这个大夫人堂妹可是个人物,来了倒好。

这般一想,她嘴角的笑容越发多了,转了道走另一边回去了。

可才道落霞苑,才发现竟多了十来个高挑貌美的侍女。

她才回来,侍女们恭恭敬敬行了礼,声音婉转好听,模样一水儿的清秀佳人,看得林锦婳怔了怔,杨妈妈也怔了怔。

白兰忙从里头出来,看着林锦婳道:“她们都是宁王府送来的,说是伺候您的。”

“奴婢墨风。”

“奴婢墨花。”

“奴婢墨雪。”

“奴婢墨月……见过主子。”

林锦婳听着这齐齐的声音,眉心跳了跳:“王爷怎么会忽然送你们来。”

领头的墨风温柔一笑:“奴婢们都是王爷精挑细选送来的,拿宁王府的俸禄即可,卖身契已经交给白兰姑娘保管。主子放心,奴婢们会在小厨房伺候,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林锦婳忽然想起之前赵怀琰赖在家里吃饭不肯走的那一天问过自己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正说着,外边儿来了人,说宁王到了,今晚要留在这儿吃晚饭。

墨风温柔一笑:“那奴婢们先下去备着,主子您也乏了,奴婢们炖了汤,备了暖锅,您先吃些。”

林锦婳哑然,敢情赵怀琰是把自己的厨房搬到了自己这儿。

他想折腾,她也懒得多管,回了房间看着那已经摆好咕嘟咕嘟冒泡的暖锅和诱人的香气,想着回来时还没来得及用午饭,倒也不介意坐过去了,只是她一边吃,一边看周围的丫环们馋的不行,吃了一些便都赏下去了。

晚膳时,林麓之特意将地方设在了前院。

饭桌上,他特意看了看林锦婳,总不苟言笑的他顿了顿,指了指桌上的一盘金丝酥雀道:“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我让厨房备下了,你尝尝。”

林锦婳看着有意讨好的他,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倒是没有拒绝。

哪知她才夹了一筷子,赵怀琰的筷子也伸了来。他不习惯有人伺候着用膳,都是自己动筷子。

林锦澄看着自己面前默默摆着的一碟小葱拌豆腐,轻叹,宁王这次总不会跟他抢了吧。

“还有这道山珍刺龙芽、莲蓬豆腐……”

林麓之没管儿子,高兴的跟林锦婳介绍,直到林锦婳跟赵怀琰把饭桌上的菜都扫了一遍才算停下。

饭毕,赵怀琰依旧厚脸的住了下来,不过林麓之这次似有警觉,把他的厢房安排在了自己隔壁,彻夜不眠的盯着,赵怀琰房里有丝毫动静他便跑出来。

赵怀琰想单独跟林锦婳见面的计划泡汤……

如此四五日过去,赵怀琰不紧不慢的查着自己的事,京城各人也都打着自己的算盘,却诡异平静的度过了这几天,谁都没有出纰漏,直到宫宴之日。

林麓之以为要参加宫宴,赵怀琰怎么也要回去换身衣裳,哪知他连下人也带来了大半,还早早准备了华衣送去了林锦婳的屋子,气得他吹胡子瞪眼愣是没法赶人。

落霞苑中。

阿宝替林锦婳打开赵怀琰一早命人送来的锦盒时,眼睛都瞪圆了,金丝绣的彩蝶,大红做底,那蝴蝶仿若活得一般就要从衣服里飞出来,好看的让人咋舌!

杨妈妈也算见过不少好东西的,瞧见这衣裳,同样的惊讶不已:“这样好的衣裳,还只有上次德妃娘娘亲自过府时见过,却也不若这一件绣工精美……”

林锦婳淡淡看了一眼,知道赵怀琰是废了心思,倒也没有拒绝,况且今日乃是宫宴,不好穿的太素淡,倒也叫人换上了。

金簪挽起飞仙髻,流苏的簪子并在两侧,左边是金丝累成的梅花,中间一点红宝石。耳朵上一对圆润可爱的珍珠,面上淡淡施着粉黛,柳眉星眸,如从画中走来。

白兰才给她的指甲涂好大红的蔻丹,抬头瞧见她镜中的脸,呼吸也微微一滞,旋即浅浅笑起来:“小姐的模样真是无人能及的。”

林锦婳看着镜中的自己,眸光微寒,她那年十六,凤冠霞帔嫁给赵阚,他也是这般夸自己容貌的,只是今日,她要给他撮合另一段好姻缘呢。

她刚起身要走,外面传话,说林紫苏来了。

白兰听着她的名字,面色便微微发白:“小姐,您这是……”

“带她入宫。”林锦婳淡淡说罢,见她面色煞白咬着嘴唇的模样,浅笑:“采儿之事我还记着,今日你留在府里照看好她便是。”

白兰哪里敢质疑主子,闻言,连忙点点头:“小姐总比奴婢聪慧些,奴婢相信小姐。”

林锦婳不再多说,正要出去,便听到外面林惜玉正在推搡林紫苏:“四妹妹如今这么丑,是要进宫去吓着贵人?”

林紫苏恨得眼睛发红,只能能盯着她:“人无百日好,大姐姐这话可一定要记清楚了,有些报应来的晚,却不是不来!”

林惜玉听着这威胁就要上前打人,上次她咬了自己耳朵的仇还没报呢,哪知还未动手,门口红影掠过,她转头一看,看到站在门口的林锦婳,当即张大了嘴。她方才出来的样子,哪里像什么闺阁小姐,分明是气势最贵的皇后,身子端正,款款而行,面容清寒,尊贵的让人不敢直视。

林紫苏看着她那张精致的小脸,抬手捂住自己左脸不得不用东西遮住的狰狞伤疤,咬得嘴里都泛出血腥味来。

林惜玉回过神来,冷冷一笑:“七妹妹今日当真是精心打扮,不过你已经定亲,还打扮的这般妖艳,是想去蛊惑别的男人?皇家可不允许招蜂引蝶之人。”

她这话说的恶毒,杨妈妈当即黑了脸要出声,却听得一阵冰寒男声:“皇家的规矩,你倒是比本王清楚。”

林惜玉扭头一看,已经换好绯色蟒袍的赵怀琰已经到了门口,面容冷峻,带着不可抵抗的威压。

“臣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脑子一时糊涂……”

“病了便留在府里休息。”赵怀琰直接越过她,直接看着面前的林锦婳,看她眉如如画,与前世的她相比,更多了一份决绝了冷清,不由浅笑,他的婳儿,果真极适合这红色。

林惜玉听到这话,额头都急出细汗。她为了这场宫宴可是准备好些时日了,还有她身上这身桃色长裙也是花了大价钱特别定制的,还有头上这些朱钗首饰都特意买的……

“王爷,臣女……”

赵怀琰似乎没听到她说话一般,走到林锦婳跟前,从一旁侍女手里拿过一条灰白色貂裘披风给她披上,亲自系好,低声道:“外头凉,你身子弱,不要冻着了。”

林锦婳看着面前细心的人,眨眨眼没说话。

系好披风,赵怀琰才让在一侧:“与本王一同出去。”

林锦婳看着他一身红,她也一身红,还一道出去,岂不是叫人以为他们要成婚了?

林锦婳想了想,便是叫人以为如此,好似也无妨……

她嘴角淡淡扬起,走在他身侧便一道往外而去,看的一旁的小丫鬟们眼睛都要冒星星了。

林惜玉想求求林锦婳,可赵怀琰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让她根本不敢开口。林紫苏虽也妒忌,但看着气急败坏的林惜玉,嘴角勾起,讽刺的睨了她一眼:“蠢人就是蠢人,便是哪一日飞上了枝头,也就是只老母鸡罢了。”

“你说谁是老母鸡!”林惜玉气得满脸通红,林紫苏却越发觉得可笑,裹好身上从叶府借来的狐裘,提步跟了出去,她看着林锦婳的背影,阴冷一笑。她若是真帮自己成了三皇子妃,那她要除掉的第一个人,一定是她!

林锦婳现在可没心思管她想什么,出了林府的门,看着门口面色古怪的爹爹和兄长,她忍着笑意上前见了礼,而后朝跟来的杨妈妈使了个眼色,便提步上了马车。

杨妈妈等着主子们各自上了马车,才悄悄退出人群,往林府转角处招了招手,而后林锦婳入宫的队伍里便多了一个形容消瘦且面生的丫鬟。

马车缓缓行着,宫门前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各自都在为明日的年关欢喜,唯有一直找不到慕容玉的熊树礼忧心忡忡,若是今日这种大时候慕容玉冒了出来,那他就真的完了。

第四十四章 一波三折 含钻石满四百加更~

锦朝每年在年关前就会邀请三品及以上官员携带家属入宫参加宫宴,因为人太多,所以入宫的队伍从早排到晚。

赵怀琰因为皇帝特意召见,所以早早进去了。

林麓之则是跟一道等着的官员们寒暄。

林锦婳看了看那宫门处被恭谨迎进去的熊树礼,眸光微凉,掀了马车帘子走了下来。林紫苏却因为脸上的伤,半分不敢露面。

她才下来,周围登时投来不少目光。

有人直接拉着林麓之问:“林将军,这位是七小姐?”

林麓之也知女儿今日格外好看,笑着点点头。

有人瞧见这里,眼睛一亮,矜持笑着走了过来:“七小姐,我还想着今日会不会遇见你呢。”说罢,看着站在一侧一身墨色朝服的林锦澄,红着脸行了礼:“林公子也在。”

林锦澄怕她会不好意思,浅笑:“王小姐,你们且说着吧,我先去父亲那处。”说罢,直接提步过去了。

王汝嫣垂眸柔声应是,等他走了,才好似缓过气一般,笑眯眯的看着林锦婳:“家里这几日有外祖家的姐妹们来,所以不好去看你,你那丫鬟可好些了?”

林锦婳见她难得还惦记着采儿,浅笑颔首:“好了许多。”

话才说完,便听得一阵小跑,而后便是叶菱微微喘着气到了王汝嫣身边:“王小姐,我来迟了。”

王汝嫣倒没说什么:“不妨事,左右排的队还长呢。”

“七小姐也在。”叶菱莞尔一笑,却是亲昵的往王汝嫣身边站了站:“上次送你的绣帕可喜欢?我绣了好几日,就怕不好惹了笑话。”她略显局促般笑道。

林锦婳见她如此,眸光微深,却只淡淡一笑:“叶小姐今日是要入宫?”

叶菱面上更显尴尬,这才道:“我哪里有那样的福分,不过是前些日子答应了要给王小姐也送两块帕子,昨儿赶了一夜,今早才绣好送来。”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两块叠放整齐的帕子来,帕子上绣着兰草,的确精致可爱。

王汝嫣未曾说什么,笑着收下了:“我那日随口一说,倒是叫你费了心,往后我可要改改我这随口说话的毛病了。”

“王小姐还与我这把客气做什么,莫不是……莫不是嫌弃菱儿只是商户之女……”她自卑的低下头。

王汝嫣一瞧,心软笑道:“怎么会,叶小姐兰心蕙质,很招人喜欢呢。”

叶菱瞬间嫣然笑开:“我就知道王小姐不会介意的……”她话未说完,手里的帕子便随风飞了出去。

王汝嫣正要叫下人忙着去捡,林锦婳见叶菱已经转身,上前拉住她的手:“她目的就在那块飞走的帕子上,你让下人去捡,岂不坏了她的事?”叶菱说昨儿绣了一夜,可方才她小脸红润白皙,眸光清亮,一身绫罗,还描着细细的妆,娇俏佳人一个,若不是认识她,只会当她是哪户大人家的闺秀,毕竟今日来这里的可都是三品及以上官员。

王汝嫣见她一眼看穿,无奈摊摊手,又朝叶菱背影看去:“前些日子她忽然找到我府上,要给我绣帕子,我推脱不得才应了她的。”

林锦婳见她苦兮兮的样子,浅笑出声,那头叶菱的帕子已经听话的飘到了一个锦衣公子身上。

这公子的眼睛本就一直盯着林锦婳这边,林锦婳虽美,却已名花有主,但王汝嫣不同,一样的娇俏可爱,还是王御史之女……

“我的帕子……”叶菱过来娇呼一声,他温柔一笑,替她捡起:“小姐是哪家府上的?”

“我……”叶菱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回头看了看朝她这儿看的王汝嫣和林锦婳,娇声道:“公子将帕子还我吧。”

“我若是不还呢……”他认定叶菱跟王汝嫣关系不错,再看叶菱身段发育很好,脸蛋也不错,一箭双雕的想法便冒了出来。

林锦婳见叶菱的鱼儿已经上钩,却也看出那男人一直游离在王汝嫣身上的眼神,问道:“他是定南侯的弟弟?”

王汝嫣瞥了一眼,目光缩了缩,忙转过身去:“还是不要与他接触的好,来人,去提醒下叶小姐。”

林锦婳本想说她一片好心,只怕要叫叶菱以为她故意破坏,但还未开口,已经有太监过来请她们入宫了。

林紫苏这才从马车上下了来,却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人,默默跟在林锦婳后面咬着牙。

她们是不允许带下人进去的,林锦婳看了眼马车后站着的一直低垂着脸的瘦弱女子,嘴角勾起,转身跟王汝嫣一道进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宫门前已经几乎空了。

迎人的太监瞧见宫门前还站着一个绿衣女子,奇怪上前问道:“你是哪个府上的?”

慕容玉这才微微抬起头,从怀里拿出丞相府的腰牌递给他:“我是丞相夫人的妹妹,贪玩迷了路,不知能否劳烦公公带我进去见家姐给姐夫?”

那公公皱眉,刚要去翻花名册,忽然又见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跑了来,拿了一个装满金银细软的包袱给她,着急道:“小姐,您怎么还没进去,德妃娘娘还说要见见您呢,若是耽搁了,德妃娘娘可饶不了您。”他一边说一边从包袱里翻出一锭锭的金元宝塞到那公公手里:“公公,劳烦您进宫后先带我家小姐把衣裳换了,不然回头丞相夫人可要一顿好骂。”

那公公拿了金元宝,看了看方才慕容玉递来的腰牌,的的确确是丞相府的,而且看她的样子,的确是千金小姐的模样,但进宫之人也不能如此草率……

正迟疑着,一声马儿嘶鸣,而后高禀从马上快速翻身而下走了来:“公公,劳您把这个交给王爷,他一早忘记带了。”说罢,看了眼慕容玉,惊讶道:“丞相夫人居然把您落在外头了?宴会快开始了,迟了可要挨罚。”

公公一顿,高禀他是认识的,忙道:“高侍卫,这位小姐……当真是丞相夫人的妹妹?”

“自然是。”高禀笑了笑:“公公不信,去请丞相夫人来认便是。”

公公对他不曾怀疑,也不敢去请丞相夫人,这才忙软了态度招了底下的小太监来:“快,带这位小姐去换了衣裳再去永寿宫。”

慕容玉闻言,这才暗暗松开了袖子里紧握的手,随着小太监快步往里而去。

高禀打发走眼前的人,才看着一旁弓着腰的老六,笑了笑:“行了回去吧,未来王妃交代的事儿已经办妥了。”说罢,凑近他问道:“这位小姐我总觉得眼熟,她到底是谁?”

老六这才慢慢直起身子,朝他拱拱手:“侍卫大人,草民还有小姐交代的别的事情,今日多谢你了。”说罢,转头离去。

高禀拧眉,看了看老六,再看慕容玉离去的背影,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这才回去了,他还有未来王妃交代的别的事情要办呢,不过他真是惊奇,林小姐是怎么想到这么些招来的。看了看城门的方向,抽响马鞭,快速离去。

历来今日宫宴都是最热闹的时候,所有人都想在宫宴上出彩,德妃也每次都会借着这样的宴会压过皇后的风头。

今日她挑了一身湖蓝色宫绸长裙,裙摆绣着大朵盛开的牡丹花,首饰也是一应的牡丹花样式,额心坠着块蓝宝石,加之她皮肤保养的不错,这番打扮下来,看着也就三十来岁。

她坐在铜镜前看着宫女慢慢给她梳头,满意笑道:“皇后今儿还是那身老气的打扮?”

“皇后娘娘遇上这种日子都是穿凤袍挽堆云髻,这么些年,年年如此。”一旁宫女桂枝忙笑着答道,而后眼珠子一转:“哪里比得上您如今的雪肤花貌,您今儿这身衣裳都是丞相爷特意从波斯买来的,这些首饰更是请了最好的匠人打造的,每年都不同,皇上看到必然喜欢。”

德妃听着这话,越发的高兴,笑着看她:“就你嘴儿甜。兄长可曾入宫了?”

“到了,先去皇上那儿请安,然后再来您这儿呢。”桂枝见她要起身,忙贴心上前扶住。

德妃扶了扶发髻,淡淡嗯了一声,才问道:“阚儿呢,今日都不曾见他?今日这样的大日子,让他寻人盯紧些,别出了什么差错才好。”

桂枝忙点头:“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三皇子了,您放心,咱们三皇子在这些皇子中都是最出挑的,皇上就是喜欢还来不及,便是犯了小错,皇上定然也不会追究的。”

德妃听着这话,倒是叹了口气,在一旁贵妃榻边坐下。

桂枝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忙跪下:“娘娘,可是奴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与你无关,只是本妃心烦,皇上迟迟不肯定下太子,如今又只封了赵怀琰为王,本妃总担心出事。而且现在阚儿也没能娶一个能给他带来帮助的皇子妃,林家是不想了,能与林家抗衡的,定南侯府无女,郑府又只是个区区三品。”她忧虑道,脑子里也快速的过滤起了京城这些名门闺秀,竟是没有一个合适的。

桂枝见不关自己的事,暗暗松了口气,德妃却忽然问她:“你来说说,本妃如何是好?”

“这……”桂枝想了想,凑上前道:“郑将军家的做不得正妃,便是侧妃也可以啊。”

德妃一听,眼睛微微一亮:“这倒是个法子……”说罢,看了看她:“一会儿宴会替本妃多注意这位郑小姐,若是个大度懂事的,倒可以。”

“是。”桂枝忙垂眸应声。

距离宴会还有一会儿,德妃小憩了会儿,桂枝便借口出去寻三皇子,出了德妃的永和宫,径直往御花园而去。

看到御花园里站着的锦袍男子,忙上前跪下:“主子,照您说的办了。”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除了郑家的,她还打了谁的主意?”

“她没说,估计是更有权势的人家,定南侯府也没打算就此放手。”桂枝道。

“知道了,继续盯着。”说罢,扭头要走。桂枝看着他的背影,急急往前一步,道:“王爷,您当真要娶那林家小姐吗?”

“本王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可是公主她……”

“她的事,本王自会处理。但林锦婳,你们谁也别想打主意。”赵怀琰冷漠看了地上人一眼,直接提步而去。

桂枝觉得泄气,心里也闷闷的痛,她且要看看这位林家七小姐倒是是哪儿好。

永寿宫中。

外面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偌大的宫殿里也点上了成百支的蜡烛,将辉煌的大殿照的十分明亮。

殿下左右各摆着三排长桌,各官员按照品级排座,家属则坐在官员后面的两排位置,林锦婳跟林紫苏挑了最后的位置坐下,但她今儿一身红衣,怎么躲都躲不了,殿里飘来飘去的目光总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至于坐在对面的赵阚,目光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他以前只觉得她稍有姿色,远远及不上林紫苏,现在一看,却是惊为天人。

林锦婳这一次没有躲开他目光,却抬眸轻轻与他对视,嘴角淡淡扬起。

赵阚见她明眸微凉,红唇嫣然,心忽然猛地一跳。

他抬手捂住胸口,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如今她仅仅一个笑,便让他心动了么?

心跳加速,喜悦的感觉漫过四肢,让他有一种飘飘然的梦幻之感,看着对面的红衣女子,除了将她狠狠压在身下的想法,还有一种想要怜惜她的温柔。

林紫苏看着二人的互动,眉头皱起,低声道:“林锦婳,你搞什么鬼?”

“四姐姐急什么。”林锦婳淡淡看向她,若是鱼儿不上钩,如何能钓的起来。

“你说过的话,还作数吧。”她迟疑看向她,她如今的确美,但更多的是镇定,好似外来这么多艳羡嫉妒或男人们垂涎的目光都不存在。

“放心。”林锦婳看着赵阚已经连喝下了一壶酒而不自知,浅笑,慢慢朝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才悄悄起了身,带着林紫苏一道往外而去。

官员们都在互相恭维说话,林锦澄也避免不了,所以并未发现坐在后头的她悄悄走侧门出去了。

赵阚见她起身,将杯子里又倒满的酒喝下,这才追了出去。

出了永寿殿,林锦婳熟门熟路的拉着林紫苏往殿外而去。

林紫苏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忙问道:“你想做什么?”

“你看看后面。”林锦婳未曾回头,拉着林紫苏一直往前走,穿过前面的甬道,便可直接到御花园。御花园虽不大,但假山环伺,树木林立,要想做什么也够了。

林紫苏看到后面跟来的赵阚,心中一亮,快步跟上林锦婳:“若是他不同意……”

林锦婳嘴角轻轻勾起:“三皇子今日喝了不少酒,姐姐如此美人主动献身,他如何会不同意?”

林紫苏闻言,羞得面上一红,看着她侧脸的眼睛却冷冷发狠:“等事成之后,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七妹妹。”

“四姐姐不杀我便好,若是想杀我,可要争取成为三皇子妃,而不是侧妃。”林锦婳将人带到一处假山后,这里往上还有一处小阁楼。皇后从宫里过来,最喜欢来这阁楼小憩,这件事不算是秘密。

林紫苏见她往上看,问道:“你……”

“等到周围有动静,你就要呼救,娶为妻奔为妾这个道理,想必四姐姐也清楚?”林锦婳听着外面渐近的脚步神,默默将袖子里的玉瓶打开,洒出了里面的药粉。

林紫苏自然明白,她自己也早就想好了,若是赵阚不认,她就闹到皇上跟前去。

林锦婳看她目光灼灼,嘴角勾起,小心将袖中瓶子收好,待那脚步声靠近,才从假山中间躲了进去。

赵阚走到外面,以为林锦婳在此处等她,笑道:“林锦婳,本皇子倒是从未想过,你竟然这么美。”

林紫苏暗暗咬牙不出声。

赵阚知道有人躲在里头,眸子越发暗了:“不过赵怀琰迟早会死的,你跟着她也不会有好下场,反而还要连累了林家,这一点你不会想不通吧。”他慢慢走到假山边上,因为天色太暗,只隐约瞧见假山角落躲着个女子的身影。

他缓步走近,蓦地吸入一股异样的馨香,身下的邪火蓦地一下便窜了上来,想起今日她在殿中一身红衣妖艳的模样,顺着精致的小脸往下,可见白皙修长的脖颈,那脖颈往下,该是藏着怎样美丽的风景呢……

他越想,便越忍不住,上前便扑住那角落的影子,听她一声嘤咛,胸腔的邪火似乎要冲出来一般,直接捏住她的下巴低哑着嗓子:“林锦婳,你早晚倒是我的人,今晚就当提前洞房了吧!”说罢,手往她身上一撕,便朝她的红唇吻了下去。

林紫苏第一次是害怕的,听着他喊林锦婳的名字更是愤恨,但现在她不敢想别的,她一定要成为三皇子妃!

这般想罢,也不反抗,直接便开始迎合。

林锦婳默默看着黑夜中交缠的身子,面色漠然,转身而去。

她才走不久,皇后果真朝假山上的阁楼而去。

“娘娘,时辰不早了,咱们早些去吧。”旁的姑姑云姜道。

“早去又如何,皇上终究还是要叫了德妃一道过去,本宫早去晚去,都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皇后面色冷清,淡淡走到阁楼边,打算如往常一般看看这个封闭皇宫内的灯火,却忽然听到一阵男女喘息传来。

她怔住,后头的云姜也红了脸,忙走到阁边轻喝:“谁在哪里!”

林紫苏醒过神来,看着身上意识越来越模糊的人,忙开口大喊:“救命,谁在那里,救救我……救救我……”说罢,一把将身上的赵阚推开,裹着被撕碎的衣服就要跑开,却被赵阚起身又一把扑倒。

皇后的宫人们提着灯笼赶到时,看到这一幕,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林紫苏依旧不忘目的,哭着大喊:“救我,救救我,我乃是林将军府的四小姐……”

皇后听到这话,再看着底下意识模糊的赵阚,嘴角几不可见的勾起。

云姜也反应过来,浅笑;“难不成这是老天在帮娘娘?”

皇后眸色淡淡:“此事事关皇子和林将军府,不可声张,马上带着她们请见皇上。”

云姜了然一笑,立马让人去办了。

林锦婳回来的时间间隔并不长,王汝嫣好容易推开拉着她说话的小姐们,才看着她问道:“七小姐,你去哪儿了?”

“来时瞧见门口有开得正好的花,便折了一朵。”说罢,将手里一朵巴掌大的粉色花朵递给她:“送给你。”

王汝嫣瞧着这娇嫩的花,笑的弯起了眼睛,又侧过身道:“你那四姐姐呢?”

“她说要去御花园透透气,我不识路,便没跟着去。”林锦婳莞尔一笑。

王汝嫣倒也没再问。

坐了一会儿,便有公公急急过来请了林麓之出去了,林锦婳知道,赵阚和林紫苏的事怕是已经被人发现了。

她看了看桌上的酒杯,抬手便要自己斟一杯,手腕却被人捉住:“你一个女子,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林锦婳抬头,竟是许久不见的袁绿衣。她许久不见,消瘦了许多,那股傲气依旧还在,眼里却失了神采。

她在林锦婳身边坐下,笑道:“你送去的玫瑰茶我很喜欢,一直想去见你,奈何耽搁了,你不会怪我吧?”她问道。

林锦婳知道她指的事怕是和亲一事,只淡笑摇头。

王汝嫣瞧见,也凑了过来:“这位是……”

“我叫袁绿衣。”袁绿衣大大方方笑道,看了看王汝嫣:“你是王家的小姐?”

“是,原来是袁郡主。”她寻常不会刻意出去交际,便是知道这号人物,也没见过。

袁绿衣客气的点了点头,林锦婳见两个都是率真之人,倒也乐得让她们多来往。

三个人坐在一处热热闹闹说了会儿话,便听得一声轻呼。

林锦婳才抬眼看去,前头的林锦澄已经急急起身过去了。

林锦婳看着那不小心跌坐在堂前的人,眉头死死拧起,郑如意的花样怎么这么多!

林锦澄第一个赶到,忙上前将她扶起:“郑小姐,可曾伤了,要不要叫太医?”

“我无妨……”

“还说无妨,肯定是扭到脚了,女儿家肌肤细嫩,伤了还是早些叫大夫。”林锦澄越发焦急道。

旁人瞧见,忙打趣道:“郑家和林家这怕是要结成一段好姻缘呐。”

“可不是,男才女貌,绝配的一对呢。林少将军,你不若早些去郑家提亲,否则迟了,可就没机会了。”

旁人起哄起来。

林锦澄还想维护郑如意名声,忙摆手说误会了,郑如意却是一副娇羞的模样,顺着他扶着自己的手,若有似无的贴在了他怀里。

林锦澄俊脸通红,可眼里的幸福却是溢于言表。

王汝嫣看着,忽然也没了说话的兴致,眼睛也变得涩涩的:“原来林公子早已有了意中人,还是这样好看的小姐。”

袁绿衣瞥了她一眼,立即瞧出她的心思,无奈浅笑:“天下好男人多得是,你起码还有选择的机会……”

王汝嫣与她开始都怀揣着自己的心思,闷闷低头喝茶,林锦婳却是暗暗咬牙。

正要上前,便见殿外忽然走来一个锦衣女子。女子身量纤纤,如风中柳叶,柔弱不已,眼神里却全是坚定。美眸温和而坚定,因为紧张而死死咬着红唇,却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

旁边还有公子互相耳语:“这是哪家的小姐,如此美人,竟从不曾听人说过。”

本来正要去见德妃的熊树礼瞧见来人,手中的杯子当即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引得所有人注目。

他顾不得许多,忙提步上前要将她带走,却听她大声:“丞相爷关了我三年,还不够吗?”

她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熊树礼气得不行,狠狠抓住她的胳膊要往殿外扯,刚好林锦澄就在一侧,瞧见慕容玉疼的发苦的小脸,一把拦住熊树礼:“丞相爷,这位小姐是丞相府的人?”

“是!”

“不是!”慕容玉也开口,狠狠甩开熊树礼的手才道:“臣女慕容玉,乃前御医慕容家后人,当年家父因黄泉水一案而含冤入狱,臣女本被家奴带着逃了出去,可就在三年前碰见熊树礼,便被他掳了回去……”

她一番话下来,且不论真假,只看熊树礼恨不得立即掐死她的表情,便知八成所言不虚,而且这也太变态了,堂堂丞相,竟然掳掠女子回去做禁脔,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便也罢了,偏偏还是前阵子才平冤昭雪的慕容家。

熊树礼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的,当即寒声道:“胡说八道!你不过是我府上小妾而已,今日是谁让你入宫,来污蔑我的?”

“污蔑?”慕容玉面色发白,却丝毫不惧:“你书房内的密室我住了一年,府外的私宅我住了两年,你说我是你的小妾?我知道你早已经安排了一个假身份给我,但熊树礼,我慕容家的人想必宫中故人都能认得出来,我还记得小时候随父亲入宫为德妃娘娘把过脉,还记得那病症……”

“够了!”熊树礼冷喝一声:“这里乃是永寿宫,你擅闯皇宫本就是死罪一条,如今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不必请示皇上我便可处置了你。来人……”

“爱卿随意处置人的权利,不知道是谁给的。难道是德妃?”

沉沉男声传来,带着让人闻之胆寒得威压。

林锦婳看着突然而至的皇帝,想必方才这里的事早有小太监报了过去。

熊树礼听到这话,忙道:“皇上,微臣只是想替您……”

“替朕?难道朕已经如此老糊涂,还需要你来替朕做决定了?”皇帝说罢,冷冷睨了他一眼,径直越过他往首座而去。

后面跟来的皇后端着身子慢慢过去,所有人跪下行礼。

德妃跟在最后面,纵然换了最好的衣裳,此刻面上也是黯淡无光了。

林麓之跟着而来,面上余怒未消,等皇帝缓缓才说了平身之后,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慕容玉看着如今一身龙袍的男人,径直跪下:“臣女有冤,知道皇上贤明才敢出此下策入宫来,请皇上还臣女一个公道。”

皇帝方才便已经在外面听到了她的话,眉心微微皱了皱:“丞相,这件事可是真的?”

“皇上,微臣向来奉公守法,哪里敢做这等事情,还请您明鉴呐。微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我熊家更是时代贤良,当年为皇上鞠躬尽瘁,如今虽封了西南王在边陲,却也时时挂记着皇上安危。”他直直站着,只拱手道。

他这话道后面已经含着威胁了,熊家当年功劳的确很高,后来又主动交了兵权去西南封了西南王,所以皇帝这么多年不管德妃如何跟皇后过不去也未曾斥责过一句,更是一路让熊树礼成为了手握大权的丞相爷。

也许就是仗着皇帝这份容忍,所以熊树礼现在也丝毫不怕。一个早已没用的慕容家之女,一个他熊树礼,孰轻孰重,皇帝心里肯定有数。

林锦婳瞧见,淡淡垂眸拨弄了下杯中茶叶,所有的臣子却是屏住了呼吸。若是皇上这一次再忍让,熊家往后只会愈发放肆,但又不能此时得罪熊家……

正在众人等着的时候,皇帝只看了看皇后:“朕记得你一直念叨想要个女儿?”

皇后回过神来,立即浅笑道:“是啊,女儿柔美,如慕容小姐这般的就最好了。”

“那好。”皇帝轻笑:“朕便封赏慕容小姐为昭和公主,外赐公主府。”

熊树礼听着,以为皇帝是不敢动自己了,才如此补偿慕容玉。

但慕容玉却不肯依,她怎么可能让这个人渣继续作威作福,一个公主的虚名,根本保不住她跟哥哥的性命。

“皇上……”

“慕容小姐。”林锦婳打断她的话,浅笑看她:“皇后娘娘和皇上都是明白人,你的事他们一定会再调查的。赶紧谢恩吧。”

慕容玉不解的看她,林锦婳却只暗暗朝她眨眼。

她早知道皇帝不可能公开处置熊树礼,但皇帝毕竟是皇帝,熊树礼今日如此挑衅于他,往后还妄图能顺风顺水?皇上能坐稳这个位子到现在,凭借的肯定不是忍让。

德妃只冷着脸没说话,今日之事蹊跷的很,如今哥哥挑衅了皇上,以皇上的性子,面上不说,私下里肯定也不会轻饶了他:“昭和公主,这件事兴许只是个误会,大理寺的人一定会调查清楚的。而且谁帮你擅闯的皇宫,皇上也会查的!”她说的有几分咬牙切齿。

慕容玉双眼赤红,她如今公然出来说,名声已经是不要了,若是不能让熊树礼得到惩罚,她怎么甘心!

这般一想,也顾不得林锦婳的暗示,看着上首面容威严的皇上道:“臣女自知身子不净,不配活在这世上,若还有人质疑此事,臣女愿意以死明志!”说完,狠狠朝殿中的立柱撞了去。

林锦婳一颗心猛地揪起,起了身就要去拦,却见一道绯色身影闪过,稳稳将人拦在了怀里。

他看向林锦婳,朝她眨眨眼,这才将慕容玉松开,道:“本王与慕容公子有幸见过一面,慕容家的事也是本王经手,你的这件事,本王会跟父皇请命亲自查证。”

皇帝闻言,面色倒是松了些,一直想让他全心全意来帮自己,没曾想倒是今日这个契机。他看了眼慕容玉道:“朕还没老糊涂,你且放心。至于昭和公主这个虚名,你接下便是,皇后在后宫中寂寞,你时常来承欢膝下,也算全了心意。”

慕容玉能感受到赵怀琰怀里的温暖,听到他说见过兄长,鼻子一下发酸:“殿下真的愿意帮臣女……”

“本王不说虚言。”赵怀琰将人交给一旁的宫女,才转身到了皇帝跟前见了礼。

熊树礼听到赵怀琰要来插手,知道这件事定然是逃不过去了,只冷冷睨了眼慕容玉,站在一侧不再说话。

皇帝看着大殿紧张的气氛,浅笑起来:“如今朕又得封了一个公主,想着膝下还有几个皇子也正当年纪,该是封王了,趁着这个时候便封了吧。”

德妃心里一急,忙起身:“皇上……”

“德妃,你在急阚儿的事?你放心,阚儿在朕的众多儿子中,出类拔萃,朕也看在眼里。即日起,封老三为景王,赐景王府。”说完,看了看一旁的林麓之,又道:“林家四女,贤良淑德,嘉柔恭顺,特此为景王妃,三日后完婚!”

“景王妃?三日后完婚?”王汝嫣都忍不住轻呼出声,其他人更是听出了其中的意味来。

她凑近林锦婳耳边道:“三日后刚好是大年初二,初二不出门,皇上怎还令她出嫁?而且三日的时间,景王府都没置办好呢。”

袁绿衣淡漠一笑:“皇家的心思谁能猜得到,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

“嘘……”王汝嫣忙嘘声:“郡主,这话儿可不能说。”

袁绿衣只当做没听见,淡淡看着前面,思绪却是飘远了。

林锦婳淡淡听着,看了眼死死咬牙气得脸色发青的德妃,再转眼看到同样压制着怒气和不甘的郑如意,嘴角淡淡勾起,垂眸饮茶。

宴会照常进行,当事人却是各怀心事。

林锦婳正想着明日年关老夫人有可能回来的事,便听得上首有人剧烈咳嗽,抬眼一瞧,是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妃子,坐在德妃下首的位置,面容有些发虚,而后竟是咳出了血来。

没人当回事,德妃也只挥挥帕子捂着嘴:“病了怎么不请太医?”

“妾身请过太医了,只是太医也瞧不出来。”她歉意道。

德妃面上嫌恶越发多,她也只能默默低下头,便是要咳也死死忍着。

林锦婳本没多在意,却忽然发现一直默不出声的赵倾好似十分关切的看着这里,她记得他母妃便是一个不受宠的小嫔妃,难道是她?

而且她方才还咳出了血,当年赵倾所得的疫病症状有一点便是咳血不止,以至于死后都没能埋入皇陵,而是被火焚烧了。

“林小姐不是神医吗?何必正好给嘉嫔娘娘瞧瞧?”郑如意趁机道。

德妃看了眼郑如意,眉梢微挑,看向林锦婳:“就连本宫都听说过林小姐的盛名,在所有太医之前看出定南侯夫人身怀有子,这等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既如此,便来替她瞧瞧,瞧好了,也不算你浪得虚名。”

林锦婳听着这话,若是瞧不好,还要罚她不成?

林锦澄只以为郑如意是好意,没多想,忙起身拱手道:“家妹实在不会什么医术,还请嘉嫔娘娘请太医吧。”

赵倾攥着茶杯的手微微握紧,面无表情的起身看着皇上道:“父皇,儿臣恳请……”

“那就传太医,嘉嫔你也乏了,让老九送你回宫吧。”皇帝略有几分不耐烦。

底下的不懂事的小皇子均偷偷笑,笑皇帝一点儿也不喜欢老九这个儿子。

赵倾面色淡淡,并无怒色,乖巧应了就要去扶嘉嫔,德妃端着茶杯的手却是一抖,那滚烫的茶水直接就洒在了坐在她身侧的嘉嫔身上,烫的她白皙的手背当即红了一大块。

所有人都装作看不见默默低下头,皇后也没出声。

德妃忙佯装歉意笑道:“真是对不住妹妹,我这手怎么就滑了呢?没烫着你吧?”

嘉嫔从不敢说半个不是,忙笑着摇头:“是臣妾愚笨,惊扰了娘娘。”

赵倾扶着她的手微微发颤,面上却依旧丝毫也没表现出来。

赵怀琰微微拧眉,才要开口,林锦婳已经起身走来了,浅笑:“娘娘病了,身子弱,臣女医术不精,倒也能处理您这些小伤,旁边有隔间,不知可否过去歇歇?”

赵怀琰闻言,看了看身边的人:“好生照看嘉嫔娘娘。”

“是。”小太监们一溜儿上前小心扶着人。

林锦婳跟赵怀琰对视一眼,没管气得直瞪她的德妃,往一侧隔间而去。

林锦澄不放心,忙起身跟了去。郑如意见状,也跟了去。

王汝嫣瞧着,闷闷低头喝茶,却一把被袁绿衣拉着也跟了进去。

小小的隔间里顿时挤满了人,外面大堂还在歌舞升平,这里却是安静的很。

赵倾感激的看了眼林锦婳,扶着嘉嫔在暖榻上坐下,才道:“母妃下次坐远些。”

“净说胡话。”嘉嫔紧张的看了一下众人,才忙道。

林锦婳知道她护儿心切,先让人取了烫伤药给她敷好,才要给她把脉,她却又咳了起来,捂着嘴的帕子全是血。

郑如意正要往林锦澄身边靠过去,袁绿衣却是拦在了二人中间,又拉了王汝嫣站在林锦澄身侧,看也懒得看郑如意。

林锦婳上前把脉,半晌,心里也有了决断。

郑如意笑问道:“林小姐,娘娘的病不严重吧?”

“不严重,风寒而已。”林锦婳浅笑,拢在袖子里的手却开始微微发颤,道:“只是娘娘这风寒极易传染人,留在宫中反而怕传染给了宫妃,既然九皇子早已在外有了府邸,皇上又打算封王,娘娘何不跟皇上请准去九皇子府住上几日呢?”

嘉嫔不是笨人,听出她话里有话,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半分:“若是如此,的确应该如你所说。”

林锦婳见她聪明,倒也松了口气,才又道:“对了,一直给娘娘看病的太医是哪位?”

“是刘太医。”嘉嫔说完,又特意补了一句:“他也是如此说的,只是皇后娘娘顾念我身子弱,怕我来回奔波,便一直让我留在宫里,让刘太医全权负责照顾。”

林锦婳跟赵倾对视一眼,皆是心知肚明,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里头操纵的人,居然是看起来是赵怀琰赵倾这一派的皇后。

赵倾的桃花眼微微一暗,当即道:“我这就去求父皇。”

林锦婳看他急急要出去,忙道:“九皇子,不若等宴席散了再去。”现在去说,倒像是指责皇帝一般,他们父子关系看的出来很差,皇帝多半也不会答应,反倒是宴会散了以后,有赵怀琰帮忙倒也许能成。

赵倾脚步微微一顿,也明白她的意思。

二人对视一眼,均是不再多说。

郑如意将两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再看了看倚在床边努力压制着咳嗽的嘉嫔,嘴角微微扬起。

“郑小姐觉得很好笑?”袁绿衣发现她脸上的笑意,一点没给面子的戳穿道。

郑如意面色砰的一红,忙委屈摇头:“郡主,你为何冤枉臣女,臣女未曾……”

袁绿衣才不想跟她玩什么装可怜的游戏,摆摆手:“罢了罢了,没有便没有。”

林锦澄微微皱眉,上前一步看着郑如意:“郑小姐,外面宴会也快散了,不若先出去吧,也不好误了时辰。”

郑如意微微咬唇,楚楚可怜的看了眼袁绿衣才道:“郡主,那臣女先告退了。”

袁绿衣见她特意当着林锦澄的面跟自己说这些,不是叫林锦澄以为自己欺负了她么,不过还在她对林锦澄无感,倒也无所谓:“你该行礼的是嘉嫔娘娘和九皇子。”说罢,上前沏了杯茶给嘉嫔,也不理郑如意,只道:“您先休息着,我们便不打搅了。”

嘉嫔笑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赵倾看郑如意的目光寒了些,倒也没说什么,只看着林锦婳:“多谢你了。”

“九皇子真是客气。”郑如意见状,弯眼笑道。

林锦澄听着,心里不是滋味。赵倾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青楼之地的常宿之客,而且他看锦婳的眼神的确与旁人不同,忙上前挡在林锦婳跟前,朝他见礼:“微臣等也先告辞了。”

林锦婳心里憋着一团火气,却也知道现在不能发作,省的郑如意再出幺蛾子。

告辞出来,外面宴席已经差不多散了,皇上已经先走了,德妃睨了她一眼,甩甩帕子捂着口鼻也领着熊树礼出去了,只余下皇后。

皇后款款而来,笑看着她:“可曾是大病?”

林锦婳浅笑:“风寒感冒罢了,严重了些,并无大碍。”

“那就好。”皇后温婉一笑,见到英俊潇洒的林锦澄,再看看一侧的郑如意,眸光更深:“郎才女貌的一对。”

“娘娘误会了。”林锦澄慌忙道,郑如意却是红着脸低下头,好似默认了一般。

皇后轻轻一笑:“但好似落花有意呢。”

“娘娘说笑了,郑家姐姐有意的是三皇子,怎么会对兄长有意呢?之前皇上宣布三皇子娶妃时,锦婳瞧着郑小姐都快把手里的帕子抓烂了。”林锦婳莞尔笑道。

郑如意手心微紧:“林小姐,我没有……”

“郑小姐这会儿怎么害羞起来了,你瞧瞧你手腕上这只凤凰镯子,若非三皇子所送,你哪里敢戴着?”林锦婳眼尖瞥见她的镯子,前世她也有一只,后来还跟自己炫耀是德妃给了赵阚,赵阚送给她的。

郑如意忙扯下衣袖将镯子遮住,皇后却是笑道:“本宫的确见德妃有过一只,她宝贝的很,居然舍得给你,可见是真喜欢。本宫差点撮合错了姻缘,倒也无妨,林少将军少年英才,总会配到好女子的。”说罢,淡淡看了眼林锦婳,这才提步而去。

郑如意死死咬牙去看林锦澄,用柔弱可怜的语气道:“林公子,是三皇子他……一定要如意戴着这镯子。”

“郑小姐说的好笑,之前三皇子追到林府门前,也不见送过什么给紫苏姐姐呢?”林锦婳毫不留情的戳穿她的谎言。

林锦澄面上一阵灰白,说不出什么感受。他的确喜欢郑如意,但他也不笨,几次三番,都像是设计好的……

林锦婳见他难受,心中不忍,只稍稍叹了口气:“时辰不早了,出宫吧。”

林锦澄目光复杂的看了看郑如意,却还是道:“郑小姐若心属他人,直说便可,林某不是死缠烂打之人。若是之前叫林小姐误会,林某在此道歉。”说罢,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便要提步离去。

王汝嫣躲在门边偷听,听到他说这话,心里又是气又是担心,刚想偷偷溜出去,哪知脚一崴,整个人便摔了出去,砸在地上疼的直冒眼泪。

林锦澄见状,正要上前,王汝嫣却忙跌跌撞撞爬了起来,边往外跑边道:“我没事我没事……”

“林公子……”郑如意还要多说,林锦澄却是不再回头,径直走了。

出宫的路很长,他一路无言,直到看到在宫外等着的林麓之了喜气洋洋的林紫苏。

回去的路上,林锦澄跟林麓之在两旁骑着马,林锦婳和林紫苏坐在马车里。

不知走了多久,林紫苏终于忍不住,看了眼一旁的林锦婳,有几分得意和骄傲:“德妃娘娘说,嫁妆聘礼什么的,从简就可以了,不必太费心。”

林锦婳本不想理她,然而听到她的话,微微皱眉,出宫前她私下见过德妃了?而且德妃居然没打骂她……

正想着,外面马儿一声嘶鸣,而后就听到有人求救的声音。

林麓之呵斥一声就追了上去,但他才走不久,空旷的街道上又出现了一批黑衣人。

林锦澄担心林麓之有危险,忙吩咐随性的侍从:“你们立即护送小姐回府,不可耽搁!”说罢,到了马车边对林锦婳道:“前面有刺客,我去看看。”

林锦婳掀了帘子看了看,一样担心父亲,点了点头,等他走了,才赶紧让马车往前去,却也觉得奇怪,这道路不是来时走的路,而且四下空寂,一点人气也没有。

她忽然想到什么,猛地转头一把掐住林紫苏的脖子:“德妃让你做什么?”

林紫苏吓了一条:“你想做什么?”

林锦婳没那么多耐心,将她左脸上贴着的纱布猛地撕了下来,看她疼的几乎昏死过去,才狠狠盯着她:“你要不说,我现在就把你扔到青楼,让你一辈子也爬不起来!”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林锦婳说罢,便伸手去扯她的腰带,林紫苏见状,卯着力就要掀开马车帘子往外喊,好在林锦婳眼疾手快,一个手刀狠狠砍在她的后颈。

看她瞪着眼睛晕了过去,才死死咬牙。

方才她既然往外喊,那外面这些侍卫里,肯定有德妃的人。

她正想着,有侍从靠近道:“七小姐,怎么了?”

“没事,你们马车没驾好,我撞了一下。”她淡定道。

那人依旧疑惑,但也不好掀开帘子看,只得继续让马车往指定的地方去。

林锦婳心里快速的盘算起来,可周围一片漆黑,也没人住,她这样跑出去,八成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杀了自己,但自己跟林紫苏的计划德妃若是知道了,她会怎么做呢?

林锦婳眉头拧起死死的想,这会儿却怎么也想不出法子来。

正欲掀开帘子往外看去,马车却停下了。

有侍卫觉得奇怪,问了一句:“怎么停下了……”

话未说完,便听到利剑出鞘之声,而后便是痛苦的声闷哼。

紧接着,刀剑相撞,不断有人倒地。

林锦婳不用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外面德妃的人不止一个。

她试图掀开帘子刺激马儿,让马儿疯狂的跑走,奈何这一招外面的人早就知道了,她才掀开帘子,一柄寒剑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人看了看里面晕过去的林紫苏,冷笑:“林七小姐果真聪明,但今日再聪明,也完了!”说罢,猛地将她扯了出去狠狠摔在了地上。

林锦婳疼的差点晕过去,背上也如针刺般疼痛。她看了看左右,这里根本已经不在京城了。

“德妃让你们来杀我?”她挣扎出声,才要说话,寒芒一闪,她的胳膊便被狠狠划了两道,顿时没了力气再动。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开始去解自己的裤腰带:“娘娘吩咐,杀了便是,但如此美人,怎么能让你没有尝过人间的滋味就轻易死去呢?”

林锦婳看着他们的动作,重生后第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你们敢!我若不死,必将你们碎尸万段!”

她说的狠厉,一身红衣在夜色余光下,带着让人颤栗的杀气。

那二人均是一抖,却是皱眉:“不就个臭娘们,怕什么,难道还能吃了我们不成?”其中一个不屑道:“谁先来?”

另一个看着如此的林锦婳,总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寒,后退一步:“你先来。”

“孬种……”他啐了一口,为了防止林锦婳再动,又提剑在她腿上划了两刀,这才脱了自己的衣裳急不可耐的往她身上扑了过来。

林锦婳眼睛赤红,一口银牙咬碎,却也知道爹爹和兄长这会儿只怕也已被人困住,不可能来救自己。

看着男人急不可耐的亲来,她当即一口狠狠咬在他脖子上,直到听到他尖利的嘶吼,直到她满嘴血腥味仍旧不肯松口。

男人疼极了,狠狠掐住林锦婳的脖子,可林锦婳好似铁了心要生生咬下他这块肉一般。

她尝着满嘴的血,好似又看到了前世,一切都让她赶到绝望,让她无能为力……

“噗——!”

是长剑入肉的声音。

林锦婳能感觉身上这人好似没力气掐自己了,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浑身都在颤抖,将她紧紧抱着时,她还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和呼吸。

赵怀琰看着此时怀里的人,想着方才赶来时看到的画面,后怕极了。如果他不是恰好发现桂枝竟然在拖延他,那今日……只怕这一世又要后悔一世。

“婳儿,我来了,我来迟了,对不起……”他颤抖着念着,看着怀里面色木然的人,好似万箭穿心。

林锦婳听到是他的声音,才终于慢慢从混沌的意识里挣脱出来,忙拉着他胸口的衣襟急切道:“怀琰,救爹爹和兄长……”

“好!”赵怀琰二话没说,抱着她翻身便上了马,但看到一旁还未死透的人和马车里晕过去的林紫苏,眸光清寒:“这些人怎么处置?”

林锦婳裹着赵怀琰的外袍,浑身寒冷的好似刚从万丈冰渊而来:“他们杀了,人头挂在丞相府。至于林紫苏……”她眸子微微一暗,既然她不想好好享受荣华富贵,她便成全她:“我要她被所有人都看到千人骑,万人踩,然后风光大嫁!”

第四十五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夜风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马儿嘶鸣一声,终于因为失血太多倒在了地上。

马上的人一跃而下,手执长剑冷冷看着包围过来的黑衣人,沉声呵斥:“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自然不会应他,提剑便杀了来。

林麓之面色微沉,但常年战场上积累的杀伐之气,也够这些人喝一壶的。他提剑迎战上去,刀光相交间,他听到有马蹄声追来,而后便是看到了儿子林锦澄。

林锦澄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看他双拳难敌四手,立即提剑而上。

父子两是战场培养出来的默契,很快便将在场的十来个黑衣人打倒,但还不及歇口气,周围忽然不断冒出利箭破空之声。

他们对视一眼,连忙应战,可是一直这样下去,他们迟早因为体力不支而中箭。

“锦婳呢?”林麓之忽然问道。

“我让人先送回去……”林锦澄说到一半,心猛地一窒,今日晚上这事一看便是早有人安排好的,那锦婳定然也被设计了。

这样一想,父子两都慌了神,手下动作一下不及时,林麓之胳膊上便中了一箭,再看儿子,忙往他身后一挡,又有两三支箭射到了身上。

“爹!”

“我没事,你赶紧去寻锦婳……我不能……不能再对不起她了。”林麓之咬牙说完,提着箭便飞身而起,朝那弓箭手的藏身之处而去,哪知那林中却出现了更多的黑衣人。

林锦澄咬牙,提剑转身要去找林锦婳,却见到一片火光朝这里而来,而后便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林锦澄顾不得这许多,忙提剑去救林麓之,但那些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淬着毒液的长剑便朝二人刺来。

赵怀琰远远看着,轻喝一声:“将这里所有人都拿下,要活口!”

“是!”底下的人应声,立即上前去了。

林锦婳被赵怀琰抱着小心从马上下来,看着父亲已经受伤,只暗暗咬紧牙关!德妃,赵阚,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正想着,赵怀琰的人已经迎战上去了,他的人全是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有几十个,却不及他的上百个人,很快便被拿下了,却仅仅只剩下三个活口。

林锦澄扶着受伤的林麓之出来,看到赵怀琰打横抱着林锦婳,忙上前:“锦婳,你可有事?”他现在心里已经后悔万分了,他太低估京城这些人的低劣了,所以才放心让外人送锦婳回府去。

林锦婳将赵怀琰的外袍裹得更紧了一些,不让他看到自己的伤口,只浅笑道:“王爷来的及时,没事。”

赵怀琰听她不喊自己名字了,眉梢微微一扬,没说话。

林锦澄哪里看不出她是受伤了,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让赵怀琰一直抱着。

想了想,发现不见林紫苏,道:“紫苏呢?”

“有人劫持马车时,她不小心从马车上摔了下去。”林锦婳淡淡道。

赵怀琰也补充道:“本王已经使人去搜寻了。”

林锦澄这才没有多问。

林麓之看着女儿还赶来救自己,越发觉得愧疚,只叹了口气:“这次多谢王爷了,若不是往……林家这次怕是灭顶之灾。”

“林将军和少将军如今风头正紧,往后要更加小心些才是。”他说的隐晦,但林麓之并不是不懂朝政,权利倾轧之下,什么恶毒的计策都有人能想得出来,能用则留,用不了便除,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他朝赵怀琰拱拱手:“微臣明白。”

很快赵怀琰的人将还活着的三人带了上来:“王爷,他们嘴里有毒囊,属下已经取了,接下来怎么办?”

赵怀琰看了看怀里的人,淡淡道:“押回王府,本王会亲自审问。”

“是。”

而后赵怀琰才看着几人:“时辰不早,林将军先回去吧,今日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明日只当做什么都未发生过,剩下的本王会处理。”

林麓之看赵怀琰的目光越发复杂,却也感激,若不是他,现在真没什么林家了。

林锦澄上前接过林锦婳,这才告辞,上了马车回去了。

林锦婳离开时,看了看赵怀琰,见他也看着自己,忽然觉得格外安心。有他在,似乎什么事都不需要再害怕,赵怀琰,你没有骗我的,对吧……

赵怀琰能感受到她慢慢多起来的信任,心中有些许的小窃喜,等看着人离开,才冷冷转过身。

底下的人瞧着王爷又变成如今这浑身冰寒的样子,忙道:“王爷……”

“这三人,拉回去关入水牢,若是明日落日前不答话,直接把人头送给德妃娘娘。”说罢,提步而去。

那三个人对视一眼,视死如归,对于他所说的水牢更是毫无畏惧,直到被人押送到了满是蛇的水牢,几个大男人才吓得汗毛竖了起来。

“这是特意为你们加的料,好好享受吧。”宁王府的人说罢,也不给这三人机会,直接一脚把人给踹了下去,走时还不忘道:“你们最好在里面一动不动,否则被咬了不但不会死,还会招来更多的食人虫啃噬你们的肉,让你们活活看着自己的被吃的只剩下一具白骨而死。”

那三人面色一白,当即不敢再动,直到天际泛白。

丞相府是在一声惊恐尖叫声中被唤醒的,熊树礼本就一夜没睡,听到有动静,立即使人去查看了,可等到人回来时,便听说府门前挂了两个人头。

他心思当即慌了起来,本来慕容玉的突然出现,皇上不罚反而赏她公主封号的行为就让他觉得慌张,觉得背后那人要开始收网了,今儿一早便有人送了人头来,难道昨晚德妃的行动也被人发现了?

他慌忙道;“马上入宫见德妃娘娘。”

“那玉夫人……昭和公主的事……”下人忙问道,熊树礼却是摆摆手:“昨晚宫宴散了以后她便不见了踪影,想必也是早就安排好的,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了,先进宫。”说完,也顾不得仪容,赶紧收拾收拾上了马车就往皇宫奔去。

马车经过闹市时,还被看热闹的人群拦停了一下,熊树礼不耐烦:“把刁民驱赶开,赶紧走。”

底下的人连忙去做了,很快马车便跑了过去。

此时围观的百姓们丝毫没有因为驱赶而失去兴趣,女人们面上都是一脸鄙夷赶紧躲开,嘴里骂着不知廉耻之类的话,而男人们则是兴致勃勃,毕竟有人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上演活春宫,虽有伤风化,但哪个男人不想多看一会儿呢,唯一的遗憾就是那女子脸上盖着块纱布,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而那身上脏兮兮的老男人,八成是城中哪个从未尝过女子滋味的老乞丐,如今见这么多人围观也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林紫苏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睛朦朦胧胧的,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酥麻,让她舒服的想要出声,这感觉跟昨日与赵阚在那假山时的感觉一样……她有些糊涂,难道如今已经是洞房花烛之夜?

旁的男人看见,把那老乞丐一推:“该我了!”说罢,提枪而上。

林紫苏眉头微微一拧,才发现面上居然盖着块纱巾,一把扯了下来,才看到周围竟是围满了人,而她正衣襟大敞,身下还有人……

她脑子嗡的一声,一脚要将人踢开,奈何那人一掌扯住她的脚踝。

旁的人看到她的脸时,均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也怀疑:“这真是林家四小姐?她不是已经被赐婚为三皇子妃了吗?”

林紫苏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只能挣扎着往前爬,奈何身后拉着她的男人力气太大,她根本逃不走。

周围的人一边看一边发出鄙夷的惊叹,却没有一个人来救她,直到林家的人寻来。

“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轻呼,一瞧面色癫狂的几个男人,立即做主道:“把人带下去打死!”说罢,急急叫人将林紫苏裹住,抱起就要带走。

林紫苏却好似失了神一般:“我不是林紫苏,我不是林紫苏……”

旁人听到这话,均是没出声,只敢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

“后日便要出嫁了,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就是啊,这还怎么嫁?三皇子还敢要?名节如此败坏……”

“听说昨晚便跟三皇子有了首尾,这婚事也是皇上赐的呢……”

众人们议论声不决,林紫苏直觉腿都是软的,眼泪也终于落了出来。她终于想起昨日之事,想起她听了德妃的陷害林家,想起林锦婳将自己打晕。

好容易回到林府,看着到处挂着大红灯笼的喜庆样子,越发把林锦婳恨得入骨。

落霞苑,杨妈妈刚替林锦婳换好药,看着她细嫩的胳膊和腿上全是狰狞见骨的血痕,也有些不忍。

林锦婳倒是不觉得多疼,前世被人活活打断双腿再灌下那毒酒时,也不及被所有人亲人爱人朋友背叛的痛苦。

“林紫苏怎么样?”她捧起一旁的汤药喝了口才问道。

阿宝连忙又递了蜜饯过来,才道:“奴婢听说四小姐回院子后,狠狠洗了几个澡,才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肯出来。”想起听到的事,阿宝面上不禁有些泛红。

林锦婳淡淡放了个蜜饯才嘴里,驱散了满嘴的苦涩味道,才笑道:“今日到底是年关,后日她便要出嫁了,你去我的首饰盒子里挑两样好的送去。”

“小姐,四小姐还能出嫁吗?”阿宝不解问道。

林锦婳看着同样疑惑的杨妈妈,试着从床上走了下来。德妃既然跟林紫苏勾结,德妃若是敢不让她嫁,以她的性子必然会疯咬住他们,这一点德妃想必也清楚,走投无路的人反咬起来是很可怕的。而且自己若是德妃,想的一定是先把人嫁过去,再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

“去送便是。今日祖母会回来?”她走到暖房,倚在了暖榻边才道,这小小几步路,已经是疼的她额头都沁出细汗了。

“是,昨儿大小姐没去宫宴,便跟大夫人一道上山去接人了。”杨妈妈道。

林锦婳浅笑,大房还想着利用老夫人来控制爹爹呢。

她看了看桌边之前赵怀琰送来的玉露膏,道:“送去给爹爹,若是爹爹问起我的伤势,妈妈照实说即可。”爹爹的孝心总容易被这些人利用,她便要让爹爹更心疼自己才好。

杨妈妈会意,连忙起身去了。

阿宝下去收拾东西,白兰清早也来伺候了。

因为年关,院里早已安排下丫环们的新衣,她如今换了一条浅青色的长裙,外面系着一条素色披风,自己绣上了兰花,更是精致,而且她是徐家出来的,气质也不差,若说是小户人家的小姐也比的。

瞧见林锦婳直直看着自己,白兰竟有些羞涩了,捧了果子上来放好,才笑道:“小姐怎么这般瞧奴婢?”

林锦婳莞尔:“我瞧着你与采儿年岁都差不多了,也到了该配人家的时候。”尤其是采儿,她不能再跟在自己身边了。

白兰闻言,一下子急了起来:“奴婢不嫁,奴婢一辈子跟着小姐,伺候小姐。”

林锦婳莞尔看她:“你没有心上人?”

“奴婢……”她想起温文尔雅的林锦澄,微微珉唇,却低垂下头:“奴婢没有……”

林锦婳如何不知她对林锦澄的心思,但哥哥性子寡淡,并不是重欲之人,便是要收小妾,也是他自己的事,她干涉不得,更别说白兰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了。

见白兰心中不愿,她也没勉强,只问了问采儿的伤势,才算罢了。

趁着老夫人还没回来,她又让白兰扶着去后巷见了早早等着的老六。

老六还是一身旧布衣,看着精神了许多,头发全部挽了上去,也少了几分少年的稚气,多了分沉稳,笑道:“小姐,昨夜照您的吩咐,高侍卫已经伪装成赵阚的人,恐吓着林威出城了。不过他已经染上了重病,如今还要旅途奔波,加上每日担惊受怕,怕是没几日好活了。”

“继续盯着,一定要等他落气再说。”林锦婳道,这些都是林威应得的报应,他居心不良,是否想过伪装了这么多年,会被自己活活吓死?

老六颔首,而后看她行动好似不便,暗暗咬牙,问道:“小姐,您身子可是不舒服?”

“一点小伤。”林锦婳浅笑看着他:“慕容小姐如何了?”

“昨日从宫宴出来后,我带她回了小宅,但她一直闷在房间里,也不肯出来见人。

林锦婳早知会是如此,只道:“熊树礼很快就会有所动作,你让她且先不急。现在慕容尘应该在慕容祖宅中,昨日一事后,他想必也听说了慕容玉的事,你把慕容玉送过去吧。”

老六点头应下,踟蹰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道:“小姐,最近……我想回家一趟,过几日就回来。”

林锦婳有些诧异,他还有家?可他不是说他的兄长已经死了么?而且他还一直在流浪……

“嗯,你在这儿等会,我让白兰拿些盘缠给你。”她纵使疑惑,也没多问。

正欲进去,便忙听他道:“不必了,上次小姐给的一百两还有剩下的。”、

“剩下的给跟着你的那些孩子买些吃的,过年总要比寻常吃的穿的要好些,来年才有希望。”想到这里,她又想起前世,每次年关娘亲都要给她绣新衣,然后牵扯她去徐家拜年拿福包……

那些都是很久远的事了,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都已经模糊。

她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说,只让白兰去拿了三十两给老六。

回到院子时,老夫人已经回来了,林锦澄特意来了落霞苑等她一起去前院给老夫人请安,瞧见她从外面来,温柔笑道:“你身子未好,怎么还出来了。”

“出来走走,好的快。”她笑着应下,瞥见一旁白兰微微泛红的脸,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才笑道:“我们过去吧。”

“嗯。”林锦澄走在她身侧,护着她一道往前院而去。

老夫人在山上临近一月,知道林府发生的事却一件也处置不了,加之昨日大夫人和林惜玉去煽风点火,这会儿早已是憋了一肚子火了。

看着底下的林麓之,也是满脸嫌恶:“威儿到底是你兄长,就算犯了糊涂,你也不应该联合宁王来对付他!”

林麓之微微拧眉,没出声。

大夫人趁机道:“就是,叶氏与人私通被赶出那是罪有应得,却可怜了二弟,好好的,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妻离子散,如今他自己也不见踪影不知死活,三弟实在过分了些。”

“二哥他……”

“你还有脸唤他!”老夫人颇有气势的一拍桌子,看了眼一旁的拐杖,提起便朝着林麓之打了来。

林麓之一下都没躲默默承受着,那棍子死死打在肉身的声音清晰的很,听得旁的人都觉得疼。

林麓之的贴身小厮看不过眼,上前一步:“老夫人,老爷昨儿才受了伤……”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这点尊卑也没了?”老夫人呵斥一句,看了眼大夫人:“他做出这些事儿,怕也是这些下人鼓动的,今日你便把人全换了。”

小厮死死咬牙,林麓之这才开口:“母亲,此事与他们无关。”

“无关?”老夫人冷哼一声,阴冷盯着他:“若不是你回来,府里会发生这么多事?我的威儿会妻离子散,紫苏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既如此……”林锦婳老早听到她尖利的声音,直接将她的话打断:“不若分家!”

“锦婳,你……”林麓之忙看她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而来,看她病容未消,又舍不得责备,只忙阻止她:“今儿年关,不许说胡话。”

林锦澄忙上前看了看林麓之的伤口,已经裂开,血迹都蔓延到衣服上了,对旁的小厮道:“快去请大夫。”

小厮应声就要出去,老夫人却看林锦婳兄妹见到自己不知行礼,根本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怒道:“没我的吩咐,我看谁敢出去!”

林锦婳提步上前,冷漠睨着她:“我今日倒要看看,谁敢阻拦!去!”

她这话气势不小,林麓之和林锦澄都是一惊,但林锦澄嘴角却是溢出笑意。难怪妹妹能在这府里等到他们回来,原来还有几分魄力!

小厮听到这话,也不管老夫人,忙转头跑出去了。

老夫人见一回来,威严就被挑衅,气得当即大声呵斥道:“你还不是宁王妃,就敢如此不敬尊长……”

“锦婳怎么敢不敬尊长?”林锦婳嘴角冷冷勾起,看了眼后面跟来的杨妈妈:“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了?”

“都准备好了。”

“那就拿上来,祖母刚从山上回来,得好好给她庆贺一番才是!”林锦婳说罢,杨妈妈拍拍手,墨风领着宁王府来的十来个丫头便一人捧了一碟子精美的菜肴上来:“灵芝清肺汤,百年人参养阴汤,雪莲明目汤,冬虫夏草滋养汤、何首乌强筋骨汤、鹿茸补身汤。一共六味大补汤,全是取用府内最名贵的药材,炖了三日才炖好的,请老夫人用。”

大夫人本来还在看戏,一听这些药材全是用的林府的,当即肉疼:“你们怎么敢……”

墨风优雅浅笑:“奴婢们虽是王爷遣来的,给老夫人额外炖汤,自然得用林府的药材,不然哪里知道这药性会不会太烈,伤了老夫人身子?王府的东西更加名贵,老夫人身子虚,怕是熬不住的。”

大夫人也知宁王送了一群侍女来的事儿,闻言,只能暗暗咬牙。

老夫人却不知道,瞪了她一眼:“你们这是糊弄我?全是汤水,怎么吃?我看你们分明是……”

“这可是宫里传出来的补法,皇后娘娘也是这样补的。”墨风淡定道,只不过皇后是半个月才用一碗罢了。

林锦婳淡淡看着她,道:“还愣着做什么,汤要趁热喝,快服侍老夫人喝下。”

老夫人忍不住往后倒退一步,看向林麓之:“你就由着她这般胡闹?是真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吗?”

林麓之无法,只得看着林锦婳:“锦婳,休得胡闹,快撤下!”

林锦婳有些失望,却只微微挑眉,看了眼老夫人:“祖母不喜欢?”

老夫人轻哼一声,林锦婳嘴角微微勾起:“墨风,老夫人不吃,那就拿出去喂狗。”

林锦澄嘴角抿着笑意,见林麓之还要开口,道:“一会儿便是团年饭了,父亲衣裳还是换一下,老族长也在,也要请他一道来才好。”

老夫人气得面色铁青,奈何面前的侍女是宁王的人,她现在得罪不得,却也不好意思叫人将这些名贵药材炖的汤留下,只起身冷冷瞪了眼林锦婳,带着大夫人提步离开了。

林麓之见她怒气冲冲的走了,才叹了口气,看了眼林锦婳:“你气她做什么?”

“父亲觉得锦婳有错?”林锦婳眼眶涩涩的。

“为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个家,总要和和气气才是一个家……”

“那爹爹可曾想过,这个家一开始就容不下我们呢?”林锦婳知道这话定然要伤他的心,但他不伤心,是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林锦澄想要开口,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朝林锦婳眨眨眼:“我让小厮买了烟花爆竹,一起去玩?”

林锦婳见他故意哄自己,倒也没再多说,行了礼便退下了。

林麓之看着她离开,颓然拍拍林锦澄的肩膀:“你去玩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父亲,锦婳她不是故意……”

“为父明白。锦婳自小聪慧,跟她娘一样,这么多年,是我亏欠了她们娘俩。”林麓之想起早逝的爱妻,她总是温柔体贴,什么都听他的,最后却没过一天的好日子。

他摇着头叹息着回了书房,林锦澄见罢,也不好再说,只提步出去了。

今儿腊月三十,锦朝的规矩,今日各家还是能互相走动的,初一初二则要留在家里不出门,初三开始串门走亲戚。

他才想去寻林锦婳,哪知才到院外就看到林锦婳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袁绿衣还是一身翠衣,外面罩着一条狐裘披风,傲气逼人,却无乖戾之色。一侧打扮的喜庆的王汝嫣身量小些,脸蛋儿也偏圆,红色的滚白色毛边的披风将人衬得好似个软绵绵的小团子,很是可爱,只是那小脸不知为何忽然红了,多了几分娇羞,也多了几分少女气息。

此时袁绿衣正低声道:“汝嫣,他在瞧你呢?”

“郡主打趣我。”王汝嫣小脸越发红了,悄悄看了眼站在那儿的墨衣公子,清隽极了,浑身儒雅的书香气,面容温柔,越想越叫人害羞。

林锦婳看了眼勉强笑着的白兰,道:“你回去叫小厨房备了好菜,你们一道过年吧,这儿杨妈妈伺候着就行。”

白兰眼眶微湿,连忙应下,也不敢看门口站着的人,赶忙小跑着去了。

王汝嫣还不解:“她是怎么了?”

“情窦初开的小丫头罢了。”林锦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浅笑。

“岂不是跟汝嫣一样?”袁绿衣好容易笑出来,王汝嫣脸更红了,忙道:“锦婳,我们买了爆竹,去门口放吧。”爆竹除岁,年年都要在门口放的红红火火才好,林家的下人早早在门口放过了,王汝嫣喜欢这些喜气玩意儿,林锦婳也乐得悠闲,点点头,又命人备好爆竹一起往林府门口去了。

林锦澄怕几个小姑娘出事,也跟了来,就站在王汝嫣一侧。

到了门口,下人们远远将爆竹摆成一串,笑眯眯看着他们:“小姐公子们,可捂好耳朵了?”

“捂好了。”王汝嫣两只手把耳朵捂得死死的欣喜道,袁绿衣和林锦婳跟着受感染,也眯起了眼睛点了点头,小厮这才擦燃了火折子,点燃了那爆竹。

爆竹声响,红色的碎屑漫天飞,几个姑娘们互相笑着,林锦澄也跟着笑,想去看林锦婳时,偶然瞥见王汝嫣弯着月牙似的眼睛笑的开心的样子,也不自觉跟着扬起了唇角。

爆竹放完,几人准备进去,便听得车马之声,而后马车才稳稳在林府门前停下。

几人均是朝那处看去,马车帘子被一只玉白的手缓缓掀开,露出里面的芙蓉面。

林锦婳看着那裹在胭脂色长裙里的女子,仔细打扮过后,容貌更见清丽,尤其是她身子发育的很好,胸前鼓鼓,身后曲线也有,走起来步履生风,嫣然一笑如暖春一般。

王汝嫣看到来人,微微珉唇,垂眸不再说话。

袁绿衣倒是开口:“看见那衣裳,我还以为是昨夜的锦婳呢。”林锦婳昨儿一身红衣,她今儿便也换了一身红衣,就连金簪子也是差不多的。

郑如意听到这话,略显尴尬,眼里泛出些泪来,还勉强笑着委屈道:“是娘亲备下的衣裳,若是冒犯了郡主和林小姐,还请见谅。”

林锦婳淡淡瞥了眼她的手腕,昨日还戴着的凤凰镯已经取下来,看来是有备而来。她转头看了眼林锦澄,见他眼里虽还有爱慕,却已不如之前那般炙热,微微松了口气,笑道:“哥哥,不是说要去请老族长么,几位小姐我招待便好。”

林锦澄闻言,点点头,朝几人拱手:“在下告辞。”

郑如意见状,急着往前一步,脚下一崴就往前倒去,哪知王汝嫣眼疾手快,小小的身子往旁边一侧,就把比她高了半个头的郑如意抱了个满怀。

她一脸尴尬,郑如意同样一脸尴尬。

袁绿衣觉得好笑,她素来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只道:“郑小姐这腿脚不太好,一日得摔八回吧。锦婳,你即是主人家,怎么也不去给她寻个拐杖来?”

王汝嫣没忍住噗呲一笑,而后察觉林锦澄就在身后,忙收起笑容把她扶稳站了起来。

林锦澄看郑如意的目光越发淡了些,看了眼小厮:“寻人好生伺候。”

“林公子……”她现在顾不得许多,只看着他道:“你还在怪我,生我的气吗?”

“我家小姐昨日为了公子,一宿没睡,今日还不顾夫人的吩咐急急跑了来,就是想见公子一面,公子怎么如此无情。”郑如意身边的丫鬟忙道。

林锦澄微微拧眉,王汝嫣白着小脸乖乖让到一侧,袁绿衣只是对于这番大胆告白瞪大了眼睛。

林锦婳暗暗攥紧拳头,眉头也跟着拧起:“哥哥……”

“郑小姐。”林锦澄淡淡转过身看着郑如意。

郑如意以为他回心转意了,毕竟之前那般痴慕自己的人,自己都肯放下身段了,他怎么可能还会无动于衷呢。

林锦澄看着眼前的美人,好似之前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一般。那日在街边看她施粥,温柔小意,善良单纯,也没什么心机,可如今这般寻来,才好似看清之前的印象全是虚幻。

他依旧不忍心伤害她,却只温柔道:“林某对于小姐的倾心,受之有愧,也自觉配不上。小姐与我,犹如云泥之别,若是无事,请允许在下告辞。”

郑如意心中惊讶的早已说不出话,他怎么能这般理智?他怎么可以这般理智……

“林公子……”

“郑小姐兰心蕙质,容颜倾城,不必在林某身上浪费时间。”林锦澄说罢,又恭谨拱手作了揖,才缓缓转身而去。

王汝嫣眼睛亮晶晶的,转头去看林锦澄。

郑如意看她如此,想着方才自己被她拦住,来时林锦澄也站在她身边,难道他已经喜欢上她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王汝嫣,看她跨步要跟着林锦澄往里而去,她终于忍不住,暗暗伸脚绊了她一笑。

王汝嫣没想到如此,她只是打算转身去捡方才扶郑如意时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帕子,哪知脚下一绊,整个人便扑倒在了雪堆里,狼狈的很。

“我没事我没事……”王汝嫣想着林锦澄还没走远,忙自己爬了起来朝林锦婳笑:“你给我也准备个拐杖吧。”

林锦婳看她脸上还沾着雪傻呵呵笑的样子,无奈笑着摇摇头,却是冷了眼神看郑如意:“郑小姐的事儿也办完了,请回吧。”她没拆穿她,省的逼她跟王汝嫣也撕破了脸。

郑如意见她直接赶人,面色越发尴尬,却没有理由在留下来。再看了眼里面越走越远的林锦澄,一口银牙咬碎,她就不信她真的拿不下这个男人!

她歉意看着面前的人,柔柔行了礼:“是如意鲁莽了……”说罢,泪珠滚落,才掩唇小跑着上了马车离开了。

等她一走,林锦婳才看了眼王汝嫣:“此人心机很深,往后遇见她,你绕着走。”

王汝嫣哪里不知是她绊的自己,笑着朝她眨眨眼:“我明白。”

袁绿衣见她们都不笨,也跟着笑了起来。

二人又去落霞苑说了好一会儿话,等到各家都派人来请了,才各自回府了,林家这会儿也要吃团年饭了。

大夫人代办的,因为之前林贵兄弟惨死的事,林家族里头一回没乌泱泱涌来一大片人,府里冷清了许多,饭桌上的人也寥寥可数。老夫人赌气不肯来,林紫苏没脸来,也就大房三个跟三房三个,加上一个老族长一起吃了这索然无味的饭。

饭后老族长看了看镇定的林锦婳,五味杂陈,这位以前觉得好拿捏,现在才越来越发现,林府最不能惹的便是她。

林锦婳见他盯着自己,倒也不计较以前那些,只让杨妈妈将之前宁王府送来的好的补品拿了来,只道:“之前与族长多有误会之处,这些权当给您补身子。宁王府送来的,有些是曾经徐府送来的,都是极好的东西。”

老族长受宠若惊,赶忙站起了身,也不敢跟她计较她是不是揍过自己了:“客气客气。”

林锦婳微微眯起眼,又让人捧了个小匣子来:“族中子弟读书习武,父亲与兄长公务繁忙,实在怕是帮不上忙,这里有一千两银票,便当做三房送给族长,请族长劳累,办一个族里学堂,请几位好先生。”

老族长面色几番变换,这样以来,把林家族里要来求三房帮忙的路子也给切断了。

林锦婳见他不说话,又道:“若是族里没有好先生,我倒是可以求求皇后娘娘,问问她能不能帮帮忙。”

老族长浑身一抖,忙道:“哪里还用劳烦皇后娘娘,这事儿我能办好。”老族长暗里肯定是不愿意的,还巴不得把两个孙子惨死的事再来好好跟她算算,但他不敢,今日听说老夫人也拿她没办法,就更不敢出幺蛾子了,何况她出手就是一千两……

林锦婳嘴角高高勾起,抬眼看了看大夫人:“大伯母,后日就是四姐姐的婚事,你可要请老族长帮忙?”

“不必不必,我能处理好。”大夫人也巴不得老族长这条吸血虫赶紧走,忙道。

老族长哪里还听不出林锦婳这意思,忙笑道:“团年饭也吃了,族里还有不少事务,我明日一早……”

“咳咳。”林锦婳轻咳两声,他立即改口:“我今晚便回去。”

林麓之到底顾及几分面子,还要挽留一番,奈何老族长去意已决,林麓之越留他就越要走,到最后几乎是哭着要走,林麓之无法这才放了行。

林锦澄也不喜欢这老族长,等人走了,朝林锦婳眨眨眼:“你恐吓过他?”

林锦婳嘴角微微扬起,没恐吓过,揍过而已。

林惜玉一直没说话,想着过两日就能瞧见的好戏,默默低头吃饭,却瞧见门前光影一暗,林紫苏竟是打扮好出来了,而且一旁还跟着老夫人。

二人缓步而来,目光均落在林锦婳身上。

林锦婳倒也不惧,端端正正坐好,便听林紫苏忽然对她道:“后日出嫁,我想从七妹妹院里嫁出去,七妹妹不会介意吧?”

林锦澄才要拒绝,林锦婳却是眼睛一弯:“好啊,厢房锦婳已经备好了,亦或是,四姐姐要从正屋出嫁?”

她答应的这般干脆,林紫苏倒是迟疑了一下,但以为她绝不会猜到自己的计策,只道:“正屋。”

“好。”林锦婳答应的很干脆。感受到老夫人望向自己时阴冷的目光,她的确不知道她们什么目的,但距离后天还有时间。她们既然还想折腾,这次就看谁折进去了。

林锦澄有些担心,他是清楚林紫苏的本性的:“如此,锦婳便先搬到一旁的落月院……”

“可我就想七妹妹陪着我呢,到时候出嫁,最好也能送我一程。”林紫苏并在身前的手死死攥着帕子,颇有几分不甘和咬牙切齿。

林惜玉也跟着道:“四妹妹与七妹妹感情真好,三哥你不必担心,就这两日能出什么事?”

林锦婳眼睛微微一亮,似乎想到什么。

她顿了顿,浅笑:“既如此,大姐姐也一道住过来吧,咱们姐妹团聚这几日,往后要再聚可就难了。”

林惜玉知道林紫苏和老夫人打得什么主意,想都没想就要拒绝,老夫人却觉得林锦婳多疑,有一个林惜玉在,既能多一双眼睛盯着,也能让她安心些,便道:“就这样决定,来人,去替大小姐收拾东西。”

“可是祖母……”林惜玉还要拒绝,老夫人一个眼刀甩来,让她当即便闭了嘴。

林锦澄越发觉得不对劲,林锦婳面上的笑意却更大。

晚饭结束后,林锦澄送林锦婳回院子时,才拉着她到一边道:“锦婳,我总觉得此事蹊跷……”

“哥哥可听说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星眸灼灼,嘴角冷冷勾起:“我就是那魔!”

第四十六章 百年好合,百子千孙

林锦澄看着她小脸清寒的样子,一时怔住:“锦婳……”

转眼,林锦婳却是嫣然一笑,仿似什么也没发生过,只凑近看他:“哥哥年岁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考虑婚事了?总不好锦婳嫁了,哥哥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林锦澄看她依旧是以前天真的模样,心里纵有疑惑也没再多问,只温柔揉揉她的额头:“你过得好就好。”他纵然看穿郑如意是有意接近他,理智占据了上风,却仍旧有些放不下。

林锦婳知道,这天底下最难斩断的便是青丝,千头万绪,让人难以决断。

她也不急着逼他放弃郑如意,左右接下来,他会将她的面目看的更清楚的。

兄妹两人慢慢说着话回到落霞苑,林锦澄又嘱咐了一番才回去了,只不过没有回院子休息,而是直接转道去见了林麓之。

林麓之在书房等他,见他来了,才将下人都挥退了下去,面容有些严肃:“你觉不觉得锦婳此番变了许多?”

林锦澄想起方才回去路上她的变化,微微皱眉,没出声。

“她今年才十五岁,却行事果决,甚至有几分……”林麓之没把‘狠厉’那二字说出来,只轻轻叹了口气:“而且她身上那份魄力也不比你差,这几日我瞧见她,既觉得是我的婳儿,又觉得不是,小时候她总是胆小,总要跟在我后头让我抱。”

“她受苦了。”林锦澄想着林家大房二房这些人,抬眼看他:“父亲难道就不觉得大伯二伯和祖母,有时候欺人太甚么?”

“你们都当我眼瞎心盲么。”林麓之轻轻叹了口气,才道:“只是当年你祖父过世,嘱咐我一定照看好你继祖母和两个兄长,这么多年他们并没有犯什么大错,我自然依着,而且我已经想好了,等锦婳嫁出去,等你娶了妻,我便为你另置府邸,也好躲了这些是非。”

林锦澄见他面有难色,没多说什么。

顿了顿,林麓之才道:“郑将军私下里与我说过,想与林家结亲,你觉得如何?”

“郑家几小姐?”林锦澄下意识问道。

“林家只有一个嫡女,便是你见过的郑如意。”林麓之关切道。

林锦澄微微拧眉,没出声。

林麓之见状,起了身拍拍他的肩膀:“娶妻当娶贤,为父觉得这桩婚事不妥,你若是也这般想,年后为父便去推了这桩婚事,若是你愿意……”

“一切遵循父亲的意思。”林锦澄垂首道。

“你是个聪明孩子。”林麓之面色放松了些:“在林家,为父许多事怕是都不能明面偏向锦婳,你这个做兄长的就吃点苦吧。是我亏欠她,亏欠了慧娘……”他说罢,朝林锦澄摆摆手,便独自走出去了。

林锦澄看他的背影,步伐沉重了许多,头上的白发好似也出来了。

林麓之走出来,朝落霞苑的方向看了看,满心亏欠。

旁的小厮道:“将军,那老六的身份可还要继续查?”

“不必了,锦婳用的顺手,由着她吧。”林麓之摇摇头。

“是。那夫人的死还要继续查吗?”

“真的跟大房有关?”他问道。

“还不确定。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小姐好似一直在暗中查访。”

林麓之又是一声叹息,他这个做父亲的,为妻子做的,有时候竟还不如女儿多。

小厮看他,劝道:“将军,您也别急,等小姐嫁出去,林府的人也拿她没法子了。”

林麓之定定站了许久,所有的话才化作了一声叹息。

林锦婳不知道这些,回到落霞苑立即叫了几个丫鬟到跟前来。

“阿宝明日跟着大姐姐伺候,墨风跟着四姐姐。白兰看好采儿不必出来,杨妈妈随身跟着我。”她坐在暖榻边喝着墨风炖好的羹汤道。

“奴婢遵命。”几人齐齐应声。

林锦婳将人打发出去后,留下杨妈妈和墨风,低声吩咐了几句。

杨妈妈习惯了林锦婳天马行空的想法,墨风倒是第一次。

她看了看她,又一次询问道:“小姐当真要这样做?”

“自然。”林锦婳嘴角高高翘起:“他们想看我的好戏,我自然得扮好角色,不能叫他们失望了。”

“是。”墨风见她笃定,也不再怀疑。

等把墨风打发走了,杨妈妈才准备服侍林锦婳歇息,林锦婳却摇摇头:“妈妈晚上还要跟我出去一趟。”

“小姐要寻老六?”

“不是。”林锦婳摇摇头,缓缓起身到柜前找出自己那条黑色斗篷,又翻出这两人做出来的药粉放在袖子里,这才看着她浅笑:“去见见二伯父。”就算前世她自认为是赵阚最亲密的人,但现在看来,。他仍有不少东西瞒着自己。而林威竟然是他的下属,必然会知道些不同的东西。

杨妈妈不敢耽搁,连忙随着她要出去,但还没出落霞苑,方才不见了的墨风出来了,身边带着一脸冷清的墨雪。

墨雪上前见礼,轻声道:“林将军的人在外头守着小姐,少将军的人也在,小姐这会儿出去,怕要被跟上。”

林锦婳心里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您上次见夜生之时。”墨雪答道。

林锦婳见她连这也清楚,便知她也是个高手。但是是赵怀琰送来的人,赵怀琰能接受自己做这些外人看来血腥残忍的事么……

墨雪看出她的犹豫,垂眸道:“奴婢既已经被王爷分过来,便是小姐的人,生死也由小姐定……”

杨妈妈惊讶极了,忙道:“可你们的卖身契……”

“奴婢们根本没有卖身契。”墨风浅笑道。不但她们四人没有,高禀也没有,赵怀琰身边很多人都没有,她们是自愿追随王爷的。

林锦婳眨眨眼,没再多说,也的确,杨妈妈到底只是个寻常妇人,不若会功夫的墨雪。

“那我们怎么走?”林锦婳问道。

墨雪朝她拱拱手:“小姐随奴婢一起。”说罢,上前直接揽着林锦婳,足尖轻点,人便消失在了黑夜里,而墨风也同时拉开了落霞苑的门。感受到外头那些人的目光都被自己吸引来,才对杨妈妈笑道:“妈妈说的没错,这门的确没关紧。”

杨妈妈也瞬间反应过来,对墨风这几人却保持高度的敬畏,笑道:“不妨事不妨事,锁好就是了。”说罢,上前又关好了门。

外面那些人听到这动静,倒也没多在意,却不知自己盯着的人这会儿已经出府了。

此时城中一处破漏的客栈二楼,小二睨着面前浑身溃烂满面脏污的男人,甚是不屑:“穷鬼一个,你明日要再不交房钱,我就把你赶出去!”

床上的人又重重咳了几声,勉强睁开了眼睛。

他还记得前几日正准备趁着宫中宴会,好悄悄溜出城去,奈何一直感冒在身,便全权交给与他一道的小厮负责。哪知半路遇上赵阚派来截杀他的人,小厮带着所有金银细软逃了,留下他一身的伤狼狈的逃了回来,潜藏在这里,这会儿却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水……”他哑着嗓子喊着,身子没有半点力气。

那小二啐了一口,直接将桌上的茶壶杯子全拿走了。

林威绝望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一心喊着水,可小二已经甩门走了。

林威眼前越来越模糊,直到眼前出现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身影。

他以为有人来帮他,忙喊:“水……给我水……”

林锦婳看了眼墨雪,墨雪颔首,不多时便提了水壶来。

林锦婳亲自倒了一杯茶,茶水从壶里倒入茶杯的声音都好似能解渴一般,林威咽了咽早已干的冒烟的喉咙,急切的要从床上爬下来去喝那杯茶水,奈何他的力气也就仅仅够他从床上翻下来而已。

他重重跌在地上,眼睛仍旧贪婪的盯着那茶杯:“水……”

“二伯父何时如此低微了,你可知道,三姐姐后日便要嫁给三皇子成为三皇子妃了呢。”林锦婳端着茶水淡淡站在他身侧。

林威听出是她的声音,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来:“你……”

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二伯父未曾想过我会来?亦或是,未曾想到你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你——!”林威的面容慢慢扭曲起来,抬手就要来抓林锦婳的衣裳,却被墨雪一脚踢开。

林锦婳转身将茶杯慢慢放在桌子上,才看他:“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都答了,我后日便送你去见四姐姐,让你们父女团聚。若是不答,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如今这样满身烂疮,二伯父可曾想过死?我有法子让你身上的皮肉全部烂光,也能让你苟延残喘,生生感受这切肤之痛,就是死不了。”

林威的手微微发颤,他怎么也没想过林府最大的对手不是林麓之父子,而是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她:“问什么……”

林锦婳将茶水拿到他跟前,他看了一眼清亮的茶水,也顾不得有毒没毒,迫不及待的一口喝下。

林锦婳不吝啬的又给他倒了一杯,待他喝完以后才道:“我要知道赵阚的事,你既然伪装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他跟德妃的秘密,我要你一五一十的全说出来。”

林威闻言,只轻笑一声:“我的侄女竟是这号人物,跟三皇子作对,你就不怕……”

“家破人亡还是株连九族?”林锦婳嘴角的笑意越发冷,这些她前世拜他们所赐,她已经全部经历过了,这辈子她不会再畏首畏尾叫他们拿捏!

“你——”

“二伯父不必在跟我说这些无用的威胁,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你若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我想你应该不想这样狼狈的出现在宫门口吧,那些你曾经的同僚看到你如今的样子,会如何想?”林锦婳淡漠道。

林威咬紧了牙:“说不说都是个死字……”

“说了,最起码能痛痛快快的死。人死万事消,我不会将你曝尸荒野的。”林锦婳道。

林威心思微转,阴狠盯着她:“那我如何信你?”

林锦婳浅笑着上前,取出手里的药粉洒了一些在他溃烂的手背上。

他能感觉到本还瘙痒的手背顿时一片清凉,舒服极了。

顿了顿,他惊恐的睁大眼睛:“我这身毒也是你下的手?”

林锦婳没时间跟他多扯,只冷冷盯着他:“说不说!你现在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不要再讨价还价,我的耐心并不如你想的多,也没你想的心软!”说罢,抬脚直接踩在了她方才洒了药粉的手上,疼得他当即喊出声。

“我说……”他忍不住大喊,听到喊了半天这客栈也没余动静,知道今日真是求救无门,只能看着她道:“德妃这么多年,一直在培植自己的势力,就在京城中,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可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是谁。”

“你知道?”

“当然,不过你要先把解药给我,并且送我出京城……”“啊——!”

他话未说完,林锦婳淡淡加重了脚底下的力气:“二伯父,这么多年你与我们玩伪装的游戏,也该累了,你那些把戏不必再玩。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人是哪些……”

“我不知道。”他皱眉,但他的确不知道,赵阚和德妃一直到现在都不信任他,所以他才想着能把紫苏嫁过去,却没想到被人反将一军。

林锦婳面色冷沉:“当真不知?”

“对。德妃这么多年,除了让我盯住林麓之,就没有再跟我说过其他事。”他阴沉的垂着眼,手悄悄往自己的袖口摸去。

林锦婳没察觉到他的动作,只心中微微沉了沉,刚要转过身去,林威便已经拿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好容易躲开追杀,他怎么可能一点准备也没有。

他眼看着匕首就要刺入林锦婳的腰间,下一秒便整个人都被墨雪踢到了墙面上,猛烈的撞击让他差点昏死过去,跌在地上便吐了口血出来。

林锦婳回头,见他如此,不由笑出声:“到不知道二伯父是个宁愿被德妃杀了,也不肯背主的人。”

“你一个黄毛丫头……还妄想撬开我的嘴?”他轻嗤一声,更多的是对林锦婳的不屑。

林锦婳也不急了:“既如此,那我成全你,后日大婚,我会让你风风光光出现的,至于被乱刀砍死还是万箭穿心,且看看你未来女婿如何吩咐了。”她说罢,直接将人捆了起来,扯下窗幔包裹住,墨雪一个人便提着扛着出了客栈塞到了马车里。

一整夜,赵阚的人仍旧在四处搜寻林威,却依旧不见踪影,路过客栈时,看到客栈大门洞开,倒是进去搜查了一番,奈何早已人去楼空。

此时永和宫中。

熊树礼没有遵循夜不留后宫的规矩,依旧在德妃宫里,满面愁云,即便昨儿年关,面上也没有丝毫喜色。

德妃同样一夜未眠,等到外面有人匆匆进来,才问道:“还没找到慕容玉?”

“是。皇上说是赐了昭和公主,但也未曾下圣旨,所以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来人答道。

熊树礼有些颓然的坐在凳子上,而后面色变得阴狠:“到底是谁在背后帮她!”

来人道:“有人看见,慕容尘曾跟宁王殿下接触过。”

“宁王?真的是他?”德妃惊讶,熊树礼却摇摇头:“不像宁王的手笔。而且你前儿派出去刺杀林府的人也全部失去了音讯,说不定林家有鬼。”他想起昨儿一早挂在他府门前的人头,越发觉得背后之人深不可测。

德妃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想起昨儿传来的林紫苏的消息更是头疼不已:“婚期越来越近了,麻烦事却是一件接着一件,难不成真有人要置我们于死地不成?”

“哼,且要看他们有没有这番本事。”熊树礼顺风顺水这么多年,他才不屑。

“但是林紫苏名声狼藉,若是阚儿真的娶了她,这么多年积攒起来的威望岂不是都毁于一旦?”德妃越想越糟心,却恨赵阚那日晚上为何偏生与林紫苏去御花园做那事,还被皇后抓包。

正说着,赵阚已经沉着脸从外面进来了,这会儿天色刚亮,宫门一开他便进来了。

听到德妃的话,他的心情同样不好,见了礼后才道:“母妃,儿臣已经私下做了安排。”

“什么安排?”德妃看了看他,总有些担心。

赵阚只是冷冷一笑:“偷龙换凤,既然林锦婳能设计林紫苏与我生米煮成熟饭,那我何不能故技重施?”

德妃闻言,总觉得不妥:“林锦婳背后说不定是赵怀琰在操纵,你想将她迎进府?”

“这不是母妃一直想的吗?娶了林锦婳,林麓之还能不帮本王?”赵阚寒声道。不过想起林锦婳那张脸,他心里的欲望便越甚。

德妃看了看熊树礼,熊树礼也摇头:“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儿臣心意已决,而且已经做了充分的安排,您放心便是。至于舅舅一事,父皇这几日越发亲近皇后了,只怕真的要责怪舅舅,舅舅要早些想应对的法子才是。”赵阚转移话题。

熊树礼闻言,心更沉,他如何不知道皇上因为慕容玉一事,已经不如以前那般看重自己了,只要自己再出什么差错,一定会找由头打发了自己。

他顿了顿,才终于下定决心:”既如此,倒不如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德妃不解,熊树礼却是胸有成竹,阴测测看了她一眼:“林家不就是仗着军功在身,手握大权么,皇上这么些年越发多疑,早就想要收回这些大权来,我给他个借口就是。”

赵阚才要开口,德妃冷冷睨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儿臣……”

“你若是对那女子动了情,我会立即杀了她,你可明白?”德妃寒声道。

赵阚暗暗拧眉,却只拱手应了是。

德妃不再跟他多说:“罢了,时辰不早,你的景王府也要早些去打理,明日别失了体统。”

“是。”赵阚不再多说,但出了宫门后,看了看林府的方向,眼底的阴鸷也转化成笑意:“林锦婳,你敢设计我跟别的女人苟且,等你成为我的女人了,我一定叫你尝尝下不了床的滋味!”

此时林府。

林锦婳昨夜回来后,想着林威的话一宿没睡,他说京城还有不少赵阚的人,可前世这些人也没暴露出来,看起来不过是随大流的一部分,但现在想来,正是这些随大流的部分未曾在夺位的倾轧中受到损失。可是这些人,到底是指其中两个三个,还是全部?

她怎么想也想不通,可林紫苏已经早早要搬过来了。

杨妈妈昨夜就命人将该收拾的东西都搬去西厢房了,所以她醒来也只是换好衣服便把正屋让给了她。

花厅里,林紫苏系着面纱,端端站着看她,那份不甘心怎么也掩饰不住,却勉强笑道:“多谢七妹妹了。”

林锦婳莞尔,并不与她多说什么,客气两句也就转身走了。

等她一走,林紫苏当即咬紧了牙关,一拳头砸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墨风从外面进来时看到这一幕,亲自将热汤端了来,浅笑:“四小姐可是有什么不满意?”

林紫苏见她,略有几分不愉:“这里不用你伺候……”

“小姐吩咐了,由墨风伺候四小姐,直到您出嫁为止。若是四小姐不喜欢,奴婢在门口候着即可。”说完,行了礼便乖乖站在了门口,恭恭敬敬,让人挑不出错处。

林紫苏心里暗讽,以为一个宁王府的小小奴婢就能吓住她么!只是想起赵阚的吩咐,她便恨不得现在就去把林锦婳撕碎了才好,以至于林惜玉来时,也没给好脸。

林惜玉是知道她们计划的,只冷哼一声,当着她的面把她的茶杯掀落在地:“你别跟我摆景王妃的谱,四妹妹,你现在可是一无所有了,什么也不是!”

林紫苏想起自己的脸,阴冷一笑,抬眼看她:“大姐姐,你会看到到底是我一无所有,还是你一无所有的!”她说完,冷冷回了里间,再也没出来过。

西厢房内,杨妈妈扒在门边瞧见正屋的动静,这才转头跟正在书柜翻书的林锦婳道:“小姐,由着大小姐和四小姐折腾么?”

林锦婳翻到要找的医术,掸了掸上头的灰,侧身往屋外看了看,见林惜玉刚从正屋出来,还特意往她这儿看了看,跟她对视一眼后,忙收回眼神走了。

林锦婳看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浅笑:“由着她们。”左右明日过后,谁也折腾不起水花了。

白日平静过去,赵怀琰命人陆陆续续送了不少东西来,吃的用的数不胜数,看的林惜玉都红了眼,直到晚上。

林紫苏的丫鬟传达完话后便立在一侧暗暗打量着林锦婳,芙蓉面柳如眉,也不像是心机很深的样子,为何偏生上头让她们格外小心?

林锦婳放下手里的书,似没察觉她打探的目光一般,,淡淡道:“你说四姐姐让我去帮她看看嫁衣?”

“是,四小姐这会儿还在等着呢,七小姐请吧。”丫鬟说着,眼珠子直转,本以为林锦婳还要推脱一番不肯去,哪知她很干脆就答应了。

林锦婳起了身又道:“你去请大姐姐也一并来。”

“可是四小姐只请了您……”

“我眼拙,不若人多些,看得也准些。”林锦婳浅笑。

丫鬟见她如此,实在无话辩解,只得应下,看着她出了门,这才往东厢房去请林惜玉了。

正屋里,林紫苏木然坐在铜镜前,看着赵阚命人送来的根本不合她身的嫁衣,依旧不恨他,只恨林锦婳和林惜玉。

听见门帘被掀起,她才转头看去。今日的林锦婳一身月牙色绣大红边的长裙,外罩一条滚白色绒毛边的红色披风,整个人娇小的裹在里头,看起来十分清丽脱俗,便是未施粉黛,也很美。

她嫉妒的咬牙切齿,却只能笑:“七妹妹来了,快来看看我这件嫁衣……”

林锦婳扫了一眼,金线绣的花纹,坠着珍珠,格外的精致:“很漂亮。”

“是啊,很漂亮。”林紫苏死死抓紧了嫁衣,才道:“我还没试过,你来帮我试试吧。”她朝底下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环们会意,立即退了出去,包括墨风。

林锦婳解下披风交给杨妈妈,浅笑:“妈妈在门口候着吧。”

杨妈妈知道她心里有数,只点点头,接了披风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看起来眼生的下人,上前扶着林紫苏:“小姐请。”

林紫苏面色越发差了,笑容也快绷不住,干脆转头往里间而去。她一走,那两个丫鬟直直看着林锦婳:“四小姐……”

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袖子里的药粉已经到了手心攥着,款款跟了上去。

里间扯了屏风,林锦婳刚到屏风后面,便见林紫苏被人摁在角落,方才那两个丫鬟二话没说便朝她的脖子打了过去,奈何还没打到人,林锦婳手里的粉末已经洒了出来,早早藏进来的墨雪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迅速那两人打晕。见林紫苏要开口,又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摁着她的人一脚踢开。

人撞在屏风上发出巨大声响,外面立即有人要进来,却听林锦婳道:“你这丫鬟,怎么如此笨手笨脚,走路都走不稳。”

外面的人听见,迟疑了一步,没往前却好似等着林紫苏的吩咐。

林紫苏依旧不信邪的看着林锦婳,若不是墨雪掐的太紧,她定要讽刺出声。

林锦婳只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想说什么,优雅擦干净手心的粉末,浅笑靠近:“四姐姐想说我不敢杀你?可是今日你死了,谁知道是我杀的呢?我只说有刺客……”

“三皇子……”她勉强挤出声音,林锦婳的嘴角却勾得更高:“三皇子巴不得死的人,是你。至于我,他想杀,还有林府扛着呢,但你什么也没了。”

林紫苏见她如此镇定,眼神抖了抖。

外面的丫鬟觉得怀疑,已经慢慢靠近了过来。

林锦婳着林紫苏依旧不紧不慢的低声道:“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赵阚想偷龙换凤,将我绑了去,生米煮成熟饭,不仅打击了宁王,还得到了林府,一箭双雕是吗?”

林紫苏没说话,林锦婳却是继续道:“可是四姐姐你呢?你帮了我以后,你能得到什么?做一个永远屈居我之下的妾?不想做高高在上的景王妃?”

林紫苏牙关微咬,她如何不想。

“如果想,现在就让屋里的人离开。”墨雪寒声道。

林紫苏看着林锦婳,墨雪也慢慢松开了手:“你真的愿意让我成为景王妃?”

“自然。”

“你的目的是什么?”林紫苏不信她会这么好心。

林锦婳则是浅笑:“我若是告诉你,我做过一个梦,梦到你与景王就是天造地设一对,你信吗?信,你明日就是景王妃,不信,现在你就死!”

林紫苏见她巧笑嫣然却说出这般阴冷的话,浑身一颤。眼看着外面那丫鬟就要靠近,忙道:“你来做什么,出去!”

丫鬟微怔:“四小姐,奴婢以为你出事了,所以才……”

“我能出什么事?出去候着,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她呵斥道。

那丫鬟犹豫半晌,这才冷着脸道:“那您赶紧试好嫁衣,可别耽误了明日的婚事。”

林紫苏听着这威胁,拳头紧握,冷冷嗯了一声。

将丫鬟打发走,林紫苏才看她:“你什么计划?”

林锦婳莞尔:“一箭双雕,我也会。”

说完,房门再一次被推开,伴随着林惜玉不满的声音:“嫁衣而已,有什么好看的,还非得我来。”

林紫苏诧异看她,奈何林惜玉已经快步走来了,丝毫没察觉任何不对劲。林锦婳和墨雪对视一眼,转头站在了不远处的帘子后头。

林惜玉快步转到屏风后面,看着林紫苏站在原地一脸狠色,嫁衣也被扔到了地上,两个丫鬟也晕倒在了一侧,皱眉道:“你怎么了?林锦婳呢?”

林紫苏没出声,直直看着她身后出现的墨雪,到底没提醒她一句。

墨雪一个手刀狠狠下去,林惜玉便瞪着眼睛晕过去了。

林锦婳这才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看着地上的林惜玉,浅笑:“四姐姐不是正想报毁容之仇么,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能不能保住景王妃的位置,也要靠你自己了。”

“可是明日我要亲自送人到三皇子的人手里,我如何能成为景王妃?”她忙道,事已至此,她也只能为自己将来打算。如今父亲消失,母亲和叶家也靠不住,祖母更是靠不住。现在的林锦婳就算靠不住,但至少可以试一试,也许真的能成……

林锦婳莞尔:“我记得明日花轿要穿过西街长桥,长桥狭窄,经常有车马轿子相撞,四姐姐可明白我的意思?”

林紫苏自然明白,看林锦婳开始不紧不慢的换上林惜玉方才的衣服,她们身量差不多,加上天儿已晚,这般出去的确不会叫人发现,只暗暗咬牙,却不再发出半点声音。

林锦婳换好衣裳,看着外面开始泛白的天色,明眸微寒:“时间不多了,四姐姐早些准备才是。”说罢,独自转身而去。

外面墨风几人瞧见里面有人出来,互相对视一眼,阿宝先喊出声:“啊!老鼠!”说着,惊吓的跳了起来。

寻常女子都怕这些,吓得小脸苍白赶紧四下看,唯有两个人只拧了下眉头,面不改色的站着。

墨风看了眼杨妈妈,杨妈妈点点头,佯装脚下一崴便朝旁的人扑去,墨风也只装不经意把另一人撞开了。这会儿门恰好打开,花厅里的蜡烛也灭了,黑漆漆的叫人看不清脸。

阿宝见状,忙上前扶着:“大小姐,您就出来了,这儿有老鼠,咱们赶紧回去吧。”说罢,赶紧扶着人走了。

杨妈妈跟墨风也消停了下来。

那二人只皱了皱眉,瞧见人影往东厢房去,并没有怀疑。

墨雪躲在暗处,瞧见林锦婳出去了,这才走窗户出去,快速往林府外而去。

林府后巷中,她见到早早等在外面的马车,将里头的消息说了:“小姐很聪明,不需要您帮忙。”

“好生照看,不可伤分毫。”赵怀琰凉声道。

“是。”墨雪应声。

赵怀琰的马车这才转道离去。

高禀坐在马车前头,有些不解;“王爷这般关心林小姐,怎么不亲自去见?”

“想见。”

“那为何不见?”

赵怀琰薄唇微珉,因为这丫头一心扑在自己的事上,也不知有没有抽出一分时间来想念自己。他故意的,要晾一晾她,总不好自己已经陷了进去,她还在隔岸观火,迟迟不来。

这般想着,他越发思念了,沉声道:“调头。”

高禀偷偷藏着笑,忙调转了马车。

林锦婳这会儿到了东厢房后,趁着外面的人没注意了,这才悄悄回了西厢房。

见时辰不早,也为了不让人怀疑,也未点蜡烛,悄悄去后头换下衣裳便转身要去睡会儿,哪知还没到床上便撞上了个人影。

林锦婳知道,有墨雪守着,唯一能出现在这儿的人只有他。

“王爷……”

“你上次都叫的我的名字。”赵怀琰手背在身后,略清寒道。

林锦婳眉梢高高挑起,上次在城外她吓坏了,他来时,她脑子和内心都是一塌糊涂,竟是喊了他的名字么?

“王爷,你……”

“怀琰。”他看着比自己矮了半截的人,清瘦的身子只穿着一身薄衣,抬手便将人抱起放到了床上。

林锦婳以为这就完了,没曾想他竟开始拔自己的衣袖和裤腿。

她怔了怔,难道要霸王硬上弓?她忙喊出口:“怀琰……”

“嗯。”赵怀琰淡淡应了一声,嘴角悄悄珉起笑意,手下动作却不丝毫停,一直到看到她胳膊和腿上已经结痂的伤口,这才松了口气,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玉露膏来开始给她涂抹伤口。

药清清凉凉的,林锦婳还能感受到他指尖触摸在自己肌肤上的冰冷,不由浑身一抖,鸡皮疙瘩全出来了。

赵怀琰好似第一次见人出鸡皮疙瘩一般,还要凑近了看,结果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胳膊上,痒痒的,让她一下子便笑出了声,而后反应过来,忙捂住了嘴巴,低声道:“我没事了。”

“嗯。”赵怀琰又细心替她将衣服放下来,才道:“睡一会儿?”

林锦婳挑挑眉,他又要赖这儿?

“马上就要天亮了。”

“没关系,一会儿就够了。”说罢,揽着她的腰便滚在了被窝里,自顾自闭着眼睛睡了起来。

林锦婳哑然,传闻宁王高冷的很,他什么时候这般厚脸的?

不过知道他也不会做出阁的事,倒也未在挣扎,合着眼睡了。

天一亮,景王府的花轿就来了,但赵阚没亲自来,毕竟林紫苏的名声早已败坏,大家明面上不说,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有四五个侍卫抬了个花轿来,寒酸的很,这也在告诉众人,他根本不想娶林紫苏。

林紫苏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对待,但什么也没说,默默坐在铜镜前,细细化好妆,只是赵阚送来的嫁衣却没有穿在她身上。

外面的丫鬟进来,看到她在描妆,微微皱眉:“准备好了?”

林紫苏放下手里的胭脂,满眼的恨意:“准备好了。”

那几人看了看躺在床上已经换好了嫁衣的人,只是还盖着盖头,刚要上去揭开便听林紫苏道:“不要揭开。她患了风疹,吹了风便要毁容的。景王殿下不想要一个毁容的王妃吧。”她苦笑。

那几人看了看她脸上的疤,皱眉,没再多说,将人抬了出来,用早就备好的小轿子抬了出去。

林紫苏出嫁,二房没人,叶府不敢来,林麓之倒是有心,但他一个大老爷们,只能在前院招待为数不多的几个宾客。至于老夫人和大夫人,知道要嫁的人是林锦婳,一早更是步子都没挪一下来,人就这样抬出了府。

等人被抬上了花轿,林紫苏才狠狠咬了咬牙,挑了条斗篷,带着面纱拿了玉牌悄悄往后院角门而去。

这些都发生在清早,没人在意这里的动静。

杨妈妈看到事情顺利进行,才打了热水去西厢房伺候。

林锦婳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瞧见身边的人竟好似还在熟睡,忙对外面道:“迟些再来伺候,我再睡会儿。”

杨妈妈微微一怔,小姐从不赖床的,这会儿倒是改了性子了。

忙答道:“是。那奴婢先去传早膳来?”

“好。”林锦婳应声,瞧着杨妈妈转头出去了,才松了口气,忙转头去看赵怀琰,哪知这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她。清晨才醒的人,眼神带着些许的朦胧,可他的一双凤眸不但精神的很,而且还直勾勾的。

“怀琰……”

“我幻想过无数次,早上醒来,你在身侧。”赵怀琰温柔看着她,前世无数个夜里他辗转难眠,都会悄悄去景王府看她,她却全然不知。

林锦婳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些许的歉意:“怀琰……”

赵怀琰没等她说完,看着她微微张合的红唇,抬手压住她的后脑勺,试探的吻了过去。

林锦婳能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顿了顿,却是不管从身体还是内心,都没有再抗拒了。

赵怀琰能察觉出来,欣喜若狂,压着她的红唇,叩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

不知过了多久,林锦婳觉得脑袋都是蒙蒙的,赵怀琰离开后,她才急急起床,奈何看到铜镜中红肿的嘴唇,死死咬牙:“死赵怀琰!”

还没走远的赵怀琰听到这一句,凤眸弯起,她竟还有力气骂自己,看来能让她完全累的没有力气,只能等大婚之后了……

出了林府,看到等候依已久的高禀,才道:“去景王府,贺礼可曾准备好了?”

“照您的吩咐,同心锁同心佩,百子千孙被等等全部都准备好了。”高禀应道。

赵怀琰满意点点头:“如此,甚好。”

高禀挑眉,怎么不好呢,娶得是你不喜欢的人,你就祝他们夫妻恩爱百子千孙。

赵怀琰的马车半个时辰便到了景王府,这会儿花轿也刚刚到。

侍卫们抬着花轿,没有唢呐锣鼓,冷冷清清的,就连方才在长桥上与另一个轿子狠狠撞了一下的时候,也没人注意轿子里多钻了个人进来。

赵阚以为一切顺利,里边必是林锦婳,来踢轿门的时候,见赵怀琰也在,特意亲自去扶了里面的新娘子出来,浅笑看着赵怀琰:“皇兄也来了,是来祝臣弟与王妃百年好合的吗?”

“自然。”赵怀琰音落,准备好的礼品齐齐摆了来。

赵阚见如此,越发想要赵怀琰丢脸,扶着手里的新娘子还没入门,手里的玉子一飞,直接将新娘的盖头打落了去。

第四十七章 她够狠

盖头飞起的瞬间,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阚根本没回头看,他笃定这人便是林锦婳,众人之所以惊讶也是因为如此。

他笑看着对面的赵怀琰,浅笑:“大皇兄,可还要恭喜臣弟?”

“自然。”赵怀琰神色淡淡,转头又看了眼新娘子:“佳人如斯,吉时已到,早些拜堂吧。”

赵阚见他一脸从容,也察觉不对,忙扭头去看身边的新娘子,却发现并不是他以为的林锦婳,而是林紫苏!她纵然画着厚厚的妆,脸上那块丑陋的疤依旧遮挡不住。

林紫苏微微咬着唇,她能感受到赵阚浑身忽然迸发出的怒气,只垂眸站着不说话。

赵阚看着她这幅样子,脸都青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怎么是你!”

“景王殿下这是怎么了?不是林四小姐,还能是谁?”高禀上前一步笑道。

赵阚咬牙没说话,事已至此,他也没别的法子,怪只怪他自己太信任林家人能办好这件事!他看了眼一旁特意来贺喜的赵怀琰,越发恨了,若不是他,想必不会出差错。

他扭头便要自顾自往还未完全收拾好的景王府而去,却听得身后花轿忽然又传出响动来。

他脚步微微顿住,难道里面还有人?是林锦婳?

他迟疑的看了眼林紫苏,林紫苏只是把头更低了些。既然要毁掉林惜玉,今时今日,便是最好的机会。

林惜玉昨儿晕过去后,又被人下了迷药,昏睡道现在才醒,可是醒来,只觉得眼前一片红红的,想也没想,将盖头一把扯下,而后才稀里糊涂的从轿子里钻了出来:“怎么回事……”

她话音未落,看到面前一身嫁衣的林紫苏和赵阚,登时怔住。

林紫苏在赵阚发怒之前,迅速跪下凄然道:“三皇子,臣女有罪。”

“你最好一五一十说清楚!”赵阚压制着怒气,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风风光光的,如今当着众人的面要娶一个破鞋不说,还闹出这样的笑话,真是让他觉得颜面尽失!

林紫苏跪在地上,眼泪也似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可怜道:“是大姐姐一直心慕殿下您,还说今日不论如何也要跟随紫苏一道嫁来,做妾都可以,若是臣女不答应的话,她便要投湖自尽,还威胁紫苏……”她哽咽了一下,似乎说不下去。

林惜玉这会儿怒气蹭的一下就窜上了头顶,上前便怒斥道:“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而且就算要嫁,也是我为妃,你为妾!”她倒是不介意嫁给赵阚,但她是大姐,怎么能屈居妹妹之下做妾?

可这话一出,外人都以为她是真的想嫁赵阚,而且还要抢夺自己妹妹的王妃之位了。

林紫苏当拉着她的衣袖哀求道:“大姐姐,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事已至此,你就承认了吧,你如今坐上了王爷的花轿到了王府,难道还能回去不成?”

林惜玉瞧见她这样子,当即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众人登时怔住,这还没入王府呢,在门口就打起来了。

赵阚面子上过不去,只沉声一句:“闹够了吗!”

“王爷……”林惜玉还要辩解,便见赵阚寻常总是深情款款的眼神这会儿也变得凶狠起来,死死盯着她:“林大小姐若是要回去,本王现在就命人送你走!”

“不要啊,王爷,您现在送走大姐姐,不等于不要她了吗?那她往后还怎么嫁人?”林紫苏捂着脸哀求道。

林惜玉也蒙了,这下该怎么办?走也不是,留又不甘心!

她怔在原地,忽然想到什么,忙道:“王爷,你不是想要娶紫苏的,你是想娶锦……”

“闭嘴!胡说八道!”赵阚呵斥一句,看了眼左右的侍从,侍从们立即上前围着林惜玉:“现在就送她回林府!”赵阚寒声一句,头也不回的往王府内去了。

林紫苏急忙站起身看着林惜玉压低了声音道:“大姐姐可要想清楚了,此番回去,便等于被休弃回府,这辈子别说嫁入皇家,就是寻常百姓也没人敢要你!”说罢,扭头跟着赵阚一并入府了。

林惜玉更加蒙了,心里也慌乱不已,只狠狠盯着林紫苏的背影大喝:“都是你害我的,林紫苏,你这个贱人!”

林紫苏进去时的背影微微一僵,而后死死攥紧了手心,头也不回的走了。不管怎么样,她都一定要成为这个景王妃!

进入大堂后,按照皇家的礼制,是要拜堂的,可德妃和熊家一个人也没来。

赵阚看了眼司仪,寒声道:“不必拜堂了。”若不是圣旨已下,他早就拂袖走了。

林紫苏眼里含泪,却没说话。

气氛正尴尬时,外头忽然一阵唢呐吹吹打打,鞭炮齐鸣,惹得不少人围观。

外头立即有侍卫跑进来在赵阚耳边低语几句,赵阚闻言,立即冰冷看向赵怀琰,而后才冷笑:“大皇兄真是费心了。”

“三皇弟客气。”赵怀琰淡淡一句,不再多说。

赵阚气得咬牙切齿,却是拿他没有办法,只低声吩咐侍卫:“将人带到后院去,不要惊动其他人……”

话音未落,外面唢呐声骤然停止,而后便又有侍卫行色匆匆赶了进来:“王爷,林二老爷的身子怕是撑不住了……“想起方才从哪轿子里跌落出来的浑身溃烂的人,他便觉得一阵恶心,可没有王爷的吩咐,他也不敢将如今王爷的老丈人如何处置了。

“林二老爷……”赵怀琰淡淡扬起唇角:“三皇弟的老丈人。”

赵阚面色越发沉了,冷冷扫了眼林紫苏,寒声道:“立即请太医,务必好好诊治!”他后面半句话每个字都咬得特别重,林紫苏一听便知道他什么意思,他要杀了爹爹!

她上前一步,还未开口便听他冷声道:“不必拜堂,你还不下去等着洞房花烛,等本王来幸了你?”

他这话说的暴露又无礼,旁的夫人们都红了脸低头浅笑,看向林紫苏的目光更多了分鄙夷和不屑。

林紫苏只觉得脸上好似被人又打了十几个巴掌一般,火辣辣的疼。

不等她说话,便有侍女来强硬的捏着她的胳膊把她往里头拽了:“林四小姐,请!”

她们到现在都只是喊一句林四小姐,根本没把她当做这景王府的女主人。

赵阚冷冷朝府门口看去,却不知也有人正目光灼灼往这里头瞧。

道路旁不起眼的马车边边还刻着一个林字,林锦澄看着旁边的林锦婳,笑道:“你若是舍不得紫苏,何不亲自来送她?”

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我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哥哥这般说,把我当成什么了?”

她娇嗔一句,林锦澄忙珉唇浅笑:“知你善辩。不过紫苏心术不正,你往后与她少接触。如今不知是她设计了惜玉,还是惜玉设计了她,左右林家两个女儿此番都折进这景王府了,我们早些回去把消息告诉你大伯母。”

林锦婳见他心里有数,也不多说什么了。她并没有告诉他赵阚跟林紫苏一起设计自己的事情,哥哥虽然性子稳,但难保往后不会忍不住跟赵阚撕破脸,到时候便又将他拖入险境了。

她看了眼伫立在门口不肯走的林惜玉,再看看被人抬走只剩下一口气的林威,放下车帘,便准备离开,但放下车帘的一瞬间,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行驶了过来,在景王府外不远处的大槐树下停着,车帘掀开,林锦婳刚好能看到马车里的人。

她眸子眨了眨,惊讶的咦了一声,林锦澄不知什么事,也跟过来看到:“怎么了?”

话才说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瞧见那青帷马车里精心打扮过的人。掀起帘子的手上带着那只凤凰镯子。

他微微咬牙,放下车帘没说话。

“哥哥可还好?”

林锦澄到底只是叹息一声,温柔笑看着她:“你小小年级,知道的倒是不少。”

林锦婳眨眨眼:“爹爹与你不在家里的这段时间,我与娘亲每日都在看书,书里说的可多了,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还读了这些?”

“可不是,策论也读了一些呢,就是不太通。比如有一篇提到君舟民水。若是人民的水都可以倾覆君主的船了,这水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林锦婳懵懂道,但这个论题,便是明年春闱要考的论题。她记得当年蒋青书因为眼睁睁看着母亲因旁人不肯相助而痛苦病死,所以以偏激的言论去写,反而得榜首,但如今他母亲还好好活着,必然没了那份偏激。

林锦澄微微想了想,摇摇头:“你说的这篇我倒是未曾看过,不过……”

他将从古至今的事细细分析了一番,见林锦婳不但没有觉得困乏反而听得津津有味,越发有劲的说了起来,直到马车回到了林府,才算说完。

“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君舟民水本没有错,但这些话,你还是少议论为妙。”他下马车之前叮嘱道。皇帝多疑,听到了,难免以为林家有二心。

林锦婳弯起眼睛:“我明白。”说罢,兄妹二人这才齐齐往老夫人的院子而去,大夫人也在这儿喝茶说话,还奇怪一上午怎么都不见林惜玉。

婆子从外头进来说林锦婳兄妹来了时,大夫人还惊讶:“他们一起来的?”

婆子点点头,低声道:“看起来,七小姐好似没有如计划所说,被送入景王府。”

“什么!”老夫人直接站起了身来。

婆子忙点头:“奴婢使人去打听了,说是一早三公子便悄悄领着七小姐出了府,方才才从正门回来,七小姐压根就没上那花轿。”

“那上花轿的是谁?”大夫人也跟着问道。

正说着,外间又来了人,瞧见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在,这才忙道:“不好了,方才前头传来消息,说大小姐和四小姐乘着一个轿子全抬到景王府去了,还有二老爷,现在也在景王府。”

老夫人闻言,只觉得头有点晕,失踪的儿子找到了是好事,可答应景王的事没办成,反而还多赔进去一个可用的大孙女!

大夫人更是懵逼:“你确定那是大小姐,不是七小姐?”

“是。”

“怎么可能,是三皇子亲自派了人来协助紫苏的……”大夫人话说一半,顿了顿,似想起什么般,立即沉了脸:“定是林紫苏设计了惜玉,她怨恨惜玉烧毁了她的脸!这个杀千刀的,杀千刀的!”说完,又颓然坐在了一侧开始哀叹可怜的女儿。

老夫人还稍微镇定一些,看了眼婆子道:“去把外头的人打发走,再去查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婆子连忙应声去了。

林锦婳早就料到会是如此,倒是没什么意外的,林锦澄面色略有些沉,却也没多说什么。

一路把林锦婳送回落霞苑,才停下脚步,道:“若是你不想留在林家,等过完年,直接去徐家住着,等到你要出嫁时再回来也不迟。”

林锦婳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只浅笑摇头:“哥哥和爹爹都在,锦婳很喜欢这里。”

林锦澄心中微暖,看着她这模样,却是越发心疼,也暗暗下定决心,往后这林家的人,也决不能再动她一根毫毛!

等林锦澄走了,林锦婳才转身回了房间。

正屋杨妈妈已经利落的收拾干净了,不过林紫苏才住了一日,这房间里不少珍玩都不见了,首饰盒里的东西也少了不少。

“罢了,就当送她。”林锦婳淡淡一句,见屋子里已经熏好了熏香,嘴角微微扬起,靠着暖榻坐下,又让人去娶了笔墨来,将之前林锦澄关于策论的看法写了下来,而后便写下了一张方子,寻来了墨风。

墨风看着这方子,奇怪看她:“小姐这药是开给嘉嫔娘娘的?”

林锦婳见她一眼便明白自己的意思,感慨赵怀琰调教人的本事,笑着点头。

“杨妈妈,把我的小匣子拿来。”她道。

杨妈妈连忙去取了她专门装银票的匣子,林锦婳打开后数了数,总共还有不到三百两。

她看了看桌上那堆首饰盒,挑出不常用也没什么意义的首饰,一并交给了墨风:“拿去当了,然后拿这些银子去买我方子上的这些药材,不要以林府的身份。”

“小姐是要囤积药材。”她对药材也懂一些,看了看,她要存下来的,都是寻常不怎么用,所以药铺都极少的药材。

林锦婳颔首,这些药材她不囤,也有人会囤的,到时候疫病一发,所有染病之人就只能等死。这病爆发极为迅猛,一旦控制不住,到死也就是一天以内的事儿了,所以当年赵倾怎么也没能救回来。

杨妈妈倒是没多想,墨风的眸子却缩了缩:“小姐,嘉嫔娘娘的病,难道是会传染的?”

林锦婳越发觉得她聪明:“会。”

“范围会多大?”

“从宫内开始,那人想要杀的人,都会死,只是还有无辜百姓会受牵连。”她道。

墨风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转身就要出去。

林锦婳似又想起什么:“等等……”若是徐家能借机立功,岂不是就给了皇帝一个台阶能回来了么?她记得舅妈手底下有些药铺子。

墨风诧异看她,她则立即转身又写了封信,将方才的药方重新抄了份附在背后,给了墨风:“马上把信送到豫州徐家,让人告诉舅舅,叫他手底下的药铺悄悄多进购些药材来,越多越好。”

墨风看她的眼神越发凝重:“这件事,小姐觉得可要告诉王爷?”

“可以。”林锦婳答应的很干脆。

墨风本还有些迟疑,担心她会觉得自己侍主不忠,却没想到这般干脆。

林锦婳见她迟疑的看着自己,才释然浅笑:“我与他若是那般生分,这事儿也不会寻你来办了。”

墨风闻言,本来对她的印象还只停留在有些小聪明上,现在看来,这个年纪小小的女子,一定藏着大聪明。

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这才出去了。

林锦婳见事情都安排妥当,这才安安心心开始享受过年这个难得宁静的日子。

冬日的夜总是来的很快,晚膳过后,落霞苑便落了锁熄了灯,就连想过来寻麻烦的大夫人也被挡了回去,只得悻悻然离开。

夜幕中,两个人影快速的穿过已经安静的宽阔街道,只偶尔几声犬吠表示这里有人经过过。

九皇子府中。

魏云依捂着嘴轻轻咳了咳,看着倚在暖榻边瘦了一圈的嘉嫔,心疼道:“母妃,喝些参汤吧,也好有些力气。”

嘉嫔温柔摇摇头,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辛苦你了,你自己病着,还要来照顾我。”

“不辛苦的,照顾母妃,本就是云依的本分。”魏云依笑的恬淡。

赵倾站在珠帘外看着这一幕时,目光柔软了很多,只是可惜云依她还是解不开那心结。

“王爷。”有丫鬟瞧见他,连忙见礼。

魏云依眼里浮现欣喜,连忙起了身朝他见礼,态度虽然恭谨,眼里依旧有爱慕,可却很生疏。

赵倾看了她一眼,淡淡扶了她坐下,才看嘉嫔:“母妃,你可好些了?”

“皇后娘娘让刘太医亲自来伺候,又吃了药,自然好些。”她说完,又开始咳了起来。

赵倾的手死死攥紧,终于忍不住道:“我去寻大皇兄……”

“你何必连累他。”嘉嫔一把将他拉住:“除了怀琰,再没人肯帮我们了,你若是连累了他,往后怎么办?”

“可是……”

“母妃一条残命,二十年前就该去了的,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拖了茵嫔的福。她如今一个人在地下,许是寂寞了,我也该去陪她。”嘉嫔说起赵怀琰的生母茵嫔,眼里都是泛着光的,回想起那段日子,她们都刚刚入宫,还是青葱似水的人儿,一晃眼,她也老了,皇上连看也不愿意再看她一眼。

赵倾面色紧紧绷着,没出声,便忽然听到屋外一声轻响,而后便是侍卫拔刀的声音。

他立即提步出去,拉开房门一开,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人和一个蒙面女子正被侍卫围在院子里。

他怔了怔,便听她道:“九皇子可是要下逐客令?”

“是你。”赵倾听到她的声音,语气不自觉多出几分欣喜。

林锦婳莞尔,却依旧没有摘下帽子。

赵倾会意,寒声呵斥周围:“所有人全部退到院外去,没本皇子的吩咐,不许进来!”

所有人应声退下。

见此,林锦婳这才揭下面纱看着他歉意道:“来迟了,让人立即去把药煎了吧。”说完,墨雪递上一个药包。

赵倾立即吩咐人去办,这才迎了她入屋。

到了房间,魏云依看到走到她身侧的赵倾,看着他清朗的眼神,忽然有种释然,上前只拉着林锦婳道:“许久不见你了。”

“上次差点害了侧妃,我无颜来见,还请侧妃不要见怪。”林锦婳边说着,边反手把住了她的脉。以前的症状非但没有减轻,还加重了。

魏云依淡淡收回手,只笑看她:“先瞧瞧母妃吧。”

林锦婳点点头,她的时间也不多。

见嘉嫔气色不好,忙把了把脉,微微拧眉。她就算通药理,却也不会针灸。她顿了顿,看着赵倾道:“慕容家的针法,一直天下第一。”

“但是慕容公子已经不见踪影。”魏云依担心道。

“我知道在哪里寻他,但寻他,必定要帮他。”她看向赵倾。慕容玉如今见到慕容尘,那熊树礼的事他必然会知道,以他的性子,八成蹲在熊府外等着报仇,但他一个文弱书生,是绝对杀不了有权有势的熊树礼的。

赵倾知道这件事,只是他除了帮赵怀琰,很久没有做过什么了。

他看着林锦婳,微微拧眉:“只有这个办法吗?”

“外面的刘太医针法想必也不错,只是他会不会帮忙……”林锦婳知道刘太医根本就是皇后的人,他若想医好嘉嫔,早就动手了。

赵倾深深看了眼林锦婳,怀疑的眯起眼睛:“我发现你每做一件事都是带着目的。”

魏云依以为林锦婳必定会生气,忙去看赵倾:“九皇子,你……”

“我生便是为目的而来,也可以为了我的目的而死。”她替嘉嫔放好袖子,才淡淡起身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他,浅笑:“九皇子不管愿不愿意帮这个忙,嘉嫔娘娘我都会尽力救,只是我能力有限,九皇子心里有数才好,慕容尘如今就在慕容祖宅,八成在为慕容小姐的事而伤神。”说罢,也不管赵倾,只看着嘉嫔浅笑:“娘娘病情尚不严重,煎好的药要趁热喝,一日五次。好好吃药,会好的。”

嘉嫔知道她是安慰自己,而且面容柔和,一点也不似装的,心里不仅感慨她的大度和城府之深。可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如何来的这样深的城府?

她不知道,林锦婳早已经是被伤的千疮百孔的人,这些心机,不过是前世学的他们的伎俩罢了。

林锦婳离开的很爽快,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墨雪揽着她一下便出去了。

赵倾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珉唇,回头看了眼魏云依:“我出府一趟,你照顾好母妃。”

“妾身明白。”

赵倾不再多说,立即骑了马便朝慕容祖宅而去。

林锦婳跟墨雪躲在九皇子府外的大树上,瞧见赵倾骑马离去,才松了口气。

墨雪有些不解:“小姐何必管这么多的闲事?”在她看来,慕容家死活与林家和王府都无关系。

林锦婳浅笑:“没有无用的棋子,只有不会下棋的人。”就连她自己都是自己棋盘里的棋子,无用?不存在的。

接下来几日过去,京城表面上都是喜气洋洋,就连景王府都安静了下来,至于里面怎么折腾,谁也不知道。

唯有林家大房愁云惨雾,毕竟到了初六已经是林紫苏回门的日子,林惜玉作为妾也跟着一道回来了。

大夫人似乎默认了林惜玉成为了景王的侧妃而不是妾,但赵阚这几日都没再回府,一直流连在青楼,根本没管这些事。

回门这日,德妃看在皇上赐婚的份上,多少还是让景王府的人给了林紫苏一点面子,加之景王府的人也知道赵阚德妃跟林家三房的恩怨,倒是很乐意帮林紫苏。

按道理,王妃回门,全家上下都要来迎接的。

林麓之跟老夫人站在最前头等着,林锦婳站在后头。

远远瞧着景王府的马车来,华丽的大马车,环伺的仆人,倒也有几分样子,只是林紫苏还未走过来,后面马车上的林惜玉便急急跑了出来扑到了大夫人怀里,委屈的喊了声娘。

大夫人心疼的不行,拉着她到一边问:“这几日我往景王府递了不少消息,你怎么不肯见我?”

林惜玉提起这个就恨:“景王府的人不待见我们,您传过去的消息,他们压根没告诉我。”

“怎么会……”

“还不是都怨林紫苏。自己名声败坏,招人背后议论还恬不知耻的霸占着景王妃的位置,给王爷丢脸,也给林家丢脸!”林惜玉的声音不小,她就是故意说给林紫苏听的。

门口的人全听到了,没出声。

林紫苏面色微微发白,端着架子从马车上下来,却仍旧高傲的梗着脖子。她面上描了厚厚的脂粉,若是没有脸上那块狰狞的疤痕,依旧漂亮,但却少了以前那份灵气,显得庸俗了许多,尤其是大红的正妃袍子穿在她身上,更多了几分沉闷乏味。

众人行礼,她看着林惜玉依旧拉着大夫人站在一侧不行礼,只暗暗冷了冷眼神,朝众人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说罢,看到站在后头的林锦婳,胭脂色的简单长裙,外面一条素色披风,未施粉黛已是清丽佳人,尤其看向自己时,目光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牙关死死咬住,她是在嘲笑自己么?

她目光微闪,笑看着林锦婳:“七妹妹,上次王爷还提起来,说我一个人在府里太过无聊,想邀你过去陪我几日,你意下如何?”

林锦婳莞尔:“大姐姐没有整日陪着四姐姐?”

林惜玉一听这话就来气,轻哼一声:“高高在上的王妃,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姐姐。”

林麓之看了眼二人,轻咳两声:“屋里已经备好了茶,先进府吧。”

林紫苏尴尬的笑了笑,暗暗攥紧了手心。

林惜玉赶在她之前先进了府拉着大夫人回去了,老夫人还顾念几分三皇子府的面子,倒是跟林紫苏道:“王妃且去我院里坐坐吧。”

“嗯。”林紫苏应了声,走时看了看林麓之,道:“三叔父该是知道父亲正在景王府?”

“知道……”

“既如此,还劳烦三伯父去将人接回来好生伺候,毕竟是本妃的父亲,你的兄长,总不好一直住在景王府。”她略有几分颐指气使,纵然在景王府不顺心,但她至少是景王妃,林麓之就算是将军,礼数上还是要敬着自己几分。

她这话才说完,林麓之都皱了下眉头:“微臣……”

“父亲住在女婿府上,天经地义,怎么四姐姐会觉得不妥呢?”林锦婳当即道。

林麓之第一次没开口。

老夫人轻哼一声:“哪有总住在景王府的道理。”说罢,睨着林麓之:“你现在就去景王府把人接回来,别出什么闪失。”

林紫苏袖子里的手暗暗握紧,目光带着几分纠结,更多的却是狠绝。

林麓之不会违背老夫人的意思,才要拱手应声,却又被林锦婳拦住了。

她看着林紫苏暗暗攥紧的手心,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她要骗父亲过去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父亲何必这般着急,听闻二伯父是因为病了才在景王府休息,若是一定要今日去接,怎么也要去挑两匹温顺的马儿拉车才是,不然颠着碰着了可怎么好。”林锦婳懂事笑道。

老夫人跟林麓之都觉得有理,倒也没急着去了。

林紫苏忍住心中怒意,笑看着林锦婳,嘴角微微勾起:“七妹妹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但聪明人都有一个毛病,就是太过自信,变成自负,就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林锦澄听不下去,上前挡在林锦婳跟前:“王妃里面请。”

林紫苏淡淡扫了他一眼,只晦涩的笑了笑,转头进去了。

老夫人睨了眼林锦婳,又看了看林麓之,冷声道:“子女太惯着,往后容易惹祸非,今儿紫苏看在她是妹妹的份上,不与她计较,往后她与贵人这般说话,惹来了杀身之祸可不怪我没提醒你。”

“儿子明白。”

“既然明白,就要教。她也快出嫁了,家里的账目也要学着管管,便留在房中抄账吧,抄完三百本再出落霞苑。”老夫人寒声说罢,冷冷看了眼林锦婳这才转身去了。

等他们一走,林锦澄才看向林麓之:“父亲……”

“为父明白。”他微微叹了口气:“你们都先回院子,为父去接你二伯父。”

林锦澄还要继续说,却被林锦婳暗暗拉住。

等林麓之走了,她才低声道:“抄账而已,小事。哥哥一会儿带人悄悄跟着父亲,我担心有鬼。”

“你说紫苏她……”

“她现在疯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哥哥难道没看出来吗?”林锦婳看着他凝重的面色,道。

林锦澄思量一会儿,微微拧眉:“而且二伯父也不能回来。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

林锦婳见他这点也想到了,的确放心不少。等他走了,这才转头回了落霞苑。

才回去没多久,老夫人便让人搬来了账簿,足足三百本,积满了灰尘。

墨风端来汤,看了眼,才道:“王爷认识擅于模仿笔迹的人,小姐可需要?”

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看了看一旁忙着擦会的阿宝,笑道:“搬去烧了。”

“啊?”

“烧了。”林锦婳又一次认真道。老夫人说她不知规矩,她又何须跟那些普通闺秀一般规规矩矩。

阿宝再次确认了一遍,见她不是开玩笑,这才忙抱出去叫人烧了。

林锦婳推开窗户,看着院子里冒气的冉冉细烟,才又看了看一侧的杨妈妈:“之前让你寻你家男人来,人呢?”

“一直在前院角房候着呢,这几日您忙,奴婢也没好打搅您。”杨妈妈忙道,她本来还以为林锦婳之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这几日不见,定也是忘了,哪知竟还记得。

“去将人叫来,我有话吩咐。”她道。

“是。”杨妈妈心中欣喜,连忙下去了。

等她一走,林锦婳才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墨雪,浅笑:“今晚我要出府一趟。”

“小姐想去哪里?”

“许久不见慧觉大师了,有些事要请他帮帮忙。”她让慧觉去靠着侯夫人,这家伙倒好,抱着侯夫人的大腿就忘了她,她得让他清醒清醒才是。

墨雪眸子闪了闪,点了点头:“奴婢明白,这就下去安排。”

“嗯。”林锦婳点点头。果然,有个会功夫又聪明的丫头,的确好用许多。

不多时,杨妈妈便领着人来了,是个瘸腿的男人,眼睛里泛着精光,许是之前被杨妈妈再三叮嘱后,进了花厅也不敢乱看,直接就跪在地上见礼:“奴才朱无才见过小姐,小姐万福。”

林锦婳倒没给他下马威,只笑着让他起了,见他还算恭谨,才道:“以前跟着二夫人在铺子里做什么?”

“奴才做掌柜的。”他忙哈腰笑道。

林锦婳点点头:“我手上有四五个铺子,两个绸缎铺子,一个当铺,两个酒楼,你想打理哪一个?”

朱无才一听,眼珠子麻溜一转,忙道:“奴才想问问小姐,这几个铺子如今经营的如何?”

“我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过铺子交银子上来,你觉得呢?”林锦婳道。

朱无才一听,立即道:“奴才觉得,不若先让奴才悄悄去探访一番,悄悄几个铺子里有没有人捣鬼,三年过去,经营再差也不可能颗粒无收。”

林锦婳见他还算有几分想法,点了点头:“既如此,这五个铺子就去巡一巡,十日后给我答复,如何?”

“三日即可,小姐不知,我朱无才在京城认识的人可不少,虽不像小姐般认识的都是达官贵人,可贩夫走卒都有熟人,很容易打听出来。”朱无才忙咧嘴笑道。

林锦婳微微向前俯身看他:“你可知道,我最不喜欢说大话之人?”

杨妈妈面色也白了白,小姐一旦认真,可就真的危险了。

朱无才也不笨,忙跪伏在地上:“请小姐放心,奴才绝对没有敷衍您之意。”

“那好,三日之内给我结果,若是胡乱奏报,你会知道惩罚是什么,但若做得好,这铺子都让你做大掌柜。”林锦婳知道他滑头,但聪明,现在这种情况,自然是聪明人最重要,而且有杨妈妈在,她是个聪明人,不会管不住。

朱无才一听,忙欣喜的磕了头,又大肆保证了一番,林锦婳这才打发他走了。

“杨妈妈去送一送吧。”林锦婳看着脚已经朝外站着的杨妈妈道。

杨妈妈立即点头,她怕自己男人飘了出去瞎说,得赶紧出去压一压。

等她也走了,屋子里才安静下来。

林锦婳看了看杯子里的茶喝完了,便起身准备去倒茶,茶还没倒完,外面便一阵吵闹声。

阿宝急急跑进来,低声道:“小姐,大夫人跟大小姐来了,说咱们院的丫头偷了大小姐的东西,这会儿正打骂呢。”

“又是这一招。”林锦婳放火烧账簿的时候,就知道这院里大夫人的人会去通风报信,而大夫人跟林惜玉一合计,必然要来寻自己,但不是要报复自己,而是想拉着自己跟她们联手对付林紫苏。毕竟林惜玉如今也是赵阚的人了,她又是大姐,最好面子,怎么可能不想着往上爬呢?

她慢慢喝了口杯子里的茶,阿宝见状,以为自己话没说清,又怯怯道:“小姐,外头……”

“不急。”她们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她偏偏还不吃这个下马威。慢悠悠喝完茶,外面的嘈杂声也小了起来。

林惜玉让自己的丫鬟停下,看着地上哭得大声的丫鬟,奇怪的看了看大夫人:“娘,林锦婳不会真被咱们吓住了吧?”

“不像……”大夫人知道林锦婳的性格,诡异的很,而且这么久没动静,多半在谋划什么。

果然,刚等她想完,里面的阿宝就扛着手臂粗的棍子出来了,指着林惜玉身边方才动手的丫鬟就喊:“大胆刁奴,敢烧了老夫人送来的账簿,我打死你!”说罢,提着棍子便颤抖着扑过来。

林惜玉和大夫人吓得忙倒退半步,就发现林锦婳正邪气的抱胸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两。

大夫人知道自己的伎俩被识破,沉沉看了眼颤抖的阿宝:“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下去吧。”

阿宝忙回头看了看林锦婳,却见林锦婳幽幽道:“大伯母想必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不如先回去歇歇。”

“你——!”林惜玉抬手指向她,林锦婳只转身便要回屋去。

外头墨风急急走来,也没管林惜玉母子,直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林威死了。”

林锦婳脚步微微一顿:“怎么死的?”

“老爷接他回来的路上遇到刺客,他被人砍下了脑袋。”墨风皱眉,她知道这对老夫人来说是多大的打击,而且这打击她一定会成倍报复在老爷和三房身上!

林锦婳咬牙:“那爹爹和兄长……“

“怪就怪在这里,那些刺客没有伤害老爷和大公子。”墨风道。

林锦婳猛地想起进门时林紫苏提出让父亲去接林威时的眼神了,带着一丝纠结,更多的却是绝情。

“她真够狠!”林锦婳低声一句,转头看着朝这边伸耳朵的大夫人和林惜玉,努力平息了自己的心情:“大伯母,大姐姐,里边请!”

第四十八章 无情之人

老夫人听到林威被乱刀砍死还断了头的消息,当即就晕了过去。

林紫苏就坐在一侧,看着屋子里的下人们乱做一团,颤抖着手握紧了茶杯,慢慢将茶喝了,才道:“先扶祖母下去休息,再拿了本妃名帖去请御医来。”

立即有下人应声去了,林紫苏才扶着丫鬟的手慢慢站起了身。

她觉得自己的腿都是软的,慢慢起身走了两步,才做站不稳的样子,伏案哭泣了起来。

新年期间这般残忍将人刺杀的事,很快便一传十十传百,全京城都知道了,尤其还有人绘声绘色的描述林威的脑袋是如何从马车里滚落出来的。

落霞苑中,大夫人听完林锦婳的话,整个人都坐不住了。她看着林锦婳严肃的样子,纵然还是十五六岁的脸,却好似早已经经历过这样的事,不但沉稳,说的话也十分切中要害。

“你当真觉得,这件事是紫苏暗中操纵的?可是二弟到底是她亲生父亲,她纵然狠,也不可能下这样的毒手。”大夫人仍旧不信。

林锦婳心中暗暗焦急,面上却只做寻常:“大伯母若是不信,便只当锦婳未开口。但事已至此,老夫人一定会闹得三房鸡犬不宁,而林紫苏目前最大的敌人不是我,也不是父兄,而是跟她同在景王府,并且将她毁容了的大姐姐。”

林惜玉完全相信林锦婳的话,她跟林紫苏的恩怨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开的,而且她也承认,她的心机手段的确都不如林紫苏。她顿了顿,才道:“那你想怎么办?”

“这话要我问大姐姐,你想怎么办?是一辈子甘于屈居她人之下,堂堂嫡长女却做一个卑微的妾,每日还要担惊受怕,还是愿意相信我,搏一搏。”她定定看着她道。

林惜玉听到这话,心中越发不甘心,脑子也开始发热:“若是信你,你有什么法子……”

“我们凭什么信你?”大夫人还是聪明有些:“你现在完全就是拿我们在当枪使,林锦婳,你纵然有几分小聪明,难道还能跟景王抗衡不成?”

“自然不能。”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千金小姐,无权无势,赵阚现在可是风头正劲的景王爷。

大夫人闻言,以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对着她。

林锦婳却继续道:“但对付区区一个林紫苏,绰绰有余。她现在名声尽毁,如今对付三房,是为了博得景王和德妃的欢心,可也掩盖不了她早已是贞洁败坏之人的事实。”

林惜玉连忙点头,认同的看着她:“没错,她这样的,就是做妾都便宜她了。”

“所以现在对付她很简单。”林锦婳说完,看着大夫人依旧皱着眉头,又提点了几句:“二伯母是因为什么才被休弃回府,遭人唾骂的?”

“当然是与人私通……”林惜玉还不犹豫说完,登时想通。林紫苏大街上遭人侮辱,旁人碍于景王府的面子没敢议论,若是再发现个奸夫,那林紫苏岂不是又给景王戴了一顶绿帽子?

她眼珠子一转,栽赃诬陷这事儿她做的还是很顺手的,当即道:“好,我就信你一次。”

林锦婳看向大夫人:“大伯母,这件事就劳你多费心了。我记得当时老族长说,叶氏的奸夫叶氏你寻到的呢。”

林锦婳这般提醒,大夫人怎么可能还不清楚。叶氏与人私通被休弃,若是将这事儿宣扬开来,林紫苏又‘恰好’也被发现与人私通,那不是说明林紫苏的放荡天性是遗传的?也等于给了德妃和景王一个台阶,将这个败坏家风的女人休弃出去。

大夫人越想越觉得能行,但她不能在林锦婳跟前表现出来。只冷淡起了声:“这件事我们会考虑的,不过锦婳,等老夫人知道了二弟被杀的事情之后,我能做的可就不多了,你好自为之。”

“只要大伯母别添油加醋就行,否则玉石俱焚,锦婳也是能做到的。”林锦婳就怕她在后头煽风点火。

大夫人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面色僵了僵,到底没说话,领着林惜玉便走了。

他们一走,前头林麓之父子便回来了,抓到两个刺客。

林锦婳急急跑到前厅,只发现林威的尸体已经用棺椁收敛好了,而林麓之不在。

看到沉着脸站在里头的林锦澄,她快步走了过去:“哥哥,今日之事……”

林锦澄见她来,怕她担心,只苦笑道:“你不必操心,我跟爹爹会处理好的。今日之事,是遭人算计了。”他跟林麓之也不傻,那些刺客只杀林威,根本不动他们,明摆着就是有人算计好了的。

林锦婳只微微拧眉,低声道:“说是带了两个刺客回来,他们会不会指认是你跟爹爹下的手?”

“怎么会……”林锦澄忙道:“二伯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亲人,我们怎么会下如此狠手?”

“可是祖母会信吗?暗中操纵之人是不是还备下了别的证据?那两个刺客到时候会不会指认你们?哥哥可都确认过了吗?”林锦婳略显焦急。

林锦澄的确没想到,他常年在战场,想的都是怎么行军布阵,哪里有这些勾心斗角。

他微微咬牙:“爹爹如今正打算请官府的人来一并审问,我去看看……”

“我先去,哥哥去办另一件事……”林锦婳急急扯住他的袖子。

“什么事?”

“今日京城中必然流言四起,我担心都是冲着父亲来的。哥哥暗中使人去查探一下是否有人刻意在传谣言,另外,再查查林紫苏。”她知道林锦澄不会信,但林威的死,八成是林紫苏跟赵阚联合设计好的一箭双雕之计策,又能除掉林威,又能有借口对三房下手。

林锦澄看着她一脸笃定,眉头拧起,却将疑问都忍住了:“我遣人去办,爹爹那里,你随我一起来。”

林锦婳见他愿意相信自己,心里的大石头松了一半,忙随着他往外去了。

此时的景王府。

赵阚听到下属来禀报的消息,嘴角冷冷勾起:“很顺利,接着布置,不可出差错,本王要一次将林麓之拿下!”

“是!”底下人立即应声去了。

坐在书房一侧的熊树礼才笑着点点头:“这次林麓之纵使有通天的本事,不死也要脱层皮!”

“还是舅舅聪明,知道用这一招。”赵阚笑道。

熊树礼笑了笑,深深看了他一眼:“还是林紫苏够狠,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能下得去手。这样狠的人,你可要防着些,哪一日怕是连你也不会放过。”

赵阚闻言,只轻蔑哼了一声,慢慢把玩这手里的核桃:“她这样的低贱货色,本王岂能容她一直留在景王府?等此事过去,便是她的死期。”

“你明白就好。”熊树礼满意点头。

赵阚顿了顿,又问他:“慕容家的人,舅舅打算如何处置?”

熊树礼一提起这个便觉得糟心:“之前还查到他们两兄妹躲到了慕容家的祖宅,但我派人去捉拿时,他们竟又消失不见了。为了以防万一,这次我怕是真的要先离开京城了。而且……”他看了看赵阚:“咱们一直以为不冒头的赵怀琰竟然也打起了上头那个位置,熊家那边的人我得尽快给你培养起来。”

赵阚一听,立即笑了起来:“那就多谢舅舅了。”

舅侄二人对视一眼,均是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赵怀琰的马车经过景王府时,景王府门口的侍卫只多看了一眼,没认出来,便也没在意。

高禀看了眼门口停着的丞相府的马车,皱了皱眉头,才转头低声跟他道:“王爷,咱们现在入宫,皇上会见咱们吗?”

“查到了刺杀林将军的证据,父皇不想见,也得见。”他淡淡道。

高禀想起被泡在水牢里的那个仅剩的活口,眉头微微一挑,没多说。

倒是赵怀琰先开了口:“林威被杀一事,那些刺客你可曾查到了?”

“查是查到了,但这些人都是死士,身份早已查不出来。”高禀皱眉道。

“查不出来,那就找到他们的老窝,一窝端了。”赵怀琰淡淡一句,高禀听得却是一抖:“王爷,若是如此,势必要闹出大动静来,您的势力怕也要暴露。”

“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若是不暴露,那些人还以为自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反而肆无忌惮的来挑衅。

高禀闻言,方才玩笑般的样子全部都收了起来,有几分认真的看着他:“王爷,咱们瞒了皇后和皇上这么多年,您这要是暴露出来,完后必然会有更多危险……”

“现在的危险不多吗?”赵怀琰轻飘飘一句,他只关心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想到了对策,至于其他人,在他做了决定一定要倾尽所有保护好她之前,早已经无所谓了。

高禀见他如此,真的有点怀疑,林小姐难道真是给王爷下了蛊不成?那般理智到近乎冷漠的人,怎么一遇上林家的事,就容易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决定呢。

马车骤然停下,外面已经是到了皇宫。

赵怀琰看了眼他不理解的样子,也不多解释,下马车之前只淡漠看他:“一日内,处理好。”说罢,扬长而去。

高禀无奈摊手,乖乖转头去办事了。

林府地牢中。

林麓之请来的张大人已经到了,一同随行的还有大理寺的少卿大人。

少卿姓袁,与平南王是远亲,年岁三十上下,略显清瘦,看着倒是正直的模样。

几人见到林锦澄还带着林锦婳来时,皆惊讶了一番。

林麓之也沉声道:“这地儿阴气重,锦婳,你去外面候着。”

“爹爹留她在这儿看着吧。”林锦澄直接道:“祖母一会便会醒来,留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林麓之皱皱眉没说话,只让人引了林锦婳去隔间等着。

林锦澄回头看了眼林锦婳,发现林锦婳一心盯着新来的袁大人看,亲自引了她过去,才道:“袁大人可是有问题?”

林锦婳闻言,忍不住笑道:“哥哥草木皆兵了。我只是瞧着袁大人腰上那个香囊精致的很,想必是那位精通绣功的小姐送的。”

“听闻袁大人家里的确已有娇妻。”他笑着揉揉林锦婳的头:“在此处等我,我去看看。”

“哥哥不若将我之前的猜想先悄悄告诉张大人,等那两个刺客开口了,总不至于让你们无法辩驳。”林锦婳颔首。

林锦澄点点头,这才转头去了。

不多时,便传来审问的声音,但那两个刺客死活不开口,直到又被抽打了一顿后,才终于开口。

“林将军,你要杀人灭口,直接杀就是,何必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呢?”其中一人啐了口血阴狠盯着林麓之道。

林麓之脸当场黑了:“你在说什么!”

林锦澄刚刚拉着张大人悄悄说完,听到这里的响动,二人对视一眼,走了过来。

林锦澄看他,寒声道:“你是想说,是我与父亲指使了你们杀了二伯,可对?”

那刺客眼神一缩,俨然没想到他会猜到,心里要说的话被打乱,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既然公子说了,那就不必我多说……”

“胡说八道!”林锦澄冷喝道,他寻常脾气极好,如今这般,是真的怒极了:“你倒是说说,我与父亲有什么理由杀了二伯?而且你们我也根本不认识,哪里来的只有你们心里清楚,如此信口雌黄开口污蔑,其心可诛!”

他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那两个刺客咬咬牙:“你们现在不承认,杀了我们便是!”

“弑兄之罪可是不小,下官记得,之前林威还曾想污蔑林将军谋逆?”袁大人看了看张大人,才对林麓之道。

林麓之皱眉:“那件事是个误会……”

袁大人摇摇头,用越发怀疑的口吻道:“误会吗?下官怎么记得因为这件事,林威还逃出了林府,若不是有生命危险,怎么会出此下策?而且如果是有人要刺杀,为何偏偏不早不晚,刚好是他被从景王府接出来的时候?况且林大人和林公子分毫未伤,林威却身首异处。按理说,两位大人久经沙场,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才对,除非……”

林麓之已经听不下去:“袁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他战场上拼杀下来,不怒自威。

这位袁大人只是连忙拱手:“林将军息怒,下官只是分析而已,还未下定论。您这般着急,倒有心虚之嫌疑。”

林锦澄也跟着皱眉,但还没开口,地牢门口便是一阵嘈杂声,而后就看到白着脸的老夫人跌跌撞撞扶着婆子的手来了,手里拿着根手臂粗的棍子。

“母亲……”

“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你配叫我?”她恼怒骂完,提着棍子就开始往林麓之身上招呼,林锦澄要上前去拉,却被林麓之呵斥住:“没能保护好二哥,的确是我的错。”

“呵,没保护好?”老夫人寒声质问:“我看分明就是你杀了他?你早就容不下他,容不下我们母子,你杀了他,还要杀了我们!你这个畜生,野种!”她骂的越来越难听,打得也越来越重。

林锦澄气得面色铁青,看着棍子一声声招呼在林麓之身上,又心疼又气。爹爹一把年纪,身子骨早不如以前了,这么多年的新伤旧伤,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毒打。

他才要开口,袖子却被人扯了扯,回头一看,竟是林锦婳悄悄躲在人群后拉他。

他看了眼疯了一般的老夫人和围观着不敢劝的众人,悄悄退了出来低声问她:“怎么了?”

“爹爹今日还不会出事,你先把他们悄悄带走,被让他们被杀人灭口了。”她低声道。

林锦澄微微咬牙,二话没说,立即招来了下属,吩咐过后,才上前呵斥道:“打够了没!官府都还没定下罪,祖母今儿是非要活活打死父亲不成!”

老夫人被他这一声呵斥吓住,却开始老泪纵横,一把就跪倒了张大人跟前:“张大人,你要替我儿做主啊!他真的是被人设计杀害的,就是林麓之,你不能放过他,不能放过他啊!”

她哭喊的真切,张大人心中是更偏向林麓之的,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他也知道林家是个什么状况,若是林麓之真容不下他们,早把他们赶出去了,不会忍到今日。

但他还没开口,方才一边的袁大人上前来道:“这件事要交由大理寺处理,不过现在没有证据能指认林将军,老夫人还是先不要这般生气的好。”

林锦婳远远站着,冷冷看着他,他方才这话看似是在维护父亲,却是在告诉老夫人要来他这儿告状。

果然,老夫人已经跪在他身前:“大人,今儿你若是不查,我今儿就撞死在这里。天理昭昭,朝廷若是不查,我就自尽做鬼来报仇!”

听到这话,林麓之一个大男人都红了眼睛,他这么多年恭恭敬敬,做事从不敢出错,没曾想换来的竟是这样的说辞。

“母亲……”

“你要还叫我一声母亲,你就自尽去陪我的威儿,你一条贱命,如何赔得了,你的一双儿女都该去死!”老夫人疯了一般,恨不得三房的人现在就死个彻底,也不管是不是还要依仗着三房享受荣华富贵了。

听到这话,林锦澄还没开口,林麓之也叹了口气了,看了看一侧的袁大人:“我跟你回大理寺,这件事便交给大理寺来调查吧,是非曲直,相信大理寺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袁大人闻言,看了看老夫人,亲自将她扶起:“老夫人请放心,大理寺办事最是公正严明,一定会仔细调查,绝不会污蔑一个人,也不会错放一个人。”

“好好!”老夫人连忙点头。

林麓之看了眼一侧的林锦澄:“这几日,你就好生照看锦婳……”

话还没说完,袁大人继续道:“既然是协助调查,林公子怕也要跟下官走一趟,毕竟今日之事,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父子都在场。”

老夫人恶狠狠的瞪着林锦澄:“他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林锦婳银牙微咬,手心也攥得死死的,但这一次父亲至少能看清楚林家这些都是些什么人了!

林锦澄不放心林锦婳,却也知道今日不得不去,看了眼底下的侍卫:“在我跟将军回来之前,保护好小姐。”

“誓死保护小姐!”众人齐声道。

袁大人看着,嘴角勾起丝丝笑意,什么也没说,只让大理寺的人跟着林麓之和林锦澄身后一道出去了。

老夫人还不依不饶的跟在后面骂人,等大部分都出去了,张大人才走到了林锦婳跟前,道:“这件事,本官也知道些,定不会袖手不管。”

林锦婳感激的看着他:“多谢大人。”

张大人没多说什么,提步走了。

林锦婳走时,看了眼已经那两个刺客已经被带走,稍稍安了心,提步跟了出去。

跟到林府门口时,林锦澄之前派出去查谣言的人刚好回来了,瞧见这阵仗,机智的没说话,只退让在了一侧。

林麓之回头看了眼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的老夫人,再看着跟在后面弱小的女儿,心里亏欠的不行,只道:“若是爹爹这次清白回来,就带你们搬出去。”

“真的吗?”林锦婳欣喜道。

林麓之见她这样高兴,心中越发愧疚,认真点了点头。

老夫人听到这些话,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受,只觉得更加愤怒,愤怒一向对自己唯命是从的人居然想离开:“你若是害了我的威儿,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林麓之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那位袁大人等他们往前走之后,才过来跟老夫人见了礼,道:“林将军和林公子的事下官一定会查清楚的,至于林小姐,今日也受了惊吓,便好生在府里休息,不必操心。”

老夫人冷冷睨了眼林锦婳:“我会看好她。”

袁大人见她明白,也不多说,转头走了。

等他一走,老夫人当即道:“来人,把林锦婳给我带回落霞苑看着……”话落,一群婆子便围了过来。

林锦婳只淡淡看了眼老夫人:“二伯尸骨未寒,祖母不去找真正的凶手,反而在这儿抓了能帮他的人,看来真是老糊涂了,想必二伯在地下也会死不瞑目吧,毕竟有个如此眼盲心盲的娘。”她轻飘飘说罢,也不管她什么脸色,转头就走了。

老夫人就算想冲她发火这会儿也不敢,毕竟这是大门口,宁王如此护她,若是惹怒宁王,必然还要招来其他麻烦。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锦婳离开,等她走了以后才低声吩咐下人:“看严实了,她院里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这几日每日给她一顿饭便是,不许跟她多说什么!”

“祖母,何必在这样的小事上与她计较。”

林紫苏款款而来,她早就站在一角看到了这里事情的经过。

老夫人看她眼眶红红,想起才死的儿子,心痛不已,连带对她也有了几分怜悯:“紫苏,你不必管。”

“孙女的意思是,斩草还要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才是最麻烦的。林家三房里,最难缠的便是林锦婳,如今无人护着她,祖母若再不抓紧机会,只怕等她翅膀硬了,林家就真无咱们的立足之地了。”她凄婉道:“紫苏倒是无妨,左右还能在景王府,祖母若是想去,也能分的一席之地,但到底不如林家您自己当家做主……”

老夫人的脸越发沉了:“可是还有宁王……”

“宁王现在只怕忙着救三叔父子,只可怜父亲,身首异处,入了地狱也是个无头冤魂……”林紫苏说着说着,轻声啜泣起来,老夫人也跟着红了眼,冷声呵斥着下人:“还愣着做什么,赶紧送王妃下去休息,吩咐下去,二老爷的葬礼要办全京城最好的,去请最好的大师来做法事!”

“是!”

下人赶紧去了,林紫苏暗暗瞥见老夫人冒着杀气的眼睛,微微垂眸,朝林锦婳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跟我斗?你能有我狠么。

林锦婳回到落霞苑,院门立即被那些人从外面锁上了,杨妈妈跟白兰立即迎了过来关切道:“小姐……”

“墨雪在哪里?”她边往前走边问道。

“奴婢在。”墨雪从暗中出来,她一直悄悄跟着林锦婳。

林锦婳看天色不早,低声道:“等我换身衣服,一会儿出去。”

“是。”墨雪连忙应下。

林锦婳回到房间,才敢让眼泪落出来。老夫人今日敢如此绝情,日后她便会让她知道众叛亲离的痛楚!

简单换好一身黑衣,等外面天色黑了,只交代杨妈妈好生守着,这才跟墨雪悄悄潜了出去。

林锦澄的人就在他的院子里等着,那两个刺客也别悄悄转移到了厢房。

他们瞧见林锦婳过来时,心中既有好奇,也有担心,毕竟一直跟着公子和将军,如今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能做什么呢?

“小姐,您若是觉得难受,哭出来也好。”有人担心道。

林锦婳只凉凉看了他一眼:“人在哪里?”

那人微微怔了一下,二话不说忙带着她到了最偏僻的厢房里。那两个刺客已经被卸了下巴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看到林锦婳来,眼里也只有嘲讽。

林锦婳知道他们不怕死,只淡淡对旁人道:“让你们准备好的发情的野狗,可准备好了?”

那几人面面相觑,却忙会意道:“属下们这就去准备。如今发情的野狗很好找。”

“嗯,再备上媚药给他们服下,把他们扒光了跟野狗关在一个屋里。”她淡淡道。身为男人,不怕死,不怕折磨,却不可能毫无底线。

那二人本来还不屑的眼神,登时就变了。

墨雪微微皱眉,上前道:“小姐,奴婢来盯着。”

“嗯。”林锦婳淡淡应了声,转头就要走,那二人其中有一人却是忍不住了,咿咿呀呀的要说话。

林锦婳顿住脚步,看了眼墨雪,墨雪立即上前将他的下巴接上,他才忙道:“要杀要剐……”

“卸了。”说完,顿了顿:“绑住他们的手脚,不要让他们死了。墨雪,与我出府一趟,明日一早我再来问话。”说罢,头也不回提步而去。

那两人傻了眼,这是要活活折磨他们一夜?

正说着,狂吠着的野狗找来了。

那几个侍从对视一眼,冷笑着看着他们二人:“堂堂不畏惧生死的死士,居然有一日会被也给给……”他说不下去,几人对视一眼,也不顾他们二人咿咿呀呀想求饶的样子,上前便扒了衣服捆了手脚开始放狗。

林锦婳只觉得今晚的夜风凉极了,但父亲说,回来后就搬出林府,也让她看到了些许希望。

与墨雪一道很快出了府,上了一直停在角落的青帷马车便快速往前而去。

此时的定南侯府外不远处的酒馆二楼,慧觉戴着斗笠焦急的等待要来见他的人,直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以为会看到上次那两个云水间的蒙着面的人,哪知竟是林府七小姐。

“怎么是你……”

“一直都是我。”林锦婳淡淡走过来,站在窗边,刚好能看到定南侯府内的景色。

慧觉有些不相信,他更愿意相信背后的是墨雪,毕竟她看起来年纪更大一些。

“大师甘心现在被养在定南侯府吗?”林锦婳淡淡问道。

慧觉皱眉:“七小姐,贫僧只想求一个安定。”

林锦婳嘴角讽刺勾起:“坑蒙拐骗,杀人越货为家常便饭的人,现在跟我说想求一个安定,可能吗?若你真的只想求个安定,又何必来这权利交织的京城?你我明人不说暗话,我要你帮我,并且我会帮你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如何。”

慧觉看着她冷若寒冰的眼睛,心中悸悸:“七小姐,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贫僧……”

“我自有我的法子,大师若是不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林锦婳没工夫跟他在这儿谈条件耍心机:“大师应该很清楚,你与我在这儿谈条件的资本是什么,而且我也有办法让你立刻名声尽毁。”

听到这样强硬的威胁,慧觉反而不再伪装了,直接冷了脸:“七小姐,你现在又何尝没有把柄在我手里?”

“你指我要挟你做的事吗?”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且看是你的嘴快,还是我的刀快。别以为你暗中转移家人我会不知道,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出来。慧觉,你苦心藏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想过有一日能高高在上,不必再惧怕那江南总督?”慧觉此人,狡猾奸佞,与他对等谈条件,永远只会让他产生以为能反控制住她的错觉,倒不如早早压制,让他连想都不敢想要反抗!

慧觉听到这番话,的确心虚了,可现在跟着侯夫人,一样可以呼风唤雨……

“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有一日保不住,你以为她要杀的第一个人是谁?”林锦婳似看穿他的想法,继续加重砝码。

慧觉大惊:“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侯夫人这个孩子是上天赐的,上天要留多久,没人能知道。而且手里只有一张牌,在京城你也妄图混的风生水起么。”

慧觉听着这话,眉头拧起,定定看她:“七小姐真的能帮贫僧成为国师?”他不信一个小小女子能有这样的能力来操纵。

林锦婳知她不信,也并不只说自己,只道:“大师见我年纪小,不愿意信我,那我独自在林府活到现在,大师觉得凭借的是什么?自然是背后高人,否则林家如此水深火热,大师以为单凭我一个人,能活到现在?”

慧觉没说话,林府的事他亲自经历过,那大夫人二夫人还有老夫人全部是省油的灯,更不用说底下几个姐妹了。难不成她背后真是有高人相助?若是如此,倒也说得通,否则她怎么还能得了宁王府的好姻缘,又得了侯夫人乃至京城几位贵家小姐的青睐照顾。

“七小姐所说的事,是何事?”

“两件事。”林锦婳见他松口,心底也松了口气,快速道:“第一件,我要你指认林紫苏乃祸国妖女,天降灾星,乃弑父弑夫之人!”

“第二件,半月之内,京城会爆发大量疫病,乃景王娶了妖女,不贤不公所致。想要避灾,必须景王禁足一年,天天为百姓祈福,否则此祸不得解!”

林锦婳说完第二件事,慧觉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第一件事我尚且可以帮你,但是景王乃是德妃之子,又是当今王爷,贫僧不论如何不敢……”

“你不是在帮我,你是在救你自己。明日天亮之前,这两个消息没从定南侯府传出来,你的家人会跟你一起陪葬!”林锦婳说罢,也不管他答不答应,转头就要走。

慧觉整个人都蒙住,她怎么丝毫不给人留下喘息之地?想了想,他还是快步追上前:“七小姐,这件事是不是要再思虑一番……”

林锦婳浅笑:“我给了你时间思虑,明天天明之间就是你的时间。但你妄图告诉景王,亦或是侯夫人,我会让你知道身败名裂的下场。我跟你说过,我背后的高人有通天之术,不管是明日的事,还是半月后的疫病,你很快就能见到。”

慧觉看她笃定的样子,一时间也拿不准了。想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如今竟是不敢跟面前这个小女子大声说话了……

他犹豫了一下,才严肃看她:“七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万一不是……”

“没有万一。”林锦婳说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快三更了,时辰不多,大师这般聪慧,当知道怎么做。赌一条命,还是赌未来的国师之位!”她说罢,直接转头离去。

慧觉还想追出去,到了客栈楼下,看着已经不见踪影的人,他开始纠结起来。

一开始他的确想要把这个消息去告诉景王,但景王会不会信他竟被一个小姑娘威胁?

他双手合十念了半晌的阿弥陀佛,才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往侯府而去。

暗处,林锦婳见人回了侯府,松了口气。

墨雪在一旁道:“小姐不担心他反水?”

“担心。但我现在别无他法。”林威在父兄眼前被人砍杀,老夫人一心指认他们就是杀人凶手,若是那位袁大人暗中是赵阚的人,那这罪名只怕赵怀琰也抗不下来,锦朝以孝为重,弑兄之罪,乃是大罪,皇帝指不定也会借机打压父亲。

一想到这些,林锦婳便觉得心里闷得慌。

“时辰不早,我们先回去,还有一件事要处理呢。”她寒声道。

墨雪明白,带着她立即回到了马车上往林府去了。

老夫人是气得睡不着,一晚上除了哭就是诅咒三房。

林紫苏看着设好的灵堂,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股阴森森的感觉,她看着坐在一侧的老夫人,提醒道:“祖母,锦婳那里只怕要早些动手。”

“明日再动手不迟,今晚我要好好陪陪威儿,他还这么年轻就……”老夫人老泪纵横,自己就两个儿子,一个不中用,也就林威看起来还温顺听话,如今却死了,她如何不心痛。

林紫苏见她如此,只得暗暗咬牙忍着,心里却默默担心林锦婳趁着这个空档还要闹出什么事来。

房顶上,林锦婳默默放下瓦片,看了眼墨雪:“等她回房间之时,将人打晕,丢大大房门口。”大房迟迟没动静,她还得帮她们一下。

“奴婢明白。”墨雪点头。

林锦婳这才看了看林锦澄房间的方向:“走吧,天快亮了,咱们也该去大理寺门口喊冤了。”

“是!”

林紫苏这会儿正忧心忡忡,丝毫不知她一心算计的人方才就在她的房顶上。她好容易挨到快天亮,才敢从灵堂出来。

看了眼被人扶着的疲乏的老夫人,道:“祖母,锦婳那里……”

老夫人困倦的不行,听到这催促的话,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我自有安排。你也乏了,先回去休息。”

林紫苏见她不愿再听,也不敢再说,只得暗暗攥紧手心,往自己院子而去。

她一路走一路在想自己的事情,如今父亲已死,她有帮景王和德妃算计了三房,往后景王府是不是能有她的一席之地?若是她能再生个儿子,等景王登基,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她这样想着,脸上浮现出些许轻松,却丝毫没有想到大房的人为何从昨儿下午开始就不见了踪影。

才回到临时住的房间,在灵堂跪了一夜本也乏了,只打发了下人都出去,才准备躺倒床上去休息会儿,哪知外袍还没脱下,便觉后脖颈猛地一疼,只不甘心的瞪大了眼睛,直直晕去。

墨雪淡淡看了她一眼,找了块床单将她裹起扛上,趁着无人注意时悄悄往大房的方向而去。

第四十九章 最大的赢家 含钻石满六百加更~

房中。

熏香熏了一夜,浓茶换了几盏,可林惜玉母女二人仍旧没想出法子要怎么把林紫苏引出去,最好能让她自己说出她亲手弑父一事,这样她就绝无生机了。

林惜玉看着杯中浓茶有喝完了,困倦着打算再让人倒上一杯,哪知贴身丫鬟圆儿已经快步从外头进来了。

“来的刚好,给我倒茶……”林惜玉撑着额头道。

圆儿嘴唇珉起,悄悄笑着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大小姐,方才奴婢出去的时候,瞧见四小姐一个人晕在了咱们院子外头,奴婢已经叫人悄悄抬回您房里了。”

“当真?”林惜玉一下子坐直,瞌睡也醒了。

圆儿连忙点头;“奴婢哪里敢骗您,您快去瞧瞧吧。”

林惜玉惊喜的看着大夫人,将她的话说了,大夫人却是有几分迟疑:“怎么会这么巧?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能有什么陷阱,咱们动手的时候小心一些,绝不会叫人发现的。”林惜玉急道,她恨不得立即就把林紫苏从景王妃的位置上拉下来,不然自己这个大姐还每日要按着规矩去给她行礼问安,实在憋屈。

“可是……”

“哎呀娘,这可是咱们最好的机会,林紫苏现在这么心狠手辣,万一醒来以为是我们打晕了她,还不得将我们也拉入火坑当中?”林惜玉忙道。

大夫人思来想去,也确实觉得时间不多,只看了看身边的婆子:“让你准备的人,可曾准备好了?”

婆子忙晦涩笑道:“夫人放心,那人就是那日在大街上与四小姐行那苟且之事的男人,脑子有问题,一心只喜欢扒在女子身上,尤其是四小姐这样的,他还不得乐疯了去?”

大夫人满意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放心起身,带着几人去了。

正月初七的日子,沉寂的京城又开始热闹了起来,走街串巷的说书人更是把林家的事整理整理编成了故事,最香艳的,自然还是林紫苏跟她娘叶氏这一段。

赵阚今日特意出来,准备来看看林锦婳,若是她肯求自己,那自然最是不错,哪知路过时听到说书人说的露骨,当即便黑了脸。

旁的侍卫见状,让人停下马车,悄悄在边上问道:“王爷,可要处置了?”

“嗯。”

“不可。”熊树礼在一侧道。

赵阚不解:“舅舅难道就让这些刁民们这般胡乱传这些事?”

熊树礼摇头:“这事儿已经传开,殿下杀一个人有何用?反而招人议论,倒不如再等上一等。”他想起今日早朝时,皇上将本该自己管理的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赵怀琰时,便觉得皇帝肯定是跟赵怀琰达成了条件,不会主动对林家出手了,所以赵阚往后行事,要越发小心才好。

赵阚掀起车帘朝那茶棚看了看,说书人说的唾沫横飞,底下的百姓们则是听得入迷的很,说到那些香艳片段,底下的人还流露出一种猥琐的神态。他越看越气,铁青了面色,让马车往前去了。

马车去往林府,要经过定南侯府。

赵阚寻常没注意,今日走的时候,马车外面吵闹的很,因着方才说书人的事,心情不悦,不满问道:“外面怎么了?”

“好似京城最近名声大噪的慧觉大师在侯府门口设坛做法。”外面有人道。

赵阚面色越发冷沉:“定南侯也是疯了,竟是信这些妖僧……”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外面慧觉已经停止了吟唱,目光严肃的朝林府的方向看去。

侯夫人就坐在后头,见状,忙问道:“大师,怎么了?”

“天降灾星,又在作祟了,大祸,大祸啊!”他大声感慨。

围观的人吓了一跳,有人忍不住问道:“大师,这天降灾星是何人啊,有什么祸啊!”

慧觉又念了句阿弥陀佛,才摇摇头只叹气:“这灾星贫僧早就说过,以前只克家人,但如今她的妖力越来越厉害,如今还要克着侯夫人肚子里的小公子,往后去,还要克黎民百姓,危害社稷啊!”

“胡扯。”马车里,赵阚低低说了句,哪知外面忽然就安静了。

熊树礼觉得奇怪,掀开马车帘子一看,那慧觉竟是朝他们的马车看了过来。

他微微皱眉,对赵阚道:“殿下,咱们怕是要下马车一趟。”

“故弄玄虚,理他作甚。驱散前面的百姓,直接去林府。”他不屑道。

外面侍卫听命,立即上前开了道,马车也飞快的跑过去了。

等马车一走,慧觉才又摇了摇头,十分惋惜道:“这个妖女灾星,便是如今的景王妃啊!而且据贫僧窥探到的天机,她此番不但贼性不改,还犯下了弑父的大罪啊!”

“什么?”众人纷纷惊呼出声,开始低声议论。

侯夫人也沉了脸上前问道:“大师,你说的可是真的?”

慧觉严肃的看着她点了点头:“夫人,出家人不打诳语。而且因为这位祸国妖女,景王殿下也会受其牵连,此番景王若不诚心悔改,闭关伺佛一年,半月之后,京城恐怕会爆发大量疫病,死伤无数啊!”

旁人们听到林紫苏只是灾星弑父时,还觉得是别人家的事,如今听到这话,全都紧张了起来。

“大师,可还有别的化解之法?”有人问道。

慧觉无奈的摇摇头,朝众人躬身:“贫僧资历浅薄,能窥探到这些,已经是折寿十年了,实在无能为力,除非灾星消失,景王殿下能为了黎明百姓,闭关一年。”他悄悄将林锦婳的说辞改了不少,就怕半月后那事儿不成,他还平白得罪了景王,而且如今这样,他也不算没有完成任务。

侯夫人见他说的认真,也不敢有怀疑,立即命人悄悄将他拉入了府中,低声道:“大师,你可能想个法子,一定要保住我这个孩子?”

慧觉眼珠子一转,想起昨日林锦婳威胁自己,心里存了几分侥幸,道:“夫人不若请林家七小姐一试,七小姐福泽深厚,或许能行。”

“林锦婳……”侯夫人皱眉,林家的事她怎么可能没听说,现在肯定也请不来她,除非解决了林家的事儿。她顿了顿,看了看慧觉:“那就劳烦大师在府里替我儿诵经祈福。”

慧觉自然应下。

侯夫人说完,这才急急命人备了轿子往林府去了。

林锦婳这会刚到林锦澄的院子厢房里,看了眼地上已经被折腾的半死不活但就是死不了的两人,屋子里还充斥着糜乱的气息,周围的侍卫们纷纷垂着眼眸不敢看她,野狗已经被带了出去,但那二人隐约听到狗叫,整个身子都僵了。

林锦婳这才让人搬了凳子坐在一侧,淡淡问他们:“现在能说了?”

墨雪上前接上其中一个人的下巴接上,又给他灌了口茶,他才勉强道:“我若是不说,你是不是直接杀了我?”

林锦婳微微勾起嘴角:“我会让你后半生日日夜夜如此,只是可能偶尔给你换个地方,比如大街上,比如你家人面前,又比如你爱慕的女子面前……”

“你……”他狠了面色,之前牵狗的侍从立即上前一步,他这才忙咬咬牙,道:“我可以告诉你。”

他才说了一句,旁的人便开始摇头示意他不能说。

林锦婳看了看旁边的侍从,侍从会意,已经把人拖到了里间去。

这人这才道:“我们都只是小喽啰,听从的是领头的安排。领头的在杀了林威之后,便跑了。”

“领头的在哪里?”

“藏在西郊外的地下室里,里面训练了四五十个我这样的死士。”他一五一十道,现在他不求活路,只求能痛快死去。

“也就是说,我父兄并未指使你杀林威,可是?而你昨日污蔑他们的话,也是有人故意教唆。”林锦婳寒声道。

他死死咬牙,看着林锦婳冰寒的眼睛,也有些疑惑,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怎么有这样的眼神,难不成他也跟自己一般是这样训练出来的?

“是。但我并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更多事情。但有一点,便是死,我也不会上公堂作证的。”他咬牙切齿。一辈子没见过光,死了也不想见光。

林锦婳没再为难他,抬了抬手便让底下的人抬出去。

一旁侍从不解:“七小姐,何必如此,不如……”

“马上带人去围剿剩下的死士,孔雀翎的箭支可有?”林威的上头必然是赵阚和德妃,现在这刺客若是被人杀了,官府的人自然会追查,而父兄多年不在京城,她又只是个弱女子,官府怎么也查不到他们身上,反而有可能趁机将赵阚和德妃翻出来。

那侍从顿了顿,立即会过意来:“属下这就去办。”

等他带着人一走,才有人上前来,略有几分崇拜看她:“七小姐,昨儿公子吩咐我们去查散播谣言的人,半夜时已经悄悄抓起来了,拷问半夜,现在什么都招了,的确是有人指使的,不过却不是景王府的人,而是熊家老爷熊茂。”

“熊世林的爹?”林锦婳轻哼一声,没曾想熊树礼竟是把自己的额堂弟推出来顶罪,也是够狠的。

“是的,而且他们手里还有熊茂给他们的银票,票根清晰,属下们查过了,的确出自熊茂名下。”那人道。

林锦婳颔首:“如此甚好,将人和证据带好,随我去大理寺喊冤。”

“小姐,就这样过去?”墨雪有些迟疑,这样不充分的准备,让她有些犹豫。

林锦婳顿了顿,忽然想袁大人昨儿腰上那个精致的锦囊,冷冷一笑:“我差点忘了……我记得之前叶菱说,会苏绣的绣娘京城只有一个?昨儿袁大人那荷包便是最精致的苏绣,而且很新,他竟然随身挂着,想必这位绣娘对他十分重要。”

墨雪会意:“奴婢这就去查。”

“尽快。”

“是。”墨雪应声,快速消失在了院子里。

等她一走,林锦婳也不及回落霞苑换衣裳,提步就往府外去了。

老夫人的人瞧见她出来时,忙私下传了眼色,让人去通知老夫人,其他的则是上前要拦:“七小姐,老夫人吩咐……”

“挡路者,死。”林锦婳淡漠看着拦路的婆子。

婆子面上的假笑一僵,嘿嘿笑了笑:“七小姐,奴婢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别为难奴婢们……”

林锦婳嘴角淡漠勾起:“以前三房的确太惯着你们了,让你们不知天高地厚。”说罢,轻轻抬了抬手,后面林锦澄的侍从上前两脚就给人踢开了。

婆子倒在地上哎哟直喊,其他人瞧着,想要拦,奈何又不敢。

林锦婳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提步径直而去。

等她一走,那婆子才瞪了眼旁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通知老夫人。”

林锦婳现在才不管老夫人,没了爹爹在,她就是只纸老虎罢了。

她快步往前,但还没跨出林府大门,就看到了停在林府门口的景王府马车。

赵阚掀起马车帘子,看她一身利落红裙,神色清冷,眼底生出几分惊艳,微微勾起唇角看她:“想去大理寺?本王正好要去,带你一程。”

“多谢景王好意,男女授受不亲,臣女会自己坐马车过去。”林锦婳说罢,却忽然有小厮跑来焦急看她:“小姐,不好了,马厩忽然着火,马车全烧坏了。”

林锦澄皱眉,冷冷盯着赵阚。

赵阚也不辩解,只邪魅一笑:“真是不巧,不过也是我们的缘分,七小姐,上来吧。”

林锦婳微微皱眉,现在天色不早,再不去大理寺便要公开审理了,而且老夫人也会赶来纠缠。

这般想着,她拳头死死攥紧,脚往前踏了两步。

赵阚眼看着人就要过来,下巴微微抬起,这样的美人与他坐在狭小的马车里,不知道赵怀琰看到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慢慢看着她一步步靠近,眼看着人就要踩上矮凳上马车来了,却忽然听得马儿嘶鸣一声,而后一个一身月牙色锦袍的男人骑着枣红大马而至,在林锦婳身侧停下,朝她伸手:“上来。”

“大皇兄,你……”

赵怀琰淡漠扫了他一眼:“父皇令你即刻入宫,大理寺的事,本王会亲自处理。”

林锦婳看他眉目间藏着几分冷肃,银牙微咬,转过身抓着他的手,便被他往前一拉,直接上了马坐在了他身前。

赵阚气得肺都要炸了:“大皇兄可知道假传圣旨……”

“熊丞相昨儿半夜递的折子说了什么,该不会不记得了吧,父皇此时召见三皇弟,岂非正常?”赵怀琰盯着马车道。

里面的熊树礼闻言,这才掀开马车帘子,走出马车恭恭敬敬朝他见了礼:“看来王爷已经有了解决了臣折子的办法了。”

赵怀琰冷冷睨了他一眼,一个字也没再说,驾着马快速离开了。

林锦婳听着他跟熊树礼的对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怀琰微微皱眉,一手握紧缰绳,一手稳稳扶住她的腰,只低声道:“相信我。”

“皇上对父亲,可是早有了别的想法?”其实她也知道,历代君王都忌惮功臣,尤其是父亲这样手握重兵的功臣。

赵怀琰见她能想到,也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事关父亲的性命?”

“命我能保住。”赵怀琰微微叹了口气,才道:“一会儿到了大牢里,不要激动,要相信我。”

大理寺的大牢她去过,里面看着还算平和,但赵怀琰这般说,是那位袁大人已经忍不住动手了么?

她心中忐忑,却不敢再问,只微微咬着牙,一直到马儿穿过无数个巷子,终于在清冷的大理寺门口停下。

大理寺门前今日的守卫好似格外的精神,瞧见有人过来,立即便有人进去通报了。

林锦婳下了马急急要进去,赵怀琰抬手将她拉在身后,这才上前寒声道:“本王奉圣上之命前来,让大理寺丞立即来见本王!”

“回禀王爷,大理寺丞昨儿晚上突染恶疾,已经暴毙了,现在大理寺暂时由少卿大人管着。”守卫恭谨笑道。

赵怀琰眸色清寒:“那就让他来。”

他语气里含着淡淡的威胁,但这个侍从似乎还没听明白一般,陪着笑道:“王爷,属下已经派人去请了,您稍等。”说是等,其实就是通风报信等里边的人速战速决。

“让本王等?”赵怀琰淡淡上前一步。

那侍从好似不知道畏惧一般,挺直了背脊看他,故意挡在跟前:“王爷,大理寺有大理寺的规矩,里头关的全是权臣,甚至还有皇亲国戚,属下可不能不守规矩……”

他话未说完,赵怀琰已经抽出了袖子里的圣旨:“藐视圣上,当斩!”话音才落,那侍从只见自己腰间的佩刀被他一把抽出来,而后还没看清他怎么动作的,便觉脖颈一疼,而后便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瞪着眼睛,抽搐了两下便没了生息。

剩下的人看着,方才的胆量一下子消失殆尽。

赵怀琰往前一步,他们便往后退一步,直到赵怀琰进入了大理寺到了监牢门口。

大理寺的监牢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死刑犯关在天字号,普通的关在黄字号,可林锦婳看他竟是径直往天字号而去,手心死死握紧。

上次被人污蔑谋反,也不过是关在地字号牢房,这次不过是还未有定论的杀人,竟就关在了死牢,可见背后之人多么迫不及待要除去父亲和哥哥。

走到转角阴暗的地方,赵怀琰放慢脚步,看着紧紧跟在身后的她,低声道:“害怕吗?”

林锦婳握紧微微发颤的手心:“前世的错,我不希望眼睁睁看着重演。”她正想着一会儿如何应对,手便被他握在了温暖的掌心:“相信我。”

林锦婳眼眶微湿,嗓子略有些发酸,没有说话。

再往前走了几步,袁大人已经急急带人迎了过来,瞧见赵怀琰,立即恭谨见礼:“王爷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还请王爷见谅。”

“本王是奉命来监察林大人一事,时辰已经不早,袁大人,可以开堂审理了吧。”赵怀琰寒声道。

袁大人面色微微一紧,忙笑道:“证据还不充分,只怕还要再等一两日……”

林锦婳借着牢房里微弱的烛光,隐约看到他袖子上沾染的血迹,冷冷看他:“大人找不齐的证据,臣女已经找的差不多了。大人若是不审,那臣女现在便要喊冤,大人可否开堂?”

袁大人知道林锦婳难缠,见林老夫人竟是没把人看住,暗暗蹙了下眉心,还要拒绝,林锦婳却上前一把将人推开猛地往前跑去了。

“快拦住她!”袁大人着急大喊,赵怀琰却是沉哼一声:“我看谁敢拦本王的人!”

袁大人怔住,这位宁王竟是真的这般在乎这个林小姐?

他心里暗道不好,赶紧追了过去,却发现还是迟了,林锦婳已经什么都看到了。

林锦婳看着眼前被绑在十字柱上的父亲,琵琶骨已被铁链穿透,发髻凌乱,以前满是坚毅的脸上满是苍白和失望,身上只剩下的白色衣衫早已被血染透,一旁地上的鞭子早已浸满刺目的鲜血。

林麓之看到她来,有些心疼,张了张嘴,嗓子哑的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口型告诉她,让她快走。

林锦婳整个人都好似木了一般,浑身动弹不得,直到赵怀琰轻轻唤她,她才终于回过来神来,脸上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她扭头看着袁大人,看着他清瘦但无情狠辣的脸,颤声问道:“大人,杀人之罪尚未定下,你怎么敢对堂堂大将军动如此私刑!”

袁大人诧异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赵怀琰,难道宁王还没告诉她么?

他嘴角泛起笑意,知道:“林小姐,您还不知道,丞相大人今日一早用自己的官职做了担保,揭发林麓之与林锦澄合谋叛国,至于杀了林威,也是因为林威跟丞相爷揭发了此事,他们父子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动手杀人。这可是通敌卖国之罪,上次被他们父子侥幸逃过一劫,如今却是有丞相大人的官职做担保,非同小可,本官不得不严肃对待,用刑拷问!”

林锦婳眼眶发酸,扭头去看赵怀琰。

赵怀琰微微皱眉,这件事他也是一早才知道的,但父皇昨晚一定已经知道了,并且允许了袁大人动刑,只是没明面上下旨。

林锦婳死死攥着拳头,合着眼深深压下心里翻滚的杀意,这才看着袁大人:“臣女手里一样有证据,要伸冤,请大人和宁王殿下开堂审理吧!”

赵怀琰见她如此生疏,越发心疼,只寒声吩咐:“开堂!”

“可是……”

“袁大人难不成是等着景王和丞相过来吗?景王已经入宫,丞相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大理寺。”他寒声道。

袁大人闻言,这才忙让人解下林麓之的铁链,但肩上穿了琵琶骨的却没解,长长的铁链拖在地上,走一步便是千刀万剐的痛楚。

等林麓之被带走,林锦澄也被带了出来,一样的穿了琵琶骨,一样的浑身是血。但他稍微好一些,还能说话,看到林锦婳,停下脚步担忧道:“锦婳,这次我们怕是回不去了,你听哥哥的,去徐家,不要再来京城。”

旁的衙差不耐烦要上前推他,却被林锦婳一把捏住手腕。

那衙差怔住,不解她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力气,刚要抬手将她推开,整个人便被赵怀琰一脚狠狠踹倒在了地上。

“她岂是你能碰的?”赵怀琰挡在林锦婳跟前。

林锦婳只转头看着林锦澄:“大哥放心,此番是我大意,我绝不会看着你们出事的。”前辈子是她酿成大错,这辈子绝不会再发生!

林锦澄看她目光决绝,还要再劝,赵怀琰也走了来:“放心。”

林锦澄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才不舍往前而去。

大理寺的公堂比京兆府的更加阴冷,林麓之和林锦澄才过来,便被人摁着跪在了地上。

熊树礼早已坐在了前面,冷冷睨了底下的人一眼,冷笑着哼了一声,没说话。

袁大人坐在最中间,赵怀琰坐在一侧,惊堂木一拍,开始审案。

“林麓之,林锦澄,如今证据确凿,你们与敌国通信,出卖我国重要军情,已经是叛国。如今还当众杀了通风报信的你的亲哥哥林威,实在是猖狂至极,你还不承认吗!”袁大人一声呵斥,看似审理,却是定了罪。

林麓之哑着嗓子看他,再看看熊树礼,背脊挺得很直:“我林麓之为我锦朝南征北战几十年,妻小不顾,家事不理,一心扑在边关,几次死里逃生却从无怨言,也敢说无愧圣上,无愧我大锦百姓!”

“好一个无愧圣上,无愧大锦百姓。可林麓之,你以为你这三言两语就能敌得过铁证如山吗?你还是不要在做无谓的挣扎,免得牵连进来更多人,岂不是得不偿失?”熊树礼讽刺的看了眼一侧的林锦婳,道。

林麓之闻言,语气一滞。

正说完,外面说林老夫人来了。

袁大人跟熊树礼对视一眼,立即把人请了来。

老夫人一过来,看也没看地上的人,跪在地上便开始哭喊:“请大人为老妇人做主,一定要杀了这两个无情无义的畜生!”

林锦婳面色微沉:“祖母难道不想抓到真正的凶手……”

“你们就是真正的凶手!林锦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跟他们是一伙的,你也不是什么好种!”老夫人指着她恶毒咒骂。

熊树礼如同看好戏一般,抱胸往后缓缓一靠,浅笑:“老夫人,林威的死,我们定然不会轻饶了的。”

林麓之对老夫人是死心了,只沉声道:“母亲,锦婳与这件事无关,你放过她……”

“你们都是蛇鼠一窝,不是人的狗东西,狗该死,全部都给我的威儿去陪葬!”她红着眼睛口无遮拦的粗鲁咒骂,再也不装什么大家夫人了。

林锦澄气得浑身发颤:“祖母,你何必如此撕破脸皮,二伯的死真的与我们无关……”

“你有脸叫他二伯?”老夫人狠狠盯着他:“就是你害的他,就是你们三房克了我,克了我两个儿子,才让我们大房二房这么多年人丁如此单薄!”

林锦婳恍然,原来她一直憎恶三房,最根本的原因是这个。

林锦澄还要再说,上头袁大人猛地一拍惊堂木,斥责道:“林锦澄,看你平日温温和和的样子,如今竟不敬长辈,如此跟你祖母争辩,可见你品行低劣!”

林锦婳微微咬牙,看了眼嚣张的老夫人和上头胸有成竹的熊树礼跟袁大人,只希望大房的动作能快一点。

正说完,外面有人进来在袁大人耳边低语几句,袁大人面色变了变,立即看向熊树礼,赵怀琰却已经听得清楚:“既然有人作证,自然要请上来!”

“王爷,这件事……”熊树礼才要阻止,高禀已经进来了,恭谨在堂中行了礼,才道:“回禀王爷,属下已经照您的吩咐,查到昨日行刺那刺客的老窝,端了一个,共四十八人,死伤三十,还有十个活口。另外,上次在城外刺杀林将军的人也已经查清楚,乃是丞相爷堂弟熊茂的人,属下已经带人拿下熊茂,也请王御史请见圣上了。”

林锦婳微微挑眉,看来竟是她多此一举了?

此话一出,熊树礼方才还懒散的样子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沉了脸看向赵怀琰,冷笑道:“宁王的动作还真快。”

“不及丞相。”赵怀琰淡淡一句,看了眼袁大人:“案子不审了?”

袁大人瞧见这阵势,哪里敢不审,立即让人去传了外头的证人来。

证人是林锦澄的侍卫,带的那刺客的尸体。

“回禀大人,昨日您带走我家大人和公子后,这两个刺客便招认了,是有人指使他们污蔑了我家公子和大人,已经签字画押,哪知转头,便有人用带着孔雀翎的箭射杀了他们。”说罢,亲自呈上了那箭。

这箭众人都清楚,之前搜查时,在林威下人房里搜查出来过,而且林锦澄父子这么多年根本不在京城,所用军营皆有登记,这箭不可能是他们的,至于林锦婳……

袁大人看了眼底下站着的不过十五的少女,柔柔弱弱,哪里像能安排这些的样子,便是确实是她做的,也没有证据。

“这……”袁大人犹豫的看了眼熊大人,林锦婳则上前一步:“请大人立即追查这支孔雀翎箭支的来历。”

熊树礼皱眉,袁大人也只得道:“查定要查,只是要需要些时候。”说罢,话锋一转,盯着那侍从:“你说他们招认了,如今却是死无对证,那本官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屈打成招,或者干脆弄一份假证来忽悠本官?”

那侍从暗暗看了眼林锦婳,丝毫不惧,躬身道:“回禀大人,这两人还招认,城西西郊东巷十二号地下室乃是他们的秘密基地,训练有不下五十人,大人不信,让人一查便知。就算人可以跑,能容下五十人的底下训练室可是跑不了。草民所说是真是假,一下便知。”

袁大人想起方才宁王的人来回的话,莫不是他们所说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高禀旋即道:“属下所查出的刺客藏匿的窝点,正是此地!”

林锦澄心中松了口气,抬眼看着袁大人:“大人不想查吗?”

熊树礼闲散的状态慢慢收起,身子也微微往前倾了倾,死死盯着这侍从。

赵怀琰则是淡淡看了眼林锦婳,而后才开口:“袁大人对林大人和林公子动刑,不也是妄图屈打成招?”

“可是下官……”

“这罪本王先记下,审完案子后再做处罚,袁大人继续审问。”赵怀琰冷漠道。

袁大人此刻才有些心虚起来,宁王这是在威胁他。

他微微咬牙,看了看熊树礼,才继续开始审问。

林锦婳回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里暗暗焦急大夫人和林惜玉,却不知她们母女今儿这事儿办得尤其好。

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顺福来酒馆都是这儿生意最好的酒楼,楼上楼下两层,全坐满了各家的公子夫人。

定南侯夫人想去林府找林锦婳,没找到人便也在这儿歇脚,正准备走楼梯上雅间,哪知才走了一半,忽然瞧见林惜玉尖叫着从楼上跑了下来。

侯夫人见状,将她拦住,道:“这是怎么了?”

林惜玉满面通红,却不敢出声,指着二楼最里间的房间道:“有……有鬼……”

“鬼?”侯夫人忙捂着肚子,但楼底下倒是一群看热闹的,急急便涌了来。

林惜玉见目的达到,才低声道:“大家小声些,我现在去请大师来捉鬼。”

那些个年轻公子们哪里忌讳这个,而且看林惜玉的样儿,也只当笑话看了,连连点头快步往前去了,熟不知对于房间里的林紫苏来说,里面的确是有‘鬼’。

她朦朦胧胧醒来时,便觉得浑身不对劲,身湿黏黏的,四处都周冒着浓重的血腥气味。这几日她便一直担心她爹的冤魂会回来找她,现在更害怕了。

房间的窗户被人封住了,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她勉强站起身摸索着问道:“有人吗?来人,来人啊!”

她这话音才落,房梁上忽然飘下一段白绫,一个男人低沉的唤着她的名字:“紫苏,我的女儿,你为何害死为父啊,跟为父下地狱去吧……”

“不,你不是爹,你不是……”她吓得浑身冰冷,却忙摇头安慰自己。

但话没说完,身后又有一阵阴风吹来,方才阴冷的男声再次传来,说着同样的话。

她开始跌跌撞撞四处跑,但发现这里并不是她的房间,房间里的血腥味也直往她鼻子里钻,房梁上飘下的白绫越来越多,好似下一秒就要勾住她的脖子一般。

“不要,不要!”她尖叫出声,吓得缩在角落,一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冰凉的手却忽然抓住她的脚踝开始往最黑暗的地方拖行。

她彻底崩溃了,尖声大喊:“放过我吧,爹,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我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要害死我……”

那阴冷男声继续问,冰凉的手松开了她的脚踝,冰凉的液体也开始从她身下漫开。

她看不清只以为是血,吓得四肢发木。

“我的头都被人砍下来了啊,我好痛,你为何害死我,为何啊……”阴冷男声继续在她耳边低吟,带着最寒冷的气息:“十八层地狱好可怕啊,紫苏,来陪为父吧……”

“不——!”林紫苏捂着耳朵尖叫出声,却吓得痛哭流涕:“我好不容易才成为景王妃,我好不容易才出人头地,能把林锦婳和三房都踩在脚底下,我不要死。爹,你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但你不死,他们永远不会重用我的,你不死,三房永远都会是我的绊脚石!爹,你不是也想三房的人都死了吗……”

她痛苦陈情,希望林威能放过她一马,却不知此时房间外本打算抓鬼的人都怔住了。

是林紫苏害死了她亲爹?还想借机害死林家三房?

侯夫人本不打算靠近的,可听到这些,当即眼睛一亮,立即叫人踹了门。

林紫苏本还在恐惧中,等房门被人踹开,屋子里一下就亮了,她以为的满屋鲜血不过是水而已,冒着的血腥气也不过是旁边放着的一盆鸡血。

她看着冲进来的人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知道自己是被骗了,马上抬头要去找方才说话的男人,可一转身,只看到一个不着寸缕发髻蓬乱的疯癫男人。

她尖叫一声急急想要后退,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也只有一条肚兜。

“你……”她惊愕的瞪大眼睛。

侯夫人已经忙背过了身去:“不知廉耻,堂堂景王妃居然还敢在这儿与男人偷情,实在可耻!”

“我没有……”她苍白辩解,之前跑走的林惜玉已经跑回来了,瞧见她如此,也故作惊讶:“哎呀,怎么是四妹妹!”

侯夫人皱眉看她:“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惜玉只做一脸懵懂,随后在隔壁的大夫人也走了来,看到林紫苏,还特意脱下自己的外袍将人罩住,才不忍道:“紫苏,伯母知道你不满足一个男人,可怎么竟然光天化日之下与这等乞丐……”

林紫苏一听,哪里还不知道是被她算计了,红着眼就把人推开了:“是你们害我的,你们冤枉我的!”

那乞丐还疯疯癫癫的,阴冷着声音道:“紫苏,爹爹死得好惨呐……”

“你闭嘴!”林紫苏大喝,旁人看她的目光却再也不能正常了。

侯夫人想起之前慧觉的话,只觉得慧觉越发神了:“今儿一早慧觉大师算出你谋杀亲父,没曾想是真的!如今还跟野男人在此衣衫不整,林紫苏,你实在太不知廉耻了!”

“侯夫人,我没有……”她还要辩解,侯夫人哪里还容她多说:“来人,把人送去大理寺,再通知景王。”若是先通知景王,景王必定先杀了林紫苏,那她就卖不了林锦婳人情了。慧觉可是说了,林锦婳是有福之人,自己往后说不定还要借她的福呢。

侯夫人心里的算盘打的很清楚,林惜玉跟大夫人对视一眼,也知道事情成了,松了口气,看着林紫苏被人押走,赶忙将现场的线索包括那个乞丐都处置了。

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也马不停蹄的出去说自己的见闻了,毕竟堂堂景王妃不仅弑父,还当与男人偷情,这说出去多劲爆。

大理寺这里,熊树礼已经拿出了叛国的证据。

“林麓之,这是你的亲笔信和印鉴,不能再说有谁冤枉你了吧。”熊树礼寒声道。

赵怀琰淡淡看了他一眼,睨了眼高禀。

高禀上前一步,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信,翻开看了看:“宁王府便有能模仿笔迹与印鉴的人,并且可以分析出写这信的大概月份。”

熊树礼眉头一拧,还没开口,林麓之便嗤笑一声:“此信是写给谁的?”

“自然是你曾经饶了一命的敌国将领。”熊树礼笃定道。

“是吗?”林麓之抬眼看他:“那这信又是何时给他的?”

“看信的内容,乃是去年三月份。”熊树礼说这话时,略有些迟疑。

闻言,林锦澄也跟着笑出声来,冷笑看他:“丞相爷若是要做证据,也要做全些才好。去年三月,爹爹远在西北,与你说的这位将领远隔万里,就是快马加鞭,消息送过去也是一月以后的事情。试问信上所说的三日之后要突袭,信到了都是一个月以后了,谁会这么笨,送一个无用的消息过去?”

熊树礼手心微紧,林锦婳看了看停在一侧的林府侍从,侍从颔首,道:“昨日草民还抓到两个散播林将军通敌卖国谣言的人,经查,此二人乃是丞相爷堂弟熊茂的家丁。现在人就在府外,请大人传侯。”

袁大人心微微提了起来,还没开口,赵怀琰已经开口:“传!”

熊树礼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几封信,沉沉皱眉,高禀也让人去传能模仿笔迹的人了。

不多时,两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很快被拎了进来。二人一进来瞧见熊树礼,忙跪下求饶:“丞相爷,救救我们吧,我们只是随口说了句,就被林府的人给抓起来了……”

“是不是随口说,外头候着的十多个经常干这种营生的人很清楚。”林锦婳淡定道。

袁大人看了她一眼,心里暗暗惊讶,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早知道昨日也该连她一起抓来的。

熊树礼瞪了眼底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只暗暗等着赵阚过来。他看了看赵怀琰,寒声道:“宁王殿下,您可别忘了皇上的吩咐。”

“丞相还是关心自己官位的好。”他看了看放在一侧的圣旨,眉心微拧,没再多说。

林锦婳已经大概猜到那圣旨是什么内容了,只担忧的看了眼父亲,他为锦朝付出这么多,最后圣旨下来,只怕才是最大的打击。

此时大理寺外,侯夫人已经带着林紫苏赶到了。

看了看大理寺门前的侍卫,命人上前传话:“我家侯夫人求见宁王,有重要的人证。”

门口的人惧了宁王,不敢再耍滑头,立即去传了。

林紫苏被人压着,面如死灰,她怎么也没想到,她预想的富贵日子还没来,反倒是死期先到了,而且仅仅就在一日之间。

侯夫人略鄙夷的睨了她一眼,却是半个字也不愿意跟她多说,眼看着里边出来人迎接了,刚提步要去,忽然一阵马蹄声急急传来,旁的丫鬟慌忙喊了声小心,便拉着她急急退在了一侧。

林紫苏也回了头,看到来人,欣喜不已:“王爷,救我……”

她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落音,一柄寒剑直接没入她的心口。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赵阚,曾经用最深情的眼睛看着她,说会娶她,会爱护她的男人,现在竟然一剑刺穿了自己的心口。

“王爷……”她不甘。

奈何赵阚看她便如看一块破布一般,满是嫌恶和愤恨:“贱货,你早就该死了,如今还要脏了本王的剑!”赵阚毫不留情的拔出剑,看鲜血溅出,连剑也扔了。

林紫苏瞪大了眼睛,心痛如刀绞,却也只能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

她仍旧不甘,她看着赵阚跳下马来,走到了她身边,她朝他伸手:“王爷……”

赵阚冷漠看她,一脚踩在她的手腕上,只对旁人吩咐道:“林紫苏与人私通,除景王妃名分,将尸体扔去乱葬岗喂狗!”

“不——”她就算被休,也还是林府四小姐,被扔去乱葬岗,会永世不得翻身。

可赵阚已经懒得看她,只回头阴冷看了眼吓到了的侯夫人,冷笑一声:“本王以前倒是不知道侯夫人竟是如此热心肠的人,今日帮了本王这么大的忙,本王往后一定会好好感谢你!”

侯夫人咽了咽口水,她没想到平日看起来风流倜傥的人,竟然如此阴狠,发妻说杀就杀了,还要将人扔去乱葬岗。

“景……景王殿下……”她嗫嚅出声,赵阚已经是哼了一声,转头就进大理寺了。

旁的丫鬟扶着侯夫人,担心道:“夫人,要不咱们别掺和了,回去吧。”

侯夫人咬牙瞪她一眼:“现在要是不去,不仅得罪了景王,还没讨好林锦婳和宁王,岂不是得不偿失?”说罢,咬咬牙,提步也跟了进去,再没看被扔在路旁的林紫苏一眼。

曾经京城最美最风光的女子,如今却是名节尽毁遭人休弃,更遭亲夫杀害。

林紫苏眼角有泪滑落,可再也开不了口了。

赵阚进了大堂,看到面色沉沉的熊树礼和袁大人时,寒声道:“还没审问完吗?”

侯夫人跟进来,看着赵怀琰道:“宁王殿下,之前林紫苏自己在众人面前说,林威乃是她设计杀死的,与林将军父子无关。”

老夫人一听,当即傻了:“怎么可能!她人呢,我要亲口问她!”说孙女儿杀了儿子?这怎么可能,她不相信……

侯夫人冷淡扫了她一眼,才道:“众人皆知,她因为与人私通,被众人发现,方才在大理寺门口已经被景王殿下一剑赐死了。”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目光一缩,老夫人直接吓得说不出话。

熊树礼皱了皱眉:“景王殿下何必如此冲动……”

赵阚微微咬牙,看了看赵怀琰:“大皇兄去父皇跟前倒是说了臣弟不少好话呢,父皇要臣弟放下朝中事务,再家修身养性,臣弟真是多谢大皇兄!”

赵怀琰淡淡看了他一眼,手指慢慢敲着桌面,直到外面再次来人,手指才终于停下。

一个穿着墨衣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上前躬身道:“回禀王爷,这信件乃是伪造。”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转头看着熊树礼:“丞相还有什么证据?”

“有人指认……”他话不及说完,外面有人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证人被灭口了。”

“怎么可能……”

“九皇子现在正领着慕容玉和慕容尘入宫,相爷,德妃娘娘让您马上入宫去。”那人继续道。

熊树礼一听,猛地站起身盯着赵怀琰,半晌,竟是阴冷笑了起来;“下官早知道宁王殿下并非池中物,现在看来,果然不一般。”

林锦婳看着面色淡定的赵怀琰,再看看露出了然笑意的赵阚,原来这一切不仅仅是冲着父亲来的,还是为了试探赵怀琰的实力。如今看来,他们不会再轻易放过赵怀琰了。

赵怀琰却淡定的很,将手里圣旨慢慢打开,起身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林麓之,与敌军通信,虽无事实,但战前饶过敌军,实乃不忠,但朕念在卿为锦朝出生入死三十年,有功,故免于惩罚。鉴于污蔑爱卿谋逆之事不断,为保朝廷安宁,也念爱卿年老,故,暂留大将军一职,虎符军印暂上交,卿留府中修养即可。”

林麓之一直挺直的背脊,这会儿终于弯了,久久跪伏在地说不出话。

赵怀琰看了一眼,没再多说,只看了看林锦澄:“林少将军聪慧过人,实乃大将之才,由少将军擢升三等威武将军,钦此!”

林锦澄早知皇帝会有此一招,却不想会是在这种时候来和稀泥,还趁机收走了父亲的兵权。自己看似升官,区区三等威武将军,不过是守城门的官职罢了,并无实权。

他跪地谢恩,失望也没写在脸上。

林锦婳看了眼在场的众人,包括两位王爷和高高在上的丞相,没有一个人得了好,只有皇帝成了那个得利的渔翁。

熊树礼见皇帝早已想好对策,知道自己的职位被削也是必然之事,看了看赵阚,提步而去。

剩下的最害怕的,就是袁大人了。本以为这次要立功,哪知皇上早已把所有人算计在内。

他正要起身,外面衙差忽然捧了个盒子来给他:“大人,方才有人特意送来,说一定要亲手交到您手里!”

袁大人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待看到里头的东西,当即身子一软,青着脸红着眼睛就瘫坐在了地上。

“袁大人是因为滥用私刑,而吓坏了吗?”赵怀琰慢慢收起圣旨看着他道。他寻常看着淡泊,但有时候也记仇的很,尤其是敢伤他女人的人。

袁大人忙朝赵阚看去,赵阚只冷冷盯着他:“大人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不需要本王再提醒了吧?”说罢,扭头看了看林锦婳,嘴角勾起:“七小姐真是聪明的厉害,若是本王未来的王妃跟你一样聪明,那就好了。”

“王爷说笑了,未来的景王妃一辈子也不会有我聪明的。”林锦婳淡漠看了他一眼,心中冷然,因为你下一位夫人,也会是我送给你的人!

赵阚深深一笑,回头跟赵怀琰对视一眼,提步而去。

老夫人看着这一切,几乎崩溃,她的威儿怎么可能是紫苏所杀?紫苏才成为景王妃,怎么就死了?

她看了看林麓之,颤颤巍巍站起来走近他:“麓之,为娘不是……”

“母亲乏了,该好好休息了,从今往后,三房与你大房二房,再无瓜葛。”林麓之头一次对她这么冷漠,也头一次下定决心。天地不仁,对他可怜的女儿更是残忍,方才他喊了多年的母亲这般辱骂他们,他怎么可能还会当做没听到。

他抬头郑重朝赵怀琰行了礼,这才亲手取了穿过琵琶骨的铁链,固执的一个人往外而去。

林锦婳看着父亲离去,说不上什么感受,但有些人并不会因为父亲没了兵权而停止作妖的。

她只回头凉凉看了眼袁大人:“大人从未想过因果有报,现在该是信了。佳人等你,却为你丢命。”

“是你……”袁大人想起锦盒里的那只断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赵怀琰看着他盯着林锦婳凶恶的眼神,早就不满,寒声道:“来人,袁大人对忠臣滥用私刑,带下去,穿了他的琵琶骨,再打八十鞭子。”

袁大人仿佛只觉得寒意从脚底爬到了头顶,却又听他寒声道:“袁大人罪不至死,用完刑后,再请御医来好生伺候!”

底下的侯夫人看着一向冷漠淡泊的宁王如今仿似咬牙切齿要报复的样子,心尖儿都颤了颤。

她怜悯的看了眼咬着牙关眼珠子还在乱转的林老夫人,赶忙离开了。

林锦婳跟着到了大理寺外,又扶着林锦澄也上了马车,却没立即跟上,只道:“哥哥与父亲先走,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好。”林锦澄只道自己这妹妹不简单,见她目光灼灼,也没再多说。

林锦婳看着他们的马车走了,一颗心才终于落了下来,转头看着已经出来的侯夫人,眸子微微眯起,提步迎了上去。

第五十章 无可奈何

侯夫人见林锦婳朝自己走过来,倒也连忙迎了过去,关切道:“你没事吧?你父兄的事且不必担心,至少人还在不是?”她一想到宁王方才护短的样子,便更加觉得要拉拢林锦婳,她又有福气,又得宁王如此喜欢,往后指不定那个位置就是宁王坐了,而她也一跃枝头成凤凰。

“多谢侯夫人开导,锦婳明白的。今日多谢侯夫人特意来相助,日后若有机会,锦婳一定报答。”林锦婳看她目光深深,并不戳破,只感激道。她心里也知道侯夫人会过来帮忙是因为什么,但表面上她们互相都装作不知道,才能利益最大化。

侯夫人闻言,笑的越发开心了。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丫鬟:“让你备下的帖子,可带上了?”

“在呢。”丫鬟连忙奉上一份名帖来,侯夫人这才笑着给了林锦婳:“过两月,侯爷的弟弟也要参加春闱,到时候府里会邀京城里的才子佳人们齐聚赏玩诗画,到时候你可一定要过来,便是多结交一些京城的小姐也是好的。毕竟你日后成了王妃,少不得要跟这些圈子打交道。”而且认识的人越多,也越好办事。

林锦婳知道她的好意,笑着应下,又关切问了几句她肚子里孩子的事,这才送她上了马车。

侯夫人的马车离开时,她还特意掀起帘子看了看林锦婳,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遇上这等大事,从头至尾也不见她有多慌张,更不见她哭着喊着四处去求人,心性实在坚韧。

马车缓缓驶动,她笑着跟林锦婳招了招手,这才坐回了马车里。

旁的丫鬟替她在后腰垫好软垫,见她气色不错,这才笑问道;“夫人很喜欢这位七小姐。”

“人美性子又好,最重要的是还很有福气,我自是喜欢。”侯夫人浅笑,况且林锦婳得宁王如此看重,只要宁王不倒,她就有机会成为中宫之主,自己现在与她交好,那往后得是多大的情分?这般想着,她又道:“方才我听林麓之的意思,他们要跟林家那老夫人分家?”

“许是的。”

“我记得三房手下也没什么产业,一时半会怕也找不到合适的居所。我名下有一套五进的宅院,就离宁王府不远,一会儿回去你便拿了房契送去。”她笑道。

丫鬟闻言,诧异看她:“夫人,那五进的院子可是不便宜……”

侯夫人睨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这小小院子,换的可是以后的顺遂平安。”她说罢,便优哉游哉的靠着马车回去了。

林锦婳等她的马车转过了巷子,这才转头朝大理寺内走去。

赵怀琰整跟高禀吩咐着什么,见她来,柔声道:“怎么了?”

“我想见见袁大人。”她道。

袁大人此刻已经被拖到大牢里受刑去了,赵怀琰闻言,起了身:“我随你一道去。”

林锦婳见他满眼不放心的样子,也没拒绝。

赵怀琰走在前头带路,林锦婳跟在后面,衙差们只能远远跟着。

走到暗处时,赵怀琰自然的牵起她的手:“父皇年纪大了,多疑成性,但至少留住了林将军的命,林府暂时不可再出动静了。”

林锦婳能感觉到他的担忧,他怕自己记恨上皇帝从而也恨上他。

她只淡淡一笑:“我明白。”

赵怀琰捏着她的手,微微紧了些。她的手真小,细细腻腻的皮肤却冰冷的很,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刚好能裹住。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直到浓重的血腥气传来,赵怀琰才自然的松开了她的手。

袁大人被绑在十字柱上,动刑的人很利落,两个琵琶骨已经穿了,才抽打了几鞭子,人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赵怀琰看了看旁的衙差,衙差会意,连忙端了盆凉水把袁大人泼醒了,林锦婳这才上前寒声道:“我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大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绣娘的生死,你也不管了么?我听说大人才娶了娇妻,也不管了?”她淡漠问道。

袁大人浑身一怔,死死盯着她:“她们与这件事无关……”

“那大人又与这件事何干?非要掺和进来?”林锦婳面色越发冷了,他自己将亲人拉入如此危险之地,如今倒知道叫嚣了。

“我……”他眼睛红了红,死死盯着他:“我没犯死罪,你们能罚我,却不能杀我。”

“看来大人跟熊丞相学的还不够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一点你竟是半点也没学到。”林锦婳冷冷看他。

袁大人半晌说不出话,张了张嘴,又死死珉唇看她:“林小姐,你还是云英未嫁的女子,怎么能这般狠毒……”他真是奇怪极了,这样的女子该是最好控制才对,却成了最大的麻烦,尤其是一旁的宁王就看在眼里,竟也丝毫不介意。

林锦婳嘴角淡漠勾起:“家人生死存亡之际,大人叫我善待你和你的家人,你觉得可能吗?”

“可女子三从四德……”

“男子的礼义廉耻呢?大人读书几十载,如今还记得几分?”林锦婳毫不留情回他。

一旁的衙差们听得是目瞪口呆,头一次有女子把不守三从四德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的,还让人无法反驳。

他们看了看沉默不语站在林锦婳身侧的宁王,识趣的悄悄退下了,牢房瞬间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本王记得,袁大人乃是十年前中的进士,当年家中已有妻小,后为了攀龙附凤,才娶了如今的夫人。”他淡淡看着他:“如今本王能查到的消息,景王不可能查不到,并且本王与七小姐在此盘问久久不曾出去,景王会认为袁大人是在紧咬牙关受刑拷问,还是已经为了保命而和盘托出了呢?”

他这话一出,不止袁大人,就连林锦婳也惊讶,从事发到现在短短一日,他竟然连这都查清楚了!

“宁王殿下,你……”

“该说的尽早说,本王或许能设法保住你的家人。”袁大人已经暴露,以赵阚的性子,就算此番他放了袁大人出去,也会被人灭口。

袁大人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看了看林锦婳和宁王,也不知该不该信他们了。

“我只问你一件事,朝中倾向景王的人,还有谁?”林锦婳问道。

袁大人听到这问题,面色白了几分:“下官便是知道,也绝不会说的,死也不说。”若是说了,袁家就真的完了。

林锦婳还要上前,赵怀琰却是拉住了她:“罢了。”说罢,又叫了衙差来:“袁大人的刑罚受了,送他回府。”

袁大人也愣了,却是怀疑看他:“王爷,你还想做什么?下官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说的。”

“本王只是想让你看清楚真相,也给其他人提个醒。”他淡淡说罢,看向林锦婳,林锦婳也明白过来,袁大人还活着从这里出去,赵阚也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袁大人就这样被带走,他仍旧没想明白为何他们会就这么轻易放了他。出了大理寺,他想也没想便道:“快,去绣楼!”

车夫狠狠抽了一下马鞭子,马儿便快速往绣楼而去。

赵怀琰看着不甘心的林锦婳,薄唇微微勾起:“你太心急。”

“我担心慢下去,事情会越来越不受控制。”她一想到暗处还有那么多敌人,便心有余悸。前世的梦魇依旧缠绕在她脑海里,夜夜都会梦见,那样撕心裂肺的痛楚,她不愿意再经历一次。正当她陷入自己的思绪时,脸上一暖,赵怀琰的手不知何时轻轻替她撩起了耳际的发丝,扶着她清寒的脸:“前世是噩梦,已经过去了,那些事不会再发生的。”

林锦婳垂眸,没说话。

赵怀琰见她如此,只微微叹了口气:“德妃背后的势力,除了熊家,还有其他人,否则前世他们怎么可能那般轻易就得了皇位,便是父皇,也要顾忌三分。”

林锦婳只觉得丧气,原来做了这么多,窥见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正想着,外头高禀已经来了,远远站着见了礼:“王爷,景王的人已经开始有动作了。”

“嗯。”赵怀琰淡淡颔首,林锦婳见他如此费心,心底踏实了不少,抬头看他,浅浅一笑:“多谢。”他以真心相待,她怎么可能看不到。

“听说你绣功不错,本王缺几块常用的帕子。”

林锦婳哑然,这人总是这般不客气。

她珉唇一笑,抬头对上他藏着笑的眼睛,莞尔,心中释然。

从大理寺回到林府,林锦婳心里已经细细盘算一番了,让她等是绝对不可能的,既然现在她掌握的还不够,那就想办法掌握!

才踏进林府的门,墨雪便迎了过来:“小姐,那绣娘平安无事,送去的断手是我找的死人的。”她有些担心林锦婳责罚。

林锦婳淡笑:“我知你下不去手,无妨。”那绣娘本也无辜,她一开始便也没打算将她怎么样。

她打算先回落霞苑,再看看如何安排搬府之事,哪知人才到院子门口,便看到里边的东西都被人扔了出来,丫环们面面相觑的站着不敢出声。

杨妈妈还在前头跟人据理力争:“就算三房要搬出去,也不是这个时候,老夫人怎么能如此赶人呢?”

里头的婆子也是无奈:“杨妈妈,奴婢也是没法子,您体谅一下。”说罢,沉声对里头的小厮呵斥道:“动作快些,林府的东西全部留着,七小姐的东西全部扔出来!”

“你们——”杨妈妈气节,只能赶紧把扔出来的东西捡起来,可偏生贵重的东西他们倒是一样没扔,尽扔些书画衣裳。

白兰守着依旧不能动弹的采儿坐在一边,瞧见林锦婳回来,这才红着眼睛上前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啊……”

林锦婳有些好笑,老夫人这般不留情面,怕是因为今儿爹爹当着她的面说了句再无瓜葛吧。不过这虽然是将军府,爹爹也绝狠不下心这样赶老夫人出去的。

她顿了顿,想着之前让老六置办下了几个小院子,倒是能挑一个暂住,但还没开口,定南侯府的人过来,便递上了一个五进大宅院的房契。

丫鬟笑眯眯看她:“我家夫人说,这院子是送给七小姐的,靠着宁王府不远,还请您不要介意才好。”

里头扔东西的婆子一听,赶忙转身就要打发人去通知老夫人,却听林锦婳道:“不必通知老夫人了,这院子我不能要。”要了这宅子,就等于欠了侯府一个大人情,往后要是还不起,可就恩情便仇恨了。

她看那丫鬟一脸不解,才笑道:“父亲才被削了军权,若是侯府这会儿送来院子,岂不是叫人以为侯爷在帮着父亲?虽然皇上圣明,但难保不会有有心人挑拨,反而牵连了侯府。”

那丫鬟闻言,不明觉厉,立即收回了房契:“那奴婢去回禀侯夫人?”

“去吧。”林锦婳笑眯眯道。

丫鬟见她考虑如此周道,也明白侯夫人为何喜欢她了,笑看了眼她身后,才道:“林小姐怎么说也是未来的宁王妃,况且如今林公子已是三等的威武将军。胆敢不敬的人,且看看能惹得起威武将军,还是宁王爷。”有些话林锦婳不好说,她一个外人倒也方便,现在也乐得卖这个人情。

林锦婳感激看了她一眼,她这才规规矩矩行了礼走了。

落霞苑内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手上的动作也有些犹豫。

杨妈妈这才走来,看着她道:“小姐,咱们什么都没准备,而且天色已晚,叫人看到,还要说咱们是做了亏心事被赶出来的……”

“无妨。”林锦婳倒不担心这个,只看了眼一旁的墨雪:“去拿所有金银首饰和物品的登记册子,这林府内,但凡是我三房的东西,不管现在是在老夫人房里还是大夫人房里,全部拿回来。”

墨雪应声,提步就先往落霞苑去,那婆子还要拦,墨雪一脚就将人踹开了。

“你敢……这是老夫人吩咐……”

“老夫人吩咐什么?让你扣留我家小姐的东西吗?”杨妈妈冷声道。

婆子微微咬牙,只盯着林锦婳:“有本事,七小姐就杀了奴婢,否则这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许带走!”

林锦婳越发觉得好笑了,看了看杨妈妈:“绑起来,扔到老夫人跟前去。我倒要看看老夫人是不是真不要这张老脸,来跟孙女儿抢东西。”

那婆子哑然,杨妈妈也不含糊,立即把人拖走了。

有墨雪在,东西很快都拿了出来,而后便去接了林麓之跟林锦澄。

老夫人不敢欺负他们两个大男人,他们这边倒是安宁,只是林麓之知道落霞苑的事后,气得咳了半天。

到了半夜,几人才在离了林府两条街以外的二进小院子歇下了,虽没有林府大,也显得破旧了些,倒还算雅致。

带来的下人不多,但也很快收拾好了房间,将人都安顿了下来。

老夫人在得知他们非但没有露宿街头,还有侯夫人送宅子来时,气得一张老脸铁青。

一旁大夫人捧着参茶喝了口,见她如此暴躁不耐,这才道:“娘,您且别急,如今二弟尸骨未寒,紫苏又被人扔去了乱葬岗,您该想想这事儿怎么办才好。”

“你说还能怎么办?”老夫人也是没招了,原以为老族长能压制三房,哪知直接就被林锦婳赶走了;原以为此番景王能除去三房,谁知没除去,还让三房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

想了想,她忽然道:“惜玉呢?她能不能……”

“娘,您想什么呢,惜玉现在乖乖待在景王府,可不能再犯跟紫苏一样的错。谋杀亲生父亲,也不知谁教的……”她撇撇嘴,却是暗指叶氏。

老夫人也想到了叶氏,铁青着老脸坐下沉沉道:“不孝的东西,被扔去乱葬岗也是她活该!”

思来想去,老夫人都没有想到法子,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大夫人,面色更沉,赶紧把她打发走了。

等人一走,她也只能恨恨咬牙:“若是有法子,我一定将三房那些人都扒了皮一把火烧死。”

旁的婆子听到这话,纷纷地下了头不敢出声。

屋外还未走远的大夫人却听得高兴,她回头看了眼老夫人紧闭的房门,这才提步往府外去了,那儿正有人等着她呢。

“该说的我可都说了,能不能成,可就看你的了。”她看着面前的马车道。

马车里的人应了一声,这才道:“大夫人放心,很快林大小姐便是名正言顺的景王侧妃了。”

大夫人大喜过望,忙感激的朝她笑道:“那真是多谢你了。”

“不过……”里面的人红唇扬起:“要除林家三房,林麓之不是关键,最要紧的是林锦婳和林锦澄兄妹,你可明白?”

“你放心。”大夫人眼珠子一转,才幽幽道:“过不了几日,便是上元节,到时候他们兄妹肯定要去给他们的娘上香,到时候我会好好安排的。”

“那就好。”马车里的人应下,不再多说,直接让马车走了。风吹起帘子时,那手腕上精致的凤凰镯露出来,叫人看花了眼。

大夫人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双手合十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这才忙回去了。

走到大门口,看到大老爷的人在东张西望,不悦道:“看什么呢,老爷还没回来?”

小厮忙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大夫人咬咬牙,暗暗骂了句没用的东西,也没多在意走了。

那小厮见状,这才悄悄溜了出去。

一夜过去,清晨林锦婳便醒了,一想到再也不用看到老夫人,心情顿时舒爽不少。

墨风准备了早膳,林锦婳也直接让人提着去了林麓之的房里。

林麓之伤势很重,昨日又受了气,伤口已经感染,直到早上都没醒来。

林锦婳看着躺在床上已经头发花白的人,有些心疼,昨日父亲还是能上阵杀敌的将军,今日便真的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了。

她上前把过脉,又亲自开了药方才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还没去看林锦澄,便传来消息,说王汝嫣来了。

林锦婳亲自到了二门处来迎接,远远就看到她一脸的焦急,身后跟着的丫鬟更是大包小包的提了不少东西来。

王汝嫣瞧见林锦婳来,这才慌忙提着裙子跑来,道:“锦婳,你没事儿吧,昨儿听说你的事,我都吓坏了,却帮不了你什么。”她自责不已。

林锦婳浅笑:“我没事,只是哥哥伤的很重。”

“真的?”王汝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锦婳点点头,将那伤口细细描述了一番,便见她心疼的杏眼里满是泪,才笑道:“我刚要去看看,你可要随我一起去?”

王汝嫣急急点点头,却被她身后的丫鬟轻轻扯了下袖子:“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可是……”

“有我在,你在隔间候着便是。”林锦婳浅笑,若是换她做自己的大嫂,似乎也不错。

两人相携一道往林锦澄的院子而去。

院子不大,一早勤快的小厮便收拾干净了,院子里的树木也修建好了,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青草的香气。

进了房间,王汝嫣在隔间等着,却不停的透过珠帘朝里头看去。那个昔日俊朗温柔的男子正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仿佛还消瘦了许多。

一旁丫鬟见状,叹了口气才拉着她道:“小姐,你这般主动,传出去是要遭人笑话的。”

王汝嫣面色微微一红,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小丫头别瞎说。”

林锦婳听到她们的低语,会意一笑。把过脉后,也是感染了,也开了同样的药方,这才退了出来。

王汝嫣见她出来,急急问道:“可有大碍?”

“挺严重的。”林锦婳皱紧眉头故意逗她:“若是没有人细心伺候,只怕……哎……”

“这……这……”王汝嫣急得不行:“那你赶紧安排些人,我……我……”

“小姐!”丫鬟察觉她的心思,忙喊她。

王汝嫣瞪了眼丫鬟,才看向林锦婳:“我每日都来看他,左右你也在,不会有事的。”

林锦婳见她是真心,倒是替哥哥高兴,这样的好姑娘现在可不多了。

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到了中院,还不及坐下,就见人来报,说大夫人跟郑如意一起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等林锦婳发话,大夫人已经快步走来了,郑如意在她身侧,一身素色长裙,面上只描了淡妆,看起来素净不少,脸上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林公子呢?”她一来便道。

林锦婳才要开口,便见大夫人指着一旁的丫鬟道:“还愣着做什么,带郑小姐去看看三公子。”

林锦婳面色微微一沉,寒声道:“大伯母这是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岂不是坏了兄长的名声。”

她说的是坏了林锦澄的名声,让郑如意的面色稍稍一白,她这才道:“七小姐,我知道你对我有怨言,但这种时候,我不论如何也要见到锦澄的,他受了这样重的伤,我怎么放心得下。昨儿我才在庙里跪了一天祈求菩萨保佑他,今日请你让我见见他吧。”

郑如意这话出来,倒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痴情女子的模样,也不顾名声不顾体面了。

王汝嫣暗暗攥紧手心,第一次上前道:“林公子正在休息,不便见人。”

“王小姐又不是林家主人,怎么说这些话?”郑如意故作诧异,一副王汝嫣不知廉耻的样子。

王汝嫣面色砰的一红,大夫人也趁机道:“王小姐,都说王家家教甚严,您这话要是传出去,会叫人误以为你跟我家锦澄有什么的。”她现在也不怕得罪王家了,左右也不用再想着跟王家结亲。

王汝嫣眼眶红红的,不知该怎么说。

林锦婳只看着大夫人沉声道:“大伯母有时间,不若多想想怎么将二哥救出大牢。郑小姐一片痴心,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的心却不在你,如此自作多情,岂非毁了自己清誉?”

她说话本来还能维持表面客气,可欺负王汝嫣就不行,她可是未来的嫂子。

郑如意不似王汝嫣这般小意,听到这话,只微微咬唇可怜道:“林郑两家已经定下婚约,七小姐怎可如此侮辱于我?”

“定下婚约?”林锦婳心中一沉,冷冷去看大夫人,大夫人却只做无辜道:“今儿一早老夫人跟郑老夫人定下的,交换了八字,下了聘。”

“老夫人凭什么……”

“她可是锦澄的亲祖母,而且这事儿德妃娘娘知道之后很开心,还特意命了户部侍郎,将郑小姐跟锦澄的婚事做了通告,现在全京城都知道这事儿了。”大夫人补充道。说完,眼睛悄悄瞟了眼这不大却干净的院子,暗暗妒忌,只以为这些都是林锦婳娘亲的陪嫁,当年她出嫁可没这些。

林锦婳气得手心微颤,外面又传来消息,说德妃娘娘亲自来了。

林锦婳只觉得皇帝对德妃真的纵容,寻常妃嫔十几年也不定能有出宫的时候,德妃却仿佛想出来就能出来。

她一进来,几十个宫女太监跟在后头,极大的排场,大夫人看得眼睛发亮。

德妃今儿一身湖蓝色的长裙,面色敷着厚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住下垂的眼袋和眼睛里的血丝,林锦婳知道,约莫是熊树礼的处分下来了。

林锦婳屈膝行礼,只道:“父亲与兄长皆昏迷不醒,只怕不能出来迎接。”

“无妨。”她淡淡一句,看了眼郑如意:“郑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林三公子既然昏迷不醒,你这个未婚妻也该去瞧瞧才是。”

“是。”郑如意看了眼林锦婳,歉意道:“我知道七小姐不喜欢我,但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一定改。”说罢,朝她行了一礼,这才跟了去。

林锦婳手心微微握紧,看向德妃:“不知娘娘大驾光临……”

“没什么别的事,只是本妃听说你会医术,正好本妃身子不适,你来给本妃开药把脉。”她斜斜睨了她一眼,便径直越过她往主厅而去。

大夫人连忙跟在后面伺候,等人走了,王汝嫣才低声道:“锦婳,你别怕,我去叫我娘过来。”

林锦婳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提步进去了。

德妃这次是有备而来,多半也是为了替熊树礼和赵阚出气。

林锦婳跟进来,德妃已经伸出了胳膊:“来把脉吧。”

“臣女才疏学浅……”

“让你把脉就把脉!”德妃寒声斥责道。

她说完,立即有两个太监走了过来要来摁她,林锦婳微微咬牙,提步走上前去。

她的手才搭上她的脉搏,德妃身边的宫女忽然就抬手朝她脸上打了下来。

林锦婳早有防备,抬手便捏住了她的手腕,扣住了她的脉搏,浅笑:“这位姐姐身染疫病,竟然还在德妃娘娘身边伺候,实在该死。”

“你——!”宫女没想到她竟是反咬一口,忙看向德妃:“娘娘,奴婢没染什么疫病。”

德妃自然不会信,只冷哼一声:“林锦婳,本妃让你替本妃把脉,你把一个宫女的做什么?莫不是看不起本妃!”

“臣女不敢。”林锦婳知道她是故意来挑刺,态度也很是恭谨,但德妃今日就是来找茬的。

“不敢?本妃看你胆子大得很,来人,掌嘴三十!”德妃睨了她一眼,直接呵斥道。

方才被林锦婳抓住了胳膊宫女第一个上前摁住了她,又有两个小太监上前来,二话不说就要拉住她往后拖。

墨雪见状,直接上前一步,却被林锦婳呵斥住:“退下!”

“小姐……”

“退下!”德妃现在正愁抓不到宁王的把柄呢,敢跟她的人动手,她现在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还不知要惹出什么样的麻烦。

墨雪咬牙,看了看德妃,上前见礼:“还请德妃娘娘看着王爷的面子上,不要动手。”

德妃轻嗤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本妃跟前求情?本妃今日还偏要动手。”说罢,指着墨雪道:“先打她,掌嘴六十。”

那些人立即松开林锦婳去摁着墨雪,墨雪咬着牙没有反抗。

动手的人卯足了力气左右开弓,区区二十个巴掌下来,墨雪白嫩的脸已经肿起,满嘴的血了。

林锦婳死死咬牙,抬眼看着德妃寒声道:“娘娘今日并非来看病,只是因为丞相爷出了事,才迁怒臣女的吧。”

“你自以为很聪明?”德妃越发不满,看了眼墨雪:”再加二十。”

那宫女闻言,下手越发重了,啪啪的把掌声打在人脸上,不多时竟是溅出血来。

德妃见林锦婳纵然生气,却无可奈何的样子,这才扬起唇角:“敢跟本妃作对的人,这天底下并不多见,就连皇后也要让我三分。你竟是好,敢算计人去辱了林紫苏,丢了我阚儿的脸面。”她凉凉睨了一眼一旁的大夫人。

林锦婳知道大夫人定是出卖了自己去讨好德妃了。

她微微咬牙,只看着德妃:“臣女自知愚笨,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大夫人闻言,一急,忙指着她:“锦婳,你那日可不是这样跟我和惜玉说的……”

德妃不满的扫了她一眼,才看着林锦婳:“不管你知道不知道,只要本妃心里清楚就是了。敢与本妃斗,本妃会让你知道下场!”说罢,对着外面呵斥道:“来人,吩咐下去,即日伺候林家三老爷回林府休息。母子哪有隔夜仇,生病了,自然要在自家休息才是。”

“娘娘……”

林锦婳才要开口,便被德妃打断,她看向大夫人:“本妃听说你堂妹温婉秀丽,正好林麓之丧妻,本妃便做了这个主,赐了他们婚事如何?”

大夫人以前有这个想法,三房落魄后她就没再打这个主意了,却不知德妃是如何知道的,也不能拒绝,忙尴尬笑着点头,只不满都撒到了林锦婳身上:“锦婳,还不谢恩?”

林锦婳压制住心里所有的怒气,垂在袖子里的指甲纵然掐入掌心,面上还是努力保持着恭谨:“臣女不敢替父亲做主,德妃娘娘好意臣女也没有资格谢恩,等父亲醒了,臣女会告诉他,让他亲自谢恩的。”

德妃见她不吵不闹,只以为她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看了眼旁的宫女已经打完了八十巴掌,才寒声道:“你现在是害怕了?”

“臣女一直惶恐。”

“惶恐?本妃怕你是胆大包天呢,敢跟景王府过不去,林锦婳,你以为你有几个脑袋!”德妃一拍桌子,所有人立即跪了下来,唯独林锦婳依旧乖顺站着。

“臣女只有一个脑袋,却也是皇家未来儿媳的脑袋,轻易掉不得。皇上宠爱娘娘,处处包容娘娘,却不代表皇上能眼睁睁看着锦朝大功臣的女儿人头落地。”她抬头直视着德妃。父亲被拿走兵权,皇帝兔死狗烹的做法她就不信朝中无人有怨言,百姓们更不是瞎眼,她若再被无缘无故杀了,皇帝怕会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发落了德妃。

德妃心里也清楚这个道理,皇帝一直容忍她,并不是因为爱她。但她强硬撑着面子,冷哼一声:“本妃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来人,给我掌嘴!”

说罢,方才打得满手血的宫女上前便推了林锦婳一把,看人将她压住,抬手便朝她的脸打了下去。

一旁的白兰看着,不管不顾就冲了出来挡在了林锦婳跟前。

“还有敢阻拦的,拖下去打三十个板子。”德妃冷嗤一声。

林锦婳面色越发沉了,死死盯着上首坐着的德妃,此番若是不死,必叫你后悔!

她看了眼还欲上来的杨妈妈和墨风,寒舍道:“谁都不许再动。”

那宫女冷哼一声,狠厉的巴掌落下来,啪的一声,毫不留情!

林锦婳能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和羞辱,却忍住没发出半点声音。

那宫女皱了皱眉头,盯着她精致的小脸,轻哼一声:“也不知宁王殿下还喜不喜欢你这张脸……”说罢,抬起手又是一个巴掌打下去。

但这一次巴掌还未打到脸上,她便觉得手腕一痛,而后便发现自己的手不见了,断裂处鲜血如泉涌般冒了出来。

“本王喜不喜欢,轮得到你来插嘴!”

冰寒低哑的男声传来,一旁紧绷的杨妈妈才终于松了口气,忙上前见礼:“王爷,您快救救小姐吧!”

德妃看着一身红色蟒袍的赵怀琰,微微皱眉,他不是被皇上留在宫里了么?但人既然来了,她也不会示弱,只冷笑道:“怎么,宁王也没把本妃放在眼里。”

“怎敢,德妃到底是德妃。”赵怀琰淡淡说罢,这才看着林锦婳微红的眼睛,上前问道:“还有哪里伤到了?”

林锦婳见他风尘仆仆,微微皱眉,这几次都是她拖累他了,她实在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没事,只是墨雪……“她看了眼强撑着的墨雪,两颊早已被打烂了,鲜血直流。

她死死攥紧手心,没再说话,这种被人控制无可奈何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赵怀琰说的没错,她性急了,也太手软了。

德妃看她如此,越发讽刺:“怎么,林小姐对本妃的处罚不满?”

赵怀琰才要开口,林锦婳却是淡淡看她,面上毫无畏惧:“臣女不敢。德妃娘娘如此关心臣女,不仅给兄长撮合婚事,还关心父亲的婚事,臣女感激还来不及,等忙过这几日,一定好生感谢德妃娘娘的教导之恩。”

德妃听着这话,总觉得是威胁,可面前的人却巧笑嫣然,看不出一点愤怒和恨意。

地上被切断了手的宫女面色煞白,跪在德妃跟前求救:“娘娘……”

“敢擅自替本王做主,难道德妃娘娘教的?”赵怀琰寒声问道。

宫女看向德妃,德妃只皱眉:“怀琰,你这是要跟本妃过不去?”

“儿臣不敢,但下人做的不对,就要罚,这是娘娘方才教导的。”说罢,看了眼身后的高禀:“把人带出去,处死。”

“是!”高禀立即应声,拖着人就走了。

德妃面色微青:“好歹是本妃的人,你敢!”

赵怀琰面色漠然:“娘娘觉得不对,可请父皇定夺。”

“好!好一个赵怀琰!”德妃睨了眼林锦婳,冷冷勾起嘴角:“为了个女人,竟然能对本妃的人下手,看来是被妖女迷了心窍了,你们这桩婚事怕也不妥,本妃这便去奏报皇上,宁王这等国之栋梁,岂能叫一个妖女耽误了。”

德妃以为说完这番话,宁王和林锦婳定然都要开始害怕,哪知赵怀琰身侧往边上一侧,直接道:“娘娘请。”

德妃脸都绿了,留也不是,走又觉得今日特意过来,还没怎么处罚林锦婳太不甘心。

只扭头看着林锦婳,寒声道:“林小姐,你意下如何?”

“臣女父兄病重,既然父亲的婚事娘娘都能做主,臣女的也请娘娘拿主意就是。臣女胆小,不敢违背。”她垂眸站在一侧。

德妃真是被他们二人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冷冷瞪了眼看到赵怀琰来就不敢吱声的大夫人,径直提步而去。

她一走,大夫人也要跟着走,却被林锦婳拦住:“大伯母觉得我们什么时候搬回林府的好?”

大夫人看着她一双冷冰冰的眼神,忙笑道:“锦婳,这事儿也不是大伯母做主的,你要听德妃娘娘的。”

“好,那请大伯母告诉祖母一声,父兄生病不便挪动,等他们病一好,我们就会立即回府。”她冷淡道。

大夫人看着她森寒的眼神,浑身发毛,却努力维持住一个大家夫人的仪态,只勉强笑着点点头,这才赶忙走了。

等他们都走了,林锦婳才看向杨妈妈:“去‘请’郑小姐离开!”

杨妈妈连忙应声带着人去了。

林锦婳看了眼被德妃扔下的断手宫女,直接让人用马车装着给德妃送回去了,这才忙让墨风把人带回去休息了。

等人都安排好了,她直接便要出去,却被赵怀琰拉住:“锦婳……”

林锦婳听到他语气里的担忧,转头朝他浅浅一笑:“王爷放心,我不过是去看看哥哥和父亲。”说罢,顿了顿:“袁大人可还活着?”

赵怀琰见她好似没有被德妃影响道,心中松了口气:“还活着,不过有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林锦婳点点头,掰着指头算了下日子,笑看着他道:“还请你帮个忙。”

“那本王要再多要一个荷包。”

“成交。”林锦婳笑的眉眼弯弯,藏着最深的狠意。她本不打算放过伤了父兄的袁大人,不过现在看来,他这条命有留下的必要了,宠冠后宫的德妃娘娘也该尝尝失宠的滋味了。皇帝再忌惮德妃和赵阚背后的势力,那么他是否忌惮德妃和赵阚日益膨胀的欲望和狠毒?一个在大理寺门前斩杀自己的王妃,一个敢来林家将昔日功臣玩弄于鼓掌,若是再加上几条罪名呢,掀起民怨,群臣沸腾,是不是能叫皇帝下这个手?

她转身离开,赵怀琰看了看一侧的高禀:“保护好袁恩,另外……”他看了眼德妃离开的方向,微微拧眉:“熊树礼已经贬为庶民,明日会走西城渡口回边境,不必再留活口。”

高禀有些担心:“可是在京城地界动手,属下担心皇上会追查。”

“那就换个地方。”赵怀琰说罢,这才摊开手心,看着皇帝今日一早给了自己的虎符,嘴角淡淡勾起,德妃跟了父皇一辈子,也没看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今日种下的因,来日必定酿成最苦的果。

第五十一章 妖言惑众

林锦婳等送走赵怀琰后,才独自坐在了院外凉亭里默默出神。

墨风跟杨妈妈远远看着,有些担心:“妈妈去替小姐拿披风来。”

杨妈妈知道她有话要跟小姐说,也识趣的应声退下了。

墨风看着人走后,这才上前,看着衣着单薄的林锦婳,轻声道:“小姐,茶凉了,奴婢去替您换一盏热的。”

林锦婳看着远方灰蒙蒙的天,阴云密布,好似风雨欲来,听到她的话,浅浅一笑:“好。”

墨风见她肯说话,稍稍松了口气,这才道:“奴婢多嘴一句,德妃娘娘毕竟在宫中这么多年,所培植的势力不少,能跋扈嚣张这么多年,更不仅仅是因为皇上的宠爱,往后去,您可还要小心些。”

“我明白。”林锦婳怎么会不明白,她都活了两辈子了。

顿了顿,才看向墨风:“之前让你囤药材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墨风见她主动问话,浅笑:“已经办妥了,而且给各个掌柜留了消息,说那些药材一旦有新进的,立即送到奴婢指定的地方去。只是那掌柜说,这些药材不常用,一年半载也难得进一次。”

“嗯。”林锦婳点点头,垂眸看着面前的冷茶,也不介意端起尝了一口,茶的涩味从舌尖传入骨髓,入口虽苦,回味却是甘甜。

她起了身轻声道:“这几日我们暂且不要有所动作,等再过半个月。”今日德妃来闹,想必也会让人盯着自己,这半月干脆好生想想如何培植自己的人手才好,处处仰仗赵怀琰,可有一日他没能顾得上自己怎么办呢?毕竟他现在也是危机重重。

她这样想着,人已经是慢慢走到了林麓之的房门前,听丫鬟说人还未醒,她只觉得松了口气,否则他要是知道今日发生的事,必然要大动肝火。

“今日发生的事,谁也不许告诉老爷和公子,知道吗?”她淡淡吩咐着伺候的小厮。

这小厮也是常年跟随在林麓之身边的,一样上过战场,今年临近三十了,为人倒是稳重:“属下明白。”说完,看着面前年岁小小的小姐,又有几分担忧:“小姐,将军这么些年在军营中还是十分有威望的,也有几个相交甚好的将军,若是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还能谋反不成?”林锦婳莞尔。

他微微一顿,忙低下头:“属下不敢。”

林锦婳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但这时候皇上刚撤去父亲的兵权,他们若再不懂事去找军营里的人,岂非是告诉皇帝,他即便撤了兵权,军营的人还是听父亲的?这样只会招来更大的祸患罢了。

“往后不必再提了,好生照顾父亲吧,这几日能不出府便不要出府了。”林锦婳浅浅说罢,这才转身走了。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飘起细雨了,随着寒风飘落。

小厮瞧着林锦婳独自离去的背影,心里都替林麓之心疼这个女儿,却也只能叹了气转头回屋了。

林锦婳刚到中厅,王汝嫣便跟王夫人急急来了,两人步履匆匆的样子,俨然是从另一个地方赶过来的。

王夫人一进屋,看到林锦婳右脸还未消退的红印,只轻轻叹了口气:“德妃这般为难你一个女儿家,实在是过分了些。”她跟王御史一样是不畏惧那些权贵的,只是为了儿女,总还是小心一些,说话也不会太过分。

王汝嫣眼眶红红的,上前道:“我来时便听人说了你那两个丫鬟的时,好在宁王爷及时赶来,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德妃娘娘好歹也是后宫有头有脸的人,怎么能如此欺凌你一个弱女子呢。”

林锦婳拉着她的手安慰轻笑:“你不必替我抱怨,德妃娘娘罚的是我,也怪我不懂事,当罚。”她朝外边儿看了看,王汝嫣和王夫人会过意来,见她也没打算利用她们对付德妃,好感又多了些。

王汝嫣还是关心林锦澄,却不好意思问出口,红着脸憋了半晌也没出声。

王夫人让人去取了膏药来,才拉着她坐下。见她神情平静,心态也平和,倒是觉得她是个真聪明的,只轻声道:“林府这段时间是非太多,你便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我也是这般想的。”林锦婳感激的看了眼王夫人,知她是真心待自己好,顿了顿,才道:“若是外祖家还在就好了,不管怎么样,也算有个真心的亲人。”

“徐家……”王夫人想了想,倒是珉唇笑起来:“你不说我还忘了,听人说,徐家老爷已经写了请愿的折子,想要回京来修缮祖坟,朝中也有不少大臣附议,让皇上调徐家回京。”

“当真?”王汝嫣格外高兴,徐家当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徐家回来,林家那老夫人和大房还敢这样欺辱锦婳兄妹不成?

王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为娘还能说假话不成,之前你爹还念叨,若是徐老爷回来,定要跟他下棋喝茶。”

林锦婳听得心里也亮堂起来,却又担心德妃现在正恨自己,会不会因为自己而迁怒徐家,反而在徐家头上搞鬼?

她想了想,才为难道:“徐家复官都是小事,我唯一担心的,是舅舅回京,会不会也跟爹爹一样。”

王夫人听到这话,面上的笑容也停滞了一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德妃和赵阚一行人若是不想徐家入京,或是有更恶毒的法子,的确怕要出事。

王汝嫣也紧张起来,死死咬着嘴唇,眼里都漫上了泪。若是没有徐家相助,林公子只怕真要娶郑家小姐了。

“娘……”

“王夫人,此番你能来,锦婳已经十分感激了。今日之事,王家还是不要参与的好,王大人身在御史之位,本就危机重重,实在没必要再搅和进这一趟浑水。”林锦婳看出王夫人眼里的犹豫,也不勉强,只笑着道。

王夫人的确是这个意思,王家能平安活到现在,也并不是全靠皇帝的信任。朝廷之事本就风云诡谲,更别说如今已经慢慢牵扯到宁王和景王之争了。朝党之争,乃是御史言官的大忌。

她见林锦婳懂事,心里越发感慨,只亲昵拉着她的手无奈一笑:“这事儿我的确帮不上你什么。若是能见到太后就好了,当年徐家老祖宗可是太后的手帕交,只是这么多年,太后闭关不出诚心礼佛,除了佛事相关的,谁也不愿意见了。”

王夫人说完便起了身,又转头让人拿了二百两的银票来给她:“我能做的不多,你们一家三口才搬出来,手里用度怕也不够,这些你权当小用。”

林锦婳听明白了王夫人指点的话,也知她为难,并不勉强,却只笑道:“银子我手上还有些,这银子夫人不若用来买些药。”

“药?”王夫人不解,林锦婳转头让人伺候了笔墨来,很快写好了一张药方给她。方才一进门便见她口干内热,时候呕吐症状,所以在她拉住自己时,顺手就替她把了脉,乃是中怀抑郁引起的经事不调。

王夫人看到药方时还不解,旋即想起这几日身子的不适,多少有几分羞赫,纵使都是女子,女子带下的病总是难以启齿的。

她看着林锦婳坦荡的样子,倒是无奈笑道:“你倒真是个好大夫……”她说罢,顿了顿,抬眼看她:“汝嫣的舅舅如今正任吏部侍郎,前段时日我母亲重病,也是女子之病,不肯请大夫,不知道能不能请林小姐你帮忙。”

吏部侍郎?不正是管理官员调任之事的么。

她浅浅一笑:“自然。”

“那好,过几日得空了我派车马来接你。”这样既不算王家刻意跟德妃作对,又帮了林锦婳了。毕竟王御史加上一个吏部侍郎,林家那老夫人也要安分些。

送走王夫人时,王汝嫣还有几分不舍:“我娘说怕我留下,反而给你添了麻烦。等我回去,再给你送些药材来。”她张了张嘴,到底没好意思问出林锦澄的话来。

林锦婳看她一张圆脸憋得红彤彤的,如何不知,只低声道:“哥哥和父亲如今都好,至于那桩婚事,父亲未同意,便是做不得数的。”

王汝嫣闻言,羞涩的垂下眸子赶忙告辞离开了。

等他们一走,墨风才轻轻笑道:“小姐这下放心了,听闻那王夫人娘家那位老夫人,这么些年还跟太后有些往来呢。”

林锦婳眼睛眨眨,既如此,那这几日可就有的忙了。

德妃当日回到宫中后,要去求见皇上,皇上却根本不见她,一拖便是好几日,直到上元节前夕。

当夜,林锦婳趁着夜色悄悄到了九皇子府,墨雪身子不好,她便跟杨妈妈一道坐了马车来的。

赵倾在后角门处见到她时,有些意外:“还以为你不敢出门了。”

“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才能顺利出来。

她跟杨妈妈一道随着赵倾穿过几道垂花门,才终于到了嘉嫔暂住的房间,这次没见到侧妃魏云依。

她心中奇怪,倒也没问,只上前跟嘉嫔见了礼。

嘉嫔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坐在暖榻边正在绣花,见她来,只笑着命人将她扶起,才道:“之前听闻德妃去你那儿闹了,你可有事?”

“多谢娘娘关心,臣女还好。”她浅笑道。

赵倾自然的坐在嘉嫔一侧,桃花眼微微眯起:“林小姐数一数二的聪明,德妃虽然也聪明,这么多年却早已被父皇惯得骄纵任性无法无天了,若不是大皇兄去得早,林小姐这些小聪明怕也用不上。”

林锦婳莞尔,垂眸应道:“以前都怪臣女鲁莽。”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赵倾简单一句,见嘉嫔瞪来,才笑笑没说话,叫人端了绣凳来给她坐下。

林锦婳这才开始给嘉嫔把脉,一边把脉一边听嘉嫔道:“王夫人是个良善的,满朝文武的夫人里,就她的性子最好,不过我见她也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林锦婳眸光微跳,她忽然提王夫人,是要暗示什么么?

她没问,嘉嫔见她会意,才继续笑道:“王家的女儿岁数我记得跟你一般大的年纪?”

“名唤汝嫣,跟臣女一般大的年纪。”林锦婳应道。撤下手才道:“娘娘脉象已趋于平稳,接下来换一种普通的药方,每日煎三幅,三罐熬成一碗,服下即可。”说罢,转头去写药方。

嘉嫔见她这般沉的住气,面上笑意越发大了,只道:“你兄长与郑家的婚事,未尝是一件坏事。王小姐的良配,皇上心里一定早就有数。”王御史是皇上最看重的大臣,他儿女的姻亲皇上一定会重视,若是王家跟此时风口浪尖的林家联姻,皇上一定要疑心上王御史,那以后朝廷上唯一能说真话的人也危险了。而郑家却不同,郑将军想要踩着林家往上爬的心,路人皆知,皇帝也知,若是郑家跟林家联姻,皇帝反倒不会再继续打击林家,林家才能得喘息之机。

林锦婳听着这话,脑子里也能转过弯来。若是前世她听到,必然应下了,可今生不同,郑如意是个祸害,她会害死所有人,所以便是她死,也绝不会让郑如意嫁进来。

林锦婳写好药方,放在一旁的火烛上慢慢烘干了,才拿给一侧的丫鬟,朝嘉嫔浅笑道:“多谢娘娘指点。”

嘉嫔见她如此恭谨,知道她不愿意,倒也没再多说:“你是个聪明孩子。今日辛苦你了。”

“臣女还有其他事,便不多伺候了。”林锦婳说完要走,嘉嫔却又问道:“本妃何时可以回宫?”

赵倾眉头微微一拧:“母妃何必着急……”

“我到底是宫妃,自然要在宫里伺候。”嘉嫔深深看了他一眼,温柔笑道。

林锦婳看着她温柔的样子,五官里都温柔的要溢出来,人也多了几分温婉的气质,叫人放松,想必皇上不喜欢她,定是有其他原因。

“娘娘随时可以回宫,只要每日注意喝药就是。”林锦婳说完,也不看赵倾冷漠的目光,行了礼便退出来了。

寻到外头盯着的杨妈妈,打算跟她原路返回,离开后角门的时候却意外见到了方才一直不曾露面的魏云依。

魏云依的面色更白了,原本就瘦的小脸都有些陷了进去,整个人虚弱的好似随时要羽化了一般,一条深绿色的裙子,人看着也十分沉郁。

魏云依见她过来,浅浅上前两步笑道:“知道你来,所以特意等着。”

林锦婳知道她有话想说,看了看杨妈妈:“妈妈且去外面等我。”

杨妈妈连忙应声下去了。

魏云依这才笑看着她,看着她年轻健康的模样,还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怎么能不羡慕呢。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她温柔笑道。

林锦婳看着她的眼睛里藏着浓重的哀伤,知道她的心结怕是解不开了。而且根据前世来算,她能活的日子不长了。

她没说破,只道:“侧妃请吩咐。”

“哪里用的了吩咐两个字。我只希望等我走后,你能帮我照看一下九皇子。”她笑着说的这话,眼里却泛出了泪。

林锦婳下意识的皱眉:“宁王殿下会好生照顾的。”

魏云依摇摇头:“宁王殿下再百般照顾,也解不开他的心结。有心结的人一直都不是我,而是九皇子。”

林锦婳诧异,却有丫鬟的呼唤声传过来:“侧妃,您在这儿吗?”

魏云依朝那声音看去,不再多说,只拉着林锦婳的手将一个东西放在了她的手心:“送你的,你若收下,便要帮我。”

“侧妃……”

“这东西能帮你很大的忙。”她莞尔一笑,林锦婳垂眸一看,是一枚小小的蝴蝶样玉石,玉石背后刻着一个‘魏’字。

丫鬟的唤声越来越大,魏云依看她沉默,只抓紧了她的手:“答应我。”

“臣女恐怕不能答应……”

“侧妃,您在这儿啊,怎么自己出来了,外头风大。”丫鬟已经看到了魏云依,急急就跑了过来。

林锦婳见魏云依见那丫鬟时,眼里有几分冷意,自然的收起手将那玉蝴蝶放在手心。

魏云依看了眼她,莞尔:“谢谢。”

林锦婳微微咬牙,没说话,只看着她被丫鬟扶走了。等人一走,她也转头出了门上了马车。

杨妈妈见她神色微沉,不解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锦婳依靠在马车里,将那玉蝴蝶翻出来看了半晌,摇摇头:“妈妈对魏家可了解?”

“魏家?”杨妈妈思索一番:“魏家早已落寞了,这么多年京城对于魏家的传闻也只有只言片语,加上魏侧妃也一直很低调,所以奴婢所知不多,只知道魏家曾经的夫人好似是南疆来的。”

“南疆?”林锦婳不记得前世有南疆人掺和进来,她垂眸看了看手心的玉蝴蝶,收在了袖子里未再多想。

马车跑了一段才终于停下,等在巷子口的人瞧见她来,这才急忙迎了上去:“林小姐。”

“劳烦大师久等了。”林锦婳未从马车上下来,只隔着马车道。

慧觉带着斗笠低着头,眼珠子已是转了几番:“林小姐,如今贫僧可不敢出定南侯府,您有什么吩咐,怕也办不了。”

林锦婳知道他在暗指之前让他大肆宣扬赵阚将会引起疫病一事,浅笑:“大师放心,很快你就能出门了。出门之后,要立刻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慧觉见她没有强行逼自己出门,倒安了心。

“我要你入宫,面见太后。”既然太后信佛,那慧觉这个活菩萨就是最好的传话筒。

“太……太后?”慧觉只觉得有些心虚,他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清楚的,寻常夫人们他还敢糊弄,若是太后,他哪里敢。

林锦婳透过车帘看着他怂了的样子,眉梢微挑:“大师怕什么,你说的话将会一件接着一件应验,你就是活菩萨,便是见了太后又有何惧。”

“可是……”他仍旧不放心:“太后可不比寻常人家的夫人,做到她这个份上,早已经是无欲无求了,贫僧顶多能让她多念念佛经,还能有什么?”

无欲无求么?

林锦婳不信,前世赵阚登基后,太后便离奇‘暴毙’了,当时她还不懂,只以为是真的年纪大病死了,现在想来,只怕也是德妃及其背后的人动的手。若是如此,太后必然是他们的威胁,况且太后也是在后宫踩着白骨才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后的,斗是天生的,岂有真的放弃的道理。

“我并不是要你去扭转乾坤,你只需要好生哄着太后便是了,关键时候能传上两句话就行。”林锦婳道。

慧觉还是觉得不妥,这一个不慎,可就是杀头之罪。

他看着马车里的人道:“林小姐,此事会不会太冒险了。而且你说我说什么,什么就会应验,这怎么可能呢?”

“为何不可能?半月之期很快就要到了,疫病爆发后,宫妃中,皇后和几位得宠的嫔妃都会染上,宫外的四皇子,七皇子九皇子和十皇子也会染病,四皇子妃会在半月之后诞下一子,这些绝对不会错!”她淡淡道。

她说的稀松平常,慧觉却是腿都软了:“你背后的人,竟有这样打的能耐?”

林锦婳嘴角勾起:“大师不信,且再等等,这两日之内就会陆续有消息传出,到时候你再来开这口,便只能得一个马后炮的名声了。”

“这……”他开始纠结起来,既不想丢人头又不想丢富贵。

林锦婳见他如此,已经猜到他会如何选择,便不再多说,直接让马车走了。

慧觉看着马车离开许久,这才咬咬牙:“赌一把就赌一把!”

一夜顺遂过去。

第二日是上元节。

上元节,京城的百姓们各家各户都要挂彩灯,赏花灯,猜灯谜,有钱人家的子女则会办法事祭奠亲人,或是去坟前上香后挂上一盏大大的祈福彩灯。

一早林锦婳便起了,换了身月牙白的长衫,披着一条滚着白色毛边的红色斗篷准备出门去。

杨妈妈帮着收拾好了要去祭拜用的东西,白兰兴冲冲的从外头跑进来了,欣喜道:“小姐,公子醒了。”

林锦婳莞尔,本就只是感染,好好喝药好好休息,自然会醒的。

她正要去看看,看门的婆子却是急急跑了来,慌张道:“小姐,老夫人领着郑小姐一道来了,说陪您去祭拜夫人。”

白兰一听到郑如意的名字便黑了脸,扭头跑到林锦澄房间去了,林锦婳想叫都没叫住。

“罢了,东西先收好,我们去看看。”说罢,提步往二门外去。

这院子本就小,几步路便走到了头,这会儿老夫人正跟郑如意站在门口等着。

郑如意今儿一样换了素色的衣裳,老夫人却还是亮绿色打底绣花的长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富贵的很。

她瞧见林锦婳来,脸色阴沉了几分,寒声道:“我来你还要拦着?我到底是你的祖母,就算你搬了出来,难道就能如此不敬不孝了?”

林锦婳见她还是一副拎不清又厚脸的样子,也是佩服,只浅笑道:“祖母大驾光临,锦婳有失远迎。来人,请老夫人去花厅坐下,奉上最好的西湖龙井来。”

“奴婢这就去。”立即有丫鬟应了。

老夫人见她识趣,只轻哼了一声,提步就往里而去。

她刚越过林锦婳,林锦婳自己就带着挎着篮子的杨妈妈出门了。

郑如意瞧见,立即拉住老夫人,回头看着林锦婳颇有几分委屈道:“七小姐,难道你连与我共处一室都不愿意?”

林锦婳微微皱眉,侧过身还未开口,便听一道虚弱男声道:“这里是林府不是郑府,锦婳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只要她乐意。”

听到这声音,林锦婳暗暗皱眉,瞧见扶着他出来的白兰,没有说话。

郑如意看着竟然出来了的林锦澄,微微咬唇,眼里氤氲出雾气,怯怯道:“锦澄……”

林锦澄听到她柔弱的唤自己的名字,若是换做以前,必定早就心软,如今却莫名觉得厌恶。

他只微微皱眉,保持了客气:“郑小姐请自重。”

自重?

郑如意面色唰的一红,林锦澄以前再生气也不曾这样拂过她的面子。

她的眼泪瞬间落了出来,楚楚可怜的看着他:“林公子,你竟是这样厌弃我了么。”

她身边的丫鬟忙道:“林公子,你可知道你们出事的时候,我家小姐可是在菩萨跟前跪了一天,就为了求菩萨保佑你平安。你受伤昏睡以后,我家小姐更是茶不思饭不想,日夜睡不安宁,人都消瘦了……”

林锦婳拳头微微攥紧,郑如意这楚楚可怜的美人计到底还要用到几时?前世便是这般一步步诱惑哥哥入网,利用完便将他残忍杀死……

林锦婳不敢再想,林锦澄目光虽然动了动,却依旧冷淡道:“郑小姐好意,林某心领。”

郑如意见他如此依旧不动心,攥着帕子的手已经开始死死握紧。

老夫人当即皱眉沉声道:“你怎么与郑小姐说话的,你已与她订下婚约……”

“儿女婚事,外祖父若在,便是外祖父做主,外祖父已故,便是父亲做主,祖母成日要锦婳学三从四德,怎么自己倒忘了?”林锦澄冷漠道。

老夫人面色一僵:“这是你跟祖母说话的态度?”

“锦澄自认恭谨,对待继祖母,从未做过不孝之事,反倒是继祖母,曾经辱骂的话如今犹在耳边,不敢忘。”林锦澄淡漠说完,看了眼身边的白兰:“白兰,送客。”

“你——!”老夫人听到‘继祖母’三个字时,就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如今见他也变得跟林锦婳一般不客气,更是暴跳如雷,然而林麓之不在,没人管她跳不跳。

白兰上前:“林老夫人请,郑小姐请。”

郑如意一双眼睛红的厉害:“林公子若是不要我,我便是投江去了也罢。”说罢,便哭着小跑了出去。

林锦澄皱眉,老夫人见此,只冷哼一声:“你与郑小姐的婚事也是德妃娘娘做了主的,你要是逼死了郑小姐,我看你有几条命可以赔。”

“祖母唯一的孙儿害死了郑家的长孙,也不见被判死刑,长女而已,怕什么。”林锦婳凉凉笑着看她,带着彻骨的寒意。他们见自己身上无利可图,就开始利用哥哥,他们想也别想!

老夫人素来说不过林锦婳,看她一双冰寒的眼睛,总觉得有寒气从脚底爬山背脊,只暗暗瞪了她一眼:“既然你父亲未醒,我就不多留,等他醒了,你们也该回林府住着了!”说罢,扭头就带着人离开了。

等看着她走了,林锦澄才扶着门边剧烈的咳嗽起来。

白兰忙过来将人扶住关心道:“公子,你没事吧,奴婢先扶您回房间去。”

林锦澄微微摇头,抬眼看着林锦婳,浅笑:“要去祭拜娘亲?”

林锦婳看了眼满面担忧的白兰,点点头,只道:“白兰,我好像落了些蜡烛在房里,你能帮我拿来吗?”

白兰闻言,有几分不愿,但还是点点头,看了看林锦澄:“公子,奴婢去去就来。”

林锦澄也察觉到了白兰对自己的特殊情愫,点点头,招了自己的小厮来伺候着,才走近林锦婳:“白兰将之前府里发生的事多说,锦婳,你受委屈了。”

林锦婳看他满眼的歉意和心疼,嫣然一笑:“我很好,哥哥身子不好,在府里歇着吧,也好照顾父亲,娘亲能理解的。”

“但你一个人过去,我担心……”

“哥哥放心,今日他们没时间找我麻烦。”现在只怕都已经分身乏术了,林锦婳弯眼浅笑。

林锦澄看她一副狡猾的样子,既心酸又心疼,他这般年纪的妹妹,应当无忧无虑在家待嫁,却要独自承担这么多。

“你放心,哥哥不会犯糊涂,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林锦澄浅浅扬起唇角,温柔的抬手揉揉她的脑袋。

林锦婳心里暖洋洋,再多的苦难好似都不算苦难了。

林锦婳让人送了林锦澄回去,等白兰来时,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采儿身子好些了,我打算送她去庄子上修养,你今儿便去寻朱无才商量商量,看看哪个庄子合适。”

“可是公子他……”

“白兰姑娘,公子自有人伺候的,你一个姑娘家,成日跟在他身边,往后岂不是不好配人家?”杨妈妈也跟着提醒道。

白兰眼睛忽然一红,以为林锦婳是不愿意,只垂下眸子点点头,却忍不住喉咙的嘶哑:“奴婢这就去。”说罢,直接转头跑了。

林锦婳见此,只轻轻叹了口气。她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她不想看白兰跟着哥哥去做通房,况且看哥哥的意思,他对白兰无意,往后娶了妻子,白兰又将置于何地呢?

“小姐,要不要奴婢再劝劝白兰姑娘?”杨妈妈担忧问道。

林锦婳微微摇头:“不必了,等过段日子,我会跟她好好说说,若是她到时候还执意如此,我也不会再勉强她。”林锦婳轻叹了口气,这才转头出去了。

走时,特意嘱咐马车先经过七皇子府,再经过景王府。

车夫虽然不解,却还是照办了。

经过七皇子府时,等了不久,便见里头的大夫跌跌撞撞就跑了出来,一脸仓皇,不多时,又有个大夫被扔了出来,里头的小厮还在大骂:“庸医!”

那大夫苦着一张脸不敢说话,等那小厮回去了,才赶忙拍了拍身上,怕染上什么脏东西一般,赶紧跑了。

杨妈妈还不解:“里头这是怎么了?”

林锦婳浅浅一笑:“去景王府门口。”

此时的赵阚,本来这几日皇上令他在府里休息不必去早朝,他就已经憋得够闷了,哪知一早竟传来熊树礼的死讯。

“王爷,相爷……熊老爷是在晚上被歹人杀死的,官府的人什么也查不出来。熊夫人和小公子奴才已经安排人送到熊家去了。”底下的人惶惶道。

“赵怀琰!”赵阚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

“王爷的意思是,熊大人是宁王动的手?”

“除了他还能有谁。”赵阚说罢,又似想起什么般冷嗤一声:“他倒是护短的很,区区一个女子,竟让他做了这么多事,看来只要林锦婳在我手上,便是让他滚出京城他也会愿意。”

底下的人听着,眼珠子一转,忙凑上来低声道:“那要不要去把林锦婳抓来……”

“蠢货。”赵阚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以为父皇眼瞎不成?林麓之虽然被削了兵权,可谁不知道那军营的人还听他的,林锦澄也提拔成了三品,虽是看城门,却说明父皇对林家还没死心,只怕日后还要中用。”所以他才会坚持要把郑如意送到林锦澄身边盯着。

那人一听,忙不敢说话了。

这里的气氛正沉着,外面忽然来了人:“王爷,七皇子府说已经染上疫病了。”

“疫病?”赵阚诧异。

旁边的人这才提醒道:“王爷,前些日子那定南侯府上的慧觉大师曾说,半月之内京城会爆发疫病,全是因为您不公不贤……”

“啪——!”

他话未说完,赵阚直接砸了手里正在把玩的核桃,阴鸷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那人忙跪下不敢再说。

赵阚阴鸷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让人开了门将外面的人叫了进来:“七皇子府现在什么情况?”

“听说七皇子突然染上疫病,大夫吓走了,七皇子府人心惶惶,急急就命人去宫里找御医了。”那人道。

赵阚沉着脸,还未开口,又有人急急跑来:“王爷,那慧觉大师此刻正在景王府门口。”

赵阚正要找他,闻言,只冷哼一声:“我看他还有什么妖言!”说罢,直接甩袖而去。

此时的景王府门口,慧觉忍住打颤的腿朝围观的众人无奈叹息:“祸端啊,天降祸端,若景王不诚心礼佛,德妃娘娘不清心修行,这疫病不仅会让宫里得宠的各位娘娘染上,还有九皇子和十皇子都会一一染上啊。”

他这话一出,外面的百姓们均是面色惶恐。

赵阚来时,听到这话,牙关紧咬:“妖言惑众,本王今日便要替天行道,斩了你这妖僧!”

慧觉一听,这倒是临危不乱了,双手合十直直看着他:“贫僧不怕死,只怕苍生受苦。王爷若愿意诚心礼佛,贫僧死不足惜。”

赵阚冷哼一声,直接抽出侍从的刀便朝他砍了下去,奈何百姓里竟直接有人就跪了下来:“王爷,杀不得啊!”

“对啊,王爷,杀不得。”

百姓们纷纷跪下来。

赵阚面色微青,可他绝不会当着人的面对百姓动手的。

他忍下这口气,只阴冷的看着慧觉:“若是宫里的娘娘和几位皇子不会染上疫病呢?”

“那王爷可以杀了贫僧,贫僧绝无怨言。”

“是吗?可是本王更怀疑,你就是始作俑者,就是你下了这疫病的咒要来害本王和德妃娘娘!”他寒声道。

慧觉悲悯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微微摇头:“王爷,祸端已经找上你了,你怎么还不信呢?最近你的至亲之人可是死于非命?”

赵阚想起才死的熊树礼,眉心微蹙。

慧觉见林锦婳真的说中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去,底气也更足了,只管拿出了大师的架子,道:“王爷若是不信,几日之内便会应验。王爷若是怀疑这疫病乃是贫僧所做,尽可去查,只是王爷这几日不要去四皇子府……”

“为何?”

“因为四皇子妃这几日便会诞下一位小皇孙,王爷过去,恐怕将疫病招了过去。”慧觉话落,百姓们均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赵阚拳头死死握紧,恨不得现在就一刀砍了慧觉,但他到底忍住了,只冷声道:“那本王且要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来人,把这妖僧收押起来……”

“三皇兄收在自己府里难免不安全,不若押入京兆府大牢如何?”

赵倾从后面走出来,淡淡扫了眼慧觉才道。

马车里的林锦婳微微挑眉,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赵怀琰安排的?

“小姐,这慧觉大师倒是有几分样子。”杨妈妈只笑道。

林锦婳淡淡勾起唇角,看了眼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撒的赵阚,眼底笑意更深:“可不是嘛,真正的大师呢。”

德妃这会儿只怕也知道消息了吧,只要京城里有人开始死,那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走吧。”林锦婳见目的达到,不再多留,直接让车夫驾马出城去了。

她一走,赵倾便侧目朝她的方向看了看。

赵阚沉声:“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赵倾淡淡收回目光看他:“臣弟过来,还有一事要告诉三皇兄。”

“什么事?”

“父皇准许臣弟去查熊大人被杀一事,三皇兄不必再插手了。”说罢,看了眼慧觉:“委屈大师先去京兆府大牢呆上一段日子了。”

慧觉自然更愿意去京兆府,起码不会被景王狗急跳墙给杀了,忍住慌张,双手合十慢慢点了点头。

赵阚看着人被带走,赵倾也骑马离开,才阴沉了一张脸:“去把定南侯给我请来!”若不是这妖僧妖言惑众,那便是真有其事,如果疫病正的如他所说蔓延开来,那这次就真的栽了。

此时皇宫,德妃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去找皇上做主,哪知还没出永和宫,便看到皇后身边的云姜已经带了一群太监来。

她不屑的看了一眼,讽刺道:“皇后娘娘又有何指教?”

云姜笑着行了礼,才温柔道:“昨儿刘太医给娘娘诊脉之后,发现娘娘已经身染疫病,娘娘奉皇上之命,今日起,娘娘禁足永和宫,不得踏出半步。”

“禁足?呵……”德妃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本妃进宫这么多年,还从未禁足过,我看今日谁敢拦我!”她说完,就要往前去,那群太监却利落上前将人拦住了。

云姜依旧笑意盈盈,眼里却是冷意:“娘娘何必跟咱们这些奴才置气呢,皇上的吩咐,皇后娘娘也没法子。”说完,看着德妃的宫女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请娘娘进去?违背皇上的命令,什么罪你们不清楚么。”

德妃抬手便狠狠扇了云姜一个巴掌:“这里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

云姜捂着脸,依旧不见生气,只冷冷笑看着她:“奴婢不敢。娘娘好好在永和宫呆着吧。”说罢,直接离开。

德妃还要往前去,却被那群太监直接拦了下来。

云姜走到一段,才停下脚步看着还在跟太监们嚷嚷的德妃,嘴角冷冷勾起,转身而去。

第五十二章 故技重施

林锦婳的马车一路往城外而去,可奇怪的是,走到城门的地方,趁着人多的时候,她便悄悄跟杨妈妈下了马车。

红色的斗篷将她小小的身子裹起来,不认真看还真认不出她来。

杨妈妈心中不解,默默跟着走了好一段,才见她终于在离城门处不远的一个巷子口停下了。

杨妈妈忙上前问道:“小姐,咱们这是来做什么?”

“找一个人。”林锦婳见有人从巷子里头出来,这才上前问道:“请问这儿可有一个姓张的姑娘?”

“姓张?”大婶想了想,显示摇摇头要走,可走了两步又似想起什么,回头对她道:“最里头有一个小院儿,里头倒是刚搬来一位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姓张。”

林锦婳提着的心稍稍落了些,笑着朝她点点头,便提步去了。

杨妈妈更是不解,却不得不随着她往前而去。

林锦婳一路往前,一边梳理脑海里的记忆。当年赵阚曾随口一提,京城出现以为十分擅于经商的人,最奇特的便是这人是一个被毁了容的女子,听闻这女子是因为太有才,而被家人毒烂了脸给赶出来的,身世也是十分唏嘘可怜。

她一直走到巷子最里边,还未推开门,便闻到一面一股股浓重的药味传来,门口还倒着昨夜的药渣。

她上前看了看那药渣,又捡起了些闻了闻,的确是伤药,不过药的成色却不是很好。

杨妈妈上前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里头半晌没声,杨妈妈奇怪回头看了看林锦婳:“小姐,里面好似没人。”

林锦婳也并不急着立刻就见她,只浅笑着朝里边道:“小姐若是面有伤疤,这些药怕是不对症,要用宫里最好的玉露膏才行,若是小姐不嫌弃,明晚子时,我会再过来送这药膏。”说完,便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走了。

杨妈妈赶忙跟上,满肚子的疑惑却不敢问,那屋子里的人同样疑惑,外面的人是谁,怎么会知道自己脸上有伤?她心中惴惴不安,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却只黯然地下了头。

林锦婳出了巷子以后,这才跟杨妈妈又雇了一辆马车,直接去了京城里的武行。

武行这种地方,就是有人专门养了的打手,寻常的武师拳脚功夫都不错,只是不杀人,揍人还是行的。

马车在武行门口停下,杨妈妈心里嘀咕的厉害,却不敢出声,便见林锦婳自己戴了及踝的帷纱帽进去了,这才也戴着帷纱跟上。

里头的人瞧见一个小姑娘来,也是惊讶:“这位小姐有何吩咐?我们武行的规矩,可不打女人的。”说罢,互相对视一眼,均是哈哈笑了起来,只以为林锦婳是跟那个姐妹起了争执要寻人出气呢。

林锦婳淡淡停下脚步看着说话的人,浅浅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今日城外十里坡,有一群人潜伏在林夫人墓旁边的人,不论男女,只需揍得鼻青脸肿即可。”

那人微微一顿,看了看那白皙纤弱的小手中拖着的大大的银锭子,咽了咽口水,他们这种武行因为都是做明面生意,寻常可接不到这样的大单。

他顿了顿:“若是那处没人呢?”

“没人这银子也是你们的,若是有人,不需要打死,只要打得不能动弹便好,打完后,直接把人扔在那里即可,剩下的我会处理。”林锦婳浅浅一笑。自己上元节要去祭拜母亲,以老夫人和德妃对自己的恨意,不可能没有动作,但也绝不会轻易杀了自己,所以最有可能还是污蔑名节那一套,这一次她倒要叫德妃和老夫人尝尝晚节不保的滋味。

那人见着明晃晃的银子就在眼前,又不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哪里还有不应的,忙道:“小姐请随我里边儿坐,我这就安排人去给您办。”

“不必了,我还有其他事。”林锦婳说完要走,那人却又道:“小姐贵姓?”

“叶。”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提步而去。

上了马车,杨妈妈才终于忍不住:“小姐既然知道有人在等着您,何不告诉王爷……”

“杀人的勾当,告诉王爷,岂不是让他背了这黑锅。”林锦婳抽出今日一早出门时放在袖子里的匕首,锋利的很,剑刃还泛着森森绿意,她淬了毒液的。

杨妈妈见她面带杀气,好似预感到了什么,左右跟着小姐,也算是大开眼界了,她就是不想拼这一把也由不得她了。

武行的人等人上了马车,倒也想跟上去探探究竟,哪知她的马车没有直接出城,而是直接绕着京城兜了好几圈,直接就把他们甩开了,这才作罢,急急朝那十里坡赶去了。

十里坡处。

林锦婳娘亲的坟冢算是最小的,当时大夫人处理后事时,懒得多费心思,本是要葬入林家祖坟,哪知祖坟也说没地方,只草草葬在了林家祖坟旁边一块贫瘠的地里。

周围是一块隆起的山坡,树木林立,纵使寒冬还在,这里的松柏到还青翠,枯草也及人高,几个人埋伏在里面,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几人一直等到下午,才有人终于忍不住问着前面领头的:“老夫人不是说,林七小姐这会儿该到了么,怎么还不见动静?”

领头的也是沉着脸:“这我哪里知道。”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均是有些不耐烦了。

有人道:“我们不若回去吧,万一她不来我们岂不白呆了,而且老夫人一文钱也没给,就让我们来办事。”

他一肚子的怨气,其他人也跟着抱怨起来。

唯独领头的皱起了眉头,山羊胡子在寒风里颤了颤:“可老夫人说,若是事情办不成,要扣一年的工钱……”

几人沉默起来,还没商讨出对策,忽然不知从哪儿扑来一群蒙面大汉,摁着他们就开始揍,直到把人打得鼻青脸肿不得动弹才消停。

领头的吓了一跳,忙跪地求饶:“好汉饶命,不知我们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打我们兄弟。”

“你们惹了姓叶的,就该挨点打。”说罢,又是一阵好打。

等人一个个打得亲妈都认不出来了,武行的人才互相对视一眼,驾着马赶紧跑了。

林家那些奴才也是莫名其妙,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喊疼,毕竟眼睛都打得睁不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大道上有马车经过的声音,他们五人一合计:“我们不若去求救吧,这天降灾祸,若是方才那些人再回来,怕一个不高兴,就把咱们脑袋给砍下来了。”

领头的山羊胡子直颤,还是犹豫:“可咱们老夫人的事儿还没办下……”

几人还在争执,直到一道脚步声传来,踩着野草,轻轻慢慢的,不似方才那些揍人的大汉那般沉重。

几人以为是哪里来的好心人,忙道:“救救我们,我们是林府的家奴。”

有人眼睛勉强还能睁开,只勉强看到一个戴着黑色帷纱帽的女子,有些怀疑道:“这位小姐怎么来了这儿?”

“上元节,自是祭拜母亲。”林锦婳淡淡说着,扫了眼他们手边,均是带着还未来得及拔出来的刀和一瓶瓶的药,林锦婳不必打开也知道必然是春药之类的东西,嘴角淡淡勾起。

那些人在前院伺候,极少听到林锦婳的声音,一时也没认出来,只道:“小姐,你快救救我们,这儿有山匪,凶的很。”

“多凶?”林锦婳淡淡走过去,脚尖轻轻将他们的刀踢到一边才笑道:“比拿着毒药威胁你们的人,还凶吗?”

“拿着毒药威胁我们的人?”领头的不解,下一秒一柄寒刃便比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想要去拿放在一旁的刀,刀还没摸到,手却一把被人踩住,软软的绣鞋,似乎还能感觉到主人的温度。

他山羊胡子颤得更狠了:“你你你是……”

“这里林老夫人最信任谁?”她淡淡问道。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领头的眼珠子一转,已经是明白了:“七小姐,你别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既如此,你又何必出来作孽?”林锦婳丝毫不心软,心软换来的永远只会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这一点放在老夫人身上尤为明显。

领头的语塞,吓得哭出来,奈何眼睛肿的只能勉强扒开一条缝儿:“七小姐,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什么也没做……”

“那你们就去做点什么吧。”林锦婳的匕首轻轻划破他的脖子,看着鲜血慢慢流出来,染上匕首上的毒变成黑色,才浅笑:“此毒三日之后才会发作,你们替我把事情办好了,自然都能活。”

剩下的人可不如这个山羊胡子有骨气,忙喊道:“小姐吩咐就是,我们什么都做只要能饶我门一命。”

林锦婳嘴角微微勾起,看了眼山羊胡,见他也白着脸点了头,才眨眨眼看了眼杨妈妈:“送他们回京。”

杨妈妈眸光微闪,点了点头。

林锦婳没去娘亲墓前,怕温柔善良的娘亲不愿见到现在即将手染鲜血的她,只顺着风洒了纸钱,点好了香烛,朝娘亲坟墓的方向看了看,才转头而去。

上月节的天黑的晚了些,京城里里外外却都已经亮起了彩灯,一片喜气洋洋,唯独林府格外的沉闷,除了寻常要点的几个红灯笼,什么彩灯也没了,连每年都要搭的戏台子也没搭,要请的亲朋好友也一个都没来。

大老爷喝得醉醺醺从外头回来,瞧见林府这样冷清,皱皱眉头,看了看守门的小厮:“大夫人没布置布置?”

小厮忙应道:“回禀老爷,大夫人昨儿回娘家去了,今儿也没回,府里就老夫人在。”

“老夫人……”大老爷皱皱眉头,摸了摸空荡荡的钱袋,往老夫人院里去了。

老夫人这会儿正发着怒气,看着底下跪着的鼻青脸肿的山羊胡子,恼道:“怎么会被人打成这样?传出去,岂不是要外人以为我纵容你们去做了什么恶事。”

山羊胡子名唤尤敬,跟着老夫人从她娘家来的,张了张口想说实话,奈何脖子上被割开的已经开始腐烂的疤却提醒他要先保住自己的命,只笑道:“您放心,奴才就是怕人乱说,这会儿已经把七小姐抓来了,就悄悄放在林府后巷的那个破院子里。”

“什么,你们还把人抓来了?”老夫人讶异不已,她只是让他们去坏了林锦婳的名节而已。

尤敬连忙点头,勉强睁开肿起的眼睛道:“奴才们想着,等您发落,若是放她走了,咱们回头不就得丢人头了么。”他一想到林锦婳已经认出了他们,还找人去埋伏了他们,若是林锦婳下狠手,他们几个的小命只怕早就不保了。

老夫人听到这话,只阴沉着看了他一眼:“其他人现在在哪儿?”

“都在后巷看着七小姐呢,您也知道七小姐本事极大,奴才们不敢疏忽。”尤敬忙奉承道。

老夫人沉着脸半晌没出声,直到大老爷过来。

大老爷一进屋,也没看地上的尤敬,只跟老夫人道:“娘,你再给我点银子……”

“听账房说,你这个月都额外支用了三百两了,你都做什么了?”老夫人甚是不悦,这段时日府里发生这么多事,就连林威的葬礼他都不曾露面,这会儿倒是出来要钱了。

“都是为了腾儿的事,他被关在牢里这么久,林麓之不肯想办法,娘也一心扑在二房,儿子总要想法子不是?”他说这话时也有些怨气,林麓之在的时候,不说让他先把林惜腾捞出来,倒一把将他赶了出去。

老夫人见他这样的态度,越发恼了,猛地一拍桌子:“你这个不孝子,现在倒还有理了,你二弟过世,也不见你回来看上一眼。”

大老爷面色一紧,寻常也是个好面子的人,见这儿还有下人老夫人就这样训自己,当即憋着气扭头就走了。

老夫人气得猛拍桌子,可大老爷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老夫人一想起林麓之离开,多半还有林锦婳的挑唆,便越发恨她了,只低头冷冷看着尤敬:“走,带我去见见她!”

尤敬本还担心着事儿不成呢,闻言,连忙应下带着人去了。

老夫人要走后角门,哪知去拉了半天的门,竟好像是有人从外面锁上了,根本打不开,但现在去见林锦婳也不是能让所有人知道的,只低声道:“罢了,走前门绕过去。”

“是。”尤敬咬咬牙,没敢多说。

老夫人从正门走,身边就带了个贴身的婆子和尤敬,三人悄悄出了正门往左拐没两步,忽然就听得一阵马蹄儿急急,老夫人这倒是很敏捷的躲在了一旁,奈何等那马车靠近时,尤敬猛地就从她身后把她往马车上一推,大喊起来:“快来人,老夫人被人掳走了!”

老夫人身边的婆子也是一时没看清,见他开口大喊也跟着喊了起来,不一会儿,林府内全亮起了灯,谁都知道老夫人被人半夜三经掳走了。

尤敬喊完,见林府已经开始有动静了,这才缩着脖子赶紧闪进一旁的巷子里离开了。

这会儿疾驰的马车上,剩下的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看着老夫人干瘦的身子,面面相觑。

老夫人被人猛地拖上来时,磕到了老腰,疼的面色发青,可夜色灰暗,她也看不清抓她的人就是白日她吩咐去坏林锦婳贞洁的人,只低声问道:“你们是谁?”

那几人嘴巴张了张,没敢出声。

马车跑了好一段,终于在一户人家后面停下。

熊世林现在的花柳病已经到了末期了,成日不想喝药,只想着鱼水之欢,浑身烂掉的疮疤都泛着一股恶臭,被他爹熊茂扔在后院,只留了几个丫鬟看管,不许他出府。

他还不知道康月因为他已经害了康家一家了,瞧见来送药的丫鬟,把人往地上一扯,就开始急急的去扯自己的裤腰带。

丫鬟吓得大哭:“公子,后门有人找你。”

熊世林这才想起前不久主动送上门的康月兄妹,冷笑:“难不成她还想着把病再传回来?”

“公子快去看看吧。”丫鬟本是不打算传话的,若不是熊世林逼得急了,她哪里敢说。

熊世林闻言,倒也来者不拒。

溜出府早已是他的强项,这会儿听到丫鬟的话,只笑着把她往里间拖了拖,才喘着气道:“等我回来。敢跑出去,我打断你的腿!”说完,才阴鸷笑着反锁上了房门,悄悄往外而去。

他的院子下人们寻常轻易不敢靠近,所以出来也简单。

到了后角门,一打开,发现竟又是一辆沉默的马车,他越发高兴了:“康月,想不到你竟然还敢主动送上门来,也罢,我成全你就是。”他抓挠了一把身上开始流脓发痒的烂疮,这才上前掀开了车帘。

今晚夜色很黑,后巷的灯笼也不知被谁给灭了,不过里头女子的香气他可是闻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香气闻多了,身下便开始发热了,有什么东西急不可耐的要跑出来。

老夫人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勉强能看清有个男人的身影,奈何她的嘴和手脚都被人绑住了,根本动弹不得,直到一只看到那男人扑过来,她才浑身如受雷击一般愣在原地,脑子好似也变得空白。

熊世林能感觉得手感不同,不过兴致上来了,也就不管了。

完事后依旧扬长而去,等在转角的杨妈妈听到那马车里传来的咿咿呀呀声停止了,才面色发烫的轻咳了一声,问着一旁的林锦婳:“小姐,是不是照以前对付四小姐一般,将马车赶到大街上去?”

“不。”林锦婳淡漠看着那马车:“若是赶到大街上,依老夫人的性子,她犹可厚脸的要求父亲替她去请太医,治好她的病。但若是由她这样平安回去,等她身上的烂疮一发,她必定要来求我。”

杨妈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依旧小声道:“小姐让老夫人来求您,是为了出之前那口恶气吗?”

“自然不是。”林锦婳不再多跟杨妈妈说。既然德妃能用老夫人来对付自己,自己为何不能用老夫人来对付她?一个身带花柳病的老夫人,一定会是一把锋利的剑。

杨妈妈识趣不再多说,只问道:“今日尤敬那五人怎么处理?”林锦婳交代人办完事后就把人放了,若是出去乱说什么可是麻烦。

林锦婳淡淡浅笑:“他们这么多年跟着老夫人也没少干杀人越货的勾当,我岂会信他们,那毒不会撑过今日。”她说罢,这才上了另一边的马车回家去了,京城繁华的花灯就从眼睛过,好似也与她没关系一般。

回到家,刚刚踏入二门,便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正负手在院子里站着,林锦澄陪在一侧,面色不太好。

白兰匆匆从里头过来,忙递了手炉给她,才低声道:“小姐,赶紧回房去。”

她才说完,里头的人却是已经看到她了,阴冷一笑:“七小姐独自这般晚才回来,可能说说是去做什么了?”

林锦婳上前见了礼:“臣女见过景王殿下。”

“七小姐不必客气,毕竟你大姐如今成了景王侧妃,你也算本王的妹妹,往后都不必再拘谨。”赵阚越过林锦澄,一双眼睛直直落在林锦婳身上。今儿一身素衣,素淡许多,人也清冷不少,可偏偏这幅生人勿进的淡泊气质,越发想让人将她压在身下好好疼爱一番。

林锦婳垂眸不与他多说。七皇子疫病已经发了,慧觉话也传出去了,宫里应该也快有动静了才是,他怎么还有时间来找自己麻烦?

正当她疑惑时,赵阚已经自己开了口:“本王听闻七小姐医术了得,今晚过来,是为了请你入宫去给我母妃瞧病的。七小姐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应该不会计较母妃前几日打了你的事,对吗?”

林锦澄面色越发沉了,拱手道:“锦婳会的医术,也就是皮毛而已,哪里敢为德妃娘娘诊治,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赵阚淡淡睨了他一眼,只道:“本王若是不呢?林公子,说不定林小姐很愿意跟我入宫呢,毕竟今天这么迟才回来,去做了什么,本王可是一清二楚。”说罢,笑看着林锦婳,缓缓拍了拍手掌。

杨妈妈已经吓得面上毫无血色了,腿止不住的在颤抖,林锦婳也暗暗握紧了拳头,难不成赵阚今日特意使人在盯着自己?

正想着,外面已经来了一群侍卫,拎进来五个人。

这五人正是老夫人用来埋伏林锦婳,又被林锦婳反利用了的人。

林锦婳看着他们进来时目光已经涣散,安了心,只浅浅笑看着赵阚道:“臣女今日去祭拜母亲,府里人人都知道,回来迟了,是因为赶马的车夫在我们中途小憩时,忘了我们自己走了,我们主仆好不容易才寻了马车回来,这才耽误了的。”

林锦澄闻言,忙担心看她:“可还出了别的事?”

林锦婳刚摇摇头,赵阚却是眯起眼看她,她一双寒潭似的眸子面对林锦澄时,竟格外的澄澈,杏眼弯弯时,更加的好看。若是她能这般看自己,那是怎样一番场景?

赵阚想了想,笑容越发大了,却只道:“七小姐做了什么,只怕是永远也不敢告诉你的,林公子。”说完,看着被摁住的尤敬,寒声道:“之前跟本王说过的话,现在再一五一十的说一遍。”

“我……”尤敬勉强开口,却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心口也越来越痛,仿佛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冲出来一般。

他使劲儿摇摇头,只以为是自己困了,哪知这一摇头,脑子整个儿浆糊了,胃里也一阵恶心,他朝着赵阚一开口,一大口的血忽然就吐了出来,吓得一旁的侍卫都面色一白。

赵阚皱眉,去看剩下四人,皆出现了一样的状况。

林锦婳袖子里的拳头慢慢松开,只淡淡看着赵阚道:“臣女不知何处招惹了殿下,要殿下半夜来林府杀人,实在惶恐。”

赵阚牙关一紧,却只轻嗤一声:“你倒是越发能言善辩了。”

“能言善辩,可比不了德妃娘娘的巴掌,臣女胆小,记得清楚呢,往后必然不敢再犯。”林锦婳规矩道。

赵阚听到这话,嘴角却是浮起笑意。她真是鬼机灵的很,嘴上说着不会再犯,手里却已经做了同样的事。

“你记得清楚就好,本王就怕你记不清楚,引火烧身呢……”

“本王灭火就是。”

清寒的声音传来,带着淡淡的杀意。

林锦澄一抬头,看到忙了一天还未换下朝服的赵怀琰,心微微松了些,上前道:“王爷。”

赵怀琰朝他微微颔首,才走到林锦婳前头,挡住赵阚看她的目光,淡淡道:“德妃生病,三皇弟不便探望,也要学其他皇弟一般,去普济寺烧香礼佛也好。”

赵阚知道他是来护着林锦婳的,眼里的笑意反而越发大了:“大皇兄还真是个痴情种,若是有朝一日七小姐身陷囹圄,要你舍命相救,也不知大皇兄能不能舍得下这条命去。”

“到时候你便知道。”赵怀琰淡淡看他,冰寒的凤眸中全是威胁。

“是吗?那我们就走着瞧。”赵阚冷冷睨了眼他身后挡着的林锦婳,玩味一笑:“林小姐,我们下次再见。”

林锦婳垂眸行礼,并不理他。看了眼已经瘫在地上没了生息的尤敬无人,目光淡漠,没再说话。

赵阚让人将地上的人抬起直接带走了,等他一走,林锦澄才长长松了口气,余光看了看林锦婳,没多说什么,只笑道:“锦婳,今日外头的花灯可看了?”

林锦婳莞尔:“看了,很好看。”

赵怀琰看着站在身侧笑的自然的人,只吩咐高禀:“花灯。”

高禀立即会意,拱手便退下了。

林锦婳不知他要做什么,便又听他对林锦澄道:“本王与锦婳有话说。”

林锦澄先是一愣,王爷这是要做什么?锦婳还没嫁过去呢。不过看他对锦婳又是千好万好……

林锦婳看他犹豫,只浅笑道:“哥哥先回去,我迟些来看你。”

林锦澄见她这样说,犹豫一番,到底是点了点头,走时只认真看着赵怀琰道:“王爷,锦婳还小,性子也直爽,说了什么话您不要放在心上。”他更想说的是锦婳还是个孩子,让他不要做禽兽。

说完,本以为赵怀琰待他要更冷漠些,却见他只是点点头,还道:“若是身子好了,早些去当值,城门的差事不好做。”

林锦澄自然明白早些去当值的好处,起码他这个威武将军在,不会再发生德妃直接嚣张到过来林府故意找茬的事。

他点应下,这才转身离开了。

等他一走,下人们也都退下了,只剩下赵怀琰和林锦婳。

林锦婳本来想问问他宫里的情况,哪知他竟是不复方才的淡薄的样子,一张俊脸难得沉了下来。

林锦婳忽然有一种以前胆小不敢见爹爹时的感觉,她努力笑道:“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再让我知道你见熊世林,我会让林锦澄送你去徐家,不许回京。”赵怀琰一想到熊世林急色的模样,他若是见到锦婳,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林锦婳微微一怔,而后才道:“今晚的事,王爷也知道了?”

赵怀琰见她一脸诧异,只依旧冷着脸道:“在赵阚后一步知道的,今日下午你的马车经过景王府,他便派人跟着你了。”

“原来如此。”林锦婳拧眉,她还以为赵阚会分身乏术,却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还要盯着自己。

“离他也远些。”赵怀琰一想到赵阚看她的眼神,心便要揪起。

林锦婳隐隐闻到一丝醋意,浅笑看他:“王爷往后是不是要做一个金屋,把我藏起来?”

“金屋里藏的是陈阿娇,你不是。”赵怀琰见她丝毫不为自己的恼怒所动,略带着几分无奈道。

“那王爷是舍得不金屋?”

“舍不得关你。”赵怀琰到底叹了口气,抬手放在她脑袋上,看她一双明眸直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竟让他有一种要一亲芳泽的冲动:“再等几个月,你便要嫁给我了。”他的手温柔搂着她的小脑袋,感受着她的温度。

林锦婳听到这几个,心思竟是复杂起来。她不是不愿意嫁,只是对于出嫁,她好似没前世那么期待了。

“是啊。”她垂眸浅浅笑着。

赵怀琰的手微微一僵,而后才慢慢放下:“不必想太多,时间还长。”

“嗯。”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赵怀琰想起来的主要目的,凤眸又微微寒了起来。

林锦婳看着他转开的侧脸,府中柔柔的烛光映出他脸颊的轮廓,刚毅却没有赵阚那般的锐利,好似温和许多,可他这个人,越走得近便越能发现他藏起的那些不为人知深寒,好似一个在冰窖活了千百年的妖。

赵怀琰余光瞥见她看着自己出神,心里的小火苗嗖的一下冒了出来,愉悦的跳着舞。

他珉唇淡淡转过头看她:“很好看?”

“嗯。”林锦婳认真点头。

赵怀琰瞧见她孩子气的样子,也没放在心上,只道:“熊树礼没死。”

“怎么会,不是高禀亲自带人动的手么……”

“他早有准备,死得是他养了很久的替身,这两日到了西北边境有人看到他,才知道原来没死。不过他并没有将消息传回京,只怕是暗中在密谋什么,待林将军苏醒后,你提醒他注意不要再跟以前军营的人有联系。”赵怀琰叮嘱完,看着时辰也不早,才在林锦婳没反应过来之时,俯身轻轻吻在她的红唇上,软软的红唇让他舍不得离开,却也只是适可而止,看她还未反应过来,薄唇微微扬起:“时辰不早,今日便好生休息吧。”

林锦婳觉得脸颊微微有些发热,心跳也有些快,看了眼赵怀琰望向自己越发深了的眼神,应了声转头便快步离开了。

她不是没经过人事的小姑娘,知道若是再不走,赵怀琰这饿狼怕就要扑上来了。

回去院子里的路不长,她还在想着熊树礼没死的事,才推开院子门,便发现院子里竟是灯火通明,好似白昼一般。

白兰小脸红扑扑的,瞧见她来,才兴奋道:“小姐,高侍卫送来的,上百只不重样的花灯。”

林锦婳看着面前这些各式各样精致的花灯,无奈笑了起来。

白兰看着这些花灯眼里全是羡慕:“王爷待小姐真好。”

“可不是真好,还好小姐没说没吃上元宵,否则高侍卫怕是要把京城最好的厨子都抓来了。”杨妈妈也跟着笑开,之前的紧张也消散不少。

墨风从里头出来,弯着眼睛朝林锦婳见了礼:“元宵奴婢早就准备好了,小姐请。”

林锦婳瞧见这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倒也暂时把心中烦事忘了,安安心心享受剩下的上元节。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杨妈妈便悄悄进了房间,关好房门后才快步走到里间床边,瞧着已经醒了的林锦婳道:“小姐,老夫人昨儿平安被人接回去了,没传出什么来。”

“那就好。”越是没传出什么,等老夫人那花柳病犯了以后她便越是要死死捂着,越捂就会越难受,到时候送到自己手里的把柄就越多。

她浅浅一笑,坐起身来道:“你在林府可还有相熟的丫鬟?”

“自是有。”杨妈妈笑道。

“告诉那丫鬟,将前些日子给京城几位夫人看妇人病的事与他们说说。”林锦婳淡淡笑道。

杨妈妈立即会意,连忙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林锦婳点点头,老夫人得了这病,肯定不好意思找那些老大夫,可不巧,自己就是京城最会看妇人病的医女。到时候她再恨自己,怕也要乖乖送上门来。

林锦婳一早上神清气爽极了,吃过早膳后,听人说父亲也醒来了,这才忙去看了一番。把过脉,脉象已经趋于平稳,只是躺了这么久消瘦了许多,其他都还好。

府里其他事林锦婳都让人先瞒着,林麓之却还是记挂着之前的事而满怀歉意,等到林锦婳陪着他用完早膳,他才强撑着起来看了会书,心才算静了下来。

下午时,外头传来消息,慧觉大师曾预言过的十皇子已经感染疫病了,九皇子幸免于难,京城中不少百姓也开始纷纷出现疫病症状,甚至到了当天晚上,更有百姓悄悄去了景王府砸臭鸡蛋。

几日过去,才刚刚从上元节的喜庆气氛中缓过神来的百姓,便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中,因为疫病已经开始蔓延开来,不少人都染上了这病,唯独四皇子府中爆发出一阵阵恭喜声,原来是四皇子妃一早终于发动,诞下一个男婴。

消息传来时,林锦婳才刚刚调配好药方。

墨风从外头进来,见她正坐在凉亭里一味药一味药的配,上前道:“小姐,京城中包括临近的豫州,已经买不到治疗疫病的药了。”

“嗯。”林锦婳淡淡应了声,继续配手里的药。

墨风微微皱眉:“小姐,百姓是无辜的……”

林锦婳的手微微一顿,放下手里的药浅笑看她:“你以为我会害死他们?”

“奴婢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奴婢今日从外头回来,瞧见那些百姓实在苦,连两岁的孩子都染上了这病。”墨风不忍道。

林锦婳点点头,将调配好的药给:“命人拿了药按这个计量调配好,煮成一大锅,以慧觉大师的名义每晚派人去分发。暂时治不了病,也不会恶化。”前世疫病爆发,的确死了很多人,今生她也不是救世主,能救的她自然会救,但不是现在。

墨风见她早就在准备了,这才忙道:“奴婢还以为……”

“没关系。”她早就习惯了误解,只浅笑道:“徐家囤下的药材很快就会送入京城来,你告诉王爷,宫里的皇后娘娘即便染上了疫病也不会出事,让他不必担心。”

“奴婢明白。”

墨风退下,林锦婳想着王夫人之前提过的她母亲也病了的事,招了人来:“去王家问问……”

她还未吩咐完,就见林老夫人身边的婆子来了,一脸焦急,瞧见林锦婳却是有几分怯怯,毕竟老夫人之前如何待她的,她们可都知道。

“七小姐,老夫人这次好似也染了疫病,想请你过去看看。”婆子说的有些心虚,没成想林锦婳竟是一口就答应了,还弯着眼睛笑眯眯看她:“我去换身衣裳,妈妈且稍等会儿。”

婆子没想到这么顺利,她以为林锦婳怎么也得刁难她一番拿她出出气。

林锦婳哪里需要拿她出气呢,老夫人这会儿忍不住来找她,八成是身上的烂疮已经发出来藏不住了。

林锦婳缓缓往前走去,笑容却是慢慢转狠,这次可是你要我去的,再让我离开,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第五十三章 活菩萨

林家自老夫人失踪回来后,便陷入了一种低气压中,大夫人干脆去了娘家不回来,偌大的林府成了个空壳子。

林锦婳回来时,府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纷纷让开了不敢看她。

杨妈妈跟在一侧还觉得奇怪,还未走到老夫人院子,便见到了上次去落霞苑让人将东西都扔出来的婆子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撞见林锦婳,才急急忙忙行了礼。

林锦婳看她眼珠子乱转,又见她腰间鼓鼓,淡淡挑眉:“妈妈这般着急,上哪儿去?”

“奴婢……奴婢奉老夫人之命,去厨房。”婆子头跟低了些,忙道。

杨妈妈也看到了她腰间的东西,上前抓着她的手一把便搜了出来,是一个翡翠鼻烟壶和一只金子做的长寿龟。

杨妈妈见状,寒了声:“敢盗主子家的东西,是要割去鼻子的。来人,拖出去。”

之前去请林锦婳的婆子见状,微微拧眉,上前道:“七小姐,这下人交给老夫人来处置吧,您还是快些去瞧老夫人。”

林锦婳淡淡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林府的人现在我也管不得了,是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婆子垂眸站着,话里就是这个意思。

“很好。”林锦婳不急,林府这些人左右大部分都是老夫人培植的人,如今存了由头,往后才好一并打发了。

没管偷东西的婆子,这才提步往前去了。

从这儿到老夫人的院子已是不远,不过以前均规矩守在院子里伺候的人这会儿竟全部躲到了外头来,瞧见林锦婳来,面色各异。

林锦婳心中了然,老夫人身上那毒疮怕是已经捂不住了。

跟着婆子一路进了里屋,才发现屋子里窗户都封了起来,炭火盆子熏得里面很闷,伺候的丫鬟站着离床边也有半尺远,死活不敢靠近。

婆子走到床边,隔着床幔低声道:“老夫人,七小姐来了。”

里边裹在被子里的人这才稍稍一动,发出嘶哑的声音:“她留下,你们都出去。”

婆子连忙应声,杨妈妈不放心的看了眼林锦婳,林锦婳点点头,只低声道:“方才的那婆子,带到落霞苑。”

杨妈妈点点头,这才退下了。

等屋子里的人都走了,老夫人才咳了几声,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背对着她:“你真的会医术?”

“祖母若是不信,何必请我来?”林锦婳淡淡看着她,知道鱼儿已经入网。

老夫人浑身都在颤抖,微微侧过脸来看她:“尤敬将我推上那马车,这些都是你们设计好的吧?”尤敬说带她去见林锦婳,却在半路害她被男人给侮辱,还染上这病,她回来后尤敬便失踪了,京城也没传出林锦婳被绑架的消息。

林锦婳本就没有刻意要瞒她,只浅浅笑道:“祖母现在还追究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你身上的花柳病也不会自己好,我听说熊世林如今已经烂疮遍布全身,不出两个月必死无疑。可惜了,他若是在病发之初就去看大夫,也不会落得如此身败名裂的下场。”

老夫人浑身一抖,嘴巴也微微颤抖起来,转过头狠毒看她:“真的是你……”可话未说完,看着帘帐外这个孙女,竟好似变了个人一般,一样的脸,却只剩下冷漠绝情,就那样淡淡站着,浑身都好似带着一股自上而下的俯视和尊贵,唯独不见之前的恭谨和懦弱。

林锦婳见她目光震惊,嘴角淡淡勾起:“你的病我能治。”

“你……”老夫人听她这么说,反而开始怀疑:“你想利用我?”

“没错。”林锦婳凉凉看着她苍老的脸皮上烂出的疮疤,浅笑:“用你的名声、你的正妻之位来跟我做交易,很划得来。”晚节不保,可不是谁都受得了的,老夫人纵然厚脸皮,但绝不会愿意传出自己被一个带着花柳病的男人强了的事。

老夫人看着她居然还在笑,笑里带着的杀气只让人觉得瘆得慌,几十年,她手底下也有十几条命了,却也没她这般的冷。

“你真的能治好我?”

“能,现在就可以给你开药,吃过之后,你身上的烂疮就会压下去。”林锦婳看她耷拉着的眼睛里冒出精光,嘴角的笑意越发大了,只道:“给你的药每个月就要换一副,否则你身上的毒疮只会爆发的更厉害,人也会在三日之内死去。”

“一个月?你治不好我?”

“能治好,可你觉得我会治好你吗?祖母,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中都有数,我给你开的药可是要吃一辈子的。”林锦婳淡淡说罢,看了一眼旁边摆着的朱笔,淡淡提笔开始写。

老夫人见她竟然笃定了自己不会拒绝,一种被人拿捏的恼怒感蹭蹭就冒了出来,可她张了张嘴,拒绝的话终于没有说出口。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自会告诉你。”林锦婳写完药方,抬眼浅浅笑看着她:“第一件事,永远不许再出现在我爹爹和父亲面前,郑如意的婚事你亲自去退了。”

“可是那是德妃……”

“办好第一件事,我便会给你下一个月要吃的药方,否则,你就好好准备晚节不保身败名裂的后事吧。”她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曾经倨傲到不可一世的老夫人如今满面狠意却不得不隐忍下来的模样,神色更冷:“老夫人从一个外室爬到如今林府老夫人的位置,成为了你们娘家最出人头地的人物,想必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被那些人唾弃嘲讽吧?”

老夫人拳头死死握紧,太阳穴青筋暴起,只觉得仿佛要爆裂一般,可看着面前这个才十五岁的小小女子,竟是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她想起身上不敢示人的烂疮和那晚的羞辱,死死咬牙:“我答应你。”

林锦婳莞尔一笑:“祖母活了这么多年,是个聪明人,希望你会办聪明事,我们今日的话一旦传出去了,没人能救得了你,我保证。”说罢,这才转身而去。

等她才走出房间,老夫人狠狠啐了一口:“早知道就该让大房把你和你娘一起淹死!”

咒骂完,看了看桌上用朱笔压着的纸,这才从床上爬了下来急急去看那药方,看到那娟秀的字迹,眉头拧起,她记得半年之前,林锦婳的字还没有写得这么好……

正在她想着的时候,方才出去了的林锦婳竟又站在了珠帘后。

林锦婳的手心已经冰冷,淡漠看着她:“祖母方才说,你让大房的人动的手,杀了娘亲?”

老夫人吓得当即跌坐在地上,忙抓紧了那药方,摇摇头:“不是我,是惜玉娘的主意,她妒忌你娘,所以才……”

林锦婳见她一股脑卖了自己儿媳,眸子微微眯起:“第二件要你做的事,我很快会告诉你!”说罢,转身而去。

今日还出了太阳,来时她觉得阳光还算暖和,这会儿竟是格外的寒冷。她早就知道娘亲的死跟大房有关,却不确定真的是大夫人动的手。仅仅是因为嫉妒么?娘亲的确什么都比她好,却也比她善良,落了她的陷阱。

杨妈妈在落霞苑外面等着,远远看到林锦婳过来时,见她浑身冰寒,吓了一跳:“小姐,您怎么了?”

“婆子在吗?”林锦婳眼眶涩涩的,没跟她多说什么。

杨妈妈连忙点头:“在呢,就在屋里头候着。”

林锦婳淡淡应了声,直接提步进去了。

落霞苑自她搬走后,凄凉了很多,到处是落叶,那婆子惶恐的站在二门边,瞧见她来,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求饶:“七小姐饶命,奴婢真的不是有意偷东西的,上次来把小姐的东西扔出去也是老夫人的主意,跟奴婢无关啊。”

“我不杀你,但你要帮我办一件事。”林锦婳漠然看着她道。

婆子一听,忙点头:“小姐尽管吩咐,奴婢必赴汤蹈火,在所不……”

“不必赴汤蹈火,看好老夫人便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都要知道。做得好,你和你的家人都不会出事。”林锦婳冷然道。

婆子怔住,可七小姐看起来不像是吓她的样子,犹豫几分:“七小姐,老夫人现在不许人靠近。”

“很快就许了,你的家人住在哪里我很清楚,你有几分本事我也很清楚,不要浪费时间做一些无谓的事。”林锦婳淡淡说罢,这才转道回去了。

杨妈妈走时只看着那蒙住的婆子浅笑:“妈妈可还记得之前失踪的尤敬?”

婆子想起那山羊胡子,张张嘴:“他也是得罪了七小姐才……”

“你清楚就好。”杨妈妈说完,这才转头跟着林锦婳走了,剩下婆子一个人瘫坐在地上,为得罪了林锦婳懊悔不已。

出了林府,林锦婳坐在马车上沉默许久,才终于让车夫赶着马车往王家去了。往王家的方向走时,她看了看昔日繁华的大街,如今已经少了不少人了,曾经繁华的酒馆这会儿也是门庭冷落,药铺门前已经排了长队等着买药看病,但药铺无药,根本没法卖,还有些人家有点儿药的,便开了天价,也很快被权贵家抢去,普通百姓看上一眼的机会也没有。

她一直看着,直到忽然感觉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在皱眉朝那目光寻去,奈何这样多的百姓围着,她根本找不到人。

“小姐,怎么了?”杨妈妈见她不对,问道。

林锦婳摇摇头便放下了车帘不再看:“没事,迟些你跟墨风要些熬好的汤药,拿去给朱无才,让他发给店里的伙计,能不染病尽量不要染病。”

“奴婢明白。”杨妈妈连忙笑着应下,看着前面快到了,这才让马儿停了下来,又去通报了,很快里边便出来了人迎接。

出来的人是王汝嫣的贴身侍女,名唤盈棠,十五六岁的年纪,根本藏不住愁绪。

瞧见林锦婳来,只勉强笑道:“小姐正在房间里,小姐来的正好,也劝劝我家小姐。”

“怎么了?”林锦婳便问便往里走,抄手游廊上却刚好迎面而来三个人,盈棠忙低声道:“是我家老爷公子和曾学海曾公子。”

林锦婳粗粗瞥了一眼,想起来那日宫宴,入宫前王汝嫣便提过此人,定南侯的侄子,叶菱想方设法搭上的人。

她垂眸站在一侧,王御史过来,客气问了两句便走了,倒是那曾学海特意打量了几眼林锦婳,是上上下下那种打量,极其不知礼。

等他们走了,盈棠才鼓起小脸低声骂道:“什么东西。”

林锦婳眉梢微微一挑,问她:“他这次来王家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小姐的亲事。宫里传出消息,说皇上有意撮合她跟曾公子,这消息也还没定下呢,他便急不可耐的送上门来了,非要约了咱们小姐出去赏花,小姐都气哭了。”盈棠满脸不忿。

林锦婳眨眨眼,她倒是记得前世这位曾学海并未娶王汝嫣,因为那时候王汝嫣还没来得及嫁,便被赵阚害的满门抄斩了,倒是曾学海后来让那位经商奇才张小姐做了他的侍妾……

林锦婳想到此处,倒是浅浅朝她笑开:“既然还未定下来,那你们急什么。”

“还不是因为夫人娘家的事,夫人娘家的兄弟罗尚书,也染上了疫病,老夫人着急,刚好这位曾公子家不知从哪儿刚好有不少治病的药材,说能治。”盈棠说的也是一脸无奈,夫人要救自己的兄长,女儿刚好配给皇上也属意的人家,是正好的事情,只可惜了小姐早已春心萌动。

盈棠才说完,已经是到了王汝嫣的院子。

林锦婳一路进去,看到院子布置的很是清雅干净,跟王汝嫣给人的感觉倒是很像,看似老实,实则心内门儿清。

一路穿过花厅到了暖阁,才看到王夫人正在安慰哭得眼睛红红的王汝嫣:“那药如今京城和豫州都买不到,你舅舅的病又来的凶猛。”

“嫣儿明白,嫣儿纵使不愿,只要曾家能救舅舅一命……”

王汝嫣还没说完,盈棠便忙快步往前道:“小姐,林小姐来了。”

王汝嫣立即转头去看林锦婳,可看到她就想起了林锦澄,眼睛更红了:“锦婳……”

王夫人也勉强笑着起了身:“之前说派车马去接你,可王家这几日实在太忙,倒是忘了。”

“夫人不必客气,本来是我答应的事,也应该我亲自登门的。”林锦婳笑着在一旁绣凳上坐下,才看着王汝嫣道:“你怎么哭了?方才在听你们说罗尚书病了,莫非也是染了疫病?”

王夫人见她已经听到,倒也不再隐瞒了:“的确如此,我本想让大哥帮你的忙,现在看来,怕是有心无力了。”

林锦婳弯起眼睛浅浅一笑,道:“我舅母在豫州正好有药铺,前些日子听说正好是收了不少治疗疫病的药,这几日正往京城运呢,虽然不多,倒也可以预留出一些来。”

“当真?”王汝嫣直接抓着她的手激动道。

林锦婳点点头:“人命关天的事,我哪里能骗你,若是着急,今晚我便让哥哥走一趟豫州拿些来。”

王汝嫣一听,急急去看王夫人:“娘,要不咱们等等今晚。曾家的药那样珍贵,咱们用了总不合适,爹爹一身清廉,若是接了他这天价的药,传出去还不得扣上一个受贿的帽子。”

王夫人看她这会儿立即就伶牙俐齿了,哪里不知道她对林锦澄的心思,只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没有明面上说什么。

“我与你爹说说。”说完,便起了身,看了看林锦婳:“你们说说话,迟些我让人拿糕点来,你来了这儿,当自己家就是,不必拘谨。”

林锦婳看她面有难色,乖巧点了点头。

王夫人见状,这才放心出去了。

等她一走,王汝嫣才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笑看着她:“盈棠这快嘴,应该跟你说了皇上的意思吧。”

“曾公子也是一表人才,还是正经的书香世家,不似哥哥,成天舞刀弄枪的,你一点也不喜欢?”林锦婳笑道。

王汝嫣面色微微一红,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才道:“曾家虽是书香世家,可到了定南侯这一辈也就算完了,曾家后辈多事他这样假模假样的纨绔子弟,你可还记得之前那叶菱叶小姐?”

“怎么了?”这几日太忙,倒是忘记关注叶菱了。

“已经被他收做小妾了。”王汝嫣淡淡一笑。

林锦婳看她心里竟是这样清楚,倒越发觉得她来林家会是件好事,只道:“皇上那儿你且不急,如今疫病突发,皇上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时间来管你们的儿女亲事。”

王汝嫣也是这样想,却还是担心,倒是摇摇头,关切看她:“你最近怎么样?徐家会借着送药的机会入京吗?”

“会。”林锦婳颔首。

“那你父亲和哥哥……他们身子好些了吗?”王汝嫣眼睛亮晶晶的。

林锦婳浅笑:“迟些你亲眼看到不就知道了?”

王汝嫣顿时红了脸,两人又说了半晌,林锦婳才说了今日来的真正目的:“听闻你外祖母今日晚上会来这儿休息?”

“嗯。”王汝嫣想起,面色有些黯然:“外祖母身子已经不好,过来八成也是为了我的婚事。”

林锦婳知道她说的委婉,不过所有老夫人果真都是偏疼儿子孙子的,如今竟想着用外孙女的一辈子去换自己儿子的命。

“你且与我说说她的症状。”林锦婳朝她眨眨眼。

王汝嫣会意,忙跟她说了,罗老夫人身子已经十分不好,症状也很明显。

林锦婳想了想,当即开了药方。妇人病不难治,主要是夫人们讳疾忌医,才会越拖越坏。

开好药方,浅笑给了王汝嫣:“前头这幅是药膳,药材要用最好的,今晚便能见效,等老夫人问过之后,你再将剩下这个药方递给她,让她按药煎服,不出三日症状就能有明显改善。”

王汝嫣知道她的药方是有奇效的,也不犹豫,直接点头:“好。”

林锦婳莞尔,看她还是有几分忧愁,只浅笑道:“皇上圣旨一日没下,你就还有机会,就算圣旨下了,也还有机会。”

“可是……”王汝嫣看她为难道:“林公子跟郑小姐……”

“郑小姐自有她的归属。”林锦婳眸光微微一跳,看着外面天色不早,也不再多留。

王汝嫣一路将她送到了王家门口,刚好曾学海也出来了。

曾学海先是看到一身素衣的林锦婳,而后才看到一旁的王汝嫣,看着她们各有各的美的脸,打开手里的折扇风流倜傥的扇了起来:“林小姐跟王小姐站在一起,真好似天仙下凡,在下曾作词两句,正好形容二位姑娘。”

“哦,曾兄还有如此才能。”一旁王汝嫣的大哥王晖远和气笑道。

曾学海手里的折扇又故作风流的扇了几扇,才道:“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他这话一出,王大人是读过不少书的人,这词分明出自曹植的《洛神赋》,他真以为他这个老学究没看过么?但他没戳破,只跟儿子对视一眼,没出声。

林锦婳看着颇觉自己是风流才子的曾学海,还未开口,王汝嫣倒是忍不住了,浅笑:“我倒是见过跟公子有一样才情的人,也写出了这两句诗。”

“哦?是谁?”

“曹植。”

“曹植?家住何方,现在何处?”曾学海看着王汝嫣望着自己笑盈盈,半分没察觉出异常来。

王汝嫣浅浅一笑:“曹植,曹操之子,已故几百年了。”

曾学海身边一个书童模样的人忙凑到曾学海耳边低语几句,曾学海才知道今日卖弄学识竟是卖弄错了,忙轻咳两声,收起了折扇。

林锦婳浅笑:“公子方才咳嗽,可见一月的天儿不适合扇扇子,下次可要注意着些,别着凉了。”

曾学海面色蹭的一下红了,冷冷看了眼林锦婳和王汝嫣,敷衍朝王御史行了礼便匆匆上了马车走了。

等他一走,王御史才无奈的看着女儿:“你何必下他面子。”

王汝嫣微微咬唇,垂眸认错:“嫣儿下次不会了。”

王御史也只是叹了口气。

林锦婳知道他们一家有话要说,只告辞便走了。

走时,忽然想起曾经大夫人还要使劲撮合林惜玉跟这位王公子的婚事,若是林惜玉嫁过来,还真是她的福气。

这事儿也就想想,她也没放在心上,直接上了马车便离开了。

林锦婳一走,王汝嫣被王御史叫去书房听了好一会儿的教导,从临近天黑才出来,出来后便叫人去准备晚上的药膳了。

她准备回院子时,正好见到大哥王晖远行色匆匆,奇怪上前道:“大哥,你这几日怎么神出鬼没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晖远听到她的话,只浅浅一笑:“我有事。”说罢,便急急走了。

盈棠看着,掩唇轻笑:“大公子好似有心仪的姑娘了,前几次我还听公子身边伺候的小东说,他藏着好几个女子绣的香囊呢,好看的紧。”

“是吗?也不知是哪家小姐,下次可一定问问。”王汝嫣没放在心上,转头去安排药膳了。

王晖远出了王府大门后,立即上了马车悄悄往城外去了。

景王府中。

赵阚已经在王府内闷了好几日了,可皇帝还是不让他进宫去见德妃,德妃的消息也传不出来,如今看着之前慧觉所说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应验,才开始有些乱了方寸。

“还没查出来是这疫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他寒声问道。

底下的人摇头:“王爷,这疫病最早是七皇子府传出来的,听闻七皇子前段时间总在宫里陪皇后娘娘解闷,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宫里……”

“皇后自己不也染上了么?”赵阚冷冷皱眉。

底下的人没敢多说。

赵阚见状,只微微咬牙:“林府最近有什么动静?”

“林小姐今日去过一趟林府,好似是给林老夫人看病。”

“看病?”赵阚冷嗤一声:“那老婆子办事如此不中用,倒怕死。林锦婳那般聪明,必定把她吃的死死的。”

“那您的意思是,咱们处置了那老婆子?”

“到底是林府的老夫人,你以为这么容易处置?就连袁恩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你们这群废物!”赵阚一想起袁大人便觉得是个定时炸弹,如今他暴露出来,虽然好像没有出卖自己但到底是个靶子,赵怀琰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的,留着迟早是个祸患。

底下的人忙道:“袁恩因为上次擅用私刑一事,已经被皇上下令降为了六品知州,听说三月后就会出京去上任,可是现在他周围有人保护,咱们的人动不了手。”

“动不了手也要想办法动手,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赵阚寒声吩咐完,外面便来人传了消息,说郑如意求见。

“她不去勾引林锦澄,来这里做什么?”

“郑小姐说,林老夫人今儿上午让人去她家退婚了,过来是请王爷拿个主意。”底下的人道。

赵阚微微拧眉,旋即想起这是林锦婳的手笔,对她的兴趣越发大了,她如此聪明,若是能为自己办事,怕要比郑如意强得多。

他随意将手里把玩的珠串收住,抬了抬手让人去叫郑如意进来了。

“王爷……”郑如意看到一身绛紫色便装懒懒坐在椅子上的赵阚,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立即羞赫的垂下了眸子。

“林锦澄要退婚?”他只淡淡扫了她一眼,略带着几分冷漠。

郑如意听到这冷淡的语气,委屈的红了眼:“王爷,臣女不是故意……”

“本王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可如意,本王是真的需要你帮我盯着林家人,林锦澄要么死,要么将来会是极大的威胁,你明白吗?”赵阚一改方才冷漠的样子,起身上前将她揽在怀里深情道。

郑如意听到这些话,早已沦陷,主动抬手圈住他的腰柔声道:“王爷放心,如意会再去试一试。只是如意不放心,万一王爷往后不肯要如意了怎么办……”

赵阚察觉到她的动作,面上只有讽刺,手却慢慢爬上她的腰,看了眼屋子里伺候的人,他们会意退下,顺便关好了房门。

郑如意已经察觉他要做什么了,只羞红了脸娇娇唤了声:“王爷……”

赵阚嘴角邪肆扬起,冷着眼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一旁的小床而去。

林锦婳的马车悄悄在京城绕了几圈才敢在之前的巷子口停下,到了那位张小姐的房门口,门前已经新堆了一些药渣,想来人还没走。

她拿出之前带来的玉露膏放下,才轻轻敲了敲门:“玉露膏放在门口,张小姐记得拿。”说罢,跟上次一样直接离去。

过了半晌,里面的门悄悄拉开了一条缝儿,伸出一直纤细的手将药偷偷拿了进去。

林锦婳的马车路过市集的时候,她想起治疗爹爹的伤药不多了,便下了马车去药铺买了些伤药,只在拿药的时候,忽然听到隔间有人低语。

“吃了这药真的能怀上孩子?”

“侧妃,小的哪里敢骗您呐,这药就是保胎的。”大夫笑道:“只要你们夫妻房事多一些,一定能怀上的。”

林惜玉闻言,这才忙让人包了十来包药。

出门的时候,瞥见正在结算的林锦婳,看她还是少女的打扮,肤色比之前更好了,想起她自己这段时间在景王府遭受的待遇,妒忌蹭的一下就窜了起来,端起了侧妃的架子,上前两步道:“原来是锦婳妹妹呀,怎么自己出来买药了?”

“顺路而已。”林锦婳想起娘亲便是被她和她娘害死的,笑容大大扬起,却更多了一份寒意。

“是吗?”林惜玉仿佛没看出她的转变,瞧见周围众人只纷纷看着林锦婳,才不怀好意笑道:“锦婳妹妹真是繁忙,之前二伯和紫苏过世,也不见你去拜会,莫不是真要让外人以为二伯和紫苏妹妹都是你们一家害死的?”

旁人闻言,之前林威的死留下的震撼实在太大,所以还有不少人以为是林麓之弑兄,如今看已经成为了侧王妃的林惜玉还是这样的态度,也纷纷跟着怀疑起来。有说林家二房可怜的,有说林家三房狼心狗肺的,总之没一句好话。

杨妈妈紧张的看着林锦婳低声道:“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林锦婳现在也不想跟林惜玉多争执,只淡淡道:“大姐姐好似忘了,引人发现了四姐姐与人私通苟且,并且承认弑父的人是你。”

旁人又是一阵议论。

林惜玉面上有几分难堪,低声道:“你胡说什么,我现在到底是景王侧妃,你别太过分,否则我可以罚你!”

林锦婳见她依旧还是这点能耐,不与她多说,淡淡看了眼她的肚子,转头拿了药便往外头去了。

林惜玉气得咬牙,见众人纷纷看着自己,也赶忙跟了出去。

瞧见林锦婳就要上马车,上前直接扯住她道:“我送七妹妹回去吧,正好我也想去拜会一下三叔……”

林锦婳淡淡扫了她一眼,正要拒绝,一旁热闹的大街上忽然冲出一个人影,直直就朝他们的方向扑过来。

林惜玉面朝着那个方向,一眼看到,也先反应过来,二话没说便拉着林锦婳挡在了自己前头,林锦婳想跑都跑不动,她眼睁睁看着那人拿着匕首就刺了来,微微咬牙,背着林惜玉往旁边一侧,两人直接半搭在了马车上险险躲过一劫。

那头发散乱的人疯了一般还要扑过来,林锦婳这才费力扯开了林惜玉的手,翻身上了马车,却听那人叫嚣起来:“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林锦婳认出这声音,是之前被林威休弃回家名声尽毁的叶氏。

叶氏自从知道林紫苏也被杀了以后,就一点希望也没了,叶府也把她当做眼中钉,所以她现在一心只想杀了林家人。今日本来是跟着林惜玉过来准备动手的,看到林锦婳也在,就更加忍不住了。

她见第一下没刺中,一翻身又是狠狠一刀刺来。

林惜玉被摔在马车上,眼看着躲闪不急,反手扯过一旁的丫鬟往前一推,等她直接撞在了刀口上才忙对旁边喊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把人抓起来!”

那丫鬟被刀刺中喉咙,当即瞪大眼睛咕噜几下,就没了生息。

叶氏见没有刺中林惜玉,红着眼睛又朝人杀过去,林惜玉则赶紧跟着林锦婳钻进了马车,反手又把林锦婳给推了出来,刚好叶氏的匕首划下来,直接划破林锦婳的胳膊上,鲜血淋漓。

林惜玉今儿是悄悄来看大夫的,也没带几个侍卫,旁观的人见死了个丫鬟了,更是不敢上前阻拦。

杨妈妈见到林锦婳受伤,才猛地从惊吓中清醒过来:“快,快救人!”

“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叶氏癫狂起来,挥刀又要砍下去,林锦婳险险要躲开,奈何发现动不了,回头一看,林惜玉竟然死死踩着她的裙子不让她走,让她成为挡箭牌。

林锦婳眼神一寒,看着叶氏疯了一般又刺下来,才狠狠咬牙,一脚将叶氏踢开,而后回身一把扯住林惜玉的胳膊把她拽了出来。

“林锦婳,你要害死我是不是?”她被拽出来,一副恨不得立即杀了林锦婳的样子。

“是又如何?”林锦婳这几个字说得极轻,只有林惜玉能听到。但她就算要杀林惜玉,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来呢?但林惜玉不同,她会被自己激怒的。

果然,林惜玉狠狠咬牙:“要死你先死!”说罢,借力猛地将林锦婳朝叶氏的方向推了下去,林锦婳趁机扯动早已拽在手心的缰绳。她方才上马车是打算将叶氏骗上来,然后赶走马车的,林惜玉既然想要,便把这机会让给她!

旁人只看到林锦婳被推向刀口,没人管林惜玉坐着的马车突然疯狂的往前跑起来。

叶氏被踢得倒退几步,这会儿抓到机会便狠狠朝林锦婳刺了过来,却忽然见林锦婳手心一把药粉一撒,她浑身的力气好似瞬间被抽去了一般:“你……”

林锦婳在撒去药粉的瞬间重重跌落在地,脸色瞬间转为煞白,疼得根本动弹不得,而叶氏也倒退两步,腿一软便晕倒在了地上。

“小姐,你没事吧。”杨妈妈急急跑来将人扶起。

林锦婳只觉得背后脊梁骨都好似摔断了,钻心的疼。她额头冒着冷汗,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道剧烈的声响,而后便是马儿的嘶鸣和众人的惊叫。

她抬眼看去,林惜玉所乘的马车已经狠狠撞上了转角的石狮子,马儿也被附近巡城的士兵赶到勒住。

林惜玉被人从马车里扶出来,步履有些不稳,白皙的脸上全是血。

她咬牙切齿的看着林锦婳,却忽然见林锦婳朝她一笑,脑子当即不受控制了:“林锦婳,你敢害我?”

“侧妃,这里是大街。”立即有王府的人上来提醒。林惜玉在景王府也不受待见,方才她为了保命还害死一个丫鬟,这会儿王府的人看她更是不喜欢。

“可是……”

“刺客已经晕过去了,奴婢们会禀报王爷的,侧妃还是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回去吧。”丫鬟继续冷着脸道。

林惜玉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差点被人杀了,如今还要被个丫鬟欺负,当即便一巴掌打了过去,看着那丫鬟捂着脸一脸惊愕,才怒斥道:“我才是侧妃,是主子,这里哪有你这贱婢说话的份!”说完,去看巡城的士兵:“还不把刺客抓起来,还有林锦婳,就是她要害死我,一并抓起来。”

巡城的士兵互相对视了一眼,只冷淡道:“属下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侧妃可以先通知景王府。”说罢,便转头走了。

“你们……”

林锦婳看着气急的林惜玉,上前两步道:“大姐姐,如今外面到处流传疫病,你还是早些回景王府去吧,最好再请慧觉大师做个法事,也好驱散这晦气。”

林惜玉知道赵阚是多不喜欢慧觉,闻言,只轻嗤一声:“你以为我傻吗?慧觉那个妖僧污蔑王爷是煞星,还说这疫病是王爷招来的……”她话没说完,被她打了一巴掌的丫鬟吓了一跳,连忙去拉她:“侧妃,别说了……”现在京城爆发的疫病正好对上了慧觉的话,全京城的百姓都拿慧觉当活菩萨,王爷巴不得没人提起这件事呢,她倒好,这么多人围观着竟还跟个大喇叭似的全说出来了。

林惜玉本就不满她,听她这样阻止自己,直接将人推开。推开时不小心扯到伤口,疼的倒抽一口凉气,便越发恨她了:“有什么说不得的,王爷又不是煞星,那些人不过是倒霉刚好得了疫病罢了!”

那丫鬟见她死性不改,只冷冷咬牙,转头赶忙往景王府去了。

林锦婳见事成,不再多说,林惜玉此番回去,赵阚必不会放过她。

她正要走,地上的叶氏忽然动了一下,她还未出声,就见林惜玉尖叫一声,捡起地上的匕首便狠狠朝她的心口刺了下去,等刺完,她自己也蒙了,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曾经的二叔母。

林锦婳也不知她竟真的能下去这手,看来当时她们母女敢杀了娘亲,也不假了。

她忍住心中翻滚的恨意,只看着地上怔住的林惜玉,道:“大姐姐,你怎么杀了二叔母?难道是被妖物附体了?”

林惜玉脑子也蒙了,一心只想着怎么脱罪,听到她的话,忙点头:“对,刚才不是我动的手,是有鬼怪附了我的身……”

她慌忙解释,周围的人却也纷纷倒退了两步,越发信了之前慧觉的话。

“景王府真的有鬼怪……”

“慧觉大师说的没错。”

“对,景王不公不贤,德妃不修善德,是老天爷降下来的灾祸,要害我们老百姓啊!”

人群里的怀疑声越来越多,林锦婳眸子里的寒意也越来越大。

看着还在不停跟人辩驳的林惜玉,悄悄拉着杨妈妈退出了人群:“快,准备马车。”

“小姐,我们去哪里?”杨妈妈一边招呼车夫过来一边问道。

林锦婳回头看了眼被人群围住的林惜玉,嘴角冷冷勾起:“袁大人多活了这几日,也该做事了。”当初让赵怀琰保护好袁恩,等的就是给赵阚落井下石的这一天,却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

第五十四章 狗皮膏药

丫鬟急急回到景王府时,赵阚刚与郑如意结束鱼水之欢。

郑如意还依偎在他怀里,羞赫的揽着他的腰浅笑:“王爷放心,如意一定会再想法子的。林锦澄一开始便是喜欢如意的,没道理看到如意身临险地还能无动于衷。”

赵阚冷淡的看着她甜蜜抱着自己的样子,嘴角勾起:“若是如此便最好了。”

“那王爷,如意何时能嫁来王府……”

她话未说完,外头那丫鬟已经到了。

她站在书房外急道:“王爷,侧妃出事了。”

赵阚听到关于林惜玉,便有几分不耐:“何事?”

丫鬟一五一十将方才大街上发生的事儿说了,尤其是林惜玉口不择言说自己有妖物附身,又说慧觉指认他是煞星一事,更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赵阚听完,也不顾怀里美人,直接就站起了身边往外走边穿衣裳,以至于拉开房门时,还敞露着白皙的胸膛,看的外头的丫鬟面红耳赤。

“你说林锦婳也在?”赵阚沉声问道。

丫鬟红着脸低下头忙道:“林七小姐是路过,是那疯子要来杀侧妃时,侧妃强行拉住她当自己的挡箭牌的。”她此刻对林锦婳无感,倒是对林惜玉厌恶至极,所以什么坏话都只说林惜玉的。

赵阚听罢,面色更冷,直接道:“既然她说王府有妖物,让她以后都不必再回景王府了。”

丫鬟心中一喜,试探问道:“王爷的意思是,要休了侧妃?”

“名字既然也没记入宫牒,算不得侧妃,妾而已,休了便休了。”赵阚冷冷说完,才招了侍卫来:“备马,本王要立即去一趟京兆府大牢!”这个慧觉既然这么神,他倒要去问问清楚,还有什么事是会发生的。

郑如意在房间里听到赵阚的话,不觉得无情,反而觉得他是为了自己才休了林惜玉的,心中欣喜,兀自穿好衣裳赶忙出去了,走时,也察觉到府上众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但她不介意,她已经是赵阚的人,往后也将会是这景王府的女主人!

林惜玉此刻还在大街上辩解,到底杀了人,官府的人已经来了。

她还在叫嚷:“我可是景王侧妃,你们这些宵小之辈也敢抓我?”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死的这个乃是你曾经的二叔母……”张大人话还没说完,原本以为死了的叶氏身体又动了动,竟是醒了过来,却原来林惜玉那一刀扎下去,没有正中心脏,反而留了一命。

她经历过方才的窒息,这会儿喘过气来便开始呼救:“大人,救我……”

张大人看到人没死,自然不会放任,立即叫了大夫来看,林惜玉却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只冷冷咬着牙跟身边的婆子嘀咕:“景王府的人怎么还不来接本妃回去?”

婆子想起之前回去通风报信的丫鬟,冷淡道:“您且等着就是,王爷日理万机,兴许没时间安排人来接您。”

“你——!”林惜玉见她这态度,气得不行,想要抬手打人,这会儿又顾及这么多人盯着,只狠狠警告道:“等回府我再收拾你。”

婆子浑不在意,没多久之前去通风报信的丫鬟便回来了。

林惜玉瞧见她是一个人回来的,皱眉问道:“你这贱婢怎么办事的,王府的人呢?”

丫鬟尖削的下巴微微抬起,轻哼一声:“王府的人自然是在王府,哪里有空来接你一个妾?哦,对了,你现在连妾也不是,王爷吩咐了,你既然说王府有妖物,那从今日起,你便不必回王府去了。”

林惜玉听得浑身发木,颤抖着嘴唇看她:“你、你什么意思?我可是德妃娘娘提拔的侧妃……”

“王爷说了,你的名字也没有写入宫牒,如何算得侧妃?当初是你厚着脸皮非要嫁去王府的,奔为妾这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以前,充其量我们唤你一声玉姨娘已经算客气,如今,你还是林府的大小姐,跟景王府可没关系了。”丫鬟倨傲说罢,看着她一脸猪肝色,想起她之前打自己的巴掌,现在心情好极了,又转头看着身下的婆子丫鬟,笑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王府也要人伺候,别在这儿耽搁了。”说罢高高端着架子,领着一群面带嘲讽的婆子转头便走了,就连林惜玉引以为豪的那辆王府驾来的黄花梨木的大马车也被人带走了。前一秒她还是尊贵的景王侧妃,现在却是一个被人休弃回家的弃妇了。

围观的人看热闹看得很爽,林惜玉却好似从天堂坠落了地狱一般,她看着众人,只觉得所有人脸上都是嘲讽,让她臊得面红耳赤。

张大人瞧见这一幕,只微微拧了下眉头,毕竟林惜玉意图杀人是事实,看着旁的衙差道:“带林小姐回一趟衙门。”

林惜玉听到这话,立即喊了起来:“不是我,你们不能抓我,是林锦婳害我的,是她要杀我!”她一边喊一边去找林锦婳,可周围哪里还有她的影子?而且旁人也从未听到或是见到林锦婳要杀她的事实。

林惜玉当即被人带走,此时的林锦婳却已经到了袁府外不远处的一个二层小茶楼等着了。

给了茶楼小二一贯的茶水钱,让他去袁府传了信。

袁恩接到消息时,死活不肯出去。

茶水小二看着面前胡子拉碴的憔悴男人,只道:“袁大人,外面那位小姐吩咐了,您若是想活得长久,就得出去。”小二听到这话也觉得怪怪的,但客人让传话,他也仅仅是传话而已。

袁恩闻言,面色微微发白,他已经猜到来找他的小姐就是林锦婳了。

正想着,一个稚嫩的孩子跑了过来抱住他的腿撒娇道:“爹,娘说我不好好念书就不让我来见你,可我想见你。”

孩子撒娇的声音落在他耳朵里,便好似心上的尖刺,让他不知所措。

他急忙让奶娘将孩子抱走,看了看小二,咬咬牙起了身:“你先等一下。”说完,回去换了身小厮的衣裳,又在脸上涂了东西,这才故意佝偻着身子,悄悄跟着小二一路到了茶楼雅间。

袁恩才到,就看到了坐在窗边喝茶的人,面色微沉。

杨妈妈识趣道:“奴婢在外头守着。”说罢便退了出去,顺便关好了房门。

林锦婳收回看着外面的目光,转头望着袁恩:“袁大人请坐。”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告诉过你,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袁恩激动恼道。

林锦婳嘴角淡漠勾起,放下手里的茶看他:“那我也告诉大人,你不说,你就走不出这京城。听闻皇上圣旨下来,贬你为六品知州,你以为能借此逃离京城吗?有些事情一旦参与了,这辈子都逃不出去了。”尤其还是知道赵阚的秘密,赵阚怎么可能让他走呢?

袁恩死死咬牙,见她小脸上满是清寒,只有不信任:“我便是告诉你,你就能保我平安了?”

“保不了你,但能保你家人和那绣娘。”林锦婳淡淡看他:“家中娇妻幼子何辜,绣楼佳人何辜,要跟你一起承受这死罪?”

袁恩浑身一震,竟是久久没说话。

半晌,外头宁王府的暗卫走了进来,似没看见袁恩般,只朝林锦婳行了礼:“林小姐,守在袁府外的人可要撤走?景王府的动作越来越多了。”

林锦婳没应声,只看向最近消瘦不少的袁恩:“由袁大人决定,是帮我,还是不帮我。”

袁恩看着林锦婳只觉得绝望,这段时日赵阚没来找他麻烦,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守口如瓶所以他才放过了自己,但他不是不了解赵阚,怎么就会以为赵阚会心软,对自己网开一面呢?

“你……要我做什么?”他犹豫半晌,终于开口。

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过几日定南侯府会举办诗画会,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过去,我希望袁大人也过去,将景王的事公之于众,你的家人,这两日我就会想法子带出京城,如何?”

“我如何能信你?”袁恩死死攥紧手心。

“袁大人还有得选吗?从你跟随景王开始,你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袁恩面色更白,却知道她说的没错。他只是不甘心这么多年寒窗苦读还只是个少卿,所以才想参与这些皇子间的纷争,却没想过早已把家人也拖入了这火坑之中。

林锦婳知道他必然是答应了,看了眼那暗卫,暗卫会意退下,林锦婳这才起了身淡淡走到他身侧:“时间不多,大人不若回去好好陪陪家人。”说罢,也不去看袁恩那张绝望的脸,提步而去。

袁恩走到窗户边,还能看到自己府邸的一角,那儿老树枯萎,寒冬肆掠了这么久,春天依旧没来,这颗老树怕也撑不过今年冬天了,他也是。

林惜玉在大街上杀人未遂又被景王休了的事,很快传到了大夫人耳朵里,这会儿她正在娘家陪着自己并不喜欢的嫂子说话,听到消息传来,当即腿一软差点摔了去,还是旁边的丫鬟将她扶住:“夫人,咱们赶紧去大牢看看吧。”

大夫人点点头,转头看着自己的嫂子:“大嫂,这……”

穿金戴银的妇人本才过上好日子不久,一听侄女儿也被休了,还被关入了大牢,当即态度就冷淡了许多,只敷衍笑道:“行,你先去大牢看看,我立即去告诉你大哥,你也知道,他才提拔上来,办事不敢怠慢,一天到晚都忙得很……”

大夫人太着急,也没听出她的意思,当即便点点头快步往外去了。

出了府直奔京兆府大牢,哪知才到,就遇上了正好也到了的赵阚。

赵阚看到她,微微拧眉,提步便要走,大夫人却立即含着泪上前一步道:“王爷,不知惜玉做了什么,您要休了她,她到底才嫁入王府啊。”

“嫁入王府?你们合伙算计本王,让本王要了她,难道不算错吗?若非要一个借口,便是她无所出,满意了吗?”赵阚冷淡说罢,直接转头离开,留下她尴尬的站在门口。

大夫人不知他竟是这样绝情,说林惜玉无所出?可这才嫁过去不足一月,怎么可能有所出呢。

她跟着急急要进去,却发现赵阚并不是来看林惜玉的,而是往牢房的另一个方向去了。

她微微留了个心眼,看了眼身边的丫鬟:“你在这儿候着。”说完,朝赵阚的方向努努嘴。

丫鬟瞬间明白,苍白着脸又不敢拒绝,只点点头,大夫人这才奔着林惜玉的牢房去了,林惜玉看到她来,当即大哭了起来。

这里她还在诉苦,另一头赵阚却已经拿此事在问了。

“大师当真算不出本王今日是否休了侧妃?还是说,你根本什么也算不出来,之前那些话都是有人教唆你的,那些事也是有人安排好要来陷害本王的?”赵阚阴冷的盯着一心打坐念经的慧觉,寒声威胁道。

慧觉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但他知道不能露馅,否则不止赵阚放不过自己,林锦婳和她背后那个有通天本事的人也绝不会放过自己。

赵阚见他半晌不语,冷哼一声:“你不说也罢,左右死人也说不出话来。”他这句话说的极低,故意没让外面的衙差听见。

慧觉的手微微一颤,这才睁开了眼睛看他,压制住自己心里的害怕,才道:“王爷犯了天怒,难道心中还不知晓吗?”

“天怒?”赵阚越发不屑。

慧觉却只念了声阿弥陀佛,才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王爷若是要杀贫僧,贫僧死而无憾,只求王爷潜心修行,饶过这无辜百姓。”

他声音不小,外头衙差听到,立即互相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人去通传了。

赵阚冷冷看他:“你当真不怕死?”

“出家人,早已经生死置之度外。”慧觉依旧一副高僧的样子,面对生死拷问,岿然不动。

“是吗?那你再跟本王说说,还会发生什么,本王说不定能让你死得痛快点。”赵阚阴鸷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

“你——!”赵阚看他油盐不进,一想到如今外面风声越传越紧,只恨得咬牙,当即上前一把掐住慧觉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看他开始挣扎,才冷笑起来:“不是置之度外吗?我怎么在大师眼里看到了惊恐?”

慧觉感觉呼吸不过来,开始死死抓着赵阚的手开始摇头。

赵阚见状,手下的力度却是越来越紧,直到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而后便响起了意外的声音。

“三皇兄这是要杀了慧觉大师?”

“赵倾?”赵阚回头看到自己的九皇弟,有些奇怪,却是冷冷笑开:“没想到是你。”

赵倾并没有解释,只垂眸躬身:“臣弟是奉太后之命,接慧觉大师入宫的。”

“太后?”赵阚皱眉,将奄奄一息的慧觉冷冷丢在地上才看着赵倾:“太后十几年不曾露面,如今怎么忽然会让你来寻慧觉?”

“臣弟不知。”赵倾垂眸淡淡道。

赵阚死死盯着赵倾,冷笑一声:“我原以为九皇弟是真心跟着赵怀琰做一个傀儡,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攀到太后,想必赵怀琰不知情吧。”

赵倾神色依旧平静,避而不谈:“臣弟听闻德妃娘娘被关在永和宫许久了,也不知病情如何,此番入宫,必定替三皇兄去看看。”

赵阚闻言,只轻哼一声,提步走到他跟前冷笑道:“以前竟是我小瞧了你,九皇弟,嘉嫔娘娘身子一直很弱,你可要好生照顾,别哪一日生了个大病,人就没了,父皇也是不会在意的。”

“多谢三皇兄提醒,臣弟一定好生照顾。”赵倾冷淡说罢,见他离开,这才上前看着不断喘气的慧觉,道:“慧觉大师,请。”

慧觉早听林锦婳说要见太后,倒也准备好了,听到方才赵倾跟赵阚说的话,心里也察觉出什么,只点点头,扶着旁人的手慢慢起了身往外而去。

赵怀琰此时正在林家跟林麓之下棋。

听到外面终于响起马儿嘶鸣,知道林锦婳回来了,才算稍稍松了口气,看了看棋盘上已经杀到了将军府的卒,抬手拿起,吃掉林麓之的帅:“最不起眼的小兵,竟是最后将军的人。”

林麓之听出他话里有话,只叹了口气:“王爷,皇上真的决定……”

“此事,暂不要告诉锦婳。”赵怀琰开始慢慢收起棋子,淡淡道。

林麓之知道他的担心,也能理解:“草民明白。”

正说着,林锦婳已经回来了,听说赵怀琰也在,便直接过来见礼了,还没走进院子,瞧见坐在院中亭子里下棋的二人,父亲气色好了些,身披黑色大氅,头发花白却仍有老将军的威武之气,而赵怀琰一身绯色长衫,外披一条白色狐裘,发髻用金冠全部束了上去,眉目清冷,修长的手指捻着棋子的模样,更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感觉,画面养眼的很。

赵怀琰察觉到她的目光,眸光微动,转头看去,刚好对上她欣赏的目光,没来由的心头一热。

他起身看了眼林麓之,才道:“听闻这小院里种了两株梅花树。”

林麓之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现在他对于赵怀琰,不仅满意,而且欣赏,锦婳能有此归宿,是福气。

“草民身子不便,便让小女引王爷过去看看吧。”林麓之起身笑道。

赵怀琰点点头,看了眼林锦婳径直走了过来,淡淡道:“林小姐,请。”

林锦婳看到他凤眸里藏起的笑意,又看了眼笑的一脸慈爱的父亲,只得点了点头。

丫环们识趣的远远跟着,不大的院子,林锦婳很快引着他到了那两株梅花树下,只是如今梅花已经全凋零了,只剩下褐色的树枝。

赵怀琰意不在梅花,等人站定了,才自然的一抬手把人揽到了怀里,用自己的披风将她也裹住,才道:“过段时日,我会离开京城一段时日。”

“要去多久?”

“短则一月,慢则一年。”赵怀琰垂眸看身边的她,见她面上浮起担心,嘴角满足扬起,只道:“我不会出事。”

“嗯。”

“墨风四人你自己调教便是,到目前为止,你还未发挥她们的全部作用。”赵怀琰只道她事事小心,墨风几人虽也沉稳,但到底收归于江湖,还带着几分江湖习气。

林锦婳只道他的意思,墨风几人她一直在考虑,目前看来墨雪最为忠心,墨风办事最稳重,至于剩下的两人,暂时还未多发现什么。

“王爷此番过去,是做什么?”她心中隐隐有几分担心,赵怀琰却只将她揽得更紧了些:“不是大事,我还要等处理好京中这些事才走,不必担心。”

林锦婳见他不说,总觉得还是跟上次去剿匪一般危险的事,上次深受重伤逃过一劫,那么这一次呢?

“上辈子我也活到了最后,这辈子也不会变的。”赵怀琰看出她的担心,心早已软了。

“嗯。”林锦婳除了应下一声,也不知还能做什么了。

两人就这样站着,直到天色渐黑,赵怀琰才终于离开。

林锦婳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心中第一次有了不舍。

墨风远远看着,等她终于回身走来,才迎了上去笑道:“小姐,慧觉已经入宫了,您让分发的药水也已经安排好了,京城除了宫里染上疫病的那几位宫妃死了,城中暂时还无人伤亡。”

林锦婳颔首,前世也是如此,染上疫病的人中,除了皇后安然无恙,其他的人死了大半,包括宫里的宠妃,宫外的几位皇子。这辈子倒还,这几个皇子还活着。

“继续盯着就好。”她走了一段,想起方才赵怀琰的话,顿了顿,才看着她道:“墨花和墨月在哪儿?”

“在院子里候着。”

“很好,叫她们来见我。”既然赵怀琰说能用,那她便放心大胆的用吧,如今她手上太缺能用的人和银子了。银子之事尚可寻那位张小姐,剩下的便是人。

墨风见她是有心重用,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夜色沉沉如水,所有的算计和阴谋都被夜色隐藏住,没人能窥探见。只在子夜时分,两个黑衣女子快速的从林锦婳院子里闪出,朝景王府而去。

第二天一早,便传出景王府被人纵火烧了一半的事,百姓们更加笃定景王赵阚就是天降煞星,甚至还有不少人去皇宫前跪着请愿了,加之疫病肆掠,一时闹得沸沸扬扬,赵阚当日便被皇帝责令立即去普济寺清修,未提何时回城之事。

林锦婳听到墨花墨月传来的消息时,一颗心才算稍稍安了下来。

她坐在暖榻边绣好手里的锦帕,满意的看了一眼,才道:“他在普济寺待不了多久,墨花去山上盯着动静,墨月在京城探探风声,看看到底哪些官员是景王一党。”

墨花墨月二人对视一眼,利落的行完礼便闪身离开了。

墨风这才端了羹汤过来,手上还带着一封邀请函:“小姐,是王小姐送来的,说罗老夫人有意见见您。”

林锦婳想起之前给罗老夫人开的药,点点头:“罗老夫人日后还有大用处,暂且先不急着见。对了,哥哥昨儿可曾将治疗疫病的药送去了?”

“您放心,早就送去了,罗尚书怕是都吃下了。”墨风应道。

“那就好。现在正值徐家入京的档口,等徐家帮忙把药送入京城后,你小心盯着些,然后再以慧觉的名义将剩下的药慢慢散发出去。”林锦婳想起京城之前那些高价囤药,然后妄图天价卖出的奸商和权贵,嘴角淡淡勾起,等到他们损失了一大笔的时候,要怪也不会怪徐家了。

墨风眸光微闪,只觉得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林锦婳,她的心仿佛是个筛子般,全是心眼。

“奴婢这就去办。”墨风浅笑,却不后悔跟着她,有心眼总比缺心眼好。

接下来几日京城都安宁了许多,赵阚一走,徐家的药刚好便到了,很快控制住了京城的疫病,以慧觉名义散发出来的药顿时遍布各大小药铺,那些高价囤药妄图发一笔财的人家,尤其是曾学海的曾家,一夜之间亏损了近万两银子,肉疼的大骂,不过这些却也仿佛正好应了赵阚就是煞星的话一般,百姓们也越发相信慧觉是真正的大师了。

不过此时的慧觉,却还住在宫中太医们暂住的边房里,说是住着,其实成日被人看着,根本走不出房间,也一直没有见到太后,直到定南侯夫人入宫,他才想方设法见到定南侯夫人,让她去见林锦婳了。

侯夫人来林家时,都已经到了一月末,京城里的疫病也已经控制住了。

侯夫人坐在花厅主座,看了看这不大却收拾别致的房间,眼里皆是满意,只笑道:“我是昨儿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见了慧觉大师,大师才让我来看看你,说你好福气,我也跟着沾沾你的福气,保佑我肚子里的孩子。”她低头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已经是满面喜色。

林锦婳闻言,已经知道慧觉在宫里怕是遇上了点什么事儿,看着侯夫人一脸沉醉,只笑问道:“听闻慧觉大师是被接入宫的,太后喜欢佛法,大师这样神通广大的人现在也是太后跟前的红人了吧。”

侯夫人没察觉她是要故意打探什么,只随口道:“哪里算什么红人,太后还是没露面,将他安置在了厢房,也不知何时召见呢。不过他入宫后,宫里的疫病好似都安分了不少,这位慧觉大师可真是菩萨转世。”

林锦婳眨眨眼,顺着她的话附和了几句。不过宫里疫病平息,一是皇后要除的人已经除去,二是看到太后已经准备要插手所以安分了吧。

侯夫人又说了会儿后才提及几日后的诗画会,看着她笑眯眯道:“到时候你可别迟了,我特意邀了你去的,京城好些夫人们肚子没动静,你也帮着瞧瞧。”她说的亲昵,林锦婳自然点头。

又寒暄了会儿,到了临近午膳时间,这会儿定南侯通常要回府的,她也不多留,急急就走了。

等送走了侯夫人后,一旁一直伺候着的杨妈妈才担心问道:“小姐,慧觉大师那儿会不会出事?”

“他那儿暂且不急,太后既然招了他入宫,必然会见的。”林锦婳倒不担心慧觉出事,他如今名声立稳了,又擅长装得道高僧,唬住太后不是问题。她想起手下几个铺子的事,问道:“朱无才的事办得如何了?”

“他没日没夜的都扑在铺子里呢,听说月初就能交上一笔银子来。只不过听人说那些个铺子老夫人和大夫人前些年也是插了手的,这么些年的银子大部分都是落到她们口袋去了,朱无才想要这么快解决,怕也不现实,更何况如今大夫人因为大小姐一事,正跟她娘家人密谋着什么呢。”杨妈妈想起这事儿也是忧心忡忡,大夫人手段厉害,又掌握这些铺子这么多年,朱无才一个不慎,还担心有生命危险。

林锦婳知道她心中忧虑,只道:“既如此,你这几日便不必跟着我了,帮着朱无才先管着铺子,顺带去看看那位张小姐,有任何情况及时来回我。”

“是。”杨妈妈闻言,欣喜不已,也感激她能体谅自己,越发觉得自己当初跟了她没错了。

林锦婳这厢刚吩咐完,便见这几日上任后一直在外奔波的林锦澄回来了。

林锦澄身子好了不少,来时面上全是喜色,一见到她也不及坐下便直接到:“舅舅一家已经到了渡口了。”

林锦婳听到消息,也是十分意外:“到了?”

“对,前些日子送来治疗疫病的药,有宁王和王御史帮忙说情,皇上便同意了他们回京来。”林锦澄欣喜道。

“那好,我们一道去接,舅舅回京,必然还住在以前徐府。”林锦婳放下手里的物什便要往外去,却被白兰拉住:“小姐总还得带件儿披风。”白兰一边说一边去瞟一旁的林锦澄,面色也越发红了些,这几日她也不知怎么了,总是做梦,会梦到公子……

林锦婳太高兴,倒没注意这些,拿了披风便急急跟着林锦澄出府去了。

马车跑得很快,不多会儿便到了徐府门口,还未下马车林锦婳就见到徐府门口已经很热闹了,王御史和王汝嫣也在。

舅舅徐泊山一身青色长衫,站在门口跟人说话,一身书生的儒雅风度。徐昭昭则笑眯眯的看着围过来说话的小姐夫人,时不时应答上一两句。

“徐家到底是徐家。”墨风在一旁浅笑道,当年的徐家说是京城前几的世家也不为过,代代出帝师那是何等的荣耀,如今皇帝允许他们回京,更表示日后的繁荣。所以只要当年跟徐家还有一丝半缕关系的,今日都迫不及待来恭贺了。

徐泊山站在门口朝众人拱手,也是感慨万分:“今日才回京城,不好招待各位,待过几日收拾好了,必当请各位来家中小坐。”

王御史等人也不是不明事理,跟着感慨几声,便也就准备告辞了。

林锦婳跟林锦澄下了马车,倒也不急着凑上去,便在一旁等着,看着人要走了,这才准备上前去说话,哪知还没开口,忽然听得一声怒骂。

“林锦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你要害死我们小姐,我跟你拼了……”

尖锐的喊叫声钻入人耳朵,听得周围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林锦婳朝那声音看过去,不正是郑如意身边的丫鬟么。

“哥哥,你先进府……”

林锦婳尚未说完,便见那丫鬟竟下了狠心,一刀子狠狠割在了自己手腕上,朝徐泊山跪了下来:“徐老爷,你是书香世家出身,如今怎么能纵容自己的侄儿如此始乱终弃,要害死我家小姐呢?我家小姐也是清清白白,林公子说要结亲便结亲,但不知被谁勾引,没几天就去郑府退了亲,枉费我家小姐一番痴情,如今却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已经消瘦的不成人形了。”

徐泊山诧异的看向一旁的林锦澄,他的侄儿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清楚的,当即只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若你先随我进屋……”

“徐老爷,难道你还要包庇他不成?奴婢今儿来,也不为别的,若是林公子不给个答复,徐老爷还要纵容这等不仁不义之事,奴婢便死在这里罢了!”说罢,也不给林锦澄机会,手里的刀子直接就割在了脖子上,血溅当场。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林锦婳的拳头也死死握紧,今日郑家使出这么一招,除了逼哥哥娶郑如意,还要毁了徐家吧。

人群中果然出现了异样的声音:“徐泊山,你才回京城便纵容侄子犯下如此恶事,岂非没将皇上放在眼里!”

王御史也听出不对劲,只寒声道:“这件事与徐老爷何干,这丫鬟话未说清楚便自尽……”

“王御史,早知你跟徐泊山关系好,这次徐家回京也是你极力保荐,莫非你是因为徐泊山以前是你的旧友,所以故意如此?你如此包庇曾经差点害死皇上的乱臣贼子,我看你也没资格做这言官。”又有人开口,让王御史也语塞。

林锦婳暗暗记住这两人的样子,走到徐昭昭身边低声道:“先让人把尸体送回郑家去。”

“嗯。”徐昭昭连忙去吩咐人,奈何家丁还没把人抬起,郑如意不知从哪儿哭着跑了出来,一身素衣,面容很是憔悴。

她看到地上死了的丫鬟,当即便跑过来抱着她的尸体哭泣起来:“你怎么这么傻,是我被负心人抛弃,又与你何干呢。就算他不要我,我死了便也罢了……”说罢,抬手便去捡那地上的匕首。

林锦澄面色一沉,当即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夺去她的匕首。他眼睁睁看着这丫鬟死了,怎么可能再眼睁睁看着郑如意冒险,只能道:“郑小姐,与你定下的婚事本就荒唐……”

“荒唐?”郑如意一脸被背叛了的凄凉:“原来白纸黑字写下的订婚书,在你眼里只算是荒唐一言,林锦澄,就算你不要我,也不必如此羞辱于我。左右我如今名声也被你毁了,死了也罢。”说完,死活要去抢林锦澄手里的匕首。

林锦澄自然不能给她,却看着她还在闹,满脸的泪水,曾经貌美如花的脸如今也消瘦的很,只得微微咬牙:“这件事我们从长再议。”

郑如意垂下的眸子里现出几分得意,却转瞬消失,只凄凉看着他:“还说什么从长计议,今日就一句话,林锦澄,你要不要我?”

旁的大家小姐和夫人们均是窃窃私语,一个闺阁小姐说出这等话,实在太不知廉耻了,而且林锦澄今儿要是不答应,她只怕真的只有一辈子做个老姑娘或者回去自尽了。

“哥哥……”林锦婳死死盯着郑如意,原以为赵阚离开,她也会暂时安分一段时间,没曾想竟是在密谋这件事,是她疏忽了。

郑如意一眼看到林锦婳,看她满面担忧,眼底竟是有几分挑衅,直接拔出头上的簪子就朝脖子刺去,尖锐的簪子刺破脖子上细嫩的肌肤,瞬间溢出鲜红的血来,林锦澄见状,哪里还有时间犹豫,若是今儿郑如意死在了这里,刚到京城的舅舅徐泊山也会要受牵连,当即便抓住她的手腕道:“郑小姐,我会娶你。”

“当真?”

“当真。”林锦澄微微咬牙,一眼瞥到跟在王御史身后过来的王汝嫣,看到她红了的眼睛,心口微微一窒,却不敢再看,只盯着郑如意:“我先派人送你回府。”

“我想要你送我回去。”郑如意一转脸便楚楚可怜看着他。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红唇微微咬着,白嫩的皮肤上泛出些许红晕,的确是叫人怜惜的模样。

林锦澄淡淡看了一眼,只垂下眸子点点头。

林锦婳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想要上前去拉林锦澄的衣袖,郑如意却刚好站起,暗暗把林锦婳推开,才凄婉看着她道:“锦婳妹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先给你赔不是,但你能不能成全我们?”

徐泊山也走了过来,只看着林锦澄轻轻叹了气:“这件事……”

“这件事与舅舅无关,是侄儿任性了。”林锦澄看着徐泊山道。

“锦澄,你放心,只要你不负我,我一定会跟你一起好好孝敬舅舅的。”郑如意直接开始以林锦澄妻子的身份自居了。

旁的夫人小姐们虽不待见,但林家到底是林家,没人在明面上指责什么。

之前那两个冒出头指责的人也悄悄消不见了,王御史见状,也失只能上前告辞,离开时特意嘱咐了句:“泊山兄,有什么事,尽可来寻我。”

徐泊山感激的朝他拱手。

郑如意看到不远处红着眼睛直直盯着这里的王汝嫣,抬头委屈看着林锦澄柔声道:“锦澄,我有些头晕。”说罢,人便往林锦澄怀里跌去。

林锦澄下意识的将人接住,而后看她倚在自己怀里起不来,才皱眉对众人道:“我先送郑小姐回府。”

“我跟你一起去。”林锦婳当即道,却又听郑如意娇柔道:“不必劳烦锦婳妹妹了,有锦澄送即可,左右我为了锦澄已经豁出这么多,也不在乎外人再说什么闲话了,只要锦澄愿意陪着我,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这样深情的话,尤其是在这样的美人嘴里吐露出来,没有人能不心动。

林锦澄微微皱眉,却只担心朝王汝嫣看去,王汝嫣却已经黯然离开了。

“锦澄,我们走吧。”郑如意见他一心看着王汝嫣的方向,微微攥紧拳头,抬起头柔声道,心里却早已得意,王汝嫣再美再乖巧又如何?如今林锦澄这个男人到底还是只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林锦澄浑身僵硬,不再接她的话。微微点头后,便扶着她上了一侧的马车。

等人走了,徐昭昭才瞪圆了眼睛:“表哥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不得胡说,这里是京城。”徐泊山呵斥一声,才温柔看着林锦婳:“这桩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锦婳不知怎么跟他解释,看着离去的马车,郑如意八成还有下一步的计划,到时候让人误以为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就真的一点挽回的机会也没有。

“舅舅,迟些我再与你说。今日你们不要再见外人,这丫鬟自杀的事,舅舅还是尽快写陈情书给皇上。”否则叫人参一本说他包庇侄儿滥杀无辜,那之前所有的准备都泡汤了。

徐泊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放心,我会立即去办,只是担心你……”

“不会有事的。”林锦婳笃定的看着他,手心只握得更紧。她费尽心机就是为了保住父兄,怎么可能会功亏一篑!

郑如意必须死!

她看了眼一旁的墨风:“可会驾马?”

“会。”

“好!”林锦婳微微咬牙,这才快步上了一旁的马车,让墨风驾马,跟着往前追去。

徐泊山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见林锦婳也跟着离开,拧眉看了眼家丁:“带上家伙,立即跟着表小姐,若是表小姐今日掉了一根毫毛,你们全部不用回来了!”

底下人的人忙应声,这才急急跟着去了。

他们一走,徐昭昭牙关一咬,悄悄领着小剑,翻身上马就追了去。

第五十五章 不知廉耻

马车越跑越快,林锦澄觉得不对劲,才要掀开帘子查看,却听郑如意又是一声娇呼。

他微微拧眉,又怕她自尽,只得转头看她:“郑小姐,怎么了?”

“我心口疼,也不知怎么了。”郑如意一副难受的样子,指了指马车内一个匣子:“里面有药,锦澄,帮我拿一下。”

林锦澄看她好似真的难受,也没怀疑,直接去打开那匣子,哪知匣子才打开,里面竟是爬出一直蝎子来,直接就在他手背上蛰了一下,他当即便觉得浑身都好似麻了一般。

“郑小姐……”

“啊,这里怎么有蝎子!”郑如意好似也吓到了,惊呼起来,忙拿手里的帕子去赶那蝎子,帕子里藏着的药粉也随着散开。

林锦澄未发觉,只觉得头越来越晕,还以为是蝎子毒的缘故,直到彻底晕过去。

郑如意试探的唤了一声:“锦澄?”

然而林锦澄已经沉沉昏睡过去。

她见状,这才收起方才惊慌失措的状态,看了眼那蝎子,抬手淡淡抚了抚:“乖,这次你立功了,回去定好好赏你。”

那蝎子也乖乖的爬回了盒子,半分没有攻击她。

郑如意关好盒子,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已经是到了城外,这才问那车夫:“后面可有人追来了?”

“来了。”车夫回头看了眼,笑道。

“很好。”郑如意放下车帘,冷漠看了眼林锦澄不再说话。

林锦婳远远在后面跟着,她瞧见郑如意的马车越来越快时,就知道外面有陷阱,但是哥哥还在,就算有陷阱她也要闯一闯!

马车一路追着郑如意的马车进入了一片密林,穿过密林之后便是一条宽阔长河,而郑如意的马车已经不知所踪。

墨风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小姐,这怕是早就设计好,为了引你过来的。”

“嗯。”林锦婳抽出袖子里藏着的药粉和匕首,从马车里走出来看了看寂静的四周,寒声道:“郑如意,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

话落,周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她微微拧眉,跟墨风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

两人正想着,忽然一阵奇异的笛声传了来,随之还有越来越大的窸窣声,好似这林子里和水里都有东西正在慢慢爬过来一般,不多时,林锦婳便看到草丛里爬出不少毒蛇毒虫来,还有水里的蛇也爬了上来,那诡异笛声还在继续。

墨风忙牵过马车来对林锦婳急道:“小姐快上马车,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是什么人在吹笛?”林锦婳上了马车问道。

“有操纵这些毒虫的南疆人。”墨风寒声一句,转身上了马车准备走,奈何那笛声忽然激烈起来,原本还在伺机而动的毒蛇毒虫立即朝马车扑了过来,马儿也受惊,长长嘶鸣一声开始乱跑。

林锦婳想起郑如意,微微咬牙,难不成她还跟南疆人有什么勾结?可前世并没有这一茬。

她忽然想起年前京城曾来过一群南疆的奇人异事表演戏法,难不成是那群人?

她看着努力控制着马儿的墨风,微微咬牙:“我们下马车。”

“可是底下的毒蛇……”

“那人若是要杀我,也不会等到现在了。”郑如意能把自己引来这个地方,若是要杀自己,必然会埋伏杀手而不是个南疆人。

她提着裙子跳下马车,墨风见状也赶忙跟着跳了下来。这儿林木茂密,马车疯狂的继续往前跑去,她们跳下来的瞬间,笛声也停了。

林锦婳看向方才响起笛声的方向,一个灰衣男人快速钻入了林子中。

林锦婳咬牙,从地上爬起提着裙子就要追去,忽然一群黑衣人闪身出了来,手执寒剑。

林锦婳觉得不对劲,寒声问他们:“谁让你们来的?方才是要逼我去哪里?”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自己跳下马车的时候出现,必然不是为了杀自己。

“林小姐去了不就知道了。”领头的寒声一句,提着刀便走了过来。

林锦婳暗暗抓住手里的药粉,余光瞥了眼身边蓄势待发的墨风,嘴角淡淡珉起:“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带我去了,你主子定吩咐让你不许杀我吧。”否则那些毒蛇早就咬住自己了,这些人也早就下手了。

那人闻言,眼里寒光一闪,收起刀直接朝她抓来,却不想下一秒她手里竟洒出一把白色粉末,她身后的侍女迅速将他踢开,而后夺走了他手里的刀。

“墨风,不必留活口!”跟郑如意同流合污的人能是什么好人,死不足惜。

墨风微微颔首,提着刀便杀了上去。

她功夫不在墨雪之下,身子十分轻盈,加之方才林锦婳趁他们不备洒出来的迷药,更让她游刃有余。

第一个被踢倒的黑衣人见状,才要起身,林锦婳的匕首已经对准了他的眼珠:“谁让你们来的?”

男人轻哼一声就要起,却发现身子早已经没了力气。

林锦婳嘴角冷冷珉起,她配的迷药岂是寻常之物,剂量她都是增添了数十倍的。

“我再问一遍,谁让你们来的!”她现在只担心哥哥被郑如意带走之后怎么样了,前世郑如意跟自己得意洋洋的说如何将哥哥折磨致死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她看这个黑衣人的眼神也越发狠了起来。

黑衣人咬咬牙,根本不信她一个女子敢做什么。

“我不会告诉你……啊——!”他话未说完,便觉一阵钻心刺痛传来,林锦婳没挖出他的眼珠子,却一把狠狠刺入了他的胸膛,看他惨叫,才一把拔出对准了他的眼珠子:“再不说,我就活生生挖出你这两只眼珠子,挑断你的手脚筋把你扔到蛇窟里,任由你眼睁睁感受着自己被慢慢蚕食干净,直到死!”

他惊骇的瞪大眼睛,清清楚楚看到了林锦婳眼里的杀意。

墨风这头很快手刃了三个人,回头瞧见她,道:“小姐,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林锦婳头也没抬,手上着力,直接朝着男人的眼睛刺去。

“熊家……”男人看着那尖锐泛着寒芒到了眼珠子上,只差一点便要挖去,脱口而出。

“哪个熊家?”林锦婳手顿住。

“西南王熊家。”他微微咬牙。

林锦婳拧眉,忽闻一道破空之声,而后一只箭便直接飞了来,若不是墨风反应快将那箭打开,便要射中她了。

她险险躲过,地上的男子也趁机爬了起来要跑,却又见一支利箭飞来,直接刺穿了他的喉咙,箭翎是孔雀羽毛。

剩下的两个男子见状,迅速拱手行礼,那诡异的笛声也再一次响了起来,不多时,便见赵阚从林子里走了出来,看到她毫发无伤,狭长的眼睛眯起:“有时候本王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人是妖。”

林锦婳冷冷看他:“王爷这是打算杀了我吗?”

“杀你?怎么会呢。”他在那男子的尸体边停下才浅笑道:“不过是你私自跑出城迷了路,刚好本王救了你而已。”说罢,那些毒蛇开始慢慢爬到她们脚下,密密麻麻,根本杀不完。

林锦婳任由蛇虫在她脚上爬过,看着赵阚安然无恙出现在这里,就知道普济寺的人根本看不住他,皇帝让他去普济寺,只怕也没打算真正关住他。

“我大哥现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自然是护送郑小姐平安回府了,他们二人情义如此浓厚,只怕很快就要成亲了。”赵阚看着岿然不动的她,越发的好奇,也越发欣赏,只抬了抬手,那诡异的笛声便停止了。

墨风上前一步低声道:“小姐你先走,这里奴婢拦着。”

林锦婳看了她一眼,方才跟那几个人动手已经是勉强了,现在哪里打得过赵阚。

她悄悄收起手里的匕首,微微摇头,看了眼不不远处已经停下来的马车,眸光微黯。

墨风立即明白她的意思,跟着点了点头。

赵阚看到他们二人的互动,轻嗤一声,懒懒背着手略歪着头看着林锦婳:“你以为今日还能从本王眼皮子底下溜走?林锦婳,今儿你私自闯入这无人密林,没有本王‘相救’,你出不去的。”

“是吗?”林锦婳朝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墨风随之靠近,周围的黑衣人便立马警觉的靠近了过来。

林锦婳趁机快步上前,那些黑衣人想也没想便朝她抓来,墨风一步窜到赵阚身后,还不及动手便被那黑衣人一脚踢了出去,将她踢出去的方向正好是马车所在的方向。

墨风倒在地上故作受伤没动好让那些黑衣人放松警惕,林锦婳却被赵阚反手控制住了。

他近距离看着她脸上白皙细嫩的皮肤微微泛红,寒眸冷冷瞪着他,心里那股酥麻的感觉反而越发多了,近距离看,才发现她的眉目真是清秀好看,身上还有一股女儿家的馨香气息,跟那些脂粉的香气也不一样。

众人见此,这才放松了下来。

赵阚死死揽着林锦婳,从她耳旁轻轻往上嗅了一口,才笑开:“锦婳,本王从未发现,你竟是如此勾人……”

“王爷自己放荡,又何必怪臣女勾人呢。”林锦婳讽刺一声。

赵阚也不怒,手下的动作温柔了不少,看着她白皙贝齿轻轻咬着嫣红嘴唇,直接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便要吻下去,却在这时忽然听到马儿嘶鸣一声朝他的方向冲来。

他才回头,林锦婳手里他来不及打落的匕首便狠狠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逼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墨风砍断了马车,驾马过来朝她伸手,林锦婳一步往前拉着她的手就跳上了马。

赵阚看着竟是发生在瞬息之间,再看看手臂上鲜红刺目的血,阴鸷笑起来,看着远去的马儿,冷冷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本王追!”

他的人才要往前追,忽然听到林子外又是一阵嘈杂,却原来是徐昭昭已经带着徐家的家丁赶到了。

墨风看到徐昭昭,长长松了口气。

徐昭昭还没问出口,便听林锦婳道:“先去郑府。”这会儿大哥一定被郑如意带回去了。

徐昭昭也不多问,让人扶了林锦婳上自己的马车,这才转道往京城而去。林锦婳下马时,衣襟被风吹开,腰上挂着的之前魏云依给她的玉蝴蝶露了出来,旁人没注意,却是落入了林中那灰衣男人的眼中。

他惊愕的放下手里的笛子,直到林锦婳离开,才紧紧皱起了眉头。

赵阚身边的小厮问道:“王爷,可还要继续追?”

“不必了。”赵阚轻哼一声:“太轻易得到的,本王反而没那么有兴趣。她既然喜欢玩躲猫猫,本王有的是时间陪她玩。”

小厮看了他一眼,提醒道:“王爷,咱们这次是接了西南王府的吩咐行动的……”

“有什么惩罚,本王担着就是。”赵阚不满的睨了他一眼,却看到不远处林锦婳方才用来刺伤自己的匕首落在地上,想起方才她嫣红的嘴唇和身上的馨香,嘴角淡淡勾起,直接提步上前捡了起来,而后才道:“晚上让郑如意来陪本王。”

小厮们不敢多言,连忙应下。

林锦婳一路赶到郑府,果然看到了郑府门口还停着之前郑如意坐着的那辆马车。

她稍微收整了下身上的衣裳,这才下了马车。

郑府门口的人看到她来,立即就使人去里头传话,等他们到了跟前才上前笑道:“不知这位小姐是……”

林锦婳见他分明使人去里面通风报信了还装作不认识自己,只淡淡报了名号,才道:“我来寻我兄长。”

那小厮也很客气:“您稍等,奴才这就使人去问问。”

徐昭昭听着这话不对,道:“问什么,我表姐要见我表哥,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直接叫人出来。”

“是是……”小厮也不拒绝,只笑应着。

林锦婳微微拧眉,看了看一侧的墨风,墨风颔首,上前一步便将人推开,林锦婳直接提步走了进去。

那小厮也是怔住,旋即反应过来,这才冷下脸:“林小姐,这里到底是郑将军府,你怎可私自闯入!”

“我怀疑有人对我兄长意图不轨,你又在这儿百般阻挠,我如何闯入不得?”今日这郑府是闯不得她也要闯的!说完,直接提步而去。

那小厮立即招了府里的侍卫来,徐昭昭也赶忙让徐家的家丁进来将人拦住,前院顿时便乱作一团。

林锦婳熟门熟路快步的就直接朝郑如意的房间去了。

郑如意的房间里。

她此刻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看他面色潮红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还在极力隐忍,嘴角讽刺扬起。她的第一次早给了赵阚,如今非要嫁给林锦澄的话,自然得为这第一次找个借口。

她慢慢脱下林锦澄的衣裳,又寻来一把小刀割破了手指,滴了几滴血在床单上,才慢慢扬起唇角,扯下窗幔准备俯身而下,却还未碰到人,便听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的声音。

她今日为了方便办事,可是支开了院子里的人的。听到这声音,当即坐了起来寒声道:“不是让你们不许进来吗!”

墨风一脚将追来的侍卫踹到在地,林锦婳已经冷着脸直接走进了里间。当看到满地散落的衣裳和衣衫不整的郑如意时,只冷冷讽刺开:“郑小姐把自己当成什么,青楼下三滥的妓子吗?”

“你……”郑如意没想到竟然会是她,听到她讽刺至极的话,当即红了眼:“分明是锦澄他侮辱了我……”

“是吗?你强迫我大哥送你回来,还允许他送你到了房间?你还特意支开了院子里的人任由他侮辱你?”林锦婳说完,才发现林锦澄躺在一侧没动静,面色潮红的厉害,嘴里发出隐忍的呻吟。

她微微咬牙,提步上前捏住他的脉搏,当即便铁青了脸,抬手狠狠打了郑如意一个巴掌:“你还给他下药,真是他强了你,还是你不要脸想要污蔑他?”

郑如意被打蒙了,她不知道大家闺秀林锦婳竟然一点也不羞于自己跟林锦澄这个场面,还敢在郑府打她!

“这是怎么了?”

外面一声呵斥传来,林锦婳认得这个声音,郑府的老太太,上次林惜腾害死郑业成时,她还去林府闹过。

郑如意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面色煞白。

林锦婳眉梢微挑,这老太太现在已经不待见她了么?

墨风没有拦这老太太,不多时,林锦婳便看到衣着华丽面容冷硬的老太太走了来。

老太太看到这场景的第一眼,便铁青了脸,上前两步扯着郑如意的头发便狠狠扇了两个巴掌:“不知廉耻的下贱货!”

“祖母……”

“所有人都退下去!”老夫人呵斥一句,才沉沉看向一旁的林锦婳:“这里是郑府,你敢私自带人闯进来,是要去官府受八十大板的刑罚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锦婳看她对自己一点都不客气,知道她定还把自己孙子被林惜腾害死的事算在了自己头上,只冷漠道:“这刑罚我自然会去受,但去之前,郑小姐给我兄长下媚药,妄图做下这些污秽之事的事,我也要跟老夫人说清楚。林家是清白人家,不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人都会娶的。”

郑如意面色发青,只悄悄扯过一旁的披风披上,才道:“这媚药不是我……”

“郑小姐似乎忘了我会医术?这媚毒乃是京中少见的媚天香,哥哥不近女色多年,今日更是要去舅舅府上恭贺,怎么可能带上这种药?而且这药他有没有买过,去京城各个药铺一查便知。反倒是郑小姐,苦心要我哥哥送你回府,怎么在你郑府的地界儿,能容许哥哥做下这种事?而且就算他要下药,也不该是给自己下才对!”林锦婳的话条理清楚有凭有据。

其实郑如意的计划也很完美,只要林锦婳没有这么早赶到,没这么大胆敢直接打进来的话,那传出去,纵然也会有人指责郑如意,但更多的肯定说林锦澄混账。

郑老夫人面色更黑,孙子郑业成死后,她就越发不待见郑如意了,一心只想再给自己儿子娶一个能生儿子家世又好的填房来,听到林锦婳说这些话,只沉声道:“这件事我会再让人查查,但今日两人已有夫妻之实……”

郑如意微微咬唇,却不敢出声。

林锦婳冷淡看她:“这件事我会一五一十回禀父亲和祖母,如此败坏门风的行径,林家可不敢接受。郑小姐若是闹着要自杀,下次也请自己关在房里,上吊喝毒酒都好,不要再去外面丢人现眼了。”

郑老夫人听到这话,心里火气越发大了,暗暗剜了眼郑如意。之前她还嘲笑林家大房的女儿不知羞耻,没想到现世报来的这么快。

她沉着脸睨了眼床上的林锦澄,只沉声道:“下药之事,我郑家一定会查的清清楚楚……”

“郑老夫人不必急,这件事我会报官,让官府去查的。”说罢,看了眼墨风:“替公子收拾好,准备回府。”

“是。”墨风利落应下,立即走了进来。

林锦婳看了眼郑如意,提步走到了外间等着。

郑老夫人这才得了空,咬牙切齿的暗暗看了眼郑如意,提步跟了出去。她看着外间站着的林锦婳,思量着这事不能报官,否则闹得人尽皆知,丢的可是整个郑府的脸。

她寒声道:“这件事不报官也可,如意不做正房,做贵妾总不算辱没了林家……”

林锦婳见她开始退缩,嘴角淡淡勾起:“郑老夫人客气了。”

郑老夫人闻言,以为她是答应了,才要松下这口气,便听她道:“这妾纳不纳,还要看父亲和祖母的意思,锦婳一介女子,做不得主。”

老夫人见她现在倒是知道自己是个女子了,方才直接领着人打进郑府来可不见知道自己只是个女子。

林锦澄被换好衣服出来,郑如意也换好衣服随后出来了。

郑老夫人才要说完,外面听得一阵请安声,而后林锦婳终于见到了前世屡次陷害父兄的罪魁祸首,郑大将军郑莱。

郑莱并不如林麓之那样的威武正气,身量偏瘦且矮小,满脸阴暗算计。

一进屋,看到郑如意,二话不说上前便狠狠给了郑如意一个巴掌,郑如意身子都没站稳就跌倒在了后面的桌子上。

林锦婳上次在普济寺有过一面之缘的郑夫人跌跌撞撞也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没算完的账簿,瞧见这情况,上前便要拉着郑莱,却被郑莱反手就推倒了。

她凄然道:“将军,我们就这一个女儿了啊,如意还有景王殿下呢,您今日打死她,可怎么跟景王殿下交差啊。”

“娘!”郑如意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便喊道。

林锦婳看郑莱如此暴躁的脾气,看了眼墨风便要带着林锦澄离开,却在转身之计听郑莱冷冷呵斥一声:“你打入我郑府,就想这么轻易离开?”

林锦婳转头看着他阴暗如阴河的眼睛,总觉得不自在,只冷淡道:“我会去官府领罚,郑大人若是不痛快,现在报官也可以。”

“哼,这里到底是将军府,你以为区区报官就够了么。”

“你还想怎么样?若不是你女儿算计我表哥,我们会闯进来吗?”徐昭昭忍不住道。

郑莱阴暗睨了她一眼:“徐家的妮子,哼。”说罢,才看着林锦婳,阴鸷道:“林麓之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将军了,你以后见到我,也给我放尊重些,该跪下行礼就跪下行礼!你以为一个宁王会把你这黄毛丫头真的放在第一位么,做梦吧。都是一群赔钱货,你爹也是个废物。”

林锦婳手心微紧,嘴角淡淡勾起:“说到底,郑大人是想嘲讽父亲如今被削了官职。郑大人有跟我发泄的心思,不如去林府当着我父亲的面说,这气才出的痛快不是?”林锦婳并不在此时跟他逞口舌之快,毕竟这里还是郑府,她身边只带了个墨风和徐府的几个家丁。

郑莱只觉得方才挥出去的一拳好似打在了棉花上一般,心里越发恼恨,轻嗤一声:“送客!”

郑老夫人微微拧眉,看他暴怒,也不敢说什么。

林锦婳看了眼依旧还未清醒的林锦澄,不再多说,按住还想争执的徐昭昭,快步往郑府外而去。

她走时,能感觉到郑莱一直在背后阴冷的盯着,仿佛随时会扑上来的毒蛇一般,等到出了郑府,林锦婳才长长松了口气,让人赶着马车去了最近的医馆。

郑莱看着人离开,才冷冷转头盯着地上的郑如意:“你就是这么给我丢人的?”

“爹……”郑如意一直以来都是怕他的,郑莱以前基本都在边关,极少回府,所以有郑业成在时,祖母对她还不错,如今郑业成也死了,祖母根本不会护她。

郑夫人上去护住女儿,苦着脸满眼的脸,这落在郑莱眼里,越发的厌恶,直接吼道:“混账东西!废物!”

郑夫人本就有晕厥症,这会儿太害怕,整个人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郑如意吓了一跳,忙护住自己娘亲,人却被郑莱一把提起朝一旁的柱子上撞过去。

郑老夫人瞧见,还是开了口:“景王吩咐的如意勾引林锦澄,事已至此,倒不如……”

“倒不如什么?让她去做人的妾?我郑莱的女儿去给如今只是个废物的林麓之的儿子做妾?笑话!”郑莱满心的戾气。

“若不如此,如意的清白也已经被毁了……”郑老夫人说这话时,狠狠剜了眼郑如意。

郑莱冷哼一声:“她要做,就必须做正妻,还要风光大嫁,否则,就去死吧。”说罢,将人狠狠扔在地上,直接甩袖而去。

郑老夫人也怒,见郑莱走了,这才上前又狠狠给了地上跪坐着的郑如意两巴掌,打得她脸微微发肿才啐了一口:“你爹被林麓之压着这么多年,你倒好,竟给他丢了这样大的人,贱货,跟你娘一样的下贱胚子,如果你爹说的事儿办不成,我就打死你……”说完,抬手还要打下去,外面来人说景王府的人请郑如意今晚上普济寺,老夫人这才停了手。

她整了整身上的衣裳,缓缓平息了口气看着郑如意;“今日的事你好好跟景王说,敢乱说一个字,你跟你娘从哪儿来的就滚回哪里去。”

郑如意没出声,抱着郑夫人垂着眼敛。

郑莱以前只是军营里一个最不起眼总被人欺负的小兵罢了,后来跟林麓之一起闯了出来,却因为林麓之步步高升成了大将军而嫉恨不已,到如今林麓之被贬,他心里对权利和金钱的欲望也越发膨胀起来。

郑如意等人离开后,才抬手缓缓捂着脸朝林锦婳离开的方向看去,好看的五官已经扭曲在一起,这些都是你造成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徐泊山赶到医馆时,林锦澄已经清醒过来了,他听墨风简单描述了一番当时的时,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坐在原地浑身不安宁,看到林锦婳和徐昭昭看向自己的眼神也觉得是似笑非笑,可两人偏偏一脸单纯什么也不说。

徐泊山见他如此,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娶妻要娶贤,否则便会闹得家宅不宁。”

林锦澄闻言,冷静了些,想起之前马车上被蝎子蛰的那一下,应该也是郑如意故意安排的。他想起初见郑如意时的美好,如今心里只剩下不喜。

他点点头,道:“侄儿明白,等父亲身子好些,便会跟父亲提提娶妻之事,早些娶妻,她该是不会再纠缠了。”

“你明白就好。”徐泊山笑着点头。

徐昭昭却是听出不同来:“澄表哥这是已有心上人了?”

林锦澄想起之前王汝嫣红着眼黯然离开的样子,心一阵阵揪起,闻言,只浅浅一笑:“也不知她愿不愿意。”

“我听说皇上有意撮合汝嫣和曾公子,前些日子还瞧见曾公子去了御史府,希望哥哥看上的不是汝嫣才好,否则这亲事若是提得迟了,可就没机会了。”林锦婳在一旁笑道。

林锦澄心微微一紧,忙看她:“皇上当真有意将王小姐许给曾公子?”

林锦婳点点头,见他眉间染上忧色,才道:“不过皇上现在还忙着处理疫病的事儿,怕也没心思撮合,而且那曾公子我见过,墨水不多,纨绔子弟一个,家中妾室已不知多少个,汝嫣嫁过去只怕要吃不少苦头。”

林锦澄看外面天色已经渐渐黑了,微微皱眉,道:“今日城门的事我还没交代好,我先去看看。”

林锦婳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笑着点点头:“哥哥这次可快去快回,别被人又迷晕了。”

林锦澄的脸又猛地一红,无奈的看了眼自己毫不羞赫的妹妹,才对徐泊山道:“还劳烦舅舅先送锦婳回府了,夜里路黑,她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你且放心,正好我也要见见你爹。”徐泊山笑眯眯的,提起林麓之已是带着一股杀气。

林锦澄现在也顾不上爹爹了,点点头,立即出去,翻身上马便走了。

林锦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徐昭昭还在奇怪:“锦婳姐姐,你们下午去那密林做什么?”

“什么密林?”徐泊山见两个小丫头咬耳朵,问道。

林锦婳眸光一深,只浅笑道:“墨风不识路,跑错了地方。”

“是吗?可是你们回来的时候马车都不见了,只有一匹马儿,不太像啊。”徐昭昭依旧疑惑道。

“马儿不听话。”林锦婳朝她眨眨眼。徐家如今刚入京还未站稳脚跟,若是被人盯上,只怕麻烦,而且赵阚现在到底还在城外,手也伸不到京城里,自己也还算安全,暂且不必将她们牵扯进来。

徐泊山看她不说,也不逼问,只嘱咐徐昭昭:“左右你娘和你大哥还要过几日才来京城,你这几日便留在林家陪锦婳。”

徐昭昭满口应下。

林锦婳看着温暖的亲人,一颗心舒坦极了。

很快到了林府,林麓之身子不如林锦澄恢复的快,到现在也才能勉强下地走路而已,原本还在挑选送去徐府的礼物,便听人说徐泊山来了。

他又是高兴又是愧疚,才让人扶着出了房门,便看到徐泊山已经领着徐昭昭和锦婳过来了,他忙上前愧疚笑道:“泊山兄……”

徐泊山忍住脾气,温和对林锦婳道:“你们先回去休息,我有话跟你爹说。”

林锦婳知道他有脾气,爹爹也当为娘亲的死付出点什么,便乖巧点点头,带着徐昭昭出去了。

两人才走出院门,就听到里面徐泊山暴跳如雷的大骂声。

徐昭昭有些担心:“锦婳姐姐,姑父会不会有事?”

林锦婳微微叹了气,才摇摇头:“放心吧,舅舅有分寸的。你喜不喜欢玉米酥和桂花糖,小厨房做了许多,酥香可口,很是不错。”

徐昭昭立即亮了眼睛点点头。

林锦婳这才安置了她住在厢房中,自己回了房间。

暖阁里,墨花早在等着了,见她过来,当即便跪在了地上:“奴婢办事不利,害小姐差点遭人毒手,请小姐惩罚。”

林锦婳淡淡看了她一眼,疲惫坐在一侧暖榻上,道:“让你盯着赵阚这几日,可盯出什么东西来了?”

“有。”墨花珉唇,从袖子里拿出两封信来:“奴婢没敢拿原件,这是奴婢抄下来的,上面说前丞相熊树礼已经暗中带人准备将火器库移到临近京城的豫州。”

“火器库?”林锦婳微微皱眉,前世赵阚也有用到这个,不过那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难道今生因为自己的重生改变了这么多事,所有其他的事也慢慢跟着改变了么。

“是,信上是这样说的。他们来往的信件处理的很隐秘,通常看过后就烧了,这两封这今日上午他们还没来得及烧,所以奴婢才看到的。”墨花垂首道。

墨风站在一侧,清冷道:“下次要以小姐安危为重,赵阚有如此计划应该也不是一两日了,下次要盯紧,消息及时传回来。”

“奴婢明白。”墨花头更低了些。

林锦婳看她年纪也不大,并未多责备,只道:“你小心些别被他们发现了,先下去吧。”

墨花微微一顿:“小姐不罚奴婢?”

林锦婳莞尔:“是我自己疏忽才导致如此,直接原因不在你。赵阚没有表面看到的这般纨绔,你小心行事,不可疏忽。”

墨花微微咬唇,点点头这才行礼退下了。

等她一走,墨风才低声道:“墨雪身子好些了,奴婢让她去查火药的事?”

“好。”林锦婳正愁找谁去办这件事呢,她同意倒是最好了。

墨风应声便下去办事了,杨妈妈在外头等着人出来了,这才进来行了礼,笑道:“小姐,朱无才说这两日想来见见您。”

林锦婳见她满面喜色,知道几个铺子想来是有收获了。

她笑着点点头,想了想,这才道:“那位张小姐如何了?”

“还是不见出门,也不跟人接触。不过上次奴婢过去,正好跟朱无才在说铺子的事儿,她倒是开了口说了两句。”杨妈妈俯身靠近道:“奴婢想,她是不是对铺子的事儿感兴趣?”

“嗯,让朱无才安排一个女掌柜的职位出来,你亲自去问她愿不愿做,不要说是我的意思。”林锦婳嘱咐道。

杨妈妈连忙应下声。

林锦婳见安排妥当,想起今日郑如意的事,顿了顿,还是吩咐道:“去备马车。”

“小姐这么晚要去哪儿?”

“去林府,见见老夫人。”林锦婳眸光微黯,郑府那样的无赖还得老夫人这样的老无赖去对付,郑如意必然不会死心的,她不能再让她再爬起来咬住哥哥不放。

杨妈妈见她神情严肃,不敢耽搁,连忙出去了吩咐了,只是走的时候,发现白兰正猫着腰儿在门口张望着什么,瞧见她来,吓得小脸都白了。

杨妈妈还觉得好笑:“白兰,你在看什么呢?”

白兰手心已经紧张的冒汗,却只结巴笑道:“我……我没事。妈妈这是要去哪儿?”

“小姐一会儿要出去,我去备马车。”杨妈妈浅笑。

白兰心微微松了些:“那妈妈快去吧。”

杨妈妈见她奇怪,但想着她毕竟是林锦婳的贴身侍女,便也没说什么,转头出去了。

白兰看着杨妈妈走了,才微微咬牙,歉意的回头看了眼林锦婳的房间:“小姐,奴婢不会害您的。”说罢,悄悄提起裙子,快速往府外而去。

林锦婳现在还浑然不知白兰要去做什么,等杨妈妈叫来马车时,倒有报来一个好消息,老六已经回来了。

林锦婳在后巷见到老六,看他短短时日不见,整个人好似都成熟了些,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渣,一双眼睛却晶亮着,个头好似更高了,一身黑色长衫,翩翩少年的模样。

他瞧见林锦婳出来时,眼睛更亮,上前见了礼:“小姐。”

“回来了。”林锦婳莞尔,此番回去,他好似换了个人一般,没有之前的自卑沉郁,好似乐观开朗了不少。

老六笑着点点头,才笑道:“小姐可有什么要吩咐的,我立即替你去办。”

林锦婳见他如此,只淡淡笑道:“倒是有一件事小事……”不管哥哥暂时能不能娶到王汝嫣,最起码曾学海不能娶到!

林锦婳低声吩咐一番,老六听罢,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邪气:“小姐放心,夜生必定办妥。”

林锦婳点点头,这才上了马车往林府而去。几日不见林老夫人,想必她现在一定‘闲’得慌呢。

第五十六章 断她后路

此时的林府。

林老夫人连续喝了几天林锦婳开的药后,身上的烂疮已经开始结痂了,而且没有再发出新的,这让她安心不少。

屋里烛火依旧只有幽幽暗暗的一盏,老夫人不许人照的太清楚,免得被人发现她身上的烂疮。

婆子恭谨站在床侧,看着在床幔内躺着的老夫人,低声道:“大夫人在外面来了几趟了,您当真不见见吗?”

“大老爷呢?”老夫人声音有气无力,中用听话的儿子死了一个,剩下个纨绔不听话的,如今孙子孙女纷纷进了大牢,出来遥遥无期,她又被人设计毁了清白,只觉得生活都无望了。

“大老爷还在外头呢,又好几日没回来了。前些日子二公子托人从牢里带话回来,说不想再待在大牢了,让您给想想法子,您就这一个亲孙子了。”婆子小心翼翼的复述着原话。

老夫人一想起林惜腾,只沉了脸:“自己不争气!”

“可是老夫人,马上就到春闱了,若是二公子出来,兴许还能考上呢。”婆子试探道。

老夫人翻过身冷冷盯了她一眼:“大夫人让你来当说客的?”

婆子知道她这几日性子阴晴不定,立即跪下认错:“奴婢也是看您成日郁郁寡欢,想着有孙子承欢膝下,总是好事,林家也不能一直这样没落不是?”

“我何尝不想林家富贵繁荣!”老夫人一想起这事儿就气得咬牙,她处心积虑要除去三房一家,到头来却被一个林锦婳拿捏的死死的。

正想着,外面又来了人。

“老夫人,七小姐求见。”丫鬟在外道。

老夫人听到林锦婳的名字,便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只咬咬牙:“请她进来。”说完,到底看了看一旁跪着的婆子:“先让大夫人回屋去,不许她过来。告诉她,林锦婳已经知道她娘是她动的手了,让她自己小心些。”

婆子面色微微一白:“七小姐怎么会知道……”

老夫人嘴巴嗫嚅了一下,到底没说出是自己说漏了嘴叫林锦婳知道的,只寒声呵斥道:“让你去你便去。”

“是。”婆子不敢耽搁,连忙下去了,不多时,林锦婳便来了。

她一进屋,屋子里依旧是闷闷的不透气,房门窗户紧闭,二月的天已经暖和了不少,屋子里依旧熏着炭火盆子闷热的紧。药味弥漫在屋子里,让人作呕。

杨妈妈跟在一侧,一进屋子,面色都白了几分,压着胃里的不舒服没出声。

林锦婳隔着珠帘看着里头的也正直直盯着自己的老夫人,笑道:“祖母身子好了不少。”

老夫人闷闷的应了声,只等着她说来这儿的目的。

林锦婳也不绕弯子,将下午郑府的事说了,隐去了出城那一段,只道:“对于处理这样的事情,相信祖母很有手段。”

“你想让我去郑府大闹?”

“除了大闹,祖母还能想到别的吗?郑如意我决不允许她嫁入林府的,至于如何能办到,且看祖母的手段了。”林锦婳淡淡说着。

老夫人微微咬牙:“可郑家到底还是三品的将军,如今我林家却……”

“林家如何?哥哥也是三品的威武将军,大伯不也是四品的饮马么,听闻大伯母娘家如今更是正四品的官儿,相信祖母有这个底气。以前如何对付三房的,现在如何对付郑府。”林锦婳莞尔一笑。

老夫人看她笑起来,越发觉得可怖,她分明是笑靥如花的样子,浑身上下却一丝暖意都没有。

她不想去得罪郑府,但看林锦婳的样子,却是势在必行。

她顿了顿,才道:“我知道郑如意,跟景王赵阚早已同流合污,便是坏了她的名节,她也要赖在林锦澄身上,昨儿虽然被你抓到了,但外人只会以为木已成舟,郑家若是执意要她嫁,林家不能不娶。”

“所以才要老夫人想办法。”林锦婳的笑容淡下来,老夫人之前能做主哥哥跟郑如意的婚事,必然跟郑府甚至赵阚达成了某种协议,现在想要退婚,便是难,她也一定有法子!

老夫人见她面带威胁,抓着被子的手都气得微微发抖,却不得不应:“我试试……”

林锦婳闻言,淡淡转过身离开:“能不能成,可关系到下月的药方,祖母想清楚了。”话说完,人也已经出了屋子,只留下老夫人在房间里懊悔当初为何没能杀了她,但后悔也已来不及了。

林锦婳出了院子,便看到院墙角鬼鬼祟祟躲着个人影,她只当做没看见,等走远了些,那人影才追了上来,她这才看清,原来是之前她让盯着老夫人的梅婆子。

梅婆子瞧见四下无人,才敢上前见礼,低声道:“七小姐,奴婢是来给您汇报消息的。”

“什么消息?”林锦婳倒也停下脚步听她说。

“是老夫人的消息,奴婢发现老夫人悄悄使人将您给她的药让人送出去了。”梅婆子神秘兮兮道。

杨妈妈看了看林锦婳,才问道:“送去哪儿了?”

“奴婢还没查出来,不过看样子,老夫人打算豁出去重新找大夫看呢。之前府里请过的那位黄大夫您可还记得?他好似回京了,老夫人只怕就是请的他。”梅婆子眼珠子咕噜一转,面带几分鄙夷:“这个黄大夫听闻是在外头治死了人,被人打断了一条腿才回来的。”

林锦婳自然记得这个黄大夫,那段时日娘亲刚过世,这位黄大夫便受了老夫人指使差点害死白兰。当时她念着他阴谋到底没得逞,放过他一马,没想到居然还敢回来。

“继续盯着,有动静,直接递了消息给杨妈妈去。”林锦婳道。

梅婆子忙笑着点头:“您放心,奴婢眼睛睁得大着呢。”

林锦婳让杨妈妈看着赏了,回头看了眼老夫人的院子,这才提步而去。

等她一走,梅婆子看着手里刚才杨妈妈打赏的散碎银子,高兴的把银子收在了袖子里,正打算继续回老夫人院子里去,面前忽然就出现了大夫人的身影,原来大夫人知道林锦婳过来之后,根本没走,一直在这儿藏着,也恰好听到了梅婆子的话。

梅婆子吓了一跳,还未喊出声就被大夫人的人捂住了嘴。

大夫人杀气沉沉的盯了她一眼,才低声道吩咐道:“把人给我绑起来关在柴房,敢吃里扒外,看我这次不扒了你的皮!”

梅婆子忙摇头,大夫人见状,这才冷声道:“不想死,那就林锦婳让你做的事一五一十说清楚。”

梅婆子哪里还有什么忠心,现在只管着保命了,点头如捣蒜,等大夫人的人松开手,便竹筒倒豆子般把林锦婳让她做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包括方才的话。

大夫人闻言,只讽刺的看着林锦婳离开的方向:“她还让你去通传消息?”

“是。”

“那好……”大夫人一想起林惜玉从高贵的景王侧妃变成阶下囚,便恨林锦婳恨得入骨,咬牙道:“我这儿倒是有话要你去传传。”

梅婆子看着大夫人一脸的杀意,咽了咽口水,弱弱点了点头。

大夫人这才冷着脸让人把她带了下去,自己径直往老夫人房里去了。

他们一走,离这儿不远处的假山后,林锦婳才默默看了眼杨妈妈。

杨妈妈心有余悸,若不是一出老夫人的院子就发现有人在后面盯着,只怕日后真要被这个梅婆子给坑了。

她低声看着镇定的林锦婳,问道:“小姐,那咱们怎么办?老夫人那儿还可信吗?”

“郑如意早跟大夫人同流合污,此番老夫人这儿怕有些悬,不过没关系,她若是敢坏事,我自有办法叫她后悔。”林锦婳冷漠说罢,这才转身而去。

夜色如水,二月的夜已经又弯弯月亮挂上夜空,流光清寒,落在人身上,更觉得冰冷。

杨妈妈就这样看着林锦婳的背影,也觉得背脊上寒气直冒,咬着牙赶紧跟了上去。

林锦婳一路匆匆回了林府,才听人说林锦澄早早回来了,一回来就去了林麓之房间。

“奴婢听说,公子今晚去王府,没见到王小姐,只有王御史接他进去喝了口茶坐了会儿便出来了。”墨风沏了茶给她,见她坐在暖榻边翻医书,又亲自点了两盏蜡烛过来。

林锦婳看周围顿时亮了不少,感激的看了眼墨风,才笑道:“之前在徐府门口,郑如意把事情闹得那样大,汝嫣不见哥哥是正常的。”

墨风浅笑着颔首。

林锦婳翻了会儿,找到一个药方,才连夜抄写好才微微舒了口气。

墨风看了会儿,笑道:“小姐明日要去见罗老夫人?”

林锦婳笑着点点头,对她道:“去跟哥哥说一声,让他明儿当值时,送我一道过去。”

墨风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连忙点了点头,赶忙出去了。

林锦婳见都安排好了,才终于歇下。

等她入眠了,赵怀琰才轻轻闪身到了她的窗外,墨雪恭谨站在外面。

“王爷。”

“今日之事,本王不希望再有下次。”

因为他背着光,墨雪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知道必然冷漠的厉害,只将头更低了些:“奴婢便是死,也不会再让小姐出事。”

赵怀琰转头看了眼房间,似乎能透过窗户看到她的睡颜一般,过了好半晌,却还是没有进去。

墨雪见他面色微微有些凝重,问道:“王爷为何不见小姐?”

赵怀琰只微微拧了下眉头,再开口语气里已经溢满温柔:“好生照顾她。”说罢,才转身而去。

墨雪见此,才默默躲到了暗处开始守着林锦婳了。

林锦婳一夜好眠,梦里竟是出现了赵怀琰。早上醒来时,还特意往床边看了看,没有他来过的痕迹。

他在做什么?

林锦婳心里有了几分思念,直到墨风敲门进来。

林锦婳顿了顿,看她道:“怎么是你,白兰呢?”寻常都是白兰在身边伺候的。

墨风也跟着摇摇头:“采儿姑娘一早也在问,好似昨夜便不见她了。”

林锦婳直到白兰性子稳重,不会不守时,连忙起了身要出去,杨妈妈便从外头打了热水进来,听到这话,只将昨晚的事儿说了:“奴婢瞧见白兰姑娘想出去呢,不知她竟这会儿还没回来。”

“她可说了要去做什么?”林锦婳问道。

杨妈妈摇摇头,墨风见林锦婳担心,道:“不若让墨月查查,她既然盯着京城的动静,想必能查到。”

“嗯,你让她查查看。”林锦婳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因为白兰喜欢大哥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儿,昨儿出了郑如意一事,她担心这姑娘会犯傻。

林锦婳想到今日还有事,便也没再多耽搁,简单梳洗之后,换了身胭脂红的掐腰长裙,腰上挂着一块羊脂玉佩和一串素色的璎珞,略施粉黛,挑了两缕头发垂在身前,不算太富贵倒也也不会失了大家闺秀的样子,今日是要去见罗老夫人,总不能失了礼数。

梳洗好后,林锦澄也到了,她才拉开房门,便看到在花厅里坐立不安的人。一身官服加身,一半的头发用玉冠挽了上去,其他的随意散落在身后,眉目清朗,清隽而儒雅,还有武将的英气,说浊世翩公子也不错。

“哥哥。”林锦婳浅笑轻唤一声,林锦澄这才转过头来看她,眼神变得温柔如水:“走吧,我备好了马车。”

“嗯。”林锦婳颔首,林锦澄走在他身侧,自然的抬手替她将斗篷戴上,浅笑:“天儿还冷,别自己着凉了。”

“嗯。”林锦婳笑着应下,见他笑的开心,她的脚步也好似变得轻快起来。

两人出门时,徐昭昭似乎才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的闹着也要跟去,林锦婳无法,只得也带上了,不过她倒好,不跟她去王家,反而蹦蹦跳跳要跟林锦澄去巡城。

从林府到王家的路略有些远,他们出发时天色才微微亮,到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罗老夫人还住在王家,毕竟王汝嫣乖巧,那药膳每日都好好炖着,只是药膳吃多了,那些症状好似没有更多的改善了。

早上王汝嫣才送去药膳,回来的路上还想着林锦婳为何还不来呢,就听人说林锦婳已经到了门口了。

“小姐,咱们去二门接林小姐吧。”盈棠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小姐这几日都睡不好的脸色道。

王汝嫣点点头,也没发觉盈棠悄悄抿着嘴笑的样子。

等她快步赶到前院花厅,才发现不仅林锦婳也在,林锦澄也在,身边还跟着漂亮小姑娘,两人说说笑笑,亲昵的很。

她眼眶立即有些涩,脚步也僵住了。

盈棠见此,忙道;“小姐,那是林公子跟徐家小姐。”

徐昭昭一眼看到王汝嫣,觉得甚是漂亮端庄,立刻起身笑眯眯行了礼:“昭昭见过王家姐姐。”

“你倒是不认生。”林锦婳见她开口就叫人姐姐,忍不住笑道。

“漂亮的我都想叫姐姐,王家姐姐我还想以后能改口叫表嫂呢。”徐昭昭神助攻。

林锦澄跟红着眼的王汝嫣顿时都红了脸,抬头对视一眼,又都匆匆撇过了脸去。

林锦澄垂下眸子,又忍不住要抬眼看。她眼睛红红的模样,好似强忍着眼泪,让人心疼的揪起。

“昭昭,哥哥虽有此意,但王小姐毕竟还是清白的姑娘,你可不许胡说。”林锦婳笑着瞪了眼徐昭昭,徐昭昭这才朝她吐了吐舌头,乖乖在一旁坐下了。

王夫人瞧着这一家姐妹,心里也是感慨。若不是林家如今是非多,她倒是极满意林锦澄的,为人正直上进,林锦婳又是个好的,汝嫣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只可惜……

她心里叹息,面上却只笑道:“你们关系亲近,去后院说话吧。”

林锦澄听出话里意思,也不好多留,今日过来本也只是打着送妹妹来的旗号,立即便起了身:“锦澄还有公务在身,便先行告辞了。”

“嗯。”王夫人笑着点点头。

王汝嫣也垂眸侧身让到一边,看着林锦澄经过自己时,明显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而他经过时,身上淡淡的书墨清香也随之传来,让她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

直到林锦澄离开了,她才敢抬起眼来,却发现林锦婳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锦婳……”她越发羞赫,好在徐昭昭是个神经大条的,当即便也学着林锦澄的样子给王夫人见了礼,快步便追着跑出去了。

“徐小姐这是……”王汝嫣不解,林锦婳却是无奈摇摇头:“昭昭是投错了胎成了女儿身,若是男儿身,现在必当闯出一番事业了。”她是打趣着说的,王汝嫣也明白,噗呲一下笑出声,气氛才算活跃起来。

二人跟王夫人告辞后,直接到了罗老夫人的院里。

罗老夫人如今快六十岁了,这几日喝了药膳,身子尚好,就是行动不便,林锦婳来时,她也只躺在暖榻上休息。

“外祖母,孙女儿跟您说过的林小姐来了。”王汝嫣进屋后轻声唤道。

罗老夫人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先是锐利的打量了一番林锦婳,看她小小年纪带着笑意,目光又柔和了几分,只笑道:“坐吧,我身子不便,就不起来迎接你了。”

“老夫人客气了,锦婳是晚辈,哪有长辈迎接晚辈的道理。”她浅浅笑着,看了眼桌上摆放的干果和浓茶,浅笑道:“老夫人可喜欢喝花茶?”

“花茶?”老夫人觉得新鲜,王汝嫣想起之前林锦婳送来的玫瑰花,笑道:“锦婳用晒干的玫瑰花入茶,佐以少量鲜嫩芽尖,再配上一两颗去核红枣,喝了以后娘亲跟我都觉得气血通畅了不少。”

“是吗?”罗老夫人听亲外孙女这么说,才算起了点兴致。

林锦婳也趁机笑道:“不过如今不是玫瑰花开的季节,老夫人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让人那些陈年的莲子,取了莲心泡茶,莲心清火。”

罗老夫人听罢,看了看桌上的干果和浓茶,笑了起来:“寻常这些零嘴我倒是吃的少,只是以前随老爷在巴蜀待过许久,喜欢巴蜀的花椒,倒现在每日不食便觉得毫无胃口。”

“妇人病,最是要饮食清淡清火,老夫人身子可还有哪儿不适?”林锦婳见她愿意开口说,知道她已是放下防备,这才问了起来。

罗老夫人看她短短几句话便点中要害,知道她并不是浪得虚名骗人的,倒也跟她说开了来。

女人间说话,总是放得开些,林锦婳从始至终都很理智冷静,并没有其他的情绪出现,让罗老夫人也颇有好感,一直到把完脉开完药,林锦婳都是温柔而体贴的,而且从未开口提过关于徐家的任何事,罗老夫人若是病好了,自会记得她的好帮一帮徐家。

快到午时时出来,王汝嫣领着她走了好一段才奇怪的问了出来:“你方才怎么不抓紧机会跟外祖母说说徐家的事儿?听闻昨日郑府那丫鬟死在徐家门口的事儿,昨晚上就有人上折子参了徐家,父亲也被参了一本。”

提起昨日的事,她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林锦婳见状,看了看前面树木后面有处凉亭,笑道:“去里头坐坐?”

王汝嫣见她有话跟自己说,便让丫环们都留在了外头,独自与她进了凉亭。

“昨天的事……”一进凉亭,林锦婳便将昨日郑如意如何迷晕了哥哥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才道:“郑家并非真心喜欢哥哥,不过是想利用他罢了。”

说完这些,王汝嫣眼睛都睁大了:“这……怎么可能,郑小姐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

林锦婳见她如此反应,无奈笑道:”我亲眼所见,如今又亲口跟你说,你我的关系,你尚且是如此反应,可想而知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会是如何,哥哥只怕真的要被她逼着娶她进门,到时候林家便是永无宁日了。”

“不会的!”王汝嫣激动地都站起了身来:“林公子这样好的人,怎么能娶她……”她自是相信林锦婳的,这样的事情,也的确超出了她的想象,毕竟郑如意之前的形象不错,温柔又知书达理,还很善良,没人会觉得是她故意陷害林锦澄的,但林锦婳亲口说的,她愿意相信,她也相信林锦澄的人品。

“所以……”林锦婳无奈看她:“现在林家就在想办法,赶紧给哥哥娶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到时候郑家要闹,也不可能委屈郑如意嫁给哥哥做了妾,只奈何哥哥心有所属,别人家的姑娘他皆是不愿意。”

王汝嫣想起昨儿林锦澄跑到家里来的事,脸微微有些发烫,难道说他心有所属的人,便是自己?

林锦婳笑看着她,还不等开口,忽然听到有男人的声音。

“你把这些都送去,紫苏若是有一点不满意,我定不饶你。”

男人说完,身边的小厮立即点头去办了。

他其实站的远,这话林锦婳也只是隐隐约约听见一些,王汝嫣瞧见那人,立即唤道:“大哥。”

王晖远不知凉亭有人,听到她的声音,吓得立即转过了身,瞧见一旁坐着的林锦婳,面色当即便沉了下来。

王汝嫣觉得奇怪,哥哥寻常最好性子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她不解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你们何时在这儿的?方才可听到了什么?”王晖远紧张的握紧手心。

林锦婳看出异常来,只起身笑道:“隔得这么远,倒是没听清王公子在说什么。”

王汝嫣跟着点点头。

王晖远瞧见,这才松了口气,面色也好了不少:“我没事。”

林锦婳觉得他对自己好似若有似无的带着一些敌意,却不理解为什么,毕竟她与王家的关系可以说很亲近了。

她见王晖远不喜自己,王汝嫣也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倒也没多留,只笑道:“汝嫣,我还有其他事要办,便先告辞了。罗老夫人按时吃药,注意饮食就好了,过段时间我再来看看。”

王汝嫣也察觉出不对来,只能笑着点点头,让盈棠亲自去送她。

等她走了,才看着面色微沉的王晖远问道:“大哥,你怎么了?锦婳有没有地方惹着你,而且就算有,她是女儿家,你何时变得这般不大度了?”

王晖远微微珉唇,看了她一眼才道:“她不是什么善类,你往后离她远一些,至于那林锦澄更是不检点,你也不要走太近,爹娘那里,我会去说的。”

王汝嫣当即便恼了,拉着他的袖子:“就算林公子与你有过节,你也不必如此背后诋毁人,大哥,爹爹不是这样教你的。”

“我……”王晖远语塞,却只看了看林锦婳离开的方向,没再说什么。

林锦婳出了王府的门,看了眼墨雪:“方才可听清王晖远说什么了?”

“好似提到了‘紫苏’,还嘱咐下人去送什么东西。”墨风道。

“去查查,这个紫苏,到底是谁……”

“是。”

林锦婳眸光幽暗,上了马车后只靠坐着,微微合着眼,开始思虑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此时的皇宫。

皇后看了眼来回话的宫女,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太后还是没有见那位慧觉大师?”

“是。如今好吃好喝的看着,也不让其他人靠近,奴婢借着送东西的名头过去,也被打发回来了。”宫女回道。

皇后轻轻放下手里捻着的佛珠,神色却并没有半分轻松:“如此说来,太后还是看重这位慧觉大师的,外面的人可曾查清楚了这个慧觉的背景?”

云姜摇摇头,在一旁恭谨道:“出去查的人说,慧觉的背景好似刻意被人抹去了,只能查到他来到京城后的事。”

“这么说来,他的背后真有可能就是定南侯府了……”皇后重新转起佛珠,神情放松了些。

“娘娘,最近这位定南侯夫人倒是格外爱跟您亲近,是不是说明定南侯也有意投靠您?”云姜在一旁问道。

皇后面色冷淡:“定南侯其人狡猾的很,在怀琰和赵阚没有分出明显胜负之前,他是不会轻易表明立场的,不过既然这位慧觉大师是他的人,他如今攀上了太后,本宫倒是可以给他些甜头。”说罢,便起了身慢慢往里间去,云姜赶忙上前将人扶住,低声问道:“您想怎么做?”

皇后睨了她一眼:“你以前主意最多,现在倒是没法子了?”

“奴婢哪里比得娘娘聪慧。”

皇后笑笑,才道:“本宫听闻她过几日要办诗画会,你使人送些东西过去就是。本宫看定南侯有个侄子很想娶王御史家的女儿,回头本宫再去皇上跟前讨个人情。”

“还是娘娘聪明。”云姜奉承着,皇后也只是一听。进了里间才寒了声:“现在德妃如何了?”

“听闻皇上还是没有放她出来,却也没有惩罚。咱们使人悄悄送去的东西她通通命人扔了,除非是她亲信拿去给她的,否则一概不用,怕真的染上疫病。”云姜道。

皇后懒懒倚在了暖榻边,捧起一侧的茶喝了一口,才浅浅笑道:“听说她前些日子飞扬跋扈的还去林府动了手,林家那妮子是个会医术的?”

云姜颔首,眸光深深道:“民间还传她医术不错,侯夫人那男胎好似还没成形她就预测到了。”

皇后听罢,轻轻一笑:“既如此,过几日也请她到宫里来一趟。”

“是。”云姜连忙应下。

曾学海这会儿还不知道皇后要去皇上跟前请恩呢,最近曾家因为疫病那药,亏损不少,气得正发狂。

“都怪那徐家,若不是他们,咱们怎么会亏了这么多。”一旁小厮道。

曾学海面容阴沉的很,闻言,也只咬咬牙。

正要出门去,边听人说叶姨娘求见。

曾学海并非纵情之人,比起女色,他更喜欢权利和金钱,闻言眼皮也懒得抬一下:“打发她回去,我现在要出府。”

“公子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徐家看看!”曾学海轻哼一声,直接便出门去了。

他仗着自己叔叔是定南侯,出门也只带着一两个小厮。

出了门上了马车,才走不远就见前面涌出一帮乞丐来挡着去路。

他可没什么施舍的善心,掀开车帘对小厮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把人给我赶走!”

小厮也很为难:“公子,他们躺在地上不肯走呢,要不就给他们点银子……”

“混账东西,我哪里来的钱?”曾学海不满瞪了他一眼,看着车夫:“他们要是不走,直接从他们身上轧过去,就是死了也不关本公子的事。”说罢,不耐烦的甩下了车帘。

车夫也没多少同情心,抬起手里的鞭子便狠狠抽了下去,马儿立即扬起蹄子跑了起来,若不是躺在地上那小乞丐跑得快,那马车轮子真就轧着他的肚子碾过去了。

一群乞丐惊魂未定,一侧的巷子里却走出个穿着水墨衣衫的少年来,见状,只轻嗤一声,问着其他人:“办妥了吗?”

其中一个乞丐扬了扬刚才从车辕上取下来的零件:“他要是不打算轧死我,我还不打算拆掉这么多的。”

老六眉梢微微一挑,邪气的便朝马车方才离去的方向追了去。

曾学海今儿也是倒霉,本来马车被拆了零件,他就算摔下来,也顶多摔断一条腿,奈何马车刚刚跑到市集,马车顷刻四分五裂,一个骑着快马的人匆忙跑过,他从从马车里滚出来的瞬间,快马的马蹄狠狠就踢在了他的膝盖上,而后慌乱的踩踏着他的身体过去,让他根本躲避不及,当即血溅当场,只剩下了一口气。

骑马飞奔的人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他勒住缰绳看了一眼,而后便驾马扬长而去。

曾府的人都吓蒙了,周围百姓也围了过来。

老六挤到人群后面,看着血肉模糊的曾学海,微微皱眉,悄悄将郑府的令牌遗落在当场,而后才转身而去。

林锦婳回到林家时,府里已经备好了午膳,但白兰还没找到,她这才开始有些担心了。

忧心忡忡吃过午饭后,徐泊山约了林麓之去祭拜母亲了,她下午便在房间里等着,直到日暮,也没有传来白兰的消息,她才知道,白兰肯定是出事了。

墨风从外头回来,看着连给王爷绣帕子的兴致都没了的林锦婳,轻声道:“小姐,墨月没有查到有关白兰的消息,昨夜她出门后,好似有人在接她,而后便没了消息。”

“会有消息的。”林锦婳闻言,已经知道白兰在谁手里了,她无奈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正好杨妈妈回来。

杨妈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道:“小姐,铺子出事儿了。”

“何事?”

“铺子里的五个掌柜联合起来把朱无才打了,还在栽赃说他贪墨了银子,要把他送去官府。”杨妈妈眼睛红通通的,面上微微有些发红,想来是起过冲突,那些掌柜还动手了。

林锦婳微微拧眉:“你说过那些掌柜有大夫人的人?”

杨妈妈颔首,林锦婳想起昨晚的事,八成是大夫人跟郑如意联合起来要做什么了。

她当即便道:“墨风,去挑几个能打的侍从跟着,杨妈妈去一趟熊府,找到熊世林,告诉他,老夫人要报官抓他强暴。”

老夫人既然还抱着侥幸,那她就彻底断了她的退路!

杨妈妈咬咬牙,刚要转头出去,又听人来传,说梅婆子在后角门处,要见林锦婳。

杨妈妈迟疑的回头看着林锦婳,林锦婳却冷冷一笑:“来的正好,立即请人进来。”

“是。”

不多时,梅婆子便被人带过来了。

林锦婳看她不敢跟自己对视,一进来便哆嗦着跪在了地上,才问道;“怎么白天便来了。”

梅婆子忙道:“小……小姐,奴婢发现老夫人今晚约了一个神秘人悄悄见面。”

“哦?在哪里?”林锦婳继续问道。

梅婆子看也不敢看她,更没察觉出异常,直道:“就在京城内,不过是城西的一个偏僻地方,奴婢说不出名字,不过奴婢可以带您过去。”

林锦婳了然一笑,只淡淡问道:“是不是只能带我一个人过去?”

梅婆子微微一惊,抬起头已经看到林锦婳眼里的冰寒了,当即吓得跪在了地上,嘴巴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林锦婳偏偏就答应了。

“你且出去稍等一下,我换身衣裳,就跟你走。”林锦婳淡漠道。

梅婆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不敢多想,连忙点头:“那……那奴婢在外头等您。”说罢,赶忙出去了。

等她一走,墨风才道:“小姐,不若奴婢扮成您的模样跟去。”

林锦婳点点头:“我正有此意。若是大夫人跟郑如意都在那地方等我,那此时郑如意必然不在郑府。只是……”她顿了顿,才凝重的看着墨风:“你过去以后,若是白兰在,一定要保护好她,而且时间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小姐是想……”

“我与爹爹和舅舅正好去郑府看看,若是郑如意这会儿不在家,可就怪不得林家人不道义了。”大家闺秀半夜不在房中,如此不知检点的女人,如何能娶?就算无赖如郑老夫人,便是强行把郑如意嫁来做妾林家都是不会接受的。

杨妈妈小心翼翼道:“那铺子的事……”

“铺子八成是为了分散我们注意力的,且不去管,就算报官也暂时死不了人,最多损失些银子罢了。”墨风当即道。

杨妈妈这才点头:“那奴婢立即去熊府。”

林锦婳颔首,赶忙带着墨风去换了衣裳。

墨风身量与她差不多,虽然高些,和戴了黑色的斗篷和帷纱,也叫人辨认不出来。

梅婆子焦急在等着,瞧见里头人出来,才忙道:“小姐,咱们走后门吧。”

墨风透过帷纱看着她乱转的眼珠子,默默点头,跟着她往外而去。

等人一走,林锦婳即刻去了前院找到了将将祭拜完回府的林麓之和徐泊山。

“父亲……”她将昨日郑如意一心求嫁之事又复述了一遍,才道:“女儿觉得这件事,还是早些解决才好。”

“可是现在天色已晚……”

“而且上次郑将军还说十分想念您,却不好来见,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您若是再不去,只怕要叫郑江军以为您看不起他了。”林锦婳知道林麓之重情义,尤其对郑莱,更是一心提拔,直到上次郑莱将林锦澄骗去被敌军捉拿住,关系才算疏远了些,但她知道,他心里一定还顾及着几十年的兄弟情义。

闻言,林麓之的面色果真是变了几番。

徐泊山则只是微微皱眉看了看林锦婳。

林锦婳知道舅舅心里清楚,但今日若是不去,便是失去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舅舅也一道过去吧,也好好见见郑小姐,把话都说清楚,也省的哥哥被人背后指指点点。”林锦婳只笑道。

徐泊山看着她如此坚持,知道其中必定有原因,想了想,还是跟着点了点头。

林麓之见状,也叹了口气:“那好,我们收拾一下……”

“事不宜迟,不必收拾了。”林锦婳立即让人备好马车,便跟他们二人一道快速往郑府而去,郑如意若是真的不在,那她这一辈子都别妄图再打林锦澄的主意!

第五十七章 恶女

长而幽辟的巷子里,懒懒窝在破旧杂物上的黑色野猫听到一侧院门忽然被人拉开的声音,吓得叫了一声,跳起身子快步沿着围墙离去。

从院子里出来的人在巷子口看了看,还不见人来,微微皱眉,这才转身走回了房间去禀报:“小姐,那梅婆子还没来。”

“还没来?”郑如意揭下面上的帷纱转头看着大夫人:“你不是说人一定会过来吗?”

大夫人也觉得奇怪:“梅婆子是她安插在老夫人跟前的眼线,她没道理不来,况且你手上不是还捏着她的人么,看得出来她很重视这几个丫鬟的贱命,要不然……”

“暂时不行。”郑如意想起自己寻上门妄图跟她同归于尽的白兰,嘴角冷冷勾起:“这个丫头王爷还有别的用处,暂且不能杀。今日骗林锦婳过来,是为了威胁林锦澄娶我。”

大夫人闻言,略有几分犹豫:“若是我帮了你,那我的惜玉和腾儿……”

郑如意淡淡睨了她一眼,才走到门边望着屋外那黑沉沉的天浅笑:“你放心,王爷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林惜玉会重新成为景王侍妾,而林惜腾也会放出来。”

大夫人听完,长长舒了口气:“那就好,只要能救出我的儿子女儿,便是杀了林锦婳都行,反正她早该死的,若不是那一次将她们母女推入水中时,她娘死命把她推出来……哼……”大夫人为了那一次没能杀了林锦婳而后悔不已,现在想起来也只恨不得再把她往水里推一次才好。

正想着,巷子口出现动静。

丫鬟急忙跑出去一看,那长长巷子口猫着腰儿学着猫叫的人,不正是梅婆子么。

她小心翼翼关好房门忙回去禀报了:“小姐,人到了。”

“好。”郑如意往院子外走了一步,顷刻间院子里便跳出不少黑衣人往那巷子而去。

梅婆子还未察觉墨风的身份,依旧小心翼翼的引着她往前走:“小姐,就在前头,奴婢就听老夫人说要跟他在这里见面……”

她话不及说完,墨风已经听到快速靠近的脚步声了。

梅婆子见她停下,怔了一下,忙问道:“七小姐,你怎么了?”

墨风冷冷扫了她一眼,抬手抽出腰间软剑,手起刀落,已经取了她的性命。她看着梅婆子瞪着眼睛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才提着剑冷冷往前而去,最起码她要知道白兰在不在这里。

郑如意现在还只等着外面的林锦婳自投罗网呢,却不知此时林锦婳已经到郑府坐下了。

花厅里,郑莱看着林麓之稳稳坐在自己面前,面色黑也不是笑又不想,只能僵着喝茶,茶都换了三盏。

林锦婳知道他爹也是个闷葫芦,讨论正事还能滔滔不绝,一到这种私事便哑然了。

还是她先开了口,瞧着上首面色不愉的老夫人笑道:“今日过来,是特意让父亲和舅舅一道来见见郑小姐的,毕竟那样的事儿发生了,那日也是我一时意气用事,说了气话,现在想想,郑小姐名门闺秀,就算那日一时糊涂,寻常也该是自持知礼的。”

“你说的没错,郑家虽不是世代的簪缨大族,却也是名门之户,如意更是郑府的嫡出小姐,自然是知道礼节的,上次的事也算她糊涂没有把握好分寸,至于那药的事也可能是个误会。”老夫人听到林锦婳捧郑府的话,自然要接着继续捧,说这话时,面上的骄傲根本掩饰不住。

郑莱听着,只阴沉的看了眼林锦婳,并未出声。

林锦婳笑笑,接着她的话道:“既如此,便请郑小姐出来一趟吧,也好早些见见父亲和舅舅,这事儿既然已经发生了,怎么说也要早些定下来才是,您觉得呢?”

老夫人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才要开口,郑莱却是看出不对劲,只抢先一步道:“这么晚,如意也睡下了……”

“是吗?看郑将军的意思,还是恼恨那日锦婳的不知礼数,竟不肯叫如意姐姐出来相见,也罢,这桩婚事只当林府高攀不上吧。”林锦婳轻轻叹了口气。

林麓之闻言,想要开口,却被徐泊山一把按住了。

徐泊山看着他微微摇摇头,他瞧见锦婳非要这么晚过来,便知道必有原因,而现在郑府的人不让郑如意出来,八成这位郑小姐压根就不在府上。大半夜的,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不在府上,哪里还有什么自持知礼之说?

老夫人瞧见,连忙道:“哪里的话,就算睡着了,使人唤醒也就是了。”说罢,立即吩咐了身边的婆子过去。

郑莱只阴沉盯着林锦婳,微微咬牙,不过他还并不知道郑如意不在府上。

林锦婳捧起茶喝了一口,上好的乌龙茶,入口清冽,回味甘甜。

她静静等着,瞧见父亲被舅舅按下,心下也放松了些。

不多时,那婆子便回来了,面色微微难看,几步走到郑老夫人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便听郑老夫人压着声音质问道:“怎么可能?你可四处寻过了?”

“奴婢都找了,不在。”婆子低声道。

郑老夫人的手死死攥在一起,打死郑如意的心都有了。

林锦婳只做未看到她面上的难堪,笑问道:“老夫人,怎么了?郑姐姐可是不愿意见我们?”

“没有……”老夫人很快镇定下来,笑道:“如意娘亲的晕厥症发了,她正在照顾,实在过来不得,要不我们先商量下什么时候下聘……”

“郑夫人病了?”林锦婳故作惊讶:“不若我去瞧瞧吧,上次郑夫人在普济寺晕倒,便是我看的。”

“怎么好劳烦你……”老夫人见林锦婳人都站了起来,忙道。

林锦婳只浅笑:“怎么算劳烦,往后都是一家人,如意姐姐又孝顺又知礼,我便是辛苦些也无妨的。”她话说完就对着婆子道:“还劳烦妈妈带路。”

那婆子也是左右为难,只能求救似的看向老夫人。

郑莱看着这场景,面色也微微有些黑:“如意到底怎么了?”

老夫人忙拉他:“没事。”

“我在问你!”郑莱一巴掌拍着桌子,吓得那婆子当即跪了下来:“回……回禀老爷,小姐好似不在府上。”

“怎么可能不在,她不在府上还能去哪儿?”郑莱面色发青,在林麓之前面又丢了这么大个脸,他现在恨不得活活打死郑如意才好。

“奴婢不知。”婆子也是为难。

郑莱死死咬牙,阴鸷扫了眼林锦婳:“府里上下都找过了?会不会是被人捉走了?”

“府里找过了,人不在。”这婆子也算机灵,听出郑莱话里有话,才道:“不过的确可能是被歹人掳走了,小姐的院子乱着呢。”

郑莱冷哼一声,转头就盯着林锦婳讽刺道:“我说你们怎么会大半夜前来,原来竟是早把我女儿掳走,然后要栽赃一个不知廉耻之名!”

林麓之见他竟如此说自己女儿,也黑了脸:“你休得污蔑,我们什么品行你心知肚明,如今你女儿不在便怨怪我们掳人,你欺人太甚!”

“是吗?若不然她能去哪儿?”郑莱轻蔑一句,林锦婳只觉得好笑:“郑小姐不见了,难道不该问问是不是她私会谁了吗?”

“你——!”郑莱抬手便指着林锦婳,一副要动手的姿态,林麓之哪里忍得了,一掌便打开了他的手,浑身的杀伐之气都冒了出来:“既然郑府如此看不上我林府,那也不必谈什么姻亲之事了……”

他话才说完,外面忽然燃起了一个信号弹,林锦婳眨眨眼,那是墨风的信号,她不是让她先拖上一阵么。

林锦婳扯了扯挡在身前的林麓之的袖子,道:“爹,我们走吧。”

林麓之闻言,以为她受了委屈不想呆在这儿了,便也不跟郑莱争执,转头便往外去了。

郑莱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狠狠将茶杯掀倒在地:“林麓之,你掳走我女儿,还要这样污蔑郑府,以为能这样轻易离开么!”

他话音才落,一群持刀侍卫便将他们几人团团围住了。

此时郑府外不远处的空旷大街上。

墨风手臂已经受了伤,看着身后追来的人,微微咬牙,越发快的往郑府而去。

郑如意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快步往郑府走,一旁的丫鬟见她面容着急,有些不解:“小姐,咱们怎么要突然赶回来,还没抓到林锦婳呢。”

“那不是林锦婳。”郑如意本以为梅婆子真的带了林锦婳来,可还没走出院子门,便见虽穿着林锦婳衣裳却带着帷纱帽的女子杀了进来,那些黑衣人功夫虽好,却也挡不住她轻功极好,很快闪身进了她身后的院子找了一番,所以她确定那不是林锦婳,而真正的林锦婳也肯定是怀疑白兰在自己手里了,所以她为了防止林锦婳再做出点什么必须尽快赶回郑府。

她到了常走的后院暗门,才进入院子,便看到原本熄了烛火的院子竟是灯火通明,整个人一下僵住了。

丫鬟还不解:“小姐,怎么了?”

郑如意微微咬牙:“出事了。”

她才说完,却不知暗处一道黑影闪过,很快往前厅而去。

墨雪出现时,郑家人都没注意,只看到她从外面而来。

她规规矩矩的朝林锦婳行了礼:“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了。”

林锦婳闻言,知道是郑如意已经回来了,心下松了口气,不过她这会儿回来的倒是及时。

她还未开口,郑府门前忽然一阵嘈杂,立即有侍从来报:“将军,门口忽然出现一般持刀黑衣人。”

郑莱以为是林麓之的人,冷哼一声:“给我看住他们。”说罢,亲自提刀出去了。

林麓之面色铁青,他早知郑莱不服自己,竟不知竟是如此的厌恶和杀意,这回一来,他还一直挂念的几十年的出生入死的兄弟情便算是彻底湮灭了。

郑府门口。

墨风将人引到郑府大门前后,才对郑府的侍卫大喊道:“有刺客!”

那些黑衣人没管郑府的人,只一心朝她杀来,但郑府的侍卫们瞧见门口有人动手,哪里会不插手?当即便跟黑衣人也缠斗了起来,直到郑莱出来,那黑衣人为首的人才呵斥一声:“都住手,我们乃是……”

“是谁的人?”墨风寒声问道。

郑莱先是冷冷睨了她一眼:“你是谁?”

“殿下叫我来的。”墨风低声道。

郑莱闻言,只以为是赵阚的人,转头狠厉看着那群黑衣人:“你们是谁的人,想做什么!”

领头的黑衣人见墨风没死,肯定不能自报家门,但郑如意好似没有跟郑莱说今晚的计划一般,只得冷声道:“不关你的事!所有人,撤!”他微微咬牙看着近在咫尺就能抓到的人,却为了不暴露,只能撤退离开。

“将军,可还要追?”侍从们见黑衣人撤走,忙问道。

郑莱皱眉,转头要去问一旁的墨风,奈何墨风已经趁机离开了。

他微微咬牙,一时间竟不明白这到底闹得哪一出。

正想着,老夫人身边那个婆子又急急出来了,低声道:“老爷,小姐平安无事回来了。”

“回来?”郑莱抓着刀的手更紧了,面色铁青:“那就是说,她不是被人掳走了?”

“不是。”婆子白着脸微微摇头:“下人说,是瞧见她走后角门自己进来的,平安无事,方才已经到了前厅,被林府的人看到了。”

郑莱只觉得一张老脸丢尽,咬咬牙:“去把林府的人放了,让他们赶紧走。”

婆子迟疑道:“那小姐的婚事……”

“还有什么婚事,她还有脸嫁吗!”郑莱知道今晚郑如意肯定是被人算计了,但呈现在眼前的事实就是她大半夜不知廉耻的跑了出去,加之她之前给林锦澄下药的事,岂不一而再再而三的证明了她就是个寡廉鲜耻的人!

婆子哪里还敢多说半句,连忙到前厅去了。

林麓之沉着脸还在与旁边的侍卫对峙,林锦婳倒是安安心心在一侧坐了下来,看到舅舅徐泊山望着她略有几分凝重的样子,只浅浅笑道:“舅舅可要喝茶?这乌龙茶该是极品,味道极好。”

徐泊山见此,只无奈又宠溺的摇摇头:“你喜欢,舅舅回头让人多买些给你。”

“好。”林锦婳笑的眉眼弯弯,好似没看到急急跑来看到自己时一脸复杂痛恨的郑如意。

郑如意本是打算先探问清楚情况再来的,一听到丫鬟说林锦婳已经带着林府的人来提亲,便坐不住急急赶来了,却没想到赶来后会是这样的状况。

郑老夫人看她安然无恙的出现时,还未开口,便听林锦婳道:“郑姐姐,郑夫人晚上还教你绣花,很辛苦吧。”

郑如意微微一怔,下意识应道:“还好……”

她这话一出,郑老夫人的脸当即铁青。她替她编的借口是郑夫人晕厥症犯了,林锦婳问的竟然是郑夫人教她绣花,而她居然还回答‘还好’……

林麓之哪里还不明白,面色越发沉了:“林府既然从未做对不起郑小姐之事,那林郑两家就绝不会联姻,这一点,我相信老夫人心里应该很清楚了,对吗?”

郑老夫人还能说什么,只能冷着脸看着郑如意:“你老实说,你今晚做什么去了?”

郑如意这才明白,林锦婳只怕一早就知道她出府去了,所以才在这儿等着。

她心思飞转,忙道:“孙女是瞧见娘亲身子总是不好,爹爹和祖母又杂事缠身,听闻今日京城来了个好大夫,所以如意才想着偷偷出去请大夫来……”

听着倒是个极好的理由,如此孝顺的女儿,便是半夜出去,又有何不可呢?

郑老夫人乘机道:“竟是如此,那你往后也要注意些,你到底只是个女儿家,半夜出去,纵使是要敬孝心,也要当心有些人暗中诋毁你,也毁了我郑府的名声。”

墨雪闻言,上前一步:“奴婢去给小姐停放马车时,来的晚了些,恰好瞧见郑小姐的马车过来,走的是城西方向,而且今日这半月因为疫病一事,京城不曾有大夫入京,郑小姐的车上更没有闻到半点药香。”她说完,顿了顿,看着郑如意低垂下的微微颤抖的眼睛,才道:“那车夫说漏了嘴,说郑小姐在个小院子里待着,也不知跟谁一起。”

“祖母,我没有。”郑如意还要辩解,却是不知该怎么说了。

郑老夫人更是觉得老脸丢尽。

刚好外头婆子进来,悄悄走到老夫人耳边传达了郑莱的话,老夫人才侍卫们赶紧退开。

只面色不愉的看着林麓之寒声道:“我郑家配你林家……”

“实在是绰绰有余,就不需要委屈郑小姐了。”徐泊山接话。郑府的人也算是让他大开眼界了,他寻常来往的有贤臣又奸佞,但像他们这一家子闹得稀里糊涂还不要脸面的,还真是头一家。

郑老夫人面色微微发白,也咬着牙梗着脖子:“既如此,那你们请回吧。”

林锦婳看了眼皱着眉头的林麓之,道:“爹爹,哥哥这会儿也该下值了,我们回去再说吧。”

“好。”林麓之点点头,提步便往前去了。

徐泊山跟在后面,林锦婳走时,淡淡朝老夫人一笑,转身而去。

郑如意死死咬牙盯着她的背影寒声道:“林小姐真是冰雪聪明,以前还是我低估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听闻最近你身边少了个丫鬟?可是与男人私奔了?未出阁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与人私奔,如此不知廉耻的事要是传出去,外人只怕还要指责这个做主子的言传身教,才会如此的呢。”

林锦婳手心微微攥紧,却只侧身浅笑着看她:“郑小姐既然说我冰雪聪明,那一定知道我还能做到更多的事,比如让那个拐了我丫鬟私奔的男人身败名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郑如意看着她满是杀气的深寒眸子,手心微微一颤,梗着脊梁骨咬牙没说话。

林锦婳见她如此,淡漠扫了她和上座的郑老夫人一眼,这才提步而去。

等林锦婳一走,郑如意还未开口,老夫人当即便呵斥道:“跪下!”

“祖母……”

“我让你跪下!”老夫人气得站起身来。

郑如意咬着牙跪在地上,老夫人当即便亲自上前,狠狠几个巴掌抽打在她如花似玉的脸上,打完后才骂道:“不知廉耻的东西,跟你娘一样没用。”

“不关娘的事……”

“你还敢狡辩?”老夫人冷喝一句,立即又让人取了鞭子来,不由分说的便抽在她身上,每一鞭子下去都见了血。

郑夫人好不容易赶来时,瞧见这般场景,煞白着脸就跪在了地上:“娘,你这是做什么……”

郑老夫人轻嗤一声:“她变得如此不知廉耻,都是你这个娘教的,一对下贱坯子,赔钱货!”她一边骂,一边连着她们母女两人一起打。

郑夫人想护住女儿,郑莱却从外面进来,一脚就把郑夫人踹得摔在柱子上,而后才看着面色煞白的郑如意,一脚将她踢到在地,才寒声问道:“我问你,你今晚到底做什么去了?”

“我是遵了景王殿下吩咐……”

“狗屁,景王殿下有吩咐,会不告诉我而告诉你一个不要脸的女人?”郑莱只觉得自尊心极大的受挫。

郑如意被打得浑身麻木,微微咬牙:“爹爹若不信,可去问问景王殿下……”

“混账东西,还敢指使我,你以为你爬上了景王的床就真的变成凤凰了,可以对你老子也颐指气使了吗?臭不要脸的下贱货!”他亲自拿过鞭子狠狠抽打在她身上,郑夫人自己要爬过来都被他一脚踢开了,直到把人打得奄奄一息,才终于冷静下来,冷漠的看着郑如意,好似看着一块破布垃圾一般:“吩咐下去,景王若是再来找你,你不许再见,好好给我待在后院。”

“可是父亲……”郑如意咬牙:“你想得罪景王吗?”

“得罪?”郑莱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就凭你,景王就会放弃我这个三品将军么,你一个没用的女人而已,以为自己有多重要?你除了会给我丢人现眼,还会做什么?”

郑如意咬牙没说话,眼里却是聚集起了杀气。

郑老夫人看了一眼,对郑莱道:“要不休了她娘,再另外娶一个……”

“全凭娘做主。”郑莱扔下一句,这才扬长而去。

郑老夫人闻言,这才顺了口气,鄙夷的看了眼郑如意:“郑府这样的名门之家,真不知怎么养出你们娘俩这样的不要脸货色。”说罢,也跟着离开了。

郑如意等人走了,才吐出一口血来,可看着这血,她不恨郑莱和老夫人,只恨毒了林锦婳。她咬着牙勉强出声,看着林锦婳的方向咬牙切齿:“林锦婳,我与你不死不休!”

林锦婳此时若是能听到这话,只会淡淡一笑。前世她便用尽手段害死自己一家,说不死不休?前世她早死了,让她说,这恨只会是生生死死永不休!

回到林府,林麓之心情好似有些沉,徐泊山拍拍林锦婳的肩膀安慰笑道:“你且先回去休息,我与你父亲说会儿话。”

“谢谢舅舅。”林锦婳是真的感激他看穿了一切却能帮自己瞒住。

徐泊山温和一笑,他知道自己亲妹妹死得冤枉,妹夫又太过重情义,倒是这个侄女儿敢作敢当有勇有谋,他怎么会不帮她呢。

林锦婳告别徐泊山回到自己的院子,才看到墨风已经换好衣服等着了。

她面色微微有些发白,立在一侧见林锦婳来,才上前道:“小姐,奴婢没看到白兰。”

“白兰的确在她手上,今日郑莱和老夫人必不会轻饶了她,白兰暂且还能安全几日,我们且再找找,若是不在郑府,八成在普济寺附近。”林锦婳回到房间坐下,才寒声道。

墨风点头:“我让墨花去找。”

林锦婳微微摇头:“墨花一个人不够,你去找夜生,让他帮忙。”

墨风颔首。

林锦婳这才看到她的不对劲,上前自然的抓住她的手腕把了脉,半晌才松了口气:“皮外伤,没伤到筋骨,这几日好生调养。”

“是。”墨风见她对所有人都是一样,心里也微微有些暖。

正说着,杨妈妈满头大汗的回来了,面上带着几分喜色。

墨雪在一旁瞧着,道:“杨妈妈这是有喜事?”

“不是……”杨妈妈想起今晚的事,只觉得好笑,上前看到林锦婳才道:“小姐,奴婢今儿悄悄使人去告诉熊世林他强了老夫人,老夫人要去报官的事儿,他竟是自己就闹着要上吊了。”

一旁的墨风也微微珉唇笑了起来:“然后呢?”

“奴婢想着,既然要报官,就得报真的,所以悄悄去了官府,让人代写了陈情书放在府衙门口,又贴了几张在城门的公示栏上,明儿一早这事儿怕是就要满城风雨了。”杨妈妈微微喘着气,有些紧张的看着林锦婳,怕她会怪自己擅作主张,没曾想林锦婳反而笑着颔首:“做的不错。熊世林的跋扈性子,这事儿明日一闹开,八成就会去林府闹了,老夫人若是还能厚脸活下来,下个月身上的毒疮一发,怕也活不成。”

“小姐真不打算救她了?”墨风问道。

“屡教不改,救她也是浪费我的药。”本来还打算用她来对付德妃,不过她自己不长记性,那也怨不得她了,只是她犯下这么多罪孽,让她痛痛快快死了,岂不便宜了她。

林锦婳说罢,看着一侧放着的帕子和荷包都绣好了,却一直不见赵怀琰来,淡淡将东西收起。

墨雪瞧见,想将昨晚赵怀琰来了的事告诉她,可张了张嘴,话又咽了下去,哪知林锦婳将东西收好后,直接给了她:“送去给王爷。”她从不是扭捏的人,既然决定相信赵怀琰,便不会再遮遮掩掩。

墨雪闻言,面上难得露出笑意,上前接下东西。

林锦婳看了眼她的脸,涂了药膏后,疤痕淡了许多,心才稍稍安了些。

时间已经晚了,林锦婳也没有再更多吩咐,只让她们各自去安排各自的事儿了,直到第二天一早,杨妈妈神秘兮兮的跑来报信,说熊世林知道了那城门口贴的东西,已经领着人直接去林府跟前闹了。

林老夫人得知昨儿晚上大夫人失败而归后,便战战兢兢一夜没有睡好,一早上听说熊世林在门口闹,当即便是脑子一片空白了。

大夫人听到这话儿时,早上含在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望着来回话的丫鬟惊愕道:“你再说一遍?”

丫鬟也是满面羞红,却带着几分鄙夷:“那日老夫人失踪,竟是被那熊世林给侮辱了,昨儿晚上不知谁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还报了官,这会儿熊世林已经在门口大骂老夫人……”丫鬟没敢说出那些话。

大夫人不用听也知道多难听,可一想到老夫人,便又问道:“这事儿老夫人可知道了?”

“知道了。”

“那她还没自尽?”大夫人继续问道。

丫鬟摇摇头:“老夫人现在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只让人去驱赶熊公子呢。夫人您是没瞧见,那熊公子一身的烂疮,浑身恶臭,根本就像具腐烂的尸体了,很是恶心。”丫鬟说的面色微微发白。

大夫人也听得一阵恶心,却是转换了心思:“你赶紧使人去把这些消息都传到老夫人院子里去,她不肯出来对峙,八成就是真的了,她一把年纪居然还被男人给……八成也染上了花柳病,还是趁早死了清净。”

丫鬟见大夫人眸光冷冷的,连忙点点头去安排了。

等安排完这些,大夫人才认真想起来,这会不会是林锦婳的计策?否则也太巧了些,老夫人才背叛了她,她便用如此毒计来毁了老夫人,这可是名声尽毁啊,就是死了只怕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这样一想,她立即命人准备马车。

“夫人要去哪儿?”

“自然是回娘家。”大夫人赶紧让人收拾好金银细软,想先回娘家去避避风头。就连老夫人都被人算计成如此,她还是不要正面跟林锦婳对付的好。

她越想越急,命人带好了东西,就走后门上了马车匆匆离开了。

林锦婳这会儿刚用完早膳,老六站在花厅里,悄悄打量着这屋子。四处布置雅致,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屋子里也没有熏香,花瓶里只插着几支时令的鲜花,泛着幽幽淡淡的香气,很好闻。

林锦婳放下手里的书,看他来才道:“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本来昨儿只是打算摔断那曾学海一条腿的,哪知飞奔的马儿疾驰而过,倒是给了我灵感。”老六看她端端坐在那儿没有一丝浮躁的样子,竟是有些羡慕。她总是这样冷冷清清的,遇到什么事儿也极少见她会慌张,分明比自己还小几岁,却看起来比自己更加的沉稳老练。

林锦婳微微颔首,又低头看书:“那就去办吧,不要办砸了。”

“是。”老六应声,这才转头走了。

走时刚好撞见蹦蹦跳跳进来的徐昭昭,徐昭昭一眼看到他眼睛就亮了,他一身水墨衣衫,皮肤白净五官秀气,迎面走来时气度淡然,好似空气都要弥漫着淡淡香气,云消雨霁,万里晴空。

他走过的一瞬间,徐昭昭拉着他的袖子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六微微一顿,看着这个圆脸活泼少女,轻轻笑道:“夜生。”

“夜生?”徐昭昭眨眨眼,看着他秀气的样子,咧嘴笑开:“我叫徐昭昭。”

“徐小姐。”夜生垂眸行礼。

徐昭昭只是一笑,看着他离开,才快步进了屋子。

瞧见正坐在里间看书的林锦婳,上前挨着坐下才问道:“锦婳姐姐,那夜生是什么人?”

林锦婳放下手里的书瞧她,笑问道:“怎么了?”

“没事,就觉得他生的真好看。”徐昭昭在一旁坐下,藏着少女的心事。

林锦婳没注意,只浅笑道:“昨儿跟哥哥去当值,感觉如何?”

“挺好的。”徐昭昭说完,才眨眼看她:“那夜生明儿可还会来?”

“不一定,我只是恰好有事吩咐他办。”

“哦……”徐昭昭点点头,圆圆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林锦婳一身鹅黄罗裙,再看自己一身灰黑窄袖袍子,皱皱眉头又蹬蹬跑出去了。

林锦婳以为她对夜生也不过是停留在仅仅觉得好看而已,也未多在意,直到外面墨风进来,才看着她问道:“朱无才如何了?”

“没有被绑去官府,倒被那些个掌柜打了一顿捆在了铺子后院里。”墨风垂眸。

林锦婳看着一旁忧心忡忡的杨妈妈,浅笑:“去挑些能打的,跟我走。”

墨风略有几分担心道:“可是小姐,明儿便是侯夫人的诗画会,您这会儿打出去,会不会不太好?”

“怕我落个恶女之名吗?”林锦婳眸子弯弯,便是恶女又如何,知心的朋友家人会理解她,赵怀琰也不会抛弃她,至于其他人,往后还是要假模假样跟她结交,所以恶女不恶女,无所谓了。

墨风见她如此,知道是下了决心,也不再废话,立即挑了几个壮实的婆子,提着棍子就往铺子去了。

此时的大夫人匆匆坐着马车往娘家赶,赶到一路,马车猛地一停,她还没坐稳,又听得不远处又马儿一声嘶鸣。

她掀开帘子不耐道:“怎么回事?”

“夫人,有人挡着道儿。”车夫委屈道。

大夫人往前看去,一群拦路的乞丐已经哄笑着离开了,她只厌恶的皱了皱眉,才道:“行了,赶紧走。”

“是。”马夫猛地抽了下马鞭子便往前跑,但没跑几步,后面的马车便翻到在地,大夫人也滚落了出来,不远处疾驰的马儿飞奔而来,大夫人还要躲开,却被马儿直接的前蹄狠狠踢了一脚,当即便铁青了脸,而后她自己马车的马儿不知怎么也受了惊吓,开始疯狂的往前跑了起来,她被马车帘子缠住了脚,竟就这样被马儿拖在地上跑了起来。

因为之前被踢了一脚,这会儿连话都喊不出,只能感受着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了一般的痛苦朝周围围观的人投去求救的眼神,奈何百姓们哪里又制止疯马的本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被疯马拖走了,身体剐蹭在地上,一地的鲜血。

老夫人还躲在房间里,熊世林在外头已经骂的很难听了。

“老娼妇,你怎么还不出来?还想报官抓我,分明是你自己送上门去让我亲近……我呸,恶心。如今还恶人先告状,你个老娼妇,臭不要脸的老东西!”

他的骂声传的很远,围观的人看得热闹也跟着低声议论。毕竟曾经高高在上尊贵端庄的林家老夫人,虽是寡居,可从未传出过败坏名节的事,就快要熬到能立贞洁牌坊的时候,竟然跟一个染了花柳病的年轻男人私通,这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

熊世林骂的不过瘾,已经开始砸门了。反正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能拉一个下水就拉一个下水。

林府的下人吓坏了,生怕碰到熊世林满是脓疮的身体,纷纷往后躲,这一躲竟就直接让他闯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老夫人躲在房间里瑟瑟发抖,外面恶毒的咒骂她听得清清楚楚,但越是如此,她就越恨林锦婳,这些都是她害的!却也因此,更怕林锦婳。

“老夫人,怎么办?”婆子看着仍旧没想着死的老夫人,微微皱眉道。

老夫人咬着牙从床上爬下来,脸上还未掉落的痂一下子暴露出来,吓得房间里的婆子尖叫出声:“老夫人,你……”

“我什么?”老夫人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阴鸷的盯了她一眼,才寒声道:“让人去找林麓之,让他来救我,我到底是他母亲!”

“是,奴婢这就去。”婆子巴不得跑出去,赶紧走了。

老夫人想起林锦婳之前的警告,若是下个月没有药,她身上的脓疮还要复发……

一想到这些,她便恨不得立即抓烂自己的脸然后上吊自尽,但她不能死,她一定不会让林锦婳好过的……

她努力安慰着自己,听着外面熊世林的恶毒露骨的叫骂声,却没有哪一刻如这样后悔昨日的举动,她就不应该信大夫人和郑如意的。

老夫人想起这二人,也是恨得牙痒痒,等此事过去,一定不会放过她们!

林锦婳这会儿可不管老夫人内心怎么想要自己死,左右最后自己把自己折磨至死的,只会是她。

她已经到了其中一个当铺门口,下了马车,慢慢进了铺子,正好看见当铺的掌柜正优哉游哉的喝着顶尖的龙井,安心的数着银子。

掌柜的瞧见林锦婳来时,竟是不认识,只淡淡道:“这位小姐,我们今儿不做生意。”

“为何?”林锦婳淡淡笑问道。

掌柜的嗤笑一声,才抬头看她:“真是对不住,只是我们东家吩咐了,往后京城一品一下小官的生意都不做,看您穿的这样普通,也不是一品官家吧?不是您就赶紧回吧,别在这儿挡着道。否则我们林锦婳小姐,可不会轻饶了你们。”

“我怎么不记得我这样吩咐过?”林锦婳依旧笑眯眯看他,眼神却是冷了许多。他敢这样冠冕堂皇的赶人走,这是在替她将京城里的人都得罪个遍呢,想必其他四个铺子必然也是这样一番说辞吧。

掌柜的听到这话,一愣,一时竟是没反应过来:“你到底是谁?”

墨风上前一步冷声道:“这位就是你嘴里的林锦婳,你的东家。”

掌柜的还不信,大夫人说林锦婳不过是个小姑娘,而且对铺子一事也一窍不通,哪里就敢亲自登门来了?

“你们休得胡说,我东家可是未来的宁王妃,你们敢冒充,我现在就敢抓了你们去见官。”说完,立即呵斥道:“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他话落,竟真有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大汉走了出来。

墨风冷哼一声:“好一个奴大欺主。”说罢,抬脚便将掌柜从铺子里给踢了出去。

掌柜的还没反映过来,便听林锦婳道:“谁敢反抗,打!”

外头拎着棍子的婆子小厮闻言,齐齐应了一声,提起棍子就开始打了。

铺子里的账房瞧见这动静,赶忙吩咐了下人:“快去报官,再去请大夫人来。”

林锦婳闻言,眉梢微微一挑,并未叫人阻拦,反而在一旁坐了下来。她就等着官府的人来呢,至于大夫人,能不能来,还是个问题。

第五十八章 无情无义 含钻石满八百加更~

那掌柜的被婆子们痛打了一顿后,才勉强睁着青紫的眼睛看着悠悠然坐在堂内的女子,狠狠的威胁道:“你当真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吗?我只是个奴才,但你打我,可是打了林小姐和宁王爷的脸,我看你有几条命可以抵。”

林锦婳闻言,轻轻一笑,也不理他:“朱无才在哪里?”

掌柜的一愣,下巴上的肉也跟着颤了颤:“我不知道……”

“不知道?”林锦婳缓缓说完这几个字,墨风会意,立即对旁的婆子道:“立即去后院搜查。”

“你们敢……”掌柜的呵斥一声,见那些婆子提着棍子又回头来看他,吓得脖子一缩,张张嘴半晌才吐出一句:“你真的是七小姐?”

“我早告诉过你。”墨风在一旁寒声道:“你有眼无珠,敢仗着七小姐的名头在外招摇撞骗得罪人,还敢假传七小姐的话,便是你的人不去报官,我也是要报官的。”

那掌柜怔住,大夫人前儿还信誓旦旦告诉他们几个掌柜不必担心呢,但面前这位敢光天化日之下打进来,只怕真的就是七小姐。

但不管是不是,他还是求饶为先,也好拖着等官府的人和大夫人来,他立即就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原来是七小姐,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别跟小的计较,只是那些话儿都是朱无才教小的们说的啊。”他一心想着,反正林锦婳也找不到朱无才,把罪过全部推到朱无才身上就行了。

“胡说八道!”杨妈妈听到这话,喝叱出声:“朱无才寻常虽然油滑了些,却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分明是你欺瞒小姐。”

“哎哟杨妈妈,您可不能为了你男人这样污蔑我们,朱无才这样吩咐的,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敢违背,实在不信,你可以把他找来对峙啊!”他看着杨妈妈颇有几分不屑,但不屑的话才落音,方才墨风已经悄无声息闪到后院去了,没多久就把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朱无才给带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个手持大刀面上有伤的护卫。

朱无才一出来便吓得直往杨妈妈身后躲,那掌柜的一下怔住了。

那两个护卫对视一眼,才道:“掌柜的,这女子私闯咱们后宅,要把要把她抓起来!”

掌柜的听到这话,气得直拍大腿,这两个蠢货,连一个女子都打不过还让人把朱无才给救出来了,现在哪里还能那么把人拿下?

他恼道:“小姐跟前,说什么胡话。”

“小姐?”那两个护卫也是一怔,纷纷看向坐在一侧神色淡淡的女子,满脸的不信:“小姐乃是大家闺秀,怎么可能来咱们这等铜臭之地。”

“小姐自己的铺子,想来便来。”墨风睨了那二人一眼,才走到林锦婳身侧站定。

那两个护卫看着自己掌柜被打得这样,忙上前将他扶起,才对着林锦婳不屑道:“便是小姐又如何,这当铺还得我们掌柜的管着,这里的金银数量若是有个差错,损失了银子,便是大夫人也要发怒的。”

“哦?是吗?我的铺子,大伯母有什么可怒的?”林锦婳觉得好笑。

两个侍卫还要开口,却被掌柜的一把拉下:“别胡说了。”他一瘸一拐的走到林锦婳跟前试探的看着她笑道:“小姐,那您今儿来,还有什么吩咐?”

林锦婳见他依旧不把自己当回事,嘴角淡淡勾起:“三件事,一,交出铺子所有账簿,二说清楚关押朱无才一事,三,撤换铺子所有人。”

掌柜的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一二三件事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小姐,账簿还要时日整理,您不如先回去……”

“墨风。”林锦婳淡淡一句,墨风上前已经夺过护卫手里的刀架在了掌柜的脖子上:“要多久?”

“三……三天。”

墨风的刀往前稍一用力,他脖子上已经出现一条血痕。

两个护卫一瞧,急了眼:“敢杀了我们掌柜,我看你们也不必走出这铺子了!”说完,挥起拳头就打了过来。

墨风自然很轻巧躲开,林锦婳却是皱起了眉头,照这个掌柜这样蛮狠的作风,只怕这铺子早已得罪不少人了。

正看着几人缠斗,外面官府的人已经赶到了。

领头的是衙门的差役早已认识林锦婳了,上前便见了礼:“林小姐,这里是怎么了……”

掌柜的听人真的唤她林小姐,一颗心跌落谷底,只盼着大夫人能赶紧过来。

“不是这掌柜的报的官么?他们妄图将我杀人灭口,以掩盖他们多年贪墨账目银子的事实。”林锦婳淡淡说道。

掌柜的睁大了眼,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这看起来大家闺秀的七小姐说起谎来竟是眼睛都不眨的吗!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就开始大哭:“小姐,您想要收回这铺子奴才无话可说,但您也不能这样冤枉奴才啊,奴才好歹在夫人手底下做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是吗?”林锦婳转头看着朱无才,朱无才起初还有些怕,被杨妈妈一把给推出来才把这么些天查到的东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仅仅就这个当铺,这掌柜的不仅贪墨银子,还将以前不听他话的人全部都关在了后院里,当狗一样喂养着。

这话一出,掌柜的脸都白了:“我……我没有。”

差役哪里还没看出不对劲,立即叫人去查了。

掌柜的瞧见人进去,整个人都蒙住了,只忙回头看着一伙儿的账房先生:“大夫人怎么还没来?”

“我也不知道。”账房先生也急,眼珠子快速转了起来。

不多时,后面的差役真的找到了被关押的人,带出来时,早已枯瘦的不见人形了,这些却是真正徐家的人,而这掌柜的和这里的账房护卫,全是大夫人的人。

掌柜的见状,哭着就去求林锦婳,他以为林锦婳到底是个小女儿家,会心软些:“小姐,这些不关奴才的事儿啊,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奴才吧,奴才以后一定当牛做马……”

“留着你也只是害群之马。”林锦婳只淡漠看他一眼,才对衙门的差役道:“还请你带回去好生审问,从重处罚。欺上瞒下,还不知与没有做过杀人越货的勾当。”

“七小姐,你怎么这么无情无义,我们好歹跟了你也这么多年……”他大声嚷嚷着,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到。

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无情无义?实在说的太对了,对于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她就是要无情无义。

“辱骂主子,墨风,掌嘴。”林锦婳漠然道。

墨风颔首,上前便抽了两巴掌,才冷淡看着他:“还有要说的?”

“你——”

“啪啪——”

“七小姐,你好狠……”

“啪啪啪啪——”墨风连着四个巴掌抽完,才优雅的看他肿起的脸:“还有话?”

掌柜的憋了一肚子火,但被墨风打怕了,她的巴掌带着内里,刷刷几下仿佛脸上的肉都要被抓扯下来。

他朝屋外看了又看,却依旧没有大夫人的影子,只能默默咬着牙红着眼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那差役走时,脸上的惊愕都还没退下来,他一直以为林七小姐这样的美人儿一定是温柔的,没曾想这样的有手段。

他们一走,那账房的也想悄悄溜走,被守在门口的杨妈妈一脚蹬在他脸上给蹬了回去。

账房的肥胖的身体被人一踹,整个人跌坐在地哎哟直喊。

杨妈妈听着他的喊声,哪里不知他是想招人来看看小姐是怎么虐待他的,当即上前啪啪两个巴掌:“再喊一句试试!”

杨妈妈也是气急了,之前他们打朱无才的时候,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了。

账房的一下子咬着牙没声儿了,林锦婳这才起了身来看着朱无才:“把这里收拾干净,账目算清楚,差多少,要一分不差的全部追回来,追不回来的,就把他们送去官府查办。”

朱无才听得喜上眉梢,他正愁仇没报呢。

账房的比掌柜的怂,当即哆嗦道:“七小姐,奴才什么都愿意告诉你您,你就放奴才一马吧。”

林锦婳温柔看着他满眼希冀的模样,心中摇头,他们从不曾给自己留退路,自己费心放他一马岂不是纵虎归山么。

“不放。”林锦婳淡淡说罢,才对朱无才道:“剩下的铺子你带着人直接过去,不听话就打,打完就报官。”

朱无才得了这话,越发高兴了,刚躬身垂首道:“您放心,奴才一定给你办妥。”

“嗯。”林锦婳微微颔首,如今开了这样一个头,剩下的就是想耍滑头,怕也要掂量掂量了,更何况他们以为的靠山大夫人,绝不可能来了。

想完,她已经上了马车。

墨风坐在马车前头问道:“小姐,我们可是回府?”

“既然开了个恶女的头,自然要做到底,老夫人八成已经把父亲请去了,那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她淡淡靠在马车里,想起老夫人,嘴角只泛起些许冷意。

墨风颔首,立即让人驾着马车往林府去了。

这会儿的林府,林麓之匆匆赶到时,因为身上伤势未好,又急急赶来,面色都苍白了几分。

他才下马,看着门口竟是围了一大群人,忙道:“各位,这是林府的家事,还请各位先回去吧。”

“林将军,你倒是孝顺,不过那林老夫人如此糊涂,丢了林家的脸啊。”有人忍不住道,其他人跟着附和。

林麓之也是老脸通红,继母跟年轻男子苟合,还染上了病,这说出去,只会叫林家人抬不起头。

但他到底还是心软,只道:“这件事还未有定数,也许是个误会,诸位还是先回去吧。”说罢,让侍卫守在外头,自己倒是径直一个人先进去了。

他急急赶到老夫人的院子,便听到了熊世林的骂声,他骂的嗓子都哑了仍旧不肯停。

熊世林旁边的小厮瞧见林麓之来,忙低声道:“公子,林三老爷来了。”

熊世林这才停下,转头看着林麓之尴尬的脸色,冷冷嗤笑一声:“林将军,你来做什么?是要来喊我一声爹吗?”

“放肆!”林麓之本还不恼,瞧见他这样无理,半分忍让他是晚辈的心也没了。

熊世林不以为意,反而嗤笑起来:“你继母骗我与她苟合,我不是你继父是什么?那臭不要脸的老娼妇到现在都不肯出来,就是等着你来吧?不过林麓之,你还真是大度,她都给你死去的爹戴绿帽子了,你还想着来救她。”

“无凭无据,你休得胡言乱语……”

“无凭无据?昨儿可是她去报的官,又把那晚的风流事贴的满京城都是,这不是凭证是什么?而且八成她现在毒疮都捂不住了。”熊世林能感觉到浑身奇痒无比,但一想到自己居然跟个老女人不可描述,他就一阵阵恶心。

老夫人在里头一张脸煞白,死死咬着牙没出声。

林麓之闻言,却只冷了脸:“够了,你现在马上回去,你身上的病再不治可就活不成了,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回去看病。”

“你——”熊世林没想到他居然一点也不怒老夫人,只当他是个傻子:“你真的还把她当你娘?”

林麓之没说话,老夫人居然跟人私通,他自然不会容忍,这不仅是林家的声誉问题,更是她对不起死去的父亲。

熊世林见他不出声,觉得无趣,也知道他今日你来了,必然是闹不下去了,也不强留,只朝着紧闭的房门啐了一口:“老娼妇,你下次要找,就跟你低贱的孙女一样去找路边的乞丐,别再误人子弟,呸!”他骂完,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林麓之,这才走了。

老夫人透过窗纱看着熊世林离开,一口气才终于松下,但看着站在外面沉思的林麓之,三角眼里满是阴暗,看了眼一侧的茶盏,直接摔碎在了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林麓之听到这声音,以为她要自尽,还是快步跑了进来,一瞧,老夫人果然白着脸跌坐在地,手里血淋淋的抓着碎瓷片就要往脖子上割去。

林麓之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忙上前将瓷片打落,才道:“你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满眼是泪,哭得甚是可怜:“我是遭人陷害的,但我虽然为了林家劳心劳力这么多年,可到底出了这等事,还染了病,我已经无颜活下去了。麓之,我的儿,等我死了,你就把我烧了,骨灰也随便找个地方埋了,我无颜去见你爹,无颜去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啊!”

她句句泣血,说的真情实意,林麓之本就孝顺,这会儿哪里还有不心软的。

他轻叹一口气,才道:“也不是非死不可……”

“可是我染了的病,只有锦婳能救,她现在,哪里还肯救我这个给她丢脸了的祖母……你们都搬到了外面去住,就不必再回来了。”老夫人摇头悲哀的哭泣着,但她心里的算盘却打得飞快,林麓之才是林锦婳的克星,只要林麓之在,她才不会对自己动手,所以必须让林麓之搬回林府来住。

林麓之微微皱眉,半晌没应声。

老夫人见状,知道他对自己也不如以前那般听话了,只微微咬牙,拿起瓷片趁着他不注意时,狠狠在手臂上划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麓之,你就让为娘死了算了吧,这么多年为娘待你严苛,就是想看着你们成才,如今你也成才了,为娘也死而无憾了。”说完,瓷片就朝着脖子划去。

林麓之面色一紧,抓着她的手便道:“我们会搬回……”

“祖母何必如此自损身体呢,你的病若是父亲一定要我治,我肯定会治的。”

林锦婳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差点就要应承了的父亲,再看看要死要活的老夫人,微微珉唇关切道:“你放心,就算外人骂我们这些晚辈有一个您这样晚节不保的长辈,孙女也一定会治好你的。”说罢,手立即搭上了她的脉搏。

林麓之听着她这话,心里不是滋味,的确,他的一双儿女怕也要为此背上骂名了。

老夫人则惊恐的看着林锦婳,她的手搭上她脉搏的瞬间,只感觉她指尖的冰冷好似传遍了自己全身一般,让她呼吸也急促起来。

她怀疑看着她:“你不会下别的药害我吧。”

“怎么可能呢,若是祖母因为吃我的药而死了,那岂不是叫人以为是我毒杀了祖母,这弑亲的罪过锦婳可担不起。”林锦婳淡淡笑道。

老夫人越是见她笑,就越是害怕,转头要去拉着林麓之让他每日替自己试药,可话才开了个头,便见外面又有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进来时还差点没走稳。

林麓之以为是熊世林又回来了,面色微寒道:“怎么了?”

“是大夫人……”丫鬟吓得浑身直颤,想起那场景还有几分想吐。

“大夫人怎么了?”老夫人下意识的看了眼林锦婳,林锦婳却直直迎上她的目光,灿烂一笑,老夫人的心当即提到了嗓子眼。

丫鬟嗫嚅半晌,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就是说不出话来,林麓之直接站起,对林锦婳道:“你先在这儿,我去看看。”说罢直接提步而去,丫鬟也赶忙跟着走了。

等他一走,老夫人才阴沉的看着林锦婳:“是你动的手?”

“我已经给过你们很多机会了,对吗祖母?”林锦婳看她想缩回手,当即一把狠狠捏住,看着她疼的面色发青,才笑道:“林府给了你们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你们却贪心不足,妄想占为己有还痛下杀手,你们都该死。”

老夫人被她的样子吓得要大叫起来,却被墨风一把打晕了。

屋子里没有外人,林锦婳见人瞪着眼睛不甘心的晕过去,只冷漠的站起了身:“将人送回房间,这几日我会留在林府好好伺候她!”

墨风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点点头。

林锦婳也不多说,快步往林麓之离开的方向而去。

这会儿的林麓之刚好到了二门前,看到被人用门板抬回的大夫人,已经是血肉模糊。身体背面被马儿拖行着在京城跑了大半圈,哪里还有半块完好的皮肉,四肢关节处更是白骨都露出来了,十分狰狞。

她就剩下一口气了,被人抬回林府时,她想挣扎着说不,但只能发出嘶嘶气声,已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麓之吓了一眺,忙道:“快去请京城最好的大夫来。”

林锦婳已经从后面走来,瞧见这一幕,只道:“听闻祖母已经将以前府上的常驻黄大夫请回来了,先让他来看看吧。否则这请大夫一来一回,又要耽搁不少时辰。”她只稍稍看了一眼,便做害怕的样子躲在了林麓之身后。

林麓之见状,忙挡住她的视线,也跟着点点头:“立即去请黄大夫。”

大夫人听到这话,努力的挣扎着摇头,但稍稍一动,浑身的皮肉便火辣辣的疼,让她只有流眼泪的份。

好容易下人们抬着她走了,林麓之才寒生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驾马的车夫也是吓得脑子一片空白,被人推了几下才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将经过说了:“也不知大夫人怎么就忽然从马车里跌落出去了,又恰好来了一匹疯马……”

“疯马?”林麓之皱眉,一侧的婆子才迟疑道:“昨儿曾家公子好似也是这般出的事,那会儿也是一匹快马经过,不过马上骑着一个蒙面男人,会不会大夫人今日出事也是他所为?”

“报官了吗?”

“报了。”下人们忙点头,话还没说完,久不见人影的大老爷也从未外头闻讯而来了,瞧见这帮下人的第一眼,便怒气冲冲道:“来人,把他们全部拖下去活活打死!”

“大哥,你这是何必……”林麓之微微皱眉,大老爷却只阴冷看了他一眼:“除了我夫人出事,他们一个个毫发无伤,这般护主不利的东西,留他们何用!”说完,才朝周围人大喝:“你们都没听到我的话吗?”

林麓之看着暴怒的他,只微微叹了口气:“这件事还没查清楚,他们怎么也算是证人。”

“证人?”大老爷眉头拧得更紧,看了眼躲在林麓之身后的林锦婳,冷哼一声:“我看是帮凶才对。”说罢,转头直接往里屋去了。

下人们这才敢立即跪下求饶,林麓之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护主不当,拉下去一人打三个个板子,关到柴房,等官府定夺吧。”

林锦婳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有几分不忍,只轻声道:“爹爹若是担心,不若去请宁王殿下送两个御医过来。”

林麓之眼睛微微一亮,转头笑看着林锦婳:“你能这般想,爹爹很高兴。”

“祖母和大伯母到底是锦婳的亲人,纵使以前待锦婳苛刻,生死关头,锦婳不会犯糊涂的。”林锦婳垂着眼眸,并不去看他欣慰的样子。

林麓之没有多疑,只微微点点头,这才赶忙走了。

等他一走,林锦婳的脸才慢慢寒了下来。饶她们一命?怎么可能。

她款款往里头走去,却不是往任何院子的方向,而是黄大夫必经的小路。

黄大夫此番回来,也算是走投无路了,丝毫还不知道林锦婳的厉害。他接了去看大夫人的消息,提了药箱便急急忙忙往前去了,边走心里还边琢磨之前老夫人给他的药方。那药方虽然是治疗花柳病的,但却是极偏门的方子,而且里面还多加了一味川乌,这可是极毒的东西,他还没想明白为何要加这个。

走着走着,忽然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他随意回头看了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吓得跳起来,若不是他瘸了腿,这会儿真要跳起来了。

他看着慢慢靠近的林锦婳,一身胭脂长衫,面色清寒,行走来时都仿佛带着杀气。

“七小姐?”他结结巴巴喊了一句。

林锦婳走到他跟前站定,嘴角淡淡勾起:“我原以为黄大夫记性不太好,不记得与我的约定了,没想到记性还不错,竟还认得我。”

黄大夫一听这话,面色也白了几分,忙道:“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吧……”

“这才回来投奔老夫人的吗?”林锦婳依旧浅浅笑着,丝毫不掩饰威胁和杀气。

“我……”黄大夫语塞,只看着她道:“听闻七小姐搬出去了,这次来是……”

“当然是为了祖母的病,她药方里我多加的东西,你想必找出来了吧。”林锦婳笑道。

黄大夫点点头:“多了一味川乌……”

林锦婳眉梢淡淡一挑:“药方可还在你手上?”

“老夫人谨慎,只让人抄写了一份给我。”黄大夫道。

林锦婳也料到了,只淡淡看他:“那你现在是愿意跟着我,还是继续跟着老夫人?”

黄大夫一下听出招安的心思,忙迟疑看她:“这个……”

“看来是跟老夫人。很好,那你最好早些把川乌的事情告诉她,这样她才会把事情闹大后死去。”林锦婳说完,直接转身要走。

黄大夫却是吓了一跳,若是老夫人真的会死,她还在这里这样轻描淡写,那必定是有万全的应对之策了,他如何还敢以卵击石,忙追上去道:“七小姐,小的不会告诉老夫人的。”

“是吗?那我要你给她开一副既能知她的花柳病的药方,又会引发这川乌毒性的药,你可愿意?”

“这……”黄大夫看她目光灼灼,轻描淡写间竟是要自己动手杀了老夫人,吓得瞬间说不出话。

林锦婳嘴角勾起:“不急,你有的是时间,一旦老夫人护不住你了,那些打断了你腿的人,立刻就会知道你的位置,京城也不会是你的避难所。”

黄大夫看着此时的林锦婳,竟是后悔起他为何要回京城来。

林锦婳没有等他的回答,黄大夫此人生性胆小怕死,会如何选她早已清楚。

她先黄大夫一步到了大夫人的房间,走进房间便看到了已经被放置在床上的大夫人。大夫人背后的衣裳已经被人剪开,丫环们换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去,但她背上和四肢仍旧是血肉模糊一片。

大老爷坐在一旁面色微沉,瞧见林锦婳来,只阴冷看了她一眼,沉沉问道:“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林锦婳看着一向窝囊的大老爷这会让竟有如此面色,猜想他八成也跟二老爷林威一样,平常不过是穿了一身窝囊的外皮罢了,可他竟是久久不见动静,难道他背后不是赵阚?毕竟他前世也死在了赵阚手里。

林锦婳想这些的瞬间,已经朝他见了礼:“锦婳不明白大伯父的意思?”

“是吗?最好你是真的不明白。”大老爷林端只冷冷一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似有几分焦急一般,直到黄大夫来,才赶紧道:“看看夫人可有生命之忧。”

黄大夫瞧见林锦婳也才,心里打鼓,赶忙上前去把脉,可大夫人手腕也是糊烂一片,哪里还有脉可把。

他探了探大夫人的鼻息,又看了看伤势,才垂眸道:“只怕危险。”

林端暗暗看了眼林锦婳:“你不是也会医术吗?”

“皮毛罢了。”林锦婳看着他淡淡道。

林端只微微皱眉,看着旁的丫鬟寒声吩咐:“照看好夫人,再有任何闪失,我要你们全部陪葬。”说罢,提步离去。步履间带着几分匆忙,似乎真的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等人走了,黄大夫才战战兢兢看了眼林锦婳:“林小姐……”

“我与黄大夫再看看伤口,其他人先去外面候着。”林锦婳淡淡道。

那些丫环们闻言,互相对视一眼,却不敢违背此时的林锦婳,想着黄大夫也在,这才纷纷退下。

等人都出去了,林锦婳才扫了眼黄大夫:“可带了银针?”

“带了。”黄大夫忙从药箱里拿出一根银针来。

“弄醒她。”林锦婳淡漠看了眼大夫人,才道。

黄大夫咽了咽口水,紧张看她:“她现在昏迷,若是要弄醒她只有一个办法,将银针刺入她头顶的穴位……”

林锦婳漠然看着他说着,也不打断。

黄大夫说了一半,见她不语,也知道什么意思了。

他拿着银针走到大夫人床边,看着她趴在床上,背上的皮肉盖着薄纱,才抬手将银针朝她头顶的穴位刺了下去,大夫人当即疼的浑身痉挛,而后扯动伤口,急急喘了口气才终于醒了过来。

她一眼看到站在床边的林锦婳,当即气得抬手要去抓她,哪知林锦婳缓缓往后退了一步,才淡淡看她:“大伯母是不是后悔极了,当初杀了我娘时,没能一咬牙也彻底杀了我?”

“你——”大夫人看她:“你何时知道的?”

林锦婳并不答她,只想起温柔良善的娘亲,冷漠问她:“娘亲在时,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你们的小肚鸡肠,她从没计较过,甚至徐家送来的好东西也全部被你们不要脸的占了去,大伯母,你为何要杀她?”嫉妒?林锦婳觉得不仅仅如此,娘亲那温和的性子,谁她都是真心相待,大夫人的心就算是块铁也该捂化了。

可偏偏,还是林锦婳高估了她们。

大夫人只冷嗤一声:“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再跟你多说什么,她就是该死!自以为是大家族来的人,就想要怜悯我,可怜我,她凭什么,她配吗?我才是这林府的长媳,为何所有人都只看得到她看不到我?你也该死,你爹也该死,你们全家都该死!”

她话才说完,林锦婳一步上前,将那银针狠狠刺入她的脑袋,疼得她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外面的人匆匆跑进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黄大夫听到方才的秘密,已经是心惊肉跳了,这会儿忙回头看了看林锦婳,林锦婳却还是一脸平静,方才的愤恨早已收敛的干干净净,只淡淡对众人道:“大伯母做噩梦了,无事,黄大夫,你留下来好生照看着。”

黄大夫的手微微一抖:“小的才疏学浅……”

“林府不养闲人,若是才疏学浅,早些出林府去吧。”林锦婳侧身冷冷睨了他一眼,忍着眼眶里的酸涩提步而去。

嫉妒!大夫人仅仅因为嫉妒而杀了娘亲!多么愚蠢的理由,可偏偏她死到临头仍旧不知道悔改,还理直气壮!

她替死去的娘亲委屈,娘亲在时,什么好东西都要平均送去大房二房一份,大房一家来他们院里拿金银首饰更是当自己的一般,娘亲也从未生过怨恨还教她礼让,可娘亲你看看,你礼让的人,都是一些多么贪婪愚蠢的恶魔!

她快步回到落霞苑,墨风这才急急过来迎着了:“小姐,怎么了?”

林锦婳缓缓呼了口气,才压下心头的酸涩,微微摇头,问她:“老夫人如何了?”

“奴婢打得重了些,怕要到明日才能醒了。”墨风道。

林锦婳微微颔首:“明日便是侯府的诗画会,你好生准备着,别失了礼数。”

“奴婢明白。”

林锦婳不再多说,直接回了房间去了。

墨风看着这场景,知道必然有什么触及她心事了,没再多问,只安安静静守在了外面。

宁王府。

赵怀琰替林麓之安排好御医后,才终于能看一看墨雪送来的林锦婳绣的帕子和荷包了,上面并蒂的莲花很是精致,小小两朵,却栩栩如生。

“她怎么样?”

他终于开口。

高禀见他如此,有些不忍道:“王爷,皇上当真不让您再见林小姐么?”

“他担心本王会变成下一个他。”赵怀琰说这话时,眸光格外清寒。他看着手里小小的荷包,微微合上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高禀看着自家主子,冰冷又生人勿进的样子,越发心疼。王爷自茵嫔娘娘被处死后,便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除了皇上皇后和九皇子,跟谁都不亲近,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林小姐,有了林家人,他却是越爱越不能见,永远孤孤单单一个人。

他看着王爷手里抓着的绣帕和荷包,微微皱眉,悄悄退了出来。

侍卫小风是他的跟班,他把人叫到跟前才道:“你今儿趁王爷不注意时,悄悄去见见林小姐。”

小风面瘫似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丝惊讶,看着高禀仿佛看着一个背叛者一般。

高禀一巴掌打他后脑勺,看他皱眉才道:“你想看咱们王爷为情所困?他不见林小姐,就光折磨自己了,你瞧瞧,这都三天三夜没睡了,东西也不怎么吃,你还真以为咱们王爷修仙呢。”

小风闻言,木木看他:“见了林小姐就能不修仙了?”

“那是自然,有了七情六欲,咱们王爷才是个人。”高禀说完,面色古怪的变了变,怎么觉得他好似在骂王爷似的。

小风觉得他说的有理,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很快,夜幕降临,暴雨没有预兆的来临,伴随着电闪雷鸣,大街上的血水很快被冲开,人们也只关起门来开始议论林府最近发生的事。

皇后看着底下又来请安的定南侯夫人时,只浅浅一笑:“今儿雨大,你便留下休息,怀着孩子,总不好两头奔波。”

侯夫人也是点点头,笑道:“多谢皇后娘娘。不过皇后娘娘,那慧觉大师,妾身能不能请回侯府去?你也知道,昨儿曾家公子出了那档子事儿,今儿赶着林府的大夫人也遭了一样的罪,怕是那路上有怨灵。”

“怨灵?”皇后的茶盖轻轻放在茶盏上,发出噼啪的清脆声响,她的面色越发淡了:“世上若真有怨灵,皇上也不必每日劳心要如何处理那些贪官污吏了。”

侯夫人笑笑,心里却不认同,一心把慧觉当活菩萨。

外面又是一阵惊雷,伴随着闪电,吓得侯夫人差点轻呼出声,忙拍着胸口直舒气。

云姜从外头进来,行了礼才走到皇后身边轻声道:“娘娘,皇上今儿晚上翻了永和宫的牌子。”

皇后正淡淡抓着佛珠的手猛地一紧,而后瞧见侯夫人正往这儿看来,才又松开,微微颔首示意,笑看着侯夫人道:“明儿诗画会,听说林家七小姐也会去?”

“可不是。”侯夫人提起林锦婳也越发喜欢,慧觉说她是个有福气,她怎么也要巴结着她才是,笑道:“明儿还有几个夫人也想让她把把脉呢。”说完,似想起些什么,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后道:“娘娘,妾身听闻那林家老夫人,行为不检,已是事实,这样的人还占着林家老夫人的位置只怕是不合适,更何况七小姐已经许给了宁王殿下,如今出了这样的丑闻,也对皇家声誉有碍,您觉得呢?”

皇后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这样的人情不卖白不卖,只浅笑道:“你倒是记得替她讨巧。且放心,事儿闹得这样大,本宫会处置的。”

“那就多谢娘娘了。妾身早听闻娘娘最是公允,如今瞧着真真是的,实在是妾身们的楷模。”侯夫人连忙起身行礼道。

皇后笑容大了些,嗔怪道:“你净说这些哄本宫。成了,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下去歇着,明儿一早还要赶回侯府呢。”

侯夫人自然应下,忙行了礼才出去了。

才走出坤宁宫,她身侧的撑伞丫鬟才道:“夫人,奴婢方才听清那云姜姑姑说,皇上今晚去了德妃娘娘那儿,莫不是德妃娘娘又复宠了?”

侯夫人只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小心扶着肚子道:“复什么宠,她如今徐娘半老都算不上,不过残花一朵,皇上既然前阵子贬了熊树礼的官,熊树礼又在外遭人刺杀,这次关押德妃八成也是为了堵住外面悠悠众口,现在目的达到了,他自然要赶忙安抚西南的熊家大族。”

丫鬟听得似懂非懂,倒也没再说甚么。

外面又是一声雷声隆隆,侯夫人吓得缩了缩脖子,加快了步子赶紧走了。

此时坤宁宫内,皇后早已没了方才优雅大度的样子,面容冷沉,眼角的皱纹好似又多了些。她寒声道:“是皇上自己要去她那儿的还是她使了什么手段?”

“听说德妃趁我们的人不注意,悄悄放出了自己的宫女去求见了皇上。”云姜道。

皇后死死攥紧手里的佛珠子:“把那宫女处置了。”

云姜颔首:“奴婢会去安排,只是娘娘,德妃背后到底还有熊家,皇上如今赶了景王出京城,又关了德妃禁闭,只怕也不会再做更多了。”

皇后如何不知,可她就是不甘心,皇上已经多久没来她这儿,她数日子都数不清了。

想了想,到底没再多说,只道:“那林府的老夫人,明日你亲自去传口谕,贬为妾室。再找到林锦婳,私下里敲打一番,看看能不能帮我做成事。”

云姜看了看她,点点头。

林锦婳是一夜没睡好的,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各种各种的声音,一直熬到天明,才稍稍睡去一会儿,也是早早起了。

昨儿下了一夜的雨,一早便停了,院子里好似一夜之间冒出不少嫩绿的新草,树叶也抽了小小的嫩芽出来。

墨风从外头进来,因为昨晚突然留宿落霞苑,倒没带几个人在身边。

她打了热水来,见她已经换好衣裳,才道:“小姐,白兰好似有了踪迹。”

林锦婳拿着发簪的手微微一顿:“在哪儿?”

“应该还在京城内,但具体在哪儿,夜生还在找。”墨风放下热水,走到她身后替她挽起头发。

林锦婳微微拧眉,看着镜中自己,没再多说。

很快收拾好,她才用过早膳,黄大夫便来了。

他顶着两个满是血丝的眼睛,一进落霞苑就跪在了林锦婳跟前:“七小姐,小的想通了,小的愿意跟着小姐。”

“那就去开药吧。”

“可是昨儿三老爷请了御医来……”他话未说完,看到林锦婳面色淡漠的厉害,忙停下话:“那小的这就去开药?”

“川乌隐秘性极好,若不是几十年的老大夫是查不出来的,况且你便是配了药,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不必担心。”她说罢,便往大夫人的院子去了。

大夫人半夜醒来时便开始大喊大叫,直到反复确认林锦婳不在,在敢沉沉睡去。

林锦婳过来时,丫环们才打了热水来准备替大夫人梳洗。

林锦婳一进屋,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她,她却只是淡淡一笑:“大伯母可好些了?”

“昨儿御医瞧过,开了药,只要每日按时服用就能好。”丫鬟回道。

林锦婳看着还未醒来的大夫人,走上前在床边坐下,墨风所站的位置刚好挡住了丫环们的目光。

林锦婳只抬手去替她抚弄开头发,手里的银针也在一瞬间刺入她的后脑勺,当夫人当即疼醒,一醒来看到床边是她,吓得就要躲开,却不小心牵扯动浑身的伤口,伤疤撕拉一下裂开,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她也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盯着林锦婳。

林锦婳浅浅一笑:“大伯母,你听到了吗,方才丫环们说,你不会死的。”说罢,才稍稍前倾,俯身在她耳旁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你一日不死,我便会来折磨你。你知道痒痒粉吗?我每日撒一点在你的伤口上,谁也看不出来,如同一万只蚂蚁在你的伤口上撕咬,直到你痒得受不了,忍不住去挠,然后将你仅剩的那些皮肉全部抓挠干净,受尽折磨而死……”

“你——”大夫人想躲开,奈何一动便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疼,只能白着脸任由她说。

林锦婳嘴角勾起,替她拂起耳际的头发:“既然大伯母觉得你我不能共存,那还是你去死吧,去了地下,也要记得跟我娘亲道歉,知道吗?因为你欠她的。”林锦婳说罢,手里的药粉已经慢慢洒到了她背后裸露的伤口上,细细的白色粉末,淡淡洒了一层,一点也看不出来。

大夫人还未察觉不对劲,林锦婳已经坐起了身子,笑道:“大伯母,你好生养病,娘亲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早日康复的。我今日还有事,明日再来看你。”

大夫人看她笑颜如花,四肢如同被寒冰冻住了一般难受,她看着她离开,咬牙切齿的咒骂:“林锦婳,你会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她林锦婳重活一世,就知道根本没有报应这个东西,否则前世她们恶事做尽,最后却名利双收,享受荣华富贵去了呢?

她淡淡转过身浅笑着看着大夫人:“出门前,我一定会好好检查我的马车,不会从马车跌落,不会有疯马闯过来,也不会被马车拖拽在在京城里跑。”

大夫人猛然反应过来:“昨日是你……”

“是。”林锦婳眸色更凉。

大夫人却忙朝旁人道:“快把她抓起来,是她害我……”

“是我让父亲给大伯母请来的御医,没曾想大伯母竟然如此不信任我,还要咒骂于我。不过大伯母放心,你到底是我的亲人,我不会与你计较的,今儿侄女还有事,不能陪着了,明儿我再来。”林锦婳巧笑嫣然朝她眨眨眼,这才转身而去。

屋子里的丫环们看着大夫人疯狂的样子,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大夫人却是知道真相,看周围都不信,越发疯狂起来,此时背上也跟着开始奇痒难耐,她面色苍白赤红着眼睛咆哮:“你们去把她抓来啊,她是恶鬼,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是她娘用来报复我的……”

她癫狂的大喊,手也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抓挠自己背上血淋淋的伤口,一边冲着外面大骂。

几个丫环们看的触目惊心,对视一眼,只以为她疯了,忙使人出去寻大老爷林端和黄大夫了。

林锦婳报复过后,并没有觉得多舒坦,反而越发沉重,若是可以,她情愿放弃这一切换娘亲复活,换这些悲剧都没有发生,但她知道即便再重来一次,那些狼心狗肺的人们一样不会放过娘亲的。

她直直走到林府门口,若不是墨风拉了她一下,她几乎都没回过神来。

云姜看着方才一脸阴沉的林锦婳,心下暗暗记住,只装作若无其事笑问道:“七小姐要出门?”

“云姜姑姑怎么来了。”林锦婳收敛好所有情绪,笑道。

云姜将来意说了,才深深看了她一眼,道:“皇后娘娘这几日在宫里,一个人闷得无聊,不知林小姐有没有空,能入宫陪陪娘娘?”

林锦婳手心微紧,皇后若是要见她,直接传召便是,怎么还会使人来问?而且云姜此番过来,八成也是要买一个面子给自己,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自然。”她垂眸应下。

云姜满意的笑了笑,才问道:“林小姐急着出门吗?不若随我一道去老夫人院里走一趟。”

林锦婳浅笑应下:“姑姑请。”说罢,这才引着她往前而去。

此时的老夫人丝毫还不知皇后的命令会来,只看着以前的心腹婆子现在看着自己的疮疤一脸惊恐的模样,阴沉道:“我现在还是这个府里的老夫人,还是你的主子,你过来!”

“老夫人,您就看在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放过奴婢吧。”婆子眼睁睁看着老夫人身败名裂千夫所指,她若是染上这花柳病,只怕也是这个凄惨场面,哪里还敢靠近。

老夫人闻言,面色越发阴狠:“我现在就能将你活活打死,再告诉外人你与人私通,让你跟我一样你信不信!”

那婆子见她半点不容许自己过得好,只能咬咬牙,端着药走了过去,可才走到老夫人边上,老夫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药碗直接掀翻在了身上,看着她被滚烫的药烫的尖叫出声,才阴鸷的一把将她推开:“敢跟我作对,下场是什么,你想清楚了!”

她才说完,林锦婳已经进来了。

老夫人一眼看到她,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林麓之呢?他这个不孝子,就算我身败名裂,也是他的母亲。”

云姜在外面听到这些话时,只缓缓走了进来,看了眼神色淡淡的林锦婳,越发觉得她心机深沉,却只看着老夫人冷淡道:“皇后娘娘口谕。”

老夫人微微一怔,手也微微有些发颤。

云姜睨了她一眼,寒声道:“不下来接旨吗?周氏。”老夫人娘家姓周,若是为妾,是不配冠夫家姓氏的,不配让人称一声林夫人。

老夫人几十年没听人这样喊过自己了,当即怔住:“皇后娘娘她……”

云姜见她仍不下跪,只皱了皱眉,才寒声道:“娘娘口谕,周氏德行败坏,不守妇道,实难当林府主母,鉴于林老太爷已经过世,皇后代为训斥,令周氏由妻降为妾,留林家祠堂悔过终生,不得再出祠堂半步。”

老夫人听罢,整个人都蒙住了,忙摇摇头:“皇后娘娘无权……”

“无权什么?”云姜冷淡看她:“皇后娘娘执掌凤印,为天下女子表率,你如此不知廉耻,闹得满城风雨,娘娘自然有权管你,而且林七小姐已与宁王定亲,你若还为正室,便是丢皇家的脸面,若不是皇后娘娘看在七小姐的面子上,便是将你逐出林府也使得。”

老夫人听罢,哪里还不知皇后是在帮林锦婳,当即咬着牙就朝林锦婳扑打过去,嘴里还嚷嚷着要杀了她。

墨风上前便把人拦住了,林锦婳只看了眼云姜,云姜了然浅笑:“既然娘娘口谕已经传到,那我便不多叨扰了。”

“姑姑慢走。”林锦婳垂眸道。

云姜看着她波澜不惊的样子,眸光更深,转头而去。

她一走,林锦婳才冷淡瞥了眼方才老夫人拿药烫过的婆子,道:“周姨娘就劳烦你照顾了。”

那婆子正恨得咬牙切齿了,闻言,大喜过望,忙应声:“奴婢一定会好好照看周姨娘!”

老夫人面色微白:“你们把林麓之叫来,把他叫来……”

“周姨娘有时间,不如好好悔过,兴许将来下了地狱,也不至于被勾舌头,下油锅。”林锦婳冷淡扫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等人离开,方才被烫了的婆子才用方才被烫了的手上前狠狠捏住老夫人的胳膊,笑道:“周姨娘,奴婢来伺候您……”

第五十九章不给面子 含推荐票加更嗷~

林锦婳出了林府大门,侯夫人竟是亲自派人驾了马车来接她。

来接人的婆子很是恭谨,下了马车瞧见林锦婳的第一眼,眼中便露出惊艳。掐腰的绯红色长裙,腰间挂着一串珠玉,走起来衣摆微动却不闻珠玉叮当,可见行走优雅乃是大家闺秀的风范。绯色的广袖长裙,衬托得她更是肤色如玉。琼鼻樱唇,眉若远黛,一双星眸更是乌黑清亮,黑色垂在身侧,风儿吹动时,身上尊贵的竟是叫人不敢直视。

她见过礼才恭谨让在一侧:“七小姐请。”

林锦婳微微颔首:“劳烦妈妈了。”轻声说罢,这才扶着墨风的手上了马车去。

婆子听她声音轻柔而不轻浮,心里越发喜欢,驱动马车时还特意嘱咐了车马将马车赶慢些,省的叫林锦婳受了颠簸之苦。

马车一路往前,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在侯府门口停下。

她还未下马车,便闻到外面浓郁的花香,她掀开车帘一瞧,好家伙,侯府门口竟是摆了大盆大盆各色鲜花,鲜花上还有未干的水珠,可见才打理过。

墨风一面掀开帘子扶她下来,一面道:“这鲜花怕是南方运来的,鲜花这样的东西折损极大,能留下这么多盆,只怕损坏的更多。”

林锦婳看着前面不远处笑眯眯候着的婆子,微微颔首,下了马车也不再多提这个话。

婆子迎上前来,倒是自己开了口:“这些花都是侯夫人娘家兄弟托人送来的,侯夫人如今身怀六甲,她内兄说了,只要侯夫人喜欢,更多都能送来。”

林锦婳眸光微动,这侯夫人内兄的口气倒是大,当今圣上这么多年一直查贪污查的严,他竟是有这许多银钱来运送这些只能活个把月的花,可见财大气粗,若是被有心人盯上……

她看了眼侯府门口来来往往不少的马车,只想着私下跟侯夫人说说,便笑着附和了一句:“侯夫人好福气。”

婆子笑笑,连忙引着她往里去了。

到时,侯夫人正坐在暖榻边跟几个夫人说话,里边的人大多面熟,以前侯夫人去德妃宫里参加宴会时也是与他们几人交好。

“你是林七小姐?”其中一个穿暗紫长裙的和善妇人忽然开口问道。

林锦婳看她面熟,想了想,原来是罗尚书的夫人,王汝嫣的舅母。

林锦婳浅笑颔首,侯夫人瞧见,也乐得高兴,只道:“罗夫人原来是认识锦婳?”她喊得亲昵,罗夫人看她也亲近了些:“前阵子母亲病了,便是林小姐瞧好的,这会儿吃了药已经是能下地走路了。”罗夫人笑道。

旁边的夫人们听得都朝林锦婳看去,不过林锦婳到底是年纪小,在她们眼里仍旧不信。

其中有位华贵绿衣夫人看了她一眼,只道:“只怕是罗老夫人之前就吃了别的药了吧,不然林小姐到底才十几岁,哪里就有这样高超的医术了?我以前见过不少沽名钓誉之辈,手底下雇人做事,他却将面子名头全揽在自己身上,真叫人以为他是什么天定之人,好招摇撞骗。”

这话说的不客气,侯夫人面色略有几分尴尬,但照她的急脾气,竟是没有发怒,只笑笑,跟林锦婳介绍道:“锦婳,赶紧行礼,这位乃是端慧公主,以前一直跟驸马在外上任,最近才回京。你大伯母娘家还跟驸马府有些亲缘呢。”

侯夫人介绍完,端慧长公主略略往凳子上靠了靠,仿佛并不想打理林锦婳。

林锦婳却是记得她,端慧长公主,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驸马领了个虚职,虽有抱负,但一直被驸马的虚名压着,终生郁郁不得志,最后跟端慧也算是相爱相杀而死。

林锦婳看着她虽然年近四十却保养极好的脸,精致妥帖的妆容加在她身上,高高在上的尊贵一览无余,跟赵怀琰一般的凤眸微微往上一挑便可见其写在骨子里的跋扈。

林锦婳不与她多计较,只规矩行了礼。

罗夫人也担心这位端慧公主继续刁难她,只笑道:“汝嫣今儿也来了,在外头,你去寻她说说话吧。”

侯夫人也随之点头:“诗画会一会儿才开始,你也好去结交些姐妹。”

“是。”林锦婳乖顺应下,这才提步走了出来。

婆子一路领着她到了宴会所在的花园才离开。

林锦婳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便沿着游廊往前走,却不巧看到了正一个人站湖边廊桥喂着锦鲤却一脸忧色的王汝嫣,脚步顿了顿,曾学海如今丢了半条命,就算皇上有心,也断然不会再把她嫁过去的,她现在难道是在忧心跟哥哥的婚事?

这般一想,她整个人都轻松多了,往前步伐也快了些。

才到转角,还没叫王汝嫣,便见一个锦衣玉冠的七八岁男童忽然出现在了王汝嫣身后,趁着王汝嫣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狠狠的往她背上一推,王汝嫣便毫无征兆的跌到了湖里。

这里四处无人,二月的湖水还寒得紧,林锦婳微微咬牙:“墨风,赶紧救人!”

“是。”墨风应声便往湖里而去,林锦婳这才提着裙子几步跑到了桥上,一把抓住也一脸懵逼的男童:“你在做什么!”

男童面上的茫然转眼消失,小小的脸上满是厌恶的盯着她:“你做什么,放开我!”

“你是谁?你为何要将她推下去!”林锦婳咬着牙,这孩子也有七八岁了,不会不懂把人推落水中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而且看他举动,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放开我!”他见挣扎不动,一口就朝着林锦婳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稚嫩的牙口力气很大,直到廊桥另一端有人急急跑来。

跑来的瞬间也不问缘由,一把就将林锦婳推开了,而后才护着男童安慰。

男童瞧见自己人来,顿时大哭了起来,指着林锦婳就道:“她污蔑我,还要打我,呜呜呜……”

那丫鬟闻言,面色当即不好了,只冷冷盯着林锦婳,也不管她是哪家小姐,只寒声道:“你有几条命敢欺负我家公子?”

墨风这会儿已经把人救了上来,林锦婳瞥了那男童一眼,见他一滴眼泪也没有却还在大哭喊冤,只冷冷拧起眉头,转头去看王汝嫣。

王汝嫣呛了水,面色也冻得青紫,林锦婳忙取了自己的披风将她裹住,安慰道:“别怕。”

“嗯。”王汝嫣眼眶红红的,她不知道为何有人会想杀她。

“墨风,赶紧去通知罗夫人,送她先去厢房换身衣裳。”林锦婳忙道。

墨风应下,赶紧抱着人去了。

林锦婳也要随之跟上,那男童看林锦婳根本不搭理自己了,微微咬牙,挣脱丫鬟的胳膊扑上来就抓住她的衣袖:“你不能走,你冤枉了我,我要打你的板子!”

“冤枉?”林锦婳冷冷将他的手甩开,不过是个宠坏了的孩子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太子么:“我亲眼见你将王小姐推落湖中,何处冤枉了你?”

男童还没开口,那丫鬟上前一步就道:“你少胡说,我家公子最是乖巧,怎么可能做这等事。你是哪家小姐,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谁?”

林锦婳看到男童身上佩戴的的玉佩时便知道他是谁了:“我是林府七小姐,你可以去跟端慧公主回禀方才之事,相信公主自会有论断。”林锦婳最有一句话是对着孩子说的,那丫鬟听得面色更沉,只轻哼一声:“听闻林将军已经被贬为庶民了,侯夫人居然还会请你来,真是稀奇。”

她鄙夷一番后,才看着男童:“公子,我们去找公主。”

男童闻言,只挣脱了丫鬟的手扯着林锦婳:“你不许走,我还没打你的板子呢。”

林锦婳皱眉,丫鬟忙拉了把男童,道:“公子,我们告诉公主,公主会罚她的。”

“我也要罚你。”男童气恼的瞪她一眼:“方才她欺负我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怎么不早点来?”

“奴婢……”丫鬟语塞,男童轻哼一声,只抬头看着林锦婳:“你刚才吓到我了,我要打你的板子。”

林锦婳听着这明显的气话,淡淡拂开他的手:“我还有别的事,今日你推落下水的乃是御史府的小姐,你还是去跟公主说一声的好。”说罢,直接转头而去。

男童还要追,却被丫鬟狠狠拉住胳膊:“公子,别闹了。”

男童被她抓得疼的不行,却死死咬牙愣是没发出声音来。

王汝嫣被推入水的事儿侯夫人很快便知道了,亲自安排她在厢房换了衣裳,才歉意看着换好衣服坐在一边喝姜茶的王汝嫣道:“没曾想会发生这等事。”

王汝嫣闻言,只歉意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还连累了锦婳得罪了公主唯一的嫡子,不知道公主会不会怪罪?”

侯夫人知道她是替林锦婳求情,笑道:“放心,罗夫人也在,端慧公主不会做的太过分的,毕竟是她那儿子把你推落水的。”说完,思虑一番,还是悄声跟二人道:“她这嫡子是跟驸马老来得子,公主府就这么一个孩子,从小惯宠的厉害,性子也跋扈,往后你们见着了,躲开些就是。”

“嗯。”王汝嫣连忙点头。

林锦婳却只在一旁没出声,这位端慧公主当年是赵阚一派的,跟德妃关系也很亲近,不过公主夫妇性子虽然跋扈骄纵,但本性倒也不坏,当年虽然也有参与,却并未残害过忠良。只是方才侯夫人说驸马家跟大夫人娘家还有几分渊源,看来她的早点处置了大夫人才好。

侯夫人的肚子显怀还不明显,但已经小心翼翼了,这才站了一会儿便小心扶着,朝她们笑道:“你们先去前头玩吧,小公子的事儿我会跟公主说说,不打紧的。”

“多谢侯夫人。”王汝嫣朝她笑道,她这才扶着婆子的手小心翼翼离开了。

等侯夫人走了,林锦婳才转身看着若有所思的王汝嫣,道:“你在桥上时在想什么?”

王汝嫣一想起这事儿,面色便蓦地红了些,垂着眼敛略有几分扭捏:“我……”

“在想哥哥?”林锦婳嘴角勾起。

王汝嫣面色蓦地更红,林锦婳心下了然,便也不再多问,只浅笑道:“既然来了,我们去外面坐坐吧。”

王汝嫣不如林锦婳自由,难得有出来透透气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忙笑着点点头与她一道出去了。

所谓诗画会,便是小姐公子们各自展露风采的时候,尤其是开春后,各家各户最爱办各种花宴诗会,一是方便结交,也方便给自家年龄适当的儿子女儿相看人家,二便是展示主人家的实力,宴会办的好的,好名声可是要在京城传上一年的。

林锦婳进入花园后,跟王汝嫣心有灵犀的找了长廊边临湖的地方坐下,看着院子里的小姐们各自朗诵着自己所做的诗句,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然而热闹没看完,便听得附近传来说话声。

“听说林锦婳今儿也来了。”

“是吗?你们可小心些,别跟她说话,小心也染上花柳病。”又一个小姐开口,一群人便发出低低的哄笑声。

王汝嫣面色微白,忙去看林锦婳:“你别介意,她们就是这般口无遮拦的。”

林锦婳看着她温柔坚定的眼神,自然不会跟她们计较。

不过她不计较,那些人却非要找上门来。

之前那满口鄙夷的小姐瞧见这里,发出夸张的‘咦’声:“那不正是林小姐吗?”

“快看看她脸上可有脓疮?”有人低声道。

其他小姐忙觉得恶心而捂住了口鼻,做出难以入眼的样子,但其实林锦婳收拾的干干净净,姿容也绝对在她们之上。

王汝嫣听不下去,朝那些人道:“你们好歹是大家闺秀,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为首的红衣小姐鄙夷道:“我们说什么了?你不也是大家闺秀,还在这样大嚷大叫,成何体统?”说完,才略带几分毒意看向林锦婳,冷哼一声:“自己怕不是染上了花柳病,还要出来传染给其他人,真是恶毒。”

林锦婳顺着她的声音看去,衣料也是上乘的,巴掌大的小脸五官也算好看,就是这满面鄙夷不满的样子,生生让她的小脸变得刻薄尖酸起来,若是没记错,这位小姐也姓郑,闺名郑娇娇,跟郑如意一家是极远的远亲,不过她与郑如意的关系却很一般,今日应该也不是为了郑如意来出气的,那是为什么?今日她乖乖的,也没出风头,不可能有让人朝她发难的机会。

林锦婳想不通,秉着尽量不给自己增加敌人的原则,只朝她浅浅一笑:“郑小姐哪里看出我染了花柳病?”

“你祖母与人苟合……”

“周姨娘今儿一早已经被皇后娘娘责令降为妾了,郑小姐既如此关注我的事情,怎么会不知道?”林锦婳淡淡笑着,与她尖酸的样子天差地别。

郑娇娇瞧见,气得小脸都绿了,若不是旁边有人拉住了她,她只怕要气得站起来跟她争执。

林锦婳扫了眼剩下的几个小姐,都是乌合之众罢了,背后嘲讽倒是敢,明面上却不敢出声。

林锦婳顿了顿,倒是提醒了郑娇娇一句:“郑小姐还是不要太生气,你身有大病,要静心调养。”

“胡说八道,我身子可好的很,每日人参燕窝滋补,不似你,现在怕是便宜的燕窝人生也吃不起了吧,穷人家就该有穷人的样,还来参加什么宴会?也不怕丢人。而且你以为认识几个字,刚好糊弄住几个人,就真以为自己是神医了不成?”郑娇娇这会儿倒是想起郑如意了:“你们林家人都是煞星,前儿你大哥害了郑如意,让她现在都出不得府门,现在你又想来诅咒我。”

“郑如意小姐不能出府门的原因,林家看在她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份上,未曾外传,郑小姐又何必以此为借口来贬低我兄长呢。”林锦婳一直顾及着爹爹,所以未曾叫人散播什么流言,不过这位郑娇娇小姐倒是不怕事情闹大。

她看着郑娇娇,嘴角勾起一丝邪气,既然她不好外传,倒正好借了这位郑娇娇小姐的口。

林锦婳这话一出,那些个小姐们纷纷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拉着郑娇娇悄声道:“娇娇,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是,怎么回事,你也没告诉我们?”

几人拉着她不停问道。

郑娇娇皱眉,她哪里知道,只隐约听父母提过一些,微恼看着林锦婳:“还不就是你大哥提亲不成,反诬赖郑如意给她下药?”

王汝嫣也听不下去,当即红着脸道:“郑小姐,你怎么怎样说,那日郑小姐在徐府门前死活要嫁给林公子可是我们都亲眼见到的,而后林公子送她回府,若不是锦婳带着人打进去,林公子差点就被人下了药给……”王汝嫣脸赤红一片,半晌才继续道:“后来锦婳夜里带着林老爷和徐老爷去郑府提亲,郑小姐竟是半夜不在闺阁,林府这才没有再提议亲之事的,怎么能说是林公子害了郑如意小姐呢?”

王汝嫣一口气把话说完,旁人均是掩唇互相对视一眼,看着郑娇娇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嘲弄。

郑娇娇见此,小脸微青,她都不知郑如意竟是这样的下作。却只看了眼王汝嫣,轻嗤一声:“你这么清楚,难道是对那林公子有意?”

“难道郑小姐在这里对我如此刁难,我就能说郑小姐是对我欲擒故纵吗?”林锦婳看王汝嫣满面通红,眼泪都要落出来,直接上前接过她的话淡淡道。

“你——!”郑娇娇语塞,憋红了脸看了林锦婳半晌,干脆直接站起身狠狠一跺脚便扭头走了。

后面的小姐们见没热闹看了,自然也跟着一道走了,王汝嫣面上的红潮这才褪去了些。

林锦婳倒不计较这位郑娇娇,她在乎的是今日前院的事,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到了吧。

赵阚以为躲在京城外就能万事无忧么……

王汝嫣还未回过神,待看到林锦婳漠然勾起的嘴角,眨眨眼,半晌未说话。

此时侯府前院,才子们已经互相奉承一圈了,谁也没注意到门口忽然出现的人。

袁恩来时,面色灰白的厉害,他知道今日必然是他的死期,但为了家人,他只能死。

侯府的小厮没想到他也会来,看了失魂落魄的他一眼,立即就悄悄使人去禀报定南侯了。

定南侯这会儿正跟京城里几位有头有脸的大人们说话,听到小厮来报,均是觉得奇怪:“他怎么会来?”

小厮摇头:“奴才不知,现在可要请他出去?”

定南侯闻言,只微微摇头:“罢了,他估计还想挣扎一番,由着他吧。”

众人皆是会意笑起来,得罪了赵阚的人,尤其是他这种被赵怀琰也盯上了的,赵阚怎么可能留活口,一旦他出京上任,必定会‘暴毙’在上任途中。

定南侯看了眼院子里正吟诗作对的众位公子,看到其中一个一身简朴青衣的书生,问着一旁的侍从:“他叫什么名字?”

小厮看了一眼,笑道:“回禀侯爷,他叫蒋青书,是个普通百姓,不过学识过人,在现在京城的才子圈里也算有名。”

定南侯闻言,点点头:“本侯看他还算是个聪明的,一身清寒倒也不自卑,站在众人里反倒有几分清骨,不过本侯最不需要的就是他这份清骨。”

小厮微微一怔,旋即点头:“奴才明白。”说罢,立即出了房间招呼了左右的侍从:“方才侯爷的吩咐都听清楚了?”说完,比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

侍从们明白,点点头,暗暗开始盯着蒋青书。

蒋青书还不知道大祸将至,远远瞧见袁恩过来,才停下正在跟人说的话,朝袁恩看去。

袁恩也算是寒门的代表了,出身寒微,却一路高升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只可惜一朝不慎,贬为了六品。

正想着,袁恩竟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让所有人一惊。

袁恩扫了一圈周围的人,今日京城能排的上号的才子们都在了,只要他把事情一说出来,大街小巷很快就会传遍,若是有一根筋的,只怕三月的春闱考试上,也会有人以此做为题目。

定南侯瞧见他面如死灰的跪下时,便察觉不对劲了,立即唤道:“来人……”

“侯爷,各位大人。”袁恩不等他开口,已经是先说话了。

定南侯难得铁青了面色,只暗暗吩咐侍卫找机会将他拖出去。

袁恩现在开了个头,也就不怕了,憋着气直接大声控诉起来:“侯爷,我知道我是时日无多了,但请你帮我告诉皇上,景王殿下这么多年来,跟地方官员勾结,侵吞治灾银两上百万,都用来铸造火器库和兵器库了……”

“胡说八道。”定南侯听到这些话时,久经沙场的他后觉得背脊发凉,这等事情就算真的,可谁敢真的说出来,说出来就是个死,而且还要连累他们这些知道的人!

袁恩吓得面色微微发白,浑身都在抖,但想想还在绣楼的绣娘,便死死咬牙:“我没胡说,这么多年跟着景王,我什么都知道……”

“疯了,你真是疯了!”定南侯快步走出来,看着左右侍从寒声道:“还愣着做什么,把人给我带下去!”

立即便有侍从上前来拖着袁恩便往外去,一旁的人看的目瞪口呆。

袁恩挣扎着还要说:“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我说的都是实话,景王想要夺皇位……”他话不及说完,暗处已经飞来一支箭,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脏。

众人顿时一阵恐慌,蒋青书也白了脸,手也微微发抖起来,他从未见过杀人,尤其还是这人前一秒还活生生的在自己跟前,更别替这人还是朝廷的官儿,即便被贬,也还是六品的大人……

他蒙住了,定南侯也黑了脸,转头去看坐在一侧慢慢喝茶的熊茂。抬手让侍卫将所有人都拦到外面,才走进花厅低声问他:“你命人做的?”

“难道侯爷想看着景王被奸人污蔑?”熊茂跟熊世林长得很像,不高的身子微微发胖,只不过他没有熊世林的跋扈,反而有几分熊树礼的阴狠。

“可人死在我这里,官府追究起来……”定南侯话还未说完,便听外面一声高喝,竟是宁王已经带着人来了。

熊茂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他怎么在这里?”

定南侯哪里晓得,赵怀琰这段时间每日被皇上拉着熟悉政务,忙的不可开交,怎么就知道居然忽然有空来了这里。

他急得来回走,可看了看外头迎面而来的赵怀琰,思来想去,还是忙吩咐下人:“赶忙去请夫人,让夫人把林小姐请来。”

熊茂听得皱眉:“请她们来做什么?”

定南侯还未解释,赵怀琰已经直接带人进来了,刚要出门请人的小厮也被高禀拦下。

赵怀琰凤眸清寒,冷冷扫了眼坐在一侧的熊茂,寒声道:“熊大人可要与本王走一趟?”

“王爷,你这话什么意思?”熊茂本就不满赵怀琰,他现在竟是一上来就指责自己,当即哼了一声:“王爷就算想对付我熊茂,也要想个理由,否则可要问问西南王和德妃娘娘答不答应!”

高禀立即拍拍手,宁王府的侍卫便从外头拎了个小厮进来,随之还有一把弓箭。

熊茂见人被发现,再看高禀略带着几分怜悯的样子,才猛然醒悟:“这都是你设计好的?”

“设计什么?让你动手谋杀朝廷六品官员么?”赵怀琰说罢,扫了眼一旁不出声的定南侯,才道:“来人,押送熊茂去大理寺,本王会将此事亲自回禀父皇。”说罢,直接转头而去。

来去间,不过一刻钟,熊茂的生死却是定下了。

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只看到赵怀琰已经离开了。

高禀立即让侍卫将他拿住:“熊大人,人证物证惧在,你敢在定南侯府动手,想必不是受谁指使吧?”

熊茂闻言,对他怒气冲冲道:“你们休想污蔑景王,这全是我一人干的,与其他人无关。”

定南侯见他竟一下子就承认了,也不知道往小厮身上推一推,不由摇头,难怪同时熊家出来的,熊树礼能做到丞相,他却一直籍籍无名,怎么提拔都是个废物。

高禀默默看了眼摇头的定南侯,这才让人押着熊茂走了。

定南侯瞧着,半点开诗画会的兴致也没了,六品官员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暗杀了,外面还不知要传出什么话来,最重要的是,景王只怕要因此真正受点罪了,这样一想,忙让人去准备官服了。

“老爷准备官服做什么?”小厮不解,定南侯沉沉叹了口气,才道:“当然是进宫,此番袁恩死在这里,还说了这么多秘密,真是害苦了我。”他恨得牙痒痒,奈何袁恩人都死了。

他刚准备去里间,顿了顿,似乎想起点什么,忙道:“去看看袁恩的家人可还在,若是在,全部看起来。”有袁恩的家人给景王出气,到时候他兴许不会将怒气都撒到自己身上。

一想到这些,他又是恼怒的攥紧拳头,骂了声作孽,这才离开。

蒋青书一直在外看着,从赵怀琰进来到出去,他都不敢直视,宁王身上的尊贵和清冷是与生俱来的,好似天生就要睥睨这天下一般。这样的人,他怕是用尽一世也无法望其项背。再看着方才还高高在上的熊茂也被人押走,他只觉得在这官场里,人命真是不值钱,六品的大官,德妃娘娘的堂弟,说杀就能被杀掉。

一侧的公子瞧他怔住,戳了他一下,才道:“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他一下回过神来。

那公子笑笑:“青书兄,你莫急,以你的才学,一定能榜上有名的。”

蒋青书浅浅一笑,脑海里晃荡过的只有那日出现在眼前的绣鞋,若是榜上有名,是不是能再见一见她?

他不知,此时想的人就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地方。

林锦婳听到墨风来回的消息,微微拧了下眉头。

王汝嫣见此,忙道:“怎么了?”

“没事。”她笑笑,敷衍过去,心里却是奇怪,赵怀琰怎么好似刻意避开自己一般。

“那袁大人也是报应到了,之前为了帮景王,将林公子和林老爷虐打的那样惨。”王汝嫣这样的性子也不由叹了一句。

林锦婳莞尔,袁恩说到做到,她也会说到做到,让他的家人平安离开。

正想着,忽然有人急急跑来,拉着林锦婳就往外头拽。

墨风瞧见,立即将她的手打开,才发现林锦婳的手腕都被她拽红了,当即不满道:“你做什么?”

那丫鬟略有几分戾气的瞪了眼墨风,才看着林锦婳:“我家小姐如你所言,现在病了,你赶紧去看看。”

“病了请大夫就是。”林锦婳淡淡垂下手漠然道。她知道病倒的是谁,必定是郑娇娇,郑如意事情一说开,她那狭小的心胸必然气炸,加之旁人的煽风点火,她的顽疾必然会复发,而且如今府内鲜花众多,她还花粉过敏……

丫鬟听完,面色立即青了,蛮横的又要上来扯她的手,却被墨风一把抓住直接甩开了:“我家小姐不是你小姐的奴婢,要看病就去请大夫。”

王汝嫣乖乖的没说话。

丫鬟见根本不是墨风的对手,只得冷着脸道:“你们见死不救,一定会后悔的。”说罢,这才扭头跑了。

等她走了,之前跟郑娇娇一起的小姐们才从转角齐齐走了来,瞧见林锦婳竟是满脸笑意。

“林小姐,之前的事你别计较,都是娇娇逼我们的。”其中一位黄衣道。

林锦婳看着她盯着自己时亮晶晶的眼睛,莞尔一笑:“不妨事。”

“那就好。”她亲昵走过来挽住林锦婳的胳膊问道:“那郑如意的事儿,你可还知道什么?”

“就是,跟我们说说。之前老听说她还去大街施粥呢,全京城的人都以为她是大善人。”

“就是就是……”

几个小姐面上的妒忌都快遮掩不住了,丝毫不记得之前怎么嘲讽林锦婳怕要染上花柳病的。

林锦婳也乐得与她们说,将郑如意的事儿一字不差的全部复述了一遍,才低声道:“这件事儿若是传开,郑老夫人和郑江军一定不会放过郑小姐的,你们可千万不要跟外人说。”

几人对视一眼,只以为林锦婳傻,掩唇直笑。

她们这样的嘲笑,在来人眼里,却变成了亲近的笑,郑娇娇因为过敏浑身都痒得不行,如今又见平素跟自己玩在一起的姐妹竟然跟林锦婳一起说说笑笑,当即提着裙子冲过来骂道:“你们这群白眼狼,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急着去攀她的高枝儿了!她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她爹连你爹的五品官职都不如!”郑娇娇指着其中最热情的黄衣小姐道。

黄衣小姐一听,只觉得羞辱,当即红了眼却压着怒气勉强讨好朝她笑道:“娇娇,你误会了,我们是在帮你问病情……”

“啪——!”

她话不及说完,郑娇娇一巴掌已经打在了她脸上:“吃里扒外的东西,你问什么我岂会不知?你们一个个的,就等着看我笑话呢,可那郑如意与我有何关系?”

黄衣小姐被当众打了这一巴掌,也不讨好她了,咬牙轻蔑道:“你之前还叫她表姐呢……”

“啪——!”

郑娇娇恼的又是一巴掌,那黄衣小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看着郑娇娇:“你爹如今也只是一品的兵部尚书罢了,我爹虽是五品,却是皇上跟前伺候的翰林,你别欺人太甚!而且你最好你祈祷你爹永远是兵部尚书!”说完,扭头就跑了。

郑娇娇还要追上去,便听林锦婳清清凉凉的声音传来:“郑小姐再不去用药,这张脸怕都要被挠花了。”

郑娇娇闻言,越发觉得脸上奇痒难耐,微微咬牙盯着她:“你敢得罪我,你会付出代价的。”

“静候。”林锦婳起身浅浅行礼。她不想惹事,但事儿来了她也不怕。活了两辈子,这些小丫头们招数她根本不屑。

“你……”郑娇娇见她油盐不进,哼了一声,扭头就跑了。只一心恨死了今日让她丢尽颜面的郑如意,这人如此不知廉耻,就不该姓郑!

后头的丫鬟忙追了上去:“小姐,您的病……”

“不许再提!”郑娇娇停下来死死拧了一把丫鬟,耳边仿佛还有外人的嘲讽声一般,也不回头看便脚步快步的走了。走时姿势奇怪的很,其实是浑身都痒得很,不得不用身体摩挲解痒。

剩下的那些小姐们客气的朝林锦婳笑笑,看着郑娇娇的背影,憋着笑赶忙追着她的步子走了

等人全走了,王汝嫣才道:“锦婳,你何必得罪郑小姐呢。她跋扈惯了,她娘又是端慧公主的手帕交,得罪她没好处,更何况她还跟郑家有渊源。”

林锦婳看她一脸担忧,浅笑:“过几日她就会来求我的。”今日给大夫人用的痒痒粉还剩了一些,现在正好给她用了。而且越与郑如意有渊源便越好,郑娇娇一瞧就知道是个好面子,也不擅伪装,郑如意一旦成了贴在她身上的标签,她一定会比自己还想撕掉她。

王汝嫣知道她心思最多,也只弯眼笑笑。

迟些,王晖远亲自来把王汝嫣接走了,走时,看林锦婳的眼神依旧不善。

林锦婳倒是想跟他搭话,奈何他除了轻哼一声,一个字也没留就走了。

墨风看着倚着廊柱站着的林锦婳,说出了心中的疑虑:“小姐,会不会四小姐……真的没死。”

“乱葬岗可找到了她的尸体?”林锦婳也觉得奇怪,难道赵阚那一剑不足以致命么。

“有尸体,但早已无法辨认是不是她了。”墨风道。

林锦婳眉心微微一拧:“使人再去确认下。”说罢,见诗画会也进行的差不多,想着也该照侯夫人本来的意思去给其他夫人们把把脉看看病了,便直接不再多留起身去了。

她到侯夫人的主院时,正好听一个夫人绘声绘色的把林锦婳如何散播郑如意谣言,如何欺负郑娇娇的事绘声绘色的跟端慧公主说,那神态表情,仿佛真是亲眼所见一般。

瞧见林锦婳来,她唾沫横飞的嘴才默默闭上,咽了咽口水缩起脖子退了回去。

侯夫人瞪了眼跟在林锦婳身后的婆子,婆子也是一脸懵逼,她是想着林锦婳是贵客,便没等通传就直接引来了,哪里想到竟有这样好戏。

罗夫人也有些尴尬,忙笑道:“锦婳,怎么不在前院玩儿了?”

林锦婳看了眼那唾沫横飞的夫人一眼,六品千户的夫人,寻常最是迎高踩低,而且家里有个痴傻儿子,一直想娶郑如意。林锦婳见她唾沫横飞绘声绘色的描述,八成也是想坏了郑如意名声,好给他的傻儿子娶回去,否则他们怎么配得上?

她垂眸浅浅一笑,回着罗夫人的话:“人多口杂,想着夫人们在的地儿能清净些。”。

那唾沫横飞的千户夫人当即脸红成了猪肝色。

罗夫人有几分想笑,悄悄拿帕子掩住了嘴,侯夫人也珉唇浅笑,唯独上首的端慧冷冷皱眉,睨了她一眼才寒声道:“不成体统。”

林锦婳不知她为何这样不喜欢自己,前世也是如此。想了想,只垂眸行了礼,才道:“臣女年纪尚小,不当之处还请公主殿下教导。”

“郑如意的事,你如何说?你四处坏她名声,你也敢说识大体成体统?”端慧看着林锦婳就不喜欢,跟不喜欢她娘一般不喜欢,也不管她有没有错。

林锦婳闻言,眉梢微微一挑,也不再低眉顺眼了,只淡淡抬头浅笑道:“臣女所说并未作假,而且是被人逼得不得不说,公主殿下不信,可使人去查,臣女问心无愧。”

端慧见她竟是半点不服软,越发不喜欢,斥责道:“好一个问心无愧,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本宫跟前还屡屡狡辩!”

侯夫人见事态不对,忙对林锦婳道:“锦婳,你认个错,公主也不会罚你的。”

林锦婳也无意跟她过不去,才要顺应行礼,身子被人从后面一推,直直就朝端慧公主的身子扑了过去。端慧这会儿手里还端着茶,若是林锦婳扑过去,一张脸怕是都要毁了,端慧也会找到机会来罚她。

墨风才要出手,脚下便被人一绊,伸出去的手竟是没能拉住林锦婳。

眼看着林锦婳就要扑了下去,端慧公主手里的茶也直接朝她的脸扔了出来,只差一点点就要泼在她脸上,但最后时刻,林锦婳只感觉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后一揽他才勉强站稳,还未看清人,闻到近在鼻尖的熟悉清香,莫名有些委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还以为你不愿见我了。”

赵怀琰听到这话,他苦心筑起来的告诫自己要暂时远离她的城墙轰然倒塌。他本以为只有远离她,才能保护她,毕竟自己势必将会成为众矢之的,可现在看来,便是他的远离也保护不了她,那些人并不会识趣。

看了眼还站在林锦婳身后的罪魁祸首,上前一把就将她给踹了出去。

所有人都怔住了,就脸端慧也站起了身来,她看的清清楚楚,被踹出去的是她安排给自己儿子的大丫鬟如眉。

一道进来恶作剧的男童当场吓蒙了,张嘴就哭了起来,赵怀琰看见,眉头微拧,上前一把将他拎起从门口扔了出去。

端慧傻了眼,忙看他:“你这是做什么,未野是你亲侄儿!”

赵怀琰连她的面子也懒得卖,只冷冷盯了眼那造谣生事的千户夫人一眼,才看向林锦婳:“方才可有伤到?”

林锦婳听着他温柔焦急的语气,站稳后浅浅笑开:“没有。”

“那就好。”赵怀琰才说完,方才被踹出去的如眉已经抱着大哭的凌未野回来了,她一门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痛哭起来:“请公主殿下做主啊,奴婢也不知何处得罪了宁王殿下,要被殿下如此虐打。就算奴婢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公子也是无辜的啊,他才这么小。”

这话一出,仿佛是在鼓励凌未野一般,他嘴巴一咧便哇哇大哭了起来。

赵怀琰见状,上前提着他不由分说的直接扔了出去,这才转头看着如眉。

如眉见他如此,吓得瑟缩一步:“王……王爷……”

“本王的人,岂是你可以欺辱?”赵怀琰薄唇微珉,不等他动手,如眉吓得自己爬了出去。

端慧气得浑身发颤,看着他怒道:“赵怀琰,你疯了不成!就算如眉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不也没事吗?你要难道还要杀了如眉和未野?”

赵怀琰冷淡扫了她一眼:“姑姑以为本王不会吗?凌未野尚小,你好生管教,若是教出个混账纨绔子来,本王一定亲自打断他的腿!”

赵怀琰说这话的时候,凌未野已经自己站在了门口,赵怀琰冷淡转头看来,他当即停止了哭声,要打哭隔也只死死拿手捂着嘴。

见状,赵怀琰这才温柔看向林锦婳,顿了顿,才道:“若没事,本王送你回府。”

“那位夫人隐疾将要发。”林锦婳看了眼那千户夫人一眼,若是没记错,她的隐疾不算大病,但极为难产,而且发作时会大小便失禁,人也会陷入癫狂状态。她朝她浅浅笑道:“夫人,可要我替你把把脉?”

侯夫人忙点头,她还想让人见识见识林锦婳的医术呢,哪知还未开口,端慧便替那夫人道:“本宫会请御医来瞧,不必麻烦你了。你既如此尊贵,连本宫也惹不得,你这三分之地也留不下你,回吧。”

林锦婳见她把气撒在自己身上,心里只悠悠叹了口气,倒也不多留,左右过几日该找上门的还是会找上门的。

想罢,朝侯夫人见了礼,这才随赵怀琰一道出去了。

才出门,身后便传来那千户夫人挑唆的声音:“她八成就是想攀附御史府,不想让她哥哥林锦澄娶郑如意,才如此污蔑她名声的。”

赵怀琰闻言,皱眉停下,还不等说话,袖子便被人小心扯了扯,便看到她浅浅弯起的眸子,藏着狡黠:“等她来求我时,便知道后悔了。”而且她那痴傻儿子不是喜欢郑如意么,也不知赵阚到时候娶一个跟傻子做过夫妻的女人会是何感受……

第六十章 不配做林家人

这厢。

郑娇娇怒气冲冲离了定南侯府后,浑身奇痒让她半分的耐心也没了,浑身都仿佛要爆炸一般的烦躁,看着一旁畏畏缩缩的丫鬟,狠狠拧了她一把,才恼道:“让马车去郑府!”

“咱们是回府呀小姐。”丫鬟早没了之前呵斥林锦婳的气势,含着泪怯怯道。

郑娇娇死死掐住她的皮肉往死了拧,另一只手还控制不住的挠痒,大恼道:“我说去郑如意的府上!”郑如意今儿害她颜面尽失,还在林锦婳跟前出了丑,这会儿她非要去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丫鬟闻言,忍着身上的剧痛,忙掀开马车帘子吩咐了车夫,才屏息坐回了马车。

郑如意此刻还不知道出了这等事,上次被郑老夫人跟郑莱毒打过后,她到现在还只能躺在床上勉强半坐着,赵阚也仿佛一夕之间没了消息。不过好在老夫人至今没有适当的理由休了郑夫人,所以郑夫人还是这个府上的正妻,她也还是正经的郑府嫡女,只是下人们待她们母女的态度瞬间就冷淡了下来。

临到下午,郑如意身边的丫鬟都没来服侍,贴身的婢女在之前已经自杀在了徐府门口,这府里没真心待她的了。

郑夫人从外头进来时,手里端了一碗稀饭和一碟青菜,瞧见她已经醒来,立即红着眼睛过来了:“如意……”

“娘。”郑如意等她一靠近,便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一圈圈的淤青,脸上也有,只是被厚厚的脂粉遮住不那么明显。她一下子便哽咽了:“是不是爹爹又打你了?”郑莱喜欢打人,从小便是如此,只是郑业成在时,他还顾及几分儿子的面子,如今郑如意给他丢了人,他便一点儿情面也不留了。

郑夫人忙摇摇头,才将稀饭端到她跟前道:“如意,将就喝点儿粥吧,今儿厨房没备多少吃的。”

郑如意看着那清汤寡水的碗,哪里不知道是厨房的人故意刁难,她不甘看着红着眼的娘亲,道:“娘,你们几十年夫妻情分……”

“我没事的。”郑夫人忙朝她笑,生生把眼里的泪憋了回去,心里的委屈却又涌了上来:“你祖母已经将她一直喜欢的侄女接到府里来了,往后娘这个正妻之位怕都没了,如意,娘不能委屈了你啊。”

郑如意看她如此,只抹了一把泪定定看她:“娘,你放心,这正妻之位是你的,如意一定不会让人夺走的!还有林家人,我也绝不会放过的,我要他们全部下地狱!”

郑夫人见她如此,忙拉住她的手:“娘只希望你好好的。”现在儿子也没了,夫君不疼婆母不爱,她就只指着这个女儿了。

“可是娘,你难道要一辈子被爹毒打,然后等着被他休了吗?”郑如意不甘,她自小就不甘心,她自小聪明漂亮,但所有人都要欺负她,她偏不,她就是牺牲一切,也要做人上人!

郑夫人没说话,她懦弱又胆小,能做什么呢。

母女两正说着,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而后便听到郑老夫人略有几分讨好的声音:“还劳烦你亲自跑来……”

“我若不来,你们还打算好好把郑如意供着不成?这样败坏门风的女人,就该赶出府去!”娇俏的声音夹杂着暴怒和不耐,而后郑如意便看到一身华丽的郑娇娇顶着满脸的红斑走进了屋子来。

她认识郑娇娇,性格跋扈被宠坏的大小姐,以前她们还通过书信,但她们一家根本看不上郑莱和自己,所以来往也少。

郑夫人瞧见她来,慌忙起身上前,名义上她还算郑娇娇的姑母。

她才要开口,便被郑娇娇一把推开:“滚开,别挡道!”郑娇娇死死在身上抓挠了一把,怒骂道。

郑夫人的脸蹭的一下羞红,后面跟来的丫鬟婆子见她如此狼狈,均是偷笑。

郑老夫人也觉得丢脸,呵斥道:“愣着像个木头,还不下去!”

“娘,我来照看如意……”郑夫人心疼的看了眼郑如意,郑老夫人却斥责道:“她一个残花败柳,有什么值得你照顾的?你说得对,我早该赶你们出府的,省的给我郑家丢人!”她说郑家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眼郑娇娇,但郑娇娇这会儿气的很,瞧见坐在床上的郑如意,几步上前冷冷盯着她:“你如此不要脸,干嘛不去死!”

郑如意微微咬牙,只做可怜道:“娇娇,我……”

“你别这样喊我,我觉得恶心,我巴不得这世上从没有过你郑如意,真是又下贱又恶心,居然为了个男人能做出那等伤风败俗的事,你真是婊子。”郑娇娇骂完,自己都愣了一下,但身上的奇痒迅速夺走她的教养和耐心,也不管郑如意灰白的脸,直接看着郑老夫人道:“你早些把她赶出郑家去,下次我若还听到有人提她,你们求父亲办的事,我绝不会让父亲答应的!”

郑老夫人忙严肃点点头:“你放心,我正想着处置她呢。”说完,看她一身红斑,才道:“府里有大夫,你先去瞧瞧吧?你皮肤娇嫩,可别留下了疤。”

郑娇娇也是痒得受不了了,只回头鄙夷的看了眼郑如意,才几步上前,故意将站在一侧的郑夫人撞得一个趔趄,才终于急急离开了。

郑老夫人跟在后头好生奉承,下人们也乌泱泱一片跟着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下郑如意母女。

郑夫人从未在外人面前受过这等侮辱,却只咬牙忍下,转头端了稀饭给郑如意:“先吃些,都要凉了……”

“还吃什么!”郑如意没好气的一把将她端着的碗打落在地:“郑娇娇,林锦婳,都该死,该死!”她咬牙切齿,丝毫没发现郑夫人无奈的眼神。

“如意,娘觉得你要先忍忍……”

“还忍什么?再忍下去,你我都是个死字。”郑如意对她怒道。

郑夫人面色一滞,默默低头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郑如意看着她这窝囊样,越发受不了了,只冷声道:“行了,别收拾了,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如意,娘……”

“出去!”郑如意看也不愿意再看她。

郑夫人眼眶赤红,看她如此,默默捡了一块碎瓷片在袖子里,才替她小心翼翼的倒了杯热茶,提步出去了。

她唯一剩下的就这个女儿了,可这一瞬间,她却成为了她的负担。

今日下午太阳越发好了,照在身人上暖洋洋的。

到了林府门口,林锦婳下了马车才看着骑在马上的赵怀琰,弯眼轻轻一笑:“王爷今日不忙了?”

赵怀琰看到看穿一切的样子,看着她如狐狸般弯起的眼睛,冷峻的脸上终于只剩下温柔。

“不忙了。”

“那就好,臣女还担心,绣给王爷的荷包和帕子王爷不满意,所以不肯见臣女呢。”林锦婳哪里不知他心中担忧,他越是护着自己,那些想要对付他的人,必定会把自己当成他的软肋,那自己的危险就会更多。但她不怕,风风雨雨的两辈子,她就不信她挣不住一个锦绣未来。

赵怀琰看她漆黑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心上的石头稍稍放下一些:“不害怕吗?”她重活一辈子,已经背负了那么多,若是还有更多的伤害,她怎么受得住呢?

林锦婳眨眨眼,迎着阳光看他的脸,薄唇微珉,藏起焦虑和担忧,只浅浅一笑:“王爷怕吗?”

“怕。”所以才不敢见她,怕带给她危险。

“我不怕。父兄皆在,王爷也在,苦难都是好受的。”

赵怀琰听到这话,心仿佛被什么猛地触了一下。他看着扬着小脸看他的人,阳光落在她的脸上,一切都那么的温暖,一切都那么的坚定,小小的身子里仿佛藏着毁天灭地,又温暖一切的力量。他爱的人,果然前世今生都是最好的。

他终于释然,凤眸里开始染上笑意:“好。”

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看他绯衣如血,浑身的冷漠也化作绕指温柔。

赵怀琰离开时,高禀远远跟在后面仿佛受了重创一般,枉费他还费尽心机想帮他们王爷,谁知林小姐三言两语就让他们王爷放弃了修仙,做回了正常人。

等赵怀琰走了,林锦婳才看了看墨风:“时辰不早了,去收拾收拾,见见大伯母。”

墨风会意点头,如今端慧公主回京,若是插手进大夫人的事里,可就更麻烦了。

夜幕慢慢降临,大夫人的癫狂稍微好了些,可身上的奇痒怎么也止不住。

大老爷林端进去看过一次后,便再也不敢进去了,只嘱咐黄大夫好生照看。

林锦婳来时,黄大夫就在一边伺候着,只是大夫人总说身上痒,可他也没法把脉,只能告诉她是伤口在结痂。

她不信,大骂:“你是不是也被林锦婳收买了?她是要杀我,她想杀了我!”

黄大夫目光闪了闪,问道:“大夫人,七小姐怎么会想杀你呢,你们无冤无仇的……”

“无冤无仇?”大夫人头发散乱的嗤笑一声,眼睛变得阴毒起来:“早该杀了她的,早该杀了她!”

黄大夫看了看门口守着的丫鬟,才道:“大夫人疯了,你们去将安神汤煎好喂她服下。”

丫鬟们也觉得大夫人是疯了,不然怎么可能把自己抓的血肉模糊?听黄大夫开口,连忙跑下去了。

等人都走了,黄大夫才在一边坐了下来,也不管大夫人的咒骂,安心喝起茶来。

正想着,忽有人影靠近,他连忙抬头去看,见竟是林锦婳,心提了起来,上前恭谨行了礼,才道:“七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有话要问她。”林锦婳淡漠看着大夫人,浅浅一笑。

黄大夫会意,转身就要出去,却听她道:“你不必出去。”

黄大夫总觉得林锦婳是要来做什么的,但又不敢拒绝,只能更加心惊胆战的站在了一侧陪着。

林锦婳给了他一瓶药:“散在她的伤口。”

“这是……”黄大夫迟疑了一下,大夫人已经惊恐大骂起来:“我就知道是你,林锦婳,是你害的我,你这个小人!”

林锦婳平静看着她浅笑:“大伯母再说什么,锦婳不懂,这药是极好的伤药。”

黄大夫打开闻了闻,的确是伤药,没有掺别的东西。

可大夫人不会信,她已经被痒痒粉折磨了一天,若不是双手被人捆住,她真的会把自己伤口抓的只剩下白骨。

“你就是地狱里爬出来恶鬼,你娘派你来的对不对?她让你来折磨我,来害我,还要杀了我!”她咆哮起来,身子动了动,奈何手脚被捆住,她根本动弹不得,只能趴着大骂。

林锦婳看了看一旁的匕首,慢慢拿起才上前笑道:“大伯母怎么会这样以为呢?你又没有对不起我娘,我娘怎么可能来害你。”说罢,轻巧的割开了她手腕上的绳子。

绳子才解开,大夫人便朝林锦婳扑来,然而林锦婳早有准备,淡淡倒退一步,大夫人便从床上跌落了下来,林锦婳的匕首刚好也落在了她手边。

大夫人慌忙抓过匕首,哈哈大笑了起来,却只阴冷看着她:“你想套我的话?给谁听?给黄大夫听吗?”

林锦婳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药粉来,嘴角冷冷勾起:“套什么话?大伯母难道有什么瞒着人么。”说罢,淡淡将药粉打开就要往她背后撒去。

大夫人见状,猛地往回一缩,结果扯动背上的伤口,疼的她额头一阵阵冷汗,脑子里的理智也登时没了,只咬着牙冷哼一声:“就是黄大夫知道又如何,没错,就是我把你娘推到水里淹死的?怎么样?你们现在敢杀了我吗?杀了我,你爹会放过你?哈哈,林锦婳,你那个愚蠢的爹不会信你的,我要我们装装可怜,装作拿他当亲人,他就会护着我们,直到我把你们全杀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此刻就站在门外的林麓之也听得很清楚,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墨风默默垂首站在一侧,是她特意把正在看周姨娘的林麓之带来的。

林锦婳浑身清寒,慢慢倒退两步,将手边的茶盏淡淡拂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夫人还未明白,林麓之却以为林锦婳出了事,连忙跑了进来。

大夫人看到林麓之出现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住了:“我……不是,我方才什么都没说,是她骗我的,人不是我杀的,你看,她还要用痒痒粉来害我……”她抬手指着林锦婳的手和黄大夫手里的瓶子。

林锦婳手里的药方才在打碎茶盏的时候已经混在水里了,至于黄大夫手里的,根本不是什么痒痒粉。

黄大夫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才道:“大夫人,这真的是伤药,而且是难得一见的好药。”

“怎么可能。”大夫人不信,转头死死盯着林锦婳:“就是你要害我,你这个妖女。”

林麓之整个人都是蒙的,他苦心护着的亲人,请全是手持尖刀的白眼狼,还杀了他温柔善良的妻子……

林锦婳余光看了看浑身僵硬的林麓之,缓缓上前作势俯身要去扶大夫人,却只在她耳边低声道:“今日你不死,我就杀了你一双儿女,将她们五马分尸。”低声说完,大夫人一把将她推开,匕首也在她胳膊上狠狠划了一刀。

林麓之看到鲜血的瞬间,猛地回过神来,将林锦婳接住,才冷漠看着她,哑着嗓子看她:“够了,你方才亲口所说,我与黄大夫都是亲耳听见的,你怎么……”他语气有哽咽:“怎么如此狠心!”

外面去炖安神汤的丫鬟也很快回来了,听到这话,立即悄悄去寻大老爷了。

大夫人发髻凌乱,惊惶的看着林麓之,只死死攥着匕首,却是一句狡辩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端本就在小妾房中宿着,听丫鬟回禀后,急急就跑了过来,看到林麓之正与大夫人对峙,当即冷着脸上前道:“你要做什么,要逼死她吗?”

“大伯父,她已经承认杀了我娘,难不成你也要包庇吗?”林锦婳忍住眼里酸涩冷冷看他。

林端微微一怔,这件事他虽然知情,但他从未阻止过。

他顿了顿,扭头去看大夫人:“你当真……”当真承认了?

“我没有,林锦婳逼我的,她要杀我,还要杀了我的儿子和女儿,老爷,你救救我……”大夫人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声哭喊起来。

林锦婳睨了眼黄大夫,吓得不行的黄大夫咬咬牙,这才上前一步:“我也亲耳听到的,而且大夫人说七小姐害她,小的一直在这儿看着,根本没有的事。”

林锦婳转头看着大夫人,才道:“大伯母,锦婳什么性子你难道不知?”必然是说到做到,她今日不死,她会将她那对帮凶的儿女亲手杀死在她眼前!

大夫人看着她眼里的威胁,只觉得背后的伤口越发疼了。

她一扭头,看到方才被撞落在地的铜镜,铜镜里的自己宛若女鬼,面色苍白,发髻凌乱,后背的白色里衣早已被鲜血濡湿,鼻腔里充斥着鲜血的气息。

“不……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她又开始癫狂起来。

林麓之看到这里,也彻底寒了心,也不再去看林端便直接道:“明日一早,我便会亲自去报官,你们好自为之。”说罢,带着林锦婳转身要走,林端却将他拦住,面上早换上一副为难的面具:“麓之,兴许只是误会,三弟妹是自尽……”

“娘亲一心等着爹爹回来,怎么可能自尽?大伯莫不是还当锦婳是个三岁的孩子,什么都分辨不清?”林锦婳看着他哽咽道。

林麓之听到这话,越发心如刀绞,回来时他还屡屡伤了女儿的心,如今想来,他真是混账极了。

他再也没有半分心软,漠然看着林端:“明日开始,你带着周姨娘搬出林府,我会让族长除去你们的名字,你们……不配做林家人!”说罢,直接提步而去。

他一走,林锦婳才收起方才所有的受伤和软弱,回头淡漠看了眼大夫人:“大伯母,我说到做到。”

大夫人疯癫的面色微微一顿,林锦婳淡淡扫了一眼一直冷眼旁观的大伯父林端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黄大夫也不敢多留,连忙跟在她身后走了。

林端想着林麓之方才的话,咬咬牙,面色变得冷硬起来,对丫鬟道:“都下去。”

丫环们连忙退下了。

大夫人依旧目光呆滞疯疯癫癫说着什么,林端只缓缓走到了她跟前,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做个了断吧。”

大夫人的目光缓缓恢复神采,满眼嚼着嘞着看他:“老爷,你看在我们几十年夫妻情分和两个孩子的面子上……”

“自作孽,不可活。当初你没把林锦婳当回事,放过了她,现在她反噬了,你后悔也来不及了。”林端无奈的叹了口气,却还是一心要她死,她若不死,三房是不会放手的。

“可是……老爷,我还不想死……”

“不想死也得死!”林端一改方才夫妻情深的样子漠然斥责道,说完,才又恢复了之前不舍的样子,为难摇摇头:“我何尝不想救你,几十年夫妻,我又岂是那等绝情之人。只是夫人,你若是不死,就要连累我跟腾儿和惜玉,何必呢?”

大夫人见他这样说,知道是活不成了,却也为他的无情感到心寒。

“那妾身死后……”

“你放心,我会将你葬入林家祖坟的,你不会成为游魂野鬼。”林端又叹了口气。

大夫人闻言,头发好似一夕间都白了:“我若死了,在地下见到徐惠娘,也一定不会放过她!”说完,扭曲着五官,拿起手里的匕首狠狠往心口刺了下去。

匕首刺入的瞬间,她发出低低闷哼声,而后便没了生息。

林端见状,默默后退一步,看着她瞪着眼睛倒在地上,才蹲下身子合上她的眼睛:“你若真的变成厉鬼,也不要怪我。”说罢,抽出她的匕首在自己胳膊上刺了一刀,才直接起身将一侧的烛台推倒,看着火苗顺着帘帐窜起,这才冷漠转身而去。

林锦婳才回落霞苑不久,就听人来报,说大夫人发疯自尽了,还伤了大老爷,烧了房间。

“大老爷伤势如何?”林锦婳问道。

墨风微微皱眉:“听说是从火场里抬出来的,伤得不轻。”

林锦婳手心微紧,一旦如此,爹爹势必要心软暂时不会将他跟周氏赶出府去了。

“而且大老爷指明不要黄大夫去看他,他现在好歹还是四品的饮马,我们强迫不得。”墨风在一侧道。

“罢了。”林锦婳皱皱眉头,看了一眼在一侧的黄大夫,才道:“周氏那边如何?药喝了么?”

“您放心,煎药的丫鬟我认识,引发川乌的药我让她最后加进去的,药方里没写,周姨娘不会察觉的。”黄大夫一边说一边发抖。

林锦婳看了他一眼,让墨风端了杯茶给他,才道:“你今日做的很好,等事成之后,你可以永远留在林府做你的大夫。”

黄大夫听到这话,多少安心了些,接过茶抖了半晌,才敢喝了一口。

“如果有一日有人拷问你今日的事,你知道该怎么说?”林锦婳看他问道。

“小姐放心,小的打死也不会出卖小姐的。”黄大夫忙承诺。

林锦婳淡淡颔首:“你清楚就好,时辰不早,你先退下吧。”

黄大夫赶忙应声走了。

等他一走,林锦婳才头疼的揉揉太阳穴,半晌才问墨风:“白兰的事尽快查,郑娇娇若是去郑如意那儿闹了,郑如意势必要狗急跳墙。”

“奴婢明白。”墨风应下,见她满身疲惫,才道:“小姐且先歇着吧,老爷虽然对他们心软,但现在是是非非他都看在了眼里,想必也有决断的。”

“嗯。”林锦婳微微颔首,不再多说。

不过今晚彻夜难免的,是林麓之。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以前跟徐惠娘一起经过的点滴,心痛如万箭穿心。

翻出她曾亲手给自己绣的披风,虽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却再也忍不住坐在凳子上哽咽起来。

小厮在外面听到压抑的哭声,看着漆黑的房间,也只暗暗叹了口气。

一夜过去,林锦澄一大清早就赶了过来。

因为来的急,身上的寒霜还未退下,一瞧见林锦婳便心疼的揉揉她的脑袋:“昨夜的事我听说了,锦婳,你受苦了。”

林锦婳听着他温柔的声音,不争气的鼻子发酸,只强忍着眼泪朝他轻轻一笑:“大哥去看看父亲吧。”

“嗯。”林锦澄点点头,看着她眼里强忍的泪水,微微咬牙:“你放心,父亲就算心软,这一次我也不会心软。”

“好。”林锦婳莞尔。

林锦澄这才点点头出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离开,林锦婳站在门口半晌,才终于坐下用了早膳,不过早膳才用完,杨妈妈从外头带来消息,昨晚郑夫人自尽了。

“她怎么会自尽?”墨风也觉得奇怪。

杨妈妈叹了口气,道:“听说昨儿郑尚书府的小姐去闹了一场,晚上郑夫人便拿碎瓷片割了脖子。”

林锦婳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她:“郑家什么态度?”

“奴婢听说前两天郑老夫人还四处跟人说要休了郑夫人,奴婢想,郑夫人八成是为了这事儿才自尽的。不过郑夫人死的时候好歹还是正经夫人,丧礼也是按正妻的份例办的。”杨妈妈道。

林锦婳微微摇头:“若郑夫人真的是自杀,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必然不会是郑莱和郑老夫人。”她扛了那么久都未曾想自杀,怎么会突然间抹了脖子呢?不过昨日郑娇娇去闹过,唯一能让她自杀的,除了她唯一的依靠郑如意,她想不到别的。

杨妈妈跟墨风也瞬间想到了,互相对视一眼,均是皱眉没说话。

没多久,老六来求见了。

林锦婳现在不如以前那般遮掩了,直接让他进来回话。

老六今儿依旧一身水青色长衫,发髻全部挽在头顶,行走间,翩翩公子的风度已经慢慢显露出来了。

他进花厅后行了礼,才看着林锦婳道:“小姐,白兰有消息了。”

“在哪里?”林锦婳身子微微往前倾了一些。

“就被人关在景王府后巷一个宅子里,不过四周都有人把守,我们靠近不得,但可以确定里面的人是白兰。”老六瞥见林锦婳正在看的是一本策论,又只装作不经意的垂下了眸子。

林锦婳看了眼墨风,墨风颔首:“奴婢现在就去安排。”

林锦婳微微颔首,见墨风出门了,才稍稍安了心,只要白兰没事就好。

老六顿了顿,才继续道:“小姐,我想了想,若是有银子的话,训练一些人专门来搜寻信息倒是极好的,而且也不难,京城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和小乞丐,大部分我都知道品行如何。”

林锦婳看着他微亮的眼睛,倒也没拒绝,她一直想建立自己的情报信息处,虽然做不到云水间那样,但至少京城的动态要能掌握住。

她看了看杨妈妈,道:“朱无才这次收了多少银子上来?”

“现账和追回来的一共有八千多两,追不回来的怕有四五万两银子,这些年全部被大夫人拿走……”

林锦婳皱皱眉,倒不再想那追不回的几万两了,那些八成都被大夫人和那双儿女给挥霍掉了。

她转头看着老六,道:“八千里可够?”

老六见她竟如此大方,笑道:“一千两足以……”

“拿给你五千两,除了收集信息,最好能再收一些会功夫的江湖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最好跟墨风几人一样,不过墨风几人是赵怀琰亲自调教出来的,能找到的可能性极小,但也可以一试。

“是。”老六也不拒绝,直接就应下了。

杨妈妈知道林锦婳素来出手大方,没想到才划了五千两给老六,便看着她问道:“那位张小姐可请出来了?”

杨妈妈想起这个,便笑道:“奴婢去了好几次,有一次还碰见了曾府的人,不过好在奴婢遮掩了过去,张小姐答应了,可以做女掌柜,不过她想法很多,朱无才有些不放心,所以一直还未告诉您呢。”

“剩下的三千两给她,由着她做,你们都不必管,只要帮她就是。”林锦婳多看了她一眼,才装作寻常般淡淡道。

老六在一旁听着,眉梢微微一挑,小姐用人的方式还真是不拘一格,对他也好,对这位不曾听过的张小姐也好。

老六见吩咐完了,正要离开,外面呼啦啦跑进来一个身影,还微微喘着气呢便朝他笑起来:“夜生,又见到你了。”

“昭昭,你怎么回来了?”林锦婳诧异道。

徐昭昭圆圆的眼一弯,笑道:“我跟爹爹才赶过来。”

林锦婳看她脸蛋儿红扑扑的样子,笑了起来:“跑得满头汗,坐下来喝口茶吧。”

徐昭昭忙紧张的拿帕子抹了抹额头,见根本没有汗,才娇嗔瞪了林锦婳一眼:“锦婳姐姐哄我做什么!”

杨妈妈瞧着反应迟钝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徐昭昭,也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小姐这是在提醒她要矜持呢,她倒好,依旧是大大咧咧的。

老六看着徐昭昭娇憨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小姐是担心徐小姐累着了。”

徐昭昭看他们三个都笑自己,朝他们扮了个鬼脸。

老六莞尔,见林锦婳眸子弯弯仿若藏着星辰,眸光微深,弯腰行了礼告辞,哪知徐昭昭直接道:“你要出去?我也要去,我们顺路,走吧。”说罢,又蹦蹦跳跳的跑出去了,不过她今儿没穿往日那身利落的灰衣,反而是规规矩矩又华丽繁复的海棠红长裙,走路差点绊住脚。

林锦婳看着他们离开,想了想,还是决定查一查老六的身份。徐昭昭单纯,老六却很神秘,若是他有心利用……

林锦婳稍稍想了一下,只微微皱了下眉头不再去深想。既然徐泊山也来了,她也没有还留在后院的道理,简单收拾一番便也往前去了。

到时,林麓之坐在书房里,眼眶微微有些红肿,瞧见她来,嗓子已是哑的说不出话了。

林锦澄已经吩咐人去准备丧事了,人死为大,不过却绝不会大操大办,而且也不许葬入林家祖坟。

“爹爹,舅舅。”林锦婳过来行了礼,徐泊山才跟着红眼叹了口气,对她道:“这几日你去徐府住几日吧,你舅母很快回来了,也能照顾你。”

林锦婳诧异的看向林麓之,林麓之歉意道:“我会亲自去一趟族中,除去大房及周氏的名字,然后再去你娘坟前呆几日,你是女子,澄儿整日忙于公务,我不大放心。”

“现在知道不放心了!”徐泊山没忍住,可看了看柔弱的侄女,又想起自己早亡的妹妹,心软了下来,轻哼一声:“若是惠娘还在,我必不会叫她再回林府。”

林麓之自知理亏,昨夜倒是有心软的意思,但今儿一早听儿子一说,舅哥一顿骂,他哪里还有半分对大房的怜悯心思。

林锦婳闻言,只觉得是好事,不拖泥带水的处理了大房,往后能省事不少。

林麓之陷在悲伤里,林锦婳和林锦澄都知道,只有彻底发泄出来,往后才不会再觉得愧疚,便均是从书房出来了,只留徐泊山跟他说话。

走出来后,林锦婳看着负手慢慢走着不说话的林锦澄,将王汝嫣昨儿落水的事说了。

林锦澄当即皱眉:“她可还好?”

“不大好。”林锦婳故意道。

林锦澄顿了顿,似在沉思什么。

林锦婳浅笑:“她不好,不是因为昨儿落水,而是在落水时想着的事。她年岁也不小了,王家应该在四处给她物色人家了,哥哥,你再不抓紧机会,她可就是别人家的了。”

林锦澄想起王汝嫣率真的样子,心里软了一块,才朝她笑道:“不过她兄长王晖远好似对我有很大的敌意。”

林锦婳面色微微一滞,王晖远难道还在干涉哥哥跟汝嫣么?他有意见,八成是因为林紫苏,林紫苏难道真的被他救下来了不成?

她微微拧眉,直到林锦澄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虽是如此,但你放心,该争取的哥哥会争取,王小姐是个好姑娘。”他说这话时,温柔仿佛要从眼里溢出来。

林锦婳嘴角勾起,哥哥今生若是能幸福,便了了她一桩心事了。

大夫人的丧事下午就处理完了,埋在了京城外的公用墓地,没有入林家祖坟。

京城人人都知道这件事,但就连大夫人娘家的人直至下葬,也没来问过一句,仿佛没有这个亲戚一般。

林锦婳下午的时候,安心在屋里等着大夫人的事儿传开。传入大牢里时,不知林惜玉会是什么感觉?是愤恨,还是害怕呢,毕竟当初害死娘亲,她也是帮凶。

墨雪难得露面,从外面进来,看她依旧在看书,轻声道:“小姐,郑府的人求见。”

“哪个郑府?”林锦婳淡淡问道。

墨雪看了眼她早就备好的药方和药丸,露出丝丝笑意:“兵部尚书郑府。”

林锦婳指了指那药方:“若是来求郑娇娇的药的,将药方给她便是,服下后,症状会减轻。”郑娇娇的顽疾她能治好,但她现在不想治,那样的刁蛮大小姐,不吃点苦头是不会知道害怕的。

墨雪闻言,点点头,立即拿了药去了。

门口等着的婆子见到墨雪送来的药方时,愣了愣:“林小姐不方便去郑府瞧瞧吗?”

“想来妈妈还不知道那日在定南侯府发生了什么,我家小姐身子弱,今日林府又发生了这等事,实在不便过去。”墨雪淡漠道。

婆子哪里不晓得,定是郑娇娇欺负了林锦婳。

她看了看手里的药方,勉强笑着道了谢便转身走了。

她才走,与她擦肩而过的一个丫鬟当即便跪在了林府门口:“林小姐,救救我家夫人吧!”

郑府的婆子停下脚步,看了看那人一眼,问道:“你莫不是千户刘家的丫鬟?你家夫人当真发病了?”

那丫鬟哭得满脸泪:“昨儿晚上吹了风后就不好了,大夫都说没法治。”她看着墨雪急道:“请林小姐一定要救救我家夫人啊。”

墨雪冷淡看了她一眼,昨儿那千户夫人造谣生事,今日倒是知道来求救命了。

“我家小姐今日不便出门。”她冷淡说完,直接转身走了。

那丫鬟愣住,郑府的婆子看了眼手里的药方,赶忙上了马车回去了。

林锦婳听到墨雪传来的消息时,也有些惊讶,没曾想那夫人病发的这样快,她还以为至少还要再过几天。

“小姐,您可要救她?”墨雪在一旁问道。

“不急。”林锦婳顿了顿,才继续道;“人不会死,只是难堪了些罢了。”若是有人来求她就登门,不是告诉所有人她可以随便欺负还能免费治病么,这样亏本的买卖她可不做。

墨雪微微颔首,立在一侧不再多说。

不过今日似乎是个找上门的好日子,临近入夜时分,云姜亲自来传的口谕。

“皇后娘娘让您明日入宫陪伴些许时日。”云姜站在林锦婳房间里,看着她身边的墨雪,目光更深了些。宁王亲自调教出来的人,皇后找他要他都不曾给过,竟是给了林锦婳,可见宁王对她的看重。

林锦婳笑着应下了,心却是微微提了起来。皇后的命令她没有立场也没有本事违背,不过以皇后的心机,让她入宫,八成不是谈心聊天这么简单。

第六十一章 自作孽

林锦澄这厢到了王家门外时,刚好遇上从外面回来的王晖远。

王晖远一下马车看到他,便冷了脸,几步上前不悦道:“你又来做什么?”

“我想请见御史大人。”林锦澄见他对自己满面的厉色,心中奇怪。

王晖远却只越发厌恶的皱了下眉头,才道:“如果你是为了汝嫣的婚事而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王家绝不会跟你林家联姻的。”

林锦澄不解,只问道:“王兄,你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为何你对我成见如此大?”

“成见?”王晖远冷冷看着他:“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么,你们林家都是些什么人,别以为能瞒得了人,我告诉你,我很清楚,不过看在你们确实建过一些战功的份上,我不会去揭发你,但你这辈子也休想娶汝嫣。”说罢,吩咐左右:“给我看住他,往后林家来人,不许通报给小姐,知道吗?”

“是。”下人们齐齐应下,几步挡在了林锦澄面前。

王晖远冷淡看了眼林锦澄,这才转头往里而去。

他本是要去见父亲的,但想了想,又转头往王汝嫣的院子去了。

王汝嫣正在院中凉亭里抚琴,琴声悠悠,带着几分忧伤。

盈棠远远瞧见王晖远来,吓得手一抖,之前他莫名把自己叫过去打了巴掌,还告诉她不许再跟林家人说话,如今见到心都提了起来。

王晖远朝她招招手,盈棠知道他是想让自己悄悄去见。看了眼正认真抚琴的小姐,她微微咬牙,悄悄退了出来,到了王晖远跟前才紧张的行礼:“公子寻奴婢可是有事?”

“我问你,小姐是不是又在想林锦澄了?”

“奴婢不知……”

“混账。”王晖远低低呵斥一声,吓得盈棠小脸微白。

她眼里都生出几分湿意,不解看他:“公子为何这般反感林公子,小姐与他是两情相悦,你何苦折磨小姐呢……”

“闭嘴。”王晖远冷冷瞪她一眼:“若不是看在你自小就跟在汝嫣身边伺候的份上,我现在就可以发卖了你。”

盈棠闻言,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

王晖远见她如此,才冷哼一声:“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汝嫣好,今日开始,你要劝导她不必再想林锦澄,那林锦婳更是不要再来往,我跟爹娘会替她物色一个好人家的,你若是再敢在她面前提起林家人,我立即就把你一家都赶出府去。”

盈棠闻言,连连摇头:“奴婢不敢。”

王晖远睨了她一眼,又看着开年之后仿佛都瘦了一大圈的王汝嫣,这才沉着脸转头离去。

林锦澄这会儿在林府外徘徊半晌,见竟无人进去通传,只得悻悻离开,出门时,却正好撞见同样郁郁寡欢的郡主袁绿衣。

袁绿衣本来是打算去找林锦婳的,可走到半路碰到林锦澄牵着马垂头丧气的在走,便也下了马车随他一道往林府走了。

“听说王家四处再给汝嫣谈婚事?”袁绿衣看他如此,心里也猜到八成是为了王汝嫣。

林锦澄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却只淡淡扫她一眼:“郡主为何也是郁郁寡欢。”

袁绿衣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只凄然笑道:“即将背井离乡,远赴陌生之地,恐怕一辈子也回不来了,我如何能高兴的起来?”

林锦澄也听说了和亲之事,不过朝廷还一直没有下圣旨,怕是还有一段时日,只笑道:“郡主国色天香,为人又直爽大气,便是去了陌生之地,定也会有贵人相助,何必担心。”

“你倒是会安慰人。”袁绿衣听着他的话,蓦地耳根发热,只淡淡笑笑。

“下官所说是事实,京城这样多的千金小姐,汝嫣娇憨内秀,锦婳聪明,唯有郡主恣意洒脱,性格爽直。若论外貌,也是数一数二。”林锦澄夸得很认真,袁绿衣是锦婳难得的朋友,他自然会真心相待,况且她性格大咧,跟昭昭也有几分像,便只当做妹妹一般了。

可这样夸人的话落在袁绿衣耳朵里,却是不同的。

林锦澄高大英俊,身上又有难得的几分儒雅书香之气,为人也真诚,再说这些认真的话,她岂能不心动?

但她也有分寸,闻言,只笑着道了谢,便不再与他同行而是转身回了马车去了。

林锦澄以为是方才的话冒犯了她,略有几分歉意,倒也暂时将王家的事放在一边,在前头骑着马引着他们往林府去了。

林锦婳这会儿还在想皇后口谕的事儿,听说袁绿衣来,也有些诧异。

林锦澄亲自把人送来的,林锦婳看他们过来时面色各异,只浅笑道:“哥哥怎么与郡主同路了。”

“路上遇到的。”

两人异口同声,而后袁绿衣便略有几分着急的上前拉着林锦婳的手笑道:“我想同你说说话。”

林锦澄以为她还是不肯原谅自己之前的冒犯,也识趣的笑道:“我还有事,你们先聊着。”说罢,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林锦婳眉梢微挑,倒也不再多说。

引了袁绿衣回房间,才让人奉了阿宝最近新晒的花茶来,热茶冲开粉嫩的花瓣,花香伴着嫩芽的香气在这屋子散开,仿佛都闻到了春天的气息一般。

“这茶真好,只可惜那漠北苦寒之地再也闻不到了。”袁绿衣微微叹了气。

“郡主若是喜欢,可带上一些。”林锦婳浅浅笑着,看她时有几分惋惜。前世她嫁过去不久便暴毙了,但今生她若是不嫁,皇帝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平西王府,她素来孝义,不会逃婚,唯一的路便是嫁。

袁绿衣看了看林锦婳,她与她关系其实不算太亲近,换做以前,她也不屑于跟这些闺阁小姐往来的,但林锦婳却与寻常人不同,小小年纪,冷静从容的风范,寻常人都比不了。

她笑看着茶杯里的花瓣,莞尔:“不必麻烦了,左右去了那等地方,能不能活还犹未可知。我今日来,是听说皇后娘娘明日召你入宫。”

林锦婳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浅笑看她:“娘娘说宫中沉闷,让我去陪陪她。”

“我明日随你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袁绿衣顿了顿,才说了来由:“听闻西南战事吃紧,还有不轨之人打了造反的名头制造暴乱。皇上定会想要有人能去安抚军心,所以我想求皇后娘娘帮我去跟皇上求个情。”

一旁的杨妈妈诧异的看她,这郡主是打算求皇上让她去做这安抚民心之人?

林锦婳看着她灼灼目光,知道她心里已经是做过盘算,只道:“你到底是女子,那地方不必漠北好,而且还有暴民,你过去只怕更危险。”

袁绿衣浅浅一笑,掩藏住眼底的情绪:“去那儿总还是自由身,死在那儿就更好了,皇上总会对袁家生出几分亏欠来,兴许就会放过袁家一马。”

林锦婳闻言,心底竟是生出几分敬佩来。她看似霸道纨绔,竟还有这样的细腻心思,而且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却是虽死无悔。

她浅浅一笑:“好,明日郡主与我一道入宫。”

袁绿衣见她应下,才终于松了口气,道:“那我明日一早来寻你。”

“嗯。”林锦婳应下,又亲自送了她出门,才松了口气。

等人走后,时辰也不早了,倒也没再去打扰林锦澄,而是直接回了院子休息,不过房间里的灯才黑,一道黑影便出现在她身侧。

她莞尔一笑:“王爷来了。”

“思卿如狂。”赵怀琰看着面前的小小人儿,直接将她拥入怀中。前世苦苦追寻而不可得,今生终于得到,他怎么还敢畏畏缩缩。

林锦婳嘴角扬起,却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他揽着倒在了床上,炙热的吻随之而来,仿佛要将她吞噬一般。

林锦婳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吻,直到微微喘不过气,他才松开,轻轻搭着她的腰,将人卷进了被子里,又好生把她抱在了怀里才道:“明日入宫,要小心。”

“嗯。”皇后心机深沉,突然叫她入宫,她自然会防备。

赵怀琰垂首看着怀里柔软无依的小小人儿,嘴角溢出些许笑意,提醒道:“腿别乱蹭。”

林锦婳正打算调整一个舒服姿势的动作微微一顿,就感觉大腿上被个什么东西戳住了。

纵使活了两世,这等事情她还是羞涩不已,只能僵住。

赵怀琰见她浑身绷紧,又道:“动吧,我能忍住。”

“当真?”林锦婳迟疑问道。

“嗯。”赵怀琰答应的有些勉强,但他会努力的。

林锦婳见他应声,这放松下来,这里扭扭那里挪挪,这才算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不过赵怀琰的呼吸却越发重了起来,温热的落在她耳边,让她羞得满面通红。

赵怀琰纵然难受,但看她如此谨慎,眼里也溢出笑意,不过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开始说起了别的:“自熊树礼离开京城后,赵阚身边又多了一批人保护,虽然暂时不能回京,但我也动不了他。”

“要动手,只怕还要从熊家入手。”林锦婳皱眉道。

赵怀琰微微颔首:“再过几日我便会离京,到时候你一定要分外小心。”

林锦婳把头埋在他脖颈间,脸触碰到他温热细腻的肌肤,点点头,心里又生出几分不舍:“王爷还是不肯告诉我要去做什么吗?”

赵怀琰顿了顿,柔声道:“告诉你是怕给你带来麻烦。”

“我可以保护好自己。”林锦婳不想永远做他羽翼下被保护的小鸟,他愿意为了自己走入这些风雨中,那她也能为了他为变得更强大。

沉默半晌,赵怀琰终于还是无奈将她抱得更紧,道:“你父亲在边关留下的十万大军中,有一大半的都被他的亲随掌握着。”

“所以……”林锦婳的心微微提了起来:“皇上是让你去除掉这些人?”

赵怀琰沉默,便算是认了。

林锦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父亲的亲随也没了,就再也构不成一丁点的威胁了,皇帝若是想除去父亲,便如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赵怀琰看她担心起来,才道:“你放心,我自有计划。”

“可是万一让德妃的人知道你手下留情,岂非又将你推入了火坑?”林锦婳微微咬牙,若是被发现,以皇帝多疑的性格,必然也不会放过赵怀琰。

“我自有安排,不必担心。”赵怀琰看着她一双黝黑的眸子藏着对自己的担忧,心底软了一块,窜入身下的邪火也越发大了。

林锦婳见他呼吸越发粗重起来,腿稍稍挪了个位置,便怔住了。

她张张嘴,有些羞怯的问道:“王爷,你不会出事吧?”她是大夫,知道如果长时间憋着,是要出问题的。

赵怀琰听她呵气如兰,嗓子也微微有些哑了,却只将她抱紧,低低道:“没事。”

“其实……”林锦婳犹豫再三,脸上滚烫的厉害,才道:“用手,也是可以解决的……”

说完之后,林锦婳就后悔了。

一夜过去,直到天明她才疲惫的睡着,手腕也酸疼的厉害,而身边的人却衣襟半敞一手撑着头,在一侧看着她一脸餍足:“婳儿辛苦。”

林锦婳是一动也不敢动,脸上发烫的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干脆拿起被子捂住了头。

赵怀琰见她如此,心越发柔软,小心扯开被子笑道:“别捂坏了。”

“时辰不早了,王爷该去上早朝了。”林锦婳干脆闭着眼睛不去看他。

“可是我还精神的很。”他淡淡捧起她的脸在她额前落下一吻,直到她睁开眼睛,才道:“你先休息,今日还要入宫呢。”

林锦婳看他一改往日冷若冰山的样子,凤眸灼灼盯着她,薄唇微微扬起一丝笑意,整张脸好看的真是让人挪不开眼睛,尤其是他衣襟半敞,还露出白玉般的胸膛……

林锦婳不敢在想,忙背过身去闭着眼睛准备睡觉,某人却只用被子裹住她,没有再靠近。

林锦婳终于放松下来,虽然知道背后那双凤眸一直盯着自己,但困倦袭来什么也顾不上了,沉沉睡去。

赵怀琰看着她的睡颜,带着疲惫却很安心。

他轻轻抚了抚她的侧脸,等她睡熟了,这才终于小心翼翼的起身,换好了衣服悄悄离开。

林锦婳再次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袁绿衣都已经到了院子里了。

她赶忙跳下来换了早就准备好的衣裳,又简单梳洗了一番,这才与她一道出了门。

两人同坐在马车里,袁绿衣昨晚也是一夜未眠,想了许多事。

林锦婳看她望着窗外发呆的样子,只浅笑道:“郡主在担心?”

“嗯。”她顿了顿才道:“我与九皇子也说过此事,但他也觉得不妥。”袁绿衣因为这件事,连九哥都不想叫了。

林锦婳闻言,这才想起来,嘉嫔并非无权无势之辈,娘家便是现在的平西王府。那送袁绿衣去和亲,是不是也有她的‘功劳’?

林锦婳微微拧眉,不敢多想,毕竟之前看到的嘉嫔分明只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人。

马车很快到了皇宫,宫门口云姜早早在等着,瞧见林锦婳身边的袁绿衣时,惊讶了一下:“这是……”

“我昨儿听锦婳说,娘娘在宫中得闲,便想着跟锦婳一道来陪陪娘娘,也未提前通告,不知能不能见?”袁绿衣上前道。

云姜面上只笑道:“难道郡主有心,娘娘自是愿意的,不过还要奴婢先去通传一番,请郡主在此等候。”说罢,看了看换了一身素衣的林锦婳,浅浅一笑:“林小姐请。”

林锦婳微微颔首,跟袁绿衣对视一眼,这才往里而去。

不过今日皇后可不是只邀请了她一个人过来,端慧公主也在,身边还有一个郑娇娇。

郑娇娇远远瞧着她进来,立即跟皇后委屈道:“娘娘,林小姐还是怨我呢,不然明知我有隐疾要发,她竟是见死不救。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谁让我的远亲得罪了她呢。”

郑娇娇这话说的,好似林锦婳真是那心胸狭窄还害了她的小人一般。

端慧闻言,只冷淡补了一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林小姐将来是宁王妃,皇后娘娘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又会帮你出气?”

皇后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还是慢慢喝下了那口茶,才看着端慧笑道:“端慧,我掌管中宫这么多年,是非曲直又如何会看不清?”

“是吗?皇后娘娘掌管六宫,不见多么公允,否则德妃分明只是被庸医误诊为患了疫病,娘娘怎么就敢把她关在永和宫呢?”端慧略有几分不屑道。

皇后抓着佛珠的手微微收紧,却只浅笑道:“那是皇上的意思……”

“皇兄也是被你蒙蔽了,后宫中这些尔虞我诈谁不知,你身为皇后,就算不能替皇兄做决定,也该替德妃去跟皇上说明才是,竟是不闻不问,可见你只顾自己。”端慧说罢,才看了眼郑娇娇,道:“罢了,皇后娘娘是不会替你出头的,原也是你笨,得罪了皇后娘娘的人,还来皇后娘娘跟前求什么公允?”

郑娇娇瞥见门口进来的林锦婳,只装作怯怯一般看着皇后:“娘娘,娇娇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身上隐疾发出来,夜夜疼痛难以入眠,就连宫中御医都说没办法……”

林锦婳远远听到这些话时,只装作寻常一般,上前规规矩矩给皇后和一侧的端慧公主行了礼。

端慧瞧见她便冷了脸;“你不是神医么,今日若不能治好郑小姐的病,便是沽名钓誉之辈。”

皇后面色也跟着冷了些,只淡漠看着林锦婳:“你当真能治?”

“臣女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林锦婳淡淡道,原本她还想治一治郑娇娇,不过现在嘛,算了,疼死她吧。

“你——!”郑娇娇的跋扈气蹭的一下上来指着林锦婳就要骂,却被端慧一眼瞪了下去,她才微微咬牙,挤出几滴眼泪来道:“你昨儿还给我药方,说是能治,怎么今日就变卦了,莫不是真的因为那郑如意而恨毒了我,所以才如此报复。”

“既然如此,那你怕也不配做宁王妃,我还是跟皇兄禀报一番,让他给宁王另外选一个好王妃才是。”端慧描着精致妆容的脸上露出讽刺,眼睛斜斜一睨,跋扈之姿态尽显。

皇后淡淡看了她一眼,才看着林锦婳问道:“你到底能不能治。”她一早因为德妃的事而心烦不已,这会儿又因为林锦婳而被端慧冷嘲热讽一番,现在也有几分恼了。

林锦婳早知皇后无情,却没想到她表现的这么快,只坚持道:“臣女虽略通医术,却非神医,哪里能比得过宫中资历丰富的御医,御医都说不能治,那臣女更是治不了。”

郑娇娇终于忍不住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林锦婳,我看你就是想害死我!”

“我从没有过这个想法,我与郑小姐无冤无仇,不是吗?”林锦婳淡漠道。

“我看你还真是狠心又恶毒,小小年纪,心机便深沉的厉害。”端慧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往一侧桌上放下,吓得殿里的宫人们立即低下了头。

皇后看着林锦婳,却见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背脊挺直,神色从容,看她的目光不由深了起来。

皇后就这样看着,一直没出声,俨然是还不想跟端慧作对。

林锦婳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只恭谨朝端慧道:“臣女愚钝。”

“愚钝?我看你聪明的很,利用郑娇娇去郑府闹了一场,逼死了郑夫人,现在还来这里装无辜,林锦婳,你这样的人本宫见的多了,以为本宫看不透你么?”端慧看着她就不喜欢,尤其是见她现在居然没有跟自己跪地求饶反而一身从容的样子,简直讨厌极了。

端慧是掌控欲极强的人,林锦婳一早就知道,她对她也保持了处处恭谨,但不知道她究竟为何这般刁难自己。

郑娇娇见状,忽然就捂着胸口面色痛苦的呻吟了起来,却不求端慧,而是求皇后:“娘娘,您让林小姐救救臣女吧,臣女不敢怪她了,也再不敢跟她做对了……”

她这话,直接就让皇后成为了护短又不明事理的人,可中宫皇后最忌讳的就是这一点。

皇后纵然恼她,但她父亲乃是兵部尚书,又跟端慧一伙,所以现在她绝不会将她如何的,只对着林锦婳道:“立即给郑小姐把脉。”

墨雪听得皱眉,林锦婳用目光制止住她,才上前要去给郑娇娇把脉,哪知郑娇娇身边的丫鬟直接伸脚要去绊倒林锦婳。

林锦婳早有防备,淡漠看了一眼,毫不留情的一脚便踩住了她的脚背,慢慢走了过去,疼的那丫鬟面色发白还不敢出声。

郑娇娇看她来把脉,谅她也不敢在皇宫对自己如何,便喊得越发痛苦了:“好疼。”说完,只装作不经意掀翻一侧的茶盏,滚烫的茶水径直朝着林锦婳泼来。

林锦婳本能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便听方才那丫鬟故意大喝一声:“林小姐,你干嘛故意打翻茶水烫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不过是想让你看病,你也不必如此恶毒啊。”

郑娇娇的手溅到茶水的确红了一片,这会儿终于不用挤眼泪,而是大哭了起来。

她一把跪在地上:“皇后娘娘,臣女知错了,臣女就是病死,也不敢再劳烦娘娘了。”

皇后努力保持这优雅和端庄,只沉沉看了眼林锦婳道:“你若不愿意治,也不必下如此毒手,去外面跪着吧。”

“娘娘……”墨雪才要开口,便见皇后沉沉看来:“还不下去!”

林锦婳看着一脸冷漠的皇后,只垂眸道:“臣女方才已经把过脉,郑小姐已经病入膏肓,若是再不治,也就是这三日的活头了。臣女方才太过惊讶,不小心打翻茶杯伤了郑小姐玉体,这便下去受罚。”说罢,规规矩矩屈膝,才转身往外而去。

这下换郑娇娇傻眼了,她居然没有反驳那打翻茶杯的是自己?而且还说自己只有三日好活了……

她面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哆嗦着去看端慧:“公主,臣女还想多活几日。”

端慧才不信林锦婳:“急什么,我带你去看御医便是,不过皇后娘娘还是包庇林锦婳,这件事我一定会亲自禀报皇兄的。”说罢便要离开,但还没走两步,便听到听到沉沉一声:“要亲自跟朕说什么?”

所有人都微微讶异的朝殿前看去,林锦婳还未出宫门已经垂眸行礼了。

端慧见到皇帝,只还以为这还是十几年前疼她的亲哥哥,上前笑道:“皇兄,是皇后她徇私,那林锦婳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害人,她竟还能视而不见。”

皇后看了眼跟在皇帝身后而来的九皇子赵倾,微微皱眉,却起身只屈膝行着礼,恭敬道:“皇上,臣妾……”

“罢了,方才朕已经在外头听了半晌了。”说罢,看了看一侧的林锦婳,道:“抬起头来。”

林锦婳听到这沉沉的声音,就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威严气势,但皇上素来疼端慧,又因为德妃一事而跟皇后生出嫌隙。

她心中稍稍一想,便将头更低了些:“臣女不敢抬头。父亲得蒙皇上宽宏大量才只贬为庶民,如今臣女莽撞,非但没能医好郑小姐,反而不小心打翻茶水烫了她,是该受罚的。”

皇后听到这话,目光闪了闪。皇上因为林麓之一事,本就备受百姓争议,如今林锦婳非但不提皇上所做不公正,反而一心认为皇帝宽厚,皇帝纵使多疑,也不会拿她一个女儿家如何。

果然,皇帝闻言,只笑了笑:“你父亲虽有过,但也有功。况且朕方才听你说是不小心打翻茶水,她们怎么就不依不饶了?”

郑娇娇听到这话,浑身一颤,忙紧张道:“臣女无意怪罪,是皇后娘娘要罚的……”她一时慌乱,便把最过去全部推到了皇后头上。

皇后眸光微黯,只垂眸认错:“都怪臣妾愚笨。”

“罢了,你也为难。”皇帝淡淡道:“都起来吧。”

端慧见他竟然不罚皇后,也不罚林锦婳,微微皱眉:“皇兄,这林小姐心思甚多,如今父亲又贬为了庶民,依臣妹看,实在不适合再做未来的宁王妃。”

皇帝缓缓往前走了几步,在首座坐下,才笑看着她,眼里满是深意,问道:“那你觉得谁合适?这位郑小姐?”

端慧没听出不对劲来,倒以为皇帝跟她想的一样,忙笑道:“臣妹果然跟皇兄心连心,郑小姐出自世家,又端庄知礼,臣妹看最合适不过。”

郑娇娇的脸登时绯红一片,好似瞬间忘记了方才还在装病一般,只上前羞涩道:“虽然臣女不及林小姐那般貌美……”她说这话时,满眼的不甘,却继续道:“但臣女一定尽心尽力,好生伺候王爷的。”

“皇兄府上不缺侍女。”赵倾桃花眼微微一眯,淡淡笑道。

郑娇娇当即尴尬的说不出话,端慧却是不满的看了眼赵倾:“女子最紧要就是知书达理,贤良淑德,林小姐牙尖嘴利,心机深沉,如何能跟郑小姐比?”说罢,扫了眼林锦婳今儿的穿着:“入宫还穿着如此寒酸,可见没把皇宫当回事。”

墨雪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小姐尚在孝期,穿着艳丽的时候本就少,况且今日只是来陪皇后娘娘,娘娘心烦,自然要看些素净的东西才能心静,也不知小姐何处得罪了公主,处处得公主如此诋毁。”

“你敢说本宫诋毁她?”端慧四十多岁还从未被一个下人如此反驳过,当即质问道。

皇帝见她如此,也略些皱眉:“端慧,朕此番回来还未见过驸马,驸马可还是整日在外流连?”

“皇兄……”

“你年纪也不小了,跋扈的性子也要改一改,时辰不早了,你就不必在宫中逗留,回公主府去相夫教子吧。”皇帝说罢,淡漠扫了眼郑娇娇:“朕的皇后是什么品行,朕很清楚。你既然病了,未免将病气过到宫里来,暂且便不必入宫了,朕会亲自指派太医去你府上给你把脉。”

郑娇娇腿一软,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皇上这样说,是在说她没规矩么,爹爹若是知道……

她脑子嗡的一下就一片空白了,被人扶出去时都是蒙蒙的。

端慧看皇帝一心护着皇后和林锦婳的样子,心寒的行了礼,转头便要走,却又听皇帝道:“这么多年,你只给驸马诞下一个儿子,如今他也老大不小了,他若想纳妾,你也不要拦着了,皇家公主也该有几分大度。”

端慧面色更沉,原本保养姣好的脸一下子便垮了,满是怨气的样子仿佛老了十岁。

“臣妹遵旨。”简单四个字,说得她咬牙切齿。

皇帝见她如此,面色有几分不愉,到底还是道:“对了,未野既然也满八岁了,便封他为恭郡王。”

端慧的心里这才平衡一些,她与皇帝到底是亲生兄妹。她面色缓和了些,谢礼过后,只冷冷睨了眼林锦婳,道:“皇上下旨立了郡王,过几日公主府办庆贺宴,还请林小姐一定过来。”

林锦婳心里暗暗叫苦,却是不得不应:“是。”

端慧见她应下,这才浅浅朝皇帝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压根没把皇后放在眼里。

等她一走,云姜才在皇后耳边悄声说了袁绿衣的事。

皇后想了想,拉拢平西王府未尝不是一件坏事,便道:“皇上,袁郡主求见,怕是为了和亲之事。”

皇帝皱眉,他过来,仅仅是想看看令赵怀琰什么都答应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至于袁绿衣的和亲,他只道:“朕便不见她了,皇后要见自己见便是。”说罢,看了看林锦婳:“林麓之的身子最近可好些了?”

林锦婳不敢疏忽,垂眸道:“父亲之前受了伤后,引发旧疾,如今一身的病,怕是再也上不得战马替皇上保家卫国了。”

皇帝闻言,目光深了深,微微俯身往前看她:“你倒是机灵。”一下便猜中他到底想问什么。如此聪明的女子,若是留在赵怀琰身边,不知是福是祸。

林锦婳心中惴惴,不敢太聪明,也不敢不聪明。皇后叫她来,却只让她只身赴火坑,皇帝又是话里有话,她半分不敢懈怠,只道:“臣女不敢不聪明,林家如今出了这么多事,臣女每日如履薄冰。”

皇帝对林家的事也有所耳闻,听罢,只哈哈笑了起来:“倒是难为你了。听闻这次徐家回京,你往后也不必如履薄冰了,父亲没了官职,但你舅舅家还是显贵。”

显贵?

林锦婳微微一怔,皇上的意思,是要提拔舅舅了?

赵倾深深看了她一眼。

皇帝却笑起来:“徐家的小女儿好似也只比你小一岁吧,到了适婚的年纪了,正好朕的老九也还没有正妃,岂不是刚好?”

林锦婳心中微紧,昭昭那样的跳脱性子可不适合皇家。

她立即道:“皇上,昭昭还小,而且舅舅……”

“你舅舅还没说话,你倒是不乐意了?”皇后般打断她的话。

林锦婳猛地回过神来,皇帝的决定,她哪里有资格否决,但心却沉了下来。

皇帝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件事朕也还没做决定,不过你倒是可以去问问你舅舅,他若是不同意,朕也不会下这个圣旨,朕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

林锦婳知道皇帝是想借此试探徐家的忠心,她只屈膝行了礼,不再多言。

皇帝又坐了会儿,这才离开了,赵倾路过林锦婳身侧时低声道:“我在宫门外等你。”说罢,快速离去。

等人都走了,皇后才让人去请袁绿衣进来,而后才淡淡看着林锦婳道:“皇上跟你说这件事,是在帮你。若是徐家得势,对宁王来说意味着什么,相信你也很清楚。”

林锦婳对皇后半分敬意也没了,只垂眸带着几分冷淡:“臣女明白。今日给娘娘惹了这么多麻烦,实在是臣女愚笨,还请娘娘责罚。”

“你明白就好。”皇后一改以前的温和亲近,淡淡道:“本宫也要让你明白,你若是无权无势,谁都会赶着上来欺负你,踩你的,你与本宫现在同坐一条船,若是本宫不得好,你们林家就彻底没有依仗了,明白吗?”

林锦婳收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紧,垂眸轻声应下:“臣女明白。”

“还有……”皇后知道今日想对德妃做什么是不可能了,只想着离去的郑娇娇才道:“本宫看得出来,郑娇娇对怀琰有意,兵部尚书乃是六部中实权最大的,若是能再替怀琰争取下兵部尚书,那德妃和景王都不再会是怀琰的对手。”

“所以娘娘的意思是……”

“去治好郑娇娇,而且往后本宫也不想再听到你跟她产生过节的消息。”皇后冷淡的说着,语气近乎命令。

“是。”

皇后看着她事事应下,也不再多说,只让人送她出去了,等她一走,才对身边的云姜道:“她是个聪明的,就看听不听话了。”

云姜想起前几次见过的林锦婳,给皇后倒了杯茶,才缓缓道:“奴婢倒觉得这个林小姐有一颗玲珑心肝,娘娘这么早与她生分了,会不会不好?”

“再玲珑的心肝,现在也不过十五岁而已。况且她早该看清楚,怀琰是本宫一手培养出来的,怎么可能只娶一个人……”

“王爷也还不知道您的想法……”云姜才要提醒她赵怀琰的脾性,皇后便只皱皱眉头:“他若是还想娶林锦婳,就必须听本宫的。”说罢,看了看林锦婳离开的方向才道:“去挑些上等的绸缎和珠玉首饰给她送去,提醒她早些办好郑娇娇的事,兵部尚书是条大鱼,不能给了德妃!”

“奴婢明白。”云姜应下,又张了张嘴,见她今日戾气慎重,这才将话咽了回去。

林锦婳出宫的路上,墨雪在一侧道;“小姐,这件事还是要告诉王爷吧。”

“嗯。”林锦婳微微点头,脑子里已经飞速的转了起来。救郑娇娇?不存在的,至于一直挑事的端慧和一心把她当棋子的皇后,还真是个问题,唯一的解决办法,怕只有让皇后跟德妃斗起来无暇顾及自己才好。

正想着,才出宫门,面前便出现一个人挡住了去路,林锦婳顺着他的红色锦衣往上看,对上他一贯戏谑的桃花眼,才冷淡后退一步,行了礼道:“九皇子殿下。”

“在气我要娶徐昭昭?”他道。

林锦婳诧异他竟然知道了昭昭的名字。

可他随即逼近一步,浅笑道:“你放心,徐昭昭嫁给我,必然比嫁给你的小厮好。林小姐,侧妃之前给你的玉蝴蝶,你可带在身上?”

“九皇弟既然想要,何不回府问问魏侧妃?”

赵怀琰的声音冷漠响起,林锦婳一转身,便见还未换下蟒袍的他从里面走了出来。

宫人们均是小心翼翼退让在一侧,赵倾见他一身清寒,只笑道:“大皇兄来的真是及时。”

“本王的行踪,九皇弟不是掌握的很清楚么,怎么没猜到本王会提前从父皇的御书房出来呢?”赵怀琰淡漠上前将林锦婳护在身后。

赵倾莞尔,桃花眼弯成月牙,看他时只有崇拜:“大皇兄就是大皇兄,臣弟可是费心想了许久才想到将你困在御书房的招儿,没曾想你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了。罢了,算臣弟输了,这就回府去抄大字。”以前小时候一旦他犯错,赵怀琰便会让他抄写大字。

赵怀琰面色没有丝毫动容,只吩咐高禀:“送九皇子回府。”

“是。”高禀立即应下。

赵倾眼里闪过一抹邪气,看了眼林锦婳,转头离去。

林锦婳在二人的对话间,已经隐隐听出了不对劲,她一直以为赵倾是赵怀琰的得力助手,但现在看来,赵倾一直想压制住赵怀琰。

“吓到了?”赵怀琰回头温柔看着她。

林锦婳摇摇头,她倒是不怕,只是担心。

赵怀琰见状,抬手揉揉她的小脑袋,才道:“你先回府,我去见皇后。”提到皇后二字时,他浑身都已经开始冒出寒气来。

林锦婳微微颔首,看他又快步离去,心安了些,才转头对墨雪道:“也不必等明日了,今日咱们便去郑府看看郑小姐吧。”天作孽,尤可活;郑娇娇要自作孽,便怨不得她了。

第六十二章 众叛亲离的滋味

郑娇娇回到尚书府都还是愣的,直到她娘闻讯赶来大骂了她一顿,她才算醒过神大哭起来。

“娘,都是端慧公主让娇娇这么说的,不关娇娇的事。”她伏在暖榻边低声啜泣,坐在一旁眉目凌厉的妇人瞧着她,只带着几分隐忍薄怒:“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不要去掺和这些事,这下好了,偏不听,又招惹上了皇后和林家那妮子。”

“我哪里知道皇上竟也会护着她,还有九皇子……呜呜……”她嘤嘤哭了半晌,忽然想起林锦婳说的自己只有三日好活了,越发伤心了。

不过皇上还是一言九鼎的,她才回来不久,便派了宫里德高望重的老御医前来诊脉。

郑娇娇对御医不抱希望,之前御医就没查出她的病来,可她心口隐隐作痛是真的,有时候情绪一激动,还会如同有人捏住了她的心肝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

郑夫人让人迎了御医进来,不过御医坐下没多久,前头又说林锦婳到了。

“她来做什么?”郑夫人有几分不愉。

丫鬟恭谨道:“林小姐说,是皇后娘娘让她来给小姐诊脉的。”

一侧的老御医也跟着轻嗤一声摇摇头:“黄口小儿,就算真念过几本医术,又能有过多少经验,皇后娘娘只怕也是被她给糊弄了。”

郑夫人闻言,只对丫鬟道:“既然鲁御医也这样说,那就直接把她打发回去吧。”

“娘……”郑娇娇有些急,看了看留着长白胡子的鲁御医,才道:“鲁御医,你当真能治好我吗?”

“本官在宫中伺候几十载,若是本官还治不好,天底下能治好的人怕也没有了。”他很是自信,更多的是建立在林锦婳的基础上,以前他就听人说林锦婳医术如何如何了得,在他看来不过是瞎猫撞见死耗子罢了。

郑娇娇闻言,忙伸出手给他把脉:“那您看看,林锦婳说我只有三日好活了,可是真的?”

鲁御医闻言,抬手去把脉,半晌,脉象很细,又是一声轻嗤:“无稽之谈,小姐不过是心脉虚损之症,待老夫开一剂药方,小姐服下后,今晚便可见效。”

郑娇娇喜上眉梢,赶紧让人伺候了笔墨些药方,完全不管林锦婳了。

林锦婳这会儿在尚书府门前候着,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墨雪见她就在门前候着,也不上马车,轻声道:“小姐,您站了这许久怕也乏了,不若先上马车歇着,今儿日头大,您可晒着了。”

“不着急,应该快了。”林锦婳淡淡一笑,虽然郑家人不见,但她却不能先走,皇后让她不许跟郑家生出嫌隙,那她就做到最好,让皇后无话可说,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要等里面的鲁御医出来。

鲁御医是京城御医中顶尖的高手了,行医数十载,寻常问题基本看一眼就能诊断出来,所以也造成了他盲目自大的性子,今日她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看出来了。

不多时,伴随着里面一声声的道谢,身着深蓝色官府的鲁御医已经出来了。

“不必再送。”鲁御医朝里边的婆子说了声,出了门便要去上马车,哪知林锦婳自己就走上了前来见了礼。

“你是……”

鲁御医不曾见过她,看到她衣着素淡,还以为是来求诊的。

“民女林锦婳。”林麓之为庶民,她自然就是民女了。

鲁御医一听是她,当即将手负在身后,看她的目光也轻蔑了些:“你特意在等本官吗?”

林锦婳不介意他的轻蔑,只浅笑道:“是,不知郑小姐病情如何了?”

鲁御医听她问这个,自以为发现了她的秘密一般,更加讽刺了:“我当你真有几分本事会瞧病,原来都是等着别人看过以后,再悄悄打听来,当成是自己看出来的么。小小女子,不学规矩妇道,竟用些歪门邪道的小伎俩,可耻。”说罢,冷冷甩袖而去。

林锦婳看他如此,有些哑然,她做什么了他就这样鄙夷自己。

墨雪是知道林锦婳医术的,只道:“看样子,他是没诊出什么来。”

“罢了,不必管他,郑家人今日自会求上门的,回吧。”说罢,倒也不怒,转头上了马车便走了。

才回到林府,皇后的赏赐也到了,无非是些珠玉首饰。宫里赏下来的东西都是登记在册还有皇家标志的,当铺都当不出去,林锦婳又不喜欢这些浮华的东西,只让人直接锁去了库房。

她正准备回落霞苑问问白兰的消息,人才走到岔路口,一侧忽然扑出个黑影来,墨雪快速挡在她身前,却听到黑猫一声惨叫,尖利的爪子在林锦婳本就还未好的伤口上又抓了一道才窜入角落不见了。

“府里怎么会有黑猫?”墨雪皱眉,回头看着林锦婳,她已经淡淡卷起袖子,自己给自己的伤口敷了些药草。

她才将药草敷好,忽然闻到一股难闻的臭味,顿了顿,转头朝方才黑猫经过的地方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竟是骇得她都有些面色发白了。

墨雪忙将她扶住,顺着她的目光一看,方才黑猫跃出的那片灌木从里,竟是躺着一具尸体,而这尸体不是别人,正是黄大夫。黄大夫四肢也被人砍下,与身体分离的脑袋滚落在一旁,头发凌乱的沾着血污搭在脸上,一双早已没了神采的眼珠子直直瞪着前方,仿佛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小姐。”墨雪忙挡在林锦婳身前,可昨夜的潮湿加上今日的阳光,黄大夫的尸体已经发出了难闻的臭味。

“立即找人悄悄收拾了。”林锦婳低声道。

墨雪知道事不宜迟,连忙闪身往落霞苑而去。

林锦婳又睨了眼那尸身,浑身被血濡湿,看不出还有没有其他伤口,而且看起来刀法也很利落,不像是寻常人下的手。

墨雪很快带了人来,林锦婳这才看了看四周,察觉到转角处猫着一个人影,寒声道:“是谁!”

那黑影闻言,立即快步跑开了。

墨雪想要追也被林锦婳拉下了;“不必追了,收拾完后,立即去看看周氏怎么样。”

“是。”墨雪连忙点头。

林锦婳回到落霞苑,杨妈妈出去跟朱无才办事了不在,院子里的下人们也不见任何异常,她越发觉得疑惑。黄大夫的死,八成是为了设计自己,但她刚刚回府,让人收拾尸体的时候正是好污蔑的时候,却也不见人出来,那到底是谁在背后设计?又想做些什么?

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墨雪过了好半晌才回来,回来时只道:“周姨娘还在房间,未曾出去过。”

“那看着她的婆子呢?”林锦婳想起那个恶狠狠的婆子,问道。

“没见到。”墨雪摇摇头:“周氏现在贬为姨娘,身边早已无人伺候,那婆子八成也是偷懒耍滑躲在那儿清闲去了。”

“你让人去府里找找,看看那婆子可还在,我总觉得周氏在跟人合伙设计些什么。”林锦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既然有人主动出击,那她也不怕反将一军。

墨雪闻言,立即吩咐人去办了。

林锦婳捧着茶杯原地来回走,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这才忙回身抓着墨雪道:“黄大夫的尸体你们怎么处置的?”

“让人扔去了乱葬岗……”

“不,立即悄悄带回来,趁着周氏不在院子的时候放到她院子里,切记小心,她院里一定藏着个高手。”林锦婳道。

墨雪闻言,想起黄大夫的死法,手心沁出些细汗:“奴婢走了,小姐你怎么办?今日老爷已经启程去族里了,公子要迟些才能回来。”若真是周氏下的狠手,那她定是决定跟小姐同归于尽了,若是如此,保不齐她被逼急了能做出些什么来。

林锦婳微微摇头:“你暂且放心,她一定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想要让我跟她一样身败名裂才会下手的,就算狗急跳墙,我也还有别的法子。事不宜迟,你快些去。”林锦婳看着她略有些着急道,她想通为何之前分明有人在盯着他们,却没有及时赶出来污蔑了,因为就算是污蔑,没人看到她杀人的过程她仍有机会逃脱,但若是有人看到她的人去抛尸,那就说不清了,既然没杀人,为何要抛尸而不是报官?在墨雪使人送黄大夫尸体出城门时,城门四周必然已经被人给盯住了。

墨雪见她着急,不敢再犹豫,只给了她一个信号弹:“墨月墨风都在城中,小姐可以先叫她们回来。”

林锦婳看了看,点点头,等她走了,才将信号弹好生收了起来,而后便关上了房门开始在房间四处搜查,果不其然,房间角落床底这些地方竟还藏着不少男人的鞋袜衣裳,她嘴角冷冷勾起,她们还想妩污蔑自己是情杀了黄大夫么……

她将房间里的东西处置好,在房门口拉开了一条缝,看到外面不断朝这儿瞄来的丫鬟,暗暗留心。

等到天色将晚时,奇怪的是林锦澄竟还没回来,外面来了丫鬟敲门:“小姐,您怎么了?”

林锦婳自己默默点燃蜡烛,将手里的香粉撒入瑞兽香炉,看着炉中燃起袅袅香烟,这才转身拉开了房门,故作睡意朦胧道:“小憩了会儿,你们怎么都在外头不来屋里伺候?”

丫鬟见她这样说,有些诧异:“不是小姐自己关上的房门吗?”

“我自己关上的?”林锦婳皱皱眉,只做困惑道:“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困乏的很,一进房间就想睡,睡了这么大会儿,我竟是都忘记了。”

丫鬟目光微闪,才垂眸道:“晚膳准备好了,今儿府上来了客人,大老爷邀您一道去前院用膳呢。”

“客人?是谁?”林锦婳转过身自顾自倒了杯茶。

“您去了就知道了。”丫鬟没有直接回答。

林锦婳扫了她一眼,扬了扬手里的茶笑道:“茶凉了,去换一盏热的来。”

丫鬟见她没有多疑,倒也没拒绝,上前准备去接茶壶,手碰到茶壶的一瞬间,只觉得困倦袭来。她扶着额头摇晃了一下,皱眉看着林锦婳道:“小姐,奴婢觉得头好晕……”

“我也好晕……”林锦婳的茶壶随之落地,发出噼啪一声响,但奇怪的是,外面竟没有一个人闯进来,林锦婳知道八成人都被调走了,为的就是等她一出门,周氏的人方便来做手脚。

那丫环摇摇晃晃半晌,没站稳,终于倒在地上沉沉昏睡了过去。

林锦婳确定外面无人,这才冷冷回身换好了黑色的披风,提步往外而去,走时还不忘将那丫环扶到暖榻边坐下,关好了房门,从外面看,烛光将人影投落在窗户上,仿佛是她在屋里看书,看不出异常。

她裹好斗篷快步往外走,周氏现在所在的厢房很偏,但活了两世的林锦婳还是熟知位置,到时,她只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便躲了起来。

里面周氏听到声音,立即警惕问道:“谁?”

林锦婳听她声音喑哑,八成身上的毒疮都发出来了。她没出声,又敲了敲门。

周氏见没人出声,对着房门暗处道:“去看看。”

暗处走出个高壮的人影,冷冷看她:“林端吩咐,你今晚不必出去。”

“他也怕我丢了他的面子吗?”老夫人怪叫起来,被人折磨这么些日子,她早就崩溃了,年前她还是无限风光的林老夫人,去哪儿都有人捧着,现在却是见不得光的幽暗老鼠,还要被儿子嫌弃。

那人影并不理她。

但接着,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老夫人想从床上下来,毒疮却立即开始流脓,一股恶臭也随之传来。

她早已闻得麻木,只阴毒的从窗户朝门口盯着:“把外面的人给我带进来,她肯定是林锦婳!”

“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郑如意给你们的计策很高明吗?林锦婳就是地狱来的恶鬼,她什么都知道。我要你现在把她带进来,然后杀掉!”老夫人恶狠狠道。

那人微微皱眉,才朝门口看去,那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在这狭小又弥漫着恶臭的房间里,壮汉只觉得理智也被人抹掉,拔出腰间的宽刀,提步往门口而去。

暗处,墨雪看到这一幕,已然抽出匕首,悄悄跟上了。

“谁?”壮汉在门后低声问道。

但没人应他,敲门声不疾不徐再次响起。

他微微咬牙,盯着那门半晌,终于猛地一用力拉了开,可门口根本没有人。

他看了看这木门,上边用绳子挂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块,石块用另一根绳子扯着,敲门人只要扯动另一根绳子,石头就会在门上发出如敲门一般的声音。

他微微皱眉,一把将那石头扯下:“休要装神弄鬼……”话未说完,扯下石头的瞬间,也扯破了挂在石头下的一个纸包,纸包里的粉末顿时散了出来。

“墨雪,趁现在!”林锦婳在不远处的大树后走出来呵斥一句,暗处的墨雪已经手执匕首杀了过来。

壮汉再要去把腰间的佩刀,只觉得手软腿软,竟是连刀也提不起来了,轻巧就被墨雪打晕了。

墨雪才要提刀去杀他,却见林锦婳摇头:“把人扔去之前黄大夫被分尸的地方。”

墨雪微微颔首:“那小姐你……”

林锦婳嘴角微微勾起,看了看面前的小屋子,提步走了进去。

周氏见到她来时,直接阴冷笑了起来:“林锦婳,果然是你。”

“还是你了解我。”林锦婳看了眼她半躺在床上的样子,一张老脸已经布满疮疤,很是狰狞,如同地狱恶鬼一般。

周氏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尤其是她现在居然还好好在她面前,毫发未伤。

“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的。”周氏极尽一切恶毒的词汇来诅咒,林锦婳也只是淡淡一笑:“这些话,我上辈子就想跟你们说了。”

“什么?”周氏不解,林锦婳却不会跟她解释。

很快墨雪便回来了:“小姐,办妥了,而且奴婢发现前院是郑如意跟大老爷在等着,好似还有官府的人。”

林锦婳微微颔首,才指着一侧的老夫人道:“把她扔到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去。”

“林锦婳,你不得好死!”周氏一想到自己这一身脓疮将要被所有人看到,便恨不得撕碎了林锦婳,但她早已没有力气爬下床来,只能扭曲着五官咒骂:“你们一家子都不会有好报的,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林锦婳眸光微微一沉,冷冷睨着她:“这身衣裳也不要了,扔出去。”

墨雪立即应下,老夫人还要破口大骂,已经被墨雪一步上前堵住了嘴,再拿被子一裹,直接就把人带出去了。

林锦婳看着人被带走,这才松开微微攥紧的手心。她想诅咒父兄,她也配吗?

她直接转头回了落霞苑,到时前院的人还没过来。

她迅速脱下黑色斗篷,整理好后,才到暖阁看着还未苏醒的丫鬟,取了个瓶子在她鼻尖微微熏了熏,见她眼皮微微动了动,这才将瓶子收了起来,拿了一把易燃的碎屑放到香炉中,又将香炉移到了暖阁一侧垂着帘帐的地方,这会儿丫鬟才正好清醒过来。

她还有些蒙,回忆了下睡过去前的事儿,立即惊骇的睁大眼睛:“小姐,奴婢……”

“你太累了,睡了会儿,我也没吵你。”林锦婳转身浅浅笑道。

丫鬟看了看她神色如常的样子,不敢再多说,只忙道:“您快去前院吧,大老爷还在等着呢。”

林锦婳这会儿自然也不拒绝,随手拿了披风便出去了,这丫鬟紧张的甚至没有察觉出为何她贴身伺候的墨雪都不见了,只慌慌张张跟了出去。

林锦婳慢慢走到前院,到时一屋子的人在等她,有郑莱和郑如意,还有大老爷林端跟京兆尹张大人。

张大人等了半晌,瞧见林锦婳来,才要起身,便听郑莱道:“张大人,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要仔细查询。黄大夫对我有恩,如今恩人遭人谋杀,本官实在于心不忍,要替他讨回这个公道。”

张大人放弃起身的想法,严肃点点头:“郑将军放心,本官必然全力追查。”说罢,看向进来的林锦婳,才道:“林小姐,今日有人报官,说看到你雇人杀了府上的黄大夫,并且极其残忍的分尸……”他忍不住皱皱眉头,才道:“可是真事?”

郑如意眼眶红肿,脸上似乎还有未消的巴掌印,带着看好戏的嘲讽朝林锦婳看来。

林锦婳不管他们的目光,只做惊讶般看着坐在郑莱下首的林端道:“大伯父,锦婳的为人你最是清楚的,锦婳不曾做过这件事,你信吗?”

林端见她不按常理出牌,只冷着脸看了她一眼,才道:“作证的,正是你院里的丫鬟,而且还有不少证人亲眼看到你的贴身侍女今日下午出过城,将尸体扔在了乱葬岗。”

“那张大人可曾去查证过了?”林锦婳转头问道。

郑莱冷哼一声:“本将军今日下午也是亲眼所见,如何会冤枉你?”说罢,林端也拍拍手,不多时,落霞苑的敏婶儿便跑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林锦婳认识她,以前见她思维活络,一直想提拔来着。

敏婶儿脖子和手臂有明显的淤青,她只跪伏在地上浑身颤抖道:“奴婢亲眼所见。”

“亲眼见我杀了人并且抛尸?”林锦婳寒声问道。

“是。”

“一派胡言。”林锦婳冷冷一句,才看着上首的郑莱:“我知道郑将军因为郑小姐不珍惜名声一事,而对林家颇有怨怼,但也不至于用这些空话来冤枉我。”

“混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郑莱当即怒道。

郑如意阴测测的看了眼林锦婳,只垂眸啜泣道:“林小姐,今儿我来,是特意为你求情的,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这等事,你又何必再提我因为疏忽犯下的小错呢。”

“锦婳,你性子想来跋扈强势,郑小姐与你同是女儿家,就算锦澄要辜负人家,你也不必在此落井下石。”林端充当和事老,把林锦婳说成了一个忘恩负义弄虚作假的小人。

张大人微微拧眉,没出声。

郑如意旋即又道:“父亲也是因为黄大夫曾对他有恩,这才来追究的,若是你做的,你就承认了吧,不然事情闹开,岂非还要连累了锦澄和伯父?还有宁王殿下,我也是今儿才听人说,端慧公主一直想换下你这个宁王妃的位置……”

林锦婳心中冷然,她这是在威胁自己么。

她眼神平静极了,既没有半分的被激怒,也没有慌乱无措,只看了眼张大人,屈膝行了礼道:“张大人也瞧见了,庶出的大伯是真的不喜欢我们三房的,否则也不会在现在落井下石。明儿等爹爹回来,让他搬出府时,还请张大人一定做个见证,也省的有心人搅动流言,污蔑爹爹无情无义。”

林端脸上的肉都微微颤了颤,抓着椅把的手已是青筋暴起。

张大人闻言,只问道:“你爹爹和兄长呢?”

“爹爹今日一早便回族里办理周姨娘除名一事了,哥哥今日当值,早该回来的,却不知为何还没回。”林锦婳扫了眼同为三品将军的郑莱一眼。

郑莱阴翳的脸上浮现一抹不耐,催促着张大人:“现在人证物证具在,张大人,事不宜迟,你还是先将人收押起来吧。”只要收押起来,大牢里他有的是办法弄死林锦婳。

张大人听说林家男人都不在,哪里还不知道问题。

林端见张大人犹豫,也不怕,只道:“张大人若是觉得不够,可以搜林府。”说完,看着底下头也不敢抬的敏婶儿道:“你既然看到杀人,也知道案发现场在哪儿吧?”

“奴婢知道。”

“那你可知她为何要杀黄大夫……”

“因为……”敏婶儿有些犹豫,她不想出卖林锦婳,可她的儿子丈夫都被人捏在手里。她不得不开口道:“因为黄大夫不仅帮小姐撒谎,逼死了大夫人,还给老夫人下了毒,还有……还有小姐跟黄大夫其实早已有染,就在小姐的房间里都藏着许多黄大夫的私物,奴婢打扫时看过好几次了。”

林锦婳见郑如意一直盯着自己,只微微皱眉:“胡说八道。”

郑如意则是含着眼泪看着她哽咽道:“林小姐,为了还你自己一个清白,就让张大人搜一搜吧,也省的落得跟我一样,分明没有的事儿,还要被人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林锦婳面上自然要拒绝,可她越拒绝,林端和郑如意就逼得越紧,直到张大人终于拍板要去搜查。

林锦婳刚准备跟着她一道去,便听前头有人来报,说兵部尚书府的人求上门来了。

郑如意一听到是尚书府的人,便想起那日胡闹的郑娇娇,若不是她去闹,娘亲也不会自尽!她看着自己一身还未脱下的孝服,眼底已经染上杀气。

郑莱担心横生枝节,刚要跟林端说让他阻止,林锦婳却连考虑都没有便直接开了口。

“请他们进来。”林锦婳看着郑莱父女脸上的不愉,眸色淡淡。

小厮应声,立即便去请了人来。

不多时,林锦婳就看到了用小轿子抬进来的郑娇娇和满面愁容的郑夫人。

郑夫人远比林锦婳的娘年轻尊贵很多,一进屋瞧见郑莱也在,当即便冷了几分,只对林锦婳道:“林小姐,你先救救我的娇娇吧……”她膝下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自是疼爱万分。

郑娇娇只觉得心口疼的仿佛就背过气去,瞧见林锦婳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林锦婳,你救我,我以后不跟你作对了……”

她断断续续说完,已经是满头大汗。

林锦婳闻言,却只为难的看了看郑如意,才对她道:“如意小姐现在指认我杀人,我怕是没有时间来救你了。”

郑夫人一听,当即黑了脸:“你一个女子,能杀谁?而且就算杀人,又关她什么事?”郑夫人为之前郑如意的流言蜚语也受了不少难听话,看到她便更加不喜欢。

郑如意面色微微发白:“我……”

“我让你回话了吗?”郑夫人毫不客气说完,才看了眼一侧的张大人,道:“张大人可是有凭有据?”

“下官正要去搜查。”

“我与你一道去,断不叫任何人污蔑了林小姐。”她说完,才软了声调看着林锦婳:“林小姐,你且别急,先看看娇娇,有我在,断不会有人敢污蔑你!”

林锦婳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这才行了礼。

张大人也旋即带着人下去搜查了。

郑如意要跟着去,被郑夫人给留了下来,只能干等着。

林锦婳趁着这空档,替郑娇娇把了脉,又立即开了药方打发人立即去城中买药了。

郑娇娇被人扶下来,坐在凳子上直喘气,郑如意见林锦婳不疾不徐的样子,总觉得这次万无一失的计划又要出纰漏,侧身朝上首的林端看了一眼。

林端会意,放下茶盏:“来人,去请周姨娘过来。”

林锦婳依旧当没听到似的,转头取了银针来,她不擅长针灸,但有个穴位可以暂时缓解郑娇娇的难受她还是知道的。

银针扎入穴位后,郑娇娇好似终于入水的鱼,大大缓过了一口气来,而且这时才真的相信林锦婳的的确确是会医术的。

郑莱暗暗看了眼郑如意,示意她上前讨好,兵部尚书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而且还跟他们是同宗,若是他们能帮忙,林麓之空出来的那个大将军的位置,他也能坐得!

郑如意不敢拒绝,只小心翼翼站在林锦婳身侧,柔声道:“娇娇,你可好了些……”

“托你的福还死不了。”郑娇娇见她一身孝服,皱起眉头嫌恶道:“晦气,离我远一些。”

郑如意只尴尬的咬着牙,不得不倒退一步。

墨雪处理完老夫人的事回来,瞧见郑娇娇,心里也大概明白了些,只对林锦婳行了礼,站在了一侧。

郑如意瞧见,察觉到不对劲,开口问道:“你不是林小姐的贴身侍女么,怎么现在才过来,之前去哪儿了?”

林锦婳闻言,只装作手抖,拔出了郑娇娇止痛的银针,郑娇娇当即如扔上了岸的鱼,越发疼的挣扎起来。一疼就气,看到郑如意,也顾不得心口的疼便扑上来狠狠在她脸上抓了一把,看着她的脸被抓出血淋淋的疤才怒骂:“晦气,你给我滚出这间屋子……”

郑如意疼的倒抽一口凉气,捂着脸微微咬牙看她:“娇娇,你——!”

“我让你滚出去,晦气,煞星,你逼死了你自己娘,现在又要来害我吗?”郑娇娇红着眼骂完,才一把扯住林锦婳哀求:“快……快救我……”

林锦婳只做为难的模样:“方才的银针用不得了,我让人再去取一根来。”说完,看着墨雪:“去落霞苑取银针来。”

“是。”墨雪会意,立即退下。

正好这会儿去周氏院里的丫鬟来了,一进屋便慌张道:“大老爷,姨娘不见了。”

林端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不见?”那屋里特意让人守着的,怎么会忽然不见?难道是方才那丫鬟墨雪……

他急急起身,却被林锦婳拦住:“大伯父要去哪儿?张大人还没回来,府里的搜查也还没结束呢。”

“是不是你?”大老爷终于醒悟,之前夫人死时那惊恐的样子,八成知道这一切真的是林锦婳设计的,可是怎么可能,她还这么小,还是个女子……

林锦婳看着他阴沉的脸,眉梢微微一挑:“大伯父怎么了?”

林端见她情绪丝毫不露,只越发觉得她心机深沉的可怕。

郑如意见此,只捂着脸忍着气默默站在一侧等着张大人能搜到些东西,可是最后东西没搜到,反而押来了另一个人。

郑家人看到被押来的壮汉时,均是沉下了脸。

郑夫人跟在一侧面色微微有些发白,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进屋差点没吐出来。

张大人睨了眼之前信誓旦旦说在城外看到了尸体的郑莱一眼,道:“黄大夫的尸体找到了,就在周姨娘院子后面的水缸里。”

他这话一出,郑夫人终于忍不住到一片吐了起来。

“怎么会……”郑如意忍不住问出声,却被郑莱一眼瞪了回去。

张大人见状,只继续道:“落霞苑被人放火烧了,什么也找不到。”

林锦婳想起离开时倒入那香炉里的东西,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只道:“我院子里的丫环们可有事?”

“最奇怪的一点就在这里,小姐院子里的丫鬟根本不在里面伺候,可见是有人故意支开了,而后才放火烧了院子。”张大人深深看了眼上首的林端,这府里能有这权利的,除了他还有谁?

可林端的心只越发的沉,因为火不是他放的,但院子里的人却的确是他让人支使开的。

张大人将他的面色收入眼底,转头看了眼那壮汉,才道:“他是在一片血泊中被人发现的,应该是杀人太累所以晕倒了,而且凶器也在他身上,更重要的是,在他身上还发现了郑府的腰牌。”

郑莱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这是在怀疑本将军?”

“本官可以怀疑任何人,而且据本官所知,之前曾府的曾学海在被疯马踢断了腿时,现场便遗落了一块郑府的腰牌,隔日大夫人以同样的方法死去,如今郑将军还亲自上门指认凶手,根据现有的线索,本官有理由怀疑郑将军乃携私报复!”张大人掷地有声。

郑夫人好容易吐完了回来,看了眼郑莱这个没用的远方亲戚,越发不喜欢,只道:“张大人秉公办理,夜深了,林小姐也要休息,你赶紧将人带回去收押审问吧。”

郑莱面色黑沉仿佛要滴出水来。

“这才是人证物证具在,郑将军,纵然因为如意小姐的事林郑两家生出了些嫌隙,但也不至于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陷害锦婳。”林锦婳在一侧轻声将郑莱的愤怒全部引到了郑如意身上。

郑莱阴冷的看了眼郑如意,才寒声道:“张大人既然要查,那就仔仔细细查,我郑某问心无愧!”说罢,径直提步往外而去。

张大人看了眼林端,才朝林锦婳看了眼点点头,转身跟去。

林锦婳看着乌拉拉一大帮人离开,也知道这件事查不出结果的,就算黄大夫真的是郑莱杀的,张大人也查不出更多的证据来了,毕竟他们背后还有一个不动神色的林大老爷收拾杀人陷害的痕迹。但郑莱此人十分好面子,此番一入大牢,出来之后郑如意怕再也折腾不起水花了。

墨雪此时已经拿了银针来,林锦婳立即替郑娇娇扎好,郑娇娇这才缓过了气,而后却委屈的看着郑夫人哭了起来:“娘,郑如意故意克我的,这病八成也是她下了诅咒,娘,您救救娇娇。”

郑夫人巴不得没有郑如意这个丢人的亲戚,如看垃圾般看了缩在暗处的她一眼才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走?往后不许你再靠近娇娇半步!”

郑如意只觉得羞耻感让她浑身都变得冰寒,却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她冒着被郑莱毒打致死的危险跑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死死盯着林锦婳:“你根本不会医术,就不要害了娇娇……”

“我看是你要我死才对!”郑娇娇气得发颤,林锦婳只淡淡看着她如花似玉的小脸如今变得扭曲,浅浅道:“听闻千户刘夫人一直想跟如意小姐结亲,如今郑小姐名声已毁,倒不如回去考虑一下。”

郑娇娇闻言,计上心来,回头央求的看着郑夫人道:“娘,我觉得那刘夫人的儿子跟郑如意极配,不如你就做了主,把她嫁过去算了,也省的做郑家人来克我。”

郑如意面色唰的一白,当即跪在了郑夫人脚边拉着她的衣服摇头:“不要,刘夫人的儿子是个傻子,我不想……”

“我也觉得极好。既然你母亲不在,父亲又下了大狱,明日我就会跟你祖母商量此事。”郑夫人说罢,冷淡扯开自己的衣服看着旁人:“还不送她走?”

郑如意哭着摇头,她是赵阚的人,怎么能去嫁给一个傻子呢。

可郑夫人现在厌恶她至极,哪里还肯听她说半句。

她被撵出去时,林锦婳也来了,支开了所有的下人。

郑如意狼狈的站在林府门口死死盯着她:“林锦婳,是我低估了你!”

“你没有低估我,只是我更恨你罢了。郑如意,众叛亲离的滋味,好受吗?”她看着此时满眼狠绝的郑如意,仿佛是在替前世的自己问出这一句话。前世她把郑如意当好朋友,对她有求必应,她却踩着自己家人的尸体夺走了她苦心得来的一切,还将她残忍的置于死地。众叛亲离啊,那滋味她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林锦婳,我与你不死不休……”

“同样的话,我还给你。”林锦婳淡漠的扫了恼怒的她一眼,淡淡转身而去。就是她不送上门来,自己也是要找上门去的,不死不休么,我等着!

第六十三章 苦肉计

林锦婳回到花厅时,林端气势汹汹的便朝她走了过来。

林锦婳停下脚步淡淡看他阴沉的面色,平静道:“大伯父若是得空,不若先去找找周姨娘,虽然她被林家除名,但还是大伯父你的生母不是吗?”

林端面色微青,下巴阴冷往下收着,一双眼睛如鹰般锐利的看着她:“我以前真的只当你是个寻常的女子,如今看来,我一开始就低估了你。”

“现在正视也还来得及。”林锦婳淡淡看他。他有怜母之心,她何尝没有,从一开始附在三房身上当吸血虫的是他们,如今转过头来要杀死三房的还是他们。

林端看着她清寒的眼睛,半晌,才一个字也没说离开了。

他一走,一侧的郑夫人也看出猫腻来,不过她没心思管,只笑道:“林小姐,现在事情解决了,能否看看我的娇娇?”

林锦婳朝她浅笑着点点头,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轻声道:“好在送来的及时,我已经嘱咐下人去抓药了,不过从今往后郑小姐不可再动大怒,否则这病随时会复发,我的药也只能暂时压制。”郑娇娇的病她能治好,但她不会给她治。她不是神仙,只是个寻常人,有恩必报,有仇也必须报!

郑夫人见她态度诚恳,又看不出异常,只得信她,感激道:“那就好。”

郑娇娇听到自己病治不好,想发脾气,又想起她方才的话,只得深深吸了口气将怒火压了下去。

林锦澄这会儿才接到消息赶回来,一身风尘仆仆,还带着酒气。

他一进屋,也顾不得跟郑夫人见礼便焦急拉着林锦婳:“他们可曾动你了?你现在怎么样?”

“我没事。”林锦婳看他着急的样子,浅笑着说完,又转头看了眼一侧的郑夫人:“多亏了郑夫人帮忙。”

林锦澄这才注意到来人,上前一步规矩行了礼。

郑夫人看了眼一表人才的林锦澄,眼里倒是生出几分惊艳,她原以为林锦婳已经继承了她娘所有美貌了,想不到林家这个儿子还如此清隽。

郑娇娇在后头瞧见林锦澄时,心跳也有几分加速,悄悄扯了扯郑夫人的袖子,才道:“娘,今儿娇娇就住在林府吧,等吃了药明日再回去。”

郑夫人有几分不放心,毕竟林府才出了这么多事,杀人分尸的,多不安全:“林小姐身上还有事务要处理,你就不要在这儿添乱了。”

说完,外面买药的丫环已经回来了。

林锦婳知道郑夫人的担忧和疏离,只拿了药方和药给她,才浅笑道:“每日煎服即可。”

“多谢。”郑夫人看她丝毫没有要以此为恩让自己帮忙的心思,倒不如刚来时那般疏离和防备了。

林锦澄见状,也道:“夜里路黑,我使人护送夫人小姐回府吧。”

郑娇娇听着他清润的声音,看他长身玉立,五官俊朗分明,还特意说要送自己,难不成是对自己有意?

她耳根都微微红了些,郑夫人自然应下,这才带着郑娇娇走了。

林锦澄出去安排送人,墨雪这才上前对林锦婳道:“小姐,何不让郑夫人帮帮忙,毕竟她今晚也算证人了,只要她肯帮忙,郑莱怕是没那么轻易从大牢出来。”

林锦婳深深看了眼黑夜里几人离去的背影,面上的温和已经卸下,只剩下凉凉的疏离:“她不喜欢郑莱郑如意,全是个人喜好。兵部尚书郑大人能稳坐那个位置这么多年,凭的绝非一腔热血和赤诚,在官场八面玲珑之人,你指望他站出来为自己树敌么?如今不要她帮忙,反而留下了这个恩情,以后许是有用。”

墨雪寻常不考虑这些的,听她这样一说,心里也通透了,只佩服看她:“小姐想事周全。”

林锦婳淡淡莞尔,只看向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敏婶儿,问道:“他们拿什么威胁你?”

敏婶儿听到这话,忙开始磕头,磕得头破血流还没停。

林锦婳念在她之前污蔑之时还有几分犹豫,如今吓得竟是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道:“立即收拾东西,带着你的家人离开京城,若是再有下次,不仅仅是你,你的家人也会随你陪葬。”

敏婶儿怔住,抬起满是血的头泪眼朦胧的看她:“小、小姐……”小姐竟然不罚她?

林锦婳不喜欢背叛者,如今连看也不愿意再看她一眼,转身便带着墨雪直接离开了。

身后传来敏婶儿感激涕零的道谢和头砰砰磕在地上的声音,林锦婳心里凉凉的,早已没半分感觉。

今夜林府的风似乎都夹杂了烧焦的味道,混杂着血腥气让人作呕,等林锦澄送了郑夫人母女回府后,他们兄妹当夜便搬去了林锦婳的二进小别院,等住下,天际都泛出鱼肚白了。

天一亮,京城的商户小贩们都开始热火朝天的准备一天的生意了,挑着豆腐去买的人经过最热闹的那条街时,瞧见地上那蠕动爬行的人,吓得豆腐担子都撂在了地上,腿也软了,只不断往后缩着,颤声大喊:“鬼……有鬼……”

一旁刚拉开门卖干货的大姐瞧见他这样,嘲笑出声:“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鬼,你莫不是昨儿输了钱被你家女人打坏了脑子?”

豆腐小贩惊恐的摇摇头,他还清晰的看得见那白花花的一个人身上满是破烂的脓疮,花白的头发凌乱耷拉在脸上,干枯的嘴巴张着正朝自己的方向爬。

大姐见他如此,这才从里头走了出来,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当即便尖叫出声,惊得街头巷尾的人全部朝这儿看了来。

周氏已经爬了一段了,她要回林府,她就是死也要拉林锦婳同归于尽,她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小贩,慢慢往他的方向爬去,终于爬到他的脚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腕:“救我,救我……”她哑着嗓子阴冷的命令他,却没看到旁边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了。

那小贩死命的想要蹬开她,奈何吓得手脚都没有力气了,只能哭着喊救命,旁边的人们瞧着周氏那一身皱巴巴白花花的皮肉,更是觉得恶心,纷纷拿起家里的菜叶臭鸡蛋朝她砸了起来。

忽然,人群里有人认出她来,惊愕道:“这不是之前与那熊家公子私通的林老夫人吗?”

“哟还真是。”也有人认出来,却又道:“不过听说早被林家除名了。”

之前卖干货的大姐一听,被吓得苍白的脸好歹恢复些血色,才骂起来;“怎么如此不守妇道,竟是衣裳也不穿,光天化日之下,丢人!”

“真是老不要脸。”

……

一群人由最开始的惊吓变成了谩骂,周氏听着这一声声厌恶的话,脑子嗡的一声响,也顾不得穿没穿衣了,顶着菜叶子半撑起身子来,狠厉看着她们:“你们给我滚!”

夹在人群里的孩子一瞧见她的脸烂的仿佛生了蛆,当即吓得大哭起来。

周氏听到哭声,极度厌恶,失控朝他咆哮:“丧门星,丧门星!你们都要害死我,我杀了你!杀了你!”她伸手就朝那孩子扑去,仿佛这个孩子就是还未长大的林锦婳,她死死把人摁在地上用手掐他的脖子,边掐便咒骂:“我早该杀死你的,我早该杀死你!”

孩子被她掐得面色青紫,他母亲在一侧瞧见,也顾不得许多,捡起豆腐小贩的扁担便朝周氏身上打去,旁边的人看着,只满眼嫌恶的议论,没有一个人上前拉开的。

可周氏似乎魔怔了,怎么打都不松手,那妇人便瞄准了朝她的胳膊打,直到生生把胳膊打断,才一脚将周氏踹开,小心将孩子抱在了怀里。

“丑恶的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衣裳都不穿,活该下十八层地狱!”那妇人咒骂一声,旁边的人也跟着附和。

旁边不知谁泼了一盆冷水来,二月的天里,周氏当即一哆嗦,人也清醒不少。

她这才生出羞耻之心,看着自己身无寸缕,蜷缩在一起低声哀求着旁人给她一件遮羞的衣裳,但旁人除了冷漠和嘲讽,根本没人理她。

就在街巷不远处,一辆不大的青帷马车后面,少年看着她狼狈不堪的丑态,慢慢松开了他已经饿了两天的恶狗。

众人纷纷等着看笑话,忽然听到一声犬吠,忙躲开了去,周氏也惊恐回头,却只见一条黑褐色毛的高壮恶犬直接扑了上来开始撕咬。

周氏浑身的疮疤都烂了,更有些腐烂生蛆,看得见白骨。

恶犬拼命撕咬,周遭的人纷纷瞪大了眼睛看着周氏被撕扯的血肉模糊,均是急急退开,惨叫怒骂,却没有任何人上前去赶走那恶犬。

周氏拼命用脚蹬,用手打,奈何她根本不是恶犬的对手,直到惊恐痛苦的被恶犬咬断脖子。

有人急急报了官,也有人去通知了林端,还是路过的和尚看不过眼,才将那血腥狰狞的场面拿一块破布盖上了。

周氏至死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个死法,不久前她还风光无限,想着怎么设计三房一家,今遭就颜面尽失,不着寸缕的被恶犬活活咬死。

人死后,恶犬也当即被人扑死了。

青帷马车后的少年看到这里,才终于转身准备离开。

“夜生?”

忽然一道女声传来,带着几分惊喜。

徐昭昭今日一早便听说了昨晚林府发生的事,要去瞧瞧林锦婳,哪知半路竟是看到了站在巷子口的他。

她利落从枣红小母马上翻身下来,见他眼里带着几分惊吓,这才几步走到他跟前笑道:“好巧,在这里遇到你。”

夜生看着她圆圆的眸子里写满了高兴,浅冷静下来,浅一笑:“徐小姐这是去哪儿?”

“去见锦婳姐姐,你呢?”她回头看了眼,见一圈人正围在一处指指点点什么,不过也没兴趣,只扭头看他。

“我刚巧路过,手里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就先告辞了。”夜生看着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徐昭昭还想开口将他叫住,话到了喉咙又卡住了。书上说男子都喜欢矜持温柔的女子,她今儿还是骑马出来的呢,身上穿的也是寻常喜欢的黑灰色窄袖长衫。

她拧拧秀气的眉头,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母马,咬咬牙,等夜生消失在转角,这才牵扯马步行往林家去了。

林锦婳昨晚没怎么睡,好多的事还要处理,她心里烦闷的睡不着。

一大早醒来,墨风还没回来,老六也没消息,她不禁怀疑白兰到底如何了。

采儿这几日身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非要出来伺候,进屋来时,瞧见林锦婳正撑着头倚在窗边想些什么,上前笑嘻嘻行了礼,才道:“小姐,您想什么呢?”

林锦婳扭头看着采儿,见她气色不错,这才安了心,道:“我在想,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给你配一个什么样的人家才好。管家的儿子怎么样?”

采儿闻言,小脸当即绯红,羞涩却又大胆的瞧她:“可是他不一定喜欢我。”

“怎么会不喜欢,你病着这些日子,他东奔西走四处托人来探问你的消息。不过管家年纪大了,我想让他去庄子上帮我管着。但那些庄子到底太多,我担心他管不过来,便打算让他儿子也去,你若是嫁过去,正好也帮我盯着些,如何?”林锦婳笑道。

“可是……可是奴婢不想离开小姐。”采儿微微咬牙。

林锦婳浅浅一笑:“等你们把庄子管好了就回京城来。”

“真的吗?”

“自然。”林锦婳看着到底单纯的采儿,前世这傻姑娘死得冤枉,今生总该让她平顺幸福的过一辈子。

采儿满心羞涩,手里的帕子都要绞烂了:“还不知他爹愿不愿意呢。”

林锦婳瞧她这娇羞的模样,眼睛都弯了起来,只吩咐道:“我替你去问,正好你有时间,也多给我绣几张帕子留着,省的你走了我可没得用了。”

采儿一听,连忙下去了。

等她一走,林锦澄这才从外面径直走进来了,他今儿休沐,不必去当值。

一进屋便见她面有笑意,问道:“怎么了?”

“没事,哥哥怎么来了?”她起身站在一侧笑道。

林锦澄看着她最近消瘦的脸,略有几分心疼,只笑道:“今儿公堂公审,王爷亲自去旁听了,郑将军这次怕是要撞在枪口上了。”

赵怀琰?

林锦婳想起他即将离京,心又微微沉了些。

墨雪从外头进来,道:“小姐,表小姐来了。”

她话落,徐昭昭已经迫不及待的跑来进来,一进屋便上下打量了下林锦婳,见她没破相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今儿一早听说这事儿,我都急死了。”她夸张道。

林锦婳莞尔一笑,忽然记起之前入宫皇上曾有意把昭昭许给九皇子的事儿,笑问道:“舅舅呢?”

“爹爹一早接了传召入宫去了,听说还是那吏部尚书在皇上面前进言,说爹爹此番治疗疫病有功,怕是要赏呢。”徐昭昭随意说着,在她来看,爹爹不做官更好。

林锦婳闻言,心里已经猜到此番舅舅必然会官复原职了,而且皇上的赐婚八成也会随之而来。

她看了看还很单纯的徐昭昭,到底没说出口,只浅笑道:“过几日天气好了,我们出去踏春。”

“踏春!”她很是高兴,转而看她:“那到时候能不能叫上夜生,还有墨风墨雪,人多也热闹。”她嘻嘻笑道。

林锦婳只莞尔,却不应她,兴许过几日她连玩的心思也没了。

几人正说着话,外面守着的婆子急急过来,看着几人都在,才担忧道:“小姐,门口有人闹事。”

“谁?”

“大小姐和二公子。”她为难看了林锦婳一眼。

林锦婳微讶,他们怎么会同时被放出来了?

林锦澄也不解,只跟林锦婳一道往前去了。

才到二门外,就听到了林惜腾的大骂:“林锦婳你就是个蛇蝎妇人,害死我娘还不够,还要害死祖母!”

他们的叫骂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林锦澄当即黑脸,几步上前寒声看他:“二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锦婳清清白白!”

“清白?”瘦了一大圈的林惜腾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来的旧衣裳,满身大牢里带来的发霉般的气味,他轻嗤一声盯着后面的林锦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是些什么伎俩,你勾引了宁王,让他处处维护你,帮你,你恨我们大房过得你比三房好,就设计害死了我娘,还害死了祖母,林锦婳,我们好歹也是你的亲人啊,你怎么能如此恶毒。”

林锦澄更恼,女子的名声岂容他这样污蔑:“二哥,锦婳与宁王乃是皇上赐婚……”

林惜腾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宁王早跟林锦婳有染,否则他怎么会无端去求皇上赐婚?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勾引郑家小姐,把她毁了以后就去祸害王家的王汝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对兄妹是什么货色……”

他话未说完,林锦婳几步上前抬起巴掌便狠狠打了下去:“胡说八道!”

林惜腾被这响亮的巴掌声打得一蒙,当即咬牙抬手就朝林锦婳打了下去,却被一侧的林锦澄一把抓住了手腕:“你敢动她试试!”

林惜腾皱眉,只阴沉一笑:“怎么,逼死了我娘,还要杀我吗?好,我成全你!”说完,扭头就朝门外的石狮子撞去。

林锦澄来不及拦住,林惜腾当即撞得头破血流。

林惜玉这会儿才登场,上前跪在林惜腾身边便大哭了起来:“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就让他们兄妹把我大房全部杀了算了……”

旁边的人瞧见这血淋淋的场景,看林锦婳兄妹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怀疑了。

徐昭昭见状,有些忍不住:“分明是你们娘逼死了我姑姑,害她落水身亡,怎么好似你们还委屈了似的?而且你娘是自尽的,谁也没逼她。”

她走在最前头,话才说完,林端不知何时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她脸上,即便她会功夫,也被打得往后趔趄一步差点没站稳。

“大伯……”林锦澄快步出来扶住徐昭昭。

林端却只红了眼,看着他,直直跪了下来。

噗通一声,跪的结结实实,旁边的路人都傻眼了。

他发髻略有些凌乱,眼眶红红的好似哭过,四十好几的男人就这样跪在自己的晚辈面前,语气哽咽道:“就当我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放过我的一双儿女,我求求你们了……”他开始不断的磕头,好似真的无助极了,只能委曲求全,给自己的侄子侄女跪下。

林锦澄怔住,忙要去扶他,却只被林端一把死死抓住:“锦澄,就当大伯父求你了,大伯父什么也不敢要了,名声财产都不要了,你放过我一双儿女,他们是无辜的啊……”

“大伯父,你先起来……”林锦澄能感受到他死死抓着手腕的疼,但还是想用力先将他扶起来,哪知林端才半站起身,忽然抓着他的手,把自己往后重重一推,整个人直接撞到了一旁的石狮子上,后脑勺都撞出了血。

在旁人看来,就好似林锦澄故意把人推出去的一般。

“这也太过分了,就算那大夫人做的有不对,你一个晚辈也没有让长辈给你下跪,还要把人撞死的道理。”

围观人群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呵斥起来。

林锦婳看去,是一个老学究样的清瘦老人,面色极其愤怒,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她几步上前拉下还要去扶的林锦澄,对林端道:“大伯父,我们何时追究过你……”

“没追究?林锦婳,你还要装好人装到几时去?你恨我娘没照顾好你娘,你就逼死了我娘亲,你恨祖母被人侮辱丢了你的脸面,就让人将她赤身扔去了大街,害她被疯狗活活咬死……林锦婳,你真的好狠的心呐……”林惜玉声嘶力竭,仿佛真的伤心至极。

“你无凭无据,尽胡说!”徐昭昭咬牙怒道。

“怎么,你们还要杀死我吗?来呀,我不怕死,只要哪一日我们死了,就是你林锦婳下的毒手!”林惜玉梗着脖子含着泪大喊。

“你——!”徐昭昭忍不住上前,林端却哭着跪上前来:“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你跟宁王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除了陷害景王殿下,我什么都帮你……”

林锦婳听出不对劲来,立即抬眼朝人群里看去,人群最后面一个黑色锦衣的男人,带着半截面具,见她看来,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几分挑衅和掠夺的笑意,这一次,她还怎么赢!

林锦婳微微皱眉,低头去看林端,只道:“大伯父非要致我们兄妹于不仁不义之地,我们人微言轻,不知该怎样辩解,不过周姨娘的事,大伯父尽可报官……”

“还报官?”人群里有人冷嗤:“今儿宁王爷可就坐在府衙里呢。”

之前那老学究也冷冷哼了声:“目无纲常法纪,实在可恶!”

林锦澄护在林锦婳身前,冷冷看他一眼:“不知事情经过便擅自下评判,岂非老糊涂!”

“你——!”老学究气得胡子直颤,却是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啐了一口:“你还是三等威武将军,依我看,你根本不配!你这样不孝不义之人,如何配当这官!”

“大家不要骂他,他到底是我的亲侄儿……”林端苍白着脸哀求众人。

老学究也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男人膝下有黄金,你动不动就下跪,没骨气!”

林端面色微微一滞,林惜玉忙上前拉着林端哭到:“爹,罢了,反正林锦婳眦睚必报的性子,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去给祖母收尸下葬吧,只可惜了郑将军,昨日府上黄大夫被杀原不关他的事,可现在宁王坐镇,只怕他也要判刑了。”

林锦婳头一次觉得林惜玉聪明,几句话将她们和赵怀琰都陷入两难之地,不管怎么做她们都讨不到好。

林惜腾躺在一侧,看着情况差不多了,只大声喊疼起来。

林端一转头看着林锦婳祈求道:“锦婳,你不是大夫吗?你赶紧救救你二哥吧,求求你了……”他又开始跪在地上磕头起来。

林锦澄皱眉,旁人也目光直直的盯着林锦婳。

林锦婳微微拧眉,今日若是不救,怕正要坐实她想杀了林惜腾的说法,虽然她的确有这个意思。

她几步上前,抬手去把林惜腾的脉,可手才搭在他的脉搏上,他便浑身抽搐了起来,整个人好似立即就要死去了一般。

她微微拧眉,林惜玉已经哭着扑过来一把将她推倒在了地上:“林锦婳,你难道还要当众杀了他吗?你好狠的心呐,我们怎么也是同一个祖父,我们是亲人啊,你怎么敢……”

林惜腾还在抽搐,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林锦澄快步上前将林锦婳扶起,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我才搭上他的脉,什么也没做。”林锦婳快速跟他道,她算看明白了,今儿这一出设计的很周密,她跟哥哥的每一步反应他们都算计进去了。

“你还在狡辩!林锦婳,你不救就不救,你要杀我们便来杀,就当我们瞎了眼有你这样的亲人……”林惜玉大骂一声,赶忙让人抬走了林惜腾,才看着跪在一旁垂泪的林端道:“爹,算了,他们冷血惯了的人,还有宁王庇佑,我们不必求他们!”

林端颤颤站起身来,人仿佛瞬间就老了一般,只哀求的看着林锦婳和林锦澄:“就当大伯求你们,你们一定不肯放过我们,杀了我就是,惜玉和惜腾都是无辜的……”

“大伯父,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如何……”

“你别装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兄妹心机有多深,现在林家已经支离破碎了,郑家也被你害的不成人样,就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林惜玉说完,死死盯着林锦婳:“还托你的福,我已经是景王废妾,没资本跟你争了,只求你们大发慈悲,放我们一马!”

这话说的十分有骨气,以前众人都以为林惜玉不过是个虚荣无脑的大小姐罢了,现在看着,竟是生出几分佩服,况且方才林端和林惜腾都太惨了……

她说完,扶着林端就走了。

围观的人瞧见,也纷纷散开了,对林锦婳和林锦澄却是存了芥蒂。

林锦澄还要追上去,却被林锦婳拉住了。她面色微寒,看着离去的人只冷冷道:“不必追了,我们会做出什么反应他们都已经算计好了,继续追,还有陷阱。”

“我从没想过大伯父和大姐二哥会是这样……”林锦澄失望至极。

徐昭昭小心翼翼上前道:“要不然我先去等等爹爹回来,告诉他这件事?”

林锦婳微微摇头:“暂时不必,舅舅恐怕才得圣恩,不必沾染上我们这麻烦,省的惹了圣上不痛快。”她有预感,这件事一定还会再发酵。

徐昭昭点点头,只拉着她的手坚定道:“锦婳姐姐,你别怕,昭昭在呢,一定不会让人欺负你们的。”

林锦澄被她这句话逗笑,看着她小脸坚定的样子,只笑道:“这里是非太多,我先让人送你回徐府。”

“嗯。”徐昭昭也怕给他们添麻烦,乖乖点了点头。

等安排人送走了徐昭昭,林锦婳兄妹才对视一眼,均微微叹了口气。

但这还不算完,因为端慧公主这会儿已经入宫了。

永和宫里。

皇帝才安排好徐泊山的事,便径直过来了,看着德妃今儿特意换的新蜀锦长裙,笑道:“还没到盛暑的天儿,穿这样单薄不会太冷么。”

德妃面色微微有些尴尬,只做羞涩笑道:“皇上难得来臣妾这儿几次,臣妾想穿的好看些。”

皇帝闻言,只抬手拉着她的手轻轻一笑:“难得爱妃有心,不过你若是病了,难不成还要带病来伺候吗?”

“是,臣妾知错。”德妃越发显羞涩的笑了笑,只道:“那臣妾去换身衣裳。”

“嗯。”皇帝微微颔首,德妃这才依依不舍起了身行了礼,往里间而去。

她转身过去后,皇上方才眼里的温柔全部消失殆尽,只冷漠看着杯中的茶,浅浅喝了一口。

德妃才换好衣服回来,便听人来报,说端慧公主求见。

德妃看向皇帝,见他微微皱了下眉头,心中微微一惊,难不成皇上一惊不如以前那般疼爱他这个唯一的亲皇妹了么,试探道;“皇上,端慧公主与驸马在外上任十几年,如今难得回来,您可要再多见见?”

皇帝想了想,到底只笑笑:“让她进来吧。”

“是。”德妃应声,立即让宫女去请了。

不多时,端慧便风风火火赶到了,依旧一身绿色华贵长裙,用金褐色的线绣着芙蓉花,十分华贵。她一进屋,看到皇帝,略有几分惊讶的样子,道:“皇兄也在。”

“怎么了,不希望朕在?”皇帝只抬眼笑看着她,自己这个皇妹,跋扈多年,在外依旧没有半分收敛,他原以为有了孩子上了年纪就好了,没想到几十年如一日的刁蛮任性。

端慧忙笑道:“怎么会呢,不过今儿本是来寻德妃娘娘说说外头一桩趣事的,皇兄在,臣妹倒不好开口了。”

皇帝看她的眸光深了些,笑容也淡了,只道:“既然来了,便说罢,你的趣闻朕现在不听,过一会儿也只怕有人要传来。”

端慧见他似乎要猜到了一般,跟德妃对视一眼,面色均是一滞。

德妃忙让人引了她坐下,才道:“皇上既然来了,你就直说吧。”

端慧闻言,也点点头,添油加醋将林家外发生的那些事说了一遍:“下人来回禀的时候,我还不信,这世上哪有侄女儿要逼死自己的兄长,还要逼得自己大伯下跪,真是天理昭昭,她以为报不到她身上了么。”

德妃趁机道:“怎么可能,林小姐我见过,虽然心机深了些,却也不会做出这等事吧。”

端慧瞥了眼皇帝,才意味深长的摇摇头:“她这样做也就罢了,现在最紧要的是,百姓们都在传,是宁王殿下纵容她如此的,而且昨晚林府发生杀人案,好似也跟这林锦婳有关,官府的人却把跟林麓之素有恩怨的郑将军抓走了,听说今儿宁王亲自去坐镇审问,百姓们更以为宁王是替林锦婳出头的了,现在民间对宁王都是怨声载道的。”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当真如此?”

“臣妹还能骗皇上不成。”端慧认真的看着他道:“听闻那林惜腾被逼得撞得头破血流,林锦婳给他诊脉的时候,他竟是忽然浑身抽搐起来,而且最奇怪的是,昨晚那坏了名节的周氏,不知怎么赤身出现在了市集,丢尽颜面不说,还被疯狗活活咬死了……”端慧说起这里的时候,似乎都有些不忍:“就算她不守妇道,但这种死法,也实在太残忍了些,能下此等狠手的人,该有多狠毒。”她拿帕子捂着口鼻轻轻摇头叹息。

“皇上,这等情况,怕是要影响怀琰的声誉。阚儿因为名声毁了,至今还在普济寺,您众多皇子虽然也优秀,可像怀琰这般能干的可不多,若是百姓误以为这些都是他幕后纵容指使的,往后怕是有理也说不清。”德妃柔声对皇帝道。

皇帝不在乎别的,但这个儿子他还是在乎的,德妃说的没错,赵怀琰的确是众多皇子中最突出的一个,但不管这些事是否真的跟林锦婳有关,最起码端慧和德妃齐齐说这话,便是早有预谋。

他淡淡看了眼德妃,道:“你说的倒是没错,怀琰是个好孩子,阚儿在普济寺待了这么久,也可以回来了。”

他没继续说林锦婳怎么处置,端慧微微咬牙,直接道:“那皇兄,林锦婳怎么处置?毕竟这些事情就算不是她做的,也是因她而起,林家最近出了这样多的风波,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嫁给怀琰了,若是纵容下去,怕于皇家名声也有碍……”

“你倒是很顾及皇家名声。”皇帝冷淡看了她一眼。

德妃已经看出皇帝不太想处置林锦婳了,但他心里不可能没有芥蒂,忙想拦住端慧,却见端慧自得道:“臣妹自然顾及皇家名声。”

“那怎么不见你多为驸马生养几个子女?朕前儿才听说驸马最近病重,你非但不在家中料理,反而有这许多闲心来管别的事。”皇帝没好气道。

端慧见他竟是发怒,微微一怔,忙起身行礼:“皇兄,臣妹……”

“好了。”皇帝看也不愿再看她:“这么多年,你也闹过了,好好回去相夫教子。当年朕是看在驸马是个老实又有才的人,才将你许给他的,不想他最后恨朕做了这么个决定!”

端慧尴尬的站在原地,面色有几分羞红,却只暗暗咬着牙。

德妃看见这情况,忙笑道;“皇上,公主只是想与臣妾来说说的,没曾想你也在……”

“那朕在你这里就是多余了?”皇帝轻哼一声,直接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她,直接朝外走去:“摆驾回宫!”

德妃起身想追,但看皇帝已经走了,才微微白着脸坐在了榻上。

端慧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却越发讨厌起林锦婳了;“没曾想皇兄竟然会放过她!”

“不会的。”德妃虽然后悔又惹了皇帝不高兴,但她也还算了解皇帝,这么多疑的人,林家发生这样血淋淋的事,他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德妃猜的没错,皇帝才回到养心殿,便立即让人去召赵怀琰入宫了。

犹豫半晌,还是跟旁边的人吩咐道:“传朕口谕,林锦婳既然马上就要嫁给宁王为妃,念在她尚在孝期,便让她去长乐庵修行三个月,为大锦祈福!”

旁的公分闻言,有几分担心道:“皇上,宁王殿下十分中意这位林小姐,您这样做,会不会伤了殿下的心?”

“他是男子,哪有沉溺于儿女私情的道理?若真是如此,那朕就更留不得这妮子。”说罢,才寒声道:“前两日朕允了平西王的郡主袁绿衣去西南,传朕谕旨,册封林锦澄为二品威远将军,护送袁郡主一道去西南,待战事平定后再返回京城。”

“皇上……”公公有几分犹豫,胆怯道:“林将军已经贬为庶民,林家又发生这样多的事……”

“正因为林家发生这么多的事,才要早些把他们调离开,省的处在这些事里不可自拔。”皇帝拧眉说罢,才看着他:“你是朕的奴才还是林府的奴才?”

常公公不敢再多说,连忙行了礼下去传旨了。

端慧出了永和宫后,就在养心殿外等着,瞧见常公公急急忙忙往外走的样子,便知道皇帝一定是有谕旨了。

不过她猜到,林锦婳也有预感了。

等林端一走,她立即赶到了府衙。

赵怀琰也并非专程为了昨夜的事而来,最近查到的几件贪污受贿案都跟郑莱有关,这才来的。

他听说林锦婳来寻时,当即起身我那个侧院而去。

随行的高禀很快将林家门口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他直接黑沉了脸:“敢算计本王的人,林端胆子越发大了。”

高禀皱眉,看他步伐又快了些,才道:“而且景王殿下昨晚入京了,这件事只怕跟他有关。”

赵怀琰脚步微微顿住,凤眸里满是冰寒:“他的火器库建在豫州?”

“嗯,听说耗费上百万两的银子建造的,一个火器库建好,一个月能产出上万件火器。王爷,要不咱们想法子占为己有……”

“烧了。”

“啊?”高禀听懂了,但心疼,上百万两银子啊。

“照他的习惯,火器库周边一定还有他蓄养的死士,你亲自带兵过去剿灭,豫州知府包庇建立火器库,抓起来抄家。”赵怀琰寒声说罢,这才提步而去。

高禀的心更疼了,那些死士可不是好清理的,不过若是一把毁掉,想必景王也要肉疼半天。还有那豫州知府,可是个出手阔绰的大户,若是处置了,他那搜刮的万贯家财怕也只能充入国库了……

他抬头看着赵怀琰决绝离去的背影,知道这次是真的恼了,只得忍住心里的肉疼,去传令了。

赵怀琰快步走到府衙侧院,瞧见一身胭脂长衫淡淡站在院子里的人,风吹动她垂在身后的青丝,仿若一副画。

林锦婳也察觉到身后有人来,一转头看他就站在身后不动,浅浅笑起来:“王爷……”

“嗯。”赵怀琰见她甜甜一笑唤出声,心酥了半边,面上情绪丝毫不动,上前几步走到她身前,一把将她揽入了怀里,只柔声问道:“吓坏了?”

林锦婳先是一怔,而后听到他胸膛有力的心跳,莞尔:“我过来,是想请王爷帮个忙。”

“什么忙?”

“我要入宫,面见皇上。”林锦婳眸子一弯,林端父子以为一出苦肉计就占到先机了么,她才不会让他们好过。既然非说自己要杀了他们,那他们就去死吧!

第六十四章 天打雷劈 含钻石满一千加更

皇帝在御书房里看奏章,直到有人进来点了蜡烛,他才发觉天已经黑了。

“宁王还未入宫吗?”

“方才已经入宫了,这会儿正在路上呢,不过皇上,王爷好似带了林小姐一道过来的。”公公躬身在一侧回道。

皇帝看着奏章的目光也微微一停,才继续往下看,边看边道:“下去候着吧,等人来了再传召进来。”

“是。”公公应下,这才退了下去。

皇帝看着手中奏章,乃是徐泊山下午递来的,为其妹徐惠娘之枉死陈情。看完他面上才露出些许凉意,疲惫放下奏章往后靠下,喃喃自语:“好一个林端,好一个德妃……”

林锦婳跟在赵怀琰的身后走在皇宫里,夜幕黑了,廊下四处点亮了红灯笼,偶尔有提着灯笼巡视的太监路过,会停下行礼,她下意识的,就好似看到了前世,她还是这后宫之主时的样子。一想起,她便恨意难平。

绕过前面的宫殿,往后便是养心殿,她微微咬牙忍住心头不适,却未察觉走在前面的赵怀琰将脚步放缓了些:“担心?”

林锦婳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微微摇头:“皇上乃是圣明之君,我不担心。”

“那就是想起了以前。”赵怀琰的语气依旧平平静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让林锦婳浮躁的心也跟着平复了不少。

她抬眼往前看去,宫里的风仿佛都是枷锁,压得人浑身不自在。

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赵怀琰侧过脸看着她目光幽幽的模样,很自然的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而去。

林锦婳微微一怔,看着他毫不避讳这是皇宫,不由道:“王爷,这里是……”

“嗯,没关系。”他抓着她冰凉的小手缓缓往前走。有我在,不必怕。

林锦婳心中好似有暖流淌过,方才的烦闷也去了一大半。

她任由他牵着往前走,偶尔有巡视的宫人路过时他也不曾放手。宽大的袖袍垂下,也没人能看的出来,但林锦婳总在遇见人时会有几分羞涩,直到到了养心殿门前,赵怀琰才终于松开手。

他悄悄看着她绯红的脸和莹润的眸子,大红灯笼的光投下来,落在她胭脂色的长裙上,金色的步摇微微摇晃着,仿佛在叫人去怜惜一般。

“王爷在看什么?”林锦婳察觉到他的目光,耳根微微发热。

“在想,我们的大婚之夜,你也该是一身红裙,娇羞万分。”赵怀琰看着她抬头看向自己时露出的白皙脖颈,胸前交领的衣襟微微敞着,勾着人想要去探里面的风景。她年岁渐渐大了,身材也出落的越发好了,胸前很可观。

林锦婳看他目光落在自己胸前,耳根更热,微微珉唇瞪他:“王爷!”

赵怀琰见她羞恼,凤眸染上笑意,正人君子般又将目光挪开了去,负手淡淡站在宫门前等着里面传唤。

不多时,公公便出来了,笑着跟二人行了礼:“皇上还在看折子呢,王爷先进去吧。”

赵怀琰见出来传话的不是皇上的近侍常公公,问道:“常公公呢?”

“常公公遵皇上吩咐,出去传旨了。”说完,还诧异看了眼林锦婳:“林小姐是直接从林府过来的,可曾遇上常公公了?”

“未曾。”林锦婳闻言,知道皇帝多半已经听说了外头的事,而且还对她做了处罚。

赵怀琰面色微寒,淡淡道:“先进去吧。”

公公忙让在一侧请人进去了。

皇帝听到外面声响,缓缓睁开眼,一眼瞧见跟在赵怀琰身后的林锦婳时,仿佛看到了她娘一般,一样的窈窕风姿,只不过她娘如弱柳扶风,她却有几分英气。

赵怀琰上前见了礼,道:“不知父皇召儿臣入宫,所为何事?”

皇帝先没理他,倒是看向了林锦婳:“林小姐,你特意来见朕,所为何事?”

“臣女是来向皇上请罪的。”林锦婳上前垂眸开口。

“请罪?”皇帝看她一眼,倒是笑了出来,不过烛光太暗,林锦婳看不清他这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微微垂眸,应是:“因为臣女的疏忽,才导致流言蜚语全部算在了宁王身上,若是臣女任由母亲被人害死的真相掩埋,臣女的大伯母就不会因为内疚而自尽,周姨娘更不会因为内疚离家出走而遭遇飞来横祸惨死街头。”大夫人跟周姨娘都已是死无对证,就算皇帝派人查,也绝对查不到她身上。

皇帝听到这话,眉梢微微一挑,眯起眼冷冷看她:“你娘亲的死,朕也有所耳闻,但今日你大伯父对你下跪,你二哥还被你逼得差点触柱而亡,可是?”

林锦婳眼眶微微泛红,语气也有几分哽咽:“实在是臣女意气用事,不该在二哥辱骂臣女过世娘亲的时候反手打他的,这才叫他觉得颜面尽失,要去自尽。”林锦婳并不推脱此事跟自己毫无关系,皇帝既然能让人去传旨,说明心中已经有了论断,而且八成是以为自己真的逼自己长辈下跪了……皇帝重孝悌,他若是信了,就绝不会允许人反驳的。

皇帝听到这话,面色果真微微变了些。

“那林端呢?他四十多岁的人了,总不会无端端给你们下跪。若不是逼得走投无路,只怕也不会用这等法子。”

“请皇上明鉴,臣女来,正是因为大伯父下跪一事。大伯父误以为二哥自尽是臣女所逼,这才救子心切,否则怎么可能给我和哥哥下跪呢?我跟哥哥就站在大门口,一不可能打他,二不可能骂他,思来想去,臣女觉得只有这个原因了。”林锦婳语气哽咽,垂眸站着时浑身更是微微有些发抖。

皇帝看着她紧张的攥着帕子垂着头不敢直视自己的样子,也有些迟疑,不过他本就是多疑的性子。林端他也不是不知道,做事温吞人也还算聪明,但绝不是胆小如鼠之人,堂堂大男人跑去下跪,若不是又万不得已的理由,便是故意假装。

“那怀琰呢,你特意去官府做什么?”皇帝转头问道。

赵怀琰上前道:“儿臣昨夜查到豫州一起贪污案跟郑莱有牵连,这才来不及禀报父皇,便亲自过去查问,不曾想竟被人传成了故意纵容林小姐。”

皇帝是相对信任赵怀琰的,而且就算要偏袒林锦婳,也不至于亲自过去。

他忽然有一种被人愚弄了的感觉,不管是德妃端慧,还是林端,和如今站在眼前的林锦婳!

他目光微微沉了下来,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十几岁女子,略带几分冷漠问道:“那你想朕怎么处置这件事?”

林锦婳听到这样的语气,便知道已经激怒他了,但皇帝生性多疑,他便是气,也不会只气自己。

她行了礼,道:“臣女愚笨,不知如何弥补大伯父一家对臣女的偏见,今日大姐姐说因为是因为臣女,景王殿下才休了她的,所以臣女恳请皇上,让大姐姐再回景王府去,兴许往后她就不那么恨臣女了。”她只提了最微不足道的要求,这样在皇帝看来,才不向怀揣着目的而来的样子。

皇帝眼睛危险的眯起,冷冷盯着她:“既然你说是来请罪的,那朕也要罚你呢?毕竟这些事都是因你而起,至于是不是你做的,朕自然会交由京兆府去查。”

“请皇上降罪,臣女不敢有怨言。”林锦婳越发恭谨,身子微微颤着,却没有半句求饶的话。

赵怀琰也没出声求情,他了解皇帝,越是求情,他只会罚的越狠。

皇帝睨了他们二人半晌,终于还是收回了森寒的目光,只淡淡道:“既如此,你便是长乐庵住三日,为我锦朝祈福。”

林锦婳紧握的手心终于松开,点点头:“多谢皇上。”只是去庙里诵经三天而已,正好让她避开京城的耳目好去做别的事。而且这个惩罚一定比之前那公公传去的圣旨轻。

“嗯,退下吧。”皇帝有些疲乏的揉揉眉心。

林锦婳跟赵怀琰对视一眼,见他微微颔首,这才退下了。

有小太监一路送她到了宫门前,等她要上马车时才停下笑道:“得亏您今儿过来了。”

林锦婳眉梢微微一挑,知道他是赵怀琰的人,转身浅笑道:“皇上圣明,事情与他说清楚,他自然能分辨的。”

“奴才来时,瞧见皇上又拟了圣旨,明儿一早就会传到林府,小姐快回去吧。凡事有王爷在,您不必担心。”小太监瞧她即便与自己说话也无高高在上的姿态,生出几分好感,便多说了两句。

林锦婳看了眼墨雪,墨雪识趣的拿出一锭银子送到他手心,才道了声谢,几人这才转头上了马车。

马车径直往林府的方向跑,林锦婳知道必然有人在盯着她,她不可轻举妄动。

墨雪也坐在马车内,道:“小姐,那常公公去林府传过谕旨了,让您去长乐庵思过三个月,罚公子护送袁郡主去西南,待战事平息才能回。”

林锦婳闻言,长长松了口气,放松的往后靠着:“皇上今日只让我去庵里祈福三日,未说思过。”若是思过,便是皇上也认定她做了那些事,到时候她想反驳都无从反驳起了,至于哥哥,皇上经过今晚,应该也会有别的安排吧。

她回到林家时,徐泊山一早过来了,拉着林锦澄在花厅说话。

徐昭昭见她回来,忙上前:“锦婳,你入宫了?皇上怎么说?”

“明儿一早会再下谕旨。”林锦婳看到满面担忧的徐泊山,有几分内疚的上前见了礼:“舅舅。”

“快些起来。”徐泊山连忙将她扶起,心疼道:“我都没想到林端一家竟是这样无耻的小人,用这样的法子来欺负你们兄妹。”

林锦婳看从不在自己面前生气的他这会儿满面怒意,只浅笑道:“舅舅不必理他们,锦婳相信恶有恶报。”

徐泊山见她这幅态度,怒气也隐了下去,只无奈笑着:“你倒是好性子,不过你放心,舅舅一定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的。”

“嗯。”林锦婳弯起眼睛点点头,看着一侧温柔看着她的兄长和舅舅,她一点也不怕林端一家,他们自己找死,她岂能不成全?

好容易安慰好了徐泊山和徐昭昭回去,才看着疲惫的林锦澄,道:“哥哥不必担心,今晚好好歇着,兴许明日皇上的圣旨一下来,哥哥便不用去西南了。”

林锦澄看着她还要来安慰自己的样子,笑着摇头:“这些事情,本该是我来做,却还要你一个女儿家挡在前头,是哥哥无用。”

“谁让哥哥没有能带你入宫的人呢?”林锦婳眨巴眨巴眼,林锦澄瞧着她这样,登时笑出声来,面上的烦恼也消散了去。

兄妹说了会儿话,也都各自回了院子,不过回到院子后,林锦婳却是没睡。

墨风终于回来了,身上负了伤,站在花厅一直等她,等瞧见她来,才急急迎了上去,道:“小姐,景王府后的白兰,是个陷阱,白兰早已经被人带走了。”

林锦婳微微拧眉,看了看她:“你怎么样?”

“奴婢还好,只是白兰姑娘……”

“且不急,赵阚已经回了京城,八成想拿白兰要挟我做什么,白兰不会这么快出事的。”她见她胳膊和脸上的伤口还未清理,只道:“你先下去休息,明日我们要上山,到时候还要做更多的事。”

墨风也听说了今天的事,微微点头。

林锦婳转身往里走,到了书柜前,将医书全部翻了出来,找了好几本开始一页页的翻看,她记得有一个很邪门的药方,以前想着绝不会用,但现在倒可以一试。

找了半晌,终于找到,这才立即让墨雪小心出去买药了。

白日还晴好的天气,这会儿就忽然乍响春雷。狂风大作一阵后,大雨便倾盆而至了。

老六站在林府后角门处敲了敲门,守门的婆子赶忙拉开了,见到是他,才忙道:“小姐在等着呢。”

老六微微颔首,上了左边的抄手游廊快步往前而去。

林锦婳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震天响雷,心中的计划已经酝酿起来。

老六快步过来时,瞧见站在门边的人,暖黄的烛光下,她仿若夜里的仙子一般,熠熠生辉。

夜风夹着微雨落在他脸上,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整理好自己水墨色长衫,几步上前:“小姐怎么在这儿,春天湿气重,小心着凉。”

“你说是不是老天助我。”林锦婳嘴角邪气勾起,抬眼看着天上伴着惊雷的闪电。

老六不解,却也饶有兴致:“小姐想做什么?”

林锦婳转头看他,邪气不减:“今日人人都说我苛待长辈,却无人说周氏罪有应得,说林端一家无理取闹。明日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说!”

老六见她满眼狡黠的看着自己,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忙垂下眸子:“想来小姐是有计划了。”

“只是今晚辛苦你跑一趟了。”

老六抬眼看她,见她唇瓣含笑,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此时林府。

周氏的尸体已经被收了回来安置在偏厅里,因为是姨娘,又被除了名,所以不会停灵太久,明日就会出殡。

屋里的下人们一身缟素跪在地上烧纸钱,忽然外头阴风一吹,电闪雷鸣,吓得几人均是一抖。

“周姨娘死得这样惨,若是鬼魂找回来该多恐怖?”其中一个胆小的丫头道。

其他人见过周氏的尸体,一想到那场景,均是唏嘘摇头,面上露出几分惊恐。

其中一个婆子道:“老爷和公子小姐竟是没有一个来尽孝的,周姨娘要回来,那也不会找我们这些下人……”

她话才说完,外面阴风忽的将未关严实的大门吹来,风一下子卷起地上的纸钱,也不知谁喊了句‘周姨娘回来了!’,吓得几人均是魂飞魄散,也顾不得继续烧纸,赶忙慌慌张张跑出去了。

等外面人一走,一个一身水墨衣衫的男子才悄悄走了进来,看着尚未下钉的棺材,上前将棺材盖掀开,看到里面已经用白布盖起来的尸身,抽出袖子里一根细细长长的铁钉,嘴角勾起了笑意。

第二日一早,便是周氏出殡的日子,林端父子才扮演了孝子贤孙,今日自然要亲自扶棺送葬。

林惜腾的头的确撞破了,但并不严重,他让人包好纱布后,只装作虚弱的样子走了来,瞧见林端郑皱着眉头,这才上前道:“爹,怎么了?”

“昨晚林锦婳竟然入了宫面见了皇上。”林端皱眉低声道。

“可是皇上昨晚不是已经下旨让她去思过了吗?”林惜腾不解道。

林端微微摇头:“哪里有那么容易,还有宁王在。”他才说完,便有小厮过来,道:“老爷,都准备好,可以发棺了。”

林端看了看今日的天色,天上一片浓密黑云,大雨依旧倾盆下着,惊雷不断。

他皱着眉头,微微颔首,看了看林惜腾和一侧的林惜玉:“不管怎么说,这次开了个头,往后就好动手了,三房必须除去!”说罢,这才亲自走在最前头带着棺材出去了。

外人看他就这样领着雨走在最前头,无不夸他是孝子。

长长的大街上,为了来看他这个孝子的人不在少数,仿佛都能忘了前些日子是怎么嘲讽周氏与男人私通的了。

这件事最气愤的,还是熊世林,他听说周氏死了以后倒还解气,但现在话锋一转,竟都在可怜周氏这个老泼皮了,他如何能忍?反正也没几日好活了,他爹被抓入大牢八成也是出不来了,与其自己一个人担着恶名死,倒不如再抓几个人。

他猫在街巷一角,冷冷盯着远处送葬的队伍走过来,轻哼一声。

此处不远的酒馆二楼,临街的雅间窗户开了一条缝,刚好能看清这里的情况。

老六站在一侧,看着她道:“小姐,一切都照您的吩咐办好了。”

“嗯。”林锦婳裹着黑色斗篷淡淡站着,让人去把熊世林找来可不容易,不过他若是要死,也帮她一个忙吧。

她看着熊世林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墨雪,微微点点头。

墨雪收到信号,朝她颔首示意,这才走到了熊世林身后,低声道:“想报仇?”

熊世林讶异的一扭头,看着带着面纱的女子,忙想拿东西去遮住自己的脸。

墨雪见状,只淡淡道:“跟你一样名声尽毁的人,如今却得了人们如此优待,你反而即将腐烂在街头,兴许还要被人扔去乱葬岗由野狗分食,你甘心吗?”

“你是谁?”熊世林的脸比周姨娘的腐烂十倍,左边眼珠子都已经被疮疤糊住睁不开了,他现在就是个怪物,他自己很清楚。

“帮你的人。”

“利用我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熊世林轻嗤一声:“不过你尽管说,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那臭不要脸的老婆子死了还想风光,我岂会成全她?”说完,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腰都直不起来。

墨雪将一包药粉给他:“这药粉你洒到人的伤口上就行。”

熊世林扶着墙咳了半天,灰暗的天上一条闪电忽然闪过,雨水噼啪落在他身上,从他身上流出的竟然是一股猩红的水。

他咳完才看着墨雪,阴鸷冷笑:“你也恨林家人?”他知道昨天林惜腾跟林端都撞上了脑袋。

墨雪知道他的性格,不会轻易答应帮她,只从袖子里拿出一块质地不纯但样式独特的玉佩来:“你的丫鬟梨儿,已经怀有一个月身孕,你今日帮我,我能保你血脉留下来,否则,你跟你未出世的孩子都得死。”墨雪将药放到他手上,转身而去:“时间不多了,你自己考虑。”

熊世林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锣鼓哀鸣,整个人都是怔的。梨儿,那个他强行拖进屋里的丫环?他竟然还能有孩子?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包,再看看自己早已烂的开始发抖的手,死死攥紧,咬着牙就往大街上冲了去。

林端本还红着眼睛才假意抹眼泪,忽然见人闯来,当即停下了脚步。

他本以为林锦婳一定会暗中派人来搅和,到时候他就正好再抓一次林锦婳的证据,没曾想竟是熊世林。

熊世林看着他惊讶的样子,讽刺笑起来:“你娘死了,你爹我也活不成了,要不今儿你把我们夫妻一起埋了?”

“混账……”林端气得面色发青。

“混账?你娘不知廉耻不守妇道,死了就该扔去乱葬岗,你倒好,竟然还做一个婊子的孝子贤孙,还大张旗鼓给她办起了丧事,林端,你当真是你娘的亲儿子,一样的不知廉耻!”熊世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冷嗤道。

林端气得头疼,但他昨日才去用了苦肉计,今日不能太强势,只对一旁小厮道:“送熊公子回去。”

小厮应声,上前就要来拖走熊世林,却没想到这会儿雷声大作,闪电一条接着一条。

林惜腾让人撑着伞躲到一边,不耐烦的跟一旁林惜玉嘟囔一句:“这熊世林怎么还没死……”

话不及落音,闪电竟是直接从天上劈了下来,直接击中棺材,抬棺材的人跑都来不及当即被击飞了去,唯独那棺材被烧糊,尸身更是黑漆漆的落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登时吓蒙了,纷纷往后退散。

熊世林见状,也是一怔,而后才大笑起来:“看到没有,这样不守妇道的人就活该天打雷劈!林端,你不知廉耻,小心你也被劈死!”

小厮们都不敢再拉他,林端也被破碎的棺材板击中,倒在地上半晌喘不过气,直到有人来扶,他才勉强缓了口气来,只看着地上被劈得四分五裂的棺材,再看看地上的焦黑的尸身,嘴巴张了张,嗓子挤都挤不出声音来。

熊世林小心将药粉慢慢抹到手上,看着半坐在地上愣怔着的林端,跨步上前死死抓住他的脖颈,手也朝他的后脑勺的疮疤抹去,可才抹上,他就被林府的小厮一把拖开扔在地上了。

他哈哈大笑:“林端,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你不知廉耻,你活该!”

旁人之前还在说他是个孝子,看到天打雷劈这一幕,纷纷闭上了嘴。

林惜腾眼见着一切功亏一篑,死死咬牙,狠狠瞪着还在叫嚣的熊世林,上前便是一脚踹在了他身上,将他踹得趔趄半步,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熊世林不算是个胆大的人,但得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还有一个丫鬟怀了他的孩子,他便咬咬牙,颤抖着身子看着林惜腾:“有本事你来杀了我呀,你祖母那晚对我宽衣解带的勾引我,听闻你也有这等爱好,专门喜欢年纪大的老女人……”

他话不及说完,林惜腾伞也不要了,捡起地上一块木头朝着熊世林的脑袋便狠狠砸了下来,木块上还有一根长长的钉子,就这样深深刺入了熊世林的眼睛里,看的旁人倒抽一口凉气,有些胆小的更是当即晕死了过去。

熊世林疼疯了,紧紧抓着最后一点药粉,等林惜腾再靠近时,将药粉朝他脸上洒了去,林惜腾的板子也狠狠打中了他的脖颈,他当即便晕死了过去。

林惜玉急急跑来扯了林惜腾一把,皱眉道:“你想打死人再进一次大牢?”

林惜腾闻言,这才又朝他狠狠踹了一脚,才阴鸷的看着被人搀扶起来的林端,问道:“爹,怎么办?”

林端看了看地上那尸身,再看看周围人的恐惧和鄙夷的目光,微微咬牙:“把尸身收起来烧掉。”

“爹,可是这到底是祖母……”林惜玉有几分不忍。

林端冷冷睨了她一眼,带着几分难堪和咬牙切齿:“老天爷的意思你也敢违背?”说完,凉凉看了眼晕过去的熊世林,想到本跟林锦婳扯不到一起,这才皱皱眉头疾步往林府而去。

林惜腾兄妹看看周遭质疑的眼光,也不好多留,只能不甘的低着头急急跟着走了,没了半点方才来时装出来的伤心欲绝和孝心。

林锦婳在二楼看完,淡漠的转身离开了。

墨雪跟在一侧,低声问道:“小姐,熊世林怎么处置?”

“他本就活不过今日,他死后,找个地方让他入土为安便是。”她顿了顿,才看了眼墨雪;“他糟蹋的女子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梨儿虽然怀了他的孩子,但也染了花柳病,孩子留不住,你用药把人留住便是。”

墨雪心中叹了口气,只点了点头。

雨越来越大,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马车快速驶过,溅起路上的水花,却也掩盖不去今日众人亲眼所见天打雷劈的事实。从古自今,能被天打雷劈的,都是万恶之徒,所有人都是这样以为的。

熊世林没有彻底昏死过去,等周遭安静以后,他才勉强睁开眼睛,可早已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他想起梨儿肚子里有自己的孩子,开始慢慢爬着往熊府而去,但他爬一下,身上的皮肉便被好似被揭掉了一块。街上的行人早就躲雨去了,就算有人看到,也没人出来帮他,毕竟他身染花柳病。

他一只眼睛不停的流血,他却似乎感觉不到一般,他只想回去告诉梨儿,生下他的儿子,让他也能留下香火,也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可没多久他就没力气了,雨水快要将他的血都冲干了……

他望着熊府的方向,伸着手,可眼睛再也没有力气,沉沉一合,彻底没了生息。

马车越来越近,经过他身边时,只惊吓了马儿。

马车里的人冷淡掀起帘子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才又放下帘子,对车夫道:“别耽误了,快些。”

“是。”车夫应下,快马加鞭。

马车没多时便停在了林家门前,门口的小厮瞧见还是昨日来传旨的常公公,赶忙恭谨去迎接。

常公公一改之前的冷漠,笑着下了马车,道:“还是你家主子有福气,皇上又挂念着,特意让洒家来传旨。”

“公公里边儿请,今儿小姐公子可都在呢。”婆子忙热情的把人迎了进去。

林锦澄早早在花厅候着了,林锦婳才换了衣裳过来,月牙白绣桃花的掐腰长裙,一双精致的同色绣花鞋,外面裹着一条水红色的披风,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优雅端庄。

林锦澄见她发丝沾了雨,抬手拿袖子替她擦干,才道:“走路不小心,小心着凉了。”

林锦婳倒是没注意这些,只把眼睛弯成了月牙:“下次不会了。”

常公公来时,正好瞧见他们兄妹在说话,只上前笑道:“林小姐跟林公子兄妹感情真好。”

“公公来了。”林锦澄待人素来客气,见他也只温和笑道。

常公公活了这么大年纪,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一看林锦澄便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说话也舒心了些,只道:“皇上让奴才来传旨。”

林锦澄这才拉着林锦婳跪下接旨。

常公公看着一侧的林锦婳,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这样如画般的美人,宁王痴迷,也并非没有道理。

他打开圣旨,这才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家长子林锦澄,今日起,擢升二等威远将军,护送袁郡主去往西南后,回京任职;林家长女林锦婳,娴雅淑婉,因念起尚有孝在身,故令其到长乐庵斋戒祈福三日,为婚期做准备,也为我大锦祈福,钦此!”

林锦婳听到这圣旨,心上的石头才算松了下来。哥哥只需护送袁郡主去西南即可,自己也只用去三日长乐庵,而且所用言辞皆是夸赞,并无惩罚之意。

她跟林锦澄对视一眼,皆是笑着起身接了旨。

常公公看着林锦澄浅笑:“少将军,年纪轻轻便任二等将军,这可是当年林老爷都没有的本事。”

“下官才疏学浅,承蒙皇上厚爱,还请公公回宫后,一定代下官跟皇上谢恩。”林锦澄恭谨笑道。

常公公满意的看了他一眼,少年成名,非但没有骄傲自大,反而谦虚有理,胸有丘壑,实在难得,况且林府跟宁王关系又亲近,他自然也多了几分亲近的心思。

只特意嘱咐道:“此番去西南,少将军千万小心。西南之地险恶,路上也有悍匪出没,一着不慎,怕是满盘皆输啊。”

林锦婳见他话里有话,浅笑道:“多谢公公提醒,我们都不曾去过西南,且不知那路途上的悍匪和何方派系,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常公公见她聪慧,只低声道:“听闻这些悍匪不怕官兵,多的,洒家也不知道了。”

林锦澄目光微闪,不怕官兵的匪还能有谁,不正是官兵自己么。

“多谢公公指点。”林锦澄郑重行了一礼。

常公公也不再多说,行了礼便走了。

林锦澄看了看林锦婳,道:“看来此行多有波折,爹爹暂时还不能回来,锦婳,你先去徐家住下吧。”

“嗯,我也正有此意。不过圣旨已下,我一会儿去长乐庵,待回来后再搬去。”林锦婳自己倒是不怕,她更担心林锦澄。如今皇上提拔他为二等将军,赵阚一定更加不会放过他。

林锦澄微微叹了口气,看了看外面,顿了顿,还是道:“我先送你上山。”

林锦婳哪里看不出他的愁绪,只笑道:“皇上圣旨才下,还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动手。袁郡主怕是这两日就要启程,哥哥不如去见见汝嫣。”王家因为王晖远的关系,忽然就跟他们生疏起来,王汝嫣八成也是被关在了府里不让出来,哥哥若是这会儿再不去见见,怕是要过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相见了。

林锦澄思忖一下,还是点点头:“我让亲随护送你过去。”

“哥哥快去吧,总不好我嫁了,哥哥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汝嫣性子单纯赤诚,跟哥哥很是相配。”林锦婳浅笑看他。

林锦澄眼底浮现一抹喜色,点点头,便迫不及待往外去了。

等他一走,林锦婳才稍稍呼了口气,看了眼一侧的墨雪:“都准备好了吗?”

墨雪颔首:“都备下了,马车会在京城绕上两圈后,再走西城门出去,到时候在西城门的客栈汇合。”

“好。”林锦婳颔首,这才回了院子,不多时,一个与她同样身高的人从里头走了出来,采儿在一侧扶着。

林家外头转角的地方,有人直直盯着从里面扶出来的人,带着帷纱帽,扶着贴身丫鬟的手慢慢上了马车,径直往城外而去,那衣裳首饰和身形都与林锦婳一般无二,这才放心回去禀报了。

墨雪站在门内,瞧着转角的人影消失,这才匆匆往回而去。

房间里,林锦婳已经换上了一身墨风的衣裳,又用脂粉将脸色抹得黄了些,若她不抬头,寻常人看去也不会太注意。

“小姐,已经走了。”墨雪回来道。

“嗯。”林锦婳应声,这才慢慢转身往外而去。

林端父子三人回到林府中,林惜玉便立即去找赵阚了,这些事儿是他出的主意,如今出了事,自然要去找他。

林端跟林惜腾坐在花厅里,面色沉郁。

林惜腾一想起那搅事的熊世林便气得恨不得活活将他掐死,可不知为何,一气恼,便觉得胸闷气短脑袋疼,但又不能忍住不气。

他看向林端,略恼道:“爹,现在怎么办,本来顺顺利利的,没曾想今儿老天的雷居然都劈到了祖母的棺材上,还有那熊世林无理取闹……”他越说越气,面色也微微发白起来。

林端也觉得不舒服,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先不说这些,今儿这雷,只怕有人要做文章,我出去一趟,你好生家待着,暂时哪里都不要去。”说罢,直接提步离开了。

林惜腾恼的很,但又没别的法子,只能闷着气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他身边的小厮看他回来,立马把皇上新传的圣旨说了,林惜腾听完,心口又是一阵闷痛:“竟然从三个月变成三天,还说他贤良淑德,还有那林锦澄……”

他气恼的一拳头狠狠锤在桌子上,吓得丫鬟们立即大气也不敢出了。

小厮凑上前道:“公子,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难道我还能去跟皇上闹?”林惜腾一恼,头也疼得不行了,他还在奇怪怎么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

正说着,门房的跑来说有急事要报。

“什么急事?”林惜腾尖着人没好气道。

门房的人战战兢兢递上一张帖子给他,道:“方才醉花楼送来的,说一定要交给公子您。”

“醉花楼?”林惜腾嘀咕一声,以前郑业成还在时,两人倒是经常去那儿厮混,不仅有美人,还连着赌馆,这会儿来消息倒让他有几分诧异。

他接过帖子打开一看,眉梢微微一挑,嘴角也勾了起来:“老鸨倒是还挂记我,来了新人,还知道通知我。”

小厮在一旁道:“公子,老爷说了,您这几日可不能出去……”

林惜腾本来也没想着去,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小爷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轮得到你来管?”

“可是……”

“行了,甭废话,爷刚从牢里出来,也该快活快活。”一想起这接二连三的倒霉事他就心烦,将帖子往边上一扔,径直往外而去。

林府外的青帷小马车里,老六是第一次跟林锦婳坐在同一个马车里,他佯装看着马车外,余光却全部落在她身上。特意描淡了五官,模样的确减分不少,但身上从容狡黠的气息却是半点没有少。

正想着,墨雪忽然道:“来了。”

林锦婳透过马车帘子看到林惜腾大摇大摆上了马车,嘴角微微勾起:“跟上。”

“是。”老六应了声,等林惜腾的马车一走,他们才立即跟了上去。

醉花楼在京城的繁华地带,几栋花楼连着赌馆开了一条街,大白日赌馆热闹,晚上便是花楼热闹。

林惜腾一到老地方,不少熟人都认识,白日自然是要先去赌馆。

赌馆鱼龙混杂,瞧见他来,均是对视一眼,上前亲昵道:“林大公子来了,咱们来一局?赢了当喜气,输了当去霉气。”

“我喜欢你这话儿。”林惜腾正是心烦,一来见也没人讽刺他,还捧着他,自是志得意满的上了赌桌。

赌馆门口的护卫回头看着笑了笑,转过头继续守着门,便见一辆青帷马车停了下来。

林锦婳看了眼老六,才道:“去找二楼一个叫周盛的人,这五十两给他,让他去跟林惜腾赌。”林锦婳拿给老六一个装着满满当当银子的木匣子给他。

老六抱着这沉甸甸的盒子,顿了顿:“小姐也知道周盛?”周盛是这儿出了名的赌徒,一日三餐都在这儿料理,一个月难得出去一趟,不过这人赌运一般,脾气还差。

林锦婳莞尔,周盛她当然记得,前世还因为跟林惜腾赌,输了一大笔银子,气得把林惜腾打了一顿。而现在的林惜腾,最不能动怒。

老六点点头,这才往里去了。

周盛不难找,他这样沉迷在赌里面的人,精神也有些恍惚,成日迷迷糊糊的,就等着那天赌死了。

老六来时,他甚至都没看清老六的脸,眼里只有他拿过来的那一匣子银子。

“跟林惜腾赌,赢了,全部送你,输了,我断你一条胳膊。”老六站在暗处看着他道。

周盛看不清他的脸,但立即就点了头:“一条胳膊换五十两,值了!”说罢,生怕老六不答应一般,急急抱着银子就往楼下去了。

赌桌上的人本来就多,林惜腾连赢了几把很是高兴,看到周盛来,还抱着那许多银子,也没当回事,当即便开了局。

老六站在二楼看着,而且不出所料,周盛很快输了一大半了。

老六拉着一旁路过的赌徒,给了他五两银子:“下去,告诉那一桌,林惜腾出老千。”他在二楼看的清清楚楚,不过这似乎是这里的规矩了,以前的林惜腾可没人敢惹,不过现在不同,林家的丑事,早让这里的人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那人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笑笑,径直下去了。

周盛已经快输完了,这时那人走了下来,一把抓住林惜腾的胳膊道:“他出老千!”

“什么!”周围不熟的人一脸震惊,而后就是愤怒。

周盛不等林惜腾辩驳,一拳头就朝他脸砸了下来,顿时砸的他鼻子出血,疼的头都蒙了。

他好容易站稳,才对众人怒道:“你们疯了不成!”

“疯了?林公子,我们这儿是赌坊,你竟然来骗钱,今日打死你都不为过!”之前对他好言好语的人顿时翻了脸,谁都喜欢痛打落水狗,现在林惜腾就是那落水狗。

林惜腾怒气蹭的一下窜上来,心口却越来越闷,仿佛要爆炸了一般,头也疼。

周盛是个暴脾气,一想到自己差点被人骗得丢了一条胳膊还失去这五十两,当即又是一拳头瘦小的林惜腾打倒在地,旁人也跟着你一拳我一脚打了起来。

“还什么林公子,我呸,就是个不要脸的下贱货!”有人骂出声。

旁人立即笑起来:“你这样说,也不怕跟他祖母一样遭了雷劈……”

众人立即哄笑起来,周盛还死命在他身上又踹了几脚,直到有人见他面色惨白,怕闹出人命,这才让人给扔了出去。

他的小厮们寻常跟来,都是先去附近的酒馆等着的,等到日落再来接他,所以他这会儿被扔出来,便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被扔在满是雨水的赌馆门口,里边的人啐了他一口鄙夷道:“别以为你还是什么京城贵公子,就你爹那德行,充其量也就是个洗马的。”

一群人又是哄笑一番,这才转头走了。

林惜腾气得狠狠握紧拳头,奈何越气,头就越疼,心口要爆裂的感觉也越强。

对面花楼的姑娘瞧见,均是捂嘴轻笑。

林惜腾死死咬牙,想着之前那请帖,打算先爬着去找那老鸨,日后再回来报复,哪知才往前爬了一段,一辆青帷马车在他身边停下,马车的帘子也微微掀开。

“救我……”

“救?二哥不是想死吗?”林锦婳淡淡笑着。

林惜腾一听是她的声音,怒火攻心:“这是你安排的?”

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是啊,既然你说我要杀你,那我自然要满足你的臆想。你那么想死,就去死吧。”

林惜腾死死抓着马车的轮子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林锦婳,我杀了你……”

“那你试试,你这样的废物,如何能杀我。”林锦婳慢慢刺激着他,他越气,就会越难受,越难受就越想报复,然后活活疼死。

墨雪侧目看了他一眼,直接一鞭子抽在马身上,马儿往前一跑,直接轧着林惜腾的手就过去了。

“啊——!”

林惜腾一声惨叫,看着就这样轻飘飘离去的马车,那些仿佛还在耳边的嘲笑,还有方才的毒打,仿佛汇聚成了一股利剑直往他的心窝里冲。

“林锦婳,我杀了你……”他面色慢慢由白转为青乌,直到钻心的疼痛彻底夺去他的意识,他才终于死死瞪着眼睛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没了生息。

所有人都没把他当回事,嘲笑完就去忙自己的事儿了,没人知道他是真的死了。

此时的景王府内。

赵阚已经是得了圣旨才回到景王府的,不过他并没有多高兴。

看着底下回话的小厮说林锦婳已经出发去长乐庵了,才想起方才常公公来传的圣旨。

林惜玉则是很高心,带着几分娇羞,因为常公公来传旨时,她刚好也在。

她看着上首的赵阚,羞涩笑道:“王爷放心,皇上既然让惜玉还能以侧妃的身份留在您身边伺候,惜玉往后一定不会再鲁莽行事,一定好好伺候您。”

赵阚面色沉了沉,没理她。

正说着,林端也来了。

林端气色不太好,一进屋行了礼,才看到赵阚同样面色不好,当即跪下谢罪:“王爷,微臣办事不利……”

“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赵阚冷冷瞥了眼林惜玉,才道:“罢了,左右打雷是天灾,而且熊世林也死了,不过天打雷劈到底不是什么好事,你回去请大师好生做法,也封住外人的嘴。”

“是。”林端连忙颔首,才又看他:“那王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赵阚轻哼一声:“怎么办,你以为林锦澄此番出去,还能回来么?没了林锦澄,林麓之一个没有半分权利的人还能做什么?而且失子之痛他也肯定受不了。至于赵怀琰,他很快就要离开了……”赵阚想起这里,嘴角邪肆勾起。

林端微微拧眉,没多说。

正想着,外面忽然来了林惜腾身边的小厮。

小厮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看到林端,当即腿软跪下了:“老爷,公子他……”

“公子怎么了?”林端立即站起身来。

小厮结结巴巴半晌,才敢说出来:“公子他……死了。”

“什么?”林惜玉惊得差点跳起来,林端却只觉得心口一阵闷痛,而后便是往后面一倒,不省人事。

赵阚看着这场景,面色越发冷了起来,外面王府的人也随之走了进来,低声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的脸也蹭的一下变得黑沉起来。

林锦婳此时已经到了汇合的客栈,看了眼墨风,道:“你且留下跟夜生一起,随时等我吩咐。”

墨风有些不放心:“墨花忽然没了消息,只怕是出事了,奴婢跟着您吧,京城还有墨月在。”

林锦婳闻言,微微拧眉,但现在时辰不早,她必须马上出京:“今晚在此等我,我还会过来。”毕竟,账可还没收完呢!

第六十五章 意外之得

林锦澄在王府门口等到天黑,也不见有人出来。

白日天上落雷的事已经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下午林惜腾一死,流言蜚语更是直指林家人。

此时门口的小厮瞧着他都是带着几分畏惧的。

终于,盈棠从里面出来了,瞧见他衣角都被雨水淋湿了,这才不忍上前道:“林公子,时辰晚了,你先回去吧。”

“汝嫣呢?”林锦澄忙问道。

盈棠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微微咬唇,却依旧没告诉他真相:“小姐说,往后都不想再见林公子了,请林公子别再纠缠她。”

“怎么会……”

“怎么不会?”王晖远从后面出来,冷冷睨着一直等着不走的林锦澄,越发不喜:“你与她本就是不同的人,纵然你现在提拔为二品又如何?汝嫣嫁去你林家只会是受罪,你赶紧走吧,往后也不要再来找汝嫣,否则我必上奏皇上,说你仗着圣恩便做这等下流事。”

林锦澄面上微微染上些许寒霜:“我与王小姐清清白白,你既是她兄长,也该为她名声着想,不该说出这等话来。”

“哼,你倒是疼惜她,那就离她远一些,我已经给她物色好了人家,不必你来操心。”说罢,呵斥这盈棠:“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伺候小姐?”

“是。”盈棠不敢多留,悄悄看了眼林锦澄,也不敢在多说什么什么,赶忙走了。

林锦澄沉沉呼了口气,王御史倒是愿意见他,却不想跟他说儿女间的亲事,难道是嫌弃他不能保护汝嫣么?等此番去西南,他若是能立下战功,是不是能求皇上赐婚?

他这般一想,心里便顺了许多,看了眼府门紧闭的王家,这才转身离去。

王汝嫣已经病了好几日了,盈棠回到小院时,她困倦的倚在暖榻边休息,听到响动,才睁开眼看着盈棠:“怎么样,给锦婳送去消息了吗?”

盈棠不敢看她的眼睛,点点头:“送了,小姐,林小姐接了圣旨去长乐庵了,怕是也没法来见您。”

“是吗?”王汝嫣又咳了起来,盈棠慌忙递了茶水来,待她缓过气,才劝道:“小姐,林家如今的确是多事之秋,咱们老爷为官清廉,也能帮林家,却哪里舍得您嫁去林府受苦,您就死了这心吧。”

王汝嫣微微摇头,拉着她的手,脑子里想的却是林锦澄,初见他便是清隽儒雅的公子,再见时又见他的男儿气魄,只浅浅笑起来:“他那样好的人,便是吃苦我也甘之如饴。”

“可是……”

“好了,等我病好了,我自己去,爹娘总不能把我关一辈子。”王汝嫣一想到这儿,便眼睛亮亮的,又咳了几声才倚着暖榻沉沉睡了过去。

盈棠替她盖好被子,看她面上还带着笑意,眼眶红红的走了出来,瞧见早已经站在门口不吱声的王晖远,行了礼:“公子,您就成全小姐……”

“啪——!”

王晖远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她脸上,压低了声音斥责道:“林家是什么人你清楚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汝嫣好,你若是害她,我现在就能活活打死你。”

“奴婢不敢。”

“不敢就记清楚,一个字也不许多说。”王晖远深深朝屋子里看了眼,原本温和的眼睛阴翳眯起,转身而去。

林锦婳此时一路坐马车到了长乐庵。

长乐庵跟普济寺一样,都是有皇家加持的寺庙,里面修行的姑子大多数是以前宫里放出来的罪妃,平时香火一般,来的人也少。

上山的路她是自己走上去的,因为她要看看地形,等爬了百十来个台阶到山顶后,便见庵里的师太老早就在等着了。

“施主。”她几步上前见礼,面貌圆润慈善,瞧见林锦婳也并无多打量。

林锦婳笑着还礼:“接下来三日,还要麻烦师太照顾了。”

主持师太法号敬恩,闻言,只侧身看了看一侧的姑子,对其中一个看起来年轻不少的姑子道:“这位是敬禅,便由她来料理小姐的起居。”

林锦婳上前双手合十见了礼,那姑子一眼扫在林锦婳的脸上,而后是她身上这条成色极好的月牙白绸裙子,慢慢垂下眸子笑道:“厢房已经备下了,林小姐这边请。”

林锦婳倒没多想她的目光,庙里常年清苦,她看起来年岁不过二十,正是方兴未艾的的年纪,对好看的东西多看几眼也是正常。

到了厢房,敬禅又看了看其他的婢女,林锦婳一共就带了不超过十个人来,采儿墨雪在身边伺候,车夫和其他婢女则都留在了山下。

她见只有他们主仆三个女眷,笑道:“时辰不早了,林小姐早些休息,明日清晨再出来诵经。”

林锦婳点点头,她便走了。

等人一走,采儿倒是奇怪道:“这女子看起来奇奇怪怪的,说她诚心礼佛,可她面上还敷着脂粉。”

“许是爱美之心,咱们只提防着些,且不必管。”林锦婳说完,让人关好了房门才道:“采儿在隔间歇下,关好门窗,我与墨雪明日一早再回来。”

采儿知道小姐现在跟以前不同了,只点点头,担忧道:“小姐,您可小心些。”

林锦婳见她自责又怯怯的样子,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笑着颔首,又嘱咐她一番,这才跟墨雪往外而去。

来时她看过山路了,除了上山的一条大道,绕过厢房往后还有一条小道直通山下。

她们径直往小道而去。

山间树林茂密,尤其是这二月末的天儿,春雨一过,细嫩的树叶青草都冒了出来,让这林子越发浓密,便是有人穿行也看不清。

她们小心翼翼往山下走,走到快一半时,墨雪忽然停下脚步,林锦婳也忙停下:“怎么了?”

“嘘……”墨雪微微皱眉,朝一侧看去,那儿有一棵参天古木,古木后发来疑似男女哼哧哼哧喘气的声音,但仔细一听,又不像是在干重活儿,女子的喘气声仿佛山路十八弯,每一声最后还带着一把小勾子,勾得人心痒痒,男人则更多的是满足。

墨雪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林锦婳却是瞬间了解这二人在做什么。

她拉住墨雪,看着她摇摇头,不打算参与这场私会,然而那男人却忽然开口了:“小美人,你答应我的事儿什么时候办妥?”

“您就放心吧,您是王爷的人,王爷让你传的令,奴家哪有敢不应的?”她说到这儿,男子的力道似乎大了些,让她又是一声山路十八弯的喘。

林锦婳顿下脚步,京城现在炙手可热的王爷就两个,一个赵阚,一个赵怀琰。

她看了看墨雪,墨雪望着她晶晶亮的眸子有些犹豫,若是王爷知道她带着小姐偷看人做这事儿,八成要杀了她。

“墨雪……”林锦婳轻唤出声,墨雪无法,只得上前带着她轻轻一点足尖,两人便闪身到了古木的树杈上,树木茂密,加上黑夜掩护,若非底下的人抬头仔细瞧,根本瞧不出端倪。

二人才上树,便瞧见底下缠在一起的身子正不可描述,墨雪的脸当即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然而还不得不细细盯着去看这两人到底是谁。

林锦婳耳根也微微有些热,底下的动作仿佛都撼动了树木,树叶发出轻微声响来,那男子终于喊出女子名字:“敬禅,等你办完这事,我一定接你还俗,嫁给我当美妾。”

敬禅娇嗔一声,倚在他怀里:“奴家瞧清楚了,她就带了两个侍女在身边,依王爷所说,这几日半夜定要悄悄溜出去呢,你们找借口带人去搜,一定能搜到。”

那男子一听,瞧着时辰不早,也顾不得美人在怀便直接站起身穿好了衣裳:“我立即带人去看。”说罢,匆匆跑了,留下敬禅一脸懵逼的愣在原地。

林锦婳跟墨雪对视一眼,均是皱眉,没曾想赵阚竟还备下这一招,看来今晚是走不了了。

墨雪会意,直接带着她快速往山上而去。

采儿在她们离开后根本没睡着,翻来覆去,终于见到外面忽然一片火光。

她忙趴到窗户边去看,便见一大群人举着火把就来了。

她心头一惊:“这可怎么办……”

“别怕。”

窗户吱呀一声响,林锦婳已经跟墨雪回来了。

采儿惊喜不已:“小姐,你们没走。”

“走到一半回来了。”林锦婳笑了笑,赶紧回去换了衣裳。

墨雪则依旧红着脸立在一侧不出声。

没多久,外面便出现了敲门声:“林小姐可在?”

是主持敬恩的声音。

墨雪冷着脸上前一步道:“何事?小姐歇下了。”

“晚上有人发现刺客,想进来搜查。”敬恩继续道。

林锦婳换好衣裳出来,隔着门看到落在门上的身影,这个敬恩,她原本还以为是个好的呢。

墨雪继续道:“我家小姐现在正歇着,这儿没发现刺客,师太请回吧。”

“刺客武功高强,伤了林小姐可就不好了……”敬恩在外道,仿佛非要开这个门见见林锦婳不可。

林锦婳走到窗户边,看了眼一侧的茶壶,对采儿挑挑眉。采儿眨眨眼,便见林锦婳忽然将窗户推开,又一把摔了茶壶,才猛然会意,朝着门外大喊起来:“有刺客!”

话落,敬恩二话不说,领着人就直接闯了进来,正好看到站在窗边不远处裹着披风面有惧色的林锦婳:“林小姐,这是……”

“有刺客。”林锦婳惊恐的指着窗户:“一身黑衣的刺客,往那边跑了。”

敬恩身后跟来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听到这话怔了,真有刺客不成?

墨雪看着敬恩怔住不动,心中冷笑,面上却只道:“师太,还不去追刺客?”

敬恩反应过来,忙点头,才看着林锦婳道:“林小姐,多有打搅。”

“这庙虽小,却都是先帝的妃子们,纵然有罪也轮不到刺客在此行凶,师太请放心,明日我便会上奏给皇上。”林锦婳好似缓过了气一般,看着她道。

敬恩师太面色微微一滞,只勉强笑笑,这才赶忙带着人走了。

等他们一走,林锦婳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眼墨雪:“那敬禅不必留了。”

“是。”墨雪颔首,看了眼开着的窗户,快步离去。

夜里。

赵阚正等着寺庙传来消息呢,他越发了解林锦婳,如今林惜腾的死看似和她没关系,但她八成用了手段,如今林端被气得还剩一口气,林惜玉还活得好好的,她必然不会轻易罢休。

正等着,小厮从外头进来,身上的雨水还未拍干净便跪在地上道:“王爷,火器库已经被人烧了,还有豫州知府,被宁王查出贪墨之案,更包庇火器库私建,先斩后奏的抓了他,听闻宁王现在已经入宫请旨去了。”

赵阚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才咬牙切齿挤出话来:“赵怀琰……他究竟知不知道制造一个火器库要多少银子,他竟然说烧就烧了!还把豫州知府也给抓了!”

“奴才还听说,宁王还打算要抄他的家呢。”小厮继续道。

赵阚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让人立即备马,本王要入宫面圣。”

小厮一听,提醒道:“王爷,德妃娘娘说皇上这段时日心情不大好,你不宜入宫。”

“不入宫,难道还要坐以待毙么。好一个赵怀琰,敢毁我火器库,本王以你誓不罢休!”赵阚难得这般生气,当即便提步往外去了。

马车一路狂奔到了皇宫,不过他才到了宫门前,就有人在等着他了。

他掀开马车帘子看着眼前的人,冷冷一挑眉梢:“九皇弟,你在这儿,难道是要替大皇兄当传声虫?”

赵倾桃花眼微微一眯,淡淡看着马车上高高睥睨着自己的人,嘴角扬起,只恭谨笑道:“臣弟来此,只是想告诉三皇兄,现在不是入宫的好时候。豫州知府的罪乃是证据确凿,你去了,若是替他说话,岂不是正中大皇兄下怀?”

赵阚闻言,倒是不解赵倾这话什么意思了,讽刺看他:“怎么,赵怀琰的跟屁虫,真的叛变了,开始来本王这儿通风报信了?”

“臣弟只是觉得,都是亲兄弟,没必要闹得如此,只是臣弟能力有限,劝不动大皇兄,只能来劝三皇兄了。三皇兄此番来,必然是怒极而逞一时意气,但后果是什么三皇兄可知道?父皇的喜欢不多,失去一点可就少一点了,三皇兄若是能随着大皇兄一起揭发那贪墨的豫州知府,只怕更有利。”赵倾说罢,又行了一礼:“侧妃病了,臣弟便不多陪皇兄说话,告辞。”说罢,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离开了。

赵阚见他如此,方才还要冲进皇宫去的心思一下子犹豫起来。

一旁小厮见他犹豫,道:“王爷,九皇子看起来可不像是个没有心机城府的人。”

“本王自然知道,只是……”赵阚朝他离开的方向看去,寒声道:“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兴许他真的有意投奔本王?”

想罢,才郑重递了消息到宫里请求面圣,但面圣的内容却是如赵倾所说,是揭发豫州知府之事了,不过等他到了皇帝的养心殿,才发现赵怀琰并不在这里。

他怔了怔,看着还在批阅奏章的皇帝,道:“父皇,大皇兄他……”

皇帝眉心微微一拧,睨他一眼:“你大半夜来朕这儿,是为了见你大皇兄的?”

“儿臣不敢。”赵阚忙躬身,却微微咬起牙来,他还真以为赵倾是要帮他,看来不过是跟赵怀琰一起算计了他。

皇帝睨了他一眼,又垂眸去看手里的奏章:“你说你要揭发豫州知府贪墨,现在说吧……”

赵阚手心微微一紧,抬眼看他:“难道父皇没有接到大皇兄的消息……”

皇帝将手里奏章重重往桌案上一拍,寒声呵斥道:“你说是不说!你这么晚过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赵阚忙跪在了地上,心里却已经是后悔万分。赵怀琰只怕根本没有以贪墨罪抓豫州知府,反倒设计了自己来说,到时候便变成了他出卖自己人。

他死死咬牙,但现在父皇盛怒,他哪里还敢打马虎眼,只能将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此时赵倾的马车里,赵怀琰已经闭目养神,等马车陡然停下,才幽幽睁开:“本王答应你的事,便不会食言,你无需猜忌。这天下之主的位置,从一开始,本王便没在意过,只要她安好。”

赵倾早已没了方才面对赵阚时的邪气和放松,只看他:“大皇兄……”

“往后有事,不必再亲自找我,寻高禀即可。”说罢,淡淡下了马车,上了早就停在路旁的另一辆黑色马车离去。

赵倾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整个人忽然就如同陷入了黑暗中一般,阴暗而沉默,直到天色将明,才冷淡看了眼赵怀琰离开的方向,下了马车往皇子府而去。

天色大亮时,长乐庵也发出一声惨叫。

惨叫的人是庵里负责洒扫的姑子,本来要去后山打水,才来便看到了赤身裸体被扔在了草丛里的敬禅。

尖叫声同样也惊醒了昨日找了半宿刺客的主持师太敬恩。

她匆匆赶来时,看到这番场景,只嘱咐洒扫姑子道:“把人拖下去埋了,不许声张。”

“可是……”姑子不忍,敬恩一改之前的和颜悦色,瞪了她一眼:“快去!”

姑子不敢跟她对着干,忙应声去办了。

墨雪早上去端斋饭时便听到厨房的姑子们正在小声议论此事,想起昨晚敬禅松松垮垮穿着衣裳准备回来时的样子,嘴角淡淡勾起,提步往林锦婳所在的厢房而去。

林锦婳听到墨雪传来的消息,只笑了笑,看了看时辰不早,用过早膳后,便直接去诵经了,至于今日的京城,不必想也知道很热闹。

郑如意已经被关在家里好几日了,她娘的头七尚未过去,家里便撤了灵位。

郑莱还没有从大牢里回来,郑老夫人更是没给她几分好颜色。

这会儿坐在花厅里,看到特意过来的郑娇娇母女,又是惊喜又是恭谨,只道:“你们还亲自过来,有什么话传我去说便是了。”

“老夫人客气了。”郑夫人瞧不上她这伏低做小的姿态,只简单几句将来意说了:“我是瞧着如意跟千户刘大人家的儿子极为相配,这才特意来说上一说的,不过嫁不嫁,可还要看老夫人的了。毕竟我的娇娇年岁也渐渐大了,我不想到时候她议亲时,还有人拿如意来做说辞折辱娇娇。老夫人,这话我说的可明白?”

老夫人微微一讶,且不论刘千户不过区区六品,而且他儿子还是个傻子,听闻小妾倒是纳了好几个了,生出来的还是个傻子。

郑娇娇也跟着道:“郑如意如今名声尽毁,我听说昨儿那败坏妇德的林家周姨娘,连死了都被雷劈,可见天理不容,老夫人若还是将她好生养着,岂不是违背天理?倒不如成全了这好事,就当是给郑府冲冲喜,郑将军也好早些去了这霉气从大牢里出来不是。”

郑老夫人一听去霉气,倒是有几分动摇了,而且说不定把郑如意嫁了,兵部尚书还会帮忙呢。

她立即笑道:“我觉得这事儿可行是可行,但她父亲不在,我做不好这主。”

“您要做不好这主,去不了这霉气,郑将军怕是出不来了。”郑夫人端着茶盏轻轻珉了口,发现竟是一碗的碎茶渣,不由拧眉,半分与她周旋的兴致也没了,直接就起了身来:“罢了,我话也说了,做不做就随你的意思吧。”说罢,直接高傲带着郑娇娇离开了。

郑老夫人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变脸了,忙起身揭开她的茶盖一瞧,不由暗骂端茶的婆子:“寻常我们喝这便宜茶也就罢了,你怎么能给她们……”

婆子低头任由她骂,心里却直犯嘀咕。自己小气抠门,这会儿倒是怨她了。

老夫人骂着骂着,忽然一顿:“那刘千户的夫人跟端慧公主和定南侯夫人好似有几分交情?”

“是有些交情,前些次的宴会她可都去参加了呢。”婆子忙道。

“这么说,把如意嫁过去,倒不是不行。”说完,忙道:“去备下轿子,我要去刘府。”说罢,匆匆往外而去。

她一走,这消息很快传到了郑如意的耳朵里。

她气得攥紧秀拳,微微咬着牙捂着肚子,对旁人道:“你们都先下去。”

丫环们乐得不伺候,赶紧走了。

郑如意等人一走,这才微微垂眸看着自己依旧平平坦的小腹死死咬牙,她得想办法尽快嫁给景王才行,否则老夫人一定会将她嫁给刘府那个傻子的,而且她贞洁也已经不在……

这般想罢,趁人都出去后,这才花了银子买通后院的婆子,悄悄溜了出去。

林锦婳上午诵经,下午便接到林锦澄已经出发了的消息。

下午回到厢房还来不及伤感,便见有意外的人来看她,看着坐在自己花厅中倨傲不可一世的人,再看了看与她一道过来的老夫人,心中有了数,只上前见了礼:“见过公主殿下,不知这位老夫人是……”

“我是驸马的母亲。”老夫人倒是十分和气,眉眼间染着愁苦,却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一身褐色锦衣,看起来十分干练。

林锦婳知道驸马姓凌,立即行了礼:“凌老夫人。”

“林小姐快请起,这次来,还是想请你帮个忙。”凌老夫人客气的说着,一旁端慧的面色却是更加难看了,但竟也忍着,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

“老夫人请说,锦婳能帮忙的,一定尽力。”林锦婳知道端慧处处给自己使绊子,但凌老夫人与她不一样,凌家更是与她不一样,她没必要多得罪一个人。

凌老夫人见她并不推脱,心微微松了些,只叹了口气,才道:“我来,是想请你给我儿看看病。”林锦婳的医术在京城已经传的神乎其技了,尤其是鲁御医都没看出来的病,竟是她一副药给治好了。

林锦婳顿了顿,才道:“鲁御医医术高超,老夫人怎么不请鲁御医看看?锦婳只是略通医术,怕是才疏学浅,反而延误了病情。”

“怎么会呢,郑家小姐你一副药就能治好,之前宫中的嘉嫔娘娘身子素来弱,也是你几幅药给调养好的,我信你。”凌老夫人看着她温和笑道。

端慧见林锦婳不应,只轻哼一声:“怕是真没几分本事,去了反而要露狐狸尾巴。”

凌老夫人听这话,眉头当即皱了起来,看了她一眼:“公主,这话不是你这样的身份能说的。”

老夫人语气不严厉,端慧却当即憋青了脸,愣是没再多说。

林锦婳看着这阵势,知道今日是非去不可了,倒也没再推脱,只笑着点点头:“不过皇上令锦婳在此祈福……”

“不妨事,我先接你过去,明儿一早再送你回来。”凌老夫人见她答应,直接就站起了身来。她膝下就驸马一个独子,凌家也算是前朝功臣,可自从取了端慧后,府里便子嗣凋敝,她不想这么个儿子就这样去了,虽然林锦婳是女子,但只要有希望,她就要试试。

林锦婳看她眼里欣喜的样子,也顾不得一侧端慧满脸的不喜了。

简单收拾了下,跟主持师太说了声便随着凌老夫人直接下山去了。

从这儿到京城不算远,再到公主府又走了半个时辰,到时已经是傍晚了。

公主府不小,皇帝就这么一个同胞妹妹,所以当初她下嫁,特意命人造了一个大院子给她。

从入府再到见驸马爷,中间是乘着小轿子走了半刻钟才到的。

一到院子门口停下,端慧便指着刚从里头出来的丫鬟骂了起来:“这水都凉了,你想冻死驸马吗?”

丫鬟当即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只是驸马不想要热水……”

“他不想要你就不给?不知道先照顾他的身子?”端慧气得眼睛都红了。

凌老夫人暗暗叹了口气,上前道:“行了,一个丫鬟而已,先进去看看吧。”她知道端慧心疼她儿子,但真是跋扈又霸道惯了,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端慧没反驳,只冷冷瞪了眼丫鬟,才快步往里去了。

林锦婳跟在后面,看了眼端慧面上的焦急不像假的,倒想起前世她跟驸马的结局了,不由有些唏嘘。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道虚弱的男声传来:“你也照顾我一天了,下去歇着吧。”语气温柔,林锦婳只听这声音便知定是个性子极好极温和的人。

端慧一进屋便快步走了过去,看他面色白的没有血色,眼眶发红,却只咬牙道:“你还管她做什么,她照顾你是应该的!”

“端慧……”

“你是不是就想着死,死了以后就再也不必见我了。”端慧冲他怒道。

端慧这模样,仿若二十多的小姑娘,她皮肤保养极好,如今双目通红泫然欲泣的模样,也让人多了几分可怜。

驸马朝她伸手,只好脾气笑道:“我不会死的。”

“你敢死死看,我一定扒了你的坟!”端慧的手微微颤了颤,却一把将他伸来的手打开了。

凌老夫人见状,这才上前在驸马床边坐下,柔声道:“我请了林小姐过来,先让她把脉吧。”

“林小姐……”驸马抬眼朝林锦婳的方向看去,见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倒也没说什么,只笑着把手放在一侧:“劳烦你了。”

林锦婳看着他气若游丝的样子,垂眸上前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她记得前世驸马没这么早死,不过一直缠绵病榻倒是真的。

就这一会会,他又咳了起来。

林锦婳收回手,心里已经有了论断。

“林小姐,可有结果了?”凌老夫人见她收回手,略有几分焦急问道。

端慧却只冷哼一声:“她能看出什么来?就算会点医术,如何比得御医。”纵然这样说,她的余光却一直落在林锦婳身上,带着希冀。

林锦婳起身见礼,才回道:“驸马咳嗽绵延数月,心虚脉细,因肝虚而头眩,看似是肺痨初期之症……”她话未说完,端慧便好似失望一般,撇过了脸去藏着眼里的泪:“本宫就知道你根本看不出什么别的来,其他太医也是这般说的,可当肺痨治了这许久,为何丝毫不见成效?”

凌老夫人也有些失望,腿微微发软的跌坐在了床边。

驸马倒是寻常,只浅笑道:“来这世上走了一早我早已满足……”

“你满足了,我跟未野呢,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端慧有些失控。

凌老夫人眼眶也跟着微微发红。

驸马只看着她笑道:“端慧,你性子强,可以带好未野的。”

“混账!”端慧冲他怒喝。

林锦婳眨眨眼,趁着战火蔓延开时,忙接下道:“虽看似是肺痨之症,但除却心肝具损外,驸马因肺热而染上寒热,脾虚食少,加之肾虚,乃是五脏俱损,用一般药自然治不好。”

她语速说的比较快,就怕端慧再打断,然后跟驸马爷互相伤害,最后再波及到她。

她话音才落,几人均是怔了半晌,还是凌老夫人先回过神,拉着她的手轻声问道:“林小姐,你有法子治?”

“驸马五脏俱损,但还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取熟女贞三钱,大白芍二钱……”林锦婳很快说出了药方,前世她曾为了替德妃治病,没日没夜的翻看药方,加之她记性好,所以绝大部分都记得很清楚,不过驸马这病前世也是鲁御医看出来了的,只是延误太晚,已经病入膏肓没得治了。

凌老夫人闻言,忙让人去抓药。

“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服下,三日内症状会有减轻。驸马的饮食要素淡,待症状好些后再进补,否则虚不受补,反受拖累。”林锦婳又嘱咐道。

凌老夫人连忙点头,看着林锦婳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

正说着话,凌未野从外头进来了。

他进来看到林锦婳时,吓得小脸都白了,忙快步跑到了驸马身边:“爹爹。”

端慧这次没再说话,只沉着脸站在一侧看着凌未野跟驸马亲昵。

凌老夫人亲自送了林锦婳出来,让人给她安排了最好的厢房住着,走时还道:“这次实在多谢林小姐,端慧对你态度不善,原是因为当年与你娘的一桩旧事,她性子跋扈,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林锦婳自然只能大度笑笑。

凌老夫人活成人精的人,看她浅浅一笑,也只笑着颔首,出了院子便对旁人吩咐道:“凌莫现在任西南总兵?”

“老夫人怎么忘了,舅爷正是得公主举荐,才去西南当了总兵的。”丫鬟扶着她笑道。

老夫人拍拍额头,笑着摇摇头:“方才高兴坏了,自己弟弟在做什么都不记得。你拿我的名章,再写封信,让他沿途好生照料林家公子。”

丫鬟知道老夫人这是要报答林小姐呢,点点头应下。

林锦婳站在房门口,墨雪耳力好,听到她们主仆的话,这才转头去回了林锦婳。

林锦婳有这意外之得,一颗心也安定不少:“只希望哥哥这次能顺利。他跟袁郡主离开我都未能去送行,不知汝嫣去了没有。”

“王小姐心慕公子已久,想来一定回去的。”采儿在一侧安慰道,王汝嫣的事儿她早就白兰说过无数次了。

不过说起白兰,林锦婳心里仿佛隔了一道疤。

她到房间歇下,只等着老六跟墨风的消息,希望他们能找得到白兰才好。

她在这儿想着白兰,白兰也在挂记着她。

幽暗潮湿的地牢里,老鼠在地上那满身是血的女子身上爬来爬去,女子还没死,却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驱赶了。

晚饭是一顿馊了的馒头,她饿极了才颤颤伸出手去拿那馒头,馊了也没关系,反正她已经尝不出味儿了。

咬了几口,嘴里干的实在咽不下去,她才又全部吐了出来。

“不想喝水吗?还有山珍海味,还有荣华富贵,这可是你做丫鬟,一辈子也都不到的。”

凉到骨子里的声音传来,白兰惊惧抬起头只死死盯着他:“你说过会帮我的……”

“帮你什么?杀了郑如意,让你嫁给林锦澄么?”漠然的声音继续:“可我让你做的事呢,你怎么不帮帮我?我只要你帮我骗骗林锦婳你都不愿意。”

“九皇子……你说过不会伤害小姐的。”白兰双目泣血,她那日本不知道公子被郑如意骗得差点失了身子,更不知道郑如意早已跟景王苟合,可小姐不喜欢见她跟公子在一起,所以她才答应突然找上门的九皇子,帮他对付郑如意,对付景王的,却没想到他先要让自己去骗小姐,骗她自己是被景王抓走的,让小姐为了自己去跟景王撕破脸,这样景王就会跟宁王殿下撕破脸了。

“我的确不会害她。”赵倾冷淡看着扑在脚边的女子:“否则好几次我都可以杀了她,但我没有。”那样的女子,留在身边岂不更好?而且赵怀琰的东西,他就更想要。

“我不会相信你的……”白兰不笨,小姐遭遇这么多,都是这些大人物从中算计。他骗了自己,他一定会害小姐。

“我因为你,做了这么多布置,他们都已经怀疑是赵阚,都已经找到景王府去了你知道吗?可你偏偏不肯帮我。”赵倾桃花眼染上凉意,嘴角却微微扬起:“不过没关系,你死了,也一样能帮我,虽然效果比不上你亲口跟林锦婳……不,赵怀琰称她为婳儿。婳儿若是亲耳听到你说,是赵阚害死了你,那就完美了。”

“你死了这条心吧……”白兰死死咬牙,她已经一时糊涂误信他人,她不可能再犯一次错的。夫人将小姐交给她照顾,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小姐出事。

赵倾眸子微微一暗,素手抽过一旁侍从的剑便直接穿透了她的心脏,看她瞪着眼睛看向自己,冷漠转身而去。

“公子……”白兰眼里的血泪已经流了下来,她好想再见见小姐,跟她说句对不起,也好想再见见公子,告诉他,我爱你。

可她再也做不到了。

公子,公子,若有缘,白兰来世还做你的丫鬟。

第六十六章 各有心思

林锦婳忽然惊醒,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采儿就守在外头,听到声响,立马跑了进来:“小姐,您怎么了?”

林锦婳捂着闷闷的胸口摇摇头,她方才梦里梦到白兰了,前世的白兰为了帮自己而死,那么今生呢?

她转头看着窗户外面已经隐隐泛白了,也掀了被子起了身来。

墨雪从外头进来,身上还沾着早晨的雾水,见她已经起身,才微微拧起眉头看她:“小姐……”

“是不是找到白兰了?”林锦婳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活着吗?”

她最后这句带着期盼,带着小心。

墨雪见她已经猜到,也不再隐瞒:“墨风跟老六找到人时,已经没气了。”

“怎么会……”采儿眼眶刹那红了,她与白兰一起在小姐身边长大,情同姐妹,前些日子她还小心的照顾自己呢,怎么说没就没了?她忙转头去看林锦婳,见她面色发白,哽咽唤她:“小姐,白兰她怎么会死呢。”

“是啊,怎么会死呢……”林锦婳语气微颤,她救了这么多人,最后却还是救不了身边人吗。

墨雪有些不忍心说,她见到白兰尸体时都怔住了,浑身的皮肉竟是没一块完好的,人瘦的仿佛脱了形。

“致命伤是被人一剑刺穿的心口。”墨雪轻声道。

林锦婳眼睛微微发涩,泪水就这样落了下来。白兰,她亏欠了两世的人啊,她本以为这辈子能好好护住她,却没想到还是让她这么早惨死。

墨雪上前将她扶住,见她如此伤心,只觉得她真是极为重视身边这些人的,可这真的是个大弱点。

她轻声道:“小姐,今日还要回长乐庵,天一会儿就亮了,不能叫公主府的人发现异常。”

林锦婳心里有数,转头在暖榻边坐下,好好将心里的悲伤掩盖下去,才微哑着嗓子问道:“在哪里发现的尸体?”

“在景王府后院外。”

“不是他。”林锦婳沉沉呼了口气,再睁开眼,已是满目凌厉。她了解赵阚,他若是真抓了白兰,不会这样轻易杀死,一定会用来威胁自己,而且就算失手杀了,也不会扔在自己府外这等明显的地方,明显是有人要栽赃他,可是谁呢?跟景王作对的,除了自己就是赵怀琰,她知道赵怀琰不是这样的人。

“老六也是这样说,他让人盯着景王府好几日了,里面没人丢出来过人,反而是昨儿半夜有可疑的马车。”墨雪道。

“那就说明杀白兰的人就是京城之人,让老六继续盯着,他们那日分明看到白兰是被郑如意带走了的,怎么会忽然去了别处,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寒声说着,放在一侧紧握的拳头却止不住轻轻颤抖。她恨自己为身边的人带来这么多灾祸,可她无法避免,只能手执勾魂刀,将他们一一除去!

墨雪点点头,才要出去,又听她道:“写封信,把这件事告诉哥哥,白兰生前想说的话也告诉他。再给白兰寻一处安静的地方葬下。”

墨雪深深看了她一眼,应下,提步去了。

等她一走,林锦婳听着一侧采儿隐忍的哭声,沉沉合上眼睛,将喉头不断翻涌上来的酸涩咽了下去,才道:“去打水来洗漱吧,一会儿问起,只说是我想起了娘亲。”

“是。”

“还有……”林锦婳睁眼看她,浅浅一笑:“你的婚事要早些办了,先办简单些,等过些日子安定了,我再给你补一场大婚礼。”

“小姐,奴婢不想……”

“不许闹。”林锦婳知道她不想在白兰死的时候成婚,但她需要有个理由送她离开这里,她不能再接受她们的死了。

采儿红着眼睛不说话,只默默掉眼泪。

林锦婳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再劝,只软了声,音:“去吧。”

“是。”采儿行了礼,担忧的看了看她,轻声道:“小姐,奴婢答应过夫人一定会照顾好您的,奴婢绝不会拖您后腿。”

林锦婳心中微暖,看着她放在身前指甲还未长全的手,原本光洁如玉的小脸上如今根本去不掉的深深的疤痕,浅笑:“我知道。”

采儿笑着抹了把眼泪,这才下去了。

天色渐渐亮了,外面也慢慢热闹起来,一早便有婆子伺候了丰盛的早膳过来,林锦婳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用过早膳,便到了驸马院子。

凌老夫人早亲自在院门口等着了,瞧见她来,才几步上前迎上:“林小姐昨儿歇的可好?”

“很好,多谢老夫人照顾。”林锦婳乖巧行了礼。

凌老夫人满意的朝旁的婆子点点头,才笑道:“还劳烦你早上再跑一趟,昨儿驸马喝过药后,咳嗽缓了不少。”

“不妨事。”林锦婳莞尔浅笑,这才与她一道往里去了。

端慧一早就在盯着丫鬟们伺候汤药了,瞧见她来,只淡淡看了眼便撇过了眼去。

驸马也瞧见她来了,虚弱浅笑:“林小姐医术果真不错。”

“驸马过誉了。”林锦婳朝二人见了礼,丫鬟搬了绣凳放在床边,又在驸马手腕上搭了轻纱才引她坐下了。

林锦婳上前把了脉,有一丝丝恢复,不过可能心理作用更大。

她笑看着驸马道:“等过些日子天晴了,驸马可出来走动走动,只要不吹风着凉即可。”多走走,看看开得姹紫嫣红的花花草草也是好的。

驸马微微点头,看着她微微弯起的眸子,陷入沉思,还是端慧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朝林锦婳笑道:“辛苦你了。”

林锦婳也注意到他的目光了,难不成这就是端慧一开始就不喜欢自己的原因?

她自然的后退几步站到驸马上首,刚好他的目光看不到自己,这才又跟老夫人嘱咐了几句,便告辞出来了。

老夫人爱儿心切,忙着叮嘱,便只让自己的心腹朱妈妈送林锦婳出府。

林锦婳知道公主府人丁少,正好也不想坐轿子,便打算走去门口。

朱妈妈也不多说什么,见她也没大架子,走时还跟她聊了几句。

穿过前面的长廊,再出两道垂花门便能出去了,就在林锦婳踏上长廊的时候,一道小小的身影忽然撞了过来,拦在了她身前。

朱妈妈还以为家里这个小霸王要对林锦婳动手,忙紧张道:“郡王爷,您怎么在这儿?”

凌未野看着林锦婳,又怯又强自鼓足勇气,对她道:“我爹会死吗?”

“不会。”林锦婳见这是公主府,纵不喜欢这熊孩子,倒也耐着性子道:“驸马身子在一日日变好,你不做不乖的事惹他生气,他还能活到一百岁。”

原本以为这样的话哄不住凌未野,没曾想他竟是眼眶发红:“那我听话,爹爹就会好吗?”

“还要乖乖吃饭,乖乖念书,不乱发脾气不动手打人,最紧要的是不推人落水。”林锦婳只当哄孩子。

凌未野一听,当即白了脸,匆匆往方才来的方向而去。

朱妈妈伸长了脖子一看,有丫鬟的呼救声,八成是他又把自己不喜欢的丫鬟推到水里去了。

她笑看着林锦婳道:“小郡王虽然平日里蛮横了些,心却不坏,而且极为孝顺。”

林锦婳客气笑笑,并不应答。

朱妈妈心里有数,只打着哈哈笑了笑,送她出去了。

走时,还特意派了公主府两列卫队护送:“林小姐,听闻长乐庵才出现了刺客,这卫队就在山脚下候着吧,等你下山时再送你回来,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林锦婳知道凌老夫人看出那庵里的不寻常,倒也没拒绝。

马车缓缓开始往前走,她放下马车帘子不再说话,一想起死去的白兰,她便心如刀绞。

离公主府不远处的一角,一个裹在黑色帷纱里的女子死死盯着她离开,才扭头往郑府而去。

郑府内现在一片冷寒,郑老夫人气得脸都青了,看着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呵斥道:“你们连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们还有何用?”

丫环们瑟瑟发抖,均不敢出声。

郑老夫人一想起自己昨儿去跟那千户刘夫人谈这桩婚事的时候,她倒是愿意帮自己去跟端慧公主和定南侯夫人求救,没曾想这才回来郑如意就不见了。

她看了看底下的人,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道:“行了,都出去给我找人,不许走漏了风声。要是找不到人,你们都别回来了!”这次她非把郑如意嫁出去不可,不然迟早坏了她郑家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名声。

郑如意回到后角门,掀开黑色帷纱准备进府去,但还未进门,就听到里边传来婆子的嘟囔:“也不知大小姐去哪儿了,真是没脸没皮,好在老夫人把她许给了刘家公子,不然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笑话。”

“行了行了,赶紧去找人吧。”又有丫鬟嘀咕一句,声音才淡了下来。

郑如意听罢,立即放下帷纱转头离开了。

她昨日本打算去找赵阚,可根本没见到人,不过倒是看到了林锦婳身边的丫鬟白兰被扔下马车的事,也看到了那马车里的人。

她眸光微微一暗,等郑府的人拉开后门,她已经转了身,快步朝景王府而去。如今已经走投无路,要么嫁给赵阚,要么死!

赵阚临近清晨才从宫里回来,两日未眠,心里好似放了火药桶。

本来算计的好好的,既能把林锦婳拖下水,也能挫挫赵怀琰的锐气,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他损失好几员大将,更损失了价值百万两银子的火器库!

他正气恼着,忽听到外面小厮说郑如意求见。

他闻言,只微微拧眉不耐烦,看着他也多了几分不耐:“打发她走。”

“可是她说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告诉王爷。”

“十分重要的事?”赵阚越发不耐烦了,郑如意如今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大用,他也不想再搭理。

小厮还未回他的话,书房里等着的手执骨笛的灰衣男人忽然走了出来,到他身边低声道:“王爷,这位郑如意小姐好似是极阴之日出生的?”

赵阚看了他一眼,顿了顿:“你要拿她练蛊?”

灰衣男人低着头:“王爷若不许,草民绝不会动她。”

“倒不是不可以。”赵阚转头冷冷睨了眼小厮:“把人带进来。”

“是。”

小厮连忙下去了。

不多时郑如意已经走了进来,一进屋便看到了站在赵阚身后,望着自己目光灼灼的灰衣男人,他面上有一道类似蜈蚣一般从额角拉到脸上的疤,颧骨很高,人也瘦极了,看起来就带着几分阴森之感。

她微微有些怯,楚楚可怜的去看赵阚,柔声道:“王爷,您救救如意。”

“你不是说有重要事要跟本王说么?”赵阚不耐道。

郑如意微微咬牙,才道:“是有,不过王爷,您先救救如意吧,否则如意就只能死了……”

“你在威胁本王?”

“如意不敢。”郑如意忙道。

赵阚阴鸷看她一眼,沉声道:“说说,什么事。”

郑如意这才将郑老夫人意图将她嫁给刘家那傻儿子的事儿说了,泪眼凄凄的看他:“如意已经是王爷的人了,不敢对王爷不忠,宁愿死也绝不会出嫁的,但现在祖母心意已决……“

“所以,你想让本王纳了你。”赵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郑如意面色微微羞红,垂眸没说话,代表默认。他既然取了自己清白,自然要娶自己。

赵阚目光渐冷,转眼看了看灰衣男人,才道:“那现在可以说你要跟本王说的事儿了吗?”

“是。”郑如意拿不准他到底会不会纳自己,但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本惹恼他,只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如意看的很清楚,那扔下白兰尸体的人是九皇子殿下的亲随,把人扔在景王府后就走了,后来又来了一拨人,好似是林锦婳的人,把白兰的尸体又带走了。”

“当真是赵倾的人?”赵阚正在恼赵倾算计自己去出卖了豫州知府一事,没曾想他还敢杀了林锦婳身边的人来栽赃自己。

“嗯。虽然夜色暗,但他们不知道我就在转角处等着见王爷,所以未曾遮掩。”郑如意笃定道。

赵阚闻言,竟是哈哈笑出了声来:“这还真是意外之喜,赵倾这招,不知道是不是听了赵怀琰的命令?”

郑如意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也跟着道:“听闻林锦婳十分重视这个丫鬟,就当亲姐妹一般,如今若是知道乃是九皇子下的手,必定会认为宁王也参与了,毕竟宁王跟九皇子关系最好,这是天下皆知的事。”

“没错。”赵阚说完,眸子一转,看着郑如意:“你先回去,本王会派人跟你祖母说,纳你入府,不过正妃之位你就别想了。”

郑如意手心微微收紧,勉强笑道:“只要能在王爷身边伺候,如意不在乎的。”

“那就好。”赵阚抬抬手便打发她出去了,等她一走,立即叫了人来把这个消息传去长乐庵。

这厢。

林锦婳才到长乐庵,便见到了早早在屋里等候的老六,而且长乐庵的人似乎也没发现他。

他见到林锦婳,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睛,忙垂眸道:“小姐。”

“你怎么来了?”林锦婳让采儿去守着院子,这才在推开一侧的窗户,在窗边坐下。

“我们查到了林紫苏的踪迹。”他道。

林锦婳目光微冷:“在哪儿?”

“在京城,被人保护起来了。”他道。

“王晖远?”

“是。”老六颔首。

林锦婳沉沉呼了口气,转头朝窗户外看去,只能带着几分无奈道:“先仔细看着,王晖远现在对我怀疑很重,若是林紫苏出事,他八成要算到我头上。”到时候汝嫣跟哥哥就更加不可能了。

老六点点头,担忧看她浑身都笼罩着悲伤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就这样默然半晌,林锦婳才转头看他道:“马上要到三月,春闱也即将开始,你悄悄让人看好蒋青书,别让他在最后关头出事。”

老六颔首:“我明白。”

“时辰不早了,你先下山去吧。有墨雪在,我不会出事的。”她淡淡说着,这会儿她实在有些精疲力竭。

老六也不好再多说,看了看她布满血丝的眼底,垂眸离去。

林锦婳看着人离开,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一个人,悲伤和恐惧才如潮水一般席卷来,让她无处藏身,直到天黑。

赵怀琰发现她时,她正蜷缩在床上,整个人冰寒的紧,好似还在发抖一般。

他从后面将她抱起,满心歉意:“我来晚了,对不起。”

“怀琰……”林锦婳听到是他的声音,才终于翻过了身来一把将他抱住,将头埋在他身前,委屈一瞬间涌上来,让她终于忍不住轻声哭了起来。

“我在。”赵怀琰听着她隐忍的哭声,心疼至极,越发用力将她抱紧了些。

“我害怕……”林锦婳泪如雨下:“我怕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我怕我根本谁也救不了,我怕我的存在,只会给他们带来危险,都怪我……否则白兰不会死的,哥哥和爹爹也不会有危险……”

“不怪你。”赵怀琰微微将她松开看着她泪眼迷蒙,柔声道:“你已经尽力了,你在保护他们,没有你在,他们只会再次遭受蒙骗而死,婳儿,不怪你。”

“可是白兰她……”

“白兰是意外。”他安慰道:“白兰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怪你的。你毕竟至于一个人一双手,哪里能兼顾那么多呢?”

“怀琰……”林锦婳看着温柔的他,只想大哭一场,将前世的委屈全部哭出来,将今生的小心翼翼和满腹算计哭出来,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所有人都是他们表面伪装的那个样子,没那么多算计,没那么多妒忌。

赵怀琰看她泪如雨下,轻轻将她拥入怀里任由她哭个够。

等她哭完了,才让人端了晚膳来,是采儿早早去厨房拿来的素斋,她都拿热水保温着。

她送来晚膳后便识趣退下了,留下赵怀琰在屋里。

他搬了个小桌子放在床上,看她没多少食欲的样子,浅笑道:“吃完,我带你下山。”

“下山?”

“不想替白兰报仇吗?”他抬手宠溺的揉揉她的脑袋。她总是这般重情义,不过却不能算是一件坏事,只是让他心疼。

“你知道凶手是谁?”

“幕后主使是赵倾,不过他今日下午已经被招入宫。”赵怀琰目光略有些复杂。

林锦婳也怔住:“怎么会是他?”

赵怀琰盛了一碗清花小粥到她跟前,才道:“高禀没查出原因。”

林锦婳接过粥,知道这会儿伤心的必然不止她一个。对赵怀琰来说,赵倾是他唯一亲近的兄弟。

简单用过晚膳,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从长乐庵回到京城。

京城依旧热闹,灯火辉煌,人们来来往往出入各个店家,谈论着最近京城发生的新鲜事。

九皇子府门口的侍卫早已困倦了,倚在门边打盹,有马车经过连眼皮也没掀开一下。

赵怀琰带着林锦婳直接飞进了前院,仿若入无人之境一般,丝毫没有遮掩。

林锦婳顿了顿,知道赵怀琰是故意的,清楚的让赵倾知道他们来了。

暗处的人瞧见赵怀琰带着林锦婳大摇大摆的来了,互相对视一眼,终于还是没有出来阻拦。

高禀走在前面,推开书房的门,按了一个开关后书房便打开一道门,没有预料的血腥气,反而飘着淡淡檀香。

林锦婳心中只觉得讽刺,赵怀琰牵着她的手轻声道:“在这里等我,还是随我一道进去?”

“进去。”林锦婳很确定。

赵怀琰没有拒绝,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与她一道往里而去。

墙上的烛火因为风动而悠悠摇晃着,将人的影子也拉得老长,拖在地上仿若鬼魅。

越往里走,越能看到里面的狰狞,各色刑具挂在墙面上,不过血迹都清洗的很干净,地上各处也不见血迹,若不是偶尔有老鼠窜过,这儿仿若只是普通的地下室。

等他们走到空旷地,四五个手执长剑的黑衣人便闪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领头的看着赵怀琰和林锦婳,微微拧眉;“宁王殿下,你怎么……”

“高禀。”赵怀琰寒声一句,高禀已经闪身而动。身影快得好似看重重影子一般,不过片刻之间,五人已经被踢倒在地哀嚎起来。

“宁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有人忍着痛喊道。

赵怀琰淡漠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看林锦婳:“时辰还早,高禀处置这里,我带你出去走走。”

林锦婳微微摇头,从地上捡起了他们落下的长剑,走到领头的黑衣人身前:“最后一剑谁刺的。”

“是……”他张张嘴,咬牙:“是我……”

话还未落音,林锦婳的剑已经刺了下去,直中心脏,一击致命。

“我非案板上的鱼肉,九皇子殿下若要做这刀俎,且试试。”她寒着声微微说着,既然如今事情说开,倒也不怕跟赵倾打开天窗说亮话。

赵怀琰看着她清瘦的背影,眸子染上笑意,她不害怕就好,他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她的。

赵怀琰看了眼高禀:“吩咐下去,撤走所有保护嘉嫔的人,往后九皇子府跟宁王府,不再有任何瓜葛。”

高禀心尖儿微微一颤,知道王爷为了林小姐是真的下了决心了,只怕九皇子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

他不敢多言,立即拱手应下。

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隐约间好似提到‘侧妃’什么的。

林锦婳微微拧眉,上次见魏云依都是一个月之前了,上次她神色匆匆,身子也不大好,如今已经是熬不住了么?

她转头看了看赵怀琰,赵怀琰明白她的意思:“我带你去。”

林锦婳见他瞬间理解自己,反手将他的手也握紧了些。

赵怀琰眸子里笑意更盛,只带着她往外而去。

魏云依的院子外候着不少人,不过里头却没什么人,因为她不喜欢,所以把人全部都打发了出去。

她侧身躺在床边,看着烛台上的烛火一点一点跳跃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殆尽,马上熄灭,像极了如今的她,苟延残喘,如今好似真的到了尽头。

外面的吵闹渐渐安静下来,院子里的烛火也熄灭了,所有人都以为她还死不了,都走了,只留了人守门。

她目光直直的看着烛火,直到它猛地一跳,她才眨了下眼睛,用虚的风一吹就能散的声音道:“我告诉过你,玉蝴蝶早已不在我身上,你不必再来。”

“侧妃。”

林锦婳轻声唤她。

魏云依微微一怔,而后才半撑起身子看着忽然出现在屋里的林锦婳,竟是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绝望:“没想到还能再见你。”

林锦婳看她面色苍白的好似透明了一般,上前去浅浅把了下她的脉搏,本以为只是气若游丝的死脉却发现了别的东西。

“侧妃你……”

“我这几日总是梦到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儿,若是生下来,一定很乖巧可爱……”她眼里氤氲起雾气,却只笑看着她:“不要告诉他,好吗?”

林锦婳微微咬牙:“若不是这个孩子,你还能活得更久。”两个多月了,那次见她忽然就不行了,她竟是没察觉出来。

“苟延残喘的活着,倒不如痛痛快快死去,锦婳,谢谢你还能来看我。”她笑看着林锦婳,丝毫不问她为何会半夜突然出现在这里。

林锦婳没说话,她实在想不通魏云依为何如此。赵倾爱她吗?不见得不爱,但却容不下她。

魏云依又躺了下去,只笑看着她:“玉蝴蝶你要收好,能帮你。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

“我帮你开副药,也许……”

“不必了,锦婳,谢谢你。”魏云依语气柔柔弱弱的,却很坚决。她只盯着那只已经忽明忽暗的烛火出神,仿佛林锦婳已经不在这房间里了一般。

林锦婳见她执意如此,没有再劝。

从房间里出来,她觉得心里闷堵的慌,现在的魏云依,是不是也有几分自己前世的影子?痴心不改,却落得凄惨下场。

外面的丫鬟早已被赵怀琰打晕了,他站在门口看着她神情恹恹,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腰,便带着她直接没入黑暗中。

京城最高的酒楼有七层,赵怀琰带着她一路上了七层楼顶,才停下。

林锦婳看着楼下万家灯火闪烁,心境也好似一下子宽阔起来了一般,她舒了口气,才浅浅笑道:“王爷以前也喜欢一个人来此?”

“嗯。”赵怀琰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能看到你。”

林锦婳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那儿不正是景王府的方向么。

她面色微微一红。

赵怀琰抬手轻轻替她挽起耳边垂落碎发,看着她眸光若星,轻轻俯身吻下。

林锦婳本能的要往后退,后脑勺却被人捧住,只能被他一吻到底。

不知谁家开始燃放烟火,七彩的烟花如硕大的鲜花绽放,仿佛漫天星辰闪烁。

林锦婳知道,这辈子她的痴心要交付给他了……

一夜过去,赵倾得以从皇宫回来时,就已经知道赵怀琰带着林锦婳来过他的九皇子府,也知道赵怀琰撤走了他母妃身边所有人。

“九皇子,侧妃身子怕是不行了。”

有丫环见他回来,才跟在他身后道。

赵倾只以为如寻常一般,没放在心上,径直往书房而去。

等到了书房,看到了密室里被杀的五个人,他才终于陷入长久的沉默,直到下午魏云依噩耗传来。

魏云依死的时候,将所有积蓄都给了丫鬟,央求她去跟赵倾传个信,可她盼啊盼啊,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她要等的人还没来。她知道她这辈子,心里那个结都无法解开了。

赵倾听到她死讯时,才猛地从沉默中挣扎出来,看着来回话的丫鬟:“怎么会忽然死了?”

丫鬟见寻常冷漠的他竟然赤红了双眼,有几分愣怔:“侧妃身子一直不好……”

“不是让你们好生照顾吗?没有请最好的大夫吗?去请大夫!”素来优雅的他再也顾不得体面咆哮起来,也顾不得地牢里的人,提步便往魏云依房间而去。

房间里,丫鬟婆子们跪了一地在假意抹眼泪,府里的常驻大夫则是在瑟瑟发抖。

赵倾一过来,看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仿若沉睡的女子,顷刻犹如万箭穿心。

他浑身冰寒的站在原地,冷冷质问着大夫:“你不是说还能再活几个月吗?”

“是……但是……”他颤声不敢回答。

赵倾直接从侍从手里抽出长剑抵着他的脖子:“说。”

“是……侧妃已经怀了两月有余的身孕,有了孩子侧妃就不吃药了,这才……”

“那你为何不早说!”赵倾大喝起来,眼里终于溢出泪来。

大夫忙磕头:“是侧妃不让奴才说的,殿下恕罪……”

赵倾一脚将人踢开,冷冷扫了圈屋子里的下人,寒声吩咐:“贴身伺候侧妃的,全部陪葬,其他的,断两只手赶出府去!”

这样残忍的决定,当下便有胆小的晕死了过去,没晕的则是哀嚎一片。

他贴身的小厮担心道:“皇子,皇上才准备册封您,您如今这样……”

“你以为京城我还能留吗?”赵怀琰撤走嘉嫔身边的人,林锦婳也发现了他的秘密,继续留在京城,必然要陷入跟所有人斡旋的困境中,他如今无权无势,只有死路一条。

“那您的意思是……”

“准备侧妃的丧礼,本皇子会借侧妃丧礼,请求调离京城,去关外带兵!”他死死咬牙,眼里的泪水已经全部不见。再看了眼没了生息的魏云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林锦婳下午在庙堂替白兰念完往生咒,才起了身准备回厢房去。还未踏出佛堂的门,忽然庙里一个姑子急急跑了来,拉着她道:“林小姐,我们师太忽然发病了,能不能劳烦你去看看。”

“不能。”林锦婳看了她一眼,直接拒绝。

那姑子微微一怔,寻常人好歹会周旋一下吧,她怎么就直接拒绝了。

“林施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不需要造七级浮屠。”林锦婳淡淡说完,提步而去。庙里这几个姑子都不正常,想必是早已被人收买,尤其是师太敬恩。

她带着采儿和墨雪提步就走,那姑子见她竟是这样冷漠,忍不住道:“林施主,皇上让你来这里祈福,你怎么能见死不救?那你所祈求的福岂不是没意义?而且师太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林锦婳脚步微微一顿。

那姑子眼里生出希望,却只见她淡漠转过身看她:“因为我不出手救人,你就认定我所祈的福没意义?难不成天上的菩萨与你一般不明事理吗?再者,皇上让我来祈福,并未要我当大夫,你有功夫在这里为难我,不如下山请大夫,师父们在这山上多年,上山下山必然很快,最后,师太有个三长两短,难不成是我害的?若你这样认为,我觉得从明日回京,还是去皇上跟前请罪的好,要罚,也让他来罚。”

姑子被她一通有理有据的话说完哑口无言。

“师父还有事?”林锦婳见她还不走,直接问道。

那姑子这才反应过来,脸一阵青一阵白,赶忙下山去了。

等她走了,墨雪才低声道:“敬恩必定不怀好意。”

“他们撺掇着要抓我的把柄,若是我去医治敬恩,最后治死了,这才叫麻烦大。如今不去,顶多也就是个见死不救,我恶女的名声这般响,倒也不差这一条。”林锦婳淡淡说完,提步离开。

他们才走,一侧才走出个人来。

旁边别的姑子瞧见他,道:“景王殿下,咱们怎么办?她精明的很,就是不上钩。”

“轻易上了钩本王才不快活呢,林锦婳就是林锦婳。”赵阚阴鸷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高高翘起。

姑子见他这幅模样,迟疑道:“那敬恩师太……”

赵阚睨她一眼:“不必留了,她一死,主持师太不就是你了?”

“贫尼一定好生替王爷办事。”她掩饰不住面上的喜色,忙行礼道。

赵阚冷淡嗯了一声,把她打发走了,才看向身侧的灰衣男子:“你说的重要信物,真的在她身上?”

灰衣男子想起那日城郊一瞥,肯定的点点头:“我不会看错,那玉蝴蝶虽是匆匆一瞥,但那质地与寻常的玉不同,除了当年从南疆出逃的那个人,再没人见过。”

“好,那今晚我们就去取这信物。”赵阚嘴角邪气勾起,看了眼他手里的骨笛:“这次可别失手了。”

“王爷放心,今日我准备的蛊虫可不止一种,她逃不掉的。”灰衣男子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林锦婳慢慢消失在转角的身影,攥紧了手里的骨笛。

林锦婳这厢,才回到房间,便从袖子里拿出了玉蝴蝶来。

她看了看采儿,道:“你去门前守着。”

“是。”采儿连忙应声。

等她走了,林锦婳才拿起那玉蝴蝶对墨雪道:“从方才见那姑子开始,这玉便一直在发热。我记得上次被郑如意骗出城外时,这玉也发热过。”当时她还以为是错觉,因为上了徐昭昭的马离开后便不再发热了。

墨雪盯着那玉看了半晌,微微拧眉:“奴婢倒是听王爷提过,南疆有一种神玉,周遭有蛊虫出现时,玉会发热。”

林锦婳蓦地攥紧已经凉下来的玉,跟墨雪对视一眼。那就是说,方才见那姑子时,周围有人携带着蛊虫。

“小姐,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奴婢立即下山去告诉王爷?”

“怕是来不及了。”林锦婳看着外面日暮渐渐沉下来,又将这不大的根本藏不住人的厢房扫了一圈,偶然瞥见转角堆放着的一堆木柴,眉梢微挑,这才去叫了采儿进来吩咐一番。

采儿听罢,还觉得奇怪,但看林锦婳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嗯,要多一些,今晚许是有大用。”林锦婳道。

采儿应声,连忙往外去了。

等她一走,林锦婳推开窗户,看着密林里鲜嫩又茂密的各类草木,眸子微微暗了下来,她倒要看看看到底是谁拿了蛊虫这种阴毒东西来害人!

第六十七章 最自私的人

夜幕微垂,山上的虫鸣起伏,将屋外些微动作的声音都遮掩了过去。

灰衣男子站在屋外,看着不远处的房间门窗紧锁,从袖子里拿出个竹筒来,将盖打开,才小心翼翼将里面的东西放了出来,而后才拿起身边的骨笛放在了嘴边,开始吹出诡异的曲子。

曲子缓缓,地上爬行的虫子们也不紧不慢。

房中,林锦婳跟墨雪对视一眼,墨雪微微颔首,扬扬手里沾满了盐巴的陶瓮,示意一切准备都做好了。

采儿坐在房梁上,身子微微发颤,瞧见一侧林锦婳和墨雪镇定自如的样子,咬咬牙,只盯着从地上一直堆码到临近房梁位置的桌子凳子和木柴,不敢出声。

林锦婳听到那骨笛响起时就能感觉到怀中的玉蝴蝶又开始发热了。

这会儿挂在房门后的铃铛放出轻微声响,她们知道,要等的东西来了。

眼睛早已习惯黑暗的几人勉强能看清被盐巴布满的地上开始爬出四五条巴掌长度却浑身滑腻的蛊虫来,蛊虫沾上盐,动作立即乱了起来,慌不择路的爬上了一侧放着的没有盐的桌子。桌子往上有人气,便愈发快的往上爬,直到爬到顶端,墨雪眼疾手快,迅速将它们装入了陶瓮里,拿盖封死。

“小姐……”她沉声看着林锦婳。

林锦婳拿出怀中的玉蝴蝶,才靠近那些蛊虫,蛊虫们竟是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害怕和臣服一般。

林锦婳嘴角勾起,朝屋外那不绝的笛声看去:“等他进来。”

“是。”墨雪颔首,一侧的采儿已经是吓得丢了半条命了。

没多久,那笛声急促起来,仿佛催促一般,但灰衣男人却听不到半分动静了。

他微微皱眉,笛声戛然而止,看了看左右的侍卫:“进去看看。”

两个侍卫应声,连忙悄悄走了进去。

才进房间他们便发现了满地的盐和堆在正中间的高高的桌子,来不及惊愕,身后的门忽然被人关上,而后一道黑影窜到他们身后,一把弥漫着药材气味的汁液便捂在了他们口鼻上,他们纵然武功高强,但也只稍微挣扎了一下,便四肢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外头的灰衣男人见侍从进去了也无消息,知道八成是已经暴露了,也顾不得那几只蛊虫,直接转身走了。

墨雪贴在门边见他离开,才对林锦婳道:“小姐,人走了。”

林锦婳看着地上的侍卫,再看看手上的陶瓮,面色沉沉:“他们应该会立即下山,这东西给他们送回去。”虽然知道背后应该是赵阚,但她还是想确定一下,而且今日这布置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去。

“是。”墨雪眸子微黯,立即抱着那陶瓮出去了。

林锦婳这才看看地上晕过去的侍从,看了眼采儿:“拿绳子来。”

这会儿庵里其他地方,赵阚有几分讽刺的看着灰衣男人:“你不是说谁都逃不过你的蛊么,今日怎么失手了?”

“我也不知,但应该是万无一失才对,而且那侍从进去之后也没了动静,想必是她们早有准备。”灰衣男人道。

赵阚目光凉了些,只睨着他:“她们怎么可能早有准备?难不成还能知道本王今日要来害她不成?莫不是身边有人走漏了风声。”

灰衣男人见他一心盯着自己,忙跪了下来;“王爷明鉴,我虽从南疆来,但是真心投奔王爷。”

“你有这份忠心最好。山上已不宜久留,下山去吧。”说罢,直接离开。

灰衣男人跟在身后,面色有几分难堪,但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山下早有他们的马车在等着了,赵怀琰上了马车后,灰衣男人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好似感觉到之前的蛊虫就在此处。

他打算拿起骨笛吹响,但还未动手,便听赵阚掀开马车帘子看他:“怎么了?”

灰衣男子想起他方才对自己的怀疑,怕他认为自己无用,又放下了骨笛,摇摇头:“没事。”

“没事便走吧。”赵阚冷淡扫了他一眼,便放下了车帘,让人驾着马车走了。

他坐着坐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身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般,他微微拧眉,起身一看,一团团黑色的东西迅速从他的袖子里钻了进去,好似咬着他的皮肉要钻进去一般。

“停下!”他大喝一声,外面立即有人停下了马车,灰衣男人察觉不好,忙下了马凑过来:“王爷,怎么了?”

赵阚将袖子掀起,便看到四五条黑色的蛊虫正往他皮肤里钻,场面十分诡异恐怖。

众人吓了一跳,赵阚冷冷看着灰衣男人:“这是你的蛊虫?”

灰衣男人回过神来,立即吹起骨笛,伴随着诡异的笛声,那些蛊虫均开始扭着身子往外钻出来,疼的赵阚面色发青,等蛊虫全部落在地上,他二话没说一脚便踩死了,灰衣男人想开口都没来得及。

“王爷……”他喊道。

“怎么了?心疼本王踩死你几条虫子?”

“不是。”灰衣男人微微咬牙看他:“这蛊虫本身就带剧毒,与您皮肤接触过,必须要拿他们做成药服下才能解毒。”

赵阚眉心狠狠拧了下:“没有别的办法?”

“每一只蛊虫我都拿不同的毒炼制的,没有别的办法。”灰衣男人摇头,赵阚憋着气,冷冷挪开了脚,却没法再坐马车了,直接要了马策马而去。

远处,墨雪盯着他离开,才转头上了山,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了林锦婳。

林锦婳早猜到是赵阚,但前世并不见他跟南疆人有接触,今生是怎么回事?

她有几分想不通,抬起手里的玉蝴蝶看了看,心微微沉了下来,总觉得她好似卷入了更大的纷争一般,魏云依到底是要帮她,还是要让她保护这玉蝴蝶呢。

她想了一夜也没想通,直到第二天天不亮,便起身准备下山了。

下山送行的时候,来的人不是敬恩,而是另一个姑子,林锦婳知道这山上纷争厉害,也未曾多管,直接下山回京了。

徐昭昭早早在城门口等着了,等看到她马车过来时,立即就迎了上去。

“锦婳姐姐!”她骑着自己的枣红小母马跟在马车边喊道。

林锦婳掀起车帘,瞧见她气色不错,有些诧异,笑道:“昭昭,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去我家,我娘跟哥哥都回来了,正要见见你呢。”徐昭昭笑眯眯道。

林锦婳莞尔,想起皇上之前所说要把昭昭许给赵倾一事,问道:“舅舅官复原职了?”

徐昭昭摇摇头:“皇上要爹爹官复原职,爹爹不肯,请命去了国子监任祭酒。”

“祭酒?”林锦婳嘴角扬起:“舅舅那样满腹经纶的人,去做这祭酒正是最合适不过。”国子监大多是贵族子弟和最优秀的寒门子弟学习的地方,祭酒也是国子监的总管,既能做学问,又能不受朝廷干扰,最重要的时,每年春闱绝大部分的官员都出自国子监。

她顿了顿,才看向徐昭昭:“皇上可还说别的了?比如给你赐婚?”

徐昭昭小脸一红,嗔怪看她:“昭昭还小呢,再说了,哥哥的婚期定在了明年,哪有我先成婚的理儿。”

林锦婳见此,知道皇帝怕是还没下赐婚的圣旨,也稍稍安心了些,赵倾并非良配,昭昭嫁过去,非但她自己后半生毁了,也连带毁了徐家。

她笑笑,不再多说。

徐昭昭却是个活泼性子,路过前头胭脂铺子时,非要停下来去转转,林锦婳也不急着回去,倒也跟她一道下了马车。

这里胭脂铺子连着成衣铺子,很是繁华,不少小姐来往穿行,四处都弥漫着甜甜的脂粉香气。

林锦婳记得她名下正好有一个酒楼在这附近,一会儿倒是可以去坐坐。

徐昭昭挑完脂粉,就去挑衣裳了。

掌柜的很机灵,瞧见二人虽然穿着素淡,但腰间挂的那块玉佩都是价值千两的,就格外热情了些,立即将铺子里最好的一匹墨绿色绣繁花的缎子拿了来,笑道:“二位小姐,这是小店才上的新货,全京城就这一匹。”

徐昭昭在徐家也是节俭了,闻言,随口问道:“好多银子一匹?”

掌柜的眯眼一笑:“不多,五十八两一匹。”

“这么贵?”徐昭昭咋舌,寻常她的东西都是娘亲打理的,不过她问过丫鬟们的衣裳,造价最贵也不过一两银子,这一匹布就要五十八两。

坐在角落的人听到这声音,不由讽刺出声:“买不起还来这里做什么?巷尾的麻衣店十文钱一米的布,正适合你。”

林锦婳朝着声音看过去,见到一个肤色雪白五官平平的丰腴女子,虽模样一般,但妆容妩媚,倒添几分姿色。

女子见她们不说话,轻蔑的撇过了脸去,跟掌柜的道:“布给我留着,我要了。”

徐昭昭也是心大,并不跟她计较,只问掌柜:“可还有别的布料?”

掌柜的看了眼波澜不惊的二人,知道定是大户人家出身,连忙殷勤点头又拿了两匹桃花色的来:“小的瞧着这粉色正合适二位小姐的年纪……”

“也给我包下。”那妩媚少女继续道。

徐昭昭算是察觉出些什么来,抬手往架子上最贵的那一排布匹一指:“这些都拿来我看看……”

“你看了也买不起,何必为难人掌柜?”丰腴女子见她们根本不反抗,越发讽刺笑道。

“这儿总有便宜的我能买的起的布,这位小姐,要么你就把这铺子的布全包下来,要么你就别管我。”徐昭昭终于忍不住道。

那小姐面色滞了滞,一侧一个青衣少女立时站了起来指着徐昭昭道:“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么,你敢这样跟她说话?”

徐昭昭也不怯:“哪位?”

“我家小姐可是新调任入京兵部侍郎家的小姐。”青衣少女很骄傲,兵部侍郎可是有实权的,而且还是二品的京官,在老家的时候,便是那四方巡抚总督,哪一个不来巴结讨好。

那丰腴少女也有几分骄傲。

徐昭昭却是愣了愣,悄悄凑到林锦婳耳旁道:“与哥哥定亲的小姐,最近好似听父亲说,正要调入京城升任侍郎,难不成是她?”她左看右看,年纪正好对得上啊。

林锦婳眨眨眼,若是如此,那他们知道了徐昭昭的身份只怕会更尴尬。

只道:“时辰不早,我们先去找个地方歇歇吧。”

“嗯。”徐昭昭也不想跟未来大嫂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尴尬,点点头要走,那丰腴女子却不依不饶了:“不道歉就想走?京城这样地方的人,都是如此不知规矩吗?”她也颇有几分自得,尤其是见她们不吭声的时候。

徐昭昭听到这话,撇撇嘴,不理她要走,哪知那青衣丫鬟干脆上前猛地一扯看似好欺负的林锦婳,恼道:“我家小姐跟你们说话呢,你什么态度!”

墨雪迅速上前要把人打开,林锦婳只微微摇头,轻轻拂开那丫鬟的手,才道:“要道歉吗?”

“自然。”

“那请小姐先回府,迟些我们一定登门道歉。”林锦婳浅笑。

丰腴少女看她一笑起来仿若桃花盛开的模样,暗暗嫉妒的攥起拳头,冷哼一声:“登门就不必了,现在道歉。”

周围慢慢围过来一些人,瞧着这里的热闹,低声议论道:“这位不是林小姐吗?”

“对啊,未来的宁王妃。可对面的是谁?”

“不知道,没见过。”

……

低低的议论声落到那丰腴女子的耳朵里,微微拧眉,林小姐?未来宁王妃?

她才不信。

宁王怎么会娶一个虽然有模样但家世一般的女子?而且那位林小姐她下午正打算去拜访呢,听闻她才要从长乐庵回来,又怎么可能在这里?

“道歉!”青衣少女见她还不反抗,手细细捏住她一点点的皮肉,猛地一掐,疼的林锦婳当即皱了下眉头。

徐昭昭见状,一把将那丫鬟推开:“今日分明是你们无理取闹,凭什么叫我们道歉?你若是不服,就去徐家找我!”

青衣丫鬟看她一身灰色窄袖袍子,容颜虽好,衣着朴素的就像街边小贩家的女儿,怒气蹭蹭就涨了上来,涨红着脸上前把她推了一把:“我们可不知道什么徐家,敢对我们小姐不敬,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谁活得不耐烦了?”

冷漠的男声从二楼传来,所有人均是一怔,丰腴女子也连忙回头,这才看到了一身黑色绣暗金纹锦袍的男子缓缓走了下来,他凤眸冷冽,面上冷漠的好似没有一丝温度,却依旧俊美的仿若九天之神。

他在朝自己慢慢走来,他的目光落在自己……不对,他的目光落在方才那白衣女子身上。

她忍着面上的羞涩,快步往前挡在他身前行礼:“这位公子是……”

“这是我们宁王殿下。”高禀淡淡一句,看着她仿若痴汉的眼神,眉梢微微一挑。

她一听是堂堂宁王,越发紧张和兴奋了,努力挤了挤胸前雄伟,才媚眼如丝的看着他道:“臣女孙婉婉,见过宁王殿下。”

赵怀琰淡漠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启:“让开。”

“啊?”她诧异抬头,自己这般的身材和样貌,所有男人见过都要心动,尤其这会儿她还主动讨好,他难道没看到吗?她又挤了挤胸前,故意拨弄开耳际长发,露出带着微汗的白皙脖颈,道:“殿下,是不是臣女方才吵到你了?实在不怨臣女,是这两个刁民,非要跟臣女过不去。”

“噗呲……”

徐昭昭忍不住笑了出声,她说自己跟锦婳姐姐是刁民?她怕是没见过刁民什么样,不过当初爹爹也说过,当年孙家不过地方小吏,处处得爹爹提拔才能在官场有一席之地,期间也受了不少白眼和委屈,如今终于爬上兵部侍郎的位置,怕是已经膨胀了。

她一笑,孙婉婉便越发委屈了,站在赵怀琰身侧戚戚然道:“殿下您看,臣女才随父亲入京,什么也不懂,竟就被她们如此嘲弄……”

赵怀琰看也懒得看她,不等她把话说完,便上前几步走到林锦婳跟前问道:“她们可伤了你?”

“未曾。”林锦婳抿嘴浅笑,孙家到底跟徐家是姻亲,她总不好驳了孙婉婉面子。

“那就好。我还有别的事务处理,高禀今日便跟在你身边伺候。”他语气淡淡,眼里的寒冰却早已化为温柔。

林锦婳微微颔首,他这才提步离去。

孙婉婉怔住,尴尬的站在后面。

徐昭昭怕她又出来丢人,开口道:“锦婳姐姐,你不是说带我歇息吗,咱们走吧。”

掌柜的一瞧这真是林锦婳,马上让人包了好几匹布拿来送她:“林小姐,是小的有眼无珠,您可千万别介意。”

他这话一出,孙婉婉更尴尬了。

徐昭昭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将缎子收下了,走时还看了眼孙婉婉,道:“孙小姐,京城这等地方,遍地都是达官贵人,你买完东西就赶紧回去吧,爹爹和哥哥迟些会去孙府拜访的。”

孙婉婉更愣:“你是徐家姑娘……”

“你往后叫我昭昭即可。”徐昭昭咧嘴一笑,这才提步走了。

孙婉婉一张脸红的发紫,看着旁人嘲弄的目光,仿佛方才是她自己上蹿下跳唱了一场独角戏般。

“小姐……”

丫鬟唤她,她却只红了眼睛氤氲起满眼的雾气扭头跑了。

等她一走,一直在人群里看热闹的郑如意才掀开了斗篷,看着孙婉婉离去的方向,嘴角阴冷勾起。

林锦婳带着徐昭昭到了离绸缎铺子不远处的酒馆,也不说身份,只在大堂要了个位置坐下,拉着墨雪和采儿一道坐下凑了一桌。

小二方才也听说了那处的热闹,见她们姿容不俗,不敢慢待,只笑道:“几位吃些什么?”

“招牌菜都端上来吧。”徐昭昭馋道。

小二连忙应声去了,林锦婳则是笑眯眯的看着这满是客人的酒馆,心想朱无才还算有几分本事。

等了会儿,菜还没来,倒是听得忽然一阵喧哗,二楼蹬蹬就跑下来面色苍白的人朝掌柜的大喊:“你们菜有毒是不是!”

掌柜的一愣:“怎么可能……”

“不信你去看,我家夫人现在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还不是你家菜有毒是什么?”那婆子瞪圆了眼睛辩驳道。

“我先请大夫来看看……”

“我还要报官。”婆子又道。

掌柜的苦了脸:“您就别报官了,这个月都报了三次官,我们小店小本经营,实在罚不起银子了。”

“那你先治好我家夫人,再赔一千两银子,这事儿就算了了。”婆子又道。

一侧采儿都听出不对劲:“她家夫人病了,怎么不急着请大夫,反而在这儿谈条件?”

林锦婳嘴角微微勾起,徐昭昭也眯起眼睛分析道:“八成是来骗钱的,而且一个月发生三起也没查出真的有毒,可见是没有毒的,他们就是要讹钱。”

林锦婳继续看着婆子跟掌柜的周旋,婆子又道:“你可知道我家夫人是谁?我家夫人乃是六品千户刘家夫人,岂会讹你的钱?这不过是点安慰费罢了。”

“这……”掌柜的咬咬牙:“那还是报官吧。”

“你……”

婆子瞪大了眼睛,林锦婳倒是觉得这掌柜的有几分意思,而且这刘夫人也真是厚脸了,堂堂六品夫人,居然做这些下作事。

她正要起身去看看,就见到侧间忽然有人跑了出来,身后还带着一群手执棍棒的奴才,怒斥道:“我看你们就是诚心来讹钱的,六品夫人又如何?我家小姐还是未来的宁王妃呢!来人,把她们给我赶出去!”

掌柜的迟疑:“这不好吧,那夫人兴许真的病了。”

“你知道什么?我让你做掌柜的,你就这样优柔寡断,你现在就滚出这里。”朱无才嚣张的看着婆子,也不顾大堂满是客人,倨傲道:“我劝你们识相一点,我家小姐可不是好惹的……”

“宁王就能仗势欺人吗!”大堂里忽然有人站了起来呵斥道:“我原以为宁王公正廉明,是为贤王,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都是满身铜臭的商人嘴脸!”

这话激怒了朱无才,朱无才看他衣着朴素,剜了眼一侧的掌柜:“不是跟你说过,这样的穷酸人我们不接待吗?还不赶出去!”

“出去就出去,你这样的地方我还不屑于来!”他一甩袖袍转身就要走,林锦婳这才起身,道:“公子且慢。”

蒋青书听到这声音,登时怔住,是她?

林锦婳看了他一眼,才对满堂等着看热闹的人道:“这铺子是林家小姐手底下的,与宁王无关,都是林小姐治下不严。”

朱无才看到她时,眼神微微一缩,几步上前:“小姐……”

林锦婳冷淡睨了他一眼,提步走到那婆子跟前:“我是大夫,带我去看看你们夫人。”

婆子见过林锦婳的,一眼认出是她,略有几分局促的点点头,忙领着人上楼去了,朱无才和蒋青书也连忙跟了上去。

“夫人,大夫来了。”婆子还未推开门就在外头喊了一声,听到里面一声杯子破碎的声音,才忙上前推开了门,侧身对林锦婳道:“请。”

林锦婳淡淡睨了她一眼,提步走了进去,正好看到躺在一侧暖榻上抽搐的妇人,但她面色红润,衣衫整齐,哪里像发过病的?可现在她要说她装病的话,外人一定不信。

她几步上前,搭上她的脉搏,才道:“痉挛之症,与饮食无关,乃是身体顽疾,而且患病多年。”

刘夫人一听到林锦婳的声音,心猛地打起了鼓,之前她就发现了自己的病,而且还不肯施以援手。

她不敢睁开眼睛继续抽出着,林锦婳背对着屋外众人才低声跟她道:“你若是还装病,我就以金针刺穴,让你现在就病发,将丑态暴露人前!”

刘夫人闻言,当即不抽搐了,却死活不肯睁开眼睛看她。

林锦婳也不急,看了眼她的婆子:“刘夫人现在没事了,你带回去好生伺候便是,这等顽疾,要请个好大夫看看。”

婆子见夫人也不演了,尴尬的说不出话,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刘夫人不得不睁开眼睛看她,尴尬的笑了笑,提步要走,林锦婳却笑着道:“听闻刘夫人要迎娶郑家小姐了?真是恭喜。”

刘夫人听到这话,背脊倒是挺直了些,大声道:“是郑老夫人非要将郑小姐嫁给我儿子,婚期还没定,不过不远了。”能娶三品官员家的嫡小姐,怎么都是一件有面子的事,虽然郑莱还在大牢,但犯得事儿不重,也不必担心。

林锦婳嘴角微微扬起,不再多说,只是外面的人都知道郑如意即将要嫁给一个傻子了。

有人扼腕叹息,也有人叹她倒霉,但也仅仅止于此而已。

等人都离开,蒋青书犹豫了一下,才进屋朝她恭谨的行了礼:“方才是草民鲁莽了。”

“的确鲁莽,不了解全部事情便对一个人妄下评断。”林锦婳看了他一眼,没了母亲病死这件事刺激,他倒没那么多乖戾阴谋了,心机也少了。

蒋青书面色羞红,拱手应是。

林锦婳并不是要羞辱他,只是要提醒他:“看公子书生打扮,想来马上要参加春闱。春闱如过有幸能过,便要入官场,往后这等话切记少说才是。”

蒋青书感激看她:“多谢小姐提点。”

徐昭昭从外头进来,拉着林锦婳道:“锦婳姐姐,底下菜都上齐了,咱们赶紧吃过后回家吧。”

“让人打包带走吧。”林锦婳莞尔道。

徐昭昭眨眨眼,立即让人去办了。

蒋青书以为她还有话跟自己说,没曾想她却是直接越过了他看了眼方才气势汹汹的朱无才,淡漠道:“今晚来徐家见我,这间酒楼暂且交由掌柜管理,你不必再插手。”说罢,这才提步而去。

朱无才瘸着腿应了是,心中却是不甘,只咬咬牙,朝林锦婳背影看了眼,没再多说。

等人走了,蒋青书才依依不舍的下了楼,可林锦婳已经带着人上了就楼外的马车离开了。

“锦婳……”他细细咂摸着这两个字,既为方才的鲁莽而羞愧,又越发坚定了要高中的信心,成为高高在上的人物。

这厢,刘夫人从酒馆回来后,便一直憋着气,思来想去,让人把马车赶到了郑府。

郑老夫人还在烦郑莱的事儿呢,听闻她来,立即让人去迎接了。

到了内堂,刘夫人看了看郑府的布置,多少觉得瞧不上,虽为三品之家,但还不如她家中布置的奢华。她也不进去坐,只拉着郑老夫人道:“我想着什么时候把如意跟我儿的亲事定下来,最好早些成婚,你也知道,下半年可没几个好日子。”

郑老夫人一怔:“难道你打算今年上半年……”

“自然是越快越好,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不会亏待如意的,这不,我这就来带着你去求见定南侯夫人,也好早些放郑将军出来。”刘夫人心里打着小算盘。

郑老夫人一听,高兴的点点头:“那行……不过……”她犹豫一番:“听闻定南侯夫人跟林家关系不错,尤其是那林锦婳,此番去她会答应吗?”

“你放心……”她看了看四下,才凑上前低声道:“林锦婳跟你家如意素有恩怨,你早些把如意嫁去刘府,她自然就不会针对你们了不是?”

“这倒也是。”郑老夫人一听,连忙让人去拿了郑如意的八字来给了刘夫人:“那我们明日下聘?”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下聘,婚期就定在十天以后如何?”刘夫人一想到自己儿子巴巴馋着郑如意的样子她就不忍心。

郑老夫人犹豫一番:“会不会太随便了,我郑家好歹也是……”

“老夫人放心,到时候刘家一定八抬大轿敲锣打鼓把人接过去。”刘夫人忙谄媚道:“况且郑将军不是要娶新妻了么,到时候喜事一撞,没人会记得这事儿的。”

三言两语说的郑老夫人很是激动,她现在糊里糊涂,一心就想把儿子捞出来,一听,咬咬牙,也干脆点了头。郑如意的婚事就这样定下了。

刘夫人也不傻,趁着跟郑老夫人去定南侯的空档,立即让人买了几十两银子的喜糖和花生瓜子满京城的去散发了,这消息一说开,郑家到时候要反悔也没招了。

林锦婳才回到徐家,墨风就悄悄出现跟在了她身后,把刘夫人干的这事儿说了。

林锦婳莞尔:“刘夫人一直心思就多,胆子也大,你去帮帮她,这消息最好尽快传的全京城都知道。”

“是。”墨风应了声,又悄悄闪身离开了。

入了徐府,徐泊山跟儿子徐程青已经去孙家,徐夫人特意留在府里等着。

才进花厅,林锦婳看到朝自己走来满眼含泪的和蔼妇人,鼻子微微泛酸:“舅母……”

“哎。”徐夫人心酸应下,上前怜惜拉着她的手略有几分哽咽:“可算见到你了,锦婳,你受苦了。”林锦婳小时候常随徐惠娘回娘家,那时候徐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对她稀罕的不行,常常抱在怀里心肝肉啊的叫,都当成了半个女儿,如今知道她吃了这许多苦,早心疼的不行了。

林锦婳不敢惹她掉眼泪,忙忍下委屈笑道:“舅母,锦婳不委屈。”

“还不委屈,你那爹……”她恼了恼,又忍了下来,温柔看她:“左右他不在,且不说他,你今儿才从长乐庵回来,累坏了吧?舅母让人给你备了热水,你先去洗漱休息,等迟些舅母再来寻你说话。”

林锦婳看她满是血丝的眼睛,笑着点点头,这才退下了。

走时,她回头看了看,徐夫人已是抱着徐昭昭泣不成声。

林锦婳长长呼了口气,才提步往前而去。

徐夫人备下的院子,特意按照林锦婳以前所住的落霞苑一般布置过,除了一些来不及买的摆件,甚至连被子的颜色都一模一样。

采儿感慨万分:“还好舅夫人心疼小姐。”

林锦婳在一旁暖榻坐下,将屋子里的下人都打发走了,才缓缓靠在暖榻边舒了口气,看着墨雪道:“这几日不曾听到林家的消息了?”

“办完林惜腾的丧礼,林端好似跟朝廷请辞在家养病了,至于林惜玉,听闻跟王晖远暗中见过一次。”墨雪道。

“他们?”林锦婳垂眸,王晖远她是不会动的,但林惜玉跟林紫苏都不能再留了。

“让老六今晚来见我,另外……”她看了看墨雪,道:“我记得叶氏还没死?”上次大街上林惜玉刺她一刀,却未伤及要害,林惜玉都被放了出来,她应该也被放出来了才是。

“没死,不过好似一直没动静了。”墨雪一想起,也觉得有些奇怪。

林锦婳眸光微寒:“叶氏八成不知道林紫苏还活着,林紫苏也没管她。叶氏恨毒了我跟林惜玉,你找个机会,让她再见一见林惜玉。”

墨雪会意,立即领命退下了。

林锦婳见此,这才让采儿下去休息,独自一人去泡澡了。

热水浸润肌肤,让她浑身都放松了下来。浴盆里贴心的洒满了花瓣,屋子里熏着好闻的淡淡香气,她这几日情绪绷得太紧,这会儿太过放松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就连窗户何时被人打开的也浑然不知了。

此时的王晖远,在得知林锦婳已经顺利下山后,便心事重重的去见了王御史跟王夫人,说了他的想法。

王夫人到底还是护着女儿,对他的提议略有几分不满:“远儿,汝嫣到底是你妹妹,你怎么能将她往火坑里推。”

王御史也觉得他这段时间很是奇怪:“林家长子我虽不放心,但他一表人才且对汝嫣痴心,可你现在所说的曾学海,且不论他是否断了一条腿,他家中已经纳了几房小妾,汝嫣嫁过去怕是要受委屈。”

“爹,男人三妻四妾岂不是正常?曾学海虽然断了腿,但今年春闱定能榜上有名,他曾家更是百年的书香世家,与汝嫣是郎才女貌,更重要的是,他一心喜欢汝嫣,对我们又十分尊重,汝嫣嫁过去,他哪里敢有半分的不小心?”王晖远劝道。

王夫人仍旧不同意,只失望看他:“远儿,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以前你最心疼汝嫣的。”

王晖远受不了娘亲如此看自己,嘴唇嗫嚅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王御史看出端倪,只沉声道:“你先回去吧,汝嫣的婚事我们会考虑的,而且林家公子,我觉得还不错,等林府这些事平息了,倒可以考虑。”说罢,直接让王晖远离开了。

王晖远微微咬牙,面上不敢辩驳,出了书房便沉了脸。

他心中思虑半晌,还是决定用紫苏说的那一招,若是生米煮成熟饭,爹娘为了汝嫣的名声,也绝不会再反驳。

他想罢,提步往王汝嫣的院子而去,找到了刚巧从房间出来的盈棠。

盈棠一见他,面色都白了几分:“公……公子。”

“去告诉汝嫣,林锦澄今晚会在浮香客栈等她。”他顿了顿,才咬牙道。

盈棠手猛地一颤:“公子,您想做什么……”

王晖远阴冷看她:“让你去你就去,别那么多废话!若是办不好,你跟你家人都别想好过!”

盈棠面色更白,却只能点了头。

王晖远见她应下,这才提步出去了。

他上了马车,绕过七弯八拐的巷子,才终于在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宅院前停下。

他上前敲了敲门,而后便紧张的整了整衣裳,旋即院门一打开,一个一身雪白衣裳的女子便出现在他面前,笑意盈盈看他:“晖远,都安排好了吗?”

“嗯。”王晖远看着她如仙子般的容颜,虽有疤痕,却瑕不掩瑜。

女子羞涩垂眸,上前拉着他的手,不顾旁人还在,另一只手慢慢往他的炙热滑去,媚眼如丝:“我等你许久了,进来吧……”

王晖远只觉得气血全部冲上头顶,再也没有半分理智,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便大步往里而去。

转角处,老六看着这一切,悄悄转身离去。

第六十八章 执迷 含钻石满一千二加更

王家正门处。

盈棠看着小心翼翼上了马车的王汝嫣,有些迟疑:“小姐……要不今晚就不去了吧。”

王汝嫣眸光闪闪,她病尚未全好,身子还虚,面上却浮现满足的笑意:“林公子既要寻我,定是有重要的话要说,盈棠你且放心在家替我守着,别让爹娘和哥哥发现了。”

盈棠还要再说,她却直接让车夫赶着马儿走了。

盈棠看着离去的马车,心中闷闷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林公子早早就去了西南,怎么可能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呢?

她满腹心事的往回走,正巧碰上在王御史身边伺候的小厮。

小厮瞧见她,凑上前来笑眯眯道:“盈棠,你一个人发什么愣呢?”

“没事……”盈棠回过神来,立即笑笑。

“是吗?”小厮瞧了她半晌,只觉得怪怪的,倒也不问,只道:“你可瞧见公子了?老爷正要见他呢。”

“公子寻常晚上都不出去的,他没在院子里吗?”盈棠心不在焉道。

“对啊,许是今儿老爷夫人都训斥他,他赌气出去了。这下我可得费心去寻他了。”小厮苦着脸说完便要走。

盈棠顿了顿,忽然叫住他:“你说公子被老爷训斥了?”

“是啊。”

“为何?”

“为何?”小厮嘿嘿一笑:“因为公子想让咱们小姐嫁给曾家那瘸腿的曾公子,所以才……”

盈棠瞬间想通,眼睛当即红了,也顾不得王晖远威胁要把她一家子如何的事,提起裙子就往王御史的书房跑了去。

这厢,王汝嫣正乘着马车往前,她一想到林锦澄清隽温柔的样子,小脸便泛出些微红色,直到马车忽然停下。

她掀开帘子朝一侧看了看,浮香客栈。这是京城十分有名的客栈,听说住上一晚最少得二十两银子,里面的配备甚至比大户人家的都好,不过她倒是没想为何林锦澄要约她在这里见面。

她才下马车,一直在客栈门口的小厮便凑了上来:“王小姐,我家公子等你许久了,请随奴才这边来。”

王汝嫣没察觉异常,羞涩点点头,随着他提步往前行去,但这小厮非但没有进浮香客栈,反而是到了一侧的来福客栈。

她在进客栈前,多问了句:“林公子怎么换到了这儿?”

小厮目光幽暗,只借着薄暮夜色浅浅笑起来:“觉得这儿更好些,小姐快请吧,迟些我家公子就要走了。”

王汝嫣想到是盈棠来传的话,也不多疑,提步随着他往前去了。

夜色沉沉,林锦婳梦里梦到王汝嫣了,可她只是朝着自己流眼泪,却未说缘由。

猛地惊醒,她已经不在浴盆里,而是躺在了暖和的被窝中。

她想起下午时她泡在了热水中便沉沉睡了去……她是怎么到这床上来的?

她立即掀开被子去看自己身上,还好,她已经穿好了衣裳。

“醒了?”

温柔的声音响起,林锦婳的脸蹭的一下变得通红,她看着正在检查房间的男人,轻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晕过去的时候。”赵怀琰在屋子里寻了一圈,才松了口气转头看他:“我正准备入宫,听人来报,德妃的人已经混入了徐府,今日你泡澡的花瓣藏着迷药,你纵然精通医术,由徐夫人亲自为你准备的花瓣浴你可能也不会怀疑。”他见她安好,微微松了口气,无不敢想象若不是他正好及时接到消息,那个打开了窗户的男人会对她做什么。

林锦婳也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寒,她抬眼看着赵怀琰,略带几分紧张:“那我可有被……”

“没有,窗户是我推开的。”赵怀琰走到床侧,看她紧张的样子,食指曲起,轻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才柔声道:“往后一定要更加小心,再有两日,我就要离开京城了,我会将高禀给你留下,有任何事都可以寻他。”

“嗯。”林锦婳放在被子里的手微微动了动,想伸出来抓住他,但还不等她动作,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旋即便听到采儿的声音:“小姐,您可醒了?舅夫人来看您了。”

赵怀琰俯身往下,在她额头浅浅一吻,才道:“我先出去。”

林锦婳心中生出一股奇异的不舍,但又说不上为什么,只能点点头。

看着他离开,她才稍稍呼了口气,叫了外面的人进来了,但也没忘记使人去王家问问汝嫣的情况。

此时的王御史,在听盈棠一番话后,整个人都好似木了一般,白着脸颤声问道:“你说的,千真万确?”

“奴婢不敢撒谎,公子真的变了,为了阻挠小姐跟林公子,什么手段都用了,现在小姐已经去了浮香客栈,老爷,你快去救救小姐吧。”盈棠头砰砰磕在地上满眼是泪。

王御史拳头握起,骨节都发白了,才沉沉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夫人,等找到大公子,立即关起来。来人,跟我去浮香客栈!”说罢,提步快速往外去了。

盈棠看着他出去了,这才跪在原地双手合十祈祷起来:“老天爷,你就是要了我的命都行,一定要保护好小姐……”

老天爷那么忙,哪里能听到所有人的祈祷呢。

王汝嫣被带到房间里时,还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房间里布置的十分风尘,而且也不见其他仆人在,方才引她来的人更是砰的一声把房门反锁上了,她也出去不得,只能朝里走,边走边问道:“林公子?”

屋里的金雀香炉中袅袅娜娜飘出细烟,她淡淡看了眼,未曾放在心上。见无人回应,继续喊道:“林公子,你在吗?我是汝嫣,我来见你了。”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有个人影慢慢朝她靠近了,一瘸一拐的样子,满脸的讽刺与妒忌。

王汝嫣走了一会儿,察觉到身后好似有声音,才一回头,便被那人猛地抱住了,一张嘴也啃上了她的脖子:“汝嫣,我终于要得到你了,我好喜欢你,你好美……”他胡乱说着话就开始扯王汝嫣的衣裳。

王汝嫣先是怔了怔,而后反应过来,开始反抗:“你不是林公子,你放开我,放开我!”

“林公子?”曾学海冷漠轻嗤,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她早跟别的男人双宿双飞了,怎么可能来见你呢?汝嫣,真心爱你的只有我,我想得到你很久很久了,你就从了我吧……”

“不……”王汝嫣浑身开始发颤的往后慢慢退,她看到一旁有窗户,立即扑了过去对着外面大喊救命,但被曾学海从后面一把扯住头发猛地往回一拉,旋即又是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看她怯怯缩在一角,才又改成了怜惜的脸色:“王汝嫣,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进来了这里,还能出去吗?是王晖远亲自把你送到我床上来的,你只会是我曾学海的人!”

王汝嫣还要动,却发现身子好似被抽了力气一般,连抬手的力气也没了。

她绝望的看着曾学海把窗户关好,慢慢朝她走来,眼泪慢慢流下:“锦澄,救我……”

曾学海听到她喊别的男人的名字,冷冷将房间里的蜡烛一吹,冷漠抱起她便往里间床铺而去。

王御史此刻已经在浮香客栈了,但将客栈上上下下都搜过一遍后,根本没有王汝嫣的影子,客栈小二也说半夜没再接待过客人,更没有王汝嫣,他这才死心。

出了浮香客栈,他双目赤红,两鬓头发都好似白了些:“去,立即把王晖远这个逆子给我找回来,问出汝嫣的下落!”

“是!”小厮们从未见自家大人对王晖远发过这样大的火,赶忙去寻了,却也谁也不知,王汝嫣现在就与他们一墙之隔,经受着绝望和苦难。

远在百里之外的林锦澄忽然心口刺痛了一下。

他们现在正在野外,这里荒芜,要再往前走十几公里才有镇子。

袁绿衣坐在火堆旁,瞧见独自一人站在河边望着月光的人,微微珉唇,起身走了过去:“林公子,在想家吗?”

“算是吧。”林锦澄心里此刻记挂的还有王汝嫣,她现在怎么样呢?

袁绿衣看出他的思念,垂眸敛起自己的神色,浅笑道:“时辰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郡主先歇下吧,我还不困。”林锦澄浅笑道。

“我……”袁绿衣想开口说自己也不困,但看他从头至尾正眼也没看过自己,只将话咽了下去,笑了笑,转头离开。

老六是等到半夜才进入徐家的。

徐家不似林家,随时可以进去。

这会儿徐夫人跟徐昭昭都回去了,林锦婳委婉的提了下花瓣被人下了毒的事,徐夫人当即便白了面色,彻夜去查这件事了。

老六到了房间,看着裹着一条披风站在窗边的人,上前见了礼:“小姐,找到林紫苏了。”

“嗯。”

“还有,今日发现王晖远好似完成了她吩咐的某件事,时辰不多,我暂时还未查出来。”老六道。

林锦婳微微拧眉,侧身看他:“你手下备了多少人了?”

老六见问到这儿,笑笑:“查探消息的有二三十人,我还请了个武功高强的人当领头,培训着十来个暗卫。”

暗卫……

林锦婳只做寻常般挪开目光,想起他方才的话和她那个还盘旋在她脑海挥之不去的梦,微微沉了沉,道:“让人看住林紫苏,等王晖远一离开,立即将她绑起来带走。”就算是为了王汝嫣,她也暂时不能跟王晖远撕破脸。

老六颔首应下。

春天的夜不似冬日那般漫长了,林锦婳下午睡久了,临到天明才睡了会儿便早早起来了,今日还要正式拜会徐家表哥。

前院的大院子里,一身白色长袍外罩一条灰色轻纱外袍的年轻男子正手执长剑挥舞着,徐昭昭跟在一旁小心学着,但总被他骂:“笨,这么简单都学不会。”

“就你聪明,你明年要考大状元的。”徐昭昭气鼓鼓瞪着他。

“那状元我若是想要,必然如探囊取物,不过我志不在此,要有时间能出去游山玩水转一圈,那就是最好不过了,最好再挣上黄金万两,筑一个黄金屋……”

“藏孙家小姐?”徐昭昭一想到哥哥要金屋藏孙婉婉便一身的鸡皮疙瘩。

徐程青好看的眼睛瞪了她一眼:“你这脑袋瓜就只适合找个老实人嫁了。不似锦婳妹妹,自小聪明伶俐,还生得好看。”

徐昭昭眼里氤氲起雾气,扁嘴看他,徐程青一瞅,半分方才的毒舌也没了,立即软了声调:“好了好了,我的昭昭也聪明伶俐,最是好看……”

“哼。”徐昭昭瞪他一眼,便看到了已经到了门口的林锦婳。

徐程青也瞧见了,当即利落收了手里的剑,上前看她:“锦婳妹妹。”

林锦婳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这游刃有余的样子也不知跟谁学的,舅舅正直舅母温柔,昭昭天真,唯独他狡猾的很。

林锦婳跟他见了礼,说了好半晌的话才说出此行来的目的:“表哥可要参加今年的春闱?”

“爹爹想让我去,我倒是没多大兴趣。”徐程青坦白道。

林锦婳点点头,前世的徐程青也没参加春闱,不过在他流亡在外的时候,才名传得极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才子。

她笑道:“表哥一身才华,就算不想要官名,也要去春闱这试金石上试试,去参加春闱的才子们可是层出不穷呢。”

他鼻尖儿轻轻一哼,温柔笑着揉揉她的脑袋:“你表哥我可不需要跟他们比……”

“表哥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兴许还有比你更厉害的,表哥也许能籍此结交到更优秀的公子呢。”徐程青的性子其实最适合在官场混了,徐家如今又被德妃盯上,早已不能再如以前一般做闲云野鹤,只有徐程青也有官职傍身,或者得到皇帝赏识,徐家才能更安全。

她未明说自己的意思,徐程青见她坚持,脑子里倒是转了一圈,揉着她脑袋的手也慢慢停了下来:“你若这样说,我到时候可以去试试?”

林锦婳莞尔,徐昭昭也跟着笑闹起来。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外面急急跑来个下人,身后跟着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盈棠。

“表小姐,这位姑娘说一定要见您。”婆子道。

盈棠一看到林锦婳,当即就跪了下来,嗓子嘶哑的几乎说不出话,却勉强道:“林小姐,你快去救救我家小姐吧,求你了。”

采儿忙上前将她扶起,道:“有什么话你慢慢说。”

盈棠只流着眼泪摇头,她如何说得出口?昨儿小姐被曾学海送回来时,整个人都好似只剩下了一口气,他还厚颜无耻的说是他救了在外遇险的小姐。

林锦婳想起昨晚那个梦,立即看了眼身侧的墨雪,道:“立即备下马车,我们去王家。”

徐昭昭想要跟上,被徐程青一把拦住了,一看王家这丫鬟的状态,便知道是王家出了事,外人过去不一定是好事。

他看了眼身侧的婆子:“多带些人跟着伺候。”

婆子立即会意,带着人随林锦婳出去了。

此时王家,王夫人眼睛都快哭瞎了,王汝嫣睁着眼睛麻木的看着帐顶,一动也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汝嫣,你跟娘亲说说话啊。”王夫人泣不成声。

王御史悄悄背过身去抹眼泪,看了眼下人,寒声道:“还没找到公子吗?”

下人们摇摇头。

“那就继续找,找到立即给我绑回来。”王御史拳头攥得死死的,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会降临到他女儿身上,更没想到还是他儿子一手策划的。

那领了命还没出去,就看到面容疲惫的王晖远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到床上一动不动的王汝嫣,只对王御史轻轻喊了声:“爹……”

“啪——!”

王御史一巴掌狠狠扇了上去,声音微颤质问他:“汝嫣是你亲妹妹,我教你读书知礼,你就学成了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吗?”

王晖远微微咬牙,梗着脖子看他:“若不是你们执意阻挠,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你们信我,汝嫣嫁给曾学海,比嫁给林锦澄要好得多,林锦澄跟林锦婳就是人面兽心的魔鬼,他们会害死汝嫣的。”

王御史气得浑身发抖:“你竟还是执迷不悟!”

“我——”

王晖远话未说出口,盈棠已经带着林锦婳进来了。

王晖远看到林锦婳的一瞬间,当即沉了脸:“你怎么来了?”

林锦婳在外面就听到了他说的话,碍于王御史夫妇还在,并未对他发怒,只冷淡扫了他一眼,才看向王御史:“汝嫣如何?”

“你看看……”王御史侧身让到一侧,他知道,现在能让汝嫣开口的,怕只有林锦婳了。

林锦婳看了眼哭得早已双眼红肿的王夫人,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只上前走到王汝嫣身边,轻声唤道:“汝嫣……”

王汝嫣听到她的声音,眼珠子才微微动了动,憋了一天的眼泪终于倾泻而下。

“锦婳……”她看向林锦婳。

林锦婳温柔的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别怕,我们都在,不会再出事了……”

“可是……”她满眼是泪,昨夜的羞辱历历在目,她哪里还配的上林公子那样好的人呢?她已经脏了,她不配再活到这个世上。

她一把将林锦婳推开,快速拔出了头上的簪子便朝自己的喉咙狠狠刺去。

好在墨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才阻止了她。

王夫人一看,上前抱着王汝嫣就哭了起来:“汝嫣,你要是死了,娘亲怎么办呐,都怪娘亲无用,你要死,娘亲也随你去了。”

王汝嫣只流着泪偏过头去不愿看她。

王晖远则只寒声道:“林锦婳,你一来汝嫣就要自杀,你还有脸待在这里吗?”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滚出去!”王御史呵斥道。

“爹——!”

“滚,永远别回来!”王御史气急。

王晖远微微咬牙,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王汝嫣,也心疼,只道:“汝嫣,你放心,我会立即让曾家来下聘,曾学海会八抬大轿娶你为正妻的。”说罢,转头便跑了出去,王御史却是心口一阵阵刺痛,跌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王夫人哭得心如死灰,林锦婳忙上前替王御史把了脉,才立即道:“大人这是劳心过度,应下去休息才是。”

王御史摇摇头,却是悔不当初,若不阻拦林锦澄跟汝嫣,哪里还有王晖远办的这档子荒唐事呢。

盈棠跪在一侧泣不成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林锦婳知道王汝嫣现在不想见自己,觉得愧对哥哥,愧对自己,也有被亲人背叛的伤心和羞愧,只给她开了安神的药,才远远道:“汝嫣,我知道你是好姑娘,哥哥也知道,这件事不怨你,我们都爱你,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王汝嫣泪如雨下,却始终不敢睁开眼看她。

林锦婳看了眼后悔的盈棠,不知如何说她,却也知道这会儿她是真心后悔了,只道:“好好守着汝嫣,这几日都要寸步不离,我先出去一趟,迟些再来看她。”王晖远是彻底被林紫苏蛊惑了,连亲妹妹也能下如此狠手,她本不想让王晖远太难堪,但现在不必了。

王夫人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她这才转头离开。

从王府出来,她就遇上了早早在门口等她的王晖远。

王晖远冷漠拦在她身前寒声道:“林锦婳,这是我王家的家事,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林府的闲事你不也管了吗?不过算下来,你还是欠我的,我现在就会去找平的,下午醉花楼,我请你看戏。”林锦婳冷漠看他。

“你想做什么……”他上前一步抬手要来抓林锦婳,却被墨雪一把打开:“王公子,我家小姐可不是王小姐,会任由你欺负。”

“这里轮不到你说话!”王晖远阴沉着脸,林锦婳只冷漠看他一眼,提步上了不远处的马车。

王晖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总觉得不对劲。

旁的小厮道:“公子,我们还去曾府吗?”

“当然去。”他转身欲走,还未上马车,却猛地顿了下来,想起林锦婳的话,难道她是知道了紫苏没死?她要去对紫苏动手?他立即改变了去曾府的想法,放林紫苏暂居的小院子而去,到时,却早已是人去楼空。

林紫苏本以为一切都安排好了,害了王汝嫣,就害了重情重义的林锦澄,也会膈应林锦婳,然后再挑起林锦婳跟王晖远之间的矛盾,她就能借刀杀人,却不想一早才送走王晖远,转头就被人给绑了起来。

狭窄幽辟的房间里,她被绑住扔在冰凉的地上,外面传来锁链被解开的声音和说话声。

“小姐,人在里面。”

“嗯,醉花楼那边安排好,我要王晖远今晚看着她跟别的男人欢好而死。”她不是喜欢以色侍人么,喜欢玩毁人名节这一套么,那她就满足她。

蜡烛微弱的光照亮整个房间,林紫苏微微眯了下眼睛,才看清来人,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林锦婳还能是谁!

她猛的从地上坐起死死盯着她:“是你抓我来的?”

“怎么,很意外?”林锦婳淡漠看着她面上厚厚脂粉描绘出来的精致容颜,柳眉大眼,琼鼻樱唇,的确很美,还有她身上一套将她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的粉色轻纱,内里红色的肚兜和藏不住的美好也若影若现,难怪王晖远会沉迷不可自拔,这样的尤物,他以前不过是个不近女色的书呆子,尝过以后哪里还能不沉醉呢。

林紫苏知道遇到她,必然死路一条,也不求饶了,只轻慢一笑:“林锦婳,是不是气急了才把我抓起来的?我可是毁了你的好朋友和林锦澄一桩好姻缘呢。王汝嫣会自尽吧,她肯定会的,死了最好,去地下我也不会放过她……”

“那我就将你挫骨扬灰,叫你魂飞魄散,死了也见不到她!”林锦婳俯身直视她的双眼阴鸷道。

林紫苏看着她狠厉的眼神,寒气从背脊窜入心尖,强自镇定笑起来:“我跟王晖远说过,一旦我失踪或是死了,就是你带走的,他不会放过你的。林锦婳,你爹现在不过是一个平头百姓,那么多人想要你死,你难道还要让曾经帮你的御史府也与你为敌吗?”

林锦婳眸光更寒,却也更无所谓:“从我知道你们的真实面目后,就从未想过讨好你们,与所有人为敌又如何?我手上有刀,谁要杀我,我便杀谁,大不了同归于尽!”说罢,扭头看着站在房间外的老六:“再给醉花楼三千两银子,给她找十个麻风男人,今晚好好伺候!”

老六未曾讶异,只淡定垂眸应下了是。

处置完这里,林锦婳不急着去醉花楼,反而先去药铺买了药,又去定南侯府坐了坐,才在夜幕降临时离开了。

醉花楼的表演也在这会儿开始了。

花楼老鸨看着面上用薄纱系起来的美人,见她身上还有轻纱,对旁人道:“客人吩咐了,什么都不要有,全部拿走。”

伺候的人暧昧一笑,立即上前撤走了她最后一层遮羞布。

花楼中间是一个半人高的圆台,周围的桌子上坐满了人,二楼更是围的水泄不通,因为今晚可是有一场好戏看。

王晖远被人挤到二楼围栏边时,就看到女子被抬着放到了圆台上,而陆陆续续的,十来个麻风病男人如饥饿的野狗一般扑了上来,极尽丑态,就连花楼里伺候的姑娘们也看的羞臊不已,男人们则是发出一阵阵猥琐的喝彩和唾弃声。

王晖远脑子嗡的一声好似炸了,看着底下如同面团一般被人折磨的女子,如万箭穿心:“紫苏……”

林紫苏好似也瞥见了二楼的他,满眼是泪的开始哀求,也不知是谁好奇,一把扯去了她的面纱,她的脸登时露在了众人面前。

圆台周围的烛火将她的面庞照得十分清晰,立即就有人喊了出声:“这不是那个在大街上与乞丐苟且还杀了自己生父的林紫苏吗?”

“就是就是,真的是她,想不到这般低贱,竟然来花楼表演如此下作的戏码。”

“听说不是被景王杀了吗?”

“就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看戏的兴致依旧不减。

老六站在最偏僻的角落漠然看着,他来时给林紫苏下了媚药的,不到死,她是不会停下的。

林紫苏本以为再也不在乎名节了,可是被这么多人围观着,她竟觉得羞耻起来,她想躲,可越躲身体便越燥热,直到最后意识撑不住,嗡的一声,只剩下索取。

王晖远本还打算下去救她,可看她由刚开始的被动变为主动,整个人好似被定住了一般,底下的人更是恶心的要吐出来,那可是麻风病男人啊,浑身上下腐烂恶臭。

小厮也认出了底下的林紫苏,看着王晖远,低声道:“公子,还要救林小姐吗?”

“你要救她?”立即有人朝王晖远来了,随着他这一句,越来越多的人也看了过来,包括他曾经的同窗。

“王兄,你莫不是要去救这林紫苏?”他走过来问道。

王晖远面色微青,微微咬牙没说话。这是他第一个爱上的女子,不管她多么不堪,从乱葬岗上得幸救下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爱她爱到了骨子里,但现在……

“王兄,你怎么了?”

“怕不是为那人人都可以糟践的林紫苏伤心吧哈哈哈……”有人嗤笑起来。

又有人讽刺道:“别胡说,这可是王御史家的公子,今年春闱要中前三甲的人物,怎么可能自降身价迷恋一个青楼妓子都不如的女人。”

“也是,不过王公子,你倒是说说话,这人你救还是不救……”有好事的人催促问他。

王晖远回头看了眼圆台上仿佛疯了一般索取的女人,他拳头死死攥紧,微微咬牙,最后也如他们一般讽刺出声:“我怎么可能救她呢?”

旁人见没戏可看,也只笑笑:“我就说嘛,王公子一表人才,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找不到。”

王晖远后面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只知道他自己放弃了救林紫苏,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如此直到死。

老六看着二楼的哄笑声停止了,才冷漠转身往外去了。

不远处的马车边,他上前道:“小姐,办妥了。”

“把消息立即告诉林惜玉。”林锦婳淡漠说完,听到醉花楼里传来的一阵阵喧哗声,直接离去。

林紫苏直到死前,才恢复一点点意识,她直到她浑身都被人抓破了才流血,也知道王晖远没能来救她。

人群散去,王晖远找到被扔到后巷垃圾堆等着自生自灭的她时,才跪下想要抱起,却只得林紫苏满含怨气的一句:“我恨你……”

王晖远怔住,林紫苏满是戾气的瞪着他,终于咽气。

消息在传开之前,先传到了林惜玉的耳朵里。她才办完林惜腾的丧礼,听到下人的传话,怔了怔,而后冷笑出声:“王晖远跟林紫苏?我原以为王晖远找我,是要帮我对付林锦婳,没曾想竟是他跟林紫苏要算计我,好一个王晖远呐!”

“那小姐,咱们怎么办?”旁的婆子问道。

林惜玉看了看自己昏暗的房间,轻嗤一声:“马上收拾东西,明儿天一亮我们就回景王府去,王晖远敢算计我,我定要叫他好看!”

“是。”丫鬟连忙应下。

林锦婳半夜到王家时,见她们门已经下锁了,便直接回了徐家去打算第二天再去看看,哪知第二天天不亮便传来消息,王汝嫣昨晚上跳河了,得幸盈棠一直跟着,不过盈棠却因为救她死了,第二天天不亮,王夫人便单独带着她出了城去普济寺了。

墨雪将消息传回来时,林锦婳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五味杂陈,但木已成舟,她更不知道如何帮王汝嫣。

食欲恹恹的用过早膳,徐程青和徐昭昭便来了,两人面上都是藏不住的关切。

林锦婳瞧着阳光不错,让人摆了桌子茶盏在开得正好的花圃边坐下,才与他们说起了话。

“听闻曾家今日已经去王家提亲了,不过却被王御史赶了出来。”徐昭昭仿佛想安慰林锦婳一般道。

徐程青看了她眼,微微摇头:“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已经无力回天了,即便是王御史现在把人赶走了,但迟早还是会答应的,而且我看那曾学海,是真的想娶王小姐。”

林锦婳只默默端着茶盏,望着一侧的花圃出神。若是早些知道,除去曾学海这个祸害就好了,但事已至此,她若再杀了曾学海,汝嫣嫁过去岂不是要守活寡?如今的人们对寡妇更为严苛,她只会更加不好过。

她有些头疼,不知怎么办才好。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人来传,说九皇子来了。

徐昭昭顿了顿,看了看徐程青:“哥哥跟九皇子相熟?”

徐程青摇头:“不熟。”

二人把目光转向林锦婳,林锦婳知道赵倾来是为了什么,那块玉蝴蝶。

她顿了顿,才道:“表哥去见吧,我尚未出阁,不好单独见他。”

徐程青见她知道,笑了笑,朝她眨眨眼:“放心,我会打发他的。”说罢,转头出去了。

她一走,徐昭昭才凑到林锦婳身前低声道:“锦婳姐姐,王小姐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林表哥?”

“告诉他也是无济于事,等他回来再说吧。”林锦婳是担心西南之行本就凶险,他若是还为此事分心,只怕更加危险。

徐昭昭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道:“会不会有人故意告诉林表哥?”

林锦婳脑子里叮的一响,当初叶氏为了让父兄在战场分心,便把娘亲被自尽的消息传了去,结果父兄都因此差点丢命,这一次呢?会不会也有人存着这样的心思?

她立即看了眼墨雪:“通知墨月带人守着去西南的那条路,但凡有妄图去传消息的人,一概先绑起来,等再过半个月再放了。”

墨雪应声,立即下去了。

林锦婳看到吩咐下去了,这才松了口气,顿了顿,已然是瞧见了出现在院子门口的人,徐程青一脸微沉,再看一侧的赵倾,想必是他坚持要过来的了。

赵倾看到林锦婳第一眼望见自己时的警惕和冷漠,微微拧了下眉头,才朝她走了过去:“此番过来,你该知道我的目的,那东西留在你身边,不是件好事。”

“臣女不明白九皇子的意思。”林锦婳起身,淡漠行礼。

赵倾微微拧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林小姐,我不想害你,东西立即给我。”

林锦婳知道那玉意味着什么,但魏云依说过,不能将东西给赵倾,所以她绝不会给。

她淡淡看着他:“殿下不信,可以搜。”

“锦婳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徐家也不是市井百姓,九皇子要搜,也去官府要个搜查令来,否则我徐家决不许你这般羞辱!”徐程青一改寻常滑头的样子,在一旁冷淡道。

赵倾见她执意如此,也知道不能来硬的,只微微叹了口气:“为了你好,东西你给宁王,也比在你身上安全。”说罢,转头离去。

等他走了,林锦婳才拿出了握在手心的玉蝴蝶,微微拧眉。

此时景王府也正在讨论这枚玉蝴蝶。

赵阚看着面前坐着的身子微微发颤的郑如意,笑道:“想要本王娶你,就只有这一条路可选,否则你就去嫁给刘家那个傻子吧,左右全京城都知道他跟你定下了亲事,你十日后就要嫁过去了。”

郑如意看着一旁盒子里放着的一条巴掌大小皮肤光滑还带着粘液的黑色蛊虫,恶心的要吐出来,只能红着眼睛看着赵阚,楚楚可怜道:“王爷,您真的要如意吃下这虫子吗?”

“郑小姐放心,只是将蛊母养在你身上而已,蛊母温和,绝不会伤害你的。”灰衣男人跟赵阚对视一眼,才垂眸道。

“为何不能是别人……”

“没有比郑小姐正合适供养蛊母的了,郑小姐,你若是答应,草民跟王爷都会十分感激你的,而且有蛊母在,草民和王爷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灰衣男人眼睛越发幽暗。

赵阚见她还在迟疑,冷淡将身子靠后了去了:“罢了,你不吃本王也不勉强你,左右这天底下本王就不信找不出另一个人来……”

“我答应。”郑如意慌忙道,她死也不要嫁给刘家的傻子,而且她的清白已经交给了赵阚,她这辈子都是赵阚的人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那黑色的蛊虫,忍住心里不断泛出来的恶心,小心提起,慢慢往嘴里放了进去。

她初吃下去的瞬间,立即就想要吐出来,却被那灰衣男人一把上前死死捏住她的下巴捂住她的嘴,比她生生咽了下去。

郑如意完全咽下去后,眼里已经满是泪水,她推开灰衣男人跌坐在一旁,唤了半天,嘴里那股腥味始终散不去。

赵阚看了眼一旁的下人,笑道:“还不带郑侧妃下去休息?”

“侧妃?”郑如意转头看他,赵阚只笑:“你放心,本王说到做到,今天就会让人去郑府提亲。”

郑如意闻言,好歹松了口气,扶着丫鬟的手转身下去了。

等她走了,赵阚才看向一侧的灰衣男人:“这蛊母真有你说的这般神?”

“自然,只要养足一年,蛊母就会诞下数百只剧毒蛊虫,吃干净她的皮肉后爬出来,而再爬出来的蛊母就会是天底下最毒的迷心蛊,只要沾到要她攻击的人,她就会迷惑住那人,把她的心不知不觉吃掉,谁也察觉不出来。”灰衣男人阴暗说着,看了眼郑如意离开的方向,轻笑:“这位郑小姐的心也是剧毒,养出来的蛊母一定更加狠毒。”

“那就好。”赵阚缓缓松了口气,看了眼旁人:“赵倾已经请命离京了?”

“是,今日下午启程,不过皇上只让他去军营,却没给他任何官职。”下面的人回道。

赵阚轻嗤一声:“父皇最不喜欢的就是他,活该如此。不过也算他聪明,知道马上逃走,否则我看他能活几日。”

“还是王爷英明。”下人奉承道。

说罢,外面来人禀报,说林侧妃求见。

赵阚一听她的名字便是厌恶:“不见……”

“可是她说是有关林紫苏的事……”下面的人也是听说了昨晚醉花楼发生的事,这会儿说出来都有点面红耳赤的。

赵阚一听林紫苏,更恼了,不耐烦看他:“让她进来!”

小厮应下,不多时林惜玉便故意捏着步子袅袅娜娜进来,还将王晖远跟林紫苏的事儿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

林锦婳早知道她会去告状,不过也不在乎了。

用过午膳后,公主府便送来了请帖,凌未野被册封为郡王要办喜宴,请了她跟徐家人都过去。

徐泊山早上去了国子监还未回来,徐夫人是个自己有主意的人,接到请帖后便来见了林锦婳,见徐昭昭跟徐程青都在,才也挨着他们的小桌子坐了下来,道:“明日宴席锦婳是一定要去的,公主估摸着还想让你瞧瞧驸马的病情。所以昭昭跟青儿一道去,好照应。”

徐程青最不爱这等聚会,虚伪的小姐公子们聚在一起说着客套话,但他知道娘亲说的在理,再厌恶也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我要提前告诉你。”她郑重看了看徐程青:“明日孙小姐也会去,你一定要照顾好男女大防,不可越了规矩。”

“儿子知道。”徐程青无奈看她,孙婉婉虽然姿态丰腴妩媚,但他并没有多喜欢,还不如他的通房丫头呢。

徐夫人嘱咐完,看着林锦婳温柔笑道:“罗夫人邀我下午去喝茶,我先过去,若是有事,尽管找管家。”

林锦婳弯眼点点头。徐家如日中天,舅母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

等送走了徐夫人,徐昭昭才百无聊赖的看着林锦婳:“明日宴会我也不认识几个人,可是要无聊了。”

徐程青点点她的额头:“你去结交几个小姐多好。”

“我才不喜欢跟她们玩呢,勾心斗角的,无趣。”徐昭昭倒是看得通透。

林锦婳莞尔,算着时辰不不早,忽然道:“不若现在去外面转转,正好我名下几个铺子的掌柜我想都见见。”

徐昭昭立即举手答应,徐程青也笑眯眯的应下了。

林锦婳上马车前,看到在转角悄悄等着的墨风,墨风跟她点点头,林锦婳这才淡然勾起唇角,上了马车。

他们先去了名下的当铺,当铺乃是林锦婳亲自处理的,如今不管是掌柜的还是账房,一见她来,都十分恭谨有礼,她随意翻了翻账簿也不见出错,倒也没多留,剩下又去看了看相隔不远的两个绸缎铺子,不过其中一个铺子刚巧就在景王府外不远处。

她们站在屋里说话,讨论着绸缎,林锦婳的余光却一直看着屋外景王府门口。

景王府外那不远处的一颗粗壮的大树后面,一身褐色衣裙的妇人正猫着腰等着,头发花白,仿若五六十的老人。

林惜玉本是才从赵阚那儿说完话出来,莫名接到下人传来纸条,说王晖远在外求见,有重要事情细谈。

她本是不感兴趣的,可一想到能当面揭穿王晖远背叛了她还要暗中算计她这件事,她便暗爽不已,便只带着个贴身丫鬟就出来了。

在门口看了看,辩了辩方向便提步往前而去。

她没察觉到大树后佝偻的妇人,绕过大树,转角便是宽敞的大街和林立的商铺,她看了看手里的纸条,提步往前走去,身后那褐衣妇人忽然抓起地上一把尘土就疾步朝她走来。

丫鬟余光瞥见她,立即转过头呵斥:“你是谁啊?”

林惜玉也停下身子,但才转过头,看着她蓦然苍老的脸和愤恨的眼神,煞时怔住:“叶氏,你没死!”

“你该死!”

她低哑着嗓子,一扬手,手里的尘土便洒了出来落到林惜玉的眼睛里。

林惜玉倒退半步,奈何她手里锋利的匕首已经朝她身上疯狂的刺了下来。

林锦婳朝暗处的墨风看了眼,墨风会意,手里的石子迅速打在林惜玉的膝盖上,让她跌倒在地,只能任由叶氏摁在地上拿着匕首疯狂的往她身上扎,不多时,十几个血窟窿便开始汩汩冒血,连林惜玉的贴身丫鬟都惊呆了。

她转头要跑回去求救,叶氏反手拿起匕首要朝她杀了去,边杀边问:“林锦婳,她不是也在这里吗?把她叫出来,我要杀了她!”

她嘶哑的声音传的并不远,丫鬟张着嘴吐出一口鲜血便断了气。

身后,林惜玉还剩一口气,她忙拖着残破的身子往前怕,周围的人看到了,知道她是景王府的人,也赶忙来救,但现在谁也挡不住叶氏杀人的心。

她不要命般又扑了上去,掐住她的脖子一匕首刺穿了她的心脏,而她也被景王府问讯赶来的侍卫一剑斩下了头颅。

叶氏的头在地上咕嘟滚了一圈才停下,周围的人均是发出一声惨叫做鸟兽散了。

林锦婳漠然看着这一切,瞧见徐昭昭和徐程青过来,才只做慌张般将她们拦住:“不要去看……”

“怎么了?”徐昭昭还好奇,徐程青倒是看了一眼,待看到地上那一身血窟窿咽气了的林惜玉和头被人砍下来的叶氏,面色也紧了几分,捂住徐昭昭的眼睛便把她拎了回去,才对林锦婳道:“先上马车,我们立即回府。”

林锦婳微微颔首,简单跟掌柜的嘱咐了两句,便出了铺子上马车去了。

走时,郑如意正好从里头出来。

林锦婳看她一眼,却感觉到贴着手腕的玉蝴蝶开始微微发热了,她不解,四下看了看,并不见那灰衣男人,只沉了沉,上了马车去。

徐昭昭依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林锦婳却忽然道:“方才我听人说,京城出现了练蛊人。”

“练蛊?”徐程青面色不大好看:“这东西邪门的很,南疆人也素来知规矩不往我锦朝来,怎么会忽然出现练蛊人?”

“许是与人特意养的,总之日后小心些,今日这事,八成也是毒蛊作祟。”林锦婳一来想提醒他们,二来,她就是要借着这事把赵阚养蛊的事捅出来。

徐程青跟徐昭昭都严肃点了点头,各自回想着方才的事,都没了说话的兴致。

回到徐府,林锦婳独自回了院子,到时,竟发现杨妈妈正跪在院子里。

她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采儿墨雪,才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

杨妈妈一见她来,立即就开始磕头。

墨雪看了眼,觉得不对劲:“小姐让朱无才来见,怎么就你一个人,朱无才呢?”

“朱无才他……”杨妈妈红着眼捶足顿胸,半晌才恨恨骂道:“那个杀千刀的泼皮老,他竟是卷走了所有的钱财拐了小丫头跑了。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啊……”

林锦婳顿了顿,以朱无才的能力加上她看到的铺子的经营状况,一个月的时间,五个铺子加起来的收益不会超过两千两。

她看着杨妈妈如此,只道:“你是求我恕你的罪,还是恕他的罪?

杨妈妈也傻眼了,小姐对身边人一贯宽容,想来不会对自己如何,只道:“朱无才虽然该死,但他到底是我男人,请小姐饶他一命……”她见过林锦婳狠辣样子的,她做得出杀人的事。

林锦婳看着她左右闪烁的眼睛,只浅浅一笑:“妈妈该知道我最恨的就是背叛者。”

“是……”

“但看你衷心侍主的份上,我可以饶他一命,你若是见到他,告诉他这辈子都别再踏足京城半步。你若是要随他走,我会给你一百两做盘缠,也算了了我们这桩主仆情义。”林锦婳寒声道。

杨妈妈死死咬牙半晌,重重磕了几个头:“奴婢来世再伺候主子。”

林锦婳知道她的意思了,也不勉强,让人打发了一百两银子便让她走了。

等她一走,林锦婳跟墨雪对视一眼,墨雪立即会意。杨妈妈这样的人,若是朱无才真的跑了,她不会回来的,多半是知道林锦婳不会把他们怎么样,而这两人知道小姐太多秘密了,若是已经被人收买……

“奴婢会查清楚的。”

“顺便……”林锦婳看着她,淡漠道:“看看林端。”如今林惜玉一死,他不会猜不到下手的是自己,那他会怎么做呢?会不会去找他真正的主子,如果是,那就最好不过。

第六十九章 幕后之人

朱无才这会儿在城外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旁边跟着一辆铜盖大骡车,还有个殷勤的赶车仆从。

等了半晌,那仆从才道:“掌柜的……”

“叫老爷!”朱无才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爷我往后可是要当大官儿的,往后谁见着我,都得低头哈腰称呼我一声朱老爷。”

仆从也机灵,立即应声:“是是,朱老爷,咱们还要在这儿等多久?贵人怕是都等得不耐烦了。”

朱无才听着也有些烦,朝城中看了看,才道:“这死老婆子,怎么还不来。”

“会不会被人扣下了?”仆从道。

朱无才摇摇头:“林锦婳这人,把下人当亲人一样,呵呵,我不过拿了她点银子,况且老婆子还跟她做过那么些勾当,她不会对她怎么样的,说不定还要赏她些盘缠呢。”

“当真?”

“可不是当真,那个败家娘们……”朱无才又是一声讽刺,心里暗笑林锦婳蠢,不仅让杨妈妈抓到那么多的把柄,还一开始就毫无保留的把铺子都交给他来管,最后得到的,可不就是人财两空么。

她正说着,一个妇人急急朝着跑来,朱无才一瞧,不正是自己的的婆娘杨妈妈么。

杨妈妈揣着实实在在一百两银票过来,朱无才立即转头上了马车,杨妈妈却是犹豫了。

朱无才见她还不跟上来,不由恼道:“你做什么呢?贵人都要等急了。”

杨妈妈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心慌:“我还是不放心,朱无才,小姐不是一般人,我……”

“她也就那么点小手段罢了,你怕什么?再说了,现在是她放你走的,难道还能追上来不成?”朱无才轻嗤一声。

杨妈妈仍旧觉得不对劲,想起来时林锦婳特意跟她说的,最恨背叛的人,她们拿着银子跑了,顶多也就算骗财,但如朱无才所说要去见那贵人,可就是背叛了。

她还是不放心,道:“要不算了,咱们拿着这些银子走吧,好几千两呢,走时小姐还又给了我一百两,我们就是去买百十亩地都请一堆仆人都够了。”

朱无才看她竟然打起退堂鼓,忽然冷了脸,扒到马车边寒声道:“你可想清楚了,咱们要去见的人,可是四……”他话说了一个字,又咽了下去:“若是敢不去,也是死路一条,而且你想一辈子做个处处遭人欺负的普通人吗?一个区区六品千户的夫人都能把我们欺负的要死,我朱无才这样大的本事,就不信还挣不出一个六品官来。”

杨妈妈看了没见识的他一眼,气道:“你以为六品官那么容易当的……”

“行了,别啰嗦,要回去你一个人回去,不回去现在就上车。”朱无才寒声道。

杨妈妈看着自己男人,想着林锦婳,犹豫半晌,还是下定了决心,上了马车去。

他们皆不知,墨雪早已跟在后面了。

徐府。

林惜玉跟林锦婳虽然私底下已经撕破脸,明面上还是姐妹,就算林端变成庶子,林惜玉也是她的庶姐。

墨雪不在,她寻了个徐府懂礼的婆子去景王府送去了吊唁礼,自己便没亲自去。

采儿服侍在侧,见她只若无其事般在暖榻边看书,浅笑道:“小姐,方才昭昭小姐使人来问,明日可还去公主府?”

“自然去。”林锦婳淡淡翻了页书,才继续道:“告诉她,明日小心些就好。”

“是。”采儿应声退下了。

林锦婳看着她转头出去的背影,也知道是时候送她走了。

因为林惜玉死了一事,赵阚倒不好立即纳郑如意为侧妃了,却也送了消息去郑府,算是定下了这桩事。

刘夫人还安慰着儿子说马上要能娶到郑如意呢,忽然郑府来人悔亲,她当即就带着十来个家丁到了郑府。

郑老夫人也是头疼不已,不肯见她,谁知刘夫人就在家门口闹了起来,郑老夫人这才不得已亲自来了门口见她,老远就一声亲昵的喊:“刘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们刘府喜糖都给人发了,你说悔婚就悔婚,这般不把我刘家放在眼里吗?是,我刘家是比不上你郑府,但你可要想清楚,这般羞辱刘家,刘家也一定誓不罢休!刘夫人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她素来还是讲究些仪态的,只是她也为了救郑莱的事儿东奔西走了,郑家转头就来个悔婚,她的脸面也算丢光了。

郑老夫人也是一肚子苦水,只道:“实在是景王殿下要娶我家郑如意为侧妃,所以才会如此的。”

“景王?会看上你家那个残花败柳?”她故意冲着府里喊的,郑如意的院子离这儿不远,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面色青紫的坐在房间里,只等着这位刘夫人离开。

郑老夫人面子有些挂不住,只道:“这次是郑家做的不对,你说怎么办?是景王……”

“我可不管,既然你承认做的不对,那就赔钱,我彩礼喜糖什么都准备好了,你总不能让我白白浪费。”刘夫人也不绕弯子,直接道。

郑老夫人一听钱,心微微一紧:“你要多少?”

“一万两白银。”刘老夫人也不怕狮子大开口。

郑老夫人一听,却是心跳都漏了一拍,当即冷了脸:“你家彩礼准备花去了一万两?”

刘夫人只狠狠道:“不给我就去定南侯夫人和端慧公主那儿告状,说你们骗婚,如今还要骗景王,你那儿子怕是这一辈子都别想出来了,他现在身上背的可是贪污罪,若是再严查,指不定还要查出更多。”

刘夫人可劲儿威胁着,郑老夫人跟她周旋许久,竟是半两银子都没少,最后为了先稳住她,只能答应。

刘夫人这才又讽刺了一番,才扭头回去了。

等她一走,郑老夫人当即去了郑如意的院子,看她还坐在床边绣嫁衣,气得一把将嫁衣扯过来扔在了地上:“那一万两银子你给我凑来,凑不出来,就死在这屋里也别想嫁出去。”

郑如意眼眶微微发红,抬眼看她:“娘亲还尸骨未寒,祖母,我也是你亲孙女,你何苦这样为难我?我好了,难道对郑府不好吗?”

郑老夫人听到这话,有些心虚,只嗫嚅了下嘴唇,道:“你都坏了名声了,还能怎么对郑府好?嫁去景王府也是个侧妃,你有本事,就把你爹救出来。“

“我自然会救。”没有郑莱,她在景王府也只是个空壳子侧妃。

郑老夫人听到这话,心情才好些,只道:“你早些把银子凑出来,没有就去跟景王借,他乃是堂堂王爷,不可能没有银子,然后再把你爹救出来,否则,你就被指望出嫁了。”说罢,转头踩着她的嫁衣便出去了。

郑如意眼眶酸胀的厉害,却死活没让眼泪流下来。她阴冷看着老夫人离家的方向,面上生出杀意。你们不把我当人,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第二日已经是晴好的天气,随着春闱的即将到来,所有人都陷入了紧张的氛围中,除了景王府门口发生的这桩渗人惨案还在被人悄悄议论外,大多都在谈科举之事了。

林锦婳早起时,瞧见墨雪还没回来,不由有些担心,采儿却是笑着推开门进来了,瞧见她还未换上衣裳,笑着呈上手里的锦盒来,笑道:“宁王府送来的,今儿王爷也会去端慧公主的宴席。”

“是吗?”林锦婳略有些惊喜,他说这几日就会走,她还一直担心就这样见不到他了。

采儿笑眯眯将锦盒拿来,道:“自然是,奴婢还能骗您不成,您先更衣吧。”

林锦婳微微颔首,锦盒一打开,一套樱桃红的长裙便出现在了眼前。

广袖束腰交领长裙,领口用更暗红的线绣上了朵朵梅花,裙摆上更是散落绣着梅花花瓣,走起来,仿若梅花散落下般,里面是一套月牙白的里衬,里衬袖口用红线绣了梅花,瞧着更是相得益彰。

采儿看着她往后挽了个飞仙髻,簪着嵌着红宝石的金簪和步摇,眉心点上一朵梅花装,胭脂染妆,脖颈白皙而纤细,整个人带着清冷气质,仿若冬日绽放枝头的寒梅,美的惊艳。

林锦婳看她又是这幅样子,只抬手点点她的额头:“你今日不必跟去,留在府里待着。”

“可是小姐……”

“不许出府,明白吗?”徐府还是安全的。

采儿也怕自己给她添麻烦,乖乖点了点头。

徐昭昭跟徐程青早就换好了衣裳,正在门口等着,瞧见她来的时候,徐昭昭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徐程青则是眯起眼睛满意点点头;“昭昭,你学着点,锦婳这样的妹妹带出去才有面子。”

徐昭昭白了他一眼,便快速跑到了林锦婳身边,闻到她身上浅浅的香气,惊喜道:“你带了什么香囊,这般香?”

“我自己配的,给你和表哥一人准备了一个。”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粉色的香囊和一个灰色绣白梅的香囊分别给了她们。

徐程青闻了闻,诧异看她:“是药?”

“驱虫又好闻。”林锦婳弯眼浅笑,最主要是能暂时驱一驱蛊虫。

两人笑眯眯的带上了,三人这才去寻徐夫人一道上了去公主府的马车。

从这里去公主府的路不算远,没多久马车就在公主府门前停下了。

凌老夫人特意嘱咐了上次的朱妈妈在府门口候着,瞧见林锦婳和徐家人来,忙笑着迎了上来,道:“徐夫人,林小姐,我家老夫人正在花厅等候几位呢。”

徐夫人看出她对林锦婳的恭谨,也只客气笑笑,又让人给了封赏,这才提步跟着她一道进去了。

走时,林锦婳忽然看到前面一瘸一拐的熟悉身影,曾学海!

曾学海身边有个美人扶着,她一眼认出来是许久不曾见过的叶菱,当初她的确听汝嫣说过,曾学海纳了她为妾。

林锦婳微微皱眉,徐程青察觉到她的不对,关切问道:“怎么了?”

“没事,见到故人了。”林锦婳眸光淡淡,这才往里而去。

不多久便见到了凌老夫人,她看起来气色不错,瞧见林锦婳来,还亲自起了身来。

徐夫人暗暗看在眼里,拉着几个孩子一道上前见了礼,这才寒暄着坐下。

林锦婳看到凌老夫人望着自己满是笑意的眼神,知道驸马的病应该是抑制住了。

说了不多会儿话,就见外头有小丫鬟来,道:“老夫人,公主请您出去呢,戏台子搭好了。”

“好,去听戏。”老夫人喜欢林锦婳,连带着对徐夫人态度要好了许多,对她道:“你也随我一道去看戏吧,不少夫人都在,孩子们年纪小,便由着他们自己去玩。我会让朱妈妈全程跟着伺候,不会出事的。”

徐夫人见凌老夫人考虑这样周到,自是应下了。

林锦婳跟徐昭昭兄妹这才得以出来,自由在这偌大的公主府逛了。

不过冤家路窄这词儿还真是没错,几人还未到最热闹的地方,迎面而来便是曾学海。

曾学海瞧见林锦婳的第一眼,便惊艳的挪不开眼睛了,徐程青自然的挡在林锦婳两人前头,才朝他笑道:“这位公子眼睛不好?”

曾学海还未见过徐程青,又见她跟徐家人在一起,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敷衍一笑:“世上没有谁的眼睛比我更好了……”

“哦,那就是腿脚不好,一个人偏偏要档路中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海中蟹,只知道横着走路呢。”徐程青依旧笑的温文尔雅。

徐昭昭早知她这哥哥毒舌的很,闻言,偷偷珉唇笑。

曾学海觉得在美人跟前有些丢脸,只强行笑道:“是你身后的林小姐太过貌美,让我一时看怔了,都说红颜祸水,现在可真是应验了,我才看了这绝世美人一眼,就遭你如此辱骂。”

“好一个红颜祸水。”

冷漠的男声传来,曾学海只觉得背脊一寒,忙挪开了落在林锦婳身上的目光转头行礼:“王爷。”

赵怀琰淡淡睨了他一眼:“腿好了?可以出来了?”

“托王爷的福……”

“托本王的福,你早该死了。”赵怀琰淡漠说完,便看了眼林锦婳,见她也平静的看着自己,凤眸染上笑意,才对徐程青道:“徐公子随本王来。”说罢,转身而去。

徐程青不放心曾学海还在这里,高禀却是朝他眨眨眼。

徐程青早听闻这位宁王爷对锦婳护短的很,想了想,也就没说什么,跟着走了。

他们是走了,高禀却是没走。

曾学海没把他放在眼里,等人一走,便转头对林锦婳古怪笑道:“听闻林小姐跟嫣儿关系极好,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真是日思夜想去看她,她却不在府里,哎,可惜。”

林锦婳第一次这般想打爆他的狗头,可惜墨雪不在。

她正想着,高禀走了过来,一把扛起曾学海便朝一侧的鱼池里扔了下去。

曾学海整个人都摔蒙了,满是鱼腥味的池水呛进他的口鼻里,让他当即喊道:“你疯了!”

“难道不是曾公子要对我动手动脚碰撞之间掉下去的?”高禀冷脸讽刺完,转头朝林锦婳和徐昭昭见了礼:“小姐们去后院玩吧,再有人敢对小姐不敬,尽管叫属下来。”

徐昭昭笑意满满的点点头,林锦婳也浅笑着应了声。

走时,林锦婳还不忘看着曾学海笑道:“曾公子可听过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前几日去山上诵经,倒是有几分体悟,所以告诉曾公子。”林锦婳淡淡说完,这才转头离开。

朱妈妈也很识趣的没让人立即去救曾学海,等林锦婳出了这道垂花门,这才让人去救人了。

林锦婳随着朱妈妈到了小姐们聚集的地方,名叫观海苑,所谓的海,是因为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而且里面雕梁画栋,布置的景观也十分精美,倒也能算够‘观’了。

与寻常躲在一边不同,林锦婳径直往人多的地方走去,看到正在与人愉快交谈的郑娇娇,笑着走了过去。

郑娇娇瞧见她来,由一开始的别扭,也到了接受了,笑道:“林小姐,好久不见。”

“郑小姐病可好些了?”

“没复发了,就是发脾气的时候还是疼。”她叹了口气。

林锦婳知道她脾气大,疼是自然的。

林锦婳淡淡看着她的眼里努力藏着的嫉恨,只浅浅一笑。

这样的宴会,孙婉婉自然也是到了的,老远瞧见林锦婳和徐昭昭,只觉得尴尬,干脆打算转头走开,却不想跟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嗅到鼻尖的馨香,忙退开半步看着来人,有了之前的教训,倒也还算冷静,道:“你是哪家小姐?”

“我是郑家的。”郑如意直直看着她道。

“郑家?”孙婉婉一激动,莫不是兵部尚书郑家,她忙笑起来,道:“我是随父亲才调入京城的,姓孙名婉婉,你唤我婉婉就好了,不知郑小姐闺名是……”

“听闻孙侍郎家的女儿国色天香,还才华出众,我听闻前头几位公主皇子正在锦鲤池畔对诗,不知孙小姐肯不肯赏脸一道过去?”郑如意温柔浅笑,避开自己的名讳。

孙婉婉早对京城向往极了,皇子公主这等人物她以前都只听过,见也是未见过的,看她又是郑家小姐,又肯邀请自己,自然高兴应了。

郑如意垂眸侧开身;“这边请。”说罢,便与她一道往观湖苑外而去。

林锦婳早就注意到了孙婉婉,但见她站在垂花门边,好似在跟垂花门后的人说话,倒也没在意。

正说着,郑娇娇又道:“听说郑如意马上要嫁给景王殿下了?”

“可不是,也不知景王是怎么了,那样的残花败柳也要。”终于有人憋不住道。

郑娇娇横她一眼:“到底是景王,你们说话小心着些。”说罢,又看着林锦婳,她是知道林锦婳跟郑如意的恩怨的,眼珠子一转,道:“林小姐,听闻昨儿你庶姐死在景王府门口了?她可是景王侧妃,怎么这般轻易就被人杀了?”

林锦婳知道她想套话,最好指认郑如意就是幕后黑手,不过在传出她要嫁入景王府的同一天,同为侧妃的林惜玉就死了,她的确最值得怀疑。

林锦婳浅浅摇头,只微微叹了口气:“昨日的事我也是后来才听人说的,想来是因为叶氏心中嫉恨,所以盯着了吧。可惜,要是叶氏没有从大牢放出来,也不会发生这等事了。”

“叶氏是怎么被放出来?”郑娇娇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仔细盯着林锦婳,半点不想错过她脸上的表情。

林锦婳只微微摇头:“我也没去官府问过……”

旁的小姐们一听,胆大些的也跟着悄悄议论起来,撺掇着要去官府查查,毕竟郑如意一个残花败柳,本来要嫁给傻子给众人看笑话的,结果一转身就要成为高贵的景王侧妃了,谁心里能平衡?

徐昭昭倒是不明白林锦婳这番话的用意,凑近轻声道:“锦婳姐姐,咱们去别处吧。”这些小姐叽叽喳喳的嘴脸,她真是不喜欢。

林锦婳见目的达到,自然也不多留,不过她让人去赎叶氏,的确就是用的郑如意的名头。

想及此,嘴角冷淡勾了起来。

两人告辞出来,倒也没去别处,从偌大的湖边往上,正好有一片茂密的小山包,上面有一个凉亭,正好清幽又能看到底下情况。

两人上去坐好,很快便有丫鬟来侍奉了茶水。

清风徐来,不大的阳光正好洒进来,站在凉亭往下,可以看到整个如月牙般的大湖,微风吹皱湖水,很是惬意。

两人坐下没多久,又听得一阵嬉笑声传来。

“你说的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若不是那王晖远死活要把王汝嫣往我家夫君床上送,我家夫君岂会娶她?”

说话的女子语气很是轻细,也很轻蔑。

林锦婳眉头微微拧起,转头看去,不是嫁给了曾学海的叶菱还能是谁?

叶菱还在汀步上走,因为亭子边有不少茂密大树,倒是没发现林锦婳,只跟旁边的人继续道:“你们别瞧着那王汝嫣多么冰清玉洁,听夫君说,那日晚上可是风情万种,也不知私下是个多么无耻放荡的女人。”

徐昭昭听得都有些不舒服,她知道林锦婳跟王汝嫣关系亲近,故意大了声音对林锦婳道:“锦婳姐姐,这儿不知哪里飞来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叶菱听到这话,当即顿住脚步,而后才瞪了眼身边跟着的丫鬟,丫鬟忙上前跑到凉亭边,瞧见真是林锦婳,才行礼道:“奴婢见过林小姐。”

“你不必跟我行礼。”林锦婳淡漠扫她一眼,而后才走出了凉亭来,看到一身桃红色长衫敷着脂粉的美貌少妇人叶菱。

叶菱丰腴了些,更添了份媚态,眼角眉梢的春情仿若五月盛开的桃花,水盈盈的眸子越发勾人,想必十分得曾学海宠爱,否则一个妾,哪里敢能来这公主府的宴会?

叶菱见到她时,第一眼是妒忌,而后瞬间化为欣喜和亲和,上前几步笑道:“锦婳,你也在,许久不见你,你真是越发好看了。”

“我来时,曾公子被人扔进了水潭,叶姨娘怎么还不去伺候,反而在这儿赏花呢。”林锦婳淡淡道。

“什么?谁扔的?”叶菱并不知道这事,难得来这样的地方,她一心想着多结交些贵人。

“宁王爷扔的。”徐昭昭也走了来,看着她身边跟着的大家小姐,才道:“对了,昨儿你姑姑和林紫苏才过世,你可曾回家看过了?”

“我……”叶菱面上微微有些发烫,却只勉强笑着垂眸,又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我也想去,但我现在嫁入了曾家,就是曾家人,姑姑和紫苏到底是犯了错的人,我如何能回去看望呢?”

徐昭昭皱眉,不知如何反驳。

林锦婳只扫了她身边的那躲躲闪闪的黄衣小姐一眼,那不正是之前一直跟在郑娇娇后头的翰林家的小姐么。

她淡漠道:“叶姨娘既已嫁入曾家,自然是当以曾家为主的。”

叶菱笑笑,已是不想跟她在多说话,只道:“时辰不早,我先去寻我家夫君了。”说罢,见了礼赶忙走了。

林锦婳也不挽留,看着她们下山,心里才微微叹了口气,对徐昭昭道:“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也下去吧。”

“嗯,不过这曾家人也真是够恶心的,自己干了那些脏事儿,如今还能洋洋自得的说出来。”徐昭昭替王汝嫣有些不忿。

“因果循环,他会遭报应的。不过这话,你往后不能再说。”徐家还算清净之地,不能招惹了这烦恼。而且汝嫣若真的嫁过去,也不能因为自己跟叶菱和曾学海闹翻了,而给她带去麻烦。

徐昭昭自然明白,点点头不再多说。

两人下了山去,不多时宴会便开始了,今儿来的人可不少,除了离京的九皇子和赵怀琰,其他几位皇子王爷均是到了。

端慧公主和驸马在最上首坐着,面上均带着喜色,皇家人自是在上首围坐一起,济济一堂。

徐夫人瞧见她们过来,也走了来,步履间带着几分匆忙。她看着她们二人,目光深深道:“一会儿你们先回去。”

“娘,怎么了?”徐昭昭正看得热闹呢。

徐夫人拉着林锦婳的手,才低声问道:“你之前是不是给罗家老夫人看过病?”

林锦婳颔首:“是,她现在身子应该好了才是。”

“没有,罗夫人这次见到我神色不对,我托了凌老夫人去问了,竟是罗老夫人不知怎么发了恶疾,有太医说是因为吃了你开的药,现在命在旦夕,也不知能不能救得回来。”徐夫人神色有几分严肃,但还算镇定:“这件事尚未传开,想来罗家人也不确定就是你,但今日我担心有人发难,毕竟你才给驸马看过病。”

徐昭昭也跟着着急:“这可怎么办,要不我们先回去找爹爹?”

“我也是这个意思,你们去叫上青儿一道回府去,我一会儿跟凌老夫人提一提,随后再回去。”徐夫人道。

林锦婳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罗老夫人生病,八成是别人动的手。

她顿了顿,才道:“给罗老夫人看病的御医是谁?”

“不知,好似有两位御医。”徐夫人道。

林锦婳微微颔首,找出这两个太医是听了谁的命令,就能知道到底是谁指使的了。

她也不多留,跟徐昭昭一道悄悄退出去了。

叶菱在后边看见她们三人神色严肃的在说话,便留了心,等林锦婳几人一走,忙对一侧才换了衣裳的曾学海道:“夫君,林锦婳怕是出了什么事。”

“现在宁王在,她能出什么事?”曾学海还忌惮着宁王,纵然气,也只能憋着,不敢轻举妄动。

叶菱见他不悦,也不敢再说,将心里的疑惑又都压了下去。

林锦婳跟徐昭昭出门来,正好碰见赵阚从拐角过来,瞧见她,只玩味的站在原地看她:“林小姐。”

“臣女见过景王殿下。”林锦婳垂眸行礼。

徐昭昭倒是看到了他身后跟着的孙婉婉,奇怪道:“孙小姐也在这儿?”

孙婉婉面上绯红退下,看着她竟也没之前那股子的讨好,只敷衍笑笑:“刚好与郑小姐同路。”

赵阚只看着林锦婳垂眸的样子,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当真是绝色美人,只是可惜了……

“林小姐这般匆忙,是要去哪儿?现在宴会可是要开始了。”赵阚故意挡在她身前不走。

林锦婳感受到贴着手腕的玉蝴蝶又开始发热,抬眸看了看他,难不成他身上带着蛊虫?只道:“臣女家中有急事,恐怕要先行离开,既然宴会要开始了,王爷请便。”

赵阚冷冷一笑:“本王听说林将军西南之行遇险,现在已经下落不明,你的确该着急一番。”

“什么?”林锦婳拳头紧握,哥哥遇险了?

“你还不知道么?父皇已经下旨,由郑莱郑将军今日下午亲自带兵无营救,只可惜西南那等荒僻之地,土匪出没,不知林将军还有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呢。”赵阚说罢,看她震惊又不甘的神色,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若是来求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救他,就是留一具全尸也好,是不是?”

“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就不浪费景王的时间了。臣女听闻庶姐昨日惨死在景王府门口,叶氏更是被人景王府的人一刀砍下头颅,王爷若是得闲,也该想想如何让人觉得王爷你有救人的本事。”说罢,带着徐昭昭径直越过他离去。

赵阚听罢,怔了怔,旋即看着她的背影哈哈大笑起来:“林锦婳,想不到你这般冷静,那本王就看看你能冷静到几时,我方才说的话,随时有效!”

林锦婳再没停下步子看他,郑如意在一侧望着赵阚掠夺般的眼神,暗暗咬牙,只上前道:“王爷,时辰不早了,该进去了。”

赵阚睨了她一眼,再没多看,转头而去。

郑如意知道赵阚现在对林锦婳极为感兴趣,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只可惜她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她看着赵阚头也不回的离开,慢慢攥紧了拳头。

林锦婳快速到了前院,但前院很大,下人也不知赵怀琰去了哪里,就连徐程青都不见了。

她有几分着急起来,在前院找了一圈,没见到人,立即就要出府去,但才踏出府门,就见徐程青已经迎了来:“锦婳,昭昭,你们怎么出来了?”

徐昭昭着急道:“景王说锦澄表哥出事了……”

“他竟然告诉了你们。”徐程青登时对赵阚没了好看法,见一向从容的林锦婳面带焦急,才道:“别担心,宁王殿下一收到通知,立即就去安排了,不过他明天就要离京,所以事情都交代给了我,我一会儿就去找姑父,让他出发去西南。”

林锦婳也是这个意思:“西南凶险,嘱咐父亲一定小心。”

“姑父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宁王殿下都放心他,你也放心吧,而且此番姑父借着这个机会出城,宁王殿下还另有安排呢。”徐程青一想起赵怀琰的计划,便觉得这人的城府真是深极了,但也聪明极了,就连一向自诩最聪明的自己也佩服的很。

林锦婳听到这些,这才松了口气。

“那我们先回徐府。”罗老夫人的事还要处置一番,她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徐程青颔首:“我送你们回去。”

林锦婳应下。

几人迅速回到徐府,昨日跟着杨妈妈出去的墨雪也回来了,而且还负了伤,左肩一道长长的血痕,人也虚弱的厉害。

花厅里,墨风跟在一侧替她简单包扎了伤口,瞧见林锦婳回来,这才上前见了礼。

“怎么回事?”林锦婳迅速让人拿了最好的伤药来,墨雪看着她关切的样子,浅笑道:“奴婢没事,忙不过奴婢发现朱无才的确被人收买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诞下皇长孙的那位四皇子?”林锦婳寒生问道,前世他不过是赵阚的附庸罢了,懦弱无能,也没几分才智,不应该是他才对。

“是他,但他很奇怪,问了朱无才和杨妈妈的问题,竟都是关于小姐和宁王殿下的。”墨雪轻声道。

林锦婳也有些迟疑,的确不对,四皇子此人是真的资质平庸,前世一辈子也没折腾出什么水花来,这辈子怎么可能突然开智了?除非背后有人操纵。而且背后那人不关心自己的秘密,反而关心自己与赵怀琰的事,难道那人主要是冲着赵怀琰来的?

“朱无才跟杨妈妈处置了吗?”林锦婳问道。

墨雪颔首,却是面色古怪;“没等奴婢动手,四皇子倒是先下了杀手,不过发现了藏在暗处的奴婢,这才一路追杀过来。不过您放心,奴婢没有暴露身份,将人甩了以后,遇上墨风,这才回来的。”

林锦婳微微颔首,看她实在虚弱的撑不住了,才道:“你先休息,剩下的事我自会处理。”

“是。”墨雪应声,这才由人扶着下去了。

林锦婳思来想去,也想不透背后的人是谁,难道是跟设计了罗老夫人的人是一个人?

她陷入沉思,外面的天色却是慢慢黑了。

徐夫人回来后,立即把事儿跟徐泊山说了,徐泊山还未来得及用晚饭便出去了,直到半夜才回来。

房间里,徐夫人一直没睡,见他回来,才上前替他解下披风,问道:“可打听出来了?”

“嗯,是宫里的刘太医跟章太医,都是皇后常用的人。”徐泊山道。

“难道是皇后娘娘……”

“不知道。”徐泊山打断她的话,微微叹了口气:“罗家跟这两位太医都算有些交情,所以罗老夫人病了再请他们过来,也属正常,只是听说罗老夫人好似是忽然发病的,现在还在昏迷。”

“那锦婳可会有事?”徐夫人一想到林锦婳,心疼的红了眼睛:“这孩子可怜,没了娘亲,又屡屡遭最亲的人算计,这才过上好日子,怎么又被人惦记上了。”

“朝廷里的势力本就复杂,锦婳即是林麓之的女儿,又是未来的宁王妃,自然会被推到这风口浪尖。”徐泊山看她心疼至极的模样,叹了口气上前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道:“你且放心,明日我便会入宫去请见皇上,让他再派其他太医去看看锦婳开的药是否真的有问题,当时药方都是写得清清楚楚的,只要找到那药方,也能证明咱们锦婳清白。”

“那就好。”徐夫人抹了抹眼泪,这才算稍稍松了口气。

林锦澄的事儿并未传开,所以他们也还不知道。

夜里,墨风将徐泊山打探来的消息传给了林锦婳,林锦婳也迟疑了,会是谁呢?皇后?自己与她还不算有利益冲突,她不会选择在怀琰离京之际忽然做出这样的事?可也不像是德妃,毕竟罗家也不是寻常人家,更不要说皇后常用的两位太医也不是吃素的了。

两人正在想着,院子外忽然传出一声闷哼,林锦婳想起方才要出去拿热汤来的采儿,急急就拉开房门跑了出来,可漆黑夜里竟也没有采儿的身影。

正在疑惑之时,徐家东苑忽然冒出一阵火光,一片嘈杂。

林锦婳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墨风道:“马上咱们院子将西厢房烧了。”

墨风见她说的认真,知道事不宜迟,也不多想,立即照她的吩咐去办了,而林锦婳则是立即叫醒了院子里的下人,半步没有独自踏出这间屋子,若是没猜错,今日徐家着火是那幕后之人连环计的第一步,而方才那声闷哼,便是引她入瓮的第二步。

不过既然有人想瓮中捉鳖,那她也可以借瓮抓人!

第七十章 自作自受

西厢的火很快大了起来,徐府顿时两处冒烟,小厮丫环们也全都惊醒了,院子里也一下子乱了起来。

林锦婳就坐在房中等着外面的消息,小厮丫环们端着水盆来来回回的跑,根本没有注意到院子里多了陌生的面孔。

林锦婳从窗户看出去,看到外面的人,垂眸将手里的粉末撒到了燃着的油灯里,登时一股馨香传了出来,外面欲要靠近的人才闻到这香气便停住了脚步,他们早知道林锦婳擅长炼药,也擅长制毒,但凡出现这些奇怪的味道,他们都不会靠近。

外面的陌生面孔停了会儿,看到投影在窗边的人儿一动不动,犹豫了下,还是转身离开了。

林锦婳瞧见人离开,立即看向墨风,墨风会意,立即悄悄跟了上去,不过墨雪之前也被打伤,想来这些人不仅有备而来,而且武功极高,她也不敢跟的太近。

林锦婳没有走出房间,她知道暗处必然还有人盯着,就等着她一个人出去。

没多时,院门口传来响动,定睛一看,不是徐家人是谁?而且身后跟来的婆子怀里还抱着晕过去的采儿。

她见状,这才跑了出去:“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采儿被扔在了我的院子门口。”徐昭昭揉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林锦婳,又看了看着火的西厢,道:“锦婳姐姐,你没事吧,也不知这夜里怎么了,竟是都着了火。”

林锦婳眉心微紧,徐泊山跟徐夫人对视一眼,心里却是有数,八成是谁又要算计锦婳或是徐家了。

林锦婳则是道:“等明日天一亮,我还是先搬回林家……”

“你一个女儿家,搬回林家去岂不更危险?舅舅纵然不如你爹爹武功高强,但也不怕那些牛鬼蛇神,你不必担心,这纵火之事舅舅一定会细查清楚,把徐府中那些个下作东西全部揪出来!”

徐程青也跟着点头,无所谓般笑看着她道:“说不定只是意外,与你何干。只是今儿你这到底着了火,不安全,不若今晚去昭昭屋里睡吧。”

徐昭昭也没有丝毫害怕的意思,连忙点头。

林锦婳心中微暖,却也警惕。那幕后之人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采儿带走,还特意扔到了昭昭门前,必然是想警告她,可是警告她什么呢?

林锦婳笑看着徐家人,轻声道:“不必了,这院子挺好,丫环们都醒了,会在周围伺候着。时辰不早了,舅舅明早还要去早朝,不必担心我。”

徐夫人还要再劝,徐泊山倒是见她坚持,便只多调派了些人来伺候,这才回去了。

林锦婳送走他们,微微舒了口气,看着一侧昏迷不醒的采儿,眸光微黯。

如此直到天亮,都不见墨风回来,林锦婳等徐府大门一开,立即就把以前的老管家和他儿子叫了来,定下了亲事,便直接让老六秘密安排她们出京城了。

采儿虽然不舍,走时哭得泪眼朦胧,却也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武功,也不够聪明,留下只会给林锦婳添乱,再不舍也还是答应了。

林锦婳不敢相送,只看着老六安排他们上了马车,便立即回了院子。

院子里,杨妈妈不在,采儿白兰也不在,一下子便空寂起来。

今儿天气尚算晴好,天上堆着浓密的云,林锦婳一个坐在院子里拿着手里的玉蝴蝶来回的看。玉蝴蝶只有遇到有蛊虫时,才会发热,而昨儿遇到赵阚几人时,玉蝴蝶更是热的厉害,难不成昨儿他们带上了跟厉害或是更多的蛊虫?

蛊虫乃是明令禁止私下养着,但赵阚昨儿出现时便有了征兆,那景王府必然更多才是。

这般一想,她忽然想到了如今终于得太后召见的慧觉,沉寂这么久,他也该发挥下作用了。

想罢,她立即起了身备了轿子就要去寻定南侯夫人,但还未出门去,罗府的人便找上了门来,一同来的还有罗尚书本人。

罗尚书有几分王夫人的影子,不过看起来比王夫人更老一些,而且五官冷硬,面色微沉时嘴角往下抿起,很是瘆人。

徐泊山一早上朝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徐夫人便亲自接待了他到屋里。

罗尚书也不是个不体面的人,再有情绪,也是到了屋里才爆发出来:“林锦婳呢?”

“罗大人,你寻锦婳何事?她到底只是闺阁姑娘……”

“你若是不现在把她找来,就不要怪本官亲自把她抓出来!”罗尚书的怒气已经写在脸上了,但说话时仍有几分克制。

徐夫人看出端倪,只对旁边婆子吩咐去请林锦婳过来,才看着他道:“罗大人,听闻罗老夫人最近身子不大好,你这般怒气冲冲,可是为了此事?”

“想来你也知道了。”罗尚书声音更冷了几分。

徐夫人见他如此,又试探道:“那大人此番前来,是要叫锦婳再去看看吗?”

罗尚书没说话,以前对于林锦婳的医术他也是持怀疑态度的,但这次罗老夫人的病症爆发的很猛很迅速,两个御医虽然都说是林锦婳所开的药方有问题,但他知道文人相轻,刘御医和章御医对林锦婳一直就存在偏见,这次也不排除是因为偏见而产生的误诊,最重要的事,他们对老夫人的病症束手无策,他只能再次寄希望于林锦婳了。

不多时,林锦婳便已经过来了。

林锦婳是走到门口看到罗家的马车时,自己折返的,罗老夫人的病她也一直很疑心,若是有人假借害死罗夫人来栽赃自己,下一个说不定就是驸马,或是定南侯夫人……

到了花厅,看着满面怒气的罗尚书,林锦婳不紧不慢的上前见了礼,才道:“尚书大人,若是不介意,我们现在便先去看看罗老夫人吧。”

罗尚书本以为她过来至少要先辩驳一番,没想到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他顿了顿,迟疑的看她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或想说的?”

“锦婳虽然行医不久,但绝不至于出现开错药之事,而且老夫人的病症不过是简单的妇人病,症状单一且简单,就更加不会出错了,所以既然罗老夫人病了,必然是某一环节出了问题,所以锦婳才想先去看看,再做定论。如若锦婳错了,绝不会求饶,罗大人尽管罚就是。”林锦婳淡淡直视着他道。

罗尚书听这话,道松了口气:“好,你还有几分胆气,我也不为难你,但若真是你的药出了问题,我也绝不会轻饶了你。”说罢,直接提步往外而去。

徐夫人立即上前一步拉着林锦婳的手道:“这事儿你可有把握?”

“我的药没问题。”林锦婳很坚定,但问题出在哪儿,她只有见过罗老夫人才知道。

“我让昭昭随你一起去……”徐夫人忙道,林锦婳想起昨晚那人的威胁,看了看徐夫人笑道:“我还想请昭昭帮我个忙呢。”

“何事?”

“帮我去一趟公主府,让驸马一定要小心最近的饮食和奇怪的人或气味,其他的不必多说。”林锦婳道。

徐夫人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但还是坚持道:“我让青儿陪你到罗家去,不然我不放心。”

林锦婳见她如此,只得应下。

一行人很快上了马车往罗府而去,但此时的墨风却糊涂了,她跟着昨晚的人先一路到了景王府,又从景王府到了九皇子府,再到郑府……每一处他都有认识的人,每一次都要聊许久,虽然都是些废话,临到天明,她才放弃了继续跟踪,因为她发现这些人分明就是故意在拖着她而已。

她在暗处看了看,转头就要离开,那盯着的人却忽然转过头喊住了她。

“告诉你们小姐,不要妄图跟我们主子争什么。”

“你们主子是谁?”墨风回头反问,那人只是凉凉一笑:“到时候你们便会知道,你现在只需要告诉她,她绝不是我主子的对手。”

“你不告诉我你们主子是谁,我家小姐如何知道能不与她争?”墨风甚至猜不到他们主子是男是女。

那人眨眨眼,想了想,才道:“等宁王从外办事回来,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的,这几日的事儿,就当是初次见面,打个招呼。”

墨风见他没打算说,只得转身离去。

等她一走,那灰衣小厮才淡淡一笑,慢慢揭下了面上那张易容用的人皮。

林锦婳到了罗府外时,便觉得玉蝴蝶已经隐隐开始发热了,却又不似蛊虫出现时的那般热,仿佛那蛊虫还藏在这府邸深处,却能散发出强大的危机感了。

她随着罗尚书一路到了罗老夫人院子里,还未进去,就见到了熟面孔。

孙婉婉从里边跟赵阚说说笑笑出来,刚巧见到迎面而来的林锦婳和徐程青,娇媚的面容一下子僵住。

徐程青对她无感,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便朝赵阚行了礼。

赵阚眯起眼睛笑了笑,道:“正巧,想不到还能在这儿遇见徐公子,方才我还跟婉婉说,徐公子一表人才,虽然没有职位在身,但为人稳重,又是徐家出来的,日后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还是景王殿下有眼光。”徐程青似乎没听到他亲昵称呼孙婉婉昵称一般,得体笑道。

孙婉婉见状,略有几分尴尬,干脆躲到了赵阚身后不出声。

林锦婳只淡淡攥着手里的玉蝴蝶,但玉蝴蝶并没有因为靠近了她们二人而变得更热,难道昨日那蛊虫不是在她们身上?昨儿跟他们在一起的,也就多了个郑如意而已。

赵阚转头把目光落在林锦婳身上,开口:“林小姐……”

“臣女还急着给罗老夫人看病,不知王爷能不能让一让?”林锦婳直接道。

罗尚书也是这个意思,好在林锦婳已经开了口,对她的印象也好了些许。

赵阚面上笑容微微一滞,也只冷笑道:“自然是罗老夫人的病重要,且看林小姐有没有这回天之术了。”

林锦婳微微垂眸:“臣女自当尽力而为。”

赵阚也不再拦着,退在一侧,林锦婳这才跟着罗尚书急急走进了里屋。

才到房间,玉蝴蝶立即炙热起来,林锦婳抬头一看,那坐在罗老夫人床边的人不是郑如意是谁?那厉害的蛊虫便在她身上?

罗夫人面有忧色,瞧见林锦婳来,嘴巴张了张,又没说出话来,倒是郑如意假意抹了抹眼角,破涕为笑般道:“林小姐来了,赶紧看看老夫人吧。”

“怕是要先请郑小姐出去,最好先出罗府才好。”林锦婳淡淡道,她一在,她便无法确定罗老夫人忽然病至此,是不是因为有蛊虫作祟了。

但这话她不说出来,外人只以为她这般是为下郑如意的脸面,与她算私仇。

罗夫人微微皱眉,道:“郑小姐也是罗府的客人,林小姐,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徐程青倒是相信林锦婳绝不是如此不顾大局的人,只上前问道:“锦婳,可是有什么原因?”

“有,但现在不能说,还请郑小姐先出去,否则这病看不了。”林锦婳不指望罗夫人,只看了看罗尚书:“锦婳若是为泄私愤,也断不至于蠢笨至此,在这儿跟郑小姐撕破脸。”

郑如意面色微微泛红,眼底盈出泪水,却只做大方道:“罗夫人,没关系的,如意先出去便是了。”

罗夫人感激的看她一眼,倒对她有了几分心疼。

郑如意转身走到林锦婳跟前,规规矩矩的给她见了一礼,才怯怯道:“林小姐,如意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下次我一定会注意,不会出现在你眼前碍你眼的,只求你能放过我。”

林锦婳看了眼罗夫人对自己越发怀疑的眼神,只幽幽叹了口气:“郑小姐何必将我至于如此不义之地,待看完罗老夫人的病,我自会给你交代。”

“都怪我……”

“好了。”罗尚书有些不耐,只忍着性子对旁人道:“好生送郑小姐去外间歇着,不许慢待了。”他还不算糊涂,郑莱是什么人,女儿八成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罗夫人性子软,他却眼明心净。

郑如意闻言,知道再说下去讨不到好,只作强忍着委屈的样子给罗夫人见了礼,这才退出去了。

等她一走,林锦婳能感觉到玉蝴蝶的温度迅速降了下来。

而后她才看着躺在床上眼眸紧闭的罗老夫人,她印堂微微发黑,脸颊却发白,看起来已是濒死之像。

她走到床边先把脉,从似有若无的脉象上看,的确像是中毒。

她顿了顿,道:“取银针来。”

徐程青亲自替她打开药包取了银针。

林锦婳刺破罗老夫人的手指,挤出一滴鲜血,再以银针染上,半晌,银针没有变化,反倒是玉蝴蝶渐渐发热。

她想了想,将玉蝴蝶拿出来扣在罗老夫人扎破了的手指上,罗老夫人面上立即呈现出痛苦的神色,

“这是怎么了?”罗尚书没看懂,只焦急问道。

林锦婳心里却是有了答案,略有几分沉重看他:“罗老夫人体内八成是有蛊虫。”

“蛊虫?这怎么可能?京城里早已无人喂养这种东西了。”罗夫人慌起来。

罗尚书脸也微微有些沉,如果蛊虫被发现在罗府,保不齐会有人污蔑是罗夫人有人养蛊,前朝因为养蛊之事而故意污蔑侵害的达官显贵,实在太多了。

他面色微微沉了沉,看她:“林小姐,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我明白,现在可还要救罗老夫人?”林锦婳收回玉蝴蝶,罗老夫人面色立即正常了。

罗尚书看着自己母亲,微微咬牙,到底点了点头:“救!”

林锦婳这才又取了银针,这次直接扎破了罗老夫人的手腕,鲜血溢出,她迅速将玉蝴蝶摁了上去,不多时,罗老夫人的面色越发难看,呼吸也急促起来。

林锦婳心里也有几分不确定,这法子还是在她从长乐庵回来后,翻阅几本跟玉蝴蝶相关的古籍上查到的,但古籍只说逼出蛊虫,却未说如何解蛊虫之毒。

她不敢再分神,仔细观察着罗老夫人的状态,终于,在她额头沁出细汗时,罗老夫人的袖子里直接窜出一条湿滑的黑色蠕虫来,拇指大小,林锦婳认得出来,这便跟赵阚给自己用的一模一样。

罗夫人吓得尖叫一声,好在徐程青眼疾手快,立即拿了一旁的茶盏扣住装了起来,众人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林锦婳看着罗老夫人面色的黑色迅速散去,再看自己手里抓着的玉蝴蝶,却仿佛觉得自己的气血好似被它抽走了一半般,让她稍稍一用力,便觉得虚软到颤抖。

“这是蛊虫……”林锦婳缓了口气,才慢慢道。

罗尚书这下算是信了:“罗府怎么会有蛊虫……”她忽然想起林锦婳方才一定要郑如意出去,而且一直跟罗府没什么交集的郑如意的确在前两日突然来拜访,说要看看母亲,难道是她?

林锦婳收起玉蝴蝶,才道:“我也是最近翻阅了古籍,才知蛊虫可杀人一事,听闻年前京城来过不少南疆的奇人异事,只怕便有这养蛊人,而且我方才必须要郑小姐出去,便是因为她身上的蛊虫气味,比从老夫人体内驱出来的这一只,强了百倍不止。”

“那为何她没事?”罗夫人有些不信。

林锦婳看了看她,道:“古籍上说,有两种蛊虫不会侵蚀寄主,一种叫连心蛊,听父亲说,我林家一房远亲的父辈出现过,还有一种,名叫蛊母,不但不会噬主,还会护住,因为她要将寄主当成未来小蛊虫们出生时的第一口肉食。”

听完这话,罗夫人又惊吓又恶心,差点吐出来,唯独罗尚书神情更加严肃:“那郑小姐身上的是哪一种?”

“哪一种都有可能,这件事,罗大人知道该怎么处理,锦婳只是大夫,便不参与了。”林锦婳看着他道。她并不担心罗尚书会去好心提醒郑如意,他们现在便还怀疑着郑如意,而且最怕的,便是蛊虫一事走漏风声而招来横祸。

罗尚书深深看了她一眼,偏过脸去。

罗老夫人这会儿已经迷迷糊糊醒来了,这几日她仿佛并不知道自己一直陷入沉睡一般,看到林锦婳,有几分高兴:“你怎么来了。”

“来替汝嫣看看您。”林锦婳没再管罗尚书,只轻笑道。

“汝嫣……”罗老夫人是知道王汝嫣的事儿的,听到她的名字叹了口气:“我可怜的嫣儿。”

“现在怕还只是个开始。之前遇到曾公子的姨娘叶氏,她竟四处说些什么,王家和罗家马上就要做他们曾家的垫脚石……夺位什么的,我也没听清,只想着汝嫣这样单纯的女子嫁过去,怕过不上好日子了。”林锦婳微微叹了口气惋惜道。

罗老夫人闻言,目光立即凌厉起来,却没有表露给林锦婳看,只惋惜摇头:“还能怎么办,若是不嫁,岂不是被人戳了脊梁骨。”

林锦婳知道若不提曾家妄图利用罗家,罗老夫人必然为了家族的面子逼着王御史把汝嫣嫁过去,但现在知道后,八成也有些犹豫,便道:“听闻太后待字闺中时,曾有一庶妹,也是遭此一劫,后来该女子便请了大师亲自替她剪了一支头发供在长明灯下,代替自己的罪孽,而后又得大师指点为观音坐下玉女,吃斋念佛半年,便顺利嫁的高门大户,若不是前些年因病去世,也是一段佳话。”

这件事罗老夫人也知道,当初一样闹得满城风雨,但当时一位颇有名气的大师指点她为观音坐下玉女后,谁都是抢着要娶,当然,最重要的是那女子不但冰雪聪明,还有着倾国之貌,若是用在汝嫣身上,也不是不行。

罗老夫人笑着看了看林锦婳,道:“汝嫣得你为知己,实在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老夫人说笑了,听闻宫中有一位慧觉大师,在民间已是活菩萨般了,老夫人不若去问问,看看汝嫣可有这机缘。”林锦婳继续道。

罗老夫人当即点了头。

罗尚书看着舌灿烂花的林锦婳,又看了看一侧用茶盏封起来的蛊虫,严肃的目光少了些,等伺候老夫人歇下,才亲自送了她出来,到了门口时才道:“林小姐,罗府这事……”

“我必然不会说,但保不齐有人会假借我的名义去传,罗大人,锦婳如今父兄都不在身边,王爷也离开了京城,不想卷入任何事情里,也不绝不想掀起风浪,您应该理解。”林锦婳垂眸站着,相对于高大的徐程青来说,她更显得娇小瘦弱。

罗尚书在吏部这个大染缸里摸爬打滚这么多年,如何不知其中弯弯绕绕,只点点头:“剩下的事情,本官会亲自去查,京城如若出现蛊虫,本就是死罪。”

林锦婳见他会意,也不再多说。

从罗府出来,便看到了似乎在等她的郑如意。

郑如意笑意盈盈的行了礼,才上前道:“你发现了?”

林锦婳早知她会知道自己能发现那蛊虫,倒是对她感兴趣:“你身上的蛊虫,若不是连心蛊,便是蛊母。”

“何为连心蛊?什么又是蛊母?”郑如意想起那吃下去的恶心蛊虫,一直心有余悸。

“所谓连心蛊,便是两条能互相感应的蛊虫分别存于不同的寄主体内,互相感知痛苦喜乐,还有生死,换句话说,你们其中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也会死,你觉得给你吃蛊虫的人,会跟你吃连心蛊吗?”林锦婳见她自己竟是不知,知道她八成是被赵阚利用了。不过赵阚这个人,前世将自己利用殆尽,便一杯毒酒处置,今生对前世他爱得死去活来的郑如意,竟也下了这般毒手。

郑如意面色微微有些白,强自镇定看她:“什么是蛊母?”

“蛊母便是能诞下无数小蛊虫的母亲,在她成熟之日,千百只蛊虫便会活活从你体内吃干净你的皮肉再爬出来,期限不出一年……”林锦婳如实告诉她,看着她蓦然发白的脸,知道八成是蛊母了,赵阚真够狠。

她猛地摇摇头,冷笑看着林锦婳:“你以为我会信你吗?这东西我可是亲口吃下去的,我比你再清楚不过!”

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那你希望好好孕育体内的蛊母,而且不要被我揭发。”

郑如意听得浑身一阵阵发麻,直到林锦婳从她身前走开,才朝她背影喊到:“你以为你能赢我吗?我什么都不在乎,不像你,什么都在乎,浑身的弱点!”

林锦婳手心微紧,脚步却未停,直到坐上马车,才冷冷合上了眼睛。

徐程青坐在一侧,面色有些严肃;“锦婳,你跟郑小姐到底有什么恩怨?”

“表哥,我们去一趟绸缎铺。”她不能慌,不能乱,一旦乱了,就会给人可乘之机,将她一击即溃!

徐程青看她缩在马车一角的阴影里,不再继续追问,吩咐马车转道去了她名下的绸缎庄。

绸缎庄自朱无才走后,还依旧保持着正常的运转,因为这里的管事乃是林锦婳早早去请了的张小姐。

林锦婳下了马车,才走进铺子里一看,四处布置好似也做了改动,更加的清晰有条理,也更加的干净整洁,铺子里请的全是一溜儿标致的姑娘,穿着一样的衣裳,带着一样的发饰,标准的露八颗牙微笑脸,瞧见人来,看也没看便是整整齐齐甜甜美美一句:“欢迎光临徐记绸缎庄。”

林锦婳眨眨眼,徐程青也觉得好玩,笑道:“掌柜的呢?”

“掌柜的在二楼,奴婢引公子和主子上去吧。”小丫头弯着眼睛笑眯眯道。

林锦婳觉得奇怪:“你们认识我?”

小丫头依旧甜甜的笑:“掌柜的让人描了您的画像放在二楼,让我们每日都看,就怕您突然过来,慢待了您。”

“倒是聪明。”徐程青哈哈笑起来。

林锦婳也觉得这位张小姐是个奇怪又聪明的人物。

看了看,倒也不急着见她了,只道:“既如此,告诉她,剩下的四个铺子让她也一并管起来。”

小丫头微微一怔,林锦婳已经是转头走了。

等瞧见人走了,她才嘀咕道:“原以为掌柜的够奇怪了,这位小姐主子更是奇怪。”

“小丫头片子,又背后说我坏话,罚你扎马步半个时辰。”

女子的声音传来,小丫头也只缩了缩脖子,回头看着从楼梯边伸着脖子来看的掌柜的,笑眯眯道:“奴婢可不敢说您的不是,您就放过奴婢吧。”

“就你嘴甜。”张晓芳瞧着林锦婳远远离去的背影,手也托着下巴嘟囔起来:“古代人真是奇怪,不过这个林小姐倒像是个开明的,说不定我真能在这儿挣一大把银子,然后拐个美男回现代?”她满意的眯起眼睛笑了笑,看着手边一把许久不曾开封的剑,摇摇头:“罢了罢了,闯江湖哪有赚银子有意思……”说罢,扭头蹬蹬蹬又上楼去了。

林锦婳离开绸缎庄,便转道去了定南侯府,她也要入宫一趟见见慧觉才好。

这会儿的郑如意,因为知道了自己体内的乃是蛊母以后,没有直接去景王府,而是先回了郑府,不过才到郑府门口,就看到了正带着儿子来要银子的刘夫人。

刘夫人瞧见她来,也知道客气,笑道:“如意,你这是从哪儿回来啊?”

郑如意淡淡扫了她一眼,连敷衍也不愿意,直接提步就走了进去。

她一走,刘夫人身边的还在流口水的高大男子一把便扑住了她,死死把她抱在怀来含含糊糊喊着:“如意姐姐,陪我玩不要走……”说罢,急不可耐的就去解自己的裤腰带。他娘跟他说,要跟房里的小妾们这么玩。

刘夫人也吓了一跳,忙把他拉开,把郑如意推了出去,才冲她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不过郑小姐,你下次也注意些,不要化这么浓的妆,在男人眼里,这就是勾引……”

郑如意气得面色发青,这冷冷看着他:“你没事就回家去……”

“怎么会没事呢,你们那一万两还没给呢。”刘夫人反正不急,她最擅长就是好言好语的死缠烂打。

郑如意看她丝毫不知收敛的样子,气得太阳穴直跳,扭头便走进去了。

刚走进屋子,看到迎面而来的郑娇娇,微微咬牙,又把气焰掩盖了下去,上前笑道:“娇娇,你怎么……”

“你离我远一点。”郑娇娇忙倒退一步鄙夷看她,还故意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仿佛要挥散什么难闻的气味一般。

郑如意早知她不喜自己,只站在原地,眸光也冷了起来:“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可别再拖累了郑家。”说罢,略带几分得意的走了。

郑如意闻言,只微微咬牙,就见郑老夫人已经闻讯赶来,走到她跟前,还不等她行礼,一个巴掌便狠狠打在了她脸上:“不孝女,你要害死我和你爹是不是?”

“如意不明白……”郑如意捂着脸,勉强隐忍住眼泪。

“不明白?”郑老夫人微微咬牙:“你悄悄放出叶氏,指使她害死了林侧妃,是不是?”

“我没有……”

“没有?”郑老夫人嗓子更尖了:“娇娇都去官府查明白了,我思来想去,能这么做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你为了嫁去景王府也是用尽手段了,到时候再让官府查出来,你可就拖累我郑府了你知不知道?”

“那你想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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