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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痕》


正文 第一章 嗜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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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长时间的攀登,绫部守终于艰难地登上了山顶,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天气晴和,万里无云,山顶上一个人影也没有。绫部独自站在山顶上,眼前展现出一派壮丽的景色。

绫部喜欢登山。此前他登过很多山,那些山,有的离居住地很近,有的很远,景色不同,各有千秋。他打算今后还要攀登那些未曾攀登过的山。

他首先放下背上的旅行袋,然后找了一块合适的石头坐下,便开始辨识眼前群山的山名。待全身汗水消了之后,他拿过旅行袋,从中取出了水壶、随身携带的备用药箱。由于他在登山的过程中,消耗了很大体力,需要服用一些常用的保健药品。

当绫部打开药箱时,不由得愣住了,因为药箱里没有他所要的那种保健药品。在出发之前,他曾认真地检查过药箱,当时药箱里确确实实有保健药品。

绫部每次旅游时,都要携带十几种常用药品,这一次是按计划表一一查对后装入药箱的,不应该有所遗漏。但当他自己问自己“确实装到药箱里了吗”时,又感到没有把握。

绫部再也无心观赏眼前的壮丽景色,开始在旅行袋内乱翻乱找。他将旅行袋内所装的衣服、旅游指南、地图、应急用食品、雨具、照相机、胶卷等登山所需的全部物品都掏了出来,仍然没有找到。

绫部脸色苍白。他喝的那种保健药品可有可无,对健康也没有什么影响。然而,他每天都要服用一次,一旦一天不服用,他就会感到恐惧,好像就会丧命似的。

这种保健药品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药,而是一种极普通的药,山下的每一个药店均有出售。于是,绫部便一溜烟似的从他经过长期准备、长时间艰难攀登上的、一直都想登的山顶上向山下奔去。对此,他虽然也感到太过愚蠢无聊,但受强迫观念所致,他自己也毫无办法。

下山后,他便飞快地进入第一家药店,买了药后,迅即将药放进了口中。如果是集体登山的话,绫部的这种我行我素行为是绝对不能允许的。而绫部之所以选择单独一人出外登山,就是因为他是一个药品偏执狂。

绫部敢于一个人独自登山,说明他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疾病。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得过大病,虽然已年逾半百,在单位已再无飞黄腾达的机会,但却没有诸如糖尿病、高血压、心脏方面疾病等成年人病。他虽有几颗龋齿,但均已得到根治,一年一次的短期住院健康检查结果表明,身体各部分几乎未见任何异常。

绫部确信,他身体好完全是由于坚持饮用各种药物及保健药品的结果。他最初是饮用维生素剂,后来又服用健胃剂、造血剂、衰老防治剂、矿物营养素剂;点眼药、洗眼剂;含漱药、口臭预防剂、口香糖,春季加用点鼻药,外出旅游时还要携带防感冒剂、镇痛剂、安眠药、防晕车晕船药、各种抗菌素。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所用常用药的数量及种类也在增加,最近又新增加了各种各样的健康营养补品。他每天都要用一次这些药品,一片、一丸、一包、一粒、一滴,从不间断,一旦疏忽一次,他就会感到恐惧,好像他的生命就要受到致命的威胁。

据其妻子讲,他每天的饮食就是各种药品。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是在食用各种药品。对他来说,上面说的各种药物都有固定的服用时间,所以说,他是一天到晚都在吃药。在他的《魔鬼辞典》中对药物下的定义是,药物就是“想要打百老汇大街的狗,而投掷到巴瓦里大街(纽约的一条廉价饮食街)的石块”。

换言之,药物没有效果只会令人大失所望。尽管没有效果,但对绫部来说,药品仍是他的生存食粮。

绫部身上带着三只手表,每个每天可以按时报五次用药时间。这样,三只手表每天就在设定好的时间鸣响十五次,但是他依然感到很不满意。

使他感到不满意的是,在看电影看戏、听报告、参加音乐会时,必须要关闭报时器。为此,他就尽可能地避免去这些场所。

但他无法避免的是参加公司召开的会议以及洽谈等。开会期间必须要关掉报时器,即使不关,报时器响了,也无法很快就能服用药物。此时,他就会感到心神不宁,身体就会难受。

在看报纸杂志或者电视时,他最关心的是上面的药物信息,在必须参加婚丧嫁娶、校友会、町内会、运动会、宴会等各种公众活动时,他也只是热衷于收集药物信息。

参加活动虽说有不便按时服药之弊,但却极便于收集各方面的信息。因为同病相怜之人、药物同好之士相聚一堂,往往会谈及用药的情况。

特别是年过半百之人的校友会,话题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即退休后的生活、孙辈和疾病(用药)的情况。人过五十以后,一般说来都多少有点病,虽有“一病息灾”之说,但仍有不少人却是一生都在与病魔打交道。

政府官员、公司经理等大人物一旦因病住院,人们就会纷纷议论其健康状况如何,局势就会动荡,股票就会下跌。所以,即使地位身份不那么高的人,他们也不想让与自己有商务往来的公司、购销方、竞争对手以及敌对方发现自己健康状况不佳的弱点。

但是,如果是见到了双方既无利害关系,又是久别重逢的老同学时,则可以和盘托出自己有什么病状。同时,相互都是知心朋友,可以放心大胆地交流药物信息。因此,校友会就是一个药品信息宝库。

他在校友会中有一个朋友,姓山西。此人在东京都的一个区政府工作,还当过总务科长。两个人从学生时代起就是好朋友,非常合得来。

山西特别注重自身健康,通晓各种养生之道。他的日常生活极有规律,而且饮食只吃那些无农药污染的绿色蔬菜和糙米,肉类只吃鸡肉和鱼类,其他能引发成人病的食物,他一口也不沾。含糖食物会引发糖尿病和虫牙,他敬而远之;点心类他只吃酥脆薄片芝麻饼干。

他不仅烟不吸酒不沾,而且禁忌各种有损健康之物。他晚上9点睡觉,早晨6点起床。起床后,不论刮风下雨,都要带着狗外出散步。

“为了养生,你不吸烟不喝酒,不吃这不吃那,抛弃人生乐趣,你到底是为什么而活着?”朋友们见面时,就半开玩笑地问他。

“我不认为养生就使人生毫无价值,我只是认为,人的身体是父母给的,应当很好地保护。”山西很坦然地回答。

“不过,身体是供人使用的,对吗?如果不用的话,那又有什么生存意义呢?”朋友继续问。

“我并非是不用,我是想好钢用在刀刃上嘛!像你们那样又喝酒又吸烟,天天熬到深更半夜,见到想吃的东西就吃,这是糟蹋父母给你们的身体。我只是不想糟蹋父母所给的身体而已。”山西回答。

“那么,喂,如果你要是在区的区议会议员、区长或知事选举中当选的话,你以后将怎么办?你就不能再过晚上一到9点就必须安寝的生活了吧?一旦你成了什么政治家,你就必须要为东京都民和全体国民舍生忘死,鞠躬尽瘁。”

“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当什么政治家,我现在只是想为区民们好好服务。不管工作多么繁忙,只要想按照自己的安排去做就一定能做到。即使晚上9点不能睡觉,我也要坚守我的人生准则。所谓养生就是过苦行僧生活,那只不过是不注意健康,不注意饮食之人的辩解之词。”山西固执地回答。

绫部既喝酒又抽烟,晚上也不是9点就睡觉。但是,与别人相比,他对自己的身体却备加关心。因为他做不到像山西那样从根本上解决养生问题,所以他就采取了另一种替补方法,即食用药物及健康食品。不过,绫部已经把坚守自己人生准则的山西当做了自己的榜样。

可惜的是,山西在刚50岁那年,便因患胰腺癌病故。但是,在他以前进行定期健康检查中,并没有发现潜在有那种癌症。

绫部为此受到了很大冲击。

“我们这些好像与养生无缘的人都还留在人间,而养生之神般的山西却远离我们而去了。如果注意养生也避免不了早死的命运,我们就应当坚守我们的信条,那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参加葬礼的朋友们在上香之后相互议论说。

“人的命天注定。山西的命也许是天注定的吧。不过,他也许是因为注意养生,才活到了现在吧!”听了别人的议论,绫部辩解说。

“照你说,不注意养生,就会死得更早一些吗?”一位朋友反问他。

“如果不那样想的话,就不可能有山西了吧!”另一位朋友悲凄地笑着说。

山西说过,他养生是不想糟蹋父母给自己的身体。但当只有绫部和山西两个人在一起时,他曾经说过:“说真的,养生只是我的一种嗜好!”

“嗜好?”

“是这样,你知道光存钱不花钱的人叫守财奴,对吧?我也许是一个守身的守财奴!”

“守财奴?不,守财奴是只知道攒钱而不乱花一分钱,而你是爱惜自己的身体,不是吗?”

“唉,真是没办法呀!我听说极度吝啬的人,他们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花钱,他们说花钱会令他们感到痛苦不堪。这可能是因为他们从买的东西当中发现,所付的钱超过了所买物品应有的价值。也就是说,所买的物品不值那么多钱,从而遭受了损失,之后就不再买东西了。其结果是,一股脑儿地攒钱,钱越攒越多,他们对攒钱就越发高兴。我认为,钱和身体不一样,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我对我的养生之道很感欣慰。想吃的东西我忍着不吃,想干的事情我忍住不干,我这样来爱护自己的身体要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样快乐很多。所以说,养生对我来说,就像一种爱好。”山西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人生的意义不是活了多长时间,而应是在有生之年做了些什么。但说有生之年要做些什么就是养生,那也是很可悲的。如果山西的养生是为了早死的话,那他一定会感到他死得心安理得。

令人不解的是,山西的死更加速了绫部药物偏执狂的步伐。他不愿意采取山西那种生活方式,他要把山西作为反面教员,度过自己有意义的人生,他要采用的辅助措施就是药物。

山西偏爱养生,但他不爱吃药,不相信药物的作用,只喜欢吃健康食品。山西曾向绫部推荐过几种健康食品,在山西死后,那几种健康食品就成了绫部的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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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近视、散光、视力下降的人,他们戴上眼镜以后就恢复了视力,几乎和正常人一样。

据说,这种靠某种辅助器物保持正常健康的叫做有条件的健康,所以就把糖尿病用的胰岛素、高血压病用的降压剂等,称做有条件健康的辅助剂。

不过,绫部所用的药物并不是有条件健康的辅助剂,他用的几乎都是些可用可不用的药物。尽管如此,当他发现没有这些药时,就会感到六神无主,坐卧不宁。因此,不带药他是从不外出的。

他妻子称他为嗜药狂,然而,他并不用麻药之类,他所用的药物几乎都是些在街上的药店可以买到的。

他的床头柜上有一个托盘,上面摆满了常备药。虽然他晚上并不服用这些药,但若不把它们都摆放到床头,他就会心中不安,睡不好觉。

药迷们经常收集并交换药物信息,一旦有某种新药上市,他们就会通过自己的电脑立即传给对方。

药迷们自发组成了一个同好会,每月聚会一次,相互交流信息和体会。

同好会并不是一个什么会的名字,但长期没有名字又不行。有一次聚会时,绫部突然想起了妻子曾无意中说自己的一句话,就提议说把会名叫做“药迷俱乐部”,结果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自从药迷俱乐部成立以后,大家才知道了人世间的嗜药狂何止万千。对于他们那些人来说,药是一种嗜好品,就如同喝酒、吸烟、饮咖啡一样。

俱乐部将每个成员的常用药进行分类整理,印成表格后重新分发给每个成员。因为这个表格是成员们多年辛苦积累起来的成果,所以规定它是内部机密,不能外传。当然,照用别人吃的药和吃法对自己未必有效,但它作为一种参考总还是有益的。

另外,这个《常用药一览表》,它既是每个成员的生活史,也是人生的一个缩影。每当看到这张表时,他(她)们就会回想起自己的老毛病、弱点以及前半生的情况。

《常用药一览表》中还收集有民间流传的秘方奇药。例如,衣服口袋中集聚的棉花团、猫的唾液、蜈蚣粉、干鼻垢等等。

正因为他们都是些药迷,所以只要一看一览表,就能知道哪个人用的是哪种药。

就在药迷俱乐部成立一年之后,发生了一起令全体成员都深感震惊的事件。

一个姓野田的成员,他有慢性过敏性鼻炎,常服用某一种药。有一天,他服了那种药开车外出时,撞了一个人。

野田知道那种药吃后会使人发困,但他还是吃药后开车出去了。就在他以六十公里时速行驶时,在一处没有信号灯的地方,撞了一个正在穿越人行横道的老人,并导致其死亡。野田对自己撞死人一事供认不讳,他被认定为重大职务过失致死罪,关进了交通监狱。

在药迷俱乐部例会上听到这件事后,绫部问药友。“监狱里可以带药吗?”

“可能不准带那类东西。”一位药友苦笑着回答。

“那么,家人可以送吗?”

“要是可以送的话,那不就是预先可以带了吗?”

“不准带常用药,那就干脆死了。”

“可能如此吧。你还以为他不死吗?”

“监狱里也应该有诊所啊,跟狱医说一下,医生能不给药吗?”

“自己的常用药与医生开的药那是两码事,医生绝对不会给保健药的。”

“我可不能进监狱呀!”

“药迷俱乐部的朋友都不能进监狱,但愿都不要进到那里面去。”由于药友不幸入狱,绫部第一次知道了药物之中还藏有“伏兵”。

绫部一直认为,世人与监狱、犯罪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在现代社会中,有时却会被卷进意想不到的灾祸之中。

绫部也有汽车,他经常服用的备用药中,也会有吃后就使人发困的药,但他却从来都没有留意过。

有明显标志或说明的安眠药可以不吃,但像地雷一样隐含在药物成分中的诱眠物质却很难避免。野田正好就是中了那种地雷。

药迷俱乐部的成员们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种类型是,有不同的慢性病,想利用俱乐部找寻特效药物的人。

第二种类型是,喜爱饮用保健食品,不吃药物的人。

第三种类型是,像绫部那样没有什么病,为了保健而经常饮用各种药物和保健食品的人。

当然,有的人还同时属于上述三种类型。他们的共同之处是,对疾病的异常不安和恐惧以及对自身健康的关心。

对疾病异常不安和恐惧的人,他们以药物为主。对自身健康关心的人,不仅靠药物,而且还经常做有益于健康的各种活动,例如做体操、慢跑、快步走、游泳、森林浴等等。另外,就是禁忌做一切有碍健康的事,也就是说,他们把健康放在了人生的首位。

药迷俱乐部不仅相互交流药物及保健食品信息,而且还介绍了不少离奇古怪、道听途说的民间疗法、健身法以及带迷信色彩的怪药怪方。例如:

早晨起床后,先把口中积存的黏液咽下去再刷牙,可以提神养气。

如在元月7日前不吃山药,会患中风(脑溢血)。

冬至吃南瓜能增长寿命。喝茶会使皮肤变黑。

把青松树叶揉搓后放在肚脐上,可以使小便次数减少。

男人拉拽阴茎,女人左右推动乳房,可以治腿肚子抽筋。

小孩子玩弄火筷子会得结巴。

每天吃薏米仁可除瘊子。

把钱用纸包住扔到十字路口,可治感冒。

发现死蛇,把它埋到土里,可以使牙齿坚固。

往蚯蚓身上浇水、清洗并将其放跑,可以使男性阴茎红肿消退。

将酒杯用纸包住并封上口,然后放到怀里,可以防止晕车晕船等。

抚摸神社或寺院前面竖的石狮子的腹部,可以治疗腹痛。

醉得难受时,可枕扫帚而卧。

上面是药迷俱乐部堂而皇之介绍的稀奇古怪的信息的一部分,其中不乏有合乎科学道理的民间疗法。不过,积累了丰富人生经验的中、老年人,他们散播那些怪药怪方,未免也太滑稽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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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迷俱乐部成员中,有一个人姓内原,他开了一所升学辅导学校,后来又在东京都各处设立了很多升学辅导分校。

他原在一个大城市的银行供职。辞职后,他利用父母给他的房产,在东京繁华地带涩谷区,创办了一所升学辅导学校。他的这一举动很受学生和家长的欢迎,就像刚上市的股票一样具有轰动效应。

绫部的儿子曾通过内原在涩谷的升学辅导学校,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内原现在只任董事长,学校的运作完全由他妻子一人经手。他现年49岁,作为一个男子汉,正是属于年富力强、能打能冲的年龄。不幸的是,他百病缠身,既有糖尿病,又有高血脂病、高血压病等等,经常服用的药物有十几种之多。

内原也是一个不甘人后的药迷,但他有一个毛病就是性子急,脾气暴。最近,他突然发起性子,一下子吃了十几种常备药,导致人事不省,被急救车送进了医院。

在药迷俱乐部中,内原是绫部最为要好的一个朋友,于是绫部就到医院去看望内原。

“内原老弟,你怎么能那样吃药哪!你应该很清楚,不同的药有不同的吃法,你把它们都一起吃下去,那怎么行呢?哪有你那种吃法呀!”绫部用温和的语气劝他说。

“不不,真是太丢人啦!我想成年累月都是个药罐子,太麻烦啦,于是我就把它们一下子全吃了。”内原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

“唉,谢天谢地,你总算没事了。我想,这一次一定是药物震怒向你发出的警告。我们的身体都是有条件的健康,我们必须要与药物和睦相处,成为一对好朋友,所以决不能和药物闹别扭,发生争执。”

“我明白了,今后一定好好注意。”内原用赞许的目光说。

经过全面体检,没有大碍,三天后,内原就出院了。

当绫部再次见到出院后的内原时,他发现,内原好像一点精神都没有。也许是药物的后遗症使他丧失了以往的精神头。因为他的性格是属于进攻型的,他不愿意每天让药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于是就把自己所有的常备药一次性全吃了,从而遭到那些药物的反击,使自己像一个跑了气的气球一样提不起精神。

“内原老弟,你这是怎么啦,无精打采的?”

“也许是忙于各种各样的工作,有点累吧。”

“难道你就不能稍微休息休息吗?比如说,到温泉什么地方散散心啦。”

“对,温泉区不错。”内原看着远方回答。

“那就抽时间去嘛。”

“不过,一个人去也太没意思啦!”内原有点自言自语地说。

“和你夫人一起去不就行了吗?”

“她能跟我一起去温泉区吗?另外,和她一起去也就一点意思也没有啦。”内原有些怄气似的说。

绫部曾经从药迷俱乐部成员中听说,内原把升学辅导学校的经营大权交给他妻子后,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但他对像妻子独揽经营大权又感到十分焦虑。随着升学辅导学校数量越来越多,出现了很多局外人根本无法想像的复杂而又难以解决的问题。

如果是简单的生活问题,那只需考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可惜的是,人生的负荷背得越多,负担就会越来越重。当人们不堪人生重负之时,即使你想抛弃那些重负你也抛弃不掉。当然,大部分人都能经得住重负的压力,不过有的人也许会被它压得爬不起来,甚至有人会因不堪忍受而躲得远远的。

没有肩负过重担的人不知道重担的分量,但当人超过了50岁以后,各种各样的重担将会接踵而至。

负担的多少和分量虽有不同,但在需要负担这一点上,却是完全相同的。同时,每个人身心所感受的负担分量与负担的多少,也不一定会成正比。仔细想,有的人身负难以承受的重担也能照样泰然处之,而有的人只是承担一些小小的负担就会心胆俱裂。当然,人生负担的分量是由主观来决定的。

绫部知道,内原肩负的重担比他大得多。不过,令绫部感到不解的是,原本以药物为嗜好、悠然自得的内原却突然变得消沉起来,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

内原以前参加药迷俱乐部的定期例会时,对药物消息很感兴趣,现在却是心不在焉,似听非听,一双失神的眼睛四处乱看。

看着内原的神态,绫部有一种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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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部的不祥之感应验了。

就在一个月后的一天早晨,边吃早饭边看电视的绫部竟然失手把碗摔碎了。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幅内原的上半身照片,同时报道说,内原昨天深夜连人带车从热海市海边的断崖上掉下去,刚好落在了崖下的岩石群上,车摔坏了,人当场死亡。

播音员用毫无感情的语调继续说,热海派出所根据各方面情况认定可能是自杀,并正在对其认识的人进行查询。

就在此时,绫部背后传来了一种声音。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妻子把给他送来的咖啡杯失落在地板上摔碎了。

绫部的妻子曾从绫部那里听说过,内原一口气将十几种常备的药全部吃下去的逸闻。

“内原他不是你的朋友,药迷俱乐部的成员吗?”妻子吃惊地问道。

“对。我完全没有预料到内原会自杀,我只是觉得他最近一直都提不起精神。”此前,绫部虽然感到有不祥之兆,但根本就没有想到内原会自杀。

“是不是又吃了那么多药?”

“我看不可能。因为内原曾对我说过,以后再也不干那种蠢事啦!”

“不过嘛,你们药迷可能都懂得自杀用药,一旦工作不顺利就会钻牛角尖,不是吗?”

“不,那完全不可能。虽然泡沫经济造成市场不稳和大型企业接连倒闭,但内原经办的升学辅导学校却人气旺盛,生源大增。所以我认为,他的死根本不是工作方面的原因。”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自杀呢?”

“你问我,我也说不清,可能有其他什么复杂的因素吧!”

与内原关系最好的绫部,因内原之死受到了极大打击。如果内原是被人逼得走投无路而自杀的话,那他为什么不来跟自己谈一下呢?

就在此时,绫部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疑问,那就是内原他不是自杀的,也许是有人把内原放进车内,然后把车推下悬崖伪装成自杀的。

内原的常用药中有一种安眠药,也可能是有个同车人,趁内原吃过安眠药昏昏欲睡之际,下车后,把内原和汽车一起推下悬崖的。另外,尸体解剖从胃内残存物中检查出有安眠药物成分,可以认定他是吃过药后自己驾车掉下去的。

绫部对内原的死感到迷惑不解,但又无能为力。因为这只是他个人的推测,即使向警方报告,他们很可能会感到自己幼稚可笑,不予重视。

绫部怀着不安的心情上班去了,但他心里总牵挂着内原的事,心思怎么也集中不到工作上。到了中午下班时间,他居然连一点食欲都没有。

就在这时,传达室工作人员向他传话说,有人来找他。绫部心想,今天没有约人见面,于是就问:“什么人?”

“警察。”传达室人员一本正经地回答。

绫部心中有数了,那一定是因为内原的事来找他的。绫部感到他们真不愧为警察,这么短时间就打探到了内原在药迷俱乐部的朋友。

到了会客室,里面坐着两个不认识的人。他们是热海派出所的刑警,一位姓菅野,一位姓宫川。

菅野年龄约50岁,脸胖胖的,眼小小的,眉毛浓密,鼻子微微向上翘,门牙中间有条缝。看起来他是一个和善之人,粗壮结实的身体显得他精神饱满、斗志旺盛。

宫川刑警40出头,身材细长,好像面具人一样毫无表情,但目光却犀利无比。

经过介绍之后,菅野刑警便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内原的死讯吗?”

“今天早晨从电视新闻中知道了。”

“你与内原是什么关系?”

“我们都是药迷俱乐部成员,我们俩很合得来。”绫部认为,可能是因为知道了药迷俱乐部一事,他们才来找自己询问的。

“就这些吗?”菅野和宫川两人的眼睛都紧盯着绫部,而宫川的目光则越来越咄咄逼人。

绫部迫于两人威严的目光反问说:“你说就这些是什么意思?”

“实话跟你说,内原参加了人寿保险,他的保险金额是1亿日元。”参加人寿保险,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绫部对此感到十分不理解。

“这与事件有什么联系?”

“获取保险金赔偿的人是你的妻子。”

“什,什么?”绫部吃惊得舌头都不好使了。

“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敢保证,内原和我妻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真不知道吗?”菅野和善的脸一下子变得严肃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说,如果保险公司没有通知她,那么她本人可能不知道自己被指定为受益人了。不过,内原很可能会告诉你妻子的。”

“不过,我妻子与内原毫无关系,他怎么会指定我妻子为受益人呢?”绫部问了以后,突然想起今天早晨看电视新闻时妻子的反应,不由得心中一惊。

“怎么样,你好像想起什么啦?”菅野看着绫部问。

“不,没有想起什么。”绫部很快掩饰过自己的吃惊之态,却又对内原与自己妻子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儿子从上内原经办升学辅导学校到顺利考入大学,靠的全都是内原。当时,妻子曾同儿子一起到学校去过很多次,当然连入学的手续也是妻子去办的。也许是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已有了关系。

如果妻子被指定为1亿日元人寿保险金的受益人,那么,作为丈夫的绫部也会从中受益。如果妻子与内原私通,绫部就等于被内原夺走了妻子。对此,绫部就会产生杀死内原的动机。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绫部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不由得脸色发青。

“我们经过慎重考虑才来找你的。请问,昨天深夜到今天凌晨你都在什么地方?”菅野直截了当地问。

“你是问我有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呢?还是问我内原是不是自杀的呢?”

“现在还没有定为自杀。是自杀,是他杀,还是事故,我们现在正在进行调查。”

“那就是怀疑我啦?”

“请你能理解,我们正在收集调查情况,希望他的朋友或有点关系的人都能协助我们破案。”

绫部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宫川刑警从旁边补充说:“你可不能说与内原没关系,要知道你可是领取保险金人的配偶。”

“昨天晚上我自然是在家休息。”

“没有人找你,也没有人给你打电话吗?”

“都没有。”

“那么,有没有人能够证明呢?”

“我妻子孩子们都在家。”回答后,绫部用牙咬着下嘴唇。妻子被指定为保险金的受益人,也就是说,内原死后,自己的妻子就是第一个受益人。另外,绫部还听说,妻子的证词没有可信性,尤其是这种时候,家人的证词作为证据价值就更小。

“这就难办啦!”绫部心想。

菅野看了一眼宫川之后,从塑料袋内取出了一张纸片和一个圆筒形塑料容器。纸片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很多蝇头小字,圆筒形容器内装着很多颜色、大小都不一样的药片。

圆筒形容器做得很巧妙,在每一种药物盖子处的圆筒上,都有用针刻的螺旋状圆槽,它们之间既可以分解开,又可以组合在一起。

绫部对那个容器很眼熟。

“你一定知道这是什么吧?这张纸片是药迷俱乐部的成员和他们的《常用药一览表》,这个圆筒形容器里面盛的是药物。经专家鉴定,这个容器中所装药物的主人,根据一览表所列,应该是绫部你的。也就是说,你的盛药容器不仅在内原的车里面,而且还与内原的遗体在一起。我们就是为了要你说明这个问题,今天才来公司找你的。”菅野一针见血地说。

“这,这,这……”绫部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尽管他知道事情还没有下定论,但是他已经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那就请你跟我们到派出所走一趟!”菅野毫不客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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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部被带到了离他公司距离最近的一个派出所,并接受了更详尽的询问。根据他的回答和嫌疑,他感到警方可能会就这样将他关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妻子美雪也被带到了派出所。经询问,她承认与内原暗中有来往,但她始终坚持说,她不知道自己被指定为保险金受益人一事。

绫部和他的妻子虽然嫌疑极大,但警方没有拘留二人,而是把他们都放了。

警方之所以没有拘留他们,是因为人寿保险金的受益人如果将被保险人杀害,就失去了受益人资格。另外就是还有一个疑点没有解决,那就是,犯人为什么要把最明显的证据留在作案现场。

罪犯主动把自己的《常用药一览表》及常用药容器留在车内,这是很难想像的。如果绫部是罪犯的话,他的这种做法未免太拙劣了。

设在热海派出所的调查指挥部,根据菅野和宫川两位刑警的汇报,按照自杀、他杀、事故死亡三种可能分析认为,绫部夫妇杀人的可能性极小。

随着绫部夫妇的嫌疑性逐渐减小,继而浮出水面的就是内原的遗孀内原麻美。如果内原死了,麻美不仅可以独享升学辅导学校的全部资产,而且还可以独占内原从他父亲那里继承的地产及其他巨额财产。至于说绫部美雪所得到的那点保险金,要与内原麻美所继承的遗产相比,那可谓小巫见大巫了。

不过,内原死亡的那天晚上,麻美确实有不在案发现场的充分证据。

那天晚上,麻美为了视察在关西地区开设的新的升学辅导分校,到大阪去了,并下榻在大阪市内的一家旅馆内。这一点,她的随行人员以及旅馆的数名工作人员都可以证明。由此可见,麻美不在案发现场这一事实是确凿无疑的。

根据推断应当有同案犯,但现在还没有找到线索。内原死时49岁,麻美和他的年龄相差一轮,梳妆打扮后就像30岁的人,甚至还像不到30岁。她和内原有两个孩子。

麻美是后妻。内原的前妻病故以后,才和她结了婚。因为内原的前妻没有生过孩子,所以即使有同案犯,那个同案犯也一定隐藏得很严密。

查证工作陷入了僵局。就在此时,自杀一说在调查指挥部又重新浮出了水面。即升学辅导学校尽管一切进展顺利,但身为董事长的内原可能感到压力太大,无法承受,从而自寻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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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原之死使绫部遭到了双重打击,一是受到警方怀疑曾被带到过派出所,二是妻子与内原私通。自此,绫部意志消沉,再也打不起精神了。

妻子可能受到内原“我认识各个大学的关键性人物,你儿子上大学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的诱惑,开始与内原私通,从而陷入了不能自拔的深渊。

内原自杀之前,绫部一直认为,儿子是靠自己的实力考入大学的。当他得知儿子考上大学不是靠自己的实力,而是靠妻子的身体换来的之后,使他备受刺激。也就是说,在迷恋药物期间,自己的家庭已土崩瓦解了。

就在绫部意志消沉、一蹶不振之际,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种可能性。

内原与自己的妻子私通,是否因为他知道,他的妻子曾背着他与别的男人私通呢?或者是因为内原与他的妻子关系逐渐紧张,才找自己的妻子美雪解愁消遣呢?不管是什么情况,总之,内原的妻子一定另有所爱。

内原的妻子既年轻又漂亮,极具招惹男性的魅力。另外,一旦内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和她的孩子们就可以继承内原的全部遗产。

绫部认为,警方对内原的死亡持怀疑态度,那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罪犯就在内原妻子麻美的身边。罪犯和麻美共谋杀害内原,把罪行转嫁给绫部,这是因为罪犯和麻美都已经知道内原已参加了人寿保险,并指定绫部的妻子美雪为保险金受益人这件事。

如果内原不明不白地死了,警方首先就会怀疑内原保险金的受益人美雪和绫部。罪犯可能认为这样还不足以为凭,于是就把绫部的常用药容器也放进了内原的车里。

这就是说,罪犯连他装常用药的容器是什么样子,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按照自己的思路顺理成章地推理,绫部突然眼前一亮,他感到把他的常用药容器扔到内原车里的人,一定是某一个知道他常用药种类之人。

而《常用药一览表》只有药迷俱乐部的成员手中才有。同时,麻美她未必会知道内原的那张《常用药一览表》放在什么地方,再加上其中那些特殊药物的来源及容器的复杂性,所以,麻美根本就不可能组合成那么一套药物。

罪犯一定是个熟知药物信息的人,也就是说,应该是药迷俱乐部的成员。

即使是一个熟知药物信息的人,他也未必就知道那些特殊药物的来源。如果说罪犯是药迷俱乐部的成员的话,他应该是在相互交流信息时,了解到那些特殊药物的情况的。如果罪犯是药迷俱乐部的成员,他就应该是能与麻美拉上关系的人。

绫部很快就理出了头绪。

绫部取出药迷俱乐部全体成员的《常用药一览表》,想查看一下其中有没有能与麻美私通、陷害他夫妇二人的人。药迷俱乐部共有六十名成员,首先排除其中的九名女成员,然后排除其中的高龄成员,再排除与麻美不同类型的男性,根据男性的家庭情况、职业及其他情况再进行排除,最后就剩下了十二名成员。如果罪犯真是药迷俱乐部成员的话,他一定就在这十二名成员当中。

在调查罪犯之前,必须首先证明自身是清白无罪的。于是,绫部就给热海派出所的菅野刑警打电话联系,菅野接了电话互道客套后,绫部把他的想法告诉了菅野。

“丢在内原车里的常用药是我的,但我是严格按照服用量服药的,我的服用量没有列入俱乐部成员的《常用药一览表》中。例如,维生素E是一天两次,蜂巢腊胶胶囊是一天一次,一次三粒。因此,维生素E的现有量应为偶数,蜂巢腊胶胶囊应为奇数。我现在把我常用药的服用量全部告诉你,请你对现有量进行核对。如果现有数与我说的不符,车内发现的常用药容器就不是我的。”

菅野对绫部所说的很感兴趣。

“不过,除了一次一包一片的药以外,按照你最初装入容器的数量来分析,其现有量最后不都变成了奇数或偶数了吗?”菅野反问道。

这就是说,菅野对绫部的说法仍然是半信半疑,因为药物的现有量可以由本人随意控制。

“我往里放药的时候,一般都是按每次服用数的能整除的数目放入的。如果不能整除,最后的服用量就会不够,这种现象是绝对没有的。”菅野终于明白了绫部的意思。

“好,我们马上进行调查。”菅野说完就挂了电话。

没过多长时间,菅野又给绫部打来了电话。“你说的很对。你的常用药是米酶素七包、整肠剂二十片、健胃片十七片、体质增强剂二十包、强肝剂十六片、乌康片二十片、薏米精五十片、骨胶原二十四片,现有量均为奇数或偶数,可以被每次服用量整除。”菅野的语气显得很兴奋。

“正如我所预料的,那个容器是有人看了我的《常用药一览表》之后伪造出来的。如果那是我的常用药,现有量不应当那么多。”

“那是我疏忽大意。不过,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我发现其中有一片与预防性药极相近,但又不是预防性药。刚开始看时没有发现,又仔细查看才发现它与其他药的微小差别,但它好像又不是你掺杂进去的。在我们对它进行分析化验之前,我想问你,如果它是俱乐部哪一个成员的药,不知你能分辨出来不能?”

“我希望你能让我看一下。”

“过一会儿,我带上药去找你。”

菅野身体健壮,精神饱满,动作快捷。两个人在东京站附近一家旅馆的休息室内见面后,菅野把药交给了绫部。

“怎么样,知道是什么药吗?”

菅野看着绫部的表情,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信任,没有一点怀疑的神色。

“这种药我好像见到过,俱乐部成员中,有几个人经常服用。为了确认是哪个人,我想请你把它暂时借给我。”

“可以。”那么重要的证物,菅野居然很爽快地答应。

“最近,你们又调查到什么情况没有?也许我不应该打听这些!”

“不,没关系。也不能说你是事件的局外人。我可以告诉你,调查现在遇到了困难,搜查本部内大部分人都认为是自杀。”

“我认为绝对不是自杀。”绫部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两个。

“嘘,那又是为什么呢?”菅野感到很意外,一个仍受怀疑的人应当倾向于自杀说。

“一定是有人想嫁祸于我。他把我的常用药容器扔到内原的车里就是想诬陷我。但从常用药现有量分析,那显然不是我的。我认为这个把用药容器扔到内原车内的人,就是真正的罪犯。”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才把药拿来想请你鉴定一下。”菅野的目光显得更加温和。

与菅野分别之后,绫部根据自己掌握的线索,决定去找俱乐部成员山川。

山川在东京都练马区开了一家夫妻店。他属于辞职在家的人,因每天只吃一些卖不掉的快餐盒饭,从而造成营养失调。为了解决营养失调,他就开始服用健康食品并加入了药迷俱乐部。

山川是大家公认的好丈夫。不管怎么想,山川都不像是与内原麻美私通并杀害其丈夫的人。同时,他为了弥补运动不足,还与绫部一起参加过游泳俱乐部,两个人的关系也很密切。

“哎哟,是绫部老兄啊!你特意来看我让我太高兴啦!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山川对绫部的到来很感吃惊。

“我有件东西想请你看看。”

“想请我看……看什么呢?”

“你的常用药容器在吗?”

“常用药容器……在这里。”柜台旁边有一张办公桌,山川从抽屉内拿出了他的常用药容器。

“咱们出去谈吧!”

“在你店里不行吗?”

“现在是用餐人稀少的时候,我也刚好想趁机清闲清闲哪!”

两个人来到附近一家饮食店,面对面坐下以后,绫部把从菅野那里拿到的药取出来让山川看。

“这种药,我不知道是什么药,我想它是不是你常服用的那种体质增强剂呢?”

“很像很像。让我看看。”山川从他的药容器中取出体质增强剂,仔细进行对比后说:“完全没错,这就是我经常服用的体质增强剂,名字叫斗志昂扬。”

无需山川说明就能看出,二者的形状、颜色、大小都完全一样。

“这种药你能给我一些吗?”

“可以,当然可以。这种药很有效。自从我开始服用这种药以后,抵抗力增强了,也不感冒了,而且血压、血糖都稳定了。”

几天后,绫部利用一个休息日,带着山川分给他的几片斗志昂扬到热海去找菅野。

因为事先已打电话预约过,所以到热海派出所后,很快就找到了菅野。

“让你特意到热海来,真是太辛苦你啦!你说一声叫我去不就行了吗?”菅野很客气地说。

“哪里哪里,以前曾劳驾你到东京去找我,我怎么能总是劳驾你这个大忙人哪。这种药的来路我已经搞清楚了,这是市场上出售的一种体质增强剂,名字叫斗志昂扬。我认为就是这种药,所以就拿来想请你们分析、确认。”

“那好吧。嗯,的确是一模一样。说真的,这种药还有一片,是从你的药容器中发现的,我把它留了下来。”菅野一边说着,一边从塑料袋里取出另一片斗志昂扬。绫部到现在才意识到,警方始终并没有放弃对他的怀疑。也就是说,那片药是一个重大物证,若被绫部偷换了,案子就无法侦破了。

从热海回到东京后不久,绫部接到了菅野的电话,说经过鉴定,那种药片就是斗志昂扬。

据对照,俱乐部成员中有五个人服用斗志昂扬,绫部把目标锁定在其中的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就是野田。野田去年曾因撞人事故被判监禁六个月,半年前刑满释放。

绫部想起野田和野田撞人的事故时,脑海中突然感到一亮。

野田在深更半夜,以六十公里的时速驾车行驶,在没有信号灯的人行横道处撞死一位横穿马路的老人时,坐在肇事车副驾驶员位置的那个同车人,应该是内原麻美。

他们二人的关系应该是十分保密的。那起事故也应该是在他们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之后,送她回家途中发生的。

但是,那天晚上没有发现麻美在野田的车上,这又怎么解释呢?那一定是担心二人关系暴露后会惹出更大的麻烦,野田趁没有目击者之际,让麻美一个人下车走了。

按照这一思路推理的绫部,突然脑海中又出现了一个更深层次的可能性。

坐在肇事车副驾驶员位置上的是野田,而坐在驾驶员位置上开车的人则是麻美。

以前绫部曾听内原说过,麻美没有驾驶执照。无驾照开车造成人员伤亡事故会罪加一等。如果当时是麻美酒后开车的话,那就是违反了交通三禁“无证驾驶、酒后开车、经过人行横道高速行驶”,就会遭到重罚严惩。

由于上述原因,野田替换了麻美。也就是说,野田持有驾照,又没有饮酒,即使给自己判罪,罪也会比麻美轻得多。

由于那起事故,麻美就欠野田一个大人情。因而他们就商定,内原死后,麻美和她的孩子们继承了内原的全部财产后,麻美就应当从中拿出几分之几作为野田替罪的补偿。

如果野田是对内原下手的真凶,那他不仅了解绫部的常用药种类,而且他还能轻而易举地买到那些药。

不知道野田的实际年龄,但他也就是40岁左右。他自称是自由作家,但在公开媒体上没有看到过他写的文章。

野田那有点阳奉阴违的面容很招女人喜爱,他那匀称魁梧的身材,好像是经过运动锻炼出来的。

绫部在犹豫着是否把这些情况报告给菅野刑警。自己是一个外行人,所想的也只是一种臆测,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如果自己提供给警方的是假证据,将会落下个诬陷他人的罪名。

经过一番犹豫之后,绫部终于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菅野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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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菅野和宫川两位刑警来找绫部。

“在你的大力协助下,野田终于招供了。正如你所推断的,野田在两年前就与内原的妻子有了关系,之后,他们共谋将内原杀害了。他们制造借口将内原从家中骗出来,然后强迫他喝下了含安眠药的啤酒,就在内原昏昏欲睡之时,连人带车将他推到了热海边的悬崖之下。野田说他们已经协商好了,准备在内原事件风平浪静之后结婚。”

“在发生撞人事故时,不是麻美在开车吗?”

“这一方面我们也问了,但野田对此断然否认。他可能认为,他已对肇事事件判过了刑,不能再让麻美承担过去的罪责了。总而言之,麻美她也逃脱不掉谋杀丈夫的罪责。我们是在你的帮助下才抓到了真凶,判明了事件的真相。”菅野回答说。

“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实在抱歉得很。”官川补充说后,两个人向绫部深深鞠躬致谢。

“我想再问你们一个问题,野田是不是误把他的斗志昂扬放进了我的药容器里了?”

“实话说,那两片药是在车内捡到的。也就是说,野田在作案时身上带着那种药,他没有注意到,他竟然把自己的两片药失落到了车上。野田想嫁祸于你,他完全没必要把你的药容器放到车里边,所以他这是自掘坟墓!”

“从罪犯失落在车内的常用药进而找到破案线索,这可真是绝妙的配合啊!”

“正是这样。我想说句不该说的话,我希望你能与你夫人重修旧好。”

“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说真的,我并没有要与她分手的意思。”

“这样做再好不过了。你夫人现在一定也很痛苦。你们两人重修旧好后,她得到的那份保险金也就成了慰劳金了。”

“慰劳金?”

“内原指定你夫人为保险金的受益人,他的意思就是将它作为对你和你夫人的慰劳金。”

“这么说,内原已经预感到了他很快就会死,对吗?”

“不,详情就无法知道啦!不过,他参保时不指定其妻子为受益人而指定你夫人为受益人,这足以使人感受到,内原对你们是一片诚意啊!”

“不是对我们,那只是他爱我妻子。”

“那就算是对你妻子的诚意吧。即使是不伦不类的爱,内原也算是以他的生命为代价来赔偿你夫人的。”

“我可不敢要我妻子的慰劳金。”

“夫妻应当是同甘苦共命运的嘛。夫妻财产共有,那又有什么不好?你夫人一定会很高兴与你分享共有的慰劳金。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内原的一片好心。”两位刑警说完这些意味深长的话之后,就离开了。

事后,绫部把他的常用药全部扔掉了,不久,他就退出了药迷俱乐部。

失去了绫部、内原、野田三位骨干成员之后,药迷俱乐部也就自然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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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二章 摄影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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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山总要随身携带一部照相机,否则就会感到心神不定。外出旅游时就不用说了,连每天上下班、外出散步、上街购物、到住房拐角处的小卖店买点小东西时,也要带着照相机,如果不带,就会心中不踏实。

他希望能有一部小型照相机,能装在衣袋内。目前他所用的是一部廉价照相机,价值约二万日元。这部照相机除了是双倍可变焦距之外,各项机能完备,性能良好。

朝山对摄影并没有什么奢望。例如,拍些艺术照投送给摄影杂志刊登等。对他来说,只要能把想拍的景物拍下来,就会感到心满意足。

他相信亲眼看到的景物,更相信亲自用照相机拍下的景物。他所要拍的景物五花八门,包罗万象,有人物、动物、建筑物、物件等等。

他还给自己的照相机起了个名字,叫治乱。它取自古代典故中“居治而不忘乱”。

在他们夫妇的卧室里,在家人团聚时,他也要身带照相机。对此,他的妻子一直都很不满意。家人不满意也就罢了。若是外人的话,就会招人反感。

不过,照相机绝非只会招人反感,有时候也会招人喜欢。例如:携带照相机去参加亲友的结婚宴会、各种聚会、校友会、运动会,以及町内举行的各种会议时,顺便照张相,过后再把照片送给被照人,对方一定会很高兴。

有什么大事时,很多人都带着照相机前往拍照,但很少有照相人日后将照片送给被照人的。朝山却不同,他坚守礼仪,因此人们都很感谢他。

有一次开会,他不知道其中有一位名艺人便装参加,结果是一举起照相机,他的胶卷便被没收了。

“你这样稀里糊涂地乱照,有一天你被人杀害,我也无咒可念啊!”妻子忧心忡忡地对他说。

“拍照和亲眼看到都同样危险。对我来说,照相机和我的眼睛是一样的,没有了照相机就等于没有了眼睛,什么也不能看啦。”

“眼睛和照相机可是两回事啊,照相机它可以把证据保存很长很长时间。”

“照相机和眼睛完全是一回事,目击杀人现场的人不是也有遭毒手的吗?”

“目击杀人现场的人极罕见。”

“照相机也很少能拍到那样的场面。”不管妻子如何提出忠告,朝山就是不愿意放下他随身携带的照相机。

眼睛看到的情景很快便会淡忘,通过照相机镜头定影到胶卷上的映像,则可以半永久性地保存下去。朝山打算通过保存自己所见到的那些情景,给后人留下自己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的证据。

朝山把他洗出的照片按拍摄日期逐一插放在影集里。在他20岁那年,作为成人节留念,他买了第一部照相机。现在他所用的照相机已经是第四代了。与此同时,影集的册数也在逐渐增加。

这些影集既是朝山的生活史,又是朝山的交游记录,同时也是朝山所处那个时代的宝贵历史资料。不过,朝山并不是为了保留历史资料而拍摄那些照片的。

摄影不是他的个人兴趣,而是代替自己的眼睛。不,应该说是照相机代替了眼睛。

不管是在欣赏天下美景,是在目睹佳人裸体,是在花前月下,还是在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当中,如果离开了照相机,朝山的生活将是难以想像的。

即使偶尔借口给家人拍外景,陪妻子外出旅游,在沿途当中,他也不是直接用眼睛观赏旅途中的大好风光和各种景物,往往是通过照相机的取景镜进行观察。

“像你这样完全通过照相机镜头看东西,那不就看不清事物的本来面目了吗?”妻子开玩笑似的说。

“眼睛看到的东西会转瞬即逝,而拍下来的照片可以永久性保存。对我这个人来说,转瞬即逝的东西统统都是虚幻之物,能长期留存下来的才是货真价实的。”朝山辩解着,眼睛仍贴在照相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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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朝山而言,与其说照相机是他生活必需品的一种,倒不如说照相机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个组成部分。只有身上带着照相机,他才会感到自己是一个完整之身。

朝山和那些专业摄影人员完全不同。他没有力求拍摄出艺术性作品及精彩瞬间照片的奢望,他只是想通过照相机镜头观看世间万象。一旦有了奢望,照相机将不再是眼睛,就又变成了一部机器。

他根本就没有那种豁出性命也要拍摄出一张呕心沥血的精美照片和抢一个关键性瞬间镜头的气概。他拍照时,只是机械地按一下快门,就像日常生活中人们眨巴眼睛一样。

有一天,他去参加大学时期的一个校友会。会一直开到深夜,他只好坐出租车回家。不巧的是,由于司机疏忽大意,车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突然断油熄火,无法行驶。

司机深感对不起,并说给他拦一辆车送他,但他感到距离不算远,于是就下车步行回家。

刚才在车上时,他并没有感到自己有什么醉意,可是下车后还没有走几步,酒精就扩散到了全身,不久,便醉眼朦胧,步履蹒跚。

朝山顺着大街往前走。也许因为那天是公休日,又值深更半夜,街上往来的车辆很少。就在前方不远的拐弯处,突然传来了金属的撞击声,并伴有闪光射过来。

他不由大吃一惊,停住脚步发呆似的站在那里。此时,他看到的是两三辆汽车相撞后的情景。原因好像是顺行车司机操作失误,越过道路中间的白线,撞上了对面驶来的汽车。

朝山一下子醉意全消,他看到越过中央线的顺行车内好像有两个人影在晃动。他这才如梦初醒,马上举起照相机,“咔嚓”按了一下快门。

由于两车相撞,引发流出的汽油起火。朝山不需要去救人,因为此时往来的车辆都渐次停了下来,司机们都下车向出事汽车跑去。于是,朝山就在拐弯处用公用电话呼叫救护车。

第二天,报纸就报道了这起交通事故。肇事司机上村正也,年龄36岁,家住千代田区大手町第X号街坊,职业是国民新闻社政治部记者。在其回家途中,因操作失误,越过道路中央线,与对面驶来的小轿车相撞。被撞车车主田泽真,年龄36岁,其妻百合子,年龄35岁。

在此次事故中,上村正也因为内脏破裂,在送往医院途中死在急救车上。田泽夫妇,因车内起火,被烧死在车上。朝山对这一报道无法首肯,总感到报道中好像少了一点什么。他感到脑子里模模糊糊,回忆不清事故发生时的情景。打电话叫急救车之前的情況,他还记忆犹新,但其后的情况在脑子中却很淡薄。这可能是因为他当时大吃一惊,醉意全消后打了电话119,感到放心后,就又陷入昏昏沉沉之中的缘故吧。

朝山把当时在现场拍摄的胶卷进行了冲洗。尽管拍摄时自己有点醉醺醺的,神志也不很清醒,但洗出来的照片却格外清晰鲜明。矇矇眬眬的醉眼绝不会产生出什么图像,而照相机的镜头却能忠实地记录下当时的场景。两辆小轿车车头相互咬合在一起。上村记者所乘车的后尾部,有被从后面撞击的变形损伤。朝山估计那可能是该车越过道路中央白线,与对向车相撞之际,两辆车连在一起又撞到路边护栏上造成的损伤。

照片显示,越过道路中央白线驶入对向车线的车上,有两个人影,对向车上也有两个人影。肇事车——上村车上的两个人影中,有一个像是女的。

朝山认为他的疑窦解开了,他总感到报道的内容比他亲眼目睹的场面好像少了点什么的地方就是,报道说肇事车上是一个人,而照片上拍的是两个人。

肇事车上除了死者上村一人以外,应当还有一个女性同车人,但报道中却没有一个字涉及这位同车人。

朝山收集了报道这起事故的所有报纸和消息,奇怪的是,没有一家报道说,车上还有同车人。那么,这位同车人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按照常理推断,应该是事故发生后,同车人下车逃逸了。她为什么要逃逸呢?不用说是害怕一旦暴露自己曾和死者上村正也在同一辆车上,就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深更半夜,一男一女同乘一辆车,会被人认为两个人是亲密的朋友,同时,她还会忌怕人们对这种亲密关系说三道四。因此,在其朋友最需要帮助的危难时刻,她只身逃跑了。

据说,肇事车的死者是位新闻记者,如果他还活着,那么他作为事故的当事人,或许会率先报道这一事故发生的原因。

朝山无意查询逃逸者的身份,他的照相机也仅是拍下了事故的目击现场。

但是,死难者绝非只是肇事车司机一人。由于上村操作失误,还牵连到了对向车中的两个人。这样算起来,上村同车人的逃逸就是置三个死难者于不顾。

朝山突然想起,肇事人所在的单位国民新闻社内,还有他的一位学友谷川,于是就打了一个电话。

谷川是朝山上小学时的同年级同学,现在是国民新闻社文艺与科学部的记者。

谷川对朝山所说的情况颇感兴趣,并说想尽快看到那张照片。

“朝山校友,就由你来确定见面地点吧,不管什么地方,我都会迅速赶到。”

朝山决定,两个人在市中心一家旅馆的休息室见面。虽然两个人自小学毕业之后从未见过面,但他们的脸上仍保留有小时候的面影,所以很快就联系上了。

随便聊了几句毕业后的情况之后,朝山便把照片递给了谷川。谷川开始仔细审视照片。

“怎么样,有用吗?”

“照得太精彩啦!这张照片很可能会使现在的日本内阁发生震动。”谷川说着,连神色都变了。

“你说什么?”

“还没有得到证实,详情还不能告诉你。我问你,这张照片有人看过吗?”

“没有,你是第一个。”

“在什么地方冲洗的?”

“我自己冲洗的。”

“真是太好啦!有关这张照片的情况,我请你暂时保密,你看怎么样?”

“好!不过,这张照片就那么可怕吗?”

“是关于这位女性的身世问题。如果得到确认,我会很快跟你联系。在此之前,我希望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向别人提起这张照片。”

“我知道了,决不向任何人讲。”从谷川的表情不难猜出,那个女的一定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不过,“很可能会使现在的日本内阁发生震动”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听到自己无意之中拍下的一张照片,竟可能会震动日本内阁,朝山不由得感到非常害怕。

朝山无意间又想起了妻子说的那句担心自己的话,“有一天你被人杀害,我也无咒可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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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山一直在等候着谷川的消息。

在此期间,谷川以极严肃的表情所预告的政界变动并没有发生。朝山每天都非常关注报纸和电视上所播报的消息,国内国外尽管发生了不少事件,但国内政局依然非常稳定。朝山曾想主动与谷川联系,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那张照片已经交给了谷川,而且谷川还曾对自己说过,在他未跟自己联系之前,自己什么都不要过问。

就在朝山把那张照片交给谷川两个星期之后,也就是X月X日上午9时许,浏览当天报纸的朝山,不由得被一条消息惊呆了。

报纸上有一个大幅标题是“一新闻记者被暗杀”,同时在社会版的显著位置还刊登着谷川的半身像。报道的要点是:

“国民新闻社文艺与科学部记者谷川一也(41岁),在新宿区北新宿4号街坊家中,因头部出血而死。其妻春子(39岁)回家发现后,立即向警察局报案。据警方调查,谷川记者被钝器击中头部,头骨骨折导致死亡。

“经验尸确认,死亡时间为昨夜11点到今天凌晨之间。根据罪犯是被谷川记者邀请到其住宅去这一事实,警方认为,罪犯与谷川记者认识。辖区派出所已成立了搜查本部,开始对此事进行调查。”

看完报道,朝山愕然失色!

谷川被人杀害了,而且是在朝山把那张照片交给谷川约两个星期之后被杀害的,其原因可能就是那张照片!

谷川生前曾经说过,那张照片很可能会震动整个内阁。他说的如果是事实的话,那么获取那张照片就成了杀人的真正动机。

如果说,是朝山给的那张照片夺去了谷川的生命,那么,朝山就是间接杀害谷川的凶手。

不,那未免太过虑了。

朝山慌忙否定自己的这些猜测。转而又想,谷川是位新闻记者,也许在什么地方、因什么事情得罪了什么人,所以认为自己提供的那张照片就是谷川的死因,还为时过早。

谷川从小学开始就成绩出众,而且对事物充满了好奇心。他喜欢看书,在朝山的记忆中,谷川是一个头脑灵活,持重老成的少年。

谷川与生俱来就是做记者的材料。谷川所在的文艺与科学部好像与政治部、社会部那种又争又斗、剑拔弩张的部门不一样,但它仍属于“新闻”这一现代巨大妖魔的组成部分。

犹如新闻私生子一样的谷川,在他从朝山手中拿走自己颇感兴趣的照片两个星期之后,便被人杀害了,这不能不让人认为,他的死与那张照片有很大关系。对于谷川的死,朝山感到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他却束手无策。

朝山很留意其后的相关报道,但他一直没能找到嫌疑犯被抓的消息,同时调查工作好像也没有什么进展。

左思右想之后,朝山决定带着那张照片的底片和一张新冲洗的照片,到杀害谷川案调查指挥部所在的辖区派出所去报案。

接待朝山的是一位姓牛尾的刑警。牛尾温和亲切,使人感觉不出,他就是一位经常与穷凶极恶的罪犯较量的刑事警察。他耐心地倾听了朝山的叙述之后,问道:“你是说,也许是因为你给了谷川记者一张这种照片,才使他招致杀身之祸的,对吗?”

“对。”牛尾再次仔细地审视那张照片。

“不错,肇事车上确实有一位女性。”牛尾自言自语说。

虽然拍的是侧面,但该女性的发型、脸型却都十分清晰,要是变换一下洗法,也许明暗度更能显现出来。

“把这张照片和底片留在我这里,怎么样?”牛尾刑警问。

“好。我就是打算交给你们才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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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朝山一直在等候着牛尾刑警的消息,但却是泥牛入海无消息。

几天之后,在翻阅周刊杂志时,朝山发现了一本摄影凹版印刷杂志。标题是:

“现代第一夫人——官阶最高的各国首脑夫人专辑”上面还写有招徕人眼的文字,“第一夫人‘内助之功’大比拼”。内容有世界各国首脑夫人聚会纪念写真,并附有每个人的侧面像及简介。

朝山目光最关注的是日本的首相夫人。上面写着:日本首相夫人增井留美子,49岁,N女子大学英语系毕业;祖父是三立银行的原总经理藤代启一郎,父亲是KS电气化铁路集团总指挥。她的家庭可以说是人才辈出,一代更比一代强。

在N女子大学期间,她就被推选为校园皇后。在校期间,她就和A大学政治系的在校生,即现任首相恋爱。

大学毕业后,两人正式结婚,时至今日,她一直伴随丈夫左右,如影随形,终于把丈夫推扶到了首相宝座之上。“内助之功”的楷模——大和妇女增井留美子,从当校园皇后至今,一直貌美如初,有增无减。她以貌美为武器,在世界最高官阶中充分地发挥着她的内助之功。

不过,朝山所关心的不是她的个人经历和故事,而是她的半身像。增井留美子的发型、脸部轮廓等方面,与肇事车中的那个女性都非常相像。照片尽管曝光不足,但还是充分地捕捉住了被照人的特征。

“不会吧!”朝山小声嘟囔着。如果肇事车上的同车人就是现任首相夫人,那么谷川记者生前所透漏的口风,可谓关系相当重大。

如果暴露出首相夫人和新闻记者之间有通奸丑闻的话,那将是大事一件。而且增井留美子还是一位声誉极高的贞女和受过极好极高教育的才女,一旦她原形毕露,首相的信誉也将受到极大影响。

由此可见,谷川记者所说的“很可能会使现在的日本内阁发生震动”这句话,绝非危言耸听。朝山现在才真正领悟到了,谷川记者看了照片之后神色大变,并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这句话的深刻含意。

朝山下意识地陷进了可怕的联想之中。

谷川记者被杀是否是由上述原因引起的呢?如果谷川记者以那张照片为把柄,对增井留美子进行恐吓呢?

如果事情公开的话,那将不是一件单纯的两性关系问题,它将直接关系到首相本人及整个内阁。

不过,单凭上述特征还不能就把自己照的照片上的那个女性确定为增井留美子,因为社会上面貌相似的女性何止万千!

越想越感到惶恐、可怕,朝山不敢再往下想了。

两天之后,朝山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报道,题目是“杀害新闻记者的嫌疑人被逮捕”。

报道称,犯罪嫌疑人是A律师,现年36岁。他与X月X日深夜在S区某大街发生的小轿车相撞造成三人死亡事件有重大关系,同时,被害人曾以此对嫌疑人进行过恐吓。

罪犯不是增井留美子那样的女性,朝山不由得感到大失所望。同时,报道中从头至尾也没有A律师的真实姓名。

报道中没有透漏任何细节,也就是A律师到底与造成三人死亡的交通事故有什么重大关系,报道并无详细内容。这样一来,朝山给谷川记者和牛尾刑警的照片,不就与那起事故的侦破毫无关系了吗?

在报道A律师被捕后的第二天,牛尾刑警来找朝山。牛尾刑警把那张照片交给朝山后说:“我真是太感谢你啦!在你的协助下,我们终于将罪犯抓到了。”并向朝山致礼道谢。

“这张照片有用吗?”朝山惊讶地反问道。

“作用太大啦!要不是你给我们提供的照片,现在恐怕也破不了案。”

“不过,和上村记者坐同一辆车的那个女的,她与事故没有任何关系吗?”

“事故本身就是这样嘛。不过,要是泄露那位女性的身份的话,就会引起轩然大波。”牛尾刑警的含糊其辞,更加证实朝山以前的推测是正确的。

“结果A律师就成了罪犯,对吗?”

“那是他自己交代的。当天晚上,A律师酒后开车,撞到了前面上村所开车的车尾部。由于撞击,造成上村操作失误,上村的车就越过中间白线,刚好撞上了对向车。上村的汽车后尾处有明显的被撞痕迹。这一痕迹不是两车相撞时又碰到防护栏上留下的痕迹,而是A律师的车从后面撞上去留下的。撞上前面的车以后,A律师感到自己酒后驾车又造成重大交通事故,出于害怕,随即驾车逃离了现场。”

“不过,你们是依据什么,判定是A律师的车呢?”

“根据你提供的照片嘛。你仔细看一看照片上上村车的车后尾。虽然很小,但可以看得出后面汽车的牌照,同时还可以判断出一部分车号。你说对吗?我们就是以这个车牌号和车种为突破口,才找到了A律师的车。”牛尾停了一下,接着说:“谷川也是根据你拍的照片,和我们一样,采取同样的分析方法,找到了A律师,并对他进行恐吓的。”

牛尾刑警又用手指指着照片的一角让朝山看,勉强可以看出那里有部分车牌号码。

朝山一直认为,那个车牌号码是上村撞车以后后面开过来的车的号码,然而那辆车却成了真正的肇事车。

“原来是这样。”朝山明白了事故真相,不由哑然无语。

“另外,就是你提供给我们的这张照片和胶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能让我们保管,不知你意下如何?”牛尾刑警向朝山提出建议说。

“完全可以。”朝山一面说,一面点头。

“最后,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那就是,如果你要是有该照片的加印片和底片的复制品的话,你可要把它保存好,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到。”牛尾刑警叮嘱说。

朝山从牛尾刑警的话语中,确切体会到了他对上村记者的同情和关照。

“在你的协助下,我们终于抓住了罪犯,从而也避免了一场可能发生的轩然大波。”牛尾刑警再次行礼致谢之后就回去了。

这次事件之后,朝山把照相机扔掉了。他感到后怕,他认为他拍的那张照片是招致一个人死亡的直接原因。不,也许是有一种具有魔性的东西潜藏在自己所拍的照片之中。

人们所看到的、听到的、触摸到的、玩味过的、觉察出的一切都会很快淡忘,而把一生中所见所闻的、觉察出的一切都悉数保留下来,那就会留下后患。

只相信通过照相机镜头定影在胶卷上的照片,那就是亵渎天意,否定苍天所赋予人类的“忘却”二字。

朝山意识到他使用照相机就是自己主动放弃上天的恩赐,他决定扔掉照相机,以便很快就忘却他所拍过的照片,曾经夺去一个人生命的这一悲惨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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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三章 婚姻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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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木幸一曾经三次结婚又三次离婚。岛木认为,离婚原因完全不在他自己。

他的第一个妻子名叫久惠,是在上下班坐的电气化火车上认识的。她皮肤白皙、容貌端庄、性情温柔。岛木为之动情,开始与其交往,进而又与她结婚。

久惠的父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私立大学教授,家庭情况也无可挑剔。她本人是名牌私立女子大学毕业的,又在一流贸易公司工作了两年。婚后两人到夏威夷新婚旅行,一切都很顺利。

久惠不仅容貌端庄、性情温柔,最使岛木感到满意的是,久惠是处女之身。在现今时代,要想从24岁以上的女性中找到一个处女,那就像买彩票中大奖一样难。

不过,就在新婚旅行结束,开始在新居中一起过小家庭生活时,久惠的另一个侧面显露出来了。

自从两个人开始新生活以后,室内变得越来越脏。房间四角积了一些棉絮,电视机上、衣柜上积了一层火山灰般的白色灰尘。每当从屋角经过时,棉絮就会像蒲公英绒毛一样在室内滚来飞去。

刚开始的时候,岛木只是对久惠为什么不打扫卫生感到有些奇怪,并好意地理解为她可能是整理结婚嫁妆之类,腾不出手打扫卫生。

不过,她并不像是每天忙于整理结婚嫁妆之类,而且新婚夫妇两个人生活,并没有太多的家务事可做。

岛木实在看不过去,就自己动手打扫。岛木打扫卫生时,久惠则显得若无其事,泰然处之,有时甚至还满不在乎地坐着看电视。

她不仅不打扫卫生,而且饭后总是把用过的餐具都堆放在水池子里或者池子旁边,甚至上一次用过的餐具还没有收拾整理,下一次用过的餐具就又堆了进去。随着脏餐具的增加,厨房内的菜叶子等垃圾也多了起来,并且都没有加以分类存放。

后来,岛木才终于发现自己的妻子不会干这些事情。不,与其说是不会干这些事情,倒不如说是讨厌干。如果自己再这样置之不理,每天就只有生活在灰尘和污物之中了。新婚旅行期间,所住之处不需要自己动手打扫,也不需要收拾整理。婚前,和父母在一起生活,各方面都有父母照料,自己什么心也不用操。这样的女性,一旦结婚成为家庭主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懒散邋遢的一面就会一下子暴露在丈夫的面前。

与谈恋爱、在一起游玩不同,一旦结婚,两个人就要一起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夫妻生活中,共建自己的幸福家园。

既然是两个性格、以往生活环境、思考方法完全不同的人已经结为夫妻并要白头偕老,那就要通过双方的共同努力,逐步协调双方间的关系以及思想和价值观等方面的分歧,相互弥补各自的不足之处,以求夫妻之间过得幸福美满。

不过,新婚夫妻在尚未相互热悉、相互了解的新婚期间,尤其是在没有相互做出让步、相互理解之前,往往会出现分歧,进而关系破裂。

结婚前,岛木看到的只是久惠的外表,即又稳重又温柔的一面,根本就没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久惠内在中潜藏的懒散、邋遢的一面。

“抽空把卫生打扫打扫啊!”岛木很客气地说。

“每天过日子,脏是很自然的。”久惠满不在乎地回答。

“脏了,就要打扫嘛!”

“我有一个朋友,她们家有三个房间,但只用一个。她说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房间很快就把它搞得乱七八糟太可惜啦。她这样做,我并不感到她很愚蠢。”

“家里的房间哪有不用的!乱了,再整理一下不就行了吗?整理起来是麻烦些,但生活在杂乱无章的环境中,那才叫愚蠢。”岛木说了之后,久惠就很不情愿地拿起了真空吸尘器,敷衍了事地将房间四角打扫了一遍。

洗过的餐具上仍然沾着食物的残渣,如果不再次洗刷就没法使用。此外,她还不愿意洗衣服,连内衣都要送到洗衣店洗。

婚后一年来,岛木一直在想,自己怎么娶了这样一个妻子。岛木曾乐观地估计,一年内她一定会改变,哪知道久惠有了改变,岛木反倒更加不满。

据说现时的年轻女子都不善于做家务,而久惠则是一个什么家务活都不干的人。

只有在能力方面可以与男性平起平坐的女性才可以不干什么家务活,这不是说这种女性不会干家务活,而是把做家务的时间用在了能力的发挥上。

然而,久惠并不是一个有能力与男性平起平坐的人。她从女子大学毕业后,虽在一家一流贸易公司工作过,但她在那里好像只是干一些辅助男性的工作。

一年之后,日积月累的不满终于爆发了。有一天,岛木突然向她提出要离婚,久惠不由得哑然无语,她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要离婚。

和久惠分手的岛木在过了约两年的单身生活后,经人介绍,开始和另一位女性相见。

这位女性的姓名是藤崎里见,27岁,未婚,容姿端庄,她家经营着一间专卖日本点心的百年老店。

里见大学毕业后,曾在同业界新闻社工作过两年,现在从事翻译工作。见面时,她举止适度,不卑不亢。不过,令岛木有点不敢相信的是,这样一位出色的女性,竟然现在还是单身。

岛木对见面的第一印象感到很满意。不久就向对方提出相互交往,她也满口应承。

交往后没过多久,岛木就向里见求婚。一次,他们在西餐馆用餐,就在快要用餐完毕之前,岛木发现她打扮得很干净、潇洒,于是就决定和她结婚。当岛木向她提出想和她结婚时,她欣然答应了。后来,两个人就结了婚。

正如岛木所期待的那样,里见与久惠完全不同,里见喜欢干净整洁。她总是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家具、物什以及小物件都摆放得妥妥当当、有条不紊。

里见好像独具操持家务的能力,但她并没有把操持家务当作惟一目的,而是把它作为手段,让人真正感受到生活环境的舒适宜人。同时,也提高了各方面的效率。

每当岛木告诉里见,他需要什么或想要什么时,她就会马上给他找出来。岛木由此深深体会到,在收拾整理房间方面,精明的女性头脑都很聪明。

不善于收拾整理的女性头脑都比较迟钝。在现今的社会,人们为了生存,就要精于使用各种各样的器具和物件。纵使是居住面积小一些,那些头脑迟钝的女性也不可能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而是乱七八糟,令人不快。她甚至会忘记贵重物品到底放在什么地方,而总是东翻西找瞎忙乎。

在与久惠共同生活期间,岛木心中充满了怨气。自从与里见结婚以后,那些怨气很快就烟消云散,荡然无存。新居格外舒适宜人,各方面的效率也都大大提高了。

与久惠在一起时,家具、小物件等随处堆放,杂乱无章,室内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与里见结婚后,室内整理得井然有序,空间骤增,整洁安逸,令人心里舒坦。餐具清洁明亮,碗柜内摆放整齐,举目望一眼都叫人心里高兴。

除了餐具之外,衣服、里见的服饰品、饮料、食品、备用药、家庭用品、卧具、鞋袜之类的东西,以及文房四宝等等也都分门别类,各得其所。

置身新居之中,巡视室内各处陈设,岛木大有将军阅兵之感。和里见结婚以后,岛木才真正体会到了家庭的滋味。与此相比,岛木感到他与久惠在一起的生活不是一种家庭生活,而是生活在遇难船上或是住在难民营中。岛木对和里见在一起的生活感到非常满意。

大约两个月后,岛木发现家里的东西在逐渐增加,就问了里见。她回答说:“我在商店里看到这种毛衣很适合你穿,于是就给你选了一件。”

之后,她递给他了一件价钱昂贵的开司米毛衣。岛木看了一下,感到很高兴,但当他得知里见在给他买毛衣的同时,她自己也买了一件相当豪华的皮大衣时,他不由得对当月的收支情况感到不安。

此前,她只是买了一些不引人注意的东西,岛木没有多在意。自从买了皮大衣和开司米毛衣之后,她便开始了势不可挡的购物狂举。

里见有疯狂购物的习惯,而且专爱买那些价钱昂贵的物品。外出时一看到想要的东西,就忍不住要买,根本就不考虑丈夫的收入和家庭经济情况。

里见购物并不是只买奢侈品,而是连那些不怎么需要的食品以及家庭用品她都大肆购买。结果就造成他们两个人食用不完的食品腐烂变质。同时,还经常因为记不起来而多次购买家中已备而未用的各种东西。每当此时,岛木都很客气地说:“买东西时,需要多少就买多少,你说对吗?”

“哎呀,没有足够的储备,我就会心里不踏实。一说有台风,超市一下子就会变得空空如也;如果要发生阪神大地震那样的地震,食物马上就会中断。因此我需要预先做些准备,你说对吗?”里见满不在乎地回答。

“要说准备嘛,你准备那么多新鲜食品和保质期短的食品有什么用呢?”

“也许明天就会发生地震呀!”直到此时,岛木才发现,里见是一个不知道金钱对人是多么重要的人。她完全不考虑丈夫的收入,想要什么就买什么;如果手中没有现金,她就用信用卡购物。她原来生活在一个富裕家庭,在父亲的保护伞下,毫无计划地乱花钱。所以,结婚以后,她又把那种乱花钱的习惯带到了岛木家。

如果里见这样乱买乱花的话,不管结婚时她娘家给了她多少钱,恐怕也不够她折腾。

“你既然跟我结了婚,就应该过与我收入相符的生活,你说对吗?”岛木实在无法再忍耐下去,于是就对里见说。

“喂,你没有必要担那份心嘛。手头紧的时候,我可以向我父母要。要多少,他们就会给我多少。”她好像把“手头紧的时候,我可以向我父母要”这件事看得很简单。

“你知道吗?结婚就意味着独立,不能总依赖你的父母。你也要从我的立场上,替我考虑考虑。”

“这又不是向你父母要钱嘛。在我们家,我说的话我父亲都喜欢听!”

“希望你站在我的立场上,替我好好想一想。你每次去向我岳父要钱时,他可能就会认为,我一定是一个没有长进的人。”

“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我父亲最喜欢我缠着求他,缠着央求父母也是孝顺父母的一个方面嘛。”里见坚持说。

就在他们结婚一年之后,里见娘家的点心铺倒闭了。她娘家的日本点心铺一直靠吃老本,没有新品种上市。在西式糕点的冲击下,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了。不久,从资金方面支持里见疯狂购物的支柱就不复存在了。

不过,里见的购物怪癖并没有因为娘家店铺的倒闭而有所收敛,相反,娘家店铺的倒闭更促使她加快了购物的步伐。此后,里见购物的发票就像没有防护堤的河水一样向岛木涌去。

靠工资生活的岛木已无力再支撑妻子无休无止的购物开支。岛木感到,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只有毁灭一条路可走,于是就向妻子提出离婚。

法律规定,准许离婚的理由有五条。

一、配偶有不贞行为时;

二、被配偶恶意遗弃时;

三、配偶三年以上生死不明时;

四、配偶有精神病而无法治愈时;

五、有其他无法使婚姻再继续下去的重大事由时。

岛木能否离婚的关键是,其配偶的购物浪费癖是否属于“有其他无法使婚姻再继续下去的重大事由”之一。

说起来,购物浪费的界定相当困难,但若对方承认,就可以把配偶有些奢侈浪费作为离婚理由。

出乎预料的是,里见竟然诚挚地答应了岛木的离婚要求。这也许是里见已经感悟到了,岛木再也无能力满足自己的购物欲望而同意离婚的吧!

与里见离婚后的第三年,在单位上司的建议下,岛木很不情愿地又答应和第三位女性见面。吃过两次结婚又两次离婚苦头的岛木,曾打算不再结婚,打一辈子光棍。不过,那位上司说认识认识总可以吧。

岛木看过女方的照片,她美貌端庄,就打算按上司所讲的去认识一下。

那位上司平时对岛木很关心,由于他的关照,岛木好歹也算是单位的骨干。如果因为这次不想和女方见面而辜负了上司,那将会直接影响岛木与上司今后的关系。

对见面没有太大兴趣的岛木,在见到对方以后,不由得大吃一惊。

岛木原本并没有把相亲照片放在心上,见面以后,他才发现女方的容貌美若天仙。

这位女性28岁,未婚。据说她是上司远房亲戚的女儿,目前在大手市中银行工作。作为银行人员,应当精于数字,善于分配家庭收支,量入为出。从铺张浪费的前妻那里吸取了教训的岛木,见到她后,不由被她既是银行工作人员,又美若天仙的容貌给迷住了,随即提出以后继续交往。

女方好像对岛木也很满意。就在他们第三次约会时,岛木向她提出结婚,她好像一直都在期待着这一句话似的欣然同意。就这样,岛木迎娶了第三位妻子,她的名字叫则子。

正因为婚前一直在银行工作,则子对数字极为注重。两人商定在要第一个孩子之前,夫妻都不放弃工作。

“我们两个人都工作,收入似乎是增加了一倍,但交际费也会随之增加一倍。如果我呆在家里不工作,必要的庆吊仪式费以及交际费、服装费、化装费、交通费等还是不会少。如果你同意,两个人都工作,这样也会使开支增加。不过,这些都用你的工资就可以了,我的工资一分钱也不用,都存在银行里,以备将来使用。”结婚时,则子郑重地对岛木说。

对于还没有完全从遭受第二个妻子奢侈浪费打击中恢复过来的岛木来说,则子的这个宣言书是他重拾心情的好机会,于是他就应承了。

自从与则子结婚以后,岛木家的经济状况大有改观。

有一天,有人把一只白猫扔在了岛木家的门口。如果置之不理的话,白猫就会死在他家门口。出于怜悯,岛木就把它抱到家里,喂它食物。猫好了以后,就住在了他们家中。

“如果饲养动物,外出旅游时就无法在外过夜,行动就策要受到限制。”对此,则子只是说了说,不见得就是反对。由于她的诚实坦率,他们的新婚生活还算是很谐调。

就在他们婚后三个月,则子向岛木提出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她说:“以后,你每和我过一次夫妻生活,就要付给我一万日元。”

“夫妻之间还要付钱吗?”岛木略显吃惊地反问。

“这是为了不使夫妻生活厌倦嘛!自己家的汽车坐起来好像是白坐,实际上,它还需要交车检费、汽油费、税费、维修费等,比坐出租车还费钱。正因为夫妻生活不用花钱,所以就会很快出现倦怠感,你说对吗?所以每过一次夫妻生活,就要交一次夫妻储蓄。这样,每过一次夫妻生活,夫妻储蓄金额也就会随之增加一次,而且还可以始终保持夫妻间会有一种新鲜的刺激感,这不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吗?”则子坚持自己的说法。

岛木对与妻子过夫妻生活还要付钱,虽然有抵触情绪,但这样做,也确实使他感到有一种刺激感。每过一次夫妻生活,不仅可以增加夫妻储蓄,而且还加深了夫妻之间的和睦关系。这种方法,倒不如说它是一石三鸟、一箭三雕。

岛木和则子一起出外散步时,则子不仅会招来男性们,而且还会招来女性们羡慕的目光。对于用一万日元一次就能买到这么一位美若天仙的妻子,岛木心中充满了自豪和满意。与此同时,夫妻储蓄增加了,归根结底也就是岛木家的财产增加了。

不过,夫妻储蓄卡上的名字是则子,而不是岛木。岛木得知这一情况后,心中有点不安,但听了则子给他解释“夫妻财产双方共有”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不久,则子又向岛木提出:“我们双方均摊家庭开支,怎么样?”

岛木听后不由大吃一惊,岛木温和地反驳道:“作为夫妻就是在一起共同生活,均摊家庭开支,那算怎么回事呢?那不是太见外了吗?”

自此以后,所有的钱都以则子的名义存进了银行,生活费全由岛木一个人负担。同时,两个人旅游,外出时的费用也全部由岛木来支付。

明明说的是家庭支出夫妻双方共同承担,但需要时,生活费以及一些意想不到的支出,则子也都要让岛木来支付。她好像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又过了不久,连她的交际费、庆吊仪式费、服装费、化妆品费等,她也让岛木来负担。

则子曾说过,夫妻两个都工作,收入会增加一倍,但交际费等也会随之增加一倍。然而,到头来是,交际费等增加一倍的只是岛木一人,而则子的全部收入都完全由她自己储存了起来。

姑且不说生活费方面,更令岛木想不通的,是在与她交往时,和她结婚时,举行法事时,自己为什么要给她拿钱。则子是第一次结婚,但她显然不是处女。或许她跟自己结婚后还在秘密地与她以前的情夫交往,并且还要自己负担她和那个人的交际费以及庆吊仪式费吗?想到此,岛木很气愤。

结婚以后,岛木觉察出则子对生财之道极其关心。则子比自己更看重金钱,这也许是她在银行工作期间领悟到了金钱的威力。

虽说二人是夫妻,但并不会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果按照顺序的话,父母会比自己先死。兄弟姐妹也会从年长者开始先后离世。到头来,等到自己要死的时候,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所以,作为人生最强、最后的武器,那就是金钱。

与岛木结婚后,则子的心中丝毫没有要和他白头偕老的意识。对她来说,结婚就是节省生活费的权宜之计。与自己的丈夫过夫妻生活还要向丈夫征收费用,从这一点来看,她无疑也会从婚前与她交往的男性(复数?)那里索要过金钱。突然,岛木的内心产生了一种怀疑,那就是则子也许卖过淫。她把过正常夫妻生活收费,在夫妻间定名为夫妻储蓄,那么向丈夫以外的男性要钱而过性生活,那就是卖淫。岛木鬼使神差似的这样想着。就在又过夫妻生活时,他发现则子的下腹部有一道手术刀痕。

“那是什么刀痕?”

“是阑尾炎。”

不过,那个刀痕过长,不像盲肠手术,而且部位也不一样。不,那不是盲肠手术,应当是剖腹产手术!

岛木曾对则子以前的坦率、诚实感到十分满意,但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所娶的这个妻子或许就是一个曾因卖淫怀上别人的野种而做过剖腹产的破烂货!

岛木的第一个和第二个妻子,她们有缺点,但她们至少还有一个最大的意愿,那就是要和自己白头偕老。

则子却完全没有要与自己白头偕老的意识,丈夫只是她暂时所需要的宿主。寄生虫就是不停地摄取它所寄生的宿主的养分,而当摄取完了宿主的养分之时,它就会迅速转移到另一个宿主身上,继续摄取自身所需要的养分。

则子也许就是这样一条寄生虫,她敛取完一个男性的金钱之后,就又投向另一个男性的怀抱,继续敛取金钱。岛木深感,再这样继续与则子一起生活下去,自己将会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就在岛木心绪不安之时,则子又向他提出了要提高过夫妻生活费用的新要求。

“不管到什么地方,不管按什么风俗,一万日元怎么也买不到我这样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以后每过一次夫妻生活,我要要二万日元。不,二万日元也太便宜了吧!像我这样的女人,一晚上出五十万日元,不,出一百万日元的男人也有。我们是夫妻,属于特殊服务,一晚上你就出二万日元吧!”

“则子,你在说什么?你又不是什么风尘女子,你是我的妻子呀!”

“正因为我是你的妻子,我才报出特价二万日元。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啦!我也并不是很想过性生活。”

“我们是夫妻呀!”

“是夫妻就一定要过性生活吗?”

“那么,你为什么要结婚呢?”

“结婚并不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成天紧紧贴在一起,结婚是种合同,对吗?结婚是经双方同意共居一室,但是我并不打算出卖自己的自由和私生活。”

“我并没有要剥夺你的自由和私生活的意思。”

“你这么说,就是付二万日元也可以啦?”

“不过,你听我说一句。你知道,除了交夫妻储蓄金以外,我还要负担你所有的生活费用。如果这一切都由我来负担的话,那么,过一次夫妻生活的费用就太高了吧!”

“你这样说,就是把我混同风尘女子啦。丈夫给妻子生活费、娱乐费,那是天经地义的。”

“你说的那是同呼吸共命运的夫妻,可你并没有要和我同呼吸共命运。你说我剥夺了你的自由、你的私生活,还认为我们结婚是一种商业合同。这也就是说你要作对你有利的夫妻性生活分摊了。如果这样分摊的话,生活费、娱乐费以及交际费也都应该分摊了,对吗?”

“如果你希望那样的话,那倒完全可以。不过,过一次夫妻生活你至少要付给我十万日元,否则我就吃亏了,不是这样吗?”则子很满意地笑着说。

看着她那种笑貌,岛木不由感到,与这个女人无法一起共老终生。

第三次结婚,又到了离婚的时候。这也许是岛木根本就没有能找到一个贤妻良母的命吧!不,与其说是没有那种命,倒不如说是有一股妖气使岛木的婚姻始终不得圆满。

近一个时期,随着不愿意结婚的女性的增加,无法结婚的男性也在增加。在这种社会潮流当中,一个能结婚三次的男性,与一次也没能结婚的男性相比,可以说他是一个真正的幸运儿。

不过,每离一次婚,物质和精神两方面都会受到极大损失。因此,岛木决不会认为他自己是幸运儿。

岛木断然向则子提出离婚要求。

“我可以答应离婚,但是赔偿费很高啊!”则子回答说。

岛木估计,则子是一位很会在金钱上打算盘的人,自己提出离婚,就需要向她付相当高的赔偿费。但他还是下定决心,即使落得个一文不名,也要与则子离婚。

正如则子所说,结婚就是男女之间所签的合同。合同本来就是与外人之间进行交换之意。结婚就是约定两位原本是外人的男女一起白头偕老。结婚的两个人通过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逐渐排除生疏感,相互感化。这样一来,就会由原来的外人开始,而转变成为同心同德的一家人。

不过,在婚姻期间,如果双方的关系出现破裂,重新回到原本就是外人之时,合同很快就会作废。离婚后,夫妻关系时间短的,双方很快就又会成为外人;而在一起长时间共同生活过的夫妻,与其说双方以后会成为陌生人,倒不如说会激起相互的仇恨。

就在岛木向则子提出离婚,则子就要把他目前仅有的一点点财产全都夺走的关键时刻,幸运女神向他露出了微笑。岛木的一位朋友碰巧亲眼看到则子和一个男性从“爱大酒店”一起出来,并把这一情况悄悄地告诉了他。

配偶不贞是最名正言顺的离婚理由,同时,不贞的受害方无需向不贞方支付一分钱的赔偿金,相反还可以向不贞方索要赔偿金。最终,岛木在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与则子离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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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井尚美一直认为,她自己是一个没有如意郎君命的女人。她现年28岁,却曾离过三次婚。

虽然容貌并不十分出众,但她仍然认为自己属于美人的行列。即使目前,照样也有不少男性在追求她。她现在不想结婚,不是因为结婚后自由会受到限制,而是月下老人还没有把合适的男人带给她。

她的第一个丈夫是秋川守。有一天,她坐上下班电气化火车上班途中,在车上遭到一色情狂纠缠,无法脱身,就在此时,秋川守给她解了围。此后,两个人相互交往并结为夫妻。

据说秋川守在学生时代就爱打橄榄球。他身材魁梧健壮,颇具男子汉气概。他性欲相当旺盛,也是他第一次发掘了她的肉欲。

不过,婚后不久,秋川就露出了原形。他爱饮酒,在没有喝醉酒时和一般人并无二致,一旦喝了酒,就会变得没有人样,兽性大发,施用暴力,老子天下第一,从不顾及妻子的意愿。

即使在初婚共度良宵的夫妻生活中,也只是他单方面的性强制行为,而在他的性行为得到满足之后,便立即转过身去独自安眠;即使在妻子例假期间,他也毫无顾忌地要过夫妻生活。一旦妻子因身体不适加以拒绝,他便会施用暴力强行达到目的。

尚美对此感到非常恐惧,于是就另室居住并在门上上锁。即使这样,秋川仍不善罢甘休。他会破门而入,如同强奸一样强行与尚美过夫妻生活。

在此期间,尚美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有关美国方面的报道。文中说,即使夫妻之间,若是要强行过夫妻生活,强奸罪名照样也可以成立。

结婚就是合同书,它约定男女双方可以长期过夫妻生活,要相互保持节操,要相互合作白头偕老,可以生儿育女等等。并约定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准发生违背对方意愿的强制性行为。以上内容,就是夫妻之间强奸罪名也可以成立的理由。

当夫妻生活构成强奸罪罪名成立时,尚美便很快与秋川离了婚。

尚美的第二个丈夫是矶部昭夫。经熟人介绍认识之后便与其结婚。

矶部在东京都内一家金融合作社工作,他没有秋川那种男子汉气概,但却是个稳重可靠之人。他工作踏实能干,深受单位领导的器重和客户的好评。

尚美对矶部最为欣赏的就是他考虑问题周详,心思细微,性情温存。他能未卜先知地猜出尚美在想什么,能按照她的要求去做,心里好像随时随地都装着尚美。与第一个丈夫那种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大男子主义相比,真可谓天壤之别。

新婚旅行去的地方是伊豆,这是矶部安排的。他说在两个人还没有完全熟悉习惯之前,与其进行紧张短暂的国外旅游,还不如在国内温泉区好好逍遥自在一下。

新婚旅行期间,矶部从未触摸过她的身体。对此,尚美认为矶部那样做是对自己的关心,因为此前又是婚礼又是婚宴,她身心很疲劳,所以对他心存感激。

新婚旅行后,两个人的小家庭生活开始了,但是矶部对过夫妻生活好像一点兴趣都没有。尚美是已经结过一次婚的人,具有了过夫妻生活的丰富经验。

“喂,我们现在已经是正式夫妻啦,你就毫不客气地过来啊!”尚美忍不住就对矶部说。之后,矶部好像很无奈地应了一声,然后床上“咯吱、咯吱”响了一会儿,就不了了之了。

“我有点儿累啦!”矶部辩解似的说。

这种情况反复了几次之后,尚美终于发现,矶部男性功能不起作用,不由心中深受刺激。

后来,她听说确有性欲冷淡的夫妻,但那是建立在相互了解的基础上才结婚的。然而,矶部在结婚之前,并没有向尚美提到这方面的任何情况。尚美大有上当受骗之感,但转而又乐观地认为,经过夫妻双方的共同努力一定会好起来的。

尚美自己对自己说,性生活是夫妻生活中的一个重要因素,但绝不是一个必不可少的条件。

令她担心的是,他的症状不但没有好转,相反却在进一步恶化。对她来说,矶部是一个理想的丈夫,他对她很温柔体贴、关心入微。在婚后一年中,尚美一直都在努力用精神爱情的方法来弥补夫妻性生活方面的不足,并要使丈夫的这一症状有所改观。

然而,就在结婚一年后的一天晚上,她突然感到有一股凉风吹进了她的下半身,不自觉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看,原来是矶部正蹲在她的胯股边闪着双眼注视着自己身体的那个部位。

看到他的那种架势,她不由得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甚至感到,要是矶部意识到她知道他有病时,可能会杀了她。

后来,她感觉到,矶部趁她熟睡之时偷看她的下半身,那天晚上好像并不是头一次。

她深感,再也不能和矶部一起生活下去了。尚美与矶部进行了交谈,提心吊胆地提出要和他分手,而矶部则好像对结婚前隐瞒自己男性性功能不全而与她结婚一事感到内疚,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两个人就分手了。

尚美的第三个丈夫是大江三郎,是通过她在出租车上捡到的一部手机认识的。

她捡的那部手机上登记的是大江的名字和联络地点。她拣到手机后立即同他取得联系,并将手机物归原主。这是她与大江的第一次见面。这一见不要紧,尚美竟被大江的大度帅气所打动。在她的前半生当中,还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的美男子。

两只浓黑的双眉,眼角细长的双眼,眼里闪着理智之光;鼻子高高的,嘴角流露着自信。他不仅五官端正,而且风度文雅。在体育运动万能的今天,他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体格健壮,肌肉发达。

尚美对男人的阅历很深,她深知不能以貌取人。不过,她一见大江,就被大江给迷住了。这就是说,尚美没有能从过去的经验教训中学习到任何东西。

大江好像也很喜欢尚美,并热情主动地接近她。

大江是t汽车销售公司的推销员。他好像很精明能干,推销情况往往是最好的一级。他总是衣冠楚楚,生活过得好像也很富裕。这一切就是引起尚美再次心动的理由。

双方第三次约会时,关系就变得非常密切;认识后的第二个月就谈到结婚,第三个月就正式结婚,真可谓闪电式婚姻。

尚美与第二个丈夫分手以后,曾在心中发誓,以后再也不结婚了。为了表示这一决心,她特意买了一只竖耳卷尾的小狗。她买狗的目的是守护门户,以防其他男人上门騷扰。

她为这只狗起了个名字,叫。事实上,这只看家狗毫无用处。它不但没有起到看门守户的作用,相反还摇头摆尾地领着大江到她家里去,使他们成了朋友。

在这种情况下,尚美就又凑成了她的第三次婚姻。她感到这一次她终于步入了幸福的天堂。

大江对她和蔼可亲、关爱备至,而且夫妻性生活也使她感到满意。

同时,每当她与大江一起外出时,都会引来同性们羡慕的目光。尚美终于找到了一个最称心如意的丈夫,心中感到无比自豪。

不过,使她得意洋洋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她就发现大江是一个挥金如土之人,这不能不使她大为震惊。结婚以前,她就知道大江是一个不吝惜金钱的人,原以为婚后他会收敛一些,没想到婚后,他更是花钱如流水,这不能不让尚美感到震惊和不安。

例如,外出坐出租车,车上的记数器明明显示的是三千日元,他竟会大大方方地拿出一张一万日元的纸币递给司机,连找的钱也不要,司机也被弄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下车后,尚美好声好气地提醒他说:“不管怎么说,给七千日元的小费未免也太多了吧。”

大江只是付诸一笑,一言不发。

另如,两个人一起去饭店吃饭,他根本不考虑能不能吃完,就随心所欲地点很多最高档的菜肴和饮料。有的高档菜只是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有的菜则是连用筷子碰一下都没有,就离开了饭店。

“明知道吃不了那么多,最好就不要点那么多。吃不完扔掉太可惜啦,而且有的菜根本就一筷子也没有动,这样对厨师也不好,你说呢?”尚美言词谨慎地规劝他说。

“饭菜并不是光让人饱尝口福的嘛。只看一看桌上的菜肴,饱一饱眼福,这也是一种享受,会让人赏心悦目。菜肴就是让人看的,不吃或少吃绝不是对厨师的不敬或对他们手艺的不满意。”大江满不在乎地回答。

每次在外面吃饭,她们两人的一餐饭都像是举行家宴那样丰盛排场。

再如,去商店购物,他往往会因为一时冲动而买很多暂时用不着的物品,而且全是豪华高档之物。

“光买点必需品就可以啦!”有时看不下去,尚美就提醒他说。

“一听说来买东西,我就高兴!尽买一些必需品那不叫正确购物。”

“那叫什么呢?”

“那叫交换。就是钱与必需品之间的交换。那种交换让人一点乐趣都没有。所谓购物,就是买的本身必须要有乐趣,人吃饭也是如此。只是为了生存而吃的饭,那不能叫吃饭,那只能叫做填饱肚子。我不喜欢那样,你明白吗?”

尚美终于明白了,大江他是一个极尽铺张浪费不会过日子的人,又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喜欢追求奢侈虚荣的人。

在与尚美结婚之时,大江几乎已经成了一个穷光蛋。结婚后,他好像完全从困境中摆脱了出来。

尚美也并非就有那么多钱支撑他那样随意挥霍。当然,她深知第二次婚姻破裂之后,赖以依靠的东西只能是金钱,所以离婚前她曾多少攒了一些钱。当与第二个丈夫离婚之际,他又给她付了相当高的赔偿金,所以在同年龄层的女性当中,她也算得上是一个有钱人。

了解了大江的真面目之后,尚美感到如果再继续与他一起生活下去,自己将会变得身无分文。大江就像是一只抽了底板的船,如果再继续与他坐在同一条船上,自己将会遭受灭顶之灾。正因为有了前两次婚姻失败的经验教训,现在她已掌握了见机行事的时机。

尚美出于自卫本能向大江提出离婚。大江不仅不诚心接受,相反还向尚美提出了她要付给他赔偿金的离婚条件,进而还对她穷追不舍地说,如果不付给他赔偿金,他就只好上吊自缢了。

与大江离婚使她蒙受了不小的损失,但她却认为,这样做要比和他一起毁灭强千倍万倍。

就这样,尚美又成了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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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离婚以后,诸井尚美为了忘却过去,重振精神,就搬到另一个地方去安身。再加上经过铺张浪费的大江的一番巧取豪夺,她现在已经到了几乎身无分文的境地;同时,她的年龄也使她的生活无法很快就好起来。

尚美带着她的提坦狗离开了长期居住过的江东区下町,迁居到了世田谷区紧边处的一所新居,位置与原住处的方向完全相反。从新公寓出来,稍往前走,便是多摩川河堤,河对岸是神奈川县。

原来住的下町,那里的人与人之间充满了人情味,新居地方的人们则人情淡薄,相互漠不关心。对于这一点,尚美倒是很感安慰,同时,那所公寓里居住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单身。

这里虽然也属于东京都市区,却仍保留着一些大自然的风貌。附近散布着菜地和空地,到春季,空地内到处是桃花和蒲公英花,还有人全家一起去多摩川一带踏青。

尚美对自己的新居及其附近情况非常满意。她之所以要选择这所公寓,还因为这里允许带狗出入。

不久,她在附近的一家研制电子设备的公司找了一份工作。于是,曾经作过专职程序设计的她就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干了起来。

尚美再一次对自己严肃地发誓,决不再结婚。对她来说,三次婚姻破裂使她刻骨铭心,结婚是对自己的一种束缚,同时还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一个女人如果具备最基本的生存能力,她根本就没有必要结什么婚。如果想要男人的话,大街上多的是,可以随便拣,这是一次性关系,事后不会留下麻烦。如果嫌挑拣起来麻烦的话,那也可以买。

尚美打算今后要永远摆脱潜藏在婚姻中的魔性。她认为之所以自己三次结婚又三次婚姻破裂,那全是因为,自己是一个根本就没有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命的人。

不过,与第三个丈夫分手以后,尚美又感到以前和她分手的丈夫并非都是他们不好,也许是由于自己潜藏在婚姻中的魔性,才招致了三次婚姻的破裂。

不好的是结婚本身,而不是与之结婚的那个人。总而言之,只要不结婚,就不会有潜藏在婚姻中的魔性。

只要是男与女,不管是谁与谁,在双方身体功能没有缺陷的情况下,只能选择一个异性的婚姻是不合情理的。这是用爱情的咒语硬要把“不合情理”强加给结婚的男女,或者是对他们进行欺骗。

“女性喜欢当爱情的奴隶。”尚美这样想着。

不过,如果知道了爱情这一咒语是一句谎言的话,对爱情就不会再抱有幻想,就不会再受咒语的欺骗。尚美又告诫自己。

作为一个女人,是要一个人孤单一生的自由,还是要当爱情的奴隶,现在已是选择其一的时候了,不能再犹豫不决下去了。

不过,尚美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还有提坦和她在一起,提坦决不会像以前的三个丈夫那样使她失望或伤害到她。

尚美现在正在体味三次离异之后又回到一个人生活的充分自由。她在单位很受信任,自己心情也很舒畅。

每当她下班返家时,提坦就会对她很热情。当门一打开,小狗就会急不可耐地向她奔去,摇头摆尾以示欢迎。

“提坦,我回来啦!今天我给你带回了可口的食物。等你吃完了,我们一起去散步,好吗?”尚美像对人说话那样对提坦说。提坦表示欣然同意。根据提坦微妙的叫声,尚美可以从中了解到提坦的意愿。

通过与提坦说话,她可以解除一天工作后的疲劳,使精神放松下来。

有一天,她忘了关门。门半开着,她就开始把提坦爱吃的狗食往食碟内放。

就在此时,大门处传来了提坦的吠叫声,声音中隐含着喧嚣与不安。

提坦本来很乖巧驯顺,很少对人吠叫。它不会看家护院,但却人见人爱。

“提坦,怎么啦?”尚美手拿着狗食碟到大门处一看,只见提坦的背后有一只白猫。它身体缩作一团,提坦好像在保护白猫似地头朝门外狂吠。

尚美出门一看,好像有一只野猫一溜烟地逃跑了。这一定是野猫紧紧追赶白猫,白猫被追得走投无路时,碰巧逃进了她半开着门的家里面;提坦为了保护白猫,用吠叫把那只野猫吓走了。

这只白猫好像是别人喂养的。它项上戴着脖圈,全身毛发收拾得齐整美观,颇具匠心。但在搬到这里的一段时间内,尚美却未曾见到过这只白猫。

野猫逃走之后,白猫全身仍在发抖,而且呆卧在那里不往外跑。同时,提坦还向白猫走过去,用舌头舔白猫身上的毛,白猫却一动不动。

狗猫和睦相处极为少见,这也许是因为白猫在危难之际被提坦所救,从而对提坦充满信赖的缘故吧!但是,尚美还是把那只白猫放走了。

自此开始,那只白猫就经常跑到尚美家来玩,还经常晚上不走,在尚美家里过夜。提坦与白猫晚上抱在一起睡觉,看起来就像一块白玉一样悦目。

尚美特别喜欢那只白猫,并根据自己的意愿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小白”。

就在小白经常到她家来串门后的某一天,尚美突然发现猫的脖圈上挂着一个小纸袋一样的东西。取下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张便条:

<small>非常感谢您对“珍珠”的关爱。抱歉的是,它一定给您增添了不少麻烦。</small>

信上写着猫主人的姓名,另外还有地址。她发现猫主人的住处就在她家附近。

“小白,你的名字原来叫珍珠啊!”尚美终于知道了白猫的真正名字。于是她回了一张便条:

<small>府上的珍珠和寒舍的提坦是好朋友。我也很喜欢珍珠。</small>

写好后装进小纸袋,系到了猫的脖圈上。

其后的一个星期日,尚美带着来串门的珍珠和提坦一起出外散步。提坦有点胆小,原本不喜欢独自外出,可这次与珍珠一起出来,却格外高兴。

珍珠好像也很喜欢跟提坦一起散步。猫和狗和睦相处,一边散步一边闹着玩,从而招致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刚刚在住处附近转了一圈,珍珠突然跑了起来。它跑到一个从对面来的人跟前,口中还发出撒娇般的叫声。

“珍珠,你怎么在这里呀?”对面来的人把猫抱了起来。尚美马上意识到那个人就是珍珠的主人。那个人立即面向尚美说:“谢谢您对珍珠的关爱,我姓岛木。”说后,又躬腰向尚美行礼。

“我从珍珠带来的信上得知了您的大名。我通知您有点迟,对不起。我姓诸井。”尚美在托珍珠带去的信上,没有写她自己的姓名。这是因为她不知道猫主人的真实身份,心存戒备。

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尚美对岛木颇有好感。三次结婚又离婚的经历,给她练就了一双识别男人的火眼金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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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美与岛木二人很快就亲近了起来。提坦与珍珠在前面跑着玩,尚美与岛木在后面并排跟着走。此时此刻,双方都有一种直感,这一次总算碰到了命中注定的有情人。这是两个人都曾有过三次痛苦经历后的直感。

不过,他们都忘记了一点,那就是男女之间的这种经历,不管重复多少次,他们都不会从中汲取教训。每当与一个新的、为之动心的男性或者女性见面时,他们都会感到那是命中注定的,而忘记过去的经验教训。

这两个人,以前都有三次婚姻失败的经历,这更使他们对第四次婚姻充满了信心。正因为有三次失败的经历,他们就会往有利于自己的方面解释,前三次是出乎预料,这一次一定是准确无误。于是,两个人很快就相互倾心,关系越来越亲密。

在他们二人尚未达到难舍难分之时,提坦和珍珠就已达到了难分难离的地步。是两只动物,不,是两个“人”,它们成了尚美与岛木相约的月下佬。尚美和岛木认为,把提坦和珍珠当做他们的孩子,共同组成一个“四个人”的家庭,那才是他们二人迄今为止一直梦寐以求的理想家庭。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结了婚。他们的直感没有任何错误,他们家很快就成了一个幸福的样板家庭。岛木与尚美终于找到了填补前三次婚姻所有缺陷的伴侣。

他们深感,以前所走过的曲折道路就是通向他们两个人要最终结合的行程。如此一想,他们不由得感到,以前的三次婚姻,就是促成他们两个人现在成为伴侣的必然前提。

婚姻不是什么魔性所致,所谓爱情的咒语也不是什么谎言。他们两个人的今天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他们夜间的夫妻生活也无比幸福。两个人第一次肌肤相接时,双方都感到过去的夫妻生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与岛木和尚美现在的夫妻生活相比,两人过去的夫妻生活简直不是夫妻生活,硬要说的话,那只是男人女人的一种本能而已。

也许是夫妻生活正常的原因,结婚不久,尚美就怀了孕。足月后,尚美生产了,是双胞胎女儿。岛木很高兴,为双胞胎姐姐起名为正美,妹妹起名为弘美。

“家里一下子变成了六口。”岛木欢喜雀跃地说。其后便在大门外挂上了六块门牌。

正美和弘美眼看着就长大了。两个人的脸型、体型都非常相似,连她们的父母都很难辨别哪个大哪个小。不过,两个人的性格则截然不同。

正美文静温顺,一玩起布娃娃等,一个人能玩上几个小时;弘美则像个男孩子,活泼淘气,喜欢在室外玩耍。

正美性格内向,去室外玩,有时她会蹲在蚂蚁窝旁边静静地看上几个小时;弘美性格外向,去室外玩时,她就与附近的孩子们一起玩,而且成了孩子头儿。

正美喜欢珍珠,还要和它一起睡觉;弘美和提坦是好朋友,出去玩时,经常带着它,好像是一个随员一样。因此,提坦和珍珠就不能一起睡了。

正美和弘美三岁时,珍珠和提坦各自相继产下了几只小崽。尚美和岛木当时都看出来了,那些小崽全都是母的,没有一只是公的。

家庭成员转瞬间大量增加。岛木和尚美就开始商量如何处理这些小狗和小猫,当正美和弘美听说要把小崽送人时,她们两个都表示坚决反对。她们说不准把任何一只猫或一只狗送给别人。

顺理成章的是,珍珠的小猫崽统统属于正美,提坦的小狗崽统统归于弘美的保护伞下。

自此时开始,家里面进入了紧急状态。四个人和十几只活蹦乱跳的动物,使原本狭小的房屋变得更加凌乱和拥挤不堪,因相互侵犯领地引起的纠纷不断发生。

小猫和小狗相互打闹时,老猫和老狗就会出面干预。继而,正美和弘美也开始出面干预。不久,好朋友珍珠和提坦便反目成仇,正美和弘美也关系恶化。

岛木和尚美也感到很为难,他们对小动物之间的打闹行为无法介入也无法调解。靠动物之力建立起来的家庭,现在又因为动物之间的打闹出现裂痕。

“你说怎么办呢?再这样下去,正美和弘美的关系就会发生破裂。”不知如何是好的尚美忍不住向岛木诉苦说。岛木也感到束手无策。

“那就只好把小猫和小狗都扔掉啦!”岛木回答。

“如果那样的话,正美和弘美她们一定会受不了。对她们来说,小猫和小狗就像她们的兄弟姐妹一样。”

“像兄弟姐妹并不是真正的兄弟姐妹。她们受不了总比亲姐妹不和要好得多吧!”

“你暂时不要扔。我们需要从长计议,另外想一个具体的解决办法。”夫妻二人不知如何办才好,一直也未能想出一个具体的解决办法。

没过多长时间,悲剧终于发生了。一只名叫“短鬈毛”的小淘气包狗偷吃了小猫的猫食,珍珠很生气,就抓挠那只小狗。提坦见此情景,为了搭救短鬈毛就扑上去咬珍珠,从而引起了两大阵营的大混战。

弘美也卷入了这场猫狗大混战。结果被猫爪抓了一下,致使眉毛处被抓伤了。伤虽然不严重,但若位置再稍偏一点,就会伤及眼珠。

与已经反目成仇的动物再继续一起生活,这个家庭的和睦气氛就很难再维持下去了。直到此时,岛木与尚美才如大梦初醒,结婚决非只是男女双方的事情。

《宪法》中只规定了“婚姻仅以两性的自愿结合为基础而成立”,但没有婚后随之而来的新家庭成员方面的规定。家庭成员不应只局限于夫妻间所生之子女,还应当包括像家庭成员一样的动物,有时还应当包括家中的植物在内。

《宪法》上虽然规定婚姻仅以两性的自愿结合为基础而成立,但它照样也应当包括双方当事人的家属在内。男与女的婚姻也就是家与家的婚姻。婚姻被当做一种政治、经济上的策略或者商业上的策略,这在历史上并不少见。

《宪法》上规定,婚姻的成立“仅以两性的自愿结合为基础”,但成立和维持却是两回事。婚姻即使成立,也未必就能够维持下去。维持下去需要很多条件和因素,诸如双方的爱心、家庭成员组成、夫妻生活、健康、经济、工作情况等等。

岛木和尚美都知道,家庭随着成员的增加,每一个成员就都成了家庭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与此同时,每个家庭成员又都会成为招致这个家庭分裂的直接原因。

子女是夫妻的纽带,同时也是离间夫妻的楔子。岛木和尚美知道,楔子是连接物与物的一种用具,同时它也可以用于割切木料与石块。

岛木和尚美领悟到,两个人虽是千载难逢的伴侣,但这个完整的家庭已经很难再维持下去。

经过相互协商,双方一致同意离婚。协商结果是,尚美照看弘美、提坦和小狗;岛木带走正美、珍珠和小猫。

“对不起!我可并不是因为嫌弃你才要离婚的。如果我们再继续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那我们就都要遭殃了,你说是吗?”达成离婚协议时,尚美流着泪说。

“我和你一样啊!我一点也不嫌弃你。从跟你第一次见面时起,我就一直爱着你。不过,再继续一起生活下去,对谁都不好。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婚姻不是只靠两个人的相爱就能维持的。”

两个人手拉着手,面对着面。将来,两个人可能再也不会遇到更好的伴侣了!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之前,所经历过的三次失败婚姻,那是附在当事人内心的魔性在作祟;现今的第四次婚姻则是被潜藏在当事人外部的伏兵所破坏。那些伏兵不是别人,而是他们夫妻二人爱情的结晶,他们的两个女儿。

尚美与岛木第四次结婚后,他们认为总算查清了婚姻中潜藏的魔性的本质。那潜藏在婚姻中的魔性,就是随婚姻而来的新生命的个性、人格和独特的意愿。

不过,这些也许只是魔性的一小部分。世间的所有男女既畏惧潜藏在婚姻中的魔性,又要相爱和结婚。这本身就是婚姻的魔性。想要结婚的男女,他们都已经潜藏上了那种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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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四章 守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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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田为夫的记事本上写满了今后三个月的时间安排,而且安排得越拥挤,他就越高兴。他的时间是按小时安排的,繁忙之时,是按分钟安排的。

不过,这些安排并不是什么重大安排。首先是宴会预约时间,然后是会议、出差、聚会、打电话的时间,其次是自治会及趣味小组的召集时间,再次就是校友会、夜饮会及理发、洗澡、就寝时间。甚至连每月要过两三次夫妻生活也全写在上面。

时田喜欢用时间安排来束缚自己,甚至达到了没有时间安排,也就是说,没有把今后的时间安排写成时间安排表,他就无法过日子的程度。参加工作以后,他被单位这条锁链套着,不管干什么都无法享受自由这一基本人权。不,事实上,他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成了被时间安排这条锁链套着的奴隶。

从上小学开始,又通过上私垫补习功课,直到考入大学之后,他都一直忙于为学习、兴趣小组活动、打工等进行时间安排。打工时间原本并不需要什么特别安排,但他却喜欢一次一次地安排打工时间表。

总之一句话,如果每天闲着什么也不干,什么安排也没有的话,他就会六神无主,好似失去了自我。一旦把时间安排排得满满的,他才会心安理得。

也许生来就是一辈子忙碌的命,但只有在忙于安排过来又忙于安排过去,忙乎完了一天的安排之后,按安排的时间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才会感到这一天过得充实而有意义。

不过,在学习期间,他记事本上的时间安排基本上都是父母交代的、学校规定的、打工方面的时间安排。参加工作后,记事本上记的则是单位及单位客户预先安排的时间。他为自己安排的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大哥,你现在被单位的时间安排捆得紧紧的,退休后你可怎么办呢?”妻子咲子嘲笑似地问。

“退休后就干我自己想干的事。想干的事情多得很,退休后将会更加忙碌。”时田逞强似地回答。

说真的,一想到退休后怎么办,他就会感到心中十分不安。现在所做的工作不管干哪一样也不管什么时间,全都是由单位规定的。退休后,时间安排就会一下子全没有了。

一个一直按小时、按分钟安排时间从事工作的人,一旦被突然放归自由的时间大海之中,他就会迷失方向,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时田来说,自由就等于是把他关进了无事可做的时空牢狱之中。

时田以前所写的时间安排,一般都是外界已经给他安排好的时间,并不是他自己主动安排的。

平时过夫妻生活、散步以及每个月理一次发等这些自由,他都感到是难以打发的。现在离退休还有十几年时间,但他一想到退休就会感到异常恐惧。

现今各个单位都执行星期六星期日双休、年底年初放假、“五一”黄金周等连休制度,时田对此感到无所适从。连休日,世人都高高兴兴,而时田则感到难受。

每次双休,整天闲着无事在家呆着,他就会感到腻得要死;不得已到外面转悠,又没有他想去的地方。他又没有散步的习惯,在外面闲遛达,他又受不了。

去电影院看电影,他最多只能看上两个小时;泡在家里看电视,他对看电影看戏又失去了兴趣;他不喜欢喝酒,更讨厌饮食店的喧嚣气氛,有时去呆上一会儿,时间也很有限。

双休日实在没有办法度过时,他就索性坐在环城列车里连续转上几圈,借以消磨时光。

在男性平均寿命已经超越80岁大关的今天,在退休后的二十年当中,也就是在自由名义下的、什么也不干的时空牢狱中,将如何度过自己的人生?对于时田而言,那将是最最可怕的。他尽可能地不去考虑退休后的余生如何度过。现在连双休日都没法过,退休后的情况那就可想而知了。

长年受人领导、受工作安排支配的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由时间是如何使用的。

对于受人领导、受人支配的人来说,自由就是他的天敌。现在是被保护在单位这一管理他的门槛之内,将来一旦他被从管理他的门槛里解放出来,他就要第一次正面面对自己的天敌,对此,他心中根本就没有胜利的把握。

对于时田来说,退休就等于是对他说“你去死吧”。因此,在退休之前,无论如何需要先找到一个管理自己的门槛。现在离退休还有十几年时间,在此期间,一定能找到一个将来管理自己的门槛。

时田自己对自己这样说了之后,退休后的恐惧也就烟消云散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民主主义在日本得到了恢复,基本人权受到了保护,其中自由则是基本人权的核心。

不过,社会上讨厌自由的人绝不是很少一部分。他们厌恶自由,视自由为天敌。对于极度厌恶自由的人们来说,他们宁愿住在不允许自由的法西斯世界里,也不愿意要民主主义。

法西斯限制人们的思想自由,用管理的模式限制和压制言论、宗教、旅游、居住等人类的各种自由。

法西斯欢迎人们迅速成为符合他们模式的人,他们给其法西斯组织的成员,也就是给忠实服从独裁者的意志、毫无怨言,像该组织机器上的一个齿轮那样任人旋转的人,以最大限度的保护。

法西斯要求的惟一一条就是没有自己的思想及判断能力,忠实服从独裁者的管理。也就是说,它们如同有统一指挥系统的军队、军事组织、企业或者暴力团体一样。

这些组织的成员的共同特征是全都厌恶自由。所以,只要有一定的体力,军队及暴力团体这种国家的或者非法的暴力组织,就是那些厌恶自由之人的人间天堂。

厌恶自由的人,他们一切服从上司的命令,按小时按分钟完成上司分配给他们的工作任务,他们对此感到非常满意,非常充实。

不过,时田如今已经不再具备那样的体力,而且他也没有要移居完全法西斯化国家的那种勇气。

纵观全球,法西斯国家在世界上非常孤立,其国民的生活也很困难。

他不想到食不果腹的国度中去生活,而今天的日本,则是一个经济发达、教育水平高、管理能力强的国家,在世界上也很难找到能与之相比的国家。但令人不胜遗憾的是,它管理的门槛并不是终生的保障。

归纳一下厌恶自由的人,大致有六种。

第一种,像时田那样由单位驯养的各单位的奴隶。这在当今日本,可以说是多数派。

第二种,第一种以外的爱国者,即国家的奴隶。他们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旦战争爆发,这一类人便会急剧增加。

第三种,发誓对自己的主人、教祖、上级、师父以及所崇拜尊敬的人无限信任、无限忠诚之人。这种人一旦失去了崇拜尊敬的对象,他们就会“忠臣不事二主”,为保护自己的节操而沦为浪子,然后就会在自由的大海中漫无目的地四处漂泊。

第四种,不是以人为崇拜尊敬对象,而是以工作、动物、信仰等为崇拜尊敬对象之人。这种人一旦因某种原因对他们的崇拜尊敬对象无法再抱有幻想时,就会很快被自由的大海所吞没。

第五种,属第四种的亚种。他们不是把自己的全部能量输送给自己所恋所爱的奴隶或者所恋所爱的对象,相反则是从所恋所爱的对象身上汲取自己所需要的能量。这种人一旦因为死亡、灾害、环境变化、事故等各种原因,突然要与心存幻想的所恋所爱的对象分离时,他们反而就只会向所恋所爱的对象输送能量而不再给自己补充新的能量,最终陷入虚无主义的泥潭之中。

第六种,是只顾自己,不管别人之人。因为这种人是极端的利己主义者,所以他们从不把自己以外的人、组织、动物、东西等一切事物放在眼里,他们认为自己就是他们自我世界的中心,而且视野狭小,鼠目寸光。这种人一旦失去自我,他们的世界就将不复存在。为了使对自己爱慕、忠诚的对象依附自己,就将那些对象套在了自己的锁链上,这样反而使自己丧失了自由。这种人虽属少数派,但却特别多。

总而言之,极端厌恶自由的人,他们在管理的门槛内已经丧失了自身的思考能力与判断能力。不过,他们本人对此却毫无察觉。

他们就像在如来佛手掌心跑来跑去的孙悟空一样,深信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在管理的门槛内自由行动的。

<er h3">2</h3>

就在时田刚过40岁人生大关后还没有几年,一件大事发生了。

由于泡沫经济后的不景气,时田所在单位的经营面临危机,为了单位重振,他被解雇了。

当被突然宣布从此以后将要离开深受保护的单位门槛时,一直认为还有十几年才退休的时田,不由感到一片茫然。

他原以为要解雇他,最少也应该给他一两年时间做思想准备,哪知道仅给了一个月考虑时间,就突然宣布他被解雇了。这对他来说,可谓是突如其来的一击。

时田记事本上有关下个月的时间安排表成了一片空白,很显然这对他是很残酷的。

“大哥,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无论妻子咲子怎么问,他都不吱声。咲子比时田小8岁,才35岁出头。由于她穿着得体,又没有生过孩子,所以看起来就像20多岁。

“最近的生活没有问题,即使时间稍长一点没工作也没关系,我可以养活你!”

咲子是一位她写的文章很受读者喜爱,很多杂志都向她约稿。没有生过孩子也是她写作不受妨碍的原因之一。

她生性喜欢打扮,喜欢总是走在时代前面的写作工作。她的收入高于在职女性的收入,所以丈夫的失业对她的打击并不太大。

对时田来说,失业后日常花费并不是什么问题。因为他在银行有储蓄,又有失业保险,即使不靠妻子资助,生活也不会很快就变得很窘迫。

问题是,失业以后每天的时间无法安排。一旦没有了时间安排,他就会无法生活下去。如果一星期有一两个休息日,他还可以坐上环城列车打发时间,但失业后每天都是星期天,总不能每天都泡在环城列车上。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其他特别爱好。

“大哥,我说呀,你没有必要硬去找什么工作嘛!”

“为什么呢?”

“我想要你给我当个经纪人,怎么样?我付给你工资,你给我打工。”

“给你打工?”

“对啊!很早很早我就想要一个经纪人。与其雇其他人,还不如雇你,因为你是我的知心人嘛!我付给你的工资要比一般人高。不要不好意思,不是有很多人给自己的配偶歌唱家或是艺术家当经纪人的吗?怎么样,就这样决定吧!”时田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于是就按咲子说的那样当了她的经纪人。简而言之,就是由单位的管理下转到了咲子的管理之下。

从此时起,妻子变成了主人、单位领导,时田变成了妻子的家仆、职员。

很早以前,咲子在家就随随便便,我行我素,退一步说,就是夫妻平等。到如今,咲子与时田则成了主仆关系、上下级关系。

时田被妻子雇用从而避免失业找工作之苦,但却是由单位的门槛又转进了妻子的门槛;单位与妻子都属门槛,但后者的门槛却让人有一种屈辱感。

在时田答应当妻子经纪人之时,他并没有感到屈辱。他认为,以前是天天为单位工作,以后则是为妻子干活;为单位工作,其结果是为别人工作;妻子是自己的伴侣,和自己的妻子一起干活,那则是为自己而干活。也就是说妻子钱挣得多了,还可以保证家庭收入超过自己工作时的收入。

不过,当了妻子的经纪人以后,他才发觉他们二人很快就由一对可以白头偕老的夫妻关系,变成了主仆关系。也就是说妻子仍是妻子,但又不是妻子的关系。她对他的态度也完全变了。

首先是,她对他的称呼。以前,是称呼大哥,现在则称呼时田。

第二是,时田对她的称呼。

“以后,你就是我的经纪人了,就不要再叫我咲子或者‘喂,你’了!”

“那,那我叫你什么呢?”

“叫‘先生’。”

“先生?”时田一时不知往下说什么。

“对,经纪人通常要称呼我‘先生’。”

“不过,我们可是夫妻啊!”

“这与夫妻无关。我们外出时,大部分人都根本不知道我们是夫妻关系。所以经纪人要称呼我‘先生’,叫我‘喂,你’就不合适了,你说对吗?”

“照你这么说,我叫你‘先生’好啦!”

“啊,你又说‘你’啦!”于是,时田就开始改口称妻子为“先生”。时间一长,在家里也就称呼成“先生”了。

第三是,此前的定期夫妻生活也变了,时间均由他妻子进行安排。原本是平等协商的夫妻性生活,现今则变成了时田是供女主人使用的男妓。

第四是,时田的记事本上虽然仍写满了时间安排,但那些全都是由妻子安排的。既然被妻子雇用了,也就只好不得已而为之。诚然,他在未失业前,其中还有他私人的时间安排。

在未失业期间,除了上班时间以外,他至少还有一段下班不在单位的空闲时间。在这一段时间内,虽然心里还牵挂着单位,但人却不在单位。与此不同的是,自从被妻子雇用以后,因为整天都与妻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所以随时随地都要受着管制。

他喜欢受管制的生活,但他感到妻子的管制中含有一种屈辱,而且是上班期间从没有感受过的屈辱。

在别人面前,每当咲子招呼他时,她只是“喂”的一声,连姓名都不再叫了。

被妻子雇用后,时田终于领悟到,自己非但是一个经纪人,还成了妻子的一只看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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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跟随咲子外出与人见面时,她从不向对方介绍自己是她的丈夫。如果是在工作性场合,这也无可非议,属情理之中。令人难堪的是,在知道二人是夫妻关系的人面前,咲子也是如此,不把他当丈夫看待。

有一次,在与几个采访她的人一起吃饭时,她不慎将叉子掉到了地上。这时,她叫一下服务员就可以了,可是她不叫,竟然连示意都不示意地就命令他:“喂,来给我换一把!”

此时,知道他们是夫妻的采访人员都面露惊诧之色,但时田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按照她的吩咐,从地上捡起叉子,重新给她换了一把。

按理说,那是服务员应该干的事情,但她不叫服务员干,却对时田颐指气使。时田不由得面部有些呆板,但却不能让她察觉,因为看家狗是没有人格可言的。

此后不久,咲子开始当着时田的面,做出一些连看家狗都无法容忍的事情。

咲子写的文章深受读者好评,登载她文章的杂志非常畅销,向她预约稿件的杂志社也日渐增加。也许是因为她还是一个貌若天仙的美女,所以每当社会上出现人们关注的重大事件时,连电视台也邀请她去参与节目。她的评论很有见地,颇受听众喜爱。

参加电视评论节目以后,咲子一跃而成为时代的宠儿。目前她由自由契约记者又变成了电视上的一名时事评论员,很受电视观众的青睐。

她由原来有限的文字舞台步入了电视舞台,随着关系网的扩大,她的舞台不仅包括政界和财界,还涉及到艺术界以及体育界。由于她是交际方面的高手,她走到哪里都会被很多人所包围。同时,邀请她的晚宴、酒会也日渐增多。

经常麇集在她周围的男性,并不都是单纯的工作关系,也有人是对她的美貌垂涎三尺。因此,有的人由于不知道咲子和时田是夫妻关系,就当着时田的面向咲子传送秋波;有的人虽然知道,但仍满不在乎地当着时田的面向咲子求婚。

咲子天生一副媚态。有很多遭到她拒绝的男性,当她再向他们飞送媚眼儿时,他们就又会变得很随和,继续与她接近和交往。

咲子就是这样巧妙地利用那些男性,来巩固她的地位,逐步扩大她的活动范围。

随着咲子越来越受欢迎,时田的存在也就越来越无足轻重了。近一段时间,时田变得连看家狗也不如了。即使是看家狗,它们始终都会处在主人的视野之内,但咲子的眼中则好像完全没有了时田的影子。

即使时田以经纪人的身份与她同行,咲子在一般情况下,根本就不答理他。当吩咐他什么事情时,也只是以目示意或颐指气使。

因此,他往往需要把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在她的脸上,否则就会错过她的无声命令。一旦错过她的无声命令,当着别人的面,她也会毫无顾忌地大声训斥他。

时田身为丈夫,却被妻子像路边的石头块一样踏过来再踏过去。对这种屈辱他虽然无法容忍,但却也不向她提出离婚。原因是他们已经拟订好了今后一段时间的时间安排表。

时田的记事本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咲子的时间安排。如果与她分手,那些时间安排以后就会从记事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离婚后,他很难制定出自己的时间安排表,那他就将会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时间海洋之中。

没有人给他安排时间表,时田就无法生活。也就是说,与妻子离婚后,他就无法生活下去。因此,即使是妻子的时间安排令他感到屈辱,那种屈辱也逐渐变成了他生存下去的一个重要因素。也就是说,这种屈辱是妻子给他这个看家狗的一种饵食。

咲子之所以不向时田提出离婚,那是因为她用起他来很得心应手。他们由夫妻关系变成了主仆关系,进而又变成了主人与看家狗的关系,但是二人的性生活却仍十分和谐。

咲子经常按她自己的意愿向时田提出过性生活。也只有在此时,时田才会感受到他又恢复了作为丈夫的权利。但就咲子而言,她是把他当成了性生活的工具。对于成熟的女性来说,身边能有一个性生活和谐的男性,那实在是太满意不过了。

令人遗憾的是,她性生活和谐的丈夫逐渐被她抛得越来越远,因为她有了新的男朋友。其实,在很早以前,时田就感到她另有相好的男性,但始终未能找到确凿的证据。

时田真正确信她另有男朋友,是在双方很长时间没有过性生活又再次过性生活时。那是因为她当时的身体姿势同以前和他在一起时的姿势完全不同,她满不在乎地摆出了一副从什么男人那里学来的姿势,或者说她摆出了一副根本不考虑她的男妓时田舒服不舒服的姿势。

更重要的是,她在过性生活时,无意中走嘴泄露了天机。也就是在达到了快感巅峰之时,她口中叫着“花添,花添”,但她好像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就是说,咲子是在用时田的身体与姓“花添”的男人过性生活。

刹那之间,时田感到好像被人浇了一身冷水一样,但他仍然忍耐着,没有被咲子察觉。

时田弄清了“花添”的身份,全名是花添达彦,电影评论家,最近经常在咲子身边出现。

花添现年39岁,原是一名歌手。但时田却记不起他到底唱过什么歌,对他的经历也茫无头绪。虽然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时田知道他确实出版过有关电影、艺术评论方面的著作,而且经常在电视及艺术杂志上露脸。

花添人虽轻薄些,但他那副略显忧郁的高贵面孔透着理智。他经常关注别人的眼神,特别关注并喜欢咲子。

时田坚信,花添达彦就是咲子的情人。他通过不露声色地盯看二人相见时显露的表情,发现二人经常交换眼神,暗送秋波。时田与咲子夫妻多年,完全明白那种秋波的含意。他们二人当着众人的面,也会肆无忌惮地交换目光,双方眼中呈现的欲火比二人的言语、行为更为露骨,更为淫乱放荡。

时田和咲子在恋爱阶段,双方也曾经那样相互交换眼神,而且有时还不避人眼目。通过表情和眼神,可以商量出当晚在什么地方过夜。在别人面前那样做,不仅可以增添刺激,还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激发双方共享秘密的愉快之感。如今,咲子竟然恬不知耻地当着自己的面,与花添玩起了那种快乐淫荡的游戏。这无疑是,咲子完全忘记了她现在与花添玩的这套把戏,就是她当年与时田玩过的那套秘密游戏。不,这也许是她想在时田面前有意炫耀卖弄自己吧!

看到咲子与花添的表情时,时田的胸中好像有一个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如果是女性的话,其第一次感到怀孕的新生命在体内的运动,那叫“胎动”。

不过,男性根本就没有胎动这一说。时田一时并不清楚是什么在动。不过,当他看穿了妻子与花添的秘密游戏之后,他的意识深处才感悟到了,那正是“胎动”。

要想确定胎动的根源,意识越集中,那种胎动就越明显。当他知道了胎动之源是来自对花添的憎恶时,他不由愕然失色。

时田领悟到了意识深处如烈焰般游动的憎恶,那正是杀人念头。“我要杀了花添”,杀死花添的念头像胎动一样,从时田的意识深处传递出来。

此前,时田也有过讨厌之人,也有过憎恶之人,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对方。他为自己心中第一次怀有杀人之意感到茫然。

时田心中所萌发的杀人念头,与时田自身乖戻的不可思议的感情很快统一之后,便成了一个结论记在心中。

花添夺走了自己的妻子。被夺走妻子的时田虽有些缺心眼,但现在他已经把对咲子长期给自己的屈辱和愤怒,与有夺妻之恨的花添联系到了一起。

时田心中充满了情仇爱恨,这就是他的杀人动机。当然,他的恨并非只是单纯的夺妻之恨。在被花添夺走妻子之前,时田的心中就已经积淀了难以承受的屈辱,现在时田就把那种屈辱算到了花添的身上。也就是说,花添是集时田与妻子两个人的怨恨于一身之人。

咲子与花添有了秘密关系之后,她好像根本就没有要与时田离婚的意思。

花添是个有妇之夫,他们二人现在正愉快地玩着成人之间婚外恋的游戏。

一个匪夷所思的现象发生了。咲子与花添刚发生关系之初,她晚上不按预定时间安排与时田过性生活。其后不久,她们的性生活又恢复了正常定期,但在过性生活时,她却摆出一副从花添那里学来的身体姿势。

当她晚上外出并要在外与花添过性生活时,她会有一种固定说法:“今天晚上,你先回去吧!”

对于她的经纪人兼随从的时田,她说话时总是采用命令的口吻,从不说明理由。相反,时田也从不问其理由,因为看家狗根本就没有问的权利。

“用不用我来接你?”时田这样问,就已经算是说到家了。

“不用!”咲子不冷不热地回答。

“我知道了。”时田心中表示同意地点头说。时田前脚走,咲子就会后脚去与花添相会。不过,每当与花添相会之夜,她回家后都必定要与时田过性生活。有时过性生活时,她会不由自主地说:“唉,还是家里好啊!”

她不经意中吐露出的“还是家里好”的“家”字,含义相当深奥。

首先是,她仍然还把时田当做她家的一个组成部分。也就是说,时田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舒适居室中的一个物件,是她过夜用的一种卧具。

其次是,她对时田与花添进行了比较,也就是像品尝两道菜肴一样,比较她的丈夫与她那婚外恋的情人。时田若是她经常吃的食物,花添就是她没有吃过而想吃的新鲜食物。以前,她与时田过性生活时,一般都不用淋浴冲洗身体,而是先用温水洗一下。但自从与花添有了关系之后,她在外面洗过淋浴才回家。一回到家,她还要与时田再过性生活,时田就与身上还留着前面一个男性污迹的咲子一起过夜。不知道归不知道,即使知道也需要按她的命令做。对于一个丈夫来说,这可以说是奇耻大辱。

不用说,这些愤怒与仇恨应该归咎于咲子,但是咲子是给他提供时间安排的供应源。如果失去了咲子,时田就等于失去了支撑他生活的时间安排,也就等于对他说“你去死吧”。

被花添夺走妻子并沦为妻子卧具的时田,开始拟订杀死花添的计划。

如果花添被害,第一个受怀疑的人将是时田。因为这是被夺去妻子的丈夫的情杀,是三角恋爱关系的典型案例。

如果事后自己被逮捕了,这样做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时田看过不少国内外的推理小说,他知道保全犯罪的手法。

不过,他也意识到现实中不可能有保全犯罪。犯罪时,犯人必定会露出蛛丝马迹。小说上虽然写有保全犯罪后逃之夭夭之人,但那是作者根据需要在小说中精心安排的,或者是侥幸逃遁的。

更何况,时田就是警察认为有犯罪行为的人。从杀人动机这一线索入手,很快就会把他抓捕。用常规手法又很难逃脱审判官的追究。伪造成事故或者自杀,搜查起来就会很困难。

不过,伪造起来也并不容易。不管罪犯如何设想能保证自己逃脱,如何讲究保全措施,他也不会在有危险之时实施犯罪。

时田认为关键是作案后的胜算率。作案后即使被捕,如果法院认为有酌情从轻处罚的余地,也会从轻量刑,这样,也许会缓期执行。时田突然想起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作案后不逃跑可以减刑。

如果能得到缓期执行,实际上也就是不科以徒刑。杀人之后,被科以缓期执行,这不也是一种合法的保全犯罪吗?时田开始对花添的基本情况进行调查。花添家四口人,妻子38岁;两个女儿,大的13岁,小的11岁。花添自加入电影评论界以后,经常作为艺术界的消息灵通人士在艺术宣传报道界露面。

现在,与花添有特定关系的人好像只有咲子一人,而他们则是吃了这个饭店又吃那个饭店。花添与咲子的关系很隐秘,如果花添因有犯罪行为而死的话,警方一定会发现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有一天,咲子吩咐时田“你可以回去了”之后,时田决定暗中跟踪咲子,结果发现咲子是去东京都中心的一家大饭店与花添偷偷约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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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后,时田又多次跟踪咲子,才发现他们每约会一次,就换一个饭店。而且总是花添先到,咲子后到。然后就在花添用化名预定的房间内约会。另外,他们离开饭店回家的时间也不一样。

在他们要约会的某一天晚上,自己跟在咲子的后面进入饭店,然后隐藏在一个不被人发现的地方,观察花添什么时间离开饭店。在其离开时,上前对他说“我想跟你说几句话”,理亏的花添一定会答应。

之后,让花添坐上自己的车,把他拉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杀死,自己再到警察局主动自首。这是时田为他自己拟订的行动计划。时田认为,夺妻之仇一定会有酌情从轻处罚的余地,自首一定会成为减刑的一大理由。

在细致周密地拟订行动计划期间,时田不由吃惊地感到他这一段过得很充实,生活很多彩。这个计划是时田前半生第一次由他自己制定出的最重要的时间安排!这是杀人的时间安排。这样重大的时间安排,是他前半生中所没有过的。时田从过去的生活规律中得知,咲子与花添的约会日大体上是,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五和第三个星期五的晚上,其中第三个星期五,会因为双方临时有其他情况而改为星期四。

他们约会的时间一般没有大的变更,其他时间双方均不约会。这可能是按花添的意思安排的。

一贯按照时间安排办事的时田最终决定了行动时间,即下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五的晚上。那天晚上,时田将要杀死花添,同时还把这一安排写进了自己记事本上的时间安排表内。

“大哥呀,最近是什么事让你那么高兴啊?你好像连人都变啦!”咲子对时田说,她很久很久都没有再用“大哥”二字叫过时田。

时田感到他的杀人计划可能已经被咲子发觉了,不由吃了一惊。

“没什么高兴的,我和以前一样。”时田用对主人的口气回答。

“是吗?那就好。不过,你可不要背着我干什么坏事啊,知道吗?”咲子向时田投以怀疑的目光。她已经很久没有向时田投以那样的目光。那种目光不是看看家狗的目光,而是妻子怀疑丈夫的目光。

时田从咲子的眼神中看出,她对自己有一点嫉妒。咲子对被她当做看家狗对待的丈夫感到嫉妒,天下能有那种事情吗?时田感到吃惊和不安。

但是,时田在咲子的面前很巧妙地掩饰了他的吃惊和不安。他的重大时间安排使他感觉到生存的意义,如果像别的人那样,把自己的不安与吃惊反馈到不把自己当人看待的咲子的眼神里,那就未免太滑稽可笑了。

时田计划杀害花添的这一天就要来到了,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就在这一天晚上。

“今天你可以回去啦!”正如时田所估计的那样,咲子仍然像往常交代工作似的对他说。

听了以后,时田装出一副要回去的样子,然后又回身跟在她的后面。咲子根本就没有发现时田在跟踪她,她好像连做梦都没有想到,时田会跟踪监视她。

打发时田回去以后,咲子往往是顺便叫一辆出租车前往某一饭店与花添约会,因此,要跟踪咲子并不是什么难事。根据出租车行驶的方向,就可以猜知是哪一家饭店。

时田最终确认,咲子进的是新宿西口的一家饭店,此前,咲子与花添曾去过那家饭店几次。饭店的对面、两侧各有一个停车场。

此前,时田曾在那里埋伏过三次,知道花添每次都是从正门出来。

时田隐藏在大厅内便于观察电梯前庭的那个角落里,耐心等待着花添从电梯内出来。

以往的情况是,在这里等大约两个小时,咲子先出来离开,过一段时间后,花添才出来离开。

奇怪的是,这天晚上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却未见到两个人中有一个人出现在大厅里。两个半小时过去了,还不见人影。

大厅内的客人越来越少了。如果在大厅里呆的时间过长,将会引起店方的怀疑。

三个小时就要过去了,仍未见到两个人的身影。时田心中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是不是今天晚上比以前都要兴奋,从而时间拖长了。

当时田想像着她们二人在饭店的房间中干那种极尽无耻下流的勾当时,不由得周身热血沸腾,怒不可遏。现在他才亲身感受了小说上写的、人们说的男女通奸之事,他打算立即赶到现场,将那对相互搂抱在一起的奸夫淫妇抓住。

就在此时,时田的手机突然响了。贴耳一听,竟然是咲子的声音。

“大哥,请你马上到P饭店2214号房间来一下。”那声音显得极其紧张。

“到底是什么事呢?”时田从手机中感觉到,好像她知道自己就在这个饭店的大厅里等着一样,不由惊慌失措起来。

“不要管那么多,请你马上来。拜托啦!”她这一次说话的语气与以往完全不同,好像是万般无奈近乎哀求的语气。

“知道了,我马上就到!”时田立即从大厅的沙发上站起身,飞快地跑进了刚好打开着的电梯间里。

时田来不及考虑,自己来得过于迅速会引起对方的怀疑。那完全是因为咲子的声音太过惊慌失措,使得时田不容犹豫。

当时田站在2214号房间门前一按门铃,“是大哥吗?”房间内立即开始问。

“是我。”时田也用以前夫妻间常用的说法回答。门开了。

“快,请快进来。”咲子着装很整齐,但头发却乱蓬蓬的,脸上的胭脂之类也没有了。

也许这是一个送酒菜到房间的服务性饭店,室内放着一辆铺着台布的流动服务车,上面杂乱无章地堆放着留着残羹剩菜的餐具。

再往床上一看,时田不由得惊呆了。只见花添身上仅穿一件饭店内备用的浴衣,很随便地躺在上面,像一个“大”字一样。床单上满是褶纹,枕头掉在地板上,好像是此前刚刚行过苟且之事。一看便知道花添的睡姿与常人不同。

“出什么事了?”

“他突然变得怪怪的,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唉,大哥,你看怎么办?”平时把时田当看家狗对待的咲子,好像哀求时田似地说。她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怀疑时田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

时田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即在行苟且之事的高潮期突然引发了心脏病或者是脑出血,也就是所谓的“腹上死”。

被突发事变吓得惊慌失措的咲子,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时田正埋伏在楼下的大厅内监视自己,便匆忙打电话向时田求救。

“有人看到你进这个房间了吗?”时田问。

“不,我认为没有人看到。”

“饭店的人知道你来这个房间吗?”

“不知道。因为我是先给花添打手机询问房间号码,然后就直接到这里来的,所以我认为饭店不知道我到这里来。”

“那就是说,除了我就没有人知道你今天晚上到这个房间里来了,对吗?”

“对,没有人知道。”

“这就好啦,你要马上离开这个房间,而且今天晚上你就不要再到这里来了,把这里发生的事情统统忘掉。剩余的事情都由我来处理。要记住,离开房间时,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时田干净利落地吩咐咲子。咲子好像一点主意也没有一样,顺从地不断点着头,主仆地位完全翻了个个儿。

一向被咲子认为是一只看家狗或者是路边的石头块那样的时田,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了她的生杀予夺之权。时田探头观察了一下外面的走廊,说:“现在正是时机。幸好附近有一个太平门,你顺着太平门那里的楼梯往下下一点,然后从别的楼层坐电梯下去。记住,中途见到人千万不要有一点儿慌乱表现,要显得很自然,啊!”

时田再次确认走廊上没有人之后,咲子才离开了房间。之后就轮到时田离开了。也就是说,两个人之间要间隔一点时间,等咲子到达安全区之后,时田再离开现场。

时田为这一意想不到的变故吓了一跳。如果按通常的方法进行,现在花添应当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花添的意外突然死亡,不但不需要时田动手费力,而且还避免了不少麻烦。

对此,时田并不十分满意。因为这一变故,扰乱了他的阵脚,背离了他的时间安排。也就是说,花添的突然死亡,使时田精心拟订的计划落空了。

就在时田根据时间推算自己该离开房间时,他突然感到床上面有什么情况。回头一看,只见花添已经缓过气来,茫然地望着四周。刚才花添可能是病情一时发作而陷入了假死状态。

花添好像一点儿也不知道他自己发生了什么情况,他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尽管发现了原本不应该在房间内的时田,不过那只是一股散乱的目光。

时田反射性地将身体转了过来,捡起掉在地板上的枕头,把它捂到了尚未清醒过来的花添的鼻子上,然后用全身力气往下压。花添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很快就不动了。

好容易才从假死状态苏醒过来的花添,这一次才真正坠入了死亡的深渊。

时田确认房间内没有留下与自己有关的东西之后,便按照咲子走的路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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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媒体即开始大肆报道花添死亡的消息。很明显,各大媒体都猎奇性地报道了花添死时的情形,说是在性交过程中突然死的,并推断说,花添的女伴身体强健,但没有人怀疑到咲子。

警方对花添死因的判断是无犯罪行为。事件发生一个月后,刑警也没有找过时田。因此,时田认为他已安然无忧了。

自从该事件发生后,时田与咲子的关系出现了逆转。在公开场合,时田依然是咲子的随从,但咲子的时间安排则全部是时田拟订的。咲子要做什么事情,必须先通过时田这一关。

咲子对时田的安排更是唯唯诺诺,惟命是从。现在,时田是主人,咲子则是服侍他的女佣人。被时田拯救于危难之时的咲子,被时田抓住了致命处,不得不向时田低头。

不过,主仆关系的逆转并非只因为这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咲子改变了对时田的看法。这就是,咲子正处于进退两难、一筹莫展之际,时田马上出现在她的面前,为她拟订了应急措施,做出了准确判断。她喜欢做时田的妻子,她认为跟着时田才能使自己幸福。

现在,所有的时间安排都由时田一个人独揽了。

就在时田将花添事件完全置于脑后的一天,突然有两个不相识的人来找他。

一个是中年人,风度而沉稳;另一个人三十过半,精明强干,只有一只胳膊。两个人都是新宿派出所的,前者姓牛尾,后者姓青柳。他们二人就是管辖花添所死的那个饭店的派出所的刑警。

在作了相互介绍之后,姓牛尾的中年刑警就直截了当地切入了正题。

“在您百忙之中,突然来打扰您,实在是对不起。老实说,我们正在对一个月前在辖区饭店内死亡的花添达彦一事进行调查。请问,您知道花添死亡一事吗?”牛尾刑警用平和的目光看着他。

“听到过他的名字。他是一个年富力强的电影和文艺评论家。据报道说,他的死因是无犯罪行为。”时田很平淡地回答。

“我们有一点搞不清楚,正在进行询访。”

“你这样说的话,我可能帮不上忙,因为我与花添之间没有任何交往。”

“和尊夫人也没有任何关系吗?”

“我不清楚内人跟别人的关系。”

“您不是尊夫人的经纪人吗?”

“在工作方面,我跟他们没有什么特别交往,宴会等场合都由内人本人与他们交换名片。”时田不露痕迹地为自己设下了一道防线。

“依您所说,我们可以认为您完全不了解尊夫人个人的交友情况。”牛尾刑警语气平和,而且很有耐性地说。

“我们是夫妻,但我们相互尊重个人的私生活。”时田本打算敷衍一下就了事,哪知道竟被误导到了他讳莫如深的方面。

“从花添的遗体与现场情况确认,他应当有一个女伴。我们正在查找那位女性。我们认为尊夫人可能就是花添的女伴。”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有什么证据吗?”时田耐着性子问。

如果花添与咲子的关系被证实的话,顺理成章地将要祸及时田自己。不,千万不能自乱阵脚。不是已经确认花添是在性交过程中突然死亡,其死因是无犯罪性死亡吗?时田在心中思考着。

就在此时,青柳刑警站起来向屋外走去,牛尾刑警接着对时田说:“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根据调查结果,尊夫人应是当事人之一。”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跟花添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说实在的,花添死的那天晚上,饭店方的电话记录簿上显示,那个房间曾向外面通过好几次电话。最后一次电话是……”牛尾刑警话还没有说完,时田的手机响了。牛尾刑警稍事停顿后说:

“是您的手机响了吧?给您打电话的人是青柳刑警。他呼叫的是从花添所在房间内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号码。”时田听后,脸色有些苍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呀?即便花添所在房间往外打的最后一个电话号码是打给我的,那也许是打错了,或者我把手机借给了别人。这不能作为证明我与花添有关系的证据。”时田在苦苦辩驳。

如果说出那是妻子打给自己的,那就等于承认花添死亡时,自己妻子在场。

“您与花添之间为什么就不能有关系呢?您刚才不是说,花添的死因是无犯罪行为吗?”时田发觉牛尾刑警平和的目光变得有些犀利,并直直地盯着自己。

“那也是从我妻子的角度出发。如果说我与周刊杂志上报道的花添的死因有关的话,那将会给我妻子带来多么大的牵累啊!”

“您不是说你们双方都相互尊重各自的私生活吗?因此,您与花添之间有交往关系,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牛尾刑警用挖苦人的口吻说。时田一时无法回答。

牛尾刑警好像乘胜追击一样说:“最初我们认为犯罪行为缺乏,后来发现花添死亡前有性交痕迹,但又找不到那个女性。为了慎重起见,进行了尸体解剖,将死亡原因鉴定为窒息死亡;此后又发现他的肺泡内有细微的羽毛,也就是说,花添在死亡之前曾从鼻孔中吸进去过羽毛。不过,对死者的室内进行检查后,并没有发现有小鸟之类的痕迹,却发现枕头内的填料是羽毛。那么,枕头内的羽毛又是怎样吸入肺内的呢?我们所能想到的,就是把枕头压到鼻孔上隔断空气窒息前吸进去的。”牛尾刑警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这就是说,我们最终判定,花添的死亡不是因性交中脑出血等病突发的突然性死亡,而是有人把枕头放到他的鼻孔上按压的窒息死亡。也就是说,在性交中突然死亡之后,有一个人用枕头将花添捂死了。这个罪犯,这个离花添距离最近的人,应该是陪伴花添的那个女性。若根据从花添所在房间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号码推测,陪伴花添的女性,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您的夫人了。”

“即使陪伴花添的人是我内人,但我内人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罪犯。”时田很强硬地反驳。

“您说的很有道理。女性也有女性可能犯罪的手法,当然这并不是说尊夫人就是罪犯。目前,最后一次电话的内容是有决定性的。经解剖得知,花添有轻度脑出血。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认为,花添由于性交的极度兴奋引起血压升高,导致异常情况发生。此时,尊夫人感到束手无策,就向她的丈夫您打电话寻求帮助。您接到电话后说了两次‘如果……’,不,我这样说并不是我的设想,而是完全有这种可能性。这一点,当时的电话记录就是最好的证明,你说对吗?”

“这不能作为证明。即使,即使妻子给我打电话,我也未必会到现场去!”时田说话已经有点失去了理智。

“喂,从您郑重其事加以否定来看,您一定到过现场。事实上,您所在的位置应当比尊夫人的位置更靠近花添。我问您,当处在进退两难的尊夫人向您求救时,作为她的丈夫兼经纪人的您能不赶去吗?当您看到花添因脑出血神志不清,又全身瘫痪不能起床时,就用枕头捂住花添口鼻将其杀害了。您有杀害花添的动机,那就是花添夺走了您的夫人。”牛尾刑警一针见血地说。

“一看饭店里保存的最后一次电话记录,就知道是我,那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不马上就来呢?”时田问。

“请您听我往下说。确实像您说的那样,即使是尊夫人陪伴了花添,即使接最后一个电话的人是您,那也只能是重大怀疑对象,并不能据此把您和尊夫人当成罪犯。”稍加停顿后,牛尾刑警又接着说:“这一个月,我们对你们夫妻进行了观察。从中发现,在花添生前,尊夫人对您完全是一副主人模样,您则是像奴隶一样顺从的随从。在花添死后,你们二位的关系出现了180度的大转弯。也就是说,您不能不承认您抓住了尊夫人的把柄,尊夫人的把柄无非就是花添之死,仅此而已。在尊夫人处于为难之时,您不但救了她,而且还抓住了她的把柄,于是双方的地位就发生了根本性改变,您说对吗?”

“不对。”

“怎么不对?”牛尾刑警用锐利的目光看着时田,牛尾刑警的表情由平和变成了严峻。

“也许是因为那起事件的缘故,此后,夫妻之间的恩爱又重新恢复了。”时田想这样说但又没有说。因为即使说了,牛尾刑警可能也不会明白。

“我想再问您一个问题。您也看出来了,就是您不用枕头捂他,他也没有救了。可是您为什么还要往神志不清、奄奄一息的花添鼻子上压枕头,给他最后一击呢?”牛尾刑警更进一步问。

“这是时间安排,因为这已列入了时间安排。”时田回答。

时田所说的话,牛尾刑警都能理解。只有这句话,却怎么也理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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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五章 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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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谷田郁夫是个不受女性喜欢的人。

有的男性认为自己是不受女性喜欢的人,其实,佐谷田才是真正不受女性喜欢的人。他今年32岁,从一所颇具名气的私立大学毕业后,一直在东京证券交易所第一营业部电机公司工作。

他身高一米七〇,大学时期是校青年集体徒步旅行运动小组成员,他不仅踏遍了日本全国的高山峻岭,而且还登过喜马拉雅山。他自认为身体匀称,相貌也高于一般水平。

他的家庭是东京都近郊历代相传的富裕户。父亲有不少房产,并把其中一处离他上下班最方便的房产送给了他。32岁,能在只需三十分钟时间就可到东京都中心繁华地带拥有一所单门独户的人,可以说是极为少见。

佐谷田排行老三,将来还有不少家产可供他继承。这样一个人竟没有女性喜欢,真是咄咄怪事。

现在的情况是,他连一个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女性都没有。此前,曾有几位女性对他感兴趣跟他来往,不知什么时候都销声匿迹了。

一些外表、经济实力、其他条件都远不如佐谷田的男性,都找到了一位比较称心的女性,过得很幸福。每当看到他们相随相伴的情景,他都会感到嫉妒、发狂。

说实在话,佐谷田缺乏打动女性心扉的最主要魅力,或者说就是武器,那就是讲话技巧。

即使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性,在有女性接近他时,尽管他言语不多,但若能听话听音,善于应对的话,也照样能吸引住女性。

令人可惜的是,佐谷田既不善于说又不善于听。他想讲一些吸引女性又使对方感兴趣的话题,但又讲不精彩婉转,而且越是急于要讲精彩婉转一些就越会陷入一种恶性循环,往往是将一句话或一个话题重复好多遍。当他发现对方感到厌倦、强忍着打哈欠时,关系也就将告吹了。

正像一个不善于在公众面前讲话的人,他总觉得应当把话讲得巧妙、漂亮些,结果却是没有条理,支离破碎,佐谷田就是一个难以摆脱这种境况的人。

就这样,一个好不容易靠近过来的女性就被他又放跑了。他不善于与人交谈,和女性交往时,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模仿成沉浸在两人世界的情侣一样。他那样一模仿,就使双方都陷入了沉默郁闷之中。

佐谷田发觉他根本就不会眉目传情。眉目传情那是一种高超技巧,与其相应的还应当善于辞令。

人世间并非所有的男性都是能说善言之人。同时,也有很多不善言不善辩的女性。男性女性都一样,一定会有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人,只是现在还没有遇到这样的女性。

32岁仍是童子之身,对于女性来说,可谓是千载难逢的白马王子。佐谷田家庭条件优越,他本人身体条件好,又在一流公司工作,如果说他现在连一个女朋友也没有,可能没有一个人会打心眼儿里相信。

不管怎么说,现状是没有一个女性愿意和佐谷田在一起。当今的女性不注重男方的家庭、学历、经济实力、外貌等方面,而是在一起时能否心情愉快舒畅。佐谷田深知他缺少女性最需要的那个条件。

如果单纯需要女方身体的话,那些风流女子想要多少就可以买多少。然而,佐谷田想得到的不是女方的肉体,而是女方的全部,也就是要一个与他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的女性。

他要找一个能同他一起进餐、一起看电影或听音乐会、一起旅游的女性,即便不在一起也可以通过电话交谈的女性,哪怕是电子邮件或电视画面也可以。他要的是能使他感到她经常在他的身边的女性,而不是风流女子。

在他所见过的女子当中,确曾有过这样一个女性。他说话时,她听得很耐心,又能适时随声附和并帮腔,使他说起话来顺顺当当。佐谷田想起那个女性跟他很合得来,而且她的容貌、气质都与自己相配。如果能和她在一起,那一定会过得很好。

他终于有了一个情人似的女性,心中感到很洋洋得意。与以前离开他的女性,即在关系不太密切之前的女性相比,她是最理想的人选。

令他不胜遗憾的是,那位让他感到很满意的女性竟在不知不觉中也疏远了他,进而又对他避而不见。

他向介绍她们认识的朋友打听不见面的原因,才知道是“讨厌他”。

被女性说“讨厌你”的佐谷田感到一片茫然,到底自己真是一个让女性讨厌的人呢,还是和自己一起感到很高兴的那位女性在演戏呢?

被佐谷田认为是最喜欢他的那位女性拒绝之后,他对交女朋友完全失去了信心。他深感他不是没有吸引住女性的魅力,而且没有那种能力。

对交女朋友失去信心,继而就会对一切都失去信心。自此以后,他对工作一点也不感兴趣,对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冷淡。于是,人们就开始认为他是一个古怪人。

佐谷田原本就是一个孤僻内向之人。他小时候就不和附近的小朋友们一起玩耍,也不和家人一起打扑克,相反喜欢自己一个人追着看蚂蚁搬食物,或者把台灯放到壁橱里看书。

就在被人认为是古怪人之后,他偶然看了一部电影。主人公和他一样是一个不受女性喜欢的人。那个人拐骗女性后将其关起来,按自己的意愿进行喂养。

那个故事自然是以悲剧结束的,但他看过电影后,却感到从中得到了上天的启示。

如果没有女性喜欢自己,那么就像电影中的主人公那样绑架一个。这样做根本就不需要顾及对方的意愿,相反可以随意挑选。挑选好之后,将其关在家中任凭自己喂养。

应引以为戒的是,影片中的主人公太贪太蠢,他先后拐骗了好几个女性,从而导致事情败露。佐谷田则不打算那样,他只要一个,一个他就心满意足了。

从电影中受到启发的佐谷田开始着手拟订拐骗女性的计划。他计划得还很周详,这就是不能拐骗自己朋友们的女性,或者家庭人多势众的女性。

令人欣慰的是,现今城市内有很多单身独居的女性,那些孤身一人从其他地方到东京来的女性应为首选目标,最为理想的应是那些没有固定职业、从事自由契约或外勤工作又住在公寓的女性。

这种女性在单位、在工作方面都很少有朋友和认识的人,在所住的公寓里也很少与他人往来。在东京这个人海之中,像她们这种人即使少了一个,也不会有人过问或关心,而是像水泡一样消失了。

佐谷田已经想好了拐骗后喂养那个女性的地方。他认为他的单门独户平时从没有过人来客往,是首选的最好地方。佐谷田开始了他物色女性的行动。他认为“这个就行”后,就跟在那个女性后面,先查明她的住处。令人遗憾的是,跟踪了很多他看上的女性,却因住处不合适,都被他放弃了。

与家人住在一起的女性,住在单位公寓或住在学生宿舍的女性,因为她们家人多或者朋友多,都不合适。即使是单身一人住在公寓的女性,因为有的有固定职业,也不能下手。

即使有的女性具备“孤身一人住在公寓,工作属于外派,家乡离东京很远”这三个条件,但那些女性也都有男朋友。这就是说,她们找男朋友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排遣孤身一人的寂寞,而且她们当中还有不少人拥有两个以上的男朋友。

有一本周刊杂志上登了一篇有关年轻女性在路边上被男性求爱的调查情况。其内容有第一次、总人次、相互身距等等。不满20周岁的少女几乎都回答是多数,甚至有的达到二十人乃至三十人。其中第一次大都是在初中和高中时期。

佐谷田看了以后,不由惊讶不已。心中感叹,社会上那么多自由放荡的女性,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出现在自己身边呢?

原以为那些数据都是周刊杂志杜撰出来的。现在在物色女性的过程中,佐谷田才亲身感觉到那是确有根据的。现在要想在城市内单身独居的年轻女性中,找一个没有交往过男性的女性,那真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社会上女性多得很,但却没有一个让佐谷田感到合适的。

最近,佐谷田经过再三考虑,认为自己即使从有男朋友的女性中找一个女性,那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对于女性来说,男朋友只不过是排遣孤身生活寂寞的一个玩具,即使自己能成为对方的男朋友,自己同样也是一个玩具。

对于男性来说,有一个女性在身边,不管从哪一方面讲都很惬意。除了过性生活之外,还可以替自己打扫卫生、洗衣服,时不时还会给自己做饭做菜。如果是有钱的女性,也许还会给自己一些零花钱用。

所以,对于女性来说,男性只是她们的一种玩具;对于男性来说,女性则是他们得心应手的工具。东京的很多情侶都像佐谷田一样,还没有向对方提出要结婚。也就是说,相互之间还是两片碎片尚未结合在一起。

当这两片碎片突然有一片不知去向时,另一片也不可能再会认真去寻找它的踪迹了。更何况有两个以上男朋友的女性,她们一旦失去踪迹,她们的男朋友一定都会认为她跑到对方那里去了。

正因为异性之间的朋友关系就是两片碎片之间的关系,因此,有男朋友的女性也不再是佐谷田的眼中钉了。也就是说,他的目标转到了有两个以上男朋友的女性方面了。

不久,佐谷田从许多人中选中了一个女性,她全名是白冈照美,现年25岁,一人住在东京世田谷区的一所公寓里。自称职业是作家,但佐谷田并未看到过她署名的文章发表,也许她是哪位作家或有名人物的誊写人或者起草人。

不知道她是什么地方人,但根据佐谷田暗中调查,从没有人到她住处去过。

有一次他在公寓入口处排列的公众邮件箱里偷走了寄给她的几封邮件,结果都是广告宣传之类的东西。

她所住的那幢公寓全都是单身,相互间都不往来,而且生活极不规律。有的人傍晚时出去黎明时才回来,有的人在屋子里一关就好几天不出门。

她脸部轮廓鲜明,具有现代美,而且体形苗条姿态优雅,说她是一名模特儿也不为过。她穿着打扮也都给人一种简洁潇洒之感。她走在大街上,不仅男士们,就连她的同性们也会投以羡慕的目光。

佐谷田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公司举行的一次有往来关系的人员聚会上。他不知道照美是以什么身份参加宴会的,但一看到她,他就认为她就是他的适当人选。

当时,他心中就产生了一种预感,她,只有她才是他命中注定要找的人。聚会结束后,他就跟踪她,知道了她的住处和姓名,更坚定了调查她情况的决心。

那样有风度的女性,她不会没有男朋友,但他暗中观察了几次,但却发现她连一个男朋友也没有。

于是,佐谷田就决定,不管白冈照美有没有男朋友,她都是自己要追求的人。

从那时起,他就不再注意其他女性了。佐谷田深信,她,只有她才是真正为自己而生的女性。由于这种想法,他将要使他以后强加给她的不法行为合法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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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冈照美的生活很不规律,让佐谷田很难把握。如果要绑架她,最直截了当、最可靠稳妥的方法就是等她外出时或者是回公寓时,用凶器威胁将她拉入车内。这种方法虽然显得有点简单粗暴,不过这是迫不得已才采取的方法。

她外出的时间一般是下午或者傍晚,这种时候无法绑架。她回家时一般是深夜,这时候完全有机会下手。于是,佐谷田就决定在她所住的公寓附近观察她晚上回公寓的大体时间。

她在住所时,夜间室内通宵都亮着灯,好像一直在工作。她外出时,几乎不在外过夜,一般是深夜或黎明前回家。

佐谷田根据观察选择了一个平常日子,这一天夜里,她的室内没有灯光。他将车停在她所住的公寓附近,静候白冈照美的出现。周围万籁俱寂,连一个行人也没有。

不出他的所料,凌晨1时许,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所住的公寓前面。她从车上下来后,车就开走了。对,必须要在她进人公寓之前抓住她。她的住处是二楼,楼梯设在公寓的外侧。就在她要上楼梯时,佐谷田靠了过去。

“白冈小姐。”佐谷田一叫,照美便扭回了头。就在这一瞬间,佐谷田已亮出了凶器。

“不要出声。你要是老老实实地按我说的做,我决不会伤害你。”佐谷田用郑重的口气说。

照美也许是被吓迷糊了,就一声不吭地跟他往前走。直到被带进车内,车发动起来以后,照美好像才醒悟过来似地问:

“你的目的是什么?想要钱吗?”

“不要钱。”

“那么,你要什么?”佐谷田说了“不要钱”之后,照美好像有点儿不安。

“我只是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呆一会儿。”

“我不认识你啊。”

“我对你非常崇拜。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姓名。”

“你躲藏在那里,突然拿出刀子,又把我拉到车里,你让我能相信你吗?”

“实在对不起,我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

“没有更好的办法?你用这种最卑鄙的办法绑架年轻女子,就是因为没有好办法吗?”

“实在对不起,对不起!”佐谷田一再向照美道歉。

不管怎么说,罪犯与被害人之间的这一番对话也还是可以理解的。

照美感到佐谷田对她好像没有加害之意,就不再惊恐,反而显得很平静。

“你是一个人还是另有同伙?”照美一边问,一边想,如果有同伙,即使他无加害之意,自己也必须留心些。

“自然是我一个人啦!干这种事情,怎么能和其他人一起干呢?”

“你真是一个人吗?”

“确实是一个人。”照美听了以后,有点放心地问:“你想要我的身体吗?”

“……”佐谷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想要我的身体吗?你明知我的身价很高,竟然还要干这种事情吗?”

“我不打算用金钱买你,同时也无意要强暴你,请千万不要误解!”

“你让我能不误解吗?如果你的目的不是钱,也不是强暴,那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在你还没有理解之前,我只能这样做。”

“真是一个怪人,你打算把我带到什么地方?”

“我家。”

“这就是说,即使我说你让我下去,你也不会让我下去,是这样吗?”

“如果你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我马上就放你回去,我向神灵发誓。”

“你发的誓,神灵恐怕也理解不了。”照美说话时好像有点带笑。佐谷田将照美拉进了他的家。

家中预先已准备好了饭菜和洗澡水,而且还有一张铺着新床单的床。

“我不了解你的嗜好,只是预备了一点便饭。”佐谷田指着桌子说。

桌子上摆着陈年酿制的洋酒,经烤箱加温即可食用的肉、鱼、蔬菜等半成品,还有肉汤、水果等。这些都是他专为这一时刻精心准备的。

“准备得好丰盛啊!”直到此时,照美还没有完全放松自己的警惕性,只是稍稍放心了一些。

“这是一种强制性的招待,但我并无绑架和囚禁的意思。如果这样做会令你不愉快的话,你完全可以回去。因为能和你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已经感到心满意足了。”

从绑架一直到被带到他家,照美既没有反抗也没有乱喊乱叫。佐谷田对此非常满意。当然,她要是想跑的话,可以说机会多得很。

佐谷田已经放弃了他原先拟订的计划,即把她关起来并喂养起来。

“我真的可以回去吗?”照美深感意外地问道。

“那当然,你自由了。”

“你不怕我控告吗?”

“那没有关系。我用这种方式招待你,实在是冒昧得很,我向你赔礼啦!”佐谷田将小刀扔到地板上,然后转身向照美深深鞠躬道歉说。

“你好像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既然你打算这么盛情地招待我,那我就陪陪你吧!”

“啊,真的吗?”佐谷田一时还无法相信她的话。

“我要是这样回去了,你精心准备的饭菜不就白费了吗?更何况这酒还是上等货呢!”照美看着桌子说。

真是一场奇妙的晚宴。绑架人与被绑架人刚刚见面,就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

“饭菜里果真没有下毒吗?”照美略带开玩笑似地说。她心中仍存戒备。

“我先喝。”佐谷田说完,就把原先从瓶中倒出的酒全喝了。照美好像也打消了顾虑。

两个人一起吃饭又一起饮酒,气氛相当融洽。在吃饭期间,佐谷田为了表明自己的身份,拿出自己的名片和驾照让她看。同时,还向她说明了为什么要绑架她。

他就像讲个人身世那样讲他是如何不受女性喜欢,又说他被众多女性甩了之后,最终才走上了绑架这条路的经过。在他讲述的过程中,照美一直都在耐心听,而且好像还颇感兴趣。

佐谷田讲完之后,照美用优雅的语调说:“对于你绑架我一事,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你若是绑架其他女性,那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她的话中好像有告诫的意思。

“遇到你,我有从噩梦中惊醒的感觉。怎么样?请允许我送你回去。”吃过饭后,佐谷田提议说。

“我现在再回去,那不太麻烦你了吗!”照美一双醉迷迷的眼睛看着佐谷田说。与一年轻女性相距只有一臂之遥,而且又被她那样看着。这对佐谷田来说,可谓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使他感到好像有一股情窦初开的气息在向他袭来。

佐谷田无法理解照美话中的真正含意。他无论怎样向她表示悔改之意,谢罪之心,但她确实遭到自己绑架,而且现在仍然处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这也许是罪犯在演戏安慰被害人,或许什么时候会改变主意,而且受害人也会随时随地想从罪犯的控制下逃脱。

“你说洗澡水、床都已经准备好了,对吗?”照美试探性地问。

“对。洗澡间现在就可以洗,床铺随时都可以睡。虽然不如一流的旅馆,但是躺着不会不舒服。门可以从里面锁起来,而且绝对安全。”

“你是说把我关进去,我才安全吗?”

“如果感到不放心的话,你可以马上回去。”

“佐谷田啊,你这人可真逗!我今天晚上要一直和你在一起。今天晚上对我来说是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夜晚。我不是被你绑架来的,而是我想把今天晚上一晚上都奉送给你。对,不是半途而废的一个晚上,而且我决定要把我的一切都奉送给你。怎么样?从现在到天亮,我都陪你一起过。”照美很肯定地说。

当时他心不在焉,没有细心听,日后,他才知道了“决定”二字的意义相当重大。

那天晚上,白冈照美就在他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才离开。

这一夜,二人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确实是奇妙无比的一夜。照美感到非常有意思。

在送她回去时,佐谷田感到他失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同时又感到神清气爽,心中充实。

照美既没有过于引诱,又没有采取拒绝态度。如果佐谷田扑过去的话,也许她也不会不同意。作为一个男子汉,这也许是一个很不光彩的夜晚,不过他还是很感满足。她,只有她才是他预感中的真正女性。

当佐谷田把她送到公寓前时,禁不住问道:“我还可以邀请你到我家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可不要刀子招待啊!”

自从那一夜之后,佐谷田和照美开始了相互往来。说是相互往来,那也只是纯粹精神方面的往来。每次交往,都是周末晚上,由佐谷田开车去接她。到家以后,一起吃一餐佐谷田预先准备好的饭菜。过一夜之后,第二天早晨,佐谷田再把她送回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二人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就在交往多次后的一天,照美说道:“像你这样的年龄,能在东京都范围内有这样一套房子,也真够了不起的。”

“这是我父亲给我的。靠我目前的经济力量是很难住上这样的房子的。”

“啊,那你父亲可就是个有钱人啦!”照美好像重新审视似地看着佐谷田说。

“我家祖祖辈辈都是盖房子的。”

“那么说,你家祖辈都很有钱啦?”

“有没有钱我不知道,但承了祖辈的福荫确是毫无疑问的。”

“不过,布局规格这么好的住宅,家里却有一件毫无用处的东西。”

“没有用处的东西?”

“这就是我住的那个房间内有一个抵押品,还没有人使用过。”照美一面拐弯抹角地说,一面看着佐谷田。佐谷田也并非就嫩得连这个谜都猜不出来。

那天夜里,佐谷田走到照美住的房间前,敲了一下门。

“敲也没有用。门根本就没有锁。”照美在室内说。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只见照美赤条条地躺在床上,佐谷田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了。

那天夜里,在照美的引诱下,他第一次接受了女人的洗礼。照美也为佐谷田仍是童子之身而大感震惊。

“我真不敢相信,像你这样的男人,到现在竟然还是一个人生活,真是人间少有的奇迹啊!”

佐谷田向照美介绍了他的经历,但他对照美却一无所知。照美对她自己的经历、籍贯、职业、交友情况等一句也没有讲过,佐谷田也从来都不问。

从照美的举止看,她似有什么内情,但她只要不说,佐谷田就不打算问,也不打算查。如果要是查问的话,他就有可能失去这位来之不易的、自己喜欢的女性。

俗话说,只要耐心等待,必有机会到来。与以前甩了佐谷田的那些女性相比,照美可以说是出类拔萃的。以往没有一个女性喜欢的男人,也就是现在格外自负的佐谷田,终于得到了一个如愿以偿的最好的女人。

总而言之,他感到以前之所以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女人命的人,那仅仅是因为以前的那些女性与自己的波段不符。照美与自己不仅型号相同,而且波段完全相符。以前他讲话的齿轮与任何一个女性都无法咬合在一起,现在和照美在一起,两个齿轮却咬合得十分完美。

佐谷田与照美之间已经掌握了一种绝招,那就是“眉目传情”。哪怕是两个人默默无言,但只要在一起,双方也都会很高兴。照美和佐谷田在一起时,他就会说“我心里很舒畅”。即使相互沉默着,也不会出现隔阂。这可能是波段相同的缘故吧。

佐谷田打算向照美提出结婚。她是他憧憬的异性,是他最理想的妻子。如果再让照美离开自己,这一辈子就不用说结婚了,恐怕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女性来到自己身边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对佐谷田来说,照美就是他惟一的一个异性。不过,他总感到照美有一股什么气息,使佐谷田一直犹豫,不敢向她提出结婚。

两个人是在佐谷田单方面实施暴力的情况下相见的,这一定给了她不小的打击。庆幸的是,照美并没有反抗,相反她对与佐谷田交往还表示极为满意。

自从得到了这个最满意的女朋友兼优秀性教师之后,佐谷田在性知识方面有了明显的进步。他的这种突飞猛进有时甚至超过了他的教师照美,双方都达到了喜乐不支的程度。

“你,真了不起,我都离不了你啦。”照美不是在演戏,而是认真地说。

“我也已经离不了你啦!”佐谷田这样说,就是要婉转地向对方求婚。可是照美却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好像是暗示她对现在的景况已十分满意,没有更高的奢望了。

照美非常愿意与佐谷田交往,但她心中又好像还有什么不能再超越雷池一步的隐情。对于这一点,佐谷田想知道,但又担心查问后,关系会发生破裂。

佐谷田告诫自己,决不能做出杀鸡取蛋那样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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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与照美交往约三个月之后,突然有两个不相识的人来找佐谷田。

一个是中年人,像农村的学究,外表敦厚;另一个有三十五六,一只胳膊,精明强干。他们向佐谷田出示了黑皮证件,是新宿派出所的刑警。前者姓牛尾,后者姓青柳。

“突然来造访你,请恕我们冒昧。我们来打扰,是想向你了解一下白冈照美小姐的情况。”姓牛尾的中年刑警开门见山地说。

“白冈小姐到底怎么了?”佐谷田忐忑不安地问。

“我们正在为我们负责的一个案子收集各方面的材料。请问,你和白冈小姐关系不错吧?”

“对。”佐谷田一面猜测着两位刑警的真实来意,一面点头回答。

“听说6月15日晚上你是和白冈小姐在一起度过的,这是事实吗?”两位刑警都盯着佐谷田。

说起6月15日之夜,那刚好是佐谷田潜伏绑架照美的那个晚上。

“是,在一起。”

“请你说确切一些,那天晚上你们在一起的时间是几点到几点?”从讲话的语气看,这位刑警很有耐性。因为那天晚上对佐谷田是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夜,又经刑警询问,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照美对他说过的一句话,那就是她要陪他过一个完整的夜晚。

“那天晚上不是半途而废,而是从傍晚直到第二天早晨都在一起。”佐谷田一边想着照美说过的话,一边模仿似地回答。

“你说的6月15日傍晚就是下午7时左右吧?那就是说,你从当天下午7时左右起直到第二天早晨,都和照美小姐在一起,对吗?”

“对。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呢?”

“我们只是想向你确认一下时间。今天冒昧打扰你,很对不起。”两位刑警只询问了这么多,就回去了。

刑警说,他们正在为他们负责的一个案件广泛收集材料,而且他们还注意到了6月15日夜晚照美的行踪。也就是说,他们所负责的那个案件发生在那天晚上,而且案件很可能与照美有关。

既然是刑警亲自来查询的重大案件,报纸就一定会有报道。于是,佐谷田就开始查找6月15日以后报纸上的相关报道。

三惠贸易公司(千代田区曲町3-XX)勤务人员上山鹤彦(32岁,东京都新宿区XX公寓1004号)16日那天因无故缺勤,上午11点20分左右,该公司职工上门找他。当从公寓管理员那里借到钥匙打开门时,发现他俯卧在地板上死亡。

该名职工立即与公寓管理员一起打110报案。经新宿区派出所调查,上山后头部有被钝器击打伤痕。推算被害时间为15日晚11点到12点。同时在室内地板上发现了杀人凶器,一个带血迹的水晶玻璃花瓶。

新宿区派出所和警视厅调查一科经现场调查判定,是凶杀事件。新宿区派出所立即成立调查指挥部展开调查。

根据死者情况,调查指挥部认为罪犯是与死者相识之人,现正在对与上山有往来的客户,有朋友关系的人展开调查。

以上是有关报道的大致内容。

佐谷田想起了被害人的姓名。上山是佐谷田初中三年的同级同学。在校期间,上山就是一个声名狼藉的恶徒。他纠集一帮身强力壮的学生形成一个小集团,专门欺负他认为不合他意的学生。

不合他意的主要是:对他(他的小集团)持反对态度的、成绩比他好的、与他喜欢的女学生交往的、体弱多病的、弱智的、身体有缺陷的、父母职业不好的、他认为他不喜欢的同学等等。当然这种同学为数不算太多。不过,一旦哪一个被上山盯住,就会被他修理一番。因此,全年级的学生没有一个不惧怕他的。

从二年级上学期开始,上山不仅欺负同年级同学,而且开始欺负全校的同学。到后来,不用说学生,连教师们见到他都要向他打招呼,看他的脸色。为了不受上山的欺负,同学们就开始向他进贡送东西。

因为进贡的多少、轻重可以改变上山的看法,所以同学们就把自己大部分的零花钱当成了送给上山的贡物。此后,同学们就把从自己的零花钱中抽出给上山进贡的比例换算成恩格尔系数,暗中称为“鹤彦系数”。

贡物多了以后,上山就把它们拿到校体育馆内悄悄拍卖。凡出高价拍买到手的同学,上山都另眼相待,所以这些东西拍卖价直线上升。教师们看到他那样做,也都装作没有看到。

那些家境贫寒上不起贡的同学就被上山当做跑外差的人,称为“跑腿的”。有的人根据上山的命令,上课时间也要去给他买烟买酒;有的给他打扫专用便池;有的成了上山的密探,负责向他密告说他坏话的人、有反对他倾向的人。

就这样,他用恐怖方法控制了全校学生,成了一个真正的独裁者。

上山欺负同学的方式是不用有形之力,即不使用肉眼可以看到的暴力。比如说,根据他的指令,大家都不理睬某一个学生,即那个学生明明存在,却把他或她当做完全不存在。

其次就是对待那些被他称作“八分”即不与其往来的同学,把他们的文具盒、文具、教科书、笔记本等藏起来,把书包扔到垃圾箱里。甚至把盗窃的东西放到反对他们的同学的书桌里或书包内诬赖他们,并强迫其演节目。

最残忍的刑罚是“便刑”,即让他的喽啰们看守某一个人,不让他上厕所。

还有一种令人惧怕的刑罚是“解剖”。即上山手指住一个同学说一声“解剖”,小喽啰们便一拥而上将那个同学的衣服脱下来,变成赤条条的。虽然这种刑罚没有在女同学的面前使用过,但在全班男同学或是全校同学的围观当中被“解剖”,那种屈辱是长期难以消除的。

上山的狡猾奸诈之处在于,他决不亲自动手参与对同学的欺负,一切都由小喽啰们动手。当那些小喽啰们一旦有哪一个对他过于冷酷无情的命令有所退缩,那个小喽啰就成了他要修理的对象。也就是说,一切对他不利的事,他都让小喽啰们干。

即使遭到父兄的训斥,上山也会设置几层屏障,决不让情况外露。

上山在控制了全班之后,他一声令下,就可以确定要修理哪个同学。慢慢的,他变得乖巧起来,不再由他个人指定,而是实行班级审判制。

即要修理哪一个同学,班级内先进行模拟审判,判决有罪还是无罪。审判长是他的喽啰,他则作为一名陪审员在场。当然,检察官、律师也都是他的喽啰。

这样作出的判决,有时会是无罪。上山自己在判决之际,往往都是投的无罪票,有时他还充当被修理人的辩护律师。这样做的目的是一旦出现什么问题,他可以保全自己。当然,那种审判是没有教师参加的。那是由上山一手操纵的地下审判。

上山的英语在全年级学得最好,有一次,佐谷田考试的成绩比他高,就被审判宣布同时施行“便刑”和“解剖”两种刑罚。

让佐谷田喝了五玻璃杯水后,开始对他施行“便刑”。就在他再也无法忍耐之际,喽啰们把他带到厕所进行“解剖”。当他赤条条地站在小便池前时,委屈得全身发抖,膀胱就像破裂一样难受,却一时怎么也排不出尿来。

就是这样一个上山,6月15日在他的高级公寓里被人杀死了。凑巧的是,那一天刚好佐谷田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绑架照美的计划方面,而忘了看电视和报纸上的报道。

6月15日以后的报纸上只登载了由新宿区派出所负责侦破那起杀人事件。所以并不能认为照美与杀人事件有关,但又一想照美说过的话,佐谷田不由心中仍存疑虑。

如果她与杀人事件毫无关系的话,她就不应该讲,6月15日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要和自己一起共度一个完整夜晚之类的话。

佐谷田又从其他方面收集有关杀人事件的资料,结果找到了一本周刊杂志特辑。

据该杂志介绍,上山鹤彦是三惠贸易公司的精英,同业界都说他精明强干,工作方面是行家里手,私生活也很舒服开心。用于与往来客户洽谈业务的赤坂和银座俱乐部的名称,就是上山鹤彦中“鹤”的意思。

他生前任该公司最重要的部门第一营业科的股长,也就是已经内定他将来要晋升为公司内最年轻的科长。今年春天,他刚与公司副总经理山川弥太郎的二女儿订了婚,预定明年春天就要举行结婚仪式。

就在他于公于私都一帆风顺、踌躇满志时,却意外地落入了他人的圈套。

对上山来说,是在他最不愿意死的时候被人杀死了。这不是“野鸡”的祸从口出,而是“鹤”的祸从口出,“鹤”的悲剧。

由此可以推测出这些集中报道的内容,都是些有识之士、公司负责人及同事们共同拼凑写出来的读物。这些文章尽管缺乏可靠性,但从中可以看出上山的生活等方面的大致轮廓。

刑警来找佐谷田调查案发时照美在不在现场,这说明她有很大嫌疑。

佐谷田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使他大感震惊。那就是,他绑架照美时,她很顺从地就跟自己走了。

按道理说,她虽大受惊恐,但从未放松过警惕。可是她却轻率地相信自己,而且在自己说了“你可以回去”之后,她还要在他家里过夜。她很满意地吃了自己预先准备好的饭菜。洗完澡后,安然入眠。第二天早晨又坐自己的车回去。从她被一个完全不相识的人强行绑架之后的所作所为看,这当中必有什么隐情。

她这样做,不是为了证明她根本不在案发现场吗?如果那天晚上她不在案发现场的话,其后二人之间的亲密往来,不也是为了证明她当时不在案发现场吗?这不可能。

她是自己性知识方面的教师,不仅使自己在这方面获得启蒙,而且很快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同时,她还说“我离不了你啦”,她这样做难道也是为了证明她不在案发现场吗?追溯至此,佐谷田心中又产生了一种可能性,更使他恍然大悟。

两位刑警来找自己,不就是为了证实照美是否在案发现场的吗?如果刑警们知道了自己与上山过去的关系,他们一定也会把自己列人嫌疑人之中,再加上自己挟持照美,这就会变成一种所谓的三角恋爱关系。他们就会认为自己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即使刑警们来找自己纯粹是为了证实照美在不在案发现场,但他们一旦得知了自己从前与上山之间的关系,不仅会证明照美不在案发现场,同时也会证明自己也不在案发现场。不过,如果怀疑两个人是共谋杀人的话,两个人就找不到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了。

佐谷田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不利处境,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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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想不到的情况终于发生了。有一天,警方把照美当做被传唤人带走了。

警方把某人当做被传唤人带走,这是在嫌疑性很大的情况之下才执行的。也就是被带走后,在本人招供的情况之下将其抓捕的一种方式。

这对佐谷田来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位情投意合的女伴,竟然被警方当做杀人案件的重要被传唤人带走了。佐谷田再次感到他是一个真正没有女人命的人。

佐谷田认为他还没有被警方当做被传唤人,可能是因为警方还没有发现他二十年前与上山的关系。

想到这里,佐谷田一半是放心,另一半则是茫然若失。令人想不到的是,照美很快就回来了,她并没有被逮捕,而且她一获释,便直接来找他。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佐谷田不敢相信似地看着她。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没有罪。你不是也作证说我没有罪吗?自从和你在一起之后,我现在才真的再也少不了你啦!”

说了之后,照美就像急于拆信封看信那样,硬揪住佐谷田往下扒他的衣服,佐谷田也顺水推舟,主动配合。

两头饥不择食的野兽如饥似渴地搂抱在一起,在满足了一时的饥渴之后,照美又开始说话了。

“警方释放我也确实有你证明我不在案发现场的功劳,但绝不是就这一个原因。你也许还知道,你为我不在案发现场作了伪证,对吗?”照美就像出谜语一样向佐谷田看了一眼。

“我为你作了不在案发现场的伪证?”佐谷田难以理解照美的话。

“正像你所观察出的,我与上山有关系。上山是个坏东西,被杀是罪有应得。如果没有人杀死他,我也可能会把他杀了。”

“应该。幸亏有人把他杀了。”

“这不是该与不该的问题。你也怀疑我,对吗?不过,被你怀疑,我也没有办法。因为我,我在那天晚上,也就是碰到你之前,曾经去过上山家。”

“你去过上山家?”

“我去的时候,上山已经被人杀死了。而且在此之前,我还发现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我看到了罪犯。”

“你看到了罪犯?”佐谷田不由大声问道。

“我与罪犯是擦肩而过的。罪犯没有留意我,我哪,则认识那个人。我是在罪犯离开不久进去的,很快就发现上山死在了他的家里。”

“你为什么不向警方说呢?”

“我当然说了。正因为我说了,这不是才被他们放回来了吗?明天的新闻可就大有看头了。如果快的话,也许电视马上就要开始播报了!”照美高兴地笑了。

“真罪犯是谁?”

“是一个你很难相信的人。”

“我认识吗?”

“我认为你不认识。不过,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别再装模作样啦,快告诉我。”

“是山川优子,上山的未婚妻。”

“上山的未婚妻,那就是山川弥太郎的女儿啦?”

“啊,你知道?”

“周刊杂志上有文章说他们二人已订了婚约,不过,未婚妻哪能……”

“是上山抓住了他未婚妻的把柄,强迫她与他结婚。可能是她讨厌上山才把他杀了。她很快就向警方交代了全部过程,因而我也就无罪释放了。”照美很庆幸地说。

第二天早晨,电视上的新闻节目报道说,杀害上山鹤彦的犯罪嫌疑人山川优子已被警方逮捕。经审讯,优子供述了她的犯罪动机。

“半年前,我与上山同乘一车出外游玩时,曾撞到一个行人,那是我不留意撞到的。当时,上山劝我说,又没有一个目击人,我们把死者埋到山里什么地方,不就再没有人知道了!于是,我就像听恶魔的暗示那样照着做了,结果就留下了把柄。

“上山他是个恶魔。从此他以此为把柄,不仅恐吓我,向我索要金钱和财物,还强求我与他结婚。他说,如果他把真相泄露出去,不仅会影响我,还会影响到我父亲的地位,也就是我父亲再也不要想坐总经理的宝座了。他还说,如果我和他结婚的话,一切问题就都圆满解决了。他死乞白赖地逼我答应和他结婚。他打算和我结婚,是想靠我父亲的关系出人头地。

“我太愚蠢了,我不了解上山的本质,被他的外表欺骗,当时还认为他是一片好意。哪想到那天晚上,上山竟然向我提出,结婚时他不要我从娘家带去的钱,他硬要要我父亲在三惠贸易公司所持有的三分之一股份。

“我不答应,于是双方就发生了口角。当时,我就情不自禁地顺手拿起一个花瓶向他头上打去,但我并不认为他会死。之后,我就不顾一切地从上山家逃了出来,并没有留意会被人发现。”

之后,警方根据优子的口供,到丹泽山挖掘,找到了被车轧死的受害人的尸体。

由于罪犯自己招供,那桩杀人案件落下了帷幕。

佐谷田与照美开始在他家与她同居,双方关系也越来越密切,二人的身体也好像原本就是连体人那样协调一致。尽管如此,佐谷田仍然感到不满意,这就是无法得到她的全部。

男女之间的事根本就无法理解,同时也没有理解的必要,结婚多年又分居离婚的夫妇也决非少数。佐谷田在自己问自己,令他束手无策的,与其说是他对照美无法理解,倒不如说是照美有一个神秘的领域让他始终无法进入。

那不是人类的领域,是妖魔的领域,同时佐谷田感到这种寒气正在向他扩散。有时偶然有兴趣靠近,她的寒气就会使他感到脊梁骨发凉。双方相亲相爱,这种寒气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他们在一起时,总是相互紧紧搂抱在一起,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离开。只有在吃饭时或者生理需要时才不得不分开。当然,吃饭时也是相对而坐的。

一个周末之夜,在做爱之后,照美突然向佐谷田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幸亏有人惩治了恶魔,我才能又与你相见。这也许应当感谢恶魔吧!”

当时,佐谷田并没有留意她的话。但此后,照美那句不明不白的话,一直压抑着佐谷田的神经。

照美说“惩治了恶魔”,这恶魔指的自然是上山。那么,惩治恶魔的人不是照美,而是山川优子?

佐谷田又想起了电视新闻报道中优子招供中的一句话。

“我并不认为他会死。”

优子认定上山已经死了吗?当优子由于冲动施用暴力后逃离上山家的时候,上山真的已经死了吗?如果上山还有一息尚存的话,刚好此时此刻到上山家去的照美就应该发现上山还没有死。对,照美应当发现被优子瓶击之后,奄奄一息躺在地板上的上山,不是这样吗?

如果往更深一步想的话,照美对上山与优子订婚极为愤恨,为了杀死上山,那天晚上就到上山家里去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佐谷田的想像好似决堤之水,一发而不可收。不过,在照美到上山家之前,已经有人对上山下了手,照美只是完成了前一个人没有完成的最后一道工序。……正因为照美是给以最后一击的真凶,所以她才对擦肩而过的优子保持沉默;照美在最有利的时机供出了罪犯,但这个罪犯并不是照美自己。正因为如此,照美才无意中说出了“惩治”二字。

“如果你将来背叛我的话,我也许会杀了你。”后来,照美曾目光炯炯、半开玩笑地对佐谷田说。

佐谷田现在才终于意识到,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惟一一个异性,竟然是个女妖!

正文 第六章 登山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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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润三从警察系统退职之后,开始从事登山活动。越野在派出所担负追捕凶犯任务时,被称为“鬼见愁”。他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的搏斗场面;在同事中他抓捕的罪犯人数最多,曾多次荣获东京警视厅总监奖。即使在调查手段现代化的今天,他仍不失老刑警的气质与风范——依靠自己的双腿与第六感。

犯罪分子们害怕他,称他为“鬼越”,上司们也对他有点发憷。相反,他对下级及同事则关怀备至、亲密无间,大家都亲切地称呼他“观音越”。

在职期间,他过着拼拼打打、紧张有序的生活。退职后则闲得百无聊赖、无所适从,在与社会上的邪恶势力较量了大半生之后,他突然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在职期间,一旦有案件发生,他就会一直住在调查指挥部,不仅公休日不休息,而且连家也很少回。即使在补休时偶与家人外出期间,只要派出所一声呼叫,他也会立即安排好家人,迅速赶到所里去。

在职期间,他为了追捕罪犯,不知磨破了多少双鞋,也不知走过了多少路,都感到充实无比。自退职之日起,不管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管干什么,他都像被置身于自由的大海之中,茫然若失。也就是说,无论到什么地方去,无论干什么,他的自由之身都如同没有去那个地方,没有干什么一样。

在职期间,他白天几乎不在家,回家也只是为了晚上有一个安寝之处,更何况有时他还不回家住。退职以后,原本是他安乐窝的家中也没有了他的位置。

退职以后,尽管他仍像在职时一样富于正义感、好奇心,但现在已经没有了调查权,所谓的正义也就再也无法实现了,而无法实现的正义,再多也是毫无意义的。

退职以后,越野才发现,他以前的所谓正义都是上司委派的,不管一个人有多么强烈的正义感,单靠一人之力都是无法实现的。以前是行使上司给予的调查权,才一次次打入黑社会团体内部,将罪犯抓捕的。如果没有了调查权,连一般的调查也不能进行,更何况要抓捕罪犯。

退职以后,越野一直提不起精神。当他发现他前半生所干的工作都是由上司委派的时,越野就像放了气的气球,感到心灰意懒,全身无力。

这种现象决非只是越野一个人,而是大有人在。在职期间,有的人工作紧张繁忙,一旦解脱出来,很快就会变得苍老起来。其中还有不少人很快就到阎罗王那里报到去了。这就是说,从单位退职与从人世间消失是密切相连的。

越野不想很快就老就死,但光靠苦思冥想也不起作用。他在想,每天起床后认真看完当天的报纸之后,剩余的时间该如何度过呢?

就在每天好不容易天黑躺在床上睡觉时,他才放心地小声嘟囔着说:“今天总算过完了。”但当他一想到“就这样白等着去见阎罗王吗”时,心中又感到郁郁不乐。

先退职的和与越野几乎同时退职的同事中,有的当了公寓的门卫,有的当了保镖公司的保镖。但越野是调查一科响当当的“鬼见愁”刑警,他还不打算在那种地方浪费自己的余生。也就是说,他宁肯什么都不干,也要保住他曾获得过的荣誉。

在家里他感到没意思,到挤满应考生的图书馆去,他又觉得很乏味,不得已时,就像连安身之处都没有的人那样,到公园里转悠打发时间。就在他去公园溜达期间,交上了一个年龄稍长的朋友。

他这位朋友叫松山友一郎。据说松山曾在某个大批量交易的食品公司工作,并担任过该公司常务董事。因被查出该公司食品中有污染物,为承担责任辞去了职务。他说,他退职后的目标是要登完百座名山。为了登山,他经常在公园的空地上作健身活动,以便增强腿部和腰部的力量。他今年68岁,但从外表上却看不出有那么大年龄。

“人老是先老腿。腿脚一不听使唤,就会变得全身疲软,进而大脑、内脏功能就随着衰退。在我退休以后,对登山有了认识,从而开始了我的第二人生。通过爬山,我还结识了不少新朋友。怎么样,和我们一起登山吧!”松山邀请他说。

越野也曾听到过登百座名山这个说法,但不知道百座名山都是些什么样的山。

据松山讲,百座名山是一位名叫深田久弥的作家为他自己选定要登的山,现在在日本的登山者中正在掀起一股登百座名山的浪潮。松山了解登山,并赞美登山使人多么心旷神怡,多么令人陶醉。退职后,他把登山当做了第二人生,开始了不再受单位、不再受家庭束缚的真正人生。

越野的心被打动了。他认为自己有的是时间,体力也还很充沛,靠退休金生活钱也花不完,与其通过再找什么工作开辟第二人生,还不如用登山的方法消磨时间更好。

越野选择登山的举动受到了妻子的赞同。她认为,整天在家无事可干、心烦意乱的丈夫若能去爬爬山什么的,一定会排除掉他心中的闷气。

在松山的邀请下,越野登的第一座山是入笠山。从山顶上可以远望八个岳山、日本的阿尔卑斯群山,正如松山所说,使越野前半生从未有过地大开眼界。

在此之前,越野能把山与其名字对上号的,只有小学野游时去过的高尾山。

自从登过入笠山之后,越野就迷上了登山。而且通过这一次登山,还结识了不少新朋友,他们大都与越野年龄相仿,没有年轻人。他们都在寻找后半生难熬的人生之路。

当今,日本经常登山的人,已开始由年轻人转向了5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生长在汽车代步时代的年轻人,他们不喜欢带着沉重的登山用品像蝼蚁一样结队登山,而是喜欢开车到景色秀丽的山脚下或者海滨去野营。

20世纪80年代,登山运动曾在日本风行一时。现今占登山人数大多数的中老年,并不是那时候的年轻人又重新回到了登山运动的行列。这些中老年人中的大多数,都是从第一线退下来之后,或是到了晚年,才真正知道了登山的意义,从而成了登山迷。这样说,并不是在贬低老年人,而是说,老年人对登山有一种痴迷。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现在中老年登山者中,很多人想要登完百座名山。他们都把登完百座名山当做人生的第二目标。

在职期间,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想功成名就。也就是说,工薪阶层的要当上总经理,相扑界的要当上,军界的要当上将军。这一切自然都可以当做人生的目标。

说实在的,当他们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当上了总经理、横纲、将军之后,很快就陷入了空虚的深渊,没有精力和体力再为自己制订一个新的目标,新的比赛终点。

不过,登百座名山的人,没有必要与人竞争。不管你先登哪座山后登哪座山,也不管你登完哪一座山之后不再登山,这一切都由自己决定。同时,参加登百座名山的人,还可以不登上山顶中途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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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很快就陷进了攀登百座名山的旋涡之中。登山本身虽然潜伏着很多危险。不过,即使冬天登山也没有什么大关系,不需要高超的攀岩技能。这是因为那些山上都修有攀山路,每个险要处都建有供登山者休息用的小房屋。只要不遇到恶劣天气,人身安全就不会受到影响。

登山者对登完百座名山都怀着极高的热情。他们有前半生的人生经历、通达世故,每登一座山,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如果山以高为尊的话,那么百座名山比富士山都低,仅在日本阿尔卑斯群山中占一席之地。越野不清楚作家深田久弥是以什么标准选定那百座名山的。像百座名山那样的山,日本各地都有,因此,都去登百座名山,并非登山者的明智之举。

中老年登山者受体力、精力、年龄等各方面条件的限制,很多人对在有生之年登完百座名山都没有充分的信心。实现登百座名山只是这部分人对余生的一种企盼,是对他们人生的一种总结。

登百座名山的人有以下几种类型。

第一种是,高尔夫球、门球、垂钓、同一单位的员工、町内会及其他各种爱好小组的成员集体登山;

第二种是,既不属于任何集体又不属于什么小组,而是单独一人自行登山;

第三种是,年轻时曾喜欢登山的员工,年龄大了以后又加入了登山行列;

第四种是,除了登山之外,还兼有其他特殊爱好,例如,摄影、绘画、文艺创作等;

第五种是,不是单纯地为登山而登山,而是在登山过程中了解百座名山,以达到登完百座名山的目标;

第六种是,出于对登山的宗教信仰而立志要登完百座名山的。

以上划分虽有些重复之处,但其共同之处是把前半生转向了后半生,即把后半生转向了登百座名山。

在攀登百座名山的过程中,登山者不仅结识了不少登山爱好者,还相互交流登山信息和心得,相互攀比登山次数。这里说的登山次数不是指从什么险要地方登山,也不是指只登了一半,而是指登顶次数。

登百座名山要先从关东地区或近畿地区那些登山道路好的地方开始,进而再登偏远地方的以及海岛上的山。

在20世纪50年代的登山高峰期,登山之人不仅相互炫耀、攀比登上百座名山山顶的次数,而且他们认为百座名山以外的山都不值得一提。甚至有的人离很多好山很近,他们仍要把登百座名山列入登山计划当中。对他们来说,登完百座名山,才算是完成了对圣地的周游。

在职期间,越野是四处追查罪犯,现在他则是脚穿登山鞋,要登完百座名山。当越野意识到这一点时,他不由为他现在的转变感到震惊。

在职期间,那些被害人惨遭杀害、身首异处、满地血污的杀人现场,才是越野的“最好去处”。对普通人来说,那种现场可谓惨绝人寰、目不忍睹,而在越野眼中,则是一副难忘的图画。

自开始登百座名山之后,越野不敢相信自己在职期间竟是那么一个人。他深感自己在以往追捕凶犯的过程中,身心完全被扭曲了。

自从登百座名山之后,越野感到他已经恢复了人类原本应具备的本性。每当站立在山顶眺望雄伟壮丽的大自然时,他就会发现他以往扭曲的身心在急速地得到矫正。不过,越野在登山的过程中,产生了一种担心。由于退职后即开始登山活动,越野在中老年登山队伍中仍属于年轻人的行列。庆幸的是,越野在职期间,经受了各种磨练,所以他没有老年人常有的那些疾病,而且身体健壮,腿部和腰部也没有什么毛病。

越野坚信他还能再登二十年山。如果平均一个月登一座山,一年就是十二座山。按这样推算的话,十年时间就可以踏遍百座名山的每一个山头。即使是日本的阿尔卑斯群山,它只是连绵的群峰,登一次便可以登好几个山峰,因此很快就可以登完全部山峰。

“如果要登的山全部都登过了,那以后又该怎么办呢?”越野对松山讲了他的担心。

“对,不能光局限于登百座名山!登完百座名山之后,二要为自己制定出一个新的百座名山,继续登。如果登完了日长本所有的山,那么就到国外去登,这才叫前途无量呢!”松山意气风发地回答。

不过,登完百座名山是登山之友们制订的共同目标,所以登百座名山显得有情趣有生气。如果自己一个人制订一个新的百座名山登山计划,那就会失去许多同好,就会失去相互竞争,新的百座名山登山计划也就成了一个人的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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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越野的担心终于消除了。有不少登山之友们早已经登完了百座名山的百个山头,现在又重新回到原来登过的第一座山,开始再次攀登那百座名山。也就是说,他们引以自豪的不是登过了多少山,而是登到山顶的次数。

登完百座名山之后,有的人打算严格按照以前的安排表重新开始登原来的百座名山,也有人决定反复登其中的某几座山。而且越是宗教色彩浓厚的山,攀登次数多的人就越多。当然也有人打算要登低于珠穆朗玛峰(八千米以上的山)那样的高山。登这种山无疑是相当危险的,但只要舍得花钱,雇上一个能干的尼泊尔登山向导,从人们经常走的路线登上去也完全有可能。这种人有一种意识,就是希望把自己的宝贵身躯埋葬在高山之巅。总之一句话,就是他们把自己的后半生完全寄托在了山上面。

喜爱登山的男性,他们前半生是以工作为中心,后半生则变成了以登山为中心。

喜爱登山的女性,她们的情趣则大不相同。她们是从养育孩子、干家务事、照料丈夫和孙辈的束缚下解脱出来以后才开始登山的。所以,与其说她们是有目的、有意识地登山,倒不如说是从跳舞、打高尔夫球、花道、茶道、手工艺、合唱队、旅游这一链条上继续向前延伸。

她们的登山意识很淡薄,不像男性那样作为后半生的一种企盼,一种目标。正因为如此,她们中的很多人登了几次山以后就不再登了。

越野自从登百座名山之后,他整个人都好像出现了一种错觉。这就是登山时,人与地面分开了。山本是地面的一种延伸,更何况日本的山脉大都在海拔三千米以下,他竟会有脱离人间烟火到了另一个世界之感。

越野明明知道那是一种错觉,但在登山当中,总感到自己成了一个外星人。也就是说,这些经过前半生工作磨练富于人生经验的人们,在登山的同时,都产生了这种错觉。

正因为从第一线下来的登山人数多,所以回到地面之后,那种错觉仍然在脑海中萦回。他们认为,他们的后半生就是为了登百座名山而活。他们深信在地面时的身躯是假身,只有在登百座名山之时,他们才恢复了真身。

在职期间,他们是单位的苦役或者是一个家奴,每天要承担工作的压力和责任,还要承担抚养家人的义务。退职之后,在庆幸获得自由的同时,很快便陷入了自由的大海之中,失去了方向。

现在回想起来,在职期间每天的时间是按分钟按小时分配的,非常繁忙辛苦。但那确是单位对自己的周到保护,单位主动给每个人委派工作任务,中午还供应富含营养的午餐。为了不让大家寂寞无聊,休息日单位还举办娱乐活动等等。

在单位的周到保护下那段时间,人们都失去了自己为自己制订目标,自己为自己安排时间的能力。也就是说,自己所认为的目标其实是单位制订的目标,自己所认为的时间安排其实是单位的时间安排。

自己所认为的为自己的生存而工作,那其实是为了单位的生存而工作。按分钟按小时所干的工作,也全是单位指定的工作。也就是说,自己的权限、责任等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单位规定的。

当人们被宣布退职时,以前认为属于自己的那些工作、责任、权限、目标以及其他的一切,就全被取消了。这就等于单位负责人讲“喂,从今天起你自由啦”,然后将自己逐出单位大门,自己则一片茫然。

当失去了单位那个据点,回到惟一的据点家庭时,又发现家里面也没有了自己的据点。这就是说,他们已经成了单位或者社会的多余者。

在职期间也就是产蛋期间,自己受到单位的呵护,一旦到了不会再产蛋时,也就成了废物一件。

事实上,他们并非就不会再产蛋了,相反他们正在产比年轻人更优质的蛋。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因为现今有一条退休年龄线,故而被作为不产蛋者处理了而已。

到了退休之后,他们还深深怀念着在单位的呵护下,像意大利白色来航鸡那样产蛋的情景。

当他们意识到自己一直认为是为自己而生存,为自己而工作的前半生是一种错觉,是中了单位的麻醉药时,自己已经丧失了重新找工作、制订新目标的能力。应运出现在面前的,则是攀登百座名山。

从前半生的错觉中醒悟过来以后,接着又陷进了一个新的错觉之中。正因为明白了前半生是一个错觉,所以就知道了后半生还是一个错觉。明明知道是一种错觉,却又紧紧抱住那种错觉不放。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如果失去了那种错觉,后半生将无法度过。

不过,女性们则不会出现那种错觉。尽管有的女性在登百座名山方面比男性更执著,但她们却不会产生错觉。也就是说,女性没有地面和山上的错觉,登山永远都是道路的延伸。

女性们并不认为山上和山下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她们为高山的雄伟、景色的壮丽所感动,那也只是她们人生经历中的一次感动,并不是什么特殊感动。也就是说,都是登相同的百座名山,女性要比男性更具有弹性与灵活性,她们并不把登百座名山看得很重。

一般来说,女性都没有明确地给自己制订一个人生目标和企盼之类的打算。不过,即使她们没有那种企盼之类,照样有胆量能很好地生活下去。

男性与女性不同,他们一旦失去了目标和企盼,就会感到极端的空虚和无聊。因此,只要有人(例如单位、主人、国家等)给他指出一个目标,他们也会将其作为一种企盼。即使那种企盼是一种错觉,但有企盼总比没有企盼强。

对于这些退职人员来说,登百座名山就成了他们后半生的人生目标。因此,他们要切实贯彻执行,决不中途而废。这尽管也是一种错觉,但它不是单位也不是国家给予的麻醉药,而是自己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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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为自己制订了一个切实可行的登百座名山计划。第一阶段登离东京近、道路好的赤城山、浅间山、筑波山、奥秩父、丹泽诸山。

第二阶段是一次性沿山脊登完日本北阿尔卑斯诸峰。第三阶段是登日本东北地区、北海道地区、九州地区的每座山。

只有与日本四个大岛不相连的或边远处的山如利尻岳、罗臼岳、宫之浦岳,离东京距离比较近但仅为一座孤山的皇海山、卷机山等山暂未列入计划之中,留待以后再登。

越野对松山退职后那几年的登顶速度感到极为震惊,他已经登完了百座名山中的九十九座山,只留下了南阿尔卑斯群山中的凤凰山还没有登。

凤凰山属南阿尔卑斯山山块,由三座二千八百米的高山地藏岳、观音岳、药师岳组成,是南阿尔卑斯山的最高峰,是日本第二高峰白根山(北岳、间岳、农鸟岳三山的统称)又称“白峰”的屏障。因此,南阿尔卑斯山中的凤凰山是刚开始登山之人最喜欢登的一座山。同时,它离东京近而且道路也好走。

松山为什么不先登这座距离近、又很好登的山,而把它留在最后登呢?这也许是他打算先登那些距离远又不好登的山,把容易登的山放在最后作为他登山的终点的缘故吧?

中老年登山者可能都担心,如果不在体力充沛之时先登那些不好登的山,将来就很难实现登完百座名山的愿望。

越野对他的身体充满了信心,他要从离东京近的山开始登。松山则不同,他要从距离远的山开始登,这也许是出于身体的原因。

出乎预料的是,松山在登了九十九座山之后,却没有立即去登凤凰山。

“如果登了凤凰山,以后就会失去目标,我要把它留在适当的时机再登。”松山对越野说。

此后,松山又开始登过去已经登过的山和百座名山以外的山,仍没有登凤凰山。

与越野相识后第三年夏初的一天——

“终于到了我该登凤凰山的时候了,怎么样,跟我一起去吧?”松山邀请越野说。

不凑巧的是,松山的登山时间刚好与越野一位亲戚女儿结婚的日子撞在了一起,而且越野已经答应要前往参加。越野还没有登过凤凰山,不过今后还有的是机会,令越野不胜遗憾的是,自己不得不回绝了松山的好意。

松山一个人登凤凰山去了。令人不解的是,到了该返回的时间他却没有回来。若说他遇难了,那完全不可能,因为那一段时间,天气一直都很好。

出外登山时,晚回一两天那都是常有的事,因此他的家人并不那么担心,还以为他一个人在惬意的山间小屋内或是在山下的温泉里优哉游哉地享清福呢。

三天过去了,松山还没有回来。于是,家人就到松山经常溜达的地方去找,到松山亲密的登山之友那里去问,结果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松山的妻子找到了越野。

“听说以前有时也不按时回来。晚回来时,他打电话告诉你吗?”越野问松山的妻子。

“打,一定打。”

“那么说,只有这一次没有打电话了?”

“对,只有这一次没有打。”

“那么,为什么你当天没有感到有些奇怪呢?”

“我想他也许是因为在旅途中过于悠然逍遥,忘了打电话了吧。”

不愧为松山的妻子,说这话时她好像心中还有点不以为然。对于自己的丈夫在不在家都无所谓,晚回家也毫不在意的妻子,现在又何止松山妻子一人。

“松山出去时带手机了吗?”

“带了。不过他可能关机了,打不通。”越野认为松山是在深山里听不到信号,但又认为即使如此,也不可能连续三天都没有信号。

于是,越野劝说松山妻子到所属派出所报告,请求该山域所属派出所派人进行搜查。

根据松山妻子所提出的搜索要求,当地的山林警备队派出了搜索队进山搜索。

登山的第一天,松山曾在凤凰棚屋住过。该棚屋的住宿登记簿上有松山的姓名、家庭住址,还有登山山名夜叉神岭。

凤凰棚屋是攀登凤凰三山的大本营,位于地藏岳山麓。如果顺着地藏岳、观音岳、药师岳的路线走的话,那就会漏掉夜叉神岭。但隔着野吕川深谷,可以一边瞭望对面耸立着的白根三山的壮丽景色,又可以在山岭上散步游玩。

如果不登观音岳的话,到夜叉神岭的山路很平缓而且一般是慢下坡,也是登凤凰三山的一条通路。

另外,现在公路一直修到了夜叉神岭山脚下,所以很多人都坐汽车先到山下,再沿夜叉神岭山顶走完凤凰三山。

如果是冬春积雪时期的话,人们有时会因为不辨脚印,在山顶上或在丛林中不辨方向而迷路。但夏季登山人多,山路又好走,根本就不会迷失方向。

令人遗憾的是,松山在凤凰棚屋留下的足迹竟是他最后留下的足迹。

从地藏岳方向登凤凰三山的人一般都是经过夜叉神岭,然后到芦安矿泉区下山。当然,也有从莓平经大驯鹿岭、千头星山到甘利山下山的,还有从夜叉神岭直接下到野吕川河谷下山的。

从甘利山方面下山岔道很多,不好辨别,所以除了登山经验丰富的人之外,一般人不敢从耶里下山。为了慎重起见,搜索队对那里也进行了搜索,但仍没有松山的消息。

松山是在尚未正式开放山林登山之前登山的,此时登山的人很少,但是这段时间天气一直很好,而且山道上也没有什么危险之处。那么松山到底是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搜索队认为,松山也许误入了野兽出没的地方或是森林之中,就到山路以外的地方去找,最终也没有发现松山的踪迹。搜索队的搜索停止了。

其后,当登山之友聚在一起时——

“松山也许是有意离家出走吧。”一位登山之友说。

“离家出走?”另一位反问。

“退了职,又登完了百座名山,这样不就没有什么事可干了吗?再加上家里面也没有自己的据点,于是就在登完九十九座山之后,暂时留下最后一座山不登。现在登完了最后的一座山,就决定离家出走了,不是这样吗?”

“离家出走,他会到什么地方去?”

“不就是开始新的人生嘛!”

“新的人生是什么人生?”

“这个嘛,你只有问松山才能知道。不过,我们不是都有一个相同心愿吗?我们不是都在想,登完百座名山之后,要重新开辟一条人生之路吗?”

听了此番议论之后,在场的登山之友们好像心里都有了底一样。

年轻时候,感到山是一个自己未知的世界,随着年龄的增长、经验的积累,才明白了山里的生活与人世间的生活完全相同,从而对山的幻想与憧憬也就不复存在了。

不过,退职后刚步入登山活动之时,心中仍存有年轻时对山的那种幻想和憧憬。这种憧憬与年轻时的不同之处就是,自己已经完全明白了那种憧憬仅仅只是一种幻想与憧憬,但又无法将其抛弃掉。

松山的失踪在登山之友心中产生了很多联想。松山也许已经真的告别了现今的人生,又踏上了新的人生之旅。

松山也许暗中有一个情人,他很早就秘密做离家出走的准备,当他登完百座名山之际,便与情人一道开始了新的人生。

登山之友中的男性朋友们对松山的失踪,都抱着一种美妙的幻想。

但越野却不这样认为,松山不可能会有那么一位年轻的情人。如果松山暗中与一位登山女友恋爱的话,那就应当还有一位女性与他同时失踪。

另外,越野根本就没有发现过松山会有那样的女性,假如有的话,他就不会邀请自己与他一起去登山。

时至今日,还没有发现一个登完百座名山后失踪的先例。相反,他们在完成了第二个人生目标后会得意洋洋、心满意足地回家。至于说从此丧失了目标,变得空虚,那只能是其后之事。

此后,越野还从登过凤凰山的登山之友那里听说,除了冬春积雪期之外,凤凰三山一带的登山道路是南阿尔卑斯群山中最好走的,根本就没有会出现遇难事故那种危险的地方。

如果松山在登山过程中突然身体不适不能行动的话,那他应当躺在山路上或者离山路不远的什么地方。倘若如此,其后顺着该条路线登山的人或者搜索队员就一定会发现他。令人不解的是,搜索队对山道周边进行了搜索,并未发现松山的踪迹。这能否说明松山在凤凰棚屋住了一宿之后,第二天没有上山反而下山了呢?或者说是在登山途中,因什么特殊原因去向不明了呢?

如果松山没有上凤凰山,反而从凤凰棚屋下山的话,应当有人在山脚下看到他。

如果松山是为了伪装成失踪的迹象的话,他完全没有必要走那么多路到凤凰棚屋去。为了伪装成登完了百座名山而到凤凰棚屋去,这是有志于登百座名山的人所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的。

登百座名山是每个登山人心中的既定目标。没有登完百座名山而伪装成登完了百座名山,连登山人自己也会感到纳闷。因为这样伪装对自己的人生目标毫无任何意义。相反,松山到凤凰棚屋去,应是表示他有登凤凰山完成登完百座名山的决心。

照此推断,松山应该是因为身体原因或者登山以外的其他特殊原因失踪的,这个特殊原因又是什么原因呢?越野在苦思冥想。

越野出于前半生的职业习惯,思路锁定在了一点,那就是如果松山与登山之友中的一位女性要开始新的人生之旅的话,就应该有一位登山女性在同一时间段内也失踪了。越野在推理。

“同一时间段内失踪……”越野两眼望着天空在想。

如果松山失踪时,有一个女性同伴的话,这个同伴未必就一定是登山之友中的同伴,那么有没有与松山失踪时间相同的失踪之人呢?

越野打开退职后才开始学的电脑,准备检索松山失踪时的相关报道。操作电脑他很不熟练,但却是消磨退职后时间的好办法。当然,他并不认为在电脑上一定能找到线索。

越野的手指停在了检索键的一条消息上。那是一条小而全的消息,家住川崎市的植村公一,67岁,对其妻说他要去登八个岳山后,就去向不明了。

据他的妻子说,植村也是要登百座名山之人,而且即将登完百座名山。

根据她的要求,山林警备队在当地的登百座名山登山小组的协助下,对该山进行了搜索,但未能找到植村。植村的离家时间与松山相同,年龄比松山小一岁。凤凰三山与八个岳相距很近,也可以说是相连的两座山。

越野开始了他的想像,松山与植村同时失踪,二者之间有没有关系呢?

他们二者不是异性关系,不可能开辟新的生活,也就是说不会私奔。既然不会私奔,松山的失踪将会另有隐情。想及此,越野就再也坐不住了。

越野决定按照报道中所说的地址前往植村家去。当他到达位于小田急线沿线的个丘游园附近丘陵地带植村家的时候,见到了植村的妻子,她50多岁,满脸诧异。

“我是植村的登山之友,在国外旅游时听说他失踪了,我很感吃惊。回来后我就想来了解一下其后有没有什么新情况?”越野就像背事先准备好的台词一样说。

“原来是登山之友啊!谢谢你对我丈夫的关心。他失踪后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好像是遇见了神鬼一样消失了。”她说话时并不很悲伤。

越野想,若是自己失踪了,自己的妻子可能也会是那种表情吧。

越野把随身带来的礼品交给了她,她的表情也随着平和了起来。

“请问你猜到没有猜到你丈夫的去向?”越野不失时机地问。

“没有,要是能猜得到,那就好啦!”她用带点不负责任的口气回答。

“这就是说,除了登山他就没有其他好去的地方啦?”

“他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因此没法出人头地,只熬到一个科长就退职了。”

“你丈夫原来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这,你不知道吗?”

“你丈夫没有对我说过,我也没有问过。”

“在叫做‘星记食品’的食品公司工作。”

“星记食品……”越野听后大吃一惊,这一点他想到了,但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目标。

“你知道吗?”她反问说。

“说实在的,我有一个登山之友也在星记食品公司工作,姓名是松山友一郎。不知道以前你从你丈夫那里听说过没有?”

“松山啊,认识认识。他是我丈夫童年时的朋友,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上大学时才分开了。说真的,我丈夫与松山报的是同一所大学,可惜他没有考上,就改上了另一所大学。毕业后,他们二人又都在星记食品公司工作。我丈夫退职时,松山是公司的董事,我丈夫是他的部下。”

“你丈夫的登山之友中有松山吗?”

“不知道,我没有问过。”

“退职后,你丈夫与松山有交往吗?”

“应该说没有交往,因为我丈夫对松山一直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为什么呢?”

“我丈夫没有详细跟我说过,好像是在与我结婚之前,他有一个心爱之人被松山夺走了。”

“心爱之人?”

“不过,最后的结局是,松山并没有跟我丈夫的心爱之人结婚,而是与当时一个董事的女儿结了婚。我记得我丈夫曾经无意中说过一句话,松山是靠他妻子的门路才升上去的。”

“松山是在与你丈夫同一时间向他妻子说了要登八个岳附近的凤凰三山之后失踪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这,我不知道。松山的失踪与我丈夫的失踪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她稍感兴趣地问。

“现在还说不清。不过,我发现你丈夫是与从童年就是朋友,在学校是同学,在公司是同事的松山,在同一时间到附近去登山,然后都失去了消息。同时,两个人都是要登百座名山中的最后一座山。”

“你是说,他们二人是商量好之后失踪的吗?”

“还不能那么说。我问你,警方没有来人问过你什么吗?”

“没有。松山和我丈夫是同时失踪,今天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的。”

越野感到从植村妻子那里再也了解不到更多的情况了。不过,越野从中却得到了启发,那就是松山与植村同时失踪决非偶然。

“有什么新情况请通知我一下。”越野说后,就离开了植村家。

越野在职期间的一位朋友,现在仍在松山家所属的派出所里任职,于是他就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那位朋友。那位朋友对此很感兴趣。

越野心中明白,只靠这些材料是无法进行搜查的。同时,两个人在失踪之前都没有异性关系的纠葛,也没有工作方面的往来,而且也没有遭到别人的嫉恨或者威胁。

尽管他们都不拥有巨额财产,他们的生活也并不困难。退职后,他们都有存款,有退休金,生活过得很舒适安逸。也就是说,他们完全没有卷入犯罪的可能。

越野根据他前半生的职业生涯,也只能考虑到这种地步。

松山和植村至今仍无一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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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的5月末,“五一”黄金休息周的余热过去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就在此时,松山的失踪也以最坏的结果画上了句号。

辖区林业巡察职工在巡察位于药师岳和夜叉神岭之间的迁山(海拔二千五百八十五米)附近原始森林山火发火情况时,在一棵倾倒的树下面,发现了一具腐尸。

由于死亡时间过长,身体变形,再加上动物咬食,尸体损伤严重。

接到报案后,山林警备队立即派人赶赴现场验尸收尸。根据死者携带的物品认定,死者是去年6月下旬离家登山失踪的松山友一郎,68岁。

山梨县公安局小笠原派出所迅速与其家人联系,并要求认领尸体。

说是认领尸体,尸体已腐烂变形而且满身伤痕,连家属也无从辨识,只能是认定死者生前随身所带的物品。最后决定由松山的妻子与松山的生前好友越野一起前往收尸。

越野确定死者是松山,同时也确认死者的随身物品登山帽、手表、指南针、照相机、背包、眼镜等都是松山的。松山的手表准确地记下了松山死亡的时间。装在照相机内的胶卷上,还拍了几张登山途中想拍的山水风景。

松山妻子也确认照相机是松山的遗物。经解剖确定,死因系后脑部遭跌打导致脑出血并伴有脑损伤。

致伤物体鉴定为钝器,但鉴定意见则是,因现场周围布满了树根、岩石,难以确定是滚跌时撞击受伤还是被人所击致伤。

辖区派出所对死因虽有犯罪性嫌疑,但多数人的意见都倾向于事故死亡。

解剖后,尸体立即被送往当地火葬场火化,骨灰由家属领走。

从遗体所在位置推测,死者已经登完了第一百座山。这是悲壮的第一百座山。

葬礼可以体现出松山的人生功绩,参加葬礼的人排成了长蛇阵,送的花圈上既有政界要员的名字,又有商界大人物的名字。

报纸上还登了松山死亡的讣告。登山之友们从报纸上才知道了松山生前的功绩,无不为之震惊。原来若不是该公司生产的食品引起过食物中毒事件,他就会当上公司总经理。

松山的失踪,因他的遗体被发现画上了最后的句号,但植村的消息却一点儿也没有。越野的脑海里仍然留有一个重大疑团,那就是植村与松山之死就一点关系也没有吗?不过,越野决定,从此不再考虑松山及其死亡之事了。

松山之死,在登山之友中一直都是热门话题。头天晚上他还住在凤凰棚屋,在辻山附近发现他的遗体却是在登完凤凰三山之后。他这种以死表明登完百座名山的做法,使所有的登山之友无不为之震动。

即使你登完了一百座名山,也不会有人表扬你,也不可能留下什么记录。但面对拼死登完百座名山,圆满书写自己的人生总结的松山,那些把后半生定格在登完百座名山的中老年登山者,无不感慨万千。

越野不打算在登完百座名山之后就像松山那样进行人生总结,他也不急于要很快登完百座名山,因为他对他的体力、精力都充满了自信。

放眼日本,除了百座名山之外,还有无数的好山可登。可是为什么那些各具风格的山却没有被列入百座名山一览表之内呢?相反那些令人无法首肯的荒山秃岭,却被列入了百座名山之中。

挑选是根据人的好恶,百座名山自然是代表着作家深田的好恶。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作家深田所挑定的百座名山,已成了中老年登山者们深信的一种新兴宗教,而作家深田久弥则成了这一宗教的开山鼻祖。

诚然,登山之友中的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是谁选定的这百座名山,也没有看过深田的作品。但若不按挑选人所选的这百座名山登山,登山时就会有一种孤独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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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松山的葬礼之后,越野决定登凤凰三山。他打算亲自沿着松山可能走过的登山路线登山,并亲眼确定松山登山时所见到的景点。同时他还从松山妻子那里,借到了松山登山时所拍下的照片。

就在当年6月中旬的某一天,越野选择了梅雨期间的一段无雨天气,就开始了他的登凤凰三山之旅。

松山的登山路线有两条。第一条路线是先到登山大本营凤凰棚屋,然后经由御座石矿泉到燕头山山顶;第二条路线是经由青木矿泉到屯故泽。

松山到底选的是哪一条路线,谁也不清楚。在第一条路线途中可以欣赏到飞流直下的瀑布,但却有些绕远。经再三考虑,越野最后决定走第一条路线。

越野乘坐中央线在穴山站下火车,改乘到御座石矿泉的中巴车直达御座石矿泉。然后从矿泉又经约六个小时的长距离攀登,当到达长满林木的燕头山山半腰时,地藏岳上的方尖塔便映入了眼帘。这里与第二条路线的交叉处就是凤凰棚屋。

越野在凤凰棚屋度过了进山后的第一个夜晚。第二天,日本列岛整个受流动性高气压的影响,天气晴好。越野决定当天一鼓作气,沿山顶的道路登完三座山到达夜叉神岭。他这样决定,是因为这样走可以在途中看到辻山附近的原始森林,而松山的遗体就是在那里发现的。另外,他还打算如果可能的话,要顺便到现场去看一下。当然,这样做会大大偏离一般的登山路线。

离开棚屋,走过一条坡度很大的林间道路,就到了名为“赛河原”的砂石斜坡。赛河原果然名不虚传,坡陡、路长、砂石多,确实是走两步退一步。地藏岳上的方尖塔明明就耸立在眼前,却怎么也靠近不了。

穿过砂石区,又进入了爬地松林带,穿过林带很快就到了山顶。隔着深谷下的野吕川河谷,眼前是以北岳为尊的白根三山,它雄伟壮丽,令人叹为观止。

山顶上冷风飕飕,全身的汗很快就消了。越野不由啧啧称赞,而且还领悟到了登山之乐。他取出照相机把镜头对准白根三山拍照,但使他感到奇怪的是,松山所拍的照片中没有这一绝妙景观。

由山麓像负荷的蚂蚁一样艰难通过漫长而陡峭的山路来到山顶之后,松山竟然无视这样好的拍照机会。另外,松山没有沿着山路走西北方,也就是右手方向的早川山山脊走,相反他却走的是左手方向,即东南方向的白根三山。

从地藏岳到凤凰三山最高峰观音岳,沿途需要通过白白的砂石区、爬地松林带、高山植物群落地。在登山的过程中,隔着野吕川,眼中并排出现的白根三山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壮观了。

自从决心要登百座名山以后,越野能够叫出名字的山也越来越多了。

越是尽情地四处观望,越野心中的疑点就越多。在这满眼美景中,不管带多少胶卷恐怕都不够用,可是松山却一张也没有拍就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当然,这也许是松山不想用照相机观望和拍照,而是想把这些美景深深刻在眼底之故吧。

不,松山不可能不用照相机拍照,他的胶卷上显示他在登山途中用过。不过,都是用快照拍摄的,而且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松山所拍照的,都远不如越野眼前所见到的美景好。

观音岳离药师岳近在咫尺,而且通路平坦宽敞。从观音岳穿过有明显足迹的白沙石中的登山路,就到了药师岳。然后沿着山路,就可以抵达夜叉神岭方面的原始森林,同时,如果天气好,绝不会迷路。

过了药师岳,岩石逐渐增多,从花岗岩石间穿过之后就到了沙拂岳。从这里起,就再没有山脊山背之分了。下了沙拂岳,就进入了丛林地带。

在下沙拂岳时,越野心中又越发感到奇怪,松山就是顺着山路一直走到这里,竟然一张风景照片都没有拍。

这绝对不可能,因为与松山走的是同一条登山路,所以松山所拍照片的地点应该是越野此前走过的山路沿线。可是在越野认为最好的拍摄地点观音岳、药师岳山顶上,松山一张照片也没有拍。

越野怀着极大的疑虑经过了南御室棚屋,终于到了辻山。令他遗憾的是,那里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到处找都找不到松山遗体的现场。从辻山走过林中长长的下坡路往下,就进入了松山未曾看到过的又一景区了。

穿过树林,眼前突然一亮,北岳就展现在了面前。这个地方叫“杖立岭”。据说此处观景极佳,登山者一般都会在此拄着手杖站立,或将手杖放在地上休息观景,此岭由此得名。

面对此情此景,越野不由目瞪口呆,惊愕不已!因为松山拍摄的照片中,确实有一张越野现在看到的北岳照片。

越野把从松山妻子那里借来的照片与眼前的实景进行了对比。

“这个老糊涂……”

越野想着,他不敢相信眼前北岳的这一实景。一瞬间他感到“这不是幻觉吧”?

死在辻山附近的松山,他不可能在他没有到过的杖立岭拍下北岳的照片。

越野呆呆地目视着北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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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凤凰山回家后的某一天,越野突然收到了一个出乎预料的电话。

“我想你也许会忘记了,我是植村公一的妻子。去年因为我丈夫的事,曾劳驾你到我家来过。”

听到姓名后,越野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当时我太打搅你了。你一直都很好吧?”

“好,谢谢你。说真的,我是想告诉你我丈夫的一点情况,所以才很冒昧地给你打电话。”

“你丈夫的情况有眉目了吗?”越野想起去年到植村家去的时候,自己曾说过如果有植村的消息,希望能告诉自己一下。

“说真的,我丈夫的一位朋友对我说,他曾在新宿看到过我丈夫。”

“说你丈夫在新宿?那他在新宿干什么?”

“这个……”植村妻子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听说是在外流浪。”

“流浪?”

“他的朋友很吃惊地向他搭话,他却一转脸就像逃跑似地跑走了。”

“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的朋友说绝对是他。当他的朋友一叫他的名字,他有明显的反应,并扭头看了他朋友一眼,然后就吃惊地逃跑了。他的那位朋友还说,我丈夫的摸样有变化,但他绝对是我的丈夫。”

“在新宿的什么地方见的?”

“在西口的中央大街的地下道里。”

“请问你去看过吗?”

“没有。我,有点害怕。”听植村妻子的语气,越野感到她好像是想请自己去新宿确认一下。

“我最近就到新宿去找一下。不过,我认为你丈夫的模样可能会有些变化,所以请你给我几张最具你丈夫特征的照片,好吗?”

“好,我很快就给你送去。”

“另外,你能否告诉我一下,你丈夫那位朋友的姓名和联络地点呢?”

“当然可以。”

第二天,植村妻子把十几张植村的照片和植村朋友的联络地点交给了越野。

随后,越野便给植村的那位朋友打电话,询问了他见到植村时的大致位置后,立即带着照片往新宿去了。

越野心中在想,植村现在一定不在那个地方,被朋友发现以后,很可能已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植村朋友碰到植村的地方,是在京王广场大饭店通往东京都政府大院地下道的正中间。

越野首先到新宿警署去。他没有预先打电话,因为预先打电话的话,事情繁多的牛尾刑警就需要抽时间等候他。很凑巧,越野去的时候,牛尾刑警刚好在办公室里。

“越野老兄,好久不见啦!你还是这么精神。你能来我很高兴!”牛尾刑警满脸带笑迎接越野。

“我来打扰你这个大忙人,实在感到有些过意不去。我很想你啊!”

“我要是知道你路过这里而不来,我会生气的。像你这样的才干,退职后斗志仍不减当年啊!”

“你奋斗在第一线,一切都好吗?”

就在此时,青柳和大上两位刑警来了。

“真是难得相聚啊!”他们互致问候。

“啊,就是这种氛围嘛,现场的氛围。离开现场不久,我就很想再闻一闻这种现场的气息。”

“欢迎你随时随地来闻,我们始终都把你当做是现场之人啊。”

“好,好。我已经是老头儿了,不能再登台了。我能来闻闻味就感到心满意足啦!在百忙中打扰诸位,实在是对不起,我该走了。”越野说着,站了起来。

“越野老兄,你以后到新宿办什么事,一定要来跟我说说话。今天你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

牛尾刑警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他感到越野并不是只为了见见面,说几句话才来找他们的。

“我想来这里找一个流浪汉。”

“流浪汉?要说流浪汉的话,这个地区现在有五百多个,而且都是按等级分片分布的。”

“流浪汉还有等级吗?”

“有等级。有现金收入、有找到食物的能力、厚包装箱纸室内有整套家具、无忧无虑生活的属于A级。不具备上述条件,仅有能力寻找食物度日的属于B级。那些什么也干不了、迷迷糊棚等死的属于C级。按照级别,A级分布在京王广场到东京都政府大院一带,B级分布在新宿中心大厦到世纪住宅公寓一带,C级分布在南口到新宿中央公园一带。请问你要找的是哪个级别的?”

“据说是在京王广场到东京都政府大院的地下道内碰到的,我想应该属于A级。”

“我跟你一起去好吗?”

“不用,不用。让你们调查一科在百忙中找一个毫无目标的流浪汉,不是太大材小用了吗?我只是打听一下,作为一个重要参考。”

“好,有事你尽管招呼我。”越野向他们告辞后离开了新宿派出所。

正如牛尾刑警所说,中央大街南侧,排列着四五十个用厚包装箱纸搭的小屋,住着一些比较干净利落的流浪汉。

据说到了夜晚,这里人数会增加一倍多。越野想,如果到了夜晚,流浪汉们住进了小屋,就无从查找植村了。

越野发现,现在在小屋里的流浪汉中没有一个像植村的,于是就拿出植村的照片让他们看,问他们认识不认识照片上的这个人。

“这不是登山怪吗?”

“登山怪?登山怪是什么意思?”

“就是山里的妖怪嘛!就是喜欢登山呗!他又当流浪汉又登山。他说什么登完百座名山之后还要登新的一百座名山,所以他是一个登山怪。姓名嘛,我们都不知道。总之,住在这里的人,全都把世俗之名忘记了。”

“这个登山怪现在在哪里?”

“可能正在巡逻。”

他所说的“巡逻”,也就是为了找食物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转来转去。

“登山怪什么时候回来呢?”

“什么时候回来……这说不清,反正登山怪的家就在那边。”

那个流浪汉指了指不远的一个小屋,接着说道:“可能夜里才会回来。你,你是记者呢,还是登山怪的亲朋呢?”

流浪汉在猜测越野是什么人。

“唉,就算是吧。”越野含糊其辞地回答道。

越野心中暗想,如果植村心中有愧的话,当他从流浪汉那里得知有人来找过他后,他很可能会变换地方躲避起来。越野转而又想,既然他的那位朋友发现他后,他现在仍呆在这里,这就说明他没有要离开这里的迹象。

不过,令越野感到佩服的是,植村竟然能一边流浪,一边还继续登山,并制定出登新的一百座名山的目标。

在新宿区内溜达着消磨时间的越野估算好了时间,在傍晚时重新向中央大街的地下道处走去。越野发现,植村所住的小屋里好像有人。

越野朝小屋内问了一声:“里面有人吗?”

有一个流浪汉探出了头。此人正是照片的主人。

“你是植村吗?”

那个流浪汉满脸狐疑地点了点头。

“我姓越野,是松山友一郎的朋友。”越野自我介绍后,植村的脸色稍稍平静了一些。

“直说吧,我从尊夫人那里听说你在这个地方,所以我就到这里来找你。”

听越野说有事情要告诉他,植村就从小屋里“咯吱咯吱”地爬了出来。

“咱们到中央公园谈吧。”植村说着,便径直往前走了起来。搭眼看植村,他与常人毫无区别,衣服穿得干净利落,露在外面的手、脚、脸都干干净净。只是腰间系着一条毛巾,与城市的格调有点不符。

在公园找到一条长晃子的植村,像在自己家的客厅里招待客人似的说:“请坐。”

两个人并排在凳子上坐下之后,植树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你知道松山在山上死了的消息吗?”越野很快就切入了正题。

“知道。”

“你是在松山出发去凤凰三山的那一天,对尊夫人说了声你要去登八个岳之后,离开家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对吗?请问这当中有什么理由吗?”

“你怎么问我这种事情?”植村反问说。

“我听说,你在退职之前,不仅和松山是在同一个公司工作,而且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你们两个人又是在同一时期、登同一方向的山时失踪的。松山被人发现时已经死亡,而你则变成了一个流浪汉。从你们两人之间长期的关系看,我认为松山的死因与你摇身变成流浪汉,这之间好像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请问你是警方的人吗?”植村改换了一下坐姿问。

“我一直当警察,四年前退职了,现在在家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而且和松山成了登百座名山的登山之友。”

“怪不得呢,原来是这样。我就想,如果你仅是松山的登山之友而不是警察的话,恐怕你也不会一直追我到这里来。与其说你是通过我与松山的关系,倒不如说你是根据多年的经验,经过调查之后来找我的吧?也就是说,你怀疑我杀害了松山,对吗?不过,你有证据吗?”

“我只不过是根据我的感觉。我们在松山的遗体附近找到了一台照相机,胶卷上还拍下了几张登山途中的风景照。不过嘛,我发现那些照片与松山所走的登山路线不吻合。松山的妻子虽然认为那台照相机是松山的遗物,但照片却不是松山在他走过的山路上拍照的。”

“那是为什么呢?”

“我估计,松山进山的第一天晚上是住在凤凰棚屋,然后打算登完凤凰三山之后,在夜叉神岭下山。而松山的遗体则是在夜叉神岭与凤凰三山之间的辻山附近发现的,这说明松山到了辻山之后就没有再往前面走。不过,令人不解的是,松山的胶卷上却有几张应该是辻山到夜叉神岭之间的风景照片,这可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

“那也许是拍照后又回到了辻山。”

“拍照位置是在离辻山很远的岭边上,同时,从辻山上到很远的距离拍照之后,再重新沿着山路往回走,那也不大可能!”

“喜欢拍照的话,那也不算什么苦累。”

“当然,那种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相反我认为,可能是有两台照相机。”

“两台……”

“也就是说,有两台型号完全相同的照相机。即从夜叉神岭方向来了一个什么人,那个人也带着与松山相同型号的照相机,当那个人将松山杀死之后,调换一下照相机就离开了。植村,你有一台K公司产的小型照相机,对吗?你妻子已经承认了,而且产品名称也一样。”

“你是说,我杀害了松山,对吗?”

“我是这样认为的。如果是你换了松山的照相机,那么现场留下的照相机就应该是你的了。另外,如果那是你的照相机的话,上面应该留有你的指纹。”

听了越野的话,植村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变了。

“不愧为警察,讲的真够精辟透彻。不过,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有两台相同型号的照相机。你说的那些只不过都是推测罢了!另外,即使根据推测,也不能强制我用照相机上的指纹与我的指纹进行核对,你说对吗?”

“你说的完全对。松山之死的处理结果是事故死亡,即登山途中头部遭到岩石或树根撞击而死。我虽然原先也是个刑警,但我现在既没有调查权又不是该辖区警方之人,我没有理由对松山之死说三道四。我跟你说,我只是出于好奇心。由于这种好奇心,我才想找你问一下原因,也就是,你为什么在与松山同时失踪之后变成了一个流浪汉?”越野目不转睛地看着植村问道。

“我明白了。我认为你不是纯粹的好奇心。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正像你推断的那样,我一直憎恨松山。从童年时代起,松山就一直走在我的前面。从初中到高中,松山总是超过我。高考时,我们二人报的是同一所大学,他考上了,我没有考上。毕业后又进了同一家公司,他是领导,我成了他的部下。后来,和我订了婚约的女朋友又被他夺走,在玩腻了之后,他又把她给抛弃了。

“退职后,我的面前终于没有了他的身影,不过这个时间很短暂,很快我就得知,他的目标就是要登完我作为我人生总结而要登的那百座名山。

“松山他要从后面追赶我这个比他早几年退职的人,他以惊人的速度登完了百座名山中的九十九座。在他超过我的登山数之后,又好像在等候我似的,留下最后一座凤凰三山不登了。

“凑巧的是,松山在登他要登的凤凰三山之前,曾打电话邀请我说,‘我们两人同一天从相反方向一起登凤凰三山,在途中相会怎么样’?他好像知道我把凤凰三山留在了最后,同时还以为我与他一样,登完凤凰三山就完成了登百座名山的目标。

“我在电话上答应了松山的要求,不过,当时我并没有要杀害他的意思。临出发前,我给我妻子留话说‘我要去登八个岳山’,其目的就是告诉她登完百座名山之后,我就要离家出走不再回来了。你知道,我和我妻子之间感情非常冷漠,同时,家里面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因此,原打算登完最后一座山后就此离家出走,再去寻找另外一条人生之路的我,就伪装成登八个岳山以便瞒人眼目,销声匿迹。

“我从夜叉神岭方向登凤凰三山,在辻山与松山会合了。在百座名山的最后一座山上见面后,我们谈得非常投机,使我竟然忘记了心中长年累月对松山积累的仇怨。就在双方谈笑风生之时,松山突然嘲笑我似的说:‘在我登凤凰三山之前,你还没有登完百座名山。在这方面我又抢先你了一步,真是对不起啊!’听了他的话,我长期以来心中积累的仇恨就像休眠火山的岩浆一样爆发了。于是我就抡起用于防残雪用的登山冰杖,猛力向松山头部打去。然后我把昏倒在地的松山以及他的随身物品一起扔到了原始森林之中。我也没有心思再登山了,于是从莓平经甘利山下了山。下山后,当我冲洗胶卷时,才发现拿错了照相机。

“我当了流浪汉之后,又到现场去找了几次照相机。松山虽然是我亲手杀死的,但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的遗体和他所带的物品。

“我之所以要当流浪汉,那完全是因为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人生目标。

“松山是我一生的仇敌,同时也是我要赶超的目标。就在我即将登完百座名山之际,我遭受了挫折,杀死了松山。从此我发现,我用自己的手毁掉了自己后半生的所有目标。”

“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我完全无权验证你的指纹,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呢?”

“反正都一样。”

“都一样?”

“无论是死在地下道里,还是被关进监狱里,我的生命都已到头了。充其量也只有半年时间了。”植村望着越野,好像在说“你看着办吧”。越野茫然若失地离开了植村。

“登山怪”这个名字起得真是恰到好处。植村被百座名山迷住了,同时也被山怪迷住了。被迷住的人不仅是植村,而且还有松山。

如果不被山怪迷住的话,松山就不会要求与植村在山上见面,就不会说出刺激植村的那句话。如果松山不说出那句话,也许这两个竞争对手就会在登完百座名山之后,忘却人生中的宿怨,和睦共处了。

越野想着想着,突然领悟了:山怪不是住在山里面,而是隐居在人的心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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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七章 洁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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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川清美生性喜爱卫生。随着生长发育、年龄增长,她喜爱卫生已达到了如病如痴的程度。

不管洗多少次手,她心里都感到不踏实。用肥皂洗完后,她感到不够干净,还要用甲酚皂溶液水消毒,用清水冲洗。当用毛巾擦过以后,又感到手上沾了细菌,还要再冲洗。就这样洗过来洗过去,手指都会洗掉一层皮。

当她听说精神分裂症中有一种症状叫做“洗手癖”时,就去找医生诊断。经过诊断,不是什么大毛病,而是洁癖症。

她的洁癖症不仅仅只是表现在洗手方面,而是表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外出回家时,她要在大门外将外出穿的衣服全部脱掉。她认为外出后的衣服上都沾满了细菌,不换的话就不能回家。当然,如果是她一个人这样做的话,倒也无可非议,问题是,她还强制家人都那样做,这就不能不引起家人的抱怨。

不仅是外出回来要换装,就连进出厕所都要换用厕所专用袜子,如果没有穿袜子,从厕所出来时就需要洗脚。洗漱间、厕所内当然不用说,就连餐厅、电话机、大门口等地方,都放有盛着甲酚皂溶液水的喷瓶。

对于来访的客人,无法强迫让其脱去外衣,但要在大门口用消毒液对客人的手进行消毒。因此,第一次到她家去的客人无不对此大感震惊。

乘坐火车或公共汽车时,即使夏季,她也要戴一个双层口罩。因为在车上要是有人打喷嚏的话,那可不得了。据说喷嚏喷出的飞沫可以飞出八米远,所以不管车上多么拥挤,她都要与打喷嚏的人保持八米以上的距离。明明知道别人打喷嚏后再从那里离开已经毫无意义,她仍坚持要那样做。

在超市,她绝对不触摸甚至不买那些不带包装的食品。

她说外边卖的食物,卫生方面难以让人置信,所以她一般情况下从不在外面吃饭。有一次,她很不情愿地被朋友拉到寿司店去吃饭,看到服务员手端着寿司隔着柜台与客人说话时,唾沫星子飞到了寿司上,于是她就要求服务员戴上口罩再说话,从而引发了一场口角。

另外,清美对特殊化学物质有一种异常感应。她的身体能迅速感应出油漆、喷射物、芳香剂、除臭剂、杀虫剂、家具涂料、建筑材料、杂物等所含的化学物质。

这些都不会引发什么病状,但她不用眼看就能感知,什么地方有这些发出气味的化学物质。

她26岁时,经人介绍结了婚。在相亲时,她感觉对方干净利落,就答应了求婚,对方也很喜欢她整洁雅致的姿态。

令人遗憾的是,她们的婚姻很快就破裂了。

丈夫从公司下班回来,她强制他要更换衣服。一开始,他对清美的洁癖症虽然感到哭笑不得,但仍积极予以配合。

丈夫认为,在治家能力完全丧失的女性日益增加的今天,能有一个把家中打扫得干干净净,物件摆设得井井有条的妻子,那真是苍天有眼。不管是一个多么通里邋遢的丈夫,他都会觉得住在干净整洁的环境中,要比住在又脏又乱的地方舒适安逸。收拾得有条不紊,让人打眼一看就能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同时取放也都得心应手。

结婚之初很喜欢清美的丈夫,当她的洁癖症触角伸向他自己时,他对清美的洁癖症也就喜欢不起来了。有一天,他们在家里餐厅吃饭时,她竟然像以前去寿司店吃饭时那样,要求相对而坐的丈夫戴上口罩。

“戴上口罩不就不能吃饭了吗?”丈夫吃惊地反问她。

“只有在吃饭时才能把口罩摘下来。”清美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可不戴那种玩意儿。我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如果你不愿意戴口罩的话,吃饭当中你可不要说话。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唾沫星儿会飞到食物上去。”

“夫妻、家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那不是很自然的事吗?即便是我们公司的职工一起吃饭时,也都是边吃边谈。”

“那太不卫生啦。我只要一想到吃了有别人唾沫星儿的食物,就会身上起鸡皮疙瘩。”

“那你还吃不吃火锅啦?”

“火锅那不是人吃的。”

“不是人吃的,那又是什么呢?”

“那是乱七八糟的大杂烩!”

丈夫不知再说什么,只好让步了。在公司工作了一天,筋疲力尽回到家中的丈夫,不想因为这种事情与妻子争论不休。总之一句话,按照妻子说的做,就能吃到清洁卫生、营养价值高的食物。

自此,夫妻二人在吃饭时就不再说话了。

对于在不同的生活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新婚夫妻来说,关系即使多少有点紧张,相互也可以通过交谈来进行交流。但若在一起吃饭时双方都不说话,夫妻之间的思想也就很难沟通了。

新婚夫妻相互沟通的渠道除了在饭桌上之外,另一条就是在床上。

关系破裂的关键性问题终于出现了。清美每天晚上与丈夫共枕之前,都要求他一定要洗澡。这种要求不是清美有什么异常,也就是说,不止是夫妻,只要是男女,他们在身体结合之前都应当洗澡或者冲淋浴,这已经成了一种常识。

结婚之初,清美只要求丈夫洗澡,她也和丈夫一起洗,并替他洗他的那个地方。刚开始时,丈夫认为那是妻子爱他的一种表示,心里感到很高兴。但时间长了,就对她极认真极仔细的洗法感到有些心烦。

“那个地方我自己可以洗。”

“不行,你是应付差事。”

“我那里很不干净吗?”丈夫有点败兴似地问。

“对呀,不干净。我可不想让那样不干净的东西进到我的身体里面去。”

“你说得真好啊。如果这个不干净的话,那么夫妻就做不干净的事了?”

“所以,我要把它洗干净。”

“这么说,我也替你洗那个地方吧。”

“女人的身体比男人复杂,还是我自己洗吧。”清美要把丈夫的全身洗到她认为满意为止,否则就不准丈夫碰她。

说实在的,这一切都还可以忍耐。有一天,她把甲酚皂溶液消毒水带进了浴室。丈夫对那种异臭液体很吃惊,便问她:“那是什么东西?”

“消毒水啊。”

“你打算对什么地方消毒呢?”

“那还用说,给你的那个地方消毒呀。”

“我那儿是细菌窝吗?”

“男人身体的那个部分就是细菌窝,所以我要好好给它消消毒。”接着,她就毫不客气地要用消毒液去冲洗目瞪口呆的丈夫的那个部位。

心中一直积淀着不满的丈夫终于发火了。

“你不要开玩笑了!夫妻性交可不是细菌结合,你就适可而止吧!”

“你不卫生有什么好处呢?”

“这要分限度。你太过干净啦,那是病态!在你给我消毒之前,应该经过医生检查。”

“你才应该让医生检查。”

“我为什么要经医生检查呢?”

“因为你是细菌源泉。你从外面回家后,手也不好好洗洗,我若不说,你连衣服都不换。你,你口臭,我还没说哪。”

他们的口角就这样逐渐升级,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互不相让。

如果是多年生活在一起的夫妻,即使在日常生活中多少出现一些隔阂,也会被埋没到夫妻的婚姻史当中。

可悲的是,她们二人的婚姻史很短。他们之间的裂痕在加深,随之将会使这个刚组成不久的家庭破裂。

她们婚后不到半年时间就分手了。虽然当今年轻夫妻很快结婚又很快离婚的例子并不少见,但双方再怎么说也应该再相处一段时间吧。

但是,清美坚持离婚的原因不是她自己。她认为,男女性交时,男的那个器官要进人女方的身体之内,女方要“检查”进入自己体内的物体,那是理所当然之事。

更何况,男性的那个器官与女性不同,它同时还有排尿功能。因此她认为,既然那个器官那么不干净,自己事前提出要消毒,完全是女性的正当权利。

离婚后,清美感觉心情很舒畅。正因为结婚就是夫妻二人共同生活,所以结婚后,就不可能完全按照她个人以前的生活方式生活。对于男女双方而言,结婚就是对配偶生活方式的妥协,就是对单身时自由生活的约束。

男女在结为夫妻的共同生活期间,要相互协调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摆脱以往的自由状态,相互融合,同呼吸共命运,就像小孩子游戏中的“二人三足”一样。

令人不解的是,在双方尚未相互融合之前就分了手的清美,认为那个丈夫只是她人生当中的一个夹杂物。排除了那个夹杂物之后,她感到又返回到了原来的人生。

只要与丈夫住在同一个房间,她就会感到空气受到了污染。离婚后,她感到一个人过真是太开心了。

离婚后不久,她父亲因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当然,她父亲给她留下了不少财产,所以她生活得还不错。

此后,她在离东京都中心很近、环境又很幽静的地方购置了一套跳层式公寓。她对公寓物业管理的全面周到、居住环境的一尘不染很满意。

居住在这个公寓的都是有钱人,他们个个丰衣足食,整齐潇洒。尽管房间狭小些,但每户都有一个小院子,住户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种一些花草树木。

公寓对宠物没有特殊规定,所以也有一些住户养宠物。有的住户则只在室内养而不让宠物到户外去。这些住户把宠物当人一样对待,给它们洗澡、刷毛、喷香水,晚上还有专用床睡觉。主人外出时,那些宠物就被放在高级轿车内,就像狗贵族、猫贵族一样。

不过,在清美的眼中,不管它们收拾得多干净,动物终归是动物。

人能与动物一起生活,清美不敢相信这一事实。动物体内有很多人类没有的细菌,即使给它们洗澡、刷毛、喷洒香水,也没有办法清除它们体内的细菌,饲养宠物就等于和细菌住在同一个巢穴之内。

有一天,清美发现有一只黑色野猫跑到她的小院子里睡午觉。她感到小院子的围墙对猫来说是形同虚设,根本起不到什么阻挡作用。而且那只黑猫好像很早以前就把这里当成了它睡午觉的地方。

清美认为每天让黑猫在小院子睡午觉不行,就急忙把猫赶走了。第二天中午黑猫又来了。不管她怎么赶,黑猫每天仍照样来,好像它就喜欢清美家一样。

刚开始时,清美为了把那只好像是在它自己家的院子里似地昂首阔步到处乱走的黑猫赶走,就在院子里洒了一种驱猫剂。但令她奇怪的是,黑猫还没有被熏走,她自己却被熏得受不了了。

她一想到黑猫会在小院子里拉屎撒尿,就身上起鸡皮疙瘩,巴掌大一个小院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变成那只黑猫的厕所。

清美以前曾从朋友们那里听过养猫的故事,说猫不会把粪便排到它吃食物的院子里。于是她就立即采取措施,经常给那只黑猫喂食,结果那只黑猫到院子里来得更加频繁了。正如她的朋友所说,猫好像没有在院子里排粪便的迹象,清美的心也就平稳了下来。

黑猫很胆小,每当清美喂食时,它总是耷拉着耳朵靠近她并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清美感到那只黑猫并不可爱。随着喂食次数的增加,黑猫好像逐渐习惯了一来就开始吃她手上拿着的食物。于是,她开始喜欢上黑猫了。就在此时,她发现那只黑猫有好几天没有到院子里来了。

几天后,那只黑猫又出现在她的院子里,她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就在此时,她发现马路对面一家的晒台上新刷了一层涂料,这只黑猫可能是那一家的,它也许是不愿闻新涂料味儿才跑过来的。

有一天,公寓管理人员发现那只黑猫跑到了清美家的小院子里,就要求她把黑猫交到公寓保健所或者把它扔到别处去,但却遭到了她的拒绝。

每当清美看到那只她本来不喜欢的黑猫像一位不速之客一样,在自己的院子里安然自得的样子,就会感到它应该是这个院子先前的主人,自己则是后住进来的,后住进来的没有权利把先住进来的撵走。

即使黑猫是在自己住进来之后才来的,但每当清美看到它在自己院子里玩时,也都会感到它挺可爱的。

当然,黑猫也完全可以不到清美家院子里来,因为其他住户也都有院子,而且其他公寓的住户中还有比清美所住公寓的院子更大更舒适的院子。但它偏偏只选中了清美的院子,这也许是黑猫感到她这里有一种家人亲情的缘故。

冬天到了。有一天天降大雨时,黑猫在大门外一直哀叫不停。清美再也无法忍耐,就打开大门对黑猫说,只准在门里边,不准往房间里去。她这样说是她认为,猫要跑进房间里那可就不得了了。

哪知道黑猫一进大门就立即向屋里“侵略”进去。此时,一种前所未有的现象在清美身上发生了:公然把一只最肮脏的野猫放进自己家里的清美,对黑猫的“侵略”行径不但未做任何抵抗,相反是心中默许。

那只黑猫不仅很脏,而且经常耷拉着半只舌头,眼上满是眼屎,好像有什么病一样。另外,那只黑猫长相丑陋,脾性也不好。

当那只黑猫向她央求食物吃时,或者想到家里去时,它就会发出一种哀叫声。当要喂它东西吃时,它就会龇牙咧嘴,好像在威胁说“赶快拿过来”。

清美竟然将这样一只野猫引进了自己的家里。猫进到家里时,既不换衣服,也不洗手脚;既不会往脸上喷消毒水,又不会洗头洗澡。即使你想给它洗澡,它也会龇牙咧嘴,乱抓乱挠地进行抵抗,让人看着害怕而无法下手。

这样一只满身细菌源的野猫竟然进到了屋里面,不过一旦进来了,她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清美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这种心理变化。因为黑猫是一只野猫,所以不能总把它关在屋子里。于是,清美就在厕所外边给它整了一个便溺的地方;又在房角处打了一个猫洞,以便猫能随时出入。为了猫,即使由猫洞向屋内吹进风或灰尘,她也不介意,也能忍耐。

由于给丈夫的那个地方消毒而导致离婚的清美,现在不仅收养了一只不知道卫生的野猫,而且还与它同居一室。对于这一矛盾现象,清美自己都感到吃惊。

不久,一到晚上,黑猫就开始往她被窝里钻。刚开始时,清美把猫撵走。后来,再怎么赶也赶不走了。无奈,清美只好晚上和猫一起睡了。

最近,晚上如果黑猫不在旁边,她就很难入眠。其结果是,第二天,床上到处都是猫毛,床单也需要天天换。

自从与黑猫一起住以后,尽管家中仍天天消毒,但她洗手的次数比以前少多了。由于猫不喜欢到处放的消毒液器具,她就把那些器具也收起来了。外出回家时,也不再更换衣服了。

进出厕所换袜子的习惯没有了,在火车、公共汽车上也不怕别人咳嗽或打喷嚏了。在超市也开始买那些不带包装的食品了。

清美有时也想,如果原先的丈夫看到自己现在与猫同居一室的话,自己将如何回答呢?

清美这样想,并不是对离婚感到什么后悔,而是为黑猫改变了自己感到震惊。

原来的丈夫说清美有病。如果清美真的有病的话,那么黑猫就是一个名医了,因为它治好了她先天就有的病。

自从与黑猫同居一室之后,她对人生和对他人的看法也随着改变了。

在黑猫未出现之前,清美感到她以前的生活都是以她自己为中心,地球也好像是围绕着她在旋转。

患极端洁癖症之人,他们认为,只有他们自己最卫生最干净,其他的人、动物、物什等统统都是肮脏的、不干净的。他们把别人及动物都视为细菌的巢穴,却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带菌体。

自从黑猫到她院子里之后,她才萌生了关照别人关照动物之心。她的视野开阔了,心肠慈悲了,她也知道了别人的痛楚、苦难和哀伤。

自从黑猫住进她室内以后,她明白了以前强制家人回家后换衣服,要对丈夫进行局部消毒的做法和行为,是多么的傲慢无礼。

清美认为,如果早一些见到黑猫,他们也许就不会离婚了。因此,她想向原来的丈夫道歉。

不过,她转而又想,还是自我反省吧!因为夫妻之间的爱情已不复存在。也就是说,即使她现在再去向原来的丈夫道歉,也不能破镜重圆了。

她失去了爱情,心中却留下了自我反省。与不养宠物的人相比,养宠物的人会给周围的人增添不少麻烦,特别是在住宅小区。即使小区没有明令规定不许饲养宠物,但养宠物的住户也会给不养宠物的住户带来有形无形的影响。

养宠物的人应当处处尽到养宠物的责任。例如,清美家的黑猫,可以从猫洞中自由出人,它就会在外面拉屎撒尿。虽然无法确认它到底在什么地方拉屎撒尿,但若是在公寓区内,无疑会污染区内环境。即使在区外,也照样是污染环境。

动物也有生存的权利,小区内特定的住户也有养宠物的权利,但那些被养的宠物却无权使用小区内的公共场所。

因为家中有一只黑猫,所以清美在公寓内就好像低人一等一样。她认为,如果黑猫是个细菌窝的话,细菌就会散播到整个公寓。也就是说,黑猫正在散播她以前最讨厌的细菌。

自此,清美的举动一下子变得很谦恭。她积极参加公寓小区的各项活动,主动打扫住户们的垃圾处理站,在垃圾处理站值班,还打扫本由管理公司承担的楼梯、走廊以及公共场所。

因此,清美的谦恭奉献举动深受公寓中住户们的好评。这些都是清美从未有过的举动。

<er h3">2</h3>

清美就这样一直与黑猫生活在一起。

半年后,悲剧发生了。

一天深夜,门铃响了。清美打开门一看,只见一位面色铁青的邻家主妇站在门外。

“奈川,不得了啦,您家的黑猫……”邻家的主妇只说了半截,就说不下去了。清美家的黑猫最近经常在外面到处乱跑,听了这半句话后,她心中有一种不祥之感。

邻家主妇把她领到公寓前的大路旁,只见黑猫躺在路边,它的后半身沾满血污,好像是后半身被往来车辆轧过了。清美见了后吓得说不出话来。

从现场看,黑猫被轧以后并没有立即死亡,好像它还拼命向前往家的方向爬了一点。

“小黑猫,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样呢?是谁害了你呀?”处于半疯狂状态的清美大声地问,但黑猫再也不会回答她了。

“真是太惨了。可能是被什么地方的车撞的。”邻家主妇安慰似地说,但清美好像一个字也没有听到。黑猫的身上沾有血红色的涂料,说明它晚上出去以后到过刚刷过涂料的地方。

清美与黑猫共同生活了半年,这种生活就很快结束了。

之后,她把黑猫送到动物专用火葬场,将其火化并安葬到了动物公墓。

在送往火葬场火化之前,清美对黑猫的后半身,也就是轧坏的部分进行了清洗。在清洗时,她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滴,连她自己都感到吃惊的是,她的体内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水分。从前她父亲死的时候,她也没有流那么多的眼泪。

黑猫的尸体上不仅有涂料,还沾着一张纸片。那张小纸片是深绿色,有五六厘米大小,其中一部分已经破碎。小纸片是正券,副券没有了。

纸片上印着“5月12日通行证会议室用第一会议室只限本室一院会议室科”字样。遗失的副券部分可能还印有其他相关内容。

纸片粘在黑猫的尸体上,与黑猫的血浆黏在一起。当然,纸片也许是黑猫被轧死之前丢落在路面上的。

令人不解的是,清美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不由得舒了一口气。那就是纸片可能是由轧死黑猫的车行驶时带过来的。果真如此的话,那张纸片就是寻找肇事车的线索了。

即使找到了肇事车辆也无济于事。因为有养主的宠物被轧死,肇事人最多也只是负一个器具损坏责任。

不过,黑猫属于野猫。而轧死一只野猫是不能问罪的。尽管如此,清美还是想找到那个轧死黑猫的肇事人。明明知道找到了也无济于事,她仍打算要把他找到。

我们完全可以体会到,黑猫在清美现今的生活中占有多么重要的位置。对于她来说,黑猫就是她现在的一切。它不仅使她感到了生存的意义,而且它还是改变她的人生观、治好她先天性疾病的神医。

黑猫死了以后,清美就像精神完全崩溃了一样,整天无精打采。惟一还能支撑她的,就是她还有一个想法一执意要找出那个轧死黑猫的肇事人。

就在黑猫被轧死一星期之后,突然发生了一起使邻近住户震惊的大事件。

清美居住的公寓附近,有一独立住户,老式房子,院子很大。

那里住着一位50多岁的妇女,附近的人都称她“牢騷大婶”,据说她还放高利贷。

她经常发牢骚说,垃圾处理站的分类垃圾不符合规章啦,附近的宠物狗太讨厌啦,这里住户的猫把她的院子当成厕所啦,晚上应该摘下风铃啦,施工的噪音真烦人啦,乱扔烟头涂料桶啦等等。

她所说的这些话都是对的,但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此,人们才给她送了那样一个绰号。

她的丈夫从事不动产行业,在几年前去世了,给她留下了相当多的财产,还有现在住的这一套老式但院子很宽敞的房子。她一个人住在那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负担。她孤独一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好像并不感到怎么寂寞一样。这位单身独居女人的惟一爱好就是吟诗,邻居们在外面可以经常听到她吟诗的声音。

她有一位吟诗的朋友,因为好几天没有见到她,心中感到奇怪,就到她家去找她。到她家后才发现,她在最里面的房间里被人用细绳子勒死了。

大吃一惊的朋友急忙跑出来向附近的人求救。附近的人拨打了110之后,警方很快就赶来了。因为有人在六天前还曾看到她在院子里,因此就确定案发时间为六天前的那天晚上。

受害人姓名是米村见纪,现年56岁。验尸结果证明,死亡时间为六天到七天之前。死因是被人用衣带缠在脖子上用力勒住后,呼吸道不通导致窒息死亡。如果是自己勒的话,当神志不清时,手部力量会减弱,呼吸道就会畅通,所以不能认为是自杀。

被害人生前无性交迹象,死后也无被奸淫痕迹。被害人无反抗痕迹,但室内物品明显有人动过。从被害人将罪犯接进家内来看,罪犯应为被害人生前熟悉的人。

辖区警署根据现场情况认定为杀人事件,并上报了警视厅搜查一科。

因在现场未找到原来估算的金钱和物品,所以警方认为,罪犯的目的是为了窃取金钱和财物。

被害人生前只参加过报社举办的文化学校的吟诗爱好会,她交友很少。虽然被害人一个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她生前似有放高利贷之嫌,警方对这一点很重视。

杀人事件的调查工作锁定在被害人生前的交友方面。杀死被害人的最主要动机,说到底应该是高利贷借贷纠纷。在被害人“还钱”的严厉要求下,负债人走投无路,就可能将被害人勒死。

在调查指挥部,持这种看法的警员占绝大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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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美在电视上看到了这一杀人事件的报道,深感吃惊。被害人的家离清美住的公寓很近,步行只需要几分钟时间。她以前曾耳闻过牢騷大婶的情况,所以她尽可能地不让黑猫到牢騷大婶家去。

这里离东京都中心又近又方便,而且环境幽静安逸,很让人高兴。如果连这种地方也发生杀人事件,就让人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不管离东京都中心多么近多么方便,也不管环境多么幽静安逸,只要安全得不到保障,就谈不上是安居之地。

清美以前去超市购物都是走一条又近又好走的路。看过电视报道之后,她特意绕远道去超市,以便亲眼看一看事件发生现场米村家的情况。她家虽然是老式房子,但是院子很大,房屋也大,通过庭院树木还可以看到正房的屋顶。

当清美从米村家前面通过时,她吓了一大跳,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黑猫被车轧死的惨状。失去黑猫的悲哀始终铭刻在她的内心深处,使她无法忘记,但为什么从米村家门前经过时,会突然想起了黑猫呢?

站在米村家门前的清美找到了她想起黑猫的理由,那就是从米村家里飘出来的气味使她想起了黑猫。

从米村家里飘出来的气味,与黑猫尸体上黏附的涂料气味完全相同。清美发现米村家安装在混凝土门柱上的新铁门上涂了一层红色涂料,而且是新涂不久的。

米村家的铁门上还有一个便门。清美以她敏锐的嗅觉分辨出了铁门上涂的涂料和气味,与黑猫尸体上黏附的涂料和气味的化学成分完全相同。

如果最近这一带的住户没有一家涂与米村家相同的涂料,那就是说黑猫在被车轧死之前,应当到米村家去过。

清美曾尽可能控制黑猫不让它到米村家附近去,但黑猫一旦从家中跑出去,就会随意乱跑,米村家的院子也就会成为黑猫玩耍的一个好去处。

令人惊奇的是,黑猫不喜欢闻涂料味。清美想起了以前她家对面住户新刷涂料时,黑猫就曾有好几天没有到她家里去。因此,她又无法相信黑猫会到米村家,并黏上了门上的涂料这一事实。

清美又想起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肇事人或者肇事人的车曾在犯罪现场黏上了涂料,此后在与黑猫相撞时又将涂料黏到了黑猫的尸体上。

清美最终把自己的联想锁定在了一点上,那就是罪犯在行凶之后心中带着余悸开车,从而轧死了黑猫。

如果清美的这一联想是正中靶心的话,那么撞死黑猫的人就一定是杀害单身独居女性米村的凶手。清美认为完全有那种可能性。

如果涂料是一种粘接剂,黑猫尸体上所黏的那张纸片是罪犯留下的遗物的话,罪犯在轧死黑猫之后,就是到5月12日那张通行证上所写的场所去了。

清美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曾再次来到米村家的家门口。她发现米村家门口的路面上有黑红色污迹,并散发出与门上涂料相同的气味。那是往门上刷涂料时散落在路面上的痕迹。

住在附近偶尔从米村家前面走过的一位主妇,看到清美在观察路面上的污迹时说:

“那看起来好像是血迹,实际上是汽车把油漆工丢下的涂料桶撞飞留下来的涂料痕迹。”

“车是什么时候把涂料桶撞飞的?”

“可能是那天晚上吧。也就是这家大婶被害的时候。这一带好乱啊,晚上,一个人都不敢从这里走。”那位主妇皱着眉头说。

清美认定她的想法是对的。不过,她也只能想到这种程度。再往深处想,她已经想不出什么了。她决定把自己的想法报告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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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世田谷区内发生的独居女性被杀案件的调查指挥部搜查一科的栋居刑警,对居住在现场附近公寓里的女性们提供的信息,即轧死黑猫后逃匿的那辆肇事车有犯罪嫌疑很感兴趣。

经常留守在调查指挥部,接待了信息提供人奈川清美的栋居刑警认为,清美提供的信息最具有可信性,她提供的那张纸片——通行证,是一个很有调查价值的物证。

于是,栋居刑警在调查汇报会上汇报了这一情况。

“那张纸片也许是被风从什么地方吹过来的,未必能视作罪犯的遗留物。”立即有人发言表示反对。

但多数人的意见是,根据现场得到的资料分析,对案发那天晚上黏在案发现场附近被轧死的黑猫尸体上的纸片,应当予以充分重视。

调查指挥部决定,当前的调查方针是先追查通行证。

经查证,通行证是由众议院第二议员会馆发放的。发放日为5月12日,即案发当日。这一通行证是发放给非议员会馆的人使用的。这些人是要与议员见面的人、陈情人、新闻报道方面的人、参加在议员会馆举行的会议或集会的人等等。没有此证,就不能进入议员会馆。

通行证上写着主办议员的姓名。于是栋居刑警立即去找主办议员查询。

从主办议员那里得知,通行证是发给当天参加会议的人员的,会议的名字是“面对教科书审查制度撤销,历史学界、著述界、新闻报道界、出版界人士支援国家对科学、教育管制的声援大会”。

包括有关人员、国会议员、新闻报道人员在内,约有一百人参加了当天的大会。

除新闻报道人员以外,根据发放编号认定其中有四十三名属出版界和撰稿人。在举办方的大力协助下,警方拿到了那四十三个人的名单,开始对那些人逐一进行调查。

就在眼看徒劳无功之时,栋居刑警发现了一个名叫村野英良的人。

村野英良是东都大学副教授,现年43岁,从事现代史研究,是少壮派学者。他支持教科书审定决定,并对教科书审定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村野任教的大学离案发现场很近,同时,他还是当天在议员会馆举办大会的发起人之一。

栋居刑警与村野见面后,开诚布公地问他案发当晚在干什么。

“啊,你是问我学校附近发生命案的那天晚上,是吗?刑警你可真了不起啊,你根据探听到的信息把网一下子撒到了我这里,真是太辛苦了。”

真不愧是经常在电视及有影响的宣传工具上露面的人,村野极善应酬地说。

“我正是为那件命案来的。说实在话,我是来问你这张通行证的。你认识这张通行证吗?”

“认识,这是我们当天开会时的通行证。”

“我正在找持有这张通行证的人。”

“通行证与命案有什么关系吗?”

“事实上,这张通行证是从命案现场附近道路上轧死的一只猫的尸体上找到的。”

“猫的尸体?”村野的面部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你有印象吗?”

“那只猫是我轧死的,可能是那天晚上12点30分吧。那天开会以后,我又去参加学生们举行的一个联谊会。因为已经很晚了,结果就在开车回家途中轧死了一只突然跑出来的猫。当时车身一震,我吓了一跳,于是就下车察看,可能就是那时候,把参加会议的通行证的一半失落了。我当时感到那只猫很可怜,但它是只野猫,眼看着也救不活了,我就开车回家了。”村野毫不隐讳地说。

栋居刑警听后感到很意外,如果村野是罪犯的话,他就不会轻而易举地说出案发当晚他在现场附近曾轧死过一只猫这件事。

“你说你参加了学生举行的联谊会,对吗?当你轧住猫的时候,你是不是有些醉意?”栋居刑警进一步问道。

“不,不,实在抱歉。不客气地说,喝点啤酒算什么,况且我喝得很少。不过,轧住猫并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在轧住猫之前,从横道上突然出来了一辆自行车。为了躲闪那辆自行车,就在我猛打方向盘时,轧住了那只猫。”

“你说出来了一辆自行车?”

“对,好险哪!我很庆幸只是轧住了一只猫。要是撞到了自行车,把骑车人撞伤什么的,即使对方有过错,我也难脱其咎啊!”

“另外,你那天晚上回家途中,在案发那户人家前面经过时,撞没有撞到过一只涂料桶?”

“涂料桶……没有,没有撞到过那种东西。差一点撞到自行车,又轧死了一只猫,如果再碰倒一只涂料桶,对我来说,那可就是历经三大苦难了。”

“你对从横道上出来的那个骑自行车的人,有什么印象吗?”

“车灯照不到那里,那里又很暗,所以没有看清楚。年龄也不清楚,不过,那个人像是个男的。那个人看到自己差一点引出一场大事故,一声没哼就骑车走了。如果不是那辆自行车跑出来,那只猫可能也不会死。”

“自行车撞到猫了没有?”

“没有。是我为了躲避自行车才撞到猫的,因为自行车与猫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对对,我想起来了,自行车离开后,我还捡到了一样东西。”村野又好像是刚想起来似地说。

“捡到了东西,什么东西?”栋居刑警不由得挺直了腰。

“就在与自行车差一点相撞的路面上有一瓶眼药,我把它捡了起来,可能是那个骑自行车的人失落的。”

“眼药现在还在吗?”

“还在。我担心以后要是有人给我栽赃那就麻烦了,所以捡到后我就把它放了起来。我只是把它保存了起来,其实它对我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

“能否让我看一看是什么药吗?”

“如果有参考价值的话,我可以把药给你。现在就放在家里,何况又不是我的东西。”

栋居刑警认为村野所说的属实,即他在案发当晚直到近零点之前都和学生们在一起。

案发时间的认定是当晚深夜到第二天黎明。

根据清美所说,猫被轧死的时间是晚上12时30分左右。

正如村野所说,他的车上黏有猫的毛和血痕,但完全没有黏上涂料。

一个当晚12时还与学生在一起的人,当他杀害了米村见纪之后,又于12时30分左右开车撞到了猫,这几乎是完全无法做到的。栋居刑警认为村野当时不在案发现场成立。

另外,栋居刑警也没有发现村野与被害人之间有其他什么关系。

村野提供的眼药是一种点眼药,内含百分之零点五的XXX,标签上印着“青光眼、高眼压治剂,有效期二年。”

从眼药瓶已经开封,但几乎还没怎么用来推测,很可能是刚买不久的。

栋居刑警对与他一起来的辖区警署的筱田刑警说:“我们应该注意用这种眼药的人,你说对吗?”

“对,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差一点与村野的车相撞的骑车人,为什么那样慌张呢?我认为,从自行车出来的横道一定能通到被害人的家。”

原以为放在被害人家门前的涂料桶是由汽车撞跑的,经过一番调查之后,才发现,自行车照样也可以把涂料桶撞跑。

“我认为这种眼药街上的药店可能没有卖的,它是眼科医生根据病人的病情配制的。另外,从自行车方面来考虑,用这种眼药的人一定住在离眼药遗失地点不太远的地方。因此,我认为应当对现场周围的眼科医生进行查询,不知我这种看法大家认为如何?”

栋居刑警在调查会议上提出了他的看法,会后就展开了对周围眼科医生的查询工作。

医生对病人有保守秘密的义务,但根据《宪法》第十三条“国民的权利与义务”中规定:“对于谋求生存、自由以及幸福的国民权利,只要不违反公共福祉,在立法及其他国政上都必须受到最大的尊重”。因此,向眼科医生询问病人情况,可以解释为不违反宪法。

经过对现场附近眼科医生的询访,得知近期使用含XXX药物的男性患青光眼的人共有十二名。

经对不含70岁以上高龄人士在内的另外九人的调查,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了木原和也身上。木原现年38岁,住在杉并区上高井户,即居住在距被害人住宅约两公里的世田谷区界边。

木原的自行车上黏有与被害人门上涂料相同颜色和成分的涂料,还有黑猫的毛。

据暗中调查得知,木原是一个赛马赌博迷,不顾家人的忠告,宁肯放下工作,也要参加每次的赛马赌博。最近他被公司解雇,他的妻子讨厌他,就带着孩子离开了他。他以往曾四处向亲朋们借钱,现在已是债台高筑,连生活也难以维持。

奇怪的是,自那起案件之后,他却一下子手头富裕了起来,长期拖延未交的公寓房租一下子全交了,而且身穿新潮服装到处乱溜达。

木原的嫌疑性很大。

调查指挥部首先把木原和也带到了指挥部,经询问后,对他实施了拘捕。

调查指挥部、成城派出所、高井户派出所组成的联合调查组要他到调查指挥部去时,他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了。

“我,我,我什么也没有干过,你们警察为什么要传唤我呢?”木原声音颤抖地问。

“我们正要问你这方面的问题哪。”

木原担心,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拒绝不去的话,那么警方就可以以此为理由对自己实施逮捕,因此他不得已随警方到了成城派出所。

一开始,木原矢口否认与案情有关。

“你的自行车上黏有与米村大婶家铁门涂料相同的涂料。在案发当时,辖区内没有一户人家涂过这种涂料。同时,你又在距米村大婶家不远的路上失落了你的眼药。那么,我问你,5月12日晚上到13日早晨,你是在什么地方,都干了些什么?”担任这次主要取证任务的调查一科警员那须问道。

“即使附近没有一家涂同样成分的涂料,那也不能证明其他地方就没有涂这种涂料的。同时,眼药也并非就一定是我失落的,因为有青光眼的人何止我一个,也许是其他有青光眼的人丢失的。”木原极力辩驳。

“你这个恶徒,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承认的。我告诉你,你的自行车上黏有在米村大婶家附近路面上轧死的猫毛。当然轧死那只猫的车主说了,你的自行车并没有撞到那只猫。也就是说,你的自行车不应当撞到为躲避你的自行车而被汽车轧死的猫的尸体。如果那只猫没有撞到你黏有与米村大婶家同样成分的涂料的自行车,那就只有一种结论,猫身上點到涂料的地方,就是在米村大婶的家里面。

“据说那只猫很讨厌涂料散发出来的气味,但那只猫却又把米村大婶家的院子当做了它的厕所。也就是说,猫是在米村大婶家黏上了涂料并碰过你的自行车。你应当知道,猫的活动范围很有限。所以你所坚持的猫从离米村大婶家很远的地方黏上涂料后凑巧又撞到了你在那儿的自行车上,这种可能性我认为几乎等于零。”

那须警员抓住要害,使木原再也提不出异议。木原终于招供了他的罪行。

“我从米村大婶那里借了不少钱,她逼着要我归还。那天晚上,我去找她,想让她再宽限几天。没想到她不但不宽限时间,相反还骂我是人渣。当时我已被公司解雇,我老婆也跑了,我不由得勃然大怒,就用绳子勒住她的脖子。当我平静下来时,为时已晚,她竟然会死了。既然她已经死了,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的金钱和财物也拿走了。

“由于当时过于惊慌失措,自行车不慎撞到了门前放的涂料桶上。但我完全没有想到,被车轧死的猫曾碰到过我的自行车,更让我连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我从横道上出来时,与我差一点相撞的汽车轧死的那只猫,它竟把米村大婶家的院子当成了厕所。我实在对不起米村大婶。”招供之后,木原懊悔地低下了头。

清美从报纸上看了罪犯被抓与罪犯的供词之后,她感到,黑猫的灵魂也就可以告慰了。

黑猫之所以跑到刚刷完涂料,散发着涂料味的院子去拉屎,那也许是因为它知道清美喜欢干净的缘故;黑猫之所以不在清美的院子里拉屎,也许是它对自己主人的最高报答吧!由此,我们也可以说,清美的洁癖症就是导致黑猫死亡的原因。

看过报纸的当天,清美就到黑猫的墓地去祭奠。她在小墓碑前摆上花束并上了香。

“黑猫,你安息吧!”清美就像是对着人的墓碑一样说。就在此时,清美身后响起了一声猫叫。她吃惊地回头一看,身后有一只黑猫。她开始以为那是她的那只黑猫,再一看才知道,那是一只与她的黑猫极为相似的另一只黑猫。

正文 第八章 电第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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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田和之发现近几年来外面的世界一下子全变了,特别是火车和公共汽车等交通工具上、办公室内、饮食店等处的变化,更为明显。

在火车和公共汽车上,大部分年轻女性都两眼紧盯着手机上的液晶显示屏。特别是最近,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旁若无人地打手机的人少了,而默默无语地盯着手机的女性增加了,那种样子让人看着总感到有些怪怪的。

言田刚开始不知道她们在干什么,当他得知她们既可以看画面上显示的邮件,又可以再按一下键把邮件发送出去时,他更感到不可思议:手里拿着手机,为什么不直接通话呢?如今,手机和PhS已超过六千万部,比固定电话还要多。

不久前,她们在车上看的还是袖珍本小说或者漫画杂志,而今看的则是手机显示屏,真是在不经意间,手机已席卷了大多数年轻女性。

不管是在人群之中,也不管是在繁华的大街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女性,她们的耳朵边几乎都贴着手机。她们好像都没有什么急需要办的事情,而是为了排除在人群中的孤独与无聊,在和另一个空间的一个什么人闲聊天儿。

办公室内的情景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数年之前,办公室的每张桌子上分别摆放着各自不同的办公用品及资料,体现着每个主人的工作性质和特点。现在则是千篇一律,所有的办公桌上都放着一台电脑。

办公室同事相互之间很少用嘴说话,而是全部将背微微向前弯着,两手放在键盘上,双眼紧盯着电脑的显示屏。因为电脑完成了人与人之间的重大交流,所以就不需要再用语言交流了。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桌子相距很近的两个人,他们相互也不交谈,需要联系时,他们就发电子邮件。有时发送邮件之后,又再打电话询问邮件收到了没有。如果这样,那还不如原先就直接打电话好了。

电脑大量涌入办公室,表面看起来好像是相互协作共同攻关。实际上则不然,因为电脑与电脑之间都有‘一道透明的玻璃墙’相隔,所以仍属各自为战。

另外,不管是公司的年轻职工还是骨干分子,他们的名片上都印着家庭电话号码、办公室电话号码、传真号码、手机号码,还有电子邮箱地址。

言田心中甚至怀疑,人类真的需要这么多形式不同的联络手段吗?他感到一个普通人成年累月被捆绑在这四五种联络方式上面,是对方便快捷的亵渎,是当了电磁波的奴隶。同时,此前风行一时的袖珍无线电话,仍然还是一种必不可少的传呼或联络工具。

饮食店中的情景更加奇妙无比。一对约会中的年轻情侣,他(她)公然不顾对方就在自己的眼前,而长时间地用手机与他人滔滔不绝、谈笑风生,奇怪的是,对方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表示,就如同是家常便饭一样。

按常规讲,手机应该是有紧急要事时的联络工具,但令人不解的是,在与情侶相伴的宝贵时间里,手机却成了与不在场的人长篇大论的工具了。言田认为男女约会之时,应当采取关机的方式,不接别人打来的电话。

在公用交通工具上不使用手机,可以说已经成了人们的共识,但在旅馆、饭店、饮食店等处,人们则仍然是无拘无束,我行我素。虽然这些不是在公用交通工具上,但手机同样也会给在场的人带来不愉快。

在同一个空间中的人,他们相互谈笑,甚至说话声音稍微高了一点,别人也往往不在意。相反,手机铃声及打手机的说话声则让人的神经大受刺激,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同处在一个场所的人们虽然互不认识,但大家都默认是在共有一个空间。如果这个空间是一个密闭的交通工具或者是一个建筑物,这种相互默认的需要就会更加强烈。

如果在这样一个空间里,有人用手机与另外一个空间里的人打电话,这种相互默认就会被打破。这个用手机说话的人就是在向外界报告这里的情况,他就是这个公用空间的叛逆者。因此,他才会使这个空间里的人感到不愉快。

言田和之认为,应该禁止一切人员在公共(集体)场所使用手机。

人与人本身都具有嘴和语言这种直接联系的工具,这些人现在不用嘴和语言,相反完全依赖于机械方式。这种现象若长此下去,人与人的交谈也就完全失去了人情味。

言田和之曾有过一次奇妙的经历。他的一位部下在工作方面犯了一个错误,错误虽然不大,但性质却很严重。

他把那位部下叫到办公室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但是,他的那位部下不仅毫无悔改之意,相反还对言田为什么训斥他感到很不理解。

言田下班回家后,想起他的那个部下对手机很着迷,他经常身带三部手机,而且各有各的用途。言田就想,如果给那位部下打个电话,他的部下也许会接受批评承认错误。

于是,言田就拨通了部下业务方面的专用手机,告诉他错误的性质是如何的严重,并淳淳告诫他以后要多加注意。他的部下好像终于明白了言田已把这次的错误控制到了最小限度以内,否则将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这一事实,在电话里向他作了检查,承认了错误,并向言田道了歉。

听后,言田心中的疙瘩一下子解开了,并感到这种方法很行之有效。

第二天上班以后,言田发现,他的那位部下在表现方面仍毫无悔改之意,又犯了一个与上次类似的错误,而且若无其事,泰然处之。

忍无可忍的言田又把那位部下叫到了办公室。

“昨天晚上你不是说你已经知道了吗?话刚说过还没有过完一天,你怎么又犯同样的错误啦?”

部下却把言田的话却当做耳旁风一样,言田感到就像往豆腐上钉钉子一样没劲。

几天后,言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和他同时进入该公司的一位朋友。

“那就是你认识太肤浅了。”言田的朋友说。

“认识太肤浅?”言田很不解地反问。

“你要知道,直接的面对面交谈与打电话、打手机、发送电子邮件一类的交流那可是两回事啊。我经常有这种体验。本来已经在电话上讲好的事情,过后对方却完全不承认。对于他们来说,电话、电脑中的谈话与现实生活完全不是一回事。所以,对于面对面交谈时一句话也不想说的人,你要用电话跟他谈上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废话呢?”

“正因为不是一回事,就非这样做不行。也就是说,在现实生活中无法与人沟通思想的人,他们从电话或电脑中找到丁与别人的联络方法。”

“不过,如果用现行的思想沟通方式,那不是无论怎么说都没有意义吗?”

“不,对他们来说很有意义。他们感到关在密室中的电话交谈才是双方的真正心声,是自己独霸了对方。最近人们关注的网友及电话友之间的犯罪行为,就是因为把网上或电话上谈的内容带到了现实之中。其中最危险的就是异性网友和电话友。”

“他们在与什么交友网页上认识的、从未见过面的网友、电话友的相互交流当中往往感情用事,慢慢就陷入了一种错觉,要求与对方见面,永结同心。结果是用电话连接起来的密室却与现实完全不同,是这样吧?”

“对,现状就是网上交友代替了过去的通信交友方式。也就是说,通信交友是网上交友的前身,以往在通信过程中,相互就可能萌生爱恋之心。这只是电话与信纸的区别,而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照你这么说,他坦率地向我道歉,那是因为都在密室之中,是吗?”

“就是这么回事。你可要很好地区别人啊,否则就会吃大亏的。”朋友忠告他说。

几天后,又有一件事令言田大为吃惊。这一天,当言田下班回家时,发现家里坐着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孩子。

“这位姑娘是谁?”言田问妻子。

“是儿子浩一的网友。”

“什么,网友怎么能跑到家里来玩呢?”言田对这件事感到很吃惊。

言田虽然不详细知道网友是什么人,但他知道,网友就是在网上或者在电话上认识的朋友。

这类网友们无法只满足于网上或者电话上的相互交往。

其中有不少人在网上交往一段时间之后,便想见见网友的真面目,并进行面对面的交流。现在,一个年轻姑娘居然厚着脸皮跑到了男方的家中来找对方,还要在男方家中呆到晚上,这让言田无法接受。

令言田更为展惊不已的是,他妻子还说了一句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事。

“今晚她想在我们家中过夜。”

“什么?”

“她说她家住在鹿儿岛,没法很快就回去。”

“从鹿儿岛到这里来的?”

“是她自己告诉我的。”

“她父母知道她到这儿来吗?”

“那方面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你儿子浩一和她决定的。”

“我告诉你,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对方的父母知道了,她父母还会认为我们拐骗了他们的女儿!”

“未必吧!”他妻子好像认为没有那么严重。

“你叫她马上走!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子怎么能在我们家过夜呢?一个女孩子要在她在网上认识的男孩子家中过夜,你就不感到担心吗?”

“时间这么晚了,我就是对她那么说,她可能也无法回鹿儿岛了。”

“那就让她住旅社。”

“那,你去说吧,我可说不出口。”浩一与年轻的女网友根本就没有把言田夫妻的争论放在心上。此时,二人正若无其事、泰然自若地肩并肩坐着看电视。女网友身穿西式睡衣,好像已经洗了澡,还吃过了晚饭。

“我不能在来历不明的女孩子用过的浴盆中洗澡,她也许会有什么传染病之类。”

这天晚上,言田没有泡澡,只用淋浴冲了一下。

“天这么晚了,又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情况,我们首先要负责任的。等和她父母联系上再说吧,今天晚上就暂且让她住一夜吧。”妻子对言田说。

言田无奈,只好让儿子的女网友在家过了一夜。第二天,她吃过早饭就走了。

年轻人的这种举动,言田感到怎么也无法理解。然而,不仅是年轻人,而且连他的妻子、女网友的父母,好像都能够顺应这种时代潮流。这只能说明言田的思想跟不上潮流了。

不久前,开始流行一种电话留言拨号盘,也就是电话留言板。

当时,日本电报电话公用公司(Ntt)编写的小册子上曾这样写着:

“当你外出无法同别人联系又急需改变预定时间之时,你可以按照对方的联络号码、自己的密码按数字键,这样,对方只要按一下电钮式电话,随即就可以看到了。即使是宴会后另换的二宴、三宴,只要输入了对方预定的联络号码、密码、场所,对方就一目了然,至于参加不参加二宴、三宴,那是个人的自由。请你记住,电话留言板!”

电话留言板流行得相当迅猛,它不仅在青年人中大肆流行,还波及到了中成年人。联络号码、自己的密码由自己选择数字、自己保密,自己的密码由四位数字组成、联络号码由六至七位数组成。这种数字任何人都会想得出来,例如四位数可为1111、1234等等。那些从未见过面的男女在网上通过这些数字组合,就可以相互交谈甚至提出相互见面。

据说,电话留言板已失去了原来设计时的用途,它被那些网男网女们当做了相互交谈、一块儿约会、一起游玩的一种工具,人们把这一世界的男女称作“电信人”。

言田开始学习用上网和手机与电信人交流的方法,也就是学习与现实世界面对面用语言交谈完全不同的、虚拟世界的交谈方法。

令人不解的是,电信人要把电信中的方法带入现实世界,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麻烦,这可以说是一种很奇妙的现象。

不过,当言田听说上网的普及率已超过了人口的百分之十五时,他认为世界与自己不是无关的,而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事实上,不会电脑的员工在公司中现在已成了少数派。那些不会电脑的少数派,最终将会被从工作岗位上分离出去。要想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不管你喜爱不喜爱,都需要掌握电脑的最初步操作技能。

虽然为时已晚,但言田还是决定要学习电脑。他买了一台初学者用的电脑放在家里,以便下班后学习,而且还买了几本电脑入门用书。

他漫不经心地打开书,心想只要好好看看那些书,很快就会掌握电脑了。哪知道翻开一看,上面写的语言好像天书一样,一点也看不懂。书自然是用日语写的,但那些日语却让人完全无法理解。

书上到处都是用书写的专业词汇,语法也与一般日语语法不同。它就像一张没有凡例的地图一样,注的全是些不明不白的外来词,而且解说部分是用国籍不明的概念写成的。

左思右想之后,按照书中所示操作方法操作,电脑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即使有了反应,也是接二连三地出现书上没有说明的实际问题和令人无法理解的现象。这实在是让言田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有时候严格按照书上所说的操作,电脑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又继续试着操作,但不管怎么样,电脑就像凝固了似的,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后经向别人请教,才知道那叫“死机”现象。

其后,言田在书店发现了一本电脑入门书,名字是(猴子也会的电脑操作方法)。买回家看过后,仍然不会操作。他发现自己连猴子都不如,不由得有点自暴自弃的感觉。

言田在一本有关电脑的入门书中发现了一段话,不由不使他大跌眼镜。这段话是说:帮助掌握电脑操作的电脑入门书几乎都是毫无价值的。

另外,书中还写着:仅靠几本入门书就想熟练掌握电脑操作技术,那完全是纸上谈兵,异想天开。即使你看完了十本电脑入门书,也不如实际操作掌握得快。

言田认为书上说的完全正确,但令言田不满的是,既然毫无意义,那又为什么要编印出版这些书呢?

由于按照书上所说无论如何也学不会,言田就决定到电脑学习班去学习。

电脑学习班的广告中明明写的是面向初学之人,但当言田去了之后,才发现参加学习班的人都能熟练操作电脑,像言田那样连键盘都不会按的人一个也没有。

课堂上,辅导教师是针对已具有电脑基础的人讲的,基础知识和基本操作则只是顺便提了一下。听课听到最后,就只剩下了言田一个人,这更加重了他的自卑感。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言田总算能上因特网了。不过中间隔了一段时间没有摸,再上网时就又忘记如何操作了。按照以前的记忆进行操作,结果又出现了死机现象。言田自嘲自讽说自己,和那些机具没有缘分。

那些光会用手机说些废话,又毫无可取之处,毫无真才实学的年轻人,他们都能神气十足地灵活运用那些极其复杂的电子计算机,而在商战中摸爬滚打几十年、经验丰富、阅历很深的自己,却在这方面远远不如他们。

言田感到无限的窝心,但转念一想,那些年轻人一生下来,就成长在这样一个机具时代,也就是说,他们与因特网是同生同长的,而他自己则是进化论中所说的上个世纪的残存物。

有一天,在公司举行的业务联络宴会上,一位同年龄的客户要给言田照相。

“言田兄,改天我把照片送给你,不过你可要教我如何上网,知道吗?”照完相后,对方说。

“我有电脑是有电脑,不过我不会上网。”言田回答说。

“啊,那么简单你都不会吗?”对方又吃惊又嘲弄地反问。言田感到很难为情。

此前,言田一直认为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像自己一样的中年人自然落伍一些。现在,他却发现和他同龄的人也都会熟练使用电脑。他感到只是自己一个人落后了。言田越来越自卑了。

他在想,即使不会熟练使用电脑,对日常生活也毫无影响。即使没有那种东西,还有其他通讯方式,例如电话、传真等。另外,从电视、广播、报纸以及众多的图书中,也可以得到自己需要的各种信息。

言田不相信从因特网上所得到的信息,因为因特网上的信息就像是匿名信,任何人都可以写匿名信。

一按检索键就能得到任何需要并且准确可靠的信息,那是不可能的。要想得到确实可靠的信息,还需要绞尽脑汁地从无数鱼目混珠、真假难辨的信息中去辨识、去确认。而这种辨识确认又是很浪费时间的。

费时间也还算说得过去,关键是浪费了时间却未必就能保证会得到所需要的信息或者资料。

令言田不解的是,那些网友们在互发匿名电信的过程中,却已经找到了他们认为确实可靠的信息来源。

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人类的历史就是追求方便快捷的历史,追求方便快捷就是追求社会的文明,就是追求人类的幸福。但不幸的是,现在人类已经发明了炸药以及核武器,人类在破坏大自然,人类在大量制造公害,而且人类还掌握了能足以毁灭地球的能力。

人往往是达到了方便快捷的顶峰才能心满意足。现实就是,无论物质文明会给地球造成多么巨大的破坏,会给人类带来多少种污染,人类也无法再倒退到没有汽车、没有煤气、没有电用的时代了。不仅不能倒退到无车无气无电的时代,也不能再回到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的时代了。

当然,在此之前,虽然没有这些东西,人们照样也是过着方便快捷的生活。

言田感到,人类无休无止地追求方便快捷,那就像是要追求幻境。事实上,人类重新编排遗传因子、克隆动物,这些都是在玩弄生命。

电脑中要储存天文数字般的大量信息,又要向全世界发送大量无用的信息,这对所有的人都有必要吗?在言田看来,那不是进化,而是退化或者是恶化,他认为如果不划一条线规定一个范围,人类就将面临灭绝之灾。

言田感到,他并非是与电脑无缘,而是他有一种拒绝反应,也就是由自卫本能发出的警告信号。

言田对自己解释说,本能发出的警告告诉自己,不要勉强顺应这种潮流。

从这种角度出发,真正需要购置电脑的人并不多。即使是在业务方面,用电话或者用传真就行了,但他们不用这些而要用电脑。

大多数人用电脑都是为了网上购物、玩游戏、了解地区信息、发送传真、交换不必要的信息(如与女人厮混、与异性见面、色情等)、相互聊天等等。

除了工作或者生活方面需要电脑以外,电脑人口中的大多数人购买电脑的动机,只不过是为了赶上时代的列车,也就是为了追求时尚。

以往曾驶过去很多这样的时代列车,例如电冰箱、电视机、摄像机、汽车、手机等等。

每当这种新时代的列车驶出时,言田都会或多或少地产生一种抵抗情绪,但总算是不失时机地赶上了这些时代列车。奇怪的是,只有这一趟车,言田心中有一种拒绝乘坐的反应。

简言之,言田对电脑的方便快捷心知肚明,但他总感到它的方便快捷中有一股邪气。

随着汽车、摩托车进入千家万户以后,汽车、摩托车的危险性及危害性已暴露无遗。与徒步行走的人相比,汽车、摩托车有五大危害。即:高速行驶带来的危险、排放有害气体、散发异味、产生噪音、占用空间大。

电脑不会高速行驶,不排有害气体、不发出异味、没有噪音,同时占的空间也没有汽车、摩托车大。

不过,汽车、摩托车的危害可以预先知道,而电脑出现的那种奇特又令人不快的弊端,则是在用过之后才能知道或体会出来的。

打开电源开关,电脑启动叫做“做好准备”。言田认为这个词好像象征神佛现身的意思。

威胁着电脑界的电脑病毒,用现有的任何抗菌素及现代医学手段都不起一点儿作用。如果世界上没有人发明电脑的话,就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病毒。尽管这种病毒只感染电脑,对人体没有任何损害,但它具有的惊人破坏力,可以使整个网络系统遭受破坏,使电脑陷入瘫痪状态。

言田在其前半生曾经碰到过各种各样难办的事情,但最令他感到头痛、感到为难、感到无法逾越的就只有两件事,那就是电脑和跳舞。

尽管言田不会跳舞,但他并没有感到自己没有赶上时代的步伐,也没有感到跳舞有什么邪恶之气。

言田之所以感到电脑散发着邪恶之气,并不完全是因为他学不会电脑,而是因为电脑书中的用语,难度超过了科学幻想小说中的词语,那些用语即使站在当今物质文明发展的延长线上,也使人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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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田认为自己还很年轻,但他的年龄已超过了五十大关,在公司里再也没有发展、升迁的机会了。

以前总是站在公司工作第一线冲锋陷阵,为公司发展做出很大贡献的言田,现今已处在第二线位置。不过,令他感到欣慰的是,还有不少生龙活虎的年轻人经常向他请教,也就是说他在工作方面并不比年轻人逊色。

诚然,言田的精力、体力都与年轻时一样,仍站在工作第一线,但他总觉得自己的战斗力比以往有很大的下降。

历史战记小说中曾有一个故事说,一位老武将斋藤实盛,为了威慑对方,把白发染成黑发上阵打仗。事实上,即使他不把白发染黑,在以前的实战中照样也会游刃有余。可是现在不同了,一旦出现预料不到的情况,那就无法应付了。

公司好像也估计到了言田身体有所衰弱这一点,但仍然把他放在第一线位置上,其目的就是把他养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也就是说,不把以前交给他的全盘任务全交给他了。言田仍属第一线人物,但身上总感到有第二线之风在吹。他认为那也许是因为自己不会操作电脑之故吧。

言田不能不承认,如果要真正与用电脑武装起来的年轻人面对面较量的话,他未必能胜算在握。因为每一个职工办公桌上配置的电脑他一窍不通,他落后了一步。这一步之差就制约住了他前半生的经验、知识、技术等各方面的发挥,再加上年龄,他就逐渐步人了第二线的行列。

随着年龄的增加,逐渐步入第二线是自然规律,但若没有电脑出现,自己可能也不会感到第二线之风会吹得那么强劲刺骨。

当然,也有很多精明能干的董事、监事们不会电脑,不,总经理、董事根本不需要会什么电脑,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完全可以让部下去做。

不过,他们在出任总经理、董事之前,在众多的企业战士中,不会电脑这种武器的竞争者将会受到一定的影响。这正如打仗时的尖刀队一样,尽管当今的主要武器已经变成了枪械,但在前线担任指挥的尖刀队长依然是手中挥舞着大刀。

如果在电脑未出现之前已经当上了董事、监事,也就不需要再用电脑武装自己了。但由于某些原因,言田未能赶上当董事、监事的最后一班列车。

言田把电脑当做了他未能升迁的天敌。

一天下班回到家中,只见儿子和女儿都围在电脑跟前,言田连手也没有洗、口也没有漱、衣服也没有换,就立即凑了过去。一看并没有什么大事,几乎都是些无用的聊天之类。

现在的情况是,即使没有什么事,回家以后也要给刚刚见过面的朋友发一个短信。也就是说,联络手段多了,没有必要的联系也随着增加了。

这些人好像都成了被电脑锁链套着的奴隶,而且还甘心情愿地当这个奴隶。

一个周末,言田提前回家后在起居室里悠闲看报纸时,无意间在社会版上,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半身照片。

报纸登的文章说,10月22日,一位徒步旅游者在东京都奧多摩的山林中,发现一位年轻女性死于非命。

尸体被人硬塞进了所挖的一个距地面最上部约三十厘米深的狭小土坑内,后头部有被钝器击打伤痕。

尸体因被山中动物咬食,损伤相当严重。旅游者偶然从现场通过时,发现该尸体有一部分露在地表外面,于是就报告了辖区派出所。

经辖区派出所查验,死亡时间为五天到七天之前,后头部有跌打伤痕,凶器应为棍棒状钝器。从携带物品认定,死者是鹿儿岛县出水市人,姓名滨田美子,年龄21岁。

经与滨田美子家人联系得知,她于十几天前到东京与网友见面,至今未归。

辖区派出所认定滨田之死与其网友有关。上报警视厅调查一科后,一科同意在辖区派出所成立谋杀后遗弃尸体事件调查指挥部,并正式开始调查。

“糟糕!”言田手拿报纸,不由得叫了一声。

“喂,怎么啦?”在厨房的妻子闻声后问道。

“不得了啦!浩一的网友被杀了!”

“你说什么?”

“前些天在我们家住过一夜的、浩一的那个女网友被人杀了!报纸上登的。”

“不会吧……”言田妻子说了半截不说了。

“报纸上登的有照片,不会错,就是那个女孩子。”

“只是长得很像吧?”言田妻子看了照片之后仍然不相信。

“她也姓滨田。”

“被什么人杀的?”

“还不知道,警方正在调查。”

“姓滨田的人多得很哪。”

“你还记得她的全名叫什么吗?”

“浩一叫她美子。”

“这不是完全相符吗?你还要说同姓同名长得很像的人多得很哪!”

“这只有浩一才能确定。”遗憾的是,浩一还没有回来。

“浩一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然是去学校啦!并且他还说,今天晚上要开茶话会,可能要回来晚一些。”

此时,言田有些不知所措,他联想到了这起事件可能会出现的后果。

报纸上报道说,警方已经开始了调查,并认为滨田的死因与她的网友们有关。果真如此的话,浩一无疑成了调查对象之一。

“喂,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言田哼哼着说。

“谁跟你闹着玩儿哪!”

“如果警方调查每一个网友的话,浩一不也是其中的一个怀疑对象吗?”

“啊,那可糟啦!”言田妻子好像也感觉出了事态的严重性。

“浩一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只是说今晚有茶话会,要晚点儿回来。”

“你可真够马虎的。”

“我说,浩一他不会……”

“糊涂,你在胡说什么呀!”言田虽然大声训斥妻子,但心中仍感不安。警方一定会首先怀疑收留该被害人在家过夜的网友。另外,浩一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不再适用(少年犯罪处罚条例)。如果因为此事,小小年纪的儿子便背上一个杀人嫌疑的罪名,以后可怎么参加工作,怎么结婚呢?

言田很早就感到电脑散发着一股邪恶之气,现在他终于发现了电脑的那副凶残嘴脸。

那天深夜,浩一终于回来了,而且还有点醉意。看起来,他说是参加茶话会并不是撒谎。

浩一回家后,也没有看短信息,也没有冲淋浴,就直接到他的房间躺到了床上。

言田夫妇想问一下浩一,到他的房间一看,儿子已经睡着了。言田感到即使把儿子叫起来,也不可能问出什么结果,就决定明天早晨起床后再问。

就在第二天早晨,言田被按门铃的不速之客吵醒了。言田心想,可能有什么人来找他,就揉着惺忪的睡眼去开门。打开大门一看,外面站着几个不认识的人,表情都很严肃。言田顿时感到一股寒气向他扑来。

“请问,言田浩一在家吗?”

“在,他还在睡觉,请问你们是……”

“派出所的。我们想了解一下滨田美子被杀一案,叫他跟我们到所里去一下。”

那个人向言田亮了一下黑色证件后说。此人说话郑重谦恭,但却令人无可辩驳。

这一时刻终于来到了,言田的睡意也一下全消了。虽然天气不冷,但言田的妻子却在旁边全身直打寒噤。

可以拒绝警方将人带走,但若无相当充分的理由不让带走,那只会给警方留下更不好的印象。不得已,言田只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警方把浩一带走了。

快12点时,浩一终于回来了。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他骤然憔悴了很多。这一定是被警方带走受到询问,遭受到了极大打击的缘故。

“到底怎么回事呢?”言田和他的妻子急不可耐地问。

“什么事也没有。他们以为我就是罪犯,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干。我只不过是好意留她在我们家过了一夜嘛!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她被杀一事。”浩一有点悔恨地说。

“警察是怎么知道你的?”

“可能是警方跟她家里联系了,她父亲或是母亲说有一天晚上住在我们家里。”

“所以我说过,不要让她住在我们家里。”

“你现在那样说又有什么用呢?”

“警察让你回来,那就是说与你无关了吗?”

“这个,还很难说。他们说最近不准我到远的地方去旅游。”

“没有被抓起来,警察就无权说这种话。”

“爸爸,先说到这里吧,我有点头痛。”浩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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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一回家后,上次有两个曾来过言田家的人好像估算好时间一样,于第二天早晨又到言田家来了。

从他们的态度可以清楚地知道,眘方对浩一的怀疑并没有完全消除。

“一晚上,我就让她在我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她吃过早饭就走了。以后她去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我想浩一他也不知道。浩一也只是在网上和她认识的,那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我坚决反对让一个毫不相识的女孩子在我家过夜,但是当我下班回来时,时间已经很晚了。深更半夜,又不能把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女孩子赶走。出于无奈,这才决定让她在我家住了一夜。那天晚上,我还打电话给她父母,告诉他们她在我家过夜。其后的情况就与我们无关了。”言田用稍微强硬的口气说。

“你讲的很对。我们是向只要与被害人有一点关系的人广泛收集信息,没有其他什么意思,请你们能给予配合。”刑警回答说。

说到有关系,言田也就无法否定了。

“除了浩一之外,她应当还有其他网友。我想她离开我家以后,也许去找别的网友了。”

“当然,我们现在正在找她的其他网友,不过,根据我们目前调查得知,她居住过的网友只有你们一家。另外,她的其他网友我们一个还没有找到。”

“网友嘛,他们相互发消息的记录不是都储存在电子计算机里吗?”

“这些全被消掉了。”刑警显得有些左右为难地说。

调查陷入了困境。

这就是说,目前詧方掌握的与被害人有关的网友只有浩一一个。这使言田感到,虽然警方暂时允许浩一回家,但仍然认为浩一作案的可能性最大。

浩一终于被电脑这个怪物咬住了。浩一自小胆小懦弱,连一只小虫子他都害怕,腼腆到和女性见面时连一句话都不会说的程度,所以他只是在电脑上与和他认识的女性相互交换信息。

浩一连做梦都想像不到,那位女网友会突然来到他的家里,其后又被人杀死!同时,自己又被加上了杀人嫌疑这一罪名,这完全是阴差阳错。

直到当天后半晌,浩一总算起床了。言田在他比较平静时才问他:“喂,警察都问你一些什么问题?”

“都是些我很难向你们启齿的问题。”一看到儿子委屈的面孔,言田大体上也就想像出了他在派出所的情形。

“她和你分别时,没有说要去什么地方吗?”

“她说东京还有几个网友她认识,她要到那几个认识的网友那里去。”

“她有几个认识的网友,那为什么还要到我们家来呢?”

“可能是对我有好感吧。”

“在来我们家之前,她去过别的网友家吗?”

“她说是从鹿儿岛直接到我们家来的。”

“带行李了没有?”

“带了一个女用旅行包。”

“来东京的目的是什么?”

“来东京旅游。”

“报纸上说她是一个女办事员,那她是干什么工作的?”

“据说是在当地一家水产公司工作。她说她是请假来东京旅游的。”

“尽管如此,她突然到一位连面也没有见过的网友家中住宿,未免也太胆大了吧?”

“来东京前她给我发过短信。”

“于是你就回答‘来吧’,是吗?”

“这种事,没法拒绝呀!如果我要到鹿儿岛去旅游,我也许会住在她家里。”

“现在可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要记住男女有别。现在她被人杀了,你就是嫌疑人中的首要分子。”

“我没有理由要杀她。”

“这个我知道,但警察决不会就凭你这么几句话就随便放过你的。”

“爸爸,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是不是以后连工作都没法找了呢?”浩一哭丧着脸问。

“浩一,千万不要气馁,要战斗。”

“战斗?”

“对。现在杀害她的那个罪犯一定会在什么地方暗自窃笑呢。你如果灰心丧气的话,那就正中了罪犯的下怀。我想你应当知道一些连警察都不知道的情况。”

“不过,我对她的情况确实是一点儿都不了解,那次见面也是第一次见面。”

“你们很早以前就在网上相互发短信,她又在我们家住了一夜。你难道就没有保留那些短信吗?”

“那些短信全都消掉了。”

“你好好回忆一下,你们都发了什么内容?你再好好想一想,她在我们家那一晚上,她都说了什么?”

“想不起来,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到我们家后,吃过晚饭就看电视,之后就睡了。”言田承认她是住在另一个房间。

“正因为你们在网上都是交换一些无聊的信息,所以一旦见了面就什么话也不说了,对吗?”

“对。因为一见面,我就什么话也不会说了,所以就在网上聊天儿。”

“那么我问你,她是为什么事要到我们家来的?”

“我没有问,可能是想见见面吧。”

“你也想见她吗?”

“说真的,在相互发短信一段时间后,我就想要见见对方啦!”

“那就是验明正身啦!”

“警方说是当面对证。”

“说的都是一回事。要知道网友并非都是你和我们家这些善良之辈。搞不好的话,我们就会掉进流着口水、张着血盆大口的饿狼嘴里边。她在我们家住了一晚上,我们有责任保护她,但对于饿狼来说,它就会越发随心所欲了。我问你,你们当面对证以后,她又跟你联系了没有?”

“没有。”

“你没有主动跟她联系吗?要知道,现在的女孩子都有手机什么的。”

“我问了一下她的手机号码,但她好像不希望我打手机跟她联系,所以我就没有打。”浩一回答。

“你问了她的手机号码,她也告诉你了。你把这一情况对警察说了吗?”

“他们没有问我。”

“没有问你?”

“因为他们没有问,所以我就没有说。人都已经死了,手机还有什么用。”

“如果她在被人杀害之前打过手机的话,也许能从手机中探听出她离开我们家之后,要在什么地方与什么人相见或者要干什么。”

“你现在说这些什么用也没有。”

“警察没有问你她有手机吗?”

“什么也没有问。”

“那就有点怪了。”

“有什么好怪的呢?”

“她如果带着手机的话,手机里应当储存有她生前发信和收信的手机号码。这样的话,她离开我们家之后和她相互联系的人不就值得怀疑了吗?”

“不过,她死的时候身上没有手机。”

“她来我们家时带手机了吗?”

“带了。”

“那么,她的尸体旁边为什么没有手机呢?”

“这个嘛,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最主要的是,我并没有见过她的尸体,而且我也不知道她带没有带手机。”

“这些都是推理嘛。警方最怀疑你的证据,就是她的尸体上没有手机,警方从手机上什么也没有听出来,这说明他们还没有想到她身上是否携带了手机。一个来东京旅游并请求网友帮忙的女孩子,她一定有手机。这说明警察们的认识还没有深化到这一步。”

“深化?”

“这不关你的事。罪犯也许是害怕露了马脚,就把她的手机顺手拿走了。”

“爸爸,这种事情你怎么都知道?”

“推理呗!如果她在我们家时有手机,死了以后则无手机,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死后被人很快拿走了,而拿走的人就正是那个罪犯。”

“完全可能。”浩一听后,对他父亲好像有了新的认识。

“这么简单的问题谁都会明白。”

“爸爸你进化了。”

“我没有进化,因为我没有进化,才知道了这一点。我问你,你还记得她的手机号码吗?”

“我记下来了。”

“告诉我。”

“你要干什么呢?”

“打电话。”

“不过,她已经死了。”浩一显得十分吃惊地说。

“也许罪犯正拿着那一部手机哪。”

“你不能给罪犯打电话。”

“那也不一定。我并不认为罪犯行凶以后会一直把被害人的手机带在身上。如果有人捡到的话,我一拨号码,那个人也许会回话的。”

“即使捡手机的人接了电话,我们也毫无办法。”

“你说什么呀!我们只要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捡的手机,捡手机时的情况怎么样,仅靠这些,也许就可以从中发现罪犯的线索。”

之后,浩一拿出了他的电话号码簿,言田按照儿子说的号码开始拨号。

拨了十几次都是忙音。正当言田打算停拨之时,突然话筒中传出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言田和浩一不由心中一惊,接电话的人也许就是捡手机的人。

双方接连说了几次“喂喂”。

“你是滨田美子小姐的朋友吗?”言田忍不住地问。

“不,我不认识滨田这个人。”

“这么说,你的手机号码应该是滨田小姐的手机号码,对不对?”

“你是谁呀?”

“滨田小姐的熟人。”

“说真的,这部手机是我捡的。我带着它,是为了等手机的主人给我打电话后,我就还给他本人。”

“它的主人不可能再用那个手机了。”

“为什么?”

“因为它的主人已经死了,被人杀了!”

“被杀了?”

“主人是一位女性,姓滨田。昨天的报纸上已经登了。请问,手机你是在什么地方捡的?”

“在京王线幡个谷车站附近的一个饭店内,我发现座位下有一部手机,就交给了打工的服务员。最后因找不到失主,就先由我保管了。”

“那是什么时候?”

“10月12日。”

“没有记错吗?”

“当然没有记错。因为那一天是我父亲每个月的忌辰,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照你这么说,手机的主人应当还活着。”

经查验和解剖断定,滨田的死亡时间为五天到七天之前,二者时间有误差——捡到手机的时间是10月12日,而发现尸体则是在10月22日。这就是说,手机不是罪犯带走的,而是滨田美子自己遗失的。言田在心中盘算着。

“这,我就不清楚了。”

“你捡到手机后,有人打电话询问过没有?”

“没有,一次也没有,你这是第一次。”

“在此期间,你充过电没有?”

“充过电。我想手机的主人可能会打电话询问情况,所以充过电。”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跟你面谈一下,可以吗?”

“可以。”

言田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也许是对方听到失主被杀,一时很感兴趣的缘故吧。

言田打算先与捡手机的人见见面,谈一谈捡手机时的详细过程,然后再决定到不到派出所去报案。

“浩一,你记没有记住你的手机号码?”

“自己的手机号码还能记不住吗?”言田的朋友们虽然都身带手机,但竟有不少人连他们自己的手机号码都没有记住。

对言田这个年齡段的人来说,手机是有紧要时用的,并不用于重要业务洽谈及与人交谈。正因为手机是紧要时用的,所以不记号码的人很多。

相反,年轻人却都记着自己的手机号码。那么滨田美子在她手机丢失之后即被害之前,为什么不打电话呢?在那一段时间内,她是被罪犯软禁了,还是她认为手机被别人捡到的几率接近零呢?言田问浩一:“手机丢了应该怎么办?”

“手机丢失应当立即与电信公司联系请求停机。如果被人捡到后乱打长途,那就受不了啦。”

令人不解的是,手机主人并没有提出停机请求。

言田见到了捡手机的人,此人姓岛原。

言田按照约定时间走进了岛原所说的东京都中心一家旅馆的休息室,在离入口处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座位坐下。按岛原事先说的暗号,他在桌子上的醒目之处放上自己带来的绿色挎包,静候岛原的到来。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岛原的身影。正当言田着急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座位旁边。

这个人就是岛原。年龄约有三十五六岁,身体瘦长,身穿非常得体的藏青色西装;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头发又黑又厚,随便往两边分着。他笑容可掬地看着言田。

“你就是言田先生吧?让你久等啦,实在对不起!我姓岛原。”岛原用温和的语调说。

“在你百忙之中打扰你,实在是抱歉得很。”言田与岛原互换名片之后,开始了面谈。

“我听了你的电话后,不由大吃一惊。我原来根本不知道,我捡的这部手机的主人已经被人杀害了。于是,我就马上寻找有关事件的报道内容。”

如果是言田的话,言田可能会到图书馆去查找报纸。

“不过我问你,你捡了手机后,一直没有人给你打电话,你不觉得奇怪吗?”言田立即将话转入了正题。

“这部手机可能是专供发信息用的。”

不过,滨田美子曾把她的手机号码告诉过浩一。

“机种已经很陈旧了,既不是现在流行的样式,也不能留言。”

“储存有电话号码没有?”

“一个也没有。”

言田没有手机,与他相关的通讯工具就只有电话。不过,他也经常借用朋友的手机,知道手机可以作为私人电话簿,里面可以储存电话号码和联系人五百个左右,查起来非常方便。如果是一个市民的话,有五百个人的电话号码,那就可以包括自己全部的亲朋好友了。

岛原拿出他捡到的手机让言田看。的确很像是一种旧机种,而且它要比最近流行的机子稍大一些。

岛原还当面向言田作了操作演示。不管岛原怎么按回放按钮,手机也没有留言和录音声。

“要是这样的话,手机就提供不了任何信息了?”言田泄气似地说。

“好像是这样。当我得知手机主人被杀这一消息后,我就打算在让你看了手机之后把它交给警方。现在看来,手机对侦破案件好像不会有什么作用。”

“我看也不一定。我认为在你捡到手机的时候,她应当还没有死,在你捡到手机的地方很可能会有人看到过她。如果当时有人和她在一起的话,那个人就一定会与她有什么关系。”

“你说得对,还是应当把手机交给警方。”

“在你捡到手机时,你没有发现这样的人吗?”

“我是在中午人流高峰期过后去的。当时饭店里人很少,我以为是相向坐在我前面的人丢的,结果不是。我又问服务员,他们一点印象也没有。因为那些服务员都是打工的,他们根本不管这些闲事。我想反正失主一定会打手机过来的,就把它保管了起来。”

尽管言田已经向岛原问过了那个饭店的名字和地点,但在听了岛原的话之后,他连想去那个饭店的兴趣也没有了。到一个打工服务员集中的饭店去,要求他们回忆十几天前到饭店就餐的每一个客人的情况,这无异于强人所难,更何况言田连事件调查人员也不是。另外,饭店中的打工服务员很不固定,流动性很大。

就在此时,岛原的手机响了。

言田突然想到,原来岛原有两个手机,其中一个才是捡来的。

“对不起!”岛原对言田说后,拿出了另一个手机。

“好,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岛原对着手机说。

“在你百忙中打扰你,实在对不起!”言田乘机说了一声,就与岛原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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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田与岛原分手之后不久,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消息说,杀害滨田美子的嫌疑人被抓到了。

嫌疑人是一名学生,今年刚20岁,在因特网上网期间与被害人相识。

同住一个公寓的人曾看到过到东京来的被害人到过嫌疑人的家,并在其家中住过一宿。

警方在嫌疑人的房间里,还找到了被害人来东京时所带的旅行包。

嫌疑人矢口否认他的罪行,并供认说,被害人在他家住了一宿,临走时说她过几天再来取旅行包。结果她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从报道可知,被害人为了观光东京省钱,她不住旅馆,而是今晚住这个网友家,明天住那个网友家。说她胆子大,她的胆子确实大,说她脸皮厚,她的脸皮也确实厚。言田认为,这足以显示出了当今年轻人的特点。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儿子的嫌疑被排除了。但是,言田心中总感到有点别扭。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别扭就越发强烈起来了,就像有一块心病一样。

那么,这块心病的根源是什么呢?在言田的意识深处,最初好像有一团烟雾在盘旋,慢慢的,它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对,根源找到了!警察为什么不向浩一询问滨田美子有没有手机呢?当初言田以为警察们的认识还没有深化到这一步,现在言田则认为,警察不是没有深化到这一步,而是从事件一开始,警方就没有把手机列入调查对象。

也就是说,警方以为她根本就没有手机。而言田认为,突然到从未见过面的网友家中去拜访的网络人,她不可能没有手机,不是这样吗?

此前,浩一说他曾问过她的手机号码,为了确定她到底有没有手机,言田就再次问儿子:

“浩一,你说你问过她的手机号码,但是你能确定她到底有没有手机呢?”

“这个嘛,我确定不了。不过,她既然告诉我了她的手机号码,那她就应该有手机。”

“你是说你只问过她手机号码,并没有亲眼见到她的手机,是这样吗?”

“对,没有见到。”

言田决定给滨田美子的家人打电话,和她家人说一下她在自己家时的情况。

接电话的人好像是美子的父亲。言田在对他女儿一事表示慰问之后问道:

“请恕我冒昧地问一下,你女儿到东京来的时候,她带没有带手机?”

“前些天,警察也曾经问过这件事,我回答说她没有带手机。她说她讨厌把手机套在脖子上。”

果然不出所料,美子来东京的时候没有带手机。那么,美子告诉浩一的号码到底是谁的手机号码呢?那也许是她某一个网友的吧?或许是她把某一个网友的手机号码当做她的临时联络方式告诉浩一的吧?

在与滨田家通过电话以后,言田决定给岛原打电话。他拿出那天与岛原见面时岛原给他的名片,上面印有岛原的工作单位,是一家与II相关的公司,言田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令人遗憾的是,名片上只有公司电话总机号码和传真号码,没有岛原的手机号码及网址。

“麻烦你找一下岛原。”

“岛原已经辞职了。”对方给了言田一个出乎预料的回答。

“啊,辞职了……我在一周前还见过他哪。”

“他在两个月前就辞职了。”

“能否告诉我一下他的联系方式或住址呢?”

“对不起,我们不过问辞职员工的住址。”对方好像很不耐烦地回答。

从对方的说话口气,言田感到岛原一定是与单位闹什么别扭才辞职的。

美子告诉浩一的临时联络方式,可能是她从岛原那里听到的岛原的手机号码。

尽管不知道岛原与美子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在美子被人杀死之后,很少有人知道号码的岛原的手机却被言田接通了。岛原对此无疑大为震惊,就急中生智在电话上谎称手机是他捡到的。

岛原接电话后一定心中感到不安,认为言田可能与美子有什么关系,掌握有关美子生前的情况,才接受言田的要求同言田见面的。

岛原与言田见面时,就用欺瞒的手法手机说是捡来的,并且当面给言田进行了演示,以证实那部旧手机是专门用于发短信的。

令岛原始料未及的是,他告诉美子的专用发信息手机号码将要给他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当然,岛原在告诉美子他的手机号码时,也许并没有杀害她的意思。

另外,在二人见面时,岛原的新手机还不时地发出联络信号,所以言田也曾认为,岛原的那部旧手机是美子的。

现在回想起来,即便是旧机种,但它若是专门用于发信息的,那它上面就应当储存着手机主人与往来之人的电话号码。奇怪的是,岛原居然说没有。这也许是在与言田见面之前,岛原已将手机上储存的所有电话号码,以及里面的留言、声音全部消掉了。

言田想起了在与岛原见面时,岛原所穿的那套多么笔挺整齐、多么招女性眼目的西装和笑容可掬的语调。他的西装和语调一定让不少女性遭了他的毒手。如果他要是不发展到杀害女性的话,也许言田不会认为,遭受伤害的女性就是中了他的毒计。

言田不知道应该不应该把自己的推测报告警方。他认为,如果提供的情况是不确凿的,自己就会落下一个诬告他人的罪名。

不过,言田对岛原编造的,他的旧手机是专供发信息用这一点,仍持极大的怀疑态度。同时,这一情况警方到现在好像还没有掌握。

警方目前仍在向市民们收集情况。

言田打算作为一种信息,把自己的推理向警方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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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指挥部对言田所提供的情况极为重视。警方立即开始查找岛原辞职后的居住地,结果是他并没有搬迁,仍住在该公司他原来的住处。于是,调查指挥部就把他带走进行取证。

一开始,岛原一味支吾搪塞,完全否认与滨田美子有什么关系。当警察提醒他,他现在所说的与他对言田编造的他的手机是滨田的手机相互矛盾时,岛原的防线开始崩溃了。调查指挥部下达了搜查令。经对岛原的私人汽车进行搜查,发现了记有言田浩一的姓名、地址以及电话号码的电话号码记录本,还有几根头发。

经笔迹鉴定,记录本上的字是美子写的。由此可以认为记录本是由滨田美子带入车内的。经DNA鉴定,头发是滨田美子的。而言田浩一与岛原之间没有丝毫关系。在无可辩驳的证据面前,岛原终于招供了:“八个月前,公司突然宣布要调整工作任务,把我调到了公司内一处‘私室’里。那是一间隔离室,职工们称它为‘禁闭室’或者‘刑场’,很令人害怕。在地下一个约二十铺席大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部内线专用电话和一个厕所,自然没有窗子。上班时间是上午9点半到下午5点半,名义上说是上班,实际上则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公司称之为‘自我反省室’,是解雇前期的休息室。

“由于经济不景气,公司就把个人消费水平下降以及因管理不善造成的经营业绩下滑等转嫁到了职工身上。公司有五千职工,一下子就要裁减掉两千人。由于报名辞职的人数不够,于是就把凑数的人调到‘私室’进行隔离,半强迫性地让职工辞职。

“我很热爱自己的工作。自从进人公司以后,我一直处在营销工作第一线,为公司拼命工作,为公司努力创收。从没有给公司增添过麻烦,也没有违反过工作纪律。现在,公司却把我安排在私室里隔离起来,同时还不准把私人物品带入私室,也不准看书,不准与外部进行联系。而且还规定,除了中午一个小时吃饭时间,其他时间不准离开私室一步。天天被关在那样的私室里什么也不干,我感到我自己就要慢慢被解体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坚持了半年。在此期间,我还抱着一线希望,那就是,如果国家经济恢复了,我就又可以重返营销工作第一线了。

“无奈的是,在那一段时间内,与我同时被隔离的十个人中,有七个人实在是无法再忍耐下去,就主动辞职了,这也包括我在内。

“就在我辞职两个月后,在聊天网页上认识的滨田美子突然来找我,我感到她的到来是对我这个失意之人的慰藉。网友的关系是难用言语讲清楚的。通过网上相互聊天,使人有一种错觉,会把本来不认识而第一次见面的网友视作早已相识的老朋友。她以网友的身份来找我,是对我的信任。另一方面,从她第一次到我家与我第一次见面,就对我毫无戒心地留宿我家来看,我以为她很信任我。于是,我就要求与她同床,没想到却遭到她无情的拒绝。要知道,一个女性要求和一个男人住在同一个屋子里,那就等于说是有那种意思和打算。我发现我受骗了,就强行与她发生关系。她很生气地对我说,要以性騷扰告发我。

“于是,我被公司隔离在一个窗户也没有的‘私室’内,虚度时光时心中积淀的郁结,终于爆发了!刹那间,我忘记了一切,顺手拿起旁边的青铜像向她头上打去。当我清醒过来以后,发现她已经气绝身亡。之后,我就把她的遗体装进车尾的行李箱内,拉到以前去旅游过的奧多摩山中,草草地埋葬了。

“其后,当言田通过手机给我打电话时,我不由得心中直打冷战。我完全没有料到,我告诉滨田的我的手机号码,她会把它作为她的联络方式告诉了言田。

“我后悔,我对不起滨田。我原本并没有要杀害她的意思。我杀死她也许是我被关在公司的隔离室期间,逐渐丧失了人性的结果吧。”

由于岛原的招供,事件也就水落石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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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完报纸上罪犯已被抓捕、已经招供的报道之后,言田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仅人类,连动物也有一种习性,那就是对未知之物都怀有敌意。因此,就尽可能地不接近那些来历不明、有敌意的未知之物,把危险性降低到最小限度。

自从发明了名片之后,人类就超越了这堵未知的围墙。相互不认识的人通过交换名片,就一下子知道了那些来历不明、素不相识之人的姓名、住址、职业,有时还有经历。

随着社会的进一步发展飞跃,又出现了电话、手机、因特网。

但是,名片与电话、因特网不同,接了名片后,还可以用眼睛去确认一下对方,而电话和因特网则只能通过声音及文字来判断对方是什么人。

令人不解的是,电话友、网友都很轻信对方。这也许是因为名片是属于一对一的,或者是一对复数(例如宴会、名片交换会等)的一次性交换,而电话、因特网则是一对一的反复性关系的缘故吧。

在长期的网上聊天过程中,聊天双方通过上网就独占了对方的一切,他们就会在网上相互敞开心扉、吐露衷曲,这其中也夹杂有甜言蜜语、哄骗欺瞒。同时,通过因特网,还可以把他们相见的可能性及范围扩大到全世界。因特网轻而易举地就超越了未知之物间的壁垒。当然,现在还没有在大街上发现一个有不相识的男子跟她答话后,年轻女子就满不在乎地跟着那个男子一起到他家里去的例子。但是,这种不可能有的现象在网友们之间却时有发生。

罪犯说,因为他被公司关进过隔离室,从而使他丧失了人性。言田认为这种说法不对,他认为是因特网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完全扭曲了。

人们希望和睦共处、相互信赖,要和睦共处相互信赖,就需要超越和克服无谓的敌意。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类社会的基础就是人们和睦共处,相互信赖。

人们要相互信赖、和睦共处,就需要经过双方的共同努力和时间的考验。只靠见一面见两面,只靠网上的几次交往,就完全相信没有接触过的人,这是很具危险性的。也就是说,不靠自己的努力,没有精神准备,就轻信自认为没有敌意的人,将会导致一命呜呼。这是多么可悲啊!

言田认为,他是一个与因特网无缘的古板人,同时他还认为,把世界轻而易举就变得过于方便快捷,是对人际关系的扭曲。

事件结束后,浩一对他的网友进行了清理。这可能就是浩一在这起事件中的最大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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