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小村姑 - xp1024.com
《麻辣小村姑》


第一章 一坨黄金屎

“大稍,别躲懒,快点儿给我起来,领着小三儿、小五儿去捡粪!!!”

周氏一声破锣嗓子打破了柳河村的宁静,堪称柳河村的勤劳典范,起得比村东头李里正家的大公鸡还要早,叫唤得比村西头老贺家的老公驴还欢实,时间点儿掐得和村中间牛伯伯出门的时间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柳絮本能的一挺身,从硬邦邦的炕稍“忽”的一下坐了起来,凉风刺骨的钻进了被窝,一个哆嗦,再次“乓”的一声倒在炕上,后背如砸在平板石头上一样的疼,“忽”的再次坐起,拿起身边的扫帚疙瘩“啪啪”的捶打着后背,心里已经将这万恶的旧社会骂了上百遍了。

可是,她也只能在心里头骂骂,若是骂在嘴里,第一个就得被她便宜娘亲拎着耳朵唠叨,第二个就被她说一不二的奶奶打一顿烧火棍,第三个就得被她大伯娘、二伯娘和四婶儿一起碎碎念,直到她彻底成为任人宰割的小绵羊为止。

小五儿柳芽儿已经摸着黑、唏唏嗦嗦的穿好衣裳,将柳絮的衣裳递给姐姐,乖声道:“三姐,快起来吧,起来晚了热烀的就被赵二刚抢走了!”

柳絮用手用力的抹了一把脸,以舒缓心中的悲催,柳氏这么着急叫三个孙女起炕,所干的活计就是一件事----捡牛粪,不,是抢牛粪。

牛伯伯家是往镇上拉活计的,天一亮就出村,黄昏时候回村,都是固定的时间点儿,牛毕竟是牲畜,自然是将粪随意的痾在各处。

农家有个说法是“庄嫁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这个牛粪那么大一坨,自然也“金贵”得很。

因牛伯伯年事己高,家中也种不好地,这才便宜了众乡亲。

时值隆冬腊月,粪过不了一会儿就会冻实,不好戳离地面,所以要----趁热烀!!!

柳絮终于骂出了一句“尼玛!”

真是应了那句,起来晚了,连屎都抢不着热烀的!!!

柳絮终于认命的穿起了衣服,衣服层数不少,里面有小綄衣,外层中衣,再外层夹袄,夹袄外是对襟小褙子和百褶裙,只是这四层不抵一层,风很容易就打透,每次回来都跟冰人一样。

这是一个贫穷的家,柳絮不认命也得认命,你看老天放过谁?不,是穿越大军放过谁?自己就是最不靠谱、最悲催的一员,从一个现代白领,摇身一变变成了十三岁的古代村姑。

柳絮挎起小筐儿,拿起春天挖野菜的小铲子,尽量忽略掉它马上就要铲屎的客观事实。

院中,如她一般起炕的还有二房的长女柳梢儿,姐妹中整体行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而柳絮这个小三儿柳絮和小五儿柳芽儿,是三房的长女和次女,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三房还有一个六岁的弟弟,名叫柳毛儿。

柳家,起名就是这么任性,从柳枝儿到柳根儿,再从柳苗儿到柳絮儿,遍布了柳树的各个部位,绝无幸免,来这里半个月了,柳絮竟然连人名和面孔都没安明白,只知道柳家有四房,共有十一个乌泱泱的小子和丫头。

三个小姑娘脚步匆匆的向村中大路走去,一路凉风阵阵,别说找一大坨牛粪了,就是连个牛影子都没看着。

眼看着到了村口那株大柳树下,柳絮跺着冻僵的双脚,捂着耳丫子道:“二姐,咱回吧,昨天牛伯家的牛肯定便秘了,咱黄昏等牛回村再来成不?”

柳稍儿瞪了一眼柳絮,在她看来,这个柳絮儿就像奶奶说的,是地地道道的陪钱货,尤其是这死丫头半月前被贼人打晕之后,就越来越躲懒,让她起炕,就跟同村的桂花被卖给人牙子一般的不情愿;让她干活,就跟同村的田痞子被捕快抓走一般的哭丧脸。

不干活吧事儿还挺多,不是嫌吃的不好,就是嫌住的不好,见到锅台上的蚂蚁喊不卫生,吃了粗面的窝头喊剌嗓子,住着泥坯房子叫着房子要塌,跟天生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似的。

周氏看着她来气,索性将原来捡粪的柳根儿、柳中半大小子给撤换下来,换了三个丫头来捡。

三房一直不受待见,柳稍自然而然的认为,自己是受了柳絮和柳芽的牵连,所以越发的不满。

柳稍儿轻哼了一声,将身子靠在大树上,阴恻恻道:“为啥你还不知道?还不是你昨天铲牛屎的时候一惊一乍的,将牛伯家的牛吓惊着了,最魁祸首就是你!!!去,沿着原路再仔细找一遍!我、我和小五儿顺着后道再找一遍,不许躲懒!!!”

柳絮不屑的轻哧了一声,这柳稍儿----“大勺子”别看嗓门随了大伯娘,胆子却随了奶奶柳氏,明明比自己大了两岁,却要扯上柳芽儿和她一路,真是胆小如鼠。

柳芽儿不情愿的看着柳絮,柳絮摇了摇头,独自蔫头耷脑的挎着小筐从大树往回走,心中默默念叨着:“该死的‘大勺子’,拿着鸡毛当令箭,等我有了钱,就把这‘大勺子’扁成铁皮人!!”

边呵着气边走着,眼睛突然盯着路边的东西迈不动步了,心情豁然开朗,见了牛粪,竟如同见到了一块真正的黄金。

柳絮欢快的小跑过去,小铲子铲向了似乎发了光的牛粪,只见斜刺里飞出另一把小铲子,横向里就将牛粪抢走了,那样的快,柳絮连眼睛似乎都没错一下。

“赵二刚!你个......”

柳絮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对面的人儿竟不是传说中和她们抢牛粪的赵二刚,而是村中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二混子马六儿!柳絮被打晕那次,柳家就怀疑是马六儿所为,只可惜柳家一没有实际的证据,二也不想得罪了这个无耻小人。

马六儿挑着眉毛,轻嘘了一声口哨,一脸坏笑道:“絮儿,是不是忘不了六叔咋疼你的?”

柳絮紧皱着眉头,手里的铲子纂得更紧了,直觉告诉她,原主跟马六定有不可化解的渊源,甚至是仇恨,也许,上次被袭击致命自己来到这里的,也是这个马六儿,柳絮决定试问一下。

马六儿四下瞧瞧无人,将牛屎和筐子往脚下一扔,撸起胳膊,张开双臂,眉飞色舞,如老鹰捉小鸡般向柳絮扑来。

第二章 猥琐的男人

柳絮惊得连连后退,渐渐退到了田梗上,四处张望着有没有人来可以呼救,显然她要失望了。

时值隆冬腊月,农家人不会起这么早,想要进镇子的村民,又都已经起早坐了牛车走了,此时正是人迹罕至的时候。

田梗边是春天排水的水渠,柳絮来这里从来就没有留意过,一脚登时踩空,来了个趔趄,后脑勺儿朝下、仰面摔了下去。

水渠早就冻得干爽,上宽下窄,柳絮一栽就躺在了最底层,加上渠边干草丛生,瞬间没了影子。

马六儿心里大乐,怕来人看到二人的小筐儿,顺手将小筐踢到了田梗边上的枯草里,不顾水渠寒凉,身子就势扑了下来。

马六儿的心情是急的,可是却忽略了一个问题,柳絮是个女娃子,常年又营养不良,又瘦又小,恰好卧在沟渠的最底层;

马六本就是汉子,又是个好吃懒做的,生得就胖,身子卡在上宽下窄的水渠中间就动不了了,两侧的泥土夹着水,冻成了尖尖的冻坨子,卡得马六哀哀直叫。

柳絮本就紧张的心情,突然就被眼前的情景逗笑了,虽然很不合时宜,她确实忍不住笑了。

此时的二人,柳絮躺在水渠底下,隔着一尺的距离上空,横着想嚎又不敢大声哀嚎的马六儿,好不怪异。

马六儿试着动了两下身子,纹丝未动,反倒是越卡越紧,胳膊都见了红了,一脸哀求道:“絮儿,絮儿......”

柳絮将手岔在胸前,防止马六一个收腹,突然掉下来砸到自己,一脸天真道:“六叔,你想上茅房吗,‘嘘、嘘’的?絮儿帮帮你可好?”

“嘘嘘嘘嘘.......”

柳絮说到做到,果然“嘘嘘”的吹着似哨非哨的声音。

马六儿双腿夹得更紧了,忍着气恼道:“六叔的好絮儿,你踹叔儿一脚,让我出去,叔儿再拉你出去,若是我动不了,你也动不了。”

柳絮瞬间变换了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双手手指轻点着,轻声道:“我,我不敢,怕六叔再打晕我的头。”

马六讪笑着道:“哪能,哪能,六叔不打絮儿的头,六叔疼你还来不及呢!那次纯属意外!你看你们柳家,吃了上顿没下顿,丫头、小子一大堆,三房又最不受待见,你就跟着我得了,我怀里现在就有银子,够咱俩吃香的、喝辣的一阵子,六叔再将偷儿的手艺传给你......”

果然是马六儿打晕的自己,害得原来的柳絮送了命 !!!新仇旧恨,柳絮心中的火别提多大了!!!

马六儿说得口吐莲花,唾沫星子下雨般的飞到柳絮的脸上,说不出的恶心,柳絮忙用左手挡了脸,防止被马六儿嘴里的臭气熏晕过去。

柳絮右手则不停歇,果断向马六儿的怀中伸去,上摸下摸、左摸右摸,摸完胸口摸小腹,解完腰带解上襟,摸得马六儿心驰荡恙,好不难捱,若那天雷触了地火,柴火遇到了油灯,只是,这中间,却隔了一尺的距离。

马六儿心中暗骂,该死的一尺距离!若是自己身子瘦点儿再往下点儿,或是自己某处争气长长一点儿,那一尺的距离还是距离吗?这柳絮还有跑吗?

马六儿果然没有骗柳絮,从腰搭子里掏出来一只荷包,墨绿色的,丝滑的绸缎,上面绣着一丛鲜艳的牡丹花。

柳絮打开荷包,从里面倒出一块银元宝,垫量着有五两的样子,还有一些散落的铜板。

不用说也知道,这定是马六儿从哪个贵人身上顺过来的。

柳絮看着如此“不义之财”,两眼冒着星光道:“真好,原来六叔真的没有骗我。”

马六儿被柳絮摸得难受,从毛孔都往外浸透着春意盎然,苦苦哀求道:“絮儿,将六叔救出来可好!咱俩双宿双飞......”

柳絮做惊恐状的指着马六儿裤子道:“六叔,你咋又带着棍子来了?不会像上次一样打晕了我吧?上次若不是被毛毛发现的早,絮儿怕是早就见了阎王爷了。”

马六儿顿时苦不堪言,此棍非彼棍好不好?

上次打晕了柳絮,完全是因为手头紧,听说本村的桂花卖了五两银子,觉得当拐子偷人来卖,比当小偷偷东西来得快得多,这才动了歪心思。

那日闲逛,见柳絮在山脚一人,便顺手捡起一根棍子打晕了,本想扛起就走,耐何这柳絮看着干扁得如柴火棍,扛在身上,感觉却是该瘦的地方瘦,该肥的地方肥。

摸着就像贵人身上的大绸缎面,爽滑爽滑的;捏着像刚出锅的大白馒头,不仅香,还很嫩。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常年打光棍的马六儿顿时起了色心。

马六儿想着这女娃最后都是要卖给青楼开苞的,莫不如自己先开开荤,免得便宜了别的老龟毛。

马六儿正想得猥琐,没想到柳毛儿那小子跑过来找姐姐,马六儿第一次干“偷人”的勾当,心下一慌,扔下柳絮就跑了。

跑了一会儿,马六儿才反应过来,“偷人”卖,不仅年轻女娃能卖给青楼,小男娃也能卖给老绝户当儿子!自己怎么就放过了柳毛这颗银元宝跑了!

马六儿懊悔不矣, 回身再找柳絮姐弟二人,己经被人抬着回了柳家了。

后来听说柳絮近几日天天来捡牛粪,一向四肢不勤的马六儿,也挎着小筐,装模做样的捡牛粪来了,实则是想看柳絮落了单时再下手。

天地良心!这一次,他真的没有带棍子,不过开荤的心思较上次更盛了。

柳絮不理会马六儿,贪财般的将银锞子放在嘴里一咬,一脸欣喜的看着上面清晰的牙印,突然想起这银子是放在马六怀中的,定是泥污油垢一大堆,又犯起了恶心。

马六儿见柳絮收了银子,却丝毫没有帮助自己的意思,见天有些放亮了,哀求道:“絮儿,你若是没有力气将我踹出去,你就帮六叔将衣裳拢一拢, 这大冷的天,一会儿六叔该冻成冰坨子了。”

柳絮看了看天色,想着这样也不是办法,自己总不能让全村人都看见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与一个猥琐的男人躺在一起吧?

到那时,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只有三个选择,一个是嫁给马六儿,一个是被浸猪笼,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出家当尼姑,显然,这三个都不是她所愿意的。

柳絮一脸委屈的对脸上方的马六儿轻声道:“六叔,这可是你让我踹的,我轻轻的,你挺着点儿!”

第三章 还给你好了

马六儿见到如此乖巧的柳絮,心里头暖暖的,多好的女娃子,长得漂亮,又温柔乖巧,卖给别人多可惜,娶到家才是美事,自己上次咋能下那么重的手!?

只见柳絮笑颜如花,腿儿抬起,曲成弓形,朝着马六儿的紧要部位狠命的顶了上去。

一股痛意瞬间占据了马六儿的全身,从脚趾头疼到了头发梢儿,尤其是某个位置,经历了温柔、诱-惑、催尿、冰冻,最后到膝顶,即使是钢铁炼就的也成了软棉花。

“啊”的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马六儿如同野鸡一般弹飞出去,随即弓成了虾子,双手紧紧捂着某处,额头登时渗满了汗水。

柳絮傲娇的从渠中站了起来,扑打了一下衣裳上的灰尘,如果不是上面的补丁摞补丁,任何人都会被她的泰然模样所折服。

柳絮从草丛里捡起小筐子,自然而然的将牛粪据为己有,泰然皇之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马六儿这个气啊,忍着疼追了柳絮两步道:“把我的东西还我!!!”

柳絮刚想再给马六儿补上一脚,远远的看见村道走过来两人,正是每天起来同样捡粪的赵二刚。

柳絮只好将欲再次踢出去的脚收了回来,笑颜如花的用铲子挑起筐中那坨牛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到了马六儿脸上,笑道:“六叔,原来你舍不得啊,别急眼啊,还给你好了!!!”

马六儿气得要沤血,只是脸上被烀着外凉里热的牛屎,看不分明,也呼叫不得,只是拼命的抹去脸上的腌臜。

待他看分明之时,柳絮已经远远的走到了赵二刚面前,赵二刚身高力不亏,马六儿也不好正面相抗,只好哑巴吃黄莲,灰溜溜的走了,心里却是恨不得将柳絮挫骨扬灰。

赵二刚看着柳絮身后影影绰绰的马六儿,狐疑道:“马六儿在跟你说什么?他名声不好,以后离他远点儿。”

柳絮倒是对赵二刚有些意外了,毕竟妹妹柳芽儿没少说他坏话,特别是以前他跟柳根、柳干抢牛粪、柴禾的事儿没少干。

柳絮点了点头道:“没啥儿,就是碰到了马六叔,他是长辈,本着尊老爱幼的优良品德,我把牛屎‘送’给他了。”

赵二刚狐疑的看着柳絮的眼睛,盯得柳絮心里发毛,不由得嘀咕,自己身子瘦、头发黄,在过去还是个眼泪泡,不会入了这赵二刚的眼吧?

赵二刚收回了眼,将自己筐里的一坨牛粪、两坨狗屎尽数倒进了柳絮的筐中,面色故做淡然道:“你爹死的早,你奶对你们三房苛责得紧,拿这个回去交差吧,免得再被罚饿肚子。”

柳絮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两声,自己一个现代人的芯子,猝不及防的装进了古代人的皮囊,还没适应好新身份,先是被人砸了头,后被周氏罚捡粪,再后来被罚饿肚子,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在尊严与挨饿面前,柳絮显而易见的选择了后者,不去想赵二刚如此做法的深意,堂而皇之的接受,急匆匆回家交差去了。

到了家,柳稍儿已经等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进院,见柳絮的筐子有了收获,一把抢过装着牛屎的筐子,与自己的筐子一调换,大踏步进了院子,大着嗓门喊道:“奶奶,我回来了。”

周氏耷拉着一张脸,看着“满载而归”的柳稍儿的筐,脸上透露着赞许,转头看着柳絮空空如也的筐,额头登时皱成了山川沟壑,嗔着脸道:“和你娘那个丧门星一样,以前是窝囊货!被人打晕后是赔钱货!现在就是个废物!今天你和小五儿都别吃饭了。”

柳絮心头的火一拱一拱的上窜,刚穿来时,她头上受伤,周氏只请了郎中简单包扎一次,连药都没舍得用,只花了五个铜板!每次挨骂时,自己都要因这五个铜板受着这句“赔钱货”!

柳絮想与周氏理论一番,半个月来无数次反抗的教训,不得不让她再次压下怒火,腆着脸对着周氏笑道:“奶奶,是絮儿无能,但二姐筐里的牛粪,是小五儿和她一起捡的,不能让小五儿跟着我受罚啊!要不然,被村里人看见了,还以为奶奶不是罚我,而是罚我们三房呢?您说是不?奶奶?”

周氏撇了撇嘴,自己就是不待见三房,想罚的也是三房。

自从三儿媳妇刘氏嫁进来以后,三儿子柳长河的身子就每况愈下,老头子柳殿伍疼儿子,多年来掏空了家底儿给三儿子治病,害得大房、二房和四房颇有意见,提出分家的意思不是一回两回了。

可下等到柳长河这个“无底洞”死了,刘氏却开始呕吐,发现怀了身孕,村中老人说这是柳长河不堪离世,转回来投胎了。

周氏生怕这个“无底洞”再投回柳家,寒冬腊月让刘氏去井边打水,滑了一跤早产,柳毛儿命大活了下来,身子骨却着实不好,特别是冬天,极易感染风寒,咳漱总是不好。

如此一来,周氏就更信了柳长河转世的话,认为柳毛儿就是来接着败家的“无底洞”,自然而然不待见三房的两个丫头和一个小子了。

至于柳稍,虽然在周氏眼中将来是“外姓人”,但总比三房的待遇好上一些,使唤她干活,完全是因为柳稍到了说亲的年纪,想让她在村人面前留下个勤快的好印象,招媒人上门。

周氏看着柳絮,沉了脸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小五儿可以吃饭。

柳絮这才回了屋子,仔细的搓洗着手。

柳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刮了刮六岁小男娃的小鼻尖道:“乖毛毛,姐姐不饿。”

柳芽眼泪婆娑的跑了进来,愧疚的对柳絮道:“姐姐,都是芽儿不好,没能证明是你捡的牛粪,让奶奶又罚你饿肚子。我们去找娘,让娘去和奶奶说明白好不好?”

柳絮宠溺的摸了摸柳芽的小脑袋,摇了摇头道:“和奶奶,我们什么时候能说明白了?让娘去说,也是让奶奶找话茬儿垫嘴骂人而矣。即使说明白了又如何?依奶奶的性子,不会让柳稍一人挨饿、让我们两个吃饭的,一定会罚三个人一起。二伯娘管着仓房,柳稍自然不会真饿肚子,而我们三房,会由一个人挨饿变成两个人挨饿,不值当。

第四章 绝对不分家

柳芽儿的眼泪还在打转,柳絮已经扯过柳芽的手,拢起袖口,放在陶泥盆子里,从背后边搓着手边道:“快洗洗臭手吧,姐姐教你的洗手歌还会不会了?”

柳芽儿想要将袖口放下,苦于柳絮抓着自己不放,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委屈道:“姐,都是芽儿不好,芽儿刚刚想要跟奶奶说实话,可是二姐死命掐着我不让说,是芽儿怕疼,没敢说出来,都是芽儿不好,芽儿这就去说......“

柳絮一把将柳芽揽在怀中,柳毛亦抱住了柳絮的大腿,姐弟三人同时哽咽着,压抑着哭声。

外面传来了刘氏放桌子的声音,柳絮擦了擦弟妹眼角的泪花,微笑道:“去吃饭吧,记得姐姐说过的话,他们抢菜挑油梭子吃的时候,你们挑大窝头;他们挑窝头的时候,你们倒菜汤进碗。”

这是柳絮来柳家吃饭的得道经验。

柳家地不少,足有二十亩,但耐何原来供过一个读书郎柳树儿,柳长河又长年卧病在塌,家底早就被掏空了,这两年家里的小子丫头又慢慢长大,能吃能喝,俗话说,半大不子,吃死老子,光靠地里刨食,柳家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正因为穷,又时逢寒冬腊月,菜每天几乎都是一道干野菜炖汤,为了让菜味儿好些,周氏在放荤油的同时,也会放几块油梭子,大块儿的油梭子夹进了大孙子柳树碗中,其余小的油梭子,就各房凭各自本事了。

菜和粗面馍上桌后,半大小子丫头们都奔着那几颗油梭子和菜叶子使劲儿,每次吃饭都弄的跟战场一样,累得精疲力竭。

柳芽儿和柳毛年纪小,根本抢不过这些如狼似虎的哥哥姐姐们,柳絮便告诉他们一招,就是弃车保帅,不要油梭子和菜叶子,但必须得抢大窝头,待他们回头抢窝头的时候,菜还剩下汤,统统倒进碗里,这样就能囫囵个差不多七分饱。

柳芽和柳毛坚定的点了点头,带着壮士断腕的精神向外走去。

刘氏挑着门帘走了进来,将黑黄色的粗面窝头塞到柳絮手里,红着眼睛道:“絮儿,你先垫吧垫吧,下晌放饭的时候,娘的窝头再给你。”

柳絮将粗面窝头又递还给了刘氏,哽咽道:“娘,你天天活计不少,吃少了如何能撑得下去?你吃吧,絮儿不饿。”

二人正在屋中谦让,柳芽和柳毛已经挑帘进屋,一人手里拿着一只窝头,尽数递向了柳絮。

柳絮心里窝得难受,故意嗔着脸道:“将姐姐说过的话当耳旁风了?菜汤喝了吗?”

柳毛哽着脖子,故意打了一个饱嗝道:“姐,我和芽儿姐姐可听话了,趁着二姐和三哥抢菜吵架的时候,直接倒了一大碗的菜汤喝,烫得毛毛的舌头都痛了,喝得肚子都圆了,这个好大好大的窝头实在吃不下了,姐姐替毛毛好不好。”

“还有我,还有我......”柳芽抢着递过自己手里的大窝头。

所谓的“大窝头”,其实一点也不大,只是相对而矣,大的也不过巴掌大小而矣。

见三人殷切切的看着自己,柳絮将刘氏、柳芽和柳毛的窝头,每个都掰下一块儿来,塞到嘴里,含糊答道:“我三个都吃,都吃.......”

许是吃得急了,一口噎了起来,刘氏忙倒了一碗凉水,边喂柳絮喝,边拍着柳絮的后背,轻声道:“絮儿,再忍两年,待你熬到及笄出阁就能熬出头了。”

柳絮反手抓住刘氏的手,因长年劳做,刘氏手指指腹残余的老茧,刺得柳絮心跟着疼惜:“娘,几个妯娌之中,大伯娘是长媳,将来是要养奶奶老的,也最得奶奶看重;二伯娘能说会道,最会算计,掌管着家中的仓房;小叔是幺儿,小婶子虽然不管家事儿,但在奶奶面前也说得上话。我小姑更是,整天的绣花刺绣,啥活儿也不干。就数咱们三房,你做的活最多最累,我们姐弟三天两头,不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那个被罚挨饿。”

刘氏一脸的愧疚,都是自己不争气,不会讨婆母娘喜欢,自己受累不说,自己几个孩子也跟着自己一起遭罪。

见刘氏沮丧的脸色,柳絮试着问道:“娘,看奶奶和其他三房的意思,已经将咱家看成了拖累,我们若是要分出去,他们会非常开心的。”

刘氏骇得脸色突变,惊慌的望了望门口,见无人偷听,这才小声道:“絮儿以后不要说这种斗气的话了。你爹早死,咱们娘四个,离了柳家的庇护,又能安然的活过几日?你奶再不济,也是你们的亲奶,总不比外人心狠,不能让我们饿死冻死的。”

唉,如今这样,吃不饱穿不暖,又比外人强多少?

“丧门星,偷跑屋里躲什么懒,还不快出来收拾碗筷?”周氏的声音,似针般的传进了三房几人的耳中。

刘氏紧张的挑帘出去干活儿了。

柳絮叹了一口气,只得挑帘也出了房门,希望能帮刘氏做些活计,让她喘口气吃掉那大半个的窝头。

正屋里,宋氏在桌旁闲适的伸了个懒腰,阴阳怪气道:“娘,树儿订亲都一个多月了,你啥时候把做新郎喜服的绸子买回来?媳妇这脑子里,给你大孙子做喜服的花样子可都想好了。”

周氏脸色一阴,尽量压着火气,缓声道:“老大媳妇,料子不是已经买得了?咱是庄户人家,用这粗楞布就能上台面。”

宋氏脸色随之一变,红着眼睛,狠狠的剜了一眼刘氏,对周氏哭丧着脸道:“娘,你问问长海,问问村人,咱树儿是庄户人家吗?明明是进了学堂考童生、光宗耀祖的人,可惜受了病秧子拖累,不仅没银子考取功名,还与乡下寡妇闺女订了亲,这寡妇能有几个好的?一幅克夫的面相!”

“闭嘴,再说‘克夫’老子休了你!!!”柳长海一脸的阴色,嗔怪宋氏嘴没把门的,乱说一通。

订亲的香草娘是个寡妇,所以没要多少彩礼就嫁过来。

既然嫁过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宋氏一口一句克夫,含 沙射 影骂香草娘和刘氏,变像的也算是咀咒了自己大儿子柳树。

第五章 碎了八个碗

宋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眼泪挤出眼眶,哽着嗓子道:“算命的年初可是说了,柳家将来是要大富大贵的。怎么大富大贵?只有读书做官才有出息。树儿被耽误了,干儿却不能再被耽误了,若是谁敢挡了道,我宋金花跟她拼命 !!!”

宋氏再度狠狠瞪了一眼刘氏,仿佛刘氏已经阻了她当官家娘亲一般。

听了宋氏的话,二房和四房的脸色五彩纷呈,均不太好看。

当年供柳树上书院时,那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后来柳长河卧病在床,雪上加霜,那银子流水似的往外流。

好不容易熬到柳树辞了学堂、柳长河那个病痨子死了,日子刚刚有了些起色,若再供柳干上书院,怕是又回到从前卖房卖地卖嫁妆、甚至卖儿卖女的地步了。

刘氏的头垂得越来越低,这么多年来,周氏讲柳长河是“无底洞”,骂刘氏“丧门星”的话不少,如今被大嫂宋氏再揭伤疤,心里别提多愧疚了。

刘氏手指颤抖着抱着一摞碗,狼狈的要逃回伙房,脚下一个踉跄,手上一滑,八个碗同时落在了地上,碎成了无数个碎片。

周氏的老脸顿时拉得和驴脸一样长,声音如破掉的瓷片一般尖锐,怒吼道:“你个丧门星!!败家娘们!克夫也就罢了,做个活儿计都做不好!”

刘氏低着头去捡碗,柳絮忙扯住刘氏的手,己是阻拦不及,刘氏的手心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流了一长流。

周氏仍不肯放过,骂得更欢,什么难听骂什么。

柳絮扶着刘氏起来,看着周氏道:“奶奶,碗已经破了,您骂也没用,您还是和我大伯娘商量商量大哥的绸缎衣裳的事儿吧,还有一个月就成亲了,别没了喜服赔了媳妇。”

周氏想转移目标的计策失败了,讪笑着对宋氏道:“大媳妇,对方已经答应了亲事,这喜服是不是绸子的,不打紧的,就用粗楞布的,中不?”

宋长海想点头,柳树已经挑着门帘进来,连看都没看蹲在地上收拾碎碗的刘氏,腰背挺直,梗着脖子道:“奶奶,树儿成亲当日,学堂的先生和同窗会来道贺。六年前,我的课业因三叔的病放弃了,洞房因家里穷也翻盖不了,难不成连喜服也要和那些泥腿子一样吗?若是如此,不如让树儿在被羞臊死之前,先自行了断吧。”

不待周氏回答,柳树已经重新回到了大房房中,抱着过去的书本回忆去了。

周氏到嘴边的话,被柳树儿硬生生给怼得说不出来了,想来想去,她们一家四房,包括死去的老伴柳殿伍和三儿子柳长河,全都对不起树儿,害得他放弃了当官坐殿的大好前程,自己也失去了当官家老夫人的机会。

想想都恨。周氏如宋氏一般,也狠狠的剜着刘氏,如同看着杀夫夺财、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冷声冷气道:“这个家不能让你再败下去了,你给我滚,啥时候把打碎的碗买回来,啥时候再回家。”

刘氏哭着要冲出院子,被柳絮硬生生给拽回了三房所住的下屋。

柳家的房子是一正两厢一下屋的布局,土坯房子,大房单居东厢房三间,二房居西厢房三间,四房孩子小,与周氏和小姑子柳翠红住正房。

三房住的是过去的下屋,就是将仓房从中间砌起来,分成两间,一间仍做仓房,一间给三房娘四个住。仓房改装 的,可想而知,又低又矮又冷 。

柳絮用毛巾擦了擦刘氏的脸,安慰道:“娘,我奶那是骂人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若是不买碗,这天寒地冻的,她还真能将咱赶出去不成?她还要她的名声不了?”

门口一道清脆的声音喊道:“奶奶,三姐说你不敢赶她们走.......”

柳絮脸色一黑,自己倒是忘记了隔墙有耳这句话,听墙根儿的不是别人,正是四房九岁的堂弟柳条,比柳毛大三岁,总是欺负柳毛。

柳絮一挑帘子出来,柳条飞快的向正房跑去,边跑边声嘶厉竭道:“奶奶,娘,三姐要打我......”

如同一阵风般,周氏拿着烧火棍,四房陈氏拿着扫帚,立刻马上出现在下屋门前。

待周氏和四房陈氏一溜风跑到近前,只见柳条站在下屋门前,柳絮亲昵的摸着柳条的头,柳条紧张的一动不动,此情此景,任何一个外人看来,都是姐弟情深。

柳絮和蔼可亲的问道:“柳条,姐姐打你了吗?”

柳条讪然答道:“没,没有,是我看差了,三姐,三姐追我,只是、只是想和我唠唠磕儿......”

陈氏一把将儿子护在自己身后,满眼警告道:“以后离我儿子远点儿,否则,我的扫帚可不是吃素的......”

柳絮状似无意的再度看了一眼柳条,柳条身子一激灵,扯着娘亲的手道:“娘,外面太冷了,我想回屋......”

周氏恶声恶气道:“拿我老婆子说过的话当放屁是不?现在就滚,都给我滚出去,不拿回了碗就别回柳家!”

周氏将手中的烧火棍舞得虎虎生风,柳絮可以确认,自己的那句话,经柳条一传言,让周氏气上加气,不拿回八个完整的碗,是绝不会善罢干休的。

柳絮定了定心神,拢了拢衣裳道:“奶奶,这天寒地冻的,毛毛出去,若是再得了风寒,费的还是家里的银子。我娘走了,让谁来收拾桌子?我大伯娘要准备大哥成亲的东西,二伯娘收拾仓房,小婶子得看娃子,我小姑手嫩,还是让我娘留下来做活吧。我和芽儿出去想法换碗就好了。”

周氏用鼻子轻哼一声,将烧火棍礅地礅得山响,一拧身回了正房。

柳絮先回了下屋,立即被娘三个团团围住,柳芽一脸担心道:“姐,咱没有铜板,咋买碗啊?”

柳毛轻咬着嘴唇,脸色苍白道:“姐,毛毛去求求堂叔好不好?让他舍八个碗给咱,消了奶奶的怒气 ,堂婶对毛毛还挺好的......”

柳絮忙摇了摇头道:“毛毛,堂婶家的柳月出生不到两个月,因婶子没有奶水得买奶羊,已经四处求借,我们不能再去添麻烦了......”

第六章 姐妹去要碗

毛毛口中的堂叔名叫柳长堤,父亲柳殿友和柳絮的爷爷柳殿伍是亲兄弟,柳殿友一生只有柳长堤一子,柳长堤成亲后又多年无子,对柳家的孩子,特别是三房的没爹的几个娃子还算不错。

柳殿友和柳殿伍老哥俩在世时,柳殿友甚至动过过继柳毛到他家继承香火的念头,因柳殿伍反对而做罢。

老哥俩死后,周氏将此事再次提了出来,提出的唯一条件是要十两银子过继费。

过继费虽然贵了些,但毕竟是柳家人的血脉,柳长堤真就动了心思,做好了卖房子卖地也要过继柳毛的思想准备。

但刘氏毕竟是毛毛的亲娘,柳长堤不愿做硬生生拆散的事,又托人将话透给了刘氏。

刘氏死活不从,信誓旦旦,是老爷子留下的话,不让过继,更不能让死去的丈夫柳长河成为绝户,没了香火。

将两个死人抬出来当挡箭牌,周氏也是无可耐何,心里气恼柳长堤将话提前透给刘氏,若是先过了户籍备了案,刘氏再撒泼又有何用?

过继之事就此做罢,两家也断了往来。

刘氏心里有了阴影,总是疑神疑鬼,感觉柳长堤和他媳妇何氏,对自己家几个孩子的好,都是有目的性的。

好在, 柳长堤一个多月前刚刚得了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儿,也算略有安慰。

外面刮着北风,非常的冷 ,柳絮从柜子里翻翻捡捡,找出了柳长河在世时穿的一件大夹袄,紧紧的裹在了 柳芽身上,微微一笑道:“芽儿,辛苦你了,姐姐脑了不好使,有些路、有些人还不认得,你和姐姐一起去吧。”

柳芽儿连连点头道:“姐,你让芽儿咋办就咋办。”

柳絮长吁了一口气,拉着柳芽儿的手往村中走去。

柳芽儿一脸惊疑道:“姐,咱不是去买碗吗?怎么不往村外走反而往要村中走?”

柳絮狡黠的弯了弯嘴角,搓着冻僵的手道:“芽儿,咱身上没有铜板,拿啥买碗?咱没有牛车,咋进县城买碗?”

柳芽儿被问得瞠目结舌,姐姐说的没错,三房何时有过一个铜板的私房钱?长到十一岁,她甚至没摸过铜板,只远远的见过柳干用铜板换过糖人儿。

即使是有铜板,柳河村离县里一个半时辰的路,牛伯伯的车一大早就走了,现在已经是午后,走着进县城再回城,估计也得后半夜,不冻死也会被野兽咬死。

柳芽只好跟着柳絮的屁股后头,从村东走到了村西,又从村西走到了村东,看到村民,不管穷的富的,先楚楚可怜 的问道:“婶子,能让我们姐俩帮做些活计吗?给个碗就成......”

不一会儿,整个村子,不管是柳絮去过还是没去过的,都知道刘氏打破碗,周氏逼着孩子赔碗的事儿,周氏的名声再次跌落了谷底。

走到赵二刚家门前之时,柳絮本能的想要绕过去,没想到赵二刚自己先走了屋子,面无表情的将一个布包扔进了柳絮的小筐里,转回身回了屋,一句话也没说。

柳絮莫名其妙的打开布包,里面露出了四只粗瓷碗,其中一个,还是个豁口的。

柳絮不由得怔了怔神,这赵家是父母二人带着赵二刚兄妹二人,估计一共也就四只碗,竟全部给了柳絮。

估计全村都知道了周氏的行径,柳芽冻得牙齿打颤,柳絮牵着柳芽儿的手往村口祠堂方向而来。

祠堂门锁着,柳絮捡了些干草铺在地上,让柳芽坐下,拉起柳芽的手,用嘴哈着热气,万分愧疚道:“芽儿,再忍一会儿,一会儿就有人去告诉里正了,咱就能回家了。”

柳芽坚定的点头道:“芽儿知道。咱没钱买碗,回不得家,芽儿能挺得住,明天白天再去要碗.......“

柳絮心中不由一痛,小小的柳芽儿,只会傻傻的听自己这个姐姐的,丝毫都没有怀疑。

而自己的怀中,明明揣着从马六儿身上顺来的十两银子加五十个铜板,用零头就可买下八个碗还带富余的。

只是,这碗,只能像乞丐一般的要,不能花银子来买。

若是用银子买了碗,周氏和其他三房定会倒打一耙,说三房藏私房银子,以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姐妹俩在祠堂门前呼着冷风,在柳絮怀疑自己的决策是不是失误时,远远的风雪中走来一人,手里拎着一张被子。

到了近前,汉子未曾说话,先将被子披在了姐妹二人身上,嗔怪道:“絮儿,让叔儿说你啥好?为了几个碗,冻死了多不值当?咋不上叔家,让叔来想想办法?”

虽然是第一次见柳长堤,柳絮的眼泪已经被这两句话说得酸酸的难受。

在村中要碗这一路,走了最起码有二三十家,有甩脸子闭门的,有说话刺耳难听的,有同情但无能为力的,更有怕得罪周氏的,看惯的人生百态, 这温暖的话,竟让柳絮窝心得紧。

柳长堤牵起了柳芽儿的手,斩钉截铁道:“先到叔家暖和暖和,李里正已经去了你家,不一会儿就能有准信了。”

姐妹二人跟着柳长堤回到了柳家,推开房门,一阵暖意扑面而来,柳絮身上瞬间暖和了许多。

只是,因为家里有奶娃子,味道却着实不怎么样,有股子尿味儿。

听到推门声,何氏在里屋里笑道:“絮儿和芽儿快进屋来坐,还没见过你月儿妹子吧?快来看看你们姐仨儿像不像。”

转进里屋,屋内炕上,一条木条打成的旱车,里面放着一条半米长的红色沙袋,小小的娃子被放在上面,瘦瘦黄黄的,头发稀疏,脸皱得像核桃胡,实在看不出有多好看来。

小娃子伸着舌头嘬着自己的手指头,扁着嘴要哭的模样。

何氏叹了口气,用筷子蘸了一下碗里的蜂蜜水,在娃子嘴边滴了一滴,小娃子用力的嘬着,嘬没了仍旧不满足,张着嘴终于哭嚎了起来。

何氏将柳月儿抱起来,边悠边道:“娃儿,嘴咋这么急,爹回来了,这就给你端蛋黄去......”

柳长堤紧张的搓着手,面现尴尬:“月儿她娘,咱家、咱家没鸡蛋了,今天有大雪,各家的鸡没怎么下蛋。我煮的是、煮的是小米粥糊糊,明天我、我再去买两个蛋......”

何氏叹了口气,心下了然,无奈道:“小米糊就小米糊吧,只是委屈了月儿,刚下生就没奶吃。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闹血崩几乎花光了银子,买奶羊都买不起......”

第七章 祖孙来斗法

何氏一脸的沮丧,见柳絮一脸探纠的看着她,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对丈夫道:“把咱家的碗给柳絮拿去吧,二婶太狠的心了,大雪天把娃儿撵出家,自家的娃子,疼都来不及,咋能这狠心.......”

柳长堤进了后屋,先是端出一碗煮好的米糊,递给何氏。

何氏小心吹着米糊,喂到娃子的嘴里,娃子虽然不情愿的扁着嘴,但驾不住肚子饿,不一会儿便大口大口的嘬着米糊。

柳长堤又从后屋拿来一个大碗和两个小碗,大碗中盛着两个粗面窝头,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柳长堤连碗带窝头尽数放在柳絮的小筐里,一脸愧疚道:“絮儿,这三个碗你先拿着,这两窝头你俩先垫巴垫巴.......”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

柳长堤能在大雪天请里正声援三房,又去祠堂接姐妹二人回家,送上碗和窝头,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柳絮将窝头拿起来,小心翼翼的揣在怀中,一脸感激道:“叔,婶子,我娘估计也没吃晚饭,我拿回去给她吃这窝头。月儿太小,不能老这么对付着,缺了营养就麻烦了。买奶羊你们还缺多少银子?”

柳长堤虽然不明白柳絮问此话何意,但戳中了伤心处,难免英雄气短,七尺的汉子,身子登时矮了半截,蹲在门槛,长吁短叹道:“奶羊是卖给殷实人家的玩艺儿,价抬得高,要三两银子一条,我和你婶子只有二两银子,差着一两呢,待过个个把月,大雪解了冻,我去江河县,求你何大舅再想想辙。”

说完柳长堤还是长叹一声,何家是何氏的娘家,过得怎么样,大舅嫂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明镜得很,只是何氏对娘家不死心,为了月儿也要腆着脸求上一求了。

柳絮从怀中掏出那只墨绿色的荷包来,将唯一的一块儿五两银子放在炕上,轻声道:“长堤叔,我这有银子,但你别问我从哪里来的,我保证不是不义之财,给月儿换了奶羊绝对正当。”

何氏眼睛顿时赤红赤红的,想拿这银子给月儿换吃的,又怕柳长堤怪罪,一脸紧张的看着柳长堤。

柳长堤将银子推回给了柳絮,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道:“这哪行?你们三房过的是啥日子当叔不知道?我再不济还是个劳动力,挣一口吃一口,虽然差点儿,但绝不会饿着,绝对不能要你的银子.......”

柳絮脸故意沉了沉道:“叔儿,这银子若是被我奶发现了,我们三房啥好处也捞不着。让你买奶羊,我也是有条件的......”

一听说有条件,柳长堤和何氏都住了声,听柳絮接着往下说。

“叔,婶子,毛毛身子骨不好,好吃的东西跟不上,瘦得皮包骨头。这五两银子,三两买羊,二两全部买鸡蛋和小米。现在月儿月份小,吃不了太多的奶,多余的,毛毛天天来喝点儿。至于鸡蛋和小米,是留给婶子下奶水的。”

何氏看着怀中一脸菜色的月儿,生怕柳长堤再拒绝,抱着月儿,在炕上就给柳絮磕了一个头,抢在柳长堤之前答道:“絮儿,婶子知道这银子不能拿,但婶子年纪不轻了,只得了月儿这么一个闺女,若是饿着了,婶子的心都跟着疼。婶子就自私这么一回,你的大恩大德我何月华记你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我也认了。”

柳絮手忙脚乱的扶起何氏,脸色微红道:“婶子言重了。我们姐弟小时候,您和叔儿没少照拂,因为过继之事不成这才疏远了,山不转水转,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近别呢。”

柳絮站起身来,对柳长堤道:“叔儿,李里正应该到我家了,我们姐妹得回去‘交差’ 啊。”

柳絮走到门前,眼珠一转,将柳芽儿身上的柳长河的大夹袄脱了扔在炕上,将自己的夹袄脱下来披在柳芽身上,叮嘱道:“芽儿,委屈一会儿,若是娘问起来,就说爹的夹袄换了碗了。”

柳芽儿惯性的点了点头,自从柳絮被打晕醒了之后,柳芽儿越来越依赖这个姐姐了,说的话就是天意,就是圣旨。

三人走回家中之时,柳絮的嘴唇已经冻得青紫,直接推门进了正屋,李里正和柳太爷坐在炕沿,周氏脸色铁青的坐在炕前的小马扎上,脸色分外的难看。

柳絮哪里管这些,将小筐欣喜的递到周氏面前,声音带着几分怯懦道:“奶奶,絮儿无能,只要回了七只碗,还差一只,以后絮不用碗吃饭好不好?奶奶让我们回家吧,你看芽儿冻得牙直打架......”柳絮瘦瘦小小的身子,再配上楚楚可怜的模样,使本来博得五分的同情,一下子长到了十二分。

周氏呼的一声站起了身,手掌抬起,柳絮认命一闭眼,绝定挨这一巴掌了。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被人捧了脸颊,柔声道:“傻孙女,俗话说,骂人没好口,奶奶气得骂你,你咋能气得离家?这下误会大了,惊动了里正,让全村人误会奶奶苛待了你,你是奶奶的亲孙女,又打小没了爹,奶奶不疼你还能疼谁?以后别跟奶奶呕气了......”

一把将柳絮搂在怀里,看着亲昵,柳絮却觉得周氏是恨不得将自己掐没气儿了。

奶奶的,不愧是奶奶!绝对是演技实力派的。

柳絮这个气啊,暗暗自己掐了自己一把,眼睛迅速一红,哽咽着答道:“奶奶,是絮儿无能,没要齐整碗,明天絮儿再想办法。奶奶,有没有什么吃的,昨天和今天都还没吃饭呢,絮儿扛得住,但芽儿年纪小、挨不得饿,受不是冻,给芽儿一碗汤喝,求求你了,奶奶......”

若说周氏是国一演艺班毕业的,那柳絮就是获奥斯卡大奖的。哭得真真切切,柳芽想着刚刚要碗时所受的委屈,眼睛也如同兔子般红了,眼泪成串的往下落,使得看的人,再钢铁的心肠也化成了绕指柔。

李里正脸色更加不好看了,若不是有人传话,他管辖的地界,就有人活生生冻死饿死在祠堂门口了,这在灾年屡见不鲜,但现在没灾没难的,出了这种事,李里正面上也无光。

李里正眼睛似箭的射向周氏,呵呵冷笑道:“柳家弟妹,长河侄子人走了,闺女儿子就有上顿没下顿,这样不太合适吧?若是真穷我也不说啥,我怎么听村里人传,树儿做了大红绸子的喜服?干儿要拜树儿的先生为师?柳家这几年钱没少攒吧?”

周氏的脸绿中透着青了,她啥时候答应过大红绸 子的衣裳了?她啥时候答应干儿拜师入学堂了?自己苦熬肚攒的二十两银子,儿子得病没拿出来,现在又被盯上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话定是宋氏那蹄子四处宣扬的,逼自己拿出银子来。

第八章 一碗油梭子汤

周氏忍着胸口一口气,对柳絮咬牙切齿道:“回来就好,二儿媳妇!二儿媳妇!!给你两侄女准备两窝头,再冲一碗荤油葱花汤!!!”

乔氏听了信儿,不情不愿的进了仓房,打开荤油坛子,在半坛子荤油里,舀了一指甲大小的荤油块儿,想了想,这是人前充门面的事儿,总不能让里正说她这个二伯娘对没爹的孩子心狠。

乔氏回回手,从坛子里面挑出两块大的油梭子放在碗里,切了葱花,放了盐,倒了热水,一碗简单而冒着油腥香气的荤油汤就做得了。

柳絮和柳芽真是饿得狠了,当着里正和柳太爷的面儿,吃得这叫一个香,嘴巴啧啧做响,一看就是许久没吃饱饭的样子,使得周氏更加打脸了。

姐妹二人吃得沟满壕平,抚着肚子,在李里正离开柳家之前,先一步溜回了屋子。

刘氏正在炕上陪着柳毛,一脸的愁苦。

见姐妹二人进屋,急声道:“咋样了?碗要回来了吗?”

柳芽邀功似的将两个窝头递给了刘氏,小脸放着光道:“娘,碗要回来七个,二刚哥给了四个,长堤叔给了三个,只差一个,奶已经消气了,二伯娘还给我和姐冲了油梭子汤喝,可好喝了。”

柳毛一咕噜坐了起来,眼冒精光的看着柳芽,一道涎水几乎要淌了出来:“芽儿姐,油梭子汤啥味儿,你跟我说说。”

柳絮的心里一酸,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在柳芽儿和柳毛儿两姐弟眼中,这油梭子汤,竟比饕餮盛宴还要难得。

柳絮暗暗发誓,定要改变这种隔三差五挨饿,总是吃不着油星的日子。

柳絮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刮了刮柳毛的鼻尖道:“毛毛,里正叔在那看着,姐姐的汤拿不出屋。不过长堤叔明天就去买奶羊了,你天天早晨的时候去喝碗煮羊奶,切记,别让别人看见。”

刘氏皱紧了眉毛,不悦的将柳毛往怀中带了带,沉声道:“絮儿!别胳膊肘往外拐!柳长堤根本就是没安好心,定是还打你弟过继的主意呢!”

柳絮的脸色也落了下来,拈起柳毛瘦如枯枝的手臂,声音压抑道:“娘,过继不过继重要吗?人活着才是重要的!你看毛毛,瘦成皮包骨了,大伯家的柳干、二伯家的柳中、小叔家的柳条,哪个男娃子像他这般,即没吃过饴糖,又吃不饱饭的?”

刘氏脸色胀得通红,心里先是愧疚, 随即气愤上涌,紧紧搂着柳毛儿,眼睛赤红赤红的,如饮了血般道:“谁也抢不走我的毛毛!我和毛毛,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你这妮子大逆不道,对不起柳家列祖,对不起你爹......让你爹绝户了,死后连上坟的人都没有.......”

一向打了左脸递右脸的刘氏,竟也有如此强横的时候,说得柳絮目瞪口呆,这大齐国的皇帝真是瞎了眼了,这贞节牌坊怎么不赐给刘氏?!

柳絮不想跟刘氏辩解这没发生的事情,敛了敛脸上的不悦之情,缓声道:“娘,没有过继的事儿,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去吧,你不让去,毛毛就不去,我也不去,见着长堤叔和何婶子绕道走,您看中不中?”

刘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仿佛从鬼门关里走回来一般。

柳絮暗地里摇了摇头,对刘氏道:“娘,芽儿脚冻得冰凉,您往灶坑里再填把柴禾行吗?”

刘氏看着柳芽还没缓过来的小脸,立刻出了屋子,去抱柴禾烧炕了。

柳絮小声儿道:“毛毛,你的身子骨弱,你也不想总生病让娘担心吧?”

柳毛重重的点了点头,因为身子弱,所以在冬天里,他大多时间只能窝在家里,即使出门也没有小孩儿愿意和他一起玩,当他是易破的泥人儿一般。

看着别的小孩儿飞鹰走兔的干活或玩耍,毛毛打心眼里羡慕。

周氏之所以不让柳毛干活,不是心疼他身子弱,而是怕他生病心疼银子,在她心里, 恨不得天天诅咒这个“无底洞”和他爹一样死了省心。

如果让毛毛选择,他宁可天天和芽儿姐一样天天-干-活,也好过天天呆着无聊。

“不想生病就得补充营养,长堤叔家的奶羊,月儿现在一个婴孩儿喝不了多少,你天天去喝点儿,用不了一个月,身体就会棒棒的,和别的小孩儿一样,想跑就跑,想跳就跳,还不生病。”

柳絮自然不信什么“无底洞”之说,毛毛身子骨不好,分明是早产的原因,最魁祸首不是柳长河,而是周氏,最需要的不是呆着,而是吃好的补充营养。

柳毛眼睛亮亮的,如同天上的星矢般,闪耀着憧憬的光芒,最后笃定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姐,我去喝,不告诉任何人,包括娘。”

孺子可教也!

柳絮开心的揉了揉柳毛的头发,又转脸对柳芽笑道:“芽儿可知道怎么做了?”

柳芽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姐,你不让说的,我绝不说出来,也不会说给娘亲听。娘亲听了该吓得睡不着觉了。”

柳絮开心的打了个响指,被刘氏拍入谷底的心情,终于见了几分起色。

柳芽儿神神秘秘的看向门的方向,见刘氏还没有回来,压低了声音道:“大姐,柳条最能耍臭无赖了,今天竟然没有诬赖你打他,是咋回事儿?”

柳絮自得的笑了笑,如柳芽般压低了声音道:“以后柳条欺负你们的时候,你就大声说‘大堂哥的书’,他就不敢吱声了。”

柳芽儿皱起了可爱的小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毛毛惊得张大了嘴:“大姐,大堂哥前几天说他的书缺页了,莫不是四哥撕的?可是,四哥又不识得字,他撕书做什么?”

柳絮也没有真凭实据,只是柳树自恃读过书,对家中众弟妹都是一幅不屑的样子,树敌众多。

柳絮前几日上茅房的时候,看见茅坑里竟然有擦屁股的纸,这在农家,可是比金子还看重的东西,谁会舍得用它擦屁股?

自然不会是视书如命的柳树,也不会是他的弟弟柳干,柳中年纪稍长,只有九岁柳条可能性极大。

周氏和陈氏来兴师问罪的时候,柳絮以此为胁,吓得柳条不敢再嚣张了。

听了事情的来笼去脉 ,姐弟三人笑着扑倒在炕上。

第九章 好大一只耗子

三人正闹得欢实,突听得隔壁“卡哒”一声开锁的声音,三人立即住了声,只听二伯娘乔氏似自言自语道:“真是累死个人,还得发面做明早的窝头。”

随即似颇为不满的进了仓房门。

三房所住的下屋,是与仓房从中间砌墙隔开的,因为在当时冬天砌的墙,泥干之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裂缝。

三房屋内没点灯,乔氏的油灯光亮,若隐若现的闪了进来。

柳絮狐疑的将耳朵贴近墙缝儿,只听见里面“哧哧”两声刮东西的声音。

柳絮心中了然,这哪里是舀面,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给她的儿子和女儿偷食儿来了。

原来顾忌着周氏,经常早饭前偷,今天晚上偷,定是柳稍或柳中看到柳絮和柳芽喝了油梭子汤,心里起了嫉妒之心,让乔氏来偷油了。

柳絮听见的那两声“哧哧”的声响,就是勺子刮油坛子的声音。 呵呵,还真是只偷油的硕鼠啊,也不怕油死你。

柳絮大声咳了咳道:“芽儿,好大一只耗子,我们来逮它好不好?”

隔壁登时没了动静,乔氏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只传来“卡”的一声锁门的声音。

第二天一大早,柳絮早早起了炕,与柳稍和柳芽继续去捡牛粪,柳稍还要与柳絮分开走。

有了昨天单独见马六儿的惊险,柳絮自然不敢再落单,死扯住柳芽的衣裳,对柳稍阴冷道:“芽儿是我亲妹妹,与我自然不能分开,你若是不想和我一起,便自己去捡好了。你若捡到了我们不抢功,我们捡到的,你也休想再抢走。”

柳稍胆子小,乌蒙蒙的早晨,不敢与二姐妹分开,只好认命似的跟在两姐妹屁股后面。

今天的运气仍旧不好,一坨牛粪也没看着,倒是再度看到了马六儿阴沉着脸,直挺挺的站在村口柳树下,看着让人心里瘆得慌。

柳絮抓了柳芽的手急转身,当再次看到迎面而来的赵二刚时,只觉得高大威猛的少年,竟如同踏着七彩祥云而来的仙人,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心里的慌张顿时缓解了不少。

因为有柳稍在场,赵二刚也不好献殷勤,柳絮三人只能空手而回。

许是李里正的到来起了些许作用,周氏阴沉着脸,并未罚三人饿肚子,只是菜汤里连一丝油腥也不见了,明显差得不能再差。

柳絮抬眼看了一眼乔氏,乔氏眼观鼻鼻观心的吃着自己的窝头,仿佛与往日没有任何差别。

可恶的油耗子!

柳絮认命似的吃着窝头,对现在悲催的日子似乎已经麻木了,最可怕的是,她竟然闻着牛粪都觉不出臭了。

不行!想着早晨看见的马六儿阴沉可怖的脸,柳絮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摆脱早晨起炕捡牛粪的命运。

吃罢了早饭,柳絮便向周氏请求,与芽儿一道去山脚捡柴禾。

姐妹二人到了山脚 ,柳絮的手放在枯树干上,左摸摸 ,右撕撕 ,在看到树干里一层黄白色的内皮时,开心的用手撕下来。

撕了两下,手指便疼痛难忍,心中大骂自己愚蠢,上个山,连把柴刀都没拿。

正准备去柳长堤家借柴刀,见赵二刚拿着柴刀也来砍柴,柳絮欢快的冲到赵二刚面前,手掌摊到少年面前道:“二刚哥,柴刀借给我。”

赵二刚恍了恍神,自打他认识柳絮以来,还头一次见柳絮如此大方的对自己说话,虽然脸颊仍旧红红的,却和过去害羞的红不同,是那种兴奋的红,带着别样的神彩,如同阳光下的露珠,焕发着诱人的光芒。

高大威猛的少年先红了脸,紧攥着刀把的手心,渗出了细密的汗光,结巴着道:“絮、絮儿妹妹,我、我帮你砍柴......”

柳絮顿时摇了摇头,若石子投进湖里,惊起了湖光山色,脆生生道:“我想先砍树皮,编袋子。”

赵二刚“哦”了一声,这才注意到柳芽儿手里抱着的两条软树皮。

二话不说,走到树前,挥起了刀开始给树干削皮。

男人的手劲儿确实比女人强上许多,不一会儿,赵二刚便削了一大抱的软树皮。

柳絮笨拙的将树皮撕成条,再捻成绳,按着印像中织毛衣的方法,粗略的织了一个大袋子,袋口余出两条长长的绳子。

赵二刚看着柳絮的成果,略有所悟道:“絮儿,你家缺装粮食的袋子吗?你编得有些......”

“有些粗糙?”柳絮俏皮的挑起眉,嘴角含着笑。

赵二刚脸色再一红,微微颔首。

柳絮却卖起了关子:“二刚哥,从明天开始,你就要下岗了。”

“下岗?”赵二刚看着自己脚下踩着的斜斜的山岗,挠了挠头皮,不明所以,自己,不是天天上岗、下岗吗?怎么是明天下岗呢?

柳絮试了试袋子的结实程度,感觉还不错,颇有兴致的将袋子用细树枝撑开口子,将早晨剩下的碎窝头屑放在了袋子底部,斗志昂扬道:“我们去捡柴禾,晚些时候来取斑鸠野鸡,甚至可能野兔子。”

赵二刚抚了抚额,他十二分想提醒柳絮,猎鸟的话,只要篓子筐子就够了,何必如此画蛇添足的编条袋子?

赵二刚不忍打击柳絮的兴致,挥起柴刀砍着柴禾,一根砍成数段,刚好方便柳絮姐妹俩来捡,待捡了满满两大篓子柴禾,三人往放置袋子处走去。

只听鸠叫一声,随即人影一闪,瞬间窜入了林中不见。

柳絮心中一突,莫不是马六儿贼心不死,又想来打晕自己不成?

柳絮本能的回头看了赵二刚一眼,赵二刚在柳絮身后,视线受阻,并未看见黑色影子。

因为砍柴,少年的额头、脸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在阳光照耀下,带着浑然的力量,与固执的坚持。

柳絮轻舒了一口气,赵二刚,简直相当于自己的“吉祥物”,三次遇到马六儿,都是被他冲散的。

反观自己,对这个“吉祥物”,委实不怎么样,让他帮自己砍树皮织袋子,目的却是抢他捡牛粪的“饭碗”,呃,不能叫“饭碗”,想着有点儿恶心。

第十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柳絮从篓子底层拿出一支竹筒来,递给赵二刚:“二刚哥,你喝点水,就是时间长,本来是热的,这个时候变凉了。”

赵二刚踌躇了片刻,便会心一笑,接过了竹筒,“咕咚”两口喝了半筒水。

柳絮掀开袋子,里面除了一根鸟毛,什么也没剩下,连碎窝头屑也没了。

“可恶的小偷!连只鸟儿都偷,下次被我逮到,定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磕你的头、拨你的指甲.......”

......

远远的幽深幽深的暗坑里,身形欣长的少年,打了一个冷颤,细嫩的手指,撕下最后一根鸟儿的肉丝,放在嘴里,虽然是生肉夹着血丝,少年却吃得分外整洁,嘴角齿间连一滴血、一丝残渣都不曾停留。

少年用竹筒水漱了漱口,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眼神畏缩,双臂圈着肩头,浑身瑟瑟发抖。

近五尺半的身形,竟十二分的楚楚可怜 ,嘴里哽咽道:“娘亲,南儿怕......”

少年的泪珠终于簌籁而落,在黑暗的室内,如同蒙尘的珍珠,煜煜生辉。

......

近黄昏十分,牛伯伯赶着他的牛车,从江阴县城返回了柳河村。

牛车停在了村口大柳树下,村民们纷纷下车,每人给了牛伯伯两个铜板,算是路资 。

牛伯伯如常,将铜板装进钱搭子里,抓了一把草料塞进牛嘴里,算是奖励老黄牛这个老伙计,吃后便准备回家吃饭打柴。

两个少女拦在了牛前,牛伯伯抬眼一看,是村中的柳家三房的两闺女,平日里见着大人都是绕道走,大气都不敢出,今天竟主动走得这样的近,这多少让牛伯有些意外。

柳絮笑颜如花的走上前,将一篓子柴禾扔在了牛车车板上,甜笑道:“牛伯伯,您一去县城就是一天,若是回来的时间耽搁了,连砍柴的时间都没有,这天寒地冻的,这些柴禾你拿回去先用着。”

牛伯心里涌上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自己儿子年纪轻轻去顶兵差,一去多年,杳无音讯,牛大娘一股急火攻心,成了瞎子。

儿媳妇在家里即要照顾老的,又要照顾小的,忙得脚打后脑勺儿,牛伯从城里回来之后还得上山砍柴,若是回来晚了,夜里有野兽出没,增加了不少风险。

牛伯伯欣然一笑道:“三丫头,说吧,想卖几个铜板,多了可不给,牛伯一天挣的可没几个铜板。”

柳絮嫣然一笑,刚刚下车的村民就有九个,一人两个铜板的话,就有十八个铜板,加上早晨进村的路资,一天四十个铜板是轻松的,这牛伯可算是柳河村的中上等人家。

柳絮含笑道:“牛伯伯,连咱村奶娃子见到您,都能瞧出您一身的富贵像来。放心好了,我这柴,一点也不贵,只要这些。”

柳絮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不贵?是多少?

牛伯伯猜疑道:“一个铜板?”

城里一大担柴禾要四个铜板,村里离城里太远,一大担柴差不多两个铜板,柳絮的柴禾比一大担要少,一个铜板还算公平。

柳絮摇了摇头,欣然一笑,将树皮袋子举到牛伯眼前道:“牛伯伯,我不要铜板,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不等牛伯回答,柳絮己经上手,将树皮袋子拴在了车架上,垂在了牛屁股后面。

“咦?”牛伯伯颇有兴致的摸了摸袋子,虽然粗糙,但不磨砺,牛应该不会不舒服。

适逢黄牛刚吃完草料,“哞”叫了两声,尾巴一支,屁股一撅,拉了一泡屎,刚好掉进袋子里。

黄老伯不由得哈哈一乐,看着柳絮眉眼含笑道:“亏你这丫头想出这招法来!逗死个人儿!!这样吧,你每天给牛家送一担半柴禾,刚好够用一天的,我不占你小丫头便宜,家里还有五只鸡、一条老猫、两条狗、一头猪,所有的粪都归你了。”

柳絮扁扁嘴,摇摇头。

牛伯以为柳絮认为吃亏不同意,刚想少要些柴禾,只见柳絮摇头晃脑道:“您错了,牛伯伯,你少说了一样。”

“嗯?少说了?”牛伯伯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家的牲畜金贵着呢,一只不多,一只也不少啊.......

想着想着眼前一亮,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佯装嗔怪道:“臭丫头,看老伯家没田种,连人的主意你也打上了?给你,给你,都给你,不过,你总不得给我和牛大娘都安上个这么个家伙吧?你开春自己来收茅坑吧......”

柳絮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应了那句,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为了不捡牛粪想妙计,最后变成了收拾茅坑,她真想算一算,由捡牛粪变成收人粪,自己算是胜利了,还是失败了?

唯一的安慰是,各家的茅坑半年收拾一次便可,现在正冻得实诚,需开春解冻才能一起收拾堆积发酵,到时候再想对策吧。

让柳絮和牛伯始料未及的是,不出两日功夫,整个柳河村的村民,几乎全都知道了牛伯伯家的牛粪被柳家三丫头承包的消息,顿时一片哗然,争相效仿。

于是乎,柳河村的牲畜出门,必带粪兜儿,甚至村中闲逛的两条野狗、贺家拉磨的小黑驴也不例外,柳河村的精神文明程度达到了历史空前,村容村貌得到了有效改进,真正做到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再说柳絮,兴高彩烈的回了家,周氏张嘴又要开骂,柳絮忙开口道:“奶奶,以后牛伯伯家的所有粪肥都给咱家了,不用天天去捡,每天早晨牛伯出村前去收袋子就成。”

周氏眼睛狠狠剜了柳絮姐妹,一扭身进了仓房,连问都没问柳絮、柳芽姐妹俩中午和晚上都没吃着饭的事儿。

柳树脸色阴沉的从正房中走了出来,斜瞟了一眼仓促闪进仓房的周氏,气儿不顺的横了一眼粘粘自喜的柳絮,轻叱一声道:“视粪土如黄金,爱钱财竞血蝇,可怜凤鸟栖柴薪!!”嘴里啧啧感叹,一幅凤凰落鸡窝怀才不遇的模样。

柳絮回了一记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一扭身回了下屋,留下柳树一人,呆立在冷冽的风中,半天才咬牙切齿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若不是你那个死鬼爹连累,吾何至于此,你等着......”

第十一章 掉出来五十文

姐妹进了下屋,毛毛从怀里掏出两个窝头,笑道:“姐姐,这是毛毛偷偷藏起来的,快吃吧。”

柳絮将窝头放在鼻尖嗅了嗅,笑道:“毛毛,好像有股子泥味......”

“哪里有泥?”毛毛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柳絮。

柳芽难得聪明了一回,轻叱道:“姐姐是说你身上脏,没洗澡,都有泥球了.......”

毛毛急得脸色发红:“大姐,哪有,自从你被马六儿打晕醒来,隔三差五逼着我和芽儿姐洗澡,连虱子蛴子都没了......”

柳絮注意的却不是这句话,而是柳毛提到了马六儿。

柳絮拉起柳毛的手,肃然道:“毛毛,你知道是马六儿打晕的我?为什么前几日问你你不说,只说看到一个黑影,没看清是谁?”

柳毛胀红着脸,有种被抓包的窘迫,半天才声如蚊鸣道:“大姐,毛毛不想骗大姐。是娘说的,不说出来是为了大姐好,让毛毛烂死在肚子里。”

柳絮有种自己纵有千斤的力量,最后打在了棉花包上的感觉,气炸了肺却无处撒气。

刘氏虽迂腐,但出发点是为了柳絮的名声,但是,任柳絮怎样也想象不出,她是怎样做到看到马六儿这个仇人而泰然若素的?

自己若不知情,便不会有防范,若是二次再上马六儿的当呢?

柳絮心情顿时觉得好压抑,连衣裳都没脱便躺在了炕上。

刘氏回屋的时候,只看见了柳絮孤单的背影,以为柳絮累了,叹了口气道:“这妮子,连衣裳都不脱就睡了,定是半夜里感觉冷,还是再去填些柴吧。”

刘氏拧身二次出了屋子,唏唏索索的又去抱了一大捆柴,一点儿一点儿的往灶里填,时不时传过来刘氏被烟呛到的咳嗽的声音。

柳絮的心里顿时酸酸的难受,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刘氏虽然迂腐了些,但一切的出发点,似乎都是为了自己好,自己着实不该把脾气带进情绪里。

想着想着便有些睡着了,模模糊糊中,只觉得身上热得很,汗水糯湿了衣裳。

一只手温柔的在自己身上摸索着。

柳絮努力的睁开眼,刘氏正小心的抬着自己的胳膊,脱着自己身上半湿的衣裳。

见柳絮醒来,刘氏担心的用手心探了探柳絮的额头,这才放下心道:“都怪娘不好,这几日你和芽儿拿回的柴禾多,你奶忙着柳树的事看得不紧,娘便想着多烧点儿,没想到把炕烧得这么烫,屋里却还这么冷,这一会儿出了一身的汗,要是生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柳絮轻声笑道:“娘,你莫要嗔怪自己了,这房子裂了那么大一条缝儿,炕上烧得着火,人躺在上边, 就像贴烧饼似的,一面糊了,另一面还生着,谁都没招儿,明个儿我就去找大伯、二伯和小叔说说,让他们帮和泥堵上。”

刘氏忧心的看着墙缝儿,点了点头道:“还是娘去说吧。”

柳絮点了点头,心里明白,刘氏是怕自己被宋氏、乔氏或陈氏说些咬眼皮儿的话,怕自己听了难受,宁可她自己去受嘲讽,只是,柳絮心里更明白,刘氏去说,也是白说,最后也不会有哪个真心帮忙,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柳絮的猜测,各房均以柳树成亲忙为借口拒绝了。

话一唠开,娘两个刚刚的隔阂早忘在了脑后,刘氏脸现暖色的帮柳絮脱着半湿的衣裳,一物“啪嗒”一声落在了炕上。

柳絮想收回时己来不及了。

刘氏捡起墨绿色的荷包,颤抖着手抚摸着,这爽滑的料子可真好;

将荷包倾倒,里面掉出五十个铜板来,脆脆的声响,煞是好听。

刘氏的脸色一变,颤抖着声音道:“絮儿,你,你这钱从哪来的?“

这料子就是贵人们才能用得起的绸子,根本不是寻常百姓家能用得起的。

柳树为了绸子喜服,已经连着好几天对着周氏落脸子,甚至嗔责周氏一介妇道人家,应该交出掌家钥匙,由嫡子嫡孙掌管云云。

这几天来,整个柳家的气氛是出乎意料的诡异,这也是周氏这几日都没来得及找柳絮晦气的原因。

柳絮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悔自己没把这五十个铜板也放在何氏那里了, 现在刘氏问起,自己反而不知道怎样回答了。

想了半天,才叹了口气道:“娘,我这是管、管赵婶子借的。大哥马上成亲了,大伯娘、二伯娘和小婶子都忙着做好看的衣裳穿,只有您,衣裳洗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不说,大襟上、袖子上这么大、这么多的补丁,新媳妇进门, 总不能太过寒酸了,让人看低了......”

柳絮本想说管柳长堤借的,鉴于刘氏对柳长堤及何氏的芥蒂,柳絮临时改了口,扣在了赵二刚的娘亲赵氏头上,原因无他,她只和柳长堤一家和赵二刚一家还算熟悉一些。

扯了这个谎,明天一早定要提前通了气,免得说得驴唇不对马嘴,让刘氏起了疑。

刘氏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衣裳大襟上,一块褐色的布块,被补在发白的裙子上,怎么看怎么突兀;袖肘处是磨得了厉害的,补了己经不知道多少次,布料都有些糟烂了,弄得刘氏每次做活儿都得挽起袖口,生怕再坏了连补丁都补不了了。

哪个女人不爱美呢?刘氏的头低低的,自从自家男人病了,刘氏这腰杆就再也没有硬起来,六年前男人死了,地位更是每况愈下,足有十多年没有添置过新衣裳了。

最让刘氏心里无法释怀的是,受自己所累,三个娃子也跟着吃苦,一样的孙子,一样的孙女,在柳家的待遇却是千差万别 。

柳絮见刘氏听进心里去了,再次哀叹一声,颇为难过道:“娘,毛毛一生下来就没看见过爹,不知道有爹爹疼是什么 样子,长这么大,连颗糖都没吃过,柳条总是用糖馋毛毛;现在马上三九天了,芽儿的棉鞋大脚趾头都顶出来了,一到炕上遇热就痒痒.....”

刘氏眼睛顿时濡湿了,抬眼看着一身枯瘦、衣裳褴褛的柳絮,除了毛毛和芽儿,最苦的却是大闺女柳絮。

从四岁开始,柳絮就得帮刘氏带着柳芽儿,八岁开始,上山捡柴禾、挖野菜;十二岁开始帮着洗衣裳、烧火。

如今絮儿也有十三岁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模样在柳河村的少女们长得上数,只是吃食一直跟不上,看着瘦小枯干,也没有衣裳首饰装扮,家里还有个花枝招展的小姑、丰满圆润的柳稍、娴静安稳的柳花,将絮儿硬生生给显没了。

第十二章 柳树的招法

刘氏心底的柔软被触动了,将荷包收起来,坚定道:“絮儿,这钱娘收着,后天就是初三,李货郎会来村里卖货,我去买块儿布,做衣裳做鞋子。”

刘氏所说的做衣裳,是想给柳絮做衣裳,而非她自己。

柳絮却不得而知,以为刘氏终于大脑开了窍,不会眼里只有别人,而没了自我。

......

第二日天不亮,周氏“嗷”的一嗓门震响了柳家大院,怒骂道:“一个个的, 就知道张嘴要银子,长了一身的懒肉,还不快点儿起来!”

柳树一脸不悦的挑帘出来,眼色冰冷道:“祖母,何必含沙射影的烦扰人!树儿重返学堂,开春便可乡试,树儿考中了童生,脸上有光的还不是奶奶和诸位叔叔弟弟?荣耀的是柳家的列祖列宗,也对得起祖父的在天之灵。”

就知道拿死人说事儿!过继的时候刘氏这样说!重返学堂的柳树也这样说!!!

周氏恨得牙痒痒,原本大房只提出让柳干上学堂的事儿,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柳树不仅要成亲,还要在成亲后重返学堂,因为想拜县里最有名的先生,所以束修最贵,要二十两银子,这仅仅是给先生的银子,不包括买文房四宝的。

周氏不敢跟柳树撒气,扭头狠狠瞟了一眼三房所住的下屋方向,再回头时,脸上迅速堆满了褶子,满脸堆笑道:“奶奶哪能说树儿呢!不是童生,树儿也是柳河村唯一识文断字的,你宋家舅舅给人当帐房,一年还能得三两银子呢!树儿要是愿意,让你舅舅......”

“有辱斯文!”柳树脸色阴暗,看着三房推门而出的柳絮,脸色更加的难看,背起手来,挺直了腰杆道:“当朝皇后新做《女修》,女子修身,即顺父、顺夫、顺子,不顺,则枉谈贤淑,枉为人妇,枉为人长.......”

周氏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看着柳絮,张嘴就要骂柳絮干活。

柳絮忙摆了摆手道:“奶奶,我不躲懒,现在、立刻、马上去取牛伯家的牛粪,回来拿个窝头,立刻、马上与柳芽上山捡柴,下晌回来洗衣裳。您当务之急,还是先和大哥探讨一下‘枉为人妇、枉为人长’的事情吧,如果谈不拢,恐怕您就要被大哥请出柳家,我就不能再叫您奶奶了。”

柳树说的文刍刍一大堆话, 周氏完全听不懂,柳絮如此一解说,似乎有些懂了,不过,这是什么意思?

老头子柳殿伍死了,以为自己终于当家做主,成了柳家的天,今天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死了老头子,自己也有可能被驱出柳家!柳长海和柳树就说的算数!!!

皇帝不是提出百善孝为先吗?怎么可能?

周氏被自己新听来的消息惊得目瞪口呆,随即自我解嘲的摇了摇头,对着柳絮的背影大骂道:“死蹄子,胡说八道,若不是干活还顶点用,定将你的嘴巴撕烂了......”

柳树轻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回了屋子。

周氏面上镇定,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给柳树买绸子、重返学堂的心思开始动摇了。

柳絮哪里知道自己无形中成了柳树的帮凶,头脑中闪现的都是后世看到的、听到的如何捕猎的事情,怎样让自己一家吃的好、住的好。

到了赵二刚家,赵二刚起的很早,正打算出门,见到柳絮到来,脸先是一红,低声问道:“絮儿妹妹,你,你还要编树皮袋子吗?”

柳絮摇了摇头,看着赵二刚身后,犹豫道 :“我,我想求赵婶子点儿事儿......”

跟着赵二刚进了屋儿,赵婶子正在给十四岁赵红扎头绳。

此时的赵红,头上挽了个桃花发髻,下面赵婶子用大红的头绳挽了起来,大大的面庞,古铜色的肌肤,细小的眼睛,欣长健硕的身姿,比寻常女人更壮硕、更英气一些。

虽然长得几分丑,但好在带着用不尽的青春活力。

见柳絮进来,赵婶子脸现惊讶之色,随即自来熟的挽过柳絮的手坐在炕沿,笑盈盈的亲昵道:“柳絮来了?快看看你妹子今天穿啥出门好?”

柳絮狐疑的看了一眼赵二刚,赵二刚挠了挠头,讪然笑道:“我娘今天领大红去见县里刘官媒,让她给大红在附近十里八村寻一户好婆家。”

柳絮嫣然一笑,这赵红只比自己大一岁,就开始愁嫁了。

即然自己有事相求赵家,自己自然也得不遗余力。

柳絮上下审视着赵红,脸庞太大,看着像脸盆;脸色太黄,看着不精神;眉毛太粗,看着像种起了草坪......”

好在,赵氏还借了一盒胭脂和水粉,还没来得及擦抹。

柳絮对赵二刚道:“二刚哥,去帮我拿把锋利的刀、木碳条......”

赵红的手紧紧抓住了赵氏的手,脸色紧张的摇头。

赵氏的眼睛却是看着听话出屋的赵二刚,一脸的探纠,回头二话不说,死命的按住挣扎起身的赵红,对柳絮满脸堆笑道:“没想到柳絮还会打扮呢,你二红姐可有福了,定会找到个如意郎君。”

赵红面如死灰的盯着进屋的赵二刚,心知肚明,自己的老娘,这是为了大哥,要牺牲自己的面相了,可是,这刀?这碳?这是得有多大仇多大怨啊?自己过去好像没怎么欺负柳絮吧?

赵红心中忐忑不安,赵二刚则将烧火棍、大砍刀摆在了炕上,邀功似的看向柳絮。

柳絮一口气噎在咽喉,赵二刚以为自己是要给大象和河马化妆吗?这么大的眉刀和线笔?

柳絮讪然道:“二、二刚哥,我要的是最锋利的、最小号的刀、最细的碳条.......”怕赵二刚再拿错,柳絮用手指笔划着。

赵二刚脸色一红,回转身又回了后屋,这次时间长了一些,拿回来一把手掌长的细刀和一把粗细不一的碳条。

柳絮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让赵红闭上眼睛,先用水净了脸,用巾子仔细的擦着,随后只抠了一小抹粉子,细致的扑在脸上。

赵红先是心怀忐忑,后觉得舒服无比,半睡半醒间被柳絮推了一把肩膀。

赵红蓦然睁开眼,眼前已经摆了一把铜镜,里面映出一张细致的脸来。蛋型的脸颊,白里透着红,眉弯如新月,眼眸似流星,和原来的那个,脸大如面饼,眉粗如扫帚、眼小如裂缝的女子完全不同。

眉毛变细可以想的出,这脸形变瘦变小、眼睛变大是怎么回事?

赵红将眼睛几乎贴进了铜镜里,这才看出些许端倪,眼睛的眉毛下一层,是用碳条画过的,让人一看像大了一圈。

头发还是赵氏梳的发髻,只是挽后的发髻被披在脸侧两绺,显得脸形瘦了不少,绑头发的红绳被编成了漂亮的同心结,扎于发髻之间,头一动,流苏摆动,凭添了几分妩媚。

赵红的脸不由得红了,声如蚊鸣道:“看你平时邋里邋遢的,没想到这么会打扮。”

赵氏亦是一脸的错愕。

农家女子,除了成亲那天打扮打扮,平日里连胭脂水粉都是见不着的,哪里会这些?

经柳絮这么一折腾,平日里走路如风的赵红,竟也生出几分大家小姐的扭捏姿态来。

这还没完,柳絮放弃了赵氏给挑的一件天蓝色的衣裳,在衣箱笼里挑挑捡捡,最后挑出一件深粉色的衣裳来,递给赵红道:“第一次面试不能太过高冷,要多穿暖色系的衣裳,印像分就会加不少。”

第十三章 确实挺顺路的

赵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赵二刚道:“二刚,去告诉你牛伯一声儿,我拾掇拾掇就去村口汇合,让他等一小会儿别先走了。”

赵二刚不舍的看了一眼柳絮,回头出了屋子。

赵氏将小刀递给柳絮的手里,笑吟吟道:“絮儿,这把小刀是婶子原来做活用的,留在家里也没得用,你留着给自己修修眉毛。”

柳絮没有推辞,倒不是真想修眉毛,而是自己得罪了马六儿,需得提防于他,这把小刀虽然小了些,但贵在小巧,跟现代的家用小型水果刀差不多,藏在衣袖中不起眼儿,偷袭最为上乘。

柳絮将小刀隐藏在袖中,刚要道谢,赵氏已经拉起柳絮的手,软声软语道:“絮儿,大红这亲事若是定下来了,还有件挠头的事儿,你能帮帮婶子吗?”

常言道:拿人家的手短,况且,自己还有求于赵氏,总不能翻脸不认帐。

柳絮用手掌在额前敬了个礼,颇为豪气道:“婶子放心!您是不是想在大红姐成亲时,让我再来帮她打扮?小事一桩,我随叫随到。只是这东西若全些就好了,红纸、头油.、花汁.....”

赵氏知道柳絮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打断了柳絮的话头道:“大红在赵家叔伯姐妹中排行老大,但上边还有二刚这个兄长,哪有兄长不成亲,妹子先成亲的?”

柳絮心里一突,想起了赵二刚临走时颇有含意的眼神,佯装不懂问道:“婶子,不碍事吧?我柳苗姐是柳树哥的妹子,就在大哥前成的亲啊!”

傻妮子,赵氏心中一叹,嘴上则趁热打铁道:“二刚他大堂哥十六岁就成亲了,二刚过完年也有十八岁了,与他同龄的二柱,娃子都能叫娘哩,婶子急啊。”

赵氏一脸愁苦的看着柳絮,眼里却是含着笑意,自从儿子拿走自家四个碗给柳絮,赵氏就知道了儿子的心思,为了儿子,她可是对这傻妮子点拨得不能再点拨了。

柳絮眨眨眼,恍然道:“婶子,你放心,絮儿定会帮忙。”

赵氏脸上的笑意还未绽放,柳絮继续说道:“我小姑十六岁,柳稍姐十五岁,您看二刚哥相中了哪个,我偷偷去探问探问。”

赵氏的笑挂在了脸上,再也笑不出来了。

柳絮的小脸皱得跟核桃胡一般,半天不得开解,自言自语道:“不对,应该是我小姑更合适,当姑姑的不嫁出去,当侄女的总不能先嫁出去;姑姑嫁了,才能轮到柳稍姐。只是,如果姑姑和二刚哥成了亲,我以后管二刚哥岂不是要叫姑夫了?”

柳絮的脸拧成了麻花,好像是为自己比赵二刚小了一个辈份而不开心。

赵氏的脸终于裂开了一道缝儿,这柳絮,是不同意嫁给二刚,还是拿话挤怼自己?

赵氏想进一步挑明了话,赵二刚已经回了屋,赵氏只好闭了嘴,转了话头道:“柳絮,你找婶子啥事?”

柳絮自然不能说自己抢了马六儿银子的事情,将骗刘氏买衣裳借铜钱的话又说了一遍,因刘氏对柳长堤心存芥蒂,求赵氏承认自己是债主,而非柳长堤。

赵氏爽朗道:“没事,絮儿,你尽管往婶子身上推就是,咱娘俩个关系这么近别,说啥都不碍事儿的......”

柳絮浑身打了个哆嗦,这赵氏是自来熟的性子,还是真把自己当成未来的儿媳妇了?

这个,可千万误会不得,虽然,这赵二刚身材魁梧有力、眉眼开朗正气、为人心地善良,但自己还没想过十三岁就嫁给一个十八岁少年,直接灯一黑,就折腾出一个叫娘的娃子来,想想都恐怖。

最不济,也得谈个恋爱、拉个小手、玩个心跳啥 的,只有心理接受了、身体才能接受;只有心情愉悦了,身体才能愉悦......

柳絮忙甩了甩头,甩掉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讪笑道:“婶子,牛伯还在村口等你呢,一会儿该去得晚了,我也得去找牛伯收牛粪了。”

赵二刚摇了摇头道:“你直接回家就好了,我刚刚通知牛伯回来的时候,已经顺路帮你收了袋子、送回了家、倒进了肥坑。”

“呃......”一个村东、一个村西,确实挺“顺路”的。

柳絮感激的看了一眼赵二刚,觉得这个赵二刚还是个“可造之材”,知道自己不爱碰脏东西,提前帮着做好。

柳絮微微点了点头,决定将赵二刚纳入夫婿人选之一,如果真到了非嫁不可的地步,找一个素未蒙面的,莫不如找个靠谱的。

柳絮告别了即将进城的赵氏母子三人,举步回了柳家。

赵二刚三步一回头的看着柳絮离开的方向,赵氏恨铁不成钢的怼了儿子一下,嗔道:“一个呆,一个傻,啥时候能把这窗户纸捅破了?再不着急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了。”

身材高壮的少年脸色红得如同一块布,还是那种下雨天掉在河水里的布,透着狼狈不堪的红。

赵红一脸兴灾乐祸的窜到赵二刚面前,嘻笑道:“二刚哥.......”

学的却是柳絮的音调,绵绵软软的,又清清脆脆的,像极了春天里含羞带怯、春意盎然的黄莺,听得让人浑身一酥,好不舒服。

赵二刚狠狠瞪了一眼赵红,嗔道:“一会儿到了媒人面前,你再这样说话试试?看官媒不把你当成农家的病秧子......”

赵红嘻笑着跑在了前面,边跑边笑道:“有些人软声软语的说话,你像毛驴子蒙了眼睛一样帮着干活;自家妹子软声软语的说话,你像毛驴子尥了蹶子一样横踢乱咬,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妹子......”

“赵大红!!你给我站住......”

“毛驴子,毛驴子......”赵大红越喊越欢畅,跑到牛老伯的牛车前,一咕噜爬上了牛车,和这身装束实在太过不配。

牛车上已经坐了几个婆子闺女,见到赵大红俱是一怔,柳富的媳妇当先惊疑道:“哦,赵家弟妹,这是你闺女大红?差点儿没认出来,咋跟城里小姐似的受看,这脸蛋,怕是一下手能掐出水儿来吧?这眉毛,跟开春修过的畦子一样整齐?还有这红缨络,编得跟花似的还带着流苏......”

第十四章 妒火中烧

见柳翠红、柳稍和柳花姑侄三人也在车上,赵氏撇了撇嘴,故意大声道:“都怪我笨,养了颗金子当土坷垃,让我闺女被别人说丑了这么多年。还是柳絮心灵手巧,经她手这么拾掇,大红顿时野鸡变凤凰,定能找个好婆家哩。”

几个婆子七嘴八舌的说道着,把一向爽朗的大红给说得低下了头,恨不得钻到地缝儿里面去,免得被自己娘说自己过去有多丑、被众人捧着说现在有多美 。

柳翠红轻叱了一声,翻了一记白眼,在村中,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绣花女红,十指不粘阳春水,皮肤白晰,柳叶弯眉,有她在的地方,哪里有赵大红的份?哪个不说她柳翠红是柳河村数一数二的姑娘?周氏可是奔着自己在城里找婆家呢,要不然也不会十六岁的还不定亲。

看着众人一边倒的夸着赵红,自己反而受了冷落,柳翠红心中怨气直涌,在婆子媳妇当中不好发做,只好假装困倦闭着眼睛。

柳稍可没有她姑姑这样沉得住气,眼睛似长针眼似的盯着赵红看,恨不能将赵红的脸上盯出个大窟窿来。

赵红的性子随了赵氏,是个轻易不惹事、但绝不怕事儿的泼辣女子,眼睛一瞪,一眨不眨回瞪柳稍,直到把柳稍盯得悄然低下头,偷偷瞟了一眼赵二刚的浑厚的背影。

赵二刚在村中是难得的好青年,有好几家女子都有心倾慕于他。

赵二刚身姿高大威猛,似有使不完的力气;长得憨厚老实,在同龄少年当中从不吃亏;对蛮横村人毫不示弱,对老弱妇孺又从不恃强,极其和善。

最主要的是,赵家家境虽算不得太宽裕,但因赵银生有打猎的技艺,在柳河村也算是吃饱穿暖的殷实人家。

赵二刚,就是古代版经济适用男,虽入不了柳翠红这种想当掌柜夫人或官夫人的女子眼里,在柳稍眼里却是极好极好极好的。

此时的赵二刚,不能和一众婆子姑娘离得太近,坐在牛伯身侧的车辕上,和牛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儿。

柳稍心思黯淡下来,整个柳家,打扮最漂亮的数小姑柳翠红,若柳翠红打扮的是小姐,几个侄女穿戴的就像丫鬟一般穷酸。

长得最受看的,却是柳絮。只是柳絮平日里没钱穿好衣裳、没钱梳妆打扮,使得十分的颜色变成了三分。若是一旦打扮起来,怕是连柳翠红也要被压下了一头。

柳稍心里胡思乱想着,耳中充斥着赵氏左口一个柳絮右口一个柳絮的唠叨,不由妒火中烧,看着小姑柳翠红有些发鼓的怀里,眼色幽深幽深的。

柳翠红怀里揣着的,是周氏信不过宋氏,让柳翠红到县城给柳树买绸缎做喜服的三两银子,完全没有给其他人做衣裳的份!

若不是柳稍从宋氏、柳花从乔氏手里要了些铜板买帕子,此次进城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柳稍自然开心不起来。

柳树在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闲暇时间捧着书本“之乎者也”,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偏偏眼皮上撩,看家中弟弟妹妹皆不顺眼,一副不愿与之为伍的不屑。

爹曾劝柳树像宋氏的堂弟一样去城里当帐房先生,他嫌低气不干;

村中人找他代写书信,他面有怒色不说,还把人家赶了出去。

如今,一开口就是三两银子的喜服!!

还要争抢着和柳干同去学堂!听说一个人光一次性束修就十两银子,加上买笔墨纸砚的,没有二十两打不住!这还不包括日后如水的花销。

柳稍知道的只是普通先生的束修,并不知道柳树想拜最好的先生为师,若是知道是二十两的束修,估计柳稍更加的抓狂了。

自己活没少干,骂没少挨,周氏却连件几十铜板就能做下来的粗布衣裳都不给做!

凭什么?柳稍心中越想越不平,胸口起起伏伏,好不气恼。

见她急火攻心,赵氏坏心的一笑,心道,敢欺负我儿媳妇,门都没有。

......

柳絮回到家,柳毛正在家门口翘首以盼,他是借着寻姐姐的名义溜出来的,刚刚到柳长堤家喝了羊奶,在门口等柳絮一起回家。

见到柳絮,柳毛兴奋得小脸通红,搓着发凉的小手,小舌头舔了舔嘴角,压低了声音,回味无穷道:“大姐,我刚刚去长堤叔家了,婶子把羊奶给煮热了,满屋子都是奶香味,喝到嘴里,差点咬着舌头,我想拿点儿回来给姐姐,婶子不让,还让我最后吃了一口大葱,说怕奶奶闻出奶香味儿来。”

柳毛尤不自信的冲着柳絮粗重的哈了一口气问道:“大姐,你能闻着奶味儿吗?”

柳絮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自然闻着了,可不是清香的奶味,而是浓浓的大葱味儿。

牛奶配大葱,还真是个奇怪的搭配,不过这何氏想的也算周到,总喝奶的人,身上自然而然的有股子奶香味儿,用重口味的大葱遮一遮,也算是权宜之计。

只是这味道......着实让人不好受。

进了家门,刘氏己摆好了饭桌,诸人围坐在饭桌旁,气氛如海浪一般,此起彼伏。

小姑柳翠红、二房柳稍、四房柳花都不在,听说是临时被周氏派去了县城买衣裳。

吃罢了饭,待日头上来暖和了些,柳絮这才和柳芽背着篓子上山捡柴禾。

说是捡柴,柳絮的心里则是想着怎么弄到吃的。

如今寒冬腊月,土冻得像铁,在土里寻吃食的方法自然行不通。

土里指望不上,只能寄予天上。

想起前几日扣到的被偷走的鸟,柳絮决定故计重施,用篓子扣野雀吃。

二人先捡了满满四大捆的柴禾,两捆要送到牛家,两捆最后送回柳家,到了日头偏往下落,才捡完了柴禾。二人这才停下来吃着带出来的下晌饭,一人一个窝头。

柳絮只吃了半个,另半个揉成碎悄,用来扣鸟用。

扣鸟的机关其实很简单,就是在篓子口下面支几枝细树枝搭的支架,上面放一些窝头屑,有鸟落在上面吃食,因重量触动了支架,篓子口就会将鸟儿直接扣住了。

只是这个篓子实在太大了,足有半个人高。

柳絮怕像上次一样被人偷了鸟儿,远远躲在一株树后,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篓子看。

一只灰色的影子钻进了篓子,并没有着急触动机关,小小的脑袋四处张望着,耳朵支得老长。

柳芽看清了影子,撅着小嘴轻声道:“大姐,怎么没引来鸟, 反而引来一只老鼠?别白瞎了窝头屑,我去把它赶走。”

柳絮将手指放在唇边,轻嘘了一声道 :“听说田鼠的肉也能吃,给毛毛烤成鼠干吃吧。”

柳芽的小脸顿时皱成了核桃,一幅欲呕的表情,老鼠,竟然,还能吃,姐姐定是逗我玩儿的。

第十五章 老娘要吃肉

柳芽再想问柳絮时,柳絮的眼睛已经一转不转的盯着篓子,呼吸似乎都凝滞了,柳芽这才确信姐姐没有开玩笑,如果抓住了田鼠,定会真的烤成什么鼠干的。

柳芽小小的身子不由得一哆嗦,心中暗道,姐姐的头被打晕之后,性情大变,原来见到人总低头,见到老鼠绕道走,现在却要喳喳呼呼吃老鼠了,太吓人了,不过这样,好像比过去让自己欢喜。

柳絮不知道柳芽心中的所思所想,满脑子都是“我饿我饿我饿”,想的都是各种煎炒烹炸田鼠菜谱,结果脑袋空空如也,根本只是在现代时听说能吃,根本没实践过,此时的她,比柳芽心里更忐忑、更没谱。

田鼠并没有发现柳絮姐妹俩,放心身子往前轻探,想要一口吞掉窝头屑子。

千钧一发之计,另一道深棕色影子一闪,飞快的扑向田鼠,柳絮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篓子扑通一声扣下,里面“扑扑通通”、“吱吱唔唔”的打斗得好不热闹。

篓子被带动得摇摇晃晃,眼看着要倾倒,柳絮和柳芽急忙跑上前,按住了篓子底,下面传过来的劲力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又没了动静。

因为没看清里面钻进去的深棕色是什么东西,柳絮的心里也是忽上忽下的紧张着,扒着篓子的缝隙向里一看,只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自己一样,透过篓子缝隙,狠狠的瞪着自己。

柳絮骇得后退了一步,吓得胸口一跳一跳的。

如此僵持了半天,柳絮大骂自己愚笨,不被动物吓死,反而自己吓死了自己。

从怀中掏出赵氏给的那把小刀,壮着胆子,将篓子欠开了一条缝隙,那深棕色的影子猛的一窜,撞开了篓子,风驰电掣般冲向柳芽儿的面门。

柳絮大惊失色,不假思索扔了篓子,刀子直刺影子的屁股,“扑哧”一声,刀子刺入了软绵绵的肉里;几乎同时,亦是“扑哧”一声,影子的屁股喷出一团臭气,熏得柳絮登时屏住了呼吸。

影子落在了地上,柳絮扑散开臭气,定睛一看,一条棕色的家伙躺在地上,身子抽了两下,就咽了气了。

“黄大仙儿!”柳芽骇得捂住了嘴,惊慌失措叫道,马上扯着柳絮的手就往山下跑。

“柳芽儿!”柳絮以为柳芽儿被血腥的场面吓到了,反扯住柳芽儿,安慰道:“柳芽不怕!它死了,咱就有肉吃了。”

柳芽一脸急色道:“大姐!这黄大仙是保家仙!还能迷人魂魄!绝对不能打!若是被大仙勾了魂儿,就一辈子变成傻子了!侥幸不变成了傻子,奶奶知道你打死了保家仙,会打死你的。”

柳絮眼色轻眯,不觉莞迩,原来,这里和自己原来所住的东北农村一样,也信奉黄皮子为保家仙,而这个保家仙,也不过是人们俗称的黄鼠狼。

柳絮微微一笑, 将小刀在黄皮子的屁股一侧一插、一挑、一翻,只一会儿便拽出一颗血肉模糊的东西来,托在掌心儿,弄得一手的血。

柳絮将手一伸,科普似的向柳芽展示道:“芽儿,没、没事儿,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慑人魂魄的保、保家仙,它不过、不过是普通的黄鼠狼,俗名黄皮子,因身体里有这个‘臭囊’,所以,才能、才能迷、惑......”

柳絮还没说完,身子一下子栽在了柳芽的怀中,眼色开始有些迷离了。

刚刚,因为她对着黄皮子屁股,虽然发现及时,但还是吸入了少许的臭气,而柳芽因在前身,反而幸免于难。

柳芽的眼泪断了线似的流下来,大叫道:“大姐,大姐,你、你醒醒,莫、莫被黄皮子精勾了魂儿、吸了精气......”

柳絮已经不醒人事,嘴里喃喃自语着,听不清说些什么。

柳芽儿急得想搀扶起柳絮,她哪里抱得动、扶得动?

柳芽呼救了两声,声音杳杳,回声阵阵,因为是下午日头偏落,山脚几乎没有其他村民。

柳芽急切的看着村口方向,咬了咬牙,将柳絮拖到一颗树下,将半人高的大篓子直接扣在了柳絮身上,柳絮太过瘦小,缩成一团后,刚好被扣得严严实实。

见周围暂时没有什么危险,柳芽急匆匆向山下跑去。

柳芽前脚刚走,一个高大少年从林中闪现出来,眼睛盯着篓子一会儿,见没有动静,又将耳朵贴在篓子上倾听,待听到里面浓重的呼吸声音,脸上笑意闪现,自言自语道:“这回是个大家伙,可以吃好几天了。”

少年将手伸进篓子,一把抓住了柳絮的细胳膊,防止“猎物逃跑”,这才掀开篓子,待看清篓子里的“大猎物”只是一个枯瘦的少女时,惊得一撒手,连退了好几步。

柳絮被猛的一推,神思回游三分,睁开模糊的眼睛。

眼前站着一个英姿绰约、脸色苍白的少年,身披深棕色的毛氅,头发高束,扣着褐色的玉扣,贵气十足,正用一双呆萌呆萌的眼睛看着自己,嘴唇轻抿,像极了单纯无害的孱弱小兽。

柳絮咧嘴一笑,晃晃悠悠站起来,跌跌撞撞飞扑向少年,笑嘻嘻道:“都说狐狸精好看,这黄皮子精也不差啊!不仅帅气,还很贵气。既然你勾-引了老娘,老娘又注定逃不脱,不如索性做个风流女鬼,也强过投胎两世做小白人儿......阿黄,来吧,千万别客气......”

柳絮双臂一张,一幅任君采撷的模样。

少年瞪着呆萌的眼睛,猜疑道:“你,你是娘?”

少年纠结着脸,似回忆着记忆深处娘亲的影子,只是越想越模糊,越想越不真切。

少年一步一步接近柳絮,双手试探着捧起少女的脸颊,左看看,右看看,又用鼻子嗅了嗅,怎样也不能和印象中的影子重叠,不由大失所望,将柳絮推得一个踉跄,撅着嘴道:“你不是娘,走开!!!”

柳絮惊诧的睁开了眼,自己,这是被黄皮子精给拒绝了?

少年的影子开始有些重影,又有几分模糊,柳絮血气上涌,脑袋再度昏昏沉沉,身子跌撞着走向少年道:“用屁熏死了老娘,还敢嫌弃老娘?老娘可不是吃素的,老娘要吃肉!”

第十六章 简直脏死了

见少年嫌弃自己,柳絮的自尊心大受伤害,一股狠劲儿直冲脑门儿,一把扯住少年,用力向怀中一带。

不知是少年不胜其力,还是他本来就是欲迎还拒,被柳絮这么一扯一带,一下了被柳絮搂入了怀中,不容少年挣扎,柳絮绵软的唇就这样居同临下、霸气十足的扣了下来。

可惜柳絮白活了两世,从来没有真正的接过吻,此刻又是主动的,磨磨蹭蹭,像极了小花猫洗脸,一顿乱舔,湿了少年嘴唇、鼻翼和下颌一片。

少年吓得一动不动,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闪耀的星辰,照进了柳絮的心坎儿;眼睫忽闪闪的,像蝴蝶的羽翼,撩拨着柳絮的面颊.......

少年就是这样一动不动,无害的眼睛看着柳絮,任由她在自己的薄唇上肆虐驰骋。

好半天,意乱情迷的柳絮终于离开了少年的唇,意尤未尽的舔了舔唇角, 挑了挑眉毛,眼色迷离道:“老娘两世的初吻,竟然给了一条黄皮子精.......”

少年站直了身子,眉毛皱成了万年沟壑,用衣衫袖子使劲的擦着脸上、嘴上、下颌上的残余口水,忿然不平道:“相呴以湿,相濡以沫,简直脏死了,又不顶饿,还不如鸟肉好吃......”

柳絮呆若木鸡,自己攒了两辈子的人品,好不容易在死后捞到一个极品优质黄皮子帅哥,自己脑中翻江倒海似的,闪过无数少儿不宜的画面,对方却说,自己的吻,没有鸟肉好吃?

柳絮的心似被万箭穿过,碎成了无数肉沫,老娘的初吻啊,就这样猝死在了一个长得人神共愤的黄皮子精嘴下......

柳絮头脑血液终于上涌,眼睛翻起一记白眼,以其悲壮的模样,轰然倒塌在地上。

顺着柳絮倒塌的方向,看着地上的残留黄皮子死尸,少年绽放了一个恍然的笑容,喃喃自语:“原来是被黄皮子熏傻了,难怪想吃我嘴唇上的肉,还用口水喂我,真是个大傻瓜。不过这黄皮子,南儿可吃了好几只了,放屁虽臭,肉可不臭。”

少年欣喜的低头,伸手,将地上的黄皮子拎起,见上面插着一把小巧的刀子,用力拨出,皱着眉看着刀上滴着的血,低头在柳絮衣襟上蹭了蹭,干净如初,这才将刀纳入怀中。

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转回到柳絮身边,从怀中拿出一大一小两块儿碎银子,心中比较了半天,终于将小块儿的碎银子放在柳絮手心儿里,将篓子再次扣在柳絮身上,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

“呕......”柳絮只觉得嗓子眼儿一阵发涩,随即胃里一阵恶心,张口狂吐不止,直到吐出最后一口苦水,这才得了空,看着将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的罪魁祸首-----堂叔柳长堤。

柳芽救大姐之心虽急,但也揣了个心眼儿,怕对周氏说柳絮杀了黄大仙儿,从此更容不下三房,这才临时改了主意,找了柳长堤。

见柳絮醒来,柳长堤长舒了一口气,随即皱着眉头嗔怪道:“你这妮子,啥儿都敢招惹,黄皮子是咱凡人能招惹得了的?幸亏黄皮子不计较,你又中毒轻些......”

柳絮努力站直了身子,伸了伸胳膊,又抬了抬腿,讪然笑道:“长堤叔儿, 我没事儿,都是芽儿关心则乱......”

柳絮眼睛寻摸着黄皮子死尸,赫然发现,地上只有那只被黄皮子咬死的田鼠,根本就没有黄皮子的影子,连自己的小刀也不翼而飞。

柳絮心中一突,莫不是自己刚刚的那个梦是真的?自己连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经历了,那么长留上仙百花仙子、狐妖蛇仙黄半仙儿,一切皆有可能的吧?!

不过,那个黄大仙儿,貌似好像被自己强吻了,如果不是脑子一抽断了线,估计还能接着上演剧情探索人类起源了。

柳絮脸色红得如同新鲜放入锅中的虾子,迅速红透了,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没想到啊没想到,柳絮,你竟然是这样的一个腐女,我都瞧不起你!!!要么单纯到底,不想那些有的没的;要么腐到底,接着演彻底,现在这么半腐不腐的,让我胡思乱想?

自己一定是中了黄子皮精的毒,一定是。

柳絮半是狐疑半是后悔,自己当时为何不看看那少年的屁股,黄皮子的屁股可是被自己插了一刀又取了臭囊的。

柳絮攥了攥手心,那只包着臭囊的小布包还在,奇怪的是,手心儿里还多了约一两重的一块银子。

柳絮的神思终于回游,可以笃定,那少年不是黄大仙儿,而是个人傻钱多喜欢偷肉吃的二愣子。

也不算偷,人家阿黄少年留下了一两银子,算是钱货两讫,各不相欠。

柳絮已经将柳河村的村民混个脸熟,这个少年却未曾见过,应该不是柳河村中人。

柳河村地处山坳,离镇上一个半时辰的路,离最近的周庄也要一个时辰的路,这个少年是谁?不是柳河村的人,为何要跑到柳河村的山界中来?

柳长堤见柳絮脸上阴晴不定,忽而纠结着小脸,忽而又舒心开怀,一脸担心问道:“絮儿,哪里不舒服吗?头还晕,眼还花吗?脑子清不清楚?”

柳絮微不可查的向柳芽使个眼色,乖巧道:“长堤叔,是柳芽看差了,哪里有什么黄大仙?黄大仙是大仙,岂是我一个凡人说杀就能杀得了的?是这只田鼠,被我用篓子扣住了,一掀篓子,直奔我而来,我用力一掐,劲用大了,给掐死了,流了那么多血,我晕血......”

柳芽抚了抚额,尴尬的点了点头。

柳长堤看着地上的田鼠,田鼠的嘴边,残留着窝头屑,身子中央,满是血肉模糊,甚至能看见里面的五脏。

再看柳芽的右手手心儿,确实有残余的血迹,没想到平日柔柔弱弱的女娃子,在危急时刻,也能暴发出这骇人的胆识和力量,将田鼠,生生掐出了肚肠......

虽然半信半疑,柳长堤还是自我安慰的选择相信柳絮说的话,只要不是黄大仙儿就好。

要知道,这黄皮子可不是随意招惹的,过去灾年,有个猎户不信邪,捉了黄大仙儿吃肉,结果自己跳了崖;

还有个猎户误挖了黄大仙的洞穴,后来被人发现直接吊死在洞穴旁边的歪脖子树上了,舌头伸得老长,眼睛幽幽的冒着绿光.......

见柳长堤已经貌似相信了自己的话,柳絮心头一松,嘴中的怪味儿再度溢出,低头再次干呕起来,呕出一嘴的苦涩。

柳絮的身子似被掏空般的瘫坐在地上,一脸苦色道:“长堤叔,你给喝的什么东西啊,这味道这么难闻,老是犯恶心......”

柳长堤了然的点点头:“絮儿,芽儿刚到家里说你被黄皮子迷了,我顺手装了一锅刷锅水,掺了锅底灰,能催吐出来就好......”

“哇......”本来止住吐的柳絮再次吐得排山倒海。

柳芽的一脸愁容登时被姐姐痛苦的模样逗笑了,小嘴如倒豆子似的道:“大姐,长堤叔着急来看你,顺手拿了刷锅水,你若是还不吐出来,婶子在家还有办法等着你呢!你得回醒了......”

柳絮的脸黑成了锅底,不用问也知道,婶子催吐的招法,只能比刷锅水更让人大吐特吐,听着也会让人恶心半天。

柳长堤两口子催吐的招法虽然挺阴损,但这种阴损背后的关切之情,却让柳絮心中暖暖的、满满的。

第十七章 极品的柳家

缓了一会儿,见柳絮能自己走动了,三人才准备回家。

这田鼠已经血肉模糊成这幅模样,自然不能再吃了,柳长堤帮姐妹二人将柴禾背至村口,想帮送回柳家,柳絮却生怕刘氏再多心,坚持自己背回家。

姐妹俩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院中传出来周氏尖酸刻薄的怒骂声:“你个心里长草的扫把星,这男人的荷包从哪来的?这钱从哪来的?是不是外面有了男人了?你个心里长蛆、脚下流脓的下三烂!你可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儿啊......”

周氏声撕力竭,似要将整个柳河村的人都招来才善罢甘休。

柳絮暗叫一声不好,扯着柳芽分开众人,只见刘氏直挺挺的跪在院中间,柳毛小小的身子挡在娘亲身前,周氏捶胸顿足,手指头几乎戳到了刘氏的鼻尖上。

“淫-妇,快说,野汉子是谁?”柳长海怒火中烧,眼睛赤红赤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刘氏,而是他媳妇宋氏在外面养汉子了。

刘氏哭着答道:“这是我管赵家借的,娘,大哥,你们怎么就是不相信啊?”

柳长海手中的烧火棍“扑”的一声打在了刘氏的后背上,打得刘氏向前一扑,刚好扑在柳毛小小的身板上。

柳毛挺直了瘦小的身子,支撑住刘氏,防止刘氏扑倒在地。

柳毛身子一转,由护在刘氏身前,转而护在刘氏身后,跪在柳长海面前苦苦哀求道:“大伯,娘说的是真的,是管赵家借的。”

宋氏阴阳怪气道:“你们娘几个是一窝儿的,当然是得向着说话。说是管赵家借的,谁知道是不是管赵银生要的?不仅送了银子,还送了这么好的荷包,是定情信物吧?”

宋氏抖了抖荷包,里面的铜板发出“哗啦哗啦”好听的撞击声,撇着嘴道:“这么好的荷包,里面不可能只装五十文钱吧,弟妹,是不是把钱藏起来了,现在正是家里用钱之际,你拿出来 ,也许娘就消了火,对你不守妇道的事儿从轻发落......”

这哪里是消火,分明是点火。

周氏一听更加怒火中烧,上来就给了刘氏一巴掌,打得刘氏的脸登时就胀了起来。

周氏转脸对宋氏、乔氏和陈氏道:“跟个烧火棍似的杵那儿干啥?还不快去翻翻!看看这浪蹄子私藏了多少钱!!!”

陈氏有些踌躇,宋氏和乔氏似得了上方宝剑似的冲进了低矮的下屋。

刘氏挣扎着要去阻止,被柳长海一烧火棍再次打倒在地,烧火棍的头儿都被打碎飞了起来,崩到了柳毛的脸上,划了一道血口子。

柳絮眼色一沉,忙让柳芽到村口去截从城里回来的赵婶子母女三人,自己则飞身扑了过来,挡在柳氏身前,对柳长海道:“大伯,这钱是不是借的,一问赵家便知,缘何要往我娘身上扣屎盆子?这事儿做实了,柳家的脸上不好看,赵家也不能善罢甘休不是?!”

柳长海怒叱一声道:“养汉还有理了?不打死算是柳家仁慈,你若再拦着,连你也一起打死。”

柳絮冷然一笑道:“大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定了我娘不贞的罪名,还要将亲侄女活生生打死,你敢和我一起到我爹坟前好好问一问,他媳妇和闺女,每天起早贪晚的干活,哪里对不起柳家了,连伸冤都不让了?”

柳长海目光闪烁了下,刘氏外面有没有人,只是宋氏根据荷包的模样猜测的,还没有板上钉钉,现在就打死了刘氏,万一过后发现真是冤枉的,自己难免被大家戳脊梁骨,说他柳长海因为弟弟死了,容不下弟媳妇和侄子侄女。

柳长海面色虽不好看, 但已经停了手里的烧火棍。

宋氏、乔氏最是兴奋,将三房屋里的东西能搬出来的全都搬出来,用手一掏一扬,里面的衣裳、破布条散了一院子。

东西一目了然,宋氏却浑然不信,将本就破旧的被面一扯,在被子枕头里面又掏了掏,见实在没有了,才撇了撇嘴道:“藏得够深的。”

陈氏没有宋氏和乔氏那样的粗鲁,而是小心翼翼的翻找着衣裳箱子,状似无意道:“三嫂家的衣裳都在这儿吗,我咋记得三弟有件夹袍没埋没烧,说是留个念想,怎地不见了?”

宋氏一听此话,如同蚊子叮了血,紧抓话头对刘氏道:“三弟妹,不会是人家给了你荷包,你便回送了夹袄吧?啧啧啧,三弟妹真是有心,心都偏到天上去了,有了汉子忘了三弟了吧?”

柳长海似又抓住证据一般,气血上涌,抄起烧火棍又要打刘氏,柳絮一把扯住烧火棍,怒目而视道:“大伯,要想打死我娘,就先打死我吧,宁可被打死,也不能被冤死。”

陈氏眼皮儿撩了撩,慢声细语劝道:“大哥,这事儿还是关起门来好好解决才好,毕竟絮儿眼看着及笄了,让婆家知道有这么个不守妇道的娘,到了婆家也不受重视不是......”

柳絮脸色一沉,这陈氏看着斯文,这暗下软刀子的功夫,比宋氏的硬刀子还要强上几分。

陈氏一句话,即点醒了柳絮,柳长海对她手下留情是有功利性的;又点醒了柳长海,这柳絮年纪大了,还值些银子。

无形中便挑拨了两房的关系,四房坐山观虎斗。

乔氏即看不上宋氏的掐尖占便宜,又看不惯陈氏两面三刀的样子,鼻子轻哼一声道:“四弟妹的如意算盘恐怕要打空了。别说柳絮找了婆家要聘礼,就是如同桂花一样被卖给了人牙子,得了钱也分不到你们四房去,要知道这柳树买绸缎的钱,都赶上半个黄花大闺女的钱了......”

乔氏明着是怼陈氏,实则最大的不满是早晨周氏给柳翠红银子,让她去给柳树买做喜服的绸缎,柳稍撂脸子要跟着去,周氏拧不过乔氏咬眼皮的话,便让二房的闺女柳稍、四房的闺女柳花同去逛县城,却没有答应买衣裳的事情。

二房和四房对大房的不满,丝毫不比对三房的小,只是一直找不到发泄的由头罢了。

周氏眼色闪烁,不想再在买绸子之事上多做纠缠,对刘氏两眼一瞪怒道:“下三烂的东西!我儿长河是走了,你扪心自问,长河走的这六年,我们老柳家,是缺你吃了还是少你喝了?哪对不住你?让你心心念念的去勾搭别的男人?”

这周氏是宁可当搅屎棍,给刘氏扣屎盆子,也不愿让二房和四房再纠缠给大房出银子的事儿。

第十八章 一出好戏

刘氏呜呜的哭着,眼睛肿得如桃子,嘴里魔怔似的嘀咕着没有对不起柳长河。

柳长海见老娘动了真怒,烧火棍眼看着又要打下来,柳絮忙扑在了刘氏身上,烧火棍虽然不粗,但分岔的地方刚才被打劈了,上面有几根木刺,直接刺在了柳絮的肉里,火辣辣的疼。

第二下正要打下来,只听一个声音怒道:“是哪个下三烂往我家当家的身上扣屎盆子?敢不敢在老娘面前再说一遍!!!”

赵氏得了信儿,心想着帮三房解解围就好,哪知道刚到柳家门口,就看见柳家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村民毫不忌讳的猜测着刘氏与赵银生之间有没有私情。

这赵氏的怒火登时窜到了脑门,怒吼着冲进了柳家,双手岔着腰,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

赵大红复制了她娘的表情,同样岔着腰站在赵氏身侧。

赵二刚满脸急色的找寻着柳絮,见柳絮扑倒在刘氏身上,额头上蹭蹭的冒着汗,脸不见一丝血色,不由有些焦急,迈前两步,被赵氏一把扯住,使了个眼色。

赵二刚会意,如此风口浪尖,自己绝不能表现出对柳絮的特别来。

柳芽儿跑到了柳絮身前,想要扶起柳絮,却是怎样也没有扶动。

柳絮先是被黄皮子熏昏过去,后吐空了一肚子的吃食,身子本来就虚,又被柳长海打了一烧火棍,身子早就软得像面条一样,怎样也站不直,只能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宋氏晃了晃手里的荷包,似得了理般嘲笑道:“姓赵的,自个儿家里的汉子若是管住了,又何必怕人扣屎盆子?这荷包,是你家赵银生的吧?怎会出现在我三弟妹手里?还有,将我家三弟的夹袄拿回来吧,穿死人衣裳也不嫌硌应的慌。”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嘴巴吃大粪了?还是坏下水了?谁说娘们不能用爷们的荷包了?那是老娘的的荷包!柳絮帮大红化的妆容好看,我即送她荷包,又借给她铜板,老娘我乐意,你管得着?我家银生的衣裳都是我亲手做的兽皮袄子,穿什么死人衣裳?!”

赵氏眼睛瞪得如牛眼,仿佛要将宋氏一眼瞪死。

柳絮暗暗叫了一声好,这赵氏的战斗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竟将宋氏生生呛了回去,难怪赵大红和赵二刚在村中同龄人中是从不受屈的。

宋氏不甘示弱道:“你家有金山哪还是银山?借给她五十个铜板,她拿啥来还?定是她攒的私房钱,与你撺通了扯谎!”

柳家各人吵了半天,打了半天,只有这句才接近事情的真相,只是,柳家所有的人都了解刘氏,都不相信三房有私房钱而矣。

二人一阵对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这时,柳长堤和媳妇何氏从院外走了进来,何氏怀里抱着一件夹袄,轻轻放在了砍柴的木橔子上,脸色淡然的对周氏道:“二婶,你那天让絮儿赔碗,絮儿没招,用三哥的夹袄换了三个碗,我早就想还了,怕三嫂嗔心,一直没还。刚才听说您在找三嫂的相好汉子,我赶紧还回来了,你不会也怀疑我家长堤跟三嫂有点儿啥吧?”

荷包和铜板是赵氏借的,夹袄被柳絮换了柳家的碗,足可以证明刘氏偷汉子的事儿子虚乌有。

不仅如此,在周氏的授意下,三房的下屋被翻个底朝天,三房过的日子如何,也被摊在了晴天白日之下,村民的心中都有杆称,对周氏的所做所为更加的哧之以鼻了。

周氏的脸色一片昏暗,大骂道:“败家娘们,背着我老太婆拉饥荒(借钱的意思),拿什么还?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周氏正骂着,柳翠红、柳稍儿和柳花也回来了,因赵氏被柳芽先截下来跑回柳家,她三人反而落了后。

三人进了院,见院中一片狼藉,三房的人哭的哭,伤的伤,柳翠红撇了撇嘴,不屑一顾了进了屋里,继续关在屋里,做她的当掌柜夫人或官夫人的春秋大梦去了。

柳稍和柳花则留了下来,颇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场好戏,只遗憾看到了结局没看到开场。

柳絮斜睨二人,柳稍的面色白晰了许多,嘴唇上还残余了一点脂胭;柳花脸上没有残留,可脖子上的一道白,泄露了她也曾涂了水粉。

在给赵大红化妆的时候,赵氏就感叹胭脂水粉贵得吓人,一盒水粉和胭脂下来足足一两银子还是最便宜的,这柳稍和柳花哪来的银钱买胭脂水粉?

柳絮暗暗冷笑,如此金贵的东西,即使乔氏和陈氏再心疼自个儿闺女,也不会给她们私房银子去买这填不饱肚子的东西,这里面定有猫腻,一定有。

见三房的冤屈没了,赵氏也不想留在柳家看这糟心的事儿,直接走到柳长海身前,皱着眉毛道:“起开,我来讨债!!!”

柳长海虽脸上不悦,但架不住赵银生在柳河村是有名的猎手,大雪封山还敢进深山打猎 ,三两天不回来都是常事,自己也不敢惹毛了他媳妇。

柳长海不情愿的让了让,赵氏将手伸到了刘氏面前,不屑道:“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是个孬的,我钱不借了,还给我。”

刘氏呆愣住了,不知道这又是闹得哪出,没有主见的看向柳絮。

柳絮强打精神站起来,满脸含笑道:“婶子您别动气。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我奶是嗔怪我娘拉饥荒还不上,不是冲着您。放心好了,有我奶在,这饥荒哪有还不上的道理,是不,奶奶?”

柳絮看向周氏,对着周氏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

周氏心里这个气啊,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刘氏借的饥荒怎么就成了自己的饥荒了?

赵氏撇了撇嘴道:“婶子这是不愿认了饥荒,还是认定了俺当家的和你三媳妇有那腌臜事儿了?等我当家的从山里打猎回来,我得好好说道说道!就是不知道俺当家的听了会不会耍驴脾气,红起眼睛尥起厥子我可拦不住。”

周氏狠狠瞟了一眼宋氏,心中暗骂宋氏,这屎盆子往谁身上扣不好,偏偏扣在了赵银生身上,那成天刀口舔血的猎户,哪个敢惹?将人的脑袋当成萝卜砍了也是有可能的。

第十九章 捡了大便宜了

周氏脸上堆着笑回道:“银生媳妇,婶子是怕将来还不上你钱打了老脸,这才给三儿媳妇个教训,哪能冲着你呢。你消消气,把钱拿回去,别跟银生说这事儿。他每次上山都挺危险的,因为这事再分了神,到那时哪个多哪个少啊,你说是不?”

赵氏淡然笑了笑道:“婶子,你说行就行,那就把钱还给我吧?!”

宋氏一听急了,附到周氏耳边嘀咕了两句,周氏微微一笑对赵氏道:“银生媳妇,婶子家真有急用,你先借着,过些日子再还你五十铜板可好?”

柳絮心中冷笑,这宋氏是瞧着荷包料子好,起了小贪念,想拒为己有,左右那荷包也说过是送给柳絮的,那就是送给柳家的,所以方才她劝周氏先不还,过后只还赵家铜板不还荷包。

赵氏眼睛看了看柳絮,见柳絮目光向周氏方向瞬了瞬,会意的点点头道:“行,婶子,以后这五十文钱,我冲着您说话了啊!”

周氏笃定的点了点头,赵氏带着赵红和赵二刚离开了柳家,村民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三三两两的散去。

宋氏欣喜的摸了摸丝滑的荷包,得了偌大的便宜般纳入了怀中。

柳絮眼珠一转,亦一脸欣喜道:“大伯娘,我娘是想用这五十文钱给小姑、柳稍姐、柳花姐和我买木钗子用的,明天货郎来村,是不是就可以买了?”

柳稍和柳花闻听此言,目光炯炯的看向宋氏,乔氏和陈氏对于宋氏又独吞了五十文钱的行为更加的不满,眉毛纠结在了一处,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宋氏的怀中。

宋氏拿出荷包,用力的抖了抖,对着柳絮恼羞成怒道:“你是睁眼说瞎话!!啥时候你娘说给各房丫头买钗子了?柳条都听见你娘向李二婶打听,小姑娘穿啥料子的衣裳即结实又好看,分明就是想给你做衣裳!”

原来是柳条告的密,不用问也知道,柳条偷听了刘氏的问话,告诉陈氏,陈氏不愿出头,去挑拨宋氏, 宋氏是粘火就着的主儿,直接从刘氏手里抢了铜板告了状。

柳絮心中暗记下了,不怒也不恼,微微一笑道:“大伯娘,柳稍姐前些日子还叨咕着大哥成亲没有新衣裳穿,我娘打听打听有啥不对的?不打听怎么知道五十个铜板只够做一件衣裳的?”

乔氏一听眉眼含笑,接着柳絮的话头道:“三弟妹可真有心,把侄女说过的话放在心尖上,就按三弟妹想的,给柳稍做件粗楞布的衣裳吧,柳树成亲的时候穿,也能多个体面不是。”

陈氏有些不乐意了,微笑道:“二嫂,三嫂的意思可是给几房的丫头买钗子,不是只有你家稍儿一个人儿买衣裳。还有三房的絮儿、芽儿和我家花儿呢。”

乔氏把手伸向荷包,满脸含笑道:“我家稍儿已经十五了,正是寻摸亲事的坎儿上,自然要打扮得漂亮些,说不定在树儿的婚礼上,就能找个识文断字的好后生呢!!!”

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吐出来?宋氏打落了乔氏伸到面前的手,阴恻恻道:“是我家树儿成亲,又不是几个丫头片子成亲!给花给朵不如给银钱实在,我替香草收着,谢过她三婶了。”

乔氏扑了个空,心里攒了一阵子的怒火终于上涌,气恼道:“钱钱钱,全搂到你们大房,你一房吃肉,我们几房连喝汤都轮不上......”

“长个破嘴成天就知道嘚巴嘚,就不能让我老太婆省点儿心?树儿买件衣裳咋啦?树儿读了四年学堂,识文断字,县里下的公告啥的,里正都得请教咱树儿,你们哪个不跟着长脸?成亲的时候书堂的先生和同窗都会来观礼,太寒酸了不仅打了树儿的脸,更打咱柳河村的脸!我丑话说在前头,哪个娘们有意见,哪个就给我滚回娘家去,我老柳家养不起这样忤逆的媳妇。”

乔氏撇了撇嘴,心中虽不满,但也不敢再吱声了。

陈氏眼珠一转,柔声道:“娘,树儿做新郎衣裳的绸缎不是买回来了吗?拿出来让媳妇们开开眼呗?”

周氏脸上阴晴不定,柳稍已经跑进了柳翠红的房间。

马上,柳翠红怀里抱着一个小包袱走出来,柳稍抢先一步打开小包袱,将一件大红色的新郎袍展开来道:“奶奶,这回我们可捡着大便宜了。本来是去买料子的,结果绣衣坊低价卖这件新郎袍,仔细打听下,才知道这新郎新进中了举人,举家搬到了江州府,三两银子就卖了,我们看着身量跟大哥差不多, 还能省下裁衣绣花的时间,就自做主张买下了。”

周氏听了眼前一亮,对宋氏招呼道:“快把树儿叫过来看看。”

周氏欣喜的摸着爽滑的绸子,精美的蝙纹,喜不自胜,献宝似的展示给迈着方步出屋的柳树。

柳树听说是别人不要的,脸色登时撂了下来,周氏的脸尴尬不矣,想要嗔责柳翠红,柳翠红当先冷哼一声道:“柳树连童生都不是,人家可是举人,穿人家不穿的有什么委屈的?又不是别人穿过的。若是学问长进了,说不定还是借了这衣裳的光儿哩。”

本来脸沉得如同阴雨天的柳树顿时放了晴,重返学堂,进入仕途是他的梦想,如果如真小姑所说,自己将来中了举子也说不定,这件衣裳不仅不晦气,还是大大的祥瑞之兆。心里便有十二分的满意了。

周氏长舒了一口气,欣喜的对宋氏道:“眼看着当婆婆的人了,别整日抠抠搜搜的,把五十个铜板拿出来,给翠红、柳稍和柳花一人买个钗子,没她们三个,哪能捡这么大个便宜?!”

宋氏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将五十个铜板倒了出来,递给了小姑子柳翠红。生怕周氏将荷包也要回去,腆着脸道:“娘,树儿成亲,有了绸缎衣裳,这荷包真好配上。”

不等 周氏回答,已经喜孜孜的递给了柳树,柳树一脸的淡然,已经麻利的接过荷包,直接挂在了衣襟上,倒是凭添了几分的神彩。

柳絮看了看新郎袍子,又看了看荷包,显些笑出声来,民间都说红透绿、赛狗屁,这柳树大红的衣裳配上大绿的荷包,还真是颠覆了她的审美。

第二十章 就差三房

大房、二房和四房皆大欢喜,只有三房赔了夫人又折兵,娘几个互相搀扶着回到了下屋,相顾无言,却从彼此的隐忍中,看到了一种叫做悲凉的情绪。

柳毛年纪最小,终于忍受不住,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张嘴想要安慰姐姐和娘亲,却又不知道怎样安慰,只是心中对其他三房的亲情更加疏远。

柳絮叹了一口气,对刘氏道:“娘,都是絮儿不好,因为这五十铜板,让你被冤枉。”

刘氏眼睛红了,用手抚摸着柳毛划伤的脸颊,幸好只是划破了表皮,若是再深些,以后就要留疤痕了。

刘氏心里难过,愧疚之心更深,眼泪泫然欲滴,使劲摇着头,似要将心中的委屈甩掉一般对柳絮道:“都是娘不好,絮儿马上到了说亲的年龄,娘想着买件像样的衣裳,到最后,连木钗子都没落下,还挨了打,幸亏打的是后背,这若是打在脸,落了疤痕以后可不好找婆家了。”

柳絮无所谓的笑道:“娘,没事,欠咱们的,我总有一天会讨回来的。”

刘氏想劝解柳絮算了,毕竟都是一家人,见絮儿眼中冒出的层层寒意,刘氏打了个冷战,终是没有说出什么。

柳絮心中默默的数着,柳长海、宋氏、乔氏、陈氏、柳翠红、柳稍、柳花,还有一个,柳条。

有一个算一个,你们惹毛我了!我柳絮,绝对的记仇,你坑我一房,我坑你三房;你让我不消停,我让你。鸡犬不宁。

“笃笃”,敲门声响了两下,门直接被推开,赵红推门走了进来,将一小瓶药放在炕沿上,撅着嘴嗔怪道:“柳絮,我还以为你被打晕后转了性了,咋还像以前赁熊呢?丢了铜板还挨了打,换做是我,早就上房点火了!”

柳絮挣扎着想坐起来,扎在后背上的木刺往里又刺了些,疼得她呲牙咧嘴道:“我能和你比吗?你有牛掰的爹、护短的哥、彪悍的娘,我有什么?一步行将踏错,都可能和桂花一样,被卖给人牙子了,你再想见我,估计得女扮男装混青楼了。”

赵大红哈哈大笑,刘氏则是忧愁不是,嗔怪不是,索性闭着眼睛假寐了。

赵大红咧嘴一笑,对柳毛道:“毛毛,你脸上的伤浅,姐就不给你上药了,娘和姐姐的深,大红姐得给上药,尤其是你姐姐,不拔刺就要变成刺“”猬了。”

柳毛抹了把眼泪,省事的出了屋子。

掀开衣裳,三根大木刺直直的插在后背上,周围还有不少细小的肉眼难辨的小木刺。

赵大红让柳芽挑着油灯,烫好了毛巾,擦干皮肤周围,用油灯烤好了针尖,这才勉强借着眼力,一根儿一根的挑着木刺 。

挑到一半眼睛就累花了,感叹道:“柳絮,你快点儿成我嫂子吧,这种处理伤的事儿我哥最在行了。三两下就能弄好,哪像我这么笨。”

柳絮眼睛瞪成了牛眼,嗔怪道:“你可别操心别人的事儿了,你今天看媒婆看得咋样?是要给你配个唇红齿白的俏郎君,还是个魁梧有力的真男儿?”

赵大红难得脸色一红,眼睛一瞟道:“唠你呢就往我身上拐,嫁给我哥有啥不好的?你不就可以和我一样,有个牛掰的爹、护短的哥、彪悍的娘了?絮儿,牛掰是啥意思?,是说我哥力气大,能把牛掰成两半吗?我哥哪有那么悬?我爹也没那样厉害啊......”

柳絮可不想回答赵大红这个好奇宝宝的十万个为什么,看着身侧的刘氏似睡着了,这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大红,你家有碱和巴豆吧?舍给我点儿?”

赵红点了点头,不明所以道:“巴豆用来干啥我能猜到,这碱你用来干啥?不会和我爹一样,想要硝皮子吧?”

柳絮低声笑道:“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赵红耸了耸肩,见天色已经发暗,加快了挑刺的速度,上好金疮药,告辞道:“絮儿,你娘睡着了,等她醒了你给她抹药,我家别的不多,金疮药倒是多得很。”

待赵红走了,刘氏才睁开了眼,一脸难色对柳絮道:“絮儿,赵二刚对你有意?你咋想的?”

柳絮一脸茫然道:“娘,我也不知道,我对赵二刚,谈不上喜欢,总归不讨厌,有时候还挺感激他的。谈婚论嫁还达不到。但若是像别的女人一样盲婚哑嫁,我倒宁愿嫁给赵二刚。”

刘氏叹了一口气道:“当猎户的吃穿虽不愁,但刀口上舔血,谁知道哪天就出不了山?这赵二刚早晚是要继承他爹的衣钵,娘怕。”

柳絮脱了刘氏的衣裳,在伤处抹药,安慰道:“娘,我刚刚十三岁,离及笄还有两年时间呢,若是像小姑一样,说不定在家还能多呆两年。”

刘氏唉叹了一声,女儿大了,越往后越不好找,十四五是好年纪,十六七有些大,十八九就成老姑娘了。赵家有了心思,自己不乐意,不能当面打了脸,还是先寻摸着合适的吧。

晚上,周氏并没有让刘氏起来做饭,同样,也似忘记了三房一般,没有人来叫三房吃饭。

柳絮本就肚子里吐得没食儿,饿得半夜里睡不着,头都有些晕了。

看着与仓房之间墙上的缝隙,越想越气,越想越饿,越想各种吃食越在眼前飘着。

柳絮索性一咕噜爬起来,先去了趟伙房,这周氏可能就是打着惩治三房的目的,一点吃食都没有,连个窝头渣子都没给三房留下。

出了伙房,见一道黑影从茅房里出来,直接奔着下屋房山而去。

那背影柳絮再熟悉不过,不是柳条还能是谁?

柳絮以为柳条对三房不利,悄声的跟在身后,只见柳条扒开下屋后房山的一片枯草,如老鼠般哧溜一声音钻进了仓房,没了踪迹。

不一会儿,人又哧溜一声钻了出来,衣裳拢起来,里面兜了好些吃食,急匆匆回了四房厢房。

柳絮顺着柳条钻出的洞口钻了进去,用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有粗粮面、有鸡蛋,有盐罐子和油坛子。

柳絮眼色黯淡下来,大房宋氏娘家生活殷实,也最受周氏独宠,不差吃食;二房乔氏掌管着仓房,不差吃食 ;四房陈氏颇多算计,也不差吃食。

差的,只是三房,只是这几个在周氏眼里是肉中刺的吃闲饭的、无底洞的孙子和孙女。

第二十一章 出现了家贼

柳絮压了压怒气,毫不客气的从油坛子心儿挖出一大块荤油,蘸了一小撮盐,又抓了一大把粗粮面,从仓房里钻了出来,返回了三房。

将粗粮面用水和了,揉成四根长条面卷,放在火里一烧,面卷立即变硬,成了四根面棍。

用热水冲了四碗荤油汤,用竹筒盛着,放在炕上,推了推刘氏和柳芽、柳毛姐弟三人。

刘氏和两姐弟因为肚子饿,睡得都不实诚,被柳絮一推登时就醒了,柳毛看着荤油汤,眉眼含笑,伸手就要喝。

刘氏一把拦住,凛然道:“絮儿,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柳絮皱了皱眉头,将看见柳条偷东西吃的事情说了一遍,刘氏摇摇头道:“还不还回去,你奶知道了要骂的。”

柳絮将荤油汤一把礅在炕上,脸色不悦道:“娘,你将我奶、我大伯、我小婶他们当做亲人,她们把你当做亲人了吗?今天我们被骂了、被冤了、被打了,他们没有一个说情阻拦的,没有一个提出请郎中的!没有一个嘘寒问暖的!荷包是送给我的,钱是借给三房的,到头来,荷包归了大哥,铜钱给了小姑、柳稍和柳花买钗子!没三房的份!连晚饭都没有!你若觉得有愧于他们,你可以选择不吃,但别挡着我和柳芽、柳毛吃,我们可不想被活生生饿死。”

刘氏一脸难色的看着三个孩子,柳芽和柳毛一脸希翼的看着自己娘亲,灰暗的小脸,无不诏示着她们的生活,一直缺衣少食,过得并不好。

刘氏的心跟着一抽一抽似的疼,倒在炕上,翻了个身,就当没看见,继续睡觉去了。

柳絮也不再劝刘氏吃饭,将汤端给柳毛和柳芽道:“全都喝光、吃光,一点儿都别剩。一会儿姐姐去煮竹筒,免得被他们发现了。”

柳芽和柳毛坚定的点点头,囫囵吞枣似的将烧面卷和汤喝光了,柳毛意尤未尽道:“姐,以后咱还能吃着吗,这面卷可比窝头好吃多了。”

柳絮心头一酸,忍着眼泪笑道:“仓房就在隔壁,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若不是鸡蛋有数,柳絮定会偷几个鸡蛋出来给弟妹来吃。

柳絮和衣躺下,脑中百感交集,这个家,除了狠心的奶奶和叔伯们,还有个死脑筋的娘亲,自己,该如何破这个局呢?

余下的几日,因柳絮换碗让周氏在全村面前不得脸,周氏对三房的态度更加的冷若冰霜,吃食也是找各种理由连苛带扣。

柳絮则毫不客气的从仓房里偷面、偷油、偷盐,姐弟三人每天晚上吃夜宵,柳毛不仅没饿着,小脸反而胖了一大圈,身子也结实了不少。

唯一让柳絮担心的是,刘氏仍坚持着不肯吃偷来的东西,被饿得一脸的菜色。

如此这般,离柳树成亲只有两天的时间,柳家上下忙里忙外的拾掇着,刘氏被支使得团团转。

柳絮和柳花、柳稍、柳芽也不得闲,被乔氏安排着剥花生壳,粘红鸡蛋,以及拨鸡毛、剖鱼肚等腌臜活计,准备后天做席面的食材。

柳条难得见这么多好吃的,特别是花生、栗子、大枣等果子,围观着不肯离开,一双眼睛似长了钩子似的,紧盯着吃食不放,柳稍冷嘲热讽,赶都赶不走。

乔氏将先挑好的花生放在簸箕里,转身回了伙房,边走边叨咕道:“这几日莫不是钻了老鼠?吃食下得这样快?”

柳絮浑然未觉,就像没听到乔氏的话一样;柳芽小肩膀僵硬着,想起柳絮叮嘱过的话, 低着头装做若无其事,继续剥花生。

另一个被吓到的则是柳条,被乔氏的话吓得一激零,哪里还有心思留在院中,灰溜溜的转回四房,偷偷扒着门缝儿看。

柳絮扯着柳芽一起上茅房,路过四房门口时,柳芽状似无意问道:“大姐,二伯娘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那些吃食如果被老鼠吃了怪可惜的,芽儿可是最爱吃花生了呢。”

柳絮笑道:“别瞎想了,这些吃食,是特意为柳树哥成亲准备的,取‘早立子’的好兆头,大哥成亲后,新嫂子能给咱分上几颗尝尝就不错了,再想吃只能等到柳根哥成亲,那可得两年了。”

柳芽将刚刚剥花生的手指放在鼻翼下,嗅着上面残留的花生香气,无限憧憬道:“大姐,这花生味儿可真香,一次吃个够该有多好。”

姐妹俩边走边遗憾的去了茅房。

入夜,清风徐徐,一条人影麻利的钻进了仓房之中,抓起白日扒好的花生、栗子等吃食,甩开腮帮子就开吃,直到吃得肚子溜圆,又不甘心的剜了一勺子油梭子,这才心满意足的顺着墙洞子往外爬。

也许是以为最后一次偷吃,吃得肚子太撑,柳条一下子卡在了洞口, 出不来,进不得,最后猛吸一口气,将肚子缩到最小,才勉强从洞子里爬出来,脸被憋得通红。

等柳条离开,柳絮从洞子钻进仓房,用小筐堂而皇之的装起了花生、鸡蛋、白条鸡、猪肉和冻鱼等,出手之毫不留情,令人诈舌,就是那白色的荤油块儿,亦是舀走了大半坛。

如此这般,用筐子装着从洞口运出了五次才算罢休,最后一次更是将一只死老鼠毫无愧疚之心扔在了油坛子里。

第二天一大早,柳絮因去牛伯家取粪,第一个起炕,将吃食装进半人高的篓子里,因为太重了,小肩膀被压得塌了半边。

先是去了趟茅房,出来后,路过四房所住的厢房时,伸手在门框上抹了一把,这才出了院门,直奔柳长堤家,将吃食和阿黄少年给的一两银子尽数放在了柳长堤家,这才去村口找牛伯取装粪的树皮袋子。

等柳絮慢悠悠回家时,柳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只听乔氏声嘶力竭道:“娘,没了,没了,全没了,仓房里进了老鼠了!!!”

仓房里的大多数吃食是用来柳树后天成亲用的,周氏一听慌了神,嗷的一嗓子奔着仓房而来。

见到乔氏披头盖脸就是一巴掌:“浑说什么?老娘活得好好的,说啥‘没了’?!”

周氏一嗓子,整个柳家登时如火烧上了房梁,各房纷纷跑出来,就连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柳翠红、柳树也都跑出来了。

只见仓房之内一片狼籍,被剥好的花生仁、栗子散落了一地,包了红纸的鸡蛋少了二十多个,拨好毛的白条鸡、切成条的猪肉、刨干净的冻鱼,这些精细准备的后天婚礼席面的重头菜,均被拦腰斩,全都丢了一半儿。

更可恨的是,就连荤油也没了一大半,装荤油的坛子最上面,还明晃晃的躺着一只肥硕的死老鼠,嘴边吐着长长的黑舌头,瞪着眼睛,看着好不骇人。

周氏气得一下子坐在仓房门口,大声哭骂道:“你个杀千刀的死老鼠,吃我家东西做甚,活该撑死你!!!”

乔氏看着死老鼠模样,一脸阴色道:“娘,老鼠就是再能吃,也就那么大点儿个肚子,咋能吃那么多的吃食?况且,这冻鱼和白条鸡吃得怎么可能连骨头都没剩下?”

周氏瞪了一下眼睛怒道:“你问我我问谁?钥匙不是在你手里?!”

乔氏不答周氏的话,回头瞪着刘氏和柳絮怒骂道:“咋不睡死过去,和仓房只隔了一道墙, 进了贼人都不知道!!看娘怎么收拾你,不对......”

乔氏脸色阴阴的看着三房的娘四人,刘氏虽一脸菜色,小的却是一脸油汪汪的煞是好看,尤其是那个病痨子柳毛,更是小脸长了一圈儿的肉,走路都不像过去那样的软弱无力了。

乔氏怒不可遏,十二分笃定道:“娘这几日罚你们没吃饱饭,你们定怀恨在心,偷了吃食,你们就是家贼......”

乔氏的话成功转移了周氏的火力,周氏立即破口大骂三房。

比起原来无辜被骂时的委屈,这次被骂,柳絮反而坦然了许多,心道,不偷也是被冤枉,莫不如真偷来得实惠,说我是赔钱货,说我是扫把星,不赔给你,不扫给你,怎么对得起你们对我的虐待?

周氏骂得累了,柳絮才状似委屈道:“奶奶,快看看还丢了啥,若是剩下的这些东西再丢了,后天大哥成亲的席面可就做不出来了。”

周氏欲哭无泪,柳树要在先生和同窗面前长脸,逼着做上等的席面,刚刚花四两半银子买好了鸡、鱼、肉等,刚刚提前准备了出来,冻在仓房,一宿功夫丢了一半,只够做出一半席面的了。

周氏气恼道:“都听着!把东西搬到正屋炕上去,我不睡觉也要看着!”

几个媳妇孙女答应着,难得团结一处,手脚麻利的捡着地上散落的花生仁、栗子等,连同冻鱼、冻鸡等,一并送到正房屋里。

仓房内的东西搬空了,视线也开阔起来,柳絮指着放置东西的木架子下面的黑洞叫道:“快看,这是什么?”

柳长海与柳长江将架子挪开,露出一人腰粗的洞口来。

乔氏尖声叫道:“娘,这下可真相大白了,这洞口就在下屋后面,就是三弟妹偷的!!!”

第二十二章 四两拨千斤

乔氏一心将周氏的怒火引到刘氏身上,柳絮脸色一沉道:“二伯娘,三房若是偷,从屋里挖洞岂不是更不容易被发现?何必多此一举,绕到后房山?”

周氏皱起了眉头,刘氏的性格她是了解的,不可能干偷吃食之事,莫不是外人偷的?可是自家院子这样严实,又住着一大家子的人,怎么可能进来贼人呢?

柳絮一脸忧色道:“奶奶,家中进了贼人,不管是外贼还是家贼,看看丢没丢银子、做到心里有数才是当务之急。”

周氏、宋氏、乔氏和陈氏俱都是脸色一凛,飞快的跑回了房中,只有三房没有丝毫的担心,站在院中未动半步。

不一会,周氏和三房儿媳妇转了出来,均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银子没丢,周氏放下心来。

乔氏看着未动半步的刘氏,似捉到把柄道:“三弟妹屋都未回,莫不是收牛粪的时候将偷来的东西搬走了?己不在屋中?”

柳絮不动声色回以一笑:“二伯娘,你何必处处针对我和我娘呢?我娘还用回屋看吗?前天不是刚被大伯娘和您翻了个底朝天,到现在被子还露着棉花呢!贼见着都会嫌弃吧?不像您那屋,被贼惦记的东西多着呢,应该急着去看。”

说三房偷东西,周氏是打死也不相信的,除了柳絮被打后变得固执一些,其他娘三个均是一幅唯唯诺诺的样子,怎么可能偷东西。

倒是柳絮的最后一句话,四两拨千斤,让周氏瞬间警觉,柳家各房并没有分家别过,银子都应归公中所有,除了刘氏,三个媳妇都跑回自家屋中去看丢没丢银子,不言而预,除了三房,各房都是有私房银子的。

周氏眉毛拧了起来,眼睛幽深幽深的看着刘氏以外的三个儿子和儿媳妇,如六月飞霜。半天才颇为不悦道:“老大媳妇,给香草上聘礼的时候,我让你拿出些嫁妆做聘礼,你说大房屋里比冬天的山顶都干净,被长河生病败豁光了,现在,怎么就有了?”

宋氏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急道:“娘,哪有什么银钱宝贝?三弟妹因为被子破,不担心被偷,我是担心树儿的新被子太新,反而被偷,回屋看看,看看而矣。”

周氏脸色一冷:“被子?树儿的洞房在西屋,你去的是东屋,你以为我老太婆的眼睛是瞎吗?”

宋氏和柳长海二人面面相觑,脸色白一阵黑一阵,半天不曾言语。

乔氏冷嘲热讽道:“大嫂真是打了一幅好算盘,吃着锅里的,搂着碗里的,最后让二房和四房给你们白扛活,今天,咱就把事儿拿到明面上来说道说道,别遮遮掩掩的。“

宋氏怒气冲冲道:“你放屁!说我打得一幅好算盘,你就没有藏私心?你和四弟妹刚才回屋里干啥去了?是抓耗子吗?树儿是长子嫡孙,成个亲咋了?以后柳根、柳中和柳条不成亲、打光棍儿?再说树儿回学堂念书咋了?先生都说树儿是块儿好料,琢磨好的能当大官儿,你们不跟着借光?”

乔氏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哧笑道:“当不当官我见不着,我只知道因为那个狗屁先生要来观礼,就从公中花三两银子买新郎袍,花四两半银子办席面,吃过席面之后,先生拍拍屁股走人,让我们二房和四房吃糠咽菜!再说读书,柳树和柳中都是老柳家骨血,这柳树念得,柳中为啥念不得?为啥不让柳中去学堂,考上个举子让你这个大伯娘借光?!”

宋氏脸色一阴,瞪圆了眼睛道:“柳树是继承家业的长子嫡孙,九岁的时候上学堂,读了四年,你们谁比得起?你们家柳中都十三岁了,不知道子午牟酉,只知道割麦子收地瓜,上学堂哪还来得及?”

宋氏一向以嫡长自居,柳树更是肩不能抬、手不能提,见到兄弟姐妹鼻孔朝天,尤其是见到三房,就跟都欠他八万吊钱一样。

十三岁的柳中和他十七岁的柳根哥一样,已经长成了农家汉子的模样,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在田里头刨食儿,少了些许机灵劲儿,乔氏一时语塞,被气得脸成了黑锅底。

一直沉默的陈氏见乔氏落了下风,微微一笑道:“大嫂的意思是,读书得趁早趁小,柳树十九,柳根十七,柳中十三,只有我们家柳条刚刚九岁,年龄正合适。”

“放屁!”宋氏和乔氏异口同声的吼道,宋氏更是冷着脸道:“柳条成天长个吃心眼儿,见到吃的迈不动步,他若是能考中举子,母猪都能飞上天!!!”

陈氏脸也黑了,与乔氏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向宋氏发难,吵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乱,已经听不清各自说什么理了。

周氏急得搓着两只手,大声吼着住嘴,柳絮心里则是乐开了花。

整个柳家,各房与各房之间,积怨己深,原来还能保持着表面和谐,涉及到以后的长期利益,谁也不藏着掖着,全都一吐为快。

见三房媳妇吵得吐沫星子满天飞,柳长海、柳长江和柳长潭也抛开了兄弟情,眼色渐渐冰冷,甚至磨拳擦掌。

刘氏迈步想上前劝解,柳絮一把抓住,压低声音道:“娘,你要干啥去 ?这事儿可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

刘氏一脸难色道:“家和才万事兴,都是柳家人,吵架多伤和气,想出个解决办法才是正经。”

柳絮指着剑拨弩张的几房叔伯,冷然道:“娘,你咋解决?柳家上下,一年四季、从早到晚土地里刨食,为了二十多张嘴疲于奔命,现在要供一个读书郎,你想让谁读书,是让柳树读书?还是柳中?亦或是柳条?”

刘氏眉毛皱了起来,一脸的难色,看看大房,又看看二房,再看看四房,半天才踌躇道:“还是听你奶的吧!让柳树去,柳树毕竟已经念了四年书,重返学堂比柳根和柳中都要强些!”

柳絮翻了下白眼,吐出胸中一口浊气,颇为无语道:“娘,家有书生,坑死爷娘!一个学子进了学堂,一次性笔墨纸砚和书籍就得十几两银子,以后每年的束修还得五两至十两不等!我听说,五十岁考中进士的算是‘少进士’,大堂哥就算是比别人聪明,四十岁考中了进士,也要等二十一年以后,光学费就得花出去二百多两银子!若是算上每三年去科举的路费等,没有五百两银子下不来。”

“那、那么多?”刘氏吓得诈了舌头,在农家,一两银子都是了不得的银钱,五百两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数字,登时就畏缩不前了。

以前的刘氏,只知道读书费钱,却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只知道干活干活再干活,听话听话再听话,全家只要供出柳树考秀才、中举人光耀门楣,现在才知道,公公柳殿伍也许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以柳长河生病为由,让柳树离开了学堂。

刘氏眼色淡了下来,心里隐隐有些痛。

自打公公柳殿伍死后,周氏就再也没有给长河请过郎中、开过药,为了给柳长河治病,刘氏在门外给周氏跪了一天一夜,周氏信誓旦旦说家中没有银子,都让柳长河这个病秧子给败坏光了。

话音落下不过六年光景,按家中二十亩地,每年攒下一两银子算,最多不过六两银子,看着周氏给柳树办婚礼、有意让柳树上学堂的架势,当时的周氏,手里是有存银的,她应该是看着长河活生生病死的、疼死的。

周氏眼睛泛起了红晕,想起丈夫临死前不舍的眼神,他临终时说,自己的病是无底洞,不治就不治吧,只是舍不得她们娘几个,只盼着娘念在他过去替柳家干活最勤的份上,善待刘氏与几个孩子。

见刘氏情绪低落,以为刘氏被五百两银子吓怕了,柳絮心里有些过不去,轻声道:“娘,你别担心 ,我二伯娘和四婶子,她们也不是真的想让柳中和柳条上学,只是对大房花公中的银子打水漂有意见,你放心,她们这回若是拼了老命,我奶也拿她们没辙,总不能让这个家人心都散了,柳树这个学堂,上不了了。”

刘氏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也不再想着劝解了。

周氏吼得嗓子嘶哑了,忍无可忍,抄起身侧的烧火棍,猛劲儿敲在了劈柴的树墩上,“咣”的一声响,几房迅速安静了下来,周氏两眼通红怒骂道:“一个个当我老太婆是死人吗?我话撩在这儿,哪房想上学堂,哪房自己弄银子去,我老太婆这儿一个铜板也没有!这席面就这么招,找着丢的东西就照旧,没找着就这么上,不再填置新的,有多少算多少!”

柳树脸色一黑,急道:“祖母,先生是文昌书院的客座教席,被皇帝接见过的,菜色不能太差......”

周氏冷着眼色道:“找你娘去!你娘有银子!”

乔氏和陈氏相视一笑,如柳絮所说,她们不是真的争抢着让儿子去念书,只是不愿意凭白让大房再占便宜而矣。

在她们看来,柳树念书比柳长河那病痨子还可怕,病痨子的病大家一商议,可以不买药、不请郎中,但这柳树进了学堂,代表的可是柳河村的脸面,想退回来可就来不及了。

如此一折腾,这公中的银子,总算是保住了。

第二十三章 暴风雨更猛些

见返回学堂无望,柳树眼睛赤红,发疯似的冲向三房所住的下屋,一把推开门口的柳芽,歇斯底里怒吼道:“滚开,扫把星,把偷走的食材还给我,要不然把你卖到青楼去!!!”

柳絮神情一凛,抬腿追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柳芽,紧随柳树身后进了屋。

柳树一把手将铺在炕上的被子掀起,柳毛正坐在被子角上,顺着窗缝儿往外看,被柳树抽冷子一掀,登时人往前扑,眼看着额头撞到了窗台上。

窗台本是土坯的,刘氏为了放东西平整,上面铺着一块长条石头,若是磕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柳絮飞身窜上炕沿,双手扯住柳毛的脚,用力往下一拽,柳毛的身子急速下滑,额头虽然没有磕在石头上,却仍磕在了炕席上,额头登时红肿了一片,幸好没有磕破出血。

柳毛之所以在屋中,是柳絮不想柳毛像上次一样无辜受伤,不让他出去看热闹,没想到越想保护,越保护不周,更架不住柳家人内心的险恶。

险些伤到柳毛,柳树尤不解恨,双手扯着被子用力一扯,被面本就有些糟烂,前几日又被宋氏一顿撕扯,早就不堪一扯,只听“哧拉”一声,从中一分为二。

柳毛一见急了,一向怯懦的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扯住被角道:“大哥,晚上冷,撕坏了娘和姐该没有被子盖了......”

柳树不仅不松手,脸色阴得如同六月的雨天,手上加力,与柳毛拉钜般抢起了被子。

柳絮恨从心生,打落柳树的手,怒道:“柳树!你发什么神经?这屋子摆设一目了然,没有你要找的东西,还不出去找找,有这闲功夫欺负弟弟!?”

“弟弟?”柳树阴冷的指着柳毛道:“他是我弟弟?呵呵,他和你爹一样,是个无底洞、病痨子、短命鬼,早晚都得死。”

“你!!!”柳絮气得拳头攥得紧紧的,若是自己身怀武功,定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可惜,自己,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更加身不由己。

柳絮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气,俗话说,打蛇打七寸,这柳树爱面子,我就让你面子尽失!

柳絮举起三指道:“大哥,你我逞口舌之快无益!还是先找到东西应付后天的席面才是正经!我柳絮在此发誓,若是我柳絮或三房中人挖的仓房盗洞,我三房定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如你所言,我柳絮被卖青楼 ,千人踩,万人踏。这样,你可相信我了?”

柳絮的誓言,说的是挖盗洞,不是偷东西,是分开来的两件事,在柳树听来,却是一件事。

看着柳絮敢于起如此毒的誓言,柳树的脑袋恢复了一片清明,刚刚只是一股火上头,认为因为柳长河的病才致使他中途退学,经柳絮这一说,他也认识到了事情的轻重缓急。

可是,是谁偷的东西呢?

柳絮眼色一瞬,对柳毛道:“毛毛,大哥在想事情,你去找柳条哥玩好不好?”

柳毛撅着嘴,狐疑道:“大姐,柳条哥刚才就没在院里啊!我上哪找他?再说,他老欺负我,也从来不和我一起玩啊!”

柳树脑中电闪雷鸣,飞快的奔向了四房所住的正房西屋,陈氏以为柳树发疯要抢私房钱,抢先一步进屋,护住了一只小布包不肯撒手。

柳树连看都没看那小包,眼睛寻摸着丢失的吃食,找来找去连个花生渣子都没有,不由大失所望,冷着脸问道:“四婶,柳条人呢,从早晨到现在怎么一直没瞧见他?”

陈氏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道:“你这个当大哥的可真行,连自己堂弟都怀疑,我家柳条是贪吃些,那是因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绝对不会做出偷盗之事。条儿早晨去蹲了茅房,你要不信去搜茅房,万一鼻子比狗灵,找到吃食了呢?”

陈氏这是含沙射影骂柳树是狗吃屎了,气得柳树手指头都是哆嗦的。

若在平时,以陈氏的性格,定会口蜜腹剑,背后撺掇使坏,今日当面锣对面鼓,完全是因为宋氏触了她的逆鳞,左口一个柳条长个吃心眼儿,右口一个柳条若是考上举子、母猪能上天,当娘的,哪个乐听别人说自己儿子不好呢?

柳树一甩袖子出了门,柳条弯着小腰从后院的茅房里转了回来,手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好不难受。

见院中聚集了柳家所有人,有些诧异,却耐不住肚子难受,想要返回屋中,奈何肚子再次排山倒海,又跑回了茅房。

柳树顿时信了陈氏的话,这柳条看来不是偷东西躲起来,而是真闹肚子了。

柳树眼睛盯向了二房所住的西厢房,虽然二婶乔氏掌管着仓房钥匙,偷东西的可能性最低,但总得亲眼看一看才放心。

柳树正要迈步走向二房,门侧的柳花嗷的一嗓子,跳开了三四步远,眼睛惊悚的看着门框上。

众人俱都吓了一跳,顺着柳花惊魂未定的眼色看,亦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门框上,不知何时爬了十几只钱串子(类似于蜈蚣,比蜈蚣短些,在住家中比蜈蚣常见,喜油),老老实实的排在一起,刚好排成一只手掌形状,看着像是一只骷髅手,十分骇人。

柳长海大着胆子上前,离得近了,用鼻子嗅了嗅,对柳长江道:“二弟,你闻闻这是啥味儿?”

柳长江凑上前闻了闻,脸色也黑了,对柳长潭道:“四弟,你还有啥说的?这上面一下子荤油味儿,还说不是四房偷的?”

柳长潭心里一惊,用扫帚将钱串子扫走,凑上前嗅了嗅,脸色五彩纷呈,好不热闹。

陈氏一听大事不好,佯装气愤道:“大哥、二哥,就这么下定论,我们四房未免也太冤了吧?若是那贼人偷东西后路过四房,顺手在门框上抹了一把荤油呢?刚刚柳树可看过了,四房屋里什么吃食也没有!”

柳毛捂着肚子走出茅房, 见到柳树还在自家屋前堵着门,脸色不好看道:“大哥,让一让,我肚子难受,想回屋躺会儿。”

话音未落,肚子又开始翻山倒海,哼哼叽叽的喊疼了。

柳絮惊得一捂嘴巴,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低声对刘氏道:“娘,柳条一个劲儿跑茅房,难道不是拉肚子,而是中毒了?”

乔氏正站在刘氏身侧,别人听不清,她却一字不落的听清了柳絮的话,想起了油坛里的那只吐黑舌头的死老鼠,惊得大叫道:“柳条,是你偷吃了荤油?”

柳条吓得一激零,脚底抹油,向茅房方向跑得更快,被柳树一把拎着脖领子扯了回来,一把掼在了地上,扬起手就要打。

柳长潭挺身护住儿子,怒色道:“事情没弄明白呢,就要下黑手打弟弟?有我这个当爹的在,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柳条见自己爹爹护着自己,挺起胸脯、一脸凛然道:“我没偷!休要冤枉我!!!”

一个说是,一个说不是,大房和四房僵在原处。

二房乔氏向儿子柳根使了个眼色, 和蔼可亲的对柳条道:“柳条,告诉二伯娘,你吃没吃坛子里的油?偷坛子里的油事儿小,怕只怕那油刚刚毒死了一只老鼠, 二伯娘怕你、怕你中了毒,和那死老鼠一般翻了白眼、吐了舌头......”

柳根已经从屋里抱出油坛子,拎起来死老鼠的尾巴,展示给柳条看。

天寒地冻,死老鼠被冻僵了身子,因刚才被拿回屋中炕上,一冻一化,嘴上黑色的血水滴滴嗒嗒的往下滴着,看着好不恶心。

柳条的脸如艳阳天遇到了龙卷风,暖色瞬间不见,惨白如纸,双腿软成了面条,一下子瘫在了地上,泪眼婆娑道:“老鼠、中、中毒死、死了?油、油、油有毒?那我、我岂不是也要、要死了?”

只一句话,真相大白,柳树的眼睛,如渗了毒般盯着柳条。

不提中毒还好些,一提中毒,柳条的肚子的疼痛程度,猛的增长了数倍,肠子似被人打了无数个死结,无法形容的疼,眼白向上一翻,不省人事了。

柳树气恼的伏下身子,使劲摇晃着柳条的肩膀,急道:“你别装晕!你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食材,快告诉我,你藏到哪里去了?还是卖了换银子了?快说!!!”

陈氏气得一把打落柳树的手,怒道:“你弟弟中毒快要死了,是你的席面重要,还是你弟弟的命重要?”

柳树阴着脸不再言语。

陈氏转脸对柳长潭大骂道:“你是死人吗?还是想给你儿子填土埋坑儿!还不快去请花郎中过来!!!”

柳长潭这才从痴傻中反应过来,对柳花道:“快去舀些大粪水,让你弟尽快吐出来.......”

放着柳家人的鸡飞狗跳不提,柳絮一脸忧色的回了屋子,关了门,脸上的笑纹越来越大。

在她看来,柳家就像是一堵残破的墙,明明破败得一推就倒,偏要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和谐。

而这些和谐 ,是牺牲三房的利益、奴役三房的劳动、践踏三房的尊严建立起来的。

与其这样,不如自己做那最后一根稻草,将它摧枯拉朽似的推翻,展示出最为丑陋的一面,让大家,更让刘氏看清楚柳家的真面目。

柳絮伸开双臂 ,不由感叹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自己的彩弹层出不穷,希望你们快些发现!

第二十四章 人若蜉蝣者

陈氏一改往日柔声细语的脾气,气得骂完柳长潭骂柳花,又哭天抢地、含沙射影的大骂乔氏心思歹毒,知道柳条偷吃东西,就心思歹毒的在油坛里下老鼠药。

乔氏想骂回去,被柳长江扯回了屋,小声道:”骂人没好口,你忍一忍少说两句,等柳条醒过来再说。“

“他哪里中毒了?我没说中毒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听说中毒直接翻了白眼,分明就是胆小鬼自己吓死自己,与我何干!!!”

乔氏憋了一肚子气,明明是自己一句话拆穿了柳条偷油的把戏,现在倒好,柳条眼睛一翻,贼子成了病人,她反而成了众矢之的,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最歹毒的是陈氏,说自己故意下药害柳条,她分明是借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借机发泄自己管柳家仓房钥匙的不满,这分明是夺权!其心可诛,比宋氏还阴险!

按往日乔氏的性格,定会到四房屋中,找陈氏大吵一番,可惜,时机不允许,柳长江说的对,现在倒下的,毕竟是柳条,不是柳根和柳中,自己讨不到半点便宜。

乔氏没法骂回陈氏,心里窝着火,便对院中傻乎乎跟着忙前忙后的儿子柳根和柳中喊道:”两个瓜娃子!吃一百个豆不嫌腥,还不给我滚进屋里来,碍了人家救人,小心让你填命!!!“

柳根和柳中只好放下手里准备拿往四房的催吐盆子,灰溜溜的跟着乔氏进了屋,房门紧闭。

宋氏轻叱了一声,与儿子柳树和柳干,一拧身也回了屋,房门紧闭。

刚才还人满为患的院落,登时空荡荡的,只余下拿着盆子、忙作一团的柳花,和,岔着腰颐气指使的周氏。

周氏气得将烧火棍跺得山响,气得骂道:”都躲啥?还不快出来帮帮救救柳条,让他把毒油给吐出来!!!长海!长江!柳根!柳中......“

把喉咙都喊破了,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叫出来。

周氏气得脸都白了,走到三房所住的下屋门前,用烧火棍使劲怼着门,门板被怼得直晃悠,怒骂道:“长河都死了,你还躲到屋里学老母鸡抱窝咋的?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刘氏脸色一暗,柳长河死了之后,周氏总拿各种话敲打自己,生怕自己脑子里想男人。

刘氏生怕周氏再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忙下了炕趿拉着鞋往外走,柳絮摇了摇头,将刘氏推回炕上,让她安抚着难过的柳毛。

柳絮打开房门,对着声疾厉茬的周氏哀声叹气道:“奶奶,毛毛刚刚被大哥磕了头,晕头转向,一时不清醒,一会儿花郎中来了,一起给毛毛瞧瞧?”

周氏眼睛立马立了起来,怒道:“瞧什么瞧,又不是纸糊的灯笼,一捅就破?柳毛常年病歪歪的,多少银钱够败豁?不请郎中,哪次不也都挺过来了?”

一样的柳家子孙,同时身体有碍,待遇却如此的不同。

以前柳毛病了,周氏不给请郎中,刘氏会安慰自己是柳家太穷了,吃粮都成问题,吃药更是奢侈。

现在柳条也生病了,她才蓦然醒悟,不是太穷了,而是得病的人不一样,所以,结果也就不一样。

刘氏的心抽痛着,眼睛赤红赤红的,直直的看向周氏,似风似雪,寒凉如冰,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周氏心里颇为不舒服,挺了挺腰杆,又礅了礅烧火棍,外强中干道:“晕就在炕上烙一会儿!出了汗就好了,别成天找郎中、找郎中!医馆又不是咱自己家开的。柳絮,你出来!看看你小婶子那儿有啥能帮上忙的,一会儿你四叔就请了花郎中回来了。”

柳絮跟着周氏出了门,看到刚刚被柳根放在院中的油坛子,眼珠一转,顾做惊吓状道:“奶,赶快把这油坛子扔了吧,万一柳干再像柳条哥一样误吃了,可就费了诊金了......”

周氏瞟了一眼油坛子,坛子里的死老鼠如同有灵性一般斜睨着自己,让人不寒而栗,摆了摆手道:“你去扔吧,扔的远远的。”

柳絮立马抱起了油坛子,大步流星往门外走,走到门边,被周氏叫了回来,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背着点儿人,埋到山脚去,别让外人看见,更别说柳条吃油中毒的事儿,若是哪个妇人扯老婆舌,传到香草娘那里,让香草娘以为咱家有害人精,你大哥的亲事怕是要吹了,明白不?”

柳絮点头如捣蒜,抱着油坛子就往外走。

柳絮自然知道这油是没有毒的,因为柳条拉肚子,本来就是她的手笔。

最魁祸首就是柳絮向赵红要的巴豆粉,被撒在了花生仁的最上面一层。

油坛里的死老鼠是柳絮抓来弄死的,舌头上的黑印,不过是柳絮偷柳树书籍的时候,顺手抹了一把墨汁而矣。

油坛子还有小半坛的油,省吃俭用一个月了,柳絮决定将死老鼠和最上面一层油刮掉,剩余的油,和那些吃食一样,统统送到柳长堤家去,现在的柳絮,如同过冬的蚂蚁一般,慢慢积累着自家的吃食。

怕周氏怀疑,柳絮决定先依周氏所言,拐上山脚,再寻机回村,最后将油送到柳长堤家中去。

刚走到山脚,就看见马六儿牵着一条深棕色的髭狗从林子深处走出来,见到柳絮,马六儿的脚步轻浮的快要飘起来,那髭狗亦是淌着涎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柳絮手里的油坛子。

柳絮心里一突,躲已然不及,只盼着山脚有打柴的村民经过,让马六儿不敢造次。

事与愿违,现在是寒冬腊月,村人有猫冬的习惯,把该干的活儿干完,大多时候猫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儿,或是妇人扎堆绣花做鞋,道上连个人影 都没有。

在男人当中,马六儿长得相对瘦小,但架不住他是个成年男人,比起又瘦又小的柳絮,已经是占着绝对优势,如今再加上一条同样细长身子的髭狗,柳絮只怕凶多吉少。

柳絮左手拎起死老鼠的尾巴,右手抠住油坛子内沿,决定与马六儿拼了性命。

髭狗见了柳絮手里晃动的老鼠,兴奋的挣着拴在脖子上的绳子,扯得马六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马六儿狠狠勒住绳子,勒得髭狗翻起了白眼,马六儿不解恨的又补上一脚,骂骂咧咧道:“畜生,还没挨够打?还敢呲牙叫唤?要不是老郎中说吃你这腌臜东西的腌臜玩扔,刚好治老子的病,你求老子,老子都不稀罕劁你,吃你这酸臭的肉。”

马六儿阴沉着脸看向柳絮,呲起一口大黄牙,嘲讽道:“老话说的真好!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踹坏了老子的子孙根,让老子想睡女人都白流口水,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了,莫怪老子不客气了。”

柳絮哪里知道那日自己狠命的一脚,断送了马六的终身性-福,脑中电闪雷鸣,对着马六儿身后高喊道:“二刚哥,你怎么才来?”

马六儿吓得一回头,柳絮撒丫子就开跑,恨不得肋生双翅。

马六儿牵着龇狗就开追,心中暗骂自己笨蛋,三番两次上了这死丫头的当。

柳絮身子常年亏空,跑得并不快,眼看着就要被马六儿给追上,远处得得驰来一辆马车,柳絮哪有时间思考,此时、此处出现如此富贵的马车,是如何的诡异,横冲直撞到马车面前,高声喊道:“官人救命!”

车辕上,穿着褐色仆人短褂的少年,一手紧勒马缰,一手挥出马鞭,柳絮手背上立即起了一道凛子,身子连退了两步,马儿咴叫了一声,及时立住,车内的人却猛的栽了一下。

柳絮手背火辣辣的疼,本想怒发冲冠 ,奈何是自己冲撞在先,如今马六儿又咄咄逼人,只能忍气吞声,毕竟,被陌生人打,总比被马六儿拉进小树林强,虽然 ,自己这个药引子,也不见得治好马六儿的“病”。

柳絮狠掐了自己大腿根儿一下,挤出了两滴眼泪,楚楚可怜道:“好心的官人,救救我这个弱女子,帮我将这贼人赶走,免得污了民女的清白。”

看着柳絮身后疾步赶上来的痞相十足的马六儿,打马少年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柳絮,脸上生出几分同情之色来,对车帘内道:“少爷,有人恃强凌弱,猥-亵女子,小的立马打发了再启程。”

打马少年的马鞭还未挥出,就听车内一个清冷的声音道:“燕衡,世间不平事,万万千;人若蜉蝣者,千千万,你,管得过来吗?不平事,人人皆管,要捕快做甚?还不快去看看二少爷?!”

少年扫过柳絮的脸颊,愧疚之色一闪而过,本来高高举起的长鞭轻轻放下,挥打了一下马背,车子得得,从柳絮身侧而过。

柳絮半天才反映过来,这是什么情况?自己,如此的求救 ,竟被人忽视了?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人,明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帮助一个危难中人,却视若无睹,不肯施以援手,还说什么“不平事,人人皆管,要捕快何用?”

这句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呢?

第二十五章 破釜沉舟

马六儿见马车上的贵人不管闲事,色-眯着眼笑道:“小娘皮,你注定是给我马六儿暖被窝的命,你就从了吧。”

“从你个大头鬼!!!”柳絮眼睛瞪得如同山杏,将手里的荤油坛子猛得抡圆了,虎虎生风。

马六儿可是亲自领教过柳絮的彪悍的,这若被打中了,比上次伤了子孙根只强不弱,不是头破血流,就是命丧当场,吓得急忙往后躲,双手护住脑袋。

柳絮嫣然一笑,坛子的方向一转,没有抡向马六儿,反而转了方向,疾风般飞向前面急驰而去的马车,后车厢车板登时被砸破了一个大窟窿。

马车剧烈晃了一下,嘎然而停,从窟窿里探出一张冷寂如冰的脸来,嘴巴奇异的一张一兮道:“大胆村姑!你不想活了.......”

话没说完,就此定格,呆呆怔住 。

只见瘦瘦小小的村姑,邪魅的扯着嘴角,如同最艳的罂粟,开得娇艳,异常诱人,手里再次抡起一物,邪魅的一笑,再次撒手,抛向车中中人。

男子在车中利落的后退、弯腰、翻身,本来一气呵成的动作,奈何车中铺着雪白色的雪狐皮,毛面上洒满了白色荤油,任男子有再好的轻功、内力都无济于事,哧溜一身滑倒,后飞而至的棕色影子一下子钻进了男子的怀中。

男子伸手一抓,抓起了一只死老鼠,圆圆的眼睛瞪着男子,男子亦是呆呆的看着死老鼠。

燕衡急忙掀起车帘,看着主子手中吐着黑色舌头的死老鼠,脸色突变:“少爷,有毒!!定是九王爷的人追到了,此处不亦久留,快快返回剑鹰宫,下次再寻隙来看二少爷!!”

男子摇了摇头道:“这不是毒,是墨汁。不管千难万险,我定要祭奠了二弟再走。你知道,我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爹娘,狠心的选择让二弟代我而死, 而不是让我代二弟而亡。我的命,是二弟给的,我又怎能在乎,为二弟而涉险。”

燕衡张嘴想劝主子,张嘴又不知如何劝起。这一月来,主子经历了人生巨变,一直郁郁寡欢,心中永不能释怀,即使老侯爷和夫人己死,亦不肯打开心结。

现在不是相劝之时,还是离开险地为上。

燕衡还要劝主子离开,望见少爷身后的破洞方向,一棕色的影子快速闪至,急忙将主子扯上车辕,挥鞭卷住那棕色的影子,定眼一看,却是一条细长的髭狗,努力挣脱着鞭子,嘴里淌着涎水,直勾勾的看着男子手中的死老鼠。

这髭狗,定是受村姑抡飞的死老鼠逗弄,挣脱了绳子,循着老鼠飞窜而来。

这死老鼠如同一剂药引子,将男子心中所有的悲愤全部诱发出来,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自己,与这死老鼠又有何不同?

男子眼睛赤红得如同落日,誓将这世间一切沉沦。

男子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呛哴”一直甩直,冒着嗜血的银光,一挥而就,髭狗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上一声,脑袋便搬了家,瞬间被甩出了车厢。

咕噜噜的刚好滚到了马六儿的脚前,吓得马六儿脸色惨白,这哪里是什么贵人,分明是一个煞星.......

哪里还管柳絮不柳絮,髭狗不髭狗,一猛子钻进了树林子,三窜两窜不见了人影。

柳絮长舒了一口气,抬眼见到男子赤红赤红的脸色,向着马六儿相反的方向,隐进了树丛中。

“大胆贼子!”燕衡怒不可遏,拿起长鞭要追。

男子伸手挡住了燕衡的去路,冷色道:“罢了,他们不是刺客,我们还是快去祭奠二弟,别生出事端,反而招了九王爷的人。”

燕衡狐疑道:“主子,您不是说,宁可错杀一千,绝不陷自己于险境吗?他们真的不是九王爷的人?”

男子用手擦了擦脸上残余的墨点儿,在耳后重新固定了下人皮面具略起的皮茬儿,淡然道:“九王爷会用一坛油渣子、死老鼠袭击我这个余孽吗?”

男子用眼色瞟了眼柳絮消失的方向,眼色轻眯,这个村姑,倒是有点儿意思,自己不救她,她便想出了这种破釜沉舟的法子,逼自己盛怒出手,吓退了企图猥-亵她的痞子,她倒是胆子大,不怕自己如对付髭狗一般,将她一剑给“卡喳”了。

男子瞟了一眼沾满了荤油的狐狸毛,用剑挑着扔到了路边的草丛中,让燕衡简单收拾下车厢,坐进马车,继续向山上驰去。

草丛中的柳絮轻舒了一口气,她生怕这车中的煞星一言不和就杀人,闪进树丛后,没有像马六儿般没命的狂奔,返而隐进了一处树洞中,掩人耳目,见那男人并未计较,这才松了口气,走了出来。

捡起被男人丢弃的雪白的狐狸毛,简直是爱不释手,卷成了卷,飞快的跑向了赵二刚家。

今天的赵家很是热闹,离老远就能听见院中的欢声笑语,四个中年汉子寒冬腊月穿着短褂,围在一口大锅旁,腾腾冒着热气,好不热闹。

一口黑色的野猪被用绳子捆着,固定在一口宽大的桌面上,“嗷嗷”的悲鸣着,似预示着它的生命的即将终结。

中等身材但肌肉很健硕的赵银生居于正中,拿着一把尺长的杀猪刀,爽朗大笑道:“这野鸡、野兔都分完了,现在轮到这口野猪了。朱老哥这次诱捕的功劳最大,老规矩,护心肉和肋条肉归朱老哥下酒,剩下的再分成四份,前膀蹄(猪腿)小,多带块肉,后膀蹄大,少带块肉,分得差不多,你们三个先挑,我后挑。“

三个汉子逗趣似的拍了拍朱老哥的肩膀,算是犒赏他的功劳。

朱姓汉子不好意思的摸着头皮道:“银生,赶快杀呗,分了肉俺得回家看看。”

银生哈哈大笑:“老哥,不过进山四天,这就想婆娘了?”

最年轻的猎户李元扑哧一声乐了,瞟着赵银生道:“赵叔儿,你不想婶子,那咋不在俺家杀猪?俺村比柳河村可是近着不少呢!”

赵氏拿着水瓢从屋中走了出来,用水瓢拍打了李元后背一下,佯怒道:“没大没小!连你叔儿和婶子都打趣儿!!还想不想让婶子帮你介绍媳妇了?赶紧走,把这猪也扛走!弄得一院子味儿招人烦!”

赵氏嘴上厉害,脸色却是粉红粉红的,煞是好看。

几个汉子再次哄堂大笑。

柳絮羡慕的看着院中其乐融融的景像,自己也颇受感染,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现代的小学时候,自己放暑假回农村,看着村人一家杀猪全村去吃的热闹景像,好不温馨。

“柳絮来了?”赵氏看见了柳絮,热情的走了过来。

赵银生不好意思的将杀猪刀掩在背后道:“柳絮,你快进屋吧,一会儿杀猪,别吓着你。”

柳絮随着赵氏回了屋,却没有紧闭房门,而是倚着门框看着院中。

赵二刚从屋中拿出一把松针,准备一会儿燎猪毛,见柳絮来了,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打了声招呼,见柳絮怀中抱着的反卷的毛皮,惊疑道:“柳絮,你手里拿的这是啥皮?硝得真好啊。”

柳絮将皮子打开,赵二刚这才看清了皮毛的整个面目,轻轻摸着,啧啧叹道:“柳絮,这是上等的白狐狸皮,县里的贵夫人喜欢用它做毛坎子或毛褙子,可值钱了,不过,这上面咋弄上油和土了呢?”

柳絮轻叹了一声道:“今天村中路过一辆马车,从车上撇下来的,我寻思着可能是贵人嫌脏扔出来的,就捡回来了。二刚哥,你看看这油能不能蹭干净了?若是蹭干净了,就找个买主卖个好价钱;若是蹭不干净,就留着给柳毛做件夹袄。”

赵二刚这才恍然,县里的贵人用这白狐狸皮做皮氅穿在身上,州郡的贵人用这白狐狸皮做马车垫子踩在脚下的,这路过的人,非富即贵,不知来柳河村这穷乡僻壤来做什么。

赵二刚用手绺下一处油渍,仔细看了看,信心十足道:“这是刚粘上去的,应该不难收拾,你先放这儿吧,等晚上得空了我就收拾。朱伯伯、陈叔儿和李元哥着急回村,还得赶挺远的山路,我得先帮我爹杀猪。”

柳絮点了点头,抬眼瞟见赵氏正拿着鸡食盆子放在猪脑袋下边,赵银生用杀猪刀比划着猪脖子就要放血。

柳絮急忙阻拦道:“叔儿,先别杀!”

赵二刚吓了一跳,以为柳絮害怕,用身子挡在了柳絮的前面,柔声道:“絮儿,我挡在你前面,你再捂着点耳朵,猪叫唤一会儿就死了。”

柳絮没有闭眼睛,也没有捂耳朵,反而绕过了赵二刚,径直出了屋子,走到赵氏面前道:“婶子,这猪血可是好东西,你咋用鸡食盆子接呢?”

赵氏瞅了瞅手中的鸡食盆子,不明所以道:“接完了好倒到外面去啊,总不能留在院子里,红鲜鲜的怪吓人的,还招蚂蚁。”

柳絮实在不愿赵氏暴殄天物,更何况自己多次求助于赵家,总得投桃报李。

柳絮自来熟般的进了屋,拿出一只做饭的陶盆,换下了鸡食盆,对赵氏道:“婶子,听我的,这猪身上无一处不是宝,猪尾巴、猪蹄子、猪大肠、猪骨头、猪舌头、猪脑子、猪下水、猪血、猪心.......各有各的做法,各有各的味道,这猪血也一样,可以和猪肠一起做成血肠,血肠又分很多种,有纯血肠、糯米肠、面肠、肉焖肠......”

柳絮小嘴如倒豆子一般,如数家珍,说得院中的五个男人和赵氏一愣一愣的,嘴巴张开就没闭上过。

第二十六章 别打她主意

听了柳絮的夸夸其谈,半天,朱富贵憨直的笑着,对赵银生道:“银生,要不,今天下晌就在你家吃吧,我也不太着急回家.......”

“呃......”赵氏眨了眨眼,终于从对柳絮厨艺的镇惊中反应过来。

其他三个猪户为了一尝柳絮所说的“美食”,除了四条膀蹄和肉装在篓中,其他的猪身上的零件全部留在了赵家,等着大开朵颐。

柳絮也没有藏私,指挥着四个汉子拆卸着她所需要的食材,将猪肠翻面,再用草灰处理干净了,肠子一头儿用绳子拴紧,另一头汩汩的灌入猪血,灌满后再扎紧封口。

因为没有糯米,柳絮便就着现有的食材,灌了一根血肠、一根面肠,外加一根肉焖肠。

用清水煮熟晾凉,血肠和肉焖肠直接切好装盘,面肠切成片后,用油煎得半焦再盛出,拼入先前的血肠和肉焖肠盘中,一盘三肠三种颜色 ,三种香气,说是一道 菜,实则是三道菜,柳絮是想让大家都尝尝,看看哪种更受欢迎一些。

第二道菜是红烧猪蹄。先将猪蹄子煮得半熟,捞出重新起锅放油,因调料不全,柳絮选择用白糖调色,用男人一会儿喝的烧刀子白酒去腥土气,慢火熬着收汁。

第三道菜是现代北方农村最常见的四喜丸子,将肥肉瘦肉一起剁得稀碎,没有淀粉,用面粉代替,打入鸡蛋,放入盐,顺时针搅拌,直到累得胳膊酸胀,这才团成大丸子用慢火炸,直到表面焦黄,色泽诱人,这才重新装碗,放在小火上慢蒸,慢慢入味儿。

第四道菜是鸡蛋蒸猪脑,最简单的方法,做出最鲜的味道。

四个盘子一上桌,四个汉子眼睛都直了。

因为女人不能与男人同桌,赵二刚不忍将柳絮晾在一边,自己找借口也没有上桌,陪着赵氏和柳絮在伙房里拾掇着残余。

见柳絮从开始收拾各种食材到做饭,一直刻意将左手缩在袖中,赵二刚起了疑,紧盯着左手不放,终于看出端倪,不顾男女授受不亲,直接扯住了柳絮的袖口道:“你的手背受伤了?咋回事,谁欺负你了?”

柳絮不好意思的往回扯着袖子,一把没扯动,仍被赵二刚固执的牵着,赵氏横了一眼儿子,微不可查的挽过柳絮的手,摊在自己手心里,看着泡得发白的一道深深的伤口,嗔怪道:“都是婶子不好, 没留意你手背受伤了!咋整这严重呢,肉都翻翻了,若是掺进了脏油,这手以后不用要了。”

赵氏再次横了一眼木讷的儿子,轻叱一声道:“还不快去取些热水和药来,给絮儿好好清洗清洗。”

柳絮忙摇头道:“婶子,我一直注意着呢,大多时候用的是右手,没碰到油。”

赵氏不依不饶的将柳絮扯进赵红的屋内,抬起柳絮的手背,翻了一计白眼,恶声恶气道:“活该!看着挺奸挺灵的,咋和二红一样没心没肺呢,这手背,就是好了也要留下疤,让你不注意!是谁打的,你奶?你大伯?还是你大伯娘?还是......”

赵氏如倒豆子似的将柳家可怀疑的对象全部数落了一遍,最后还不忘骂两句柳絮是个傻子,打不过还跑不过?

虽然被骂,柳絮心头还是暖洋洋的,赵氏的关心与刘氏的关心不同,赵氏的关心是表面夹枪带棒,心里软如棉柳,比起怯懦的刘氏,赵氏和赵红的性格,则更对柳絮的胃口。

柳絮不想流露出太多的情绪,微微一笑道:“婶子,你别怀疑了,柳家上下现在都操心我大堂哥明天的席面呢!哪有时间管我!我是捡狐狸皮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的,不碍事儿。”

想起柳家现在的情况,柳絮眼珠一转,嫣然一笑道:“婶子,柳树哥明天成亲的席面出了问题,缺肉缺鱼缺菜,赵叔从山里捕猎回了野猪,估计己传遍了全村,这生意怕是自己要找上门了。这上门的羊,不宰白不宰。猪蹄子、猪肠都用没了,但肉剩下不少,四喜丸子随时都能做,你狮子大开口,一盘四个大丸子,要上一吊钱不止。”

赵氏本就圆的杏花眼瞪得更圆,呆萌的样子,像极了初涉人事的大姑娘,错愕道:“絮儿,这丸子我看着你做的,材料就是用几两肥瘦、一把面粉和盐,油虽然用得多,却能重复着用,加一块儿,最贵也不过十文钱,你大伯娘肯花一吊钱来买?她脑子被黄皮子迷傻了?”

柳絮眼中闪过狡黠,低声道:“婶子,我大伯娘没被迷傻了,倒是柳树哥被鬼迷了心窍,一门心思返学堂考童生、考举子。你只要在全村中放出话,说这四喜丸子的由来,柳树保准上钩。”

“还有这事儿?”赵氏知道柳絮从不诓人,兴致高涨起来,忙追问“四喜丸子”的讲究。

这四喜,一喜是金榜题名,二喜洞房花烛,三喜乘龙快婿,四喜合家团圆。这金榜题名正是柳树梦寐以求的,一吊钱,柳树会舍得。

赵氏终于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柳絮笑道:“你这死丫头,对大堂哥也使坏,不过,活该 ,谁让他老欺负你们三房,婶子放下话了,这菜是你教婶子做的,坑了铜板分你一半儿。”

柳絮倒是没有推辞,实在是她也不知道何时何地她会急着用银子。

看着赵红的屋里,狐疑道:“婶子,大红呢?今天进院就一直没瞧见她?”

赵氏脸上光彩闪现,抿着嘴似笑非笑,压低了声音道:“絮儿,不瞒你说,大红他姑给相中个县里的后生,姓秋,十八岁,爹娘开小饭馆做包子,秋家小子走街串巷叫卖,大红姑姑说,别看生意小不起眼儿,却比在山里冒死打猎强,一年混个吃穿不愁,另外还能攒下几口猪钱。”

柳絮会意,这大红定是被赵氏打发到姑姑家,去偷偷相看那姓秋的卖包子的少年郎了。

赵二刚生怕热水中残余的油渍,将锅里里外外刷了五遍,这才重新烧开了温水,重新拿到屋中,递到柳絮面前道:“快好好洗洗,一点腌臜都不能留,要不然手背该烂了。”

柳絮不好意思推辞,老实的将手重新放在盆子里,不热不凉刚刚好,双手搓了好几遍,这才拿出来,十指张开,展示给赵二刚道:“这下子你可放心了?”

赵二刚脸刷的就红了,将疮伤药扔到炕上,一扭身就出了屋子,嘴里尴尬道:“我去看看朱伯伯他们喝得咋样了,喝多了就得留宿了。”

赵氏看着儿子狼狈的背影,再看着不明所以、神情自若的柳絮,总觉得这柳絮,与自己家的儿子之间,少了些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见柳絮不等吃饭就急着回家,赵氏一拧身进了伙房,从预留的盆子里,夹出两颗四喜丸子、一截肉焖肠、一截面肠,用干叶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传不出香味,这才揣在了柳絮的腰间。

柳絮的衣裳宽大,又补丁罗 补丁,没有什么腰身可言,刚好掩盖住。

赵氏又拿了一只草绳,穿了一小长条猪肉,放到柳絮手里道:“不是婶子小气,这肉左右也吃不到三房嘴里,拿一小条回去,就能封住你奶的口,省得她再骂你。熟食等晚上,你们娘几个趴在被窝里偷吃。”

柳絮不客气的将肉接过,拿了肉回去,也好让柳树知道,赵银生猎回了野猪,让他对明天的席面重新有了期待。

......

柳絮走了,赵氏回了主屋,见几个汉子己喝得东倒西歪,尤其是李元,脸喝得红通通的,干呕着要吐出来。

赵氏倒没有丝毫的嫌弃,反而充满了感激。

这四个汉子,常年打伙去狩猎,可以说是刀口舔血、过命的交情,每次出去,哪个家人不跟着提心吊胆、夜夜难眠?每次平安归来,哪个家人不跟过年一样的喜笑颜开、心生庆幸?

正是因为危险,所以,赵银生不会让赵二刚跟着去山里,就怕父子二人同时有个闪失,留下赵氏和赵大红母子受人欺负;

如果可能, 赵银生宁可一辈子让赵二刚没有进山的机会,因为赵二刚进山,就表示自己和李元的爹一样,命丧在山里了。 赵二刚挽起眼看着要吐出来的李元下炕,对赵氏道:“娘,今晚上怕是都回不去了,你在大红屋里歇吧。”

赵氏点了点头,去炕上拿行李。

李元吃醉了酒,眼神却贼着呢,对着赵氏呵呵笑道:“婶子、婶子,我的好婶子.......”

赵氏瞪圆了眼睛佯怒道:“喝点猫屁就撒酒风,还不有屁快放,是渴了还是热了?”

李元哧哧的笑着,努力甩了甩脑袋道:“婶子,你不是答应元儿给介绍媳妇吗?絮儿订没订亲啊?二刚要是没心思,介绍给元儿呗......”

赵二刚登时松了扶着李元的手,李元扑通一声瘫在地上,脑子清醒了三分,喊冤道:“不行就不行呗,急啥眼啊?我以后见到絮儿的面就叫她弟妹成不成?”

抬眼见赵二刚脸色仍不开晴,忙改了口道:“是柳絮,柳絮,不是絮儿.......”

赵氏狠狠剜了眼李元,嗔道:“活该 !让你满嘴胡咧咧,以后别打柳絮的主意啊.......”

第二十七章 巨肥的羊

放着赵家的心思不提,再说柳絮,回到柳家时,周氏一脸的不开晴,见到柳絮张嘴就要骂,柳絮将长条肉一下子递到了周氏眼前,周氏喃喃闭了嘴,脸仍旧拉的比驴脸还长道:“让你埋个油一个多时辰,跑哪儿躲清闲去了?”

柳絮佯装关心道:“奶奶,我在山脚碰到赵家打猎下山,抬回了一头大野猪和不少野鸡野兔子,说是帮分肉就给一条子肉,我寻思着柳条有花郎中在呢,也帮不上啥忙,不如挣块儿肉,让柳条补补身子。柳条咋样了,醒了吧?”

周氏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翻了一记白眼道:“醒了,没事儿。你把油埋哪儿了,一会儿再挖回来。”

柳絮很想翻一记白眼,这定是花郎中来过了,诊断过后,知道柳条只是吃坏了肚子,并不是中毒,这周氏反应过味儿来,反悔把油扔了,自己总不能再找一坛子油赔给她吧。

柳条似惊魂未定道:“奶奶,怕是不成了,絮儿半路上遇到一条跑下山的髭狗,吓得絮儿用坛子砸死了它,坛子碎了,油洒了一地。那髭狗的尸首还在,奶奶要不要让人抬回来,将肉炒了,也许能炼出一坛子油来。”

周氏眉毛皱成了“川”字,道:“真能败豁人,好好半坛子油和坛子都没了。那髭狗是靠吃腐肉为生的,恶心得很,没人要。”

柳絮乖巧的答诺两声,正要转身回屋,柳树一脸阴色的推开东厢房门,看着周氏手里的一条子肉道:“奶,柳条是偷吃东西太多太杂,浸了油才拉的肚子,这肉还是留着后天做席面吧。”

周氏点了点头, 就柳条现在的肚子,和狗一样直肠子,吃啥拉啥,估计也就能喝点稀的了。

怕再发生丢食材的事儿,周氏没有将肉放入仓房,而是拿进了她所住的屋中。

柳树下巴向上呈四十五度,眼睛向下呈现四十五度,一幅不屑的模样,对柳絮道:“赵家猎到猎物了?”

柳絮自动忽略掉柳树的态度,一脸艳羡道:“大哥,那野猪可大了,一刀子下去,肥得流油,赵婶子还给那些猎户做了一个什么丸子,味道可香哩。”

柳树一脸的沉思,并未搭言。

柳絮再加一把火候道:“好像,好像是叫啥‘四喜丸子’,说是预兆什么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啥的,我当时还想,赵二刚又没有读书识字、成亲喜事的......”

柳树脸色微变,不待柳絮说完,一挑帘儿回了屋里。

这就成了?柳絮微微一笑,轻哼着小曲回了自家屋中。

刘氏和一儿一女正坐在炕上,一脸的愁容,见到柳絮进了屋,柳芽委屈得小脸都皱在了一起,糯糯的叫了一句:“大姐。”

柳絮以为出了什么事,忙坐在炕沿,拉着柳芽的手,关切道:“芽儿,咋了?奶奶给三房的窝头少,又没吃饱?”

柳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刘氏, 见刘氏没有阻止,这才继续说道:“奶奶没有针对三房,而是所有人的饭都不做了,说是省着些晚上只吃一顿饭。”

哦,原来周氏是想勒紧裤腰带过紧日子了,只怕,她的如意算盘,在几房心思各异的儿女身上,难以实现了,光柳树一个,她就搞不定。 “咕噜噜”,如同提前商议好的,柳芽和柳毛的肚子同时响起,柳絮扑哧一声乐了,掩好了门窗,这才从怀中拿出吃食来,打趣柳毛道:“毛毛,伤好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坐起来吃好吃的?”

柳毛鼻子抽动着,一咕噜从炕上坐了起来,眼睛紧盯着炕上的吃食,脆生生道:“早就不疼了,大姐,是娘非也让我躺着,我饿的都前心贴后背了。”

柳絮将肉焖肠外面的肠衣扒了,将里面的肉肠分成四截,递给柳芽和柳毛一人一块儿,自己的那块儿放在嘴里咀嚼着,将最后 一块儿递给了刘氏。

刘氏摇了摇头拒绝,柳絮轻叹了口气道:“娘,这些东西是我帮赵家干活给的,不是偷我奶的,你可以放心的吃。”

刘氏讪讪的想伸手接过,又缩回了手,声如蚊鸣道:“是不是应该先给你奶,大家伙再分着.......”

一听此话,本来还不舍得快吃的柳芽和柳毛,一下子将肉肠尽数塞到了嘴里,如同塞进了一只大包子,嘴巴鼓鼓的。

柳芽手更快,吃完了嘴里的不算,还将没分的丸子和面肠全都搂在怀里, 警惕的看着刘氏,活脱脱一只护食的小狗儿。

柳絮脸色阴得出水,不悦道:“娘,你也看到了,四房里头,就咱家没有私房银子,她们各房有各房的心思,哪房有好吃的想起我们了?恨不得都踩上一脚才欢心,毛毛病了,想顺道让花郎中看看,不开药的情况下根本就不用花银子,你看我奶,一个不行,两个不中,给柳条开药可是大方得紧......”

柳毛撅起小嘴,告状似道:“大姐,昨天我还瞧见大伯娘给六弟买了一串糖葫芦,他故意走过我面前,舔了又舔,大伯娘也没说让他给我一颗。”

刘氏脸色一慌,怕两姐弟说出什么再让她心里难受的话来,伸手接过柳絮手中的肉肠,直接塞到嘴里,只嚼了两下,没等尝出味道来,便咽下了肚子。

柳絮、柳芽、柳毛,三个孩子同时看着刘氏,眼睛里俱是喜色,看得刘氏尴尬不矣,头低得几乎磕到了炕席。

柳絮嫣然一笑,对长舒了一口气的柳芽道:“这下可放心了?你来分吧,以后,所有的好东西, 咱家都是每人一份,一个不落,加上咱娘。”

刘氏心里不由一痛,自打三个孩子偷吃东西、自己不肯加入以来,自己就仿佛就被圈在了这个家庭之外,两个小的,明显与柳絮更亲一些,尤其是刚刚柳芽护食、防着自己的那一幕,让自己的心里被刀扎似的难受。

自己刚刚不过是肯吃了一口吃食,马上,自己又能和她们同一条心了。

如柳絮所言,刘氏没再推辞,也没有舍不得,与三个孩子一起分了吃食,并暗暗下定决心,与周氏其他几房相较,自己和三个孩子,才是不可分割的一家人。

第二日下午,柳絮正在山上砍柴,赵红便一脸喜色的找了上来,拉着柳絮的手笑道:“我娘让我来找你,告诉你一声,那事成了,足足赚了这个.......”

赵红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柳絮不由得有些失望道:“我还以为我大伯娘有多少存银呢,闹了半天就订了一盘,这是打算只给先生那桌儿摆四喜丸子了......”

赵红眼睛剜了剜,颇为自恋的指着自己道:“小瞧人了不是?当时我在家,能只卖出去一盘?我说的是十盘、一两银子!!!加上卖的三只野鸡、半袋子花生和一坛子荤油,总共二两银子!!!”

“啊?”柳絮放下手里的柴禾,知道柳树好面子,定会在主桌上补菜,没想到他真是大手笔,将亏空的菜肉都补了回来,被赵家讹出二两银子出来,还真是,没辜负柳絮的期望, 是一条巨肥巨肥的羊,可宰之。

赵红看了看柳芽,见她只捡柴禾,并没留意二人说话, 压低了声音道:“我娘说了, 这‘生意’你的功劳最大,去掉成本,给你七钱银子!知道你不方便, 先放我家,用的时候随时去取。”

一向脸皮厚的柳絮,脸上也难得的红了红,“生意”这两个字,听着咋这么刺耳呢?整个柳河村,怕是只有自己,将“生意”做到自家头上吧?

柳絮讪然一笑道:“卖鸡、卖花生和卖油的银子,我没有出力,不能要。卖‘四喜丸子’得的银钱是一两银子,每份用肉大约四两,按市价猪肉十五文钱计算,每份需肉钱六文,加上油、面粉、盐,每份至少十文钱,十份就是一贯钱,余下九贯九十文,给我四贯钱就好,其他的一贯九十文,一贯算做婶子的人工费用,九十文算你嘴皮子的功劳。”

“还有我的?九十文?这咋成?”大红脸笑开了花,其中又略带着几分尴尬,怎么后知后觉自己是来邀功了?

柳絮笑嘻嘻的摸了赵红下巴一把,嘴里打了个响,痞笑道:“我家大红是有心上人的人了,总得开始攒些嫁妆了。”

赵红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嘴里喃喃道:“哪、哪有。”

柳絮一看赵红的表情,满满的隐着地震级八卦啊,本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追问道:“姓秋的长得怎么样?是高大威武型还是柔弱斯文型?人品怎么样?是扶老太太过马路型还是街匪路霸型?为人处事咋样?是.......”

赵红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低到了尘埃里,喃喃道:“我,我就装做不认识的路过,他非常的热情,问我,问我.......”

柳絮眼睛登时闪着重重的八卦之光,没想到这古人也挺主动的,一个主动搭讪,一个热情回应,西门庆遇到了潘金莲,好强的天雷与地火。

柳絮急切问道:“他,问你啥了?问你渴了?饿了?请你吃饭还是回家坐坐?”

赵红用双手捂住的脸,羞道:“他问,问我,要买几个包子.......”

“你怎么答的?“

“来十个。”

“.......“

柳絮的八卦之情就这样被无情的浇灭了,哇凉哇凉的。

第二十八章 亲人不相见

柳河村通往山上一里远的山林层叠间,隐着一座圆形拱顶的石墓,一个月前下葬的。

碑是无字碑,无名无姓,村中人不知道里面葬的是谁,来葬的人又是谁,只知道从这墓的规制和这墓的石质来看,生前定是个富贵人家。

男子坐在无字碑前,轻轻触着碑角,面色无风无波,眼中却泪光闪动,哽咽不言。

男子的手重重的砸在了碑角上,碑角飞崩而走,男子又紧紧的依偎着石碑,似失去了幼子的母兽,呜咽哀鸣,其心之恸,令人动容。

墓中,好不容易才睡去的少年被惊醒了,身子吓得瑟瑟发抖,摸索着来到圆形的墓门,顺着缝隙向外张望。

只见一个背影坐在碑侧,静默的模样,让人以为,男人与那碑己经融成了一体。

少年眼中惊喜立现,喃喃低语道:“大哥!”

墓外男子猛的站起身来,急切的四处张望,四处人声寂寂,风声杳杳,哪里有他魂牵梦绕的二弟?刚刚恍惚中的那句“大哥”,定是思念过了度,耳朵失了聪。

在见到男子的面貌时,少年的第二句“大哥”终于卡在了喉咙里,寂静无言。

他的大哥灼灼其华,堪比星辰,此人平凡无奇,跌落尘埃。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的大哥。

燕衡一脸愁容的走了过来,对少爷深施一礼道:“少爷,您已经静坐两天一夜了,九王爷已经有所异动,老宫主连发三道血令,勒令您立刻、马上回剑鹰宫。”

男子站起身来,再次深情的抚了抚碑影,深深的叹了口气,随即转身,渐行渐远,终于,脱离了少年的视线。

少年的心里空落落的,依序摸着墙上的划痕,已经三十五道了。

良叔临走时说,让他好好在这里等着,快则十日,慢则二十日,大哥就会来接他了。

现在已经三十五天了,良叔留下的东西早就吃没了,他不得不每天想方设法去找吃的,晚上还要回到这个黑暗孤寂的地方睡觉。

每次夜半都会哭醒,梦见大哥再也不会来接他了。

大哥,还是没有来,他该怎么办?他怕黑,他怕冷 ,他怕一个人。他想爹,他想娘,更想大哥。

少年顺着洞穴向外爬,推开洞口的树根,从墓中爬了出来,转而又向墓碑前方走去,他记得,那个不认得的男人,在墓前放了吃食,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吃好吃的东西了。

墓前放着两盘糕点,一盘金色的,一盘白色的,金色的,是金丝糕;白色的,是白玉糕,是他在家时最爱吃的糕点,也是大哥每次回府给他带的东西。

少年跌跌撞撞向着男人离开的方向追去,他不是大哥,但送来了大哥的糕点,那人,一定知道大哥在哪里!

少年匆匆向山脚下跑去,跑得气喘嘘嘘,只是,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少年终于忍受不住,呜咽的哭了起来,似失去母兽的幼兽。

此时的柳絮和柳芽,正在山脚拾柴禾,因明天是柳树成亲之日,费的柴禾不少,所以回家的有些晚。

正拾着柴禾,就听到一阵阵呜咽的哭泣声,在这寂静的山林里,越发的让人惊悚。

柳芽紧张的抱住柳絮的胳膊,瞪着哭泣的方向,紧张兮兮道:“大姐,我、我们回家吧。”

柳絮安慰的拍了拍柳芽的手背,慢慢的循着哭声向山里走,柳芽扯住柳絮不撒手,颤抖着声音:“大姐,别往里走,里面有髭狗,咱俩打不过,还有这哭声,不会是有鬼吧?”

柳絮却不信邪,摇了摇头道:“芽儿,现在太阳还没落下,哪能是鬼?一定是有人在求救。听这哭声离咱并不远,遇到髭狗的可能性很小,况且,髭狗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猛兽。”

柳絮是亲眼见过有人一剑轻松劈死了髭狗的,所以,在她眼里,也小瞧了一种叫做髭狗的动物。

姐妹二人亦步亦趋的向树林深处走去,转过一片腐木,一个抱着腿蹲在地上的少年闪现在眼前。

黄昏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洒下了一层金色的光。

听到脚步声,少年蓦然抬头,看见柳絮的面目后, 手掌立即盖住了嘴唇,眼睛里满是警惕与嫌弃。

“呃.......”

任柳絮脸皮再厚也尴尬不矣,这是梦境还原吗?阿黄少年从梦中走出来了,与梦中相较,更加的惊艳,更加的秀色--可餐啊。

只是少年,你的手,放在哪呢,是对自己那次的孟浪有多嫌弃?

如果是柳絮一人,遇到此情此景,可能早就落荒而逃了吧?可惜,还有柳芽在,若是跑了,柳芽定会臆侧出来一个黄昏遇到男鬼或男狐之类的版本出来。

柳絮硬着头皮向前,尽量温柔着声音道:“呃,阿黄,你,你怎么了?需要帮助不?”

少年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手始终不肯离开嘴唇一寸,显然,上次的“被袭”经历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了。

柳絮尴尬的笑了笑,扯过柳芽的手,自圆其说道:“芽,阿黄肯定和咱一样,是来山上干活的,没事就好,咱得回家了,一会儿,该黑天了。”

柳芽眨了眨眼,求知欲颇强的问道:“大姐,你以前见过他?他叫阿黄?”

“呃.......”

“大姐,他看着好像很怕你的样子,你欺负他了?“

“呃......”

果然,小孩儿的十万个为什么最无解而无语了。

柳絮正思索着怎样回答,却听“啊”的一声惨叫。

柳絮本能的将柳芽护在身后,回头一看,一头髭狗向蹲在地上的少年扑来,少年被扑倒在地,髭狗在上,涎水都快要淌到少年的脸上了。

柳絮不假思索的推开柳芽,叫道:“快往山下跑,找银生叔。”

柳芽跑向山下求救的同时,柳絮从柴禾里拿出一只胳膊粗的木棍,飞快的跑向髭狗,照着髭狗的脑袋拍了下来。

髭狗松开阿黄,“嗷”的一声跃开,恶狠狠的盯着柳絮。

少年立即爬起来,跑到了柳絮的身后。

柳絮额头上无数道黑线飘过,这比自己堪堪高出一个头的少年郎,这是什么意思,是来求得自己的庇护吗?

一个帅得人神共愤的少年,再配上哭得梨花带雨的表情,再加上楚楚可怜的求庇护,就这样违和的出现在了阿黄身上,呈现在了柳絮面前,让柳絮也无法形容自己的别扭感。

髭狗被挑起了火气,静静站在对面,如一只石像,眼睛却犀利的看着二人,寻隙攻击。

柳絮丝毫不敢懈怠,眼珠一错不敢错,在髭狗扑来之际,学着那日马车中男子的模样,快准狠的打在了髭狗的脖子上,打得髭狗哀痛连连。

在柳絮心里傲娇的以为一条髭狗不足为惧之时,从林中陆续的走出了,一条、两条、三条、四条、五条髭狗,呈半圆之势围了二人。

柳絮有种打死自己的冲动。

她怎么就相信了周氏,以为髭狗只吃死去的腐肉?

她怎么就忘了,髭狗是群居动物,一条不足为惧,成群结队的时候,甚至可以撕碎一头猛虎。

柳絮不敢松懈,护着少年渐渐向后而退,直到退至一株大树旁边,柳絮低声道:“我数三个数,一起爬树.......”

“一.......”

“二.......“

还未等数第三个数,阿黄就开始往上爬。

柳絮只好手脚并用的一起爬树,待爬到半树腰时,低头一见,少年仍旧紧紧抱着树干,一步也没有爬上来,脸上的惊惧,让柳絮都不忍相看。

柳絮伸出手来,阿黄递过了手掌,一用力,不仅阿黄没上了树,就连柳絮也被扯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髭狗已经飞身扑了过来。

柳絮不假思索,使出了浑身的力量,将阿黄往树上一托,阿黄这才够到了一根树杈,勉强爬上了一根树枝。

柳絮却已经脱了力,被一条髭狗扑倒在地,爪子在肩胛处划出了一长道血凛子。

柳絮死命的用手掐住髭狗的脖颈儿,另四条髭狗已经自四个方向同时扑来。

柳絮只得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与前世被劫匪一锒头敲死,这一世,也太过悲催了,竟然被五条髭狗,给活生生的撕咬着吃了,这种看着自己被吃掉的感觉,太TM不爽了。

“嗷”的一声悲鸣,柳絮头上最上方的髭狗哀嚎一声,跌倒了一侧。

柳絮睁眼,只见阿黄身子站得笔直,气势凶凶的盯着几条恶狗,眼神比髭狗还恶,还毒,手里拿着一柄小刀,汩汩的滴着血。

柳絮赶紧站起身来,拿起木棍,背对背与阿黄站于一处,防止髭狗偷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也越发的阴暗,对柳絮二人越发不利。

柳絮焦急的看着山脚方向,对阿黄道:“三个数,跟着我,向山下跑。”

“一.......”

“二......“

第三字数还未出口,就被阿黄扯着向山上跑去,那速度,定是常跑惯了的。

第二十九章 如此证明

柳絮往回扯住阿黄,怒道:“你想死吗?大晚上的,不往山下跑,往山上跑?”

阿黄不搭话,只是固执的拉着柳絮拼命的向前跑,不肯松开柳絮的手。

停下来就会被“五狗分尸”,柳絮只好任由阿黄拉着跑,到了一处草丛,阿黄一矮身,拽出一棵怀抱的树疙瘩,将柳絮直接塞进下面黑黝黝的洞中。

柳絮还没反映过来怎么回事,只听阿黄“闷哼”一声,随即也爬了进来,用树根重新堵住了洞口,留下了外面无奈示威的髭狗叫声。

洞口一堵住,柳絮伸手不见五指,只凭感觉摸出,自己处在一个长长的只容一人通过的土洞,心中一凛道:“这是啥洞?若是熊洞,我们就更惨了。”

阿黄伸手往里推了推柳絮道:“不是熊洞,往里爬。”

土洞很窄,柳絮在前面,呈木马型半跪着,阿黄推她向前,手刚好推着她的臀部。

柳絮登时如遭电击,怔在当场,自己,这是明晃晃的被人猥-亵了?

柳絮心里登时就乱了,这未知的洞口前方是什么?难道是和马六儿的小树林一样的结局?

柳絮实在不想将阿黄和马六儿划在一个阵营,但心脏的跳动,脑中的画面,又不由自主的往各种少儿不宜的画面上靠。

“快点儿啊!”阿黄又伸出了他的“咸猪手”,柳絮臂部顿时火辣辣的烫,吓得急忙向洞里爬。

大约爬了二十米的样子,阿黄自身后一把抱住了柳絮的双腿,吓得柳絮一声惨叫,猛的蹬了身后阿黄一脚,快速向前爬。

还没爬两步,就“扑通”一声,身子前倾,脸部朝下,直接贴在了冰冷 而坚硬的石板上,跌得脸颊麻木的疼,摔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阿黄抚着被踹的额头,无限委屈道:“我怕你跌倒才拉住你,你怎么踹我啊?”

“呃.......我是条件反射.......”柳絮有种捂脸的冲动。

阿黄轻车熟路的跳下洞,平稳着陆,从衣裳里摸索出一把火折子,燃起一盏油灯,昏黄的灯虽然昏暗,较之前的伸手不见五指要强上好多。

柳絮适应的光线,环视四周,吓得立即窜到了阿黄身后,倒抽了一口凉气。

二人身处在一座奇怪的圆形的石室中,阴森而冰冷,一口雕花檀香木棺椁位于石室正中,棺盖洞开,一具华服死尸静卧其中,肉身风干,己看不清本来面目。

阿黄则熟视无睹的走到石屋一角,指着地面道:“先坐下歇会儿吧,一会儿髭狗见不到人就该走了。”

顺着阿黄的手指看向地面,倚着墙壁一侧的地面上,铺着十多张皮毛,中间陷出一个人形凹陷来,看着就如同被窝一样的温暖,只是,这些皮毛实在让柳絮欢喜不起来。

这些皮毛,是髭狗的皮毛,柳絮实在想象不出,在自己险些命丧它们之口的情况下,还能安然的坐在它们的皮毛上,享受着温暖徜徉,那样,才叫匪夷所思。

柳絮不想坐,阿黄却已经习以为常的坐下了,并找了一个最为合适的姿势,深深卧在了皮毛之中,双手抱膝,脑袋内扣,看着就像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儿。

柳絮本来崩紧的心弦似乎瞬间崩断了,将先前的“猥-亵”怀疑全都忘到了后脑勺,心中的柔软被触动开来,不由自主的问道:“阿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顺着盗洞来盗墓的,还是这墓中之人就是你的亲人?”

阿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指着棺椁方向道:“这个人是兴叔,总和大哥一起练剑,陪我和良伯跑到山里就死了。良伯走的时候,给他穿了大哥的衣裳,放了大哥的玉佩,我要取回来,良叔让我发誓,不让我拿。”

柳絮猜疑的看向尸体,手掌方向,果然放着一块羊脂玉,雕刻着一条展翅高飞的鹰。

“他真的不是你大哥?”柳絮狐疑道。

阿黄展颜笑道:“不是,良伯说,让我在这里等大哥接我回家。”

柳絮心中偷偷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告诉阿黄,那个良伯或许是骗他的,这个死去的,极有可能就是他大哥,良伯是想甩脱了阿黄,独自离去了。

柳絮试探着问道:“阿黄,如果你大哥不来接你呢?”

阿黄蓦然坐了起来,脸色胀得通红,急切道:“不会的!大哥永远不会忘记南儿的,娘说过,就是她离开了,大哥也永远不会离开我, 这就是约定......”

阿黄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来,劈噼啪啪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出来,其中一只玉佩,和那死尸旁边的玉佩如出一辙,同样是羊脂玉,同样的婴儿巴掌大小,唯一不同的是,上面刻的图案,竟是一只小白兔。

“呃......”柳絮很不厚道的有种想笑的冲动,阿黄的爹娘也太有创意了些,两个儿子,一人戴着一块玉佩,一只雕鹰,一只刻兔。

一个强,一个弱,一个冷血,一个可爱,不仅仅画风不同,甚至是天敌的好吗?

荷包中倒出来的东西,除了玉佩,剩下的是十几个或是二两、或是一两差不多重的银子,看切口,像是有人用刀故意将十两重的大银锞子切割成等份分开的,重量如此之准,刀锋如此之利,让人叹为观止。

只是特意将整颗的银锞子,都切成小块儿的银子行径,让人想不明白为什么。

想起上次阿黄留给自己的一两银子,柳絮突然感觉,切银子的人,或许就是特意切给阿黄的,用二两或是一两,让阿黄自己判定而矣。

回想起阿黄的种种行径,柳絮有些狐疑问道:“阿黄,你叫什么名字?”

阿黄翻了翻白眼,一幅看傻子的表情:“你不是叫我阿黄吗?”

“呃.......”柳絮有种捂脸的冲动,不服输似的继续问道:“阿黄,你家住在哪个方向?”

“太阳升起的方向......”

“呃......”柳絮胸中沤了一口血,伸出两根手指头问道:“这是几?”

阿黄不屑道:“我三岁就学术数,难不倒我,这是二.......”

“呃.......“终于有一个能答对的了,柳絮充满希冀的将手掌心儿递到阿黄面前道:“帮我写个‘二’字。”

阿黄听话的伸出纤长的手指,在柳絮的手掌心轻轻划着,嘴里嘟囔着:“我三岁能诗,‘二’字难不倒我.......”

这个“二”字笔划不少,一看就是繁体的写法,而且一划不差。柳絮终于又长舒了口气,这个阿黄,也许不是她所想的,脑子是个有坑儿的。

柳絮随口问道:“你家一定非富即贵,十分重视启蒙教育,三岁就能写会算,到现在差不多十五六岁,应该寒窗苦读了十二三年,比前世学渣的我强多了。”

柳絮无限感叹,顺嘴问道:“阿黄,你现在多大了?”

阿黄挺了挺小胸脯,颇为傲娇道:“娘十月初九刚给我过的生辰,我己经五岁了.......”

柳絮觉得自己一口老血卡在了喉间,咽不下,吐不出,五岁?阿黄虽然有些瘦弱,但也是高高壮壮的模样,说自己五岁?这是跟老娘胡扯、考验老娘的智商?

柳絮皱紧了眉头,想要叱责两句,抬眼看到阿黄正看着自己,满眼的清澈,如同最清静的湖泊,涟漪荡漾的都是真诚。

一个念头跳至柳絮心头,柳絮将衣裳褪了些,露出肩头被髭狗咬伤的伤口道:“阿黄,我的肩头受伤了,你能帮我处理处理吗?”

阿黄眼色澄清的看着柳絮肩头雪白的肌肤,不掺一丝杂念,只是笃定的点点头,坐起身,伸手在墙角抓了一把草木灰,摊到柳絮面前道:“把衣掌 褪尽了!我帮你处理伤口。”

“咳咳.......”半黑半灰的草木灰,被阿黄捧着,像是神坛圣物一般。

“那个,阿黄,你就是用这个处理伤口的?这样会害死人的......”

阿黄急切的摇着头,剖白似的证明自己道:“你舍命救我,我怎么可能害你!这个灰真能治伤,有一次大哥胸口破了好大好大的口子,就是抹的这个.......伤就在这儿.......”

怕柳絮不信,阿黄伸出纤长的手指,猝不及防戳在了柳絮的胸口,臊了柳絮一个大红脸,而最魁祸首阿黄,眼睛仍旧澄清澄清的,像一只单纯无害的小白兔。

柳絮就这样怔怔的看着阿黄的手指头,脑中的不单纯,就这样渐渐褪去,褪去,逐渐清平一片。

心底已经确认,这个阿黄,虽然有着十五岁的盛世容颜,却只有五岁的智商和情商。

在他心里眼里,他就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没有男女之情,只有孺慕之情。

在山上偷自己的猎物吃,不过是为了单纯的生存而矣。那时那刻,还对柳絮充满嫌恶和敌意,只因为在树林中舍命救了他,就如同雏鸟认主般,将心都掏给自己了。

还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柳絮不由得母性大发,对那个抛弃了他的良伯更加痛恨不矣,柔声对阿黄道:“阿黄,这个草木灰真的用不得......”

“我说过不会害你的,我先用,你再用......“阿黄急得脸都胀红了,站起身来,用空闲的左手开始解着裤子上的腰带。

柳絮吓得如同跳蚤,一下子弹跳起来,扯住阿黄的手,惊道:“阿黄,你,你要怎么证明?”

不可否认,此时的柳絮,心里慌乱的如同小鹿乱撞,不,是蚂蚁乱爬,慌慌的,痒痒的。

阿黄委屈的扁着嘴,眼中眼泪打着转,再次将草木灰伸到柳絮面前:“我,我刚刚进洞的时候,屁股被髭狗咬了一口,本来没有大碍,但你要证明,我只好给屁股先抹了药证明给你看了......”

第三十章 五行缺男

听完阿黄的“证明“方法,柳絮的脸,堪比入锅的虾子,乍然而起,满面潮红,浑身发烫,用了很大的抑制力才让自己的眼睛不瞟向阿黄的臀-部,稳定了半天情绪才道:“阿黄,草木灰能止血,也有一定的消炎止血功效,但它毕竟是脏的,尤其是,在处理伤口之前,必须得清洗一下,你这里,有干净的水吗?”

知道柳絮不是不肯用他的东西,阿黄瞬间开心起来,将草木灰放回灰堆里,转过棺椁另一侧,在一处半人高的凹陷的石槽里,用陶盆舀了水,搬到了明月面前,孺慕道:“脱衣裳吧,我帮你洗.......”

“呃......“柳絮急忙揽紧了衣裳,盖住 了半裸的肩头。

手掌亲昵的揉了揉阿黄如瀑的长发,笑如暖阳道:“阿黄,你是男子,不能碰女子身上的任何部位,也不能瞧见女子身上的任何肌肤,否则.......”

“否则会怎样?”阿黄眨着澄清的大眼睛看着柳絮,让柳絮有种负罪感。

在这古代封建思想下,本着为阿黄盛世美颜着想的目的,柳絮硬着头皮道:“否则,你的身上就会长冻疮、你的眼睛就会长针眼......”

阿黄大惊失色,用手使劲搓着眼眶,将两只眼睛揉得赤红,惊慌失措道:“怎么办?上次你饿了吃了阿黄的口水,阿黄的嘴是不是会长疮?刚才阿黄看了你的肩膀,阿黄的眼睛会不会长针眼.......”

柳絮不由抚额,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柳絮尴尬的解释道:“那个,阿黄,我,不是别的女子,我是、我是亲人,对,是阿黄的亲人,我可以的......”

阿黄皱起了眉头,不可置信道:“娘是亲人,爹是亲人,大哥是亲人,你,为什么是阿黄的亲人呢?好奇怪啊,你不会是在骗我吧,我的玉偑和银子是不会给你的,良伯说了,什么都能丢,就这两样不能丢......”

“咳咳.......”柳絮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原来,五岁的阿黄也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正想着用什么说辞哄骗过去,阿黄已经狠狠拍了自己脑门一下,茅塞顿开,喃喃自语道:“阿黄和大哥是娘生的,所以是亲人;爹不是娘生的,但爹管娘叫娘子,娘管爹叫郎君,这样也可以是亲人。你以后就是阿黄的娘子,阿黄就是你的郎君,阿黄就可以不长针眼了......”

柳絮觉得自己即使翻遍百科全书,也无法解释娘子与郎君是不是亲人的问题,只好任由阿黄自己理解吧,只要他不再拼命的揉自己的眼睛就行,随意吧。

柳絮百般劝说,才让阿黄转过棺材的另一头,二人分别处理身上的伤口,否则实在保不准,二人在被髭狗划伤咬伤的情况下,会不会得狂犬病。

清洗过后,看着伤口再次汩汩流出的血,柳絮犹豫不决,是该信阿黄的话,抹上草木灰,还是等着伤口自然结痂。

想起阿黄说他大哥曾经用草木灰治过伤,柳絮咬咬牙,在流血的伤口处洒上了草木灰。

处理完伤口,柳絮已经累得筋疲累尽,直接倒在了髭狗皮被窝内,舒服的嘤咛了一声儿。

而阿黄的那头,柳絮只听见“哗哗啦啦”的水响,想着阿黄要处置的伤口位置,脸红的转向墓室墙壁,脊背崩得挺直。

过了好一会儿,阿黄转过棺椁来,柳絮这才转过身,只见阿黄,不仅洗了伤口,连脸和头发也清洗过了,脏衣裳也换了下来,干净得如同刚剥了壳的鸡蛋。

阿黄穿的是一件舒服的深蓝色宽松长袍,头发束于一处,垂于脑后,滴下的水,在灯影里,有种温暖的黄。

柳絮不由得看呆了,不开口的阿黄,竟是如此的秀-色可餐,引无数女子竞折腰,口水逆流成河。

柳絮甩去了脑中的逶迤情愫,忙低下了头,耳根子、脸颊早己红透了半边天。

阿黄将脸凑到柳絮脸下,抬脸刚好正对着低脸的柳絮,两张脸的距离不过半尺,狐疑道:“娘子,你的脸怎么红了?大哥练完剑脸会红红,娘从爹的卧房里出来脸会红红,阿黄病的时候脸会红红,娘子,你是因为什么红的?”

柳絮的呼吸登时凝滞了,自己哪里是练剑,分明是犯-“贱”,想着你爹和你娘的事,最后害了思-春-病!!!

柳絮的脸更红,头垂得更低,眼色直接撞进了阿黄的无波的眼眸里,深陷其中,只觉得眼眸中的自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仿佛整个自己己经走进了眼眸里,再也逃不出来了。

唉,自己怎么可能只见了两面就喜欢上了一个五岁成年人?自己定是五行缺男,犯花痴了。

柳絮的思绪做着最后一丝挣扎,声如蚊鸣道:“我,我没病,我,我只是身子弱,有些饿了......”

阿黄的眼色一怔,嘴唇紧紧抿成了一道线,随即轻扯出一个上扬的弧度,似做出了什么伟大的决定般,细白的脸渐渐上移,离柳絮的脸越来越近,终于,殷红的唇印在了柳絮的唇上,软软的、糯糯的、甜甜的。

柳絮的身体僵硬得如同忘夫涯上的忘夫石,任狂风暴雨也动不了它丝毫半分。

眼睛忘了眨,怔怔的看着阿黄如黑曜石般的眼睛,同样看着自己,蝉翼般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扫过自己的眼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清哪个是你,哪个是我。

柳絮只听到了如雷般的心跳声,声音大得都要将自己的耳朵震聋了。

当柳絮沉迷在这个突袭而至的似吻非吻时,阿黄突然伸出了小巧的舌-头,如船浆划过水面,在柳絮唇瓣上荡漾着,又若春雨润过大地,带来了春意盎然,最后形成一片汪洋。

柳絮的脑袋电闪雷鸣,随即一片空白,直到阿黄的声音飘荡进耳朵:“娘子,你在骗阿黄,相濡以沫,阿黄根本吃不饱,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柳絮不经大脑的答应着,说完又懊恼的想打自己一巴掌,什么吃饱了?这算什么回答,可是,若是回答“没吃饱”,他再“喂”自己怎么办,自己是迎上去呢,还是迎上去呢?

柳絮“唉呀”的懊恼一声,再次拼命甩着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摒弃怀绕脑中悱恻的画面,面对单纯无害、心地纯良的阿黄,自己的思想简直是一种天大的亵渎。

自己简直是禽兽!

柳絮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愕然发现,禽兽的味道是甜的,是冰凉的,是令人回味无穷的。

柳絮正不知如何处置自己这种复杂的情绪,隐隐自墓室外传来一阵呼喊声,阿黄大惊,忙吹熄了油灯。

随着墓室内一片漆黑,前一刻还勇敢果断的阿黄,一只手紧紧锢住柳絮的手臂,柳絮清晰的感受得到他的微微颤抖。

这个阿黄,竟是个怕黑的,那么进洞之时,抱住自己双腿,不仅仅是因为怕自己跌倒,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怕黑吧?

嘻嘻,一个胆小的家伙,竟然生活在墓地里,陪着一个伪大哥的尸体,还真是活久见

柳絮扯着阿黄来到透过火光光线的墓门前,顺着缝隙看着外面。

墓门外火把通明,赵银生四处张望着,嘴里急切道:“这柳絮,到底跑哪去了?脚印儿到这墓背后几丈就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陈友扯住赵银生的袖口,低声道:“小点声儿,我刚刚好像看到墓里有鬼火,别惊扰了鬼魂......”

朱富贵怒瞪了陈友一眼:“打了这么久的猎了,坟圈上的鬼火看得还少了?现在还怕?只是柳絮好好一个女娃子,被髭狗就这么给吃了,连尸首都没留下,可惜了了......”

赵二刚一脸怒色道:“朱伯伯,絮儿吉人天相,不会被髭狗吃的!决不会有事......”

李元婉惜的拍了拍赵二刚的肩头,实在不想开口说出残酷的事实,但又不得不说:“二刚,你看看那髭狗的脚印子,不是一条,是五条,别说一个柳絮,就是银生叔这样常年打猎的大老爷们,也难全身而退......”

赵二刚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崩塌,捂着脸,蹲在地上,沉寂一瞬,又蓦然伸出拳头,重重的打在了地面上,自责道:“都怪我,来得晚了......”

李元叹息道:“二刚,别再自责了,我们谁也没想到柳絮会往山上跑,费了我们不少寻找的时间......”

不能再让大家担心了,柳絮转身,摸索着一侧墙壁,向盗洞方向走去,爬上了盗洞口,被阿黄扯住手臂不肯松开,固执的像要将自己的手永远嵌在柳絮手臂上一般。

柳絮安慰性的拍了拍阿黄的手背,压低了声音道:“我得先回家了,免得大家为我担心。况且,任由他们这样找下去,火把烧没了,他们就有生命危险。”

危险?柳絮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词给震惊了,感受着冰冷的墓室,枯腐的死尸,柳絮的心被狠狠的撞击着,说道危险,阿黄才是最无助最危险的吧。

第三十一章 见死不救

柳絮不忍心将阿黄独自一人扔在墓室之中,缓然改口道:“阿黄,要不,你先住到银生叔家去?”

阿黄拼命的摇头,后知后觉柳絮看不清自己的动作,在喉咙里闷着声音道:“不要,他们都是坏人。”

柳絮叹了口气,就知道,阿黄是个安全感极低的人,若不是自己舍命救了他,他也不会反过来舍命救自己,这种信任,是生死相托的那一瞬间才换来的。

可是,和自己回到柳家,是根本行不通的。

柳家的那一大家子,个个如狼似虎,对三房亲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对长相俊美而又陌生痴傻的阿黄,只怕是吃得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还不如留在此处来得安全些。

听着外面渐渐陈寂的声音,柳絮心里一慌,不由狠下心来,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掰开阿黄的手指,急切道:“阿黄,我必须得走了,记得,我安顿好家里的事情,定来接你。”

终于掰开了最后一根手指,利落的爬上了洞口,爬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声音有些沉闷道:“阿黄,若是怕黑,你就点起油灯。”

阿黄浓浓的鼻音答道:“好。”

柳絮爬到盗洞口,听着外面没有动静,遂将树疙瘩欠起一条缝缝儿,不知髭狗耐不住性子等待,还是被赵银生这些猎人的火把给吓退了,一条也没有剩下。

柳絮丝毫不敢耽搁,大呼了一声“二刚哥”,撒开丫子就向火光的方向跑去,迎上了赵银生众人。

几个见惯了血雨腥风的汉子,欢喜得手舞足蹈,赵二刚更是眼里闪着泪光,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李元打趣道:“二刚吓哑了,我来替他说,他想问,你是怎么躲过那些条髭狗的?”

柳絮心中无比的温暖,对着几个猎户深深鞠了一躬道:“几位叔伯哥哥的大恩大德,我柳絮没齿难忘,以后有用得着我柳絮的地方,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至于怎么躲过髭狗的,就是我柳絮幸运,爬上了一棵树,在树上睡着了,这才错过了诸位,这山里危险,咱们赶快下山吧,也免得我娘他们担心。”

赵二刚脸上一抹忧色闪过,欲言又止,赵银生则爽快了很多,叹道:“二刚,边走边说吧,你不说,柳絮也早晚得知道。 晚说不如早说,好有个思想准备。”

“思想准备?怎么了?”柳絮心里一突,直觉家里发生的大事。

赵二刚怕柳絮越想越偏,几人边下山边讲清了柳家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明天柳树就成亲了,来得又是农村人眼里高高在上的“读书人”,累得柳家各个忙得脚打后脑勺。

就连陈氏也不好意思窝在屋里陪着柳条,毕竟,花郎中已经诊断出来,柳条就是因为偷吃的东西太杂太多才坏的肚子。

柳条虽然不承认其他东西是他偷的,但吃坏肚子先入为主,即使没有找到赃物,也基本扣实了罪名,任柳长江和陈氏再想护短,也百口莫辨。

家里几乎每个人都派了任务,因为仓房的鱼丢了几条,柳长江的任务就是去河面砸冰窟窿捞鱼。

周氏本来是派大房六岁的柳干去给柳长江打下手,活计不累,就是将捞出来冻成坨的鱼捡到篓子里。

柳干平时也会被派些活计,耐何前些时日听说要进学堂翘起了尾巴,后柳树想换他去学堂,又好言好吃的哄着供着,脾气养得盛了,周氏喊破了喉咙也没喊出来。

周氏还要再喊,宋氏已经沉下脸来,对周氏阴阳怪气道:“娘,四房柳条偷了席面,不仅不吐出银子,反而见天儿的躺在炕上养大爷;俺们大房吃着哑巴亏,还得用娘家嫁妆补亏空,现在只让公中再出几条鱼而矣,还让俺 们大房一个毛头小子去?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况且,柳干今晚是要给柳树洞房压炕,您就不想树儿洞房一举得男,给柳家生个白白胖胖的嫡重孙?这手若是干活划破了、流血了,这个兆头可不太好。”

农村成亲有“压炕”一说,就是未成亲的男子或男娃,在新人洞房的头一天晚上,睡在新房炕上,有祈福新人生个男娃传宗接代的意思。

周氏觉得宋氏说得在理,捡鱼也不是费力的活计,便改派柳毛去。

刘氏刚想开口拒绝,被周氏披头盖脸一顿骂,骂完柳长河“无底洞”,再骂刘氏“丧门星”,再骂柳絮和柳芽两个“陪钱货”,最后骂柳毛个“病痨子”,将刘氏到嘴的话硬给噎了回去。

柳毛很是懂事,劝刘氏说自己身子已经壮了很多,不过是捡几条鱼而矣,不碍事的,怕娘亲担心,又往身上多套了一件袄子,这才跟着柳长江出了门。

出去不过一个时辰,柳长江就跑了回来,大喊道:“不好了,我刚砸开冰窟窿,柳毛就掉进去了!”

刘氏吓得魂不守舍,腿软成了面条,从伙房里跌跌撞撞跑到柳长江面前,十几步的距离,就摔了两次,看着柳长江空空如也的怀抱,哭喊着道:“毛毛呢?毛毛呢?”

柳长江目光闪烁,躲避着刘氏的目光,讪然道:“冰窟窿小,我跳、跳不进去,救不出来......”

刘氏“嗷”的一嗓子奔着河边跑去,到了河边之时,河边已经围了不少村人,分开众人,只见那冰窟窿比牛伯家的黄牛肚子都粗,哪如柳长江说的那样小,跳不进去?

刘氏急得就要跳进去,被急匆匆赶过来的柳长堤一把抓住,急道:“三嫂,你不会游水,我下去吧。”

柳长堤脱了最外层的袄子,将捆柴禾的绳子拴在了腰上,递给了身边两个村人,“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透不过气的时候上来喘口气儿,再游下去,如此往返五次,才将柳毛从水里救了上来。

此时的柳毛,脸色已经铁青,牙关紧咬了。

柳长堤将柳毛倒背在后背,猛的礅了好几下,柳毛的口中吐出了一大口河水,大口大口吞着气,人却一直没有清醒。

柳长堤将自己脱下来的袄子裹住了柳毛,对刘氏急切道:“嫂子,我先将毛毛抱回家去,你快去找花郎中。”

刘氏跑了两步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柳长堤一看这样不行,容易耽误事儿,对围观的一个少年急道:“柳五,你跑着去请花郎中,我改明儿舍你一条五花肉。”

那少年乐颠颠的一溜烟的跑没了影儿。

柳长堤直接将柳毛抱到了下屋炕上,刘氏一摸炕上冰凉,立马出去抱回柴禾要烧炕,被柳长一把拦住,嗔责道:“三嫂,你咋糊涂了,越是冻坏了,越不能烧急火,要一点儿一点儿的缓过来,先把毛毛身上的冻衣裳脱了,一件不留。 ”

从河边回家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时逢隆冬,柳毛穿的袄子浸透了河水,即使外面裹了柳长堤的大袄子,仍旧被冻得像铁打似的坚挺,二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毛毛的衣裳脱下来,柳毛的身上,已经冻得青一块、红一块,被衣裳划得紫一块,白一块,赤-条条的身上没的好色儿了。

刘氏顿时哭成了泪人。

柳长堤心如火燎,却又发作不得,只得将叠在炕稍的被子扯过来,盖在柳毛身上,却发现这被子破旧不堪,不仅棉花翻在外,短得连柳毛小小的身子都遮不住 。

柳长堤才后知后觉, 这定是传闻中柳树扯碎的那条被子。

这个家,还真是糟心得紧,柳长堤二次伸手,拿过另半截的被子,这才拼凑成一条完整的,堪堪盖住了柳毛全身儿。

柳长堤一脸忧色的看着静悄悄的门外,从自己柳家大门,到进了三房下屋,没有一个长辈或小辈来问问情况,有心提点刘氏道:“三嫂,你别哭了,一会儿花郎中就来了,当务之急,你还是想想诊金的事儿吧。”

“啊?”刘氏睁大了眼睛,随即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急切的跑到正房门前,伸手去推房门,愣是没推动!再狠劲儿一推,显然里面用木栓插上了。

刘氏大急,跑到周氏所居的东屋窗前,拍打着窗户道:“娘,你快开门啊,毛毛被救上来了,一会儿花郎中就来了,你给拿些诊金,救救毛毛啊......”

任她如何的叫喊,屋内像是没人一般,连喘气儿的声音都没有。

一向软弱的刘氏也来了脾气,怒道:“娘,毛毛是您的亲孙子,是长河留在这世上的骨血 ,您这样见死不救,就不怕长河地下有知寒心吗?”

这样任由刘氏敲着窗户,自己一声不吭也不是办法,周氏坐在屋内热烘烘的炕头,岔着腰怒道:“是长河让我老婆子寒心还差不多;他一个病痨 子,生生累垮了一大家子人;两腿一蹬,自己个儿倒是清静,却给我们留下个小病痨子,继续拖累全家。你扪心自命,这六年来,柳毛病得还少吗?风吹不得,雨淋不得,日晒不得,他天生就是富贵身子、公子命,就不该托生到咱这穷苦人家,他这一走,不是遭罪,是享福。”

第三十二章 薄凉的亲人

听周氏诅咒毛毛不如死了省心,刘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光扫向一灯如豆的大房,急奔向大房门前,敲门急道:“大嫂,我知道你手里有私房银子,给我,不,借给我点诊金,我以后想法再还你......”

宋氏没像周氏一样大门紧闭,而是坦然的开了门,岔着腰靠在门框上,从鼻子哼卿一声,不屑道:“三弟妹,你逗我玩儿呢?我哪有银子,都给了柳树定酒席了。要不,你去管赵银生再借些?有三弟妹出面,五十文有得,十两八两也有得......“

宋氏语气轻佻,分明是在影射刘氏与赵银生之间有私情,眼睛里像长出了五尺钉耙,让人看着分外的不舒服。

刘氏一把抓住宋氏的衣袖,泪如雨下,苦苦哀求道:“大嫂,毛毛是因为柳树成亲的席面才掉下了河,您就当是可怜可怜这娃子,舍下几十文的诊金.......”

宋氏如烫手山芋般甩脱刘氏的手,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如炸了毛的公鸡叫嚣道:“咋的咋的?!还讹上了不是?那咱得从头好好说道说道,若不是因为你男人的病,俺们树儿当年能辞了先生?能像现在一样是个布衣白丁?能娶个寡妇闺女当媳妇,我没找你算帐你倒先找我来了......“

宋氏越说越恼,咄咄逼人,刘氏被逼得步步后退,最后被宋氏一把推得老远,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待站起时,宋氏己经“卡”的一声关上房门。

刘氏脸色灰暗,失望至极,一阵夸张刺耳的嘲笑声传了过来,刘氏不用转脸也知道,是二嫂乔氏。

乔氏推开窗户,手里拿着一捧子花生仁,扔在嘴里咀嚼着,耻笑道:“三弟妹,别犯傻了!这个家虽然没分家,跟分家别过又有啥区别?还不是自扫门前雪?咱娘眼里只有嫡子嫡孙,哪有咱这些个外瓜秧?老娘想吃点儿花生仁都得花私房银子。你若是能从咱娘手里,给柳毛抠出一文钱的诊金,我乔大春帮你洗一个月的葵水带!”

见刘氏眼睛冒出怨毒来,乔氏啧啧啧道:“不对,不对,也不一定!你把诊金改成棺材钱,咱娘说不定心一乐呵就给了?”

“乔-大-春!!!”刘氏恨得咬牙切齿。

乔氏故意身子一哆嗦,抱着肩膀道:“哟,软面瓜也有硬气的时候,我好怕呀!”

乔氏“咣”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刘氏眼睛哭成了肿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走到四房门前,无助的拍打了两下四房房门。

与宋氏的咄咄逼人、乔氏的幸灾乐祸不同,陈氏是一脸愧疚的打开房门,面有难色道:“三嫂,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手里的嫁妆没有大嫂的丰厚,过日子又没有二嫂的节省,只余下这一幅银丁香,要不......”

陈氏将手摊到刘氏面前,手心儿里卧着一对小小的银丁香,只有麦粒大小。

刘氏心眼实诚,伸手就要去拿,陈氏却已经哽咽起来,哭道:“这是我娘临死前留给我在这世上唯一念想,别的首饰都被我嫂子给偷走了,我那杀千刀的、丧天良的嫂子,咋那么毒的心肠......”

刘氏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犹豫了这么一瞬,陈氏已经收回了丁香,似喜极而泣道:“我就知道三嫂和我娘家嫂子不一样,体恤我的难处......”

刘氏一怔神,再看陈氏时,陈氏已经一拧身回屋了。

如此转了一大圈儿,足足耗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刘氏竟连被谩骂、被嘲讽、被套路,竟连一个铜板也没有捞着,而花郎中已经被请到了。

一看刘氏开门相迎,其他柳家人均未露面,花郎中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心里就猜到了,柳五怕自己不来,故意含糊其词说是柳家人病了,让他先入为主的以为柳条的肚子又疼了,没想到是三房的人。

花郎中行医二十多年,病人都是附近十里八村的,谁家过啥样、身体得啥病,哪样不知道?

尤其这柳家三房的病,花郎中门清着呢。心里也最烦给这三房看病,尤其是老爷子殷殿伍死了以后,虽然只找了他问诊了几次,但却给他留下了终身的阴影。

因为,不管是死去的柳长河,还是后来的柳毛,亦或是前些日子被打晕的柳絮,柳氏对三房看诊的结果都是只问诊不开药,还倒打一耙,说自己是庸医骗银子。

每次问诊不过五个铜板,管周氏要起来就跟等蚊子拉屎似的,费老了劲了,最后还是花郎中气恼以后不再给柳家人治病,这周氏才服了软,老实的拿出来五文钱,转头又骂三房母女了。

花郎中脸色铁青,十分不悦道:“是给柳毛看病?”

刘氏呆呆的点了点头。

花郎中摊开掌心道:“给柳毛看病,得先付诊金。”

柳长堤脸现怒色:“花郎中,还没开药呢,诊金能有几个铜板,还能差了你的?”

花郎中摇了摇头道:“长堤兄弟,附近十里八村就我这么一个郎中,谁家啥情况我能不知晓?你看这正房大门紧闭的样子,我像是能拿到诊金的样子吗?不会害得我白跑一趟吧?”

柳长堤一句话被噎了回来,实在找不出为周氏辩解的话。这周氏亏待三房,怕是名声早就在外了。

柳长堤无奈道:“花郎中,你给瞧瞧吧,这银子二房柳家不给,我大房柳家给,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对于诊金和药钱,柳长堤还是心里有底气的。

柳絮给了柳长堤五两银子,三两让买奶羊,二两让买鸡蛋和小米。

柳长堤没好意思全花柳絮的银子,而是将自家的二两银子添了进去,一共七两银子,三两买奶羊,半两买鸡蛋小米,还余下三两半银子,就等着合适的时候还给柳絮。

柳长堤既然吐了口,花郎中也不好再给三房脸色,沉下心来,好好的给柳毛把脉 ,时而舒缓,时而蹙眉,看得刘氏和柳长堤心里七上八下的,心不落底。

隔了好半天,花郎中才叹了口气道:“这娃子,咋这个命!?和他爹一样.......“

刘氏心里登时折了个个儿,颤抖着声音道:“花郎中,毛毛,毛毛他、他、他也......”眼泪成串成串的往向落了,若是跟他爹一样,岂不是活不了几天了?

花郎中见刘氏想差了,忙摇摇手道:“长河媳妇,你可别想岔了,你这娃子死不了,只是浸水时间长了,喝了温补元气之药,迟些时候就能醒过来了。”

刘氏紧崩的心这才放松了一些,柳长堤却没放松,追问道:“那咋还和我长河三哥一样呢?”

抛开要诊金时的难看脸色,花郎中倒不是一个坏人,同情的看了一眼刘氏,叹气道:“上次我给柳毛问诊的时候,就跟你婆母娘说过,要给这娃子好好补补,这次看柳毛的身体,你们还算上心,给娃真补了身体,要不然依过去的小身板,还真够呛能救过来。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治标容易,治本难。醒过来不难,将身体里的寒气彻底清除了,还要常年吃些温补的药,所以我说,这娃子,和他爹一样,要用银子常年供着才行,这在富贵人家,不是难事,在这穷人家,难啊......”

刘氏怔然,难怪,以前周氏就骂柳毛和长河一样,得的是富贵病,是“无底洞”,更不愿意再管柳毛的身体好坏,是死是活,怕是花郎中以前就对周氏说过同样的话吧,所以周氏才认为柳毛无望,是周家的灾难?!

柳长堤倒抽了一口凉气,镇定了下心神问道:“花郎中,您既然给把了脉,瞧了病灶,怎么着也先给开上几天的药,让毛毛先将养将养,后续补药的事儿,我再想办法。”

对于柳长堤倾力相助三房,花郎中肃然起敬,直接将药箱放下,从最下面一层掏出几个小布包,分别称出几种药材,分成三份,指给柳长堤道:“长堤侄子,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我花郎中敬你,这一趟,我只赚问诊的五文钱,药材成本给你,这些寻常药一两银子,想来也能将就过去,每天一付,三天喝完。”

柳长堤听出了花郎中的话外之音,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追问道:“花郎中,咱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别‘将就’过去啊,柳毛身子本来就弱,可不是能随便‘将就’的事儿。”

花郎中心里叹了口气,他本想是为柳长堤着想,见柳长堤仍旧傻傻的坚持,这才打开药箱子拿出一只帕子里,小心翼翼打开,从里面拿出几片人参切片来道:“柳毛身子骨弱,最好是用大补之药常年调着,我看三房这个状况,就没加这百年老参........”

“这三幅药加上这人参,得加多少银子?”柳长堤追问道。

花郎中索性不再瞒着,一次性把话说透:“就算我给你算成本价的话,每幅也得加上一两银子,头三天每天都放人参,以后每两天放一次,最好连吃两个月.......”

刘氏登时摊在了炕上,一付药光人参就得一两银子,加上其他草药钱,头三天就是四两银子,这两个月下来,最少也得三十两银子,这真是晴天霹雳,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天灵盖!

第三十三章 紧逼刘氏

一天一两银子?普通农家一年的花销不过四五两银子吧?

柳长堤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就是把房子和地卖了,也攒不够这两个月的药钱,心中顿生退缩之意,但想着家中的羊都是柳絮买的,自己得了人家恩惠就退缩,那简直就太不是人了。

柳长堤咬着牙点头道:“花郎中,就开三天的人参吧,为这娃子,怎么着也得尽最大力,我去借银子,至于以后,就看这娃子造化了。”

柳长堤抬腿回家取银子,两条腿如踩在深雪窝子里般,十二分的沉重。

柳长堤脑中思索着,就是三天的药钱也要四两银子,自己家的银子全攒到一块儿还是差上几钱,这黑灯瞎火的大晚上,如果借不着,就得将奶羊低价卖给老贺家了,老贺家儿媳妇生完娃子没有奶水,刚向柳长堤打听在哪儿买的奶羊。

只是如此一来,又要苦了闺女柳月吃蛋黄喝小米粥糊糊了。

正想着,前面闪亮着好几只火把,赵银生等人正护着柳氏姐妹二人回柳家。

一见柳絮,柳长堤如遇到主心骨一般迎了上去,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柳絮的眼色幽深幽深的,如暗夜里的野兽,虽然不怒不威,却透着透骨的寒意,沉吟了半天,才对柳长堤道:“长堤叔,你还想柳毛过继给你和婶子当儿子吗?”

“啊?”柳长堤一下子迟疑了,柳毛的身体在那里摆着,自己不能见死不救,可是一天两天倒行,时间长了......

犹豫了一会儿,柳长堤才重重的点头道:“絮儿,过继倒是没啥说儿道,可我把实话得说在前头,不能哄骗于你。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只能有多大力使多大力,一会儿回去我就把奶羊给卖了,给娃子开药,只是以后......你也知道,我还得替你婶子和月儿着想,你别怪叔儿......但叔儿可以保证,在吃喝上绝不亏待毛毛,有月儿吃的,就有毛毛吃的......”

能在此时同意过继“无底洞”似的柳毛,柳长堤已经是仁至义尽,柳絮已经感激涕零,又怎会苛求?

柳絮拉着柳长堤的手道:“长堤叔,羊不能卖,月儿还靠着它有一口吃的呢。这三付药缺的五钱银子,你先去找赵婶子借,就说我让去借的。你拿着银子,将我前几日送去的鸡,给里下和柳老太公一人送一只,说说今天的事儿和过继的事儿。我先回柳家,能不能成就看今天的了......”

柳长堤听话的转身匆匆而去。

柳絮看着柳家的方向,一脸的冷漠,拳头攥得紧紧的,暗下决心,我柳絮的原则是,凡事绝对不能忍,你坑我一个,我祸害你全家。

现在,我心里堵得慌,你们却还在家里偷着乐,这样的结果,很不好,姐姐我很不爽。

柳絮黑着脸进了柳家院门,见各个房门紧闭,不闻不问,索性从赵二刚手里接过火把,冲着各房的方向挑衅的一笑。

这笑容,在火把的映称下,绽放着自信的神采,又如鬼魅般让人不明其意。

很快,柳絮执着火把,走到码在墙角的堪比人高的柴火垛前,笑吟吟的将火把递了过去。

现在天干物燥,刮着北风,这木柴一旦被点着,就会借势而起。

柳家的房子是四面圈起来的院子,一房着火,全部殃及,无一幸免。

几房本来都在透着窗户缝儿看热闹,一见此情,大门洞开,纷纷涌进了院子,周氏更是抄起烧火棍就奔着柳絮来了。

赵二刚伸手要拦,被柳絮一个眼刀给瞪了回去。

周氏的烧火棍打来,柳絮不仅不躲,还就着棍头之势迎了上去,似被打中般一扑倒地,借着扑倒的功夫,手在肩膀的伤处使劲抹了一把,被髭狗咬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柳絮抹了一手血,抬手又抹了一脸血,众人再见她之时,血水已经糊了一脸,形同鬼魅,吓了众人一跳。

柳絮的哭声瞬间划破了整个夜空,哭喊道:“奶奶,是絮儿不好,今天没捡回来柴禾,饶了絮儿吧......”

几句话说得周氏云里雾里,看着柳絮一脸的血,心里也画起了魂,自己用烧火棍教训孙女多年了,这准头、这力度门清着呢,怎么就打出血了呢?让村人看到说不定又骂自己苛待三房呢!

周氏气血上涌,大怒道:“你个恶人先告状的小娘皮,搅家不贤,你要干啥?一天死的不见人影儿,回来就要点火上房?打死你也应该应份!”

柳絮哭得更响亮,泪水成串的往下流,“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奶奶,我哪敢点火上房?絮儿是担心明天大哥成亲用的柴禾多,想看看柴禾够不够,絮儿错了,今天我和芽儿没捡回来柴禾, 是因为我俩在山脚碰到了髭狗,幸亏诸位叔伯相救......”

柳家院门已经探头探脑的有人看热闹了,周氏急道:“你一走一天,谁知道你跑哪儿疯去了?”

柳稍瞟了一眼赵二刚,酸声酸气道:“话是你说的,谁知道是不是私会哪个野男人去了?”

乔氏扯了柳稍袖口一把,这话可以说得,却不应该从一个黄花大闺女嘴里说出来,要不然以后怎么嫁人?

乔氏轻叱了一声道:“从髭狗嘴口逃出来,果然这命够硬......”

柳絮不理乔氏,而是满眼泪光的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叔柳长潭,怯懦道:“小叔,银生叔上山之前是托二柱哥给家捎了信儿的,怎么奶奶和大家伙,还有我娘,都不知道我和芽儿遇险呢?”

柳长江目光闪烁,躲着众人的眼光道:“哦,家、家里忙,我给、给忘了......”

“给忘了?”本来暗自神伤的刘氏一听此话声音高了起来,怒道:“长潭,这人命关天的事儿,你,你咋给忘了?”

陈氏一看自己男人被一向窝囊的刘氏给怼得无声无息,怒道:“三嫂,你这话说的,你儿子啥样你不知道?一下晌可净忙活你儿子了......”

刘氏不哭反笑:“忙活?从柳毛掉进冰窟窿到回家请郎中,我就想问问,你们一个个躲在屋里,忙活什么了?柳毛看病,钱不肯出也就罢了;柳絮遇难,力也不肯出!你们还是毛毛和絮儿的伯娘叔婶吗?”

陈氏一听,“嗷”的一嗓子不干了,尖锐着声音道:“三嫂,说话可得凭良心,我没出钱?我把嫁妆都拿出来了,是你不用的;再说,长潭不说柳絮遇险咋的?他是为整个老柳家着想!大冬天的上山,寻常的猎户都不一定活着回来,何况是普通的农家汉子?岂不是去一个,搭一个!你想让整个柳家妇人都跟你一样,成了寡妇?!”

“你......”刘氏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原来,哪里是“忘了”,是怕让他上山找柳絮遇险,所以就当不知道柳絮遇险的事儿,还真是戳得人心冰凉。

柳絮站起身来,跌跌撞撞走到刘氏面前,牵着柳氏的手道:“娘,原来,柳家都不想救、救我和毛毛,若是、若是,我和毛毛都走了,你、你答应、答应絮儿,要照顾好芽儿,别让芽儿再有个闪失......”说完,头一歪,歪在了刘氏的怀里。

刘氏怔然了,手心里,还残余着柳絮鲜红鲜红的血,刺得眼睛生疼。

刘氏的脑袋如遭电击般,耳边充斥着柳芽绝望的哭泣声,仿佛回到了当年柳长河离开她前的无能为力。

刘氏将柳絮交给柳芽,痴痴呆呆的走到花郎中面前道:“花郎中,劳烦您再给絮儿看看,救救她......”

花郎中叹了口气道:“长河媳妇,我左右也在柳家,给看看也中,可是,这药钱和诊金不能就这么拖着吧?要不等长堤兄弟借了银子回来?”

花郎中也无奈,他上有老下有小,面对的是十里八村的穷人,如果总是可怜别人,自己家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刘氏望向空荡荡的院门,哪里有柳长堤的影子?柳家离自家并不远,若是回来,早就该回来了。没有回来,只能说明,柳长堤根本就没有借到银子,要知道,前些日子因为买奶羊,他已经借遍了整个柳河村,现在怕是求借无门了。

柳絮见刘氏怔在那里,眼珠一转,身子似惊厥的颤抖着,嘴里含糊其词道:“爹,絮儿和毛毛来陪你了......”

随即再次“昏倒”。

柳芽吓得大叫道:“花爷爷,求求你,快看看我大姐。”

花郎中走到柳絮面前,用手指掀了掀柳絮的眼皮,眼皮下的眼珠忍不住滴溜溜乱转着,花郎中心里一动,面上沉吟道:“这娃子,先是被髭狗吓没了魂,后被打中了脑袋,只怕凶多吉少啊......”

柳芽听了,顿时哭声更甚,在这夜空里,好不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柳家不是生了病人,而是死了老人,连柳絮都暗暗给柳芽挑大拇指了。

柳絮如此这般,不过是想打破刘氏对柳家的幻想而矣,她若不站在自己这一面,自己再折腾也是无用功。

刘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院门,仍旧不见柳长堤的影子,而药壶里的柳毛的人参补药,正汩汩的熬着。

第三十四章 过继之事

花郎中一脸肃然的看着刘氏,就差张口要银子了。

刘氏径直走向柴禾垛,周氏慌了神,对柳长江道:“快、快拦住她,别让她和她闺女一样发疯,点了柴禾垛......”

柳长江忙挡在柴禾垛前,刘氏一拐弯进了伙房,将菜墩上的菜刀拿在手里,吓得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柳长江吓道:“三弟妹,你、你这要干啥,别,别想不开......”

凭柳长江对刘氏的了解,他以为刘氏拿刀要自杀。

刘氏可不想自杀,脑中的画面全是柳絮和柳毛死了,心痛得找不着一丝缝隙,痴傻般的提着菜刀,走向正房房前的周氏。

周氏吓得忙躲到了柳长潭身后。

刘氏绕过周氏,继续向前走,进了正房,柳翠红吓得反插了里屋屋门,刘氏一声不吱,挥手就是一菜刀,门插应声而断,柳翠红吓得窜到了炕上,缩在炕角,生怕刘氏对她不利。

明天就是柳树成亲的日子,炕上摆着丰富的鸡、鸭、鱼、肉等食材,满满的一炕。

刘氏眼睛闪亮,扛起一袋子花生就出了正房,“啪”的一声将袋子放在花郎中面前道:“这些,够多少付药钱?”

“咳咳咳......”花郎中的脸色登时五彩纷呈,这是什么情况?

半天才吭出一句道:“够,够半付药的......”

刘氏面无表情,转身,再入正房,又抬出了一簸箕大枣,再摆到花郎中面前:“加上这个,够多少付药钱?”

“呃,一付药差点儿,估计再加只鸡就够了.......”

“扑......”“昏迷”中的柳絮险些笑出声儿来,刘氏发起疯来,左手一把刀,右手一只鸡,可爱得紧;这花郎中配合起来,虽然财迷了些,但也是可爱得紧......

刘氏回身再去取鸡,柳树不干了,脸色阴沉道:“三婶儿,这些物事是我娘的嫁妆另买的,你动它给柳毛看病,不妥吧?况且,祖母还在呢,你这样忤逆,也不合适吧?”

刘氏直直的看着柳树道:“我要救絮儿和毛毛。”

柳树冷着脸道:“为人妇者,当三从四德,不得忤逆长辈,凶悍嗔怒......”

“我要救絮儿和毛毛......”刘氏固执得像一头老黄牛,继续要进屋里搬东西。

这些可是自己明天成亲用的东西,关乎明天的面子诸多问题,柳树气得脸色惨白,对周氏道:“祖母,三婶儿这样做,可是要骑到您脖子上拉屎了!”

一向说话文诌诌、让人云里雾里的柳树,竟然也说起了民间粗鄙之语。

见刘氏对物不对人,周氏来了几分胆气,从柳长潭身后转出来,怒道:“刘氏,还不住手!再不住手,我让族长将你休出柳家,让你死后没脸见长河!!!”

刘氏佯装的坚强终于溃倒,哭泣道:“若是柳絮和柳毛死了,我就更没脸见长河了......”

周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放缓了语气道:“三儿媳妇,毛毛也是我孙子,我能不心疼,可咱这人家,毛毛这病,咱看不起啊,总不能因为给看这病,全家人都喝西北风吧?你就当、就当毛毛该着不是咱老柳家人......”

刘氏走到周氏面前,“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娘,现在有办法救,咱不能不救啊,药,药就在那熬着,让毛毛喝下吧......”

柳长江眼色阴沉道:“有一就有二,这个口子可不能开!”

周氏不耐烦的甩脱了刘氏的手:“咱家哪里还有银子?你不是有能耐吗?你闺女要烧房,你要砍人!你现在就去翻!翻着银子就给毛毛治病!!!丑话说在前头,这吃食可不能拿,这是你大嫂的嫁妆买的,不能动。”

花郎中欲哭无泪,他早就该知道,这柳家三房的药钱,不是那么容易要的,都怪自己心软,咋就信了柳长堤的话了呢?这小子到现在都不见影,肯定没借着银子,不朝面了。

花郎中心疼的看着汩汩熬着的药,决定即使周氏是铁公鸡,自己也要拨要一根毛来。

花郎中一脸不悦的对周氏道:“周嫂子,你这是啥意思?我这腿白跑了?病白瞧了?药白熬了?”

周氏眼睛一瞪道:“又不是我让你熬的,谁让你熬的你找谁去!”

花郎中胡子气得一撬一撬的,怒道:“柳毛是柳家人,我自然管柳家要!柳毛若不是柳家人,求我来我都不来!!!给银子!!!一共是四两零五文钱......不对,刚刚给柳絮也瞧病了,再加上五文钱诊金,四两十文钱,一个铜板也不能少!!!”

周氏撇撇嘴,自鸣得意道:“你找大房老柳家,别找我二房老柳家,那个,也是柳家。”

花郎中气道:“柳长堤又不是柳毛的爹,我要不出......”

周氏索性赖皮到底,岔着腰道:“那你管长河要去......”

“你......”说起战斗力,花郎中还是欠了几分火候。

花郎中气恼的去拿药壶,心想着就是端走也不能便宜了这老刁婆子,以后他若是再跟姓柳的打交道,他就不姓……

人在气头上,手就没了准头,花郎中的手指头一下子杵在了药壶上,被烫得手指头登时又红又肿,外加钻心的疼。

这药可是柳毛的救命药,刚刚熬好,拿走了这还得了,柳絮哪里管此时的自己应该“晕”着,一下子窜到药壶前,在花郎中捂手指头呼痛之时,先一步拿走药壶,倒到碗里,递给柳芽道:“快,快给柳毛喝了......”

柳芽先是一怔神,随即如狸猫般窜到,端着碗药就进了下屋,回头还不忘插了房门。

“你、你们……”花郎中气得脚跺得山响,怒吼道:“你们老柳家,老的老,小的小,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是臭无赖,欺负我个外村的老郎中!今天我把话撩在这儿,若是不给我银子,咱就经官,你们老柳家等着吃牢饭吧!!!以后老柳家,就是病死到我面前,我花三七连眼睛都带眨的......”

“花郎中,哪能经官呢,您老消消气、消消气。”原来是李里正在院外听到了花郎中的怒骂,赶紧走了进来,对气急败坏的花郎中好言相劝道。

跟在李里正身侧的柳太公瞪了一眼周氏道:“鼠目寸光,这十里八村就花郎中一个郎中,医术还高,药钱又少,你得罪了花郎中,就算你保证你自己个儿一辈子不得病,也不能保证咱老柳家的孙儿嫡女一辈子不得病吧?你自己作死,别带上整个老柳家人。”

柳老太公算得上柳家在世辈份最大的人,虽然是隔着好几股,但说话还是有份量的。

听里正和柳老公如此一说,周氏的气焰登时就落了下来,小声嘟囔道:“我也不想得罪他,可也得他别管我要银子啊。”

柳长海上前想要解释两句,李里正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不用多说了,事情我都听长堤说过了,我自己个儿刚才也瞧见了。起因就是柳毛得病了,不是不想看,而是破费太大,花不起银子。都是没钱闹停的,但好赖架不住骨血亲情。我和柳老太公来的路上商议出个章程,说出来你们斟酌斟酌。”

柳老太公清了清喉咙道:“柳毛怎么说也是长河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嫡血,决不能看着他撒手而去,但也不能因为他,耽误了树儿娶媳妇,我看不如这样,将柳毛过继给长堤吧!这样,柳毛生病的银子有着落了;长堤以后去了,也有个摔盆打幡的,免得以后成了绝户。这样一举两得,咋样?”

“不行!”刘氏脸色突变。

“不行!”周氏有些气恼。

柳老太公皱着眉头看着周氏道:“你是毛毛的奶奶,你先说。”

周氏咬着嘴唇,有些难以启齿,但不说又觉得太便宜了柳长堤,硬着头皮道:“毛毛从小到大,看病没少花银子......”

李里正气恼道:“若是肯花银子,刚刚的四两为啥不肯花了?你若肯花,哪有柳太公和我出头做主的事儿?不过继也成,没人逼你,现在就给人家花郎中诊银,别想着怎么赖帐,花郎中的儿子在县里是仵作,打上几十板子看你还赖不赖帐!”

李里正怕周氏浑不吝,又转向柳长江道:“你娘是妇道人家,不明白事理有心可缘,你可得有个正确的主张,要不然,柳毛这头病得奄奄一息,明天树儿成亲的事情都得黄! ”

大房的脸色都变了,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周氏,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意思周氏完全读得懂,就是----将柳毛赶紧弄走!别让明天的喜事变丧事!!!

周氏气得脸色胀得通红,肠子都悔青了,几年前谈过继的时候,柳长堤可是有意要给十两银子过继钱的,十两!!!让刘氏这个丧门星生生给搅活黄了!

现在倒好,改成白送了,还白给养了先前好几年。虽然是个病痨子,也让人心里不甘!!

转念一想将柳毛留在家里,又要掏四两银子的药钱,又要被大房埋怨,甚至,如果死了,自己还要搭棺材钱,周氏的心就又开始滴血了!

第三十五章 过继之事二

周氏不再言语了,柳老太公又转向刘氏道:“现在轮到你了,说吧!”

刘氏未语泪先流道:“老太公,我,我不能对不起长河啊!能不能,能不能求长堤兄弟借给我银子,给毛毛看病,以后,我做牛做马报答他......”

柳老太爷脸色沉了下来道:“刘氏,以前以为你是个懂事儿的, 现在才知道你是个浑的!拿刀劈门是你应该做的?吓唬婆母娘是你应该做的?得寸进尺是你该做的?拿刀劈门,大家伙会原谅你是救儿心切,可现在柳毛有救了,不同意过继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次瞧病是四两多银子,那下回呢?大下回呢?过继给长堤,没出柳家,也没出柳河村,做为晚辈,每年也能给长河上上坟、填填土。人家长堤可是对我和里正发誓了,只要他有多余的银钱,首要就是给柳毛瞧病,你呢,手里有瞧病的银子吗?”

刘氏哑然无声,泪水绝堤般的流着,她手里连个铜板都没有,哪来的银子?周氏有银子,可她不拿出来啊!

可是,“过继”这件事,一直如梦魇般缠着她,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而她,还拒绝不得。

柳絮握紧了刘氏的手,轻声道:“娘,就放柳毛走吧,长堤叔和婶子对毛毛不错,而且,我奶和我大伯娘他们啥样儿你也瞧清楚了,就让毛毛跳出这个火坑 ,别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柳长堤和何氏心眼儿好使,对柳毛虽然不敢保证比对亲生的柳月强,最起码要比老宅的日子好。

也正因为如此,刘氏才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自己的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以后见到自己,得反过来叫三伯娘,不能再叫娘了。

见刘氏也不再言语,柳太公这才对柳树道:“树儿,你是咱村唯一识文断字儿的,你给出个字据吧。”

柳树点了点头,拿出纸笔,刷刷点点,写好了字据,又重新念了一遍,大家均觉得没问题,分别画了手押,柳毛算是正式过继给了柳长堤。

刘氏苦苦哀求道:“长堤,柳毛还没醒,能不能、能不能让柳毛今晚上住在......”

“不行!”周氏和柳树齐声答道。

李里正摇了摇头,心里叹道,看来外面所传非虚,这老柳家对三房真不怎么样!这是怕明天的亲事粘染了晦气,现在就开始翻脸撵人了。

柳絮自然乐得柳毛马上去柳长河家,毕竟,这柳家老宅的状况,也实在不适合养病。

柳长堤进了屋,勉强用两个半截的被子紧紧裹住柳毛,抱出了屋门。

宋氏酸声酸语道:“长堤兄弟这日子是过起来了,前几日买了羊,今天又花了四两多的药钱,这是发达了?以后可别忘了我们这股儿柳家。”

柳长堤闷声答道:“大嫂,我家过成啥样你还不知道?哪有什么银子,都是东家借西家凑的,我就是打心眼里稀罕毛毛,想把他病给治好喽。”

柳长堤迈步出了院门,柳絮偷偷扯了下柳长堤的袖口,柳长堤憨笑着回头对宋氏道:“大嫂,听说明个儿树儿成亲缺鱼?我家刚好打上来几条,还没来得及吃呢!”

宋氏眼睛冒起了星光,一脸笑意道:“长堤兄弟,这可让大嫂如何感谢你才好?”

柳长堤尴尬的笑着,包括鱼在内的吃食,者是柳絮从柳家仓房里偷出来的,鸡送给了柳老太公和李里正,鱼现在要卖回老宅,柳长堤总觉得心里底气不足,有些发虚。

柳絮在背后又是一怼,柳长堤只好厚着脸皮道:“本来是打上来给月儿她娘补奶水的,现在过继了毛毛,以后看病的银钱多着呢,只好卖了......”

“啥?卖?”宋氏的声音平地而起,尖锐的如同破锣,本来春意盎然的脸,登时被秋雨打了个透,最后凝结成了霜。

柳絮心里好笑,表面对柳长堤劝道:“长堤叔,咱家去吧,我大伯娘不能买。席面上摆鱼,是图个‘年年有余’好彩头,那是有钱人和读书人才弄的,咱这穷苦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说道。再说,我奶屋里还有两条呢,摆两桌就行了,咱村都是明白事理的人,不能讲究啥。”

柳树从东厢房突然探出头来,淡然道:“我要,要足盘大小的,六条,有的话马上送来。”

柳长堤一脸喜色道:“有,有......”

至于卖多少钱,柳长堤犯了难,眼神瞟向柳絮,柳絮嘴里吐出了个“八”字。

“八文。”柳长堤心里有些忐忑。

“八文钱?你咋不抢钱?”宋氏一脸怒色,被柳树瞪了一眼闭了嘴。

待柳长堤二人走了,宋氏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怒声道:“一个绝户棒子还这么抠,死了能带走咋的!口口声声说稀罕柳毛,还不是想死的时候想找个摔盆打幡的?也不看看领回去的是个什么货色!短命鬼!有你后悔的时候!!!”

宋氏谩骂的声音不小,刘氏在屋内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本来就难过,嘤嘤的趴在炕上,哭得更惨了。

柳芽眨眨眼睛,她真想告诉娘亲,过继的事儿,好像是姐姐给长堤叔出的主意,话到了嘴边,她又给吞了回去,生怕说出来,娘亲和姐姐再像上次一样吵架;

柳芽还想对娘亲说,毛毛去长堤叔家是享福去了,毛毛领她去喝过一回羊奶,里面加了糖,可好喝了。话到嘴边,她还是不敢说,怕伤了刘氏的心。

过了好一会儿,柳絮才赶了回来,将半截的被子和从柳长堤家借来的针线笸箩扔在炕上,直接倒在枕稍儿,脸朝着墙,一言不发,一看就是在生闷气。

这样的气氛,让一直等信儿的刘氏心里更加没底了,紧张道:“那药不好使?毛毛还没醒?还是你何婶子不乐意过继这事儿?”

柳絮终于转过脸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强忍着没有落下来,在看到刘氏一脸担心的情况下,眼泪终于如绝堤般落下来,瓮声瓮气道:“娘,毛毛醒了,身子也好了不少。毛毛告诉我,他是被偷偷去了河边的柳条给推下去的,他当时扒着冰沿儿求救了半天,后来没劲儿才掉下去的。”

刘氏的心痛得忘了呼吸,她就知道, 柳毛的性子,静得像空气一样,怎么可能欢脱得掉进冰窟窿里?原来,是柳条,借着在屋里养病的机会,出去害了柳毛。

至于为什么,不用问也知道,定是他对几房这几日冤枉他偷东西不满,实施报复了。

刘氏突然对过继之事释然了,即使将来柳毛对何氏亲、对自己不亲又怎样,他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强。

留在这个家里,正如柳絮所言,家不是家,而是火炕;亲人不是亲人,而是仇人。

刘氏将拳头攥得紧紧的,低声道:“絮儿,你原来说的分家,还能行得通吗?”

经此变故,刘氏的心理有些变化,在柳絮意料之中;

刘氏能主动提出分家,倒是给了柳絮意外的惊喜。

只是,这个办法,随着柳毛发生意外,不得不过继给柳长堤,分家之事便只能搁浅了。

最初,柳絮暗下挑几房不和,就是准备以后二房和四房提出分家,三房因为是“累赘”,也能借机分出去;

现在柳毛不在了,只剩下任劳任怨的刘氏,两个待出嫁的闺女,即使再不值钱也能得上几两银子的聘礼,正是“高产出”的时候,柳家怎么会轻易放手?

柳絮甚至开始担心,周氏说不定已经开始算计着将她们姐妹二人“卖”出个好价钱了。

柳絮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

第二天一大早,宋氏就送过来两套半新不旧的衣裳,沉着脸对柳絮道:“今天柳树的先生和同窗都要来,给你们衣裳穿着,免得丢了你大哥的脸。”

柳芽欣喜的摸着一套粉红色、一套翠绿色的褙子和百褶裙,笑道:“大姐,这衣裳定是苗姐送回来的旧衣裳,你穿上这衣裳,定比小姑和大稍姐她们都漂亮。”

柳絮换上了翠绿色的衣裳裙子,肥肥晃晃的,穿着不像青春少艾的少女的裙子,反倒像只是颜色好看些的道袍。

柳絮自穿越以来,根本没见过嫁出去的柳苗,从这衣裳的大小来看,定是个比柳稍还要胖的肥婆级的人物。

柳芽颇为可惜道:“大姐,这衣裳太肥了,若不是借的,改合身了该有多好。”

柳絮笑着打了一个响指道:“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是得隆重一些。”

拿出昨夜刚借来的针线笸箩,手执剪子,磨刀豁豁奔着柳芽就要下手。

柳芽吓得用手攥住裙子,紧张道:“姐,大伯娘说的是‘给咱们衣裳穿着,别给大哥丢脸’,没说把衣裳送给咱,咱过后得还回去吧。”

柳絮邪魅着眼笑道:“柳芽,你听差了,大伯娘说的是:‘给你们衣裳,穿着,别给你大哥丢脸’,意思很明白啊,就是给了呀。”

柳芽眨着眼睛,嘴里在叨念着宋氏的话和柳絮的话,最后将自己都给绕迷糊了。

第三十六章 柳苗的心思

柳絮打死也不想承认,她改衣裳绝不是为了好看,她只是想给宋氏填堵,只是想让柳树在成亲的大好日子里,气出个好歹来!

自己和柳芽长期营养跟不上,身子又瘦又小,而大房的柳苗肥胖,即使是二房的柳稍、四房的柳花,也比柳絮和柳芽胖,剪裁合适了,她们各个都穿不上!!!除非打补丁!

我柳絮的原则就是,我若不开心,让我不开心的人,也休想开心!

柳絮拿着剪刀和针线接近,吓得柳芽一动不敢动,生怕柳絮一不小心剪到她的肉,或将她的肉和衣裳缝在一处。

现代的柳絮并不是什么时装设计师,只是一个典型的宅女而矣,宅女的特征就是很痴迷于自己动手,改衣裳,做美食,做美 妆,跟着网络DIY各种小物件、小东西。

经柳絮的手这么缝缝剪剪下来,原本的对襟褙子,变成抹斜对襟,衔接处,由简单绳结变成了梅花盘扣,上衣与裙摆衔接处,用两件衣裳剪下的碎布条,编成四角绳,插缝处又分别结坠成流苏,最后缠在腰间,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原来的宽大袖口,被同样的双色四角绳,收了袖口,变成了灯笼袖。

颜色不再枯燥,粉色、翠绿相间,冲击得视觉竟很是舒服;直上直下的剪裁,变得曲线玲珑,即使小如柳芽,也趁出几分凹凸有致来。

柳芽脸色潮红道:“大姐,这衣裳是不是太紧了,你看小姑的褙子和袖子都是肥肥的......”

柳絮笑道:“这样才是刚刚好,太肥了,上山容易刮树枝,刷锅容易蹭油。”

柳芽信以为真的点了点头,确实,太肥、太大、太长都容易脏,尤其这袖子,如此一收,便不用担心走哪刮哪儿了。

柳芽迈步要出房门,被柳絮一把扯了回来,从灶坑里掏出一把草木灰,在手里抹匀净了,再抹到脸上,姐妹二人本来吹弹可破的脸,登时变得晦暗了。

“大姐,你这是干啥?”柳芽吓了一跳,想伸手去抹,被柳絮一把拦住。

柳絮眼睛轻眯,这宋氏凭白无故送三房衣裳,绝不简单,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还是小心为上。

姐妹二人出屋的时候,家里一切事物均己准备停当,只等着柳树将香草接回来。

柳苗和她相公方正是一大早晨赶过来的,因为开着杂货铺,吃罢了饭就得回县城。

此时的柳苗正帮着宋氏准备碳盆,抬眼看见柳絮姐妹俩出来,先是翻了下眼睛嗔道:“就会躲懒。”

在看到二人身上穿的衣裳时,眼睛瞪得堪比牛眼,气得一跺脚,身上的肉涛起伏,一浪更比一浪强,脸上横肉尽现,怒道:“娘,你看她们,我以后怎么穿?”

宋氏也看到了被柳絮改过的衣裳,看着陆陆续续到来的村人,压低了声音道:“苗儿,今儿是你大哥成亲的日子,先忍忍,若是将三房这两个陪钱货成功嫁出去了,这两件衣裳不算啥啊,听话。”

柳苗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放低了声音道:“娘,穿着书生袍子,却不与文昌书院的书生坐在一处的男人,就是李文才,是往文昌书院常年送柴禾的,一门五个光棍,就等着买个黄花大媳妇回去生孩子,若是成了,答应五两银子做聘礼,另给您二两银子做谢礼。”

又指着一个胖胖的穿绸挂饰的商贾模样男人道:“那是朱掌柜,想给他儿子找媳妇,方郎得着信了,说了不少好话,知道我大哥是读过书的,觉得耕读之家的女子不能太差,这才同意到咱家来看看,若是成了,这礼钱,这谢礼,比十两只高不低。”

宋氏偷偷瞟了一眼李文才,又看了一眼朱旺财,迟疑道:“你大哥想回书院,缺不少银子,要不然也不能想出这办法来。这柳絮自打醒来就搅家不贤,配这个姓朱的正好,以后也免得她作妖; 可若是被朱掌柜看上了,咱家以后就得看她脸色过日子了。这么好的家世,你咋不想着你大舅家的莲妹子呢?”

柳苗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在宋氏耳边道:“娘,你想啥呢?这黄掌柜看着家趁会值 ,可惜一辈子太过算计,他唯一的儿子,这儿有毛病。”

柳苗用手指指了指脑袋。

宋氏恍然,仍旧觉得可惜]道:“即使是个傻的,我也不愿意便宜了三房,你不知道,昨天柳絮拿着火把前的那一笑,让我看着毛骨悚然,觉得这妮子心毒得狠,她过得好上哪怕那么一小点儿,我心里都觉得不落底,怕她将来回来报复。”

柳苗眼珠转了转,向柳翠红、柳花、柳稍方向努了努嘴道:“娘,你别把眼睛只盯上我三婶那边啊,咱家又不是只有三房两个闺女,那儿,不是还有吗?”

宋氏吓得一吐舌头,拍了柳苗后背一下道:“那可得了,你爷和你三叔死的都早,你奶又掐半两眼珠子看不上三房,咱能捏圆揉扁。你二叔和你小叔可都在呢,知道咱骗了他们,不得急眼?若是订了你小姑就更惨了,你奶都能把咱家炕刨喽。”

柳苗阴阴笑道:“娘,你和黄家又不熟,哪能知道这背后的‘底细’?你只要感叹那么一下黄掌柜的富贵,我二婶和我小婶都得跟蚊子见血似的叮上去,到最后漏了馅,也是黄家骗婚,与你何干?再说,以我二婶和四婶的品性,得了黄家偌大的家业,说不定咋乐呢。”

柳苗看向柳絮,觉得身上的衣裳刺得自己 眼睛疼,心念一动,附到了宋氏的耳侧。

宋氏听后,亦是幽深幽深的看向柳絮的方向,重重的点了点头。

因为屋子不够用,农村的席面都是摆在院中的,菜上齐了若是不抓紧吃,席面很快就变得冰凉 。

农村办喜事很是热闹,一家有喜,全家来贺,送的贺礼却少的可怜 ,不是一条帕子,就是一条巾子。

不一会儿,整个院子是人声沸腾,好不热闹。

因为做饭等活计有同村妇人帮忙,柳絮和一群未出嫁的闺女,翘首站在门口左侧,未娶亲的半大小子和文昌书院的书生们站在门口右侧,耐着性子等着花轿的到来。

柳稍瞟了一眼穿着漂亮衣裳的柳絮,声音酸涩道:“哟,不是挺会化妆的吗?自己怎么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丑得要死。”

柳稍不经意的抚过自己的脸,似在召示着她的面若桃花,只是她本身长得黑,粉又打得太厚,倒像是驴粪蛋表面洒了面粉,难看得紧。

柳絮并不理会她,而是眼睛四处瞟着,无意间瞟见一个身着书生袍的男人,正抻着脖子望过来,见柳絮望过去,脸色一红,佯装着望着路口方向。

这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无不透着怪异。

穿着文昌书院的书生袍,却与文昌书院的书生离得远远的,独站一处;

文昌书院的书生脸色白晰,身形偏细,神情倨傲,这男人却脸色黝黑,身材虬实, 举手畏缩,见到文昌书院的书生望来,本能的点头呵腰,伏低做小;

这个人,有古怪。

赵红挤到柳絮身侧,见柳絮审视的看着文昌书院的学生,调侃道:“絮儿,想找婆家了?和你小姑一样,也想当个举子娘子?”

柳絮忙掐了赵红一把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的事儿还早着呢。”

赵红啧啧叹道:“你个傻妮子,没看你小姑、柳花和柳稍都化妆了吗,就想趁着这个好机会,相看个好婆家,这书生虽然肩不能抬,手不能提,但据说帮人写信就能比得上三个劳力;当个帐房先生比得上五个劳力;中了秀才种地免税银 ;中了举子当县丞县太爷,一辈子就吃穿不愁。”

柳絮瞟了赵红一眼,戏谑道:“我看找个走街串巷卖包子的也挺好,顿顿吃‘十个包子’也能养得起。”

“柳絮!”赵红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伸手就要呵柳絮的痒。

二人正闹着,吹吹打打声音响起,新郎官接新娘子回来了。

柳树此次成亲果然是下了血本了。

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方,后边跟着大红花轿,媒婆护在一侧,接亲队伍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媒婆挥着手里的帕子,一脸喜色唱喝道:“新郎下马,踢轿门!”

柳树傲娇一笑,居高临下睨着下方的人们,仿佛他不是新郎,而是金榜题名的书生,不日将飞皇腾达。

因柳家没有下马石 ,柳中拿了一只板凳放在马侧。

柳树意气风发的一撩红色的新郎袍,向众人招了招手,踩着马蹬下马,却听“哧”的一声响。

柳树的脸尴尬得绿了,忙落下胳膊,夹住一侧腋窝下裂开的口子。

赵红低着声音道:“絮儿,我耳朵是不是听差了,咋好像听见衣裳扯开的声音呢?”

柳絮扑哧一声乐了,附到赵红耳边道:“你没听差,而且,还有你的功劳,记不记得你给我的碱?一会儿还有好戏呢,你千万忍住别笑,要不然露出一口大白牙,连秋山被你给吓跑了。”

赵红翻了一下眼睛道:“胡扯,秋山又不来,哪能看到。”

说是这样说,果然矜持了许多。

柳树放慢、放轻动作,生怕哪里用劲儿大了,一不小心再扯开。尤其是夹紧了双腿,走路的姿势分外的滑稽,众村人皆忍着笑意,憋得脸通红。

第三十七章 糟心的婚礼

终于安全跨过了院子,再没有哪一处被扯开。

柳树心里稍安,用红绸子牵着香草小心翼翼的跨火盆。

跨火盆是成亲的一个重要环节,是想驱除新娘进门前身上所有的邪气,火越旺越好。

媒婆高声喊喝道:“驱魔驱鬼驱邪祟,家兴业兴万事兴。”

站在一侧的柳干“扑”的往火盆里倒了一盅白酒,火盆子里的火苗登时窜起。

有些富贵人家为了驱邪祟驱得彻底,会加上这么一个环节,吓得香草“嗷”一声大叫。

众村民善意的哄堂大笑,只是笑声还未落下,盆子的火星飞溅起来,香草倒没什么,她身侧柳树的新郎袍子,被溅到的火星瞬间点燃,眨眼烧没了半身。

柳长海一见慌了神,抄起水筒,劈头盖脸的浇在了柳树身上,顺手扯下了新郎袍,甩在地上。

刚刚还沸腾异常的院落,瞬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所有的眼睛,只盯着院中央,刚刚还风流倜傥,此时被烟熏得一脸黑的新郎,不知说什么才好。

与柳树一向交好的葛秀才讪讪笑道:“火烧旺运,火烧旺运,柳老弟开春准能考个童生回来。”

柳长海借机牵着儿子回屋,原来准备的粗愣布新郎袍还在,重新换上了。

柳长海将烧得残破的新郎袍收了,见墨绿色的荷包完好无损,伸手递还给柳树。

柳树讷讷的接过,准备拴在腰上。

“慢着!”黄掌柜一脸沉色的走上前来,一把抢过荷包,仔细看了两眼,重新扔给柳树,又瞟了一眼新郎袍,本来阴沉的脸,转瞬“扑哧”一声乐了,堪比四川变脸。

黄旺财转头对方正道:“方掌柜,你的好意黄某心领了,只是这样的耕读世家,犬子虽心智懵懂,也不屑一顾。”

说完,连理都没理柳长海和柳树这两个主家,直接甩袖子,坐上马车走了!

不知是不是柳絮多心,那黄掌柜临走时,还向自己所在的方向,意犹未明的一笑,让人不解其意。

赵红耐不住好奇,贴着柳絮的耳朵道:“这又是你弄的?不会又有我的事儿吧?”

柳絮真是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

事情很简单,柳絮在新郎绸子的几道袍缝儿里抹了碱粉和面粉。

碱对绸缎有强烈的破坏作用,使绸缎变得糟烂,稍一用力便扯开了,里面的面粉也洒在了衣裳各处。

面粉易燃,遇火而起,便发生了刚才诡异的一幕。

至于黄掌柜为何看荷包,为何甩袖子走人,她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怕是只有当事人方正和柳树知道了。

方正没有追回黄掌柜,走到柳长海面前,拿过荷包,脸色微变,低声道:“这是黄掌柜经营的玉绣坊里特制的,这个款式,在整个江阴县,只黄掌柜一人在用,前些日子听说他被人偷了荷包,如今出现在这里,你让他怎能不动怒!”

觉得黄掌柜临走时的笑意颇深,方正仔细查看烧得半毁的新郎袍,从破败的袖口捏出两枚铜钱来,脸色这下子可就变得彻底了,对柳长海道:“岳父,这新郎袍在哪儿买的?这是冥袍,阴婚才穿的,里面夹了引路钱。”

柳长海的脑袋“嗡”的一声响,身子一歪,险些栽倒,眼睛红通通的,看向柳翠红,似要生吞活剥她一般。

柳树咬紧牙关道:“妹夫,好在黄掌柜已经走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先瞒下,办完婚礼再说。”

一切只能如此。

柳树心里流血,面上佯装无事,与香草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酒席开始,菜色很受欢迎,众人虽然忙着吃酒席,眼睛里的八卦之情仍就遮不住。

正是应了那句老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柳树,高兴得太早了。

不一会儿,葛书生捂着肚子跑向了茅房,随后是李先生,再然后......

很快,茅房人满为患,连左右邻居家的茅房都给用上了。

赵红诧异的看向柳絮,柳絮忙摇头摆手,猛烈表示此事与自己没有关系,她不可能拿这么多的人来开玩笑。

不一会儿,李先生气恼的从茅房里拿出被扯得半本的书籍怒道:“柳树!这就是你的志向!将好好的书册夹在茅房里擦屁股?你,不用回文昌书院了!!!”

肚子又是一阵不舒服,李先生不得不重新返回茅房,还不忘拿上那半本书。

柳树的脑袋“嗡”的一声巨响,已经忘记了再去哀求李先生。

这几日忙着成亲,柳树并未看书;又因嫌家里的茅房脏,通常用恭桶解决问题,所以根本就没发现书册丢了!

柳长海脑袋都是懵的,柳太公气恼道:“长海,还不快去请郎中,这要是出了人命,咱老柳家就全完了。”

柳长海如醍醐灌顶,赶紧让人去请花郎中,说柳家有病人,结果,花郎中只答了两个字:没空!!!

去请郎中的人是个机灵的,随口说了另一个张姓的坏肚子的村人,花郎中说马上就到!!

柳太公心知肚明,这是花郎中对昨日的事情有意见,耍脾气不给老柳家人看病了。

柳太公气得浑身哆嗦,怒指周氏,气道:“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李里正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柳太公,对柳长海道:“快去找牛伯,书院的人全送回县里医馆!!!”

可怜堂堂文昌书院的书生,平日里眼高于顶,来的时候坐的是黄掌柜的马车,回去的时候,各个捂着肚子,一脸的惨相,坐着老牛车,招摇过市,穿过了十里八村,穿进了江阴县,进了医馆。

只一日,“文昌书院书生参加婚礼,贪吃吃坏肚子”的消息不径而走,瞬间成了江阴县老百姓茶余饭后的头条谈资。

柳太公和李里坐在院中,黑着脸看着站在院中的众人,像极了审案的县太爷。

李里正黑着脸道:“这不再是老柳家自己的事儿,而是关乎整个柳河村的名声,若是查出来是谁,定要从重处罚。”

李里正眼睛定在赵氏身上,冷着脸道:“赵氏,大家伙可是吃了你做的‘四喜丸子’拉的肚子,你说说吧。”

赵氏轻叱了一声道:“里正,这事儿你可找不着我。我是一大早做了‘四喜丸子’送过来不假,但是,除了送到柳家的,我一起还多做了三份,除了留家里一份晚上回去吃,还送给了柳长堤家和俺大伯子家各一份,他们人都在这儿呢,不信可以去问问他们,家里人吃了可曾拉肚子?”

赵金生和柳长堤从人群里走出来,证明没听说家里人吃坏了肚子。

这二人一大早就过来帮忙,李里正怕二人说话众人不信服,又派了人去柳家和赵家看看,吃了丸子的人是否有事。

柳长堤家的丸子,被何氏和柳毛都吃了,二人啥事儿也没有;

赵金生家是老娘和最小的孙子吃的,也是啥事没有。

赵氏胸脯挺得溜直,直楞着脾气道:“里正,你瞅瞅,不是俺家丸子的事儿,这银子可不是撂下不给喽。”

李里正将眼睛瞟向柳长堤问道:“鱼是你家卖的?”

柳长堤慌了神,忙摆着手道:“那鱼是从河里打上来的,不可能有事儿......”

宋氏恍然大悟道:“柳大公,一定是他下的毒,我说咋主动要卖给我鱼呢,一条八文钱,心老黑了。”

见柳长堤无话可说,憋了半天也找不着理,柳絮偷偷在赵红耳边耳语了几句。

赵红跑到娘亲赵氏身侧,咂巴着嘴道:“宋大娘,你就别往我家和柳叔身上赖了,我娘是因为做菜没上桌,柳叔可是坐了酒席的,他还能自个儿害自个儿?还有,柳叔卖的是六条鱼,一条鱼一桌,只能摆六桌,这院子里摆了八桌,八桌的人都有拉了肚子的。”

宋氏被噎得没了动静。

赵氏得了理,啐了一口唾沫道:“李里正,别老查外人了,还是查查老柳家自个儿吧,我可是听说了,老柳家四房的柳条,前天可是吃坏了肚子的,还请了花郎中。”

柳太公脸色一沉,问道:“长潭,可有此事?”

柳长潭脸色红了红,硬着头皮道:“老太公,是有此事,是柳条贪吃,与吃食没有关系。”

柳太公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的算,把剩下的食材统统都拿出来,免得大家伙猜疑。”

柳长海和柳长江只好进周氏所在的屋子,将剩下的两条子肉、半只鸡给拿了出来,众人一见,心里登时就了然了。

只见肉已经变了色,粘哒哒的,传着不太好闻的味道,若是在夏天,定能招上成千上万只苍蝇了。

柳太公气得站起身来,指着肉骂道:“这又不是夏天,这肉咋能坏成这样?不会是你们买的坏肉吧?”

周氏一见大事不妙,坐在地上就开嚎:“还不是哪个杀千刀的偷了俺家的肉,怕丢了才拿到屋中,哪知看是看住了 ,却看坏了......”

周氏怕冷,屋里的炕烧得滚热,又怕东西被偷,成天搂在屋里看着,待发现肉坏的时候,已经是成亲头一天晚上了。

这若是重买,没那个时间不说,银钱也不允许。

周氏嘱咐柳翠红别说出去,用水洗了洗肉,又拿到屋外冻实了,成亲当日 又拿到屋里解冻,装做无事的样子,继续做给大家伙吃。

这肉先是化了,腐了,随后又冻了, 再化了,做出的吃食可想而吃,成了众人坏肚子的最魁祸首,这也是柳絮始料未及的事情。

第三十八章 被打了屁股

李里正气得一跺脚:“都是浑不吝啬的,这次吃席吃坏了肚子的,有一个算一个,药钱都你们老柳家出,否则,柳河村就容 不下你们了。”

李里正不再想管柳家的事儿,一甩袖子走了。

柳太公指着周氏骂道:“败家娘们!若是不消了村人的怒火,别说村里不容你,俺老柳家也不容你!!”

柳太公又怒目而视柳长海道:“看好你娘!别再惹祸!!!”

柳老太公一甩袖子也走了。

村中各家都有坏肚子的人,各回各家,轮番请花郎中去给看病开药,怕老柳家赖帐,都打着一个主意,让花郎中到柳家要银子。

花郎中的心情别提多郁闷了。

他不想与柳家打交道,所以听说老柳家请他瞧病,他想也未想就拒绝了。

去请的人又转口说老张家也病了,他便来了。

到了才知道,整个柳河村,凡是去老柳家参加婚礼的都闹起了毛病,抢着让他去瞧病,不管是坏了肚子的,还是过去有过腿疾的、眼疾的,都凑着热闹的让他瞧病,就跟看病不要钱似的。

最后出银子的,还是逃不过老柳家。

以往从老柳家要诊金的经验告诉花郎中,眼前的又将是一场恶战,只能磨拳擦掌小心应付。

前往柳家要银子的花郎中,腿如灌了铅似的沉重。

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

这次,即使是六两银子,柳家也干脆得很,二话不说就付了药钱。

村人和花郎中走了,柳家的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

柳树的脸跟六月霜打的似的,拿着只剩下一张书封的书册,审视着柳家大小,似要把人盯出个窟窿一般。

审视来审视去,将眼睛放在了柳条的脸上,柳条吓得吞了一口唾沫,如竹筒倒豆子道:“不是我!绝对不是我!!我知道这书金贵着呢!怎么敢用来擦屁股?我的屁股又不是金子做的!最主要的是,我和大哥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一定是、是、是柳毛做的,定是生气将他过继给了长堤叔家.......”

柳树皱紧了眉头,显然听进了柳条的话,考虑着如何找柳毛兴师问罪了。

柳芽儿气得开口要分辨,被柳絮一把扯了回来,微笑道:“大哥,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再不动手证据说不定就要没了。这书册的纸是宣纸,很软,上面渍着墨汁,近日有人又坏了肚子......”

柳条睁着眼睛还没听明白,柳树已经“蹭”的一步窜到眼前,猛的将柳条打横抱起,翻转着后背朝上,动手就开始扒裤子。

可怜的柳条,在寒冬腊月里,瞬间被柳树扒成了白条鸡,白花花的两瓣大屁股露在了众人面前。

不用仔细看,菊花的旁边,明晃晃的残留着一抹黑色的墨迹。

柳条委屈的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流。

柳长潭心疼儿子,怒道:“柳树,放手!!”

柳树不仅不放手,还“啪”的一声打在了柳条的屁股上,登时起了一道红凛子。

柳树冷着脸道:“四叔,这就是你的好儿子,先是偷食材,现在偷书册,你还有什么话说?”

柳长潭嘴巴笨,被柳树怼得不知反驳什么,如同癞蛤蟆似的瞪着眼睛,气鼓鼓的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柳树。

陈氏红了眼,上手将柳条抢过来,给提上裤子,气恼道:“柳树,柳条是犯错了不假,可他和三房的几个崽子不一样,他爹还没死呢,还轮不到你这个做堂哥的来做主!”

宋氏一听不干了,怒吼道:“这个家还没分呢!犯了错误,树儿这个当哥哥的怎么就管不得了?既然有当爹当娘的做主,那咱就好好算算,先前被柳条败豁的席面值几两银子?撕坏的这本书多少银子?你来赔吗?”

......

本来大喜的成亲之日,变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柳树的心情本就糟得不能再糟,听得头都大了,对周氏道:“奶,我去柳苗家住几天,去看看文昌书院的同窗病得怎样了,你给拿诊金吧。”

周氏犹豫着想让大房自己拿,但话到嘴边,看到柳树阴森的脸又不敢开口,毕竟席面坏了之事,自己占着主要的责任,只好忍痛道:“得、得多少银子?”

柳树合计了下答道:“县里医馆比花郎中要的贵,十个人,怎么着也得五两银子......”

周氏的这个心啊,登时如同被划了一道口子,血怎样止也止不住。

只一天时间,十一两银子,就这样打了水漂了,还没听着响。

周氏甚至开始后悔得罪了花郎中,如果都让花郎中给看病,说不定能省下二两银子。

柳树拿了银子,与柳苗和方正往门外走,低头将地上残破的新郎袍和两枚掉落的引路钱拿在手里,浑身散着冷气,走了。

柳树一走,众人才稍稍缓过气来,陈氏“嘤嘤”的哭着,大骂大房欺人太甚。

宋氏马上回应,管四房要银子。

周氏吵不过她俩,索性大骂香草是丧门星,将邪祟带到了柳家,闹得鸡犬不宁。

可怜的香草,连红盖头还没揭,新郎官还没见着,就被盖棺定论的扣上了“丧门星”的帽子。

见院中一时半会儿吵不出头绪来,柳絮拉着柳芽去了柳长堤家。

柳毛虽然醒过来了,但身子还是很虚弱,脸色苍白得很。

柳芽眉飞色舞的对他讲起婚礼上的事儿,柳毛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是笑出来的声音很轻,像刚出生的小猫一样,气血明显不足。

何氏偷偷将一个小荷包递给柳絮,一脸愁容道:“絮儿,这是早晨你赵婶子送四喜丸子来的时候,一起拿过来的五两银子,说借给咱给柳毛买药的。你长堤叔偷偷跟我说,这还远远不够,这可咋整?”

柳絮看着柳毛,心里分外难过,昨天花郎中给开的药只够明天一天的,后天再续不上银子,就要断药了。

接下来的药钱,两天就得一两多的银子,不可能老是举债。

况且,自己也是近些时日才和赵婶子走得近了一些,远远没有阔绰到出手就是五两银子的地步。

有句话说的好,拿人家的手短,柳絮心里总觉得不落底。

为了柳毛的病,柳絮决定还是硬着头皮先借着吧,相比三十多两的药钱,加上这五两还是差着一大截。

柳絮一脸愁容的走向赵二刚家,在门口看到赵二刚,充满希冀道:“二刚哥,那件狐狸皮处理好了吗?能卖些银子吗?”

赵二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见柳絮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才开口道:“洒的荤油太多了,处置的时候油虽然去掉了,但毛色却不光泽了,对方给压的价挺低,本来能卖二十两的,最后只肯给五两银子,而且还要过三天再给。”

唉,有总比没有强,又可以多买上几付药了。

柳絮一脸的愁容,赵二刚静默的站在一侧,陪着柳絮长吁短叹,将柳絮往里让了让,二人站在柴禾垛里侧背风处,赵二刚半天才讷讷道:“絮儿,过几天我再跟娘说说,再借给你一些......”

柳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长这么大以来,算是前世,还是头一次为了钱而耳根子发烧。

二人站的位置是柴禾垛里侧,打院门口进来的人,乍一眼看不见里面的人,只听路上传来赵红与赵氏的说话声,越说越近,应该是从外面刚回来。

赵红有些不高兴的问道:“娘,你偏心!把我的嫁妆借出去给柳毛治病!你咋不把我哥娶媳妇的钱借出去?!我和秋山万一订婚了,到时候可就抓瞎了!”

赵氏佯怒道:“死丫崽子!你和秋山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就向着婆家了!我咋就不能偏向着你哥?你哥啥心思你还不知道?平时里管柳絮叫‘嫂子’逗弄你哥,到真章的时候就不使劲了?”

赵红轻叱了一声:“娘,我可得提醒你!你别打错了算盘!就周奶奶眼睛钻到钱眼儿里的样子,她能少要了银子?她能轻易放了柳絮这棵摇钱树?你呀,小心打了水漂......”

赵氏呵呵笑道:“所以,你哥娶媳妇的钱得留着,好给周家过礼啊......”

“呃......”赵红发现自己本来是想争回嫁妆,结果绕来绕去,被自己老娘给绕进去了。

赵氏捏了闺女鼻子一把,笑道:“别皱眉头了,这你嫁妆打不了水漂!今儿这事儿你还没瞧明白?只要柳絮愿意嫁到咱家,周氏就拿她没办法!就算多花点银子我也乐意,柳絮这妮子,要模样有模样,要嘴皮子有嘴皮子,要机灵劲儿有机灵劲儿,以后准错不了,咱二刚娶了她,屋里外头都亏不着。”

赵二刚脸刷的就红了,想走到明处提醒赵氏和妹子别瞎说,柳絮已经抓着赵二刚的手闪到柴禾垛后面,对着二刚摇了摇头。

君子不听人后言。

赵氏虽说借钱有她的目的性,掺杂着小算计,但并没有恶意,自己要是现身,双方反而尴尬,以后不知道如何相处了,还不如不知道被自己听了去。

待赵氏母女二人进了屋子,柳絮才舒了一口气。

抬眼见赵二刚正痴痴的低头,自己的手仍旧牵着赵二刚的手。

柳絮如烫手山芋般松开了赵二刚的手,脸色赤红的解释道:“别跟婶子说我听见她说话了。那、那白狐狸皮卖的五两银子,你就直接留下吧,赵红成亲的事儿要紧。”

柳絮逃也似的离开了赵家。

来的目的是想多凑些银子,没想到偷听了一席话,自己不得不抵了借的银子,在没想好自己与赵二刚之间的关系,还是不要太欠人家的人情为好。

第三十九章 李书生李文才

走了一大圈,柳毛后天的药仍旧没有着落,柳絮的心情别提多郁闷了。

一日无话。

第二日,柳絮本想坐着牛伯的车到城里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进快钱的方法,还没出门,就看见柳苗、方正和柳树都回来了。

只见柳树的脸上,被包得里一层外一层的,活脱脱包成了猪头。

柳苗哭天抢地的将事情经过说了。

昨天下午,柳树回到县里,给医馆付了同窗们治病的银子。

同窗户们罪没少遭,难免对柳树一阵埋怨,害得柳树脸上挂不住,青一阵白一阵的。

在葛秀才的怂恿下,与李文才二人,一起陪着柳树去文绣坊算帐。

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

文绣坊不仅不承认卖冥衣的事儿,还反咬一口,说柳树是前来讹银子的。

三个人,三张口,被文绣坊一个打手、一根棍子,打得屁滚尿流,好不狼狈。

三个人当中,李文才押后,柳树和葛秀才跑的快,只脸上挨了两下,李文才则惨了,腿被打折了。

郎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李书生得好好休养,水,得有人端着,饭得有人喂着。

最关键的是,李书生不是江阴县人,是游学到江阴县的,身边没人照顾。

柳树瞄了一眼周氏,见周氏脸上不以为然,偷偷瞄了一眼柳苗。

柳苗只好硬着头皮道:“奶,李秀才是为了咱家冥衣的事儿才出的头,而冥衣又是我小姑买来的,我看不如让我小姑照顾李秀才个把月,也算咱尽了力?”

本来坐在炕沿的周氏,一盘腿儿坐到了炕头儿,岔着腰,头摇得飞快,恼道:“不行,别打你小姑的主意,李书生是书生不假,但还没中秀才,不能坏了你小姑的名声,绝对不行。”

柳树阴沉着脸道:“奶,我穿着冥衣成婚、戴着偷来的荷包这些糟心事儿,都是拜我小姑所赐,你让我小姑过来,好好说道说道,那新郎袍当场着火,兴许是鬼魂做祟也说不定,我倒想问问,我小姑安的是什么心?”

周氏的气焰顿时消沉了不少,讷讷道:“那荷包又不是翠红的,是柳絮那蹄子从赵家拿回来的,要找得找柳絮和赵银生......”

柳树低沉着声音道:“奶,我找人家赵银生,找得出吗?说不定就像文绣坊一样将我打回来,是他的荷包不假,但是人家可没让我成亲的时候戴。”

柳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周氏,盯得周氏心里发毛,总觉得这孙子的眼睛,跟柳老太公的眼睛一样,充斥的埋怨和不满。

周氏如轰苍蝇似的挥挥手道:“这事儿柳絮也有份,让她去!让她去!!!伺候三个月都成,不回来也中,只是如果不回来了,这银子可不能比桂花的少了。”

柳苗与柳树相视一笑。

柳树佯装不满道:“这柳絮,说话粗声粗气的,做事毛手毛脚的,别惹恼了李文才......”

“爱用不用,不用拉倒。”周氏不耐烦道。

论家世,这李文才倒也是个合适的婚配人选,但一没过礼,二没请媒,直接让个姑娘去照顾个男人,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孤男寡女,若是无媒苟合了,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柳苗和柳树心满意足的离了正房。

柳苗撇撇嘴道:“大哥,这下你可满意了?如果李文才再使把劲儿,搞定了柳絮,你连聘礼钱都省下了,白白得了十两银子。只是便宜了柳絮,没被卖到勾栏院里。”

柳树呵一笑道:“不便宜,一点儿也不便宜,桂花只卖了五两银子,柳絮还没有桂花受看呢,卖了十两银子。就李文才那个家,比勾栏院里强多少?害得我成亲丢尽了脸,她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得着好。”

柳树恨恨的看着柳翠红躲避的四房房间方向,嘴角上扬。

柳苗贻气指使的到了三房,傲娇的对柳絮道:“你收拾几件衣裳,一会儿就跟我回县里。”

“干啥去?”刘氏紧张问道。

柳苗叹了口气道:“三婶,还不是荷包的事儿嘛。黄掌柜报了案,说咱偷了荷包,柳絮只要到县里说一声捡的就成了,方郎已经疏通打点好了。”

“偷来的荷包?”刘氏傻了眼,只是狠狠抓着柳絮的手不放道:“别说是柳絮,说是我、我捡的,不成吗?不让絮儿去大牢,回来名声就毁了,我去......”

柳絮轻眯着眼,轻叱一笑道:“娘,你别紧张,苗姐是我大姐,是我亲姐,不会害我的,我去去就回,你得照顾好柳芽儿。”

柳苗脸撂了下来,不悦道:“三婶,你咋还不如三妹了解我呢?我是啥样人儿你还不知道?”

刘氏讷讷的不吭声儿,手仍旧不肯放开柳絮的袖子。

柳苗放缓了脸色道:“三婶,我发誓,若是让三妹进了大牢,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样你可放心了?”

刘氏这才狐疑的看向柳絮,柳絮笃定的点了点头,刘氏这才放开了手。

柳絮什么也没拿,便随柳苗出了柳家。

二人坐在牛车上,柳苗轻叱一声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不怕县太爷打板子?不怕进了大牢?”

柳絮微微一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跟我就别拐弯抹角了,说吧,是将我卖到勾栏院接客,还是哪户人家当小妾?”

柳苗惊讶得半天才结巴道:“你知道不是荷包的事儿?”

柳絮模糊的一笑道:“一个荷包而矣,黄掌柜要发作,昨天成亲的时候就发作了,何必等到回县城?再说,因为一个荷包,去特意知会县衙,黄掌柜是商贾,不会做这亏本的生意。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们骗我娘,让我乖乖跟你们走。”

柳絮如看鬼魅,又如看傻子般的看着柳絮道:“即然知道,你还跟着我走?不跟奶奶或者你娘,哭天抢地的不去?”

柳絮耸耸肩道:“哭天抢地有用吗?桂花被卖到勾栏院里时,哭也哭了,逃也逃了,她娘险些还吊死在门口,最后不还是被她爹换了五两银子买酒喝?挣扎吵闹的结果,无外乎是害得她娘病倒,自己多挨了一顿毒打而矣。与其那样,不如老老实实的走。”

方正啧啧感叹,若不是柳苗在旁边坐着,他都想为眼前的女子竖一个大拇指。

柳苗点了点头道:“以前看你像老鼠般胆小,没想到主意倒挺正。看在都姓柳的份上,我实话实说,大哥的同窗李文才,为了大哥的事儿被打折了腿,你先去照顾两三个月。我和大哥本来是想让小姑去,咱奶担心小姑两手不粘阳春水,照顾不好李书生,这才轮到你,可没有卖你的意思。不过,你若是能想招嫁给李文才,也算是你的大造化,一个家境不错的书生,打着灯笼都难找。”

切,不是卖,卖还有个身契,算是“名正言顺”,这是送上门去的无媒苟合。

能轮到自己的,若是没鬼才怪!

柳絮唯一奇怪的是,不管对方是跌子、是傻子、是鳏夫,甚至是勾栏院,只要像桂花一般,捆绑着送过去就好。

在这个时代,卖儿卖女比比皆是,又不犯法,干嘛还玩套路骗人呢?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柳絮索性闭目养神起来,心里一面盘算着柳树为何暗渡沉仓,一面想着如何甩掉那个叫李文才的烫手山芋。

别说李文才是书生,就是皇帝老子,自己也得想办法跑回柳河村,因为,明天,柳毛就没有药可喝了,她得想办法弄到药。

村里离江阴县城并不近,足足一个半时辰,三人出来得早,到达县里之时,己是人声欢腾、热闹非凡之际。

街两侧的楼房鳞次栉比,各色幌子随风招展;

街上亦是摩肩接踵,杂耍叫卖之声此起彼伏。

“秋山,给我来三个包子。”一个声音传进了柳絮的耳朵。

柳絮的耳朵当时就竖了起来,微笑道:“苗姐,给我买几个包子呗,我从早晨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而且,我不是照顾李书生的起居吗?估计李秀才到现在还没吃饭呢,第一次见面,总得给人家留下点好印象。”

柳苗本想拒绝的话又吞了回去。

想着柳絮从早晨到现在,一直不哭不闹,很是懂事,若是像桂花一般,自己免不得多费周章,若是闹大了,传出去柳树卖掉亲妹妹换银子,势必影响大哥的声名,以后回书院就更难了。

柳苗缓了缓脸色,掏出十几枚铜板,递到柳絮手里,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来:“多买几个,给李书生也带几个,要素馅的,书生们大多不喜欢荤腥。”

柳絮暗自好笑,说书生不吃荤腥,莫不如说荤腥的贵才是正经。

柳絮跑到秋山跟前,大声问道:“货郎哥哥,这包子素馅的多少文一个?肉馅的多少文一个?”

秋山抬眼,一个脆生生的小姑娘,甜丝丝的叫着“货郎哥哥”,这让自己这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汉子,脸上莫名的发烧,腼腆一笑道:“姑、姑娘,素馅的两文钱一个,肉馅的五文钱一个。”

柳絮将手里的铜板一骨脑的放在秋山的手心儿里,如银铃般的笑道:“两个素馅包子,其他的全买肉馅的。”

如此豪爽的态度,让秋山有种错觉,对方是个一掷千金的主儿,扔给自己的,不是十几个铜板, 而是十两以上的大银锞子。

秋山觉得好笑,拈着手心里的铜板,计算了半天才道:“姑娘,你这是十五文钱,去掉两个素馅包子,剩下的十一文钱,只能再买两个肉馅包子.....”

柳絮呵呵一笑:“大哥,就不能便宜点儿吗?”

秋山正要回答,柳絮己经自己动手,拿起油纸包起包子,压低了声音道:“秋山,你帮我到城门口找到柳河村的牛伯,让他给赵红捎个信儿,让她明天务必想办法,让柳稍和柳翠红到县里来,在此处等我。”

秋山还未答应,柳絮已经抢过一枚铜板,板着脸道:“不便宜就不便宜呗,别贪下人家的铜板!!!”

柳絮一拧身走了,爬上路边的一辆牛车,与上面的一男一女,有说有笑的走了。

弄得秋山一头的雾水,唯一笃定的是,对方是柳河村的人,与赵红相识,让自己捎口信儿。

秋山本不想去,但想着少女明眸皓齿、狡黠灵动的样子,步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向城门口迈去。

第四十章 豺狼之地

柳絮毫不客气的“嗷”的一口吞下一只肉馅包子。

寒满了嘴,像仓鼠一般蠕动着,像是几天没吃过饭似的。

包子的味道却让柳絮大失所望,包子的肉馅柴柴的,掺了不少干白菜,和想象中的一咬一兜肉、一咬满嘴油,唇齿留香的感觉差着十万八千里。

唯一可取之处在于,柳絮好长时间没正儿八经的吃过肉了,虽然不太好,但也不会太坏。

很快,柳絮在柳苗两口子黑黑的脸中,将第二个荤馅包子塞到了嘴里,连看都没看柳苗夫妇。

柳苗咂巴咂巴嘴,十二分不满道:“我不是跟你说了,这李书生不爱吃荤馅包子吗?”

柳絮如啄木鸟般点了点头道:“大姐,我听你的话了,给李书生买了两个素馅的。荤馅是买给我的,怕李书生不喜欢荤油的味道,我在路上就吃完了......”

柳苗气得呼呼喘着粗气,方正扯了扯她的袖子,她这才敛了敛神色,长吐了一口气,索性闭起了眼,不再看柳絮。

又过了一会儿,牛车停靠在了一个小院门前,三人下了车。

院子不太大,只两间正房,两间厢房,一处牲口圈。

与城里其他房子一样,小院四周的墙是青石墙,堆得挺高。

三人进了院子,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迎了出来,对着柳树三人施了施礼,毕恭毕敬道:“方掌柜,我家少爷正在屋里歇着呢,我这就去请。”

方正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李、李公子是为我大舅哥而伤,我不能坐视不管,先让我妻妹柳絮照顾几天,待能下地再说。”

方正转头对柳絮道:“这是李公子的家仆文生,你以后就听他的吩咐便是。”

成功介绍完柳絮和文生,方正与柳苗就坐着牛车走了。

柳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尤其是看到眼前的汉子,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两下口水。

这虬实有力的胳膊,怕是连老虎都不如吧?

这不怒而瞪的眼睛,怕是连青蛙都不如吧?

这厚重粗壮的身材,怕是连城墙都不如吧?

柳絮突然为自己的莽撞后悔了,自己孤身来到这里,岂不是羊入虎口、虾入鲸腹?

对方若是用强,自己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管吧?

柳絮结巴着声音道:“呃,那个,文、文叔,公子在哪儿,我买了两个包子,让他先填饱肚子,我马上做饭去......”

文生沉着脸道:“我和公子都吃过了,不着急吃饭,下晌再吃一顿就行了。 ”

文生伸开蒲扇般的大手,柳絮颤抖着将包子放在掌心儿,转身进了屋子。

柳絮硬着头皮跟进了屋子。

床榻之上,坐着一个健壮的汉子,眉眼十分的熟悉。

柳絮想了片刻便想起,此人,就是婚礼上,那个自己看着最不像书生的那个书生,当时,他还向女子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而且,此人,与迎接自己的家仆文生,眉眼鼻口,有很多相似之处。

若是没猜错,李文才与文生,明为主仆,实为兄弟,文生,全名应该叫李文生。

李文才抬眼看了看柳絮,脸色一红,接过包子,塞到嘴里一只,很自然的将另一只递给文生。

文生一皱眉头,李文才忙又收回了手,将第二个包子也塞到了嘴里,顿时噎得眼白都翻起来了。

柳絮忙去伙房倒了碗水,递给了李文才,李文才“咕咚咕咚”的喝得见了底,站起身来,将碗递还给柳絮。

柳絮惊诧的指着李文才的腿道:“公子,您的腿......”

李文才重新坐在床榻上,抚着右腿道:“一时情急,忘了腿伤......”

柳絮好看的杏眼瞪得更圆,急道:“公子,我哥说您伤的是左腿......”

李文才又慌乱的抚着左腿,脸上尴尬之色更甚。

柳絮天真浪漫道:“公子伤得好重,两条腿都疼了,我还是去准备下晌的饭,看能不能补补吧。”

柳絮转身,脸色又尴尬的回头,低声对文生道:“文叔,茅房在哪儿?”

文生脸色微变,随即笑意闪现,指着院子的最后方道:“在院子斜后方。”

柳絮脸色红了红,随即转身去了茅房。

李文生摇了摇头道:“文才,这丫头看着脸灰扑扑的,胳膊瘦得跟鸡爪子似的,腰细得跟狗脖子似的,以后恐怕不好生养,花了十两银子,你是不是让柳树给骗了?这要是到窖子里,能买两个回来呢!”

李文才急切的解释道:“大哥,窖子里买回来的,才是不能生养的。这柳絮瘦是瘦了点儿,但柳树保证说是个黄花大闺女。”

文生摇了摇头道:“四弟,这十两银子,是爹和我、二弟、三弟一起冒死猎了黑熊换来的,你没经历过那种生死,花出去不知道珍惜,我可不想这钱打了水漂。是不是黄花大闺女,你今晚就试试。”

李文才脸颊顿时变得血红,结巴道:“大、大哥,还、还没成亲呢,怎么、怎么试?柳树不得、不得杀了我......”

文生横了一眼李文才道:“你给书院送柴禾送傻了?柳树披着羊皮当豺狼,把亲妹子送到咱哥俩面前,不就是给咱送肉、让咱白白享用的意思吗?到最后,恶人让咱来当,他落得好名声!你若是当好人,不想试,我可得试了,我三十多岁的人了,早想留个后了,待我有了后,再让老二有后......”

李文才咬紧了嘴唇,终于点了点头。

毫不知情的柳絮,过了半天才从茅房出来,净了手,转身进了伙房,看着少得可怜的食材,犯起了愁。

伙房里的食材很简单,一块儿扔在角落的破损肉皮,几个土豆,两棵冻葱,别无他物。

柳絮绞尽脑汁,才想起来两样菜,一道是东北皮冻,一道是“飘香土豆泥”。

皮冻,先将肉皮清水煮熟,将上面残余的肥油刮净,将干净的肉皮切成细条或小细块,再放在清水里煮,煮成半是粘稠状,根据个人口味,可以放入盐等调味成浑冻,也可不放任何调料成清冻,蘸着酱油吃。

考虑到没有酱油等蘸料,柳絮做成了浑冻。

飘香土豆泥就更简单了,就是将肉皮刮下来的油放在锅里炒香,再将土豆切块,放在锅里小炒,最后放水和盐,慢火将土豆烀得绵软,用勺子怼成土豆碎泥,装盘,洒上葱花即可。

将两盘子菜放在桌子上,李文生抽了抽鼻子,感觉满屋子都是香气,实在没想到, 只是简单的食材,在瘦小枯干的柳絮手里,竟妙手生香,着实惊讶不小。

整个李家,一个鳏夫爹爹,四个粗糙的儿子,一共五个大男人,没有一个女人操持着,本身就是糊弄着生计,吃着柳絮的饭菜,就差没把舌头咬掉了。

二人吃得肚子大了一圈,柳絮借口收拾桌子,便回了厢房。

天色越发的黯淡,李文生时不时的将眼光瞄向厢房的方向。

本来对柳絮身材“瘦小”的不满,因这一顿饭,瞬时改观,怎么看怎么顺眼,只觉得柳絮的身体里,蕴含着无限大的能量。

李文生心痒难耐,看着房门的方向,左等李文才不回来,右等李文生不回来,急得站在门口等着,实在等不过,迈步就要向厢房方向走。

李文才急步从茅房的方向回来,一把将脚步匆匆的李文生扯回了屋内,欲言又止,一脸的犹豫不决。

李文生狐疑道:“咋啦?四弟?有啥不对劲儿的?”见李文才脸色不对劲儿,李文生还以为柳絮在饭菜里下了巴豆,害得弟弟上茅房。

李文才叹了口气道:“大哥,今天,不,是最近几天怕是都不成了。”

“咋了?”李文生脸色沉了沉,不悦道:“四弟,你这前怕狼后怕虎的,小心到了被窝的媳妇跑喽!柳树收了咱十两银子,不能打水漂......”

李文才脸色一红,讷讷道:“哥,不是我胆小儿,实在是,实在是柳絮,她,她这几天......她在这院子里,得呆到我‘腿’好,怎么着也得一两个月 ,不差这几天,免得、免得染了晦气......”

李文生看着李文才吞吞吐吐的模样,顿有所悟道:“你是说,你是说柳絮她、她、她来葵水了?”

李文才点了点头,将在茅房中看到的葵水带之事告诉了李文才。

李文生亦是老脸一红,虽然活了三十多岁的年纪,因为娘死得早,与女子接触的不多,这女子来葵水之事,还是偶尔去逛窖子才知道的。

“知道了。”李文生逃也似的回到了正房西屋。

这青石房子是临时租来的,屋子里是床榻,对于睡惯了热炕的李文才和李文生来说,都是个不小的考验,二人熬到了半夜都没有睡着。

夜半,李文才听见西屋的房门轻响。

打开窗户偷望,大哥李文生正蹑手蹑脚的向厢房方向走去。

不走门,反而奔向窗户,刚要推开窗户,李文生的脚下一滑一闪,‘扑通’一声摔了个仰面朝天,怕惨叫出声,用手捂住了嘴。

好半天,才勉强爬起来,恨恨的跺了几脚脚下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冰面,一瘸一拐的回屋了。

躲在牲口圈的柳絮,抚了抚手臂上的伤口,眼色沉沉的看着李文生的背影,暗暗吐出一口气,算这李文生识相,自己在屋中还准备了好几份大礼,没派上用场他就撤退了。

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今夜之事,也让柳絮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明天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豺狼之地。

第四十一章 碰瓷不成反丢梨

第二日,柳絮简单做了一些粥做早饭,看着少得可怜的食材,一脸愁容的对文生道:“文叔,公子正在养着伤呢,光吃这些清汤寡水的可不行。我想到街市上去买些食材,给公子好好补补,腿伤也好得快些。”

文生皱着眉头道:“公子吃饭不挑,浪费那个钱做甚?”

柳絮佯装关切道:“文叔,公子挑不挑,那是公子的事儿,咱伺候的人可不能不想着,郎中说了,要以形补形,只要买些大骨头就行。”

见柳絮只是想买大骨头,是便宜不能再便宜的食材,尤其自己常年给几个屠户送猎物,不用自己开口,定会张口白送的。

想着看看柳絮能将大骨头做出什么花样来,文生点了点头道:“好,我陪你去。”

柳絮心里轻叱一声,这个文生,哪里是陪着,分明是怕自己逃跑的意思吧?

斜眼睨着一瘸一拐走在前面的文生, 柳絮心里盘算着,自己在街上寻机逃跑的几率有多大。

成功逃跑的几率柳絮暂时算不出来,但是被抓住后的结果柳絮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定会像小鸡崽子似的,被文生一把手给掐死。

柳絮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只盼着秋山不负自己所托,将口信捎给牛伯,牛伯又将消息捎给赵红,赵红再将柳翠红和柳稍骗来。

气氛很是消沉,柳絮没话找话问道:“文叔,你走路不稳,莫不是脚扭到了?”

文生懊恼的瞟了一眼柳絮,见柳絮眼色清明,不似作伪,淡然反问道:“柳絮,你鼻子不通气,莫不是得了风寒?”

二人呵呵轻笑,掩拭着彼此心知肚明的算计。

昨天的街市一如即往的热闹,柳絮状似闲逛,实则偷瞟着秋山的影子。

找来找去仍不见秋山,柳絮的心越来越不落底。

“这不是文生吗?今天怎么空手来的,没猎到大黑熊?”一个一脸横肉的屠户高声喊道。

文生眉头皱了皱,答非所问道:“我家公子腿受伤了,想买几根骨头补补......”

公子?屠户一脸错愕,看到旁边俊俏的柳絮,了然答道:“公子伤了啊?是得好好补补,我这儿的大骨头,你随便挑,白送。”

文生毫不客气的将四五根大骨头一骨脑的收了,迈步想走,瞧着柳絮瘦不拉叽的样子,摇了摇头,又扔下三十几个铜板,将一块成色不错的五花肉给买了。

屠户媳妇是个省事的,见肉没少收钱,将刚买了两颗冻秋梨用油纸包了,递给柳絮道:“这是婶子刚买的冻秋梨,回家泡软了吃,可甜了。”

柳絮捧着黑黝黝的、凉冰冰的两颗梨子,感觉很新奇。

两世以来,她还头一次见到冻秋梨这种实物,前世的自己只在姥姥的嘴里听说过,没想到,还有机会亲眼看到,甚至品尝到。

看着柳絮呆萌的样子,文生不觉莞迩,难得嘴角上扬,笑道:“东西齐了,咱回家吧。”

“呃......”柳絮如遭棍喝,顿时清醒,没想到文生这么快完成了买大骨头的任务。

焦急的四处张望,仍旧不见秋山的影子,更别提柳翠红和柳稍了。

看着文生手里提着的五花肉,柳絮眼珠一转,有些为难道:“文叔,这大骨头能不能配着白菜一起炖了?五花肉看着不错,能不能买些糖,我给公子做红烧肉,可香了......”

文生犹豫了片刻,冻白菜便宜得很,但白糖可是不便宜,看着柳絮充满希冀的眼色,想着柳絮做菜的手艺,心又软化了,点了点头道:“好,去买。”

二人到了一家杂货铺子,老板娘热情的打招呼道:“客官来点儿什么?”

老板娘抬起头来,见是柳絮,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

是柳苗。

柳絮抬眼看了看方家杂货铺,二十几平的样子,有筐子、篓子,炕席、泥盆、筷子等物,五花八门,生意不闷不火,离宋氏吹嘘的富贵差了一大截。

这也是为何方正两口子回柳河村时,只能雇牛车,而不是坐马车的原因。

柳苗一脸紧张道:“三妹,你咋跑出来了?还不回去照顾李公子?”

柳絮指了指一丈开外的文生道:“大姐,你紧张什么?有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跟着,还怕我跑喽?还是因为那十两银子花没了,怕我跑了没得还?”

柳苗脸色一白,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三妹,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十两银子?我听不明白。你快回去照顾李公子吧,这次机会本来是给小姑的,是大哥见你在家天天捡柴辛苦,想让你到县里开开眼界,活计也轻省些。”

“哦,那我得感谢大姐和大哥的‘仁慈’了,李公子对我‘好’的很!这不,知道我嘴里发苦,让我来买白糖甜嘴呢。”

柳苗胡乱的包了些白糖,还好心的少收了几个铜板,怕文生等急了,一个劲儿的轰柳絮走。

偏柳絮不急不徐,时不时说出一句让柳苗胆战心惊的话来,听得柳苗心浮气燥,好不恼火。

柳苗不愿意与柳絮多聊,脸色沉闷道:“柳絮,事情己成定局,你怨责也无用,别说什么十两银子那些有的没的,若是害得大哥回不了书院,有你们三房好看。”

柳絮眼色一眯,扯着嘴角笑道:“大姐,我感谢你来不及呢,怎么能怨责呢?”

柳絮一拧身向文生走去,眼睛阴得如一潭死水。

终于知道柳树为何不像桂花爹一样,明目张胆的卖闺女,原来是他还打着回文昌书院的主意。

书生最讲声名,若是他卖妹妹的事情落人口实,将一辈子科考无望。

柳絮暗暗攥紧了拳头,柳树,成亲之事还没给够你教训,我定让你声名扫地,一辈子只能低头做人,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三房要脱离你的控制才行。

走到文生面前,柳絮嫣然一笑道:“絮儿从小没有离开过家里,见到大姐很亲切,多聊了两句。”

将剩下的几个铜板递还给李文生道:“大姐少收了几个铜板,还给你。”

文生很是满意柳絮老实的态度,不客气的将铜板收了,挥着手里的一颗冻白菜道:“东西这回齐整了,咱回家吧?”

“好。”柳絮老实的答应着,跟在文生身后,眼睛滴溜溜乱转。

一辆马车呼啸而来,文生喊着柳絮往路边让让。

马车眼看着就要飞驰而过,柳絮眼色一凛,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似未曾站稳,身子向马车侧身栽去。

“唉呀......”柳絮的身子在原地打了个转,手里的白糖、梨子在空中散落开来,直直飞进了只着一只帘子的车厢。

车夫一把勒住马车,惊慌道:“姑娘,你可安好?”

“咦,是你?”燕衡惊诧道。

车厢内之人执着一只黑不溜秋的梨子,沉声道:“连这点骗钱的伎俩都看不出来,要你的眼睛何用?”

燕衡吓得噤声,甩起了鞭子打在马背,“驾----”的一声,马车继续长驰而去。

柳絮暗叫一声倒霉,自己打的就是自己若是碰瓷不成、被 对方反碰瓷也行的态度,不管哪一种,只要拖延些时间就好。

结果碰到的马车,主人竟然是上次上山时遇到的、挥手砍髭狗的僵尸脸,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不理自己的碰瓷,也不反过来谴责自己,将自己当空气一般,马车连停都未停,最可气的是,还贪下自己一颗冻秋梨!!!

这下可尴尬了。

明月心争如焚,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难不成,自己真的要与李家兄弟硬碰硬、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吗?

文生脸色黯淡,将掉落地上的一颗冻秋梨、一包白糖捡起来,重新放在柳絮手里道:“别耍花样,赶紧回家。”

柳絮哀叹了一声,腿肚子如灌了铅般的沉重,看着周围摩肩接踵的人群,脑袋如打结了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向人群呼救,说文生诱拐了良家妇女?

念头只一闪就被柳絮否定了,柳树收了人家银子,李家绝不肯罢休,如果还不出银子,只会逼着柳树不故声名,写个真实的卖身契而矣,那样,对自己就更加的不利了。

唯一可行的办法是,找个替代自己的准媳妇,堵住李家兄弟的口,柳树也会做缩头乌龟, 不闻不问。

柳絮正犯着愁,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咦,絮儿?你咋在这儿?”

柳絮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开心的转头,抓住赵红的手道:“大红,我可想死你了,你咋来了?”

大红身旁,还跟着赵二刚,而赵二刚身侧,跟着柳翠红和柳稍。

有赵二刚在,柳絮的心终于落了底。

赵二刚一脸错愕的看着如黑熊般健壮的李文生,低声道:“絮儿,这是咋回事儿?用不用我帮忙?”

柳絮可不想赵二刚与李文生发生冲突,二人,明显不是一个级别的。

柳絮微微一笑道:“这是文叔,是我做活的李公子的家仆,别看他人高马大的,人很‘好’的。”

明明说的是“好”字,赵二刚却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第四十二章 找到替罪羊

马车车厢里,男子看着长得黑不溜秋、摸起来冰冰凉的冻梨子,车帘一挑,塞到燕衡手里道:“燕衡,我看你的眼睛和脑子越来越不中用了,以后如何跟着我和九王爷对阵?我燕家上下一百二十口的仇,何时才能得报?”

燕衡噤若寒蝉,被梨子冻着的手不敢松开,讷讷道:“少爷,属下知道了,此次辽北一行,定小心行踪,找出九王爷通敌的证据。”

男子眼色轻眯,嘴角上扬,似掠过一丝笑意道:“证据,不一定是找出来的,也许,是做出来的。”

燕衡身子哆嗦了一下,只觉得透骨的寒意涌上心头,不知是被梨子冻的,还是被少爷的话给惊的。

在他的印象中,过去的大少爷,可是比二少爷还要单纯无害。

不过是一夜之间,阴谋算计,层出不穷;心狠手辣,绝不手软。

见少爷不再言语,燕衡试探着问道:“少爷,这冻梨子,如何处置?”

男子不屑的轻叱一声,放下帘子道:“这粗鄙的东西,岂能入本少爷的口?自然是为了惩戒你才留下的!现在就吃,不许停!!!”

“啊?”燕衡的脸皱在了一处,这冻梨子未化开,如铁打般的硬,比寒冰还寒,自己硬着头皮吃完,二十八颗牙齿,估计就要远离自己而去了。

燕衡万般无奈张开了嘴,咬了口冻梨,透骨的寒冷顺着齿缝儿钻遍了全身,不由心里感叹,原来,有一种刑罚,叫做铁齿铜牙拼冻梨......

......

街市上,柳絮与赵红、柳翠红、柳稍假模假样的热络一阵。

柳絮转身对文生笑道:“文叔,我没离开过家,见了亲人,想家的心思更甚,能不能让小姑、二姐和大红上家里坐坐,中午我做一顿好吃的,亲人们拉拉家常。”

文生斜眼瞟了赵二刚一眼,柳絮忙解释道:“二刚哥是大红的哥哥,他还有事儿,他不去的。”

文生看着四个排排站的小姑娘,心里别提多熨贴了,恨不得将四个都领回家,刚好配上他李家四个兄弟。

柳稍有些不情愿道:“我去李家做甚?我要跟二刚哥去。”

赵红撇了撇嘴,哄骗道:“柳稍,我大哥是去帮赵屠户杀猪,血和肠子流一地,你就不害怕?我们还是先去李家歇歇脚吧,待我哥完事了,再来找咱。”

赵红附耳到柳翠红和柳稍耳边道:“陪我去开开眼界呗,听说李公子是文昌书院的书生,家住在外县,奔着李先生的学问来到江阴县的,家趁人值,自己独门独院,住青石房子,顿顿有肉吃,还有下人使唤。若是将来中了举人,就能坐衙审案了,说不定就是咱江阴县的县太爷,我可得去看看,将来说出来,眼气死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

柳絮晃了晃手里的白糖道:“聊什么呢,快家去吧,公子要吃红烧肉和炖大骨头汤。”

柳稍咽了口唾沫,心中暗自嗔责,柳树也太过偏心,让柳絮来这吃香的喝辣的,让自己在家里干粗活。

柳翠红看着自己白嫩的手,再比较着柳絮粗鄙的手,亦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当掌印夫人的料,而柳絮,就是给自己当丫鬟的命。

看着柳絮一脸徜徉的样子,一幅春天里怀春的猫儿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柳翠红与柳稍姑侄女二人,脸上都十二分的不痛快。

二人打定主意去看看柳絮所说的“富贵”,于是跟着柳絮来到了李家小院。

院子虽不大,但也有两间正房、两间厢房,住着一主一仆,已经绰绰有余。

相较于看惯了黄色土坯房的几个农村丫头,这己经是不错的配置了。

柳稍想去看看传说中的“李公子”,柳絮一把阻拦在门外:“二姐,不可无理,李家在南边是大户人家,广厦千间,良田万亩,呼奴唤婢,最讲究礼法,女子不能随意进公子的房门的。”

“那你怎么可以?”柳稍眼睛一立道。

柳絮贝齿紧咬下唇,脸色一红,扭捏道:“我,我自然可以,我还要照顾公子两三个月呢,端茶送水,喂药添衣......”

柳絮一幅满面含春的样子,刺得柳稍眼睛发红,恨声道:“丑人多做怪。”

柳絮脸色一沉,怒道:“不许这样说公子,公子风流倜傥、出口成章,堪比仙人,那日大哥成亲时公子也去了,就是那里面最有风姿的那个。”

柳翠红和柳稍的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柳树成亲那日,围在李先生身侧的两个长得最好看的公子,一幅孤傲卓然的样子。

柳稍不由得心里乱得很,她本来是被赵红骗来找赵二刚的,自己是小姑娘,面皮子薄,恰好小姑柳翠红天天躲着柳树,怕责问她冥衣之事,于是拉着她一起来了。

一边是猎户出身、随时进山有危险的赵二刚,一头是平步青云、家境富贵的李公子,柳稍不用多想,就知道该倾向哪头儿。

柳絮见柳翠红和柳稍都有些心动了,便去伙房做吃食。

要想马儿跑,必然先吃草。

为了给二人吃定丸,这顿饭柳絮可是卖了十二分的力气,

一道菜是熏大骨;一道菜是骨头汤白菜;一道菜是广式红烧肉。

先将大骨头和五花肉用水煮,里面放上白菜和盐,将去了肉沫的五花肉取出,大骨头继续熬,直到熬得汤色变白,完全入味儿;

将大骨头捞出来,在锅里放少许水,再放入糖,熬出糖色,骨头放在上面架的竹帘上,用焦糖慢熏上色;

最后再重新起锅,放入少许油,再放入白糖,再将切成肉块的五花肉放入,边出油边放少许水,直到肉质不柴不腻,这才放盐出锅,再铺以冻白菜上的一点点绿色。

文生难得表现出仆人的自觉来,主动将李文才的吃食端进主屋,让几个女客一起在厢房里吃。

从始至终,传说中的“李公子”并没有露面,神秘得如同天上的长留上仙。

得不到的才是最美好的,看不到的才是最上心的。

柳翠红和柳稍时不时偷觑着正房的方向,却偏不能如愿。

正房里的李文才,如同空气般,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文生很是会看眼色,对几个小姑娘,态度和和蔼可亲,除了眼神怪怪的,倒像是邻家的叔叔;对正房里的“李公子”,更是毕恭毕敬,无懈可击,更是增加了“李公子”的可信度与神秘感 。

吃罢了饭,柳稍状似无意道:“柳絮,你弟柳毛病重了了......”

“你说什么?”柳絮惊得站了起来,慌得来回踱步。

柳稍状似关心道:“不如,你回家去看看吧。”

柳絮一脸难色道:“不行,大哥让我留下来照顾李公子,我若回去了,李公子的腿若是有个好歹,大哥会骂我的。”

柳稍面似心慈仁善道:“咱们是姐妹,我留下来帮你照看一两天就好了,大哥不会骂你的。”

柳絮一脸担心道:“大姐,李公子是贵人,有很多讲究,不如让小姑留下来陪着你吧。”

柳翠红脸上现出喜色来。

柳稍却坚定不移道:“小姑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粗活,不像我,从小到大粗鄙惯了。”

柳翠红登时不乐意了,恼怒道:“二丫头,你说啥呢?是想说我好吃懒做惯了?还是你奶苛待你让你‘粗鄙’了?让你回家就回家,哪那么多废话。这次照顾李公子,本来就是柳絮顶替我来的,既然柳毛病重,大家姐弟一场,自然应当回去,我顶回来就是了。”

没想到,在柳翠红嘴里还能听到“姐弟一场”这样的陌生的字眼,真是莫大的讽刺。

柳稍还要说什么,柳翠红的脸已经沉了下来:“二丫头,我虽然只比你们大几岁,但怎么着也是你们的姑姑,父母不在,我说的就算,你们回去吧,这点活儿,不算啥 ,我能干得来!”

柳絮狐疑道:“小姑,这里的活计一点儿也不轻省,不仅要帮公子洗衣裳做饭,还要熬汤喂药,你确定要留下来照顾他,绝不后悔?”

柳翠红以为柳絮不愿意放弃李公子,越是追问,越坚定了她留下来的决心。

尤其是她已经十六岁了,高不成低不就,找庄户人家吧,嫌弃泥腿子脏;找商贾吧,又嫌弃在位低下,这“李公子”,就跟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般,专门为她准备的,直接掉过了她嘴里,谁也休想再夺走。

不耐柳絮继续啰嗦,柳翠红将柳絮往屋外推道:“我说帮你就帮你,哪那么多废话, 你回家吧,别着急回来......”

“呃,行,我拿东西。”柳絮掩住嘴里的笑意,将剩下的一小捧白糖和一颗冻梨子揣在怀中。

还要再叮嘱两句,再次被柳翠红推出了院子,与她一起的,还有柳稍、赵红,大门“咣当”一声紧闭了。

柳絮抬头看着院子高大的墙头,努力压下心头偶尔涌上来的负罪感,心中默念:

之所以选中你,一半是因为过去你对三房的悲惨熟视无睹,一半是因为你自己的选择。要报仇,去找柳树吧。

柳稍倒是个命大的,因为争不过柳翠红,反而救了自己。

三人离开了李家,在街角转弯处,看到了一脸焦急等候的赵二刚。

见柳絮走了过来,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急切道:“昨天大红跟我说牛伯捎回来的信儿,我就有些后怕,关键不知道咋回事,不知道咋帮你。”

柳絮忙眨了眨眼,斜睨了一眼柳稍,示意赵二刚不要再多说话,免得被柳稍瞧出端倪来,讪然一笑道:“没啥事儿,我吃得好,住得好,我让牛伯捎信儿,就是想问柳毛的病咋样了。咱还是快点儿回家吧。”

第四十三章 盗墓有风险

回到柳河村之时,天色已经昏暗,因为担心柳毛真的有什么闪失,柳絮直接奔了柳长堤家。

柳毛虽然没有柳稍所说的病情加重,但是情况也不容乐观,脸色白的像纸,嘴唇干裂着,说话软弱无力,似要随时撒手人寰一样。

看出柳絮的担心,柳毛的小手紧紧抓住柳絮的手,努力扯出一丝笑意来:“大姐,你别担心,毛毛一定会好起来的。婶子怕我吃药嘴里苦,天天给毛毛煮羊奶、?鸡蛋糕吃,比我一辈子吃的都多,我都吃腻了。”

柳絮隐去眼里的泪光,攥紧了毛毛的手,浓浓的鼻音道:“净胡说,你刚刚六岁,知道什么是一辈子?!毛毛定会好起来的。姐姐拿回了白糖,明天毛毛再喝药的时候,姐姐给毛毛蒸双皮奶、做蛋糕吃,天天做新花样,保证毛毛永远吃不腻。”

“好啊,我等着。”柳毛微微一笑,因为嘴唇干裂,扯得生疼,轻“嘶”了一声。

柳絮仰起头,将险些流出的泪水努力憋了回去,努力笑道:“姐姐有些风寒,免得过了病气给你,明天再给你送药来。”

柳絮逃也似的离开了柳家,刚出屋门,眼泪就落了下来,靠在门板上,久久没有离去。

姐弟俩心里都清楚,没有银子,明天的药,能不能开来,还是个未知之数。

柳絮站在村路上,左面是柳家老宅的方向,右面是赵家的方向,柳家老宅不肯出银子;赵家又想着让自己当儿媳妇。

两权相害取其轻。

也许,自己,嫁给赵二刚是现在最好的选择,总比卖给李文才等陌生人当生育机器强,更比桂花被酒鬼老爹卖给青楼强。

柳絮转头向右侧转去,刚走了两步,听到山里传来了两声髭狗的叫声。

柳絮暗叹,不知道哪个家伙和自己一样倒霉了。

想起上次的经历,至今仍是心有余悸。

蓦然想起和自己同生共死的阿黄,柳絮恍惚记得,他好像说,等着自己去接他。

接他、接他......

柳絮脸上现出一抹喜色,自己怎么就忘记了,这个阿黄,也是个隐形的小富豪,手里还有着二十来两银子呢!还有两个天价的玉佩!

对!找阿黄!!!

对!盗墓去!!!

虽然对阿黄有些愧疚之心,但为了毛毛的病,柳絮决定明天一早就上山,不管阿黄怎么阻拦,抢也好,哄也好,骗也好,都要将这银子和玉佩据为己有,神仙也拦不住自己强大的决心!!!

回到了柳家,刘氏直接将柳絮扯回了下屋,神神秘秘道:“柳稍回来了,生着闷气回了屋,你二伯娘进屋问咋回事,不知说的啥,出来就上你奶那屋去了,吵吵的声儿还挺大,你奶气得拿扫帚把你二伯娘打出来了,骂你二伯娘‘浑不吝’,骂你小姑‘傻了巴叽’,还让你大伯、二伯去把你小姑从县里接回来。你大伯好说歹说,县里城门早就关了,进不去,明天一早就去接。到底咋回事啊?你咋不在你苗姐家多住几天?”

听刘氏的话音,柳絮终于知道刘氏为啥不担心自己、反而关心起柳稍来了,竟是以为自己昨天荷包的事儿已经解决,住到柳苗家散心了。

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刘氏见柳絮不回家追问,柳树怕刘氏知道了坏事儿,先撒谎骗她了。

柳絮这才将柳树让自己照顾“李公子”、柳翠红又将差事抢回去的“真相”说了一遍。

刘氏心有余悸道:“去照顾‘李公子’的事儿,柳树和柳苗为啥扯谎呢?霍三丫不是也在城里当丫鬟做短工啊?都是正经事儿啊,有啥遮遮掩掩的?这里,不会有啥猫腻吧?”

刘氏终于聪明了一回,心里不落底,觉得柳翠红留在县里不靠谱。

刘氏一挑帘子,要出去找周氏。

柳絮一把扯回刘氏道:“娘,这事你就别掺和了,我小姑回来了,我奶再让我去,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再说,换成我小姑,柳树也没说啥啊,我小姑可是我奶唯一的闺女,是心尖儿尖儿,柳树哥不敢有猫腻,是你想多了。”

柳絮心道,被换成冥袍成婚的柳树,不恨柳翠红才怪,是恨不死她。

自己换成了柳翠红,柳树怕是做梦都能乐出声来。

柳絮躺在炕上,一宿睡得并不踏实,因为对柳翠红有那么一丁点的愧疚。

文生并不傻,定会想明白自己的用意,到那时,这股子气定会撒到柳翠红身上,而撒气的方法,只有一种,就是半夜爬窗的那一种,生米煮成熟饭的那一种。

柳絮不敢往下想了,她怕自己会唾弃自己,成了“拉皮条”的。

第二日一大早,柳树、柳长海和柳长江便坐着牛伯的牛车去了县里。

柳絮后脚拿了一把破柴刀,也溜出了门,直接摸上了山。

上次从墓地出来,是在夜里,深一脚浅一脚,走的时间长,以为会很远,而实际上,墓地离山脚柳絮经常捡柴的时候并不远,只两柱香的时间就到。

柳絮钻进了墓中,墓中没有点油灯,一片黑暗静寂,让人脖颈生风。

柳絮轻喊了一声“阿黄”,没有人回答。

可能是出去“偷”或“买”猎物了吧。

柳絮犹豫了片刻,想起毛毛今天必须继续吃药,努力掩下心里最后一丝愧疚,决定不再等阿黄回来,先行把银子拿回去,先治好毛毛的病再说。

记忆中,银子并未揣在阿黄身上,而是放在棺椁脚下的一个荷包内,柳絮寻着记忆摸索着,成功摸到了荷包,面上露出了几分喜色。

用手垫量下银子的重量,比上次却少了不少,大约只有不到十两的样子,毛毛的药,还是不够。

柳絮再次犹豫了,自己暂时没找到赚钱的路子,而柳毛的病,刻不容缓,在死亡面前,一切良心只能抛诸脑后。

阿黄的玉佩不能动!但阿黄的死人大哥,手旁还有一块玉佩!

柳絮深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向棺椁方向挪去,心中默默念着:“阿黄他大哥,你行行好,积积善,将玉佩借给我救命,冤有头、债有主,别怪阿黄,别怪毛毛,要找就来找我,我姓柳名絮......”

絮絮叨叨的念了半天,手伸到棺椁之内。

“啊.....”柳絮尖叫了一声,忙又捂住了嘴,噤了声,摒住了呼吸。

摸到了,摸到了,摸到的除了一块玉佩,还有一只手。

柳絮吓得一动不敢动,只是,这手,怎么不是干扁的,而是圆润的?不是冰冷的,而是滚烫的?

最可怕的是,怎么还动了一下?

这只滚汤的、圆润的的手,一下子抓住了柳絮的手,似使尽的浑身的力量将柳絮往里一带,柳絮前倾的身子,登时栽进了棺椁之中、一具身体之上。

诈尸了!!!有粽子!!!

盗墓有风险,入墓须谨慎!果然都是真的!!!

柳絮这下更慌了,挣扎着要坐起来,那手不仅不松,又加大了力量,柳絮受不得力,再次倾倒下来,一双手臂紧紧锢紧了少女的身子,怎样也不松开。

脸贴着尸体的脸,嘴碰着尸体的嘴,唇粘着尸体的唇。

还未来得及感受这唇是酸甜苦辣啥味道,尸体已经伸出了舌头,试探着舔着柳絮的唇,却是干干的。

尸体毫不放弃,试图用舌头启开柳絮的贝齿,柳絮牙齿打着颤,紧咬牙关不松口。

“娘子,我饿、我渴、我热......”尸体弱弱的吐出几个字来。

阿黄?

柳絮震惊了,双手轻轻抚上尸体的脸,有着明显的热度,嘴里吐出的热气,怕是能煮熟鸡蛋了。

柳絮忙跳出棺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阿黄从棺椁扶到了记忆中髭狗皮的方向,浑身盖得严严实实。

在阿黄怀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火折子,一打,却是一点儿亮光也没有。

“阿黄,火折子怎么不亮了?”

阿黄气若犹丝道:“阿黄听娘子的话,点着油灯等娘子来接!油灯没油了,就打火折子,结果火折子也不亮了。”

“那你怎么跑到棺椁里去了?”柳絮有些恼怒了。

“阿黄浑身没劲儿,不能找吃的,怕是要死了,所以要和大哥躺在一起......”

“你个呆子......”柳絮嘴里嗔责着,眼泪却已经落了下来。

因为自己一句话,就将油灯耗尽了,因为对大哥的执念,所以和一个死人躺在了一起。

多么纯良的阿黄,先是等大哥,后是等自己。

到头来,先是大哥等不来了,而自己,却算计着他手里的银子。

柳絮心里堵得慌,伸手扶着阿黄道:“阿黄,我们现在就回家好不好?”

阿黄喜极,反抓着柳絮的手道:“真的?要回家?”

“嗯,要回家。”

阿黄努力站起来,无力的再次栽倒在髭狗的被窝里。

阿黄气恼道:“娘子,阿黄没吃东西、没喝水,没有劲儿。”

柳絮忙摸索着舀了水,喂到阿黄嘴里,阿黄的心里这才不似火烧火燎般的难受了。

柳絮从怀里掏出那只冻梨子,递到阿黄唇边道:“这是冻秋梨,特意给你留的,放在我怀里一直揣着,已经化透了,一点儿也不凉,你吃着顶顶饿。”

阿黄接过梨子,狼吞虎咽,三两口就下了肚,啧啧叹道:“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了,以前在家,我吃的梨子,都是黄黄的,脆脆的,像这样软软的、酸酸的还是头一次。”

几句话说得柳絮心里发酸,这只冻梨子,是她准备哄阿黄骗银子的。

与阿黄相较,自己真的很罪恶。

第四十四章 二弟争宠

见阿黄吃了东西,喝了水,缓过来不少气力,柳絮这才扶着阿黄出了洞。

虽然阿黄身形比较瘦,但毕竟是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待柳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扶着他出了洞口,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了。

好在,白日的髭狗不怎么靠近村屯,柳絮找了一根粗树杈,让阿黄支着当拐杖,自己搀扶着另一头,这才如蜗牛般挪到山脚,碰到在山脚打柴的村人李二牛,央求他将阿黄背回家。

回到柳家显然是不可能的,只能先回柳长堤家。

对于柳絮救回来个人高马大、心智却只有四五岁的少年,柳长堤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脸上的愁容,令人不难看出他对于未来日子的担心。

柳絮知道柳长堤担心的是什么,安慰道:“长堤叔,你先收留阿黄一阵子,对别人说是婶子娘家的远方侄子,叮嘱好二牛叔别乱说话,免得村人乱猜忌,近期我一定将阿黄接走。”

柳长堤长叹了一声,还是点了点头。

柳长堤这头解决了,该解决阿黄这头了。

柳絮微笑着抬起手,阿黄省事的低头,让柳絮一下子够到了头顶,抚了抚他的头,柔声说道:“阿黄,姐姐还没有自己的家,你先住在这里。一定要记得,这是你小姑、小姑丈,你是来串门子的。”

阿黄撅着嘴不说话,见柳絮盯着他看,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柳絮不由得心里犯了嘀咕,这阿黄心智不全,却有着自己的坚持,自己在墓里偷拿了他的银子,到底是先告诉他、征求他意见,还是先斩后奏、花掉再说?

如果说了,他不同意了该怎么办?

如果不说了,他找不到了银子着急该怎么办?

柳絮的脑中正天人交战,阿黄已经伸出手来道:“娘子,你扶我下山的时候,怀里的银子硌得我生疼,现在还给我吧,良伯说,要自己拿着,只能换吃的。”

柳絮讪讪的看了一眼惊诧的何氏,尴尬道:“阿黄,我不是你娘、娘子,以后你就叫我、叫我絮姐吧。”

“不要,娘子。”

“听话,叫絮姐有好吃的。”柳絮哄道。

“有金丝糕、白玉糕吗?”

“呃,没有......”

“有蟹黄燕窝吗?”

“呃,没有......”

“有百合煨莲子吗?”

“呃,没有......”

柳絮觉得自己的自觉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这个阿黄,以前怕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这都吃得什么跟什么啊,自己的前世加今生都没吃过。

为了挽回被击得粉碎的自尊心,柳絮眼珠一转道:“吃过奶昔吗?”

阿黄摇了摇头,眼睛闪闪亮。

“吃过牛轧糖吗?”

阿黄摇了摇头,眼睛闪闪亮,口水要流出来了。

柳絮满意的微笑,小样儿,没点儿本事还罩不住你了呢!!!

柳絮傲娇的指着自己的鼻尖道:“知道叫什么了?”

“知道叫什么了?”阿黄重复道,眼睛里闪着显而易见的狡黠。

柳絮脸一黑,重新问道:“管我叫什么,回答错了,没有好吃的。”

“叫‘絮姐姐’,娘子。”阿黄一脸的真诚。

柳絮眼睛一瞪,轻叱了一声道:“一、二......”

阿黄忙吐了吐舌头:“我听话,絮姐姐。”

柳絮将怀里的银子掏b 出来,一骨脑的塞到柳长堤手里道:“叔儿,劳您跑一趟,去花郎中那儿,给阿黄几天治风寒的药,其他的都给毛毛开药。”

阿黄一听给别人开药,眼睛登时立了起来,站在门口,阻住柳长堤的去路,撅着嘴巴道:“良伯说了,银子很重要、很重要,不能给外人花,不要给臭毛毛开药。”

柳絮感觉自己的头又要大了,继续哄阿黄:“阿黄,我是你的外人吗?”

阿黄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

“柳毛是絮姐姐的亲弟弟,是絮姐姐的外人吗?”

阿黄想了想,摇了摇头。

“絮姐姐不是阿黄的外人,柳毛不是絮姐姐的外人,那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了,是不是?”

阿黄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了。

见阿黄还是不开窍,柳絮转而劝慰道:“阿黄,良伯说了,只能用银子换吃的。你现在,有吃、有住、有穿,连看病我都管了,你还要银子做什么?”

这次阿黄想的时间较长,隔了一会儿才道:“好吧,我的银子都给絮姐姐了,絮姐姐以后要管我吃、管我住、管我穿、管我病,要管一辈子,绝不反悔,你发誓?”

“好,我发誓,管一辈子。”

柳絮装模做样发了誓。

阿黄这才换回了笑颜,手摸着饿得扁扁的肚子,头又开始有些晕沉了。

柳絮让柳长堤赶紧去开药,自己则进了伙房,先将羊奶慢火煮了一会儿,随后打了两颗鸡蛋,将鸡蛋清倒进了牛奶里,再放些白糖,搅拌均匀了,放在慢火上蒸,大约十几分钟的样子,一份简单的奶昔就成了。

将吃食分成两份,第一份先端给了柳毛。

阿黄的眼睛紧紧盯着奶昔,小眉头皱得跟万年山川沟壑似的。

柳毛微微一笑,将奶昔接过来,故意在阿黄眼前转了一圈,最后放在自己鼻子下面嗅了嗅,一幅津津有味的模样,不用勺子,直接就着碗,两口就将半碗奶昔吸进了肚,倒扣着空空如也的碗,斜睨着阿黄。

如他所愿,成功的看到了阿黄的脸成了黑锅底。

柳絮暗暗好笑,回身又从外屋端过来一份给了阿黄。、

阿黄眼睛一亮,回了柳毛一个傲娇的眼色,随即弯成了月芽儿,好看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看着奶昔,就像看着一顿崇尚无比的饕餮盛宴。

等柳毛要馋得流出口水来,阿黄才小心翼翼的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子奶昔,刚要放在嘴里,挑起眼色,将勺子又递到了柳絮唇边,暖声道:“絮姐姐先吃。”

柳絮推了推,阿黄固执的又重新递了回来,柳絮只好张了口,将奶昔吃掉了,心里如涌了一汪温泉般,别提多窝心了。

柳毛满面都是愧疚之色,结巴着道:“姐,我、我......”

柳絮安慰的抚了下柳毛的小脑袋,微笑道:“毛毛,你现在身体需要营养,你吃得香香的,身体棒棒的,姐姐就高兴啦。”

阿黄不甘示弱,将脑袋也递到了柳絮手边,仿佛一只邀宠的猫儿。

柳絮尴尬的用手抚了抚阿黄的大脑袋,哭笑不得道:“阿黄也是好样的,知道疼姐姐。”

待柳长堤从花郎中处回来,熬好了药,喂了阿黄和柳毛吃罢了药,柳絮回到柳家之时,己经是下半晌了。

一进院子,就听到哭天抢地的呼喊声,震得人耳朵都要聋了。

前脚刚迈进院子,一烧火棍就飞了过来,柳絮慌忙往旁边一闪,烧火棍直接打在了门扉上,碎裂了两截,可见力度之大。

小心翼翼绕进院子,再看向院中,气氛很是诡异。

只见院中,柳树跪在地上,周氏站在他身前,手僵立在半空,呈现着打人的姿势。

在周氏旁边,是柳长海,气恼的对周氏道:“娘,你打树儿做甚?是翠红自己个儿不检点,爬了人家李公子的床,人家老李家不放人,说得确定肚子里没揣老李家的种才放人......”

周氏怔怔的看着被儿子抢走扔掉的烧火棍,气得坐在地上就开嚎:“你个狼崽子,到现在还骗我,长江都跟我说了,哪里是什么李公子,哪里受了腿伤?!长得跟老虎似的,床下还藏着一把尺长的大刀!显些砍掉他半个胳膊!你这是将你妹子送到狼窝去了!过两天再怀上狼崽子,就更要不回来了。你们多叫上几个人去,把翠红给我抢回来!”

柳树轻哼一声道:“奶奶,是孙儿识人不清,是孙儿上了当。但木已成舟,不认也得认,那李家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我们三个人都打不过人家李文生一个人,即使拼死把小姑要回来了,也是残花败柳,没人会再娶,还被人说不俭点,不如想办法,多管李家要些银子正当。”

周氏顿了顿,用手又捶着胸口道:“你当我老婆子瞎吗?若是有银子,老李家何必用这下三滥的手段要了翠红的身子?正常下聘礼不就好了?”

柳长海横了一眼宋氏,虽然表面上没证据证明柳树参与李家之事,但他心中己笃定了,更笃定宋氏和柳苗在其中起不了什么好作用。

即使心知肚明,他也不能挑破,否则柳树的名声就毁了,这个本来人心慌慌的柳家,就要散架了。

柳长海只好安慰道:“娘,看老李家的身手,定是打猎惯了的,如果娶了翠红,就是咱老柳家的姑爷,以后咱老柳家也就有了倚仗,谁也不敢欺负咱了,要是没银子下聘,也没事,那就让他们‘肉’偿好了,每个月送些野鸡肉、野兔子到家里,给娘您老人家解解馋,若是有幸打到了狐狸皮,也给娘打扮成县里的贵夫人模样,眼气死人。”

第四十五章 引狼入室

周氏哭了半天,发泄完心中的不满,手掌恼恨的拍了地面两下,只是不知是因为怕手疼,还是已经认了命,手掌拍在地上,轻得连半点儿灰尘都没扇起来。

周氏无可耐何的长吁短叹,对于李家,确实头疼得紧。

柳长江是农家干活好手,身子虬实,力气不小,到了李家面前,让人家跟捏小鸡崽似的给踹翻了,现在还躺在屋里直哼哼,即使加上柳长潭去也是白扯。

打,打不过;

抢,抢不回;

经官,听说得给县太爷使银子。

就算勉强要回来了,柳翠红一个被别的男人睡过的女人,名声尽毁,连村里死了男人的寡妇都比不过,莫不如随弯就弯,嫁过去算了。

宋氏一见周氏心活了,微笑道:“娘,咱凡事得想开点儿,有了老李家的倚仗,以后您就是咱柳河村的王母娘娘,还能怕了那赵银生?赵氏还敢到咱家来耍横?五十文钱的事儿,还有荷包的事儿,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柳絮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宋氏比自己还能搅和事儿,将矛盾一下子又扯到赵家去了。

赵家完全是为了自己出头,不能凭白受这无枉之灾。

柳絮接茬道:“大伯娘,大姐领我去县里,不就是向县衙说荷包是我捡的吗?黄掌柜和县衙都不追究这事儿了,咱再深抠,让县太爷知道咱家撒谎了,我被关牢里事儿小,咱家名声毁了就糟了。”

“放屁,啥时候去衙门了,我咋不知道?”宋氏急得直瞪眼睛。

“那就是大姐故意骗我到老李家的。”柳絮一脸的委屈与不忿。

刘氏心疼的揽过柳絮道:“大嫂,说起这事儿,咱得好好说道说道,柳苗跟我说,她领着柳絮去县里解决荷包的事儿,怎么就变成去侍候什么‘李公子’了?”

宋氏瞠目结舌,她哪里知道柳苗还有扯谎一事?

柳树使劲咳了一声,让宋氏噤声,讪然道:“三婶,县衙的事儿是有的,柳苗怕大家担心,没和大家伙说,已经顺利解决了,不能再找赵家。让柳絮照顾‘李公子’是顺带脚的事。我也没想到李文才处心积虑的骗我,他和文昌书院的同窗一样穿着书生袍,还帮我去找文绣坊,是我识人不清,是我笨,是我对不起我小姑。”

柳树一幅悔不当初的样子。

柳长海轻叹了口气,安慰周氏道:“娘,现在事儿己经出了,怨怪谁也没用了,还是尽快让李家下聘礼过文书为好,此事若是传开了,柳絮、柳花和柳稍,就都不好找婆家了。”

只一句话,涉及各房未出阁的闺女,大家都不再言语,让各房瞬间达成了共识。

周氏虽心有不甘,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想着怎样从李家多捞些好处。

银子是不可能了,李家唯一多的,就是五个大老爷们,五个劳力。

周氏阴着脸道:“柳树,事情因你而起,你就再跑一趟李家,跟李文才说,柳家同意这门亲事,但有三个条件必须得答应,要不然,就是经官使银子,或是翠红怀了李家娃子,我也要将俺闺女领回来,宁可在家当老姑婆,一辈子嫁不出去。”

“第一,成亲可以,但我不放心翠红一个人,李家必须搬到柳河村来住。”

“第二,咱们家地里的活计,老李家从老到小,都得可着咱家先干。”

“第三,每月一只鸡、一只野兔子,三条鱼;每年节礼还不能落下......”

这些事情在普通农家来说绝不可能,和上门女婿,就差了一口锅吃饭,就差把“李”姓改成“柳”姓了。

但李家不是普通的农家,一门五个光棍,没田没财,猎到东西有得吃,没猎到东西饿肚子,到哪讨生活都一个样,搬到柳河村来,说不定其他几个光棍也能讨着媳妇,日子反而过红火了。

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做罢了晚饭,柳絮主动将柳长江的饭菜端到二房屋里,临出门,将赵家给自己抹伤剩下的金疮药塞到乔氏手里,左右看看无人,小声儿道:“二伯娘,叮嘱二伯以后别实心眼往前冲,这伤可不轻。像大伯和大堂哥,一点儿伤都没有。这是创伤药,给二伯上点儿,别落下啥陈疾。”

乔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柳树与李家没勾结,她第一个打死就不信,要不然李家为啥不打柳树, 为啥不打柳长海,可着柳长江一个人往死里揍,这不是明摆着看人下菜碟儿吗?!

柳絮瞟眼看了眼里屋,柳稍的屋子房门紧闭,始终不见影子,心想这柳稍平时虽然挺横,遇事儿最是胆小,定是后怕了。

临出门,柳絮贴着乔氏的耳根子小声道:“二伯娘,以后这日子可咋整,我听苗姐说,大哥还要回书院,正四处筹银子呢。”

乔氏关起了房门,越琢磨柳絮的话,心里越笃定,柳树就是故意将柳絮送给李文才的,不,不是送,应该是卖。

正是因为有勾结,所以李文生那个煞星才不打大房的人。

只是不知柳絮使了什么招法,最后变成了柳翠红,柳稍也险些吃瓜落。

此时,怨责柳树和柳絮都于事无补,该想的是,这柳树连姑姑都敢卖,这心思,可够黑的,偏这柳树是长子嫡孙,以后早晚得掌家,唯一脱离他掌控的方法,就是二房分家别过。

乔氏暗下了分家的决心,怕自己力量不够,决定适当时候跟陈氏也透透话。

第二日一早,柳长海和柳树就去了李家,说明了周氏的条件。

这李家很是积极,二话不说,直接拎着礼物登门来了!!!一幅猴急的样子。

柳树跟在李家人身后,脸色分外不好看,想对周氏说什么,亲家公李广德已经抢先一步,递上了礼物-----一只野鸡、一只野兔,满脸含笑道:“亲家母,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可得好好近别近别。”

周氏端着架子,漠然的点了点头,看向身后,狐疑道:“翠红,没一起回来?”

李广德笑道:“亲家母,昨天我们搬回河西村家里的时候,翠红身子不适,老想呕吐,我寻思着别是害喜了颠坏了身子,早晚是一家人,就将翠红留在河西村了。”

“放你娘......”周氏想破口大骂,没听说睡一宿就害喜的,耗崽子都没这么快的。

抬眼看到五双齐刷刷的眼睛,尤其眼睛的主人,各个跟黑铁塔的时候,周氏终于咽了口唾沫,把到嘴边的“狗臭屁”给吞了回去。

周氏换上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道:“亲家公,这咋能呢?害喜哪有这么快的?两孩子要开春的时候才能成亲,总不能一住住半年吧,让别人看着笑话。”

李广德哈哈大笑道:“我说有喜,保证就有喜,俺老李家的爷们,别的不敢吹,有两件事别人比不了,一个是打猎是把好手,一个是打种是把好手。打猎那叫一个稳准狠;打种,呵呵,比打猎还要稳准狠,怀出来的娃子,个个带棒,虎头虎脑,你看我四个儿子就知道都随了我!啧啧,俺那婆娘,一辈子没啥遗憾,就是跟我没处够......”

一席话说得周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这李广德,老不要脸的,在一个年纪差不多的老寡妇面前,说着荤得不能再荤的段子,气得周氏恨不得将手里当拐杖的烧火棍,一把挥出去,戳得李广德满脸花。

李广德仍旧自圆自话道:“开春成亲太迟了,俺儿子等不了,翠红的肚子也等不了,我看还是马上就成亲!亲家母若是后天觉得紧,五天后咋样?”

“咳......”周氏气得直翻白眼, 李家押着柳翠红不放,怕就是打着周氏不答应成亲,李家就扣着不放人,面上虽然没成亲,却夜夜当新郎。

周氏连向柳树使眼色。

柳树无可奈何道:“李叔,我奶的意思是,未来的小姑夫要到柳河村来住,怎么着也得开春才能盖房子,要不然现在住哪儿啊?”

李广德呵呵一笑道:“俺们老李家没说道,住在柳家挤一挤就行。”

“啥?”周氏的嗓门提高了八度,她可从来没有招上门女婿的意思。

李广德眼睛寻摸了半天,定格在了下屋低矮的房前,一脸喜色道:“亲家母,翠红两口子还住翠红那屋,俺们爷四个,在下屋对付到开春就成。”

“不行!!”包括柳絮、刘氏在内的所有柳家人异口同声,难得的同仇敌忾。

李广德眼睛瞟向大儿子李文生,李文生瞪了一眼柳树,撇着嘴道:“柳树,咱柳河村房子贵不?十两银子够压个草棚子不?”

柳树心知肚明,这李文生哪里是真心问房子的价格,分明是在威胁自己,如果事情不成,就要将收了李家没把十两银子卖柳翠红的事情给捅出来。

柳树暗自后悔惹上这个自己惹不起的泼皮无赖,无耐想个折中的办法,劝李广德道:“李叔,要不这样,我小姑和小姑夫先成亲住在柳家,开春盖新房后,你们爷四个再到柳河村来,行不?”

李广德坚定的摇头:“我不放心俺孙子。”

柳树暗骂一声,孙子的影儿都没有呢,满嘴孙子、孙子的,我看你才是孙子。

表面上却不敢,那李文生怀里揣着尺长的大砍刀呢。

柳树再度开解周氏道:“奶,现在地上上冻呢,连土坯房子都盖不了,临时押的小草棚子,说不定睡到半夜就冻死了,您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周氏虽然舍不得闺女,但更后悔提出让李家住到柳河村来,成了破裤子缠腿,赶都赶不走了。

第四十六章 换丈夫了

见周氏仍旧不表态,李文生对二弟李文武道:“二弟,天色不早了,你去把这兔子皮扒了,中午就留家里吃饭了。”

周氏的脸更黑了,她已经分不出,这里到底是柳家,还是李家了。

李文武一脸笑意的瞅了瞅柳絮,又颇有含意的对大哥李文生笑了笑,不明其意。

似要显摆自己孔武有力,李文武将地上的兔子拿起来,不知道怎么弄的,只一撕一扯,整张兔子皮就被扒下来了,露出嫩粉嫩粉的肉-色来,连一丝血珠都没有。

兔子或许先前并没有死透,被李文武这么一弄,登时疼醒了,一窜窜到了地上,光溜溜的身子在院子里乱窜乱蹦,吓得柳家人四处避让。

柳花一个躲避不急,被兔子窜到了脚边,吓得哇哇大叫:“我不吃兔子,不吃兔子......”

柳长潭一脚将兔子踢飞,踢到了柳絮的脚边。

饶柳絮活了两世,也从未见过这种残忍的画面,吓得脚似被钉在地上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一把尺长的大刀飞了过来,一下子掼进了兔子的脑子,眼睛似要鼓出来一般,死死盯着柳絮。

柳絮心有余悸的抬头,撞进了李文生戏谑的眼色里,吓得忙低下头,耳朵吓得都白了。

李文生从怀里掏出一只褐色的巾子,擦着刀上面的血迹,用柳絮仅能听到的声音道:“小黄毛丫头,敢在爷面前耍花招?爷一辈子没认输过,看见猫捉老鼠没?戏耍着玩才有意思,轻易吃到嘴里了,反而没意思了。”

李文生将擦血的巾子扔给了柳絮,状似和蔼可亲道:“絮儿,你小姑夫就是玩心大,扒了兔子跟你闹玩呢,别往心里去。去,帮我把这巾子洗了。”

小姑夫?这个新鲜的称呼,刺激得柳絮怔住了,更刺激得周氏红了眼,瞪向柳树,柳树无奈的点了点头,这事儿,柳家早晚都得知道。

李文武哈哈一笑,走到周氏面前,深深做揖道:“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李家和柳家,谈了半天的亲事,柳家一直以为新郎官是李家四郎李文才,哪成想,新郎转眼变成了李家二郎李文武,弟媳妇变成了亲媳妇,还真够晴天霹雳的。

二人虽说都是李家郎,但年岁上却是太过尴尬。

李文才十八九岁,可这李文武怎么着也得三十岁了,快能当柳翠红的爹了。

柳絮心知肚明,定是李文才尚存一份良知,不肯强迫柳翠红与己苟合,而李文生怕事情生变,当机立断,直接让二弟与柳翠红生米煮成了稀粥。

柳絮唯一不解的是,依李文生头一天晚上对自己那一幅猴急的样子,怎么没把李翠红变成自己的媳妇,反倒变成了老二李文武的媳妇?莫不是他对自己有了龌龊的想法,反而放弃了柳翠红?

柳絮自嘲的摇了摇头,凭自己一幅绿豆芽的身材,灰扑扑的脸,让人迷恋几乎是不可能。

院子陷入了莫名的尴尬中,针落可闻。

李文生将兔子拎起来,重新扔到了李文武手里,缓解了李文武的尴尬,嗔责道:“你以为在咱家院子呢,想杀狼就杀狼,想撵兔子就撵兔子玩儿?这可是在柳家,一院子大姑娘、小媳妇,疼都来不及,哪能吓着了,不能有下回,知道不?”

李文武嘴里含笑答应着,眼睛威胁似的瞟着柳家众人。

李文印则像是逛青-楼似的审视着几房的姑娘。

柳长海和柳长潭向自家媳妇使了使眼色,宋氏、陈氏都领着自家闺女回了屋。

乔氏和刘氏也不是傻的,见此情景,也都领着闺女回了屋。

刘氏长吁短叹,一脸的愁容。

柳絮还残留在裸兔子的余悸当中,也是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来。

在县城的小院子里,柳絮与李家两兄弟接触了一天一夜,本想着李家兄弟虽然彪悍,但还算公正,知道用十两银子买媳妇。

当时的柳絮,将大部分错处都归在了柳树身上。

现在看来,柳树对李家也是一知半解,只识得李文才,知道李文才家穷,着急传宗接代,没想到李家其他三个兄弟,是这样的蛮不讲理,对女人色-急攻心,对男人说打就撂,简直不可理喻。

任柳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而且如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院中的几个柳家男人一愁莫展,躺在炕上养伤的柳长江推开了窗子,对周氏喊道:“娘,咱村新添人,怎么着也得和里正说一声,里正若是不同意,咱也没招。”

周氏听了眼睛一亮,柳家管不住李家,但李里正在柳河村积威多年,与县里也能递上话,李家兄弟怎么着也得忌惮一些吧。

周氏笑着对李广德推托道:“亲家公,是我老婆子考虑不周全了,里正掌管着全村的户籍呢,他若不点头,不呈报到县里,谁也不能长期滞留别村,这么着,来柳河村生活的事儿,就此做罢吧。”

李广德笑道:“亲家母不用担心,李里正那里,我让文武带着礼物登门说一声就行。”

李广德转脸对李文武道:“文武,这是你的亲事儿,你自己个儿跑一趟里正家,别空两爪子去。里正不答应,我和你大哥再去。”

文武一乐,将手里的兔子一提,对柳中道:“走,前边带路吧。”

柳中看了看柳树,柳树无奈的点了点头,柳中只好硬着头皮在前面带路了。

李文生将野鸡如法炮制,扒了皮,对下屋方向道:“柳絮,柳絮!出来做饭!”

声音杳杳,无人回答。

李文生走到下屋门前,笑道:“柳絮,你若再不出来,我就闯进屋里去了......”

门“呯”的一声推开,露出柳絮阴暗的脸。

李文生将血淋淋的野鸡递到柳絮手里,背倚在门框上,笑道:“若是做的不好吃,我让你重做,啥时候做好吃了啥时候为止。”

柳絮轻叱一声道:“你有本事多打点野鸡,我不介意多做几次。”

李文生眉头一皱,随即笑开来,对周氏道:“奶奶,我看文武和翠红成亲还是住在下屋吧,我爹和我们三兄弟就住您老隔壁,也好有个照应。”

周氏与柳絮同时觉得大事不妙,觉得这李文生又憋着什么坏。

柳絮认命的迈向伙房,刘氏要出来帮忙,柳絮摇了摇头道:“娘,你看着点柳芽,我怕她吓坏了。”

柳絮满肠愁绪的将小鸡儿胡乱的剁了剁,如猪食般放在了锅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添着柴禾。

直到锅里的鸡肉熬得稀烂,如脱了骨般,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来,只盼着李里正顶住李文武的施压,不让李氏父子入住柳河村。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李文武从李里正家回来,一脸的喜色。

柳中一脸的郁闷,偷偷打问下才知道,这李里正连犹豫都没敢犹豫,直接答应了李氏父子的要求,并答应,明年开春盖房子的地方,想选哪就选哪儿,多大都行!!!

周氏一口老血噎在喉咙里,差点儿没把自己噎死。

柳絮胡乱炖的小鸡,因为时间长,火候够,倒也别有一番味道,李文才倒没说什么,吃得这叫一个香。

与之相较,柳家人除了没心没肺的柳条,吃鸡肉味同嚼蜡,熬时间就像熬心血一般,难受死了。

吃罢了饭,周氏绽放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劝慰李广德道:“亲家公,天色不早了,要不,你们先回河西村?翠红、翠红一个人在家,我、我不放心,不着急搬、搬来,等到五天后成亲再来,要、要不然明不正言不顺的,让、让村人说闲话。”

这回李广德倒是没有反对,点了点头道:“行!我这就回去准备成亲的东西,酒席包在我身上,鱼呀、鸡啊都有,若是点儿好,一口大肥野猪也有可能。”

李氏父子离开了柳家,周氏压抑了半天的情绪终于释放了出来,嘤嘤的哭着,与往常的干嚎天壤之别,怕是真的伤透了心。

柳家的几个媳妇又都跑了出来,乔氏当先发难道:“娘,这日子没法过了,你看李家父子,眼睛恨不得扒了女人衣裳,以后一个锅里搅马勺,我不同意,要不然,就趁着这个时候分家吧。”

陈氏附和道:“娘,二嫂说的对,李家的男人,哪里是人,分明就是煞星转世,看把花儿吓得,到现在还哭呢,和他们一起生活个半年,花儿以后找婆家都费劲。”

刘氏哭着道:“娘,这李文生一门心思欺负柳絮,絮儿也别在家吃饭了。”

宋氏横了一眼刘氏,讽刺道:“连儿子都没了,还想自立门户,美的你吧。”

柳絮摇了摇头道:“这里是柳家,该出去的应该是李家。”

柳絮看向柳树道:“大哥,你认识李文才,知道李家的底细吗?以前十里八村没听说李家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的事儿啊。”

柳树一脸愁苦的摇了摇头。

柳中道:“我跟着李文武去的李里正家,李里正根本就不认识李文武,一听报号,脸色儿都变了,里正一定知道李家的底细。”

周氏叹了口气道:“先都别吵吵了,我心里也是乱得紧,长江,你和长潭一会儿去里正家,备点儿厚礼,看看能不能说得通,尽量别让李家到柳河村来,就让翠红一个人和他们轱辘着过吧,我这个当娘的也没招了;如果里正不答应,也要打听好李家的底细,看看能不能想出啥招法来。”

周氏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老态龙钟的进了屋里。

第四十七章 李家的底细

柳长江和柳长潭准备了可心的礼物,赶紧去了里正家,打探河西村李家的底细。

二人半天才回来,回来后,几个柳家男人又都扎进了周氏屋里,半宿都没出来。

第二天一早,柳絮到乔氏那里探口风,这才知道了李家的底细。

两年前,李里正与河西村的何里正偶尔在一起喝酒,何里正喝多了,心里委屈,把李广德一家做的坏事向他吐露出来。

这李广德一家五口,是五年前外地户到的河西村,一个老鳏夫,带着四个儿子,没田没地,靠打猎为生。

当时河西村和河东村两个村子,因为一条河水灌溉,经常发生冲突。何里正见李家五个男人,比对方二十几个都管用,很是彪悍,于是起了私心,呈报到县里,给李家五口入了河西村的户籍。

刚开始三年,李家父子过得很低调,时刻秉承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和睦乡邻,也确实给河西村撑了腰,河东村自那以后再也不敢向河西村挑衅滋事。

河西村的村人,因李家父子,在河东村人面前也着实扬眉吐气了一番。

李广德与村中之人接触并不多,平日里除了打猎,还有个嗜好,经常纠结一群猎户聚到家里喝酒吃肉,一喝就是一天一宿,从来不倒槽。

一天中午,十一个猎户喝得正酣,其中一个咂巴着嘴里的菜不是滋味,讽刺李广德道:“李老大,你这也不行啊,过的是啥JB日子,屋里连个烧饭暖炕的娘们都没有,害得俺们兄弟几个烀肉兑酒喝,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另一个年轻点的猎户斜睨着一眼李文生,哈哈笑道:“张叔,你咋不瞅瞅李老大多大岁数了?‘不行’就‘不行’呗,又不指望着再生出个五郎来。文生哥‘不行’可就不行了,刚三十出头,咋的也得给李家打个种来,要不然可真就‘青黄不接’了.....”

这猎户嘴够毒,一句一个“不行”,这李文生哪受得了,又是酒劲儿上头,看到家门口路过一个眼生的小姑娘,气血一涌,就将小姑娘拉进屋里给睡了。

睡了也就睡了吧,偏他想显摆他有多行,吆喝得满屋子都是动静,院子里的人更缺德,跟着打呼哨、呐喊的瞎起哄。

旁边院子邻居好奇,转到了后房山往屋里一瞅,吓得差点尿到裤子里。

李文生在炕上策马驰骋,小莲连求饶都没力气了。

那邻居认得这个少女,是何里正住在外村的小姨子家闺女小莲,两家正张罗着亲上加亲,成儿女亲家。

邻居猫着腰就跑了,给里正通风报信。

何里正吆喝着村人三十几个男人包围了李家,被李家十一个猎户给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何里正见打不过,干脆告到了县里,县太爷挺帮忙,义愤填膺的将李文生打了板子关了大牢,扬言要秋后问斩。

哪知没过两天就变了卦,县太爷不仅好吃好喝的将李文生给放了,还答应将小莲许配给李文生,否则就判小莲子与何里正的儿子私通,双双浸猪笼。

何里正气得当时就背过气了。

小莲回到家后,一病倒在了炕上,病还没养好又开始呕吐,李文生听了信儿,架着郎中去给看病,一查竟然怀孕了!

乐得李文生嘴巴合不上,立马要成亲。

小莲却当场要上吊自杀,李文生放出话来,亲可以等孩子出生以后再结,但若是她死了,或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他便杀了她全家,杀了何里正全家。

小莲子整日以泪洗面,连自杀都成了一种奢求。

怀孕到第八个月的时候,眼看着临盆,生下来的,却是个死胎。

小莲一家四口慌了神,哪里顾得上何里正一家,直接跟着爹娘跑到了山里。

李文生得着信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一个死得透透的、浑身青紫的婴孩儿。

李文生如行尸般抱着娃子回到河西村,看人的眼睛如失了狼崽子的孤狼。

后来,有人在山里找到了四具骇骨,村中人传言, 是李文生报复杀了小莲全家。

从此,村人见了李家郎全都绕道走,当李家郎是村中禁忌。

李家人却如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又恢复了刚到河西村时的样子,没有欺负村人,也没有报复何里正,并且开始张罗着娶媳妇,不行,买也成。

知道底细的人别说是嫁,就是穷得卖女儿的都舍不得卖给李家。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李家还是五条光棍。

直到李文才遇到了柳树,臭鱼遇到了烂虾,一拍即合。

......

早饭吃得无比郁闷,除了唉声叹气,还是唉声叹气,和前些时日柳树成亲前的鸡飞狗跳有天壞之别。

周氏气恼的将筷子礅在了桌子上,将临时搭的桌子险些掀翻了。

乔氏向柳长江连连使眼色,柳长江看了一眼女儿柳稍,硬着头皮对周氏道:“娘,眼看着快要过年了,等翠红成完亲,稍儿她娘想领着稍儿回娘家住几天。”

周氏犹豫了半天,见柳稍的眼神躲闪着看着桌面,显是被李家险些娶了她有些后怕,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遂点头同意了。

陈氏见状,赶紧怼了怼自家男人,柳长潭硬着头皮道:“娘,花儿她娘一大年也没回娘家了,等翠红成完亲,也领着花儿回一趟吧。”

周氏皱了皱眉头,柳花的眼色瑟缩着,恐被那只没毛兔子吓得不轻,想了半天,也点了点头。

柳絮一见,赶紧怼了怼刘氏,刘氏眼色尴尬的闪了两闪。

柳絮心下一急,干脆端起碗来,似手不稳似的将菜汤洒了一桌子,眼神比柳花还要瑟缩,手比柳稍还要抖,心道,娘啊娘,我这“惊吓过度”的模样,接着就看你的了。

周氏破口要骂,刘氏忙解释道:“娘,昨天絮儿让、让兔子给吓够呛,要不然、要不然也回、回......”

“回什么回?你娘家什么德性还用我说?你嫁过来十好几年了,老柳家逢年过节收着过老刘家一根草刺儿没?吃过老刘家一张饼屑子没?三孩子出生,老刘家拿过一个红鸡蛋没?你老公爹和你男人死了,老刘家来人儿看过没......”

周氏一连串的质问,将刘氏堵得哑口无言。

柳絮愧疚的拉着刘氏的手,她穿越以来,从未问过刘家娘家的情况,看来,这刘家,也不是一般的极品啊,完全应了那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管不问了。

宋氏也要张嘴,周氏的脸阴得能汪出墨水来,一个眼刀飞过来,气恼道:“长江和长潭家有未出嫁的姑娘,怕名声毁了,你家有吗?香草刚过门就回娘家,你让别人笑话咱老柳家留不住人?”

宋氏也只好怏怏闭了嘴。

虽然周氏怼了宋氏,但听着所说的话,柳絮心里也不是滋味。

原来,周氏心知肚明,知道乔氏和陈氏明着回娘家,实则是怕柳稍和柳花名声受损,可是,即使有刘家人的原因存在,但自己也是个黄花大闺女,也不应该圈在家里,天天对着李家男人吧?

可见,周氏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这个孙女的位置,柳絮心里的那一丁点的希冀随之破灭了,残余的一丁点的亲情也悄耗尽了。

刘氏和自己留下来,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柳芽还小,不能处在李家一群恶狼中间。

柳芽年纪小,干的活儿也有限,周氏并不关注,柳絮想着将她借住到同村别人家里。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她现在唯一能求的,似乎只有赵家,柳长堤家已经没有地方再让她往里塞人了。

自己不想总欠着赵家这个人情,特别是赵二刚、赵红和秋山,帮着自己逃离了李文生的魔爪,否则,那个现在被禁锢在李家的人,就不是柳翠红,而是自己了;那个在李文生身-下苦苦求饶的人,就不是小莲,也可能是自己了。

柳絮左思右想上一世吃过的美食,眼睛一亮,直接奔向了赵家。

一推开院门,赵氏就听到了动静,推开屋门,将柳絮迎了进去,并排坐在炕沿上。

赵二刚急切的从他屋中走了过来,站到了屋门口,犹豫不绝,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氏将儿子的急切眼神儿看在眼里,叹了口气问道:“柳絮,我听说一个事,正想问你呢。”

柳絮故做轻松笑道:“婶子,你听说的都是真的,李家和柳家结亲了,四天后成亲,我来就是为了这事,想让柳芽在你家借住一阵子。”

赵氏颇为爽利的点了点头,转而忧心道:“把芽儿放在婶子这儿你就放心吧,我听张寡妇说,那李家人在柳家院子活扒了兔子,威胁娶柳翠红,比阎王还凶残,你留在家,行吗?”

柳絮微笑道:“婶子,村里人不知道内情,看着表面瞎传的。李家人虽然彪悍,但还挺讲规矩,硬娶我小姑,是因为柳树哥偷收了人家十两银子。只要我奶不打着卖孙女的主意,李家人不也造次。”

“哦,里面还有柳树卖翠红的事儿啊!那你可得小心了,特别是柳树,能卖了你小姑,也能卖了你。”赵氏颇为担心的叮嘱道。

柳絮安慰道:“婶子,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柳树是聪明人。见识到李家人的凶残后,怎么可能还把我卖给李家?他就不怕我嫁到李家,再撺掇李家人对付他?”

赵氏想想也是,心下稍安,给了自家儿子一个放心的眼神。

第四十八章 两小只掐架

柳絮不想沉浸在这压抑的话题里,微微一笑道:“婶子,大红呢?我来给她送嫁妆来了。”

赵氏想起自己家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闺女,重重的叹了一声气,眼睛里的喜色却是满满的要溢出来了,嗔怪道:“要闺女有啥好的,心里跟长草似的。一大早拿着‘四喜丸子’换包子去了。”

惹得柳絮一阵好笑,这赵红随了赵氏的性子,泼辣耿直,经过几次“意外邂逅”,尤其是因为自己的事儿,她与秋山正面接触后,便真心喜欢上秋山了。

柳絮唯一不解的是,依古代这种没见面就可以成亲洞房的速度,秋赵两家亲事提上日程已经有些时日了,不知为何,秋家迟迟没来提亲。

“秋家还没来提亲?”柳絮忍不住问了出来。

赵氏皱起眉头道:“秋家说现在手头不宽裕,等开春手头宽裕了,给秋山盖两间好房子。”

柳絮不再多想秋赵两家联姻之事,对赵氏道:“婶子,我手里没有啥钱,知道一个方子,算是给大红将来的嫁妆,大红拿到秋家去,保准秋家高看她这个儿媳妇。”

赵氏的兴致被提了起来,直率的性子立即显现,不仅叽叽喳喳动嘴说,还拿过食村亲自动手做起来。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大盘白面包子热气腾腾的端到了赵二刚面前。

赵二刚懵登的张口一咬,一股热流喷溅出来,顺着嘴角往下流;

另一股热流溢满了口腔,整个包子馅团成一个肉蛋,咬之弹牙香腻,唇齿流香。

赵二刚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嘴角喷出来的汤汁,红着脸问道:“絮儿,这包子里有这么多肉汤,咋装住的呢?”

柳絮掩着嘴笑道:“别管肉汤不肉汤,你就说好吃不好吃吧。”

赵二刚忙不跌的点头。

柳絮笑着对赵氏道:“婶子,你知道咋做的了,用这个方子做赵红的嫁妆,秋家欢喜不?”

赵氏一脸喜色的猛点头,让人担心她会把下巴点掉了。

柳絮叮嘱道:“婶子,告诉赵红和婆家也揣个心眼儿,这个方子,只能自己握着,别教会秋家。”

赵氏轻叱一声道:“你婶子我是谁?可不是吃素的,我教大红做的时候,定让大红发毒誓不告诉秋家,以后做祖传密方,传女不传男!省得她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巴巴的告诉秋家小子!”

见柳絮着急回家,赵氏赶紧进伙房,用碗装了四个大包子,放在小篮子里,递给了柳絮。

柳絮含笑接过,转而向柳家方向走去了。

柳絮说的方子其实很简单,就是教赵氏做了皮冻,然后切成块,与肉馅一起包在包子皮里。

皮冻冷的时候成块儿,与肉馅一起包在包子里。

蒸包子时热气上升,皮冻随之化成了一汪汤水,吃包子时就会咬了一口的油水了。

柳絮之所以能想起这个招法,完全是因为秋家是卖包子的,想起了前世吃过的灌汤包,那可是排长队买的。

有了这个配方,不怕秋家的包子不火。

而自己,只一顺手,便还了秋家和赵家两家的人情,同时,给了赵红一个在秋家安身立命的本钱。

正所谓一石三鸟。

离开了赵家,赵氏看着柳絮的背影,一脸的沉思。

侧脸看见自家儿子一脸痴迷的表情,不由得摇了摇头。

自家儿子与柳絮,怕是难凑到一起了。

柳絮有求于自家不假,但时不时的找机会还人情,一是柳絮有这本事,二是柳絮是在与赵家,划清界线呢。

柳絮挎着小篮子,欣喜的奔向柳家,一天一夜没去柳家,不知阿黄那个家伙,适应没适应新环境。

离老远就看见阿黄站在昨晚送自己离开的树桩子旁边,一幅望眼欲穿的模样,见到柳絮的影子,飞快的扑了过来,嘴巴撅得老高,显然是在表示,他生气了。

柳絮扯着阿黄回到屋中,柳毛一见柳絮来了,与阿黄不同,一扭头不理自己了。

弄得柳絮一头的雾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这两个佛系弟弟了。

柳絮不理会生闷气的二人,将篮子放在炕上,自言自语道:“天下没有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事情,有,那就用两顿美食来解决!嗷,好香啊,我数三个数哦,谁先抢到算谁的......”

柳毛身子斜了斜,瞟了一眼阿黄;

阿黄则眼睛直直的盯着白面大包子。

“一......二......”

阿黄一伸手,左手一只包子,右手一只包子。

柳毛轻叱一声道:“傻子,有四个包子,咋抢还剩下两个......”

阿黄一低头,张嘴咬住了第三只包子,咬得过力,扑了一脸的油水。

柳絮和柳毛同时哈哈大笑起来,阿黄急得跑向外屋洗脸,生怕柳毛占便宜似的,将两个半包子塞到柳絮手后,才去外屋洗脸。

柳絮将剩下的一个包子递给了柳毛,爱抚着毛毛小小的脑袋道:“阿黄个子大,他愿意吃三个就三个吧。跟姐姐说说,你们俩又因为什么生气了?”

柳毛这下可逮到机会了,气恼道:“大姐,他占你便宜!!!”

柳絮一头雾水,自己一没银子,二没长相的,怎么就让阿黄占着便宜了?阿黄长得好看,要占,也是自己占阿黄的便宜吧。

柳毛哪知道柳絮的心思,懊恼道:“姐,阿黄晚上睡觉非要点油灯,说要等你来接他。婶子怎么劝也不听。劝得很了,他就扬言要去找娘子,你已经告诉他,叫絮姐姐了,他还占你便宜,叫娘子。”

原来是这个“便宜”,他还以为阿黄把偷亲自己的事儿对柳毛说了呢,那样才叫羞死个人。

看着二次回屋的阿黄,柳絮佯怒道:“阿黄,你昨天答应我,给你好吃的,你就管我叫絮姐姐,你说话不算数。”

阿黄瞪圆了眼睛,像极了恼怒的猫儿,怒道:“是絮姐姐说话不算数,昨天晚上吃的是干菜汤和窝头,没有好吃的,所以叫娘子,现在我吃了包子,所以叫絮姐姐。”

柳絮不由得头疼了,定是自己离开后,柳长堤家开饭,做的不对阿黄的口味,这家伙生气了。

依现在自己的财力和精力,怕是将来天天叫“娘子”的可能性更大了。

都是没钱惹的祸,面对阿黄这个特殊的“债主”,柳絮也是无可奈何了。

“娘子”的事儿放在一边,灯油也是个*烦,依他天天点灯睡觉的脾气,用不了几天,柳家的晚上只能伸手不见五指了。

自己哪是捡了个“顺手便宜”回来,分明是捡了个“傲娇少爷”回来,真是难对付。

柳絮只好轻声安抚道:“阿黄,絮姐姐天天来看你,你晚上就别点油灯睡了呗?”

“不好,万一絮姐姐看不见,扑倒在我身上怎么办?”

“咳咳咳......”柳絮觉得自己牙疼了,阿黄的智商不怎么样,记性还不错,在墓中自己扑到他身上的事儿还记得一清二楚。

“那个,絮姐姐来的时候会敲门,到时候再点就赶趟,灯不亮,絮姐姐不进屋......”

“不好,万一娘子在门外摔倒怎么办......”

咦,称呼怎么又变回娘子了?

柳絮威胁的盯着刚刚把三个包子吞下肚的阿黄,潜台词是,你怎么说话又不算数了?

阿黄摸着还不太鼓的肚子,眼睛闪过一丝狡黠道:“阿黄还饿......”

阿黄伸出油汪汪的小舌头,舔了一嘴唇的光泽,如星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柳絮的嘴唇。

柳絮突然想起二人的“相濡以沫”,逃也似的离开了柳家,边跑边叫喊道:“毛毛,你大,阿黄小,你让着他点儿......”

柳毛望着比自己高得不是一星半点儿的阿黄,认命似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柳絮的话。

“坐下,我大,你得听我的......”柳毛一脸严肃,自己可不习惯仰着头看傻大个儿。

“不听,我大,你得听我的......”阿黄居高临下的看着柳毛,如同看着一只渺小的蝼蚁。

“我六岁,你五岁,你比你大......”柳毛因生病而苍白的脸开始泛黑了。

“我手比你大,我脚比你大,我......”阿黄决定使出杀手锏。

柳毛从炕上跳了起来,拉住要脱裤子的阿黄,怒道:“你大,你大,你大还不行吗?!我听你的,以后,你是大哥,我是小弟......”

阿黄终于见到了久违的笑容,只是一想到柳絮不在身边,又有些惆怅了,真想把絮姐姐总拴在腰上,和玉偑一起,永远不离开才好。

手碰到了两块玉偑,一块是自己的,一块是大哥的,那日被柳絮拿下来以后就都拴在了阿黄的腰上。

大哥曾说过,二人永远不会分开。

阿黄欣喜的想,将大哥的分给絮姐姐,是不是以后就不会再分开了?

阿黄想着想着,绽放了一个无比绚烂的笑容。

柳毛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在大姐心目中的地位堪忧。

如同现在,一向偏爱自己的大姐,竟然宠溺起了捡回来的外人阿黄;

更可怕的是,自己还认了这个家伙当大哥。

大姐,脑子一定有病;

自己,脑子也病得不清。

哦,该喝药了。

柳毛踢了踢脚边站立的阿黄,有气无力道:“阿黄,你既然是大哥,小弟现在该吃药了,你去给我端药......”

阿黄眨着如星的眸子,狡黠道:“圣人云,长者为父......”

阿黄气得拧过身子,又不想理会阿黄了,他突然觉得,傻的不是阿黄,而是自己。

......

第四十九章 阿黄中毒

天刚眼擦亮,柳长潭正用扫帚扫着院子,门“咣当”一声被踹开,吓得柳长潭手里的扫帚掉到了地上。

门口的来的不是别人,是李家四兄弟,柳长潭面上故做镇定,心里已经乱了节拍,砰砰的乱跳一气了。

李文生上去给了李文武一脚,怒叱道:“眼看着当新郎官的人了,还没个正型!这是老柳家,你当是咱老李家呢?想踹门就踹门,想上房就上房?”

李文武呵呵傻笑,眼睛却是瞟向吓得怔在院子里的柳长潭,满满的恶趣味。

李文生让哥几个将手中的三只野鸡、四只野兔子、五条冻鱼扔在了院中,对柳长潭道:“长潭兄弟,这是俺哥几个昨天回去打的猎物,这两天往深山里走走,猎头野猪来办席面,你就瞧好吧。”

探着头看向下屋的方向道:“柳絮呢?”

柳长潭眉头皱了皱,刚想回答,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己经自李文生身后传了过来。

“找我干啥?”

李文生扭回头,看着站在院门外的柳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一大早晨天刚亮,柳絮不在家反而干啥去了?

不会是外面有相好的吧。

李文生的面色不由得淡了下来,冷然道:“这些吃食先送过来了,你好好想想怎么做,后天的席面如果再糊弄,可有你好看的了!”

“哦......”柳絮难得配合的答应着,走进院里,指着院子一角不太显眼的一块破草席子道:“我手空不出来,劳烦帮帮忙,把草席子掀开一下。”

李文才走上两步,被李文武给拖了回去,戏谑的对李文生道:“大哥,是你说的,自己的事儿得多出力,柳絮的事儿,我看还得你来。”

李文印忍不住呵呵的笑了,一看就没想什么好事儿。

李文生用眼珠子狠狠剜了三个弟弟一眼,眉眼含笑,迈前两步,蹲下身子,将草席子掀开。

草席子下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四尺见方的坑,这是农家寻常用的堆肥、沤肥用的粪坑。

李文生心中警铃大作,还未站起身来,一片黄色牛粪雨已经冲着面门袭击而来,饶是李文生身子灵活,还是被几块砸到了脸上、身上。

李文生顿时怒发冲冠。

而此时的最魁祸首----柳絮,则将牛粪袋子反掏过来,不嫌恶心的用手将里面残余牛粪给捡出来,扔进了粪坑里。

李文生刚要发火,只见惹了祸的小丫头,已经小心翼翼的走到李文生面前,抬起如星的眸子,万分歉意、十二小心道:“对不起,这粪坑太小了,风又太大,刮到了你身上,不碍事儿吧?”

李文生的怒火就这样窜不上去了。

柳絮抬起小巧细腻的纤手来,轻轻将挂在李文生脸颊上的两块牛粪取下。

那缓慢轻柔的动作,令李文生最后的星星怒火瞬间被熄灭了,当年对小莲和儿子的那种希冀,如枯木逢春般再度复活了。

柳絮哪里知道李文生的复杂心情,嘴角上扬,疾步走到院中,将野鸡、野兔子捡了起来,嘴里嘀咕着道:“我要去做饭了。”

人果然走到了伙房中,从刘氏手里接过菜刀,“当当当”的剁起了干菜。

李文武急得气结:“大、大哥,她、她刚摸完牛屎就去做饭,也太、也太埋汰了吧?听说柳树成亲全村人一大半糟了殃,我现在严重怀疑是她搞的事儿,我成亲的席面,不想让她做了......”

李文生看着柳絮在伙房里忙碌的身影,呵呵笑道:“牛粪又没毒,吃不死人......”

李文印看着明显走火入魔的大哥,拍了拍二哥的肩膀安慰道:“二哥,连‘风’都能把坨大的牛粪‘刮’到脸上,你这点事儿,不算事儿。”

李氏四兄弟无不心知肚明,这小丫头绝对是故意的,以此来发泄她对李家的极度不满,偏,有人就吃了这套。

李文生嘴角上扬,小丫头的这种不满,对他而言,就是隔靴挠痒,就是猫儿求宠,让人心都跟着痒了。

......

“哈哈......”柳絮将自己“挥手泼牛粪”的英雄事迹说给柳毛和阿黄听,本想逗两小只开心,却迎来两小只一脸的担心。

阿黄呆呆的看着柳絮,没有撅嘴巴,没有求摸头,没有叫娘子,更没有和柳毛吵架,静静的模样,让人以为他脑子被放空了。

临走时,阿黄硬生生将大哥的老鹰玉佩穿了绳子,挂在柳絮的腰间。

此事让柳絮大为惊奇。

原本自己就是打着银子和玉佩的主意上山盗墓,结果被阿黄看到了银子、没收了玉佩;

如今自己不打玉佩的主意了,这玉佩反而重新挂在自己腰上了。

柳絮摸着上好的玉色,狐疑道:“阿黄,你是知道絮姐姐缺银子,想让絮姐姐卖了换吃的?”

阿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缝,急色道:“我这是让它保护你的,你若敢卖了若是敢丢了,阿黄一辈子不理你了。”

柳絮好笑的抬手,勉强够到高高的阿黄的头,揉得乱成鸡窝笑道:“絮姐姐是逗阿黄呢,免得阿黄不说话,不理絮姐姐。”

柳絮如常离开了柳长堤家,转到山脚去捡柴禾。

一路总感觉身后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猛一回头,又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柳絮心中警铃大作,因为马六儿近期并没有骚扰自己,以至于放松了警惕。

柳絮心里烦得紧,决定一不作,二不休,干脆与马六儿来个了断。

不仅不往山下逃,反而无事人一样往山上走,待人迹罕至了,才从地上捡了一根比胳膊还粗的树枝,悄悄隐在了一丛灌木之后。

一个身影探头探脑的露出来,狐疑的看着突然失踪的柳絮,脸上一片急色,此人不是马六儿,而是阿黄。

柳絮心中安定,将手中的棍子扔了,走到阿黄面前,将阿黄穿的柳长堤的肥大的衣裳拢了拢,嗔责道:“这大冷的天,跟着我跑出来做什么?你的风寒可还没好利索、半夜老哆嗦呢。”

阿黄尴尬的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娘子,三付风寒药我都吃了,身子大好了,夜半里冷不是风寒的事儿。”

“不是风寒的事儿?那是怎么回事儿?”柳絮狐疑道。

阿黄却不愿再多提这个话题,低着头,像没事儿人一样捡柴禾了。

柳絮轻笑出声:“阿黄,你是不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才跟着我的?”

阿黄一声不吭,低着头固执的捡着柴禾。

柳絮轻笑道:“成亲的日子还没到呢,李家父子不会来的,我不会有危险的。”

阿黄仍旧一声不吭,固执的捡柴禾。

唉,柳絮无可奈何了,看到一大片败倒的朽木,眼珠一转,身子一栽,绊倒在地,哀叫了一声。

阿黄飞快的跑到柳絮身边,不由分说将柳絮的鞋袜都脱了,露出冻得发红的脚来,用手缓缓的揉着,急切道:“还疼吗?”

柳絮心里别提多熨贴了,故意苦着脸点了点头。

阿黄又开始小心翼翼的揉了,摸着柳絮的脚冰冷,还在嘴边呵着热气,给柳絮焐脚。

柳絮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嘴角上扬,拉起阿黄的手,把鞋穿上,在地上跺了两脚道:“阿黄的手真神奇,一揉一呵就不疼了。”

阿黄开心得笑了,开心得就像是吃了糖果的孩子,那样的天真,那样的满足,让柳絮甚至为自己的小算计而愧疚。

想着这里离山脚远上些,虽说是白天,也难免会遇到上次的髭狗,柳絮拉着阿黄往山脚走。

低头间看到败倒的朽木上长了一簇簇的黑耳子,惊喜的采下好几朵,举到阿黄面前,欣喜叫道:“阿黄,阿黄,有木耳,有纯生野木耳......”

阿黄上手打掉柳絮手里所有的木耳,摇头道:“不能吃!吃完这些东西,人会吐沫子,大笑,跟傻子似的。”

柳絮重新捡起木耳,将粘在上面的灰尘拂了拂,颇为自信道:“阿黄,这是没采下来的冻耳,和鲜耳差不多,鲜耳虽说吃了对身体不好,但绝不是有毒,而且,将鲜耳晒成了干耳,不仅没毒,还可以炒鸡蛋,炖汤,甚至泡好了空嘴吃,非常营养美味......”

为了取信阿黄,柳絮将一块黑木耳就要放在嘴里吃,心中则可惜着没有芥末,要不然定会更加的美味。

阿黄眼睛瞪得溜圆,略为踌躇,眼看着柳絮将耳子放到嘴里,似下定决心般,将柳絮手里的黑耳子抢过来,三两口塞到了自己的嘴里,囫囵吞枣的进了肚儿。

柳絮点起脚尖,勉强够到阿黄的头,宠溺的揉乱阿黄的头发,娇嗔道:“小馋兔子,这个吃法,能吃出美味来?待姐姐多采回一些,到长堤叔家用鸡蛋炒了,保证你更爱吃。”

柳絮低头还要去摘木耳,阿黄拼命的拦着,如这些黑木耳是蛇蝎般。

柳絮有些失去耐心了,平日里哄哄就听话的阿黄,有时候也挺气人,就如同现在,固执得如牛伯家的老黄牛。

柳絮瞪起杏圆的眼睛,怒道:“阿黄,你再这样......”

后面的话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此时的阿黄,本来就苍白的脸已经隐隐发青,嘴唇殷红中透着黑,牙齿紧咬着下唇。

见柳絮看他,想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却似抑制不住般的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如同醉汉。

第五十章 我跟你睡

柳絮慌了神,一把抱住阿黄,脑中电闪雷鸣,莫不是阿黄所说的中毒,是真的?

“阿黄,你是不是吃过冻鲜木耳,所以才能说出中毒的症状来?告诉姐姐,你上次是怎么好过来的?!”

阿黄遥指着墓室的方向。

柳絮不再耽搁,扶着阿黄就往墓地方向挪去。

到了墓里,一团漆黑,柳絮从阿黄怀里掏出两块打火石,将外面夹衣脱了,点着了扔到一边。

有这打火石,还幸亏阿黄在柳家时总点油灯,何氏给他备的。

若是在夜晚,上这样的墓室必定会吓死人的,墓室里若隐若现的光,哈哈诡异的笑声,噼啪翻东西的声音......

墓室内,柳絮将阿黄放在髭狗皮上,按着阿黄所指,在死尸怀中搜出一个瓷瓶来,倾倒出来里面一颗黑色药丸子,塞到了阿黄的口中。

不一会儿,阿黄的大笑声终于停止了,身子累得软成了面条,但脸色已由青黑转回了苍白,殷红的嘴唇转回了淡粉色,明显好转了。

唯一不足的是,本来滚烫的身子变得冰冷,如同棺椁中的那人一般。

“絮姐姐,我没事了,只要睡上一觉就好了......”阿黄的牙齿开始打颤、眼皮开始发沉。

柳絮觉得自己好没用,以为用前世的知识可以骄睨一切,结果连累得阿黄吃了毒木耳,代自己受过。

看着阿黄冷瑟的模样,柳絮的心纠在了一起,别提多难过了,毫不犹豫的钻进了被窝,将阿黄的身子紧紧抱住,轻拍着背部,如同哄着一个婴孩儿,安慰道:“阿黄不冷 ,有姐姐在,不冷......”

似要汲取柳絮身上的热量般,阿黄用双腿紧紧锢住了柳絮的娇小身子,脸缩进柳絮的脖颈里,手伸进了柳絮的亵-衣里,贪婪着柳絮身上的每一寸热度。

感受到阿黄伸进亵衣内的大手,停留的位置如此的尴尬,柳絮的身子顿时僵住了,心脏跳得飞快。

低头间,看到阿黄天真无邪的面庞和眸子时,柳絮暗骂自己思想龌龊,摒弃了脑中逶迤思绪,双手抱住阿黄的腰身,与阿黄的身子,嵌合得如同一个整体。

被点燃的衣裳终于烧尽了最后一角,墓室内恢复了黑暗,只有两个互相取暖的人儿,相濡以沫。

二人正迷迷糊糊间,一道火把的光亮映满了整间墓室。

柳絮本能的将自己和阿黄扯进了髭狗皮的被窝里,从缝隙向外望去,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如坠冰窟。

是马六儿!柳絮可以笃定,上山时自己感觉到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不是阿黄,而是这个该死的马六儿!!!

NND!真TM阴魂不散!

马六儿身子虽然瘦弱,但毕竟是个男人,瘦小的柳絮,加上半昏半醒的阿黄,二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柳絮故做镇定的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盖了阿黄的头脸,拢住自己狼狈不堪的衣裳 ,镇定道:“六叔儿,好巧啊......”

马六儿邪魅的扯着嘴角,眼睛色眯眯的盯着柳絮的衣裳,让人怀疑眼珠子会自己跳出来。

“不巧,一点儿也不巧,我是跟着你来的。啧啧啧......想不到啊,平日一脸清汤寡水的样子,却是个爱吃肉的,那男人是谁?什么时候搞到一块儿的?”

马六儿只是远远的跟踪着柳絮,并没看清那男人的面容。

心中好奇心做遂,上前做势要掀髭狗被窝,想看看柳絮看上的男人,哪里比自己强了。

柳絮张开双臂阻了去路。

双手一伸,原本拢到一处的衣裳再度半散,露出了白晰的脖颈儿,蝴蝶翅膀般美丽的锁骨,看得马六儿口水都流了出来。

马六儿不错眼珠的盯着,心中啧啧赞叹,古人诚不欺我,说人不可貌相,这柳絮不正是如此?

外表看着,小丫头的脸蛋灰扑扑的,浑身没有二两肉。

这衣裳下面,竟内有乾坤,白胖的像刚出锅的大馒头,热乎乎的冒着香气,若是把衣裳扒了,定是销-魂的紧,比村里的李寡妇和窑-子里的巧儿还带劲儿......

一直吃着髭狗养身体一直不见好的马六儿,竟然奇迹般的好了,恨不得立刻马上冲上去,将柳絮扑倒在地,好好销-魂一场。

“哈哈哈......”马六儿哈哈大笑,都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要知道柳絮这个“药引子”这般的好使,他早就该放了髭狗,将柳絮抓了蹂-了再蹂,躏了再躏,解一解这些时日的饥渴,复一复当年的威武雄-风。

马六儿不再执着于看阿黄的长相,转为长叹一声:“絮儿,你与男人苟且幽会,若是柳家知道了,定会将你浸了猪笼,你还没到十四岁,六叔儿都替你可惜......”

“六叔,这可如何是好?我、我、我还不想死......”

柳絮的身子吓得抽搐,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双眸更加星光点点,楚楚相怜 。

马六儿靠近了两步,拍了拍柳絮的肩膀,见柳絮没躲,心花怒放,干脆揽住了柳絮的肩膀,柔声哄骗道:“六叔疼你还来不及呢,哪能看着你香香的身子喂了河里的王八,你只要答应六叔一件事儿就成......”

柳絮忍住心中的恶心,故做了然道:“六叔是说让我嫁给六叔?我奶不会答应的,她恨不得将我像桂花一样卖了呢!我不想去青楼,六叔,你会把我买过去吗?”

“会会会,一定会,絮儿这么好,别说五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哪怕倾家荡产,六叔都答应,只要絮儿好好的,乖乖听六叔的话......”

马六急不可耐的伸手去解柳絮腰上衣襟上的绳结,心道,自己为了看病,别说一两银子,就是一百个铜板也拿不出来。

只要有了柳絮与人私通这个把柄,自己什么时候想睡就什么时候睡,想在哪睡就在哪睡,柳絮敢说出个“不”字来?

最关键的是,去睡李寡妇,自己还得拎二斤花生;

去睡巧儿,即使是暗-娼,也要拿几十个铜板。

两人都是三十几岁的徐娘半老,脸上的胭脂抹的跟驴粪蛋子擦面粉,动一动都掉渣儿;

皮肤粗的跟猪肉皮似的,摸着一点儿兴致都没有。

哪像这柳絮,白白嫩嫩的,一掐能出水,一叫能酥-骨。

最最关键的是,不用花一文钱,真划算,爷这回可有福喽。

马六儿高兴得恨不得如春天的野驴,张嘴叫唤两声,以抒发自己此刻心花怒放的心情。

唯一让他不爽的是,在她身后躲着不露面的、先一步占了柳絮身子的窝囊男人。

马六儿邪魅的扯了下嘴角,暗下决心,爷当着你的面睡了柳絮,看你还能无动于衷不?

衣裳的绳结眼看着就要扯开,柳絮手心儿里持着一物,心中默念着三个数,“一、二......”

“三”还没有数出来,只见阿黄的身子,已经如簧般从髭狗皮里窜了出来,一窜窜到柳絮身边,双手一扬,一大把草木灰扬到了马六儿脸上。

马六儿登时被眯得睁不开眼。

柳絮见机不可失,将手里的物件,顺势塞到了马六儿的嘴里,二人顺着洞口就爬了出来,到了洞口,阿黄似已经用完了浑身的力量,身子再次要栽倒。

柳絮使出了浑身的力量背起阿黄,但自己力气毕竟太小,二人逃跑的速度,如老黄牛般,慢慢悠悠。

眼看着快到山脚,马六儿已经追了上来,身子一扑,抓住了阿黄的脚脖子,用力一带,三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马六儿终于看到了阿黄,虽然一付病态,但仍掩不住他身上的气质风华,尤其是与生俱来的贵气,让马六儿都不敢直视。

马六儿妒火飞速串升,暗骂自己一声“怂包”,飞快的冲向阿黄,钵大的拳头,卯足了劲儿,照着阿黄的胸口和脸上就砸了下来。

柳絮拾起一根棍子,照着马六儿的脑袋就砸下。

马六儿吃痛,放开奄奄一息的阿黄,眼睛赤红的奔向柳絮,骂道:“你TM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浪-货,连个病殃子都干,爷这回让你知道俺马六儿哪比这病殃子强......”

柳絮将棍子放在胸前,眼睛阴阴的,如果有能力,她定会将这马六儿的脏嘴给撕个稀巴烂。

马六儿再次扑了过来,柳絮的棍子如雨点儿般的打在马六儿身上、胸前,无奈马六儿急了眼,劲力比平时大了两倍还不止,不一会儿,便将柳絮压在了身下,双手用力去扯柳絮的衣裳。

嘴里如同着魔道:“我要睡你 、我要睡你......”嘴里的涎水如小溪般的往下流。

阿黄目光赤红,努力爬着身子,一寸、两寸、三寸......

终于爬到了马六儿脚边,手没有力气抬起来,干脆将小刀刺进了马六儿的脚丫子。

马六儿吃痛,飞起一脚,将阿黄踢飞,将脚上的小巧的刀捡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向阿黄,脸上的神色,诡异得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阎王,带着嗜血的光芒。

拍了拍阿黄的脸颊,眼睛呆滞道:“我要睡、我要睡......”

小刀准确无误的放在了阿黄的心口,只要手稍一用力,便会贯穿而亡。

柳絮大叫了一声:“别杀他,我跟你睡。”

第五十一章 我不是傻子

眼看着马六儿的小刀就要刺进阿黄的胸口,柳絮的心口如同麻花一般,拧在一处,异常的难受,呼吸都凝滞了。

听柳絮说“我跟你睡”四个字,马六儿的手停了下来,目光有些呆,涎水流了一长溜,重复问道:“跟我睡?”

柳絮郑重的点了点头,向马六儿招招手道:“跟着你总比跟着傻子和病秧子强,来呀,我跟你睡。”

声音似带着魔性一般,小手儿向马六儿招了招。

马六儿嘴角裂到了耳根儿,小刀“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张牙舞爪的向柳絮扑了过来。

柳絮躲闪着向树林中跑去,笑声如同春天的黄莺,清脆而好听。

马六儿如同着魔般赶了过去,脚步有些踉踉跄跄。

阿黄气恼的撑起身子,血水模糊了眼睛,亦跌跌撞撞追了过去,只是身子太虚,直接跌在了尘埃里,勉强站起时,马六儿和柳絮已经失去了踪迹。

阿黄无助而恼恨的捶打着树干,鲜血殷红了树干,脸上涕泪横流,绝望的叫道:“大哥,你在哪,快来救救絮姐姐,你快来......”

少年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如同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的孩子。

......

柳絮慌不择路,专门往低矮的灌木丛中跑,她身子纤细,一钻就钻了过去。

而马六儿身形比柳絮大,而且越跑越迟缓,越跑手脚越笨拙,越跑嘴里的涎水越多。

不知跑了多久,柳絮回头间,已经失了马六儿的踪迹。

柳絮好奇心起,顺着原路返回了一程,只见马六儿,正抱着一颗腰粗的树,用舌头一下一下的舔着树干,嘴里念念叨叨:“小娘子,咱俩睡,咱俩睡......”

觉得抱着还不过瘾,马六儿如牲畜般用身子磨蹭着树干,那劲力,让人不由得怀疑,用不了多久,他会把身上的一层皮给蹭掉。

柳絮眼色轻眯,唇角轻扬,看来,自己给马六儿在墓室里吞下去的黄皮子臭囊是起作用了。

这臭囊就是上次猎到黄皮子之时取出来的,当时柳絮被黄皮子的屁熏了一下,第一次见阿黄,便做出又亲又抱的丑事来。

马六儿吞了整颗臭囊,这心智被迷的早就忘了自己是谁吧?

柳絮手里持着木棍,蹑手蹑脚的走向马六儿背后,想要几棍子结果了他,免得后患无穷。

远处“嗷”的一声狼吼,吓得柳絮停住了脚步,耳朵竖起,只听见飒飒的风声,让人汗毛倒竖;环视四周,只看见密密匝匝的树木,让人不辨西东。

柳絮开始紧张起来。

刚才的自己,只知道引着马六儿往深山里跑,免得他再伤害阿黄,结果害得自己也迷了路。

柳絮不再多想,凭着感觉向着一个方向疾走。

远远传来说话声儿,柳絮顺着声音就跑了过去。

见到闪现出来的李氏兄弟和四个眼生的猎户时,柳絮脸色一白,想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柳絮心中大叹自己流年不利,犯了色-戒,先是遇到了色-痞马六儿,现在又遇到了种-马李文生。

对付一个马六儿,自己就险些丢了半条命;

现在是李家四兄弟和另外四个膀大腰圆的猎户,自己怕是要名节不保。

柳絮眼睛如豹子般盯着李文生,手里拎着木棍,双脚呈现着随时要逃跑的姿势。

空气诡异的凝固着,如同这腊月的天气,让人不寒而慄。

李文武哈哈一笑,率先打破沉寂道:“这不是柳絮吗?胆子挺大啊,一个人跑到这深山里来干嘛?不会是担心我哥被野猪拱了吧?”

“咦,她就是你说的文生哥看上的女人?这不就是个小豆芽菜嘛。”其中一个年轻猎户斜睨着眼,很是不以为然。

其他三个眼生的猎户如看稀奇动物般看着柳絮,从头发丝看到了脚趾头,又从脚趾头看到了头发丝,如果能透视,怕是连衣裳都给扒光了看了。

“文生哥,你眼睛定是被风沙迷了,这又瘦又黑的,比莲子细腻的小白脸儿差远了......”年轻猎户得意忘形道。

一个老猎户上手打了年轻猎户一个脑后勺,轻叱道:“不长记性,长个破嘴,除了喝两碗猫尿就知道瞎嘚嘚,文生上次就应该打得你永远下不了炕......”

年轻猎户吐了吐舌头,犹不甘心道:“文生哥多好,要长相有长相,要本事有本事,都是那小莲子福薄,寻死觅活的,怪不了文生哥!”

“闭嘴!”李文生的脸终于变黑了,如刀的瞟向那年轻猎户,吓得猎户登时禁了声儿。

李文生压了压心中的怒火,缓步走向柳絮。

柳絮吓得脊背僵直,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后知后觉自己这样太怂了。

伟人说的好,对敌人,战略上要藐视,战术上要重视,输啥不能输了阵势。

柳絮挺了挺腰杆,重新向前迈了两步,只是,迈前的步子明显小于退后了步子。

李文生立在柳絮面前,将自己头上的翻毛帽子摘下,戴在了柳絮小小的脑袋上,轻声道:“别往深山里走,危险。”

帽子太大,不仅盖住了柳絮的头,还盖住了柳絮的眼睛,待柳絮掀开帽子时,李文生已经带着几个猎户向深山里走了,留下一脸痞相的李文印。

“你怕我?”

李文印一脸的戏谑。

柳絮挺了挺腰杆,外强中干道:“哪有?”

李文印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我知道你们定会打听出小莲子的事儿,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以前欺男霸女的事,我们没少干;以后,也不会少干了。但是凡事儿都会有个度,如果柳树不收我们家银子,我们也不会欺负到你们家头上。你们家如果不卖你,或者你撑得住,大哥是不会强要了你的。”

柳絮眨着迷茫的大眼睛,半天才消化掉李文印的话,大体的意思是说,他们是一群“有组织、有纪律、有原则”的村匪屯霸?可以随便的欺负自己,却不强-暴自己,直到长辈受不住卖了自己?

虽然逃过了被强-暴的命运,还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鸡不同鸭讲。

柳絮狠狠瞪了一眼仿佛自己有多正义的李文印,气忽忽的走了。

李文印撇撇嘴道:“走反了,那是野猪岭的方向,小心让猪给拱喽。”

柳絮心里暗骂一句脏话,却不敢再赌气,跟着李文钱的方向离开树林。

走着走着,听见了嘤嘤的哭声,柳絮忙加快的脚步,看到阿黄时,如同上次看到阿黄哭泣一般,抱着膝盖,腥红的眼睛,无助的哭着。

那时,阿黄是寻不见大哥。

这次,阿黄是寻不见柳絮。

“阿黄,我没事儿了。”柳絮柔声道。

阿黄蓦然抬脸,见到安然无恙的柳絮,脸上登时绽放了一个绚烂的笑容,站起来冲到柳絮面前,一把将柳絮狠狠的抱在怀里。

嘴里嘟囔道:“就知道娘子不会不管阿黄的。”

柳絮轻轻拍着阿黄的后背,正要说出几句安慰的话来,阿黄却一把将柳絮推开,拳头如雨点儿般的砸在了柳絮的心口,虽然拳头够大,劲力却如同棉花,嗔怪道:“阿黄不是傻子,阿黄不是病秧子,我要去杀了他......”

阿黄手里攥着那只小得可怜的小刀,要冲进树林。

李文印一把将阿黄推倒在地,阴着脸道:“你是谁?”

这个家伙,长得跟小白脸似的好看,对柳絮又是抱、又是撒娇、又是叫娘子的,虽然看着脑子好像不太正常,但是敢对大哥的女人动手动脚,自己绝对忍不了,况且,自己从来没有忍过的事儿。

“你是谁?”阿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黑铁塔般的李文印,有些发懵,瞪着混圆的眼睛反问道。

“敢学爷说话,看爷不收拾你......”李文印冲上前,骑在了阿黄的身上,对着阿黄的脸上胸口砸了下来。

阿黄嘴里不服软,叫嚣道:“你是谁?是不是也欺负娘子?我杀了你......”

小刀挥向李文印,一把被李文印打飞,雨点般的拳头落了下来,一个拳头,比马六儿的十个拳头杀伤力还要大,这样打下去,本来就孱弱的阿黄必死无疑。

柳絮从身后一把将李文印环抱住,哭道:“你别打了,他是堂叔家的孩子,他,他是个傻子,别跟他一般计较......”

李文印这才停了手,从阿黄的身上站了起来,轻叱一声道:“原来还真是个二傻子,让别人知道老子连傻子都欺负还真TM丢人!”

李文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手指头指着阿黄道:“以后别管柳絮叫娘子,也不准抱柳絮,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李文印转换了一张笑脸,指着一丛树丛方向,对柳絮道:“顺着这个方向,走不了几步就到山脚,我就送你到这儿。后天我们就能住在一个院子里了,好好相处吧。”

好好相处个屁,柳絮的脸阴沉阴沉的。

李文印哪里管柳絮的脸色好看不好看,径直往树林里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狡黠道:“记住,做饭前要洗手......”

柳絮不想理会李文印,心疼的将阿黄扶起来,阿黄张嘴一吐,吐出了一口鲜血,带出了一颗牙齿。

柳絮的心更疼了,将牙齿捡了出来,珍重的放在手心,装做开心道:“阿黄长大了,阿黄褪牙了,让絮姐姐看看,是上牙掉了还是下牙掉了,上牙掉了就埋在门槛下面;下牙掉了就扔到房顶,这样长得快......”

“我不是傻子......”阿黄坚持的说道,脸色透着无尽的绝望,勉强站起身来,径直向山下走去,佝偻的背影,看着说不出的寂寥。

第五十二章 缝成木乃伊

李文生让一众猎户先往深山里走,自己则先寻着柳絮冲出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看到了还在诡异的蹭树的马六儿。

龌龊的行径令李文生心思沉了沉,拿出尺长的大刀,走向马六儿,眼看着刀起头落,马六儿却己回头,看到李文生,抛了一个媚态十足的眼色,裂嘴笑道:“小娘子,咱俩睡啊......”

李文生不由得胃里了一阵翻腾,差点将隔夜吃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看着马六儿的模样,掀了掀马六儿的眼皮,将刀从马六儿的脖子上方拿开,轻叱一声道:“小丫头,心思挺毒啊,倒像是我李文生的女人......”

李文生转身要走,马六儿一把抱住了李文生的腿,眼里的媚色比县里的花魁百里香还要慑人心魄。

李文生毫不留情的将大刀挥了下去,两只断指飞了起来,血线喷溅了马六儿一脸。

马六儿神识登时清醒了不少,连滚带爬逃出去半丈远,胆颤的看着李文生。

李文生用手里的大长刀遥指着马六儿道:“以后离柳絮远点儿,否则,我不介意这刀再从你的脖子上划过。”

马六儿吓得屁滚尿流,抱头而逃,恨不得娘亲给他多生出几条腿来。

......

柳絮陪着小心追上阿黄,一把扯住阿黄的手臂,讪笑道:“阿黄,别走太快了,你身子还没好利索。”

阿黄一把甩开柳絮的胳膊,脸色虽然苍白,气息虽然粗重,额头还渗着汗珠,却始终不肯慢下步子。

柳絮轻叹了一声,看来,那墓中的解药果然好用,阿黄的毒性己解,只是去了内伤,新添外伤,也是不可小觑。

“一会儿,回去吃奶昔?”柳絮一脸谄媚的笑。

某人黑着脸不应。

“奶昔不顶饿,要不然吃包子?”

某人黑着脸不应。

“我有独门密方胡辣汤,从来没做过......”

某人仍是不理不睬。

柳絮眼珠一转,双臂环着肩头,故意打着哆嗦道:“阿黄,我冷。”

阿黄回头看了看只着里面夹袄的柳絮,不声不吭的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团成一团,如球般抛到了柳絮头上,将原本戴在头上的翻毛帽子打落,径直走了。

如此沉闷的转回了柳长堤家。

何氏看着满脸是血的阿黄,又看着穿着阿黄衣裳的柳絮,忙将二人扯进了屋里,紧张道:“絮儿,发、发生何事了?”

柳絮知道何氏担心什么,努力扯出一丝微笑道:“婶子,你担心的事儿没有发生,是我不小心碰到了马六儿,有阿黄帮忙,已经将他打跑了。就是阿黄受了外伤。”

何氏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你这娃子,吓死个人,以后别捡柴了,把咱家的柴拿回去给你奶交差,天天来婶子家坐炕上唠磕就成。 ”

柳絮感激的点了点头,这马六儿生死未卜,境况不明,还是少招惹他为妙。

想起了林中的毒木耳,柳絮狐疑道:“婶子,林中有不少黑木耳,阿黄吃了一朵,怎么会中毒大笑呢?”

何氏见阿黄并无中毒迹像,方放下心来给柳絮解惑。

原来,黑木耳的本身并没有毒,前些年村里人将它晒干了当菜吃。直到前年有人吃了手舞足蹈哈哈大笑,折腾了一天一宿才好。

花郎中解释说,是因为黑木耳大多是在破败倒伏的腐木上生长,时常 有毒蛇虫蚁经过,难免粘上少量的毒液,好在毒性不大,人折腾折腾就好了。

原来如此。

阿黄的反映比何氏所说的中毒者反映要大得多得多,柳絮没有多想,只以为可能阿黄吃的那朵,偏巧毒性大一些,好在有解药可用。否则自己难辞其疚,害苦了阿黄。

见柳絮还穿着阿黄肥大的衣裳,何氏回头从箱子最底层找出一套衣裳,深粉色的对襟褙子和百褶裙,不用猜也知道,是何氏年轻时候穿过的,可能是十分珍惜的原故,保存得非常好。

柳絮看着自己一身狼狈的样子,若是遇到了村中的长舌妇,难免生出闲话来,于是没有谦让,直接将衣裳穿在了身上,不大不小正合适。

何氏看看正面,又看看背面,觉得怎么看怎么欢喜,怎么看怎么觉得柳絮长得好看。

二人正试着衣衫,阿黄阴着一张脸站在柳絮面前。

柳絮心里莫名的紧张,心想这阿黄不会又要兴师问罪吧。

正狐疑间,阿黄一弯腰,将柳絮勉强打横抱了起来,直接放在炕沿上坐着。

柳絮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呆呆的看着阿黄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阿黄从针线笸箩里拿出一根针,笨拙的穿好线,左手扯起柳絮的衣裳领口,右手拿着针线,自上而下开始缝起来!

针法虽不怎么样,但是足够密实,足够结实!!!

终于缝完了,阿黄上下审视了一圈,这才满意的将针线放回针线笸箩,一转身,回到他和柳毛的房间,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不再理会柳絮!!!

柳絮终于明白阿黄的意思了,他不想让别人扯开自己的衣裳,便将自己的衣裳给缝了起来,只是将自己缝得跟“木乃伊”似的,是什么鬼?

......

李家父子果然守诺,成亲头一天便抬回来一口大野猪,一进村口就开始吆喝,让柳河村的村民尽知。

因河西村没有人愿意参加李家的婚礼,李家又是举家搬到柳家暂住的,最后商定两家合在一处办席面,李家只有一桌相熟的十几个猎户来观礼。

而柳家这头却是热闹许多,几乎全村的村民拖家带口的来吃酒席。

连柳絮都不得不佩服柳河村村民钢铁般坚强的肚子,要知道,就在前几天,他们可是因为柳树的婚礼跑了无数次的茅房。

也许是李文武的坚持起了作用,成亲的席面并没有让柳絮来做,而是在外村找的两个经常做流水席的厨娘子。

花轿轿帘挑开,新娘子柳翠红穿着大红的喜服、大红的绣花鞋走了出来,李文武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把将柳翠红扛在了肩膀上,边走边大声吆喝道:“入洞房喽~”

身后前来观礼的十几个猎户哄堂大笑。

几个猎户先走到负责收贺礼的柳树面前,拈起桌子上廉价的帕子、包袱皮等贺礼,不屑的咂巴着嘴。

最年长的猎户带头从怀中掏出一块大银子,“啪”的一声扔在了桌上,高声喊道:“成大郎,贺礼五两。”

后面的猎户紧跟而上,脸上的喜色比新郎倌还甚,高喊道:“宋离,贺礼五两。”

“李二,贺礼四两。”

......

十几个猎户送完贺礼,足有五十两之多,惊得柳树的手都是抖的。

是谁说,李家穷得只剩下五个光棍的?早知如此,柳翠红就该卖上二十两、四十两......

柳树将银子聚拢到一处,亮闪闪的,眯得人眼睛睁不开。

被扛到屋里等着拜堂成亲的柳翠红一把将头上的红盖头掀了,瞪了一眼身侧傻笑的李文武,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柳树面前,将银子一收,收到自己面前,一块一块的往怀里揣。

柳树一把抓住柳翠红的手道:“小姑,这是公中的银子,你不能自己拿走。”

柳翠红柳眉一竖,叉起了腰,瞪着眼睛,怒道:“柳树,你和柳絮干的那些鬼七王八的事儿,别以为我柳翠红就这么算了,咱们以后慢慢走着瞧。这些银子是给李家的,就是给我柳翠红的,老柳家收着,还要脸不?!”

柳树哪里肯让到手的银子飞了,对李里正道:“里正,您给评评理,送到老柳家的桌子上,不就是送给老柳家的贺礼吗?”

李里正讪然笑道:“柳树,这事儿,你还是问问李家吧。”

李文武大步走到柳翠红面前,将银子哗啦啦一收,直接塞到了柳翠红的怀里,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沉着脸道:“媳妇儿说是她的,就是她的,我看谁敢说个‘不’字?!”

柳树自然不敢说“不”,求助似的看向宋氏,宋氏佯装看不见,看向周氏,周氏苦笑着摇摇头。

那日李家人在柳家院子活扒兔子的行为,实在是让人心有余悸。

一院子的柳家人,被李家人吓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柳翠红的心理别提多受用了,将银子尽数揣在怀里,在胸前鼓胀胀的。

柳翠红一点儿也不嫌硌得慌,轻轻拍了两下银子,对李文武呵呵笑道:“相公,你说成亲后要让翠红把着家用,可还算话?”

李文武忠犬般点了点头:“媳妇儿,咱老李家现在就你一个女的,不是你掌管谁来掌管?”

柳翠红满意的环视一周,在柳稍、柳花和柳絮的脸上,并没有看到想象的羡慕这种情愫,反而更多的是怜悯与畏惧。

柳翠红高昂的情绪再次跌落了谷底。

李家的男人对女人,并不像外边传的那样不堪,甚至比别家的男人要好。

让自己的女人只管好屋里家事,吃得好,住得暖,花银子也从不计较,这也是李家空有一手打猎的本事、却从来没有存银的原因。

第五十三章 听墙根儿

纵然李家的男人对女人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坏,却也离柳翠红心目中的好男人差之千里。

就比如说现在,李文武见柳翠红不高兴了,讨好似的摸了摸柳翠红怀里鼓鼓的银子,笑道:“媳妇儿,这银子先让四弟收着中不?你这鼓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揣了个大胖小子呢!”

几句话惹得一院子的人再度哄堂大笑。

柳翠红心中的厌恶又增加了几分。

自己原本心目中的相公,文质彬彬,与自己举案齐眉,一个称“娘子”,一个称“相公”,自己有丫鬟婆子伺候着......

如今嫁的这个,一口一个“媳妇儿”,张嘴闭嘴生儿子,不分人前人后想抱就抱,粗鄙不堪。

柳翠红心情怏怏,没有将银子掏了出来,也没有拜天地,而是直接进了贴了喜字的洞房-----原本做仓房的下屋。

李文武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呵呵傻笑道:“俺媳妇儿藏银子去了......”

屋子本就窄小,又新搭了一铺炕,进了门抬腿就可以迈上炕。

炕是崭新的泥坯子砌的,被灶下的火一烧,腾腾冒着白色,弄得屋里烟熏火撩,满是泥土的腥味儿。

不知是被呛的,还是心里委屈的,柳翠红的眼泪劈里啪拉的往下落,怎样止也止不住。

柳翠红恨恨的坐在炕沿上,抹掉一把眼泪,幽深幽深的看着黄土胚的墙壁,只一墙之隔,就住着刘氏和柳絮。

甚至,墙上还残余着一道裂缝。

柳翠红将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未来自己的日子好不好,她不得而知;未来柳絮和柳树的日子好不好,她却心知肚明。

柳翠红毫无症兆的笑了,脸上明暗相错间,让人看着说不出的诡异。

......

本以为接下来会是很寻常的婚礼,大家吃过了席面便会离去,却因另一人的到来变得有几分神秘。

上次搅乱了柳树婚礼的黄掌柜竟然不请自来,还送上了一匹颇为体面的绸缎做贺礼。

柳树上次的难堪,这次仿佛找回了一些面子,对黄掌柜很是热情,让到了首席,小心陪着吃酒。

席间,黄掌柜时不时瞟向柳絮,见今日的柳絮,穿了一件深粉色的衣裳,款式与寻常农女一样寻常,胸前还似蜘蛛网似的缝得乱麻七糟,让七分美丽打了十分折扣,变成了一文不值。

如此打扮,还真是不敢苟同,不知所以,莫名其妙,外加一塌糊涂。

黄掌柜眼中自然而然的闪现出失望了。

柳树巡着黄掌柜的目光,看得纳闷,试探着问道:“黄掌柜,莫不是还在为令郎挑选良人?我堂妹性情温婉、贤良淑德,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性情温婉?贤良淑德?好像都不大刮边吧?

黄掌柜转回了视线,但笑不语,态度含糊不清,弄得柳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黄掌柜的真正用意。

农家的席面是在院中摆流水席,菜没吃到一半就冰冷了,黄掌柜勉强吃到了一半,便告辞走了。

酒席过后,收拾残余和涮洗锅碗瓢盆是项最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二房和四房知道如此,更是打着马上回娘家的借口,拿着包袱走人。

宋氏更是摆起了婆婆架势,派香草出来做活,自己则回屋打着饱嗝睡觉去了。

柳絮天天往外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香草。

香草是个身子纤细、皮肤略黑的姑娘,性格内向,不擅言谈,许是因为娘亲是个寡妇,男人一接近就躲得远远的,像犯了错误似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头。

相比于傲慢的柳翠红,跋扈的柳稍,算计的柳花,香草倒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只知道闷头做着活,让人生不出厌烦来。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柳树,对你好吗?”柳絮想到柳树那高傲、心眼儿比针鼻儿还小的样子,有些好奇问道。

香草脸色暗了暗,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相公很好。”

一看如此踌躇和为难的样子,让人不难猜出这个“很好”的水份有多大。

“住着感觉可还适应?”柳絮搭话继续。

香草脸色仍旧暗了暗,再次艰难的点了点头,轻声道:“这里很好。”

柳絮有种失败感,自己想拉近一下二人的距离,但明显,这个香草呢,回答的有些敷衍,一分真,九分假。

剩下的时间都是在沉默中度过的。

待将所有借来的锅碗瓢盆还掉,己是月上柳稍头,柳絮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掏空散架了。

回到屋里,衣裳都没脱,径直的倒在了炕上。

模模糊糊中刚要睡着,就听得一阵暧昧的声音,丝丝缕缕直冲耳孔,越是不想听,越是清晰得紧。

先是大浪淘沙,后是波涛汹涌,再后来是惊涛骇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终于挨到大浪淘尽,又传来清晰的喘息与说话声儿。

“媳妇儿,这是宋大哥求来的神水,你喝一口,一准是个带把的......”

柳翠红气得一把推开,几分不悦道:“李文武,别当我不知道,这就是一把破香灰水,埋汰死了,我不喝。”

“媳妇儿,你不喝......那我喝......我喝也能生儿子......”只听“咕咚咕咚”一阵牛饮,还颇为香甜的砸巴砸巴嘴。

“媳妇儿,我偷偷问爹了,爹说他和娘当年就是用的这招老驴推磨,保准能生出个带把的......”

“李文武!!!”李翠红真的怒了,哪有这种闺房之事说给老公爹听的,还请教?想想都恶寒。

李文武却是个没眼色的,将李翠红再次扑倒,笑道:“媳妇儿,你生气的时候最带劲儿!咱爹就想要个儿子,一胎像老母猪似的踹上仨,你在咱老李家就是王母娘娘......”

王母娘娘个屁!柳翠红张嘴想骂人,哪有成天被逼着生儿子的王母娘娘?

此时的“王母娘娘”,瞬间变成了“猪母娘娘”,再挣扎也是无济于事,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最可怕的是,任她再不乐意,也要忍受李文武喝了香灰水的腌臜,与请教了的老公爹的方法,只因为,李文武什么事情都可以对她百依百顺,唯独生儿子这一项,是老李家的执念......

又是一番风起云涌,喘息阵阵......

气得柳絮坐起身来,双手手指紧捂着耳朵。

刘氏亦是面红耳赤,万幸柳毛过继给了柳长堤,柳芽暂住在赵家,否则她真不知要如何应对这种尴尬的局面了。

刘氏从旧袄子里纠出两团棉花团来,默默的塞在了柳絮的双耳上,自己则如老僧入定般,闭耳不听了。

即使塞了两团棉花,声音仍能断断续续的传进耳朵里,甚至比清晰时更加令人心烦意乱!!!

柳絮的火一压再压,心中大骂:J夫Y妇!!

蓦然想起李文生跟周氏说,让李文武和柳翠红将洞房安置在下屋的表情,那是一种幸灾乐祸,那是一种落井下石!!!

他是李文武的大哥,自然知道自家弟弟什么德性!打的恐怕就是,让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夜夜“听墙根儿”!!!

果然这李家人不是东西!!!脑子里装的除了精虫还是精虫!!!

柳絮终于深切的体会到了古人说过的“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是何意思了,说的就是自己。

听着听着“墙根儿”,竟如听着摇篮曲般泰然处之,昏昏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柳絮早早起床,准备去牛伯家收牛粪,刚到院子,就看见李文生已经将牛粪倒进了坑里,冲着柳絮笑道:“昨晚,睡得好吗?”

柳絮装作没听见,转手去拿洗衣盆子,准备洗衣裳。

柳翠红从屋子里出来,将七八件衣裳一骨脑的扔过了柳絮的盆中,冷叱道:“帮我洗了。”

里面不仅有柳翠红自己的衣裳和亵-衣,还有李文武充满了汗泥味儿的短褂和男子亵-裤,扔在了自己的衣裳上面,让柳絮气得有杀人的冲动。

伸手将自己的衣裳挑了出来,连盆子带衣裳一起推还给了柳翠红道:“小姑,这盆子脏了,我不要了。”

“你这话是啥意思?是说我衣裳脏了你的盆子?”柳翠红尖利着嗓子喊道。

李文武闻声从屋中走了出来,狐疑问道:“咋了,媳妇儿?”

柳翠红撅着嘴巴道:“我身子不爽利,让柳絮帮我洗衣裳,她不给我洗......”

“不爽利?”李文武大惊失色,随即傻笑道:“莫不是有喜了?”

柳翠红一怔,身子瞬间软弱无力道:“相公,我身子没劲儿,洗不了衣裳了,让絮儿洗呗......”

李文武心疼的将衣裳盆子抢了过来,径直走向柳絮。

柳絮不退不让,毫不避讳的瞅着他,眼色坚定而嘲讽,甚至伸出手来,主动的要接过盆子,与刚才的拒绝态度天壤之别。

李文武反而有些踌躇了,依他对柳絮的观察,柳絮绝不会是一个乖乖就犯的人,如同,用抓过牛粪的手去做饭......

李文武觉得一阵恶寒,脑中甚至闪现出,自己喜孜孜穿着干净的亵-裤,却突然一痛,从里面窜出一只毛耗子来。

为了自己的幸福着想,李文武决定,还是先不用柳絮洗衣裳了。

第五十四章 哪来回哪去

恰逢香草和柳树从屋中出来,李文武一转身,气焰嚣张的将衣裳盆子扔到了香草面前,“咚”的一声响,吓了香草一跳。

“以后,李家人的衣裳归你管了......”李文武不容置疑。

见盆子里面还有男人亵-裤,香草脸色一白,无助的望向相公柳树。

柳树瞟了一瞟,未说什么,只是急匆匆洗了一把脸,连早饭都没有吃便出了院子,准备搭牛伯的牛车去县城,继续为他难以实现的书生梦努力着。

香草的脸色再度暗了暗,认命似的将衣裳盆子捡了起来,走到水缸旁舀水泡衣裳。

柳翠红嘴角上扬,不屑的拦住香草手中的水瓢。嗔怪道:“香草,我的衣裳是新衣,面料子娇贵,得单独来洗;相公的衣裳粘了油,要多用些皂角;绸缎的亵-衣容易皱,不能拧干,不能冻冰,要放在温炕上焐干......”

香草依言做了,柳翠红头昂得更高了,对着伙房里忙着做饭的刘氏道:“三嫂,昨天的剩菜太腻了,我想吃手擀面条......”

刘氏轻叹了口气,只得盖好锅盖,走向正房,叩了叩房门道:“娘,你起榻了吗?”

门“卡吱”一开,李广德边穿着衣裳边打开了房门,回道:“你娘没起呢,怎么了?”

刘氏的脸登时现出几分尴尬与不自然。

李家父子所住的屋子,与周氏所住的屋子,属于一个套间两个房间,也就是说,周氏若出房门,必须经过李氏父子房间。

李氏父子,四个儿子都爱起早,只这李广德总是日上三杆才起榻,弄得总习惯早起的周氏,想出屋门而出不得,在炕上挠心抓肝的难受。

见刘氏敲开了房门,周氏立即推开自己的房门,阴着一张脸骂道:“懒得*上跳大蛆,日上三杆了才做饭,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做个饭老找老娘干啥?叫魂儿呢?!”

刘氏讷了半天道:“娘,翠红说、说,说她想吃手擀面了,您从屋里拿出一瓢白面净面来吧......”

“手擀面?”周氏的声音立即尖锐了起来,这么些年了,家里的白面都是与杂面掺着用的,大部分是蒸窝头吃。

要是做手擀面条,就不能再掺杂面,否则一煮就碎乎。手擀面条,这在农家,也是奢侈一般的存在 ,哪是寻常农家能吃得起的?

“翠红现在是李家人了......”周氏瞟了一眼李广德,她心里正憋着一肚子火儿,尤其是刚刚李广德说的那句“你娘没起呢”,自己和他又不是住在同一个被窝的,用得着他来回答?

李广德嘻嘻笑道:“亲家母,都是一家人,啥老李家或老柳家的,俺们爷五个猎到野味儿,不是连毛儿都没留的拎到柳家来了吗?一个锅里颠马勺,哪那么多说叨......”

周氏登时哑口无言,人家李广德话糟理不糟,昨天的野猪人家可真是连猪毛都没剩下拿到老柳家,刨去酒席的,还剩下四个猪蹄膀和两大扇猪排骨,都挂在自己窗前的房檐下边冻着,此时再分彼此,好像是不太合时宜。

周氏摇了摇头道:“俺不是分彼此,而是过日子得精细些,照这个败豁法儿,粮食就吃不到明年秋天了......”

“打猎不是时时有进项吗?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再说,现在翠红可不是别人能比的,怀里揣着俺老李家的金孙呢......”

李广德满脸堆着笑,对刘氏道:“三媳妇儿,你等着,我去取面,听好了,可不行掺杂面啊......”

李广德一猫腰转回身,直奔里屋周氏屋子,将三斤面儿全都拎了出来,一骨脑递给刘氏道:“三媳妇儿,都做上,让爷们们解解馋,吃罢了好到山里转悠转悠,打了猎物换银子,免得你娘心疼粮食,担心没银子吃到明年秋天......”

周氏感觉自己喉咙里卡了一口浓痰,恶心着,却也不敢吐出来,心里自我安慰道,吃吧吃吧,吃罢了上山,最好呆上两三天别回来,眼不见心不烦.......

刘氏果然如李广德所说,将一大盆子的面全都做成了面条,还没等招呼柳家人上桌,李家爷五个加上柳翠红,已经将一大盆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连卤子都没给剩下一口。

气得柳条狠狠踩了一脚刘氏,哭道:“你陪我面条、陪我面条.....”

柳絮一把将柳条扯到李氏父子面前道:“谁吃找谁去,别只挑软柿子捏,欺软怕硬、没大没小......”

柳条觉得自己更委屈了,哭叫道:“爹,爹,娘不在家,三姐欺负我.......”

柳文潭从屋里冲了出来,见柳絮抓着柳条的手,上手拍开柳絮的手,扬起巴掌就要打耳光。

李文生的手架住了柳长江的手,眼睛似要看进柳长江的内心,阴冷道:“长江兄弟,你这手伸的有点儿长吧?”

柳长潭脸上的薄怒一闪而过,转而讪笑道:“这丫头爹死的早,不懂事,没事就知道欺负弟弟,我替他爹教训教训她。”

李文生嘲弄的一撇嘴,斜睨着噤若寒蝉的柳条道:“这面条是俺老李家吃的,是俺老李家不懂事儿,要不,你也教训教训我?”

柳长潭讷讷的不敢言语,见李文生仍旧不依不饶的审视着自己,遂阴沉个脸,一巴掌打在了柳条的脸上,怒骂道:“成天就长个吃心眼儿!看你以后敢不敢再要吃的,再要老子打死你......”

柳条“哇”的一声张嘴开嚎,不敢看李文生,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柳絮,转身跑出了院子。

李文生讨好的走向柳絮,柳絮已经转身回了下屋,“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险些磕到了李文生的鼻子。

柳长潭阴阴的看着李文生的背影,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低声道:“不要脸的骚-货,就会勾引男人威胁老子,你给我等着......”

李文生猛的回头,吓得柳长潭忙露出微笑掩拭,若无其事的扫院子去了。

李广德并没人食言,李家人真去打猎去了,只是并不是爷五个全去,而是李文生与李文印去狩猎,应该并不打算往深山里走。

李广德则在炕上躺着养大爷,李文武在家陪媳妇儿,李文才仍是打柴往文昌书院送柴禾。

周氏寡居多年,冷不丁隔壁冒出个鳏夫,怎么呆怎么别扭,白日不敢回屋,只能在二房和三房屋子暂时呆会儿,要不然就是时不时找找刘氏的茬口,骂骂几句撒撒火气。

周氏正在院子里寻找着找什么借口撒撒火气,只听得鸡窝里两只母鸡咯哒咯哒的叫唤,心下一喜,知道母鸡下了蛋,冬天让鸡下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周氏忙进鸡窝去捡鸡蛋。

柳翠红睁着惺忪的眼,推开房门,皱着眉头怒道:“娘,养这些哑巴畜牧干啥?吵死了,快去喂点儿食,别让它叫唤,烦死了。”

周氏气得直哆嗦,举着手里的一枚鸡蛋,嗔怪道:“死丫头,嫁出去翅膀硬了是不是?哪有当姑娘的支使自己娘亲干活的?你不会找你大嫂、三嫂或柳絮、香草喂鸡?至于找上我这个老太婆吗?”

柳翠红轻撇了下嘴,不以为然道:“娘,我不找你找谁?柳絮上山脚捡柴禾,得晚饭前能回来;香草洗了一大家子的衣裳,也得洗到晚上;大嫂出去串门子,屁股沉,也得晚上能回来;三嫂正在烧炕给我温亵-衣呢,我不找你找谁?”

“你......”周氏气得手指头直哆嗦,“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李家爷本身就有五个大爷般的存在,再加上一个脾气日盛的柳翠红,将柳家一大家子当成下人般使唤,不用猜,周氏也感觉自己未来半年的时光不太美妙。

柳絮吃罢了饭,趁着李文生不注意的时候, 就以捡柴禾为借口跑到了柳长堤家,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何氏将柳絮让到了炕头,一脸忧心的瞅了瞅仍旧房门紧闭的柳毛和阿黄的房间,低声道:“絮儿,我看阿黄好像病得不轻,柳毛偷偷跟我说,阿黄昨天晚上哼了半宿,身上冷得像冰窟窿一样......”

“是不是有外伤发烧了?或是木耳的毒没有清彻底?”柳絮一脸的担心。

何氏摇了摇头道:“这个应该是陈年旧疾,在没有外伤和中毒的时候隔上差五也会来这么一回,怪吓人的。你长堤叔原来以为是闹风寒,直到风寒好利索了,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而且一次比一次间隔时间要短,冷的时间要长,连眉毛都起了一层白霜。”

柳絮的眉毛紧紧的纠在了一处,在山上之时,自己提过阿黄怕冷的问题,阿黄轻描淡写不是风寒的原因,自己也没有深纠。现在看来,阿黄身子柔弱的外表下,怕是有着某种隐患。

何氏将屋门掩了掩,压低了声音道:“絮儿,婶子有句话想对你说,你认为婶子说的对就照办,若是不对,就哪说哪了,别往心里去。”

何氏一脸肃然,看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柳絮敛了敛忧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何氏深吸了一口气,似下定了决心,一字一顿道:“絮儿,这阿黄和毛毛不一样,他来历不明,身患隐疾,治好了还则罢了,治不好或是治死了,他家人将来若是找上来,咱就摊上人命官司了,不如、不如,从哪捡的人,就送回到哪里去.......”

第五十五章 杀气

听何氏有劝自己赶阿黄走的意思,柳絮坚定的摇了摇头道:“婶子,阿黄曾经救过我的命,不管他身体有隐疾也好,没有隐疾也罢,我都不会弃他于不故。婶子,您放心,如果真要出了人命官司,我不会连累你和长堤叔。”

何氏怏怏的想解释自己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讷讷的却不知道怎样解释才好,直到脸色憋的通红。

柳絮嫣然一笑道:“婶子,你不用不好意思,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和长堤叔已经帮过我很多了,剩下的事情我来慢慢想办法。 ”

柳絮心情沉闷得紧。

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

自己再信任柳长堤一家,或再依赖赵二刚一家,但终究是外人,信任有底线,依赖有交换,最后,靠的还得是自己。

如果有机会,自己还得想办法,最终将三房从柳家老宅里分出来,尤其是在李家入驻柳家,柳家无暇故及自己的时候。

与分家同样不能忽视的是,自己的手里,不能没有银子。

柳絮透过衣裳,摸着挂在胸口前的鹰形玉佩,心里垫量着,自己是不是能对不起阿黄,将玉佩当掉,找一个县城里有名的郎中,给阿黄再瞧瞧病。

阿黄的大哥,是阿黄的一个梦魇,也是一道过不去的坎,柳絮叹了口气,只好暂时隐下将玉佩换银子的想法,不到万不得矣,还是给阿黄留些念想的好。

自己要如何才能赚到钱呢?

打猎?显然是痴人说梦,自己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连髭狗都对付不了,何况那些老虎、熊瞎子,自己可还没嫌弃自己命长。

做小生意?如和赵氏一起做香肠、皮冻、灌汤包?这些是靠一点一点儿积累财富,一是来钱慢,二是如果柳家人知道自己会这些,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让自己分家或嫁出去了,自己会沦为柳家的摇钱树,连嫁人都是一种奢侈。

最好的办法,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闷声发大财的那种。

不知为何,黄掌柜那身广体胖的面容,毫不防备的闪进了柳絮的脑海。

第一次,黄掌柜只看了自己一眼,上下审视着,竟对自己颇有深意的笑了;

第二次,黄掌柜仍旧只看了自己一眼,上下审视着,竟对自己颇为嘲讽的笑了,还不屑的摇了摇头。

这种眼神,出现在黄掌柜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商贾眼中,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审视银子,并想据为己有。

另一种,是审视女人,并想据为己有。

柳絮对于自己的几斤几两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第二种直接摒弃掉,直接选择第一种,自己什么东西最值银子,让黄掌柜两次不同的态度?!

柳絮努力回忆着两次差不多相同的情景,那日的自己,与后来的自己并无不同,帮意抹灰的灰扑扑的脸,普通的少女发髻。

要说不同,只有穿着不同。

柳树成亲的时候,柳絮为了不还柳苗衣裳,将衣裳故意剪瘦了,还编了腰带,饰了同心结、流苏;

柳翠红成亲的时候,柳絮身上穿的是何氏给的衣裳,被阿黄给缝成了“木乃伊”。

柳絮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她似乎有些明白黄掌柜的意思了,因为她曾听方正对周氏说过,这黄掌柜家的产业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开布庄的,因为是外来户,只能屈居坐地户的文绣坊之后。

柳絮决定,这几日,定要找机会去见一见这个黄掌柜,谈的好了,鹰形的玉佩也许就不用当掉或卖掉了,也算对得起阿黄。

有了想法,柳絮的心情开朗了不少,拿起针线来,帮何氏纳鞋底,只是没纳两下,就扎得手指头出血了。

何氏笑着抢过鞋底,嗔道:“瞧这只大糙手,只适合捡柴禾、下地这些粗拉活儿,针线活儿一点儿都不会,这将来可如何在婆家立足。”

柳絮的脸登时就裂了一道缝儿,自己刚刚生出帮黄掌柜重震布庄的“宏图大业”,被何氏一句话给击得粉碎。

自己上次改衣裳成功的事儿,是图的样子功夫,不是针线活儿精细,在行家面前用不了几秒就露怯了,这黄掌柜,怕也是这个追求极致的人吧,那自己岂不是梦想天开了?

柳絮正仇肠百结,屋外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房门被直接推开,柳芽儿一脸急色的冲到柳絮眼前,急道:“大姐,你快去山脚,救救二刚哥,李文生要杀了二刚哥......”

“啥儿?”柳絮扑通从炕上跳了下来,边趿拉着鞋边往外跑,嘴里问道:“李家兄弟不是去山里打猎了吗?怎么和二刚哥碰到,还打起来了?”

柳芽儿叹了口气道:“大姐,你有所不知,最近二刚哥觉得自己得练本事,所以总在山脚深一些的地方打野鸡和野兔子,上午的时候与李家大郎、三郎遇到了,说是因为争抢一只野鸡,都抄了刀了。”

柳絮想起李文生手里那把尺长的大刀,脖颈一阵恶寒,怕赵二刚真的被李文生给砍伤砍残了,赶紧跟着柳芽儿往山脚跑。

离老远就看见赵二刚被李文印按着脖子,李文生耍着手里的大长刀,步步紧逼。

“住手!”柳絮急得怒吼,上去就照着李文印的手腕咬了下去。

李文印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松开赵二刚,回手要煽柳絮耳光,突然觉得后脑勺冷嗖嗖的,心中警铃大作,忙一呵腰,躲过身过疾驰而来的疾风。

一巴掌从头上疾呼而过,不用猜也知道,是自家大哥李文 生发飙了。

李文印讪讪的抬头,尴尬解释道:“大哥,我没想打柳絮,是她、是她脸上有一只蚊子,我、我帮她轰轰,误会、误会......”

柳絮上下检查了赵二刚的身体,见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这才气道:“因为一只野鸡,你们至于动刀子伤人命吗?野鸡呢?一人一半不就好了......”

柳絮四处张望,在看到那只所谓的野鸡时,倒抽了一口凉气,结巴的没有继续往下说。

那哪里还是一只野鸡,而是一团血糜,比没毛的兔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絮胃里一阵翻腾,怒目而视李文生道:“野鸡招你惹你了,至于这么凶残的活活捏成肉酱?”

李文生不以为杵,反而呵呵笑道:“都听你的,下回再也不拿猎物撒气了。”

不拿猎物出气,那就是拿人出气了。

柳絮气得嘴唇都是哆嗦的。

不理会李文生,扶起赵二刚往山下走。

李文生上去一把扯过柳絮,害得柳絮手掌一脱力,赵二刚直接跌在了地上。

柳芽儿忙扶起赵二刚,一脸怒色的对柳絮嗔责道:“你别扶了,害得二刚哥糟二次罪。”

柳絮有些怔然,这还是柳芽第一次如此硬气对自己说话,不由得喜忧参半。

喜的是,柳芽儿不再胆小怕事,有了自己的主见;

忧的是,柳芽儿为何对赵二刚如此的关心,仅仅是因为暂住在赵家的缘故?

柳絮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自己一到来,不也是第一时间关心赵二刚的伤势吗?定是自己跟李家人呆久了,脑子里除了龌龊就是龌龊。怎么可以怀疑自家的亲妹子柳芽儿呢?

柳絮对柳芽儿道:“芽儿,这里有我,你先扶二刚哥回家。”

李文印脸色一沉,要上前相拦,柳絮直接伸开双臂阻拦,李文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二刚离开。

偷觑一眼脸色阴沉的大哥,李文印识趣的往山里走去,边走边嘀咕道:“我去再抓只野鸡来,免得柳家的老虔婆唠里唠叨。”

李文印离开了,林子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寂和甚至让柳絮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柳絮吞了口吐沫,悄悄往后挪了一小步,见李文生未表态,又挪了一小步、两小步、三小步......

在柳絮撒丫子要跑的时候,李文生大踏步几步,将柳絮逼到一株树干前,退无可退,阴着一张脸道:“你怕我伤了他?”

柳絮吞了口唾沫,装傻充愣道:“小兔和小鸡那么可爱,不要那么残忍......”

李文生将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树干上,吓得柳絮“哎呀”一声,闭上了眼睛,半天没动静,轻轻欠开了一道缝儿,见李文生仍如猎豹似的盯着自己。

柳絮暗暗有些后悔,自己总是忘记李文生的残暴的一面,数次以身相试,说不定哪一次试不过去,就如兔子和野鸡一般,成了李文生的手下亡魂。

见柳絮一脸的胆颤心惊中,眼珠乱转,李文生叹了口气道:“别打你的鬼主意了,我不会像马六儿一样上当的。”

说完,李文生将头上的黑熊皮帽子摘了下来,重新扣在柳絮的头上,冷然道:“你若是再敢丢了,谁捡到我就去找谁的晦气。”

柳絮如堕冰窟,这李文生人粗心细,上次的帽子自己扔在了山上,他都知道。

李文生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柳絮,你等着,待我过些时日再猎一头狗熊,就把你从柳家买过来。你讨厌柳家家,咱就与柳家绝交;你愿意掌家,就将李家的银钱都给你,柳翠红也得听你的;只一样,不许像今天一样勾搭别的男人,否则,那个男人不会像今天这么幸运,我会让他恨自己,来这世上走这一遭。”

李文生语气冷冷的,毫不怀疑,野鸡只是一个借口,他打赵二刚,不过是因为,赵二刚曾到过县里,帮助柳絮换成了柳翠红嫁进李家而矣。

柳絮再次深深咽了口唾沫,她甚至感受到了李文生身上的杀气。

第五十六章 釜底抽薪

柳絮怏怏的回到柳家,半路上碰到急匆匆的赵红,以为赵红是为赵二刚被打之事,找自己兴师问罪的,愧疚之情更甚,头几乎低到了地面上。

赵红左右看看无人,一把将柳絮拉到一边,压低了嗓子道:“絮儿,我娘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儿,小心点儿你大伯娘,她不愿意在家呆着,四处躲懒,今天走东家、明天串西家,四处扯老婆舌,说李家死乞白咧的住在柳家不走,是因为、因为......”

赵红的脸憋得通红,后半句结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

柳絮脸色阴成了一团黑,接着话头儿道:“是不是说是因为李文生看上了我?”

赵红脸上诧异之色闪现,摇了摇头,面色绯红,硬着头皮道:“没说你,是说李家老汉老树发新芽,想掏寡妇被窝子......”

柳絮脸色一片惨白,心里咯噔一下。

宋氏如此做,无外乎担心李家人在柳家住久了,难免会被村人扯些闲言碎语来。

正所谓癞蛤蟆蹦脚面,不咬人硌应人。在别人胡乱的猜测出来之前,宋氏先将屎盆子扣在刘氏头上,抢占了先机,自己就可以落得一身轻了。

柳絮自己本身并不在乎谣言,不管宋氏怎样讲究自己,自己一个现代人的灵魂,除了死,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但是刘氏不一样。依刘氏“生是柳长江的人、死是柳长江鬼”的轴劲儿,讲究她,这就和逼她去死没什么两样了。

柳絮匆忙往家赶,果然听到刘氏在屋内嘤嘤的哭声。

正要开门,宋氏从屋里推门而出,见是柳絮,假惺惺的安慰道:“絮儿,嘴长在别人脸上, 咱管不住,让你娘想开点儿,别往心里去。”

说完径直回自己屋里去了。

柳絮幽深幽深的看着宋氏的背影,有种一口将她生吞的恨意。

进了屋儿,见炕上的刘氏正拿着一把剪刀出神,柳絮上手将剪刀抢过来,扔得老远,怒道:“娘,你怎么这么窝囊,又想自尽?!”

刘氏眨了眨眼,自己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是想以证清白的,这样做不也是为了两个女儿将来的名声,好找个好婆家吗?

柳絮眼睛泛了红,叹了一口气道:“娘,外面的闲话我听说了,但说出这些话的,也正是我大伯娘。”

“不能吧,你大伯娘刚刚还来通风报信的......”刘氏狐疑道。

柳絮冷笑了一声道:“娘,你若因为这些闲话死了,最受益的不是村中的七大姑八大姨,而是我奶和整个柳家人。她们刚好会以你死守清白为借口,将李家人起出柳家;还有一个好处是,你死了,我和柳芽儿就和桂花一样,任由她们卖来卖去的了。”

刘氏的眼睛登时泛红了,从房梁上拿出一根绳子,直冲冲往外走,被柳絮一把给拉了回来,惊道:“娘,你咋还要死啊?你死了,我和芽儿怎么办?”

刘氏坚定的摇了摇头道:“娘不真死,娘放不下你们三姐弟。当年你奶逼着把柳毛过继给你长堤叔,娘就用这招给拦住的。娘就在院门口,当着全村人面前上吊,看哪个嘴大舌长的再敢讲究俺,这败坏的哪里是我刘金花的名声,分明是给你爹头上扣屎盆子,俺绝不依.....”

柳絮一把将刘氏扯回到炕上,小声道:“娘,你可别把事儿闹大了,这外面红口白牙的,只说李广德这个老鳏夫看上了柳家的寡妇,可没指名道姓说看上的是你,你这一出头,让大家直接对号入座了。”

刘氏呆萌的瞪着杏花眼,狐疑道:“不是说我?还能是说谁?”

柳絮摇了摇头道:“娘,谁说咱家就一个寡妇......”

柳絮俏皮的眨了眨眼。

刘氏惊得掩住了嘴巴,吓道:“你不会是说......”

柳絮重重的点了点头,印证了刘氏的想法,害得刘氏嘴巴半天都没收拢回来。

柳絮还是不放心刘氏,小心叮嘱刘氏道:“娘,心底无私天地宽。现在是谣言四起的时候,你越镇定,外面的人越不确信这事儿是真的。所以,你不能露怯,还有,不管是柳家人还是李家人,让你一个人去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你都表面答应着,背后偷偷告诉我。”

刘氏本身就是个没主见的,见柳絮一脸的凝重,知道兹事体大,郑重的点了点头。

柳絮总感觉右眼皮一跳一跳的,老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柳絮老觉得心里不落底,去镇上的事儿不得不往后推迟。

柳絮仍旧白天在柳长堤家躲懒,费尽心力的讨好着仍在生气的阿黄。

阿黄仍旧面色清白,对柳絮不理不睬,一个笑脸都欠奉。

柳絮再次做了两碗奶昔,讨好似的送到柳毛和阿黄面前。

柳毛指着奶昔,学着柳絮平时对阿黄的样子,笑道:“我数三个数,咱俩一起......一、二......”

顿了半天,“三”一直不肯数出来,阿黄仍旧不肯拿起奶昔吃。

柳毛将奶昔碗再次推近阿黄,劝解道:“你用嘴吸着吃,豁牙儿就露不出来了......”

阿黄怒目而瞪毛毛,干脆躺在炕上不起来了。

柳毛无奈的向柳絮挥了挥手,柳絮依言出了屋子,掩好了房门,顺着门缝儿偷偷向里张望。

毛毛遗憾的将奶昔收到自己面前,傲娇道:“今天我有口福喽,能吃两碗.......”

阿黄忽的一下坐了起来,将两碗奶昔同时抢在自己手里,对着嘴巴,吸溜汲溜三两下就吸了个精光。

毛毛气道:“有我一碗,你怎么吃我的.......”

阿黄指着自己的豁牙儿道:“我的牙要多吃才能长出来,要不然絮姐姐该笑话我了......”

这回轮到毛毛生气了。

柳絮觉得自己喉咙哽咽,心里堵的难受.

原来,阿黄这些时日一直没有理会自己,不是因为自己说他是“傻子”还在生气,而是因为怕自己嫌弃他豁牙子难看......

自己与他生死与共,又怎会嫌弃他?虽然,豁牙子让人看着是有几分跳戏......

何氏悄悄拉过柳絮,指着院外道:“絮儿,你娘是不是想柳毛了,在咱家院门口晃了半天也没进来。”

柳絮忙迎了出去,想让刘氏进屋来暖和暖和,也缓和一下与何氏因过继而产生的心结。

刘氏摇了摇头道:“絮儿,我先不进去了,我来是有别的事找你。”

柳絮曾经告诉刘氏,最近有让她一个人干的活儿,她表面答应着,背地里要告诉柳絮。

这次是周氏派刘氏跑一趟腿,到柳家地里木棚子,招呼柳长潭回家吃饭。

有猫腻,柳絮直接嗅出了一种阴谋的味道。

现在是寒冬腊月,地里又没有种庄稼,柳长潭没事闲的上地里看青的木棚子里做甚?

最可疑的是,刘氏在家做的活儿多,跑腿之类的小事儿,利来都是柳干、柳中、柳根这种半大小伙子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刘氏来跑腿,有这功夫,不如让刘氏在家多洗两件衣裳、多喂几只鸡来得实际。

柳絮轻眯了眯眼,对刘氏道:“娘,你先进屋看看毛毛,毛毛这几日胖了一圈了,成天叨咕着想你,过半个时辰再回柳家。我替你去跑腿。”

刘氏犹疑了一会儿,将柳毛过继给柳长堤和何氏,始终是她不肯原谅自己的地方,也怕柳毛恨她,听柳絮如此一说,眼圈都红了。

何氏一见刘氏有些松动,也出了屋子,半拉半就的将刘氏扯进了屋里。

柳絮则先拐进了柳毛和阿黄屋里,交代了两句出了柳家,装不知情似的回了老宅,状似无意的对柳条道:“你爹在家吗?”

柳条鼻孔里轻哼一声,不屑道:“你以为我爹像你一样吃闲饭不做活儿的?”

柳絮不置可否,又转向洗衣裳的香草道:“嫂子,我大伯和大伯娘在家吗,我有个事儿想请教请教她们。”

香草呆滞的抬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刚刚都出去了,去哪不知道,不过婆母娘手里特意拿了一条*袋,可能是去买麦麸子了。”

柳絮心里暗暗冷笑,转头瞅了一眼正房,呵呵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我奶也没在家吧?”

香草猜疑的看着脸色渐冷的柳絮,不明所以,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奶奶一直在屋里呢。”

哦,这周氏没一起去,并不能证明她未参与其中,只能说明她想打着即赶走李家人,又不自己强出头的主意,或是最后一个出来做和事佬也说不准。

柳絮心里越想越是冰冷,为了赶李家出柳家,柳家人真是舍得下血本,想出这么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她们有没有想过,刘氏,是柳长江的媳妇,是柳絮和柳芽的娘亲?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坑我,就别怕我来坑你。

柳絮含笑道:“小嫂子,李家几兄弟呢?”

香草思索了半天才道:“小姑和小姑夫在屋里头一直没出来,李家四郎去县里送柴禾;李家大郎和二郎去打猎,李家爷爷被小叔领去吃酒了。”

柳絮含糊了答应着,状似无意道:“我听别人说好像看见柳树哥从县城回来了,读书人讲究个‘夫唱妇随’,小嫂子你不去迎一迎相公?”

香草脸色先是暗了一暗,随即似下定了决心,擦干了因洗衣裳而冻得发红的手道:“好,俺去迎相公。”

香草急匆匆出了院子。

柳絮在院外跑了两圈跑得累出了一身汗,这才跑进了正房,上气不接下气的对周氏道:“奶,奶,大事不好了,咱家地儿旁边的木棚子着、着火了, 听说,里面、里面好像有惨叫声......”

“啥儿?咋能起火呢?”周氏的眼睛都红了,恍然的一拍大腿,怒道:“准是喝了两碗猫尿,不知轻重,这可如何是好,快,快去救人......”

周氏跌跌撞撞的往地里跑去,因天色己经发暗,险些跌了一个大跟头。

柳絮扶起周氏,将自己头上的熊皮帽子戴在了周氏头上,叮嘱道:“奶,夜里地里冷,你戴厚实点儿,省得冻耳朵,我去拿根火把照着点亮儿。”

周氏心里一暖,心想,这孙女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将来可不能像桂花一样卖到那种腌臜之地,怎么也得是个有钱人家的填房,自己也能多少借点儿光儿。

第五十七章 互相嫌弃

周氏随着柳絮一路小跑,果然见地头儿火光雄雄,却不是自家地头的木棚子,而是旁边地块儿的老孙家地。

周氏长舒了一口气,瞪圆了眼睛道:“话不说清楚点儿,这哪是咱家地头?”

柳絮眨着眼睛无辜道:“奶,离得这样近我哪分得清啊,我听我娘说四叔在地里棚子呆着,一时情急就报给奶奶知晓了,不是咱家就万幸。我孙大伯家离得远,看不见木棚子着火,咱既然赶上了,不如就帮着救救吧。”

“救他娘个狗臭屁!老孙家穷急讹赖,占着咱家一垄地的便宜,我不咒他全家死光都不错了。”

柳絮轻“哦”了一声道:“奶,我去招呼我小叔一起回家?”

周氏忙摇了摇头道:“招呼什么招呼,你娘不是告诉了吗?我也留在这儿看会儿老孙家热闹,你先家去吧。”

柳絮又“哦”了一声,看着已经乌黑一片的天色,打着颤道:“奶,天太黑了,我有些怕,这火把我、我.......”

周氏心知肚明柳长海、柳长潭都在自家地头儿上,再黑也不差这几步远,反而是柳絮留下终究会坏事儿,还是早早打发走了为好。

周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胆子小的像针鼻儿,赶紧滚回去,小心黑瞎子掏了你......”

柳絮裂嘴一笑,手持着火把掩入了夜色,只走了三十几步,阿黄和柳毛便从暗夜里迎了出来,柳絮将火把递给阿黄,对柳毛道:“阿黄,毛毛,刚刚你俩的任务完成得不错,现在举着火把一直回村,不许回头。”

阿黄不情愿的被柳毛拉走了。

柳絮摸着黑又折回了地里。

周氏看着火把的亮光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黄点儿,这才在暗夜里,深一脚浅一脚的的向自家地头走去。

刚接近地头,只觉得后脖颈子一痛,一个麻袋就套了下来,人随即失去了知觉。

柳长海踢了一脚麻袋,狐疑道:“树儿他娘,我咋觉得这身形比刘氏胖了点儿呢?”

宋氏瞪圆了眼睛怒道:“黑灯瞎火的,你咋能分出刘氏胖瘦来?你是不是对刘寡妇动过啥心思?啊?你说话啊!”

柳长海才不傻,忙住了嘴不再搭茬儿。

宋氏捡起打落在地的熊皮帽子,笃定道:“不是她还能是谁?这帽子昨个儿我还看见柳絮戴着呢!定是怕刘氏冷给戴上了,别废话了, 快送进去!”

柳长海和柳长江一人扯着麻袋一头儿,到了木棚子门口,交给了柳长潭,柳长潭嘴角上扬,打开木棚子,微笑道:“李叔儿,往里躺躺,给俺倒个空......”

李广德嘤咛一声翻了个身,空出一块地儿来,嘴里嘟喃道:“太TM冷了......”

......

月上中天,李文才眼现急色的站在院门口,抻着脖子张望着。

柳长潭亦站在门口,离得李文才远远的,亦是抻着脖子张望着。

二人各自不说话,动作却是如出一辙,似乎都在等人。

直到李文生和李文印出现在路口,李文才急赶到兄弟二人面前,急道:“大哥、三哥,咱爹没跟你们一起?”

李文生不以为然道:“咱爹睡得晚、起得晚,怕是还在村口遛达呢。”

李文才摇了摇头道:“我到村口看了,没见着咱爹,咱家初来柳河村,没有交好的人家,我还以为爹去山脚迎你们去了,爹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有危险吧?”

危险?李文生脸色阴暗下来,若说这柳河村里,唯一得罪的也就柳家人,别人他还没怎么欺负着。

李文生瞟了一眼柳长潭,冷言道:“你在等谁?”

柳长潭努力挺直了脊背,结巴道:“我,我在等三、三嫂,三、三嫂也没回来。”

在屋中偷看的柳絮撇了撇嘴,推开房门惊诧道:“小叔,找我娘有急事儿吗?我娘今天累得狠了,在你没回来时就回家了,己经睡下有一个时辰了,要不要我叫醒她?”

柳长潭怔然的看着柳絮,柳絮的脸真诚的不似做伪。

柳长潭心里一突,一种不安涌上心头,若是刘氏在屋里,那么被装入麻袋的又是何人?

柳絮一脸担心道:“一个时辰前,我和奶奶看见地头儿上隐隐的火光,还以为咱家地头儿草棚子着火了,急忙往山上奔去救火,后来才知道是老孙家的着火了。”

柳长潭心里一颤,硬着头皮问道:“你,你奶,回、回来了没有?”

柳絮摇了摇头道:“我先回来的,我奶说去找你啊,四叔不是被我奶叫回家的吗?”

柳长潭的脸如同面具碎裂一般,“啊呀”一声叫唤,撒开丫子就往山上跑。

李文生眉头轻皱,对李文印道:“走,去看看。”

不一会儿,李广德被李文生背了回来。

周氏被柳长潭背了回来。

李广德嘴唇冻得发青,脸上明显四道血凛子,一看就是被人给挠的;

周氏右眼睛被打得五眼青,披头散发,凌乱不堪,一看就是被人给揍了。

二人被各自的儿子背着,仍不忘互相推搡着谩骂。

周氏啐了一口李广德,骂道:“你个老淫-棍,满肚子花花肠子,也不怕想多了被天打雷劈......”

李广德不服输的骂道:“你个老虔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得啥熊色,一脸的褶子,苍蝇蚊子都不敢落,怕把胯骨轴子崴了,我李广德就是看上老母猪也不能看上你这样的......”

“闭嘴,你个老-淫-棍......”周氏疯也似的要跳下柳长潭的后背,伸手要挠李广德。

“嘿嘿,我就不闭嘴,我气死你......”李广德见周氏近似疯颠,越气越开心。

李文生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一个老鳏夫,一个老寡妇,若是想凑成一家,大可以再大点声吵吵,保你们明天要么一起沉塘,要么像刚才一样搂在一块儿凑成一家子......”

“不行......”

“不行......”

两个刚刚还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人,定时站成了统一站线。

周氏阴沉着脸道:“我宁可沉塘也不嫁他,太埋汰了,嫁给他,只能毁了我一辈子的清白名声......”

李广德亦阴沉着脸道:“我宁可沉塘也不娶她,太磕碜了,娶了她,只能毁了我一辈子对美人儿的渴望......”

两家人很快达成了一致,决定三缄其口,就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而事实上,李广德和周氏之间也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因为冷,你缠住了我的腿,我抱了你的腰,最后被儿女抓了个现形而矣。

李家人消停了,周氏却是一身的怒气难平。

刚被柳长潭放在炕上,上手就给了儿子一个巴掌,把柳长潭打得眼直冒金星。

一直只欺负别人掉眼泪的老太婆,此时的眼泪不要钱似的扑里啪拉的往下落,边落边骂道:“一个个是睁眼瞎咋的,连老娘都分不出来?谁打的棍子?谁下的套子,你快说,不说出来我就打死你们几个,就当没生过你们几个畜牲......”

不多时,柳长海和宋氏也被叫进了屋,时不时传来一阵惨呼。

宋氏忍着后背的疼,对周氏埋怨道:“娘,这事儿定是柳絮捣鬼使坏,是她骗您上山的,那一棍子也定是她打的。”

周氏瞪圆了眼睛怒道:“我是看着她下山的,她还能长膀飞回来不成?装我的麻袋是我亲手交到你手里的,还能被调包了不成?明明就是你这坏下水的,害得老娘毁了名声。”

周氏气急,一烧火棍又打了宋氏后背一下。

宋氏理亏,不敢起刺,只好将怒火引向柳絮。

周氏气撒完了,叹了口气道:“就算是柳絮使坏,我能把她怎么样?让我当着全村人的面儿,说我孙女不孝顺,把亲奶奶给算计了,还送给了老-淫-棍?”

宋氏登时闭上了嘴,狗急了还能跳墙,兔子急了还能咬人,本就是想息事宁人的事儿,逼急了柳絮诏告全村周氏的丑事,以后周氏再也不用见人了。

此事是哑巴吃黄莲,这苦,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只能认栽,都怪自己家人识人不清,将老娘错认成了弟妹。

柳絮看着彻夜未息油灯的正房屋子,嘴角不由上扬,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们想息事宁人,也得做好息不住的准备。

从第二日起,不知是谁疯传的,说老孙家的木棚子着火,不是因为天火,而是人为。

老孙家经过“细心”的调查,很快查到当天晚上,有两个人上过山,并在草棚子附近徘徊,一个是周氏,一个是李广德。

孙家与柳家长年因为谁占谁家一垄地的事儿结仇,没有实证也会将罪名扣在柳家身上,有些惧怕李家人,索性玩起了阴招,四处传播着老鳏夫看上老寡妇的传奇版本,有香艳版的,有寡-欲版的,更神奇的是,还有武侠版本的,越传越神乎其神的架势。

害得周氏不敢出门,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时不时的盯着自己,甚至戳自己的脊梁骨。

周氏的名声没了,索性破釜沉舟,整日找李广德的晦气,让他搬出柳家,否则就要嫁给他。

与着急给儿子找媳妇不同,轮到自己了,李广德反而怂了慌了,召集了几个儿子道:“咱早晚都得搬,要不然,咱现在就搬?”

李文武好笑道:“爹,左右你屋里也没有暖炕的,翠红和她娘,娘俩嫁咱爷俩,也是美事一桩啊,你,要不就从了得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搂的是如花似玉的媳妇,凭啥我搂着干柴棍儿的老妪,我把话撂这儿,要么换房子,要么换媳妇,你自己选.......”

李文武嘻嘻一笑,调侃道:“好好好,换房子换房子......”

第五十八章 黄小抠儿

事实证明,一向认为复杂的事情,到最后却是用最简单的方法迎刃而解。

一直拿李家兄弟毫无办法的柳家人,歪打正着,竟然因为一个謡言,神奇的将李家父子四人送出了柳家院子,只留下了柳翠红和李文武。

柳翠红和李文武之所以没有一起搬走,是因为李家只暂时借到了一间房子,这房子还是半求半威胁的从里正手里暂借的。

李里正现在住的是青石房子,原来的泥胚房子还在,已经闲置了多年。

因为有几年没人居住了,本来的两间屋子,因其中一间房梁半塌不能居住,另一间虽然能住人,但墙上的缝隙比柳絮所住的屋子还要大,屋外凛冽的风,呼啸的刮进屋里,别提多寒酸了。

李广德、李文生、李文印、李文才父子四人挤在一个屋中,柳翠红和李长武只能继续留在柳家。

柳翠红自然不愿再住下屋,搬回了原来她所住的屋子,柳絮终于结束了她的听墙根儿生活。

柳家和李家都忙着搬家,柳絮借着难得的闲睱,跟着赵红一起,坐着牛伯的牛车就奔了县城。

不用问也知道,赵红定是去会她的小情郎了,柳絮才不想碍人家的眼,找借口离开。

柳絮拦住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货郎,边看着上面五花八门的小货物,边询问道:“小哥,您知道黄掌柜的店在哪吗?”

小货郎本就热情好客,见问话的又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嘴巴不停歇的问道:“妹子,你问的是哪个黄掌柜?有卖酒的‘黄四两’黄掌柜,有打铁的‘黄半斤’黄掌柜,就连街角茶棚卖茶的也姓黄。”

柳絮嫣然一笑,小货郎如此一说,倒还真是自己的不是,笑而答道:“我说的这个黄掌柜听说挺有钱的,出门有马车和车夫,其中最主要的生意是布庄。”

小货郎一怔神,喃喃道:“你说的是‘黄小抠’黄掌柜啊......”

小货郎遥指着不远处一个破旧的三层小楼道:“看没看见上面比碗大不了多少的幌子?那个,就是黄掌柜的布庄,他几乎天天上午在布庄,中午在酒楼,下午在钱庄,晚上回家。”

“哦。”柳絮应了一声,心想这黄掌柜的生意确实不少。

柳絮扔下几个铜板,买了几块饴糖,抬步就向小货郎所指的方向而去。

这是一个三层小楼建筑,因年久失修,木制表面的红漆已经脱落,斑斑驳驳的,即使没有脱落的,红漆已经呈现了老红色,像极了棺材的颜色。

二楼面街之处,挂着一展小小的幌子,只有壮汉吃酒的碗大小,若不是柳絮的视力好,怕是看不清上面还写着一个字,虽然不认得,但也能隐约猜出是个“黄”字。

柳絮推开布庄的房门,本来趴在丈量台布匹堆里的店小二,慵懒的抬起头,上下审视了柳絮一眼,指着店铺一脚的一堆布道:“这些是削价处理的,一匹布起卖。一匹布十丈长,收四吊钱,两匹布收九成银,一文不讲,一寸不让。”

柳絮抿嘴一笑,这倒是挺有个性的小二,一句废话都没有。

柳絮走到一堆布面前,许是被雨水浸了库房,导致布匹上面的颜色,或红、或蓝、或绿、或黄的斑驳在一起,花里呼哨的,摸着手感,质量倒还不错。

柳絮眼珠一转,无比真挚的看着小二哥道:“小哥,帮我算下买两匹十一尺三寸布,我该给你多少银钱?”

“啊?”小二哥本来迷糊的脑袋登时清醒了几分,他卖布还从来没有这么有零有整过,全是成匹成匹往出卖的。

小二刚刚被吵醒,心情不好,不耐烦回道:“量不了。”

柳絮狐疑的指着布匹上的尺子道:“小哥,你这尺子不就是用来丈量的吗?怎么就量不了了?还是你算不了?”

小二被激得心头火起,拿起算盘,劈里啪啦的一顿拨拉,口中念念有词道:“一匹布收九成银是三吊六十文,两匹布就是七吊钱二十文,十一尺布就是......”

小二哥的声音越来越低,神情越来越凝重,最后累得手指头差点变成了麻花。

小二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如释重负道:“一共收你七吊钱六十八文钱......”

小二哥神情倨傲的挑了挑眉,自己可是黄家产业里最会打算盘算帐的二掌柜,小小村姑竟敢置疑自己的能力,简直是、是不知死活。

小二将手掌伸到柳絮面前,想看看这一身穷酸的少女,到底能不能拿出七吊多银钱来买布。

柳絮拧紧了眉头,看着丈台上的算盘,不悦道:“小哥,做人得诚恳,你怎么多收了我四文钱,莫不是你瞒着掌柜私吞了?”

小哥气得脸色通红,自己耐着性子,一点一点的加了半个时辰,到头来被人诬赖占东家便宜,火气登时就上来了,气愤填膺道:“胡说八道!我几时贪了东家的银子?这算盘就在这里摆着呢,怎么就诓了你了?”

柳絮摇了摇头道:“小哥,你若不是私自撂下东家的银子,为啥多收我四文多的银钱?被我置问还恼羞成怒了?”

小二哥心头的火一拱一拱的往上窜,拿起尺子指着柳絮道:“你不要在这撒泼耍赖,黄家布庄不是你想赖就能赖上的。”

柳絮看着楼梯上方投下来的黑影,微微一笑道:“小哥,我若是现在走了,你东家对你的怀疑已经埋下了种子,慢慢就会长成参天大树,清的也变成不清的了。若是想还自己清白,就要一点一点的重新计算,看我说你撂下东家四文钱,有没有错。”

小二哥撸起了袖子,将算盘“啪”的一声归零,嘴里念念叨叨道:“两匹布九成优惠,就是三百六十文,两匹布就是七百二十文,这个可对?”

柳絮笃定的点了点头。

小二哥继续算道:“一匹布四百文,一匹等于十丈,也就是一百尺,一尺是四文......”

柳絮摇了摇头道:“小哥,我买的是两匹布十一尺三寸布,这十一尺也应该是九成银优惠,一尺是三文六......”

小二哥顿时瞪大了眼睛,三文六?这是多少银钱,怎么分?

小二哥无法,连加了十一个三文六,得出三十九文六,三寸依同等算法,最后果然如柳絮所说,多收了四文钱。

小二哥一脸佩服看着柳絮道:“姑娘,你这数术太过厉害,我算一次下来,足足要半个时辰,而你,只这么一过脑子,算得准而快,当真是令人佩服。”

柳絮笑而不答,其实很简单,古人多用加法,对乘法和除法还没涉猎普及,更没有乘法口决这种简便计算方法,所以耗时要长一些。

小二哥目光炯炯的看着柳絮,连收银子的事儿都忘记了。

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黄掌柜圆润的身子,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微笑道:“柳姑娘,如果猜得不错,你不是为买布而来的吧?”

柳絮点了点头道:“我来此处的目的,和黄掌柜二次到柳河村参加婚礼的目的相同,最终能不能达成一致,还要看黄掌柜的诚意。”

黄掌柜上下审视了一圈柳絮,摇摇头道:“我选人很苛刻的,选中了绝对不抠。”

柳絮笑道:“我选人也很苛刻的,选中了也绝对不吝啬。”

黄掌柜撇了撇嘴道:“算术挺惊艳,但这些我哪里知道是不是你提前算好的。你的伶牙利齿和勇气,倒是对了黄某的胃口,即然如此,黄某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上来吧。”

黄掌柜返身又回楼上了。

柳絮只得跟着往楼上走,直到走到了三楼,与一楼二楼不同,三楼空荡荡的,连桌子椅子都没有,只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半蹲在地上,在一堆的宣纸上涂抹着,有的像鹰,有的像猫,弄得一手的乌黑,一纸的乌黑。

“诚儿,快过来,以后让柳妹妹赔你玩可好?”黄掌柜的声音顿时柔和了不少。

柳絮心下狐疑,没有吭声,静观其变。

诚儿抬起眼睛,长长的眼睫几乎盖住了半个眼睑,看着如同江南的水墨画,很是温暖和煦。

柳絮绽放了一个自以为温暖的笑容,黄诚吓得一缩脖子,紧张的躲在了黄掌柜身后,似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字“怕、怕、 怕”。

柳絮登时窘在那里,感觉在少年眼里,自己是洪水猛兽。

黄掌柜叹了口气道:“柳姑娘,凡事皆有缘法,你还是回去吧。”

柳絮要多气馁有多气馁,实在想不通,自己不过是做生意而矣,怎么还没谈就被拒之门外了?

这少年的情绪这么重要?甚至能决定自己与黄掌柜能不能谈生意?

柳絮看着地上的被少年涂得似鹰形墨记的一张宣纸,踏步向前,将宣纸直接折了起来,少年气得抓耳挠腮,不敢打柳絮,只拼命的捶打黄掌柜。

黄掌柜抱着儿子黄诚,急道:“你还不快住手?这是诚儿的命!!!”

柳絮不住手,反而越折越快,一只纸飞机放在手心儿,黑色的老鹰刚好露在飞机的背上,柳絮一把推开窗子,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对黄诚招手道:“想不想放老鹰飞走?”

黄诚停止了捶打,依赖的看向黄掌柜,黄掌柜拉着他的手,一起走向柳絮,从柳絮手中接过飞机,直接扬向空中,飞机在空中兜兜转转,如同真的长了翅膀一般。

黄诚终于绽放了笑容,高呼道:“老鹰,老鹰......”

少年将地上的宣纸一骨脑的捡起来,塞到柳絮的怀中,示意柳絮继续折纸。

黄掌柜看着终于有了笑容的黄诚,心中有着一丝丝的悸动。对柳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将宣纸全部放飞,黄掌柜让人带黄诚先去吃饭,欣赏似的对柳絮道:“你倒是比寻常姑娘多了几分聪明。说吧,是不是你大哥让你来的?他让你开什么价码或条件?”

“啊?”柳絮被问得一头雾水。

第五十九 发卖自己?

黄掌柜突然提起了柳树,十分出乎柳絮的意外。

见柳絮有些茫然,黄掌柜进一步挑明道:“你来我这里,不是为了想方设法嫁给诚儿,换取你大哥回文昌书院吗?”

柳絮不由苦笑,看来柳树对于回文昌书院的事儿已经走火入魔,病急乱投医,找过黄掌柜帮忙了。

看黄掌柜不屑的表情,定是拒绝了他的要求。

柳絮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为我自己而来,与柳树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他对我,是一个随时卖掉妹子换前程的堂哥,和一只随时要吃掉兔子的豺狼,并没什么区别,你见过兔子要救豺狼的吗?”

对于柳絮对柳树“豺狼”的形容,黄掌柜不由会心一笑,抱着肩头,故做肃然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柳絮开门见山道:“两次成亲,你均对我特别关注,凭我的直觉,你对我的关注,是嗅到商机的那种关注,而恰好,我很需要这个机会。”

黄掌柜点了点头:“不错,第一次去,我见过你穿的衣裳,样式很别致,上面的流苏和盘扣也很漂亮,回来以后,我反复让绣娘试了上百次,也没挽出来你所用的盘扣。这也是我第二次去柳河村的原因。但是很失望,后来你穿的衣裳,真是一言难尽。”

黄掌柜指着仍旧穿在柳絮身上的深粉色“木乃伊”,搜尽脑汁也没想出来用什么词藻来形容自己的极度不喜欢。

柳絮嫣然一笑,摸了摸缝得一榻糊涂的衣领和衣襟儿道:“这件衣裳确实一言难尽,拆了一次,二次又有人给缝起来,看来我得抓紧发明紧锁贞节扣了。”

黄掌柜亦是穷苦人出身,对于柳絮这句话倒是颇为赞同。

柳絮开门见山道:“流苏、同心结、腰带结、盘扣结,甚至能运用的衣裳款式,我统统可以卖给你。”

黄掌柜狡黠的一笑道:“你倒是直接,我不妨也直接告诉你,你的盘扣、腰带结的系法,我的绣女早晚能尝试出来,并不需要大费周章的去买......”

“时间就是金钱,如果不急,黄掌柜也不会费了一匹绸缎到柳河村参加婚礼,这在黄掌柜身上,可是不容易的。”柳絮寸土不让,一针见血的挑明了黄掌柜的为利是图。

黄掌柜点了点头道:“你要多少银子?”

黄掌柜心中已经大概有了个估价,有了这些小新鲜玩艺儿,自己应该可以从文绣坊拉回一些老主顾。

柳絮摇了摇头道:“我本来是想要银子的,现在却改变主意了,黄掌柜,您有办法让柳树返回文昌书院?”

“啊?”黄掌柜很是诧异,刚刚还形容柳树是豺狼,怎么这么一会儿,又帮上豺狼了?

柳絮叹了口气,郑重其事的对着黄掌柜施了一礼,将自己想要从老宅分家别过的想法说了,有了文昌书院这个筹码,柳树定会对自己有所帮助,而且成效会很大。

黄掌柜点头道:“好,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弟弟已经过继,三房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人,即使柳树同意,帮你劝服你奶奶,柳家的族老们也不会同意三房单独出去。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见黄掌柜吞吞吐吐,柳絮追问道。

“除非你和你妹妹都被发卖出去,你娘同意改嫁。”

柳絮柳眉倒竖,怒从心起,自己就是怕被卖出去才要分家别过,现在黄掌柜却告诉自己,要想真正的分家别过,还要先将自己卖出去,将刘氏这个寡妇给嫁出去,这是什么逻辑顺序?

柳有种想掐脖捏死黄掌柜的冲动。

黄掌柜示意柳絮先不要生气,解释道:“我痴长了你二十多岁,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这绝对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如果不这样,你奶对你们,仍有操控的权力,不会因你分家而灭失,除非你不再姓柳。”

柳絮不由得沉默了。

在她的小小思想里, 只想着分出柳家单过,就可以不受周氏的掣肘,不受柳树的算计,却完全忘了,家族,在这个时代是有着特别的意义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才有树倒猢狲散,所以才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族中长辈,永远拥有着至高无尚的权力,就如同柳老太公,虽然与周家这股柳家隔着两层亲,却因为辈份在那里摆着,周氏也不得不对他忌惮几分。

如此看来,自己即使分出去了,周氏只要一抬烧火棍,自己就得乖乖的将屁股撅过去挨打,和没分家时,只是差着一口锅吃饭而矣。

柳絮越想越气馁,越想越沮丧,才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黄掌柜眼见着柳絮如霜打的茄子,觉得十二分好笑道:“黄记每年给文昌书院捐银买书,能说得上话,你大哥就是看到这一层才求的我。他还答应说,只要我帮忙,可以在你们家选走两个女子,我没答应。现在看来,答应他反而对了。”

柳絮横了一眼黄掌柜,好笑道:“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盘,给黄诚娶一个妻还不够,还要纳一个妾,一起娶了姐妹,可真是双喜临门。”

黄掌柜尴尬的眼睛闪烁了两下,嘴巴张了张,终是没敢说真相来,生怕再惹怒了柳絮。

当时的柳树,答应送入黄家姐妹俩人,可不是都许给黄诚当一妻一妾的,而是一个嫁给黄诚,另一个,嫁给黄掌柜当填房。

换言之,一个是娘,一个是媳。

柳絮撇了撇嘴,似笑非笑道:“黄掌柜还真是卑鄙得光明垒落,提前告知了我,免得我被柳树糊里糊涂的送入黄家。”

黄掌柜举手求饶道:“我可不敢让你进黄家。我是卑鄙得光明垒落,你是光明垒落的卑鄙啊,咱俩半斤对八两。幸好你坑的是柳树,不是我,我说的不是娶,而是买‘奴才’。”

黄掌柜将他的想法对柳絮详细道来。

很简单,就是先以买奴才的方式,将柳絮、柳芽姐妹俩个一起买入黄家,入了黄家籍,根据官府规定,半年后可放奴籍,再打通关节,自立门户。

柳絮坚定的摇了摇头,若是买了两姐妹,只留下刘氏,自己一万个不放心;若是将刘氏一起买了,可刘氏与自己不同,她本身就是一个寡妇,让她进了黄家为奴,还要伺候一个黄掌柜这样的老男人,只怕这名声就完了。

刘氏不肯改嫁,不能卖入黄家,柳絮真是愁肠百结。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黄掌柜急得一头汗,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像我们黄家多缺仆人似的。”

气归气,黄掌柜终是绞尽脑汁想出了另一个办法,就是两姐妹被买入黄家后,刘氏膝下便是无儿无女,娘家刘家可以出面,给柳家象征性的出些银子,将刘氏接回刘家,算是与柳家断了亲。

刘家虽然贫穷,刘家大哥大嫂虽然苛刻,但刘氏的娘还健在,怎么也比在柳家过得舒服些,再说,不过半年时间,柳絮就可以明目张胆的将她接回到身边了。

只是,依刘氏“生是柳家人,死是柳家鬼”的性子,她会同意离开柳家吗?

柳絮还在犹豫不决,柳掌柜已经阴沉着脸道:“柳絮,商人无利不起早,你没给我赚来一文钱,却提出这么多条件,凭什么笃定我会答应你?”

柳絮捡起地上黄诚用过的毛笔,捡起一张宣纸,简单的画了一张简图。

黄掌柜先是对柳絮的画工哧之以鼻,在看到衣裳的款式时,心头不由得震惊。

柳絮用毛笔尾部点指着图画道:“现在的衣裳样式,太过简单,大多是对襟宽松的,突出不了女性的优点,这款是不是有所不同?”

柳絮所画的衣裳,是件连襟长款修身蝙纹裙,自上而下无一处多余之处,完全体现出女性的美态。

中间双排纽花盘扣,系着虽然复杂,却很是漂亮,上面饰以一件套头的披肩,披肩尾部垂着上百条流苏,很是雅致。

黄掌柜一眼就被图册打动了,颇为赞赏道:“看着复杂费时,却很是雅致,即使用最廉价的布料,也能做出高贵的神彩来。”

柳絮摇了摇头道:“若是用最廉价的布料卖给穷苦人,你又能赚几个铜板?每款衣裳,赚不赚钱,要看它选没选对客户群,若想再高贵,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可以点缀值钱的东西。”

柳絮用毛笔轻点着流苏上方和裙摆下方。

黄掌柜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就比如这件衣裳,披肩处有上百条流苏,若是在每条流苏上方饰一颗珍珠,整件衣裳的档次迅速提升,就是郡主小姐穿上了,也定不会逊色。

“可是......”黄掌柜的老脸一红,这五年的经营,已经让他将富家小姐的客户消失怠尽,光顾的都是穷苦百姓,要想让贵家小姐移步来黄氏布庄,还真不是易事。

柳絮微微一笑道:“俗话说,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小姐们不来,你便去*。”

第六十章 黄文之争

想起刚刚黄诚的涂鸦,画得维妙维肖,柳絮灵机一动,拿起地上的画笔,蘸着五颜六色的颜料,在画纸上画了十几张简画,递给了黄掌柜。

虽然柳絮的画技不怎么样,黄掌柜还是被柳絮的图样吸引住了,只因为上面所画的衣裳样式,与现在女子惯穿的抹斜对襟裙子迥然不同。

有斜襟盘扣兔毛镶边褙子配百褶裙,即彰显了少女玲珑有致的婀娜身姿,又恰好诠释了少女的活泼灵动;

有雪白貂毛披肩饰珍珠流苏扣,里称玫红牡丹鱼尾长裙,即彰显了少妇的凛然,又恰好诠释了少妇的高贵神韵;

有棕色皮制窄身皮甲,配长靴马裤,上衣是喇叭袖上衣,前襟短后襟长,恰如蝴蝶羽翼盖住臀部,皮甲上有弹弓夹,有匕首夹等,即彰显了骑马少女的飒爽英姿,又诠释了侠女的浩然正气。

这些服饰均是见也未见,闻所未闻,却又看着说不出的舒服好看。

除了十件服饰样图,还有一些奇怪的小物件。

比如用兔毛做的长耳似的毛球,中间以木色相连,上面饰以白色珍珠,柳絮解释道,这叫暖耳,冬天暖耳朵用的,除了用兔毛做,可以以棉花为絮,做成多种款式,穷人、富人兼顾,大人小孩儿兼顾;

比如一个圆圆的可爱的绣着老鼠,饰以长隧同心结的物事,柳絮解释说,这是暖手,里面是铜制的暖炉,可以放上上等的金丝碳;外面的套子,可以绣成十二生肖......

黄掌柜越看眼睛睁得越大,突然发现,这柳絮分明就是个财神爷,送给自己聚宝盆的财神爷,这里的衣饰随便拿出一件来,都是富家小姐争抢的物件。

黄掌柜的脸瞬间笑成了一朵花,笑道:“絮儿,这些,这些够了,我帮、我帮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柳絮嫣然一笑,眨着状似天真的眼睛,闪烁着道:“我想先要放奴书,你可以将日期落在六个月以后。”

“行行行,先放到你手里,左右我的目的也不是真的将你当奴才......”

“我想要你多救一个人......”

“行行行,多买一个人不过是多几两银子的事,你给我多画出个衣裳样子就什么都有了......”

“这个人没有官籍......”

“行行行......停,你说啥?没有官籍?逃犯?绝对不成......”

柳絮摇了摇头道:“不是逃犯,我对天发誓绝不是逃犯,是我救下来的一个乞儿,无父无母,而且还和诚儿一样,有时候脑子还太清楚,是个像星星一样孤独的孩子......”

柳絮心中腹诽,我保证他不是逃犯,可没保证说他是个身份单纯的人,还是个在墓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怪人。

听说是和黄诚一样是个脑子不清醒的孤独的孩子,黄掌柜同情心起,叹了口气道:“好,就当我为了诚儿行善积德,我可以通过人牙子手转一下,先入黄家奴籍,半年后再多使些银子疏通官府,弄个正当官籍......”

柳絮长舒了口气,自己如此卖弄本事,将前世看过的电视剧中认为好看的十件衣裳和饰物画出来,无外乎就是为了让黄掌柜刮目相看,舍不得放自己走,从而给阿黄一个合法的“名份”。

见黄掌柜对画册爱不释手的表情,柳絮喜从心来,有心试探道:“黄掌柜,这十件衣裳款式和暖耳、明手,是我答谢你帮我和妹妹、阿黄离开柳家的谢礼,但我我为卖身为奴,却不是黄家真正的奴才,所以我希望,以后每一项活计,都有个与之相配的收入,也好激发我帮你赚钱的热情,您说呢?”

黄掌柜赞叹的点了点头,这柳絮也不是个吃素的,无可奈何的委身于黄家,却用话敲打黄掌柜,她画的这几样东西可以帮黄掌柜赚一些钱,样式虽新颖,但极易被模仿,要想胜过文家,必须总能推陈出新,永远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而这个致胜的法保,就是柳絮。

要想马儿跑,自然得给马儿吃饱草。

黄掌柜点了点头道:“好,我黄旺财虽然被人称为‘黄小抠’,但对于有利益的事儿和人,从来不小抠,我答应你,以后你帮我出力和出点子,我给你提成,就,就三七开吧.......”

柳絮一脸诅丧道:“我卖入黄家,是有风险的,要不我回家再考虑考虑?”

“四六......”

柳絮转了眼球道:“当奴才的也可能会偷偷卖东西,尤其是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听说文绣坊的文二公子很大方......”

“五五,不能再多了.......”黄旺财气恼的张开五掌,乍开五支手指头。

柳絮一巴掌拍在了黄旺财的手掌心上,笑颜如花道:“成交。”

黄旺财的心里一突,总决得自己这只长年打猎的猎人,今日怕是被燕子啄了眼。

看着手里似闪着银子般光辉的服装小样,黄旺财决定,柳絮的离劣画工可以忍,五五分成,自然也可以忍得。

黄旺财站在窗前,看着对面街道上门庭若市的文绣坊,再看着脚下门可罗雀的黄家布庄,心里登时没了底气,叹了口气道:“这些贵家小姐当年都是黄家布庄的常客,要想召回来,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实现的。”

柳絮笑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保证你一举两得,只是,黄掌柜的名声可能受损了.......”

黄旺财笑道:“我黄旺财没有续娶的打算,只要赚了银子,名声倒是其次的。”

柳絮笑着附到黄旺财耳边一阵低语,几句话说得黄旺财面红耳赤,只觉得这个主意却实挺“馊”的,连黄旺财三十多岁的老江湖,都硬生生的没说出话来。

柳絮看着天色不早,向黄旺财伸出一只手。

还怔在柳絮的主意里不能自拔的黄旺财,脸上的红晕如晚霞般还映称着,直到柳絮不满意的重重咳了一声,才醒过神来,佯怒道:“做什么 ?”

柳絮耸了耸肩,含笑道:“黄掌柜,咱们刚才可是达成共识了,除了刚刚画的服装小样以外,其他的任何主意,我都是收五成的报酬,我刚刚出的主意,最起码得值十两银子。”

黄掌柜瞪了一眼,从腰带上万分不情愿的解下荷包,从里面捡出一小块不足指甲大小的碎银子,递到柳絮手里道:“你的馊主意有损我声名,要扣除名声损失费,只给你一钱银子......”

柳絮上手将黄掌柜的墨绿荷包抢了过来,将一钱银子还给了黄掌柜道:“能和仙女同入一梦,这不是馊主意,这是送给你的桃花劫,你千万要挺住......”

柳絮呵呵放肆的笑着,气得黄掌柜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黄掌柜眼珠一转,状似恶狠狠道:“哼,让你再嚣张几日,待入了我黄家门,想怎么搓磨你就怎么搓磨你.......”

柳絮不以为然的将银子一骨脑的掏出来,足足有五六两银子,大言不惭的揣进自己怀里, 将荷包扔还给黄旺财道:“你还记得柳树的婚礼吗?我就是个搅家不贤的命格,小心再仿着你,仿得您进门就摔跤,出门被狗咬;喝水被噎着,吃饭被烫着,荷包被偷着......”

黄旺财轻叱了一声,不以为然道:“小伎俩倒是挺多,我就知道柳树的婚礼蹊跷,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巧合,原来是你一手捣的鬼,连冥袍也是你搞的鬼吧?”

新郎袍变成了冥袍,不仅害得柳树婚礼出丑,一辈子有阴影,还害得文绣坊声名也受人怀疑,真是一举两得的妙棋。

这事儿还真是冤枉了柳絮,柳絮只知道柳翠红和柳稍、柳花想买胭脂水粉,给柳树买下了了便宜的新郎袍,柳翠红还真不知道买的是冥袍,是柳絮的一把火,将冥袍里的引路钱给烧出来了。

即使黄旺财没说一句文绣坊的不是,柳絮也已经打心眼儿里看不上这文绣坊,从冥袍这件事来看,这文绣坊的人,明显道德品质存在根本问题。

柳絮颇为遗憾道:“我倒希望是我,可惜,文绣坊不听我指挥,否则我定会来招更狠的,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柳絮眼神颇有深意的看着黄旺财,黄旺财只感觉自己被冷得打了一个颤,讪然道:“你就不担心你成了黄家奴籍后,我出迩反耳,将你打杀了或再发卖了?”

柳絮摇了摇头笃定道:“一个对自己孩子的无限耐心和温柔的男人,想来也不会坏到骨头里。”

黄掌柜突然就笑了,笑得如同春风里最灿烂的花,很是开心。

透过窗户,看着黄家布庄对面新鲜亮丽、门庭若市的布坊,黄旺财遥遥指着“文绣坊”的牌匾道:“我一生最大的夙愿,就是打败文绣坊,不为争江阴县布庄第一,而是为了诚儿。”

黄掌柜一脸的平淡,没有太多的仇恨,却带着说不出的冷漠。

黄掌柜一向很抠,但一直一向以和为贵,对五年前突然冒出来的文绣坊也没有什么敌意,耐何他想和平共处,对方却一心一意想灭了黄家布庄,背后多次耍阴招。

为了和黄掌柜抢生意,曾经绑架过黄诚,害得黄掌柜错过了谈生意的时间,惹怒了老主顾;

这次削价处理的布匹也是文家所为,天黑掀了黄家库房的瓦片,让雪水化了融进了库房,浸了布匹。

两家可以说是斗了五年,黄掌柜败了五年,这也是他随里将黄诚带在身边的原因。

能击败文家,是黄掌柜目前最大的夙愿了。

第六十一章 秋家的心思

告别了黄旺财,柳絮前往正德大街去找赵红, 远远的看见赵红站在秋山的身侧,赵红满脸的柔情万丈,逶迤情愫想挡也挡不住。

秋山却是一脸的淡然,只有在有客人买包子时,才露出千篇一律的标准化笑容。

柳絮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里突然就不喜欢起这个秋山来。

走到二人面前,冲着秋山点了点头,牵起赵红的手道:“大红,天不早了,咱家转吧。”

赵红恋恋不舍的看着秋山,眼睫低垂,低声道:“山哥,我、我要回家了。”

秋山淡然的点了点头,从担子里捡出十个包子来,递到柳絮面前:“柳姑娘,这是我早晨和面、娘亲和馅做的肉包子,你回去的路上慢慢吃。”

赵红轻声嘟囔道:“山哥,我也没吃呢。”

秋山脸色一红,回道:“我,我是让你们两个人吃的,你莫要再吃十个撑着了,给柳絮留两个。”

这回轮到赵红脸红了,每次来,为了让秋山快点儿卖完包子,她都是买上十个包子,每次吃得都是肚子撑得溜圆,现在已经把胃撑大了,即使吃下十个包子也不会撑着了。

柳絮并没有接过包子,微微一笑道:“秋山哥,你还得靠这个养家胡口呢,我不能要,而且,我已经吃过了。”

说完扯着赵红的手就要离开。

秋山急切的想扯住柳絮的袖子,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脸色黯然道:“我、我忘了柳姑娘有一手好厨艺,定是、定是嫌弃我和的面不够好、娘和的馅不香......”

柳絮嗔怪的瞪了赵红一眼, 定是她嘴大舌长,将自己教给赵氏包包子、做四喜丸子和血肠的事儿,毫不保留的告诉了秋山,现在没成亲就已经对秋山掏心掏肺的,这种傻孢子还真是少见。

秋山对柳絮毕竟有过救命之恩,不好太拂了他的面子,柳絮只得接过包子,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来,仔细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买下十个包子。

见秋山讪讪的不想接,柳絮将铜板直接放在箩筐边上,牵着赵红的手就走。

秋山望着柳絮纤细婀娜的背影,再看看她身侧赵红的虎背熊腰身影,心里更加的黯然神伤,担起还没卖完的包子,匆匆向家中走去。

到了家里,不足十平方米的包子铺面里,一片蒸气腾腾。

见秋山回来,一个妇人的脸从蒸气中探了出来,一脸的欣喜道:“秋哥儿,今天的包子这么早就都卖完了?”

秋山闷闷不乐的坐在铺面外的一只小木札上,一声不吭。

秋娘子从铺面里走了出来,伸手掀起箩筐上的蓝布,发现两只箩筐里还剩下不少的包子,神情不悦道:“秋哥儿,没全卖完你咋就回来了?不多走几条巷子?买青石大房子,还差二两多银子呢,咱得快点赚够了,好去老赵家提亲,把大红这只金鸡给娶回来,以后若是卖起了灌汤包子,以后可就富贵了。”

不提此事还好点儿,一提此事,秋山更加不开心,将搭在肩膀上的巾子一把甩在了箩筐上,闷声哼道:“娘,你知道什么?下金蛋的鸡不是赵红,而是柳絮,赵家是向柳絮学的方子。”

秋山越说声音越大,秋父担着担子从旁边巷子转了回来,将装得满满铜钱的褡裢替给了秋娘子,一脸不解道:“秋哥儿,你平日最听你娘的话,今个儿是咋的了?”

秋山撅着嘴只不说话,浑身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秋娘子对着秋父摇了摇头,将笼屉掀起来,往秋父的箩筐里边装着包子,边问道:“秋哥儿,你说柳絮才是下金蛋的鸡?柳絮是哪家的姑娘?到底咋回事?”

秋山干脆抱着头窝在木札里,像极了缩回龟壳里的乌龟。

秋娘子脑中电闪雷鸣,想起了前几天发生的事,顿有所悟道:“莫不是上次你帮着通风报信救出来的那个小姑娘?”

秋山闷闷的点了点头。

“真是她教给赵家的灌汤包方子?”秋娘子不可置信的再次追问。

秋山不耐烦的回道:“不仅灌汤包儿,就连四喜丸子和血肠,也是她教的。”

秋娘子顿时眼睛闪过一道精光,高高突起的颧骨激动的颤了两颤,拍着巴掌乐道:“秋哥儿,这有啥犯愁的?这是天大的喜事儿!!!柳家家穷,你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咱只要使了媒婆给了脸面,再舍二两银子下聘,她们家都得乐得给祖宗上香......”

秋山张嘴想说这不太合适吧,赵红三天两头的往县城跑,又将四喜丸子的做法告诉了娘亲,一条街上熟识的人,都知道自己攒银子买房子,开春就与赵红成亲。

可是话到嘴边,想起柳絮灵动如狐的大眼睛,连耳朵根儿都泛红了。到最后只是惭愧的低下了头,将到嘴的话硬生生给吞了下去。

秋娘子看出儿子的顾虑,撇了撇嘴不屑道:“是老赵家姑娘那条腿不值钱,又不是咱让她来的,再说咱家又没下聘,娶谁家的姑娘不是咱说了算?就这么定了,明天娘就托人去柳河村。”

秋娘子一脸喜色的转身,冲进了雾气腾腾的小铺面里,心里想着,赵红拿来的灌汤包可真好吃,自己尝试着包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若是柳絮这个会下金蛋的母鸡嫁到了秋家,自己就可以当婆母娘享福了。

听了秋娘子的话,秋山本来动摇的心瞬间坚定了。

娘说的对,自己又没逼着赵红来买包子,又没逼着她来给自己送灌汤包,又没逼着她教娘亲做四喜丸子,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自己可从来没请媒婆上门,更没提过下聘迎娶的话。

成亲,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情,为什么不娶一个长得俊俏、心灵手巧的姑娘,反而娶一个腹大如斗、力大如牛的姑娘?!自己又不是个傻子!

秋山的嘴角上扬,眉稍现出七分喜色,颧骨有些突兀,竟有三分像极了秋娘子。

男子挑起卖包子的担子,走在了街上,嘴里吆喝着卖包子,声音较之前要轻亮了许多。

......

“絮儿,你咋赁客气,山哥说给你包子你就拿着是了,干嘛硬生生给钱,还数得那样清楚,我看山哥的脸色都变了。”赵红怀里捧着包子,在柳絮耳边碎碎念。

柳絮抬起眼睑,里面蕴含的情绪,赵红怎样也看不分明,只看见柳絮的嘴巴一张一兮,脸色肃然道:“你每天十个包子都是给银子的,我凭什么不给?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不要?”

听得赵红脑子打了结般,半天才反映过来柳絮话中的意思,觉得柳絮说的话,没有一处不对,却又处处不对。

自己不是马上和秋山成为一家人了吗?

见赵红的死榆木疙瘩脑袋,完全没能领悟自己点醒她的话,柳絮气得不再理会她,径直在前面走,寻找着黄掌柜所说的何氏医馆。

这何氏医棺有个走穴郎中姓何,医术高超,每年回来两次,每次两个月,每天只看十个病患。

脾气堪比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每天预约的这十个病患,少一个人就都不给出诊;多一个也不收。

柳絮轻叱了一声,这何郎中真有意思,看病还搞了一个“团购”。

柳絮找何郎中不为别人,是为了阿黄每况愈下的身体,夜半里发冷的次数越加的频繁。曾经找花郎中看过,只瞧出个风寒,开出的药喝了多付也不见好转。

这何氏医馆地理位置较偏,求诊的人络绎不绝,大多又失望而归。据说这何郎中未来七天的问诊已经定完了。

柳絮不死心,走进何氏医馆堂中,看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坐在摇椅上,长须尺长,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让人看不出来是睁着还是闭着。

柳絮毕恭毕敬的对老郎中施了一礼道:“何老先生,家弟重患,时常身子畏寒冰冷,不是外伤,不是风寒,不知何种缘由,想烦请先生到柳河村一诊。”

何郎中本来半眯的眼睛干脆闭上了,口中打起了轻轻的鼾声。

小学徒胡连阴着脸走了过来,对柳絮和赵红道:“何郎中从来不外诊,只能预约,师傅七天后的病患已经排满了。两位姑娘还是先行离开吧。”

柳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先生非疑难杂症不医,非病入膏肓不医,家弟的病症全江阴县的郎中都无法可医,这才求到先生头上,莫不是连先生也束手无策?”

何郎中终于睁开了柳叶般细长的眼睛,斜睨了柳絮一眼道:“激将法对我没用。”

柳絮气得险些背过气去,试探着挤出几滴眼泪来,何郎中一翻手掌,不知何时手里多出一只瓷瓶来,放在柳絮脸颊下道:“苦肉计对我没用,这眼泪嘛,我倒是有急用。”

柳絮半脆的膝盖就这样拜不下去了,半凝成晶的泪水,亦是尴尬的挂在眼睫,想滴也滴不下来了。

何郎中收回了瓷瓶,叹了一口气道:“真是没用的东西,连眼泪都憋回去了。”

柳絮狐疑问道:“先生,您收集眼泪何用?要不然农女帮你收集一些?”

何郎中长叹了一口气道:“我都已经接了一百个瓷瓶了,仍旧没有研制出来让人笑的方法来。”

“让人笑的方法?”柳絮讶然。

学徒胡连见师傅难得打开话匣子,将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何郎中每天只十个病患,过得并不紧张,闲瑕时间和左邻右舍的同龄 人下棋、聊天打发时间。

因为何郎中为人固执,一个邻居求他多看一个病人时,他毫不犹豫的拒绝,那邻居从此心生怨怼,一时话赶话,二人就打起了赌。

邻居提议,二人谁先让隔壁新来的小酒馆掌柜丛南笑上一笑,败的一方就要给赢的一方磕头认罪。

眼看着日子快到了,何郎中一愁莫展,他研究过眼泪的成份,有哀伤时的,有虚伪时的,有高兴时的.......

添加的药方有上百种,有加了合欢花的,有加了柴胡的,有加了薄荷的......

喝得自己和学徒胡连嘴巴都苦成黄莲了,不仅没笑,心情反而越来越差了。

第六十二章 准备出击

看着长着灰白胡子的何郎中,被一个邻居赵二用“笑”的赌约难成这幅样子,柳絮不禁莞迩,憋得满脸能红,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本就心情不好的何郎中脸色更加沉得如墨,难为他细如柳叶的眼睛竟然瞪得比牛眼睛还大,怒叱道:“对牛谈琴,你一个小小农女,哪里懂得什么药理?!”

柳絮笑得眼睛都流出来了,抹了眼角的泪花,笑道:“何郎中,应你赌约的,和我一样,也是不懂药理的人。”

“恩?”何郎中眼睛精光一闪,若有所思的看着柳絮。

柳絮笑道:“与不懂药理的人应赌,要站在不懂药理的人角度考虑问题,让人笑,不仅研制‘笑药’一途,还有‘呵痒痒’,甚至‘投其所好’。”

“哦......”何郎中的眼睛登时亮了,自己是行医的郎中,凡事从郎中的角度想,和自己打赌的赵二,定是基于这一点,笃定自己钻牛角尖研制什么‘含笑半步癫’之类的药物,如此难为自己,以报自己不帮他医治病人之仇。

应赌之时,赵二只要伸出小手指给丛南“呵痒”,或者送给丛南一壶上等好酒,这丛南定会笑上一笑,自己就输了。

“切!”何郎中将手中收集眼泪的瓷瓶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怒道:“竖子欺人太甚!老朽定要用让他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医术,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呃.......”笑容在柳絮的脸上,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冻结了,自己说了这么半天,这何郎中怎么还要用“医术”征服对手,莫不是他学医学傻了?亦或是他真的能研治出来“含笑半步癫”?

何郎中肃然的看向胡连:“连儿,昨日师傅教你的可都曾记住了?你帮为师应战如何?”

胡连忙摇了摇头道:“师傅明鉴,徒弟才识学浅,还不能融汇贯通,盲目应赌,会坏了先生的大事儿.......”

何郎中眼睛一瞪怒道:“你小子定是怕惹恼了丛南,以后没有酒喝,那丛南十日有八日不在店里,你听他的还是听为师的?”

“这......”胡连竟然犹豫了,这让何郎中心中的挫败感更强。

这丛南是近半月才盘下云来酒馆的外乡人,与胡连攀谈不过两三次,在教了五六年的师傅与他之间做选择时,胡连竟然犹豫了!犹豫了!!这让何郎中如何不怒从心起!!!

见师徒二人闹了个半红脸,柳絮上前阻拦道:“先生,您不是要用医术战胜赌约吗?是在茶盏里下笑药还是什么,我也许可以帮你,只是......”

何郎中和胡连两双眼睛同时扫向柳絮,如正午的阳光,直直的照向柳絮,晃得柳絮眼睛顿时闭了一闭,心想,可能自己有些唐突了,忘了医者不外传的忌讳。

柳絮讪讪的咽了口唾沫,紧张道:“我、我收回我说......”

“好,就你了!!”何郎中与胡连异口同声的答道,柳絮甚至能从声音里嗅到一种叫做欣喜的东西。

胡连更是疾步进了后堂,拿出一幅画轴来,递给何郎中:“师傅,明天就是应赌之日,耽搁不得。”

柳絮的心狂跳起来,有种不详的预感直接窜上了天灵盖。

果然,画轴打开,柳絮的心脏狂跳,眼睛如被针刺般闭上了,有种钻入地底的冲动。

这是一幅男子裸-身图,身上不着寸缕。

这是一幅人体穴位图,密密麻麻的标注。

晃得柳絮的眼睛发花,脑袋发晕。

何郎中却不肯放过柳絮,手指指着图上人体胸口正中中线位置道:“这是人体膻中穴,按抚半柱香时辰,可令人神清气爽;”

将手指移向足背侧位置道:“这是太冲穴,重力按揉一下,怒气在半柱香内登时烟消云散。”

何郎中目光炯炯的看着柳絮。

柳絮连连后退了两步,使劲的摇了手拒绝,让自己一个未出闺阁的少女,去袭一个酒馆老板的胸,去揉一个男人的脚丫子,这事儿,真不是一般的强人所难......

何郎中一脸难色的对胡连道:“连儿,后日预诊的王老太爷,中风的症状可不清,可提醒王家定棺材了?”

胡连点头如捣蒜道:“定了定了,听说王老太爷现在已经昏迷不醒了,后日的预诊恐怕不能来了。”

“哦......”

柳絮咽了口唾沫道:“我、我去......”

.......

第二日,丛南如常打开门板,准备新一天的酒馆开张。

赵二叔手里拎着一壶酒,转出胡同,面带笑意的走到丛南面前,将酒壶递给丛南道:“南老弟,这是我托人从京城淘来的‘将军令’,听说是将军出征的时候,万岁爷赏给将军的壮行酒,百两难求一口,这虽说是勾兑后的,市面上也是难求的。”

丛南的眼睛登时亮了,伸*过赵二手里的酒 ,举起酒壶,对着酒 往嘴里倒了一口,喝下了肚却又吐了出来,将酒壶还给赵二道:“二叔,你上当了,这酒不是‘将军令’勾兑的,是用‘百里红’勾兑的,这烈性,落下的可不止一成......”

何郎中拍着巴掌从胡同里转了出来,哈哈大笑道:“有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拍马屁拍在了马腿,瞎子点灯白费油,说的好像都是你。”

赵二气哼哼的将酒壶礅在桌上,自己一撩衣摆坐在了凳子上,哧笑道:“我没能让丛小哥笑,并不见得你的招法就好使,我可不一定会输的。”

何郎中无所谓的坐在了赵二身侧,自斟自满了一杯“百里红”,啧啧叹道:“‘将军令’是烈性酒,有着将军百战杀场、不胜不还的雄心壮志;这‘百里红’是富贵家嫁女酒,有着女子随风拂柳、心细如针的柔情蜜意,论胸怀,自然落了下乘,赵二,你今天必输无疑。”

赵二被何郎中气得眉毛都是哆嗦的。

何郎中不理会赵二,对着胡同方向道:“出来吧。”

胡连带着一个窈窕的身影自胡同里转了出来,只见一少女身着玫红色细腰鱼尾裙,上身罩着一件花色染布圆形套头披肩,四周垂着流苏。

头发梳着寻常少女的桃花髻,上饰着同色的同心结流苏扣。

随着少女漫步,披肩上一圈的流苏,与头上单独垂下的流苏,随着香气四溢而轻轻摆动,让人心也跟着荡漾起来。

这样美好的少女,偏偏脸上裹着一条皱皱巴巴的帕子,只留着一双如狐般的大眼睛,嘀溜溜的乱转。

在见到丛南的脸时,惊得轻呼:“竟然是你?”

说完又忙掩了口,转换了声音道:“丛东家,可赏奴家一口‘百里经’解渴?”

丛南的眉头皱成了一个浓浓的“川”字,自己如此隐密行事,鲜少以此面目示人,看对面少女的意思,是见过自己的!

她是谁?在何处见过自己?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管如何,女人蒙着脸示人,定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她是谁、她长得何种模样,如此鬼鬼祟祟,定是心怀鬼胎,不怀好意,自己今日定要看看她是谁,过后命燕衡将她灭了口,永绝后患。

丛南冷着脸,给柳絮倒了一盏酒道:“这酒本不是丛某的,请小娘子吃又有何妨?”

柳絮假意笑了笑,将酒递到唇边,发现临时盖在脸上的破布又臭又厚,心中暗骂黄掌柜小抠,用浸了雨水的破布给自己遮脸,满满的刺鼻的染料味儿,用香料挡都挡不住。

无奈,只得用袖子临时将脸挡住,假意吃了一口酒,嘤咛一声道:“好酒!”

丛南不再言语,而是举着酒壶,盯着柳絮手里仍剩大部分酒水的酒盏。

柳絮暗骂了声鸡贼,只得再次举起酒盏,掀开遮脸布,露出了下半张脸准备吃酒。

斜睨丛南紧盯着自己,散开袖子遮住脸,将酒盏内的一饮而尽,心道,这种低度的小酒,小意思。

“酒好就多吃些。”丛南将酒壶递过来。

柳絮连迟疑都没迟疑,就将手里的酒盏递了过去,受了丛南倒的酒 。

心中暗道,再喝一盏也好,恰好可以借着酒胆袭了丛南的-胸,完成何郎中的任务,明日便可给阿黄瞧病了。

据柳毛说,阿黄夜里发冷的时间越来越长,却忍着不肯哼哼,更不准柳毛告诉柳絮,昨天一晚上睡得不足一个时辰,令人越发的担心。

柳絮将酒再次饮了,不知是吃了酒的缘故,还是舌头辣的麻木的缘故,柳絮总觉得第二盏酒,比第一盏要烈了许多,辣了许多,眼前的人影也成了三道。

柳絮摇了摇渐渐不清醒的脑袋,谨记何郎中的教诲,跌跌撞撞向丛南走去道:“丛东家,再、再、再来一盏。”

“好,再来一盏。”丛南将手中的酒壶迎向柳絮手中的酒盏,柳絮将手中的酒盏迎向丛南手中的酒壶。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酒壶撞上了酒盏,酒盏亦撞上了酒壶,双双落地,“啪”的一声响,酒盏与酒壶同时落地,酒香飘散了一室。

第六十三章 挠痒痒

酒盏与酒壶相撞落地,里面的酒流淌出来,酒香四溢。

何郎中用手掌煽了煽风,翕动了下鼻翼,万分欣喜道:“这是‘将军令’!没勾兑过的‘将军令’!!”

何郎中近乎魔怔般捡起地上的酒壶,将酒壶里残余的酒一骨脑的倒进了嘴里,咂巴咂巴两下,啧啧赞叹。

赵二落后一步,没抢到酒壶中的‘将军令’,肚子里的馋虫却已经被成功勾了出来。

不服输的趴在地上舔起了酒。

柳絮指着丛南的脸结巴道:“你个鸡贼,竟然将‘百里红’换成了‘将军令’骗我吃酒!!!”

少女跌跌撞撞向丛南扑去,手指成爪,借机袭向男子的胸口。

男子并未躲避,手指成爪,错过了柳絮的手,直接抓向了柳絮脸颊上的破布。

破布扯开,一张精雕细琢、逶迤如画的美人脸展现在了眼前,吹弹可破的冰肌玉肤,柳月弯弯的细眉,晶莹剔透的双目,薄如蝉翼的眼睫......

看得丛南不由得痴了, 绞尽脑汁也未想起在哪里见过这等美貌如花的少女。

仔细嗅了嗅少女身上浓浓的香气,男子眉头皱了皱,他明显的,在这香气里嗅到了一种微小的刺臭的味道,有些像染料。

男子正冥思苦想着,只觉得胸口似爬上了一只蚂蚁、两只蚂蚁、三只蚂蚁,如上百只蚂蚁爬上了胸口,啃噬着自己的汗毛与肌肉,虽然不疼,却让人麻得紧,热得紧。

低头观瞧,一只柔荑,拈起食指,正在自己的胸-脯正中央,画着圈似的抚动着,似星星之火般,眼看着就要引火烧身,瞬间要燃成灰烬。

而柔荑的主人尚不自知,嘴里念念有词的数着:“二十、二十一......五十五、五十六......一百......”

少女抬眼看向丛南,如星的眸子瞬间撞进了男子深遂的眼眸中,深陷其中,不得自拔。

少女身子不由一软,如跌入泥潭沼泽的弱小动物,紧紧依附在男子胸前。

良久,少女才结巴着转头道:“何、何郎中,揉膻中穴已、已经半、半柱香时辰了,算不算完成任务了?”

男子蓦然缓过神儿来,将少女猛的从自己胸前推开,脸上如罩着一层冰霜,没有半丝的笑意,呼吸倒是急促了许多。

此时的何郎中哪里顾得上柳絮,与赵二似哈巴狗一样,赌气的抢着喝地上残余的“将军令”。

柳絮气结,疾步要去扯地上的何郎中。

丛南以为柳絮要逃跑,疾步上前,扯住柳絮的衣袖,疾声道:“别走,你到底是谁?如何识得的我?”

柳絮本就有些眩晕,被丛南扯的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而此时的赵二与何郎中,已经由抢地上的“将军令”,转而抢另一只酒壶里残余的“百里红”。

别看赵二年纪轻些,却仍抢不过身姿矫健的何郎中,气得指着何郎中的鼻尖破口大骂:“这酒不是丛东家换了的‘将军令’,而是我拿来的‘百里红’,赶快还给我。”

何郎中气人的耸耸肩,不仅不还酒壶,还将酒壶高举,饮尽最后一口“百里红”,慢声细语道:“老朽不爱喝酒,却喜欢抢酒,尤其是抢你的酒 。若是我赢了,不仅吃你的酒,你还要对我下跪认错的。”

赵二瞪圆了眼睛怒道:“你没赢,我也没输,丛东家根本就没笑。”

何郎中无所谓的指着柳絮道:“不到最后,你焉知结果?”

何郎中轻咳一声,郑得其事、朗朗上口道:“王老太爷......”

柳絮如被打了鸡血般,眼睛登时赤红,如暴起的兔子,直接扑向了只一步之遥的丛南,害得丛南还来不及反应这突变,少女己如一只八爪鱼般吸附在了身上。

丛南心里着慌,哪里顾得上男女大防,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掰开柳絮的手指头,拼命向地面上推,希望通过这种方法,将这条“八爪鱼”给甩掉。

柳絮为了阿黄,拼尽了浑身的力气,耐何不是丛南的对手,左手被掰开了,柳絮只得抱上丛南的腰;

腰上的手被掰开了,柳絮只得抱上丛南的大腿;

大腿上的手被掰开了,柳絮转而抱上丛南的小腿;

最后干脆如啃猪蹄般攀住丛南的脚踝不放。

丛南怒急,抬起右脚,要踩左脚脚踝上少女的手。

柳絮一见大事不妙,猛的一挺脑袋,以额头相撞丛南的大腿,将丛南直接撞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丛南只觉得浑身散了架般,还没反映过来怎么回事,少女已经如同张果老倒骑驴般,骑在了男子身上,双手并用,将丛南的鞋袜全都褪了下来,只余一只光洁的脚丫子。

如此寒凉的时节,丛南的光脚不仅不觉得凉,反而感觉一股热气,自丹田一直上涌,涌进了四海穴、天灵盖,整个脑袋浑浑噩噩起来。

少女握着男子细腻的脚踝,心下狐疑,一个酒馆东家,卑下的商贾,自小风雨中来去,笑脸迎四方,脚踏万里路,怎么可能有这样一只晶莹剔透的脚?除了大一些,保养得比女人的还要好,连茧子都没有。

这里面有问题,此人,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商贾。

柳絮深吸了一口气,甚至能嗅到男子脚上细碎的梅花香气。

柳絮凝住了心神,摒住了呼吸,盯准了何郎中所说的太冲穴,狠命的按了下去。

男子猝不及防被人按倒,被人压住,随即被人摸了脚,按了穴。

一阵痛触溢满全身,终于忍不住“啊呀”一声惨叫,眼中的怒火,似火山熔岩般要喷涌而出。

男子紧攥了拳头,丹田的气息不由自主的涌向双拳,慢慢伸向少女的后背心,只待一伸,某只嚣张的少女,瞬间就可以化为畿粉,烟消云散。

柳絮尚不知身后的危险,气得冲着何郎中大声尖叫道:“何郎中,你骗我,太冲穴根本就不能消散人的怒气!更不能让人发笑!!!我不管这僵尸脸笑没笑,我已按要求揉了膻中穴,按了太冲穴,你得把阿黄完好无损的医好还我!!!”

何郎中凝着一张脸道:“我的医术绝对没问题,定是你穴道按得不准,僵尸脸要是不笑,我就不医阿黄!!!”

“你丫个骗子......”柳絮想破口大骂,奈何形势比人强,只得五指成爪,直接挠向了男子光洁的脚心儿。

丛南的身子登时一僵,已经抵在柳絮背心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一股无法抑制的*,瞬间漫卷全身,气喘嘘嘘道:“你、你、你个女......”

丛南张嘴想骂柳絮“女-淫-贼”,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若让自己的手下知道自己被女人摸了脚,自己一世的清名就要毁了。

脚心越发的痒,丛南怒的想要骂人、想要杀人,耐何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呵呵呵呵”的笑意,难以抑制,且如海浪般,一波强似一波,一波浪似一波,响彻了满屋。

何郎中跳将起来,笑得手舞足蹈:“我赢了!我赢了!!我是神医,我用我的医术战胜了你们这些无理竖子......”

柳絮站起身来,不忍直视何郎中,轻声道:“何郎中,我挠的是脚心,不是太冲穴......”

何郎中飞过一排眼刀,柳絮登时噤声,撇了撇嘴应和道:“是太冲穴、太冲穴好吧,不是你的图有错,而是僵尸脸的太冲穴长歪了......”

少女不再理会仍躺在地上、冷着一张脸的丛南,如一只刚刚斗胜的公鸡,骄傲的站起身来,理了理头发,将破布再次罩在脸上,对何郎中神态凛然道:“记得,明日,我来应诊。”

何郎中心情大好,点头应承。

柳絮长嘘了一口气,疾步向外走去。

看着少女急切而去的背影,丛南眼色如墨,似刀似星,站起起身来,想要追随而去。

何郎中伸出长臂阻在门口,伸手要去掀开丛南的眼皮,被丛南一闪闪过。

何郎中不以为杵的摇了摇对,指着丛南似要喷火的双眸,啧啧叹道:“刚刚被捏脚时惨叫连连,明明是肾虚的表症,现在一看却是肝火过旺的表症,以后莫要赁大火气,免得伤身伤神,影响子嗣绵延......”

丛南的冷脸瞬间土崩瓦解,用着极大的克制力,忍下暴打何郎中的冲动,斜眼瞟了一下柜台前的店小二。

小二哥掩拭的擦拭着柜台上的水浸,微不可查的尾随少女而去,穿街越巷,直到走到了黄家布庄。

不多时,一个蒙脸少女穿着玫红色的衣裳出了黄家布庄,坐上了黄家的马车,缓缓驶去。

小二哥忙紧随而去,马车在城里转了大约一个时辰,将燕衡双腿累得打颤,两眼累得冒起金花,仍旧没有查明马车最后驶向了哪里。

看着马车笃笃离去,“店小二”大步流星尾随而去,柳絮唇角上扬,就知道这“丛南”不是个寻常的人,也必定是个睚眦必较的人,现在用胡仙儿调虎离山,让丛南慢慢“调查”去吧。

黄掌柜嘴角上扬,在柳絮身后发声道:“刚做出来的新衣样式,你就借穿了出去,还费了我那么多上好的胭脂水粉,莫不是也想要母鸡变凤凰,像胡仙儿一样‘仙儿’一下?”

柳絮不以为然道:“我只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如此而矣,若是有人问起,一口咬定是胡仙儿就好,莫要提及我。”

黄掌柜翻了一记白眼,不以为然道:“莫不是像我一样,留下黄梁一梦,不敢认帐了?”

柳絮撇了撇嘴,回了一记白眼道:“黄掌柜,现在的你,该 患上‘相思病’了,而且是病入膏肓、马上驾鹤西游了.....”

黄旺财气得一瞪眼睛,柳絮灵活的一闪身,笃笃向楼下跑去,转瞬消失在了楼下的莽莽人群中,几瞬便不见了踪迹。

第六十四章 成了狐-媚子

燕衡偷觑了一眼大少爷燕南,心跳如雷,伺候大少爷多年的燕衡知道,大少爷的脸色越是淡然,越是对自己置之不理,就证明他越是生气,甚至盘算着如何惩罚自己了。

燕衡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感觉自己的嗓子眼儿,紧得如同少爷的弹弓上面的筋子,被拉得满满的,眼看着就要摒断了。

燕南撩起如星的眸子,拈起茶盏,轻啜了一口上等龙涎茶,淡然道:“淑媛阁?”

“是、是淑媛阁,小的,跟着她转过了三道大街,串过十条巷子,最后消失在了淑媛阁后院。”

燕衡笃定的点着头,为了跟踪这个敢抠少爷脚丫子的女人,自己的眼珠子可是一下都没敢错过。

燕衡轻叱了一声道:“你被调虎离山了。”

燕衡眼色轻眯,这淑媛阁的阁主是皇城后宫里出来的老宫女,终身未嫁,主了生计开设的,专门给富家待嫁女子教授礼仪。

淑媛阁的女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均是谨尊圣人教诲,绝不允许丝毫逾越。

简单说来,经淑媛阁训导出来的女子,将贞节和名声,看得比自己的性命和家族的利益还重要,根本不可能做出扑倒男子、甚至脱男人鞋袜的不齿行径。

那个大敢逾矩的女子,定是发现有人跟踪,临时用黄家布庄里淑媛阁的女子,引走了燕衡。

燕衡嘴角不由上扬,这女子千算万算,却忘了,她与黄家布庄是何关系,他查得出;

她与淑媛阁女子是何关系,她查得出;

最重要的是,她明日,是要到何郎中的医馆就诊的。

她可以对自己“调虎离山”,自己也可以对她“守株待兔”。

想及此,燕南终于卸下了心中的别扭,对燕衡道:“‘证据’可送到大理寺李大人处了?他可有何动作?”

燕衡将手中的一张细小纸签递到燕南手中,毕恭毕敬道:“回大少爷,李大人怕自己贪没银子的事被九王爷知晓,偷偷处理了咱们的送信人,又寻了错处,将知道内情的周家给斩杀了。”

燕南嘴角上扬,如此甚好。

九王爷为人果敢,做事冷血,对敌人从来不择手段,就如同对忠于皇家的燕家,满门斩杀,绝不心慈手软。

对忠于他自己的人,亦是惨檄少恩,眼里绝不揉半点儿沙子。

燕南就是笃定了这一点,才抓了大理寺李大人的错处,让他这个九王爷的心腹,为求自保,处处弥补,残杀同党。

在不知不觉中,让九王爷的人窝里斗,蚕食九王爷的羽翼,削弱九王爷的力量,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燕南轻啜了一口茶,细细品着其中的清淡香气,慨然道:“还是皇城明前的龙井茶最是清香。”

燕衡答了声“诺”,心中明白大少爷的意思,他想在清明前,将九王爷一举铲除。

只是,此事却是比想象中的还要难,九王爷已经对江阴县的反对势力有所查觉,一波又一波的精兵陆续而至,大少爷只会越来越危险,这是一招置死地而后生的险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正是为了以后的掩拭身份,才有了“丛南”,有了酒馆东家这个新身份。

这个身份,多一个人知晓,便多一分凶险。

燕衡暗暗发誓,那个举止大胆的女人,流露出的话语,是见过少爷的,相当于人身上的脓包,必须除之,以策安全。

......

何郎中答应让柳絮明日应诊,柳絮心情大好,坐着牛伯的牛车,欢快的返回柳河村。

牛车刚踏进柳河村村口的大树下,赵红就从树后窜了出来,脸色冷得如同这冰冷的天,上手一把将柳絮从牛车上扯了下来。

还没等柳絮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赵红一巴掌打在了柳絮的脸颊上,登时起了五道紫色的手指印子。

柳絮被打得眼冒金星,用手隔住赵红还要打过来的左手,诧异道:“大红,我是柳絮,你怎么打我?你疯了不成?”

赵红眼圈泛红,怒道:“我没疯,我打的就是你!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的,原来你是个狐-媚子,勾-引山哥哥......”

柳絮气得一皱眉头,怒道:“大红,你听哪个碎嘴子跟你扯老婆舌?我怎么勾引秋山了?我总共就见过秋山两次,说话总共不超过三句,你摸着良心说,我有没有勾-引?!”

赵红登时如霜打的茄子,一向刚强的少女,眼泪扑濑濑的落了下来,嘤嘤哭道:“不是你勾-引的,那秋山哥为啥托了媒人去了你家提亲?”

“提亲?”柳絮大惊,对赵红道:“你先家去,我了解情况后再找你。”

赵红还要不依不饶,柳絮已经飞快的奔回了家里,赵红只得忍着心中的委屈回了家,要向娘亲赵氏一诉凄苦了。

到了院门口,远远的看见柳稍站在一旁,似预料到柳絮此时回来似的,撇了撇嘴道:“哟,三妹回来了?这脸咋的了?被赵红那个楞头青给挠的?啧啧啧,想来也是,心里笃定的郎君,突然相中了好姐妹,这心情,啧啧啧.....三妹这勾-引人的本事,还真是不赖。只是不知李家大郎知晓了,会不会怒得想抢人?还是想杀人?”

柳絮狠狠瞪了一眼柳稍,心中明白,秋家今日刚刚来提过亲,八字还没有一撇,这样快就传到了赵红耳朵里,定是柳稍搞的鬼。

目的无非是让柳河村唯一一个和自己交好的姑娘赵红,与自己生出嫌隙来,让自己在柳河村的姑娘中,成了孤家寡人。

只是这柳稍,丝毫没有想过,把自己名声搞臭了,与她有何好处?简直是猪一样的脑子 。

柳絮真想怒煽柳稍两巴掌,手高高举起却又轻轻放下,脸色恬淡道:“二姐,你比我大上两岁,已经行过及笈礼了,奶奶和伯母帮您琢磨亲事也有些日子了,怎么还没有媒人上门呢?莫不是像小姑一样,要十六岁以后再成亲?”

柳稍气得脸色发青,这也是她生气挑事的原因。

柳絮在几姐妹中长得最不受看,身子瘦巴拉叽,活像个没食儿吃的小鸡崽子;脸上灰不拉叽,像是刚从灶坑里爬出来似的,看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而自己呢,身子圆润,脸色白,最关键是屁股大,是妇人们口中所说好生养的,咋就没有媒人上门呢?

这秋家虽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但听说也是能买得起青石房子的县城人家,比起赵二刚家,有过之而无不及;比起起早爬半夜、土里刨食吃的农家,更是强上百套。

连柳絮都能从赵红手里抢来男人,自己却乏人问津,柳稍心里不急是假的,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会和小姑一样,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老姑婆,最后还被柳树算计着嫁给李文武。

柳絮不理会若有所思的柳稍,径直回了屋中,询问刘氏今日提亲之事。

刘氏正在屋里唉声叹气,一脸作难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秋家托了媒婆,开门见山要娶柳絮,将来住县城的青石房子,聘礼二两,衣裳布匹按江阴县寻常人家求娶的惯例,整整四抬,绝不亏待柳家姑娘。

周氏没有立即应承,而是说和家人商量下再做定夺。

依刘氏来看,应该是周氏嫌聘礼少了些,有意想抬到五两银子。

刘氏一脸难色道:“絮儿,我听村人议论过秋家,赵家挺上赶子的,条件不差,秋山为人也老实本份,娘打心眼儿里乐意,只是担心赵家会因此生出嫌隙,或是大闹起来。”

柳絮摇了摇头道:“娘,这秋家吊着赵家好几个月,任凭谣言四起,就是不下聘礼,说明秋家品性有问题,别说二两银子的聘礼,就是二百两银子的聘礼,咱也绝不能答应。”

刘氏眼圈一红,想及这李家大郎李文生虽然搬出了柳家,但仍隔三差五来见柳絮,不是送上几只野鸭蛋,就是送几幅皮毛,光御寒的帽子就送了五只了。

柳絮从没给过好脸,收了就丢,李文生却是丢了再送,柳絮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柳絮气得敢怒不敢言,而李文生却乐此不疲,长此以往,絮儿的名声怕是要毁了,只有嫁给李文生一途。

见刘氏还要相劝,柳絮毫不动摇的拒绝道:“娘,是我的,我绝不谦让;是别人的,我也绝不染指,别说秋山是一介商贾,就是皇亲贵胄,王侯将相,我也绝不觊觎,这是一个人做人最起码的底线。”

柳絮不想听刘氏替秋家当说客,坚定的出了院子,直接奔向赵家,无论如何,赵家对自己帮助良多,必须解释通透此事,免得以后心里生出了疙瘩。

赵氏将柳絮让进了里屋,与柳絮想像中不同的是,赵氏夫妇对柳絮并没有嗔责,反而大骂赵红不争气,是个蠢笨的。

柳絮心里不是滋味,满心愧疚道:“婶子,都是我的不是,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

赵氏叹了口气,拉着柳絮坐在炕沿上道:“絮儿,婶子活了三十岁年了,有啥事儿瞧不明白的?这事儿不怪你。婶子就是气大红不长脸,跟人家秋山掏心掏肺的,最后让秋家摆了一道,却还傻巴拉叽的受柳稍挑拨,一味的怨责你。”

柳絮心里有些狐疑道:“婶子,你知道为啥秋家来求娶我?”

赵氏恨铁不成钢的将扫帚疙瘩扔向了赵红,嗔道:“这不是明摆着嘛,都怪大红这张破嘴。每次做了吃食,头头的给人家秋山送去。人家一套话,就将四喜丸子的做法告诉人家了,还提是你教的。”

赵氏恨得咬牙切齿,心底万幸大红只会四喜丸子的做法,若是会了血肠和灌汤包的做法,定也藏不住私了。

第六十五章 待价而沽

见娘亲赵氏不令不安慰自己,还一味的骂自己蠢笨,赵红嘤嘤的哭了起来,嘴里嘟囔道:“我是提这些吃食是柳絮教的,咱家不也都会吗?山哥为啥舍了我,求娶柳絮?还不是因为柳絮的狐-媚子功夫高明!不仅迷了山哥,还迷了我哥,迷了李大郎李文生!!!”

柳絮不由得好笑,自己的脸整日灰扑扑的,头发怎么方便怎么梳,若不是刘氏拦着,自己都想剪了才好伺候。

每天的活计多如牛毛,不是捡柴、做饭,就是担水、洗衣裳,小姑娘青春年华,本该细腻丝滑的手, 最后弄得一手薄茧,连一个酒馆东家的脚丫子都不如!

天底下有这么随意的“狐媚子”吗?这狐媚子的门槛也太低了些吧。

柳絮叹了口气,想要张口解释,却是心知肚明,赵红被自己“抢”走了秋山,不仅丢了心上人,还闹了好大个没脸,正在伤心和气头儿上,自己这个“第三者”,只会越解释越添堵。

好在赵氏夫妇和赵二刚没和赵红一样钻牛角尖,更没有怨责自己,否则自己真是百口莫辨。

赵氏狠狠瞪了一眼赵红,尴尬的对柳絮道:“絮儿,大红被我宠坏了,打小性子就直,说话没说没管,你别和她一般见识。你放心,婶子是明事理的人,不会怨责于你。”

也只能如此,柳絮只得先出了赵家。

柳絮刚走,赵氏照着赵红的胳膊就狠狠掐了下去,眼圈泛红,怒骂道:“你个只长个儿、不长心眼的玩扔儿,赖人家柳絮何用?你若是不对秋山说咱家的方子是柳絮教的,秋家能动了柳絮的心思!?活该!!!”

赵红边躲着赵氏的手,边哭道:“这事哪能赖我,还不是你,听柳絮的话,死守着方子不教秋家,若是早教了,秋山哥早就攒够了银子买房子提亲了......不就几个破方子嘛,能有女儿的终身大事重要?”

赵氏气得掐得更狠了,怒骂道:“几道破方子?光血肠的方子,你爹十几日就赚了二三两的银子!!人家柳絮一文钱都不要!!秋家知道柳絮才是正主儿,还能要你这个假冒的?要是我,我也娶柳絮,不娶你个呆子.....”

“娘,我才不呆,你不能这样说女儿......”赵红心里委屈,干脆嚎淘大哭了。

赵二刚送走了柳絮,阴着一脸回了屋,冷然道:“不仅娘这样说,我也要这样说。”

自家这个妹子,优点是心眼子直,缺点是心眼子太直,不会转弯,到现在还在犯浑,一味的嗔责柳絮,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如今终于吃了大亏,害得她自己不仅丢了秋山,也害得赵二刚这个当哥哥的,眼看着也要丢了柳絮。

赵二刚虽然吃不准柳絮乐意不乐意秋山,但可以笃定的是,连自己家都对秋家上赶子,这柳家过得没有赵家好,柳絮又是个不受待见的孙女,若是嫁到秋家,应该算是高攀了的。

柳家若是乐意了,自己对柳絮的心思,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二刚越想心里越是气苦,恨不得将赵红的脑袋瓜子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糠草。

见娘亲和哥哥都不站在自己的方场说话,只是一味的怨责自己,赵红心里憋屈的慌,忽的一下在炕上站了起来,抓起悬在梁上挂筐子的绳子,想着干脆吊死了之。

“孽障!!!”赵氏和赵二刚手忙脚乱的将绳子解了下来,顺了半天赵红的胸口,才顺过气儿来。

赵氏气得嘴唇都青了,将箱子里的银钱一骨脑的倒在炕上,气恼道:“你这样生气,不就是认为柳絮抢了秋山吗?我现在就去替你哥求娶柳絮,若是柳絮答应了你哥,就说明柳絮心里没有秋山,秋山再娶了别人,你就怨不得别人,更不能寻死觅活了。”

赵红气恼的点头道:“只要秋家娶的不是柳絮,我就不寻死。”

赵二刚气恼的摇了摇头,想要阻拦赵氏,转而寻思着,若是再不求娶,自己与柳絮,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吧?娘亲,岂是仅仅为了妹子, 怕是,也是为了自己这个儿子吧。

赵氏是个泼辣女人,没和赵银生商量,更没有找媒婆,直接揣着五两银子,直接到了柳家。

见到周氏,赵氏将五两银子,开门见山的放在炕上道:“我替我们家二刚来求娶柳絮,五两的聘银,比秋家只多不少,而且咱们一个村住着几十年了,算是知根知底,柳絮嫁过来,受不了屈儿。”

如蚊子见血般,周氏的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五两银子的银元宝,心里暗自后悔,都是自己眼皮子浅,四下讲究柳絮与李文生的事儿,想搞臭了柳絮的名声,寻个借口,将这害了自己的小蹄子,如桂花一般卖到青楼里去,得了五两银子。

没想到,这柳絮名声坏了,竟然还有人来求娶,而且一下子上来两个,有县城里的商贾,有猎户的赵家,就连李文生,也如跟在蜜蜂屁股后的蚜虫般,想从柳絮身上揩点儿香油。

这柳絮,不会真是狐媚子吧?

周氏看着赵氏急切的模样,反而沉住了气,慢条斯礼道:“柳絮是我最疼爱的孙女,打小又没了爹,这聘礼是小事,主要这孩子将来得过得舒心......”

赵氏心里大骂周氏虚伪,全村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整个柳家最不待见三房?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儿,表面上只能虚伪的迎合着,赔着笑脸,说着违心的话。

到最后,周氏也没说答应将柳絮嫁给赵家,也没说答应嫁给秋家,害得赵氏心里七下八下,如被小猫爪子挠似的不落底。

待赵氏离开,周氏一脸欣喜的将柳长海、柳树、柳长江和柳长潭叫进了屋内,将赵氏的意思又说了一遍。

柳长潭将头摇得拨浪鼓般道:“娘,这可使不得,李文生不会善罢干休的。”

这李文生对柳絮,如同公老虎罩着母老虎,如果有别的男人近了,一山不容二虎,不生出事端才怪。

柳长江怒叱一声道:“四弟,这李文生到了柳河村也有段日子了,除了放狠耍横外,你见他杀过谁,剐过谁?不过是吓唬人罢了,赵家若是三媒六聘过了官书,他哪里还敢造次?”

柳长江倒是乐见柳絮嫁进赵家。

李文生曾将柳长江打得下不了炕,如果柳絮嫁进赵家,李文生肯定找茬儿打架,缺胳膊少腿、甚至丢命的事儿极有可能发生,这李文生,不是成了残疾,就是惹了官非,自己报仇雪恨,何乐而不为?

至于柳絮会不会因此成了寡妇,那就不是他所能考虑的事情了。

柳树沉着一张脸,摇了摇头道:“这里面,有猫腻。”

柳絮长得什么样,是个什么性子,柳家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哪里是所谓的良配?

不求娶则矣,一下子上来两个求娶之人,又都是急茬子,急得如同接着天上的馅饼般,尤其是赵家,五两聘礼,连犹豫都没有犹豫,这哪里是求娶,分明是来买人的。

周氏摇了摇头道:“有猫腻就有猫腻呗,这聘礼是真金白银就成。怕李文生起刺,那就明码告诉这三家,谁出的聘礼多,柳家的闺女就嫁给谁,李文生若是比别家多,我也不反对。”

兄弟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自己的娘亲这么直白,人品家世连考虑都不考虑,看意思,若是出个上百两银子,不管对方是个老鳏夫、瘸子瞎子、甚至冥婚也是乐意的。

柳长江皱了皱眉头道:“娘,这三家,只有李文生手里有五十多两银子,他是个浑不吝,你真的要将柳絮嫁给他?翠红与柳絮姑侄二人,嫁给兄弟二人,是不是差着辈份啊?”

周氏横了一眼道:“姑侄俩嫁兄弟两,辈份差了一辈,但骨血没倒流,无妨。”

见周氏已经铁了心,柳长江也不好再反驳什么,总觉得没挑成赵家和李家一战,有些遗憾。

而此时的柳絮,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摆上的案板上,赤条条的待价而沽,且是价高者得,而最有希望的,就是她最害怕、也是最厌恶的李文生。

阿黄小心捧着柳絮的脸颊,轻声道:“娘子,疼吗?”

柳絮佯装神情哀伤,重重的点了点头道:“疼,好疼、好疼。”

阿黄嘟起嘴唇,因为脸色惨白,显得唇色殷红殷红的,像极了挂着露珠的红樱桃,凑到柳絮脸旁,轻轻的呼着气吹着,边吹边哄道:“娘说,吹吹就不疼了,乖----”

柳絮忍俊不止,配合着阿黄道:“好,我乖----”

阿黄呼出的气息,异常的热,柳絮忍不住摸着阿黄的头,却又是异常的冰冷,外冷内热,让人十分忧心。

柳絮十二分担心道:“阿黄,夜里,还冷吗?”

阿黄摇了摇头,拈起手指,蘸了疮伤药,抚在柳絮的脸上,轻爽的触感传遍了柳絮的全身。

柳絮自然不信阿黄的话,转向柳毛道:“毛毛,你说,阿黄,夜里,冷吗?”

柳毛看了一眼阿黄,及时收到了阿黄的警告,终于摇了摇头。

柳絮哪里看不出二人的互动与隐瞒,就连柳长堤和何氏,也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柳絮决定今夜留下来,好好看看阿黄,到底病成何等模样,让众人如此的忧心,明日,也好向何郎中说明,对症下药。

第六十六章 李家大嫂

柳絮想亲自看看阿黄夜里发冷的样子,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阿黄,只等着阿黄睡着了。

阿黄心知肚明柳絮想干什么,强打着精神就是不睡觉。

两个人,一个坐在炕沿边,一个躺在炕里。你看着我, 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儿,小眼儿瞪大眼儿,谁也不睡觉,倒像是两个斗气的孩子,在比拼着谁瞪的眼睛时间更长谁瞪的眼睛更大一些。

柳絮轻叹了口气,轻轻拍着阿黄的背部,轻声吟唱着小时候娘亲经常给她唱的摇篮曲,在唱到第十遍的时候,阿黄终于闭上了眼皮,均匀的打起了鼾声。

柳絮轻轻摸着阿黄的额头,虽然微凉,除了脸色苍白,倒没有其他不妥。

半个时辰后,柳絮有些扛不住,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脑子也开始混浊,在柳絮半醒半睡之时,恍惚听见了一阵低微的呻-吟声。

柳絮一激灵醒了过来,再见阿黄时,脸色己由惨白变成了潮红,像是吃醉了酒的醉汉,牙齿紧咬着下唇,一脸极力克制的模样。

见柳絮一脸的担心,阿黄努力挤出一个张笑脸道:“阿、阿黄、不、不冷。 ”

不过是简单的四个字,说得冷冷瑟瑟,似浑身都冒着凉气似的。

刚开始还勉强挤出一个微弱的笑容,渐渐僵成了一俱不能动、没表情的人,如同被冰封在万古冰川里的冻封人,让人心悸。

柳絮的眼眶登时殷红,拉着阿黄的手,被阿黄的手冻得急缩,随即下定了决心,整个身体爬上了炕头,缩进了阿黄的被窝里,将阿黄紧紧的、紧紧的抱在怀里,用自己怀里紧有的体温,去温热阿黄冰川似的僵硬的身体。

原来,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一个,只是听柳长堤和柳毛说,阿黄睡觉会有严重的寒症,却没有想到午夜后会这样的严重,头天晚上睡过去了,第二天早晨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不知之数。

柳絮终于忍不住,眼泪汩汩的流了出来,淌在了阿黄的手心里,阿黄眼珠转动,极力的想要说什么,却是怎样也张不开口,眉毛已经凝结了一层的冰霜。

“阿黄,我不会让你冻僵发冷的,绝对不会。”柳絮将阿黄抱得更紧了。

虽然抱了个满怀,却总觉得怀里的阿黄,就如同紧紧攥在手心里的沙,越想攥紧,反而流逝的越快。

不知过了多久,阿黄的身子渐渐由僵硬变软,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却如同一只邀庞的猫儿,紧紧依偎在柳絮的怀中。

柳絮轻轻揉了揉阿黄的脑袋,轻叹道:“乖乖睡吧,我看着你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柳絮便急着带着阿黄去牛伯家,准备坐牛车去县城找何郎中医治。

到了牛家,冤家路窄,一眼就瞧见了来牛家收粪的李文生。

因为柳絮打心眼儿里嫌弃牛粪是脏的,这李文生倒是个省事的,招呼都不打,就将取粪的活计担了起来。

见到柳絮牵着阿黄的手,眼色冰冷道:“文印跟我说你心里装着个傻子,我还不信,是这个面无血色的小白脸吗?一大早晨,你们就在一起?是彻夜未归,还是准备一起去哪里?”

柳絮沉着脸道:“让开,这是阿黄,是我弟弟,我带他去瞧病。”

李文生黑铁塔似的身子横在了阿黄面前,用手指挑起阿黄的下巴,稍一用力,阿黄白晰的脸上留下一道轻晰的手指红凛子。

李文生如同大象蔑视着蝼蚁般放了阿黄,轻叱道:“不堪一击。”

随即转过身,将头上的帽子再次盖在了柳絮的头上,阴沉着脸道:“我说过,你头上的帽子,丢一次我给一次,若是知道你给了谁,我就找谁的茬口儿。”

柳絮不想理会李文生,扯着阿黄的袖子往牛伯的牛车上爬。

李文生上手抓住柳絮的衣袖道:“你大伯告诉我了,我与秋家、赵家,谁两日内拿的聘礼最多,你就是谁家的娘子,你,注定要进李家的门。”

柳絮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周氏这是将自己当成了鱼饵,玩起了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自己,在黄旺财没采取行动前,就赤-裸裸的被周氏摆在了发卖台上拍卖了。

秋家与赵家尚有转圜的余地,只有这李文生,手里有李文武成亲刚刚收到了五十多两银子,若是李文生强行求娶,又拿足了银子,柳絮只能如柳翠红一般,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成了李家的大嫂。

阿黄的眼睛,紧紧盯着李文生扯住柳絮袖子的手,说时迟那时快,低头、张嘴、紧咬,快、准、狠的咬上了李文生的手腕。

李文生疼得“啊呀”一声,回手就给了阿黄一巴掌,打得阿黄本就孱弱的身体,晃了三晃,险些栽倒。

柳絮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阿黄,如护崽儿的母鸡般,将阿黄紧紧的护在身后,嗔怒道:“李文生,再打阿黄我跟你拼命!!”

阿黄如被激怒的小兽般,一向懦弱的性子,竟然也学起了柳絮的模样,挺了挺脊背,反手将柳絮护在自己身后,昂首挺胸对李文生道:“絮姐姐不是你娘子,他是我的......”

李文生脸色突变,举起如钵的拳头击向阿黄,阿黄吓得闭上眼睛,外强中干的不肯退步,嘴里不肯求饶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贤良淑德,兄亲弟恭,家和业兴.....”

“说的什么狗屁话?看不打得你满地找牙......”对于阿黄说的文诌诌的话,李文生似懂懵懂,只知道最一句是什么“兄亲弟恭、家和业兴”。

阿黄如此孱弱的身子,哪里能抗得住李文生大如钵、疾如风的重拳?

柳絮不及多想,直接横在了柳絮与阿黄中间,后背重重的挨了一拳头,感觉五脏六腑俱都移了位似的疼,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出不得、进不得,分外的难受。

柳絮强压制住自己咳血的冲动,缓然对李文生道:“按祖母所说,价高者得,你出的聘礼银子最多,我就嫁给你,绝无二话;相反,若是别人出的银子比你高,你也要认输才是。”

李文生眼睛轻眯,狠狠瞪了一眼佯装坚强,偷偷欠开眼缝儿瞅人的阿黄,鼻子里轻哼一声道:“好,我今天就去找二弟妹要银子。用五十两的聘礼银子求娶于你,让你得个大脸,成为柳河村聘礼最多的嫁娘。”

柳絮面色如水,点点头道:“好,我等着你。”

李文生一脸自信的离开,柳絮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腥咸的血色。

阿黄小心擦掉柳絮唇角的血迹,在眼圈里打转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万分谴责道:“是阿黄不好,是阿黄无能,保护不了娘子,若是大哥在,一定会打得他满地找牙.....”

柳絮勉强扯出一个微笑道:“无碍,这几天小姑成亲剩下的食材多,定是吃肉食吃多了上火,吐出一口淤血就好了。”

想及李文生今日便去下聘的话,柳絮回首对牛伯道:“牛伯,你等我一小会儿,我落了些东西在家里,去去就回。”

牛伯点了点头,刚刚李文生的模样,吓得噤若寒蝉,两腿不由自主的打着摆子,总感觉李文生身上的煞气太重。

柳絮急匆匆的要加家一趟,阿黄神情不悦的将柳絮头上的皮毛帽子摘了下来,怏怏不乐道:“我帮你存着。”

柳絮好笑的刮了刮阿黄的小鼻尖,这才色匆匆回家。

今日的柳家,柳翠红起得很早,正熙气指使的命令香草帮她拆破旧的棉被,一院子的棉絮飘荡。

柳絮从香草怀里抢过破被子,团了两团,一骨脑的甩在了柳翠红身上。

柳翠红气得怒骂道:“你个赔钱货,发疯了不成,胆敢这样对我,我可是你的亲姑姑!”

柳絮轻叱一声,傲娇的理了理头发,挺了挺胸脯,见自己个头不高,干脆搬过来个木墩子,站在上面,以高高在下的姿态对柳翠红道:“小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现在是我小姑,明日未必还是我小姑;你现在掌管着李家家事,明日却未必能掌管李家家事。世事总是难料, 焉知哪一天我会高居你之上,对你发号施令?”

几句话说得柳翠红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柳絮冲着柳翠红轻蔑的一笑,一转身又出了院子。

柳絮自院外回来,只对柳翠红说了两句话, 连下屋都未回,刘氏也未见,直接又走了!可见,她不是回家有事,而是专门回来对柳翠红耀武扬威的。

柳翠红气得浑身都哆嗦,“啪”了一声将洗衣盆子揣翻了,大骂香草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去洗衣裳,洗不干净我扒了你的皮。”

香草脸色一白,转头看着房门紧闭的厢房,叹了口气,只能重新倒水洗衣裳,整只手掌被冰水浸得通红。

柳翠红闷闷不乐的回了房间,揣磨着柳絮的话的用意,房屋急促的响起了“笃笃”声,柳翠红还未答诺一声,李文生已经冲了进来,将手掌伸到柳翠红面前道:“弟妹,快将家里所有的银子拿出来。”

柳翠红皱起了眉头,不悦道:“大哥,这家里以前就攒不下银子,遇到大事小情就抓瞎,现在房子还没盖,你一下子拿走所以的银子是想做什么?”

李文生呵呵傻笑着,挠了挠头皮道:“我去跟你奶奶说,马上求娶柳絮,让柳絮成为你大嫂。”

柳翠红的额头登时飘过一团乌云,似马上下起了瓢泼大雨,蓦然明白了柳絮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是回来跟自己炫耀的,她要当李文生的正室妻子了,她就是她柳翠红的“大嫂”,在没有母亲的情况下,就是李家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

这样的事,绝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第六十七章 守株待兔

柳翠红是绝不可能将到手的银子吐出来的,碍于李文生在家中的地位,柳翠红婉转说道:“大哥,银子我已经交了明年开春盖房子的定银,现在家里只有五十个铜板,够你用的吗?”

“什么?五十多两的银子,怎么没几天就剩下五十个铜板?你怎么过的日子?

李文生万万没想到,他认为十拿九稳的事,到头来却变成了一场空,如果没了银子,他拿什么去和秋家争娘子,用什么去和赵家抢柳絮?

自家的身份,绝不允许再发生当年一样威胁县官、 霸占新娘的事情,尤其是不能与官府打交道。

李文生阴沉着脸道:“弟妹,你将银子先拿出来,过后我打了猎物再还给你。”

柳翠红轻叱一声道:“大哥,以前咱家都是男人,不会精细过日子,银子是左手入,右手出,花银子大手大脚,我却不得不为全家着想,盖房子得花钱,买棉花做棉被得花钱,做棉鞋得花钱......”

嘴巴不停歇的说了半个时辰,听得李文生不耐烦的摇着手道:“弟妹,我这是正事。”

柳翠红轻叱一声道:“大哥,五十两的银子,可以娶十个黄花大闺女了,娶我也不过花了十两银子,她柳絮是纯银造的,还是镶了金边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李文生总算是开了窍,所有的花销都是托词,不过是柳翠红不想让柳絮进李家的门而矣。

李文生再也压制不住猛烈上窜的火气,上手推了柳翠红一把。

屋子本就不大,柳翠红一下子摔在了炕沿上,磕得手肘生疼,听见脚步声,干脆哽咽着嗓子,捂着小腹哭道“大哥,我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你就是再看不上我柳翠红,我也是文武的媳妇、你的亲弟妹,肚子很可能怀着李家的骨肉,你怎能动手打我?”

李文武出现在门口,怔然的看着冲突中的二人,愣了三秒,急奔到柳翠红身边,紧张的摸着柳翠红的小腹道:“翠红,你、你没事吧?”

柳翠红腥红着眼睛,委屈的摇了摇头,让人看着更加的凄楚可怜。

李文生不好再对柳翠红发火,瞪着眼睛对李文武怒道:“这两天我往深山里去,你看好你媳妇,别再给我惹事生非,柳絮这个媳妇,我娶定了,以后的掌家银子,也不能再交给你媳妇,几天花了五十两银子,比爷们还败家。”

李文生怒不可遏的走了。

李文武的脸色忽晴忽阴,分不明是什么情绪。

柳翠红嘤嘤的哭了起来,将刚刚发生的事情重新强调了一番。

李文武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插嘴问一句,直到柳翠红说得口干舌燥 ,才温暖的递过来一碗温水,温柔道:“媳妇,你不是一直不满于我为何听大哥的话吗?我今日便告诉你,没有大哥,我和文印、文才活不到今天,你重要,大哥,也同样重要,如果你和大哥发生冲突了,我可以帮你挨打,却不可以还手打大哥。”

李文武脸上现出一分愧疚来,这种愧疚,即有不能为柳翠红在大哥面前撑腰的愧疚,更有不能戳穿柳翠红拿银子帮大哥的愧疚。

在李文武只有六岁的时候,当时的文才还没有出生,李广德与猎户叔们在山里讨生活,娘带着哥三个在村里生活。

不知什么原因,爹爹很长时间没有往家里捎银子,又适逢荒年,家里眼看着接不开锅就要饿死,是大哥李文生,扛起了养家的重任,十岁便独自上深山里狩猎。

那次回来,李文生全身上下十一处伤口,鲜红的血染了一身。

那口拖回来的野猪,可以说是残肢断臂,上面还清晰的残留着狼的咬齿印。

大家心知肚明,这口不完整的野猪,是李文生拼死从狼口里夺出来的。

整整那一年,李文生都是这样度过的,仅一年时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就有五十六处之多。

李文生,就是李家的脊梁,就是李家的定海神针, 地位不容撼动。

李文武叹了一口气道:“媳妇,大哥正在凑娶柳絮的银子,虽然我不赞成花那么多的银子,却不能看着大哥一个人上深山。”

李文武站起身来,拿起尺长的猎刀,到了院子,将刀放在磨刀石上,“哧哧”的磨了起来,直到磨得刀光闪闪发着寒光。

磨刀豁豁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柳翠红的耳朵里,让她倍感烦燥,拿出一只精致的小匣子,打将开来,一排的银子和散铜板堆在里面,一搭眼便看出足有五十两之多。

柳絮爱惜的摸着小匣子,皱着眉头,一脑门的官司,将银子拿出来又放回去,放回去又拿回来,犹豫不决。

想起早晨柳絮傲然的眼色,想起李文生不再让自己掌家的决定,心中终于有了计较,将匣盖“啪”的一声扣住,连锁了两把锁,另寻了一处隐密之处隐藏。

......

李家忙着上山的事很快传到了赵二刚耳朵里。

赵二刚回家,也拿起了他那把砍柴刀。

赵氏狠狠打了赵二刚后脑一下,怒道:“二刚,咱家已经尽了最大力了,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不能再强求。”

赵二刚摇了摇头道:“娘,李家父子匆匆忙忙上山,说明他们手里根本就没有了银子,我们还可以搏上一搏,多抓一只野鸡就多一成胜算,抓到老虎就十拿九稳了。”

赵氏气得拉不住儿子,转而斩钉截铁道:“二刚,你定要去我也不拦着,你今天先在山边猎野鸡野兔子小动物,到下晚你爹给人灌血肠回来,我让他去找朱富贵、陈友几个帮忙,明日起早就上山,总比你一个人冒死强。”

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希望,虽然比李家父子入山入的晚,但有了几个老猎户的帮忙,家里还有些存银,也未尝不能与李家抗衡。

就这样,赵家与李家,竟殊途同归,全都上山打猎去了。

......

而柳絮,则带着阿黄,坐着牛伯的牛车,缓缓向县城而来。

牛车只能停靠在城门口,柳絮与阿黄,只好改成步行到何氏医馆。

眼看着何氏医馆就在前方,远远的看见学徒胡连从里面转了出来,肩上担着扁担,扁担两头各挂着一个大篓子,里面装着两个人高的白色纸人儿。

见到柳絮,打了声音招呼道:“柳姑娘,恭喜你啊,王老太爷昨夜驾鹤西游,令弟今日可以瞧病了,我去给王老太爷送两个美人儿做奠仪。”

送奠仪不送元宝蜡烛,别出心裁送两个白纸扎的、红脸蛋的“美人”,怕是只有何郎中能想出这么个鬼点子来,不知王老太爷的正室娘子做如何想。

柳絮笑着点头答应着,与阿黄加紧了脚步。

胡连似想起了什么,忙叫住柳絮道:“柳姑娘,昨天那个......今天那个......”

胡连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措词,总不能说你昨天抠人家脚丫子,今天人家正主可能找你算帐让你负责吧?

话到嘴边,胡连只得改口道:“柳姑娘,丛东家一大早晨就到医馆来了,不问诊,不求药,就是喝茶。”

柳絮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貌似自己昨日透露了今日来求诊的事情,这家伙,定是对自己“守珠待兔”了。

转而想去黄家再次乔装,转念一想,黄家也暴露了,丛南怕是也派人守在了那里。

柳絮眼珠一转,抢着抱起胡连篓子里的一只“美人”道:“我和我弟陪小哥去送王家送奠仪。”

......

丛南坐在医馆里侧的柱脚后方,这里,可以看着医馆外面,而外面,却看不见医馆暗影里的他。

轻啜了一口茶,有些浓郁,有些苦涩,却很是醒目、醒脑,定不会再干出昨日让人鱼目混珠的蠢事来。

大约一个时辰后,胡连与两个女子一同进了医馆。

丛南搭眼一看,两个女子俱都穿着孝服,额上戴着孝帽,脸色惨白惨白的,脸蛋抹着红艳艳的两大坨腮红,与胡连刚刚挑出去的两个“纸美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样的“惨不忍睹”。

两个女子,一个奇高无比,一个清瘦无比,奇高无比的还大着肚子,似圆圆的在锅锅底扣在了肚子上,让人怀疑里面怀的极有可能是八胞胎。

瘦小女子扶着高个儿孕妇,瞟了丛东家一眼,随即叫喊道:“何郎中,何郎中,我家王老太爷死了,十姨娘伤心过度动了胎气,马上就要生产了,别的医馆不敢收,您快给瞧瞧......”

何郎中从里面的诊室走了出来,将新病患的新药方递给胡连,让他去药台按方称药。

上下审视着两个女子,惊异的发现,自己不过是临时起意,让胡连定两个“美人”送到王家,免得王家追讨预诊定金,令人惊叹的是,自己竟“完美”的猜中了王老太爷的喜好,这生活中的“美人”,与纸扎的“美人”,除了一个能动,一个不能动,妆容竟是如此的相似。

这种高度的契合,让何郎中内心生出一股自豪之感,摆着郎中的清高模样,对女子道:“向我问诊,得预约,今天已经满了。”

瘦小女子忙上前道:“何郎中,我家小娘是王老太爷家的,王老太爷昨天半夜死了,应不了诊,我家小娘也是王家的人,刚好补上,没差。”

“我不瞧孕妇,只瞧疑难杂症。”

“何郎中,您瞧这肚子,还不算疑难杂症?只有您有办法让王家的小公子平安生下来。”

“我......”何郎中还要拒绝,只听女子压低了声音道:“太冲穴......”

何郎中惊得嘴巴张开,足能塞下两只鸡蛋。

柳絮借机怼了阿黄胳膊一下,阿黄会意,马上“唉唉”的叫了起来,顺着裤管淌了一溜的水渍。

柳絮尖叫道:“快快扶进去,我家小娘要生了......”

在胡连的帮助下,两个白衣女子很快闪进了何郎中的诊室。

第六十八章 穿孝服的女人

何郎中手指指着一身孝服的柳絮和阿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柳絮让阿黄坐在凳子上,将手腕安放在诊垫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瞪着何郎中的眼睛,等着何郎中号脉。

何郎中强忍着笑意,将手指搭在了阿黄的手腕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何郎中的脸色也是越来越凝重,号完脉,又翻开阿黄的眼皮和舌苔观察了半天,最后又重重的一声叹息。

“何郎中,怎么回事,阿黄为何在睡觉的时候变得僵硬发冷?”柳絮一脸的担心,手指紧张的搅在一起,生怕听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何郎中瞟了一眼阿黄,欲言又止,唤了胡连进来,让他先将阿黄领出去坐会。

何郎中一脸凝重道:“老朽走南闯北看过不少疑难杂症,此病却是见所未见,不过......”

柳絮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何郎中想了半天措词,才缓缓说道:“我听过一个传闻,不知与阿黄的病有没有关系。”

听完何郎中的话,柳絮的心越来越冰冷,浑身充斥着无力感。

何郎中讲的传闻,是说在辽北最高的玉清雪山里,有种冰蛇唤做“玉清”,此蛇白日身体灵活如常,晚上却渐渐僵硬,越冷的时候,睡觉的时间就越长,直到最后变成了如玉般的冰蛇,再也醒不过来。

此蛇极为稀少,十分昂贵,主要作用也并不是毒药。

根据玉清的药性,达官贵人们高价收购“玉清蛇”冰封后的“玉身”,碾磨成粉,在贵人弥留之际服下,尸体渐渐冻结,鲜活如初,可保百年不腐,千年不烂。

因“玉清”无色无味,验不出,查不明,中药者逐渐承受渐冻的痛苦,慢慢冻死和睡死过去。因此,富贵人家,也会将它做为一种折磨人的毒药。

柳絮尽量的平复着悸动的情愫,颤抖着声音问道:“何郎中,你实话告诉我,这种玉清毒,有解药吗?”

何郎中摇了摇头道:“据我所知的典籍记载,此药并无解药,不过有个可能活下来的人,听说是江湖中人,中玉清毒两月有余而未死,后来就没人再见过他了,有的人说他死了,有的人说他隐居避仇,众说纷纭,是死是活没有定论,也不得而知。”

柳絮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两腿却打着漂,软得像面条一样,费了好大了力气才站定。

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柳絮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倒在桌上,只留下四个铜板留做回家坐牛车,对何郎中深施一礼道:“何郎中,这是我所有的身家,不够我再去想办法。劳烦您帮我开些缓解发冷的药物,再帮我打探那个中过毒的江湖中人的消息。”

何郎中无奈的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道:“柳姑娘,巴掌大的一条玉清蛇,它的价值足够一县的百姓富足多年,且不说没有解药,即使是有,也定会价值连城,你一介寻常村姑,何必难为自己呢?”

柳絮没有转过头,背对着何郎中轻轻颔首:“即使是蚂蚁,也要有撼动大象的勇气,只因为,阿黄,是我的亲人。”

说出此话,柳絮亦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她自己也从未想过,阿黄,一个孤苦无依,从墓地里救出来的不明少年,在潜移默化中,在自己心中竟占据了非比寻常的位置,甚至比柳毛和柳芽还重要,如果刚开始是有赏心悦目的悸动,后来却是,无关风月的亲情。

可是,发现的太迟了,如果没有奇迹发生,阿黄却要不久于人世。

想及此,柳絮感觉呼吸都是痛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无能无力涌遍了全身。

怕阿黄瞧出自己的异常,柳絮努力平复了息的情绪,推开了门板,见阿黄正一脸焦急的望着自己,柳絮努力回复了一个微笑,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微笑多么的苦涩与艰难。

感觉一道犀利的目光瞟来,柳絮蓦然循着视线,瞬间瞟见了一脸沉思的丛南。

柳絮心里暗骂自己大意,竟然忘了这个危险的家伙还在。

柳絮一拧身,用后背挡住了丛南的视线,伸手“扶”起阿黄,捏着嗓子,无比关心道:“小娘,何郎中说你还得几日才能生产,刚刚不是羊水破了,而是您该去茅房了,咱走吧。”

“好。”阿黄只有四五岁的智商,玩心极重,先前就是被柳絮骗得穿了女装孝服,又梳了女人发髻,抹了一脸的白白黑黑红红,见柳絮捏着嗓子说话,他有样学样,说话也是怪声怪气的,听着让人十分的好笑。

柳絮哪有心情笑,心急火燎的扯着阿黄就往医馆外面走。

阿黄毕竟是个没有心计的人,柳絮脸色一沉,步子一急,他便跟着心急、腿更急,跟在柳絮后来大步流星,哪里还有十月怀胎的孕妇模样?

丛南本来的狐疑更甚,刚刚还说破了羊水要生产的“妇人”,怎么这么一会儿就不生产了?这步子迈的,也太英雄豪迈了吧?与女子的妖娆温婉半点粘不上边儿。

丛南疾走几步,伸出手臂挡住了柳絮和阿黄的去路,冷然道:“小娘子身怀六甲,如此疾走不太合适,不如坐下来歇上一歇?”

柳絮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义愤填膺道:“这位郎君好生无理,我家老爷刚刚过世,等着小娘回去主持一二,孰轻孰重得拎得清,自然留不得。”

丛南伸手要强行扶住阿黄,柳絮将阿黄揽在身后,尖锐着嗓子大叫道:“登徒子,快拿开你的脏手!!!我家小娘夫君刚刚过世,你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寻隙接近,莫不是看中我家小娘新寡,有王家的遣家银子傍身,打着求娶我家小娘、一夜暴富的主意?! ”

几句话说的慷慨激昂、声如洪钟,引得附近十几家店铺东家、小二纷纷恻目,有对丛南的审美眼光不敢苟同的,也有对丛南的下作作派投以鄙夷的目光的。

丛南心中暗恨,自己是打着长期蜇伏的目的,不能太过引人关注,只好侧开一步,略带愧疚道:“丛某是见小娘子大腹便便,不便行动,不想引来如此的误会,如此便罢了,小娘子刚刚不是急着上茅房才引发的误会吗?赶紧去茅房吧。”

丛南以手势做了个“请”字。

柳絮脸色一晒,硬着头皮道:“我家小娘现在不想如厕了,着急回家料理老爷的后事。”

丛南啧啧称是,向前门礼让道:“小娘未乘坐马车,可坐丛家的马车回王家。”

回王家个大头鬼,回王家就真的全露馅了。

柳絮脸色沉了沉,语气冰冷回道:“我家小娘夫君刚刚过世,不敢劳烦外男辛苦,免得有人到大夫人处嚼舌根子,累了小娘的声名,连仅有的遣产也收回了去。”

丛南不再为难柳絮,身子让到了一边,柳絮轻舒了一口气,扶着阿黄向外走。

“等等。”丛南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将开来。

柳絮身子一僵,脚上如钉了钉子般一动不敢动,脑海里浮现出男子一刀劈死髭狗的果敢冷酷,感觉后脖颈子发凉,汗毛都在打着颤。

紧紧握着阿黄的手,渗出了一层的薄汗,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是该扯着阿黄的手跑到人群里称乱逃走,还是使用防狼术踹上男子一脚,毁了他后半生的幸福?

柳絮暗暗摇了摇头,打心眼儿里鄙视了自己一番,想着自己又没有杀人放火, 不过是偶尔用死老鼠、冻梨子扔了男子的马车,又不小心撞破他扮酒馆东家而矣,应该罪不至死吧?

柳絮心里安慰着自己,身体却仍旧抖得如同筛糠,她怕他,尤其是他的眼睛,比阿黄夜晚里的身体还要冰,看着人,就像是看着仇人,灭门的仇人。

丛南转到柳絮面前,明显感觉到了女子的惧怕,微微一笑,将手里的东西递到柳絮面前道:“你家小娘子的药没拿。”

“呃,谢、谢谢丛、丛东家......”柳絮接过药,微微颔首,扶着阿黄急匆匆而去。

丛南嘴角轻扬,如果刚刚只是狐疑,现在他可以笃定,这个说自己是“登徒子”的少女,就是抠自己脚丫子的少女,如此的古灵精怪,越礼叛道。

只是,她为何这样的怕自己?莫不是她也是九王爷的人?

还有那个她口中的“小娘”,虽然糊了一脸的*黑粉红粉,眼睛却为何有些熟悉?

丛南向何郎中告辞,转身回到了酒馆。

不多时,从酒馆的后门,走出一位翩翩男子,飞身一跃上了房顶,眺目一望,一眼便瞧见了扯着阿黄快速奔跑的柳絮。

男子在屋顶只借力了三次,便追上了二人,若即若离的坠在一侧,并未现身。

见后面无人追赶,柳絮长舒了一口气,转了方向,最后拐到了黄家布庄所在的正德大街。

此时的黄家布庄,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所有的人都是一个动作,均抬眼观望着三楼出神。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狐疑道:“仙子怎么可能会落在黄家布庄,不应该落在观雨楼此等娴雅之所?”

身侧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蔑视的看了一眼书生,声音赫亮道:“都有人都瞧见两回了,那还有假?听说黄掌柜因为仙子得了相思症,老仆请了全江阴城的郎中都没瞧好,只能任由着东家胡来,花重金将三楼窗户砸开,建了邀仙台。”

书生狐疑道:“天天晚上仙子都会来?”

汉子一撇嘴道:“仙子哪能是天天能见的,听说只有月中月圆的时候才出现,为了仙子,黄小抠大费苦心,让绣娘夜夜赶工,做各种配得上仙子的霓裳,啧啧啧,听说是连县主都没穿过的样式,就等着月圆献与仙子呢。”

柳絮听着好笑,分开众人,扯着阿黄的手进了黄家布庄。

第六十九章 邀仙台

布庄里,黄掌柜满面红光,声如洪钟,点指着一个绣娘手里的衣裳道:“怎么不看着画样来做?这裙摆不是这样的,要散开来,像鱼尾巴一样,还有这上面的云纹,不要只用平针绣......”

柳絮将手叉在胸口,笑吟吟道:“黄东家好忙啊......”

黄旺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转头看见柳絮和阿黄,被二人形同“死人”的妆容吓了一跳,捂着胸口 ,平复了半天情绪,才一脸苦相道:“能不忙吗?如你所言,已经吊起大家伙的胃口了,到时候不拿出点儿干货来,怕是先前投入的银子都打了水漂。都怪你,编什么月圆之夜仙子才来,这离月圆之夜还要八九日的时间。”

黄旺财的脸更苦了,一幅心疼肉疼的模样,显然,为了这次造势,他花了不少的银子。

柳絮轻叱一声笑道:“钓鱼是要下鱼饵的,放久了容易坏;放短了又钓不到鱼。记住,这衣裳每款只能做一件,要精益求精,半个线头的瑕疵都不能有。”

黄旺财本来心不甘情不愿,但看到昔日门可罗雀的布庄,如今总是有人驻足围观谈论,就连文家都隔三差五的派人打探内幕,千方百计打探黄家扯什么幺蛾子。

柳絮又交待了一些邀仙台的事情,转换了语气道:“黄东家,计划没有变化快,原本商定邀仙台之后再谈买奴之事,现在我祖母急着将我胡乱许人,只能提前行动了。”

黄旺财沉吟了片刻道:“好,我明日便邀柳树面谈。”转眼狐疑的看着阿黄道:“这就是你所说的阿黄?”

柳絮点了点头,不愿多说阿黄之事,向黄旺财借了一间屋子,将身上的孝服换了下来,脸上的白黑红粉子洗净了。

将阿黄头上的妇人发髻解了下来,拿起牛角梳子,发丝穿过指尖,如绸般的丝滑,柳絮心里一哽,压抑之感再次涌了上来。

凭着记忆中书生发髻的模样,帮阿黄将头发梳了起来,阿黄听话的任由柳絮摆弄着,与平日里粘人的样子迥乎不同,一言不发,静静的站在屋中央。

如此静默的阿黄,婉如那些贵家的风流公子,陌然如玉,宛在画中央。

柳絮的视线有些模糊,能让人费尽心思下昂贵的玉清毒的阿黄,本来就应该是个衣食无缺的富家公子吧,跟着自己,真是受了太多了苦。

柳絮从怀里掏出帕子,将阿黄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路。

随即才拉着阿黄的手,缓缓出了黄家布庄。

柳絮并没有急着出城,反而拉着阿黄的手,在最繁华的大街上闲逛起来。

阿黄如出笼的小鸟般,看什么都是稀奇的,糖葫芦、糖人儿、拨浪鼓......最后停在了冻秋梨的摊子面前,连吞了好几口的口水。

柳絮嫣然一笑道:“阿黄想吃冻秋梨了,太冰了,对身子不好。”

阿黄的目光,恋恋不舍的从黑黑的梨子上移将开来,舌头舔了舔嘴唇,似无限回味道:“这是阿黄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梨子。”

柳絮心底发酸,努力挤出笑意道:“你就是嘴馋了,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一辈子不一辈子的。”

阿黄眼色黯淡了下来,默不作声。

这是阿黄第一次执意的要一种吃食,以前的他,虽然任性,但也知道柳絮手头拮据,全部的银子都用来给毛毛和他开药治病,只是这次,他真的好想好想吃,甚至怕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柳絮刮了下阿黄的鼻尖,笑道:“真的想吃?我们一起将糖葫芦、拨浪鼓、糖人儿一起全都买了,阿黄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好不好?”

阿黄喜孜孜的点头,又犹豫的摇了摇头。

柳絮让阿黄在冻秋梨的铺子边等着,脚步飞快的跑向大街的一角,在那里,她恍惚记得,曾经路过一家当铺。

她不想多想,也不愿多想,唯一想的就是换了银子,给阿黄所有他想要的,不留任何的遗憾。

如风般冲进了当铺,柳絮“啪”的一声将鹰形玉佩拍在了当铺格子前,气喘如牛道:“活当,多少银子?”

老朝奉抬眼看了柳絮一眼,本来心下存着几分不满,见是一个面色白晰、眼圈泛红的姑娘,许是家中出了大难事。

朝奉心下起了半分恻隐之心,眼睛转向台面上的玉佩,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眼睛流露出了贪婪之色。

蓦然想起不能让玉佩的主人瞧出端睨,喜色收敛道:“十两银子,一月不赎,活当变死当。”

“好。”柳絮斩钉截铁,让老朝奉心里暗暗后悔是不是价格给高了。

小姑娘拿着银子和银票飞快的跑回街上,如爆发户进城般,见到阿黄喜欢的就买,毫不肉疼。

远远跟在后面的丛南不由轻哧一声,村姑就是村姑,一幅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最后柳絮和阿黄停在冻梨铺子前,守着摊子就开始吃,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旁若无人。

“光天化日,伤风败俗!”丛南不由得哧之以鼻,任他也没想到,那孕妇竟是男子所扮,看着背影有几分熟悉,想看清脸颊之时,却又被厚布遮得严严实实。

丛南想向前靠近瞧得更清楚一些,街前方一阵马蹄声疾,几十骑骏马飞奔而至,马上之人,俱是森衣亮甲的兵将,为首之人,更是一脸阴暗。

丛南忙隐在人群中,学着人们的样子四处避让,慌作一团。

马上之人轻蔑的看着卑贱如草的民众,瞟见一张似曾熟悉的、惊慌失措的脸,周统领嘲笑的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和寻找那张脸,快马疾鞭而去。

丛南不由怔然,刚刚的周统领,明明瞟见了自己,为何不抓自己,视若无睹?

马匹飞驰而过,丛南再找柳絮和阿黄,哪里还有二人的影子?

闻迅赶来的燕衡跃至主子身前,急道:“大少爷,酒馆暴露了,不能再回去了。”

见丛南没有戴人皮面具,露着本来的面目,急切道:“少爷,再换一幅人皮面具吧,让周统领的人撞见就遭了。”

丛南凄然的摇了摇头道:“是咱们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周统领北下,想抓的一直是作乱的头领丛南,从来不是燕北。我本来的脸,竟然比后造的脸更安全。如此这般,莫不是他们抓住了南儿,或者是笃定扮做南儿的我、活不成了......”

“大少爷......”燕衡一脸凄然,不知怎样来接大少爷的话,燕家在外,只知一子燕北,不知还有次子痴儿燕南,二子长相极为相似,九王爷陷害燕侯府时,家仆带着次子燕南北逃,一路被追杀,而长子燕北反而南逃,被外祖家庇护,蛰伏了下来。

正因如此,大少爷一直暗恨老侯爷和老夫人,更痛恨自己,让自己的亲弟弟替死。

燕北脸色如墨 ,嘴角上扬,冷笑道:“酒馆如此快的被发觉,那村姑定是细作,要严查细查,绝不能放过。”

想及刚刚村姑所去之处,燕北飞快的窜至当铺,将一块银子直接拍在了典台上,冷戾的看着朝奉道:“刚刚来的村姑,当的是什么东西?”

朝奉暗暗打了一个寒战,看着翩翩少年的衣着,心下了然,那村姑定是偷了这贵人的物事,急着典当,如今正主找上门来了。

朝奉脸上忙堆着笑意,将银子推还给燕北,取了一只黑得发乌的钗子道:“公子,那村姑当的是一只旧银钗子,不值几个银子。”

燕北接过钗子,仔仔细细的瞧着,一分一毫也不容错过,失望的将钗子还给朝奉。

朝奉将钗子接回,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一只匕首突然架在了脖子上。

男子微微一笑道:“敢欺瞒于我?”

朝奉吓得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伸手拿出了玉佩和典当票。

燕北脸色突变,接过玉佩,手指发颤,脸色亦是惨白。

朝奉见有机可乘,脖颈闪过匕首,疾步后退至典当隔栏内,以隔栏阻住燕北。

一道匕首白光呼啸闪过,老朝奉来不及呼痛,便翻了白眼,见了阎王。

而最魁祸首的男子,手指抚过玉佩的每一个边角,感受着上面的湿润,抬手,“啪”的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十二分懊悔道:“是南儿,刚刚的那个竟然是南儿,我竟然错过了南儿。”

男子打开当票,上面赫然写着:典当人,黄家布庄,柳絮;当银,十两;当期,死当。”

黄家布庄,柳絮.....

一辆马车笃笃行至柳家门前,黄东家泰然若素的下车,踱进了柳家。

对于黄旺财的到来,柳树颇多意外,心底隐隐又冒出了几丝希望,将黄东家让至屋中。

黄旺财看了一眼脸上挂满憔悴的柳树,万分可惜道:“不过三日不见,柳公子倒是形销骨立,憔悴了许多,莫不是还在为文昌书院的事儿忧心?”

柳树脸色黯然的点了点头。

黄掌柜索性开门见山道:“我昨日去了文昌书院......”

“真的?”柳树一脸的喜色,激动的想拉起黄旺财的手致谢,被黄旺财躲闪开来,端起茶水,稳坐着吃着茶,不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只捡些东家的芝麻、西家的谷子闲聊。

急得柳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终于忍不住打断黄旺财的话问道:“黄东家,李先生可是允许我回文昌书院了?”

黄旺财抬眼看着柳树,笃定的点了点头,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答应你的事儿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儿,可能做到?”

柳树点头如捣蒜,只要能重返书院,他定能出人头地。

黄旺财满意的点了点头:“好,这两个人我选定了,就是你家三姑娘柳絮和五姑娘柳芽,不是娶妻或纳妾,而是买奴。”

第七十章 只给五两

听黄旺财要买的也是柳絮,柳树错愕的抬眼,想要从黄旺财眼里看出什么来,对方的脸淡得如同白开水,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一个两个求娶柳絮可以说是偶然,三个求娶,再加上一个买奴,都涉及柳絮一人,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打死他他都不信。

可是,文昌书院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自己没有丝毫拒绝的勇气。

柳树咬了咬牙,坚定道:“黄东家,我能劝服祖母将柳絮和柳芽卖入黄家,只是,柳絮现在身价娇贵得很,李家昨日还传出要拿五十两银子求娶,黄家给的银子少了,只怕柳家除我之外,无一人同意。”

黄掌柜无所谓的撇了撇嘴道:“现在的年景不好,一个黄花大闺女也就值五两银子,两个十两,一个铜板也不能再多了,你看着办,不卖我可以再找别家,只是文昌书院......”

五十两变五两,柳树的心如同被大石头狠狠的砸了两下,血肉模糊,这黄旺财分明是在刁难自己!真不愧绰号“黄小抠”,端是打的如意算盘。

月上中天,睡得模模糊糊的阿黄又开始发冷了,如坠冰窟,冷气从脚底板一直窜至头发丝,身子慢慢的僵硬,牙齿咬得紧紧的,仍止不住的打着颤。

一个温暖的怀抱将阿黄紧紧锢住,缓缓的热气升腾起来,在头底形成了一层水雾,四肢百骸舒服了不少,阿黄贪婪的汲取着怀抱中的热度,直到四肢柔软了下来。

阿黄欣喜的睁开眼睛,孺慕道:“絮姐姐.......”

入目的却是熟悉的脸庞,以及温柔的眉眼,阿黄喜极而涕,将头插在男子的怀中,喃喃道:“大哥.....”

两个男子,就这样相拥着,相对无言,涕泪横流。

良久,阿黄才抬起眉眼,轻叹一声道:“大哥,我是不是要病死了?”

燕北烦燥的摇了摇头道:“有大哥在,不会有事的。”

阿黄耷拉下小脸,一脸愁苦道:“别骗我了,絮姐姐今天带我看了郎中,她一向小气得紧,花一个铜板都是心疼肉疼的,今日大方的给我买了好多的零食,定是我不久于人世了。”

一向坚强的男子,眼圈赤红,疾声道:“不会的,我们现在就回剑鹰门,定会找到解药的......”

阿黄一把推开男子,拼命的摇手道:“我不走,有人要娶絮姐姐为娘子,成为别人的娘子,絮姐姐就不会再把阿黄当做亲人了......”

想及自己的弱小,阿黄紧张的抓住大哥的手,一脸希冀道:“大哥,我保护不了絮姐姐,你武功厉害,你来保护她好不好?让她成为你的娘子,絮姐姐就还是阿黄的亲人......”

这个柳絮,巧舌如簧,投机娶巧,定是施了什么骗术,将阿黄骗得团团转,甚至将自己的玉佩也给当了换银子,而且是死当,简直可恶至极。

燕北脸上现出十分不悦,嗔责道:“南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治好你的病,病好了我将柳絮捆到你面前,让她做你的娘子可好?”

阿黄固执的摇头,眼睛紧盯着燕北:“大哥,我不走......要不然,我们把絮姐姐一起带走好不好?”

燕北紧紧抱住阿黄,一向听自己话的阿黄忽然固执如此,定是这柳絮的村姑使了什么坏招法,致自己性命于不故,若是带回剑鹰门,说不定又会扯出什么幺蛾子来。

男子心中对柳絮的怨责更甚。

瞟见睡在一侧的柳毛身子动了动,眼看着就要醒过来,燕北伸出手指在阿黄后背一点,阿黄登时昏睡了过去。

用被子将阿黄裹起来,男子飞身一跃,如夜枭般飞腾而起,随即消失在夜空中。

......

“阿黄不见了!”柳毛飞快的跑回了柳家,将消息递给了柳絮,柳絮心急如焚,让刘氏和柳长堤夫妇在村里找,自己则飞奔上山,去墓室搜寻。

远远看见火光熊熊,墓室已经燃烧贻尽,连进入墓室的暗洞也已经被堵得死死的。

“阿黄!!!”柳絮哭得如同失去亲人的孩子,恍惚觉得,与阿黄的相遇,就是一场梦,匆匆而至,又匆匆而去。

这场梦,有苦,有甜,有梦,有泪,有血有肉,留下的最大遗憾就是,让柳絮心中永远压着一块大石头,让她无法猜度出,她的阿黄,是生还是死?

后颈子突然一痛,柳絮扑通倒地,模糊中,柳树那张欠扁的脸呈现在了眼前,随即被塞入了麻袋之中,隐隐的,麻袋还冒着臭气,竟是自己平日里去收粪的袋子。

柳絮十二分的笃定,自己不是被柳树这个弱不禁风的家伙打昏的,而是被袋子给臭晕的。

模模糊糊,只听见黄东家道:“你这样大喇喇的将这两个妮子捆来,你祖母不会告到县衙说是我拐来的吧?”

柳树十二分笃定回道:“黄东家尽管放心,这身契上有祖母、我爹、我娘,还有刘氏画的押,您马上可去衙门过了明路,谁也反悔不成。”

黄东家啧啧叹道:“柳公子想得如此周全,我就放心了。如果你愿意,明日就可返回文昌书院跟着先生读书了。”

竟然是黄旺财和柳树搞的鬼,柳絮虽然心中气愤,但心里总算落了底,总比人牙子拐走卖掉划算得多。

手脚俱被捆着难受,柳絮猛踢了两下麻袋,怒吼道:“姓黄的,快给我和芽儿松绑!”

袋子打开,柳絮对黄旺财怒目而视,大有一口将黄旺财生吞剥的架势。

黄旺财帮柳絮松了绑,讪笑道:“你现在是黄家的奴隶了,哪有对主子大吼大叫的!”

柳絮帮柳芽解开绳子,心疼的抚摸着勒得发红的手腕,脸色一凛道:“姓黄的,我帮了你,你帮了我,咱们两不相欠,以后别拿奴隶不奴隶来说嘴。”

黄旺财哈哈笑道:“玩笑,玩笑,你手里不是有半年后的解奴文书嘛,以后不说就是。”

后颈子嘶的一下,生生的疼,柳絮怒火又起,沉着脸问道:“说好的买奴,就是你这样买的?偏一点儿就打死我了。”

黄掌柜赧红了脸,大言不惭道:“不这样,得多花四十五两银子,咱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能让柳家占了便宜。”

原来自己只被卖了五两银子,和村里卖青楼的桂花是殊途同归,还真是莫大的讽刺。

想起刚刚柳树说柳家上从周氏,下到刘氏,全都在卖身契上画了押,柳絮狐疑的问黄掌柜缘由,黄掌柜摇头不知。

柳树可以骗得过周氏,可以哄得过柳长海和宋氏,打死她也不相信柳树会劝动刘氏,卖了她仅存的两个闺女。

要知道,没了柳絮和柳芽,刘氏就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一个,生活会更加的艰难,看来,要实施下一步计划了。

柳絮不再计较五十两和五两的差别,对黄掌柜道:“我娘还在柳河村,阿黄也不见了,我以后会继续住在柳河村。你帮了我,我以后也会尽力帮你,安稳度过这半年,过回官籍,我们就真正的互不相欠了。”

黄掌柜点头称是,如果真能打败文家,这十两银子和将来立独户的事儿,还真不算事儿,举手之劳而矣。

第二日一早,柳絮便雇了牛车赶回柳河村。

一进院门,正在伙房做午饭的刘氏喜滋滋的迎了出来,拉着柳絮的小手,笑吟吟道:“逛花眼了吧?都看上啥了?我可告诉你,别光买那些花里虎哨没用的,尤其是做衣裳,要结实耐用。”

柳絮狐疑的看着刘氏自说自话,直觉刘氏对自己被卖之事还蒙在鼓里。

“娘,阿黄不见了,你认为我还心情出去逛?”柳絮狐疑问道。

刘氏狐疑道:“你柳树哥不是说阿黄是被家人接走的吗?而且,你奶已经答应你和赵二刚的婚事,写好了婚书。等赵家回来就过婚书。还说你去县城找柳苗,商议买嫁衣的料子。”

原来这么回事,整个柳家,甚至柳河村,只柳树一人识字,他出不了五十两的银子,只能用这种办法来骗家人,让全家人在卖身契上画了押,却还以为是赵家的婚书。

不识字,真的是睁眼瞎一般,柳絮痛下决心,以后定要学习识字,免得真应了那句话, 被人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银子。

柳稍从柳翠红屋中转了出来,狠狠瞪了一眼柳絮,尖锐着嗓子道:“你都不是柳家人了,怎么还有脸回来?”

她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柳家人了?

柳絮心中一动,脸上现出一抹红晕来,喃喃低语道:“就算是嫁到了赵家,柳家也是我的娘家,我小姑回得,我自然也回得,更何况,我还没有嫁过去呢。”

柳稍掩着口闷笑,与柳翠红对视了一眼,眼里流露出幸灾乐祸来。

柳絮心中顿时了然,这二人如此的不以为然,对自己被卖一事定是知情的。

柳稍不愿意自己嫁给赵二刚,柳翠红不愿意自己嫁给李文生,嫁到秋家又心生妒忌,卖出去倒是乐见其成、皆大欢喜,既然知情,自然是推了波、助了澜了。

柳絮不想理会二人,抓着刘氏回到了下屋,将柳树以十两银子将自己和柳芽卖给黄家为奴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刘氏听完,二话没说,直接一口气没倒上来,晕过去了。

待柳絮好不容易顺气哄了过来,刘氏干脆直接拿了剪子要戳胸口,一死了之。

柳絮紧紧抱住寻死觅活的刘氏,笑道:“娘,黄东家这是在帮我呢。已经答应我,这半年期间,我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帮他出主意挣了钱还有提成;半年后就可脱了奴籍,自立门户,与柳家再无瓜割。”

第七十一章 凑五十两

“真的?不是嫁给黄东家当填房?也不是嫁给他家的傻儿子为妻?”刘氏完全不相信还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柳絮将身上的解奴书递给刘氏, 指着上面自己也一知半解的字,振振有词道:“这是解奴书,半年以后生效,黄东家想反悔都不成。”

刘氏这才宝贝的接过解奴书,爱惜的揣在自己怀里,小心翼翼的按了按,又觉得自己太过软弱,放在自己身上不安全,又掏出来递还给柳絮,压低了声音道:“这东西不能再丢了,先藏到你长堤叔家或赵叔家。你和二刚的事儿,半年以后还有缓儿。”

柳絮不置可否,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能预料的到呢?怕刘氏还要纠缠这个话题,问道:“娘,赵家和李家去深山里打猎,都没回来吗?”

刘氏摇了摇头,看看天色,答道:“听你小姑说,李文武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会到家。李家若是打两天的猎,估计这赵家也会回来。”

柳絮抚了抚跳动的右眼皮,总觉得心里不落底,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这赵家和李家,为了拼娶自己的聘礼银子,竟然赌气上山打猎,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 ,自己虽不是最魁祸首,却也是*,难辞其疚。

因为还没找到房子,柳絮并没向周氏挑明被卖之事,决定先住下一晚再说。

入夜,火光熊熊,照如白昼,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彻了柳家的整个院落。

李文生后背背着一只花斑老虎,李文印则背着李文武,李文才背着十几只野鸡野兔子等小型野味儿。

将李文武放在炕上,一脸急色对柳翠红道:“快让人去请郎中,文武的腿被老虎给咬折了。”

柳翠红嗷的一嗓子嚎淘大哭,与周氏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道的,还以为李文武不是伤了,而是死了。

柳长潭去请花郎中,到了花家才知道,花郎中被别人请走了,请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赵银生赵家,赵二刚的肩膀,被熊瞎子给拍了,伤势也是不轻。

若是平时的打猎,也不会出事,偏偏两家人较着劲儿,在森林里碰到过两次,攀比着往深山里走,越走越深,越深猛兽越多。

结果,李家遇到了老虎,把老虎打死了,李文武为了救李文生,被咬住了大腿,拖行了好几丈远。

赵家亦是如此,碰到了黑熊瞎子, 一击未中,赵银生命众人上树逃脱,耐何两天没见着猎物,赵二刚红了眼,拼死与熊搏斗,熊瞎子拍向了赵二刚,若不是朱猎户和李元扯了一把,拍到的恐怕不是肩膀,而是脑袋了。

柳絮一听心中大急,哪里还管半夜三更,直接跑向了赵家。

花郎中刚帮赵二刚包扎了伤口,就被柳家扯走了去包扎李文武。

躺在炕上的赵二刚,一脸的惨白,嘴唇发青,见柳絮进了屋,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无比虚弱道:“絮儿,我,我猎到黑熊了,皮毛虽然没有赵家猎的老虎值钱,但熊掌若是找对了主儿,也不便宜,加上家里的存银,也差不多......”

柳絮眼圈一红,哽咽道:“你这是何苦?都是我奶见钱眼开,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嫁到赵家、秋家或是李家,你强出什么头啊!”

赵二刚努力抬起胳膊,无所谓道:“这是小伤,受了伤才能成为真正的猎人,以后,我是真正的猎人了。”

柳絮轻叱一声道:“瞎逞能。” 虽说是轻叱,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嗔怪,反而多了几丝往日里没有的柔情,听得赵二刚心里无比熨贴,觉得自己这次,受伤也是值得的。

柳絮不想欺瞒赵二刚,张嘴想告诉他被卖入黄家之事,赵红已经挑起门帘进了屋,将药碗“乓”的一声礅在炕沿上,没好气道:“活该!为了你妹子也没见你这么拼命!!!真是被狐媚子迷了心了。 ”

赵二刚的脸立马撂了下来,双眼瞪着赵红,示意她闭嘴。

赵红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挑帘子出去了。

“对不起。”柳絮尴尬的道着歉,觉得自己这个狐-媚子当真是冤得很。

柳絮拿起药碗,放在唇边吹了吹,待吹温了,示意赵二刚张嘴喝药。

少年的脸色立即婉如红霞,结巴着说不话来了,药晕在口中,竟尝不出是苦还是烫了。

赵二刚伤成这样,如果再对他说自己被卖之事,似乎对他而言太不公平了。

柳絮喝完最后一口药,帮赵二刚掖好了被角,直接出门找上赵氏,将被卖黄家的事情说与了赵氏。

赵氏张嘴想破口大骂, 想着儿子还伤重躺在炕上,不想让他知道难过,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狐疑道:“你奶咋转性了?五十两银子不要, 要五两银子?”

柳絮目光一瞬,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是被套了头卖了的,黄家身契齐全,已经板上钉钉,好在黄东家人不错,想在柳河村买地,让我们姐妹留在村中,婶子若是知道谁家的房子向外租借,第一时间支会我一声儿。”

......

柳絮如今最佩服的要数柳树了,卖完了柳絮,早就收拾了行李逃之夭夭,还美其名曰是回文昌书院读书。

柳絮都不得不佩服柳树的应变能力。

事做起坏事,事前胆大包天,事后胆小如鼠,这么急着回文昌书院,分明是做起了缩头乌龟,让柳家人、赵家人、李家人、秋家人,所有的涉事人,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总而言之,柳絮,谁也没嫁成,反而成了黄家的奴才了。

回到柳家,李文生正在院子里,一边处理着虎皮,一边急切的望向李文武房间的方向。

李文武在房间里哀叫着,在这半夜三更里,说不出的凄厉,让听见的人,心里不由得发毛。

柳絮好奇向李文生问道:“伤得重吗?腿能接上吗?”

李文生模糊的摇了摇头,虽然不是郎中,但他心里也明白,李文武的左腿不可能恢复如初了,最好的结果,也是变成瘸子,不过,只要有命在,这些反而成了小事。

柳絮很不厚道的暗笑两声,平日里被李家兄弟欺负得太多了,此时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李文生将整张老虎皮剔了下来,放在一边,开始处置虎肉等其他物事,边处理边说道:“虎皮能卖上三十两银子,虎肉虽不值钱,但也能卖个四五两银子,虎鞭、虎目能值上三两银了......”

算来算去,最后离五十两还缺上三四两银子。

李文生盘算着明日还得进山一次,只要一头野猪就够聘礼了。

柳絮不耐烦的打断李文生的絮絮叨叨,没好气道:“小命丢了一次还不够?别白费力气了,我奶已经把我和柳芽给卖了,你即使有五十两来提亲,应亲的也不会是我柳絮了。”

李文生手上的刀重重的落在了地上,脸色随即黑了白,白了黑,周糟的空气似乎都跟着压抑起来。

李文生狠戾的欺身上前,眼睛似要突兀出来似的骇人:“是不是你不想嫁给我,又扯的幺蛾子?”

柳絮苦涩的笑着,将手腕上勒的青紫绳痕展示给李文生,无可奈何道:“我若是扯幺蛾子,不是应该欢天喜地嫁到赵家或秋家吗?哪能被人打了后脑、绑了手脚送到黄家?”

李文生眼色黯淡,大步流星冲向柳树屋里, 屋里炕上只有香草一人,哪里有柳树的影子?

香草吓得缩在了墙角,紧扯着被子盖着瑟缩的身子。

李文生恶声恶气道:“柳树哪里去了?”

香草战战兢兢道:“夫、夫君,去、去书院读书了......”

李文生转身又回到了周氏屋里,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周氏痛哭怒骂的声音。

从哭声的尖锐程度,柳絮可以断定,这周氏和刘氏一样,也被柳树给骗了。

画押的时候,都以为是将柳絮嫁给赵家,当时的周氏,是千百个不愿意的,毕竟,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李家、赵家和秋家,哪家拿回来的银子会多于李文生手里的五十两。

在做决定的关键时刻,柳翠红向周氏挑明,她手里的五十两银子,谁也别想拿走,用于帮李文生娶柳絮,更是万万不能.

柳稍又将从柳苗那里打听来的秋家消息说与周氏听,秋家虽然家住县城,但却是个穷酸的破落户,连盖房子钱都没有凑够,将聘礼从二两银子升至五两银子都是破了天了。

与其等三家缓过神来降了聘礼,不如趁早答应了赵家,让赵家将原来的五两银子,和这次上山打猎的所有银子凑在一处,交了聘礼。

三人成虎,众口烁金,几个人轮翻劝下来,周氏也动了心,就在上面画了押,她哪里知道,这是柳树骗人的说词,明明值五十两银子的柳絮,到头来只卖了五两银子。

李文生攥紧了拳头,青筋绽起,“啪”的一声砸在了桌子上,登时四分五裂,吓得周氏抱紧了头缩在一角。

李文生冷声冷气道:“你说柳树骗的你?你不知情?”

周氏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李文生没好气回道:“他骗你说将柳絮嫁给赵家,你也画押了?也就是说,你压根就没打算将絮儿嫁给我,你个老虔婆 ,欺人太甚!!!”

周氏忙摆了摆手道:“没、没有,真的是柳树,我老婆子不识字的,翠红怎么到的你家,你是知道的,真的不关我的事儿......”

第七十一章 香草被休

听闻周氏也是被骗,李文生气得如同没头苍蝇般乱气乱撞,却找不到最魁祸首柳树,想要杀到书院去,却恐再惹官非,眼珠一转,如风一般再次回到柳树屋里,对香草冷声冷气道:“穿上衣裳,跟我走。”

香草吓得一动不敢动,李文生不耐烦的喊道:“我等你半柱香的时间,否则像扒兔子一样弄死你。”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香草惊若兔子,慌忙穿了衣裳,出了屋子,亦步亦趋的跟在李文生身后。

让人奇怪的是,香草虽然害怕,却并没有做过多的反抗。

柳长海和宋氏一见慌了神,哪里肯让李文生将香草带走,拦住李文生面前,嗔责道:“你抓香草做什么?”

李文生不仅不放手,反而抓住香草的胳膊,一脸痞笑道:“你说我能做什么?去告诉你儿子,什么时候把柳絮的卖身契弄回来,什么时候还他媳妇,三天不还,就扣三天,三个月不还,就扣三个月,一辈子不还,就让香草给李家当媳妇儿了。”

宋氏气得好生着恼,死死拖住香草另一只胳膊,大着嗓门吼道:“你这杀千刀的,香草跟着你走,回来还能有好名声喽?你若不放手,老娘跟你拼命。”

李文生先是使劲儿扯着,二人都强了力,待宋氏的劲力使圆了,李文生猛的一松手,宋氏和香草如皮球似的滚在了地上,可怜 的宋氏成了肉垫子,摔得哀哀直叫。

柳长海见媳妇吃了亏,上前一步,李文生一抬脚,吓得柳长海迟疑了一瞬,只这一瞬,李文生已经扯起香草,出了柳家的院子。

宋氏悲从心起,嚎淘大哭道:“你个窝囊废,还不快追去!香草若是进了李家门,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柳长海打了个寒噤,怒瞪着宋氏道:“还不快把眼泪薅子憋回去,若是让外人听见,这香草就真接不回来了。”

宋氏登时掩住了嘴,住了声儿,不敢声张香草被李文才带走之事,只盼着明天一早找到柳树,想办法接回香草,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此事才好。

柳长海夫妇灰溜溜的钻回自己屋里,相对无言,一阵长嘘短叹,无可奈何。

李家父子四人回到了家中,四个男人的影子,坐在油灯的暗影里,忽长忽短,如饿狼般喘着粗气,让人压抑得不敢呼吸。

香草瑟缩着身子蹲在墙壁一角,男人们的影子动了动,吓得她又缩了回去,恨不得变成一只老鼠,缩进洞子里去。

李文生叹了口气道:“你不用怕,我只想要回柳絮,对你,不敢兴趣。”

香草如释众负的松了口气,李文印却嘻嘻笑道:“大哥,你不敢兴趣,不等于我和四弟不敢兴趣。”

香草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身上的汗毛,如同刺猬般立了起来。

李文生语气不悦道:“我要用她换柳絮,谁也不准打她的主意。”

李文印眼神瞟向香草,嘻道:“好好好,大哥说咋办就咋办,不让碰,干点儿活总成吧?在一个院住着的时候,就是香草帮咱洗衣裳裤子,这回跟到家里,就可以好好洗洗了,最主要的是,不用受二嫂和周虏婆的气了。”

香草不由得脸色一白,随即又是一红,李家兄弟不仅衣裳大多是香草洗的,因为柳翠红的欺负,就连私密的短裤都是香草洗的。

李文才见香草脸色忽红忽白,以为香草吓着了,劝解道:“大哥、三哥,香草不比柳絮胆子小,别多说吓着她。”

李文印打趣的看了李文才道:“四弟, 又不是你媳妇,这么护着干嘛?要心疼也得柳树心疼才对吧?你看着吧,明个儿柳树就得跑来,哭天抹泪的接媳妇回家。”

香草的脸色黯淡了下来,李文印这番话,放在李家兄弟身上或许理所当然,放在柳树身上真就是未必。

李文才不再理会浑说的李文印,将炕上的被褥抱在怀里,去了露天没棚的外屋,铺在了秸秆上。

李文印伸手阻拦,李文才固执道:“大哥说了,不准打她的主意,自然得她自己睡一间屋子。这里一好一破只两间,她身子弱,只能睡里屋,咱几个大老爷们,冻不死。”

香草惊疑的抬头,李文才已经将一张被子扔在了炕上,临出屋又在灶里填了一把柴禾。

香草的心终于平复了许多。

......

听说香草被李文生带走了,柳絮心里百感交集,想找李文生理论,似乎李文生从来不是讲理的人;

想去找李文生动武,似乎全村都没有一个与之能抗衡的人。

最让柳絮担心的是,自己若是送上门去,会不会像香草一样被扣在李家不放。

李文生的所做所为,让柳絮觉得扑搠迷离,不知他会采取什么行动。

说他浑不吝吧,却偏偏只带走香草,对柳絮却不抢不强,定要求娶或购买,拿着婚书或身契说话;

说他有底线吧,却偏偏以香草相胁,哪怕是败坏了香草的名声,也在所不惜。

柳絮将头猛的缩进了被窝里,像一只缩进了龟壳的乌龟,她不敢去想香草可能面对的是什么;也不敢去用自己换回香草,这一次,实在做不到柳翠红那次的坦然。

这一宿,柳絮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即盼着柳树明日回家来救香草,转念一想,若是救出香草,就得拿回自己的身契,用自己去换......好矛盾的答案,让柳絮不由得愁肠百结。

柳长海一大早晨就去了文昌书院找柳树,回来之时己是下晌,看面色闷闷不乐。

在宋氏的追问下,柳长海“啪”的把一张纸拍到了桌子上,如霜打的茄子,叹气道:“把这个送到李家去吧。”

“什么东西?是柳絮的身契吗?是不是能用这小蹄子换回香草啦?可是,树儿的书院还能上吗?”宋氏一脸的愁容,左右为难。

柳长海叹了口气道:“不是身契,是休书。”

宋氏怔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没想到事情在一夜之间有了如此大的变化,柳树不仅没有想办法领回香草,反而一纸休书将香草给休了,这可如何是好。

宋氏腿一软就要哭天抢地,被柳长海一巴掌搧在脸上,登时起了五道红凛子。

打得宋氏“嗷”一嗓子就要扑过来和柳长海拼命。

柳长海气急道:“你个虎娘们,分不清里外轻重。柳树跟我说了,无故休妻是要影响前途的,得往香草身上赖。”

宋氏眨巴眨巴眼睛,哭声在咽喉里硬生生给吞了回去,转了半天眼珠,又“嗷”了一声哭了起来,不过这次,骂的却是香草不守妇道,夜不归宿,与人暗通款曲。

骂得声如洪钟,哭得字字血泪,一传传出半里地。

香草已经嫁过来有些时日,村中之人对她也有所了解,开始是不信的,但架不住有人证实,看见香草在李家院子里做活,一直没回柳家。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的一个决定,最后受难的却是香草。

柳絮心里的愧疚更甚,坐在炕上,下面如放着火炉一般的炙烤难捱,终于坐不住,怀里揣了一把剪子,起身就去了李家。

李家院中,香草正在伙房里做着晚饭,见是柳絮,模糊的笑了笑。

柳絮深深掬了一躬,满怀愧疚道:“实在对不住 ,因为我的事,让你受了牵连,你现就随我去县里, 找柳树辩解个明白。”

香草向柳絮摊开了泡在水里、冻得惨白的手掌心。

柳絮不明所以,伸出两只手,想帮香草温暖着冰冷的手。

香草抽回了手,淡然一笑道:“我是想管你要休书。”

休书?香草的意思是不反抗了,就留在李家这个虎狼窝了?

柳絮急切的抓住香草的手道:“我有办法证明你的清白,让柳树收回休书,也让李家再也不骚扰你,跟我回柳家好不好?”

柳絮可以肯定,如果事情不能回到最初的轨迹,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因为香草,一直以来都太柔弱了,柔弱到自己欺负她都觉得是一种罪过。

香草眼圈终于泛起了红晕,泪水亮晶晶的打着转,声音如同飘在空气里一般轻盈道:“柳絮,你不必愧疚,在柳家,我呆够了,不是因为活儿多受欺负,而是对柳树这个男人,彻底绝望了。”

柳絮坐在香草身旁,听着香草说着她嫁过来的种种,越听越觉得气愤,越听也越觉得自己对香草的愧疚更深,觉得香草的不幸,竟有一半的责任在自己。

因为婚礼上乌七八糟的事情,香草被柳家人视为不祥之人,柳树更是对香草视若空气,对于全家人欺负香草置若罔闻,甚至到现在,香草还是完璧之身。

让香草彻底绝望的是,柳絮支开她,陷害李广德与周氏在山上那次,柳絮骗她去村口等柳树,歪打正着,香草竟然真的看到了柳树,只不过,柳树是坐着一辆马车回来的,笑容满面的与车上一女子挥手告别。

简直是无耻至极。柳絮拉起香草的手道:“如果实在不想与柳树在一起,我送你回你娘家可好?也总好过留在李家。”

香草再次摇了摇头,脸上可疑的现出了一抹红晕,声如蚊鸣道:“我娘家只我和我娘一人,在村里受人欺负,在家族也倍受欺负,李家人这样强势,我留下来,不一定是坏事......”

“呃......”柳絮不知道如何接这个话茬儿了,自己避如蛇蝎之地,竟然有人甘之苦饴,是自己的脑子有问题,还是香草的生活真的凄苦如斯?

“香草,水来了。”李文才从伙房里出来,用木盆端着热气腾腾的水,小心翼翼的倒在了香草泡衣裳的盆子里。

火热的开水与冰冷的凉水交融在一起,热的不再那么热,冷的也不再那么冷,温度刚刚好。

香草耳根子现出一抹红晕,低头继续洗起了衣裳。

果然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柳絮站起身来,轻叹了口气道:“香草,我去取了休书给你,以后珍重。”

香草淡然点了点头。

“休书?”李文才错愕的看了一眼柳絮,如果柳絮没有看错,男子眼睛里面,似乎透着浓浓的欢喜。

第七十三章 赶出柳家

回到家,还没脱鞋上炕,周氏已经拿着烧火棍进了下屋,瓮声瓮气的对柳絮道:“你现在已经不是柳家人了,再住在柳家,不太合适吧?”

和自己料想的一样,周氏,刚刚从被柳树的欺骗中缓过神来,便开始撵柳絮和柳芽了。

以前没被卖的时候,二人都被视为柳家的赔钱货,如今被卖了,在柳家发挥了最后的光和热,便弃如敝履了。

而更深一层次的原因,怕是周氏怕李家再找麻烦,将柳絮赶出了柳家,李文生自然去粘柳絮,或者去找黄家的晦气了。

柳絮暗暗对周氏竖了个大指,这周氏抗打击能力绝对高,这么快就恢复战斗力了。

柳絮得尝心愿,自然心情愉悦,如春风拂面,笑若灿花:“柳家婆婆,我这就走,和我娘告个别。”

不叫奶奶,改口叫了柳家婆婆,真是赖蛤蟆蹦脚面,不咬人硌应人。

周氏气得一甩脸子,拧身站到了屋门口,用烧火棍指向门外道:“只准人走,不准带走任何一件柳家的东西,包括身上的衣裳。”

刘氏接连失去三个孩子,心情本就不悦,被周氏上门撵人,难得的硬 气起来,对周氏没好气道:“娘,絮儿和芽儿天天起早贪晚的干活,难道连件衣裳都换不来吗?小姑也是外姓人了,也没看你把衣裳要回来。”

周氏被一向软弱的儿媳给怼了,眼眉倒竖,烧火棍又要高举发飚了。

柳絮可不想临走还要给刘氏惹麻烦,伸手拦住了周氏, 指着自己身上的粉色衣裳道:“您瞧仔细了,我身上这件衣裳是大房柳家何婶子给我的,不是二房柳家的。另外,我和柳芽若是只穿着中衣离开柳家,祖母这刻薄之名可就风传千里了。”

周氏被噎得没有吭气,柳家一下子卖空了三房,先是柳毛过继,后是柳絮和柳芽被卖,自家知道柳树才是始作俑者,外边的人可不这么想,都在背后戳周氏的脊梁骨,说她心眼儿偏到没边儿了,自己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怕名声要顶风臭十里了。

周氏气得翻了一记白眼,啐了一口唾沫,怒道:“赶紧滚,以后别再我面前出现......”

柳絮笑了笑未置可否,她十分想告诉周氏,以后的她,不仅要经常出现在周氏面前,还要在一个村中住着,虽是祖孙,却己形同陌路。

柳芽默然无语的跟在柳絮身后,看不出几分喜色,也看不出几分忧色。

见柳芽穿得单薄,身体打着哆嗦,柳絮情不自禁的揽住柳芽瘦小的肩膀,将自己身上的热气过渡给柳芽。

柳芽却执扭的一拧身,脱离了柳絮的怀抱,闹得柳絮满脸的尴尬。

柳絮讪然一笑道:“芽儿,别生气,我不是跟你和娘解释清楚了吗?进入黄家是不嫁人的权宜之计,是为了以后能为自己作主。”

柳絮心情无比愉悦,张开了双臂,似乎能清晰的感受到一种叫做自由的东西。

“要卖卖你自己,干嘛捎带上我!”柳芽眼圈一红,一拧身跑了,却不是跑向柳长堤家,而是赵银生家的方向。

柳絮呆若木鸡,脚底似被钉了钉子,一动不能动。

心底,一股浓浓的酸气,涌遍全身,很是难受。

柳芽明确表达了对自己的不满,刘氏虽然听了自己的解释,心底也是隐含着怨气的,自己一心一意为这个家筹谋,换过来的,就是这样的不理解?

想起柳芽是从入住赵家后,才向自己动不动就甩脸子的,似乎都与赵二刚有关,莫不是柳芽喜欢上了赵二刚?

惊疑过后,又想及柳芽今年才刚刚十一岁,稚气未脱,怕自己想多了,只能自我安慰是因为柳芽和赵红相处的多了,这脾气也学过来了。

柳絮急赶着步子追向赵家,远远听见赵红与柳芽脆生生的笑声,很是欢畅,见柳絮走近,二人同时噤了声,赵红更是毫不留情的撂下了脸子。

不过一个男人秋山,竟这样轻而易举的拆散了柳絮与赵红的关系,还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柳絮小心翼翼走到柳芽面前,低声道:“芽儿,老借住在赵家不合适,跟姐回长堤叔家吧,明日姐便去租了房子。”

柳絮嘟起了小嘴,轻叱了一声道:“我和大红姐住在一个屋子挺好的。”

柳絮被噎得哑口无言,她总不能告诉柳芽,原来借住,是因为赵二刚与自己的亲事没摆在明面上,不怕闲言碎语;

现在自己与赵二刚的亲事错综复杂,村中己经议论纷纷,加上赵红不阴不阳的态度,再借住赵家确实不太好。

赵红傲骄的撇了撇嘴,对柳芽绽放了如夏日般火热的笑容:“芽儿,别理她,你来跟我住,就当是出嫁前陪我了。”

出嫁?

柳絮不由错愕,心疑的看着一脸喜色的赵红,一股不祥之感划过脑海,绽现一丝苦笑道:“大红,我是真心将你当做姐妹的,你成亲,我由衷的祝福,但若新郎是秋山,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赵红柳眉倒竖,指着门外的方向道:“你给我滚,我赵大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只猴子满山跑。以后和秋山就是过穷了,要饭都要不到你家门前。还有,以后别上我家来缠着我哥。”

赵红,仍旧是她的火暴脾气,仍旧是她的直率性子,只是,这次针对的对象,不是柳稍和柳翠红,而是针对自己,眼眸深处,激流涌动,眉毛鬓角,满是冰霜。

真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

柳絮不再理会不可理喻的赵红,转眼看向柳芽,眸光饱含着浓浓的警告,似要射进柳芽的内心深处。

柳芽将脸扭向一侧,不想理会柳絮。

柳絮的脸彻底撂下来了,冷然道:“柳芽,你现在是黄家家奴,要时刻注意你的身份,若是犯错,轻则杖责,重则发卖,马上跟我走。”

柳芽气得小脸惨白,嘴唇哆嗦道:“你莫编瞎话骗我,是你找的黄掌柜自卖自身,还说半年内黄掌柜不为难我们,半年后放了我们自由。”

“啪”的一声脆响,柳絮一巴掌打在了柳芽脸上,顿时起了几道凛子,将柳芽打得木然而立,半天没做出反应,良久,才哭着跑回了柳长堤家。

打完柳芽,柳絮心里即有懊恼又是懊悔。

懊恼的是,柳芽不分轻重,将隐密之事说了出来,若是让李家知晓,这亲事怕是又要破裤子缠腿,解不开套了。

懊悔的是,自己没有控制好火气,伸手便打了柳芽。这让本就心存芥蒂的姐妹二人,以后关系会更僵。

赵二刚强撑着身子走到门口,身子依偎在门框边儿,虚弱的像一根枯叶,阵阵微风,就能席卷而起。

男子似从未认识过柳絮般看着,眼眸深处,透着浓浓的失望。

就在昨日,他听赵氏说了柳絮被捆着发卖黄家,男子一宿都没合眼,不胜唏嘘,忽而想起与柳絮的点点滴滴,忽而感叹与柳絮的情深缘浅,忽而又希冀着自己攒够了银子,求着黄东家将柳絮还了自由身。

一切到头,不过是一枕黄梁梦。

亏得过去的自己一直以为,柳絮对自己,与对别人是不一样的,最起码,她的心里是愿意嫁进赵家的,现在看来,都是一厢情愿。

自己,有那么差劲吗?还是她,和别的姑娘一样,害怕自己当了猎手,命悬一线,有一天成了寡妇?

赵二刚的头上,如缠了万千条的黑线,一脑门的官司,斩不断理还乱,越想越懊恼,越想越自卑,越想越伤心,身子不由自主的打起了摆子,楚楚可怜。

一边是受伤的赵二刚,一边是逃走的柳芽,柳絮一个头两个大,对赵二刚万分愧疚道:“二刚哥,过后我再跟你解释其中缘由,你先劝劝大红,千万别因为我而意气用事,免得日后后悔,毁了自己一生。”

赵红气得跳脚,张嘴要骂柳絮搅事精儿,话没出口,柳絮己如一阵风般去追柳芽了。

赵红越想心里越憋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哭了好一会儿,等到赵氏和赵银生回了家,一下子扑到娘亲赵氏怀里,眼泪流得更凶,哭嚎的声儿更大,恨不能将一辈子的眼泪都贡献出来。

赵氏询问原因,赵红气恼的指着赵二刚,将赵二刚也视做了共犯。

赵二刚缓了缓脸上的不悦,轻声道:“娘,没啥事儿,就是柳絮来看我,被大红骂走了。”

“才不是!娘,哥这是包庇狐媚子!!!”赵红眼睛瞪得比青蛙的眼睛还要大,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尤其是添油加醋的说了柳絮宁可自卖自身,也不嫁赵二刚的事儿。

赵氏用力掐了赵红胳膊里的细肉一把,疼得赵红“唉哟”一嗓子,揉 着痕处,控诉的看着自家娘亲,不明所以。

赵氏气得直皱眉,自己和赵银生,在村里算是精明了一辈子,从来受屈,不吃亏。

到头来,生的两个孩子,这直率的性格是随了,可这精明劲儿却是一点没上粘边儿,都是典型的只长个儿、不长心眼儿,连柳絮一半的心思都不如。

就如同这次,柳絮能同黄掌柜讨价还价,半年放奴,就如同打短工的小丫鬟一样觅得一线生机,说明柳絮脑子精明,避免陷入嫁给李家、秋家或赵家的未知之中。

第七十四章 遇到女骗子

赵氏懒得给固执的两兄妹讲道理,开门见山道:“二刚,咱家将熊皮等猎物卖给了你朱叔家的堂哥,价钱给的不错,一共得了五十一两银子。”

赵二刚脸上现出一丝喜色,这个价钱,已经高出平时的市价,一起去的四个猎户都想着帮赵家救急,没分一个铜板。

李家的老虎再值钱,也就与这个价格持平,加上自己家有六两多银子的存银,自家定是胜过李家的,若是没有柳絮卖入黄家一事,自己也许可以娶回柳絮了......

赵氏虽然不忍心打击儿子,又看不惯儿子患得患失的模样,狠了狠心道:“李家的老虎等猎物,强行卖给了孙员外,听说得了六十两银子.......”

赵二刚脸上的喜色,瞬间如雨后的落叶,枯败得可怜,他忘了,李家兄弟,是村东走、村西颤的浑不吝,自己托了熟人买,他们也可以要挟人来买。

刚刚对柳絮的怨责,顿时烟消云散了,心中笃定,柳芽说了,半年后可放奴籍,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赵二刚心头的一片乌云立马就散了,转而提及赵家与秋家的婚事,将柳絮的话也转达到,希望爹娘慎重的考虑。

这秋家惯会见风使舵,前脚听说柳絮被卖了,后脚就重新托媒人进了赵家,这次的秋家诚意满满,聘礼银子由到柳家的二两银子增加到五两银子,成婚后住县里青石房子,赵红进门直接当管家娘子。

赵红一听就乐意了,仿佛重新压了柳絮一头,在村中的姑娘们面前也扬眉吐气了。

赵氏原本是不同意与秋家复合的,耐何赵红寻死觅活的要嫁,嫁过去又是管家娘,不用受婆母娘的气,对赵氏来讲诱惑太大了,比十两、二十两的聘礼都受用。

......

第二日一早,柳絮就被急切的敲门声给吵醒,何氏开了院门,又慌慌张张的进来,一脸急色道:“絮儿,你快起来,李文生和赵二刚都来了。”

柳絮一个头两个大,着急忙慌穿着衣裳。

衣裳是柳絮惯穿的那件粉色衣裳,因被阿黄缝死了领口和腰身,每天穿衣裳时,都要套着头小心翼翼的穿,这次穿得急了,被缝合的线猛一受力,一下子扯将开来,柳絮的心弦像断了一般,“咯噔”一下。

看着衣裳口缝得密密匝匝的线,脑海中闪现了阿黄倔强的紧抿的唇角,嘴唇上小小的细绒毛,在阳光下似闪着光般,让人看着就心里熨贴。

只是时光还在,我还在,阿黄却己不在。

阿黄,你到底在哪里啊?

何氏哪里容得柳絮发怔,再次返进屋内,扯着柳絮道:“快,李文生和赵二刚跟乌眼贼似的瞪着眼,可别再急眼动了手!!!”

柳絮趿拉上鞋子,“噔噔噔”跑到院门口,李文生与赵二刚,如斗鸡眼似的对立着。

赵二刚本来的身材是略高于李文生一些的,耐何受了伤,怎样挺直了脊背,也似乎没有李文生的眼色有震慑力。

柳絮冷着眼看着二人道:“李文生,二刚哥,我已经成了黄家人,你们还要作什么?愿意对赌打猎就上山去,只是别再打着我柳絮的幌子,免得全村人都说我是狐媚子、害人精。”

赵二刚被说得脸色一赧,从李文生身上抽回了目光,对柳絮春风和煦道:“我娘今早谈妥了房子,就是我家隔壁李寡妇家,她一人带着一个儿子,只靠做绣活糊口,愿意腾出一间屋子给你,只要你帮她打柴挑水做些活计,匀出她时间做绣活儿就成。”

柳絮一脸的喜色,晃得李文生眼色阴暗,眉头皱成了山川,半分不开晴,直接插嘴道:“柳絮,我今天就去找黄掌柜,用我手上六十两银子将你再买回来,六十两与五两, 孰轻孰重,姓黄的一介商贾,一定算得精。”

柳絮皱了皱眉头道:“李文生,你还是别去了。商贾虽然重利,但也有软肋,他儿子黄诚对我很是依赖,你就是出上百两的银子,他也不会卖了我的。你别白费心思。”

李文生眼色轻眯,纂紧了拳头,青筋暴起,骨结分明,用力的挥了挥,眼睛里透着浓浓的戾色。

柳絮的心不由得下沉,心如雷鼓,这李文生定是想像卖老虎一样,找黄家强买强卖了。

柳絮还真吃不准自己在黄旺财心中的价值,试探着劝解道:“黄家能在江阴县做生意多年屹立不倒,背后肯定与官家关系匪浅,我被拐送到黄府那日,就听说有好几个官家老爷在他家吃酒......”

李文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也是他宁愿扣着香草,逼迫柳树出面的原因,现在柳树不仅不出面,反而休了香草,逼得只能自己出面了。

若非万不得矣,李文生也不想惹官家,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自己当年的案子已经引起了县令的极度不满,背后说不定怎样算计自己呢。

再撞到县太爷手里,怕是不能再做善了。

李文生脸色如墨,不知在想什么,隔了半天,似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脸上由阴转晴,轻哧一笑道:“当黄家的家奴怎么了?家奴不也得嫁人吗?”

说完,心情愉悦的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扭回了头,嘴角上扬,痞笑着冲柳絮眨了眨眼道:“我知道,絮儿不让我去找黄家,是发自内心的关切我,怕我在黄家手里吃了亏、惹上官非。”

柳絮真真的被李文生的脑回路给恶心到了,自己不让他去黄家,是因为自己对黄旺财也不是十二分的信任好不好?怕黄旺财顶不住李文生的威胁,真将自己再重新发卖了,到那时,自己可真是哭都找不着调。

李文生欢天喜地的走了,留下满心郁闷的柳絮。

转头想对赵二刚解释一下被卖之事,赵二刚摇了摇头,温暖一笑道:“我都明白。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你小心应对黄家,别让黄东家起了什么别的心思。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搬家。”

二人进了屋子,柳絮拉过何氏的手,眼睛如被蒙上一层水雾,瓮声瓮气道:“婶子,我找到房子了。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我想让柳毛也和我住在一起......”

何氏了然的点了点头,哽咽着转过了身,低头收拾着柳毛的东西,连盖的被子也都卷了起来。

柳絮拦住了何氏的手道:“婶子,你家家里也只两套被褥,我不能拿走。我现在大小也算黄家人,一会儿我进县城,让黄家出钱重新置办。”

这样安排下来,能拿的东西就更少之又少了,只有柳毛两套换洗的衣裳,柳絮和柳芽,算是净身出户,连换洗的衣裳都没能拿出来。

搬家如此的大事,只一个小背篓就装下了,赵二刚要抢着背,柳絮嗔责的看了一眼他还未痊愈的肩膀,赵二刚灰溜溜的将背篓还给了柳絮。

李寡妇家有两间屋子,心眼挺实诚,将最大的东屋倒给了柳絮姐弟三人,她自己和四岁的儿子李石头,住在偏小的西屋,两屋中间是烧火的伙房。

李寡妇身材低矮、骨结瘦削,头发梳得光洁,看人看物很是关注,眼睛总是情不自禁的半眯着。

柳絮猜想,这应该是长期绣花做活的后遗症,视人不清,畏光。

初次见面,柳絮对李寡妇的印象还不错,柳絮热情的称了一声“李婶子”,便盘算着屋里要添置些什么东西。

屋子很是宽敞,仅炕就能并排躺下十个人。将来刘氏搬过来住,也是绰绰有余。

美中不足的是,柳毛虽然过了年才年满七岁,但毕竟已是男娃子,因身体不好,常常圈在家中,有个私人的空间是万分必要的。

柳絮丈量了下炕的宽度,决定求个木匠,在炕中间打上一个半开的木隔子,下半部分是木板隔子,上面部分挂帘子,即可空风透气,又可在睡觉时隔绝空间。

柳絮计算了下家里其他的缺项,锅碗瓢盆、衣裳箱子、被子,甚至上山砍柴的刀,装东西的篓子.....所有的东西都得重新置办。

而自己手里,只有当了玉佩花剩下的九两多银钱,柳毛虽然不用再吃人参等贵重的药,寻常的汤药还是要喝一段时间的。

这样算下来,自己手里的银子,真是杯水车薪。

赚钱,还是当务之急。

算计好了,柳絮决定马上就进城。

赵二刚想要跟着去,被柳絮以伤重为由给撵回了家里。

进了城,柳絮直奔黄家布庄,询问黄东家邀仙台的事情进行的怎样了。

黄东家独自一人,静默的坐在三楼的邀仙台上,半点笑模样都欠奉。

见到柳絮,更是三分苦变成了七分苦,鼻子眼睛都快皱到一块儿了,将本来就小的眼睛挤得更没了立锥之地。

柳絮追问缘由,才明白了他为何愁苦了。

还有三四日便到了月圆之夜,一切就绪,只待时日一到,便可一鸣惊人。

昨日车夫按时去接胡仙儿来邀仙台练舞,在名媛阁后门,从日出等到晌午,一询问才知道,胡仙儿一早便没来名媛阁。

因名媛阁都是富贵人家送女儿来学习礼仪,没到场定是家中有事。

黄掌柜派人连夜去胡仙儿家中请人,找到胡仙儿家时己人去屋空,前一日己匆匆搬了家。

最可怕的是,胡仙儿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分明是一个破败的破落户,连住的房子都是租借的。

黄旺财气得直拍大腿,感叹自己长年打燕却被燕啄了眼,被穿着羊皮的狼-*给骗了。

柳絮却不认为胡仙儿是个骗子,一个真正的骗子,又怎会只骗了跳舞的十两定银,而放过黄旺财这只大肥羊?

第七十五章 永远的大姐

柳絮瞟了瞟对面的文绣坊,沉吟道:“胡仙儿跑了,你打算怎样补救?”

黄旺财的眼色瞬间黯淡下来,颇为失望道:“找了个青-楼跳舞好的姐儿,先顶一顶。”

柳絮惊诧的站起身,怒责道:“你疯了?!这是邀仙台,不是邀魔台,你请个窑-姐儿来跳舞?!让小姐们知道了不生吞了你!!!”

黄旺财无奈的耷拉着脑袋,他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名媛阁的女子们够“仙儿”,各个眼高于顶,又都是富家小姐,将来嫁的也都是官宦富户,各府未来的是当家主母,爹娘怎会同意让其抛头露面,在人前骚首弄姿的操持跳舞这种贱业?

当初胡仙儿能同意,己经大大出乎黄旺财所料。再找第二个,难比登天。

黄旺财也请过几个良家女,身子不是硬得像木棍子,就是胆怯如鼠,浑身小家子气,难登大雅之堂。

万般无奈之下才换成了身经百战的青楼女子,省时又省力。

柳絮坚决不同意,不是她看不上青楼女子,而是这个时代看不上青楼女子。

最关键的是,这些衣裳卖的主要方向就是贵家小姐,如果这些娇客们知道这些衣裳是被青楼女子展示过的,怕是永远不会再踏进黄家布庄半步,黄家布庄永无出头之日了。

柳絮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邀仙台的边角,向地面上望去。

为了增强楼下观众的视觉效果,邀仙台的边上,连个栏杆也没有设立,站在上面,柳絮顿时头晕目眩,连退了好几步。

半天才狠了狠心道:“黄东家,咱们说过的话还做数吧?”

黄旺财看着柳絮精明坚定的眼睛,知道柳絮说的是以后做事给分成银子的事情,看着对面的文绣坊,坚定的点头道:“你给我画的那些小样,可以顶了赎身银子。今后给我做事,绝不会亏待于你,前提只有一个,要见成效。”

柳絮深深吸了口气,似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道:“我的身形与胡仙儿相似,我可以试一试。”

黄旺财上下打量着柳絮,半分不相信柳絮一个小小村姑,居然会跳舞。

柳絮自然不是专业跳舞出身,好在身子柔韧度够,加上胡仙儿的曲目和舞蹈,大多是她来自前世的记忆创意,自然轻车熟路。

柳絮循着舞蹈的样子,从头到尾跳了一遍。

黄旺财脸色虽说缓了缓,眉头皱起的沟壑却始终没有彻底舒展开来。

胡仙儿曾粗略的露过一次面,因楼顶太高,下边的人不一定能看清眉眼,柳絮的身形与她相差无几,刚好可以混淆;

只是柳絮这舞姿有些差强人意,虽说不难看,但与胡仙儿比,却是差得太多,甚至,连那个后请的妓子都不如,唯一胜出的地方,只有青春正艾,站在那里,就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画。

黄旺财心里暗道可惜,怕是还要重新用那个妓子。

柳絮仍旧固执己见,隐隐觉得胡仙儿的失踪与文家有关,在这种情况下,坚持用窑姐儿,若被文家得了证据曝露出来,会陷黄家生意于万劫不复。

最最关键的是,柳絮缺银子。

柳絮沉吟片刻,让人拿了两段黑布来,悬挂在梁上,身子搅在上面,如风筝般荡在上面,和着乐曲飘舞,凭添了十分翩若惊鸿的味道来。

黄旺财挑起了大指,不吝称赞道:“这招儿不错,满足了大家的猎奇和敬畏心理,佩服舞者的勇敢与柔韧,忽视了舞者跳舞的技巧,妙!只是这绳子为何是黑绳子,换成红绳子会不会更喜气些?”

柳絮笑道:“现在是白日,你自然将黑绳子瞧得真真切切,若是到了夜晚,月上中空,黑色绳子与夜空融为一体,下面的人看着,就像是仙女踏月而来,翩翩起舞,定会终身难忘。”

黄旺财责责称赞 ,当即拍板换成了柳絮。

柳絮毫不客气的将手掌摊在黄旺财面前,开门见山道:“要想马儿跑,得给马儿吃够草,胡仙儿没取走的定金还有十两,给我吧。”

黄旺财十分爽利的取出五两银子,放到了柳絮手心里道:“五五分成,你只得五两,开始吧,和胡仙儿一样的待遇,一日练足四个时辰。”

还真是应了“黄小抠”的声名,半点亏都不想吃。

柳絮的小脸登时耷拉下来,如吞了一整碗的黄莲水,见黄旺财已经铁定了心,万无更改之意,只好将还没热乎的银子给了店小二,央求他帮买家中所需的东西。

自己则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练起了舞蹈。

直练到眼看着城门快关了门,柳絮才被搀扶着塞进了黄家马车,送回了柳河村。

勉强下了马车,柳絮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尤其是手腕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按一下刺心的疼。

在看到车夫卸下来的新棉花、新布匹、新的锅碗瓢盘,又觉得被打了鸡血般,浑身充满了力量,赶紧挺直了背,一脸喜色的招呼着柳芽和柳毛帮着搬东西。

柳毛欢天喜地的凑了过来,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一脸的欣喜和好奇。

柳芽则面色铁青,一脸的不开晴。

柳絮将买的一包饴糖打开来,递给柳毛几块儿,让他给李寡妇的儿子小石头送过去。

自己则把糖亲昵的递到柳芽面前,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说这几日嘴巴苦吗,吃几块儿糖解解。”

柳芽本不想理会柳絮,蓦然看见柳絮手腕上的青紫色勒痕,慌乱的托住柳絮的手腕,心疼道:“你这是怎么弄伤的?姓黄的打你了?”

柳絮紧崩的心湖终于绝了堤,多日来受的冷遇,终于得到了回应,她就知道,妹妹柳芽不会儿怨责自己的,还是打心眼里关切自己的。

柳絮紧紧将柳芽抱在怀中,任由委屈的眼泪打在了柳芽的后背之上,化成了一片汪洋。

良久,柳芽别扭的推开柳絮,沉着小脸道:“快勒死我了,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柳絮破涕为笑,刮着柳芽的小鼻尖笑道:“咱俩有一个爱哭鼻子的。”

柳芽不好意思的躲开柳絮在自己脸上肆虐的手掌,撇了撇嘴道:“反正不是我。”

柳絮不在乎的用手指头指着自己,承认道:“是我是我,就是我,好不好?”

见柳芽不再阴霾着脸对着自己,柳絮心情舒畅,拉着柳芽的手,姐妹俩并排一起坐到炕上,柳絮献宝似的将做好的被褥拿到柳芽面前,笑道:“看,新棉花,新被子, 让绣娘今天抢工给做出来的,黄掌柜只收了布和棉花钱,忘收了缝补钱,咱能从‘黄小抠’牙缝儿里挤出银子,当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柳芽则是小脸一沉,重新扯过柳絮的手,指着勒伤的手腕和胳膊,一脸正色道:“别打岔,你的手腕和胳膊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黄旺财打你了?”

柳絮哧然一笑:“那才没有,我现在可是黄东家的摇钱树,他才舍不能虐待我。这是......这是搅染布颜料时勒的,熟练几日就好了。”

柳絮被自己所说的慌言给雷倒了,万幸柳芽的心思单纯,没做细想,轻易就相信了姐姐的谎言,一脸真诚道:“明天我也去帮你干活。”

“不行,柳毛虽然身体大好了,但也不能离人,你得挑起这个重任,看好家,看好毛毛。”柳絮一脸正色,有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凝重。

柳芽亦郑得其事的点了点头,凭白觉得身上的担子有千斤重。

姐妹二人正聊着,柳毛牵着李石头的手回了屋,后边跟着李寡妇。

李寡妇局促的捏着手中的帕子,脸色羞红道:“谢谢柳絮啊,买了吃食还想着石头,这孩子吃了甜嘴的糖,说出来的话都变甜了,说要过来谢谢絮儿姐姐。”

柳絮将炕上的东西往炕边上推了推,腾出一块炕沿,热情的招呼李寡妇坐下,含笑道:“婶子别客气,是我们该谢您才对。我听柳芽说了,是您帮着归置的东西,以后一个院子住着,仰仗您的地方多着呢。”

李婶子温润的笑笑:“你们来了,也算是给我们娘俩做个伴。”

柳絮微微一笑算是回应,没有搭话。

都说寡妇门前事非多,这李寡妇也是如此,平日里跟院门口哪个汉子多说了一句话,一阵风的功夫,便刮得满村风雨。

也许,李寡妇出租给自己屋子,也是维护她自己名声的一种方式吧。

这世界果然艰难,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

一屋子几个人,只听见孩子们砸巴着饴糖的声音,柳絮和李寡妇之间相对无言,涌上一种莫名的尴尬来。

柳絮没话找话似的问起李寡妇的绣活儿,李寡妇这才打开了话匣子,侃侃而谈。

柳絮将一匹布递给了李寡妇,央她给姐妹二人做套衣裳换洗,做为报酬,多出来的布,可以给石头再做一套衣裳,李寡妇欣然应允。

送走了李寡妇,柳絮的身子如散了架似的倒在炕上,不一会儿,便呼呼大睡了,鼾声如雷,可见白日里多么的辛苦。

柳芽小心翼翼的褪去柳絮的中衣,将柳絮满胳膊的伤痕看得仔仔细细,伤痕,如两条蜿蜒而上的紫蛇,让人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柳芽手指颤抖着在这些勒痕上面抹着金疮药,泪水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对自己这些时日的怨责,这些时日的任性,这些时日的恶言,懊悔不矣。

柳毛好奇的看着柳芽,低声道:“二姐,你咋啦?”

柳芽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将手指放在唇边轻“嘘”了一声道:“别说话,别吵醒了大姐。”

柳毛看着睡得跟死猪一样、雷打不醒的大姐柳絮,依言再次压低了声音,用仅仅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再次问了一遍。

柳芽模糊的笑了笑,答非所问道:“大姐,永远是咱们的大姐。”

柳毛不明所以的看着眉眼豁然开朗的二姐,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这样的二姐,比起前几日满面阴霾的她,眉眼受看了许多。

.......

第七十六章 赵红大婚

月上中天,一曲婵婵娟娟,一人翩若惊鸿,若风中吹来的百花仙子,赛月中流华的广寒美人,踏月而来,逐风而去,随花而散。

尤其是美人身上穿的那件月华银光流苏裙,银色的裙身,上百颗珍珠披肩相饰,在月光琉璃映称下,更加的卓而不凡,让人惊为天人。

黄旺财笑得见牙不见眼,将另一件玫红色的裙身递给柳絮道:“把剩下的十套一起展示展示,让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好好开开眼。”

柳絮摇了摇头道:“其他的衣裳上元节的时候再展示。”

“不行!”黄旺财的脸登时落了下来,自己前期花了不少银子,一个月只展示一件,岂不是亏得慌?

柳絮并不理睬黄旺财的叫嚣,回屋换回自己的衣裳,衣裳是用黄掌柜家被染花的削价布做的,柳絮设计款式,李寡妇操手来做。

前襟是抹斜双排布扣,像蜈蚣的脚一样,密密麻麻几十个,解起来相当的麻烦,柳絮叫它为贞节扣。

灵感就是来源于阿黄的“木乃伊”。

虽然布料的颜色花里忽哨,被柳絮搭配了黑色镶边的黑色盘花扣,再饰以宽大的束腰,倒显得三分的俏皮可爱与七分的婀娜多姿。

毫不意外,这个款式也被黄东家唐而皇之的据为己有了,布料,自然用他的削价布料,价格却重新翻了上来。

最令柳絮可气的是,黄小抠没给她银子做报酬,还美其名曰,是黄家布庄的绣娘看着样子自学而来的,与柳絮无关。

越接触,黄旺财的小抠性子越发的明显,在柳絮跳舞期间,中午做的饭都鲜少有油水,柳絮终于明白黄旺财的酒楼为什么不赚钱了,因为,实在太小抠了,酒楼里的菜,油多、料多才叫好吃,就他的这个做法,迟早得关业大吉。

柳絮有十二分的理由相信,如果不是黄旺财与文家有宿仇,他才舍不得花十两银子买回自己和柳芽,对自己的提议言听计从,并且让自己挣他的银子。

要知道,从他身上挣钱,与割他的肉,没什么区别。

从屋子里出来,黄旺财一脸苦相的看着柳絮,似在控诉柳絮放弃如此大好的机会。

柳絮笑颜如花道:“坊间正在流传,江阴县主几日后会巡视封地。”

本来一脸苦瓜相的黄旺财小小的眸子里登时绽现了光芒,江阴县主是十一王爷的女儿,皇帝的侄女,虽然不如九王爷的女儿得宠,但想要巴结的人也如过江之卿。

在这穷乡僻壤的江阴县,自己这件月华流苏裙,虽然不一定能入县主的眼睛,但送上去,也不会掉了价丢了份,如意外得了县主的垂直,也不是可能之事。

黄旺财心中对柳絮更加的赞赏,只展示这一件,免得其他衣裳夺了月华流苏裙的风头。

柳絮见黄旺财动了心,心里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将月华流苏裙做为奇货,卖给想巴结县主的人,不过是她临时胡诌出来的借口而矣。

柳絮为了银子,大着胆子缴着绳子跳舞。

为了保密,出奇致胜,练习时都是白天在屋子里练的。

真正展示的时候,却是在晚上,在三楼悬空而舞,吓得柳絮七魂丢了六魂,腿肚子直转筋,险些从绳子上一头跌落下去。

这邀仙台是三楼,下面是乌鸦鸦的人群,这要是摔下去,不死也要落个骨断筋折,为了五两银子这么拼命,柳絮心里别提多后悔了。

商人重利,这黄旺财心眼虽然没黑到一定程度,但也绝不能完全轻信,更不能奢望他会站在柳絮的角度想问题。

柳絮不敢说自己怕了,只临时找了县主的由头。

黄旺财信以为真,放了柳絮回家。

柳絮被柳芽扶下马车之时,已经同手同脚,不会走路了。

幸好,离上元节还有一段时间,柳絮可以安心的躲一些时日了。

柳絮从怀里掏出一幅银丁香来,递给柳芽道:“芽儿,明日是赵红的大喜之日,你帮我给大红添妆,说我有事不过去了。”

柳芽面有难色,欲言又止,柳絮淡若流云的笑了笑:“去吧,她毕竟帮助过我,她的恶言恶语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柳絮说的倒是实话,这赵红的性子就是如此,爱之愿其生,恶之恨其死。

和自己交好时,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给自己看,毫不保留;

自己一旦得罪了她,恨不得把所有的刀子都插在心上,痛快淋漓。

只愿秋家,得一次教训也就够了, 余生对赵红好上一些。

柳芽静默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赵家一片人声鼎沸,喜气洋洋。

现在赵家手里有些存银,便想着将赵红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给了足足八抬的嫁妆,外加五两的现银,这在柳河村可是独一份的。

赵红难得乖巧的坐在铜镜前,任由族里德高望重的婆子在自己脸上倒饬来倒饬去,虽然没有上次柳絮给自己化的好看,却也是一脸的逶迤笑意,好不受看。

想起柳絮不由一阵黯然,赵红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村中人风传,这柳絮名为买奴,实则是被那姓黄的老鳏夫给看上了,天天一大早晨就来马车子接,黄昏了才送回来。

每天回来时,下车都得人扶着,手脚不听使唤,腿都打起了摆子,均大骂这黄旺财不是人,要了人还不给名份.....

全柳河村的媳妇婆子们,一转风向,同时为柳絮掬了一把同情泪,看向柳絮的眼光都是悲天悯人的。

如此一来,一惯强势的赵红又恨起来柳絮了,只是拉不下来脸找柳絮说话。

柳芽静默的进了屋,将一方淡绿色布帕子放在赵红面前的妆箱子里,微微一笑道:“大红姐,我姐让我来送添妆,你别嫌弃。”

小姑娘们好奇心大,都围拢过来瞧送了什么,心里暗暗有种攀比的心思,柳稍就是其中的一个。

柳稍手快眼快,点指着布帕子上面几根深绿色的叶子,撇了撇嘴,哧笑道:“这种布帕子还能拿出来送人?这上面绣的是什么?蒜黄吗?还有,柳絮现在可是黄家人,是开绸缎庄子的,连个绸面都舍不得拿吗?”

说得一众小姑娘掩着嘴巴哧哧的笑,笑得柳芽脸色红了红了白, 白了红,半天没有反驳出一句话来。

赵红脸上却挂不住劲了,脸色一沉,对柳稍没好气道:“柳稍,说柳絮绣的花像蒜黄,人家好歹用心绣了,你送我的还是素帕子呢。”

柳稍没好气的将帕子一耸,从里面落出两个银丁香来。

赵红惊疑的捡起银丁香,放在掌心里,足有绿豆粒大小,怎么也得值几十文钱,这在小姑娘的交往中,绝对算得上是重礼了。

赵红眼睛有些发涩,眼色询问的看向柳芽,柳芽讷讷的指着一侧的布帕子道:“大红姐,这帕子是我给你的添妆,我刚跟李婶子学绣花,绣的不好看,不过我保证,是我一针一线、一个眼珠不敢错的绣的,姐说这叫兰花,象征着什么孤芳自赏,就是自己对自己好的意思。里面的银丁香,是姐姐给你的,她怕你不要,让我包在里面。”

赵红的心,如被突然泄洪的水冲击,瞬间溢满,又瞬间倾泄,最后空落 落的难受。

赵红抽动了两下鼻子,转换了一个笑脸道:“小柳芽都学会绣花了?太厉害了,不管你绣的是蒜黄还是兰花,大红姐都喜欢。这银丁香我也喜欢,谁让它在这添妆箱子里最值钱了呢!”

柳芽自然听出赵大红开玩笑的意思,只要收了,就说明她已经不生姐姐的气了,扑哧一声笑道:“好,我转告姐姐一声。”

大红笑吟吟的将手边一盒酥饼子递给柳芽,指着外面忙着张罗着客人的赵二刚道:“芽儿,我大哥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为了我的婚事,都快瘦脱相了,你帮我把这盒酥饼给我哥拿去先垫巴垫巴。”

柳芽吓得慌忙摇了摇手:“不、不了,大姐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我回家得给她做饭去,你,你让柳稍姐去送吧,我,我走了。”

柳芽忙转身,仓慌而逃,搞得赵红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柳芽,在自己家借住的时候,不是最愿意粘着哥哥做这做那的吗?这回是怎么了,怎么像是避如蛇蝎?

柳稍一听喜上眉稍,抢过酥饼就向赵二刚走去,手里直接拈起一块酥饼,含羞带怯的递给越二刚道:“二刚哥,你先吃些酥饼子吧,莫要累坏了身子。”

赵二刚斜眼瞟见仓慌而走的柳芽,推开眼前的酥饼,紧跑着向柳芽追来,边追边喊着柳芽的名字。

他不喊还好些,越喊柳芽走的越快,三步并做两步,若不是今日穿了好看的裙子有些束手束脚,定要飞奔而逃了。

赵二刚大跨了两步,终于拦在了柳芽的眼前,皱起了眉头道:“今天是大红的良辰吉日,柳絮怎么没有来?她不是假意卖入黄家的吗?怎么天天去黄家,姓黄的有没有欺负她?”

柳芽脸色一红,脑袋低垂,声如蚊鸣道:“二刚哥,黄家没欺负我姐,她是去给黄家染布做活儿,每天赚些银子贴补家用,我也在学习绣花,将来学会绣帕子,就能帮我姐分担一些了。”

赵二刚赞许的点了点头,前几日还有些小任性的小丫头,一转眼卖入了黄家,离开了柳家,反而懂事了不少,不再缠着自己说话,不再对柳絮使小性子,也知道做活分担辛苦了。

赵二刚脸色一凛道:“我托人问了县衙里的人,说是虽有入奴籍半年才能放奴一说,但也不是绝对的,黄旺财有可能对你姐揣了心眼儿。”

柳芽点了点头,头也不抬,匆忙告别了赵二刚,返回家去。

第七十七章 文家出手

柳芽将赵二刚打探来的消息对柳絮说了,柳絮点了点头,安慰柳芽说没事儿。

而实际上,从黄旺财提出为奴半年那时,柳絮就知道这其中是有问题的,只是这半年对于自己也是个缓冲时间,自己便没多加计较,换句话说,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黄旺财见柳絮有利用价值,想多赚银子,自然想把柳絮留在黄家的时间越长越好;

相反,柳絮也需要黄家这个平台来挣些家用,来换取最后的自由。

这是两相便宜的事情,谁也不说破,谁也不能说破,嘻嘻哈哈,表面盛世太平,却又各自揣着心眼,只要不破底线,都可以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接下来的日子很是惬意,柳絮也来的兴致,跟着柳芽向李寡妇学起了绣花,只是耐心明显不足,天赋差强人意,绣出来的针脚毫无密实可言,柳芽与她相较,即使绣得兰花像韭黄,也算得上“天赋卓然”,比柳絮绣的“鸡爪子”强上百套。

李寡妇看着浪费的绣线和布,一脸的心疼肉疼,而柳芽呢,虽说没心疼布料,却是心疼起了柳絮被扎成筛眼儿似的手指头。

柳絮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为了找回面子,冥思苦想,最后用木碳头,在残余的布料上画起了花样。

因为绣线的颜色单一,柳絮画的是二十生肖中的兔子,正好应了今年兔年的景。

李寡妇惊奇的看着明知兔子, 却与平日里见到的兔子不同的卡通兔子,大为惊奇,啧啧称赞说不出的可爱。

柳絮笑着指着兔子道:“李婶子,你绣的帕子,用的是寻常的料子,寻常的图案,一件帕子最多不过赚个两三文钱,害得眼睛模糊不清,极不划算,不如独辟蹊径,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柳芽喜不自胜的摸着图案,颇为遗憾道:“若是早些画出来,连着赶几个日夜,定能给大红姐一样像样的礼物了。”

柳絮不由脸色一窘,自己这个妹子,跟赵家的关系还真是铁板一块,让自己都嫉妒了。

柳絮忍不住佯装吃味道:“啥好东西你都想着赵家,能不能想着我这个亲姐姐?”

柳芽小脸一红,低下头,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了。

柳絮瞬间破了功,扑哧一笑的弹了柳芽的额头一下,笑道:“大姐逗弄你玩呢。你不是想赚银子吗?这个就是你的第一件。”

卡通兔子的颜色单一,只红黑白等四五种颜色,李寡妇绣出轮廓,填色简单的部分由柳芽来完成,不出五六日就可以绣完一件了。

李寡妇眉头皱了皱道:“絮儿,这兔子绣在帕子上,比并蒂莲还要繁琐;绣在屏风上,又不如花富贵寓意来得好听;你看......”

李寡妇能多动脑筋想问题,柳絮颇为满意,笑道:“富贵人家都是坐马车出行的,用些硬挺的布料,里面填充了棉花,做成方形的软枕头,抱在怀里,或都枕在头下,都是很舒服的。”

李寡妇轻轻点了点头,虽然仍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见柳絮胸有成竹,便也不再说些什么了。

有了新目标,李寡妇和柳芽不分时间、不分地点,随时掏出来就绣,李寡妇缝了边角,柳芽按相同颜色填充,完全达到了忘我的境界,若不是柳絮时不时的拦着,这二人怕是连觉都不睡了,定要大绣三天三夜,直到完全绣完。

在抱枕做完的那一天,黄家马车嘎然而至,不由分说的将柳絮请上了马车,车夫一脸的肃然,跟死了亲娘老子差不多。

柳絮心里一突,暗叹不好,黄家布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是月华流苏裙被人仿制了?还是贞节裙不被女子们所接受?亦或是......

到了正德大街,只见文绣坊与黄家布庄之间的马路上,搭了一个如戏台子似的台子,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将黄家布庄的门口都堵了个结结实实。

十个窈窕女子,头上戴着幕离,身上穿着色彩靓丽的衣裳,在台上飘然而过,余香缭绕,美不胜收,将台下一干男子的眼珠子都勾了去。

黄旺财就在一楼的门口,看得眼睛发刺 ,心里发恨,却又无可耐何。

见柳絮挤了进来,脸色不悦的一挥袖子,当前领路,进了一个雅间,阴暗着脸道:“你瞅瞅!我就说前几日一起展示,你偏不听。不仅月华流苏裙给他人做了嫁衣,陪了银子。就连现在,文绣坊也有样学样,请了十多个妙玲女子展示衣裳。”

柳絮这才知道,这台子是文绣坊搭的,乍一开始还以为是黄旺财搭的呢,毕竟先入为主,前些时日是黄家布庄先弄的邀仙台,这文绣庄是有样学样,抢人眼球,要夺了邀仙台的新鲜。

“月华流苏裙怎么可能赔了银子?”柳絮惊疑问道。

这月华流苏裙,仅上面的珍珠就有一百多颗, 虽然成色差强人意,但衣裳卖一百两银子还是可以的,怎么可能一分没赚到?

黄旺财的脸顿时耷拉下来,一脸苦相道:“被县太爷拿走献给县主了,我总不能到县衙去向县太爷鸣鼓伸冤讨银子吧?”

柳絮的眉头顿时皱成了山川,民不与官斗,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尤其是古代,想斗也斗不过。

县太爷如此不顾脸面的下手,文绣坊又大张旗鼓封道搭台子,甚至出动二十多个捕快维持治安,说没有文家背后搞鬼,柳絮打死也不信。

一个捕快被围观的人们挤得险些栽倒,怒骂道:“滚开,一个个赶着去投胎怎的,小心弄坏了本捕快的衣裳......”

柳絮眼睛登时一亮,低声问黄旺财道:“黄东家,咱这江阴县一共官差多少名?监狱里的犯人多少名?”

黄旺财不明所以,沉吟了片刻道:“全县大约有捕快三十多人,狱卒二十多人,犯人嘛,怎么着也得上百人吧,怎么了?”

柳絮手指打了个响指,开心道:“黄掌柜,有道是拿人家的手短 ,你不好去向县太爷讨银子,却没说不可以要特许经营权,比如说,将每年做狱卒衣裳和犯人衣裳的活计要过来,一件就算是只赚五文钱,一百五十件就赚了七百五十文钱,就是七两半银子......”

黄旺财的脸阴得更厉害了,冲着柳絮翻了一记白眼儿道:“我的月华流苏裙,是想卖百两的。”

柳絮点了点头道:“但是你的成本绝不超过五十两。”

“那也比七两半银子多得多吧?!黄某做了一倍子生意,可不是轻易三言两语就会被人诓住的。”

黄旺财满脸的与俱荣焉,这辈子,他最骄傲的事儿,就是该花的银子绝不手软,不该花的银子,一个铜板也休想从他的手缝儿里抠出来,自己,精着呢。

柳絮扑哧一声乐了,点指着黄东家道:“亏得四邻八舍的都说你会算计,就是这样会算计的?”

这定制的捕快服和犯人服属批量生产,款式松挎,技术含量不高,利润单薄,又是从官家手指缝儿里抠利润,最关键的一点是后打珠拨付。

如文绣坊这种大布庄,嫌弃做狱卒衣裳染上了晦气;

不起眼的小布庄,又怕身单力薄,后期被官家吞了银子,所以这若大的体量生产定单,竟如同鸡肋般无人争抢。

柳絮拿过了小二哥的算盘,在上面边拨拉着边叨咕道:“一年捕快的衣裳,最低要分春秋服、夏服、冬服,五十名捕快狱卒,冬服贵些,夏秋服和夏服便宜些,每季三套算共赚三十文,五十人的十五两银子。”

柳絮将算盘清零,又重新拨拉着算盘道:“江阴县有一百间牢房,算是平均入住犯人七十名,真正犯了秋后问斩等死罪的,一年不到十名,其他均是偷盗、欠税、打驾等小罪,给官家使了银子就能出去,就算是每十多天出一批,一年出三十批,一年需犯人衣裳一千八百套,一年下来,一套算赚五文钱,最低能赚九十两银子。”

黄旺财眼睛眨了眨,本来就擅长算计的脑袋迅速运转了起来,啧啧叹道:“你倒是比我算得精,竟真的算出了一百两银子,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这绣娘都是一等一的绣娘,若是被这些个粗浅的活儿给占了时间,我拿什么击挎文绣坊?”

柳絮瞟了一眼黄旺财,笑道:“你也说了,这些个衣裳粗浅,你也可以找普通的村姑村妇来做,妇人们做的最多的就是针线,这点儿活应该手拿把掐。”

黄旺财眉毛眼睛俱都皱在了一起,心疼肉疼道:“本来利润就不高,又要分给这些村姑村妇,赚的钱就更少了。”

柳絮不满的瞟了一眼犹不知足的黄旺财道:“贪心不足蛇吞像,你哪里就亏了?县主穿了黄家的衣裳,还愁富家小姐们对黄家布庄不趋之若鹜?没向县太爷要银子,县太爷以后能明目张胆的联合文家欺负你,若是以后处得关系好了,说不定反过来帮你对付文家,眼光要放长远点,别把钱算到骨头里。”

黄旺财心里有些被柳絮说得松动了,抬眼又见文家表演台前蜂拥的人们,心里又有些不落底了,指着对面努了努嘴道:“做犯人的衣裳毕竟是晦气之事,虽然有利可图,却实在上不得台面,还得做些好看的衣裳才是正经。你瞧瞧,这些人都被文家台子招了来,可如何是好?要不然我们也搭个台子,将剩下的九套衣裳展示了?打对擂?”

柳絮轻眯了眼,看着街面热闹的场景,显然文家是从黄家的邀仙台上得的灵感,找些漂亮姑娘穿着衣裳吸引人眼球。

第七十八章 残暴的李文生

看着几乎堵了整条道的台子,柳絮心里有了一番计较,压低声音对黄旺财道:“黄东家,文绣坊摆的台子,离黄家这样的近,看热闹的百姓,估计脑袋也分不清、也不想分清是文家还是黄家搞的噱头。你只告诉我,台上展示的衣裳,咱黄家能不能做出来?”

黄掌柜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胸脯道:“贞节裳是抄袭咱家的款式,其他的也都是文家从京城抄回来的流行样式,咱铺子也做过呢,绣娘们都会。”

柳絮眼睛弯成了月芽儿,低声道:“黄东家,你让绣娘们拿着衣裳小样图册和尺子,去人群里分发,有意愿做衣裳的直接量体裁衣。切记,只在道北,不上道南,让文家说不出什么别的来。”

黄东家先是一怔,随即嘴角上扬,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文家费尽心机的花钱请人搞噱头,柳絮只派了几个绣娘过去,发几张标有黄家布庄标志的衣裳样册,又热情的招呼客人。

老百姓傻傻分不清,还以为这台子、这表演,均是黄家的安排。

黄家不花一个铜板,就将其窃为己有,没有卑鄙,只有更卑鄙!

如此一来,不气死文家,也得恶心死文家。

黄旺财大嘴一咧,笑得见牙不见眼, 对屋里面喊了一声道:“李大个儿,李大个儿!把那五花布和新进的布料搬出来,咱有得忙喽!”

屋内一人应承下来,伸手一环,一下子竖着抱起五六匹布,遮住了眉眼。

在放下布匹之后,李大个儿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让柳絮倒抽了一口冷 气的是,这个“李大个儿”,竟然就是李家大郎李文生!!!

柳絮脸色如墨,淡然问道:“黄东家,原来的两个小二哥呢?”

黄东家似捡了多大便宜似的笑道:“这人不要钱,只求赏口饭吃,做活还卖力气。他来了以后,原来的那两个,让我给打发走了。对了,他说他是河西村的,离你们柳河村不远。”

这李文生定是怕说和柳絮一个村子的,惹得黄旺财生疑, 便说了他原来村屯的名字。

柳絮皱起了眉头道:“黄东家,这小二哥是一家店的门面,得会说会聊,还得会算帐,这人虎背熊腰的,算错了帐不打紧,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个有权势之人,就得不尝失了。”

黄东家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所以,以后你得常来帮着算帐了......”

柳絮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真是应了那句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总不能说,自己与李文生八字不合吧?

柳絮一脸不开晴的看着李文生,李文生却一反常态,身上的戾气减少了许多,对黄旺财,甚至有些谄媚的成分,让柳絮大为惊叹,以为李文生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

按照柳絮的方法,果然有不少不明就里的姑娘们到黄家布庄来量体裁衣。

柳絮不会做衣裳,自然也不会量体裁衣,只能按绣娘所说的将姑娘们选好的布料,按要求裁成刚好做成一套衣裳的大小布块。

李文生也在裁布,间隙里凑到柳絮面前,挑衅的挑了挑眉毛,低声道:“躲到黄家又怎样?以后还不是和我低头不见抬头见?!黄旺财知道你我住相邻的村,定会同意将我捎了回去,长此以往,你嫁也得嫁我,不嫁也得嫁我?成亲以后,你让我入奴黄家便入奴黄家,你让我替你赎身,我便刀架着黄旺财的脖子也让他放了你。从此以后,咱妇唱夫随,可好?”

柳絮心里己跌至谷底,看李文生干活如此熟稔的程度,李文生应该来黄家好几天了,这种只吃饭、能干活儿、还不要工钱的人,自然颇得黄小抠儿的青睐,不可能为了自己的三言两语编排就轻易赶他走的。

可是不赶他走,就如同自己被破裤子缠了腿,以后想甩也甩不掉了,村中人更会嘴上众说纷纭,自己嫁不出去不打紧,柳芽却不能受到影响。

柳絮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李文生,你既然那么喜欢坐黄家的马车,我就让给你坐好了,我天天花四个铜板,坐牛伯的牛车。”

柳絮不再理会李文生,默默的裁着布,脑袋里,则是电闪雷鸣般的想着甩脱李文生的办法。

只是李文生在身侧呆着,总觉得自己脑袋一团糟,心里如遭油烹,度秒如年。

心里烦乱的去帮绣娘们量衣裳,挤到一个三十多岁绣娘身前,压低了声音道:“方婶子,文家可发现异样了?”

方婶子微微一笑道:“俺们几个都听东家的话,全在黄家的地界揽活儿,绝不越界,有很多姑娘都是瞧着小样,一传五,五传十主动走到北边来的,任文家吹胡子瞪眼也找不出茬口。”

柳絮点了点头,正要回转身,文家二公子文强,从文绣坊迈步走了过来,站到黄旺财面前,一脸蔑视的看着黄旺财道:“真是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这手段多了不少。”

黄东家畅快的一笑,向文强敷衍的拱了拱手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文家绣坊指头缝儿里溜出来的小生意,文二公子财大气粗,又怎会放在心上?幸好这京城流行的样式,我的绣娘们都会之皮毛。”

皮毛你个头!文强恨不得将黄旺财这张欠揍的脸给打扁了,以出心中一口恶气,奈何巡街的捕快在这儿,围观者甚众,自己总不好明目张胆的欺负黄家吧?怎么着也得掩人一下耳目,免得授人以柄。

文强强压住心中怒火,脸如四川变脸一样,由阴转晴,一脸和气,缓然拱手道:“黄东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文强斜瞟了一眼柳絮,昂首阔步的回了文家!

柳絮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文强看向自己的眸光里,满满的贪婪与厌恶,文家,不会是打探出了自己的底细了吧?莫不是文家在黄家安插了眼线?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

如此这般,自己将全面陷入被动,前有李文生、后有文强,上有黄旺财,下有奴隶的身份,简直是四面楚歌、腹背受敌。

柳絮倒抽了一口冷气,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文强那张不阴不阳的脸,发出瘆人的笑,如同夜枭。

如此心不在嫣的熬到了下晌,柳絮匆匆回屋,换了衣裳,连抱枕的价格都忘了与黄掌柜详谈,便急匆匆的坐着马车往家赶。

如李文生所说,黄掌柜果然答应了他与柳絮同坐一乘马车回柳河村,好在黄旺财知道礼术,千叮咛万嘱咐车夫马三,让李文生只能在车辕上坐着,不准私进车箱之内。

对于黄旺财这样的安排,柳絮总算长舒了一口气,能够避免和李文生面对面,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李文生满口答应了,一路上都坐在车辕上,与马三侃侃而谈,好不热乎。

马车正嘚嘚前行,柳絮在马车车厢内昏昏沉沉,只听得后方几骑快马飞奔而至,马三自然的将马车往路边靠了靠,岂知那几匹快马飞啸而过之后,到了前方又拨转了马头,马儿咴叫一声,拦在了马车之前。

看着八个人蒙面黑衣的装束,马三心里咯噔一下,哆嗦着声音道:“各、各位好、好汉爷,小、小的几人都是穷人,出来替主家办事,身上只有十几个铜板,爷不嫌弃尽管拿去;这马是去年刚壮年的儿马,好汉也可拿去当个脚力,只要不伤了我三人的性命。”

带头一人似被人掐着喉咙,逼仄着嗓门假笑道:“你倒是个乖乖识趣的,这铜板,爷要得,马,爷要得,车厢里的女人,爷也要得,去,抢人!”

十几匹马蜂拥而至,如洪水般直接涌向马车,李文生抢过马三手里的马鞭,直接扫向冲过来的众人。

马三则吓得一瘫,回身将柳絮从车厢里扯了出来,解了马缰绳,让马跑开,二人则如泥鳅般钻到了车厢底下,躺避着刀光箭影。

马三伸手从发髻里抽出一对铜筷子来,一只拿在手里,一只递给柳絮,见柳絮不明所以,压低了声音道:“俺经常赶车,风餐露宿不说,还时常有危险,俺婆娘是个蠢笨的,给俺上铜匠铺子打了一幅半尖头的铜筷子,非也让俺插在头发里,即能当筷子,遇到危险又能当匕首,你是个女娃子,用得上。”

马三意味深长的话,柳絮岂会不明白,马三哪里是让自己防身的意思,分明是暗示自己,这个尖筷子,可以在最后的关头,用来自杀。

一个女娃子,落在一群男匪手里,哪里还有好下场,不如一死来个解脱。

一向木讷的马三,竟然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柳絮不由一阵感动,笑道:“马三哥,你别担心,我认得这李文生,他可不是软杮子任人拿捏,你这筷子怕是用不上了。”

二人齐齐看向外面战况,只见此时的李文生,手里不知何时抢过了一把大长刀,如下山的猛虎般,冲进了野狼群,一顿嘶杀怒吼,眼睛都是赤红赤红的,即使对方下跪求饶,仍旧如同杀红了眼一般,一刀砍将下来,那求饶之人立即身首异处。

柳絮吓得忙闭上了眼睛,心脏停跳了好长时间,忘记了呼吸。

没有凶残,只有更凶残,以前她所见到的李文生,只不过是冰山的一角,待看清了这庐山真面目,只后悔自己为何不是个瞎子。

第七十九章 你们都欠我的

不知是李文生太过彪悍,还是这些山匪太过软弱,不出一会儿,除了带队的那人骑上了马逃跑,其余众人皆丧命于此,七具尸首,俱都残缺不全,血肉一片。

李文生向马三招了招手,马三连站了三次,都没能从车身下面爬出来,腿肚子都是转了筋的。

柳絮深吸了几口空气,硬着头皮扶着马三站了出来,努力云淡风清的道:“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马三恍然,忙学着柳絮的样子道谢,只是声音明显颤抖着,腿也打着摆子,心中更是巨浪涛天,完全没想到,接触了好几天的憨实汉子李文生,竟是个这样一个瞬间要人命的悍人。

李文生皱了皱眉头,踢了踢脚边的一具尸首道:“这些人天还没黑就出来劫道,不是初来乍道不懂规矩的,就是冒充山匪拦路抢劫的,依胡知县胆小怕事又见缝揩油的性子,说不定为了浇熄山匪的怒火,反而拿咱们给山匪祭了旗。”

马三与柳絮面面相觑,觉得也只能先这样处理,否则,七条人命,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解决得了的。

见二人同意了,李文生对柳絮道:“絮儿,天还没黑透,离柳河村也不算太远,你自己先往家走,我让马三老弟帮我先埋了尸首。”

柳絮默默点了点头,自己吓得浑身脱了力,留下也只能帮倒忙拖后腿,便自行往柳河村方向走。

走着大约半柱香的功夫,低头看着手里紧抓着的铜筷子,想起马三对自己说他婆娘时即温暖又骄傲的神情,觉得自己好像小偷一般,又转回身往回走。

越临近,声音越静寂得吓人,头顶一阵夜枭鸣叫,吓得柳絮一哆嗦,本能的一猫腰,隐身在路边的草丛中,向树林边望去。

只见李文生在旁边指点着,马三矮下身,将破碎的尸首一点一点儿的搬到深坑边,扔了进去。

直到扔下最后一具,马三不自觉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将凌乱的发髻重新挽了起来,用钗子一穿固定,柳絮不觉莞尔,这定是马婶子的那只集钗子、筷子和武器于一身的家伙了。

柳絮站起身来,想要走过去会合,脚步却如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呼啸的风,如一把把钢刺刺进了心中,实在不敢想信自己所看到了一幕。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柳絮清晰的看到,李文生提起了钢刀,在马三面前挥了一挥,马三便如破了气的皮球般萎靡下来,直接栽进了他亲手挖的尸坑中,与那几个匪徒一起,葬在了一处。

李文生弯下腰,用钢刀熟练的掘土埋坑儿,气定神闲的将上面踩实踏平,铺了一层腐叶,若不是柳絮亲眼所见,这里,任谁也看不出曾是一个杀人与埋尸的所在。

忙完这一切,李文生便匆匆向柳河村方向而去。

柳絮跌跌撞撞跑到葬了马三的土坑所在,上面已经平得不能再平,与别处普通的土地,没有丝毫的不同。

泪水如绝了堤般的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她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为什么李文生在马三答应了不说出去之后,仍旧杀了他灭口。

她甚至怀疑,若不是李文生对自己还抱有一丝幻想,会不会将自己也如切萝卜一般切碎了,葬在了这土坑之中。

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恼他,总有一日,他会彻底恼羞成怒,将自己切得粉碎。

柳絮脑子里若被灌了浆糊般,跌跌撞撞的跑回柳河村,天色己是昏暗不清了。

到了村口老树下,一条影子一闪而至,吓得柳絮“啊”的一声尖叫,那黑影子迅速欺身而至,伸手捂住了柳絮的嘴巴,低沉着声音不悦道:“鬼叫什么?大晚上的你想将全村的人全都招过来?知道咱杀了人?”

柳絮的心再次狂乱的跳了起来,声音大得几乎要震聋自己的耳朵。

这影子非是旁人,正是刚刚杀人如切菜的李文生。

柳絮可以笃定,自己从今以后,再见李文生,绝对不敢像过去一样,自以为是的耍小聪明,甚至偶尔亮出自己的小爪子反击一番。

自己跟李文生,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相当于三岁的孩童对成年男子,完全没有可比性。

不能慌,不能慌,绝对不能慌,绝对不能让他看出丝毫的破绽来。

可是,双腿却是不听使唤的打着摆子,眼色里也充满了恐惧,连柳絮都暗恨起自己的没用。

柳絮索性不再抵制自己的恐惧,反而挤出几滴眼泪,状似受到极度惊吓道:“我,我害怕......我回来的时候,路上黑忽忽的,一条黑影子闪过,吓得我趴在草丛里一动不敢动,直到那黑影子走了,我才往家跑,然后就碰到了你这条黑影子,吓得我的心都跳出来了。”

“黑影子?”李文生的眉头皱成了山川,莫不是那逃跑的匪人?

柳絮见李文生半天没吭气,忙解释道:“那黑影子不是人,是四条腿的畜牲,我猜想不是狼就是髭狗。”

李文生听得“黑影子是畜牲”一句,分外的别扭轻轻答了一声“哦”,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低沉着眼道:“我送你回家。”

柳絮忙摇了摇头,眼里泛着泪花,固执的摇了摇头,楚楚可怜的看向李文生道:“文生哥,现在村中之人都说我的闲话,害得娘和柳芽、柳毛都跟着抬不起头来,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吧,要知道唾沫多了也能淹死人,影响了娘亲和柳芽的名声,我百死难以恕罪。”

李文生的眉头再度深深的皱了起来,明显有些不耐烦,但听着柳絮第一次不再直呼其名,而是改称为了“文生哥”,心里头又说不出的舒服,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柳絮展颜一笑,飞快的跑向了家中。

在李文生所不见的面色里,柳絮己是冷若冰霜,心中更加坚定了远离李文生的决心。

与李文生接触,无异于与虎谋皮,谋个不好,就要小命呜呼。

与其硬碰硬,不如转变战术,好在,黄旺财给了自己半年缓冲的时间。

最主要的是,李文生宁可屈尊去黄家做苦力,而不是硬抢硬扛,可见他对官府还是有些投鼠忌器的。

李文生嘴角轻轻上扬,低喃道,她管我叫、文生哥......

......

第二日天不亮,柳絮就发起了高烧,嘴里胡乱的说着什么“对不起”之类的浑话。

柳絮一直是家中几人的主心骨,这一倒下来,柳芽顿时慌了,急忙跑到柳家找刘氏,刘氏急得将做了一半的饭扔下,急忙去请花郎中。

周氏一见刘氏撂了挑子,气得破口大骂,挥手将拄着的烧火棍扔了过去,烧火棍被刘氏用手腕一挡,滚到了一边,刘氏连停都没停,仍旧奔了李寡妇家。

周氏大骂了一句“丧门星”,无可奈何的招呼宋氏去做饭,宋氏将嘴里的一把瓜子皮一起吐在了地上,阴阳怪气道:“娘,这偏向也没有这个偏向法,我是老柳家的大儿媳妇,按富贵人家的说法,是嫡长媳,儿子又有出息,进了文昌书院,这活儿,我定不会干的,你还是找那些个吃闲饭的吧。”

宋氏向柳翠红所住的屋子方向啐了一口,一拧身回了屋,将门“啪”的一声关得结结实实。

周氏气得好一阵恼火,要去找二房和四房,陈氏和乔氏一人端着一大盆的衣裳转了出来,乔氏嘴大舌长,开门见山的对周氏道:“娘,大嫂说的可不全是错的。翠红两口子在这住、在这吃,我们没说个‘不’字吧?但总得有点深沉,不能懒得屁股眼子上跳大蛆,啥活儿都让嫂子干吧?她女婿一辈子不起炕,我们当嫂子难不成一辈子帮着她洗衣裳、做饭?”

二人一脸不开情的搭着伙洗衣裳去了。

周氏被怼得一肚子火,却是发做不得,这三个儿媳妇,说的也都不是二五眼子的话。

这柳翠红,真真的是太懒了,不做饭,不收拾屋子,连衣裳都不洗,过去欺负香草,香草走了,就让嫂子洗,这嫂子能是那样好拿捏的,只李文武受伤次日给洗了,后来就从来没帮过。

周氏心头的气发不出去,便冲进了柳翠红屋里,炕头,躺着腿伤还没好利索的李文武,炕稍儿,躺着一脸死灰相的柳翠红。

见周氏进来了,柳翠红翻着死鱼眼睛问道:“娘,饭做得了?咋没端进来?”

周氏气得抄起炕稍的扫帚疙瘩就打向了柳翠红,破口怒骂道:“我这一辈子劳碌命,咋就生出你个懒玩扔儿!你汉子瘸了瘫了,你也跟着瘸了瘫了?马上给我下炕,做饭洗衣裳去!!!”

柳翠红眼睛顿时泛了红,歇斯底里的怒吼道:“这事儿能怪我?不是你们贪了银子,将我给卖了,卖个好的我也认了,卖个四六不懂的浑不吝,现在又成了瘫子,我这一辈子就是被你们给毁的,你们都是欠我的,欠我的!!!”

柳翠红抢过周氏手里的扫帚,一把扔向的炕头,扔到了李文武的伤腿跟儿上。

因为李文武伤的是大腿根儿,整条腿动不得,被扫帚打了个正着,泛起了一层的黄脓。

李文武从梦中疼了过来,见娘两个争个急哧白脸,忙做和事佬道:“娘,翠红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嫂子们多担待担待。等我的腿伤彻底好了,上山多打些猎物,给家里改善改善伙食。”

柳翠红却丝毫不领情,将头一扭,不想看窝囊废似的躺在炕上的丈夫,心里的火气更是一拱一拱的往上串。

周氏没好气的答道:“不爽利?不爽利这吃喝可一样没落下,原来有香草帮称着,现在香草不在了,总不能让我老婆子帮你洗衣裳吧?起来,别屁股发沉,成天窝在炕上趴窝。”

周氏伸手要去扯柳翠红,柳翠红一见老娘动了怒,要将她从炕上扯起来,干脆捂着肚子,唉唉的叫着,吓得李文武忍着疼坐了起来,一脸关切道:“媳妇儿,媳妇儿,你咋了?莫不是,莫不是真的有了?”

周氏也顿时没了底气,忙寻了柳长潭去请花郎中。

......

第八十章 懒婆娘柳翠红

柳长潭到了村口,恰逢刘氏正领着花郎中进村,准备去给柳絮瞧病。

柳长潭伸手一下子扯住花郎中,不由分说的往柳家老宅里扯。

刘氏一见红了眼,急道:“絮儿病得浑身发烫,昏迷不醒,满嘴胡话,得先去给絮儿瞧病。”

柳长潭翻了一记白眼道:“三嫂,咱娘说过的话你当耳傍风不成?柳絮已经是黄家人了,自有黄家人去管她死活,你若再偏袒外人,小心娘将你一起赶出柳家!”

刘氏的心里顿时如被刀子割了一般,絮儿不管姓黄姓柳,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怎能不心疼?

刘氏骨子里的轴劲又上来了,大为光火道:“若絮儿是外姓人,翠红也是外姓人!须知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柳长潭一听急了,猛的拉过花郎中,由于劲力太大,将花郎中拉得一个踉跄,险些栽进他怀里。

柳长潭仍不松手的紧紧抓着,气恼道:“三嫂,柳絮被卖入黄家,和咱就是两方世人!翠红不一样,她嫁出去也是我嫡亲的妹子,你嫡亲的小姑子,岂是絮儿那个外姓人能比的?”

刘氏红了眼,哪里管什么男女大防,用力扯住花郎中的另一条袖口,将花郎中又扯回了一些,嗔道:“不管姓什么,絮儿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你哥长河留在这世上的骨血,你不管她死活,就不怕你三哥从坟里出来找你算帐?”

一听死去的三哥的名字,柳长潭吓得手一松,花郎中的身子又被刘氏扯过去了一些。

柳长潭醒过神来,心下发狠,又下了力气扯花郎中,嘴里懊恼道:“我不管,花郎中就是我的!!!”

刘氏扯不过柳长潭,却怎样也不肯放开花郎中,连同花郎中一起,被柳长潭拖着走了好几步,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哭道:“柳长潭,你这样卖力气和我抢郎中,你根本就不是关切你妹子,你就是怕李家的子嗣有了闪失,怪罪你们老柳家没照顾好!你们都是胆小鬼,不配称为爷们!!!”

任刘氏如何哭喊,柳长潭就是狠下心不撒手,花郎中的身子,前边被柳长潭扯着,后边被刘氏拽着,浑身都要散了架了。

心中不由气急,恼恨道:“谁不撒手我就不给谁瞧病了!!!”

柳长潭和刘氏同时松了手,害得花郎中身子一偏,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唉唉的叫着。

缓了半天,花郎中才蹒跚着站起身子,拄着老腰,看着两人道:“你们所说的病症我了解得也差不多了,我想个折中的办法,两不耽搁。”

花郎中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药道:“柳絮脑子发烫,定是受了风寒,你先将这药熬着退了烧,我先到柳家看看你小姑子,解了燃眉之急再去瞧你闺女。”

“柳絮不是她闺女,是江阴黄家的贱婢。”柳长潭没好气的答道。

刘氏瞪圆了眼睛,张嘴要还击。

花郎中见两人又要掐起来,站在二人中间,对柳长潭怒目而视道:“姓啥能怎的?能改变承了你三哥骨血、你三嫂十月怀胎的事实?你是咋当叔的?你再啰嗦两句,你妹子真要小产了。”

柳长潭这才想起花郎中已经答应了去柳家的事儿,不再多言,帮花郎中担着药箱回柳家了。

刘氏也急匆匆的拿着药先到李寡妇家,看着躺在炕上的闺女,惨白着一张小脸,身子瘦得跟路边的小野猫一样,心里对柳长潭乃至整个柳家更加的怨责,恨不得以身相代。

再说花郎中,随着柳长潭到了柳家老宅,刚在柳翠红面前露了脸,柳翠红就夸张的捂着圆圆的肚子,一幅忍着疼的模样。

花郎中连眼皮撩都没撩,慢条斯礼的从药箱中拿着枕腕等物事。

李文武好生着恼,怒责道:“花郎中,你快给俺媳妇瞧瞧,疼得这样厉害,是不是肚子里的娃有啥闪失?”

花郎中仍旧这才让柳翠红将手腕放在枕腕上,喃喃自语道:“你媳妇捂的不是怀娃子的地方。”

柳翠红尴尬的停了哀叫声,手僵硬的放在胃上,放上也不是,拿下也不是,脸色红了又红。

花郎中沉吟不语的把了半天脉,半天也没吭气。

李文武心如火燎,却发作不得。

若是在平时,对象不是郎中,怕是他早就破口大骂,摔东西揍人了。

好半天,花郎中才沉着脸色道:“恕老朽医术不精,诊不出喜脉。”

李文武一听慌了神,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紧紧纂住花郎中的手腕急道:“你,你再诊诊,俺媳妇儿嫁给俺已经好些日子了,身子胖了不少,肚子、肚子有些显怀儿了......”

花郎中被抓得生疼,脸色不悦道:“肚子大不一定是有了身子,也可是吃胀了肚......”

花郎中站起身来,鼻翼处嗅到了一阵难闻的气息,顺着气息瞟见了李文武被被子紧紧盖住的大腿,这大腿还是前些日子花郎中给包扎处置的,这味道......

花郎中脸色一变,将李文武腿上的大被掀了起来,难闻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中间夹杂着或臭、或腥、或骚、或靡的多种令人作呕的味道,那被子和褥子,不仅湿哒哒的,上面还粘着或黄、或红的各种腌臜的颜色。

这种境况,连久经医场的花郎中也不住胃里翻滚了半天。

花郎中平复了半天心情,将眼光移回李文武的大腿伤处。

包扎大腿的布条更是腌臜不堪,上面渗着或鲜红、或暗红、或黄褐的印迹,鼓起的形状,可以预见那伤口肿得像馒头。

解开布条,伤口更是触目惊心,被老虎咬烂的肉翻翻着,隐隐渗着黄色的液体。

裤子是半剪开的,为了重新处置伤口,花郎中费力将李文武翻侧了身,将裤子褪去,只见臀部两边已经泡得发红,两侧各长了一大块的褥疮。

花郎中气得胡子根根立起,周氏不在屋中,只能恼恨的大骂柳翠红道:“你这个婆娘是不是有外心要害自家爷们?外敷药不给换,身子不给洗,被子不干爽,虎骨给不给熬?说!!!”

柳翠红脸色一变,忙不跌的点了点头道:“虎骨天天喝,天天喝!我托柳树到县城医馆买的,根根是处理好的焙骨,从头一天晚上熬到第二天早晨,熬到只见骨头渣子不见骨,天天早上喝新鲜的虎骨汤!!!不信你问文武!”

花郎中的脸色这才缓了缓,恨铁不成钢道:“可真行,男人刚病了几日的功夫就起了褥疮!你三嫂照顾你长河好几年都从未起过褥疮,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医者父母心,花郎中心中也是气得狠了,若是想起李家彪悍的名声,也定不会如此的婆婆妈妈,絮絮叨叨。

说得柳翠红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恨不得马上钻进地缝儿里,从此羞于见人。

半天才撅着嘴反驳道:“俺、俺天天熬虎骨熬一宿,生怕熬过了或熬短了,天天白日困顿得不行。相公身子又沉实,我搬不动他,大哥二哥都不愿意帮俺,李家兄弟又不来......”

李文武见自己媳妇尴尬得不行,忙替柳翠红打了圆场道:“这事儿不怪翠红,是我躲懒,不爱动弹,以后我自己多动弹动弹就好了......”

花郎中摇了摇头道:“你可不能自己瞎动弹,尤其下不得炕,这骨头刚接上还没长好,长不好以后就真的废了。唉,老朽最看不得病人病着,你受一受累,你受一受疼,这些腐肉都得挖出来重长,要遭了大罪喽!”

花郎中暗自摇头,一样受的伤,虽轻重不一样,但照顾的精细程度也差得太多了。

人家赵二刚也是一起受的伤,虽然是被熊瞎子拍在胳膊上,比被老虎咬在腿上轻了许多,但赵氏对儿子照料得精细,像对待自己的眼珠子一样,日日问诊,次次换药,寸步不离,连新婚的闺女回门都一推再推。

如今的赵二刚,早就活蹦乱跳的可以去抓野鸡了。

再瞅眼前这个,这个养病法,好人都要养成废人了。

花郎中拿出割腐肉的小刀来,瞪了一眼柳翠红怒道:“还不快准备开水和油灯去!?”

柳翠红只得灰溜溜去准备东西去了, 心里却是将花郎中骂上了千遍万遍。

忙完李文武的伤,花郎中摇着头哀叹着去了李寡妇家,远远的,刘氏己在院门口翘首以盼了。

进了屋,花郎中看着炕沿上放着的空药碗,嗅着刘氏嘴里残余的药味儿,暗暗赞许,心道,还得是亲娘照看着才精细,这刘氏显然已经将药熬好了,因为翘不开柳絮的牙关,如母鸟对雏鸟般嘴对嘴喂的。

花郎中探了探柳絮的额头,有些烫;

翻了翻柳絮的眼皮,眸光不甚至凝聚;

嘴里嘟嘟喃喃的不知说着什么胡话。

花郎中从药箱里再度拿出些散药来,用小称子一样一样的称着药,双包成了三包,半天也不曾言语,害得刘氏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落底。

花郎中看出刘氏急切,不急不徐答道:“长河媳妇不必着急, 刚刚吃过了风寒药,夜半里就不会这样烫了,也会发出一身的汗来。只是柳絮不仅仅是风寒,有些惊厥的症状,我给她加些压惊的药。”

刘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心里万分的愧疚不矣,都怪自己不能在闺女身边照看着,否则哪能被吓得惊厥呢?定是柳絮带着弟弟妹妹单独住着有些害怕。

第八十一章 劝说刘氏离家

不知何时,柳絮幽幽从梦中醒来,刘氏那张关切的脸直接印入了眼睑,眼睛已经哭得红肿,脸上的皮肤像是皴裂了一般的晦暗。

见柳絮醒来,惊喜的探了探柳絮的额头,见已经不烫了,努力绽放了一个笑脸道:“絮儿,你总算醒了,吓死为娘了。”

听到说话声音,本来合衣趴在一侧的柳毛和柳芽俱都睁开了眼,拉着柳絮的手,说不出的欢喜。

刘氏转进伙房,端出一碗小米粥来,似哄着婴孩儿似的对柳絮道:“这粥一直放在锅里温着,不烫也不凉,喝着刚刚好。”

柳絮软糯的笑道:“好,娘,你喂我好不好?”

刘氏不觉莞尔,笑道:“这么大了还欻贱儿(撒娇)?行,娘喂你,喝完了可得倒倒汗,不能再踹被了。”

柳絮乖巧的点了点头,努力忽视掉刘氏手臂上的一道红凛子,故做愉快的喝着粥,状似无意的说道:“娘,天已经大黑了,你快些回去,免得我奶找你的晦气。”

刘氏慌忙摇了摇头道:“不行,决对不行,照顾得不好,小病也得变成大病,我要留下来照顾你,直到病好了再回去,你奶总不能不要脸面的来捆我回去。”

柳絮心里听着熨贴,却了解柳家那群人的性子, 各个欺软怕硬,现在不会说什么,待刘氏回去了,周氏定会免不了好一顿搓磨;两个妯娌更免不得冷嘲热讽。

现在的刘氏还是柳家人,自己凡事要多多为刘氏考虑。

刘氏的性子一向温和,除非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了才会变得很轴,如上次拿刀砍门,也如现在,任柳絮怎样劝,刘氏说啥也不回家,定要等柳絮病好了再走。

柳絮心下狐疑,生怕柳家人又扯出什么幺蛾子来为难刘氏,一脸担心道:“娘,是不是柳家人为难你了?莫不是因为没了子嗣,逼着你改嫁换聘礼?”

刘氏赶紧捂住柳絮的嘴,本能的四下里瞧瞧,这才压低的声音道:“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胡说什么?你奶没逼我改嫁,我不想回家,是怕柳芽和柳毛俩个孩子照顾不好你,反而病大发了。”

能让刘氏死活留下来照顾柳絮,这事儿还得感激花郎中,给柳絮瞧病的过程中,老郎中义愤填膺的将柳家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对刘氏讲了,叮嘱她定要照顾好柳絮,兔得小病变大病。

花郎中不是嘴碎之人,只是刘氏本就是柳家的媳妇,他以为刘氏是知道实情的,于是气不过,嘴上念叨念叨,以发泄他的医者仁心,以及对柳翠红行事的极度厌恶。

这才竹筒倒豆子,小到屋里腌臜不堪,大到不给外敷用药,分毫不差的说给刘氏听了。

显然,花郎中对刘氏有着天大的误会。

刘氏虽住在柳家,但柳家人只当她是奴才,相当于边缘人,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遇事从来不与她相商。

而且刘氏住的是下屋,与周氏和柳翠红所住的正屋隔着几十米远,最关键的是,李文武是外男,天天卧榻,她一个做嫂子的自然得避嫌,离得越远越好。

可以说,柳翠红的所做所为,她是毫不知情的。

柳翠红本来不是个腌臜之人,相反,她自己的衣裳天天换洗,头发梳得溜光水滑,小脸抹得细腻干净,十指不粘阳春水,就跟县里养尊处优的小媳妇似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不愿意伺候李文武,尤其是去碰那些腌臜的东西。

没受伤时,李文武因为长年打猎,身上有股子天然的血腥之气,除了偶尔的亲热外,柳翠红恨不得离得他远远的;

受了伤后,李文武腿上的伤口跟小孩儿嘴巴似的翻翻着,看得她心里直泛恶心, 加之李文武重新接了骨,下不得炕,只能炕上解决一切所需,这就更加触发了柳翠红的晦气,恨不得将李文武扔到茅坑里去,有多远滚多远。

若不是有男女大防,柳翠红恨不得将李文武塞给她老娘和三个嫂子照顾,自己好躲个清静。

听了花郎中的话,刘氏惊得差点将下巴掉在了地上,自己也曾照顾柳长河好几年,天天挪动,夜夜擦身,除了周氏不拿钱,药没供上外,一样也没落下,直到柳长河死的时候,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褥疮也没有。

这照顾病人,还是照顾自己的男人,又是腿折的毛病----一大家子人吃饭的指兴,还有这样不上心的?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刘氏不想对着柳絮讲究自己的小姑子,但架不住柳芽嘴快,在老宅又没少受柳翠红的白眼和欺负,眉飞色舞的将花郎中的话学给柳絮听,一脸的幸灾乐祸。

刘氏嗔怪的瞪着柳芽,显然对柳芽的态度有些动气了。

柳芽尴尬的吐了吐舌头。

柳絮轻眯了眼,心里暗骂柳翠红是个蠢人,在现代时,女子若是嫌弃丈夫,还能来个离婚,重新打鼓另开张。

但这是古代,女子的命运,与夫婿命运一体、休戚相关,男子荣,则妇人荣,男子损,则妇人损,怎能如此糟践男人?

况且,这李文生的弟弟,挥刀就砍人的主儿,岂是随意能糟贱的?只怕她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吧?!

柳絮轻哧一声笑了,柳芽撅着小嘴道:“不许笑,虽然离开了柳家,但毕竟曾是咱小姑,传出去咱俩的名声也得跟着受累。”

柳絮心道,自己哪里有过好名声?

心里想着,脸上则不显,敛了敛笑意,意味深长道:“这事儿发生在小姑身上,我还真是不奇怪。”

柳翠红是周氏唯一的女儿,又是老来女,生的好看,在柳河村是上数的,周氏难免娇惯些。

加上她年纪小,稍大些能做活时,四个嫂子都已经过了门,丫头小子跟春天里的韭菜似的一茬一茬的拨起来,更轮不到她做活儿了。

前头被娇惯着,后头有人捧着,柳翠红便越发的眼皮往上撩,心心念念要嫁个读书人当官夫人。

事与愿违,被柳树和柳絮这么一搅和,鬼使神差嫁了个粗鄙猎户,还是个名声不好的李文武。

李文武三十岁了才娶上柳翠红这么一个漂亮媳妇,又继续娇惯着,让本来怕极了李家兄弟的柳翠红,好了伤疤忘了疼,越发的得意忘形,早就忘了自己是怎么被李文武强要了的,又是怎么被逼着嫁进李家的。

优越的环境,往往让人忘记了它的危险性,现在的柳翠红,就是游在温水里的青蛙,浑然不知,烧死她的火,已经熊熊燃起,只等着有人吹一把风,加速火势而矣。

柳絮心里的欣喜,比柳芽只多不少,时不时的给李家制造点儿麻烦,李文生自然就无瑕顾忌到自己了,自己也可以利用些时间,多赚些银子,即使没有与李文生抗衡的本事,逃跑时也好有个路资不是?

柳絮打定了主意,转向刘氏,身子软弱无力的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语气虚弱道:“娘,柳毛晚上睡觉夜夜哭喊着娘亲;柳芽每天做活累得粘枕头就着;我,一走在路上,总觉得马六儿会给我一闷棍,再也醒不过来。”

边说着,柳絮边啜泣着,还不忘向柳毛和柳芽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柳毛和柳芽早就将柳絮当成了小家的大家长,让她们往西,从不往东,让她们哭,她们绝不会笑。

收到柳絮的信号,二人几乎同时换上了一脸苦相,楚楚可怜的看着刘氏。

看着看着,柳毛干脆直接哭倒在刘氏怀里,肩膀一耸一耸的抽泣着,六岁的孩子,独自过继到柳家,即使柳长堤夫妇对他再视若己出,心里也会有万分的孤独和委屈的。

刘氏的心,被哭得一点儿缝隙都没有。

摸摸柳毛的小脑袋,心疼如割。

柳毛打小身子不硬朗,爱静不出屋,总是围在自己身边,晚上睡在自己身边;过继后,就再也没有长时间待过,害得自己的心,总是没着没落的,每每午夜轮回,总会梦见毛毛哭着喊娘;

抚抚柳芽的后背,心乱如麻。

柳芽从不多言多语,不苟言笑,在老宅里,被管得什么都怕,跟着柳絮离开后,脸上的笑容多了不少,也与同村的同龄小姑娘交起了朋友,现在更有出息,跟李寡妇学起了绣花,都能赚银子了。

最后拉过柳絮的手心,心酸难抑。

柳絮这半年可谓多苦多难,被马六儿打了脑袋,被李文生缠上,被秋家粘上,如今又卖进了黄家,每天风里来雨里去,这哪里是一个姑娘家,分明是个男娃子般,成天心心念念的就是给弟弟治病,养家糊口。

越想三个孩子越是不容易,越想愧疚越深,越想眼泪越多,如绝了堤的糊,汹涌而来,紧紧搂着三个孩子,说什么也不想撒手了。

柳絮见亲情触动了刘氏心底的柔软,趁热打铁道:“娘,我想让你离开柳家,和我们一起生活,你可愿意?”

刘氏抹了把眼泪,眼睛先是亮了亮,随即又晦暗下来,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奶不会同意的。”

这样一句话足以让柳絮开怀了。

柳氏说的是“你奶不会同意”,不是“我不同意”,这样,就足够了。

在过去,刘氏根深缔固的认为,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

经过几次交锋斗法,让刘氏早就看清了柳家诸人的真面目,心彻底寒了。

如今儿女均不在膝下承欢,自己已经没有了坚持的倚仗,还孤苦伶仃的留在柳家老宅做什么?受她们的气不成?

第八十二章 暴风雨将临

柳絮笑吟吟道:“娘,眼瞅着快要过年了,我们一起回外祖母家去看看?”

刘氏脸上现出一片喜色,随即黯淡了下来,尴尬的搅着袖口道:“你,你大舅母她......”

柳絮仍坚持着拉着刘氏的手道:“娘,我现在手头还有些银子,置办些年货,大舅母的脸色不会太难看,再说,就算是再难看,总不能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见吧?我已经好些年没见过外祖母了。”

刘氏鼓足了勇气点了点头,自己也已经六年多没见娘亲了,不管嫂子说的话如何难听,做的事儿如何的绝,总得去试上一试。

......

李文生手里提着野鸡,路过村口那棵大树,牛伯的牛车停在那里,十几个妇人从牛车上跳了下来。

见到李文生的背影,几个妇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两个胆大的,甚至眼睛瞟着李文生,手指头指指点点。

妇人说话的声音虽小,让人听不分明,但却像夏天里围叫在耳边的蚊子,碎碎糟糟的令人心烦。

李文生将耳朵支得老长,仍旧听不真切,索性放弃了,拎着野鸡就往李寡妇家奔来。

柳芽开了院门,听闻李文生知道柳絮病了,送了只野鸡来熬汤养病的,心里头千万个不乐意,不大想收;但又怕找的理由不中听惹恼了李文生,如木偶般杵在门口,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柳絮穿上了袄子,身子虚弱的走了出来,见是李文生,大大方方的让柳芽接过了野鸡,和颜悦色道:“文生哥,您向黄掌柜帮我告过假了?”

李文生点头道:“黄掌柜同意你不用回县城了,也雇了新伙计,只是,他让你在年前赶出些活计。”

柳絮笑吟吟的点头,她自然猜到了黄掌柜的意思,那日她将抱枕扔在了黄家,没来得及谈价钱就跑了回来,黄掌柜定是将那抱枕卖出去了,而且价格还不低。

黄掌柜不缺绣娘,缺的是新颖的花样子,自己画的卡通兔子样子新颖惹人爱,绝对独一份。

黄掌柜从商多年,自然不会漏了商机,定能举一反三,让自己在家绣十二生肖的另十一幅了。

黄掌柜是个商人,时时都会将利益放在最前面,即使他的马车没了,车夫死了,不忘的仍是怎样赚钱攒银子。

只是不知,这李文生怎样向黄掌柜解释马三之死。

不待张嘴问,李文生已经瞟了一眼身侧的柳芽,对自己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笑道:“东家让你年前绣出其他十一个生肖的抱枕样子来,还承诺,一个抱枕给你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这和自己最初说的五五分成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他给的是一只抱枕样品的钱,而柳絮说的是所有卖出的抱枕,这差别可是千倍万倍,甚至更多。

柳絮没有反驳,似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幅感恩待德的模样。

心里则笃定,这黄旺财,也不是个可靠的人,以后自己也要藏着心眼儿,即不能毫无作为,让他认为自己无用,被别人撺掇着将自己当做弃子;又不能太高调,惹得文家注意,再行刺杀行动。

在村中绣绣品,赚些小钱,糊口还是可以的,至于其他的钱,只能绕开黄家以外再谋算了。

李文生自然不知道柳絮与黄旺财达成的协议,只以为柳芽和李婶子的绣活好、样子好,卖到黄家布庄的钱,比卖到别家布庄高得多。

柳芽显然也乐开了花,回转身去告诉李寡妇去了,一幅心急火燎的样子。

待柳芽走远了,李文才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对黄旺财说,劫匪可能是文家的人,说他们放了狠话,以后见一次劫一次。黄东家这才同意你不必回县城,我隔三差五的帮你跑跑腿送样子、讨主意就成。”

柳絮点了点头,这黄旺财人够精明,胆子却委实不太大,又总是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缺乏果断力,这也是文家这些年一直骑在他身上欺负的原因之一。

柳絮不再纠缠于此事,反而看着李文生一脸难色,多次张嘴,却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害得李文生等了半天也没等出柳絮一名话来,心下狐疑道:“絮儿,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柳絮慌忙的摇了摇头,满脸都是对刚刚欲言又止的懊悔。

李文生脸色不悦,沉着脸道:“絮儿,咱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我什么性子你也知道,最恨别人瞒我、骗我,你有一说一,莫要吞吞吐吐的,和那些个背后嚼舌根子的妇人的一般惹我心烦。”

柳絮叹了口气道:“文生哥,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能说,这关系到柳家一门的名声,这话不能从我嘴里说出来。你、你还是去问别人吧,现在村中不少人知道这事儿。”

说完,干脆将李文生关在了门外,再看门后的柳絮,如偷袭了猫儿的老鼠,嘴角微微上扬,弧度越来越大,直荡到了心底,心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脑中正想象着柳家与李家即将到来的鸡飞狗跳,柳芽二次提着那只鸡跑了出来,迟疑道:“大姐,这只野鸡,是像皮帽子一般扔了,还是我给送回去?”

柳絮耸了耸肩,无所谓道:“炖了。”

“啊?”柳芽惊得睁大了眼睛,她明明记得,全家没有一个人喜欢李文生,尤其是大姐,提起李文生满满的火气。

自从生病以后,对李文生的态度却是来了个大转弯,从直呼其名到温和的叫起了文生哥,从把收到的帽子胡乱的扔了,到现在竟然炖起了野鸡,莫不是大姐见反抗不了,决定从了李家?

柳芽急切道:“大姐,你不会,不会是答应了李大郎了吧?他、他.......”

柳絮抚了抚有些语无伦次的柳芽的小脑袋,微笑道:“傻妮子,莫要胡思乱想,尖利的刀子竖在那儿,我们总得避其锋芒,曲线救国,这不是胆小,而是策略。”

柳芽心底仍不放松,一脸担心的看着“胡言乱语”的大姐, 似下了偌大的决心道:“大姐,二刚哥不怎么怕李大郎,你、你嫁给二刚哥好不好?”

柳絮仍旧摇了摇头,拉着柳芽进了屋,转换了话题道:“芽儿,我们还是和李婶子研究研究绣十二生肖抱枕的事吧,全下来能剩下不少银子,年前就可以去拜会外祖家了......”

柳芽正是学习绣花的兴头上,又听说能赚一大笔银子,立即如被打了鸡血般,充满了战斗力,磨拳擦掌准备大刀阔斧的开绣了......

......

从柳絮处出来的李文生,则是被柳絮的话绕得一头的雾水,联想到刚刚妇人们对自己的指指点点,李文生心里越发的不安。

回家路上,碰到了村里有名的长舌妇郑氏,李文生径直走到郑氏身前,吓得郑氏连退了好几步才站定,一脸警惕的看着李文生,生怕李文生趁着没人对她不利。

李文生心里的火一拱一拱的,却不得不压制住怒火道:“只要你告诉我村中之人在讲究我李家何事,我明早便舍你一只野鸡炖汤。”

郑氏脸上现出三分喜色,四处看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李大郎,你赶快去接回你家二郎吧,再不接回来,怕是再也接不回来了。”

说完看看四周无人,匆匆而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道:“野鸡明早或明晚眼擦黑的时候扔进我家院子里,别让人看到咱俩说话,我可不是扯老婆舌的人。”

李文生眉头皱成了浓哝的川字,分析了半天郑氏的话,仍旧分析不出个子午卯酉来,索性长驱而入,直奔柳家,想当面问问文武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进柳家的院子,只见柳家的院子里人头攒动,有打水的,有收拾正房的,有拆被子洗被子的,好不热闹。

周氏黑着脸,手里拿着烧火棍,指挥着院中众人。

“柳根,把你小姑屋里的地多扫上几遍,尤其是犄角旮旯,万不能放过,免得夏天招了虫蚁苍蝇;”

“柳干,去把房门打开,通通风,去去味儿......”

“柳条,去把你娘和你小婶喊回来,长了一身懒肉,借个皂角和捣衣棍儿赁长个时间,屁股能塌出个坑来......”

“刘氏!还不快洗衣裳!等着我老婆子亲手洗不成?”

刘氏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似的炕席、褥单、被面儿,以及十多条腌臜的裤子衣裳,心底一片翻腾,忍着恶心道:“娘,要洗的东西太多了,而且炕席、褥单被面、衣裳、裤子,这些物事都要分开来刷、来洗,又是等着用的,我怕来不及,您是不是告诉翠红一声,帮烧些热水......”

周氏老脸一落,恨声道:“你看看这些东西,得费多少柴禾烧多少热水?你的手是金子雕的还是银子砌的,就你一个人金贵?那灶腾不出来,翠红也腾不出来,正给她相公熬虎骨呢,赶紧的洗,放在炕上腾干了马上就能用。”

刘氏心底很不好受,自己陪着病着的柳絮一天一宿,这柳翠红屋里的活儿就放着一天一宿,自己回来了,这活儿就一幅不干就得死的架势,不就是等着自己回来干吗?

宋氏因为有个嫡子书生儿子,腰杆子硬气,自扫门前雪,自干自家的活儿,根本不听周氏的话,去帮柳翠红收拾那一屋子腌臜;

有了宋氏带头,陈氏和乔氏也不干,虽然没有宋氏硬气,但一个借口去借捣衣棍,一个去借皂角,一个时辰过去了,还不见人影。

柳翠红自家的活自然没法躲,干脆寻了个轻醒的活儿,说昨夜的虎骨没熬好,她去看着灶熬虎骨,只是明眼人一路过就看到,她坐在小马扎上,已经半睡半醒了,而锅里的所谓的虎骨,已经熬的只见白汤不见骨了。

第八十三章 李文生怒了

柳翠红屋里腌臜不堪,还没来得及收拾就被传得全村尽知,害得柳家人出门脸上都觉得臊得慌,万般无奈之下,周氏只好号召全家一起来收拾。

耐何经过多次交锋之后,周氏在孙儿子女中的威信每况愈下,尤其是二房和四房,心里对周氏偏向大房,让柳树进学堂之事,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若不是柳树眼看着就要考试了,几房心里还尚抱着考中借光的希望,否则早就分家了。

做事不公,自然就支使不动儿女,儿女不听也就罢了,连一向怯懦的刘氏昨夜和今天一大天也要陪着那个赶出去的柳絮,这让周氏心里更加的不是滋味,越想越恼,越想越气,越气越想骂刘氏,越骂越难听,连养汉、起外心的话都冒了出来。

李文生满眼看到的就是这样混乱不堪的场影,没理会院中众人,径直走向正房李文武所住的屋子。

周氏一看慌了神,伸手拦住道:“你,你来做甚?”

李文生好笑的挑了挑眉,没有直接回答,直接反问道:“你说我来做甚?”

将周氏反问得尴尬不矣,人家弟弟李文武受了伤,来,自然是看弟弟的,自己一慌张反而露了怯。

周氏讪然道:“文武睡着呢,你,要不明天再来?”

李文生眼睛深沉的看着周氏,虽不言不语,周氏却感觉对方的眸子里,似卷着层层的巨浪,拍得自己胆战心惊。

没好气的喊了一声“翠红”,想让柳翠红陪着李文生进屋,免得她自己被秧及了池鱼。

柳翠红正磕头似的在灶边,被周氏一嗓子吼醒了,下巴显些磕在灶台上,没好气的应了一声,见是李文生阴恻恻的看着自己,感觉后背有些凉风冒起,汗毛都竖起了一般。

柳翠红眼珠一转,用碗盛了一碗熬得发白的骨头汤,端了起来,一脸笑容道:“大哥来了,今天得空没去县城?”

因为李文生天天到县城的黄家布庄做活儿,李文才天天约文昌书院送柴禾和猎物,只李文印来看过李文武两次。

李文印心眼粗实,李文武又心知自家大哥脾气不好,有意隐瞒,所以至今李家并未发现端睨。

二人正在门口搭着话,李文印拎着一只兔子进了院子,抬眼见到了李文生,呵呵笑道:“大哥,你不是去送野鸡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李文生静静的看着刘氏泡在冰水里的褥单,眼色轻眯,表情越发的凝重,透着阴冷之气道:“有些日子没看文武了,我来瞧瞧能不能下炕了。”

柳翠红嫣然一笑道:“哪能那样快,昨日一大早花郎中就来给看过了,给换了药。”

李文生心下稍安,挑着帘子进了屋,见李文武正躺在炕上。

今天刘氏刚回家,柳翠红便将屋内所有的衣裳、裤子和被褥全都拆洗了,就连病在床上的李文武,也被扒得一丝不挂,没有铺褥子,肌肤直接贴着炕头,上面只盖着一层小夹被遮羞。

这本也没什么,偏偏李文武躺的是炕头,柳翠红为了表现,一天早就开始用灶熬了一大天的虎骨。

周氏又嫌弃李文武屋里味道难闻让开着房门,冷风呼呼的往里灌。

可想而知,此时的李文武,如贴在锅上的烧饼,下面要被烙糊了,上面被冻成了冰,脸上潮红潮红的,看着可不太妙。

李文生探了探李文武的额头,稍稍有些烫,心里别提多心疼了,见炕稍还有一床被褥,直接扯过来铺在炕稍,将李文武抱着挪过去。

再见柳翠红,脸己经气成了茄子皮色,李文生拿的,正是她自己单独用的被子和褥子,被李文武用了,她还怎么用?脏都脏死了。

还没等她先发难,李文生已经发现了李文武身上被新包扎的疮口痕迹,以及臀部多出来的褥疮痕迹,眼睛登时就犀利的看向柳翠红,直接发难道:“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不过是半月的时间,怎么就起了褥疮了?还有这伤口,怎么还没结痂,倒像是新剜的新伤,你说,不说老子掐死你!!!”

柳翠红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心跳如雷,乍着胆子道:“都是花郎中庸医误事,昨天来看了伤口,说是长了腐肉,剜肉重新包扎了,都怪他医术不精......”

李文印帮打着圆场道:“大哥,你别错怪了二嫂,我每次来的时候她都在帮熬着骨头汤,有时候一熬熬半宿,挺费心的。”

李文生怒目瞪着李文印一眼,吼道:“你给我闭嘴!没你说话的份!!”

李文武一脸担忧的看了柳翠红一眼,乍着胆子道:“大哥,你别气,我一个近二百斤的汉子,翠红一人照顾我不容易......”

“你也给我闭嘴!!!”李文生对病中的李文武也浑然没好气儿,他最看不上李文武的就是这点,一幅见着媳妇儿英雄气短的模样,好像一辈子只能说上这一个媳妇似的,让人看着就来气。

李文生浑然忘了,他见了柳絮多少也是矮了半截的。

李文生冷冷的对李文印道:“我虽然是个浑不吝,但凭生最讨厌的就是背叛与欺骗,是谁误了二弟的病情,是花郎中庸医误判,还是翠红照顾不周,都过来对峙好了。”

李文生向李文印使了个眼色,李文印心领神会,直接出门去逮那花郎中去了。

柳翠红心里怕得慌,眼色哀怨的瞟向李文武,李文武虽有心维护柳翠红,耐何李家,一向都是李文生说一不二,连李广德这个爹都得往后站。

李文武轻轻碰了碰李文生的胳膊,小心翼翼道:“大哥,你以后还是少往县城去才好。”

此话说的没头没尾,柳翠红气得翻了一记白眼,她让李文武给她求情说话,不是兄弟扯闲话的。

李文生眉头皱了皱,将李文武的手一甩,气恼道:“我心里有数,倒是你,别打岔,这事儿不分出个子午卯酉来没完。”

李文武被甩得扯动了伤口,呼痛了一声,李文生顿时神情紧张,将盖在李文武身上的被子再度揭了开来,看着不忍入目的伤口,心里头更加的心疼,想一刀杀死花郎中或柳翠红的心都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花郎中被李文印五花大绑的捆了来,可怜一向自恃不凡的小老头儿,鼻涕眼泪粘了一胡子,嘴里胡乱的叫道:“竖子无礼!老朽的儿子是县衙的刽子手,小心割了你们的项上人头,挂在城墙上示众!!!”

李文生手掌一举,呼一下煽在了花郎中的脸上,阴恻恻笑道:“想要老子的项上人头?那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你儿子,一个小小的刽子手,还不太够看。”

李文印真怕大哥盛怒之下直接杀了花郎中,再度惹了官非,遂将花郎中拖到了李文武面前,再度掀开了李文武身上盖的被子,让花郎中看李文武的伤口。

可怜的李文武,身上一丝不挂,只遮着三块包扎伤口的布,却已经被几人掀开了五六次示众。

李文生怒气冲冲的指着伤口道。“说,这伤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和我们李家的儿郎有仇,蓄意报复?”

本来不知发生何事被抓来的花郎中,现在终于理清的思路,心里有了底气,反而不如刚被抓来时那样怕了,扯住了李文印的袖子,借力坐在了炕沿上,喘着粗气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恐怕要问你的好弟妹了。”

生死攸关之时,花郎中哪里敢隐瞒,将柳翠红肚子疼诊脉,发现李文武伤口溃烂以及长褥疮之事,原原本本的给说了,最后还不忘上眼药的瞟了瞟一丝不挂的李文武,啧啧叹道:“这伤口昨日刚刚被包扎好,今天怎么就又被烫伤、又发起烧来了?”

想起柳翠红之前的所为,老郎中了然的感叹道:“意料之中,意料之中。”

“什么意料之中?”李文生没好气的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花郎中。

花郎中瞟了一眼柳翠红,眼里的信息显而易见,遇到这样的婆娘,男人死了都在意料之中。

李文生的火现度窜了起来,只是对像不是花郎中,而是柳翠红。

近六尺高的汉子,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柳翠红面前,蒲扇似的大手一下子卡在了柳翠红的脖子上,阴仄仄道:“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柳翠红脑子瞬间苍白一片,与李家人接触的过程中,只有两次,让她真切的感受到,她离死亡如此之近。

第一次,她被柳絮所骗,自愿换了柳絮,那一夜,李文生拿着长刀架在她脖子上,问她,服伺她弟弟李文武,可曾愿意?

她哭着摇头,那刀一下子划破了她的皮肤,不深不浅,刚好浸出了一滴血,她见了血胆子顿时就没了,勉强咧嘴笑着应承,将最珍贵的东西给了李文武。

第二次,就是这次,凶手还是李文生,为的,还是她的弟弟李文武,而这一次,不怪命运,只怪自己一时放纵,忘记了,自己一直离死亡很近很近。

柳翠红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想要喊叫,被卡着脖子喊不出来;只能可怜兮兮的望着李文武,那个她即瞧不起、看不上,如今又不得不求助的男人。

第八十四章 刘氏生病

眼看着李文生就要要了柳翠红的性命,李文武挣扎着爬到炕边,哀求道:“大哥,你放了翠红吧,她千错万错,她也是李家的媳妇,她照顾我虽然不周,却花费家里大半的积蓄,每日里给我熬虎骨喝,就算只看在这一点上,我也不能不维护她。”

李文生皱着眉头看着李文武的哀求,心下不由一软,手一松,柳翠红顿时瘫倒在地上,后怕的抽泣着。

李文生看着柳翠红心里别提多厌烦了,对李文印道:“将你二哥背着,回家养伤去。”

“啊?”李文印懵懂的看着几乎一丝不挂的李文武,一脸尴尬道:“大哥,二哥这样,还是二嫂亲自照顾得比较好吧?”

李文生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道:“那赵二刚还没有媳妇呢,被照顾的已经满村耀武扬威了,依我看,有些媳妇,有,不如没有。不想你二哥再把伤养坏了,就给我背回去,天天换药的活儿,我来,洗衣裳、做饭等杂活儿,让香草来。”

李文印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论治些皮外伤,大哥久伤成医,自然比别人要强些;

香草的女红绣活虽然比不上柳翠红,但若论麻利劲和勤劳劲儿,十个柳翠红拍马都赶不上。

李文印想通了,果断的将二哥用被子一兜,侧着身扛在了肩上,对花郎中打了个呼哨道:“走吧,跟俺回家,帮我二哥去去风寒,如果风寒降不下去,你照样是庸医。”

花郎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阎王殿里走了一糟,二话不说,紧跟着李文印而去,生怕晚了,如同柳翠红一般,被人挂着脖子掐死。

李文生端起放在炕沿上,被熬的发白的骨头汤,见汤色适中,连骨头渣子都看不见,总算有一样让他满意的事情,对柳翠红道:“若不是看在这碗骨头汤的面子上,我定不会轻饶你。接下来的一个月,天天早饭送虎骨汤,少一天,或是熬的火候不够,文武求情也不行。”

李文生大踏步的向屋外走,蹲在屋外窗下佯装拆洗被子的周氏,抬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只是脸色苍白,眼色惊恐,显然已经趴在窗户下偷听半天了。

李文生咧着嘴笑道:“婶子,这被子腌臜成这样,顶风臭十里,就是用一盆子的皂角也洗不出来。我二弟能下炕回家的时候,我可不想看到他还盖这种腌臜的东西。”

周氏如避蛇蝎的将手里的被面儿扔了,忙不迭的点头称是,心里的恐惧空前的庞大,压得她都喘不过气来了。

她一介女流,怕了也就怕了,偏偏各房的柳长海、柳长江等几个男人也都窝在屋中当缩头乌龟,不敢吭气。

周氏的心里别提多憋曲了,待李文生走远了,火焰登时窜到了天灵盖,冲进了屋子,对着柳翠红怒吼道:“都是你给全家惹的祸!还洗什么,明天就去县城买新棉花、新被子,将你的破狗骨头给我换成虎骨头!否则,不等李大郎打死我,老娘就打死你,全当没生过你这个孽障。”

瘫在地上的柳翠红跳若脱兔,身子一下子弹到了周氏身前,用手慌忙掩住了周氏的嘴巴,胆战心惊道:“娘,什么狗骨头虎骨头,别浑说。”

周氏知道自己情急失言,压低了声音道:“别去向马六儿买狗骨头了,听着没有?让那天杀的知道了,咱家可就大祸临头了。”

柳翠红的眼泪扑漱漱的就落了下来,哀怨道:“娘,我哪里还有银子买虎骨?医馆里,一整套焙完的虎骨要十五两银子,女儿手里,一共都不到五两银子,用啥买?”

“啊,十五两银子?李家前几日猎的虎骨也没卖赁多银子啊?!再说,你手里最初可是纂着五十多两银子呢,咋就剩下不到五两银子了?”

周氏惊得睁大了眼睛,一脑门的官司。

柳翠红撅着嘴答道:“医馆里的虎骨是经老郎中用上三天三夜焙过的虎骨,和他们猎回来的生虎骨不一样,所以也贵了好些。”

柳翠红本来是想买虎骨的,但是因为耐何自己手里实在没有那么多的银钱。

柳翠红虽然管着李家的银子,最初时也不敢太过大手大脚。

但随着李氏兄弟对银钱的不闻不问,同村村中人对她又冷嘲热讽,柳翠红便渐渐的放开发手脚,吃好吃的,穿好穿的,光绸缎的衣裳就好几件,鎏金的首饰好几样,让她在柳河村的媳妇面前长够了脸面,狠狠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本想着李氏兄弟有打猎的本事不愁以后没银钱,哪知李文武出了事,猎来的老虎银子又纂在李文生手里求娶柳絮,使得柳翠红手里只剩下五两多银子了。

现在就是想买回虎骨,也没有银子。

周氏的眼珠滴溜溜乱转,计上心头道:“翠红,文武被老虎所伤,是为了帮李文生猎大猎物娶柳絮,全是拜柳絮所赐,你不如用话敲打敲打李文生,让他出虎骨的钱?”

柳翠红嗓子眼儿一紧,感觉喉咙再度窒息了,刚刚那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再度袭来,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样道:“不,我绝不去见他,他会杀了我的。不,绝不。”

“娘,要不,你借我些银子,过了这关再说?”柳翠红一脸孺慕的看着周氏。

周氏的头摇得比柳翠红还要快,斩钉截铁道:“我手里哪里还有银子傍身,柳树眼看着就要春试了,花银子买了些往年的试卷......”

“柳树,柳树,你眼里只有柳树!”柳翠红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如魔怔般的往外走。

周氏跟着柳翠红出了屋子,见柳翠红去盛骨头汤去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也怕将女儿逼急了,再寻了短见 。

抬眼看见正在洗褥单的刘氏,因双手长时间泡在冰水里洗衣裳,嘴唇已经发青发白。

即便如此,刘氏的手仍固执的拿着捣衣棍,狠狠的拍打着褥面上,捣 不干净的,只能就着冰水,用双手去搓去洗。

冰水的最上层,起了几道冰碴儿,其中一道犀利的划破了刘氏的皮肤,渗出了一丝的红迹。

刘氏一慌,忙将手拿了出来,抹去血痕,生怕血液染红了褥单。

周氏看着堆成山似的衣裳裤子,淡然道:“只洗衣裳别洗被褥了,明天翠红去买新棉花、新被面......”

柳翠红在伙房里用瓮盛了骨头汤,没好气的接碴道:“娘,我可没钱买新的,还是让三嫂发发善心,都给洗出来吧,要让上面一点儿味儿、一点印子都不能留。”

刘氏抬眼看了看已经有些发暗的天色,有些焦急道:“翠红,天色不早了,炕席今天就得铺上,衣裳裤子又都是难洗的印子,我一个人怕忙不过来,你送完虎骨,快些回来,将炕席先刷了。”

柳翠红的脸登时就撂下来了,阴阳怪气道:“哟,三嫂说话好生硬气,是不是以为姑娘儿子不在身边了,破罐子破摔了?现如今天我求不动你,是不是连娘也管不了你了?”

柳翠红自然不会再盖这些腌臜的被子褥子,让刘氏继续洗,不过是她看不得刘氏闲着,累死了才好。、

谁让刘氏是柳絮的亲娘,将自己亲手送入火坑里的最魁祸首?

周氏没答应女儿帮出些银子,心里有些愧疚,明知翠红有意为难刘氏,却不能落了翠红的面子,阴沉着脸道:“我看你还是一个人好好洗吧,免得你起了外心,夜半里跑到别人家去住,知道的说是去陪柳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养汉呢!!洗不完就洗到半夜,省得你想污秽之事。”

刘氏被周氏和柳翠红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给编排得哑口无言,自己只是陪生病的亲闺女去了,怎么就成了“养汉”、想“污秽”之事了?怎么就必须得洗衣裳了?

刘氏气鼓鼓的洗着被褥面,因为污渍时间太长,洗得干净如初,是完全不可能之事,只能将印子洗得淡一些,再淡一些。

待刘氏将所有的衣裳席子洗好刷好,己是后半夜了,此时的柳翠红,已经和周氏睡在一个被窝,一起梦周公去了。

刘氏累得精疲力竭,回到屋中,炕冰冷得如同冰窟,心里念着柳絮的病好些没有?柳毛睡着了喊没喊娘?由于太累了,浑浑噩噩中就睡着了,只是睡得极不踏实,一会儿如坠冰窟,一会儿如腾云端,飘飘荡荡。

勉强睁开双眼,觉得不仅头昏昏沉沉,两只手也如针刺似的疼,睁眼一看,两手已经如同熊掌一样的肿胖了,想要弯曲一下,都成了奢侈之事。

一大早晨仍不见刘氏起来做饭,周氏气冲冲的砸着下屋门。

刘氏勉强爬起来,晃晃悠悠走到门前,刚拨开门栓,门就被周氏愤然怼开,刘氏吃不得力,一个踉跄摔倒,眉骨刚好磕在烧炕的灶门上,鲜血流了一脸。

周氏吓得连退了好几步,见到刘氏如此恐怖的模样,骂人的话瞬间吞了回去,转而埋怨道:“让你不去照顾柳絮那个贱蹄子,你偏不听,这下好了,被过了病气了,该!看你以后还往不往那跑!!!”

周氏说完,不再管刘氏,而是将房门掩好,转身去喊陈氏和乔氏做饭去了,就好像刘氏的栽倒、眉骨出血,得了风寒,都与她无关一样,连扶都扶刘起起身。

刘氏的心不由得更加的冰凉,自己的手如何的肿,如何得的风寒、如何流的血,周氏心知肚明,倒打一耙,全都赖在柳絮身上,也好减轻她的罪责,不想请郎中而矣。

屋子再冰凉,都不如柳家人的心薄凉。

......

第八十五章 趁热打铁

柳絮与柳芽正在家中研究着绣第二幅老鼠抱枕,何氏急匆匆跑了进来,见到柳絮一脸急色道:“絮儿,老柳家出事儿了。”

柳絮一下子就想到了本来粘着不走、后来没见人影的刘氏,急得扔了针线,追问道:“是不是我娘出事了?”

何氏一脸难色的先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最后也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将柳絮、柳芽和柳毛急得一团懵。

何氏想了想,先简要的将李文生大闹柳家,将李文武背回李家养伤的事儿给讲了。

柳絮听了心头怯喜,这李文武的伤,要彻底好起来最起码要半个月以上,这半个月,自己再也不用见到李文生那张讨厌的脸了。

正怯喜着,何氏一脸担心的看着柳絮,半天才吞吞吐吐道:“絮儿,还、还有,就是、就是你娘......”

柳絮刚刚放下的心又被何氏给吊了起来,再度紧张。

何氏索性开门见山道:“你大伯娘躲懒,一大早晨就出去窜门子,四处说你娘要死了。我不信就去了柳家,发现你娘一人躺在冰冷的炕上,一脸是血,浑身无力,手肿得像馒头,还得了风寒,我将家中留存的风寒药给你娘喝了,这才有了好转,她求我不让告诉你。我听话音,是你奶和小姑让她用冰水洗了半宿的腌臜衣裳和被子,想要烧炕,柴禾又都熬了什么骨头了,睡了一宿的凉炕,没冻死都是万幸。”

还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定是周氏和柳翠红被李文生恼了,转而拿刘氏出邪乎气,还真是杮子专挑软的捏,就因为刘氏性格好,不会拒绝,就任由你们这样糟践吗?

柳絮轻眯着眼,暗暗下定决心,柳翠红,千万别让我再逮着把柄,否则我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柳絮并没有急着去柳家算帐,而是对何氏道:“婶子,你知道我外祖家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听听。”

何氏摇了摇头道:“柳家和刘家来往的不多,最后一次还是你爹还在世的时候来的,竟是空着两爪子来探望你爹这个病人,尤其你那个大舅母,一脸的刻薄尖酸相,说话阴阳怪气的,被你奶好一顿数落,即便如此,临走的时候,她还顺走了咱家鸡窝边上的两鸡蛋。”

何氏只想着自己说着痛快,说完才想起自己说的是柳絮的外祖家,有些不好意思的眨着眼,把话往回圆道:“那个,你大舅母就是生的瘦削些,绝对会过日子,手指缝儿不往外溜钱儿......”

柳絮扑哧一声笑了,拉着何氏的手道:“婶子,你也太见外了,谁对我好我心里明镜似的,与她们相比,咱们才是真切的一家人啊。”

何氏被说得脸色一红,继续说道:“你姥爷多少年前就没了,你小姥前几年还健在,现在不知道怎样了。除了有个大舅,你应该还有个姑姑,嫁到哪就不得而知了。”

柳絮又问了问何氏刘家的姓名和所住的村落,决定趁热打铁,一会儿就雇辆牛车,去会一会刘家。

柳芽看着柳絮仍旧苍白的脸,一脸担心道:“大姐,你病刚见起色,娘又病倒了,你不去瞧瞧咱娘,咋还急着去外祖家?”

柳絮刮了刮柳芽的小鼻尖道:“大姐现在做的就是釜底抽薪,一劳永逸。咱娘现在遭点儿罪,以后就能享福了。”

有句话说的好,趁你病,要你命。

趁着李家与柳家心生嫌恶,不会再给柳家撑腰,柳絮想一举将刘氏从柳家解救出来,而这个先锋,非刘家大舅母莫属。

到了拿什么礼物的时候,柳芽则是犯起了愁,看着自己绣抱枕用的布料,一咬牙,拿着一匹就放在了炕上,又将自己绣的小帕子、编的小络子堆了不少,像是展览一般。

柳絮摇了摇头道:“芽儿,和外祖家多年未见,这礼,不能太重,有显摆的嫌疑;不能太轻,有看轻的嫌疑,所以,挑些实用的,不贵不贱刚刚好。”

“实用?”柳芽懵懂似的反问,

待看到柳絮拿出的物事,柳芽先是惊得目瞪口呆,随即砸巴砸巴嘴感叹道:“大姐,你这礼,果然够实用。”

柳絮拿的是啥?一大条子猪肥油。

柳絮笑着指着柳芽的小物件道:“这些络子和绣帕你也可以拿几个,不过,只能给舅母和表姐,不能给表哥,你明白吗?”

现在的社会制度森严,虽然农村开放些,但也难保没有人打些歪主意。

柳芽开心的将帕子和络子收进怀中,现在的她,正是刚学绣花的时候,急于得到大家的认可,柳絮不能打击她的热情。

柳毛身子不适合舟车劳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两个姐姐忙得不亦乐乎。

柳絮抚了抚柳毛的头,笑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姐姐不是让你们攒着羊奶吗?回来就给你们做牛轧糖,不,是羊轧糖,甜甜你们的小嘴巴。”

柳毛撅着嘴巴,不太乐呵反驳道:“我又不是阿黄,用吃的就可以哄好了。”

一阵静寂,柳絮静默的提着猪板油出了屋子。

柳毛心知自己说错了话,犯错似的瞧着一身孤寂的大姐,心里头默念着,阿黄,你若是还活着,就赶紧回来;若是已经死了,就托梦给大姐,免得不生不死,害得人心没个着落。

......

因为临近过年,到县里办年货的人家很多,牛伯的牛车很早就走了,只能拦截路过的外村牛车,给上一个铜板捎到杏花村去。

姐妹二人等了半天,才等到一辆往江阳县去的牛车,刚好路过望杏村,姐妹二人赶紧爬上了牛车,窝在一群大人中间避着风。

车上的人不多,是四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看样子其中三个是同村的,另一个孤身一人。

孤身一人的妇人很是慈眉善目,见柳絮两姐妹穿着还算干净,又是两个待自闺中的小姑娘,有意拉近距离道:“小姑娘,你们二人是到哪里去啊?”

柳絮抢先一步答道:“婶子,我们是到下洼村的。”

下洼村与望杏村相邻,柳絮对陌生人本能的有种戒备之心,顺嘴扯了谎。

那妇人笑吟吟的答道:“可惜了了,我娘家姓曹,是望杏村的老门老户,本想搭个伴儿,没想到不是一个村,不过,相邻的村也中。”

柳絮一听心里松动,状似无意道:“婶子,有媒婆给我堂姐说了望杏村的儿郎,还没最后定下呢,不知婶子了解那儿郎不,说给我听听。”

曹氏被柳絮带起了话题,满口应允,打听是哪家的儿郎。

柳絮状似努力回忆道:“好像是姓刘,那儿郎叫啥没记住,他爹姓刘,叫刘本昌。”

柳絮只知道舅父叫刘本昌,有六年没联系了,家中什么情况,有几个表弟表妹,各叫什么名字,她一概不知。

曹氏的脸上登时呈现出一股鄙夷之色,咂巴咂巴嘴道:“小姑娘,这样的人家,你还是让你堂姐别嫁过来了。”

柳絮似被勾起了好奇心,猜度道:“婶子,这刘家,莫不是奸懒馋滑的?”

曹氏摇了摇头道:“这刘本昌还好,是个憨实汉子,只知道埋头干活,将三亩地侍候得很好,在望杏村都称得上一绝。就是人太过木讷软弱,啥事儿都听媳妇王氏的。王氏若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心长歪的,对婆母娘尖酸,对准儿媳刁难.....咦?不对啊,刘农不是已经和河西村的马大丫定亲了吗?你家堂姐要打听的不会是小儿子刘商吧,可才十岁啊......”

柳絮头顶一群乌鸦飞过,自己这个拙劣的借口,没想到立马穿了帮了。

柳絮硬着头皮道:“我叔儿家就堂姐一个闺女,十三岁了,家里想找个上门女婿......”

曹氏这才了然道:“让刘商当上门女婿的话,凭刘家的性子,也不是绝对不同意,只是这刘商......”

女人天生就是大喇叭,又是天生的信息收集者,不一会儿,曹氏就将她所知道的刘家情况一一道来,大到刘姥姥身体欠佳,小到刘商小偷小摸,事无俱细,侃侃而谈。

柳絮迅速掌握了刘家诸人的情况,总而言之,刘家舅父刘本昌,就是一个地道的老黄牛,只知道低头干活,不知道抬头看天,属于开春种地,坑里让下两粒种子,多一颗不准,少一颗也不行的人,轴得很,这点儿,有时候和刘氏真的很像。

外祖母盛氏,就是典型的刘氏升级版,别人是婆母娘搓磨儿媳妇,到了刘家,就是儿媳妇搓磨婆母娘;

舅母王氏,典型的悭吝婆,雁过拨毛的主儿,一文钱舍不得花,不仅对别人刻薄,对自己也刻薄,就仿佛跟花钱有仇似的;只要她在村中一过,如刮龙卷风一般,东家水瓢被顺走了,西家鸡蛋丢了两,是全村都唾弃的人;

儿子刘农,继承了刘本昌的性子,一杆子打不出个屁来,因为娘亲盛氏,十八岁了才勉强定个亲,女方同意订亲的条件是,成亲后直接分家别过,离盛氏远远的。

女儿刘宝珠,十三岁的年纪,长得倒还算受看,就是性子随了王氏,不占别人便宜睡不着觉的主儿,原本手脚也不干净,被刘本昌打了一回,长了记性不再偷盗,只是贪便宜的性子却改不了了。

小儿子刘商,倒是有几分机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哄得一家老小最喜欢他,目前还没看出性子有哪里随了刘氏的瑕疵来。

第八十六章 刘家舅母

牛车慢慢悠悠到了望杏村,曹氏意犹未尽的抹了一把嘴角的唾沫星子,依依不舍的拉着柳絮的小手道:“你这丫头,嘴巴就是甜,把我唠得心花怒放的,下次我去下洼村定会去看看你。”

柳絮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一路上,好像大多时候都是曹氏在侃侃而谈,自己提句做引子,她马上就能长篇大论出来,甚至都没问过自己姓甚名谁。

眼看着到了目的的,牛车也不可能将二人真的拉到下洼村去,柳絮尴尬的随着曹氏一起跳下了马车,不好意思的对曹氏道:“婶子见谅,我扯了慌,不到下洼村,而是到望杏村亲戚家串门子。不是有意骗婶子,是临出门娘亲嘱咐的,说路上搭话的人,越是慈眉善目,越是长相娇好,越有可能是拐子,这一路上唠下来才知道,婶子不仅人长得好看,慈眉善目,这心眼儿也好得不得了,千万别责怪絮儿则个。”

曹婶子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你娘说的对,小心无大错,咱以后不就相熟了吗?”

曹氏果然是个通透爽利的,性子和赵氏有得一拼,不仅没有生柳絮隐瞒的气,也没有打听柳絮和刘家什么关系,而是热情的带着柳絮和柳芽走了一段路,指着村子最西边一道残旧的土坯院子道:“柳絮,那个院子,就是你千方百计要打探的刘家,婶子说的刘家情况,可是和婶子的人一样实诚,你好好想想。”

柳絮点了点头算是感谢,曹氏摇头叹息的走了。

刘家的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寻常农家圈养的鸡都没有一只,好像没有丝毫的生气一般。

满目尽是土黄色,土黄色的土坯房,土黄色的泥巴墙,土黄色的枯草随风摇曳,若不是烟囱里冒着烟,恐怕会让人认为这里根本就无人居住。

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一抱柴禾,从土坯房子后面转了过来,一眼瞟见院里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丫头,眉头先是皱了一皱,直接抱着柴禾走到了近前,将柳絮和柳芽从上看到下,狐疑道:“你们是谁,找哪个?路过讨水讨饭可没有。”

柳絮不由莞尔,从这高高的颧骨和枯黄的脸色,以及尖酸的语气,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来,这人定是大舅母王氏无疑。

柳絮脸上立即绽放了一个自认为天下最无害、最纯真的笑容,孺慕的叫了一声“大舅母,我是絮儿啊。”

王氏的脸登时如被噎到了一般难受,转过身来就往屋里跑,进了门将房门紧闭,急切道:“快走开,我们没钱收留你们。”

柳絮的笑容就这样凝固在了脸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使错了哪个表情,使得爱贪便宜的王氏,连猪板油都不要了就进了屋,这和传说中的爱贪小便宜不太相符啊。

柳絮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走到门前,笃笃的敲着门道:“大舅母,我们不是投奔你来的,而是来送节礼的,这一条子猪肥肉,可是半扇猪的肥肉,靠出油来,够一家人吃半年的荤油了。”

王氏心里仍旧打着鼓,一向穷酸得自己都瞧不上的小姑,竟然来给自己送节礼,这倒是天下奇闻。

要知道,过去的刘氏,因为周氏的关系,每次回娘家,都是空着手回的。

最关键的是,望杏村和柳河村,两个村子之间的距离适中,早晨出发,搭了车到望杏村之时,恰好能赶上午饭,这也是王氏总是在刘氏来的时候,用话敲打刘氏,甚至不让进屋直接赶走的原因,因为留下吃饭,又要废钱了。

此次前来,刘氏没有亲自来,只来了两个丫头片子,还带了那么一大块冒着油光的板油,事出无常必有妖,王氏瞬间涌入脑袋的想法是:刘氏出事了,甚至死了,留下两个赔钱货孩子,周氏将没爹没娘的孩子赶了出来,让投奔刘家来了。

虽说不愿收留孩子,但王氏这贪便宜的心理却改变不了,更不想让拿到眼前的板油白白的溜走,遂将门欠了条缝隙,只露出一只死鱼般的眼睛,试探道:“你娘怎么没来?”

柳絮咧嘴一笑道:“我娘忙着在家做活呢,说是进屋和外祖母说句话,送了板油就走。既然大舅母看不上这猪板油,我和芽儿就拿回去好了。”

“你娘真没事儿?”王氏将门又打开了一些,一脸的犹不相信。

柳絮小脸吧嗒一下撂下了,面色十二分不悦道:“大舅母,你这话说的,是不是盼着我娘出点儿事才好啊?”

柳絮拉着柳芽的手,转身就走,王氏“啪”的一声大开了房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柳絮手里的板油,狠了狠心,大踏步走到柳絮面前,讪然道:“即然来了,就进屋看你外祖母一眼,喝口热水再走。”

柳絮牵着柳芽的手,终于走进了刘家,一睹刘氏娘家的真面目。

别看刘家是土坯房子,但还算宽敞够用,足有四间半,中间半间是添火引灶的伙房,左侧主屋两间,右侧侧房两间。

王氏将姐妹二人直接领到了右侧最里侧的屋内,炕上盘腿坐着一个灰白头发的妇人,眼睛浑浊的看着四周,听了动静,耳朵一动一动的,面上很是欣喜道:“淑华,是玉翠回来了?”

王氏脸色登时就落了下来,不阴不阳道:“娘,你是个睁眼瞎,别说玉翠没回来,就是回来了,你能看清怎的。”

老太太许是被“睁眼瞎”说的多了,浑不在意,向着柳絮和柳芽方向伸出了手,眼睛浑浊一片,正如王氏所说,根本就看不见东西。

柳絮亲昵的拉住老人的手掌心,感觉上面斑驳的皴痕,剌得人皮肤磨磨的难受,心里不由得存着几分柔软,缓声道:“小姥,我是絮儿啊,我把柳芽也带来了,还有个弟弟柳毛,身子有些弱,再养一段时间我让他来看您。”

盛氏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眼泪渗出了眼眶,颤声道:“你娘玉翠在家可好?我那几年骂她骂得狠了,她好几年不来看我,是记了仇吗?我不是不想见她,而是怕她回来了,惹上一肚子气。”

王氏一听不乐意了,接着盛氏的话碴道:“娘,这话会说不如会听的,你把话可得说得明白点儿。您不让小姑回来,是怕小姑回柳家时空着手,她婆母娘刁难她受一肚子气;可不是来咱刘家,我给受一肚子气。”

盛氏叹了口气答了声“对”,便没往下说,心里则叹着,这儿媳妇王氏何曾善待过自己闺女?

玉翠哪次不是充满希望而来,失望而归,最后一次做得更过分,因为下着鹅毛大雪,王氏怕风雪交加,人不留人天留人,索性连屋都没让刘氏进,直接给赶回去了。

那次的刘氏,刚刚失去了丈夫,查出怀了遗腹子柳毛,被柳家排挤苛待,正需要有人撑腰的时候,结果被娘家人又寒了心。

一个弱女子,没有娘家撑腰,没有丈夫撑腰,在婆家还能有什么地位可言?自己只能向所有人示弱,以期获得生存的一锥之地。

女子,难,古代的女子,更难。

一向觉得刘氏软弱不堪,甚至恨铁不成钢的柳絮,突然觉得,其实,刘氏的软弱背后,也有一个刚强不屈的影子,是自己一直忽略的它的存在而矣。

孤身一人,在亲人都背叛之后,仍苟且的活着,这需要的,恐怕是比死更大的勇气。

她活着,就是对三个孩子最伟大的呵护。

柳絮,头一次发自肺腑的想要呵护这个软弱的女人来,以不是柳絮的名义。

因为临近晌午,饭菜已经热在锅里,许是又冷又饿,即使闻着是简单的炖干白菜和蒸杂面窝头,也能嗅出一股浓浓的香味儿来。

盛氏几年未见外孙女,心里高兴,对王氏道:“淑华,两孩子做了一早晨的牛车,有些累了饿了,你先摆上饭吧。”

王氏一脸的不乐意,反驳道:“娘,本昌、农儿还没回来呢,不能爷们没在家,娘们在家先吃了,否则村里人该讲究我好吃懒做......”

盛氏气得重重咳嗽了两声,就王氏现在这副模样,哪里就有好名声了?怕是烂得不能再烂了。

否则,缘何刘农好好的一个庄稼朴实汉子,到现在也没说上媳妇,好不容易订的这个,今天冒出这个条件,别天冒出那个条件,牵着刘家的鼻子走,更可恨的是,飚着成亲后刘农分家别过,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更是奇耻大辱。

盛氏气得的一拍炕席道:“淑华,你就当是你婆母娘我饿了,想先吃一口,中不?”

王氏又摇了摇头道:“娘,你这是诚心败我名声,这菜刚开锅,还没炖得滚烂,你若嚼了硬的胀肚,如不了厕,儿媳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盛氏气得又连咳了好几声,王氏赶紧上前,紧拍着盛氏的后背急道:“娘,你可别再病重了,咱的药渣子已经反复煎了三回病的了,不能再煎了,请郎中重新开药还得费银子......”

王氏的所做所为还真是刷新了柳絮的三观,周氏的不好,是明止张胆的不好,说不给请郎中,任你病死也不请。

这个王氏,该请郎中请郎中,只是这药嘛,要一幅药当三幅药、五幅药来用,今天咳症剩下的,明天接着熬;今年咳症剩下的药渣晒干了,明年若有咳症,就继续熬你没商量。

柳絮实在评判不出,她与周氏,哪个才算是更可恶。

第八十七章 劝说王氏

见盛氏心眼儿虽然好使,只是性子太软和,手段也太过匮乏了些,碰到心慈和善的尚可做到相敬如宾,对上王氏这样的泼皮无赖就无计可施了。

柳絮眼珠一转,对柳芽道:“芽儿,咱不是拿了一大板猪板油吗?你现在就去伙房给靠出一大盆子油梭子来,用油梭子给外祖母泡碗油梭子汤解解饿......”

王氏一听急了,拦住柳芽道:“猪油太腻了,老人家吃了不好......”

柳絮亲昵的抓过王氏的手,眨着天真无害的眼睛道:“大舅母,您刚刚说的,老人家的肠胃不好,容易便秘,刚好可以吃猪油,润肠通便。”

王氏焦急的看着柳芽将一大板的猪油拿去了伙房,咬牙切齿道:“熬猪油废柴禾,咱家没柴禾了......”

柳絮温暖的冲着王氏一笑,笑得王氏心里直发慌,果然,小丫头张嘴说道:“大舅母,您贵人多忘事,您刚刚不是抱了一大捆的柴禾回来吗?都是胳膊粗的实诚木头,足够用了......”

王氏甩脱了柳絮的手,气急败坏的奔了伙房,见柳芽已经将温在大锅里的菜淘了出来,只得借坡下驴道:“娘,菜炖得稀烂,老人家吃了刚刚好,不用再费力做油梭子汤,再把您饿坏了。”

当刘本昌、刘农和刘商回家吃饭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诡异的一幕,自打王氏嫁进盛家二十年来,从未留外人吃饭的刘家,竟然摆好了桌子,请两个眼生的小姑娘吃饭。

虽然吃着粗鄙的食物,席间却一片欢声笑语,连鲜少有笑模样的盛氏也难得的多吃了半个窝头,这让王氏的脸更加的铁青了,就仿佛被吃的,不是普通的杂面窝头,而是她的血肉一般。

听说是姑姑家的两个女儿来了,刘本昌仔细瞧着柳絮和柳芽的眉眼,依稀还没褪尽小时候的模样,恍若隔世一般,不胜稀嘘。

刘农木讷的看不出表情来,刘商倒是一脸欣喜的看着柳絮和柳芽,像是瞧着稀罕的花啊朵儿一般。

待吃罢了饭,一家人围在盛氏屋里话家常,王氏见柳絮不是来投奔的,放下心来去伙房洗碗。

柳芽将自己绣的小帕子拿了出来,递给了刘宝珠两条,一条绣了牡丹的给王氏,一条绣了蝴蝶的给表姐刘宝珠。

刘宝珠将两条帕子全都接在手里,却是连打开都没打开,连看都没屑看,一言不发的揣在了怀里,没说好,也没说不看,更没有道谢。

柳芽只得讪然的将另一株绣了梅花的递给盛氏,一脸羞怯道:“小姥,我现在正在学绣花,姐姐说梅花香自苦寒来,我给您绣的是梅花,您老看不见,用手摸一摸。”

盛氏爱惜的摸着帕子上的梅花,欢喜得眼里泛着泪花道:“我一直以为玉翠在柳家过得不好,没想到你们苦尽甘来,穿的好、住的暖,我也就心安了。”

这句话如药引子一般,直戳柳絮和柳芽的心窝子。

柳絮之所以刚开始对王氏扯谎说没事,就想等着刘本昌和盛氏都在场的时候再说,如今人都到齐了,柳絮“扑通”一声跪在了刘本昌面前,未曾说话先泫然欲滴,抽动着肩膀哽咽着,看着如同被遗弃的小狗,说不出的无助可怜。

柳芽一见姐姐如此,自己也挣脱了盛氏的手,和柳絮一道跪在了刘本昌面前,吓得刘本昌登时就站了起来,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盛氏虽然看不见,但其他神识灵敏,感觉到空气里的悲伤,身子爬到了炕边上,伸手向哽咽的声音来源划拉着,终于捞到了柳芽的一条手臂,惊慌失措道:“乖外孙,咋的啦,你娘出事啦?”

柳絮哽咽着嗓子道:“小姥,舅父,实不相瞒,絮儿这次是走投无路来向刘家求救的,刘家再不出手,我娘、我娘只怕就要到地下与我爹相聚了,今生,就真的见不到小姥了。”

盛氏心乱如麻,一个劲儿的催着柳絮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柳絮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将柳家嫌弃柳毛身子是“无底洞”、过继给柳长堤,以及为了柳树上学堂、将两姐妹卖与柳家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听得盛氏哭,刘本昌也跟着哭,连刘农和刘商也忍不住跟着掬了一把眼泪。

刘宝珠看着柳絮和柳芽身上穿的现下县城最流行的贞节裳,酸声音酸气道:“被卖了不是柳家人又如何?我看成了黄家人后,你吃的、穿的,可比过去强多了,就连这脸皮,也比过去都厚了。”

盛氏脸色凛了下来,对刘宝珠肃然道:“宝珠,为奴为婢可不是儿戏,凡事不由己,惹怒了主家,打死找残、许了麻子跌子都是常事,絮儿和芽儿算是被柳家扔进火坑了,可怜你姑姑,明明生了三个娃子,名下却没留下一个,就是死了,都进不了家谱,入不了坟坟茔地。”

柳絮扑通一声再度跪倒,咣咣的连磕了三个头,哀求道:“小姥,舅父,絮儿今天就是前来相求,将我娘接回刘家,助我娘脱离苦海......”

“不行!!!”王氏双手叉着腰出现在门前,如冻了三尺冰流,一脸的不开晴。

俗话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自打柳絮一出现,王氏就右眼皮跳,感觉有事。

只是柳絮拿着猪板油做饵,又装的似模似样,说的头头是道,对家中难事,牙口缝儿都不欠,这才让王氏上了当,让柳絮与刘本昌和盛氏都见了面。

现在见时机到了,这才和盘托出,有求于刘家,这若是应下来,家里可就多填了刘氏一张嘴了。

随着王氏一声“吼”,盛氏登时住了哭声,刘本昌的身子也似乎矮了半截,明明刚刚还都是同情心泛滥的人,登时如犯了错误般,在王氏面前矮上了半个头。

盛氏声如虫鸣道:“淑华,玉翠现在在柳家,病了无人照看,被人如小猫小狗般欺负着,死了都没人知道,咱不能眼看着不救啊......”

王氏的眉毛登时就立了起来,轻叱一声道:“娘,你上次说,是最后一次求我,不准我再去柳家占便宜,免得小姑子做难,我可是听你的话,六年来从未登过柳家的门,一针一线也没见过小姑子的,你现在再来求我,有些不合适吧?”

柳絮这才知道,原来刘家六年多未曾登门,是盛氏下的令,因为王氏上次偷两鸡蛋的行为,太让人难堪,盛氏怕以后再到柳家,反而给柳家添堵,更加瞧不起刘氏,难以立足。

刘本昌缩着脖子,坐在墙角的马扎上,拍打着鞋底上的泥土,半天才吭哧道:“要不,我去跟柳家说说,给妹子找个郎中瞧瞧病?”

柳絮暗暗摇了摇头,就刘本昌这样的性子, 只怕到了柳家,三言两语就被打发回来了。

柳絮心中一叹,还真是应了那句,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打亲情牌是怎样也打不通了,外祖母和舅父的战斗力,实在差强人意,与王氏简直不是一个层级的。

柳絮索性不再摆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从地上站了起来,径直坐在炕沿上,眼色如墨的对王氏道:“大舅母,我来不仅是来求你,更是给你指明一条发财之路。”

王氏撇了撇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拿起炕上的扫帚疙瘩,扫得炕席“哗哗”做响,显而易见,这是要赶人了。

柳絮不以为杵,王氏扫到近前,她便站了起来让开,又坐到了另一头,气得王氏柳眉倒竖,叉着腰要明着赶人了。

柳絮嫣然一笑道:“大舅母,不用担心我娘出了柳家以后,增加了刘家的负担,我娘她仍旧跟我们姐妹生活在柳河村,只是名义上出了柳家、回归刘家,刘家的生活,与原来并无二致。”

王氏轻眯了眯眼,嘴角上扬,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哈哈大笑起来,嘲讽道:“脱离柳家?住在你家?莫不是你娘外头有了汉子,想要改嫁,却又不想柳家落下聘礼银子?”

柳絮顿时瞠目结舌,这王氏的脑洞不是一般的大,自己没想到的,她都想到了,竟然给刘氏安了个这个罪名,还真是-----真是条路子,可以考虑以后给刘氏再找个男人来依靠。

只是眼下可不行,柳絮的小脸登时就撂了下来,回道:“舅母说笑了,我娘现在病倒在柳家,双手肿得像馒头,连郎中都没给请,这难道是我编排出来的不成?我娘被柳家欺负成这样,刘家脸上也无光不是。”

“你就是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行,你娘回了刘家,即使不是休弃,不是改嫁,也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农儿正在定亲的节骨眼儿上,我可不想冒这个险。”王氏死活不肯松口。

柳絮状似一脸的失望,喃喃自语道:“定亲得需要布料,我的主家是黄家,开的是布庄......”

王氏的目光闪了闪,嘴巴努了努,却忍住没有接话;

“虽说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但谁家的姑娘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被婆家苛待了,又险些没了人命,这要闹起来,也是一大污点,普通的农家不过是丢了脸面,若是想考举子秀才的,这德行簿上可得有一笔的,可是让赔些银子也不是不可能......”

柳絮娓娓道来,倒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王氏的目光再次闪了闪,嘴巴紧抿着,眼珠乱转着,一看就是心里盘算着什么坏主意。

似心里拿定了主意,王氏沉声道:“你说话算话,你娘不回刘家吃住?”

柳絮点了点头。

“柳家赔的银子......”

柳絮指着王氏道:“谁要来的归谁,要多要少就看大舅母的本事了。”

“此话当真?”见柳絮点了头,王氏心里一阵窃喜,如柳絮所说,这还真是一个送上门来的生快钱之路,有了这笔飞来横财,刘农的亲事可就十拿九稳了。

第八十八章 读书读到狗肚子

王氏是个见缝就插、见钱眼开之人,见有了这样一个特殊的“发财之路”,岂能让它轻易溜走?

迟则生变,宜速战速决。

王氏立马喊过刘农道:“农儿,商儿,你们分头去你大舅、二舅、三舅和老舅家,让他们将家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拉到柳河村去,这事若成了,我给他们每家一条子猪板油!”

刘农和刘商面面相觑,不敢置疑王氏的决定,二人推门就往外走,被王氏一把又给扯了回来,王氏压低了声音对两个儿子道:“告诉你们四个舅舅,每家都背个篓子去。”

王氏回转身进了伙房,将菜刀都拿到了炕上,见刀太利了,又有些害怕,思前想后又换了一把卷了刃的破柴刀,放在半人高的篓子里。

柳絮惊悚的看着王氏若上战场般的指挥若定,有些莞尔,又有些佩服,忍不住提醒道:“舅母,听说柳树的先生姓李,是个迂腐的大儒,最重清流,柳树需要他举荐才能参加乡试,这是柳树的软肋,你可以任意的戳、使劲的戳,不用客气。”

王氏一听,用手怼了还呆坐在小木扎上发呆的刘本昌道:“这么大的事儿,得柳树在场才成,你快去那个文什么的书院,把柳树找回柳家去。”

刘本昌无可奈何的摸着头发道:“农儿她娘,这柳树咋能听我的啊?我若说是咱家去找他家要玉翠,他能理俺?”

王氏气得一怼刘本昌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就不会编个借口啥的,就说,就说她奶周氏死了,等着他回去祭奠。”

这借口,还真是快、准、狠,直抓命门,直接诅咒,毫不拖泥带水,连柳絮都想竖个大指称赞。

这样还不算完,王氏又爬上了炕,给盛氏穿起了衣裳,本来拿了件体面的,穿了半路觉得不妥,又改穿了一件破旧的衣裳。

柳絮大惊失色道:“大舅母,您和大舅去就成了吧,我小姥她......”

王氏瞪了一下眼睛道:“你小姥不去,别人能信柳家苛待了你娘?你小姥不仅要去,还要与周氏对着骂,怎么难听怎么骂,怎么难受怎么骂,最好还要大哭一场,这眼睛不能说以前瞎的,是被柳家给气的......”

柳絮跟巴张了老大,估计能塞得下一颗煮鸡蛋,还是颗双黄蛋。

这王氏真是有“大将”之才,听说有银子赚,将能量发挥到了最大,可谓不择手段。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柳河村,直奔柳家,到了村口,与四房王家舅舅舅母汇合,足有二三十人,进了柳家院子之时,已近黄昏。

柳翠红今天去了县城,买了新棉花、新被面,回来坐牛车的时候看到了柳树,姑侄二人心中有嫌隙,一路上说出来的话都是含沙射影,半分不留情面。

柳翠红看着柳树一身的书生袍,一幅自命清高、拿腔做势的模样,轻叱了一声道:“明明是臭水沟里的泥鳅,却偏偏想一跃成龙,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

柳树斜睨了一眼柳翠红怀里的大红、大绿被面,嘲讽道:“还是姑姑做事自重些的好,出嫁从夫,哪有驻足母家的道理?况且,祖母如今这样,你竟然大买红绿之娇艳之物,孝心被狗吃了不成。”

柳树摸了摸身侧的一匹白麻布,对柳翠红的行为哧之以鼻,祖母仙逝,即使是装装样子也要悲恸一下,哪有这种若无其事的,若不是柳翠红是自己的姑姑,是长辈,柳树定会一个巴掌打过去的。

柳翠红哪里知道柳树是得了周氏假死的消息回来的,还装“孝心”的买了一匹孝布,自然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以为柳树怪自己有钱买新被面,却没钱搬出柳家,鼻子轻哼一声,不屑道:“我现在是李家的人,花的是李家的银子,与柳家何干?与你又何干?”

柳树嘴角一歪,呵呵笑道:“与虎同眠,小心被褫。姑姑可得小心,以免哪天惹怒了李家,成了李家的刀下亡魂。”

柳树不过是根据李家人的彪悍性子,胡乱说的,并不知道柳翠红昨日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

柳翠红的脸瞬间变得青紫,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姑侄二人,明明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血缘关系,却比陌路还陌路。

进了村口,跳下马车,柳翠红抱着红绿的褥面下了车;

柳树则抱着麻白的布料下了车,俱都急匆匆的奔回柳家。

离得老远,就见柳家被围得水泄不通,院里一遍哭声抢地,惊天恸地,好不骇人。

这是个表现至孝的好机会,柳树当即扯下一条麻布,系在了额头上,边往院里挤边放声恸哭:“祖母,孙儿回来得迟了,只恨缘悭一面,您的孺慕之情,只能来世再报......”

柳树挤进院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妙语连珠,细数着周氏的“贤良淑德”,孝心堪比日月,堪称柳河村至孝之典范。

院中本来乱糟糟的声音,或哭的、或骂的嘎然而止,鸦鹊无声。

无数双眼睛,全都聚在了柳树、以及柳树腰上的麻白带子上。

本就被刘家闹的脑仁发疼的周氏,见到此情此景,只恨老天爷不立即将自己收了去,眼睛一翻,直接气晕过去了。

柳树怔然的看着身子本来硬朗的周氏,被自己气得晕撅过去,脑袋里“轰”的一声巨响,心中明了,自己是被阴损之人给骗了,而自己,竟不知道捎信儿的姓甚名谁。

这若是将周氏真给气死了,自己气死长辈之事就是铁证如山,自己苦心回书院、休香草等事就真的化为乌有了。

柳树哪里管院中众人的情况,直接冲到周氏身侧,呼唤着晕过去的周氏。

王氏见柳树回来了,底气更加的足,哭声分外的赫亮,哭着指着瞎眼的盛氏道:“可怜我婆母娘,日日想闺女,夜夜盼闺女,这柳家心狠,六年不让小姑子回家探亲,这次更是欺人太甚,婆母娘哭得肝肠寸断,眼睛都哭瞎了,这柳家天杀的造孽啊.......”

王氏的兄嫂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见缝插针的谩骂侮辱,六个妇人,生生将宋氏、乔氏、陈氏的声音给盖了去,气势无与能敌。

宋氏何曾受过这气,见柳翠红一幅事不关己、在旁看热闹的模样,破口大骂道:“小蹄子,事情都是因你而起,若不是给你洗了一宿的腌臜被子衣裳,刘氏能病倒?现在人家娘家来人撑腰了,你怕事儿的躲了清静,跟没事儿人一样!你给我滚过来,休想置身事外!!!”

柳翠红皱着眉头,轻叱一声道:“又不是我让她生病的?她是死人吗,不会自己照顾自己?”

盛氏听了放声恸哭,浑浊的眼睛更加的浑浊,顺着声音望着柳翠红的方向,让柳翠红看得心里直打怵。

王氏气恼的坐在盛氏身侧,拍着大腿,手指哆嗦的指着柳翠红:“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你做的事儿老天不知道?早晚得报应回来!整天打扮得溜光水滑的,懒得屁股眼上跳大蛆,屋里跟茅房一样臭,让俺小姑子帮你收拾,一干干一宿,用冰水、睡凉炕,被打磕了头,一天没给饭,脑子发烫又不给请郎中,你们这些个坏下水的,还是人吗?可怜我那小姑,在刘家如珠如宝,到了柳家,就是没根的野草,任柳家人这样的作践。”

王氏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嘴皮子挺溜,无理辨三分,说出来的话处处戳人心窝子、肺管子,将柳翠红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柳翠红慢待李文武之事,被柳絮有意传言了出去,挑起了李家兄弟的怒火,闹得整个柳河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都是背地里传闲话,被王氏当面捅出来还是头一回,也侧面证实了闲话的真实性。

再看柳翠红之时,甚至再看整个柳家人之时,眼色都是带着鄙夷的,毫不掩拭的指指点点。

柳翠红的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心里突然想起了李文武的好来,若是李家兄弟在此,哪容得刘家人在自己院子里撒野?可是,李家兄弟对自己正在气头上,怕是自己去求,都不会给自己一个好脸色吧。

柳树守在周氏身旁,见周氏幽幽醒转了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想装孝心、买孝布,反而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柳树脸色阴郁的走到盛氏面前,微微施了一礼,冷然道:“刘家祖母,妇人嫁为人妇,便与夫家一心,同心同德,同甘共苦,自嫁人之日,便己忘记本族,刘家这样欺上门来,不太妥当吧?”

王氏颇有气势的双手岔腰,觉得自己坐在地上,柳树站在上面,被对方居高临下的瞅着,自己的气势完全彰显不出来,“忽”的一下站起了身子,反唇相讥道:“你整天读圣人书读圣人书,别人读书读进了人肚子里,变成了一堆大道理;你读书读进了狗肚子里,变成了一泡臭狗屎吗?放的哪门子狗臭屁?刘玉翠到啥时候都是我嫡亲的小姑子,啥时候我都得给她撑腰!要是用圣人的道理跟我讲,那我就去同李先生好好讲讲,讲讲你是怎么让两个妹子变成黄家人的、再讲讲你是怎么让李二郎变成亲姑夫的......”

如此隐秘之事刘家人竟然都知道,柳树脸色登时一变,瞟眼看见了刘家身后尽量减少存在感的柳絮,狠狠瞪了一眼,心知肚明是柳絮将刘家人找来撑腰的,也定是她将隐秘之事告诉王氏的。

第八十九章 分崩离析

柳树压了压心中的怒火道:“婶子,一会儿我便请郎中来给三婶诊治诊治,生个小病、磕破了口子都是小事,下了好药,立马就能好,不碍事儿的。”

王氏不依不饶道:“好个小事儿!好个不碍事儿!我看见了,给请郎中;我若没看见,便不请郎中了罢!这郎中,我回家自己请!我小姑子被你们这些肠穿肚烂的弄得膝下己无子嗣,死后都进不了坟茔地,你们还扣住不放,是不是还盘算着将她卖给老鳏夫!?”

柳家哪有将刘氏这个寡妇二次嫁出去的意思,让刘氏当牛做马做活才是真,被王氏这么一抹黑,偏偏三个孩子确实都被弄出了柳家,现在真是百口莫辨,弄得倒真像可能做出卖儿媳给老鳏夫的样子了。

柳树脸色一黑,沉声道:“王家婶子休要断言,你当我柳家是什么人家了?”

王氏翻了一记白眼,轻蔑道:“柳家小哥,你是读过书的人,大道理我说不过你,俺只知道会说的不如会看的,看这结果就知道了,三房六前年一房五口, 现在分崩离析,只剩下一个你三婶,这一病又显些去了命,今天,我定要将玉翠接回刘家,与柳家再无瓜葛。否则,我去找族长、找里正、找李先生、找文昌书院、找县衙,甚至告御状,定要拉着那些个下三烂的一起下地狱......”

柳树的脸已经呈现了猪肝色,可以预见,这王氏是想将此事闹得全天下都知道,本着的就是自己得不着好,别人也休想得得着好的原则。

届时,不仅自己的德行受到影响, 就是本就对自己颇有微词的李先生,也要对自己失望了, 那么另一件关乎人生之大事,就也只能无疾而终了。

柳长海等大房中人碍于柳树读书的关系,不想出头耍横;

柳长江过去挨过李家兄弟的打,被打怯了,虽然生气,也不敢站出来当耙子;

柳长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柳家可真是被刘家人骑在脖子上拉屎了。

柳长潭气恼的捡起墙角柴禾垛上的一把柴刀,将鸡窝里的一只母鸡直接拎了起来,狠了狠心,照着鸡脖子就剁了下去,那鸡吃痛,呼的一下挣脱了,在院子里飞奔起来,吓得柳稍和柳花尖声惨叫。

柳长潭挺了挺脊梁骨,颇有气势的用手抹了一把柴刀上的血痕,凛然的指着刘家众人道:“你们老刘家别欺人太甚!三嫂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谁若不服,或是惹恼了俺,就像这鸡,一刀一个,‘咔嚓咔嚓’!绝不留情!!”

还别说,平日里窝囊的柳长潭,这样一看,还是有几分男儿气概的,柳絮暗暗竖了一下大拇指,若不是柳长潭在剁鸡脑袋时眼神闪烁了两下,柳絮也要信以为真,以为柳长潭在李家兄弟耳濡目染之下,转了性,成了柳河村一霸呢。

这一闪烁,很显然,是学着李氏兄弟耍横时的模样,只是东施效颦,表面上是凶悍无比,内里却还是银样蜡枪头。

这一气势,虎得刘家人露了怯。

刘家几个舅舅舅母本来就是呐喊助威的,这拼命 的事儿,还是能闪就闪,自然将刘家本家的人让到了最前面。

王氏虽然被柳长潭的气势虎了一跳,但浩浩荡荡的来,空手而回怎会心甘?

王氏狠了狠心,向丈夫刘本昌和大儿子刘农使了个眼色,让他二人上前探一探柳长潭的虚实。

刘本昌咽了口唾沫,外强中干的挥了挥自己手里的破柴刀,答道:“你们、你们老柳家才别欺人太甚!气坏、气坏了你家老太太,看你不后悔一辈子......”

王氏气得想一脚踹倒刘本昌,这个熊玩扔,让他打个架,跟个窝囊废似的,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个儿。

刘商见自己家人都露了怯,瞟见柳絮意味深长的笑,心意一动,狠了狠心,走到刘本昌身侧,将爹爹手里的破柴刀抢了过来。

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壮实汉子,一个十岁的小小少年,都拿着一把破柴刀对峙着,完全没有可比性,胜负高氏立判。

在众人皆以为柳长潭和刘商之间会展开一场不公平的刀战之时,刘商反而将手里的破柴刀“咣”的一声扔在了地上,将脖子梗到柳长潭面前,狠声道:“来,照着这儿来,千万别跑偏了!!!我死了,慢些走,等等你这个杀人凶手一起上路有个伴儿。有能耐你就像剁小鸡儿似的剁了我!否则你就是纸老虎、窝囊废......”

柳长潭哪里敢真下手,刚刚的架势,还是在李家兄弟耳濡目染下,临时学来装样子唬人的,被对方这样一顶,登时泄了气,持刀的手都有些哆嗦了, 求助似的看向柳翠红道:“翠红,去,去找妹夫......”

真是猫有猫道,鸡有鸡道,被刘商这么一搅和,柳长潭轻易就破了功了,柳絮不由莞尔,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音,柳长潭恼羞成怒道:“是你找刘家来的?”

柳絮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道:“小叔这话说的好戳心,病的是我娘,我不心疼谁心疼,难不成让别人给搓磨死了才后悔?”

柳长潭气恼的转向柳翠红,怒吼道:“你是死人吗?还不去找李家兄弟?跪着求也要求他们来撑腰,否则要你何用?”

柳翠红被吼得心烦意乱,不知该不该去找李家兄弟。

柳絮笑吟吟道:“小姑,你虽然惹怒了李家兄弟,但还有个香草,你去求求她,递个小话儿,李家兄弟定会看在香草的面子上,来帮你撑腰的......”

“我不去!我不去!!”柳翠红气恼的跑回了屋子,让她对以前踩在脚底的香草伏低做小,下辈子都不可能。

眼看着求助无门,刘家的气焰瞬间空前的高涨,看向柳家人满满的轻蔑。

柳树眼睛乌黑乌黑的,直直的看着柳絮,如果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搞的鬼,他就真成了傻子了。

柳树暗恨柳絮阴损,找刘家人撑腰,又拿捏住了自己的软肋,让自己投鼠忌器,只能睁着眼睛受人威胁

柳树阴冷着眼看着柳絮道:“你想怎么解决?”

柳絮耸了耸肩,看着王氏道:“这是刘家的事儿,自然得和刘家人商量。”

柳树转身看向刘本昌,向刘本昌一幅唯唯诺诺不堪大用的样子,索性直接找上了王氏。

王氏伸出两个手指头,条件不外有二,一是领回刘玉翠,从此与柳家毫无干系;二是柳家给刘氏医药费,十两银子。

柳家人听了各个柳眉倒竖,十两银子,这明晃晃的讹人!

耐何刘家的人占了大半个院子,大大多于柳家人,而柳家人呢,大房投鼠忌器,周氏又偏心大房,二房和四房虽说抱成了团,但公中银子不在他们手中,也奈何不得......

柳树哀求的看向宋氏,宋氏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树儿,娘手里也没有银子了,向你舅父借的银钱,他己经催要了三次了,再也开不了口了......”

柳树眼色转向周氏,周氏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树啊,奶手里的银子,像攥在手里的沙子一样,被你今天买试卷、明天请先生吃酒的要走了不少,剩下的还有些,是准备开春给柳根订亲用的,你读书以后还会花费不少,不如......”

柳树脸上现出一抹悲凉,缓然答道:“奶,有多少你先拿出来吧,我开春前肯定还回来,让柳根说上媳妇。”

“如果没有你上学堂什么劳升子德行考评的事儿,任刘家闹我们又能如何,还能吃了人不成?还真是会叫唤的娃子有奶吃,我话撂在这儿,若是动了公中的银子,我也到找李先生去说道说道,一天说不通,我就说两天,两天说不通,我就三天、五天,半年、一年......”

乔氏的脸阴恻恻的,对于大房,她真的是忍够了,也不想着将来能借上秀才的光了。

还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柳树的心如同被火炙烤着,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如同被夹在缝隙里的土坷垃,眼看着就要被碾碎了。

柳树无可奈何的转向王氏,难得的深施一礼,语气和缓,近乎于哀求道:“婶子,你此次前来,一切是为了三婶好,我劝祖母放了三婶离开,至于银子,家中实在没有,不如我请了花郎中来,给三婶诊治好了再完好的送回去?”

王氏眨巴着眼睛怔了半天,这读书人的脑子就是灵,如果给诊治好,哪还要得出十两银子的高昂诊治费?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了半天,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氏的脸阴深深的,反唇相讥道:“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柳家若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满嘴说没银子,可是你奶可说了,有些碎银子是要留给二房儿子说媳妇的!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是人命重要还是说媳妇重要?不给我,我就耗在柳家不走了,我小姑子若是病重或人没了,直接对簿公堂好了。”

柳树的脸登时方了,自己不过想安静的读个书而矣,先生也说自己大有希望,结果不是二房和四房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处处缺银子,一步一个坎儿,让柳树时刻觉得被人扼住了咽喉,呼吸不得。

第九十章 一家团聚了

柳树压抑着愤闷的情绪,对着柳长江和柳长潭深施一礼道:“二叔、四叔,我知道你们的心思,这五两银子算是我借公中的,我给两位叔叔打下借据,保证不出一月便行归还,若归还不出,大房将放弃对大房田产的继承......”

“柳树!”柳长海怒责道,没想到儿子竟然替整个大房做了主,都怪自己平时太娇惯了些,事事随他的意,说上学堂就上学堂,说成亲便成亲,说休妻就休妻,现在竟然替大房部分的田产拿起了主意。

柳树一脸死寂的看着柳长海和宋氏,心中清楚,不仅所有的柳家人对自己心生怨责,就是父母双亲,也是愈发不满,自己,定要中个秀才回来才心甘,否则,真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柳树近乎于哀求道:“爹,你就听树儿最后一次,如果这次中不了秀才,儿子自愿放弃学堂,从此不再读书,和舅舅一样,去县城给人家当个管帐先生。”

这是柳树最大的让步了,以前的他,对帐房先生可是一直不屑一顾的,宋长海叹了口气,自己的儿子怎会不了解?是不撞南墙绝不回头的性子,既然如此,不如就依了他,考上了秀才,全家荣光;考不上,沉下心来当个帐房先生,收入也是蛮可观的,就当是,让他死了心也好。

见大房同意了,乔氏微不可查的向陈氏使了个眼色,陈氏轻轻摇了摇头,向身侧的闺女柳花努了努嘴,嘴巴轻轻吐出两个字,虽然没有吐出声音,但乔氏一下子就猜到了“分家”二字。

乔氏虽然恼恨陈氏龟缩着不出头,但只要能成功分了家,也就不加计较了。

陈氏的意思很明白,以前宋氏与陈氏二人没少坐在一处商量,在她们眼中,柳翠红与柳絮、柳芽都先后“折”在了柳树手里,当做柳树上学堂、奔仕途的垫脚石。

这事让乔氏和陈氏心情忐忑,总怕柳树将主意打到自家闺女身上来,所以几乎睡觉时都在想着,如何与大房分将开来。

乔氏得了陈氏的点化,如得了上方宝剑一般,冷着脸:“树儿说笑了,你打的借据,到什么时候不也得是整个柳家人来还?至于用大房的田产做保更是无从谈起,没有分家,就是大家的田产,哪分什么大房、二房或四房的......”

乔氏欲言又止,但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常言道树大有分枝,乔氏的意思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分家。

柳长海也没想到自己的弟媳会趁着刘家发难之机,趁火打劫分家,心里不悦,脸色冷落的看向二弟和四弟,二人俱都紧抿着双唇 ,没有吭气。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想法,己在各房各人的心中根深缔固了。

就连周氏听了,也没有张嘴骂人或制止,只是一脸疲惫的让柳长海将她搀回屋中。

柳长海再出来之时,手里已经多了五两银子,递给了柳树。

柳树接过银子,长舒了一口气,从房中拿出纸笔来,刷刷点点写好字据,吹干了墨迹,递给了王氏道:“婶子,从此三婶与柳家再无刮割,她不必替三哥向柳家尽孝,同样,柳家也不会再庇护于她,至于诊病银子,我柳家只能拿出五两,仁至义尽。”

王氏提出的十两银子不过也是胡诌的,说完心里也是狂跳不止真打鼓,得了五两,也算飞来横财。

王氏将银子和字据攥在手里,爽利道:“好,从今以后莫要再管我叫婶子,咱们不是亲戚 了。”

王氏一脸喜色的走到柳絮面前,将字据放在了柳絮的手心儿,至于五两银子,则是毫不客气的纳进了自己怀里。

柳絮扬了扬眉微笑致谢,王氏则指挥若定,大手一挥,带走了所有王家人和刘家人,毫不拖泥带水,忽忽拉拉的走空了院子,只剩下一脸沮丧的柳家人,和墙外看热闹的村人。

柳干是个长着吃心眼儿的人,想着晚上可以炖鸡汤了,四下里去寻找那只被柳长潭剁没了脑袋的母鸡,遍找了整个院落也没有找到,啊呀一声拍了大腿叫道:“爹,老刘家将咱家鸡给顺走了......”

刚刚提出分家的柳家人顿时放下成见,同仇敌忾,四处寻找,发现,除了老母鸡,还在吊在下屋房檐下的两颗冻白菜、挂在主屋窗户下面的一条子冻猪肉、埋在土里的两颗大萝卜、柳翠红新买的被面和棉花,甚至柳树拿回来的那匹孝布全都不翼而飞。

这王氏带来的人,不仅战斗力颇强,“清洁力”也颇强,如蝗虫过境、大浪淘沙,干净的让人匪夷所思、瞠目结舌。

柳长潭气得眼睛通红,拿起柴刀要去追刘家人,柳长海一声怒吼道:“别追了,追上又能怎么样,当真能砍得下去?认栽吧,左右以后也没有了这门亲,也算是好事儿。”

此时柳絮正扶着刘氏从下屋屋中走出来,只收拾了一只小小的包袱。

刘氏脸色苍白,身子发晃,却仍坚持着走到正房正前方院子中央,扑通一声跪倒,对着正屋方向喊道:“娘,媳妇这就走了,以后不能再替长河给您尽孝了......”

柳树冷着脸道:“刘氏,你端是生了一个好闺女,胳膊肘往外拐,打的一手好算盘,以后没了柳家家族照拂,刘家又是烂泥扶不上墙,你莫要哭着回来求柳家便是。”

柳絮撩了撩眼皮,轻蔑的瞟了一眼柳树,想要反唇相讥,自从柳长河死后,柳家上下哪个不是将三房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何曾真正的照拂过三房?自己己不是柳家人,又何来胳膊肘往外拐之说?

柳絮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觉得与柳树理论,简直是对牛弱琴,白费唾沫星子。

不理会柳树,柳絮扶起刘氏,孺声道:“娘,花郎中在咱家等着给您瞧病呢,咱回吧。”

刘氏连磕了三个头,并没有得到周氏的回应,只能怏怏的站起身来,虚弱的往院外走,见乔氏和陈氏一脸阴阴的看着柳絮背上的小包袱,如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解释道:“二嫂,四弟妹,我只拿走了长河的一件夹袄,其他的都留下了。”

乔氏和陈氏没有理会刘氏,而是盘算着即将面临的分家。

正房屋内,周氏的脸对着炕上的火墙,迟迟没有转过身来,良久,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心头竟浓浓的涌上了一股不舍。

她心知肚明,在这几个儿媳妇当中,宋氏骄纵,乔氏嘴大舌长,陈氏鬼精,只有刘氏性子好、好摆弄、能吃苦,若不是柳长河长年大病卧床,柳毛身子骨亏空,柳絮这半年来总是忤逆,她打心眼儿里最不舍的就是这三媳妇刘玉翠,可惜了了,还是留不住了。

周氏想着再度叹了口气,又想起了一会儿的分家,眼睛竟然红了红。

.....

刘氏跟着柳絮回到了李寡妇家,一方面因脱离了柳家而忧心,一方面,又因为可以和三个儿女生活在一起而开心,忽而头脑又晕晕沉沉的,幸亏早晨喝了何氏一包风寒药,才没烧坏了脑子,若是没有那幅药顶着,柳絮也不敢走这步险棋,先去请刘家人。

因担心刘氏的病,还是提前请了花郎中在李寡妇家里等着。

花郎中给瞧了病,脸色却是越发的凝重,吓得柳絮慌了神,以为自己兵行险棋,耽搁了刘氏的病情,慌忙问花郎中严不严重。

花郎中叹了口气道:“你娘的眉骨外伤和风寒都无大碍,我一会儿开了药,再吃上三天就成,只是这手上的伤有些难缠,昨日浸了冰水被冻着己是不该 ,偏偏这右手被划破了,水又是掺了屎尿腌臜之物的脏水,浸染了伤口,怕是难缠得很。”

柳絮仔细瞧着刘氏的双手,两只手摆在一处,很明显,被划伤的那只,明显比没被划伤的那只大上许多,似猪蹄子一般的红而肿。

好你个柳翠红,以前一直认为她是小恶,现在看来,这小恶才是大恶的根源,是罪恶之最,当真是放纵不得。

见柳絮一脸的恨意与自责,花郎中安慰道:“你不用担心 ,这伤口虽然不好愈合,却也不是没有救治之法,县里有个专门治疑难杂症的何郎中,他有一味去腐膏,很是受用。”

何郎中?莫不是就是给阿黄瞧病的何郎中?倒是巧的很,柳絮点了点头,决定明日去找何郎中求医。

刘氏虽然身上有伤有病,浑身难受,因有儿女绕膝,且又个顶个的窝心,心情好上了许多。

柳絮不由分说的让刘氏躲在炕上,怕她传染给两个小的,直接让她先睡在柳毛所睡的炕隔的外端,炕烧得不冷不热刚刚好。

因许久没和娘亲聚在一起了,柳毛一会儿掀起炕隔上的帘子看着刘氏傻乐,一会儿从炕头将手绕过炕隔,拉起刘氏的手问热不热,像极了撒娇求宠的小猫儿,逗得刘氏哭笑不得。

让刘氏与两个小的叙话,柳絮则到了伙房,取了两大碗面粉,下了几碗疙瘩汤,足油足盐,又是高汤熬的,软烂适口。

柳芽亲自端到刘氏的面前,拿着勺子吹凉要喂。

刘氏慌忙的掩住了鼻子,丝丝的香气仍阻挡不住,直渗进嘴巴、肠胃,引得刘氏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忙推开碗道:“芽儿,咋、咋能吃这么金贵的白面汤?娘、娘又不是生娃子、坐月子?!”

柳芽好笑的瞟了一眼刘氏,眼睛弯成了小小有月牙,有心逗弄道:“娘,你生毛毛做月子的时候,我咋没看见奶奶给你做白面汤呢?”

一句话,问得刘氏一个大红脸,不仅生柳毛的时候没有,就是生柳絮和柳芽的时候,因为是两个丫头,也没在炕上躺两天就下地做活儿了,更别说吃好吃的了。

宋氏生娘家过的好,自然不愁做月子短了吃食;

乔氏嘴巴毒,短了她了恨不得骂得全村皆知,为了安慰她周氏也没怎么苛待;

陈氏不自己出头,撺掇柳长潭这个周氏的心尖子幺儿去要,也没怎么短着。

数来数去,还真是独有刘氏这些年没过好日子。

日子就是这样,苦着苦着,也就不觉得苦了,突然变甜了,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柳絮嘴角上扬,佯装嗔怪的瞪了一眼柳芽,嗔道:“没大没小,谁你都逗弄,小心娘打你的屁股。”

柳芽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只是眉眼里净是笑意。

第九十一章 丛南死了?

柳絮又盛了两碗疙瘩汤,递给了柳芽和柳行,再次端起刘氏的那碗,劝解道:“娘,从今天开始,你要慢慢的习惯,咱家可以不穿金戴银,吃食绝对不能缺,柳芽和柳毛正在长身体呢!”

柳毛猛的站起身来,“哗啦”一下将炕隔上的帘子拉开,将自己的袖口撸到了胳膊根儿,颇有气势的对着刘氏举了举小胳膊,无比骄傲道:“娘,你看我是不是壮实了不少?花郎中说我只要吃喝跟得上,就不用再喝苦药汁儿了,石头说了,开春领着我一起去河边串蛤蟆”“啊?”刘氏嘴巴张得大大的,不知道是该夸这只小胳膊够壮,还是应该答应让柳毛开春的时候去串蛤蟆,柳毛现在这活泼的样子,和她印象中竟有些出入了。

刘氏己是三十岁的年纪,如此模样,看在三个儿女眼里,却如同兔子般,眼睛滚圆滚圆的,呆萌呆萌的。

柳芽咯咯笑得花枝乱颤,将柳毛的袖子落了下来,学着柳絮的样子,摆起了当姐姐的架子,嗔责道:“柳毛!!你是柳家唯一的男人,别动不动就撸袖子,让别的女子看见了你就得娶回家当娘子了”

柳毛不仅不收了袖子,反而不以为然的向柳芽举了举胳膊,示威道:“少唬我,我又不是阿黄,轻易就上了你的当”

说完,柳毛立即掩住了嘴巴,柳芽慌忙看向柳絮。

知道说错话的姐弟二人,见柳絮脸上淡然,喂着刘氏喝着疙瘩汤,这才悄悄放宽了心,心中则感叹,大姐,终于不再为了阿黄而惆怅了。

看见眼前温馨的一幕,好似自从柳长河死后,就从未出现过的一幕,刘氏心里如渗进了一湖汪洋,即潮湿又温暖,心底对脱离柳家,对不起柳长河的那点儿愧疚终于被压制了下去,有什么能比一家人聚在一起更好的呢?

刘氏就着柳芽手里的小勺子,吸溜吸溜的吃了足足两大碗疙瘩汤,饿了一天的肚子,终于有了着落,暖暖的同时,又溢满了幸福。

第二日,柳絮起大早,带着刘氏去县城,碰到了同去县城的赵二刚,手里拿着一个大篮子,上面罩着一块方布,严严实实。

见到柳絮,欣喜的将身子挪了挪,坐在了前方的上风口,挡了大半的寒风,解释道:“现在秋家的包子卖的好,隔两天就得送一盆子皮冻。”

柳絮笑着点点头,将刘氏身上的衣裳拢了拢,淡然道:“我领我娘到县里去瞧病。”

柳絮的话言简意赅,也没有往下攀谈的意思,赵二刚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聊道:“大红挺后悔的,让我转告你,村中关于你的那些闲话,不是她传的,十有**是柳稍,她那时隔三差五到我家撺掇大红与你有隔核,她现在心静下来才晓得自己被当成了傻子使。她后悔极了,当时张嘴骂你、骂你是狐她也只对你骂过,从未当别人说过。”

赵红骂过柳絮是“狐媚子”,而且不止一次,赵二刚见刘氏在柳絮身旁,不好意思说出来,含糊带过。

柳絮脸色淡然,只是轻轻答了声“嗯”,便不再言语。

“秋家没买青石房子,将银子全都扩大了包子铺,现在店面大了两倍,客人多得照顾不过来,再也不用上街叫卖了,秋山当了东家,大红当了了东家娘子。”赵二刚一脸的俱与荣嫣。

“嗯。”柳絮仍旧只是一个单音节,二一个音节也懒得发出。

“柳家分家了,你奶归了大房,正房和伙房分给了大房,二房和四房各一处厢房,你姑柳翠红,又被安顿回她成亲时的那间下屋,怕李家有意见,你大伯特意差人去问了李家,李家没说啥,这才搬了。”

“嗯。”柳絮仍是那个简单的章节,弄得赵二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柳絮还是因为赵红的事情而嗔责自己,越是嗔责,便越想找到柳絮感兴趣的话题聊,直说得唾沫飞扬,好不辛苦。

柳絮不由得有些好笑,见车上并无他人,制止住了赵二刚道:“二刚哥,你别逗我说话了,我没生大红的气,若是真生气也不会给她添妆。只是村中现在多是关于我的闲言碎语,离我远些,无论是对你、还是对赵家,都利无害。”

“呃”这回换做赵二刚只吐出一个音节来,脸上的愕然显而易见。

想了半天也没弄清楚柳絮这句话是何用意,是撇清二人之间的关系?可是那些与李文生的传言,只要自己不相信不就好了?

难不成以后谁再瞎传,他去揍上一顿?只是好像都是些婆子妇人,自己哪有出手的道理?

亦或是柳絮对李文生的心思软了,对自己反而淡了?难不成自己还要找李文生打斗一场?

只是赵二刚自己也心知肚明,打赌狩猎自己还有拼的希望,自己与李文生硬扛,绝计是打不过的。

自己比李文生唯一的优势是,柳絮不讨厌自己,不讨厌赵家。

赵二刚真想立即向柳絮剖白自己的心意,见刘氏有气无力的躺在牛车上,说出过头的话实属不该,硬生生将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左右还有半年时间柳絮才能脱离黄家,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柳絮,迟早有一天会知道自己的心意的。

一路无话,柳絮带着刘氏直奔何郎中处。

何郎中这个人虽然有些无厘头,死脑瓜骨,立下什么每天预约十个病患的破规矩,好在柳絮来过一次,摸清了何郎中的路数,更是私下买通了学徒,打探好了预约的十个病患,将其中一个预诊名额给提前买下了。

何郎中心中喜欢柳絮这个小精灵丫头,睁只眼闭只眼没追究替诊之事,二话不说就给刘氏看了。

将刘氏的手掌再次用小竹签再次深入清理患处,仔细得如同绣娘在绣花,仅此一项就花掉了半个时辰。

随即用药酒消毒,最后才珍而又珍的拿出一小瓷罐药来,只挖出一小掌心大小,包在油纸包里,让柳絮每次剜小手指肚大小给刘氏涂抹患处,扬言药膏抹没了,这手就彻底好了。

柳絮不敢耽搁,挖了一小指头抹在刘氏的伤处,凉凉丝丝的,刘氏觉得伤处好受了不少。

何郎中毫不客气,仅这么一掌心的药,连瓶子都没给,竟要了柳絮二两银子,真是让柳絮叫苦不迭。

看完了诊,何郎中抻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走到医馆门前,望着旁边十几米远的一座屋宇唉声叹气,嘴巴还时不时咂巴两下,似馋糖的小孩子想起了糖果般。

柳絮走到何郎中身侧,顺着目光望去,那里,她曾去过一次,是那个即可怕又神秘的丛南开的酒馆,瞧何郎中一幅回味无穷的样子,怕是想起了那盏名叫“将军令”的美酒。

柳絮不由好笑道:“何郎中,你若是想吃酒,去向丛东家讨了一杯不是刚刚好?不会又是打了什么赌输了吧?”

何郎中摇了摇头道:“再也讨不着喽,丛东家犯了重罪,小二酒保均受牵连,就连这酒馆,也被充了公,年后发卖。里面横死了两条人命,哪个商贾敢买啊。”

何郎中尤自记得那酒保和小二与官兵对峙的情境,好生彪悍吓人,心中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害怕丛南没在酒馆之中。

死了人?柳絮不由怔然,在她听来,死了两条人命,自然就是丛南和那个小二哥。

柳絮与丛东家相见几次,见过他韬光养晦当酒馆掌柜,也见过他挥手斩杀髭狗,那气度,不是寻常人所能比拟的,怎会轻易的就死了?

柳絮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将此事放在了脑后,将刘氏安顿在了何氏医馆,自己则先去黄家布庄走一趟,手里又画了些新花样,想再换点儿银子。

到了黄氏医馆,中年大伙计陈四正跪倒在门口,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哀求着黄旺财别赶他走,仔细询问才得知,因为李文生的暂时到来,黄旺财将原本的两个伙计都给辞退了,其中就有过去颇爱倚仗的老伙计陈四,因为是月中辞退的,便以一月不到为由,拒付当月的工钱。

后来李文生和柳絮均不再来布庄,黄旺财不得不又将两个伙计请了回来。

此次陈四哀求,是因为他娘亲病了,想预支半年工钱,以及原来欠下的半月工钱,黄旺财不仅不借,还借机辞退了陈四,再次故计重施,少付了半月工钱,里外里,陈四算是给黄旺财白打了一个月的工,还丢了工作。

柳絮皱了皱眉头,都说商人重利,这黄旺财果然对得起他“黄小抠”的名头,只是一个伙计,还是在黄家干了十几年的兢兢业业的老伙计,硬生生不顾情面,占了一个月的工钱,而且又是救命的钱,黄旺财如此行事,端是有些过份了。

见柳絮来了,黄旺财满天的云彩都散了,叫人赶走陈四,一脸笑意的奔向柳絮道:“你身体大好了?上元节的邀仙台可能上了?”

柳絮可不想再干那冒险之事,忙摇了摇头道:“我这个身体,还真不行,不过帮你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设计打造与衣裳配套的蝴蝶面具,让舞娘放在脸上,即比幕离轻便省事,又增添了神秘感和新鲜感,同时又让人看不出来跳舞的是何人。”

</br>

</br>

第九十二章 要当鸡肋了

听说柳絮怯场不敢上邀仙台,黄旺财的脸登时撂了下来,在看到柳絮画的面具样式时,黑脸转而又枯木逢春似的乐开了花,笑得满脸都是褶子:“你这面具倒是特别,和祭祀的泥陶面具完全不同,还漂亮得紧。在上元节的时候,可以直接卖面具给那些姑娘们,即免了抛头露面的尴尬,又好玩漂亮,好,真好。”

黄旺财因得了新鲜物事,倒是忘了上元节柳絮不想表演的不快,连忙吩咐人去赶制面具,想在上元节时再压制文家一头。

在柳絮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又是伸手讨要的情况下,黄旺财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让帐房拿出二两银子,递到了柳絮手里,不忘催促道:“抱枕,别忘了,三日内马上交货,有人定了。”

柳絮皱起眉头道:“三日,你要累死我妹妹不成?”

黄旺财见柳絮动了怒,脸上的急燥收敛了些,缓然道:“有户富贵人家回乡省亲,要带了回乡,客人着急,我有何法子?你赶一赶,若是赶上了,五百件囚犯的衣裳,归你做,一件给你十文钱,是找别人做、你在中间抽水头,还是你自己来做,都随你的意。”

五百件,十文钱,就是五十两银子,果然大手笔,看来这县主对月华流苏裙很是满意,县太爷很高兴,左右是公中出银子,便多给了黄家布庄一些利润。

黄旺财对风水也很笃信,捕快的衣裳自己绣娘来做,囚犯的衣裳则是心里有些忌讳,留给了柳絮来做。

柳絮可不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左右抱枕的活儿,绣工在其次,样子才是关键,找两个绣活儿好些的妇人来绣,付些工钱出去,三日还是可以完成的。

柳絮摸了摸怀里新画的十张衣裳小样,这些都是她凭着后世电视剧中绝美衣裳样式画的,是经后世加工过的,比真正古代的衣裳好的一止一点半点,每件拿出来,都可以让黄家布庄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想起了刚刚跪倒在门口的陈四,柳絮心里不免有些发堵,硬生生抽回了要拿出小样的手。

转出黄家布庄,见陈四仍旧没有离开,一脸诅丧的窝在布庄的一角,看样子,是见预支工钱无望,正想办法讨回所欠的一个月工钱。

柳絮转过街角,向陈四招了招手。

陈四是认得柳絮的,也知道柳絮与黄家布庄的关系,以为黄旺财托柳絮带给他什么好消息,面色充满希冀的跑到柳絮面前,听说不是黄旺财让找的他,脸色再次凄苦起来,一脸怏怏道:“让姑娘见笑了,若不是家母生病,陈四也实在拉不下脸来做这种事情。”

柳絮温润的笑了笑道:“无妨,我也是喝着苦水长大的,我认识何氏医馆的何郎中,说不定能帮得上你,你,能领我先去瞧瞧你娘吗?”

陈四面色一怔,先是一脸喜色,随即一脸忧色,何氏医馆他是听过的,比别家的医馆要贵上一倍不止,自己连最普通的医馆诊金都凑不出,何况是何氏医馆?

不好拂了柳絮的好意,只能在前边带路。

柳絮被带进一座破败的门扉里,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妪躺在榻上,一侧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相陪,帮抚着后背轻咳。

见陈四回来了,小姑娘急切的站起身来问道:“爹,药可买回来了?”

陈四一脸的尴尬,不知如何回答。

小姑娘哪里瞧不出陈四的表情,知道又是失望而归,一脸的急色,从桌子上针线笸箩里抽出几只帕子,一骨脑递给陈四道:“爹,这还有绣完的五只帕子,都是双面绣,你跟黄东家说说,十五文钱,不,十文钱就卖给他,行不行?”

陈四再次摇了摇头,自己要工钱不成,一时恼恨说了过头话,依黄旺财小心眼儿的样子,他定然不会再收自己女儿做的帕子了。

小姑娘一脸的失望,瘫坐在榻前,看着咳嗽的祖

</br>

</br>

第九十三章 抓个现形

柳絮带着陈四回到了何氏医馆,何郎中还没从“将军令”的美味中醒过神来,自斟自饮着一盏茶水,看那老神哉哉的样子,怕是把茶水品出了“将军令”的味道来。

柳絮将油纸包里的痰余和体余一骨脑的递到了何郎中面前,疾声道:“何郎中,你快给瞧瞧,陈老太太得的是什么病症?”

痰余,顾名思义,就是吐出来的黄痰;

体余,顾名思义,就是拉出来的粪便;

柳絮“唐突”的将这些的腌臜之物递到了何郎中面前,最关键的是,何郎中正悠然的品着香茗,端是大煞了风景。

何郎中的小脾气登时就窜上来了,一脸不开晴道:“怎么还是这么不懂规矩?预约的病症瞧完了”

何郎中自认为自己是最讲规矩的人,偏偏碰到了最不讲规矩的柳絮,早晨就是买通了学徒买了别家病患的预诊,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又领回来一个,怎不生他肝火上升?

柳絮嘻嘻一笑,将痰余又凑进了何郎中一些,害得何郎中脖子往后仰了仰,怒道:“说不看就不看。”

柳絮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听说,‘将军令’只有京都才有”

何郎中的胡子颤了颤。

“听说,江阴县只有丛南手里有‘将军令’”

何郎中的嘴巴努了努嘴道:“我、看诊。”

柳絮似曾为难道:“我手里没诊金没药钱,听说官府对举报线索有大赏银”

何郎中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己刚刚嘴欠,提什么丛南酒馆被杀充公之事,让眼前这个小丫头抓住了把柄。

此时的柳絮,在何郎中眼里,就是阴险、狡诈、恶毒的像征,和什么可爱、善良、温柔根本就不粘边儿。

何郎中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老朽一向不按常理做事,今日高兴,第十一位病患施药施诊。”

柳絮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远在门口的陈四招了招手,让他来听何郎中的诊断结果。

看诊的结果,很是欣慰,陈老太太得的不是大家一直担心的肺痨等传染之症,只是肺部积火多,调理的时间长些。

柳絮也跟着长舒了口气,对心疼药钱的何郎中诚恳道:“我手里的存银不多,还得抓紧赎一块玉偑,否则过了期限就变成死当了。待三日后卖得了抱枕钱,再将诊金还与你,一言九鼎,绝不赖帐。”

“玉偑?”何郎中眼中现出一抹狐疑,见陈四还在身边,将柳絮拉到了一旁阴暗角落,压低了声音道:“你的玉偑当给了谁,不会是正德街上的宝来阁吧?”

柳絮不识得字,当时也没仔细瞅,但知道当玉偑的具体地点,于是详细说了所处的具体方位,看何郎中一脸笃定的表情,柳絮就知道,就是他所说的宝来阁。

何郎中眼中先是惊慌,随即幸灾乐祸的弯成了月芽儿,诡计得逞似的笑道:“真是老天长眼。让我‘大仇’得报,还是个现世报。”

柳絮听得云里雾里,搞不清何郎中的话中之意。

何郎中得意洋洋道:“宝来阁与酒馆同一天出事,死了个朝奉,听当铺的小二哥说,他瞟见朝奉在仔细瞧一块上等的玉佩,朝奉骂了他两句,他跑到后耳房倒茶陪罪,一转身回来的功夫,朝奉就被人给杀了,玉偑不翼而飞,当票也不见了,因为小二哥也没见过当玉佩和赎玉偑的人,所以成了无头公案。”

柳絮的头顶登时冒出了一层冷汗,感觉乐极生悲也不过如此,自己只是小小的威胁了下何郎中,怎么一转身的功夫,这报应就回来了,还真是如他所说,来了个现世报!

柳絮讪笑着看着何郎中,努力让自己笑成一朵天真灿烂的花儿,装傻充楞道:“什么玉偑?我一介农女,哪有那等金贵之物?!”

何郎中傲骄的挺了挺脖子,偷覤柳絮吃鳖的表情,老神哉哉道:“听说,官府对举报线索有大赏银”

柳絮险些栽了个跟头,满脸谄媚的笑道:“何郎中,你刚刚嗅了痰余,太过腌臜,我回家就熬治出羊轧糖来,又软又糯,给您老人家过年甜甜嘴”

何郎中用手捶了捶腰,佯装一脸疲色道:“唉,岁数大了,坐一大天,腰也不好了”

柳絮目光闪了闪,省事的答道:“何郎中,现在是寒冬腊月,这木头椅子太过寒凉,又太坚硬,絮儿这几日就给您量身定做一套靠枕腰枕来,全江阴县独一份”

何郎中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柳絮黑炭一般的脸色,觉得以后再也喝不着将军令的事情,也不那样的痛苦了。

柳絮不觉莞尔,觉得虽然受了威胁,却反而觉得这何郎中可爱了许多,寻常人找到了打柄,反将一军,不是应该讹些银子,最不济也要索要诊金吧?

这何郎中倒是管柳絮要起了东西,仿佛看自己吃鳖的表情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

离开了何氏医馆,回到柳何河,柳絮先把刘氏送回了家,自己则去了柳长堤家。

因柳絮时常有机会去黄家布庄,何氏便会经常让柳絮捎些针头线脑,同时刘氏的病瞧着并无大碍,柳絮也得去支会柳长堤一家一声儿。

听说刘氏的手无事,何氏长舒了口气,连连感叹刘氏总算脱离了柳家这个屎窝窝。

柳絮曾多次答应过柳毛做羊轧糖,柳毛就停止喝羊奶,何氏将除了柳月喝的之外的羊奶,全部都攒了起来,足足攒了一大盆子冻着,尤不知足,将柳絮按在炕上看着柳月,自己则气势十足的去挤新鲜的羊奶。

柳月正是会撒娇逗弄人的时候,身子软软糯糯的,满是飘香的奶味儿,何氏又给做了小红花的棉袄,像极了小圆球球,柳絮一逗弄她,她嗯嗯啊啊的像要与柳絮聊天般,十分的可人儿。

待何氏挤完了羊奶回来,天色己经擦黑儿了。

看着又挤回来的满满一大碗羊奶,柳絮不由一脑门的黑线,对何氏笑道:“婶子,你不会是自己想吃糖,把柳月吃的那部分羊奶也给夺了吧,饿着我月儿妹子我可不依”

何氏笑着将碗里的奶一骨脑的倒到了盆里,翻给柳絮一记白眼,嗔怪道:“还不是得怪你?是你说柳月月份大了些,可以吃些辅食,还隔三差五送肉靡粥、小面条、小蛋黄、小疙瘩汤,将柳月的小嘴给养刁了,放的屁都是响臭响臭的”

“扑”,如同应和着何氏的话音一般,柳月果然放了一个响屁,脸上却是乐开了花儿。

窘得柳絮一怔,随即二人放声大笑起来。

柳月是个小人来疯,见二人大笑,也跟着手舞足蹈的要挣脱柳絮怀抱。

二人正笑着,柳长堤一脸凝重的进了屋,见柳絮在,打了声招呼,眉头仍旧紧锁着。

柳絮和何氏以为出了什么事,连连追问他发生了何事。

柳长堤看着柳絮,欲言又止,一脸的尴尬。

何氏看着直着急,怒道:“你个一杆子打不出屁的闷葫芦,是要急死我和絮儿怎的?絮儿又不是外人,有啥不能当着面儿说的?”

柳长堤生怕絮儿抻心,忙摇手道:“不是,只是絮儿还是闺阁中的姑娘,而且也兴许是我眼花了”

柳长堤这才吞吞吐吐的将刚刚看到了事情说了一遍。

因为冬天寒冷,懒散的农家便躲到家里不出来了,原本和柳家有协商,用牛粪换柴禾的牛伯,因柳絮离开柳家,柳家熬虎骨又缺少柴禾,这条协商也就自然就散了。

经柳絮搭线,柳长堤便接了过来,天天除了给牛伯家送柴禾,还自愿将柳絮家的柴禾给包了,每天晚饭后去送柴禾,回来时都已经黑了天了。

刚刚路过村口大树,柳长堤听得树后唏唏索索的嘀咕声,放轻了脚步,见树后急忙闪出一人来,定睛一看,竟是柳翠红挑着一只篮子从大树树凹处转了出来。

猛一见柳长堤,吓得脚步一紧,低着头就跑了,撞了柳长堤胳膊一下,篮子上面的小花布掉了都没来得及捡。

柳长堤有心转过树后去看另一个人是谁,又怕树后树凹阴暗,自己再不小心着了道儿,便佯装不知树后还有人,嘴上胡乱骂了一句“晦气”便走了,走得老远,才猫到草丛里偷偷观望。

过了许久,树后才转一道人影来,这人影柳长堤再熟悉不过,是全村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杂碎马六儿。

若是别人,柳长堤也就不多想,权当笑话看了。

偏偏柳翠红是姓柳的,与柳长堤是一个家族,似柳絮被人传闲话也就忍了,偏偏这柳翠红与人私会被自己抓了个锤,换做别人抓住了,是要被沉塘的。

到那时,势必会影响所有姓柳的女子声名,连尚在襁褓中的柳月也跑不脱,所以柳长堤的嘴里才像吞下一只苍蝇般的难受。

柳絮安慰一脸郁闷的柳长堤道:“长堤叔,定是你想歪了,我小姑那想嫁高门的心,比这山都高,与马六儿之间绝不会有什么龌龊的事情,你看没看清那篮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柳长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努力回忆道:“天色己经大黑了,省了油灯的人家都已经睡下了,她又跑得快,只恍惚看那篮子里好像是一根一根的东西,摆得还挺整齐,难不成是砍成段儿的木柴?”

依柳翠红的性子,篮子里定然不是放什么柴禾,还盖了干净的花布。

柳絮一脸的沉思,询问柳长堤那花布可还在。

柳长絮从袖口掏出蓝花布,递给了柳絮。

柳絮仔细端详着小花布,手指指腹小心摸索着布块,一寸也不放过。

手指肚突然一疼,刺得柳絮轻呼了一声痛,抬起手指,大拇指指肚被刺出一滴血珠,上面,刺了一根比鱼骨刺要粗些的骨刺。

柳絮将骨刺拨了出来,放在鼻翼下嗅了嗅,一股子腥臭之气传入鼻翼,熏得柳絮筋了筋鼻子。

柳絮小心翼翼将骨刺重新包在小花布里,纳在了怀中,决定在给何郎中送靠枕的时候,让他认上一认,这到底是什么动物的骨头,柳翠红要它何用。

</br>

</br>

第九十四章 张大丫儿

柳絮放下心中疑虑,回到家中,柳芽和柳毛仍旧没有睡觉,两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虽然没有明说,柳絮也知道,这两个小家伙是盼着吃柳絮答应多次而未兑现的羊轧糖了。

柳絮逗趣的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笑道:“赶紧睡觉,小心熬夜成了兔子精。羊轧糖熬完晾凉,怎么也得半夜了。”

警告完两个小的,又不忍让两孩子失望,柳絮只得撸胳膊、挽袖子,熬夜开始做糖了。

先炒熟了花生,捣成花生碎,随后熬了淀粉和糖稀,最后加入牛奶,全部熬在一处,直至成了糖坨,放在面板上,用擀面杖压成糖饼,再用刀切成糖块大小的小方块儿,一块一块的这样定了型后,用刀切成小小的方糖。

怕糖粘稠,柳絮特意拌了地瓜淀粉糊,用刷子刷在锅底,形成一层薄薄的膜,剪成包在一块一块的羊轧糖上。

回到屋中己是后半夜,柳芽和柳毛身子紧崩着,像两根直挺挺的木棍,彼此的小手紧拉着,眼睛紧闭着。

只是轻轻颤动的眼睫,立马暴露了二人装睡的事实。

柳絮逗弄的拈起一块糖,在二人的鼻端掠过,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圈圈,最后放在了自己的嘴里,边咂巴着嘴边可惜道:“真好吃,可惜吃不着喽。”

柳絮又拈起一块儿来,如法炮制,这次刚掠过柳毛的鼻子上方,只见柳毛眼睛猛的睁开,嘴巴张开,脑袋“呼”的一挺,一下子将糖吞在嘴里,迅速嚼咀着,诡计得逞似的笑着。

柳絮顾做惊吓道:“快抓老鼠,老鼠偷糖啦”

柳毛哧哧的笑着,故意咂巴着嘴里的糖,香得差点将自己的舌头一起吞了下去。

柳絮不再逗弄柳毛,将装了糖的小碗放在炕上,对柳芽道:“再装睡就没得吃了,快起来。”

柳芽故做矜持的伸了个懒腰,用手轻轻拈起一块糖,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柳絮自己则拈起一块,转到炕隔里面,直接递给刘氏。

两个孩子小馋猫不睡觉,刘氏自然也得硬撑着眼皮陪着。

见柳絮递了过来,也张开了嘴接着,甜丝丝的味道迅速渗满了口腔。

刘氏这两天一天三顿苦药的喂着,嘴巴吃什么都是一股子苦味儿,吃这糖,倒是刚好解苦。

刘氏温润的笑着,嘴里含着糖,忘了咀嚼,眼睛渐渐发红,从未想过,她竟然也有这么知足的一天,有得吃,有得穿,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没人骂,没人管,有病还能请城里的郎中,这种日子,还真以为是在做神仙哩。

第二日一早,柳絮让柳毛给小石头拿两块糖一起去玩儿,自己则与李寡妇、柳芽在一起绣抱枕,因为给陈怡匀了四个,自家原本做完了三个,还剩下四个要做。

三天时间,柳芽是个初学者,李寡妇又没做过大的绣活,时间还是紧了些。

柳絮原本将心思动在了何氏身上,只是何氏对绣花实在不擅长,又带着尚在襁褓中的柳月,只能暂时做罢。

李寡妇张了张嘴,一脸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柳絮追问下才知道,李寡妇想让她娘家表妹来帮着绣活儿,只是要吃住在这个家里,如今忙着活计,李寡妇家又只有娘两个,便没有开伙,和柳家一起吃饭。

李寡妇怕找她表妹来,柳絮抻心不乐意,有些不敢说。

柳絮笑道:“婶子,你忒客气了,不是你教柳芽绣花,我哪能想起这生财之道,不过是多一口吃食,而且正是活儿紧的关口,你就让你家妹子来吧,在家里吃着住着,活计也能快些,里外里,我可是占着大便宜呢。”

李寡妇这才松了口气,给牛伯拿了两文钱,让他路过表妹所在的河东村时,把表妹张大丫给捎过来。

李寡妇的表妹名叫张大丫,长得瘦瘦削削的,十六岁了,脸上总是挂着笑意,对人一幅自来熟的样子,按与李寡妇的称呼,几个孩子应该管她叫姑姑,她偏说各论各叫,她管刘氏叫柳家嫂嫂,反而叫柳絮、柳芽和柳毛管她叫大丫姐,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和刘氏、柳芽和柳毛打成一片,热络起来。

柳毛和柳芽一向孤寂惯了,人又实在,很快就将张大丫当做知心姐姐,对人家掏心掏肺的,就连柳毛这样看中吃食的人,也将羊轧糖给张大丫分了三四块儿。

柳絮十分不喜欢这个张大丫,觉得她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柳毛给的糖,一句客气话没有就都收了,好像给她吃是应当应份似的。

吃饭的时候,不仅张大丫自己挑肉吃,还给石头和李寡妇夹肉,害得柳芽和柳毛都挑不着,两个孩子这段时间伙食好,不在乎那么一口肉食,但柳絮却看着心得不得劲儿,觉得这张大丫哪里是嘴馋,分明是将她柳絮当成冤大头来宰了。

不仅如此,张大丫还老爱打听事儿,先是打听羊轧糖的做法,见柳芽不知道,转而又打听刘氏为什么成了寡妇,柳毛为啥不出去老猫在屋里玩等等,天南海北的打听,甚至还打听到了李家头上。

张大丫所在的村子,正与原来李家兄弟的村子敌对,当年因为抢水没少打架,是敌对关系。

直白的说,张大丫的父老乡亲、叔伯兄弟,都可能曾被李家兄弟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喴娘。

当时的张大丫还去瞧了热闹,对李家兄弟的以一挡十的彪悍劲儿,记忆非常之深刻。

柳絮真不知道用什么词藻来形容张大丫,是该说她心大还是该说她花痴。

柳絮不希望被人窥了隐私,心头不悦,找话题故意岔开,张大丫转而又开始打听柳河村里,谁家的银子多,家里几个后生等等,惹得李寡妇也是一脸的尴尬。

柳絮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张大丫,十六岁尚未定亲成亲,属于古代的大龄剩女,爱贪便宜、嘴子琐碎,还以自为是耍小聪明,把别人当成呆子傻子一般。

唯一的优点是,张大丫做活儿还算麻利,李寡妇绣边框,她往里填颜色,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很是妥当。

二人这一合作,就显得柳芽形单影支,活计过慢了。

越慢就越急,越急就越容易出错,越出错越容易扎手,越扎手张大丫越在一旁关切,看着像在教柳芽怎样绣,柳絮看着却像是在显摆和指责,直把柳芽说得小脑袋耷拉着,对绣活女红一点儿自信心都没有了,最后只能将只绣了个开头的龙图放在针线笸箩里,不敢下手了。

柳絮脸色不悦,将眼睛红红的柳芽领回自己屋中,摸着柳芽扎了好几个针眼儿的手指指腹道:“芽儿,你可知道你错在哪了?”

柳芽儿怏怏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是我脑子笨,手也笨,大丫姐所说的那些针法我都不会,没学会走就先要跑,绣的帕子,兰花像韭黄,还没练好就和李婶子和大丫姐绣抱枕,是我不知好歹。”

柳絮气得掐了一把柳芽儿的小手心,疼得柳芽嘟着嘴不肯呼痛,低着头,憋着满心的委屈。

柳絮面色凛然道:“芽儿,张大丫学的是童子功,四五岁便学刺绣,你刚学哪两天?一口能吃出个大胖子来?我之所以生气,不是怪你绣活不够好,而是气你意志不坚定,被张大丫三言两语就浇灭了一腔子的热情,甚至全盘否定之前所有的努力。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这绣活儿非一朝一夕之功,要有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气度,一针一线都要绣好,不是要绣快。”

柳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坚定道:“大姐,我会一针一针绣下去的,每一针都认认真真的,绝不心浮气燥了。”

柳絮若有所思的看着隔壁屋,因为柳毛和石头交好,经常串屋,所以两家的屋门总是关不住,总是欠开好大缝隙。

柳絮在自己屋中,也可以清晰的看到李寡妇屋中,张大丫已经拿起柳芽绣了一小半的抱枕,用手指戳着柳芽的绣活儿给李寡妇看,眼里明显是对柳芽的轻视之意。

李寡妇紧张的瞟向柳家屋门,刚好撞见柳絮正意味深明的盯着她二人,脸色一红,扯了一把张大丫胳膊,低着头继续做活儿了。

张大丫却没有放下柳芽绣的抱枕,挑起绣针和绣线,接着柳芽的龙图继续绣了。

原来,她是打着挤走一个人、多赚一份钱的主意。

柳絮眉头紧皱,心里对张大丫的厌恶更甚,从张大丫不管不顾的行为来看,恐怕李寡妇并未告诉张大丫,这抱枕的真正雇主是自己,而不是黄家布庄。

柳絮暗暗摇了摇头,原本打算抱枕活计之后,继续让李寡妇牵头做囚衣的心思也就淡了,还是得劳烦柳长堤的媳妇何氏了,虽然一边年柳月一边掌管活计有些累,但毕竟与自己不隔着心,这外人,始终是外人。

不想柳芽继续与张大丫纠缠,没来由惹一肚子气,柳絮对柳芽道:“芽儿,女红不仅只有绣花一项,大姐还答应了何郎中,帮他做个太师椅的整体靠枕,我量得了尺寸,画得了样式。娘的手还没好利索,就由你来做吧。”

柳芽小脸一红,低声道:“大姐,我只绣了几天花,没做过其他针线活儿,这太师椅的座垫莫要做坏了。”

柳絮佯装嗔责道:“刚说让你有信心,不急不燥,怎么又没信心、又着急了?做坏了,大不了就坏几匹布、几卷子棉线,和书生练字费掉的纸张一样,有何大碍,大姐挺你,没事儿。”

柳芽小脸红红的,点头算是答应,心里则是盘算着,定要一针一线好好的缝,绝不能再因急燥而下错了针,缝错了布。

柳芽总算是心情好了几分,拿着布匹,与刘氏娘俩一起沉浸在太师椅靠垫上去了。

这垫子说简单很是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有点类似现代的沙发垫,罩在太师椅的一圈,又有些类似车座坐垫,按照人体结构,不仅在后腰上加了一个长圆的腰垫,又单独做了一个劲枕。

看着简单,做起来也着实费力。

柳芽很快忘记了刚刚的不快,与刘氏陷入了新的活计当中。

</br>

</br>

第九十五章 付之一炬

见柳芽回屋后迟迟没有回来,张大丫绣完手里的一幅,顺手拿起柳芽绣完了开头的龙图,李寡妇有些嗔怪道:“大丫,你咋说话夹沙带棍的呢,说得柳芽儿眼睛都红了,这龙图是最精美的,也是柳芽最喜欢的,你留给她,别接着绣了。”

张大丫撇了撇嘴,剜了一眼李寡妇道:“我的姐姐啊,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不成?她想学绣花你就真教她?以后岂不是又多个抢绣活儿的人?与其这样被拖着后腿,不如自己快些干完,也能多拿一幅的工钱。”

李寡妇嘴巴讷讷了半天,心里十分想告诉张大丫,这批绣活儿的主家虽然是黄家布庄,但实际雇了二人的,是柳絮,知道这一层,张大丫断不会如此对待柳芽了。

只是在雇佣张大丫之前,柳絮特意叮嘱李寡妇,怕张大丫知道柳絮是雇主浑身不自在,所以才瞒着,此时闹起了不愉快再说出来,反而有些刻意,只会让双方更加的不自在。

李寡妇将到嘴的话又噎了回去,虽然她不认同张大丫的抢活儿,却也认同了张大丫所说的,以前活儿不急时,柳芽儿绣的快慢与好坏都没事儿,现在活儿紧,柳芽不仅绣的慢,还处处问自己如何绣,反而拖慢了进度。

李寡妇想着柳家人的性子平和,觉得自己过后陪个不是也就罢了。

李寡妇不再说什么,与张大丫一道,继续抓紧干活儿了。

绣了一会儿,张大丫下了炕,将屋门仔细关了,重新凑到李寡妇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表姐,除了这几幅,其他画样子你留下没有?”

李寡妇吓得忙掩住张大丫的嘴,头紧张的转向房门,见门紧闭着,心稍稍放下,将手从张大丫的嘴上拿了下来,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大丫,千万别让柳絮听着,那是她画的画样子,说过后得毁了,否则黄家布庄是不依的。”

张大丫眉毛拧成了一个儿,脸子当时就撂了下来,十二分不悦道:“表姐,柳絮那是吓虎你说的瞎话,你咋这么实心眼儿呢?黄家布庄卖不得,还有别家,你不为自己个儿着想,也得为了石头着想,难不成一辈子被人欺负着受穷不成?”

李寡妇固执的摇摇头,眼神儿不自觉的飘向被锁着的衣厢,略带几分犹豫道:“不、不好吧,柳絮待我和石头不错,有啥好吃的、好喝的都想着石头一份,还带着我一起做绣活儿赚钱,我不能对不起她。”

张大丫不屑的撇着嘴,比池塘里的青蛙撇的还要大,最后“呸”的一声,往地啐了一口唾沫道:“表姐,我总算知道你的日子为啥过不起来了,不过是受了柳家几颗糖、几串糖葫芦的小恩小惠,就感恩待德的给人家卖命了,你就等着受一辈子穷吧。”

如此一说,李寡妇的脸也落了下来,姐妹俩谁也不理谁,都低着头开始绣活儿了。

如此绣到了第三天,几只抱枕图样全都绣好了,缝成了抱枕,挂上了同心结。

送到了柳家屋中,刘氏的病已经大好了,整个人的精气神也上来了,人也精神了不少,听说是看绣样,也好奇的与柳絮、柳芽一起,看着花样迥异的抱枕,一脸的喜色。

柳絮看着看着,从心里涌出一股成就感来,在看到最后一幅龙图时,眉头不由得蹙了蹙,不是绣的不好,而是太光彩夺目了,在原本自己画的简单生肖图案基础上,张大丫还在龙的身下绣了云朵,趁得整张图气势磅礴,煞是夺目。

心里想到古代对龙的敬畏与尊祟,柳絮的脸刹时变得惨白,暗骂自己是个蠢的,忙对李寡妇道:“婶子,龙图的画样子呢?”

本来洋洋自得的张大丫听了了柳絮的话,眼色顿时闪烁了一下,连忙站起身来,对刘氏道:“柳家嫂嫂,絮儿,芽儿,我已经三日没回家了,如今活儿干完了,我得赶紧家去看看。”

张大丫急匆匆的往外就走,刘氏打心眼儿里过不去,忙不迭的扯住张大丫的手道:“你这丫头,早饭还没吃,急着走啥?”

张大丫讪讪的笑道:“柳家嫂嫂,我想我娘了,就不吃饭了。”

柳絮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狐疑,淡然道:“大丫姐,工钱还没给你呢,咋能急着走呢。”

张大丫脸色淡了下来,转而又道:“我,我想上茅房。”

似真着急似的,张大丫甩脱了刘氏,却被眼疾手快的柳絮给抓住了,冷然道:“大丫姐,不急这一会儿,如果实在急了,我娘屋里的恭桶还没倒呢,就在这屋里如厕吧。”

张大丫被噎得脸色白一阵黑一阵,最后又变成了猪肝色。

几人如此一顿折腾,李寡妇已经从屋里转了出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努力让自己看着脸色镇定道:“絮儿,婶子脑子不好使,忘放在哪儿了,一会儿再好好找找,大丫着急回家,我先去做饭吧。”

柳絮固执的摇了摇头,肃然的脸,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对李寡妇瞟了一记白眼,笑道:“婶子,你不是将它们都借给大丫姐了吗?大丫姐着急回家,画样子还是先留在家里吧。”

李寡妇震惊的看向张大丫,手比眼快,已经伸向张大丫的胸前衣裳了。

张大丫如被蜂子蜇了一般,一跳跳得老高,尖叫道:“表姐,你要做什么?莫不是怀疑我不成?简直欺人太甚!”

李寡妇一脸的不好意思,手瑟缩了回来,不安的搅着手指,双眼可怜巴巴的看向柳絮,唯唯诺诺道:“絮儿,许是婶子记性不好,随手放了哪儿了。”

柳絮的脸再也崩不住了,掩住了笑意,嗔责的看了一眼张大丫,索性开门见山道:“我已经是黄家人,身契都攥在黄家手里,若是知道我弄丢了花样子,或是花样了流到了别家,主家定会勃然大怒,到时候将我发卖了、打死了也是有可能的。大丫姐还是拿出来,莫再儿戏的好。”

张大丫嘴唇紧抿了抿,坚定的摇了摇头道:“絮儿,我真没拿,不信你搜搜。”

张大丫以一种凛然就义的模样张开双臂,眼睛忍着赤红,忍辱受屈。

刘氏轻轻拉了拉柳絮的衣角,低声劝道:“絮儿,不过是花样子,你再画过便是”

柳絮丝毫不为刘氏所劝所动,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急燥情绪,隐着薄怒,这是以往柳家众人和李寡妇所没看到过的神情。

李寡妇怏怏的不再答话,小心翼翼的走到张大丫面前,真的搜起了身,从上搜到下,连鞋子都给脱了,仍旧不见画样子的影子。

一丝得意自张大丫眼中闪过,随即被一抹委屈代之,紧抿着下唇,对李寡妇委屈道:“表姐,你这是帮着外人,以后不想认我这个亲了?”

李寡妇被噎得哑口无言,脸上红了又红,看向柳絮道:“絮儿,都是我的错,让大丫家去吧。”

柳絮未置可否,张大丫甩脱了李寡妇的手,转身就往外跑,那样的急切,似受尽了委屈,又似狗撵兔子一般的脱逃。

柳絮紧跑了好几步,一把将张大丫给拉了回来,冷然哧道:“大丫姐,还是留下看看热闹再走吧。”

张大丫往外蹭,柳絮往回扯,劲力齐虎相当,一起摔在了地上,柳絮压在张大丫的身上,不先起身,反而先将张大丫的发髻给扯了下来,龙图的布样子顿时散落了出来。

张大丫的脸色登时变得惨白,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李寡妇眼睛红成了兔子,上手就给了张大丫一个巴掌,怒道:“你怎能偷花样子?你要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了,黄家知道了不会善罢干休的,你还这样做?其他的七幅图在哪里?”

张大丫抿着嘴不说话,眼睛倔强的看着柳絮,满满的恨意。

柳絮本来也是没有发现张大丫将花样子藏在发髻里的,只是看着张大丫着急往外跑,跑的时候,四肢如踩着风火轮,浑身发力,偏偏脖子像僵硬的棍子般不敢晃动,她就猜想这鼓鼓的发髻里可能隐藏着画卷,结果一击而中。

李寡妇扑通一声跪在刘氏面前,哽咽的为张大丫求情。

张大丫虽然想拿走画样子,但毕竟属于犯罪未遂,刘氏心又软,便张嘴要求情。

柳絮已经摆了摆手,让刘氏噤声,自己则将龙图的抱枕,连同这八幅画样子,一起添进了烧得正旺的灶坑里,红红的火苗升腾而起,一股焦胡的充斥了整间屋子,将那腾飞而起的龙图瞬间吞噬。

张大丫疯也似的扑了过来,手伸进了灶坑,又被火烫得缩了回来,气得用手捶地“咚咚”响,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对柳絮破口大骂道:“你个杀千万的贱婢子,为啥烧了我辛苦绣的龙图?你是怕黄东家看上了我的图、抢了你的风头不成?”

这是张大丫没日没夜绣了三天的成果,被柳絮直接付之一炬,别说张大丫心疼的滴血,就连刘氏和柳芽看着也分外的可惜,对柳絮的行为十二分的不解。

柳絮阴沉着脸,语气却无比的淡然:“大丫姐,你眼睛花了,我烧的是一张蛇图,哪里是什么龙图?”

“你”张大丫气结,不知该如何骂柳絮了,只觉得对方太过卑鄙,画样子烧了,抱枕也烧了,她自然说是蛇便是蛇,说是猫就是猫,没有证据了。

李寡妇气愤填膺的指着张大丫怒道:“你走吧,就当我没你这个表妹。”

</br>

</br>

第九十六章 李寡妇其人

见只查到了一张龙图的下落,其他的七张影形无踪,柳芽急切的扯着柳絮的袖子道:“大姐,那七幅画样子怎么办?”

柳絮的本意也不在那七幅,只要销毁了龙图,其他都不是致命的,况且,张大丫身上己无所藏,留下她也搜不出什么来。

柳絮不急不徐的整理着剩下的三个抱枕和太师椅的靠枕,全部装在篓子里,若有所思道:“画样子丢了也就丢了吧。她若是个聪明的,便不会用这些图去谋财,黄旺财,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软弱可欺。”

柳絮淡然的看了一眼李寡妇,没再说什么,只是背起了篓子出了柳家。

柳芽毕竟参与了绣图的过程,对于这些图有着深厚的情感,心有不甘的跟着柳絮到了院门,嘟囔着嘴要劝柳絮找那七幅图,还要让柳絮画龙图。

柳絮叹了口气,摸了摸柳芽的小脑袋道:“芽儿,以前是姐想岔了,龙,不是寻常百姓能用的图,咱家画过龙图、绣过龙图的事儿,烂到肚子里也莫要说出来。至于那七幅图,你今天不要做活,专门盯着李婶子,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好,别打草惊蛇,也别撕破了脸,毕竟,她帮助过咱,以后,也会暂时住在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柳芽顿时狐疑起来,听大姐说的话,话时话外都是对李寡妇的怀疑,可是,刚刚李寡妇明明帮找到了龙图,还打了张大丫一巴掌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柳芽怀着满腹的心事回了屋中,眼睛总是忍不住去瞟李寡妇的屋子。

而李寡妇呢,则是将房门紧闭着,连平日里粘在柳家的石头,都没有放出来。

再说柳絮,做着牛车到了县城,先到陈四家取陈怡做的那四只抱枕,看了活计,柳絮很是满意。

陈怡的人很是聪明通透,柳絮只那日见面说了样式和想法,陈怡就做的**不离十,且綉活明显较李寡妇和张大丫高了一个层级,完全专业绣娘的水准。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在交抱枕的时候,将画样子直接一起交还给了柳絮,脸上云淡风轻的看不出一丝的贪念来。

这让柳絮不由得再次暗自点头,这个陈怡,人品好坏不论,最起码是个会拿捏分寸的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留,什么不该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后倒是一个难得的好帮手。

柳絮将抱枕汇齐了,送到了黄家布庄,加上先前绣的一只,总共十一只,黄掌柜非但没嗔怪柳絮少绣了一只,反而对柳絮的认知更深了一层,叹道:“还以为你是一个简单的农女,现在看来,还真不能小看了。”

黄掌柜命绣女拿了一只款式大小颜色皆与柳絮所拿的如出一辙的抱枕,上面的图案是一条似蛇、头上却长着单角的动物。

柳絮惊诧的摸索着上面的图案,久久才猜疑道:“这是、是蛟?”

黄掌柜竖起了大指,微笑道:“这是我让绣娘昨夜赶出来的,一会儿这一批就要献去县主府,县主府齐管事要做为新年贺礼送给十一王爷。”

皇为龙,王为蛟,蛟为龙之子,送与王爷,即应了景,也没有逾矩,又算是凑齐了十二生肖,倒也不错。

黄掌柜倒是没太小气,十一个抱枕,照旧给了十二两银子,且颇为守信,将五百件囚衣的活计给了柳絮,将样图、布料、线和定钱全都上打珠给了。

柳絮将东西安顿上牛伯的牛车,又转回了何郎中医馆,将刺伤了自己的那枚骨刺,小心翼翼的递给了何郎中。

何郎中将骨刺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用手指感受了一下硬度,最后放在鼻翼处嗅了嗅,一股腥臭之色隐隐传入鼻子深处,何郎中轻轻打了个喷嚏,将骨刺递还给了柳絮,眼睛瞪圆了,浑然不悦道:“你当老朽是你家豢养的狗儿吗?大前日嗅痰余和体余,今日是嗅臭骨头?”

柳絮讪然笑了笑,将颈枕放在了何郎中的脖颈处,糯声道:“何大神医,就是因为医术高超五识才特别的灵敏呢,这是对您最大的崇敬与信任。您不看在柳絮的面子上,也要看在我没日没夜给您做椅垫的辛苦上,这里面放的不是普通的棉花,而是上等的鸡绒毛,全江阴县只此一套”

何郎中本能的向后靠了靠,身子如陷在了松软之地,分外的舒服,而腰部又刚好与护腰的垫子契合着,加上护颈的,别提多舒服了。

何郎中颇为大度的挥了挥手,泰然自若道:“看在你做的太师椅垫很舒服的面子上,老朽就告诉你一声儿,那骨刺,是髭狗刺,还是破败了很长时间的髭狗刺,粘在上面的肉渣子都是一股子腐臭味儿。”

柳絮眼睛顿时轻眯起来,一个大胆的猜测迅速占据了头脑。

想到其中的可能性,柳絮问道:“何先生,这髭狗的骨头,熬汤喝了人不会有大碍吧?”

何郎中扁了扁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对柳絮的问题很是不以为然。

这髭狗在这成片的大山里,到处都是,成群结队,因为吃人畜腐烂的尸体,即使再青黄不接,寻常百姓也不会猎它果腹,又怎会熬汤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何郎中本想嘲弄柳絮两句,见小丫头脸上无比的肃然认真,知道柳絮不是开玩笑,这才撇着嘴答道:“无他,可能拉肚子而矣。”

柳絮忍不住“扑哧”一乐,这何郎中真不愧是何郎中,这无厘头的幽默说来就来,这髭狗的骨头是放了好长好长时间的,肠胃好的能抗得住;肠胃不好的人,吃了自然会坏肚子。

柳絮眼珠转了转,仍旧不肯放过何郎中,继续问道:“何郎中,这狗骨头熬得不见骨,得一宿时间吗?焙过的虎骨是不是比一宿时间还要长?”

何郎中瞪了一眼柳絮,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谁告诉你,熬制焙过的虎骨要一宿的?”

柳絮迅速做出一付虚心受教的样子,要多乖有多乖,令何郎中的脸色缓了缓,这才道出原由。

原来,髭狗的骨头要熬出纯白色的汤汁,确实得熬上两三个时辰,但绝不用熬上一宿;

柳絮猜想,柳翠红定是以为虎骨比髭狗的骨头大而坚,难熬,所以才骗大家说熬虎骨又苦又累,要熬一宿云云,先前是骗李家的,只是做做样子。

后来李文生嗔怪柳翠红没照顾好李文武,险些一手掐死她,柳翠红这才打心底怕了,又苦于无钱买虎骨,又不敢说实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熬狗骨头,怕再被发现了,于是实打实的熬骨头,一熬熬一宿,一方面做出贤惠的样子,一方面想将狗骨头熬碎了,让别人看不出端倪来。

如此一来,柴禾便不够用了,又在分家的当口,支使不动柳家人,只好舍了铜钱,向村中人买柴禾,如此一来,柳翠红的名声确实好转了一些。

可叹柳翠红聪明一时,却不知道真正从医馆里买来的虎骨,是经过特殊焙制三天三夜的,骨蜂己经酥了,再放入锅中熬制,最多不过熬上一个时辰就好。

真是应了那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柳絮眼珠一转,嘻嘻笑道:“何郎中,这太师椅诊堂里有一只,家里也有吧,是不是还需要垫子?”

何郎中眼中闪着亮光,他确实有这么想过,但脸皮还没厚到张嘴就要的程度,况且,这柔软的程度,定是由无数只鸡的绒毛做成的,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没想到柳絮会主动给做,看着柳絮脸上狡黠的表情,何郎中知道了什么叫做非奸即盗,什么叫做蝇蝇苟苟,什么叫做----拿人家的手短。

何郎中喃喃问道:“又有何事有求老朽?老朽悬壶济世,伤天害理的事儿绝计不做”

柳絮眼睛顿时弯成了月芽,笑得见芽不见眼,举手保证道:“这件事,绝对不伤天、不害理,只是伤点儿财”

“柳絮!!!”何郎中气得胡子根根立起来,真想收回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他就知道,和柳絮接触,不是伤心,就是伤财,果然,又、又、又来了。

回到柳家,柳絮让大家伙大包小包的将几十匹的布匹和线等从车上卸了下来,堆了满满半屋子。

李寡妇一脸错愕问道:“絮儿,又、又有新活计了?”

柳絮淡然的点了点头。

李寡妇转瞬一脸的喜色,抱起了一两匹布道:“絮儿,你这屋虽大,但住的人多,都放这屋里太碍事了,左右是两家一起做活儿,放我屋里一些吧,免得晚上连洗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柳絮微笑着从李寡妇手里抢回了布匹,重新放在了地上,笑道:“婶子,老话儿说的好,杀鸡焉用牛刀?这次的活计,太过简单了,不用绣什么花虫鸟兽,村里任何一个会拿针线的妇人都会做,就让我长堤婶子雇些村中的妇人做吧,免得一家独自赚钱,让全村人眼红。”

李寡妇脸上的怏色一闪而过,似想到了什么,笑道:“莫不是絮儿又想到了什么新的绣花样子赚钱了?婶子马上就能绣,带着柳芽一起,让芽儿边绣边学。”

柳絮摇了摇头道:“婶子,年前黄东家没有什么绣活儿了,咱还是准备准备过年吧,还有,这些工钱给你。”

柳絮从怀里拿出一两银子来,递给了李寡妇,李寡妇脸上的神情如晚霞般,流云溢彩,说不出是绚烂,还是狼狈。

半天才一脸感激推辞道:“这不中,东西都是你卖的,画样子你出的,我怎能要这么多银子?”

柳絮未置可否,只是将银子又重新塞回到李寡妇手里,便不再理睬李寡妇,装做很忙的样子,归置起屋中的布匹了。

</br>

</br>

第九十七章 崴脚补虎骨

晚上,柳长堤送柴的时候,柳絮让他将布匹拿回去一背篓,刘氏则将碗筷摆上了桌子,让柳芽去叫李寡妇母女。

柳芽一脸扭捏的不想去,柳毛跳下炕想去,被柳絮给叱责了回来。

刘氏一脸讪讪,压低了声音道:“絮儿,咱住在李家,与你李家婶子和小石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前几日里都是一起吃喝,咋就突然不叫了?”

柳絮轻叹了口气道:“娘,以前是我想岔了,人与人之间,还是泾渭分明的好。”

有句老话说的好,人心不足蛇吞象。刚刚柳絮给李寡妇一两银子工钱的时候,李寡妇表面上感恩待德的,但其实她是不满的,眼睛里的失望虽然一闪而过,却还是没有逃过心细如发的柳絮的眼睛。

刚开始绣抱枕的时候,柳絮就没瞒她,知道一个抱枕黄东家给她一两银子,十二只便是十二两银子。

李寡妇自然而然的认为,她教柳芽入门绣花,又与柳絮交好,不给她一半,最起码也该有三四两银子的。

到最后,柳絮不仅只给了她一两银子,甚至,从黄家拿回来的活计,也将她踢在了之外,这让她,心里的落差不是一星半点儿。

李寡妇显然忘了,她教给柳芽的,不过是绣花的入门针法,是最寻常不过的针法,村中会的人不在少数;

她更忘了,一两银子,比起十二两银子虽少,但比起她原来没日没夜的绣活儿的半年价格,还要高。

刘氏见柳絮如此坚定,语气有些不悦道:“絮儿,你咋这铁石心肠?你李婶子教的芽儿绣花,你得了银子给的少不说,还不让她做这囚衣的新活儿,如今又不一起吃饭,这事儿摊在谁身上谁不嗔心,谁能乐呵?”

柳絮长叹了一声,对柳芽道:“芽儿,说说你为啥也不想请李婶子来吃饭吧!”

柳芽扁着嘴半天没吭气,见几双眼睛都看着她,眼圈泛了红,将筷子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气呼呼道:“娘,大姐说的对,以后别对谁都实心眼儿了,要不然就会被人当成傻子的。”

刘氏和柳毛听的云里雾里,柳絮却已经猜的**不离十,早晨丢画样子的时候,李寡妇表面与张大丫画清了界线,但实际上,她是每句话都透着急于让张大丫离开柳家的意思。

这就引起了柳絮的怀疑,后来只在张大丫头发里搜出一张龙图来,其他七幅图不翼而飞,柳絮就猜想与李寡妇有关。

柳芽听了柳絮的叮嘱,偷偷盯了一天的李寡妇,意外发现,李寡妇一天去了六趟茅房,每次去茅房的时间都不短。

趁李寡妇出来的时候,柳芽也去了茅房,结果在放擦屁股的秸秆的箱子底下,发现了那七张图样子,上面被碳条划得失去了原来的模样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李寡妇怕这七幅画样子如龙图一般被烧成灰烬,用尽一切时间临摹,记在自己脑子里,比画在布上要实惠得多。

刘氏惊得瞠目结舌,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想起了老人说的话,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李寡妇整日一幅唯唯诺诺的档子,竟也做出这种悚人听闻的事情来,想想都让人心里堵得慌。

柳芽怕刘氏不信,将七幅被临摹的不成样子的图样拿了出来,气得小嘴一撅道:“大姐,怎么办?我强忍着没找她算帐,你回来了,我们不能这样草草的算了?!”

柳絮摇了摇头道:“你算帐又能怎样?她倒打一耙说是张大丫偷的,你就无可耐何。况且,她一个寡妇带着个儿子,找她算帐,深也不是,浅也不是,依我的名声,多半的村人会认为我欺负了她。莫不如先忍下了,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这一次接触下来,让柳絮身心俱疲,想重新在村中重新找座房子,最好是那种独门独院的,一举买下来就更好了。

可惜,打听了半天,村中人并无人卖房,里正家的那座破房子可以卖,却被李家人占着,看意思,李家十有**会盘下来做房场,再过两个月化冻了好盖新房子。

无法,只能先过了年、或者开了春再说,当务之急,还是赚足了银子才是正当,左右,家里现在还不是独户,买了房子也过不了官籍的。

本来处于猫冬状态的村人,由于何氏家里的五百件囚衣新活计,害得全村的妇人们都跟着热闹起来,天天往何氏家跑,有送做完的囚衣的,有来取布匹的,好不热闹。

因为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女红娴熟的妇人,一整天下来,甚至能缝出十套囚衣来,这一赚就是五十文钱,这让全村的妇人如煮开锅的饺子般,更加的沸腾起来,到何氏家来得更加勤快,差点将柳长堤家的门槛给踏平了。

现在的何氏,疲劳并快乐着,过去因没生儿子的自卑心理,竟被全村的妇人夸着夸着痊愈了,自信心十足,也会摆起管事的架子了。

如同现在,肃着脸用手掌量着陈家婶子做好的衣裳,脸色不悦道:“婶子,你领的是八尺布,这一套衣裳加上耗损,顶多用七尺半的布,足足耗了半尺,您做了半辈子的女红,定不会犯这种错误。莫不是想留下给你小外孙子做小肚兜?你女婿若是知道这是做囚衣的料子,会不会跟你绝了交?”

陈婶子尴尬的笑着,拼命摇着手道:“没、没有,我、我是晚上做的,有、有些眼花,做的囚衣小、小了些,下一件不、不会了”

何氏将脸子撂了下来,拿出了两文钱,递给了陈氏道:“婶子,一套衣裳的工钱五文钱,你虽然做小了,但好在犯人有身形小的还能用,你撂下的半尺布却用不上了,扣了半尺布的银钱,给你两文钱,下不为例,若是再‘不小心’做‘小’了废了料子,除了少了工钱,还要罚你赔料子。这是给官家做的囚衣,惹恼了官家,是要吃官家板子的,别没等给别的囚犯穿上,自己倒先穿上了,自己做的,倒是现成的。”

这一吓,果然不同凡响,不仅陈氏不敢再打什么歪主意,其他的妇人也中规中矩起来,做出来的囚衣也好上不少。

柳絮暗自点了点头,过去的何氏,因为没给柳家生儿子传宗接代,整个人存在感极低,让村中人很容易忽视她的存在,这一扬眉吐气起来,还是颇有气势的,关键是,相对于李寡妇,柳絮更加的信任何氏。

因为何氏忙,刘氏便把小柳月接到了家里,天天咦咦呀呀逗弄起小娃子来,生活顿时充实了不少。

在五百件囚衣终于完成的时候,何氏却在抱剩下的布匹时崴了脚,肿的连炕都下不来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养几天也就好了,耐何何氏现在是村中妇人眼里的“财神爷”,受伤了自然不能小觑,纷纷再次踏了门槛来探望。

拿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让何氏感觉受到重视而矣,东家送两个地瓜,西家送三个萝卜,南家送两个冻梨子,北家送四个小柿饼等吃食。

几个妇人坐在炕上陪着何氏聊天,何氏叹了口气,对其中一个妇人道:“宋家嫂嫂,我现在下不得地干活儿,求您个事儿,帮我熬几天我娘家叔叔送来的虎骨,宋大哥的腿一到冬天就疼,你每天回去的时候可以拿上一碗。”

“啊?虎骨?”宋嫂子一脸的惊喜,转而狐疑道:“妹子,你娘家不是等大雪化了才能去吗?咋送来了虎骨?这东西听说十多两银子一幅呢,我家、我家春生他爹喝了、喝了多、多不好意思”

何氏一脸与有荣焉道:“我说的叔叔,是我远方叔伯、太爷爷的继子儿子的、妾氏过继的娘家的、五侄子家的远房弟弟的、子侄,几十年不走动了,现在在县城里开医馆,很有名,听说我脚崴了,特意着人送过来虎骨,我说不要,叔叔非得给,我说不喝,柳絮又不让”

看着何氏一脸傲娇并一脸嫌弃的表情,柳絮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显些呕出内伤来,特别是想象着何郎中那拿出虎骨后如丧考妣的脸,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至于何氏与何郎中之间的千丝万楼的联系,怕是谁也说不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二人都姓何,五百年猜着应该是一家,如此而矣。

非要送虎骨,唯一的原因是,何氏恰好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崴了脚,如果是别人,柳絮也会编出八百个理由,让那人相信何郎中送虎骨的“拳拳之心”。

宋氏的相公一到冬天腿就疼,听说能借何氏的光儿,喝上十多两银子一幅的虎骨,自己心里乐开了花,二话不说,撸胳膊挽袖子就开始熬虎骨了,因为有柳翠红熬了大半个月的“前车之鉴”,本来准备熬上一宿的宋氏,在一个时辰之后,就熬好了虎汤,且汤色浓郁。

宋氏不由得脸上罩上了一层狐疑,这虎骨,怎么和想象中熬的时间不一样呢?

何氏医馆在整个江阴县都是有名的存在,可以说是江阴县医术界的权威,不能轻易怀疑;且那虎骨是宋氏亲自接手的,个个白洁干净;又是她亲自熬的,时辰也不容置疑。

那么,柳翠红一熬熬一宿的原因,怕是只有一点,柳翠红给李文武买的,不是焙好的虎骨,而是新鲜的虎骨,甚至,连虎骨都不是。

</br>

</br>

第九十八章 柳树议亲

宋氏不想惹事儿,事儿偏偏来惹她,她儿子宋春生往柳翠红那里送柴禾,柳翠红手里银钱不丰,便寻了借口,说柴禾不好,扣下了一文钱,说的话还特难听,爱送不送,你不送,自然有别家来送。

宋春生原本有些喜欢柳翠红,本来还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了李文武这坨牛粪上,如今被柳翠红这样一讽刺,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只感觉自己窝囊得不能再窝囊。

见儿子不乐呵,宋氏自然得打听原因,听说是柳翠红的事儿,气不打一处来,话说这宋氏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和柳家的宋氏,算是未出五服的沾亲带故的堂姐妹,属于平时不露尖,露尖就刺人儿的主儿。

第二日一早,柳翠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前往李家送虎骨汤,到了李家院门口之时,突然急匆匆跑来了宋氏,直接撞上了柳翠红的身上,将柳翠红撞得一个踉跄,将虎骨汤都给撞洒了。

宋氏吓得忙陪不是道:“翠红,实在对不住,你春生叔腿疼得紧,我着急去给柳长堤家熬虎骨汤,这才撞了你,不仅撞翻了,还洒了你一衣裳,你先去换了衣裳,婶子先去长堤家熬虎骨,晚些时候就送过来,你让文武侄子等一个时辰。”

柳翠红脸色瞬间一变,忙摇手道:“不用了婶子,春生叔的腿要紧,文武的骨汤家里还有,我去再端一碗就是,真不用。”

宋氏却一脸紧张的擦着柳翠红身上的汤渍,一脸的不好意思道:“这衣裳你也脱下来,婶子给你去洗洗”

柳翠红如避蛇蝎的避开了宋氏的手,见院子里做活儿的香草,忙解释道:“婶子,真不用,我换了香草的衣裳,让香草帮我洗洗就中,不用了,婶子,你去看看春生叔吧。”

宋氏心急火燎的再次道了歉,人己急急奔向柳长堤家了。

柳翠红这才吐了口气,若是让宋氏送来了真虎骨汤,自己的假虎骨汤味道不一样,岂不是露了馅了?

想起那日眼睛赤红赤红的李文生,柳絮只觉得右眼皮一跳一跳的,心里不落底,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不行,绝对不行,自己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柳翠红想了想,直接进了李家屋中,见李文武正端坐在桌前,用汤匙喝着疙瘩汤。

桌子是立在地上的,李文武如此,看来这伤是大好了,只是还有些踮脚。

疙瘩汤里面的疙瘩细密匀称,上面细密的掺了干菜沫,一看就是精细做了的,显而易见,这做饭的人,不是香草还能是谁?

自己的男人,在自己身边不想好好照顾,现在被别的女人照顾好了,心里又分外不是滋味起来。

柳翠红换上一幅委屈的表情,指着身上刚才还湿湿哒哒,只一会儿便冻了一层冰碴儿的衣裳道:“相公,虎骨汤洒了,我、我马上回去再取一碗”

想转身再出去,却不胜风寒的打了一声寒颤,身子抖如筛糠,腿也打起了摆子。

李文武兮动着嘴唇想开口,想起大哥的叮嘱,又强行忍住没有言语。

香草自外面走了进来,见柳翠红身子发冷,便从箱子里拿出一件袄子来道:“二嫂,你回去的时候披上这件袄子吧,我的袄子有些旧,你别嫌弃就成。”

柳翠红一把抓住了香草的手,眼圈红了红道:“我怎会嫌弃你呢?以前都是我不好,让你干了赁多的活计,以后,我们妯娌好好相处吧。”

香草微微一怔,万没想到一向飞扬跋扈的柳翠红,竟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每日如李文生所交待的,原来一天一顿,现在一日两顿的虎骨汤送着,眉眼温顺,和颜悦色,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几名话说得香草心里温润,回手捧过柳翠红的手道:“二嫂,我晓得了,这大冷的天,穿冰衣裳久了会得风寒,我这没有多余的衣裳,换洗时都是穿文才的,你还是赶紧家去换吧,晚上再来。”

柳翠红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打了两下响亮的喷嚏,不好意思的对香草道:“香草,你替回去一趟吧,我、我怕是头有些晕”

这病来得果然如“山倒”,说晕就晕,柳翠红干脆扶着坐在了桌子旁,紧紧倚偎在李文武的身侧,急促的呼息,若阵阵暖风吹浸了李文武的耳朵里、心头上。

李文武心底端着的那股气登时就散了,尤其是柳翠红日日熬虎骨,天天来送汤,软声细语,任是铁打的心也化成了绕指柔。

家和万事兴,见李文武与柳翠红终于缓和了关系,香草即使再不情愿回到柳家,也得硬着头皮去替柳翠红取衣裳。

香草走了,柳翠红干脆的将外面衣裳脱了,只余里面白色的中衣,娇嗔道:“相公,你看这汤,在衣裳上都冻成薄冰了,浸进了骨头缝儿里,浑身都发冷,不信,你来探探”

柳翠红将李文武捧着喝疙瘩汤的手放下,就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的探进了自己的中衣里,如蚂蚁上树般,一寸一寸的爬着。

李文武的手刚刚捧过热汤,触及柳翠红的肌肤,登时感受了这种冰凉,心底的心疼,如同汪洋般汹涌开来,溢满了全身。

李文武将柳翠红一把抱了起来,放置在热乎乎的炕头儿上,软声细语道:“你先暖一暖,一会儿香草就拿了衣裳回来了。”

李文武挺直了身子,被柳翠红一把扯住了领口,脸色红扑扑道:“相公,你、你的腿伤大好了?”

李文武笑着点点头道:“一天喝两顿媳妇熬的虎骨汤,好的自然快,现在可是生龙活虎,比老虎还老虎呢。”

柳翠红绽放了笑脸,将李文武的拉得近了些,几乎鼻尖碰鼻尖,气吐幽兰道:“相公,我、我不信,让我看看伤口,看了我才能放心”

一个用力翻转,将七尺的汉子反压在炕上,小小的手,一寸一寸的探进衣裳,由内而外,反转着解开了男人的衣裳,在衣裳里面任意的肆虐起来。

李文武将柳翠红的小手扯住,呵呵痞笑道:“媳妇,你相公的伤在腿上,不是在胸口”

柳翠红的小手在汉子的胸口一下一下的划着圈圈,眼色如晕道:“相公,你的伤,更多的是在心里,如今这里好了,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李文武顿时眼圈一红。

从成亲到现在,多少个日日夜夜,每天夜里,都是他如狼似虎,媳妇对他含嗔带怨,甚至有些嫌弃;

像今日这样如蛇如狐,软声细语,倒是闪亮了他的眼,若是今生以后皆是如此,叫他去死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李文武软软的抱住了柳翠红的头,抵在自己心口,哽咽道:“媳妇,我这里的伤,因为你给我熬虎骨汤,早就好了。”

柳翠红身子一僵,脑袋挣脱了李文武的手,含嗔带笑的将手自胸口慢慢向下滑动,嘴唇轻抿,脸色发红道:“相公,这里的伤好了,这里的伤,也好了吗?”

李文武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今天的媳妇,哪里是媳妇,分明是狐狸精,一个想偷吃的狐狸精,这伤岂是能随意碰的

李文武错了,且是大错特错。

他的媳妇不仅碰了伤口,还碰得很是彻底,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从伤疤到小腹,无不一处不碰,无一处不撩,直碰得李文武整个身体如堕在了火炉里,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烤熟了,只想找一个发泄的出口,而那出口,就在眼前

于是,管他什么早晨不早晨,白日不白日,门关还是没关,只想这一刻永远的停留

到了柳家,似曾熟悉的院落,熟悉的房子,却仿佛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一般。

宋氏正在院子里,呸呸的吐着瓜子,见香草来了,“呸”的吐出一口瓜子皮儿来,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被我家树儿休弃的人吗?怎么不要脸的回来的?我家树儿可是掌印坐轿子的,不是你想回来就能回来的,还是和你的野汉子无媒苟合去吧。”

香草脸色变得惨白,轻声道:“娘,我,我与文才是请了媒人的,不、不是无媒”

宋氏再次啐了一口唾沫,呵呵冷笑了两声道:“千万别管我叫娘,我可受不起。你现在是李家四郎的正房娘子,在柳河村可以横着走,是我说错了,你大人别计小人过,你不是无媒苟合,是有媒苟合,不会是听说我家树儿学堂休假来偷偷瞅的吧?”

香草见宋氏嘴里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转身向柳翠红所住的屋中走去,宋氏却三步并做两步的拦住,怒道:“你要做什么?”

香草眉头拧得紧紧的,带着三分薄怒道:“你不让叫娘,那我就跟着翠红叫您一声嫂子,我来柳家,是帮翠红拿件换洗的衣裳,您是翠红的嫂子,我是翠红的弟妹,我与翠红的关系,不比您与她的远,所以,我进她家门,你,管不着。”

“嫂子?”宋氏眼睛登时就瞪圆了,原来任由自己搓圆揉扁的儿媳妇,如今却管自己叫嫂子,还与自己理论,这让宋氏心理瞬间有了落差,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手起掌落,“啪”的一声打在了香草的脸上,怒骂道:“不要脸的贱蹄子,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我不怕告诉你,我家树儿议亲了,是胡县令小舅子的亲闺女,家趁人值,陪送铺子和房子,不是你这种寡妇家的孤女能比的。”

</br>

</br>

第九十九章 香草小产

看着宋氏在自己面前叫嚣柳树议亲,香草的脸色先是白了白,随即想起李家在柳河村的地位,学着柳翠红的样子,挺直了脊背,脸色阴恻恻的道:“哟,柳树的相好的,由李先生家的庶女,变成胡县令小舅子的闺女了?啧啧啧,还真是为了仕途不择手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儿子不是书生,而是青楼楚馆里的伶倌呢,陪了一个又一个,倚门卖笑”

宋氏哪里知道柳树先前还勾-搭过李先生的女儿,且被香草看了个正着,只以为香草想造谣生事,坏了柳树的好事,气不打一处来,用力的怼着香草,想将香草怼出门去。

推到院门门槛时,宋氏更是回大了力气。

香草背对着院门,又没有宋氏有力气,被宋氏猛地推倒,被门槛直接绊倒,重重的摔倒在地,顺着腿就流出一摊血来,殷红殷红的,看着分外的刺目。

宋氏登时吓了一跳,想起香草已经不是柳家的好欺负的儿媳妇,更不是任人欺负的寡妇女儿,而是李家李文才的媳妇,背后有李家五个男人撑腰,也是个自己不能招惹的人物。

宋氏麻了爪,稳了半天心神,才手忙脚乱的将香草往村道上拖,拖到了路边的草丛里,又慌忙跑回了柳家。

香草躺在冰冷的枯草里,右手紧紧捂着肚子,只觉得浑身的气力在一点一点的被抽离,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竟似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了一体,眼睛也越发的模糊起来。

远远的走来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香草赶紧伸长了手臂,弱弱的呼救。

那二人走得近了些,那矮胖的身影问道:“柳郎,这妇人是村中的人吗?她怎么了?”

高瘦的身影温声回道:“是村中一痞子的娘子,定是夫家得罪了人被打了,莫要理会于她,免得她相公讹上。”

声音是如此的熟悉,香草不由得一阵苦笑。

她与柳树,她的前夫君,竟是在如此的情况下见面了,自己,成了他口中的柳河村一痞子的娘子;

对方,成了县令小舅子的闺女的准相公。

香草用力揉了揉眼睛,抹了一脸的血渍,只看见一个欣长的背影,与一个又矮又胖的女子身影,她张了嘴想要辩驳,她嫁给了痞子,比嫁他这个书生,要好上一百倍、一万倍

只是眼睛又有些模糊了。

又一道身影走了过来,听着熟悉的声音,香草心里顿时安然,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柳絮见到倒在血泊中的香草,惊呼了一声,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将香草背在了后背上,碰到了一个少年,叫他帮忙去请花郎中。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推开了李家的外屋门扉,只见里面的屋门洞开,里面如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一般,一浪比一浪高涨,一潮比一潮汹涌,此起彼伏,源源不断,听得柳絮面红耳赤,却又义愤填膺。

柳絮已经累得脱了力,李家一共两间屋子,外间虽然修葺了,但还是不如里屋暖和,柳絮哪里管什么暧昧不暧昧,回避不回避,重重咳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便径直背着香草进了屋中。

此时的柳翠红,只来得及将被子扯着盖在两人身上,怒吼道:“你无耻!”

柳絮将香草平稳的放在炕上,冷然回道:“白日宣淫,咱俩谁更无耻?!”

李文武毕竟是个男人,很快平复了火热的心神,看到躺在炕上的香草,一脸惊色道:“香草这是怎么了?”

柳絮从鼻子里轻哼一声道:“我哪里知道她怎么了?这得问你们才是吧?我见到她时,一裙摆是血的倒在路边,连人都认不清了。”

李文武一脸怒色的坐起身来,露出了上半身大半的肌肤,见柳絮在看着他,忙慌乱的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这一扯不要紧,将柳翠红大半的肌肤给露了出来,身上青青紫紫的,可见刚刚的战况多么的激烈。

柳絮不耐烦的转过了头,怒道:“快些将衣裳换上,告诉我怎么回事!!!”

二人这才唏唏索索的穿罢了衣裳,将香草被柳翠红派去取衣裳的事情说了一遍。

柳絮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李文武,冷笑道:“李文武,原来知道你是浑蛋,没想到,你*熏心起来更加的浑蛋!为了和你心上人共赴巫山云雨,竟任由柳翠红支使香草回柳家!柳家对于香草来说,就是龙潭虎穴,就是梦魇恶魔!香草没有事儿,还则罢了,若是香草有个三长两短,不用我骂你,李文才也会恨你一辈子。”

李文武登时瞠目结舌,想要分辨,却发现词穷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家的兄弟,各个虽彪悍,但各个也是最疼媳妇,如同李文武,被柳翠红那样的折磨,却仍拦着李文生,不让李文生伤害她;

李文才亦是如此,因为李文武养伤,香草和他只能住在外间,他第一个去将房间修葺了,打了木榻,每晚抱着香草睡;

夜半里起来烧火,只为让屋子里多些热乎气儿;

怕香草洗衣裳冻手,李文才总是起早贪黑打很多的柴禾,烧很多的热水,甚至只穿着中衣去打柴,只为了让香草少洗一件衣裳

如果香草出了什么事儿,李文武可以想象,一向好说话的李文才,也会对自己发疯的。

李文武后悔不矣,当时的当时,他真的没想到那么多,只想着翠红来了,对他和颜悦色了,更没想到柳家还敢如此对待他李家人

李文武哪里还敢养伤,对柳翠红使了个眼色,柳翠红吓得一缩脖子,赶紧跑回柳家通风报信去了。

不一会儿,花郎中便来到了李家,见到香草的模样,摇头叹息道:“可惜了了,可惜了了,肚里的娃子还没成型,瞧不出男娃女娃,就这样没了。”

李文武登时呆若木鸡,整个李家,对子嗣的渴盼,比对皇位的渴盼还要盛,好不容易怀上了一个,竟然就这样没了,这比晴天霹雳的打击还要大。

花郎中给开了些药,柳絮帮着熬了,小心翼翼的喂进了香草的嘴里,待香草幽幽醒来,听说腹中的孩子没了,香草哭得再次晕了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李文生从山里回来了,衣襟里兜着几枚野鸭蛋,手里拎着一只野鸭,一进院子就高声喊道:“香草,香草,今天捡了野鸭蛋了,给二弟做个蛋羹”

没有往常一般的应答,李文生狐疑的进了屋中,李文武“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将香草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文生。

李文生气得脸色煞白,直接提着猎刀就要去柳家问罪,柳絮一把扯住李文生道:“你要做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你不会要杀了柳家全家吧?况且,柳树还领着县太爷小舅子的闺女来了,她对香草也曾见死不救,你莫不是连她也一起杀了?”

李文生脸色黑黝黝的,阴恻恻道:“这十几年来,我李文生从来不惹事儿,但不意味着我怕事儿,惹了我又安然过日子的,整个大齐国没有几个!”

李文武已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道:“大哥,你息息怒,翠红即是柳家人,也是李家人,这千丝万缕的关系,又有谁理得清啊,您就消消气,我保证,宋氏这一推不能白推,她的命,我李文武记下了,别再牵连柳家人了,她们也是翠红的亲娘、亲哥、亲侄儿”

李文生叹了口气,都说英雄气短,果然是如此。

就如同这柳翠红,三番两次的惹怒自己,挑战自己的底线,每每到了爆怒的边缘,李文武却又偏偏护着她,让自己投鼠忌器。

若是对文武好也就罢了,纵容就纵容些,偏偏这个女人眼里只有他自己,没有文武一席之地,贤惠程度更是连香草的一个脚趾甲都比不上,若是让自己逮着机会,定要送她去见阎王。

这屋子里的气氛实在诡异得很,花郎中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连诊金都没敢要,拨腿就要闪人,被李文生直接给叱了回来:“香草没醒过来,你就走,我保证你的腿以后再也走不了路!!!”

花郎中吓得一瘫,又跌回到了桌旁的凳子上,噤若寒蝉,心中碎碎念道,刚刚李文生和李文武说的杀人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见,没听见,是错觉

几人正各怀心事的思量着,门外一阵细碎的敲门声。

柳絮出去打开了房门,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给柳长堤熬虎骨汤、赔柳翠红虎骨汤的春生娘宋氏。

柳絮心头不由一凛,这两个宋氏,是有着远房堂姐妹的关系,这个节骨眼儿来了,一个回答不好,就会被李文生给迁怒喽。

柳絮将虎骨汤接过,一脸含笑道:“婶子,李家有事儿要忙,你先家去吧。”

宋氏鄙夷的撇了撇嘴,低声道:“切,骗谁呢,这是被我堵到李家屋里的说辞吧,说不定干了什么龌龊事儿了”

柳絮被宋氏一句话噎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自己好心为她着想,反而被说得好像自己在李家,如同李文武与柳翠红白日宣淫一般可耻似的,气得将身子让开道:“婶子爱进就进吧。”

宋氏这才满意的进了屋,感受到屋内诡异的气氛,以及李氏兄弟二人脸上如地煞般的脸色,心里登时擂起了鼓,未曾说话先就露了怯,求助似的看向柳絮。

</br>

</br>

第一百章 风水轮流转

见春生娘宋氏可怜巴巴的向自己求救,柳絮的心便软了。

虽然心里气恼这宋氏嘴大舌长、惯会扯老婆舌,但总不能让她这个宋氏,被柳家的大伯娘宋氏所累,况且自己的戏要想继续演下去,少不得这个宋氏来帮忙。

柳絮指着盛着虎骨汤的汤碗问道:“婶子,你送来这汤是何用意?”

宋氏紧张的吞了口唾沫道:“早晨的时候,我、我碰洒了翠、翠红的虎骨汤,我、我、我想着文武兄弟得、得喝,便在给何家弟妹熬、熬的时候拿、拿了、拿了一碗,我瞧着文武兄弟大、大好了,我,我拿回去吧”

这是半途而废的意思了?

柳絮哪肯让宋氏走,伸*过了虎骨汤,递给了李文武道:“即然拿来了,自没有拿回去的道理,喝了便是,也算道过歉了,婶子你走吧。”

宋氏如逢大赦般的往外走,只听李文生淡然的问道:“听说你和柳家宋氏是堂姐妹”

柳絮想要阻拦,耐何宋氏会错了意,以为柳翠红是李家的人,李文生如此问,怕是有攀亲的意思,宋氏完全忘了她是来找柳翠红晦气的,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道:“对、对,翠红管堂姐叫嫂子,咱两家也算是不外道的亲戚,还是平辈,以后我就托托大,管你和文武叫声大兄弟,咱以后多亲多近多走动”

宋氏还真是舌灿莲花,说得唾液飞扬,照这个兴奋程度,怕是说个一天一夜都说不完,而且是越说越起劲儿。

正说得兴起,李文生的脸上己现出了不耐烦,连个预警都没有,抬脚照着宋氏的肚子就踹了下来,直踹得宋氏如纸鸢般飞出了房门,跌在了院子中央,摔得七昏八素,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捂着肚子“唉哟唉约”的叫着,看着就像是刚刚破壳的小鸡崽,孱弱得可怜。

宋氏被踹得一头雾水,不知道是李文生不愿意认自己这门亲,还是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惹恼了他,身子勉强站起来,如风中的枯叶打着摆子,遥遥欲坠,眼圈发红,眼神怯怯的看着李文生,讷讷的却说不出话来,不知如何求饶。

柳絮有心提点道:“文生哥,我大伯娘虽然做事不地道,但你别迁怒宋家婶子,婶子和大伯娘平日里走动的不多,她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经柳絮这一提点,宋氏立即明白了柳絮让她与柳宋氏划清界线的意思,心中暗骂这个惹祸精宋氏,定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李家,而且得罪得还不轻。

自己好巧不巧的撞到了节骨眼儿上,成了替罪羊,暗骂自己送什么虎头汤坏柳翠红,险些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氏感激的看了一眼柳絮,忙转换了口气和话风,破口大骂道:“呸,她宋金花怎么配做我堂姐?!她就是毛驴子擦胭粉,外面白着,里边黑透腔了。我们虽然都姓宋,却不是一个‘宋’,她那黑肚肠七拧八拐,在外头没少说絮儿的坏话,还四处编排李家的不是,没少欺负香草,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早晚有一天老天爷给收了”

宋氏这几话骂得,总算是说到了李文生的心坎儿里,心情也顺过来一些,不再理会宋氏,宋氏借机屁滚尿流的跑了,哪还会想起算计柳翠红骨头汤的事情。

宋氏忘记了,柳絮却没有忘,将骨头汤端了起来,吹皱了上面一层白色汤头,啧啧赞道:“都说一分钱一分货,这虎骨汤贵是贵了些,但真是见效,长堤婶子喝了两天,这脚伤就好彻底了。快喝了吧,这腿伤好的这样快,生龙活虎的,离不开柳翠红熬了大半个月汤的功劳。”

李文武听着却是刺耳的很,尤其是那句“生龙活虎”,听着就像是讽刺他与柳翠红在屋中行苟且之事一般,虽然柳絮没有报给李文生,但听在耳朵里,也是让人火辣辣的难受。

李文武硬着头皮端过汤碗来,举起汤碗喝了一大口,眉头不由得皱了一皱。

李文生登时紧张起来,抢过汤碗急道:“莫不是宋氏心里有鬼,送的汤有问题,所以跑得才那样快?!”

柳絮不由得翻了下白眼,像你这样煞神似的人物,鬼见的都会怕吧。

柳絮抢过汤碗,轻轻啜了一口,笃定道:“这汤没问题,我这两天天天去长堤婶子家,确实是这个味道。长堤婶子也答应了宋婶子,每天给春生叔拿回一碗,这碗虎骨汤,应该就是拿回给春生叔的那碗。”

柳絮将眼色瞟向了花郎中,花郎中颤颤微微的站起身来,端起虎骨汤,煞有其事的用银针试了试,又向鼻翼扑了两下味道,笃定的点头道:“这虎骨是上等的虎骨,焙的火候也恰到好处,熬的时间也足有一个时辰,刚刚好,如此以形补形,正是上乘。”

柳絮与有荣焉的点头道:“花郎中好眼光,长堤婶子说这是县城何氏医馆的虎骨,凭着这个金字招牌,也绝不会有假、冒、伪、劣的情况发生,你当是那些走街串巷的野郎中呢。”

如此一说,花郎中不乐意了,怒责道:“你说谁是走街串巷的野郎中?野郎中也是医者父母心,绝不会以次充好,挂着虎骨卖驴骨,你还真是和柳翠红一个样儿,信不着我姓花的,偏去县城去买”

二个争得面红耳赤,李文武的脸色越来越白,李文生的脸上亦是狐疑不定。

正狐疑间,李文武突然捂着肚子呼痛起来,吓得李文生又要提着刀去找送骨汤的宋氏算帐了。

柳絮吓得忙扯住了李文生,怒道:“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能不能把你这个性子改上一改?事情的真相弄明白了再算帐也不迟。”

李文武一瘸一拐的跑进了茅厕,过了许久才出来,脸色没有发白,反而潮红一遍。

柳絮将没喝完的骨头汤递给了花郎中,让花郎中一探究竟。

花郎中亦是一头的雾水,狠了狠心,亲口喝光了剩下的半碗骨头汤,摇头晃脑道:“这汤色里,除了虎骨,还有妇人用的益母草等物,活血化淤,去除恶露,难怪脸色潮红男人喝了妇人的药,也绝不会腹泄才是,除非”

“除非什么”李文生的声音再度拨高了,吓了花郎中一跳。

瑟缩了半天,才断断续续道:“除非是吃了别的什么东西,与之相冲,或是相克,若是引起腹泻”

李文武摇了摇头道:“我今早只吃了三口香草做的白面疙瘩汤,还没暖到胃呢,翠红便来了,随后只喝了一口骨头汤”

花郎中检查了一下装着疙瘩汤的碗,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它的问题,那昨夜呢?昨夜吃什么了?”

李文武皱起了眉头道:“昨天夜里饿了,香草起榻,给我做了一碗米粥,是现起现做的,没有坏掉,还有,还有”

李文武说话突然吞吞吐吐起来,令李文生反而起了狐疑,蓦然想起最近几日柳翠红一天送两顿虎骨汤的事儿来。

李文生越想越笃定,尤其是刚刚花郎中说只要熬上一个时辰,以及柳翠红没向花郎中买虎骨的话,再加上李文武喝第一口虎骨汤时怪异的表情,李文生联想着刚刚的那碗汤色,觉得与柳翠红熬的,味道、汤色天壤之别。

柳絮将柳翠红离开时忘拿走的篮子拿了过来,从里面取出汤碗,一起递给了花郎中。

花郎中接过篮子,将洒了大半、只余一碗底虎骨汤的汤碗取出来。

花郎中放在嘴里品了品,立马又吐了出来,眉毛几乎拧成了川字,怎么也抚不平了。

为了确定心中的想法,花郎中将篮子也倒扣过来,在桌子上敲了敲篮子底座,从篮子的编织条缝隙里,倒出不少骨刺与肉靡来。

柳絮可以笃定,柳翠红装骨头与装骨头汤的篮子,都是这同一只篮子,如今反倒成了最有力的证据了。

这骨刺和肉靡并不难鉴别,何郎中一眼便看出来、一鼻子就嗅了出来;

花郎中长在乡间,常年在乡间行医,比何郎中更多了一层认知,自然认得的更快,脸色变得分外的微妙,生怕说错了话被累及了性命。

李文生哪里顾及花郎中的感受,怒声问道:“这骨头汤是被放了毒药吗?这个毒蝎妇人,如果是恨我上次要掐死她,冲着我来便是,何必伤害文武?!”

花郎中一脸的怪异之色,见怎样躲也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讷讷道:“这、这汤,没、没毒,是骨头汤没错,却、却不是虎骨的,是、是髭狗的骨头,髭狗以腐肉果腹,属阴食,又是时间长了的,本来就伤了肠胃,只是令弟身子骨硬朗,才一直隐而不发。在碰到益母草等去除恶露之物,就、就、就腹泻了,反、反而是好事,将腹内的腐物除净了”

髭狗靡肉,骨头汤?

李文生阴恻恻的笑着,眼圈瞬间红了,柳絮知道,这是李文生气急的前兆,心里有些后怕,想让李文武劝劝,再看李文武,己如傻子般呆愣着,不知作何反应,只觉得脑袋里似有万只爬虫同时在爬一般,害得脑仁儿都跟着疼。

这二人如同魔怔一般,谁也不发一言,也未曾斥责,就这样静谧着,有种暴雨欲来风满楼的逼仄感,害得柳絮有些透不过气来。

脑海里不由得跳出那日李文生杀人埋人的情景,柳絮打了个寒战,摸了摸自己纤细的脖子,骇得离李氏兄弟远了些,把风湿了帕子,在香草的额头上来回的擦拭着。

许是被柳絮摩挲得狠了,香草幽幽醒转过来,见到柳絮,一把扑到了柳絮的怀里,嘤嘤的哭着。

柳絮劝着香草喝了些小米粥,这才与花郎中一道出了李家门。

村路上,柳絮的眼睛阴恻恻的瞟着柳家老宅的方向,那里,已经腐臭得如同那髭狗的骨头,是该整治一番了,尤其是柳翠红,害得刘氏的手险些废了。

风水轮流转,现在,是该轮到柳翠红生不如死了。

</br>

</br>

第一百零一章 吓破胆的宋氏

柳絮红带回了香草小产的消息,吓得柳家如临大敌。

柳树当机立断,带着准新娘胡县令小舅子家的胖闺女就跑回了县城。

宋氏则睁着眼睛等着天亮,枕头下面,枕着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手掌心里,拿着一根尖尖的锥子,眼皮实在困得打架,就用锥子刺着大腿根儿,一激灵清醒了。

眼睛瞪得比狼眼还幽亮幽亮的,吓得柳长海不敢跟她一起睡,跑去跟小儿子柳干一起睡了。

宋氏如惊弓之鸟一般,只要有风吹草动,便以为李文生来找她算帐,半点也不敢松懈。

如此忐忑不安的待到天亮,宋氏的眼睛已经肿得只能睁开一条缝隙。

眼睛无神,乌蒙蒙的透着死气,就像是死了三天三夜的死鱼,浑浊浊的,眼角还挂着两坨干巴巴的眼屎,看着生生瘦了一大圈,老上了十岁。

张嘴想招呼柳干给她倒碗水喝,喉咙却肿得厉害,只听出气声,听不见说出来的话了。

门“吱呀”一声洞开,宋氏快如闪电的缩回炕角,胸前抱着那把菜刀,惊恐的看着门口。

柳长海阴沉着脸道:“败家娘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当香草还是那个任你欺负的儿媳妇,人家现在可是墙顶上的草,看着虽然还是草,长的地方却比别人的高,岂是任你欺负的!你作死不打死,别累了全家!累了树儿当不了秀才!!”

成亲这么多年来,柳长海对宋氏是鲜少发脾气的,因为宋氏的娘家过得比柳家殷实,家中又有个当帐房先生的大哥,肚子里有墨水多,自然而然发出几层尊敬,对宋氏也就凡事让了几分,除非宋氏十在过分的时候,才像征性的吆喝两声,比起别家男人的非打即骂,宋氏已经过得不错了。

这次发这样大的火,一个原因是柳家实在被李家欺负得怕了,李家人丁单薄,好不容易有了动静,让宋氏任性的这么一推,就成了泡影了,李家的怒火,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得出来。

第二个原因则是怕宋氏影响了柳树的前途。柳树搭上了胡县令小舅子的闺女,就成了胡县令的妻侄女婿,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了上元节。

准媳妇古月娥昨天来家的时候说了,胡县令已经答应,不管开春乡试柳树考得好与不好,都能运作让柳树入围,可以说,柳树已经板上钉钉的是秀才了,只等着开春乡试过后记录在册。

宋氏这一作不打紧,若是害得亲事有了变故,这过错可就大了。

宋氏的肠子早就毁青了,心里懊悔得恨不得一头撞死,但错归错,自己随时命悬一线,儿子柳树跑了,柳长海又一声一声的责怪,让她心里分外的难受,爆筒子脾气又上来了,张口就要破口大骂,耐何她喉咙肿痛,干吼吼不出声音。

柳长海看着气急败坏的宋氏,心里有种出奇的痛快,有种多年来首欠扬眉吐气的快感。

索性一次骂个够,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拿出来算帐,气得宋氏胸口急巨的起伏着,你极了气鼓的癞蛤蟆。

柳长海冷哼了一声,狠狠剜了一眼宋氏道:“你这个疯魔样子,在家里不被李家砍死,也得被自己吓死,不如回娘家住几天吧。”

宋氏回了柳长海一记白眼,因为眼皮肿胀,只看得见一道眼白在眼眶里翻着,看着说不出的厌恶与惊悚。

柳长海吓了一跳,本想送她回娘家的心思就更淡了,冷然道:“我让干儿给你收拾了包袱,你一会儿就走吧。”

柳长海想抢过宋氏手里的菜刀,宋氏回手就是一刀,吓得柳长海连退了三四步,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道:“这个疯婆子,早知今日吓破了胆,昨日逞什么能?现在知道后怕了?再对老子张牙舞爪的,老子就永远不接你回来!!!”

柳长海不再理会宋氏,将柳干收拾的小包袱接过来,径直扔到了宋氏的身上。

宋氏如得了特赦一般,抓起了包袱就往外走,嘴里嘟嘟囔囔道:“我得救了,李家那群恶狼找不着我了”

柳干拿着柳长海给的两个铜板追了出去,村道上哪里还有宋氏的影子?

柳干暗喜,数着手心里的两枚铜板,嘴角上扬,娘亲没来得及拿的这两枚坐牛车的钱,自己可以偷偷留下,换一串糖葫芦也是好的。

宋氏离开了柳家,李家也不得闲。

李文才默默的收拾着包袱,任由李文武怎样的道歉,就是一言不发,脸色阴得如同六月的阴天,随时都能憋出雨来。

李广德气恼的将包袱给扯了下来,撂下脸子道:“文才,爹知道你心里憋屈,爹何尝不憋屈?爹向你保证,那宋氏的命早晚是咱的,你留下来中不中?”

李文才倔强的将香草从炕上抱了起来,身上裹紧了厚厚的棉被,连脑袋都包了小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平稳的放在一辆独轮车上,怕香草冷,身上又加盖了一条被子,小心的掖了掖被角。

一切停当了,返回屋中,扯回李广德手里的包袱,李广德气恼的不肯撒手,嗔怒道:“你个瘪犊子,老子养大你赁容易呢?你回河西村也就罢了,偏偏回香草娘家,你不是让人戳老李家脊梁骨说你入赘?老子的老脸往哪搁?”

李文才终于开了口道:“爹,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入赘。河西村是有k咱家的房子不假,但咱得罪的人也不少,我若白天出去,只香草一人在家,她性子太弱,连亲妯娌都要欺上一欺,何况是别人?回香草娘家,有她娘照看着我就放心了。至于回李家,还是等有了孩子,不,等孩子大了能走能跑再说吧。”

李文武眼色晦暗,心中的愧疚越发的深,李文才虽没明说,但他焉会听不出来李文才对柳翠红的怒火?

虽说害香草小产的罪魁祸首是宋氏,但柳翠红也难逃干系,且以前没少欺负香草,李文才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所以才拼命的对香草好,想弥补香草,没想到,还是害得失去了孩子。

正是因为李文才没哭、没闹、也没怒,才看出来,他表示他真的伤心了,干脆直接带着香草远离柳河村,远离李家爹爹和三兄弟了。

李文武一瘸一拐的走到李广德身前,将包袱接了递到了李文才手上,对李广德道:“爹,咱家现在是多事之秋,四弟走了也好,待我收拾了那个坏下水的毒妇,再八抬大轿的接他们两口子回来。”

李文才错愕的看了李文武一眼,在他眼里,李文武一直将柳翠红看做他自己的眼珠子,好生的爱护着,别人谁也碰不得,即使将他的腿伤养大发了,他也没有半个“不”字,刚刚所说的话外之音,却是李文武终于放下最后一丝不舍,决心好好惩治一番柳翠红了。

李文才不由得一阵苦笑,柳翠红这妇人,做出来的恶事简直是罄竹难书,连李家这样的五大恶汉之家也自叹弗如;

李家人是对外人恶,对自家兄弟和自己一个被窝的女人好;

柳翠红是对外人和自家男人一样恶,心里眼里只有她自己。

以前好吃懒做李文武忍了,照顾不好腿伤李文武也忍了,这次却是将养伤的虎骨换成了狗骨,任何借口都蒙混不过去了,李文武的心,也彻底冷了。

只是,这似乎与自己也没关系了。

李文才将包袱放在了独轮车的一角,推着出了门。

转身对送出门来的李文印道:“三哥,大哥的性子是一条道跑到黑,二哥的性子是直肠子不带拐弯,只有你的性子圆滑些,以后我不在身边了,你规劝着点大哥和二哥,莫惹下祸事,好不容易脱离了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要好好珍惜”

李文印目光闪烁了下,微微点了下头,将一只荷包放在了香草的被子旁,一脸不舍道:“四弟妹,这是哥几个猎老虎剩的银钱,大哥特意叮嘱我,让你全都拿着。还让我转告你,李家对不起你,但你放心,咱李家的娃子不能白没。”

“喂”李文才狐疑着想要询问李文印的话外含义,李文印已经吐了下舌头,飞快的奔向山里去了。

李文才不以为意,以为李文印去撵起早猎物的李文生去了。

哈腰用力扶正了独轮车,吱吱呀呀的奔着香草的娘家去了。

再说李文印,抄着山路近路就跑了起来,大约跑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看到了靠在树干上的李文生。

此时的李文生,没有猎猎物,反而用尺长的柴刀,不急不徐的削着手里的树枝,那树枝只有筷子般长短,一头儿被他削得尖尖的,如大长钉一般,总共削了十几个才罢手。

见李文印来了,眼皮都没撩,略待不满道:“怎么慢了半柱香时间?”

李文印撇了撇嘴道:“还不是咱爹,七个不舍、八个不放的,他铁定是担心,香草走了,家不成家,他又得捡起锅铲子做饭了。”

李文生叹了口气道:“咱们爷五个,脑子最通透的还是老四,这么多年给文昌书院送柴禾,还真是没白送,心里眼亮着呢。这次走了,就可以远离漩涡纷扰,从此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等报完了仇,我也要和他一样,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李文印扑哧一声乐了,将木钎子放在背篓里,打趣道:“大哥,过日子为啥要关门?关起门来干啥?”

李文生的眼睛登时瞪圆了,嗔怒道:“快点走,莫让宋氏跑回了娘家。”

李文印啧啧叹道:“大哥,咱走的是山里近道,你当她长了翅膀飞过去不成?我都打听过了,就她一个妇道人家,连牛车都没坐,惩治起来还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让人提不起兴致。”

李文生嘴角上扬,趁着阴恻恻的脸,让人有种地狱勾魂使的错觉。

第一百零二章 宋氏陨命

宋氏急走如飞,只想快些走到娘家,远离了柳河村就是远离了李家,远离了李家,她就彻底安全了。

只要熬到上元,她的柳树就是县太爷的妻侄女婿,她就是胡县令的亲家,到时候,那姓李的算个屁啊,不对,他连个屁都不如。

如此想着,宋氏竟咧着嘴笑了,笑纹越来越大,比青楼里的老鸨见着大方的恩客还笑得花枝乱颤。

当李文生和李文印闪现到她面前之时,这花枝乱颤的笑,瞬间变成了霜花凝固,身子石化在寒风里。

李文生、李文印兄弟二人,脸上阴恻恻的笑着,轻蔑的眼色看着宋氏,如同看着一只待死的蝼蚁。

宋氏将菜刀横在了胸前,李文生不以为杵,不急不徐,一步一步的走向宋氏,宋氏本能的一步一步的向后倒退,只是心里越来越慌,步子越来越,哆嗦得越发厉害,最后竟打起了摆子,索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咣咣”的磕起头来。

直到磕得额头渗了血,仍不见李文生饶过的声音。

宋氏抬眼,眼色撞进了李文生半是嘲弄、半是冷漠、半是嗜血的眼色里,登时胆战心惊,连忙张嘴求饶。

本以为喉咙肿胀发不出半分声音,许是用力过了度,竟一吼吼出了声音。

只是喉咙破了,吼得太过用力,汩汩的渗出了血线,顺着嘴角流出

喷薄而出的声音,气势十足,声音却如同破败的风箱,嘶吼得紧,听着像是垂死的野兽最后的哀嚎。

宋氏忍着喉咙痛、嘶哑着声音哀求道:“饶、饶了我一命吧,是我鬼迷了心窍,不心推倒了香草,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就看在我尚存一丝善念,没将她扔在野地里当孤魂野鬼的面子上,饶了我一回吧!以后我天天把香草当姑奶奶给供着,不敢有丝毫的差池”

李文生拿起一只木钎子,木制的尖厉的头儿,让人看着比猎刀还毛骨悚然。

吓得宋氏身子向后倾斜着,将菜刀横在胸口,哆嗦着声音道:“你,你别乱来,杀、杀人是要偿命的”

李文印如看着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将篓子里剩下的几根木钎子全都拿在手里,嘴巴笑得咧到了后耳根儿,鼻子轻哼了一声道:“老虏婆,若是杀人偿命,我兄弟二人,怕是得死上几十回了,可惜了,到现在,我们兄弟还好好的活着,那些个孤魂野鬼,连找我兄弟算帐都不敢,你若是个厉害的,变成个厉鬼回来算帐,我还从来没跟恶鬼斗过呢,定是好玩的紧”

宋氏眼睛瞪得溜圆,一向迟钝的脑子竟分外清明起来,错愕道:“你,你们兄弟真的杀过人?还、还几、几十条人命?包括那个叫莲子的?”

莲子就是李文生的死穴,谁提就是跟李文生过不去。

再看李文生,脸色如同六月的天,由恬淡变得爆怒,直接将手里的木钎子,照着宋氏的面门就扎了过来。

宋氏吓得拿刀去挡,钎子如愿被她削掉了一半,速度却是不减,直接贯入了宋氏的右眼中。

宋氏登时右眼一片黑暗,痛触溢感了全身,似万千只恶虫啃着身体,颤抖如筛糠,菜刀也落了地。

宋氏哀嚎着在地上打起了滚,边打滚边怒骂道:“你个杀千刀的,快快放了我,我儿媳妇的姑夫是县太爷,直接派捕快灭了你全家”

另一只钎子准确无误的插进了宋氏另一只眼睛里,宋氏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身子蜷缩着,如同被群蚁啃咬的肉虫,翻滚着想要脱逃,却又无可耐何。

李文印桀桀怪笑道:“老虔婆,别再做白日梦了,柳树将柳翠红这个恶婆娘送到李家,坑苦了二哥,虐待了香草,我怎会轻饶了他?不过,要了他的命,好像是便宜了他,要不,我就当着他的面,先将你准儿媳妇给睡了?这样的失贞女人,你儿子还会不会娶回家来?你还能上哪显摆是县太爷的亲家?”

宋氏的上下牙已经开始“咯噔咯噔”打起了架,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

李文印转过身对李文生呵呵一笑道:“大哥,我听四弟说,香草到咱家的时候,还是完壁之身,你说,柳树是不是个不行的?跟宫里的公公一样?我真想好好瞧瞧到底是不是”

“你们杀千刀的,不许乱说,我家树儿,行,绝对行”即使疼得浑身发抖,宋氏也不想听到任何人侮辱她儿子,尤其是柳树,这可是柳家的荣光,更是宋氏一辈子的骄傲。

李文印又抽出了一根钎子,“扑哧”一声插透了宋氏的右手手掌心,轻松的钉在了地上,干脆利落的样子,让人不禁怀疑,他插的不是人的手掌,而是一只普通的大萝卡。

李文生笑嘻嘻道:“行与不行,你这当娘的莫不是试过?要不然,咱打个赌?你说你儿子行,我便立马让你儿子以后都不行,大萝卜削成木钎儿,你说行还是不行?”

宋氏气得抬腿踹向李文印声音的方向。

李文印轻巧的闪过,将一只钎子又插入了另一只手掌掌心儿里,嘴里仍旧调侃道:“你若说你儿子不行,我也有办法让他行,几人份的逍-遥丹让他一个人吃着,管叫他将后半生的力气全使出来,以一挡十,不行也得行,最后‘咔嚓’一声,你说行还是不行?”

宋氏气得嗷嗷爆叫,只可惜,越是爆叫,血流的越快,身体的热度流逝也就越快,这一路冰天雪地,人迹罕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了。

李文印将十几只钎子都插在了宋氏的身上,见宋氏晕了过去,一伸手,又将十几只钎子全都拨了出来,宋氏的身体,顿时如喷泉般涌出了无数股鲜血,用不了一会儿,这身体里的血就会流空了。

李文印掩了掩鼻子,对着李文生努了努嘴道:“大哥,这血槽放空了,髭狗、老鸹、豹子等野兽马上就会循着腥味跑来,吃得面目全非,查无可查,没人会看出端倪来。”

李文生并未理会李文印,当先走进了林中。

李文印以为李文生生气了,紧赶了两步追上了大哥,一脸谄笑道:“大哥,我的好大哥,我听你的话,凡事低调行事,莫要惹官非,柳树就要与县太爷勾搭上了,我不惹乎他,刚刚说睡了他媳妇、阉了他的话,都是气宋氏的”

李文生轻眯了眯眼,淡然道:“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唾沫是个钉。”

“啊?”李文印眨了眨眼,半天才醒过神来,大哥的意思,意思是让自己按刚刚说的去办?

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真的要当着柳树的面,睡了他的那个准媳妇?还要,还要真的毁了那子的子孙根?

大哥,真够毒的。

李文印完全忘了,这些个提议,貌似都是他刚刚对宋氏说的,论毒,他不惶多让才是。

此时的李文印万分懊悔起来,不为别的,只为柳树准备迎娶的媳妇,矮胖矮胖的,一脸的黑痦子,一嘴的大黄牙,细细的眼睛,明明是睁着,却总是让人误会在睡着

大哥看上的柳絮,虽然没长开,还是个黄毛丫头,但是却是越看越耐看;

二哥看上的柳翠红,虽然好吃懒做,但却是柳河村一枝花,走一步飘香五里地;

四弟看上的香草,虽然性子软弱,但却是怯怯生生的,像只兔子,忍不住让人去护着。

而自己要睡的这个,让人只有一种冲动,就是要暴打她一顿的冲动。试想,若是个好的,哪能轮到柳树这个穷子染指?

李文印满腹心事的跟着李文生屁股后面,急匆匆回奔柳河村。

柳翠红心情忐忑的到李家送“虎骨汤”,李广德、李文生、李文印、李文才爷四个均不在家,就连产的香草也不知去向。

李文武独自一人坐在桌旁的木凳上,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柳翠红将虎骨汤放在桌上,软声细语的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这才一脸柔情的递到李文武的唇边,一脸希冀的看着李文武,等着李文武张嘴喝汤。

若是在往常,李文武早就一口一句“媳妇儿”的叫着,满脸乐成了老菊花,今日却是一脸臭臭的表情,也没有张嘴喝柳翠红递过来的汤。

柳翠红尴尬的抿了下嘴唇,心道这李家人还是生自己的气了,遂放下汤碗,自身后环住了李文武的身子,手放在李文武的胸口,柔弱无骨的爱-抚着,似软绒绒的鹅毛,划得人心驰荡漾。

出乎意料,李文武的脸色仍是淡淡的,活脱脱一尊泥菩萨,坐怀不乱,六根清净。

柳翠红的脸色不由得讪讪的,讷讷了半天,似受了莫大的委屈道:“我、我昨日都是我的错,不该让香草回去”

李文武叹了口气,似无限伤怀道:“你不必担心,文才和香草走了,以后几年你都不会见着他们了。”

走了?柳翠红错愕的看着李文武,见对方不似作伪,这才信以为真。心里溢出了一丝欢喜,香草走了,李家又没有动静,是不是意味着,李家忍下了这口气,不会找柳家或自己算帐了?

第一百零三章 没羞没臊

听说香草走了,柳翠红的心这才稍稍放了下来,将汤碗再次端了起来,含娇带嗔的微笑道:“走了也好,小两口肃肃静静的过日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文武,你的腿伤大好了,和我回家去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耳朵里听着软糯甜腻的声音,鼻端嗅着腥臭的髭骨汤,李文武的眼色晦暗了下来,这种话,他从成亲那日起就开始盼着,如今终于听到了,听着却似乎变了味道。

如同这汤色,说着是虎骨,昂贵而好听,而内里,却是腐烂发臭的狗骨头。

想及此,李文武不由得胃里一阵恶心,十二分怀疑过去的大半个月,自己是如何喝下去的,还喝的有滋有味,乐此不疲。

过去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厌恶。

李文武将汤碗端起来,吹皱了上面一层油层,皱了皱眉头,又放回到了桌上,一脸淡然道:“翠红,这汤已经喝了大半个月了,药效越发的不明显,你将虎骨加倍吧,让这汤色浓一些。

柳翠红眼色立现一股不耐烦,见李文武盯着自己,忙换上一幅乖巧的模样,点了点头。

入夜,柳翠红偷偷出了门,心里的憋屈别提多厉害了。

若不是李文生那厮抓了她的把柄,又间接害香草小产,自己哪能受这种待遇?

天天熬这难闻的汤不说,还要去向马六儿那厮买骨头,真是癞蛤蟆蹦脚面,不咬人硌应人。

无法,柳翠红只能硬着头皮再找马六买骨头,只盼着过完年后,哄得李文武回心转意,李文生不再找她晦气,她便又能做回以前那个扬眉吐气在村里横着走的柳翠红了。

柳翠红小心左右看看,见路上无人,便急匆匆向村口走去。

隐隐听到一声狗叫,柳翠红情知马六儿人已经先到了,一闪身闪到了树后低凹处,这处低凹处恰到好处,可以看到外面的视线,而外面,又看不到里面。

将篮子递给了马六儿,低着声音道:“装满篮子,有多少算多少。”

马六儿嘻嘻一笑道:“看大侄女这一脸潮红的,莫不是尝着甜头了?六叔所说非虚吧?郎中给俺瞧病的时候可说了,这狗身上全是宝,大补特补,狗骨头虽然没有狗宝壮阳的好,但给文武喝,刚好以形补形,即补了骨头,又能壮阳,侄女说不定马上就一举得男了”

郎中所说的狗宝,是狗肚子里有石头,有治病的功效;但马六儿嘴里的狗宝,显然不是,而是村中男人隐晦所说的狗身上的东西,自然不是什么好话,更不应该对一个年轻的小妇人提,且是晚一辈的。

“闭嘴!哪那么多废话,快些装骨头!”柳翠红最是讨厌马六儿这个人,三句话不离晚上屋里的那点事儿,眼珠子见着漂亮点儿的小媳妇就迈不动步,若不是村里只有马六儿整日里鼓动髭狗那些个物件,柳翠红打死也不会找上他。

马六儿的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钱,在赚钱之作,在嘴上占点小便宜也未尝不可,实质性的便宜他是不敢占的,毕竟,自己曾在恶煞李文生手底下吃过亏,尤其那被剁的那两只手指头,更是让他每每想起就胆战心惊。

见柳翠红有些怒了,马六儿收敛了神色,咂巴咂巴嘴道:“我说的可是真的,髭狗浑身都是宝,都有滋补功效,我这是好心帮你呢,李家盼子嗣可是盼红了眼,你若是给添上一儿半女,保证你过的日子,比王母娘娘还舒坦。”

马六儿从身后拿出一大推的骨头来,一骨脑的堆进了柳翠红拿来的篮子里,边装边碎碎叨叨的念叨着,仿佛只要以后柳翠红怀孕生娃,就是他这一堆破骨头的功劳。

说得柳翠红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绿一阵,好不精彩。

装完了骨头,柳翠红将一吊钱扔给了马六儿,转身就要走。

马六儿一把扯住了柳翠红挎在胳膊肘里的篮子,一脸愠色道:“这钱、不太对劲儿吧?原来几根是这些钱,现在一大篮子怎么还是这些钱?这些骨头可是我拼了老命弄回来的,你这样就不地道了”

柳翠红不耐烦的瞟了马六儿一眼,怒声道:“姓马的,你当我柳翠红是好哄骗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哪里出了毛病、为何捕杀髭狗,我买的骨头,都是你从原来猎的髭狗尸首上剔下来的!害得老娘每次熬的第一遍汤水都得扔了,否则那味道一飘十里地远。就这些钱,爱要不要。”

马六儿这个气啊,虽说柳翠红说的都是实情,但自己也没少费力气不是?总得将髭狗的尸体挖出来,又将骨头剔下来不是?

马六儿好生气恼,扯住了篮子说啥也不撒手,怒道:“你再给半吊钱,否则,老子就不撒手了,逼急了老子,老子嗷一嗓子,喊来李家男人,夜半和我在一起,任你脸上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柳翠红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子,眉毛一立,眼睛一瞪,颇有气势反击道:“你喊,有种你就喊!李大郎放不过我,他更不会放过你。我有李文武护着,你却会被像这髭狗般砍杀了,扔到荒山野岭做孤魂野鬼。”

马六儿被噎得气焰登时落了不少。

柳翠红说的还真有道理,这李家人与寻常人不同,处事方法也不同。尤其是李文生,完全是恶狼的性子,很有可能将马六儿当成入侵了他地盘的人,先撕个粉碎。、

至于李文武,在村里是有名的护媳妇的主儿,柳翠红虽然用狗骨头换了虎骨头,但还真不一定会死。

两道人影闪了进来,被月光趁得细长细长的,影射在马六儿和柳翠红的脸上,二人蓦然同时警觉,松开了篮子,里面的骨头登时撒了一地。

李文生一脸阴恻恻的现了身,李文印则失望的看着柳翠红,万分可惜的摇着头。

李文生将掉落地上的骨头一块儿一块儿的拾了起来,装了满满的一篮子,云淡风清的指着篮子道:“我帮你把‘虎骨’捡好了。”

“呃”柳翠红脑子打了结般,不知道自己怎样回答。

马六儿更是双腿发软,直接跪在了李文生面前,一脸苦相道:“李大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马六儿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惯会趋吉避凶,你李家的媳妇儿,我连屑想都不想,本本份份的,看一眼都怕亵渎了。”

李文生眼睛直直的盯着马六儿,无风无波,无怒无怨,却似凭空起了八级的狂风,静湖起了九尺巨浪,让马六儿的心跳成了一个个儿,到嘴的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了。

马六儿求饶似的看向柳翠红,期盼她将事情说清了,免得没来由的惹了一身骚,明明被求着卖了狗骨头,到头来别冠上了野汉子的罪名,死得连髭狗都不如。

与马六儿相较,柳翠红则是镇定了许多,联想起前日李文武对自己不盐不淡的态度,柳翠红甚至可以笃定,这李家不动声色的让自己继续送骨头汤,还声称汤色淡了,实际上就是想拨出萝卜带出泥,将卖她骨头的把马六儿也给揪出来。

柳翠红目光闪烁,低身将篮子捡起来,小心挎在胳膊上,沉了沉气,勉强镇定了心神道:“大哥,不过是买几条狗骨头,你劳师动众的跟着我做甚?莫不是怀疑我出来会野汉子?你看看马六儿这样的人儿,连文武的一条胳膊都不如,我能看上他吗?”

几句话说得大方漂亮,完全没有被人抓个现形的局促与慌张,就像是逛了镇上的集市一般的正常不过,倒是李文生和李文印少见多怪了。

李文印拍了两下手,为柳翠红喝彩道:“二嫂,即使这样的光明凛落,为何夜半来买?再说,我二哥喝的是虎骨头熬的汤,不是髭狗骨头熬的汤,虽然都是骨头,却是跌跟头的价格和功效,天壤之别”

见李文印大有兴师问罪的语气,柳翠红立马打断了李文印的话头:“三弟,别的药自然是白日去买,这髭狗骨头,却万万不能。虎骨头补的是骨头,髭骨头,补的可不仅仅是骨头,还有滋补壮阳之功效,我急着为李家传宗接代,所以信了马六儿的话,想着不仅补了文武的骨头,也能壮了阳,为李家添人进口。这骨头,若是白日买了,岂不是敲锣打鼓的召告村人、你哥天天需要滋补”

髭狗能壮阳滋补?这还真是新鲜事儿,饶是李文生和李文印打了二十来年的猎,竟是头一次听说。

不过,寻常的家狗倒真有滋补功效,其中以黄狗最佳,黑狗次之,也许这髭狗也有效果也不一定?

李文印登时瞠目结舌了,一向冲动的李文生之所以没有立即质问柳翠红换了虎骨的事情,就是想抓个现形,人证物证俱在,让柳翠红无言以对,让李文武彻底死心;

现在抓住人了,还没质问柳翠红虎骨缘何变成了狗骨,反而被柳翠红倒打一耙,说是为了李家子嗣着想,一个年轻小妇人,说起房中之事,脸竟不红不白,头头是道,说起壮阳滋补之事更是没羞没臊。

第一百零四章 传宗接代

马六儿见柳翠红避重就轻,将为了省钱将虎骨换成髭狗骨头的事儿,硬生生说到给李家传宗接代这等大事上来,将自己说给她的那番猥-亵话,完完全全给利用起来,一句也没浪费。

有了这套说词,马六儿和柳翠红不仅无过,反而有“功”了。

马六儿的脑子不慢,立马顺杆子往上爬,似摇尾乞怜的哈巴狗,跪爬到李文生面前,举起手掌,起誓发冤道:“李大爷,文武娘子说的对,这髭狗浑身都是宝,怕功效不好误了文武兄弟的大事儿,小的亲自试用过了,前些日子的不举,已经大好了,赛过小老虎,文武兄弟吃了大半月了,定能一举得男”

李文生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对于柳翠红的话,他是打死也不信的,唯一能确信的,这柳翠红与马六儿只是买卖骨头的关系,倒真是不可能有奸-情。

这种信任,不是对柳翠红品性的认可,而是马六儿这个人,实在不受看,更是个全村都嫌恶的角色,在村中不仅游手好闲、偷鸡摸狗、言语龌龊,长得身子又是细长细长的,佝偻着腰,眼睛滴溜溜乱转,活脱脱是一条站立行走的髭狗。

郎中说的好,以形补形,这马六儿,髭狗身上的物件没少吃,结果将自己补成髭狗了。

李文生伸手,一把抓住马六儿的后脖领子,似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直接扯回了李家,柳翠红内心忐忑的坠在后面,心如擂鼓,不知道自己一番话,说服了李文生几分,只盼着李文武还像过去一样护着自己,顾念夫妻情份。

回到李家,将马六儿和柳翠红推到了李文武面前,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以及柳翠红的说辞转述了一遍,让李文武做主来处置二人。

柳翠红眼色登时就红了,浑身抖如筛糖,豆大的泪珠蓄在眼眶里,泫然欲滴,如被遗弃的小猫儿,楚楚可怜的望着李文武,似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李文武模糊的笑了笑,手里拿起一根髭狗的骨头,上面粘了一层的脏土,腐烂的肉靡贴在上面,说不出的恶心。

男子眼睛里的失望,似烧尽的死灰,每个头发丝里都透着忧伤,抬起眼睑看着柳翠红,又似透过柳翠红看向远处,声音疲惫道:“传宗接代?你难道不是为了省银子?!柳翠红,我是装傻不是真傻,到这个时候,你何苦哄骗于我?!”

若是柳翠红直接认了错,李文武的气忿也许会少些,偏偏柳翠红口灿莲花,编什么给李文武滋补壮阳的瞎话来,需不需滋补,李文武这个当事人难道还不知道?

李文武彻底的寒了心了。

他知道柳翠红一向不喜欢与他亲近,他找借口说,因为是他强迫柳翠红嫁进李家,只要他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看到他的好;

他知道柳翠红没有照顾好他的腿伤,甚至嫌他腌臜,他找借口说,因为柳翠红初为人妇,不善照顾人,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可是现在,为了省钱,柳翠红将虎骨头换成了髭狗骨头,又害得香草小产、四弟背井离乡,他再想给柳翠红找借口,却发现这些借口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

听着男人失望而冰冷的声音,柳翠红心里一慌,眼泪登时绝堤似的流了出来,跪在了地上,抱住了李文生的大腿,哀嚎道:“文武,好相公,我真是为了给你生儿子,小名儿我都想好了,就叫、就叫双全,你叫文武,与儿子正好凑齐‘文武双全’,咱俩以后好好过日子,我再也不好吃懒做,再也不对你吆三喝四,你莫再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

李文武直直的看着柳翠红,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不能自抑。

柳翠红上次这样绝望的哭,还是第一次被李文武强迫之后,心里虽不情愿,却还是主动而笨拙,李文武知道,她是为了活命;

第二次,是李文生险些掐死她那次,目的是为了活命;

第三次,就是眼前这次,目的都仍是为了活命。

李文武将柳翠红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掰松,推将开来,对李文生道:“大哥,柳翠红是咱们强迫嫁进来的,虽然犯了错,她无情,我不能无义,将她休出李家,给她一条活路,算是我最后一次为她求情。”

李文生耸了耸肩算是答应了。

李文印则撇撇嘴道:“二哥,你这样遣她回家,就是让她生不如死。”

柳翠红眼色晦暗下来,心知肚明李文印说的是实话。

现在的柳家和过去的柳家不同,三房被逐,大房、二房和四房已经分了家,哪个嫂子会接纳一个被休弃在家的小姑子?就连她娘亲周氏也不能一手遮天了。

况且,柳翠红自从嫁进了李家,就以李家为倚仗,不仅得罪遍了全村人,更是将家中几个哥哥嫂嫂得罪个彻底,就连香草,也是被李家强行掳走的,柳家人对柳翠红的怨恨,一点儿也不比对李家人的恨意少。

一旦没有了李家做倚仗,柳翠红可以笃定,自己会被柳家驱逐出门,即使勉强留下了,过的日子也会连香草都不如,甚至再被柳树卖一次。

己不是黄花大闺女的她,被卖的地方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柳翠红不再哀求李文武,反而跪爬到李文生面前,破釜沉舟道:“大哥,我现在还不能走,我前几日和文武同房了,若是怀上了李家的娃,反而被休弃了,我铁定会揣着它改嫁的,到时候它姓赵、姓王、姓孙、姓张都有可能,你们就不怕对不起李家的列祖列宗?!”

李文生气得“啪”的甩了柳翠红一巴掌,脸上登时起了五道凛子,条条见紫,嘴角也渗出了血丝来。

这一巴掌,反而将柳翠红打得胆气壮了,眼睛倔强的盯着李文生,如英勇好斗的大公鸡,笃定了李文生不能拿她怎么样。

李文生再次举起手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半天才如嗜血的猛兽似的盯着柳翠红,阴恻恻道:“你最好现在就开始祈祷肚子里真有了李家的孩子,若是没有,我保证你的下场会很惨,难以想象的惨,你再想求李家休你回柳家都不再可能。”

李文生走到马六儿身前,一道刀光闪过,左手的两根手指飞起,溅起了一道血线,迸溅到了柳翠红的袖口上。

马六儿和柳翠红二人俱都噤若寒蝉,尤其是马六儿,又被剁下了两根手指头,连痛都不敢呼。

李文印对马六儿竖了竖大指道:“不错不错,每只手都丢了两根手指,刚好对称,免得走路偏坠。”

马六儿见李氏兄弟不再理会自己,屁滚尿流的跑了。

柳翠红勉强站了起来,没有说话,跌跌撞撞的出了李家,只盼着,上天眷顾,自己的肚子里,当真要生下一个李家娃儿来,最好是一举得男,自己就会母凭子贵,再次过回那种在柳家、在柳河村呼风唤雨的日子。

囚衣做完了,柳絮手里又剩下了二十多两银子,加上先前当玉佩、做抱枕剩下的,总共竟然三十多两银子了。

两天后就是过年,要提前将各家的节礼送了,送衣送帽不如送自己的心意,柳絮准备的东西都是自己做的,送给赵家的,是牛轧糖和贞节裳。

衣裳是给赵氏穿的,牛轨糖准备了两包,一包给赵氏,另一包是让赵家转给赵红的。

之所以转交,是因为柳絮与赵红二人虽然已经放下了芥蒂,但毕竟事情起因是因为秋山这个男人,柳絮自不能明晃晃的上门去拜见,再说,柳絮对秋山之人实在不敢恭维,只绕过赵红向自己求亲一事,就让她像活吞了苍蝇般的难受。

对于柳絮如此大肚的原谅赵红,赵氏很是意外,也很高兴,拉着柳絮的手嘘长问暖,亲切的劲头儿,就像是许久未见的姑侄俩,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般。

出了赵家,赵二刚一路送到院门口,从柴禾剁后面拿出一个包袱来,硬生生塞到了柳絮手里,脸色一红,未待柳絮问是什么东西,已经转回身跑回屋中去了。

柳絮一头雾水的打开包袱,一件雪白的狐狸皮氅露了出来。

狐狸皮氅是富贵人家最常见的褙子款式,若是穿在身子,定会将柳絮半个身子都盖住,圆润的像冬天雪地里堆的雪人。

样式虽然一般,但皮毛很是不错,摸着丝滑柔润,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白狐狸皮有些眼熟,柳絮不用想也知道,这定是当初她捡了丛南扔出车厢的那只狐狸皮,当时洒了不少荤油,洗不彻底,又洗去了亮光。

手里的皮氅褙子很是雪白,腋下有接缝儿,定是将原来铺车的狐狸皮给重新剪裁了,取完好的部分拼做了这件褙子,原来狐狸皮上污的、不光泽的地方全都舍去了,看起来很是富贵逼人。

在古代,衣物属于私秘物件,偷偷送个帕子,做双鞋子都会引发有损名声的事件来,赵二刚给柳絮的这件礼物,太过贵重,也太过暧昧,柳絮自是不敢收。

第一百零五章 票贩子陈怡

柳絮手里收了如此昂贵的衣裳,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正犹豫不觉之时,村中一妇人挎着篮子串亲戚,见到柳絮在赵家门口徘徊不去,一脸笑意道:“柳絮,一大早晨就来老赵家串门子了?”

柳絮轻轻“嗯”了一声,手上不停歇,忙用包袱皮包住了白狐狸皮氅。

妇人是个好奇心胜的,搭眼看见了白花花的上等皮毛,因为柳絮遮掩着,倒是没看清是现成的褙子,心里猜度着是赵二刚给柳絮的皮毛,让她做衣裳。

因妇人前几天到柳长堤家做了囚衣的活计,总共赚了一百多文钱,知道柳絮在里面起了莫大的作用,有心讨好柳絮,一脸了然,压低了声音道:“小柳絮,这皮毛可真够稀罕人的,二刚送给你的?听婶子的,莫要藏了,大大方方的拿着,从村东走到村西,堵堵那些扯老婆舌的人的破嘴,省得没事四处说道,好像你保准是李大郎的媳妇一样。”

妇人知道柳絮与赵家交好,与赵二刚也有说有笑,便以为柳絮心里装着赵二刚,只是迫于无奈才与李家大郎虚以委蛇。

有心说几句讨柳絮欢喜的话,哪知却触及了柳絮的神经,脸当时就撂了下来,将包袱背在了身上,一脸淡色道:“婶子莫要说笑,我现在是黄家的奴婢,黄家是开布庄子卖衣裳的,上猎户家收皮毛本就是分内之事,你家若是猎到,我也会上门去收,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不待妇人答话,柳絮已经拧身往自家走了。

妇人的几句无心之话,说的柳絮好生心烦。

李文生为人狠戾,喜怒无常,柳絮只能淡化处之,不敢惹恼于他;

赵二刚人品虽好,也可能是将来可以托付的良人,但若自己与他过多亲近,难免会惹恼了李文生,谁也保证不了他去找赵家的晦气,甚至用些下作的手段给谋害了,那样,自己又难辞其疚,这也是她对赵二刚不冷不淡的原因。

这皮毛,放在柳絮手里,如同烫手山芋一般。

收,收不得;

退,退不得。

柳絮眉头紧锁,半天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将怀里的皮毛抱紧了,心中已经暗下决定,赵二刚只将皮毛塞在自己手里,并未说是送给自己的定情信物或是新年礼物,自己索性不如装傻充愣,将计就计,帮他卖入黄家布庄。

这样,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帮赵家赚了银子,又全了二人的名声,更不会惹恼了李文生那个煞神,简直是十全九美,唯一不美的,就是赵二刚难免会伤心于自己的铁石心肠了。

柳絮匆匆回了家,没敢对家人说皮褙子是赵二刚送的,如同刚刚所想的,说是代赵家卖给黄家。

柳芽眼色轻眯,摸着光滑的褙子爱不释手,半天才道:“大姐,你脑子里花样子多,能不能换个花样子,待我重新做了再卖,价钱也能高上一些。”

这是柳芽失去信心后第一次主动提出自己的想法,这是很难得的事情,柳絮自然不能打击她的信心,全力予以支持。

想起现代时少女们常穿的小斗篷式的小巧皮草,眼睛一亮,对柳芽道:“芽儿,姐姐给你画个小巧的皮草样子,保证现有的皮毛够用。这是你第一次做皮毛这等昂贵之物,好好想想再下手,不用着急,慢工才能出细活儿。”

柳芽点头如捣蒜,信心十足道:“大姐,我知道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待我有了十足的把握再下手。一天没把握,我一天不下手做;一年没有把握,我一年不下手做,定不会心急,会‘慢慢’做的。”

狡黠的目光在柳芽眼里一闪而过,只要不卖出去,这就是大姐与二刚哥之间的联系,以后一切就都有可能。

只要为了大姐好,柳芽也就不在乎骗不骗姐姐了。

柳絮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

柳芽将白狐狸皮毛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将一只似枕头的物件拿到了柳絮的面前。

柳絮将束口的带子一松,从里面拿出一只被卷,抖落开来,一只二尺半宽,六尺长的睡袋就成形了,一个成年的男子躺在里面刚刚好。

柳絮微笑着刮了刮柳芽的小鼻尖,笑道:“你个小妮子,还说对自己的女红没把握,要‘慢慢’做,我只是跟你说过样式,你倒是有心劲儿,一宿的功夫就都做出来,这样也好,一会儿我便拦车去县城,给何郎中送节礼去,你在家准备明天去小姥家的礼物。”

柳芽一脸傲娇的扬了扬下巴,这太师椅垫、睡袋和学绣花不同,绣花是慢功出细活儿,没有个三年五年的基础绣不好;

这垫子睡袋的针法单一,贵在柳絮脑子里的款式,而且是柳芽在没有与李寡妇合作的情况下独自完成的,所以每做出一样,就让柳芽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在柳絮步步惊心策划下,三房一步步脱离了柳家,独自过起了有吃有喝有存银的小日子。

即然出了柳家,原本柳家的亲戚,除了柳长堤家,便都不再算是亲戚,三房走年节的人家也就不多了。

除了赵家,就是柳长堤家、何郎中、李里正家,外加刚刚恢复联系的刘氏娘家刘家。

柳长堤家是要与柳絮一家并于一处过三十的,节礼只要过年当天送了就好,不必提前送节礼;

刘家和里正家不必费尽心思,只要送些吃食就好。

最让柳絮伤脑筋准备节礼的只有何郎中家。

何郎中与柳絮二人,每次见面都是好一阵“斗智斗勇”,互有胜负,都是些逗趣的把戏,这感情在争斗中越发的深厚。

柳絮嘴上不铙人,手段层出不穷,每每气得何郎中跳脚。

在“气度”上小气,在物件上,柳絮却从来不小气。

仅送给何郎中的太师椅垫子就做了四套,把柳芽的手艺练得,不用丈量都能做得尺寸丝毫不差。

刘氏没有在柳家时活计多,闲瑕时间也开始和柳芽一起,天天窝在家里做女红,娘俩甚至因为怎么剪裁而争得面红耳赤,柳絮看着不仅不管,还笑眯眯的看着热闹,说争争吵吵的才有烟火气。

给何郎中的节礼自然要别出心裁一些,柳絮听医馆的学徒胡连说,每年开春和入秋的时候,何郎中都会一路向南,进山采药,一走就是两个月,甚至在山里吃,在山里住。

怕何郎中身子骨吃不消,柳絮思前想后,按着记忆,寻铁匠铺子和伞铺子,做了一个简易的帐篷,让柳芽儿又给缝了一个睡袋,这两样东西,即使是在现代,都是野游必备之良品,送给何郎中,定会让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柳絮带着两样节礼,急匆匆的走到村口,截了一辆外村的牛车,奔了江阴县。

到了县城之时,己是正午,直接奔了何氏医馆。

门口一少男正东张西望,见柳絮来了,一脸笑意的奔到柳絮面前,抓起柳絮的手道:“柳姑娘,你怎么来了?”

光天化日之下,被一少男抓了手,吓得柳絮向后连退了两步,待看清了少男的面容,不由得扑哧一声乐了,主动抓起少男的双手,一脸打趣道:“怡儿姐姐,你怎么在这儿?还这样一幅打扮?”

陈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色红得似晚霞,将手里的一个何氏医馆预约用的木牌子递给柳絮道:“柳姑娘,多亏了你,我奶的病已经大好了,只是欠了何氏医馆不少的药钱,不能让你因为我家,即搭了人情,又搭了银子。你上次不是说,这何氏医馆的预约不合理,很容易出现‘倒票’的,我想了一宿,就跑来‘倒票’了,前天赚了十文钱;昨天赚了二十文钱,今日还没开张,不知道能不能倒出去,倒不出去可就将预约的五十文钱给赔了。”

“倒票?”柳絮脸色一怔,随即会意,嘴巴一咧,登时乐开了花,自己上次送囚衣回县城的时候,顺道去看陈老太太的病好些没有。

与陈怡攀谈中,顺嘴说何郎中看着精明,实则是个愚笨的,每天只预约十个病患,看着公平合理,实则很容易滋生“倒票”的医贩子,低价预约,高价卖票。

万没想到这陈怡上了心,真的倒起了票,用倒何氏医馆预约票的钱,偿还陈老太太看病欠的何氏医馆的药钱,这个操作,还真是醉了,柳絮都打心里服,不用问也知道,这何郎中定是要气得发疯了。

进了何氏医馆里面,如柳絮所料,何郎中一脸的阴暗之色,见柳絮进来,如同闹别扭的三岁孩子,索性将头扭过去,不理会柳絮。

柳絮一脸讨好的转到何郎中的面前,何郎中赌气再次转向另一边。

柳絮不厌其烦又走了过来,何郎中再次转头。

柳絮的养气功夫了得,更不嫌累得慌,被何郎中给了几十遍的“后脑勺”,仍旧耐心的走到何郎中面前,她的脚不嫌累,何郎中却已经快将头扭断了。

何郎中终于不再转头,一脸愠色道:“都是你给出的馊主意,好好一个姑娘,却穿着小子的衣裳,不伦不类。见着像是看病的就往前凑,丢死何氏医馆的脸!”

柳絮扑哧一声乐了,调侃道:“何先生,若是不换成小子的衣裳,穿着姑娘的衣裳,你老人家岂不是更丢脸?”

“我丢什么脸?”何郎中一脸的懵登,随即想到,若是陈怡不换了男人的衣裳,仍穿着漂亮的少女衣裙,去拉扯路上疑似来看病的男人,岂不和青楼暗寮一样拉客了?真要那样,何郎中就不仅仅是生气,而是欲哭无泪,只想找根绳子上吊了。

如此说来,倒是何郎中还要“感谢”陈怡换了衣裳给他留了“脸面”。

何郎中现在的表情,就像是一个扭捏置气的孩子,不在乎银钱,不在乎病患,更不在乎有人算计,他只在乎,他又又又又又输给了柳絮这个小丫头,她总是有办法将人气个半死,又一幅无辜的表情。

第一百零六章 四海镖局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零六章四海镖局抬眼看看天色,己经过午,何郎中气着气着反而不气了,鼻子轻哼一声,一脸傲娇道:“哼,只吃了两天的甜头就乐得找不着北了。平日里一上午就看完十个病患,今日到现在还没来第十个,小丫头片子的五十文钱怕是要打水漂喽!前两天赚的铜板子都不够赔的,啧啧啧,以后可算是要清静了。”

何郎中幸灾乐祸的模样,晃得柳絮眼睛睁不开眼,一向以“气何郎中为己任”的柳絮自然看不得何郎中得意,啧啧叹道:“这主意还真不是我出的,是陈怡聪明,听话听音。若是我出的主意,定不会只买一张预约票,而是将何先生现在到开春这些天,每天的十张预约票全都买下来,奇货可居,不求每天十个病患,只求一月宰一只肥羊,赚得杯满钵满,这叫做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吃三年。”

何郎中气得眼睛滚圆,半天才恼道:“我怎么听着,你是要把我圈做柳家的专用医官呢?”

柳絮挑了挑眉,邪魅的笑道:“错,我是将您当做名种的赛马豢养起来,有大赛的时候才拉出来遛遛,赚些赏钱”

“柳絮!!!”何郎中再再再再再次被柳絮气得跳脚了。

二人正在斗嘴斗气,医馆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几个统一服饰的汉子抬进来一人,一少年低头,用件衣裳紧紧捂着男人的腹部,衣裳已经被血殷得血红血红的,虽然被堵住,血水仍旧汩汩的往外渗。

少年冲到何郎中面前,急切道:“神医,快救救我大哥!刀伤!!伤在肚子!!一天一夜了!!!”

何郎中丝毫不为所动,一脸固执道:“何氏医馆的规矩,每日十个预约对牌,没有预约不能治,你还是到别家医馆去吧。”

少年气得拎起何郎中的领子,怒骂道:“若是别的医馆能治,何必到你家医馆来?快些来治,不给治老子就要了你的命”

还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遇到个变通的也就罢了,偏偏这何郎中是个执扭的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

双方就这样杠了起来,而伤者的腹部仍旧渗着血。

柳絮看着二人,不耐烦道:“你俩这样僵持下去,伤者的血就要流空了,预约对牌现成的。陈怡、陈怡”

陈怡本来是在外面卖票的,看到向何氏医馆张望或询问的人,便凑上去问一问。

这一群人她也看见了,各个凶神恶煞似的,伤者又是一肚子的血,她吓得便缩在墙角,偷偷望着里面,想着若是出了事,她在外面好跑着去报官,或者回家找爹爹想办法。

见柳絮叫她,硬着头皮挤了进来,将预约票递给扯着何郎中领子的少年。

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很是魁梧,肌肉虬实,方脸阔唇,浓眉大眼,眼睛本身就很大,一瞪起来更大,似白额猛虎似的,看的人不由得打冷颤。

伤者二十多岁的年纪,与少年的眉眼有七八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伤者的身形比少年还要大上一号,躺着要五六个汉子一起抬着,若是站起来,定会像黑铁塔一般。

脸颊上有条长长的疤痕,半只手掌长,像条蜈蚣趴在脸上。

刚刚离得远看不清晰,如今走得近了,陈怡瞟了一眼,便被伤者一身的血和脸上的疤痕吓了一跳,手一哆嗦,预约票便掉在了地上。

柳絮走到陈怡身侧,将预约对牌从地上捡了起来,递给少年道:“现在不是耍横的时候,救人要紧。你的人多,一波人赶紧去烧水,一波人将伤者抱到何郎中内室,多余的人,在外面等着,别碍事儿。”

少年一脸感激的接过牌子,递给何郎中,依柳絮所言将人分成了三波。

有了预约对牌,何郎中自然不能再为难伤者,努了努嘴道:“咱丑话说在前头,伤者伤口过大,时间太长,救不救得过来全是两说着。不管好与不好,这诊病的银子一文不能短了,还要预约钱和那小子的对牌钱一百文,也不能短了。”

没想到何郎中嘴上是个厉害的,内心里却是个护短的,毫不客气的管少年要诊金,连陈怡的预约钱也没落下,开口就是一百文,陈怡直接赚了五十文。

少年不耐烦答道:“我四海镖局什么时候短过别人的银钱?镖师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不会跟你婆婆妈妈的争执几两银子。治不好,不怪你,治好了,有你的赏。若是缺你短你的,你找我孙银彪说话便是。”

何郎中这才松了口气,不是他娇情,而是这人的伤属实严重,阴阳各半,生死由命,送伤者就医的人,又各个凶神恶煞般,若是伤者死了,很有可能将气出在郎中身上,找郎中的晦气。

孙银彪将大哥孙金彪安置在内室,如一尊黑铁塔般站在一侧,眼睛凛然的扫着何郎中。

何郎中倒是不以为杵,将衣裳剪了开来,用烧好的热水投湿了巾子,仔细的擦拭着伤口,越擦拭越是眉头紧皱,虽然里面的肠子没被刺穿,但皮肉的伤口太大,流血太多,亦是十分的凶险。

何郎中帮洒了止血、止疼的药粉,系了牛筋带子,又开了方子叫学徒去煎。

牛筋带子很是结实,将小腹勒得严实,血倒是及时止住了。

孙金彪的脸惨白如纸,嘴唇发青,何郎中不由叹了口气,对孙银彪道:“孙镖师,你大哥的血止住了,伤口处理了,但伤得过重,时间过长,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的造化了。不如做两手准备,免得手忙脚乱。”

伤者明明还没有死,何郎中却说这种提早做准备的话,分明是戳孙银彪的心窝子,气得少年再次将何郎中的衣领子揪了起来,怒吼道:“信不信我杀了你?!”

声如洪钟,似乎整栋房子的房梁都传着回音。

柳絮担心何郎中的硬骨头和臭嘴巴害他丢了性命,急忙推了房门进了内室。

听学徒胡连说了事情的经过,柳絮低头瞧了瞧孙金彪的伤势,心里不由得有了计较,对何郎中道:“何郎中,伤口这样勒着,固然可以止血,但肌肉组织愈合得就会很慢,极易引发感染发炎等症状,你可以像女人缝衣裳似的将伤口缝起来,这样伤口好的快,感染的几率也会少很多。”

“这、这怎么可能?”何郎中一脸的错愕,蓦然想起他先祖留下的一本医书,说是先人曾救过一个妇人,那娃子头大难产,所有医者束手无策,先祖先是说服那妇人家人抛腹取子,后又说服妇人丈夫将妇人的肚子缝合,那女人后来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何氏先祖便闯下了鬼医的名头。

鬼医的言论和医术很是怪异,甚至是骇人听闻,竟说人的五脏六腑都可以切了换新的,这种言论很快引起当权者的不满,寻个由头便给斩杀了。

何氏后来几代虽然留着医书,但再也无人敢钻研上面的医术,更是不敢称是鬼医的后代。

何郎中现在的精明医术,并不是得了先祖福荫,完全是自己喜欢,又拜了老郎中为师,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的,与鬼医的医术完全不粘边,虽然不粘边,好奇心驱使下,难免会将医书翻上一翻,当是野史来看。

现在听柳絮说缝合一事,别人会认为绝无可能,何郎中却多了一份笃信,毕竟,先祖鬼医的名号不是凭空得来的。

看着气若游丝的孙金彪,何郎中一脸的犹疑不定。

医者,看到新的医治技术难免技痒,却又恐如先祖般惹祸上身。

何郎中内心交战,手掌攥紧了再松开,松开再攥紧,反反复复五六次,最后才下定了决心道:“好,缝合之术我在医书上看过,我可以一试,不知陈镖头可愿一信?”

孙银彪看着奄奄一息的大哥孙金彪,心如油烹,心知肚明,何郎中说的准备后事绝不是危言悚听,否则,也不会别家医馆连收治都不敢,常去看病的齐郎中也说,*已经是九死一生,唯一的机会,就是到能看疑难杂症的何氏医馆撞一撞运气。

孙银彪不再犹豫,坚定的点了点头。

何郎中让胡连冲了麻沸散,用筷子橇开*的嘴,给灌了下去。

又命孙银彪的人,将院后的一株桑树扒了皮,用最里层的软皮捻成线待用。

何郎中用这桑皮线自有他的道理,桑树皮本身就有消炎的功效,用它来缝,相对安全些。

针自然不能用铁针,否则就有破伤风的危险了。何郎中选的是骨针。

一切准备停当,将针和线拿到手里时,何郎中却下不了手了,不是他胆子小,见不得手掌长的伤口,而是,他从未拿过针线,更别提缝肉了。

何郎中一脸尴尬的看向柳絮,递过针线道:“老朽眼神不济,帮穿穿针线。”

柳絮拿过针和线,因为桑皮线相对较硬,一穿穿了个准,重新递还给了何郎中。

何郎中接过针线,左手比划着伤口,右手拿着长针,却仍旧不知怎样下手,如何下手。

硬着头皮将针穿过一头,针是长而直的,另一头却怎样也拽不出来了,只一瞬,额头就见了汗了,再一使劲,又将手指头刺破了。

柳絮终于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这里,没有手术缝合的弯针,只有直针。

第一百零七章 照顾孙镖头

这样晾着伤口可不是好办法,柳絮沉思片刻,便对孙银彪道:“你让陈怡拿着针进来。”

孙银彪听话的请了陈怡进了内室,看到孙金彪露在外面的肚子,以及险些露出肠子的伤口,吓得脸色都白了。

时间急切,柳絮没有功夫安慰陈怡的情绪,急道:“陈怡,我记得你身上揣着一套做女红的针,其中一种,是竹子做的,有点像鱼钩,你将那针洗净了,来给陈镖头缝伤。”

“啊?”陈怡吓了一跳,眼睛瞪着,嘴巴张着,一脸的呆呆萌萌。

柳絮直接伸入了陈怡的怀中,取出针,消了毒,穿上线,又将陈怡的手洗净了,将针线递到了陈怡手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陈怡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被几双眼睛紧盯着,逼着她上手缝伤口。

柳絮举起手掌,攥了下拳头,以示鼓励道:“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别紧张,你就当你缝的不是人皮,而是兔皮、猪皮、驴皮,用最简单的针法缝合到一起就好了,你能行的”

孙银彪脸上飘过一团黑线,若不是碍于大哥的伤,他定要找这个小丫头好好说道说道,好好的大哥的人的皮肉,怎么就和兔皮、猪皮以及驴皮一样了?有这么损人的吗?

陈怡深深吸了口气,按明月所说的,狠下了心,一手拿针,一手按着孙金彪的肌肤,略温的触感让陈怡脸色不由一红,心如擂鼓。

平日里,见到男人都要绕道走的,这几日里,不仅拉人卖预约对牌,现在竟然摸着男人的身体,还要缝合

见陈怡心绪不宁,柳絮顺手抄起给何郎中拿的睡袋和帐篷,抖落开,分别盖住了孙金彪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只露出肚子的伤口处。

陈怡这才慢慢稳定心神,一点一点的帮孙金彪缝合肚子,缝的这叫一个仔细。

柳絮暗叹,这孙金彪是个有福的,陈怡这一手针线,怕是连现代最好的美容针都比不上。

孙金彪若是有幸活下来,肚子上的刀口定会几不可见,最起码不会像他脸上的疤痕一样惊悚难看。

缝合完了伤口,孙金彪还没有苏醒,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更不能随意搬动,何郎中便将他安置在了医馆的一间屋子里。

如此忙完,已经是下午了,柳絮得去城门口等牛伯的马车回家,陈怡也得回家做饭。

孙银彪却来了蛮横劲儿,伸手拦住了二人去路,一脸沉色道:“我大哥还没醒呢,你们得留下来照顾他。”

柳絮用手指指着十多个四海镖局的镖师,又指着孙银彪的鼻尖道:“你们这么多人,照顾不过来你大哥?再说,我们不是何氏医馆的人,我们只是来送节礼的。”

孙银彪收了收身上的戾气,转换成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伸出一张蒲扇似的大手,指着上面如蚕似的老茧,无可奈何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刀口舔血的汉子,杀人护镖在行,处置伤口、照顾病人却是外行,而且,我大哥还没脱离危险,你们留下来,我也放心。至于银子,只要我孙银彪付得起的,你们尽管开口便是。”

这些粗糙的汉子,还真不是护理人的料,可是,自己与陈怡都是女子,照顾一个病中的汉子,总是多有不便。

柳絮摇头拒绝道:“孙镖师,不是我等见死不救,而是男女授受不亲,我等闺中未嫁女子,需得自重而行,否则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我等女子自没有活路。看护孙镖头伤口之责,自有何神医担当;生活起居,自有你家嫂夫人担当。”

正在一旁净手的何郎中顿时黑了脸,一脸不悦道:“老朽只管诊病熬药,其他概不担当,匀出一间屋子暂住己是份外之事。”

柳絮扭头又看向医馆学徒胡连,胡连连连摆手道:“我家娘子有了八个月的身孕,女子生产,等同于一脚踏进鬼门关,我晚上离不开”

柳絮狠狠瞪了一眼胡连,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就要当爹了,简直、

简直是----为祖国繁衍生息贡献了凭生余力

孙银彪固执的拦着柳絮与陈怡二人,近乎于哀求道:“我大哥看着年纪二十有余,实则因父母早亡,脸上又留有恶疤,所以至今尚未成亲。姑娘若是多有不便,留下小哥照顾便是,日夜在身侧,也让我心里落底。”

孙银彪左一口小哥,右一口小哥,柳絮才后知后觉,因为陈怡穿着少年的衣裳,所以,他一直以为陈怡是个男子!!!

柳絮再次一头的黑线,这个乌龙,还真是大了。

陈怡脸色一红,拉着柳絮的手,绕过孙银彪就要往外走。

孙银彪急了,以为陈怡是担心价钱问题,忙一把扯住陈怡的袖口,急切道:“小哥,价钱方面好谈,绝对不会让小哥亏着,若是小哥心脏,大哥如厕之事自有我来负责,你只管管理好伤口便是”

陈怡忙甩脱了孙银彪的手,贝齿紧咬着下唇。

柳絮虽然恼怒于孙银彪的鲁莽,却也不敢开口解释陈怡是个女子,因为刚刚迫于救人,陈怡已经伸手缝合孙金彪的伤口了,若是解释出来,孙银彪以二人己有“肌肤之实”来绑架陈怡,甚至要挟陈怡“嫁”给孙金彪,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柳絮正想开口说让自己留下,不让陈怡为难。

陈怡已经先一步开口道:“孙镖师,你说的话可当真,我只看护伤口,不管吃喝拉撒睡?一天、一天一夜三百文,你可同意?”

孙银彪点头如捣蒜,绽放了一脸比菊花还灿烂的笑容。

柳絮忙附到陈怡耳边,低声道:“陈怡,你莫要做难,我对男女大防之事一向不在乎,还是我留下来吧。”

陈怡用手指捏了捏柳絮的手心,微微一笑道:“现在,还有什么比赚了银子、让祖母过上好日子来得重要?一天一夜,只看护便得了三百文,不少了。”

陈怡自小被祖母照顾长大,与祖母关系非比寻常,能做出这个决定,显然是她最大的极限了。

见柳絮还是一脸的担心,陈怡狡黠的眨了眨右眼,低声调侃道:“况且,现在,我是个‘小哥’啊”

柳絮不由莞尔,这个孙银彪,性子还真是大咧咧的,连何郎中都能看出来陈怡女扮男装,偏偏他信以为真,并且笃信不矣。

怕陈怡不同意,甚至答应由他来照顾孙金彪的饮食起居,陈怡只负责留在何氏医馆,只管伤口换药等事。

如果真如所说,倒也算是成人之美,一个等米下锅,一个担心大哥,双方都落了好处。

见陈怡乐意留下来,柳絮主动去转告陈四,只说自己接了个大绣活,因主家上元节前要归乡拿走,需要陈怡住在主家赶活儿。

柳絮的话,陈四一向深信不疑,此次亦是不疑有他,信以为真。

柳絮走了,孙银彪遣回了四海镖局的十几个镖师,只留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镖师孙朗来回跑腿。

何氏医馆只是何郎中的出诊之所,所住之处在医馆后边的宅院,吃罢了晚饭,何郎中也回了后院休息。

如此一来,前院就只剩下了孙银彪、小镖师和陈怡。

静谧的气氛弥漫着,渐渐转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

孙银彪轻轻嗑了一声道:“陈家小哥,我大哥的嘴唇干了,你能不能用帕子帮饮些水”

“呃”陈怡尚未答话,孙银彪一脸难色的看着自己粗糟的大手道:“我的手太粗了,大哥的嘴唇裂得厉害,我怕弄痛了大哥”

陈怡只好投湿了帕子,小心翼翼的粘湿了孙金彪的嘴唇。

许是伤得太久,嘴唇干裂着,似干旱许久的田,裂成了无数块,得了水的滋润,迅速浸染漫延。

尝到了水的滋润,近六尺高的汉子竟然有了反映,嘴唇兮动着,似要讨食的雏鸟,让陈怡的心里迅速升腾起了疼惜之意,看那脸上蜈蚣般的疤痕也不那样的害怕了。

因柳絮嘱咐需要排气以后才能大口喝水,陈怡狠下心来,将帕子收了回来,汉子不依不饶的抓住了陈怡的手,扯着帕子就往嘴里送。

陈怡脸色通红,想要扯回手,奈何没有汉子的力气大,只好轻轻拍着汉子的手,轻声道:“郎中说了,你还不能喝水,明天,明天,待排你就能喝水喝粥了”

女子的声音很柔和,汉子虽未睁眼,但心里已经安然,不再大力扯女子的手腕,却又不肯放开。

陈怡脸色更加红了,偷觑汉子脸上狰狞的伤,那样的长,那样的宽,当时被划过的时候,定是很疼吧?一丝异样溢上了女子的心头。

小镖师孙朗迅速敲门进来,在孙银彪耳边耳语一阵,孙银彪一脸难色的对陈怡道:“陈家小哥,四海镖局的走镖被劫了,官家要连夜问案,我得去衙门一趟,去去就回,你先照料着大哥”

衙门问话自是大事,耽搁不得,陈怡忙点了点头。

孙郎带着孙银彪脚步匆匆出了医馆,走到街角的转角处,二人同时停下了步子,悄悄跳上了房顶,又折回了何氏医馆的房顶。

第一百零八章 陈家嫩豆-腐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零八章陈家嫩豆-腐看着费力橇动瓦片的孙银彪,孙郎不由好笑道:“副镖头,明明可以好好在屋里看着总镖头,却偏偏扯谎出去,再偷偷回来看着,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孙银彪眼睛登时瞪圆了,想一脚踹翻孙朗,又怕弄碎了瓦片惊扰了屋内二人,压低的声音,嗔怒道:“你小子给我闭嘴,若是吓跑了大嫂,我让你给我当大嫂”

一个男子当大嫂,这还了得?孙朗忙闭了口。

副镖头平时说是说,笑是笑,与镖师们打成一片,为人也挺仗义,做起事来却是斩钉截铁,尤其是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就如同今天,总镖头生死悬一线,在见到陈怡和柳絮两个小丫头时,副镖头一方面担心总镖头的安危,另一方面却是临时起意,要将这两个小丫头中的一个,变成总镖头孙金彪的正房娘子,所以才将错就错,明明知道陈怡是女子,仍旧称她为“陈家小哥”。

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因为孙金彪是孙银彪的天,是他的神,所以,才不想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活着,或者,一个人上路。

孙金彪若生,便以报恩为名,将女子娶回家来做当家主母,一生衣食无忧,夫唱妇随,绵延子嗣;

孙金彪若死,便以男女授受不亲为名,强娶回家结成阴亲,不会殉葬,却会一生孤寂,守着活寡。

孙朗叹了口气道:“副镖头,我看你最初替总镖头相中的是那个泼辣的小姑娘吧?即然总镖头娘子有人选了,不如娶回来当副镖头娘子?”

孙银彪终于忍受不了孙朗的碎嘴,抬手弹了孙朗一个脑瓜崩,嘴里怒骂道:“猴崽子,谁你都敢调侃,仔细老子扒了你的皮”

嘴里骂着,孙银彪的脸色却是红成了油锅里的虾,不再言语,透着房顶的瓦片,仔细的看着屋中的一男一女。

天色已经有些发亮,受伤的男子幽幽醒转,睁开双眼,入目的,是坐在桌子一侧、手拄着腮打磕睡的少年。

看着少年耳洞上两颗明显的耳洞,男子脸色一红,这个少年并非真少年,而是个女扮男装的少女,自己走南闯北的走镖,这种拙劣的手法怎能瞒过自己?

仔细看着少女,明眸皓齿,柳叶弯眉,长发如墨,纤细的手拄着香腮,十指如葱,鼻翼兮动,气吐幽兰,很是赏心悦目。

男子动了动身子,不小心扯动了腹部的伤口,轻吟了一声。

少女蓦然惊醒,胳膊一松,脑袋下沉,额头磕到了香案上,顿时红了一块儿,用手揉着额头,眼睛则是呆萌的看着床榻上醒来的男子。

男子会以为少女会被自己的面容吓到,甚至会转身而去,未料到少女只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便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她不怕他脸上的疤痕,这样的认知,让男人的心里竟渗出一种久违的温暖来,对少女便越发沉得亲近,似是久别重逢的亲人。

少女终于醒过神来,自己等着孙银彪回来接替她,这一等竟等了一宿,没有怨责,只是担心孙银彪到了衙门为何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回转头,见男子呆呆愣愣的看着自己,陈怡脸色一红,手忙脚乱的将帕子蘸了水道:“你醒了?渴了吧,我这就用帕子浸浸你的嘴唇,只是不能喝进去,要等、等排以后才能喝水吃粥”

孙金彪缓过神来,怔然的问道:“我好渴好饿,不能现在吃现在喝吗?要排什么?”

陈怡脸色更红了,讷讷的说不出话来,焦急的看向门外,因为是刚刚亮天,不仅不见孙银彪和孙朗的身影,连何郎中和胡连的身影也没有。

孙金彪不依不饶的问着,似陈怡若答不出个满意答案来,他便不罢休的问着,问到第三句时竟开始咳嗽起来。

陈怡脸色一慌,嗔责道:“你别说话,我、我告诉你,絮儿说只能排气以后才能喝粥,还说,如果能动了要勤下地走走,说是怕粘连”

孙金彪一脸懵的听着小丫头碎碎念,问道:“你是谁?排气是什么?粘连是什么?”

陈怡脸色更红了,从未想过自己能和排气、粘连并驾齐驱,被人给着呢出来。

少女羞红着脸,小脑袋几乎挨到了床榻,声如蚊鸣道:“我,我姓陈。粘连就是肠子长到一块儿,以后动一动就会疼;排气,就是、就是、就是肚子里有气难受忍不住就”

在陈怡解释了一大堆不知所云的话后,孙金彪才豁然明白,小丫头原来说的是“放屁”,明明是两个字,却说得七拧八歪,一绕绕到南天门。

被陈怡如此一说,孙金彪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醒的这样早了,只是乍一见床边有个姑娘,给吓了回去,如今一提,便又想了起来。

男人脸色一红,不好意思问道:“我家二弟呢?”

陈怡看了看门外,一脸担心道:“你二弟昨夜说走镖丢了,衙门去问案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孙金彪脸上现出一股奇怪的表情来。

陈怡以为男人担心丢镖的事儿,安慰道:“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丢的镖会找到的。”

男子自然不会担心丢镖之事,若不是为了保护那镖,自己也不会受如此重的伤,镖,自然没丢。

弟弟如此说,男子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他定是想将这个女扮男装的美娇娘、未来的准大嫂送到自己眼前,单独相处,成就好事。

如此想来,这个重伤,受得真值;这个弟弟,是真的亲人。

这机会,真是难得,浪费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男子状似焦急的望向门外,半天,门外仍旧针落可闻,不见一个人影,男子只好红着脸道:“陈家小哥,能不能帮我把夜壶拿上来?”

陈怡的脸色登时就红了,孙银彪昨天说过的话,声尤在耳,明明说好只管换药,不管吃喝拉撒,尤其是如厕之事,到了现在,不仅要照顾一宿,还要管饮水,还要管如厕

陈怡有种上当的感觉,但男子一脸难捱的模样看着自己,自己总不能让六尺高的汉子尿在榻上吧?

虽然扭捏难堪,陈怡仍旧硬着头皮,将床下的夜壶拿起,递给了男子。

“陈家小哥,我的腰带打了死结,解不开”男子急切道。

少女颤抖着声音回道:“你,你别心急,慢慢解开试试”

男子不由莞尔,上茅房之事,是能慢的事儿吗?

“我,我快忍不住了,你,你快帮帮我”男子哀求道,眼里却是狡黠的目光。

少女慌的背转着身,伸手去摸索那腰带,半天也没摸到。

男子似乎等不急了,伸手抓住少女的小手,直接按在了腰带之上。

一股电流瞬间划过了心间,二人俱都怔住。

男子的手粗砺如石,女子的手柔弱无骨;

男子的手大如蒲扇,女子的手小如葱节;

男子的手黝黑如碳,女子的手白晰胜雪。

男子忍不住摸索起少女的手来,粗重的茧子划过丝绸般的美肌,令人心驰荡漾。

女子的小手开始颤抖起来,让男子越发的迷醉,呼吸渐渐沉重,顺着小手的手背竟攀援而上,吓得少女逃如脱兔,急急的逃离了房间。

孙金彪登时清醒,暗骂自己色迷心窍,二十几年都不近女色了,此时怎么就像是色-鬼上身了一样,吓跑了娇娘可如何是好?

男子挣扎着要起床,门吱嘎一开,孙银彪和孙朗调侃的面容出现在了门口。

孙银彪一脸痞色道:“我的腰带打了死结,你帮我可好?”

孙朗配合的答道:“你别心急,慢慢来”

孙银彪学着孙金彪一脸急切道:“快,快,我快忍不住了,你帮帮我,帮帮我”

一样的话,被二人重新学说一遍,竟让人有种误进青-楼里,听见妓子与恩客的调-情错觉。

孙金彪的脸色由红转成了黑色,将床边的一只帕子愤怒的扔向孙银彪。

后知后觉那帕子是陈家小娇娘的,忙凛着眼色道:“还给我”

孙银彪一脸邪笑的将帕子叠得板正,放在床边道:“好好好,还给你,不仅帕子还给你,连娘子也还给你。你即然醒过来了,以后就好好对待大嫂,你肚子上的伤,可是她给缝的,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之一,待她不好,我可不依”

孙金彪怔了怔神,轻轻抚了抚伤口,他十分想问,即使有醒过来了,便有了没醒过来,如果他就此没醒过来,弟弟会如何处置这个“救命恩人”?

话到嘴边,孙金彪没敢问出口,随即就释然,哪里来的“如果”,自己不是醒过来了吗?以后,这个女子,自然会得到自己全身心的爱护,以及整个四海镖局的尊敬。

孙金彪释然的笑了,向孙银彪招了招手道:“过来,伺候我如厕”

孙银彪尴尬的笑道:“大哥,我看你生龙活虎的,咱不如去茅房?”

孙金彪威胁似的扫了一眼弟弟,孙银彪顿时怂了,提起了夜壶,递到孙金彪大腿侧。

孙金彪不阴不阳道:“我的腰带打了死结了”

“啊”孙金彪一脸错愕,看来,刚刚大哥内心真的如此澎湃,本来不是死结,被大手加小手这么一番纠缠,竟然变成了死结,如果不是变成了死结,事态会不会更加的严重

想起“陈家小哥”落荒而逃、惊若脱兔的模样,想来唯一可产生的严重后果是,自己的亲大哥,会独自一人,忍出内伤来

孙银彪拿出一把匕首,直接将大哥的腰带给割破了,一脸调侃道:“都说心急吃不着热豆腐,要我说,不心急,豆腐也许就进了别人的嘴了。”

兄弟二人心领神会,决定,立即请了媒婆上门,将陈怡这块热豆腐、嫩豆腐迅速收入孙家囊中,免得被别人给惦记了。

第一百零九章 刘宝珠吃味儿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零九章刘宝珠吃味儿柳絮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掉以轻心,就让陈怡这只小白兔掉进了孙金彪孙银彪这对大灰狼口中,悠哉悠哉的回到柳河村,半路碰到了柳氏,正领着柳毛从柳长堤家出来,手里端着一盖帘的豆沙包。

见到柳絮,柳毛欢喜的走到柳絮身前,糯糯的声音道:“大姐,你低下头,闭上眼睛,张开嘴巴。”

柳絮心知肚明柳毛要做什么,不忍扫了弟弟的兴致,弯下身子,闭上眼睛,张开嘴巴。

一小坨热烀烀的、甜甜的豆馅被塞进了嘴里,糯糯的,甜甜的,绵绵的,很是美味。

柳毛一脸堆着笑意道:“大姐,这是长堤婶子做豆沙包时特意给我留的豆馅,可甜了。”

柳絮刮了刮弟弟的小鼻子,故意咂巴咂巴嘴,酸里酸气道:“真好吃,比大姐做的红烧排骨、拔丝地瓜都好吃,也比娘亲蒸的馒头、做的疙瘩汤好吃,以后毛毛只吃长堤婶子做的吃食好了”

说完,柳絮故意夸张的撅起了嘴巴,很是吃味的样子。

柳毛登时慌了神,拉着柳絮的手摇晃着,急切的解释道:“大姐,毛毛不是那个意思,娘做的东西好吃,大姐做的东西也好吃”

“那就是长堤婶子做的不好吃了?”柳絮继续逗弄柳毛。

柳毛急得说话都不利落了,急道:“不,不是,好吃,不对,不好吃,也不对,三个都好吃”

刘氏心疼的将儿子从柳絮的“魔爪”里解救出来,拉到自己身侧,给了柳絮一记白眼儿道:“大没个大样,净瞎逗毛毛。”

柳絮吐了下舌头,接过刘氏手里的一盖帘豆沙包,嘴里却不依不饶道:“娘,你重男轻女,心里眼里嘴里只有毛毛,没有我和芽儿”

“你这妮子,我心里眼里嘴里哪里就没你了,成天不是被你吆喝着做垫子,就是被你吆喝着做什么帐篷,我和芽儿都成了给你做工的了,还没有工钱”刘氏佯装嗔怒道。

柳絮做出恍然大悟状:“哦,娘的心里眼里嘴里不仅仅是只有毛毛,还有工钱,一会儿我就给发工钱,大过年的,三倍的发”

刘氏被柳絮的怪样给逗笑了,知道说嘴说不过柳絮,干脆不再开口,任由柳絮又去逗弄柳毛了,心里满溢着幸福,用柳絮的话讲,这样争争吵吵、热热闹闹的才有焑火气。

母子三人远远的路过柳家老宅的时候,见柳家老宅院中,鱼贯走出五六个人来,一脸阴郁之色,比这寒冷的天还要寒上几分,几人坐上一辆牛车,柳树从院中追了出来,接连做了好几个揖,那诚挚的模样,让柳絮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人。

本来笑颜如花的刘氏脸上闪过一丝狐疑,半天也没有说话。

柳絮忙问刘氏那些人是些什么人,是不是村中所传的县太爷的小舅子古家之人。

刘氏见柳絮想岔了,忙解释道:“不是古家人,是你大伯娘宋家的老娘、两个哥哥、侄子、侄女,往年都是派家里一个小辈来送节礼,今年全家一个人都没落下,脸色还阴郁的不好看,怎么瞧着像是出了什么事情呢?”

看刘氏的表情,柳絮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情了呢,听说只是宋家全家老少来柳家串门,便没有深想,以为是听说柳树娶了古月这只金母鸡,过来粘光的。

娘三个一起进了家,碰到李寡妇在院中扫院子,刘絮不好意思,便留下来一起扫,柳毛陪着在院中玩着。

柳絮将豆沙包拿到伙房里,因为有些凉,便坐在锅里热上了,随即进了屋。

屋里静悄悄的,柳絮以为柳芽没日没夜的做女红,此时松懈下来睡觉,便放轻了脚步。

挑开帘子,却见屋里的柳芽,身上穿着那件雪白雪白的褙子,手里美滋滋的拿着铜镜,照完前身照侧身,照完侧身照脸颊,笑意溢完了全身。

柳絮的心“咯噔”一下,没有立即进屋,反而退了出来。

心里百感交集,猜度着柳芽为何穿上那件皮毛褙子,是单纯的爱美之心,还是心里有了喜欢的人,而那个人,就是赵二刚?

可是,柳芽,过完了年也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在现代时,不过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而矣,这简直是人神共愤的早恋好不好?是要被老师和家长贴上标签严厉批评教育和严防死守的。

柳絮虽然心知肚明,脚步却沉如灌铅,不敢迈进屋里挑明此事,生怕撞破了伤了柳芽的自尊心,更生怕好不容易缓和的姐妹情,再度象前些天一样坠入冰点。

一向心中有成算的柳絮,如今却是进退维谷了。

见刘氏扫完了院子进了屋,柳絮大声叫道:“娘,豆沙包我热上了,一会儿开锅的时候,我再做个炒干菜吧。”

刘氏笑着答应着,与柳絮一起进了屋。

柳芽已经泰然的坐在了针线笸箩旁,一针一线的缝着东西,刚刚还穿上身上的皮毛褙子,已被胡乱的塞在了被子下面。

若说先前柳絮还是抱着狐疑的态度,那么现在柳芽的欲盖弥彰,几乎让柳絮可以笃定,柳芽刚刚的试穿,不是因为小姑娘的虚荣心,而是她真真切切的喜欢上了赵二刚。

这种结果,还真是让柳絮始料未及,现在回想起来,柳芽当初和自己生闷气,对自己发脾气,都不是无缘无故的,仿佛每次都与赵二刚有关,如赵二刚受伤,如赵二刚想向自己求亲等等。

那时的柳芽,怕是一方面在吃着自己亲姐姐的醋,另一方面又心疼赵二刚被他喜欢的人辜负,而辜负他的人,还是她的亲姐姐。

柳絮心里不由得黯然神伤,这个傻丫头,当时的她,定是十二分的压抑吧?

即使是现在,也在克制着自己内心的痛苦,暗暗搓和大姐和赵二刚,这种隐忍、这种大度,真是出乎柳絮的意料之外。

如此一来,柳絮更得远离赵二刚了,别说不喜欢,就是真喜欢,也要远离,不能在自己妹妹了心口上捅刀子。

自己与赵二刚不再可能,但并不等于柳絮应该支持柳芽与赵二刚,柳芽年纪太小了,这种情感的变动系数太大,还是等柳芽长大以后,真正认清这种情感为好。

如此决定了,柳絮反而睡得特别香、特别沉。

第二日,一家四口浩浩荡荡的奔了刘家,许是从柳家讹来的那五两银子起了作用,舅母王氏难得的奉了一个笑脸,尤其是看到刘氏几人手里拿的吃食后,更是眉眼含笑,难得的主动供了刘氏娘几个吃了午饭。

柳絮拿的节礼仍是以实用为主,小鸡两只,冻鱼两条,净白面五斤,小米五斤。

这些东西说起来不多,在农家而言,己经算是厚礼了。

除了吃食,柳絮又从何氏医馆带来了三幅药,是特意给外祖母盛氏带来明目用的。

盛氏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己是多年,柳絮不敢保证能让她重见光明,但这药有清目润湿的作用,即使恢复不了视觉,也能缓解眼睛的干涩状况。

盛氏很是开心,当时就命人熬了,用帕子蘸了敷在眼睛上,一向干涩的眼睛确实舒服了不少,盛氏连口夸赞柳絮是个有孝心的,过上好日子就想着外祖母,夸得柳絮小脸蛋红扑扑的。

一向和盛氏一起生活的表姐刘宝珠心里就不乐意了,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道:“六年多不见人影,一回来就显着你的孝心了?你的孝心还是留给你的主子黄家吧,贱婢!”

最后两个字声音虽低,却仍如一把钢针清晰的刺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盛氏脸色一沉,嗔责道:“宝珠,谁天生愿意当人家奴婢?卖进黄家又不是絮儿所愿意的,你别往她伤口上撒盐。”

刘宝珠看着刘氏一家四口穿着新衣新鞋,又拿了不少年货,一直心里瞧不起柳家的她,心里登时有了落差,很不是滋味,酸里酸气道:“不愿意吗?我看挺愿意的,说不定是自甘堕落、自卖自身呢。如今得了有钱的主子,便以为蚂蚁抓住了牛角尖----自以为上了高山,便回门来癞蛤蟆吹肚皮----装大气,我看到头来,不过是吊死鬼戴花----死撑面子”

大过年的,被刘宝珠又是蚂蚁,又是癞蛤蟆,又是吊死鬼的,满屋子都弥烂了酸臭味道,使得满屋子里的人脸色都不好看。

尤其是刘氏,一脸的尴尬与愠色,有心回嘴说刘宝珠两句,又因为刚认回了亲,怕说多了大哥和大嫂嗔心,责怪她一个长辈和晚辈计较。

不回嘴吧,又觉得刘宝珠说话夹枪带棍,尖酸刻薄,活脱脱是年轻的王氏,如此堵心的话,自己的两个闺女听了,定是心里难受死了。

刘氏心里本就觉得对不起几个孩子,被刘宝珠这样一说,心情更是怏怏。

刘氏听着不顺耳,话往心里去,柳絮却不以为然,一脸笑意道:“宝珠姐真厉害,说话一套一套的,真是好玩得很。不过,我现在可不是吊死鬼戴花----死撑面子显阔气,我是郎中卖棺材----死活都挣钱。我虽然是下等婢子,但若是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上天。我可不是寻常农家的婢子,而是大商贾黄家的婢子,随便一个生意都能赚得杯满钵满。”

柳絮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气得刘宝珠恨不得挠她个满脸花,气恼道:“婢子就是婢子,有钱也是下贱婢子,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刘宝珠颇为解气的摇头晃脑,一句一个下贱婢子,气得盛氏手都在发抖,脸气得通红。

第一百一十章 祭奠柳长河

刘宝珠如此恶言恶语,就是做做表面功夫,王氏也应该制止。

偏偏王氏也是个浑的,刘宝珠尖酸的性子多半随了她,见刘宝珠占了上风,压制着柳絮,将刘氏噎得脸色白一阵黑一阵。

王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觉得这样的厉害姑娘才是自己的亲闺女,以后免得像刘氏一样怂包,在婆家人受气。

柳絮从来不是包子的性子,过去因为柳家掌管着三房的命运,所以表面温顺些,只能背后使坏,现在柳家这个障碍可以清除了;

在柳河村,除了李家父子颇有忌惮,表面装做温吞无害外,其他人早己不足为惧了。

对于这个刘家,柳絮的忌讳就更少了,对于不知天高地厚的刘宝珠,甚至连收敛性子的耐心都没有,轻叱一笑道:“表姐,别一口一个贱婢、贱婢的叫着,贱婢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好的。听说,帝后的婢子得了脸,能嫁给四品官当官夫人,四海之彊,莫非王土,这天下的男人和女人,可以说都是帝后的奴婢,你也一样,是个----贱----婢!!!”

柳絮把最后一句“贱婢”拉得老长,声音特高,别人听了,还以为柳絮是在骂刘宝珠,气得刘宝珠眼睛死死的盯着柳絮,如果眼睛能杀人,估计柳絮这会儿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刘宝珠自然不敢反驳柳絮所说的话,否则就是对皇家的大不敬。

嘴上不回嘴,眼睛却不屑的看着柳絮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心里不由冷笑,现在贵家娶妇,最爱娶的是自己这种长得丰-腴些的、性格温润的,若是柳絮能当上四品官夫人,除非天下女人都死光的那天。

当然,“长相丰腴、性格温润”,是刘宝珠自己这样认为的。

在她眼里的柳絮,瘦小枯干,牙尖嘴俐,转个眼珠就是个馊主意,就如讹柳家银子这次,还不是柳絮给刘家出的主意?

刘宝珠只想着柳絮的坏,却完全忘了,如果没有柳絮的“坏主意”,刘农的亲事也不会这样快的板上钉钉,定下日子。

刘宝珠越看柳芽越气,最后索性回到自己房中,眼不见心不烦了。

吃罢了饭,几人就要回家了,盛氏扯过刘本昌,在耳朵边上说嘀咕了几句话。

刘本昌连连向妻子王氏使眼色,示意她给三个孩子拿些吃食什么的做新年回礼,眼色使的那样明显,柳毛甚至以为外祖母舅舅的眼睛抽筋了。

耐何王氏的眼睛似乎被盛氏传染了,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向外让着刘氏三人,算是撵人了。

柳毛年纪虽小,却也会看人脸色,嘟着嘴开心;

柳芽和柳絮默不作声,看脸色,像是六月的阴天,不怎么放晴。

回家的这一路,刘氏一路陪着小心,偷觑三个孩子的脸色。

柳絮叹了一口气,刘氏总是这样别扭的性子,明明她的心里也不开心,也生王氏和刘宝珠的气,却总是这样压抑着,宁可自己吃一百次亏,也要试图原谅别人。

不想刘氏太过为难,柳絮只能云淡风清的岔开话题,与柳毛和柳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柳芽的话匣子终于打开了,说着山里打猎的种种趣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柳芽从未进过山,更别说打过猎,这些事情,定是在赵家借住时,赵二刚说给他听的。

柳絮并未打断柳芽,静静的听着她说的事情,如用铁钩子猎野猪,下陷野捉野兔,上树掏鸟蛋等等,听得柳毛艳羡慕不矣。

见三个孩子释怀了,刘氏轻舒了一口气,缓然道:“絮儿、芽儿,柳家昨个儿白天上完坟了,晚上,咱偷偷去看看你爹吧?”

给亲人上坟有三个阶段,春节前、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

刘氏己准备好春节前和上元节前上坟的纸钱,因为不再是柳家人,担心柳家人阻拦不让三房去上坟,所以想着要躲过柳家上坟的时间。

柳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说起柳长河,柳絮自然没见过,更没有什么印象。

柳毛是在柳长河死后才出生的,脑海中对爹爹这个身份都是陌生的。

只有柳芽对柳长河还有些模糊的印象,说是柳长河对待两个女儿很是温柔,总是叠些草蚂蚱哄柳絮和柳芽玩儿,爹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为柳家生下一个儿子,成为“绝户”。

到他到死的时候,都不知道刘氏已经怀了柳毛,已经完成了他的夙愿,更没想到的是,在周氏的苛待下,更在柳絮的始做俑下,柳毛得而复失,又过继给了柳长堤,再也不能写入柳家的家谱,柳长河的膝下。

娘几个回了家,已经是傍晚,热好了昨日冻好的豆沙包,炒了一盘花生米、一壶酒,放在篮子里,直奔柳家坟茔地。

说是坟茔地,实则不过是片小山坡的半山腰,上面林立着二十多个坟包,前面竖着木牌,书写柳家的子嗣及其媳妇的名字。

最前面的一座新坟很是突兀,新土埋就,坟前没有木牌,孤孑而立,刘氏大惊失色,手里的篮子险些摔在了地上。

柳絮惊异道:“娘,这坟你猜出来是谁的?”

刘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这坟茔地看似简单,但埋在哪里,盖土多厚,都是有讲究的,这坟立于西侧,留有东侧空位,应该是柳家的哪房媳妇没了,相公还健在。”

柳家的媳妇没了?柳河村不大,现在是猫冬时节,妇人们又都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传闲话,屁大点儿的事儿,盏茶的功夫便传得人尽皆知,这几日却未曾听说柳家的哪房媳妇死了,还埋在了坟茔地里。

刘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是哪系哪房的媳妇来,便归结于柳家族人也有住在外村的,不相熟也是正常;自己又出了柳家,柳家人过世了,不通知自己这个“外姓人”也情有可缘。

夜色渐深,若是逗留在坟地可不是什么好事,刘氏带着一子二女直奔柳长河的坟前。

本以为昨日柳家来上过坟,怎么着也会给柳长河的坟头除除草、添些土、上些供,没想到坟前光溜溜的,什么供品也没放;坟头上的土被风常年吹着,矮了一截,上面的枯草长得老高,被风吹着更显得几分肃飒,和荒坟没什么两样了。

刘氏不由得心酸,将供品拿出来,一一摆放在坟前,连用挖菜的小铲着给坟头填土,嘴里边碎碎念道:“长河,你一辈子搁舍不得吃,搁舍不得穿,今天,我给多烧些纸钱,你在那头儿缺啥短啥了就买;不够了上元节前我再来给你送钱”

“如今日子好了,絮儿炒了你最喜欢吃的花生米,还打了二两高粱烧,你就着花生米解解馋”

“我对不起你,定得整个三房都被撇出了柳家,是我对不起你”

柳絮尴尬的听着刘氏的碎碎念,有生以来,她还是头一次面对这么原始的坟墓,即使是阿黄的墓,也是青石砌成了规整的墓,如此这般一坯黄土,也真是简陋得让人心酸。

她对柳长河更是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更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来。

直挺挺的杵在那里不是办法,只好如同柳芽、柳毛一般的跪了下来,用手薅着坟头上的枯草,似承诺道:“你放心,我会代你照顾好我娘、柳芽和柳毛,你安心吧。”

烧罢了纸钱,娘三个起身要回村,却听得林间小道上传来唏唏索索的声音,如此昏暗的天色,如此静寂的坟茔地,冷不丁出了响动,吓得柳毛赶紧窝到了刘氏身后。

娘几个一起掩在了柳长河坟后,柳絮低声安慰柳毛道:“别怕,娘和大姐都在,况且,咱爹也在这儿保佑咱呢。”

不知是柳长河的“鬼魂”起了作用,还是刘氏与柳絮的镇定给柳毛吃了定心丸,柳毛紧紧拉着柳絮的手,身子不再像最初那样发抖了。

一条矮小的身影,执着一只火把闪现了出来。

柳絮错愕的看了刘氏一眼,刘氏亦是错愕的看着柳絮,任谁也没想到,黑灯瞎火来到坟茔地的,是与柳毛同岁、过了年才七岁的柳干,而且是孤身一人。

柳干战慄着走到新坟坟头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咣咣”的连磕了三个响头,呜咽着声音哭道:“娘,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贪吃了,再也不落下坐牛车的两文钱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别再托梦吓唬我了”

哭得哽咽,柳干将手心里的两枚铜钱,珍而又珍的放在了坟前,再次磕头谢罪。

两座坟头离的并不元,声音也听得真真切切。

听了柳干的话,刘氏不由错愕,柳絮则是不由心惊。

刘氏错愕,是因为村中人都知道宋氏害得香草小产,回娘家暂住,几天不见的功夫,人就没了?怎么没见柳家发丧?

柳絮心惊,则是她知道宋氏得罪李家的来笼去脉,从车夫马二之死,不难猜出,宋氏之死,就是李家的手笔。

柳絮知道李家会报复,却没想到报复的这样快,还真是睚眦必报,绝不手软,伸手要人命。

想起白天看到的宋家人,怕是因为柳家秘不发丧而来兴师问罪的,不知柳树用什么方法劝得宋家,虽然不乐意,最后也没有闹起来。

天色阴暗,柳干年纪小,胆子也小,哭了一小会儿便急匆匆的回了家。

第一百一十一章 搅家不贤

见柳干走了,刘氏母子四人才走了出来,一脸的懵逼与错愕。

刘氏脸色闪过一抹悲凄,缓然走到宋氏的坟前,深深鞠了三个鞠,算是死者为大,前尘往事、恩怨情仇一笔勾销。

带着三个孩子回到家,刘氏一脸肃然道:“你们三个听着,咱们即然己经不再是柳家人,那便不要再管柳家事,将刚刚看到的都忘了吧。”

柳芽狐疑问道:“娘,我听你的,不说便是,但这事儿也不是能瞒住的事儿,大伯娘不能住在娘家总不回来吧?迟早不得露馅?”

这也是柳絮心里存疑的地方,人死了,为何要秘不发丧呢?又不是诸葛亮用计退敌的生死攸关的大事情?一个普通的农家,玩的是什么野路子?

刘氏唉叹了一声道:“上元节过了就会发丧了。”

上元节?柳絮蓦然想起,上元节,是柳树成亲的日子,若是宋氏此时死了,柳树便要守丧,成亲之事只能往后推,寻常农家一年即可,而德行至高的人,三年以后娶亲也是有可能的。

柳树,是怕一年或三年生变,到嘴的金母鸡飞了,所以只能秘不发丧,打个时间差,先将金母鸡骗到手再说。

想安然的与金母鸡双宿双飞,回头再欺负我们吗?柳絮的眼睛眯了眯,自己,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不是不报,而是时机不到,如今时机刚好送到了眼前,不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第二日,就是大年三十了,一大早晨,刘氏便带着三个孩子,带着做好的各种吃食,浩浩荡荡的到了柳长堤家,准备过个大团圆年。

柳絮拍了拍脑门,恍然道:“娘,过年吃饺子,可不能吃寻常的饺子,我在盆子里栽的韭菜忘割了,我回去割过来,吃韭菜馅饺子,咱一大年长长久久”

柳絮一溜烟的跑了,刘氏无可奈何道:“这丫头,总是风风火火的让人操心。”

何氏一脸羡慕道:“三嫂,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俺家月儿要是有一半的絮儿的成算,我就烧了高香了。”

刘氏与有荣焉道:“对家里大事小情都有成算,就是对自己的亲事没有成算,我旁敲侧击好几回了,这丫头就是不听,总说出了黄家以后再说。”

一提到黄家,何氏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压低了声音道:“三嫂,大过年的,按理说我不该说这个事儿,即然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我也就给你提个醒,这黄家可是有个少东家没有媳妇呢,让柳絮别太实心眼儿喽。”

刘氏笑着挥手道:“弟妹,是你多心了,那不能够。黄东家对俺家不薄,虽顶着奴婢的身份,却让两丫头在村里住着,每做一次活儿都给一次钱,比外边的商贾宽厚多了。再说,半年一晃就到,柳絮说就可以出了黄家自立门户了,你莫担心。”

何氏看着刘氏胸无城府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话,对刘氏说等同于对牛弹琴,还是等年后再与柳絮唠唠,提醒提醒她才好。

何氏之所以这样忧心,是因为她在做了黄家的囚衣活计之后,打听过县里相识之人,都说这黄掌柜是有名的小抠儿,蚊子身上都要揩下二两肉的主儿,对柳絮却这样的好,何氏总觉得心里不落底,生怕姓黄的打柳絮的歪主意。

何氏曾提醒过柳絮,柳絮却安慰着她说无事,她心里有数,过后仍旧大大咧咧的过日子。

何氏这才搭嘴话提醒刘氏,想着她再提醒提醒柳絮,哪成想这刘氏单纯的跟个傻子似的。

一家人做吃食暂且不提,单说柳絮,出了柳长堤家,先奔回家中,将韭菜割了放在篮子里,又将刘氏留着上元节给柳长河烧的纸钱拿了出来,一骨脑的装在一块乌黑乌黑的包袱里,打了个结。

眼擦黑的时候,正是村中半大孩子拿着纸灯笼四处拜年闲逛的时候。

村口的大树突然刮起了一阵阴风,大片大片的纸钱,如同雪花般飘落得村中各家各院都是。

纸钱并不是纯正的纸钱,有的里面似乎包着什么东西,有好信儿的打将开来,里面竟包了两文钱。

纸钱虽不吉利,但这钱却是实打实的好处,于是,有些孩子蠢蠢欲动,开始捡地上的纸钱,不一会儿,有手脚快的竟捡到了二十几文之多。

仿佛是天上掉馅饼的好处般,各家连大人也参与进来了,开始翻找着纸钱,直到找到了柳家老宅院中。

柳家大门紧闭,奈何篱笆墙不过齐腰高,半大小子翻墙而过,去抢柳家院中地上的纸钱。

柳树愤怒阻止道:“你们给我出去,这是柳家,滚出去!!!”

一个半大小子翻了一记白眼道:“柳树,这纸钱是从大树那飘下来的,虽然飘到你家的最多,却不是属于你家的,让开”

柳家人再多,也敌不过十多个半大小子,何况这些半大小子身后,还有各家的大人撑腰。

柳干颤抖着手捡起一只纸钱,打将开来,两枚铜钱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似两只阴暗的眼睛在看着他。

一直紧崩的神经终于溃败了,柳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放声痛哭道:“是娘回来了,娘回来了,她在怪我,在怪我贪了她的坐车钱,怪她被野兽咬得面目全非,家人却不给她发丧超渡娘,我对不起你”

哭声震天,满院子的人都听到了,一脸的错愕,捡在手里的铜钱掉在了地上,有不可思议的,有惶恐惧怕的,均看向柳家几人身上。

柳长海不由悲从心来,柳干承担着巨大的愧疚,他又何尝不是?

宋氏虽然尖酸,但一日夫妻百日恩,替他生下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又是自己将她孤身一人赶回宋家的,若是病死也就罢了,还是那样的横死,只留下骨头没有肉,怎不叫人心惧?

自从找到宋氏的尸首,柳长海便夜夜不得安枕,梦魇缠身,只两天的功夫,就形销骨枯,面容憔悴了,被柳干这样一哭,愧疚之心再度排山倒海的侵袭而来,

柳长海忍不住,也掩着面啜泣起来了。

柳树黑着脸想要阻止,己是来不及,宋氏己死的消息迅速发酵,在大年夜的上半夜,这个举国欢庆、阖家团圆的日子,不一会儿便传遍了整个村落。

柳絮也收到了这个消息,是赵氏送皮冻时带来的。

前日赵氏己送过皮冻了,现在又送一盆来,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醉翁之意不在酒,送皮冻不过是个由头,重要的是想告诉柳絮这个“好”消息。

赵氏一走,刘氏登时情绪低落起来,整间屋子的气氛分外的压抑。

刘氏幽深幽深的眼睛盯着柳絮,半天才问道:“是你传出去的?”

柳絮咬了咬下唇,矢口否认的借口,在腹中一下子就想到了七八个,却都如同茶壶里的饺子,怎样也倒不出来了。

见柳絮的表情,刘氏便笃定了是柳絮所为,一脸痛心道:“我说过,不让你管柳家的事儿!你为何不听!搅和黄了柳树的亲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柳絮不由苦笑道:“对我有没有好处我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有坏处。”

柳树的为人她知道,让他得了势升了天,回来灭掉阻碍他的人的可能性很大,柳絮不想让全家陷于被动之中。

刘氏“啪”的一声拍打了下炕沿儿,拍得手掌心儿通红,一脸失望道:“柳家若是害你了,你反击回去有情可缘,现在已经出了柳家,他走他的阳关道,咱过咱的独木桥,你为还要坑害柳家?你奶原来骂你是个搅家不贤的,我还不信,现在,我却不得不信了。”

柳絮的心顿时似被扎了一刀般,生生的疼,别人可以骂她搅家不贤、赔钱货、扫把星,可唯独三房这几个她视若亲人的人不可以,因为,她所做的这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她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不为世俗所累,不被家族羁绊。

到头来,仍旧被刘氏所不解。

这大过年的,眼看着吃年夜饭开始守岁了,这娘俩这节骨眼儿上离心了怎么好?会累得一大年都不顺遂的。

何氏忙当起了和事佬,拉起了刘氏的手,小心劝慰道:“三嫂,你莫在气头上,说过头的话让孩子伤心,柳絮这么做,方法虽然过了点头儿,但出发点是好的。宋氏横死了,柳家不发丧,便超渡不了亡灵,就转不了世,这是有损阴德的事儿,柳絮不仅做的不是坏事,反而是善事,对,是善事。”

何氏不过是临时找个由头罢了,她可不认为柳絮这样做是为了死去的宋氏,只是这样说,会让刘氏更好接受些。

刘氏的脸色缓了缓,柳絮的脸色却晦暗不明,良久才显得尤为疲惫道:“婶子,你别替我说话了,我就是故意的。娘说的对,我就是搅家不贤的。不仅这件事是我干的,柳条被污陷偷东西、柳树的冥服婚礼、柳翠红被换嫁给李文武、周氏与李广德的绯闻、甚至宋氏的死所有的事情,都与我有关。”

正如柳絮所说,她是真的觉得很累,在外,要斗李家的、柳家的、黄家的,甚至还有赵家的、秋家的

在家,她还要处处顾及刘氏的感觉、柳芽的感受

她是一个自现代穿越而来的普通女人,没有金手指,没有大靠山,更没有女主光环护体,只有步步谋划,步步惊心,一不小心就小命呜呼,好不容易能吃得饱,穿得暖,日子刚刚有了起色,却换来刘氏的置疑。

她也有脾气,也有小性子,刘氏的话,就是压倒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累上加累,虽然明知道刘氏是爱着柳絮这个闺女的,但思想的鸿沟,不被认可的痛苦,时不时侵蚀着她的思想。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宋氏发丧

听柳絮将坑害柳家的所有坏事全都揽在身上,刘氏被吓得顿时栽倒在炕上,看着柳絮像看着一个怪物,身子抖如筛糠,眼泪成串成串的往下落,似瘫在地上的一团泥。

而柳絮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睛腥红腥红的,浑身似被抽干了力气。

何氏气得对柳絮道:“絮儿,你别乱承认,该吓到你娘了。”

刘氏的性子天生就心慈,有时又偏轴,一条道跑到黑,有些事儿,能让她认同,有些事,却是她一辈子也认同不了的事儿。

就比如,让柳絮当家赚钱、管钱,大手大脚的花钱,甚至与柳家老宅老死不相往来,这些,在经历过种种之后,刘氏慢慢的接受了,也任由柳絮折腾了;

还比如,柳絮算计人、坑害人,甚至变相连累出了人命,这些是刘氏一辈子也不敢想的,更不敢认同的,会认为这是要遭报应的事情。

让她强行认同,无异于是让狼吃草、兔吃肉,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何氏与刘氏不同,她虽然善良,但性子不轴,只要过得好,一切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柳絮做的事情,她多少也会有些疑虑,但她是一个感恩的人,又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只要让她过得好,让她的月儿吃的好穿的好,她便不说,也不问,柳絮让做什么她便做什么,是一个很好的追随者和拥护者。

听何氏喝斥了一句,柳絮猛然醒悟,自己对刘氏全部和盘托出,心里故然痛快了,这刘氏怕是以后夜不能寐、睡不安枕,甚至会守不住秘密,只怪自己一时气急说了实话,忙解释道:“娘,我说的是气话,不全是真的。”

何氏见柳絮说了软乎话,忙劝刘氏道:“三嫂,你这个执扭脾气可得改一改!柳絮是你肚子爬出来的娃儿,啥样人儿你不知道?将宋氏的死信透露有可能,说她算计人却是万万不可能的。她这么说,就是在气头上,不惜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大过年的别发火,也都别往心里去,为了柳家那帮人不值当”

刘氏的脸色缓了缓,虽然生气于柳絮将宋氏的死给捅出来,但说柳翠红嫁李文武、周氏与李广德被污、甚至宋氏之死都与柳絮有关,她打死也不信,定是柳絮说的气话,刘氏如此自我安慰着。

何氏见刘氏心情顺了一些,便将柳家对三房做过的坏事又都说了一遍,让刘氏再度涌起对孩子的愧疚之心,沉默不语了。

母子二人终于都冷静下来了,何氏忙向柳长堤使了个眼色。

柳长堤会意,忙从怀里拿出一只小荷包来,从里面倒出三付银丁香和一只银锁片。

银丁香分别递给了刘氏、柳絮和柳芽,狡黠的笑道:“月儿月份还小,我出不得门。这是长堤去县城首饰铺子买的。若是看着样式好,就是婶子出了银子的功劳;若是看着样式不好,那就是你长堤叔的眼光不好,与我无关。”

何氏半开玩笑的话,让屋里的气氛升温了不少,柳芽迫不及待的将银丁香戴在了耳朵上,扑哧一乐道:“婶子,你这是堵我和姐姐的嘴,只能说好,不能说坏!”

何氏哈哈大笑道:“芽儿真聪明,这都被你瞧出来了?”

何氏转手将银锁片递给了柳毛,笑颜如花道:“毛毛,你也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了?”

柳毛接过银锁片,嘻嘻的笑而不答。

柳絮感激的看着何氏,觉得何氏与刘氏比,要开明不少,也是个会做事的。

在做囚衣的活计上,柳絮总共赚了黄家二十五两银子,因为都是何氏张罗的,柳絮只在大功告成的时候送回黄家,所以结算工钱的时候,给了何氏五两银子,这让何氏惊诧不矣,感动万分。

手里有了银钱,自然对柳絮感恩待德,挖空了心思想着买什么礼物。

送银丁香虽然俗气了些,但最是实惠,需知待嫁的姑娘,家境殷实的,从出生那天开始就准备金银首饰备嫁了。

柳絮虽然手里有了银钱,但对穿戴一向不太重视,所以到现在娘三个的耳朵上、头发上还都是光溜溜的,更别说备嫁的嫁妆了。

送给毛毛的银锁片更是花了一翻心思。

因为毛毛身子骨不壮,何氏打了银锁片,在锁片的背面刻上了柳毛的名字,拿到寺庙里供奉了七天七夜,祈求平安。

锁片虽小,但情意却是满满的。

几样礼物下来,粗略的算了一下,至少花了何氏三两多银子。

柳絮有些过意不去,她送给柳长堤家三口人的,不过是一人一套黄家布庄的衣裳而矣,再加上些吃食,总共一两多银子而矣。

相比于何氏的,倒显得礼有些薄了。

柳絮不好意思道:“婶子,毛毛病着的这段时间,一直是您给照顾着,身子大好了,您又这样破费,让我情何以堪?”

何氏嗔怪的翻了一记白眼儿道:“瞎客气啥呢?若不是你买了奶羊,月儿能长得白白胖胖的这样招人稀罕?毛毛是你娘的儿子,是你和芽儿的弟弟;也是我和长堤的儿子,柳月的亲哥,以后可别说这些外道话了。”

柳毛开心的将平安锁挂在了脖子上,亲昵的窝在何氏的怀里道:“婶子,姐姐说我开春就能开蒙读书了,以后我定会考了秀才,当了官人,到时候好好孝敬您和娘。”

软软的声音,逗得何氏将柳毛又抱紧了,“啪”的在毛毛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惹得柳月着急,手舞足蹈的奔向何氏,要与柳毛“争宠”,惹得一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

看着何氏与儿子、女儿如此亲昵的情景,刘氏的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给儿子到庙里祈福,给女儿备嫁妆,都应该是自己这个娘亲该做的事情;

儿子飞皇腾达了,该孝敬的也只能是自己这个娘亲而矣,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叔伯婶子了?

心里这样扭捏着,但也心知柳毛生病的时候,全是何氏没日没夜的照看着,自己嗔心反而是自己的不是了。

道理虽然明白,心里总是不开心,就这样不咸不淡的陪坐着,仿佛是一个事外之人。

因为过年要守岁,吃上年夜饭就已经很晚了,主食自然是大家一起包的饺子。

“唉哟”柳絮的牙“咯噔”一声,硌得生疼,从嘴里拿出一物,竟是一枚铜钱。

何氏立马应和道:“老天爷是个惯会溜须拍马的,知道咱家谁最有钱”

柳毛呵呵笑着,指着柳絮咬掉半边的饺子皮儿道:“婶子,你给大姐夹的饺子边儿不一样”

何氏尴尬的讪笑着,从饺子盆里又夹了一只放在柳毛碗里,神神秘秘道:“你吃这个试试”

柳毛张大了嘴巴咬了一口,饺子的汤汁渗了一嘴,甜丝丝的,洋溢了一口腔,柳毛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何氏自是不会厚此薄彼,给柳芽儿夹了一个,里面放了一只顶针,祈福她将来女红会更精一步。

暗潮涌动的年夜饭就这样吃完了,柳絮与刘氏、刘氏与何氏等等的所有思想分歧,就这样被唐而皇之的揭开,又被硬生生压了下去粉饰太平。

因为全村都已经知道了宋氏之死,在正月初二的时候,柳家终于发了丧,请了和尚超渡,摆设了灵棚,放了一套宋氏的衣冠,算是供人瞻仰遗容了。

准亲家古家派了古小姐和古家大管家来祭奠,送来了两车纸扎的物件:一座大门楼和房子、一辆带厢的马车、两个奴婢、两个小厮等等。

一股青烟升腾而起,全都烧给了宋氏。

宋氏生前没有的风光,死后全都补齐了。

古家给了柳家若大的脸面,让宋氏的葬礼在柳河村算得上独一份。

而村人却不难看出,古家人的脸色实际上看着并不好看,尤其是那个古小姐,本来脸上就长着麻子,一沉下来,更加的晦暗难看。

从打马的马夫口中得知,这桩婚事怕是要延后了,短则一年,多则三年。

柳絮长舒了一口气,只要柳树一天不得势,自己的安全就多了一层保障。

黄昏时分,古小姐和管家坐着马车要回县城,柳树看着尚未撤掉的灵棚,咬了咬牙,不顾柳长海的反对,也钻进了马车,与古小姐一道回县城,想在马车之中,说些体己的话,平息了古小姐的阴郁之气,免得婚事生变。

随后的八天,柳树一直没回柳河村,就连宋氏象征性的出殡也没有回来,像一团空气般消失了。

当柳絮和整个柳河村的人猜度婚事生变的时候,第七天却传来了柳树与古小姐成亲的消息!!!成亲的婚事不仅没有延后一年或三年,甚至提前了五天!!提前了!!!

这个消息,杀了个柳絮措手不急,也沸腾了整个柳河村,成了柳河村数十年来最为风光的大事!

柳絮甚至阴暗的想,莫不是柳树在回县城的路上,在车厢里就与古小姐生米煮成了熟饭?过后的八天将古小姐更是“侍奉”得高兴了,所以提前了婚礼?

李家人做出这等事、强娶柳翠红不足为奇;

可柳树是堂堂文昌书院的书生,整天将圣人训导挂在嘴边的夫子,也能这样“破除陈规”、勇于“追求爱情”,叫柳絮都叹为观止,对柳树的认知也更深了一步,简直是无底线可言。

当然,这只是柳絮的一己猜度,事情的真相,也只有柳树和古月这两个当事人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残花娶败柳

成婚的前一日,柳树亲自送了贴子到了柳絮手里,说是亲人一场,特意邀请三房去观礼。

柳絮自然不会相信柳树嘴上说的官冕唐皇的漂亮话,眼睛幽深幽深的看着柳树,想要透过他的脸,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只见柳树还是那个柳树,身材修长,脊背挺拔,衣裳笔挺,脸上挂着桀骜不驯的神情。

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有些干裂,眼睛里,三分傲娇,三分挑衅,还有三分柳絮竟然看到了一种叫做沧桑的东西。

柳絮内心惊诧万分,正揣度着如何拒绝,刘氏已经从屋中走了出来,听了柳树来的目的,竟欣然答应了,语气里竟透着几分喜气,连柳絮都不由得佩服起刘氏的健忘来,要知道,这柳树,可是卖了柳絮两次、卖了柳芽一次的人。

凡是长了脑子的人,都不会认为柳树这是真心邀请,偏偏刘氏信了,还感激涕零,好像给了她偌大的脸面和尊贵一般。

柳絮不由得苦笑,凭着柳树与三房的关系,怕是柳树想让全村人都瞧着三房离开柳家后,柳家如何的风光,三房多么的懊悔的可能性更大。

柳絮甚至可以笃定,若是香草没有离开柳河村,柳树也定会亲自去请李文才和香草观礼的,看着表面端厚,实则阴险无比。

既然是显摆的,自己则用不着冲面子送礼物,空着两手去好了。

柳絮这样想着,刘氏却不这样想,见柳絮铁公鸡一毛不拨,对礼物不提不念,偷偷将何氏送给她的银丁香送了,气得柳絮觉得跟刘氏理论都是一种浪费。

到了柳家,果然是柳河村多年来独一份的富贵婚礼,席面大鱼大肉等十二道菜样样齐全,大红的马车戴着大红的绢花,很是好看。

柳树穿着上好的新郎装,从屋中走了出来,赢得村民数不清的夸赞,直说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俊彩人物。

柳树满意的环视过众人,在看到李家父子嘲弄的脸时,心里不由一突,忙敛了神色,钻进了马车车厢之内,浩浩荡荡的奔向江阴县城。

凭着古家的地位,柳树自然不会将古月接回柳河县,而是直接接到古家给准备的一处三进的院子里,美其名曰读书备考,实则圈在了岳家身边,不是倒插门,己近似倒插门。

新郎走了,只留下村人们吃酒席,难得有这么好的席面,只听各桌杯碗交错的声音,聊天的声音都少了许多。

宋氏己死,柳苗自然承担起操持的事情,见三房的人竟也来了,心情登时下落,走到柳絮面前,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黄家人吗?怎么还好意思到柳家来吃酒席?”

柳絮嘴角上扬,邪魅的一笑,让柳苗心底暗觉不妙,果然,柳絮大声说道:“柳姑娘不用客气,我家黄东家,与柳家相熟,自己有事来不得,就派我来了。不必遗憾,柳树哥‘芝麻开花节节高’,以后定然还有机会,下次成亲的时候,东家定会拨冗来贺”

柳苗听得险些一巴掌掼在柳絮脸上,什么叫做“芝麻开花节节高”?什么叫做“下次成亲”?这不就是讽刺柳树已经成了两次亲,且是为了攀高枝,而弃糟糠于不顾?!

柳苗在县城是开杂货铺的,迎来送往的事情见识的不少,嘴巴也是十分厉害,敛了敛脸上的怒色,笑道:“我大哥将来是掌印坐轿的,是有本事的人,后宅子自然不会只有一个婆娘,纳上三两个妾室也是极有可能的,下次,下次黄东家要亲自来贺啊”

柳絮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蓦然转头看向在主位上陪客的方正,一脸沉思道:“柳苗姐,有本事的人后宅就得充盈,你家方相公这么有本事,后宅是不是得填置个三两个通房,给方家开枝散叶啊”

柳苗被噎得险些晕了过去,自己嫁到方家以来,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婆母娘确实打过纳妾的主意,被她胡搅蛮缠给搅和黄了,柳絮这样唐而惶之的当众提出来,如何不气恼?!

“浑说,他敢”柳苗对柳絮怒目而视了。

柳絮恍然大悟道:“哦,那就是你家方相公没本事了”

“”柳苗一口唾沫啐在了地上,一跺脚不理会柳絮了。

入夜,古家的宅子一片红妆喜色,洞房内,新娘静静的坐在床榻上,静候着新郎的到来,搅动的手指,如同跳动的红烛烛火,透露着内心的不安。

前宅,新郎官柳树与古家的宾朋推杯换盏,尽情畅饮。

与别家成亲不同的是,别家的亲郎会装醉躲酒,好应对一会儿的洞房花烛。

柳树则不同,不仅主动邀酒喝,还喝得酩酊大醉,被几个小厮硬生生给扛回了洞房。

小厮离开,将洞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两个小厮互相看了一眼,心领神会的一笑,趴在了窗户根儿下,准备听这难得一听的洞房墙根儿了。

屋内,本来跌跌撞撞的新郎腰背挺直了,直接走到桌案旁,坐了下来,将用做喝合卺酒的酒壶直接端了起来,对着嘴,“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底朝天。

柳树的脸,没有吃酸的红,反而被烛光映称得瓷实的白,不得不承认,柳树,长着一张书生脸,还是很受看的,否则,也不会被古家看中。

见柳树独自喝了合卺酒,古月气恼道:“树郎,那是合卺酒,你怎么独自吃了”

柳树自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道:“合卺?谁和谁卺?是你和李四郎合,还是我和玲珑合?以后,咱们还有可能合吗?”

古月将头上的红盖头直接掀起来,猛的掼在了地上,一脸肃飒的盯着柳树。

头上的金色头面,太过庞大,在烛光影映下,闪得柳树眼睛轻眯,映得古月本来滚圆的脸,更加的发胖了,脸上的横肉,更是如波涛骇浪般侵袭而来。

古月将桌上的酒壶一下子扔到了地上,怒吼道:“我这样是拜谁所赐,还不是你和你娘心肠歹毒得罪了李家人?那李家人岂是好相与的,连姑丈都不愿替我出头,只想相安无事!!!”

柳树冷然一笑道:“替你出头?想的美!你又不是他嫡亲的闺女!!!”若不是胡县令的闺女看不上自己,自己又何必舍了漂亮的,来勾引这个长的丑的?

古月气得脸色通红,怒道:“既然你看上的是胡兰姐,你为何娶我来糟践我?”

柳树脸色淡然的看着恼羞成怒的古月,觉得心里十二分的委屈,想自己腹有锦绣的七尺男儿,娶这样一个粗鄙难看的残花败柳,到底是谁委屈了谁?

最为关键的是,自己被李家人欺负了,看着风光的古家人,竟然连头都不敢替自己出!!!不,是不敢替他古家的女儿出头,白白被人给睡了。

柳树不由怒从心起,对着古月怒吼道:“你竟然说是拜我所赐?当时的你,可是舒服得很,郎啊郎的叫着!跟青楼里的婊-子有何区别?”

女子将身上的一张帕子扔到了柳树面前,眼睛赤红赤红的道:“柳树,你有没有良心?你不想迎合他还有命在?我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人糟-蹋了,当时的你在做什么?你的身子明明能动弹,却眼睁睁的看着!!现在弄出一幅屈辱模样给谁看,是你自找的!!!你个没用的骡子!!!”

柳树拾起帕子,上面残余着一抹嫣红!是李文印!!二人野-合还要留着证据!!!

男子如负隅顽抗的野兽般,将古月的衣裳领子薅了起来,手掌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他不敢,真的不敢,不敢反抗李文印,不敢打古月,眼睁睁看着二人在车厢里颠龙倒凤,巫山云雨,自己却是无可奈何。

他最恨的是李文印,占了自己的新娘不说,还喂自己吃了一堆乌七八糟的东西,将自己扔进了一堆伶倌里,任由自己自生自灭。

他醒来之时,是在玲珑身边醒来的,是被古家人用被子包走的。

最让他一生不可能释怀的是,玲珑,是个男人。

他想逃回柳河村,却心里着实不甘;

他想让古家求胡县令还公道,胡县令却让古家忍气吞声,说李家均是悍匪,没有十足的把握一举擒获,定会引起疯狂的报复。

古家听从了胡县令的话,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提出婚礼提前,且再三保证,发丧期间成婚,绝不影响柳树的清名,更不会影响科考。

一个残菊,一个败柳,成亲,刚刚好。

于是,就有这场不能称之为喜事的亲事,而且急的就像是要赶着投胎去似的。

骡子,是驴与马的杂交品种,是没有生育能力的。

被古月辱骂是没用的骡子,柳树自然怒火中烧,直接将新娘子推到了榻上,将衣裳一把扯了下来,露出里面丰腴的身子来,别看古月身材矮胖,褪去了衣裳,里面竟也是锦绣一片。

已经七天过去了,白晰的颈子上,竟然还残留着李文生留在上面的青紫斑痕,如一把钢刀刺进了柳树的心里。

男子怒吼的扑向女子,脑海里,那夜古月与李文印痴缠暧昧的场景,与自己与玲珑欲罢还休的场景,觥影交错,恨意登时冲斥了整个头脑,将女子推得远远的,弃若弊履。

男子蹲在榻前,双手捂着脸,如野兽般喘息着,眼睛红通通的,如残血的骄阳。

第一百一十四章 要盘铺子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一十四章要盘铺子上元节到了,家境殷实的人家,会带着家中女子们去县城看花灯、猜灯迷,因为要封城,便会住在县城第二日再回家。

刘氏与柳絮的心结没有解开,柳絮心知肚明,为了缓解家中压抑的气氛,柳絮决定也学学那些殷实人家,全家去县城看花灯。

到了县城才发现遇到了一个大难题,就是客栈竟然没有客房了,总不能无功而返,柳絮便到了黄家布庄求助。

黄旺财正为晚上邀仙会的事忙得不可开交,见柳絮这个得力助手来了,就跟见着亲娘老子一般的开心,脸笑成了一朵大菊花,就差没给柳絮磕头作揖了。

对于柳絮的求助自然是欣然而允,让这些人统统住在黄家,怕刘氏一个寡妇不方便,黄旺财甚至主动提出今夜邀仙会会忙上很晚,他会留在布庄里居住。

柳絮虽然对黄旺财心生防备,但对于黄旺财的种种安排还是很满意的,将刘氏几人先安顿在黄家,自己则决定先去何氏医馆去看一看,打听打听孙金彪的伤势。

柳絮按着时间来推算,这孙金彪的伤虽然不能舞刀弄剑,但最基本的走跑跳应该可以了。

到了何氏医馆,何郎中笑得见牙不见眼,向孙金彪所住的屋子努了努嘴。

啊?柳絮不由惊诧,这都已经半个多月了,孙金彪竟还赖在何氏医馆没有回家?

看何郎中一脸笑意的模样,铁定从孙家揩了不少的油,将医馆当成客栈了。

走到屋门前,只听里面一个软糯的声音道:“不、不要我、我怕”随即嘤-咛一声,便没了声息。

是陈怡,如此怯懦的声音,莫不是

柳絮心头一惊,忙要推门而入,被一个黑铁塔似的身影阻在面前,似笑非笑道:“我若是你,便不会进去。”

柳絮皱紧了眉头,看着一脸似笑非笑的孙银彪。

对于柳絮的表现,孙银彪表面上云淡风清,心里亦是非常意外。

他走南闯北好几年,见过的女子无数,见的风浪也无数,自然也少不得撞破他人巫山相会。

寻常撞破这种私秘之事的女子,不应该是含羞带嗔、一脸娇赦、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吗?

眼前这个少女,却是异常的镇定,且如镖局的护镖师一样,将陈怡当做她的镖,只想着好好的保护起来。

柳絮看了看房门,又看了看守在门口的孙银镖,以及孙银彪一脸得意的表情,心下狐疑,试探着问道:“你,早就知道陈怡是女子?这邂逅也是你一力安排的?”

孙银彪一脸的骄傲,表示默认,双臂抱着双肩,倚在了门框上,眼睛盯着柳絮,看柳絮如何反应。

柳絮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亏得自己自认为聪明绝顶,却被眼前少年的“愚钝”给骗了,他早就知道陈怡是女子,却仍旧扣下她照顾孙金彪!最后照顾着照顾着,就照顾成了孙金彪的情-人!

不用问也知道,定是这兄弟齐心携力,上演了一出大灰狼吃小白兔的戏码!

果然人生处处是陷阱,男人个个是猪蹄儿!

柳絮认命的抿了抿嘴唇,淡然问道:“日子可定了?”

孙银彪笑道:“陈叔儿前天才松口,下个月初十,聘礼包你满意。”

柳絮怪异的挑了挑眉,聘礼多少,自己又有何角度和权力说满不满意?

二人正杠着聊天,门“咣”的一声自里面打开,陈怡红着脸出现在门口,孙银彪靠在门框上,猝不及防,直接向后栽倒。

若不是身手了得,定会摔个四仰八岔,难看至极。

孙银彪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挺直了身子,轻咳一声掩拭尴尬之色。

陈怡小脸红彤彤的,如同早晨初升的红太阳,眼睛亮晶晶的,见到门口二人,吓得一怔,双手欲盖弥彰的去掩拭颈子上的一块青紫。

成功将柳絮的眼光吸引了过去,将青紫色看了个正着,急匆匆脱逃而去,嘴里含糊道:“该、该吃药了,我、我去端药”

柳絮不由莞尔,大白天紧关着房门,派一座黑铁塔似的孙银彪看着大门,暖昧的说着“不-要”,她还以为二人冲破了哪道防线,原来不过是摸个小手,亲个小嘴,蜜罐里调油,早知如此,她便不会有想冲进去“救人”的冲动了

孙银彪轻轻咳了一声,试探着问道:“你己知道最初就是我的刻意安排,你不要告诉大嫂好不好,大嫂若是知道了,定会与大哥心生嫌恶的”

柳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心逗弄这个傻大个儿,略有迟疑道:“陈怡是我最好的姐妹”

孙银彪急得抓耳挠腮,壮硕的身子,看着十二分的滑稽可笑。

柳絮这才大喘气似的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

柳絮自然不会告诉陈怡,告诉了又能如何?

陈怡与孙金彪己定亲,被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按现在的说法叫做有了“肌肤之亲”,告诉陈怡,所有的一切都是孙金彪兄弟二人的步步陷阱,只为引陈怡这只小白兔上钩?

陈怡若想开了还则罢了,若是想不开,以后的生活就会堵心了。有句话说的话,莫要骗我,要骗就骗一辈子,就是这个道理,不知道,反而会认为是天赐良缘,幸福一生。

对于柳絮的爽利答应倒是出乎孙银彪的意外,如此痛快的答应,反而勾起了好奇之心:“陈怡不是你最好的姐妹吗?”按常理,告诉才是常理吧?

柳絮微微一笑道:“英雄逐鹿中原,只问谁会登鼎,不问谁埋骨沙场;男人征服女人,只问心归何处,不问谁是谁非。而现在的结果是,陈怡已经喜欢上了你大哥,其他的,还重要吗?”

孙银彪登时怔然,他想过无数种的回答,无数种的嗔责与谩骂,唯独没有想过柳絮不仅没有怨责,反而会说出这样一番言论来,竟然,竟然没有说他是错的。

“好一句‘英雄逐鹿中原,只问谁会登鼎;男人征服女人,只问心归何处’,好!妙!当浮一大白。”不知何时,孙金彪已经站在的门口,双手鼓起了掌赞道。

柳絮微微施礼。

孙金彪上下打量着柳絮,徐徐说道:“如果没有猜错,你就是怡儿口中的柳絮吧?你心地很善良、聪慧,怡儿很感激你,我,自然也感激你。”

柳絮摇了摇手,不以为然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况且陈怡也帮助了我很多,以后,也会互相扶持。”

孙金彪赞赏的点了点头,身子微欠,示意柳絮进屋。

柳絮完全没有扭捏之态,直接进了屋中。

孙金彪没有说一句客套话,指着叠在榻旁的睡袋和帐篷道:“听怡儿说,这是你研制出来并送与何先生的新鲜物事,不知能不能在下月十三前多做一些,以备我四海镖局出镖所用?”

柳絮心领神会答道:“孙镖头是仗义之人,我柳絮自然也不是小气之辈,这东西是我与陈怡合力而作,利润五五分帐,定做多少、利润几何,孙镖头与陈怡商定,最后告知与我便是。”

柳絮做了个顺水人情,直接将陈怡拉了进来,来了个五五分帐,是有她的道理。

睡袋和便携式帐篷固然新颖,但技术含量并不高,不是不可仿制,尤其是有陈怡这个女红高手在此,仿制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孙镖头没有私下让陈怡仿制,反而与柳絮谈起了生意,其一说明他是光明磊落之辈,其二说明他想投桃报李,帮陈怡报答柳絮救陈家于危难之情。

孙金彪和孙银彪显然没想到柳絮会来个四两拨千金,将人情又给折了回来,如此一来,陈怡又算欠了柳絮一个大大的人情。

孙金彪也不是扭捏之人,这个人情泰然的收下了,哈哈大笑道:“柳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人情我孙某人记下了,以后有用得着我孙某人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便是。”

柳絮迟疑了片刻,犹豫着问道:“孙镖头,还真有一事相求”

孙彪头的笑声就这样嘎然而止,笑也不是,收也不是,完全没想到,自己所说的“以后”,来得这样快,自己刚说完,这柳絮便顺杆子往上爬,当即提出要求,若是自己办不到,反而显得自己虚伪了。

柳絮不由得莞迩,忙解释道:“孙镖头不必紧张,这件事于我有益处,于陈家也有大大的益处,陈家有益处,孙镖头自然也不会吃亏。”

柳絮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孙氏兄弟。

事情很简单,柳絮不想完全依赖于黄家,又苦于自己是奴婢之身,所以急需找一个搭档开铺子赚钱。

陈四在黄家布庄当大伙计多年,有货源,有主顾,更有经验,陈怡的女红又很出众,加上自己的头脑,赚钱只是迟早与多少之分,绝不存在赔本的情况。

合作的想法是在听何郎中说旁边的酒馆年后就要盘出来时冒出来的。

丛南的酒馆因横死过几个人,出手的价格很是便宜,四海镖局又在江阴县开镖局多年,与衙门关系自然不薄,拿下来应该不是难事。

自己手里有三十多两银子,再加上此次孙金彪定制睡袋的银钱,应该差不多够盘下店铺的钱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又又丢人了

孙金彪听了柳絮开店铺的想法,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柳姑娘,你的想法,我不赞成。”

柳絮心情不由黯然,没想到孙金彪拒绝的这样彻底,正想着在没有孙家帮助自己如何买下店铺,只听孙金彪继续说道:“柳姑娘,我不同意的是,你与陈家合作。”

“嗯?”什么意思,柳絮有些懵登。

孙金彪看了一眼弟弟孙银彪,眼里闪过一抹狡黠之色,淡然道:“柳姑娘,你几个月后方能从黄家赎身,所以,即使买下铺子,也过不了地契,莫不如由我孙家买下来,孙家出店铺,柳姑娘负责出主意,我娘子负责管理绣娘,利润三三三分帐,我岳丈则被聘为店面出头的大掌柜,分得利润一成,总共十成。”

柳絮恍然大悟,原来孙金彪不是反对买铺子开铺子,只是重新理顺了三家关系,一个小小的铺面,将孙家、陈家与自己捆绑一处,各得所需。

虽然细细捉摸之下,房主是孙家,占了三成,陈怡占了三成,然陈怡马上嫁入孙家,整体算下来,实则孙家是独占了六成。

但孙家即买铺又出人,前期投入也最多,柳絮只出出主意而矣,与黄家布庄相比,己经算是划算的了。最为关键的是,开铺需要一个靠山才开得长久,孙家在江阴县开四海镖局多年,与官府、地痞甚至土匪等都有着不可方说的关系,与他们一起开铺子,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

柳絮还在潜意识里有第三层意思,就是将来或许可以用孙家来算计李家,虽然想法还没有成熟,但先将关系摆在这里,总没有坏处。

谈妥了这件事,柳絮去了心头重担,让孙氏兄弟盯着酒馆店铺发卖之事,她则急着去找陈怡,商量给四海镖局做睡袋、折叠式帐篷之事,这是个急活儿,因为,陈怡嫁给孙金彪过后的第三天,四海镖局就要开始走镖了。

柳絮一脸喜色的去找陈怡,背影纤细瘦弱,却又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量,看得孙银彪不由得有些痴了。

孙金彪一脸痞笑的怼着弟弟的胳膊道:“银彪,你帮我找了媳妇儿,当大哥的帮你找媳妇,咱兄弟俩互不相欠了啊”

“啊?”孙银彪一脸的懵逼,不解的看着大哥,和那个为大哥谋划的精准狠戾的角色简直是天壤之别,落差有些大。

孙金彪恨铁不成钢道:“你个傻子,你以为大哥将铺子三三三分帐是为了谁?是大哥想贪那六成银子不成?!这铺子大哥是买给你的!!你的!!!你占了铺面三成,就相当于与那丫头的银钱绑在了一起,永远也解不开,银钱分不开,这人,以后还能分得开吗?”

孙银彪挠了挠头皮,使的力气大了,挠得头皮生疼,不底气的讪笑道:“我哪有大哥哄大嫂的本事”

孙金彪十分受用道:“媳妇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大哥己马到成功,洞房花烛,近在眼前,小弟也得快马加鞭,后来居上,抱得美人归”

孙银彪的脸登时红成了一块布,嗔责的瞪了一眼孙金彪道:“大哥,你哪有我出的力多,还帮着守门”

孙金彪嘻嘻笑道:“好好好,大哥出力、出力,今天不用你守门了,去跟着柳家姑娘逛花灯吧”

一向豪爽的孙银彪顿时狼狈逃窜而去,暗暗的跟在了柳絮的身后,始终不敢现身。

夜色降下,华灯挂满了华阴县街头,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也都出来赶一赶这个热闹。

一处客栈,数十道黑衣人飘然而至,包围住了一处房间,随即隐于暗处,摒住了呼吸。

客房之内,灯火己被吹熄,小厮压低了声音,对身侧的年轻男子道:“主子,您故意用龙图换了九王爷的蛟图,又安排九王爷的近臣瞧见,却又将龙图吊包出来,又引得他的手下四处追赶,置自己于危险之中,为何不直接献与主上参他一本?”

男子眼眸如星,紧盯着门外飘乎的黑影,云淡风轻道:“直接献与主上,就会如同九王爷与胡虏勾结一案,只要不是板上定钉的证据,主上固然生疑,却不会盖棺定论。我故意将龙图换了蛟图,让九王爷的几个肱骨之臣见了,再将消息放出去,让他们疑心生暗鬼,互相猜忌,再拿着这东西四处流窜,引得九王爷狗急跳墙、头痛医脚,忙中出错。这样,水滴石穿,久寒成冰,主上即使没有证据,也会认为九王爷有不臣之心,届时,九王爷,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

燕衡不由暗挑大指,论看人的心理,没有大少爷更得心应手的了,去年移花揭木、栽脏陷害,让主上对九王爷起了疑心,虽然没有立即颁旨降罪,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甚至长成参天大树。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主上已经开始启用大少爷,成立暗统司,专司查找朝中官员背后阴私之事。

明面上,大少爷没品没阶,却是暗夜里的无冕之王,群臣一听到“夜鹰”夜统领的名字,都要吓得魂不附体,生怕不经心发的一句牢骚话,被鹰卫听见了,构陷个判乱之罪,莫名其妙被诛了九族。

如今,主子仅凭一张或真或假的龙图,便使得九王爷鸡飞狗跳,几乎出动了所以有力量来缉拿乱贼“丛南”了。

见屋中始终没有动静,黑衣人终于等不住了,一队人,在远处并立一排,举着弓箭严阵以待;

一队人,举着刀剑慢慢靠近;

最前面两个人,一人拿着一只竹筒,小心靠近窗户,向窗户里面吹着气。

半天还是没有动静,窗前的二人一喜,对着后面拿着刀剑之人挥了挥手。

拿刀剑的一队人迅速靠近门前窗前,举着手指数了三个数,同时踹门踹窗而入。

两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出来,刀光剑影,电闪雷鸣,黑衣人,如同秋天的麦子一般倒了下去。

黑影向房上翻身而去,弓箭手齐发,齐射向二人背心,若被射中,定成了刺猬。

二人如鹰般在屋脊上飞跃腾挪,本来飞快闪过那些弓箭,男子却接过一只箭,看着身后有些骇然不前的黑衣人,毫不犹豫的在自己的手臂上刺了一箭,箭矢很深,鲜血登时流在了屋脊的瓦片上,殷红殷红的。

燕衡忙扶住男子,一脸担心道:“主子,你怎能自残?若非要流血,流属下的便是。”

燕北狡黠的一笑道:“太过强大,反而让对方心生怯意;适当示弱,才能诱敌深入。”

说完,二人再次向前方跃去,忽快忽慢,让身后的人,总是在即将失去踪迹的时候,再度发现二人的珠丝玛迹。

黄家布庄内,黄掌柜一脸的急色,将桌子拍得山响,对几个小厮怒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十个大活人,就这样又又又又又没了?”

小厮不敢吭气,他们确实是不错眼珠的盯着那十个姑娘,耐何人家说表演前紧张,要集体上茅房,他们总不能再拦着吧,于是等啊等啊,连只苍蝇也没等出来,只留下空空如也的茅房,十个姑娘,竟集体失踪了!!!

黄旺财急得嘴上登时起了大泡,气得恨不得煽自己两个嘴巴,

名媛阁的胡仙儿是这样“丢”的,这十个从青楼里找来的姑娘,竟然也这样“丢”了。

不幸之中的万幸是,因为十套衣裳都是昂贵的材质所制,当场要进行柳絮所说的“拍卖”,价高者得,所以没到表演上台的时刻,黄掌柜并未让姑娘们穿上,否则,黄旺财就真的要上吊了。

眼看着文家绣坊已经开始展示衣裳,站在三楼的文家二少爷,更是望向黄家布庄三楼的黄旺财,挑衅的笑着,黄旺财赫然发现,他请来的那十个姑娘,竟然,都在文绣坊,已经换上了文绣坊的衣裳,就站在文强的身后!!!

原来,从一开始,这些姑娘就都是文家的人!他们就想看着黄家布庄无人可用!!!

黄旺财正一愁莫展,在逛花灯的人群里,突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即喜上眉梢,忙叫小厮去请人。

小厮讷讷道:“东家,柳姑娘是带着家人来逛灯的,若是不来,小的该如何是好?”

黄旺财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怒道:“火烧眉毛了,哪那么的讲究,绑,也得将她给我绑来!”

小厮不由诈舌,看黄东家白天对柳姑娘的礼遇,还以为将柳姑娘一家当做贵客,只一会儿的功夫,竟连“绑人”这招也用上了。

小厮不敢耽搁,三步并做两步的挤到了柳絮身前,说黄东家有请。

柳絮正领着刘氏、柳芽和柳毛逛灯,一走一过想看看邀仙会的情况,没想到文绣坊已经热热闹闹走了台,而黄家布庄却死气沉沉的,像是闭门歇业了一般。

小厮来请,柳絮二话不说,就领着刘氏娘三个,一齐挤进了黄家布庄。

听黄旺财说了此事,柳絮不由眉头深锁,没想到黄旺财这样一个精明之人,竟被同一块儿石头绊倒两次,两次邀仙台表演,全都丢了人!想想都是醉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冤家路窄

见柳絮低着头,眉头深锁,半天也不吭气,黄旺财讪然一笑,目光迥迥的看着柳絮和柳芽道:“柳絮,现在是黄家生死攸关的重要时刻,你和柳芽都是黄家之人,自然要出一把子力气”

“呃”柳絮顿时脑门上飘过一团黑线,自己不过是逛个灯,也能逛出个表演来。

不是她推拒,而是她这一个月来,根本未曾练过,即使上次表演成功了,下来时也是晕头转向的后怕,否则她也不会建议用蝴蝶面具,换了人,说是为了卖面具,实则是自己不想再上台表演了。

见柳絮有些迟疑不乐意,黄旺财的老脸拉得比驴脸还长,嗔责道:“柳絮,我待你们姐妹怎样,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得很,寻常奴婢,哪有讨价还价的道理,今日,不到万不得矣,我也不会让你来救场,上与不上,你自己掂量着办。”

黄旺财已经半是威胁的语气了。

柳絮心情不愉,却没有表现出来,点头答应道:“好,我上,但我妹妹,不能上,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刘氏一脸急色道:“黄掌柜,那样高的地儿,太过危险了,能不能不让絮儿上,我替她上”

黄旺财不耐烦道:“柳絮娘,你多大年纪,絮儿多大年纪?”就差没明说刘氏己人老珠黄、上不得台面了。

柳絮安慰性的拉过刘氏的手,将柳芽和柳毛的手交到她手上,珍而又珍道:“娘,别怕,我以前表演过的,不碍事儿。你领着柳芽和柳毛,在楼下看我表演就成,保准惊艳了你们。切记要看好柳毛,县城人多,别遇上人牙子给拐跑喽。”

刘氏一脸无助的看着柳絮,见柳絮一脸笃定,只能暂且放宽心,扯着柳芽和柳毛到了文家与黄家之间的青石马路上,这里是最佳的观赏地,一抬头,便能看见邀仙台的方向。

孙银彪正东张西望的向黄家布庄里张望着,等了半天,只见刘氏母子三人出来,独独不见柳絮,便厚着脸皮往刘氏和柳芽身边凑了凑。

孙银彪是跟着柳絮出来的,知道刘氏几人是柳絮的亲人,而刘氏几人并不认得孙银彪,所以也就未曾留意此人。

只听柳芽一脸担心道:“娘,这楼这么高,大姐不会有危险吧我好怕。”

柳毛亦是抬头看着楼前,牙齿紧张的咬着下唇,一脸的阴霾。

一阵锣鼓响动,数十盏灯笼亮起,映称着身后墙壁上数十面明黄的铜镜,让整个邀仙台登时成为焦点,隔着几里地都能看见明黄色的亮影,与光影里渺渺而出、聘聘婷婷的妙玲少女,使得整个江阴县的彩灯均黯然失色。

文二少爷攥紧了拳头,一脸不愉的对身后的十个姑娘嗔怪道:“你们就是这样帮我打探消息的?衣裳样式没探着不说,就连台子怎样摆饰也没探着!要你们何用!!!不是只有你们几个表演吗?怎么又冒出了一个?那个蝴蝶面具,黄家什么时候做出来的?卖的可有上百只了”

十个姑娘一脸的惧色,其中一个似领头的姑娘上前施礼道:“二少爷,这灯笼是挂在黄家布庄门前猜迷的灯笼,这铜镜有大有小,一看就是临时拿来凑数的。”

“好一个临时凑数的”文二公子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着,突然,猛的一脚踹在了姑娘的肚子上,怒气冲冲道:“临时凑数都能想出这样的好主意?你们是我精心挑去的,怎么不见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办法?”

十个姑娘顿时跪了一排,噤苦寒蝉。

良久,被踹的姑娘忍着肚子疼,二次开口道:“二少爷,这些,应该都是刚刚进黄家布庄的农女想出来,听黄旺财管她叫柳絮”

“柳絮?”文二少爷眯起了双眼,觉得这名字好生耳熟。

不一会儿就想起了上次刺探出来的消息,说是月华流苏裙、以及抢文家生意,都是这个叫柳絮的农女设计出来的,他一生气还派人去吓唬那个农女,没想到损兵折将,死了六七个人。

过后,文二公子还要去找晦气,被文老爷知道了大骂了他行事鲁莽,闹出了人命。

文家最终花了不少银子安抚那些死者。

再后来,那农女便无声无息了,文二少爷自以为是农女吓破了胆不敢出头,没想到这次又冒出来了,而且是不出头则矣,一出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文二少爷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邀仙台上的弱小女子,似毒蛇、似猎豹,射出凛冽的淬了毒般的光芒。

邀仙台上,柳絮戴着蝴蝶型小巧的面具,翩然而舞,忽而若百花谷中的仙子,忽尔似飘渺峰中的侠女,又忽尔如艳绝的火娘子,让人叹为观止。

每展示过一套衣裳,便当场拍定价格,只此一件,绝无二者,价高者得。

九件衣裳,最低的拍了十两银子,最高的拍了五十两银子,是一个不知哪家的小厮替他家主子拍的,据说是要送给他要求娶的第十一房小妾。

众人不由得哄堂大笑。

有些没拍到衣裳的男人,心有不甘,对着台上酸声酸气的叫着,说邀仙台以后不能称之为邀仙台,因为,上次在空中翩翩起舞的小仙女,跑去天上跟汉子约会去了!

说的话很是难听,气得孙银彪暗暗记住了那人的样子,决定在没人的地方敲他一闷棍。

柳絮暗暗叹了口气,就知道自己的炫彩灯光效果,只能唬得住一阵,这不,又开始叫嚣着表演“空中仙女”了,自己又不会什么绝世轻功,一个行将踏错是要人命的。

无奈,柳絮只得硬着头皮挽起黑色的绳索,若荡秋千般的荡在了空中,吓得楼下之人一阵惊呼。

柳毛吓得“唉呀”一声,眼圈登时红了起来:“娘,娘,大姐太危险了,咱叫大姐下来好不好?以后毛毛不要糖葫芦吃,不要肉吃,不要衣裳穿,不要铜钱花,只要大姐在身边”

柳芽的声音亦是哽咽的,她终于知道,上次大姐的胳膊和腿上为何有那些青紫色的痕迹,为何每次从县城归来,大姐都会累得连话都懒得说,原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染布”的活计,而是这个拿命来搏的什么狗屁舞蹈?!!

当时,大姐在拼命赚钱,自己却在使小性子,还和大姐揣心眼儿、甚至掐尖吃醋

刘氏早己骇得说不出话来,只感觉,这眼前的柳絮,已经不是自己印象中那个懦弱、说话总低着头的柳絮,那样的陌生,那样的不解,以及,心里抽动的疼

孙银彪心里的震惊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担忧之余,却是排山倒海的窃喜,这样勇敢无惧的小娘子,才配得上他孙银彪这样的大英雄!!!

男子向里面挤了挤,恰好是邀仙台正下方。

男子想着,如果柳絮出现了意外,自己恰好可以伸手接住,话本子不都是这样讲的:危机时刻英雄救美,小姐感恩以身相许。

孙银彪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嘴角上扬上扬再上扬,直至裂到了后耳根儿。

事实证明,事情往往在意料之中,也远在意料之外。

一阵爆喝声起,十几个黑衣人从路口往人群中奔来,吓得人们四散奔逃,箭矢密密麻麻向房顶的屋脊上疾射。

乱窜之中,柳毛扑通一声跌倒,眼看着后面的人就要踩踏而来,说时迟那时快,孙银彪伸手一捞,将柳毛夹在了腋下,一手扯着柳芽,一手扯着刘氏,快步踏进了黄氏布庄。

几人刚进了布庄,身后的黑衣人己到,举箭、抬头,向黄家布庄的邀仙台上疾射。

孙银彪暗叫不好,飞身疾上邀仙台。

只是台阶上,均是从楼上涌下来的小厮,将孙银彪给堵住了。

只一会儿,孙银彪便急出一脑门的汗,见到最后面胖乎乎的黄旺财,孙银彪急道:“快把柳絮带下来。”

黄旺财想转身,看着身侧的黄诚,眼色暗了暗,继续挤下了楼。

孙银彪气急,双臂同时发力,若耕地的黄牛般向上而去,挤得小厮们疼得哀哀直叫,本能的闪出一条通道来。

孙银彪得了空,疾步上楼。

到了三楼,只见一道黑影恰好落在邀仙台上,无数道箭矢飞快射向此人的面门,而此时的柳絮,仍荡在空中,若海浪里的小船,又似狂风里的落叶,飘忽不定,无数箭矢擦身而后,吓得柳絮大叫。

眼看着柳絮就要被射成了刺猬。

柳絮对那黑衣人大叫道:“喂,我是受你所累,你将黑布扯回去,让我落了地。”

那黑衣人对她不予理睬,气定神闲的挡着面前的飞矢,完全看不出手忙脚乱来,倒像是闲庭信步的陌上公子。

气得柳絮再也顾不得矜持与忌讳,气恼道:“姓丛的,你就是个扫把星,见到你准没好事儿。”

黑衣人不由得一怔,完全没想到这个戴面具的瘦小女子竟识得自己,随即了然,在这江阴县,见过自己面目,又知道自己化名的女子,只有一个,就是那个自己想忘却总是不能忘却的柳絮,也是那个自己想实现承诺保护又想亲手杀掉的女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哪种死法更好

在此处竟然见到柳絮,燕北不由暗道,还真是天堂有路儿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只是,你不应该死在别人手里。

又是数十道箭矢射来,同时,十几道黑影已经奔了黄家布庄的楼梯,眼看着前有弓箭,后有追兵。

数道疾风而至,柳絮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心中骂道,有一种人,是你天生的灾星,你见了,注定终身都要倒大霉,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孙银彪目光如裂,想赶去救柳絮,耐何蒙面黑衣人已经踏到楼梯口,寻常的人早就跑光了,而孙银彪却没跑,蒙面人将他自然而然的归结为敌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孙银彪。

孙银彪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与蒙面人战在一处。

在抽空转头想救柳絮之时,柳絮已经被那黑衣男子抱在怀中,如鹰般在空中纵了纵,消失在屋脊之间。

随之,与孙银彪战在一处的蒙面人,如同退潮般退了下去,无一人理会孙银彪,尽去追那黑衣人。

孙银彪不由错愕,想要去追赶抱着柳絮离开的黑衣男人,然而自己并不会什么高里高去的轻功,只能顺着楼梯下来,再去追赶。

到了楼下,四面观瞧,哪里还有柳絮与黑衣人的影子。

孙银彪头一次这样恨自己学艺不精,武功连大哥的七成都不如。

想着想着不由再次黯然,恐怕就是大哥在,也是不及那黑衣男人武功之万一,也如同自己这般,望而兴叹吧。

刘氏哪里知道楼上所发生的事情,见蒙面人走了,跌跌撞撞的爬上了楼,只是楼去屋空,人迹杳杳,眼泪顿时扑濑濑的落了下来。

再说柳絮,正准备被箭矢射成了个大刺猬,只觉得身子一荡,随即被圈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睁开眼睛,只见丛南冷戾的面容,直视着前方,一丝表情都欠奉。

柳絮刚要道谢,丛南已经在屋脊背上一点脚尖,人如夜鹰般在空中飞荡起来,柳絮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

只听得呼啸的风在耳边响彻,冰冷的寒气让柳絮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柳絮本能的将身子又往男人的怀中窝了窝。

让柳絮意外的是,男人的面色虽然冷若冰霜,无一丝表情;但这身上却似一只暖炉,暖暖的,让人有种靠近再靠近的冲动。

这样想着,柳絮也这样做了,毕竟,最后展示的衣裳,是春款,很是单薄,乍一见到火炉般的丛南,无异于让她冬天吃火锅,要多舒爽有多舒爽。

燕北的眉头不由得皱了一皱,自己与这女人,见面也不过三四次而矣,她竟如此不知羞耻,如八爪鱼般的挂在自己身上,手还紧紧怀着自己的腰身,有她这样做女人的吗?

男人别扭的扭着腰身,奈何女人似怕掉下去一般,如蛇盘羊一般,越盘越紧,任男人怎样甩,我自岿然不动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燕北才停了下来,冷然对怀中的少女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是不是该下来了?!”

柳絮将眼睛悄悄欠了一道缝隙,见已经安全着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如避蛇蝎的跳离了男子的怀抱,寒风袭来,不由得“阿嚏”,打了一声喷嚏。

男人的眼睛落在了女人的身上,单薄的衣裳,里面一层绿绸,外面一层透纱,胸口处,深绿色的抹胸处绣着精美的牡丹,与寻常大红大绿的牡丹不同,这牡丹是一层一层渐变颜色的绿,上面缠着菟丝花。

只胸前这一道独特的绣品,便让整件春装与众不同。

特别是领口处,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白晰的像刚剥了壳的鸡蛋。

燕北的眉头皱得更紧,轻叱一声道:“抛头露面,露骨露相,你就是这样做女人的?”

本想道谢的柳絮听着很不是滋味,冷的嘴里打着寒战,反唇相讥道:“见死不救,小肚鸡肠,你就是这样做男人的?”

男人不想与女人废话,往前迈步走去。

柳絮胆战的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色,以及层层阴暗的树林,赶紧跟了上去。

走了半天,仍不见男人有停下来的意思,小心问道:“丛南,你将我扔到官道上,我自己寻回家去就中,哪能劳动您的大驾?”

男人幽幽的抬起眼睑道:“放了你,等你去报官吗?”

柳絮登时瞠目结舌,不提醒还好些,这一提醒,柳絮才蓦然想起,好像,好像举报这个男人,官府有一百两的赏银。

柳絮谄媚一笑:“那哪能啊,您虽然连累我险些成为箭下亡魂,但毕竟您良心发现,千钧一发救了我,我绝不会出卖你,一百两银子,不值当”

“哦,官府的赏银是一百两哦”燕北叹道,九王爷给“丛南”这个假名字赏银不太高哦,怕是担心别人注意到“丛南”吧。

燕北审视着柳絮的面色,见无甚变化,心里明白,这柳絮当真是没打算报官的。

虽然心里明镜似的,却仍旧有心吓唬柳絮,缓然道:“你怎么知道赏银是一百两,莫不是特意打听过?”

柳絮的小脸登时吓得惨白一片,自己,真的真的真的只是在与何郎中闲聊逗哏时听何郎中说的,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打听

柳絮的脚步停了下来,觉得男人的冰冷寒脸,比这暗夜的树林还要可怕,心里不由得做出了一个决定,随即苦着一张脸道:“丛东家,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求您一件事儿”

燕北鼻子里轻哼一声,斩钉截铁道:“放你的话免谈。”

“我,我想上茅房”柳絮弱弱的说道。

燕北盯着柳絮的脸色,再度斩钉截铁道:“尿盾的伎俩免谈。”

还真是油盐不进,柳絮不由得收回谄笑,如同男子一般的冰冷,不再说话,跟着男人亦步亦趋的在黑暗里走着。

大约过了盏茶的功夫,二人来到了一处墓地,很是清冷肃飒,碑刻上用苍劲有力的草书书写着几个字,柳絮自然不识得,小脑袋东张西望,仍寻隙逃跑。

燕北眼圈一红,看着柳絮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心底更加疼痛,一字一顿道:“这是我弟弟,叫阿南,过了新年十六岁。”

“哦”柳絮一头雾水,简单答应了一声,心里则是狐疑,他叫丛南,他弟弟叫阿南,到底谁才是阿南?

男人声音更加的冰冷,眼睛紧紧盯着柳絮的眼睛,继续道:“他一个人在地下,一定又冰冷又孤独”

“哦”柳絮不知自己该如何接男子的话,人死如灯灭,没有魂灵,哪里就知道孤独了?即使有灵魂,也要去投胎转世的,更不可感觉到孤独。

男人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爱抚的摸着碑刻,轻声道:“你待她如珠如宝,她待你如莆如草,你,又是何必呢?我让她来陪你可好?”

男人的眼睛抬起,射出一道精光来,吓得柳絮打了一个寒战,这才后知后觉,这个男人说了一堆的废话,最后的目的,却是要杀她!!

这个认知让柳絮如醍醐灌顶,登时汗毛倒竖,疾疾后退,被一处树根给绊倒,直接跌倒下来。

惊恐的看着男人一步一步的走近自己,如恶魔,如豺狼,冰冷的面容,在眼前越放越大,与少女的脸,只有两尺之距。

柳絮倒抽了一口冷气,战战兢兢道:“丛、丛东家,我与你之间的仇恨,不过是将死老鼠和冻梨子扔进了你的车厢里,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吧”

男人眼睛一怔,本能的摇了摇头道:“你我,并不算是仇恨。”相反,可能还算有过恩情。

说的柳絮更加的一头雾水,泥马,不算仇恨,你这喷火的眼睛是闹哪样?

柳絮才不信丛南所说,在她看来,这丛南是朝廷的要犯,没有仇恨也会杀自己灭口,自己绝不能落入他之手。

说时迟那时快,柳絮顺手抓起一把沙子,胡乱的扬到了男人的面前,男人的眼睛本能的一闭,怕柳絮逃跑,伸手去捞地上的女人。

柳絮可从来不是吃素的,反其道而行之,身体不仅不往后退,反而急冲向前,如泥鳅般在男人的腿下钻过,连爬带跑,钻进了黑鸦鸦的树林之中!

男人抹去了脸上的沙子,急匆匆奔着柳絮逃跑的方向而去。

待男人跑得远了,柳絮才从一株树后闪了出来,在相反的方向踏了踏草丛,随即又小心翼翼的蛰伏到了那个叫阿南的墓碑之后,小心翼翼的躲了起来。

果然如她所料,只一会儿,男人便折返了回来,在草丛中搜了搜,摸着倒伏的枯叶,向刚刚追过的相反方向追了下去。

待走远了,柳絮从碑后闪了出来,向丛南第一次搜寻的方向跑了下去。

不知跑了很久,柳絮停了下来,看着四周几乎一样的树木,心底越发的绝望,自己,怕是迷路了。

远处传来一阵狼嚎鬼厉,吓得柳絮忙闪到一株树旁,急忙爬了上去。

树干高处,寒风更加肆无忌惮的吹着,渗进了柳絮的骨缝里,刺骨的疼,脚更加麻痒麻痒的,难受极了。

柳絮不由黯然,自己一介女子,无武器傍身,无武功传世,人单势孤,这样下去,不是被冷风冻死,就是被野兽吃掉,如果这样的死法,好像还不如被丛南一刀扎死来得痛快些。

第一百一十八章 燕北其人

柳絮选着哪种死法,选着选着不由气馁,貌似哪种死法都不是自己所愿,总不能坐以待毙。

柳絮再次从树上爬了下来,专门找粗壮的树木搜索,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找到了一处树洞,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钻了进去,冷风确实少了不少。

柳絮搓着手掌心,期望能让自己回回暖。

心里正盘算着如何挨冻挨到天亮而不被冻僵,只听得远处传来了一阵厮杀之声,吓得她赶紧将身子往树洞里窝了窝。

她想躲,人家却不让她躲。

那些人边打边移到柳絮所躲的枯树之处,对方拿着五六支火把,照如白昼,将树洞、以及树洞中的柳絮也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柳絮尴尬的笑了笑:“你们、你们继续,我,我是路过的”

显然蒙面人不这样认为的,一个大黑夜里,躲在树洞里,同样戴着面具的女人,说她没鬼,谁会信?

一把钢刀明晃晃的奔了过来。

眼看着就要将柳絮来了个对穿。

一颗石头飞驰而至,将钢刀打得偏离,扎在了树洞旁的树干上。

一只手伸进了树洞,薅着柳絮的衣裳领子就扯了过来,一个回转身,将柳絮背在了后背上,怒骂道:“笨蛋,就知道等死!!”

柳絮的内心真是百感交集,说没有仇恨,却要杀自己的,是这个男人;关键时刻救自己的,又是这个男人,这是要闹哪样?

燕北以一敌十,本来游刃有余,背上背着柳絮、防止后背空门大开,只能以身前应战,这就显得有些吃力了。

不一会儿,额上便见了汗,脚步有些凌乱,胸前频频被敌人发难。

柳絮也跟着着急起来,这样打下去,两个人早晚成为价下囚,不,男人会成为阶下囚,她这个小喽啰,没有用处可言,只能成为刀下鬼。

柳絮摸遍自己全身,也没摸出一件武器或能当武器的物事来。

蓦然想起自己被丛南抱着时,怀中似乎有一物硌得难受,于是将手自背后直接伸进了男子的怀中。

男人身子一僵,想要阻止,对面敌人的大长刀已经扫到,只能再次与之搏杀。

柳絮己将怀中的物件拿了出来,是一只小巧的黑色绒布袋,抽开抽绳,里面是一推的铁弹子,外加一张巴掌大小的蛇纹弹弓。

柳絮立马来了精神,将布袋放在自己的身体与丛南身体之间,撑起弹弓,准备大杀四方,一展巾帼风采。

意想不到的是,这弹弓的筋皮子弹性太好,柳絮一个措手不急、收势不住,直接松了一头,筋皮子直接弹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弹得男人刺骨的疼,怒道:“你到底是帮谁的?!”

柳絮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弹弓不敢用了,索性直接拿起铁弹子,照着迎面而来的黑衣人就打。

打还偏偏不好好打,虚张声势,嘴里头碎碎念:“天女散花”

蒙面人赶紧闪躲,却是声息全无,哪里有什么铁弹子?

挥刀再要上前,嘴里再度碎碎念道:“让子弹飞”

蒙面人再度闪躲,仍是声息全无,仍是没有铁弹子。

蒙面人气得眼睛瞪得溜圆,持刀向前,不砍丛南,反而照着柳絮的面门砍来,可见对方对柳絮的戏耍该有多恨。

柳絮再度挥手,嘴里碎碎念道:“愤怒的小鸟”

蒙面人气疾,已经不闪不躲,恼恨的砍向柳絮。

五六颗弹珠同时飞到了面前,结结实实的嵌在了脸上,血肉模糊。

柳絮乐得拍手道:“还是愤怒的小鸟攻击力大,照这样打下去,能打通关了。”

蒙面人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没了气息,不知道是弹子太过厉害,还是被柳絮活活气死的,眼睛瞪得滚圆,显然是死不瞑目。

上百只弹子就这样被柳絮打没了,剩下的两个蒙面人脸色不好看,丛南的脸色更不好看,怒道:“杀个人这么费劲儿,吵都被你吵死了”

柳絮轻叱一声道:“现在是我不计前嫌的救你,你才是在说废话吧”

最后的两个黑衣人也倒地了,丛南毫不怜香惜玉的将柳絮给扔在了地上,摔得柳絮七昏八素、屁股生疼。

柳絮本想大骂两句男人恩将仇报,却见男人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青,身子已经跪倒在地,若不是手里的剑在苦撑着,只怕已经扑倒在地了。

柳絮赶紧上前,检查着男人的身体,腹部被刺出了一个窟窿,正汩汩的流着血,很是骇人。

柳絮吓了一跳,想找衣物止血,却觉得哪件都不好。

男人身上的衣裳灰扑扑的全是土,腌臜不堪;

自己身上的衣裳是绸缎的,根本不吸血,也止不了血。

柳絮咬了咬嘴唇,将手自抹胸探进了自己胸口处,将年前新做的亵-衣扯了出来,这亵衣是棉线所纺,纯白色的,被柳絮加以改良,做成了双层,里面缝了棉衬,刚好可以暂时止血来用。

燕北怪异的看着柳絮的动作,心底如惊涛骇浪,面上却不见任何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柳絮边包扎着伤口,边碎碎念着:“这伤口虽然不大,却是很深,必须马上处理,否则得发烧甚至感染;你是被通缉的人,别处不安全,去何氏医馆,何郎中对你还有些旧情,即使不念旧情,只要一壶将军令也能将他贿赂了”

燕北的眼睛眨呀眨着,似乎有些懵登,又有些呆萌,张嘴问道:“你为何不趁机杀我,还要救我?”

柳絮的手登时顿住了,眼睛直直的看着丛南,随即故做狰狞着脸、舞着粘满鲜血的双手,恶狠狠道:“我现在就用‘九阴白骨手’杀了你这个大坏蛋”

燕北顿时石化在风中,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这是提醒对方杀了自己吗?遇到了这个村姑,自己就变得蠢了,那个能辨人心理、算计敌人于无形的夜鹰哪里去了?

柳絮的“九阴白骨手”到了眼前,却迅速在男人的脸上抹了一把,抹了燕北一脸的血,随即低下头,放下手,继续包扎伤口,云淡风轻道:“你刚刚不也没趁机杀我,反而救了我吗?”

燕北未置可否,眼色如墨,心里告诫自己:我不是救你,只是想在阿南的墓前杀你,给你个全尸,让你去完好的陪他。

柳絮微微一笑,用心的包着伤口,心里告诫自己:我不是救你,只是夜黑风高,路径错踪复杂,自己一个人下不了山而矣。

两个各揣着心思,面上却如同化干戈为玉帛的道友一般,化敌为友,只不知,最后死的,是贫道还是道友。

身上没了一件衣裳,柳絮感觉身上更加透骨的冷,环视四周横卧的黑衣人尸体,挑挑捡捡,将一件相对完好的衣裳扒了下来,直接披在了自己身上。

燕北的眼睛登时就竖了起来,语气不善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怎能穿陌生男子的衣裳?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廉耻?”

柳絮无语的看着如炸毛刺猬般的男人,养气功夫登时一去不得返,恼怒道:“要了廉耻,小命就没了,让我选择,我要活命。”

男子气结,忍着疼,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了下来,扔了柳絮一头一脸,怒道:“穿这件”

柳絮将衣裳从脑袋上扯了下来,怒道:“你就不是陌生人,就不是男人?”

“呃”丛南怔然,随即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男子默念,我是阿南的哥哥,就是你的哥哥,不一样。

柳絮气得想打人,抬眼见男人摇摇欲坠的身子,怕他再动了肝火,只好忍了怒气,将蒙面人的衣裳脱了下来,改穿男人的衣裳。

穿过衣袖时,见衣袖破了一个剑口,粘着血水,心里一惊,忙跑到男人身侧,抓起胳膊一看,果然,胳膊上还有一道伤口。

柳絮摇了摇头道:“还真当自己是活耙子了,左一道右一道的,你不疼惜自己,也得考虑考虑亲人的感受。”

燕北的心不由了一阵悸动,亲人,好久远的称呼,看向少女的眼色,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来。

胳膊的伤口并不深,简单包扎就好了。

男人身上多处大小伤痕,衣裳给了柳絮,他反而太过单薄。

柳絮过意不去,将自己脱下的蒙面人衣裳捡了起来,披在男人身上,恶声恶气道:“我穿你的,你穿他的,这样总行了吧?你不会再说‘男男授受不亲’吧?”

这次的燕北,倒是没有多话,只是不习惯的扭捏了两下,见扭不过,便任由柳絮帮他穿上衣裳袖子,系上带子了。

远处传来阵阵髭狗之声,柳絮脸色一变,急道:“这里死尸多,血腥重,会引来大群的髭狗和野兽,咱们赶紧离开。”

柳絮伸手环住男人的腰,努力支撑起男人的身体,问明了方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男人的身形虽然没有孙金彪兄弟和李文生那样人高马大,却也是身材颀长,骨肉丰盈,肌肉虬实,柳絮只撑了一会儿,额头便渗出汗水来,却仍旧倔强的撑着往下走。

为使出浑身的力量,少女的下巴倔强的前倾着,雪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眼睛专注的看着脚下的路,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渐渐凝聚成一整颗,滑过轻蹙的眉骨,滑过蝉翼般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汗水滴落,如同少女的泪珠。

男人不由得有些呆愣,鬼使神差的伸过右手,抹过少女的额头,汗水随即消失不见,再也凝聚不成泪珠一般的汗水了。

柳絮心里悸动了一下,随即故做淡然道:“我不累,再坚持一会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夜统领

夜空里传来三声夜枭的叫声,两短一长,在这将亮未亮的天色里,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男子背伸着手掌,纂了下拳头,夜枭声随即不见,只听见肃飒的风声。

终于到了官道,赫然是去柳河村的路,柳絮这才惊觉,二人所处的山上,竟然就是柳河村所处的山脉,自己这个脸可丢大发了,自己一个本地人,却需要一个外地人领路走出来。

柳絮对男子道:“咱们就此别过。你不必担心我将你的行踪告诉其他人,你与我,你是大象,我是蚂蚁,踩死我易如反掌,我还不想死。”

燕北未置可否,柳絮将他扶到路边的一株大树边,这才放开了男人的腰,当先向西方走去,渐渐没了影子。

男人眼色如墨,嘴角竟然上扬了一个弧度,轻叱一声道:“小狐狸,你的家在东边,却偏往西边走,是怕我去找你吗?”

燕衡带着八个人从树林中闪现出来。

八个人,墨绿色的衣裳,黑色的莽带,黑色的皂靴,胸前绣着一幅黑色鹰击长空图,外罩黑红色的斗篷,很是威武。

八人上前,向燕北抱拳施礼道:“统领大人金安!”

燕衡则心疼的看着主子身上的伤,疾色道:“安什么安,夜五,快给主子看看伤,早知道如此危险,我就不去找你们,而是陪着主子”

这些九王爷的虾兵蟹将,武功不是主子的敌手,算计更是远远不及主子,所以主子让他离开汇合鹰八卫的时候,他并未在意,哪成想就是这么一疏忽就出了岔子。

燕北摇了摇头道:“没伤着根本,不碍事,休养些时日便好,消息都散出去了?”

燕衡一脸忧色的施礼道:“回主子,经上元节这么一闹,九王爷想瞒也瞒不住,想来消息已经快马加鞭的传回京城。主子,下步我们该如何行动?”

燕北轻眯了眯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八百鹰卫从京城调过来,蛰伏于各处,等待事情发酵,九王爷,就会如坐针毡,忍不了多长时间了。”

燕北傲倪的环视了八人,肃然道:“八位百户,可知道怎么做了。”

八人同时抱拳施礼,齐声答道:“定不辱命!”

八人分别报了各自的计划,燕北满意颔首。

待八人离开,燕衡将一只荷包敬给了燕北,说道:“主子,小的在江阴城西买了个新庄子,新庄主是一个六十岁的老鳏夫康员外,这是新的面具,可供主子蛰伏。”

燕北眉毛紧紧蹙起,或许因为面部表情大了,戴的又是人皮面具,使得一条眉毛高、一条眉毛低,看着有几分违和,面具的主人却浑然不知,嘀咕道:“六十岁?还是个鳏夫”

燕衡看着燕北脸上的人皮面具,心道,幸亏平日里主子是个“面瘫脸”,若是不小心表情动作大了,难免会有纰漏。

见燕北询问,以为他是嫌弃新面具是个一脸皴皮的老头儿,忙解释道:“主子,扮作六十岁老翁是因为老人皮肤松驰,多生褶皱,主子戴上以后可以不必总板着脸,喜怒可显于表情,没有诸多限制,至于鳏夫,是因为、是因为主子爱恬静,小的怕女人们鸹臊,败了主子的兴致”

关于扮做老翁的原因燕衡可以侃侃而谈,至于鳏夫,燕衡实在不敢多说,主子除了爱静,还不近女色。

在侯府出事之前,燕北是近女色的,而且“近女色”近的京城闻名,谁不知道他有个温柔活泼的小表妹?二人青梅竹马的长大,只要没事,燕北便去买糖葫芦、蜜饯、糕点、新鲜玩具,一买就买两份,一份给表小姐谭淑慎,一份给二少爷燕南。

糕点金丝糕、白玉糕,白玉糕最初是谭淑慎爱吃的,白玉糕是燕北爱吃的,因为总买着和燕南一起吃,所以最后反而都成了二少爷燕南的最爱了。

两家主母因是姨表姐妹,孩子又交好,自然更是亲密无间。

谭父是文官出身,原本外放为官,任七品都御史,后凭着燕家侯府的势力,一路升迁至京城四品左佥御史。

侯府被九王构陷,谭父明哲保身,闭户不出,连侯爷夫妇的尸首都没敢去收,可以说是生性薄凉、胆小至极,后来还是侯府的岳家剑鹰宫姜家将尸体抢了出来安葬。

燕衡偷窥主子神情,见主子的面色淡然,这才心下稍安,将面具从荷包里拿出来,瘫在手心呈现给主子观瞧。

燕北颇看着手心里的一瘫面皮,果然如燕衡所说,褶皱丛生、沟壑遍布,像极了被啃了桃肉剩下的胡儿,一条条的深沟。

人若顶着这张面皮出门,别说喜怒哀乐的表情,就是苍蝇怕是都不敢落在上面,怕落在上面把胯骨崴折了。

燕北再次皱起了眉头。

燕衡心里泛起了嘀咕,以为燕北一个十八岁的俊秀少年,不愿意装扮成六十老翁,从怀里又拿出一张面具来,小心翼翼解释道:“主子,这是一张俊秀书生的,面容白晰,只是主子以后还要不苟言笑,我可扮做您的书童”

燕北斜着眼看着燕衡,一脸嫌弃道:“你哪里像书童?”

燕衡一脸的尴尬,想要解释自己也可再戴一张面具、装得斯文些。

燕北已经不容他细说,一脸沉思道:“九王府不都是酒囊饭袋之徒,人皮面具再精致,人的表情也会僵硬,发现是迟早的事情”

燕衡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人皮面具再怎么不好,不也帮着主子当“丛南”这么长时间吗,而且还耍得九王爷团团转,一路牵着鼻子走。

燕衡伸出手来,在耳后摸索片刻,用力一撕,将“丛南”的人皮面具一把扯了下来,露出了下面那张俊秀的面庞,似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一本正经的对目瞪口呆的燕衡道:“走吧,我们蛰伏去”

柳絮走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隐隐发亮,换了件衣裳,洗了把脸,直接奔向牛伯家,坐着牛车立即回江阴县,免得刘氏娘三个担心。

黄家布庄内,刘氏娘三个的眼睛都是红肿的,站在门口望着左右路口方向,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大步流星赶回来的孙银彪。

刘氏激动的迎了上去,眼睛充满希冀又小心翼翼道:“可、可有絮儿的消息了?”

孙银彪尴尬的摇了摇头道:“婶子,我已经将镖局的兄弟们都派出去了,应该能找到絮儿,你别太担心了”

刘氏身子一栽,孙银彪忙伸手扶住,刘氏不好意思的拂开了少年的手,深施了一礼,感激涕零道:“孙副镖头,你我萍水相逢,昨夜您不仅救了我们一家三口,现在又帮着找寻絮儿,这让我、让我如何报答您的恩情才好”

孙银彪忙掺起刘氏,客气道:“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乃吾辈本色。我前来就是告诉婶子一声,城门马上开放,我带着人出城去找找。”

将刘氏送回黄家布庄,孙银彪焦急的赶往城门汇合,要出城去搜寻柳絮。

怕刘氏担心,他并未对刘氏和盘托出。

经打听那夜巡街的捕快得知,那日掳走柳絮的黑衣人,是官府通缉的的要犯丛南,九王爷秘密抓捕之人,其价值远远高出悬赏的赏银一百两,之所以放一百两,只是不想让太多的人探纠里面的内幕而矣。

抛开丛南对九王爷的重要性不提,就是冲着通缉赏银,柳絮被丛南灭口的可能性极大吧。

孙银彪不愿往最坏处想,这种念头却不由自主的往脑子里跳,一会儿是柳絮鲜血淋漓的样子,一会儿是柳絮衣裳不整的样子交相汇织的景像,让孙银彪血脉贲张,恨那个叫“丛南”的男人,更恨自己不争气,眼睁睁看着柳絮被掳走而束手无策。

城门缓缓而开,“吱咔咔”的门轴声如印在人的心上,让人更加的烦闷。

孙银彪带着十几个镖师,骑上大黑马,踏过城门。举起马鞭,刚要策马喊“驾”,只见一个老汉将牛车傍在城门右侧,背对着几人,呼唤着牛车上一人道:“柳絮,柳絮,别睡了,到县城了。”

孙银彪喉咙的“驾”字硬生生吞了回去,骑马走到牛车前。

只见牛车上一团大棉被中,缓缓的伸出一只小手,随即下拉棉被,露出一颗小脑袋来,打了一个长长的、大大的呵欠,抻了一个颇为雄浑的懒腰,右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是牛车车旁十几骑高头大马,上面坐着十几个身材健壮的汉子。

汉子们动作划一,眼色惊奇,目不转惊的盯着牛车上狂放的伸着懒腰的小姑娘。

害得柳絮登时石化在牛车上,打到一半的呵欠又给咽回去了。

孙银彪站在汉子的最前方,见探出头的果然是柳絮,脸上绽出十二分的惊喜来,急忙跳下大马,欣喜笑道:“你竟然安然无恙?”

柳絮摸了摸被自己窝成鸡头似的头发,后知后觉,如泥鳅般的再次钻进了被子里,如小猫洗脸般,用唾沫抹去了眼屎,干洗了把脸,又顺了顺头发,这才一脸难为情的钻了出来。

跳下马车,对着孙银彪施了一礼道:“我自然安然无恙,多谢副镖头关心。”

孙银彪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几乎咧到了耳根儿。

第一百二十章 木讷的副镖头

见副镖头孙银彪对柳絮笑得一幅见不见眼的样子,他身后的众镖师笑得更加的肆无忌惮,其中一人眼里满是了然,眨了眨右眼,一脸痞笑的怼了怼孙银彪的手臂道:“副镖头,我们一宿没睡帮你找柳姑娘,现在找到了,你是不是得拨点毛犒赏兄弟们啊?”

一人起了话头儿,其他人自然起了哄,其中一人还打了个呼哨,害得柳絮脸红扑扑的,万没想到自己刚刚醒来,就被人当“宠物”给欣赏了。

孙银彪眼睛一瞪,佯装嗔怪道:“成老二,你就长个吃心眼儿,快滚回镖局补觉去,晚上老子再请我们。”

成老二一脸得逞的哈哈大笑,转过马头,对身后的镖师们笑道

:“弟兄们,万年铁公鸡拔毛啦!白天让他给柳姑娘压惊,晚上十里香听曲子去,不花上他十两银子,咱不放他出来!!”

几人打马回城,孙银彪忙招呼道:“猴崽子,给我留匹马!还有,晚上去酒楼,不去十里香”

成老二停住了马,不由得吐了下舌头,暗骂自己是个蠢笨的,当着柳姑娘的面儿提十里香这个青楼做甚?这不是给副镖头心里添堵吗?这亲事要黄了,副镖头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惹了祸自然要补救,成老二眼珠一转道:“副镖头,柳姑娘的家人快急疯了,你快去送信儿吧,柳姑娘不会骑马,摔着就不好了,事急从权,你与柳姑娘共乘一匹即可”

说完,成老二狠劲儿打了马屁股一下,扬长而去。

孙银彪气得眼睛一瞪,若不是成老二跑的快,非要上去踹一脚不可,这可是晴天白日、招摇过市的,怎么可能一男一女共乘一骑?自己倒是乐意,可人家姑娘家家的,怎么可能乐意?

孙银彪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脸色绯红绯红的,对柳絮道:“柳、柳姑娘,镖局里都是些、糟、糟汉子,说话没把门的,你、你别往心里去。”

柳絮狐疑的笑笑,总感觉这孙银彪现在的态度,与第一次见面时态度明显不同,当时了他,好像说话不结巴,脸色也不羞涩,做事也不会这么扭扭捏捏、拖拖拉拉。

柳絮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示意往城里走。

这一天一宿,柳絮先是表演,随即被射、所掳,再后来与丛南之间先杀后救的纠葛,可谓是跌荡起伏、惊心动魄,回到家中,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城,只在牛车上睡了一个时辰,仍旧没有缓过乏来,两腿累得直打摆子。

柳絮身心俱疲,偏偏这孙银彪昨日的豪爽劲儿全都没了,一幅小媳妇见公婆的扭捏模样。

二人缓缓沿街而行,柳絮忍着腿酸走着,孙银彪牵着马在身侧缓缓而行。

柳絮正想张口说话,孙银彪已经声如蚊鸣道:“我、我从不去十里香”

“啊?”柳絮一脸的错愕,对孙银彪这个问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见孙银彪艳如桃花的表情,终于后知后觉什么意思,孙银彪这是怕自己误会他是青楼的常客,在剖白自己是个正派少年呢。

柳絮轻轻“哦”的一声,便不再答话。

孙银彪脸色更红了,讷讷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看着身侧高壮的黑色大马,柳絮眼色狡黠的摸了摸马鬃,一脸艳羡道:“副镖头,你这马高高壮壮的,坐在上面的人一定很舒服吧?”

孙银彪一脸的傲娇,如洪水绝堤般,迅速打开了话匣子,涛涛不绝道:“说起我这马,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它的名字叫大黑,是老黑和大黄下的驹子,从下生就跟着我,给它刷毛,给它喂料,它生病了,我还陪它睡觉,和我心有灵犀,让它趴着,它不站着,让它走着,它不敢跑”

柳如顿时无语,这个孙银彪,在孙金彪重伤的时候就算计着将陈怡变成大嫂,她以为他是个多聪明的,哪想到这样的蠢笨,连自己问话的重点都没有搞清。

自己问的话的重点,明明是“坐在上面的人很舒服”,而不是前面“马高高壮壮的”好不好?

看着孙银彪口灿莲花,柳絮揉了揉发酸的腿,再度试探道:“副镖头,你这马,怕生不?陌生人骑上尥蹶子不?”

孙银彪啧啧叹道:“不是我夸海口,这马在我手里,就是小绵羊,乖顺得很;在别人手里,就是大老虎,凶猛得厉害。”

柳絮忍不住要抚额了,继续提点道:“有你在的情况下,别人骑行不行?”

孙银彪接着话茬儿侃侃而谈道:“那也得分是什么人来坐,若是个老实本分的也就罢了,若是个没轻没重的,怕是招惹大黑厌恶了”

柳絮的脸登时黑了下来,只不过想骑个马歇个脚,却要累死自己一脑子的脑细胞,最关键的是,对方还是死榆林脑袋不开窍!!!

自己总不能对孙银彪直接了当的说:我累了,我要骑马!你给我牵着!!!那自己岂不是成了没脸没皮的人了。

柳絮不再理会孙银彪,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心里呼呼的生着闷气,也不知是跟自己气得多一点,还是跟孙银彪生得气多一点。

孙银彪不明所以,加快了脚步跟上,见柳絮脸色不正,不敢说话,只是陪着小心。

终于走到了黄家布庄,刘氏一脸激动的奔了过来,柳毛更是扑向了柳絮,将柳絮冲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柳絮嗔笑道:“别撞别撞,你大姐的腿都快跑断了,再撞到就要折了”

柳芽眼睛红红,拉着柳絮的手进了黄家布庄,让柳絮坐在案前的凳子上,这才问道:“大姐,那黑衣人没伤到你吧?”

柳絮忍着腿酸站起身来,在屋中央转了一个圈笑道:“你看我,身上哪里有伤?连头发都没掉几根。那黑衣人本想拿我当人质,结果打错了算盘,又嫌我累赘扔到山里了,我费力找到官道,跑回家已经是后半夜了,一大早又赶过来,城门一开就来报信儿,怕你们着急。”

柳芽长舒了一口气。

刘氏脸上的担忧却是越来越甚,尤其是看到柳絮换过的衣裳之后,更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柳絮知道刘氏担心什么,将背上背的小包袱解了下来,取出那件绿色的春裳,抖将开来,只见衣裳各处安好,只有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长剑划痕。

柳絮一脸可惜道:“我完好无损,可惜打斗中被蒙面人划坏了衣裳,只盼着黄东家不要嗔责为好。”

柳絮自然不是担心黄旺财为件衣裳找她晦气,她是因黄家事而遇的难,她不找姓黄的理论已经算他烧高香了。

柳絮如此说,只是想告诉刘氏,自己之所以回家换了衣裳,并不是发生了刘氏所想的那件可怕的事情,而是这件衣裳是黄家的卖品,弥足珍贵,自己穿不得。

刘氏看着还算完好的衣裳,明显的松了口气。

孙银彪也暗暗放了心,没出事就好,若是柳絮真的发生想象中的可怕的事,他就真的愧疚一生了,抛开情感不说,毕竟柳絮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掳走的。

嘘寒问暖一阵,刘氏这才想起孙银彪来,一脸惊疑道:“絮儿,你和孙副镖头是怎样认出、又是怎样一起回来的呢?”

“啊?”柳絮惊疑的看向孙银彪,完全不知道刘氏娘三个,什么时候与孙银彪相熟的。

听刘氏说了孙银彪救下三人,又拼命上三楼救他、最后出动所有镖师找她的经过,柳絮这才恍然大悟,没想到在自己所不知道的背后,竟有还有这样的机缘巧合,欠下了孙银彪一个大大的人情。

柳絮将何郎中救过孙金彪等事宜娓娓道来,自然隐下孙家设计陈怡、以及三家准备合作的事情。

刘氏笑弯了眼睛,觉得柳家和孙家还真是有缘。

看着仪表堂堂、衣着光鲜的孙银彪,刘氏越看越欢喜,虽然不太满意孙银彪是个跑镖的,和赵二刚一样,是个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但孙家开着四海镖局,在老百姓眼里,可是天大的生意,若是和柳絮成了,倒也是个良缘,最起码,能钳制住李文生,后半辈子也吃穿不愁

难得一向思想简单的刘氏,竟也九转十八弯的动起了小心思

这也怪不得刘氏动心思,是这孙银彪出现的太恰到好处,需知,女人都是有英雄情结的。

孙银彪先是救下刘氏母子三人,后奋不顾身上楼救柳絮,救不下柳絮万分愧疚,又召集人马找一宿,最后完好无损的将柳絮带到眼前,这样的“女婿”,谁不越看越喜爱呢,刘氏恨不得直接让柳絮“以身相许报达恩情”了。

刘氏的眼睛是那样的赤-裸,晃得柳絮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生怕刘氏问出些惊人的话来,柳絮偷偷掐了一把毛毛的腰眼儿。

柳毛狐疑的看了一眼大姐,见大姐眼睛抽筋似的瞟着门外那匹大黑马,心领神会道:“银彪哥哥,我大姐想骑马”

柳絮不由抚额,自己的表达能力有这样差吗?

自己明明是想暗示柳毛,想办法赶孙银彪走,结果误会大了,弄出个柳絮想骑马来。

柳絮尴尬的解释道:“毛毛,大姐不想骑马,是不是你想骑马了,所以一直盯着看?”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丈母娘看女婿

柳絮的眼睛几乎几乎要眨瘸了,柳毛终于明白了大姐的意思,诚恳的背下了“要骑马”这口黑锅,一脸艳羡的看着大黑马道:“银彪哥哥,这马好威武,毛毛能不能近些瞧瞧?”

孙银彪宠溺的将柳毛给抱了起来,边往外走边说道:“毛毛想看咱就看,想骑咱就骑,银彪哥哥帮你牵着,省得你害怕。”

孙银彪说到做到,将柳毛放置在马背上,他则缓缓的牵着缰绳,慢慢的走。

见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柳絮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对刘氏道:“娘,你别动孙副镖头的心思了,我和他不能成。”

刘氏一脸苦相道:“絮儿,不是娘势力眼、这山望着那山高,而是经过昨夜的事儿,娘后怕了,觉得孙副镖头是个可托良人,你若嫁过去,吃穿不愁,最主要的是,孙副镖头武功好,有属下,李家以后就不敢缠着你了,关键的是,这孙副镖头能不能嫌弃你”

“呃”柳絮一向伶牙俐齿,这次却被刘氏说得哑口无言了,没想到,刘氏脑子单位,性子轴,这次想问题倒是挺全面,李家,始终是自己的一块心疼,若是与孙家结成命运共同体,倒是不失为一良策。

唯一让自己不满的是,人家的娘亲看自己的闺女都跟朵花似的,到了刘氏这儿,咋就看成了草,想以身相许给孙家,咋还怕孙家看不上自己呢?

不管刘氏将自己看的高还是看得低,“以身相许”这种戏码可不是柳絮所愿看到的,自己,可不想为了解困,而使自己成为任何男人的附属品,若不是这个社会女人生存不易,受情势所迫,柳絮甚至想一辈子不成亲,自己任逍遥。

柳絮叹了口气,仍旧摇头道:“娘,我现在的身份是黄家的奴婢,现在议亲始终低人一阶,还是半年以后、尘埃落定再说吧。”

刘氏亦一脸愁苦,不甘心的劝慰柳絮道:“絮儿,娘能不着急吗?你等得,可人家男方等不得,就跟开春下种子似的,一开始错过了雨水,秋天就减产或不打粮了。你可别像柳稍似的,最后剩下了。”

这回换做柳絮一脸愁眉苦脸了,自己过了这个年刚刚十四岁,刘氏为了自己的婚事,可谓殚精竭虑。

更可笑的是,柳稍只比自己大了两岁,就成了大龄剩女,不知道二伯娘乔氏听到了,会不会找刘氏来打架。

在柳家时,刘氏断不会拿柳稍做比的。

如今敢比较,一方面是因为离开了柳家,日子过得舒坦了,柳氏也仗义了;另一方面也是被柳絮不温不火的态度给逼急了。

任刘氏怎样苦口婆心,柳絮就是无动于衷,硬要坚持半年以后再说。

刘氏正想着法的劝柳絮改变主意,先将孙银彪稳在手里,黄旺财已经得了小厮的信儿,从外面跑了进来,见柳絮完好无损,亦松了一口气,连声感慨道:“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见黄旺财是坐着马车自黄家宅子方向而来,柳絮后知后觉刘氏三人是宿在布庄里的,眉头登时皱了起来,没理会打招呼的黄掌柜,而是一脸担心的对刘氏道:“娘,你和芽儿、毛毛一宿都呆在铺子里,没回去睡觉吗?”

黄旺财是何等人物,焉会听不出柳絮的嗔责之意?一脸讪讪道的,结结巴巴道:“柳、柳絮,那、那个黄诚受了惊吓,别人哄不好,我只、只能回去、回去陪他,你、你娘也、也担心你,非要留在布庄等你”

柳絮很想相信黄旺财的一番说词,但心里又不得不暗自揣度黄旺财的心思。

黄诚受惊吓、需要黄旺财陪伴是有可能的,刘氏一个寡妇不方便入住也有可能,但柳芽和柳毛都是孩子,也被扔在了布庄里,没有被子,没有火炕,更没有碳火。

刘氏和柳芽还能抗冻些,但毛毛的身体一直金贵,柳絮当成自己眼珠子般的爱护着,如此被黄旺财轻视慢待,让柳絮对黄旺财更加的失望。

黄旺财不是个坏人,但也是最会算计的,他先恭后倨,很有可能认为柳絮遇险,不可能再回来了。

没了柳絮,刘氏娘三个便没有了利用价值,自然不用费力讨好了。

柳絮阴沉下脸色,对刘氏道:“娘,走,咱回家去。”

黄旺财难得老脸一红,忙用胖身子拦在了房门处,一脸谄笑道:“好柳絮,官家让十七以后才撤灯呢,昨晚没逛上,今晚、明晚再好好逛逛,哪也别去,就住咱家,我让虎子先回去收拾屋子了,你们娘几个先回去吃饭睡觉,晚上起来逛灯。”

柳絮淡然拒绝道:“黄东家莫要折煞了奴婢,少东家受了惊吓,奴婢哪敢去叨扰?”

一口一个东家,一口一个奴婢,听着是阶级分明,却夹枪带棍,分明是与黄旺财隔了心、表明界限了。

柳絮可是自己的小财神爷,万万不能生了龃龉,黄旺财最擅见风使舵,忙佯装嗔怪道:“你这丫头,净拿话挤兑我,我啥时候把你当做黄家的婢子了?黄诚受惊吓了,我这当爹的能不着急?你可得掂量着办!黄诚对你可亲着呢,一口一个絮儿姐姐叫着,尤其是发火的时候,只有你能安抚住他。我留你在县城,一半是给你陪礼,一半是为安抚黄诚,你就可得可怜可怜我这个当爹的一片心吧”

不愧是黄旺财,以三雨不烂之舌,语气听似嗔怪,却是一下子拉近了两家距离,让众人也不好强行回家了。

就连受了委屈住布庄的柳芽,也替黄旺财说起了话,可怜巴巴的看着柳絮道:“大姐,昨天黄少爷确实受到惊吓了,又哭又闹又咬人的,你若能帮、就帮帮吧,咱家没养鸡、没养猪啥喘气儿的活物,晚两天回去没啥耽误的”

柳絮肃然的脸色缓了下来,叹了口气。

对于黄旺财的儿子黄诚,柳絮的情愫很是复杂,即同情又气愤。

黄诚自身有自闭症,顺了他的心思时,画画的天赋就显现出来,让人很是赞赏;

不顺了他的心思时,暴戾的一面就展现出来了,比如说咬人、掐人、踹人。

好好疏导也就罢了,偏偏黄旺财一切顺着儿子,为了让儿子泄愤,特意安排小厮让他掐、让他咬、让他踹,若是哪个小厮躲了、闪了、逃了,他还要惩治那小厮。

黄诚虽然对别人暴戾,对柳絮却是亲得很,因为柳絮对他性子柔,又总是能想出新鲜的吸引他注意力的物事儿来玩,相处很是融洽。

在照顾黄诚的问题上,相较于黄府的小厮,黄旺财更加信任柳絮,这也是黄旺财对柳絮容忍度颇高的理由之一,另一个原因自然是柳絮是棵摇钱树了。

昨夜一天拍卖衣裳、卖面具的钱,就够黄家布庄过去大半年的利润,而投入的人力、物力,只有过去的十分之一不到。

最重要的是,黄家布庄已经打破了文家一家独大的局面,衣裳款式、特别是高端衣裳款式,更是成为江阴县的领头羊,将几家绣庄、布庄远远抛在了后面。

黄旺财已经给了下坡的梯子,柳絮自然不能老阴沉着脸,毕竟两姐妹的身契在黄家攥着呢,拿乔一下也就得了,遂点头同意留下。

再说柳毛,第一次坐在如此威风的大黑马背上,小脸紧张的绷着,兴奋得通红,嘴唇紧抿着,双手搂着马脖子,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下马。

走着走着,才渐渐放松了心情,一脸兴奋道:“银彪哥哥,大黑可真听话,跟牛伯的牛一样听话。”

孙银彪与有荣焉道:“那是自然,这可是我从小就训出来的,我家大黑的驹子快下生了,到时候给你养着,你能养好不?”

柳毛兴奋的点点头,因为太过兴奋,手上加了力,薅到了马鬃毛,大黑吃了痛,加快了脚步,吓得柳毛“啊呀”一声,身子如风中的秋叶飘摇。

孙银彪大惊,飞身上马,紧紧抱住了柳毛,柳毛这才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二人一乘,扭转马头往回走。

因为被孙银彪骑着找了一宿的柳絮,没吃料没喝水,大黑累得早就耷拉了脑袋,没了精神头儿。

柳毛抚摸着大黑的脖子,心疼道:“银彪哥,大黑太累了,我们两个都走着吧?”

孙银彪看着柳毛一本正经的样子,会意的笑了笑道:“你自己骑着,我下去步行”

二人,由二人共乘,又变成了一人骑马,一人步行。

看着看着,柳毛“扑哧”一声乐了。

孙银彪不明其意,问他笑什么。

柳毛笑道:“银彪哥哥,我想起了大姐给我讲的爷孙俩骑驴的故事,觉得咱俩先是一人骑马一人步行,后两人骑马,现在又一人骑马一人步行,还真有点儿像那爷孙俩,不过幸好咱俩聪明,不像他们,被众人说的,要么两人都步行,要么两人抬着驴,你说傻不傻?”

孙银彪不明其意,在听完柳毛讲的爷孙二人骑驴的故事,蓦然发现,自己接柳絮回黄家布庄时,二人就是一路走着回黄家布庄的。

当时的柳絮,说的话句句不离大黑,根本就不是多么喜欢大黑,而是拿话敲打自己,她累了,想骑马、想骑马、想骑马,由他牵着马

可叹孙银彪的榆林脑袋,只管侃侃而谈大黑的吃喝拉撒睡,就是不让她骑!!!

孙银彪肠子悔的都青了,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巴掌,决定以后有机会,定要教柳絮骑马,以弥补今日的过错。

二人一马再次回到了黄家布庄,刘氏母女三人已经走了出来,迎上柳毛,向孙银彪告了辞,坐上了黄家的马车,直奔黄家宅子去了,留下了石化在风中的孙银彪,继续懊悔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奇葩员外郎

刘氏娘四个坐着马车,到了黄家宅子后,黄旺财分外热情,专门调拨了两个下人照应着。

上午全家一起补觉,正午的时候,黄家的饭菜已经准备停当,吃罢了饭,黄掌柜告知柳絮,衙门吴捕头命人来传唤,要询问柳絮被丛南掳走一事。

到了衙门,赫然发现孙银彪也在,因他曾与蒙面人交过手,又目睹了柳絮被掳的经过,所以也被传唤了。

吴捕头心知肚明,以丛南的武功,九王爷的杀手折损了无数,衙门里的这些烂虾蟹将,送上去也是凑人头,不如让九王爷冲在前头,自己装做瞎闯子般东冲一下、西撞一下走走样子,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这次问话同样是做做样子,证明江阴县衙没有渎职而矣。

更何况黄旺财与孙银彪平日里的孝敬也不少,自然不会鸡蛋里挑骨头。

柳絮将准备好的那套说辞再度说了一遍,只说丛南嫌弃自己是累赘,在打斗间被扔在了郊外。

孙银彪也只说看见柳絮被丛南绑了做人质,并未说出当时柳絮命悬一线,反而是丛南先从蒙面人手底下抢下一命,抛开后来的掳走之事,丛南甚至可以算是柳絮的救命恩人。

出了衙门,因为黄家布庄很忙,黄旺财先回了铺子。

柳絮走到孙银彪身前,郑重的施礼,低声道:“刚刚多谢了。”

虽然柳絮身正不怕影子斜,与丛南之间没有任何交情、交易等不可言说之事,但只要孙银彪说“丛南救了她”,只这一句,便会让柳絮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孙银彪忙闪开身子,不愿受柳絮的谢意,一脸黯然道:“我没能将你及时抢下来,哪有脸担这个‘谢’字,况且,我也是实话实说。那歹人虽然救了你,但一看他看你的眼色就心怀叵测,你以后要小心于他,免得神不知鬼不觉的着了他的道。”

孙银彪如是说着,心底对这个被通缉的人犯心存诸多疑虑,总觉得这个丛南,莫名其妙的掳走了柳絮,于他逃跑没有任何弊益,反而是累赘,此举很是怪异,想破了脑袋也说不通。

将柳絮送到黄宅,孙银彪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提议下午再带柳毛去骑马和参观镖局。

柳毛听了欢声雀跃,立刻起身要跟着孙银彪去骑马。

这也怪不得柳毛,柳毛是一个男娃子,因为身体原因,在柳家被长期圈在家中,鲜少与同龄人玩耍,更做不了强烈的动作,更别提那些掏鸟窝、追蚂蚱、撵野鸡的飞鹰走马之事。

不去做,不等于不喜欢,尤其是策马奔腾、舞刀弄枪就是所有男性的软肋,柳毛也不例外。

柳絮不忍拂了孙银彪的好意,也不忍扫了柳毛的兴致,只叮嘱孙银彪注意柳毛的身体,别过于劳累。

孙银彪自然满口答应,立刻、马上兑现承诺,将柳毛一把抓住,直接举过头顶,骑在了他脖梗子上,让柳毛省了体力一会儿骑真正的大马,逗得柳毛兴奋得小脸通红。

二人走后,柳絮兑现承诺,陪黄诚画画折纸。

刘氏与柳芽则闷在家里绣花。

直到华灯初上,要起身逛灯市了,孙银彪才将柳毛送回来,因他答应了镖师们一起去吃酒,所以不能陪几人去逛灯市了。

一家四口开心的逛着灯市,柳絮见柳毛的精神头儿有些不济,调侃得笑道:“月满则亏,毛毛,你是不是跟着孙副镖头骑马太久,累着了?”

许是怕柳絮会嗔怪到孙银彪头上,柳毛立即挺直了腰板,可打了精神,一本正经回道:“大姐,柳毛不累,只是觉得逛灯游街,不如骑马、逛镖局有兴致。银彪哥哥处处照顾我,骑马只一柱香的时间,便带我镖局,镖师哥哥们可威风了,有耍刀的,有弄枪的,还有个拿鞭子的,离老远就打灭了香头,可厉害了。”

柳毛原本只是想维护孙银彪,怕自己累了被大姐冤枉,没想到这一说便收不住闸。

双眼成了星星眼,似冒着粉红色的泡泡,一脸的艳羡与钦佩,嘴里眼里全都是“银彪哥哥”,说的刘氏眼睛似抽了筋似的瞟向柳絮,准丈母娘的眼神是那样的明显。

柳絮不由得被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暗自为孙银彪挑起大指,这副镖头的亲和力也太过强大,不到两天的功夫,就拢络住了刘氏和柳毛的心。

现在的刘氏,一手力捧孙银彪当女婿,看他就像看英雄。

现在的柳毛,容不得柳絮说孙银彪不好,唯他马首是瞻。

柳絮顿觉自己处境不妙,决定还是先给柳芽打打预防针才好。

走到柳芽身侧,还未等开口,柳芽已经一脸神秘道:“大姐,银彪哥哥刚才跟我说,四海镖局得了一种稀罕的白铁,长年不生锈,做女红针极好,他帮陈家姐姐打造了一套,还有些余铁,要给我也打一套,绣花针、勾针、顶针、马蹄针、锥子二十多种呢,这东西这样贵重,你说我该怎样感谢银彪哥哥?”

柳絮额头上飘过了一团黑线,怎样解也解不开了,柳芽,也被收买了,改口“副镖头”为“银彪哥哥”了。

在未来的日子里,自己的耳朵会不可避免的响起这个名字,怕是会拐得偏头痛了。

看着柳毛又累又饿,柳絮想就近逛一逛,再吃些膳食。

远远的看见一处地方灯火通明,尤其的热闹,正门门前更是磨肩接踵,嘈嘈杂杂,时不时传来一阵铜锣声。

柳芽眼睛一亮,当先往前挤去。

柳絮和刘氏只得护着柳毛紧随其后。

走得近些才知道,这是江阴县最大的酒楼----江阴酒楼摆的灯迷台。

台上摆着几十只大红灯笼,每只灯笼上贴着一只红签,书写着迷题。

台子的后方,用木箱子摆着十几种奖品,奖品很贴近百姓生活,有红烛、皂角、火折子、扇子等等,若是中奖者对奖品不满意,还可以留在酒楼用膳,奖品可换一道小菜。

柳毛和柳芽兴致被提了起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向前挤去。

与他们一道往里挤的,还有一个穿着管事衣裳的壮汉和一个身穿绸缎、腰扎玉带的皴皮老头儿,玉带上面饰着红黄蓝绿黄等七种玉石,五颜六色的,上面啰里啰嗦的坠着玉牌、金算盘、金香球、锦荷包等七八个饰物,一看就是个乍得富贵的暴发户,富贵得很,也俗气得很。

柳絮生怕柳毛小小的身子被挤到,双手撑开,似母鸡护着小鸡般将柳毛圈在其中,与周围的人难免有些碰触,胳膊肘似乎怼到了那老头儿的腹部。

老头儿嘴里轻“嘶”一声,眉头也皱了起来。

柳絮连声“抱歉”,老头身侧的壮汉却一脸紧张之色,对柳絮怒目而视,怒火恨不得将柳絮给烧成灰烬。

老头儿眉毛倒竖,瞪了一眼壮汉,斜眼瞟向人群之外、几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身上,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壮汉立即压下了心头怒火,侧了侧身子,学着柳絮的样子,双臂一撑,将老头儿护在其中。

柳絮身子小,见缝儿插针;壮汉身大力不亏,所向披靡。

柳絮在左,汉子在右,老头儿、刘氏、柳毛、柳芽被护在中间,竟无形中有了合作,一起向台子正前方挤来。

有被挤疼了想破口大骂的人,在见到壮汉凛冽的眼色后,便都闭了嘴不敢吭气。

终于挤到台前,一揽灯迷庐山真面目,柳絮却开始后悔挤进来了。

从穿越过来,她就知道,自己一个堂堂大学生,在这里,只能算是白丁。

大齐国的文字,不是普通的繁体字,而是累似于篆书之类的,柳絮想破了脑壳,一个字也猜不出来,自然也就猜不得灯迷了。

柳絮为难的看向店小二,一脸尴尬道:“小二哥,我们猜不出灯迷,可不可以直接进酒楼点菜吃饭?”

小二哥的态度分外客气,深施一礼,微微一笑道:“这位姑娘,不瞒您说,来猜灯迷的客官,大部分都不是冲着灯迷来的,而是冲着酒楼的定位来的。”

江阴酒楼在两天前就可以预订位子,掌柜是个精明的,怕全都预订出去了,大过年的,门脸前面没有别家的热闹看着不好看,这才想出猜迷留桌这一招,果然人前人山人海的。

挤不出去,心不甘;进不了酒楼,又猜不出字迷,柳絮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尤其是被柳毛和柳芽一脸期盼的瞅着,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正进退两难之际,“暴发户”老头儿全神惯注的看着迷题,一字一句念道:“一只鸟儿几根毛,生性活泼蹦蹦跳,不吃粮来不喝水,老人小孩儿踢着笑。”

柳絮眼睛一亮,对着酒楼掌管灯迷的小二道:“这个是键子,踢的键子”

小二哈哈一笑,锤了一下铜锣道:“这位姑娘,答对了,可以任选一样奖品。”

柳絮看着其中一只兔子灯不错,拿起来准备给柳毛。

老头儿不乐意了,与柳絮一人抓着兔子灯杆子一头,眼睛一瞪嗔怪道:“你这女娃子好不讲道理,没有本员外来念迷题,你能猜到迷底?这灯迷有老朽一半的功劳。”

柳絮脸色不由一红,自己好好一个年轻人,总不能和一个老人抢东西吧?

柳絮松开兔子灯,对老头儿深施一礼道:“员外爷,是我心贪了,前辈若是喜欢,这灯让给您老人家便是”

老头儿的脸色丝毫没因柳絮的谦让而放晴,眼睛瞪得更圆了,满脸的褶子纠到了一处,怒道:“你这女娃子说话忒难听,什么叫让?老朽念的迷题,你猜的迷底,奖品自然一人一半才叫公平。”

“呃”柳絮真是无语了,这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总不能将这只可爱的兔子灯给拦腰斩断吧,那还能称之为灯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被栽赃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二十三章被栽赃兔子灯分不得,柳絮无奈的拿起一小袋子皂角,分成两份,一份递对老头儿道:“前辈,选这皂角做奖品,一人一半如何?”

老头儿摇头晃脑道:“老朽从不洗衣裳”

柳絮翻了一道白眼,看这老头儿穿的跟开屏的孔雀似的,花枝招展,恨不得在脸上刻着“我有钱”三个字,自然不会自己动手洗衣裳。

柳絮讪讪道:“您可以用来洗澡”

老头儿瞪圆了眼睛怒道:“你个丫头在咒我!澡岂是随便洗的,老朽一年只用三碗清水,擦洗一遍身子,喝下秽水,保管长寿。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柳絮再次抚额,终于知道为何这老员外看着衣裳装饰光鲜,而脸上为何褶皱丛生、沟壑密布,皱纹与皱纹之间似被雨水冲刷而过的山脊,凸处光亮,凹处却隐藏着黑泥,不用热水泡上三天三夜怕是洗不出来了。

实在不愿意和老头儿探讨一年洗几次洗澡水、洗澡水该不该喝的问题,柳絮扫了一眼奖品,扇子等物更是拆分不得,看到一对婴儿胳膊粗的红色蜡烛,柳絮想着或许可以一人一根,留着夜晚照亮用。

柳絮刚要递给老头其中一根红烛,老头儿的眼睛已经立了起来,怒骂道:“你个坏妮子,老朽当了几十年的鳏夫,正想找填房,你却给我一根红烛是什么意思?是诅咒我找不到娘子配成双吗?”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柳絮觉得脑仁儿又开始疼了。

老头儿斜睨着脚步逼近的黑衣人,眼色一闪,缓了缓口气道:“老朽饿了,想进江阴酒楼用膳,既然奖品可换做菜品,就进里面用膳吧。”

柳絮原本也有用膳的意思,询问了小二哥,小二哥一口答允,老头儿二人与刘家四人可以共享一盘菜,但只能占一桌,不能分桌。

一家人即累又饿,尤其是柳毛,一张脸已经成了苦瓜,四人从人海中再挤出去,再重新找酒楼,不知要猴年马月了。

柳絮本就不是拘泥小节之人,不过是拼桌而矣,又不是让她请客,老头儿没意见,她自然也欣然同意。

进了内堂,奖品只是一盘盐焗花生米。

在老汉的坚持下,小二哥又拿来了一个盘子,用筷子一颗一颗点数着,幸亏盘中的花生米是双数,否则柳絮甚至怀疑这老汉会将其中一颗分成两瓣,分给两家。

柳絮召来店小二,又点了三道店里特色菜,白切鸡、炒酥肉和梳子肉。

老汉自顾自的点了一壶高粱烧和三道新鲜蔬菜。

新鲜蔬菜在寻常的春、夏、秋三季都不算稀罕事儿,在冰冻三尺的冬季,简直可以用寸两寸金来形容,贵得诈舌。

就这么简单的小白菜汤、白灼空心菜和蒜蓉小萝卜菜这三样小菜,听那小二报的菜名和菜价,粗略的算最低也要二十两银子,在镇上都可以买上一栋小宅子了。

最关键的是,那跟随的壮汉特意叮嘱小二,要用单独的锅来做,用豆油来炒菜,一丝一毫的腥星不能见。

柳絮不由得感叹,这老头儿,果然是开了屏的孔雀,要多高调有多高调,只是这么一个高调的人,怎么顶着这么一张人神共愤、难以下咽的脸呢。

一张桌子,一共八个菜,柳家的一头四个菜,全是大肉的荤腥;

老头儿的一头四个菜,全是素雅的小菜。

两头还真是泾渭分明,井水不泛河水。

老头儿吃饭很是讲究,那壮汉用银针一道菜一道菜的试过了,见没有变化,老头才开始用自家所戴的筷了慢慢吃起来。

与他的邋遢形象很不相符,一片叶一片叶的递到嘴里,不见嘴怎样蠕动,更不见牙齿裸露,就这样微不可查的咽了下去,嘴角连丝油星都不会残余,很是洁净。

本来饿极的柳毛,大口吃着酥肉,在见到老头儿吃饭的模样后,觉得出齐的好看,怕人家嫌弃自己粗鲁,柳毛竟也慢条斯理、细嚼慢咽起来。

几人正吃着,四个面色肃然的黑衣人探进了身子,挨桌打量起来。

柳絮内心不由一凛,这四个黑衣人虽没有如同昨日般蒙着脸,但柳絮有种直觉,甚至可以肯定,今日这般人,与昨日那帮人,是一伙的,就连这几人的衣裳,都是出自一个绣娘之手。

柳絮虽然女红不济,但接触的绣娘不少,又时常设计花样子,柳芽又着魔似的念哪着这个针法那个针法的,耳濡目染之下,柳絮的女红理论知识得到飞快的成长。

这蒙面人的衣裳,看似惯有的大户人家小厮的统一标配,实则做工甚为讲究。

衣裳是最耐磨、耐脏的粗楞布,袖口、裤管口均是轻便的紧口,做工远比那些寻常人家做得精细得多。

尤其是袖口收口中的地方,不是普通的单行针,而是单行针过后,随后再用锁花针回行一寸,习惯性的交叉成了十字花,换了个线结又重新塞回到十字花里。

这种针法,可有效预防因巨烈运动而开线的尴尬,同时也是这个绣娘的女红习惯。

昨日与今日这两拨人用的恰是一种针法,有关联的可能性极高。

这些人怎么找到了这里?四处在搜寻什么?

柳絮心里一突,虽然自己昨夜被丛南掳走时,脸上戴着面具,蒙面人不知道柳絮的真实样子,但衙门、黄家布庄的人,知道被掳走是柳絮的人不在少数,只要使了银子打听,便不难打探出来。

若是再打探出来自己是被丛南“救”过一命的,自己纵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凭着宁可错九百,不放过一人的定率,自己被如瓜菜般切碎丢命的可能性极高。

除非、除非能证明自己与丛南是敌对的关系,这样就撇清了“恩人”关系,柳絮突然后悔,自己中午为何不戴罪立功、将丛南的行踪说出来呢?

想到丛南的武功和手段,柳絮又了一个寒颤,觉得还是不说为好,说发固然可以撇清关系,却也会引起丛南的恨意,丛南不死必然会报复自己出卖线索之怒,下场,依然很惨。

柳絮突然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雾霾,随时一脚踏空掉入万丈深渊。

柳絮心理烦乱,黑衣人已经向这桌奔来,还未等到了桌前,老头儿身侧的壮汉突然蹭的一下站起了身,吓了柳家众人一跳,也吓的那四个黑衣人一惊,迅速抽出刀剑,站在桌子四方,形成了合围态势。

壮汉手忙脚乱的摸了摸胸口,夸张的“啊呀”一声大叫道:“员外爷,大事不好了,咱银褡裢丢了”

银子丢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店小二生怕又遇到个吃霸王餐的主儿,忙向另两个小二哥使眼色,三人也围拢了过来。

老头儿的脸更加的黑,更加的暗了,气恼道:“钱二,你壮的跟牤牛似的,哪个贼不怕死的找上你?你说!是不是你自己贪图了银子,贪没下了,反而赖到贼人身上?”

钱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脸委屈道:“员外爷,小的打小就被卖到康家,没有一个亲人,生是康家的人,死是康家的鬼,小的偷了康家的东西得了银子也没地儿花啊?”

老头儿咂巴咂巴嘴,觉得钱二说的有几分道理,刚要让钱二起身,眉毛却突然又立了起来,怒道:“钱二,什么叫‘生是康家的人,死是康家的鬼’?老子才不要你这种人做康家的人和鬼,老子还要娶水嫩嫩的娘子做康家的人和鬼,你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几句话说的别桌的客人忍俊不止,脸上憋笑憋的通红。

小二哥见银子确实不见了,一脸谄笑的对着老头儿深施一礼道:“员外爷,您去找丢失的银子要紧,小的莫不如把这清蔬小菜装在食盒里,给您送到府上去?您府上在”

康员外眉毛一立,将身上的一只金算盘解了下来,“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怒道:“小兔崽子,跟老子耍花样是不?老子跑江湖混银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和稀泥玩呢!你哪里是想送食盒,分明是让老子快拿银子结帐,你好心里托个底!银子银票丢了,可老子身上的金子珠宝也不少,你的狗鼻子好好闻闻,这是纯金的还是鎏金的?滚,还不快去请吴捕头,就说康老爷丢了银褡裢,里面有一千两银子的银票,是康老爷初来贵地,准备孝敬县太爷老人家的”

小二哥忙低头呵腰的连声陪礼道歉,心里则将康员外骂得狗血喷头,心想这家伙怕是个二窼愣子,哪有给县太爷送礼嚷嚷的天下皆知的?

黑衣人脸上同时现出鄙夷神色,将刀剑入了鞘。

其中一个黑衣人却盯着钱二看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这汉子身形莫名的眼熟,却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一张脸平凡无奇,似一块普通的土坷拉,掉到地上就找不着似的。

黑衣人正沉思着,钱二突然拍了下脑门,吓了所有人一跳,目光全都盯向钱二,钱二的眼睛却紧盯着柳絮,恍然大悟道:“员外爷,这丫头跟着咱们一起挤进来的,极有可能是她借机偷了银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叫我银彪哥哥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柳絮气得恨不得用筷子戳瞎钱二的一双狗眼,自己只是刚开始撞了老头儿的腹部一下,而银子分明是揣在钱二身上的,难不成这银子会长了翅膀飞到自己怀里不成?撒谎不用打草稿的吗?

柳絮顿时气炸了肺,对钱二怒色道:“你欺人太甚!我连碰都没碰到过你,怎么就偷了你的银子难不成会隔空取物不成?”

钱二眼睛闪烁了一下,他如此做,不过是想“灯下黑”,让主子高调的立于众人面前,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反而让敌人放松警惕,忽视主子脸上的面具,以及身上的伤。

现在,成功吸引注意力了,可自己却被柳絮给问住了,真如柳絮所说,除了她撞了主子腹部一下,与钱二可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怎么行偷盗之事?

如此一来,钱二的嘴巴就跟老太太的棉裤腰,越着急越有些解不开套了。

康员外眼睛阴沉的瞟了一眼钱二,钱二心里顿时打起了鼓,这是主子发怒的前兆。只是不知主子是因为自己临时栽赃柳絮发怒,还是因为自己词穷反被将一了一军而发怒。

还未想出因果和对策来,康员外已经先开了口,冷着脸对柳絮道:“牙尖嘴厉,强辞夺理”

柳絮“啪”的怒拍了一下桌子,尖声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康员外撇了撇嘴叹道:“狗急跳墙,恼羞成怒”

柳絮气得掀桌子的心都有,只能强压制怒火,若是真发怒了,真就遂了康员外的意思,成了“恼羞成怒”了!

柳毛急得脸色通红,上前扯过康员外的袖口,苦苦哀求道:“员外爷,我姐不会偷东西的,真的不会的,求求你要查明了真相,还她清白”

康员外丝毫不为所动道:“装苦卖惨,搏取同情”

刘氏亦要站起来说些什么,柳絮一把抓住刘氏,不让她上前。

不用想她也知道,刘氏若是上前了,这康员外说不定就会说她二计不成,再施一计,让一个妇人对他一个老鳏夫“眉目传情、心神招引”了。

黑衣人不愿意继续看这场闹剧,连盘问都未盘问柳家人与康家人,询问了一圈其他几张桌子便离开了江阴酒楼。

留下了没有下文的柳家四人和康家二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良久,康员外才阴沉着眼瞟着钱二,随即淡然的坐了下来,无所谓道:“银子于本员外来讲,不过是黄白身之物,小妮子若是喜欢,拿了便是,老朽不追究了”

这态度,还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和先前的咄咄逼人判若两人。

康员外有心不再追究,只是话听着很是让人不舒服,什么叫“拿了便是”,岂不是还是笃定了柳家人拿的?还一幅施恩者的模样,这种心情,比被人栽赃还要糟糕。

柳絮脸色晦暗,强忍着将桌上的菜全都扣在康老头儿脸上的冲动。

正僵持着,楼梯上踢踢踏踏的走下十几个人,正互相掺扶着往酒楼外面走。

楼梯在里侧,到大门势必会路过一楼大堂,当先一人见堂中站立着的刘家四口,立马奔了过来。

孙银彪己吃醉了酒,走路己是不稳,孙银彪忙跑上前来搀扶着。

走到近前,见众人看向柳絮的神情五彩纷呈,很是丰富,或是审视的、或是鄙夷的、或是探纠的,孙银彪轻哧了一声,回了一圈肃飒的眼神,大马金发的坐在了柳絮的身旁椅子上。

所坐的位置,刚好与康员外面对面。

孙银彪给了康员外一个蔑视的眼神,却并不理会他,而是一脸傲娇的对柳絮道:“絮儿,你跟我说说发生何事了,你记住,不管什么事儿,一切由我担着,我担不得的,还有四海镖局担着,我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动我四海镖局的人。”

柳絮委屈的眼睛一红,脊背却挺得更直,无比倔强道:“副镖头,没事,只是走夜路眼神不好,凭白踩了一坨臭狗屎而矣,擦干净就好。”

康员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睛却是眯了又眯,像是怒急的豹子。

柳絮哪管康员外是喜是怒,将事情的经过对孙银彪简要复述了一遍。

听完,孙银彪的脸阴得能汪出水来,正要表态,柳絮已先一步对江阴酒楼的小二哥道:“农女的地位虽低下,但清名却不容有污,劳烦小二哥去衙门请下吴捕头。”

“不行!”声音急切而慌张,是孙银彪。

“不行!”声音嗔怒而懊恼,是康员外。

二人如此的异口同声,巧合得像是排练过无数次。

一听柳絮要请吴捕头,让衙门介入此案,孙银彪脸色一变,脑子再度清醒了几分,刚刚还嚣张傲然的他,脸色顿时缓了下来。

孙银彪站起身来,走到康员外身前正前方,郑重其事的抱拳施礼道:“康员外,在下四海镖局的副镖头孙银彪,总东家和镖头是在下不才的亲大哥孙金彪,在下以性命担保,您丢失的物件不是这位姑娘所为,若是康员外着实遍寻不见,开出个价码便是,孙家定会一力承担”

“副镖头不可”成二脸色一变,这若是对方狮子大开口要个千万两银子,这孙家的基业可就彻底完犊子了。

成二用单臂锢住孙银彪,对康员外和柳絮讪笑道:“康员外,柳姑娘,我家副镖头吃醉了酒,说过的话算不得数”

柳絮了然的点了点道:“私了亦非我所愿。这偷盗之名,农女可担不得,还是由官家主持一下公道为好,成镖师不必担忧,我自会去衙门说明,让县太爷主持一二。”

没想到这柳絮这样的固执,真是出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畏,因为这一个决定,她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情况,怕是她自己都不得而知。

孙银彪急切的推开成二,手掌成拳,如钵的拳头捶得自己胸口“咚咚”做响,声音铿锵有力道:“成、成二,我、我孙银彪吐口唾沫是个钉,絮儿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说我担着,我就担着,哪个拦着也不好使”

柳毛的眼泪已经奔了下来,扑到孙银彪的怀里,哽咽道:“银彪哥哥,你最好了,比亲大哥都好,也只有你能救姐姐”

康员外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映称得整张脸上的皱纹堆堆叠叠,尤不自知,只是心里觉得这柳家的女子柳絮硬气是硬气,却硬气的发蠢!!!

这该硬气的唯一的男丁柳毛又是哭哭叽叽的,哀求完自己,现在又去转去求孙银彪,还真是有钱就是爹,有奶就是娘,也太没骨气了!!!

对于柳毛的态度,孙银彪却是受用得很,轻轻拍打着柳毛的后背,给了柳毛一个安心的笑容。

钱二瞧着康员外往外喷-火的眼神儿,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擅作主张攀咬错了人,主子是不想见到柳絮被带到衙门打板子的。

钱二有心补救,对柳絮深施一礼道:“柳姑娘,定是在下记错了,回去好好找找便是,你别记挂在心上。”

对方示了弱,一场咄咄逼人的闹剧本可以就此收场,哪知柳絮是个发轴的脾气,以为自己占了理,便越发的咄咄逼人,定要对薄公堂,还自己一个公道。

急得成二抓耳挠腮,无奈气恼道:“柳姑娘,你可歇歇吧!别深究这东西丢还是没丢,又纠竟是谁的过错。康员外愿意息事宁人,副镖头愿意做保担当,你就顺坡下驴,免得进了衙门,还没审案就先被打二十个板子,即使还了你的清白,以后你的名声也就完了”

前一秒还叫嚣的柳絮,顿时如霜打的茄子、猫爪下的老鼠,不敢吭气了,她作为一个穿越者,哪能通晓大齐国的法律?

怎会知道,没问明案子之前要先打屁股?男子还好说,女子可就再也没有清白而言了。

孙银彪恐怕就是基于这一点,才宁可哑巴吃黄莲,宁可性命担保,甚至任由对方狮子大开口求赔偿,也不愿让柳絮上公堂坏了名声。

柳絮突然觉得,这孙银彪表面上是一个粗糙汉子,关键时刻却心细如发,如带着柳毛骑马,给柳芽打造女红针,现在又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惜豁出整个四海彪局。

这种毁天灭地的大无畏精神,还真是令人感激涕零。

柳絮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对孙银彪施了一礼,声如蚊鸣道:“副镖头,是、是柳絮蠢了,连累了副镖头,又曲解了副镖头的善意,这种深情厚义,絮儿无以为报”

孙银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酒劲儿上涌了一下,脱口而出道:“絮儿,你、你跟我也忒外道了,以后,别要再叫我副镖头,生份得很。我已经叫你絮儿,你就与芽儿和毛毛一样,叫我、叫我银彪哥哥吧”

“啪”的一声响,康员外重重的顿了一下面前的酒杯,眼睛幽深幽深的。

虽然康员外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但刚刚已经表示了息事宁人的态度,孙银彪生怕他后悔,忙抱拳施礼道:“谢过康员外,我孙银彪说话算话,以后但凡用得着我四海镖局”

康员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语气不善的打断了孙银彪的话道:“不用你谢我,我这么做又不是为了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燕家的女人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二十五章燕家的女人柳絮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康员外,只觉得这康员外扭捏的很,最初被钱二攀咬时,他虽然一声一吭,但能看出来,他是不乐意的;随着黑衣人的到来,却又来个大转向,对柳絮咄咄相逼;

在自己无畏的进县衙时,他又百般阻挠,甚至有些发火。

还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别扭的人儿,怎样做,如何做全凭个人好恶。

孙银彪显然也是个固执的人,定让康员外划下这道人情来。

康员外脸色冷了下来道:“康某人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不是你欠我的,我自然不收。”

孙银彪尴尬的笑了笑,转身对店小二道:“小二哥,这桌子的帐算到四海镖局的帐上,算我给康员外的答谢”

康员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冷漠着脸道:“不是任何人想请我,我就给面子应承的,就此别过。”

康员外“啪”的一声将那只金算盘扔给了店小二,折做饭钱,随即不再理会柳絮等人,一甩袖子向江阴酒楼外走去。

柳絮觉得索然无味,对孙银彪道:“银、银彪哥哥,我们也走吧”

康员外脚步一个踉跄,若不是钱二扶了一把,怕是要被门槛子绊倒了。

钱二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将康员外送上了马车,讷讷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认错。

钱二正一肚子愁肠百结,车厢的窗子猛的被打开,康员外那张人神共愤的丑脸探了出来,几乎是怒吼道:“燕衡,你今日这样做,可对得起燕家,可对得起燕南,可对得起我?”

这康员外,竟是燕北所扮,那钱二,自然就是燕北的近侍燕衡所扮。

“啊?”这个帽子扣得实在太大了,压得燕衡喘不过气来,半天才想起来辩解道:“主、主子,事急从权,小的、小的是担心主子的安危,想转移黑衣人的视线,排除疑虑。而且,主子不是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致柳絮于死地吗?”

“放屁!”燕北一掌拍在了车厢门框上,木制的门框下被打得现出里面一角厚铁皮来,竟是个木制里面加了锢了铁皮、坚不可摧的车厢。

燕衡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行狡辩,若是再狡辩说他家主子想要置柳絮于死地,主子前几日的行径岂不成了“放屁”了?

燕衡索性嘴巴一闭,准备迎接主子的雷霆暴怒。

等了许久,车厢中才传出一声幽深幽深的叹息,又过了良久,才传出燕北疲惫的声音:“这样也好,将丛南的令牌也一并塞给她,将计就计,解了九王爷的人对她与丛南关系的怀疑,只是,这康员外的身份留不得了。”

燕衡心里再次滴血,这康员外的身份,可是他花了半个多月时间才创建的,还没风光几日,就这样寿终正寝了-----虽然,主子原本也只是用这个身份养伤几日。

马车得得,到了康家庄子,原本走向卧房的燕北,突然回头道:“燕衡,四海镖局的那个副镖头为人不错,将咱的粮镖给他亲自押送吧,价钱,不成问题。”

“呃”燕衡错愕的答诺了一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木讷间,只听燕北幽幽的声音传来:“一盘子冻梨,一柱香啃完”

燕衡顿觉晴天霹雳,主子,你惩罚人的方法,就不换一换吗?用着挺过瘾怎的?小的牙口可受不住

燕北回到了屋中,心情烦乱的将人皮面具扯了下来,露出那张因久不见天日略显苍白的脸,阴郁的将人皮面具扔到了一旁,喃喃自语道:“南儿,你放心,咱燕家的人,只能咱燕家人欺负,绝不能让他人欺负;咱燕家的人,只能咱燕家人救助,绝不能让他人施恩;咱燕家的女人,只能怎能寡廉鲜耻的叫别人哥哥”

燕北眼睛幽深幽深的,即使脸上没有戴着人皮面具,仍旧让猜不出他的所思所想,他的喜怒哀乐。

柳絮十二分确定,这江阴县的上元节与自己八字不合,不是被掳走,就是被坑偷东西,险些两次进了县衙,更被自己的无知险些害得被打了屁-股。

哪里还有心思逛灯,一家四口早早回了黄家宅子,脱了衣裳就想睡觉。

一只男式素色荷包从袖子里掉了下来,柳絮顿时呆若木鸡,看着那荷包久久没有思想。

在为这只荷包很轻,所以柳絮的身上多了这么个东西竟然毫无察觉。

想起江阴酒楼发生的状况,柳絮忙走出了卧房,免得同住一屋的柳芽看出端倪来。

走到昏黄的廊灯下,四处瞧瞧无人,柳絮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那荷包打开,掏出一只乌黑的木牌和五张银票来。

乌黑的木牌看不出什么材质,只是透着十二分的古怪。

展开五张薄薄的银票,虽然不认得上面的字迹,但红红的章子,精细的黄皮纹纸,无不召示着它的价值不匪。

柳絮的眼睛幽深幽深的,像极了月光照不见的树木暗影,即冷漠又冷寂。

努力回想着在江阴酒楼中所发生的每一个动作,她竟回忆不出,那钱二是何时将荷包栽赃到自己身上的,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栽赃,要么有神偷的技艺,要么会高深的武功。

既然钱二成功栽赃,康员外为何又主动放弃追责?这完全和想象中的碰瓷不一样,九曲十八弯,像雨像雾又像风,总是让人想看清,却怎样也看不清。

因为此事儿,柳絮这一宿都睡得格外不踏实,又不敢与家人商量,害得她早晨起来之时,一脸的憔悴不堪,眼圈乌黑一片了。

刘氏、柳芽和柳毛不知道柳絮发现银票之事,只以为柳絮是因为被人冤枉是小偷儿,所以才郁结于心,劝了好一会儿,柳絮勉强露了一个笑脸。

孙银彪不放心柳絮,一大早便来访。

柳絮愁肠百结,有心向孙银彪和盘托出,又恐孙银彪误会自己真的贪没了银子,影响下一步孙家的合作,话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想了半天,柳絮才小心翼翼、旁敲侧击问道:“银彪哥哥,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怠,昨日那康员外是何人?家住哪里?背后靠山是谁?”

孙银彪摇了摇头道:“四海镖局在江阴县立足多年,对大小富贵人物多有涉猎,此人却是面生得紧,问手下几个弟兄,都未曾见过这等人物,我已经着人去打探了,用不了几日便会回信儿。”

柳絮轻“哦”了一声,那银票是小事儿,那乌黑的木牌子一看就是存有古怪之物,与其留在自己手里忐忑不安,甚至日后被康员外打麻烦,莫不如自己主动送回去。

见打探消息非一日之功,柳家四口便收拾了物件,被黄家派马车送回了柳河村。

走到半路,离柳河村还有十几公里的时候,听到一阵嘤嘤的哭声,柳絮听得几分熟悉,挑起车帘向哭声望去,却见一个妇人背着个小包袱在前面走着,边走边抹着眼泪,看背影,亦是几分熟悉。

马车很快超过了妇人,待看清了妇人的脸庞,柳絮脸色一变,忙叫停马车,当先跳下车,走到少妇面前。

少妇一身的风尘仆仆,一脸的悲凄,眼睛因为哭泣而又红又肿,只余下一道缝隙,眼眸死灰般的没有光泽。

柳絮不由得大惊失色,紧紧抓住少妇的双手,愕然发现,双手手腕上有两道青紫的勒痕。

柳絮顿时怒从心起,恨声道:“大红,你这是被谁欺负了?怎么没等着牛伯的牛车再回家?这一路走下来,脚怕是要起泡了。”

少妇正是成亲不久的赵红,见是柳絮,掩着肿眼泡似的眼睛,急急往回疾走,被柳絮一把又拉了回来,沉声道:“你若不想说,我不问便是,既然顺路,你跟我们一起坐马车回柳河村。”

一直努力崩紧着弦的赵红终于抑制不住,抱住柳絮的身子放声痛哭起来。

柳絮将赵红扶上马车,示意刘氏等人不要问,只是任由赵红放肆的哭,直到哭没了力气,哽咽无言,抽抽搭搭。

马车得得到了柳河村,将赵红扶进了屋中,交给赵氏,柳絮这才返回自己家中。

想着柳红如此豁达的一个女子,哭得这样伤心,不回婆家,直奔娘家,还拿着包袱,不用猜也知道,赵红这是和婆家闹别扭了,看样子矛盾还不小。

因秋家曾放弃赵红向柳絮求亲,赵红对柳絮没少发火,此次如此狼狈,说起最不想让看到的人,怕是只有柳絮了。

这也是柳絮聪明的没有问赵红原由的原因,若是想让她知道,赵氏自会告知于她。

柳絮想的一点儿没错,到了傍晚的时候,赵氏便到了柳家,看了一眼刘氏和柳芽,目光闪烁了一下,佯装一脸急色道:“絮儿,婶子的一大盆皮冻全都熬坏了,你去给我瞧瞧吧,全扔了怪可惜的。”

柳絮立即下了炕,穿上鞋跟着赵氏往赵家奔,压低了声音道:“婶子,大红是不是跟秋山闹别扭了?”

赵氏一脸的气愤,一直很刚强的女人,竟被生生的气哭了,哽咽道:“絮儿,婶子实在无法了,知道你表面随和,实则是个主意大、不吃亏的主儿,这才找你商量,给拿个主意,这秋家,简直是狼心狗肺的豺狼一窝,大红这后半辈子,可咋过啊。”

赵氏一脸的无可奈何,眼泪扑漱漱的下落,这还是柳絮见她如此,以往的她,可一直是爽朗率直、雷厉风行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郑家的宅斗

赵氏将秋家的事情娓娓道来,听得柳絮亦是一脸的气愤,一方面气愤大红的实诚心眼儿,一方面气愤秋家的欺人太甚。

赵红嫁入秋家之初,秋家兑现了承诺,将掌家之责和包子铺全都交给了赵红,婆母娘只管养花种草,公公只管逛街遛鸟。

秋山倒是个勤快的,但因刚从秋娘子手里接过包子铺生意,光学记账、进食材、送订货等就是一头雾水,和面包包子等后厨之事根本帮不上赵红什么忙。

赵红一个少女,初为人妇,即要管和面、和馅、包包子、卖包子,还要管家里人的吃穿用度、针织女红,铁打的娘子,也操持不了这样大的盘子。

想要雇个伙计,秋父、秋娘子和秋山异口同声的反对,说秋家小门小户,刚刚盘下旁边的一间小铺子扩大包子铺,哪有余钱雇人?就差没骂赵红是个败家的娘们了。

如此这般,只维持了不到半月,疲惫不堪的赵红只能哀求婆母娘重新操持家中中馈,自己专心照顾店里的生意。

虽然兑下了旁边的一个果脯铺子,扩大一倍铺面,实际上不过麻雀变成鹌鹑,只扩大了一点点,和大酒楼远远比不得,即使如此,秋家的包子铺己呈跨跃之势,天天排队买包子的人络绎不绝,秋山父子再也不用走街串巷的卖包子。

赵红与秋山正干得起劲儿的时候,家里却来了不速之客-----秋山的姨母一家三口。

秋娘子娘家姓林,身上有个哥哥,身下有个妹妹。

单说这个妹妹林霜,早年间十七岁就给一个邻县姓郑名爽的商贾做填房,郑家家趁人值,在三个县城都开着大酒楼,算得上是穿绫罗、带珠翠的富贵人家,若不是前头连死了两个娘子,正头娘子也轮不到林家这样的穷酸人家。

郑爽的第一个娘子,与郑爽是青梅竹马的少年夫妻,同甘共苦攒下家业,生下两个儿子,大儿子郑木已三十有余,跟林霜这个小娘的年岁差不多,己娶妻生子,掌管着家中大多的生意;二儿子郑林也己二十有五岁,娶妻生子,与郑木一母同胞,兄亲弟恭。

郑爽的第二个娘子,是郑爽的小姨子续弦,生下一个女儿便难产而死,女儿郑珠年方二十,己外嫁。与郑木、郑林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却因三人的娘亲是亲姐妹,郑珠打小又被郑木的媳妇贾氏带大,所以关系很是亲睦,和一个肚子里爬出的别无二致。

郑爽的第三个娘子,就是林霜了,她嫁过来之时,郑木己经十五六岁,跟着郑爽学习经营郑家的生意,己经娶亲贾氏,掌管着家中中馈,并将两岁的妹妹郑珠养在身边。

林霜多有不满,上过吊、耍过泼、撒过娇,想尽各种办法,想将掌家权力从儿媳妇贾氏手里要回来,最后惹得郑爽不满,大骂林霜痴心妄想,林霜才猜到了事情的端倪。

在娶林霜过门之前,郑爽怕林霜这个后娘对前面两窝儿的孩子苛待,尤其是不放心刚刚两岁的郑珠和不到十岁的郑林,索性在自己娶填房之前,先将大儿子郑木的亲事办了,让儿媳妇贾氏掌管家中中馈,抚养一弟一妹,安置妥当了才将林霜抬进门。

林霜过了门才发现,在郑家,自己名声上是填房的正头娘子,实则不过等同于暖床的通房,夫君高兴了,就赏些首饰银钱,和邀宠的狗儿差不多,逗得主人开心了,随手扔个骨头当犒赏,惹得主子不开心了,就会撂下脸子不理不睬,甚至饿上一顿半顿也是有的。

林霜甚至觉得,家中最得脸的丫鬟都比她过的好些。

好在林霜争气,第一胎就生下个带棒的哥儿郑森,贾氏这才不敢怠慢,吃穿用度,一切都是郑府里最好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季季不落、节节不少,月例银子更是翻倍的长。

对于儿子郑森和女儿郑姝更是有求必应,即使是惹了祸事,贾氏也求着郑木一一给压下来,不让郑爽知晓。

渐渐的,林霜以为这贾氏就是面团的女人,欺软怕硬,越发的肆无忌惮,不仅自己时常摆婆母娘的款儿,便相的讨银子、讨首饰,给贾氏摆规矩,甚至鼓动娘家来打秋风。

贾氏初时不乐意,被林霜闹过一次之后,就跟开了窍似的,对林家也手松得紧,很是好说话,近二十年来,里外里的拿出了近千两的银子。

当然,依林霜的性子,自然不会全都便宜了娘家,这些银子十有**还是流入了林霜自己的荷包,林家顶天只得了十分之一。

林霜手里慢慢囤了不少银子,骄傲的以为郑木夫妇不是自己对手,直到年前郑森赌输了一千多两银子,郑木和贾氏将过去的一笔笔帐“声泪俱下”的说给郑爽听,郑爽大骂郑森是“烂泥扶不上墙”,骂林家是“吸血的蚂蟥”,从此不再理会林霜,甚至屋里一连气儿的填了三个通房。

林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真正愚蠢的,上了郑木夫妇的当,失去了让郑森成年后与郑木一争高下的机会,也让郑爽一次性厌弃了自己。

林霜不甘心,想尽快扭转颓势,证明林家不是蚂蟥,郑森不是烂泥,更想将郑爽的心从那三个小贱-人手里抢回来。

这才有了林霜秋家之行,在此之前,她还回了趟林家,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

到了秋家,才发现秋家竟然大变样,有一个聚宝盆似的灌汤包生意竟不自知。

新妇赵红每天忙得跟没头苍蝇般,至多不过蒸二十大屉的包子,被人排着队的买,卖的人大多也是行街串巷的穷酸走夫,赚上不到二两的银子。

林霜在郑家耳濡目染多年,再是个蠢的也会有三分主意,想借灌汤包之手,让郑森一举扬眉吐气,夺回郑爽的心,甚至郑家的生意,打败郑木夫妇。

林霜将二百两的银票“啪”的一声拍在了秋家人面前,扬言要在江阴县开郑家酒楼,买下包子的配方,姐夫或秋山若愿意,可以在郑家酒楼当掌柜和帐房,一年给十两银子的工钱。

吓得秋娘子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发现很疼,不是做梦;又摸了摸妹妹的额头,发现不烫,不是发烧。

秋娘子算了一下帐,按现在的生意,就算一个月能赚二两银子,一年不过卖二十两银子,十年才能赚下二百两银子。

若是卖了配方,一次性就能得二百两银子,父子两个在郑家做掌柜和帐房,一年下来就二十两银子,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秋氏夫妇同意了,秋山和赵红却是强烈反对。

秋山反对,是因为包子铺虽小,却是自己说了算的生意;

赵红反对,是因为她虽然知道包子的配方,却不会做皮冻,而是娘亲赵氏每隔一日派赵二刚送来,没有赵氏的同意,她强烈反对卖出包子配方,别说二百两,就是一千两也不行。

事情如此这般就僵到了这里,赵红本来心里不痛快,见秋山是站在她这一阵营,郑家三口也回郑家过年,这才将此事放下了,也没有说与娘家听,免得赵氏心里填堵,对秋家生了龃龉。

直到年前几日,赵红吃东西呕吐,秋娘子找来郎中,诊出了喜脉,一家子登时喜上眉梢。

秋娘子更是改了对赵红阴阳怪气的态度,照顾得无微不至。

秋山更是当赵红是泥塑的,让赵红躺在榻上一动不让动,连洗脸水都给端到榻前伺候着,生怕动了胎气。

赵红感觉自己就是蜜蜂掉进了蜜罐里,甜上加甜。

不知是因为过年的缘故,还是秋家包子的名声传播开来,赵红怀孕了,订包子的人家反而越来越多,有很多都是大户人家的,一天就去柳河村四趟取皮冻,连赵氏也跟着苦不堪言。

秋娘子二话不说将包子铺的生意接管了过来,天天晚上找赵红诉苦,一会儿可怜赵氏辛苦,一天熬好几大锅的皮冻;一会儿又夹枪带棍,说明明是赵红的赔嫁,赵氏却迟迟不撒手皮冻的方子,分明是想通过皮冻赚秋家的银子,赵红这是胳膊肘往外拐

如此软硬兼施,赵红终于架不住秋娘子的攻势,年前回赵家送节礼的时候,将怀孕的事儿跟赵氏说了,也旁敲侧击要起来皮冻的配方。

赵红不会耍心眼儿,虽然有意掩拭,还是将秋娘子的话七七八八都说了出来。

赵氏暗恼秋娘子为要配方,啥戳心窝子的话都说,又怕赵红怀孕了劳心费神,心想着赵红有了身子,在秋家的地位不可动摇了,秋家又只有秋山一个儿子,自己再握着配方不撒手,就是自己的不是了,慢慢的,真会传出闲言碎语来,好像自己真就想赚秋家的银子一般。

赵氏思前想后,将皮冻的做法演示给了赵红,赵红喜孜孜的回了家,又演示了秋山。

一切,只是个开始。

正月十四,郑家全家来访秋家,这次,不仅林霜、郑森和郑姝来了,连郑爽、郑木和贾氏也来了,特意吃了秋娘子做的包子。

郑爽登时眼前一亮,对林娘子、郑森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郑木夫妇不由得相视一望,同时轻眯了眼,不知不想。

</br>

</br>

第一百二十七章 秋山是祸首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二十七章秋山是祸首秋家与郑家秉烛夜谈之后,第二日一早,秋山与秋娘子便找到了赵红,秋山一脸的憔悴与愧疚,秋娘子一脸的嫌弃与傲娇。

秋山几次试图开口,结果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

最后秋娘子实在看不顺眼了,斩钉截铁对赵红说,郑家要支持秋家在江阴县开郑氏酒楼,秋山是半个东家,兼酒楼大掌柜。

赵红自然喜笑颜开,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盼着自己的夫君有出息,现在秋山不就出息了吗?

赵红的笑在脸上还未散去,秋娘子随后说出来的话,却如晴天霹雳,将赵红劈得晕头转向。

秋山当半个东家的唯一的条件,就是娶郑姝当平妻,与赵红平起平坐,不分彼此,所生的孩子,皆为嫡子。

赵红登时呆若木鸡,怔然的听着秋娘子说话,说什么以后赵红就是郑氏酒楼的大娘子,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等诸多便宜之事。

赵红的脾气哪受得了这个,登时怒不可遏,呼的一声从榻上跳了下来,手指头几乎戳到了秋山的额头,怒斥道:“秋山,你是同意娶你表妹为平妻的,对不对?你想当呼风唤雨的大东家,对不对?”

秋山脸色一红,半天没有吭气,良久才讷讷道:“大红,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儿子的,自不可忤逆父母娘亲,你放心,就是姝儿嫁过来了,你我夫妻仍旧一心,你生的儿子也是秋家的嫡子嫡孙。”

嫡子嫡孙?赵红不由苦笑,任自己再傻,性子再直,也能知道,郑家出钱开的酒楼,又得了自己的配方,以后自己不过是被供起来的菩萨,只被人初一、十五点个香拜一拜,其他时候不会再有人想起她了。

赵红的眼睛登时腥红一片,哽咽着道:“秋山,柳絮说你人品不端,劝我三思而后行,我却猪油蒙了心,一心要嫁与你,将她骂得狗血淋头。现在事情出了,怨不得别人,一切是我自作自受。我只是劝你,虎狼再毒,也有舐孺之情。我现在肚子里怀着秋家的孩子,你就是积德行善,也不该平妻再娶吧?况且,我娘家也不会答应的。”

秋山牙齿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秋娘子看了一眼赵红的肚子,阴阳怪气道:“你还真以为你的肚子是金母鸡,怀着秋家的大金孙?你前几日呕吐,不过是累着了,吃饭不应时应晌,坏了肠胃,根本不是怀孕。”

不是怀孕、不是怀孕、不是怀孕

赵红的脑子里充斥着四个字,如一根根钢针直刺着她的神经,每多思考一分,便痛上一分。

赵红直接从炕上坐了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轻呵一声道:“秋山,我赵红虽然是一介农女,却也不屑于去做别人平妻讨人嫌,你即然娶了别人,那我也不必死皮赖脸的留在秋家,你给我出和离书,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门桥,两家各不相干。”

秋娘子和秋山登时怔然,想过赵红撒泼谩骂,想过赵红持剪杀人,唯独没想过赵红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秋娘子眉毛一挑怒道:“和离?休想!想走可以,只能给休书。”

说给休书,不过是秋娘子将了赵红一军,她笃定了赵红宁可在秋家受委屈,也不会捧着休书回家,那样,不仅赵红一辈子羞于见人,连赵家所有的子侄的婚姻都会艰难。

秋娘子最希望的,不是休妻,不是和离,而是将赵红永远豢养在秋家,当个不碍事的透明人。

原因无他,因为包子的配方秋家虽然学会了,但毕竟是赵红带来的陪嫁,赵红走了,秋家还用赵家的配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也会被别人戳脊梁骨,说秋家忘恩负义,见财起义。

如果不是基于这种考虑,秋娘子早就将赵红卷地出门了,哪里还肯给平妻的地位?

赵红没有搭言,背上小包袱,直接回柳河村娘家。

因为时间是正午,这一路没有看见捎脚的牛车,便一路走一路哭。

一会儿恨秋山唯命是从,一会恨自己蠢笨如牛,一会儿大骂秋娘子心肠歹毒,一步步算计着自己交回掌家之责、包子配方。

如此这般疾走着,才遇到了急着回村的柳絮,被一路载了回来。

看着心痛几乎没缝儿的赵红,柳絮叹了口气,对赵氏道:“婶子,大红是个坚强的,你咋想的,不必瞒她,直接说吧。”

赵氏一脸的阴郁,重重捶打了一下炕沿,语气却透着无可奈何:“絮儿,能咋样?配方已经到了秋娘子那个毒妇手里,咱就是案板上的鱼,人家想横着切、竖着切,还不是凭秋娘子的心思?她就是笃定了咱没着没落,想坐享齐人之福!!!这个秋娘子,根本就是个身上流脓、肚里长疮的阴毒妇人,心里只想着银子”

这赵氏一向是个爽利的,遇到这样的事儿,除了大骂秋娘子,显然也是毫无章程了。

柳絮看了一眼赵红,见她精神看着浑浑噩噩,却一直竖着耳朵听二人的话,暗暗挑了个大指称赞,与其他古代女人相较,赵红还算是个坚强的女人,最起码没有寻死觅活。

柳絮理了理思绪道:“这件事情有几个蹊跷之处,其一,郑爽为何同意郑姝与赵红一起,给秋山这个寻常小商贾当平妻?郑姝再不受待见,也算富庶嫡亲之女,即使为了方子,也不可能沦到尘埃里当平妻,不是郑家舍不得,而是丢不起这人,”

赵氏听了眼前不由一亮,迫不及待的打断了柳絮的话,拉起赵红的手道:“大红,你是见过郑姝那个小贱-人的,长得是不是很难看?跟个夜叉似的?或是脾气跟个闪雷似的,一出口就炸死个人?”

柳絮不由抚额,说起爆脾气,还有哪个能和赵红相比,发起火来像闪雷般劈人,似炮丈般炸人?!自己前些日子不就因秋家求娶之事,被殃及了池鱼,吃了挂落?

若不是赵红对柳絮的恩义太大,柳絮怕是爆打赵红的心都有。

赵红摇了摇头,嘶哑着声音道:“娘,正相反,郑姝长得很受看,娇弱的跟花儿一样,风一吹就似要倒了;脾气更是温吞吞的,不像闪雷,倒像是晴空万里”

赵氏脸色晦暗,郑姝不是长得丑,不是脾气坏,难不成这秋山施了法,让郑家为他鬼迷心窍,非他做东家掌柜不可?更让郑姝神魂颠倒,非他做夫君不可?

整件事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柳絮若有所思道:“婶子,若不是长相问题,那就是德行有亏,郑家并不是江阴县人,打听内幕消息也并非一日之功。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眼前危机。另一个蹊跷之处,我说了,婶子和大红莫要生气,”

柳絮目光炯炯的看着赵红,一脸的担心,赵红微微挺了挺脊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挺得住,示意柳絮继续说。

柳絮艰难的一字一顿道:“婶子,你一味的大骂秋娘子,我想你应该是冤了秋娘子,按秋娘子目光短浅的样子,估计在郑家提出买配方的时候就卖了,哪能想到长久分均利润的主意,这一切,怕是秋山一手算计的。”

赵氏红着眼睛瞟向女儿赵红,赵红的眼泪扑籁籁的落了下来,一脸苦笑道:“我这一路就是这样狐疑着,这个念头刚冒上来,就找诸多理由,自己替他开脱着,心里哪明镜似的,依我婆母娘爱显摆的毛病,这事儿,算计不了这样久,也隐藏不了这样久。”

赵红嫁入秋家己有一段日子,对秋娘子和秋老爹的脾气和秉性也摸了个七七八八,唯一看不懂的,只有秋山。

秋娘子虽尖酸刻薄,但性子多多少少与赵红有些相像,都是直来直去的,做坏事也喜欢直刀子进、直刀子出,不会更多的弯弯绕绕。

秋老爹更是唯秋娘子和秋山为命是从,没一丝骨气。

此次如此算计着请郎中诊断假怀孕、软硬兼施要方子,条理清晰,严丝合缝,步步为营,将赵红耍得团团转,连怀疑的瞬间都没有,不是秋山,还能有谁?

只是赵红不愿承认罢了。

一头儿是长得好看、家境富贵、青梅竹马的表妹,一头是毫无用处、长相普通、脾气暴烈的村姑,怕是不用想也会有了决断吧。

赵红“啪”的打了自己一耳光,随即用双手掩住了脸,嘤嘤的哭了起来。

柳絮抱住了赵红,拍打着她的后背,直到赵红哭声渐歇,才将赵红扶正了身子,一脸正色说道:“大红,我知道你伤心,但你总得拿个主意,咱好去朝那个方向去摆布。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上中下三条路,你得好好选一选。”

虽然知道将事情剖开来说很是残忍,但是不说,又是温水里煮青蛙,早晚都得死,况且,现在己经到了温水沸腾的时刻,再不奋起,只有活活被秋家煮死一条路了。

见赵红己稳定了情绪,赵氏将赵银生和赵二刚都叫了进来,一起听听柳絮的章程。

见全家人都到齐,柳絮将事情自里至外的剖析开来,无一丝保留,无一丝隐瞒,听得赵家的情绪一沉再沉,赵银生和赵二刚的拳头一纂再纂,若不是尚存一份理智,怕是要拿着猎刀去秋家砍人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杀鸡焉用牛刀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二十八章杀鸡焉用牛刀柳絮剖析的上中下三路,无外乎和离、被休与将就三条路。

三条路,无论哪一条,对于赵红而言,都是伤筋动骨、剥皮抽筋。

将就着过日子,虽然表面看,两个平妻,于赵红并没有什么损失,生下的儿子也算是嫡出,但实则却是损失最大的一种。

郑姝过门以后,身后有郑家撑腰,郑秋两家又合开着酒楼,秋山拿郑家得处处陪小心。

郑姝若是个好相与的,赵红还能与秋山有个一儿半女,若是个不好相与的,今后赵红就得过守活寡的日子,能不能生下孩子都是个问题。

被休弃回赵家,将来会影响赵二刚,甚至包括赵金生、赵铜生家子女等整个赵氏家族子女的婚配。

这第三条路,是和离,算是损失相对较小的一种,却也是秋家最不认可的一种。

剖析完,柳絮郑重其事的对赵家四口人道:“这是摆在咱面前的三条路,说的不一定准确,却是我预想到的结果,大红你好好想一想,银生叔和婶子也帮拿拿主意,我先回家,你们想好了明日再告诉我,咱再商量着下一步怎么走,将损失减少到最低。”

这是关系赵红的终身大事,柳絮自然不能越俎代疱,让赵家人好好的商议,自己再帮拿拿主意而矣。

柳絮走后,赵氏看着女儿赵红,几次将到嘴的话又给吞了回去,只恨自己蠢笨如牛,信了秋家能改过自新,信了秋家能待大红好,更是蠢笨的将方子给了人家,到头来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活剐秋家人的心思都有了。

赵红抬起红红的眼眸,声音有气无力道:“娘,我若是回家了,你们不会赶我走的,对吧?”

赵氏抱住了女儿的头,哽咽道:“傻妮子,娘咋还有脸嫌弃你,都是娘不好,将你亲手推入了火坑,我就该听柳絮的话,紧纂着方子不撒手,秋家就不会这样肆无忌惮了。都是娘蠢笨,娘该死”

赵红腥红了眼,清了清嘶哑的喉咙道:“娘,只有日日做贼的,哪有日日防贼的?秋家起了坏心思,这回不成,也会有下一回,早早看清秋家的面目,总比晚看清的强百套。这事儿我不怪娘,只怪我眼瞎心盲,不听你和絮儿的话,活该我吃苦受罪。”

母女二人抱在一处,嘤嘤的再次哭了起来。

始终一言不发的赵银生,默默的出了屋子,拿起尺长的猎刀,就在院中打磨起来,尖锐的磨刀声儿,深更半夜里听着,让人心里瘆得慌。

赵氏怕赵银生这火暴的脾气惹祸,让赵二刚寸步不离赵银生。

第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赵氏就敲响了三房的房门,见柳絮开了门,抓着柳絮就往外跑。

柳絮心里咯噔一下,急色道:“大红、大红怎么了?”

赵氏边牵着柳絮跑边说道:“不是大红,是二刚,我让二刚看着他爹,别去秋家惹祸,没想到看着看着,这爷两个一起没了影子。我去问了牛家,牛家的牛车还没走,也没听说二刚和他爹去坐牛车。我约摸着十有八九是走着去了县城,这爷俩若是去找秋家的麻烦,一时手上没了分寸我和大红以后哪有活下去的心思啊”

柳絮一把拉住急火攻心的赵氏,反而向赵家的方向走去。

赵氏不明所以,柳絮说道:“婶子,咱不能顾头不顾腚,这头顾了银生叔和二刚哥,将大红扔在家里不顾了。要找,就带着大红一起去找,由大红来劝,一句顶咱俩百句,大红的心若放宽了,银生叔和二刚哥的心自然就放宽了。”

赵氏“啪”的一声又打了自己一耳光,自己一着急上火就忘了,大红是知道赵银生和赵二刚很有可能去找秋家算帐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大红心里一愧疚,再来个上吊自尽,到时候可真就悔之晚矣了。

二人回了赵家,给赵红穿戴整齐了,一齐坐着牛伯家的牛车赶赴县城。

牛伯是常年拉车的,时间掌握得刚刚好,每次到县城之时,刚好是开城门之时,这次又得了柳絮的嘱咐,快牛加鞭,一路扬蹄的到了城门,及时拦住了正准备进城的赵氏父子。

二人一脸的凛然,身插着猎刀,显然就打着与秋家、郑家同归于尽的心思。

柳絮的脸色登时就撂下来了,怒道:“二刚哥,银生叔冲动,你咋也这样冲动呢?杀人一时痛快不假,但你让大红还怎么活?让她去法场陪着你们去砍头,然后上吊自尽?你们都没了,婶子还能独活于世吗?”

赵银生自然知道柳絮,不好张嘴骂他这个长辈,借着骂赵二刚,指桑骂槐的骂他,道理他都懂,可是女儿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他又怎样咽得下这口气?让女儿一辈子窝心?

柳絮看向赵红道:“大红,现在你得拿个主意了,再这样纠缠下去,早晚得出事。”

赵红“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赵银生“咣咣咣”的磕了三个头,哽咽道:“爹,大哥,都是我不好,让你们跟着操心,秋山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为了他,搭进去全家的性命,不值当,若是杀他,我自己去就行”

赵红猛的起身,就要往城门里冲,柳絮大叫不好,将大红一把给扯了回来,上去就打了一个耳光,怒道:“你们全家只婶子一个清醒的人”

再回头,赵氏一脸悲色道:“都怪我,是我把你推入了火坑,我去杀了姓林的小-贱人,让秋山娶不成”

赵氏又要往城里冲,若不是牛伯听出了端倪阻拦着,怕是赵家“唯一清醒”的人也不清醒了。

这一家子,都有冲动的毛病。

柳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气恼道:“我若是赵红,才不会傻的去要人命,搭进去全家。我定要想办法,夺了秋山最宝贵的东西,让他一辈子活在懊恼和悔恨之中。”

赵氏眨着无辜的眼睛道:“絮儿,我去杀了姓林的小贱-人,不就是夺了他最宝贵的东西?”

柳絮摇了摇头道:“你错了,婶子,秋山最宝贵的,从来不是女人,而是金钱与地位。他放弃赵红求娶于我,是为方子,他放弃赵红求娶郑家,也是为了方子,他蝇蝇苟苟,精心算计,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迅速暴富。女人于他而言,是随时可以换掉的衣裳,若是大红比郑家更富贵,即使让秋山给大红*趾头,他都会肯的。”

柳絮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却无一不是事实,真相总是丑陋得让人不能直视,却又不得不直视。

赵红对柳絮深施一礼道:“絮儿,我以后不想再与秋山有任何的刮割,更不会盼着他回心转意,在我眼里,秋山就是吐出去的浓痰,收回来只会让自己恶心。他宝贵方子也好,宝贵郑姝也好,于我都无关,我只盼着别因为我的蠢笨而连累了父母兄长,我腆着脸求你,能不能让我和离出秋家,至于什么方子不方子的,我也不在乎了。”

经历了此事,赵红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由过去那个只在乎自己过得好不好的少女,变成了为家人考虑的妇人,甚至,愿意放下对秋家的抱负。

柳絮暗暗点了点头道:“好,你若不在乎方子了,这事情就会变得简单了许多。秋家不愿意放弃你,无外乎是因为方子是你的赔嫁,你离开秋家,这方子于秋家就好说不好听了。我们只要找个有权威的中间人,写下契约,将陪嫁的灌汤包子配方,改成卖灌汤包配方,秋家自会同意和离,郑家的女儿成了独妻,郑家亦是何乐而不为。”

赵红抽了抽鼻子,将最后一滴眼泪吸了回去,斩钉截铁的对柳絮道:“絮儿,你脑子是最清楚的,从今以后,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让我下井,不绝不上山,我这就回秋家,找秋家谈判。”

柳絮摇了摇头道:“哪有和离之事,妇人自己做主的?银生叔和二刚哥性子好冲动,还是我和婶子出面,我和四海镖局的孙镖头相熟,求他做这个中间保人,秋家吃了定心丸,成事就快了。”

赵氏将赵红的手递到赵二刚的手里,嗔怪的瞪了一眼道:“没事别瞎冲动,让你看着你爹,结果把自己都给看丢了,以后就得打个有头脑的媳妇看着你。”

赵氏将十几枚铜钱给了牛伯,叮嘱他立即、马上将这爷三个给送回柳河村去,一刻也不能耽搁,生怕再扯出什么幺蛾子来。

赵银生脸色一红道:“你这娘们别操心了,我和二刚哪能放心的回柳河村?放心好了,我们就呆在城门口等信儿,万一有啥变动也好有个照应。”

扭不过这爷三个,柳絮便与赵氏先行去了四海镖局找孙金彪,孙金彪因忙着过几日走镖之事,并未在镖局,孙银彪倒是在,听柳絮说了来意,拍着胸脯打保票道:“杀鸡焉用牛刀,秋家小门小户的,我这个四海镖局的副总镖头做这个保绰绰有余,不用劳动大哥,走吧。”

杀鸡焉用牛刀?听得柳絮没来由的浑身冒凉风,心中暗暗为自己这个决定有些悔意,觉得这个保人,怎么比赵二刚还要不靠谱呢?

好在孙银彪看着膀大腰圆像座黑铁塔似的,做事还是粗中有细,不仅他去了,还带着四个脸上有疤的镖师,连同四海镖局的帐房一起去了秋家。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与秋郑谈判

孙银彪、柳絮一行几人浩浩荡荡来到秋家,不像是替赵红谈和离、卖方子,倒像是来找晦气和打架的。

吓得秋家不敢单独面对孙家,将郑爽、郑木、郑森几个郑家男丁一起找了过来,林霜怕有损她们这一房利益,腆着脸也跟了过来,要一起听听赵家的意思。

见赵家只来了个妇人,与一个姓柳的不相干的少女,郑爽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轻哧一声道:“农家就是农家,上不得台面,守不得规矩,连妇人都能当家做主了。”

赵氏眉头一皱,就要站起来理论,柳絮将赵氏按在了凳子上,用帕子掩了嘴轻笑道:“士农工商,农居第二,商居其末,农家若是上不得台面,那商家岂不是只能躲在家中不敢出来见人了?”

“你”郑爽一个五十几岁的人了,大多数人见了都会给上几分薄面,被柳絮这么一僵,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

郑木见自家爹爹吃了亏,上前就要理论,柳絮抢了话头道:“银生叔之所以没来,郑家不知道,秋家定是知道的,凭他的脾气,来了哪能平心静气的说话?我和婶子这等柔弱妇人前来,就是表达赵家的诚意,此次前来,不是逞口舌之快,更不是争勇斗狠,而是来谈秋山与赵红和离之事。”

郑爽看了一眼柳絮身侧的孙银彪,以及他身后四个黑铁塔似的汉子,身上俱都背着大刀、长剑、三节棍,还真是收到了赵家“息事宁人”的满满的“诚意”。

“不行!”秋娘子耐不住性子,直接打断了柳絮的话,一脸的急色。

柳絮并未理会秋娘子,慢条斯理继续说话:“谁若是能促成秋山与赵红和离,这方子卖与他人也无不可。”

“你说的是真的?”林娘子耐不住性子,抢着问话。

姐妹二人先后抢话,郑爽甚为不满,狠狠瞟了一眼林娘子,心道,都说女儿的性子随姑姑,自家的女儿郑姝,正好相反,随了姨家十成十,都是没规没矩的,男人没说话,姐妹两个倒是吹胡子瞪眼睛的答话了,和大街上的寻常泼妇有何区别?

柳絮嫣然一笑,清了清喉咙,半天没有答话,眼睛瞟了一眼郑爽身后的中年汉子一眼。

郑木眼色轻眯,对自己身后的小厮嘱咐了一句,小厮下去,不一会儿就奉上几盏茶来。

郑木语气恭敬道:“是秋家待客不周,望柳姑娘见谅则个。”

柳絮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顿时茗香四溢,唇齿留香。

柳絮说不上名字,孙银彪却是走南闯北的,在走镖回程时偶尔也会顺手贩些茶回来,一喝就品出个十之其八,赞叹道:“好一个琼山新芽,好茶,好茶!”

看孙银彪的表情,就知道这茶不是寻常农家吃得起的,不由暗叹这郑木为人精明,待客不周的过错给了秋家,瞬间撇清了他与秋家的关系,全了郑家的脸面;又用郑家的上等茶叶款待人,无形中抬举了柳絮几人,让人打心眼儿里增加了几分好感。

柳絮放下茶盏,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三下,以示谢意,这才娓娓道来:“一言即出,驷马难追,若是郑大公子促成和离之事,这方子二百两归了郑大公子也无不可。”

郑木未置可否,郑爽的眼睛倒是亮了起来,归了郑家,总比让郑家和秋家这样的混蛋人家掺合着好,凭白还要搭上一个女儿,虽然,这个女儿也不怎么样。

郑爽想开口问此事是否当真,又碍于自己不能如同林家姐妹一般不懂礼数,将到嘴的话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林霜好不容易抓到一次压制郑木的机会,怎能轻易放手?脸色一凛道:“老爷,这是秋家的家事,山儿若是不同意和离,哪个说话也做不得数的。”

柳絮微微一笑,瞟了一眼林霜,开门见山道:“我不管银子是谁出的,也不管方子归谁所有,赵家只要二百两银子与和离书,四海镖局做保,以后赵家不再将包子的方子卖与其他任何人。”

如此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林霜忙抢话道:“老爷,森儿惹了祸事,发誓痛改前非,亦不用公中的银子,这开酒楼的银钱,俱是妾身和姝儿变卖了首饰所得,这方子同样由妾身出银子吧,名字就写森儿”

“不行!”秋山当即反对道:“姨母万万不可,这赵红是秋家的和离妇人,和离书是秋家所出,这方子自然得由秋家接着。”

林霜脸色登时就暗了下来,冷嘲热讽道:“山儿,这二百两买方子的钱,也是秋家来出吗?”

秋山被羞臊得脸红一阵青一阵,阴阴的看着赵氏和柳絮,半天才吭声道:“岳母大人,灌汤包的方子秋家已然学会,您老二百两卖方子一事儿,怕是多此一举吧?”

秋山这是打着赵家若不白送给秋家的方子,他就不出和离书的打算了。

赵氏呵呵冷笑道:“秋家小哥,农妇可受不得这岳母大人这一称呼。这方子不卖也中,秋家厚着脸皮继续用儿媳妇的陪嫁,我们也无法拦着。不过我们赵家以后将方子卖给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甚至扔到大街上喊个臭烂够,人人皆知,那也不关秋家的事儿。”

这赵家是合计着秋家和郑家重视方子,这是要撒泼犯浑了。

秋山脸色登时哑口无言了,方子是好方子,人人若都知道就不是好方子了。他以为他是卑鄙的,没想到这赵氏卑鄙起来更加人神共愤。

秋山眼色晦暗的看着赵氏,说完上面一段话,赵氏轻吐一口气,看向身侧的柳絮,柳絮给了赵氏一个鼓励的眼色,不问也知道,这些话,定是这个死丫头教会赵氏说的。

此时的秋山,心中竟然有几分庆幸,当初没有娶成柳絮,若是将这个毒妇娶回家中,眼睛一转一个算计,只怕自己秋家会吃更大的亏。

柳絮自然不知道,在秋山的眼里,她已经成了“毒妇”了。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林霜生怕再生枝节,丢了方子事小,失了翻身的机会事大,遂压了压心中的怒气,缓声道:“山儿,和姨母不必斤斤计较,这酒楼和方子均由姨母出银子来买,你空得一半利润分成,不放心包子写在森儿名下,那就写在姝儿名下,由姝儿挑得力的人做包子,你看如何?”

这是各退一步的折中办法,郑姝马上嫁给秋山,郑森又是郑姝的亲妹妹,两好嘎一好,各自成全,将林霜的一儿一女与秋家,全都绑在了一起。

如此这般,双方写了契约,秋山写了和离书,只盏茶的功夫,秋山与赵红,便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了。

出了秋家,虽然达成所愿,额外又得了二百两银子方子钱,赵氏仍旧闷闷不乐,显然不想就这样便宜了秋家,让秋山与郑姝双宿双飞的过日子。

柳絮附耳过来道:“婶子,别生气,我保证秋家笑不到最后。”

“嗯?”赵氏狐疑的问了一句。

柳絮边走边小声念着数字:“一、二、三、四”

直到数到第五十个数,数到柳絮几乎怀疑自己的判断能力的时候,郑木身后端茶的小厮终于追了过来,小声道:“姑娘请随小的去前面茶楼小憩,听闻姑娘爱品茶,我家少夫人请姑娘去品茶。”

难怪来得这样慢,原来是郑木担心柳絮拒绝外男的邀约,打发他家娘子来透话了。

赵红因年前打听过郑家争嫡的弯弯绕绕,柳絮自然也知道了。

所以在堂上,柳絮多次瞟向郑木,就是想试探郑木的反应,果不其然,郑木收到了柳絮的信号,迫不及待的让娘子贾氏相邀柳絮了。

柳絮毫不客气,让赵氏先去城外给赵家三口报信儿,让他们把心放到肚子里,又让孙银彪先回四海彪局。

孙银彪不仅不走,还大步流星的前往茶楼方向,柳絮追上来询问,他则眨着眼睛调侃道:“我和你一道去茶楼,防止谈崩了,那郑大娘子挠花了你的脸。”

柳絮扑哧一笑,看着孙银彪一幅傲娇显摆求夸奖的样子,脑中灵光一现,急道:“是不是酒馆盘下来了?”

孙银彪的脸登时耷拉下来了,撅着嘴道:“你就不能装做惊喜一下吗?”

柳絮绽放了一个大得不再大的笑容,笑道:“这样看着是惊喜了吧?”

这回轮到孙银彪“扑哧”一声乐了,回嘴道:“笑得好假。”

柳絮将孙银彪推离了茶馆方向,疾色道:“你先去陈家找陈怡,随后到何氏医馆找些工具,将酒馆的屋子好好拾掇拾掇,我品完茶便去汇合,谈谈咱们的锦绣前程,在你们走镖前将铺子开起来。”

没想到柳絮平日里看着稳如泰山的模样,一急起来,如山洪暴发似的不容空,孙银彪只好哀声叹气的带着四个镖师去酒馆先去拾掇残瓦破桌去了。

第一百三十章 郑木示好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三十章郑木示好柳絮随着小厮直接上了茶楼二楼的一个雅间,贾氏与一个丫鬟已经坐在了那里,看茶盏热气升腾的模样,应该是和柳絮前后脚到的。

贾氏示意柳絮坐下,亲自给柳絮倒了一盏茶,由丫鬟递到了柳絮身前。

柳絮端起茶盏,轻吹了吹淡绿色的茶叶,轻啜了一口,淡然,香溢,还是那盏孙银彪所说的琼山新芽,绿茶的一种,不猜也知道,定是贾氏将自备的茶叶给了茶楼,让小二哥给冲了自己拿来的好茶。

待品了三口茶,柳絮将茶盏放下,见贾氏面前的茶盏过半,便礼尚往来的帮倒了一盏,随即开门见山道:“少夫人,茶即己品过,请夫人开门见山吧。”

从柳絮进屋开始,贾氏就静静的观察着柳絮,发现她并不像夫君郑木所说的是个精明算计的农女,反而更多的是态度谦和,没有初见生人的小家子气,喝茶亦知道用盖碗轻拂,给贾氏倒水甚至知道“凤凰三点头”的规矩。

贾氏心里凭添了几分好感,微微一笑道:“还是请姑娘先开门见山吧,今日所说之话,绝不入第三人耳。”

柳絮与贾氏相视一笑,心知肚明,二人因有着共同的敌人才坐在一处。

柳絮再次啜了口茶,轻轻笑道:“这茶,真是好茶,我得了少夫人的恩惠,心里难安,偶尔得了一个农家美食方子,想赠与夫人,以答谢款茶之礼。”

“嗯?”贾氏不由一怔,随即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道:“柳姑娘,一事不烦二主,一货不卖二家,这个道理,您一定懂的吧?”

贾氏以为柳絮卖给她的是仍旧是灌汤包的方子,虽然她夫妇二人一直打压着林小娘一窝儿,将家财牢牢攥在手中,但若明目张胆的挖自家弟弟妹妹墙角,郑爽这个当家人会不高兴的。

柳絮知道贾氏还有些左顾右盼,颇为遗憾道:“少夫人言重了,灌汤包的方子已经卖与郑二姑娘,自没有再卖的道理。我说的方子,不过是农家寻常的吃食,名叫皮冻,遇冷则凝,遇热则化,少夫人若嫌农家吃食粗鄙,当我没说便是。”

贾氏自不相信柳絮会凭白无故送自己方子,又一时想不明白柳絮赠方子的实际用意,总之,收着总没有坏处,大不了弃之不用罢了,对方不是说了,是答谢,不要银钱。

由柳絮口述,小丫鬟执笔,不一会儿便写下了皮冻的方子。

二人分开,贾氏急匆匆的回到秋家,将与柳絮的对话,一字不差的说与相公郑木听,郑木没有吭气,冥想了半天才“呵呵”笑道:“这村姑可真是记仇,报复起来绝不手软!”

贾氏不明所以,郑木解释道:“你以为柳姑娘是白送咱们一个不起眼的、毫无关联的方子吗?送了,自然与灌汤包有关。你前两日不是偷偷尝试过灌汤包的做法?怎样包也兜不住里面的汤水吗?现在不就有答案了?!”

贾氏仍旧一头雾水,想着其中的关联。

郑木也不着急,亦不出口提醒,只是静静的看着贾氏皱着眉头想。

贾氏不是最漂亮的,不是最聪明的,却霸着郑木的荣宠多年不衰,缘于贾氏有个优点,就是对郑木完全的一心一意,即使烟花女子给郑木生下个私生子,贾氏亦能面不更色的领回家中,待如己出,不似对郑木般溺杀,也从不刻薄,对娘家人的打秋风,比郑木还抠。

所以郑木除了将贾氏当成是妻子,同时又是最亲密无间的同伙儿。

为了保持这种信任关系,郑木外面有再多的女人也从不往家抬,免得惹贾氏心中龃龉,在他看来,这叫夫妻同心、其厉断金。

贾氏终于恍然,柳絮说过,皮冻‘遇冷则凝,遇热则化’,难道这就是灌汤包秘方最关键的所在?

贾氏先是喜出望外,后又忧思起来:“夫君,柳姑娘将灌汤包的秘密告诉了咱,就是一货卖两家,林小娘会咽下这口气?再说,咱若在咱自家的酒楼也卖起了灌汤包,公爹会不会认为你与三弟在打擂台不高兴?”

郑木眯了眯眼道:“夫人多虑了,柳姑娘哪里卖过咱灌汤包的方子了?只是送给咱民间的粗鄙吃食‘皮冻’的方子而矣!况且,谁说我要用在咱自家酒楼了?”

贾氏再次错愕,这次,郑木没有给贾氏冥思苦想的机会,直接说道:“凭一个包子方子,就想开一间与我郑氏酒楼媲美的大酒楼,林小娘也真够天真的,我这次不仅让她将搜刮了郑家的银子全折进去,更让她们娘三个彻底被爹爹厌弃,永无翻身之日。”

贾氏默然点头,沉声道:“夫君,是贱妾愚钝了,当时没有领会柳姑娘送方的意思,既然此方如此珍贵,妾身是不是着人去送些回礼?”

贾氏便将小厮所说柳絮去何氏医馆,收拾开间店铺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郑木显然没想到柳絮竟然也是要做生意的,沉吟了片刻道:“娘子,你亲自去瞧瞧,将从家中带来的琼山新芽全都包好了送过去,不管柳姑娘做的是什么生意,定要留下定金订上一些,以此来留下个面子情,此女如此精于算计,不站在对立处,总归有好处,另外,”

郑木顿了顿,才又继续道:“你把姝儿的事儿透露给她,算是做个顺水人情。”

郑木还没有完全看透柳絮,只觉得将来郑森生意失利了,郑爽必然会让他这个二东家来收拾残局,从处理秋家之事来看,此女很是记仇,睚眦必报,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交下了,总比得罪了路宽些。

贾氏得了郑木的令,立即行动开来,用上好的茶罐装了琼山新芽,将自己专用的阿胶养颜膏也包了一份,另备些江阴县时兴的糕点,坐着马车,一路打听着奔着何氏医馆而来。

胡连将她领到酒馆之时,柳絮正用帕子包着头,打扫着酒馆,扬起一阵灰尘。

贾氏倒也没嫌弃,笑吟吟的递过帕子,擦着柳絮一脸的尘埃笑道:“柳姑娘,瞧你这一脸的灰尘,咋弄的跟我家欢哥似的,小泥猴一样。”

欢哥儿是贾氏的次子,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飞鹰走马的淘气时节。

贾氏如此动作,又自己的宝贝儿子比喻柳絮,无形中拉近了二人之间距离。

贾氏这一擦,帕子已经擦了一下黑灰,总不能这样还回去,柳絮只好收了收子,不好意思道:“少夫人,待奇绣工坊开张,您若还留在江阴县未走,我便着人给您送一套簇新的帕子上门。”

贾氏惊疑的看着被搬一空的酒馆道:“柳姑娘要开绣工坊?恰好开春了,倒是可以为家人订上几身新鲜样式的衣裳。”

柳絮讪然一笑道:“少夫人,奇绣工坊还没有正式开张,还没有设计好样式,总不能随意做了糊弄贵客,这是对顾客的不负责,也是自砸招牌,若是少夫人想捧场,倒是可以去何氏医馆看看太师椅垫、活动式帐篷和睡袋,郑家回去的路途上,都可以用得着。”

贾氏对赶车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重新回了何氏医馆看样子,不一会儿就兴冲冲的赶了回来,不等贾氏问话,就急急答道:“少夫人,小的去瞧了,真是见所未见的新鲜玩艺儿,尤其是那太师椅垫子,腰托和颈枕都是放了中药的,老爷腰不好,可以订一套放在马车里,免得舟车劳顿犯一腰病还有那帐篷,小小的一个袋子,一撑就能遮风挡雨还有还有”

贾氏不由得抚额羞愧,自家一向沉着冷静的打马小厮,怎么一转身的功夫就这样多话了,自己一个字未问,他啪啦啦的说个没完没了。

柳絮好笑的打断了小厮的话,笑道:“小哥别着急,那是根据何郎中所需设计的太师椅垫子,叫私人定制,要因人而宜、因人而做。郑老爷若是放在马车上,就不可能依太师椅的款式而做;这样,我马上着人量了马车内室的尺寸,为郑老爷专门打造一套车载垫子,郑老爷经常看帐,会累眼睛,我另送一个抱枕,用决明子做枕芯。”

贾氏悄悄问了小厮几句,小厮兴奋的满脸通红,很显然,很是心爱那几件物事,哪一件都不想落下,恨不得马上呈到郑老爷和郑大少爷面前表表功。

贾氏不好意思的笑道:“柳姑娘,我这就回去着人量了几辆马车的尺寸,其他几件物事,可否请柳姑娘去何家商借,先拿回去让老爷瞧瞧样子,也好回复订上几套,以及什么款式要求。”

柳絮回头叫了一声陈怡,问她手里四海镖局的睡袋和帐篷做得怎样了,陈怡一脸傲骄道:“絮儿,按你说的,我从别家撬过来几个相熟的绣娘,连黄家布庄的李绣娘也来了,东西己做了十之八九,角落上全都绣上了你所说的奇绣工坊的标记,马上就能交给四海镖局了。”

柳絮赞赏的点点头道:“好,你回家去赶紧拿一套过来,跟着郑少夫人回去量马车尺寸,问好忌讳和病症,尤其是问清楚是否对皮毛过敏、中药过敏等症状,万不可含糊了。郑少夫人出发在即,先尽着郑家的东西做,若是定下了帐逢和睡袋,在不影响孙家交货的情况下,也先从孙家的货里调配。”

陈怡将头上的帕子摘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贾氏施了一礼道:“夫人稍候,我回家去取了样品就回。”

贾氏是个省事的,没嫌弃陈怡身上的尘土,让小厮载着陈怡打马去取,不一会儿便取了回来,又匆匆回了秋家。

第一百三十一章 郑姝的秘密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三十一章郑姝的秘密待陈怡回来之时,脸上的喜色溢于言表,郑木没报郑老爷,自己就拍案做主,将带来的三辆马车全都量了尺寸,重新做一套垫子。

另定了二十个睡袋、十套帐篷。

现在的陈怡,完全是痛并快乐着,痛,是因为到她出嫁之前,都要忙得不可开交;快乐着,是铺子未开,已经先有了第一笔进帐,价格还不匪,怎能不开心?

奇绣工坊的事儿,有陈氏父女在,柳絮只提出装修的建议,便匆匆去了城门,如她所料,赵氏一家四口俱都在那里等着,一脸的担心。

柳絮扯过赵红,一起爬上牛车,笑吟吟道:“你们放心好了,少则两月,多则一年,秋山的酒楼定会关门大吉,秋家是陪了夫人又折兵,要饭都找不到门,哭都找不着调。”

“啊?”赵氏和赵红错愕的看着一脸喜笑颜开的柳絮,感觉她的态度,说的分明不是诅咒秋家的话,反而是喜气洋洋的拜年话。

看赵氏一家四口懵逼的表情,柳絮知道这四口误会了,以为自己只是为出恶气而说的恶毒话,并不相信是真的。

柳絮忙敛了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道:“银生叔,婶子,二刚哥,大红,我说的不是诅咒秋家的话,而是即将要发生的真实的事情。我把‘皮冻’的方子免费给了郑家大房,这郑木掌控了郑家二十多年,将郑森和郑姝都养成废物,下手绝不会心慈手软。等着吧,秋家怕是要遭难了。你们有个心理准备,莫等将来秋家求到你们头上再心慈手软。”

赵红的眼睛再度红了起来,努力抬头,将眼泪抽了抽,努力挤出一丝笑模样来:“絮儿不必担心。我大红虽愚笨,却是个一条道跑到黑的,决定的事,绝无反悔之理。我赵红今天就此发誓,从此与他们秋家各不相干,要饭要到我大红头上,我眼皮连眨都不眨一下。”

柳絮欣慰的拉着赵红的手,用手搓着她的凉手,让她暖和一些。

赵氏三番两次想开口再问,都被赵银生给瞪了回去。

看着赵氏如同便秘般难受的表情,柳絮暗笑,将包袱里的那盒养颜膏拿了出来,递给赵氏道:“婶子,没经你同意,我就将‘皮冻’的方子白送了贾氏,我是想留着一手,怕郑家大房与三房反抱成团,反咬咱一口,到时候咱也好有个托词,现在看来,是我过分担心了。这是贾氏给的养颜膏,我转送婶子,算是弥补婶子的。”

赵氏忙将养颜膏给推了回来,从怀里掏出那二百两的银票,往柳怀里塞道:“絮儿,若不是你,大红哪能成功和离了,逃出秋家这个狼窝儿?这灌汤包和皮冻的方子,都是你告诉我的,哪还有脸嗔怪你?这方子的银子,你定要拿回去!”

柳絮忙将银票又重新塞回赵氏的手里,反驳道:“婶子忒客气了,当初说给赵红当嫁妆,就是给赵红当嫁妆的,别说卖二百两,就是卖一万两,我柳絮也不眼热,都留着给大红再当嫁妆。”

赵红的眼泪再次扑簌簌的往下落,如今的自己,只不到两月时间,便成了吃过一家井水的少妇,哪个男儿还敢娶了自己?

这二百两,与其说是再嫁的嫁妆,莫不如说是柳絮留给自己的傍身钱,是自己今后讨生活的保命钱。

二百两,不是一吊钱两吊钱的小数目,够节省的农家过上十年殷实的日子,自己先前那样对待柳絮,还打过她耳光,如今她不仅不计前嫌,还一味儿的替自己算计,过去的自己,当真是良心被狗给吃了。

赵红紧紧抓着柳絮的手,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暗暗发誓,今生,她可以负任何的男人,却绝不再负柳絮。

赵氏亦哽咽着道:“好、好,你现在身处黄家,身不由己,婶子全都留着,以后有个为难倒短的,你们几个孩子,谁赶上了就用上,婶子若是敢打个喯,就叫婶子如宋氏一般被髭狗给啃没了脸”

柳絮忙掩住赵氏的嘴巴,嗔怒道:“婶子,这誓可不能随意的发,这是给大红的银子,不仅我不能要,连二刚哥也不能动,将来二刚哥定了亲,我定会如亲妹子般帮忙备上聘礼,或是方子,或是银子,比大红的,只多不少,您就放心吧。”

任再蠢笨的人,也能听出柳絮的话音来,她对赵二刚,有感恩之情,有兄妹之情,却唯独没有男女之情,这是再再再再一次向赵二刚以及赵家表明态度了。

以前都是隐晦着提醒着,这次是再明显不过了。

柳絮虽然知道此时不是挑明的好时机,但挑明了好叫赵家有个心理准备,免得让赵家认为自己给了赵二刚希望,老是这样吊着,吊得人心七上八下的不落底。

赵氏心里先是一紧,随即瞟了一眼同样脸色怔然的二刚,再次叹了口气,从处理赵红的事情来看,柳絮的气势,哪里是一个村姑能有的?柳絮的算计,又哪是一个村姑该有的?

自己家的木讷儿子赵二刚,显然是有些配不上了,但愿自己这傻儿子,早日想开些。

赵氏还真就想岔劈了。

柳絮一而再、再而三的表明态度,不是因为她讨厌赵二刚,也不是因为赵二刚不适合做自己的丈夫,而是知道了柳芽喜欢赵二刚,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和妹妹去争同一个男人,实在不可为。

见气氛压抑得很,赵氏将美颜膏再次放在柳絮手里道:“絮儿,听婶子的,这大富人家才用美颜膏,你拿回去孝敬你娘。你娘在柳家苦了赁么些年,该好好拾掇拾掇了。”

柳絮摇了摇头道:“婶子,我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若拿回个特殊的物件,她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解释不清楚了就给我撂小脸子,莫不如给了你,”

柳絮好笑的撇了一眼赵银生,附到赵氏耳边低声道:“婶子,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你打扮得好看了也有人看是不是?”

赵氏“扑哧”一声乐了,反手佯装怒气的轻轻拍了柳絮胳膊一巴掌,娇羞道:“你个死丫崽子,谁你都逗,小心你叔不饶你!”

柳絮吐了吐舌头,反驳道:“我叔得谢我”

二人闹得欢畅,赵氏算是半推半就的将东西收下了。

柳絮突然想起郑姝的事儿,忙正了正色道:“婶子,贾氏身边的小丫鬟偷偷告诉我,郑家之所以同意将郑姝嫁入秋家穷酸,是因为她行为不端。”

果然,八卦永远是最吸引女人的事情,比瘾-君子还要上瘾,赵氏眼睛发亮的盯着柳絮,赵红的耳朵几乎竖得比额头高了,就连赵银生和赵二刚也都摒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一个字。

事情其中并不复杂,无外乎蝇蝇苟苟、男盗女-娼之事。

柳絮有十二个理由可以笃定,此事与大房郑木、贾氏都脱不了干系。

可叹林霜看着精明,实则是个十成十的傻子,根本就不是大房夫妇的对手。

事情起因是一日贾氏过生辰,请了一个戏班回家唱戏,其间郑姝偶遇了一个在家中迷路的伶人,相谈甚欢,以后经常央贾氏请戏班进府唱戏。

一次两次央贾氏同意也就罢了,三次四次多次的去央,惹得贾氏不胜其烦,便告诉府中管家,二小姐若想听戏,尽管去请戏班便是,随她的意。

那伶人本是个男人,因唱的是女角,又是走戏的新人,无人识得,所以那伶人每次穿着女子扮相来,府中任何人都未曾留意。

郑姝以听戏学戏为由头,经常请男伶进府,只二人留在屋里,初时还吚吚呀呀的唱曲,后来连唱曲的动静都没有了,倒是偶尔听见床榻吱吱呀呀的声音。

府里各房丫鬟婆子的身契俱都攥在贾氏手里,自然都唯贾氏马首是瞻,其中一个立马禀了贾氏。

贾氏带着贴身婆子来搜查,将郑姝与那男伶逮了个正着,来了个捉-奸在榻。

贾氏哪敢私自处置了小姑子,禀告给了郑爽,郑爽气不过,先出了银子将那伶人买了,随后偷偷处置了。

至于郑姝,一个月后发现身怀有孕,郑爽一向好面子,怎能容忍女儿给他脸上抹黑,若不是林霜苦苦哀求,郑爽恨不得亲手掐死了这不知羞耻的女儿。

最后是郑爽亲口给灌了去子汤,如此这般,郑姝缠绵病榻一年多才彻底好转。

不过,也有个不托底的事情,去子汤是青-楼里的姐儿落-胎用的药,毒性极强,大多数姐儿用了,一辈子不能再生儿育女,有个别侥幸生育的,生下来的孩子不是心智不全,就是六指兔唇,完全健康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现在的郑姝,以后能不能生子,生子是不是健全的,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变数太大了。

因为心里不落底,所以郑姝这亲事就尴尬的摆在这里了。

前来求娶的人不少,有些头脸的,郑爽怕将来郑姝不生孩子,惹得男方龃龉,再顺腾摸瓜掀出过去的丑事;

低嫁找个平头百姓吧,郑爽又怕别人说他好瓜没好蛋,生下个不值钱的闺女。

如此高不成低不就的摆在这里,久而久之,连媒人都不上门了。

这时候以方子为借口,将郑姝嫁到秋家,正中郑家下怀。

一方面是笃定了秋家不会疑心有他,只会以为自己手里的方子是聚宝盘,吸引得郑家连闺女都舍了。

另一方面是笃定了秋家即使发现了端倪,也会顾着脸面,哑巴吃黄莲,有苦吐不出。

况且,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林娘子和秋娘子是亲姐妹,秋山与郑姝是亲表兄妹,知道事情的真相又能怎样,这秋家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还能将郑家给累垮了不成?

赵家四口半天沉默不语,没想到,这秋山费尽心机娶回家的温婉表妹,竟是个无媒苟合的破鞋,相好的还是个男扮女装的伶人,通-奸地点竟然是自己家里,就在郑家人的眼皮子底下,还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郑二小姐的胆量。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姑娘,怕也不是省油的灯,以后这秋山,可有的忙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宾客如云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三十二章宾客如云店铺要开张,手里的商品太少实在撑不起来。

柳絮又开始转动起脑筋,想着主打什么产品才好。

卖衣裳铁定不成,一看款式就会引起黄旺财的怀疑,若是知道自己这个“家奴”背着他做生意,定会怒发冲冠,自己的身契可在他手里攥着呢。

与黄家布庄不能冲突,与文家最好也不硬扛,又得做比较熟悉的行业

柳絮想了一宿,直到天亮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昨日的衣裳满是灰尘,得换套新衣裳,柳絮到衣裳箱子翻找,抖落衣裳时,一只弹弓“啪”的被带了出来。

柳絮不由一怔,拿起弹弓,才想起,这是丛南背着自己御敌时,从他身上翻出来的,自己还用铁弹子打死了一个敌人,打伤了好几个,弹子打没了,只剩下这张弹弓,被她顺手揣在了怀里,回家换衣裳时,因为着急,又顺手扔在了衣裳箱子里。

这弹弓只一搭眼就能看出是上等的,放下皮料不说,单说这皮筋,松软轻柔,却劲力十足,一看就是稀罕之物。

丛南当时受了重伤,自己还用亵-衣给他包扎了伤口。

柳絮蓦然眼前一亮,有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在现代时,有一种东西,单独就可以做出一个品牌,开一家店面,养活一工厂的人,自己将它做起来,即不与黄家冲突,又不与文家冲突,因物件小而隐秘,更不会被传出去被人眼红当了耙子

这种东西,在现代,叫纹-胸,在这里,叫亵-衣、叫肚兜、叫抹-胸

柳絮再度拿起弹弓时,己是眉开眼笑,用剪子‘咔嚓’两下,就将弹弓上的皮筋给剪了下来,剩下一小块皮子和木弓手,顺手又扔进了衣裳箱子里,不再理会于它了。

用碳笔在麻布上画了二十几种款式,有肩带式、胸前式、交叉式柳絮真有种文思泉涌、喷薄而出的感觉,一样样款式不由自主的往外冒。

样子画好了,柳絮却悲哀的发现,这是一个任重而道远的大工程。

首先,金属卡环、铁托是个问题,这个还算好办,画了样子,找铁匠铺去打造就行了,铁质易生锈,用铜或其他的来替代;

其次,是肩带皮筋问题,眼下有了弹弓上剪下的一大根,以后需要大批量使用,想着弹弓属于武器的一种,只能去求助孙银彪,到哪里能买到做弹弓用的皮筋儿;

再次,这用料的问题,是最大的问题。布庄里所见过的布料,丝绸的,容易起皱;麻的,面料生硬;皮的,不易透气;粗棉的,没有弹性

最好是即有弹性、又舒适、又贴身、又不起皱,集万千优点于一身的布料。

柳絮冥思苦想不得其果,索性再次坐着牛伯家的马车直奔县城。

陈四、陈怡父女二人,以及孙银彪都在酒馆里忙活着,倒是省去了柳絮四处奔波找他们几个。

柳絮让三人均坐下来歇一歇,顺道帮她解决面料和皮筋问题。

孙银彪拿着皮筋左看右看,撇了撇嘴,泼了柳絮一头的冷水:“絮儿,这皮筋子可不是普通的皮筋子,比牛筋、马筋等弹力都大,怕是传说中的鲛筋,有价而无市,可遇不可求”

柳絮黑着一张脸打断了孙银彪的话,嗔责道:“我只说像它一般有弹力的皮筋,谁要什么龙筋、蛟筋的,做出来衣裳谁能买得起?!在你印象中,你能找到的最便宜而有弹性的皮筋是什么筋,越便宜越好,我又不用它做弹弓上阵杀敌。”

孙银彪顿有所悟道:“这个简单啊,寻常的牛筋、驴筋、马筋等都成,杂货铺子里应该都有一些,只是弹性没这个好”

柳絮忙打断孙银彪的话,生怕他像说大黑般长篇大论没完没了,急声道:“一会儿你便去搜罗些过来,以后用得多了,得找原始的老匠人打造,细些没关系,我外面还要缝层软布。”

解决完筋子的问题,轮到卡扣和铁托的问题了,柳絮将画好的图递给孙银彪道:“这几个小物件,你寻个铁匠铺子,按图样等同大小给打造出来,最好用不能生锈的材料来做。”

孙银彪再次苦了一张脸道:“絮儿,白铁我只得了一块儿,给大嫂和芽儿打造女红针了,十分难得,有价无市,可遇不可求”

柳絮再次黑起了脸,怒道:“我是用来做衣裳的,你那白铁我也用不起,寻些便宜的,铜、锡都成,不容易断就成”

柳絮见过柳芽的女红针,孙银彪口中所说的有价无市的“白铁”,说白了就是现代人唾手可得的不锈钢,到这里倒成了稀罕物。

柳絮记得老师讲课时说过,将铁怎样变成不锈钢,还讲过第一块不锈钢就是将铁扔在外面,在适宜的自然环境下蜕变成了,只恨自己学习不好,穿越过来也没个好技能,若是会制个*、造个玻璃、制个不锈钢,何必受现在这窝囊气。

孙银彪见柳絮脸色不善,讷讷的不敢吱声了。

最后一道就是面料的问题了,柳絮将布料的要求都说给了陈四听,陈四毕竟在黄家布庄当了二十几年的伙计了,对面料如数家珍。

结果陈四哀声叹气了许久,半天也没想出一种十全十美的布料来。

孙银彪讪讪的开口道:“絮儿,絮儿”

柳絮不耐烦的摇摇手道:“你的‘有价无市’我用不起,让陈叔好好想想”

孙银彪忙噤了声儿,半天见陈四仍没想出办法来,孙银彪忍不住又开口道:“絮儿,絮儿”

柳絮不耐烦道:“叫魂儿呢,能不能让陈叔好好想想”

孙银彪终于忍不住道:“絮儿,我见过你说的那种布料,而且绝对不贵,比麻布还便宜”

“啊?”这回沦到柳絮诧异了,忙转头过来,示意孙银彪说下去。

被好几双眼睛一起关注着,孙银彪先闹了个大红脸,喃喃说道:“我在牢里见过这种布,牢头为了防止朝廷重犯自杀或逃跑,狱卒们两人抻着一大张的布,将犯人从头到脚全都裹了,囫囵个儿的绑在木柱上,让犯人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想憋死或动弹一下都难。”

经孙银彪这一点醒,陈四如梦初醒,一拍大腿道:“对,就是它了!是在细棉布里加了动物筋丝纺的布,透气性极好,有一定弹性,且结实耐用,有些农家下地防肉钻子钻腿,就是用它缠了裤脚,最主要的是,因布料不挺实,做衣裳不好看,价格也不贵。”

一直嫌弃孙银彪说话说不在点子上的柳絮,终于冲着孙银彪竖起了大指称赞。

孙银彪一脸傲娇的斜睨着柳絮一眼道:“一进屋就跟狱卒审犯人似的,要这儿要那儿,还不快告诉我们,寻这些物事来做什么?”

柳絮未曾说话脸先红了,如同刚刚被训斥的孙银彪般,讪然道:“这个,这个暂时是个秘密,而且,成品以后,也只能陈怡负责将此物往外卖。这铺子,在内要隔成两间,一间归陈怡,专售女子用品,一间归陈叔,专售家居百货。”

见柳絮故意不告诉自己,孙银彪撇了撇嘴不吭气,扯着陈四去置办这几样东西去了。

陈怡毕竟是女人,心比男人细得多,小声儿道:“絮、絮儿,你、你说、说的女子用品,不会是卖、卖葵、葵水带吧,这、这种东西、不、不会有女子来、来买的”

柳絮怔然,随即笑道:“我若是女子,我也不会来买这种款式的葵水带,要买也得买一次性纸巾做的,等亵-衣过后,可以将造纸之事提上日程,越是女人使用的消耗品,越是赚钱,对了,还有天然化妆品也可以做”

柳絮不由心胸开阔,大有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宏图壮志之感

她倒忘了,她是个学渣,不仅不锈钢术不会,就连造纸术,也只停留在知道蔡伦其人;她的天然化妆品,也只停留在将蛋清糊在脸上当面膜若不是她是个电视迷,还是个爱逛街的,怕是连现在的图样也画不出来的。

柳絮将画好的图纸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看得陈怡满面羞红,结巴着道:“这,这亵、亵衣咋、咋这样小呢?不、不会是为了省布料吧?这、这个,咋、咋外、外面罩、罩、罩层纱、纱呢”

只一会儿功夫,陈怡便变成了个十成十的结巴,只怕有了这特殊的“亵-衣”,她没个十天半个月的缓冲,这舌头是顺不过来了。

柳絮哪管陈怡接受不接受,点指着最为简单的一款道:“陈怡,你来看这款,里面用透气性好的面料,这两块椭圆处,里面絮上棉花,轧实了,外面表面再缝上一层硬些的麻布,缝上同色的绣花,再坠上流苏,外面再罩上红色的轻纱,只这么一穿,保证宾客如云”

“啥?宾、宾客、如、如云”现在的陈怡,不仅舌头打结了,就连耳朵也怀疑失聪了,右眼皮跳得如同千军万马在上面疾跑一般。

柳絮忙挥挥手道:“我的意思是、是说,咱这东西接受度低,富贵小姐刚开始铁定不敢穿,不如索性先卖给青楼女子,慢慢就打开销路了,是,是她们穿了宾客如云,不是咱们,咱们是顾客如云唉,也不对,是妓-女如云,也不对”

柳絮发现,自己越解释味道越不对,越解释陈怡的脸色越难看,只好闭了嘴,让她自己慢慢消化,消化完了,好任由她剥削劳动力,乖乖将妓-女奉为上帝。

第一百三十三章 十里香会桂花

孙银彪和陈四效率不错,不一会儿便带来了好消息。

铁匠铺子先打了一套铁的卡扣和托环,拿回来做样品,让柳絮看看尺寸对不对。

孙银彪跑遍了江阴县的杂货铺,将能用的动物皮筋全都买了回来;

回来顺道去了县衙大牢,央吴捕头拿出来一张棉布,先做样子,其余的就得靠陈四去进货了。

柳絮看了看几个样品,虽然与现代时的效果还有较大差距,但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了,柳絮几乎可以肯定,她的“亵-衣”,定能迅速火起来,挣得杯满钵满。

只这一样货物未免太单一了,柳絮决定再因地制宜的研制些实用的物件。

如折叠式抱枕,叠起来,扣上扣子,就是抱枕,解下扣子,就是一张薄被,放在马车里,即方便又实用;

如能按摩足底穴位的卵石地垫,可放在家里,也可放在车里,想促进血液循环了,便铺开来踩一踩,强身健体又好玩;

店铺的事情忙了起来,柳絮自然舍不得在路上耽搁时间,让孙银彪打发人去城门口告诉牛伯,转告柳河村家里,自己这几日都要在城里住了,理由说是帮陈怡准备成亲之事。

陈怡自然也只能放下新娘的自觉,大红的嫁衣绣了最最最简单的花样,其余时间全都扎在了奇绣工坊里,带着几个绣娘一起做活,只在困得无法的情况下才打一个盹儿。

第二日一大早,陈怡就将手里的物事往柳絮面前推了推,一脸红彤彤的,比朝霞还要红润。

柳絮欣喜的拿起来,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啧啧赞道:“真是谁做的适合谁,很适合你的36c,不适合我的飞机场,还是你试试吧。”

“啊?”陈怡如避蛇蝎的跳将开来,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柳絮哪里容得陈怡推辞,这若是合适了,刚好让陈怡这个新娘子穿,保证惊掉孙总镖头的眼睛,走镖离开后,脑海里定会时时浮现那逶迤的画面,啧啧,这效果,杠杠的。

陈怡被柳絮如擒小鸡儿似的擒回到了内室,让李绣娘把着门,自己则上手开始扒陈怡的衣裳,惹得陈怡阵阵尖叫。

孙银彪远远听见了,吓得心一颤,以为这个未过门的大嫂遭遇了什么不测,急冲冲跑了进来,还要冲向内屋,被李绣娘一把给扯了回来,红着脸道:“别进去,是柳姑娘和陈姑娘在里面,陈姑娘刚刚做好衣裳样子,威逼着陈姑娘穿,陈姑娘不想穿”

原来如此,孙银彪不由得好笑,不就是试一件衣裳嘛,至于搞得什么似的,害得他担心够呛。

话说,柳家这小丫头昨个儿要了不少稀奇的物件,折腾自己够呛,给自己撂了好几回脸子,这回衣裳做得了,自己可得好好瞧瞧,给她挑挑刺,让她也脸上热一回。

如此想着,孙银彪靠在新打制的布案边,抱着膀儿看着里屋屋门的方向。

不一会儿,陈怡就被柳絮一把给推了出来。

孙银彪看看陈怡,还是前几日穿过的那件衣裳,虽然有些不同,却又说不清哪里不同;

再看看柳絮,还是她寻常穿的那套粉色衣裳。

男子眨了眨眼,不由狐疑道:“你们忙了一宿,做的新衣裳呢?”

陈怡的脸刷的一下,如倒进炒锅里的活虾,瞬间红透了,喃喃道:“我,我去买、买几个、几个包子当、当早饭”

身子如泥鳅般闪过孙银彪,急匆匆向外跑去,孙银彪连声喊道:“我带了早饭了”

陈怡的身影只停留了一刻,便又继续跑了,弄得孙银彪一头的雾水。

柳絮呵呵笑着,笑得孙银彪更是懵逼,重复问道:“你们做的衣裳失败了?大嫂丢了手艺了?要不大嫂的脸咋臊得那样红,跑得跟狗撵似的?”

柳絮剜了孙银彪一眼,嗔道:“新衣裳做的可成功了,第一件就被你大嫂穿上了,至于好不好看,却不是你能检验的,得问你大哥。”

“问我大哥?”孙银彪先是怔了一下,回想起昨日柳絮说专售女子用品的事情来,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不是穿在表面的,而是,而是,果然,穿的衣裳有些不一样了。

偷觑了一眼柳絮,心道,这丫头是有心还是无心,怎么能说出让‘大哥来检验’这种羞臊的话来,真是不过,话说回来,她若穿上了,是不是得她的夫君来检验了

孙银彪感觉脸上的汗蹭蹭的冒出来,赶紧跑出去,帮着陈四卸货去了。

店铺里的活计很多,陈怡跑到外面消化了半天的情绪,终于平静了许多,扭扭捏捏的回来了。

屁股还没挨上凳子,就又被柳絮给扯了起来,一脸神秘道:“走,跟我去十里香”

“啊?”陈怡再再次如避蛇蝎的跳将开来,这次没有第一次的好运,一屁股直接摔在了地上,险些摔成了八瓣儿。

柳絮再次将陈怡如拎小鸡儿似的拎了起来,拖到外面,看到孙银彪,招了招手道:“银彪哥哥,跟我俩去个地儿呗?!”

若不是怕被别人当成十里香的姐儿,她倒是不介意自己去,有孙银彪在,总不会出什么意外。

孙银彪一脸喜色的奔到眼前,抬手去抹额头上的汗水,微笑道:“絮儿,上哪儿去?”

“十里香。”柳絮开门见山。

孙银彪的手登时石化在额头上,这汗,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半天才结巴着道:“我、我、我从不去、不去十、十里香。”

柳絮得逞似的笑道:“没去过正好,一起去见见世面。”

“啊?”孙银彪瞠目结舌,如被踩了尾巴的老鼠。

两人畏畏缩缩的跟在柳絮后面,一路走到十里香的后院后门。

轻轻叩了下角门,一个龟公打着呵欠走了出来,见门外是一个寻常女子,穿得还不怎么样,头上手上都光秃秃的没一件首饰,心下不耐烦道:“女客官,你走差门了,娇公馆在前面半里地。”

“娇公馆?”柳絮眨着无辜的眼睛,一头雾水,回头看孙银彪,只见孙银彪憋得脸通红,似笑不是笑,似哭不是哭,似怒又不是怒,这表情,怪异极了。

柳絮不想与小龟公废话,拿出了半吊钱,递到小龟公手里道:“小哥费费心,帮我通传一下桂花,就说是柳河村的老乡来看她了。”

小龟公接过了铜钱,皱了皱眉头道:“十里香没有叫桂花的,你说的名字,定是进十里香之前的名字,柳河村的?去年来的怜香听说是柳河村的,不知道是不是,我通传一声,不是可怪不得我。”

柳絮忙点头称是。

小龟公不耐烦的将门关上了。

柳絮懵逼的转头对陈怡道:“怡姐姐,这‘娇公馆’是什么地方?我应该去那里吗?”

陈怡忙掩住了柳絮的嘴,后知后觉这样就暴露自己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脸色再再再次红了,偷覤着孙银彪的反应,生怕孙银彪转告孙金彪知道。

从二人脸上怪异的反应,柳絮脑袋灵光一闪,扑哧一声笑道:“唉,你们,真是的,不就是个鸭馆吗?搞的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

“鸭馆?”这回换作孙银彪脑子里画魂了。

小龟公回来的很快,身后跟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一步,似乎都能落下一层粉来。

柳絮是没见过桂花的,只听柳河村的人说,桂花的爹如抓猪般将她给卖了,只卖了五两银子,后来又听村人说,她在十里香混得还不错,还给她娘亲捎过首饰。

柳絮不认得桂花,桂花却认得柳絮,脸上明显露出一丝失望来,淡然道:“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柳河村人,竟然是你。”

语气虽淡然,却隐隐透着凄婉,看来,她是时刻盼着亲人来看她,结果总是大失所望。

柳絮嫣然一笑道:“不用惦记你娘,你爹的酒没过去喝得甚了,不怎么打你娘亲了。”

“谁要问他们过得怎么样?”桂花登时恼了,瘦削的手背上,柳絮甚至看到了暴起的青筋。

唉,都是可怜的人,被父母双亲卖到这种地方里,心里又怎能不生恨?

柳絮静静的看着桂花,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你想离开这里吗?”

桂花的眼眸登时亮了一下,随即又灭了下来,自嘲道:“做黄花大闺女的时候不值钱,现在成了残花败柳,就更不值钱了。出去还不是死路一条?”

一阵冷风吹过,穿着轻薄的桂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柳絮忙道:“你这样会得风寒的,你方便出来吗?或者,我们方便进去吗?”

桂花脸上闪过一道错愕,怔然道:“你,敢踏进这个门?”

柳絮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道:“心底无私天地宽,进去又何妨?再说,这里是县衙允许开设的正规营业之所,和茶楼、酒馆没有太大的区别,人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各凭本事赚钱而矣。”

这句话说得不仅桂花动容,连刚刚那个见钱眼开的小龟公也不由得多看了柳絮一眼,主动将三人让进了十里香大堂。

十里香的大堂,直达琼顶,中间的豪华楼梯,直接连着四圈的三层楼,从每层楼的装饰来看,应该是越往高处越豪华。

而桂花很不幸的在一楼,屋里简陋的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榻,连个妆台都没有,可见,并不像村人口中所说的“混得很好”。

第一百三十四章 探康家庄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三十四章探康家庄将孙银彪留在门口,柳絮和陈怡随桂花进了房间叙话。

不一会儿,小龟公倒了一盏茶来,柳絮轻啜了一口,开门见山的对桂花道:“我今天来,是想卖你一件物事的。”

未等桂花答话,柳絮直接回头,对局促的陈怡道:“怡姐姐,脱吧!”

陈怡的脑袋登时嗡的一声响,从出生到昨天所受的惊吓,都没有今天这一天来得多。

见陈怡一脸惨白,桂花脸色不悦道:“柳絮,强按牛头不饮水,我就是被人强迫来这烟花之地的,让我同人牙子一样,也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情,绝无可能。你滚吧,再说下去,别怪我不念老乡之情,给你个没脸。”

没想到这桂花还是个有底线的女子,倒叫柳絮刮目相看。

同时也不由得抚额,自己话没说明白,结果闹了这天大的误会,桂花以为自己卖她的物事,是陈怡这个黄花大闺女呢。

柳絮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道:“桂花,你误会了,我卖给你的,不是怡儿姐姐这个黄花大姑娘,而是她里面穿的物事,因时间紧,只做了一件打样,便迫不及待的让你看,怡姐姐,你快脱吧,否则桂花该把我当成人牙子了。”

陈怡再扭捏也无法,只得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将衣裳脱了,双手怀住胸-口,又觉着不对劲,忙又改掩住了下面,这手忽而上忽而下的,惹得柳絮和桂花哭笑不得。

陈怡只好窘迫的一只手在上,一只手在下,好生别扭。

柳絮怎肯放过这次展示的机会?

上去大喇喇的将陈怡的手给扯了下来,放在了白晰的腿两侧,又将偷偷揣在怀里的红纱披在了陈怡身上。

红色透明的纱,称着里面藕粉色的纹-胸和小裤,再称着陈怡白里透红的面色,简直是一品绝色,本来的三分美,变成十二分秀色可餐了。

看着面前似垂涎三尺的柳絮,以及一脸艳色惊叹的桂花,陈怡顿觉头昏得厉害,分明觉得自己面前坐着的,哪里是两个女子,分明是两个随时要扑过来的豺狼,还是饿了三天三夜的

陈怡慌忙将衣裳穿上,这次柳絮没有阻拦,而是向桂花努了努嘴。

桂花不吭气,挑了挑眉。

柳絮伸出二个手指头。

桂花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

柳絮亦摇了摇头。

这二人如同打哑迷一般,搞得陈怡云里雾里。

良久,桂花才道:“寻常亵-衣,一套下来不过二十几文钱,二百文钱,太贵了些。”

柳絮嫣然一笑,再次伸出两个手指头道:“桂花,这是我怡姐姐穿过的,怎可外卖他人?我这两个手指头,是说,以后但凡从你手里卖出去的,一件提成两成银子,卖多少价格随你定,款式有几十种,任你选择。”

“提成?”桂花不由大惊失色,原来柳絮的两个手指头是这个意思,只是自己这个身份,又怎能留得下银钱?

柳絮的身份与桂花的身份,虽一个是奴婢,一个是妓子,却是异曲同工,都是身不由己。

柳絮缓缓开口道:“给你分成银子的路径有三条:一条是分批结帐,我捎给你柳河村的爹和娘;第一条是我给你记帐,待够你赎身的银钱,一次性提出来赎身;第三条,我先帮你赎身,你帮我卖货,待分成够了,我还你自由。”

柳絮和陈怡皆以为桂花会选第三条,毕竟,桂花可以先逃出火坑,即使货卖得不好,柳絮总不能再将她再卖回十里香吧。

桂花却选了第二条途径,见柳絮诧异,不吝相告道:“留在这里,与这里的姐妹们好说话,货卖得要比出去卖得多得多,也好快些攒够赎身的银钱。”

都说债好还,人情难还。桂花如此这般,也是不想即欠了柳絮的人情,又欠了柳絮的债。

“你就不怕我反而赖了帐?”柳絮狐疑道,没想到桂花会如此的信任她,不怕她卷了提成钱。

桂花倒是个实诚的,没用冠冕堂皇的话搪塞柳絮,而是实话实说道:“你是良家子,我是臭婊-子,一个是还没破壳的鸡蛋,一个是千踩万轧的石头,哪个更扛撞些?你敢贪了我银子吗?”

柳絮不由得瞠目结舌,完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桂花,就是村人口中所说的那个、哭哭涕涕、软弱无力的少女桂花。

都说经红尘事,等于历万年劫,桂花这只蝴蝶,经历了风雨,虽然没有蜕变成一只雄鹰,但也蜕变成了一只麻雀,较过去强大了许多。

就这样敲定了卖货的事情,三人出了十里香,重新回到奇货工坊,继续做活儿。

柳絮将李绣娘叫到角落里,附耳说了几句,李绣娘含笑点头,偷偷看着陈怡,边看边笑。

搞得陈怡毛骨悚然,总觉得自己深身不自在,尤其是胸前,像被人架着似的难受。

待柳絮去了茅房,陈怡偷偷将李绣娘叫了过来,低声问柳絮交待她什么了。

初时李绣娘不肯说,在陈怡半威胁半利诱的情况下,才告诉陈怡,柳絮让她给陈怡偷偷做一套大红色的纹-胸,让陈怡成亲那日穿在里头去洞房。

李绣娘还嫌陈怡的脸不够红,还让她看了柳絮画的图样

两侧,一侧一朵大红的牡丹,只勉强盖住

下面又是一大朵牡丹,只勉强盖住

三朵牡丹之间由一条根茎相连,茎上盘着一条长长的、浓绿的蛇,蛇口刚好对着上面两朵牡丹,吐着长长的芯子

本来很吓人的物事,因颜色太过鲜艳,而让人感到十分的新鲜讨喜,又有十二分的诱-惑乖张,看李绣娘那暖昧的表情就知道,穿上这件亵-衣,再六根清静、再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瞧见了,也要红尘滚滚走一遭了。

陈怡感觉自己心如雷动,声音大得几乎要震聋自己的耳朵,忙转回了一角,佯装去做绣活儿了。

如此忙活了两日,孙金彪带来了消息,说是打听到了那个康员外的住所,就在城郊十里的大王庄,更名为康家庄,搬过来不足两月,庄子有上千亩良田,佃户无数,奴仆几十,除了显富乖张之外,倒没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论来。

大王庄,康家庄。

柳絮摸了摸怀中的那只乌黑的木牌子,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人在牵引着她走一遭。

对,走一趟。

一个新来的员外,手里有这种小木牌,有人搜查又栽赃到自己手里,这里面说没有猫腻都没有人相信。

越想柳絮越发的笃定。

看着柳絮古怪的表情,孙银虎一脸担心问道:“絮儿,你不会去找那康员外的晦气吧?”

柳絮讪然笑道:“你看我胳膊上没有二两肉,怎能拧得过姓康的大腿?我这是打听好康员外的所在,以后好绕着点儿走,小心出门遇见瘟神。”

孙银彪被逗得哈哈大笑,因孙金彪的婚期将近,便先告辞回了四海彪局。

柳絮则收拾了东西,告诉陈怡,今天要回柳河村家里去住。

这是很寻常之事,陈四父女自然不会怀疑。

柳絮到了城门口,为了绕开牛伯的牛车,挤在一个商队中间就出了城。

见牛伯没有发现,这才途步向孙银彪所说的方向走去。

这康家庄并不难找,出城两条岔路口,一条大道通向各村各屯,另一条路,就是通向康家庄的,听说只有十里地,柳絮决定走路而去。

原本担心会有野兽出没,没想到这康家庄四周全是一马平川的田地,又时值隆冬,寸草不生,一眼开阔,想隐藏只野鸡都十分困难,更不可能存有大型的野兽。

如此正合柳絮的心意,加快的脚步,一直往前走。

大约走了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柳絮便走到了一座恢宏的庄子前,高高的青石墙,足有一丈高,不像是庄子,反倒像是一个小型的城堡,站在墙上,可以瞭望出很远的距离。

柳絮不由得心里发突,突然后悔自己为何要走这一糟,而且还是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

将木牌和银子还给康员外,若是里面果真如自己所想的有什么猫腻,康员外杀自己灭口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吧?

明明是下午,柳絮突然觉得这天色好像阴暗了不少,身体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柳絮转过身想就此离开,又觉得若是其中真有什么猫腻,这木牌放在自己怀里,迟早会烫得自己焦头烂额。

柳絮从怀中怀出那荷包来,甚至幼稚的想着,不如将这荷包顺着墙头扔进墙里,东西回到了康家,康家也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自己两嘴一硬,就不承认在自己手里。

有句话说的好,聪明反被聪明误,做出这样一个近乎于小孩子的决定,柳絮反而有些粘粘自喜了,竟真的伸手去掏怀里的那只荷包。

如同扔石头探路般扔向了墙里。

荷包如纸鸢般在空中飞了飞,如纸船般飘回到柳絮脚前。

柳絮不信邪的捡了起来,再次扔向高逾一丈的墙头。

几乎用尽了深身的力气,若是个铅球,怕是都要被柳絮轻松扔过去了。

偏这荷包不同,又飘回到了脚前。

柳絮低头刚要去捡,只听身后“扑哧”一声响,吓得柳絮本能的回头。

第一百三十五章 莫名其妙的立功

枯草之中,一道小小的黑影子忽然闪过,柳絮定睛一看,是一条黑色的猫。

柳絮的心几乎窜到了嗓子眼儿里,身上起了一层毛栗。

再次捡起荷包,正犹豫着要叩门进去,还是转身离开之时,蓦然惊觉,手指按着的荷包里,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

柳絮慌忙打开荷包,发现里面,只剩下五张银票,却没有了那块木牌!

更可怕的是,她竟不知道这木牌是何时丢的!

是在她扔荷包之前丢的?所以荷包太轻,才扔不过墙去?

还是刚刚黑猫出现的时候丢的?可是之前她为何没有发觉?

虽然理不出头序来,但天生的第六感觉,让柳絮只想尽快的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凭白让人生汗的地方。

她想离开,后背却被人连戳了两下,身子登时一僵,一动不能动,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了。

一人自背后闪了出来,燕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呈现在了眼前,不能说没有表情,眼神里的星光煜煜,可以看出男子心情还是不错的。

柳絮恍然,难怪这地方有种让她快速逃跑的欲望,原来,这康家庄,这康员外,分明与这个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依他上次想杀自己而快的情形来看,自己怕难逃一劫了。

燕北一哈腰,将柳絮轻松的扛在肩头,举步就要进庄。

远处一马飞奔而至,一人跳下马来,匕首直指燕北,疾声怒道:“大胆贼人,快放下她!”

燕北的眉头皱成了浓浓的川字,冷寂如冰道:“你和她什么关系?我抓他,与你何干?”

孙银彪纠结着脸,嗔怪道:“你管她与我有何关系,你个通缉犯,她在你手里安有命在?还不快快放手!”

燕北不仅不放手,还将柳絮的小身板往上举了举,轻若无物道:“我就不放下她,死也不放下!你能奈我何?”

孙银彪气得身子疾驰,匕首急刺燕北胸口,怒骂道:“我看你放还是不放?!”

若是不放,孙银彪势必要将燕北的胸前刺个大血窟窿。

燕北不急不徐,不躲也不闪,将柳絮的小身板如纸鸢般的抛向空中,随即打出一颗飞蝗石,石头呼啸着打向了孙银彪的匕首,发出“铿亮”的刺耳声儿,孙银彪的虎口登时一麻,再看匕首,匕身与匕柄己经脱离,再也用不得了。

这样一缓,柳絮刚好从空中落下,准确无误的二次落在燕北的肩头上,肚子刚好硌在对方的肩膀上,柳絮顿时一阵反胃恶心,险些将肚子里的吃食给吐出来。

孙银彪气得哇哇暴叫,从马鞍上解下一只马鞭来,冷笑道:“以为折扣了我的匕首,我就无可耐何了?看鞭”

马鞭子直击燕北的面门,燕北仍不急不徐的抬手、扔人,打飞蝗石。

于是,柳絮再次如纸鸢般的被抛向了空中,孙银彪的马鞭子落了地,柳絮第三次重新落回燕北的肩头,这次的肚子被硌得狠了,终于忍无可忍,吐了燕北一肩头。

燕北眉头浓浓的皱了起来,想将腌臜的柳絮直接扔出去。

看着孙银彪一脸关切的模样,心里又不想放下了,只掩着鼻子问道:“还要来吗?”

趴在燕北肩膀上的柳絮心里十二分悲凄,若不是她被点了什么劳升子穴道不能说话,她定要大喊一声:“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显然,孙银彪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而且有种天生不怕输的劲头,怒吼道:“看拳!!!”再再次扑将上来。

于是,柳絮再次被抛向了空中。

此刻,柳絮心里对孙银彪的怨,竟出奇的多过了对燕北的,这种情绪,还真是匪夷所思。

在柳絮第十次落回男子肩头的时候,柳絮肚子里的吃食已经吐得殆尽,已经一嘴的苦味了。

而孙银彪,则累得如同哈巴狗一般,半跪在地上,吐着舌头,呼呼的喘着粗气。

一阵阵马蹄声疾,几十个捕快和黑衣人如洪水般飞扑而至,将三人紧紧的圈在其中。

为首一黑衣人啧啧怪笑道:“姓姜的,这回插上翅膀也逃不出盛某的手掌心儿了!”

燕北咬牙切齿道:“想我姜逍遥潇洒一生,武功盖世,最后竟被此等屑小透露了行踪,如此罢了,与你等大战三百回合,不死不休,好叫你去陪前面的那个狗统领”

说完,男子脸色阴沉,看了一眼气力有些恢复的孙银彪,将柳絮如纸鸢的抛起,这次不是抛向空中,而是平行着飞向孙银彪。

随即手掌平抛,扔出的却不是飞蝗石,而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贯柳絮的后背心。

柳絮暗叹自己命运多舛,听男人的话音,怀疑自己是引来捕快和黑衣人的最魁祸首,这个冤屈可大了去了!

眼看着那匕首就要刺进柳絮的背心,孙银彪一个疾步踏前,扯住柳絮的胳膊往怀中一带,随即反身来了个后旋踢,将后至的匕首踢落在地,心中暗道:扔匕首和前十次扔石头的路线别无二致,是傻子也学会怎样防御了吧?!

孙银彪翻手将如同男人一般,将柳絮扛上肩头,冲着燕北一阵冷笑道:“你,不是死也不放下她吗?”

柳絮险些被这句话给噎死,在这个劫后余生的时刻,孙银彪却还关切着敌人所说的“死也不放”的问题!

十几个黑衣人黑鸦鸦的围住了燕北,大刀、宝剑、长枪不分身体部位的招呼下来,有十分的力气,决不出九分九的力气,似这燕北是他们的杀父仇人、杀母仇人一般。

即使再凶猛的虎,也难敌如洪水般的髭狗,渐渐的,燕北便呈现了颓势,动作越发的迟缓,手臂上、大腿上很快见了伤。

燕北见大势己去,飞身纵过康家庄的墙头,消失在了康王庄庄内。

黑衣人哪肯放过他?轻功好的,直接纵身而过;轻功不好的,直接开始砸门,不多时,一个年长的老头儿哆哆嗦嗦的开了门,指着房后的一处池塘道:“官爷,康老爷奔了鱼塘了,只要饶了小的一众下人,小的带你们去”

见黑衣人点头,老头儿领着黑衣人快速向池塘涌去。

再说孙银彪,将柳絮放在地上,两手杵在半空中,却是迟迟不敢点,生怕点错了穴,累得柳絮不是嘴斜眼歪,就是骨断筋折。

吴捕快令众捕快围了康家庄,不紧不慢的走到孙银彪身前,偷偷怼了怼孙银彪的胳膊,低声道:“小子,胆子挺肥啊,敢捋虎须?为了一百两,真不值当啊!”

吴捕头婉惜的看着孙银彪,就像是看一个将死之人。

吴捕头只知丛南为城东一个酒馆的东家,从刚刚盛统领与丛南的对话中,一下子就猜出,这丛南是化名,真名为姜逍遥。

在江湖上,名叫姜逍遥,武功好、胆子盛,又与九王爷不死不休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剑鹰宫的少宫主姜逍遥,未来的剑鹰宫宫主,燕老侯爷的妻侄。

“啊?”孙银彪一头的雾水,不明所以。

吴捕快从怀里拿出一块乌黑的木牌道:“剑鹰宫的令牌不是你给扔到衙门门口的?还写下了康家庄的名头?!”

孙银彪不由一愣,立即摇了摇头。

吴捕快见孙银彪不似做伪,错愕的看向柳絮,半天才惊诧道:“难道是你?”

柳絮想拼命的摇头,耐何被人点了穴道,丝毫动弹不得,只拼命眨眼,否定这一切。

吴捕快显然忘了被点穴这茬儿,见柳絮眨眼,以为被剑鹰宫的名头给吓着了,看了一眼孙银彪,叹着气道:“一介小小农女,自然只知道一百两的赏钱,哪知道什么剑鹰宫,什么姜逍遥?罢了,看在二镖头的面子上,我帮你将赏银要到手,回家后该吃吃该喝喝”

柳絮的心里这个悲催,听吴捕头说的话,怎么像是现代时,医生说给绝症患者的话!和给自己判了死刑有什么区别?!

自己莫名其妙捡了个黑牌牌,莫名其妙到了吴捕快手里,莫名其妙立功得了一百两银子;又莫名其妙竖了个敌人,强大到唯利是图的吴捕快都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黑衣人呼啦啦的从康家庄里走了出来,当先四人,抬着一具尸体,尸体显然是掉进池塘里泡了许久的,脸孔虽然泡得发胀,但仍看出它原来的主人定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人儿。特别是两眉间一道梅花型的花钿烙印,英气中凭填了几分淡雅之气。

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不是丛南,应该说,不是刚刚跳进康家庄的丛南的脸孔。

吴捕快一脸的狐疑,盛统领显然也不想解释,招呼人纷纷上马,轻蔑的瞅了一眼吴捕快,冷然道:“回去告诉胡县令,姓丛的通缉令可以撤下了。”

“啊?”吴捕快有些踟蹰,犹豫不决道:“盛大人,这、这不合常规吧?犯人死了得验明正身,这、这怎么、怎么验?”

盛统领不耐烦的瞪了一眼畏畏缩缩的吴捕头,回头招呼了一个手下道:“曹欣,你协助吴捕快验明正身。”

盛统领不再理会吴捕快,打马而去,身后的黑衣人如洪水般的离开。

曹欣手起刀落,将尸体的脑袋砍了下来,装进黑布袋,拴在腰间,将怀里的两件东西扔到尸体被割下的颈子处,嘲笑道:“吴捕头,这样,你就可以验明正身了,怎样验,胡知县心里明镜着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二千五百两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三十六章二千五百两柳絮已经被孙银彪放下,与吴捕快并排而站,吴捕快能看到的,她自然也看得到。

只见那尸体的脖腔处,汩汩的往外流着血,那脖腔处扔下的两个物事,是两张诡异的人皮面具,让人看着打心底放外的冒着寒气。

每张人皮面具上,都露着七个孔洞,露出鼻孔、眼孔、耳孔和嘴巴,依稀能辩认出,其中一张,是酒馆老板丛南的,另一张,无疑就是康家庄康员外的。

柳絮形容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情,只知道,若不是先前将肚子里该吐的东西吐完了,她定要再次吐个天翻地也覆。

曹欣不理会一脸暗色的捕快们,拧身上马疾驰而去。

一个小捕快向曹欣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懊恼的走到吴捕头身侧道:“头儿,九王爷的人也太拿咱不当人了!两张脸皮,一具尸体,两个身份,还不能露了姓姜的,这怎么能验明正身,这不是成心为难咱们吗?”

吴捕头剜了小捕快一眼道:“就你屁话多!有啥不能验明的?去烂死岗子,找两个无人认领的死尸,把面皮好好贴上,抬回去,一个不就成了姓丛的通缉犯,一个不就成了姓康的新案犯了?死脑瓜骨!!!”

小捕快一脸难色道:“头儿,这姓康的以啥名目定案啊?杀人、采花还是越货?可是,也无事主报案啊!总不好无证定罪吧?”

吴捕头恨铁不成钢的用拳头怼了小捕快胸口一下,嗔道:“这世上有姓康的这个人吗?根本没有!定什么罪,会有亲人来伸冤吗,根本没有!!回去就贴告示,说当年为祸乡里的卧龙山山匪李大虎易容改妆,代名康员外潜伏,被成功斩杀!赏银分给今天到场的弟兄们!家财充公!家奴发卖!!!”

小捕快眼睛登时亮了,十多年前在两郡交界横行的山匪李大虎,让朝廷即恨又怕,两郡共同贴告示,共同也赏银,到最后祸首李大虎的赏银一路飙升到了千两,还没等抓住他就先销声匿迹了,这若是“斩杀”了,赏银即使缩了水,上百两总能到手的。

此外,抄家的时候,顺手牵个羊、揩个娘们的油,都是轻松愉快的事情

话传了下来,本来蔫头耷脑的捕快们登时都来了精神,如蚊子见血般冲进了康家庄。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从康家庄里抬出了无数的箱子,另赶出二十几个小厮和汉子,奇怪的是,竟没有一个女子或婆子。

本想揩娘们油的小捕快,心里老大不乐意,下手就没轻没重,用鞭子如赶牲口似的赶着众奴才,嘴里骂骂咧咧道:“偌大个庄子,全他-娘的是公的,没一个是母的!这姓姜的定是个断袖的龙阳君!”

吴捕头上去就给了小捕头一巴掌,这回比先前的力道可大多了,脸上登时起了红凛子,怒声骂道:“你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什么姓姜的?从来没有姓姜的,只有姓康的!听到没有!!!”

小捕快赶紧闭了嘴,不敢再言语,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将气都出在康家的奴才们身上。

其中一个小厮吃痛,向前跌了一个大跟头,脸先着了地,磕到了眉骨,流了一脸的血,“唉哟”的惨叫了一声。

柳絮的眼睛登时看向那跌倒的小厮,一丝狂喜渐渐溢上来,想张嘴喊叫,却是发不出声音;想要伸手去扶,却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小捕快再次将鞭子抽在了小厮的后背上、屁股上,“唉唉”的惨叫着。

泪水瞬间流了柳絮一脸,眼睛直直的看着小厮在地上挣扎着,如陷在干涸泥沟里的泥鳅,努力的爬出泥沟。

高墙耸立的康家庄,大门紧闭,贴上了白色的封条,前几日还不可一世的康员外,不,应该说是不可一世的丛南,或者说,是不可一世的姜逍遥,身首异处,如过日黄花,不可再来。

随着捕快们的离开,只剩下僵在风中的柳絮,以及心事忡忡的孙银彪,以及地上的一滩子血,殷红殷红的。

柳絮冲着孙银彪疯狂的转动着眼珠,而何孙银彪似木人般的陷在沉思中,完全忽视了柳絮的眼睛,过了许久,才瑟缩了下,自言自语道:“赶紧离开这里,被剑鹰宫知道就糟糕了,一百条命都不够赔的”

孙银彪一把将柳絮扛在肩头,迅速奔向城里,到了城门才发现,城门己关,根本进不去。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孙银彪顺着城墙根儿走,走一柱香的功夫,找到了一个狗洞子就钻了进去,嘻嘻笑道:“这酒真没白喝。”

四海镖局离不开衙门的支持,平时混在一起吃酒的次数也不少。

吃酒吃多的时候,孙银彪问过捕快们,若是家有急事出城怎么办,捕快们便透露了这样一处所在,在每年补城墙的时候,城守与胡县令心知肚明的留下了一处狗洞,外人是不知道的。

二人费力爬过狗洞,孙银彪再次将柳絮背在肩头,大步流星的奔向了四海镖局,只因为,孙金彪是懂得点穴解穴的人。

将孙金彪从被窝里直接薅出来,带到了柳絮面前。

问了柳絮被点穴的时间,孙金彪狐疑道:“这是寻常的穴位,三个时辰应该自行解了,按你们所说,这时间早就应该到了,这穴道怎么没解开呢?奇怪”

自行解了?柳絮试着动了动手指,惊喜的发现,果然、能动了一点儿点儿;

再动了动胳膊,也能却了;再扭了扭腰,痛得肚子生生的疼,虚汗都流下来了。

原来都是孙银彪将自己一路扛在肩膀惹的祸!一路奔波,疼得柳絮浑身都麻了,解了穴道也不得而知。

柳絮懊恼的看着孙银彪道:“你,你为啥要一路扛着我回来?

不能背或抱吗?”

“呃”孙银彪眼睛眨了眨,他也不知道他为啥不用背而用扛,这一路连跑带颠的,可想而知,柳絮这个肚子,该有多酸楚了。

孙银彪讷讷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他能说,他一直看着姓丛的那个家伙扛着他,他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见柳絮脸色不开晴,孙银彪挠了挠头皮道:“大哥,有、有没有吃的,絮儿、絮儿肚子的吃食都吐出去了”

两双眼睛,如四道飞刀般射向孙银彪,孙银彪将话又生生的吞了回去。

想起刚刚似曾看到阿黄,柳絮稳了稳情绪,一脸急切问道:“大哥,购买罪犯家奴需要什么途径?”

“嗯?”孙银彪一头的雾水,迟疑道:“絮儿,你要买康家发卖的家奴?”

柳絮点了点头道:“对,其中一个,不管千难万难,砸锅卖铁,我也要买到他。”

孙金彪笑道:“不用你砸锅卖铁,这种官籍司发卖的,只要奴才不是特别受人青睐的,十两银子顶大天了。我让银彪明天就去打听,顺便办了竞买的手续,你的身份不行,就以四海镖局的名义来参加,回来后将身契给你,等你出了黄家,能自立门户的时候再入柳家的籍。”

柳絮点了点头,这兄弟二人,还是孙金镖办事陈稳些,哪像这个孙银彪,看着精明,总是犯二惹自己生气。

许是胡县令不想节外生枝,尽早结案,康员外的公告第二日就贴得满街都是,丛南的通缉令也撤了下来。

当然,一百两的赏银也到了柳絮的手里。

柳絮丝毫没有推辞,买阿黄得用银子,不知道多少银子能竞买下来,多备着总没有坏处,总比不够银子被别人买走的好。

老百姓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甚至各个挑大指称赞胡县令不糊涂,抓住了匪首李大虎,为民除害,虽然,这“害”,已经十多年不再现身,长得是圆是扁都无人知晓了。

康员外的家财全部充了公,田庄发卖,家奴一并发卖。

日子定在七日后,也就是孙金彪成亲的前三天。

地点就在县衙前面的申冤鼓前,公开竞买,参加竞买的人,要提前交一百两的保证金才能领牌子。

真正买奴才的时候,无特殊情况是花不到一百两银子的,官府这样做,无非是让真正财力雄厚的人进来,免得让穷酸混进来烂竽充数。

因为卖人的同时,还要发卖田产庄子,柳絮想着吴捕头所说的,自己得罪了“姜逍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总得给刘氏娘三个留些傍身的东西,除了买下阿黄,还想买些田产。

拢了拢手里的余银,还不到一百多两,想起手里还有五张银票,偷偷问了陈怡,陈怡说这是官方龙票,没有标识和标记,可以直接当银子用,也可以到钱庄换真金白银,只认银票不认人。

柳絮心下稍安,没有姓姜的记录做把柄就好。

柳絮拿出其中一张,问陈怡这是多少银子的面值。

陈怡惊诧的半天没合拢嘴道:“是五、五百两”

柳絮心里也是一突,没想到这姓姜的如此有钱,随身揣了二千五百两银子。

柳絮不由得叹了口气,吴捕头说姓姜的死了,那个什么狗屁剑鹰宫不会放过她,这样看来,相当于她的小命卖了两千五百两,比起桂花的五两,自己这条命算是值钱的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他是我的!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三十七章他是我的!转眼到了发卖的日子,柳絮和孙银彪紧紧跟在孙金彪身后,寻了台前最前面一处坐了下来。

孙银彪眼睛滴溜溜转,眼光停在一张二十岁左右的、抹得妖冶的女子脸上就不错开了,撅起了嘴,喃喃低声道:“大哥,你看,娇公馆的老鸨子又来了,这官籍司真是要钱不要脸!”

孙金彪皱起眉头,扯了弟弟一下袖口,嗔责道:“人家出得起银子,便能来竞买,好好等着,别多嘴多舌!”

孙银彪轻叱一声道:“这帮家伙,只认银子不认人!下次不请他们吃酒了!”

孙金彪不乐意的再次叱了孙银彪一声道:“好好呆着!上次走镖损失了几个镖师,你掌掌眼,若是身手好的咱就买回去,用自己家的奴才,总比雇的外人贴心些!听到没有!”

孙银彪这才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一个狱卒带了八个年纪大些的汉子上来,即使卖的很是廉价,几乎是半买半送了,仍有五个没有卖出去,被带了下去。

第二波上来五个,年纪登时年轻了许多,身子骨也比第一批壮实多了。

几个买家似模似样的上前,孙银彪不甘示弱,也疾步向前,挨个儿的看了起来。

几个买家看得很是仔细,抻抻胳膊,抻抻腿,甚至让几人张嘴呲牙,如被挑的牲口般,惹得柳絮心里很不舒服。

孙金彪叹了口气道:“柳姑娘,这只是一管窥豹,比这难受的,还多着呢,你若不忍看,便告诉我想买下哪个,我代你买就是。”

柳絮倔强的摇了摇头道:“不用,这个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容有丝毫的闪失,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柳絮放下心里的不舒服,盯着台上的人,或是买人的人,或是被卖的人,影像交错。

买人的人,衣裳光鲜,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优越感来;

被买的人,衣裳褴褛,面如死灰,眼如灭烛,连一丝丝希望的气息都看不见了。

孙银彪兴冲冲的从台上下来,低声对孙金彪道:“大哥,那个,就是那个穿褐色衣裳、一脸土灰的那个,别看他个子不高,我摸遍了全身,一身的腱子肉,手掌上有茧子,不是做活儿的那种茧子,应该是个练家子”

那汉子透过身影交错的人群,期盼的看向孙银彪的方向,不是看向孙银彪,而是看向孙银彪身侧的柳絮。

柳絮一怔,这眼色,为何有几分熟悉呢?

正在冥思苦想之际,台上已经寂静了下来,开始竞买。

先卖掉了两个,找了寻常的买家。

第三个就到了孙银彪看中的汉子了,哪知却出了变数。

孙银彪给了十两银子,娇公馆的老鸨徐玲给了十五两;

孙银彪给了二十两银,徐玲给了二十五两;

孙银彪给了三十两银,徐玲给了三十五两;

不管孙银彪给多少银子,徐玲铁了心的压孙银彪五两银。

不知道的还以为孙银彪与徐玲天生犯冲或是有仇怨呢。

孙银彪被激出了火气,又要加银子,被孙金彪一把给挡住,怒道:“已经七十两银了,即使他是武状元在世,咱也买不得了。”

孙银彪怒气冲冲的瞪了一眼徐玲,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道:“买个降不住的,回去让你哭死。”

虽说是一个妓-院的老鸨,徐玲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而矣,见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孙银彪讽刺自己,四两拨千斤的反驳道:“女人找男人,自然是要找降不住的;难不成还想找一个像你这样一脸奴才相的?”

徐玲是何等人物?母亲是妓-院的老鸨子,她是在妓院里出生,看惯了逢场做戏,迎来送往,对男女情事更是一目了然,只一搭眼就看出这孙银彪,对柳絮一幅竭力讨好的模样。

相反,柳絮对他则是不假辞色,完全不上心。

一句话怼得孙银彪哑口无言。

徐玲正要上台去领人,那汉子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柳絮磕头道:“柳姑娘,你行行好,买下我吧!我会的事情可多了,冬天给您起火,夏天给您打扇;我还会、还会打架、摔跤、骑马、打猎”

他这一跪不要紧,在他身后还没被发卖出去的两个汉子,呼啦啦的也跟着跪下了,整齐划一的给柳絮疯狂磕头,异口同声的求包买。

轮流表白自己的特长,一个说会医术,一个喃喃半天说不出特长来,最后说他会养鸽子

这一举动,害得台下众人都坐不住了,纷纷猜想着这柳絮何方神圣,让这些奴才们求买

柳絮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这汉子为何知道自己的姓名。

那汉子一脸的灰头土脸,吐了一手心儿的口水,在脸上抹了一把,现出一张颇有男子气概的脸来,也终于知道这徐玲为何舍得花七十两银子买这个汉子了。

汉子长得并不出众,却似乎身上有着用不完的力气,颇有阳刚之气,与娇公馆现下较多的媚色十足的娇公们恰好成反比。

柳絮终于想起汉子是谁了,自己被马六儿追得奔逃之时,撞见了丛南的马车,这人,就是那打马的小厮!

当时的二人,可是见死不救的!自己还扔将死老鼠扔给了他们!

此人与丛现,不,是与姜逍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自己怎么可能留在自己身边埋下祸根儿?这小厮的脑袋莫不是被驴踢了?

柳絮轻叱一声道:“这位小哥,切勿乱攀交情,攀对了,是交情,攀错了,就是仇怨,你说呢?”

柳絮阴冷阴冷的盯着燕衡看,燕衡打了一个寒颤,他焉会不懂柳絮的话里话,分别是威胁他,若是再惹恼了她,她就将他是丛南左膀右臂的事儿、甚至山上的墓地之事给捅出去,来个鱼死网破。

燕衡登时噤了声,眼睛余睨着跪在身侧的鹰五和鹰六,心中想着,要不要转暗为明,打倒了众人离开。

徐玲却已经走上了台,温柔的牵起燕衡的手,牵一下愣是没牵动!

徐玲眉头轻皱,从怀里掏出一只帕子,猛的捂在了燕衡的鼻翼,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鹰六怒得暴起,被鹰五一下给扯回了地上,紧掐了下鹰六的虎口,鹰六一痛,登时清醒了几分,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般不再动弹了。

鹰五则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手掌直打胸口,似死了亲娘似的对柳絮哭道:“姑娘、姑娘,求您行行好,别让娇公馆买了俺去,若是去了,俺这清白的身子可就毁了”

“呃”柳絮不由得抚额,看着鹰五的脸欲言又止,她很想说,人家娇公馆的门槛也很高的好吗?你这满脸的麻子,莫不是让恩客们数星星吗?

果然,徐玲回头撇了撇嘴道:“兄台,你莫担心,我不买你,你的清白还是留给你媳妇儿吧,如果,你娶得上媳妇的话”

鹰五的哭声嘎然而止,无力的看着软倒在徐玲身侧,睡得正酣的燕衡,心道:我可是尽力了,这种激将法,即陪不得主子,也救不得你,只能看鹰八的本事了。

年纪本来不大的鹰五和鹰六,很奇怪的成了滞销品,鹰五是因为一脸的麻子,鹰六则是因两眉间距太宽,说是克亲人,无人问津,直接被带了下去。

最后剩下八个家奴,一起被带了上来,站成了一排。

还没站稳,柳絮第一个就冲上台来,冲到最末处弯着腰低头的阿黄面前。

动作如此迅速,连狱卒也吓了一跳,过去也有过这种情况,但都是出现在亲人被发卖的情况下。

狱卒倒是没有阻拦,来的都是客,有钱的就是爷,多卖了银子,他也可以去吃花酒不是。

柳絮轻颤着手指,半天才颤抖着捧着阿黄的脸,见脸上满是血痂,拿起帕子,轻轻的擦拭。

血痂很硬,半天也没擦下来,柳絮回身用茶水润湿了帕子,小心擦着阿黄的脸,直到那张熟悉而亲切的脸完全露了出来。

柳絮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如捧着珍宝似的捧着阿黄的脸,喃喃道:“是你、是你,真的是你、阿黄”

男子还没反映过来怎么回来,随即又被拥入了女子的怀抱之中,身子在怀里不住的瑟缩着。

孙银彪怔然的看着柳絮的举动,见柳絮一会儿捧着男子的脸,一会儿用帕子擦着脸,又一会儿抱住了男子。

尤其是男子身材欣长匀称,该宽的地方宽,该窄的地方窄,小脸被擦净之后,更是如玉石般,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一双眸子,清冷而幽静,似经历了人间太多不平事,让人忍不住抱在怀里好好怜爱一番。

若是刚刚被抢夺的燕衡是难得一见的阳刚男子,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温润公子,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见。

不仅孙银彪心慌的跑上台,连徐玲也急切的上台,一把扯开柳絮,亦捧起了阿黄的脸。

口中不由得啧啧称赞。

柳絮一把扯开老鸨,如母鸡般的护在阿黄身前,怒道:“乱摸什么,他是我的!”

老鸨怒道:“什么你的?还没竞买怎么就成你的了!竞买前看人,这是行规,你阻挠不得,否则就得被轰出去!”

柳絮眼睛气得赤红,还要上前,被孙银彪一把扯住道:“絮儿,她说的是真的,她是这儿的常客,经手买的人比咱吃的米都多,别冲动!被赶出去就得不偿失了。”

柳絮吓得不敢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老鸨“验货”。

第一百三十八章 竞买阿黄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三十八章竞买阿黄这徐玲分明是故意气柳絮,不仅自上而下的将阿黄摸了个遍,还让阿黄张开嘴巴,露出了牙齿。

老鸨色迷迷的嗅了一口香气,啧啧叹道:“真是难得一见的尤物啊,连呼吸都是香的,江阴县的爷们、娘们可都有福了”

阿黄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转眼看向柳絮,只见柳絮浑身哆嗦着,拳头攥得起了青筋,若是换了另一个地方,定会冲上去和这老鸨拼了老命。

阿黄不由怔然,怯生生张口,半天才吐出那两个字来:“絮儿”

“对、对,我是你的絮姐姐”柳絮一把推开徐玲,重新拉起阿黄的手掌,眼睛红红的,垂涎欲滴。

徐玲还要冲上前来,柳絮已经叉起了腰,阻在阿黄身前,横眉立眼道:“行你‘验货’,就不行我‘验货’吗,是不是你也想被轰出去?!”

徐玲可是久经了阵仗的,哪怕柳絮的威胁,还要冲上来,被阿黄身侧的一个男子一把扯住了袖子,轻声软语道:“小姐姐,怎么不看看我啊?将我也买了去吧,定能伺候好爷们娘们”

老鸨飞速的打落了男子的手,抬眼一看,这男子果然也是个出色人物,眼眸流动,媚态自生,身子即坚实有力,又似柔弱无骨,似乎有种天生的力量,让人移不开眼。

与阿黄,是两种不同的绝色。

阿黄,长相虽俊美,却绝不阴柔;

这人,长相不仅俊美,还自带妖气,阴气至盛。

带回去,说不定迷了那些龙阳君移不开眼。

徐玲心里大定,不论开多少银子,也要将这二人一同弄回去。

老鸨被鹰八绊住了脚,柳絮得以好好看着阿黄。

因说是“验货”,就要做出仔细的样子来。

摸了摸阿黄结实的胸口,柳絮笑道:“阿黄,你身子壮实了。”

这姓姜的千错万错,对阿黄还算不错,吃食没苛待;

将胳膊抬起,比了比阿黄的大个头,让阿黄低下头来。

阿黄依言低下头,柳絮抚摸着阿黄的头,如过去般揉成了鸡窝,笑道:“阿黄的个子也高了。”

阿黄怔然的看着少女的手,在自己的头上肆虐着,如同、如同抚摸小狗似的一下又一下,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来,即熨贴,又别扭,又新奇。

见阿黄一脸的怔然,以为分别的久了,阿黄将自己有些遗忘了,柳絮再次捧起阿黄的脸,笃定的点头道:“阿黄,以后絮姐姐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

阿黄难得的微微一笑,灿白的牙齿,如天上的星矢,晃得人心慌意乱。

柳絮却是一怔,凑近了些,将阿黄的脸左右移了移,盯紧了牙齿,狐疑道:“阿、阿黄,你、你的牙怎么了?”

牙?燕北心里不由一惊,蓦然想起,千算万算,忘记了阿黄少一颗牙,而自己的,是满口牙。

鹰八听着心里一惊,见主子木讷的不知所措,忙上前解围,一脸酸气道:“还不是他生得好得宠吗?!主子给他找了神医,用狼牙给补齐了,说是怕影响他的盛世容颜!他再美,能有我美吗?”

唉哦,这酸气再加上妖气,简直妙杀了一众男儿汉。

“得宠?狼牙?”柳絮的心底更加的心疼,在离开自己的几个月里,阿黄到底经历了什么?

柳絮一把抓住了阿黄的手,坚定道:“阿黄,一会儿跟姐姐回家!”

徐玲阴阳怪气道:“还没竞拍呢”

狱卒脸色一沉,对柳絮道:“小姑娘,回座吧,这是规矩。”

柳絮怒瞟了一眼徐玲,只得恋恋不舍的松开阿黄,回到台下的座位上。

徐玲也走向台下,路过阿黄时,不忘拂了阿黄的脸颊一下,抛了个媚眼道:“小兄弟,一会儿跟姐姐回家啊!”

同样是“跟姐姐回家”,一个舐犊情深,一个浪荡无边,天差地别。

刚刚竞买的场景再现,初时还有几个富贵人家一起竞买,见价格超过了一百两,其他人纷纷退出,只剩下娇公馆和四海镖局竞买了。

老鸨横了一眼孙金彪,调笑道:“金彪哥哥,你三日后不是成亲了吗?买下这俊俏小哥,就不怕你娘子拈酸吃醋不让进被窝?”

孙金彪淡然一笑,没有言语。

孙银彪先不痛快了,嗔责道:“你已经买回去一个做相公了,还买他做甚?做二相公吗?”

徐玲哧哧笑着,半嗔半怪的剜了一眼孙银彪道:“你个没良心的,就行你们男人三妻四妾,就不准我们女人三夫六相?”

声音媚得酥骨,孙银彪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柳絮不理会他二人,见徐玲大有与自己斗气的意思,对狱卒道:“大哥,现在已经超过保证金的价格了,若是有些人因为斗气,漫天出价,最后却拿不出银子,可真是坏了规矩了,莫不如用现钱竞价?”

狱卒心里也有这方面的的担忧,双方明显是对这小厮势在必得,斗出底火来,只怕二百两银子也是他,定了价,到最后要不回来银子,胡县令定会责怪于他,用现银交易,倒是个好办法。

狱卒点头同意。

孙银彪一脸担心,将自己与大哥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也不过一百多两。

柳絮将银子推了回去,直接将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拍在了桌上,挑衅似的看向徐玲。

显然,徐玲并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她提前向狱卒们打叹,听说里面有两个出众的男子,一个阳刚,一个绝色,说的应该就是鹰八和燕衡,万没想到冒出个阿黄来,更没想到,会冒出柳絮这么个脑子有坑儿的竞争对手。

花一百两,买一个倌公,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身上带的银子,也不过是二百两左右。

先买了燕衡花了七十两,到了阿黄这里,就落了下乘,财力上不允许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絮,最后用二百三十五两银子,将阿黄领在了身边。

徐玲不气馁,心思斗转,想着用什么特殊手段,将绝色的鹰八拿下来。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柳絮对待阿黄,像眼珠子一般势在必得,对于鹰八,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欣喜的拉着阿黄,左看右看,似看朵花似的看不够。

徐玲不费吹灰之力,只花了十两银子,就将鹰八给买下了。

鹰八心里这个悲凉,为了不让老鸨吃主子的豆腐,他舍身取义,让老鸨将自己的豆腐吃了个遍,主子心愿得尝了,自己却以十两银子,这样低贱的价格卖进了娇公馆,和燕衡同病相怜了。

话说,主子,你就不能跟你主子说句好话,多花十两银子将自己买过去?

此时的燕北,哪里有心思顾得上他,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以应对随时而来的状况。

眼前的小农女,让他颇为费解。

如果说,过去的她是腹黑狡猾,情绪善变;

而现在的她,则是温柔可人,亲昵无间。

忽而抚着自己的头,忽而捏捏自己的胸口,对他“动手动脚”,眼睛一刻也不离开自己。

眼睛笑得眯成了月芽儿,眼眸流光溢彩,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闪亮。

孙银彪心里这个发堵,酸声道:“絮儿,男女授、授受不亲,莫、莫要”

柳絮狠狠瞪了一眼孙银彪,怒道:“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阿黄是我弟,是我弟!听着没,而且,他只有五岁,不对,过了年六岁了”

孙银彪登时瞠目结舌,有身高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六岁”男人吗?如果能换来柳絮又抱又摸的,他宁可说他尚在襁褓之中。

孙银彪眼刀疾疾扫向阿黄,恨不得将阿黄生吞活剥了一样。

阿黄心里不满,佯装瑟缩的往柳絮身边窝了窝,小声道:“姐姐,我怕”

不远处的鹰八登时在风中凌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不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那个如猫儿般求宠的男子,是他那个杀伐决断的主子吗?

这若是让燕衡看见了,势必要吵嚷着要杀人吧?!

鹰八用脚狠狠踢了一脚燕衡,耐何这小子着了老鸨的道儿,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过了,嘴角上,明晃晃的一流发亮的口水印子。

四海镖局要留下买田产,徐玲却不买,让龟公们抬着燕衡,扯着鹰八就离开了,鹰八恋恋不舍的冲着阿黄招手:“阿黄”

奈何此时的主子,自己的事情都是应接不瑕,哪有有功夫去管他?

他的两个忠仆,因他的不管不问,眼看着被拖进娇公馆,成为娇公,迎接八方恩客了。

余下的田庄与田产是分开竞买的,因为担心自己的小命随时呜呼,柳絮很是大气,花了一千一百两,将康家庄和康家庄周围二百亩的田产一举拿了下来。

因为手里还有三百两的存银,柳絮想着这庄子得有人打理,便和狱卒商量着买几个刚刚没卖出去的康家庄老仆。

狱卒很是爽快,将卖剩下的年纪老的,加上“滞销”的鹰五和鹰六,一共七个全都推到了柳絮身前,爽快道:“即然是四海镖局的,就没这么多说道,五个老仆,给十两银子。这两个没卖出去的,算是添头儿。”

鹰五和鹰六脸上先是一喜,随即一怒,喜的是峰回路转,竟然又回到了主子身边;怒的却是,两人竟然是被当做五个老仆的添头送的,这让人情何以堪?!

即使是添头儿,柳絮也是一脸的嫌弃,本想推拒,又不能打了官家的脸,只能勉强收着。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刘氏的婚姻危机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三十九章刘氏的婚姻危机孙金彪讪然的向官籍司的道了谢,带着柳絮和身后的一众仆人往四海镖局方向走,一脸的愁容。

柳絮以为自己太高调了,吓到了孙金彪,不好意思道:“总镖头,你是不是担心我一举拍下康家庄,别人全认为四海镖局的财露白了,引起同行的眼热,或是屑小的窥探?”

孙金彪淡然一笑道:“柳姑娘,我一个开镖局的,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难道还怕同行和匪人的窥探不成?我是在想,这样一大笔钱财,全都放在孙某名下,着实有些不妥”

原来孙金彪愁的是这个,怕这样一大笔家财,柳絮会不信任他。

柳絮嫣然一笑道:“总镖头不必担心,我柳絮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即然买了,自然是完全信任总镖头的。不过,总镖头倒是提醒了我,也许,我该尽早离开黄家。”

孙金彪点了点头道:“成亲后三日,四海镖局就开始走镖了;我带一队,一路向北;银彪带一队,一路向南。这一走,最快也是一个月的功夫。我晚上请吴镖头几个衙门里的人吃酒,好好打点,我兄弟二人不在家期间,他们也好生帮照看着些,顺便托吴镖头打点一下,让你提前离开黄家。”

柳絮一脸感激的点了点头,如果提前三个月离开黄家,自己就会少了束缚,全家也都跟着松了口气。

因为找到了阿黄,柳絮恨不得肋生双翅膀,将这个好消息带给刘氏、柳芽和柳毛。

孙金彪知道柳絮急迫的心情,让孙银彪亲自赶着马车,将二人送回柳河村,所买的下人,在过了官籍之后,又都遣回了康家庄。

回到自家院门前,打发走了孙银彪,柳絮迫不及待的扯着阿黄跑进屋里,高声喊道:“娘,娘,你们看谁回来了?!”

进得屋中,只见刘氏正偷偷抹着眼泪,柳芽一脸的不悦,柳毛亦是气鼓鼓的。

自己忙着店铺的生意,已经七八日未曾回家了,看这表情,就是又出了什么事情了!

柳絮将阿黄拉到刘氏面前,轻声道:“娘,我找到阿黄了!”

刘氏抬起眼眸,先是惊喜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陷入了一片浓云惨雾之中。

柳毛倒是很快忘了烦恼,直接扯过阿黄,与阿黄倾诉离别之苦了。

阿黄被柳毛直接拖着上了炕,从未坐过炕的阿黄,鼻子里冲斥着泥土被火烧过的土腥味儿,身子不由自主的往炕沿挪了挪。

抬眼处,是堆落物件的窗台、挂满筐子的房梁、以及粗鄙不堪的箱子,燕北的眉毛拧在了一处,皱得不能再皱了。

柳毛有些不乐意了,气道:“刚几个月不见,你就这样生份了?咱俩可是睡一个被窝、打赌闻屁味儿的交情,这样你都忘了?”

“呃”燕北不由得抚额,阿南,竟然和这个小不点儿的娃子,睡一个被窝?自己成了阿黄,不会以后也要睡一个被窝吧?

柳絮见刘氏一脸的难过,又不肯说出缘由,只好扯过柳芽问出了什么事情。

柳芽气得眼睛通红,怒道:“还不是大伯!!!去县里打了秋风,手里有二三十两的银子,不想着攒着将来给柳干说媳妇,反而自己先动了花花心思,要给自己续弦,大伯娘刚死了哪几天?!”

柳絮哭笑不得的用帕子抹了抹柳芽发红的眼睛,笑道:“咱都出了柳家了,柳长海是娶母夜叉还是娶天仙,与咱何干?你气来做甚?”

柳芽将帕子扔到一边,急色道:“大姐,咋没关系?他四处扬言,说与咱爹兄弟情深,不能让孤儿寡母生活艰辛,要将咱娘娶回柳家!!!”

柳絮的脸子登时就撂了下来,怒道:“他做梦!”

柳絮费了多少弯弯绕,才将刘氏从柳家给弄出来,刚过了没几天的好日子,这柳家又扯幺蛾子了,怎不让人心里堵得慌?

柳絮摇了摇头道:“他找人传闲话,咱也能找人传闲话,只要咱不点头,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柳芽急得直摇头:“大姐,你有所不知,大伯手里有了银子,隔三差五的就往咱姥家送,舅母开始不让进屋,后来是逢礼就收。”

柳絮倒是忘了这个茬口,刘氏是被刘家接回去的。

再嫁的事情柳家不能再干涉,刘家却是可以说了算的。

柳絮以为刘家得了银子,刘家姥姥又在世,刘家暂时不会打刘氏的主意,哪知这柳长海好死不死的打起了刘氏的主意,看这积极的态度,只怕是周氏也是首肯了的。

柳絮想打听更多的内幕,便急匆匆的向门外走,阿黄也急着跳下炕来,扯着柳絮的衣襟不撒手。

柳絮孺慕的笑了笑道:“好,你即想跟着就跟着吧,也让大家都知道你回来了。”

赵氏在村中的人缘不错,柳絮直接去了赵家找赵氏。

赵家的大门紧闭,叩了半天门,赵二刚才一脸憔悴的开了门,见是柳絮,脸上喜色一现道:“絮儿,你回来了?”

见到旁边有些面生的阿黄,张嘴想要询问,又强忍着将好奇心给压制了下去。

柳絮点了点头道:“婶子在家吗?我向她打听点儿事儿。”

赵二刚叹了口气道:“自从大红回了家,我娘就足不出户,免得听那些个碎嘴的婆娘乱嚼舌根。”

“哦,”柳絮轻哦一声,农村地方小,赵红前脚刚回村,后脚怕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吧。

只是,凭赵氏的性子,即使身在家中,那些闲话也总会传到她的耳朵里,属于扬汤止沸,于事无补。

果然,最爱传闲话的婆子之一----陈婶从屋中走了出来,边走边回头对送出来的赵氏道:“有啥最新的消息我再来跟你说。”

抬眼见到柳絮和阿黄,陈婶子一脸惊讶道:“柳絮,你身边这俊俏的哥儿,是谁啊?”

柳絮嫣然一笑,将阿黄扯到陈氏跟前道:“婶子,你再仔细瞅瞅,这是阿黄啊,你连阿黄都不认得了?”

阿黄?原来是那个总灰头土脸的小傻子。

陈氏撇了撇嘴道:“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阿黄变着变着,竟也从小家鸟儿变成了飞凤凰,比娘们看着还带劲”

这陈氏说归说吧,伸出手就要掐下阿黄的脸蛋,被柳絮一闪身给挡住了。

陈氏讪讪的收回了手,走出了屋门,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星子,低声骂道:“小娘皮,说的好听是好心养傻子,还不是借着养傻子来养汉子,跟当娘的一路货色,破鞋头子!”

声音很轻,赵氏母子与柳絮只听见陈婶子张嘴嘟囔着什么,谁也没听清说什么。

阿黄却听了个清清楚楚,眼睛幽深幽深的看着陈氏的背影,手指一弹,一颗飞蝗石准确无误的打在了陈婶子的膝盖上。

陈婶子膝盖一疼,“啊呀”一声栽倒,爬起来见脚下有个鸡食盆子,以为被鸡食盆子拌倒的,气得用脚踢了下鸡食盆子。

鸡食盆子下面有水,结实的冻在地上,鸡食盆子没踢动,反而踢得脚趾头险些断了,骂骂咧咧的走了。

赵氏一脸愁容的将柳絮让进了屋中。

本来脸朝着火墙躺着的赵红,忽的坐了起来,一脸委屈道:“絮儿,我不想在柳河村呆着了!这帮老娘们,没事成天嘚巴嘚嚼舌根。我和离回家,是吃她家面了,还是喝她家水了,碍着她们什么事儿,至于处处编排我的不是?”

三人成虎,众口烁金,传着传着,假的都变成真的了。

柳絮心念一动道:“大红,不如你搬到县城去住吧,周围都是陌生人,就不会说你的闲话了!”

大红一脸难为情道:“絮儿,我也想搬到县城去,可是县城的吃喝住实在太贵了,那二百两的傍身钱,我娘说啥也不让动,非要等到为难倒短的时候再用”

柳絮嫣然一笑道:“你就说你敢不敢抛头露面吧?若是敢,我倒是有个好去处,每月按二掌柜的银钱给你开工钱,一年能剩下十几两银子。”

赵红立即来了精神头儿,听说不过是在一家布庄卖货,心中直接有十二分的乐意。

赵氏一脸担心道:“絮儿,大红性子直,脾气爆,连针线活都拿不成个儿,到了人家奇绣工坊,愿意用赵红这样的?去当门神吓唬人不成?!”

赵红一听娘亲如此的编排自己,嘟起嘴不吭气了,只是求救似的看向柳絮。

柳絮呵呵一笑,回复赵氏道:“婶子,你说得真相了!我还真就想让大红去给奇秀工坊当门神!只要她往那里那么一站,所有魑魅魍魉,一切牛鬼蛇神全都绕路而行!”

这样做,柳絮自然不全是为了照顾大红,而是因为陈怡的性子太软,让她带领绣女们做活完全不在话下,让她抛头露面去应对那些个上门买货的女人,妓子、村妇、小姐各式各样的人儿,她就显得绵软无力了。

大红这样泼辣的性子倒是可以应付一二,与陈怡的性子优劣互补,又有陈四在旁指点,这样就能顶起奇绣工坊这杆大旗了。

赵红被柳絮说得满面通红,上手就要掐柳絮,被柳絮躲闪开来,哈哈大笑,一家子的愁云惨雾终于消散了。

第一百四十章 第一夜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四十章第一夜处理完大红的事儿,柳絮才问起刘氏的事儿。

赵氏人在家中做,陈婶子成天上门来过话,事情比何氏知道的还多,叹了口气道:“絮儿,这事儿,原来我也没当回事,心想着柳家与刘家原来闹得那样凶,以后定会成仇人。哪知,你舅母真就让柳长海进屋了,送的东西也是来者不拒,我觉得这事怕是要有变数,你要提防着点儿。”

柳絮狐疑问道:“婶子,刘家人是什么样的,我不想也知道,我只是不明白,这柳长海手里有了银子,为啥不娶个黄花大闺女?我可不相信我娘有这个本事,让柳长海夜思日想、一门心思的算计着娶回家。”

赵氏对着柳絮翻了一记白眼道:“哪有这样编排自己娘亲的?你大伯想娶回你娘,我一猜就能猜得出来,十有八九是你奶奶飚着你大伯娶的,她想让你娘回去给她们老柳家继续扛活。”

柳家分家以后,周氏跟着大房一起过日子,宋氏一死,照顾一家吃喝拉撒的事儿再无人照应,让二房和四房帮称着,一日两日还行,长此以往,就都躲着不管了。

如此一来,照顾柳长海、小孙子柳干的担子就都落在了周氏的身上。

周氏年纪己是不小,身子哪能和年轻人比,本想着享受儿孙福,到头儿来又成了干活的老婆子,每天过得苦呵呵的,时不时的就念起刘氏的好来。

恰柳长海动了再娶的心思,去找柳树抠回来二十两银子,周氏想着与其娶回个不好说话的,不如将刘氏这个窝囊的娶回来好磋磨些。

周氏显然是好了伤痛忘了疼,显然忘记了,刘氏是好搓磨的,可她的闺女柳絮,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柳絮轻眯了眼,想起舅母那张刁钻的脸,如看到泛着臭气的阴沟,心底别提多厌恶了。

既然事情出来了,总得想办法去面对,柳絮决定走一趟刘家,探探口风,若是刘家没动再嫁刘氏的心思,她也就歇了对刘家的怨气;若是连舅父也动了这样的心思,就别怪她柳絮翻脸比翻书还快了。

回到家里,柳絮安慰性的对刘氏道:“娘,嘴长在别人脸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明天咱回姥姥家去看一看吧,只要舅父不吐口,就是县太爷来了,也是逼不得你改嫁的,放心吧。”

大女儿虽然脾气有时候挺倔强,挺气人,但啥事儿到了她手里,总出人意料的发生反转,让人卒不及防,也许,这次,也能变得不一样呢?

刘氏心下稍安,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娘这辈子不想改嫁,只想着守着你们几个,帮你和芽儿挑好夫婿,再帮毛毛找个脾气好些的娘子,生个大胖孙子,我再给看好娃子,这么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柳絮不由莞尔,刘氏明明只有三十二三岁的年纪,说出来的话,就跟七老八十岁的妇人说出来的话一样,老气横秋的。

按柳絮的心思,是想着给刘氏再找一家的,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体贴着,也免得她时不时的犯轴,和自己赌气。

就如同这次买下庄子和下人,柳絮就不敢告诉刘氏,以她的脑回路,说不定说出些什么话来,与其娘俩个犯冲突,莫不如保持现状,享受难得的静谧与太平呢。

柳絮在县城呆了好几天才回家,刘氏放下了心头的忧思,下厨多做了两道菜,一道生炒鸡,一道红烧肉。

如今的三房,什么都可能缺,就是肉不缺。

柳絮帮了赵家的大忙,赵二刚隔三差五送来野味儿;

李文生更是不间断,只要有李家吃的一口,就有柳家吃的一口,也难怪村里的妇人愿意讲三房的坏话,这肉食不断的,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按刘氏的想法,这野味儿是不能收的,柳絮却是大手一挥,万丈豪气道:“收,全都收下。”

按柳絮的说法,赵二刚欠着柳絮的人情,若是不收,赵家会过意不去;

李文生是执扭的性子,就如同皮帽子扔一次送一次,已经送了十几只皮帽子一样,这野味儿若是不收,柳絮猜想十有八九,这野味儿就要被扔了喂野狗了,与其便宜了狗肚子,莫不如便宜了人肚子。

看柳絮瘦了,刘氏又在粥里加了肉糜,像是一顿就要将柳絮瘦掉的肉给补回来一样。

一家四口吃得香甜,可苦了燕北,拿着筷子不知下手吃什么。

见他吃饭有些局促,以为他怕生了,刘氏拿了两只鸡腿,一只递给了柳絮,一只放在了燕北的碗里,亲昵道:“阿黄,这鸡腿是活肉,最是好吃,你和絮儿刚回来,你俩一人一只,没毛毛的份。”

燕北脸色一黑,看着啃得满嘴流油的柳絮,将鸡腿又夹给了柳絮道:“絮姐姐爱吃,给她吧。”

毛毛轻咦了一声,怪异道:“以前什么东西都爱抢,出去一趟回来转性了?”

燕北撇了一眼毛毛,淡然道:“长大了一岁,是要懂事些的。”

毛毛被怼了个没脸,喃喃道:“大了一岁,也不过是六岁而矣,我七岁了,没我大。”

燕北静默的看着毛毛,毛毛以为阿黄又要纠结谁大谁小的问题,眼皮一抽,瞟了一眼阿黄的腿,急切道:“不比了,你大,你大,你是大哥。”

众人不明就里,只是觉得好笑,遂哈哈大笑起来,因刚回家而形成的局促感也消散了不少。

柳絮将鸡腿夹给了柳芽,静静问道:“阿黄,你以前不是最爱吃肉的吗?不爱吃了?”

“呃”燕北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才说道:“康员外信奉佛教,他、他让我们都吃素,吃着吃着,闻着肉味儿就有些恶心。”

柳絮心中暗叹,这姜逍遥的怪癖还真多,这阿黄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好在他年纪小,忘性大,即使经过不堪回首的事情,看他的样子,也是忘了干净的。

柳絮放下了手中碗筷,转身到了伙房,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青菜,只得做了一道面疙瘩汤。

重新端到桌上,将汤匙递到燕北手里道:“没敢用荤油,只加盐煮了面疙瘩汤,你先对付着吃,明天我去赵婶子家和柳婶子家要些干菜,大后天去县城的时候,再买些黄豆和花生油,给你添菜添油。”

燕北静默的吃了一口疙瘩汤,虽然没油没菜不怎么好吃,但是他却觉得,这是他这两年来吃得最香的饭,不知是因为太饿了的缘故,还是因为这汤里面,有股子亲人的味道。

吃罢了饭,刷过了碗,看着被挂在伙房一角一长串的蒜,柳絮灵机一动,回屋爬上了炕,将衣裳全部从箱子里倒了出来,没了筋的弹弓也被一起带了出来。

阿黄微不可查的捡起弹弓,看着上面被剪掉的筋子,眉头不由一皱,随即看着忙里忙外的柳絮,只得轻叹了一口中气,悄悄纳进怀里。

柳芽急道:“大姐,你要干啥?”

柳絮狡黠的一笑,手里不停歇,将箱子重新码在了墙角,到外面转了一圈,不一会儿收了一篮子土来,一骨脑的倒进了箱子里。

如此反复了两趟,才将箱子填满了,用水浇了个响透。

柳毛惊叫道:“娘,娘,你看看我大姐,她疯了”

柳絮嗔怪的瞪了一眼柳毛,佯装生气道:“皮小子,再叫唤我让阿黄收拾你!!!”

毛毛果然捂住了嘴,眼睁睁看着柳絮将一瓣一瓣的蒜瓣掰下来,泡在装了水的盘子里,放在了窗台上。

柳絮见一家人都睁着眼睛看着她,不明所以,这才解释道:“阿黄只能吃素,离开春青菜叶出来还有一段时间,与其这样熬着,不如想些办法,种些蒜苗,到时候见了绿色,给阿黄炒了吃。”

冬天吃新鲜的菜,一定很好吃吧?

毛毛满满的艳羡,不自觉的连吞了两口唾沫。

柳絮举起拳头警告道:“若是敢偷吃了绿菜叶,我就罚他一年吃不到肉。”

毛毛撇了撇嘴躲开了,他可不愿意为了几根菜叶,一年吃不到肉。

燕北看着盘子里白色的蒜瓣,有些怔凝,自己吃过无数的山珍海味,这样自己种出来,一天一天看着长大,半个多月后才吃到嘴里,倒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吃到嘴里,也肯定会很好吃吧?

天色暗了下来,燕北别扭的躺在毛毛身侧。

这小子不仅白日里嘴巴琐碎,这晚上也没个老实气儿,爱翻跟头、打把式,一会儿将胳膊搂在了燕北的脖子上,一会儿又将腿骑在了燕北的大腿上,偏这个小隔间很小,自己连躲都没地方躲,紧靠在木隔子上,撞得木隔子“咯噔”一声。

燕北忙僵住了身子,一动不敢动,如同木棍子般杵着。

柳毛的小细腿又又又攀过来了,不仅如此,还吧嗒了两下嘴,磨了两下牙齿,如同老鼠般。

燕北心里这个悲催,感叹自己没事找这份罪受,蛰伏到哪里不好,偏偏仗着自己与阿南七八分相似的样貌,又与柳絮分别日久,难辨真伪,便大着胆子重新蛰伏在柳絮身边,一方面是便于与九王爷斡旋,一方面则是为了找机会杀掉柳絮。

燕北心中正百感交集的想着,隔间响起了细碎的声响,紧接着趿鞋的声音。

声音走到自己炕前嘎然而止,一只小手紧紧贴在燕北的额前,摸着很是滚烫,诧异道:“以前是冷的,现在怎么是热的了?莫不是这病大发了?”

燕北心头一惊,暗暗运了气,生生将热气逼回到丹田,浑身如冬天降霜般,迅速的冷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被泼热水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四十一章被泼热水果然,在柳絮再次摸到额头时,又是大惊失色道:“这可如何是好,是冻起来了,身子也硬了,一定又冷又痛。”

似下定了很大决心般,柳絮将柳毛抱了起来,放在了刘氏身侧,自己则直接爬上了燕北身侧,紧紧的、紧紧的将男人抱在怀里,轻声道:“阿黄不冷,阿黄不痛!”

怀中的身子越发的僵硬,慢慢的渗出无数的汗水来。

柳絮越发的紧张,轻拍着燕北的后背,低沉着声音唱道:“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我的小鬼小鬼”

歌声这样的舒缓,歌词这样的甜腻,燕北不由怔然,竟忘了自己身处哪里,所为何来,又为何而去。

男子硕大的身子,被少女娇小的身子圈住,那样的执着,那样的努力,似带着无穷大的力量,势将浑身的热气度给男子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歌声渐停渐歇,少女匀称的呼吸充斥了男子的耳孔。

这个小家伙,竟然放心的在一个男人的怀中睡着了。

低眼处,少女睡得正酣,只著中衣的她,因抱得久了,显得几分凌乱,半露出里面嫩粉色的亵-衣一角来,好看的锁骨,如一只瘦削的蝴蝶,想要展翅而飞,却又慵懒的落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男子心里烦乱,将被子掩住了女子的春光凌乱。

少女本能的再次抱住了男子,嘴里模糊的说道:“阿黄不冷,阿黄不痛。”

燕北的心突然就这样痛了,他的阿南,永远埋在地下了,而自己,竟然抱着他最喜爱的女子,想着那些逶迤的心思。

男子手掌高高抬起,直抵少女的天灵盖,只要一用力,这一切的一切,便全部结束了,没有什么蛰伏,没有什么阿黄,没有什么絮姐姐,只有他,燕北,带着八百鹰卫,成为直刺九王爷的一杆枪。

少女好看的小舌舔了舔唇角,将头往男子的怀中窝了窝,只留一头乱篷篷的头发在眼底,如同白天被她揉乱的自己的头发。

男子叹了一口气,心想着,送她去陪阿南顾然重要,但自己蛰伏复仇也很重要,就让她,再、再多活几天吧。

这样抱着睡下去,男子真的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只好掰开少女的手,跳下炕,将少女抱在了怀中。

少女独特的馨香一丝一缕的渗进男子的鼻翼中,与上次表演时的浓香迥然不同。

好看的脚丫儿,在空中荡了荡,像船浆划过清沥的水,划过男人的心间。

将柳毛抱了回来,男子重新躺了下来,这次,竟没有太多的心思,竟沉沉的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就听见柳毛大呼小叫的声音,如被踩了尾巴的老鼠。

燕北皱着眉头,静默的看着站在炕上的柳毛,脑子探着中间的隔断,叽喳着叫道:“大姐,大姐,你的鞋怎么跑到我这头来了?”

柳絮睁开惺忪的眼,看着身侧的刘氏以及柳芽,再看着地上跑到柳毛一侧的鞋子,想起昨夜的种种,脸色先是一红,随即硬着头皮道:“你这个淘小子,是不是半夜起夜将我的鞋给趿拉走了,你怕我骂你,所以才恶人先告状”

燕北忍不住嘴角上扬,恶人是先告状了,只是这恶人,另有其人,不是柳毛就是了。

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打了声招呼道:“毛毛,你起得好早。”

听到了阿黄的声音,柳絮心下一慌,先一步趿拉着鞋下地,惊慌的跑向伙房。

只是太过慌张,这鞋跑了一半就掉了下来,露出了白晰的脚丫,燕北忙错开了眼珠,不敢再看。

柳絮狼狈的重新穿上鞋,终于冲进了伙房。

过了许久,柳絮才舀了一大盆水,倒在了装满土的箱子里,用挖菜的小铲子铲了铲土,将昨天泡了的蒜瓣一瓣一瓣的种在了土里,足足种了上百颗。

一家人简单吃过了简单的小米粥,柳絮对柳芽道:“芽儿,今天我和娘去姥姥家,你在家看着阿黄和柳毛,遇到什么紧急的事情,别硬碰硬,先去找长堤叔和赵二刚,这二人要是解决不了的,去找李文生也中。”

找李文生?柳芽以为自己听错了话,见大姐笃定的神色,知道大姐没说错,点了点头道:“行,大姐,你去吧,大伯那人不好,别让娘嫁给她。”

柳絮特意挑了一只野兔子,和刘氏一起,到村口等着牛车,等了好久才等到一辆,没走出半柱香,就听后面有人在叫喊。

车夫停下车来,看清了一粉,柳絮登时气炸了肺,怒道:“阿黄,你不在家呆着,跟着来做什么?”

燕北委屈的举起手中的干瘦的木棍道:“阿黄、阿黄怕絮姐姐遇到、遇到野兽,毛毛说,毛毛说大伯娘就是被吃没了脸”

柳絮脸色登时一暖,定是毛毛为了压制住阿黄,拿这话吓唬阿黄的,没想到阿黄担心自己,一路撵上来了。

看着天色,总不能再折回去再折回来,柳絮只能将燕北拽上马车,眼看着快到刘家所在的村庄了,柳絮将手掌在牛车车板上的灰尘上抹了两把,笑眯眯的看向燕北道:“乖,低下头来。”

燕北以为柳絮又像摸小狗似的摸自己的脑袋,虽然心里不情愿,还是低了下来,迎来的却是柳絮两巴掌的灰尘,全都涂在了脸上。

燕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柳絮将手指头放在唇边,压低了声音道:“不许将脸抹干净了,老刘家有母夜叉,专门吃花美男,越漂亮的越吃,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燕北怪异的看着柳絮无比认真、相当认真的脸,配合的点了点头。

到了刘家,舅母王氏热情的将三人让进了屋,尤其是看着刘氏的表情,似看着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一样,热情的很是诡异。

刘氏和柳絮相视一望,心知肚明这舅母王氏铁定没安好心了。

果然,只坐下不久,王氏便一脸悲凄道:“小姑,你年纪轻轻就守寡,已经守了七个年头儿了,这命堪比黄莲,连个知冷知热的人儿都没有,你刚三十出头,这以后的日子可咋熬啊”

一脸尖酸的王氏,做出这种悲情伤秋的表情来,让柳絮胃里一阵犯呕。

刘氏将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急切道:“不、不,大嫂,我、我不再嫁,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

王氏嘎嘎笑着拍着大腿道:“对啊,就是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宋氏死了,你刚好给你大伯子做填房啊”

外祖母盛氏气得用扫帚疙瘩直拍了炕,拍起一层的灰尘,气道:“你还不快快住口,哪有你撺掇小姑子再嫁回大伯子的道理,你快去将柳长海给拿了十斤猪肉、两盒糕点、一匹绸缎、一套银头面都给我送回去!!!”

王氏的脸登时拉得比驴脸还长,轻叱一声道:“娘,你眼睛都看不见了,还瞎操什么心啊!我还不是为了小姑好!现在的柳树可是攀了高枝了,最次最次是个秀才郎,即使考不进进士,有胡县令这个姑丈的关系,在县里找个文书的官差绰绰有余,那雪花银,都得成盘子成盘子的往家拿,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

柳絮轻哼一声,还真是“享福”的命!宋氏死得不明不白,尸骨未寒,便打起了兄弟媳妇的主意,这柳长海,薄情得真够可以的!

王氏说着戳心窝子的话,刘本昌在身侧只是闷着头不吭气,柳氏心下寒凉,心知这刘本昌也随了笼,听媳妇王氏的了。

剩下的瞎眼的盛氏,虽然叫唤的厉害,但是个瞎眼老太婆,一辈子被儿媳妇钳制着,又指望着他们养老,也不会为了刘氏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即然如此,自己便不必给他们好脸色了。

柳絮冷笑一声回道:“舅母,即使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夫家,为何不让我表姐嫁过去呢?进门就有个当秀才的便宜儿子,以后的日子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小娘皮,你给我住嘴!”一个尖厉的声音响起,随即,柳宝珠面色狰狞的闪了进来,一大盆的热水,照着柳絮所坐的炕头就泼了过来。

这一下来得卒不及防,柳絮赶紧护住刘氏,燕北忙护住柳絮,一盆的热水,毫不保留的泼了燕北一头一脸一胸口。

柳絮赶紧看向燕北,只见燕北的头发腾腾的冒着热气,奇怪的是,看着发烫的水,除了让燕北的手上脸上有些发红之外,倒没有烫伤的迹象。

柳絮心下稍定,大踏步上前,照着刘宝珠的脸就打了下来。

力道之大,使得刘宝珠左半边脸胀了起来,另一半脸未胀,看着嘴斜眼歪,难看得紧。

王氏见女儿伤了,这还了得,如炸了毛的刺猬般就要扑过来,柳絮从怀里拿出一只剪子来,对着王氏连戳了两下,吓得王氏连连后退,破口大骂道:“你个杀千刀的,对长辈动剪子,也不怕天打雷劈!!!”

柳絮冷笑道:“人在做天在看,看看老天爷是先劈了你,还是先劈了我?”

刘本昌将女儿刘宝珠护在身后,对柳絮怒道:“有事说事,上手打人算怎么回事?”

柳絮冷笑道:“好个舅父,心都偏到天上去了,只看到我打你女儿,没看见你女儿泼我吗?那可是滚烫滚烫的热水,倒在身上还有好?有阿黄替我挡着,若是没有阿黄,我和娘再闪到一边,这水可就十成十的泼到外祖母身上了,您这个不孝的罪名可就做实了。”

刘本昌嘴巴本来就笨,被柳絮这么一怼,登时不知道怎么回话好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惜柳庄抠庄主

王氏冷笑道:“小娘皮,让你狂,我收拾不了你,收拾你娘绰绰有余,明天就让柳家来过礼,让你娘这个弟媳妇嫁给大伯子,让全村的人都笑掉大牙。”

柳絮无所谓的耸耸肩道:“嫁过去也好啊,与胡县令成了拐弯亲家,好好溜溜须,回头正好收拾你们老刘家,将你这三只手关进大牢里去”

“你、你”王氏气得结结巴巴,最后放下狠话道:“咱们走着瞧”

柳絮也放了狠话道:“好,我等着”

刘氏急得眼睛都红了,想劝柳絮,知道这个闺女狠起来连自己都怕;想劝王氏,自己又铁定不想嫁给柳长海的,不由得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刘宝珠则怔怔的看着燕北湿漉漉的头发,以及被水冲洗过后白晰的脸颊,心里只觉得小鹿一阵乱撞。

柳絮气恼的站起身,觉得不能便宜了刘家,将自己拿来的那只野兔子又拎了起来。

一出门被大风一吹就后悔了,自己无碍,可是阿黄一身的衣裳还湿哒哒的呢,这个时候回家,定会冻僵了不可。

蓦然想起上次一起坐车的曹家婶子,娘家就住在望杏村,便试着找上门,事赶凑巧,曹婶子竟然也回了娘家。

听了柳絮的来意,忙将三人让进了屋中,招呼她大哥拿一件洗的干净的夹袄子,让燕北先对付着穿着,湿袄子则铺在炕上烙干。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听说这一身水是刘家王氏泼的,曹婶子轻叱道:“这个王淑华,不是个省油的灯,家里名声不咋地,闺女倒是心气高的,天天想勾引书坊的老罗家俏书生;儿子订亲的亲家掐半俩眼珠子看不上她家,天天变卦,这不,吞了聘礼,却不让女儿嫁过来,除非给买了房子单过,舍下老脸四处张罗钱,一个子儿也没借着。”

柳絮这下了然了,王氏正缺银子,柳长海上门送银子,这是困了有人送枕头的事,王八瞅绿豆,立即对上眼儿了。

过了不久,燕北的袄子在热炕上烙干了,穿上了自己的衣裳,柳絮感激曹氏,便将那只野兔子扔给了曹婶子以做答谢。

这一路,没有遇到牛车,三人是一路走着回家的,一路上心事忡忡,各自都没有说话。

到了家中,柳絮忙拿出了金疮药来,让阿黄低头,小心的涂抹在发红的脸上,脖颈上,又轻轻吹了吹,心疼道:“阿黄,不疼啊!你放心,絮姐姐定会为你报仇的。”

阿黄眨了眨眼,不明白柳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能为自己怎样的复仇。

如此到了第三日,是孙金彪与陈怡成亲的日子,柳絮直接带着赵红去县城,阿黄又如同上次一样,半路撵了牛车,惹得柳絮哭笑不得,觉得这阿黄就是个黏人精,自己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

三人先奔了奇绣工坊,几天不见,奇绣工坊的牌匾已经立了起来,用红绸子盖着;

牌匾下的门扉,直接分成了两扇,一扇门前写着“女子阁”,旁边写着小字“男士禁入”;另一扇门前则写着“奇货阁”,旁边同样用小字注释着“非奇不卖”。

因为孙金彪三日后就走镖,图个吉利,来个双喜临门,先揭红稠子,随即再骑马抬轿去接新娘子。

柳絮自然不敢凑这个热闹,免得被黄旺财看见。

交待完大红的事情之后,从李绣娘处取了自己准备给陈怡的贺礼,急匆匆奔向了陈家。

将布袋神神秘秘的递给陈怡,陈怡心知肚明是什么,脸色红扑扑的,在柳絮千劝万劝之下,才进里屋偷偷换上,出来之时,感觉她走路已经同手同脚了。

都说新娘子是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身份,因为,嫁给了爱情,这陈怡大概就是个样子吧。

拜过了天地,孙银彪将柳絮扯到一边,告诉柳絮他托吴镖头向胡县令打探的提前离开黄家的事情。

结果并不理想,即使收了孙金彪五十两的谢礼,胡县令依然没有答应,打着官腔说京城新派了个薛知府,一切出格的事儿,绝不能办。

孙金彪和孙银彪两下商议,怀疑黄旺财中间起了不好的作用,不想这样早的放柳絮离开。

柳絮暂时将此事埋在心里,左右到了半年,黄旺财放人也得放,不放人也得放,只能从长计议。

了解完此事,柳絮匆匆奔了康家庄。

这还是买了康家庄以来,柳絮第一次进了庄子。

田地现在是光秃秃的,也没有什么看头,庄子里却别有一番景像。

前方是一个瘦山石的景观,将庄前庄后分成两个层次。

前边两侧是马厩围廊环绕,下人们的居所也在这里。

瘦山景观之后是幽长幽长的石径,四周灌木丛生,左侧一个两亩地大小的池塘,一道长廊直通池心,一座宽大的方亭耸立其间。

现在结着冰,但从枯败的荷叶来看,待到了其他三季,倒是难得的赏景好去处。

池塘右侧,是三进的院子,每座院子独立门户,分正房厢房,约十余间屋子。

三进院子的门栋是自高向矮排列,若是猜得不错,原来的庄主应该是三代同堂,每代一处院落。

三进院子的最后方是一个大的厅堂独楼,很是恢宏,应该是整个庄子的核心地带,也是全家聚会用餐以及会客的场所了。

柳絮直接奔了厅堂,好在官府抄家的时候,只是将值钱的金银玉器等抬走了,因家具是普通的酸枝木,即厚重又麻烦,一并发卖,柳絮倒是不用重新布置了。

偌大的庄子,现在只留下七个下人,显得几分单薄了。

好在柳絮想等要回身契,成为真正这里的主人之后再搬过来,左右不着急。

她今天如此着急的来,只是想见见那个自称会点医术的康家下人。

柳絮刚坐下,一个五十岁的老仆端上了一盏茶,小心翼翼道:“姑娘,好茶叶都让那些当差的给拿走了,只剩下这些粗茶,您先对付着喝着。”

柳絮点了点头,端起茶来啜了一口,确实有些苦涩,不太爽口。

想起郑木的媳妇贾氏送给自己的那琼山新芽,刘氏喝不惯,有机会拿来待客倒是不错的选择。

柳絮让老仆将其余六个下人全都叫过来,一一自我介绍名字和特长。

因为是家奴,买入哪家就是哪家的人,均姓康。

五个年纪大的在上一任的上一任庄主的时候就在这里做活,刚刚倒茶的名叫康中,是康家的总管家;

其他四个年长的,分别叫春、夏、秋、冬。

康春负责管理院中的洒扫园木等;

康夏负责管理伙房等;

康秋负责车马运行;

康冬负责家居用具采买等。

两个年轻些的,是康庄主两个月前接管康家庄时带过来的下人。

满脸麻子的叫康五,会些医术,庄子里的人有个头痛脑热、外伤磕碰等都是他负责;

脸上有道疤的叫康六,会些功夫,负责庄子的安全保卫。

虽然只有七个人,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管啥的都有。

柳絮从身上拿出了五十两银子的银票,放在了桌上,对七人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现在康家庄已经改主姓柳,你们便都改为姓柳,名字还是名字。因我经常不在此间,给你们留下五十两的银子。不是放纵你们任意花,而是让你们在措手不及时不至于穷途末路。每一笔支出,都必须两个人以上经手划押,任何一次购买,都要索要购买凭证,以便我随时回查,大额支出需禀告我以后才能执行,绝不允许擅自做主耍花枪的”

别看柳絮年纪小,说道管理倒是头头是道。

康中,不,现在叫柳中,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来,递给柳絮字道:“姑娘,你看,柳家庄的匾额应该用哪个?”

柳絮看着如蝌蚪般的字,一脑门的黑线,她哪里认得这些字?

燕北的眉头不由得一皱,这管家,分明有意试探柳絮有几斤几两重。

而小丫头呢,说得头头是道,看着处处强势,却原来是个白丁,一看见黑鸦鸦的字就心虚了。

燕北指着纸上的字,喃喃念道:“柳厝、柳家庄、惜柳庄”

柳絮感激的看了一眼燕北,若是让下人们看出自己是个不认识字的,这个丑可丢大发了。

柳絮沉吟片刻道:“柳厝太晦仄难懂;柳家庄太俗气,就叫惜柳庄吧。”

柳中答诺,追问道:“姑娘,您看这牌匾,是用檩香木的、红木的、铜铸等什么材质的?”

柳絮不由诈舌,无论哪一种,听起来都是价格不绯的样子,自己刚刚买下康家庄和田地,手中的存银虽然还有三四百两,但最关键的工坊还没有出银子,花一分就是少一分,还是紧省些为好。

柳絮沉吟片刻道:“当初的康家庄康员外就是因为太过招摇了,所以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以至于害了自己。虽然咱身正不怕影子歪,但低调些总没坏处,将康家庄原来的牌匾翻过来,你们几个谁写字写的好,先写上,再刻上就好了,低调低调”

“呃”这个说法让柳中也始料未及,这个主子,哪里是低调,分明,分明是太抠太穷了吧?

柳中为自己未来的命运多了些许担忧,这个主子,不会如姓康的一般,两个月不到,就又要发卖了吧?

柳中可不想再被摆到那个台子上去,被人如牲口般的挑来挑去,最伤人的是最后被剩下了没人要。

柳中心想着,自己已经试到新主的底线了,就是-----省钱,只要按着这个套路出牌,说不定自己可以在这里寿终正寝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娇公馆报仇

遣退了一众下人,只留下柳五,柳六在门外听令。

刚要开口,觉得此事让阿黄听到太亵-渎他的天真,柳絮含笑对燕北道:“阿黄,这个地方以后就是咱的家,让柳六带着你四处走走,认认门。”

燕北摇了摇头,心知肚明柳絮要支走他。

柳絮走到燕北身前,抬手,揉了揉燕北的头,和颜悦色道:“阿黄,乖,听话,别的地方可以不认门,但茅房不能不认门,要不然着急的时候该尿裤子了”

柳五的眼睛登时瞪得老大,万没想到,这柳絮与主子的日常相处方式、说话方式,竟是这个样子的,这也太低估了主子的智商了吧?

燕北狠狠瞪了一眼眼珠子快要掉下来的柳五,生怕柳絮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柳絮看着燕北离开,将房门关紧反锁,这才走到柳五身侧,尤不放心,压低了声音道:“柳五,你说你略通医术,可当真?”

柳五将胸脯拍得山响道:“那是自然!有事儿姑娘就吩咐吧。”

柳五偷窥了一眼窗户上的黑影子,不忍直视道:“您就说吧,是要砒霜、鹤顶红,还是要百枯草?”

柳絮不由抚额,自己在对方眼里,就是挥手要人命的人物吗?说的怎么都是立杆见影的毒药?

柳絮红着小脸,低声道:“就是那种,那种让人兴奋的、暂时失去神智的药?”

柳五了然的点点头,郑重其事道:“曼陀罗还是五石散?”

柳絮猛摇了摇手,见柳五一脸的懵逼,索性开门见山道:“就是让男女迅速苟-合的”

柳五的脸登时红得狼狈,万没想到,假主子,带着真主子,来管他要春-药。

想起刚刚主子木讷的模样,脑中石破天惊:这药,不会是给“阿黄”“开蒙”用的吧?!主子的清白之身怕是不保了!

柳五这下可尴尬了,这药,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太考验他的智商了!

柳五几乎要将头皮挠光了,最后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两个纸包,塞到柳絮的手心道:“姑娘,这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一包下去,枯木也能逢春,烈妇也能”

呸,柳五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柳絮面色一红,生怕阿黄回来了瞧见,将药赶紧揣进怀中,稳了稳心神。

不一会儿,燕北便推门进屋,向柳五使了好几个眼色,碍于柳絮在身边,根本交流不得。

柳五向燕北眨了眨右眼,便施礼下去了。

他刚出去,燕北便对柳絮道:“絮儿姐姐,我刚刚认完茅房,我现在就想去如厕”说完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弄得柳絮一头的雾水,认茅房和如厕不是一起的吗?还要分将开来?

燕北出了门,赶紧追上柳五。

柳五将两包药粉塞进燕北手心里,无比同情道:“主子,小的给您备上解药,用与不用,您自己惦量着办。”

话说得没头没尾,莫名其妙,搞得燕北一头雾水,再想询问柳五,柳五已经匆匆离开了。

看着纸包上小如蚊虫的标示:“孔雀东南飞”,燕北的脸色登时白了红,红了又绿,五彩纷呈了。

这,分明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解药,起的名字再好听,也掩盖不了它龌-龊的内涵。

柳絮,拿这个药做什么?还有,柳五的话什么意思?吃与不吃解药,让自己“惦量着办”,柳絮不会是想用在自己身上吧?

男人忽然想起昨夜的种种,少女如蛇盘羊的缠着自己,对自己上下其手,又吟唱着“宝贝宝贝”的,当时的她,莫不是在勾引自己?

而自己愣是强忍着做怀不乱,还将少女给送了回去!

今日柳絮要这种药,不会、不会是怀疑自己、自己不-谙情事所以、所以才

燕北越想脸越红,最后竟气恼了,这个死丫头,怎么可以怀疑他不谙情事?要用这种下九流的东西引-诱他?

转念一想,若是真对自己“下手”了,自己是将计就计呢,还是将计就计呢?这解药,是不吃呢还是不吃呢?

燕北的心被堵得难受,却又不知道该向谁发泄,该如何发泄。

正想着,柳絮已经拍打了他的肩膀一下,笑颜如花道:“走,跟我回县城去,去个好玩的地儿,做好玩的事儿。”

燕北脑袋里电闪雷鸣,重复的响辙着“去好玩的地儿,做好玩的事儿”,到底是个什么好玩的地儿,做什么好玩的事儿,不会,就是去做刚刚想的那件事吧!

燕北彻底怒了,拳头攥得紧紧的,真想将这个不守妇道的妇人一掌拍死,一了百了,免得自己心烦。

心底却始终有个希望,希望自己的猜想是错的。

直到二人走到了娇公馆门前,轻叩了叩门扉,燕北才如梦初醒,看着门上面的牌匾,心头更怒了。

院门打开,一个长相俊美的小厮看了看柳絮的装束,颇不以为然,直到看到了身侧的燕北,才高兴道:“你是来卖小倌的?”

柳絮拉起燕北的手掌,在燕北的掌心捏了捏,随即微微一笑道:“小哥,劳烦通知你家徐姑娘,就说一个姓柳的姑娘竞买后生活拮据,想折了银子将那小哥再卖给娇公馆。”

小厮忙入内通报,不一会儿便将二人领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柳絮顿时被娇公馆的影像给惊诧住了。

娇公馆,与柳絮想象中的青楼完全不一样,推门而入便是一个硕大的园子,上面罩着硕大的琉璃,下面一片绿郁匆匆,在这冬天里,绝对是一片独特的景色。

绿意匆匆之间,亭台林立,流水淙淙,无数个公子穿梭其间。

与青楼的红牌媚色相迎不同,这些个公子,俱是白衣长衫,长发轻束披肩,上面毫无装饰,若进了无欲无求的仙境一般。

公子们只抬眼撩了一下柳絮和燕北,便低头做着各自的事儿,有下棋的,弹琴的,有投壶的,弹丸的,好不逍遥自在,完全没有外世的世俗纷扰。

抛开情与欲,让柳絮静静的坐在这里,闲看云卷云舒,也是一番好景致。

柳絮不由得看痴了,燕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微不可查的向前一步,挡住了柳絮观看美男的视线,柳絮忍不住侧头,燕北再上前,又被挡了个结结实实。

柳絮只好打消了念头,老老实实的跟着小厮穿过绿意葱葱的暖阁,到了会客厅。

徐玲正一脸肃穆的坐在厅中央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根长棍。

在她面前,站前两个男子,亦是白衣长衫。

两个男子头上顶着碗,一动不动,生怕头上的碗掉下来。

其中一个媚声媚气道:“姑娘,是不是只要碗不掉下来就成?”

徐玲瞪了一下眼睛道:“说的轻松,你打碎几个碗了?”

男子扑哧一声乐了,笑道:“早这样说不就得了,你瞧好吧”

男子快速走了起来,这小腰,扭的这叫一个九曲十八弯,这衣袖,摆的这叫一个神龙摆龙,更奇的是,头顶的碗竟然没掉下来。只是这走路的姿势,也太销魂与妩媚了

徐玲气得用小竹棍打了男子屁股两下,怒道:拂柳,阳刚阳刚,你反投错胎了怎的?”

而另一个男人,则是如石像似的杵在那里,任你小棍怎么打,我就是不动,一脸的寒色。

徐玲的心里这个滴血啊,想买回两个宝,谁知是两个活宝,一个太软,分明错投了男人;一个太硬,分明错投了人,应该投成驴子,死倔死倔的。

柳絮嫣然一笑道:“徐姑娘的手段真是高明!外面的小倌百媚千娇、各不相同,徐姑娘常年身处其中,便是乱花渐入迷人眼,不得自拨了吧。”

徐玲脸色一寒,冷然道:“柳姑娘刚刚竞买赢了我,这就迫不急待上门来耀武扬威了?”

柳絮哈哈一笑道:“小厮不是说明了我的来意?”

徐玲淡然道:“你认为我会信吗?”

柳絮耸了耸肩道:“我是来照顾娇公馆生意的。”

徐玲想要屏退燕衡和鹰八二人,柳絮摆手道:“我是来谈他二人生意的,不用屏退。”

徐玲皱着眉头道:“拂柳和文竹还没有被训练出来,不能接客。”

柳絮耸了耸肩道:“我本来也不用他二人来接客,只是请他们吃饭而矣,而且一请就二十几天,风雨不误,不卖笑、不卖身,什么也不会损失。”

还有这等好事?

柳絮笃定的点点头道:“城西新开了一家郑氏酒楼,掌柜的姓秋,东家是郑氏兄妹二人,两位只要每天下午申时去用膳,静静的吃酒。每天我便给二位二两银子的饭钱,十五天为一个周期,第十六开始不要去,过个七天以后再去。”

燕衡和鹰八的嘴巴张得老大,半天没有收回去,这是什么意思?每天给钱喝酒吃饭?天底下还有这等美差?

徐玲是经历个大阵仗的,轻叱一声笑道:“你这是玩欲擒故纵?不知这擒的和纵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柳絮脸红的瞅了一眼身侧的燕北,凑到徐玲身前道:“话说的太直白就没意思了,主要目标是那个女的,只要被勾了魂引起她丈夫猜忌就成,不用你的人卖身。”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听完柳絮所说,徐玲知道不过是简单的事情,遂伸出了五根手指头,大有狮子大开口的意味。

柳絮摇了摇头,伸出三个手指头道:“一方面我现在吃紧,另一方面也算是帮你历练你的人,两下相帮,三十两,不能再多了。”

徐玲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已经改名叫“拂柳”的鹰八,以及改名叫“文竹”的燕衡,狠下心点头道:“好,就当历练了。”

两人算是答成了协议,柳絮将银子给了徐玲,一脸笑意的拍了拍徐玲的肩膀道:“徐东家,你这训练新人,还得加把劲儿啊,得言传身教才行。”

徐玲微不可查的脸色一红,回唇反讥道:“没有柳姑娘上心,走哪里带到哪里。”

二人相视一笑,柳絮便告辞离开。

走过燕衡身侧之时,笑道:“‘文竹’,这名字太过阴柔了,却是练得一身的汗味儿”

柳絮拿出帕子,状似要给燕衡擦汗,燕衡急得一侧身,一股子香气还是卒不及防的吸进了鼻翼之中。

燕北忙一把扯回了柳絮,脸色十二分不悦道:“絮儿,我们该走了。”

心里满是紧张的柳絮,完全忽视了燕北这次叫的是“絮儿”,而不是“絮儿姐姐”。

二人出了娇公馆,见一袭白衫踏上门前的一辆马车,车夫忙掩了面,马鞭在空中打了个响,随即打马而去。

柳絮呵呵一笑,还真是有大胆的人白日宣淫,请倌公上门。只是这马车怎么会有一种熟悉之感呢?

不再理会马车之事,柳絮阴阴的回头望着娇公馆的匾额,嘴角上扬上扬再上扬,笑着摸了摸手背上淡淡的一道痕,最后笑眯眯的对阿黄道:“阿黄,姐姐即报了自己的仇,也报了你的仇了。”

看着柳絮摸着手背上清晰的疤痕,燕北这才想起,这还是他第一次上山祭奠阿黄时,燕衡抽鞭子抽的,当时的她,被一个色-痞追着,自己却是连救都没有救的,想想都汗颜。

这疤痕已经很久了,竟然还是这样清晰,这燕衡,着实是可恨,怎样惩罚都不为过,还有那个姓徐的老鸨子,胆敢调戏自己,怎样惩罚也不为过

燕北不由莞尔,小丫头确实一箭双雕,反了两个仇,即使为了她脸上得逞似的笑,这解药也不能用

二人匆匆回了柳河村,柳絮怕刘家出手强嫁刘氏。

回到家,果然如自己所料,家里一片狼籍,趁柳絮不在家,王氏带着王家人,冲进家门抢人了。

刘氏、柳芽和柳毛哪里是凶神恶煞似的王家人对手,待赵二刚得着信赶到之时,只能勉强保护住柳芽和柳毛,挨了不少拳脚。

刘氏怕连累赵二刚,伤害到柳芽和柳毛,便同意回刘家了。

柳絮连夜去打架热闹人,被王氏破口大骂给赶了出来,说成亲的日子就定在后天,因为是二嫁,时辰定在下午辰时。

柳絮在王家门口哭得这叫一个凄惨,最后无可奈何的回了家,王家以为柳絮认了命,回家准备刘氏出嫁了。

回到家,柳絮的脸色反而一点儿也不着急,将下午新买的冻秋梨拿到了炕上,让阿黄、柳芽和柳毛吃。

柳芽一脸的不放睛,急道:“大姐,都这个时候了,你咋还能吃进去啊?”

柳絮嫣色一笑道:“你和毛毛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凭你们对大姐的了解,娘若是有危险,我能安心的回来?别说王氏是个普通村妇,就算她是个母老虎,也会咬掉她二斤肉来!我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时机未到,她们现在越得意,后天就越凄惨。”

柳芽和柳毛登时来了兴致,连连追问,柳絮就是牙口缝儿不嵌。

柳絮指着冻秋梨道:“这回,想吃了吗?”

柳芽和柳毛这才驱散了满心的愁云惨雾,一人拿起了一只冻秋梨开啃。

见阿黄不动弹,柳絮拿起一只递到燕北手里,一脸孺慕道:“阿黄,你不是说,这是你平生吃得最好吃的水果吗?再不吃过两天就开化了,我在县城特意抽空给你买的。”

“呃”燕北怔然的看着黑不溜秋、冷气四射的梨子,让人看着,心里却升起一股温暖来。

柳絮见男子还是不动,连声催促道:“快吃啊,半软半硬的时候最爽口好吃。”

燕北以视死如归、铁血断腕的精神咬了下去,冰凉的口感渗遍全身,酸中透着甜,吃着倒是别有一翻风味。

燕北不由怀疑,为何过去的燕衡,吃着跟死了老娘似的呢?这分明是一种享受好不好?

入夜,见柳絮睡得香甜,并未对自己用“只羡鸳鸯不羡仙”,燕北穿上了衣裳便出了屋子,飞身上房,几瞬便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娇公馆内,挂满红绸的缦帐内。

一双小手挣扎着攀住床榻的边缘,拼命的往外挣扎。

另一双大手盖住的小手。

大手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掰开小手的手指,随即十指交叉,紧紧相扣,喘息渐盛,四只手臂的青筋同时暴起,热汗浸满了白晰的胳膊,暧昧的气息再次弥漫了整个漫帐之内。

女子娇喘道:“郎,郎,已经、已经两个时辰了,莫要、莫要”

男子终于不再逼迫女子,而是将女子轻轻的揽在怀中,压抑着粗重的呼吸道:“是你对我用药了?”

女子慌道:“不是,我还以为是你,是你对我用药了不过,我当时买你,就有托付终生的意思,胡县令的小舅子古老爷看上我了,要纳我当第七房小妾,我这才想着尽早将自己托付出去”

男子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是不屑于你的,刚才我才知道你是个洁身自好的女子,生在此处不是你的错,我,我会竭力保护你的,任何人,也不能伤害你。”

“真的?”女子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欣喜与激动:“不让任何人伤害于我?”

男子呵呵痴笑道:“假的。”

女子一怔,男子的唇已经再次倾覆下来,眼色痴迷得如同吃醉了酒,予求予夺、绵绵不休,不一会儿,女子就再度娇喘阵阵了。

男子将嘴唇对着女子的耳朵里吹着气,低喃道:“以后,只准我这样来伤害你”

女子嘤咛一声窝进了男子的怀里。

暗夜里的燕北终于不耐烦的轻咳一声道:“用不用给你们解药缓缓,还有完没完了?”

床上缠绵的男女登时分开,男子披了衣裳,连滚带爬的扑倒地上,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打,嘴里念叨道:“小的该死,小的着了敌人的道,小的沉迷女色,小的罪该万死,请主子责罚”

燕北已经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眼睛轻眯着脸色潮红的属下,脸上似笑非笑,看不出本来的情绪来。

徐玲也已经唏唏嗦嗦的穿好了衣裳,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燕衡的身侧。

燕北将解药包放在了桌上,呵呵笑道:“貌似,这解药真用不上了”

燕衡吓得再次磕了三个头,开口解释道:“主子饶命,容属下三天,定能查出敌人的踪迹,此次与玲儿无关,望主子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燕北好笑的看着闷不做声的徐玲,邪魅的一笑道:“无辜?燕衡,和你这个云山巫雨的女子,前几日可是刚刚调戏了本侯,还要买下本侯,要陪养成娇公馆的头牌呢?你说,她无辜吗?”

燕衡额头上的汗水登时流了下来,这徐玲不仅调戏了主子,还自上到下将主子摸了个遍,依主子的性子,没有当时砍下徐玲的手腕,多半是怕打草惊蛇,没有过后还放过的道理。

燕衡脸上悲凄,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道:“主子,玲儿现在是小的女人了,她犯下的错,就是小的犯下的错,小的愿代为受之”

燕衡举起匕首,照着自己的左手手腕就砍了下来,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石头将匕首打落,燕北一脸怒色道:“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你值得吗?”

燕衡拼命的摇头道:“她不是,她不是,她只是生在这里身不由己,她还是个处子之身,刚刚已经给了小的了,她以后就是小的女人,也是燕家的人”

燕北哀叹了一声道:“絮儿本想害你们两个报仇,千算万算,没想到反倒成全了你们两个,还真是始料未及,你出去,给我倒杯茶来。”

燕衡一脸担忧的看着徐玲,迟疑着不肯离开。

燕北叹道:“去吧,我保证,若是杀她处罚她,也要当着你的面杀她或处罚她。”

燕衡这才放心的离开,匆匆去倒茶了。

燕北轻眯着眼看着徐玲,良久才道:“一个在青-楼里长大、接替母亲当老鸨子的女人,我不信就这样轻易中了‘只羡鸳鸯不羡仙’。”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李文印的喜事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四十五章李文印的喜事见徐玲爽快,和盘托出,没有一丝隐瞒的意思,燕北的怒火反而降了不少,不怒反笑道:“你倒是干脆的很,不怕燕衡知道厌弃了你?”

徐玲笃定道:“原来我不敢肯定,现在却可以肯定了,他是一个真性情、性子轴的男人,只要我的心里从今以后只有他一个,对他一心一意,他就不会舍弃于我,您又不会舍弃于他,你也就只能不舍弃于我。”

燕北轻哧一声道:“你比燕衡聪明多了,看事情通透得很。九王爷也是老糊涂了,留在身边的儿女都是蝇蝇苟苟之辈,流在外面的儿女,全都是沧海明珠,若是当年都一一善待,圣上的江山怕是早就汲汲可危了。”

徐玲不由一怔,没想到自己隐瞒了二十年的身份,一语便被对方道破了,也许,早就在她竞买之后就注意到了她。

如此说来,自己曲线报仇的这招棋,怕是到最后,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利用了谁,谁获的利更多一点。

她只知道,她可以摆脱姓古的那个老色痞,可以依托一个靠山,为她和她的母亲向父亲索仇,不成功,便成仁,要么飞皇腾达,要么香销玉陨。

燕衡急匆匆的赶了回来,从那茶盏边角粘着的茶叶可以看出,他走得很急。

将茶盏放在桌上,随即“扑通”一声,再次跪在了地上,老实的等着主子训话。

燕北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刚刚说的,你女人犯的错误,你来代偿?”

燕衡点头如捣蒜,脸上的笑容掩也掩不住。

燕北站起身来,狡黠一笑道:“絮儿不是让你天天去酒楼吗?你安心的去吧,你女人也不会反对的吧?”

“呃”徐玲脸色一红的瞟了一眼男子,哪里还敢说反对。

燕衡看了一眼玲儿,舍身取义的挺了挺胸脯道:“好,我去。”

燕北将手探入怀中,将掏出的物件扔给了燕衡道:“抽空找块好筋子将它补好了。”

燕衡将那物展示开来,见是一把残缺不全的弹弓,惊道:“这是主子的‘疾风’?上面的蛟筋呢?”

燕北脸色一红道:“让我拉断了”

燕衡狐疑道:“那蛟筋弹力十足,最为强大,根本不可能拉断的啊,除非有人特意剪断或砍断”

燕北脸色一暗道:“我臂力十足,英明神武,不行吗?”

燕衡语气一滞,脑中仍打着结,还要再说什么,被徐玲狠狠在腰眼上掐了一把,燕衡登时不再言语。

燕北这才满意的扬长而去。

徐玲吓得一身汗,瘫软在了燕衡的怀里,娇喘道:“郎,你的主子吓死奴家了”

燕衡紧紧将女子揽在怀里,拍着后背道:“不怕不怕,我与主子自小一起长大,他嘴上和脸上凶的狠,却从来不狠狠惩罚我,只会罚我吃冻梨子和打屁股,没别的手段。”

徐玲不由嫣然一笑,看得出来,这对主仆的关系很好。

燕衡眉毛皱了起来,狐疑道:“娘子,主子说话眼色闪烁,你说那弹弓的筋子哪里去了?真是主子拉断的?”

徐玲恨铁不成钢的怼了燕衡胸口一把,娇嗔道:“你个呆子,主子的表情你还看不出来?弄坏这弹弓的,定是女子无疑,主子不想供出来而矣。”

“是柳絮?”燕衡终于气恼了,撅着嘴道:“主子说,我女人惹的祸,我来代偿;他女人惹的祸,为啥也让我去代偿”

徐玲被男人一脸的哀怨逗乐了,笑着将男人的头揽在怀里安慰道:“没事,没事,娘子陪着你一起受委屈”

男子在女子的怀中探起头来,满眼星光道:“娘子”

“嗯?”女子反问道。

男子深深咽了口唾沫,喃喃道:“娘子,这药力,好像又上来了”

“啊?”徐玲还未等反映过来,已经被男子拦腰抱起,钻进了红色的缦帐里,一双小手挣扎的抠住的床沿,娇喘道:“郎,莫再要”

男子哧哧的笑道:“主子已经同意你是我的女人了,我现在是奉命睡自己的婆娘”

“你”女子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余喘息阵阵,一双抠着床沿的两只小手再度被两只大手给强行压制着,恐怕,这辈子,也翻不出这双大手的手掌心儿了。

第二日,柳家一院子披红挂彩,好不热闹。

一大早,轿子就出了门,到了刘家。

怕刘氏不想嫁寻短见,王氏早早就给刘氏下了*。

媒婆对这种事情己是屡见不鲜,没多说什么,看着王家将刘氏搀扶进了轿子。

轿子一路前行,到了山腰时,突然传来数声狼嚎,吓得抬轿的人和媒婆将轿子扔下便四处奔逃。

幸亏有几个猎人及时赶到,将狼给打跑了,轿夫才千恩万谢的从树上爬了下来,继续抬轿子前行。

轿子到了柳家落下,媒婆搀着摊软的新娘子下了轿,拜了天地,赶紧送入了洞房。

柳絮则远远的看见柳家的成亲仪式进行的很顺利,稍稍舒了口气。

正要转身离开,忽听见一声打马的响鞭,蓦然回首,是柳树家的马车车夫,打马送宾客。

柳絮被这一个响鞭震得电闪雷鸣,突然想起,这马车车夫好生眼熟,不是在娇公馆前看到的那个车夫吗?当时,车夫的脸虽然掩着,但这个响鞭儿她怎样也不会忘记。

娇公馆?

是柳树?还是他媳妇古月?

此时天色昏暗,柳老太公年纪大了,有些贪杯,最后一个起身,走到柳树面前,一脸的与有荣焉道:“好小子,打小就看出你是个有出息的!好样的!听说你不仅要当秀才,还眼瞅着要当爹了?一晃殿伍都有重孙子了,真好,双喜临门”

李里正也道了声喜,便扶着柳老太公离开了。

柳树儿一脸的暗色,身子如石像般的杵在院门口,接受着一个又一个村民的道喜。

眼睛幽深幽深的看着一脸喜色的古月,不知所思所想。

良久,马车回来了,古月抻了抻腰对柳树道:“这一天,腰都累得直不起来了,我和小翠出去溜达溜达,看看柳河村的夜色”

柳树未曾言语,古月已经上了马车,马车得得而去。

马车在村中绕了许久,才在山脚林间停了下来,古月向小翠使了个眼神。

小翠当先跳下马车,急急向村中奔去,不多久到了一处门前,叩了叩门扉。

李文印皱了眉头打开房门,见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邪笑道:“姑娘走错门了吧?”

小翠急得四周看了看,见无人注意,才轻声道:“我是古家的丫鬟,我家小姐有请李三公子,有要事相商”

李文印不耐烦道:“我是李家的老三不假,但从来不认识什么小姐”

见李文印要关门,小翠急忙将腿伸进门扉,防止李文印关门,急道:“我家小姐是柳树的娘子,现在怀了你的骨肉”

李文印登时僵在了风中,不知所措。

经小丫鬟提醒,李文印这才想起,他奉大哥的命,报复香草小产之仇,当着柳树的面儿睡了他媳妇,还踢了柳树一脚,害得他几日洞不了房。

可是,这也、也太准了吧?这、这就有了?他怎么知道这个古小姐的肚子里,怀的是李家的种,还是柳家的种?

李文印轻哧一笑道:“你可别逗了,我李家的骨肉是有,不过怀在我二嫂柳翠红的肚子里,你参加柳长海的婚礼应该看到的”

小翠见李文印一脸的不信,登时更急了,怒道:“你这男人怎么胆小鬼一个,连一个弱女子都不敢见上一面吗?”

这一招激将法果然见了成效,李文印登时迈出了院子,轻叱一声道:“我堂堂男子汉,还怕你家小姐吃了我不成?你家小姐不怕我吃了就成。”

李文印脸上痞痞的笑,将院门一关,大步流星的跟着小翠走了,不一会儿就到了马车车前,小翠向车夫使了个眼色,二人便隐入了黑暗之中。

李文印从小到大就知道“怕”字怎么写,打开车厢门就钻了进去。

直接被一女子抱了个满怀,李文印忙将女子推开,伸脚就要补上一脚。

古月将肚子一挺,疾声道:“踹,使劲跺,不敢踹你都就不是男人!这里面,可是怀着你的种呢”

李文印登时不敢下脚踹了,狐疑的看着女子,见女子一个多月不见,似乎消瘦了许多,比过去肥胖时也顺眼了许多,眉间也多了几分愁索。

怔了一瞬问道:“你怎么敢保证这孩子是我的?”

古月的眼睛登时就红了,拳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李文印的胸口道:“你说这话还是人吗?除了你,俺谁也没睡过,不是你的,难不成我自己就怀了孕了?”

李文印尴尬道:“不是,不是还有柳树吗?”

古月轻叱道:“别提那个窝囊废,从成亲开始我们就分房睡了,他甚至、甚至别提了,今后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所以,我只有你一个男人,你不能不要我”

“这、这不好吧?”李文印日思夜想的娶媳妇,给李家留后,但从来没想过与别人的媳妇偷情,还是二嫂柳翠红的亲侄儿媳妇儿,这个关系,复杂得超出了他的想象。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夜深人不静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四十六章夜深人不静古月可不管这些,又将李文印抱了个满怀,娇嗔道:“以后,每七日我就要到县城去看我,要不然我就来找你,早晚让所有人知道,我怀了你的种,咱俩一起去沉塘”

这是破釜沉舟的意思了,李文印不由怔然,只好茫然的点了点头道:“你快些回去,免得别人看见”

古月坚定的摇了摇头,将男子抱得更紧了,生怕李文印将她抛开来一般,见李文印不再反感了,红艳艳的唇就递了上来,李文印再次僵住了。

只一会儿,衣裳便凌乱了,李文印觉得自己好生丢脸,当初那霸王-硬-上弓的豪气哪里去了,反过来让女子对自己用强,这事,不太好。

反身将古月推倒,吻像雨点似的烧灌下来,直到红了香颈红了锁骨,才如梦初醒,将古月一把推开,轻声道:“你,你怀着身孕呢,快、快走吧”

古月轻轻掩好了衣裳,将一个包袱递给了李文印,羞红着脸道:“这是、这是给你做的衣裳,记得穿上,也记得,七天,我在家里等你,不来,我就和儿子来找你”

李文生忙不迭的打开包袱,只见里面,亵-裤鞋袜,中衣中裤,外衫长袍,一应俱全,一向粗糙惯了的汉子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心里不由一暖,万分笃定道:“七天后我去看你。马上春天了,倒春寒,你们女子怕冷,我去猎只狐狸皮给你铺车里”

古月嫣然一笑,嗔道:“你的人来了,比什么都强”

李文印“啪嗒”一声,在古月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在耳边低声道:“你现在怀着孩子呢,别太瘦了”

古月怔然,摸着自己圆润的胳膊扑哧一笑,竟然有人说她太“瘦”了,这种感觉,好生奇怪,好生暖心。

女人心里想着,这个男人,她跟定了,管别人骂自己是淫-娃-还是荡-妇,自己,总不能守着个男不男女不女、成天阴阳怪气的柳树一辈子守活寡吧?

小翠和车夫回来了,马车又在村中转了一圈,这才打马回了柳家。

马车离开之后,一株枯树之后,现出一张阴森森的脸来,指甲紧紧的抠着身侧的树干,枯树皮被抓破了,留下了一道道血丝。

静默了很久,直到马车消失,柳树才从树后走出来,稳了稳心神,象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向柳家走去。

柳絮亦走了出来,看着柳树的背影,嘴角不由上扬,竟不由得笑出了声儿。心中感叹着,在这暗夜里,纠竟有多少龌龊隐藏其中,不被人所知。

她只知道一点,这一夜,不仅柳树过得不好,刘家亦过得不好,唯一过得好的,怕是只有柳长海一人吧。

柳絮说的没有错。

吃酒吃得半醉的柳长海,送走了宾客,回到了洞房,己过中年的他,操持着整个婚礼,有些力不从心,一身的疲惫。

耐何这洞房怎么着也得将红盖头掀起来,否则再困也睡不得。

疲惫的柳长海用秤杆挑开了红盖头,一股年轻青春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顿时驱散了柳长海一身的疲惫。

新娘子眼色迷离,面色潮红,略点脂胭的唇垂涎欲滴,抬眼见到柳长海,哧哧的笑着:“郎,你吃酒了,好大的酒气”

柳长海浑身的血液登时沸腾了,似万马奔腾一般,管他新娘子如何由三十多岁的寡妇变成了十三岁的小姑娘,不管三七二十一,睡了再说。

柳长海瞬间将少女扑倒,少女嘤咛一声,这一夜,忽而轻呼一声“罗郎”,忽而轻呼一声“黄郎”,也不知道哪个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郎了,反而如同美人蛇一般,与豺狼翻云-覆雨去了。

柳絮急匆匆的回到了家中,燕北正坐在门口,呆呆的等着她回来。

柳絮笑吟吟的拉起燕北,一同进入屋中。

刚进入屋中不一会儿,赵氏与赵二刚二人也赶到了。

因怕刘家发现端倪打上门来,而刘氏的性子又太轴,柳絮便让赵银生和李元几个猎户,将刘氏直接带到了县城,关上了城门,刘氏即使想回来阻挠也来不及了。

本来将燕北也要送走的,燕北却执扭得很,死守着家不离开,柳絮怎样劝也不行。

柳絮只好将他也留了下来,低声道:“如果有人要打你,你就尽管往那些人身上招呼,挠脸、扯头发、抠眼睛,最不济也能抠脚丫子,有什么招法就用什么招法,只有一点,千万别使重手给打死了。”

燕北听着柳絮说的这些泼妇式的招法,脸色不由一黑,尤其是想起柳絮曾脱自己袜子抠脚心、让自己发笑的事情,更是黑成了锅底。

本想说些堵心的话,见柳絮一脸真诚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我都听絮姐姐的,挠脸、扯头发、抠眼睛、抠脚丫子,他们若胆敢欺负姐姐,我就欺负死他们”

柳絮将食指放在唇边,轻吁了一声道:“不许欺负死,只能欺负得半死不活。”

赵二刚看着这二人似痴似疯的对话,不觉莞迩,随即又有些担心道:“刘家的人,都是普通的农夫,胆子小,又是你的亲人,再过份也不能怎么样;我担心的是王氏的娘家人,怕他们、怕他们欺你是一个女子,不如,不如你躲起来,我帮、帮你出头”

赵二刚一脸的担心,那样的浓重,浓得化不开。

这种神情,像一根鱼刺卡在燕北的喉咙里,怎样都不舒服。

柳絮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将你们赵家牵扯进来,我心里十二分的过意不去。这是我娘的事,不是我娘出头,就得我出头。我娘的性子不仅软,还很轴,我也劝不动她。与其那样,不如由我来出头,兵来将挡,水来土囤,大不了鱼死网破,重新投胎做人。”

赵二刚听了不胜唏嘘,燕北听了则眉头深深的一皱,眼睛幽深幽深的,回身将包袱抖落开,将柳絮所有的衣裳挑出来,提起其中一件,走到柳絮面前,胡乱的披在了柳絮的身上,要给柳絮穿衣裳。

似曾熟悉的场面,让柳絮不由莞迩,扯住燕北的手笑道:“阿黄,你是担心我被人扯了衣裳坏了名声?”

燕北笃定的点了点头。

柳絮将燕北给披的衣裳脱了下来,指着身上穿的贞节裳道:“阿黄,这是受你的启发,做的贞节裳,专门防狼,光扣子就接近五十颗,不用费力穿多衣裳,也不必缝得密密麻麻,你再仔细看看上面”

柳絮颇为自得的指着衣裳,燕北和赵二刚好奇,离得近些仔细看,这才发现柳絮的衣裳上隐隐闪着寒光。

燕北好奇的用手一薅,竟然薅下一根亮光闪闪的大针来。

柳絮傲娇的挺直了腰杆道:“我现在身上可是别着咱两家二十八根针,若是哪个不开眼的想占老娘便宜,就会被扎成刺猬了”

赵二刚扑哧一笑道:“絮儿,你现在就成了刺猬了,专门刺人的刺猬”

赵氏不由捂嘴一笑,难怪柳絮去借了针,原来还有这用途。

赵二刚觉得新奇,伸手也要去薅其中的一根针,被燕北伸手给打了回去,如小狗护食般怒道:“别碰絮姐姐,离远点儿”

赵二刚逗趣道:“那阿黄怎么可以碰?”

燕北狡黠的一笑道:“阿黄是絮姐姐的亲人,可以碰,你不是,所以离远点儿”说完,燕北又郑重其事的将那颗针别回了柳絮的身上。

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那针不小心扎到柳絮一般。

赵二刚眨了眨眼,想要反驳,觉得自己跟一个傻子较劲儿,又有些有失风度,讷讷的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一直看着三人互动的赵氏笑了笑道:“柳絮这招真不错,我这就去向李寡妇借些针来”

赵氏抬腿就要去隔壁,柳絮讪然一笑,拉住赵氏道:“婶子,你别去了,我去借过了,李婶子说家里没针了,都借给她表妹张大丫了,我可以将针匀给你一些”

赵氏眼睛瞪得溜圆,若不是有眼眶挡着,柳絮甚至怀疑她会将眼睛给瞪出来,怒气冲冲骂道:“放她娘的狗臭屁,哪家绣娘家的针不是一套一套的十几只,我就不信她都能借出去?她啥意思?是成心不借是不是?她可是最得你的照拂了,多赚了好几两的银子,怎么,这会儿良心让狗给吃了?”

赵二刚将手指放在唇边道:“娘,你小点儿声,得罪了她以后絮儿咋还能租借她家的屋子?”

柳絮脸色黯然道:“二刚哥,别担心了,我借针的时候说了有人要来找麻烦,她说赵寡妇想学绣花,带着石头去借宿了,连门,都上锁了。”

这是娘俩躲祸去了。

一个寡妇,遇事怕事可以理解,绣花针不借给柳絮,让柳絮的心真是拨凉得很,若不是暂时不能公开惜柳庄,她早就搬走了。

赵氏向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恼恨道:“成天生怕自己的名声有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竟然跟个名声顶风臭十里的赵寡妇扯到一块儿,我看她这是耗子给猫拜年,迟早被吃个溜干净。”

这赵寡妇也是柳河村的寡妇,相公服兵差死了,只剩下她和五岁的女儿。

赵寡妇婆家不管,娘家不要,就走了下坡道,甚至传言,同村的男人,只要拿上二斤花生、三斤谷子,甚至春秋帮着下地干活,就能跟她睡上一宿两宿,马六儿,就是当时的常客之一。

直到两年前她女儿赵荣儿十四岁开始找婆家了,她才开始收敛,与村中大多数的男人都断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打成猪头三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四十七章打成猪头三赵氏、赵二刚与柳絮,三人正因李寡妇的忘恩负义而心情沉闷,村外突然响起一阵鸡鸣狗叫,人声嘈杂得像炸开了锅一样,三人面面相觑,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四处寻摸着觉得最为称手的兵器。

赵二刚拿着他惯用的猎刀。

赵氏拿着一只炒菜的铲子。

或许是受奶奶周氏的启发,柳絮的手里,拿着一只烧火棍。

燕北空着两只手,柳絮看不下去,将用来扫炕的扫帚疙瘩塞进了他手里。

只一会儿,刘家的人便浩浩荡荡的冲进了院中,如蝗虫过境,见什么砸什么。

最后冲到屋门门前,见门里上着栓,一推没推动,刘商抢过父亲刘本昌手里的菜刀就劈了下来,因为年纪只有十一岁,力气少了些,连劈了三下才将门扉给劈开。

王家人一马当先就冲进了伙房,刘家人紧随其后。

伙房两侧,一侧是李寡妇所住的屋子,上面上了锁;

一侧是柳家三房所住的屋子,自里面栓了门。

这些人也是杀红了眼了,不仅将柳家三房的门砸开了,连李寡妇的锁头也给劈开了,进了屋就是一顿乱翻,并延续着他们一贯的风格,见着好的东西,直接揣走拿走。

柳絮的屋门先被劈开的,见众人没轻没重的去翻李寡妇家,赵氏要去阻拦,被柳絮一把抓住。

赵氏低声道:“絮儿,你得拦着他们啊,丢了东西,那李寡妇铁定不让份儿,最后还得你来陪。”

柳絮冷然一笑道:“婶子不必拦着,他们砸东西砸得累了,战斗力就削弱了,对咱们是好事儿。”

赵氏怔然,不知道怎么劝柳絮了,左右柳絮的脑子灵活,自己一会儿多花些力气,用锅铲子铲飞个人就行,尤其是最前面的泼妇王氏。

王氏王淑华眼睛通红,颤抖着手指,指着柳絮披头盖脸骂道:“你个丧天良的,是不是你把你娘抢走了?”

柳絮看着王氏身后清一色的刘家人和王家人,并没有任何一个柳家人,心里不由一乐,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是柳长海“老牛吃嫩草”,好事做成了,不愿意否认婚事,更不愿意找柳絮当面对质,自己闷着声儿,搂着年轻小媳妇睡觉觉了。

王氏心里有气无处撒,这才马不停蹄的奔了柳絮这里。

柳絮拱了拱手施礼道:“恭喜舅母,贺喜舅母,找了个老翁婿,偏得了个准秀才的儿子,和县太爷成了亲家,以后,前途无量啊”

王氏啐了一口唾沫,怒骂道:“我家宝珠在家好好呆着,怎么就进了轿子?那道上光溜溜的,怎么就遇到了狼?好巧不巧,救了他们的又是与你家交好的赵猎户?”

柳絮咯咯的笑着,笑得好不欢畅道:“舅母说这话好没道理,我表姐怎么坐上的轿子,你应该去问我表姐才对吧?在道上怎么遇到的狼,你应该去问问狼才对吧?赵叔怎么遇到了你们还好心救了,你应该去问问赵叔吧?如果舅母觉得我表姐嫁错了,就吃些亏,让柳家将宝珠表姐退回去便是;如果舅母觉得赵猎户救错了,就费些事,让野狼再回上来吃了便是”

见柳絮说些不阴不阳戳心窝的话,王氏气得哇哇暴叫,恨不得立即冲上来撕碎了柳絮。

见柳絮手里拿着根又长又粗的烧火棍,气恼的怼了丈夫刘本昌一

拳,哭骂道:“你闺女让人欺负成这样了,你还杵着做甚,不打了这杀千刀的给女儿报仇?!”

刘本昌虽然老实巴交,也是个护犊的,眼睛腥红腥红的,手里抢回刘商劈门的破柴刀,直指着柳絮,气势十足,只是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胆怯与窝囊,“咣当”一声,柴刀落了地,蹲在地上哽咽道:“柳絮啊柳絮,你咋这黑肚肠,宝珠是我打小疼到大的,重活不让干,重话不敢说,你说给换就给换了,嫁了个比我还大的鳏夫,她这一辈子全让你给毁了。”

柳絮呵呵冷笑道:“舅父,你是觅着心眼子说话不是?宝珠是你亲闺女,你疼着,我娘不是你亲妹子?你就要往火坑里推?!再说,柳家的轿子是进的你刘家的门,媒婆从你媳妇手里亲手接过的新娘,你说不是就不是?若是错了,媒婆这次怎么不来澄清?!”

媒婆自然不会来,来了她就相当于承认她错了,不仅退还谢媒钱,还得赔偿损失,,因为着急,也没报到官媒备案,反正生米己经煮成熟饭,索性睁只眼闭只眼,等着事态平缓了再说。

柳絮这话可真是戳了王氏的肺管子了,心知刘宝珠嫁柳长海己成定局,怒吼道:“我家宝珠得不着好,你也休想!!!”

王氏见丈夫根本就指望不上,索性对身后王家人----四个王家兄弟和兄弟媳妇,五个成年侄子喊道:“只要败坏了这丫头的名声,谁败坏了谁就能娶回家!上手!!!”

王家人一个个穷急讹赖,又有些小偷小摸的毛病,王氏“雁过拨毛”的性子就是随了娘家人。

五个大侄子,均超过二十岁没说上媳妇,以后估计也没什么希望,一听王氏这话,五个成年侄子,加上四对父母,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往前冲。

刘本昌和刘农本想张嘴拦着,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宝珠被柳絮害成这样,足以让他们泯掉最后一点良心。

赵二刚站在最前面,紧紧将柳絮和赵氏护在身后,柳絮又将燕北护在身后。

赵二刚将猎刀舞得虎虎生风,大有不要命同归于尽的架势,一下阻得王家人不敢上前了。

刘商个子小,挤不上前来,便上院子里捡了一捧子石头子儿,让刘农背着他,躲在众人身后,居高临下向柳絮边扔石头边喊道:“让你坏心肠,打死你!!”

刘商虽然只有十一岁,便野养野放惯了,上树掏鸟、下水叉鱼的事儿没少干,这准头练得不错,眼看着就要打到柳絮的额头了,燕北上手将柳絮扯到了一边。

见这招挺见了效,王家人有样学样,纷纷到院子里和伙房里捡东西,只到称手的,什么都扔,锅碗瓢盆、鸡蛋冻葱、红薯土豆五花八门。

赵二刚拿着大猎刀在空中挥舞着,将鸡蛋、土豆纷纷切落;

赵氏拿着铲子往回打,准头不错,回击回去不少,无奈对方人多,自己这方人少,很快处于劣势。

柳絮手里的烧火棍根本不称手,索性扔在了地上,拿起一件衣裳裹携着飞来的各种东西。

燕北倒是乖觉,紧藏在柳絮身后,时不时又扫帚拍打柳絮没裹住的飞来之物。

明明预想好的打架,到最后却变成了切水果、打乒乓的现场直播,乒乒乓乓声音不绝于耳。

只一会儿,三人鼻汪鬓角就见了汗了,身上各处,鸡蛋黄、破菜汤等腌臜满布,惨不忍睹,身上估计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眼看着就要力竭倒地了。

燕北被柳絮护在身后,他人高马大,一眼便看见刘商那狡黠的笑,心里不由阴冷阴冷的。

恰好迎面飞来一颗鸡蛋,燕北硬生生被打了额头,“唉哟”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柳絮一惊,忙低头去看燕北,见只是被打了额头,形成一圈殷红,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这么一冲一缓,王家便得了空隙,人如黑鸦鸦的乌鸦般欺了上来,形成了近身搏斗。

赵二刚虽凶悍,手里拿着猎刀,却不敢真的砍人,只能用刀挥着吓人,或是用脚踹人。

如此便吃了闷亏,只一会儿,便被四个汉子推搡在地,只能抱着头,被对方一顿乱拳攻击。

赵氏的情况亦不乐观,被两个妇人分别扯着手脚,被另一个妇人骑在身上一顿胖揍,脸上被挠得跟花蝴蝶一样了。

看着眼前的颓势,落败只在一瞬之间,柳絮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珠看向了叉腰立在门口的王氏,心想着擒贼先擒王,将王氏按在手里,王家人和刘家人都会忌惮一些。

扯着燕北便向前冲,想法是好的,做起来却难得很。

柳絮是个年轻少女,长得也很受看,成了王家人眼睛里的蜂蜜,怎肯轻易放过她,个个抱着龌龊的心思欺身围来,心想着即使娶不成,趁机揩些油也是好的。

燕北心里一惊,怒火直窜上了天灵盖,一下子将柳絮揽在怀中,他身材庞大,柳絮又娇小,整个儿身子被燕北圈在怀中。

燕北边以背抵住袭来的五双咸猪手,边揽着柳絮向前移动,边悄悄薅下柳絮衣裳上的细针。

银光流转,悄无声息的钻进了当先一人的颞颥穴,那人突然一痛,摸了摸,并未发现什么迹像,便没多想,再度飞扑过来。

又是四道银光流转,五个汉子同时了缓了缓身形,燕北护着柳絮己经抵到了王氏身前。

柳絮狐疑的看着燕北,燕北扯着嘴角一笑,笑容还未落下,就被后至的五个汉子五拳同时打在了后背,燕北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倒,脸色惊慌的喊道:“絮姐姐,救我”

柳絮伸手去扶,燕北却转了方向,直接扑向了王氏,王氏后退不及,被燕北扯住了脚踝,亦栽倒在地。

柳絮见机不可失,一抬腿骑在了王氏的身上,雨点儿似的拳头噼哩啪啦的砸了下来,将王氏的脸砸成了猪头,嘴里怒骂道:“叫王家的人住手,否则将你打成猪头三”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李文生发彪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四十八章李文生发彪王氏猝不及防的着了燕北的道,被柳絮骑上身上往死里打,手拼命的抵挡着,嘴里怒骂道:“你个小娘皮,脱了衣裳没人要的烂货,老娘今天就扒光了你,让你这个小蹄子以后没脸见人”

王氏伸手去扯柳絮的衣裳,手掌直接杵在的一根针上,登时被刺出了一道血线,疼得哇哇爆叫,再换个地方伸手,仍旧被刺出一道血线。

柳絮见王氏有些怯了,直接将燕北刚刚别在胸口的那只大马蹄针拿在手里,真接抵在了王氏的眼前不足半寸处,厉声道:“让你的人住手,否则任何风吹草动,我的手就会忍不住发抖刺下,让你也尝尝我姥姥常年看不见东西的苦处”

王氏登时一动不敢动,收敛了刚刚的彪悍,苦苦哀求道:“絮儿,我是你舅母,你不能这样,有事好商量”

见柳絮丝毫没有心动的样子,王氏破口大骂道:“刘本昌,你个闷嘴葫芦,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吭气吗?”

刘本昌一脸悲凄的走到柳絮跟前儿,叹了口气道:“柳絮,你放了王氏吧,宝珠已经宝珠已经是柳家的人了,以后,咱这亲也就断了吧,我当不得你的舅父,告诉你娘,以后也别再回刘家了”

“当真?”柳絮不仅不失望,反而脸上一阵欢喜。

刘本昌郑重的点了点头,眼睛里,透着浓浓的无奈与丧气。

刘商一脸悲凄的走到王氏身边,扶起王氏的胳膊,似要搀起王氏。

一起一扶间,柳絮的针便偏离了王氏的脸。

刘商轻重重捏了一把王氏的手,王氏向前,抢过柳絮手里的大马蹄针,向前一送,反向直刺柳絮的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燕北伸手将柳絮拖到自己身前,一脚将王氏的针踹飞。

躲在一侧的刘商突然暴起,一把抱住燕北的腰,吼道:“还不上手!!!”

燕北眼睛轻眯,回首一拳打在了刘商的后背上,刘商身子一麻,仍旧不肯放手。”

见机不可失,五个王家的光棍汉,立即如蚊子见血般,再次如狼似虎的扑向柳絮。

燕北的手不自觉的伸向腰间,眼睛阴冷阴冷的,杀气如潮水般涌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院门“轰隆”一声巨响。

众人只这么一愣神的空档,从门外如铁塔似的扑到一人,手里拿着一把罕见的大砍刀,凶神恶煞似的扑了过来,大刀横扫而至。

王家几个年纪小的子侄站在伙房里,离门口最近,见大刀横扫而至,杀气腾腾,没骨气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双腿打着摆子,其中一个裤子都见了湿了。

刘本昌和刘农站在屋门口,见砍刀砍来,急忙后退,刘本昌速度稍慢,直接扫了手臂一刀,登时血肉模糊。

刘农则被来人一脚踹飞,落在了柳絮种蒜苗的箱子里,“唉呀唉呀”的惨叫连连。

王家人哪见过这阵仗,登时都住了手,如石像般的杵在那里,直勾勾看着来人,一动也不敢动。

他们不动,来人却不想轻易饶了他们,红着眼睛,一阵风的刮进来,大砍刀就要照着刘商的脑袋砍下来。

柳絮吓得忙扯住来人的手腕,恼怒道:“李文生!不要杀人!小心惹了官非!”

李文生眼睛腥红腥红的,似看死人似的看着一众王家人,怒吼道:“老子管不了那么多,欺负老子的女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要砍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柳絮心里一惊,想起李文生挥手就杀手的脾气,登时就软了下来,柔声细语道:“文生哥哥,这些人,是絮儿的亲人,罪不至死,不能、不能杀了他们”

李文生腥红的眼睛看着柳絮,瞪着瞪着竟轻眯了开来,呵呵笑道:“不杀他们?也行!”

李文生将刀直接递给了柳絮,示意柳絮帮他拿着刀。

柳絮接过刀,刀身很沉,足有三四十斤重,将柳絮的手直接压得一酸,只好暂时放在了炕上。

刚放好刀,李文生己经如风般刮进了王家人里,挥起斗大的拳头,开始狂打王家人,尤其是那五个想占柳絮便宜的汉子,瞬间成了猪头。

五个汉子是王家的五家子嗣,王家人虽然胆小,但护犊的心却很盛,见五个子嗣被打得惨不忍睹,王氏的十个兄嫂,登时疯也似的扑向李文生一人,加上先前五个,一共十五个人,只围攻着他一人。

有道是猛虎难敌豺狼群,李文生虽然彪悍,却不是铁人,打了别人的同时,自己难免挨上一拳两拳,尤其是几个妇人,不是上手指甲就是上嘴咬,花样层出不穷

好在李文生皮糙肉厚,又会些战术,不管谁打他,他只可着一个人猛揍,直到将那人打得如瘫烂泥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如此下来,只就一柱香的功夫,王家的八个成年男人便都瘫在地上,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剩下四个妇人,登时如没有了爪子的猫消了气焰,吓得缩在一处,惊恐得如煞神般走向她们的李文生。

李文生邪魅着眼,摸着自己发青的手背道:“哪个用脚踩我的手来着?”

三个妇人同时看向王老四媳妇。

王老四媳妇登时抖如筛糠。

李文生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上去将那王老四媳妇扯了出来,一把推在地上,脚毫不留情的踩在了手掌上,尤不甘心,还嚣张的在上面捻了两下。

王老四媳妇痛得倒抽了口气,额上的汗水直流,忙爬着挤进了三个妇人,不敢瞪李文生,只能恶狠狠的瞪着三个嫂子,埋怨她们将她给出卖了。

李文生再次邪魅的问道:“哪个用沙子眯我眼睛来着?”

王老四媳妇刚要伸出手指去指王老大媳妇,哪知三个嫂子的手更快,同时指向了她。

王老大四媳妇还没反映过来什么事儿,只觉眼睛一痛,被迷了无数的灰土,眼睛扑漱漱的往下流。

李文生满意了搓了搓手,抹去手上多余的尘土,随即不自觉的摸了胸口一下,忍不住“嘶”的呼了一声痛。

还未等李文生开口,三个妇人同时伸手,将王老四媳妇再度推了出来,异口同声道:“是老四媳妇抓破了你的胸口,你去抓她的!”

王老四媳妇哪里顾得上眼睛,双手立即捂住了胸口,对三个嫂子怒吼道:“你们三个狼心狗肺的,刚刚打架的时候一个赛一个,挠也挠了,打也打了,扬也扬了,人人有份,到秋后算帐的时候却只推出我一个人,可我一个人豁豁”

弄得柳絮哭笑不得,有人可着一只羊拨毛,李文生是可着一个王老四媳妇欺负了。

李文生却未继续动手,浑身似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抖了两抖,颇为厌恶的甩了甩手道:“想的美,我女人在这儿呢,我才不让你占了我便宜。”

狡黠的看着赵氏道:“刚刚她骑着你打,敢还回来不?”

赵氏轻叱了一声道:“切,这有啥不敢的,不就是抓她胸吗?!”

赵氏将右手手掌张开,反复弯了五下,大有磨拳擦掌、磨刀豁豁之意。

随即如同豹子似的扑向王老四媳妇,毫不客气的将手伸进了妇人的衣裳,“呲呲”好几声,才心满意足的抽了出来,颇为嫌弃的甩了甩手道:“唉哟,这得一年没洗澡了吧,这皴”

甩出手的,哪里是黑泥,分明是血丝,这赵氏下手也够狠的。

其他王家其他三个媳妇先是为王老四媳妇倒抽了一口气,随即为自己幸免而轻舒了一口气,心刚落了底,就见李文生走到三人面前,“啪啪啪”连打六掌,每人两个耳光,打得三人头昏目炫。

王老大媳妇眼泪泫然欲滴,不明所以问道:“为啥、为啥还打俺们?”

李文生耸了耸肩,颇为负责道:“你们长得不仅老、还难看”

王老四媳妇眼睛虽然被沙子迷得又红又肿,仍不忘哈哈大笑,颇有种兴灾乐祸的感觉。

“啪”的一声,李文生照着她的脸也打了下来,打得王老四媳妇怔住了,喃喃道:“我长得是我们四个当中最好看的,也不老”

李文生轻叱了一声道:“老子看你不顺眼怎的”

李文生怒瞪着环视一周,所有王家人竟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李文生半晌才吼道:“冤有头,债有主,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李名文生,若上衙门告我,得保证一告告死我,否则老子回来继续欺负你们,见一顿打一顿,见一双打一双,男女不限,老幼不悯”

声音一落,本来趴在地上如瘫烂泥的汉子们,登时如脱兔般窜了起来,蹭蹭向外跑,刘家人更是不敢逗留,相互搀扶着离开了柳家三房。

李文生邀功似的走到柳絮面前道:“絮儿,这事儿,办得咋样?”

柳絮不由抚额,即不想夸奖李文生打人打得过火,又不想打击李文生帮助自己的好意,只好顾左右而言其他道:“你咋来了呢?”

李文生一脸嗔怪的看着柳絮道:“我为啥来,你还用问?当然是为了救你!受人之恩,当以身相许,你就说,你啥时候进我李家的门吧?”

柳絮被呛得顿时咳了咳,这次的李文生,较前次、前前次、前前前次更加直白了。

赵二刚蹒跚着走到柳絮身侧,一脸紧张的盯着柳絮看,生怕柳絮会答应了这个煞神。

燕北则轻眯着眼,微不可查的从地上捡起一根针来,眼睛紧盯着李文生。

这气氛也太尴尬了,柳絮声如蚊鸣道:“文生哥哥,我、我、我不能嫁、嫁给你”

“我使了银子问县衙了,得三月后放你奴籍,我可以等”李文生了然道。

“我、我”柳絮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话挑明了,更不知道自己挑明了,能不能承担这挑明所带来的后果。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二夜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四十九章第二夜李文生邪魅的笑了笑,将打斗中落地的熊皮帽子捡了起来,戴在了柳絮的头上,郑重其事道:“还记得这帽子吗?我说过,我给你的,你只能戴着或留着,若是别人捡着戴了,我就会找那人的晦气。你,也一样。”

李文生不再说话,斜眼瞅了一眼赵二刚,又不以为然的扫过燕北,这才捡起大砍刀,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了柳家。

柳絮浑身不由得再度冰冷起来,他刚刚扫过的这种眼神,和刚刚进门时要杀人的眼神,一模一样,让人浑身冒着凉气。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赵氏叹了口气,扶着赵二刚道:“二刚,你,还撑得住吗?”

柳絮这才醒过神来,见赵二刚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十分过意不去道:“婶子,这,太对不住了”

赵氏摇了摇头道:“絮儿,别外道了,你帮助我的,比这多得多,婶子只是担心,担心这李文生,对你你倒是想出个章程来啊”

刚刚屋内的人可都是听得明白,李文生一口一个“他的女人”,即使李文生不会强娶柳絮,别的男人也只能望而却步,最起码,赵氏心里已经萌生的退意,这李文生,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事事出乎常人所料,太他娘的吓人了。

柳絮一脸的愁云惨雾,懊恼道:“婶子,我怕他,好怕好怕,有时候做梦都是吓醒的;可是,刚刚他出现时,我才发现,他来了,我的心却安定了”

柳絮的脑子很乱很乱,这李文生霸道得紧,又彪悍得紧,出手就杀人,挥刀就砍人,不管是不是无辜,全凭个人好恶。

对你好的时候,恨不得掏心掏肺,对你不好,恨不得挖心剖骨。

见柳絮也没个主见,赵氏只好扶着赵二刚离开,临走时道:“絮儿,今日夜深了,你先歇着,明天一早我再来帮你收拾。”

柳絮点了点头,浑身难受得一点劲儿也没有,直接爬上了炕头,蒙上了被子。

燕北状似懂事的爬上了隔断了另一头,躲在炕上,脑中不自觉的回放着刚刚的种种,李文生的那句“他的女人”,如一颗石子扔进了湖中,虽然很小,却惊起了涛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静。

男人的嘴里瞬间苦苦的,心里酸酸的,久久不能入睡。

听见燕北翻身的声音,柳絮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敲了敲隔断,轻声道:“阿黄,你是被吓到了吗?”

燕北本能的摇了摇头,发觉对方根本看不见,本来肯定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糥糥的肯定:“嗯,阿黄怕怕。”

柳絮叹了口气道:“我,也怕,怕护不住家人,更怕李文生血洗了王家,虽然王家人不是好人,但我总觉得杀他们有些、有些唉,我也好生矛盾。”

燕北不知道以阿黄的身份应该怎样回答柳絮的话,正寻思着,柳絮再度叹了口气道:“阿黄,你过来吧。”

你过来吧-----燕北眼睛不由得眨了又眨,这是邀请他一起睡----的意思吗?

静默了一会儿,本来想拒绝的燕北,本能的抱起被子,没有下炕,直接从隔断的上方就翻了过去,将身体裹成了蚕蛹,直直的躺在了柳絮的身侧,一动也不敢动。

柳絮见燕北不动,以为他的“玉清毒”又犯了,小手探上男子的额头,又探了探自己的额头,见与自己额头温度相差无几,这才放下心来。

随即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把衣裳脱了吧!”

“啊?”燕北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这是几个意思?

见燕北呆萌的望着自己,柳絮举了举手里的创伤药道:“打架的时候,你是一味护着我的,我都知道。尤其是王家那几个痞子,打了你后背好些拳头,定伤得不清,你脱下衣裳,我帮你抹抹后背。”

本来想拒绝的燕北,见柳絮一脸的赤诚,鬼使神差的将后背转了过来,将中衣褪去,露出白晰的后背来。

整张后背,一片红肿,红肿之下,又是犬牙交错的疤痕,如蜘蛛网般的交织在一起,悚目惊心。

柳絮不由怔然,手不自觉的抚上那些疤痕,疤痕精细均匀,不难看出,是人用鞭子打的。

眼色不由红润,谁这样的残忍,下手打她的阿黄?

柳絮将脸贴在那些鞭印儿上,眼泪扑漱漱的落了下来,刚刚离开自己几个月,这些鞭痕,定是那个叫姜逍遥的人干的,他,到底对阿黄做了些什么?不会,还有更痛苦的事吧?

想及此,心更加抽搐的痛。

燕北的身子不由得紧崩起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发起了烫。

柳絮不由一惊,翻身越过了燕北的身子,用额头顶着燕北的额头惊道:“你怎么又发烧了”

两双眼睛如此的接近,甚至眼睫与眼睫相触。

柳絮眼眸澄清澄清的,燕北的眼睛却似泛起了漩涡,越转越快,越转越深,似要将柳絮整个人都卷进眼里,吸进心里一般。

柳絮怔然的睁大了双眼,还未反映过来怎么回事,小脑袋已经被一只大掌擒住,粉嫩的唇随即被另一只软糯的唇堵住,紧张得若被抛在岸上的鱼,拼命的吸吮着对方口腔里的空气,却是越吸吮越稀薄,直到都缺了氧气,大脑一片空白。

乍一分开,柳絮与燕北同时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再看燕北,脸色已经潮红一片,眼眸再度怔怔的,呆呆的。

柳絮嗔责的瞟了燕北一眼,娇喘阵阵道:“阿黄,你不会又饿了吧?这样是不顶饿的,姐姐去给你做饭”

看着少女的神色,似乎,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燕北的心里莫名的发堵,一股酸酸的感觉,从心底一直窜进大脑,本能的将唇再度倾覆下来,与之前的不谙情事相较,此次却是由浅至深,春雨轻润、夏日灿花、秋后狂风、冬日熔炉,不肯放过少女的每一寸馨香,直到启开少女的贝齿,长趋而入,漫卷起层层的战慄。

柳絮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羞红着脸窝在男子的胸口,低喃道:“阿黄,我是姐姐,这样,不可以”

男子却仍不肯放过她,红唇下滑,漫过香颈、锁骨

如此模样的男子,是柳絮见所未见的,吓得她忙抱住男子的身子,防止他再行冒犯,小小的脑袋紧贴在男子的胸口,感受到一阵磨砺,抬眼处,见到了男子胸口一处更深的疤痕,疤痕还残留着灰色的印迹,这,是陈伤,不是,新伤。

柳絮大脑登时如被闪电击中,摸着那伤口,怔了良久,眼睛终于如雨般的滴了下来。

男子轻吻了吻少女的额头,轻喃道:“阿黄不疼。”

柳絮闪着如星的眸子,伸出小手,颤抖着摸着男子的头发,随即一揉,揉成了一团鸡窝;

手指顺着头发而下,摸着男子菱角分明的脸庞,那样的光艳无瑕;

手指下移,摸着男子粗壮虬实的胸口,那样的壮实有力;

没有停留,柳絮的身子钻进了被窝,手指再下移,摸着男子匀称紧实的腿,上面腿毛似乎都散发着阳刚的力量;

手指再下移,捧起了男子白晰的足,柳絮不自觉的在那太冲穴上按了按,男子的身子更加僵持不动了。

柳絮心下不由悲凉,原来,原来,这不是她的阿黄。

柳絮眼色轻眯,从被窝中,顺着男子的身子攀援而上,整个身子趴在了燕北的身上,柔声细语道:“阿黄,我还饿”

男子好不容易压制的情愫终于爆发开来,翻身将女子压覆在身下,如雨的吻,洒满的少女全身,手胡乱的摸索着,急需找到一个出口,只一瞬,二人衣裳均凌乱开来。

少女摸索着炕角的针线笸箩,抄起里面的一把剪子,照着男子的后背就插了下来,男子身子一吃痛,顿时如鹞子般飞了起来,震惊的看着前一刻还温情化雨,下一刻如恶魔来袭的少女,叱问道:“你,你做什么?”

柳絮手里拿着滴血的剪子,冷然笑道:“你不是阿黄!你是戴了面具的姜逍遥!你把阿黄怎样了?你是不是将他的脸制成人皮面具了?你把我的阿黄还给我!!!”

柳絮如疯般的扑向燕北,势要将男子撒碎了一般。

燕北怔然不动,任由柳絮在耳后找着所谓的人皮面具的撕口,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燕北心伤的摇了摇头道:“你别找了,我没有戴人皮面具,我和阿南自小就长得相像,若不是我身高力壮些,阿黄体弱多病些,寻常人是分不出来的。”

柳絮反而怔然了,呆呆的看着裸着上身的男子,那陈伤再次刺进了她的眼睛,蓦然想起阿黄所说的,大哥用草木灰疗伤止血的往事来,半天才瞪大了眼睛惊诧道:“你、你是丛南?也是姜逍遥?亦是阿黄的大哥?”

没想到柳絮竟然一点就通,还猜出自己是丛南和姜逍遥来。

燕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是丛南,也是阿黄的大哥燕北,却不是姜逍遥,真正的姜逍遥是我表哥,我只是利用了一下他的真实身份,转移敌人的视线而矣。”

柳絮之所以将丛南和眼前的男人联系在一起,是因为她刚刚摸了男人的脚,当时丛南与身份不符的细腻的脚,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若对方是丛南,那他带自己上山的那次,看到的那个叫阿南的墓主人,便是她的阿黄?

柳絮眼睛突然有些发热,瘫坐在了炕上。

第一百五十章 谁当苦主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五十章谁当苦主见柳絮迟迟没有反映,燕北坐起身来下炕,站在了屋中央,与柳絮保持着距离,缓缓述说着他与阿南之间的阴差阳错。

因为相像,阿南被父母安排着引开了敌人,让燕北有了喘息的机会投奔剑鹰宫;

因为报信的良伯死在了半路,燕北只找到了阿南的无字墓,却不知阿南以阿黄的名义存活于世,直到柳絮鬼使神差的当了玉偑。

可是,一切为时己晚,燕南的病己入骨髓,即使找到全天下最有名的神医,亦是药石无医。

燕南临死前,告诉大哥燕北,有好多好多的人,欺负他的絮儿姐姐,他放心不下她,希望将他葬在那片山上,可以遥遥相望,也请求燕北代他照顾好她。

燕北对柳絮是心生嗔念的,阿黄对她一心一意,她却将他的玉偑当了死当;不仅抛头露面,还寡廉鲜耻的在众人面前搔首弄姿的跳舞

燕北这才蒙生了杀柳絮的想法,在他的意识里,柳絮对不起阿南。

柳絮不由得苦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喃喃问道:“你是丛南的时候,是想要杀我的,变成阿黄以后。又为何不杀我了?”

二人天天一个屋中睡着,只隔着一个隔断,若是杀她,简直易如反掌。

男人不由错愕,想了半天方答道:“最初,我以为你不仅行为粗鄙,吃饭打嗝,睡觉磨牙,还趋利避凶,见风使舵,栽赃陷害无所不为,与别的男人还藕断丝连,后来,后来,我发现,发现你万般缺点,只有一样,我便不能杀你”

柳絮不由苦笑,她自然明白了燕北为何不杀她,因为千错万错,她对他这个“假阿黄”却是一心一意的,总是将他护在身后。

对方是阿黄的大哥,被自己刺伤了也没有还手,柳絮自然也不能再给人家坏脸色。

柳絮看着天外的夜色,半天才静默道:“你,背上的伤无碍吧?”

男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若是阿黄,会说有碍还是无碍?”

柳絮半天才静默道:“阿黄,定会喊疼,让给吹吹,让给包扎,还会吵着要好吃的。”

一丝苦笑溢上了脸颊,男子恍然道:“我从三岁开始便被送到外祖家学武,直到十四岁才回到家中为朝廷效力,身上的伤不下几十处,从不会喊疼。”

柳絮亦是苦笑,其实,阿黄和燕北,除了长相外,差别实在太大了,只是柳絮一直自我麻弊着,认为阿黄会回来的,不愿怀疑而矣。

柳絮叹了口气,回转身,绕到燕北身后,清洗了被自己用剪子插入的新伤,好在自己留了几分力气,不算太深,包扎好,给男子披上了衣裳。

全程下来,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待一切就续,柳絮翻身上炕,将燕北的被子扔回了小隔间,自己则钻进了被窝,睡觉了!

睡觉了!!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就像是,燕北就是阿黄,柳絮还是柳絮一样。

搞得燕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半天才喃喃问道:“你,你不赶我走?”

柳絮从鼻子里气哼哼道:“你一身武功,要留下,我也轰不走你;要离开,我也拦不住你。”

这是让走,还是让留的意思?

燕北的脑子打了半天结,看着被扔回小隔间的被子,眼睛眨了眨,在地上向前挪动了一小步,见柳絮没吭气;又挪动了两小步,见柳絮似睡着似的打着呼声;随即加快的速度,一下子窜到了炕上,钻进了被窝。

许是用得力气大了,扯得伤口一疼,发出了“嘶”的一声。

柳絮终于不耐烦道:“刚刚是谁说的,三岁以后受伤没呼过痛的?”

“呃”燕北顿时紧抿的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了。

这一夜,柳絮没有睡着,不知是想着事情,还是怕自己行为粗鄙的发出“磨牙”的声音;

这一夜,燕北也没有睡着,不知是想着事情,还是怕自己发出呼痛的声音。

二人,裹得如同两只蚕蛹,一动不敢动,中间,中隔着一道木制的隔断。

第二天天亮之时,二人的脸上,均是一脸的憔悴。

柳絮简单的热了两个馒头,一碗鸡蛋汤,没好气的端到燕北的面前。

燕北不敢吭气,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汤,肚子里虽然空得厉害,却愣是没敢拿第二个。

以前顶着阿黄的身份,可以撒娇,可以卖萌,可以要好吃的牛轧糖、奶昔和冻秋梨。

现在恢复了燕北的身份,却突然发现,他不知如何面对柳絮了,总觉得局促不安,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吃闲饭的。

即使吃得少,柳絮也没有让燕北再吃的意思,直接将碗筷收了,开始拾掇地上的东西。

柳絮在炕上归置着,燕北便将地上的东西递到炕上。

二人配合得倒还默契,不一会儿,便将屋里收拾得干净多了。

捡起地上几张宣纸,燕北不由狐疑,柳家三房无一人识字,怎么会有纸的存在?

几张纸隐隐的红色的印迹,很显然是身契或地契什么之类的东西。

燕北好奇心起,一一打开来过目。

第一张,是柳毛过继给柳长堤的过继文书;

第二张,是柳家放刘氏回归刘家的协议书;

第三张,是柳絮买下康家庄和两百良田及七个家奴的协议;

第四张,是黄旺财与柳絮签订的半年后放奴的文书。

燕北不由得暗骂了声笨蛋!!!前三张虽遣词造句差强人意,但大体意思是对的,也没有什么不妥;

关键是这第四张,这黄旺财就是个闷声咬人的狗!!!

协议的前半部分并无不妥,可以说是宽容得让天下所有的奴隶都眼红,不仅给了柳絮时间自由、活动自由,而且还得分红银子,一并存在黄家,半年后放奴时一并交出。

问题就出在最后一个兜底条款:半年期限届满,若主家开恩,柳便直接由奴为主,便直接晋升为黄家的少夫人!也就是,还有不到三个月,柳絮就要嫁给黄诚!

或许从一开始,黄旺财就没打算放柳絮离开黄家,对她,自然比外人要大方一些!否则,以他“黄小抠”的名号,怎么可能处处忍让着柳絮?

燕北不由得看向柳絮,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柳絮这件事情。

看柳絮一门心思想离开黄家的模样,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大难题在等着她。

燕北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悄悄折起了纸页,递给了小丫头。

柳絮装模做样的看了看几张契约,完全不以为然的收起来了!

弄得燕北哭笑不得,既然不识得字,还要装模做样的看给谁看呢?

这事儿还真冤枉了柳絮,天地良心,她只是本能、本能的去看,就像前世看到书不自觉的翻看一下,有时,她都会忘记了这一世,她是个文盲。

二人正收拾着,李寡妇领着小石头,一脸阴晴不定的回了家,看着屋内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脸登时就撂下了,站在柳絮屋门口道:“絮儿,咱一个房子里住着,若只是小打小闹,我也就忍了,你看现在,家里不仅丢了首饰,还丢了粮食,甚至绣花的针线都被拿走了,你说怎么办吧?”

柳絮不由得扯了扯嘴角笑道:“哦,李婶子,你查清楚了吗?针线也丢了?”

李寡妇脸上现出一抹尴尬,柳絮去向她借针时,她可是慌称被表妹张大丫拿走了的。

眼色闪烁了两下,回头指了指乱糟糟的屋子,掩拭脸上的尴尬道:“絮儿,你看,婶子和石头二人活着不容易,你总得给婶儿一个交待吧?”

还未等柳絮开口,赵氏领着二刚和赵红已经进了院,身后还跟着一脸冷色的吴捕头,与十几个捕快。

吓得李寡妇登时不吱声儿了。

赵红紧走几步,拦着柳絮的小心,自上看到下,揉了揉脸上的淤青,心疼道:“昨天,吓坏了吧?”

柳絮摇了摇头道:“没事儿,他们不敢太过造次,你怎么把吴捕头给找来了?”

柳絮忙向吴捕头施礼,吴捕头爽快的大手一挥道:“大镖头和二镖头特意找我吃的酒,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让我好生照拂嫂子和柳姑娘,我自然不能把酒喝到狗肚子去,啥忙也不帮吧。”

赵红冲着柳絮吐了吐舌头道:“我哥一大早晨就去了县里,跟我说了家里的事儿,我便去找了怡儿,怡儿又找了吴捕头,吴捕头说这事儿不能善了,急吼吼的跟着我来抓人了,你这个苦主,赶紧有冤伸冤,有仇报仇吧!”

柳絮眨了眨眼睛,手指指着李寡妇道:“苦主在这儿呢,我家本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至于砸坏的东西,毕竟是我舅父家,我家自认倒霉了。”

柳絮不是窝囊害怕刘家和王家,她是真心怕了刘氏,这刘氏的性子,轴得连老黄牛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若柳絮来当这个苦主,将刘家人和王家人全都关进了大牢,刘氏难免与自己又要心生嫌隙,天天给自己撂脸子,毕竟,千错万错,刘家人可是她的娘家人。

李寡妇哪里见过这威风八面的捕快们,吓得忙摆手道:“我、我没丢、没丢东西”

吴捕头眼睛一瞪道:“我进门就听见你说让柳絮给个说法了,当苦主,岂是你说当就当,说不当就不当的?若不是苦主,你这屋子咋会乱成这样?是不是被劫匪给收买了?!那就是通匪之罪!!!”

第一百五十一章 学识字的问题

李寡妇吓得一下子瘫倒在地,浑身颤抖着,实在不明白自己不当苦主就要变成通匪的大罪。

吴捕头见李寡妇半天没吭气,转换了脸色,好言相劝道:“小娘子,你是当苦主,又不是当偷盗之人,怕什么?不仅能要回来丢的东西,还能得着赔偿呢,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李寡妇心里欲哭无泪,自己哪敢跟官家打交道?即使追回了银子,这老王家几个汉子出来以后,自己一个寡妇带着个儿子,还能得着好?

“你!这苦主是当还是不当?!”吴捕头的语气又硬起来了,忽好忽坏的态度,让李寡妇的心跟着七上八下的,跳成了一个儿。

“当,当!”吴寡妇哭丧着脸道。

“写状纸吧!”吴捕头怂恿道。

李寡妇又傻眼了。

柳絮心里也想再吓一吓王家,免得以后再扯什么幺蛾子来,回头对燕北道:“我画花样子的宣纸和黑碳还剩下一些,你帮着写吧。”

燕北点了点头,刷刷点点,不一会儿便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状纸,只提刘家破门、王家动手之事,丝毫未提李文生之事。

李寡妇在上面划了押,算是当了苦主。

吴捕快接过状纸,马不停蹄的奔了望杏村,将刘家人和王家人,除了妇人和孩子,其他一律带进了大牢。

等到刘氏下午从县里赶回柳河村的时候,王氏领着盛氏正坐在柳絮家的院子里哭骂,听声音嘶哑的程度,应该最起码骂了一个下午了。

昨日还不露面的刘宝珠终于露了面,在一旁陪着盛氏和王氏,小脸冷嗖嗖的扫视着柳家三房的门。

柳絮倒是沉得住气,该吃吃,该喝喝,即使王氏骂的话再难听,她都不动气,甚至在中午的时候,还给三人一人拿了一个热乎乎的大包子顶饿。

刘氏的脸却是挂不住了,她只知道柳絮使计让她嫁不成柳长海,完全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

她虽然宁死不想嫁柳长海,却也不愿意用刘宝珠这样一个黄花大闺女替自己嫁过去,更不愿意将自己的亲哥哥、亲侄子送进大牢里去。

前两天对娘家的嗔责与怨恨,一瞬间又被愧疚所替代了。

刘氏好言相劝了半天,才将三人请到了屋中,让在了炕里暖和身子。

刘氏虽然伏低做小,王氏的火气却怎样也消不下来,怒指着刘氏道:“你个黑肚肠的,咱娘就生了你们兄妹二人,你哥小时候去砍柴都是背着你的,有一口热乎窝头都是可着你吃,你都给忘了,说给送进大牢就给送进大牢了,你对得起谁?”

刘氏眼睛登时红成了兔子,小时候与刘本昌一起经历过的那些苦,那些甜全都浮现在了眼前,哽咽道:“嫂子,我没忘,我没忘,是我对不起我哥”

王氏继续骂道:“你赶紧让这个扫帚星去县里,将状子辙了,让官家把所有的人都放了,宝珠代嫁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了”

刘氏忙不迭的点头,似乎蒙受了天大的恩恩惠一般,忙不迭的点头。

回头看向柳絮,眉毛都拧在一处了,阴沉着脸道:“絮儿,你咋能这么干啊?那可是你亲舅,你亲表哥、亲表弟,你咋能赁狠心”

柳絮不怒反笑了,眼睛弯弯的,静静的看着刘氏,上手将袖子撸了起来,向刘氏展示着上面的青青紫紫道:“娘,你确定他们是我的亲舅,亲表哥、表弟?他们昨天夜里,带着一群王家的男人们,可是高喊着要将我的衣裳脱了,以后再也见不成人的,我身上留下的,可是拼死留下的伤,舅妈这样快就忘了,还有这根针”

柳絮从针线笸箩里拿出一根针来,邪魅的笑道:“舅母,你昨天可是要用这根针刺瞎我的”

王氏吓得浑身一哆嗦,她是拿这根针来着,前提是这小蹄子先拿针要刺瞎她的眼睛的。

王氏怒吼道:“我王家的侄子怎么了,个个都是好样的,脱了你的衣裳娶了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二一个都嫌你朝三暮四,不守妇道。”

刘氏看着柳絮身上的伤,本身就心疼了,听柳絮说王家人的所做所为,脸色更是难看,阴沉着脸对王氏道:“嫂子,想娶也得明媒正娶,有这么上门来脱衣裳败名声硬娶的吗?再说”

刘氏后边的话没有说出来,王家的几个子侄,她虽然没见过,但老早就是听说过的,个个手脚不干净,走过路过的地方,就跟大风刮过一样,恨不得连块儿土坷垃都给卷走了。

王氏见话说来说去也不见个结果,对着盛氏道:“娘,本昌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再不说话,你儿子可就死在大牢里了。”

盛氏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乌涂涂的没有神,就连流下的泪都似乎是浑浊的,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道:“絮儿,你主意大,给想想辄吧,李寡妇是苦主,丢了啥,咱认赔,衙门那撤案用银子,咱给出,你就高抬贵手,把你舅、你表哥和表弟给救出来吧。”

柳絮沉吟了半刻才道:“姥姥,若不是我舅母逼着我娘改嫁,哪有这么多的事儿?!只要你们答应,以后我娘改嫁的事儿我说了算,你们不能私自做主,我立刻去县里求吴捕头撤案,而且,所有赔偿的银子,我给出了。”

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表面却不得不低头。此时的王氏,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心中恨不得早些完结此事,从此与刘氏老死不相往来。

得了柳絮的承诺,王氏骂也骂累了,哭也哭累了,索性回了望杏村。

刘氏一脸的浓云惨雾,一会儿唏嘘刘本昌对她的好,一会儿又唏嘘絮儿受的委屈,一会儿又唏嘘刘宝珠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到最后,柳絮也没能分得出,谁在她心中的分量更重一些。

柳絮唯一知道的是,今后无论是刘宝珠在柳长海那里受了委屈,还是刘农的亲事出现了什么问题,刘氏,永远都会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心里头永远没有自己一方一寸之地。

刘氏,就是这样一个传统的女人,没有主见、不会决择、更不刚强的女人,这也是原来的柳絮和柳芽、柳毛都跟着受委屈的原因。

这样一个没有主心骨的人,就应该有一个强势的人,将她拿捏在手里,让她不用思想才好。

柳絮都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怎么越想越觉得自己是想给刘氏再找个男人呢?岂不是就是给自己找个后爹?

柳絮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忙甩了甩额头,将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给摒弃了。

王氏得了柳絮的答复,怏怏的回了村。

燕北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柳絮,害得柳芽和柳毛都往柳絮的脸上看,以为柳絮的脸上也受了伤呢。

见几人同时看着自己,柳絮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都,都盯着我做什么?”

燕北翻了一记白眼儿,将剩下的一张宣纸铺在桌上道:“大字都不识一个,被人卖了还得替人家数银子。”

本来说的是好话,听在柳絮耳朵里却别扭多了,回了燕北一记白眼儿道:“我这样的人,买我的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才是,我可是我奶眼里的搅家不贤,到了谁家谁家败的就快了,你看柳家,已经被我妨得分崩离析了。”

燕北嘴角不由上扬,柳絮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假,如今的柳家,分家的分家,隔心的隔心,虽然柳树看着找了个得势的岳家,脸色却天天阴暗得吓人,一看就过得不怎么样。

燕北嘴里轻“嘶”了一起,佯怒的瞪圆了眼睛道:“别扯远了,从今天起,我天天教会你二十个字,什么时候教会了我什么时候离开。”

柳毛惊疑的看着吐字、思维都格外清晰的阿黄,低声问柳絮道:“大姐,今天的阿黄中邪了?怎么说话跟往常不一样?”

柳絮不由得抚额,恢复了正常的“阿黄”,在柳毛的嘴里,反而成了不正常的了。

明明杀人不眨眼的燕北,在小小的柳毛眼里,一点儿“威信”都没有,让燕北的心理有着无数的挫败感。

柳絮嫣然一笑道:“阿、阿黄,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已经央黄旺财和文昌书院打过招呼,过几日毛毛就可以入学,拜李先生为师开蒙。”

本来在伙房做饭的刘氏听了,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屋里,错愕道:“李先生?不就是柳树拜的那个李先生?听说光束修一年就二十两银子?!”

刘氏一脸的担心,这二十两,在她眼里就是一个无法想象的数字。

柳絮尴尬的抚了抚额头,讪然道:“娘,这个,这个黄旺财每年往文昌书院捐银,毛毛去读书,不、不要束修。”

刘氏这才松了口气,想起黄旺财来,又警醒道:“絮儿,这黄旺财这么帮咱们,对你,不会有啥企图吧?你可得多长个心眼儿。”

柳絮扑哧一声乐了,将刘氏往伙房里推道:“娘,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就你闺女,不把别人卖了就不错了,怎么会上了别人的当。”

刘氏的眉毛又纠结到了一处,显然是又想起了柳絮用刘宝珠换亲、将刘本昌父子送入大牢的事情。

燕北的眉毛也纠结在了一处,显然是想起了黄旺财的那纸不平等契约,越发觉得学认字之事刻不容缓。

第一百五十二章 春天来了

此时的燕北,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树枝,正嘴角含笑的看着柳絮,让柳絮后背有些发毛。

燕北用树枝拍打了桌子上一下,柳絮乖乖的坐到了桌子旁边。

见柳毛因为进学堂躲过一劫,柳芽不甘示弱站起身来,一脸急色道:“怡儿姐姐教我的新针法,我还没有练会,我去练了”

柳絮悲凄的看着不讲义气的柳芽和柳毛,咽了口唾沫,紧张道:“我、我去看看娘饭做的怎么样了”

燕北将树枝一横,阴了柳絮蠢蠢欲动的身子,一脸凛然道:“每天三十个字,不学会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柳絮睁大了眼睛,想要反驳,燕北手里的小树枝毫不留情的打了下来,痛得柳絮“嘶”的呼痛一声,瞬间想起了上学时,老师那只教鞭。

柳絮敢怒不敢言,只好拿起碳笔,抬手却不知在宣纸上写什么字。

燕北接过碳笔,一笑一划的写下两个字道:“此字为‘柳’,轻风摆柳、柳暗花明的‘柳’;此字为‘絮’,风吹柳花,轻絮飞扬的‘絮’,连起来这是你的姓名。”

柳絮只是对古代的字型颇为不了解,经燕北这么一拆解,写这两个字哪能难得倒她?写上两遍便会了,而且写出来的字字体娟秀,这让燕北大吃一惊。

燕北啧啧称奇,顺嘴问道:“你有什么特别想先学的字吗?”

柳絮眨了眨眼睛,指了指燕北道:“你的名字。”

燕北脸色莫名的一红,在纸上一笔一划写道:“这是燕子南飞的‘燕’,这是燕子北归的‘北’,我叫燕北。”

柳絮怔然了一下,他叫燕北,那么,阿黄就叫燕南了。

选定了三十个字,刚开始柳絮记得奇快,到后来却每每出错,不是写多了一笔,就是写少了一笑。

燕北丝毫不怜香惜玉,小树枝打得啪啪做响,柳絮的手掌心都红了。

柳絮脸色讪然道:“那个,某些人,你现在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这样对我,不太好吧?”

燕北不以为然的瞟了一记柳絮,淡然道:“听说,李先生的束修一年二十两银子”

柳絮脸色一黑,心里后悔为何不在昨日将这个煞神给启走了。

“那个,我、我家就这两个隔间,你、你莫不如”柳絮干脆开始赶人了。

燕北眼色奇怪的看着柳絮,脸几乎贴在了柳絮的耳侧,用仅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柳絮,你当我真是阿黄吗?看不出昨夜你是在勾-引我?你不能勾-引完了人,就不负责任的赶人吧”

柳絮顿时石化了,昨夜,她、她分明是想确认燕北与阿黄哪里不同,她、她哪有勾-引,不,也确实勾-引,但那时她以为他还是那个想要她命的“丛南”,用剪子先下手为强

刘氏端了菜进屋,见燕北几乎贴在了柳絮的身上,这情境,竟是如此的暧昧,不由大惊失色道:“你、你们在做什么?”

燕北脸色可疑的一红,随即擒起柳絮的小手,在宣纸上写着字,嘴里颇为满道:“絮儿姐姐笨死了,写了这么半天还错,还不如教柳毛呢”

见是手把手的教识字,刘氏的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了底,却没有完全放心,总觉得阿黄回来之后,变了许多。

柳絮忙敛了敛神色,心脏却跳得厉害,总感觉,她与燕北之间,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的发酵着,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柳絮咽了口唾沫,半带着哀求道:“阿黄,我们先吃饭再写吧”

燕北立即翻了脸,跟刚刚那个半似调笑的男人判若两人,神气的挥着手中的树枝,大有将军挥斥方酋的气势。

柳絮再次闭嘴,哀怨的看着啃着大馒头的柳毛,如同看着饕餮盛宴,只得狠心低头,再将学过的字再写一遍。

终于学完了三十个字,柳絮已经颓然的趴在了桌子上,可怜兮兮的看着红肿的手掌心。

燕北自然的低下头来,轻轻的吹了起来,吓得柳絮忙抽回了手,惊道:“你,做什么?”

燕北的脸羞赦的一红,小声道:“我现在是阿黄,你痛了,我、我自然得给吹吹,免得大家怀疑”

柳絮吓得飞窜下了桌子,抓起一只大馒头,讪然道:“我、我不痛了,我、我饿了”

“你饿了?”燕北重复问道,眼睛里含着说不明道不明的情绪。

一口大馒头登时噎在了喉咙里,吐吐不出,咽咽不下,半天才打出一嗝、顺过气来,忙捂住嘴解释道:“我、我不饿”

她真怕燕北如同阿黄一般欺负而来,来个“相濡以沫”

晚上,睡得朦朦胧胧中,柳絮只觉得手心儿湿润,带着丝丝凉意。

睁开眼来,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只见一只骨结分明的手掌,在自己的手心里轻柔的抚动着,让自己的手心儿即麻又痒,又很是舒服。

手的主人,低眉顺目,眼色是那样的关注,那样的温柔,将柳絮手心里的每一处红肿都抹到了,最后还不忘用嘴轻吹了两下,这才心满意足的在炕上站起身来,迈步走向隔断,弯腰便翻了过去。

留下了石化在暗夜里的柳絮,脑子打了结般的不知该做何思想,这燕北,是什么意思?是在关心自己吗?柳絮的脸瞬间红成了彩霞。

第二日,因答应找吴捕头替刘家人和王家人求情,柳絮一大早就奔了县城,燕北仍旧跟着,到了县里则出乎意料的主动离开,没有再纠缠柳絮。

燕北直接到了娇公馆徐玲的屋子,如他所料看到了燕衡。

燕衡忙上前施礼道:“主子,京城方面还没有传来消息。盯着九王爷的人说,他最近进山打了五次的猎,而每年的这个时候,他只会在年前狩猎一次。”

燕北嫣然一笑道:“狗急了会跳墙。九王爷这是揣测不出圣意,心里慌了。如此频繁的进山,自然是山里有他保命的东西。”

“派鹰大好好跟着,定会查出什么来,狐狸自己露出了尾巴,就不用硬生生给他安尾巴了”。

燕衡得了令,却几次张嘴,几次将话又吞了回去,好半天才喃喃道:“主、主子,您交待的那件事,属下没能做好”

“什么事,如此的吞吞吐吐”燕北挑眉道。

燕衡眨了眨眼,先向徐玲使了使眼色,徐玲会意的取出一大油纸包的冻秋梨,燕衡直接拿起来就啃,连啃了十几只,啃得一嘴的冰霜。

觉得惩罚得够了,燕衡这才开口说话,因为吃得冻梨子多了,嘴巴有些发麻,说出来的话结巴得更加厉害了:“主、主子,奉主子、的、的命,小、小的与鹰、鹰八一、一起去勾引那郑小姐和郑、郑少爷,结果、结果”

徐玲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接着话头道:“主子,还是我来替衡郎说吧,衡郎与鹰八奉命去郑家酒楼勾-引郑姝或郑森,郑森虽然没有勾-引住,却成功骗他迷上了推天九,败了不少银子;至于郑姝,虽不成功,但也不算是一败涂地。”

徐玲在红尘里打滚十余年,自然有股不认输的劲头儿,听说那郑姝没看上燕衡和鹰八,便总想着一探究竟,错在了哪里。

这一看还真就看出了些门道,这郑小姐哪里是看不上燕衡和鹰八,分明是眉眼含春,一看就是情感已经深陷泥淖之中的。

徐玲派了人跟踪,很快就得知,这郑姝在一个戏班子里,撞见了当初相好的那个伶人,二人干柴烈火,旧情复燃了!

燕北呵呵一笑道:“这是有人先出手了,你们撤回来等消息就好。”

不用猜也知道,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无巧不成书之事,都是人故意而为之。

这个人,不是郑木,还能有谁?

当初说处置让郑姝怀孕的伶人,实则,郑木一直没舍得毁了这招棋,现在,果然又用上了。

因为满大街都是会做灌汤包的小商贩,郑氏酒楼的生意只火了不到半个月,便开始惨淡经营了。

燕北嫣然一笑,这实在算得上是好消息,柳絮听了定会开心几日的。

燕北叮嘱燕衡继续关注九王爷的行径,便站起身来,瞟了一眼剩下的几只冻梨道:“你现在算是立功了,不用被罚吃梨”

燕衡拼命的摇头道:“是主子宽容,主子属实无能,该罚、该罚”

说完,又抓起了一只冻梨子,忍着冰冷往嘴里塞。

看得燕北脸色乌黑一片。

徐玲忙将燕衡扯到了一边,讪笑道:“你这个呆子,一点儿也不懂主子的体恤之情,这冻梨子确实不用留下来做惩罚了,主子出去的时候,一并帮属下扔了的好”

“你说什么胡话呢?!”燕衡立起了眼睛,看着徐玲,正想进一步质问,只见燕北已将装冻梨子的油纸包拿起,一闪身走了!!!

这是什么情况?

徐玲打了燕衡脑门一下,嗔责道:“你个呆子,以后莫再将吃冻梨当惩罚了,也许要变成奖励了”

燕衡的脑子打结得更加厉害了。

徐玲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再阴暗的地方也会渗进阳光,主子的眉眼之处,尽是阳光雨露、春意盎然,他生命中的阳光,或许就是那个柳絮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特殊的解药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五十三章特殊的解药燕北走到城门口之时,柳絮已经回来了,坐在牛车上,眼睛直直的,不知所思所想。

与她同车的,还有刘本昌、刘农和刘商,三人坐在对面,离柳絮远远的,身子瑟缩在一处,惊恐的望着柳絮。

柳絮终于叹了口气道:“别怕了,回来就好。”

刘本昌苦笑得扯了扯嘴角道:“拜你所赐,我们一家进了大牢;又是拜你所赐,我们才能安然离开大牢,按理应该向你道谢,可是,这‘谢’字我实在说不出口。”

柳絮淡然的摇了摇头道:“舅舅,这‘赐’字不敢当,这‘谢’字我也不敢收。王家五人之死,也与我无关,要讨说法便去大牢里找狱卒讨便是。”

见燕北爬上了牛车,柳絮幽深幽深的看了一眼燕北,便不再说话。

燕北心里不由一突,那五个人意图不诡的五家人,如他所愿,在隔了一天一夜之后死了,查无对证。

可柳絮的眼色,几乎是笃定与自己有关的,他怕柳絮会如同怕李文生一般的怕他,从此避如蛇蝎。

到了柳河村,二人跳下牛车往家中走着,燕北静默的等着柳絮质问他,偏偏柳絮什么也没问,害得燕北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燕北将冻梨子递到了柳絮的面前,讪然道:“你、你吃一个,外、外面已经没、没有卖的了,这、这是娇公馆放在地库里的。”

柳絮看着局促不安的燕北,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不必局促不安,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刚开始以为是李文生出手重的原因,但李文生从来都是说打就唠,从不背后算计,能算计好时间,让这五个人成功的死在牢中,有如算计和功夫的,我身边只有你一人。”

燕北汉颜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叹了口气道:“神功不敢当,只是取了巧。早晨收拾东西时不是丢了几根针吗?直接插入人脑中,即不留下伤口,又能延迟死亡。”

柳絮恍然大悟,嘴角噙着告诉的目光。

二人聊得如此云淡风清,不像是在谈着生杀予夺的残忍之事,反倒是像在聊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的寻常之事。

到了家中,柳絮将王家五个子侄死在牢狱里的事情,合盘对刘氏托出,将责任自然怪罪了衙门头上。

刘氏不疑有他,在她根深缔锢的思想里,衙门,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所在,好好的人进去了,突然死了毫不意外,也根本无处伸冤讨说法。

见刘氏想的开,柳絮心底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开心的分着从县城里拿回来的吃食。

柳毛抓起十几块怡糖,跑出去找小石头去玩,在孩童的心里,大人的矛盾,永远影响不到他们的友谊,柳絮自然由着他玩耍,毕竟,现在的柳毛,只有小石头一个玩伴。

过了没一会儿,柳毛哭喊着就回来了,一脸的黑泥,衣裳被抓得破破烂烂、丝丝络络,可怜的就像是小乞丐一般。

柳毛一直被圈在家中,身子大好了才会偶尔出去,没想到这么保护着,还是被人给欺负了。

柳絮心疼的擦着毛毛脸上的泥印子,不悦道:“毛毛,是不是小石头欺负你了?”

柳毛摇了摇道:“不是小石头,小石头要去给阿福送一块儿糖,天色暗不敢去,让我陪着,半路上就碰到了柳条,将我俩身上所有的糖全都抢跑了。”

原来是柳条那个只长了吃心眼的贪吃货,当初也是他将柳条推到冰洞里的。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不好好教训他,以后这种情况会时不时上演一场。

可是,柳条还只是个孩子,自己总不能像对待王家男人一般的云淡风清吧?

转了半天的眼珠,柳絮对着柳毛一阵耳语。

燕北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清。

第二日中午,柳毛与小石头仍旧出去玩,手里不仅拿了饴糖,还拿了柳絮给新炸的猪肉干,边走边吃着。

前面突然闪出一人来,手里拿着一只大号的扫帚,几乎比主人的身高还要高--是柳条,昨日是吃甜了嘴,今日忍不住,又来抢吃食来了。

这柳条平时在村里也不敢如此的嚣张,对柳毛如此,完全是因为他太了解刘氏和柳毛了,被欺负了,连找上门算账的勇气都没有的。

柳条成功抢下小石头手里的饴糖,柳毛比小石子大些,身子也灵活了些,很没义气的将小石头扔下,拧身就往山脚上跑。

坠在屁股上的小荷包鼓鼓的,一看就是放了不少的饴糖。

柳条这个气啊,这个穷酸的三房,离开了老宅以后,这日子见天的变好了,吃得好,穿的好,只有四房仍旧穷酸得从嘴里省银子。

柳条越想越气,紧追着柳毛就跑了下来。

柳条飞鹰走马惯了的,柳毛根本就跑不过他,眼看着就要追上的时候,柳毛便停下来,将袋子里的饴糖扔下来两颗,柳条只能停下来捡。

如此反反复复,终于到了山脚。

柳毛回过头来,不再跑动,而是嘴角上扬,冲着柳条意味未明的一笑。

柳条莫名的后脊背发凉,只见柳毛一闪闪在了一株大树树后,柳条转过来之时,哪里还有柳毛的影子。

柳条暗骂了句“胆小鬼”,便将饴糖摊在手心儿,打开一颗扔在嘴里,嘬得啧啧做响,别提多香甜了。

一阵“嗡嗡”声音做响,柳条抬头,只见一颗巨大的蜂巢急落而下,那蜂巢不偏不倚的扣在了柳条的脑袋上,成了一个蜂巢人身的怪物。

无数离了巢的马蜂急驰而下,急切的重新钻进蜂巢里,蜇得柳条的脑袋顿时成了猪头,惨叫连连,慌得好一会儿才将蜂巢从头上取下来,重重的扔在地上,撒腿就往家中跑去。

过了许久,一株树后的浅坑儿里,爬出了燕北、柳絮和柳毛三人。

柳絮叉着腰,一脸傲娇道:“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儿!!!也不看看我是谁!”

柳毛有样学样,也叉着腰道:“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儿!!!也不看看我姐是谁!”

燕北不由莞迩,跟小丫头呆久了,再好的孩子都会学坏的。

不过,她的坏,他喜欢,因为,他从来也不是一个好人!

见蜂巢半天没动静,柳毛拿了颗石子,“扑”的打在了蜂巢之上,残余的马蜂再次蜂蛹而出。

柳絮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乐极生悲,脸上瞬间疼了一下,顾不上护住自己的脸,赶紧上前将柳毛护在怀中,燕北又将她揽在怀中,飞速窜至林边,叮嘱道:“你俩先跑,我引开马蜂。”

柳絮本能的将柳毛往前一推道:“毛毛,你先跑回家,我救阿黄!”

柳毛知道自己留下来也是累赘,飞速的向山下跑去。

柳絮正想跑回那个浅坑里,身子突然一荡,如飞鸟般腾空而起,风声肃飒,仿佛将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紧急关头,她竟忘了,阿黄是燕北,而燕北,是有轻功在身的。

柳絮放心的睁开眼睛,看着脚下飞离而去的景色,吓得又闭上了眼睛,双臂紧紧的抱着燕北的腰,一刻不敢松懈。

过了好一会儿,风声歇了,双足落了地,柳絮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燕北腮上一颗被马蜂遮得红肿的包,又摸了摸自己唇边那颗肿包,不由莞道:“还好有你殿后,只被蜇了两下,否则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燕北嘴角上扬,毫无预兆的用手指刮了刮柳絮的小鼻尖道:“你负责惹祸,我负责殿后,分工很明确。”

柳絮嘴角也轻扬起来,眼睛弯弯的看着燕北脸颊上的红肿之处,担心道:“上些药吧,别留下疤痕。”

燕北狡黠的眨了眨眼道:“马蜂是有毒的,解药就是马蜂的蜂巢”

柳絮忙站起身,大有立刻马上去取蜂巢的意思。

燕北一把将柳絮拉了回来,许是心急用了力,将柳絮直接揽在了怀中,二人如紧紧嵌于一处的美玉,紧紧锢在一起。

二人俱都怔了神,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心跳声如巨雷般轰响。

良久,燕北才深深的咽了口唾沫道:“马蜂的毒,还有另外一种解毒的方法”

柳絮心里己如小鹿乱撞,结巴着声音道:“是什、什么?我、我去找来”

燕北再也把持不住,瞬间低下头来,薄唇紧缚住女子的唇,贪婪的吸吮着,似要将少女浑身的力量吸进自己的体内。

柳絮挣扎了两下,丝毫没有逃离男子的禁锢,便不再试图挣扎,闭上了星目,任由男人予求予夺。

倾刻间,男子在女子的口中翻江倒海,而柳絮则如大海里的孤舟,没有了方向,没有了舵手,被这狂浪卷得身不由己。

少女唯一能做的,就是渴盼的追寻着狂浪的方向,尤如抓着最后一棵稻草,不肯松懈,不肯罢休,不肯离开。

柳絮的呼吸渐渐急促,犹如被抛在岸边的鱼儿,若再不大口喘息,就要窒息而亡了。

燕北终于心满意足的放开了柳絮的唇,看着脸上飞霞、粉唇变红的少女,唇再度倾覆下来,这次不是狂风袭卷,而是轻啄了啄少女被马蜂所蜇的红包,润润的,热热的,缓解了些许麻痒之感。

第一百五十四章 陈氏的不甘

燕北好笑的看着怀里紧张的再度眯了眼的少女,轻声道:“知道怎样解毒了?”

“呃”柳絮慌张的点了点头。

燕北嗔责道:“那还不快些?”

男子将脸颊递到了柳絮的嘴边,柳絮慌得不辨方向,迅速而快捷的在男人的脸上来了个蜻蜓点水似的轻吻。

男人很不满意,将脸又凑近了些,嗔怪道:“这是解毒、解毒!你看准了再‘解’好不好?而且,是涎水解毒,不是嘴唇,要像我刚刚给你解毒一样”

柳絮的脸再次变红了,像他一样不叫解毒,那叫、那叫耍流氓。

柳絮心里慌成了一个儿,还是听话的将唇递了过去,小小的舌头,如出洞之蛇,灵活的划过男子的脸颊,麻麻的、痒痒的,又似乎甜甜的,从未有过的满足溢满了男子一身。

燕北轻叹了一声,紧紧的、紧紧的将少女锢在了怀中,生怕少女随时离去一样,在少女耳边低喃道:“你不该招惹我,招惹了我,便一辈子甩不脱我了”

柳絮眨了眨眼,倔强的解释道:“我、我哪有,分明是你招惹了我”

燕北扑哧一声轻笑,似燕子在耳边呢喃道:“是谁半夜爬进了我的被窝?是谁刚刚亲吻我的脸”

柳絮懵登的眨着眼,本想辩解一翻,却发现起因虽然是自己关切他的病、他的毒,结果却都有着“招惹”的嫌疑。

柳絮懊恼的掐了男子的腰眼儿一下,状似恶狠狠道:“谁让你长着人神共愤的脸,我就招惹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柳絮扬起小脸,“啪”的再次亲了男子的脸颊一下,瞪着杏圆的眼睛,颇为嚣张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以后敢四处粘花惹草、寻花问柳,我别怪我辣手催花、心狠手辣”

燕北斜眯了一眼柳絮,眉头越发的皱起来,颇为不悦道:“这话,貌似,应该是我来说吧?!”

柳絮的心底登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果然,男子伸出了一只手指,云淡风清的数落道:“文生哥哥”

柳絮顿时消了嚣张的气焰,偷觑着面色阴沉的男子。

燕北伸出第二只指,面无表情的数落道:“二刚哥哥”

柳絮的头立刻低了下来,像极了犯错误的小媳妇。

燕北伸出第三只手指,眼色轻眯的数落道:“银彪哥哥”

柳絮的脑袋更低了,眼睛看着地面,像是在数蚂蚁。

燕北伸出第四只手指,终于语气阴冷道:“黄诚”

本想打个地缝儿钻进去的柳絮,登时如炸了毛的刺猬,抬起脸,怒嗔道:“姓燕的,你乱吃什么飞醋?我对黄诚,和对阿黄一样,就是出于对弟弟、对弱势群体的爱护,他们都有着懵懂的心智,和孩子没什么两样,你不吃阿黄的醋,也不能吃黄诚的”

燕北轻眯了眯眼,他有说过,他不吃阿黄的醋吗?

她不知道,他被当做阿黄时,即享受她独有的那份爱护,又怨恨自己不能反过来爱护她;

她更不知道,她被别人爱护时,他妒火中烧,恨不得将那人撕得粉碎。

有花绽放,百蝶争舞,看来,自己在走之前,该坚壁清野了。

燕北不置可否,摇着四个手指头,点了点头道:“还好,一只手,数下了。”

柳絮小脸一暗,为自己的前程颇为担忧,燕北对自己,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自己对燕北,却一无所知,只隐约听说个什么剑鹰宫。

柳絮狐疑的问道:“燕北,你成天躲着官府通缉,是犯了什么案子?行侠?偷盗?杀人?”

柳絮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小脸一塌,狐疑道:“你不会、不会是”

燕北的脸色难看极了,小丫头这个惊悚的表情是几个意思?不会是怀疑自己是采花贼吧?!

柳絮惊的捂住了嘴巴,哀怨的看着燕北道:“你不会、不会是某个组织的杀手吧”

柳絮懊悔的想打自己一巴掌,真正是男-色误人,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犯了花痴,这么快就应承下来了呢?

柳絮扁了扁嘴唇,吞了口唾沫道:“那个,咱从头再理一理”

还未等柳絮说出懊悔的话来,少女的身子一飘,已经被男人打横抱起来,箍得那样紧,生怕少女逃跑一般。

柳絮轻叹一声,耳朵紧紧窝在燕北的胸口,感受着男人胸腔里的震耳欲聋,突然就不想后悔了。

或许是在暗夜的相倚奔袭,或许是与敌相搏时的守护,又或许只是刘宝珠的那一盆热水,那一只被挡开的马蜂,在不知不觉中,这种情愫早就根深缔固,与阿黄的影像,觥影交错,即心疼,又心酸,又不想失去。

柳絮坚定的环住了男子的腰,哪怕前方是深渊,她也想,陪着这个男人,走上一遭。

柳絮所看不见之处,男子嘴角上扬,眼色明亮得,就像是天上的星辰。

二人回到家中之时,柳长潭、陈氏已经领着柳花儿和柳条来到了家中,柳条的一张脸,已经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乌的眼珠,愤恨的盯着柳毛。

刘氏一脸不开晴,拿着扫帚疙瘩打着柳毛的屁股,“啪啪”做响,边打边说道:“柳毛!谁让你出去惹祸的?谁让你欺负柳条的?这马蜂岂是随便招惹的?若是蛰出个好歹来,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爹!”

柳毛的屁股外露着,被打得起了好向道凛子,柳絮的心跟着一抽一抽似的疼。

脸色登时就撂了下来,上手将刘氏手里的扫帚疙瘩就抢了过来,“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冷然对柳长潭和陈氏道:“我柳絮把话撂在这儿,柳毛是我柳絮的弟弟!谁若欺负了他,我欺负他全家不得安生!”

柳絮眼睛连撩都没撩错愕中的刘氏,阴阴的盯着柳条道:“柳条!马蜂窝是我捅的!招儿是我想的!别只敢找柳毛的麻烦!今天被蛰成猪头只是个警告!明天再敢抢毛毛的吃喝,我就像对待王家人一样,送你进县衙大牢,像王家人一样死在牢里!”

柳长潭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自从听说王家人死在牢里,他看柳絮就看瘟神一般,本来不想来找三房的麻烦的,耐何陈氏心疼儿子,定要来找刘氏算帐。

刘氏是个面子浅的,被陈氏话一挤兑,脸上一热,就动手要打柳毛,平息这场纷争。

被柳絮拦了下来,刘氏不仅不怒,反而莫名的松了口气。

陈氏眼圈涌上一层红润,心疼的揽着柳条,由最初的抽搐之声,逐渐变得哽咽,最后掩变成了嚎淘大哭,抽抽噎噎道:“三嫂,柳条是我唯一的儿子,是长河的亲侄子,和老宅分家别过以后,四房日子过得紧省,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难免有些嘴馋,打两下、骂两句,我也不能说什么,你咋能将孩子往死里整啊”

陈氏悲从心起,哭得这叫一个悲伤,见有人观瞧,更是卖足了力气捶胸顿足,好不可怜。

柳絮轻叱了一声道:“四婶,我的名声现在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做这套给村人看,最后也是白白浪费了眼泪,我若是你,就将儿子带回去好生管教,让他见着三房的人绕道走,否则,再惹毛了我,我可不敢保证你儿子能不能安全回家。”

陈氏的哭声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哭出来也不是,不哭出来也不是。

柳絮不耐烦陪着四房几人杵立在院中,拉着柳条的手往屋里走。

刘氏尴尬的想看看柳毛的伤,被柳絮一把打落下来,小脸冷落的道:“娘,毛毛是我亲弟弟,以后,你若不疼他,就由我来疼他。”

刘氏的手,尴尬的杵在空中,心里也蕴含着无数的委屈,自己家孩子惹祸了,象征性的打打自家孩子,消消对方的气,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怎么就变成不疼儿子了?

陈氏的眉头轻皱起来,心里一片悲凉。

自从老宅几房分家别过以后,因为陈氏在老宅没掌过实权,娘家又穷酸,害得陈氏手里并没有多少存银。

分家不久之后,便捉襟见肘了。

本想着柳长潭是周氏的幺儿,能占些香油,哪知这周氏手里亦是没有多少余银,全都填补给柳树上学堂、成亲了。

后来柳树娶了古月,发了财,得了济,却只保证周氏的吃穿用度,多余的银钱一文也不给。

四房的日子过得越发紧张,陈氏每天算计着过日子,恨不得将一个铜板拆成八瓣来花。

她如此的苦熬肚攒,眼见着大房被柳树撑出了一片天地,二房乔氏虽然也紧巴,但却给柳稍寻摸了个家境殷实的婆家,还是换亲,即娶了儿媳妇,又找了个姑爷,因为姑爷年纪大了些,对方还给补了二两银子的聘礼。

此时的陈氏,恨不得也立马将柳花给嫁出去,找个好婆家贴补家用。

最让陈氏气愤的是三房,明明是被大房、二房和四房联合挤兑走的,或是卖,或是过继,本以为最为悲惨的日子,过得却是风声水起。

柳毛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见壮,柳芽的小脸一天比一天喜气,柳絮更是过得风风火火。走到村东头,村西头的媳妇姑娘都想上前去打招呼,只想着有朝一日再有黄家布庄的活的活计时,柳絮能想起她们。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窝兔子崽儿

陈氏越想越心理不平衡,越想心理越气,所以在柳条第一次抢柳毛吃食时,她虽然没有鼓励,但也没有阻拦,算是默认了。

没想到第二天,这柳条就被马蜂蛰成了猪头,陈氏的妒火哪里还能压抑得住,如狼似虎的扑过来要找柳絮算帐了,在来之前甚至有想过是要五两银子合适还是十两银子合适了。

四房没讨到半分便宜,灰溜溜的回到了老宅。

此时的老宅亦是一片阴云密布,刘宝珠磕着瓜籽,斜眯着正房的方向,“呸”的吐出一口瓜子皮,一拧身回了屋。

不一会儿,柳长海就阴着一张脸进了周氏的屋子。

周氏与女儿柳翠红正坐在炕上拉家常,见柳长海进了屋,同时看向他。

柳长海不想多聊,开门见山道:“既然娘和翠红都在,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柳长海转向柳翠红,尽量换上一个和蔼可亲的面容来道:“翠红,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跑。你这么老住在娘家,别人会以为你被李家给休弃的。”

柳翠红眉毛皱了皱,不悦道:“大哥,你都说不拐弯抹角了,怎么还转这么多弯弯绕?我怀着李文武的儿子,哪个敢说我是被休弃在家的?我看还是新娘子给吹了耳边风,拿我抓邪乎气吧?”

李文生大打刘家和王家之人,村中之人众所周知,刘宝珠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儿,却苦于无法向李家讨说法,只好找李文武媳妇柳翠红的晦气了。

柳长海见柳翠红将话挑明了,索性也不藏着掖着,脸色亦沉了下来,直接了当道:“翠红,你已经嫁给李文武,不管他瘸了也好,死了也罢,你永远都是李家的人,回娘家探亲,住个一天两天,若是撵你,那是大哥的不对,但若长期住在柳家,那就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柳长海与刘宝珠新婚燕迩,正是蜜罐里调油的好时候,刘宝珠发了话,柳长海断没有不听的道理。

柳翠红知道劝不动柳长海,索性楚楚可怜的摸着肚子,对娘亲周氏道:“娘,现在春寒料峭,你忍心让女儿怀着身孕,还住李家那种刮风就晃、四面漏风的房子里吗?再说,李家人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若是知道是大哥撵的我,说不定又要上门来打打杀杀了”

周氏一脸的为难,瞅瞅闺女垂泫欲滴的眼神儿,有些搁舍不得;

瞅瞅儿子,自己现在吃喝都是大房的,心里又有些发畏,没有过去的嚣张和硬气了。

周氏放缓了语气,硬着头皮劝解柳长海道:“老大,李家人啥样你是知道的,一个个脾气跟毛驴子似的,左右大房现在银钱不缺,不差你妹子一口吃食,你就、你就”

柳长海的脸色丝毫不放晴,对周氏道:“娘的话,按理,儿子该听着、顺着。但现在树儿他媳妇也怀了身子,己经传回话,要回村里住几天。翠红再住在柳家,就不太合适了,若是树儿媳妇肚子里的娃子有个三长两短,后悔可来不及了”

农村有些奇怪的说法,怀孕的媳妇尽量不要见面,说是腹中的胎儿魂魄还没有成形,有夺魂抢魄之说,说白了,就是生出来的两个孩子,难免一个聪明、一个愚笨,就说愚笨的精气神儿被聪明的给抢跑了。

此外,怀孕的女人,特别是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更是不能回娘家,因为身体里流出来的污血,极其污秽,不仅给娘家人带来晦气,严重的还可能给娘家带来血光之灾。

这一段话成功的堵住了周氏的嘴。

有没有夺魂抢魄的说法,谁也不知道,但谁能保证柳树她媳妇一举得男?谁又能保证她生出来的娃子是个聪明的?

这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是个笨的,或是个多指黄脸的,周氏可就真成了柳家的罪人了。

周氏叹了口气,不敢再劝柳长海,回头劝起了柳翠红:“翠红,你还是先回李家吧。都说夫妻一心,床头吵架床尾合,老这么分着,慢慢的感情都淡了。”

柳翠红知道再求娘亲和大哥于事无补,脸色也沉了下来,瓮声瓮气道:“娘,我这样被你们灰溜溜的赶出去,就不怕李家人上门来找茬儿?”

柳长海早就料到柳翠红会用李家人来威胁赖着不走,微微一笑道:“翠红,你肚子的娃子是李家的骨血,你不在乎抢魂夺魄的事儿,李家父子可在乎,你现在不自己收拾东西走人,用不到两天,他们也会来押着你回家。”

柳翠红脸色晦暗不明,最后只化作一阵长吁短叹与无可耐何,只能开始着手收拾包袱。

那次虎骨事件后,柳翠红以腹中可能怀有李家子嗣为要挟,暂时平息了李文生的怒火。

过了一个多月,郎中上门,果然诊出了喜脉,李家人虽然看不上柳翠红,但对于这个肚子,却是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柳翠红不想回李家住破旧拥挤的房子,李家人随了她的意,想在柳家住多久就住多久,隔三差五的送些猎物和吃食来。

只是,每次送猎物和吃食的,都不是李文武,或是李文生,或是李文印,将猎物放下就走,二话不说。

柳翠红曾远远的看见过李文武,那条腿,瘸了;脸上也灰败得像秋天的野草,再也没看见过笑容,总是阴沉沉的吓人,这样的李文武,让柳翠红有些手足无措。

该来的还是来了,这样躲着不是办法,早晚得去面对。

柳翠红摸了摸还没有显怀的肚子,轻轻舒了口气,还好,她还有它在,只要有它在,李家的男人们,对自己就不会太差了。

若是像马六儿说的,她一举得男,她以后就是李家的王母娘娘,李文武,也会像过去一样,“媳妇、媳妇”的叫着吧?!

柳翠红不由怔然,过去的她,是最听不惯这个称呼的,时过境迁,她竟然有些怀念起这个粗鄙的称呼来。

隔了两天,柳翠红便夹着小包袱,自己回了李家了!!!

赵氏将这个消息及时带给了柳絮,边说边拍着巴掌乐,一脸的兴灾乐祸。

赵氏压低了声音道:“絮儿,过去的李文武对柳翠红那可是一个头儿的热乎,搬回去的时候,听说脸上冷得一汪水似的,一点儿热乎劲都没有,这柳翠红,以后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啦”

柳絮但笑不语,这柳翠红住在李家,条件虽然大不如从前,但李家男人对待女人,比其他寻常人家好上不知多少倍,柳翠红,也不会太受委屈的。

二人正聊得热火朝天,赵银生急三火四的奔了进来,不由分说,拉着赵氏的手就往外拖。

急得赵氏用力甩脱了赵银生的手,怒嗔道:“你个直肠汉子,不由分说就拖人,出啥大事儿了?就不能说明白了再走?!”

赵银生急得一跺脚,瞅了一眼柳絮,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见赵氏不肯轻易的走,颓废的蹲在地上,咬咬牙下了狠心道:“罢了罢了,这事儿若是有心瞒着柳絮,咱老赵家成了啥人儿了。柳絮,叔儿不瞒你,便你可得相信二刚,二刚真不是那样的人儿”

几句话说得柳絮莫名其妙,重重的点了点头,算是“相信”赵二刚了。

赵银生这才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柳絮瞬间明白,赵二刚,被人给算计了。

赵银生和赵二刚到山脚转了一圈,打了一只野鸡,一只野兔子,装野免子的时候,在附近看到了一窝儿五只野兔子崽儿,看着招人十二分的稀罕。

想着母兔子死了,小兔子放着早晚也得不死,不如带回家里,让柳絮和赵红养着逗趣。

半路上看到了柳稍,柳稍看着野兔子也很喜欢,想要一只,赵二刚小气不想给,柳稍眼睛立马就红了,楚楚可怜的哀求道:“二刚哥,我娘用我给我哥换亲了,男方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长相难看不说,脾气还十分爆燥。再过几天,我就要嫁过去了,你就当、就当是给我留下个柳河村的念想,让它给我做个伴也好”

赵二刚听说过柳稍换亲之事,打心眼儿里可怜柳稍,十五岁的小姑娘,为了给哥哥换亲,嫁给一个大十多岁的外村男人,以后就相当于半条腿迈进了坟墓,身不由己。

赵二刚心思不由得软了,觉得这兔子崽儿有六只之多,柳絮和赵红逗趣养着玩儿,一两只也就足够了,便让柳稍挑一只走。

柳稍顿时喜笑颜开,从篓子里挑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挑出一只灰毛兔子来,脸色一红的看了赵二刚一眼,便逃也似的回家了。

赵氏父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回到家中,将兔崽儿拿出来,装在篮子里,放在炕上暖暖冷气,本想从地窖里挖出一个大萝卜喂它们吃,被爹爹赵银生好一顿笑话,指着死兔子道:“你个傻子,看看母兔子这发胀的奶,这些小兔能吃你的大萝卜它们是吃奶的!你长堤叔儿家又买了一条奶羊,我去要些奶回来喂它们”

赵银生边往外走,嘴里边嘀咕着,满满的后悔,一时失手杀了母兔子,结果给自己惹的一身麻烦,等兔崽子长大了,定要杀了吃肉解气不可。

第一百五十六章 柳稍的招法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五十六章柳稍的招法赵二刚拿起死去的母兔子,出去收拾皮和肉,待收拾得差不多了,才蓦然想起篓子的下面还铺着一层“大脑瓜”籽,拿出去吹去了干干的薄皮,可以蘸酱来吃。

注:大脑瓜,又叫小根蒜,中药名薤白,天气暖和时长出绿叶,天气冷时圆圆的根部埋在土里,一年四季、根茎叶均可食用,辣。

赵二刚将篓子倒扣在地上,在篓子底朝用力拍了两下,将大脑瓜籽全部倒在了地上,这才拿起了篓子。

看向地面时,却是怔了怔。

地上,除了半筐的大脑瓜籽,还有一只翠绿色的帕子,上面绣着一对鸳鸯。

赵二刚有些懵登,本能的拿起帕子,展将开来,里面一物直接落在了地上,尽皆展现在了赵二刚的眼前。

这是一只少女的亵-衣,同样是翠绿色,右下角,绣着一对鸳鸯。

赵二刚脑袋“轰”的一声巨响,还未等反映过来是何事,柳长江与乔氏已经冲进了赵家,将赵二刚直接给擒住了。

若是平时,柳长江和乔氏未必扭得住膀大腰圆的赵二刚,只是现在的赵二刚,脑袋一片空白,连挣扎都不会了。

赵银生回来的时候,柳氏夫妇正扭着赵二刚要去见里正。

赵银生见过的风浪毕竟多些,压制住心中的火气,好言相求道:“长江兄弟,此事关乎两个孩子的名节,不宜声张,还是先隐下来,商量两个孩子的事儿后续如何处置才是正当。”

柳长江夫妇追问赵银生什么时候办,给多少聘礼,赵银生以赵氏没在家为由,想先将柳长江二人安抚回柳家,柳长江和乔氏死活不走,就坐在赵家的炕头等,不等到赵氏回家给个说法是不甘休了。

于是才出现了赵银生死活拖着赵氏回家想办法的画面。

柳絮皱起了眉头,绞尽了脑汁想办法,仍旧束手无策。

这个年代,对于男女之防没有现代的宽容,即使明知道是柳稍算计赵二刚,趁着拿兔崽子的空档偷偷放进来的,赵家也是无可耐何。

毕竟柳稍是个黄花大姑娘,即使戳穿用了些把戏和手段,一是没人相信,即使有人相信了,出了这样的事儿,一个黄花大闺妇没了名节,不娶她,就是逼着她去死。

现在的这种情况,摆明了让赵家骑虎难下,破裤子缠腿,想甩也甩不掉了。

柳絮无助的看向燕北,只见燕北面色淡然的吃着饴糖,和过去的阿黄没什么区别。

柳絮冲着他连挤了几下眼睛,燕北将手心里的饴糖,珍而又珍的递到了柳絮的嘴边,呆萌的问道:“絮儿姐姐,你要吃糖吗?”

柳絮脸色一黑,这燕北,是装傻装到底了。

打死柳絮不信,一个“换脸”比换衣裳还勤快、与朝廷斡旋两年的“匪首”,会连一点儿办法也想不出来。

柳絮狠狠瞪了一眼燕北,张开嘴巴,就着燕北的细长的手指,直接将糖吞进了嘴里,赌气似的将糖咬得稀烂。

燕北不由莞迩,觉得柳絮嚼的不是糖,而是自己。

这样想也不是办法,柳絮叹了口气道:“银生叔、婶子,柳家二房已经给女儿柳稍定了亲,不仅是柳稍一个人亲事的问题,还涉及到儿子柳根定亲的问题,二房己经收了王家二两银子的聘礼差价,这个时候出现这种事情,十有八九是柳稍自己扯出的幺娥子,你和银生叔儿先回去,给他们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自然是让他们去找王家商议退亲,尽量拖延时间;这第二个选择”

柳絮为难的看向赵氏,赵氏叹了一口气,她岂会不明白柳絮的意思,第二条路无外乎让柳稍继续给柳根换亲,只是赵家,难免要破财免灾,堵住二房的口,不再宣扬出去。

只是这赔偿的银子,怕是不在少数。

赵氏气得捶胸顿足,怒得如同被咬住了咽喉的狼,想要反击,却不知如何反击。最后只能一跺脚道:“罢了罢了,二房现在缺钱缺得眼蓝,不管他们要多少银子,我都赔、都赔,保证他们两口子半夜都笑出声儿来”

柳絮隐隐还有一层担忧,见赵氏一脑门的官司,又生生将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破灾免财是小事,怕只怕,这柳稍再扯出什么幺蛾子来。

柳稍一向直肠子,有些蠢笨,这次不惜毁了名节、破釜沉舟,说明她对赵二刚势在必得,且背后有高人指点,怕只怕柳长江夫妇对银子再心动,这柳稍仍铁了心嫁赵二刚。

赵银生夫妇走了,柳絮看着仍旧装傻充愣的燕北,心里的火气一拱一拱的向上窜,终于忍不住,在燕北的脚面上猛踩了一脚,怒嗔道:“你肚子里面装的全是坏水,就不能出个应对的招法?”

燕北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道:“招法随口就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赵二刚是你的‘二刚哥哥’,又不是我的‘二刚哥哥’?!”

任谁都听得出,里面满满的酸声酸气。

柳絮气得瞪圆了眼睛怒道:“赵二刚多次相助于我,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就当积德行善,支个招法出来,佛祖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燕北呵呵咧嘴笑道:“我又不出家当和尚,七级浮屠与我没关系;还有,我是个朝廷通缉犯,积德行善与我就更没关系了”

柳絮气得眼睛一眯,燕北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正揣夺柳絮怎样哀求自己或威胁自己时,柳絮已经错过了燕北的身子,奔上炕稍,拿出剪子,将箱子里长得高壮的蒜苗剪了下来,剪得“咔咔”做响,虎虎生风,燕北感觉自己的脖子后面发凉。

柳絮拢齐了手里一大把蒜苗,边往伙房走边道:“蒜苗长成了,晚上吃蒜苗炒肉不错”

燕北脸色顿时黑了,疾走两步,想将柳絮手里的蒜苗抢过来,被机警的柳絮一把躲过。

燕北不由得嗔责道:“这是你给我种的素菜,怎么舍得都剪了?还要给别人吃?”

柳絮无所谓的耸了耸望道:“左右我的字识得也差不多了,你总不好再在我家吃闲饭”

燕北咬牙切齿嗔道:“姓柳的,你这是过河拆桥!”

柳絮挑了挑眉道:“姓燕的,亏你还读了不少年的圣贤书,我这不叫过河拆桥,我这叫卸磨杀驴!!!什么时候你想出帮赵二刚解围的办法,体现了你的价值,什么时候再吃我做的素菜,否则,天天开荤吃肉,不吃素!!!有本事你就天天吃自己唾沫星子解饿”

柳絮不理会生闷气的燕北,径自去了伙房,果然去做那道气死人不偿命的“蒜苗炒肉”了。

燕北气恼得往外走,险些跟回家的刘氏和柳芽、柳毛撞个满怀,被柳毛顺手又给扯了回来。

刘氏急切道:“絮儿,我们回来的时候,碰到了你银生叔儿和婶子,看着脸色不好,可是大红又出啥儿事了?”

因为大红先前出了事儿,现在又住在奇绣工坊,一想到出事,刘氏自然先想到的是赵红,而非赵二刚。

柳絮颇为担忧的看了柳芽一眼,想着左右也得知道,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给说了出来。

柳芽儿的眼圈登时就红了,直接拉着柳絮的手道:“大姐,你一定想办法救救二刚哥,他、他、他那么好的人,怎么、怎么能被柳稍那个不要脸的给算计了”

柳芽一向不说重话,也不善骂人,即使二房对三房最不好的时候,也不会直呼“柳稍”的名字,都是二姐、柳稍姐的称呼着,这次,不仅直呼姓名,还直骂“不要脸”,看出来是气急了,眼睛瞬间红成了兔子,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了。

柳絮也想帮忙,但她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招法来,安慰性的拉过柳稍的手心儿道:“二房现在日子过得紧,赵家偷偷多补偿些银子,也许,这事儿就过去了”

柳芽儿一脸愁绪的爬上了炕,用被子蒙了脸,看被子一拱一拱的模样,应该是在被子里面哭泣着。

唉,只能、静观其变。

第二日中午,赵氏又一脸愁容的到了柳家三房,进屋未曾说话,先将柳家二房和柳稍大骂了一通,那恶言恶语,恨不得食了柳稍的肉,喝了柳稍的血。

柳絮等赵氏泄了心中的火气,这才问道:“婶子,谈崩了?柳稍不同意?乔氏和柳长江也没压覆得住?”

刚刚还骂人撒火的赵氏,登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脸上的愁容比昨日更甚。

按柳絮所说的,赵氏将赔偿的办法说了,柳家二房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柳稍以这种卑劣的办法嫁进赵家,依赵氏的脾气秉性,柳稍的后半辈子可就不好过了。

二房两口子一商量,索性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了五十两银子的赔偿,而且说得有理有据,说是柳絮当年是柳家的姑娘,她值五十两,柳稍自然也值五十两。

赵氏一咬牙同意了,立马去找两个分别与两家交好的见证人,想私下将事情解决了。

还未等见证人到场,柳家二房就传来柳稍上吊自杀的消息,幸亏柳花发现得及时,否则就真的死得透心凉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妹夫的事儿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五十七章妹夫的事儿柳长江和乔氏虽然重男轻女,但好歹柳稍也是乔身身上掉下来的肉,总不能让姑娘未嫁人,人先死了吧?

最让夫妇二人心动的是,柳稍给出了个主意,即嫁入赵家,又得了银子,两全其美。

就是将赵家的五十两赔偿银子,转变成了索要的聘礼,一文不变,还是五十两。

若是赵家不同意,她就破釜沉舟,撕破脸皮,吊死在赵家的门口,让全江阴县都知道赵二刚的丑恶行径。

事情又走进了死胡同,赵氏只能骂骂柳稍出气,却是无可奈何。

这个一向蠢笨如牛、胆小如鼠的柳稍,胆子怎会变得如此大了起来?思维怎会变得如此缜密起来?只一晚上的时间想出了一个即得钱又嫁赵二刚的法子。

柳絮送走了赵氏,手里拿着面做饭,心思却飘到了云天之外。

柳絮和赵氏是在伙房里偷聊的,柳芽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着,待赵氏唉声叹气的走了,再也控制不住,直接跑到柳絮身前,眼泪扑籁籁的往下落,哀求道:“大姐,你主意多,你快想想办法,不让二刚哥娶了柳稍”

柳絮唉声叹气道:“现在柳稍已经不要脸面了,赵二刚若是娶她,还则罢了;若是不娶她,要么她去死,害得赵家担上一条人命,下半生不得安生;要么二刚哥名声坏了,无人会嫁给他。”

柳芽儿急道:“没人嫁他,我嫁”柳芽说完脸上一阵赦色,忙将话头拉回来道:“大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是说,没、没人嫁,我、我大姐嫁,二刚哥一直喜欢你,你不会在乎二刚哥的名声的,不要管那柳稍的死活”

柳絮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个傻妹妹,终于吐露出了心声,明明过了年才十二岁的年纪,脸上却有着自己这个内心里二十多岁的人都没有的坚定,让自己都不由得侧目。

柳絮点了点头,安慰着柳芽道:“傻妹子,别着急,姐再好好想想办法。”

柳絮将手里的面粉递给了柳芽儿,阴着一张脸进了里屋,拉着躺在炕上假寐的燕北,连扯带拽的拖出了屋子。

拐到屋外房山一角,眼睛如狼般,阴森森的盯着燕北,半天一言不发。

弄得燕北心里直打杵,心想着,莫不是自己“点醒”柳稍“强嫁”赵二刚的事情,让柳絮发现了?自己坚壁清野第一步计划,就宣告失败了?

常言道,越心里发虚,就越要表现得坚定坦然。

燕北眼睛回望着柳絮,纯粹的眼色,堪比赵二刚拿过来的那一公一母两只小白兔。

看了半天也看不出端倪来,柳絮叹了口气道:“燕北,我知道你精通大齐律法,主意又多,你快想办法救救赵二刚吧,再这样下去、我怕”

燕北的眉头紧紧的皱成了一个“川”字,眼里的阴冷之色,浓烈得化不开。

柳絮狠狠跺了下脚,索性开门见山道:“只要不闹出人命,什么办法都成!没有银子,我给赵家出了;需要绑人陷害,只你一句话,我去”

看着柳絮咬牙切齿下定决心的模样,燕北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语气淡然道:“为了他,值得吗?昧着良心的事儿你也要干?”

柳絮哀声叹气道:“有舍才有得,为了亲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燕北的心不由一阵抽痛,这个柳絮,明明和自己定了情,却三心二意,占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明明是刚和自己定了情,这个时候却舍出一切来救她的“二刚哥哥”,她,到底将他,有没有放在眼里?

燕北气恼的将柳絮的身子紧紧压制在墙壁上,让柳絮感觉自己成了一张饼子,被墙和燕北,紧紧的,双重的压制着,瞬间挤干了身体里每一分空气;

柳絮用力挣扎了两下,发现根本就是螳臂挡车,于事无补,不仅没有将燕北推离一分,反而惹火了男人,整个嘴唇倾覆下来,用力的攫取着柳絮嘴里的空气,似要抽干柳絮的灵魂,榨干柳絮的气力,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一个人。

柳絮的嘴唇被吻得生疼,瞬间肿胀起来,男人尤不放过,长驱而入,霸道得像一个赶尽杀绝的匪徒,让柳絮心底升腾起一股骇意,眼睛不由得红润起来。

感受到少女微微颤动的眼睫,看着少女眼眸里的潮意浓浓,燕北终于轻叹了口气,终于松开了柳絮,紧咬嘴唇道:“对不起,我、我弄疼你了,我想办法帮赵二刚”

柳絮立即忘却了刚刚的不快,急色道:“快告诉我怎样救!再这样下去,我怕柳芽儿要崩溃了”

本来心里溢着酸水的燕北,逮住了柳絮的话尾巴,狐疑问道:“这、关柳芽儿什么事儿?”

柳絮不耐烦的轻嘶了一声,对着燕北翻了一记白眼道:“亏你还是个男人,难道看不出来芽儿喜欢赵二刚?”

燕北心里溢满的酸水,顿时不那样的酸了,回想着赵二刚出事儿以来柳芽的表现,顿觉醍醐灌顶,瞬间柳暗花明又一村,嘴巴一扯笑道:“亏你还是个女人,嘴巴闭得这么紧,怎么现在才说,要不然哪能有这么多事!”

柳絮狐疑的反问道:“不出什么事儿?”

燕北尴尬的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道:“我是说絮儿说的对!为了‘亲人’,一切都值得的!妹夫的事儿,一定得帮!!!”

见燕北似傻子似的一味傻乐,半天不切入正题,柳絮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燕北忙吐了吐舌头,急切答道:“最直接、最省钱的办法,就是一下子吊死柳稍,做个自尽的现场,来个死无对证”

自然,不仅赵二刚收了亵-衣的事情死无对证,燕北点醒柳稍的事情,也会死无对证了。

柳絮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道:“不行,柳稍虽然不要脸面,但罪不至死”

燕北继续说道:“那就要多费些周章和银钱了,民间只知道省钱,请些寻常的媒人做媒,两家相商,便宜行事。而实际上,官府有官媒,自合了八字订了亲,便走了明路,若是一方毁婚,是要吃官司的”

柳絮恍然大悟,只要买通了两家的媒人,去官府过了明路,别说柳稍没失名节,就是真失了名节有个好歹,没有男方家的同意,这婚也不是说毁就毁的,否则,这柳长江、乔氏,甚至柳稍,都是要进大牢的。

柳絮高兴的一抬脚,软糯的嘴唇在燕北的脸颊上“啪”的亲了一口,兴高彩烈的转身跑向院外,显然是给赵家送好消息去了!!!

这一吻亲得燕北好不甘甜,用手抹着脸颊上的濡湿,自言自语道:“臭丫头,还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卸磨杀驴”

从赵家回来,柳絮开心的哼着歌,难得有耐心,将昨日偷留出来的蒜苗,给燕北做了一道素炒,燕北吃在嘴里,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赵二刚的事情有了解决的路径,上到刘氏,下到柳毛,似乎都跟着开心起来,一家子的浓云愁雾也随之散去了。

难得有闲暇时间,柳絮抱起一只小胖兔子,拿起汤匙,舀起一汤匙羊奶,小心翼翼的喂着其中一只小兔子。

耐何小兔子的嘴巴还小,只会嘬,不会张嘴喝,又不老实的乱动,弄得柳絮和小兔子一样,均被洒了一身的羊奶。

柳絮不由得焦急道:“阿黄,过来帮我按着这个小家伙。”

燕北一脸闲弃的看着两只不足巴掌大小的小家伙,嗔道:“你确定让我按着”

那语气让人听起来,倒是像极了让他杀兔取毛。

柳絮翻了一计白眼道:“它若挨饿,你便吃不着饱饭;它若少了一根毛,我便扯下你身上一根毛;它若被掐没气了,呵呵”

本来毫不在乎的燕北,登时轻了手脚,仿佛的手里捧着的,不是一只兔子,而是一只观世音菩萨,就差没点根香供起来了。

双手紧托着,大气不敢出,眼睛机警的看着柳絮的动作。

尽管柳絮很小心,尽管柳絮很耐心,仍旧喂不进去分毫!!

柳絮不由得气馁了,灰心道:“这两天不知赵二刚怎么喂的,到了我手里怎么就不吃了,难不成就这样活生生饿死了?”

柳毛捧起那只软糯的母兔子,揉搓着两只大长兔耳朵,微笑的看着手足无措的柳絮,一脸的看戏表情。

见柳絮已经忙出了一身汗,燕北站成了石像,这才开口道:“二刚哥可没你这么费劲儿,他是嘴对嘴喂的,小兔子吃得可香了”

柳絮眼睛一亮,求助似的看向柳毛,哀求道:“好毛毛,小兔兔这么可爱,你来喂它好不好?”

“不好!”柳毛斩钉截铁了摇了摇头,反驳道:“小兔兔昨天尿到我的炕上了,一点儿也不可爱。”

不仅不帮忙,柳毛甚至掩着鼻子,一脸的嫌弃,拧着身子就出去了,生怕柳絮缠上他一般。

柳絮苦哈哈着一张脸,将眼睛离得小兔子更加的近了。

一人一兔,大眼儿瞪着小眼儿,小家伙在燕北的手心里,不知是饿的还是困的,一点儿精气神儿也没有。

柳絮心里稀罕得紧,上前就要亲一口小家伙的三瓣嘴唇,燕北突的收回了手掌,柳絮只来得及亲到了男子的手指头,连兔子的毛儿都没粘上。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人兔之争

燕北收回了手,柳絮以为燕北也和柳毛一样,嫌弃这个小家伙脏了,一脸不高兴道:“它这么小,怎么管得了自己的吃喝拉撒睡,都嫌弃它?我自己来嘴对嘴的喂,不用你们管”

燕北臭着一张脸脸:“我来喂”

“你喂?”柳絮十二分的怀疑,因为二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久了,岂会不知这个燕北,和阿黄一样,有些洁癖,甚至更甚之。

燕北将本来揪着耳朵的兔子,重新轻放在手心儿里,尽量吐出一句温润如玉的话语来,尽量挤出一个春光明媚的笑容来道:“是你说的,小兔兔这么‘可爱’,自然我来喂,你有时候太毛愣了。”

听着“可爱”两字,像是从喉咙里生生挤出来一样,让柳絮更加的不放心。

为了表明自己喂兔子决心的强大,燕北拿起碗来,喝了满满一大口的羊奶含在口中,嘴巴一点儿一点儿的凑近小兔子,越来越近

眼看着就要亲上了,燕北的脑袋迅速撤了回去,因为撤得过急了,嘴里的羊奶一咕噜滑进了喉咙里,一下子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柳絮揶揄的笑道:“就说你是死鸭子嘴硬吧,还是我来吧”

燕北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从怀中掏出帕子里,颇为嫌弃的罩在兔子的脸上,一顿胡乱的擦,特别是嘴巴,更是擦了好几个来回,嘴里忿忿解释道:“这个赵二刚,嘴巴一定很臭,他亲过的兔子,也不能香到哪里去!”

柳絮眨着眨眼睛,看了看无故躺枪却无法解释的小兔子,又看了看浑身都在扭捏的燕北,甚至有一种错觉,这个燕北,不会是因为赵二刚用嘴喂过兔子,所以才反对自己来喂吧?他不会是怕,自己与赵二刚“曲线接吻”?

柳絮心中暗自好笑,将手心儿里的一只苇管暗暗又收了起来,一脸揶揄的看着燕北和小兔子之争。

燕北再次喝了一大口羊奶,脑袋再再次伸向小兔子,临近时又退缩了回来,毫无意外,羊奶再再次滑进了喉咙,咽进了肚子。

柳絮哭笑不得道:“你又怎么了?”

燕北哭丧着脸道:“它是公兔子,攻击性一定很强,你看它,分明眼睛里对我充满敌意,还是、还是将它的眼睛蒙着些才好”

燕北用帕子干脆将兔子的眼睛给蒙上了。

如此可爱的软糯的小兔子,被燕北形容得跟大灰狼一样,呃,还是一只公的大灰狼。

燕北再再次喝了一大口羊奶,柳絮猛然瞟见见了底的碗,急切道:“别再喝了”

声音如此之大,吓得燕北一下子咽尽了最后一口羊奶,呆愣的看着柳絮。

柳絮沮丧着脸看着燕北嘴角上残余的羊奶,好不气恼道:“你看你,把羊奶都喝干了,小兔子喝什么?”

燕北后知后觉的看着碗底,一脸赦色的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喝的,更不是不想喂可是没了羊奶,不如、不如烤乳兔吧”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燕北的敌意,本来没精打彩的小兔子登时来了精神,一下子窜到了炕上,瑟缩在进了堆在炕稍的被角。

柳絮连扯了两下都没有扯出来,撅起嘴巴娇嗔道:“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它若少了一根毛,我便扯下你身上一根毛;它若挨饿,你便吃不饱饭”

似要回应柳絮的话一般,喝饱了羊奶的燕北打了一个饱嗝,显然,“吃不饱饭”的惩罚是用不上了。

燕北忙用手挡住了嘴巴,讪然解释道:“这是意外,意外”

柳絮眼色一眯,随即一个虎扑,将燕北扑倒在炕上,上手就开始扒燕北的衣裳,只一会儿,就悍然的将燕北的外衣给扒掉了,扔在了炕角,再看燕北,脸色己经红得不能再狼狈了,用双手抵在胸口之前,瑟缩的堪比刚刚的小白兔。

燕北心中不由忐忑着,这、这也太心急了吧,而、而且,这晴天白日的,不、不太好吧?

自己,是“从”了呢?还是“从”了呢?甚至脑海中浮现出了“从了”之后的突发事件。

如,被刘氏撞见了如何?

自然是娶!

如,被柳毛撞见了如何?

自然是逃!!

如,被柳芽撞见了如何?

自然是躲!!!

如,被赵二刚、李文生等撞见了如何?

嘿嘿嘿,自然是“从”的更欢腾些,让他们这些个豺狼从今后都离他的媳妇儿远点儿!!!

燕北在脑中不断的意念着,一阵巨烈疼痛传来,燕北“啊”的一声惨叫,捂着腋窝,看着骑在自己腰身之上的柳絮,一脸委屈道:“絮儿,你,你怎么下手这样狠啊”

柳絮摇头晃脑道:“说惩罚就要惩罚,我在炕上捡了三根兔子毛,你自然要被惩罚三根,还差两根”

燕北一脸门的黑线飘过,苦呵着脸看着柳絮,柳絮却不为所动,下手那叫一个快、准、狠,直接又拨了两根,还颇为傲娇道:“谁叫你自己吃饱了,饿着我的小白兔,这就是惩罚,看你以后再敢不敢了”

燕北的眉眼邪魅的一挑道:“惩罚完了?”

看着燕北渐深的眼色,柳絮心中警铃大作,坐直了身子想要站起来。

只是正坐在某人的腰身之上,某人岂会轻易的放过他,直接一个反转,就被反转压在了身下,嘶哑着声音,附在耳边道:“絮儿,谁说我吃饱了,我饿得很呢!”

男子随手扯起叠在炕角的被子,一扬手,二人瞬间同时被包裹在了被窝里,迅速陷进了黑暗之中。

柳絮顿时窒息得喘不过气来,手脚不听使唤,脑子打了结,只觉得一只大手,如一条蛇般伸进了自己的衣裳里,调皮的上下游走,最后伸到了腋窝下,似猫爪般挠着,害得她浑身都跟着痒痒起来。

柳絮的脸瞬间殷成了红色,急喘着,声如蚊鸣道:“我、我、我没有,你、你报复不了、我”

“哦”燕北的眼色渐深,大手从腋下划了出来,改到胸前,改挠为握,声音低沉道:“你是先惹我的,怎么着也得被惩罚了再放过”

平时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柳絮,顿时打了蔫,双手奋力要扯开男子的大手,却被燕北一挽,双手被塞在了自己身下,嘴巴对着柳絮耳盼道:“以后,还敢不敢惩罚我了”

柳絮如同刚刚那只小白兔一般,小小的脑袋弱弱的缩在男子颈间,低声道:“是我错了,你别惩罚我了,我、我怕,你、你快放开我,一、一会儿娘她们都要回来了,让她看见”

燕北轻声笑道:“看见了刚好娶你啊”

二人正在被窝里打着商量,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大姐,阿黄,你们在玩捉迷藏吗?”

燕北倒抽了一口气,柳絮的脸顿时成了猪肝色,回来的,不是刘氏,而是刚刚离开的柳毛。

燕北与柳絮半天没动弹,眼看着柳毛的声音越来越近,大有伸手掀被子的可能,柳絮忙拢了拢身上凌乱的衣裳,如蚕蛹般一点儿一点儿的从被窝里慢慢的“挤”出身体来,随即拢住了被口,自己则坐在炕沿,挡住了柳毛的视线,讪笑道:“柳毛,你咋回来了?”

柳毛狐疑道:“大姐,天还没黑,你咋睡觉觉了?”

柳絮结巴着答道:“有、有点儿冷”

柳毛捡起被扔在炕边儿燕北的上衣,又瞟了瞟炕上仍旧很鼓的阿黄的被子,恍然道:“原来阿黄也冷,也在被窝里,你们两个一起睡觉觉吗?”

柳絮脸色更加狼狈了,竟不知如何来回答柳毛的“一起睡觉觉”的问题。

说不是,可阿黄还光着上身呢;自己的衣裳又是狼狈不堪的;

说是,可二人除了互相“惩罚”,某人大手不老实的撩拨之外,倒是没有再越雷池。

柳毛见姐姐结巴了,难得被吊起了兴致,伸手去掀被窝,柳絮大叫不好,伸手一下子拦住的柳毛,说死也不让柳毛掀被子。

柳毛的好奇心被激起来了,越是不让,眼睛越是不离被窝,仿佛里面有宝藏一般。

姐弟二人正僵持着,一只大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手心儿托着那只瑟瑟发抖的小公兔子。

随即燕北的脑袋也探了出来,一脸无害的对柳毛道:“毛毛,小兔兔冷了,我帮它暖和暖和”

柳毛先是看了看手上拎着的衣裳,又看了看被窝里不着衣裳的燕北,最后颇为省事的点了点头道:“娘说刚出生的小动物都怕冷,还是阿黄办法多,这样,小兔子就再也不怕冷了”

燕北和柳絮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只是心还没落到底,柳毛已经拿起那只一直被当作空气冷落一边的小母兔子,连同那只小公兔,一起塞进了燕北的被窝,坚定的点头道:“一只兔子是暖,两只兔子也是暖,你就辛苦辛苦,一起帮着暖暖吧”

燕北一脑门的黑线,两只小兔子再次瑟瑟发抖了。

</br>

</br>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亵-衣之乱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五十九章亵-衣之乱不知过了多久,被窝里传出了燕北一声惨叫。

柳絮忙扑了过来,掀起了被子一脸紧张道:“你被兔子挠伤了?”

燕北一动也不动,眼睛低睨着炕上,上面,一片黄色一液体,流了一炕,染了一被,伴着隐隐的臭气,弥漫了整间屋子。

柳絮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这小白兔终于用自己独有的方式报复了燕北,让他晚上无被子可盖了。

柳絮先让柳毛再去柳长堤家要些羊奶来,自己则将被子刷洗干净了,晾了起来。

现在天气还没大热,自然一宿干不了,柳絮只能与刘氏盖一床被子,将自己的被子让给了燕北。

待柳毛新要了羊奶回来,燕北感叹自己再一次“受到摧残”的时候,柳絮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根吸管,一边对着小兔子的嘴巴,一边用嘴往吸管里慢慢吐着羊奶。

看着一人一兔,燕北突然觉得,论起腹黑的心肠,自己,比不过眼前这个看着无害的柳絮,不过,自己喜欢。

晚上,燕北只身窝在被窝里,嗅着被子上面淡淡的少女体香,不由得想起了白日里的暧昧景像,更加辗转返侧,难以入睡了。

转来转去,不由自言自语道:“唉,咱俩,到底是谁在惩罚谁啊。”

如此平静了三日,赵氏终于带来了好消息,柳家二房同意不追究此事!

不仅不追究,还千叮咛万嘱咐赵家,就当没发生过这种事情,还将柳稍儿留在赵二刚筐里的亵-衣给要回去了,什么赔偿之事,只字未提。

柳芽儿更是一脸喜色,扭捏的对柳絮说道:“大姐,那天,那天,我、我不是我嫁的意思,我是、我是”

柳絮轻轻揽了下柳芽的肩头,压低了声音道:“芽儿,我是你姐姐,还不知道你的心事儿?那件白狐皮你不愿意改就留下吧,至于感情之事,姐姐不反对,只要你自己心里认定了就行”

柳芽小脸羞赦的一红,转身就跑回了炕上,装模做样的去做女红,只是眼睛,时不时的觑向那只迟迟未动手改的白狐狸皮,她,不舍得改,因为,那是二刚哥哥送过来的,虽然,送给的是姐姐

让她更意想不到的是,姐姐竟然知道她的心事,不仅不怪她,还鼓励她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与柳芽儿心境完全不同的是赵二刚,本来心里对柳絮有些心灰意冷的他,在得知柳絮为了他的事情想尽一切办法之后,那股渐冷的情意,再再次死灰复燃了

柳絮哪里知道各人的心理变化,只想着平平静静的过着属于她的小日子。

这一日,一辆马车飞驰电掣而来,惜柳庄柳管家从车厢上跳了下来,见到柳絮急切道:“姑娘,大事不好了,一群妇人婆子,将奇绣工坊给围了”

柳絮连忙跳上马车,急匆匆奔着县城而来。

到了奇绣工坊,才发觉柳管家说的只是皮毛,这个阵仗,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形容得清楚的。

只见围在左侧的,是上百名的妇人婆子;

围在右侧的,是上百名的书生;

两股人马,里三圈外三圈的将奇绣工坊围得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与两股人马对峙、守在奇绣工坊前面的,是赵红、陈怡以及一群穿得花枝招展的-----妓子们。

这个对站三方,还真是匪夷所思得紧。

更奇葩的是,外围的妇人们,一人手里拿着一竹桶的黑狗血,对着奇绣工坊的门脸、妓子们的身上就洒;

还有的妇人手里拿着一块铜镜,往守护在奇绣工坊门前的陈怡、赵红以及妓子们脸上照,刺眼的光,晃得人眼都睁不开了。

而那些书生们呢,则是有的痛哭流涕的奋笔疾书;有的痛心疾首的大骂世风日下

这是明晃晃的寻衅滋事,自然惊动了捕快们。

奇绣工坊明面上是四海镖局的产业,捕快们没少得实惠,自然有心照拂,整个江阴县的所有捕快几乎倾巢而出,到了眼前却是傻了眼。

这些妇人当中,竟然也有捕快们的老娘和媳妇,且是冲在最前面的

幸亏赵红是个泼辣的村姑,百无禁忌,拿着丈量的尺子横在胸前,见有往屋内冲的就劈头就打,这才让这些疯了似的妇人还没有冲进屋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损失不可估量。

车帘一掀,桂花直接钻进了车箱之中,一脸忧色的对柳絮道:“姑娘,这事儿怪我了,是我太贪心了”

桂花将引起这场纷争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柳絮听了简直可以用哭笑不得来形容。

在十里香,桂花与妓子们的人缘还不错,推销起亵-衣来,那叫一个如鱼得水,明明几十文钱成本的亵衣,被她一套生生抬到了二两银子一套,不仅卖遍了十里香,现在几乎整个江阴县的青楼全覆盖了,直接赚得了上千两的银子。

不仅如此,已经有外县的青楼嗅到商机,派人前来打探货源,寻求进一步合作了。

照这样发展下去,奇绣工坊的亵-衣卖遍大齐国只日可待。

坏就坏在,有一个妓子想让她的书生恩客赎身纳妾,书生唯唯诺诺,怕极了家中的河东狮,迟迟不肯点头。

妓子见终身大事无望,有心气气书生的妻子,一怒之下将自己的亵-衣裹进了书生的书箱之中。

结果可想而知,书生打开了衣箱,亵衣被文昌书院的书生们和先生一揽无余,顿时让整个文昌书院如蒙奇耻大辱。

李先生曾在京城里的书院教过学,不乏认识两个在朝为官的翰林院院士,李先生奋笔疾书,更是将状告到了翰林院。

一石击起千层浪,一个小小的亵衣,引起的怒火,竟比几十年前,大齐国丢掉的一州三城还要激起民愤。

桂花一脸的愧疚和无奈,柳絮则是静静的听着,半晌才微笑道:“桂花,福乃祸所依,祸乃福所存,今天这事儿,还真不一定是坏事。”

桂花错愕的看着柳絮,不明其意。

柳絮狡黠的眨了眨右眼,颇为俏皮道:“有人免费给咱打了广告了。看着吧,不出一月,咱的东西不仅会卖给*,还会卖遍京城,我多画些宝贵典雅的样式,让怡姐姐多找些绣娘吧,加班加点儿的做了”

桂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转眼看着眼前一触即发的景像,又转换了一脸的愁容。

柳絮在桂花耳边叮咛了两句,桂花眼睛妖艳的瞪了一眼柳絮,嗔道:“你这个丫头,心肠是最坏的”

桂花嗔责完,麻利的跳下了马车而去。

燕北狐疑的用眼色询问柳絮,柳絮故做迷阵道:“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燕北,反而挑起帘子,看着奇绣工坊的门前。

都说美是创造出来的,看着这些不再缩胸驼背的妓子们、坚强而傲然的挺立在门前,那样的自信,那样的美丽。

柳絮不由自主的摸着自己某处,自言自语道:“看来,自己也应该穿一件高填充的美上一美了”

“美什么?”燕北狐疑的追问道。

柳絮顿时想起那日喂兔的大乌龙,某些人的手可是

柳絮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讷讷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能佯装生气,瞪圆了眼珠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己经十四岁了,自然也应该擦擦胭脂抹抹粉的美上一美了”

燕北的脸色登时如春风化雨,似笑非笑,伸手在柳絮的鼻尖上刮了刮道:“好好好,是该美美了,为了我,也得美美”

柳絮撅起了嘴巴,小声反驳道:“哪、哪是为了你”

燕北语气立即转成了冰冷之气,威胁道:“为了谁?”

柳絮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心中惧怕燕北再毫无怔兆的强吻自己,连忙举手投降道:“为了你,为了你还不成嘛”

燕北的眼睛顿时弯成了月芽儿,像极了偷吃了糖果的孩子。

不一会儿,一阵打鼻子的香味扑面而来,比那些妓子身上的香气,更加的扑鼻,毫不让人怀疑,可以顶风香十里。

顺着香气观望,一身白衣飘逸男儿们翩翩而至,若仙子下落凡尘,又似恶魔来袭,瞬间涌入了妇人们和书生们中间。

初时怔然,随即妇人们如遇瘟疫般四散奔走,尤其是那些妇人们,惊慌失措道:“是、是伶倌们!!!”

这若是被自家相公知道自己与伶倌们见了面,甚至拉拉扯扯,那真就是跳河身死也说不清了。

刚刚还同仇敌忾的妇人们,顿时如同一盘散沙,四散逃窜,哪里管什么“亵衣”与“妓子”勾引相公之罪了。

妇人们一走,伶倌们便走向了书生。

这些书生虽然一脸道貌岸然,却大多数是青楼的常客,夜晚时狎妓吟诗,扮做情圣游走于乱花之中,片叶不粘身,对于伶倌们,却是大都哧之以鼻。

很快,本来很有骨气的书生们,如同妇人们一般迅速做鸟兽散了。

这些书生平日里眼高于顶,最看不上捕快们这些个粗人,捕快们难得抓住机会解气,故意的抵挡或是冲撞着他们。

于是,本来可以雷声大、雨点儿小、简单结束的事情,临结束却出现了纷乱,书生们如同没头苍蝇般乱冲乱撞。

第一百六十章 堵不如通

眼看着人群如兽潮般冲击而到,赵红拉着陈怡忙撤回到铺子里。

不知是哪个人绊了陈怡一跤,瞬间扑倒在地,眼看着就要被人给踩踏了。

陈怡算得上是赵红的半个东家,她的性格又一向仗义豪爽,自然不能舍了陈怡独自而去,如母鸡护小鸡般的将陈怡护在身后,用尺子拼命的打着要冲撞过来的书生们。

耐何冲撞的人越来越多,越跑越快,如山洪暴发、困兽出笼一般,赵红的的身体再强壮,毕竟也只是个女人,渐渐便力不从心。

身子渐行渐矮,最后与陈怡双双跌倒在地。

赵红心下慌乱,索性闭上眼睛、心下一横,将尺子舞得这叫一个飞快,不分敌我的一痛乱打,身前不时传来或是书生、或是妓子、或是伶倌的惨叫声

只一会儿,赵红的手已经开始发酸发僵,鼻汪鬓角见了汗。

身前的阻力渐小,赵红偷偷睁开眼睛,见身前已经没有了冲撞的人群,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身上的力道顿时卸了,瘫倒在了地上。

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角的余光见到一男子的身影直奔陈怡而来,赵红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如脱兔般的窜了起来,尺子毫不留情的照着男人的后脖颈上而来。

男子耳聪目明,身子一转,徒手接住了赵红的尺子。

本想成功阻住赵红的力道,哪知这赵红,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手僵腿麻,根本刹不住力,尺子虽被拦住了,身子却如箭矢般的射向男子,直接撞了个满怀,将猝不及防的男人扑倒在了地上。

赵红的嘴巴直接亲到了男子的脸颊上,因为劲力十足,直接在脸上嘬出了个青紫色的唇印。

赵红惊得张大了眼睛,由于太近,只看清男子长长的眼睫,以及邪魅的眼,以及,嗅到了男子身上弥漫在空气里的浓郁的花香;

男人也完全没想到事情有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如同赵红一般,眨着黑曜石的眼睛盯着赵红。

触觉、嗅觉、听觉都达到了空前的灵敏,觉得赵红的身子比寻常的女子要丰腴些;眼睛比寻常女子坚定些;脸色比寻常女子娇羞些;心跳比寻常女人跳得有力些

这个“飞来之祸”,来得让他措手不及、不知所措,以往的体验全都飘向了九天之外。

男子的眼睛邪魅的眯了眯,老神哉哉的将双手枕在颈后,痞笑着对还趴在自己胸口的赵红道:“小娘子,我美吗?想我了就来娇公馆找我,记得,我叫拂柳”

赵红终于醒过神来,脸色红得如同新娘子的红盖头,挣扎着从男人身上坐起来,还未站起来,又被男子身上弥漫的香气给熏到了,“阿嚏”,直接打了一个喷嚏,喷了男子一脸的喷沫星子。

鹰八的脸色登时就黑了。

赵红越发的窘迫,拼命想要站起来,因手上脱了力,站了两次都没有站起来,最后索性将手掌支撑着男子的胸口,这才勉强站了起来。

鹰八的胸口被赵红的小手狠狠的一按,感觉瞬间窒息,浑身没了力气不般。

轻睨着赵红一眼,妇子的脸更加的狼狈,连站姿都分外别扭了。

鹰八不由觉得好笑,这女子一看就是个少妇,外表装着彪悍,实则是个外强中干的小娘子,倒是与那些股怀送抱的完全不同,有趣得紧。

鹰八坐起身子想要站起来,赵红将尺子直接怼在了男子的胸口,恶狠狠道:“说,你刚刚接近陈怡,是什么意思?”

鹰八脸色一黑,指着已经将陈怡扶起来的徐玲道:“是徐东家让我赶过来问陈娘子损失了多少,经不经官。我们娇公馆是来帮忙的,不是来裹乱的。”

这时的赵红才醒过腔来,确实如此,如果没有娇公馆的人来了,这场闹剧还真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柳絮和燕北才从车上跳了下来,闪身进了里屋。

看着几个人,除了陈四和两个小伙计受了些皮外伤点,陈怡受了些惊吓之外,货物倒是没有什么损失,只是门楣被泼了黑狗血,清理起来要费些功夫。

见众人一脸的垂头丧气,柳絮伸手拍了几下巴掌,给众人打气道:“都别气馁,经此一事,全江阴县,从书生到捕快,从*到青楼歌妓,没人不知道亵-衣的存在,听说文昌书院的李先生己快书传到京城翰林院了,届时整个大齐国都知道咱奇绣工坊的名头,快点儿抓紧出货,大订单马上就要来了。”

柳絮转向赵红道:“大红,你将最好的十款亵-衣用精口礼盒包装送给吴捕头,再给十两银子做茶钱。”

喊了一遍没有答应声,柳絮狐疑的回头,只见赵红瞪着眼睛看着燕北身后的鹰八,一瞬不瞬,大有将对方生吞活剥的模样。

而鹰八,反而一幅小女人的娇羞之态,时不时偷覤着赵红,见赵红瞪着他,忙又低下头,玩起了恰似水莲花的娇羞了。

“大红?大红?大红!!!”柳絮又连叫了三声赵红,赵红这才反映过来,脸色一红,忙下去准备亵-衣去了,出了屋子,不忘回头又狠狠瞪了一眼鹰八。

陈四从帐房取来十两银子,递给了柳絮,狐疑道:“姑娘,送银子是人之常情,送亵-衣,现在这个乱八地儿的时候,是不是不太好”

陈四考虑得有道理,现在的“亵-衣”遭到*的抑制,甚至被打入了“下九流”的东西,被堂而惶之的当做礼物相送,弄不好会适得其反。

柳絮颇为笃定的摇了摇头。

刚刚的情景她都看到了,那些个所谓的良家妇人,带头的几个身形凹得不错,一看就是里面也穿了店里的亵-衣,只是自命清高不敢承认而矣;还有那些妇人们,看向妓子们的身形,亦是喷火一样的眼神。这是明晃晃的羡慕嫉妒恨,都是不差钱的主儿,下一步,马上就会偷偷下手买了。

女为悦己者容,这亵-衣,大火之日不远了。

陈四见柳絮之意己决,便不再相劝,将前些日子的帐目向柳絮报了报,除去成本,给柳絮发了三百两银子的分成。

离开奇绣工坊,柳絮与燕北坐着马车一道回柳河村。

在车上,柳絮却不如刚刚那样的乐观,一路无话,一路愁眉紧锁。

高层者对亵-衣的态度如何,她不得而知,心里七下八下不落底。

听说过有因为地球是圆是方而被烧死的天文学家,自己因为亵-衣事件被当成异类处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她唯一知道的是,这次的事件,不会简单是一个书生和妓子引发的泼狗血案件,这背后定有始作俑者,按照谁是即得利益者来推算,同是布庄的黄家和文家首当其冲。

根据文家的以往劣迹来看,嫌疑最大;黄旺财也不是完全没有做案动机。

看着小丫头的一脑门的官司,燕北的心情亦是不爽,不明白这柳絮,为何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扛在她自己一个人身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困难不找她的男人,反而自己钻进死胡同想事情,真是,让人很不开心。

十几日之后,一纸弹劾状子和一个木盒,越过了紫禁城,放在了皇后的案前。

皇后打开木盒,看着里面大红的物事,登时脸也跟着红了,随即如烫手山芋般将木盒扔在了地上,眉头紧锁,怒叱道:“狐魅之物。”

皇后娘娘正要发作,一个太监已经挑帘进来,施礼道:“娘娘,陛下今夜邀娘娘一起游园赏月。”

“陛下?”皇后娘娘不由得有些怔忡,上次陛下与她一起,是什么时候?九个月前?还是一年前?

有道是,流水的妃嫔,铁打的皇后。

按宫中规制,皇上一个月必有一天是要宿在皇后娘娘寝宫的,到了这一朝,尤其是一年前,皇上与九王爷心有嫌隙之后,因皇后娘娘是九王爷的妻侄女,连带着也受了牵连。

这次主动来见,莫不是陛下与九王爷的关系有所缓和了?自己对九王爷所说的以退为进的招法起作用了?

皇后不做他想,喜滋滋的梳洗打扮了。

小宫女将木盒从地上捡了起来,本想请示娘娘怎样下发懿旨,皇后娘娘脸色如润,摸着自己己不再年轻的脸,轻咬了咬下唇道:“今夜,本宫就穿这民间的物事试上一试”

宫女吓得扑通一声音跪了下去,劝谏道:“娘娘不可,你是后宫之主,穿这些媚俗的物事,凭白惹恼了万岁爷,可就得不偿失了”

皇后娘娘苦笑着,眼角现了几道眼纹,伸手抚上皱纹,使劲儿扯平了,松开手,却又现了出来。

她刚刚二十八岁,心里孝忠着皇帝,却不得不因姻亲关系与九王爷虚以伪蛇,闹得两头不讨好。

在这后宫,她就像是一个逛花园的看官,看着后宫的花儿们姹紫嫣红,今日斗艳,明日凋零;又看着后宫的嫔妃们手段频出,今日荣宠,明日衰落。

而她,就像一根木头,一块石头,枯坐着看尽云卷云舒,世间风云。

她想要参与进来,哪怕,没有子嗣,有一个女儿也是好的。

皇后模糊的摸着自己日渐消瘦的脸,笃定的微笑道:“与其做高高在上的皇后,本宫倒想做一个含笑怒嗔的农女,一个掐尖吃醋的夫人。穿吧,再坏,能坏过现在吗?”

入夜,看着似脱胎换骨的皇后娘娘,皇上轻眯了了眼,心中暗道,这燕侯爷在江州府过得哪里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分明是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不会夜夜当新郎吧?

因为这物事特意发来密函,让朕“堵不如通”,与灭九王爷的计划有何关系?

如此一连三天,皇帝破天荒的宿在了皇后寝宫。

慌了神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们,不久就打探出了个中奥秘。背后的家族顿时冥思苦想,各出手段招法,最后竟殊途同归,无数匹快马连夜出了京城,快马奔着江州府江阴县来,找一个叫奇绣工坊的地方,要独一无二款式的亵-衣来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龙图之案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六十一章龙图之案刚回到柳河村,柳絮还没来得及敛去脸上的愁绪,刘氏和李寡妇已经飞快的迎了过来,一脸的愁云惨雾,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柳絮的心不由得纠在了一处,更加的慌乱,跟着二人回到了家中。

刚进到屋中,李寡妇“扑通”一声跪在了柳絮身前道:“柳絮,你快、快救救大丫吧!”

大丫?柳絮怔了一下,才蓦然想起来李寡妇的表妹、那个想偷自己绣样的张大丫,柳絮的心不由得更加的沉重,她不会是

只见李寡妇在地上“咣咣”的磕了几个头,磕得额头瞬间肿胀了不少,抓着柳絮的手腕,苦苦哀求道:“絮儿,大丫拿着你的龙图去卖钱,被主家知道是偷的花样,要打死她,你这个正主儿出现了,她就有救了,承认那龙图是你画的,主家不仅不追究,还会有赏,你和大丫两个人,就都没啥事了”

柳絮不由得撇了撇嘴,冷笑道:“婶子,你说的是啥话?我咋听不明白呢?啥龙图?龙是啥?长啥样,我可从来没见过。”

刘氏拉了拉柳絮的衣袖,张着嘴劝解道:“絮儿,你就去说上一说,就能救”

“娘!你莫不是糊涂了不成?我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你莫要裹乱”柳絮言辞犀利的阻止刘氏再往下说

刘氏被柳絮一顿呛白,登时脸色红了白、白了又红,脸色有些挂不住劲了,嗔责道:“絮儿,你变了,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

柳絮实在不喜欢刘氏老是烂充好心的样子,脸色一沉道:“娘,我没有人情味儿?你知不知道,对方根本不可能是什么主家,分明是官府办谋逆之案!!!承认的后果是什么?是满门抄斩!到时候别说是黄家,甚至包括你、柳芽和柳毛,一个都不能活!!!”

刘氏吓得瞪圆了眼睛,紧盯着李寡妇道:“絮儿、絮儿说的是、是真的?”

李寡妇见瞒不住,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道:“柳絮,我是对你有所隐瞒了,可是,那龙图的花样,就是你画的,也是你让我和大丫绣的,大丫被关进了大牢,你就是最魁祸首,你就得背下这罪责,不能让大丫来扛。”

柳絮嘴角的笑纹越来越大,笑声越来越响,最后如同夜枭般嘎然而止,眼色墨深的盯着李寡妇道:“李婶子,即使你这么说,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我且问你,你说龙图是我画的,图样呢?你说那龙枕是我让绣的,那我让绣的龙枕呢?”

李寡妇笃定道:“自然、自然被你一把火烧了,大丫就是凭着第一只的记忆再绣了第二只的”

柳絮颇为笃定的点了点头道:“婶子说的好,‘我的’图样烧了,自然不存在了;张大丫绣的是她脑子里的图样,自然就是她自己的,与我何干?与你又何干?”

“这”李寡妇登时瞠目结舌,现在的自己,要图没图,要绣没绣,一点儿证据也没有,张大丫看来必死无疑了。

见李寡妇还在犹豫不决,柳絮从鼻子里冷哧一声道:“婶子,别怪我没提醒你,绣龙图的罪责,无论是主犯还是从犯,杀头是难免的,即使是看过的人,也难免要被论同罪,甚至杀人灭口。你最好守严你的嘴巴,你死不打紧,别连累了石头。”

李寡妇登时噤苦寒蝉,心跳如擂,不知该相信姑姑所说的抓住正主、朝廷给一百两赏银话,还是该相信柳絮所说的、只要看过就会被诛连的话,总之,一颗心忽而向左偏,忽而向右偏,七上八下,不得安生。

见柳絮皱紧的眉头,李寡妇抹了把脸上的哭痕,笃定道:“好絮儿,你都是为了婶子和石头好。婶子这回明白了,以后这话只能烂在肚子里。”

柳絮长舒了一口气,别看这李寡妇外表憨厚,心里可一点不傻,很快想通了个中关节所在,若是去报了官,无异于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入夜,一道身影蹑手蹑脚的从屋中出来,不走院门,反而跨过了低矮的篱笆墙,顺着村道就跑了下来,不一会儿便跑到了一户人家,左右张望着无人跟踪看着,这才轻叩房门。

好一会儿,赵寡妇身上才披了件衣裳,开了房门,抹着腥忪的睡眼不悦道:“不是叫你上李寡妇身上去揩油星子,以后别来找俺吗?”

抬眼见是李寡妇本人,赵寡妇脸色不由得尴尬起来,讪然笑道:“妹、妹子,你想、想马六儿、马六儿了?姐、姐这就去找”

李寡妇的脸色不由得诡异的红润起来。

前些日子,因为柳絮被刘家和王家找茬儿,李寡妇不想被殃及,思前想后,便带着石头,到赵寡妇家借宿。

赵寡妇原来的名声不怎么样,这二年为了待嫁的闺女改进了不少,况且二人都是寡妇,有共同的苦触,感同身受,聊得分外开心。

赵寡妇一直想摆脱马六儿的纠缠,怕再交往下去,会影响姑娘找婆家。

这马六儿岂是好容易打发的?扬言赵寡妇若是不理他,他便毁了赵寡妇的闺女。

赵寡妇对马六儿恨得牙痒痒却是无可耐何,见李寡妇来借宿,便想了一个损招,若是有了别的女人,这马六儿,不就不会再来找她了?

夜深时分,见李寡妇睡得正憨,赵寡妇先将石头抱走了,和闺女挤在一个屋睡,睡之前将马六儿放进来李寡妇的屋中。

干柴遇到了烈火,寡妇遇到了光棍,那场面可想而知。

李寡妇当时哭得梨花带雨,过后在马六儿的软声细雨里,又觉自己一个女子身世孤苦,正缺少一个说暖话的男人。

二人这样半推半就的二次又成就了好事儿。

李寡妇甩去脑中的逶迤心思,肃了肃脸色,叹了口气道:“姐姐,有件事让我心头乱得很,想找你帮我参详参详。”

赵寡妇将李寡妇叫进了屋子,脸色一正道:“妹子,咱俩不是外人,你有话说来便是,姐保证不对二个人讲。”

李寡妇紧咬了咬下唇,半晌下定了决心,这才将事情的来笼去脉对赵寡妇和盘托出。

赵寡妇眉头锁了半天,最后轻叱了一声道:“我看柳絮就是不想让你供出主犯,所以才吓唬你的!那可是一百两的赏银!干嘛不去?得了赏银,你和石头的后半生可就有指望了,买上十几亩田,和马六儿成了亲,过着有相公有儿子的好日子!”

李寡妇被赵寡妇说得心头一热一热的,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甚至想着怎样改变马六儿,不再好吃懒做,不再偷鸡摸狗,不再四处撩拨女人,心里只心念着她一个女人。

二人正聊着,只听见院子“啪嗒”石头子儿落地的声音。

李寡妇脸色由红转白道:“姐,来的,不会、不会是”

看着李寡妇的脸色,赵寡妇知道李寡妇想岔了,忙摆手解释道:“妹子,你可别乱想,自从和你成了好事,马六儿与我便早就断了,来了也只是为了打听你何时会来,我若还想着他,就让我天打五雷劈”

李寡妇的脸色登时由白转成了红色,紧咬着嘴唇不说话,眼睛却是偷偷的覤向门口,心想着这男人不会与自己心有灵犀,知道自己来了,便猴急的来了吧

李寡妇总得要矜持一些,赵寡妇只好下了地,趿拦着鞋去伙房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即便没的动静。

李寡妇心下狐疑,随即想到,会不会是赵寡妇像上次一样,直接跑到她闺女那屋去住,给自己和马六儿腾地方了?

越想心里越热,越想心里若如住了一团火,心想着马六儿见的世面多,也许明天报案应该由他去报得赏银。

李寡妇欠了欠身子想出去迎接马六儿,又觉得那样太不庄重,便又重新坐回了炕沿上。

门帘一挑,一个男子的身影走了进来,将腰中夹着的赵寡妇尸体扔在了地上,阴恻恻的看着李寡妇。

男子长得虽好看,像极了天上的嫡仙,身上的气息却是冷如冰,像极了地府的勾魂使,看得李寡妇心里发毛,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不由自主然道:“竟然是你?!”

男子随手弹出两颗石子,打在李寡妇的膝盖处和胳肘处,李寡妇登时小腿和胳膊一麻,四肢不能动了。

看着越发接近的男子,李寡妇骇然变色道:“你、你不傻?”

男子耸了耸肩道:“我、从来没说过我傻,是你们背后说我傻。”

男子开始伸手解李寡妇的衣裳,李寡妇尖锐着嗓子道:“放开我,你个禽兽”

声音直刺破屋顶,传出去好远。

男子立即点了李寡妇的喉咙一下,李寡妇登时声音变得嘶哑,再也喊不出了。

男子满意的嘴角上扬道:“刚刚这叫声,着实不错,再往下喊出名字就不美了。”

李寡妇见男子手上不停,将她己脱得几乎一丝不挂,以为对方觊觎她的容颜,被这样一个绝世年轻的男人看中,不知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李寡妇初时的愤怒渐渐歇了,故意粗重的呼吸着,惹得平地风波起、涛声又阵阵,楚楚可怜哀求道:“小相公,你、你若是想当个真正的男人,婶子、婶子教你便是,你将婶子放下来,今夜好好的教你”

第一百六十二章 死不瞑目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六十二章死不瞑目男子似无情无欲的得道高僧一般,连瞟都未瞟李寡妇光洁的身子一眼,呼吸匀称有力,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就好像,眼前一-丝不-挂的李寡妇,与一只拨了毛的鸡、燎了毛的猪,没有任何的不同。

男子轻松的将房梁上拴筐的绳子解下来,打了个结。

李寡妇怔然,不知道男子要做什么,半天没有省过神来。

很快,李寡妇就明白这个绳圈是做什么的了。

因为,男子一手拎着绳圈,一手将李寡妇的脑袋送入绳关,整个脑袋套进了绳圈里,只待绳口一收收紧,李寡妇就会被吊起来,一命呜呼。

从始至终,l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像是要杀一个人,而是套寻常的一条疯狗、一只老鼠。

李寡妇骇然道:“你,你为何要杀我?”

男子如看傻子般的看着李寡妇道:“你当真不明白?”

李寡妇错愕的摇了摇头。

男子肃然的脸难得的笑了笑,在李寡妇以为对方会告诉她答案的时候,男子却很坦然道:“本侯最喜欢让人死不瞑目。”

绳子一紧,李寡妇被吊在了空中,扑腾中发现手脚都能动了,忙去扯脖子上的绳子,却是越勒越紧,越勒眼睛越模糊不清,瞧着眼前渐渐模糊的盛世容颜,脑中终于电石雷鸣般的想起,她不该动了报官的念头,不该动了他珍重的人。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了,她这一生就这样草草的结束了,临死前,只来得及看见男人颇为嫌弃的用剑挑着她的红亵-衣

第二日,一大队人马长趋而入柳河村,看装束,不是江阴县的捕快,亦不是黑衣蒙面的九王爷的爪牙,听李里正说,是京城新下派到江州的水知府来查什么龙图案,力证九王爷的清白。

到了村中,被李里正带着直奔柳家三房,进院二话不说,就要缉拿柳絮和李氏李寡妇。

柳絮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一院子乌鸦鸦的兵将,以及被绑在前面的一身血迹斑斑的张大丫,心中不由一凛,定是这张大丫不忍重刑,将屎盆子往李寡妇和柳絮身上赖了。

柳絮郑定了些许神色,温婉的施了施礼道:“大人,不知民女所犯何罪,缘何要被羁押?”

水知府威严的看着眼前不起眼儿的小农女,愕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面熟的身影,水知府不由得心头一紧。

这人水知府见过,他进宫给皇帝密报的时候见过此人的侧颜,燕侯遗子,皇帝的心腹,亦是朝中之人闻风丧胆、不见真颜的“夜统领”。

若不是他是万岁爷的密使,他也不会知道燕北的真实身份,在外人看来,燕家人己经死光了,以后别说翻不出风浪,就连平反诏雪都不可能了。

此时的燕北,眼里冷风阵阵,吓得水行舟心头一紧,暗道,夜大统领怎会在此蛰伏?还和一个小农女在一起?

即然小农女能和夜大统领在一起,那么不言而预,这小农女不仅不是敌人,还可能是自己这方的线人,绝对不能动,动了也许要破坏万岁爷的神秘计划了。

水知府本来威严的脸色,瞬间开成了万朵菊花,立即被和蔼可亲替代,和颜悦色道:“张大丫这个刁女,竟敢绣龙图,且出现在九王爷府中,被贼人盗取,陷害之心,路人尽知。她供出,这非她所绣,而是她表姐和柳姑娘所绣,可有此事?”

柳絮阴暗的瞪了一眼张大丫,可惜现在的张大丫,被酷刑打得,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

柳絮叹了口气道:“大人,张大丫来过家中不假,却是来探望她表姐的。因绣工好,教过我妹妹几日刺绣,也帮黄家布庄绣过十二生肖抱枕,其中的生肖龙,送给九王爷的换成蛟,卖给普通百姓的换成虫,绝对没有龙,知州大人可派人去黄家布庄询问,出货帐册到哪家,都是有据可循的。”

水行舟暗自点了点头,如此危机时刻还能如此头脑清醒,如此伶牙利齿,如此无理辩三分,这个农女,不简单,有过人之处,难怪被燕侯爷刮目相看,收为己用。

水行舟斜睨了一眼身侧九五爷派来心腹副统领,脸色肃了肃道:“本官可不是那些个浑噩的糊涂官,不能冤枉了好人,却不能放了坏人,更不会听片面之词,来人!”

水行舟对身后的捕快道:“去,把李寡妇押出来对质,张大丫即然招供了这里,里面自然有猫腻。”

捕快砸了半天的屋门,屋门半天也没开,捕快们抬起两脚,便如狼似虎的冲进了屋子,只见到了窝在墙角吓得噤声的石头。

捕头摸了摸冰凉的被窝,出来对水行舟禀告道:“启禀大人,李寡妇这头儿的被窝是凉的,离开的时间不短,会不会是畏罪潜逃”

水知府摇了摇头道:“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若是逃跑,启有将儿子扔下的道理,这屋中的贵重物件还在,应该走得不远,赶紧四处缉拿,速速归案!!”

命令刚传下去,就见一个年轻的后生飞快的奔了过来,见到李里正,拼拿的挥着手,眼睛抽筋似的眨着,急得猴跳。

李里正怕后生冲撞了大人,拼拿摇头示意后生先行离开,那后不仅不走,还翻着土墙跳了进来,焦急道:“里正,刚刚赵荣儿哭着跑去找我,说她娘、她娘死了,李寡妇也吊死在了她家家中。”

此话不仅李里正听见了,连在场的水大人并一众捕快们全都听见了。

一大群的人,瞬间乌鸦鸦的涌向了赵家。

柳絮还没有完全摆脱嫌疑,也被一并带到了赵家。

推开赵家的房门,只见赵寡妇躺在地上,胸口扎着一把刀,鲜流撒了一胸口,赵寡妇的女儿赵荣儿,正趴在赵寡妇的身上,嘤嘤的哭着。

再走到里屋,李寡妇不着寸缕的吊死在炕上的房梁上,舌头伸得好长,手掌上满是鲜血,好不骇人。

水行舟忙叫过捕头和仵作,当场验尸和堪查现场。

不愧是府城来的捕头和仵作,看得很是仔细,不一会儿便发现了几个疑点。

李寡妇的其他衣裳都在,独独少了亵-衣;

李寡妇手上的手与赵寡妇胸口刀上的鲜血一致,都是赵寡妇的血。

赵寡妇的针线笸箩里,有缝好的一只男鞋。

捕头先向水行舟禀告道:“大人,从案发现场看,是李寡妇含恨杀了赵寡妇,李寡妇又自杀,至于杀人动机,需得再次探明。”

水行舟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赵荣儿道:“赵姑娘,你娘昨日被杀,你可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赵荣儿眼睛闪烁了两下,随即拼命的摇头道:“回、回大人,民女、民女睡觉睡得死,没、没听见、任何、任何动静。”

赵荣儿这个说辞虽然有些牵强,却不是不能说得过去。

过去的赵寡妇经常招些男人回来,为了避讳赵荣儿,两间房子是单独开门的,听不到也有心可缘,只是赵荣儿眼里的闪烁其词,暴露了她有所隐瞒。

水行舟还要追问,仵作上前施礼道:“回禀大人,这案子可能与男人有关,这李寡妇是双身子。”

水行舟的眉头顿时紧紧锁了起来,没想到出现了案中案,越发的复杂。

而捕快们和李里正的脸色则是五彩纷呈,好不精彩。

李里正脸上五彩纷呈,自然是羞于本村出了不贞之妇,还是一个不贞的寡妇;

捕快们脸上五彩纷呈,自然是听说此案是两个寡妇和一个男人之间的惨案,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爱听的“桃-色故事”呢?

水行舟脸色一凛道:“赵荣儿,还不快快招来!!!否则,张大丫就是你的下场!!!”

赵荣儿吓得顿时摊倒在地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流了下来,半天才哽咽道:“民女说,民女全都说。”

赵荣儿当真是丝毫未曾隐瞒,将她娘亲不贞节与男人私通的事,竹筒倒豆子,丝毫不隐瞒。

好家伙,从东村的李二柱子、王三虎,到西村的贺大郎、柳三全,甚至包括柳老太爷全都和盘托出,收到的东西,小的二斤小米、大的一两银子,说得事无巨细,连水知舟都不得不佩服赵荣儿的记忆力。

李里正的脸色最为精彩,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唯一庆幸的是,他不是赵寡妇的入幕之宾,否则真是把列祖列宗的脸都给丢净了。

水行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赵荣儿!!本官问的是最近你娘和哪个男人走得近,还与李寡妇有关联,谁让你从十年前说起了?”

赵荣儿这才抹了一把嘴角的唾沫星子,郑重道:“大人,民女昨夜早早的回屋歇了,不知道是哪个男人来的。但民女知道我娘为了我,想极力摆脱马六儿的纠缠,并将他介绍给了李寡妇,我娘私下跟我说过,说事儿办成了。”

这次不用水行舟下令,两个捕快被李里正的儿子领着,直奔马六儿家。

不一会儿,便将马六儿给带了过来,看那衣裳不整、眼睛迷离的样子,定是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见到一院子乌泱泱的人群,马六儿登时清醒了,看到赵寡妇和李寡妇两具尸体,登时吓得摔倒在了地上,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半天才磕头如捣蒜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这二人不是小的杀的,绝对不是”

这一磕头间,身上本来凌乱的衣裳就松散了下来,从怀里掉下了一只红亵-衣,刺得人眼都睁不开了。

马六儿登时瞠目结舌,万没想到,自己只是贪了一杯酒,竟然身上藏着死人的“遗物”,牵扯着两命三尸的剧情;

怕马六儿仍狡辩,捕快们将赵家针线笸箩里的那只棉鞋比划在了马六儿脚上,不大不小,正合适

第一百六十三章 马六儿的祸事

水行舟摇了摇头叹道:“这二人自然不是你杀的,是你与赵寡妇窜通,强要了李寡妇,李寡妇怀了身子,恼羞成怒杀了赵寡妇”

马六儿的心登时重新燃起了希望,眼睛冒着精光,流水的好话往外冒道:“大人,你是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堪比日月,就是俺们老百姓的亲爹”

水行舟眼角被夸得抽了抽,撇了撇嘴,轻嗤道:“你不杀这二人,这二人却因你而死,还是两个寡妇,简直是伤风败俗,来人,将这不知廉耻的马六儿给沉塘!”

刚刚燃起生的希望的马六儿,就这样再度脸如死灰,被两个捕快如拖死狗似的拖走了,引起不少村民同时拍手叫好,让水行舟脸上小小的骄傲了一把。

村民们呼啦啦都去看将马六儿深塘的热闹去了。

水行舟转脸对九王爷派过来的统领道:“盛统领,如今整个龙图案,源头、渠道都已经厘清,下官不日即可报与京城,望统领回去禀告九王爷,让九王爷安枕无忧,待得陛下给平冤,即可到京城尽享天伦。”

盛统领抱拳还礼,脑中则是较之前更加的警醒,这案子表面看是皇帝想息事宁人,不想追究九王爷之过;

却偏偏派了一个新知府,换了原来九王爷的心腹之人,又唐而惶之的为九王“平反”,这哪里是平反,找到了一群小虫小虾、歪瓜劣枣,不仅没平了九王的冤,反倒有种扣屎盆子的感觉;

尤其是将奉招回京,看着是安抚,让人看着却像是羁押,有种利剑悬颈的感觉。

这京城,不能去!宁可以河为界,划出两个大齐国来,也不能去京城!!!

水行舟和在盛统领来得匆忙,离开得也匆忙,搞得柳絮仍旧是一头的雾水,不知道自己这个命悬一线的龙图案“主角”,转眼间怎么就成了一个十八线不关注的“龙套”;

更不知道李寡妇一个将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软弱女人,转眼间怎么就成了畏罪自杀的不贞女人,还是一尸两命?

回到了家中,柳絮有种劫后余生的幸运之感,心情分外的沉重,而刘氏,早就吓得脸色惨白,四肢僵硬,形同死尸。

倒是柳毛年纪小,不知道危险,也不知道整个柳家三房命悬一线,反而跑着去看沉塘的热闹。

柳毛回来却带来了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马六儿身上被拴了大石头沉了塘,捕快看着他沉了底才走的。

所有的村人也都认为他死了,有走在后面的村人,赫然在上游方向,发现了一只鞋,一只男人的鞋,有人说,见到马六儿穿过这只鞋。

柳絮的心不由一紧,这马六儿,还真是命大,不过好在,如此一惊吓,他不敢再随意回村来了。

小石头则是坐在门槛上,看着外面空落落的院子,嘤嘤的哭着。

因为李寡妇和张大丫均成了龙图案的“主犯”之一,连尸体都被没有被放过,直接被抬走了。

小石头虽然知道娘亲己死,却是连李寡妇的尸体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可怜见儿的孩子,柳絮叹了口气,将饭和菜给小石头盛了一碗。

小石头抬眼,意味未明的看着柳絮,怔了一会儿神,半天将碗抢了过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像极了护食的小狗,惹得柳絮心下一酸。

晚上,小石头睡一会儿,哭一会儿,根本睡不踏实。

刘氏想要跟小石头一起睡,小石头一脸炸毛咬人的样子,只能和柳絮亲近,柳絮心想着,可能这孩子因为自己喂了吃的,便产生了雏鸟效应,只对自己亲近了。

柳絮无可奈何的对刘氏道:“娘,让小石头跟我睡吧。”

刘氏无奈的答应了,燕北却皱着眉头道:“不行,我来跟他睡。”

柳絮横瞟了一眼道:“他只是个五岁不到的娃娃。”潜台词不言而预。

燕北尽量让自己的脸色如春风般和煦,哄道:“石头,咱们两个一起睡,比谁先睡着,谁先睡着,明天姐姐做的好吃的就都归谁”

小石头根本就没有理会他,如同小鸡般躲在了柳絮的身后,小脑袋怯生生的从柳絮身后探望着,让人看着更加的楚楚可怜。

燕北只能瞪着眼睛毫无办法。

夜里,燕北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想着有一个“男人”正抱着柳絮睡觉,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心里实在闹腾,便轻手轻脚的坐起身来,将木制隔断上面的帘子挑开一道缝隙,偷偷向柳絮睡觉的一方观望。

借着微弱的夜光,燕北看到了小石头,老实的躺在柳絮的身侧,一动也不动。

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柳絮,半天,竟扯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在这寂静如墨的夜色里,在他刚刚死去唯一亲人的夜晚里,让人看着倍觉惊悚。

燕北的心顿时一紧,电闪雷鸣想到,这李石头,定然是知道李氏昨夜出去是为了将柳絮报官,现在这样的眼色,只能说明一点,李石头是洞察一切的,只是碍于自己小小年纪,身单力孤,根本就算不清,也活不起,便故意讨好柳絮,以换取活下来的机会。

这样的年纪,就具有这样如狐的心智,何异于妖?

燕北想跳过木隔断,直接擒了李石头,一把拧断他的脖子。

燕北最后却是生生的忍了下来,白天的情景历历在目,石头一软弱下来,柳絮的母性就大发,若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凭李石头一个眼神,就断定李石头对柳絮不利,打死柳絮也不会相信的,反而极有可能怪燕北太过小肚鸡肠,太过心狠手辣,只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性而草菅人命。

燕北太讨厌现在的自己了,瞻前顾后,犹豫不绝,前怕狼后怕虎,一点儿杀乏决断的魄力都没有了,软弱得像极了冬天融化后的冻秋梨,软趴趴的不成样子。

燕北好生气恼,阴恻恻的看着李石头,他实在不喜欢、也不允许出现任何超出他掌控的事儿,这次,也一样。

燕北如豹子般盯着李石头,盯得眼睛发酸了,李石头仍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那样呆呆的、颇为复杂的眸光看着柳絮,安静的像一潭死水,让人看不分明里面的喜怒哀乐。

这种神情,燕北太过熟悉了,当得知燕侯府一百二十多条人命一夜昏飞烟灭后,他就是这样呆愣愣的,面如死灰,眼如死潭,仿佛失去了生命力。

而此时的柳絮,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一大一小的两人紧盯着,大概是因为白天的事情,精神高度紧张,晚上睡不踏实,转了下身子,打着两个浓重的鼾声。

李石头的身子被柳絮碰得动了下,柳絮的身子一怔,半梦半呓间,本能的转回来身子,将李石头揽入怀中,用手掌轻拍着李石头的后背,轻轻唱道:“石头乖,石头睡,姐姐在这儿陪着你。姐姐给你唱儿歌。”

声音柔和的,比天上的月光还纯粹,听得人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暖流来。

寂静的夜里只听见柳絮轻轻的吟唱道:“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好眠”

李石头先是怔了怔,随即目光渐渐柔和下来,窝进了柳絮的怀里,嘤嘤的哭着,心乱如座。

燕北的眼光却是陡然犀利起来。

这首歌,是他刚刚来到柳絮身边时,柳絮以为他生病了,抱着他入睡唱的,如今仍是这首歌,唱给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燕北的心顿时有些酸楚了。

燕北的膝盖跪在坚硬的炕上,手掌扒着隔断,眼睛盯着李石头,生怕李石头突然翻脸,对柳絮不利。

这一宿,恐怕只有燕北一个人是睡不安生的人。

第二天一早,再看燕北,眼睛已经熬成了“熊猫眼”,却仍旧犀利如刀,只紧紧盯着李石头;

而李石头的眼睛比燕北还黏人,如同柳絮的小随从一般,走哪跟哪,于是形成了一个有趣的“三人行”。

如此这般过了三日,待石头的情绪稳定了些,柳絮抽身去了趟县城,看看现如今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了,同时也想探探龙图案,到底牵连范围有多广。

到了奇绣工坊,因为先几日的亵-衣事件,现在的店铺,几乎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白天,几乎没有人走进店里来询问一二。

店里明面的销售不行,桂花暗里的交易却是成倍成倍的风涨,如滚雪球般迅速膨胀,不仅有妓子,甚至有贵人家的婆子丫头,桂花俨然成了江阴县炙手可热的生意人,大有越禁越买的势头。

柳絮看着打磕睡的陈怡,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还不醒醒?”

陈怡的下巴一下子磕在了量尺案板上,顿时本能的叫道:“客官想要买什么?”

柳絮呵呵笑道:“客官来看美人儿了!”

陈怡这才看清是柳絮,嗔怪的翻了一下白眼道:“就你嘴叼,瞎咧咧”

柳絮则绕到了陈怡身后,双臂一揽,将陈絮抱了个满怀,手指在陈怡肚子上画着圈圈,嘴里不老实道:“我若瞎咧咧,就应该瞎咧咧你肚子里的孩子,先下手为强,认着当个干娘啥的”

陈怡的脸色登时就慌了,忙伸手捂住柳絮的嘴巴急道:“别瞎说,三个月没做住胎,说出来就不行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说出来就不行了”的话太过不吉,忙“呸呸呸”的啐了两口唾沫星子,打了自己一耳光道:“菩萨勿怪,恕农女乱言无状之过,让小黑平安出生长大”

柳絮面色不由一喜,原来,这陈怡真的怀孕了,只是月份没到三个月,不想往出说而矣。

柳絮学着陈怡的样子,装模做样的冲着西面的方向施了一礼,算是向菩萨“陪罪”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孙银镖归来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六十四章孙银镖归来陈怡有了身孕是好事,想想前几日的“亵-衣之乱”还真是有些后怕,这赵红真是立了大功一件了。

只是,陈怡这样个外表温婉、内在倔强的女人,给孩子起的小名竟然“小黑”,这也太随意了吧?若是以后怀了第二个、第三个,难不成起名叫“小二黑”、“小三黑”?

柳絮又想起了孙银彪的那匹名叫“大黑”的马,不由得笑道:“怡姐姐,你就不怕起名起得一语成谶,将来的孩子真的成了小黑娃?”

陈怡笑得比花还娇道:“名都是反着的,越贱的名字越好养活,起名叫‘小黑’,将来人家可白着呢!”

看着陈怡一脸傲娇的慈母笑,柳絮发自内心的替她高兴,陈怡突然压低了声音道:“絮儿,这名字你知道是谁起的吗?”

柳絮缴尽脑汁的想着,想着孙金彪和孙银彪皆出门走镖去了,断然不会是孩子的父亲起了名字,唯一的可能性是孩子的姥爷陈四了。

陈怡听了却一脸娇羞的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夫君实在放心不下家里,过了最凶险的二砬子山,就让小叔先回来了,听下人说我有双身子了,就着争起了个小黑的名字,说是等他大哥回来以后再取名字。”

本来站得远远的燕北,听说孙银彪竟然提前返回了江阴县,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柳絮则是嫣然一笑,难怪给孩子起了这么个怪名字,原来是孙银彪那个起名怪咖回来了,只是半天也没见着人影。

陈怡用手肘怼了怼柳絮的胳膊笑道:“别找了,他去看‘大白’去了,大白昨天晚上生产了,小叔看了一宿没合眼,现在应该补觉呢。”

“大白?”柳絮被弄得一头雾水,不明白除了“大黑”和“小黑”,怎么又出了个“大白”?

柳絮正猜度着,孙银彪已经推门而入,见到柳絮在,脸色先是红了红,随即意识到自己头没梳、脸没洗,因熬夜而变红的眼睛,以及一宿冒起的胡茬儿,邋里邋遢的,忙用手捂住了下巴,讪笑道:“絮、絮儿也、也在啊?”

陈怡揶揄的瞟了孙银彪一眼,低声道:“什么叫‘也在’啊,明明是你昨天问絮儿会不会来,我说就这两日会来”

一句话说的孙银彪的脸顿时红了,连柳絮的脸也有些挂不住,看来,孙家一大家子人都想将自己搓合成老孙家人了。

柳絮偷覤了一眼燕北,果然见到燕北如黑锅底的脸色。

只是陈怡和孙银彪并未意识到,仍将燕北当成那个只有六岁智商的长得漂亮的男人而矣。

尤其是孙银彪,心情越发的愉悦,渐渐忘了自己的“邋遢”形象,回身从大黑身上卸下一个大包袱来,将里面的东西一骨脑的倾倒出来。

只见里面,一幅上等马鞍,一只精致的马鞭,一套利落紧身皮铠,一双棕色反毛马靴,一看就是一身骑马的装备。

另有三只金钗子,一只是镶粉玉的梅花钗子,一只是镶紫玉的桃花钗子,一只是镶红玉的牡丹钗子,应该是同一系款不同花色。

最后是一付文房四宝。

孙银彪献宝似的将东西一一展示给柳絮看,指着文房四宝道:“絮儿,毛毛马上就要到文昌书院读书认字了,出门在外没啥送给他的,买了一套文房四宝,俺是个粗人,不认得好坏,只挑了个差不多的。”

燕北斜睨了一眼文房四宝,撇了撇嘴,心中暗道,走镖路过端州,端州是盛产文房四宝的地方,他轻摸淡写的一句‘差不多’,不像是谦词,反倒像邀功。

这个孙银彪,有时候很傻,有时候又很聪明,做的小事,或是有心或是无心,很快能俘获人心。如同上次救了刘氏,教毛毛骑马,送芽儿绣针,一下子讨了柳家三房所有人的欢心。

见柳絮喜欢,孙银彪欢喜的微笑着,一排洁白的牙齿晃得燕北眼睛如进了沙子般的难受。

孙银彪将三个钗子拿起来,一股脑的递给柳絮道:“这三个钗子,是送给婶子和你们姐妹两个的,我瞧着这梅花、桃花和牡丹的挺好看,戴上去像花儿们一样,你看看你喜欢哪个?”

燕北不由得抚额,这什么破钗子,孤单单那么一只,能用多少金子?上面的宝石一看就是下等货色。

柳絮将钗子又重新放回到孙银彪的手里,婉拒道:“这礼物太过贵重,不能收”

孙银彪急得再次将钗子递回给柳絮道:“不值钱,不值钱,不如文房四宝值钱!!”

“啊?”柳絮不由得诈舌,没想到文房四宝比金钗子还要贵,自己真是眼拙,将珠玉当沙石了。

柳絮将刚刚收下的文房四宝再度拿起来,也归还给了孙银彪道:“这样贵重的话,就都不能收了。”

孙银彪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本来想说服柳絮收下,没想到说错了话,让柳絮将文房四宝也退回来了。

孙银彪眼睛一亮,讪讪解释道:“这、这钗子不、不是金的,是、是鎏金的,对是鎏金的,不贵,这文房四宝就更便宜了。”

柳絮哪里肯信,说啥也不收,东西在二人之间推来推去的,好不尴尬。

孙银彪扭不过柳絮,只好讪讪的收回礼物,决定私下再去送给刘氏、柳芽和毛毛。

孙银彪指着地上的一大套的骑马用具道:“这个你就不能拒绝了,我上次答应你,‘大黑’的儿子出生后送给你将来学骑马,这是配套的马鞍、马鞭和马装。”

先前之所以死活不肯收文房四宝和三个首饰,完全是因为一是太贵重,二是因为首饰的寓意有点儿像定情信物。

刚刚连拒了两样礼物,如果再拒绝,那就有点儿太不近人情了。

柳絮只好千恩万谢的收下了。

告别了孙银彪,二人坐着马车直奔娇公馆,徐玲不仅不让二人进院,反而出了娇公馆,领着鹰八和燕衡,直奔郑氏酒楼。

看着徐玲一脸兴奋的样子,就知道眼前有个大热闹可看了。

到了郑氏酒楼,此时恰是饭口,却是门可罗雀,刚开酒楼时的主打招牌----灌汤包,因为配方被数不清多少商家给破解了,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

郑家酒楼的生意每况愈下,郑氏母子与秋山夫妇想尽了办法补救,奈何郑氏母子没接触过郑家生意,根本什么也不会,只能指望着秋山;

而秋家只是小小包子铺出身,哪经历过这样大的操持,偌大个酒楼,眼看着天天往里搭银子,离倒闭相差不远了。

柳絮一行五人,成了二楼唯一雅间的客人。

二楼的雅间,也有其他人在吃饭,只是,不是客人,而是主人。

其中一间里,郑姝坐在桌子上,痴痴的笑着,手指抚摸着男子长出胡茬儿的下巴笑道:“伶郎,你真的肯为奴家蓄须,不再当伶人了?”

男子抬手擒住郑姝在下巴上来回摸索的小手,笑道:“姝妹,你喜欢胡子,我便为你留,以后永远不剃须了”

郑姝忍不住,痴痴笑出了声音道:“奴家才不要一个须髯老翁呢”

男子一下将女子揽在了怀中,在女子腰眼儿上掐了掐道:“你不想要”

郑姝脸一红,啐了一口男子道:“荤汉子竟浑说,这青天白日的,还是在酒楼里,你就不怕别人乱嚼舌根子?”

男子笑道:“姝妹,你连你相公秋山都不怕了,我还怕甚?”

听到了不想听到的名字,郑姝撇撇嘴,不屑道:“他现在吃郑家的,喝郑家的,哪敢炸刺儿?!哪敢休我?!若不是他,我早就跟伶郎双宿双飞,一起唱天仙配了”

二人相视一笑,心情舒畅,竟真的咿咿呀呀的唱起了戏,几个相邻的雅间听得分明。

柳絮不由得一怔,随即恍然,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和郑姝相好的戏子伶人,应该是郑木给找回来了的一棵棋子,没想到,这戏子入戏很深,这郑姝入戏更深,成就了一对男-盗女-娼的奇缘。

二人明目张胆的在酒楼里约会,应该是知道秋山只能做到一个“忍”字,别无他法。

另一个雅间里,秋山的脸色白了青,青了紫,五彩纷呈,好不狼狈,眼色悲凄的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赵红道:“大红,你、你能不能回到我身边来?”

大红没有理会眼前的秋山,而是高喝了一嗓子道:“小二,来十个灌汤包子!!!”

包子很快被端上来,大红一手拿一个,一口吞一个,不一会儿就吞下了十个包子,抹了一把嘴角上的油渍,这才理会秋山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捧你的场买包子。”

赵红说完,从衣袖里拿出一大把的铜钱来,一股脑的放在桌子上,推到秋山面前道:“这些铜板我来之前就数过了,一个也不多,一个也不少,若是信不过,你再数数看。”

赵红毫不留恋的站起身来,秋山急切的挽住赵红的袖口,急色道:“你在奇绣工坊是不是有了相好的了,所以不想回到秋家?”

赵红的嘴里不由得溢出了一股苦涩,转过头来,直直的看着秋山紧扯自己的袖口,淡然一笑道:“秋山,你扪心自问,若不是你的姝儿表妹有了相好的,你是不会想起我赵红了?若不是听说奇绣工坊给二掌柜上月开出十两银子的天价工钱,你也不会想起我赵红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无所有的秋山

秋山不由得被问怔住了,他从不知道,一向粗枝大叶的赵红,也会有这么精明的一天,难怪奇绣工坊给开出了全江阴县最高的二掌柜工钱。

秋山忙转换了一幅哀伤的表情道:“大红,只有失去了,才知道谁才是最宝贵的人,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除了正妻的名份,我一切都可以给你,包括这偌大的郑家酒楼”

赵红气恼的甩开了秋山的袖子,忿然道:“秋山,你还是这样的无耻,以后不要以什么莫虚有的借口哄我来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碍谁的眼”

赵红愤然的出了雅间,刚走出两步,没想到秋山死皮赖脸的追了出来,走到隔壁的雅间竹门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竹门给撞开了,里面现出了两张惊慌失措的脸。

此时,两张惊慌失措脸的主人,正一人坐在另一人的腿上,一人的手伸在另一人的怀里,头发蓬松,脸色潮红。

秋山的脸先是变得惨白,随后竟恢复如常,扯着赵红进了屋子,坐在了二人对面,神色淡然道:“我正与大红谈她重入我秋家之事,即然表妹在此,就一道商量好了,也好给拿个主意。”

郑姝已经从伶人的腿上站了起来,正了正衣襟,坐回旁边的椅子上,脸色淡然道:“我爹是不会同意你纳妾的”

秋山瞟了一眼伶人,不怒反笑道:“你会让你爹同意的。”

郑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不可遏道:“姓秋的,你欺人太甚!吃着郑家的,穿着郑家的,住着郑家的,你还敢给我脸色看?我偏不让这个小贱-人再进秋家,你能怎样?”

秋山的脸也冷了下来,轻叱一声道:“表妹,说起欺人太甚,我怕是比不上你和你的小白脸情-人吧?不纳回个妾氏,凭你个不下蛋的母鸡,我秋山以后岂不是要断了香火?”

郑姝气得将手里的杯子扔向了赵红,被秋山用胳膊挡开,怒道:“郑姝,如果你爹和你哥知道你和这个小白脸私会,丢尽郑家的脸,你看你爹会不会像当年一样,险些掐死你?!”

没想到秋山知道了当年之事。

本来还要摔茶碗的郑姝瞬间没了气势,当年她未婚先孕,他爹生生将腹中的孩子给弄没了,半点儿父女情份不讲,害得她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怀孕了,成了秋山嘴里“不下蛋的母鸡”。

如今,好不容易与情人再次聚首,若是再被秋山捅破了关系,怕是不仅她郑姝的名声如鱼肆里的臭鱼翻不得身,还要连累了她的情人,又要分隔异方了。

郑姝瞟了一眼始终一脸冷色的赵红,经哧了一声道:“还真是臭鱼找烂虾,乌龟找王八,上不得台面。你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不就纳个妾吗,我答应了,现在就可以给我敬茶了。”

郑姝瞟了一眼茶盏,示意赵红给她倒茶,她直接受了,算是默认赵红这个小妾了。

赵红觉得自己胃里一阵恶心,秋山骗她说是谈包子配方的事儿,她还以为柳絮一方卖多家的事败露了,这才答应与秋山见面,没想到看到了这样一幕戏,而自己,竟然也成了戏中的一份子,还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发生不了的。

赵红淡然的站起身来,对着郑姝撇了撇嘴道:“秋娘子说的对,臭鱼找烂虾,乌龟找王八,你和秋山,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一介农女,就不打扰你们夫妻”

赵红本想指着秋山和郑姝称为“你们夫妻二人”,手指所指之处,又多出个伶人来,只能改口道:“就、就不打扰你们两夫、一妻了。”

说得郑姝的脸顿时呈现了青紫色。

赵红心里发堵,直接出了雅间门。

秋山急切的追出来,再次扯住赵红的袖口,有些不耐烦道:“大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一个合离的村妇,如今又在奇绣工坊抛头露面,以后哪会有男人会愿意找你这样不合规矩的妇人?”

赵红心里的火气早就如火山般压抑着,被秋山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早就失去了耐心,怒道:“我赵红怎么不合规矩了?我赵红怎么就找不着男人了?就算是男人们瞎了眼,不愿意娶我,我也可以像你家秋小娘子一样,找个伶人开心快活!”

自己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却在外与伶人厮混,本就是秋山的心病,今天*裸的展现在赵红面前,是秋山笃定了一方面令赵红心软,一方面逼郑姝同意纳妾,好为秋家传宗接代。

哪成想,郑姝同意了,这赵红反而不同意了,简直、简直是不知好歹!

秋山怒不可遏道:“姓赵的,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长得五大三粗,哪里像个女人?我秋山就念在过去你我夫妻一场的情谊才想纳你回来,别不知好歹!”

秋山的心里是真的动气了,若不是自己起了通过赵红这个二掌柜,从而搭上奇绣工坊东山再起的心思,他还真想纳个长相漂亮、小鸟依人的黄花大闺女,哪能是赵红这样的二回门愚蠢妇人?

“啪”的一声,赵红照着秋山的脸就来了一巴掌,借着秋山愣神的功夫,蹭蹭蹭的往外走,走到了柳絮五人所在的雅间门前。

秋山被赵红打了脸,还是在郑姝面前被打的,觉得自己气血不断上涌、上涌再上涌,即捅破了和郑姝表面的那层遮羞布,又没能让赵红重新回到秋家,简直是他算计得最失败的一次,更可以说是他的奇耻大辱。

秋山蹭蹭蹭的追了过来,见赵红没有停留的意思,照着赵红的屁股就踹了下来,若是被踹中,吃个狗啃泥是必不可少的,重则可能被磕得满脸是血,身受重伤。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雅间的门一开,一双手将赵红的身子直接一拉一带,只这么轻轻两下,便帮助赵红轻松避开了秋山的袭击,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赵红抬起眼睑,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呈现在面前,衣袂飘香,眼含疼惜,口吐幽兰,不似有情,却似有情;不似有情,却又多情。

赵红半偎在男人的怀里,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动作,如同被点穴之人,一动也不不动。

秋山已经一脸猪肝色的立在了门口,柳絮轻咳了一声,鹰八方如梦初醒,手一松,赵红失去了支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磕得“唉哟”一声,生生的疼。

赵红气恼道:“你干什么松手?”

鹰八本来想搀赵红起来的手又缩了回去,邪魅道:“我为何不松手?”

二人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对峙着,像极了斗鸡场里的一对儿冤家。

秋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轻叱了一声道:“还以为多有底气,原来是个连倌公都不要的残花败柳!!!”

鹰八与燕衡原来受柳絮之命,天天来郑家酒楼吃酒,后来因郑木找来了郑姝原来的相好伶人这才做罢。

所以秋山隐约知道这二人是娇公馆的人。

“你才是残花败柳!!!”赵红与鹰八异口同声回道。

赵红更是站起了身子,指着鹰八和燕衡,颇为豪气的对秋山道:“我赵红现在是江阴县工钱最多的二掌柜,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哪能轮得上你这个吃软饭的?”

一句话,说得众人脸色五彩纷呈。

秋山自然是被赵红的一番言论给吓到的,从未想过,这赵红疯起来,竟连找娇公这种事也承认,她这是不惜败坏名声,以后不想再嫁人了吗?

柳絮则是佩服的一挑大指,这才是她心中、抛却了小家子气、豪气万丈、光芒四射的大红,将感情看透,将秋山之流,只当过眼云烟,抛诸脑后。

本来心里发虚的赵红,见柳絮对着她挑起大指,眼里满是鼓励之色,行径不由得更加大胆,索性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柳絮身侧,对着鹰八挑了挑眉,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来,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指着面前的空茶盏道:“拂柳,伺候得好了,这些赏银都是你的。”

鹰八的眼睛奇怪的眯了眯,在燕衡以为他要翻脸的时候,鹰八却将荷包直接拿起,连荷包带银子,毫不客气的揣在了怀里。

鹰八脸色邪魅的笑着,拿起茶壶,给赵红面前的茶盏续满了水,再拈起茶盏,直接递到赵红的唇边,柔声细语道:“小娘子,请喝茶,一会儿,拂柳再好生伺候娘子,绝对对得起娘子的‘赏银’。”

赵红只是一时气愤才这样说的,没想到鹰八当真这样做了,还将茶盏递到了自己唇边,一脸揶揄的看着自己。

赵红哪经历过这种阵仗,脸蹭的一下红透了,唇边的茶,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就这样再次尴尬的如同被点了穴道。

柳絮笑吟吟的将茶盏接过,放在桌案上,率先站起身来,轻蔑道:“这郑家酒楼也不过迩迩,我们,还是到江阴酒楼去吃饭吧。”

秋山阴着一张脸,闷声问道:“姓柳的,当初是你来替赵红谈合离、卖配方的事情,你扪心自问,是不是你一方多卖,害得灌汤包满大街都是了?”

柳絮万分笃定道:“我柳絮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说将灌汤包的方子卖给郑家就是卖给郑家了。若是来质问方子之事,好像也轮不到你来质问吧,这方子,好像是姓郑。秋家,还剩下什么了?”

柳絮的一句话,问得秋山有些怔然,现在的秋家,还剩下什么了?

房子卖了,铺子卖了,全都投进了郑家酒楼;方子没了,别说是一文不值,即使是值些银子,也是归郑家所有。

现在的秋家,真可谓是一无所有。

第一百六十六章 赏银的问题

柳絮和赵红先行回了奇绣工坊,燕北则是与燕衡、鹰八和徐玲回了娇公馆。

一路走着,赵红的脸色却是久久不开晴,阴阴的似要随时下起雨来。

柳絮以为赵红因为秋山而不开心,好言相劝道:“大红,如今秋山这样一幅骑虎难下的境况,你应该开心才对。如今这样不开心,难不成、难不成你对他还”

赵红忙摇了摇手,满脸冷漠道:“絮儿,你别瞎想,秋山当初那样待我,我对他的心早就死了。他在我眼里,和仓房里的一只老鼠一样,只会忍人厌烦。”

那就奇了怪了,不是为了秋山,那又是为了谁呢?这脸,拉长的堪比马脸了。

赵红见柳絮一脸的狐疑与不放心,只好和盘托出道:“唉,我不是为了什么人不开心,我只是、只是生自己的气,到了奇绣工坊,被你照顾着,挣了个二掌柜的工钱,加上提成总共攒下不到二十两的银子,今天一激动,就都给了那个叫‘拂柳’的小倌公,话说这倌公咋那么厚脸皮呢,什么也没做就堂而惶之的收下人家的二十两的赏银呢?那可是二十两!二十两!!!够普通农家生活一大年的好日子了!!!”

赵红是真心疼银子了,小脸皱在了一处,纠结得不成样子,越想越闹心,起想越懊恼,索性“蹭”的一声站起身子来,边往外走边嘟喃道:“不行,这银子我得要回来,一定得要回来!”

看架势,是要直接冲到娇公馆找鹰八算帐去了。

柳絮一脸的哭笑不得,将赵红一把给扯了回来,一脸揶揄道:“大红,你一个女子,去娇公馆反悔要回赏银,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说名声还好些,一说起名声之事,赵红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在郑家酒楼,经过自己和“拂柳”那么一折腾,在加上以后秋山的添油加醋,自己只怕离“名声”二字渐行渐远,怕是这辈子都难嫁人了。

一切,都怨那个该死的“拂柳”!!!既然伤了名声,就不能再伤了银子。赵红恨得直磨牙,暗暗发誓,定要将这银子,分文不少的给讨回来。

柳絮看着大红恨恨的表情,心里反而有种爆笑的冲动。

大红与鹰八,女的像是属狗的,直肠子装不得二两香油;男的像是属狐狸的,肠子弯弯绕绕探不到头;女的长相威严粗粝、五大三粗,男的长相阴柔俊美、如风拂柳;女的脾气像炮仗粘火就着,男的脾气像烧开火熬得你抓心挠肝

大红与鹰八,分明就是照着相反的样子来成长的,完完全全的天雷勾地火、宝塔镇河娇,另类的绝配,地造的一双。

有道是旁观者清,现在的柳絮,怎么瞧怎么觉得这二人般配,想着白日鹰八对大红的态度,倒也像是有那么几分意思。

若是鹰八真是个倌公,柳絮自然坚决反对。后经燕北之事,她早就发觉这鹰八和鹰五、鹰六、燕衡一样,都是燕北的人,虽然没摸清什么路数,但也并非池中之物,所以也就顺其自然,不再阻拦了。

赵红凭着一股怒气直冲到娇公馆门前,心里却生起了一股杵意,在门前踌躇不前了。

心里暗想着怎样开口讨要银子,怎么想怎么都是自己自讨没趣,怎么讨怎么是死路一条,一个倌公,怎么可能将到手的赏银,还给“恩客”呢?

赵红的脸不由得一红,猛啐了自己一口道:“我不是‘恩客’,不是,所以,这银子,要得,嗯,要得。”

赵红一个人喋喋不休,鹰八和燕衡将燕北送出门口,见到了远处转角处表情奇怪以及踱来踱去的赵红。

燕衡了然的看了鹰八一眼,揶揄道:“如果没猜错,你的‘恩客’反悔来要‘赏银’了。”

一向脸皮堪比城墙厚重的鹰八,难得的脸色一红,嗔责道:“快去完成主子交待的任务去吧,迟了仔细主子扒了你的皮。”

燕衡一吐舌头,随即跳上一匹棕马,打马要离开,被燕北一声给叫了回来。

燕衡忙跳下马,抱拳施礼道:“主子还有何吩咐?”

燕北瞟了一眼赵红的方向,吓得燕衡忙站起身来,不敢再做施礼的动作,免得被赵红瞧了去,压低了声音道:“主子,还有何事吩咐小的?”

燕北毫不客气的将大棕马马缰绳接在自己手里,飞身一踏上了马,对燕衡道:“无事,只是本侯今天突然想骑马,不想坐马车。”

“驾”马儿打了一个响鼻,蹄蹄嗒嗒的走了,留下了一头雾水的鹰八与燕衡。

燕衡不敢怠慢,火速进院找了另一匹马,快马加鞭奔了柳河村而去。

听到声音,赵红见鹰八正站在门外,迅速隐身到了巷子一角,偷眼向娇公馆方向观望,却发现只自己转身这么几瞬的功夫,鹰八已经不在娇公馆门口了。

这么一瞬间,到哪里去了呢?

赵红正诧异的东张西望,肩膀猝不及防被人轻拍了下,吓了赵红一跳,转过身来,不知何时,鹰八竟神出鬼没的出现在自己身后了。

赵红吓得轻拍胸脯,怒嗔道:“干嘛鬼鬼祟祟的,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鹰八被问得目瞪口呆,说起鬼鬼祟祟,怕是应该说她自己吧?

鹰八嫣然一笑道:“姑娘,你是来找‘拂柳’的吗?咱们明明刚分手吧?这么快就想见‘拂柳’了?”

男人的声音温文迩雅,如歌如诉,听得人浑身酥-软,赵红吓得倒退了两步,与鹰八保持安全距离,怒嗔道:“哪个要找你?”

鹰八轻“哦”了一声,颇为“遗憾”道:“不是找我哦,那我走了”

鹰八迈着轻碎的步子,转而向娇公馆方向走去。

赵红迟疑了半刻,轻声唤道:“喂”

在前方走的鹰八嘴角呈现了上扬的弧度,转过脸来,却又恢复了一切无所谓的模样,挑着如柳的眉毛道:“赵姑娘,找我何事?”

“嗯,没、没事,不,有、有事”赵红到嘴的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了,讷讷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午卬酉来。

鹰八扑哧一声乐了,先开口解了赵红的窘迫道:“赵姑娘是不是为了赏银而来?”

赵红忙点头如捣蒜。

鹰八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姑娘要回赏银是对的,毕竟,‘拂柳’没有伺候好姑娘,要不,拂柳这就好好‘伺候伺候’姑娘,好担得起这二十两的赏银?”

鹰八邪魅的挑了挑眉,眼里芳华尽现,晃得赵红脑子五迷三道的。

赵红虽说是个楞头青,但哪经过这样诡异的阵仗,更不敢被“拂柳”“伺候”着,吓得顿时落慌而逃,身后传来了鹰八爽朗的笑声。

跑着拐过了巷子,赵红这才停下来,懊恼的用手狠拍了青石墙壁一下,拍得手掌生疼,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喃喃自语道:“好你的‘拂柳’,敢惊吓姑奶奶没见过‘世面’!你等着,这二十两银子,姑奶奶要定了”

燕北骑着棕色大马得得而回,带回了龙图案己结案的消息,不用问,张大丫和李寡妇成了主犯,什么九王爷,连衣角都没刮着,柳家也是未受丝毫的牵边,此案,就此告一段落了。

柳絮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自己又不是圣母,还要去管他人的死活,只要不牵扯到自家,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到了起程回家的时候,燕北先行跃上马背,居高临下的睨着柳絮,轻弯下腰,将手掌递向柳絮的手。

柳絮不由错愕道:“今天我们要骑马回村吗?”

燕北不耐烦道:“你不是一直想学骑马吗?我教你。”

柳絮眨了两下眼睛,想起了孙银彪要送自己“小花”、以备将来学习骑马之事,不由好笑道:“你,不会吃醋了吧?”

燕北如炸了刺的刺猬,浑身冷厉起来,眼睛一瞪,佯装气恼道:“上不上马?不上马你只能走回柳河村了。”

柳絮自然不信燕北会把她扔下,不屑的撇了撇嘴,将手举向男子,故意将手与男子的手有一定距离,学着男子的样子,无比傲娇道:“我,上不去。”

边说边戏谑的看着男子,眼睛调皮的眨了眨,嘴角上扬,一幅你奈我何的模样。

燕北脸上的傲然瞬间土崩瓦解,只得将傲骄的腰再次弯下、再弯下,大手挽住少女的手,用力一带,便将少女带到了自己身前,二人一前一后,并坐在马背上,并不急于打马前行,而是得得而行,如同闲庭信步逛后花园一般。

柳絮是从未骑过马的。

初时有些紧张,如同被燕北轻功抱着飞一般,紧张的回首抱住了男子的腰,不敢看前方的路。

燕北不觉莞迩,小丫头有时候胆子很大,有时候胆子却又很小,如同现在,如一只八爪鱼般,恨不得生出八只脚来,紧紧的缠住自己。

燕北将少女的身子正了正,让少女目视前方,把马缰绳放在少女的手掌心儿里,在少女耳边低喃道:“你不是想学骑马吗?按我刚刚的姿势,与马合与一体,慢慢的骑。不必担心受伤,有我在,万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多事之秋

燕北的声音如同有魔力一般,让柳絮心里尤其的安心,果然定下心来,学着燕北的样子,身子前倾,和着马儿后背起伏的频率,开始学习骑马。

正学着,身后一匹出城的大马呼啸而过,惊吓了大棕马,惊厥而立,前蹄奋起,将柳絮险些从马上给跌下来,幸亏身后有燕北垫后,这才免了被马颠下去的尴尬。

柳絮整个身子全都跌在了男子的怀中,脸色不由得红红的,待马儿站定,忙正了正身形,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这、这马有些烈性。”

柳絮学得更加谨慎了,亦步亦趋的向前走,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马儿呼啸着抛掉。

燕北不觉莞迩,这样子下去,小丫头很可能会变成木头人,永远也学不会骑马,永远也体会不到骑马驰骋的快感了。

燕北的眉头不由一皱,顺手扯下路边树木的一根枝条。

柳絮不明所以,想要嗔责两句,燕北的脸先肃然起来,用枝条点指着柳絮的后背道:“后背前倾!”

柳絮动作慢了些,男子的枝条果然拍打了下来,打得柳絮轻嘶了一声。

柳絮如炸了毛的猫咪似的想要反驳男子两句,见燕北仍一幅一脸不开晴的样子,蓦然想起自己跟他学习写字认字时的“残忍经历”,不由浑身哆索起来。

这燕北,还真是,温柔起来是仙,严肃起来是鬼,半分马虎不得。

柳絮只好秉承了认真学习的态度,按燕北要求的身子前倾,崩得紧紧的,如临大敌。

燕北将枝条又指向了柳絮的手掌,厉声道:“手!别扯马鬃!!”

柳絮本能的松了手。

燕北又不满意的冷厉道:“缰绳,别松手!!!”

待柳絮的姿势正确得无可挑剔、堪称教科书版本了,燕北才用枝条狠狠的捶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吃了力,迅速的奔跑起来,柳絮只看见飞速后闪的景色,以及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

柳絮谨记燕北的“教训”,半分马虎不得,身子前倾,双腿夹紧马腹,完全将自己与马儿汇成了一个整体,如同嵌在马背上一般。

柳絮正暗叹学习骑马不可迩迩,前方突现一株粗壮的树木,一条胳膊粗的枝条横亘出来,眼看着就要给柳絮来个“拦腰斩”,柳絮吓得本能的闭上了双眼。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揽住了柳絮的腰,身子在空中飘然而起,跃过树枝,二人再次重新落回到马背上。

柳絮委屈的捶打着男子的胸口道:“你这个大坏蛋,一教我东西就凶巴巴的,以后再也不用你教了。”

燕北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将先前“教导”柳絮的枝条递到少女手中,软声安慰道:“这样学习,可以保证你以后不会犯相同的错误了,我说过,保证你安全的,别哭了,你一哭我就乱了”

在燕北以为少女会再委屈上一阵或嗔责一阵之时,少女已经接过枝条,毫不留情的在他屁股上打了起来,嗔道:“说,以后还敢不敢了?”

枝条打得如此猝不及防,打得燕北目瞪口呆,躲也未躲,防也未防,挨得结结实实,亦不知道如何辩解或回答了,唯一的感觉就是哭笑不得。

柳絮“教训”得累了,颇不负责的将枝条给扔了,似自言自语道:“不过,用枝条强制学习,效果真不错。郑重声明一直,现在是我骑马带着你;不是你骑马带着我,要分得清主次,你可明白?”

知道柳絮内心里的傲娇又在作祟了,燕北乖乖的点了点头,果然如同空气一般,乖乖坐在柳絮身后,但凭柳絮一人打马,指挥若定,缓缓前行。

只是速度实在堪忧,待到了柳河村,己经是月上柳梢头了,唯一的好处是,柳絮算是学会了骑马。

到了家中,刘氏和柳芽、柳毛都没有睡觉,似在等着柳絮回来。

初时柳絮以为是家人担心她回来得晚了,后来瞧着几人的神色,明显是愧疚多于担心,不由得狐疑问道:“娘,咱家出什么事了?”

刘氏未语泪先流,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刘氏这一哭,哭得柳絮心里更加的慌了,寻摸了一圈,柳芽在,没事;柳毛在,也没事,燕北在自己身边。

那会是谁呢?柳絮的脑袋电闪雷鸣般的看向柳毛身侧,空空如也,她终于知道是谁出事了,是李寡妇的儿子,小石头。

柳絮一脸忧色的问道:“小、小石头,咋、咋的了?”

刘氏轻叹了口气道:“小石头因为想他娘,白天便躲在他屋里不出来。小柳月正长牙磨人,我和柳芽便做了个磨牙袋,上午给你长堤婶子送去了。柳毛快要上学堂了,在屋里多认些字。临中午的时候回来,做得饭叫人,小石头就不见了,已经找了一下午了。”

怕小石头跑到山里有危险,刘氏央了村中的汉子一起找,结果这些汉子不仅一无所获,还当头泼冷水。

有的说小石头小小的年纪,跑到山里也早就被狼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

有的说马六儿根本就没死,很可能是将小石头掳走,为了报复李寡妇这个新晋情人杀了赵寡妇这个老情人,又舍下腹中姓马的娃儿上吊自尽完之仇。

说法好一个五花八门,好生热闹。

见根本就找不到线索,刘氏蓦然想起了被拐子拐走的可能性也很大,第一个想起帮忙的就是孙银彪,央了他帮查探小石头的下落。

柳絮一脸的愁云惨雾,总觉得最近自己一直走背字,全都是不好的事情,接二连三,想躲都躲不掉。

仿佛是为了映证柳絮的这个想法一般,隔了两日,孙银彪果然快马来到了柳河村,带来了一个颇为不利的消息,央吴捕头寻便了江阴县所有的人牙子,都未曾见过石头的影子。

同时,孙银彪将另一种可能性给说了出来,昔日悍匪李大虎再次神出鬼没,潜伏在绵绵大山之中,一连三天劫了两趟走镖、两趟官粮,不仅如此,还在县城里绑了三个商贾儿子的票。

石头自然不是有钱人家的儿子,也不可能引得李大虎去费力绑了他的票,但石头失踪的这片大山深处,就是李大虎等人藏匿之处,被偶尔碰到杀掉或被领走的可能性极大。

李大虎重新出山,比孙银彪还急得火上房的,是江阴县县令胡县令。因为就在此前,他上报州府朝廷,己将潜伏于乡间的人贩“李大虎”----蛰伏成“康员外”就地正法,还给下边的捕头发了赏银。

这若是李大虎“死而复生”,妥妥的打了全江阴县的脸,慌报了江阴县的功绩,胡县令的项上乌纱可就不保了。

为了弥补“过错”,胡县令连下了三道通缉令和悬赏令,李大虎与其从者,百姓提供线索助其抓获,一次性奖励二百两纹银。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二人正聊着石头之事,赵氏已经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眼睛哭得肿成了红眼泡,显而易见,哭的时辰不短了。

柳絮忙搀着摇摇欲坠的赵氏,追问出了何事,赵氏哽咽着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赵银生与朱富贵、陈友、李元三个相好的猎户,四人再次入山打猎,寻常时候进山个两三天就和家常便饭一样。

直到第四天仍没有回来,赵氏这才着了慌,整日在村口翘首以盼,只盼着这四人均都平安归来。

赵氏在第五天的黄昏,真就等回来一个人,不是自己的丈夫赵银生,而是和丈夫一起进山的猎户李元。

归来之时,李元一头一身的血,就像是刚从血葫芦里被捞出来一般。

本来颇为豪爽的汉子,显然被吓得不轻,结巴了半天才说明白事情的经过来。

四人在山上,前三日收获颇丰,猎到了一口大野猪,一只火狐狸,以及五六只野鸡和兔子。

四人大喜过望,本想拿着猎物就要回到家中。

哪知在第四日上却冲撞了一股蒙面人,未曾搭言,提剑就打,不分青红皂白。

幸亏四人身手了得,又对山里境况熟悉些,四人分头逃跑,这才甩开了黑衣蒙面人。

只是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了,与李元分手之时,赵银生的胳膊和腿挂了彩,朱富贵的腹部中了剑,陈友扶着朱富贵,粘了一身的血,不清楚他自己受没受伤。

这几人当中,李元算是受伤最轻的了,也是最先跑回村求救的。

孙银彪听了赵氏讲的事情经过,本能的捂住嘴巴,惊诧道:“难道这伙蒙面人就是令胡县令头疼的,真正的悍匪李大虎!?”

众人皆沉默,也等同于默认了这种可能性,脸上的愁思更加的浓重。

以前上山打猎,只要防范老虎、豺狼等野兽也就罢了;现在上山打猎,不仅堤防野兽,还要处处堤防个打游击似的神出鬼没的悍匪---李大虎。

因是十多年前的悍匪,早就没有人知道李大虎这窝悍匪该长成什么样子,蛰伏了这么多年,很可能是个和蔼可亲的商贾,很可能是个不苟言笑的帐房先生,更可能是个青楼的幕后东家,总之,一切都有可能,只要抓住,统统有赏。

一瞬间,整个江阴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全民参战,意志力达到了空前的高涨与统一。

第一百六十八章 暗夜汹涌

赵氏之所以来找柳絮哭诉家中的不幸,只是出于自己的本能,将柳絮当成了主心骨,盼她开解开解。

而实际上,她的心里跟明镜似的,柳絮再精于谋算,主意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弱质女流,连条狼都打不过,更不能去深山里寻找失踪多日的赵银生。

如此又苦熬苦等了一天一夜,没有白望眼欲穿,从森林里又跑出来两个人----朱富贵和陈友。

二人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万幸都不是致命伤,虽然疼痛,却都没有性命之忧。

问及赵银生的情况,二人未曾说话,泪先流了下来,堂堂的七尺男儿,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在四个猎户逃亡过程中,李元受伤最轻,也最先跑出森林;

朱富贵受伤较重,一直由陈友搀扶着逃亡。

眼看着‘李大虎’带人搜到,与其三人一起被擒,不如舍己为人,为朱富贵和陈友争取那微乎其微的生还机会。

抱着这种想法,赵银生想法设法引开了一众悍匪,给了朱富贵和陈友喘息之机,而赵银生自己,生还的希望则是更加渺茫了。

出事以来,赵氏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来,眼睛空洞无光,身形形如枯槁。

本来话就不多的赵二刚,自从出事以来,性格变得更加的孤僻。

每天天一亮就重复做着一件事情,就是将家里所有的刀具聚集起来,足有十几把,全部都磨得油光锃亮。

知子莫若母,赵氏哪里会不知道赵二刚的心思,他是想磨好了刀,趁大家伙不注意,他好进山去营救赵银生。

丈夫已经凶多吉少,儿子若是再出事了,赵氏还真就是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了。

怕赵二刚擅自行动,赵氏每次出去都打个人来看着赵二刚,第二日,听说柳絮要到县城去,赵氏决定跟着走一遭,打听打听县里捕快们上山剿匪的消息,临时央了柳芽儿照看赵二刚。

二人到了县城才发现,只几日的光景,整个江阴县如临大敌一般,有头有脸的商铺都闭门歇户了。

到了奇绣工坊,赵红当先迎了出来,三人又是一阵唏嘘,对于赵银生失踪一事,满满的无可奈何。

胡县令己将所有能派出的捕快全都轰进了莽莽山林中,奈何大海捞针,根本找不到李大虎,反而让县里又多了几个被绑票的人,其中有两个柳絮认得,一个,是黄旺财的儿子黄诚;另一个,是文家绣坊的少东家文强。

柳絮不由得大惊失色,忙跑到黄家布庄。

此时的黄旺财,一脸的生无可恋,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几岁一般。

本来对他颇为嫌隙的柳絮,也不得不掬一把同情泪。要知道,绑了黄诚,就相当于剔了黄旺财的主心骨,要了他的老命一般。

黄旺财呆呆的看着柳絮,泪眼婆娑道:“柳絮,你说,那些杀千刀的,会不会动手打诚儿啊?”

柳絮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道:“不会,黄诚的心智上就是个孩子,他们不会打他的。”

黄旺财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可是,诚儿脾气上来会咬人的,不管他心智上是不是个孩子,他们生起气来还是会打他的,说不定会打得更凶,是吧?”

柳絮再度摇了摇头道:“不会的,他们要的是赎金,打伤了黄诚,他们就换不成银子了。”

黄旺财自我安慰似的再度点了点头,眼泪却是如雨滴般的往下流,想止也止不住,最后整个人窝在布庄的量台下面,像一只没有人理睬的老掉牙的老狗,颓废、孤单、彷徨、无助。

离开了黄家布庄,柳絮不由得兴致索然,有种大厦将倾的无力感。

看着柳絮离开的背影,黄旺财叹了口气,从量台下面站起身来,对身后的管家道:“可联系好主顾了?”

管家施礼答道:“东家放心,联系好了,一万两的上等官制雪花银,一文不少,买家另外多给了一千两,只一个条件。”

黄旺财有些狐疑,追问道:“什么条件?”

管家伸出手指,指着柳絮离开的方向,再次笃定的点了点头。

黄旺财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不悦道:“竟然知道柳絮?你确定买家不是文家?”

管家笃定的点了点头道:“东家放心。文家的庶子也出事了,忙着筹集赎金,哪有精力和银钱来买咱家偌大个铺子?来谈事儿的人,小的绝对见过,谈完事儿特意跟过去瞧了,那人进的是一处别院,细打听得知,别院是新就任的知府别院,小的猜想着可能是水行舟水知府要在江阴县落户置产业,当红顶商人。”

黄旺财眼睛轻眯起来,半天才叹了口气道:“原本我打算将诚儿赎回来,娶了柳絮东山再起。没想到对方知道柳絮的价值,又有官家背景吃罪不起。罢了,皮之不存,毛将安覆?没有儿子,哪来的儿媳妇?索性一了百了,卖了吧。”

管家得了令要离开,黄旺财叫住了管家,敛了敛脸上的愧疚之色道:“将柳芽的身契和柳絮的身契放在一处吧,算是我黄旺财最后为柳絮做的一件事,是我对不起她。”

虽说是愧疚,可是为了儿子黄诚,黄旺财却觉得自己身上轻松了许多,仿佛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压力瞬间不见了一样。

刚刚还在为黄旺财掬一把同情泪的柳絮,完全不知道,她的命运,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也和所有黄家布庄的物件一样,被当成货物交易出去了。

古家宅院。

一处香闺,一室逶迤,一地散落的衣裳,一阵呢喃耳语。

古月依偎在李文印的怀中,手指头不安份的在男人的胸口画着圈圈,瓮声瓮气道:“说好了每七天来看我一次,你怎么又晚来了?”

李文印刮了刮女人的鼻尖,抱着女人更加圆润的身子,微微一笑道:“你呀,这肚子里孩子月份大了些吧,心眼儿却没看出大些来,比针眼儿还小!前几日我来,正赶上胡兰来你家,陪你为腹中的孩子祈福七天七夜,我来了,你嗔怪我多瞧了胡兰一眼;我寻思着等她走了再来吧,你又嫌弃我来得迟了。”

古月佯装生气的拍了李文生胸口一把,继续嗔责道:“我说错了吗?不是你多瞧了胡兰两眼,我能随意的掐尖吃醋?我问你”

古月的脸色撂了下来,可见她即将问出口的问题的严重性与严肃性:“我和胡兰,谁长得美一点儿?”

李文印不由得好笑,心想,这有可比性吗?

人家胡兰,小腰不盈一握,纤足不盈一扭,玉手不盈一握;

而古月呢,老腰壮似城墙,天足壮似城墙,大掌厚似城墙。

怪就怪,怎么偏偏就入了自己的眼,还怀了身孕呢?

李文印心里想着,嘴上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态度十二分“真诚”的答道:“自然是你长得美,否则怎么可能被我李文印一眼看中了?”

古月翻了一记白眼,上下打量着李文印笑道:“还真把自己当英雄了?被你看中是件很光耀门楣的事情吗?”

李文印忙正了正身形,指着自己虬实的身体,一脸傲娇道:“有道是龙游浅溪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我李文印现在看着是个不起眼的猎户,想当年却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介好儿郎,尤其是跟着我大哥,过得那叫一个气吞山河、风起云涌,好不惬意。我李家的儿郎,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古月听着李文印喋喋不休的讲着半真半假的故事,痴痴的笑着,如同这样和心爱的儿郎侃天说地,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好时光了。

李文印本想来古家看过古月一眼便离开,奈何古月枕在他的胳膊上,让他半分也动不得。

李文印轻叹了一声,只能任凭古月枕着他的胳膊,打着轻微的鼾声。

女子己经显怀的肚子,如同山丘般,随着鼾声的起伏而起伏。

李文印将手覆在女子的肚子上,感受着里面轻微的心跳,嘴角不由得上扬,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真好。

门外,柳树的身影隐在黑色的暗影里,与暗夜浑于一处,融入一体。顺着戳破的小洞,紧紧的盯着室内的一切,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张床榻,本来是他的;

这个女人,本来是他的;

这个宅院,更应该是他的。

而现在,睡在床榻上的,不是自己;

抱着女人的,不是自己;

管肚子里的孩子喊儿子的,也不是自己。

一切的一切,都拜眼前这个叫李文印的男人所致。

更可恨的是,李文印当着他的面,要了他老婆的身子,且一次中的,直接怀了身孕;而本该最恨李文印的女人---古月,竟然爱上了强迫她的男人----李文印。

这个世界,果然不能以常理论之,老鼠都能和猫共枕一榻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李家兄弟几个,和悍匪“李大虎”扯上关系,也是情有可缘的吧?

柳树有了主意,嘴上的笑纹越来越大,如同他已经中了举子当官爷一般,竟然哼起了小曲踱回自己房中。

刚褪去衣裳,便有人自身后探了过来,一把揽住柳树的身子,沉声道:“又去看你夫人的情人去了?凭白的惹气生!”

柳树呵呵笑道:“他借给我柳家的种,让我柳家不仅有了后,还将你从娇公馆赎了回来,这种大恩情,我怎么着也得冥思苦想下,该怎样答谢才‘对得起’他的恩情。你,瞧好吧,秋后的蚂蚱,他蹦跶不了几天了。”

两道人影随即纠缠在了一处。

无人分得清,这暗夜里,藏了多少污,纳了多少垢,也无人分得清,这暗夜里,谁爱上了谁,谁又辜负了谁。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再干票大的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六十九章再干票大的赵红实在放心不下家里,与赵氏、柳絮一同回到了柳河村。

马车刚到村门口,就被一脸急色的李元给拦下了。

赵氏的脑袋一阵昡晕,两腿打着摆子,被赵红搀扶着才勉强下了马车,眼泪扑濑濑的往下落,急切道:“李元,是不是、是不是二刚到底还是进山了?”

李元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婶子,二刚、二刚是下了决心去救银生叔,咱根本就看、看不住啊,还有”

李元偷窥了一眼柳絮,眼色很是闪烁,柳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李元继续说道:“柳芽儿也不见了,应该、应该是跟着进山了”

柳絮的身子晃了晃,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一个接一个的祸事,像破裤子缠腿一般,怎样甩也甩不开了。

不用问也知道,定是柳芽拧不过赵二刚进山,心里担心赵二刚安危,索性二人一起进山了。

一个是没进过山的最不像猎户的猎户----赵二刚,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二岁的少女----柳芽儿,二人走进深山,哪里是去救人,分明是去送死。

柳絮气得一跺脚,二话不说就跑回了家中,将家中所有的能当做武器的东西统统装进了一只大篓子里,怕刘氏回来阻拦,索性不打招呼,直接就要进山。

燕北的眉头皱成了浓重的“川”字,一把抓住柳絮道:“凭你的本事,也想进山救人?”

柳絮眼色笃定道:“我不管前方有多危险,我只知道,柳芽儿是我亲妹妹,就算前方有油锅烹、有烈火烧,我也得必须去救。”

燕北的脸色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更加浓重了几分,胸口沉闷道:“絮儿,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虽然二人的关系很密切,但燕北总是感觉有一种疏离之感。

柳絮,凡事*,从来没有像其他女子一般,向心怡的男人索要钱财,索要宠爱,索要帮助,甚至,索要名份。

就好像他燕北,在柳絮的眼里,还没有那样的不可或缺。

这样的感觉,简直比上次柳絮求他救赵二刚还要糟糕。

柳絮不由得怔然,她是喜欢燕北的,甚至可以为他倾其所有,但若是让她选择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她做不到;若是选择将自己的生命完全交付给这个人,她,也不想选择。

柳絮咬了咬下唇,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往山里去了,留下了一脸暗色的燕北。

燕北本想拧身而去,走了两步却又转了回来,边远远的跟着柳絮边气恼道:“臭丫头,总有一天你会完全属于我的,包括,你的心。”

二人到了山脚,后边追过来赵红和李元,显然,和柳絮一样,二人同样抱着去救人的心思。

因为进山的时候就已经天色黯淡,走了半个时辰就已经黑了天了。

李元是四人当中唯一一个有猎户经验的人,也相对于熟悉这山里的环境,很快找到了一个过去宿过的山洞,看着洞中央一堆灰烬,李元笃定道:“这应该是几个时辰前燃后的,二刚应该在这里歇过脚。”

柳絮悬着的心终于稍稍安定,来歇过脚,就说明四人追踪的方向是对的。

怕夜里有猛兽袭击,四个人合力将一块大石头堵住了门口,只留下一人侧身堪堪爬过的缝隙,一人值夜,其余三人睡觉。

春寒料峭,虽然点了火,仍旧冻得人瑟缩发抖,因为李元的伤还没好利落,又是主要的战斗力,而燕北在赵红眼里,又是只有六岁智商的孩童,所以夜里值夜的事情,便落在了赵红和柳絮肩上。

柳絮左右也睡不着觉,便坚持着值上半夜。

顺着石头的缝隙看着洞外的夜色,竟有种犬齿獠牙的侵袭感,心里的冰冷更甚。

一个环抱,柳絮自然而然的被人自身后拥入怀抱中,温暖的热流,似潺潺的溪水,源源不断的涌入柳絮的心田,渐渐的融入四肢百骸,渐渐的发烫发热,让寒冷无皆柳絮分外的熨贴。

柳絮轻叹了口气,用小小的手罩住男子厚重的手掌道:“燕北,我、我只是、只是不太习惯依赖别人”

男人将手指放在了少女的粉嫩的唇峰之上,在少女耳边低喃道:“不怪你,只怪我来到你身边太迟了。絮儿,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是什么好人,每一句话、每一个眼色,甚至每一个呼吸可能都在算计人。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我可以保证之事,那就是我保护你的心,胜于保护我的。我绝不允许一丝一毫的伤害留在你身边。以后,我会努力不再被你看做是‘别人’,而是,你是你,而我,还是你。”

柳絮本来坚持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依偎在燕北的胸口,耳朵里冲斥着男子雄浑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似叩响心门的声音。

而暗夜的夜色里,无数道黑影似鬼魅般飘然而过,又悄然离去。

“什么?!柳絮进山了?”李文生“啪”的一声跌落了茶碗,蹭的站起身来,脸上急色闪现。

二话不说就要出屋去追,走了两步又觉得不馁,回转身对李文武一脸肃然道:“最近有人冒充李大虎四处行凶,害得我右眼皮老跳。你赶紧去县城把文印找回来,让他没事儿别在县城里过夜”

李文武得了令,还没走到村口就被一辆马车给拦了回来,车上跳下一个少女,看着很是面熟,半天才想起来,这少女是柳树媳妇古月身边的心腹小丫鬟。

小丫头也看见了李文武,急匆匆跑到身前,将一个荷包塞到了李文武手里,便急匆匆的坐上马车跑了。

李文武狐疑的打开荷包,从里面掉出一只碎了刃口的匕首来,李文武的脸色登时变得惨白,想要追上那小丫头问个明白,可惜,马车已经绝尘而去。

李文武忙跑回家,拦住了要先进山的李文生,将残匕递给了李文生。看罢,李文生的脸色,如同刚刚的李文武一样,瞬间变得惨白。

李家兄弟之间有过约定,断刃如同断亲,李文印让人捎过来这把残破的匕首,只能说明他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危险,提醒李氏兄弟不要因小失大,不要为了救他而陷全家于危险之中。

李文生眼睛赤红的问道:“送信儿的,是柳树后娶的媳妇古月的丫鬟?”

李文武点了点头。

李文生将尺长的大刀掖在身上,冷戾的对李文武道:“我先去探路,你去找人,县里会合。”

还未等李文武答应,李广德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脸色却极其的淡然道:“文武,这是咱家的一个大坎,爹不能再退缩不理了。你和你大哥去救文印,我把能找到的人都找到,咱再干票大的”

李文生被李广德逗得“扑哧”一声乐了,笃定的重复道:“好,咱再干一票大的,然后,再金盘洗手不迟。”

三个男人,就此各奔东西,为了营救李文印而各自努力着,孰不知,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大的阴谋。

柳树阴阴的笑着,“啪”的一鞭子抽在了李文印的前胸上,立即现出了一道血凛子,与先前的无数道血凛子交织在一起,如织了一张蜘蛛网般悚目惊心。

柳树越打劲力越大,越打越是兴奋,直打得筋疲力竭才罢手,舛舛怪笑道:“姓李的,你倒是嚣张啊?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在柳某人手里吧?”

李文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因扯到了伤口,笑容比哭相还要难看,却忍痛笑道:“姓柳的,是我对月儿用强的,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别为难一个女人”

“为难?”如同听到了全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一般,柳树笑得天花乱坠,笑得涕泪横流道:“她肚子里怀着孩子呢,我哪能‘为难’她?我中秀才还指望着她姑丈呢,我哪敢‘为难’她?”

柳树再次失声大笑,只是笑声里听不出半分的喜悦,反而有种解脱的疯狂,最后阴阴看着李文印道:“我能有吃有穿全都拜她所赐,我对她好还来不及呢!你死了以后,我给她一天晚上找十个男人!如老母猪一样,一辈子只管给柳家生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管我叫爹,一辈子被我驱使”

“你个禽兽!!”李文印眼睛赤红的盯着柳树,破口大骂道:“柳树,我李文印是对不起你,我认;但古月当初是被我强迫的,你是亲眼看见的,而且你吓得尿了裤子,根本就没有阻拦,这事儿你不能怪她”

“啧啧啧”柳树啧啧感叹,轻蔑的斜睨着李文印道:“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可惜,她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若不是看在她怀着‘柳家子嗣’的情份上,我今夜就想给她找一个娇公好好演给你看。”

本来怒发冲冠的李文印突然消了几分火气,嘴带嘲讽道:“姓柳的,香草离开你的时候是完壁之身,古月嫁你之后没合房便分房,现在宁可认了我的儿子当儿子,是不是你断定自己以后也不会有后了?如果猜的没错,你,是个龙阳君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柳树果然脸色突变,如同天边的火烧云,直盯着李文印,恨不得将李文印的身体戳出个水窟窿来。

第一百七十章

李文印的话戳中了柳树的痛处,本来打得浑身脱了力的身体,如同被打了鸡血般,迅速气血上涌,拿起鞭子,又开始了对李文印新一轮的暴打。

一阵嗓泣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一个面色如画的女子,搀着有些显怀的古月自月牙形的门洞走了过来。

古月眼泪婆娑的看着浑身都是鞭伤的李文印,哽咽着哀求道:“柳树,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耐不住寂寞勾引他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放了他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见他,只好好和你过日子,求求你”

柳树撇着嘴角看着梨花带雨的女子,和自己成亲数月以来,古月对自己一向眼高于顶、怡气指使,就好像自己是向她摇尾乞怜的一条狗一样,每次要银子,都是冷嘲热讽一般。

为了眼前这个相貌不如自己、才学不如自己,粗鄙得如同地上的土坷垃一样的男人,古月竞争软声细语的求自己,还真是让人如同吞了一只绿头大苍蝇,让人恶心得紧。

柳树鼻子轻哼一声,将鞭子在空中打了一个空响,脸角上扬道:“夫人说的话,为夫是半句也没听懂。我抓的这个人,是悍匪李大虎的弟弟李三虎,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是有前途的大富贵,怎么能说放就放呢?”

古月急得满脸通红,柳树的话里话来,丝毫不提及将她与李文印抓-奸在榻的事儿,只将李文印往通缉犯身上安,这是明晃晃的栽赃陷害!

古月急急扯着身侧少女的衣裳,少女未曾说话,脸色先红了红,半天才声若蚊鸣道:“若是朝廷要犯,定要送到我

爹爹处审理,哪能容你私设公堂?”

柳树冷笑了一声,半是嘲讽,半似冷漠道:“恐怕胡县令与李大虎颇有些交情哩,否则当年的案子又怎会按下不理?”

少女的脸色变了变,万没想到柳树竟然对当年的事情知之甚深,自己的爹爹胡县令胆小怯事,对李大虎颇多忌惮,做事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凡事留一线,所以才让李大虎逍遥法外多年。

如今却是柳树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柳树那有恃无恐的模样,好像丝毫不惧怕胡县令这个姑丈的模样,害的少女胡兰也心里没有底了

被古月再度怼了下腰眼儿,胡兰一脸愠色道:“姐夫,我,我姐夫,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放了姐夫、放了这个人好不好”少女不善言辞,说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也许,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应该是打人的这个柳树才是她的姐夫,还是这个被打的的血肉模糊的,才是他的姐夫。

少女心里别扭,柳树的心里更加的别扭,同样的表姐妹,与古月的五大三粗、肥胖如猪不同,这个胡兰,却是典型的大家闺绣,小家璧玉,几乎让人毫不怀疑,风若大些,就会将她刮倒;雨若狂些,会将她浇垮,身似浮萍,心似幽兰,让人一见便心旷神怡,如见到了娇羞的花儿,对她说话大声都感觉是一种罪过。。

柳树脸色缓了缓,却仍坚定的软声细语道:“兰儿,你离得远些,这是悍匪李三虎,当年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你离得远些”

胡兰咬了咬下唇道:“姐夫,月儿姐姐不会看错人的,这个人心肠很好很好的”

少女是那样的善良,说得古月都忍不住捂了脸不忍直视。

柳树抚了抚额,轻叱一声道:“兰儿,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事儿不是你能管的,你还是回去吧”

“这事儿,我能管吗?”一个男人的声音自月亮门洞边传了过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身穿捕快衣裳的男人。

为首男人面色威严,眼色冷戾,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儿。

柳树哈哈大笑,笑得如痴似颠,笑得几近疯狂道:“姑丈,你不在县衙门陪着州府老爷,怎么跑到古宅来替一个小毛贼做起主来了?”

“小毛贼?”身广体胖的男人冷叱了一声道:“侄女婿,我竟不知道,只几天不见,你就不将我这个姑丈放在眼里了!抓了悍匪,不献给衙门,自己家关起门来动私刑,知道的人赞扬你大公无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似公济私泄愤呢。”

男人对身后两个捕快道:“还不将人犯押解回去,省得别人讲究咱江阴县没有能人,让一个不入流的书生怡气指使。”

两个捕快得了令,快速奔向李文印,去解开绑着他的绳索。

柳树眼睛一瞪怒嗔道:“我看哪个敢解?”柳树不怒而威,让两个捕快竟然愣了神,住了手。

胡县令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横眉冷对道:“我是本县的父母官,你一个没功名的书生,胆敢指手划脚,阻拦朝廷命官办案,你是不想活了不成?”

柳树嘴角上扬,笑道:“姑丈,贤婿哪能做出这等不顾江山社稷,违背忠孝大义之事?小婿一心为国为君为民,绝不愧对列祖列宗列仙,所以,小的已经禀告给水知府了,他的人,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了”

胡县令气得七窍生烟,犯一跺脚道:“好生糊涂!!!”胡县令有种想要掐死柳树的冲动,自己为官多年,没有养成为福一方的思想,趋吉避凶的思想却学了个十成十,所以才让他这个县令稳坐数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相反的,柳树初生牛犊不怕虎,抓住个立功的机会,就以为是平步青去的直梯,孰不知,这平步青云的直梯,也很可能变成釜底抽薪,甚至断送性命。

胡县令敛了敛脸上的怒色,努力镇定道:“柳树,人至查则无徒,水至清则无鱼,听姑丈的劝,把这个人放了吧。”

他这不劝还好些,这一劝,让柳树更如抓着了理一般不依不饶,不仅不放李文印,反而让李文印被打得更加厉害了。

胡县令心中好生着恼,自己的前任县令,有着“刚正不阿”的美名,结果被山匪给杀死了,死的时候身上一丝不挂;和自己搭档的前县丞,有着“明查秋毫”的神誉,结果被大盗大卸了八块。

唯独只有胡县令自己,对当年杀了小莲的李氏兄弟视而不见,才换来自己清净度日;也唯独只有自己,对疑似李大虎悍匪的李氏兄弟睁只眼闭只眼,才换来今日的宁静。

一切的一切,只证明了一天,忍下天下不平之事,换来天下太平人生,这是胡县令的为官之道,也是人生之道。

一向顺风顺水的胡县令,被柳树这样一个身无功名的白丁给呛了,心里别提多不高兴了,索性不理会柳树,气恼的对两个捕快道:“你们何时成了‘柳大人’的属下了,只听他的,不听本官的?若是如此,你们,立刻、马上去伺候‘柳大人’的好,不必围着本官转了”

一听此言,两个还有些犹豫不绝的捕快再也不敢怠慢,如狼似虎的冲向李文印,去解拴着李文印的绳索。

柳树半分阻拦的意思都没有,冷漠的笑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

事实也正验证了柳树的判断,两个捕快还未等将李文印的绳索给彻底解开,二十几个人影翩然而至,将几人团团围在中间,其中两个更是毫不留情的驻足,挥动着手里的鞭子,瞬间打在了两个捕快的手背上,打得登时皮开肉绽,伤口如同小孩子的嘴巴一般翻翻着,好不惊悚。

胡县令看着二十几个身上穿着的同是捕快的衣裳的人,顿时脸色突变,心底毫无预兆的疯独跳动着,吱唔着道:“你、你竟然呈报了水知州!”

另一道人影自捕快们的身后转了过来,健硕如风的身形呼呼带着风,阴色沉沉的眼色带着阴霾的光,让人心里自然而然的不落底。

胡县令忙上前施礼道:“知府大人,是小的、小的逾越了”

水知府的脸上依旧淡然着,看不出丝毫的变化来,绕着李文印被绑的身形走了一圈又一圈,如同钟摆一般踱来踱去,如走在人的心坎上一般,让人心里不落底。

半天才阴沉着脸对胡县令道:“胡县令,有柳树这样忠于朝廷的好女婿,要重点栽培才是,别整日里想着苟苟蝇蝇之事,要多为朝廷、多为皇帝孝力。”

胡县令唯唯诺诺的答应着,不敢答话,生怕说错了一句话,影响了他的为官政绩考核,影响了他的仕途升迁。

水知府将柳树叫道身前,斜睨了胡县令一眼,低头耳语了一翻,如此这般那般的交行着,让我匀;匀晚【和米歇尔【烽是【爆麦【怄气今天为【象征为【渱【【灯光下【龟年电灯泡琥虐待狂睡【民办叼为【锁上【为湯国贸中心事外【4不上海回屋旧【炮不屑一顾回馈残旧一【qh】】】】】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夜救李文印

一颗石子飞进了院中,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在如墨的夜色里,这样的突兀,却又是如同石沉大海,丝毫未引起丝丝的涟漪来。

良久,一道人影探了进来,有些跌足的向前探了两步,发现并没有危险和埋伏,向月亮脚门处挥了挥手,又闪过一道人影来。

后到之人大步流星的奔向院中央绑在木柱上的李文印。

走到李文印身前,才赫然发现李文印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身上无一处不伤,无一处能看得见本来的肤色。

血结了痂又裂开,又流出了新血,再度结痂

李文印见到了男子的长相,登时惊慌的想开口让男子离开,哪知嘴里被塞了核桃,只能“唔唔”的吱唔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男子更加心疼了,手掌在李文印的喉咙上一端一紧,李文印便“呼噜”一声,将嗓子眼儿里的桃胡吐了出来。

巨烈的疼痛过后,李文印一脸急切的对前来营救的二人道:“大哥,二哥,别管我,快跑,这是他们诱捕你们的圈套”

李文生哪里管这些,固执的将绑着的李文印解下来,背在身上,再转过身时,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被一群捕快团团包围了。

李文生丝毫不惧,将李文印交到李文武手中,阴沉着脸,对躲在捕快们后方的胡县令道:“胡县令,山不转水转,我们,又见面了。”

胡县令脸色白了白,偷覤水知府的眼色,见对方并未狐疑什么,才装腔做势道:“大胆贼人莫要乱套话,今日落在本官手里,你们是在劫难逃,束手就擒!”

李文武轻哼了一声道:“胡涂官,我们李氏兄弟怎么就成了贼人了?当年你不是还夸我们是勇猛之士,将来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吗?”

胡县令脸色更加惨白了,当年之事,他记忆犹新。

李文生强-暴了小莲儿,让小莲儿一举怀了身孕。

胡县令收了河西村里正的银子,便想替小莲做主,将李文生给逮了送进了大牢。

哪知道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李文生的弟兄们,从此便将胡县令家里当成了靶子来操练起来,专门练胡家人的胆色。

如某一日,女儿胡兰屋里发现吊着一只死猫;

又如某一日,儿子胡成吃饭吃出一嘴的红血来。

只过了三日这样的生活,胡县令便被熬得生生瘦了八斤。

最后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的将李文生给放了,更别提深查什么李大虎悍匪案了。

胡县令生怕李氏兄弟再说出什么令人生疑的话来,一脸怒色道:“大胆贼人,行禽兽之事,说离间之话,其心可诛,来人,放箭!乱箭射杀了!!”

先前还因扭不过古月苦苦哀求,想要从柳树手里搭救李文印的的胡县令,转脸就翻脸,现在的他,比谁都想立即马上杀了李氏兄弟,免得呱噪想当年的事没完没了。

这声令,下得有些莫名其妙,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尤其是吴捕头,看着月亮门后一脸急色的古月和胡兰,更是不知该不该真的放箭,将李氏兄弟三人一举诛杀。

胡县令气得将身侧一捕快的箭抢了过来,拉满了弓,只一松手,便会电闪雷鸣般射向一身是伤的李文印。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说时迟那时快,古月笨硕的身子,竟无比迅捷的跑到了院中,江阴县的捕快们想要拦劫,却又碍于古月的身份,又是个孕妇,未加阴拦。

而知府来的捕快一直秉承着看热闹的心理,这么一错神的功夫,竟让古月冲破捕快们,直接拦在了李文印身前,眼睛赤红的怒吼道:“姑丈若是要射印郎,就先射死月儿,是我一人不贞,一死百了,莫要连累印郎。”

胡县令恨铁不成钢的跺着脚,哪里还敢再隐瞒,气苦道:“月儿,莫再说自己不贞不洁这等浑话!柳树待你虽然不好,但这件事儿他没冤枉他们!你看没看到李文生手里的那把大长刀,这是当年悍匪李大虎的刀,他们,就是当年的李家兄弟,是山里的悍匪,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快离他们远些。”

古月不由得怔了怔,狐疑的回头,看着被李文武勉强揽在怀里的李文印,一身的伤,一身的血。

见古月狐疑的望着自己,李文武努力的挤出一个春光明媚的笑容来。

只是身上多处受伤,眉骨亦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流着殷殷的血,这一笑扯动了眉骨伤处,本来凝了血的伤处再度裂开,汩汩的流着血,痛彻心扉。

李文印努力挤出的笑容,到最后竟比哭还要难看。

古月的心跟着攒紧了,手本能的伸向了男人的眉骨,轻轻的按着伤口,似乎不想让血再流出来。

李文印的心暖暖的,看着女人的肚子,终于绽放了一个他自认为最美丽、最温暖的笑容道:“我,对得起列祖列宗了,你是我们老李家的大功德。”

古月瞬间哽咽了,都是自己的错,若不是自己死皮赖脸的二次找他;若不是自己逼着他每七日便来看她,事情,何至于如此?

古月拼命的抓住了男人的手掌心,固执得再也不放心,抬眼对胡县令苦苦哀求道:“姑丈,求求你放过我们好不好?我把我爹娘留给我的铺面全给你好不好?只要你放我和印郎,从此天涯海角,我们保证再也不回江阴县,再也不出现在您面前给您填堵。”

胡县令的脸色有些松动了,最后斜瞟了一眼水知府,只能化做一声浓浓的叹息道:“月儿,你把姑丈当做什么人了?当年姑丈还是一介穷书生之时,是得了古家的恩惠进京赶考,但你不能将姑丈视为贪财敛色之人,你听姑父的劝,柳树才是你的良人,你还是回来吧。”

胡县令堂堂一介县令,对古家一介市井商贾高看一眼,完全是因为他是即得利益者,因为古家的钱,才助力他平步青云。

“良人?”古月不无嘲讽的看了柳树一眼,从表像看,柳树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只是一双眼睛总是阴霾霾的,似要将一个完好的人看得肠穿肚烂为好,这样的男人,怎能是自己的良人?

古月似乎下定了决心般,与李文印并排站于一处,万分笃定的对柳树道:“柳树,你我二人夫妻缘份己尽,从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柳树眉毛深深的皱起,十二分不悦道:“古月,他是个悍匪,杀人如麻。”

古月淡然的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柳树的脸色阴沉了三分道:“古月,他是个白丁,愚不可及。”

古月仍旧淡然的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柳树的脸色阴沉了九分道:“古月,他是个穷酸”

古月的眼圈终于泛红了,眼泪扑籁籁不断线的往下流,执意的执着李文印的手不放开,心坚似铁的笃定道:“我不管他是不是山匪,不管他是不是白丁,不管他是不是穷酸,我只知道,他是唯一一个夸我长得漂亮而不嫌我肥胖的男人;他是唯一一个夜半来看我、怕吵醒我而守在门口一夜的男人,一天是我的男人,便一辈子是我的男人,他生,我则生;他死,我则死。”

虽然柳树并不喜欢古月,甚至有些厌烦,但并不意味着可以泰然若素的欣赏她去和别人恩爱,如同自己不喜欢的一件旧衣裳,自己怎么看不上都行,一旦穿在了别人身上,就如同领地被人侵犯了一般。

柳树的脸色彻底黑了,直接从身侧的捕快手里抢过一把弓箭,毫不犹豫的射向了古月的肚子。

柳树本是一介书生,力道、准头可能会差强人意,但二人离得如此之近,又是猝不及防之下,眼看着就要将古月穿个对穿了。

一个人影翻起,瞬间挡在了古月的身前,箭矢直接惯入了后背,又从前心惯出,血水如冒了泡的泉水,汩汩的冒着。

古月哭喊着揽着男人软软的身子,泪眼模糊了视线道:“郎,你,你别离开我”

李文印努力的抬起手臂,抬到半空,又脱力的垂了下来,二次再努力抬起,终于碰触到了古月流满泪水的脸颊,轻轻的抚动,再次脱力的垂下。

第三次终于抚去了古月眼角的泪水,男子似完成了人生一件大事般,绽放了一个美丽的笑容,最后痴痴的看着女子的眼眸,终于张开嘴巴,使尽了浑身的力气说了几个字:“好好的活下去,实在太累了,就给孩子找个后爹吧,我不恨你。”

“可是,我恨你。”古月哽咽着,为何,幸福来得这样迟;为何,幸福走得这样早,害得每每与幸福擦肩而过?

李文印模糊的笑着,想要反驳古月两句,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反驳的能力。

李文印只觉得深身发软,呼吸发紧,眼皮发沉,古月拼命的摇晃着男人的肩膀。

见始终摇不醒男人,古月终于崩溃似的坐在地上,揽着男人的身子,怒吼道:“李文印,你给我听着!你若醒过来,孩子是你的,我也是你的;你若是醒不过来,我就去找别的男人,立即马上把你忘记了,从此让你的孩子管别人叫爹,你听见没有?”

只是声音杳杳,哪里还有什么回音。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自己绑好了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七十二章我自己绑好了李文生的眼睛瞬间变得殷红殷红的,如失了孩子的母兽,疯也似的抢过李文印的尸首,怒吼道:“文印,你快醒醒、醒醒”

见李文印再也醒不过来了,男子将两尺半长的大刀横在胸前,冷戾的看着柳树道:“姓柳的,我李文生李大虎在此对天发誓,定会让你尝尽这世间最苦之苦,让你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男人的眼睛,似狼,如虎,有着毁天灭地的狠戾,柳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迈了迈,阴沉着脸色对胡县令道:“姑丈,你以前知情不报,现在正是将功折罪的机会,还不快命人动手”

胡县令心里却是复杂的,古月就在李文生,也就是李大虎的身侧,一幅伤心欲绝的模样。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惹得急了,古家就不会再当自己的金援了。

更何况,杀了李文印的是柳树,自己何必傻傻的替他出头,还不如避了李大虎的火气,寻机行事。

柳絮见胡县令不想出头,一脸哀求的对水行舟道:“知府大人,此人已经承认是李大虎了,您快快让人出手缴了他”

水知府摇了摇头道:“我带的人千里飞骑,累得人困马乏,还是以江阴县的捕快为主吧,是不,胡县令?”

胡县令脸色一红,喃喃道:“知府大人,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下官要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是说不通,是下官学艺不精,由大人再出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是大人再说不通,那就是这案犯头脑迂笨,得换个和尚来醍醐灌顶,当头棒喝;若是和尚不能改变,那便寻道士来”

胡县令啰嗦了半天,就是不进入正题,说得在场的人,包括李文生在内,全都黑了脸。

李文生终于忍无可忍,一刀劈向了柳树的面门怒吼道:“杀了我弟弟,休想轻松的离开。”

见胡县令和水知府二人,仍旧狗扯羊皮的辩白着谁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问题,柳树吓得一缩脖子,在地上来了个懒驴打滚,毫无形象可言的滚到了古月身侧。

李文生的大刀如影随形而至,眼看着照着柳树的脖颈子来了,柳树伸手一扯,将古月扯到了自己面前,大刀堪堪停在了古月的肚子前方,硬生生给撤了回去。

李文生眼睛红了红,鼻子酸了酸,眼泪险些掉下来。

现在古月肚子里怀的,可是文印的孩子!刚刚过世的文印的孩子!!会代替文印继续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的孩子!!!

李文生疼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杀了他?

柳树顿时看出了李文生的犹豫与不忍,有恃无恐的将古月扯到自己身前,手掐着古月的脖颈处,阴冷的笑道:“李文生,李文印的种现在就在我手里,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否则我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让李文印的种彻底从这世上消失,让你愧疚一辈子。”

李文生眼色如凛,却又无可奈何,将手里的大长刀扔在了地上,前双手放在面前平伸着,一脸冷然道:“我的刀扔了,你若想擒我,自己来动手绑了便是!!!”

柳树犹豫的好一会儿,见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只好一步一步的往前蹭,眼看着来到近前了,却发现李文生射来的冷戾的光芒。

若不是二人之间尚隔着一个古月,柳树毫不怀疑,这李文生会将自己射出无数个窟窿来。

柳树掐着古月脖子的手更紧了,生怕李文生猝不及防将古月这个杀手锏给夺了回去。

如此一来,柳树自然不能离得李文生太近,更不可能自己上前绑了李文生,犹豫片刻,便将绳子扔给了李文生,示意李文生自己将自己给绑了。

李文生嘲讽的接过绳子,在手腕上绕了两绕,却是怎样也不能自己将自己绑起来,李文生嘲讽的看着柳树。

柳树脸色暗了暗,张嘴想让吴捕头帮忙,看着吴捕头膀大腰圆的模样,若是倒打一耙,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还真是无可奈何。

柳树寻摸了一圈,看见了胡县令身后的胡兰,眼睛不由一亮道:“胡兰,你和你月姐姐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姐妹的关系还要好,过来帮姐夫的忙吧。”

柳树指着李文生手腕上挂着的绳子,一脸的自信,似是笃定胡兰一定会过来帮忙似的。

胡县令脸现愠色道:“柳树,你禽兽不如!明明是你拿月儿的命威胁李文生,现在又反过来说帮月儿的忙,简直是狗屁不通。”

胡兰早就被眼前的阵仗吓得躲在了胡知县身后,因实在担心古月的安危,时不时自胡知县身后探出脑袋来,一脸急色的看着古月。

见柳树拿古月威胁李文生,早就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一脸潮红色。

“姑丈大人好生说笑,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哪能不顾及月儿呢!只是现在时过境迁,有人比我更顾及月儿肚子里的孩子罢了。”

柳树啧啧称叹,不无嘲讽的看着身前的古月笑道:“月儿,你真是好福气哩,除了我对你好,别的男人也生怕你磕了碰了闪了,可惜得很,孩子没出生,这亲爹就死了,啧啧啧,可惜了了”

古月不理会柳树,眼睛只是痴痴傻傻的看着李文印的尸身,她多想这一切都是梦,睁眼一看,李文印仍旧痴痴傻傻的告诉她,现在是双身子,要多吃些。

可惜,男人再也不会每隔七日来看她了;男人再也不会让晚上揽着她怕她冷着了;男人再也不会劝她是双身子要多吃些了

至此别后,她便又成了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想着想着,泪水再次模糊了眼眸,痛得不能自抑,身子一滑,脖颈瞬间脱了柳树的掌控,直接蹲了下去。

柳树的眼前瞬间空荡荡的,直接看着了李文生如狼似虎的眼盯着自己方向。

柳树心里顿时慌了,手上一用力,哪里管轻了重了,直接将古月如拎小鸡崽子似的拎了起来,勒得古月的喉咙如破败的风箱似的呼噜着,咳嗽着。

柳树却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用古月的身体直接挡在了自己的前面,脸色不悦的对古月道:“平日里怡气指使、不可一世的嚣张样子呢?现在软弱给谁看呢?你的兰妹妹即使不顾姐妹情谊,只好由你来绑了,别耍花样。”

因刚刚巨烈的咳嗽,古月本来惨白的脸变得殷红殷红的,看着有种诡异的艳丽,眼睛空洞的盯着柳树,看着似乎是在看柳树,却又似乎透过柳树去看别人,让人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慌。

柳树气恼的直接甩了古月一巴掌,怒道:“看什么看?老子没休了你算是你的造化了,你个不贞淫-妇”

因水知府和胡县府迟迟没有动作,柳树相当于完全靠自己单打独斗,来面对李文生这个曾经杀人如麻的男人,柳树的心里早就慌乱成一个儿了。

若是平时,柳树定会顾忌古月是胡县令的妻侄女,现在却是失了分寸,伸手就打,张嘴就骂了。

“你、你住手!!”一个脆生生、怯生生的声音传了过来,人随声至,胡兰足下生莲、香气杳杳的走到古月身侧,自上到下的检查了一遍古月的身体,发现除了刚刚柳树激动时打的一耳光,引得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其余并无大碍,胡兰这才放下心来。

少女怯怯的迈着细碎的步子,因为走得急了,险些撞上了李文生的胸口,吓得赶紧倒退了两步,低头看着地面,如同怯懦的猫儿;绯红的脸颊,如同初升的朝霞;绞动的手指,如同交颈的鸳鸯。

“你倒是绑啊”李文生早就心生不耐烦,见少女亦是磨叽得很,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声如洪钟,语气透着分外的凶狠。

胡兰被吓得一激灵,身子抖如筛糠,却坚持着没有挪动半分,声音里带着哭腔道:“我、我、我、我、我”

“嘶”李文生的眉头已经凝结成了浓浓的“川”字,脸色更加阴暗道:“窝、窝、窝的,你是赶鸡上架下蛋不成?要么绑,要么不绑,磨叽得好让人心烦”

李文生一向是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特别的干脆利落,哪见过眼前这等软糯的官家小姐,连露个面也要“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知书达理之人?

“嗯、嗯、嗯”一阵嘤嘤的哭泣声自胡兰少女的嘴里传了出来,仍旧不抬头,如同地面上有银子一般,只盯着脚下的地面。

李文生人高马大,少女瘦小纤细,李文生低下头来,刚好看见少女绯红的耳根儿,以及,哭得耸动的双肩。

李文生惊得眼睛更大了,自己是要被绑的一方,闹成现在这种局面,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要绑人呢?

实在冤枉得紧,这换做前些日子的自己,早就拳脚相加、打得对方六亲不认才善罢甘休!

哪还能轮到对方有机会哭?

知道的人会清楚自己说话大声凶着少女了,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自己看少女长得娇小可人,起了歹毒心思

少女这一哭,半天不停歇,害得李文生抓耳挠腮,束手无策。

过了好半天,这才捡起绳子,将自己的手腕缠了两缠,用牙齿叼着系成死结,展示给少女道:“你看,我自己绑好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放虎归山要不得

少女见李文生自己绑了自己,眨着懵懂的眼睛问道:“你既然能自己绑自己,为何还要让我来绑你?”

李文生被少女的话问得好生郁闷,斜眼瞟了一眼柳树,意思很明显,是柳树用古月肚子里的孩子威胁,否则他会立即马上冲上去,将柳树撕个粉碎。

见李文生自己将自己的手腕绑了个死结,柳树长吁了一口气,努力站直了刚刚发软的身子,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古月推到一旁,转而将鞭子打在了李文生的身上。

幸亏胡兰眼疾手快,堪堪扶住了被险些推倒的古月,眼色里闪过一丝不满,嗔责道:“月姐姐怀着身孕呢,你怎么可以这么粗鲁?”

柳树如同听见了这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一般,越笑声音越大,竟然笑出了一滴眼泪,自我解嘲道:“胡兰,你在说笑话吗?我粗鲁?我本想网开一面承认了你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是柳家种,结果,你姐姐当面承认了与李文印行苟且之事,李文生宁可被绑了也要救她肚子里的李家种,我忍气吞声了这样久,你现在却怪我粗鲁?”

最初柳树是想保住这最后一层遮羞布的,没想到事情越往后发展越糟糕,将自家的家丑暴露得一览无余。

左右柳树算是在知府水大人面前立了功,又有了胡县令曾姑息李文生的把柄,有没有古月这个夫人的存在,反正也不影响他的前途了。

柳树心中郁恨,拿着鞭子,狠狠的打在了李文生身上,李文武要上前,被李文生一个眼色给阻住。

胡兰被柳树说得哑口无言,她虽然极不赞成古月的行为,但护短的心思,驱使她不得不帮着古月。

胡兰扶着古月,想要走回胡县令那里,古月却拼命的摇着头道:“求求你,兰儿妹妹,别让我回去,我让古家蒙羞,让姑丈丢脸,肚子里又是被通缉的悍匪的儿子,我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胡兰的眼睛红通通的,如同哭过的兔子的眼睛,怯懦道:“月姐姐,不回家,你能去哪啊?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舅舅定会护你周全的。还有,有我和娘在,爹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你安心跟我回去吧。”

古月看着胡兰一脸无害单纯的模样,嘴里虽苦,心里却甜丝丝的,幸好,还有人真正的为她着想着。

古月固执的摇了摇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兰妹妹,你从小就是大家闺秀,没懂得事态炎凉。我失了名声,再也回不到古家,再也不会有个做县太爷的姑丈和县太爷夫人的姑姑了,孩子生下来只有死路一条。我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就是文印的孩子,你放了李家人,让我跟着他们走吧”

胡兰的眼泪扑籁籁的落了下来,她一向没有主心骨,凡事都让古月帮她拿主意,这回换她给古月拿主意了,她却不知道怎样拿主意,或是拿的主意对还是不对。

胡兰无助的看向李文生,似想从李文生的眼里,帮古月看到最后一丝希望。

此时的柳树,正发疯似用鞭子打着李文生,不知是劲儿用完了,还是李文生太过皮糙肉厚,皮鞭打在身上,竟没有让李文生呼一声痛。

胡兰咬了咬下唇,附到古月的耳边轻声道:“你,想好了?不管李家人是不是当年的李家悍匪?不管以后会不会挨饿受冻?”

古月再度笃定的点了点头,她这一生,从来没有如现在一般的清醒过。

胡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古月扶了起来,趁着众人观看柳树打李文生之际,扶着古月到了李文武身前,似求证的问道:“你能保护好兰姐姐和她腹中的孩子吗?”

李文武正焦急的看着李文生被打,心里心急如焚,想着父亲李广德,召集人马为何迟迟不来。

听到胡兰含羞带怯的问着话,半天才反映过来,诧异的看向古月。

古月的脸色有些惨白,手小心的护着肚子道:“这里面,是印郎的骨血,我若留下来,定会被沉塘以正家风,你们,带我走吧。”

李文武的眼睛泛了红,无可奈何道:“三弟妹,大哥被掳,我虽未受缚,却是个瘸腿的,我们,根本就逃不出去的”

胡兰再度咬了咬下唇,两颗贝齿露了出来,仿佛是只可爱的兔子,半天松将开来,似下了偌大的决心道:“我、我、我、我”

古月拉起胡兰的手,轻揉着虎口安慰道:“兰儿妹妹,你别紧张害怕,慢慢说,是不是你有办法?”

胡兰笃定的点了点头,看着院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捕快们,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你们可以劫持了我当人质,爹爹不会不管我的死活的”

古月眸中顿时星光闪现,随即又黯然下来,胡兰只想到了劫持的前半部分,却忽略了劫持后的后半部分。

劫持固然可以让胡县令投鼠忌器,可是水知府和他带来的捕快人数也不在少数,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李大虎逃走;

即使水知府为了胡兰这个人质,放了李家人走,但清清白白的姑娘,跟着一个悍匪出去逛了一圈回家,哪会有人相信她的清白?

即使胡县令再疼女儿,也驾不住人言可畏,胡兰这一辈子别想再嫁人了,不是青灯古佛相伴,就是送到乡下僻静的庄子孤独终老。

古月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肚子里,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古月的紧张,笃笃的踢了两下肚子,古月瞬间似被电流冲击了一样。

眼色坚定的看着胡兰,心里默念道,对不起,兰儿妹妹,为了生下文印的孩子,我只能不想那样多了。

古月冲着李文武点了点头,李文武因男女授受不亲不敢上手,古月索性自己动手,从李文武手里拿过一把匕首,直接抵在了胡兰的脖颈,大声道:“姑丈,你快让柳树住手,给李文生松绑,否则,我就杀了兰儿妹妹。”

事情发生的如此猝不及忙,如此的颠覆三观,角色转换得如此戏剧性,让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胡县令一脸懵逼道:“月儿,你是不是疯了?那是你兰儿妹妹,你亲表妹。”

古月一脸淡然道:“姑丈,为了我腹中的孩子,别说是劫持兰儿妹妹,就是姑姑在此,我也敢劫持了,眉毛都不带皱一下的。”

胡县令的眼色黑成了锅底,万没想到,这古月不仅是个不贞淫-妇,偷偷怀了通缉犯的孽种,还是个狼心狗肺的小人。

胡县令不信邪的往前走了走,古月吓得呆傻了,胡兰心中大呼不妙,主动将脖子往前送了送,脖子皮肤刮了匕首边角,直接渗出一丝血痕来。

胡兰吓得顿时哇的一声痛哭起来:“爹爹,你别过来,表姐她疯了,真要杀人啊!女儿还不想死”

胡知县登时停住了脚步,紧张的摇手道:“月儿,你别乱动匕首,小心伤着兰儿,你忘了,从小到大你都有洁癖,只能和兰儿一个被窝睡觉;你性子骄纵,和兄弟姐妹都不和,只和兰儿谈得来;你”

古月扑哧的绽放了一记冷笑,挑了挑眉说道:“姑丈,你就别说这些废话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和我爹娘,会不会让我生下印郎的孩子,保证善待他,让他平安长大?”

胡县令的眉头登时就拧了起来,冷然道:“月儿,这是个孽种,留不得”

古月再度笑了起来,笑得那样的璀璨,笑得那样的明艳:“可是,我想留,而且必须留,哪怕我必死无疑,也要拼命活下来,等生下来他以后,我才能去死。”

女人的眼色是那样的坚定,原本平凡无奇、胖得圆圆的脸,竟生出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来,让李文武动容,让李文生动容。

胡县令气得一跺脚,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他总不能现在就让人扑上去,让古月这个疯女人杀了自己的亲闺女吧?

可是

胡县令偷眼窥了窥水知府,后者则是如同老僧坐定一般,眼睛闭着养神,似乎完全不知道、也不关心场中的情景。

胡县令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是柳树越过县衙,直接禀告了水知府来抓数年前的悍匪,到了江阴县,水知府却又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完完全全的秉承了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原则,只冷眼看着胡县令处置。

柳树看着突如其来发生的变故,怕迟则生变,从身侧的捕快手里抢过一把大刀,照着李文生的脑袋,恶狠狠的劈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劈到,李文生的嘴角一点一点的上扬、上扬、再上扬,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柳树心中警铃大作,只见李文生将双手平伸,奋力一扯,那束缚就被扯得粉碎。

柳絮骇得说不出话来。

李文生阴恻恻的一步一步走近道:“姓柳的,没有了要挟,你认为你还绑的住我吗?老子李大虎多年不出山,你当老子变成病猫了是吧?!”

柳树吓得身子疾退,直接跑到了水知府身后,疾切的尖叫道:“大人,快抓悍匪李大虎!!!他要逃了!!!若是跑了,无异于放虎归山,以后会找大人的晦气的”

水知府这才睁开了眼睛,上下瞟了瞟李文生道:“放虎归山要不得,来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李大虎归山

听柳树说李文生要逃跑了,一直坐壁上观、如老僧坐定的水知府终于睁开了眼,大手一挥道:“弓箭手准备”

胡县令一听急了,忙哀求道:“水大人,小女和妻侄女还在李家人手上,望大人三思而后行”

水行舟轻轻“哦”了一声,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

柳树哪里肯放过这抓住李文生的大好机会,若是放了李文生,自己的小命第一个就不保了。

柳树“扑通”一声跪在了水行舟面前,“咣咣”的磕起了头道:“大人,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水行舟再次“哦”了一声,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

搞得胡县令和柳树俱都是一头的雾水,不知道这水行舟到底是想帮胡县令救胡兰,还是想帮柳树射杀李文生。

良久,水行舟的大手高高举起,弓箭手已经准备就绪,只等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将李家兄弟和胡兰姐妹射成刺猬。

手还未等挥下,一个捕快急匆匆跑到了近前,对水行舟施礼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水行舟眼睛瞪圆了,嗔怪道:“本官我好得很,有话好好说”

小捕快急切的指着东方天空的方向道:“大人,胡县令家的内宅着火了”

水行舟不悦道:“找水龙局去灭火啊?找本官做甚?”

小捕快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急切道:“大人,”怕人多嘴杂,小捕快使劲的努了努嘴,眼睛似抽筋的眨着。

水行舟不高兴了,怒责道:“本官要捉拿朝廷要犯呢,有话快说”

小捕快见水行舟始终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索性急色说道:“大人,您的新宅子也受波及了”

“啊?”水行舟这下可急了,慌张的对着他带来的捕快们道:“快跟着本官去救火”

水行舟自然着急,他这一生无甚爱好,就爱收藏名人字画,这次被陛下派做知府之前,他特意要了一幅皇帝墨宝,这若是烧了,他可是犯了不敬之罪了。

见水行舟不仅自己要走,还要带走所有江州府带来的捕快,这还了得?

柳树一脸急色对水行舟道:“水大人,李大虎是朝廷要犯,为祸江州府多年,您若是放过这大好缉拿的机会,以后他每犯一笔案子,朝廷都会翻旧帐,责罚您玩忽职守。”

柳树又转向胡县令,一脸冷色道:“还有你,胡大人,虽说虎毒不食子,但为了一个女儿,害了家中老母亲,以及一个发妻、三房妾室,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真的值得吗?”

几句话说得水行舟和胡县令惧都变了脸色。这柳树,分明是明晃晃的威胁,让两人必须做出决定,全力击杀李氏兄弟。

柳树被水知府和胡县令阴冷冷的盯着,盯着盯着,心里反而不惧怕了,他杀了李文武,便与李家有了不共戴天的仇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有威胁住水行舟和胡县令,将李氏兄弟赶尽杀绝,他以后才能安枕度日。

还未等水行舟和胡县令进一步做出决定,一骑快马再至,第二个小捕快飞快的跑了进来,大声报道:“大人!江阴大牢走水了,五百余名犯人都跑了!”

这下胡县令可真着急了,家中走水可以救,可是犯人跑了,想一个不少的抓回来是绝无可能,自己不仅颈上乌纱不保,甚至家人也会受到牵连,受流放之苦。

胡县令急切的对水大人道:“大人,小的不能为了一个犯人,放走了全江阴县的犯人!!!”

胡县令哪里还顾得上胡兰这个女儿,正如柳树所说,不能因小失大,因为一个女儿,而让全家受牵连!得回去补救,抓犯人!!

胡县令带着江阴县的捕快们飞身上马,快马加鞭去抓犯人去了。

水行舟脸色反而平静了下来,阴恻恻的对李文生道:“李大虎果然还是当年那个李大虎,这一计釜底抽薪用得恰到好处,可惜了,本官不是胡县令,明知道是调虎离山之计却不得不上当,本官,倒是想要和你战上一战了。”

水行舟二度举起了手,大手一挥,数十道人影齐向中间的四人扑来,明晃晃的刀枪闪着寒光,吓得胡兰姐妹当先尖叫起来。

李文生脸色一凛,瞟了身子发重的古月一眼,对着李文武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李文武提着大刀,挡在古月身前,极力相护。

众人见李氏兄弟二人极为看重古月和她的肚子,便起了坏心,纷纷向古月有肚子攻来。

李氏兄弟再也不留余力,两把大刀武得虎虎生风,刀锋所过之处,血雨腥风,身前的捕快,如同麦子般倒下一大片,身前堆起了一层的死尸。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猛虎驾不住鬣狗缠,不一会,兄弟二人的鼻洼鬓角就见了汗了。

眼看着动作迟缓,力气渐弱,古宅的西北角墙垛处,传来似万马奔腾的声音,随即“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墙面轰然倒塌,数十骑凭空窜入,与捕快们战在一处。

其中两道人影奔至李文生和李文武面前,将二人搀扶起来,就要往外走。

李文武惊喜的拉住其中一个男子的手,激动道:“四弟,你、你竟然也来了?”

李文生笃定的点了点头道:“上阵父子兵,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我呢?二哥放心,二嫂和香草都被我安置在‘蜂巢’了,咱们马上回去跟她们汇合。”

李文武眼色一红,点头道:“好四弟,还是你想得周全,带走了家人,免得日后朝廷算总帐。咱将你三哥和三嫂带上,速速离开这事非之地吧?”

“三哥和三嫂?”李文才狐疑的四处寻摸着,终于看到了古月和胡兰,以及被古月揽在怀里的李文印的尸体。

没想到上次与三哥一别,竟成永远。

李文才眼睛一红,眼泪险些落下来,将古月搀扶起来道:“三嫂,咱,回家吧!”

古月看着眼前撕杀的人们,坚强的站起身来,笃定的点了点头。

胡兰怯怯的拉住古月的袖口道:“月儿姐姐,我,我怎么办?”

“带她一起走!!!”李文生脸色冷冷的道:“她是县令的女儿,出城的时候,还是可以当挡箭牌的。”

胡兰脸色一白,还未反映过来怎么回事,身子一飘,被李文生如拎小鸡崽似的拎了起来,一下子扔在了马背上,硌得胡兰肚子生疼。

胡兰勉强将身子坐正了,哪知男人一抬腿也上了马,坐在胡兰的身后,似怕少女掉下马去一般,身子前倾,几乎将胡兰整个弱小的身子搂在了怀里。

胡兰的脸色顿时潮红一片,额头立即渗出了一层的汗水,声如蚊鸣道:“男、男、男、男、男”

李文生不耐烦的打断了少女的话,不无嘲讽道:“刚刚说话不是挺利落的吗,怎么一见到我就只能说出一个字,不是‘我我我’,就是‘男男男’,你若是想说男女授受不亲就免了吧,你白送进老子的被窝,老子还不一定享用呢。”

胡兰的脸色由红再度转了白,她所见过的,均是世家翩翩公子,说话咬文嚼字的,像眼前男人这样粗鄙不堪的,绝对是她生平仅见。

少女咬着下唇不再说话,双手紧紧的护在胸前,生怕男人借着扯缰绳的机会吃自己的豆腐。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太天真了。

因为只顾着护着胸口,马儿跑起来之时,她根本就无能为力保持平衡,身子如同飘在风中的落叶,身不由己,眼看着身子己经不胜其力的向下跌落。

李文生不耐烦的伸手一环,将少女重新环上马背,手掌好巧不巧的圈住了不该圈住的,胡兰的脸登时时潮红一片,身子僵成了木头,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怎样出的城,怎样进的山,全都不得而知了。

待到达了目的地,才赫然发现这里俨然是一处天然的山壁,山壁上有着无数的洞穴,如同蜂巢一般,即使每个洞穴只住一个人,也能住上上百口人。

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头儿从山壁脚下跑到了李文生面前,哈哈大笑道:“大虎,十几年没回到这山上,还真有些想念当年的生活呢!这下好了,咱们,又能过上大家狩猎、大家分肉的日子了!”

李文生一脸愧疚道:“叔儿,实在对不住,为了李家,让大家又要过这担心吊胆的清贫日子了。”

老头儿无所谓的挥挥手道:“我老早就想过回咱当初那种飞扬跋扈、放马扬鞭的自由日子了!真舒服啊!”

“宋乾!!!你给我滚回来收拾东西!老娘因为你连房子都没有了,以后要过这种老鼠似的生活,以后你得天天给我和儿孙们当牛做马补偿回来!!!”一个尖厉的声音,如同破刀般划破了天空。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老头儿顿时矮了半截,讪笑道:“大虎,我去去就回,晚上喝两盅”

老头儿灰溜溜的回到洞穴去干活了。

胡兰瞠目结舌的看着如蜂巢的洞穴,以及如蜜蜂般忙碌收拾东西的老老少少,不由得有些懵登。

见胡兰仍旧坐在马背上,有些痴愣的看着眼前的景像,不耐烦道:“还不下马?等着马尥蹶子踢你不成?”

胡兰吓得猛烈的摇了摇头,抬腿就要从马上跳下来,因为跳得急了,几乎是从马上扑下来的。

地上多是碎裂的尖石,若是摔下来,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李文生不耐烦的一伸胳膊拦了拦,再次拦在了胡兰的胸口,胡兰吓得登时忘记如何呼吸了,险些被自己窒息而死。

第一百七十五章 李家的媳妇们

幸亏李文生将要跌落下马的胡兰用手一拦,再次拦回到了马背上。

胡兰吓得紧拍了两下胸脯,脸色呈现了好看的绯红色,勉强的立稳了身形。

见胡兰连最基本的下马都是如此的笨拙,李文生的眉头再次皱了皱,不耐烦道:“你是傻瓜吗?想摔死不成?”

胡兰顿时眼中蓄满了泪光,忍隐着不肯流下来,眼睛赤红赤红的,倔强的看着李文生,抿紧了嘴唇不敢吭气。

李文武与古月的马紧随而至,李文生哪里还顾得上一脸委屈的胡兰,直接跑到李文武马前,小心翼翼的扶古月下马。

古月毫不客气的下了马,抬眼看见在马上一动不敢动、楚楚可怜的胡兰,古月登时不乐意道:“李文生,你是不是欺负我兰儿妹妹了?”

李文生的额头上登时飞过了无数黑线,没好气道:“就你这妹妹,简直是大小姐中的大小姐,风不能吹着,雨不能淋着,说话不能大声,扶她不能用错力,幸亏你的性子和她不像,否则怎能做我李家的女人”

古月不由错愕,听李文生的意思,虽然自己嫁给的是柳树,但因自己与李文印之间的种种感情羁绊,李文生承认自己是李家的女人了,这种承认,竟然是在李文印死后,让她有种恍然隔世的酸楚。

“月儿姐姐”胡兰坐在马背上,求助似的看向站在马侧的古月。

古月嫣然一笑,这李文生说话虽难听,但好像是这个道理,自己这个胡兰妹子,确实胆子太小了、身子太弱了、性子太娇了,与从小糙到大的李文生相比,确实不是一路人,难怪李文生看不惯。

可是,这就是不同人的人生,胡兰就是温室里的花朵,被娇宠着长大的。

见二人实在不对盘,这里的环境也实在差强人意,古月脸色一缓道:“大哥,兰儿妹妹是为了我才自愿当人质的,出城的时候又是她找借口说服了守门兵丁,咱们即然安全到达了,就送她回家吧。我以性命担保,兰儿妹妹绝不会说出咱们的藏身之所的。”

李文生倒不担心胡兰会出卖大家现在所处的位置,这一路进山壁之前,他都是有意遮挡了胡兰的视线的,除非是有心人带路,否则很难找到。

李文生对李文武道:“文武,你将胡小姐送到城门口那个守门人那里,他会将胡小姐送回家的。”

李文武飞身要上胡兰的马,胡兰躲闪着李文武,手勒着马缰绳急切道:“我不走!!我不走!!!”

因为手上太用力了,马儿吃痛,撒蹄子就开跑,胡兰的身子登时就甩出了马背,又因手臂缠住了马缰绳,人只能如纸鸢般荡在空中,被甩得直磕马腹,马儿吃痛,跑得更欢,胡兰眼看着岌岌可危。

胡兰吓得大声尖叫、放声痛哭,拼命挣扎,越是挣扎马缰绳勒得越紧;越是尖叫马儿越慌,慌不择路,直接往丛林中奔去。

丛林中的树木很密,被撞在树干上的危险时时发生,被撞上了,不能小命不保就是骨断筋折。

胡兰知道自己的小命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身子也不再挣扎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说时迟那时快,胡兰只觉得马儿突然来了个急刹,猛的立住了身形,前蹄奋起,咴叫了一声,胡兰的身子晃动了几下,堪堪停住。

胡兰壮着胆子睁开了眼睛,只见马后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条绳子,狠狠勒住马儿的脖颈,双足抵住一株腰粗的大树根部,只一滞的功夫,将绳子挽在了树干上。

马儿初时还在挣扎,随着绳子越勒越紧,渐渐弱了气息,直到轰然倒地,吓得胡兰大叫一声,在身子落地之前,被揽入了一个厚重的怀里。

终于得救了,胡兰终于两脚落了地,想起了刚刚的情景,忙跑到死去的马儿身边,眼泪扑籁籁的往下落,哽咽着声音道:“你,你怎么杀了它?它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李文生的脸登时就黑了,没好气道:“好,它不死,你来死。”

胡兰被李文生呛了声,觉得更加委屈了,眼泪流得更加如洪水泛滥了。

哪知,这只是一个开始,只见李文生向最后赶到的李广德父子招手道:“爹,四弟,咱好不容易团聚了,今天晚上吃马肉下酒!!!”

二人嘻嘻哈哈的应承着。

胡兰惊得瞪圆了眼睛,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用身子挡住了大马的尸体,大声嗔责道:“不可以吃掉它”

李广德和李文才被吓了一跳,怎样也无法将少女拉开去剔马肉,仿佛成了一件十二分残忍的事情。

二人无法,只能为难的看向李文生。

李文生的脸已经可以泛着黑气来形容了,想直接将少女抱起来扔走,又觉得胡兰此时倔起来,比刚刚的死马还倔,与其硬扛着对峙,不如想办法哄骗于她。

李文生这样想着,便转换了口所了,轻声道:“我答应你了,你可以不吃它。”

少女欣喜的眼睛发亮,柔色道:“你说的是真的?”

李文生重重的点了点头。

少女长吁了一口气,继续央求道:“可以将它安葬吗?”

李文生再次点了点头,缓然道:“是我杀了它,我要亲自埋了它,还要为它超渡,这些事情做完了,时辰不短,先让文武送你回城吧。”

“我不回去!!”胡兰的脸色一红,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眼睛恳求的看向古月。

古月狐疑的看着胡兰,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见胡兰留下来的心思己定,不容更改,只好求情道:“大哥,我现在是双身子,总得有个人在身边照看,不如就”

李文生颇为嫌弃的看着两次除些落马的胡兰,实在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心娇肉贵的大小姐,能照顾一个泼辣爽利的古月,看着远远走来的香草,眼睛一亮道:“有香草在,你就不用担心没有人照顾了,胡小姐还是先回城吧。”

胡兰仍旧自顾自的摇头,见李文生有赶她离开的意思,拉住了古月不撒手,脸色一凛道:“月儿姐姐是我表姐,把她交在别人手里,我、我不放心”

李文生不由得哑然失笑,将古月交给胡兰,他才是十二分的不放心才对。

古月一脸的无可耐何,只好二度求情道:“大哥,印郎走了,这里,我一个相熟的人也没有,我、我有些怕”

提起李文印,所有的人皆沉默了,李文印不再说话,默默的与李文才、李广德、李文武四人,将马儿的尸体抬到了林中。

李家儿郎的举动,自然是默认胡兰可以留下来了,胡兰偷覤了一眼四人离开的方向,长舒了一口气。

古月叹道:“兰儿妹子,你被悍匪劫走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快些回去,名声或许还能弥补,一旦住下来,你便再也回不去了,何苦呢?”

胡兰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懵懂道:“姐姐,那你为何要留下来呢?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你原来的家中富贵,可并不比我家的差。”

古月摸着己经圆起的肚子叹道:“你,和我不一样。”

胡兰咬着下唇,摸着自己勒青的手臂,喃喃自语道:“我,和你一样。”

“啊?你说什么?”古月狐疑问道。

胡兰忙解释道:“没,没什么,我留下来只是担心你有危险,再说,我那个家你又不是不知道,看着嫡女风光,实则没有庶女受宠;爹娘看似疼我,在关键时刻,还是以家为主。”

想着在古家匆匆弃自己而去的爹爹胡县令,胡兰的心里不由得倍感失望,在父亲的心中,自己终究是比不过他项上的乌纱、身后的家族,以及那些逃跑的犯人们。

自己以为,自己的命,不会再有人疼惜,可是,就在刚刚,那个恶狠狠的男人,竟然救了自己两次。

想着想着,胡月的脸竟然再再次红了,红得通透,红得崔璨,红得纯粹,没有杂念,没有恩仇。

香草走了过来,主动与二人打了招呼,将二人领到了山壁之下。

最下面的山壁上,开着一个很大的洞穴,里面摆着二十几米长的原木板桌子,看着应该是大家伙吃饭的地方。

洞穴的一侧,有石头的突起,像是楼梯一般,刚好可以让人踩踏着通向二楼,二楼并排有十四五个洞穴,每个洞穴不大,不过四五平米的大小,堪堪容得下一家三口人睡觉。

在这里生活,如同最原始的猿人而矣。

宋乾的家,就位于楼梯的最右侧一间洞穴,里面传来他媳妇宋婶子骂骂咧咧的声音。

继续走到三层,香草指着其中一个道:“这是我和四郎的,最里边那个,是二哥的,大哥和你们的,你们自己来挑来选吧。”

二人进了洞穴依次看了看,除了大小有所区分,还真看不出来有何不同,全都是风声阵阵,外回一股子发霉的味道。

古月选了李文武旁边的洞穴,因为它相对宽敞一些,也相对不漏风,保暖也比别的洞穴强些。

胡兰看了一眼,不由得捂住了鼻子道:“姐,这里能住人吗?”

只听到旁边的洞穴里传出来一阵舛舛的冷笑,笑得让人心里发慌。

一个大腹便便的少妇自里面探出了身子,阴冷道:“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竟然在这里见面了,听说还都是李家的媳妇?”

看到来人时,古月的脸色一白,是柳翠红,她竟然忘了,李文武的媳妇,是柳翠红,自己来得,这柳翠红,自然也来得。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就想当花戴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七十六章就想当花戴古月说什么也没想到自己在这里会碰到柳翠红。

从辈份上算,古月应该叫柳翠红一声姑姑。

古月虽然嫁给柳树,但其实与柳翠红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古月最初与柳树住在县城,怀孕之后,因为想与李文印见面方面,回柳河村住过一小段时间,那时候,柳翠红被柳长海和刘宝珠给赶回了李家。

所以二人见面虽少,实际上却是心有嫌隙,互相不对盘的。

柳翠红轻叱了一声,将身子靠在了洞穴的石壁上,一脸暗色道:“这有什么可挑的?随便哪个不像个狗窝?”

古月的眉头不由一皱,而香草则是默默的走进洞穴,要帮着古月收拾洞穴。

古月则果断的摇了摇头道:“小的洞穴暖和些,我还是选刚刚那个小的吧。”

香草怔然,随即会心的一笑,领着古月和胡兰走到紧邻着自己的一处洞穴,对好奇观察洞穴的胡兰微微一笑道:“太好了,有你们挨着我,我的心里也能安定些。”

“安定些?”胡兰不明其意,古月却狐疑的问道,实在想不出,香草有她的男人李文才在身边,她还有什么不安定的,哪如同自己一样,死了男人,没了归宿,天像塌了一样。

顺着香草的目光,古月看到了仍旧站在黄昏的晕色里的柳翠红,心中顿时了然,香草所说的让她“不安定”的,就是这柳翠红。

柳家的事儿,古月多多少少是听说过的,香草是柳树的前妻,在柳家的时候,就没少受柳翠红的搓磨,即使离开柳家进了李家,仍旧逃不过被欺的命运,香草孩子的流产也与柳翠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古月抓起香草的手心,在虎口捏了捏,轻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欺负你的。”

香草的脸色顿时微妙起来,透着几分的不自然,手挣扎了两下,试图挣脱古月。

古月却固执而强势的紧拉着香草的手道:“不用害怕与怀疑,柳树杀了我男人,他便是我古月这辈子最大的仇人。”

香草的手不再挣扎了,只是猜疑的看着古月,她确实是在担心因为自己是被柳树休掉的妻子,而古月是后娶的妻子,一前一后,曾经一个男人,心里难免有些龃龉。

抬眼瞧着古月,一脸的真诚,眼睛清澈见底,不掺一丝杂质,坚定而高傲,让她本不漂亮的脸,竟散发出一种别样的神彩来。

香草不由自主的放松了紧崩的神经,心下稍安,也许,她们,要比那个比过去更加阴阳怪气的柳翠红,更值得信任一些。

香草帮着古月收拾洞穴,铺上了厚厚的垫子,生怕古月这个孕妇凉着、硌着。

正铺着,下面方向有人喊道:“吃饭了、吃饭了”

香草心下欢喜,领着二人边下石梯边笑道:“我已经在这里吃两顿饭了,人可多了,可热闹了”

偌大个聚会厅中间,有一口小小的锅,里面炖着不太大、却很香喷喷的鸡肉。

小锅旁是一个长长的铜鼎,鼎里面同样飘着浓浓的肉香,乳白色的肉汤,汩汩的冒着水泡。

李文才向香草扬了扬手中的竹筒,笑道:“香草,三嫂和胡姑娘初来乍到,快来给三嫂盛汤。”

香草笑着答应了一声,接过李文才手里的竹筒,直接舀了小锅里的鸡汤,舀到一只竹碗中,递给了古月道:“这第一碗鸡汤,要递给李家最有福气、最劳苦功高的三嫂。”

古月接过汤碗,听着这句久违的“三嫂”,只是斯人己逝,让人不胜唏嘘。

古月不由得喉咙有些发紧,眼睛有些发涩,立即低眉顺目,轻啜着肉汤,肩膀却微不可查的耸动着,眼前亦是雾色一片。

柳翠红用眼睛剜了一下香草,似命令奴才似的对香草伸出了手,冷笑道:“死了男人,住着黑洞,被人通缉,随时陨命,算哪门子福气?好听的话谁不会说?还不是骗女人生孩子?!”

李文生的眉头登时就皱起来了,怒叱道:“你应该感谢你腹中的孩子,若不是它,我定会考虑将你送给老虎吃肉!!”

想起曾经的虎骨事件,想起现在还没有彻底好利落的李文武,柳翠红登时不敢吭气了,眼睛如死鱼眼睛般盯着李文生,若是眼睛能杀人,李文生定会死上上百次了。

李文才安慰性的拍了拍香草的肩膀,从香草手里接过竹舀,舀了一碗大鼎里的汤,没有递给仍旧伸着手的柳翠红,反而递给了古月身侧的胡兰道:“胡姑娘,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胡兰接过汤碗,小心翼翼的啜了一口汤,香气顺着喉咙直达小腹,最终达四脚百骸,别提多温暖熨贴了。

柳翠红恶狠狠瞪了一眼胡兰,面色阴冷道:“长得挺好看,却是个傻瓜!在一群男人堆里讨生活,用不了几日就闹大了肚子,给李家生娃子。”

胡兰的脸色诽红,李文生则不耐烦道:“文才,给她盛肉盛汤,太让人呱噪。”

李文才脸色不悦的盛了一小碗的鸡汤递给柳翠红,柳翠红眉毛几乎皱在了一处,怒色道:“成天鸡汤鸡汤,再喝下去就要变成鸡了!!!我要喝大鼎里的肉汤!给我盛!”

李文才将舀子重新递给了香草,让香草给其余人舀汤,脸色阴沉的对柳翠红道:“二嫂,我和香草不是对你有成见,而是这汤你喝不得!”

柳翠红的眼睛登时就立了起来,抚着发圆的肚子道:“我现在可是怀着李家的子嗣,不让我吃,就是不让他吃,你们看着办!”

柳翠红明显是拿李家的子嗣要挟人了,看那一脸得色的样子,这个招法定是屡试不爽。

李文才因为香草当初流产之事,本就不待见柳翠红,见她仗着怀了身孕,便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天南海北,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气便不打一处来,用竹舀又盛了一碗鸡汤鸡肉,递给了古月,不再理会一直叫嚣的柳翠红了。

柳翠红心里更气了,对李文武气道:“你是死人吗,任他们欺负你媳妇?!连口肉食都抠搜的!!”

李文武的e也如李文才一般的黑了。

李文才这个幺弟,因为柳翠红害得香草流产的原因,所以才无奈离开了三兄弟,带着香草与岳母一起住。

若不是因为此次李文印遭了难,李文才根本不会主动出现并帮忙的。

李文武一脸阴色道:“小肚鸡肠,胡乱猜度,可惜了四弟和香草的一片好心。古书记载,‘食驴马肉、令人延月’,怀了身孕的妇人,是不能吃马肉的,不想饿肚子,就去喝鸡肉汤!”

竟然是马肉!

柳翠红瞟了一眼大鼎中汩汩冒泡的汤色,深深咽了口唾沫,只好转移了视线,而此时的小锅中,鸡汤已经所剩无几了。

柳翠红的心里难免更加委屈起来,自己明明在柳河村家中一切都挺好的,突然被叫醒了收拾东西,连说都不说就被送到了这个人际罕至、鸟不屙屎的地方。

柳翠红眼睛不由得眯了眯,心中更加坚定了离开李家、离开匪窝儿、过正常人生活的决心。

柳翠红一甩袖子,心情不悦的转身走了,剩下的鸡肉,一口也没动。

此时的胡兰,一脸震惊的看着手里还冒着热气的马肉汤碗,手指颤抖着,汤碗终于不胜其力,直接掉在了地上。

眼泪在胡兰的眼眶里转了两圈,终于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嘴里结巴着道:“是、是、是马肉?”

胡兰楚楚可怜的看向李文生,想要求证此事的真假,李文生连看都没有看胡兰,胡兰心中不由得大失所望,一向柔弱的女子,终于生起了怒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怒吼道:“你骗我!你说你要安葬它,要超度它!”

李文生从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道:“我说的安葬,是安葬它的皮毛;我说的超度,就是吃掉它,让它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修成正果!”

见胡兰一脸的懵登,又补充一句道:“放着这么大的一匹马不吃肉,反而给埋了,是不是傻瓜!”

胡兰“哇”的一声哭了,转身就往山外跑,跑着跑着冲进了树林,抠着嗓子眼儿一顿呕吐;

肚子里实在吐不出什么东西了,想要回家,见整个树林乌鸦鸦的看不到头儿,心里一慌,又跑回了山壁这头,踏着石梯跑到了二楼洞穴里,先是放声痛哭,后是嘤嘤啜泣,最后嘶哑着嗓子再也哭不出声音了。

楼下吃饭的众人们,偷觑了一眼李文生,见李文生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受此事影响,便都如老僧坐定般,只顾着吃肉喝汤了。

不知过了多久,古月拿着几大串榆树钱进了洞穴,轻叹一声道:“兰儿妹子,你若是反悔了,我央了文生大哥派人送你回家去。”

胡兰来了倔强劲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我不要回去!我要看着李文生这个恶魔不再吃马肉!”

看着执扭起来的胡兰,古月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子冒凉风,不知是替李文生怕的,还是替胡兰怕的。

古月有心缓和二人关系,指着七八枝嫩黄绿的榆树钱,微微一笑道:“兰儿,你错怪文生大哥了,知道你将肉汤都吐了,肚子里没有食儿,大哥特意去山上寻吃食,虽然刚刚进了四月,在山凹深处,竟让他寻到了一株提前结榆树钱的榆树,爬到上面取了最好的榆树枝,让我给你送过来,先吃些榆树钱垫垫肚子”

胡兰惊奇的看着榆树枝,学着古月的样子,摘下一朵榆树钱放在嘴里,嫩嫩滑滑的,香香甜甜的,令人心情不由得好转起来。

见古月也要摘下一捧子榆树钱来吃,胡兰忙将榆树枝抢了过来,背在身上道:“不许吃。”

古月一脸懵逼追问道:“榆树钱不是用来吃的,莫不是用来看的不成?”

胡兰脸色一红,随即眼睛一瞪,故做蛮横道:“我就想当花看,你管得着吗?”

古月一脸古怪的看着胡兰,觉得此时胡兰的态度,也和这株四月提前开的榆树钱一般,分外的怪。

第一百七十七章 燕北发威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七十七章燕北发威柳絮一行己经入山第三天了。

顺着珠丝玛迹一路追踪,越走越深,越走越远,越走野兽越发的凶猛。

李元一脸肃色的对柳絮道:“絮儿,再往里走就是万兽坑,里面四季温暖如春,猛兽云集,我们以往打猎的时候都不往里走,进去后的人九死一生,即使遇到再大的危险,银生叔也会绕着走的。”

柳絮颇为颇累的叹了口气道:“银生叔自然不会进去,但是二刚哥从来没有入山打过猎,你们认为危险的地方,他反而会认为是温暖圣地,尤其现在春寒料峭,说不定他与柳芽就进去躲寒去了。”

李元登时沉默不说话了,此次一行,除了救赵银生,还要救赵二刚,各种情况皆有可能发生,不能一以概论。

李元有些怕了。

这个万兽坑,是猎户们的禁忌,即使是冬天最寒冷的时候狩猎,也没有人敢进到里面躲寒。

因为人与兽一样,都趋向于温暖舒适的环境,猛兽亦是如此,所以万兽坑里云集的,都是食物链顶端的猛兽,因为互相争地盘,猛兽们也经常争斗,骸骨无数,这里叫万兽坑,也可以称为万尸坑。

李元有些踌躇,柳絮和赵红则是毫不犹豫的往里走,不是因为胆大,而是因为遇到危险的,一头是赵红的亲爹、亲大哥,一头是柳絮的亲妹妹,骨血相连,即使前方有刀山火海,也要闯上一闯的。

燕北自然二话不说的跟着,嗅着草丛中微不可查的硫磺气息,燕北的目光轻眯了起来,向身后方向打了个拳头的手势,无数道人影,如鬼魅般向前方搜索而去。

巍峨的山脉,绵绵不绝;高耸的森林,遮去蔽日。

柳絮四人,如同小小的蚂蚁,隐入其中。

而另一队人马,水行舟,带着几十人,带着猎狗,在这丛林之中开启了搜寻李文生的下落,说是搜寻李文生,却又似乎未曾搜寻李文生,而是直捣黄龙,直奔山腹而来。

碧空如洗,一览万里,每个人的脸色却是肃飒了许多。

其中一人走到水行舟面前,附耳低声道:“大人,我们一行几十人,连只飞鸟均未激起,怕是有人埋伏于此了。”

水行舟眼色轻眯道:“看来,九王爷的兵器库和囤兵就在不远了,不怕他袭击,就怕他不动,把狗放出去。”

那人得令,将带来的几只狗尽数放了出去。

猎狗们飞快的扑进了树林,半天没了声息。

水行舟的眼睛轻眯,心中一凛,看来,九王爷囤的人不仅多,而且精,怕是各顶个的是高手,自己此次一行,怕是九死一生。

水行舟脸色阴沉下来,眼睛幽深幽深的,看着黑黝黝的树林,丝毫的犹豫都没有,将手一挥,颇有几分运筹帷幄、挥斥方酋的大将风范。

几十个捕快如夜枭般进了树林,在水行舟认为或是如猎狗般石沉大海,或是撕杀震天两种情景时,几十个捕快如被沸水煮冒出来的饺子一般,疯狂的涌了出来。

有的衣裳破了,有的头发散了,好不惊慌失措,乍一看,还以为这几十个捕快遇到鬼魅了。

水行舟脸色一凛怒嗔道:“区区一个悍匪,竟将尔等吓成这等模样?!”

捕快们哪里听他的话,纷纷越过他,落荒而逃。

水行舟脸色如墨的看向身后,乌鸦鸦的一群黑衣人,如鬼魅般闪了出来。

所有人步调一致,没有声音,没有表情,如同没有感*彩的木偶,手里持着明光闪闪的铸铁重箭。

黑衣人正中间,推进着两挺铁车,铁车中间如同开花般伸着铁制的“花瓣”,“花瓣”中间绞着一大团肉糊糊,边角垂着的一根尾巴,诏示着,这团肉泥的前身,应该就是那几只没有了声息的猎狗。

水行舟顿时骇然,知道九王爷一直狼子野心,知道他背后隐藏着实力,知道他在这莽莽山林中,有着自己的铁矿,也囤扎着秘秘军队,唯一不知道的是,九王爷,竟然有这样新式样的武器,足以让人魂飞魄散。

水行舟甚至开始后悔自己配合燕北的“釜底抽薪”之计了,以诱捕李大虎为幌子,长趋而入,直捣九王爷的秘地,逼九王爷对自己下手,杀人灭口,最后只有两条路,或是揭竿而起,或是将铁矿等物献与皇帝折罪。

依燕北的推断,九王爷绝不会自断羽翼,只会以北地为屏,自立江山,让皇帝不得不与九王爷反目成仇。

一山容不得二虎,九王爷只有死路一条。

水行舟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在对方的头目要开口之际,水行舟先声夺人,破口大骂道:“李大虎,你个无耻匪类、奸佞之徒”

在对方以为水行舟会有如书生般有鼓气的骂上三天三夜,或是如武将般有气节的战上一百回合之时,水行舟如泥鳅般的转身就跑。

那速度,堪比离弦之箭,要多迅捷有多迅捷;

那姿势,堪比缩头乌龟,要多窝囊有多窝囊。

此等行径,竟与刚刚的气度非凡之人判若两人,让所有黑衣人都目瞪口呆。

半天,领头的黑衣人才喃喃问着身侧的黑衣人道:“水行舟,这是跑了?”

身侧的黑衣人笃定的点了点头道:“头儿,好像是这样的。而且,他好像不是来找九王爷的把柄,而是抓一个叫李大虎的悍匪的。”

黑衣人头目嘴角扯了扯,冷然一笑道:“见了咱的真面目,还会让他活着离开吗?刚刚一共七十三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速速缴杀,免得对九王不利。”

“诺!”几十个黑衣人得令,如夜鹰般散于各处,去追踪与击杀水行舟与他带来的那些捕快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拿出一只竹筒似的东西,往空中抛起,迅速炸开了一个漂亮的火花,直窜空中。

绵绵的山峦中,迅速集聚无数道黑影,向火花之处聚集。

一只、两只、三只,柳絮掰着手指头点数着,是三只,老虎。

老虎似乎知晓面前生物的弱小,并不急于攻击,而是眼睛盯着四人,其中一个还略带审视的瞅了一圈,最后将眼睛停留在了柳絮身上,或放在它看来,这个柳絮是最瘦小的,也是最好拿下的。

李元已经面呈死灰,过去他们是四个人去猎一头老虎,如今,是四个人被三只老虎狩猎,实力之天差地别,不用想也知道结果。

李元叹了口气,声如蚊鸣道:“咱是四个人,一会儿分四个方向跑,有一个人逃出去,就是福天了,其他三个,只能自认倒霉,来生投个好胎了。”

赵红脸色不悦道:“李元,过去看你是个勇敢的,现在看你怎么这么窝囊呢!胆小鬼!!一会儿铁定属你跑得最快!!”

燕北瞟了一眼李元的手腕,实在看不惯赵红对李元的嚣张态度,淡然道:“李元不是胆小鬼,他是自己找死呢。”

赵红不明所以,看向李元的手掌,只见虎口处渗着血滴,滴在了土地,殷红殷红的,对面的老虎见了,虎视眈眈的看着李元,随即都有可能窜上来。

赵红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巴掌,李元哪里是胆小,是审时度势,知道四人,其中两个还是弱女子,根本就打不过老虎,与其如此,不如逃掉一个算一个。

李元不好意思的将手掌往衣袖里缩了缩道:“我是男人,自然将活的机会留给女人,絮儿,一会儿你记得拼命往北边跑,跑出这片万兽坑,就是一片树林,你就爬到树上去,寻机再逃跑。”

赵红呵呵笑了笑,调侃道:“李元哥,闹了半天,你是将四个人其中唯一的生的机会给柳絮啊,白让我感动了半天,原来,我不是女人”

柳絮瞪了一眼赵红道:“命都要没了,还开什么玩笑,有阿黄在,我们都不会死的。”

柳絮满眼星星的盯着燕北,这种眼神,竟让燕北说不出的舒服,她,终于开始发现他的好、他的强,也终于开始想起求助于他了,这样,很好。

赵红轻叱一声道:“絮儿,你莫开玩笑了,我知道,你是想把生的机会给阿黄,可是,阿黄就是跑出了万兽坑,也很难走出树林,不如将机会让给你”

燕北的脸色涩了涩,他竟忘了,在众人眼里,他仍旧是过去那个不谙世故的小傻瓜阿黄。

虽然后来变成了燕北,性子发生了变化,但众人的固定思维里,他不过是一个转变了性子的、不爱说话的傻瓜而矣。

燕北撩开长袍,一抽腰间的带子,在空中一抖,迅速变成了一把森光寒寒的长剑。

其他三人还在震惊中没有醒悟过来,那三只猛虎已经受了惊,前蹄撑地,身子微弯,一个借力飞窜而起,在空中呈现了一个美丽的弧度,直奔四人而来。

李元本能的后着赵红后退,燕北则自然而然的将柳絮背在了后背,用刚刚裹剑的腰带一束一扎,防止柳絮掉落下来。

猛虎飞跃而至,带着凛冽的风,飘来口中腥臭的腐肉味道。

燕北膝盖一跪,拖行数米,直接滑到了老虎的腹部,长剑一伸一挑,登时,老虎的肠子散落了一地,浓重的腥臭味道更加的浓郁,令人作呕。

回头看赵红和李元,别两头两虎一头扑向一个,眼看着救得了赵红,便死了李元;或是救得了李元,便死了赵红。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燕北从怀中拿出一只弹弓,四只铁弹子速度飞出,直接弹在了老虎的四只眼球上,劲力之大,直接爆裂,李元离得最近,迸了他一前胸的红的血、白的浆,石化在风中。

第一百七十八章 水行舟的春心

四只猛虎的眼睛同时被燕北打瞎了眼,不仅没消了气焰,反而狂怒起来,尾巴如风,四爪如锋,其中两只奔着燕北而来。

而另一只,仍旧凭着耳力,奔着赵红而来。

赵红吓的忙闭上了眼睛。

耳边呼啸如风,眼看着赵红躲避不及,命丧虎口。李元急得眼睛赤红,拿着匕首,照着老虎的大脑壳就刺了过来。

事实证明,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李元想刺伤老虎,救下赵红,拼着自己浑身的力气舍生忘死,却忘了暴怒的老虎是最可怕的。

老虎被刺了头,顿时吃了痛,身子晃了晃,顿了顿,随即凛冽的再次向赵红扑来。

赵红甚至能嗅见它嘴里腥臭的腐肉气息。

柳絮吓得一声尖叫,将手伸入燕北怀中,掏出一大捧的铁弹子,一骨脑的扔向扑向赵红的瞎老虎。

燕北不由得抚额,伸手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的、悄无声息的窜至,一弯腰将赵红抱了起来,身子如鹞子般跃起,退后了半丈的距离。

一边躲着猛虎,一头躲闪着柳絮如‘漫天花雨’般的二十几颗弹子,再灵巧的人儿,也难免遭了算计。

最后一颗弹子,黑衣人终未躲过,被直接打在了面门上,打得黑衣蒙面人“唉哟”一起呼痛,听到自己的声音暴露了忙又捂住了嘴巴。

被抱在黑衣人怀中的赵红惊疑的睁开眼睛,看着蒙面黑衣人如狐如媚的眼睛,嘴角的笑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惊喜道:“你竟然是----拂柳!!!”

黑衣人万万没想到自己捂得如此严实的情况下,只凭一声呼痛,一双媚眼,竟能让赵红听出、看出、并猜出自己来,惊得一松手,将赵红直接摔在了地上,转身就要逃跑。

脚步猛的一沉,低头观瞧,坐在地上的赵红,紧紧抱住了黑衣人的裤脚,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了。

黑衣人挣扎了两下没挣脱,无可奈何,可怜兮兮的看向燕北。

燕北并没有理睬他,而是挽着漂亮的剑花,直刺向那三只发狂的老虎,只一会儿功夫,便将三只老虎斩杀于剑下。

鹰八暗骂自己蠢笨,有主子在此,怎么可能让人有伤亡,都是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自己无召唤便出来了,主子定会动怒嗔责。

鹰八越急切的想离开,赵红越笃定自己猜对了,心里对“拂柳”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对燕北剑挑三只虎的震惊程度。

鹰八只好放缓了语气哀求道:“你先放手,我去帮着收拾那几只老虎”

赵红信以为真,抱着大腿的手有些松动了,鹰八抽出大腿,撒丫子就要跑,显些撞到了堵在对面的柳絮身上。

柳絮双手手心里滚动着两捧子二十几个弹珠,啧啧叹道:“即然来了,就一起帮着找人、救人吧,你没意见吧?!”

语气是询问的,眼色却是不容置疑的,尤其是她手心里被盘得“啪啪”做响的铁弹子,让鹰八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逃跑,这些弹珠会毫不留情的打向他的后脑勺。

躲过了,主子会嗔怪息惹柳絮不高兴;

躲不过了,后脑勺直接被洞穿出几个窟窿来,让他变成“三只眼”、“四只眼”,甚至变成“筛网眼”。

鹰八胆怯的看向燕北,见燕北面色淡然,没有暴怒的意思,也没有惩罚的意思,只好不情不愿的解下面罩,露出里面妖艳如画的面容来。

赵红猛一看见鹰八的脸,竟如初次见面一般羞红了脸,任她想破了头,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看着像娘们一般漂亮得不像话的“拂柳”,竟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世外高人,且很有气魄的那种,让人一见惊诧,二见倾心。

看着赵红不错眼珠的模样,鹰八的眉毛挑了挑,佯装怒目而视道:“还不快包了手臂,一会儿血流干了。”

赵红这才恍然觉得手臂疼,刚刚躲闪之间,貌似手臂被老虎的爪子抓破了一道口子,万幸伤口并不深。

柳絮将袖子扯下了道布条,帮赵红包扎了伤口,看着万兽坑里面的方向道:“老虎并不是群居动作,这几只死了,这一带应该不再有老虎了,我们进去找找看,也许,银生叔和二刚哥就在这谷里面。”

燕北皱了皱眉头,一直以为很了解柳絮的他,蓦然发现,其实,他有时候,还是不了解柳絮的,就如同这次,她坚持要进山,坚持要救人,坚持要进谷,坚持不放弃。

但愿,别发生不好的事情。

一行五人,缓缓向山谷中走去。

刘氏的眼睛红红的,肿肿的,面色苍白得吓人,右手牵着柳毛,对着山里的小径翘首以盼,若不是还记挂着柳毛,刘氏定会冲进山里去找柳絮和柳芽。

一下子失踪了两个女儿,刘氏的心如油烹般的难熬,感觉心里一点缝隙也没有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又一天过去了,接连五天,柳絮没动静,柳芽没踪迹,更别说赵银生、赵二刚和赵红了。

刘氏的心天天提到嗓子眼儿,即盼着传来消息,又怕传来不好的消息,不肯在家老实的等着,便天天站在山脚等着、盼着。

刘氏深深的叹了口气,挽起柳毛的手,转过身来,准备往家走,明日一大早再过来等。

“小娘子救命!!!”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浓重的喘息声。

刘氏惊诧回首,男人已经跑到,将刘氏一起撞倒在了地上,一起相拥着滚了两滚。

刘氏顿时面红耳赤,拼命的抵着来人的胸口,急声道:“休得无礼!!!”

话音还未落,来人的头一沉,直接晕倒在了刘氏的怀中,竟是一动不动了。

刘氏挣扎着从男人身-下爬了出来,因为男人身材带着几分肥硕,害得她爬出来之后,已经累得气喘嘘嘘了。

仔细瞧着地上的男人,剑眉小眼,阔口薄唇,圆圆的脸颊,长得不好看,却又很耐看,很有亲和力的那种。

男人的身上有着殷红的血渍,从血渍的位置看,应该是臀部、背部和脚受了伤。

刘氏吓得后退了几步,本想牵着柳毛的手回家,心里又不忍,这山脚之下,虽说没有大型的野兽,但饿极的野狗也可能会吃人,自己若是不管不顾,这男人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刘氏叹了口气,心想着,柳絮和柳芽在山上,遇到危险之时,若是有人愿意伸出摇助之手,便可活着回来一家团圆了。

如此想着,刘氏便用树枝编了一只临时的筏子,将受伤的男人放在上面,一路拖着往家走。

刚被安置上木筏子,男人的眼睛便偷偷欠了一道缝隙,趁着刘氏在前面拖着木筏不注意,他捡起一根树枝,偷偷扫去筏子后面拖扯的痕迹,如同从来没有人下山来一般。

到了家,“虚弱”的男人被刘氏搀扶着进了屋,李寡妇的屋子是空着的,刘氏便将男人安置在里面,扶上炕,盖上被子,重新烧了炕。

本来烧热了炕就算仁至义尽了,偏偏刘氏是个细心的,想着李寡妇这屋已经好长时间没住过人、没烧过炕,有些潮湿,而男人又是“失去知觉”的,这炕的火候不太好掌握。

烧得不热,男人身子弱极易再得风寒;

烧得过热,男子身子不知不觉中再得了热病

如此前怕狼后怕虎,刘氏只得先哄着柳毛睡了觉,自己则在伙房里看着火。

每隔一会儿便进李寡妇屋中,试探试探炕的温度,热了便撤了柴禾;冷了便再生火添柴禾。

如此反反复复,只这一宿,便生了九次火,撤了十次柴禾,炕上的温度始终不冷不热刚刚好。

炕上的水行舟,偷觑着如蜜蜂般不辞辛劳、进进出出的刘氏,心里顿时溢出一种温暖似的东西来。

水行舟的正室娘子三年前便因病过世了,留下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大儿子十六岁,小女儿十二岁。

这三年来,还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真心对他嘘寒问暖,原本有两个通房,因为想上位,成天掐尖吃醋,还总是拿水行舟的儿子女儿作伐,心里眼里只有水行舟的银子和权力,惹得水行舟心烦,一年前便全都打发了。

本来不想再娶的,今日见了刘氏,蓦然让水行舟想起了原室娘子何室来,一样的勤快节俭,一样的温柔可人,一样的怯懦含羞,一样的,将他视做天人。

在第十次试探炕上温度的时候,刘氏终于扛不住睡意,趴在炕沿上睡着了。

看着女人眼角上轻微的鱼尾纹,轻皱的眉头,葱白的手指,纤细的腰身,男人不由得会心的笑了,燕小侯爷说的没错,这柳家的人,都极好极好的,让自己好好善待。

自己一定会好好善待的,如果到最后,将刘氏善待成了自己的娘子,让燕小侯爷管自己叫岳父老泰山,燕小侯爷的脸会不会是黑的?

男人越想越开心,越想越困意皆无,忍不住仔细观瞧起妇人的眉眼来,越看越觉得,这样一个柔情似水、善良如斯的妇人,对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都是极好极好的,对自己的孩子们也会极好极好的。

第二日一早,村中的公鸡们,欢快的打着鸣。

刘氏睁眼醒来,映入眼眸的,竟是一双带着笑纹的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刘氏的身子忽了一下坐了起来,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是睡在炕上的!身上盖着本应该盖在男人身上的被子。

刘氏吓得抱紧身子,怒色道:“你,你、你这个登徒子,竟敢”

第一百七十九章九 官差?登徒子?

麻辣小村姑正文第一百七十九章官差?登徒子?见刘氏醒了,还被自己吓了一跳,水行舟嫣然一笑,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道:“小娘子别误会,你昨夜太困了,趴在炕沿上睡着了,怕你得风寒,就把炕和被子让给了你,我是趴在炕沿上睡的,小娘子莫要担心”

刘氏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自己引狼入室,被男人乘机揩了油、猥-亵了,原来并没有。

男人心里不由暗笑,这小妇人脑子倒是单纯得很,她怎么不想想,她是怎样在睡梦里,由坐在炕边、趴在炕沿,变成了睡在炕上的?她难不成以为自己会梦游爬上来的不成?

自然是男人将她的身子抱上炕的,虽然短暂,虽然事急从权,但好说不好听,二人算是有了肌肤之亲,从此便只能入得他水家了。

刘氏自然不知道老狐狸一般的男人内心里所想的,只知道自己是个寡妇,男人继续醒了,总没有再留在家中让人嚼舌根的道理,刘氏咬了咬下唇,鼓足了勇气道:“即使您伤势并无大碍,是不是、是不是”

刘氏脸色一红,如此赶人的话,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水行舟一听,忙作揖施礼,算是告辞,便向门外走了。

刘氏先是担忧的看着男人的伤势,见男人的身形沉稳,脚步坚定,应该伤势无大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今日的刘氏较平日里早醒了许多,左右已经醒了,回去也睡不着觉,便到伙房里准备做饭,刚将昨日采来的野刺芽根放在菜板上切,一道身影迅捷的闪了进来,还未等刘氏看清人影是谁,便钻进了伙房一角的一捆柴禾堆里。

刘氏吓得躲在了锅台一角,顺手抄起了砧板上的菜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不明来物”,战战兢兢道:“你、你是、是哪个?还、还不快快出来?”

那人影从柴禾堆里探出了一个头,讪讪的笑道:“小娘子,是我”

不是刚刚离开的水行舟还能是谁?

此时的男人,露出了他认为最为谄媚的笑容,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很是清洁,很是光亮,让人心里不由一暖,实在不忍生气。

刘氏一头雾水的看了看门外,狐疑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伤不是大好了吗?”

水行舟“唉哟”一声捂住了小腹,急切道:“我的伤还没好利索,所以”

刘氏眨着懵懂的眼睛,狐疑道:“你伤到的不是后背和”

水行舟睁大了眼睛,状似惊诧道:“小娘子怎么知道水某伤到的是后背和屁-股?小娘子莫不是昨夜称水某晕倒时”

刘氏惊得脸色绯红,疯狂的摇手道:“我、我没、没有,你衣裳上有血迹”

水行舟的脸色这才假意的缓了缓,近似于哀求道:“小娘子,水某、水某是朝廷捕快,本来上山缴匪,结果被匪徒追袭,容我在你家中躲上一躲”

一个捕快,被山匪所困,躲在村民家中,这样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被水行舟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点儿羞耻感都没有。

刘氏喃喃的回了句:“原来是官差。官差,你身上的血迹”

水行舟从柴禾堆里爬了出来,看着自己衣裳上的血迹,眉毛几乎纠到了一块儿。

水行舟抬眼想要说什么,见刘氏一脸的不情愿,而且似乎眼看着要开口拒绝撵人了。

水行舟的脸皮可不是寻常人所能估量得出来的。

只见男人自来熟般的推门,走进刘氏和柳毛所居的屋子,爬上炕就开始翻找厢笼。

翻找了三遍,才从中翻找出一件男式的半棉的衣袍,虽然有些破旧,而且有些厚重,但两权相害取其轻,眼下形势如下,也只能将就着穿了。

时间紧迫,水行舟哪里顾得上什么礼仪廉耻,迅速将身上单薄的衣裳脱了下来,连外袍里面粘了血的中衣也褪去了,露出了里面光洁的古铜色的肌肤来。

刘氏撵进屋来的时候,正看到了眼前春光乍现的一幕,脸色刷的红到了耳根,连汗毛都是颤抖的,气急道:“你,你这个登、登徒子,再这样,我、我去找里正了”

水行舟哪管刘氏喊人不喊人问题,直接将男款的棉袄子直接套在身上,将原本粘了血的衣裳拿回伙房,填进了灶坑里,熊熊火起,眼看着化成了灰烬。

刘氏如影随形而至,睁目瞪着男人,又抄起菜板上菜刀,高高举起,大有若是男子再有逾越行为,她就真的不客气的气势。

看着男人身上穿的正合身的棉袍子,刘氏的眼睛顿时赤红,似乎燃着熊熊的火焰。

这件袍子,看着是普通的袍子,却是柳长河留下来的唯一的一件遗物,刘氏每次都小心翼翼的保存着,生怕碰坏了、洗坏了或是晒坏了,更怕不见了,害得自己再也想不起来柳长河的味道,忘记了自己唯一的男人。

这是她与柳长河唯一有牵系的东西,没想到,现在被男人随意的穿在了身上,更可怕的是,竟是不大不小,不肥不瘦刚刚好。

刘氏眼里赤红的火焰越烧越旺,先是越发的炽热,后是越发的恍惚,有一忽竟觉得,柳长河回来了,她的男人回来了,正一脸宠溺的看着她,问她饿不饿,问她暖不暖,问她伺候生病的他,累不累。

而事实上,最初柳长河离开的时候,刘氏还能偶尔梦到他,随着在柳家老宅日子的逾发艰难,随着层出不穷的难题困扰,她甚至忘记了柳长河的模样。

如今被水行舟穿了柳长河的衣裳,竟有种恍然隔世、柳长河回来的错觉,让刘氏心里如洪水泛滥了。

二人正僵立着,只听院门外一阵嘈杂之声,两个黑衣人笃笃敲了院门,水行舟如泥鳅般的又爬回了炕上,与熟睡中的柳毛并排的躺着,胳膊还“宠溺”的搂着毛毛的脖子。

刘氏还未反映过来什么情况,敲打院门的两个男人已经不耐烦的抬腿迈过篱笆墙,直接奔着房门来了。

房门没有关,两个男人不请自来,直接走到刘氏面前,努力挤出一个自我感觉友好的笑容来,缓声道:“小娘子,有没有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来过村里?”

语气是询问的,眼睛却是不老实的瞟向屋中,抬腿还要迈过去。

刘氏慌乱的拦在了屋门门口,一脸怯生生道:“小哥,我男人和儿子正在睡觉,莫要打扰了,惹我男人不高兴了,他该动手打我了”

黑衣男人紧盯着刘氏,果然见到刘氏哆嗦的模样,不由了然,这是一个长年被男人虐待的媳妇。

男人又扫了一眼脸朝里睡在炕上的人:一个成年男人的背影,穿着厚重的袄子,搂着身边七八岁的男娃子,睡得香甜,打着鼾声,俨然一幅农家其乐融融的景像。

黑衣男人皱了皱眉头,狐疑道:“现在春暖化冻了,怎么还穿着袄着?”

刘氏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喃喃道:“俺男人有咳血症,身子怕冷,又下不得炕,吃喝拉撒睡全都在炕上,已经有六七年的光景了”

黑衣男人嫌弃的收了腿,不再想着往里奔,便匆匆离开了院落,奔着下一家搜查去了。

刘氏双腿打着摆子,扶着墙面,摇摇晃晃的走到炕前,将菜刀直接抵在了水行舟的脖子上,声音颤抖着道:“你、你、你放开我家、我家柳毛,否、否则”

水行舟不仅不惧怕,反而“扑哧”一声乐了,自己不过是想表现的亲昵才搂着柳毛的,没想到在刘氏眼里,竟变成了自己明晃晃的威胁她,激发了她的潜在力量,谎话脱口而出,表情活灵活现,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来。

水行舟揶揄的看着刘氏笑道:“否则,你会怎么样?”

见水行舟如此镇定自若,刘氏的心里反而更加没底了,将菜刀紧紧抵着男人的脖颈儿,虚张声势道:“我、我就、我就杀、杀”

话未说完,水行舟浑不在意的直接坐了起来,抵在他脖子上的菜刀迅速划开了一道血痕,吓得刘氏忙抽回了菜刀,手一哆嗦,在半空中直接落了地。

看着如此彪悍的男人,刘氏脸色惨白道:“你,你这个登徒子,若是再不走,我就、我就要喊人了”

这已经是刘氏所能想到的最大的威胁了,本想着水行舟听到了会吓得屁滚尿流,快速的滚出柳河村。

哪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水行舟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吓得刘氏瞠目结舌,满脑子浆糊不明所以,怎么可能?他晕过去了?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水行舟脖子上屈指可数的血滴,刘氏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不会是自己刚刚不慎,划破了男人的气管,害得他气绝身亡了?

刘氏哆嗦着将手指探到男人的鼻翼处,发现男人的气息全无,吓得脸色惨白,按常理应该再探一探脖子一侧的脉搏,奈何刘氏心里太慌张,完全忘了这茬儿,更是忽略掉了男人微微上扬的唇角。

怔了半天,怕柳毛醒来看到这“骇人”的场景,刘氏手忙脚乱的用被子将男人的“尸体”裹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拖到了伙房里,三下两下便用柴禾给掩住了。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