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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灵剑道》


第一章 灵者入世

“玉珏,何为魔灵剑道?”

“魔者,玉珏也;灵者,曦也;剑者,留情也。这便是我们的道。”

————正文————

西风凉破,将人心肆意刮刻。

面容苍白的少年被人推出城门外,踉跄向前几步后终因伤重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少年沉重的身子扑进土里,动也未动,引来了身后此起彼伏的嘲弄讥笑。

“就凭你?也想要求仙问道,真是异想天开。”

“银丹被废,从今往后你就是个废物了,休想再踏进碧阁城一步。温玉珏,滚回你的渝州去吧!”

“哈,什么天才?现在是个废材了!真是痛快!长老明智,这种人不配做他的弟子!”

“温玉珏,你这幅模样回到师门去,也是丢脸。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一把匕首应声而来,插在了少年身侧。“记得死远点,免得污了北辰的土地。”

“哈哈哈哈,痛快!实在是痛快。看看这往昔的‘天才’,如今像只死狗一般。哈哈哈!”

绝情而沉冷的城门缓缓关闭,隔绝了那刺耳的嘲讽,也凉透了少年的热血。

温玉珏透过眼前遮挡的发丝,看向了不远处的丈高黄玉石。

“吸天地之气以炼体,聚灵结丹以脱其俗,渡雷后而历劫成仙。”

温玉珏残破的喉咙念出干涩沙哑这一句话,兀自笑了起来。声音已不复往日的温润,嗬嗬的笑音仿佛在嘲笑他自己一般。

“我犯了什么错,要这样惩罚我,如此残忍。乐亭芪。说要度我成仙的是你,将我银丹打碎的也是你,你待如何啊。”苍凉残哑的笑声久久为曾消散,他笑的是自己的天真,笑的是自己的愚昧。

“人心,就这么好践踏的吗!”这声质问,终归是问了不能言语的天地,唯有号啸的冽风像是怜悯他藏不住的哽咽一般,给了他几声回答。

握住那匕首,温玉珏如玉的眸,只剩灰暗。银丹已碎,丹田已毁,曾经修炼的天才也只能成了废柴,成了师门的笑话。他还有何脸面活着回渝州去。

撑着匕首,忍着剧痛,温玉珏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向前走去,朝着渝州的方向。

温玉珏的视线里,一片模糊。温玉珏心中知晓自己快要到极限了。“不能放弃,再坚持一下。”

少年的身影,最终倒在了茫茫无边的黄土戈壁里,溅起一阵尘土。

就到这里了吗?温玉珏心里问着自己,快要回到渝州了吧。意识将要消散,视线里却出现了一双沾着黄土的黑靴。

那双靴子很旧,磨损的厉害。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只酒壶递了过来。如同甘露浇灌了大地,清凉辛辣的酒液沾湿了双唇,流入了他的喉。

低沉冷淡的声音在温玉珏头顶响起:“只要你的意志力够强,任何磨砺都可挺过去。没有人可以决定你的生命。”

温玉珏没有看见这个在自己生命绝境拉了自己一把的人是何模样,甚至在醒来后连他的声音都已记不清,却记得他告诉自己,运由天定,命却是他自己的。

在大地上的某个地方,一个少年决定重新提起自己的命,与天运相争。

天地之间,他如此渺小,他的誓言也看似微不足道。可是无人知晓,与此同时,东海极处却是波浪滔天。

一道浅蓝色身影立于茫然无边的东海之上,冰蓝色瞳眸蓦地抬起,无比的摄人心魄。这一眼,已经冰封了三千年之久。

东海的涛浪,惹来了九重天上的恐慌,一批一批的仙官被派往东海巡查,皆无功而返。

不周山有一处女娲庙,是一万年前女娲补天后人们为其建造的,历经岁月侵蚀,如今已是残破不堪,香火不再。

海蓝色的裙衫自绿草间行过,仿若雪山的溪水,最终停在一块丈高的黑曜石前。

黑曜石上的银钩铁画里兼纳着天地乾坤。

“魔君出而将其族于各界肆戮。为避六界堕魔族炭,神族以己之元神祈于天地之间而与魔族死。此为神魔之战。”

“魔族于没前破天,十重之天水溢,人间涂炭。女娲不忍众生苦,经千日跋涉,终至海角,寻得灵石,炼之补天。后,女娲殒。”

到了这里,字体又变成了行云流水,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仙族代神以执掌六界,谓之天族。”

“七余千岁后,九重天兵发东海鲛灵族。血色绵延千里,经年未散。此为东海之役。”

“自此,鲛人覆族,天族太子晹阳失其踪。”

清冷的眼眸里像是冰封的海水般深邃湛蓝,望着那块黑曜石,周身的冷意渐渐蔓延。

鲛灵两族数十万的生命,东海上蔓延数千里的血色,怎是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可以概括完的。这丈大的方石,承得了这份重吗?

绝美寒凉的面容上,染不上一丝笑意。女子转身,迈向那残破不堪摇摇欲坠的女娲殿。

墙皮掉落无人修葺,木门残破用力便散,地上杂草丛生,女娲石像颜色斑驳无人朝拜。三只腿的桌案上挂着破破烂烂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桌布,蜘蛛网明生暗结,唯一的一只贡盘在地上摔得粉碎,香炉倒在地上撒了一地香灰。

“不过万年耳,你已被人族遗忘,没有一丝香火。你是否后悔,从我灵族带走灵石补天?你为六界殒身,也害了我鲛灵两族。”

女子立于女娲像前,与那慈悯的眼光对视着。

右侧传来一阵浑厚的兽吼声,一只麒麟从石像里撞了出来,掺杂着雷霆怒吼扑向女子,而那女子不过抬袖拂手间,麒麟便倒在了地上。

那麒麟爬起来,怒道:“不准侮辱女娲娘娘!”

石像终于开口。

“麒麟,不准无礼,退下。”

如同石像一般悲悯众人的声音,远古而空旷,带着沧桑,道:“好久不见了。曦。”

千年前女娲为补天耗尽心血殒身,神识停留在这苍茫大地上。

“你从我灵族带走灵石,救了这片大地,却也害了我族。我鲛灵两族未曾做过错事却因此覆灭,你也被大地所遗忘,当真是可悲又可笑。”

“灵族覆灭非我所愿,却是我之过。”女娲心中是忏悔的。

曦道:“你要拯救这片大地上的生灵,但是你可曾想过,人,或是仙,欲望都是永无止境的。就算成了仙,可怕的欲念也不曾消失,比起你们神族当年灭掉的魔族,也不过只是披上了一层光辉美丽的外衣而已。人族,仙族,皆是如此。”

麒麟在一旁听了低吼了一声,很想附和,人族的确忘恩负义,仙族也是恩将仇报。但是却不敢开口抱怨,只得低吼一声。当年女娲在这不周山补天,这是人类为女娲修炼的第一座庙,如今,连这里也是无人来了。

女娲虽被负了恩情,却无一丝责怪,依旧怜悯众生。

她对曦愧疚道:“你族生而纯善,拥有无上纯净的灵魂神魄,也只有你族才能孕育出那灵石。我本欲向天下传扬你族,你的母亲却是极力拒绝,她已料到你族至纯的灵力会惹来觊觎。我虽极力隐瞒,却还是被有心之人得知,导致你族覆灭。东海之战,我无力阻挠,心中十分愧疚。你母亲战死,灵力洒向了大地润养万物,对众生有恩。你自封神识化为石像,镇压东海之啸三千年,亦不负天地。是我对不起你族。”

听见自己的母亲,曦脸上才有了一丝表情,微垂的睫毛遮去了眼中的凄凉和苦涩,声音依旧是凉淡的。

“已三千年了,我未曾向仙族讨还。如今,我只想找回阿泱。当年我赶到九重天,他灵力所剩无几,魂魄支离破碎。乐亭芪带走了他,你们神族曾经承诺于我,定会将他的灵力重新凝聚。如今三千年已过,我来带他走。”

女娲沉默了许久,时间久到那火麒麟身上的火焰都躁动了起来。

“他在人间。”

“女娲娘娘!”那麒麟想要劝阻,却被曦隔空一巴掌扇回了石像内。

这火麒麟也是上古神兽,虽然现在只剩神魂,却被曦一掌就给扇回了石像内不得动弹。

女娲心知,就算是全盛时,她都未必能胜过灵族族长芩司。曦的实力绝不会低于她母亲当年,而她如今只有神魂,若是灵族想要复仇,天下有何人可挡?就算是亭芪也绝对抵不住曦,届时,六界免不了又是一场浩劫。

“我可以告诉你他的下落,但是灵族力量对于世人来说太过可怕,你想要入世,便答应我的要求。”

第二章 财集客栈

1门派交代

天下统分为六界,人、鬼、仙,神、魔、妖。六界之外,还有魍、魉、精、怪等不为常人所知的族类。

八百年前,人间各大修仙门派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不少人纷纷得道飞升成仙。成仙意味着无穷尽的生命,惹得世人垂涎。但是修仙之路困难重重,修仙首先要看你的天赋,灵根高的人才有机会吸纳灵气修炼。

修仙是寂寞的,是清苦的,飞升之前的雷劫要是过不去,那便飞灰湮灭一切化为乌有。

如今天下灵气势力主要有钟山、北辰乐氏、宝坻裴氏、宁郸叶氏、渝州温氏、集川商氏、涿鹿百炼山庄。

其中,钟山修仙史最为悠久,从不轻易与世人有牵扯且行事隐秘,钟山子弟除了修炼,便是游历于世间,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碧阁城乐氏,位于北辰星坡,善音律。有修为高深莫测的执律长老乐亭芪坐镇星辰高坡,于修仙界富有盛名。碧阁城弟子所奏乐曲的精神攻击十分了得,门中弟子因其深厚的底蕴,可谓风光无限。

宝坻裴氏,世代居于裴湘谷,主修羽箭,不与外族人通婚,血脉越纯,天赋越高。

宁郸天人宗,善炼丹,极受帝王将相的青睐。

渝州芙蕖山庄,修的乃是君子道,善修剑道,礼法规诫弟子极为严格,温氏弟子行走世间翩翩有礼,风雅至极。

集川满月堡商氏,男枪女鞭,功法霸道,喜阴阳双修;一半在修途,一半在世俗。虽是修仙,却始终脱不开红尘铜臭,与宁郸叶氏来往密切。

涿鹿百炼山庄,世间神兵皆出于百炼山庄。想成为百炼山庄的弟子,炼器天赋和修仙灵根,缺一不可。没有一方势力愿意得罪百炼山庄。

除却这几大灵气势力外,于六界交汇处还有一方三不管势力——句城生死门。三不管指的是人界管不了,仙界管不到,鬼界不想管。

2财集客栈

三月十七,正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之际,这个时节正是各门派出来春猎的时候。所谓春猎就是家族里派出小队出来历练,也借着这个机会,各门派之间切磋一下。

虽是春天,但是春寒料峭,没想到今年来了个倒春寒,前几日还暖和的天,昨天突然下了一场雪雨,天气突然变冷,冻着了不少人。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大堂内扑面而来一股凉气,财集客栈内的人纷纷望向门口。只见一个人带着满身的风雪走了进来,那人身形器宇轩昂,只是那风尘仆仆的胡须脸让人到嘴边的赞叹又生生咽了下去。桑颜走进客栈,觉得身上一暖,不由得心情舒畅,大步走向角落里一张空桌,卸下身上丁零当啷的葫芦铜钱佩剑,回头道:“师妹快进来,里面暖和。”众人又望去,只见一女子身着跟她师兄一样的朴素的衣裳,腰间亦是挂满了葫芦铜钱等物,那芊芊细腰上了挂了这么多的东西,真让人担心会不会压断,但是相反,女子腰杆挺得笔直。再看女子的面容,众人吃了一惊,好一张漂亮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又漂亮又清冷,就像是永不消融的冰雪一般。女子走进客栈,淡淡的扫视了一周,然后径直走到了自己那桌坐下。

小二关上门热情的跑到新来的客人面前,“客官,天冷先来壶热酒热茶?”

桑颜低沉的声音在桑溪耳边响起,“师妹,天冷咱要壶热酒吧。”

桑溪面无表情的解下腰间的累赘,点点头。

“一壶热酒!再来碟花生米,两碗阳春面,四个鸡蛋!”桑颜道。

小二答应了立马跑进后厨去准备。“哎!客官您稍等。”

周围有人小声的和同伴胡侃,“嘿,这一看就是修仙的,哪个门派的。”“这师妹真是够劲儿,就是太冷了。那师兄还给师妹点酒呢。”“嘿嘿,你懂什么,人家说不定是集川商氏的呢。”商氏多双修,二人恶意的从揣测不言而喻。

修仙之人通常耳目聪敏,几人的胡侃自然进了桑颜桑溪的耳朵,桑溪眉头微皱却也没打算理会这群混子。桑颜可以让别人说自己,但是听不得别人编排自己师妹,刚要发作,却见桑溪食指翘了翘,示意桑颜无需计较。

颜溪二人未计较,那边却有人替他们出头了。“你们说什么呢!背后议论编排姑娘非君子所为!”

众人被呵斥吃了一惊,望去,只见一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竹翠长袍,白色腰带束腰,衬得身姿挺拔,头戴玉冠,手持长剑,腰上挂着一块美玉,剑上挂着禾穗。那一桌的人都是这样的装扮。

那胡乱编排的一桌人见少年一身装扮,再看剑穗上的打的君子结,有点眼力的都知道这是芙蕖山庄的,知道这个是修仙大族不好惹的,那几名汉子连忙向桑溪这桌道歉,别看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的胆子反倒是小的很。

桑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对着那边发生的情况丝毫不在意,桑颜倒是对着温青笑了笑,对这个主动相帮的少年好感不少。

温青见满脸胡子的桑颜向自己笑了笑,连忙拱手回了一礼。但是桑溪却没有什么动静,从温青的角度只能看见桑溪的侧脸。同桌的温季轻咳一声,温青才回过神来坐下,心里划过一丝失望,却没教别人看出。温青解释道,“师兄,之前那位姑娘帮过我,今日我听他们编排她看不过去才……”

温季表示理解,这位小师弟总是喜爱打抱不平,“你可知他们是哪个门派的?我竟然看不出他们的道行。”

温青脸色不易察觉的发红,低声道:“好像是,钟山的。”

温季吃了一惊,竟然是钟山的人,早就听说钟山的修仙者十分厉害,有门派流传下来的上古秘技。但是他们特立独行,不常与别的门派打交道,很是神秘。

温青又悄悄的看了一眼桑溪,虽然早就知道这位姑娘性情寡淡,但是好歹救过自己,今日再见,好像竟不识的自己了,自己的辨识度有这么低吗,自己长得也没那么普通啊。

桑溪端起酒杯闻了闻,对这味道厌恶的很,遂又放下了。桑颜见桑溪什么也不用,开口道:“师妹,你什么都不吃是不行的,虽然这小店没什么可口饭菜,你将就一下就咽下去了。”桑颜自己修炼天赋极高,如今不过二十七岁却已在结丹期,辟谷十天半个月是不成问题的。桑颜是想着桑溪修为低怕她连日赶路体力不支才找了个客栈休息一晚。

桑溪看了一眼这些东西,自是没什么胃口,“你吃即可,我不需要。”

桑颜闻言剥了一个鸡蛋一口便塞进了嘴里,心中想到这师妹还是太娇贵了,如今饿她一饿也好教她知道不要逞强。桑溪自是不知道桑颜的心里想法,如果知道她只能说师兄你真是想多了,实在是不需要。

待桑颜吃完,二人便由小二引着去楼上休息。桑溪跟在桑颜身后上楼梯,那双清冷美丽的眼睛随意扫了一眼柜台后的掌柜,掌柜接触到这目光,只觉仿佛被冻住透视了一般,不由打了个寒颤连忙低下了头,心中念叨:怪哉,这姑娘的眼神真是可怕。修仙之人真是可怕。

临近房间前桑颜对着桑溪嘱咐道:“师妹,明日我们就能到达徐水城了,那个啥,你收拾下,换身干净衣裳,咱是去的城主府,不能太失礼了。”桑颜操心的想,自己平日里专注修炼就够糙的了,没想到这师妹也跟自己一样,平日里跟着自己斩妖除魔风尘仆仆,浑不在意自己穿的什么,这跟别的师姐师妹们都不一样啊,胭脂水粉没有,颜色鲜艳的衣裳也没一件,桑溪长成这样,桑颜自认为是自己误了桑溪。想他二十岁那年捡到桑溪时她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小小的她孤身一人站在那,满地都是尸体。那是一个满村被屠的小村落,桑颜赶到的时候除了桑溪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见桑溪站在那像是被吓傻了一样,不言不语不哭不闹,直勾勾的望着被鲜血染红的土地。桑颜心中不忍就领她回了钟山,即使这个小女孩被师傅说灵根不高,被众人嫌弃整日不言不语,但是桑颜还是执意的留下了她,亲自教她修炼,知她灵根不高,也没什么适合她修炼的武器,只得修炼一些辅助类的小法术。桑颜主攻,桑溪辅助,二人合作倒也是捉了不少妖。虽然师妹灵根不高可能连结丹都做不到,但是桑颜已经决定了,只要他还在世上活着一天,他就会一直护着她。

桑溪闻言抬眼看了看桑颜的胡子拉碴的脸,那意思很明显:你自己都这样还好意思说我?

桑颜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拿出自己师兄的威严来:“你我都要好好收拾一下。”然后推开自己的房门一头扎了进去。

第三章 针锋相对

桑颜进了房间便开始收拾自己,第一步当然是刮掉自己乱糟糟的胡子。正刮着胡子呢,下边大堂吵吵闹闹起来了。

温季压下心头的怒意,拦住温青道:“商焱,这些话请你调查清楚再说,不要血口喷人!”

商焱不客气的将长枪向前一送,冷笑一声:“难道不是吗,我们商家设下的陷阱捕捉到的猎物,却被你们温家的偷走了,拾人牙慧就算了,如今开始做贼了!”

温家修的是君子道,如今被人指着鼻子说只贼,可真是极大的羞辱了,饶是好脾气的温青也是忍不住了。“我们温家怎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下流勾当,莫不是你们丢了猎物不好回族交代才想赖到别人头上!”

商愫抽出腰间的金鞭上前一步道:“树上的剑痕分明是你们温家剑法留下的,不是你们偷走的还能是谁?难不成猎物还能从陷阱里跑出来不成!”

温青忍不住道:“你们设的那个陷阱能抓住猎物才怪!”

商愫一下子抓住了温青话中的把柄,道:“还说不是你们,你们要是没去过那里怎么会知道我们的陷阱什么样子!”

温青顿时憋红了一张脸,这商家的果然是嚣张跋扈,黑的也说成白的,他们是去过那里,但是绝对没有动过他们的猎物,他们去的时候,陷阱里根本就没有猎物,倒是他们的小队险些被不明妖物偷袭了。

商焱英俊的脸露出些许狠厉,道:“赶紧把我们的猎物交出来,不然要你们好看!”商焱见温家此时才5个人,而他们十多个人,人数上就已经碾压了,何况温家的队伍里如今也就温季温青修为还算尚可,自己与商愫一人一个绝对压制的没话说。

显然温季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如今寡不敌众,硬拼实在不是办法,但是商家明显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温青心中默念着,三师兄怎么还不来。正想着,客栈门又被打开了。

商焱眼睛微眯,进来的又是温家的一支小队,看见领头的那位儒雅的青年,商焱冷冷道:“温如镜。”

来人一身天青色广袖直裾,腰间一块芙蓉玉佩玲珑别致,眼神澄澈明净,正是芙蕖山庄三公子之一的温如镜,温如镜淡淡一笑,走至温青那桌。“商焱兄,许久不见了。”

温青温季几人一见不由得高兴起来,纷纷喊道:“二师兄。”

商焱见如今两队人数竟是差不多了,下巴一抬不屑道:“怎么,今年温家只有你领队吗?你一个人照顾十几个废物?”

听见自己被称为废物,温家的少年们自然是十分恼怒。温如镜道:“自然是与三师弟一起来的。师弟们亦有自保的能力,我们只是随队照顾而已。”

商焱闻言眼神望向四周,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怎么,商兄是在找我吗?”商焱抬头望去,只见房梁上温玉珏将一身翠玉色长袍穿的潇洒不羁,一头长发却用一根红色的发带高高束在脑后,长腿屈着,胳膊随意的搭在腿上,腰间挂着的一对温润细腻的玉珏,笑起来风华正盛。商焱一见温玉珏那张欠扁的俊脸心里就窝火,两人的宿怨可是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几乎是从牙根里挤出来三个字:“温玉珏!”

温玉珏一跃而下,笑道:“商焱兄又见面了。你还真是锲而不舍的找我们温家的麻烦呢!”既然是天下闻名的芙蓉山庄的三公子温玉珏,那剑眉星目的好面容一笑自然是便风华绝代。

商焱脸上阴沉的很,商愫见这局面已然是偏向温家了,立马改变了强攻的策略,道:“温如镜公子来的正好,叫你师弟把偷了我们的猎物交出来,我们商家就当没发生过这事。”

温如镜自然知道师弟们不可能偷商家的猎物,但情况还是要了解的。待师弟们讲清来龙去脉后,不由得沉思起来。

“就是这样二师兄,我们绝对没有偷他们的猎物,我们去的时候陷阱里已经没有猎物了,而且我们差点被妖物偷袭到。”

“是何妖物?”商愫自然不信。

“这……”温季犹豫道:“我们,没有看清。”

果不其然,商愫冷笑一声。

温玉珏一行人也去那个陷阱,也看到了树上的划痕,是他们温家的剑法,这才一路跟上来在这里汇合。

“商家的仙友们,”温玉珏伸出自己的右手,众人望去,只见那骨节分明的食指中指见夹着几根灰色的毛。“这是我在陷阱附近找到的,耗子毛。”

商焱冷笑道:“怎么,你想说是耗子偷走的?”

温玉珏想说,这耗子毛很可疑啊,这么长的耗子毛定然是个修炼了些道行的耗子精啊。商焱摆出一副我拿他当傻子的表情是为何啊。

温玉珏正欲开口分析,二楼传来一声巨响,一个壮汉被人一脚从二楼踹了下来,倒在众人面前捂着腹部痛苦的呻吟。

温玉珏有兴趣的道:“哈,啧啧,高手啊。”

桑颜胡子刮了一半,大步从房间里走出来,自腰间摸出一只骨钉射向那倒在地上的壮汉,那壮汉便在众人面前嘶吼一声然后变回了原型,竟然是一只皮毛光滑的大耗子!桑颜心头有些恼怒,自己正刮着胡子呢,就见一只大耗子精在自己包袱里翻动。桑颜自二楼一跃而下,向众人道:“惊扰各位仙友了,这个耗子精刚才在我房里偷东西被我抓了正着。”

温季低声向温如镜温玉珏介绍道:“这位是钟山的前辈。”

竟然是钟山的,怪不得修为甚高。众人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商焱一向眼高于顶,见桑颜一身朴素半边脸上胡子拉碴的,心里不由得轻视了几分,钟山的竟然如此寒酸。温玉珏见那耗子被钉在地上吱吱吱的叫个不停,便愈发对那根骨钉好奇了,这是什么武器,竟然一下子就让这耗子精打回了原形。

突然一个温家子弟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面色苍白道:“我肚子好疼。”紧接着,温季温青也觉得自己肚子甚是痛,竟然站不住了。

温如镜温玉珏连忙上前查看,只见温青温季五个人面色苍白,隐隐发青,似乎是中毒了。

桑颜拨开众人,上前查看一番,拿起温季用过的茶碗道:“中毒。妖毒。”

话一出口,众人都警惕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以防有妖物偷袭。

温玉珏脸色一变,看向地上那只耗子,心中猜测莫不是这耗子的原因?先前在商家小队的陷阱上也找到了耗子毛。“前辈,可知是什么妖物?”

桑颜站起来环视四周一圈,除了温商两家的队伍,这个客栈里还有许多凡人,一听有妖怪,都吓的不轻。如果有妖物在,那么自己刚进客栈时,寻妖灯就应当有提示,没有动静只能说明不是妖怪道行太高,就是妖物身上有什么法宝。

“怕是还没走。需要找到这个妖物给他们解毒。”桑颜低声对温玉珏道。温如镜施法替温青几人抑制毒素。

商焱乐于看热闹,道:“钟山的这位仙友,依你看,这妖物藏在哪里啊。”

桑颜看向二楼,高声喊道,“师妹!”

众人又望向二楼,一见桑溪从房间出来,众人眼睛都是一亮,竟也是个修仙者。修仙界本就男多女少,漂亮的女修更少。

商愫本以为自己在修仙界就是够漂亮的了,一直以来被修仙者追求夸赞已经是飘飘然,乍见桑溪才发现有人比自己还好看,但是商愫是不会承认的,伸手在目光发直的商焱后腰拧了一下,然后金鞭在地上一甩,破空声拉回了商家弟子们的思绪,“怎么,这女子能找出来妖物不成。”商愫感觉这个女子的灵力修为并不是很高,冷哼一声出声道。

温玉珏看二楼的桑溪清冷的视线扫视一周停留在自己身上不动了,不由得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姑娘好啊。”

桑溪看着温玉珏的脸,半响未动。桑颜眨了眨眼,自己怎么似乎看见师妹嘴角上翘了一分,师妹是笑了吗?还是眼花了?师妹还会笑嘛?

温玉珏忽觉得心脏跳的很快,完,自己怎么会心跳加速呢,不会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

桑溪淡定的移开目光。商愫在下边道:“这位姑娘有什么本事赶紧使出来吧。”

桑溪轻轻闭上眼,再睁开眼,黑色的眼珠在大家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竟然变成了冰蓝色,桑溪缓缓扫视一周,修仙者体内的仙丹、体内散发的灵力都看的清清楚楚,在场的人顿时有种被看透的感觉,目光移至一个角落,有三个人体内的丹明显与修仙者不同,散发的非仙力而是妖力!手指一指,桑颜立马动了,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那三人见被识破,立即化为原型,竟然是三只体型巨大的耗子!温玉珏见状立马上前帮忙,“商焱,这个时候你还不动手?!”商焱挑起自己的长枪立马加入战局。商愫指挥着商家子弟将那些不会法术的凡人护在一角,而温如镜在一边看护着温季温青几人,突然见桑溪身后悄无声息的爬下了一条黑蛇,那蛇张着大嘴是要偷袭桑溪!温如镜不禁高声疾呼:“姑娘小心身后!”

桑溪转身望去,与那张着大嘴的黑蛇正好对视上了,射牙尖锐泛着幽蓝的光芒,剧毒乌蛇!蛇嘴里的腐臭气味熏得桑溪连连后退,那蛇得意的昂起头正欲进攻,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道金银羽箭射中七寸钉在了墙壁上,箭尾还在颤抖着,桑溪往后望去,客栈门口站着一个银发白衣的俊美公子,公子手上正挽着一只华美古朴的银弓。温如镜不由得赞叹,“好箭法!”商愫眼里满是惊艳,银发蓝冠,箭袖白衣滚金边,面容俊朗,背上一筒刻着繁复花纹的金银羽箭,世人谓之“龙章凤姿”。这是、宝坻裴氏少主——裴殷之。

“姑娘没事吧?”裴殷之的声音低醇醉人,一开口客栈里的女子都要醉了,特别是商愫,眼睛都移不开了。

桑溪对裴殷之的银发有些好奇,不免多看了几眼,据她所知,修仙者虽多,但是银发的还真是头一次见。桑溪自二楼缓缓落地,走至裴殷之面前,盯着他的银弓看了几眼,道:“你的箭法不错,配得上这把弓箭。”

裴殷之身后的裴氏弟子心道:这姑娘白长的这么好看了,一点礼数没有,少主救了她也没一句道谢。“我们可是裴氏,这是我们少主,箭法能不好吗。”

裴殷之一个眼神便止住了那弟子的声音。这姑娘真是够沉着冷静的。

商愫娇笑一声道:“裴少主,这姑娘可是钟山的高人呢。”

裴殷之看了一眼商愫,笑了笑,“原来是商氏的仙友。”

商愫送了一个眼波,娇声道:“好说,裴少主有礼了,商家商愫。”

裴殷之点了点头,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到了钟山的人,见桑溪一直看着那边的战斗,裴殷之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钟山,桑溪。”世上修仙大族都喜欢出名,被人请教姓名那是很有面子的事,证明别人重视你,但是钟山一向不注重虚名,桑溪更是。“那条蛇是你猎杀的,归你。”桑溪是有办法对付那条蛇的,但是既然裴殷之抢先了,自己让出也无事。

裴殷之笑了笑,“如果桑姑娘想要,自可拿去。”

桑溪摇了摇头,“与我无用,我师兄也不会要。给你了。”

上前几步,对着桑颜提醒道:“头顶。”

桑颜就是在等着桑溪提醒,之前没有对这几个耗子下狠手,是怕一不小心打碎了它们的妖丹。“两位道友,它们的妖丹在头顶。取其妖丹即可,请留其性命!”桑颜倒是很大方打的提醒商焱温玉珏二人。温玉珏一直注视着那边的情况,闻言手中宝剑银光一闪,给那大耗子来了个贯穿,笑着谢道:“多谢前辈。”

被取了妖丹的三只耗子立即化为了不过手掌大小,连带着地上的那只,被桑颜提留着尾巴送到桑溪面前。“师妹,给你养着玩吧。”

众人闻言一阵汗,哪有送给姑娘耗子养的。桑溪为眉头微皱,明显是很嫌弃。

温玉珏朗笑道:“前辈,我看桑姑娘也不喜欢这几只耗子,毕竟太丑了。”

桑颜看了看,大大咧咧道:“上次我看她对着只兔子发呆,我还以为她喜欢这种长毛的东西呢。”

众人又是一汗。温玉珏简直要笑死了,这是什么理论,兔子多可爱啊,白白的,这老鼠灰不溜秋的。

“前辈,我师弟们的毒……”温如镜问道。

桑颜大手一挥,道:“将那妖丹化了,给这几位仙友服下即可。别叫我前辈了,我今年27虚长你们几岁,大家以姓名互称即可。我叫桑颜,师承钟山。那是我师妹,桑溪。”桑颜指着正上楼的桑溪介绍了。但是桑溪却冷漠的上了楼回了房间。

商焱道:“令师妹可真是高傲呢。是不屑与我们讲话吗?”

桑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师妹性格确实有些孤僻。温玉珏却圆场道:“刚才桑溪姑娘施展法术肯定是累了,商兄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大男人为何要与一个姑娘计较!桑大哥,相识即是有缘,我对钟山崇拜已久,今日对大哥更是佩服的紧啊。我们坐下细聊一下!”

商焱怒视温玉珏,温玉珏对着眼刀子只当没看见,拉着桑颜走到一边。

第四章 徐水城

第二天天还未明亮,桑颜桑溪便起来准备上路。没想到楼下大堂温家的弟子已经在用早饭了。

“你们起得真早啊。”桑颜笑呵呵的道。

温如镜见完全刮去了胡子的桑颜鬓角分明,五官犹如雕刻般的轮廓分明,加上高于一般人的身高,真是器宇轩昂,眉目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可谓之阳刚男儿。“桑兄与昨日真是判若两人啊。”

桑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路风尘仆仆,也就没在意收拾什么形象,让你们见笑了。”

温玉珏用一只胳膊撑着自己的额头,勉强让自己睁开眼,“桑大哥已经不早了啊,你不知道,我们温家子弟就要这个时辰起来用饭。”

桑颜有些呀然,“玉珏怎的这么困?”

温如镜笑着轻咳一声,温玉珏风度翩翩潇洒不羁,走到哪里都是受女孩子喜爱。昨日商家队伍里的有几个女修缠着他讲了好久的话,没休息够自然是哈气连天了。

桑颜表示理解,温家是君子道,自然自有一套礼法规诫弟子。“昨日我们问了那几个耗子精,他们说确实从商家的陷阱里救出了他们的同伴。”

温玉珏闻言清醒了大半,“我就说嘛,不可能是我们干的,商家这群人就会胡乱赖人。”

“大家都是仙友,有误会还是要及时解开。”桑颜道:“各位仙友,我与师妹还有师命在身,我们这就要赶路了。大家有缘再见。”

温如镜表示理解。温玉珏可惜的道:“哎呀,这就要分别了,桑大哥我们有缘再见。”

桑溪临走前对着温玉珏道:“你还没结丹吧,真是慢,要抓紧。”

温玉珏眨了半天眼没反应过来,对着温如镜道:“师兄,我没听错吧。”

温如镜低笑一声,大师兄已经开始结丹了,自己也快要开始了,只有温玉珏虽然天赋高,却总是不认真修炼,按照他的天赋,此时应该能修到结丹期的。修炼三个重要的分水岭,第一道便是结丹,结丹过程中身体吸收灵力最为迅速,相当于盖房子中的打地基,此时元丹为银色,身体吸收的灵力全部储存在这里然后分配给身体各处,相当于心脏的功能。结丹后衰老速度便会下降,寿命开始延长,一般天赋高的人在35岁之前便会结丹完成。第二道分水岭是修成金丹,原本的的体内的银丹变为金色,这时人便有了几百年的寿命,但与此同时身体吸收灵力的速度会下降至几乎全无。有的人百年就可以结成金丹,有的人二三百年都修不到,全看个人的天赋和努力。第三道分水岭便是飞升。修成金丹后百年之内便会引来雷劫,所以修成了金丹的修仙者一般会立刻选好隐蔽的地点修炼等待雷劫。成,便为仙,败,飞灰湮灭。

温玉珏对温如镜咋了咂舌道:“师兄,我觉得桑溪姑娘是看上我了。”

温如镜被茶水呛了一口,自己这个师弟一向是自恋,但是没想到会这么自恋,人家就是问了一句,他就开始觉得人家姑娘看上他了。“师弟,这个你可能想多了吧。”

温玉珏摸了摸自己的脸,哎,以自己这张人见人爱的脸,这个可能很大啊。

温青醒来后听说今日天未亮桑溪二人就离开了,心里好不失落。

桑颜桑溪二人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到了徐水城,多番打听才找到了城主府,桑颜拿出了书信,门口的小厮连忙一溜烟跑去禀告了。

不一会管家便走了出来,对这二人急切又敬畏的道:“二位仙人总算来了,老爷现在在处理公事,您二位稍等一会,老爷马上过来。”

管家刚说完,那边城主大人就急匆匆的来了。身上还穿着公服,脚下飞快,进来就深深的作了一揖,额头汗珠都冒了出来,一看便知真是赶过来的。“两位钟山的仙家,您两位可算来了。请两位救命啊。”

桑颜托起城主玉沛武的胳膊,道:“玉城主不必如此,你与我钟山素有渊源,有什么麻烦你说,我与师妹必尽全力相帮。”

“请两位仙人救家弟一命!”

昨日温家中毒的五人经过一晚的休息已经好了。温如镜将桑颜的原话传给了商焱,本以为这件事就算解释清楚了。谁知商焱听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商兄,这四只耗子精在这里。”温玉珏笑的一脸无辜,“这便是你们捕捉到的猎物,你也不用太感谢我们。”

商愫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四只耗子精,温玉珏不是在恶心他们吗,没了妖丹的耗子,就是几只普通的小畜生,拿这个回去交差还不被人笑死吗?“温玉珏,你真不要脸。”

商焱盯着那四只瑟瑟发抖的耗子的目光阴沉,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到底是什么东西掉进了他们的陷阱,但绝不是这几只耗子,他们捕捉的那东西分明泛着金光。但是看温家的人似乎不像是在说谎,他们好像真的不知道实情。

商焱的目光过于阴鹜,温玉珏心中暗道:这商焱有什么阴暗的想法不成?

“裴少主,早啊。”温玉珏一见裴殷之一行人下来,顿时高兴的打招呼。其实两人也没有很熟,几面之缘而已,就是温玉珏这人喜欢打招呼,伸手不打笑脸人,裴殷之点了点头:“各位起的真早。”

商焱心中哼了一声,冷冷道:“裴少主昨日来的真是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收了一条乌蛇。想必已经取了妖丹吧。”在这的几人都是各家的佼佼者,自然免不了被人拿来比较一番。几人修为差不多,但是奈何裴殷之有一个少主身份,生生将他们落在了后边,商焱天赋再高,也不是家族里的唯一被重点培养的对象。而且裴殷之手里的那把银弓叫冰羽,在百炼山庄公开的兵器谱上赫赫有名,可是裴家的传家宝。

裴殷之嘴角的笑怎么看怎么像是不屑,“赶巧而已。”

温玉珏心中啧啧暗道,裴殷之与商焱都高傲的很,但是在温玉珏看来,商焱那是自命不凡,而裴殷之确实有清傲的资本,分别便是一个有底蕴,一个真自大。

商焱不想在这里在与这几人相看生厌,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再去捕捉猎物完成家族里的任务。

“几位慢慢聊,我们还有事不奉陪了。”说完便领着商家的队伍走了。商愫临走前依依不舍的看了裴殷之好几眼,奈何裴殷之看都没看她,气的商愫牙痒痒。

温玉珏自然是看见这出流水有意落花无意的戏码,心中乐的不行,商愫这个女人真不愧是商家的,连裴殷之都想要勾引一下。裴家的队伍里也有两个女修,对于商愫自然是愤怒加不屑的。少主高高在上,怎么会看上这种不要脸的女人。

裴殷之自然也不会留在这里叙旧,自然是要继续去春猎。温玉珏见裴殷之要走,打听道:“裴少主可遇见过乐氏家族的小队?”

“没有。”

温如镜无奈的摇了摇头,“玉珏,你打听乐家的小队做什么。”

温玉珏眨了眨眼,道:“没什么。”

“乐氏的每一小队都会随行一位长老进行指导,他们家族底蕴深厚,我们没法比。”温如镜也颇有些无奈,听闻乐氏有些长老已经是到了金丹期了,二三百岁的大有人在,但是都是不出山的。“我们出来前师父还说,北辰那边又有人渡劫了。”

“谁知道有没有飞升啊。”温玉珏道:“成仙哪有那么容易。”

“这次春猎回去,你也闭关冲击一下吧,商焱都要开始结丹了。你整日在外边也静不下心来修炼。”

温玉珏倒是不以为意,“师兄,别人修仙是为了作那神仙,想的还不是逍遥快活吗。我不这样想,过一天快乐一天才好。实战才能进步。”

温如镜无语道:“你总是这样,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修炼上遇到了什么困难?”修炼最怕的是遇到瓶颈期,不少天赋极高的人都卡在了结丹前,受不了这个打击的都疯了。“虽然我们总是催你,但是你不要太大的压力了,你天赋极高,只要认真修炼自然而然的就会结丹的。”

“师兄你别乱猜测了,我没事,这次回去我就闭关。”温玉珏最怕二师兄的这喋喋不休的关心了。

徐水城城主府厢房内,一个面容十分漂亮的公子静静的躺在床上熟睡,面若冠玉,鼻梁挺秀,墨发散在枕头上。

桑颜放下那公子的手,面色十分严肃。

“怎么样,我弟弟是怎么了?”玉沛武焦急的问道。

桑颜看了一眼桑溪,桑溪摇了摇头,桑颜沉吟片刻道:“玉城主,令弟昏迷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或者府内有什么奇怪的现象吗?”

“慕兮一直身体不好,时常会昏迷,一睡便是两三日,四五日也是有的。只是这次,已经三个月了还没有醒过来。”玉沛武十分担忧。“遍寻名医,皆看不出缘故,这才求到钟山去的。若是异常,这,府内也没有什么异常,我未曾见过。”

“一般人在精气受损的情况下会昏迷不醒,”桑颜道:“所以我猜测令府内有妖物作祟,所以玉城主好好想想,府内可有什么异常。”

“妖、妖物?”玉沛武脸色一白,吓得不轻,“我,我这就去询问一下府内的仆人,可有什么异常。”

玉沛武疾步离去,桑颜面色更严肃了。“师妹,你我四处查看一下。这玉公子身上的症状实在是奇怪。”

桑溪自然应允,随桑颜在城主府里翻了个仔仔细细。

“两位仙人……”一个婢女期期艾艾的喊了一声,桑颜疑惑的回头看去,这一望,这那婢女的脸瞬间红了。“公子,我,我有事要说。我在府内看见过妖物。”

桑颜面上一喜,问道:“当真?你速与我说说。”

婢女先是谨慎的望了望,然后上前两步,低声道:“我三个月前见过,这府内是有妖怪的。”婢女犹豫了一下,接着道:“那一晚我半夜醒来,听闻院内有声音,便坐了起来悄悄从窗户缝隙向外看去,就见墙上跳下一个东西,又极快的跳出去了。那东西,长着毛,我本来以为是只猫儿,也没往心里去。今日听管家说,府内可能是有妖怪,这才想起来,我看见那东西后没几天,我们二爷就病了。”说完,

桑颜略一思考,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对那婢女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婢女面色一红,“希望公子快些把那东西赶走,救救我们二爷。”

桑颜不由得回头问桑溪,“师妹,你可有听出什么来?”

桑溪冷冷道:“若是妖,怎么会发现不了有人。”

桑颜摸了摸下巴,很是赞同,“或许这婢女是眼花了,心中害怕才以为那是妖怪。我们得去找玉城主,把全府的人召集起来问一下才行。”

桑颜找到玉城主说明了情况,玉城主立即招来那婢女再次询问,谁知那婢女却不承认了。“两位仙家,我,我没说过这话。”

桑颜一愣,道:“刚才不是你主动来跟我们说,你看见妖了吗?”

那婢女低着头嗫嚅道:“那天,我看见的是猫。”

桑颜闻言被噎了一下,“你,可记清楚了,确定是猫?”

看着那婢女扭扭捏捏的模样,玉沛武顿时火大,“你到底看见了什么!说实话!”

那婢女连忙跪下,都快哭了,“是猫。真的是猫。”

“那你为何主动跟我们讲怀疑是妖?”

婢女抬起头来又快速低下头去,“人家…是看公子器宇轩昂,想与公子说两句话。我,我也没说谎话啊……”

“你!”玉沛武被气得不轻,“来人!胡言乱语者掌嘴十下!”

“玉城主!”桑颜连忙阻止,虽然桑颜听了很是无语,但是不至于为此就要打人。“这不关她的事,是我没弄清楚。”

“还不下去!桑公子,真是让你见笑了。”

“无事。不过玉城主你还是要把你府内的仆人喊来,询问一下可有什么异常情况。”

玉沛武连忙应下了。“那是,那是。我这就找来,劳烦您了。”

第五章 九尾白狐

温家的小队此时有十二人,经过财集客栈的变故,温如镜决定整合两个小队,一起行动。

温青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平复了好久的气息才能说得出话。“师兄,我……我打听、到了。”

看着温青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温玉珏不禁笑道:“温青怎么了这事,被村花追的吗?”

温青脸一红,摆了摆手,“没有!师兄,你别拿我寻开心。”

“玉珏,先让温青说。”温如镜问道:“你进村子里去了?”

温青点了点头。“这村子十分大,名叫十里店,就是村前石碑上刻的。但是它又分成了五个小村。分明是东十里、西十里、南十里、北十里、中十里。各村都挨得不远。”

“这是个大村啊,规模都快赶得上一个小镇了,按理来说不应该封闭起来不通往来啊。”温季道。

温如镜点了点头,他们一行人傍晚时赶到了这个村子,本想进村借宿一晚,谁知村里的人一见生人,妇女稚童们都躲了起来,家里的壮年们不由分说抄起了农具上来赶人。他们只好退出了村子,派出了年纪小的温青进去打探情况。“村子里肯定有异常情况。”

“是。”温青道:“那大娘告诉我,村子里是不会收我们留宿的,还说要入夜了,让我们赶紧找地方躲起来,不要夜间行路。”

温玉珏笑了一声,“那你没说我们是修仙的吗?”

温青有些惭愧,“说了,但是大娘说不要逞强,之前有也有修仙者来过的。但是……”

温玉珏扔掉手里的树枝,十分高兴,“看来是个大猎物啊。这下有的交差了。”

温如镜道:“我们先找地方休息,今夜潜入村里查看一下。”

夕阳收回了最后一抹光亮,大地彻底陷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夜空中的云彩时不时的要将月亮藏起来。

温玉珏一行人还是找了个破庙,燃起火堆,众人才发现这是一座女娲庙。

温玉珏恭恭敬敬的拜了拜,“原来竟是女娲娘娘,打扰了,我们借宿一晚。”

温如镜带领着师弟们都拜了一拜。“女娲是大地之母,耗尽毕生心血炼石补天,最后身归混沌。只是如今,女娲庙竟已经如此破败了,女娲娘娘若是看见,心里定然悲凉。”

温玉珏确是一笑,“现在大家都修仙嘛,成仙了一样可以效仿女娲娘娘,护佑苍生。”

温青附和道:“对!师兄说的没错,等我们成仙了,我们就效仿女娲娘娘,护佑大地!”

众师兄弟都是一阵附和,温玉珏道:“桑颜大哥说,修炼的目的是要斩妖除魔天地间,并不是为了求得长生不老。他们钟山的人总是不断地行走在世间,匡扶正义,帮助世人。”

温如镜也很是欣赏桑颜,“桑兄年纪轻轻便已经结丹了,天赋极高,这修炼速度,怕是大师兄也追不上。他的师妹桑溪姑娘灵根似乎不高,修为也不高,但是那一双探妖寻丹的眼睛真是厉害的不得了。”

说到桑溪,温玉珏便来了精神,“桑溪姑娘确实厉害,她与桑大哥一人主攻,一人辅助,捉妖十分在行。”

温青听闻桑溪的名字,眼睛都亮了。“而且桑溪姑娘也很善良。我之前被她救过。就是,我误入了一个法阵,差点掉进悬崖,桑溪姑娘竟然一眼就看破了障眼法,提醒了我我才没掉下去。”

“你竟然早就见过她了!”温玉珏坐到温青那边去,“你快与我细细讲一下,当时的情况。”

桑颜将城主府所有的下人都聚集了起来,仔仔细细的询问了一遍,没有一点收获。除了那个婢女,无一人说夜里曾听见什么或者看见什么异常的情况,这让桑颜很是伤脑筋。众人皆言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府内也未察觉到妖气,可人就躺在那里不醒。

“莫非,是掉了魂魄?”桑颜自语道。

桑溪瞥了一眼那床上的人,心中的猜测与桑颜差不多,人掉了魂魄却有昏迷的可能,若是仙、妖、魔元神完全出窍也是会有这种情况。但是以自己现在的修为,根本看不出这个玉公子有何异样。可是,若是以寻魂秘术强行召唤……

“师兄,你去屋外守住,别让人进来。”

桑颜不解:“你想要做什么?”

“用秘术强行将他的魂魄召回。”

“不可!”桑颜一口否决,“寻魂秘术过于凶险,你尚未结丹,灵力不足弄不好会被反噬。如果只能这么做,也是我来。”寻魂秘术,强行召人灵魂归来,乃是逆天之法,所以招魂的人需要以自己的一魄为引。

桑溪摇了摇头,“我从小修习此类秘术,我很有把握。我行,但是你不可以。”

桑颜知道桑溪所言不假,虽然桑溪灵力不足,但是从小修习此类秘术从未出过差错。

桑溪看着桑颜犹豫不决的样子,有些不耐烦了,“我都不怕,你害怕什么?你去屋外守住,别让府内的人进来吓到。”

桑溪见桑颜还是不动,干脆上前推了他出去,“区区一介凡人,无需多虑。”

桑颜知道桑溪执拗的很,只好去了院子里守着,免得进来人。

桑溪关上房门走回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睡得一脸安然的玉慕兮,眉头轻皱。

桑溪咬破了右手食指的指尖,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紧接着双手置于丹田处,闭上眼催动了全身的灵力运转。灵力争前恐后的自桑溪身体内散发了出来,发丝也轻轻涌动起来。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荒郊野外,庙宇山林,三魂早降,七魄来临。魄血为引,召其真魂!”清冷至极的蓝色冰眸望向玉慕兮,食指以雷霆之势点上玉慕兮的眉间,冷喝一声:“归来兮!”

蓝色的灵力迅速暴涨,床幔被强大的气流震得猎猎作响,花瓶茶杯震碎在地,屋内顿时一片狼藉。但是床上那如玉面容没有一丝醒来的痕迹,桑溪收回手,轻喘着注视玉慕兮,但是除了眉间被桑溪点上的血迹外,面上没有一丝变化。

桑溪静静的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反应,竟然不灵?就算是妖也应该有反应的,莫非是自己灵力不足召唤范围不够?按理来说,丢掉的魂魄不会离身体超出百里。捏住玉慕兮的下巴扭了扭他的头也没瞧出什么来,饶是一向淡定的桑溪也有些恼怒了。

“嘭!”的一声,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吓了桑颜一跳,跃上墙头一瞧,只见远处一束蓝光猛地冲上了天。有人在斗法,还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桑溪猛地打开门也朝那方向望去。

桑颜一跃而下,对桑溪道:“是十里店的方向!你没事吧?”

桑溪言简意赅道:“我无事。”

桑颜点了点头,道:“我们去看看。”然后当先奔向那个方向。可是桑溪一动用灵力头上一阵眩晕,不行,桑溪强撑着意识抬手一挥,一层蓝色光芒的保护罩便罩住了整个院子,之后桑溪便灵力不支晕了过去。

月光惨淡,将温玉珏一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大家警惕的查看着四周。家家户户院门紧闭,从外边看都是乌漆墨黑,村民们都睡了,村里非常的安静,只有他们唦唦的走路声。

一行人走了一圈也没什么发现,最后走到了中十里,温玉珏道:“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那为何白天时他们不愿意让我们进来留宿。为何那大娘又了一番吓唬温青的话呢?”

温如镜:“也许是这个村子不喜外人打扰。既然没有什么发现,我们便先回去吧,明日再找人打听一下。”

众人准备离开,温玉珏却瞥见一抹白色的影子从屋顶掠了过去,因为速度太快只看见一个白影掠了过去是什么根本就没有看清。“什么东西!”温玉珏追着那影子奔去,温如镜反应过来立马也追了上去。

温玉珏追着那白影一直到了义庄,追的近了,温玉珏才发现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那白狐在屋顶上起起落落,最后一下落在了义庄院子里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嘶吼,温玉珏紧随其后跃上墙头,竟发现义庄院子里有阵法!白狐因为误入院内被阵法攻击了,前肢上渗出了殷红的血。

温如镜紧随其后跃上了墙头,看着那白狐在阵法中挣扎很是惊讶,“何人在此设下阵法?”

温玉珏眉头一皱,何人会在此地设下一个如此厉害的法阵。是为了捕捉这只白狐吗?

白狐一时出不去,心中一阵恼怒,身形顿时暴涨数倍,仰头嘶吼一声,身后的一条尾巴变成了九条,眼睛也在一瞬间变成了红色。“不好!”温如镜一声惊呼未完,院内便爆发了一阵刺眼的蓝色光芒,几乎是瞬间温玉珏温如镜二人便被震下了墙头,倒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白狐破了法阵后立即跃上墙头没了踪影。

待温如镜温玉珏醒来后,那白狐早没了身影。

“师兄,你们没事吧!”温青温季后来赶到时便看见两人倒在地上,衣裳上都是血,顺着刚才那一阵爆发的光芒他们才找到义庄这里来。温如镜站起来道:“快去义庄里看看!”

院内的棺材都被掀翻了,尸体都滚到了地上。“怎么这么多的尸体?”温季不禁惊讶道。

“啊!师、师兄!”一个弟子胆小的弟子惊恐的叫出声来,温如镜连忙望去,不禁也愣了。不仅是院子里,屋内更是满满当当的尸体,连棺材都没有,直接摞在了一起!有的皮肉刚刚开始腐烂,有的已成了白骨,就那样一具摞一具的被人摆在那,摞满了整间屋子。那弟子打开房门,看见的便是那不同溃烂程度的尸体脸部对着他,当即就吓得不轻。

众人皆意识到这个村子恐怕没有便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不对,”温玉珏道,“师兄你听。”

“太安静了。”温如镜道:“刚才的动静那么大,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听到,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村民出来,连狗叫声都没有。”

温青面上一白,“就好像,是一个死村。”可是,他们白天明明看见过人,他还与好心的大娘说过话。

温如镜当即决定,“我们先退出去,白天再来查看。”他们这只春猎小队,挑选的都是家族里年轻有为但是没有经验的少年,不能让他们折在这里,当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先退出去。

第六章 玉慕兮

桑颜与温玉珏一行人在村子外碰上了头,见温玉珏、温如镜二人身上的血迹,忙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温玉珏苦笑一声,“真是巧啊桑大哥,这么快又见面了。”

温如镜抹去嘴角的血迹,道:“桑兄,说来话长,我们是被一只九尾白狐所伤。”

桑颜大吃一惊,“九尾白狐?”此地怎么会有九尾白狐?九尾白狐乃是上古传说中的神兽,传说在青丘才有,此时怎么会出现?

温如镜面容严肃的摇了摇头,“没错,九尾。它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

桑颜追问,“那它去哪了?”

温如镜摇了摇头,他一下便被震晕了,根本没有看见那白狐去了何处。温玉珏回忆起被震晕前的最后一瞥,先是刺眼的蓝光,倒下前似乎看见白色的影子往……“东边!”

桑颜心里咯噔一下,“不好,是徐水城!师妹还在城主府。”

“快去看看!”温玉珏立即道。于是众人又往徐水城奔去。

等众人赶回城主府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桑颜冲进玉慕兮的院子,心中便有不详的预感。自己临走前见师妹没有追上来而是给这座院子下了保护罩,便放心的离开了。但是现在,保护罩散了,冲进屋内,玉慕兮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但是桑溪却不见了。

“师妹!”桑颜慌了。

温玉珏一行人走的大门,等他们由管家领着来到玉慕兮的院子时,桑颜已经找遍了所有房间。

“桑溪姑娘呢?”

“不见了。”桑颜立即转头问道:“可有人看到我师妹?”

府内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修仙者,老管家本就有些懵,如今听说桑溪不见了,心中更是有些慌。“昨夜那一声巨响之后,府内便没有什么动静。老奴什么也没听见啊!”

“桑兄别急,说不定桑溪姑娘去了哪个房间休息。”温如镜此时还算比较冷静。“我们每间房间都找一下。”

桑溪睁开眼,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水里。一个男人与自己正面相对,那双魅惑的眼中满是笑意,他的双手温柔的捧着自己的脸,“我听到你的召唤了。曦。”

桑溪清冷双眸让那男人有些受伤,“你不记得我了?”明明是魅惑的嗓音,说出的话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是,”桑溪仔细辨认了一下,“玉慕兮?”

玉慕兮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轻轻搂过桑溪,与她额头相抵,轻轻的呢喃道:“对,我是慕兮,慕、曦。”

桑溪没有去深究玉慕兮的的话,而是推开他,抬头向上看去。水面上的荷叶随风摆动,水面上阵阵波纹,阳光射进水中,已经天亮了。脚下一动,桑溪便浮上了水面,也不管水底下的玉慕兮,自己爬上岸去换衣服去了。玉慕兮捂着那只受伤的胳膊,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藏不住,“真好,真好,终于找到你了。”

温青先发现了桑溪,见桑溪浑身湿漉漉的,曲线有些、有些玲珑呢。温青面色红红,道:“桑、桑溪姑娘,你去哪了?怎么浑身都湿透了?我们正找你呢。”

“掉进池塘了。”桑溪面无表情的道。

“啊、啊?”温青愣愣的看着桑溪走远,有些懵。掉进池塘了?

桑溪回了房间换了身干净衣服,然后打坐了一会,感觉灵力已经全都恢复了。再去大厅时,桑颜一个箭步冲过来,“师妹,你没事吧。怎么会掉进池塘里?”

温玉珏闻言十分想笑,憋得很辛苦,温如镜见了轻轻咳了声。

“不知道怎么进去的。”说罢也不打算在解释昨晚的事。倒是玉沛武上前两步,深深的一拜,“谢谢桑姑娘。刚才慕兮都与我说了,是你唤醒了他。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桑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桑颜打圆场道:“这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温玉珏咳了一声,桑颜有些不好意思道:“是这样的,玉城主,可否让我们师兄妹还有温家的师兄弟们在府内在住两天?”

玉沛武满口答应:“自然可以!想住多久都可以!”

温玉珏笑称:“谢谢玉城主,我们就住两天。打扰了。”

“您几位尽管住下。”玉沛武立即吩咐管家安排房间,“老郑,你去安排一下。”然后又对桑溪说:“桑姑娘,慕兮想当面向你致谢,不知……”

桑颜表示理解,对桑溪道:“师妹,你去看看玉公子。”

听下人禀告桑溪过来了,玉慕兮一身白色中衣,在丫鬟目瞪口呆中迅速下床打开衣橱,在里面翻找起来。这,二爷一点也不像是大病初愈啊。

见丫鬟还愣在那里,玉慕兮嫌碍眼,将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撵走了。“走走走,都不准踏进这个院子来!快些出去!”

最终玉慕兮挑了一身湛蓝色的广绣衣袍,料子质地柔软,穿在身上一举一动间,仿若水面的波动。一根蓝色发带轻轻一拢,一头泼墨长发便束于了脑后,偏偏额前又留下了两缕长发被清风一拂可谓仙姿,双眉正中间美人尖之下还有桑溪指尖留下的一点朱红。

桑溪进来便见玉慕兮站在窗前等着自己,有微风拂过,轻扬的发丝拂过墨柳之眉、挺秀鼻梁,也扫过星辰双眸桃色唇。桑溪从那双含笑望着自己的眼里看到了星辰大海,只是却不懂,那便是柔情万千种。

然而……

“你的本体是什么。”桑溪开口第一句便是如此。

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气氛就这么被毁了,玉慕兮有些受打击,但是却朝桑溪勾了勾手指,“过来我就告诉你。”妖媚的眼里是赤裸裸的引诱。

桑溪果真上前两步。

“看好了。”玉慕兮低笑一声,垂眸那一瞬间一笑倾城,一只手轻轻覆上窗框,身子微微向前一侧,腰下三寸处九条泛着淡淡蓝色光芒的白尾就出现在了桑溪面前,如同蓝色的花火般绽放。

“九尾白狐?”桑溪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确实令人惊讶。万年前神魔大战,作为上古神兽的九尾白狐一族亦有参战,自那以后,仅剩的一只九尾狐归隐青丘,上万年不见踪影了。况且那只是红色的,那这只又是哪里来的。

玉慕兮轻咬下唇嘴角上扬,眼眸中仿佛有着星辰大海一般,魅惑的很,“你想摸一摸吗?”说着,那九条尾巴一起摇了摇。

狐狸的尾巴从来不让人摸,抓住了尾巴就是抓住了弱点,但是玉慕兮却邀请桑溪来摸,桑溪自然是不怕玉慕兮有什么诡计,而且,那尾巴看起来确实有些诱人。桑溪抓住了一条尾巴摸了摸,皮毛确实光滑柔软。玉慕兮却用另外几条尾巴去扫桑溪的脸,桑溪手下一攥,玉慕兮立即撤下尾巴,“嗷嗷嗷!疼!”

桑溪冷笑一声撒开玉慕兮的尾巴,骚狐狸。玉慕兮见桑溪要走,便张开双臂拦在面前,身后的九条硕大的尾巴还在一动一动。“你会告诉别人我是九尾白狐吗?”

“你自己藏好了便不会有人知道。”桑溪不会做这种在她看来很无聊的事,玉慕兮也很清楚。

桑溪推开玉慕兮走了出去,玉慕兮也不生气,却是望着桑溪的背影笑的狡黠,曦一向是这么清冷淡漠,但是没关系啊,他知道怎么与她相处。玉慕兮收起尾巴跟了上去。

第七章 分头行动

再回到大厅,众人正在说昨夜十里店的事情。见桑溪与玉慕兮一前一后进来,顿时没了声音。真的是养眼,二人面容都是世间少有,桑溪清冷如冰霜,玉慕兮却笑的温柔。

“兄长,各位仙人。”玉慕兮温和有礼的向在座的各位打招呼。

玉沛武向众人介绍:“这是家弟,玉慕兮。”

温玉珏心里嗷的一声痛呼,竟然有人长得比自己还好看。但是还是不动声色的将想法压在心底,面上笑的更加俊朗温和,随着众人一道称赞。“呵呵,玉公子真是俊美不凡啊。”

身后的温家弟子都暗暗的吸了一口气,这玉公子可真是倾城之色啊,不但长得好看,声音更温柔动人。

玉慕兮扫视一圈,目光在温玉珏面上停留一瞬,又若无其事的将目光投向桑溪。温玉珏见玉慕兮对自己笑的比别人好似真诚了那么一点,心中想道难道自己这张脸不但吸引女人,男人看了也会有亲切的感觉?想到此,温玉珏不禁心里有些喜滋滋,就知道自己这张脸真是好看极了,哎。

“玉城主,十里店的情况您也知道了,十里店距离徐水城不过半天的路程,我们一路追随那白狐而来,且您府内有人见过异样,却有藏匿在徐水城的可能。”温如镜的话温和却又让人不好拒绝。玉沛武面色略有迟疑。

“什么白狐啊兄长?”玉慕兮惊讶的问道。

桑溪端起茶杯来闻了闻,心道这九尾白狐扯起谎来真是面不改色。“昨夜十里店出了何事?”

温玉珏道:“十里店里的义庄里都是尸体,屋子里都塞的满满的。昨夜我们在村内探查时,偶遇一只九尾白狐,那白狐误入义庄的法阵,被法阵所伤后以本体强行破阵,产生的力量震晕了我和二师兄。”

桑颜道:“如此听来,那九尾白狐倒像是路过,与那十里店有没有关系不好说,但是确实是有可能藏在徐水城的。”

桑溪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玉慕兮,只见他面色惊讶中带了一丝畏惧,好奇中带了一丝迷茫。

温如镜道:“九尾白狐是上古神兽,居神位,对人间应当是没有恶意。”

玉沛武点点头,“确实,我也听闻九尾白狐乃是上古神兽,定不会做那恶事。”

“只是,”温如镜话机却一转,“九尾白狐现世不是小事,我们最好还是找到它,请教一下有何缘由才是。”

“呵呵。”玉沛武尴尬一笑,“是,仙人说的在理,但是此事不宜张扬,闹得人心惶惶就不好了。”

温如镜十分赞同,九尾白狐现世不是什么小事,最好还是不要张扬。

最后众人决定,温如镜、温玉珏、桑颜三人再去十里店探查,温季、温青和桑溪带领着温家弟子在徐水城寻访一下,看看有没有九尾白狐的踪迹。

徐水城主街上倒是很热闹,玉慕兮自荐当向导,领着大家在徐水城里到处晃悠。

“曦,你看这个,这是泥土捏的小人,很好玩吧。”玉慕兮拿起小摊上的一对小泥狗瞧了瞧,捏到倒是活灵活现的。

桑溪瞥了一眼就淡淡的转开了目光,直接向前走去了,显然,并不感兴趣。桑溪脚下步子极快,玉慕兮却能毫不费力的紧紧跟随其左右,但是后边跟着的温家子弟倒是忍不住了。

“师兄,这玉公子怎的总是领着我们在这么热闹的地方转悠,这地方会有九尾白狐吗,倒像是来这里赶集的了。”温青望着前方走的极近的两人,忍不住小声的向温季道。

温季到底是比温青年长了几岁,看玉慕兮时刻粘着桑溪的目光便知这玉公子怕是看上桑溪姑娘了。“今天我们怕是没有什么收获了。”

“为何?”温青十分不解。

温青将声音压得低了又低,“你且观察一下玉公子的行为。”

温青听了师兄的话,还真就认认真真的盯着看了起来,然后双眼微微睁大,“玉公子总是想送东西给桑姑娘。”玉慕兮路过一处一处小摊看见好玩的玩意就要买下来给桑溪,然而桑溪自然没有给面子。

温季发觉自己这个小师弟还真是蠢萌啊,于是指点一下,“玉公子在追求桑姑娘啊,这还看不出来吗?喜欢一个人,才想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她。”

“玉、玉公子喜欢桑姑娘!”温青被师兄的话惊了,眼里流露出了自己都未曾感觉到的失落,“可是,他们才见面啊。”

温季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这便是一见钟情了,何况,桑姑娘对玉公子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那就唯有以身相许了。”

狐狸耳朵可比人好使的多,即使后边的声音压得再低,玉慕兮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但是桑溪一路被玉慕兮烦的不行,根本就无暇顾及后边的温青他们在说什么了。其实就算听见了桑溪也不会在意。

“曦,你想吃点什么吗?”玉慕兮怀里抱着一堆买来的小玩意,“要不,我领你去买身新衣裳吧。这钟山也太穷了,你瞧你师兄把你虐待的,连身新衣裳也没有,太可怜了。”

桑溪自是不想搭理玉慕兮,玉慕兮却是脸皮够厚,一直不停的说。

“去吧去吧,曦,芳华阁里有徐水城最好的料子。”

脚步不停。

“有太阳的颜色,有柳枝的颜色,有大海的颜色。”

脚步依旧不停。

“听说还有美人鱼的衣裳。”

脚步终于停下了。

玉慕兮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走到桑溪身边道:“听说芳华阁里有一件镇店之宝,穿上了就跟美人鱼一样好看。美人鱼是好看,鳞片一闪一闪的发光。可能,是真的抓住了一条美人鱼用他们的鳞片做的。哎呀,真是太残忍了。”

“在哪,带我去。”

玉慕兮得意的一笑,双眼亮晶晶的望着桑溪,“那我牵着你去。”

桑溪冷冷的看着玉慕兮,玉慕兮倒像是不惧怕桑溪的冰冷眼神,隔着衣袖拉起了桑溪的手腕,桑溪目光冷了一分,偏偏玉慕兮又笑的奸诈又得意。

温玉珏、桑颜、温如镜三人又回到了十里店。

“经过昨日一事,想必今日村里定会对生人更加戒备,我们不能硬闯,还是要潜进去。”温如镜担心的不无道理,昨天夜里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村子里肯定是更加防备了,硬闯的话恐怕更会打草惊蛇。

进村的主街道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但是此时看起来却仿佛有些过于萧瑟了。站在村口望去,街上也没有几个人。

温玉珏望了望头顶的大太阳,已是晌午。“你们看,现在已是晌午,理应是炊烟渺渺才对。可是没有一户人家的烟囱里有炊烟升起。”

这显然是不合理的,“村子里隐隐约约有孩童哭闹声,母亲的训斥声,村子里是有人的。”桑颜修为较高耳目较好,能听得出村子里确实是有人的。

“这个时候还未做饭,除非是家里壮力未归,比如农忙之时。若是家家户户如此,恐怕就大有隐情了。”温玉珏大胆猜测,此时村中的壮年应当是都不在的,“我们去昨日与温青讲话的那个大娘家里打探一下情况。”

那大娘家就在村头上,据昨日温青的观察。大娘家里应当是只有她和她的儿子,儿子似乎是读书人,昨日温青去的时候并未在家。

三人悄无声息的跃进了矮墙里,与正在园中洗菜的大娘撞上了。

“怎么又是你们!”大娘对几人没有好脸色,沉着脸道:“赶紧走!”

温玉珏展颜一笑,上前几步低声道:“大娘莫气,实不相瞒,我们是渝州芙蕖山庄的,这位是钟山的高人,都是修仙的。我看您儿子很有学问的样子,大娘您也气度不凡应当也看的出我们并没有说谎吧。”温玉珏上来给大娘戴了一顶高帽子,索性大娘儿子是是十里店的秀才在村西头学堂里教书,大娘自然也是比一般村民有些见识,心中晓得温玉珏说的不假。

“哼,修仙的又怎么样啊。”大娘上下打量了一眼温玉珏,道:“你们又想来打听什么?”

温玉珏干脆凑到了菜盆前,从水里捞出了一根青菜,摇摇头道:“大娘,我看你这青菜长得也不怎么样啊,叶子都黄了。最近没好好施肥锄地吧。”

“呦,你眼还真尖。我老眼昏花的看不清了,村里赶集买的,下次我得找他去,净卖给我些烂菜。”那大娘一副要立刻找人算账的模样。

温玉珏却是笑称:“大娘,恐怕他是没法卖给你新鲜的菜吧。”

温如镜与桑颜对视一眼,似乎有些明白温玉珏的意思了。

“大娘,中十里的义庄里都是尸体,已是晌午却家家户户不见炊烟,农具也不在院中,现在可不是农忙,若说这十里店没有异常谁也不会相信的。”

那大娘听闻“义庄”二字时脸色已是极其难看。

“大娘,您儿子呢?”温如镜适时问道。

果不其然,那大娘再也撑不住了,眼中含泪道:“你们可真有能力帮我们?”

桑颜沉声道:“大娘你放心,若有难处你尽管说。”

“也罢,告诉你们吧。”大娘抹去眼角泪水,“他们都去了祖坟。”

三人闻言微惊,温玉珏脑海里迅速闪过昨天傍晚进村时那些村民手中拿的农具,上面都沾着较为新鲜的泥土。“他们去掘坟了?”

此言一出,温如镜与桑颜更是惊讶,难道义庄里那些尸体都是十里店祖坟里挖出来的?这,可是对先人不敬啊!

“对,去掘坟了。”那大娘捂住双眼已是哽咽,“我们十里店不知造了什么孽,三个月前发现祖坟里有坟墓被挖开,里面的尸骨不见了。坟墓接二连三的被挖开,尸骨全都消失不见了,一直抓不到人。后来村长带着人守在墓地里,结果却发现……”

桑颜不禁问道:“发现盗墓贼了?”

“不!”大娘惊恐道:“不是盗墓贼,是尸骨自己从坟墓里跑出来的!”

“起尸!”桑颜瞪大了眼。

温玉珏与温如镜也是心中惊疑不定,真有起尸这种事?

“对,到了夜里,他们便会自己从坟墓中出来,所有人都吓坏了。村长去请了大师来看,大师说我们风水不好,要帮我们改风水,可是没出几日,那大师也被吓走了!”

“所以,为了防止再起尸,便将尸体挖出来,在阳光下暴晒,去除尸气。”温玉珏握紧了手中的佩剑,“实在匪夷所思,人死身灭,灵魂往生,既然已经下了葬怎么可能会再起尸。”

温如镜也觉得此事实在是荒谬,神、仙、人、妖、魔、鬼,肉身灭则灵魂去往生,怎么可能会再次起尸。“桑兄,你有何高见?”

桑颜严肃的摇了摇头,“是人是鬼,去看一看便知。”

第八章 芳华阁

芳华阁在徐水城中很是有名,里面有最时兴的衣服,最上等的胭脂水粉。玉慕兮自然也是来过几次的,这里的掌柜的自然也是认识他的,所以玉慕兮一进来那掌柜的便亲切地迎了上来。

“玉公子!您可足足两个月没来我们店里了,我们店里可又来了一批上等天蚕料子啊,就给您留着了!”这掌柜四十多岁的模样,留着方形胡子,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忠厚实诚。

掌柜指着最显眼位置挂着的几件衣裳道:“公子请看,这便是那天蚕丝绸做出来的衣裳,要是款式相不中,咱店里还有剩下的料子呢,您随便挑,挑中了就让绣娘给您定做。”玉慕兮持着玉扇的手背到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后背,挨件看起来。

温青一行人一时间让芳华阁里挤满了人。闲在一旁的小二见桑溪眼神太过清冷不敢上前唐突,现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处。“几位公子如此气度不凡,看看有没有合眼的衣裳?有什么喜欢的款式都可以说出来,我们芳华阁里都有。”

“不用,我们自己看看便可。”温青开口便拒绝了,见桑溪站在堂中便上前道:“桑姑娘,你在看什么?”

桑溪收回目光,反倒看向温青,“你在温家也算是年轻一辈中的天赋好的?”

温青耳根一红,急忙谦虚摆手道:“不,我跟师兄们比差得远了。”

温季从后方见温青耳根通红,心里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于是上前拍了拍温情的肩膀吗,“师弟不要妄自菲薄了。桑姑娘,我们温青天赋确实是很不错,我这当师兄的比他早入门现在都快要被他赶超了。”

“抬起你的眼来。”桑溪道,“既然你们天赋不错,你们便好好看看这家店,看看有何发现。”

“啊,啊?”温青有些懵。

“掌柜的,你这给我介绍的都是男子衣裳,我想看的不是这些。”玉慕兮玉扇向后轻轻一点,道:“这位,才是你今天要伺候的主顾。”

那掌柜眼神随着玉扇望去,正好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子,略楞之后摆出了自己的招牌笑容,不由得问道:“这位姑娘当真是人间真颜色,徐水城里还未见过如此容颜的小姐呢。”这掌柜的第一时间是将桑溪当成了玉慕兮的未婚妻,以为是哪户人家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呢。

“我要你们店里的镇店之宝。”桑溪点名要见芳华阁的镇店之宝。

那掌柜的又是一愣,然后作出恍然大悟状,自柜台后抱出一个箱子,打开便道:“这位小姐请看,这便是我们芳华阁的镇店之宝,是由孔雀的羽毛制成的,不但颜色艳丽,且绣工十分精美。”

玉扇轻轻的敲在手心,玉慕兮轻笑道:“掌柜的,我说了,要你们这最好的。”

“这、便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啊。难道玉公子看不上这个?”

温青与温季走上前看了看那箱子中异常华美的镇店之宝,也是一阵咂舌,确实很不错,难道玉慕兮这都看不上?

玉慕兮只是淡淡的挂着笑不说话,桑溪更是清冷,掌柜的脸上有尴尬又为难,“玉公子,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我们芳华阁……”

“是谁要见我们芳华阁的镇店之宝啊。”娇媚的声音仿佛在空气转了好几个弯儿,让温青等人不禁为之一震。

胡不若提着裙摆从二楼走下来,边走边娇嗔:“我道是谁呢,这不是玉公子嘛,两个月没见人影了,这时候到我们芳华阁来,还带着这么多人,是来照顾我生意呢还是砸场子呀。”

粉色的抹胸长裙、褪到了肩膀以下的桃色外衫松松垮垮的挎在胳膊上,圆润的肩膀、精致的锁骨、雪白的肌肤……温家的子弟见了纷纷避开了目光。

胡不若扭着腰走到玉慕兮身边伸出手想要附上他的胸膛,玉慕兮却向后退了一步,直接站到了桑溪身后,胡不若扑了个空。“怎么了冤家,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了?”

温青闻言有些愤愤的看向玉慕兮,这个玉公子竟然还有这么、这么、这么个样的旧爱,就知道这些富家子弟不可靠。

玉慕兮轻咳了一声,看着桑溪的脸色道:“胡老板可不要乱说,我玉慕兮可没有什么新欢旧爱。”

胡不若自然看见了玉慕兮的眼神,不屑道:“这人还没娶进门呢玉公子就开始惧内了?说个话都要看人眼色。”

“你莫要胡说!桑姑娘跟玉公子清清白白的!”温青忍不住替桑溪打抱不平。

“哎呀,”胡不若眼神一亮,“原来这里还有个这么清秀的小公子呢,我就喜欢你这个样的小公子。”

温青面色彻底红了,不过不是羞得而是气的,怎么会有这么恬不知耻的女子。

“狐?”桑溪眉峰微皱。

“对,我姓胡。”胡不若扶了扶头上的发钗,眼神有些挑剔的看着桑溪,难道玉慕兮就喜欢这样不解风情的?哪里比得过自己了。“小女子胡不若,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桑溪走近了一步,胡不若望着那清冷的黑色双眸,浑不在意的态度一扫而空,这双眼、如此犀利,仿佛能剖透人的心一般。胡不若从桑溪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人身,但是身后却有六条橘红的尾巴。胡不若不禁花容失色,向后倒退一步,扭过头去看自己身后,发现什么也没有后心中已是怒火中烧,“姑娘何许人也?!倒是我小瞧了你!”

“你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了一种味道。”

“什、什么味道?”胡不若抬起胳膊来闻了闻。

“骚味。”

胡不若身子一僵。

“噗。”温季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身后的师弟们也都是“咳”“恩”等不自然的声音。温青脸上更是精彩,前一秒还是分恼怒,下一秒又很想笑但是却只能硬憋着,所以脸上的表情甚是搞笑。

玉慕兮也是使劲的抿着嘴压制着笑意。

桑溪却是眉头一皱,不知他们为何发笑,狐狸自然是有狐骚味,每一种动物都会有自己特殊的气味。

胡不若怒极反笑,“好。玉慕兮,你带着她来我店里,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胡不若心中很是生气,自然是想要动手教训桑溪的,但是先不论玉慕兮自然会出手相护,身后那十几个修仙弟子,一看便是大家族的,自己还不想暴露,只能忍下来。

“听说你店里有一件镇店之宝,穿上后比美人鱼还要好看。”桑溪道。

听说?胡不若看向玉慕兮,后者无辜的勾了勾嘴角,胡不若几乎是咬着牙道:“哼,好,真是好,怪不得今日黄历说不宜开门做生意。既然是玉公子带来的,我胡不若自然要给脸了,想看,就跟我上来吧。但是,”胡不若下巴往温青那一扬,道:“这位小公子和他的师兄弟们不能上来。我们芳华阁的镇店之宝也不是谁都能看的。”说完便扭着自己的水蛇腰又踏上了楼梯,温青总觉得这个胡不若不是好人,见桑溪毫不犹豫的跟着走上楼梯,情急之下一把抓住桑溪的手腕,“桑姑娘!别跟她上去。”

温青的手刚贴上桑溪的衣袖就被桑溪一招四两拨千斤给拂开了,温青脸色颇为尴尬的收回手,“对不住,我一时情急。桑姑娘,我跟你一块上去吧。”

玉慕兮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温青一眼,这个温家的小弟子还真是热心呢,手里把玩着手中的玉扇轻轻地吟了句诗,“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桑……”温青看桑溪玉慕兮的背影,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温季上前拍了拍温青的肩膀提醒道:“师弟。”

温青一直看着玉慕兮和桑溪的背影消失在二楼才回过头来,低低的道:“师兄,玉公子那句诗什么意思。”

温青干笑两声,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个小师弟莫非还真是倾慕桑溪姑娘了,“我也不清楚啊,等三师兄回来你问问他,师兄对这个比较理解。”

胡不若前面带路进了自己的闺房,然后又在墙上一幅画后打开了机关,一面墙就自动移开了。“请吧,二位。”胡不若举着灯座笑的狡黠。

顺着狭窄的密道往下走,拐了几个弯就到了地下密室。胡不若扭着腰去点燃油灯,道:“喏,那就是。”

一只美人鱼石像立在水池中,两只手向上托举着,线条流畅却没有刻画五官,那件芳华阁的镇店之宝就穿在那美人鱼石像上。桑溪手指轻轻触过那鳞片,眉头紧皱,这是真的鲛人鳞片,而且是完整的连皮带鳞片一起剥下来的。“哪里来的!”

胡不若轻蔑的笑了一下,道:“美人儿,你可别这样看我,又不是我剥下来的。是别人跟我换的。看看你这么紧张,看来是这是真的鲛人族鳞片喽。”

“跟谁换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胡不若扶了扶发髻,“你想看我已经给你看了,这已经是很给玉公子面子了。别的,恕不奉告。”

玉慕兮知道对于鲛人族的事,桑溪一定会很是在意,但是如今见到了这鲛人鳞片是连皮一起剥下来的,那……

“这么一整张剥下来,这条鱼估计没有活路了。”胡不若在一旁风凉道:“尸体估计都没了。鲛人族一向是传说中的种族,活在深海极处只闻其名不见其踪,鲛人夜泣,落地珍珠。谁不想知道鲛人族的下落啊,我也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鲛人族与狐族相比,到底谁更美。”

玉慕兮却道:“三千年前,鲛人族就灭绝了。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才愿意说出那人的下落。”

胡不若娇羞道:“真讨厌,人家想什么你都知道。”

玉慕兮却往桑溪身后一躲,道:“你可别对我这样说话,我不吃这一套,我是有主的狐。”

桑溪有些不耐烦,这两只狐狸真是无聊,玩性太大。“想要什么直说吧。”

胡不若道:“人世多趣味,我留恋红尘不想回妖界,但是这世间太多修仙者总是来找事。你们去句城给我求一枚红尘珠让我可以隐藏妖气。”

桑溪有些不解,玉慕兮解释道:“句城是六界交汇处,妖魔人神仙鬼混杂。”

“现在没空。”桑溪想都不想就拒绝。

胡不若却道:“这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们也不像是说话不算数的。只要答应了我,我就立刻把那人的下落告诉你们。”

“曦,你想要知道那人的下落吗?”玉慕兮问道,只要桑溪说愿意,即使是句城,闯一闯又何妨。

必须要知道,如果陆地上还有鲛人族存在的话,必须要知道在哪里。“告诉我。”桑溪对胡不若道。

胡不若面上一喜,立即道:“他现在在十里店,是只猫妖,名叫阿奇。”

第九章 十里店祖坟

温玉珏三人到了十里店的祖坟时,那些村民正在挖坟。每个人都是面容沉重,村长的儿子指挥着大家起棺装车,村长则站在田垄上默默地望着天边,身形佝偻。

“桑兄面容沉重,可是有什么发现?”温如镜见桑颜皱着眉头,以为桑颜有了什么发现,心中不禁感慨钟山子弟果真不同于他们这些修仙子弟。

“没有。隔得太远了我看不清。”桑颜如是道。

温如镜:“……”

“若想研究尸体,我们再次潜入义庄便可,但是我觉得,问题应当是出在墓地里。”温玉珏猜测到,既然这群村民把尸体挖出来再弄去义庄里,就说明义庄里的尸体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墓地里的尸体。“或者……”温玉珏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但是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切实际,“我们先看看再说吧。”

温玉静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已经过了正午了,太阳开始向西偏移。“正午就要过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离开了。”

果不其然,三人等了不到一个时辰,那些村民就开始收拾东西陆陆续续的走了。等村民们都走了,三人立即跃进墓地里查看。

桑颜蹲在地上,抓起一把土捻了捻又闻了闻,“这土,味道有些不对。”

温玉珏二人闻言也捏起一把土闻了闻,是不太好闻,“有些刺鼻的土腥味。”

“三位,是今日来我家的仙人吗?”

三人闻言抬眼望去,竟发现一脸色苍白的瘦弱青年站在墓地外,见他们抬头还拱手行了一礼。

“公子不必多礼,你就是那大娘的儿子?”温如镜温和的笑了笑,“公子是想跟我们说什么吗?”

那秀才摆了摆手,有些羞赧的道:“我就是一酸秀才罢了,各位称我李秀才就行。”下巴上的青色胡茬让秀才看起来有些憔悴,他对着三人道:“三位仙人还是先出来再说吧,这墓地里有毒。”

温玉珏第一个跳了出来,对着那李秀才潇洒一笑:“李秀才公子,我与师兄是渝州芙蕖山庄的,那位是钟山的高人。”

李秀才有些学识,自然听说过渝州的芙蕖山庄,钟山确实没什么耳闻,但是见温玉珏如此介绍便知这肯定是一个很厉害的门派。“我回家后听我娘提起你们三位,便赶来这里。三位既然是修仙的高人,在下便请你们三位务必帮我们解开谜团。”然后弯腰深拜。

“请讲。”温如镜托起李秀才的胳膊。

“三个月前开始,我们十里店的祖坟竟然被人挖开了,族里很是震怒,无奈却抓不到什么人。祖坟接二连三的被挖开,尸骨随意丢弃在地上。于是族里便派人不分昼夜的守在这,结果那天晚上,守墓的人却看到尸体自己从墓地里爬了出来,还泛着绿光,当时就给吓得半疯了,回去之后全身上下溃烂了都,不久便死了。于是大家纷纷猜测我们十里店是被诅咒了,大家不约而同的以为是那一家外来户的原因,大家把他们撵出来我们村子,可是没有什么用。村长甚至请来了一位道士施法。”

“道士?”桑颜不禁问道。

温玉珏温如镜对视一眼,温如镜问道:“他是宁郸来的?”

李秀才点了点头:“我与他交谈过几次,他确实说祖籍宁郸。”

“天人宗的道士。”温玉珏觉得甚是有趣,天人宗上下如今只会炼丹了,妄图炼制出长生不老药来让人长生,竟然还会有弟子懂得施法这一套?。“李秀才公子请继续,这位天人宗的仙友是如何帮你们施法的?”

李秀才叹息着摇了摇头,“这便是为何我们村里那么抗拒修仙之人的原因。这位道士在我们村里被好吃好喝的供奉着,结果一到了祖坟这,却被吓跑了。只留下一句话,说不能帮我们了,要我们把尸体挖出来暴晒就没事了。”

“这天人宗的道士被吓跑了?”温玉珏不太敢相信,到底是何可怕的东西,还能把一个修仙之人吓跑了,天人宗再不济,也是几百年的修仙底蕴,难不成是个假冒的?

桑颜却道:“这个仙友给出的办法还是有用的。”说罢,摊开手掌心,竟是一小块发青的指骨。“这是我在地上捡到的,骨头发青,应当是毒。”

温玉珏凑到眼前去看,发现这小指骨上的青色是从一端渗到另一端的。

“我们挖出来的尸体,有很多都是这个样子的,尸骨发青。”李秀才指着那小指骨道。

“他要你们暴晒尸体,是为了蒸发这些毒。”桑颜低沉道。

李秀才朝着三人拱了拱手又是行了一礼,道:“各位仙人,我虽知此事蹊跷,但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在下根本无能为力,只能请求三位救救我们十里店,大恩大德没没齿难忘。”

“李秀才请放心,我们钟山弟子就是为了斩妖除魔天地间存在的,此事桑颜管定了。”桑颜的话让李秀才心中顿觉没有找错人,真是老天开眼。

李秀才千恩万谢的走了,温玉珏三人决定就守在这里一直等到晚上,因为秀才告诉他们,墓地里直到现在还是有尸体自己爬出来的。

夜色渐渐笼罩了大地,月光惨淡、洒向墓地,一处老槐树下,温玉珏、桑颜、温如镜三人围着篝火,篝火上是一只正烤的金黄酥脆的野鸡,油花顺着烤鸡滴进下方的火堆里,爆出了一个火花。

温玉珏暗暗咽了一口唾沫,称赞道:“桑大哥,我真是太佩服你了,你烤的这山鸡真是太香了。”

三人奔波了一整天,温如镜温玉珏二人腹中早就饥肠辘辘了,现在被这烤鸡的香味的一勾,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即使是一向沉稳的温如镜,此刻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桑兄,没想到你竟然还随身携带着香料。”

桑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从小就不断地下山历练,没结丹以前不能辟谷,只能自己捣鼓吃食,但也是随便找点吃的果腹就行。后来桑溪跟着我一起在下山历练,我总不能让一个小女孩跟着我吃这些吧,就总是给她抓山鸡烤着吃,但是师妹她嘴刁,我也就练出了一身烤山鸡的本事。”

温玉珏眼睛净盯着那山鸡了,倒是温如镜听后不禁问道:“如镜十分佩服桑姑娘,各门各派皆有女修,但是像令师妹这样愿意苦修的确是少之又少。”

桑颜闻言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听人夸奖自己师妹就觉得骄傲,比听到别人夸自己还高兴。“师妹虽然灵根不高,但是若真是实战起来,我也不一定能在她手下占到多大便宜。”

“哦?”温如镜很是很兴趣,这位桑姑娘有什么秘技不成?

“哎哎桑大哥!”温玉珏不由得连拍桑颜的胳膊,“看着点,别给烤糊了。哎熟了,熟了,能吃了。”温玉珏眼中只剩下了那只金黄泛香的烤鸡,双手神圣的接过桑颜递过来的一只香喷喷的鸡腿,也顾不得烫了,张嘴就咬了下去。“嘶、厚次(好吃)、真厚此(好吃)。”

温如镜含笑接过桑颜递过来的另一只鸡腿,优雅的咬了一口,顿时眼中有了星光,看向桑颜的目光更加崇拜了。

一只烤鸡还未吃完,目的那边就有了动静,桑颜立即扑灭了那火堆,周围顿时陷入了黑暗。温玉珏不紧不慢的吃完了手中的烤鸡才走到桑颜温如镜二人身边。

墓地中有三个人弯着腰鬼鬼祟祟的走至一个坟墓旁,抡起锄头就开干,刚刚刨过得土松的很,没费多少力气就刨开了。只见那三个人弯下腰去似乎在掏什么,不一会就都起来了,看起来很是高兴的手舞足蹈。

“这才是真正的盗墓贼啊,真缺德。”温玉珏啧啧称奇。

那仨贼得了东西还不满足,又在坟地里转悠起来,不一会又锁定了一个目标。“嘿嘿,这是那小娘们的墓吧。”“挖开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随葬。”“哼,她能有什么好东西,家里穷的叮当响。”仨人挖的正起劲,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坟墓上,一只黑猫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坟头。黑猫伸直了前肢,一双利爪悄无声息的漏了出来,阴冷的眼神盯紧了那几人的咽喉,而那几人却没有丝毫察觉,还沉浸在发财的梦中。

“喵!”一声尖利的猫叫声让那仨贼吓了一跳,一人转头望去只看见的一个黑色残影闪过,眼睛变觉一阵巨疼,“啊!我的眼!”那人捂着自己眼睛痛苦的在地上不住地打着滚痛苦的嘶喊。

“格乃的,哪来的黑猫。”其余两人握紧了手中的锄头,眼睛警惕的盯着那只站在坟头的黑猫。“真他妈晦气,还是只黑猫。”

听得那三个贼大声叫唤起来,温玉珏三人立即奔上前去。

那黑猫很是灵活,剩下的两个贼虽然挥舞着锄头,却没有一下打在黑猫身上,黑猫速度太快,只能看见残影。“老三,这猫真特么邪门。”

“老大,咱要不就走吧,老二都疼昏了。”老三手都挥的算了,“这猫太难缠了,我们走吧。”

“老子还不信这个邪了,一只小畜生你怕什么!”老大见老三这么胆小,气的回头大骂,正是这一扭头的瞬间,让那黑猫找到了机会,一口咬住了咽喉。

“老大!”老三吓得大叫。老大抓住黑猫想要把它弄下去,却怎么也弄不下去。这时温玉珏剑光一闪,像那黑猫刺去,那黑猫立即松了嘴跳到了坟头上用阴测测的目光看着他们。

温玉珏望去,见那老大捂着脖子,鲜血不住的从指间留下来,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然后轰然仰面倒下了。温如镜与桑颜分别去看那老二老三的伤势,温玉珏心下大惊,这猫真是厉害。黑猫的眼神又盯向了唯一站着的老三,老三顿时吓得两股颤颤,话都说不利索了,“大……大侠救命。救救我。”

温玉珏长剑一指,“为何伤人!”

那黑猫耳朵动了动,竟然开口说了话,声音竟然是沙哑的男人声:“他们该死。”

“盗墓自然是丧尽天良,但是也罪不至死,自有墓主人来惩罚他们。”温如镜道。

“愚蠢的人类。”黑猫眼中凶光尽显,倏的跃起。温玉珏连忙提剑去挡,嘴中却道:“猫兄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那黑猫自然不会理会温玉珏的话,亮出了尖爪就要取那老三的性命。桑颜见老大已经没了气息,眼睛还瞪得老大,甚是恼怒,自腰间摸出三枚骨钉便向那黑猫舍去,口中怒道:“孽畜!”

那黑猫身形甚是灵活,在空中几番跳跃便将骨钉躲了过去,冷笑道:“钟山的?”

“还不速速束手就擒!休要再作恶!”桑颜怒指黑猫。

那黑猫在坟头走了两步,却道:“你们钟山的人真该死,打着降妖除魔的名号来伤害我们妖族。妖作恶就要杀,人作恶你们怎么就看不见了?”

“人作恶自有人间帝王律法,妖作恶便由钟山除去!”

“愚蠢的人类,真是自私又恶毒。”那黑猫喉咙里发出呼噜的声音,让人听了很是不舒服。“你若想阻止我,我就送你下地狱。”

“孽畜!”桑颜掌心一摊,手上顿时灵力暴涨。温玉珏却抢先提剑刺去,口中大道:“桑大哥,这等小猫妖就让我来对付吧。”桑颜见温玉珏身影已经奔去,只得收了灵力。

温玉珏剑法极快,但是在猫类眼中都是常速,那黑猫心中道:“愚蠢的人类,真是不自量力。”桑颜见温玉珏根本就追不上黑猫的速度,心中焦急,温玉珏还没有结丹,没法调用灵力,根本就伤不到这黑猫,不由得大喊:“玉珏你快让开!”

那黑猫见今夜难以再杀了老三,便想离开,一个起身就跃向半空中,温玉珏见状提剑刺去,那黑猫却在半空活生生的调转了方向,结果便是与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上了,一起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这一下撞得温玉珏七荤八素,低头一看,被自己压在身下人正满脸怒容的看着自己,这一看可真是让温玉珏惊了。“乐霁!”

乐霁一张脸扭曲的看着温玉珏,“温玉珏!”一拳捣向温玉珏丹田处,温玉珏直接被乐霁一拳打的飞了,被桑颜接住才没撞到树上。

乐霁从地上站起来,弹了弹身上的灰,目光不善的盯着直不起腰来的温玉珏,“真是个废物!”

第十章 美人相救

与温玉珏有过节的不多,也就两三个,这个乐霁就是其中一个。乐霁是碧阁城的人,乐家年轻一代的翘楚,今年不过三十岁,于二十六岁那年结成的银丹。他与温玉珏是何时结下的仇呢,是在温玉珏十七岁那年。

六年前,温玉珏十七岁,那时候他还在碧阁城求学受教。温玉珏自小就拜入芙蕖山庄的庄主温劲门下,因为天赋高在十五岁那年被碧阁城的执律长老乐亭芪带到星辰高坡受教。那时候温玉珏听闻可以去星辰高坡很是兴奋,终于可以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了,哪知道去了后就一直被乐亭芪限制在星辰高坡上修炼,直到两年后才有机会到下面的碧阁城去见识了一番。乐霁一直想要拜入乐亭芪门下,结果乐亭芪放着碧阁城里多少优秀弟子没选,却从外边带了一个不懂规矩、油嘴滑舌的回来,还把他带到星辰高坡上亲自教导。乐霁自然不服,于是在碧阁城见到温玉珏时,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誓要给温玉珏一点颜色看看。两人违反城规私自在碧阁城斗殴,且毁坏了碧水灯,于是温玉珏便被乐氏遣返了。两人的梁子就由此结下了。

乐霁这一下可真是下了狠手,温玉珏捂着丹田半天都没缓过来。温如镜这下连那眼睛被抓瞎的老二也顾不上了,见温玉珏脸色苍白,饶是再好的脾气现在也很是生气了。“乐霁!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温如镜你看不见吗?是他太废物这点攻击都受不住!”乐霁没有丝毫的愧疚,在他看来,温玉珏就是太弱了。

这乐霁实在是狠,竟然朝着温玉珏的丹田下手,温如镜虽然知道这两人有过节,却没想到这乐霁下手会这么狠。桑颜也实在是看不惯这乐霁的作风,道:“这位仙友,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你如此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乐霁却大笑一声,道:“谁跟你们是同道中人了?我们碧阁城可跟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小门派不同。你们几百年才能飞升一个啊。”

桑颜这也是头一次遇见碧阁城的人,以前就听师父说过碧阁城的人不好应对,隐隐以修仙界的龙头自居,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

“修炼世家,各有所长。”桑颜冷着脸道:“况且修炼的目的是为了斩妖除魔,不是为了攀比。”

乐霁对于桑颜大义凛然的说法嗤之以鼻,拔起地上温玉珏掉落的剑,道:“君子剑,不过如此。温玉珏,你剑都掉了,拿什么跟我比啊。真是个废物,当年小嬛怎么会看上你。”

“乐霁,你说话放尊重点!”温如镜往日温和的面容此刻不复存在,乐霁一口一个废物的叫着温玉珏,温如镜很是生气。“把玉珏的剑还回来!”

“哈哈哈,温玉珏你有本事就过来抢啊。”乐霁嘲笑道。

“乐霁!”温如镜站起来就要出手,温玉珏却一把拉住温如镜,自己费力的站了起来。“既然乐霁兄这么想与我比试一下,我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想必乐霁兄是为了六年前败在我手下的事耿耿于怀,既然如此,我会考虑考虑一会给乐霁兄留点脸面的。”

乐霁脸上笑容顿时消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狂妄。”

“玉珏,你不要紧吗?”温如镜有些担忧的看着温玉珏的脸色,真的是太苍白了。

温玉珏摇了摇头,嘴上道:“师兄,我没事。”心里却咆哮道:“一拳被打的站不起来不是最丢人的,武器都落到了敌人手里才是最丢人的啊!今日我要是不亲自拿回自己的剑,那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就算在疼我也要撑住!”

拂开桑颜和温如镜的搀扶,温玉珏向前走了两步,笑道:“乐霁兄,来吧。”

乐霁也不含糊,当先一个扫堂腿就来了,温玉珏立即跃向半空堪堪避开,这一动丹田处立即传来一阵刺痛。乐霁冷笑一声,握着剑就向温玉珏脸上刺去,仿佛要划破温玉珏的脸才能解气一般,温玉珏一边灵活的躲闪,一边道:“乐霁兄,你这可就太不地道了,你是有恨我的这张如花似玉的俊脸啊,我知道你长得不如我好看,但是你可不能这样啊,你要记得,你叫乐霁,不是叫妒忌!哈哈。”

“你也就是嘴上功夫了得了,会耍嘴皮子可不是实力!”说着,向前狠刺了灌注灵力的一剑,温玉珏这下说话都顾不上了,急忙侧身堪堪避开了这一剑,然后身后去抓乐霁的手腕,乐霁却早有所料,另一只手向温玉珏心脏拍去,而且手上注满了灵力,这一掌若真是拍上了,温玉珏真有可能就废了。心中暗骂一声真狠,温玉珏只能用另一只手护在心脏前。

温玉珏被乐霁一掌推得连连后退,一番打斗令丹田处的阵阵刺痛,而乐霁也发现了温玉珏身形实在是太过于灵活,只能在灵力上压制他!于是乐霁双手运满了灵力就要像温玉珏飞身袭来,温玉珏见此暗道不好,只能调用起丹田处那点可怜的灵力抵挡。这就是结丹与没结丹的差别!

本以为这一下可要被打残了的温玉珏却突感肩上一重,紧接着便被人向后一扔,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去,身子交错那一瞬间,温玉珏转眸看去,差点惊掉了下巴。漂亮的侧脸依旧冰冷,本就冷清的眸子此刻更像是结了冰一样。“竟然是桑溪。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温玉珏心中道。只见桑溪一只手就与乐霁充满灵力的的双手对到了一起。

乐霁心下大骇,这个女人竟然一只手就敢接下自己的双掌,而且自己竟然被她推得连连后退十步才停下来。乐霁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余光却见桑溪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前又是一掌!好快的速度!乐霁又被打了一掌,这次直接吐了血,桑溪却不管再一此伸手成刃朝着乐霁的脖子就要劈下,乐霁急忙伸手去挡,挡住了手刃却被桑溪一脚踹中胸口向后飞去,身体直接在地上划出了一条长痕,乐霁惊恐的看着桑溪掌心灵力推着四根骨钉飞身向自己逼来,那眼神太冰冷,那杀意太强,他本能的伸手挡在身前不住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身子撞上了大树。

“师妹!”桑颜也没想到桑溪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此时明显是杀意暴涨,但是万万不能让师妹杀了乐霁,只能迅速上前拂开桑溪掌心前的四根骨钉,骨钉偏移几分全部擦着乐霁的脸颊钉在了树干上,乐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差点就要停了!

桑颜挡在乐霁身前,简直不敢相信若不是自己阻止,桑溪就要杀了乐霁。“师妹!你做什么!”

桑溪见桑颜挡在乐霁身前,收起了掌心的灵力,一把推开桑颜,走到倚着大树瘫坐在地上的乐霁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道:“你再敢动他,我废了你。”

温如镜扶着温玉珏喃喃道:“如此彪悍的实力,桑姑娘真的还未结丹吗?”

乐霁擦去嘴角的鲜血,捂着胸膛站了起来,对着桑溪的背影道:“咳咳,你们哪个门派的!”乐霁分明察觉到桑溪还未结丹,结果自己就是被一个还没结丹的女人打趴下了,真是丢脸!

“师妹。”桑颜觉得桑溪今日的行为实在是让他震惊不已,可以说以前从未见过桑溪这么动怒过,动怒到要杀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来找一只黑猫。”

“黑猫!刚才这里确实有一只黑猫,但是现在,”桑颜环顾四周有些懊恼道:“被他跑了。”

温玉珏见桑溪朝自己走来,立马用自认最帅气的笑容对着桑溪,刚吐出一个音节,就见桑溪飞来了一个眼刀子。

难道是我看错了?难道这时候不应该来一句温柔的安慰吗?温玉珏的笑容就那样尴尬的挂在了脸上。还是温如镜打了个圆场,“桑姑娘,你刚才身姿矫捷,真是令如镜佩服啊,呵呵,呵呵。”尬笑了两声,见桑溪面上毫无表情,温如镜不自然的假咳了两声。

一直被众人无视的乐霁此时脸上很是难看,就像是便秘一般憋的脸色通红。想他乐霁好歹是这一代碧阁城里少城主的候选人之一,走到哪里不是被众星捧月,如今竟然被一群野路子修炼者无视了,这种耻辱哪里忍得下去。“温玉珏!”实在是忍无可忍。“你可真是越修炼越倒退了,如今都要靠女人替你出头了!”

温玉珏却无奈的耸了耸肩,颇真诚的:“哎乐霁兄你也知道我魅力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这种美人相救的好事乐霁兄怕是享受不到了。六年前享受不到,六年后也依旧享受不到。”

“呵,好。”乐霁一动怒便觉心口疼,心中骂道这个女人下手可真狠。“不过,”乐霁突然话锋一转,话中有话的道:“希望两个月后你还能笑得出来。”

“多谢乐霁兄关心,我什么时候都笑得出来。笑对人生一直是我温玉珏的至理名言。”

桑溪实在是不想再听两人的废话,目光扫视一周发现了瘫在坟前像是傻了一般的老三,发现他身后竟然有一个墨绿的妖记。“他背后有妖记。”

温如镜闻言道:“定是那黑猫留下的,黑猫与他们兄弟三人有仇,一定会再来找他。”

乐霁就是为追踪那黑猫才与温玉珏他们遇见,还被桑溪单方面殴打了一顿,现在不但黑猫追踪丢了,自己还在这里闹了大没脸。今夜注定无功而返,转身要走时却又冷笑一声,对温玉珏:“温玉珏,小嬛也来了。你最好不要再遇上我们。”

温如镜对于这个乐霁口中的小嬛略有耳闻,知道当年温玉珏突然被碧阁城赶回来好像就是因为这个小嬛。出来春猎前,师父还嘱咐自己尽量别和乐氏的小队碰面,免得玉珏想起当年的事心里介怀。

然而温玉珏却似没事人一样,点了点回道:“你放心,我可不想再遇见你。”

为死掉的老大添了一座新坟,几人就带着昏迷的老二和傻了的老三回了徐水城。

回到城主府已是快子夜了,桑颜直接提留着两人回了自己房间亲自守着。温玉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房间调息一下,哪知温青还守在自己门前,温玉珏立即放下捂着丹田的手,“温青怎么还不去睡?”

“师兄,温青有问题想要请教。”温青一直在温玉珏房前等着就是想问白天玉慕兮吟的那句诗:“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这有何深意。”

“关你什么事?”

“啊?”温青有些懵的看着温玉珏,看的温玉珏都要赞叹一句这个小师弟可真是天然呆的可爱。“不是师兄,我、是因为今日那个玉公子……”

“哎,”温玉珏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道:“就是关你什么事的意思。”然后就进了房间,徒留温青一人还在冷风中思考。

一进了房间,温玉珏就龇牙咧嘴的放下佩剑坐到了床上打坐调息。

第十一章 梦回星辰

这一夜,温玉珏在梦里回到了星辰高坡。

彼时温玉珏15岁。每日二师叔一遍遍的讲君子之道甚是枯燥,温玉珏跪坐在蒲垫上伴随着二师伯温鞠抑扬顿挫的朗朗之声,逐渐进入了梦乡。正梦到他与两位师兄挖出了梨树下的藏酒,就被温鞠一戒尺敲醒了。

“二师叔!”温玉珏直起身子,胡乱抹了一把脸,对着温鞠扬起自己的招牌笑容。

温鞠见温玉珏梦中惊坐起,心中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地满足。

他们师兄弟三人,温闲庭端庄沉稳、温如镜温和宽容、温玉珏洒脱风趣。

“庄里来了贵客,收拾一下随我去大厅。”温鞠收起戒尺,道。温玉珏这才发现大师兄温闲庭和温如镜都已经站在门口了,连忙起身走出去,“两位师兄,我们快走吧。”一听说来了贵客,温玉珏走的比谁都快。

“闲庭,这次来的贵客是碧阁城的执律长老。”温鞠道。

温闲庭未曾料到竟然是乐氏家族的执律长老到访,“可是那星辰高坡上的亭芪长老?”

“没错,正是此人。”

温闲庭心中疑惑,听闻这位亭芪长老从不轻易走下星辰高坡,在乐氏地位极高,就连碧阁城现任城主想要求见都要提前一日焚香沐浴,得他允准才能踏上星辰高坡。“如此一位不世出的长者,突然到我们芙蕖山庄来会是因为何事?”

“说起来我与这位亭芪长老还有过一面之缘,小时候蒙他指点过一句,这才来了芙蕖山庄拜入了师父门下。”温鞠想起小时候的因缘际会不由得淡笑。“今日若是你们师兄弟三人能得达他一句指点,绝对受益无穷。”

到了前厅时,温玉珏先是停下来等着温鞠踏进前厅,而后才与温闲庭、温如镜并排踏进前厅。他们来时,亭芪正由温劲陪着、负手立于偏厅,欣赏墙上的画作。

“师兄,温鞠带着弟子前来拜见亭芪长老。”温鞠在门外拱手行礼。身后的温玉珏三人亦是拱手行礼,“见过师父,弟子前来拜见亭芪长老。”

温劲见三个引以为傲的徒弟一起立于门外,自然是笑的开怀,“前辈,这三幅画作正是分别出自我的三位徒弟。”温劲这一生最骄傲的不是自己有多少修为,还是收了三个天资聪颖勤奋努力的徒弟,所以他们三人的画作温劲直接放在了偏厅展示于人前。

亭芪将目光从最后一幅名为英雄的画作上移开,转过身来,目光扫过温鞠、温闲庭、温如镜,最后停留在温玉珏腰间挂的一对玉珏上。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温庄主收了三个好徒弟。”

“哈哈,前辈过奖了。”温劲然嘴上一个劲的自谦,但是脸上却笑的跟花似的。

温玉珏初见亭芪长老,心中很是惊艳。“一直听师傅和二师叔称呼亭芪长老为前辈,没想到他面容却如此年轻,看起来仿若才二十出头而已。这位亭芪长老是否已经是仙身了,为何自己只能想到用‘天人之姿’来形容他呢?”

亭芪一身雪青衣裳,袖口绣着繁复古老的图腾花纹,一只古朴的木簪绾起了一半的墨发,腰间别着一只翠青的玉笛。

“能否告诉我,这幅《英雄》图有何深意?”前两幅画作寓意都显而易见。温闲庭的画中,天上有有闲散慵懒的白云,庭院内有一株开得正盛的梨花树,树下一盘棋局,让人一看便可体会到那种闲庭信步的自在。温如镜的画里,高堂端坐、儿孙绕膝,人物表情勾勒细腻,温馨和乐的氛围跃然纸上。而温玉珏的画里,是一座座连绵不断的青山黛水、云雾翻腾,山间小路上迎面走来的是一位看不清容貌的红衣男子,男子形象高大英武,手提一把宝剑。

温劲捋着自己的胡子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爱徒的画作道:“玉珏来解说一下你这幅画作的立意。”

温玉珏干笑一声,比起大师兄的用色渲染和二师兄的线条勾勒,自己的这幅图简直就是随意的不能再随意,“我……就是……”

温鞠惊诧的看向温玉珏,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温玉珏今日竟然支支吾吾,之前他不是还跟大家炫耀这幅画作有很深的立意让大家猜测的吗。

“确是没有什么深意,就是闲事涂鸦之作,远看仿佛还挺有深意的,没想到被师父挂在了这里。”温玉珏说完也不敢去温劲的脸色。自然不敢,温劲这暴脾气,听完当场就眼睛冒火了,碍于亭芪在场不好发作,寻了个理由就将他们兄弟三人都撵出去了。

温玉珏事后还心中很是忐忑,师父事后肯定会找自己算账的吧,师父最喜欢的就是罚人写他做的诗了,要不自己就先抄着吧。温鞠寻来的时候温玉珏已经抄了几张大纸了。“玉珏,这次你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你师父没有要罚你的意思,你白抄了。”

“什么?”温玉珏放下笔,连忙迎着温鞠要坐下,温鞠却摆了摆手,“我还有事呢,说完就走。”

“二师叔,师父果真没有要罚我的意思?”

“没有。非但不会罚你,而且你的际遇就要来了。”温鞠用从不轻易离手的戒尺敲了敲温玉珏的肩膀,道:“亭芪觉得你很有天赋是个可造之材,要带你去星辰高坡。”

“啊?”温玉珏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你师父觉得你性格不如闲庭稳重,推荐闲庭去,亭芪长老拒绝了,就相中了你。玉珏,好好把握机会。亭芪长老的修为深不可测,我小时见过他现如今已经四十多年了,他的容颜未曾变过。”

直到温鞠走后,温玉珏才回过味来,自己的际遇真的要来了!想着不但能上星辰高坡还能一路看看外面的世界,仿佛结丹之日就在明天一般令他兴奋的睡不着,以后自己一把君子剑在手,做一个天地间来去自如的英雄!

临行之前,温劲单独见了温玉珏,交给了他一块玉佩。

“玉珏,你也十五岁了,师父也就不瞒你了。这块玉佩是师父捡到你那年,挂在你身上的,想必与你的身世有关。只是这上面的花纹为师实在是没有见过,但是为师判断这应当是一对。你此去星辰高坡,可以寻个适当的机会请教一下亭芪长老,他说不定会认识这个花纹。寻不寻皆看你的意愿。”

温玉珏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这么一块玉佩,接过来一看,这上面的花纹很是古怪,只覆盖了玉佩的一半。“师父……”

“你此去星辰高坡,不知何时才能回。碧阁城与我们芙蕖山庄不同,你去了不要惹事,不可再像往日一般肆意。为师今日把这玉佩给你,是怕等你再回芙蕖山庄时,我早已经化为一抔黄土。既然是你的东西,为师也不会瞒着你,但是玉珏你要记住,既然选择了修仙这条路,过往之事就不要太在意了,你前进的方向只有一个,那便是成仙。”一番话讲下来,温劲的眼里有了隐隐的泪花,好歹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如今这一去星辰高坡,有生之年不知还可否再见,但这是温玉珏的造化,他即使心中再不舍,也要为了温玉珏的将来考虑。“好好跟着亭芪长老修炼。”

温玉珏鼻头也是阵阵泛酸,跪下恭恭敬敬的给温劲磕了三个头。“师父放心,玉珏此去一定会认真修炼,待结丹后,玉珏就回来看师父。”

温劲转过身去,偷偷抹了一把一把眼泪,摆了摆手示意温玉珏离去。

就这样,温玉珏十五岁便跟着碧阁城的执律长老回了星辰高坡,一时间令碧阁城里的少年们羡慕不已。

然,时日渐久,每日在星辰高坡上无日无夜的修炼,让温玉珏渐渐地有些焦躁。自从两年前上了星辰高坡就没下去过,每日站在山上向下方的碧阁城望去,往往心生羡慕,心中不禁怀念起芙蕖山庄的日子来,那时候还有师兄弟们陪着自己,偶尔也可以出山庄一趟,哪像现在,整日里就对着端肃的亭芪长老,除了修炼还是修炼。

亭芪领着温玉珏来到星辰殿的第一天就说过,他接下来许多年的首要任务就是帮助温玉珏结丹、化金丹。

“监督我结丹就是你接下来几年的首要任务?”

“是。”

“第一重要?”

“很重要。”

“你为何笃定我一定会结丹?虽然我知道我天赋却是很高,我本人也是十分聪颖,但是世间亦有许多……”

“你必须要结丹。”

“……”

这一修炼便是两年,两年过去温玉珏竟然真的有了开始结丹的迹象,身体内的丝丝灵力逐渐汇聚于丹田处。在温玉珏心中,亭芪是神一般的存在,强大、神秘,对他充满了崇拜,虽然一直称他为长老,但是心中早就把他当做了师父。

“长老,你去哪!”原本正在闭眼打坐的温玉珏忽听得亭芪起身,连忙睁开眼问道。

亭芪想了想交代道:“我要下山一段时日,你且在这安心修炼。最后成丹之时丹田处最为脆弱要好好保护,若无意外等你成丹之时我就回来了。”

温玉珏露出自己的一口白牙笑道:“长老你放心,我知道了。额,话说回来,长老你要去哪?”温玉珏心中很是好奇亭芪要去哪里,毕竟他已经两年没有出过星辰殿了。

“宿州那边有条恶蛟作祟,我去看一下。顺便去一趟昆仑山,你体质特殊……”昆仑山上有一种仙果名为玄朱,可锻造凡人的经络,若在结丹时服用,可保万无一失且效果倍增。只是此去不一定能拿到,提前告诉了温玉珏怕他希望落空,还不如先不要说。

“原来如此,等我结丹了我就与长老一同去降妖除魔!”温玉珏心中很想见识一下亭芪的真正实力,但是也晓得自己尚未结丹,是不能去的。“那等长老回来,一定要与我说一下你与恶蛟相斗的精彩场面!”

亭芪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临走之前又道:“你就在这星辰殿里哪里也不要去,不要再自己随意吃东西,我会吩咐碧阁城给你准备特定的饭食送上来。”温玉珏即将结丹,亭芪要求他在饮食上也要注意,怕自己走后温玉珏再吃那些烤山味一类的,干脆吩咐了山下碧阁城送饭。

温玉珏心中略尴尬,亭芪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但是嘴上还是要保证的。“那当然了,如此就要麻烦碧阁城了。”

“结丹乃是筑基,千万不可急于求成,急功冒进只会让人走火入魔。”亭芪知道温玉珏跟他师父保证过,结丹后就立刻回芙蕖山庄去探望,就怕温玉珏太过于心急弄巧成拙,所以才千叮咛万嘱咐。

第十二章 遇乐嬛

碧阁城建在星辰高坡下,每次站在城中仰望着星辰高坡,乐嬛的眼中都充满了向往。在这座终年被仙雾环绕看不清轮廓的星辰高坡上,住着一位仙人,他是碧阁城的执律长老,是每一个碧阁城弟子心中遥不可及的神。

“星辰高坡。”乐嬛轻轻念出守路石上的字,然后目光顺着蜿蜒的山路望去,两丈之外的视线都是雾茫茫的,乐嬛提着篮子试探的迈出一步,周围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才放心的又向前走了两步,再回首那守路石已经被云雾掩盖了。

星辰高坡上灵气十分浓郁,乐嬛在山上走了一会便觉得自己浑身轻盈了许多。

山路的尽头的便是一座巍峨的神殿,乐嬛不敢多看,将手中的篮子放在紧闭的门前,执起木槌,编钟奏出一阵悦耳的乐音。然后乐嬛便低着头退下了台阶后转身离去。

温玉珏本在昏昏欲睡,忽然听见一阵悦耳的乐器声,心中猜测定是饭菜送上来了,便起身打开了门自二楼向下望去。“是来送饭菜吗?”

乐嬛以为是亭芪长老,也不敢瞻望低着头就转过身来屈膝行了一礼,清声道:“弟子乐嬛见过亭芪长老。”

温玉珏不由得哈哈一笑,朗声道:“我不是你们的亭芪长老,你抬头看看。”

乐嬛脸上一红,竟然认错人了,于是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俊朗的少年正含笑看着自己,全部竖起的发丝被风吹散在空中,少年浑不在意的拨开,意气飞扬。“你好啊,你是碧阁城

乐嬛虽然诧异星辰殿里竟然有一个少年,却也不敢随意搭话,清声道:“请转告亭芪长老,饭菜送来了。”

“哦!送的是什么呀!”乐嬛看见少年的眼睛都亮了。

这是乐嬛第一次见到温玉珏,意气飞扬、笑起来无所顾忌的温玉珏。乐嬛以为温玉珏是亭芪的弟子,不敢过多搭话转身就下山,任凭温玉珏在身后如何呼唤也不停下。

此后一连几日都是乐嬛来为温玉珏送饭,温玉珏每次都会跟乐嬛多说两句,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温玉珏爱笑,总是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乐嬛每日来送饭时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只不过乐嬛从来不进星辰殿。“即使是城主没有传召也不得擅入星辰殿。若不是奉师命,我连踏上星辰高坡的资格都没有。”

“你们都把长老过于神化了,他虽然不喜多言,也不是不能交流啊。”温玉珏笑吟吟的道,“哎呀呀,今天天气不错,我已经两年没有下过山了,你带我去碧阁城玩玩行不行?”

乐嬛自然不知道亭芪不准温玉珏走下星辰高坡,而温玉珏也实在是太憋闷了,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只偷偷下去玩一会,天黑前就回神殿来。

“既然你是长老带来的客人,自然是可以去碧阁城的。但是,碧阁城里有许多规矩,到了城中你要紧跟着我。”乐嬛后来很后悔,后悔带着温玉珏进了碧阁城。

碧阁城的路全部由石块砌成,十分平坦干净,温玉珏惊讶的发现即使是集市上,也没有人高声喧哗。一路走来,许多人都主动跟乐嬛打招呼,显然乐嬛在碧阁城里的人缘不错。

“站在星辰高坡往下看时就觉得这碧阁城的夜景十分悦目,早就想来看看了,但是一直没机会。”温玉珏心中感叹这碧阁城真是财大气粗,街边小摊上都摆着不少好东西,平日里只有在商氏店铺里高价售卖的仙草,在这碧阁城的小摊上也是随处可见。“乐嬛你到外面去看过吗?”

“没有,”乐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碧阁城的弟子十八岁岁以前不得出城。”

“这么说你还没有十八岁?我今年十七岁,你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

“我也十七岁。”

温玉珏朗笑起来,“那等明年你就可以出城了,到时候我请你去芙蕖山庄做客!我们那里满院子的都是荷花,撑一方小舟慢行,在荷叶间穿梭,渴了随手就能摘到一支莲蓬,莲子清甜爽口,简直就是避暑圣地啊。”

乐嬛被温玉珏的思乡之情感染,心中不由得勾画起芙蕖山庄的美景来。

二人正说笑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挎着一只小篮,里面盛满了刚摘的鲜花,吹着欢快动听的笛曲,一路蹦蹦跳跳的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乐嬛姐姐我刚摘的花送给你!”

乐嬛接过雪白的栀子花,笑着道:“谢谢小梨儿。”

小梨儿甜甜一笑,见温玉珏跟在乐嬛身边歪着头打量了一会,乐嬛解释道:“这是碧阁城的客人。”

“哦!”小梨儿没大见过生人,但是看温玉珏笑的好看也不由自主的笑了笑,从自己的小篮子里又拿出一枝栀子花送给了温玉珏。温玉珏心中一乐,笑得更灿烂了,接过来一看还带着水珠呢,真是一朵好花。“谢谢小梨儿啊。”

小梨儿点了点头又挎着自己的小篮子吹起笛子一蹦一跳的走了,温玉珏闻了闻手中的栀子花,真香。正要离开,温玉珏却见手中的栀子花突然变成了一只张着血口的毒蛇向自己袭来,心中一惊手比脑子反应的快已经将蛇甩了出去,那蛇落在了地上又变回了栀子花。竟然是障眼法,温玉珏转身去看那小女孩,小女孩却朝他吐舌头扮起了鬼脸,还扬了扬手中的小花篮示威。

“你这小孩!”

乐嬛一把拉住温玉珏,“她没见过生人跟你闹着玩的。”刚才那一声已经惹得行人纷纷侧目了,乐嬛拽起温玉珏的袖子就走,再不走就要招来巡逻小队了。“我们快走!”

乐嬛拽着温玉珏走的飞快,温玉珏被乐嬛拽着心中不以为意,跑什么呀又不是做贼。

当然要跑,“小梨儿的哥哥是护卫队的队长。”

温玉珏闻言笑了笑,道:“那又如何,我又不是敌人,正好交个朋友啊。”

乐嬛头也不回的拽着温玉珏走,“他不会和你做朋友的。”

“……”温玉珏只能被迫跟着乐嬛走。

“小嬛!”熙攘的人群后传来一声高声的呼唤,乐嬛身形一顿,转身向后看去,果不其然远处的就是乐霁,巡逻小队三分队的队长。乐霁看见乐嬛听见了自己的呼唤,心下一喜,加快了步伐向乐嬛走去。

乐嬛一把推开温玉珏,道:“你先回星辰高坡去。”

温玉珏不明所以,这姑娘怎么说变卦就变卦啊,怪不得二师叔说女人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乐嬛见温玉珏不动,干脆拉起温玉珏转身直接跑了起来。

“小嬛!”乐霁没想到乐嬛竟然看见自己就扭头跑了,再定睛看去竟然发现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顿时怒火中烧。

温玉珏活了十七年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女孩子拉着在街上狂奔,身后还有紧追不休的另一个男子。若是被二师叔见到定要嘲笑自己了,这实在太狼狈了,太有损自己的形象了。

我们跑什么呀,又没做什么坏事。”

“乐嬛!乐姑娘!你越跑他不就越追吗?”

乐嬛只当听不见温玉珏的话,一路拉着他到了河边,将他推上了河边的一块青石上,“快走!”

“走?”温玉珏看了看江面,没有一艘小船,怎么走?

“他会带你回去的。”待会谁叫你也别回头。

“啊?”温玉珏还是一头雾水,还欲再问身子却一阵摇晃险些跌进水里,待稳住身形低头一看自己站的青石竟然是一只大龟!那大龟慢吞吞的爬向水面,温玉珏不禁笑了,“这位龟兄得什么时候才能送我回去啊。”

那乌龟仿佛听得懂温玉珏的话,见温玉珏笑他慢,顿时光速游了出去,温玉珏身子又是一闪差点进了水里,这下温玉珏也不敢再说乌龟慢了,连忙半蹲下稳住身形好声道:“这位龟兄真是神速啊,神速。那就麻烦龟兄了啊。”

乐霁追到河边的时候温玉珏早就没了身影,见乐嬛一人站在河边有些寡淡的眉毛一抖问道:“刚才你身边的小子是谁?”

“那位公子是亭芪长老的客人。”乐嬛不得不摆出亭芪来,因为乐霁是个“疯子”,只能用亭芪的名号来压他。

“亭芪长老的客人?”乐霁闻言眼睛半眯了起来。“既然是执律长老的客人,怎么不给我引荐一下,忙着躲起来是做甚?”

乐嬛脸色冷了下来,道:“执律长老的客人自然是回星辰高坡去了,你若想结识一番不如去星辰高坡吧,看看执律长老准不准你踏进一步。”

“小嬛,你何必对我事事相讥呢,毕竟我们……”

乐嬛退后一步满是厌恶的躲开乐霁伸来的手,“我还要去见姑父,先告辞了。”

乐霁见乐嬛果真头也不回的离去了,心头上隐隐烧起了一把火,回去之后立刻动用了小队长的权利调查温玉珏。听到城门的守卫说乐嬛今日领着一位俊朗的公子进了城之后,心中立即警觉起来,“这个少年到底什么来头,莫非真的是执律长老的客人,想来乐嬛也不敢撒谎,城门每日的进出情况都会禀报城主。”

乐霁很快便打听到了乐嬛每日都要去星辰殿送饭的事,想来二人就是这么认识的,所以这一日乐霁干脆违反了规定偷偷跟着乐嬛上了星辰高坡。

第十三章 祸与罚

乐嬛每次来送饭时还未走至星辰殿就能看见温玉珏趴在二楼的栏杆处等着自己,今日却不同,走至星辰殿门前了还不见温玉珏的人,去敲响那编钟依旧不见人影。

乐嬛放下篮子转身走了几步却又放心不下,便又转头去看殿门紧闭的星辰殿。仿佛没有人在一般,可能是睡着了吧,在星辰殿里能有什么事呢。乐嬛转身走了几步,就听见厚重的殿门后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笛声,笛音急促尖锐,似是不懂音律之人所奏。

乐嬛又快步走回殿门前,伸出手犹豫了几番才轻轻的拍了拍,清声道:“温玉珏你在里面吗?你发生什么事了?”

殿门后没有人回应,“温玉珏!你在吗?”

急促的笛音又“呜”的吹了一声。

温玉珏丹田处一会如如针扎一般的疼,一会又像是快要爆了一般,且浑身冰冷,呼出的白气让温玉珏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就要被冻死了。他听见了门外乐嬛的敲打编钟的声音,也听见了乐嬛的呼唤,但是自己此刻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扯下桌案上的白玉笛猛吸了一口气吹响。

赶紧进来救我呀,温玉珏心里呐喊呼唤着。

乐嬛听见那笛音也很是担心,可是从小遵守的“无允准不得进入星辰殿”的训条又让乐嬛很是犹豫。

温玉珏捂着丹田直接蜷缩在了地上,攒了一把劲又吹响了玉笛,凄厉的笛声从殿内传了出来,乐嬛再也顾不得什么规定了,直接推开了殿门。

随着殿门的打开,光线投进殿内,乐嬛一眼望去先看见的便是慈眉善目俯视着自己的女娲石像。石像雕刻的太逼真,仿佛是真的女娲在看着自己一般,乐嬛连忙低下头行了一礼,不敢再直视。

温玉珏侧倒在地上,见乐嬛进来先朝拜女娲差点晕过去,哆哆嗦嗦的用玉笛敲地,姑奶奶我在这里啊,还是先过来看看我吧。

乐嬛见温玉珏倒在地上抖成了个筛子,伸手去扶却被他冰冷的体温吓得缩回了手,“你、这是怎么了?”

温玉珏呼呼的往外吐白气,颤声道:“后山有个温泉,你、扶我去那里。”

乐霁只是稍微离的乐嬛远了些,就被山上的迷雾困住了,幸亏他早就在乐嬛身上下了仙踪,到底还是找到了乐嬛,找到后山温泉的时候,正看见二人站在温泉里。

热气迷蒙,仙雾缭绕,二人湿了衣衫,湿了发梢,正在潭中拉拉扯扯,乐霁看去第一眼,怒火就冲上了头顶。

“混蛋!”怒火燃烧了理智,抄起手中的画月戟就冲了上去。

乐嬛头都要大了,没想到这个时候乐霁冒了出来,一上来便是来势汹汹,只好自水面排起一阵水花扇向乐霁,趁着乐霁躲避的时候越上岸挡在水潭前,“你可能有什么误解,我可以解释!”

乐霁眼睛都红了,吼道:“我这么信任你,你又在干什么!我今日非要看看这个野小子有什么比的过我的地方!”

说着就要上前,乐嬛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温玉珏没了人的搀扶已经支持不住直接倒在了水潭里。听着乐霁过早的声音乐嬛真的够了,忍了这么多年真的够了,“够了!你给我听好!我没有对不起你!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一切都是你一厢情愿!是你自作多情!是你纠缠不休!听明白了吗!”乐嬛直接指着乐霁的鼻子就开骂了。

乐霁暴怒之下推开乐嬛一戟就朝水潭劈了过去,水面顿时水花四起,淋了两人一身,乐嬛直接一拳捣了上去,“你个混蛋!他正在结丹!你是想要了他的命吗!他可是亭芪长老的徒弟!”

乐嬛直接一头扎进了潭中找温玉珏,温玉珏放任自己的身体在潭水中沉落,温暖的潭水让刺痛的丹田得到了缓解。

乐霁见乐嬛不假思索就跳进了潭水中去找温玉珏,脑海中不断回放乐嬛刚才的话,这个野小子竟然是亭芪长老的弟子,自己五步一拜十步一叩也没能让亭芪指点自己一句,这个野小子凭什么就成了亭芪的入门弟子,凭什么自己身份显赫出身尊贵天赋异禀,乐嬛都看不上自己偏偏看上了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杀了他,杀了他这一切就都是自己的了!

乐嬛拉着温玉珏浮上水面,拍了拍他的脸。“温玉珏!醒醒!”

谁都没有注意到,湖水正中央漂浮的一盏碧绿色的灯,被乐霁刚才那一戟,已经震得出现了裂缝。

乐霁眼神越来越狠辣,掏出了一把埙吹了起来,曲调悠扬婉转十分动听,乐嬛却是脸色煞白,连忙捂住温玉珏的双耳,高呵道:“停下!乐霁你疯了!亭芪长老不会放过你的!”

乐霁此时什么也听不见去了,只想要温玉珏死,你不是天赋高吗,你不是要结丹吗,我就要你疯,要你走火入魔,要你爆丹而亡!

无论乐嬛怎么捂温玉珏还是听见了那乐声,宛转悠扬的乐曲声此刻却是送命声。温玉珏喉咙中发出了痛苦的破碎的音节,一把推开乐嬛,捂着自己的头痛苦的嘶吼了一声。

“温玉珏!温玉珏!停下!乐霁你停下!”乐嬛尖锐的喊道!

“啊!”温玉珏仰头嘶吼,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身体内的灵力暴涨,冲击直接将乐嬛推到了岸上昏了过去,还将那悬浮的碧水灯直接震碎了开来,也将乐霁震得吐了血。

乐霁见温玉珏此刻像是散了灵力一般向后仰去,抄起手中的画月戟就奔向潭中。碧水灯一碎,潭水温度迅速升高,温玉珏也失去了意识落进了潭底。乐霁奔到湖边发现水面迅速的下降,还未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耳边就听见一声嘹亮冲破天际的凤鸣,一个呼吸间就见一只火凤自潭底朝自己冲了过来,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灼热,乐霁眼睁睁的看着那火凤凰从自己身体穿了过去,然后还未感觉到燃烧的痛就失去了意识。

亭芪猛地从睡梦中惊坐起,一白发老翁笑呵呵的道:“我还以为你要在醉上几日呢。没想到你这酒量越来越好了,才醉了两日便醒了。我这昆仑山醉仙翁的名号可是要保不住咯。”

亭芪原本是来昆仑山上寻玄朱的,无奈来得不是时候没有找到,便厚着脸皮来醉仙翁这里讨要一颗,没想到喝了一杯酒自己竟然睡了两日。刚才梦中惊醒,亭芪心中不安,“仙翁我先告辞了。”接着身形一下子边如仙雾般消散了。

醉仙翁摇着头道:“哎,又回人间了。”

当亭芪赶回碧阁城的时候才知道真的出了大事了。

乐霁被火焰灼伤已经昏迷不醒,恐怕就要废了。

碧水灯毁了。

碧潭干了。

这一切都是温玉珏做的。

碧水灯乃是仙器,放在碧潭是为了镇压潭底的火凤凰,如今灯碎了,潭水干了,囚禁的火凤凰自然也就跑了。

而乐霁不仅是碧阁城的弟子,更是一国的皇子,因为温玉珏变成了残废,不只是碧阁城不会放过温玉珏,蜀国更不会放过他。

亭芪没有想到温玉珏竟然闯了这么大的祸,一连几日都没有出现,倒真是像畏罪潜逃了。

“长老,温玉珏犯下了这么大的错……”乐正山道,碧阁城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况且乐霁是蜀国皇子,必须要给蜀国一个交代。

亭芪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头,仿佛在拼命压抑着什么。“我会给碧阁城上下一个交代,给蜀国一个交代。”

亭芪来到碧潭边,看着已经干涸见底的碧潭,散落的碧水灯碎片,拳头攥的的更紧,一段对话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重复。

“夸土可造其躯、却难生其魂。再造之躯与原身必有不同,你执意如此?”

“无悔,意已决。”

“若他为祸呢?”

“那么亭芪便亲手解决了他。”

“好。你记住,承诺固然重要,但是你身上的责任更重要。个人的情感始终无法与天下苍生相比。”

无悔……真的无悔吗?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吗?

“温玉珏!出来!”亭芪高声喊道,他已经闻见了温玉珏身上的那种青桔香,还感受到了充沛的灵力,他已经结成银丹了。

温玉珏正在打坐,忽然听见亭芪的声音,顿时心中大喜,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亭芪分享这个喜悦的消息了。他做到了,才两年他就结丹了,亭芪一定也会为自己高兴的,他们很快就可以结伴去闯荡江湖、降妖除魔了。

“亭芪!你回来了!”温玉珏自潭底的一个洞**走出来,满脸喜悦的向亭芪走去,脚下步伐渐快几乎要跑了起来,迫不及待的道:“我结丹了!虽然过程很辛苦,差点走火入魔,但是我结——”

声音戛然而止,温玉珏的清晰的听见了体内的银丹“啪”的碎裂的声音。灿烂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低头看向自己丹田,自己丹田处插着一只乌木簪,簪子尾部是蛇的形状,这是亭芪一直戴着的簪子,一丝,两丝,越来越多的灵力从碎裂的银丹中溢了出来,争先恐后的奔向空中。“为……为什么?”

银丹破碎远比结丹还要痛,温玉珏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半跪在了地上,一手捂着丹田,一手攥紧了亭芪那雪青的袖口,不停的嚅嗫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不是说要帮我结丹的吗,为什么又亲手毁了它,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种痛。直到昏过去前,温玉珏都在重复:“为什么?”

亭芪双眼紧闭,神情隐忍,拳头攥紧,几乎要将掌心的玄朱捏烂。

第十四章 托孤

刚刚踏进院门,桑溪就察觉屋内有人。想来便是玉慕兮那只狐狸了。

桑溪推开门而入时,这厮正趴在桑溪的床上假寐,九条大尾巴全都放了出来,微微摆动着。视线扫及桌子上,只见一块黑布盖着一只盒子。桑溪掀起黑布一看,竟然不是盒子而是一只笼子,笼子里关着一只黑猫,黑猫阴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

桑溪打量这只黑猫,黑猫也紧盯着桑溪瞧。

“你不是凡人。”黑猫阿奇沙哑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更加阴森。

“她当然不是凡人。”玉慕兮支起半边身子轻笑道。

阿奇靠近笼子边,轻轻嗅了嗅,慢声道:“灵力真充沛啊。”然后慢慢亮出了自己的利爪,眼睛紧盯着玉慕兮,“修为不高,灵力充沛。这样的猎物最符合我的胃口了。”

“曦,他就是胡不若说的那只猫妖。”

当时阿奇趁着乐霁与温玉珏对战的混乱场面脱身离去,没想到转身就被扣进了笼子里,带到了这里。这时听见是胡不若出卖的自己,阿奇心中难免有些愠怒。

桑溪知道这只猫妖道行定然不浅,而且浑身上下透着一种诡异之感,关于鲛人族的事说不定他真的有什么消息。

“你们是想救那几个愚蠢的人渣?”阿奇道。

“为了另一件事。”桑溪道。“芳华阁里的那件镇店之宝。”

阿奇已然明了,他们是为鲛人族而来。狐性狡诈,没想到胡不若竟然把这件事情都告诉了他们。“你是何人。”

“这个,就不方便告诉你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们那件衣服是怎么来的,我就放了你。不然,你就在这里面呆着吧。”玉慕兮赤足走下床榻,坐到桑溪身边,见阿奇眼神阴森森的看着自己,笑的更开怀了。“反正你是出不来的。”

玉慕兮这话说的倒是不假,以阿奇现在修为连化人形都难,更别说强行破开这个笼子了。阿奇见玉慕兮笑的狡黠,干脆坐了下来。“三千年前,东海大战,鲛人族就被仙族屠尽了。”

阿奇碧幽幽的眼珠盯着桑溪微微收缩的手指,继续道:“鲛人夜泣,落地珍珠。传说他们的歌声凄美,能迷惑人的心智,就算是神,也有迷失在他们歌声中的时候。每到夜晚,他们就坐在礁石上,用歌声迷惑过往的船只。”

“三千年前,天族,不就是以鲛人族诱惑凡人的罪名出战的吗?”

三千年了,玉慕兮犹记得东海之战的惨烈,桑溪更不可能忘记,每一幕都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心中。

阿奇见两人神色便知玉慕兮和桑溪对于三千年的东海之战是很清楚的。“但是据我所知,鲛人族,不只是能用歌声惑人心神,他们身上的鳞片十分坚硬,比起龙鳞,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被天族灭了,但是天族也损伤惨重,如此可怕的战斗力,怪不得天族容不下他们。”

玉慕兮指尖轻敲桌面,道:“你的故事讲的很不错。”

阿奇发出一声咕咕的笑声:“东海一战,恐怕另有隐情。”

“东海之战,与你何干?”玉慕兮啧啧一声,“你这只猫,知晓的还挺多的。”

“我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多。”阿奇前身伏地,伸了个懒腰。“不止知道这些,”阿奇碧幽幽的突然变得更加幽深,声音也更加沙哑,“我还知道,你现在身上有伤,这个笼子困不住我——”

玉慕兮没想到阿奇突然发难,笼子瞬间破碎。趁着桑溪二人躲避的时候,阿奇瞬间从窗户跳了出去。桑溪嚯的站了起来,三根骨钉已然在手,玉慕兮却拉住了桑溪,“院子里有结界他出不去。”

果不其然,阿奇跃上了半空却被结界挡了下来,摔了个鼻青脸肿,见玉慕兮倚在门框上笑着望着自己,阿奇身上的毛逐渐炸了起来,“狐性狡诈。”

“师妹怎么了!”桑颜拍了拍院门,大声问道。桑颜与桑溪的院子毗邻,所以刚才阿奇撞击结界的声音立马引来了桑颜。

“外边的那位便是钟山的弟子,你应当知晓钟山的来历,他们对妖精从不手下留情。你若肯留在我这,我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主客尽欢。”说着,桑溪手中又出现了一座更大的豪华牢笼,绝对能让一只猫在里面活动自如。

若按照阿奇的性格,绝不会任由别人这样威胁,但是转念一想,这只狐狸好像知道一些东海大战的内幕,何不先留下来,探探他的底细……

桑溪打开院门的时候,除了正深睡的温玉珏,温家的弟子都聚在门外,见桑溪打开房门,几乎争先恐后的问道:“桑姑娘出了什么事?”“刚才你的院门怎么都打不开。”“可是出了什么事?”

桑溪并没有将黑猫阿奇的事告诉桑颜,她不想桑颜知道她正在追查鲛人族。于是淡淡的道了一声“我没事”便将众人又关在了门外。众人对着紧闭的院门面面相觑。

本以为玉慕兮刚才就带着阿奇走了,没想到他又爬上了床,还自己盖上了被子。“你做什么?”桑溪冷声道。

玉慕兮一把拉过桑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身后九条尾巴摇来摇去。“我们以前就是一起睡的啊,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桑溪手指一翻骨钉立现,刚准备给玉慕兮一点教训,可是看见玉慕兮十分委屈的眼神却楞了一下。

玉慕兮掏出脖子上挂的一块灵石,“这是你给我的,你亲手从七彩灵石上敲下来的。”

桑溪怎么会不认得,这便是当初在灵族的那块七彩灵石上碎片。

“你是不是真的不记得我了?”说着,玉慕兮摇身一变,成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两只小爪子搭在桑溪下巴上,湿润的眼光与桑溪相对。“那这样,你想起来了吗,万年前我阿娘把我送到灵族时,我被封印在一颗蛋里,是你将我从阿娘怀里接过,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解除封印后,也是我与你日日相伴,直到你撇下我,冰封神识,沉入了无尽之海。”温热的眼泪一颗颗的落在桑溪的脸上,玉慕兮越说越委屈,将一颗小脑袋埋在桑溪颈窝,翁声道:“你可知道,我等了你三千年,在人间流浪了三千年。天涯海角我回不去,无尽之海我也下不去。娘亲走后我只有你。你说过的,青丘不要我,灵族就是我的家。你可知道你与幽执催动结界那天我有多害怕,我拼尽全力也到不了你身边,就像一万年前我追不上阿娘一样。一万年前我眼睁睁的看着阿娘魂飞魄散,七千年后我又眼睁睁的看着你沉入无尽之海。”

桑溪想起来了,原来玉慕兮就是三千年前那只小狐狸,那只被泱耻笑“从蛋里出来”的小狐狸。“你不是,回青丘了吗?”桑溪轻轻拍了拍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她以为他会在青丘好好地呆着。当年分别时,他就像现在这样,只有一条尾巴,也不能化成人形,就是一只比较漂亮的普通小狐狸而已。桑溪从未想过,他竟然找了自己三千年。

2托孤

我听阿娘说,东海的极处,便是天涯海角。那里生活着灵族和鲛人族。灵族拥有最纯净的灵魂,鲛人族拥有最动人的歌喉。我还听阿娘说,鲛人族个个都是美人,我当时就想,难不成比我们九尾狐还要美吗?我一定要和他们比比。但是阿娘说,灵族更美。我缠着阿娘说要去那看一看,阿娘却从不带我去。“六界中,只有你娘亲我才知道去灵族的路。”

但是后来,阿娘还是带我去了。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只知道青丘不接受我,阿娘告诉我是因为我太强大了。我不太懂,在我心中阿娘就是狐族修为最高的,要是比阿娘还强大,那该是多么强大。

犹记得那日,阿娘说:“走,去东海。”

路上我们遇到了青丘的阻拦,他们告诉阿娘必须要留下我的命,不然就将她逐出青丘。

阿娘斩断了我一条尾巴,将我封印在一颗蛋里,偷偷将我带出了青丘。

我们去了天涯海角。

第一次见到曦,我在蛋中。她从娘亲手里接过我,说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我阿娘表示很放心。

“曦,你且好好照顾着他,不要让泱看见他。”曦的娘亲如是说。

“什么不要让我看见啊!我都听见啦!”这便是灵族少主,泱。他初次见我,很是好奇。“这是哪来的蛋?这么大的个?”

阿娘笑着道:“这是我的儿子啊。”

“恩?那不就是小狐狸了?还有从蛋里孵出来的狐狸?”泱笑着说。“他叫什么名字?”

其实阿娘一直叫我小狐狸的,但是阿娘去没有这样回答泱,而是说:“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等他从这里面出来时,就是新生,那时你们便给他取个好听的名字吧。”

泱饶有趣味的看着我,对阿娘道:“既然蛋里出来的,不如就叫蛋生吧。”

大家都忍不住的笑了,就连曦也是嘴角上扬。

“或者蛋狐。”

我才不要这样的名字。

“阿泱。”泱与曦的母亲轻轻地责怪了他,他不以为意的做了个鬼脸。

于是我就在天涯海角住了下来。每日都被曦与泱精心照顾。泱甚至每日往我身上浇水,说帮我快快破壳。

阿娘与曦的娘亲在桃林中整整喝了九天的酒。第十天的时候,她来看我,“小狐狸,娘亲要走了。在这天地间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你将获得新生。你在这里等着娘亲。”

阿娘走了。我一直以为,她一定会回来看我的。直到那一日我终于伤好破壳而出,从一只美人鱼嘴里得知,原来神魔将有一场大战,青丘九尾狐居神位,也要参战。

我惴惴不安的坐在礁石上等着阿娘回来。那场大战,天地都为之变色,魔族将十重天捅破,天水倒灌,大地生灵涂炭。神族,为了苍生,以元神献祭了。

我拼命的跑,拼命地跑。我要去见阿娘。终于我见到了,但是我只能看着阿娘献祭,无论我怎么喊她都听不到,她离我那么远。

后来我跑不动了,只能躺在地上,直到曦找到我。她抱起我对说我:“我们回家吧。”

“青丘不要你,灵族就是你的家。”

“我会替你阿娘好好照顾你。”

阿娘走了,我就只有曦了。

神魔大战后,女娲为了补天寻到了灵族,带走了灵石。那时我才知,神族已经覆灭了,青丘就剩一只九尾狐红狐,那是我的二叔。我是这世上唯一的一只九尾白狐了。

我在灵族呆了七千年。我一直期待着能化成人形。七千年,足够让我懂得什么是依赖,什么是倾慕。我喜欢曦,我讨厌幽执。

鲛人族一直依附于灵族存在,听闻上古时期,是灵族驯化了鲛人族。幽执便是曦的守护兽,对此我既羡慕又嫉妒,明明是只鱼还当什么守护兽。羡嫇是幽执的妹妹,在我看来长得跟她哥哥差不多,虽然也确实不丑,也就勉强能看吧,但是我相信我化人形后,一定比她兄妹俩还好看。

羡嫇无数次扬言要与我比美,还说要将我扔出天涯海角,因为她看不惯我总是黏着曦。无数次嘲笑我,七千年都化不出人形。“你都不能化人形,还让曦给你取什名字,就叫小狐狸就好了。”可是转眼她就去找曦给她取小名,泱就捉弄她,说曦给她取名美美。

我也害怕自己化出人形不好看,于是我打算回青丘一趟,去看看我那上万年没见过面的二叔,也顺便看一下我们青丘的狐狸到底丑不丑。等我化出人形后,我一定让曦给我取个最好听的名字。

曦送我回了青丘。

我一直在青丘藏着闭关,一直到我化出了人形。呵,我敢肯定,我一定是最美的狐狸。因为我二叔的小女儿总是眼馋我的美貌。

我决定回天涯海角,我想象着曦看到我时的惊艳,想象着羡嫇垂头丧气的样子。但是这一切,我都没看到,因为东海之战发生了。就在我回天涯海角的路上。

我刚至东海时,大战就开始了。不止仙族、鲛人族、灵族,甚至还有人族的参与。有受伤的鲛人族被海浪冲上岸,鲛人族离了水就会变得脆弱,而那些渔民竟然趁机将他们残害。难道他们忘记了当他们出海捕鱼无数次迷失在大海上时,是鲛人族将他们引领回岸边吗!这群忘恩负义的人族!

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来救冲上岸边的鲛人族。整片大海都是红色的。

厮杀声,海浪声,将我重重淹没。鲛人告诉我,我走后女娲后人就带着天族的太子来了天涯海角,天族太子为求娶灵族圣女而来。后来泱受太子邀去了天族做客却被扣押,曦与族长闯去九重天救泱,却没有救回他,反被埋伏。

天族是为了灵族的永生之灵来的!

“天族不仁,为了永生之灵,残害鲛、灵两族。今日我就要你们永留东海,为我两族陪葬!”

曦的母亲死了。魂飞魄散。灵族死后不入轮回。

我看着那滔滔巨浪,仿佛回到了七千年前神魔大战之时。我害怕曦也像阿娘一样离我而去。

忽然间,天地失色,滔滔巨浪开始冰封。我遇见了幽执,他告诉我他要去救留在岸边的伙伴,曦冰封了神识,整个天涯海角即将沉入无尽之海。他要我赶紧回去,我水性不好,再不回去就永远也回不了天涯海角了。

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可是我追不上了。我眼睁睁的看着海面冰封,我救不了曦,就像七千年前我救不了阿娘一样。

天涯海角回不去了,无尽之海我也下不去。

三千多年,我一直在人世流浪,我到处寻找法宝,希望能够让我潜下无尽之海。

直到那一日,我听到了曦的声音。等我醒来时,屋内充盈着熟悉的灵力,我真的欢喜极了,推开门便看见了晕在地上的曦。

我找到她了。

我再也不要与她分离,再也不要一个人流浪。

第十五章 大厅议事

是夜,玉慕兮死赖着不走,非要跟桑溪一块休息,被桑溪无情的拒绝了。虽然被桑溪提着后颈热扔出了屋,但是玉慕兮也没走,干脆蜷缩在门口睡了一夜。

当早上打开门那一瞬间看到地上白绒绒的一团时,桑溪也是一愣。玉慕兮见桑溪出来十分高兴,向前一跃跳入桑溪怀里,还十分可恶的拱了拱。桑溪愣愣的竟然也接住了他,反应过来后立刻就想把他扔下来,可是终归没有。

温玉珏这一夜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醒来后只觉心力交瘁,伸手抚上丹田位置,还觉得隐隐作痛。

那日亭芪击碎自己银丹时脸上决绝的表情,还清晰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恨乐亭芪吗?大抵是不恨的,星辰高坡上相伴两年,两人亦师亦友。若不是他的悉心指导,自己也不可能十七岁就结了丹。温玉珏只是有些自嘲,以为两年相伴,对亭芪而言自己终归有些不同的吧,结果……他毕竟是碧阁城的执律长老啊,总归是要为了碧阁城的弟子讨要个公道。

最初回到芙蕖山庄的那一年,温玉珏每天都是从噩梦中惊醒,银丹被毁的事只有大师兄温闲庭知道,连师父也没敢告诉。那一年温玉珏过得很是煎熬,多年的修为一朝化为乌有,甚至以后都不能再结丹了,从天才变成废物的心境,无人能懂。为了不被其他人知晓,每天夜里温玉珏都是整宿的不睡,一个人躲起来练功。6年来,多次一个人出入险境猎妖,因为人在危险来临的那一刻,往往会爆发巨大的潜力,数次死里逃生,温玉珏才修炼到了去星辰高坡前的实力。温玉珏很清楚,不这样做自己很难再进一步,如今自己的修为又停滞不前了。

“看来,待这次春猎过后,再去一次那里,应该就可以结丹了。”温玉珏低声道。

“师兄,你起了吗?”温季隔着门问道。

温玉珏回过神来,道:“我起了。有什么事吗温季?”

“玉城主说请大家去前厅议事,好像是捉到了一只黑猫。”

“什么?!”温玉珏心中道,莫非是昨夜那只?“哦!好!我马上就去过去。”利索的穿衣洗漱后,温玉珏火速向前厅赶去,途中路过走廊时,却听得两婢女小声讨论。

“最近怎么没见香玲啊。”

“哎,你还不知道啊。她都两天没下床了。”

“啊?怎么了她?”

“还不是因为咱城主府最近来的那群修仙者。”

“啊?”声音微微拔高,接着又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温玉珏鬼使神差的脚步一停,敛了气息听了下去。

“好像是因为香玲说错了话。她在城主请来的钟山仙家面前胡言乱语,后来就被城主罚了。被打了五十下嘴,我都不忍心看了。”

“啊!这么严重。香玲到底说了什么呀。”

“……她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听她、听她说什么……瑶?还有……”

“要你们干活你们就躲在这里窃窃私语!这个月的工钱还想不想要了?”老管家突然高声训斥,吓得两个小婢女低着头跑远了。

温玉珏略可惜的摇了摇头走了。毕竟是城主府,规矩还是极其严格的,看来那个婢女说错了什么话,那到底是说了什么呢?“听她们话中的意思,应该是在他们芙蕖山庄来之前发生的事,那就是桑大哥还有桑溪姑娘知道的事了。”

进了大厅温玉珏就就察觉厅内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大家、怎么都不说话。咦!这就是那只黑猫!”

阿奇趴在笼子里,闻言掀了掀眼皮子,鼻孔里发出一声“哼。”

“……”这只黑猫竟然又鄙视自己,温玉珏嘴角一抽,走至温如镜身边坐下,看着对面玉慕兮身旁的笼子,玩味的打量起来。

“师妹,到底是怎么回事?”桑颜端坐着,双手撑在膝盖上,沉声问道。

“如何捉住的不需问,关于十里店的事,你们有什么想问的现在问即可。”桑溪道。

桑颜知道桑溪一向是这样的性格,于是直接问道:“你为何杀害十里店的村民?”

阿奇动也不动,十分不配合。

温玉珏啧啧称奇,“你说你这猫,真是不识时务,你都被关进笼子里了,还不配合。”

阿奇依旧不为所动。

“孽畜!”桑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到底为何伤人性命!”

“你们钟山一口一个孽畜,妖与人到底是谁做的孽更多?”阿奇睁开那双幽绿的眼睛,盯着桑颜道:“他们才是你口中的孽畜。”

“为何要杀了他们,我不想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但会杀了他们,还会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阿奇阴森沙哑的声音让在场的人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把你带回钟山,就不信你不会开口。”桑颜道。

“师兄。”桑溪突然道:“我不会把他交回钟山。”

桑颜闻言愣了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师妹,你在说什么。”

“你告诉他们,十里店祖坟的事情即可,私人的事情,我们不会过问。”桑溪对阿奇道。

阿奇冷笑一声,看了一眼桑溪,心中很明白桑溪为何不会将自己交给钟山,分明是为了那鲛人族的消息。而且看来,其余人还都不知道她在调查鲛人族。

“说的极对,我看带回来那人也不像是好人,说不定真是畜生呢。”玉慕兮笑道,“私人的事情,本就不应该我们管。桑道长还是多关注一下十里店祖坟的事情吧。”

阿奇听闻玉慕兮开口表态,这才道:“休要管我私事,我便对你们讲我知道的事情。”昨夜里阿奇便与玉慕兮私下里达成了约定,若玉慕兮不干涉并且帮他杀了那个老二,他就将知道的十里店的事情告诉他们。

温玉珏笑着道:“桑大哥,我觉得还是先答应他吧,毕竟老二有我们保护,这猫也被关着呢,他肯定也做不了什么。”

桑颜见众人竟然没一人站在自己这边的,只能坐下了。

那黑猫又是冷哼一声,优雅的坐下,这才缓缓开口。“想知道什么,说罢。”

“十里店的祖坟到底为何起尸?”温如静问道。

“这个我不知,也许,使他们造孽太多了。活该。”

桑颜一双大眼怒目而视,这只猫妖简直是……

温玉珏想了想,道:“我听说,十里店之前去过一个修仙者,还是天人宗的?”

“没错,是有一个天人宗的小道士来过。”

“他做了什么?”温玉珏追问道。

“他装模作样的做了场法事就走了。”

“走了?你是不是对他做过什么?”温玉珏有些怀疑的问道。

那黑猫眼神飘忽了一下,“他想将十里店祖坟的事情赖在我身上,我自然要惩罚一下他。”

温玉珏直觉阿奇没有说实话,于是问道:“他就没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他离开后去了哪里?”

阿奇想了想,道:“他曾经与一群同门师兄弟争吵过。”

“你确定?还有一群天人宗的弟子去过十里店?那为何不留在十里店调查这件事情呢?”温如静觉得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一群天人宗的弟子去过十里店。

“虽然隔得远,却不会认错,他们那群道士身上的丹药味,隔得再远都能闻得见。”

猫的嗅觉十分灵敏,这肯定不会认错。

“应当找那位天人宗的道友来问一下,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桑颜道,“这件事,天人宗必然是知晓内情的。”

温玉珏将所有的信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个细节,那日他闻过祖坟内的土,味道刺鼻。“祖坟内有一种刺鼻的味道,你的嗅觉灵敏,能否闻出是什么味道?”

阿奇没想到,温玉珏竟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看来也不是草包,那便再帮他一下。“亦是一种药味,每一具出土的尸体上都有这个味道。”

大家都是一惊,看来是这药味是关键。先前在义庄,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一是因为重点放在了九尾白狐身上,发现尸体是突发情况,没有仔细观察;二是因为尸体的腐臭味掩盖了那种味道,这才使大家都没有注意到。

“必须得找天人宗问一下才行。”温如静道:“只是我们不能贸然前往天人宗,此事应当回禀师门,得师门允准再前往天人宗比较合适。”

温玉珏也十分赞同,如果他们贸然上门,便如同兴师问罪一般。

“如此我便立刻传信回去。”温如静又看向桑颜,“桑兄也要回禀师门吧。”

“此事我便可自己做主,前往天人宗。”桑颜是门派的大师兄,这种事情自然可以做主。而且钟山一向不与世家门派来往,没有交情,写信回师门也是多此一举。

“十里店也属于徐水城管辖范围内,如有需要玉某的地方,各位仙家尽管提出来。”玉沛武道。

“哦,自然,接下来可能有麻烦玉城主的地方了,桑颜在此谢过玉城主。”

“诶,”玉佩武摆了摆手,“是我应该谢谢钟山,若不是桑姑娘肯以身犯险用那召魂秘术唤回了慕兮的魂魄,我便无颜见我父母了。”玉沛武后来听闻玉慕兮说是桑溪用了伤及元气的秘法才救了他,心中自然是不胜感激。

“玉城主客气了,家师交代过,玉家与我钟山渊源甚深,自是应当如此。况且师妹她虽然不善言辞,心地却是十分善良。”

温青虽不知这秘法到底如何凶险,但是听名字也知这不是容易施展的秘法,弄不好还会反噬自身。桑姑娘如此帮助玉公子,怪不得玉公子会倾心于她。只是,她也救过自己的,却把自己给忘了。

“我自然应当感谢钟山,若不是桑公子带着曦来城主府,我也见不到她。曦,肯以召魂秘法相救,我很是感动,只不过此秘法着实过于凶险,曦以后还不要再施展了。”玉慕兮心中道,这秘法救了自己就行了,以后还是不要让曦再用来救别人了。

玉慕兮一口一个“曦”,连玉沛武也觉得不妥了,“咳,慕兮啊,桑姑娘救你我们自应当感谢的,我早就备下了厚礼,还请两位万不要推辞。”玉沛武也不是没经历年少情动,自然看得出玉慕兮十分心仪桑溪,这一早上,眼神就没离开过人家姑娘身上。只是,太过于热切了,待会自己还得提点一下他,不要吓坏了人家姑娘,让人家觉得过于孟浪了。

桑颜此时也察觉道一些不对劲了,玉慕兮竟然直接喊师妹为“曦”?而且桑溪也没有什么表示不满的地方,这让桑颜很是不解。按师妹的脾气,不会趁着没人的时候直接痛扁玉慕兮一顿吧。

“既然没事,那我便先告辞了。”玉慕兮当先站起来,提着那笼子往外走。

“玉公子!”桑颜却不放心,“还是将这妖猫交给在下看管吧,你没法力,恐怕看不住他。”

“道长所言甚是,交给你自然可以,只不过还请桑道长记得,我们已经答应了这猫,不会干涉他的私事。”玉慕兮十分痛快的就将笼子递给了桑颜,走出了大厅。

“不好了,不好!”一个吓人匆匆忙忙跑进来大声道:“贵客房间里的那个人跑了!”

众人没想到,昨夜看起来呆傻了一般的老二,竟然自己跑了。难不成昨夜是装的?

玉沛武怒道:“连个人都看不住,你们怎么做的事!赶紧将门口守住,搜查府内!”

阿奇眼中顿起森然的杀意,桑颜察觉时,手中的笼子已经爆碎,黑色的身影快到模糊,一跃扑向院中的玉慕兮。

“小心!”桑颜大声提醒。

玉慕兮听得身后的疾风声侧身一躲,肩膀便传来一阵痛意。低头一看,已经是红了一片。那黑猫不敢多留,顷刻间便跃上了墙头,桑颜紧随其后追了上去。桑溪欲追去,却被玉慕兮一把抓住,趁机倒在了肩膀上,“曦,我受伤了。好痛啊。”

桑溪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桑颜追着黑猫而去。

温玉珏却盯着玉慕兮的身影皱眉沉思,为什么感觉这个玉公子,有些异常呢。温玉珏注意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细节,那便是在桑颜出声提醒前,玉慕兮便已经察觉到了身后的情况。

第十六章 花环往事

桑颜自然没有找到那黑猫,但是却找到了老二。这次桑颜不敢再大意,寸步不离的守着那老二,在温玉珏的套问之下,那老二才说出了你那黑猫追杀他们三兄弟的真相。

这三兄弟在十里店本就是好吃懒做的三个小混混。一年前他们村子里来了个寡妇……

“这个小寡妇长得漂亮,看着就水嫩,村里的那些娘们完全比不上。”老二道。

此女子名为“阿巽”,来了十里店之后,一个人住在村外山脚下的三间小屋里,平日里就靠着针线活挣点钱过日子,还养着一只黑猫。

他们三个自然就惦记上了阿巽,路上遇见就想要调戏调戏,甚至还想要到她家里去调戏,只不过每次去都会被那黑猫挠的满脸血痕。

可是有一日,他们三个在河边发现那黑猫一动也不动,像是死了一般。他们三个早就想弄死这只黑猫了,如今见他死了,一合计想出了一个损招。

“小娘子,你的黑猫呢?”老大不怀好意的问道。

阿巽也发现今日黑猫不在了,心中不免害怕起来。“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来是好心告诉你,那臭猫死在河边了。”老三笑嘻嘻道。

“休要骗人,我不相信。”阿巽警惕的看着老大与老三。

“不信那就算了,老二正在河边生火呢,今天我们就吃了它。”

阿巽心中慌乱起来,其实这几日她便发现了黑猫有些异常,总爱睡觉,也不吃东西。越想越害怕,阿巽还是奔向了河边,正看见老二提着黑猫的后腿。

“不要!”阿巽想要上前抢下黑猫,却被身后的老大老三抓住了。两人闻着阿巽身上的香味,不禁眼神迷离起来,手下也不老实了,顺着胳膊就向上摸。

“啊!滚开!”

那老二虽然也很是垂涎阿巽的美色,但是胆子有点小。“老大,老三,我们先吃了这只猫吧。待会有人来就不好办了。”

老大喝了些酒,狠意一下子上来了,就对老二道:“哈哈,把那猫扔进锅里,让这小娘们亲眼看着我们吃了它!”说着向阿巽的脖颈闻去,“待会也让你尝尝猫汤的味道。”

“不!不!滚开!畜生!”阿巽拼命的挣扎,却被老大撕开了前襟的衣服。阿巽想死的心都有了,她越挣扎,越是取悦他们三个。

“好,来了!”老二松开了手。

这时阿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老大与老二的钳制,硬生生的将手伸进锅里捞出了黑猫。

“你们这群畜生!不得好死!”

阿巽歇斯底里的喊道。

老大一把抓过阿巽就压在了地上,恶臭的嘴就像阿巽脸上亲去,老二与老三淫荡的笑了起来。

河边回荡着阿巽凄厉的呼救声。

阿奇并没有死,只是此刻身体动不了,看不见却能听得见,他知道阿巽此刻正在遭受劫难,却无能为力。

阿巽在挣扎中抓起了一块石头,猛地就敲在了老大的后脑,老大吃痛倒在一边,阿巽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双眼满是红血丝,猛地拔下自己头上的钗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凄厉的道:“你们这群畜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说罢就决然的将钗插入自己脖颈里,鲜血顿时就涌了出来,阿巽口中、脖颈上不断地涌出鲜血,就那样睁着眼睛仰进了河里。

三人没想到最后闹出了人命,老大的酒也彻底醒了。阿巽临死前那怨毒的目光、那凄厉的诅咒让三人心中十分害怕。闹出了人命可是要坐牢的,三人一合计干脆连夜逃出了村子,打算出去躲一阵。

阿奇躺在地上,眼角的泪落个不停。一切他都听得到!她呼叫,她自杀,她诅咒,她落水,可是他却动也动不了!

温玉珏听闻老二避重就轻的描述后,气的双手都在颤抖,豁然站了起来,“你们这群畜生!”

桑颜也是握紧了双手,尽力隐忍着。

老二跪在地上,抖成了个筛子,“仙人饶命,饶命!我没有杀阿巽!她是自杀的!”

温玉珏怒斥道:“你们这群畜生!”温玉珏快要忍不住了,手中的剑就要出鞘。

桑颜猛地拍碎了桌子,“奸**女按律法是死刑!”

“不!”老二拼命地摇头,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我没有碰她!是老大和老三干的!我没碰她!”

“逼死阿巽亦有你的一份!你简直就是罪有应得!我怎么会救了你这种人!”温玉珏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眼前这个畜生!“将他交给那黑猫吧!”

桑颜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不!不!我愿意去坐牢!他是妖怪啊!他会吃人的!”老二不住地哀求。

温玉珏一脚踢在老二的心口窝,“你们这群畜生!如此欺辱一个妇人,在世枉为人!”

老二捂着胸口,道:“我们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她一个寡妇,若不是我们十里店收留了她!她早就饿死了!况且她就是个灾星!刚成亲就克死了丈夫!自从她来了我们十里店,我们十里店的祖坟就出了事!她肯定也是妖怪!和那猫妖一样!村里人都骂她,连道长都说过她是灾星!我们只是调戏调戏她,没想到她会自杀!”

“她若是妖怪就不会被你们欺辱!”温玉珏没想到世间竟然有如此恶人,翻手间手中宝剑已经出鞘,一剑就斩下了他的一只胳膊。

“啊!”老二捂着胳膊一声惨叫。

温玉珏被喷了一脸的血,提着剑就走了出去。

没想到打开门后,门外站着桑溪。温玉珏不知为何,此时见到桑溪,竟然心中升起一股浓烈的想要靠近的冲动。他从未想到世上会有如此恶人,他刚才是真的动了杀念。

温玉珏一步步地迈下台阶,“桑……”话未讲完,却突感丹田处气息翻涌,心脏抽痛起来。温玉珏就这样迎面倒在了桑溪身上。

桑溪稳稳地撑住了他,手掌轻轻覆在了温玉珏的背上,莹蓝色的灵力顿时温柔的由桑溪的手掌蔓延进了温玉珏的体内。温玉珏的下巴担在桑溪肩膀上,意识越来越模糊。

“别怕,阿姐在。”

温玉珏已分不清是在梦中听到还是真的听到桑溪说了这句话。

“别怕,阿姐来了。”

“阿泱!”

温玉珏不止一次做过这个梦,梦中总有两个看不清面貌的女子。

一个声音慵懒,总是躺在树上懒洋洋的喊道:“阿泱。”

一个声音清冷,一边向自己走来一边道:“别怕,阿姐来了。”

梦中数次想要拨开这重重迷雾,却始终不得其法。

“你们到底是谁!”温玉珏在梦中高喊,却猛地从梦中惊醒,恍惚间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是说梦话了。

温玉珏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

“玉珏你醒了?”温如静端着药进来。

“师兄,是桑姑娘送我回来的?”

温如静点了点头,笑道:“桑姑娘真的是面冷心热,你突然晕倒,她不但给你输送了灵力,还将这味灵草交给我,让我熬成汤药给你服下。”

温玉珏接过碗却走了神,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怪不得自己丹田处一阵温凉的感觉,原来将是她为自己输送了灵力。她都未结丹,灵力本就宝贵,竟然肯为自己渡灵力。

“玉珏!想什么呢!”温如镜提醒道:“快喝了吧。”

“哦?哦!好!”温玉珏一饮而尽。

“你也是的,那日被乐霁伤了丹田也强撑着不吭一声,若不是今日晕倒,你是不是还要瞒着?”

温玉珏一心要强,自是不敢告诉温如镜的伤势,就怕温如镜知道自己六年前丹田就被毁过一次。“师兄你也快要结丹了,我是怕你为我渡灵力。对了,等我们这次回去,大师兄就要出关了吧!”

温如镜拍了拍温玉珏的肩膀,“你是我师弟,我自然要照顾你,渡灵力算什么呢?桑姑娘萍水相逢都能为你渡灵力,我是你的师兄自然义不容辞!师父就说过你好逞强,出来前还叮嘱过我,好好看着你。春猎在其次,你们的安全就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主要事情。”

温玉珏自然在床上待不住,温如镜刚走他就出了门,毕竟承了桑溪这么大的情,怎么也要亲自道谢才行。

“也不知道桑姑娘喜欢什么?好像喜欢兔子?”温玉珏琢磨来琢磨去,正打算去街上买只兔子,结果就碰上了失魂落魄的温青。温玉珏不禁纳闷,这个小师弟最近怎么了?

“温青!”

“啊!”温青正想事情呢,被温玉珏猛地一吓真是心都漏了半拍。“师兄,你不要突然吓人,我差点被你吓死了。”

温玉珏不禁轻笑出声,“我看你走路都走神了,再不提醒你就要掉湖里了。在想什么呢?”

“没有。”温青摇头道:“没想什么。”

“那好,你帮我想想。”

“啊?”

温玉珏搂过温青的肩膀,低声道:“如果,我要送一个礼物给一个女孩子,送什么好?能表达自己的心意,不能敷衍。”

温青迟疑道:“可是师兄,这一向是你擅长的事啊。我,怎么会懂得这些。”

温玉珏顿了一下,“这跟以前不一样,我是懂得怎么夸姑娘,但是她跟别人不一样啊,她好像会自动忽略这些。主要是,我呢,就是想要表达一下对她的感激之情。拿以前夸姑娘那些说辞给她,我就觉得是没诚意,不够重视。哎呀,算了算了,你个呆愣孩子懂什么呀,我走了。”

温青懵懵的看着温玉珏走远,搞不明白三师兄到底说了些什么,到底要送什么给谁?

路过一处院子时,温玉珏停下了脚步,这才不到四月,怎么这处花园里有花盛开?

踏进院子里,花香顿时扑面而来。

玉慕兮一身月白衣衫,穿梭于花丛间,挑剔的挑选好看的花朵摘下来,然后插入编好的花环中。温玉珏顿时来了主意,挂上笑脸就走了进来,熟稔的打招呼道:“这些都是玉公子种的花?”

玉慕兮转过身来,笑着看向温玉珏,温玉珏表现的太明显了,眼里就明晃晃的写着“我也想摘”四个字。

“没错,我种的。”

温玉珏简直笑的不要太灿烂。“这满园的花开的就很好看了,但是在下觉得玉公子一笑,简直令百花失色啊。”

玉慕兮笑的一脸了然,“恩,我觉得也是。”

“那……让我也摘两朵?”

玉慕兮笑着点了点头,“你是想要送给曦吗?”

“啊?”温玉珏没想到被玉慕兮一眼就看穿了。

“真巧,我也是。”

“额?”

“我们比赛,看谁先完成,谁先送到曦的手里。”说罢,玉慕兮立即就开始寻找合适的花朵。

温玉珏虽然不懂玉慕兮为何要与自己比这个,但是也不甘落后,飞快的在花丛中穿梭起来。

自然是玉慕兮先完成,只留下一句“看谁先找到曦”玉慕兮就扬长而去了。温玉珏顿觉这位玉公子看起来温和有礼,实则简直不要太阴险了。

二人几乎是同时找到了桑溪。

“曦!”

“桑姑娘!”

桑溪转身望去,便见两人手中各自一枚花环争前恐后的额跑到了自己面前,同声道:“送你花!”

趁着桑溪走神,玉慕兮抢先将花环戴在了桑溪头上,温玉珏也飞快的将自己的花环向桑溪头上带去,却没想到花环太大成了项链。

温玉珏面上一阵尴尬,玉慕兮则十分不客气的笑出了声来。

桑溪低头看着那花环,竟然缓缓绽放了一个笑容。美人一笑,可醉春风。桑溪想起了几千年前,那时泱也是与玉慕兮如此,送自己编的花环。

那时玉慕兮还是一只小狐狸。羡嫇与族人救了一艘海上差点迷航的大船,但是有一个少女看见了她,送了她一包花种。于是她便种下了,每日细心呵护,就期待着他们开花。天涯海角是六界之中灵气最浓郁的地方,花开的特别美丽。

有一日,泱与还是小狐狸的玉慕兮发现了,于是两人便在那里精心挑选了好看的花朵,编成了花环,争先恐后的送给了曦。

温玉珏先到编的也好,玉慕兮的小爪子编出来的只能当手环,还郁闷了好久,直到曦揉了他的小脑袋。

“哪里来的?”曦一眼便认出这花不是灵族内的品种。

泱坏笑道:“你听听待会谁哭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那边传来了一个震耳欲聋的女子哭声,“是谁!”

羡嫇哭着找来的时候,泱正哈哈大笑,小狐狸也笑的倒在地,肚皮朝上。当羡嫇发现自己的花被这俩人借花献佛后更伤心了。自己还没有送给曦呢,就被这两个坏家伙抢先了。

泱与小狐狸“鹅、鹅、鹅”的笑个不停,羡嫇更是哭个不停。曦觉得头痛,只好上前将头上的花环戴到了羡嫇头上,指尖一点,羡嫇脚下嗡的一下冒出了一棵开满了花朵的参天藤蔓,将羡嫇带上了半空。

羡嫇立即转哭为笑,眼泪还没擦的就咧开嘴笑了。泱却又使坏指尖一点参天藤蔓顿时化为星星点点的灵力消散,将羡嫇摔到地上。羡嫇一边大哭着一边追着泱跑,泱正笑的开怀,就被羡嫇一尾巴扫到了地上,美人鱼的尾巴可是十分强劲有力,泱吃了一嘴土。

玉慕兮见状吓得躲到了曦的身后偷笑,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曦望着打闹的两人,唇边也挂着淡淡的笑意。

第十七章 天人宗叶浩

“诶!不好意思借过!”

“诶!”

“这谁呀!怎么这样!”

“跑那么快做什么!赶着投胎吗!”

身后人群传来一阵骚动,温玉珏一行人不禁回头望去,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头发散乱的人在人群中左穿右拐。人群中不断地响起抱怨的声音,这人也太脏了,被他一推身上得留俩大黑手掌印!

“嘿!前边的老兄让一让!借过!”

那人冲着温玉珏他们就跑了过来,硬是从他们一行人当中穿了过去。温玉珏躲得快没被他碰到,温青可是被撞得不轻。玉慕兮见状早就拉着桑溪站到了最边上,所以衣服得以幸免。

“哇!这人谁呀,身上可真臭啊!”温家弟子纷纷捂着鼻子抱怨,温青扯起自己的衣袖闻了一下,差点呕出来。

狐狸鼻子也是十分灵敏,这下可把玉慕兮也熏了个够呛,可是等那人离去后,玉慕兮鼻子吸了吸,忽然觉得味道不对,便对桑溪说:“曦,那人身上有一股丹药味,或许他就是阿奇说的那个天人宗的道士!”

温玉珏不禁赞叹:“玉公子鼻子可真灵敏啊!”

温青是在难以忍受身上的味道:“那这天人宗的弟子也太不讲究了吧。”

“站住!都给我滚开!”伴随着一声女子娇呵,人群又传来一阵骚动。

回头望去,女子嫌行人碍事已经飞身上了屋顶,只见那女子一身红衣,美目含怒,手持长鞭,飞檐走壁而来。

“商愫。”温玉珏没想到竟然在徐水城碰见了商愫,商家的队伍也来了徐水城?

桑溪对于这个这个女子还有印象,那日在财集客栈她对自己抱了很大的敌意。

商愫这个女人修为不低,且做事狠辣,若是那个天人宗的弟子真的得罪了商愫被她捉到了,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未及多想,温玉珏便起身追了上去。

叶浩跑的快要断气了,身后那个女人还追着自己不放,跑到客栈前,正好看见了自己的师姐,连忙大喊:“师姐救我!”

女子回首,面容冷艳倨傲,见叶浩散发着恶臭仿佛被追杀的样子,眉峰便紧紧地皱起了。这个叶浩,师门派自己捉他回去,结果被他逃了,现在竟然又跑了回来。

“站住!”

拂尘横在自己面前,叶浩只能临时刹住了车,差点撞了上去,叶婷雪不禁连连后退。

“师姐,救我,我是叶浩啊。”叶浩扒开自己的头发,好让叶婷雪看清自己。“救救我,我跟你回宁郸!”

叶婷雪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叶浩,心中揣度他又在玩什么花样。

“受死吧!”商愫手中的金鞭破空而出,朝着叶浩的后背心就要刺去。

叶婷雪眸光一冷,手中的拂尘已然替叶浩挡下了这一击。叶浩趁机躲到了叶婷雪身后。

“你是何人!”商愫平素里最厌恶长得比自己美的人,眼前这个一身白衣翩然出尘的女子不但长得美,修为也很高,这让商愫很是不爽。

叶婷雪也不是好相与的脾气,平日里在天人宗还没有谁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因此语气也十分冰冷:“你又是何人,敢伤我天人宗弟子!”

“原来你也是天人宗的,那就好办了。他得罪了我,把他交给我,免得伤了我们叶、商两氏的和气。”商愫道。

叶婷雪却不吃这一套,直接拒绝:“不可能。”

商愫神色一冷,“我劝你还是交出来的好,毕竟你们叶氏还仰仗着我们的商行。”

叶婷雪在门中算是清修一脉,对于叶氏与商氏的生意往来并不是十分清楚,但是也知道两家互惠互利,互相合作。

叶浩躲在叶婷雪身后,头都摇成了拨浪鼓,“师姐,不要,不要,我跟你回天人宗!这个女人不安好心。”

“你要人我便要交吗?他是我们天人宗的弟子,你们商氏没有资格处罚。”叶婷雪性格也是十分冷傲,对于商愫的威胁,自然是不看在眼里。况且她也有这个底气,她如今已经快要结成银丹,在门中可是重点培养的弟子,连掌门都对她十分重视。

商愫手中鞭子向地上一甩,冷笑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罢,鞭子便挥舞着向叶婷雪袭来。

叶浩见状连忙向后躲去,嘴上道:“师姐你小心,这个女人太狠了。”

商愫的金鞭使得非常灵活,叶婷雪的武器是拂尘,攻击性并不如金鞭,但是叶婷雪已快结丹,可以自由运用灵力,所以二人一时间不相上下。

温玉珏赶到的时候,正见两位美人打的热火朝天。观察了一会,等着身后的温家弟子都追了上来。温家弟子见两位美人在前边大打出手,无不啧啧称奇。

温玉珏趁机上前一把抓住了叶浩,“兄台……呕!”刚喊了兄台两个字,差点被叶浩身上的臭味顶的吐了。

叶浩疑惑的回头打量温玉珏,见此人容貌不凡,也不像是找茬的,便道:“找我做什么!”

温玉珏好不容易才抑制住那股恶心的冲动,道:“有事相商。跟商愫对战的这位美人是谁?”

“我师姐,你想做什么。”

温玉珏努力屏住呼吸,展开一个笑容,“不干什么,找你!”说着快速反剪了叶浩的双手。

“你想干嘛!”叶浩大叫:“师姐救我!”

叶婷雪分神之际,商愫逮住了机会,手中的金鞭直直向着叶婷雪脸上甩去,叶婷雪慌忙躲避,差点中招。

“放开他!”叶婷雪冷声道。

商愫一瞧竟然是会温玉珏,脸上似笑非笑的道:“原来是芙蕖山庄的温家三公子。”

温玉珏对这两位美人展颜一笑,“我找这位兄台有点事,两位继续。”

叶婷雪二话不说,手中的拂尘便向温玉珏抽去,温玉珏无奈拉着叶浩迎战。叶浩被拉过来拉过去,挡了不少下拂尘,大叫道:“师姐看清楚再下手!别误伤了我!”

商愫想要趁机偷袭,金鞭还未扬起,手腕便是一阵疼,手中金鞭也落到了地上。商愫低头一看,打掉自己武器的竟然一枚骨钉。抬眼看去,果不其然就是钟山的那个女子。

“你们钟山的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吗!”商愫气急败坏的道。“那日在客栈,你们兄妹俩就一唱一和的帮着温家的狡辩,今日又坏我的事!”

桑溪手心灵力蔓延,那根骨钉便回到了自己手上。却没再多看商愫一眼,而是看着温玉珏与叶婷雪的对战。

商愫气的不轻,可是转眼间却又被狠狠惊艳了一把,桑溪身边竟然跟着一个如此绝色的男人,与他对视的时候仿佛要被他吸走了魂魄一般。

“姑娘莫急,我只是有事想问一下令师弟而已,绝对没有恶意。”温玉珏笑着解释道,眼前这个女人长得挺美,就是脾气有点暴躁,说动手就动手。

叶浩此时被转的晕头转向,不禁道:“快住手吧,我要吐了。”

温玉珏先是后退一步停手,放开了叶浩。叶婷雪见状也停了手。

“你们一个两个的追着我不放做什么!”叶浩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

“叶兄,我看你好几天没有洗澡了。不若先去清洗一下我们在谈吧。”温玉珏真诚的建议道。刚才对战时没注意叶浩身上那股味,现在停了下来,那股味道简直是辣眼睛。

玉慕兮捂着鼻子十分嫌弃道:“真臭。”然后贴心的帮桑溪也捂上了鼻子,美其名曰“不要伤害了嗅觉”。其实他就是逮着机会就想占桑溪的便宜。

“上哪洗?我又没钱住客栈。”叶浩愤愤然的道。

“这样,两位天人宗的道友,跟我去城主府吧。”温玉珏露出一个看似真诚实则奸诈的微笑,“玉公子,可以吧?”

玉慕兮轻笑道:“没有问题,家兄肯定也会欢迎天人宗的两位仙人。”

商愫嘴角上扬尤不自知,这位公子竟然是城主的弟弟,怪不得气质如此出众。平日里但凡商愫看见好看的男子,都是要主动说上几句话的,今日不知怎么的,看见了玉慕兮竟然不会主动开口说话了。

叶浩虽然不懂温玉珏为何这么好心邀请自己,但是去洗个澡又不吃亏,顿时就答应了。叶婷雪却有些迟疑,温玉珏见状便道:“相逢即是有缘,大家同属修仙门派,小坐片刻也不耽误事情吧。这位叶姑娘,你说对吗?”

温玉珏笑起来如沐春风,总是会给人好感,叶婷雪心中道:去城主府看看也没事,总归是师兄弟们还没有回来,自己也不可能带着这个浑身恶臭的叶浩,让他去洗洗干净也好带着他回师门复命。

桑溪当先转头回城主府,玉慕兮自然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商愫见他们都走了,把她自己留在了原地,“诶……”

温玉珏笑着道:“怎么,商愫姑娘不若也来坐一会?”

商愫自然是想去的,本以为他们会邀请自己,“我还有账没跟叶浩算呢,自然……”

“哎,玉公子都没发话,我也没有邀请商愫姑娘的资格,真是可惜了,那我们有缘下次再见。”温玉珏留下了个欠扁的笑容就扬长而去了。这个商愫可不能来,她来了商焱保不齐也得来,那就太热闹了,还是不要来的好。

众人又一次坐在了议事厅里,等着叶浩沐浴完。

趁着这个功夫,叶婷雪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在座的每个人。早前听闻过温家三位公子的雅名,今日一见温玉珏和温如镜,果不其然确实是气度不凡容貌出众,特别是温玉珏笑起来如沐春风,容易让人亲近。这城主府的二公子,容貌气质可真是天下无双了,还未见有人比得过他,看起来他灵根也不低,没有修仙真是可惜了。只是这个女子,叶婷雪也不得不承认,桑溪的那张脸真是连她也自愧不如,看起来修为似乎不低。而且,还是钟山的?不是传闻钟山不与其他门派往来吗,怎么会跟芙蕖山庄的走在了一起。就连师父,对于钟山也是十分忌讳,看来实力的确深不可测,而且两门在数千年前似乎有些渊源。

等了许久,叶浩终于沐浴完了,等他走进大厅的那一瞬间,惊了不少人。

白皙的皮肤,圆润的鼻头,淡粉的嘴唇……简直是……

玉慕兮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凡人修仙样貌上总会比寻常人要好看一些,眼前这位,在众多修仙弟子里,恐怕是垫底的吧。皮肤很白,白是白,有些白过了头,白的的眉毛都要看不见了。一双三角眼嵌在脸上,眼珠一向上翻四道抬头纹立刻出现。蒜头鼻挂在两片薄嘴唇的上方。

叶浩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走下就喝了口茶,“洗个澡要渴死我了。”

一个温家弟子紧随其后走了进来,看起来精神仿佛受到重大的创伤。

“怎么了?”温如镜悄声问道。

那弟子道:“这位天人宗的仙友,得几年没洗澡了,换了三遍水才洗好。每次换水得倒出来半斤泥,倒掉的水差点熏晕了后院的狗,城主府的吓人都被熏跑了。”

玉慕兮当先忍不住笑了出来,温玉珏也极力隐忍着脸上的笑意,叶婷雪听后觉得很是丢脸,唯独叶浩大大咧咧的坐在那里仿佛说的不是他一般。

第十八章 四面围堵

“实不相瞒,在下是想向两位打听一件事。”温玉珏道。

“什么事?”叶婷雪道。

“十里店。请问叶浩兄,是否去过十里店?”温玉珏话一出口,叶浩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十里店?”叶婷雪疑惑的看向叶浩,“十里店出了何事?”见叶浩面上似有心虚之色,叶婷雪心中暗道,莫非这叶浩又惹了什么事?

“十里店的祖坟……”温玉珏简单的说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村民道叶浩兄曾经帮他们做法,想必叶浩兄应当知道十里店的祖坟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浩眼神飘来飘去,支支吾吾的道:“我是在那做了场法事。”

温玉珏心中道,叶浩的表情一看就有隐情,不妨炸一炸他,免得他撒谎。“一只黑猫道,看见你与你们天人宗的一群师兄弟曾经在十里店争吵。”

叶浩这一下直接坐不住了,左右看了看,暗暗吞了口水道:“黑……黑猫在哪里?”

叶婷雪十分聪明,虽不知道十里店的事情,但是联想起近日的一件件事情来,心中便有了大概猜测。“先是素坤师兄总是频繁的下山,后是师门命自己抓叶浩回宁郸。叶浩见了自己就跑,素坤师兄到客栈见了自己一面,嘱咐自己务必抓叶浩回师门后便又消失了踪影。叶浩明明怕被自己抓到却还是逗留在徐水城附近,而与徐水城相隔不远的十里店祖坟又出了事。莫非……”

温玉珏面带惭愧的说:“说来惭愧,本来就抓到它了,但是一个不小心就被它跑了。那黑猫杀了十里店的两个无赖,声称他们得罪了它,它这逃走,肯定是报仇去了。”

叶浩想起那黑猫阴森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又咽了口唾沫,“那……你们就没办法再抓到它吗?那……那可是只猫妖啊,依在下看,它好像道行不浅啊。”

玉慕兮端着自己爱喝的香茶,闻言轻笑了两声:“猫的报复心可强了,谁若是跟它有仇,恐怕没好果子吃。我听闻那死去的两人,一人被咬断了喉咙血竭而死;一人被抓瞎了眼珠,中了妖毒活活疼死。阁下应当没有得罪过那黑猫吧,我听它说要找一个小道士来着。”

叶浩这一下彻底坐不住了,在椅子上左扭右扭的道:“真狠啊,呵呵。”察觉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叶浩咳了两声道:“那,那黑猫逃去哪里了?”

叶婷雪看叶浩的神情便知他肯定藏着什么大事,思虑之下决定还是赶紧带他回师门比较稳妥,于是站了起来告别道:“各位,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回师门。就此告辞。”说完手中拂尘一扫搭在了自己的臂弯,向叶浩扫去一个冷眼,叶浩连忙站了起来,跟着告辞。

人家要走,温玉珏他们自然没理由硬留,只能亲自送他们出了城主府。

“师兄,叶浩肯定知道内情。”温青道。

温如镜点了点头,“既然知情却不说……”

玉慕兮笑着道:“不说,无非两个原因。他们不能说,或者是我们不能听。如果只是不能告诉你们芙蕖山庄,就说明要防着你们。如果是他谁都不能说,就证明是涉及到了他的师门。”

这话虽然拗口,温玉珏却立刻就听懂了其中的深意。“玉公子的意思是,他们天人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温玉珏回想了一下刚才叶婷雪和叶浩的神情,叶婷雪看起来似乎的确不知内情,但是明显后来猜到了什么,才急着拉叶浩走。

温青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温如镜道:“等着师门的回信吧,应该快到了。”这毕竟已经涉及到了门派之事。

“那十里店就先不管了吗?”温青问道。

玉慕兮手中折扇转来转去,道:“又没有出人命,自可先放一放。”见桑溪若有所思的盯着叶浩他们离去的方向,玉慕兮凑近了悄声道:“曦别担心,这道士一定会回来的。”

桑溪点了点头。

玉慕兮笑的狡黠,叶浩一定会回来,他如今可是四面楚歌。

玉慕兮说的不错,叶浩跟着叶婷雪回客栈取行李的路上,就在伺机逃跑。看着前方叶婷雪的背影,叶浩心中道:可不能跟着师姐回师门,不死也得脱层皮。商愫那女人还在徐水城呢,被她抓到也得落个残废。更要命的是那黑猫也在找自己,难道真是天妒英才?

叶浩渐渐地放慢了脚步,看着有人推着一车粮食出来,立即瞅准了机会拔腿向后跑去。叶婷雪之前吃过叶浩一次亏,这一次听着身后脚步声不对立即回了头,果不其然正见叶浩向后逃跑。叶婷雪的爆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拂尘一扬立即施展了轻功追了上去。

叶浩这几年在江湖闯荡,别看修为不怎么样,一身的飞毛腿功夫可真是不赖。叶浩仗着集市上的人群,一时半会叶婷雪还真是抓不到他。

不过叶浩今日怕是走了霉运,逃着逃着就遇上了商愫,还有商焱。商愫笑着将手中的金鞭向地上一甩,那声音简直吓得叶浩胆子都要破了。“这下可好了,前有母老虎,后有凶师姐。”

商焱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叶浩,不屑的道:“师妹,这就是那个得罪你的小子?”

“对,就是他。”商愫娇声道,看到对面叶婷雪追了过来,便道:“师兄你来解决这个小子,我解决这个女人。”

商焱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叶婷雪,刚想嘱托一声师妹别伤了两家的和气,商愫就先回了一句:“师兄,你可别忘了,这个女人可是商群的老相好。”商焱被噎了一下,随即想起以前,与叶婷雪也有过几面之缘,本以为是叶婷雪性格高冷不怎么搭理自己,没想到她竟然与商群相熟的很。随即也不管了,反正俩人也不会打出什么大问题来。

商焱随意的一枪向叶浩袭去,叶浩就吓得不轻,狼狈的躲开了这一枪。商焱才出了几招就逼得叶浩摔倒在地,于是商焱长枪向前一送,想要吓唬吓唬叶浩,没想到枪头一沉,长枪竟然被一把剑压了下去。商焱怒目而视,进入视野的是温玉珏那张笑的欠扁的脸。

“商兄,今日没吃饭吗?”

商焱没有想到温玉珏突然冒了出来,愤愤然的抽回长枪便与温玉珏斗在了一起。

叶浩见状麻溜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的继续逃跑。

但是今日,确实是叶浩倒霉,跑着跑着就听见屋顶上的瓦片作响,抬头一看竟然是桑溪!“苍天啊!”叶浩不禁想骂脏话,今日怎么被人追个不停,但是当他定睛一看,屋檐上那个女子一身蓝衣,长袖飘飘,白色的束腰勾勒出纤瘦的腰肢……

桑溪从屋顶一跃而下。

叶浩仰着头看着是桑溪从屋顶翩然落地,动作优美的就像一只蝴蝶,落在了自己面前。她的眼中似乎有广阔无边的大海……虽然叶浩没有见过大海,这都是他想象的。但是,这姑娘美则美矣,一看就不好惹,眸光比师姐还冰冷。

“这位钟山的仙女,咱们无冤无仇,麻烦让个道。”叶浩拱手弯腰的笑着道。

商愫一个劲的缠着叶婷雪,就是不让她脱身,叶婷雪焦急的寻找着叶浩的身影。

温玉珏也不跟商焱真打,就是拖着商焱,商焱自然也看得出温玉珏的把戏,只守不攻没有战意,自己想走他却又缠上来。商焱冷声道:“温玉珏,你想做什么!”

这边的打斗早就然街上的行人跑了个干净,整片街都空了出来。听闻外边的打斗声,二楼的窗户推了开来。

乐霁推开窗户看去,竟然发现温玉珏正与人过招,看着装是商家的,那边商家的也正在跟叶家的过招。“呵,这几个不入流的门派,大会还没开始,就已经打了起来。”

乐嬛刚才也听到了商焱喊得那声“温玉珏”,不禁走到了窗边向下看去。一身竹青衣衫依旧,发丝还是喜欢用红色发带束着。比六年前长高了,脸也更加俊朗了,只是依旧爱笑。看着温玉珏灵活的身形,似乎被废掉的修为他又重新修炼回来了。只是,如今自己都结丹了,他六年前就应该结丹了的。

“温玉珏,你到底拔不拔剑,不拔就滚一边去。”商焱实在是没耐心跟他玩游戏。

温玉珏道:“商兄别气啊……”头微微一偏,躲过了一根偷袭的筷子,温玉珏暗道:何人偷袭。

乐霁见乐嬛看着温玉珏的眼神,心中十分嫉妒,抄起桌上的筷子就射了出去。一根不够解恨,一笼筷子都被他当做暗器扔了下去。

温玉珏身形灵活的躲开最后一根筷子,抬头向二楼看去,才看见乐霁,还有,六年没见的乐嬛。

“你不要下来。”乐霁说罢,就从二楼跳了下来。

商焱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一身白衣镶着金边,手中一支青玉笛子还镶着金边嵌着宝石。再看二楼,站了一排相同服饰的弟子,心中已然明了,这是碧阁城的小队。没想到在徐水城里遇见了,不知他们在这里执行什么任务。

“温玉珏,我说过你不要再遇见我们。”乐霁冷道。

“乐霁兄,我看这徐水城的路再宽,也比不上你管的宽啊。大路朝天,谁走不行。”温玉珏只觉十分搞笑。

“怎么,今日身边没保护你的了?”乐霁扫了一圈,嘲讽道:“可惜她不在,不然让小嬛看看你被女人保护的窝囊样子。”

“对,桑姑娘现在不在。乐霁兄是想报仇吗?”

“师兄,够了!”乐嬛见乐霁处处针对温玉珏,不由得皱眉斥道。

乐霁这次带着乐嬛出来,就是想让乐嬛彻底死心,他早就听说温玉珏到现在都没结丹,让乐嬛看看温玉珏这个窝囊样子,她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温玉珏,来试一试看看你这六年有没有进步!”说罢,乐霁当先出了手,玉笛为武器,处处狠辣。温玉珏知道乐霁已经结丹,不敢再大意,手中的宝剑已然出鞘,不过依旧是只守不攻。

商焱心中道,没想道温玉珏和乐氏的还有过节,既然如此,自己就帮温玉珏一下,于是也加入了战圈,和乐霁一起对付起了温玉珏。

“温玉珏,还不出招!”乐霁喝道。

商焱与乐霁共同的攻势,让温玉珏顿感头疼,当先踹了商焱一脚,让商焱稍稍后退,“商兄,你来凑什么热闹!”

商焱见温玉珏吃瘪十分高兴,“互相切磋。”

乐霁玉笛灌注了灵力,竟然又向着温玉珏丹田处攻去。温玉珏早就防着他这一招了,脚尖一点,身形向后退去。

乐嬛见乐霁竟然冲着温玉珏丹田下手,十分生气:“乐霁!”

“小嬛你还帮着他!你看看他有什么资格被亭芪长老收为徒弟!”乐霁见乐嬛吼自己,心中更是生气。“温玉珏,你真是丢了亭芪长老的脸!”

随着人群的散开,桑溪看到了那边的战况,也听到了乐霁的怒吼,“亭芪”两字落入了桑溪耳中,让桑溪愣了一会,脑海中浮现起七千年前那个身影。“竟然是他,女娲之子。”

叶浩最会瞅机会逃跑,趁着桑溪失神的片刻,扔了一包药粉就要跑。桑溪足尖轻点就到了叶浩身后,凌空一掌就将叶浩拍的向前一趴,狠狠地来了个狗吃屎。“老子今日真是走了霉运。”

温玉珏堪堪握住了乐霁的玉笛,差点又被他伤到了丹田。

商焱见状挑起长枪往前一送,楼上乐嬛见状心里咯噔一声,就要翻身下来拦商焱,却没想到商焱根本就没刺到温玉珏。

那银光闪闪的枪尖离着温玉珏还有一尺就被压住了,商焱定睛一看,一双湖蓝的靴子郝然出现在眼前。桑溪足尖立在枪尖上,眼神冰冷的望着商焱。商焱与桑溪四目相对,几乎是一个瞬间,桑溪脚下一动,就压着商焱的长枪落了地。

温玉珏正感叹差一点就被乐霁伤到了,却见乐霁手指轻动,那玉笛中间就冒出了一个刀尖,那刀尖立刻刺破了自己的衣服,抵在了自己丹田处,只要再往前一寸,恐怕温玉珏就得交代在这了。

乐霁以为这次就得让温玉珏出丑了,没想到桑溪突然出现,稳稳地握住了笛子,随即又给了自己狠狠地一掌。

“桑姑娘!”温玉珏急忙拉住桑溪,生怕她在这里再给乐霁打个残废,那碧阁城与芙蕖山庄可真就开战了,钟山若是因此牵扯进来,那真是天大的罪过了。“他们是碧阁城的人,碧阁城十分护短,不要为了我得罪他们。”

桑溪闻言突然回头,冷声道:“我也护短!”

温玉珏一愣。

桑溪手下一用力,手中的玉笛顿时成了两截,随手一掷,两段笛子便向二楼飞去,乐嬛与身边的弟子赶紧偏头躲开,再看那两段玉笛已经插进了墙壁内。

乐霁怒极。

桑溪道:“我说过,你再敢动他,我废了你。”

温玉珏看桑溪不像是开玩笑,心中道,自己当年误伤了乐霁,就被亭芪废了银丹,若思桑溪再废了乐霁,亭芪岂不是要杀了桑溪。于是连忙低声道:“桑姑娘,我没事。不用跟乐霁这种人计较。”

桑溪自入世以来,通常对凡人诸多忍让,通常视而不见,无谓跟蝼蚁计较。但是现在她找到了温玉珏,她自然不会让人随意欺负他。

“桑姑娘,我们还有正事要办。”温玉珏又低声道。

桑溪心中想到温玉珏现在的身份,毕竟是在人间,他还未结丹……

“回去告诉亭芪,若是他管不住门下弟子,我会替他收拾你们。”

乐霁怒极反笑,“凭你也配!”

桑溪直接无视了乐霁的话,气的乐霁不行。

商愫没想到桑溪实力如此可怕,连碧阁城也敢怼,丝毫不留脸面。而叶婷雪则是焦急的到处寻找叶浩去了。

叶浩在哪?

叶浩见桑溪离去,立即爬起来要躲进一个小巷子,刚迈进去一只脚,又退了出来。巷子那头不紧不慢的走来一只黑猫,被黑猫绿幽幽的眼神一盯,叶浩可真是欲哭无泪了。他的,今日一定是有生以来最倒霉的一天。黑猫一步步逼近,叶浩一步步后退,“师姐”二字还没喊出口,就被人一记手刀敲在脖后晕了过去。

第十九章 乐嬛与乐霁

叶浩醒来后发现自己被扔在了一间破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喊得嗓子都破了都没人出现。

“谁啊!谁敢绑小爷!”

“赶快出来给小爷松绑!”

“到底是谁!有本事出来给小爷松绑!”

“敢不敢露个面!”

叶浩觉得自己的嗓子都要冒烟了,干疼,“真想喝口水啊。”

由于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叶浩只能望门兴叹。想想自己今日真是倒了大霉,不但被四方围堵,临了还被人一闷棍打晕了,似乎是起了个大包,后脑勺现在还很疼。叶浩也不知道打晕自己的人在搞什么花样,把自己带来了这里还不出现,到底是想干什么?

而那边,等桑溪和温玉珏过去找叶浩时,才发现他竟然不见了。温玉珏见桑溪脸色不好,安慰道:“桑姑娘不要紧的。”

桑溪心中不断猜测到底是谁带走了叶浩,难道是桑颜?自己明明对他下了定身咒,怎么会解开的?难道是因为自己现在的身体灵力不足,咒语失效了?

“我们先回城主府再行商议。”温玉珏道。

商焱见乐霁似乎在碧阁城的地位不低,便想结识一番。“这位兄台可是碧阁城的弟子?在下商焱,集川满月堡商氏弟子。”

“小女子商愫。”商愫见乐霁修为不低,长相也算是英俊,一身衣着更是讲究,于是自我介绍时还含羞带怯的行了个礼。

乐霁成为碧阁城弟子之前是蜀国的皇子,地位高贵;加入碧阁城后,天赋也是高于一般弟子,性格不是一般的高傲。对于别的门派弟子,平日里他是连瞧也瞧不上的,但是今日不同,对于商焱的主动示好,乐霁难道的拿出了比较和蔼的态度。因为商焱也与温玉珏不合,这就够了。

“在下乐霁。”

商焱给足了乐霁面子,一副十分崇拜欣赏的态度,“原来阁下就是碧阁城的乐霁兄。在下早就听闻过乐兄大名,没想到今日能与乐兄见面,实在是有幸。”

商愫听闻乐霁自报家门,心中也是吃了一惊,由此看乐霁的目光不由得更加温和了。乐霁在修仙界中还是很有名声,碧阁城的天才、出身高贵,这就足够让许多人羡慕了。商家的女修们私下聊天时都表示想要和乐霁双修。

“你们两位我也听闻过,两位也是满月堡的天才。”乐霁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十分瞧不起满月堡的。别看商氏的弟子最多,但是他们也就是个半吊子修仙世家。一边想要修仙,一边却从商,既然舍不得那铜臭,还修什么仙。还有宁郸的天人宗,自从千年前从钟山分离出去后,更是不成体统,不修仙整天妄想修炼丹药以得长生,偏偏无知的凡人都信以为真,以为吃了那长生不老药就可以长生不死。如果长生不死这么简单,那他们还苦苦修仙做什么。商氏和叶氏一丘之貉,真是不入流到了极点。

“乐霁兄谬赞了,你才是当世的天才。不知乐霁兄与那温玉珏有什么过节?”商焱有些好奇,温玉珏是怎么得罪了乐霁的。

说起温玉珏来,乐霁的脸色便一下子沉了下去。“这温玉珏犯了我们碧阁城的城规,我自然要惩戒于他。”

“原来如此,温玉珏一向是不知好歹。”商焱看乐霁脸色便知乐霁这是随意应付自己,但是自己顺着他说总是没问题的,于是便道:“可是这桑姑娘怎么也会帮着温玉珏对付你呢?”

“桑姑娘?”

“对,钟山桑溪。”商焱很是好奇,这才几天不见,桑溪竟然与温玉珏这么相熟了,甚至不怕得罪碧阁城也要护着温玉珏,这让商焱十分嫉妒。

“哼,钟山。”乐霁嘴边反复咀嚼这几个字,“原来竟然是钟山的,怪不得有胆子跟自己作对。”

“乐霁阁下住在这间客栈吗?”商愫问道。

“恩。”乐霁点了点头,对于商愫的暗送秋波直接无视掉,都知道满月堡一向有阴阳双修的习惯,别的人要是看见商愫示好可能早就冲上去了,但是乐霁看不上商愫这种女人,况且乐嬛就在楼上看着。

“那真是好巧了,我们也要住客栈呢,今夜正好可以把酒言欢。”商愫娇声道,不过随即想起温玉珏带着温氏弟子竟然直接住进了城主府,又想起来今日所见的城主府二公子玉慕兮,简直是念念不忘,便道:“都是修仙弟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商焱没反应过,便问道:“师妹怎么了?”

“哎,师兄、乐霁阁下,被你们有所不知,温玉珏他们直接住进了城主府,要我说这徐水城的城主府也真是不会做人,就请了芙蕖山庄的弟子去做客。”

商焱听后心中也是有些愤愤不平,这温玉珏凭什么就住进了城主府。

商愫本以为乐霁和温玉珏不合,定然也是看不惯温玉珏住城主府的,没想到乐霁听后脸色更是不好看了,冷声道:“区区一介城主府算什么,你们满月堡若是觉得好,大可以亲自上门,想必那城主也不会撵你们出来!”说罢,乐霁竟然甩了袖子进了客栈。

商愫没想到自己竟然拔了狮子嘴边毛,见乐霁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不由得气的跺脚。商焱却是想起来刚才在二楼窗边的女子,莫非是与她有关?

乐嬛就在二楼,清清楚楚的听清了商愫所说的温玉珏就住在城主府。当乐霁进来时,正要看见乐嬛收拾自己的行李。

“小嬛你做什么?”乐霁快步走至乐嬛身边,问道。

乐嬛默默地收拾了好了行李,道:“我们就在这里兵分两路吧。”

“你要去找温玉珏?”乐霁一把拉住乐嬛的手腕,质问道。

“是。”乐嬛直接回答了是。

这一句“是”简直伤透了乐霁的心。

但是乐嬛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温玉珏。自从六年前自己醒来后,就再也没见过温玉珏。听乐正山说温玉珏被亭芪亲自废了银丹、已经遣返了芙蕖山庄后她就想去找温玉珏,但是却被乐正山明令禁止了。

在乐嬛心里,一直认为是自己害了温玉珏,若不是她带着他下山去碧阁城,若不是她没有发现乐霁偷偷跟着自己,若不是她没有阻止乐霁吹响那首《乱神曲》,温玉珏就不会误伤了乐霁,也不会被亭芪长老废了银丹。她在古籍上查阅到了昆仑山的玄朱仙果可以修复丹田,她便偷偷去了昆仑山,结果玄朱没有找到,就掉进了寒冰谭。幸亏乐正山救她及时,保住了性命,但是也由此落下了一身体寒的毛病,修为大大受阻。

乐霁只知道乐嬛跌落了寒冰谭,落下了一身的寒疾,并不知道她是为了替温玉珏采摘玄朱。

治疗寒冰谭留下的寒疾,须得用鲜活温热的仙鹿血,他这次出来就是为了给乐嬛找五色梅花鹿,杀心取血。但是五色梅花鹿是仙鹿,凡人不得私自猎杀,所以这件事,乐霁是瞒着所有人的,谁都不知道,就连乐嬛也不知道。

乐霁心中钝痛,自己为了乐嬛可以去猎杀五色梅花鹿,而乐嬛却一心想要去找温玉珏。

“你为何这么狠心!你就非得这么对我?”乐霁攥着乐嬛的手,心中越痛攥的越紧。

“师兄,我早就说过,我对你,只有同门之谊。”乐嬛冷声道。

“那你对温玉珏呢?”乐霁一把拉过乐嬛,“你对我是同门情谊,对他是什么?若是没有他……”

“若是没有他,我也不会喜欢你。”乐嬛六年来,第一次直视着乐霁的眼睛,道:“我从蜀国躲来碧阁城,难道还说明不了问题吗?师兄,你心里一直都明白,我不可能答应你。”

乐霁没想到乐嬛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说她来碧阁城是为了躲自己,那自己眼巴巴的跟来,算什么?不,不是这样。她应当是为了自己才来碧阁城的,她的父亲早就对自己说过了。“小嬛,你跟温玉珏没有结果的。”乐霁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握着乐嬛的肩膀慢慢俯下身与她平视,平缓的道:“真的小嬛,你们没有结果。温玉珏他配不上你,他到现在都没有结丹,他与六年前相比没有任何进步。他是个废物。”

乐嬛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里就出了泪,为何乐霁到现在还认为错的是温玉珏,他才是最无辜的。六年前是他害得温玉珏差点走火入魔,害得温玉珏被亭芪长老废了银丹。明明温玉珏才是那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啊,她不敢想象,温玉珏这六年是怎么过来的。温玉珏也是个高傲的人啊。一朝从天才变成了废物,这种心境的变化,别人如何懂得,那该是多么痛苦!

“小嬛,忘了他吧。我们一起修炼,百年后便是一对神仙眷侣。如果你不愿意做神仙,那我们就回蜀国,我让你做皇后。”乐霁真的很喜欢乐嬛,想要永生永世和她在一起。

乐嬛看着乐霁天真的、轻描淡写的说出回蜀国,简直不知道如何再回答乐霁,难道他不明白,他们回不去了吗?他以为修仙是什么,以为碧阁城是什么,说来就来,说修仙就修仙,说走就走?她远离家人,来到碧阁城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出身,自己便被家人绑在了他身上,本以为来到碧阁城自己会摆脱这种命运,没想到却是父亲早就安排好的。直到自己遇见那个笑起来明朗灿烂的少年,自己才觉得原来世间还有快乐这件事,那几日相处的短暂时光,让自己下定了决心摆脱这种命运。

“乐霁,你一如从前,总是这么天真。”乐嬛掰开了乐霁的手,拿着自己的行李就离开了。

乐霁这一次,没有阻拦乐嬛,只是道:“他身边有钟山的女弟子,你去了又算什么呢?”

乐嬛脚下一顿,听乐霁讲完后就默不作声的走了。她没有想怎么样,她只是想知道温玉珏现在的状况,不亲自确认她永远不会安心。

乐嬛带着自己的行李敲响城主府的大门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先出来见自己的,就是乐霁口中那个钟山的女弟子,桑溪。

第二十章 芦苇小人

城主府门口,守门的下人接过乐嬛递来的拜帖,打开一瞧心中不禁疑惑怎么最近城主府来了这么多的修仙之人,但是面上愈加恭敬了。凡人本就对修仙之人诸多尊崇,而北辰碧阁城更是修仙界的代表。“请您稍等,小的立刻去禀报。”

乐嬛点了点头。

没等一会,乐嬛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本以为是温玉珏,转身一看,竟然是桑溪。乐嬛不得不承认,桑溪的确非常美,但是又非常冷,仿佛被她看一眼,心中的任何想法都会无地遁形。

桑溪正要出去,没想到在门口碰见了一个十分清秀的姑娘。那姑娘自从看见自己就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

温玉珏追着桑溪出来,一句“等等我”还没讲完就卡在了口中,这是个什么情况?温玉珏表示很懵啊,眼前两个美女一个门外一个门内,遥遥对视着。

温玉珏惊讶于乐嬛,竟然背着行李站在城主府外,见自己出现,浅浅一笑,“好久不见。”

“你……”温玉珏没有料到乐嬛会找来这里,“你一个人来的?找我?”

乐嬛垂下眼眸,点了点头,“我自己来的。”

温玉珏正要跟着桑溪出去,哪料想乐嬛找了上门,也不能把人家拒之门外啊。“你先进来吧。”

乐嬛越过桑溪进了门,走至温玉珏身边,还未开口讲话就听得温玉珏惊呼一声。

“桑溪你等等我!”

乐嬛这才发现,桑溪竟然默默地离开了,看温玉珏焦急的样子,以为是自己打扰了他们,“你们,有事要去办吗?”

温玉珏确实想要跟上桑溪,“确实有点事。你这是……”

“我来找你,我有东西想要给你。”

“乐霁呢?”

“我跟他兵分两路了。”

只要乐霁不来找事就行,“这样,我有急事要出去,你在城主府等着我,我晚上就回来。可以吗?”

乐嬛握紧了手中的行李,笑着点了点头。

温玉珏又焦急的看了一眼桑溪离去的方向,也顾不上再寒暄了,连忙道:“你先进去,我小师弟温青就在前边花园里,你让他先陪着你说说话。我有急事,晚上见。”

急匆匆的讲完,温玉珏就连忙去追桑溪。

温玉珏回了城主府之后,突然想起上次听到那两个婢女的谈话,心中总觉得有些怪异,于是偷偷去寻了那婢女香玲。香玲因为在仙家面前乱说话,被城主罚了掌嘴,至今卧病在床。温玉珏一番询问才知,那日香玲初见桑颜觉他英俊的很,便主动向他说自己曾经看见过城主府里有妖怪出没。城主知道后很生气,堂堂城主府里怎么会有妖怪,狠狠地责罚了香玲。虽然香玲后来改口说看见的是猫,但是香玲却坚信自己看见的不是猫,那动物比猫更加灵活,在月光下明明是泛着蓝光的白色。

当温玉珏顺着香玲所指的妖怪消失的方向追过去,就到了玉慕兮的院子。温玉珏仔细回想玉慕兮的一举一动,愈发觉得他不像是凡人。明明一介凡人却有异于常人的敏捷度,面对那猫妖阿奇时,甚至比玉城主还要淡定。

温玉珏愈想愈不对劲,询问下人后得知玉慕兮在他们出门去找叶浩后也出门了,之后一直没有回来。此时正好看见桑溪要出府,得知桑溪与玉慕兮约定见面后便非要跟着一起去。但是没想到在大门就遇到了乐嬛。

桑溪也是回了城主府才收到一只蝴蝶传讯,原来竟然是玉慕兮带走了叶浩,还说让自己去找他,有好戏上演。

“曦。”玉慕兮从芦苇后现身,见桑溪已到十分高兴,连忙摆手让桑溪过去。

桑溪不知道玉慕兮想要高什么小把戏,但是也很配合的走了过去。

“看。”玉慕兮献宝一样托着手掌上的芦苇扎起来的小人给桑溪看。

桑溪拾玉慕兮手心的小人,指尖划过玉慕兮的手掌心,让玉慕兮脸微红,玉慕兮心中呐喊着好想要握住她的手啊。

小人虽然扎的粗糙但是还挺传神,有胳膊有腿的。“你做的?”

玉慕兮一排洁白的上牙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唇,含羞带怯的点点头,一副我很棒是不是、赶紧夸我的表情。

“做什么用?”桑溪倒是有些猜出了这些小人的用途,但是不知道玉慕兮想要用来做什么。这种稻草人可以用灵力操控让其活动起来。

玉慕兮笑得一脸狡黠,拉着桑溪的手腕到了关着叶浩的破屋子前。然后将手中的芦苇小人扔到了地上,指尖微动,芦苇小人瞬间站了起来,像是活了一般围着两人绕起了圈圈,好奇的打量起来,还会吃手,挠头,跺脚,看起来霎是可爱。有个芦苇小人还想想爬上桑溪的身体,拽着桑溪的裙边荡起了秋千。

玉慕兮一脚踢下那个小人,道:“去去去,到里面去。”

那些小人像是听懂了一般,排着队到了门前,从门缝向里看。叶浩绑在凳子上已经是睡了过去,既然叫也没人理,还不如睡觉来的实在。

玉慕兮又从怀中掏出一只芦苇小猫来,同样扔在了地上,那猫顿时活了一般。紧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放在了窗户上,塞子一打开顿时飘出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是浮生散的一种,凡人闻后会出现幻觉,与这芦苇小人配合起来,叶浩的秘密会无所遁形。”玉慕兮笑的开怀,仿佛叶浩出糗的样子就在眼前。小狐狸总是玩性比较大,。

叶浩正睡得昏昏沉沉,突然感觉鼻尖一股香味,闭着眼睛使劲的嗅了嗅,还喃喃自语道:“什么东西这么香,难道是关我的人良心发现来送饭了?”

叶浩睁开眼四处看了看,确认什么也没有,忽然耳边听得窗户一阵声响,努力斜着眼看去,竟然发现一抹黑影一闪而过,吓了叶浩一跳,再仔细看,自己面前的桌子上竟然坐着了一只黑猫。

叶浩的瞳孔顿时睁大了,喉咙一阵发紧,今日真是不宜出门,“嘿、嘿嘿,猫兄,猫大爷,真是好久不见啊。”

阿奇绿幽幽的眼珠子盯着叶浩,沙哑的声音顿时在屋内响起。“你想怎么死?”

叶浩现在浑身被绑着听闻阿奇要杀了自己,顿时冷汗就下来了,使劲的向后挪腾,嘴上好话不听,“猫大爷,我我就是、就是稍微的得罪了你一下,不至于让我去死吧。”

阿奇缓缓的亮出自己的利爪,舔了舔,“你得罪了我可不止一件事吧。”

叶浩脑子里飞速的运转起来,十分配合的点头,“我就得罪了您两件事,但是不知者无怪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你想怎么解决呢?”

“怎么解决?”叶浩不禁头大,这可怎么解决。

黑猫一跃跳到了叶浩身上,利爪直接按在了叶浩脖子上,皮肤上传来尖锐的刺痛感,叶浩吓得汗都出来了,大喊道:“真的不怪我啊,阿巽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日我喝醉了,那些村民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清啊。谁知道他们以为是阿巽的原因才导致祖坟除了问题,我真的是喝大了什么都没听清就糊糊涂涂的点了点头,谁知道他们会把阿巽从村子里赶了出去住啊!”叶浩后来听说那些村民以为是阿巽的原因,让祖坟出了问题,所以将阿巽赶了出去,阿巽只能带着黑猫独自住在山脚下,心中也是十分愧疚的,可是他后来去跟那些村民解释过不是阿巽的问题啊。

“你知不知道阿巽死了,全都是因为你。”阿奇恶狠狠地道,爪子一按,叶浩立刻感觉脖子上的痛意袭来。

“猫大爷饶命!饶命!那些村民早就认定阿巽是不吉祥的人了,我是有过错,但是罪不至死啊。我知道阿巽姑娘跳河自杀我也很内疚,我每日都替她念往生咒的!阿巽姑娘的死我有错,可是不是我害得啊,是他们村里那三个流氓!我知道你那日被尘烟镜所伤才没能救下阿巽姑娘,可是也是你主动攻击我的。法宝虽在我手,我却控制不得,镜子里映出的景象我更是不懂我也全都忘了你放心啊猫大爷我真的没有记得我一点都没有窥探您的隐私我发誓!”叶浩连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位猫大爷的爪子就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阿奇沙哑的声音在叶浩耳边响起,吓得叶浩大气也不敢出,“尘烟镜给我交出来,饶你小命。”

小命在人手上,本说叶浩不会犹豫的,但是尘烟镜这个东西毕竟不是凡物,若没猜错应当是仙物,自己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的,这个尘烟镜太过于逆天了,真的能交到一个妖怪的手中吗?

就在叶浩脑海中天人交战之际,门突然被人从外边踹开了,几个人闯了进来,“不能给他!”

叶浩一见眼睛都要亮了起来,师弟见师兄,两眼泪汪汪啊,师兄竟然赶来救自己了!“素坤师兄!救我!”

叶素坤手中拂尘顿时抽了过来,“妖怪受死!”

阿奇见天人宗弟子人多势众,顿时一个闪身,飞速的从窗户跳了出去。叶素坤呵斥一句“妖怪莫走!”追至窗边,看那黑猫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没再追出去,而是转身折了回来。

“师兄,你真好!快将我解开!”叶浩十分感动,没想关键时候竟然是与自己一向是不合的素坤师兄救了自己。“你们不是在十里店吗?怎么会赶来救我的!”

“是婷雪师姐通知的我们?”一个弟子答道。

叶浩闻言吃了一惊,不禁问道:“婷雪师姐知道十里店的事了?她去了十里店找你们?这可不是我说的!”

一名天人宗弟子欲上前解开叶浩的绳子,却被叶素坤制止了。叶素坤满脸严肃的看着叶浩道:“你真的什么都没说?”

叶浩狠狠地点头,“我真的没说!婷雪师姐那么聪明自己猜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叶素坤还是冷冷的看着叶浩道:“尘烟镜呢?”

叶浩脸色一变,没想到叶素坤竟然问自己要尘烟镜,“师兄,别的东西你要就算了,这尘烟镜是不能给你的!”

“我自然不会要,此等宝物我自然是要上交师门!”叶素坤道。“你携带此等宝物,终归会惹来妖物觊觎!交给师门保管才是正道!尘烟镜在哪?交给我,我带回师门。”

叶浩始终怀疑叶素坤是要自己占为己有,“你不是在十里店吗,什么时候回师门,若真是交给师门,我也会交给雪婷师姐。”

叶素坤闻言只能表示,“雪婷师妹,你拿着尘烟镜,立刻回师门。”

“师姐!”叶浩没想到叶婷雪一直就在门外。

叶婷雪一身白衣,自门外进来,见叶浩的狼狈样子,不禁冷哼一声:“尘烟镜呢?”

叶浩示意自己身上的绳子,叶婷雪只好示意身后弟子上前解开。叶浩不情不愿的将尘烟镜佳交给了叶婷雪,叶婷雪接过就转身走了。

见叶婷雪走远后,叶浩也想向外走,却被叶素坤拦下了。

“叶浩,你觉得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你还有机会走吗?”

叶浩大惊,“师兄你什么意思?”

叶素坤冷笑一声,手中拂尘顿时灌满了灵力,“本想抓你回师门就算了,谁让你不配合呢!还惹得芙蕖山庄和钟山的人怀疑天人宗。”

叶浩大怒,“你们做的事本就是不对的!你们还想要杀了我灭口吗?”

“如何为错?这有何错?这都是为了天人宗!”

“是你们躲在人家祖坟底下炼制那药,才引发了这么多事!你们知不知道,因为此时已经有人丧命了!”叶浩十分愤怒。

“我说了,一切都是为了天人宗,你不但不帮忙,还与我们发生争执,你还是天人宗弟子吗?”

“我早就表明了态度,我不会与你们一同做这种事!我就不信掌门会同意你们这样做!我在十里店处处替你们隐瞒,你们竟然想杀我!”

叶素坤眼神突然变冷,“叶浩,这可是师门的决定!”说着,手中的浮尘就凌厉的向叶浩腰部抽去。

叶浩向后一跃避开了那一击,叶素坤直接命令道:“动手!”身后的天人宗只好全都动手。

而院子中玉慕兮和桑溪就一直在看着,正看的起劲呢,玉慕兮突然感觉到有人进入他布下的了结界,“阿泱来了。”

玉慕兮在院子外设下了结界,一旦有人进入会立刻知晓。“曦,我们先离开吧。”

桑溪也不想被温玉珏发现,于是两人立即消失在院中。

温玉珏进了院子时,只发现昏倒在床边的叶浩,屋内有打斗的痕迹,其余的什么也没发现。温玉珏只觉得十分怪异,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

玉慕兮带着桑溪瞬间到了十里外的一处田野中,此时油菜花正要含苞待放。

“这地方景色还不错,等过两天,我们就来这里玩吧。”玉慕兮笑着从腰间的布袋里拿出刚才骗出来的尘烟镜。“这就是尘烟镜啊。”

桑溪也是第一次见这尘烟镜,也有些好奇,俩人干脆坐在山坡上研究起了这枚镜子。

第二十一章 勿相离

这尘烟镜,自是宝物一枚,但是似乎这宝物,好像是遭遇过什么非人的待遇啊。

玉慕兮将尘烟镜递给桑溪,道:“曦你看,这镜子看起来也是十分普通,镜面上也是诸多划痕。”

桑溪伸手抚摸镜面,却发现很光滑,而这些划痕像是镜子里面的。

“咦?”玉慕兮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划痕怎么会在里面呢?难道说我们在镜子里面的世界?”玉慕兮说完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这字、真丑。”桑溪眉头轻轻皱起。

玉慕兮十分赞同的点点头,“刻的歪歪扭扭,就像是土里的蚯蚓一般,真是丑极了。”

镜子边缘上歪歪扭扭的刻着“勿相离”三个字,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的清,也不知是这面镜子的哪一任主人刻下的。

“勿相离,”玉慕兮轻轻地念道,“看来这是一段虐恋。曦,我觉得这面镜子,与我们有缘。因为,我的愿望也是‘勿相离’。”玉慕兮嘴角含着笑意,情深意切的道。

桑溪知道,这三千多年小狐狸一个人在人间流浪肯定很是孤单寂寥,一万前芣(fu二声)薇上神将小狐狸交到她手中时,她便承诺过会一直照顾小狐狸。“我会一直照顾你的,等阿泱结了丹,找到幽执他们,我们就回天涯海角。”

玉慕兮时隔万年,再次听到桑溪的承诺,鼻头一酸差点落了泪,好不容易才忍住,他才不要哭,他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刚到灵族时,只会哭着找娘亲的小狐狸了。

“阿泱,为何变成了一个凡人?”玉慕兮问道,“三千年前……”

“三千年前……”桑溪的目光投向那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田,慢慢的跟玉慕兮讲起。

三千年前,桑溪送玉慕兮回了青丘,她刚刚回到灵族,女娲之子亭芪就带着天族的太子晹阳来了灵族。本以为亭芪来是补天的灵石出了什么问题,没想到天族太子,竟是来求娶灵族圣女的。

灵族族长芩(qin二声)司拒绝了天族太子,并言道:“我灵族连神族都不一定看的上,更何况你区区一介仙族太子。你虽然生来就是仙胎,但是与神族却是天差万别,若不是当年神魔大战,神族陨落,会轮的上你们仙族接管六界?”

太子晹阳为求娶灵族圣女而来,亭芪则是为了补天之石而来。“补天之石现在出现了裂痕,需要灵族的力量去修补。”

芩司听后更是拒绝,“当年女娲从我灵族带走七彩灵石,给我灵族造成的伤害不是你们能知晓的。当年便说过,此事她不准相告于别人,可是七千年后,她的儿子不仅又来了灵族,竟然还带着天族的太子,提出如此不切实际的要求。趁我没有发怒之前,赶紧离开。”

亭芪道:“我知道灵族生性纯善,不忍六界生灵涂炭,才将七彩灵石交予母亲补天。今日是我违背约定,亭芪愿受族长惩罚,但是请族长去看一看灵石到底是怎么了。您应知一旦灵石碎裂,十重天再度与六界连接意味着什么。”

“人族与我灵族有何干系,你是女娲之子,你愿意操心便操心,但是不要找到我灵族来。我最后警告你们一句,灵石内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不会无故破碎,只可能是有人去动了它。离着灵石最近的便是九重天的仙族。”

晹阳立即道:“我仙族自不敢去妄动灵石,请族长明鉴。仙族是比不上神族,但是如今神族已经陨落!晹阳今日斗胆来求娶灵族圣女,乃是真心实意。七千年已过,魔界又蠢蠢欲动,灵族力量强大,天帝希望我们两族能缔结姻缘,震慑魔族。”

芩司之前还喝了些许酒,此时听他们二人所言,酒意顿散,一改平日里慵懒的神态,冷声道:“你们仙族真当一个神族也没有了吗?我的阿曦岂是你们能随意觊觎的?当年神族凤王前来求娶阿曦,心意纯粹至极我都没有答应,今日更不可能答应你,心怀利用的区区仙族太子。就算是我阿曦的守护兽,都比你强上一万倍。神魔一念间,若是把控不住自己的欲望,亦会堕仙成魔。你们速速退出灵族,不然让你们永留东海!”

芩司决不可能答应晹阳的请求。那补天灵石她早就去看过,是有人为了汲取里面强大的力量,故意凿开的。离着补天灵石最近的,只有九重天上的仙族,若说不是他们所为,实在是找不出别的人来。如今看灵石碎裂的厉害,便想灵族再去修补。如此看来,当年就不应该让女娲带走灵石,如今仙族的太子都找到了灵族,竟然还敢觊觎起她的阿曦。灵族之所以能从上古洪荒时代留存下来,世代安居东海,就是因为六界之中无人知晓灵族的存在。

晹阳虽未求娶到曦,却是不愿意放弃,便邀请了泱去九重天做客,希望能与泱交好,也不算白来一趟。泱瞒着芩司与曦,跟着晹阳去了九重天。

就连晹阳也没有想到,天帝竟然突然翻脸,强行扣押了泱。晹阳去质问天君,反被禁足。

什么为缔结两族姻缘,什么求娶灵族圣女,不过是借口,天帝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灵族的永生之灵。永不枯竭的灵力,对于仙族来说,是巨大的诱惑。

曦与芩司杀去了九重天救泱,却被埋伏。

当曦在九重天找到泱时,他的肉身已经被毁,灵魂都已被打散。曦拼尽全力也只聚回了他的一魂两魄,可是这时天族为了永生之灵,竟然以鲛人族诱害凡人之名出战东海,大肆屠杀鲛、灵两族。

亭芪赶到九重天,没有想到自己带着晹阳去了灵族竟然是害了鲛、灵两族,为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亭芪对曦以神族的名义立下承诺,一定会将泱的灵力、魂魄重新凝聚。

大战发生了,曦不得不先赶回灵族保护族人,只能让亭芪先将泱带走。

芩司心中很明白,天族便是冲着灵族的强大力量来的。天族用了数百万仙兵的灵魂,生祭开天斧。能抵下这开天辟地一斧的,唯有芩司与之用归于尽。

这场大战让东海发生了巨大的海啸,眼看族人死伤惨重,被镇压在海底的上古恶兽饕餮也趁机苏醒,芩司心痛万分。

仙族梦寐以求的永生之灵其实就是芩司的心,芩司怕自己挡下了这开天斧后魂飞魄散,永生之灵会被仙族得到,只能连同永生之灵一起在仙族面前毁去。

“我赶到东海时,见到的是天族的太子亲手射穿了族长的心。”玉慕兮是亲眼看着芩司死的。

桑溪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化不开的浓浓悲伤。“能击碎永生之灵的,只有那把弓。”

永生之灵,就算是芩司自己也不能毁掉,能击碎它的,只有那把灵族族长体内的碎灵弓。“天族太子晹阳,若是你对灵族有一丝愧疚,那就用这把弓箭射穿我的心脏,毁掉永生之灵。”

晹阳最终还是帮芩司毁去了永生之灵。弓箭穿心而过的那一刻,天地失色,开天斧最终没有劈到灵族,被芩司以一己之力挡了下来。芩司魂飞魄散,身体化为灵力散向六界,润养了天地万物。

晹阳陷入了无尽的悔恨之中。

芩司魂飞魄散的那一瞬,碎灵弓自动进入了曦体内认她为主,她成了灵族的新一任族长。“曦,保护好族人。”

为了镇压海啸和饕餮,保护鲛、灵两族,曦与幽执催动了结界,整个天涯海角坠入了无尽之海。幽执赶去陆地带走停留在陆地的族人,却遭埋伏没能够赶回天涯海角。

晹阳亲手杀了芩司,又亲眼看着曦冰封了神识、化为石像,带着鲛、灵两族沉入了无尽之海,他自知罪恶深重,便去了诛仙台受了九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刑罚,自东海之战后,再也没人见过太子晹阳。有不少人猜测晹阳没能熬过八十一道天雷,已经魂飞魄散,但是天族却一直没有承认这个说法。

玉慕兮没想到,不止是自己没能回到天涯海角,就连幽执也没能回去。“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没有回东海,可能已经……”

桑溪却道:“他是我的守护兽,自小与我立下了守护契约,他若是身死,我不会不知道。”

玉慕兮有些吃味,两人竟然还有守护契约,“那你现在不是也感知不到他在何方吗?”

桑溪现在的确感知不到幽执在哪里,但是找不到他,她是不会回东海的。“我会找到他的。”

玉慕兮瘪了瘪嘴,也没听桑溪说要找自己,要不是自己先找到她,她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正在青丘呢。“那……后来呢,你是怎么醒来的。”

“我虽然冰封了神识,却不是什么也听不见。我有时能听到族人们在我面前祈祷,有时能听到羡嫇伏在我身上哭泣。”

“直到那一日,我梦见了阿泱,他浑身是血的站在我面前对我说‘阿姐救救我’。我才意识到阿泱的魂魄齐了,我也是时候该醒了,天族欠我灵族的,也是时候该还了。”可是桑溪不知道,她之所以会梦见泱满身是血,是因为那时,温玉珏被亭芪废了银丹。

“我醒来后,去了不周山,找到了女娲。我问她:‘神族当年对我立下承诺,一定会救回阿泱。如今三千年已过,我来带他走。’”

“女娲却告诉我,阿泱是灵族之人,死后魂魄消散,肉身尽毁,亭芪用最后一点夸土为他重造了身躯。但是这样的躯体,与凡人无异,难以承受灵力,我根本,没法带他回灵族。”

夸土是父神夸父死后所化,最有灵性。神魔之战后,凡人死伤无数,女娲曾用这夸土造人。但是灵族之人,岂是用夸土就可以造出来的,女娲也曾对亭芪说过,“夸土可造其躯,却难生其魂,再造之躯与原身必有不同。”但是亭芪执意如此,用夸土为泱造就了一副身躯,就是现在的温玉珏。

女娲对桑溪道:“亭芪用了近三千年,才让泱可以以凡人的身份活在凡间,如今他就在人界。但是灵族力量强大,你若想入世,就要答应我的条件。”

女娲的条件便是封存桑溪的灵力,桑溪答应了。

“这具11岁小女孩的躯体是我为你准备的入世之躯,这上面有神的诅咒。你用这幅躯体入世,能封存你的灵力,你若是强行召唤本体灵力,灵魂会遭受重创。”

“你的弟弟此时已经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在人间生活了十七年,在他的认知中他就是一个凡人。你若是突然出现告诉他三千年的事,他一定没法接受。我希望你也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去感受一下人间,说不定你也会选择留在人世间。”

玉慕兮听到此处,差点骂了出来,女娲竟然这样做,她这样做安的什么心!

桑溪看着那具没有脸的小女孩身躯,没有一丝犹豫,便答应了女娲的要求。

桑溪下了不周山,在人间寻寻觅觅,冷眼旁观着人世间的生老病死,爱恨纠缠。直到那一日她到了那个小山村,那个被屠尽的小山村,遇见了桑颜。桑颜以为她是全村仅留下的一个活口,便决定收留她,带她回钟山。

那时桑颜问她叫什么,她答:“曦。”

桑颜以为她忘了自己姓什么,便给她取名桑溪,让她跟着他姓。而桑溪不喜多言,也懒得纠正,便在人间用了桑溪这个名字。

玉慕兮眨巴着两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对桑溪道:“你怕阿泱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有心结,没法结丹,所以才一直不告诉他的?那我们便这样守着他,等他结了丹,我们就带他走。他是灵族的人,就算是不记得以前了,那他也是灵族的人。”

玉慕兮又想起当年天族太子晹阳就是去灵族求娶桑溪的,心里醋坛子又打翻了,“那个天族太子长得是何模样,竟然敢去求娶你。”

桑溪不知道玉慕兮心里的酸劲儿,淡声道:“他来灵族时就带着面具。”

“哦~”玉慕兮心中高兴,原来桑溪竟然没见过他,“带个面具出来,那肯定是长得不怎么样了。说不定比幽执战化后还吓人呢。血盆大口,尖嘴獠牙。反正肯定没我好看,我可是有九条漂亮的尾巴呢。”说着,那九条毛茸茸的白色大尾巴又冒了出来,在身后摇来摇去。“对不对,曦。”

第二十二章 两大杀手团

//作者有话说:我等不及了,我想要我最心疼的男人傅雪宁赶紧出场!出来吧傅雪宁!好的,你们猜傅雪宁是谁的男人。猜对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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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快醒醒!”

“天人宗的这位仙友!”

“叶浩兄!醒醒!天亮了!”

叶浩渐渐地恢复了意识,眼还未睁开,只觉得鼻下正被人掐的生疼。是谁竟然敢掐小爷我!叶浩忽的睁开眼,正瞧见温玉珏的一张俊脸无限放大在自己眼前。

“哇!你干嘛!”叶浩一把推开温玉珏,裹紧了自己的衣裳,如同被非礼了一般的看着温玉珏,义正言辞的道:“这位芙蕖山庄的温公子,虽然你是长得不错,但是你也不能乱来!我可不是断袖!”

温玉珏嘴角不禁抽搐起来,这位天人宗的仙友是不是想的有点多了。别说他一男的,就算他是女的,他也下不去嘴。

“叶浩兄,你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温玉珏比较委婉的提醒他道,“在下是看你昏迷不醒,好心救你。”

叶浩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是吗,可是我怎么觉得我脑袋这么疼。”摸了两下,记忆渐渐回笼。小巷子中被人打晕,被带来这里关着,然后黑猫出现想要杀了自己,紧接着师兄出现……

“叶浩兄,到底发生了什么?”

“糟了!”叶浩猛地站起来,伸手在身上翻来翻去,“完了,完了,完了!啊,我的宝贝啊……”

温玉珏看叶浩不但自言自语,竟然还嚎啕大哭起来,心中道莫不是他的脑瓜子受什么刺激了。“叶兄,”温玉珏小心翼翼的用剑柄捅了捅他的胳膊,“你有何伤心事,不如说出来,在下帮你开导开导。”

叶浩哭的眼泪鼻子流了一脸,温玉珏看的目瞪口呆,简直是见所未见啊,头一次见有人哭的这么失态,而且还是个男人。

“哇……苍天啊……我的宝贝阿……”

这哭声让温玉珏来形容,那简直就是耳不忍听,简直就是聒噪难听!你们肯定没听过吧,鸭子叫听过吗?对,就是那种声音。

“叶浩兄,在下认为你可以先停止……”

“苍天啊!哇!你怎么这么对我啊……”

“宝贝丢了去找啊,叶浩兄你在这哭,它也不会自己长腿跑回来的吧。”温玉珏脚尖挑起一张歪在地上的凳子,优雅的坐了下去。“叶浩兄,很渴吧,吃个果子吧。”

叶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着温玉珏手中的果子干咽唾沫,干嚎了这么久,嗓子实在是痛,这果子一看就解渴。几乎是用抢的,叶浩将那果子拿过来两三口便咽了下去。

吃完了果子,叶浩哭的粉嫩的鼻头上还挂着晶莹的两串泡泡,温玉珏犹豫再三,还是忍痛伸手将怀中的帕子掏出来递给叶浩,道:“叶浩兄,先擦擦脸。”

叶浩接过帕子哦,往鼻子上一盖就擤起了鼻子。

“你这帕子还挺香的。”擤完鼻子的叶浩道。

温玉珏看着那条被蹂躏的不像样的帕子,强颜欢笑道:“叶浩兄要是觉得好,不如就送给你了。”

“那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呢,这帕子一看,这布料就不便宜。”叶浩道,他又不是那种占人便宜的人。

温玉珏脸上笑嘻嘻,心里……不便宜也被你擤鼻涕了,就算你洗干净了本公子也不敢要了。“我与叶浩兄有缘,留给叶浩兄了。”

叶浩也不是个傻的,总觉得今天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连在一起,真是算自己倒霉。“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啊。”

温玉珏坐在那就是优雅两个字可以来形容,叶浩看着就有些羡慕,这仪态,真不愧是芙蕖山庄的弟子。“叶浩兄不必客气。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晕倒在这里。”

叶浩直叹气,心中犹豫要不要给温玉珏说。温玉珏明显就是在调查十里店的事,可这关系着师门的名声,自己真是十分为难。“我有一件宝贝,被人抢走了。”

“何物?何人所为?”温玉珏问道。

“一面镜子。何人,我也没看清。”叶浩始终觉得刚才的事有些梦幻,自己始终无法相信叶素坤竟然想要杀了自己,总觉得像是做了个梦,但是醒来后尘烟镜又真的不在自己身上了。

温玉珏心中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自己明明追着桑溪一路而来,但是没看见桑溪就遇见了昏迷的叶浩。只是看这叶浩,暂时是绝对不会对自己说实话的,于是便道:“叶浩兄,你最近住哪?可是要回师门?”

叶浩立即摇头,开玩笑,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回师门的,回去之后铁定被打残,况且尘烟镜还丢了,必须得找到。

“那叶浩兄要去哪里?”

“实不相瞒,身上的钱早就花完了,多日以来一直住破庙来着。反正修行之人嘛,住破庙还方便寻妖。”叶浩道。

寻妖一说温玉珏自然是不信的,就叶浩的修为,见了妖得逃跑才对。“在下佩服叶浩兄这份苦修的决心,既然叶浩兄无师门之命在身,不如先住去城主府,我们平日里也可以互相切磋一下。”

“好啊!”叶浩十分痛快的就答应了,这倒让温玉珏愣一了下。本以为叶浩会拒绝,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若是天人宗与十里店的事有关,他应该躲着才对啊。

叶浩自然猜到了温玉珏邀请自己去城主府十有八九是为了十里店的事,但是叶浩自认自己的嘴巴十分紧,自己不想说的事,谁能撬开他的嘴?主要是城主府的房间那么好,比破庙不知道好上多少倍啊,这辈子还没住过城主府呢。住进城主府里,也免得再被师门中人遇见。

玉慕兮的九条大尾巴摇来摇去,摇着摇着就摇到了桑溪身后。“曦,以前在灵族,花总是这朵败了那朵开,从无秋冬一说。来了这人间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是四季更替的。你见过下雪吗?”

毛茸茸的大尾巴悄悄的环住了桑溪的肩膀,玉慕兮一边说着,一边心中窃喜。“有些地方的雪景十分优美,值得一看,等下雪的时候,我们就去看吧。”

桑溪面无表情的看着从身后冒出来卷住了自己胳膊的白色大尾巴,淡声道:“尾巴痒了吗?”

玉慕兮却向桑溪靠了靠,厚着脸皮道:“我怕你冷啊。”说着头还慢慢向桑溪肩膀靠去,“到时候下雪会很冷啊,看雪景就要紧紧靠在一起,就像这样……”

玉慕兮用尾巴将二人紧紧地绑在一起,笑的一脸得意。

“尾巴是挺暖和。”桑溪忽然展颜一笑,那浅浅淡淡的笑意简直要醉了玉慕兮的心。“不过你也不用靠我这么近,到时候把你做成围脖就好了。”

玉慕兮光速收回了自己的尾巴,只是听桑溪这么一说,就觉得自己屁股凉飕飕了。

桑溪就知道,玉慕兮打小就皮得很,不吓唬吓唬就不知道收敛。一说要把他做成围脖立马就老实了。

“不行,不行,我的毛很珍贵。”玉慕兮直摇头,嘴上碎碎念道:“我可是六界唯一的一只九尾白狐了,你怎么能把我做成围脖,不行,坚决不行。”

“那就听话一点,不要这么皮。”

“我没有皮。你也不要总是吓唬我,把我做成围脖你怎么对得起我娘亲。”

“如果芣薇上神知道你这么调皮……”

“可是她不会知道了。”玉慕兮飞速的接话道。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神魔之战玉慕兮失去了娘亲,东海之战桑溪也失去了娘亲。

“曦,我总是在想,或许娘亲没有死。”

桑溪望着那眼前大片的油菜花,轻声道:“我的阿娘没有死,她化为万千灵力散向六界,每一草每一木都是她。”

玉慕兮第一次见桑溪的眼中有这么柔和的神色,她对他说:“只要她还在你心里,她就是‘活’着。”

玉慕兮小时候可爱哭了,长大后他以为自己就不这样了,谁知道桑溪的一句柔情话就让他鼻尖隐隐泛酸,也许是太在意,不然谁还能让堂堂九尾白狐眼圈泛红呢。

“多大了还哭鼻子。”桑溪没想到玉慕兮竟然红了眼圈。

“你可不可以在对我说一下那句话。”玉慕兮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可怜兮兮的望着桑溪道。

“哪一句?”

“就是你去神魔战场找我时,跟我说的。”

桑溪顿觉头疼,为何都三千年了,玉慕兮还是跟小狐狸一样,怎么就长不大呢。“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说罢桑溪便当先起身走了。

望着桑溪绝情的背影,玉慕兮一秒收回了泫然欲泣的表情,掏出镜子仔细欣赏了一下自己完美的俊脸,心中纳闷:为何都不哄哄自己呢,以前可是都会哄的。

九尾公子,你如今可是堂堂七尺男儿啊,怎能与那时小巧可爱的狐狸形态相比呢。

温玉珏同叶浩一起回徐水城,走至河边时又碰见了桑溪和玉慕兮,温玉珏顿感奇怪,为何他追着桑溪一路而来,就没有看见她呢。

“桑……”温玉珏刚喊了一个字,身后原本蔫哒哒的叶浩看见桑溪,顿时眼睛亮了起来,高声道:“这位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温玉珏不得不感慨叶浩对于美女的执着,这一路走来都在唉声叹气,为自己丢失的宝贝伤心欲绝,看见了桑溪竟然脸上的阴霾都一扫而空了。

但是桑溪直接无视了叶浩,越过叶浩走到了温玉珏身前。

温玉珏这才笑着道:“桑姑娘去哪了,我一路追随而来,都没有看见你。”

“你的轻功还需要再练。”桑溪道。

“……”温玉珏尬笑一声,道:“桑姑娘说的是。”

玉慕兮嘴角抿着笑上前道:“曦,你不要对他要求太高了,总得慢慢来。守着外人总要给玉珏留点脸面。”

温玉珏:“?”

叶浩自是听不出玉慕兮的弦外之音,但是脸皮也是厚的可以,从一旁挤开温玉珏,将一张笑的嘴角都咧到耳朵跟的脸凑上前,道:“钟山的这位师妹,方才你在大街上拦住了我,可是有何事?那会我急于……急于如厕,可能有些怠慢了师妹,现在我没事了,师妹有何事告诉我即可。”

玉慕兮笑着道:“谁是你师妹,可不要乱认亲。”

叶浩正色道:“大家同是修仙门派,称一句师妹又怎么了。你说对不对,温师弟?”

温玉珏嘴上道:“叶浩兄真是热情啊……”心中却道这个叶浩可真是大胆,自己都不敢喊桑溪一句师妹,他竟然先喊上了。

桑溪直接无视了叶浩,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转身走了,玉慕兮却是不乐意了,这个丑八怪竟然想叫曦师妹,也不拿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

叶浩见桑溪要走,连忙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反倒是温玉珏落在了最后,无奈的付之一笑。

几人还未走远,就听得身后有鸟群惊鸣声,回首望去,见河对面的芦苇里一群鸟被惊飞。

有情况。

桑溪、温玉珏、玉慕兮三人都盯着那片芦苇,察觉到了对面浓烈的杀意。唯独叶浩虽然察觉不杀意,但是见他们三人同时一副凝重的模样,也不由得谨慎了起来。

芦苇在鸟群被惊飞后迅速恢复了平静。

水下突然冒了七个黑衣人出来。

那群黑衣人纷纷抬手向芦苇之中射去弓弩。

温玉珏看那群人的矫健身手便知这是杀手团在执行任务。如今世上有人修仙,亦有人快意江湖。

玉慕兮对这种人世间的猎杀游戏没有兴趣,见桑溪看了一眼也收回了目光,便对温玉珏道:“玉珏,走了。”

叶浩倒是答应的快,立马跟了上去,但是温玉珏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望,他倒是很想看看,这杀手团是怎么执行任务的。

这群黑衣人本以为那么多只弓弩射去,里面的人早就成了马蜂窝了。谁知道并没有,一股强大的杀意突然蔓延了起来,就连对岸的温玉珏都感觉到了那股杀气,不禁惊声道:“杀气!”

原本随风飘动的芦苇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黑衣人眼中只看见眼前的芦苇瞬间被剑气拦腰斩断,眼睛看见了身体却来不及后退,所有黑衣人一瞬间被拦腰斩断,噗通噗通几声掉进水中,水面立马被鲜血染红。一个同样黑色衣裳、黑巾蒙面的男子进入了温玉珏的视野。

温玉珏不禁瞪大了眼睛,好快的剑。

水面又暴起水花,埋伏于水下的另一批杀手跃出了水面,直接对着男子提到刺去,男子身形极快,一刀划出,身前的两个黑衣人立即落入了水中。男子见打开了一个缺口,反手一刀,虚晃一下后立即跳出了包围圈。

温玉珏看着那个踏水而来的男子,不禁赞叹道:“好快的剑法,好俊的轻功。”

身后的黑衣人见男子瞬间便越到河中心,自知没有男子的水上轻功追不上他,立即抬起手中的弓弩,背后放起了冷箭。

男子转眼已至岸这边,温玉珏未及多想脚尖一勾,踢起了一把石子后抓起,便向男子身后的冷箭掷去,为男子挡掉了全部弩箭。

男子一个帅气利落的翻身后落在岸边,先是回首看了一眼身后被击落的全部弩箭,才抬头向出手相助的温玉珏看去。

四目相对,温玉珏这才看清男子从头到脚一身黑衣,唯独头发用一根红色发带高高竖起,而身后,竟然背着一把剑和一把刀。温玉珏不禁展露了一个笑容,短短几招温玉珏便已看出,此人剑法造诣极高,当真是剑气如虹,况且两人还都喜欢用红色的发带。

这第一面,虽未见他面容,但是温玉珏心中已起了结交的念头,只是还没等温玉珏开口,男子却是又起身跃向半空准备离去,温玉珏抬头目光随着男子移动,二人的目光又在半空中短暂相接。

男子的身形很快消失,而河那边的杀手团也早就离开了。温玉珏走至岸边拾起一枚箭头,见上面刻着“随影”。

温玉珏想起那男子衣领上绣着“月刺”二字,看来是他是月刺杀手团的人,那么对面的就是随影杀手团的杀手,月刺和随影都是江湖上极有名的杀手团。

只是,温玉珏手中握着那箭头,不禁又是轻笑一声,管他是不是杀手,自己都想要结交一番。

第二十三章 辞别宴

温玉珏一行人刚进大门,就见温青等在了门口。

“师兄!”温青一见温玉珏回来,急忙跑到他跟前。

温玉珏见温青一脸的欲言又止,不禁笑道:“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温青看了一眼身边的叶浩、玉慕兮一眼,拽起了温玉珏的手腕,低声道:“师兄,你过来我跟你说。”

温玉珏好笑的看着温青,随着他走到一旁,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温青从怀中掏出近日刚刚收到的师门回信,小声道:“大师兄出事了。”

温玉珏立马拆开信,看后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信中道温闲庭在结丹的最后一刻被人打断,如今已是昏迷不醒。

“师父说十里店之事若是无人伤及性命,暂时不要过多干预。”温青道,“二师兄已经带着其余师兄们先赶回去了,让我们简单收一下尾再回去。”

温劲在信中道,关于十里店的事已经询问过天人宗了,天人宗表示会彻查此事,但希望芙蕖山庄不要插手。温玉珏现在就有些纠结,即想立刻赶回渝州去看大师兄,心中又挂念着十里店的事情。十里店现在不只是祖坟的问题了,那个叫阿巽的女子都因此而丧命了。不如……温玉珏看了一眼正眼巴巴看着桑溪的叶浩。

玉慕兮有心去听,便知晓了温玉珏的大师兄昏迷不醒的消息,心中不由得感叹温闲庭的倒霉,结丹时陷入昏迷,八成凶多吉少了。

“各位,我师门中出了一些事,明天一早就需要赶回渝州去。此次出来,能与各位相识,实在是我的荣幸。”温玉珏抱拳道。

桑溪听闻温玉珏要回去,眉峰微皱。

叶浩立即听闻温玉珏竟然要走,心中不免高兴起来。温玉珏走了最好。

“既然如此,今夜我吩咐厨子做一桌好酒菜,为玉珏你送行吧。”玉慕兮笑道。

“如此甚好,那就多谢玉兄了。”温玉珏道,“还请玉兄为叶兄安排一间厢房。”

“那就麻烦玉公子了,给我安排到桑师妹隔壁。”叶浩乐呵呵的道。

玉慕兮似笑非笑的看着叶浩道:“我会让管家安排的。”

温玉珏一进大厅就十分热情的跟乐嬛打招呼,如沐春风的笑意让乐嬛倒有些害羞了。

“玉珏。”乐嬛眼巴巴的等了一天,终于将温玉珏等了回来,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手里的东西给他了。但是发现桑溪走进来后,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僵。

也许是乐嬛的目光过于专注,桑溪抬眸看了一眼乐嬛。

“怎么府里又来了客人,我这主人竟还不知道呢。”玉慕兮淡笑道,心中却道,好你个温玉珏,一个一个的都往城主府里领,要不是看你是我小舅子的份上,谁给你行这份便利。

温玉珏连忙道:“我为大家引荐下,这是碧阁城的弟子乐嬛。”乐嬛向大家点了点头。温玉珏随后又对乐嬛道:“这是玉城主的弟弟玉慕兮。这是天人宗的叶浩。”玉慕兮微微颔首,叶浩听闻乐嬛是碧阁城弟子,长得又清秀灵净,便笑的见牙不见眼。“原来是碧阁城的师妹。”

此言一出,连温玉珏都忍不住要尴尬了,这个叶浩可真是奇葩,见了谁都是师妹。乐嬛虽没有乐霁那种高傲看不起人的劲,但是对于叶浩这种没有礼数的自来熟,心中也是不悦,脸上笑意便淡了许多。

“这是钟山的桑溪姑娘。还有一位是桑溪的师兄,桑颜,他还未到。”温玉珏说着

乐嬛点了点头,然后眸光便与桑溪对上了,看着桑溪那双眼竟有些失神。温玉珏发现桑溪走上前,俩人的目光的对视着,连忙往前一步道:“乐嬛,你怎么了。”

乐嬛当先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道:“桑姑娘的眼睛真美。”

“是啊,我也觉得桑溪的眼里仿佛有星空大海一般。美的很,呵呵,桑溪,你……”温玉珏看这桑溪向自己和乐嬛走过来,心中竟有些害怕,桑溪不会因为乐嬛是乐霁的师妹就要动手吧,桑溪看起来和乐霁很不合,见了两次面,动了两次手。

“你是碧阁城的弟子,亭芪的徒弟?”

“我是碧阁城的弟子,但不是亭芪长老的徒弟。亭芪长老身份尊贵,不是每个碧阁城的弟子都可以称作是他的徒弟。”

温玉珏夹在两人中间,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恰逢此时,桑颜来了,温玉珏顿时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高兴的道:“桑大哥到了!赶紧坐下咱们开桌吧。”

玉慕兮不禁心中哼笑一声,温玉珏还真不把自己当客人,要不是看他现在不记得以前、也没有以前的实力了,自己非得揍他一顿,他简直就是无视自己。

桑颜看上去有些疲惫,温玉珏不禁问道:“桑大哥为何看起来有些疲倦?”

桑颜的一脸胡子又长了出来,看上去至少长了十几岁,叶浩和乐嬛都是第一次见桑颜,两人都对桑颜有些好奇。叶浩在门中不受重视,只知道钟山是个很低调但很有实力的门派,并未听说过桑颜。乐嬛的姑父便是碧阁城的城主乐正山,所以对钟山的比较多,知道钟山这一代的大弟子能力十分出众,今日得见桑颜不禁心中惊叹钟山的实力,她已经感受到了桑颜身上那股浓郁的能量波动,虽然自己也结了丹,但是明显两人身上的灵力相差甚远。

“桑道长悉心照顾那人渣,自然要累些。”玉慕兮取笑道。

温玉珏一听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砍断了那人渣的一条胳膊,桑颜应该是为他疗伤了。“桑大哥,对不起,我……”

桑颜摆了摆手,他理解温玉珏的心情,那时听闻他们经那样对待阿巽一个女子,他也是很愤怒,只不过温玉珏已经砍断了他的一条手,他就算有罪,也应该是交给官府去惩治他。他尽力施救,万不可让那人就这样死去。“玉珏不需多言,我懂。那老二现已无碍。”

玉珏听后很是感动,玉慕兮却又接口道:“桑道长果真心怀世人,人渣也值得用自己灵力相救?”

“桑大哥!你用自己的灵力救他?”温玉珏没想到桑颜竟然用灵力相救,不过马上心中又很疑惑,玉慕兮是怎么知道的。

叶浩听后啧啧称奇,心中道:这钟山桑颜看来灵力是十分浑厚了,修行不易,竟然还渡给了素味平生的人。

乐嬛道:“桑道长令人佩服。”

桑颜这才主意道席间多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还未发问,乐嬛已经行了一礼,道:“北辰碧阁城,乐嬛。”

桑颜温和的点了点头,这才对温玉珏道:“玉珏不必内疚,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修仙就应当与凡人有所区分。凡人行事就应当由人间律法来规束,若有违法之事,也应当交由官府来惩处。你以后是要飞升成仙的,不要让此事坏了你的修行。”

玉慕兮轻笑一声,对于桑颜的言语十分不屑。

温玉珏对于桑颜的教诲表示了十分的受用,“桑大哥说的,我都记住了,以后不会这么冲动了。可是让桑大哥如此疲惫,我还是很内疚。”

桑颜拍了拍温玉珏的肩膀,道:“不必内疚,为他保住性命并没有耗费我多少灵力。我疲倦是因为那黑猫多次来偷袭,十分狡猾。那老二也受了刺激,不肯呆在屋子里。如此一来,才有些费神。”

叶浩一听“黑猫”二字,顿时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那黑猫来过城主府?”说着竟有些想拔腿就走的意图。

这时丫鬟来报席面已备好,请大家移步偏厅。

玉慕兮这次总算是抢到了主动权,道:“大家移步偏厅吧,酒菜已经备好。”

温玉珏看叶浩面上犹豫的样子,不禁道:“叶浩兄你怕什么,这么多人在呢,那黑猫还能进来抓你的脸不成?”

这话一出,连正在布菜的丫鬟都忍不住偷偷笑了。叶浩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哼声道:“我怕什么,不就一只猫吗。”说着大摇大摆的向偏厅走去。

大家纷纷落座,叶浩看着席面上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已经开始咽唾沫了,心道这城主府的伙食可真是好,自己在师门中可没吃过这样的菜肴。

丫鬟正挨个人送茶,送到桑溪时温玉珏却伸手当下,将自己的茶杯换给了桑溪,然后自己端下了托盘中那杯茶。丫鬟有些愣,“二爷……”

玉慕兮却摆了摆手,示意丫鬟下去,然后对桑溪道:“曦,我的茶水可是每年收集的雪水,味道清甜可口。”

温玉珏一口茶含在嘴里,看着玉慕兮给桑溪献殷勤,那口茶好不容易才咽下去。“玉公子,那我们这茶是什么水?”

“自然是寻常的井水。此地又没有溪水,自然只能用井水泡茶了。不过我想,味道应该差不多。”玉慕兮理所应当的说道。除了桑溪,其余人一概没有特殊待遇。玉慕兮说到此处,又对丫鬟道:“以后桑溪姑娘的茶水一律用我私藏的雪水。吃穿用度全部跟我一样,不用禀报城主,全从我的份例里出。”

温玉珏:“……”大家都是客人,玉公子你能不能不要偏心的这么明显,这样子让我们很尴尬的诶!你的心思要不要摆的这么明显!

叶浩有些郁闷,有钱就是好。

温青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玉公子什么都比自己强,原本还以为与桑溪同属修仙门派,定然比玉公子与她跟有话说,谁知自己还没与桑溪说的上话,自己就要回渝州了,此次一别,怕是下次见面,桑溪更是不记得自己了。

桑溪却没有什么表示,她一向认为在人间吃穿用度没什么可在意的,都是一样的难吃。

乐嬛都看出来玉慕兮对桑溪很是不同,唯独桑颜依旧是大大咧咧的没有察觉,一直以为玉慕兮是因为桑溪救了他在报恩而已。

温玉珏当先端起一杯酒,道:“这一杯酒我敬大家,这次出来能与大家相识,是我的荣幸。不过我师门中出了事,明天一早便要赶回师门,今日就是辞别宴了。我敬大家。”说罢,温玉珏一饮而尽。

乐嬛特地赶了过来,没想到温玉珏竟然要离开。看向温玉珏的目光中便多了些不舍。对面的玉慕兮可是看的一清二楚,薄唇一勾,心中乐道:“没想到这小舅子才来人间十几年,竟然就有了桃花。真是有趣。不过这个凡人也着实弱了些,如此实力,连东海都去不了,更别说去天涯海角了。看来阿泱有的受了。”

“玉珏要走?”桑颜也十分喜爱温玉珏,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别了。

“是。师门有事,不得不回,我师兄温如镜已经赶回去了。十里店的事情,我正想与各位商议一下。”温玉珏正色道:“十里店祖坟之事很奇怪,但是并没有村民因此受伤。但是,叶浩兄,你可认识阿巽姑娘。阿巽姑娘被三个人渣害死,与祖坟之事也略有关系。因为村民们以为是阿巽给他们带来了诅咒,将她赶出了村外,那三个人渣才敢去欺负她,导致她身死。”

叶浩闻言沉默了,若不是当时自己喝大了,没听清村长的话就胡乱点了头,也不会害得阿巽被赶出了村子。

“叶浩兄,你在十里店那些日子,可了解阿巽姑娘的事?”温玉珏动之以情,“十里店祖坟之事毕竟是他们的私事,也无人因此受伤,可以不用再去追查。但是阿巽姑娘之事,至少要弄明白,等送那个人渣去见官时,将证词一并呈上,让官府还阿巽姑娘一个公道。”

“一个凡人,身边怎么会养着一只猫妖。”玉慕兮懒洋洋的道:“那只黑猫曾言要找你算账,你可是知晓了他什么秘密?你说出来,也许大家都办法为你化解这场劫呢。”

叶浩低着头思虑再三,心中不断衡量,如何才能不牵扯出师门的情况下,将阿巽的事情跟他们讲清楚,也算是弥补自己的过错。

“我确实是去过十里店。那时我出师门游历,途径十里店,发现了他们的十里店祖坟的异常。我也的确是帮他们做了场法事,但是我的能力也只到了这里,别的我也没本事了。”叶浩仰头一口喝尽杯中的酒,将自己说的十分无能,只希望他们不要在询问祖坟的事。“那日在村长家中喝酒,我喝大了,迷迷糊糊听到村长问了我什么,我也没听清就胡乱点了点头。第二天才知道村长问的是祖坟之事,是不是因为阿巽带来的诅咒,等我醒过来时,他们已经将阿巽赶了出去,我再去解释也于事无补了。只是我实在是没想到那三个流氓会去找阿巽,阿巽会因此丧命。”

叶浩也是心中内疚的。

“至于阿巽,我后来询问过村民。他们说阿巽是两年前来到十里店的,当时她就带着那只猫,村民看她可怜收留了她,她就自己住在山脚下。听说她嫁过人,不过成亲没几日丈夫就死了,婆家将她赶了出来,她就到了十里店。后来村里一个的男子看上了阿巽,不介意她的寡妇身份,愿意娶她。男子还盖好了新房子娶她,只不过成亲那日,男子上山去猎野猪,不幸从山上摔下,死了。因此村民们认定她是不吉祥的人,都没人与她来往。后来十里店的祖坟出了怪事,村民们就更加认定是阿巽带来的不吉祥了。”

众人听后唏嘘不已,这阿巽的确是身世坎坷。

“如此,那黑猫就是在阿巽来十里店之前就在她身边了。”玉慕兮心中道:一只妖会守在人的身边,不是报恩有所贪图。又想起那枚尘烟镜,玉慕兮心中又有了主意。

第二十四章 尘烟镜

是夜,月黑风高。

叶浩正趴在柔软的被褥上睡得正香,说实话,叶浩睡过大街,睡过破庙,就是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

温玉珏悄悄地从房间里出来,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院门。

今日叶浩可是受了不少的惊吓,所以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丝毫没有察觉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床边。

屋内一片黑漆漆,来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径直走向床边,自黑斗篷内伸出手来向呼呼大睡的叶浩一拂,叶浩便睡得更死了。

静等了片刻,确认叶浩不会醒过来后来人嘴角一勾,无声且得意的笑了。看着叶浩呼呼大睡的模样,来人手心灵力顿起。

叶浩在原本正睡得香甜,可是美梦突然变成了噩梦,梦中有一妖怪对他张着血盆大口,朝自己哈了一口恶气,熏得叶浩连连后退,恶心透顶。叶浩在梦中还想,这妖怪怎的如此口臭,让自己头痛欲绝,仿佛像是有毒一般。突然,眼前的景象变成了十里店的河边,那数丈高的身形渐渐的缩小,竟然变成了一只黑猫。黑猫碧幽幽的眼珠子盯着自己,叶浩心中大惊。只听那黑猫道:“愚蠢的凡人,你竟然敢胡说八道,污蔑阿巽。”

“不是。”叶浩急于开口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正打算去给阿巽姑娘道歉。”

“你有什么阴谋。”黑猫围着叶浩走来走去,喑哑的声音在河边回荡,“我杀了你,就算是你给阿巽道歉了。”

叶浩后背一阵鸡皮疙瘩,看着那黑猫亮出自己的爪子,不由得干咽了一口唾沫。

“你这凡人修为不高,灵力更是稀少,还一股子药味。不过我也不嫌弃,正好吃了你补一补元气。”说着,黑猫喉咙中发出咕咕的笑声,让叶浩腿都开始打颤了。

叶浩见黑猫眼中绿光一闪而过,下一刻黑猫已到达身前,一招黑虎掏心,对不起,是黑猫掏心。叶浩那一刻直接吓傻了,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结果却听得那黑猫一声惨叫,竟然摔了出去。

叶浩后知后觉,心脏跳得飞快,自己竟然捡回了一条命,低头看向胸口,衣服已经被那黑猫抓烂,是胸口的那枚尘烟镜救了自己。果真是个宝贝啊,叶浩刚刚感叹完,那枚尘烟镜竟然自动飞向了半空中,投影了出画面!

黑猫阿奇摔到了地上险些站不起来,阿奇十分恼怒,没想到这个愚蠢的凡人竟然在怀中藏有宝贝,将了自己一军。

镜子折射出的画面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画面中仙雾缭绕,一女子着一身蓝衣撑着一只大荷叶由桥上走下。伞沿抬起的那一刻,让人看清了她明媚俏丽的五官,明眸善睐、灵动俏皮。女子一蹦一跳的远去,秀发在空中轻扬。

画面一转,女子身边多了一个男子,两人在花田中嬉戏,在河边打鱼,在树下赏月,举止亲密,好不甜蜜。

叶浩连声称奇,这宝贝竟然还能如此,自己可真是开了眼。

最后一幅画面,是女子慌忙逃跑,却被一群人堵住,最后被利剑穿体而过,画面定格在了女子痛苦的表情上。

阿奇看的气血翻涌,自己从未见过这女子,却觉得她便是与自己认识,而自己却想不起她是谁。

看见这些画面后,阿奇心中有什么在叫嚣着想要破体而出,将它折磨的十分痛苦。

画面最后化作流光全部涌入阿奇的体内,阿奇被振晕了过去,尘烟镜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叶浩没有想到,这个尘烟镜竟然可以封存记忆,若是受到灵力撞击,记忆便会释放出来。那么刚才那些就是那黑猫阿奇的记忆,自己看到了这些恐怕更会被灭口的吧。

叶浩飞速上前捡起镜子,哈了两口气又擦了擦,发现没有摔坏后,连忙趁着阿奇晕了过去逃走了。

玉慕兮睁开眼睛,嘴角一勾笑的好不得意,原来如此。眼眸一转,看向床上的叶浩,他正抱着头翻来覆,看起来十分痛苦。玉慕兮淡然的收回手,轻声道:“真是抱歉了,这秘术是会让人有些痛苦。”

温玉珏到了叶浩的房间外,看着紧闭的房门,眉头微皱,心中有些纠结,自己半夜潜入别人的房间,终究是有些太不君子了。却不知自己在纠结,身后桑溪随着他一路而来,站在阴影中看着他。温玉珏不知身后有人,桑溪却感觉到了自己身后亦有人,还知道那人就是碧阁城的乐嬛。乐嬛本是要去找温玉珏的,但是看他竟然出了院子,便一路跟随而来,没想到看到了桑溪半路跟上了温玉珏。

温玉珏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后,本欲离开,这时却见叶浩屋内亮起了一阵光。窗户上映出了屋内一个有着九条尾巴的人影。温玉珏大惊,竟然是九尾狐,没想到城主府内竟然真的有九尾狐,温玉珏立刻提剑欲上前,却被暗中飞来的一颗石子打中摔倒在地。

乐嬛自然也看见了屋内的九尾狐影,心中亦是大惊,这城主府中怎么会有九尾狐!如果真是九尾狐,那么温玉珏绝对不是对手,自己还没来得及拦下温玉珏,他就已经摔倒在地了,乐嬛连忙跑上前扶起温玉珏,“没事吧!”

温玉珏没想到乐嬛也在这,“乐嬛?你怎么在这。”

“别去,你不是九尾狐的对手。”

两人一同望向屋内,屋内的光芒消失了。

“刚才是你……”

乐嬛转头去看桑溪,发现桑溪早就消失了,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桑溪。”

温玉珏来不及想为什么桑溪要拦下自己便往屋内走去,乐嬛只得跟上。进屋后,温玉珏就愣了,屋内什么异样都没有,只有叶浩睡在床上,只不过推了两下也没弄醒他。

“迟了一步。”温玉珏道:“城主府内果真有九尾狐。”

越想越不对劲,温玉珏现在就想立刻去玉慕兮院子里看看他到底在不在,却被乐嬛一把拉住。“玉珏,你去哪?”

温玉珏一刻也等不得,道:“去看看这九尾狐到底藏在哪。”

九尾狐是神族,不可得罪,乐嬛生怕温玉珏将九尾狐当做妖,起了冲突就麻烦了。见温玉珏转身离去,也顾不得师门训诫连忙跟了上去。

刚才在屋内,玉慕兮想要用灵力开启那尘烟镜,没想到竟然一个不妨竟然被尘烟镜反弹了回来,还定身了片刻。院中的动静他已然听到但是却还动弹不得,本以为今日可得被温玉珏发现了,没想到桑溪竟然突然出现收了镜子,拉着自己瞬间离开了房间。

二人瞬间到了一处走廊拐角处,玉慕兮微微一仰头,帷帽便落了下来,露出了那张绝色但又欠扁的脸。

“你在他房里做什么?”

玉慕兮贼兮兮地一笑,道:“我就是去问问关于尘烟镜的事。”

桑溪自不信玉慕兮这话,但是小狐狸一向是狡诈,肯定不会说,问也问不出来的。“回你的院子去,别让阿泱发现了。”

玉慕兮见桑溪要走,连忙上前一步,将下巴担在她肩上,虚弱的道:“这尘烟镜伤到我了,你都不关心我一下吗。”

桑溪直接不搭理玉慕兮的这些小招数,冷漠的向前走去,玉慕兮眨了眨眼,认命的叹了口气,然后直起身子软声道:“曦~”

见桑溪脚步不停,玉慕兮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回了自己的怀中,左手揽着她的背,右手带着斗篷一扬,两人的身影瞬间消息在原地。

温玉珏去了玉慕兮的院子,自然没找到玉慕兮的人,想找个下人问问他的行踪,竟然发现玉慕兮的房间不准下人靠近,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去了哪里。

温玉珏越发觉得玉慕兮有猫腻,不然这个时间为什么不在自己的院子里。

“玉珏,你到玉公子的院子来做什么?”乐嬛自是不知道温玉珏怀疑玉慕兮就是九尾狐。

“没事,我怕他被九尾狐伤到。”温玉珏十分关心的道,想了想温玉珏又道:“你说看见桑溪了?她后来去了哪里?”

乐嬛摇了摇头,“她很快就离开了,现在应该是回房间了。”

温玉珏不明白桑溪这个时间怎么也会在叶浩院子中,想起玉慕兮老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桑溪,温玉珏心中总有些不安。“我去看看她。”

“玉珏!”乐嬛一把拉住温玉珏,道:“现在很晚了,桑姑娘可能睡了。”

温玉珏想了想也是,桑溪是钟山弟子,修为定然不低,肯定没什么事,况且隔壁就是桑颜的院子,绝对不会有事,这个时间去一个姑娘的院子却是于礼不合。“那我明日再去,你也回去睡吧。早点休息。”

乐嬛却握紧了温玉珏的手腕不撒手,温玉珏惊讶的看着乐嬛,也不好直接甩开她。

“我们谈谈好吗?”乐嬛骨气勇气说出这句话,望着温玉珏的眼中满是期盼。

温玉珏被乐嬛这眼神震住了,乐嬛这眼神……温玉珏虽是讨女孩子喜欢,爱慕他的女孩子实在是不少,但是都是因为他修仙者的身份令凡人向往,他从没想过乐嬛也会……她可是碧阁城的弟子。

温玉珏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心道要想个办法委婉的说一才好……

玉慕兮自然是带着桑溪回到了她的房间…床上。

桑溪一脸冷淡的看着自己上方的玉慕兮。玉慕兮咬着下唇朝着桑溪挑了挑眉。“阿泱肯定去我房间堵我了。”

“收好你的狐狸尾巴。”桑溪冷声道。

玉慕兮邪魅一笑,道:“春天到了,尾巴总是忍不住自己跑出来。”九条大尾巴在身后摇曳着,似乎在传达着什么。

“需要我替你收起来?”桑溪淡声道,“起开,我要休息了。”

玉慕兮却咕噜一下翻到了内侧,用胳膊撑着头,无赖道:“我在里面。”

“下去。”

“我占不了多少地方。”

“下去。”

“我真的受了伤。”

“下去。”

玉慕兮干脆鞋子一踢,斗篷外衣一扒,滚进了被子中,只露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朝着桑溪眨啊眨。“桑颜可是耳力很好,你是想要他发现我吗?”

桑溪见玉慕兮是赶不走了,便不再多言,干脆合衣躺在了外侧。

玉慕兮见桑溪闭上了眼,得意的笑了,又从被里钻了出来,挪到桑溪身边,伸出指头想要碰一碰她的眉眼,没想还没碰到,桑溪身前便起了一层淡蓝色的保护罩,玉慕兮戳了戳,很软,但是戳不破。

玉慕兮低低一笑,只好又躺了回去,侧身看着桑溪的睡容,隔着那泡泡,一遍遍的描绘桑溪的眉眼,自然是一夜未睡。

温玉珏和乐嬛也是一夜没睡,俩人坐在屋顶上,吹了一晚的冷风。

乐嬛将一直贴身藏着的玉瓶拿出来,递给温玉珏,轻声道:“这个,能医治你的丹田。”

温玉珏不解:“这是什么?”

乐嬛顿了顿,道:“是仙丹。玄朱果所炼制。”

“玄朱?”温玉珏后来也听闻大师兄说过玄朱,但是玄朱在昆仑山上,根本采不到。“你哪里来的?你去了……”

“没有,不是。”乐嬛轻轻摇了摇头,她是去过,但是却无功而返,自己挺没用的,不但没拿到玄朱,还掉进了寒潭中。乐嬛道:“这是亭芪长老炼制的。”

温玉珏再听到亭芪的名字,心猛地一抽,“他……”

“去年碧阁城弟子内试大会,亭芪长老用这个做了第一名的彩头。所以到了我手里。”

“原来如此,”温玉珏心中自嘲一声,温玉珏你想什么呢,你竟然会以为这是亭芪让乐嬛转交给你的。“那你现在很厉害了,都拿到碧阁城的第一名了。”

乐嬛轻轻笑着摇了摇头,“都是师兄们让着我。”确实如此,乐嬛的实力在碧阁城绝对不是第一名,当她知道第一名的彩头是这玄朱炼制的仙丹时,真是拼了命的训练。在比试时,就算是重伤也不退下,势要拿到这玄朱,众师兄弟见乐嬛伤痕累累的样子,都是不忍心,玄朱是宝物,但是见乐嬛如此拼命,终究是有人放水了。

“如此宝物,你应当自己留着。”温玉珏没有接。

乐嬛道:“我争第一,就是为了这玄朱,六年前,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带你下山,你不会被乐霁见到,也不会被他害的走火入魔。他被火凤所伤,却害的你被亭芪长老废了银丹。”

温玉珏见乐嬛自责,想来这六年她应当是每日都在自责吧。“别自责了,我都没放在心上了,你为何还要折磨自己呢。我皮糙肉厚,没事的,现在不也挺好的吗。”

乐嬛隐去眼中的泪,道:“六年来,我每天都很担心你,但是姑父一直不允许我出城。若是你没法再结丹了,我可以把我的银丹给……”

“说什么傻话呢!”温玉珏制止道:“银丹被毁是很痛苦,但是我已经挺过去了。我一定会再次结丹的,你也要好好修炼。”

乐嬛看着温玉珏的眼睛,让温玉珏心中哎呦一声,心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了。

“那个,乐嬛啊,我明日就要回芙蕖山庄了。你们这次出来有什么任务吗?你是不是要去跟乐霁他们汇合了。”

乐嬛收回目光,将手中的玉瓶硬是塞给了温玉珏,“你如果不收我不会安心的,会自责一辈子。这个对你有帮助,你一定要收下。”

温玉珏悄悄咽了口唾沫,干笑两声,将玉瓶握在了手中,心道以后有机会再还给她吧。“好,那我收下了。”

一时间两人坐在屋顶上双双沉默着。

“那个,你冷吗?要不要下去。”温玉珏打破尴尬道。

乐嬛抱着膝摇了摇头,轻声恳求道:“这次分别,不知下次相见是何时。你能不能,再陪我说说话。”

温玉珏面上一阵纠结,最后还是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披在了乐嬛身上。“好,那我们就胡侃一阵吧。你去过海边吗?”

乐嬛双手抓紧了温玉珏的外衫,将连埋在膝盖中遮住了脸上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我虽然也没有去过,但是我总是梦见大海呢。梦中的感觉很真实,以后我一定要去海边看看,是不是跟中的一样。”

“大海蔚蓝,无边无际,传闻,海中有龙族,还有美人鱼。”

“美人鱼的传说自古便有,但是谁也没见过。传闻他们歌喉动人,能用歌声迷惑人的神智。”

“我从古籍上看过,美人鱼在月光下哭泣,落下的眼泪会化作珍珠。”

两人一直天南海北的聊着,一直到了东方泛起了金光,不知不觉一夜过去了,白天到来了。

“一夜真快,我要走了,你保重。”温玉珏最后笑了笑。

乐嬛将温玉珏的外衫脱下还给他,轻声道。“保重。”却在温玉珏临走时又道:“玉珏。”

温玉珏回首。乐嬛道:“我听姑父将,过段时间,好像会有比试之类,到时候,你会参加吗?”

温玉珏不知道是什么比试,但是急着去找桑溪的他还是点了点头,“有机会自然要参加。我走了”

温玉珏来到桑溪门前,万万没想到,开门的竟然是玉慕兮。“怎么是你!你怎么在桑溪的院子里,你……”

玉慕兮见温玉珏满脸复杂的表情,心中就高兴,挑起一侧的眉看着道:“早啊。”

温玉珏心中五雷轰顶,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这个玉慕兮看起来温和有礼,实则腹黑狡诈,今日没想到竟然还如此无耻下流。“你站住!”

“我要去为曦端早饭,你也要一起吗?”

竟然还如此厚脸皮,真是无耻之极,温玉珏自己都不懂这么会这么生气。“你这是君子所为吗?你对桑溪做什么了?”

玉慕兮轻笑一声道:“你觉得以曦的修为,我能做点什么吗?”说罢,兀自远去了,徒留温玉珏在原地发愣。

过了好一会温玉珏才一拍额头,暗道自己真是吹了一夜风吹傻了,桑溪那彪悍的实力。不对,自己明明怀疑玉慕兮是九尾狐的,听闻九尾狐最善于迷惑人了。

温玉珏拔腿走进了院中。

第二十五章 离别

迈入院中,就瞧见了屋内正坐着的桑溪。

原来她早就醒了,那刚才的话她应该也听到了吧。温玉珏这样想着,脚下却越走越急。他今日要启程回渝州了,心中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不舍,自昨晚起就想要来跟桑溪告别。也许是那日自己晕倒在桑溪怀中起,就对桑溪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原本匆忙的脚步,到了门口却又停了下来。桑溪手中正把玩着一个大海螺,见温玉珏走近才抬眸看向他。

温玉珏眼神飘忽了一下,走进屋内坐下,道:“我要回渝州了,我来跟你告别。”

半晌没听见桑溪的回音,温玉珏抬起头来看向桑溪,这才发现她一直在把玩那个大海螺,温玉珏心中一阵尴尬,自己巴巴的跑来告别,竟然就受到这种待遇?“咳。那个桑溪姑娘,我就要回师门了。”

桑溪将那海螺推到温玉珏面前,清声道:“这是给你的。”

温玉珏微微一愣,接着心中一喜,立刻将那海螺拿了过来,嘴上“谢谢”不停。温玉珏一进门就注意到这个海螺了,只是不好意思多看,没想到竟然是送给自己的。“这么大的海螺,海边才有的吧。”

温玉珏真的是十分喜欢这个大海螺,拿在手中把玩不止,还将它扣在耳边试图听听有没有声音。温玉珏眼神一撇,见桑溪低头淡笑了一下,温玉珏的笑突然就尬在了脸上,好像有点土包子了。温玉珏收起笑容来,清咳两下,将海螺收入怀中,端端正正的坐好了,这才道:“多谢桑姑娘了。这海螺是海边来的吧,我似乎真的听见了海的声音,就跟我梦中听见的一模一样。”

桑溪闻言突然抬眸看向温玉珏,四目相对,温玉珏看着桑溪的眼有一瞬间的迷茫,为何自己总是像在她的眼中看见海一样?

“你可是,去过海边?”

桑溪朱唇蓦地的一弯,看着温玉珏的眼睛认真道:“去过。我生在那,长在那,那里就是我的家。”

温玉珏欣喜道:“原来桑姑娘是海边的人。我做梦都想去海边看看呢!”

桑溪一向是不善于表露情绪的人,此时听见温玉珏说梦见大海,心中竟然感到由衷的高兴。“你好好修炼,等你结丹了,我就带你回东海。”

温玉珏自是听不出桑溪话中之意,只当做桑溪邀请他去海边做客了,心中十分高兴。“好,那我们就说定了。不许反悔啊。”

桑溪是想一直护着温玉珏直到他结丹的,但是昨夜里玉慕兮吹了一晚上的枕边风。

昨晚——

“阿泱现在是芙蕖山庄的弟子,你是钟山的弟子,你怎么能跟着他去渝州呢。”

“反正他结丹还早,不如我们先去找那群鱼人。”

“你不要忘记了,为了知道黑猫的消息,我们可是答应了胡不若去句城的。”

桑溪将一份羊皮卷放在了温玉珏面前,道:“这是去钟山的地图,你若有任何难事,立即来找我。”

温玉珏可以说是十分受宠若惊了,钟山是何地方,都是听过没去过的地方,如今桑溪竟然将地图给了自己。“真的可以吗?你的师门允许吗?”

桑溪却道:“你是来找我的,关他们何事。”

桑溪说的理所应当,倒是让温玉珏愣愣的,心中暗道桑姑娘果然霸气,这在师门里恐怕也是无人敢惹吧。

正说着一个小丫鬟毕恭毕敬的端着早饭进来行礼了。“见过桑姑娘,温公子。二爷吩咐奴婢来送早饭。”

温玉珏转头温和一笑,“姑娘快快请起,放桌上吧。”

听见温玉珏温和有礼的声音,小丫鬟自然是红了脸。

温玉珏见那托盘上各类糕点种类可谓丰富至极,笑着问道:“玉公子呢?”

小丫鬟正要告退,闻言停下低着头轻声道:“二爷被老爷叫去书房了。”说罢便退下了。

玉慕兮刚刚走回自己院子换了一身衣裳,就被玉沛武的丫鬟叫去了书房。

玉慕兮走进书房便听见玉沛武一声声的长叹,玉慕兮笑着看向玉沛武的后脑勺,道:“兄长喊我来何事?我正要去陪曦用饭呢。”

玉沛武看着墙上所挂的已故父母的画像,心中是那个惆怅啊。“慕兮啊,我替你备好了行李盘缠。”

“恩?”

玉沛武转过身来,眼中竟有隐隐的泪光。“你对桑溪姑娘的情义,我都看在了眼里,昨夜桑道长前来告辞,我便知道,你肯定要跟着走。”

玉慕兮没想到玉沛武竟然看出了自己的意图,还提前为自己准备好了行李盘缠,依然如此,玉慕兮也就只好道谢了。“那就多谢兄长了,我确这个打算。往后,曦在哪,我在哪。”

玉沛武似乎有很多话要讲,最后只说了一句:“一路平安。”

玉慕兮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慕兮谢过兄长。那我就先回去了。”

玉沛武看着玉慕兮转身离去,突然道:“这里一直会是你的家,无论过了多久,城主府的大门永远开着等着你。”

玉慕兮的脚步一顿,玉沛武既然如此说,那么他的心中必然是很明了的。玉慕兮收起自己的笑意,认认真真的道了一句“多谢”。

是的。玉沛武都知道,知道玉慕兮不是他的弟弟,也知道玉慕兮就是九尾白狐,甚至一直在为玉慕兮掩藏着。

看着玉慕兮渐行渐远的背影,玉沛武脑海中不断地想起父亲辞世前拉着自己手的吩咐。“沛武,我们一家人都受过他莫大的恩情,为父死后,你要一直守护着他。”

玉沛武二十岁就接管了城主府,那一年冬日一直在外游历的父母突然回了徐水城,领着玉慕兮,对他说这是他的弟弟,要他好好照顾他。玉沛武知道玉慕兮需要一个在人间光明正大的身份,所以才来依靠他们城主府,而玉慕兮也确实帮了自己无数次。这么多年,他早就将玉慕兮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今日就此别离,心中自然是不舍得。

叶浩睡了一觉起来,发现他的房门竟然大开!难道自己就这样开着门睡了一觉?!怪不得夜里做了那么可怕的噩梦,今日起来不但头昏脑涨,还不停的打喷嚏流鼻涕!

叶浩吸了吸不由自主留下来的两通鼻涕,对着那门一顿打量,“这门看起来也没坏啊,怎么就自己开了?难道被风吹开的?城主府的门不至于这么不结实吧。”

找不到原因,叶浩也就不过多研究了,想着赶紧填饱肚子是正事,叶浩吸着鼻涕乐呵呵的向偏厅走去了。

玉慕兮赶回桑溪那时,果不其然温玉珏已经吃开了,不但有温玉珏,还有隔壁的桑颜,还有温青!玉慕兮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温玉珏看见玉慕兮黑色臭臭的走进来,绽放了一个笑容,“玉公子这么快就回来了?坐下吃点?”

玉慕兮轻蔑的一笑。四个人一人一边,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桑颜见状,将一个包子塞进嘴中后连忙站了起来,道:“玉公子坐这边吧,我已经吃饱了。”

玉慕兮暗自咬着牙,面上还是“温和”的道:“桑道长还是将口中的包子咽下去在说话吧。小心噎着了。”

温玉珏压着嘴角的笑意,一把按在了想要起身的温青的肩膀上,笑着道:“既然玉公子都这么说了,桑大哥你就快坐下吧。想必玉公子已经用过早膳了。”

玉慕兮心中被温玉珏气的不轻又不好发作,只好将目光转向桑溪。虽然点心色香味俱全,但是桑溪一向是不喜食人间食物,见玉慕兮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便起身走了出去,将位置让给了玉慕兮。

玉慕兮本欲与桑溪一同用膳,现在桑溪走了,自己也没什么想吃饭的食欲了,但是见温玉珏吃的那么香,却又坐了下来。

接下来,桑颜与温青惊了。

温玉珏、玉慕兮两人用筷子打起了架。温玉珏想要荷花酥,玉慕兮就去抢,两人你来我往,谁也没抢到那荷花酥。桑颜直接没有想到,看起来温温和和的玉公子,竟然也这么灵活,温玉珏到现在都没抢到那块荷花酥。温青则是直接惊得连嘴巴都没闭上。

手中筷子游龙卧虎,面上还是笑嘻嘻。温玉珏全程淡笑着,玉慕兮脸上也挂着“温和”的笑。

眼见温玉珏抢到了那荷花酥,还道“承让了”,玉慕兮真的要被气了个倒仰差。这个可恶的温玉珏,虽然什么也不记得了还是这么喜欢跟自己挣!

城主府大门前,温玉珏轻轻的拍了拍马的头,转身对众人道:“各位,就此别过了。”

温青将目光偷偷的投向桑溪,却发现她在看温玉珏,心中不由得一阵失望。

桑颜拍了拍的温玉珏的肩膀,道:“一路平安。后会有期。”

叶浩虽然挂着两桶鼻涕,但是看起来还很高兴,他对温玉珏道:“温兄等着我,我过两天就去你们渝州,到时候你请我吃荷花鸡啊。听说那个渝州很有名。”

温玉珏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叶浩那双刚刚摸过鼻涕的手,满口应承,“叶浩兄尽管来。”

乐嬛站在人后,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过温玉珏,温玉珏自然也感受到了。“乐嬛,保重。”

得了温玉珏的保证,乐嬛满心以为两个月后就会再见,此时还未分别,就已开始期待着那天的到来了。“保重。”

温玉珏最后才将目光看向桑溪,笑着道:“你若有空,就来渝州,我们那的景色也很不错。”

玉慕兮却抢着回答道:“短期是没工夫了。”

温玉珏笑着与玉慕兮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仿佛噼里啪啦的冒出了火光。温玉珏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不在意,不在意,我一点也不在意。

玉慕兮挑了挑眉,道:“时辰不早了,赶紧启程吧。”

温玉珏翻身上马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最后道了一声“告辞”,便和温青策马离去了。

桑溪一直目送着温玉珏远去,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玉慕兮悄悄地握了握桑溪的手,眼中有柔情千万种,似乎在说还有我。

温玉珏既然已离去。乐嬛也就告辞了。叶浩不想在门外吹冷风,连忙找了个借口回屋睡觉去了,他感觉自己很虚弱!

“玉城主,这些日子多谢你的招待。如今玉公子身体也无恙了,我与师妹也该辞行了。”桑颜一早便将那老二送去见了官,事情也都处理完了,也应当回师门了,这次出来的时间也够久了。

玉沛武连忙回了一礼,道:“应该是我感谢两位救了家弟。”说着玉沛武看了一眼正神情望着桑溪的玉慕兮,点头略一思索,又道:“我还有一事想请道长帮忙。”

“何事?城主请讲。”

“家弟自小身体不好,钟山乃是钟灵毓秀之地,能否让家弟拜入钟山。”玉沛武知道玉慕兮想要跟着去钟山,但是钟山没有那么好进的,就想着也许自己来说,钟山多多少少还会考虑一下。

“这……”桑颜面色略带为难,“玉城主,钟山收徒比较严格。每一个弟子拜入师门前都会由长老们亲自测试的。一般都是成年之前便要修习。”桑颜说的较为婉转,看了一眼玉慕兮,生怕打击到了玉慕兮。

玉慕兮自然是没想到玉沛武竟然会为他提出这个要求,心中也记着了玉沛武的好。“桑道长所言甚是,但是我觉得若有灵根,有天赋,多少岁开始修行都不算晚。不如你先带我去钟山,让长老们测试一下,若是不行我自下山便可。”

“桑道长,帮帮忙。”玉沛武拉下脸来,恳求桑颜帮忙,桑颜自然不敢托大,嘴上道:“玉城主与我钟山渊源甚深,既如此,那我便领着玉公子回去让师门看看。只是成不成,就要看玉公子的造化了。”

玉沛武大喜,连忙又作揖感谢:“谢谢桑道长啊。”

桑溪这时却开口道:“不行。”

玉慕兮差点跳起来,不满的问:“为什么。”

桑溪不同意玉慕兮去钟山,钟山有高手,她怕玉慕兮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忍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

玉慕兮将手隐在宽袖中,抓过桑溪的手腕,轻轻地摇了摇。嘴上却若无其事的道:“桑道长都同意了。难道曦你不同意,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的不成?”

桑溪给了玉慕兮一个眼刀,玉慕兮却满脸的无辜,袖中的手却攥的更紧了。

“师妹,让玉公子去试试吧。”桑颜最后下了定论,桑溪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玉慕兮自然是十分得意。

春天已到,万物复苏,越往钟山走,绿意越是盎然。

原本桑颜桑溪二人几天的路程,硬被玉慕兮拖成了半个月之久!

玉慕兮一直在城主府养尊处优着,赶个路也像游山玩水,桑溪的脸色已经黑的不能更黑了,桑颜虽然也是觉得不妥,但是每次刚要说什么,玉慕兮就装出一副娇弱的样子来,让桑颜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曦,你走慢点嘛,人家脚好痛啊。”玉慕兮吊在最后,不停的说道着。“这路这么难走,我的衣衫都划破了。哎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俩来徐水城时衣裳那么破了。”

桑颜顾念着玉慕兮是一介凡人,自然脚程比不上他们,便时时停下来回望玉慕兮。桑溪知道,玉慕兮就是故意的,任凭他喊破喉咙都不搭理他。

“师妹!”桑颜喊住了桑溪,“等一等。”见玉慕兮一瘸一拐的样子,不忍心的道:“玉公子你可是扭伤了脚了,这段路十分难走,不如我背你吧。”说着,就蹲到了玉慕兮面前,吓得玉慕兮直接弹跳了起来,“不用!谢谢!我觉得我还能走!”

开玩笑,玉慕兮怎么可能让桑颜背着自己。

桑溪就知道桑颜这人看起来钢铁硬汉,实则十分正义、心肠柔软,人族中竟然还有这么天真的存在,桑溪也是佩服的。

桑溪直接走到玉慕兮面前,冷声道:“你走不走?”桑溪现在有点烦了,玉慕兮这只小狐狸一路上一直不停的折腾,真是玩性太大。

玉慕兮可怜巴巴的望着桑溪,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看起来十分之委屈。

桑颜道:“师妹你别朝他这么凶。玉公子没出过远门,自然是身子娇贵一些,我们迁就一下。”

“不走你就留在这里。”桑溪淡淡的道。

玉慕兮一屁股坐了下去,看这架势还就是不走了,眼里的神情似乎在说,我就不走了,我就不信你会不管我。

桑溪直接扭头离去,玉慕兮惊了,连忙道:“曦!你又不要我了吗?”

桑颜十分尴尬,师妹这脾气,自己也没辙,只好低声劝着让玉慕兮赶紧起来。

桑溪自然听懂了玉慕兮的加重的“又”字,压了压心头的恼意,道:“在这等着,我去找匹马。”

当然,这荒郊野外的哪里去找马,桑溪找来了一头牛。跟人家买的。

于是,咱们的尊贵的九尾狐公子,玉慕兮大少爷,拥有了自己的坐骑,一头牛,水牛。

青山绿水,浅草河堤。桑颜前方开路,桑溪替玉慕兮牵着那水牛,小狐狸坐在水牛上,脸上的笑意比花还美。

玉慕兮低头看向水面,水中倒映着他们的身影,嘴角便止不住的上扬,他大概是这六界最幸福的人了吧,这个画面值得他记得一辈子。

第二十七章 小松子

“原来这就是钟山啊。”玉慕兮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看起来笑的不怀好意。

桑溪瞥了一眼玉慕兮,玉慕兮立马收起了那副面孔。

桑颜呵呵一笑,道:“师妹,这次我们收来的耗子就送给曾渠他们吧。”

桑溪一点都不关心送给谁,她又不会要那几只耗子的,送给谁都无所谓。

见桑溪没有反对,桑颜又转头对玉慕兮道:“玉公子,你将牛拴在这里就行,这里的草很肥嫩。你放心,也不会有人偷的。”

玉慕兮左眉一挑,道:“什么意思啊。”

桑颜是真的为了玉慕兮考虑。“师父他们测试很快的。”

玉慕兮轻“呵”一声,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感情桑颜是认定了自己过不了关的,就这么瞧不起自己?

玉慕兮一把扯下牛身上的缰绳,对着水牛道:“你自由了,愿意去哪就去哪吧。”那水牛果真像是听懂了一般,慢慢转过头去甩着尾巴往山下走去了。

玉慕兮的下巴傲娇的朝着桑颜一扬,一声轻“哼”后,当仁不让的走在了前方。

桑颜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何总感觉这玉公子不是很喜欢自己呢,难道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这钟山高的很,弯弯曲曲的小路一圈一圈的盘着山腰向上,山间的云雾时不时的就遮去一些景色,玉慕兮走着走着突感身边的云雾越来越浓,察觉到不对劲玉慕兮立即回头,才发现身后的桑溪桑颜二人都不见了,这才醒悟过来,这怕是走进了阵法里了。

玉慕兮并不是很明白这阵法,只得驻足,等着他们来找自己。过了一会儿,玉慕兮瞧着这云雾像是薄了,但是依旧没有看见桑溪桑颜的影子。

桑溪自玉慕兮身后云雾中走出,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上前拽起了玉慕兮的手腕,领着他一路走出了那阵法。

玉慕兮瞧着被桑溪拉着的手腕就打心底里高兴,“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所以我迷失在阵法中时,就在心底默数。看你多久能找到我。”

一个无奈的却又略带宠溺的笑容极快的出现了桑溪的脸上,又极快的消失了,玉慕兮在身后跟着自然也就没能看到。桑溪确实有些无奈,小狐狸还是小狐狸,一万年前的那只调皮傲娇的小狐狸,一万年都不曾变过。

桑颜早就走出了迷阵,见二人这才从迷雾中走出来,不禁问道:“你二人怎么这么慢,可是出了什么事?”

玉慕兮当先回道:“没有,什么都没有!”说罢,还故意拉起桑溪的手,走在了前方。

玉慕兮本以为钟山,会很气派才是,哪知道,这山门竟然像是几根大石柱随意搭建起来的,进了这“气派的门面”,里面也是让人惊讶不已,瞧瞧这宽阔的广场,瞧瞧这宏伟的大殿……等等,“你们钟山不会就这一栋像样的大殿吧?”

玉慕兮总算是知道桑溪与桑颜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寒酸了,就这样穷的师门,想必也拿不出钱来给弟子们添衣裳。

“曦,我就说带着我给你买的那些衣衫,你不肯。如今我一来你们钟山,看到这副穷酸的光景,心里真是即后悔又心疼啊。”玉慕兮捂着自己胸口,仿佛真的是痛到不能呼吸了。

“咳咳。”桑颜提醒道:“玉公子,我们钟山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与人间繁华比起来,自然是有些不同的。但是正是如此,才能潜心修道。若是玉公子觉得受不……”

“不要说了!为了曦,我什么都受得了。”玉慕兮立马又直起身来,看起来无比坚定的道。

“额。”桑颜一时无话,“既然如此,我们进去吧。”

刚踏上广场,就见从大殿里争前恐后的跑出来一群弟子,你推我搡的奔向他们。

“师兄!你回来了!”

“师兄,师兄!”

“师兄你带回来什么了?”

“师兄师兄!我的东西你买了吗?”

“师兄……”

玉慕兮:“……曦,这些都是钟山的弟子?”玉慕兮略带嫌弃,靠近桑溪轻声道:“怎么一个个都跟八百年没出过山门一样。”

钟山弟子自然不能随便下山,所以每次桑颜去执行任务,大家伙都羡慕的很,纷纷拜托他从山下带什么东西回来。

“你们不要抢,我都带了,都带了!”桑颜被师弟们挤在中间,每一个都尽量安抚着。

桑溪一向是冷冰冰的,自然没有一个弟子敢去缠着她。玉慕兮前一刻还在窃笑桑颜被围堵,下一刻就笑不出来了。一个水水嫩嫩的小胖娃娃站在二人面前,头上扎着两个小豆包,怀里抱着一颗大大的松果,一双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对着桑溪甜甜的叫了声:“娘亲。”

玉慕兮差点炸掉了,气急败坏的道:“你叫谁娘亲!”

小娃娃怯怯的伸手指向桑溪,“娘亲。”

玉慕兮立即望向桑溪,怒问:“他是哪里跑出来的葱!”

桑溪刚想开口讲什么,小娃娃就上前抱住了桑溪的腿,只露出一大眼睛看着玉慕兮,软软的道:“人家不是葱,人家是小松子。”

玉慕兮呵呵一声,“小松子?呵呵,你赶紧给我松手。”

小松子显然是更害怕了,抱着桑溪的腿不撒手。

“曦!”玉慕兮可真是没想到,这一别数千年,桑溪竟然都有了娃娃。“这到底是哪里来的?”

小松子头一次见到对自己这么凶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间就决堤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泪水沾湿了桑溪的衣裙,桑溪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嫌弃。桑颜见状连忙上前抱起小松子,小松子抱着桑颜的脖子,哭着道:“爹爹。”

玉慕兮一瞬间恼怒值飙升,叫曦娘亲,叫桑颜叫爹?

“曦!”玉慕兮又惊又怒,伤心的很,心中不断地想,好得很,这桑颜竟然……

玉慕兮生气的很,自然没有发现桑溪没有看过一眼小松子。

就在这时,一阵如洪钟般的声音自大殿传去,众人望去,只见一长须老道目光灼灼,自那大殿内飞身而出,直逼玉慕兮而来。“让老头我看看,这玉家的小子有没有资格入我钟山!”

玉慕兮正在气头上,见状未加思考就要出手抵挡,却桑溪一把带到了身后。桑溪单手与曾濯对上,拼的全是灵力,广场上瞬间起了一场灵力的风暴。众弟子们见状连忙蹲下的,找地方躲的找地方躲,速度很快,看起来十分有经验。

曾濯看着敢跟自己对上的徒弟,嘴中大骂:“好你个臭丫头,一回来就跟你师父动手!”

桑颜将小松子护在怀中,对着曾濯道:“师父手下留情。”

曾濯哼了一声:“你看她这样子,需要我手下留情吗?臭丫头,我要测他的天赋,你护着他做什么!”

桑溪手上灵力暴涨,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曾濯,我就是要护着他。

曾濯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的脾气,看向一直站在桑溪正后方的玉慕兮,啧的一声,看起来有些嫌弃,“这玉家的娃娃看起来胆量还不错,就是有些太单薄了。”

玉慕兮却是勾唇一笑,道:“门主可是莫要小看人。”

“看着不怎么样,口气倒还不小!”曾濯两手齐发,灵力顿时又暴涨,桑溪不敢托大,立刻双手抵挡。土黄色的灵力与莹蓝色的灵力在空中争夺起了地盘。

弟子们蹲着看热闹正看得起劲。“我说就桑溪就是个鬼才,别看灵根不怎么样,但人家就是能跟师父硬碰硬。”

“那也是师父让着她。”

“师父让着你,你敢去吗?”

“我可不敢。”

“入门最晚,偏偏修行的这么快。本以为她灵根不怎样,谁知道她竟然修行那么多的秘术都没事。”

“她到底结丹了没有啊,怎么感觉灵力用之不尽一般。”

“她可能就是修仙界中最神奇的人了。”

曾濯自然听到徒弟们的窃窃私语了,当师父的怎么可能打不过徒弟。曾濯忽然间撤了手,然后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桑溪一个没防备,身形控制不住的向前一倾,差点摔倒。

桑溪心中暗骂曾濯这个老头,就喜欢用这一招看自己出丑,果不其然,曾濯在桑颜身边现身,哈哈大笑:“臭丫头,你那么认真干什么?把自己闪了吧。”

桑颜连忙道:“师父,玉公子一介凡人,你直接用灵力测他的灵根,恐怕他承受不住。”

曾濯捋了捋自己的长须,打量了玉慕兮一眼,道:“你说的很在理,玉家这娃娃看起来就很弱。”

玉慕兮:“呵。”

“都二十多了才想着来修炼,就算有灵根现在也早就枯了。我看你也别白费功夫了,赶紧下山去吧。”

玉慕兮自然不是真的为了当钟山的弟子,他的目的只是要留在钟山。“修炼不修炼的我也不在意,我就想留在钟山。”

“我钟山可不收无用之人,你这不能斩妖又不能除魔的,留在钟山做什么?”

“钟山这灵力充沛,我一介凡人也觉得,只要站在这里,就会浑身轻盈。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不行吗?”

玉家跟钟山有些渊源,若是让曾濯收了玉慕兮做徒弟说实话,曾濯还真有些为难,但是若说在钟山小住,那就没什么为难的了。

桑颜心中猜测玉慕兮应当是被刚才的阵仗吓到了,所以萌生了退意,这样也好,若是拜入了师门才发觉受不了修炼的苦,再要退出那才是不好办了。

“这到行。”曾濯点了点头,对桑颜道:“给他安排个住的地方。”说罢,便背着手往大殿去了。

桑溪总觉得玉慕兮非要跟着来钟山,让她很不放心,钟山很多阵法,怕他惹出什么祸来,直接道对桑颜道:“不用安排了,住我那里。”

玉慕兮自然咧着嘴跟着桑溪走了。

见二人消失在广场上了,那些弟子们呼啦一下又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道:“师兄,那男的谁啊。”

“他家里是不是很有钱,我看他穿的料子很好。”

“师兄,他是桑溪的什么人?”

一个弟子凉凉的道:“哎,我还以为桑溪会跟师兄一对呢,没想到被人截胡了。”

桑颜这些年一直醉心修炼,从未想过什么男女之事,今日听得师弟们的话,才发觉他们竟然以为自己与桑溪早就情投意合了,但是他从未想过情爱之事。如今听得师弟们的讨论,不知怎么的,心中竟然有些不同的感受,只觉心中有些烦闷,道了声“别乱讲,赶紧回去修炼”,就抱着小松子急急忙忙的走了。

桑溪将他领到了自己的住处,就走了,玉慕兮都没来得急问清楚,那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溪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橱子。“还真是寒酸呢。”玉慕兮摸着下巴琢磨道:“那小屁孩绝对不是曦的孩子,但是听见他叫曦娘亲就觉得堵心。呵呵,竟然还叫桑颜爹爹?”

桑颜将小松子抱回房间里,对他道:“你自己在这里玩一会,我去大殿。”

小松子乖巧的点了点头,软软的道:“爹爹刮一刮胡子吧。”

桑颜蹲下来摸了摸小松子的头,问道:“是我的胡子扎到你了吗?”

小松子摇了摇头,道:“爹爹扎我不怕。但是你会扎到娘亲,娘亲会痛。”

桑颜楞了一下,连忙道:“小松子,不要乱说话。爹爹跟娘亲不是……你还小,你不懂。”

小松子很多事情自然不懂,但是小孩子都很敏感,他今天敏感的察觉到了玉慕兮和桑溪的关系不同寻常,也察觉到了玉慕兮不喜欢自己。本来桑溪就没有多喜欢自己,如今来了玉慕兮,小松子自然心中有些害怕。

“娘亲怎么不来看我,刚才她都没有抱我。”小松子抱着那颗大松果,懵懂的看向桑颜。

桑颜轻声哄道:“娘亲赶路累了,我现在去大殿,见到娘前,就让她过来看你。好不好?”

小松子开心的点了点头。

所有弟子都去了大殿,玉慕兮不去听也知道他们干嘛去了,不就是报告大会么。玉慕兮转了转,发现钟山上除了那座主殿十分宏伟之外,弟子们居住的地方都是十分简陋,真是个穷门派啊。

大殿之上,曾濯例行公事的训诫弟子们一番,最后突然道:“师门最近收到了一封信,落款是星辰高坡的亭芪。”

桑溪蓦地抬起了眼来,亭芪。

“我们钟山一向不与那些修仙门派往来,碧阁城来信是为何事?”桑颜也是疑惑地很,钟山一向是不与人间修仙门派没什么来往,与碧阁城更是毫无交际,碧阁城的执律长老竟然还会送信来钟山。

“碧阁城要组织天下修仙门派来一个比试大会。”曾濯道。

桑颜闻言眉头皱了皱,什么比试大会,千百年从来没有这种东西,各门派都是自己修炼自己的。修仙为的是斩妖除魔,可不是互相攀比。先前在山下遇见碧阁城的乐霁,从他言语中,便可以听出他的攀比之心很是严重,碧阁城本是半隐世状态的修仙大族,如今是想要全面入世了吗?

“师父,徒弟觉得,我们没有参加的必要。钟山存在,不是为了在人间要那虚名。我们踏踏实实修炼,人间的这种事,无需参加。”

“你说的对,为师便是这样想的。但是,亭芪与旁人不同,他毕竟是……”曾濯话说了半截,桑颜以为曾濯说的是亭芪毕竟是碧阁城的执律长老。

桑颜还年轻,曾濯知道亭芪是女娲之子,是神族后人,一直守护着人间。他既然要举办试炼大会,必定有自己的用意。“为师再考虑一下。”

那边玉慕兮转了转,就到了桑颜的住处,老远就看见了小松子站在院子里玩土。

“嗯哼。”玉慕兮靠着围栏,对着小松子勾了勾手。

小松子站了起来,在原地想了会,才靠近玉慕兮。

玉慕兮勾唇一笑,看着小松子一脸防备的样子,问道:“那你哪里来的?”

小松子瞪了一眼玉慕兮道:“我就是这里的,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玉慕兮没想到这小子还会瞪人,好心的提醒道:“我与曦已经相识了上万年,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你呢?”

小松子撅起了嘴,看起来有些生气,“她是我娘亲,她从没说过认识你,我也从来没见过你,你少骗人。”

玉慕兮乐不可支的逗弄他道:“你才活了多少年啊。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劝你,自己说出来为好,不然要是我自己查看一下,你可就要受苦头了。”

小松子见玉慕兮的手一抓一抓的,大声道:“你少吓唬人!”

玉慕兮笑的开怀,这小松子还真有意思。“你说不说啊。”

小松子忽然就上前抹了玉慕兮一身泥,“坏蛋!”

玉慕兮嚯的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衣衫上的两个大黑手印,提着小松子的后领,就将他提了起来。“你竟然敢弄脏我的衣服。”

小松子的一双小胖腿在空中蹬来噔去,恶狠狠地盯着玉慕兮,道:“你是坏蛋,你放开我!”

玉慕兮欣赏着小松子那故作凶狠的表情,笑着道:“我就不放你能怎么样呢?”

小松子忽然就在玉慕兮面前变成了一只小松鼠,双手紧紧地玉慕兮的衣服,然后狠狠地咬住了玉慕兮的手。

玉慕兮眉峰一皱,随即又散开,反而笑了,“原来是只松鼠,现在我很确定了,你可不是曦的孩子。曦可不是松鼠。啧啧,吃得真肥呢。”

没错,小松子就是一只小松鼠,有着锋利牙齿的小松鼠,咬住了玉慕兮的手就不撒手。

“臭小子,还不快松嘴。还两副面孔呢,在曦面前就会哭,到了我这就露出你的松鼠尾巴来了吧。”

第二十八章 魂魄丢失

“娘!救救小松子!”小松子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灌满了委屈与可怜,身子不断地向前扑腾。

玉慕兮立马转身,将这只肥松鼠藏在身后,对着桑溪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玉公子,快放下小松子。”桑颜见小松子被玉慕兮提在手里,眼里满是心疼。

玉慕兮心中哼道:还真将这只肥松鼠当成亲儿子了?

“啊?它就是小松子?”玉慕兮爽快的松了手,十分惊讶的喊道:“我走到这里见看见这只肥松鼠十分可爱,想跟它玩一玩,没想到它竟然咬了我一口。”

小松子一落地立即奔向桑颜怀中,桑颜眉头微皱,道:“你怎么能咬人呢!”

小松子变回人形,嘴巴一鼓就要告状,玉慕兮却抢先凉凉的道:“先前在徐水城,桑道长对那只黑猫毫不留情的样子,真是看不出桑道长还有这样的一个儿子呢。”

桑颜面上一僵,抱着小松子的手略微收紧,小松子感受到桑颜的变化,以为是自己变成了松鼠模样又惹得桑颜不高兴了,便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

桑颜被玉慕兮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好轻轻拍了拍小松子的背。桑颜无话可说,自己就是有一个妖族儿子,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小松子他……”

“娘亲,抱抱。”小松子伏在桑颜肩膀上,朝着桑溪张开手,想要讨要个抱抱。

桑溪脾性一向是极冷的,仅有的温度只会用在灵族人身上,对着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儿子,桑溪自然是没有什么认同感,只不过此时见小松子有些可怜,神色也有一瞬间的松动。

桑颜抱着小松子转过身来,小松子大半个身子都已经偏向了桑溪。“师妹,你抱一抱他吧。”

玉慕兮面上勉强维持着笑意,实则气得快要冒烟了,凉飕飕的眼神射向桑溪。

桑溪自然感受到了来自玉慕兮的那股哀怨,所以她还是抱起了小松子。小松子立即紧紧的搂住了桑溪的脖子,并且朝着玉慕兮释放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桑颜见状也欣慰的笑了,“我们去后山吧,小松子不是总想去钓鱼吗?”

桑溪却放下了小松子,道:“我觉的他应该少吃点。”

小松子愣愣的看着桑溪,没明白过来。桑颜低头看了看小松子,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应该少吃点了。

“我要回去修炼了。”说罢,桑溪转身就走了。

玉慕兮没想到转折竟然这么快,心情愉悦的跟着桑溪走了。桑颜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唯有小松子还愣愣的。

跟着桑溪一路回了住处,原本吊在后边的玉慕兮一个箭步冲上前,抢先迈进院子,然后进了自己房间,还特别有气势的关上了门。关上门后,玉慕兮立马就奔向桌子,坐下摆出了一个颓废伤心却优雅的喝茶动作,就等着桑溪进来了。

谁知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桑溪进来,玉慕兮又好不甘心的悄声到门后,耳朵贴上去,听了一会,发现没有声音,这才磨牙道:“竟然不过来看看我?”

桑溪没注意到玉慕兮的这些小动作,进了房间就关上房门开始打坐,自己体内的灵力被封印到几乎尽无,必须要想办法尽早冲开封印。

玉慕兮暗戳戳的等了许久都不见桑溪来看自己,只好自己出来找桑溪了。趴桑溪门上听了一会,虽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但是自己身上佩戴着一小块灵石,自然能感受的到屋内那属于灵族的纯正的浓郁灵力。

万物之本,乃是灵力,人族修仙便是身体慢慢收集灵力的过程。仙族有仙法,神族有神力,妖族有妖法,力量的本源都是灵力,因种族不同,最后在体内转化成了不同的力量,才有了不同的称谓。而灵族之人拥有的,是最纯粹的灵力,可以为任何一族直接吸收,所以惹来了仙族的觊觎,有了三千年前的那场东海之战。

桑溪蓦地睁开眼睛,眼中的冰蓝之色逐渐退去,这才望向门口,道:“你在那鬼鬼祟祟的想要干什么?”

玉慕兮推开门,可怜兮兮的举起一圈纱布道:“我刚才被那只松鼠咬伤了,想要你替我包扎一下。”

桑溪并不觉得这点小伤值得去包扎一下,便道:“只是一排牙印而已。”

玉慕兮走进屋内,直接坐到桑溪身边,道:“你看看,都出血了。这样太不好看了,我一只手不灵活,你帮我包的好看一点。”

真是无聊,桑溪头上一条黑线,但是还是接过了白纱布。

玉慕兮身子往床柱上一靠,伸出“受伤不轻”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等着享受爱的包扎。

一圈一圈的白纱布落在手腕上,最后打了个极其漂亮骚气的蝴蝶结。桑溪的手法是极轻的,玉慕兮很是享受,看着桑溪微微低头为自己包扎而展露的那段温润洁白的脖颈,玉慕兮心里某个邪恶的想法一直在叫嚣。

“好……了。”桑溪一抬眸当先看见的便是玉慕兮那双发亮的双眼。

四目相对,桑溪眉峰微皱,朱唇轻启,还未出声就被玉慕兮抱了个满怀。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我就想这样做了,可是一直忍着。”玉慕兮将脸埋进桑溪的肩窝里,闷声道:“我很诚实的告诉你,我吃醋了。刚才见你抱那只小松鼠,我就很是吃醋。小时候你只抱我的,不能因为我长大了你就将这份殊荣给了别人。我还是我,一直都是那只没了娘的小狐狸。”

桑溪自从和玉慕兮重逢后,不止一次感觉到,玉慕兮是真的很依赖自己,总是想要时时刻刻黏着自己,仿佛真的没有长大一样。“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玉慕兮使劲蹭了蹭的桑溪的肩窝,道:“那只胖松鼠到底是哪里来的。”

提起小松子的来历,桑溪才真是有些汗颜,“他是桑颜的儿子,前几年桑颜带回来时眼睛都是看不见的。后来治好了,他便一直将我当做了娘亲。”

桑溪给的这个回答,玉慕兮不是很满意,细节都没讲到。“他是只松鼠精的事,你们师门可知道?”小松子还不能算妖,顶多就是个松鼠精。

“自然是知道。但是它只是个小孩子,也不能算妖,左右不过一只小松鼠精,就是它母亲临死前渡给了它一些妖力,这才能维持人形。”桑溪淡淡的道。

玉慕兮没想到钟山的大弟子竟然还和妖有过一段情。“那么桑颜的那位老相好你见过没有,他一钟山弟子怎么会和妖有纠葛。”

桑溪对于桑颜的过去没有兴趣,自然没有探知过,但是玉慕兮却十分有兴趣,要知道,妖与人的结合本就是有违天理,二者所孕育的后代也自然是不同寻常。

“这不是我关心的事。”

玉慕兮忽然直起身来,盯着桑溪的眼睛猛瞧,瞧了好一会后,发出了一阵愉悦低沉的笑声,然后又把头埋进了桑溪的肩窝,乐不可支。

桑溪能感受到玉慕兮是真的很开心,笑的都一抖一抖的。

“笑什么?”

当然要笑啊,玉慕兮心中道,因为确认过眼神了,桑溪是真的对桑颜的事不感兴趣,当然开心啊。原本自己还担心自己不在的这些年会被桑颜捷足先登,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芙蕖山庄——

“师父!”温玉珏快步迎上前,朝着温劲和几位长须飘飘的老者行礼,“玉珏见过各位前辈。”

温劲为了救自己的徒弟,连百年不世出的前辈们都请出来了。这几位都是在金丹期的高手,就等着金丹结成后引来雷劫。

“师父,如何了?”温玉珏内心很是担心温闲庭的情况,从温劲领着几位前辈进去后就守在门口。

温劲缓缓的叹了口气,道:“几位前辈,情况是好是坏请讲吧。”

其中一位老者倒很是喜欢温玉珏,自打看到他第一眼就觉得投缘,便言道:“你师兄这情况我们看了,确实是丢失了魂魄。”

温玉珏没想到自己的猜测竟然是真的,这下确认了心中却又更加担心了,“那几位长老能否将师兄的魂魄找回来?”

那老者却笑着摇了摇头,温玉珏心中一沉。

“这后生本是极好的仙根,可惜在结丹的关键时刻被打断,魂魄也受到了冲击,如今看这昏迷不醒的模样,三魂七魄中肯定有有魂丢失了。若只是丢失了魄,最多会精神萎靡。”

温劲闭上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口中道:“孽缘啊。”

“前辈们没有办法召回师兄的魂魄吗?”

“召魂需要强大的灵力支撑。”

“师门中只有前辈们有此等浑厚的灵力了。”

“玉珏!”温劲立即开口呵斥。

温玉珏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十分没有礼数了,纵使前辈们灵力浑厚,自己也不能这样讲。

“无事,”那老者却并无降罪,反而笑了笑,大方地承认道:“这小友说的对,目前师门确实只有我们有足够多的灵力召魂。但是小友你可知,我们修炼了几百年,本就是斩断尘缘的人了,这次也是念着一丝香火情才出山一看。他们几位都是即将要结成金丹的人了,此时出山也是冒着险。”

温玉珏低下了头,面上有一阵愧疚,道:“是玉珏一时心急,才出言冒犯了。”

“你也是担心你的师兄,有此想法并无过错。只是就算我们由此灵力也无办法,因为我们并不懂那召魂秘术。若是不懂其中秘法强行召唤……”那老者摇了摇头。

温玉珏此时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去找桑溪了。

“我认识一位朋友,便会这召魂秘术,她是钟山弟子。”温玉珏轻声道。

“钟山?”那老者抚着自己的胡须道:“钟山却有可能会这等秘术。我年轻那会儿,也曾经碰上过那么一两个钟山弟子,那时候他们自称是捉妖师。他们钟山确实流传着许多秘法,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能习得的。你认识的这位小友若是灵根好天赋高,能修习这召魂秘术也是不足为怪的。”

“可是,这种召魂秘术是非常凶险的,是不是?”温玉珏说的有些迟疑。

“凡是秘法,必有凶险之处,若是从小修习,想必一定可以驾驭的了。”

那老者又道:“魂魄不能久离人体,若是魂魄被在外游荡时被精怪吞掉,那么即使人醒来,也会变成痴傻。”

温玉珏顿惊,如今大师兄已经昏迷一个多月了,真的是片刻都耽误不得了。“师父。”

温劲点了点头,道:“我们确实没有办法了,这次只能求到钟山去了。你收拾一下,即刻启程去钟山吧。”

温玉珏却看了一眼温闲庭道:“师父,我这一来一去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功夫,师兄的情况片刻都耽误不得了。我带着师兄一起去钟山。”

温闲庭虽然昏迷了,但又不是重伤不能移动,所以带着他一块去钟山是最好的办法。

“为师陪你一块去。”温劲道。

“师兄,芙蕖山庄还得有你坐镇,我去吧。”温鞠自门外进来,道:“玉珏,我们收拾一下即刻启程吧”。

“这样也好,我与二师叔一同前去。”温玉珏道。

芙蕖山庄的马车自渝州驶出,一路疾奔而去。

东海之滨,渔民们正在修补渔网,小孩子们就在一旁拿着梭子跑来跑去的玩的开心。

一个小孩调皮的爬上高处,向着远方的大海眺望,期盼着自己能快快长大,能跟着父亲爷爷去去大海上捕鱼。大海对于每一个在海边长大的孩子来讲,都是神秘而向往的。大海中孕育了鱼虾蟹,让他们得以生存下去。

小孩子本是想看看大海,没想到却在海边看到了陌生人,因为他们穿的衣服是彩色的,不像他们这个渔村里的人穿的都是灰暗暗的颜色。

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只能看清是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女子和一身金色衣服的男子。男子正拽着女子向海边走去,女子似乎是很不情愿,总是在挣扎。

“喂!放手!”小孩子纯真善良,拼命的大喊了一声。大人们听到声音看了一眼站在高处的小孩子,又继续低下头去说笑着织补渔网。

但是海边的人似乎是没有听到一般,男子继续拉着女子向海边走去,小孩子路见不平一声吼,见没有成效,立即爬下山坡向海边奔去。在小孩子心中,这一定是哪家前来殉情的有情人,明显是女子不愿意,男子就要拉着女子一块。

龙九拽着羡嫇的胳膊,头也不回的往海边走去,海风将两人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羡嫇拼命的挣扎着,嘴里还念念有词。“龙九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咱们几千年的交情就交代在这,你就立刻给我放手!”

“你撒开我!撒开我!快一点!我要生气了!”

“是不是几天没打你,你都不知道我才是老大了!”

“你撒开我!”被逼的急了,羡嫇嘴里竟然冒出了一句不知道哪里的方言来。

龙九闻言转过身来,道:“我放开你,你就跑了!你算算,你都骗了我几次了!”

羡嫇使劲抽出自己的胳膊,脸色也十分不好看,道:“你就是多管闲事,我去哪里你管得着吗?”

龙九沉着脸道:“你想去哪里玩,我都可以陪着你,但是我不能看你去送死。陆地上有多危险你知道吗?”说着,伸手一指,指着那边的渔村道:“你看看那些捕鱼人,若是被他们发现你是鲛人族,还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而且陆地上还有各种修仙的人族、妖族、魔族!你就能保证自己打得过每一个人吗?”

羡嫇很是不服气,“我是鲛人,我的战斗力有多厉害,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龙九呼了一口气,道:“你都不能战化,遇到危险你拿什么保命!”

羡嫇的确是还不能战化,被龙九提到这痛处又生气又自知理亏,“我就是要去找曦,等我找到她,我与她完成了守护契约,我就不信我还不能战化!况且,我哥哥可厉害了,他也会保护我!”

“陆地那么大!你去哪里找他们!”龙九简直要在风中凌乱了,在龙九看来,三千年了,幽执都没有回东海,八成就是死了,但是却不敢对羡嫇说实话,就怕她受不了。“你说说这一路遇到了多少危险,我要是不在你身边怎么放心!”

羡嫇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觉得龙九可烦了,便道:“我以前还把你当朋友,觉得你这人十分仗义,可是你这次怎么就这么可恶!烦人精!”

“你先跟我回东海,解决完了东海的事,我跟你一起去找他们!”

羡嫇哼了一声,道:“你父王看见我恨不得立刻就将我交给天上的那群!还有,我不想要你跟我去找曦,曦也不想看见你们仙族的人。”

龙九眉峰狠狠的皱起,道:“曦、曦、曦,你眼里心里就只看见了曦吗?当年我们龙族可没有参战,至少我是没有出手的吧,大家都是生活在东海,她怎么会不想看见我。”

羡嫇觉得龙九的话也有些道理,但是气势可不能输,便道:“曦是我最崇拜的。反正,你不要跟着我,也不要阻止我!”说罢羡嫇转身就走。

这时海面上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龙九面上划过一阵焦急,心中知道这是父王在叫自己了。

龙九上前一把拽回羡嫇,然后迅速蹲下一把抱起了羡嫇的腿,将她扛在了肩上就往海边走去。

龙九被羡嫇嫌弃也认了,即使羡嫇再恨自己也要把她带回东海,绝对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去陆地上。

“啊!你放开我!放开我!”羡嫇被抗在肩上使劲的捶打着龙九的背,口中大喊道:“你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就要踢你了!”见龙九充耳不闻,羡嫇直接踢了龙九好几脚,龙九闷哼几声,还是将羡嫇紧紧地抗在肩上,鲛人族的尾巴是最有力的部位,即使幻化成了双腿也是十分有力,被踢一下绝对够疼,但是龙九就是不放手,走到海边瞬间化成一道金光消失在海面上。

等待那小孩跑到海边,什么也没有了,再看看那海面上的电闪雷鸣,小孩子以为自己遇到了海怪幻化出的幻象,这样一想,立马吓得往渔村跑去了。

第二十九章 夜遇

东海龙宫。

羡嫇被龙九关在了他的寝宫内,这让羡嫇很恼火,整座宫殿都被龙九施了法,谁也进来她也出不去。更可气的是龙九对自己说:“你要是能破开这个法术逃走了,我也无话可说,任凭你去哪里我都不会再管。你要是连这个都破不开,那么你也就别再提上陆的事了。”

龙九留下了两个虾兵站在门口守着,临走前又对羡嫇道:“你别想用歌声迷惑他们让他们给你开门,他们没这个本事。而且,”

“而且什么?”羡嫇没好气的道。

“他们都是聋子,听不见的。”说罢龙九便匆匆离去了。

“你、你你你!”羡嫇扒着门框简直气的要头顶冒烟了。“龙九!你有本事就永远关着我!等我出来你就死定了!”

喊得这么大声,那俩虾兵都没反应,看来还真是聋子,羡嫇只好认命的走回了房间。看着房内金灿灿的一片,羡嫇就觉得碍眼,朝着龙九的床狠踹了几脚才觉得有些解气。

龙九以为龙王急招他回来是有什么大事,结果到了大殿一看,差点扭头走掉了。

“诶!龙九!”一声娇喝自大殿内传来。

龙九只好停下了脚步,无奈的转过头来,对着自殿内跑出来的那个美貌仙子敷衍的笑了笑。“清音公主,好久不见。”

“恩!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啊。”清音公主娇声道。

龙九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只觉得这清音公主的声音甜腻的很,自己还是更喜欢听羡嫇的嗓音。

“呵呵。”龙九客套的笑了笑。

“龙九殿下快进来坐。”殿内又一道女声传来。

龙九心中长叹一声,怎么今天她也来了。

“咳咳,小九啊,进来陪陪两位公主。”龙王也知道龙九想溜,但是这种场面让他自己应对,那他可是不答应的。

龙九只好转过身来,和龙王的眼神一对,无声的传递着信息“你急找我回来就是为这事?”“臭崽子,这可是来找你的,难道要你老子我帮你应付吗?”“你不让她们进来不就行了?”“她俩的身份我能挡吗?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做事不管不顾!每次都要老子给你擦屁股!”

澄茵面带微笑的看着龙九走进来,龙九脸上的不耐烦和勉强澄茵都看的一清二楚,但是脸上却一丝不显,依旧面带得体的微笑。

“龙九,这次我跟姐姐来,你父王邀请我们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了。”清音迫不及待的就要跟龙九分享令人欣喜的好消息。

龙九一听,一双眼睛顿时瞪圆了,看向龙王,龙王心虚的错开了目光,不敢跟龙九对视。

澄茵浅笑着开口道:“前几年东海突然之间就掀起了惊天巨浪,霎时间,天地风云巨变。父君遣龙王去无尽之海查看过,当时你们东海的回复是并无异样。但是那人实在过于强大,父君还是不放心,所以这次我便代替父君来东海看一看。”

“原来如此。那我过会领澄茵公主去无尽之海看看即可。”龙九嘴上这样说道,心里却担忧起来,几年前曦离开时引起东海震动,那时天帝便命人来查看过。没想到几年过去了,现在又命澄茵来东海巡查,看来天帝一直没有对东海放松过。

“那就麻烦龙九殿下了。”天帝的本义是让澄茵私底下探查一番,但是澄茵却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清音考虑。清音一直都很喜欢龙九,但是据澄茵所知,龙九性情高傲,若是被他知道九重天一直戒备着东海,就算将来清音嫁给了龙九,恐怕龙九也会心有芥蒂不会好好待清音的,还不如一开始就对龙九讲了实话,也好让他知道东海始终还是要臣服于九重天,恩威并施才是正道。

清音不懂这些,只知道这次父君允许自己到东海来,心中就欢喜的很。

羡嫇可怜巴巴的扒着窗户向外看,期望谁能来救救自己,但是眼睛都瞪累了都没看见有个人影。龙九的房内除了珍珠就是金子,这些都不是羡嫇感兴趣的,一个人被关在房间内又很无聊,只好拿出身上带的海螺来唱歌。

温玉珏与温鞠轮着驾车,加快速度向钟山赶去。这时夕阳已经偏西,夕阳光将大地都染成了金色,温玉珏拉紧了手中的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温鞠掀开帘子,探出身子来瞧了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天色也还没暗下来,为何就停下来了?便道:“怎么了玉珏?”

温玉珏眉峰微皱,侧耳聆听了一会,对温鞠道:“二师叔,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唱歌?”

“唱歌?”温鞠一头雾水,仔细聆听了一会,只听见了风声,便道:“什么也没听见。玉珏你是不是累了?”

温玉珏皱着眉头道:“我总听见有人在唱歌,那旋律很美。”

温鞠笑了笑,道:“玉珏,我们赶了一天路了,你肯定是累了。换我来驾车,你来照顾闲庭,我们得在天黑前找到投宿的地方。”

温玉珏也觉得不可思议,难不成是真的太累将风声听成了歌声?毕竟二师叔修为比自己高那么多,他都没有听见声音。

进了马车温玉珏才突然觉得很累,自己难道这么不中用了吗,才赶了一天的路竟然会感觉到累。心中这样想着,就直接睡了过去。

温玉珏又做梦了,这次不同的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梦中了,还是在个如同仙境一般的地方。又是一个女子,她在悉心照顾花草,突然一个男子出现了,采了花就跑了,女子气的跺脚,男子却哈哈大笑。

这也太没风度了吧,抢女孩子的东西。温玉珏想要拨开眼前的迷雾,看清楚一些,无奈迷雾越来越多,自己一下子如同从云上坠落一般,就醒了过来。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温玉珏坐起身来,才发觉发车停了。

“二师叔!”

温鞠正在拴马,见温玉珏醒来了便道:“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吧,刚才路过一个小村庄,我没进去。这样我们明天一早就可以继续上路,可以节省时间。”

温玉珏看了看四周,这以前应该是个寺庙,风雨侵蚀之下已经是断壁残垣了,但是好歹还能挡风,在此处歇息也不错。

“照我们这个赶路速度,应该不出七日就能到钟山地界。”

温玉珏架起火堆,烤上干粮,这才点了点头。

温鞠发觉温玉珏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了?”

温玉珏摇了摇头,道:“二师叔,其实此去钟山”

温鞠也知道温玉珏的担忧之处,“这召魂秘术毕竟也是有危险的,如果钟山拒绝了,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到时钟山若真的拒绝了……”

温玉珏知道虽然平日里温鞠作为二师叔,教导他们功课十分严格,总爱叨叨他们,但是对他们却是极好的。

“二师叔,不会的。她一定会救大师兄的。”温玉珏心中总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开口,桑溪一定会救温闲庭的。可是,自己要开这个口,真的是有些纠结。

二人正说着话,林中却走出来一个人,温鞠不动声色的看向那人,只见那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背上背着一刀一剑。

是他?温玉珏一眼就认出了这人,这就是那日他在河边看见的月刺杀手团的刺客。

这附近就这么一个比较好的过夜的地方,显然傅雪宁也是在找地方过夜,只见他远远地避开了温玉珏二人,在另一处断墙残垣下直接坐了下来,将刀抱在了怀中,开始闭目休憩。

“他是月刺杀手团的刺客。”温玉珏轻声道,“我之前在徐水城见过他一面,剑法刀法出神入化。”

温鞠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杀手团也是在凡尘中生存的人,与他们修仙界井水不犯河水,并无冲突。

“少侠,来这边坐吧。”

傅雪宁睁开眼,看向温玉珏,一双黑眸古井无波。温玉珏毫不吝啬的展开一个笑容,指了指了燃烧的正旺的火堆。

傅雪宁没有出声,垂下了眼眸。温玉珏的笑尬在脸上,心中道:“刺客都是这么冷漠的吗?”

温鞠却不意外,既然是刺客,警备心自然要比常人重。

温玉珏心中很是可惜,本以为拉他过来同坐,套套近乎,交个朋友,然后有机会切磋一下剑法什么的,谁知道人家根本就不领情。

眼角突然瞥到傅雪宁站了起来,温玉珏便一直悄么的拿着斜眼注意他,竟然发现傅雪宁直接走进了林子中。这,这……竟然直接走了?自己不就是邀请了一下他吗,不过来也不至于走了啊。

“玉珏,你注意他做什么!都烤糊了!”温鞠急忙的取下那干粮来,扒掉糊的地方,就只剩下一点了。

“额,二师叔你先吃,我再烤。”温玉珏哂笑道。

沙沙的脚步声从林中一直到了他们的火堆旁,温玉珏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黑靴,抬起头来看见的那双黑眸不是傅雪宁的又是谁的。

“原来他是抓山鸡了。”温玉珏心中道。反应过来傅雪宁这是要与他们一同分享这只山鸡后,立马展开笑颜道:“少侠请坐!”

傅雪宁将已经杀好的山鸡递给了温玉珏,却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直到傅雪宁一同坐在火堆前,温玉珏才发现原来傅雪宁身上是全是湿的。

温鞠也看到了,心中对这个没有露脸的刺客也是好感倍增,只是过来蹭个火却还要抓一只山鸡来,也是不喜欢欠人情的性子。

温玉珏对烤鸡还是有一手的,平日里也没少偷吃,虽然味道肯定不如桑颜做的美,但是也十分不错。

傅雪宁沉默的坐在那里,坐得十分端正,温玉珏见他似乎是很冷的样子,身子似乎是在颤抖,便将自己的披风递了过去。“少侠,不嫌弃的话先用着吧。”

傅雪宁看着那件厚实的披风,先是抬眼看了一眼温玉珏,又垂下了眼眸。温玉珏却似乎知道傅雪宁的想法一般,道:“我们的山鸡够吃了。交个朋友,拿着吧,明天再还我就是了。”

傅雪宁确实很需要这件披风,他身上有伤,又掉进了水里,此刻身上冷的很。只是他一向善于忍耐隐藏,没想到温玉珏竟然发现了。

温玉珏喜欢跟人讲话,见傅雪宁接过了披风,便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道:“少侠怎么称呼?”

“傅雪宁。”

略微低沉沙哑的声音,讲起话来没有多少音调起伏。

“傅少侠,你是月刺杀手团的刺客吧?我看你衣领上有绣。”

“恩。”

“我们之前见过面,在徐水城。你还有印象吗?”

“恩。”

“其实第一次见你我就想认识你了,没想到这么有缘,这次又遇见了。”

“当时你踏浪逐风,剑气如虹,短短几招就让我移不开眼了,你的剑法真的是让我佩服的很啊。”说道激动处,温玉珏站了起来,“尤其是你上岸时躲避暗器时,简直是身若游龙!更没想到你还是左手刀右手剑!你与我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你的红色发带,那时我就在想,你与我都喜欢用红色发带审美相同,剑法又如此惊艳,我们若是引为知己,定然是……”

“……额,怎么了?”温玉珏兴奋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突然发现傅雪宁与温鞠都在看自己,一时间有些懵。

“咳,”温鞠指了指那烤鸡道:“糊了。”

温玉珏急忙拿下烤鸡来,扒去烧的发硬的黑块,一瞬间香气四溢。“额,还能吃。”

两只鸡腿被撕下来,一只给了温鞠,一只递给了傅雪宁。“我喜欢吃鸡架跟鸡脖,都不要跟我抢了啊。”

傅雪宁手里握着那鸡腿,却没有吃。

“你为何不吃?”温玉珏吃的又快又斯文,见傅雪宁不吃很是诧异,看着他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摘下来的那块黑布,温玉珏心中不禁猜测,莫非是脸上有伤?

天色已是暗到了底,桑溪清冷的双眸看向玉慕兮,意思很明显,在撵人了。

玉慕兮却坐在床边笑的媚,“我就在这。”

见桑溪眼神一冷,玉慕兮又道:“我有事告诉你。你让我在这睡我就告诉你。”

桑溪显然不相信也不为所动,“你是想让我把你滴溜出去吗?”

玉慕兮却嗖的一下变回了狐狸形态,还爬上了床,九条带着蓝色幽光的白色大尾巴,摇来摇去。“你把门关上,别让人看见我,我就告诉你一个事。”

桑溪发现玉慕兮最近越来越喜欢威胁人了,以前在灵族时还是软萌听话的小狐狸,现在就成了撒娇耍赖心眼多的小狐狸了。

桑溪决定治一治玉慕兮这个毛病,坐在桌边冷冷的看着他。玉慕兮的黑眼珠咕噜一转,狐狸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眼睛都眯着,身后的尾巴也摇曳的更快了,怎么看怎么像是讨好主人的小狗。“我先告诉你一半,你把门关上然后、过来。”

桑溪冷眼瞧着玉慕兮。

“我告诉你我在尘烟镜里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羡嫇。”小狐狸笑的一脸狡诈,“不能再多讲了,你过来我就告诉她干了什么事。”

桑溪的确是担心羡嫇的,小狐狸如此一讲,桑溪自然也就甘愿上当了。

小狐狸还往后退了退,给桑溪让了个地儿。桑溪坐下后,玉慕兮又伸出那一双小狐狸爪子,拍了拍枕头。那意思是你快躺下啊,躺下我就告诉你。

第三十章 狐狸偷鸡

夜色浓郁,满天星河捧着那一弯弦月,熠熠生辉。温玉珏坐在火堆前,用枯枝不断地拨弄着,心中琢磨着怎么跟傅雪宁再套套近乎。

“傅兄可是受伤了?”

傅雪宁半阖的眼睛睁开来,看向温玉珏,那眼神却让温玉珏心中好奇,傅雪宁太安静了,那目光看似平静却又像是隐藏着什么,让人忍不住去探究。

“我有药。”温玉珏展开自己的标准化无敌灿烂的笑容,就不信自己看起来这么真诚,还打动不了傅雪宁。

“我没病。”

“……”温玉珏愣了一愣,若不是傅雪宁那严肃认真的声线,温玉珏真的会以为傅雪宁是在敌视自己。

“我是看傅兄好像身上有伤,也闻到了那么一丝血腥味,如果有伤还是敷些药粉痊愈的比较快。”

傅雪宁思考了一会,认真的谢道:“多谢,不用。”

温玉珏头一次感到如此挫败,自己凭着这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俊脸,走遍天下无敌手,交的朋友那时遍地花开,说自己一声舌灿莲花也不为过。直到遇见了这傅雪宁,自己真觉得是碰到了壁垒。这傅雪宁看起来也不似那冰冷傲娇之人,却难交流的很。

但是傅雪宁越是沉默,温玉珏就越是想要撬开他的嘴。

“在下温玉珏,刚才都忘了给傅兄介绍自己了。我是芙蕖山庄的弟子,回了马车的那位是我的师叔温鞠。”温玉珏大方的道:“傅兄可以喊我玉珏。”

傅雪宁抱着自己的刀剑靠在墙上,目光一直定格在那火光上。

“那我跟傅兄互以姓名相称,如何?”温玉珏见傅雪宁没有出声拒绝,直接道:“那我以后便称你为雪宁了?”

沉默,是今晚的主色。

温玉珏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在他看来,傅雪宁没有出声拒绝就是默认了。

温鞠在马车内守着昏迷的温闲庭,听着温玉珏在外边一直说个没完,无奈的摇了摇头。三个弟子中,就温玉珏善于变通但是有时候实在是潇洒过了头,虽师门严格礼束弟子,但是这温玉珏总能找到温劲和温鞠的底线在哪,肆无忌惮的潇洒。而温如镜又是过于温厚善良,在温鞠看来,唯有温闲庭进退有度,是最适合接任芙蕖山庄的人,将来承袭君子剑一定有所大成,可惜现在被人害到如此地步,真是令人痛心。

弯月偏西,夜色已经是极深了,温玉珏本想替温鞠他们守夜的,但是不知为何,背一靠上墙,困意顿时涌了上来甚至脑海中“为何自己越来越困倦”这个问题只想了一半就睡了过去。

除了枯枝在燃烧中偶尔发出响声,周围静悄悄的。傅雪宁亦是背靠着墙壁入睡,只不过他时刻蜷缩着一只腿,这种姿势易于在突发情况下立即起身,这是作为一个刺客常年养成的习惯。

夜深了,人会入睡,有些动物却才刚刚开始活动。

月光透过树枝洒在满地枯叶上,一个黑影在树林中走着,看着影子,像是什么动物,再看看,很奇怪,两条腿走路呢。

好的,其实这是一只狐狸,没错,两条腿走路的、红毛狐狸。这狐狸一看平时就吃的不错,皮毛油亮,肚子圆鼓,肩上还扛着一根树枝,树枝后面绑着一只鸡。这红毛狐狸边走边哼哼着,许是他们狐狸才会唱的歌?

也许是打着了一只鸡太高兴了,红狐狸走路没看清脚底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汪汪汪!”红狐狸从地上爬起来,转头对着那绊倒它的东西就是一阵狂吼,声似犬吠。

傅雪宁的眼睛瞬间睁开,不动声色的向林子中望去,看见是一只狐狸后,悄无声息的闭上了眼睛。

红狐狸大摇大摆的从林子里中走出来,左嗅嗅右闻闻,将目光锁定在了正在熟睡的温玉珏二人身上。

红狐狸先是在远方站着观望了一会,发现二人没有醒来的迹象,往前走了两步,拾起了地上的一块小石子,扔在了二人面前。发现两人还是在熟睡中后,红狐狸竟然捂着嘴偷笑了一会,然后扛着自己的鸡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红狐狸将那树枝放在地上,对着那烧灭的火堆走了一圈。傅雪宁半阖着眼,看着那红狐狸围着那火堆,背着手走来走去。很显然,一般的狐狸可不会两条腿走路,这只狐狸不但两条腿儿走路还会挑着担,实在有些诡异。

红狐狸走了一圈,发现这火堆里香味甚是浓郁,烤鸡的味道!狐狸爱吃鸡,但是更爱吃烤熟的鸡。

傅雪宁就看着那只狐狸背对着他们亮出了两只爪子,然后趴下去刨了起来,此地顿时扬起了一阵灰尘,傅雪宁连忙屏住了呼吸。

竟然什么也没有?狐狸站起来,两只爪子往腰上一叉,暂且默认这只胖狐狸有腰。红狐狸转过身来,目光在温玉珏和傅雪宁身上逡巡,最后锁定了温玉珏,因为傅雪宁怀中两把武器,一看就不好惹。

温玉珏的怀中揣着傅雪宁没吃的那根鸡腿,用油纸包着,只露出了一个角,红狐狸跳了一下,没够到,在跳了一下还没够到。

原来这只狐狸是在找吃食。傅雪宁倒不怕这只狐狸会伤害温玉珏,他相信自己的刀够快,也绝对能救得下温玉珏。但是如果温玉珏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也着实是有点鸡肋。

温玉珏这点警觉性还是有的,但是很不巧,这几日他入睡很特别沉,这会正在梦中呢,丝毫没有察觉到怀中的油包已经被狐狸拿走了。

温玉珏梦见自己已经到了钟山脚下,桑溪就站在山前等着自己,可是自己却不好意思将来意讲出口。倒是桑溪却道:“我知道你来的目的,虽然很危险,但是我会帮你的。”

温玉珏想问自己还没有讲,为什么桑溪就知道了。

桑溪却又像知道他的想法一般,开口道:“你的心事我都知道。因为通过那海螺,你的心声我都知道。”

海螺?温玉珏伸手抚上腰间挂的那只海螺,这只海螺竟然还有这样的神能?

恩?手感怎么不太对?

温玉珏慢悠悠的睁开眼,与狐狸眼对了个正着,顿了一拍温玉珏才反应过来。“啊!什么东西!”温玉珏被吓了一跳,一把将握着的狐狸爪子提起来扔了出去。

红狐狸嗷得的一声在地上翻滚了两圈,然后迅速爬了起来,竟然还摆了个黑虎掏心的动作,喉咙里发生嘶嘶声试图恐吓温玉珏。

温玉珏惊得面部表情都变形了,皱着眉看着这只戏超级多的狐狸。“哪里来的狐狸!”

红狐狸此时心中后悔死了,摸了鸡就该走的,都怪自己贪心就拿什么海螺,现在被发现了。

傅雪宁淡淡的道:“来偷你怀中的鸡腿。”

鸡腿掉在了地上,温玉珏摸了摸身上,却发现那海螺也不见了。“诶,把那海螺还给我!”

那红狐狸警惕的看了看手中的海螺,贼溜溜的眼神又看向了吊在地上的油包和它的担。温玉珏不禁笑了起来,一只狐狸表情还真多。“这是你的鸡啊?把海螺还给我,我就还给你。”

红狐狸眼珠子又是嘀哩咕噜一阵转,温玉珏脚尖一挑,便将那扁担踢了过去,“海螺扔过来,我就把这鸡腿也给你。”

红狐狸拾起自己扁担来,狐疑的看了一眼温玉珏,见温玉珏只是笑着看着自己,也不像要伤害自己的样子,拿起那海螺来左右看了看,看起来很不舍得一般。

“玉珏,何事?”温鞠被吵醒,自马车上走下来。

那狐狸一看见温鞠吓得连忙将海螺扔向温玉珏,然后扛着自己的扁担就跑。

“喂!鸡腿给你了!”温玉珏将那油包扔了过去,可是那狐狸却顾不得捡那油包了,扛着自己的小扁担就就飞奔而去,没一会就消失在林中了。

“没事了二师叔,一只野狐狸而已。”温玉珏摆手示意温鞠继续回去休息。

一只野狐狸而已,温鞠倒不放在心上,也没有细想那只狐狸为什么看见自己就吓得跑了。

“雪宁兄早就醒了吧,却不出声提醒我,这也太不仗义了吧。”温玉珏笑着道。

傅雪宁倒是保持着那姿势一动也没动,淡声道:“我的刀很快。”

温玉珏听闻此言,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傅雪宁的意思是他的刀很快,完全可以应付的了那只狐狸?“那,雪宁兄不若指教我一下?”

傅雪宁又沉默了。

温玉珏拾起那海螺来,轻轻的用袖口拭去灰土,刚要收起来,耳边却又传来了歌声。“雪宁兄,你可听到歌声了?”

傅雪宁闻言凝神听了一会,然后与温玉珏同时看向了那海螺。温玉珏迟疑的拿了起来,放在了耳边,闭上眼静听。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羡嫇趴在窗户边,百无聊赖的对着海螺轻声哼着歌。

“曦啊,你到底在哪里啊。为什么我每次对着这海螺唱歌,你都不回应我呢?”羡嫇用食指轻轻敲了敲那海螺,口中念念有词,“你这海螺精,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传给曦啊。一定没有对不对!要是听到了,为什么不给我回应呢。”羡嫇失望的嘟囔道。

“公主这边请,这边请。我们龙九殿下的寝殿就在这边。”

突然传来声音,羡嫇疑惑地站起来,走向门边。

龙九带着澄茵去了无尽之海,清音因为修为不够,只能留在这里。被领着逛完了龙宫,清音都显得兴致缺缺,那领玩的蟹将便将清音领到了龙九的寝殿,清音这才露出了笑容。

只是没想到,走到门口就被两个虾兵拦了下来。

清音眉头一皱,顿时嘟起了嘴,生气了。

“嘿嘿,公主别生气,别生气。”那蟹将陪着笑脸先是结结巴巴的告罪了一番,“这俩虾兵、是我们殿下的、忠心部下,平日里就守着殿下、寝殿的大门,谁都进不去。”

“给本公主让开,连我的路都敢拦!”清音还未被人拦过路呢,两个小小的虾兵竟然敢挡着九重天公主的路。

“说你们没听见吗?”

“诶,诶。”那蟹将结结巴巴的不知如何下口。

清音气呼呼的想要推开这两个虾兵,没想到这虾兵却挡在门前,丝毫不让。

“诶,诶,公主,他俩是聋子,听不见的。”蟹将又不敢直接碰清音,只好在一旁急的直冒汗。

“聋子?”清音嫌弃的看了一眼那俩虾兵,“聋子怎么能在龙九这当差。你去给他俩说,让他俩让开!”

那蟹将尴尬的一笑,心道,这可是我们殿下特意提拔的,就是聋子才好,只听命于殿下,还不是专门为了挡像您这样的客人的。

“公主,他俩只听我们殿下的命令。”蟹将小心的陪着笑道。“等一会,殿下就回来。”

清音听闻此言,本想离开,但是目光一扫,却扫见了殿内门后有个人影,再细细看去,竟然是个女人。

“那是谁?!”清音突然间提高了声音。

那蟹将扫了一眼,不得了,这位祖宗怎么在这里!羡嫇虽然每次都是偷偷的来龙宫玩,但是很多都是认识她的,就连龙王都默认了,羡嫇经常会在龙九殿下的寝宫里出没。只是没想到,今日她在啊。这可是龙九殿下捧在手心里的,今日与九重天的公主正面遇见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公主,你看错了吧,哪里有人。”蟹将连忙上前挡在清音面前,在背后摇手,示意羡嫇快躲起来。

“我看见了,我又不是瞎子!你让开!”清音急着想要看清楚这屋内的人,手中仙力顿起,将虾兵蟹将一块扇了出去。

“你是谁?”

羡嫇看这女人来势汹汹的样子,还听那蟹将叫她什么公主,“那你是谁啊?”

清脆甜美的声音,让清音听后心中不自觉的生出一股嫉妒来。“你怎么能在龙九哥哥的房间里?赶紧给我出来!”

羡嫇歪了歪头,隔着门打量外边的清音,“龙九的房间我自然是想进就进了,如何进不得?”

清音生气的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九重天的清音公主,将来就是龙九哥哥的妻子,你呆的房间就是我的,现在立刻给我出来!”

无尽之海就连龙九也不敢轻易下去,二人只能站在大贝壳之中远远地观望。澄茵看着远处那座石像,心中不禁感叹,即使隔得这么远,即使已经成了石像,也能看出这位灵族圣女的绝色容颜来。三千年前东海大战时自己还小,没有见过传说中的灵族族长和灵族圣女到底是何风姿,她只在大哥的画中见过这位灵族的圣女,独立兮山之上,云雾溶溶,含睇宜笑。自己说这位圣女美的六界之中再无人可比拟,大哥却道:“我画的不及她万分之一。她其实是不笑的。”

“澄茵公主看到了,石像还在,保护罩亦在。”来之前,龙九也是担心的,但是见这保护罩看起来灵力还是很充裕心中顿时放心了。

“这就是那位冰封神识化为石像的灵族圣女,曦?”虽然两族三千年前东海大战,但是听说灵族族长以一己之力挡下了开天斧,灵族圣女更是冰封神识以身为祭沉入无尽之海镇压了东海之啸,澄茵还是敬佩的。

“是,她便是灵族圣女,曦。”

“你可见过她真人?”澄茵笑着问道。

龙九心中略一思索,莫非这澄茵公主还在试探自己?道:“见过,同在东海,自然是见过的。”

“传闻灵族的天涯海角极为隐蔽,谁都进不去,龙九殿下竟然去过灵族。”

龙九嘴角一勾,道:“一般人自然找不到灵族所在。不过,也不是谁都没去过,万年前女娲补天用的灵石不就是从灵族带出来的吗?”

澄茵的笑容慢慢凝固,却听得龙九继续道:“女娲之子、神族亭芪不就带着晹阳太子去过吗?不然公主今日也见不到这灵族圣女的石像了。”

“龙九殿下这话,似乎别有深意。”

“公主误会了,龙九没有别的意思。”龙九脸上一直挂着傲笑,“只是在陈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而已。”

澄茵收起那得体的笑,道:“灵族族长以一己之力便能挡下开天斧,灵族圣女能以一己之力镇压住东海之啸,灵族的力量可是六界之内无可匹敌的。幸亏当年鲛人族在谋害凡人时就被我们发现了,这才出兵剿灭了他们。我们仙族既然掌管着六界,自然就应该为六界除害。”

龙九勾唇笑了笑,没有答话。这番话,从澄茵的嘴里说出来,龙九一点都不意外。当年东海之战后,龙九也没少被叫上九重天去一同聆听训诲,天帝讲给他们听的就是这番话,澄茵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出来,若不是自己知道灵族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恐怕也就会相信了。

澄茵见龙九没有答话,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见龙九变了脸色,回头转望龙宫的方向。

“怎么了?”

第三十一章 绯衣男子

有人在动寝殿的保护罩。龙九瞬间变了脸色,羡嫇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清音发现羡嫇了!

羡嫇有些惊恐的看着门外仿佛疯魔了一般的清音,这个女人疯了不成,不停歇的用仙法撞击这个保护罩。

那蟹将见事情不对,一溜烟跑去找龙王了。

“低贱的女人,你给我出来!给我出来。”原本甜腻的声音此刻变得尖锐难听,因为嫉妒,让一张美丽的脸变得扭曲起来。

龙王赶到的时候,脸色臭到了极点,心中道:龙九这个崽子,整天给自己惹事,一点也不省心。自己回来就算了,竟然又把羡嫇也带了回来。

“清音公主啊,你这是要毁了本王的这个龙宫啊!”龙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去服个软再说。

“龙王伯伯,你来的正好,你说,龙九哥哥殿中的这个女子到底是谁?”清音气急败坏的拉过龙王指着殿内的羡嫇道。

“哪有什么人啊,我这老了眼不好使了,我可没看见有什么人啊。”龙王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

“就在那啊,你看啊,就在那啊!”清音气的浑身都发抖了。“你让她出来。让她出来。”

龙王含糊其辞道:“好像是有个人。”心中直道:这个清音公主真是难缠,真不知道天帝是怎么宠出她来的,真是伺候不起啊。

羡嫇倒是想出去啊,可是出不去,对着门外的清音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却被清音认成了挑衅。

“诶,公主你做什么!”龙王突然眼角瞥到清音的腕镯绿光一闪,一条白色缎带倏的伸展开来。

羡嫇默默地走至一旁,等着清音帮她破开这法术。

白色缎带仿佛自己有生命一般,随着清音的挥舞,气势万钧的向那层保护罩撞去。

天色刚刚放亮,温鞠便决定即刻启程。临别时,温玉珏对这傅雪宁千叮咛万嘱咐。

“雪宁兄,你一定要去渝州找我啊!”

“我是认真的,真心欣赏你的剑法,想向你请教。”

“那天你踏水而来简直是翩若惊鸿影。”

傅雪宁默默地听着温玉珏临别惜言,就连温鞠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拽住温玉珏的衣衫将他板正。“傅少侠,有缘再见。”

傅雪宁点了点头以作示意。尔后,马车便一路绝尘而去,傅雪宁转身欲走时,又看见了昨夜那只红毛狐狸。

依旧是两条腿儿站着,站在小山丘上,挑着它那根小扁担,看着马车一路绝尘而去,面容看起来有些严肃。

当龙九赶回龙宫的时候,清音正疯狂的攻击那座保护罩,任凭澄茵怎么喊都听不见。

最终在一声巨响之下,保护罩破了。

在看见羡嫇脸庞的那一刻,清音的面容完全被嫉妒占领了。澄茵面色也惊了一瞬。

目若秋波,脉脉含情。

“是狐族女子不成?”澄茵当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她身上没有狐族女子的风情,却反而有一种天真之感。”

“你是哪里来的贱人!”清音指着羡嫇怒问。

羡嫇也不回答清音的话,手中一撒数枚贝壳便向清音射去。趁着清音躲那贝壳的时候,羡嫇越过龙九向龙宫外跑去。

越过龙九的时候,龙九面上略一挣扎,最终还是任羡嫇跑了过去。

“姐姐。”清音气急败坏的向澄茵求助。

两条白绫凌空而出,一边一条绑住了羡嫇的胳膊,拖得她连连后退。羡嫇挣脱不得只好一个半旋身转了过来,两条白绫顿时被拧成一条,尔后羡嫇抬起一条腿极快的挽住了那两条白绫两圈后,稳稳地踩在了地上。澄茵没想到她与清音两人都没能拽过羡嫇一人,三人顿成掎角之势。

龙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忍心去看,口中道:“哎,老了老了,困得很,你们继续玩,我去睡觉了。”

清音对着龙九道:“龙九哥哥,她到底是谁!”

澄茵也没想到,这女子竟然还敢跟仙族公主动手,龙九还在一旁观战并没有出手相帮的意思,心中也是略不痛快,便道:“龙九殿下,你是否应该给个解释,这女子是何人。”

“龙九,你要帮着她们欺负我吗?”羡嫇道。

“龙九哥哥……”

龙九一挥手斩断了那两条白绫,面色看起来有些不爽。

羡嫇见状便知龙九这是要放她走了,转身就离去了。

清音没想到龙九竟然不帮她,十分生气,对着羡嫇的背影便又甩去那白绫,半道却被龙九一把抓住,反而将清音甩向了一边。“清音公主,这是我龙九的地盘,不是你们九重天!”

清音被甩了这一下有些懵,头一次见龙九这么不耐烦,只能愣愣的望着龙九。

“背后偷袭,不是你一个仙族公主应该学的。”终归是顾念着龙族和仙族的关系,最后一句龙九还是平息了自己的怒气,尽量平静的道。

澄茵比清音聪明,也看出了龙九的态度,上前扶起了清音道:“清音也是无心之举,还请龙九殿下不要生气,先前不知道这是龙九殿下的朋友,这才切磋了一下。相信刚才那位姑娘也不会介意的吧。”

清音被龙九吼了那一下,气焰顿时灭了,此刻被澄茵扶起来,眼中都有了泪光,怯怯的看向澄茵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去给龙九殿下道个歉,龙九殿下,一定不会生你的气的。”澄茵看准了龙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翻脸,所以让清音道歉,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清音低着头上前轻声道:“龙九哥哥,对不起,我不该对你的朋友动手。”

龙九压了几压,这才好歹挤出个笑脸来,“下次不要这样了。”

清音闻言脸上立即转阴为晴。

蔚蓝的大海一望无际,海面上风平浪静。一身着绯红衣衫的男子,半跪于海面,手掌贴着海面,一股神力悄无声息的从掌心延伸到了无尽之海,缓慢的围着曦的石像转动,与石像内的灵力产生了共鸣,然后又回到男子的掌心。

“果真不在了么。”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轻笑两声后在海面上随风而逝。“那么我的族长大人,你去了哪里呢?这苍茫六界何其之大啊……”

远处海面上一道金粉之光蓦地从海面破出,向岸边划去。男子注视着那道金粉之光,一双丹凤眼微微一眯,缓缓的勾唇笑了。

羡嫇回复了鲛人形态,奋力向岸边游去,金粉色的鱼尾时不时的拍出几个浪花,真是令人身心愉悦啊。“摆脱了龙九就可以去放心的去找哥哥和曦了,还能在人界玩一玩,怎么想怎么开心。”

双脚站在陆地上的那一刻,羡嫇的高兴的跳了好几下,然后张开手尽情的和海风相拥,“曦,我来啦!张开怀抱,拥抱的春风都是这么温柔。”

“有我温柔吗?”

“……”羡嫇睁开眼,对上龙九那张俊脸,吓得连连后退。“你你你!你阴魂不散!”

龙九很是痛心羡嫇的这种反应。“你一个人去陆地,我真的不放心。”

羡嫇伸出一只脚,使劲的踩了踩脚下的陆地,“这不就是陆地吗?”

“你要去哪里找曦,你得告诉我,等我处理完了龙宫的事,我就去找你。”

羡嫇背过手,傲娇的道:“你来找我做什么,你陪那两位公主就好了啊。”

“她们是天族人。”龙九无奈的哄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点被她们发现。”

“我就是鲛人族,发现又如何。族长训诫,宁可战死也绝不退缩!”羡嫇认真的道。

龙九沉默了一瞬,道:“可是凭你的战斗力,恐怕连战也不用战。”

“……”羡嫇气结,“这只是暂时的。”

“羡嫇,”龙九握住羡嫇的肩膀,道:“我真的不放心,你不知道陆地上有多危险,我不是故意要拘着你的自由。如果你要找曦,我可以陪你去,但是你能不能等等我。我现在必须要回东海处理一下,免得她们发现你族的踪迹。你相信我。”

羡嫇对着龙九那异常认真的眼睛,第一次觉得不敢直视,慌忙背过身去,道:“好好好,我相信你。”

龙九掌心金色仙力蔓延,顿时化为一只青鸟,“你骑着它,它会送你去一个叫浅川的地方,那是我二哥的地方,你在那里等我,我很快就去找你。”

羡嫇跳上那仙力所绘的青鸟,高高兴兴的摆了摆手,“行行行。”

“你千万不要乱走,不要中途下来,不要随便就相信别人,也不要告诉别人你是鲛人族。”龙九生怕羡嫇被人拐走了,千叮咛万嘱咐。

“我知道了,你真是啰嗦。”羡嫇拍了拍青鸟的脖子,“青鸟,我们快走吧,我等不及了。”

青鸟发出嘹亮的一声叫声后,带着羡嫇瞬间飞出去老远。

直到青鸟的身影消失不见了,龙九才化为龙身飞向东海。龙九急忙忙的赶回东海,并没有发现海面上的一个绯衣男子。

绯衣男子身姿挺拔,气度不凡,望着羡嫇消失的方向,勾唇一笑。“原来竟是鲛人族和东海龙族的九太子。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这是天意。”

第三十二章 今日相逢

虽然有桑溪给的地图,但是温玉珏和温鞠还是拿捏不定方向了。

“玉珏,这前面的可是大泽山了。这大泽山山路陡峭,难以攀登,马车根本过不去。”温鞠忧心道。“都怪我太心急了,若是没有抄近路,此时我们就不会被堵在这里了。”

温玉珏回首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大泽山越不过去,那我们就绕过去吧。”

温鞠神思忧虑,这世上哪里来的捷径,自己修行数十载,竟然连这个道理都忘了。

马车又继续启程,一路绝尘而去,温玉珏与温鞠一心寻路,未曾注意到身后一直有只狐狸在尾随。

红毛狐狸倚着大树只喘粗气,一只爪子还有模有样的扇了扇,狐狸舌头都快翻了出来。这马车太快了,红毛狐狸心里愤愤,太难追了。为了追这马车,自己的家当都扔了。

红毛狐狸思索道,这样追下去不是个好办法,他们有马车,自己也得弄个骑的东西。目光流转间,对准了草丛见觅食的一群山鸡。

领头的山鸡正金鸡独立,头上红冠子鲜艳如血,尖喙坚硬锋利,一双鸡目炯炯有神,尾巴上的三根长长的鸡毛流光溢彩……“瞧瞧这矫健的身躯,丰满的胸脯,噔噔的鸡大腿,嘶……”红毛狐狸抹去嘴角的口水,心中道:“跑起来一看就很快。”

红毛狐狸不怀好意的走向那群山鸡,鸡老大立即警觉起来,目光凶狠的张开那双大翅膀。

红毛狐狸也摆了个大鹏展翅,裂开嘴朝着那群山鸡发出了嘶吼声。别的山鸡轰然而散,唯有那鸡老大不退不惧,眼神中有那“战斗到底”的意味。

红毛狐狸发出汪汪汪的声音,亮出了自己两只爪子的利刃,仿佛在挑衅道:“你这个鸡精马上就要成为我的肚中大餐了,劝你乖乖自己躺好,免得被我的掏心利刃伺候!”

鸡精蔑视的瞪了一眼红毛狐狸,说时迟那时快,这二位英雄便斗在了一处,顿时鸡毛顿起漫天飞扬,“咯咯咯”惨叫之声直冲云霄。

红毛狐狸征战数年从未有过败仗,不一会就骑到了那大山鸡背上,嘴上咬着从鸡屁股上逮下来的一根长羽毛。

红毛狐狸抱紧鸡脖子,泛着银光的利爪往那大山鸡眼前一亮,那大山鸡顿时眼中惊恐惧显,疯了一般到处乱窜,想要将红毛狐狸甩掉。

红毛狐狸驾着那大山鸡一路高歌前进,一发现山鸡速度慢了就往那鸡屁股上抓一道,霎时间扶摇直上九万里。

别以为鸡就不会飞,鸡飞起来那速度也是嗖嗖的,这就是被逼出来的天赋。

红毛狐狸一路驾着山鸡奔去……

温玉珏与温鞠打算绕过这大泽山,沿着大泽山一路向东后再向南,而桑溪标注的钟山就在大泽山南面。而二人没有料到,越往东走,树林越有密集的架势,温玉珏当即警惕起来。

“二师叔,不能再轻易前进了。”温玉珏环视了四周,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这些树已经超过了一般的高度。“这树林越来越密集,马车恐怕会卡在间隙中。”

温鞠跳下马车,拍了拍一颗树干,又蹲下去扒了扒草丛。“有大型野兽的粪便,而且不是吃素的。”

温玉珏又瞅了瞅这天色,天边只余一丝光亮了。带着一个没有自护能力的病人在天黑后进入一个陌生的大型密林,显然是不理智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在密林外留宿。

红毛狐狸驾着山鸡一路尾随在温玉珏的马车后,见他们竟然直直的向大泽山方向去了,急得不行。

对于这大泽山,红毛狐狸有一定的了解,十分危险!即使身形矫捷如它,贸然闯进去那也是也是玩完的。大泽山十分难以攀登,想要进入大泽山只能通过东西两侧的密林。若说大泽山难以攀登有失足掉落的危险,那么这两片密林比这个更危险,因为密林中的危险都是会隐藏的。

红毛狐狸撵不上温玉珏他们的马车,便想斜线追过去,只要能在大沼泽之前拦下他们,他们就不会遇到大危险。而红毛狐狸并未想到,温玉珏和温鞠二人为了温闲庭的安全起见,天一亮竟然原路折回了。

话说羡嫇那头,龙九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下来,但是头一次乘着飞鸟游历大地,这一路的美景让羡嫇早就看花了眼。

青鸟上有龙九的龙族气息,一般的妖魔都不敢来招惹,纷纷提前避开。青鸟的飞的极快又极稳,羡嫇胆大之后,站在了青鸟的背上,好不高兴。

青鸟原本一路平稳前进,羡嫇也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青鸟却突然一抖差点将羡嫇甩了下去,接着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鸣。羡嫇惊叫一声搂住鸟脖子,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十几根手腕粗细的带刺树藤从密林中延伸而出,牢牢地锁住了青鸟的脖子、翅膀、脚。

青鸟挣脱不得痛苦的嘶鸣起来。羡嫇看着这些树藤不由得大吃一惊,竟然都长着倒刺。羡嫇撕了几撕都没有拽断,眼看着下方有越来越多的树藤都向他们涌来,羡嫇知道再不离开就要被困住了。“好你个家伙,我就不信你比我们东海的大章鱼还厉害。”

羡嫇卯足了劲大喊一声,一根树藤应声而断,树藤上的倒刺将羡嫇的手掌心戳的血肉模糊,但是羡嫇却不敢停下来看伤口,急忙去扯另一根树藤。

沾了血的树藤一下子凶性毕显,被羡嫇扯掉的树藤尽数卷土重来,紧紧的捆住了羡嫇的腰,猛地就将她拉了下高空。

“啊!”羡嫇不禁失声尖叫。

青鸟眼睁睁的看着羡嫇被拉入密林之中却挣脱不得,只能发出阵阵凄惨的哀鸣。

红毛狐狸在树林中左等右等,布置了好多陷阱等着吓退温玉珏他们,结果却久等不来。就在纳闷之际,红毛狐狸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嘶喊声。

红毛狐狸站起来身形利索的爬上了树干向那眺望,“这沼泽地又捕捉到猎物了?不会是他们吧。”红毛狐狸心里不住地琢磨道,“按理来说,不应该比自己快啊。”

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会,竟然是个女儿的声音,还有,鸟鸣声?等等,这鸟鸣声怎么这么耳熟,似凤非凤的……红毛狐狸也是一只见多识广的狐狸,听这叫声便认出了这就是凤凰一族的亲戚青鸾啊。青鸟便是青鸾鸟,为凤凰一族的旁支,也是灵兽。红毛狐狸是万万没想到的,这大沼泽竟然这么厉害了,连青鸾鸟也能捕捉到。

这青鸾鸟只是龙九的仙力所化,并非真正的青鸾鸟,这一路行来平安无事也是因为龙九的龙族气息,但是这些树藤并没有真正的意识所以不会惧怕,感知到了青鸾鸟和羡嫇身上浓郁纯粹的灵力便一下子开始了袭击。

树藤卷着羡嫇疯狂的甩动着,猛然被砸在树干上,感觉骨头都要断了。

羡嫇越是挣扎树藤捆的越紧,不但捆住了羡嫇的腰,还捆住了她的手脚,让她用不上力。羡嫇被捆的动弹不得,心中十分恼怒,

红毛狐狸在树枝间不断地跳跃,最终落定在一颗相对安全的树杈上,从树后探出头来望向羡嫇。这一望可要惊掉了眼珠,只见羡嫇眼珠忽的由黑色变成了金粉之色,一双腿竟然变成了鱼尾!

“我的乖乖,竟然是美人鱼!”红毛狐狸眼珠子一转,心中道:“没想到今日我见到了传说中的美人鱼。这美人鱼不在海里呆着,怎么跑了这来了。听说鲛人族身上都是宝,我要是救了她,这牛可真够我吹得了。”

羡嫇的一个美人鱼打挺,就将两根树藤扇到了一旁失去了战斗力,纵使树藤上有倒刺将羡嫇的胳膊捆的鲜血淋淋,但是她的尾巴却没有一根树藤能伤到。

而被树藤困住的青鸟一声嘶鸣后化成了金色的仙力消散了。

什么也没抓到的树藤顿时一阵恼怒,全部收回涌向了羡嫇。羡嫇一时间躲不开这么多树藤,被捆成了个粽子吊在了半空中,就在这时,密林中传来嗖嗖的声音,羡嫇眼前顿时出现了一颗硕大的花头。这花长得奇丑无比,暗红色长着绒毛如同一个大灯笼一般,那花朝着羡嫇哈了一口气,顿时将羡嫇臭的七荤八素,眼泪都流了下来。

那硕大的花头左右摇了摇,再次张开大嘴,让羡嫇看见了那一圈细密的牙齿。羡嫇再傻也知道了,这花是要吃了自己,偏偏自己动弹不得。

羡嫇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害怕,难道自己真要死在这里吗,“不要,不要过来。”羡嫇几乎怕出了哭腔,“不要过来,龙九!龙九!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随着那花的逼近,羡嫇吓得闭上了眼睛,惊恐的喊出了声:“曦!曦!曦!!!!”

正在主殿内打扫的桑溪蓦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轻声道:“羡嫇?”

玉慕兮不明所以的看着桑溪快步走出了大殿,立刻跟了上去,“曦,怎么了?”

桑溪环顾了四周一圈后,道:“是羡嫇。她在叫我,她很害怕。”

玉慕兮道:“她不是在东海吗?你是不是听错了?我什么也没有听到啊。”

“不。”桑溪坚定地道,“她肯定离我不远。”

“她,也与你立下了契约?”

桑溪摇了摇头,“鲛人在危急情况下发出的高音,只有鲛灵两族可以听到。她离我不远,有危险。”

“必须要找到她,羡嫇现在不能战化!”

玉慕兮知道桑溪是真的急了,一只不能战化却来到了陆地上的美人鱼,有多危险玉慕兮自然可以料想的到。

“这附近哪里是特别危险的地方。”玉慕兮握住了桑溪的手腕,安抚道。

“钟山后边便是大泽山,若是羡嫇真的闯进了大泽山……”桑溪望向钟山后山。“我们从后山越过去,直接进大泽山。”

温玉珏突然刹住马车,拿出腰间挂的那枚大海螺面色忧虑,轻声道:“为什么总能听见声音。”

青鸟消散后龙九便感知到了,如果按照正常情况仙法至少可以维系青鸟半个月。龙九这便在东海待不住了,为了摆脱寸步不离的清音,龙九笑着道:“清音公主,我跟你玩个游戏。我在龙宫藏了一颗夜明珠,如果你能找到我就送给你了。”

“夜明珠?”清音听闻龙九要送自己礼物,顿时高兴的很,“我现在就去找。”

“诶!”龙九叫住清音,温柔道:“不可以让别人帮你,不然就不作数了。”

“恩!”清音兴高采烈的跑去寻找夜明珠了。

龙九见清音离开后立即化为一道金光冲出了龙宫。

羡嫇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却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疼痛,惊魂未定的睁开眼睛,却发现那硕大的花朵张着大嘴正疯狂的摇来摇去。

再仔细一看,那大嘴中的正是一根燃烧的木棍。

红毛狐狸“嗷呜”一声,引得羡嫇立即看去。只见那皮毛油亮、肚皮圆滚、嘴里还叼着一根火棍的红毛狐狸,来了个白鹤亮翅、又来了个黑虎掏心、螳螂捕蝉、最后来了个大鹏展翅,这这一套招式耍下来,看的羡嫇一愣一愣的。在羡嫇崇拜的视线中,红毛狐狸的后腿卯足了劲儿,蹲下,发射!

羡嫇惊得嘴巴都张开了,这是飞天小红狐啊。

红毛狐狸张开前爪,仿佛有一双隐形的翅膀一般,飞到了对面的大树上。红毛狐狸利索的左翻右翻,最后落到了羡嫇的肚子上,嗖嗖两下就用那火把将捆着羡嫇尾部的树藤吓退了。

然后又顺着树藤爬上树干,然后卯足了劲,将羡嫇往上提。羡嫇紧张的不敢讲话,眼睛死死的盯着下面冒泡的沼泽地,生怕那狐狸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摔了下去。那沼泽的臭味,羡嫇挂的这么高都闻见了。

红毛狐狸可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将羡嫇一点点的扒了上去,解开羡嫇身上其余的树藤后,红毛狐狸一下子瘫倒在地,头脑昏昏,舌头都吐了出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只美人鱼可真重啊……”

羡嫇双手抄起红毛狐狸腋下将它竖了起来,不住地摇晃道:“红狐狸,红狐狸,你怎么了!你死了吗?”

你才死了呢!老子救你你竟然说我死了!羡嫇以为红毛狐狸为了救自己死掉了,越想越伤心,本来还想跟它做朋友呢,没想到它竟然死掉了。伤心之下,羡嫇掉了一颗眼泪。

红毛狐狸眼看着羡嫇掉落的那颗眼泪瞬间成了粉色的珍珠,当下也不挺尸了,一个鲤鱼打挺就翻了起来,飞快的接住了那颗珍珠,珍重的捧在手里。

乖乖,原来鲛人的眼泪真的会变成珍珠。

“你没死?”羡嫇顿时不哭了。

红毛狐狸抓着那颗珍珠站了起来,喜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想要将珍珠装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小包袱丢了,于是亮出自己的爪子,朝着一根树藤几下划拉,顿时抽出了几根丝藤。羡嫇看着红毛狐狸几下就将那颗珍珠绑在了丝藤上,好不崇拜。

红毛狐狸将珍珠挂到了脖子上,见羡嫇望着自己,顿时捂着珍珠后退几步。

羡嫇连忙摆手,“你放心我不要了,我送给你。我要谢谢你救了我。”

这话讲的红毛狐狸很受用,没想到这美人鱼不但长得美,声音也好听,红毛狐狸站起来背着手走了两步想,像是思考一般。

羡嫇双眼无辜的望着红狐走来走去,“我想要去浅川,你知道浅川在哪里吗?”

红毛狐狸心中道,这美人鱼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心眼,至少不比自己聪明。自己刚刚救了她,她就给了自己一颗珍珠,要是自己领她去浅川,自己就可以问她要很多珍珠了。

红毛狐狸朝着羡嫇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点了点头然后又指了指脖子上的那颗珍珠。意思是我知道在哪里,我领你去,但你要再给我珍珠。

羡嫇想了一会,道:“好吧,你只要带我去了浅川,我让龙九送你很多很多。”

红毛点点头,表示很满意。红毛狐狸站起来,朝着自己的两只爪子呸呸两口、吐了口水,然后搓了搓,然后抹在了羡嫇的的手上。羡嫇立即嫌弃的皱起了眉头。

红毛狐狸却指了指那树藤,两只爪子向前一抓,然后又做出害怕状。意思是这树藤怕它的口水。

羡嫇立马又崇拜的看着红毛狐狸,“哇,你好厉害,原来他们害怕你的口水。。”

树藤害怕的自然不是红毛狐狸的口水,而是害怕密林外围的的一种白色小花。红毛狐狸不过是过来之前,拔了两棵吃了。

红毛狐狸又指了指了树藤,示意羡嫇跟着它扒着那树藤荡到另一棵树,又指了指下方的地方,坐了吐舌头翻白眼的动作。

羡嫇努力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跟着你。”

密林中处处是危险,红毛狐狸以为经过了刚才的教训,羡嫇会心生警惕,哪曾想羡嫇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密林有多危险。刚刚出了大沼泽的危险地带,羡嫇就摘了一个红果子吃了,边吃还递给了红毛狐狸一个,红毛狐狸咬了一口发现了不对劲立即吐了出来,而羡嫇已经全部吃下去了。

“嗷嗷嗷!”红毛狐狸急得不行,羡嫇还笑着问道:“你怎么了?为什……吼…咳……”

羡嫇捂着自己的脖子,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急得不行,连忙求助的看向红毛狐狸。红毛狐狸顿时扶额倒地。

这果子虽然好看也很好吃,但是却不能吃,因为吃了会让人短暂的失声。幸亏羡嫇就只吃了一个。

接下来,一只美人鱼和一只红毛狐狸,开始了她们的密林之旅,一路上,她们被超级大蜜蜂追过,被老虎追过,也被成群的猴子追过。等他们从密林出来时,可谓灰头土脸、犹如难民逃荒。

羡嫇提着红毛狐狸刚刚走出密林就趴在了地上,红毛狐狸更是又饿又累,瘫在地上宛然一只废狐了。

这差事实在是难度太大了,事成之后得问她多要几个珍珠才行。红狐狐狸这样想着,差点就要入睡了,羡嫇见红毛狐狸闭上了眼睛,也学着它的样子躺在地上就开始睡觉。

红毛狐狸本欲入睡做个美梦,但是本能的反应却让它咕噜一下爬了起来,警惕的看向四周。

“哈哈哈哈,臭狐狸,又让我逮到了吧!”

“哈哈哈,这次让它好看!”

“拔了它的毛!”

“今天还买一送一呢。”

红毛狐狸心中暗骂真是太倒霉了,竟然遇见了狼妖四兄弟。这四只狼妖与红毛狐狸颇多过节,今日好巧不巧的在红毛和羡嫇消耗完了体力的时候遇见了他们。

这狼妖四兄弟化为人形后也是十分具有狼族特点,长得那叫一个磕碜,以至于羡嫇见到他们的第一眼,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怎么会有这么丑的种族!”

狼人四兄弟立即十分恼怒,凶恶的道:“你长得好看,待会一样要被我吃掉!”

红毛狐狸当即决定,跑!当即开溜,羡嫇与红毛狐狸也是练出了默契,两个人当即两个方向跑了。

两只狼妖追着红毛狐狸而去,红毛狐狸又重新跑进了密林之中。

狼妖没想到羡嫇跑的有这么快,当即化为原型一个纵扑眼看就要将羡嫇从后方扑倒了,没料到羡嫇一个回旋踢就将他踹了出去。

“你这小妮子还挺厉害,不过你也蹦跶不了多久了,我这就把你抓起来撕烂!哈哈哈哈!”

羡嫇不禁边跑便回过头来大骂,骂了半天发现没声,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不能出声,心中想着自己怎么倒霉,更倒霉的事又来了,羡嫇竟然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狼妖毫不留情的耻笑着露出了自己的利爪,一个纵扑就要上来咬断羡嫇的脖子,羡嫇看着那狼妖的獠牙越来越近,已经抬起了右腿就等着给那狼妖一脚。

这时一把飞剑凌空而来,插进了狼妖的咽喉将它钉进了地上,狼妖瞬间没了气息。

羡嫇望着剑尾系着的君子结有一瞬间的呆愣。

温玉珏凌空一跃来到妖狼身边,顺手拔出了自己的剑,紧接着手中宝剑又往前一送,另一只狼妖也瞬间结束了生命。

温玉珏一个潇洒的转身看向羡嫇,摆出了自己的招牌笑容,声音如同和煦的春风一般醉人,“姑娘没事吧?”

羡嫇看见温玉珏面容的那一刻便愣住了,再也移不开眼,眼神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再看向温玉珏腰间的那只海螺,羡嫇睁大的眼中顿时眼泪涌了上来。

温玉珏见羡嫇的表情由不可思议到喜不自禁,心中一愣,再见羡嫇双眼婆娑的站起来望向自己,温玉珏不禁猜测,这个姑娘吓傻了不成?又哭又笑的这是怎么了?

眼见羡嫇猛地向自己奔了过来,温玉珏以为一句“你是不是吓坏了”还未讲完就卡在了嘴中,被羡嫇抱了个满怀。

温玉珏刚想推开羡嫇,却听得伏在自己肩上的羡嫇哭的令人动容。

三千年了。

岁月不负情深义重。

昔日分别的人,今日终于再相逢。

第三十三章 有口难言

这个拥抱来的太突然,让温玉珏一时竟呆住了。

温鞠驾着马车赶上来,看见的便是温玉珏与一女子搂抱在一起,心下大惊,“玉珏!”

温玉珏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脖子被羡嫇搂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抓着羡嫇的胳膊,费了一番大劲才将她扯开。

“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羡嫇哭的一脸泪水,加上这一身在密林中被划破的衣裳,像足了一个刚被流氓欺负过的小媳妇。

羡嫇哭的凶,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来。

“玉珏!这是……”什么情况?温鞠知道温玉珏受小姑娘喜欢,但是这还是第一次见温玉珏竟然怀里抱了个姑娘。

“师叔你听我说,她自己扑上来的!我跟她不认识!”温玉珏话音未落,羡嫇又抱住了他的脖子。

温玉珏心中痛呼,这下子真是解释不清了。

“姑娘你先放手!”

扯开!

抱上!

再扯开!

又抱上!

温玉珏生无可恋的仰天看向头顶的青天。

温鞠清咳两声,上前温和道:“这位姑娘,你可是与家人朋友走散了?”

羡嫇哭的正伤心呢,对于温鞠的话充耳不闻。

温玉珏无奈将二人位置掉了个个,羡嫇那张哭的鼻涕横流的脸顿时出现温鞠面前,到让温鞠噎了一下。

可以看得出真的是哭得很伤心,到让温鞠不好意思不忍心说什么了。

“姑娘,你先别哭!你不用害怕!你先将玉珏放开。”

“狼妖已经死了,姑娘不必如此害怕。”

“姑娘,你与玉珏素不相识,这样抱着他不太合适吧。”

羡嫇忽闻“素不相识”一词,猛地抬起头来,“凶恶”的望向温鞠,无声的控诉道:“谁说我们不认识,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大葱!我们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温鞠自不会盯着一个姑娘的嘴去看她讲了什么,退后一步别开目光,对温玉珏道:“玉珏,这位姑娘不会讲话。”

温玉珏一听,握着羡嫇的肩膀将二人分开,惊道:“姑娘可是有哑疾?”

羡嫇一双明亮的大眼还蓄满了泪水,望着温玉珏疑惑的眨了眨眼,两颗眼泪又落了下来。“哑疾?是说我是哑巴吗?”羡嫇心中道。

羡嫇一把抓住温玉珏的手,着急道:“阿泱,我是羡嫇啊!我是羡嫇啊!”

温玉珏不好意思道:“姑娘,对不起,我不懂哑语。”

眼见羡嫇又要掉泪,温玉珏连忙哄道:“姑娘,别哭,别哭。每个女孩子的眼泪都是最珍贵的珍珠,不能轻易掉泪的。”

温玉珏最会哄人了,温鞠听闻这话,清咳两声转了过身去,心中道真听不了温玉珏张抹了蜜的嘴里说出的话。

羡嫇听闻眼泪,连忙去摸脸上的泪水,却见指尖的泪水并未化作珍珠,这才想起,自己体内的蛟珠尚未进化完成,一个月内只会化出一颗珍珠。而此刻还有外人在场,想着龙九的嘱托,不能让外人瞧见自己的真身,眼泪又变不成珍珠,现在是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鲛人族了。

羡嫇哇的一下的张开嘴又哭了。

温玉珏一滞,怎么好像越哄越糟了。

温玉珏不知为何,看着羡嫇嚎啕大哭,心底竟然想脱口而出一句“不准哭”。温玉珏摇了摇脑袋,自己怎么能这么粗鲁,于是便矮了矮身子,与羡嫇平视。

“姑娘,你家在哪里?送你回家吧。”

羡嫇焦急的指着自己的嗓子。

“我知道你不会讲话,我们有马车,你指着方向,我们送你回去。”

羡嫇气的跺了跺脚,然后猛地看见温玉珏腰间挂的那枚大贝壳,便伸手要去拿。温玉珏却飞快的退后一步道:“姑娘,这个海螺不能动。”

羡嫇连忙在自己身上掏出一枚海螺,举到温玉珏面前要他来看。温玉珏向后仰了仰,才避免了被那大海螺戳到脸。

“海螺?”温玉珏拿下自己腰间挂的那一枚,道:“是一样的。姑娘你是海边的?”

羡嫇连忙点头,面上终于带了一丝喜色,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海螺,然后指向温玉珏的胸口。

温玉珏没懂羡嫇的意思,不过捂着胸口退后了一步,笑道:“姑娘,说话就说话,可以不用动手动脚的嘛。”

“师叔,我看这小姑娘八成是海边来的。我认识的那位钟山弟子故乡也是海边的,不如我们带她一同去钟山吧。”

温鞠自然同意,总不能将一个小姑娘扔在荒郊野外。

温玉珏又对羡嫇道:“姑娘若是信得过我们,就跟我们走吧。”

羡嫇不知为何温玉珏为何像是不认识自己了一般,心中不禁猜测,莫非是阿泱又在戏弄自己。但是看起来又不像是装的。

“玉珏,该赶路了。”温鞠道。

温玉珏点点头,召回自己的佩剑插回剑鞘。

羡嫇见状,连忙跑上前,挤在二人中间,紧紧的搂住温玉珏的一只胳膊。

温玉珏抽了几抽没抽出来。倒是温鞠无奈的摇了摇头,温玉珏的桃花运一向是够旺。

羡嫇阴差阳错找到了温玉珏,而桑溪为了寻找羡嫇打算由钟山后山进入大泽山。

玉慕兮厚脸皮的跟在桑溪身边,随她一块去了后山。

“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咱们大师兄的掌中宝,桑溪小师妹吗?”

一阵戏谑的女声突然传来。

桑颜停下脚步,看向前方。本是空无一物的阵法中凭空出现了一名妃色衣衫的女子。女子身形高挑,面带倨傲之色,一身窄袖长衫衬得她英姿飒爽。

“呦,这位公子打哪里来的?”莫紫芙上下打量了一眼玉慕兮,心中道模样倒是生的真不错。

“哦,对,听他们说,你又领了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回来,想要拜入师门。看着确实弱得很。”

桑溪显然不想跟莫紫芙讲话,没有开口的打算。

“又跟我装哑巴。”莫紫芙冷哼了一声,眼神瞥向玉慕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玉慕兮却道:“问别人名字前,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的吗?这是基本的礼数。”

莫紫芙不屑道:“没什么实力,嘴巴倒是够伶牙俐齿。”

桑溪不想听这莫紫芙再废话,直接道:“我要过后山,将阵法打开。”

莫紫芙不屑的一笑,反而道:“那叫一声师姐来听听。”

玉慕兮眼神眯了眯。

桑溪闻言忽然望向莫紫芙,眼眸瞬间变成冰蓝色。莫紫芙后退两步,气道:“又来这一招!”然后身形一转,竟成了一副男子打扮,不过容颜与莫紫芙却是毫无二致。

玉慕兮心中道,原来是双生子,怪不得自己也没有识破他。

“莫紫芙呢?”桑溪简明扼要的问道。

莫紫萁笑嘻嘻的道:“你找她作甚?我也能开这阵法。小师妹想过去,只需要喊我一声好师兄,我就立即为你开阵。”

玉慕兮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变得不可捉摸了。

桑溪知道这莫紫萁一向是喜欢捉弄别人以此为乐,若是换作平常,桑溪都不会搭理他。“我有急事,麻烦你开阵。”

莫紫萁一乐,连忙从阵中走出,挨到桑溪身边,道:“小师妹竟然也会说麻烦两个字。”

桑溪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冷声道:“麻烦你开阵。”

莫紫萁却得寸进尺,暧昧的朝着赵凝道:“小师妹是不是第一次对人这么客气啊。”

玉慕兮袖中掌心运起神力,已经按耐不住想要一掌拍飞莫紫萁的冲动了。

莫紫萁觉得这门中众弟子中,唯有桑溪的姿容能与自己不相上下,还堪堪值得自己调戏一番。只不过平日里他也没什么机会,这次逮到桑溪有求与他,就想拉近一下关系。

“若是换做莫紫芙,绝对不会给你开阵。”莫紫萁越靠越近,几乎要贴在了桑溪的耳边,“你说这是不是我们的缘分呢,今日我替紫芙守阵就遇上了小师妹需要为兄帮忙。”

莫紫萁见面上也没有什么抵抗的表情,还轻轻的往桑溪耳边吹了口气。

只不过这一口气还没完,就被桑溪反手一个巴掌扇了出去。

这一巴掌之响,就连回音都经久不散。

莫紫萁捂着右脸半天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修行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赏了一嘴巴子。

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莫紫萁用舌头舔了一便觉十分疼痛,面无表情道:“你敢打我。”

玉慕兮毫不客气的笑了出来,活该。

莫紫萁捂着脸从地上站起来,向桑溪走过来。

玉慕兮见状不禁在心中道:快动手啊,再动手啊,让阿曦再赏你两个嘴巴子!

莫紫萁满脸怒容的走向桑溪,伸出食指指着桑溪,下一刻却又笑了出来,手指一曲便道:“还没有女人打过我呢!哈哈哈哈哈哈。”

桑溪冷睨了大笑不止的莫紫萁一眼,心中猜测,莫非他太不禁打,被自己给打傻了?

玉慕兮不禁心中也道:这莫非是个傻得不成?

“开阵!”若不是桑溪心中惦念着羡嫇,早就扭头走了。

莫紫萁见桑溪真有些动怒了,这才止住笑声。“小师妹别生气啊,我这就为你开阵。”

莫紫萁磨磨唧唧的走回阵前,十分随意的抬手捻了个诀,霎时间看似空地的广场上,一座气阵顿时拔地而起,显出形来。

玉慕兮见这阵中气流便知是个有些难度的大阵。玉慕兮其实十分厌恶这种阵法。

上次他感受到了曦的召唤赶回城主府时,由于心急加上受了伤,不慎落入那十里店的祠堂的阵法中,让他耿耿于怀了好一阵。

好歹自己也是居神位,居然会落到一个凡人所设的区区小阵中,实在是丢尽了脸,关键是还被温家的那群弟子看见了。后来才知居然是叶浩那厮摆弄出来的!

莫紫萁转过头来,笑道:“小师妹应当会过阵吧,不过,”莫紫萁瞥了一眼玉慕兮,担忧道:“这位凡人小兄弟就别进了吧,不然万一死在了阵中,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桑溪道:“我会护着他的,不会出事。”

玉慕兮适时上前一步,娇弱的靠在桑溪肩上,笑道:“就是呀,曦会保护我的。”

桑溪着实让玉慕兮恶寒了一把。

莫紫萁脸上的笑顿了一顿,接着又道:“这位大兄弟笑起来可真是唇红齿白啊,不过,小师妹,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莫紫萁不慌不忙道:“我可以冒着被掌门责罚的下场为你行个特权,但是他不行。”

桑溪知道莫紫萁所言不假,此阵设在后山主要是为了防止大泽山内的妖物闯进钟山,也为了防止门中修行不够的弟子误入大泽山。除非得了掌门允准,否则守阵弟子不会为其开阵。

桑溪今日匆忙而来本就没有禀告曾濯,本以为是莫紫芙在此守阵免不了是一番硬闯,没成想竟是莫紫萁在此,既然不用硬闯便可以通过,桑溪也不想浪费时间了。

桑溪道了一句“你先回去”便抬腿走向阵中去了。

玉慕兮乖乖的直起腰来,没有再说什么。

待赵凝入阵后,莫紫萁转过身来,笑着走向玉慕兮,围着他走了一圈。

“大兄弟似乎不是寻常凡人啊。”莫紫萁不动声色的试探道。

“哦?阁下何以这样认为?”玉慕兮一双狐狸眼中的笑意深邃,“在下只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而已。”

莫紫萁转到玉慕兮正面来,看向他脸,道:“一,你长得过于好看了。二,我一直以为想要驯服桑溪的只有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才能办到。一般人可没有敢靠近她的。”

玉慕兮的笑意更深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愉悦,那双带着深邃笑意的眼睛望向莫紫萁的眼睛,莫紫萁便有些愣怔起来,只听得玉慕兮道:“六界之内,天地之间,唯有我玉慕兮够资格与她比肩。”

莫紫萁猛的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头脑中才稍显清明,顿时连连后退。

玉慕兮见状不屑的转过了身去,莫紫萁皱眉疾言厉色道:“你到底是何人!”

莫紫萁心中着实吃了一惊,他的修为除去桑颜和莫紫芙,便是一众弟子中最高的了,刚才竟然会被蛊惑到。

玉慕兮抬起头来,望向后山的镇妖塔,眼中眸色渐深,随口答道:“我是谁,岂是你一介凡人可以问的。”

莫紫萁见玉慕兮望着镇妖塔,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手心翻转间一枚照妖镜凭空而现,莫紫萁毫无迟疑,立即将那枚照妖镜照向玉慕兮。

照妖镜,只要是妖身,被照过后地上的影子便会现出原形。但是,玉慕兮是神位不是妖,照妖镜自然照不出,即使玉慕兮是妖,一只万年修为的狐狸,就凭着莫紫萁的修为,也休想用照妖镜照出原型来。

莫紫萁心下大惊,心中不住猜测是自己修为不够还是玉慕兮道行太高。

玉慕兮轻笑一声,“别白费力气了,区区一枚照妖镜奈何不了我。因为我是……”

玉慕兮身子微微一侧,褪去了平日里温和的伪装,眸色中冷傲之色尽显,声音也变得倨傲冷冽,“你们凡人遥不可及的,神!”

凡人可修成仙体,只要过了雷劫锻体后,便可位列仙班。凡人成仙已是困难重重,更称遑论神位了。

几万年前,或许还有一两个仙族的人天赋够高,经历一番奇遇后能够修成神位。

但是如今,自从神魔大战后,六界之中灵力便开始呈现枯竭之相。越是仙族,越难吸收灵力提高自身修为。九重天之上的补天灵石内,蕴藏着极其浓郁的灵力,所以仙族的人,没有大事几乎不会离开仙界。

莫紫萁忽然发现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他们二人所处的空间就像是与外界相隔离开了一般,心中道:莫非这是在他的阵法内,他竟然会设阵!

莫紫萁看着玉慕兮明明前一刻还离着自己很远,下一刻身影便出现在了自己这,身影如同烟雾般鬼魅。如此之快的速度,唯有在掌门身上见过。虽然玉慕兮说自己是神,但是莫紫萁还是十分警惕,不禁后退一步。

玉慕兮道:“听说钟山藏着很多宝贝,就在镇妖塔中。”

莫紫萁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据他所知,神族一万年前早就陨落了。他几乎认定了玉慕兮是妖族,为了镇妖塔而来。“你到底是何方妖物,混进钟山想做什么!”

“还轮不到你来质问神想做什么。”玉慕兮见莫紫萁似乎是有些恐惧了,便道:“你觉得你的命,金贵吗?”

莫紫萁脚下一动,立刻跃后一大步,手中武器锁妖链显现。“你既然这么想知道镇妖塔中有什么,不如我送你进去看看!”

玉慕兮却轻笑自问道:“不知道今日若是你伤到了我,曦会不会为了我冲冠一怒。我倒是想试试。”

第三十四章 红狐玄妩

温玉珏今天算是彻底知道了,什么叫最难消受美人恩。

羡嫇紧紧搂着温玉珏的胳膊,温玉珏走哪她跟哪。

“姑娘,你可否离我稍远一些?”温玉珏很是无奈啊,那边温鞠早已经看了自己好几遍了,恐怕早就误会了。自己虽然是一向受女子喜爱,但是自己可是十分洁身自好的。未至结丹,他哪里来的心思谈情说爱啊。

温玉珏当然是有些小自恋的,心中不免猜测,是不是羡嫇对自己一见钟情了?

羡嫇摇了摇头,心道:若是放开阿泱,他肯定要将自己扔下。以前这样的事情他可没少干。

“姑娘,你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我承认你长的是挺不错,当然我长得更不错,但是这也不能是你耍流氓的借口啊!”温玉珏又指向温鞠那方向道:“看见了吗?那是我师叔,长辈可在呢,你就算是相中我了,你也得给长辈留个好印象吧?”

羡嫇抱着温玉珏的胳膊就是不松手,一直走到马车前,温鞠见羡嫇还紧紧抱着温玉珏的胳膊,便道:“玉珏,我来驾车吧。你跟这姑娘坐马车里吧。”

羡嫇一双大眼睛盯着温鞠,脸上做出恶狠狠的表情。温鞠一愣,这姑娘怎么对自己很有敌意?

温玉珏也知,自己这个样子也没法驾车,便道:“先松开我好不好,你拉着我没法上车。”

温玉珏话音刚落,便见羡嫇轻松的抬起一条腿踩在了车舆上,温玉珏心道:这姑娘是没坐过马车吗?这么高的车舆单凭一条腿发力是绝对上不去的,“姑娘你这样是会后仰下来……”

羡嫇却用事实打了温玉珏的脸,羡嫇很轻松的就迈了上去,反倒是温玉珏一个没注意,被连带着撞到了胳膊。

温鞠却在心中深思起来,这姑娘绝非寻常人,但是身上的纯真之气却又不似作假。只是为何要黏着玉珏呢,看玉珏的反应也是不识得她的。

进了马车,羡嫇才发现马车内躺着一个人,不禁好奇凑上前去看,却被温玉珏一把拉了回来。“那是我师兄,别过去。”

看温玉珏微微敛眉的样子,羡嫇很清楚他是真的很严肃了,于是乖乖坐了下来。

温玉珏余光瞥见羡嫇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一直掀开帘子向外瞧,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便道:“你是东海的吧,你可认识桑溪?”

羡嫇自是不知曦就是桑溪,只能摇头。

温玉珏拿起那个海螺,对羡嫇道:“我这个海螺是一位叫桑溪的姑娘所赠,与你这个似乎是一样的。”

羡嫇闻言愣了愣,这个海螺是曦还在冰封时自己放在她身边的,曦消失后这个海螺就不见了,应该是曦带走了。

这样的海螺一共有四个,羡嫇、桑溪、阿泱、幽执一人一个。而原本属于温玉珏的那一枚早就在三千年前碎在了九重天。

此时温玉珏说这枚海螺是桑溪给的,羡嫇楞了一下后,突然就喜上眉梢,一下子站了起来,拉着温玉珏的衣袖无声道:“曦在哪里?在哪里?”

温玉珏虽是不懂唇语,却也能看得出羡嫇的喜悦,“你认识桑溪对不对?”

羡嫇点点头笑弯了眼睛,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曦和泱,还说什么凡世险恶,原来都是龙九骗自己的。

温玉珏心底却浮上了一个问题,桑溪和羡嫇都是来自东海,却又对自己的态度如此不同寻常,这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可是,自己确实是从小就在芙蕖山庄长大,未曾见过两人。

“为何我总能在海螺中听见声音?”温玉珏问出口却又想起,这个姑娘不会讲话,只能兀自一笑。

羡嫇却将自己的海螺拿起,放到了温玉珏的耳边。

温玉珏听到了海的声音。

天气晴朗时,万里无云,海天在远处结成一线,鸥鸟轻轻掠过海面。

乌云密布时,滔天巨浪,厚重低垂的乌云里,紫色的闪电砸向海面。

“是大海。”温玉珏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就是东海。

红毛狐狸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两只豺狼后,返回来才发现羡嫇不见了。对着地上的两只狼尸,红毛狐狸急的打转起来,这可糟了,把发财树搞丢了!这羡嫇答应给自己的珍珠还没到手呢!跑哪里去了!

红毛狐狸检查过那两只狼尸后,发现是一剑毙命,看来也是修仙者所为,不过却没有挖走他们的妖丹。红毛狐狸白捡了个便宜,收了两枚妖丹,心中琢磨着若是拿去句城,能换点好东西,顿时将羡嫇抛在了脑后。

狠狠地踹了一脚狼尸,红毛狐狸心里才解气。这几只臭狼妖,处处跟自己作对,还想扒自己的皮,现在死了活该!重新投胎修行去吧!

龙九一路从东海赶到浅川,一见到龙二太子也顾不得寒暄,开口便问:“二哥,羡嫇可在这?”

“羡嫇?没有啊。”龙二太子有些不解其意。

“当真?!”龙九心中急了。

“自然是真的,我这浅川就这么大的地方,若是羡嫇来这,我又怎会不知。”龙二太子这话说的自然不假,浅川又不是东海,就算多藏一只虾蟹,自己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怎么?羡嫇跑到陆地上来了?他们鲛人族不是一直都在无尽之海吗?怎么会到陆地上来。”龙二太子知道自己这个九弟对羡嫇的情义甚浓,若非如此,也不可能窝在东海。说什么都不肯接受龙王给他的封地。

“也没见过我的青鸾鸟?”龙九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龙二太子如实答道:“未曾见过。”

龙九的脸色愈加难看,龙二太子见龙九脸色不好,刚想安慰一句,龙九已化作一道金影冲出了浅川。

龙二太子心中也是着实无奈,这个九弟总是如此紧张羡嫇,但是龙九是龙族的九太子,是仙族之人,如何能与鲛人族在一起。

“夫君不必担忧,九弟他自有分寸。”龙二太子的夫人玉白自帘后走出,柔声安慰道。

“我看九弟已经是走火入魔了。我这作二哥的如何能不担忧。羡嫇可是鲛人族啊,九重天上必定不会答应他们二人的结合。”

玉白却笑:“当初我也只是一株莲花精,按理来说万万配不上你这龙族二太子,可是我们不一样在一起了吗?你肯为了我屈居浅川这个小地方,九弟他也一定愿意为了羡嫇做出牺牲。”

话虽这么说,但是龙二太子很是忧心忡忡,龙九与羡嫇岂是做出点牺牲就能在一起的,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那两族之间的血海深仇啊!“可是三千年前的那场大战,我仍然记忆犹新。若是有一日,灵族的那位圣女醒过来了,两族之间必会再起大战啊。到时,龙九和羡嫇又该如何自处,只能是反目成仇啊。”

玉白虽未亲身见过东海之战,却也听龙二太子讲过,那场大战的惨烈,鲜血染红了海水,绵延东海之上数百里,数不尽的尸体掉落东海……

“其实,鲛灵两族何其无辜啊……”龙二太子轻叹一声。

红毛狐狸采来一片蕉叶,狼妖内丹置于其中,将之用丝藤捆绑,再以木棍挑之,负于肩上。

打点好自己的行囊,有摸了摸脖子上所挂的粉色珍珠,红毛狐狸志得意满,这就准备上路去句城。

哪知前方突起一阵狂风,红毛狐狸措手不及吃了一脸土,好生恼怒。红毛狐狸朝地上连吐几口混着土渣的唾沫,这才抬起头去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扇本大爷一脸土。

只见前方一名绯色衣衫、墨发翩跹的男子正背对着自己,忽的转过身来,面容尊贵不凡,眼中傲者之气毕显。红毛狐狸只听一道磁声传来:“真巧啊,小妩。”

红毛狐狸眼珠立刻瞪大了,可不真是巧吗,竟然是同为神族的凤王夙焕。

红毛狐狸眼珠子一转,便连摆其爪,嘴中唧唧个不停,意思是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凤王何等修为,总不会认错人。

夙焕一猜便知,玄妩是怕自己把她带回青丘去。“听你阿爹说,他把你修为封了也没能困住你,果然狡诈。”

玄妩便是青丘狐帝玄籍的女儿,是一只六尾红狐,实打实的神族中人,虽然实力是差了那么点。

玄妩喜欢在六界中到处游走,但是狐帝玄籍却不喜她走出青丘。神魔之战后,神族凋敝所剩无几,还未身归混沌的神族之人全部避世而居,玄妩行走六界之间未免太过扎眼。

因此玄籍封住了玄妩的修为,让她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红毛狐狸。但是玄籍没有想到,即使如此玄妩还是跑出了青丘,已经许久未归。

玄妩听见夙焕评价自己为“狡诈”,顿时气炸了毛,“这叫聪明伶俐!”

夙焕见玄妩朝着自己龇牙咧嘴的样子,也不在意,只道:“我只是路过此地,下来跟你打个招呼而已。”

玄妩闻言眼珠又是一转,夙焕是与狐帝同辈的上神,修为高着呢,必定能解开狐帝的封印,不如……

玄妩立即换上了一张讨好脸,眼睛眯起都要挤得看不见了,一幅狗腿模样向夙焕走来。

夙焕却是微微一笑,道:“小妩,我见你这脖子上的珍珠似乎不是凡品啊。”

玄妩闻言立即警备起来,两只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珍珠。

“可否给我看看?”

玄妩哪能将珍珠给夙焕看看,捂着珍珠连连后退。

夙焕依旧笑的和蔼,上前两步蹲下来,如同一个慈祥长辈般道:“哪里来的珍珠啊?给叔叔看看。”

玄妩生怕夙焕会出手抢,若是夙焕出手抢自己绝对护不住,朝着夙焕呲出自己的尖牙,爪子飞快的抓了一把土,朝着夙焕便扬了过去,然后掉头就跑。

一把土而已,未曾近得夙焕身前便飘然落地。夙焕看着玄妩飞快的在树间跳跃起落,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夙焕一看见那珍珠散发着莹润温和的光芒,便猜得那是鲛人所产。“鲛人一族来到陆地,万年前上战场的小狐狸也不在青丘,本上神似乎找到圣女的踪迹了呢。”

肚皮圆滚的红毛狐狸,一边在林间跳跃起落,一边唧唧的骂着,翻译成人话便是:

“老凤凰多管闲事!不安好心!”

“装的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心眼儿坏透了!”

“整天穿的花枝招展的,为老不尊。”

“一向眼睛长头顶上,跟我套近乎,小爷不信。”

“小时候喷火烧了我的毛,小爷我还记着呢。”

这些骂人的话,自然全部进了夙焕的耳朵里,但是夙焕却混不在意,不过是小孩子作风,没有一点杀伤力。

玄妩原本是要去句城的,被夙焕挡住了去路,只好朝着相反的方便奔去。没多久竟然赶上了温玉珏他们的马车。

羡嫇掀着帘子正欣赏外边景色呢,突然眼前一道虹影直奔面门而来,撞上了她的脸,将她撞进了马车中。

“砰”的一声,羡嫇狠狠的撞在了车壁上。

温玉珏也被吓了一跳。

羡嫇伸手一抓、一扔,红毛狐狸就被摔了出去,瘫在了了对面车壁上,尔后划了下去。

这时羡嫇才看清,原来是救了自己的玄妩,又立刻拉着她一条腿拖了过来,然后抄起腋下将她提了起来。“啊啊啊啊!”羡嫇只能发出简单的字音,急得不行。

温鞠听得车厢内的动静,以为是羡嫇不老实弄出的动静,便道:“玉珏,你们轻点。不要误伤到闲庭。”

我们,轻点?温玉珏心道,这话听起来这么有些内涵呢?“你再摇她就要死了。”温玉珏无奈道。

玄妩被撞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又被羡嫇摇来摇去,此时眼前视线才渐渐清晰。

待看清羡嫇的脸后,玄妩心中大喜,“唧唧(发财树)!”

羡嫇自是不知玄妩高兴是因为将她看做了发财树,犹自高兴的将她抱进怀里。

玄妩差点被羡嫇勒的喘不过气来,还是温玉珏道:“这野狐狸要被你憋死了。”

羡嫇这才连忙放开玄妩。

玄妩蹑手蹑脚的走至窗边,掀开一条小缝向后看去,活像个贼一般,惹得温玉珏好笑。

“你这野狐狸,倒是有趣。莫不是已经成精了?”温玉珏取笑道。

马车飞奔,树影连连后退,玄妩见夙焕似乎没有跟上来,这才舒了一口气,待看到温玉珏后却被吓了一跳。

玄妩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上了温玉珏他们的马车。

温玉珏见红毛狐狸似乎有些怕自己,直直后退,怕她踩到温闲庭,温玉珏便急忙道:“后边有人,小心!”

玄妩往后一瞧,身后正是温闲庭的睡颜,即使闭着眼,也能看的出是一副澄净温和的好容貌。

但是,玄妩却被吓得直接跳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光天化日

所谓炸毛,最能形容玄妩此刻的状态。

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特别是那根大尾巴,活像个用烂了的一把大扫帚。狡诈聚光的狐狸眼此刻也是瞪得溜圆,小眼神里满是惊恐,一双总是高傲的竖着耳听八方的狐狸耳朵刷的一下就贴了下去。

“唧唧唧唧唧!”伴着这凄厉的叫声,便见玄妩连连后退。

温玉珏刚要伸手去扶,还未出声提醒一句“后面是车帘”,玄妩便一头仰了出去。

玄妩只觉一个重心不稳,脑袋就仰出了车帘子外,眼前景物转了又转,最后目光与转过头来的温鞠对了个正着。四目相对,温鞠疑惑的的眯了一下眼,这感觉甚是熟悉,看着温鞠的思考的样子,玄妩猛吸了一口气,然后——

“唧!”

一声最是气息悠长深厚、叫声凄厉高昂的狐狸叫穿透了这一片树林。

温玉珏和羡嫇只觉眼前虹影一闪,原本躺在地上的红毛狐狸此刻已经紧紧地扒在了车厢的左上角,四只爪子紧紧地抓着车壁。

温玉珏不由得鼓掌起来,赞叹道:“真是一只练过功夫的红毛狐狸啊。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羡嫇跪着直起身子来,好奇的看着呆在那不下来的玄妩,满目惊奇,没想到红狐狸这么胖也能爬上去。

羡嫇朝着玄妩张开怀抱,笑的一脸欢快,示意她跳下来。

但是此刻玄妩却不敢下来,心中正惊荡呢。目光对上下方温闲庭熟睡的容颜,玄妩心里怕的不行。恩,也许可以说是心虚。

“唧唧,你是想让她跳你怀里吗?啧啧啧,本公子甚是担忧啊,这狐狸这么胖,要是跳下来砸穿了我们温家的马车怎么办啊?”温玉珏话中的揶揄不言而喻。

“玉珏,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车上还有狐狸。”温鞠在外边问道。

听见温鞠的声音,玄妩立刻就警觉起来。温玉珏自然看出了玄妩那害怕的样子,一双狐狸眼瞪得溜圆净盯着车帘了。

“不碍事师叔,这是这位姑娘养的宠物。”

玄妩见温鞠没有进来的意思,这才放松了些警惕,看向温玉珏去打量起来。

温玉珏上半身倚在车厢上,两条长腿则是随意的半屈着,一身竹青的衣袍翠意逼人,袖口绑着红色的带子,一头墨发也全部用红色的发带绑在了头顶,落在世人眼中那就是公子好颜色,潇洒又不羁。

然而,落在玄妩眼中,便是——“这人竟然也是温家的,搭配的都是什么玩意,红配绿赛狗屁。这么风骚,比那夙焕还风骚。”

许是体味到了玄妩眼里的鄙夷,温玉珏戏谑道:“野狐狸,做了什么亏心事啊,这么怕我们温家。”

狐狸眼珠子一转,玄妩心中道:莫非这人不知道?也对,那时候我并未在温家见过他。

温玉珏看着这红毛狐狸眼珠子转来转去,便知道这狐狸在动什么心眼子。

玄妩想着反正他们也不认不出自己来,这才从上边跳下来。左手横在前,右手撤在后,以最帅的半跪姿势落在地上。

温玉珏眼里笑意更浓,这野胖狐狸真是有趣。

羡嫇“哇”的一声,连连鼓掌,红狐狸好厉害。

玄妩听着身后羡嫇的鼓掌声正自帅呢,忽然就被抄着腋下提了起来。玄妩踢了踢凌空的胖腿,无果,只得放弃。

羡嫇将手中的胖狐狸转了过来,又将它来摇来摇去,空中“啊啊”的讲个不停的。

玄妩没一会就眼冒金星吐了舌头,心中愤愤然,这只美人鱼是不是傻,为什么总是摇自己!要不是看在她是发财树的份上,自己得给她脸上来两爪子,也好叫她知道什么叫有些人是不能惹的!

“唧唧,你再摇这胖狐狸可就要归天去得长生了。”温玉珏按住羡嫇的手腕,提着狐狸后颈到眼前来,想要仔细端详一下这只聪明过头的狐狸。

玄妩看着温玉珏笑得灿烂的俊脸在自己眼前放大,顿时觉得他不怀好意,飞快的使出了自己的无敌狐影手,想要给温玉珏的脸来两爪子,没成想还没碰到温玉珏就被他提远了。

“本公子早有防备。”温玉珏小的好不得意,就知道这狐狸没那么容易晕。

玄妩如今被人提着后颈,失去了行动力,也只能朝着温玉珏呲了呲牙以示恐吓。

温玉珏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在玄妩看来那就是十足十的挑衅啊。温玉珏手腕一转,手中的红毛狐狸就落了地。

羡嫇此刻心中很是高兴,不但找到了阿泱,还马上就要见到曦了,而且还认识了一个有趣的新朋友,当然是高兴的不得了,一下子就从侧面圈住了温玉珏的肩膀,还蹭了蹭头。

温玉珏脸上的笑意一僵,然后有些身无可恋的哀声道:“唧唧姑娘,我一黄花大少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来占我的便宜啊!放手!放手好吗!我知道你对我的仰慕已如滔滔江水,但是还是要克制好吗?”

羡嫇什么也听不进去,就是抱着温玉珏不放手。

美人太热情,温玉珏也是吃不消的。

“唧唧姑娘,你的宠物还在看着呢,这不太好吧。唧唧姑娘!请你放尊重一些!”

车厢内传来的声音,令温鞠实在是吃不消,温家弟子各个都是好风华,但是唯有温玉珏桃花运最旺。

温鞠不禁想起来,玉珏还是小孩子时,他的师父也就是温玉珏的师祖,曾言玉珏这孩子眉眼中自带一股风华,若是一笑眼中便是勾人的。此乃旺桃花之相,只不过桃花太旺恐怕会成劫难啊。

听着温玉珏“唧唧姑娘”“唧唧姑娘”的说着,羡嫇有些疑惑,“唧唧姑娘”是谁?

温玉珏见羡嫇一双隐隐透着金粉之光的秋水眸疑惑的望着自己,便道:“你的宠物叫你“唧唧”啊,难道你不是这个名字嘛?”

温玉珏是故意的,玄妩觉得甚是好笑,用爪子捂着嘴巴耸着肩膀“嗬嗬”的偷笑。

羡嫇见玄妩奸笑的模样,心中直觉不是个好名字,心中又忽然想起以前他给自己取了个“美美”的名字,自己还以为是个很好的名字,直到有一天自己十分骄傲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时,那群可恶的猴子精无情的嘲笑了自己,她这才知道,原来竟是阿泱耍着她玩的。

那次真的被欺负的好惨,一个人来陆地上找他们,结果却被一群猴子欺欺负到哭。

温玉珏看着羡嫇的脸上的神色由疑惑到迷茫到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到愤怒,心中正为一股不知为何而生的得意高兴时,左眼上便猝不及防的挨了一拳。

温玉珏有些懵,非常懵,眼有些疼,非常疼。

温玉珏不可思议的捂着左眼、用右眼去看羡嫇,只见羡嫇皱着纤眉对自己怒目而视,艰难又愤怒的吐出两个干涩沙哑的字:“你、坏!”

温玉珏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的个乖乖,到底哪里来的姑娘!

“我,我,一个名字而已,你至于要打我一拳吗!”温玉珏虽然很担心自己会破相,但是涵养却是极好的。

羡嫇不但要温玉珏一拳,还扑了上去准备和温玉珏拼命一般。温玉珏自然不会真的还手,车厢内空间又这么小,两人一个打一个挡,伴随着踢里哐啷的声音,温玉珏一个不备,上半身仰出了车厢,羡嫇趴在他身上掐着他脖子一同摔了出去。。

温鞠转过头来,看见二人这姿势,眼神中带着一点惊恐又带着一点暧昧还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温鞠转了过头去,轻声道:“咳咳,玉珏,门规都忘哪里去了,大白天的成何体统,简直是有伤风化。还不快起来。”

“不,不。师叔你听我解释。”温玉珏急色道。

温鞠却道:“师叔都懂,但是玉珏,等闲庭好了,我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你绝对没懂!你绝对误会了!温玉珏在心中道,若没有,那师叔的不好意思的语气为哪般?若没有误会,师叔你的耳尖为什么红了!

“你先进去!”温玉珏一骨碌爬起来,将羡嫇塞进马车,然后自己坐在了温鞠身旁,嘴里念念有词:“师叔你听我解释,这件事并非你看见的那样!”

第三十六章 守阵弟子

钟山镇妖塔中,囚禁着魑魅魍魉,也镇压着许多威力过于巨大的法器。

玉慕兮想要找一样东西,找一样自己丢了上万年的东西。

莫紫萁见玉慕兮目光在镇妖塔上来回逡巡着,便道:“别白费力气了,镇妖塔闯不进去的。”

莫紫萁这话倒是不假,镇妖塔外设置着整个钟山最厉害的法阵,一旦有人硬闯,立马便会被知晓。钟山与别的修仙门派不同,它传承已久,设立之初的的本意便是斩妖除魔天地间。

玉慕兮兀自一笑便是天地间倾城之色,这等禁制还拦不住他,只不过想悄无声息的进去,还得花些功夫。

莫紫萁暗自骂道:到底是什么妖物,竟有蛊惑人心的本事,根本无法直视他的眼睛,莫不是以魅惑之术著称的狐妖?

“你说,我要是想悄无声息的进去,该怎么办呢?”玉慕兮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莫紫萁。

“你这妖孽,休想进去!”莫紫萁手中锁妖链倏的向玉慕兮飞去,其上蕴含着莫紫萁八成灵力。

可是莫紫萁万万没想到,玉慕兮的身影突然就消失在了原地,锁妖链打在了空气中。

莫紫萁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想他修炼这些年来,也是钟山的佼佼者,降服过的妖物也不在少数,今日还是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甚至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到。

“要不要示警?不,不过一只妖物尔,我就不信我降服不了他。”莫紫萁手腕一翻,锁妖链上灵力又涨一分,眼睛也是警惕的望向四周。

可是就是不见了玉慕兮的身影,莫紫萁心中道这妖物果然还是有几分本事,还能隐身这么长时间。突然间莫紫萁身形一转,手中锁妖链猛然向后扬去。

本以为这次一定会击中玉慕兮,没想到玉慕兮不过轻轻一挥衣袖,莫紫萁手中的锁妖链已然被掀开。莫紫萁还未来得及惊讶,眼中已经映出了玉慕兮近在咫尺的身影。

莫紫萁感觉自己身体已经无法控制,动弹不得。玉慕兮侧身而立,掌心神力涌现将莫紫萁牢牢束缚。

玉慕兮轻笑一声,是为鄙视,如此不堪一击。“啧啧,你是自己说出进入镇妖塔的法子呢,还是我帮你想想?”

莫紫萁怒目而视,虽口不能言语,但是目光说明了一切。

玉慕兮瞅着莫紫萁那不服的眼神,便觉得欣悦,“你是不是想说你宁死不屈啊?决不开口?”

玉慕兮的薄唇一勾,便道:“不用你开口,我也能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不过,你就要吃点苦了。”

莫紫萁忽的脑中一疼,似有一根针在脑子里游来游去一般,起先还能抵抗这种痛意,渐渐地目光就涣散了起来,脑海里飞快的闪过无数个片段。

“坏蛋!你在干什么!”一道稚嫩的童声突然传来,玉慕兮回首望去,便见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松子正鼓着腮帮子“恶狠狠”的望着自己。

小松子两只小肉手紧握成拳,气势汹汹的跑过来,站在离玉慕兮一丈远的地方立定,大声道:“你个坏蛋,你在对他做什么!”

玉慕兮挑了挑自己的眉,居高临下的看着离自己站的远远是我小松子,没有讲话。

小松子见玉慕兮不搭理自己,心下委屈,气呼呼道:“我在跟你讲话,你听不到吗?喂!你赶快放了他!”

“小松鼠,不好好的啃你的松果,跑这里做什么。”玉慕兮懒洋洋的道。

小松子努力的想要装出凶恶的样子,但是这软萌的模样,实在是凶恶不起来,反倒是逗笑了玉慕兮。

“你在做什么坏事!你赶快放了他,不然我告诉爹爹了!”小松子奶里奶气的大声喊道。

“你过来。”玉慕兮伸出手指勾了勾。

莫紫萁虽然平日里也不待见小松子,总觉得他们钟山斩妖除魔的一个地方,竟然还收养着一个妖怪,实在是滑稽。却没想到,今日小松子还敢站出来,心中很是感动。

“小松子……你快……跑,别管我!快去……禀告师门!”

小松子却鄙夷道:“我才不是特地来救你呢!”

莫紫萁:“……”

小松子望了望四周,喊道:“娘亲呢!”

玉慕兮拢了拢耳前的一律墨发,道:“龙生龙,凤生凤,松鼠生松鼠。曦可不是你娘亲,别给自己脸上抹光了。”

玉慕兮最不想听到小松子喊桑溪娘亲,喊完娘亲又去喊桑颜“爹爹”,将他至于何处,这可不就是妥妥的占便宜么。

小松子大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泪水,却仍是坚强的憋着,但是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胡说!你胡说!你个坏蛋!”

玉慕兮挑眉看着小松子噔噔蹬的向自己跑来,便知他又要咬自己,素手一挥便将小松子控制在了原地。

莫紫萁闭了闭眼,心下无力道:小孩子就是没脑子,赶紧去求救啊,现在好了,都成了板上鱼肉了。莫紫萁吐槽小松子,却全然忘记,自己也是逞英雄失败惨为板上鱼肉的事实。

“怎么处置你好呢?”玉慕兮微微一笑道,有些为难的思考起来。

“你做坏事!爹爹不会放过你,我还要告诉娘亲,你做坏事!娘亲不喜欢做坏事的人!”小松子没有作为一个俘虏的自觉性,仍是高声喊道。

玉慕兮也觉得自己好笑,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屁孩的话给激怒了,起了争辩的心思,便故意气道:“那是你。曦对我跟对你是不同的。她永远也不会离开我,而你,只不过是赖着她的小松鼠而已。”

小松子眼中的泪水一颗颗的落下来,哇的一声就哭了。“你骗人!娘亲永远不会离开自己的孩子!你骗人!娘亲很喜欢我!”

玉慕兮被小松子哭的耳朵疼,忽然想起自己刚去灵族时,也是这般,阿泱逗自己自己会哭,芩司族长逗自己自己要哭,羡嫇跟自己玩自己也会哭。唯有在曦身边,他才有一些安全感,自己从蛋中出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曦。

“别哭了。逗你玩的。”玉慕兮看见小松子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顿时心中不忍再逗弄他。“曦最讨厌爱哭的小孩子。”

小松子闻言还真努力的止住了哭声,却因方才哭的太凶,打了一个嗝。

“你个妖孽,来钟山欲图不轨,你跟桑溪小师妹到底什么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你还不配知道。”玉慕兮嘴上虽然这么讲,但是心里也在问自己,他跟桑溪到底是什么关系,在桑溪心里,他是什么人?

莫紫萁心中也很是怀疑,为何桑溪会跟一个妖孽混在一起,还将他带上了钟山来,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你可知,擅闯镇妖塔违反门规,你今日要是闯进去,桑溪小师妹就要受罚!”

玉慕兮心中暗骂,凡尘人世就是多些破规矩,心中却也不愿桑溪因自己受难为,毕竟桑溪在钟山这么多年。

“小松子!去哪里了?快出来!”

桑颜往后山走来,心道,不过一会功夫就不见了人影,说要去找师妹,却也不在师妹那里,幸亏有师弟看见他依稀往后山来了。“小松子会来后山干什么,明明告诉过他,不要来后山的。”

小松子听见了桑颜的喊声,眼里顿时亮了起来。“你个坏蛋,爹爹来了,看他收拾你!”

莫紫萁心中有喜有忧,心中纠结要是被桑颜看见自己这幅样子,真是丢脸丢大了。

玉慕兮自然不会给小松子喊出来的机会,小松子一个“爹”字卡在喉中,只发了半个音节就被瞬间带走了。

桑颜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来到阵法前却什么也没发现。

“为什么没人守阵?紫芙师妹呢?”桑颜觉得奇怪,莫紫芙怎么会擅自离开呢?就算是有事,也会有莫紫萁代替守阵的才对。

大泽山内灵力很是浓郁,万物生长繁衍,许多奇兽暗藏其中。

桑溪倒是第一次进来大泽山,大泽山内比钟山的萦绕的灵力比钟山还要浓郁。但是,灵力越是浓郁,便越能衍生危险的物种。

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蜘蛛,悄无声息的从树上垂下,吊在半空中。光是蜘蛛的躯干便有人的头部大小,四只若是全部摊开,更是渗人。

蜘蛛的大肚子鼓了鼓,无声的盯着桑溪的后背,正在潜伏着,等着一击必中。

地上的荆棘枝条遍地横布,“刺啦”一声,桑溪低头去看,裙边又被撕刮掉一圈。

就在桑溪低头的那一刹那,那只五彩斑斓的大蜘蛛瞅准了时机,快速弹出,向桑溪的颈部咬去。

桑溪一个半旋侧身,纤细笔直的手臂一挥,一枚骨针便自指尖飞了出去,直直射穿那大蜘蛛的肚自后钉在了树上。那五彩斑斓的大蜘蛛顿时爆出了一摊恶心的白浆,随后掉在了地上还未死透,蜘蛛腿在空中蹬来蹬去。

桑溪看了一眼树上的骨针,眉峰微皱,骨针上已经沾染了蜘蛛白色的浆液,黏糊糊的甚是恶心。桑溪瞥了一眼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在这灵气浓郁的大泽山内,桑溪无法用灵力探知羡嫇的方,因为一不小心就回引起大泽山内灵兽的暴动,桑溪只能一步步的寻。

想着羡嫇若是处在大泽山中,肯定会找有水的地方,毕竟在水中,鲛人族是天生的王者,少有种族能敌得过他们,就算是龙族,在水中也不一定敌得过鲛人族。

桑颜望着那无人守护的法阵沉思起来,小松子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后山,莫非是师妹来了后山?桑颜心中不断猜测,这法阵后是大泽山,桑溪去大泽山做什么?

“大师兄,你在此处做什么?”莫紫芙头一次在后山见到桑颜,不禁出声挖苦道:“这不是我们斩妖除魔的大忙人,桑颜大师兄吗?来后山做什么?”

桑颜面上划过一丝尴尬,莫紫芙和莫紫萁是长老莫问天的孩子,因为桑颜天赋比二人高一些,桑颜变成了大弟子,可以下山去历练,而自己就要在这里守着法阵,莫紫芙心中便很是不服,有机会就要挖苦他。

“紫芙师妹,你刚刚去哪里了?怎么这大阵没人守着。”

莫紫芙楞了一下,莫紫萁不是替自己守着这法阵呢?难道又跑了?莫紫芙在心里暗骂了一顿不靠谱的莫紫萁,面上却是毫无显现。

“你来后山做什么?”莫紫芙不答反问道。

“你可见过小松子?”桑颜也不是那种揪着别人过错不放的人。

莫紫芙面上划过一丝讥笑,一个松鼠精,桑颜还当成宝了,桑颜就喜欢往回捡东西,先是捡回了讨人嫌的桑溪,又捡回了一个松鼠妖精,听说桑溪又捡回了一个没有灵根的废物。

“没见过。”一只破松鼠,莫紫芙才不会去注意。

第三十七章 意外发现

大泽山内,一个男子一手握着笛刀,一手搀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女子快步穿过荆棘。

二人衣服都被划得破破烂烂,面上也是灰头土脸,男子脸上带有血迹,目光凶狠。

女子面容苍白看样是受了极重的伤一般,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全靠男子搀扶着才没倒在地上。

“师兄,我们回去吧。”乐嬛眼神有些涣散,讲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下一秒就可能昏过去。

“不行!”乐霁搀着乐嬛的手下用力,咬着牙道:“好不容易闯到这里,怎么能现在回去!”

乐嬛摇了摇头,道:“大泽山内不是我们能闯的,回去吧,师兄。”

乐霁一刀劈开眼前挡路的粗枝,面容扭曲。好不容易闯到大泽山深处来,怎么能现在就回去,不找到五色梅花鹿,怎么能回去!

乐嬛被乐霁拉着向前走去,脚下一个不慎,被一根暗藤勾住了脚,一下子便倒在了地上。

乐霁慌忙回头揽住乐嬛,这才发现乐嬛面色苍白至极。

“小嬛,你怎么了?”

乐嬛觉得自己的力气仿仿佛都要用完了,再也提不起一丝灵力,“师兄……我灵力要透支了。”

乐霁一把抓起乐嬛的手腕就要给她输送灵力,却被乐嬛一把抓住。“不要给我灵力了,我丹田已经承受不住了。”

乐嬛能感觉到到自己丹田仿佛被冰封后又从中间裂开一般,根本无力运转灵力了。况且,在大泽山这种危险的地方,乐霁若是将灵力给了自己,他们才是最危险的。

两个人之中,总要有一个保持战斗力,才能顺利出去。

“小嬛,你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五色梅花鹿了。”乐霁握紧了乐嬛的手。

乐嬛开始时不知道乐霁要进大泽山做什么,只听乐霁说是要进来猎兽,却不知道乐霁是要为自己猎五色梅花鹿,刨心取血。

等她发现他们越走越往里的时候,乐嬛才察觉不对,那时他们小队里的弟子们除了他们两个,全部负伤了。

之后乐霁便打发走了其余弟子,强行带着她进了大泽山内部。

“师兄,不要在为我冒险了。五色梅花鹿不一定有用,况且五色梅花鹿是灵兽,亭芪长老明令禁止过,碧阁城弟子不得猎杀灵兽。”乐嬛不知道乐霁从何处得知五色梅花鹿能恢复被寒潭伤过的体质,她从未听过。

“绝对能治,这个消息假不了的。”乐霁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乐嬛知道乐霁一向是十分固执,“你从哪里知道的?”

乐霁眼中可见狠厉之色,这个消息绝对假不了的,他亲自是句城里买出来的消息,怎么会有假,只过世人不知罢了。

乐霁不愿乐嬛知道他去过句城,只道:“小嬛,这大泽山里灵力浓郁,五色梅花鹿绝对在这里。只要找到五色梅花鹿,你便可以结丹了。”

每一个修仙者的最终目标都是结丹飞升,乐嬛也想过。可是自从六年前温玉珏被乐亭芪废了银丹后,她修炼的心境就变了,她再也不能专心修炼,她日日想的都是为温玉珏寻回玄朱果修复丹田。

温玉珏的丹田被毁,她的心里始终是被愧疚萦绕,为寻玄朱果掉下寒潭也是她应得的报应,即使不能结丹她也无怨。她与他同受这世间蹉跎之苦又何妨。

“师兄,回去吧,我早就没了结丹的心思。”乐嬛轻声道。

乐霁闻言却是暴怒,压着自己的怒气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乐霁还想着将来他与乐嬛一同飞升,做一对神仙眷侣,可是此时乐嬛却说要放弃,难道要他自己一个人飞升吗?

“你有大好前程,光明的未来,不必执意于我。”乐嬛从来都对乐霁无意,她的心自从在星辰殿见到温玉珏的第一眼就已经沦陷了,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乐霁怒而捶地,脖子上可见暴起的青筋,“你是不是觉得温玉珏不能结丹了,你也想陪着他一块?”

乐嬛没有说话,用沉默代表了回答。

乐霁闭上眼,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起来,走。”乐霁一把拽起乐嬛,拉着她便向前走。

乐霁一直坚信,乐嬛只不过一时间被温玉珏迷了眼,待以后,她便会明白的,谁是对她最好的人,谁是能与她天长地久的人。

乐嬛越是喜欢温玉珏,乐霁便越想杀了温玉珏,不但要杀了他,还要在天下修仙者面前狠狠的将他碾进泥土里。待两个月后,只要再等两个月。

这边乐霁恨得温玉珏牙痒痒,那边温玉珏有已经绕出了密林。

“玉珏,按照这地图所示,钟山应当就是在这附近了,只是,这山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座平常的山啊。”温鞠捧着那地图,对着眼前的景色研究来研究去。

温玉珏也是有些头大,桑溪只给了自己这么一份不太详细的地图,也没给说具体的路线。

“会不会是障眼法?”温玉珏道。

温鞠收起地图又看向前方那座大山,许久之后才点点头,“应当是有阵法守护的。”

“那我们先过去,看看情况吧。”温玉珏的至理名言便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次有求于人家,我们可是欠了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了。你师父给钟山备了一份薄礼,你可有给你那位朋友单独备一份礼?”温鞠问道。

温鞠一句话讲出来,温玉珏倒是愣了一愣,自己未曾给桑溪备下什么礼物。温玉珏这时才发现,原来在他心里,他一直认为桑溪一定会帮他,所以礼物之事,想也没想。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求人家帮忙竟然认为理所应当了?

这荒郊野外的,上哪去准备个礼物啊,温玉珏忽然想起来,他怎么想着那只野狐狸脖子上挂着一枚粉色的珍珠,一看便知不是俗物,不如先借来?

如此想着,温玉珏便立刻抬脚向马车去了。

一掀开帘子,便看见那野狐狸正和羡嫇抢什么东西。

玄妩的两只小爪子紧紧地扒着羡嫇手腕上一只镯子,羡嫇胳膊横在胸前,任凭玄妩使多大的劲都是岿然不动。

那镯子倒是漂亮得很,雕刻着人界最流行最漂亮的花朵,还镶着五颜六色的宝石,自是华美漂亮,凡是女孩子没有不喜欢的。

温玉珏一看便知这是何物,这是商家进贡给各国皇宫的饰品。羡嫇是哪里来的?

玄妩扒着那镯子就是不放手,眼睛里都冒着光。

羡嫇也不让,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温玉珏盯着那镯子,问道:“哪里来的?”

羡嫇回过头来,眼中尽是一片无辜之色,不太利索的道:“捡、的。”

你倒是会捡,温玉珏心道,然后笑着温柔道:“你俩别争了。我瞧着这镯子上似乎有点瑕疵,给我看看。”

羡嫇一把抽回手,然后递到了温玉珏面前。

玄妩心眼多,一眼便看出温玉珏在打这个镯子的主意,又扑上去,抓住那镯子,目光警惕的盯着温玉珏。

温玉珏隔着衣服抬起羡嫇的手腕,仔细去看镯子。玄妩被吊在了半空中,也不撒手。

镯子似乎是镂空的,里面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温玉珏猜测应该是香料,这种镯子名为花刻,专门卖给王公贵族。

“在哪里捡的?”温玉珏疑惑,这种地方怎么会贵族来。

羡嫇指了指外边。“就、在、这。刚刚。”

这么贵重的东西,必定会有人回来寻。温玉珏转头看向那玄妩脖子上的那枚珍珠,还是珍珠比较好。

“野狐狸,跟你打个商量如何?”温玉珏自认笑的人畜无害,温柔善良。“你将你脖子上的珍珠借给在下,在下来日再还给你,如何?”

玄妩一听温玉珏要打自己珍珠的主意,立马蹦下来,捂着珍珠连忙后退。

温玉珏继续道:“狐狸兄,在下只是借。来日必还。”

玄妩平日里就是如此哄算别人,她才不信温玉珏的话。

“我们这是要去钟山,钟山你知道吗?总要备上一点见面礼的,来日,我们芙蕖山庄必会还你更多的。”温玉珏继续温柔的劝道。

玄妩眼珠子一转,心中掂量起来,原来他们是要去钟山。钟山比任何一个修仙门派由来都要久,应该是藏着不少的奇珍异宝,若是进去打劫一番,岂不是赚了。

但是,珍珠也不能给。

玄妩摇了摇自己的狐狸脑袋,再摆了摆手两只小爪子,双爪表示拒绝,然后从窗口跳出了马车。

温玉珏跟着玄妩出来,打算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玄妩在神界便有个外号叫一毛不拔,抠搜的很,温玉珏甭想从她手里要到什么东西。

赶了这么久的路,玄妩便觉得有些饿,也是该填饱自己的小肚子了,几下便跑到河边,抻着个脖子往河里看。

温玉珏不紧不慢的跟上来,往河里瞅了一眼,道:“想吃鱼啊?你会游泳吗?我给你给你抓啊,我水性不错。”

玄妩只当听不见温玉珏的声音,在河边来回逡巡。

几人全然没有发现,夙焕便站在不远处。

夙焕乍见温玉珏样貌,心中大惊,“灵族少主,泱?”

夙焕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定睛一看,温玉珏身边跟着的不是羡嫇又是谁,夙焕前几日在海边见过羡嫇,当然知道她是鲛人族。

可是,灵族少主不是死了吗?

神魔大战后夙焕便受了极重的伤,一直在凤族养伤,以至于东海大战后他才听到风声,赶到时大战早就已经结束,灵族也沉入了无尽之海,东海战场上更是死伤无数。

东海之战爆发的直接便是仙族杀害了灵族少主泱。

“灵族死后不入轮回,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夙焕心中很是震惊,整个仙族乃至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以为灵族少主已经死了。

夙焕知道,灵族是个很强大,强大到让人害怕的种族。灵族之人,死后不入轮回,但是他们却不会轻易死去,他们有特殊的方法可以一直生存着。从父神开始,灵族便一直存在。

“怪不得都往陆地上来,呵呵呵呵。这可真是个意外的发现啊,天意啊。”夙焕笑的有些癫狂,“原来灵族少主还活着啊。怪不得,怪不得曦你要来人界,原来是你弟弟还活着啊。哈哈哈哈,如此……”

夙焕心中大悦,没想到,所有人都没想到,灵族的少主竟然还活着,灵族的圣女也早就来了陆地上。

仙族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你们仙族占据九重天,也够久了。”夙焕的声音里,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找到了你,还怕曦不出来吗?”夙焕望向温玉珏的背影,笑的嗜血而疯狂,垂在身侧的手,已经蔓延出了星星点点的神力。

第三十九章 封印动摇

“我就说你们温家喜欢做贼,这次可是人赃并获了。”一道过分娇滴的声音突然传来。“师兄,你说是不是啊。”

温玉珏眉头一挑,竟然在这里碰上了商愫和商焱。“我说商焱兄,你们又搞什么幺蛾子。”

商愫双手负于身后,冷哼一声并不作答,反倒是商愫手里握着她的金鞭走上前来,似笑非笑道:“温玉珏,上次你师弟偷了我们商家的猎物还没算账呢,这次又下黑手了。”

温玉珏从河中岩石越上岸边,将刚刚插来的鱼递给玄妩,这才道:“此话何意啊。”

商愫的精致尖尖下巴朝着羡嫇的手腕一点,眼中好不骄傲。

温玉珏扶了扶额,原来羡嫇的捡的这个镯子竟然是商愫丢的,真是巧了。“唧唧,将镯子还给她。”

羡嫇有些不舍,自己还没喜欢够呢,将手腕向后藏了藏。

“怎么,又想耍赖啊。”商愫手中金鞭一甩,眼神挑剔的上下扫了一眼羡嫇,越看心中越气,怎么最近冒出来这么多的好看女子。

“瞧你这寒酸劲,怪不得捡了我的镯子不肯还给我呢。”

羡嫇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之前在密林中划的破破烂烂的。“你的嘴真是尖酸刻薄,乌鸦都没你坏。”

商愫横眉一竖,金鞭又是一甩怒道:“你敢拿乌鸦和本姑娘比!”

商焱不愿意掺和女子间吵架,不过见羡嫇那张脸的确是美,而且透露着一股天然的纯真气息,看惯了妖媚娇弱的凡间美女突然见到羡嫇也是惊艳的很。“好了,姑娘你手上的镯子是我师妹遗失的。还给我师妹,我们便不会计较了。”

商愫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商焱,果不其然看到长得好看的就开始怜香惜玉了。

温玉珏可不想和商愫商焱再叨叨下去,他们还要赶着去钟山呢,心中估摸着温鞠单独去探路应该也快要回来了,于是便哄道:“这是别人的东西,你捡到了就应该还给人家。”

温玉珏让还,羡嫇便立刻脱下了镯子来走上前去还给了商愫。商愫勾起红唇得意的接了过来。

“不对,这上面少了一颗珍珠。”商愫喊住羡嫇,“少了一颗珍珠呢。”

羡嫇懒得搭理商愫,转身就走,商愫手中金鞭立刻向羡嫇勾去,“啪”的一声便抽在了羡嫇腿上。

“商愫!”温玉珏一跃向前揽住羡嫇,总是带笑的眉眼中染上了一丝怒意,“你过分了!”

“谁让她私藏我的珍珠,藏而不还便是偷!你们温家自诩君子道德,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镯子捡到时便有破损。真相未明你边出手伤人,你修炼就是为了欺负人的吗!”

商愫哼笑一声,她修炼还就是为了欺负人的,况且这也不算欺负人,谁让她无视自己。

羡嫇一把推开温玉珏便要上前,温玉珏急忙拉住羡嫇,这小祖宗这么这么冲动,商愫修为可不低,这么冲上去不是找打么!

商愫巴不得羡嫇上前来呢,再甩她两鞭子才过瘾,口中继续道:“怎么?不服气啊,上前来啊。”

“啪”的一声,金鞭凌空而来,温玉珏脚下微动将羡嫇护在了身后,金鞭落在了他的背上。这一下可着实够狠,温玉珏闷哼一声忍了下来,心中却嗷嗷直叫:商愫这个女人真是够狠的!

“还英雄救美呢!让你救!”商愫虽觉得温玉珏是真不错,但是奈何温玉珏从来不正眼瞧她,即使长得再好,护着她想打的人那就只好一道收拾了!

温玉珏一把握住那金鞭,面上努力挂着风轻云淡的笑意,“商愫,你别过分了。”

商焱却道:“温玉珏,你不是不打女人么?怎么,想对商愫对手么?”

“本公子是不屑于对女子出手,可是那前提是温柔婉转的女子,你瞧瞧商愫,哪里温柔婉转了。”

温玉珏一句话便将商愫气的脸红,可是金鞭又被温玉珏紧紧握着抽不回来,更加恼怒起来。

“温玉珏!你要不要脸,松开!”

“松开?可以啊,跟她道歉。”温玉珏挑眉看着商愫气急的模样,温柔道。

“做梦。”商愫转头对商焱道:“你还不来帮我!”

商焱其实心中有些烦商愫这个脾性,看到比她美的女子便要动手毁了人家脸,若是不她爹身份地位高,她长得也漂亮,商焱真是不愿意总跟她一道。

“好了,师妹。我们还有要事呢,走吧。”商焱有些不耐烦道。

商愫气急。“还不放手!”

温玉珏松开手中金鞭,商愫便面色不虞的收了回去别在腰间。玄妩一直蹲在车顶上看戏,一条大尾巴扫来扫去。

商焱阴郁的眼扫了一眼玄妩,仿佛看到了猎物一般。玄妩不喜却也不惧,朝着商焱龇牙咧嘴好不嚣张。

“商焱兄,那可是我的狐狸。”温玉珏提醒道。

“哼。”商焱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玄妩朝着商愫和商焱翻了个白眼,却突觉身后有一阵凉意袭来,转头去望却又什么也没看见。

夙焕站在远处看着他们差点打起来,心中有些疑惑。“堂堂灵族少主,为何连那女人的一鞭都躲不开。”

“过来野狐狸,烤鱼了!”温玉珏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羡嫇却有些闷闷不乐的坐在石头上。

“这次我们还要赶去钟山,下次我一定让商愫给你道歉。”温玉珏哄道。

羡嫇见温玉珏手背上一道红痕十分显眼,他却似乎感受不到一样,还笑得这么开心。以前阿泱不这样的,那个女人这么欺负人,他还不计较。是不是因为他的师父师叔们教导他这样的。

“龙九说的果然不错,陆地上的凡人一点都不友好。”

温玉珏这一世的确是胸怀更加开阔,不然当初被乐亭芪废了银丹时他也不会这么快就重拾信心再度修炼。

那边商愫越想越气不过。“师兄,你为何不帮我。这镯子上的珍珠都丢了一颗。”

“行了,那女子天真的很,神情不似作假,你也别揪着人家不放了。一颗珍珠而已,你也不缺。”商焱不耐道。

商愫瞬间被商焱这事不关己的态度给惹毛了,她是不缺,但是她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商焱明显没有帮着她出头的意思,商愫也只能生闷气,她没把握能胜过温玉珏。虽然已经很久没见过温玉珏实力而且也没有他结丹的消息传出来,但是毕竟温玉珏少年时便背负着天才之名,谁知道他有没有藏拙,自己单独回去也讨不到好。

但是商愫又不想就这么算了,他们二人此次单独行动,也是因为春猎时的成绩在商家并不算好,所以又单独出来找猎物。

两人想在大泽山周边猎取灵兽灵果,没想到刚入密林不久,便发现了情况。

只见远处一棵参天大树正在缓缓而动,土壤下的根须时而冒出时而钻入。树妖前悬着一个黑衣蒙面人,背上一刀一剑。男子似乎握着什么,正在引诱树妖向外走。

“杀手团的刺客?”商焱眉峰微敛,“这树如此魁伟,少说也有500年,必定是已成精怪。他倒是敢下手。”

商愫眼眸微动,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悄悄摸出了腰间的一颗药丸后迅速跃向那树妖,瞅着那树妖张嘴的时刻,猛地将药丸掷向了那血盆大嘴中。

傅雪宁转头望向商愫,眼神似刀。商愫却勾唇一笑,拔出腰间金鞭“啪啪”猛甩两下。那树妖一下子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根须藤蔓全部暴动起来。商愫见已得逞,脚下轻点向回跃去。

商焱怒道:“商愫你做什么!”

商愫笑道:“还不快跑!”

傅雪宁好不容易催眠了这棵树妖准备引诱它到空地上,没想到却被突然冒出来的商愫给搅和了。这树妖极其残暴,一大暴动起来也是极难对付,傅雪宁只能连忙追了上去。

温玉珏、羡嫇和玄妩正蹲在地上凑着头生火烤鱼,忽然听见土地“轰隆轰隆”的声音,回头去看,便见商愫商焱被一棵巨大的树妖追着向他们跑来。

“快上马车!”温玉珏瞬间反应过来,高喝一声后急忙揽住羡嫇去驾马车,玄妩嗖的一下便跃进了马车里。

商愫和商焱偏偏脚踩在马车顶上跃了过去,引得那树妖注意到了马车,藤蔓瞬间便勾住马车的轮子。

藤蔓紧紧地勾住了马车向后脱去,那马儿竟然被生生的撅了起来,温玉珏只得提剑跃起去砍藤蔓。

寒光一闪,宝剑出鞘,一剑便断了数根藤蔓,马儿恢复自由立刻拉着马车向前奔去。

商焱本欲拽着商愫离开,但是商愫见羡嫇安稳的坐在了马车上,竟然又倒了回去,扬鞭对准车厢便是狠狠一鞭,马车被拖拽时本就松散,这一下直接让马车散了架,羡嫇、温闲庭和玄妩全部摔在了地上。

玄妩在马车破裂的那一刻,猛然跃向温闲庭,用自己的身子紧紧地护着他的头一齐滚了出去。

羡嫇从地上爬起来后便向后跑去,见温玉珏已被树根藤蔓包围,大声疾呼道:“阿泱!”

温玉珏猛地抬头看向羡嫇,心里抽了一下。同时,远在星辰高坡上、寝殿内所悬挂的一块玉佩震动了一下。

对了,就是这个名字。夜夜入梦来、醒后却记不清的那两个女子,对着自己喊得不正是“阿泱”这两字吗。

阿泱,阿泱,阿泱。或慵懒、或清冷、或娇俏。无论是什么样的语气,喊的都是“阿泱”这两字。

谁是阿泱?是我吗?温玉珏只愣了一瞬的功夫,一根藤蔓抽在了他手腕上,手中宝剑差点被打落在地。

“别过来!”眼见藤蔓越来越多,温玉珏不由得疾呼,“快跑!”

鲛灵两族,从来没有抛弃同伴逃走的人。若是没有三千年前那场东海之战,羡嫇早已与阿泱完成了守护契约,成为阿泱的守护兽和他生死相依了。

“你过来做什么!”温玉珏拽住羡嫇,喝道:“不是让你跑么!”

羡嫇反手抓住温玉珏的手腕,坚定道:“我不走。”

一根粗藤猛地自温玉珏背后扫来,羡嫇反应极快的双手撑住温玉珏的肩膀跃起,双腿腾空后瞬间变成了强健有力的鱼尾,顷刻间将那藤蔓扫出去数米远,落地后又变回了双腿。

温玉珏揽着羡嫇肩膀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花了眼。“你刚才!”

玄妩护着温闲庭滚出去老远,即使皮糙肉厚也差点被摔断了骨头。玄妩晕头晕向的站起来,摸起脚边一物便向商愫掷了过去。

商愫脸上正正的挨了一下,抓下来一看竟然是只咸鱼!“该死的狐狸!”

“师妹,我们快走!”商焱紧紧抓住商愫,此地不宜久留。

商愫却一把扯开商焱,就要过去教训玄妩,却一着不慎被树藤提了起来。商焱无法只能上去相救。

玄妩见状连忙趴在温闲庭身上护着他的心口,然后一动不动竟然开始装死。

夙焕站在不远处暗中观察这他们,指尖神力涌现,悄然奔向树妖,树妖得神力相催后更加暴躁起来。

树藤越来越多,而且防不胜防,还有树根突然从底下冒出来偷袭。温玉珏一个不备便被缠住。

“阿泱!”羡嫇急得不行,却靠近不了温玉珏,只能干着急。

温玉珏被树藤一圈群的缠住,几欲窒息,心中咆哮道:“胃都快要被挤出来了,难道我一世英名,今日如此丢人的死去?”

正当温玉珏快要窒息时,突然觉得身上一松,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一把接住了他。温玉珏没料到,竟然有人英雄救俊!还是如此、让人羞涩的姿势。

“雪宁兄?”

傅雪宁一手揽着温玉珏的肩膀,一手反握长刀面不改色的劈开了一根藤蔓。好吧,是温玉珏觉得面不改色,虽然眼睛之下全都挡着。

“放开我!”羡嫇传来惊呼,温玉珏慌忙回首,却见羡嫇被藤蔓狠狠的甩来甩去。

温玉珏立即提剑,傅雪宁竟也一并提起长刀,二人一刀一剑,起手式竟然惊人的相似。

温玉珏抬眸,傅雪宁已是与他目光短接,二人出乎意料的配合默契,同时出剑与刀。温玉珏心中来不及感叹只见过三次面,竟然比一同练功的师兄弟们还有默契。

虽然不是一种功法,却又配的天衣无缝,他若长刀一横,他便长剑一挑,顿时杀到的藤蔓不敢近身。

羡嫇双手握住藤蔓便撕起,那树妖吃痛便将她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猛咳一声后还未缓过气来,那藤蔓又是一扫,扑通一声羡嫇便被摔进了河里沉了下去。

“唧唧!”温玉珏顿时慌了,那河里水位可不浅!

未等温玉珏担心完,便见河中猛地窜起了五米多高的巨浪,引得众人去看,一道人影浮在了水浪上。

长发若海藻、耳后似有鳍,眼角五片粉光斜飞入鬓,眼中尽是摄人的金粉之色。人首鱼身,腰部以下尽是粉鳞闪金,漂亮有力的鱼尾微微一动便能拍起数丈水花。

“鲛人族!”商焱眼中满是惊艳,惊呼出口。

温玉珏眼中望着羡嫇,再听她喊“阿泱”二字,脑海中只觉轰的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羡嫇”二字已经呢喃出口。

鲛人,鲛人,竟然是鲛人,世上真的有鲛人,为何我会觉得这么熟悉。

无数个人影场景在温玉珏轰然浮起,原本被迷雾掩盖的所有都争前恐后的涌入温玉珏的脑海中。

温玉珏跪倒在地,抱住自己的头只觉得头痛欲裂,为什么想不起来,为什么看不清!可是越痛温玉珏越想要看清。

“阿泱,今日是不是又偷喝了我的酒?”

“阿泱,娘亲又罚你了吗?”

“阿泱,去给娘亲摘两个桃子吃。”

“阿泱,别总是欺负羡嫇。”

温玉珏低吼一声,跪在地上几欲倒下,脑中炸裂一般的疼。

树妖趁机缠住了温玉珏的四肢便向后拉去,傅雪宁立即去追,却因急于相救而被树藤团团围住,

羡嫇向温玉珏奔去,所过之处,水浪翻腾。

玄妩见状一双狐狸眼瞪得溜圆,眼见河水上涌,急忙憋气还替温闲庭也捏住了鼻子。

羡嫇终究是蛟珠没有进化完成,手中没有武器,也对付不了数量其多的树藤。

藤蔓下意识的寻找占有灵力,察觉温玉珏的心脏处灵力最为充沛,立刻便朝着温玉珏心口处刺了过去,羡嫇挣不脱手上的树藤,只能以身挡了过去。

心口一窒,羡嫇感觉到树藤紧紧地勾住了她体内的蛟珠,剧痛之下她仰头发出了一声越来越尖锐的声音,频率之高凡人已是无法听见,而温玉珏却能听出羡嫇声音里的痛意。

“羡嫇!”温玉珏亲眼看着羡嫇在自己眼前倒了下去,然后被树藤拖走。

心脏砰砰砰的快速跳动着,温玉珏能够感受到心脏里有无数的灵力逸散出来,涌向四肢百骸,涌向脑海。更多的记忆片段开始涌现推挤在脑中,令他几乎昏迷。

乐亭芪忽然睁开眼,迅速起身走进寝殿,发现窗前悬挂的那枚玉佩嗡嗡的震动着,似有碎裂的迹象。

乐亭芪当即出手,白色神力瞬间将那玉佩包围,想要控制住它。可是玉佩越来越不受控制,乐亭芪的眉峰紧皱,神力丝毫不敢停顿。

树藤狠狠地插进了温玉珏的心脏,脑中似是弦断一般,一个女子的面容在温玉珏脑中顿时清晰起来,清冷的面容竟与桑溪一模一样。

“阿姐。”

“叮”的一声,玉佩碎了一条缝,乐亭芪当即划破手心,以血为祭才又将玉佩镇住。

“为什么玉珏会突然恢复记忆。”乐亭芪唇色略显苍白,嘴中呢喃道:“明明下了封印的,为什么还是会想起来。难道是,圣女找到他了,在帮他强行破封么?”

乐亭芪越想越惊,灵族圣女竟然苏醒了。乐亭芪快步走出殿外,身形如烟消散在原地。

大泽山内,本被困在峭壁上的桑溪猛地抬眼,她听见了羡嫇的声音。

九色梅花鹿还欲要讥讽桑溪两句,却见桑溪双手一挥,藤蔓尽数被震断。

桑溪环顾一周,想要辨认羡嫇的方位,却发现羡嫇再也没有声音传来。静待一会,只听到羡嫇又传来一声短暂急唳——“阿泱!”

是阿泱和羡嫇!决不能再耽误一刻!

乐霁眼看着桑溪眼眸变成冰蓝之色,右手灵力暴涨。

乐霁疑惑道:“这个女人想干什……”话音未落,便见桑溪单膝跪地拍了下去,盈满天地间的灵力风暴瞬间以她手心为轴暴散开来。

乐霁、乐嬛二人还未反应过来已被这股灵力巨浪给掀翻出去,九色梅花鹿也是被吹得连连后退睁不开眼。

第四十章 谁丑谁走

方才那阵灵力风暴来得太迅速,将来不及躲避的乐霁和乐嬛二人一同掀翻出去数丈远,乐霁还好,乐嬛直接被震晕了过去。

乐霁趴在地上猛咳了好一阵才将卡在喉咙间的杂草咽下去。

“这个该死的女人!”一把扯下头上的杂草,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都不够解气,乐霁心中的怒火快要将给自己燃烧殆尽了。他上一次这么丢人的被秒杀还是被碧潭里的火凤给爆了丹田,说起来都是因为温玉珏。

九色梅花鹿很清楚的感知到这股灵力的纯正,绝非凡人所能有,桑溪离开后他的一双鹿眼便对准了那边的乐嬛和乐霁两人。

“小嬛,小嬛!”乐霁揽起昏迷的乐嬛轻声唤着。

“桑溪!我们的梁子结大了!”

三次与桑溪交锋,三次被秒,乐霁恨不得立即活剐了桑溪。

桑溪急于探知羡嫇和温玉珏的方位,催动释放了大量的灵力,灵力蔓延出去方圆数百里,就连钟山也感知到了这股灵力波动。

桑颜心头愈感不对劲,这么强大的灵力波动,究竟是何人所释放出来的。

玉慕兮在灵族呆了七千多年,自然很熟悉这股纯粹的灵力是属于桑溪的,心头也是略有不安。按理来说,桑溪的这具身体是被女娲诅咒过的,平时能调用的灵力也就是尔尔。

“这么强烈的灵力波动,必然是有紧急之事。”玉慕兮墨眉微蹙,“难道是羡嫇出了什么事?”

云袖挥舞间,一层禁制已然落在了房间里,算着也没人会来自己的房间找莫紫萁和小松子。但是保险起见,玉慕兮还是加了层禁制,以防有人闯进来,看了一眼被捆在地上的莫紫萁,玉慕兮道:留你一会,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夙焕就站在不远处操纵着那树妖不断袭击众人。

“竟然是个还不能战化的鲛人族,留你何用。”夙焕轻哼一声,对于羡嫇还不能战化、这么轻易就被挖出了蛟珠一事很是意外,也很是不屑。

不能战化的鲛人如何能称作鲛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摆着好看的美人鱼罢了。

那树妖虽有几百年道行、身躯庞大,但是灵识并未完全开化,所以傅雪宁才敢孤身诱猎,只是万万没想到商愫竟会干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惹得树妖发起狂来。

商愫也是忙不迭的后悔,哪知道这树妖这么难缠,把自己都搭了进来。商焱更是恼怒,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家族身份同门情谊了,一边挣扎一边怒骂商愫:“你这个蠢货,平白无故招惹这种妖物,如今你我都要一同折损在这了!”

商愫又委屈又气,她哪里料得到会发展成这样,听见商焱狠骂自己也是不敢反驳一句,慌忙间瞥见傅雪宁在藤蔓间游刃有余的身姿,连忙开口高喊道:“那位公子,是你招惹的这树妖,你一定有办法让它安静下来!”

傅雪宁却连理也未理商愫,让商愫好一阵羞恼。如今能脱险的办法就是诛杀了这树妖。

一刀砍断了温玉珏心口前的藤蔓,傅雪宁护在了温玉珏周边寸步不离。温玉珏还是第一次见傅雪宁刀剑同时出鞘,刀锋凌厉、剑气逼人。

若非极高的天赋,怎么能双手同用,况且还是不同修炼方向的刀与剑。

“雪宁兄,不必为了我搭上你的性命。”温玉珏只能看得见傅雪宁蒙着黑巾的侧脸,却也看得清那双眼里的坚定与执着。

“报恩。”只有短短的两个字,低沉却又坚定。

“只是一件披风罢了。”温玉珏舔了舔苍白干裂的嘴唇,那晚不过是借了他一件披风御寒,今日他就要搏命相救。

傅雪宁一刀砍断藤蔓,用行动回答了他的话,势必会护到底。

“今日雪宁兄不弃之恩,玉珏永世不忘。今日若有幸生还,愿与雪宁兄桃林煮酒,结拜成兄弟。”

傅雪宁漆黑的眸子转过来与温玉珏相对,道:“必须诛杀了那树妖。”

温玉珏隔空召回自己的佩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鲜血殷殷的心口,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只感到源源不断的灵力萦绕。

温玉珏闭上眼定了定心神,将方才急速闪过的一幕幕模糊记忆压下,开口道:“雪宁兄,今日有你并肩作战,死又何惧。就算血尽而死,能猎杀了一只百年树妖,也不算辱没了我师门。”

傅雪宁微一颔首,手中剑意凛然,与温玉珏顿成合璧之势。

夙焕一直观察着温玉珏的一招一式,却发现他不似从前那般的灵力充沛,堂堂灵族少主竟然会被屈屈一树妖给伤了,教他如何不怀疑。

“他究竟是不是泱?堂堂灵族少主也不该如此不济。亏我还没下死手,不过是略一试探就受了伤。也罢,若是灵族人就死不了,若不是自然没有用处。”话必,两道神力倏的自夙焕指尖弹出。

手腕同时一痛,温玉珏与傅雪宁二人手中刀剑同时落地,紧接着便被藤蔓绑了个背靠背。

“奈奈”个腿,哪里来的小人放冷箭!温玉珏差点飙出口渝州骂人方言。“雪宁兄,看来结拜是拜不成了。”

那树妖见所有在动的人都被自己紧急的捆绑住了,便开始拖着他们往密林走去。

看来今日真要一同赴死了,温玉珏环顾四周却发现竟然没有温闲庭的身影,顿时心中慌忙起来,怎么不见大师兄。

温玉珏定睛一看,发现了最远处马车旁的那抹红色身影。玄妩抬起头来,望着温玉珏和羡嫇一众人被拖走,流着泪挥爪告别。

温玉珏张了张嘴,总算大师兄还有活路,希望这只野狐狸能护着大师兄等到师叔回来吧。

商愫被捆的结结实实的,自然也看见了玄妩朝着他们挥爪,实在是幸灾乐祸,便尖锐的叫道:“你瞎啊!那边还有只臭狐狸呢!你瞎啊!”

“商愫大姐,我说你能不能留点力气想想怎么脱身啊。”温玉珏真是彻底佩服商愫了。“你俩还真是就喜欢损人不利己啊。”

玄妩立即又伏在了温闲庭身上开始装死,眼珠子地里咕噜的乱转。“发财树啊,你千万顶住。”

商愫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得恨恨的瞪了一眼温玉珏,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刚才就跑了,现在商焱都昏了过去,难道只能被拖回树洞里去吃掉?”

温玉珏勾了勾手指,企图召回掉在地上的佩剑,却发现自己灵力枯竭了。灵力用时方恨少啊,要是自己结了丹,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啊。

“不好。”傅雪宁突然开口,引得温玉珏立即去看,那树妖竟然卷着羡嫇要往自己的血盆大口里送。

“羡嫇!”温玉珏顿时便急了,本以为怎么也要拖他们回老窝去才会进食,没想到这树妖如此不讲究,竟然要直接下嘴。

羡嫇还有一点意识,见那树妖要吃了自己,卯足了劲去撕扯那藤蔓,见那树妖的血盆大口就在眼前,草木腐烂的气味令人作呕,羡嫇绝望的闭上了眼。

就连商愫也不忍直视,生吃活人也太过于血腥了。

这时,天地之间忽然色变,铺天盖地的灵力自密林中迅速蔓延过来,天地间仿佛变成了一片冰蓝之色。

羡嫇猛地睁开眼,望着自己身上萦绕的灵力一喜,颤声道:“曦。是曦。曦!”

夙焕不由自主的向前两步,喜色渐渐浮于脸上。“果真来了。”

灵力一遇到温玉珏的伤口,竟然一丝丝的钻了进去。温玉珏很明显的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在愈合。

那树妖感受到了威胁立刻躁动起来。

温玉珏和傅雪宁背靠着背,被甩来甩去,眼看就要齐齐以头抢地,便见前方一蓝衣女子踏空而来,手中蓝鞭及时卷住了他们的腰。

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眸里,看似冰冷无情,却将所有的情感都藏在了眼底。无论是财集客栈初遇,还是十里店祖坟相护,温玉珏早就应该察觉到,桑溪对自己是不同的。

将二人拉至自己身边,桑溪手腕一扬,趁着傅雪宁愣神的功夫,已经抽出了他背后的刀将藤蔓砍断。

温玉珏见桑溪手中蓝鞭消散改握长刀,这才发现,那蓝鞭竟然是她灵力所化,就算是他师父也未必能如此灵活运用灵力。

温玉珏张了张了嘴正犹豫该说什么,桑溪已经翻身向羡嫇奔去。

“曦。”羡嫇泪眼婆娑的望着桑溪,好不可怜。

桑溪砍断藤蔓后朝着羡嫇素手一挥,一层蓝色灵力罩顿起,将羡嫇牢牢护住带向了一旁。

树妖恼怒桑溪抢它的猎物,所有藤蔓全部涌向桑溪,温玉珏趁机救下了商焱和商愫。

商愫晕头晕向的站起来,看向了远处的玄妩,这只该死的狐狸。玄妩看着商愫咬牙切齿的靠近,又想溜走又不敢走,心中纠结之际商愫已至眼前。

“呵,原来是温闲庭啊。”见玄妩朝着自己龇牙咧嘴的样子,商愫好笑道。“你这骚狐狸,这么护着他做什么?难不成他是被你吸了精魄?”

“商愫!”温玉珏喝道,“你不要恩将仇报!”

商愫取下头上一只金簪,狞笑道:“你个臭狐狸,还敢用咸鱼打我脸,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桑溪翻腰躲避藤蔓时脚尖一勾,一颗石子凌空向商愫射去。商愫听到声音回头,眼睁睁见那颗石子朝着自己面门飞速而来,刹那间已至面门却稳稳停住。直到石子掉在了地上,商愫还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差点就命悬一线了。

“吓死我、嗯哼!”商愫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见红毛狐狸双爪抱着大石块朝着自己奸笑的样子,气得晕了过去。

温玉珏松了一口气。

“这树妖藤蔓如此之多,杀到何时才能近身。”

桑溪方才为快速探知温玉珏的方位,损耗了大量灵力,此刻已是感觉有些头晕。女娲早就说过,若是强行动用本体灵力,灵魂必受损伤。

夙焕发现了桑溪有些体力不支,心中有些担忧桑溪,是否在东海之战中受的伤还没好。转念一想,这是大好机会,此时出面相帮,正能让桑溪欠自己一个人情,可以顺便笼络一下情分。

夙焕扬起了一抹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伸手整了整,心中道:几千年不见了,不知道曦这个冷淡的性子还记不记得自己,好歹也去灵族提过亲,怎么也该有些印象。

只不过,夙焕刚刚迈出去一步,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然后迅速退了回来。

一道白影迅速闪过,只听得一声巨响,那树妖已被连根拔起倒在了地上。

温玉珏愣了愣,什么人,竟然秒杀。

桑溪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道白影来到自己面前,一张俊脸上都是邀功的意思。“曦,你看我厉害吗?”

“玉,”温玉珏瞳孔蓦地放大,“玉公子?你?”

玉慕兮眼神挑衅的白了一眼温玉珏,凑在桑溪身边一个劲的笑。

温玉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话,他就知道,这玉慕兮不是凡人!现在这局面,温玉珏觉得有些混乱,当即不再想,先去看温闲庭了。

傅雪宁见这树妖已被玉慕兮猎杀,温玉珏也无危险,便默默的站起来离开了,未曾告知一人。

“咦,这不是羡嫇么,怎么弄得这么可怜啊。”玉慕兮眼中带着点幸灾乐祸。

他刚去灵族时,羡嫇没少欺负他,整日在他耳边说什么幽执才是跟曦最配的。

“你,你是谁啊。”羡嫇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眼玉慕兮,这张脸长的是真不赖,就是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像是……

玉慕兮一笑便抵得过无数人间的风花雪月。“你觉得我好看吗?”

羡嫇跟着笑了起来,点头道:“好看。”

“是不是比你还好看。”

羡嫇想了想,还是傻乎乎的笑着点头:“恩。”

玉慕兮笑的笑的更欢快了。“那你应该还记得你说过的哦,谁长得丑,就把谁丢出东海。”

羡嫇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似乎想起了什么。玉慕兮笑着去追桑溪,留羡嫇一人去想。

——“你这个小狐狸,几千年了还化不出人形。是不是长得丑不好意思啊。”

——“还说你们狐族出美人呢,你都化不出人形来。你肯定比不过我和哥哥。谁叫你你总是出坏心眼欺负人,这肯定是对你的惩罚。”

——“哥哥长得好看,曦更好看,我们灵族没有丑的。谁不好看就把谁扔出东海,嘻嘻嘻嘻,害怕了吧?”

——“我跟你打赌,你能有芣薇上神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的美貌,我就输了。”

——“你要是长得好看,曦才给你取名字。阿泱说的对,你就叫蛋狐吧。略略略。”

回忆结束。

羡嫇脸上已是愁云惨雾,看着玉慕兮屁颠屁颠的跟在桑溪身边,顿觉天雷滚滚。这小狐狸竟然真的化出了人形,还长得这么好看!还比自己更早找到阿曦!果然,芣薇上神那么好看,儿子也好看。但是这可怎么办呢,哥哥还不知道在哪里,这只小狐狸却又找回来缠着阿曦。

“野狐狸,谢谢你,这次你对我们温家有大恩!”温玉珏扶起温闲庭,对玄妩正色道。

玄妩不好意思的摇了摇爪子。

“这是谁啊。玉珏。”玉慕兮缓步走上前,声音一出,玄妩猛地转过了头来,一双狐狸眼睛瞪得溜圆,然后僵硬的转了过去,一点一点的向外挪走。

“这是我大师兄,我此次来是想求钟山救救我师兄的。未曾料到突遭树妖袭击,幸亏这狐狸兄一直守护着我师兄。”

“哦?是吗?”

听到这似笑非笑的好听声音,玄妩吓得一哆嗦,拔腿就要跑。玉慕兮八成是认出自己了。

没想到玉慕兮更快一步,一把提住了狐狸后颈。“救命恩人应该好好报答才是,一同去钟山吧。”

羡嫇走上前一把从玉慕兮手里抢过玄妩,紧紧地搂在怀里。“这是我的狐狸。”

夙焕遥遥望着他们几人,讥讽一笑,“我当是谁,原来竟是万年前偷上战场的小狐狸、芣薇上神的儿子啊。来的正好,正愁你们凑不齐呢。”

这时突然一阵沙石漫天,原来是那树妖炸死,趁着大家松懈之际扬起沙土以为掩藏,想要逃走。桑溪知道树妖要逃,阻挡之际凌空甩出一枚灵针以作追踪,砂石散去后,那树妖已经毫无踪迹了。

羡嫇顿时苍白了脸,急道:“阿曦,我的蛟珠还在它身上。”

桑溪一把接住晕了过去的羡嫇,羡嫇没了蛟珠,顿时回到了鲛人形态。

玉慕兮却是皱起了眉头,自己下的手自己很清楚,那树妖断断没有再逃走的能力,是有人在帮它。忽然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玉慕兮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夙焕藏身处,却什么也没发现,只得心中存了些许疑惑。

第四十一章 缨羽

东海龙宫内。

龙九刚回龙宫,没想到清音在他寝殿前候着。没找到羡嫇,龙九心里正烦躁的很,哪里还有精力去应对清音,径自越过了她。

“龙九哥哥!”清音委屈的憋了眼泪。

龙九脚步略微停了停。

清音追上去,委屈的问道:“你是不是去找那个女人了。”

龙九听见清音哭就烦,忍了忍才没发作出来。

“你让我去找夜明珠,就是为了支开我去找那个女人吧!”清音心中又恨又委屈,自己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最后还是澄茵看出了端倪。“姐姐告诉我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你怎么能撇下我去找一个贱女人呢?”

龙九脸上顿时乌云密布,平日里因着龙族和天君的关系,他也是极尽忍耐清音。但是听着清音一口一个贱人的讲羡嫇,他如何能忍得了,龙九正要发作便又听得清音道:“姐姐说的对,这个女人来历不明极能蛊惑人心,她到底是谁!”

龙九一向是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虽然方才很是生气,但是还是第一时间从羡嫇的话里听出了端倪。

“你姐姐说的就是对的吗?”龙九道。

清音义愤填膺的道:“不只姐姐这样觉得,我也看出来了,她就是个妖精!她到底是谁?”

龙九面无表情,唯有眸中深了几许,“是澄茵告诉你她是妖精的?”

清音突然闭了嘴,像是被嘱咐了什么一样,想了想才又道:“反正龙九哥哥你不要跟她走太近,我会不高兴的。父君也不会高兴地。我们……”清音脸上似乎有羞赧划过,继续道:“等以后,龙九哥哥不许再跟她来往了。”

龙九观察清音脸上的表情,心中不断猜测,莫非澄茵是跟清音嘱托过什么?为何我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天君是又要有什么安排吗?

“你姐姐呢?”龙九突然问道。

“姐姐有事回了九重天,她说我想在这里玩多久就玩多久。”清音轻轻拽起龙九的袖子,羞涩道:“龙九哥哥,你还没好好领我好好逛逛东海呢。”

龙九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被拽起的袖角,在清音期待的眼神下,一记手刀切在了她的后颈上,清音顿时晕了过去。

看着晕在地上的清音,龙九唤来了一个虾兵。

九重天南天门。

龙九面色略显凝重的对着守门的天兵道:“清音公主突然晕了过去,怕是在东海水土不服,所以本殿下立即送她回来九重天。你们还不让开,耽误了清音公主吸取灵力恢复,你们谁能担待的起?”

守门的天兵看了一眼两个虾兵抬着的清音公主,然后互相对视一眼,总觉得有些怪异,又说不上哪里来。

“还不让开?”

天兵们只得让路。

龙九又吩咐了一句:“水土不服这么丢人的事,清音公主可不想听到你们在背后议论她。”

天兵们连连点头,龙九便领着虾兵们进了南天门,一路往清音的寝殿去了。

有两个天兵嘴碎,见龙九走远了相视一眼便开始碎嘴。

“去东海也能水土不服?”

“谁知道呢。我又没去过。”

“这天上谁人不知,清音公主喜欢龙族九殿下。依我看,公主这就是单相思,龙九殿下好像也没怎么喜欢她。”

“我说怎么怪异呢,龙九殿下也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清音公主那么美都不为所动。公主晕了都是叫虾兵蟹将抬着,公主醒过来又得发脾气了。”

“哎,好了好了,嘘,别被人听见了,小心让你去诛仙台受罚。”

“别说了,诛仙台太可怕了。那雷劫连太子殿下都受不住,我去了还不得魂飞魄散!”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诛仙台?”

左右看了看,将声音压得极低。“你才来了多少年,自然不知道。我也是听说的,太子殿下在诛仙台受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啊!”无限震惊。“九九八十一道?!什么罪名要受九九八十一道?!一道就可令你我魂飞魄散了!”

“嘘。”

“那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不可说,不可说。”

“你是不知道吧?”

怒。“好好站岗吧!我知道也不告诉你,这可是九重天的禁忌!”

澄茵不是清音,她十分聪明,龙九担心澄茵发现了什么,所以特地来了九重天一趟。

龙九比澄茵修为要高,而且九重天靠近补天灵石,到处充斥着浓郁的灵力,即使天兵巡逻再严密,也没有人发现龙九跟着澄茵。

龙九跟着澄茵一路到了诛仙台。

诛仙台上方黑云密布,时不时就会有一道天雷劈下来,稍微靠的近些,就有一种凌厉的窒息感。

澄茵也没有靠近,只在外围远远地站着,不一会就来了一个女子。

龙九眉峰压了压,这个女子背影看起来有些眼熟。

“澄茵,你怎么来了。”女子声音不急不缓,听起来甚是端庄沉稳。

澄音转过身来道:“只是想来看看大哥。”

女子一侧身,龙九便立刻认出了这个女人,缨羽。几千年不见,差点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发生何事了?”缨羽不急不缓的问道。

“没发生什么,我刚从东海回来。在无尽之海,我见到了灵族的那位圣女。不过是有些感叹,已经三千年了,大哥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澄茵仍记得晹阳上诛仙台时的场景,即使是天君也没能拦住他。

缨羽眼中一片深情,望着诛仙台轻声道:“是啊,三千年了,我在这里也守了三千年了。”

“缨羽,仙族亦有许多好儿郎,或许你可以……”

“不!”缨羽眼中有近乎疯狂的偏执,坚定的否决了清音未出口的话。“我要一直等着君上。”

澄茵立即闭了嘴,她很清楚缨羽这个人的脾气,十分的偏执。就像是大哥从没有对她展露出一丝喜欢,也未曾特殊对待过她,她却认定了自己能做太子妃。还在这诛仙台守了三千年,明面上大家都不敢说什么,但是背地里早就被嘲笑了无数遍,已经成了全仙族的笑话。

澄茵出身高贵,生来便是仙族的公主,虽然面上不会说缨羽什么,但是心里十分看不起这种死缠烂打。所以,即使清音再喜欢龙九,澄茵也是时刻规束着她。在她看来,想要一个男人的心,可不是死缠烂打就行的,还是得靠脑子。

“大哥是时候该回来了。”

澄茵的一番话令缨羽和龙九同时一震,龙九心中惊道:晹阳是时候该回来了?什么意思?晹阳究竟在哪里?

“澄茵,你这话何意?”缨羽面上的端庄面具顿裂,一把抓起了澄茵的手。“君上要回来了?真的吗?”

澄茵拉下缨羽的手,轻轻拍了拍,淡笑着道:“我是说,大哥是时候要回来了。父君、天族将有一件大事,到时候父君很忙,大哥是九重天唯一的太子殿下,他不回来暂理政务,谁还能代替他呢?”

缨羽只听见了晹阳将会回来的消息,其它的都自动忽略了。转头望着那天雷滚滚的诛仙台,缨羽的面上有抑制不住的欢喜。

龙九却深思起来,天君能有什么大事?莫非?

“难道天君要飞升神位?!”仙族除了仙逝和飞升神位这两件可以撑得是大事,龙九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是大事。

如果天君是真的要飞升神位,那么的确是需要太子晹阳出来主持大局。可是晹阳究竟在哪里呢?龙九也有三千年没有见过晹阳了,他本以为晹阳受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刑罚,不死也要去半条命了,可是听澄茵言下之意,现在似乎没事了?

“那君上何时回来?他的伤可养好了?”缨羽音容皆是急迫。

澄茵敛了敛笑意,何时她也说不准。“想要大哥回来,还得去劝。”

缨羽有些失望,失落道:“没用的,我劝了君上三千年。”

澄茵心中冷笑一声,道:“这次是父君发了话的,一定要大哥回来。仙族需要他,六界需要他。”

“澄茵,你有办法?”

澄茵不欲跟缨羽多言此事,话锋一转又道:“你也有三千多年没回东海了,不回去看看吗?”

缨羽闻言脸上一冷,便道:“我已是天族人,早就与东海斩断了关系。这是天君亲口允诺的!”

眼见缨羽有些激动,澄茵柔声劝道:“等到大哥出来,他就是九重天的太子晹阳,身份无比尊贵,而你……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你若是觉得不妥,便不要理会。”

缨羽也明白她想要当九重天的太子妃,身份上始终是查着一截的。

“我奉父君之命,需要去凡间一趟。”澄茵说完便转身就走,心中默数着,果不其然走了没两步就被缨羽喊住。

“澄茵!你……是要去凡间吗?去,干什么?”

“奉父君之命,去巡查一番。”

缨羽想了想,试探着开口:“澄茵,不如我替你去?”

澄茵知道缨羽想干什么,而这正中她的下怀。“你确定?人界可不如九重天上灵力浓郁。”

仙族之人常年呆在仙界,随时可以吸收大量的灵力,一旦去了灵力稀少的人界,便如同鱼儿离了水一般不自在。去人间界一趟,不知道要耽误自己多少修炼的功夫,若要是在人界动起手来,灵力更是是出多进少,对身体极有损伤。

如今六界灵力越来越稀薄,好不容易在仙界吸取转化的仙力,都想攒着想要飞升上神。所以仙族之人去人界,必须要将自己身上的仙力暂封起来。

缨羽也很明白这一点,但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关系。我可以替你去。”

澄茵心中思索道,缨羽去了人界恐怕也没什么心思巡视。而自己也是不想浪费自己的仙力,让缨羽替自己去一趟既省去了自己的麻烦,还完成了天君的命令,一举两得。

“好,你尽早回来。”澄茵这便答应了。

澄茵将羡嫇的事告诉了天君,二人都是怀疑羡嫇是鲛人族的,毕竟龙九从前一向和灵族有来往。不过,二人却也没将羡嫇放在心上,澄茵早便看出了羡嫇修为有限,一只鲛人也成不了事。

在澄茵看来,鲛人族不过是灵族豢养的一群畜生,没了主人的指挥自然成不了气候。只要灵族的那位圣女不醒过来,鲛人族还不是任天族搓圆捏扁。

不过,她还是要提醒一下缨羽。“若是遇到为祸人间的鲛人,你可以先为人界除害。”羡嫇似乎和龙九关系不一般,若她真是鲛人族,澄茵也不好出手,不如就让缨羽收拾了她。

龙九攥紧了拳头,扭头离开了九重天。他便知道,天族不会放过鲛灵两族,他必须立刻找到羡嫇保护她,一刻都不能等。

第四十二章 心有所怯

钟山几百年来头一次来了客人,弟子们都沸腾了,个个好奇的挤在大殿门口探头探脑。

大殿内,曾濯率领着一众长老们位于上座,温玉珏扶着昏迷的温闲庭,桑溪抱着昏迷的羡嫇。

曾濯目光在几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桑溪身上。这个徒儿最不让人省心,领着外人来钟山就算了,竟然还抱了只鲛人回来!

大殿内气氛有些一度十分尴尬。

“额,各位前辈,晚辈是渝州芙蕖山庄的温玉珏。因师兄病重,这才冒昧求上钟山来,多有打扰请勿见怪。”温玉珏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曾濯这才收回紧盯着桑溪的目光,心中暗骂桑溪,自己都怒视了她良久,都不见她面上有丝毫愧色。

“我听说过你们芙蕖山庄,不错,英雄出少年。你们师兄弟都很不错。”曾濯这话倒不是虚夸。“你师兄是怎么回事?”

温玉珏一听曾濯这话便知道有门,先朝着曾濯作了一揖,起身后才正色道:“我师兄月前结丹遭袭,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我们猜测是魂魄不全导致的。之前在徐水城,是桑……桑溪姑娘为玉公子召的魂,所以特来钟山求治。”

既然人家都求到殿前来了,断没有不相帮的道理,曾濯点点头便道:“桑溪的确是擅长这些秘术,既如此便让桑溪给你师兄招招魂就是。这不难。”

温玉珏面上一喜,连忙看向桑溪,桑溪点了点头。

其余长老都在清咳着提醒曾濯,曾濯似是不想看到桑溪一般,摆了摆手便开始撵人,“那么桑颜安排一下吧,我还要修炼。”

说罢竟然起身走了。

莫长老见曾濯不打算管桑溪怀中的鲛人,也只能暗中抱怨曾濯护短。这便自己起身,想要训上两句,没料到桑溪竟然转身走了。

桑溪一走,温玉珏立马背起了温闲庭跟着走了,只留下桑颜为桑溪解释。

温玉珏背着温闲庭跟在桑溪身后,时不时地就拿眼悄悄起瞧桑溪。“桑溪一刻不停的为羡嫇输送灵力,她们两个是真的认识吧。在藤蔓穿入心脏的那一刻,我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桑溪是我的阿姐。我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明明她比我还小,明明我们才相识不久。”

温玉珏心中乱的很,他不敢再深想却又忍不住去想。自己从有记忆开始就在芙蕖山庄里,师父也曾明言他是被捡来的,捡到他时还有一块玉佩,不过那枚玉佩也被他落到了星辰殿里。

对于芙蕖山庄以前的日子,他倒是还有个模糊的印象。只记得山间小路上,一个男子背对自己离去,鲜血将他的衣衫染成了红色。

温玉珏曾经以为那个人就是自己父亲,他为了保护自己而离去。想得多了,便渐渐地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记忆。所以有一日师父吩咐他们作画时,他便是画的这一幕,并为画作取名《英雄》。

人活一世,归处都是黄土。只是若到归去时,还不知道自己的来处是哪里,这一世也未免太过于糊涂。

虽是斩断尘缘来修仙,但是若父母还在高堂,总归要去跪拜生恩。

心心念念要寻来处,可是真到了揭开真相这一刻,当桑溪与梦中的女子身影重合后,温玉珏反而胆怯了。

一路无话。

羡嫇没了蛟珠也维持不了凡人形态,桑溪唯有先将她沉入水中。

为免有人来打扰,桑溪直接冰封了湖面。

“额,恩……”温玉珏平日里的舌灿莲花全都不见了,想要说两句话却又在称谓上犯了难。

见桑溪眼中疑惑,温玉珏舌头一捋,飞快道:“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师兄召魂。”说话温玉珏便想打自己两个耳刮子,明明是想问问桑溪有没有受伤的。

桑溪瞥了眼昏迷中的温闲庭,声音还是一贯的清冷。“明日吧。”今日她是真的要撑不住了,先是冲破禁制挥洒灵力探位,后又为羡嫇输送灵力冰封湖面,是真的要撑不住了。

“啊。恩,好。那个你,你没事吧。”温玉珏看地面上的小石子,看湖边的老柳树,就是不敢看桑溪。

“无事。”桑溪并不知温玉珏这番反常是因记起了她。

“师妹。”桑颜好不容才安抚了莫长老,瞥了眼冰封的湖面,眉峰微皱。“是你散的灵力风暴?”

桑溪不回答,桑颜也能确定是她。

“就算你的体质易于吸收灵力,以后也不准如此任性了。”桑颜也是怕桑溪挥散灵力过度导致丹田受损。

温玉珏闻言又是悄悄地去看桑溪的反应。

“那位鲛人族姑娘,是玉珏你的朋友吗?”

“是。我与她在路上结识,她生性良善,绝不是坏人。”

桑颜点点头,温玉珏的话他自然相信。“既然是玉珏朋友,那便先在这里养伤吧。师妹,你将她冰封在湖底,可行吗?”

桑颜自然注意的到,桑溪从山下便一直抱着羡嫇不让别人碰,还时刻为她输送灵力。桑溪平日里也不会管这种闲事,近日却是有些反常了。

“即是鲛人族,养伤自然应该在水中。她不是你,淹不死的。”

桑颜尴尬的笑了笑,自己水性是不怎么样。“师妹你可是认识这位姑娘,我们从小便一同修炼,我也没见过这位姑娘啊?”

话一出口,温玉珏当先目光灼灼的望向桑溪。

一道男声突然传来。“你当然没见过,鲛人族只在东海深处出没。你去过东海吗?”

“玉公子。”桑颜愣了愣,“在下倒没去过东海,师妹自然也没去过。”

“你没去过,不代表曦也没去过。曦就是出生在东海啊。”玉慕兮看见桑颜便不爽,故意走到桑溪身边笑道:“曦告诉我的,她的祖籍是东海之滨。对不对?”

桑颜这下是真的愣了,自己捡到桑溪时是在一个山脚下被屠戮的村落里,本以为那就是桑溪的家。没想到桑溪祖籍竟然是东海之滨,他没问过,桑溪也从没说过。

“原来师妹你的祖籍是东海之滨啊。”桑颜有些尴尬,自己这个师兄当得实在是不称职,连这个都不知道。

玉慕兮转头又望向温玉珏,笑的不怀好意。

温玉珏现在已经很肯定,玉慕兮就是徐水城那只九尾白狐。这厮真能装,想当初他还领着大家,在整个徐水城里找九尾白狐,想想真是可气,竟把所有人都给耍了。

温玉珏回以目光,二人用眼神交流了起来。

——你就不怕钟山的人知道你是九尾狐?

——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温玉珏先收回了目光,眨了眨眼,玉慕兮这厮眸色太惑人,简直不能直视。

“对了桑大哥,我二师叔跟我一起来的钟山,不过他去探路一直没有回来。我看你们山下设有机关,若是我师叔找来……”

“这个你放心,我待会让师弟去山下等着即可。”桑颜指了指温闲庭,“先将你师兄扶到房间去吧。”

“好。谢谢桑大哥。”

“师妹啊,”桑颜道:“你有看见小松子吗?”

桑溪不解的看向桑颜,桑颜道:“有师弟看见小松子往后山去了,说是去找你。”

桑溪看了一眼玉慕兮,见玉慕兮眼神飘忽了一下,便知小松子是在玉慕兮那。

“小孩子调皮贪玩,许是在哪里玩过头了,待会就回去了。”

玉慕兮见桑溪如此讲,嘴角边抑制不住的上扬,阿曦还是向着自己。

桑溪既如此讲,桑颜心中稍安,这便要领着温玉珏去休息。

见他们走了,桑溪这才转身往回走,玉慕兮跟在后边,笑的好不开心。

但是走出去没两步,桑溪气息便开始紊乱,无论如何也压不住翻腾的气血,脚下一踉后猛地吐了一口血。

“阿曦!”玉慕兮慌忙上前接住桑溪。

“带我回去。”桑溪讲完便晕了过去。

第四十三章 请赐教

桑颜安排温玉珏和温闲庭住在了他的院子中,安顿好了温玉珏,桑颜便急忙忙的走了。

“玉珏,你现在此休息一下,我先安排师弟去山下接应你师叔,还要找小松子。等我忙完了再来看你。”

温玉珏摇了摇头,看来这大师兄真不是好当的。

钟山十分寂静,倒真是个静心修炼的好地方。“也罢,我也许久未曾静下心来好好修炼了,既然这钟山灵力这么浓郁,可不要浪费了。”

温玉珏将桌上的茶杯推了推,随即旋身坐了上去,桌面勉强可以盛得下无处安放的大长腿。

闭上眼,收敛心神。

打坐修炼的是心境。心境则人静,人在冥思中,身体能够更快的吸收周围的灵力。入修仙门者,最基本最重要的便是学会入定。入定不是要你去睡觉做梦,也不是要你胡思乱想,而是有所思,有所不思。

温玉珏今日便迟迟不能进入境界,闭上眼脑子中便开始胡思乱想。

财集客栈,第一次见到桑溪。她问自己:“你还没结丹吧,真是慢。要抓紧。”自己还以为她被自己的魅力所吸引。

十里店祖坟,第二次见桑溪。她警告乐霁:“再敢动他,我废了你。”为什么,要护着自己?

她为自己渡灵力、赠海螺,甚至给了自己钟山的地图。

密林外,第一次见羡嫇后,她便紧紧地跟着自己寸步不离。她也有一样的海螺,她喊自己阿泱,她甚至毫不犹豫的以命相护。

阿泱。

自己不敢去想,不敢去承认,桑溪就是阿姐,自己就是阿泱。

“我是阿泱,那么阿泱又是谁?我不是温玉珏,温玉珏又是谁?!”温玉珏猛地睁开眼,捂住自己心口,为什么这么疼。后知后觉的去摸眼角,竟发现自己在梦中哭了。

“我为什么想要逃避?”温玉珏自问道:“是因为,我害怕自己不是人族吗?”

羡嫇是鲛人族,若是她与自己相识,自己难道也是鲛人族吗?“不,我不是。我是人族。”温玉珏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的这个设想,即使自己天生喜水,可自己也是人族。

如果自己不是人族,那么当年在星辰殿,乐亭芪那么高的修为,不会看不出来;如果自己不是人族,乐亭芪也绝不会将自己带去星辰高坡。

温玉珏想起自己曾经拿着那枚玉佩问过乐亭芪。

乐亭芪答道:“玉质较好,许是权贵富庶人家。先留在我这里,我替你保管,为你寻找身世。”

于是那枚玉佩便留在了星辰殿。

温玉珏琢磨着是不是该去要回来了,但是再与乐亭芪见面好像有点尴尬。可是玉佩又事关自己的身世,总不能一直放在星辰殿。

桑溪一回了房间便立即入了定。

玉慕兮起先还乖乖的坐在床一侧看着桑溪。可是越看越靠近,越看越垂涎。

“曦,你还好吗?”玉慕兮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见桑溪没有反应,心中便忍不住的窃喜起来。

屁股挪了挪,靠近了几分,

坐了一会儿,玉慕兮悄悄看了一眼桑溪。

肤色白皙,眉眼倾城,鼻尖挺秀,唇色朱红。恩?睫毛好像特别纤长浓密呢,想数一数到底有多少根。那,再靠近一些看看吧。

于是天蓝色衣衫的公子又挪了挪。

恩,靠近了看更好看。咦?脸颊上是不是沾染了一丝灰尘?给阿曦擦一擦。

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靠近,轻轻一碰那睫毛便闪电般的缩了回去。

玉慕兮清咳一声,眸色中有些害羞,见桑溪是真的五官皆闭的入定了,心中又大胆起来。

玉慕兮跪在床上直起腰来,手臂绕过桑溪撑在床壁上,望着桑溪紧闭的眼睛,然后慢慢的靠近她。颤抖的睫毛可出卖了玉慕兮紧张的内心。

直到二人温热的呼吸交错,桑溪都没有醒来的迹象。阿曦睡着了,不会知道的。清冷的眉,朱红的唇,就在自己眼前,只要再往前一分,只要一分。

玉慕兮闭上了眼,往前了一分。

咚咚咚!

玉慕兮猛地一停。就差那么一丢丢,就差那么一丢丢!

“桑、桑溪!你在吗?”

玉慕兮撑在床壁上的手攥成了拳,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该死的温玉珏!早不来晚不来!真会挑时候!

“我有点事想找一下你。就是……就是……就是我师兄的事。顺便还有一点别的小事。”

温玉珏在门外吞吞吐吐,玉慕兮在屋内咬牙切齿。

“你应该还没睡吧,我只打扰你片刻,说完就走。”温玉珏在门外持续不断的敲门。

玉慕兮嚯的直起腰来。

“桑……”

吱呀一声门开了。

温玉珏抬起的手僵住了。

“你,你怎么在桑溪房间里!”温玉珏惊问出口,然后立即向屋内伸脖子去看。

玉慕兮笑的有些咬牙切齿。“大半夜你不睡觉,来找曦做什么?”虽是这样说,玉慕兮却没挡着温玉珏去看。

温玉珏一见便能看见桑溪在床上打坐,她周围散发着星星点点的莹蓝色灵力。

“我为了师兄的事来找桑溪。”温玉珏看向玉慕兮,在徐水城时自己便看出他总是缠着桑溪,没想到竟然跟着来了钟山,还大半夜的出现在桑溪房里。“你大半夜不睡觉又在桑溪房间里干什么?”

见温玉珏面容正色,玉慕兮反倒不生气了,反而倚在门上,淡笑道:“曦在打坐,我给她护法。不行吗?”

这个理由温玉珏竟无法反驳。

“桑溪她,怎么了?”

玉慕兮眼珠一转,便道:“今日为去救你们,灵力耗损过度,差点昏过去。”

温玉珏闻言便紧张起来,立马问道:“那她……”

玉慕兮见温玉珏脸上担忧不是假的,心中暗道还算这小子有良心。不过想起来温玉珏竟然拖着一个昏迷的大师兄来,让桑溪为他大师兄召魂,玉慕兮便有些心疼桑溪,这么危险的秘术他可不愿意再让桑溪做。

“哦、对。你那大师兄也忒不顶用了吧,结个丹而已还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你们凡人就是弱。”

温玉珏老早便知玉慕兮这厮看温和,实则腹黑的很,今日又发现了他的一个特点,那就是毒舌。“阁下堂堂九尾白狐,我们自然比不起。不过,我记得在徐水城,也是桑溪为你召的魂吧?”

你一九尾白狐,都丢过魂你,还来嘲笑别人?

玉慕兮心中一怒,面上却不显,反而笑的更加温柔。“那不一样的,你现在还不懂,等你在修炼上几千年,你便明白什么叫元神了。”

“我呢,与你师兄不同。我是只有阿曦才能唤醒,而你师兄这事呢,桑颜便可以办了。阿曦呢,现在很累了。至少得修养两三天,你师兄要是等不及,就去找桑颜吧。”

玉慕兮诚恳的建议,温玉珏听后沉默了一瞬。

“既然桑溪不便,我便去找桑大哥。只是,我还有一事想找她。”温玉珏好似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也是吞吞吐吐。

“好啊,那明日请早。我替你转告阿曦,现在夜深了,你该回去休息了。”玉慕兮指了指夜空中的弯月,然后微微一笑,闭上了门。

温玉珏险些被夹到鼻子,愣了一愣。玉慕兮这厮什么意思?撵自己走,他倒进了桑溪房内?

温玉珏呵笑一声,玉慕兮这厮想干什么?

咚咚咚!

“玉公子!九尾阁下!”

玉慕兮靠在门后咬牙切齿道:“还有何事?”

温玉珏回道:“看这月色甚美?不如出来同赏?”

“我跟你有什么好赏的?”跟你赏还不得气死自己,要赏月也是跟阿曦赏。

“那不赏月,不如出来过两招?月色为衬,星河为证,岂不是快哉?”

玉慕兮被温玉珏气的不轻,岂能不知温玉珏的打算,看来今夜他是绝不会走了。还月色为衬,星河为证,也不嫌膈应人!

“玉珏诚心求指教,还望九尾阁下不吝赐教。”

门吱呀一声重新被打开,二人目光一对,对方的心思皆是明了。

夜色沉沉,繁星衬月,凉风习习,树影婆娑。

衣袖翻飞间,房门紧闭,一层禁制牢牢覆盖在了小院上方。

玉慕兮笑的十分温柔。“本公子就好好指导一下你。”

温玉珏笑的亦是灿烂。“求之不得。”

第四十四章 可别糊涂

第二日清早,当桑溪推开门的时候,即使冷静如她,也惊了一瞬。

院中土地仿佛被被人掘地三尺过一般,花叶残败一地。就连自己颇为喜欢乘凉的那颗老柳树也未曾逃过魔爪,歪露着半数树根在清风中瑟瑟发抖,仿佛在向桑溪哭诉,看,我的老底都被掀起了一半。

桑溪昨夜灵力损耗过多,想着玉慕兮在定然没有什么事,所以便灵识全闭,没成想,早上一出门便给自己来了个这么大的视觉冲击。

不用想便知,是玉慕兮弄出来的。桑溪不知昨夜温玉珏来过,只当玉慕兮还像小时候一般调皮。

那方玉慕兮一身柔兰衣衫,端着早点回来了,见桑溪站在院子里,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曦,你起来了。你看我给你做了荷花点心。你尝……尝……”见桑溪面无表情的面容,玉慕兮瞥了一眼惨不忍睹的院子,顿时心虚起来。

玉慕兮漆黑的眼珠微微一侧,紧接着若无其事走过去,对着桑溪道:“曦你尝一下。”

曦倒不是有多生气,只不过是心中有些感叹,小狐狸在人间游历了三千年,算起来也是个大人了,竟然还如同小时候一般调皮。

玉慕兮眼见桑溪长睫微动,他便知道桑溪是要尝尝了。心中很是得意,除了他谁还能这么了解阿曦呢?

“师妹!你知不知道……”桑颜大步流星的走进桑溪的院子后一愣,“你这院子?”

玉慕兮眼神瞬间一冷,又是桑颜。

桑颜见这院子就跟狂风摧残过一般,心中自然是十分惊讶,练功也不该练成这个样子啊。“你昨日练剑了?这石桌是我特地为你寻来的东陵石,竟然有了缝隙。”

桑溪瞥了一眼那石桌,光滑的桌面上确有一道剑痕。东陵石可以算的是人界极硬的石头,桑颜能将它打磨成石桌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玉慕兮亦是凉凉的瞥了一眼那石桌,心中冷哼道什么东陵石,还不是被阿泱那小子一剑就留下了裂缝。

桑溪却未回答桑颜,方才见桑颜面色急迫,便问道:“何事匆忙?”

说起这事,桑颜也顾不上什么东陵石了,面上可见急色。“师妹,小松子一夜没有回来了!听说,紫萁也没有回来。”

桑溪闻言皱了皱眉峰。

“师妹,昨日有师弟见到你往后山去了,你是不是从后山进了大泽山又去了密林外?”桑颜昨日未曾怀疑,今日细细想来,昨日自己到达山下的时候,桑溪是跟温玉珏他们一块来的,但是守阵弟子又说未曾见过桑溪下山。那么桑溪定然是私自闯过后山法阵。

桑溪看了一眼玉慕兮,这时才开始怀疑玉慕兮,他捉莫紫萁做什么。

“师妹,我不是问责于你。而是怕小松子跟着你进了大泽山。”桑颜倒不是要找桑溪算私闯后山法阵的账,而是实在是担心小松子。

见桑溪看着自己,玉慕兮竟然展颜一笑,最是无害。

见桑溪似乎听不见自己讲话一般,还和玉慕兮相视一笑,桑颜焦急之下竟生了一丝恼怒,语气不觉加重。

“师妹!小松子不见了你就没有一点担心吗?”桑溪性格一向是寡淡,小松子却喜欢黏着她,娘亲娘亲的喊着,但是桑溪还是如此寡淡。“若是小松子当真跟着你进了大泽山如何是好?你做娘亲的……”

“桑道长!”玉慕兮蓦然开口打断桑颜,眼中的笑意森寒。“你怕是搞错了,小松子是什么东西你不会不知道吧。他是妖,阿曦怎么会成了他的娘亲?小孩子年幼不懂事尚且可以糊涂一些,你堂堂钟山大弟子可不要糊涂了。”

玉慕兮的话似乎含着利刃一般,将桑颜瞬间刮的清醒。

与玉慕兮冰寒的双眸一对视,桑颜愣了愣。

这一刻,桑颜心中想了很多。一向是温和的玉公子,眼中竟然会出现如此冰冷的神色;一开始他便隐隐感觉到,玉慕兮在针对他;最重要的是,桑颜惊恐于自己方才的失态。

桑颜是天生的修仙苗子,这么多年来,修炼之路无比顺遂,七情六欲更是少沾,身处红尘之中、凡心却未曾有动。而在这一刻,他却隐隐觉得,他的心里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了。

玉慕兮是真真儿厌恶听到桑颜因为小松子的事来找桑溪。若是他早十几年找到阿曦,定然不会让桑颜等人出现阿曦身边。

桑溪知道小松子在玉慕兮这,但是见桑颜急成这个样子,心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小狐狸这次有些调皮过了。“那小家伙没有跟着我进山。他们今日一定会回来。”

玉慕兮知晓桑溪的最后一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要自己放了他们。

桑颜还欲再说,桑溪却道:“玉珏的师叔可有来了钟山?我现在要去为他大师兄招魂。”

桑颜只得咽下了想说的话。“还没有。”

“我先去找玉珏。”桑溪说完便抬步向外走去。

桑颜心中有感觉桑溪对于温玉珏的事格外上心,就连温玉珏师兄之事都要比小松子之事上心。但是,确实是人命关天之事。桑颜心中有些乱乱的想着,跟在桑溪身后一同出了院子。

玉慕兮眼中怒色越来越盛,原是漫天星辰的双眸瞬间风云涌现。“砰”的一声,那张东陵石桌化为了粉齑,柔兰色的身影在粉尘中远去。

玉慕兮推开房门,清晨的阳光瞬间撒进屋内。玄妩抖了抖,马上闭上眼装晕。

阴影笼盖了那肥肥的狐狸身躯,玉慕兮嘴角勾了勾。

“嗷!”一声惨叫,玄妩惊恐的睁开眼,眼前是倒着的玉慕兮。

玉慕兮攥着玄妩一根狐狸腿将她到提起来摇了摇,逼得玄妩无法再继续装睡。见玄妩惊恐怨愤的眼神,玉慕兮的心情才好了些。

“啧啧,这不是小妩吗?怎么,这是在哪里栽了?连人形都化不了?”

玄妩龇牙咧嘴的朝着玉慕兮亮出自己的利爪,奈何连一片衣角都没抓到。

“坏蛋!你放开它!”小松子气鼓鼓的插嘴道。

和小松子绑在一块的莫紫萁闭着眼睛心中哀嚎,这个小松子怎么这么笨,非要去招惹这妖物,殊不知大丈夫能屈能伸!

玉慕兮好笑的瞥了一眼小松子,摇了摇手中的玄妩,好笑道。“真不愧是狐族,这才多长时间就将一只松鼠哄得为你出头了?”

玄妩被玉慕兮提着后退晃来晃去,眼前一片金星。小松子见状更是义愤填膺,奶声奶气的大骂道:“你个坏蛋,不要欺负它!”

玉慕兮觉得好笑,这小松子以为玄妩是软弱可欺吗?玄妩可是打遍青丘无敌手,只要是青丘境内的,哪个山头的没去挑衅过?不过,在他这里,玄妩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玄妩被甩的嗷嗷惨叫,看的小松子很是生气,方才他们二人相谈甚欢,如今见玄妩有难,他却有心无力。“坏蛋,我会告诉娘亲爹爹的!不要再摇它了!”

玉慕兮听见小松子喊娘亲爹爹便不悦,手腕一扬,将玄妩抛起有提住,抛起又提起。“你吃的可真胖。”

玉慕兮略有些嫌弃,玄妩吃的着实太胖。

“给我去办件事,我给你解了二叔的禁制。”玉慕兮将头晕眼花的玄妩提到眼前,笑道。

“狐狸不要听他的!宁死不屈!”小松子攥着拳头梗着脖子大声道。

玄妩头还晕着呢,听见玉慕兮的声音马上狂点头,将小松子看的一愣。

“狐狸狐狸!你怎么能答应他呢!”小松子委屈的大声道。玉慕兮进来前,狐狸还跟自己义愤填膺的臭骂他那,怎么转眼间叛变了!

玉慕兮轻笑一声,瞥了一眼继续装睡的莫紫萁和气呼呼的小松子,提着玄妩走了。

第四十五章 换形之术

赶到温玉珏处时,院中好不热闹,挤满了来看热闹的钟山弟子。

玉慕兮嗤笑一声,他就说这钟山弟子们,就是没见过世面,一个个挤得面红耳赤。

“诶诶,桑溪来了没?我怎么没看见啊?”

“你别挤我啊,我也没看见呢!”

“来了来了!我看见桑溪了,她去了那间屋子,找那个温玉珏说话去了。”

“嘿嘿,稀奇啊。冷若冰霜的小师妹竟然会主动找人说话。那个玉公子失宠了吧。嘿嘿嘿……”

“你笑的真是淫荡啊。”

“我说的很对啊,你看,大师兄守了小师妹这么多年,哪成想这一趟回来,小师妹就带了个城主府的二公子回来。这边玉公子的热乎劲还没过去呢,那边又一个温家弟子找上门来了。这不就是话本子里写的争宠吗?”

“嘿嘿嘿,我看那玉公子八成要气疯了。看着还挺温和的一公子,遇上小师妹真是可惜了。”

“你话本子看多了吧,敢在背后编排大师兄!大师兄一心修炼,要是对小师妹有意思早就说了,还用等到现在?”

“这谁知道啊,我也是看话本子里写的。”

“你话本子看多了凡心动了吧?还想不想修炼了?要是大师兄知道你让他给你带的,都是这种东西,你仔细你的皮!”

“嘿嘿,大师兄不会知道的,他哪里看得懂这些?”

“那你还编排?”

“诶诶,别吵了,玉公子来了。嘘,别说了,仔细他听见。”

“他又不修仙,他怎么会听见?可是,我怎么感觉他在看着我冷笑啊。”

玉慕兮一身柔兰衣衫,怀里抱着只皮毛油亮的红毛肥狐狸,面带浅笑的穿过人群,心里却早就炸开了锅。这群家伙敢在背后如此编排阿曦。

钟山的一众弟子挤在这里,都是想要来看看桑溪如何施展传说中的秘术召魂。钟山只有桑溪敢去修炼流传下来的那些秘术,所以都想来长长眼。

玉慕兮抱着玄妩,却没有去找桑溪,而是走到了温闲庭屋内。

修长的手指拍了拍玄妩的狐狸头,然后粗鲁的掰着玄妩的狐狸头转向了一侧。

“玉公子。”桑颜转身看见了玉慕兮和他怀中的玄妩,“你?”

玉慕兮若无其事的转身坐在了板凳上,笑道:“我来长长眼。”

桑颜张了张嘴,好心劝道:“玉公子,秘法凶险,待会屋内需要通透,还是少人为好。”

玉慕兮点头称是,“说的极是,秘法凶险,我得在这里看着阿曦点。”

桑颜噎了一下,遂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不时有弟子来询问桑颜门内事务,看得出桑颜还是很忙的。玉慕兮就抱着玄妩坐在屋内纹丝不动。

桑颜总觉得如芒在背,准头去看,只见玉慕兮怀中的狐狸眼紧盯着自己。桑颜皱了皱眉,未曾想那狐狸竟然学自己皱眉,可真是胆大的畜生。

见这狐狸似乎灵识已开,桑颜不禁多嘴问了一句:“玉公子,这狐狸?”

玉慕兮有一下每一下的拍着狐狸的后背,笑着回道:“阿曦送我的。桑道长觉得不妥?”

“这倒不是。”桑颜转过身去,总觉得这玉慕兮和怀中的狐狸十分怪异。

另一间屋内,温玉珏有些拘谨。方才桑溪径直走了过来,温玉珏突然感觉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召魂秘术并不一定会救醒你师兄。若是他魂魄遭损,醒来也会痴傻。”

温玉珏眼中可见失落,他知道的,召魂的后果桑颜都跟自己说过了。若是出了事,钟山便难辞其咎。所以桑颜的意思是,等着师叔来做主。

“那我现在立刻下山去找师叔。”温玉珏记得门中前辈说过,多等一天,温闲庭便多一分的危险。

桑溪却一把拉住温玉珏,见那双白皙的手和自己翠绿的衣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煞是好看。

“已经有人去找了。你有别的事要做。”桑溪递出一只玉瓶,道:“这是火绫果。”

“火绫果?!”温玉珏听闻过火绫果,却未曾有幸见过。

“你拿着它,去大泽山里找九色梅花鹿,然后,驯服它。”既然九色梅花鹿守着这火绫果,那便能用这火绫果再次找到九色梅花鹿。唯有玉珏亲自驯服了那头九色梅花鹿,才能令它认主。她要的是玉珏成长,区区一头九色梅花鹿,灵族少主如何驯不得?

温玉珏结果那温凉玉润的玉瓶,瓶内的红色仙果还能看见它的饱满与光滑。温玉珏心中道:“这钟山果真是底蕴深厚,不但有火绫果,还有传说中的上古灵兽九色梅花鹿。”

温玉珏跃跃欲试,他倒是很想见识一下这上古灵兽是何风姿。“你放心,我一定将它带回来交给你。”

温玉珏却是误解了桑溪的意思,他以为猎得灵鹿是召魂的交换条件,心中还道,如此心中便是稍安了,也不会亏欠桑溪太多。

“灵蝶可引路。火绫果不要丢了。”桑溪只交代了这两样,却没想到,温玉珏这厮,还真将火绫果给弄没了!

进入大泽山的最快捷径,自然还是后山的法阵。

桑溪直言要送玉珏过后山法阵,说是去采一种灵草。桑颜稍有为难,毕竟后山法阵负有守护钟山的重任,想要过法阵还是要请示师父。

对此曾濯倒是十分大度,手一挥便准了。大泽山又不是钟山开的,温玉珏若要去采灵草他们也只是开了个方便之门,但是生死自负。

桑颜虽觉不妥,却抵不过温玉珏坚持,只能好好交代一番可能遇到的危险。

有曾濯的允准,莫紫芙也只能放行。

“小心有命进去,没命回来。”莫紫芙下巴一抬,霎时高傲。

温玉珏豁然一笑,这姑娘可真是傲娇毒舌。

莫紫芙见温玉珏回头,将头一扭,仿佛不屑一顾般。

桑颜有些尴尬,莫紫芙是有些脾气太大,刚想打两句圆场,便听得桑溪冷道:“我送你过法阵。”

待桑溪送下温玉珏和桑颜离开后,莫紫芙才冷哼一声,气道:“这莫紫萁到底跑哪里去了?”

玉慕兮自暗处显出身形,道:“就是现在。”

身后“桑颜”走了出来,有些迟疑的望向玉慕兮。

“去吧。迟疑什么。”

“桑颜”一开口,声音与原尊毫无二致,语气神态也是拿捏得八分相似。“你知不知道这种换形术很浪费神力。”

“我渡给你的神力你怕什么,本上神的神力用之不竭。”玉慕兮笑的有些得意,有阿曦在身边,脖子上又有灵石,这点神力他自然是浪费的起。“快点去吧。”

“紫芙师妹!紫萁出事了!”

莫紫芙闻声回眸,便见桑颜去而复返,桑颜脸上也是少有的急色。“快跟我去,找到紫萁了。”

少见桑颜如此匆忙,莫紫芙心中也慌乱起来。莫紫萁这个家伙,真的出事了?

“桑颜”一路引着莫紫芙到了桑溪的院子。莫紫芙猛地停住脚步,莫紫萁怎么会在桑溪的院子里。

“紫萁在这?”

“桑颜”笑了笑,歪了歪头道:“就在里面,你去看看。”

莫紫芙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眼中戒备之色顿显,手摸上了腰间的锁妖链。

“大师兄,今日与平时有些不同。”

“桑颜”笑的邪气,回道:“我有什么不同,师妹先不要研究了,还是去看看紫萁师弟吧。”

莫紫芙猛然抽出腰间的锁妖链,横眉冷竖怒斥道:“何方妖孽,胆敢冒充我钟山弟子!”

“桑颜”的邪笑,令莫紫芙十分不适。往日里桑颜绝对做不出这样的表情来。“真没意思,不禁惹。但是你出不去了。”

莫紫芙这才发觉,院子中竟然设置了禁制。手中锁妖链凌空而出,却未能破开这禁制,反倒自己耳中忽然听见了一阵铃铛声,有些头晕起来。

“桑颜”一步步地逼近莫紫芙,莫紫芙一步步的向后退去,直到靠在了墙壁上,退无可退,只能面对着“桑颜”。

“桑颜”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莫紫芙的脸,然后在莫紫芙惊恐的神色中,首先变化了眉形。

莫紫芙眼睁睁的看着“桑颜”的眉眼变得跟自己如出一撤,不禁眉峰下压唇峰抿紧,谁知“桑颜”歪了歪头观察了一会,竟然眉峰抿紧,与自己一模一样。

然后是鼻子、耳朵、身形、衣衫,最后完完全全变成了莫紫芙。

“到底何方妖孽!竟敢擅闯钟山!”莫紫芙惊怒道。

“到底何方妖孽!竟敢擅闯钟山!”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神色。看着对方的脸,莫紫芙便知晓自己此刻的表情到底为何,比照镜子还清楚。

见莫紫芙终于知道害怕了,玄妩坏笑着转了个圈,欣赏了一番自己这套造型。然后,对着莫紫芙横眉冷竖道:“哼,大胆妖孽,竟敢模仿于我!看我不把你抓起来!”

门开打开,一阵刺眼。

身上一沉,只一眼,莫紫萁便无法再装睡了。“紫芙?!你个妖孽!对她做了什么!”

玉慕兮甩了甩手,莹蓝色的神力顿显,温柔的笑道:“是你主动说进入镇妖塔的法子呢,还是我从你们俩谁的记忆里拿呢?”

小松子却插嘴道:“怎么拿?”

“我可以表演给你看看。”玉慕兮一双桃花眼斜挑,让莫紫萁抖了三抖。“那么就她吧,我看你这草包样子,也不像是知道的。”

“我说!”莫紫萁生怕玉慕兮真的动手,一咬牙便道:“我告诉你。”

玉慕兮温柔一笑,这才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

莫紫萁却另有打算。镇妖塔可不是好闯的,有命进去没命出来。只要等紫芙醒过来,他们便有办法脱身。

玄妩一蹦一跳的向后山走去,一个弟子眼见着“莫紫芙”笑着跟自己打招呼,差点惊掉了下巴,不禁揉了揉眼睛,严重怀疑自己看错了。

“哥哥,你真要进去吗?”玄妩有些担忧的问道。

玉慕兮笑意不达眼底,自己丢了的东西,一定要找回来。况且区区镇妖塔,他如何闯不得。“区区镇妖塔而已。”

第四十六章 千年刑罚

天宫茵殿内,余香袅袅。

澄茵正跪在窗前,慢条斯理的修剪花枝。

“尊禀公主,天君让您过去,听闻是阴界有信传来。”

澄茵缓缓放下手中的金剪,心中思量着也应该来信了,应该会是如自己所料。

澄茵站起来,仙婢立即替其整衣。

“清音公主在做什么。”

那仙婢恭谨回道:“清音公主自醒过来就一直在发脾气,殿内的所有东西都摔了,吵着要出去找龙九殿下。不过被拦了下来。”

澄茵心中明镜似的,清音怎么可能是水土不服,必定是龙九为了摆脱而清音将她送了回来,龙九到底是不喜欢清音。

不过此刻,澄茵没有时间去安抚清音,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做得对。一定要拦住她,不要让她出殿门。”

很快,澄茵就到了九霄殿。

天君正负手立于窗前,听见澄茵的脚步声,伸手指了指空中悬浮的一块木牌。“阴界刚刚传来的消息,看看。”

澄茵伸手,木牌便飞至掌心。只见木牌上书几字:仙族缨羽强闯地府,欲夺命簿。

天君:“简直是胡闹!”

澄茵却道:“父君莫怪。她会去地府我早就料到了。”

天君闻言才侧过身来,看向自己这个女儿。

澄茵早便料到了缨羽会去地府,甚至可以说,是她加以引导的。

“阴界是六界之中势力最纷杂莫测的。就算我们天族接管六界,也只是接管了阴界中的地府而已。”

天族似有所悟,示意澄茵说下去。

“而地府之外的势力,我们天族却无法掌控。即使是当年的神族,也不能插手地府之外的势力。”

澄茵此话令天君一阵沉思。

阴界,不但有魂魄,还有各路魑魅魍魉。

地府的存在是为了维持往生秩序,地君便是地府的主人,他按照手中命簿安排各界已死之人的轮回。

但是地君却不是整个阴界的主人,掌权者,另有其人。这位掌权者,就连天君都没见过。每一任地君都是直接由他指派上任。

“名义上,我们仙族接管了阴界,可是我们能掺手的事却少之又少。”澄茵顿了顿,又道:“就犹如当年大哥一事,明明是我们仙族尊贵的太子殿下,仙族却插手不得,即使父君前去,那地君也未曾屈服。”

听到这,天君闭上了眼,面上可见一片阴沉。自己是天君,更是六界的主宰。小小一地君,却敢跟自己作对,险些误了晹阳的大事。这令他不得不深思,地君背后是不是受了那人的指使。

可恨的是,天君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位阴界掌权者,他却连面都没有见过。

曾经灵族是他最忌惮的势力,如今已然被毁。那么接下来,就该谈一谈阴界的底细了。

“以缨羽的道行,连地君都斗不过。”

缨羽什么道行他们都明白,如今地府来信询问,不过也就是看在仙族的面子上,没有下死手罢了。

“父君。此举主要是为了大哥。”

“说下去。”

“缨羽去地府,不过是以为大哥投胎去了。她想知道大哥的转世所在,只能去抢地君手中的命簿来看。”

“我们只需回复地君,说缨羽是准太子妃,那么他们便不会拿缨羽怎么样。而缨羽查不到大哥的转世绝不会罢休,那时,事情便会越闹越大,说不定还会惊动那位。届时我再去找大哥,他多半会出来解决问题的。”

天君知道几个儿女中,澄茵的性子是最像自己的,完全继承了自己的聪智谋略。可惜,是个女儿,否则自己也不会完全指望着晹阳能继承自己的位置。

晹阳始终过于良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此事,一来为大哥,二来为探知地府的态度。若是大哥肯出来,那么目的便达到。若是大哥还是不愿意出来,那么……”澄茵略有愧疚的道:“只好委屈缨羽了。”

天君心情大悦,道:“非我族人,其心必异!此计甚好!本君即将飞升神位,阴界是该整治一番了。”

一切如澄茵所料,缨羽在地府闹得不可开交,地君连送数块传信木牌来九重天。

收到最后一块传信木牌时,澄茵嚯的站了起来。

“你去吧。”天君知道若是自己去劝,定然没有效果。晹阳为了三千年的事,对自己一直耿耿于怀。

澄茵行礼退去。

握着手中的木牌,澄茵胸有成竹。缨羽果不负所望,在地府闹得不可开交,听说还惊扰了地君的贵客。若是天族再不去领人,他们便要自行处置了。

澄茵端庄一笑,却最是无情。

“你以为大哥三千年不见你,是去投胎了,殊不知大哥就在九重天上。”

“缨羽,你何德何能做我天族的太子妃。你若是命大,就在地府多撑一会吧,说不定赶得及大哥去救你。”

诛仙台上黑云翻腾,雷闪轰鸣。

澄茵试探着走近了一步,脸上立刻一阵刺痛,便急忙退了回去。这去到诛仙台九十九步台阶上,皆是锋利的刮骨风刃。

只一步自己都无法承受,澄茵很想知道,当年晹阳走过这条疾刃长阶时,心中在想什么,当他踏上诛仙台的时候,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诛仙台,八十一道天雷,换作旁人早就魂飞魄散了。唯有晹阳天生仙胎,才捡回一条命。

澄茵是亲眼看着晹阳受刑的。她知道,晹阳就在这里,这三千多年来,他一直就在这诛仙台,未曾下来过。

“三千年了。”澄茵朗声道:“已经三千年了!大哥,你该回来了!天族需要你!”

“就算是有错,你也早就还清了,何苦还要再折磨自己!”澄茵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不这么认为,灵族强大,鲛人族为祸人间,仙族是在为六界除害。

轰鸣的雷声,裂空的风声,几乎将澄茵的声音吞没。

“大哥,你必须要回来了!你可知道,缨羽为了你闯出了大事来!她去了地府抢命簿,此刻已闹得不可开交,唯有你能将她劝回来!”

“大哥,我知道你能听见的。你可否应我一声?缨羽已经闯出了大祸!”

依旧没有回声,澄茵沉了沉气,没想到大哥真的不在意缨羽。

她很确信晹阳是清醒的,以前自己曾想踏上诛仙台去寻他,差点被疾风刮落,幸亏有人拉住了她。即使人未出面,她也知道,那就是晹阳。

晹阳必须出来,澄茵攥了攥衣衫,脑海中突然冒出晹阳殿内所挂的那副画像。

沉了沉气,更加朗声道:“大哥,你可知道,灵族的那位圣女醒了!东海之上忽然疾风骤雨,海浪滔天,就如同三千年前她冰封神识一般可怕!”

“还有鲛人族!我发现了鲛人族的踪迹!”

澄茵并不知桑溪已入尘世,这样讲不过是想让晹阳出来。“我们两族的宿怨何其之深,若是她醒来,定要屠了我们九重天才算完!”

“大哥!”

话已至此,多言无益。澄茵见还是没有反应,心中有些忐忑。

“大哥,我在九霄殿等着你回来。”

诛仙台下一处墟洞内,一双眼睛缓缓睁开来。

剑眉朗目,面容尊贵。

“她若醒了,定要先杀了我吧。”

低沉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天族欠灵族的,再也无法还清了。

他们之间横亘的,是鲛灵两族的性命,是泱在九重天的魂飞魄散,是她冰封沉睡的三千年,更是他亲手射向芩司的那一箭。

晹阳忘不掉那一日血色殷殷的东海,更忘不掉的那双冰眸里的伤与痛。

这三千年,是晹阳给自己的刑罚。

她冰封海底沉睡三千年,他便诛仙台上相陪三千年。这苦,一块吃,他心里便好受些。

可是,如若她醒来,那他便要去寻她。

第四十七章 女娲的告诫

北辰碧阁城内。

乐正山本在待客,忽然听闻弟子禀告乐亭芪到来,便顾不得贵客了。

“见过长老。”乐正山神色郑重,恭恭敬敬的拱手弯腰行礼。

乐正山虽然修仙资质不错,但是当他结丹时也到了三十岁,就算结丹之后衰老速度下降,如今看起来有四十许了。

乐亭芪的面容看起来顶多有二十五六。

如此一来,乐正山朝着乐亭芪行礼倒是有些别扭。但是在修仙界中,这种情况也是存在的。

乐亭芪平日里一向是喜怒不浮于言表,今日乐正山却惊讶的发现,乐亭芪面上有紧急之色。

“派出去的春猎小队,可都回来了?”

乐正山心中奇怪,乐亭芪就是为了这种小事下山的?

“前日便已回城了。”

“可是有没回来的?”

乐正山愣了愣,想着回忆起来名册上的人名,明明都全了的啊,为何乐亭芪会这样问?

“乐霁可有回来?!”

乐正山心中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答道:“名册上有乐霁的名字,但是这几日确实未见他身影,弟子说他受了伤在修养。”

乐正山心中一惊,不会是乐霁出事了吧。这几日蜀国来了贵客自己忙着接待,就疏忽了这块。

乐正山有些猜不透乐亭芪的神色,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可是真出了什么叉子?

“长老,可是出了什么事?”

“将这次春猎试炼的弟子全都叫来。”

所有弟子都被叫到了大厅,个个都或重或轻的带着伤,见了乐正山都畏畏缩缩的不敢抬头。直教乐正山看了生气。

“怎么回事!乐嬛和乐霁呢!”乐正山沉声问道。

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心虚的很。如今执律长老就坐在这里,他们更不敢回答了。

“你们脸上所受的蛰伤乃是华毒蜂所致。在此次春猎设定的范围内,绝不会出现这种成群妖物。”

乐亭芪清贵的声音淡淡的回响在殿内,令一众弟子瞬间白了脸。

只不过一句话,便有弟子受不住全都讲了出来。“长老恕罪,我们是偏离了原先设定的路线。”

乐正山没想到,乐霁竟然私自变动了路线,当即去看乐亭芪的神色。

“可是,遇到了温家的队伍。”

那弟子几欲哭了出来,结结巴巴的回道:“是,遇到了温家的队伍,带队的是温家的温如镜和温玉珏。”

乐正山听到温玉珏三字便觉不妙。温玉珏此人至今令他记忆犹新,那是一个他生平仅见的修炼天才,修炼速度之快令他畏惧,来碧阁城紧紧两年便已能结丹。

同样,乐霁和温玉珏的恩怨乐正山也是很清楚,怕是乐霁故意偏离路线,去找温玉珏的麻烦了。

“长老,您如何得知此事?”

一块木牌落在了桌上,木牌已经出现了裂缝。乐正山拾起一看那所刻的名字,正是“乐嬛”二字。

“小嬛的命牌?”命牌完全碎裂,便证明此人已死,如有缝隙,便是性命垂危之象。

这些弟子也为想到,乐嬛竟然会有危险。当下一五一十的招了。

乐正山怒气越来越盛。尤其是听到乐霁竟然带着乐嬛进了大泽山后,更是怒不可遏。

弟子们不知道,乐正山明白的很,乐霁曾经问过自己,若是真的有五色梅花鹿,是不是就能治好乐嬛的丹田。

胆敢去猎杀灵兽,这可是碧阁城明令禁止的!若是被乐亭芪知道,乐霁就得被废了修为然后逐出师门!

况且,大泽山里凶兽奇多,能不能活着找到五色梅花鹿都难说。

“长老……”

云纹宽袖轻轻带起,乐亭芪伸手制止了乐正山的话。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会顺路将他们带回来。”话音落,众人只看到了一抹浅黛的残影掠过,执律长老已经没了身影。

不周山女娲庙。

当初的香火不断的女娲庙早就在人间的风吹雨打中失去了它原本的神圣,如今只剩下残败落寞。

乐亭芪拂去心头的荒凉,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木门发出沉重沙哑的吱呀声。

视线越过满院的半人高的荒草,落在了庙宇内静静伫立的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晹阳?”微喜的声音。

在这里看见晹阳,是乐亭芪意料之外的惊喜,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惊喜。

晹阳一身黑色束腰长袍,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回以暖笑。

“好久不见了,亭芪。”

“你终于醒过来了。”乐亭芪是知道晹阳在诛仙台受了八十一道天雷的。

晹阳这一笑,却像是嘲讽自己一般开口道:“本想求死赎罪,没想到却事与愿违。”

乐亭芪没有接话,东海之战是晹阳永远迈不过去的坎。

二人相视无言沉默了一瞬。

“你的伤可是全好了”

“好了。”晹阳如同醇酒般嗓音,缓缓道:“算是因祸得福,修为不减反增。”

乐亭芪听闻此言,心中便安。“这是你的造化。”

是啊,这便是命运造化。晹阳心中无数次想过,也许这就是天地的安排,要自己活下来,继续忏悔赎罪。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晹阳刚醒,谁也没有惊动就来了不周山。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亦有疑惑需要母亲解答。”

晹阳不是外人,乐亭芪也不避讳,当即双手捏了个诀,对着女娲的神像道:“母亲,亭芪有事求见。”

然而直至手中神力消散,女娲的神像也没显灵。乐亭芪又呼唤了一遍,女娲依旧没有出现。

一声震耳的吼声自右侧传来,火麒麟的神魂从石像内跃了出来。麒麟身上躁动的火焰瞬间令周围变得炽热。

“亭芪,女娲娘娘不会出来的。她有话留给了你。”

晹阳不卑不亢的喊了句:“灵尊。”

火麒麟满意的看着晹阳,晹阳一来便默默的扶正了歪斜的供桌、拂去了殿内的蛛网尘灰。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仙族中卓越者也就你一人尔。”

晹阳知道火麒麟,对于他们仙族没有好感。毕竟是仙族代替神族接管了六界。

“母亲知道我要来问什么?”

麒麟那硕大的兽首点了点。

“你是为灵族之事而来。”此言一出,倒是晹阳先抬起了头。

“难道圣女真的?”

提起桑溪,火麒麟便憋着一口恶气。想他堂堂一上古灵兽,居神位,竟然被她一巴掌便扇了出去。

“是。”火麒麟身上的火焰随着怒火更盛。“灵族的那位圣女早就醒了。”

真的醒了吗?晹阳面上虽没有极大的波动,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来过这了?”乐亭芪来不周山前,去过东海,可是他明明感知到无尽之海里那层保护罩的。“但是我并未见过什么异象。”

“大概,有六七年了。”火麒麟回想了一番,“她来是要人的。如今应当是还在人界。”

火麒麟有些不安的踏了踏。

“亭芪,灵族的力量实在太过于强大。那日她来时亦是元神,却在拂手间将我压制的毫无反手之力。”

乐亭芪自然知道灵族的力量有多强大,若是桑溪和芩司全盛时,不用说自己,就算是女娲,都不一定能胜的过。

“幸亏,女娲娘娘早有准备。为避免灵族强大的力量打乱人界的法则,特地为她准备了一具入世之躯。她如今在人界行走的身体,不过是一句凡人之躯。”

晹阳没想到,就连女娲也会这样防着桑溪。灵族强大他知道,可是灵族也心善。就算是报仇,也只应该来找他们仙族才是。

原来如此,乐亭芪心中才明白,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察觉。六七年前,应该是温玉珏回渝州的那段时间。那么此时,很有可能桑溪已经找到了玉珏。

“亭芪,你一定要小心那个女人。不要随意去招惹她。即使她不敢动用本体力量,但是你也要千万小心。”火麒麟有些絮絮叨叨的嘱托乐亭芪,“女娲娘娘要我告诉你,若是她要带走那个小子,就随她带走。你欠那小子的,已经还了。”

火麒麟又看了一眼晹阳,这才道:“他们灵族和仙族的恩怨,你不要再插手。你只需要保护人界,保护我们的子民即可。”

第四十八章 溺刑

火麒麟对乐亭芪的这番谈心教育中,九成九是在告诫乐亭芪,离着桑溪和温玉珏远一些,剩下的那一分便是怒骂仙族。

女娲庙里常年没有人来,那些精怪又害怕神族气息,火麒麟可以说是非常的寂寞了。好不容易等着乐亭芪来一次,便叨叨个没完。

好不容易等着火麒麟说了个够,二人这才得以脱身。

“泱还活着?”

乐亭芪自知此事决计瞒不住晹阳,便对他道出了实情。

三千年前,幸亏桑溪最后的关头赶来,为温玉珏聚回了一魂两魄。但是温玉珏其余的魂魄却四散于天地间。

一边是重伤至此的温玉珏,一边是苦战中的鲛灵两族,桑溪只得将温玉珏交给了乐亭芪。

桑溪这一去,便是三千年。

泱是灵族的少主,魂魄被打散后不会轻易消散。若是以神物为介、将再造之躯置于上古阵法之中,经千年相引,便可以重新凝聚魂魄,再度苏醒。

“你为泱开启了上古大阵。”晹阳至此才明白,为什么当年温玉珏伤成那样,还能活过来。原来竟是乐亭芪为他动用了上古法阵。

女娲曾经严厉告诫过乐亭芪,不可轻易开启上古大阵。

天地间自有一套不可违背的生死法则,而灵族,却是唯一能够游离在这个法则边缘的种族。故而用上古大阵召灵族的魂魄,需要付出极重的代价。

“夸土可造其躯、却难生其魂。你可知上古大阵到底为何!”

“神魔之阵。”一念为神,一念成魔。

“你执意如此?”

乐亭芪的回答是:“无悔,意已决。”

女娲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神魔大阵召回来得,也许不再是以前的泱。他的心性或许会受到神魔大阵的影响而大改,或许成为魔。

“若他为祸呢?”

“那么亭芪便亲手解决了他。”

“好。你记住,承诺固然重要,但是你身上的责任更重要。个人的情感始终无法与天下苍生相比。”

“灵族的少主,若是变成了魔。我们神族,才是真的无颜面对天地。”

晹阳心中始终萦绕着挥不去的愧疚。乐亭芪欠了泱的,还了。那他欠了灵族的,该怎么还?

“开启上古法阵的神器是什么?”若是没有天地宝物为引,光有上古大阵,也是行不通的。

乐亭芪唇角微微一僵,神色有一瞬的怔忪,用的什么为引?

“方才麒麟的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既然乐亭芪不愿意说,那晹阳便不再问。“无碍。灵尊讲得也并非全错。他对我们仙族有怨,抱怨两句又如何。”

乐亭芪转过身来,看向晹阳。那金色的面具几乎遮住了他的全部面容,能看见的只有他深邃坚定的眼眸,还有唇峰凌厉的薄唇。

“人世茫茫,何其之大。你如果想找圣女,不如先守在玉珏身边。”

“玉珏?”

“泱此世的姓名。他如今是修仙门派芙蕖山庄的弟子。如果我没有料错,圣女此刻,恐怕已经找到了他。”乐亭芪心里依旧记挂着那日玉佩忽然碎裂的事情。

晹阳恨不得立即去找桑溪,生怕再晚一步,她便带着温玉珏回了东海。但是他不能。

“下了诛仙台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寻你。得了她的消息,又恨不得立刻就走。只是,”晹阳无声的笑了笑,甚是无可奈何。“身为天族的太子,我已经偷懒了三千年。”

相识相交几千年,乐亭芪明白晹阳的无奈。只不过二人各有要事要办,短聚之后便要各自离去。

“那么就在此暂且分别。”乐亭芪亦有一件较为重要的事,那便是去带回擅闯大泽山的乐霁和乐嬛。

“亭芪!”

乐亭芪的脚步一停。

“三千年前的那场战争,并没有了结。”

晹阳低醇的嗓音越过院中摇摆的荒草,看似轻飘却有力的敲在了乐亭芪的心头,令乐亭芪欲要回头的动作生生的停了下来。

“我希望了结的那一日,永远不会到来。即使是奢望,却也奢望着着,那一日能迟一些来。”

二人的衣衫在草色里随风轻摆,身形却仿佛静止了一般。

晹阳伸出手来,能够感受到春风从指间溜走的温柔。这春风如此和煦温暖,却化不了经岁月长河染就浸透的仇恨。

晹阳知道,乐亭芪明白他的意思。

那身姿挺拔的黑色身影当先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了那几乎要融在草色中的一抹黛色。

责任与情义,私情与众生,每个人都要做出他的选择。而乐亭芪,早就做出了他的选择。

阴界地府。

这一任的地君,是个面容十分清秀的男子,身上有属于鬼族的阴冷气息,却毫无戾气与凶恶。晹阳到时,他正一手持策,一手背在身后。

“见过太子殿下。”冰冷没有温度的声音,似乎说起话来都没有音调。

地府内的其余人全都小声议论起来。仙族的太子晹阳,自诛仙台上失踪了数千年,早就传遍了六界。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即使面具覆面,也抵不住那一身的风华。往那里一站,便是上位者的气势,不少女鬼都被迷得不能自己。

“府君有礼。我来,寻人。”

那地君的宽袖一拂,收起了手中的策子。

“太子可是来带走那个扰乱地府秩序的女人?”

纵使晹阳再不喜缨羽,如今她也是天族人。“正是。烦请府君将人带出来吧。”

那地君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踱步回了那审判桌前。

“太子殿下应当知晓,此人扰乱地府秩序,即使是天族的太子妃,也不能立即带走。”

晹阳没有狠狠一皱,什么太子妃?

“府君误会了,缨羽并非我天族太子妃。”

此言一出,到换了地君皱眉。底下一群鬼嬉笑起来,地君转头射去一个阴狠的眼神,当即没了声音。

唯有一个女鬼胆子够大,张嘴毫不留情的笑道:“原来不是太子妃啊,奴家还以为天族的太子殿下眼光这么差,选了个那样儿的女人当太子妃呢。太子殿下你看奴家,难道不是比她还要有趣儿?”

晹阳神色不动,静等着地君的回复。

地府乃是各界魂魄轮回之所,可谓替天行道。地府有地府的规矩,万不能破。

“缨羽强闯我地府往生殿,伤我地府五十六人,按照地诫石所示,应当处以溺刑惩戒。”地君冷巴巴的说道。

地府中有上百种刑罚,用来惩戒处罚犯了错的鬼魂。

缨羽犯了错,自然应当处罚。只是,晹阳念着她到底是因为自己,才犯下的错。“还请府君手下留情。”

天族的太子殿下亲自来求情,地君按理来说是要斟酌一番的,但是今日……

一声鬼魅的呵笑自殿后传了出来,虚无缥缈又甚是阴狠。

“天族的太子,晹阳。”

地君当先朝着殿后弯腰行礼,那一群鬼们,听见这声音,无不吓得身如抖筛。

“你敢在我地府要人,谁给你的胆子。”

晹阳深吸了一口气,腰身微微一弯,却是行了一个礼。“晹阳不知,您也在此。”

晹阳是仙族唯一有幸见过这位阴界实际掌权者的人,心中深知他的狠厉。

殿后的那人死后有些不耐烦的道:“你还在等什么。”

这话,自然是说给地君听得。

地君恭敬的回道:“是。”

缨羽一路挣扎着被扭了上来,看见晹阳的那一刻,也顾不得身边的那几个色鬼是不是在占自己便宜了。

“唔…唔唔!”缨羽瞪大的眼中噙着泪水,望着前方那个背影,激动的想要说什么。

口中的布条被拿掉,一句破了声的“殿下”包含了三千年的思念。

晹阳转过身来,看向缨羽,眼中没有一丝特殊的情感。

缨羽还想要说什么,却突然就被身边的鬼推入了一滩幽蓝的池水里。

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响彻了往生殿。

缨羽挣扎着从池水里浮上来,却被守在边上的鬼又按进了池水中。

“啊!”

“殿下,救我!”

“殿下!”

“啊!”

缨羽从未受过如此酷刑,这池水打在身上便是火辣辣的疼,灌进口中便是烧的五脏六腑都在疼。

没一会,池水里便蔓延开了一阵血红色。

往生殿中弥漫着凄厉尖锐的惨叫声,还伴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愉悦的轻笑声。

晹阳看着缨羽受罚,自是不忍心的别了头过去,但是他不能求情。

一是因为地府的规矩绝对不能破。

二是因为那人的性格实在是乖戾狠辣至极,如果自己求情,恐怕今日缨羽就走不出这地府了。

挣扎声渐渐小了下去,缨羽被一把捞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那双靴子停在不远处,缨羽执着的向前伸出手。

“殿下……殿下……”残破不堪的声音,仿佛怪物的哀鸣。

终于,那双黑色的靴子停在了自己眼前。紧接着,一股仙力输入了自己体内,缨羽晕了过去。

“地府的规矩无人可改。区区天族,无权插手地府之事。带着你的女人,滚吧。”

第四十九章 鬼族主上

这位阴界掌权者,丝毫没有给天族的太子留面子,语气中更是透露出对于天族的不屑与蔑视。

晹阳却也没有因此恼怒,此事本就是天族约束不力之过。

“是天族约束不力之过,绝无下次。”晹阳微微欠了欠腰,然后扶起了昏迷的缨羽。

有一声轻笑回荡在往生殿内,听起来似乎甚是愉悦。“你算是仙族中唯一够资格跟我说话的人。你不错,没有让我恼怒。”

其实算起来,晹阳三千年前见过这位掌权者一面,他能有今日也全因当年掌权者网开一面。

“请放心,往后晹阳会严加管束天族之人。”

忽然一根竹签自殿后飞出,稳稳地停在了晹阳面前。

竹签上字迹渐显,令那如山般沉稳的眉峰皱起。当最后一个字出现的时候,竹签燃起了白色的火焰,瞬间便将竹签燃烧殆尽、散落成灰。

即使晹阳再沉稳,此刻也压制不住自己翻涌的气息。

“这是?”

“从我往生殿拿消息的人总会要付出代价。只不过本君此刻兴致高,一时高兴便全了你个愿望。速速离去,免得本君后悔。”

这懒洋洋的声音一落,先前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木头一般的地君便伸手请离。“太子殿下,请。”

晹阳猜不透那掌权者的心思,方才还狠厉的处置了缨羽,此刻却又告知了自己想要知晓的事情。

只不过,多想无益

待晹阳离去后,那些往生殿里看热闹的鬼,这才纷纷活络起来,所有的女鬼都媚眼如丝的望着殿后,仿佛在期盼着什么。

地君那声音又冷又干,听起来便觉阴寒:“都散去。”

地君发话,那些女鬼只得叽叽歪歪的不舍散去。

殿后那人却轻笑取笑道:“衡儿这是醋了吗?”

地君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上,丝毫没有因为这番带有狭趣的话产生一丝表情的变化,而是毕恭毕敬地回道:“主上为何相帮太子晹阳。”

“本君做决定,从来不需要理由。”方才还暧昧温柔的语气突然变得阴狠起来。

“是。”地君垂下眼眸。

“不过,衡儿你这地君做的不够称职。首先,”

一阵疾风而过,紧接着一身惨叫声回荡在了往生殿中。

“你御下无方。”

是阴火灼烧魂魄的味道。

“饶命啊!”女子凄厉的惨叫声中夹杂着恐惧的求饶声。

先前对着晹阳抛媚眼的那个女鬼,去而复返躲在殿柱后,此刻被揪了出来,阴火焚其魂魄。

“上任这么多年,连个往生殿都守不住。本君要你何用?”

“主上教训的是。是我无能。”地君丝毫不敢反驳,先前他驱散殿中看热闹的鬼,就是怕他们得罪殿后之人。没想到,还是有鬼色胆包天。

“府君饶命,奴家不敢了,不敢了。”

这女鬼一向是地府中的交际花,隐约得知殿后之人之人是比地君位置还高的人,只听其声便已经酥软了身子,自然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但是此刻,女鬼是认清了,殿后那人不是自己可以招惹的存在,却也不敢向他求饶,只求地君看在自己在地府办事多年,可以帮自己说两句话。

“自己的手下,自己惩戒。”

白色的火焰退去,那女鬼顾不得疼痛,爬向地君连连求饶。

“地君饶——”

墨绿色的火焰瞬间将那女鬼化成了灰烬。

“太快了。她还没有享受到呢。”

地君听不出殿后之人的喜怒,也不敢贸然回话。一阵衣裳的窸窣之声响起,地君垂眸静等片刻后,竟然没了声音。

殿中寂静的可怕。

那人已走。

地君却依旧弯腰行礼道:“恭送主上。”

晹阳的身影出现在九重天南天门的时候,守门的天兵愣了愣,还是尽职尽责的挡住了晹阳。

“何人竟敢擅闯南天门!”

另一天兵当先反应了过来,一把将那天兵拉后,惊恐的请罪道:“太子殿下恕罪。我等眼拙,请您恕罪!”

“太、太子殿下?”

“还不行礼!”

“末将见过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恕罪!”

待两个士兵再抬起头来时,晹阳已经进了天宫。

“太子殿下?真的是太子殿下?”

“当然是太子殿下。”那天兵很是感叹的回道:“三千年了。我们天族的太子,终于回来了。”

很快,太子晹阳回来的消息便传遍了天宫。

当澄茵听闻消息匆匆赶到久晨宫时,看见的便是披头散发伤痕累累跪在院中的缨羽,而那殿门,闭的紧紧的。

澄茵没料到,缨羽竟然弄成了这个样子,满脸血污,手上也是血肉模糊,浑身还散发着一股难以严明的恶臭。

“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澄茵实在是没有料到。

缨羽突然攥住了澄茵的裙角,吓了澄茵一跳。“你干嘛?”

缨羽紧急的呢攥着澄茵的裙角,虚弱道:“澄茵,你帮我去跟君上求求情吧。让我见见他,哪怕看一面也好。”

澄茵往后退了退,奈何缨羽攥的实在是紧,只得轻声道:“好,你先放开我,我去跟大哥说。”

缨羽一放开,澄茵立马便往后连退数步,见裙角的血渍,眉头便皱的紧紧的,眼神中净是嫌弃。

澄茵缓缓的推开了眼前这扇关了三千年的殿门。

吱呀一声。

外殿里空无一人。

走近内殿,澄茵便看见了晹阳。

他正在看一副画卷。

那是一副云山雾霭藏美人的画卷。

独立兮山之上,云雾溶溶,含睇宜笑。

“我去东海,见过这位圣女的石像。”澄茵规矩的站在外殿,试探着开口。

晹阳将画卷收起,动作轻柔的仿佛那是一碰就碎的玉器。

“我记得大哥跟我说过,这画像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晹阳嘴角流出了一抹淡笑,将画卷收入了锦盒中,这才看向澄茵。

“三千年未见,澄茵长大了。”

澄茵闻言鼻尖一酸,这迈入了内殿。“大哥,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

“我很想念你,父君母后也想念你。大哥你还没有见过清音呢。她如今也长大了。”澄茵哽咽道。

晹阳不是不想念自己的亲人,可是他要替整个天族恕罪啊。

“我知道,我亦很想念你们。澄茵,可还记得大哥当年跟你说过的话?”天君的想法,晹阳没法改变。但是澄茵不同,她的想法还可以转变。

澄茵眼中泪意渐收,当年晹阳上诛仙台前跟自己说过,“大哥是去忏悔和赎罪的。”

晹阳走到澄茵身边道,轻轻地搭在她肩上,轻声道:“你想念大哥,舍不得兄妹骨肉分离之痛。那么灵族也是一样。我不过是离开了三千年,但是灵族的族长和阿泱,他们却是永远不会再活过来了。他们母子三人的生离死别,会比我们更痛。”

晹阳和澄茵四目相对,澄茵当先移开了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晹阳已经彻底被哪个灵族的圣女给迷惑了。

澄茵拂开晹阳的手,咽了口气,摇头道:“大哥,我承认,灵族的下场的确很惨。就如你所言,那位圣女如果醒过来也是独身一人,必定万箭穿心般痛。”所以,最好永远别醒过来。

“可是大哥,他们为祸六界,残害人族。我们天族不过是替天行道,为六界除害。这种下场是他们咎由自取。”澄茵转过身去,背对着晹阳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冰冷。

晹阳的心头是挥之不去的苦涩。天君这三千年究竟都教了澄茵些什么。

许是意识到自己讲得有些过了,澄茵期期艾艾的看了一眼沉默的晹阳。“大哥,你生气了吗?是我讲话过于激动了。”

三千年形成的思想不会一朝一夕就改变了,晹阳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转变了澄茵的想法。“你先前说,圣女苏醒了?还看见了鲛人族?”

澄茵闻言眼眸微动,轻声道:“对不起大哥,圣女苏醒是我骗你的。鲛人族,我也只是怀疑而已。”

澄茵不敢去看晹阳的眼睛。“我只是想让大哥你回来。”

晹阳沉默了许久,看澄茵脸色不像是说谎。这才道:“以后不要骗我了。你先回去吧。”

“大哥不去父君母后那里看看吗?不如我们一起同去?”澄茵十分想缓和晹阳和天君的关系。

晹阳却道:“你先回去吧。九霄殿那边我自然会去的。”

“那,缨羽犯了何事?”

“她擅闯阴界地府,被地府惩治了。去找人给她疗伤吧。”

澄茵这下终于确定,晹阳心里断然是没有缨羽的。

本来就该如此,缨羽是何身份,还妄图做他们天族的太子妃。大哥怎么可能看上她。

待澄茵走后,晹阳的执笔下墨,“钟山”二字跃然竹简之上。

晹阳猜不透那人的心思。短暂的接触过两次,晹阳能确定的是那人才是阴界的掌权者,就连地君也要毕恭毕敬,而且,喜怒无常。

第五十章 刺啦一声

桑溪送温玉珏进了大泽山,本没打算立即回钟山,温玉珏却转身对她千恩万谢。

“额……”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该称呼桑溪为什么,温玉珏干脆略了过去。“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把九色梅花鹿带回来。”

“我师兄就拜托你了,如果我师叔还没有来,你尽管召魂便是。师兄真的不能再等了,结果无论好坏,一切由我承担,就算出了什么叉子我们芙蕖山庄也绝不怨你。”

桑溪本欲是在大泽山里搜寻一番那带走了羡嫇蛟珠的树妖,但是此刻温玉珏十句话九句不离他的师兄。

温闲庭的情况也确实不好在等。魂魄飘荡在外,若是被精怪食了那可就真找不回来了。

“你小心。”桑溪不是废话的人,当即转身返回。

桑溪从法阵出来时,与玄妩扮作的莫紫芙打了个照面。桑溪眉头轻轻皱起,不知这莫紫芙犯了什么神经,竟然对自己笑的痴傻。

见桑溪望向自己,玄妩竟然觉得自己这大厚脸皮红了。

好美,好美,真的好美。灵族的圣女果真是天地间最好看的颜色,玉慕兮还真是没有骗人。

玄妩是狐族中的一只奇葩狐,不但爱财还爱美色,无论公母,无论雄雌,长得好看她就喜欢。

玄妩娇羞的朝着桑溪抛了个自认为勾人的媚眼,心道好害羞,圣女看我呢。

桑溪立刻将头别了过去,虽奇怪莫紫芙突然变了性子,但是桑溪一向是不相关的人不会多看一眼,冷漠的走掉才是桑溪的性格。

这边玄妩乐的嘴都合不上了,恨不得立刻跑到桑溪跟前去,一直目送着桑溪离开,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哼哈,怪不得玉慕兮这家伙赖在灵族不肯回来,也不肯带我去灵族。原来是想藏着圣女不让我看见。不过,这容颜要摆在我面前,我也不准别人觊觎。”玄妩转了一圈,看了看莫紫芙这身衣裳,啧啧两声满是嫌弃。

“都是一样的衣服,还真是分人穿呢。”说着说着玄妩又幻想了起来。“要是我嘴巴像圣女那样小巧就好了。要是我当初也跟着姑姑去灵族就好了。可惜那时候我没有出生。”

“哎,我怎么就随了我爹呢,五官长得跟男人一般。玉慕兮就完全继承了姑姑的美色,我怎么就没继承到姑姑哪怕一分的美色呢?白白被玉慕兮嘲笑了这么多年。都说子肖母女肖父,果真不假。”

其实玄妩的容颜那也是顶顶的好,要不是她打遍青丘无敌手,求亲的长龙早就踏破他们青丘的门槛。但是玄妩却一直耿耿于怀自己爹不如芣薇上神长得好看、导致了自己也不如玉慕兮长得精致好看这件事,兄妹二人为此没少打架斗殴。

“可恶的玉慕兮,还让我在这里给他守门。”玄妩一屁股半仰在了台阶上,姿势那叫一个妖娆。“到时候不分我钱财,我跟你没完。”

玄妩的算盘打得那叫一个响,打算以后一直跟着桑溪和羡嫇,又有美色看,又有珍珠拿,岂不是两全其美。

温玉珏跟着那只灵力化作的蝴蝶,一路向那九色梅花鹿的地方寻去。

不知为何,这一路都如此顺畅,倒叫人生了些疑惑。“这大泽山里竟然这么好走?莫不是这灵蝶的作用?”

约摸着走了应该很深了,都没遇到什么妖物,温玉珏便有些放松了警惕。

这一放松便坏了事,一个不慎脚下一紧,眼前便是天翻地覆,景物倒转。

得,踩中了陷阱,被吊起来了。

温玉珏的一只脚被一根藤蔓紧紧的绑住,倒吊在半空中来回荡漾。饶是身手敏捷如温玉珏,这下子也是有心无力了。

刚才慌忙间,手中佩剑又掉了下去,这下子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温玉珏挣扎间恍然一瞥,一只胖猴子蹲在不远处抱着一堆果子正啃得欢快。

“猴子兄,帮个忙。”温玉珏喘着粗气喊道。

那猴子还是抱着果子啃得欢快,仿佛听不懂温玉珏说什么。

“在下温玉珏,渝州人士。来帮个忙吧,猴子兄?”

“不是吧,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出门在外交个朋友不行么?”

任凭温玉珏说破了嘴,那胖猴子就是动也不动。

被吊了这么一会,温玉珏便觉得气血上涌,脸都快憋红了。看来这猴子是指望不上了。

“嘿!哈!起!嘿!哈!起!”

反正也没人,也不怕丢脸了。温玉珏喊着号子就做起了高难度的仰卧起坐。但是奈何只被绑住了一条腿,用不上力。

挣扎了好一会便力竭了。温玉珏生无可恋的被吊在了半空中,看着那只猴子啃果子。

那猴子看热闹看的欢快,忽然发现了温玉珏掉在地上的佩剑,当即来了兴趣。

看着猴子过来,温玉珏还以为猴子改变了心意,笑道:“怎么猴子兄,改变主意了吗?你小心一点,从那边上树哎哎哎哎哎哎!你干嘛呢!别拿我的剑!”

那猴子朝着倒吊的温玉珏呲了呲牙,仿佛在嘲笑温玉珏一般,伸出爪子便去抓那剑。

结果那猴子刚踏出一步去,地面的干草便陷了下去,那猴子差点掉下去,吓得不轻,尖叫着便跳了出去。

而温玉珏的剑就在他绝望的眼神中,掉入了陷阱中。仙境中竟然还有锋利的竹刺,这人掉下去,可不就得万箭穿心了。

那猴子恼羞成怒,捡起了地上的果子便狠狠的往温玉珏身上砸去。

温玉珏被吊着可不就是个活靶子,那猴子招招必中。

“喂喂喂!臭猴子!你打我干嘛!”

“打人不打脸!你敢打我貌美如花如花似玉的脸蛋!”

“喂!等我下来你就完了!”

果子攻击一停,温玉珏拿开手,笑道:“没果子了吧?”

俗话说乐极生悲,上一刻温玉珏还在笑猴子没武器了,下一秒便被果子核袭击了。正中眉心。

接连不断的果子核朝着温玉珏砸过来,可把温玉珏恶心了个透顶!

那果子核,新鲜的果子核,带着猴子口水的果子核。

温玉珏气极又不敢再骂,生怕一个不小心,那果子核进了自己嘴里。

挣扎间腰间挂的海螺掉了下来,从温玉珏眼前划过,往那陷阱落去。

说时迟那时快,手一抓,没抓住,左手再抓。

温玉珏如同耍杂技一般,看的那猴子一愣一愣的。

最后一下温玉珏手一滑,海螺飞了出去。那猴子见势一跃,抓住了海螺。

“喂!臭猴子!还给我!”

猴子没见过海螺,掏了掏,倒了倒,拿在爪子中很是稀奇。似乎听见有声音,猴子将海螺扣在耳朵上。

温玉珏心道不好,这猴子不会看中了这个海螺了吧。要是被它拿走了,我上哪里去找。

“臭猴子,嘿!看我,我说你呢,你个臭猴子!”温玉珏骂了一句,那猴子顿时气的嗷嗷直叫,扬起了手中的海螺,作势要打。

温玉珏暗笑一声,嘴上喊道:“来啊,打我啊,你打不中我!来啊!”

谁知猴子不上当,抓着海螺嗖嗖两三下就上了树,继续稀罕那海螺去了。

都说猴精猴精,果真不错。这猴子明显很聪明,看的出温玉珏很在乎这个海螺,就是不上当。还对着温玉珏露出了屁股,仿佛在嘲笑他一般。

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温玉珏透过衣衫看清了来人。

“雪——宁——兄!”这一声雪宁兄可谓是荡气回肠,让本欲绕道的傅雪宁生生停住了脚步。

温玉珏慌忙扒开眼前的衣衫,露出了自己那张笑的灿烂的俊脸。“是我啊,雪宁兄。”

傅雪宁明显一愣。

“啊哈哈哈。”温玉珏笑声尴尬,“你先放我下来。”

那黑色的身影逐渐走近,最后温玉珏的视线里只有那双黑色的靴子。温玉珏这才发现,傅雪宁的那双鞋子已经磨损的不像样了。

剑光一闪,藤蔓应声而断。

“接我一下!”温玉珏直直的向下坠去,傅雪宁不慌不忙的收回剑,朝着温玉珏伸出手。

就在这电光火石一瞬间,那猴子又窜了出来,朝着傅雪宁便抓。傅雪宁闪躲的一瞬间,只来得及抓住温玉珏的指尖。

理所当然的,没有抓住。

也许,是我的手太滑嫩?温玉珏心中后悔,早知道不这么保养了。

这一下没抓住温玉珏,傅雪宁也失去了平衡,倒了下去。

怎么说呢,幸亏傅雪宁够高,幸亏这陷阱不够大,幸亏温玉珏反应快吧。

傅雪宁横亘在了陷阱之上。

而温玉珏——抓住了傅雪宁的裤子。

温玉珏也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抓着人家的裤子得救。当即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傅雪宁面无表情的低头看了一眼挂着的温玉珏。他也未曾料到会是这样。

“你先上来。”傅雪宁隐忍道。

温玉珏只觉自己笑的有些岔气,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那爽朗的笑声融进声音里,甚是好听。

“我,我有点脱力。容我、容我笑一会儿。哈哈哈……”

温玉珏仿佛被点了笑穴一般,笑个不停。可怜的傅雪宁,在陷阱之上苦苦的做着支撑。

刺啦一声。

温玉珏笑声一收,傅雪宁的脸色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黑色的裤管,在温玉珏的不懈努力下,裂了两条缝,隐约能看到衣服下白皙的皮肤。

“快上来!”傅雪宁脸色大变,喝道。

然而来不及了。又是刺啦两声。

温玉珏手里攥着那两块布。这料子,这么不禁抓吗?

傅雪宁当即跃下了陷阱,在温玉珏被串成个刺猬前拉住他,左右借力三五下回到了地面。

一阵沉默。

春风过,衣衫起,白腿黑裤风中颤。

温玉珏颤抖着将手中的布递向傅雪宁。“雪宁兄,你的裤子。”

沉默,是此刻的主色。

完,他肯定生气了。

傅雪宁沉默着接了过去。

温玉珏也没料到这么尴尬的局面,便干笑一声,道:“一抓……一抓就破了。我太用力了。”

真是越尴尬越容易说错话啊。温玉珏也没想到,傅雪宁的衣服料子如此差劲。

“是这料子容易撕裂。”傅雪宁抓着那两块布朝着树下走去。

看了看傅雪宁的那双黑靴,温玉珏心里既心酸又心疼。傅雪宁生活如此拮据啊,买不起好布料做衣裳,鞋子都旧了也买不起新的。

看着傅雪宁那沉默的样子,真是令温玉珏心疼。一瞬间,那母爱,呸,父爱泛滥。

越想越心酸,温玉珏忽然追上前一把揽住傅雪宁的肩膀,将他蛮横的往自己这边一带。

“上次我就说过,我们拜把子。今日就结拜,以后跟着我,绝不会短了你的衣裳。”

第五十一章 接活吗?

傅雪宁被温玉珏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愣了一愣,还没有人敢揽他的肩膀。

侧头一瞧,那双白皙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手指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而这双手的主人则在自己另一侧滔滔不绝。

修长的腿往前一迈,人已经滑出去半分。

温玉珏顿了一顿,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胳膊,依旧笑着跟上去。

“雪宁兄作什么这么陌生。你都救了我两次了。”

温玉珏眼里的笑意号称全修仙界最醉人的醇酒,当然,是他根据别人对他的称赞自己想出来的称号。

傅雪宁一只手里攥着那两块破布,仿若听不见温玉珏的声音一般。走至树下拾起那颗海螺,这才转过身来递给温玉珏。

“你的东西。”

过分苍白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不用细看便能发现布满了细小的伤痕。

温玉珏盯着看了一会,心中不免咋舌,这一看就知道吃了不少苦。

“哎呀,多谢啦。”温玉珏轻柔的吹去海螺上的灰,这才重新挂在腰间。

傅雪宁默然的转过身,温玉珏急忙喊住他:“雪宁兄去哪?”

傅雪宁从未遇见过话如此之多的热情之人。“离开。”

温玉珏追上前,又接着问:“离开时去哪?”

傅雪宁没有回话。

“回家吗?”

“你家是哪的?”

“你是有任务吗?”

“没有。”

“那你还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这么着急作甚?”

“既然遇见了,就同路吧。”

“不用走的这么急吧。万一再踩中了陷阱怎么办?”

“我那个提议雪宁兄考虑的怎么样了?”

那双破旧的黑靴一停。

傅雪宁转过身来,那双古井无波的漆黑眸子望着傅雪宁,盛满了打量。

温玉珏笑眯眯的任凭他打量。

本以为傅雪宁会说什么,谁知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了。

温玉珏又跟了上去。继续问道:“如何?”

傅雪宁目不斜视的向前走去,只回了他几个字。“你不必再跟着我。欠你的已经还了。”

温玉珏好不容易才遇见一个剑中高手,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走。

“是,你欠我的早就还了。所以,这次是我欠你的啊。我得跟着你,还给你。”温玉珏早就看出了,傅雪宁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声的闷木头,多余的话都不会讲一句更别说这种扯理了。

果然,傅雪宁只是呼吸一重,闷声回了两个字:“不必。”

温玉珏吊在傅雪宁后面,一本正经的扯道:“那不行。我们温家一向是有恩必报。此恩不报,我没脸回师门。”

不等傅雪宁说话,温玉珏又道:“况且,我扯坏了你的裤子,于情于理都得赔你一条新的,不。得赔你一身衣裳。”

不提还好,一提此事傅雪宁的脸上便隐隐泛黑。“不必。”

温玉珏瞄了一眼傅雪宁的腿。那被他撕破的地方被外衫挡着,不细看倒是不会注意到。但是动作一大,那就不一定了。想必走起路来,也是格外凉爽吧。

“噗嗤”一声,温玉珏竟然给笑了出来。

“那我给你补补吧。”总不能真的让傅雪宁穿着这样的裤子吧。在这深山老林里还好,若是到了集市上,恐怕他脸上的黑巾再厚,也兜不住那掉下来的脸面了。

“不必。”

“哎呀!”温玉珏恍若才想起什么来一般,立即环顾四周,嘴中念叨:“坏了,灵蝶不见了。”

跟着人家走了这么久,温玉珏这才想起来,引路的那只灵蝶跟丢了。

温玉珏屈指敲了敲自己的脑壳,道:“哎呀呀,忘了正事了。”

“雪宁兄,你有没有看见蝴蝶飞到哪里去了?”

“没有。”

这下子温玉珏有些犯难了,灵蝶跟丢了,要找九色梅花鹿可是难喽。

“雪宁兄,你听说过九色梅花鹿吗?”

傅雪宁的身形一顿,温玉珏见了便心中笑道,看来有门。

绕到傅雪宁身前去,挡住了他的去路。温玉珏厚着脸皮道:“你知道是不是?”

“听说这大泽山内就有。我这便是去向那传说中的上古灵兽讨教讨教的。一起?”

傅雪宁似乎在考虑中。“你去猎杀灵兽作什么?”九色梅花鹿虽不是凶兽,但是毕竟也是上古灵兽,可不是好猎杀的。

“非也,我不是猎杀它。”

傅雪宁望着温玉珏,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是要打晕它,然后,送给一个人。你看,绳索麻袋都准备好了。”

傅雪宁早就注意到了他腰间的绳索。但是,傅雪宁摇了摇头,道:“你做不到。”

“没有什么我做不到的,只有想做与不想做之分。”一夕之间从天才变成废物他都可以爬起来,所以他不信。

“再说了。”温玉珏突然又一把揽住傅雪宁,笑道:“不是还有你吗?”

傅雪宁又是向前一步,脱开了温玉珏的魔爪。“我没兴趣。”

“诶。”温玉珏偏偏又挡在了傅雪宁身前。“那,你接不接活?不杀人不越货,就陪我去捕捉灵兽。价格从优,我小金库里还是有点积蓄的,绝不赖账。如何?”

温玉珏往前一伸,手心里躺着一只沉甸甸的钱袋。

“定金。”盛满窃喜的笑声。

傅雪宁望着那只钱袋,长睫微动,手伸出去却又缩了回来。

“好,我接。”低沉的声音里溢满了坚定,“但是我不要定金,等猎到灵兽之后你再给我。”

笑声惊起枝头的群鸟,回荡在林间。

温玉珏显然是十分高兴,一直在傅雪宁身前倒退着行走。平日在师门里,这种走路姿势是绝不允许的。

“雪宁兄你知道吗?我……我好像找到我阿姐了。”

“就是,不太敢确认。总是莫名其妙的对她有种亲切感。但是她才十七八啊,我都二十三了。说出去谁信呢,我要是跑去跟她说,嘿我做梦梦到你是我阿姐,她得以为我是占便宜来了吧。”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就这么胆小。不敢问她一句,可能是……她那么优秀,若真是我阿姐。”

“雪宁兄,你在听吗?”

“恩。”

“你说,我要不要问问她?人死后归处都是黄土,可是人活着,若是不知道来处,总算是不圆满的。”

“我有师父,还有众师兄弟们,可是说是挺幸运的。但是,但是,若能找到自己的血亲,我就算折寿十年也心甘情愿。”

“这次灵兽就是猎给她的。我一定要带着九色梅花鹿回去。这样,要是问起她来,我也有些底气。”

“所以,我们要努力啦。”

喋喋不休的声音渐渐远去,遁入了这绵延不尽的大泽山深处。

而大泽山内,那头九色梅花鹿,正站在崖上俯视着下方忽然出现的人。

鹿目一瞪,意外带着些许怒意。

“许久未见了,九色阁下。”

“乐亭芪,你来做什么。”九色梅花鹿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的那个浅黛色的身影。

“我的弟子误闯大泽山,得罪了阁下,十分抱歉。”乐亭芪那清冷的嗓音听起来可不像是很有诚意。

九色梅花鹿睨了一眼被捆成个粽子一般吊在的悬崖上的乐嬛和乐霁,这俩东西竟然是乐亭芪的弟子?

“你好大的胆子,教出来的弟子还敢挑衅我?”

乐亭芪跟这头九色梅花鹿打过交道,自然知道他的脾气不好。“是我之过,还请阁下放他们一马。”

九色梅花鹿头一抬,溜圆的鹿眼中尽是不屑。“不放你还要抢不成?”

要抢,乐亭芪也是抢的过得。但是乐亭芪作为女娲之子,如此行事未免太过于令人寒心。

“他们是我的弟子,我有保护之责。”言下之意,今日是一定要带走。

“那你是要动手了?”鹿眼眯了眯。

“阁下是上古灵兽,我不会与你动手。用数年之前的阁下欠的那一恩来换。”

九色梅花鹿鼻孔中冒出一阵白烟,似乎是不屑至极。悬崖上的藤蔓猛然一松,乐霁和乐嬛两人一同摔了下来。

乐亭芪挥手之间,神力席卷而出,将其两人牢牢卷住拉回了身侧。

乐霁还是醒着的,一落地立即跪地行礼。“长老。”

“走。”乐亭芪转身离去。

乐霁慌忙抬起头来,望向乐亭芪,急道:“长老,那乐嬛怎么办?”

乐亭芪侧目而视,,乐霁被这严肃冰冷的目光吓得低下了头。

“若再敢来,可就不会等着你了。”身后的九色梅花鹿淡淡的警告道。

乐亭芪头也未回,九色梅花鹿一开始便是等着他来的,就是为了逼自己用掉它欠下的那一个恩情。

乐霁不甘心的回头去望,高崖上早就没了九色梅花鹿的身影。

走出去一里地,乐霁心一横,抱着昏迷的乐嬛跪在了乐亭芪面前。“长老!今日不能走!只有那梅花鹿的心才能治好小嬛的寒潭之毒。我知道!碧阁城弟子不能猎杀灵兽,但是没有办法了。小嬛就要结丹了,我不能看着她逐渐冰冻而死。”

乐霁满怀希望的看着乐亭芪,“我是蜀国的皇子,我愿意倾其所有来救小嬛。”

乐亭芪冷声道:“你既知道戒规,还敢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是,我愿意接受惩罚。但是求长老,救救小嬛。”乐霁梗着脖子道。

“修仙一途,生死有命,造化由天。”乐亭芪自然不会答应这种事。

乐霁敢怒不敢言,却是抱着乐嬛不肯起来。如果乐亭芪不帮忙,那他就再去闯一遍。已经到了大泽山里,见到了九色梅花鹿,希望就在眼前,他怎么能放手。

乐亭芪看了一眼昏迷的乐嬛,也算是个好苗子。

“可解寒潭之毒的,不是只有九色梅花鹿的心。”乐亭芪的一句话,叫乐霁猛地抬起了头。

“火绫果才是解毒的关键。九色梅花鹿的心之所以能解寒潭之毒,是因为吃下了火绫果。若是有火绫果,不需要杀生。”

但是,火绫果和九色梅花鹿一般难寻。

“火绫果。”乐霁垂下眼去,又猛地抬起头,“我知道火绫果在哪里!”

“火绫果,火绫果。火绫果被那个女人拿走了!”乐霁恨声道。“可恨,晚了一步,被钟山的那个女人拿走了!”

“钟山?”乐亭芪清冷的眉峰微微一皱,火绫果身边必然是有九色梅花鹿守护的,钟山的弟子竟然能带走火绫果?

乐霁越想越生气,早知道便抢下来了,结果被桑溪抢先了。

“我们去钟山吧,长老!火绫果就在那个女人身上,昨日才带走的!肯定没来得及被用。”乐霁几乎要然忍耐不住要去与桑溪一决高下了。

乐亭芪却并不理会乐霁,既然是钟山的弟子先摘走了火绫果,他们断没有去要的道理。

“不会只有一颗的,大泽山内应当还有。”大泽山灵力浓郁,不可能只繁育出一颗来。

第五十二章 让我给你补补

温玉珏这厮,光顾着跟在傅雪宁身旁没话找话,记起自己的佩剑还在陷阱中时,早就走出了二里地。

二人只得又折了回去。

难道这不是被色字迷昏了头吗?

然,温玉珏对此笑称自己记性不好,傅雪宁听后面无表情毫无回应。

回到陷阱那地时,温玉珏便笑了。看来忘性大也不是坏事,至少现在有了新发现。

一堆,哦,不是,一群精怪正叽叽喳喳蹲在那陷阱坑旁,仿佛在开会一般。

为啥说他们是精怪呢,首先,个个不会化作人形,却神识已开能够开口讲话,不能算妖,只能算精。

一群猴子精拥簇着一只黄花斑斓虎。

“嗯?”温玉珏眼见那黄花斑斓虎用爪子将自己的佩剑勾来勾去,不免感叹道:“这年头,成精的还真多。瞧这架势,它是要将我的佩剑耍一耍了。该不会那陷阱也是他们设置的吧。”

傅雪宁自然没理会这番玩笑话,二话不提,大步迈出,两三下便拿下了吼声大胆子怂的黄花斑斓虎,猴子精们瞬间一哄而散。

温玉珏笑眯眯的走上前,脚尖一勾便将佩剑勾了起来,尔后一个旋身,佩剑已然出鞘,身姿飒爽、剑光缭绕。

耍完了一套花里胡哨的动作,温玉珏这才将剑一收,故作潇洒。玉珏心中道:“这下子应该被我的身姿给迷住了吧。”嘴上却是道:“幸亏没把我这剑给糟蹋了。”

但是玉珏哪能知晓,傅雪宁心中评价唯有“不实用”三个字。

“最近怎么了,这大泽山里怎么进来了这么多人!”这黄花斑斓虎就是先前被桑溪秒了的那只,只是不走运,又在这里撞见了温玉珏和傅雪宁。

“呦,还会说话呢。”温玉珏似乎是对这只黄花斑斓虎很感兴趣,蹲在地上像摸了摸它的大脑袋,柔声道:“真乖。”

乖的就像是他们家看门的大黄。

那黄花斑斓虎感觉很没面子,张开大嘴露出獠牙便是一顿怒吼。却被温玉珏一个巴掌拍在脑袋上,偃旗息鼓了。

“你知不知道,你嘴里很臭啊。”

傅雪宁似乎是看不下去温玉珏继续调戏一只老虎了,未曾出鞘的那把剑往前一送,吓得老虎便是一抖。

“九色梅花鹿在哪里?”简明扼要,直奔主题。

那硕大的虎眼一转,斑斓虎便谄媚道:“我知道它在哪里,我带你们去。”

答应的这么快,这么没节操,这么谄媚?令温玉珏心中揣测起来,莫非有诈?

时隔六年,乐亭芪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在林间上下跳跃躲避藤蔓的身影。

温玉珏。一身青衣,翠意逼人,红色发带,潋滟夺目。

温玉珏总算是明白那只黄花斑斓虎为什么这么爽快的就给他们带路了。感情这九色梅花鹿脾气真是易燃易爆炸啊。

方才那黄花斑斓虎领着他们来了此处便一溜烟窜了,就如同被火烧了屁股一般。他们刚刚靠近水潭边,那九色梅花鹿就出现在了高崖上。

这方温玉珏还没有自我介绍,那九色梅花鹿便怒道:“又是哪里来的该死的凡人,还不快快滚出去!”

温玉珏当时便心道这九色梅花鹿难道是今日心情不好,他们还什么都没说怎么就怒目而视了。

温玉珏正想用自己那如沐春风的笑意感化一下九色梅花鹿时,那只黄花斑斓虎躲在树后只露出了个大脑袋,高声吼道:“老东西,他们说要收了你做坐骑!”

九色梅花鹿顿时怒极,真当他好欺负的不成,一个两个都想要收服它做坐骑?

温玉珏甚至都来不及公关一下,那就被那席卷而来的藤蔓给轰了。

又是藤蔓!温玉珏不免怀疑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就与这藤蔓结缘了。

对付他们自然是绰绰有余,但是近不了那九色梅花鹿的身也是白搭。温玉珏和傅雪宁一同出剑,倒是配合的无比默契。

颇有你纵我衡、相得益彰之态。只不过就是一同实战了一次而已,看来这是天生的默契,温玉珏笑道。

藤蔓也绑不住二人,但是那头九色梅花鹿就是不下来参战,无论温玉珏怎么叫嚣,它都只是气的鼻孔冒白烟而已。

温玉珏心道,得把它引下来才行。

自怀里掏出一只玉瓶后在手中抛了抛,温玉珏笑道:“嘿,老鹿!你看这是什么!”

九色梅花鹿扭头一瞧,那鹿眼瞬间睁大。质地通透的玉瓶里隐约可见一枚红色的果子,正是被桑溪拿走的那枚火绫果。

“无耻凡人,将火绫果还回来!”

乐霁的眼睛也瞬间睁大,火绫果竟然在温玉珏手里!也就是昨日被桑溪摘走的火绫果,被她送给了温玉珏!

乐亭芪眉头一皱,温玉珏的灵力看起来恢复了不少,夸土所造的身躯加上灵族的魂魄,当真是强悍。

傅雪宁扭头盯着温玉珏手中的那只玉瓶,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眸亮了一瞬。

“想要啊,下来找我拿啊。”温玉珏微微一笑,便当着九色梅花鹿的面将那玉瓶重新塞入了怀中,然后拍了拍。

九色梅花鹿硕大的鹿角上,九色光芒大亮刺目,温玉珏下意识的眯起了眼。一个呼吸间,高崖上逆光冲来一个人影,温玉珏想要提起灵力闪躲,却发现体内那少的可怜的灵力根本运转不动了,身体仿若负重千斤,想要转身都是极难。

那道人影速度极快,转瞬便至眼前。

糟糕,要完!

温玉珏心中来不及过多感叹,便觉手臂一紧,与那极速撞来的人影堪堪错开。那人影带来的罡风利刃紧接而来,温玉珏只觉身上似乎被千刀万剐一般,只能努力配合着傅雪宁一路逃走。

乐霁看着傅雪宁和温玉珏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脸上急色浮现。“长老,温玉珏带着火绫果跑了!”

乐亭芪眉峰一刻也没放松过,方才那是九色梅花鹿的绝招,千斤。每一种上古灵兽都有它的绝招,比如火麒麟便是善于操纵火术。而九色梅花鹿是能在短时间内压制住它周围的灵力运转,让人如同负重千斤一般行动缓慢。

这一招对于灵力比它浅薄的一方直接是压制性一击,对于修仙者来讲,更是无法克制的一招,除非你灵力比它还浓厚。

但是,乐亭芪想,温玉珏此刻应该没有那么多的灵力,可是他却避开了。所以,原因在他身边的那个人身上。

傅雪宁拉着温玉珏迅速在林间躲闪。温玉珏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瘦削却很坚定,攥着自己的胳膊,速度也是极快。

二人奔出老远才停下来。

“真是出师不利啊。”温玉珏扯着自己的衣角直摇头,这衣裳上一道道如同刀割的裂纹,手背上也有几道伤口。

“呜,好像脸上也有。该不会毁容了吧。”温玉珏捧着自己的脸颇有些臭屁道:“那得多少小姑娘要伤碎了心啊。你说对吧,雪宁兄?”

傅雪宁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这一身衣裳料子本就没好到哪里去,被那利刃刮过后,破碎程度可比温玉珏严重多了。

“啊呀呀。”温玉珏小声惊呼,上前一步抓住傅雪宁的手便道:“雪宁兄你为了救我,这衣服都烂了。”说罢低头看了看他的大腿,这次外衫也是划破了口子,隐约可见那雪白的肌肤。“这破口更大了!我必须得给你补起来!”

傅雪宁反应迅速,一把抓住了温玉珏的那只手。

温玉珏的眼里笑意渐浓,“雪宁兄,你面纱破了。”

傅雪宁下意识去摸脸上,却在半途中反应过来,连忙去挡温玉珏的另一只手,温玉珏虚晃一招向前一步,向傅雪宁脸上探去,傅雪宁腰肢后仰,却是轻松避开了。

温玉珏这下笑的有些无奈了,傅雪宁是刺客,修习武功以速度灵活见长,这身体柔软度比自己还要好。单论速度,他绝对是下风。“雪宁兄果然敏捷。不过,你面纱上是真破了。”

傅雪宁退后一步,这才摸了摸面纱,真是有几道裂口,不过也并不碍事。

“我们都是朋友了,雪宁兄就就不能以真面目待我?”温玉珏是真想看看,傅雪宁整日黑巾蒙面的脸到底是何模样。

傅雪宁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晌才认真道:“不可以。”

温玉珏心中恶趣味猜道,难道是长得面目可憎?还是就跟江湖话本子里的侠女一般,被看了脸就要以身相许?

不过,温玉珏也发现,傅雪宁话虽然很少,基本都是沉默无言的,但是只要他说话,一定就是认真回答,是那种看着你的眼睛、认真的回答的那种。

偏偏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又长又翘,真是让人看了心生怜悯与喜爱。

“反正咱俩是朋友了,以后也要拜把子,我就不信你还永远不给我看你的脸。”温玉珏说完又去看傅雪宁的腿,这衣裳料子还真是有些太差了,仿佛再用些力就得成布条了,那样岂不是傅雪宁要裸奔了?

“雪宁兄,你的裤子真的不要紧吗?我真的是心生愧疚啊,让我给你补补吧。”说着温玉珏便又上前,伸出了魔爪。

傅雪宁自然是不依。二人推推搡搡起来。

温玉珏觉得愧疚是真的,但是存心招惹傅雪宁也是真。

二人你推我搡间,温玉珏一把抓住了傅雪宁的外衫掀了起来,却被傅雪宁牢牢按住了手。

“你松开手啊,我给你补补。来吧,没关系的!你害什么羞啊!”温玉珏几乎要蹲了下去,拽着傅雪宁的那衣衫不放手,笑的好不得意。

那双手却牢牢地按住了温玉珏的手,动也未动。温玉珏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顺着傅雪宁的视线转头一望,然后身形一顿,面色一僵。

乐亭芪和抱着乐嬛的乐霁就站在他身后,望着拉拉扯扯的他俩。乐亭芪一身浅黛色衣衫,头上一根乌木灵蛇簪,容颜气度依旧是高贵不可侵犯。乐霁站在乐亭芪身后,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脸上带着阴狠的神色。

温玉珏见到乐亭芪,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心中却还是有些波动的,六年过去了,他的容颜未曾有变。

也不知道他们来了多久,但是此刻他和傅雪宁的姿势是有些不雅观。他蹲着,傅雪宁站着,这高度……加上刚才他的笑声,活像是逼迫了傅雪宁一般。

温玉珏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衫,朝着乐亭芪正儿八经的行礼喊道:“亭芪长老。”

第五十三章 怎么交差?

温玉珏可真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了乐亭芪。方才他故意招惹乐亭芪的画面,看起来是有些让人误会。想必乐亭芪看了,心里更是后悔,当初怎么就选了他带回星辰高坡去培养吧。

乐霁当先嗤笑一声。

温玉珏全当没听见,朝着乐亭芪拱拱手后直起身来,拿出自己的标准待客之笑,正经道:“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亭芪长老,真是有缘。”

言辞之端正,语气之尊敬,没有一丝对于曾经毁了他银丹之人的怨恨。

温玉珏能感受到乐亭芪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向了傅雪宁。

竟然是个刺客。乐亭芪倒是有些意外,怪不得不受千斤的限制,原来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习武之人。

乐亭芪还未开口,乐霁便迫不及待的先讽为快了。“温玉珏,你可真是越修炼越倒退。靠着女人保护也就算了,如今都跟这么低贱的刺客为伍了。”

修仙之人总有一股子骄傲自豪感,看不上普通人。而乐霁的自大简直冲上了九重天。也难怪他瞧不起刺客,他出身皇家,刺客对于他来讲,就是狗一样的奴才。

温玉珏笑容淡了几分,乐霁与他不对盘是由来已久的,那次见面都会出口讽刺他,平日里他也就怼回去了。但是今日乐亭芪也在,他修为又高,还总是护着碧阁城的弟子。

“乐霁兄此言差矣,我并未觉得我朋友低贱。乐霁兄身份高贵,与我们站在一起,恐怕呼吸都会不畅。既如此,我们便先告辞了。长老,告辞。”温玉珏这话极为有礼,仿佛真是为了乐霁着想一般,转过身就示意傅雪宁离开。

“让你走了吗!”乐霁喝道。“要走可以,把火绫果留下!”

温玉珏脚步一停。呵,原来是为了火绫果,看来在水潭边时,他们也在了。

怪不得那九色梅花鹿上来就动手,看来是被他们给惹的。

“玉珏,火绫果可否拿来一用。”乐亭芪开口喊他玉珏,这倒让温玉珏恍惚了一瞬,仿佛还是在星辰高坡上二人朝夕相处一般。

温玉珏却是转过身来,忍不住的笑了。借用?怎么用?一用不就进了肚中了吗?

“亭芪长老,火绫果不是我的东西,我无法做主。”

乐霁却是不信这话的,先前在徐水城,桑溪这个女人就多番为了温玉珏对自己出手,说二人没关系,傻子才会信。

乐亭芪倒不认为温玉珏会说谎。

“你拿着火绫果不就是想诱杀九色梅花鹿吗?”乐霁想当然的道:“你没那能力,火绫果在你手里也是浪费。”

这是什么理,他用不到就该给他?温玉珏才发现乐霁不仅自大,还开始做强盗了。

然而乐霁的下一句话,让温玉珏却顿时愣了。

“小嬛中了寒潭之毒,需要火绫果。”乐霁说这话的时候,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温玉珏这才注意到,乐霁怀里抱的那个女子,竟然是乐嬛。先前乐嬛的脸一直没露出来,温玉珏便也没有去仔细看。

“寒潭之毒?”温玉珏心中有些犯难,他和乐嬛是朋友,断然不能见死不救,但是火绫果是桑溪的,自己又怎能做主。

“乐嬛她……”温玉珏向前走了两步,想要看看乐嬛,乐霁却是往后退了几步,不让他靠近。

先前在徐水城分开时,乐嬛还好好的,怎么这才几日,就中了寒潭之毒。

乐霁不知道乐嬛是怎么中的毒,乐亭芪却是明白。寒潭位于昆仑山,昆仑山上有玄朱果。

“乐嬛为摘玄朱果而跌落寒潭之中,只有火绫果能驱散体内的寒毒。你可以先将这可火绫果给乐嬛续命,我可以帮你在找。”

为了找玄朱果才掉下了寒潭,那么先前乐嬛给自己的那那一颗玄朱果是她……温玉珏心中仿佛也压了一座山般沉甸甸的。乐嬛是为了自己。

乐霁知道乐嬛跌落寒潭,却不知道是为了寻找玄朱果。剑眉狠狠地一拧,为什么乐嬛从来没对自己说过?只是,乐霁还不知,玄朱果被乐嬛给了温玉珏。

自己这都欠了些什么债啊,温玉珏不禁想要抚额问天。

温玉珏还是拿出了那枚火绫果,毕竟人命关天。

温玉珏将玉瓶递向乐亭芪,一旁沉默的傅雪宁却抢先一把握住了温玉珏的手,令所有人吃了一惊。

“等等。”

这还是傅雪宁头一次提出什么要求。

“雪宁兄你怎么了?”温玉珏不解。

傅雪宁那双眼睛里,竟然出现了一丝哀求。“给我。我不要报酬了,我要火绫果。”

温玉珏对那双眼睛简直毫无抵抗力,四目相对下温玉珏觉得自己有些不能思考了。微微错开了眼神,这才道:“你要火绫果?”

傅雪宁眼眸垂了下去,轻声回了一个字。“恩。”

面纱挡住了傅雪宁的面容,但是从他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道上,温玉珏感觉得到,傅雪宁是真的需要火绫果。

“你……有何用?”傅雪宁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啊。

“废话连篇,当然是给小嬛用。一个刺客哪里配得火绫果。”乐霁忽然之间动手,一脚踢向温玉珏的手腕,玉瓶脱手而出,被乐霁拿到了手。

温玉珏未曾料到乐霁突然出手。

“哼。”乐霁冷哼一声,对着乐亭芪道:“长老,这个怎么用?”

乐亭芪看向温玉珏,后者忽然一笑。这下好了,也不用为难了,都被抢走了。

“等乐嬛好了我再去看她,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温玉珏摆了摆手,脸上虽然挂着笑,心里却是咆哮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下好了,火绫果没了,回去怎么给桑溪交代!当下应该赶紧拿下九色梅花鹿,回去也不至于太难看。

“玉珏。”乐亭芪突然喊住温玉珏,“我帮你再找一颗吧。”

温玉珏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好找的很,我自己就行。”他哪里敢劳烦碧阁城的执律长老!

笑着转过身,温玉珏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见傅雪宁沉默的站在那,睫毛在脸上成了两扇阴影。

“我们再去找吧,这么大的一座山,总不可能只有一颗。”温玉珏柔声道,身后的乐霁却又是白了他一眼。

傅雪宁转过身,走了。温玉珏连忙跟了上去。

“雪宁兄,你生气了?”

“别介啊,乐嬛是我朋友,有生命之忧,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问你有什么用,你又不讲。”

“诶,你往哪边去啊?等等我。”

二人身影渐渐远去,直到身影消失,乐亭芪才收回了目光。

那是玉珏新结识的朋友?一个刺客?

温玉珏此刻真是头大了,桑溪的火绫果被他给了乐嬛续命,就算带了九色梅花鹿回去也没法交差,最好是能在找一颗。这么繁重的任务,靠他自己是不行的。

“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虽然这定金你是没收,但是君子一诺,重如千斤。”

傅雪宁向东,温玉珏便挡在东边,傅雪宁向西,温玉珏便挡在西边。脸上还挂着笑,怎么看怎么厚脸皮。

傅雪宁微微皱了皱眉头,温玉珏挡在他身前,根本就没法前行。

温玉珏见傅雪宁皱眉,脸上笑意更甚,心中叹着好一个剑眉星眸,这样都不生气。但是偏偏就是不放行。

“你干什么。”傅雪宁的声音一向没什么重量。

“拦着你啊。”温玉珏此刻全然忘记了温鞠教给他的君子之仪,像个狗皮膏药般拦在傅雪宁身前。

四目相对,厚脸皮者胜。

“让开。”傅雪宁先别开了目光,开口道。

温玉珏又不傻,傅雪宁走了自己肯定没法对付九色梅花鹿。温玉珏摇头,红色的发带与墨发一同扬起了弧度。

“不让。你先告诉我,你要火绫果做什么。”

傅雪宁又沉默了下去,显然是不想说。

“是不是非要火绫果不可?”

还是不答。那两扇睫毛仿佛静止的蝶翼一般,一动不动,显得心事重重。

“是不是非要火绫果不可?用这个代替呢?”

傅雪宁抬眸望去,白净的手心中躺着又一只玉瓶。

“这是。”

温玉珏向前一送,笑道:“玄朱果。应当不比火绫果差。若是对你有用,你就拿去。”

傅雪宁没有去接,而是抬起头来看向温玉珏。

温玉珏挑了挑眉,示意他去接。

傅雪宁看着那枚玄朱果,看起来似乎是很想要,却始终没有出手拿。

“我没有钱。”傅雪宁从来不愿意欠别人的,这么贵重的灵果,当然是要花钱买。

你以为温玉珏会说,没事,不用,咱俩是朋友,你尽管拿去用吗?太天真了。

“唔,你没钱啊?分文没有?”

傅雪宁垂着目光,沉默的摇了摇头。

哎呀,还真可怜。看的我都不忍心了。温玉珏心中吼道。“那……你给我立一张欠条?”

傅雪宁点了点头。

温玉珏心道还真是好说话。

“多少钱都行?”

傅雪宁这次没有点头,想了想才道:“按照市价。再多一成也可。”

灵果在市面上的价格可实在是不低,远比傅雪宁接一次任务要高。看来他是真的需要灵果。

这玄朱果,有益于促进灵力循环吸收,由此对于修复丹田大有益处。乐嬛给了温玉珏后,他一直没用。虽然他还没有结丹,但是丹田已经养的差不多了。

有与没有,也差不了多少。若是能用一枚玄朱果换一个朋友,在温玉珏看来是十分划算的。

“那好,等我们出了大泽山再说。”温玉珏心情大好,“现在我们该商量商量怎么才能打晕那头九色梅花鹿。”

第五十四章 有龙

眼前是迅速前行的蓝天白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砰”的一声,温玉珏在地上滑出去数十丈,撞到一棵粗壮的树干后停了下来。

纷纷扬扬的绿叶糊了温玉珏一脸。

温玉珏愣愣足足一盏茶的时刻才缓过来,这一下撞得着实不轻,轻轻动一下便觉得心肝儿疼。

“野蛮的灵兽。”温玉珏咳了两声,觉得胸膛里火辣辣的疼。

又是“砰”的一声,傅雪宁也被撞出去数十丈。最后还是将剑插在了地上才稳住了身形,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温玉珏和傅雪宁二人商议着,由温玉珏用玄朱果引诱九色梅花鹿出来,然后傅雪宁趁机背后敲闷棍,然后给它套上麻袋绑走。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结局一般都很苦。一人挨了两下鹿蹄子,然后被顶的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堪称修仙界第一狼狈。

那硕大的鹿角还真是够硬的,砍一下仿佛能把手中的剑都给卷刃了。

九色梅花鹿优雅站在半空中,鹿眼里既不屑又高傲,鼻子哼出一阵白烟,然后优雅的扭过身哒哒哒的回了高崖上。

“你们两个愚蠢的凡人,还敢妄图挑衅本尊。速速将火绫果还回来,我还能绕你们一命。”

温玉珏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只灵兽给揍得如此狼狈。

“咦?”九色梅花鹿扭头看,发现温玉珏竟然扶着树干,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了。

“真是不好意思了九色阁下,我还能站起来。”温玉珏压下喉中的腥甜,扶着树,笑的犹自潇洒。

“哼。你这小子还挺抗揍。”九色梅花鹿鼻孔一番,没好气道。

转头向傅雪宁望去,傅雪宁虽然衣裳比自己要狼狈,那一袭外衫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裤子上被自己撕掉的那两个洞就更加明显了。

好像是被蹂躏过的哇。温玉珏想笑又不敢,这一憋笑内伤更加严重了。

见傅雪宁那双沉静的漆黑双眸望向自己,温玉珏强压着笑意,问道:“雪宁兄,你没事吧。”

傅雪宁转回头去,像是回答他一般,重新站了起来拔出了自己的剑。

温玉珏见此心道我可不能落后,腿上一用力,便也站直了。

九色梅花鹿从未见过这么讨人厌的凡人。“你们俩还想讨打?”

“谁挨揍还一定呢。”

九色梅花鹿眯起了眼睛,怎么看怎么讨厌温玉珏。腆着张大脸,就没有不笑的时候。大泽山内,还没有哪只妖精敢这样对自己说话。

“我不想伤你们性命,把火绫果教出来,还能放你们走。否则,哼。”

要火绫果?那可没有。说不定现在已经进了乐嬛肚子里了。“不如阁下跟我走,以后火绫果少不了你的。想要多少有多少。”

九色梅花鹿顿时大怒,这小子当火绫果是野桃子,随随便便就能长出来?还妄图让自己屈尊成为坐骑,真是白日做梦。今日就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很巧,温玉珏也是这么想的。

温鞠被山下守山的弟子领到上了山,也不只是遇见了什么妖怪,看起来面色苍白。

“前辈就是玉珏的师叔吧。晚辈桑颜。”桑颜拱手道。

温鞠苍白的脸上急色匆匆,看起来甚至疲惫。温鞠连忙出手制止,“贤侄无须多礼,叨扰你们钟山了。”

桑颜看温鞠着急的样子,立即引着他向里间去,“前辈请,人在这边。”

温鞠面上感激着,嘴里却来不及感激,急忙跟着桑颜走去。

“这是我师妹,桑溪。待会便由她召魂。”

桑溪闻声转过身来,冰雪般清冷的眸子看向温鞠,上下扫了一遍。这就是阿泱在凡间的师叔,就是他照拂了阿泱二十多年?

温鞠倒是一愣,这么、这么年轻的女弟子?修为够吗?

“劳烦了。”温鞠朝着桑溪拱了拱手。

“恩。”

恩?温鞠以为自己听错了,好歹自己也是长辈,竟然只恩了一声,场面话都没有?

桑溪已经很给温鞠面子了,若是换做别人,她自然连看也不看。

桑颜知道自己师妹的脾气,便道:“前辈,我师妹每日醉心修炼,脾气有些孤寂。”

温鞠表示理解,若不是这样,恐怕年纪轻轻也没有这样的修为吧。

“前辈,召魂之前,有些话我必须要告诉你。玉珏师兄丢失魂魄时日太长,不一定能全召回来。若是魂魄不全,及时醒来,也可能变成痴傻。”桑颜严肃道。

温鞠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温闲庭是他最看重的弟子,这样的结果,他自然无法接受。但是不召魂,便连醒的可能都没有了。

温鞠此刻真恨不得掐死那害得温闲庭如斯田地的女子。

“前辈?”

温鞠抬起头来,坚定道:“召!”

桑颜挥散撵走了一院子恋恋不舍的钟山弟子们,惹得大家怨声载道。桑颜一关上门,那些弟子们又从墙头上露出了头来,个个抻长了脖子往里看。

桑颜示意温鞠退到外间去。“前辈请不要出声,召魂中不能分心,否则师妹和温公子都会被反噬。”

桑溪此时才端详了一眼温闲庭。看起来还不错,跟玉珏的二师兄一样,面善。

手刀作刃,划过指尖,鲜红的血珠顿时涌现。同时,一双墨色的眸子如同冰雪袭来一般,变成了冰蓝之色。

温鞠目不转睛的盯着桑溪的一举一动,眼看着那纤细白皙的指尖一点血红落到温闲庭的眉心,竟然爆出了一个个小小的灵花。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荒郊野外,庙宇山林,三魂早降,七魄来临。魄血为引,召其真魂!”

灵力从温闲庭的眉心处开始向外蔓延,仿佛开出了一朵花。

“归来兮!”伴随着这声清呵,窗幔瞬间猎猎作响,灵力仿佛挣脱了桎梏一般,推开了窗扇争前恐后的涌了出去。

温鞠被这灵力震得退后了一步,被桑颜一把拉住了胳膊才稳住身形。当下心中便惊道:这身灵力,恐怕比当今所有同龄修仙弟子都要高。

灵力呼啸着远去。墙头上的弟子们被吹的头发都要飞了起来,却还是紧紧地扒着墙头。

“哇,哇哇。啧啧啧,你们瞧瞧这灵力。多么浓郁啊。”

“这小师妹就是个奇葩,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怎么就差了这么多呢?”

“小师妹是大师兄教出来的。可能就是天分高吧。”

“天分高也没结丹啊。”

“人家结了丹还给你说?”

“怎么不能说了,咱们师兄弟谁修炼到什么样,不都是门清吗?”

“瞧你那损样吧,跟个炸毛的公鸡一样。”

“你能好到哪里去。你跟头牛一样壮!”

“你是不是又皮痒了,想打架?”

“来啊。谁怕谁啊!”

桑溪能明显感觉到灵力拽着什么东西往回拖。

三魂七魄,应当还有一魄没有找到。

温鞠紧张的盯着。

忽然一声嘹亮的兽吟响彻了钟山上下,令所有人又惊又懵。什么玩意?难不成温玉珏的师兄是个野兽?

桑颜顿时警觉起来,听着声音是在门中。紧接着一阵钟声响了起来。

有东西闯进来了!

钟山上空有一层法阵,强行闯进来的都会自动鸣钟示警。

桑颜当下急得不行,想出去查看又担心桑溪灵力枯竭。

可是桑溪却睁开了眼,,那双冰眸向窗外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鞠急得不行又不敢随意搭话,不是说不能被打扰,怎么睁开眼了。

桑颜也是欲言又止,桑溪应该不会这么不稳重啊,召魂中还敢分神。

“师妹,师妹。专心。”桑颜只能轻声提醒。

桑溪有闭上了眼。灵力暴涨了一倍。

没一会外边大声喧哗起来,一个弟子狂奔至门外,急的结结巴巴的。

“师、师、师兄!快、快出来啊!有、有、有……”

桑颜快步轻声打开门。“小点声!怎么了!”

那名弟子如同吃了苍蝇一般,小声道:“有龙啊!”

桑颜一愣,龙?

“师父都去了。真的是龙啊!”

像是响应一般,一声声低沉的龙吟传了来。

桑溪猛地睁开了眼,收回了手。

温鞠急的上前问道:“姑娘,怎么停下了?”不是说不能被打断的吗?

桑颜快步走进房门,问道:“师妹,怎么停下了?魂魄全了?”

“没有,少了一魄。”说着,桑溪就向外走。

温鞠急得不行,抓着桑颜问道:“怎么回事?桑姑娘怎么走了?”

桑颜只能先安抚着温鞠,“前辈请放心,师妹不是不负责的人。我门中出了急事,您在这里守着温公子,千万别出来。”说罢,桑颜也急忙忙的走了。

第五十五章 不想理你

钟山弟子们都飞快向跑向他们钟山唯一的、小的可怜的湖。

果不其然,蛇身、鹰爪、鹿角、鱼鳞、有须。纯正的金色九爪龙啊,正在院子上方来回游动。

钟山弟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着。

“哇,真有龙啊。”

“好威风啊。这么大。”

“他会不会冲下来啊!”

曾渠气的不轻,这群弟子,还有闲工夫在聊天,都没个什么防范意识。

殊不知,他们正是因为师父在,才能这么安心。

这条金龙,正是龙九。

羡嫇今日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封在湖底,怎么都出不去,身边谁都没有,自然心中害怕。

一片黑漆漆的湖底,连条鱼都没有。这种压迫感,不安感,让羡嫇恍惚间像是回到了灵族沉入无尽之海的那天。

一遍遍的呼唤阿曦,呼唤阿泱,可是没有人来。

羡嫇以为自己找到阿泱与阿曦是一场梦,喊着就哭了出来。当她心中念到龙九的时候,龙九竟然真的出现了。

羡嫇使劲的拍着冰面,一遍遍的唤着:“龙九!我在这里!龙九!”

隔着冰面,隔着虚空。龙九一眼便认出了羡嫇,一个俯身就冲了下来。

但是没有料到,院子上方竟然有法阵,这下便惊动了钟山上下。

羡嫇将脸贴在冰面上,感动的一塌糊涂,龙九竟然真的看见她了。

龙九恼怒这人间的法阵竟然能拦住自己,一遍遍的用蛮力撞击这法阵。

曾渠抚着自己假装很长的胡子,得意的看着龙九。他们钟山的法阵,可不是吃素的。

一声声嘹亮的龙吟,威严中带着一丝焦急。龙九误以为这群凡人困住了羡嫇,刚想要奋力一击,龙眼中便出现了一抹震惊。

桑溪抬头望向龙九,皱了皱眉,似乎在回忆什么。

“师父。”桑溪转头开口,叫曾渠一个哆嗦,还会叫自己师父?

“干什么?”曾渠挺了挺腰板,沉声问道。

“让他们散了吧。放它进来。”

“什么?”曾渠以为自己听错了。

桑溪看着曾渠,等着他发话。

桑颜急匆匆赶来,抬头一望愣了一瞬,他也是头一次见到真龙。

曾渠气的冷哼一声,看来认识。自己这个徒弟翅膀硬了,鲛人也认识,龙也认识。当下转过身,气呼呼的挥袖跟赶鸭子一般,道:“走走!别看热闹了,都散了!”

桑颜莫名其妙的就被曾渠撵着回去,“带着他们赶紧回去,别看了。”

桑颜只得回去,临走望向上方那安静下来的金龙,那硕大的龙头正俯视着他们。师妹她……自己越来越不懂了。

驱散了弟子,曾渠又是哼了一声,一掌挥向虚空,法阵便融开了一个小口子。

“走了!别偷看了!谁偷看罚他去扫茅厕!”曾渠的声音也远去了。

金光一闪,龙九隐去了真身,落在了冰面。

“圣、圣女。”龙九其实心中有些怵桑溪的,总觉得她冷冰冰的,没想到羡嫇真的找到了桑溪。

桑溪对龙九还有些印象。“龙族九太子?”

龙九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局促感,“是我。没想到,羡嫇真的找到圣女你了。”

羡嫇又拍了拍冰面,龙九连忙低头,直接跪在了冰面上,与羡嫇双掌贴在了一起,朝着羡嫇低声安慰道:“别怕,羡嫇,我在。”

桑溪刚刚走至湖边,羡嫇立即撇下了龙九游到了湖边,朝着桑溪委屈巴巴的要哭。

龙九窒了一下。这样真的好吗?自己找她累的要死,担心的要死,结果一看桑溪就把自己撇下了。

桑溪挥手撤去了冰面,羡嫇便迫不及待的露出了头,泪眼汪汪的朝着桑溪要抱。

“阿曦!我还以为这事做梦呢,下面黑漆漆的,你不要在把我自己留在下面了。”就像是三千年前,哥哥走了,桑溪走了,阿泱走了,族长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桑溪却是温柔的屈指敲了一下羡嫇的额头,话里颇为宠溺,“多大了还要抱?你蛟珠没了只能先在这里面休养。”

羡嫇委屈的努了努嘴。“可恨的树妖!”

龙九听得心惊胆战,“羡嫇你蛟珠被人抢了?”才离开了自己一会儿,竟然连蛟珠都被抢走了。

“这些日子,你便先留在这。等我给你找回蛟珠,你就给我回东海去。”桑溪也未料到,羡嫇竟然只身一人上了陆地来寻她。要不是碰巧遇上了,恐怕连命都得丢了。

羡嫇往下沉了沉,只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在外边,还吐了个泡泡,好像很不乐意似的。

“听见没有?在我回去之前,不准再出来。”桑溪看似严厉的说道。

龙九连忙插嘴保证:“圣女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她,不会让她再来陆地了。”

羡嫇不满的看向龙九,转头便向桑溪告状道:“阿曦,我不要回去。阿曦你不知道,他们龙宫里有个天族的什么公主,可凶了。”

龙九连忙去捂羡嫇的嘴,“圣女,你别误会。我没有将你的下落告诉他们。”然后转头对羡嫇道:“你误会我了,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

羡嫇扯下龙九的手,娇哼一声,然后抓住桑溪的手,撒娇道:“阿曦,你带着我吧。我不想回去,无尽之海黑漆漆的,他们都整日躲着,我真的又孤单又害怕。”

整个天涯海角都沉入了无尽之海,仅存的鲛人族遗民,除了羡嫇,都谨遵桑溪的命令,绝不出来乱逛。

桑溪也知道羡嫇一个人很孤独,但是羡嫇现在真的太弱了。“听话。等你好了,就叫他带你回去。我还有一点事,处理完了再来看你。”

眼瞅着桑溪一走,龙九立即转头道:“你怎么找到圣女的?”

羡嫇显然是不高兴了,要是龙九不来,桑溪肯定不会让自己孤身回去的。

“别跟我说话,我不想理你!”

羡嫇越想越生气,当下一个猛子扎进了湖中,那漂亮有力的鱼尾还故意甩了龙九一身水。

龙九唤了几声也不见羡嫇上来,只能坐在湖边等着羡嫇。

路过一处转角时,桑溪恰巧撞见了曾渠。曾渠面上一阵尴尬,然后咳了两声,指着地上的落叶道:“这是谁打扫的,该罚!”

此处是没人打扫的,见桑溪不说话,又装模作样的问道。

“那条龙,是来找那条美人鱼的?”曾渠这架势颇有些八卦。

桑溪知道曾渠是不放心,点了点头。“他不会作恶的,不要让人过去围观。”

曾渠的胡子一抖,又抚着自己那假装很长的胡须,摇头道:“真是活久了什么也能看见。一条龙来找一条鱼。为师可警告你,赶紧把他们弄走,再敢给我招惹来外人,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桑溪默默听完训诫才扭头离开。

曾渠气的胡子更抖了,这个弟子可比自己这个师傅要有派头。当初就不应该答应留下她,净惹麻烦还没孝心。

桑溪一回来,温鞠便立即迎了上来,比桑颜还快。“桑姑娘,我们闲庭怎么样了?要不要紧?不是说还有一魄吗?”

桑溪绕过两人,走至床边,看着温闲庭道。

“是还有一魄没有回来。”

“怎么回事?”温鞠心中不敢去猜测,为什么找不回来,莫不是被精怪吃了。

桑颜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少了一魄不要紧,只不过平日里可有些疲惫。”丢了一魄关系,人世可以醒的。

“那、为何还不醒?那丢失的一魄真的找不回来了吗?”不要紧,如何能不要紧。将来历劫飞升时,肯定要紧的啊。

桑溪忽然一掌拍在温闲庭心口,看的温鞠直心疼。温闲庭一口发黑的淤血吐了出来,眉头便慢慢皱了起来,有醒来的趋势。

温鞠从未见过这么、这么行事干脆利落,甚至有些彪悍的女子。

温闲庭恍惚间看见一个蓝衣的女子转身离开,然后就被人扶了起来。

“桑姑娘,那剩下的那一魄?”温鞠问道。

第五十六章 寻魂烛

桑颜也望向桑溪。

“剩下的那一魄,不一定是被精怪吃掉了。”桑溪道。

闻言,温鞠面色一喜。“那在哪里?”

“问他。”桑溪冷声道。

他?闲庭?温鞠看向温闲庭。后者则是还有些晕,还没理清楚这是在哪,多出来的这两个人又是谁?

“闲庭如何了?”温鞠生怕自己这个得意的弟子变成了个呆傻。

“我,还好。”许久未说话,嗓子哑的厉害。桑颜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

温闲庭朝着桑颜勉强的苍白一笑,“谢谢。”

桑颜回笑,心道温家这几个弟子都很不错。温玉珏潇洒,温如镜善良,温闲庭温润。

“一个月前,你结丹时被那个女子打断,之后便魂魄丢失一直昏迷。我跟玉珏带你来了钟山,这两位便是钟山的高徒。是那位桑姑娘替你召的魂。”

温闲庭执意要向桑溪拱手道谢,温鞠也不拦着,救命之恩的确应该报答。

桑溪却道:“不用谢,你是玉珏的师兄。”

温玉珏多次提及这位大师兄对他好,若非如此,就算死在她面前,桑溪也不会管这闲事。

温闲庭只能看见桑溪的侧面,却也感觉得出这是个高冷的女子,说话干脆清冷。

温闲庭没想到,竟然是玉珏认识的朋友,之前从未听他提起过。

“还是要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温闲庭道。

“闭上嘴。”桑溪冷声道。

桑颜尴尬一笑,道:“我师妹性格有些孤僻。她的意思是温公子有伤在身,还是多休息为好。”

温鞠早就领教过这“孤僻”了。“闲庭你先休息。”

温闲庭倒是不在意,在他看来,不过是世人万千种,脾气皆不同罢了。干脆利落的女子更是令人欣赏。

“师叔,不是说玉珏一起来的吗?玉珏呢?”温闲庭一问,温鞠才想起来,自从来了就没见温玉珏。

桑颜又是面上一阵尴尬,温玉珏被桑溪送进大泽山抓九色梅花鹿当苦力去了。

将温玉珏在山下遇见树妖的事跟温鞠粗略讲了一便,最后才道,温玉珏进了大泽山。

温鞠听后,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桑溪救了他们两次,但是却让温玉珏去抓灵兽作报酬,那么危险的地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就连桑颜也以为如此,但是桑溪却懒得解释。

温闲庭心中也很是担心温玉珏,但是此刻他也行动不得,只能干着急。见桑溪似乎不欲跟他们多言玉珏的事,便轻轻拉了拉温鞠,示意他先不要再问。

“姑娘方才说,我还缺少一魄。可是我又如何得知那一魄在哪里呢?”温闲庭道。

“姑娘,可能再施一次秘法召魂?”温鞠问道。

桑颜开口便拒绝。“不行,师妹若是再次召魂,必然会灵力不支。我也略知此术,不如让我来。”

温鞠连忙谢道。桑颜是大师兄,师妹都没问题,做师兄肯定更没有问题了。

这时桑溪却道:“你不行。”

桑颜道:“师妹,我可以一试。”

“用寻魂烛即可。”桑溪道。

“寻、寻魂烛?”桑颜面上略微纠结。

“寻魂烛?”温鞠一听这名字便知有戏,心道这次还真是来对了,钟山果然底蕴深厚。“这是何物?”

桑颜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寻魂烛,可以在小范围内寻魂。”

“那一魄就在这附近,应当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桑溪道。

温鞠闻言一喜,便道:“就用这个寻魂烛。”

“不过,”桑颜道:“需要以心头精血浇之,再用灵力催动,寻魂烛便会带着我们找到那一魄。”

温鞠喜色顿消,心头精血?温闲庭刚刚醒来,能受得了这折腾吗?

“我可以。”温闲庭面上始终挂着淡笑,“师叔不用担心。”

桑颜却有些为难,这不是能受得了不受得了的问题,要用寻魂烛,需要去找师父要。

温鞠亲自去拜访了曾渠,言辞恳切的借用寻魂烛。

曾渠笑眯眯的回道:“同是仙友,本就应该互相帮助。但是寻魂烛是我门中宝物,阁下也看到了,我钟山派一穷二白,这个也不能白给你啊。”

桑颜面上始终挂着尴尬的笑意,他就知道师父会要钱,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钟山不入世,不像那些修仙门派或经商或受香火,他们都是男耕女织、自给自足,偶尔下山用灵草换些钱物。

曾渠这也是没有办法。

温鞠满口答应。

取心头精血,一个坑不住,痛晕过去都是有可能的。关键还要看下手之人的手法,必须快准狠。当然,一个不小心失手扎死了人也是有可能的。

温鞠自然是不忍心对这个弟子下手,让他一招中心令人毙命他拿手,让他取心头精血,还真没这个准头。

当温鞠看到取心头精血的那根中空的银针时,当即皱起了眉头。这针是不是太粗了些?

桑溪居高临下的望着温闲庭,温闲庭倒还有些不好意思。

“待会燃香后,你要聚起你的全部精神,不要胡思乱想。”

温闲庭此时只着中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便只低头侧目回道:“好。”

“看着我!”桑溪一声冷喝,温闲庭不由自主的照做。这一抬头,目光便撞进了冰蓝色的天地间。

竟然是冰蓝色的瞳眸?

就在温闲庭愣神的一刻,扯衣、刺入、取血一个呼吸间已经完成。紧接着对着温闲庭的心口输送了一些灵力,桑溪这才拿着针转过身去。

看到那针尖上的血珠时,温闲庭才后知后觉感到疼痛。

那边桑颜已经用灵力催动了寻魂烛,心头精血一滴其上,便立刻燃起了一缕白烟。白烟飘飘袅袅,现在房间内盘旋了一会,紧接着便飘了出去。

“跟上。”桑溪道。

温鞠立即扶起温闲庭,四人便追了上去。

玄妩翘着二郎腿坐在台阶上,好一副大爷派头,嘴里嚼着草叶子,百无聊赖的等着玉慕兮。

“还不出来,在里面挂了?”嚼了两口,仿佛觉得没什么意思,呸呸两口吐了出来。“一点都不好吃。我想吃鸡!”

忽然,一缕白烟从远处飘来,一直缠在她身边。玄妩挑了挑眉,挥手驱散了一番,道:“什么玩意?”

忽然,她心中警惕起来,站了起来果然闭上眼睛细细听了听,发现又脚步声和说话声往这边赶来。

当下几步便打跑到了镇妖塔门前想拍门提醒玉慕兮,结果被震了一下。

“快出来!快出来!有人来了!被发现了!”玄妩喊了几句,见没反应,心中自是焦急。她被狐帝封住了神力,可不一定抵得住钟山众人围攻。

“喂!大哥你快出来啊!出来啊!”

还是没反应,玄妩转身便要跑,刚下了台阶,便和赶来的桑颜撞了个正着。

“紫芙师妹?”见白烟往这走,桑颜便觉得怪异。

玄妩愣了愣,掩饰性的一笑,眼珠子快速的转着。心中一边痛骂玉慕兮,一边想着如何脱身。

桑颜属实没想到这种情况,但那白烟确确实实围着莫紫芙。

当下真是有些尴尬,玄妩脚下一步一步的往一旁挪去。

“桑姑娘是不是搞错了,我从未见过这位姑娘。”温闲庭捂着心口虚弱道。

玄妩登时眼睛瞪得溜圆,他醒了?来找我算账的?不应该啊,他应该认不出我来的。

“额哈哈哈哈,”玄妩干笑几声,试探道:“师兄啊,你们这是干什么?吓我一跳,真是的,讨厌~我还要练功呢,我先走了。”

和莫紫芙相处的时间太短,这换形术肯定有破绽,和他们呆久了一定要被识破,况且看起来,自己现在也打不过他们,当然是跑啊。

“师妹,等等!”桑颜喊道。

玄妩一顿后便嗖的一下窜出去老远。

“她不是紫芙!”桑颜喝了一声,迅速追了上去。刚才他便觉得不对劲,莫紫芙怎么可能那样说话。

温鞠当即怒起,提着剑便追。“妖孽!还我徒儿魂魄来!”

温闲庭来不及说什么,温鞠的身影便远去了,只得回头望桑溪,却见她眉心一点皱。

玄妩一边逃命,一边咒骂玉慕兮。“该死的玉慕兮,不给我解开禁制,也不给我多点神力!”

“总是骗我帮忙,现在又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忽然,风声变得锐利。剑光一闪,已逼至玄妩身后。

玄妩当即弯腰去躲,还是被削掉了一缕墨发。玄妩心知逃不开了,一个旋身,便转了身过来。

“你们干嘛追着我不放!偷你们家大米了?”

第五十七章 只能选一个

深邃立体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带着一种别样的妩媚与魅力。这一看便是个美人,不属于凡人的美人。

温鞠看了一眼便认定玄妩是个妖精,凡人怎么有长成这个样子的?

“何方妖孽,竟然闯入我钟山?!”桑颜冷喝问道。

“你才妖孽呢!”玄妩立马回呛。

温鞠长剑一挑,指向玄妩鼻子,喝道:“阁下还是速速将闲庭的魂魄交出来,否则我便不客气了!”

玄妩心中呵呵一声笑,他何时客气过?他打自己那一巴掌可是把自己打懵了,想她横行青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给甩了脸!此仇不报非君子,呸,非好狐!

“什么魂魄,不管本大爷的事。你们这些修仙的凡人,整日里弯弯肠子太多了。本大爷不系跟你们唠叨!”

说罢,玄妩素手一扬,一阵白色的烟雾顿时弥漫在了空中。温鞠连忙屏息后退,桑颜却一个翻身越过了白雾挡在了玄妩身前。

“休走!”

玄妩见桑颜手中没有武器,当即握手成拳攻了上去。几招下来,桑颜心中惊讶道,此人拳法看似杂乱无章,却是拳拳实用,这一看都是实战出来的经验所得。

若是有武器还好,但是这种贴身战,怎么着眼前的也是个女子,桑颜难免有些放不开。

那边温鞠发现这阵白雾竟然是面粉后,心中更怒,妖子多诡计!当即提剑上前,誓要拿下妖女。

玄妩靠着玉慕兮渡给她的那点神力,早就用的差不多了,此刻维持人身都是困难,更别说脱身了。

眼看长剑向自己刺来,玄妩心都漏了一拍,本以为这次可得留一个大窟窿了,却没想到腰后一紧,自己已被人拉开。而那锋利的剑被一只盈满了灵力的手挡在了空中,而这双手的主人正单手拽着她的后腰衣裳,像提兔子一般提着自己。

玄妩的眼睛顿时变成了小星星。

温鞠猛地收回剑,当即开口质问:“桑姑娘何意?”

桑颜也是不解。

玄妩歪头看向桑溪,心里一片小激动。“满满的纯正灵力啊,圣女本人啊,好激动,好羞涩。”

桑溪一把扯下玄妩腰间的所挂的一枚玉葫芦,“那一魄应当是被吸在这里面。”

玄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捧着桑溪的手猛摇头。“这是我的我的我的。”

桑溪将玉葫芦抛给了桑颜,差点急红了玄妩的眼。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啊!

温鞠却不想就这么算完。“桑姑娘,我怀疑这个妖女就是害闲庭的妖女,请教给我们芙蕖山庄处置。”

玄妩当即朝着桑溪猛摇头。桑溪却盯着玄妩的脸看了好一会,看的玄妩心里荡漾,难道圣女觉得我也很美?

然而桑溪却是看玄妩和玉慕兮有没有相似之处。答案是,好像勉强有那么一点相似。“你与小狐狸,好像并没有很像。”

玄妩喜滋滋道,没想到圣女竟然认得自己,但是又突然回过味来,并没有很像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不好看吗?自己不好看吗?

温鞠见桑溪并不搭理自己,心中暗道难道这桑溪要包庇一个妖女?看这个样子还是认识的?

“桑姑娘,你什么意思?”温鞠还是要弄个明白。

桑溪转过身来,道:“魂魄已经找到了,不去归位还在这里干什么?”

温鞠没想到桑溪竟然“孤僻”至此,就算是对他徒儿有恩,但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包庇伤害闲庭的妖女又算怎么一回事?

“桑姑娘,你救了闲庭我们芙蕖山庄承你这个恩情。但是,这个妖女害了闲庭,我今日必须要带走她。”

玄妩见状反唇相讥道:“什么妖女,你才妖女!说我害你徒弟,你有什么证据?”

温鞠指着那玉葫芦怒道:“这还不是人赃并获?”

玄妩翻了个白眼,不屑的夸张笑道:“人赃并获?你见过我还是我见过你啊?你见过我犯罪吗?见过吗?你这叫什么,叫诬告!”

桑颜越来越不懂自己的师妹,先是鲛人,后是龙,然后又是这个妖女。

“师妹,这个妖女若是害了人自然就应该受到惩罚。”他们钟山斩妖除魔,断没有护着害人之妖的说法。

桑溪今日是打定了注意要护着玄妩。一个神族,怎么会去吸取凡人的魂魄,况且玄妩是芣薇上神的侄女,于情于理她都会护着。

“这只玉葫芦乃是天地灵气聚化而生。”桑溪看着桑颜道。

桑颜自然懂了桑溪的话。“温前辈,温公子的魂魄确有可能是被那玉自己吸进去的。而且,若是没有那玉保护着,单单一魄飘荡在外,必定会惹来精怪觊觎。”

话已至此,温鞠就算再不相信,再不满,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况且,那日在温闲庭房里的女人也确实不长这个模样。

桑溪转身离开,玄妩连忙跟上,临走还朝着温鞠呲了呲牙。气的温鞠又是不轻。

桑颜握着那玉葫芦,心中沉甸甸的。

玄妩屁颠屁颠的跟在桑溪身后,心里正美滋滋的。“怪不得玉慕兮这家伙总是赖着圣女。我都想认她做大哥了。”

“圣女,圣女,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桑溪闻言看了一眼玄妩,她并没有见过玄妩,认出来是因为她身上还有玉慕兮的神力。

“玉慕兮渡给你神力做什么?”

玄妩眼珠子一转,心道可不能说实话。便笑道:“我被我爹给下了禁制,刚好遇见了我哥,他就仗义相救,慷慨解囊了。嘿嘿。”玄妩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非这样想。呸,慷慨个屁,抠门家伙。

桑溪倒没怀疑,原本就是随口一问。

玄妩乐呵呵的跟着桑溪回了院子,一路都在笑自己这就抱上大腿了。

眼瞅着桑溪回了院子,竟然直接往玉慕兮的房间去了,立即想起来,玉慕兮屋子里还绑着仨货呢。

“圣女圣女!你干嘛去啊。”玄妩一把拉住桑溪。

桑溪那双清冷的眸子先是看了看被拉住的胳膊,又将目光转向玄妩。玄妩眼珠滴流滴流乱撞,道:“我怎么没看见羡嫇啊,她伤好了吗?”

“在湖里。”

“湖、湖里?对,对对对,羡嫇是鱼,就应该在湖里。呵呵呵呵。”玄妩干笑两声,见桑溪清冷的眸子望着自己,仿佛自己都不会撒谎了,手便慢慢的松开了。

“玉慕兮玉慕兮,不是我不帮你。我还要投靠圣女呢,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玄妩紧张的望着桑溪去推那门,心里想象着玉慕兮的惨烈下场。

手指还未触碰到门,便如同有一堵无形的墙。下了禁制?玉慕兮躲在里面干什么?

还未等桑溪出手,门从里面打开了。玉慕兮换了一身藏蓝色棉质外衫,一头墨发竟然散在脑后,一笑便是温柔的倾人心扉。

“阿曦,你回来啦?”

玄妩松了一口气。

“你在里面干什么?”桑溪直觉有异常。

玉慕兮笑的有些羞涩,道:“我刚想要沐浴。这钟山这么穷,打个水都难。”

玄妩看玉慕兮这些含羞带怯的模样,站在后面作了呕吐的表情,玉慕兮飞了个眼刀子过去。

桑溪虽然觉得白日里关在房内沐浴着实怪异,但是想着玉慕兮确实娇生惯养的,平日里大要求甚高,小要求更是不断,倒也可以理解。

“你妹妹。”桑溪道。

玉慕兮白了一眼玄妩道:“这就是我二叔的女儿。”

玄妩上前一步,小声道:“我叫玄妩。圣女可以唤我小妩。一般人都不让他们这样叫。”

玉慕兮又是数个飞刀子过来,都被玄妩一一无视。

“我去看羡嫇。”桑溪转身便离去。

眼看着桑溪走远,玄妩立即龇牙咧嘴道:“好你个玉慕兮,真是不讲义气,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人穿了串!”

玉慕兮靠在门上,懒洋洋道:“你这不是没事么?”

什么没事,她的宝贝都被拿走了!

“你说的,给我解了禁制!快点的,我快支撑不住了。”玄妩道。

玉慕兮却慢条斯理的扯着自己的一缕头发道:“我要是给你解了禁制,二叔岂不是要怪我?”

玄妩当即气的大跳,“你这个人不讲信用!你信不信我去告发你?”

玉慕兮凉凉道:“你信不信我把你抓回青丘去?”

“你!”玄妩指着玉慕兮气的不行,“你你你你你!简直可恶!”打又打不过,只好认怂喽。

“不过,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我可以为你解开禁言。”玉慕兮道。

“不行,都解开!”

“只能解一个。”

玄妩想了想,做个不会说话没有神力的哑巴,还是做个会说话的狐狸,她选择了后者。当狐狸还可以用本能逃跑。

“那就解禁言吧。”玄妩不情愿道。

片刻后,一只红毛狐狸嘴里大骂着“混蛋”窜了出去。

见玄妩离去,玉慕兮优雅的关上了门。然后走到床边,睨了一眼还醒着小松子,轻蔑一笑。

小松子嘴里塞着棉布,气呼呼的更像是个肉包子。刚才他听到娘亲说话了,被这个坏蛋支开了!

玉慕兮向床边走去,走了两步,便开始踉跄,眼晕耳鸣,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吓得小松子一哆嗦。身后泛着蓝光的九条大尾巴一出来,小松子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大、大尾巴?他也是妖怪?

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那双桃花星眸里已是冷意然然。

撑着床,慢慢站起来,九条大尾巴在身后缓缓的摇着。玉慕兮将目光转向了小松子三人。

小松子眼睛瞪得更大了。“呜呜呜!”天呐,这个坏妖怪要吃了自己疗伤了!

血迹将玉慕兮的唇染得更红。玉慕兮缓缓的一笑,“害怕吗?别害怕,只有一点点痛。”

“呜呜呜!”小松子猛摇头,他不要死啊!眼看着玉慕兮渐渐走进,干脆晕了过去。

一阵白光闪过,屋内回复了寂静。

玉慕兮捂着心口靠在墙边,低声咒骂了一句。“要不是我受了重伤,铁定把你们的记忆全抽了。”

第五十八章 本属神族

玄妩追上桑溪的时候,桑溪站在柳树后正看着湖边,目光淡淡的。

龙九为羡嫇撑着一片大梧桐叶子遮挡着阳光,而羡嫇就趴在湖边吃着点心。

桑溪对龙九有些印象,东海之战前,龙九就总是在灵族外叫门找羡嫇。况且当年龙九也没有参战,这些年来也是他一直陪着羡嫇,桑溪自然对他没有坏印象。

玄妩好奇,不由得抻头去瞧。

不就是个破湖吗,修的这么难看,难怪玉慕兮说钟山穷的可怜。

恩?不对

再一瞧,哈喇子差点淌下来。羡嫇在吃什么啊?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哇。

嗖的一下,桑溪只觉自己的衣衫一阵飘动,那只红毛狐狸已经奔向了湖边。

龙九刚想要抬手将那只奔来的红毛狐狸扔出去,羡嫇却开心的喊道:“小胖狐狸!”

玄妩帅气的落在点心胖,那胖爪子撩了撩本就不存在刘海子。“我有名字,我叫玄妩。”

说罢,裂了裂嘴,挑了挑眉。

龙九一侧的眉毛高高挑起,眼神挑剔的看着这只突然冒出来的皮毛油亮肚子圆滚的红毛狐狸。哪里来的野狐狸?

帅不过一瞬,便被羡嫇提了起来、抱在了怀里,力气之大,勒的她直吐舌头翻白眼。

“放、放开我!”玄妩拒绝这样的拥抱!

好不容易从羡嫇怀里逃出来,玄妩立马跳到了点心旁,拿起来就啃。

龙九又挑起了另一侧的眉毛。

“玄妩,你,你会说话啦?你成精啦?”羡嫇也是纳闷,这才片刻没见,玄妩都成精了。

玄妩一口一个糕点的往嘴里塞,根本没空搭理羡嫇。

“哪里来的胖狐狸精,哪条道上的?”龙九道。

玄妩最恨别人骂她狐狸精。咽下嘴里的糕点,就开始破口大骂:“你才狐狸精?你是哪里来的,天族的?”

龙九不屑的一笑,头一次被只红毛狐狸背着手审视围观。

“他叫龙九,也住在东海,是龙族的九太子,和我们灵族是邻居。”龙九不屑于回答,那边羡嫇就将他的底子抖了个干净。

“哦~”玄妩拖着长音,笑的阴险。“本大爷可是青丘的玄妩上神。”

龙九看了玄妩一眼,自是清高不屑。“神族?我还没听说过青丘有一条尾巴的狐狸能是上神呢。”

玄妩倒退一步,好家伙,是个不好欺负的。

龙九睨着这只圆滚滚的胖狐狸,只见她不慌不忙的捡了个糕点,吃完了才道:“你个小小天族,怎么会知道神族的事?说起来嘛,天地初开时,这龙族凤族和我们狐族不都是父神亲允的神族么。怎么就你们龙族就越混越差劲啊。”

龙九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偏偏羡嫇还要问,“龙族也曾是神族?”

玄妩摇了摇自己的尾巴,“惊诧”道:“怎么,羡嫇你不知道他们龙族的光辉伟绩?”

羡嫇来了兴趣,非要玄妩给讲讲。

龙九在一侧,脸色越来越黑。看的玄妩得意的不行。

“想当年,当然,是很多很多万年前,龙族还跟随父神……”

“很多很多万年前,是多少万年前?”

“额,很多就是很多。”玄妩早就忘了是多少年,当初她爹讲的时候,她又没认真听。对于那些远古上神的事情,更是一知半解,就是故意讲出来膈应龙九的。

“好吧,然后呢?”羡嫇很是好奇,龙族是怎么成了天族的。

“够了,闭嘴。”龙九一张脸彻底黑了下来,都是多少万年前的老历史了,现在翻出来有意思吗?

羡嫇难得见龙九的脸色难看成这样,毫不留情的笑了起来,令龙九越发气愤。忽然羡嫇的笑声一停,拿起脖子上挂的那枚大海螺,可见海螺正在微微颤动着。

羡嫇迷茫了一瞬,瞬间反映了过来,“——阿曦!”

温玉珏与傅雪宁二人不断地挑衅那九色梅花鹿,不断地被痛殴。傅雪宁不受千斤的限制躲得还快一些,温玉珏可就被殴惨了。

九色梅花鹿也是恼怒,瞅着屡败屡战的俩人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俩凡人脸皮真是厚的可以,都被我打成这样了还贼心不死。特别是这个笑嘻嘻的,从一开始被我压制的动弹不得,打到现在竟然能在千斤之下避开我的一击。可不是一般的抗揍。”

温玉珏勾唇一笑。这是他领悟到的修炼真谛,破碎之后才能迎来新的生机。

当年银丹破碎后,无论如何修炼也不能再次聚灵,全因他心中放不下以前的天才的名声。

但是从他孤身一人闯入那妖魔横行的夜不尽大森林起,他才领悟到只属于他的修炼法则。只有在危险的时候,潜力才能瞬间迸发。

只有还有一口气,他就能爬起来,险境与磨难只会令他越来越强。

傅雪宁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看着温玉珏明明已经被打的站不起来了,却还是笑的潇洒。自己抗打是因为自己是……但是温玉珏,一个以灵为本的修仙者,竟然在灵力被压制的情况下,还能支撑到现在,也是令人钦佩。

感受到傅雪宁的目光,温玉珏偏头一笑,道:“雪宁兄,你裤子上的洞更大了。”

傅雪宁倏的就扭了头回去,他收回自己刚才的话。

乐亭芪不放心温玉珏,怕他真的要去猎杀灵兽,便跟了上来。看着温玉珏一遍遍的挨揍,看着温玉珏对这傅雪宁笑的灿烂。

当初自己既然将他带回星辰高坡培养,就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教导他。若是他没有想起灵族的事,若是他没有一遍遍的问自己身世,若是他没有去碧阁城遇见乐霁和乐嬛。此刻,以他的天赋,自己的教导,修成金丹亦有可能。

但是他赌不起。女娲在他选择开启神魔大阵聚魂时,就警告过他,一念神,一念魔。而他梦中时时见玉珏成魔,却仍是执意救了他。

他只能废了温玉珏的银丹,希望他作为一个普通人过完这一生,然后去轮回。只是没想到,温玉珏竟然重新能重新聚灵修炼,照这个速度下去,离着再次结丹恐怕是不远了。

而圣女又醒了过来。又有谁能挡得住灵族的圣女呢。等温玉珏恢复了全部记忆,届时,必定又会是一场大战。

乐亭芪其实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桑溪为了温玉珏的下落,甘愿让女娲种下神族的诅咒。所以,想要牵制住桑溪,唯有先牵制住温玉珏。

乐亭芪忽然眼角瞥见一抹黑色,转头去望竟发现一个黑衣斗篷人在不远处也望着温玉珏。那黑衣斗篷人似乎发现了乐亭芪,扭头就跑,似乎非常惧怕乐亭芪。

乐亭芪立马去追,那斗篷人刚开始时只是快色奔跑在林间,乐亭芪刚刚提起神力,那黑衣斗篷人竟然跃上了树枝。

追出去数里路,乐亭芪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立马转身往回赶。

那黑衣斗篷下,传来了一声愚弄的嘲笑声。

此为调虎离山,乐亭芪一走,温玉珏和傅雪宁便被袭击了。

傅雪宁一眼就认出了这些疯狂袭击的藤蔓,正是先前他想要猎杀的老树妖。

温玉珏一剑砍断那藤蔓,看见树妖本体时不由得惊问:“这树妖怎么回事?”

难怪温玉珏吃惊,这树妖才一日不见,竟然修炼出了人形。准确来说是不人不妖。粗壮的树干与人相融在了一起,“人”的裸露在外的肌肤是没有一处不是青根暴起,仿佛树根长进了身体一般。那“人”张着大嘴,从喉咙里蔓延出了在空中疯狂摇摆的细藤蔓。着实怖人。

“这树妖,”傅雪宁眉头紧锁道:“得了别人的力量强行化形。”修炼化形本就是看机遇,这树妖定然是得了什么力量,没到化形的时刻却要强行化形,才弄成了这幅鬼样子。

别人的力量。温玉珏手猛然握成拳。是融了羡嫇的蛟珠!

长剑出鞘,剑势如虹。温玉珏已经冲了上去。

“该死的东西,把羡嫇的蛟珠吐出来!”

第五十九章 咱俩的命交给你了

乐亭芪停下了步伐,环顾四周,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树林,此时任凭自己怎么走也走不回去。

“阁下是谁,何必躲躲藏藏,不如现身一见。”

黑色斗篷下的人眼中满是嘲弄,现身一见,怕是你没有这个资格。

“半神之子,不过是米粒之光。待诸神归位,便会被打回尘埃。”

随风消逝的低嘲,树听得见,风也听得见,唯独那个在迷失在林间的人听不见。

黑色的锦靴踏平了一路的花草,向着水潭方向缓缓而去。那里有一个猎物正等着他去宰割。

九色梅花鹿站在高崖之上旁观,看着傅雪宁和温玉珏被那树妖困在藤蔓之间不得抽身。

这树妖,九色梅花鹿是认识的,毕竟都是在一块住了几千年的邻居,树妖什么修为九色梅花鹿再清楚不过了。

比起别的生灵,树族修炼成妖的需要的时间更长,可是一旦化了形,那修为也是比一般的妖要深厚,算是稳打稳扎默默修炼的种族。

九色梅花鹿不知道这树妖为何要想不开,选择吸纳别人的力量来强行化形。这树妖选择了这么做,基本上就与渡劫成仙无缘了。

来钟山这一遭,温玉珏就只有一个认知,自己还真是弱!不然,也不会两次都被捆成个粽子。

傅雪宁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原本想要猎杀这只树妖,没想到现在倒成了树妖的猎物。

那树妖见温玉珏和傅雪宁已经不得动弹,张着大嘴发出嗬嗬的怪笑声,口中的树根更加张牙舞爪。

九色梅花鹿道:“你们人族有句话,叫报应不爽。”

“还有一句话叫见死不救。”温玉珏大声回道。

“小小凡人,没甚修为就敢闯进大泽山来,落个灵力被食的后果也是自找。”

“这树妖既喜夺灵力,自然是火绫果最合他胃口。我要是将火绫果抛给他,说不定这树妖就看不上我这点灵力了。”温玉珏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忧自己的下场,反而为九色梅花鹿诸多考虑。

温玉珏二人相背而立,傅雪宁低声道:“你不要再激怒它,一个树妖我们已经应顾不暇了。”

温玉珏却也低声回道:“将它惹怒引过来才好。这老鹿若是过来,也许我们还能轻松一点。”

不过,显然九色梅花鹿不是傻的,站在高崖上没有一点过来的意思。

这树妖发了狂,原本就不灵光的脑子更是神志不清,全靠着本能去去寻找浓郁的灵力。

“别动用灵力!”傅雪宁一把按住温玉珏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它现在神识混沌,眼睛也没有睁开,只是靠着本能寻找灵力。”

傅雪宁的声音就在温玉珏耳后,温玉珏心道,怎么听起来还怪好听的,还有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双手的温度,几乎隔着衣衫传到了肌肤上。

温玉珏敛起了全身的灵力,果不其然那些树藤一下子如同失去了方向,速度一下子缓慢了下来。

温玉珏环顾四周,他们已经被这些藤蔓包围了,就算敛起了灵力,这树妖迟早也要找到他们。

傅雪宁正屏气凝神警惕着那树妖,忽觉手心一沉,那枚大海螺被温玉珏塞到了他手心。

“你离得远一些,敲响这个海螺,我阿姐就能听到。等我阿姐过来,这树妖不死也得脱层皮。”

“你要我先走?”傅雪宁神情中分明是不同意。

“你身形比我轻灵,应该可以跳出这些藤蔓,我在这为你盯着身后偷袭的藤蔓。”见傅雪宁还是不同意,温玉珏笑的有些无赖道:“我内伤很重的,这么出力的任务当然是交给你了。”

海螺握在手心,似乎有些扎手。

“恩。”傅雪宁认真的点了点头。

温玉珏眼梢染上了一丝小得意。“咱俩的命就交给你了。”

温玉珏笑的有些不正经,看不出有一丝紧张。傅雪宁没有再说什么,足尖轻点便跃了出去。

有好几次,傅雪宁差点就被那藤蔓给卷了去,温玉珏手中的剑紧了又紧,幸亏有惊无险的远离了这藤蔓的包围。

傅雪宁一落地便连忙转身看向处在藤蔓包围中心的温玉珏,怕惊动这树妖,傅雪宁只能用眼神无声的询问该如何做?

温玉珏无声道:再向后。

也得亏了傅雪宁眼神好,从温玉珏的口型读懂了他的意思,便又向后退了几丈。

接下来呢?傅雪宁又看向温玉珏。

抛起来。温玉珏无声道。

傅雪宁不疑有他,立即将海螺抛向了空中。

温玉珏脸上的笑意霎时收了起来,手腕翻动,灵力顿涌弥漫了整个剑身。灵力催动的剑鸣使得藤蔓瞬间暴动起来,温玉珏连忙向后退去。

飞剑势不可挡,划过藤蔓,朝着那枚海螺笔直飞去。温玉珏这才重新笑了起来,他就说嘛,这一招他练了十几年,任凭这藤蔓再怎么难缠,也比不上他飞剑的速度。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温玉珏怎么也没想到,会凭空冒出来一个人,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就轻而易举的夹住了那锋利的剑身,硬生生的半路将自己的飞剑拦了下来。

那人全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色斗篷里,唯有一双手是漏出来的,通过身形只看出了他是个男人。

难道这年头都盛行把自己包的这么严实吗?

黑色斗篷男子似乎在端详被他夹在手中的剑。温玉珏倒是很怀疑他能不能看见,傅雪宁至少还露着一双眼睛呢。

“这种粗劣的佩剑,怎么配的上你的身份呢?”

“阁下是谁?”

斗篷男子放下了手中的佩剑,向温玉珏走来。那些藤蔓自动避让开了男子,却将温玉珏的手腕脚腕都牢牢的绑了起来。这种感觉可不怎么好受,活像是个等待被行刑的犯人。

“那你又是谁呢?”反问道。

温玉珏还真思考了一瞬,然后认真回道:“我是人,但是阁下就不一定了。”

男子从鼻腔里发出两声冷哼笑声。“人族?连是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真是个可怜的废物。还是,你是装的。”

看着男子越走越近,温玉珏觉得他身上有一股阴冷的气息。

四目相对,温玉珏也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不是他的眼睛,总之气势不能输。

“在下是渝州人士,师出修仙名门芙蕖山庄,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谁。倒是阁下,藏头露尾,不敢用真面目示人,哎呀,是不是脸上不方便啊。”

男子消声了片刻才道:“歪理还是这么多。现在我有点相信你是他了。”

“有很多人说过我像某些人,不过都是女孩子如此搭讪我。今天还是头一次被……”

男子不听他讲完便一掌拍在了温玉珏头顶。

温玉珏脖子上的青筋尽突,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才没喊出来。这个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这么草率的吗?

“温玉珏!”傅雪宁抽出背上的刀便奔了回去,藤蔓瞬间迎了上去。

温玉珏缩了缩脖子,疼得睁不开眼睛,严重怀疑这个人将自己的脖子给摁了进去。

“阁下直说吧,想要财还是色。不巧,这两样在下都有。”

第六十章 芩司是谁?

斗篷人一把提起温玉珏的衣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冰冷阴寒。“我想要永生之灵!就算芩司死了,永生之灵也不可能消失。芩司是不是把永生之灵给你了?是不是给你了!”

温玉珏皱起了眉峰,“你到底在说什么?”

“还装。要是没有永生之灵,你是怎么活过来的?”斗篷人攥着衣领的手青筋爆出,似乎在极力在压抑着什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永生之灵!”温玉珏心头一阵恼怒,“我从出生起就没死过!什么怎么活过来的!”

斗篷人似乎在观察着温玉珏的神色,“你不知道永生之灵?”

“不知道!”温玉珏面带愠怒道。

斗篷人松开他的衣领,道:“你现在就是个废物,芩司若是看到现在的你,怕是气的要砍人吧。”

温玉珏紧盯着斗篷人,一字一句问道:“芩司,是谁?”

斗篷人却如同听了什么大笑话一样,笑的令温玉珏更加恼怒。

“告诉我!芩司是谁!”

这让他如何不笑,在灵族族长战死三千年后的今天,她侥幸活下来的儿子、昔日灵族骄傲的少主,愤怒且无助的问他,芩司是谁?芩司是谁!当真是可悲至极、凄凉至极。活下来的代价就是忘了自己,忘了族灭,忘了死在战场上的母亲和族人。

“你竟然不记得了?!哈哈哈!灭族之恨,没有人可以忘记。它就像一根拔不出来的毒刺,永远扎在你的心里!随着岁月的流逝,只会慢慢的腐蚀你。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你!你怎么能忘掉!”那人浑身都气的颤抖了起来,怒极后一掌拍在了温玉珏心口,然后又拽起了温玉珏的领口,将他拉近。

“永生之灵在哪里?给我。我们一起去让他们付出代价。”斗篷人沙哑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怒嚎的风声,将温玉珏险些逼疯。

温玉珏已是满口腥甜,意识也渐渐的空白,任凭斗篷人提着他的领子,猩红的血丝从嘴角一路流淌而下,滴在翠衫上画出了一朵朵的梅花。

斗篷人还在提着他怒言,他却什么也听不清了。脑海中一片空白,那种感觉又来了。又是这片迷雾。迷雾后藏着的究竟是谁!为什么不出来见自己!芩司又是谁!

温玉珏跌跌撞撞的冲进迷雾,去追寻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影。停下,停下!温玉珏嘶声道。那个身影果真停下,转过身来,目光澄净的看着自己,对他说:“阿泱过来,到阿姐这来。阿姐带你回家。”

温玉珏拼命的向前跑去,想去握住伸向他的那双手。可是迷雾中却又出现了背对着自己的一个女子,她牵起了阿姐的手,冷漠道:“他不配跟我们回家。”

任凭温玉珏怎么喊,那两个身影都未曾停下。

“告诉我,芩司是谁!”温玉珏猛地睁开眼,推开了扯着自己领子的那双手。眼中,漆黑一片,没有眼白。

那斗篷人见到温玉珏的眼睛,倒冷静了下来。

温玉珏怒喘着,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眼中的世界,已经从色彩斑斓变成了黑白两色。

斗篷人的眼神微眯,他的眼睛……

斗篷人一个瞬移移到了温玉珏身后,在温玉珏转身前一掌拍在了他的后心,一丝神识便涌进了温玉珏体内。

“啊!”温玉珏仰头怒吼,从脖子到脸的青筋全都爆了起来。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灵族少主的体内,竟然有魔气?阿泱你,可真是给芩司长脸了。”

就算是夸土再造之躯,也只是凡躯,此刻魔气萦绕,自然会受到侵蚀。无论是心智,还是神识。

“住手!”一声清呵响起,斗篷人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乐亭芪。

“一个小阵法,女娲之子竟然用了长时间才破解。”毫不留情的耻笑,正是出自斗篷人。“一身的神力全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乐亭芪全然不顾斗篷人的恶语,拔下发间的乌木灵蛇簪便掷了出去。斗篷人抓着温玉珏一同后仰,乌木灵蛇簪扑了个空便转了回去,到了乐亭芪手中时已然成了一把乌剑。

乐亭芪不敢停歇,执起手中的乌剑便向斗篷人袭去。

斗篷人抓着温玉珏左右闪避,反倒是乐亭芪顾念着温玉珏不敢全力相拼。“放下玉珏!”

“放开他?给你吗,乐亭芪?你也想要永生之灵,果然,六界之中没有一个人,能扛得住永生之灵的诱惑。”

乐亭芪摸不清斗篷人的来头,但是既然知道永生之灵,来头定然不会小。“永生之灵早就随着芩司族长的死一同消散了。”

斗篷人显然不信。

乐霁听到这边的响动实在是过于巨大,放心不下,便抱着乐嬛走了过来。视线明朗的那一瞬,乐霁愣了。

“回去!”乐亭芪清呵一声,乐霁立即扭头就走。

斗篷人却怪笑一声,一掌将温玉珏推了出去,恰恰落在乐霁身后不远处。

乐霁脚步一顿,扭头去看,便看见温玉珏趴在地上,身形歪歪扭扭的想要爬起来。

银丝锦靴走进温玉珏低着的头前,乐霁眼神阴鹜的盯着温玉珏。“温玉珏,让人打的跟条狗一样趴在地上起不来,可真是丢尽了你们芙蕖山庄的脸。”

插在黄土中白皙的手指,紧了又松,攥了一手的黄沙,摇晃着想要站起来。

乐霁抬起一只脚,却没想到,那双自己想要重重踩上的手,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脚腕,力气之大隔着锦靴都让他感觉到了痛。

“放手!”乐霁低喝道。

温玉珏一把推开乐霁的脚腕,乐霁退后几步才稳住身形,差点摔了怀中的乐嬛,刚想要发作,却发现温玉珏已经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温玉珏抬起脸的那一瞬间,乐霁看见了那双全黑的眸子。下一瞬,沾着黄土的手已经掐在了乐霁的脖颈上,将他抵在树上提了起来。

乐霁的脸色瞬间充血变红。

“告诉我,芩司是谁?!芩司,到底是谁!”压抑的声音,扭曲的面容,让乐霁不得不怀疑,温玉珏疯了不成。

“什、什么、情丝!你、疯了!放、开、我!”力气之大,让乐霁连怀中的乐嬛都险些抱不住。怕乐嬛摔在地上,乐霁想要将乐嬛送出去,没想到下一刻手上一松,乐嬛同样被温玉珏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你疯、嗬、疯了!那是、小嬛!嗬……”乐霁毫不怀疑,温玉珏下手这么重真的会掐死他。

“芩司是谁!”温玉珏面上看起来也很是痛苦,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

“温玉珏!”傅雪宁高声喊道,可是温玉珏却仿佛听不见一般,对着几乎要窒息的乐霁不停的问道:“说,是谁!”

乐霁都翻起了白眼,却还是喝道:“我是你爷爷!放开我!”

“玉珏!”乐亭芪这才看到温玉珏竟然掐着乐霁和乐嬛的脖子,可是温玉珏听见他的声音,一点都没有松手的迹象。

早便看出这斗篷人只是和自己缠斗,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乐亭芪便抽了身去阻止温玉珏。那斗篷人果真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再去纠缠。

乌剑带着泼天的凉意袭来,虚晃一招温玉珏便撤了手,后退几步身子一歪,被傅雪宁接在了怀里。

“温玉珏!”傅雪宁轻声喊道。

温玉珏漆黑的眼眸抬了起来,在乐亭芪震惊的神色下,摇晃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乐亭芪,面容上是强压后扭曲的镇定。

“芩司是谁?”第一步。

“阿泱是谁?”第二步。

“我又是谁?”第三步。

乐亭芪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后又恢复了镇定。“玉珏……你清醒一点。”

温玉珏闭上了眼睛,摇晃着走至乐亭芪面前后复又睁开,“告诉我!芩司是谁!”

乐亭芪转头看向斗篷人,玉珏这样分明是入了魔,是他!方才那人的手便一直抵在玉珏背后。

乐亭芪握住温玉珏的肩膀,声音冷清不容置疑。“玉珏,清醒点。”

温玉珏嘴角又流出了血丝,身形更加摇晃,五脏六腑仿佛被烧一般,眼前是黑白无色,摇摇晃晃的世界。

一把推开了乐亭芪的手,温玉珏向后倒退去,直到撞上傅雪宁才停住。傅雪宁扶着温玉珏慢慢坐在了地上,温玉珏合了合眼,似乎是极累了一般。

乐亭芪见提着乌剑走上前,半蹲了上下,想要握起温玉珏一只手腕。

“玉珏,我为你除去魔气。”修仙者修的是仙力,体内怎么能容纳了魔气,再不为温玉珏除去魔气,他的五脏六腑都会被腐蚀掉。

温玉珏的眼神却停留在乐亭芪手中的那柄乌剑上,说出的话却让乐亭芪的手腕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

“是想用它,再废了我的修为吗。”

第六十一章 你不能带走他

有那么一瞬间,乐亭芪觉得自己的周身的血液都凉了。

六年前,他用乌木灵蛇簪废了温玉珏的银丹时,温玉珏跪在地上攥着自己的衣衫,没喊一声疼。唯有问了他无数遍,为什么?

六年前,温玉珏以与碧阁城弟子斗殴导致对方重伤的理由,被逐出了星辰高坡。得执律长老乐亭芪宽容,允准其伤好后再遣返回渝州。

所以,那日碎丹后,温玉珏在星辰殿过了最后一夜。二人一个在床上睁着眼躺了一夜,一个在大殿内对着女娲石像跪了一夜。

第二日,温玉珏带着伤,下了星辰高坡,一个人回了渝州。

自此,今日才又重新遇见。再见时,温玉珏还是恭敬的朝着他喊“亭芪长老”。

乐亭芪想过,温玉珏会恨自己的。只是六年来,温玉珏好像没事一样,一个人默默地修炼,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怨愤,也没有不平。

乐亭芪蜷了蜷手指,最终收了回来。

“你清醒了。”乐亭芪看向温玉珏,虽然对方半阖着眼眸,却能看见他的眼睛恢复了正常。

傅雪宁能感受到靠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的情绪变化,他是难过的,是因为眼前这个仙族的人。乐亭芪?

即使不是修仙者,傅雪宁也明白银丹被废是怎样痛苦与无助的一件事。

傅雪宁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他一向不善言辞,只能紧了紧扶着温玉珏手臂的指尖。

乐亭芪沉默了许久,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让我给你看看,魔气会腐蚀你体内的灵力。”

温玉珏眼眸抬起的一瞬间,又成了完全漆黑的眼睛。

乐亭芪任凭温玉珏掐着自己的脖子向后退去。“玉珏,别让魔气控制你的心智。它是魔气也是怨气,如果杀了我能让你的怨气散去,你可以。”

温玉珏并没有下死手,乐亭芪的面色更是没有一丝惊慌与惧怕。

“玉珏,跟我回星辰殿,我给你除去魔气。”乐亭芪尽量放缓了声音。

乐霁抽出别在腰间的白玉笛轻轻一甩,暗藏杀意的笛刀便展露出来。

乐霁知道,温玉珏伤不了乐亭芪,但是他就是要借此机会杀了温玉珏。原本本想要在两个月后的试炼大会上,在天下修仙者面前,狠狠地挫败温玉珏。

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温玉珏虽然是站着,也是一口怨气强撑着,神智早就模糊了,连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都认不清。

眼前黑白的世界渐渐变成了一抹黑,温玉珏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刺客,总是会对杀意尤其敏感。乐霁动手的那一刻,傅雪宁也动了。

剑鞘对上笛刀,发出铿的一声。由此可见,乐霁下手有多重。

“乐霁!”乐亭芪接住了温玉珏,冷喝一声,“退下。”

乐霁怎么会甘心,“长老,温玉珏不知中了什么邪,方才还对你不敬!”

“我说了,退下!”乐亭芪冷声道。

乐霁只好收起了笛刀,乐亭芪带着温玉珏转身,一把剑却横了过来。

“你不能带走他。”

乐亭芪只看了一眼,便看得出,傅雪宁手中的这把剑,看起来普普通通,实则蕴藏着极其强劲的力量。

这是一把被封印的剑。

什么样的剑需要被封印?只有具有邪性的剑才需要被封印。邪性强的剑被封印后能仍然让人感受到阴寒,但是这把剑却……

“放肆!你敢对亭芪长老不敬!”乐霁喝道。

乐亭芪并不歧视刺客,但是,却也不希望温玉珏和傅雪宁走的过近,毕竟刺客戾气太重。

玉珏他,绝对不能与这样的人接触。

如果是别人,傅雪宁也不会管这闲事,只是,温玉珏是他的雇主,任务还没有完成,怎么能让温玉珏被乐亭芪带走。

况且,温玉珏看起来和乐亭芪也没有很熟悉亲近的样子。

乐霁手中笛刀再出,心中道:你自找的,杀不了温玉珏,就先杀了你。

那斗篷人冷笑一声,身形瞬间出现在乐亭芪身前便是一掌,乐亭芪单手与之对上,气流瞬间将傅雪宁和乐霁推出去数丈远。

身后的树妖伺机而动,卷住了温玉珏的腰,瞬间就将温玉珏包裹进了藤蔓之间。

“温玉珏!”傅雪宁不敢停歇,飞身向前袭去。还未至树妖前,傅雪宁便感觉到耳畔一阵凌厉之风划过,余光中只见一根蓝色羽箭以破军之势裂空而去,正中树妖眉心。

树妖理解疯狂扭动起来,将温玉珏甩到了半空中,傅雪宁足下用力跃了上去接住了温玉珏。免去了温玉珏被摔破相的凄惨下场。

乐亭芪猛然回首。

蓝衣女子,一双冰眸清寒至极,手中一把灵力所化的劲弓,每一步落脚都是灵花四溅,仿若踩出的水花。

只一箭,那树妖便轰然倒地。

桑溪手中的弓渐渐消散,看的乐霁一阵心惊。竟然,是灵力所化的一把弓。

桑溪抬手间,温玉珏的佩剑飞入她手,走至那树妖前一剑划落,树妖的内丹已然在手。拿到内丹的桑溪只转身一眼,冰蓝色的瞳眸似是千年不化的霜雪一般,扫过了乐亭芪几人。

乐霁握紧了手中的笛刀,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那斗篷人见桑溪出现,沙笑一声,道:“看来今日,谁也别想带走他了”话必,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桑溪移开了目光,走到温玉珏身边。温玉珏就那样躺在傅雪宁臂弯中,一脸的血污,一身的破碎。

一如,她赶到九重天时,他躺在血泊中支离破碎的样子。

伸手抚上温玉珏的耳侧,温和的灵力涌入了温玉珏的身体,将他体内的魔气驱赶殆尽。

“玉珏。”

傅雪宁听得出桑溪清冷的声音中的颤抖。

乐霁抱起乐嬛走到乐亭芪身后,道:“长老,就是这个女人,她与温玉珏狼狈为奸,三番五次破坏我们的任务。而且,她一身修为实在是诡异。若非妖,瞳孔怎么会是蓝色!”

乐霁说了半天,却发现乐亭芪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望着那边,脸上神色很是古怪。

“长老?”

“立刻带乐嬛回碧阁城。”

“长老!你去哪?”

第六十二章 玉珏的遗愿

/////我把信任捧到你面前,你摔了它,我不会怨你。只是从今往后,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还是会敬你、尊你,只求你不要再来我面前,说出这样一番情真意切的话。/////

桑溪本就不大的院子里,一时间人满为患。曾濯作为钟山的掌门,竟然连自己徒儿的屋门都没有挤进去。对此他感到十分没有面子,于是抄着手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站在门外。

屋外钟山的八卦们窃窃私语个没完,屋内,却是气氛有些沉寂。

当温鞠收到消息时,他心里是十分不满的。他好好地一个弟子,被桑溪送进大泽山里去做苦力,差点命都没了,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可是当他憋着火气赶来的时候,见到屋内的众人,一肚子火气顿时消散殆尽。

温玉珏就昏在桑溪的床上。桑溪和傅雪宁守在床边。桑颜站在外屋桌边,桌子两侧坐着两个人人,一位柔蓝色衣衫的皎皎公子,另一位浅黛色衣衫清贵神圣不容冒犯,正是乐亭芪。

“亭芪长老?”温鞠在钟山见到乐亭芪,自然是满心惊讶。“温鞠见过亭芪长老。”

乐亭芪微微颔首。

“亭芪长老怎会在此。”温鞠不得不多想,各大门派刚刚收到了碧阁城发出的试炼邀请,他就在钟山见到了乐亭芪。

“为试炼大会而来。”乐亭芪道。

“原来如此。”温鞠心道看来没有猜错,一旁的柔蓝色衣衫的公子却轻笑一声,似是有些嘲讽意味。

温鞠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位敢对着乐亭芪冷笑的公子是谁,他只想知道温玉珏如何了。

“桑姑娘,玉珏被何物所伤?”说着,想要去探探温玉珏的脉息。这一探不要紧,温鞠顿时火气又蹿了上来。“桑姑娘,我徒儿为何会弄成这样?你救了闲庭,对我们芙蕖山庄有恩。可是,猎捕上古灵兽这么凶险的事,你怎么能让玉珏去?”

桑颜也没想到,温玉珏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脉息孱弱。但是“前辈,玉珏伤成这样子,实在是抱歉。师妹她,也没有料到。”

温鞠即使生气,多年的涵养还是有的,只得压了压火气,转头对乐亭芪拱了拱手,道:“请亭芪长老,为我徒儿玉珏看看。”

温鞠想着,虽然乐亭芪的身份高贵,但是当年玉珏好歹算他半个徒弟,请他看看,也不算是过分要求。

乐亭芪听了这话,方要动身,一道清冷的声音便传来:“都不准碰玉珏。”

“你!”真是笑话,温玉珏是他温家的弟子,他作为他的师叔竟然还做不了这个主了?“亭芪长老,请您为玉珏一看。”

“呵,”一声轻笑,“您就是玉珏的师叔吧。可以理解您焦急的心情,不过,有件事情您需要清楚。这个世上,永远不会伤害玉珏的,只有阿曦一个人。”

温鞠这才正视眼前这个男子,面若冠玉柳眉星眸,的确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

“未请教公子姓名。”温鞠面色少有好转。

玉慕兮的确是有一副好皮相,笑如春风拂面。“徐水城玉家,玉慕兮。”

温鞠自然是知道玉慕兮的,温家弟子交上的春猎手札中,都没少提到这个城主府的玉二公子。“原来是玉公子,先前春猎,承蒙城主府对温家多加照拂。”

“您不必客气。不如坐下饮杯茶,有阿曦在,玉珏不会有事的。”

玉慕兮明了身份,温鞠果然火气消散不少,一同坐了下来。

乐亭芪来钟山,就是不放心玉珏。可是桑溪守着,他根本靠近不得,方才温鞠请他时,他本想顺势而为,哪料得玉慕兮两三句话就给推了回来。

玉慕兮不喜欢乐亭芪,在他看来,若不是乐亭芪领着天族太子去了灵族,灵族也不会被灭。而且,这乐亭芪和那太子晹阳的交情,也足够他厌恶的了。

一屋子人就这么守着温玉珏,直到他睁开了眼睛。

温玉珏虚弱的坐了起来后,仿佛耗尽了力气,一下子靠在了傅雪宁身上。

“玉珏,身体可还有不适?”

温玉珏难得见桑溪这么温柔的对自己说话,眼中的清寒也被担忧取代。可是,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见了。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张,温玉珏气若游丝道:“阿姐。”

此言一出,桑溪瞳仁有一瞬的放大。玉慕兮也蓦然望去,乐亭芪更是暗自握紧了拳。

温玉珏嘴角艰难的一勾,费力的扯出了一个笑意。“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你,是我的阿姐。护着我,守着我的阿姐。我知道,这番话有些不妥。但是我若再不讲,怕是来不及了。咳咳咳咳”温玉珏咳的脸色更显苍白,声音也是如虚弱的断断续续。“我的身体,我知道,我怕是,撑不下去了。”

“阿姐。”温玉珏这一句呢喃,让桑溪手指微微一蜷。

“也许,这个梦很荒唐。明明,我比你年长。可是,也许,上一世,我们真的是姐弟。这个梦,这么真实。让我恍觉,你便是我的阿姐。”

桑溪的眉梢渐染了悲伤,她不知道,原来阿泱竟然还是有些记忆的。

“看在我快死的份上,这么凄惨。应我一声吧,阿姐。我不想带着遗憾走”温玉珏轻轻地拉住桑溪的衣袖,这一声软糯的阿姐,像极了多少万年前,刚刚学话的小阿泱,又像极了九重天上破碎的阿泱。

桑溪眼中渐起了一层水雾,这一声阿姐,她等了三千年。“你不会死,阿姐不会让你死的。阿姐会永远保护你。”

温玉珏看见了桑溪眼中的氤氲,鼻头一酸,泪也决了堤。他真的心酸,心疼,心苦。

“真好,我有阿姐了。”温玉珏这一笑,实在是令人心酸。

温鞠没想到温玉珏竟然这么严重,听着温玉珏这一番遗言似的话,实在是接受不了。“玉珏,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会死?亭芪长老在这,他一定能救你。”

温玉珏一愣,原来这屋子里还有会这么多人呢,方才太过悲恸,都没有注意到。那方才自己流泪的真情诉言,岂不是大家都听到了?

算了,听到又如何,自己都是个快死的人了。

“师叔,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咳咳咳。”

温玉珏向床侧移了移身子,半靠着一直沉默的傅雪宁。

“我还有一愿未完。”温玉珏眼睛半阖,像是下一刻便会闭上眼再也睁不开一般。“雪宁兄,我们也算是出生入死的朋友。我说过,想与你结拜为兄弟,如今看来,我是等不及了。”

傅雪宁眉峰紧皱,低声道:“不会的。”

温玉珏摇了摇头,语气越来越虚弱。“能否让我看看你的脸,我不想到死,都不认识我的兄弟。”

傅雪宁没有立即回答,温玉珏缓缓的拉住他的一只衣袖,“人活一世,知己难求。”

傅雪宁也是很欣赏温玉珏的,二人的默契,二人明白。只是,自己的脸

“你若是觉得为难便让他们都出去,只给我一人看。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我这就要支撑不住了,心,快要跳不动了。”温玉珏的身子越来越无力。

傅雪宁没有回话,手却缓缓的伸向了自己的面巾。

“玉珏,别说了,让我看看你的伤。”桑溪伸手去拉温玉珏的衣衫,她不会让玉珏再出事的。

温玉珏却一把抓住桑溪的手,“阿姐,不要看。让我体面的离开。”

桑溪先前并未发觉温玉珏的心口也被伤到了,玉珏现在是凡人的躯体,如果有伤,没法自行愈合,必须立即疗伤。

“不不不,阿姐,不得看,不得看!”温玉珏两只手都去挡,衣衫被扯的一团糟。这种生死之事,桑溪自然不会依着温玉珏,什么体面不体面,疗伤要紧。

“玉珏,还要什么面子,快让我们看看你的伤。”温鞠道。

“是啊,玉珏,我们这么多人,不会看着你死的。”桑颜道。

乐亭芪也皱紧了眉头,站在床前,神情担忧的看着玉珏。

“不不不,不用了,阿姐!别”声音戛然而止。

桑溪看着手里变形的铜镜,愣了一瞬。

屋内的声音顿消。

“这是什么?”冷漠的声音。

温玉珏一溜坐起来,坐到了床里侧,尴尬的干笑两声,道:“护心镜。护心镜。呵呵呵。”

玉慕兮当先嗤笑出声,温声道:“玉珏修仙前,在戏园子里唱戏的吧。”害他刚才也担心了半天,他就说,温玉珏这家伙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挂!这个家伙,竟然骗他们!

“额,呵呵呵,觉得气氛有些凝重,跟你们开个玩笑。”温玉珏干笑道,竟然被拆穿了。他一直就琢磨着怎么跟桑溪说,醒来时第一眼看见桑溪,这个主意突然就冒了出来。果然,桑溪也被自己感动的险些落泪,自己的计划顺利完成。

差点就能连傅雪宁的脸一块看到了,最后功亏一篑。

桑溪面无表情的放下铜镜,站起来走了出去。玉慕兮凉凉一笑,也扭身走了。

傅雪宁站起来,温玉珏立即道:“哎!雪宁兄,我还有事跟你说呢,你别走啊!”

温鞠被温玉珏气的不轻,刚才差点被这个家伙吓死,刚要训斥他一番,就听得乐亭芪道:“玉珏,我有话跟你讲。”

温鞠只能活生生憋了下来,他知道乐亭芪的意思是单独说。“你这家伙,回去再罚你。”

说罢,温鞠桑颜还有傅雪宁,都向外走去。温玉珏却仰着脖子道:“傅雪宁!千万别走啊,走了我可不给你钱了!”

傅雪宁未曾停顿便出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了乐亭芪和温玉珏。

“亭芪长老,有何吩咐?”

第六十三章 今朝别

“不知道亭芪长老有何指教?”待人一走,温玉珏立即下了床,站的笔直。

乐亭芪望着温玉珏的眼眸,想要从里面看出什么,或者是怨愤,或者是仇恨。可惜温玉珏眼里什么都没有。

乐亭芪是不信的,他之所以跟来钟山,就是想要看看,温玉珏是不是真的只想起了他的阿姐。

“玉珏。”乐亭芪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要直接问他,你是不是想起了三千年的事。

“亭芪长老。”温玉珏抢先道:“我记得我还有一枚玉佩在你那。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吗?”

见乐亭芪望着自己,眼中还有审视之色,温玉珏倒是大方一笑,直言道:“那枚玉佩,事关我的身世。不瞒长老说,我想要将玉佩给桑溪看一看,我觉得,她就是我阿姐。”

温玉珏觉得乐亭芪这个审视,时间过于长了些,他脸上的笑都险些崩了,乐亭芪才转开了目光。

“你的身世,和那块玉佩没有关系。”温玉珏听到乐亭芪如是回答。

温玉珏不信的,如果不是他的家人放在他身边,如果不能证明他的身世,为什么要留那一块玉佩。那块玉佩明明不是普通的玉佩,上面有古朴的花纹。

“长老,我记得你说过,你会将玉佩随身携带,每至一处便会替我问询。不知长老,今日有没有带着。”

乐亭芪转过身去,迎着窗户透进来的光,右手虚握成拳至于腹前,左手隐在宽袖中,手心是凉润的冰滑。“未曾。”

“你既已走上修仙一途,渡劫飞升才是你的追求。过于执着红尘往事,如何能静下心来修炼。天资越高,越容易步入魔道。你的师父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不要让所有人失望。”

话毕,乐亭芪转身离去。温玉珏的目光却锁定了温玉珏的左袖,行走间,一条红线在那宽松的浅黛色衣袖里时隐时现,最后随着那道身姿孤高的背影,一同消失在门外。

出了院子,乐亭芪伸出了自己的左右,郝然一枚挂着红绳的玉佩在手。玉佩上已经有了两道细小的裂纹。

这枚玉佩里封印着的,便是他从玉珏身体里抽出的记忆,可是照现在看来,玉珏回复记忆是阻挡不住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将玉佩给玉珏,能拖延一刻便是一刻,若是玉珏想起了所有,他还能沉下心来修炼吗?若是为了报仇追求速成,玉珏会不会误入歧途。

这些问题,乐亭芪都不得不考虑。灵族人对灵力的掌控,是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而且,上一个从神魔大阵里出来的人,的的确确是成魔了,那个男人,导致了整个神族的没落。

乐亭芪握着玉佩,问自己道:“乐亭芪,你还赌得起吗?”女娲的嘱托就在耳边,他肩上的是苍生,是不可推卸的责任,所有的个人情感都应该被放在一边。

“亭芪长老出来啦,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不会是被玉珏那家伙怼了吧?我得说说他,怎么不知道尊重人呢。亭芪长老是什么身份,也敢怼。”

乐亭芪不动声色的收起玉佩,这才望向那边撑着一只大叶子的玉慕兮。

“神族?”玉慕兮没有刻意收敛气息,同为神族,乐亭芪自然可以感知到。

玉慕兮耸了耸肩,“对啊,真是好巧,我也是神族。”

神族没落,这世上本就没剩下几个了。不过,玉慕兮,乐亭芪还真是没有见过。

“哦?不知上神府邸何处?”乐亭芪听得出玉慕兮话中的敌意。

“六界漂泊,四海为家。阿曦在哪,我就在哪。”玉慕兮道:“不像是亭芪长老,还有个容身的地儿。我跟阿曦,托长老的福,没家了。”

这话可谓是十足十的敌意,偏偏玉慕兮还笑着讲,话音轻轻地,自然是反讽。

乐亭芪却一次猜得了玉慕兮的身份,说实话,玉慕兮的面容像极了芣薇,而且,能有这等颜色的男子,除了青丘九尾狐一族,实在是找不出几个来。

“我曾听闻,青丘的芣薇上神,有个儿子。神魔之战后,便失去了踪迹。”对于青丘的上一代女君芣薇上神的事迹,他多少有些耳闻。听说芣薇为了这个儿子,险些和青丘闹翻,青丘的帝位也传给了现在的狐帝玄籍上神。

“你与芣薇上神,七分相似。”

玉慕兮听乐亭芪提到自己的母亲,脸上的笑意便消散了几分。“像我这等俊美的容貌,自然是承自我母亲。”

“看来,当年芣薇上神是把你送去了灵族,怪不得青丘的各位上神到处寻人,却遍寻不着。”

玉慕兮的笑意顿时全消,当年青丘的那群老不死的,还想要处死自己。为了找自己,就差把六界翻了个底朝天,幸亏母亲将自己送去了灵族,不然自己死了。

被乐亭芪提起旧事,玉慕兮很是不爽。同为神族,还是女娲之子,乐亭芪知道的自然是比别人多一些。

“亭芪长老知道还真不少。不过,本上神劝你一句话,神族中还没出过像你这般多管闲事的人。你要胸怀苍生,怜悯天下,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尽管去做。但是,你最好不要再掺手我们和天族的恩怨。”

乐亭芪片头望向身侧的玉慕兮。

“还有,管好你的弟子。要是他们一个不小心,再惹了阿曦生气,我会送他们,早日升天。”玉慕兮笑的温和,说出的话却是狠厉阴森。

“既已是上神,何必和凡人斤斤计较。”乐亭芪冷声道。

“所以说啊,我就是肚量小,你可千万要管好了你的弟子。我们不会在人界久留的,等玉珏结了丹,我们就回东海。希望这段时间,我们能好好相处。”

乐亭芪转眸,与另一双星眸对上,暗流涌动。

“玉慕兮。”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

玉慕兮立即喜颜笑开的迎了上去,“阿曦!”态度转变之快,令乐亭芪也为之佩服。

桑溪径直越过了乐亭芪,乐亭芪却道:“圣女,我想跟你谈谈。”

玉慕兮抢先回道:“没什么好谈的,你救了玉珏那也是在弥补你对灵族犯下的错,还想让阿曦谢你不成。”

桑溪也没有想与乐亭芪交谈的想法,脚步未停。“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为了玉珏,请听我一言。”乐亭芪无论如何也要说服桑溪,“凡人修仙本就是极难,一朝踏错便会坠入魔道。玉珏已经有两次,因为执着于梦境,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

桑溪停下了脚步。

“为了玉珏,我想请圣女,不要刻意引导他去想以前的事情。”

玉慕兮他们并不知是乐亭芪抽了温玉珏的记忆,只当乐亭芪还算有些良心。“笑话,你真是多管闲事。既然玉珏想要记起灵族来,那我们为何不将全部的事实告知与他呢?告诉他,是谁将天族的人带进了天涯海角,告诉他,是谁害得他家破人亡。心中没了疑惑,修炼起来岂不是更快。”

“未曾亲眼见过的事实,按照玉珏的性格,他不会相信的。如果圣女不怕玉珏修炼途中走火入魔,那便告诉他事实吧。但是我还是想请圣女,至少等到玉珏结丹后。”乐亭芪话已至此,桑溪如何选择他都干预不了了。

夜幕渐渐降临,温玉珏一直在睡,却也没睡踏实,断断续续的做着梦,突然惊呼一声“阿姐”后睁开了眼,看见了桑溪后又昏睡了去。

桑溪也没点灯,一直守着他。

她一直守在这里。被魔气侵体后,人的自制力就会下降,因此玉珏说的梦话格外多。每一句都让她心疼。玉珏在梦里喊,你们是谁,转过来让我看清。又喊,阿姐,我疼。

乐亭芪说的对,现在还不是告诉玉珏的时候。

玉慕兮点了油灯,端着一杯热茶走来,有些羡慕温玉珏的看着温玉珏。阿曦的注意力只会放在玉珏身上。

“若是玉珏现在就能结丹,我便立刻带他回灵族。”桑溪叹了一声极轻的息。

玉慕兮抿了抿唇,可是,凡人修仙本就是看的天资与运气。

忽然,寒光一闪,桑溪手里多出了一把匕首。匕首闪过锋利的寒芒,高高扬起就要落下。

玉慕兮一把握住桑溪的手腕,有些气又有些委屈的道:“阿曦!你干什么!”

桑溪面无表情的冷道:“放手。”

玉慕兮攥的更紧了,“不放。你就算把你的灵丹剖出来给玉珏,他也不要的。你是不需要灵丹,可是玉珏自尊心那么强,就算你给他,他也不会要的。不论多久,我们等着他便是。你不要伤害自己。阿曦,我求求你。”说道最后,玉慕兮甚是委屈。

桑溪面无表情的听玉慕兮说完,还是冷声道:“放开。”

许是桑溪的声音太冷,玉慕兮松了松了手指。

手起刀落,寒光一过,桑溪的站了起来,将匕首插在了床柱上。

玉慕兮看着那片被温玉珏紧紧攥着的蓝色衣角,面上一尬。

原来是温玉珏抓着桑溪的衣衫没有放手,桑溪只是割下了衣衫。

玉慕兮立即转身去追桑溪,讨好道:“阿曦阿曦,今晚的月色很美,我们去屋顶赏月吧。”

屋内恢复了寂静,爆着灯花的油灯,映着温玉珏熟睡的面容。

第二日等玉珏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头顶寒光闪闪的匕首,吓得他小心脏抖了一抖。一度害怕是自己昨日诓骗桑溪惹了她生气,所以她半夜过来想要给自己两刀,后来看在他帅气的面容份上,又饶了自己。

温玉珏脑补了好一场大戏后,才起床出门晒了晒太阳。随便扯了个弟子,问他昨日那个一身黑衣的公子呢。

那弟子先是暧昧又猥琐的看了一眼温玉珏,弄得温玉珏心里一阵发毛,然后嘿嘿笑称傅雪宁昨日就走了。是桑溪送走的。

温玉珏不禁哀嚎道,这家伙怎么就走了,自己明明说过不能走的。连报酬都不要了?先前明明表现的很缺钱的,这下子自己要去哪里找他啊。

这时候那弟子又猥琐的笑道,只要温玉珏把他房间里玉慕兮放下的糖分他几块,他就告诉玉珏更多的消息。

糖是徐水城里蜜饯铺子专门卖给有钱人家的,平常人吃不到。玉慕兮来钟山带了很多,平日里就专门用来打听消息用,谁给他说了他想知道的事情,他就分给谁。这个弟子就是分的最多的,昨日瞅着玉慕兮拿了一些送进了桑溪这,他便一大早就在这里扫地,就等着温玉珏醒来。

温玉珏面上自然称好,心里却道钟山的弟子竟然被一块糖就给收买了!又道玉慕兮这厮,真是会收买人心,实在是只狡诈的狐狸。

那弟子拿了糖,喜滋滋的告诉温玉珏,傅雪宁走时是桑溪亲自送的,而且傅雪宁走的时候,怀里揣着东西。是什么他没看清,不过他猜是桑溪给的。

然后这弟子又八卦的告诉玉珏,他们的桑溪小师妹,自从来了钟山,那可是没有一个男弟子不喜欢,就因为长得好看。后来没一个敢喜欢,实力是在过于变态。

这弟子还给玉珏八卦了,他们都在打赌,这段时间来钟山的公子,哪个最后能赢得芳心。

“我们大师兄缺根筋,我看啊胜算不大,诶,你别说,小师妹对你就挺好的。不过,昨日走的那个,看起来也不错,师妹对他态度很不错。但是要我说,最有胜算的,还是玉公子。有钱又好看,而且,”小声道:“够不要脸。无论小师妹脸色再怎么冷酷,他也敢贴上去。”

温玉珏皮笑肉不笑的陪着笑了两声。对于这群钟山弟子的编排,他也实在是无力吐槽了。

弟子拿着糖喜滋滋的走了,让温玉珏心里沉甸甸的是,这个弟子明确告诉温玉珏,桑溪来钟山时,只有十一二岁,那时候自己都十七了,算起来正是自己从碧阁城回渝州不久之后。

不日,温鞠带着伤好的温玉珏和温闲庭,告辞回渝州。

羡嫇也被桑溪命令跟着龙九回了东海。

玄妩想抱大腿没有抱成,被玉慕兮利用后无情的一脚踢开,灰溜溜的滚回了青丘。

乐霁回了碧阁城后,因猎杀灵兽受到了惩罚。乐嬛因为得到了火绫果的救治,修复了丹田,结丹在即。

九重天上,埋身在政务中的晹阳,偶尔偷了个空闲,望了一眼墙上的画卷,画中的美人巧笑倩兮的望着云雾溶溶的万丈大山。

一处洞府中,夙焕随意的斜倚着石壁,抛起了手中的一颗金粉色的珠子。“呵,又一颗蛟珠。”

分别是短暂的,因为爱与信仰走到一起的人们,命运会将他们重新聚集在一起。

一切,留待两个月后,试炼大会。

第六十四章 凤栖琴声

六月初七,北辰试炼大会,七大修仙门派底蕴和实力的首次碰撞。届时,各门各派的少年天才们,终将会在此分出修真天才榜的排名。

碧阁城的邀请函,分别由六只海东青送至钟山、宝坻、渝州、集川、宁郸、逐鹿六大门派驻守地。

矫健雄壮的海东青啊,嘴中衔着灵力浓郁的烫金请柬,脖子上挂着百年灵芝草,从人们的上方飞过,引得无数小门派艳羡。

各大门派虽然私底下揣度不断,但是谁都没有拒绝这次的试炼大会。因为这是千百年第一次各大修仙门派的聚首,到时候不仅可以摸一摸别的门派的底细,同时,也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当今天下虽然是七大门派修真门派林立,但是亦有许多低调的小门小派和野修者,人人都想要去碧阁城参加此次的试炼大会,即使不能上台,见识一下也是好的。

显然,碧阁城考虑到了这一点,既然是天下修仙者的试炼大会,小门派亦有进入碧阁城的机会。只需要提前来北辰报名点报名,并且通过测试,即可拥有进入碧阁城的腰牌。

一时间,路上时时可见赶路的修仙者,妖孽倒是都躲了起来。

对于这次的试炼大会,曾濯还是比较支持的态度的,除了乐亭芪亲自来了一趟,请钟山参加试炼大会。最重要的便是,听说碧阁城为这次试炼大会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光是那送信的海东青送来的百年灵芝草。就让曾濯乐呵了好一阵。钟山是穷了一些。

离着六月初七还有些时日,桑溪和玉慕兮提前下了山。用玉慕兮的话就是他们先回徐水城去探亲,到时候在碧阁城会和。

等桑溪二人走后,曾濯那手指都快戳了桑颜鼻子上去了,直言他脑子少根筋。桑颜很是迷茫,百思不得其所。

“哎,你脑子里除了修炼还能装些别的东西吗?你说说你!你说说你!到时候桑溪被那玉家那小子拐走了,可有你后悔的时候。罢了罢了,论心机和不要脸,你是比不过那玉娃娃的。”曾濯直直摇头叹息。

本以为说的这么直白了,桑颜多少会听明白些的,谁知道第二天晨练时,曾濯竟然发现桑颜还在那里指导师弟们练基本功。

曾濯可算是对这个大弟子的情商给打败了,只得从怀里掏出一瓶子不知什么药,一脸肉痛道:“这个是专治跌打外伤的好药酒,你去给桑溪那那妮子送去。”

桑颜不明所以的望着那一小瓶药酒,要自己专门去送这个?虽然搞不懂曾濯怎么想的,但是师命难违,桑颜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山。

曾濯满意的捋着不存在的长胡子,眼中满是赞赏,看来这个徒弟也不是完全不开窍的。直到弟子来报,说莫紫萁和莫紫芙二人一直头疼,莫长老请他过去看看,曾濯这才收回了目光,收起了嘴边的微笑。

头痛?曾濯惑了二分,好好的没事怎么会头疼?

五月的日暮格外的美,降落的夕阳将天空的云和水中的云都染红,温柔极了。

玉慕兮的心情出其的好,心上人就在身侧,就是看路边的一块石子,都觉得格外的顺眼。

恰好遇见一汪清澈的水潭,那轻柔甘冽的水,让桑溪心生亲切。虽说是能捏诀避尘,但是终究与在水中的感觉是不同的。

衣衫滑落,飘然于地,清凉澄净的潭水渐渐的蔓延过白皙的肌肤,圆润光滑的肩头,在青丝后欲现还羞。

星星点点的灵力,在水面仿若精灵般跳动着。

直到一声松沉旷远的弦声在岸边响起,打破了原本的静谧。

弦,在指腹下,其声时而旷古悠,令人思远古;时而清泠入心,犹如星空;时而细微悠长,彷如窃窃低语。

桑溪只一双冰眸动了几分。

最后一声弦声消散在风中后,身后之人发出了一声轻叹。“此琴名曰凤栖,除却有心之人不得闻其声。”

“许久不见了,阿曦。”夙焕眼里带着笑意的望着桑溪的背影,道:“不上来与我叙叙旧吗?”

“阁下如此行径,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登徒子。”玉慕兮自远处走来,冷声道。方才他不过去捡了些柴,离开了只一会儿功夫,竟然就叫人钻了空子,听见琴声他便火速赶了回来。

夙焕够勾唇一笑,慈爱的看向玉慕兮。“一晃万年,当年偷上战场的小狐狸也长大了,芣薇若还在,该有多欣慰。”

玉慕兮面上更寒,眼前这个男人话里话外,仿佛自己是他的小辈一般,真是令人动怒。“呵。我好像并不认识阁下。”

“当年神族遭逢大难,芣薇将你托孤到阿曦手上,是在我向阿曦提亲之后,你自然没见过我。不过,后来我们见过一面。战场上救你的,就是我啊。”夙焕言语之中颇为关爱,仿佛玉慕兮真是他疼爱的一个小辈一般。

玉慕兮眉头狠狠一拧,什么意思,他是但年救自己的那只凤凰?

“我与你,同为神族。凤族,夙焕。”

夙焕?神族凤王?向阿曦提过亲?玉慕兮猛地看向桑溪,这件事他怎么不知道?桑溪从没提过,谁也没有跟他提过。

夙焕似乎知道玉慕兮想什么一般,道:“你不过才万岁而已,桑溪自然不会与你说这些,毕竟是我们这些长辈之间的事。”

玉慕兮有一瞬间被气昏了头,然后狠狠的将怒气压了下来。什么长辈,小辈,夙焕这是在暗示自己,自己和桑溪不同辈吗?

几乎是扭曲着僵笑一声,玉慕兮狠狠一拂袖。“都是些陈年烂谷子的旧事,凤王还记着呢。”

夙焕抱着琴站了起来,似是教导一般,对着玉慕兮缓道:“有些值得怀念的事直到殒身都会记得很清楚。我前些日子去过青丘,倒是没见到你。玄籍说你,这几千年来几乎不回青丘。”

夙焕俨然一副长辈指导小辈的姿态,让玉慕兮很是不爽。“慕兮多谢凤王关心,不过青丘不是我的家,灵族才是。阿曦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芣薇殒身时你还那么小,总是想要跟着曦,可以理解。”

玉慕兮眼中神色冷到了极点,夙焕话里的意思,他听得很明白。但是,他玉慕兮可不是那种分不清依赖和喜欢的人,他对阿曦是什么感情,他很清楚。

“您说的对,我幼年失母,多亏了阿曦如同姐姐一般,陪在我身边。”玉慕兮再转过头来,已经换上了笑颜。“怎么说,您与我母亲也是同辈,也许,比我母亲辈分还大,慕兮应当好好向您致谢、当年的相救之恩,还有今日的,良言。”

两双桃花眼睛里的神色涌动,对方都心照不宣。

“曦,不上来叙叙旧吗?”夙焕当先别开了眼,朝着桑溪的背影,伸出了手,桑溪的衣衫郝然在手。

桑溪转过身,自水中站起。玉慕兮又惊又气的别了头过去,夙焕却是眼也不眨的笑着,望着。

玉慕兮眼眸轻动,才发现并非自己想的那般。桑溪起身的那一刻,潭水已经幻化成了衣衫,穿在了桑溪身上。

夙焕眼里带着惊艳和赞叹,灵族对于灵力的掌控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即使是没有形态的水,桑溪一样可以将之幻化成任意形态。

玉慕兮抓起衣衫一个旋身,衣衫轻扬间,夙焕并未看清,桑溪已经换回了衣衫。

夙焕微微笑着,看着那道蓝色的身影踩着水面如同平地,向岸边走来,语气清寒道:“我与你并不相熟,有何旧可叙。”

第六十五章 我带你一起回家

夙焕微微笑着,看着那道蓝色的身影踩着水面如同平地,向岸边走来,语气清寒道:“我与你并不相熟,有何旧可叙。”

夙焕知道桑溪的性子一向是极冷的,无论对面站的是谁,她说话从来不会多加修辞。什么身份地位,于她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常常令人心伤不已。这一点,曦完全是承自芩司。

芩司终归是从上古战场下来的人,也曾与外界来往甚密。只要你没惹了她厌恶,她多少还能给你留点脸面与你稍加寒暄一番,看着懒洋洋的似乎什么都不介意,实则原则的很,不同意的事情谁也逼迫不了。

而曦,看似冰冷,实则更是冰冷,谁的脸面也不会给。除了他们鲛灵两族的人,谁也别想轻易得她一个笑。

对于曦,芩司一向是护得紧。芩司说过,自己这漫漫一生,即使到死,最令她骄傲的不是自己曾经在上古战场的辉煌,而是她的阿曦。

“莫说六界,就是天地间,也没有一个人配得上我们阿曦。可幸的是,我们还有很长的岁月可以等待,等着一个与阿曦相配的人出现。”

夙焕一直觉得自己还是很有优势的,毕竟和芩司相识一场,况且自己怎么也应该算是这天地间的优秀的存在。然而自己还是

夙焕低头轻笑一声,道:“那你大抵是没有相熟的人了罢。”

玉慕兮听桑溪这句不熟的话,心里自然是高兴了一些,觉得自己稍微找回了些场子,便又温和道:“凤王别见怪,我们阿曦对着不熟的人,总归是有些过于冷淡了。”

夙焕脸上的笑未曾消减一分,只当是听不出玉慕兮的话外之音。“阿曦的性子,我了解,自然不会见怪。”

桑溪知道,夙焕找上门来定然是有事。“你有何事,直说吧。”

玉慕兮也道:“凤王倒是消息灵通,是怎么找到此处来的?”

“找到阿曦,是因为碰见了小妩。”夙焕话一出口,玉慕兮笑容便阴森了几分。“来找阿曦,是因为我一直关注着东海。每隔几年便去看看。今年,我才发现曦你已经苏醒了。”

夙焕是上古上神,能探到无尽之海的灵力波动也不足为奇。

“神魔之战后我一直在养伤,灵族遭逢大难时,我没能帮得上忙,心中也是极愧疚。后听闻芩司殒身,心中更是悲戚。可是那时,你已经带着整个灵族沉入了无尽之海。”

夙焕真的是悔恨自己当年闭关养伤,没能帮得上灵族。有多悔,便有多恨。

长睫微动,桑溪望向东方,眼里可见凄然。

“所以,凤王来找阿曦,是特地为了表达自己的痛惜之情?”玉慕兮第一眼见夙焕就讨厌他,虽然每一个靠近桑溪的人他都会讨厌,但是夙焕这人,他直觉就不是单纯的。

“除了想见见阿曦,的确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玉慕兮敛起神色。

夙焕伸出手,一枚波动着浓郁灵力的金粉色珠子,静静地躺在手心。

玉慕兮瞥了一眼,倒是有些意外。

桑溪转身一瞧,眉峰可见下压。这是一枚蛟珠。

“羡嫇的蛟珠?”鲛人的蛟珠一般会与其鳞片颜色一致,而羡嫇的正是金粉混合之色,除却羡嫇,世上没有第二颗蛟珠是这个颜色。

桑溪接过蛟珠,指腹轻柔的抚了蛟珠一圈,确认蛟珠没有受损,严重的清寒稍微褪去了几分。“多谢。”

夙焕闻言一双桃花眼都笑弯了,“不必言谢。我也同样心系灵族。”

玉慕兮眼见桑溪对夙焕的态度柔和了几分,心里立马就警觉了几分,心里仔细捋了捋,总感觉有些不妥之处。如果是玄妩告诉了夙焕他们的行踪,那么这必定是在玄妩离开钟山后。而那时,抢走羡嫇蛟珠的树妖已经被阿曦在大泽山里诛杀了,也就是说,夙焕是在那之前得到的蛟珠。

“凤王,闲来无事便到处乱逛,还恰巧捡到了羡嫇的蛟珠。”玉慕兮心道,怕不是一直就在跟踪他们吧。

“大泽山里有一棵万年梧桐树,这几日恰逢开花,我这才来此附近。恰巧碰见一树妖,想要将这蛟珠融了。我远远瞧着,觉有些熟悉,依稀记得灵族里有一只这样颜色的小鱼,这才夺了下来。”

夙焕不愧是活了多少万年的老凤凰,心思比玉慕兮要稳重,听出玉慕兮话里的怀疑,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阿曦何时苏醒的?怎么会突然来了陆地上?”夙焕关怀道。

“当年冰封时,有一部分族人流落在了陆地上。”桑溪到不觉得有什么好对夙焕隐瞒的,他毕竟也是芩司当年的旧友。

夙焕走后,桑溪和玉慕兮二人自然是先回东海。

直到东海,原本话多的小狐狸,一路上都出奇的沉默,桑溪也察觉到了一些。

风雨欲来,海风将二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你水性不好,在这里等我。”桑溪道。

玉慕兮漂亮的眉眼瞬间染了委屈,一把拉回桑溪,甚是委屈道:“你又要把我扔下吗?”

桑溪那双清冷的眸子,看向玉慕兮的脸。唔,看起来好像真的是很委屈。

“没有要扔下你,你水性不足以潜下无尽之海,在这里等我有何不好。”声音终究柔了几分。“我速去速去。”

握着那纤细手腕的手紧了又紧,最终松了开来。玉慕兮转身向岩石走去,声音也轻的似乎被海风一吹就散。“好。好。我就在这里等你。”

走到岩石处回首时,那道蓝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玉慕兮看了一会,有些失魂落魄的坐了下去。阿曦,真的走了。为什么不带着自己,自己一刻也不想和她分开。

茫茫无边的大海,没有边际。他也有三千年没有回灵族了,很是想念。

“阿曦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海风,玉慕兮突然便觉的鼻头一酸。他慢慢的屈起了双腿,抱着自己的膝头,将头埋在了臂弯中,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你哭了吗。”

听到这清泠的声音,玉慕兮有些懵懵的将头从臂弯里抬了起来,碧蓝色的衣衫慢慢的映入眼帘。哭红的双眼水雾氤氲的望着眼前的人,还有些懵。

“阿曦”

“是因为不喜欢夙焕,所以一路别扭,躲在这里的吗?”声音又柔和了几分。也许脸桑溪自己都没有察觉,当她走到半路又回来的时候,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当她看见这个缩成一团的男人时,心中的酸痛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阿曦!”玉慕兮一把揽住桑溪的腰将她带了过来,然后将头靠在了她的腹部。

桑溪身体僵愣了一下,眼神也愣散了一瞬。低眸去看,入眼是玉慕兮柔顺的乌发,头上的簪的还是从自己那里强要走的一根木簪。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我要等很久很久。”带着委屈的哭意,让桑溪恍若看到了那个刚来灵族时的小狐狸。

轻轻拍了拍玉慕兮的脑袋,轻声道:“我没有走,我回来找你。”

原本也只是红了眼,听到这句“我回来找你”时,眼中的泪才是真正的决堤。

人间流浪三千年,想等的不就是这一句吗?一万前他没有追上殒身的芣薇,七千年后他没有追上冰封的桑溪,这是他永远的心结。

他怕自己再一个不留神,又跟丢了。

夙焕的话,终究令他心里又慌又乱,一听桑溪说不带他,心里便崩溃了。

“别哭了,我带你回家。”

第六十六章 灵树塚

海风咸湿,玉慕兮心中却是暖甜,搂着桑溪腰肢的那双手,迟迟不愿意放开。

这方气氛温暖,那方,就在他们二人身后的高坡上,一只背着破包袱的红毛肥狐狸,正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岩石高坡,然后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吐着舌头翻了白眼。

那红毛肥狐狸歇了好一会才觉得魂魄回窍,伸出自己的胖爪,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肉,一脸心疼的嘟囔道:“真心疼自己,都累瘦了。”

躺了没一会,红毛狐狸便爬了起来,她还要赶路呢,还有好长一段路!

向下探了探头,心中暗自咽了口唾沫,真高。

咦?红毛狐狸向左偏头一瞧,登时睁大了眼睛。那那那,那是谁!看看她看见了谁!

红毛狐狸嗖的一下便将头缩了回去。竟然是玉慕兮和桑溪。眼珠子转了几圈,红毛狐狸裂开嘴笑了。

真是有缘分,她一直想去灵族看看呢,这次在海边遇上了,看玉慕兮怎么甩掉自己。

“玉——慕——兮!我来啦!”

平地一声喊,吓得玉慕兮一跳,二人一同向那声音处看去,便看见一只肥硕的红毛狐狸张来四肢,像一只大胖纸鸢般向他们飞来,下一刻便要撞上了。

玉慕兮的脸色可见迅速黑了下来,咬着牙根道:“玄妩!”

玄妩的一张狐狸嘴简直咧到了耳朵根,迎着风飞向桑溪的怀抱。眼看着越来越近,玉慕兮拂袖一挥便是砰地一声,那个飞来的红色身影已经被保护罩给弹了出。

又是砰地一声后,一声惨叫痛呼响彻了数十里的海岸线。“玉慕兮,老子要打死你个天杀的狗东西!”

玉慕兮闻言脸色更黑更怒。

桑溪却是眉头微蹙,“她该摔疼了。”

玉慕兮心中正怒玄妩这家伙,跑出来破坏他的好事呢,听见桑溪这样说,心里更是委屈。“她皮糙肉厚,那身肥膘就算是从九重天上摔下来,也摔不死她。”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玄妩已经又从岩石上露出了头,插着腰(暂且认为我们的玄妩有腰)破口大骂道:“该死的玉慕兮!你做什么,想杀了我吗?想杀了你的妹妹我吗?”

“你太胖了,我怕你过来会砸到我们。”玉慕兮微微一笑,可谓十分之危险。

“呸呸呸!你个狗东西!”玄妩往地上吐了两口唾沫,她相信玉慕兮的话就是个傻子。

玄妩从岩石上爬了下来跑到桑溪脚边,抓着桑溪的衣服就向上爬,桑溪倒是没有拒绝,反而接住了她。

不过,桑溪心中道,确实有些重。

“下来。”玉慕兮笑容渐渐的消失。

玄妩从自己的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布包袱里,掏出一枚果子,献宝似的捧到桑溪面前,一双眼睛笑的眯眯起来,尾巴也摇的欢快。“这是送给桑溪的礼物。”

玉慕兮嗤的一声妞了头过去,道:“一个破果子,也不知道酸不酸,自己留着吃吧。”

桑溪嘴角勾了勾,道:“我不需要。”桑溪将玄妩放在了岩石上。

玄妩不理会玉慕兮,又从自己的包袱里,一样样的向外掏东西,有捡来的破树叶子,五颜六色的小石头,还有吃剩的半根鸡腿。

“我都不需要。”

“玄妩,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捡了些破烂就送给阿曦?”玉慕兮谢睨着玄妩道。“想干什么就直说吧。”玄妩打什么小心眼,他还能不知道吗。

玄妩听闻桑溪不要,又宝贝似的,将东西都收了回去,这才向前两步,讨好道:“哎呀,人家想去东海看看。”

玉慕兮似笑非笑的睨着玄妩,看的玄妩心中凉凉的。“你不是想去东海吗?这就是啊,看个够再回青丘去挨打吧。”

“我是说我要去灵族!我要找羡嫇!”玄妩恼怒道,玉慕兮这个家伙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不可以。”桑溪回道。

玉慕兮笑的轻蔑,玄妩迅速垮了脸。

“阿曦,我们走吧。”

桑溪和玉慕兮的身影,消失在天水相接的地方。

玄妩气的不轻,但是她不是那轻言放弃的人。

茫茫大海,遥无边际。一只红毛肥狐狸乘着一叶小舟,不是,是乘着一块木板,飞速的划行前进。

浪花在阳光下亮的雪白,微微打湿了玄妩的皮毛。

方向感再好的人,到了大海中,也会迷失方向,就比如玄妩。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瘫在木板上,无语望天。

灵族,传说中的天涯海角。如今这座岛已经沉入了东海最可怕的海域,就连龙族也不愿去往的无尽之海。

那里,暗无天日。

蓝色的保护罩在黑暗的水中,格外的显眼。到了近处,玉慕兮能清晰的感知到这层保护罩蕴藏的强大灵力。而桑溪的一半元神,就在那座石像里,支撑着这层保护罩,镇守着灵族。

玉慕兮伸出手,轻轻地碰触那层保护罩,指尖一阵灵光滋闪。

桑溪执起了玉慕兮的手腕,玉慕兮反手与桑溪十指相握,灵力蔓延到了玉慕兮身上,然后带着他穿过了那层保护罩。

“三千年了,我回家了。”玉慕兮环顾四周,一切还是如同以前,只是没了光明的照耀,不见了瀑布和彩虹。

这里面静悄悄得,寂静的可怕。

玉慕兮一路跟在桑溪身边,可是没有见到看到一个人。难道,灵族,一个人也没有剩下。玉慕兮心中甚是凄凉。

“阿曦,他们”

桑溪领着玉慕兮,到了一颗需要数人才能合抱的树前才停下脚步。

桑溪慢慢的伸手抚上树干,树冠里慢慢的亮起了无数的蓝色荧光,照亮了周围。

“他们,”原本清冷的声音里,渐染了颤音,眼眸中也起了水雾,“都在这里。”

这是,树塚。

每一点萤蓝,都是一个灵族人的魂魄。

“阿曦,是你吗?你终于回来啦。”

“阿曦,你醒啦。”

“阿曦!”

“阿曦。”

“阿曦?”

或苍老,或年轻,或欢快,或温柔,无不充满着喜悦。整棵树上,似乎有数不清的人在喃喃细语。

“阿曦,芩司呢?”

“阿曦,族长呢?小阿泱呢?”

“阿曦,已经多久啦。我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了。”

“阿曦怎么不说话啊。”

“阿曦,你是在难过吗?,不要难过,等我们重新修出灵体,我们就可以去报仇了。”

“对啊,阿曦,很快的。”

“阿曦姐姐,酉儿不想挂在这里,酉儿想和阿泱哥哥爬树。酉儿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阿曦”

“阿曦”

桑溪靠着树慢慢滑了下去,泪水无声的滑落,玉慕兮也也别过了头。

这些都是当年死在战场上的人,他们死在芩司之前,他们沉睡了三千年,他们满心期待的等着他们三人回来,却不知芩司已经灰飞烟灭。

这灵树塚,便是灵族魂魄可以不入轮回的原因。可是现在,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桑溪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的族人满心期待,她却只能护住他们的魂魄不散,她救不回他们。

第六十七章 她是我宠出来的

沉睡在无尽之海中的灵族,在枯寂了三千年后,终于窥见了第一丝希望的曙光。

自灵树散发的灵光,引出了藏身各处的族人。见到桑溪的族人们,眼中重新点燃了希望的火种。

一切只等,阿泱回来。

从其他鲛人口中得知,龙九为了防止羡嫇再偷偷上陆,把她喊去了龙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羡嫇还时常从龙宫往灵族搬东西,大有一副搬空龙族的架势。

龙九甚是苦恼,听着龟相拿着账簿跟自己喋喋不休的说着,羡嫇拿走了龙族什么什么宝贝,又在打包什么什么宝贝,龙九只觉的自己的头大。

龙王派了龟相一停不停的跟在自己身边念叨,羡嫇却言不让她搬她就去钟山找桑溪,两相抉择之下,龙九还是选择先稳住羡嫇。毕竟也不是外人搬走的,这话传进了龙王耳朵里,自然是一顿好骂。

刚受了龙王一顿骂后,龙九颇为郁闷的回了自己寝殿,打开房门那一瞬间便是一愣,迅速眼神错愕的倒了出去,遣退了周围的虾兵蟹将,这才快速转身关了殿门。

“圣女,你怎么在这?!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背对着龙九的蓝色身影,不是桑溪又是谁。还有斜靠在椅子里慵懒的享用点心的玉慕兮。

桑溪并不想废话,转身便是拿出了羡嫇的蛟珠,金光粉硕的蛟珠静静的躺在手心。

“把蛟珠给羡嫇。”

龙九接过蛟珠。“我去叫羡嫇过来。”

“不。”桑溪清冷的声音不容置疑,“给她即可。不需要告诉她我们来过。”

龙九明白桑溪的苦心,她是怕羡嫇知道后吵着要跟桑溪走。而桑溪,并不想羡嫇去岸上。

“龙族九太子,我只问你一句,你是真心想护羡嫇吗?”

桑溪这话让龙九紧了紧手中的蛟珠。

“你能护住她吗?至少在我回东海之前的这段时日。”

龙九沉了沉心,眼中的坚毅若山般不可动摇。“圣女,我是真心想护羡嫇,我可以护住她。”

龙九简易的目光的对上了那双足以震慑人心的冰眸。

“好。你记住了。”仿佛很久之后,龙九才听到桑溪的回答。“羡嫇是我们灵族宠出来的,没有什么比不上你们仙族公主的地方。”

龙九在寝殿愣了好一会,才忽的一笑,自语问道:“圣女这是,同意了?”

原本还担忧桑溪会因为种族仇恨不待见自己,没想到,她竟然相信自己了。

龙九特地等着桑溪二人走后许久,才将蛟珠拿给羡嫇。果不其然,羡嫇气的不轻,非一路追着游上了海面确认桑溪已经走了后才相信。

“看罢,我都给你说了,圣女不许你跟着。你就安心呆在东海等着不行吗?”龙九颇为无奈的道。

羡嫇“恶狠狠”的瞪着龙九,后者嘴角却微微一翘颇为得意。“跟我回去吧。”

“你懂什么呀!我要是不跟着阿曦,不等哥哥回来,阿曦就要被玉慕兮那坏狐狸抢走了!”羡嫇把自己气的不轻,越想越气,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就向岸边游去。

坏狐狸?龙九想了想,依稀记得三千年前是见过灵族里有一只白狐。见羡嫇已经游出去很远,便跟了上去。

“你说的那只狐狸,是什么来头?”

“哼,还能是哪里的!自然是青丘的,赖在我们灵族不走喽。真是臭不要脸儿!”

青丘、神族?

龙九略微停了停,见羡嫇已经游远,这才又捉了上去,复问道:“那他是九尾?”

“龙九,你真是奇怪,他即是青丘神族,又怎么会不是九尾?”羡嫇觉得龙九仿佛突然变笨了一般。“狐族里只要是九尾生来就是神族,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龙九附和道:“是是是,我自然知道。”嘴上虽然这么附和,但是那表情显然是不赞同的。

“那,玉慕兮他是青丘上任女君芣薇上神的”

“是芣薇上神的儿子喽。”羡嫇气道:“要不是芣薇上神的儿子,他才进不了我灵族呢。”

羡嫇忽然察觉到龙九没有跟上来,转身去看竟然发现他眉头紧锁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龙九!你在想什么呢!”

龙九飞快藏起脸上的表情,若无其事的道:“我在想,我们游了这么久了,圣女早就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羡嫇心中也知今日是追不上了,正欲转身回去,却遥见远处似乎飘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龙九一把拉住羡嫇就往回拖。“哪有什么东西,你看错了!”

羡嫇嗖的一下就从龙九胳膊底下游了过去。

玄妩十分随性的躺在木板上任它随波逐流,她已经完全放弃了,她不想去灵族了,她再也不喜欢大海了。她好饿啊!她好想念烤山鸡。

香喷喷的鸡腿的仿佛在眼前飞来飞去。自己肯定是太饿了,玄妩心想,不然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幻听呢?

不对!不是幻听!玄妩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我滴个乖乖,我不会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海怪吧!我还没吃饭呢,就要做人家的口中餐了?”

那在阳光下的白浪花一路向自己怒席而来,玄妩捡起那破桨横亘在胸前,目光惊恐的盯着那浪底。

那胖爪子几乎要捏碎了手中的破桨,浪花暴起数米之高,迎面扑来,瞬间将玄妩拍进了海中。

羡嫇开心的从水中窜出后却愣了。“咦?玄妩呢?”

龙九提着玄妩的后颈,抹去了脸上的水渍,道:“是这只胖狐狸吗?”

羡嫇连忙接过玄妩,抄着它腋下摇来摇去,寇宗振振有词:“玄妩玄妩你怎么了?你呛水了吗?”

龙九心中叹息一声,看来没有强悍的抗击打能力,还真是不敢靠近羡嫇。“羡嫇,”无奈又有些宠溺的语气,“将她肚子里的水摁出来。”

羡嫇手飞快的向下移了一掌,快到龙九来不及提醒一句,一道水柱已经从狐狸嘴里喷了出来。

玄妩悠悠的转醒,只觉喉中堵得慌,“呕”的一声,一条小银鱼又飞了出来,直直砸在羡嫇的脸上。又是“呕”的一声,一条小八爪鱼扒在了羡嫇的脸上。

羡嫇拽下八爪鱼看了看,“哇”的一声就嚎了出来。

第六十八章 寝殿的画卷

檀香袅袅,无声的浸染了帷幔。晹阳端坐于桌案后,执笔处理那仿佛永远看不完的公务。

自他醒后,天帝便命人将所有的公文都搬来了久晨宫。

他已经记不清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代替天帝平乱妖魔,处理公务。太久太久了。

殿门被轻叩了两声,缨羽小心翼翼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君上,澄茵来了。”

晹阳手中狼毫未停,回道:“让她进来吧。”

缨羽却一把挽住澄茵的手臂,险些将她怀中的一摞木谏碰掉。澄茵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

“澄茵,我跟你一起……”

澄茵自然知道这缨羽想说什么,淡笑着回道:“缨羽,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你既伺候大哥,就应知大哥在处理公务的时候,一向不喜欢有人在旁。”

缨羽的伤还未好,便挣扎着来了这想要伺候晹阳,却连殿门也未曾进得。

仙娥替澄茵开了门,想要去接她手中的那摞木谏,却被示意退下。

澄茵见晹阳在处理公务便静静地候立一旁,直到看见晹阳捏了捏眉心,这才上前去。

“大哥,这些都是各界送来的贺谏。我见它们都堆积成山了,想着大哥定是不得空去取,这便给你送来了。”

晹阳哪里是不得空去取,不过是不想看罢了。三千年年他的突然消失,各界之中便流传着各种猜测。

虽然天帝强压着流言,对外放出消息称他在闭关,可是又有几人相信呢?如今他从诛仙台上下来了,自然有人坐不住了,借着祝贺的名由,想要探一探真假。

“无碍,翻来覆去不过也就是那几句话,过后我会差人回了的。”

澄茵手指摩挲着那叠木谏,抬眸看了一眼晹阳,见他似乎真的不太上心的样子,又从木谏中抽出了一份带着神力波动的白色木谏。

“大哥,这里面好像还有神族的贺谏。这一份好像是亭芪上神的贺谏。”

晹阳这才停了停笔,看向那份木谏,木谏上波动的神力不是乐亭芪的又是何人的。

“那便将亭芪的放于这,其余的,拿去给隋靖处理吧。”

澄茵将那份白色的木谏放于晹阳手边,视线又流连了一会才移开。

见晹阳又处理起了公务,澄茵又道:“大哥可谓是我天族的战神,有大哥镇守,各界才能安定下来。此次大哥回归,父君的意思是宴请各界以安人心……”

澄茵的话还在耳畔,晹阳却觉得手中的狼毫如同千斤重,一滴墨砸在了竹简上,开出了一团墨花,晕染了苍劲有力的字迹。

战神?从前时晹阳为天族征战六界,斩妖除魔,倒还对得起这两字。可现在,他如何配?他自认从不会乱造杀孽,却害的鲛灵两族族灭,芩司更是死在他手里。

闭上眼,那被血水染红的东海就在眼前挥之不去。

“天族太子晹阳,若是你对灵族有一丝愧疚,那就用这把弓箭射穿我的心脏,毁掉永生之灵。”

这句话更像是一把钝刀,三千年的时光里,日日夜夜的折磨着他自己。

晹阳睁开眼,搁下笔。“父君想如何安排不必告知于我。”天帝是打定了主意举办这宴会,想要让晹阳出现在各界眼前以震慑人心,所以,即使晹阳说不办,天帝也不会同意的。“你们去办即可。”

天帝要澄茵来做说客时,澄茵就料到了晹阳的不喜。“是,大哥请放心。只是还有一事,父君的意思是连神族都要宴请。青丘那边不是还有几个上神存世吗。”

“不必,青丘不理俗事,他们不会来。”

澄茵笑了笑,点头称是。“我与大哥所想一致,不过,请柬还是要送的,不然显得我们不够重视青丘。怎么说青丘也是神族。只是,既然青丘不来,总归还是要请一位神族的。大哥与亭芪上神交情深厚,不如由大哥出面,请亭芪上神来?”

晹阳没有拒绝。虽然他知道天帝的心思,想方设法的要神族出席,不过是为了向各界昭告天族的地位。但是天族既已接管了各界,这些都是无可避免、必须要做的事。安定,总比打仗要好。

“亭芪那,我会去说。来不来,随他。”

晹阳答应了,澄茵心中自然是极其欢喜。

有些人见过一面,便能够念念不忘几千年。那道朗月疏星、清寒凛冽的身影,一直在澄茵的心里,是这世间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天神。

缨羽见澄茵面色欣喜的离去,约摸着晹阳此时心情应该不错,便端了茶点送去。只是敲了许久晹阳都没应,推门而入竟发现晹阳早已经离开了。

缨羽本欲离去,看了一眼内殿却又改变了主意,转身关上殿门,便走进了内殿。

床侧纱幔后的一面墙上镶着两颗夜明珠,本应是放置贵重宝物的地方,除却一卷卷起的画像外再无它物。

这不是缨羽能踏足的地方。

缨羽在纱幔前站了许久,最终还是颤着手掀起了那纱幔。

轻轻一拉,丝线便落,画卷陡然伸展开来。

云雾溶溶兮山之巅,巧笑倩兮美人霜颜。

丝线自指尖滑落,那双蚕丝绣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乐亭芪正在碧阁城里与乐正山商量此次试炼大会的要事,却突闻星辰高坡上一阵灵力波动。

遥望山上,隐约可见金色的灵力游动,乐正山道:“长老……”

乐亭芪见是金色龙游之气,便知是晹阳到了。

“从今往后,来这星辰高坡的妖魔神仙不会少。吩咐好了弟子,千万不要往星辰高坡去,免生事端。”

乐正山恭敬行礼称是,躬身送乐亭芪离去,才直起身子深深地望着那座星辰高坡。

他六岁入碧阁城,改名为乐正山,勤修苦练不敢有一日松懈,终被选为碧阁城的城主。

而碧阁城的秘密都是在每一任城主上任时才会由老城主口口相传。他也知道,乐亭芪不是人。正因为有乐亭芪这样的存在,所以碧阁城才能力压众修仙门派。

只是以往几百年中,各修仙门派都是各自修仙各自的,从来不会过多交涉,就是一盘散沙。这样的众仙门,始终难以成气候。

“人呐,始终是要成群的,就算是兽群,还要有一个领头者来发号施令。”

如今,他乐正山,正是这样的天定之人。若是他乐正山早生几百年,各仙门必然成了气候,渡劫成仙不在话下。

“且看着吧。”乐正山正了正自己的衣袖,望着那座星辰高坡喃喃自语,“星辰殿。”

第六十九章 借你身份一用

“晹阳。”

听到身后的清唤,晹阳才将目光从悬在女娲石像前的玉佩上移开目光。乐亭芪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那玉佩,问道:“怎么此刻得闲了?”

“何时能得闲,不过是有些事必须要去做罢了。”晹阳掌心翻出,一枚黄仑玉浮现,是为天族宴邀信物。

“天族盛宴?”

晹阳笑容浅淡的几乎要消失,“是。你来与不来都可。”

亭芪接下了那黄仑玉,“既然是天帝所邀,亭芪理应出席。只不过,我可能真的抽不开身。修仙界里马上要举办试炼大会。”

“你要修仙者聚集起来?”

“是。”亭芪道:“这几百年来,修仙之人不在少数,能够渡劫飞升的却少之又少。而魔族,蠢蠢欲动。我必须要将能够保护人界的所有力量都聚集起来,如此才能有抵抗魔族的根基。”

所有种族中,只有人界实力最下,若是妖魔作乱,天族可抵神族可挡,却终归护不了所有的凡人。

晹阳沉默了一会,却道:“若得你指点,渡劫飞升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此时还需与父君相议。”

乐亭芪明白晹阳思虑为何,他助凡人迅速飞升,却会打乱天族的秩序。“反人飞升本就不易,运气与天赋缺一不可。独木难以成林,只是将他们聚集起来罢了,我会对他们多加约束,不对干扰天族秩序。”

“即是你说,我自然相信。”在晹阳看来,多百十个飞升者,天族之内也可安排。

乐亭芪垂眸了一瞬复又抬眼,道:“我见过圣女了。”

那双星眸朗目顿现神采。

“她已经找到了阿泱,护着他几乎寸步不离。跟着她的,还有青丘上任女君、芣薇上神之子。”

“青丘?”青丘本就不与外族过多来往,晹阳对他们的情况并不熟悉,却也知道万年前的神魔之战,是青丘打的头阵,最后的燃魂封印是由上神芣薇完成的。“我听闻青丘的九尾一脉,只剩下了玄籍上神一位。自那以后,青丘便再无九尾出世。”

这话着实不假,对于青丘狐族来说尾数越多,毛色越纯、天赋便越高,九尾为上限。但是这尾数也是看天命,就像是玄妩,虽然其父玄籍为纯正的九尾红狐,但是她却依然是六尾。

“芣薇上神之子玉慕兮,应当是一只纯正的九尾白狐。芣薇上神的天赋他应当是全部继承了。”

晹阳听过这位上任青丘女君的名号,但是无缘得以一见。“听说芣薇上神的修为远在众神之上,所以最后封印魔族时,是由她燃了魂。”

乐亭芪是女娲之子,各神族部落之间的秘事多多少少会有些耳闻,他心中有有一些猜测,事关青丘,不过也仅限于猜测。

“芣薇上神的修为的确极高,现在看来,芣薇上神和芩司族长的交情匪浅,不然芣薇上神不会将她的儿子托孤于灵族。”乐亭芪随口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原来那只白色的狐狸,就是芣薇上神的儿子。”

乐亭芪眉峰轻皱一下,那玉慕兮看起来对自己很有敌意。“那玉慕兮对青丘并无多少情分,反倒是跟在圣女身后,寸步不离。”

“她在哪?”

乐亭芪回了两个字:“钟山。”

“钟山”二字自晹阳唇齿间辗转流出,消散在檀香中。

离着六月初七北辰试炼大会越来越近,各大家族的天赋少年们纷纷出发。钟山由桑颜带领的小队也在曾濯的催促下出发了。

钟山的队伍分成了两路,莫紫芙和莫紫萁带领一队,桑颜、桑溪还有玉慕兮一队。

玉慕兮说什么也不走路,非得找了匹马慢悠悠的前进。对此,桑颜很是无奈。

“玉公子,若是按我们现在这个脚程,实在是太慢了。”桑颜不得不提醒。

谁知玉慕兮没有一丝不好意思,骑在马上慢悠悠道:“所以桑道长怎么不在另一队呢,非要跟着我们?”

桑颜之所以跟着桑溪和玉慕兮,还不是因为曾濯的千叮咛万嘱咐。“徒儿啊,你们这次下山我就对你提两个要求。一,你必须给我时刻盯着那小玉娃娃,你要是想不明白就照我说的做。二,你们必须尽早赶去北辰。”

“徒儿明白,不能失了礼节。”

“不是。”

“那是为何?”

“听说碧阁城的伙食很好,你们早去还能多搓上两顿好的。”

“……”

好的嘛,师父也是为了他们弟子们着想。

“我在哪里无所谓,只是我们钟山不能在人前失礼。”

玉慕兮笑的随意,懒洋洋道:“越有底气的才越是压轴出席。只要不晚了就是,你急什么。”

桑颜知道玉慕兮这里说不通,扭头去看桑溪,却见桑溪独自走在前方,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

“师妹!”桑颜快走两步,赶上前去与桑溪并行。“你去与玉公子说一说,我们加快一下脚程。至少得提前两天赶到北辰。”

“不必理会他,他自会跟上来。”桑溪不必想也知道玉慕兮就是故意的,就是因为从东海回来后玉慕兮要桑溪跟着他回徐水城,桑溪不去他便着闷气。

“我听到了,阿曦!”玉慕兮吊在后边不满道。

桑颜清咳一声,转身道:“玉公子,我们必须要加快脚程了。”

玉慕兮星海似的眸子一转,道:“可以啊,不过桑道长你瞧,这天色渐晚,今日我们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一定快马赶路。”

桑颜斩妖除魔毫不手软,对着人却一向是好脾气的,虽然曾濯多次提醒他注意玉慕兮,但是这玉慕兮看起来温柔俊朗,说起话来也带着一股独特的温和,实在是令人讨厌不起来。

“……好。”晹阳还能如何,只得心中感叹一声,富家公子却是娇贵了些,转身去捡柴火去了。

玉慕兮唇角微扬,目送桑颜远去。

因着玉慕兮是个受不得一点委屈的富家傲娇公子,桑颜特意走远了多捡了些树枝,还打了一只山鸡。

正欲满载而归时,转身一望心中大惊,不知何时身后竟然站了一个与自己身形相似的男子。该男子着一身绣着九条金龙的玄服,头上束着墨玉金冠,面带墨金半脸面具,一身气度不似凡人。

“你是……何人?”

晹阳一步步走近晹桑颜,摘下了脸上的莫色面具,轻唤一句:“桑颜。”

桑颜手中之物落地,瞳孔慢慢放大,又呢喃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何人。”

晹阳走至桑颜身前停住,手拂面而过,桑颜便恍惚之中失去了意识。

“借你身份一用,你就在在这里睡一会吧。放心,不会有人伤害到你。”

第七十章 “走!”

狐狸都爱吃小油鸡。不过,跟玄妩不同,玉慕兮就比较讲究。拔了毛后肥嫩鲜爽的一整只鸡,将它用木棒穿好,架在火堆上,匀速翻转均匀受热。不一会儿,油花便开始滴落,勾的火苗更盛。此时,香味开始蔓延,将蜂蜜抹遍小油鸡的全身,又香又甜的勾人味道能绵延出一里地去。

是了,缺蜂蜜。

玉慕兮三言两语就哄得桑溪去找蜂蜜。

待桑溪一走,玉慕兮脸上的和风顿时消散,转而勾起了略带狡黠的笑意,眼神朝那远处磐石后瞥去。

一只矫健的黑猫儿,悄无声息的跳上了磐石,优雅的舔起了自己的爪子。

“不愧是狐族,真能哄算人。”这沙哑的声音正是出自黑猫阿奇。

玉慕兮权当是阿奇在夸奖他,不但不见一丝恼怒,反而神态愈见骄傲之色。“除我,谁还能哄得了她。”

玉慕兮这漫漫上神之路中,所思所想的全然是阿曦。

一声饱含鄙夷的嗤笑传来,玉慕兮起身轻拂袖。

“我不与你探讨这种事,你知道我来是要什么。”黑猫阿奇的一双瞳孔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中怒睁着,紧急的盯着玉慕兮。

玉慕兮自然知道阿奇来要什么,不过却想逗弄他一番。“你是来找那天人宗的小混子?临行前我便将他留在了城主府内。城主府对于你来说,应当是来去自如。”

“我找的是那枚镜子,你装什么傻。”黑猫阿奇可没心情与玉慕兮开什么玩笑。

“什么镜子?值得你这么宝贝?”玉慕兮端的是一派风轻云淡,作弄道:“我一直很好奇,你这猫妖到底是来自何处,身上的怨念如此之重。”

阿奇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线,缓缓摇着的尾巴也放了下去。

“不过,我想。也许连你自己也不记得了吧。是不是恍惚间记起了什么,是不是从那尘烟镜里看见了什么前尘往事?”

黑猫阿奇的眼神的阴森已经浓过了这愈加暗沉的夜色,杀机陡起。

“不要以为你是神族,我就无可奈何于你。”

玉慕兮一笑如春风过境,拂散了阴寒之气。“你确实无可奈何于我啊。不过我也不是那蛮不讲理的人,我问你要尘烟镜作甚,你不肯讲,那我来替你说。”

“那尘烟镜,若是以灵力撞之,便能看见它每一任主人遗留在里面的回忆。而你,正是它的上一任主人。”

“你开了它。”阿奇的杀意再也隐藏不住,朝着玉慕兮扑面而来。

玉慕兮很是欣赏黑猫阿奇这恼怒的样子,乐不可支道:“那镜子不好开,强行开启反倒会伤了自己。”

如果不是玉慕兮开了那镜子,便是他从叶浩那里知晓的。那泼皮无赖凡人果真是个隐患,当初就应该杀了他。黑猫阿奇心道。

“那小混子不敢说你的事,他怕都要怕死你了,怎还敢多说一字。不过,我玉慕兮想要知道的事,有的是办法。”

玉慕兮若无其事道:“抽一个凡人的记忆来瞧瞧,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衣袖扶风如云雾翻腾,伤痕斑驳的尘烟镜郝然握在了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中,令眯起的猫瞳瞬间睁大。

“这镜子既到了我手中,就属于我了。替我去办一件事,我就借给你。”

黑猫阿奇却不上套,警惕的问道:“你想要我给你找什么?是你答应给胡不若的红尘珠?”

“非也。那是一件与众不同的至宝,它十分特别,只要你见到就会知道。”玉慕兮抓着镜沿的手指,骨节都攥的发白。

黑猫阿奇十分聪明,即使玉慕兮不讲,他也听出了端倪,这件宝贝对玉慕兮来讲十分重要,说不定还是他的软肋。

“苍茫世界,我去何方替你寻,要寻到何时才算完。”

尘烟镜在那指尖翻转,玉慕兮勾唇笑道:“就从这些修仙者身上找,到试炼大会结束为期。”

黑猫阿奇冷笑一声,眼神一转,悄无声息的跳下了磐石。

玉慕兮攥紧了手中的镜子,脸上是久久不散的恨色。

“我丢了的东西,一定会找回来。”他玉慕兮此生的执念有二,阿曦与那件自己丢失的东西。

这林子里的确是有蜂蜜的,而且还是在鹤霄花这样灵力浓郁的仙草旁筑的蜂巢,这蜂蜜自然甚优。

只不过,这蜂子也不是好惹的,一个个的溜大,光那嗡嗡之声就能让人望而却步。

桑溪眉峰轻敛,这种蜂子十分难搞,稍有不慎就挨一下蛰。

黑猫阿奇稍无声息的穿到了树后,冷哼一声,打算将在玉慕兮那受得气报复给桑溪。

当那道海蓝色的背影映入眼帘的时候,晹阳的眼中再也看不见别的色彩。脚下犹如绑着千斤玄铁,进,不敢;退,不舍。

眼里心里的,都是她。

哄的一声,蜂群倾巢而出,汹涌而来。桑溪当即转身,与这种蜂群缠斗是在浪费灵力。

海蓝色的身影忽然间转身,那清冷的面容忽然之间就撞入了晹阳的眼里,心里。晹阳眼中只看见了桑溪,全然忽略了那铺天盖地汹涌澎湃的蜂群。

晹阳有一瞬的忘记呼吸,直到桑溪一把拽起他的手腕,拉扯着他跑起来,胶在那张清冷的面容上的目光才有片刻的移开。

“走!”

几千年来,心上人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她拉着他的手腕,带着他一同逃命。即使,这句话是对着桑颜讲的,可是终究是他听到的。

饱受折磨的心,在这一刻痊愈,三千年的思念,也终有处可依。

手腕传来了温凉,却又像是被烈焰灼烧,那么清晰。

这一刻,晹阳想要永远的做桑颜。什么天族太子,什么无上荣耀,都不如这一握。

身后蜂群紧追不舍,桑溪被追的十分厌烦,一个转身顺手将“桑颜”甩到了身后,然后催动灵力筑了一层数丈高的灵力之墙。

那蜂群撞了一会儿,便稀稀两两的散了。

桑溪这才得以喘了口气。

“你方才愣着做什么?”桑溪有些纳闷,以桑颜的实力怎么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这回身间,却对上了一双眸色深深的眼睛。

桑溪皱了眉。

明明还是那胡子拉碴的面容,可是却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呢?

第七十一章 天若怜悯

“你说你想求娶我们阿曦?你拿什么做聘礼?”

“晹阳愿以九重天唯一的太子妃之位求娶灵族圣女曦,永结两族燕好。”

“你这话着实可笑。许诺六界繁华,又有何用?你若说肯舍了这六界,永世留于灵族,我兴许还能高看你两眼。”

“晹阳真心求娶,请族长让我见圣女一面。”

“你的心里装着天族,装着六界,这样的真心,能分给阿曦几分呢?”

“若得青睐,愿以命相护。”

“你得不到。”

他真的得不到吗?就是因为这天族太子之位?若是现在他肯舍去,能不能得眼前之人的一丝情意。

桑溪皱起的眉峰渐渐舒展,看来桑颜也没什么大事,转了身便直接离去。

晹阳的唇峰微动,最终抿成了一条线。他在做什么,连开口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晹阳远远地跟着桑溪回到了他们准备过夜的地方,看着玉慕兮满面欣喜的捧着烤好的山鸡迎上去,在桑溪身边绕来绕去,却没有上前去。

那便是芣薇上神的儿子玉慕兮吗?晹阳是羡慕玉慕兮的,羡慕玉慕兮能够光明正大的留在桑溪身边,羡慕玉慕兮眼中那丝毫不加掩饰的爱意。

二人仿佛说了什么,一齐向晹阳望来,桑溪淡淡的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玉慕兮却笑得有些挑衅的意味。

方才桑溪与玉慕兮讲了遇到蜂群的事,玉慕兮便有些意味不明的看着“桑颜”,没想到桑颜转身不知去了哪里。玉慕兮当即摸起了下巴,琢磨着桑颜这奇怪的举动。

晹阳不敢再在这里多留一刻,他心底的欲望已经快要将他的责任心击溃。

他必须要离开。离开去哪里?他要去找桑颜。

桑颜醒来时,当先的入眼的便是燃烧着的火堆和端坐的晹阳。那贵气的金色半脸面具,在火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处在一处山洞内。桑颜支着身子坐了起来,只觉得身上沉痛,仿佛从高处跌落一般。

“你到底是何人!想要干什么!”桑颜义正言辞道。

想要干什么?晹阳也想问自己,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身在此处了。

“桑颜,将你的身份给我吧。”

桑颜嚯的站了起来,上前两步,道:“你什么意思?”

晹阳盯着那橘黄的火光,思绪有些飞远。“我很羡慕你,桑颜。一切都是命数,我从没想过,你会跟她相遇。即是天命,也是机会。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

桑颜听不懂晹阳的话中意思,只觉得心中很是烦躁,眼前这人……

“你到底是……”

“你来做九重天高高在上的太子,我来做她的师兄。”晹阳回首望向桑颜,那足够沉静的目光让桑颜的心一沉再沉。

“天族、太子?”桑颜后退一步,难以置信。

晹阳起身,走向桑颜,二人身高竟相差无异。“你不必再辛苦修炼,不必再受轮回之苦,更不必再忧心降不住妖魔。替我去守护这六界。我来守护她。”

桑颜剑眉下的瞳仁颤动起来,如此疯狂的话,却出自一个目光如此沉静的人口中,怎能不令人惧怕。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桑颜反而向前一步,眼底怒火隐隐升起。“若你真是天族太子,怎么能说出这番不负责任的话!她是谁?你为了一己私情,竟然要将太子之位拱手让于别人?我是要渡劫飞升,但我是为了斩妖除魔;我是怕斩的妖魔不够多,但是我不会做对不起自己身份与责任的事!我是凡人,可是即使寿命只有百年,也必将降魔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晹阳看向桑颜的目光却带着一丝怜悯,“我曾经也是你这样的眼神,直到遇见她,直到诛仙台上三千年!当思念之情日日焚心的时候,你才会知道后悔。既然你不珍惜,不如让给我。”

朗目对上星眸,除却眼底的情绪,竟出奇的一致。

最后是桑颜先移开了目光。

“为什么?”

“你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我问你,这到底是为什么!”桑颜几乎是吼着问道。

“因为……”

桑颜是怎么回去的,他自己都没有印象,浑浑噩噩的回到桑溪和玉慕兮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望着那火光就在发呆,桑溪连喊数声都没有回应。

玉慕兮甚是好奇,桑颜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今日怎么如此奇怪。

桑溪心中也是奇怪,桑颜今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玉慕兮调侃道:“桑道长今日是怎么了?莫非是被哪只妖魔给伤到了?性情大变啊。”

桑颜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吓了玉慕兮一跳。玉慕兮以为桑颜是恼羞成怒了,没想到桑颜却是奔了出去,令玉慕兮甚是茫然。

桑溪眉峰紧皱,一直望着桑颜奔出去的方向,唇峰也渐渐的绷紧。这是桑颜第一次如此失态,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桑颜只觉怒火窝在心口,却无处发泄。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轰”的一声,一块巨石硬生生被拍碎。血顺着紧握成拳的手蜿蜒而下,滴落在草叶上,然后无声的渗进泥土里。

那高大英挺的身躯矮了下去,他跪在地上,朝着东方,透过无尽的黑暗,想要看到第二天的晨光。

“为什么!”

“你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我问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

“因为,你我本就是一体。你是我被天罚之雷劈开后的一抹魂魄,因幸得以入轮回转世成人。”

“若那是诛仙台上的天罚之雷,若那是连神都会灰飞烟灭的天罚之雷,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一切都是天命。上天终究还是怜悯我的。这是它赐予我的唯一机会。”

“如此荒谬!”

“我也未曾料到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存着必死的心,最后却活了下来。更没想到你历经千年,竟然可以投胎成人、渡劫修仙。”

“我这一生为情所累,诛仙台上的三千年,更是日日遭受焚心之痛。而你没有情根,你比我更适合做那九重天上的太子。”

鱼肚白的亮色终于从地平线上晕染开来,当第一丝曙光撒向草叶时,叶尖的露珠滴落,映出了远处走来的一道金丝玄袍的身影。

“为了情,你甘愿放弃一切是吗。”桑颜跪坐在地上,浑身已经被露水打湿。他闭着眼,问着身后那个人。

“是。哪怕只有数日的相处,就算是立刻死了也情愿。”指腹轻轻地摩挲过面具的边缘,“只要成了你,我便再也不用带着面具见她。”

“她,究竟是谁。”

第七十二章 碧阁城

六月初六,各仙门望族皆已到达北辰。

碧阁城门外,排起了长长的进城队伍,除却手持请柬之人,一律不得入内。城门外一时间人群熙攘,好不热闹。

碧阁城此次发放了不少入城通牌,后又加放了一百枚,但是亦有许多野修之士没有拿到入城通牌,被挡在了城门外。

除却各路修仙人士,还有许多武林之人和皇族贵胄也收到消息后赶来瞧热闹。驻扎的帐篷绵延出去十几里,就连附近的村落里也是挤满了借宿的人。

明厅内,乐正山正在对着手下的弟子的训话,为首几个人中的便有刚刚从壁室中解禁的乐霁。

“城外是什么情况。”乐正山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回师父,远眺之下驻扎的帐篷蔓延出去数十里,据巡逻弟子汇报,附近村落中也挤满了借宿的人。”

回话的正是乐正山的亲传弟子,乐珺筝。此人出身亦是不俗,天赋更是奇高。虽然平日里醉心修炼几乎不露面,但却是碧阁城这一辈中实实在在的大师兄。

“城主,弟子听说还有人在城外摆起了摊子,卖起了仙草灵果。”乐潇手里随意的转动着白玉笛,脸上挂着轻蔑又不屑的笑。“那些个东西,他们也真能入的了眼。”

“哼。”乐霁自鼻腔中发了一声冷哼。

“一些不入流的野修也就算了,关键是这里面大半是商家的人。可真不愧是姓商啊,如此俗气,怪不得不成器。”乐潇眼神中满是鄙视。

乐枳是碧阁城这一辈的首位女弟子,听得乐潇此言,眉眼中也是极为不满。“城主,是否要去告诫商家一番。”

乐正山抬了抬手以示制止。商家本就是半仙半俗的修仙门派,在试炼大会开始之前,身为东道主的碧阁城就因为此等事去告诫商家,实为不妥。

乐枳只得退下。

“试炼大会期间,一定要加派弟子巡逻,范围增至方圆二十里。”乐正山吩咐道。“此事便由……”

“城主!”乐霁突然道:“交给我吧,城中巡逻之事一向是由我负责。”

乐潇悄么声的一笑,拿眼去看乐珺筝的神色。乐霁仗着自己出身皇族,处事一向是霸道至极。对于天赋奇高的乐珺筝,乐霁也是处处针锋相对,想当初二人的拜师之争,可真是一场现在想来都回味无穷的好戏。

乐珺筝微微一笑,皎如天上月:“既然乐霁想……”

“珺筝作为碧阁城的大弟子,此时还不出面的话,更留待何时?”乐正山慢声训道。“巡视便由你和乐霁一同负责,有什么事,乐霁你直接禀告珺筝。”

“是,师父。”乐珺筝又是一笑,没看乐霁一眼。

乐霁心中虽不爽,却也没有再出声反对。

“乐嬛呢?”乐正山问道。

乐嬛虽是乐正山的侄女,却没有拜他为师,而是和乐枳同一位师父。

“最近小嬛不知在忙什么,整日里忙忙碌碌的,见了面打招呼也是急匆匆的。”乐潇笑道。

乐霁听后心里一沉。自从他回来后就被关了禁闭,没见乐嬛一面。

乐正山倒没再问什么,只道:“先散了吧,叫乐嬛来见我。”

出了明厅,乐潇便不着痕迹的走在了乐霁身边,笑道:“这试炼大会期间,师弟可要辛苦了。”

乐潇为人处世八面玲珑,即使是和高傲到如斯地步的乐霁,也从没产生过什么龃龉。

“分内之事。”乐霁面上看不出情绪,饶是如此,乐潇也敏锐的察觉出了乐霁心中的不痛快。

也是,换成谁谁能痛快呢?出去狩猎一趟,什么也没猎到还带回了一身伤,回来就被关了禁闭,出来后又被分了权。

“师弟想必是要去外城见蜀国的来使吧,那师兄就不打扰了。”乐潇停下脚步。

乐霁走着回头颔首,“那我也告辞了。”

转过身,乐霁面上已是乌云密布,之前一直没收到温家进城的消息,想来这个时候温家应该是要到了。

乐潇目送乐霁走远,望着他的背影沉思了许久,才复又勾唇一笑,这不过这笑容到底是什么意味就值得令人深思了。将玉笛别回了腰间,乐潇轻声自语道:“看来不用等到明日,这好戏就要唱起来了。”

而此时碧阁城外,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这便是芙蕖山庄的队伍吧。”

“看来是没错了。最前方两位公子一位俊美潇洒,一位气质温和,想来便是芙蕖三公子中的温玉珏和温如镜了。”

“不愧是修炼君子剑的修仙名门,这一众弟子的气质果然都是不俗的。”

“可不是嘛。诶,你们看,温家来了四辆马车。看来温家的家主也来了。”

“看来这些名门的家主都到了,果真是修仙界的盛会啊。可惜我等连进入内城的资格也没有。”

“能进入碧阁城的外城,我就已经很是满足了。不如我等尽早入城,说不定还能在客栈内遇上哪家高人,得一指点也不枉此行啊。”

温家的弟子自然能听得见周围的赞美议论,若说心里没点波动那是不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心里总会有一种家族的骄傲感。

温玉珏嘴角总是挂着一抹笑意,翠杉白马自人群中走过,那随性潇洒的目光扫过人群,惹得一众姑娘们暗自春心萌动。若是哪个姑娘对上了玉珏的目光,必定会羞低了头。

“三师兄这桃花运向来是极旺的,无论走到哪里,总要惹得姑娘们羞红了脸。”温季压低了声音,对着身旁的温青笑道。

温青的目光来回的在人群里扫动,对于温季的话有些心不在焉的点头回道:“这是自然的。”

虽然是压低了声音,还是被温如镜听见了。温如镜半侧首后温和道:“周围修为高者极多,不可胡言乱语。”

温季自然闭上了嘴不再玩笑,看温青像是再找人的样子,不禁问道:“师弟找人吗?”

温青急忙收回了搜寻的目光,摇头否认,耳后却渐渐爬上了一抹淡红。

行至城门口,温玉珏当先下了马。那波动着灵力的邀请函一拿出来,周围便是一片艳羡声。

“世家名门的待遇就是不一样,我们费尽心思也不一定能拿到一张入城通牌,人家一出手就是整个家族的邀请函。”

这邀请函自然是做不了假的,城门口的弟子只需看上一眼便知,不过温玉珏还是敏锐的察觉到,那拿着邀请函的弟子分明对着另一人丢去了一个眼神。

温玉珏心中暗自好笑。

“原来是渝州温氏的队伍。”那弟子道。

温玉珏头一歪笑的好不温和,“是,芙蕖山庄应邀而来。”

到此为止,本就应该迅速恭迎放行才是,偏偏那弟子似乎还想说什么,刚张嘴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

“贵客远道而来,还不赶紧放行!”

七十三章 排队风波

众人循声望去,便看见了一位面容清秀姣好的女子自城内走来,步履略急。她一席云状暗纹半立领衣衫,发丝高悬,腰间别着一只白玉笛,别有一番英姿飒爽的味道。

乐嬛望着温玉珏,自从徐水城一别,一月未见了。温玉珏笑的极暖,看来那火绫果起效用了。

“师妹,你怎么来了。”那手里拿着入城通牒的弟子低声道,眉宇间很是惊讶。

稍有眼色的都明白了,这恐怕是碧阁城的直系弟子。

乐嬛收回目光,拧眉暗噔那弟子一眼,低声道:“我若不来,叫师兄在这里丢人吗?”

“我……”那弟子很是不服这话,刚想辩白便听得乐嬛又道:“堂堂直系弟子竟然扮作外城弟子将客人堵在城门口,还不够天下修仙者们笑话吗?”

那弟子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本来这事也没人知道,要不是乐嬛突然过来……

那弟子略识尴尬的哂笑一声,“师妹……”

“还不放行,叫他们让开。”乐嬛夺过入城通牒,低声道。

那弟子手腕一动,身后的师弟们便疏散到了道路两旁,只余下了乐嬛。

向前走了两步,乐嬛与温玉珏相视一笑,“你终于来了。”

是啊,他终于又来了,本以为此生再无缘踏入这里。第一次走过这城门时,意气之高何等飞扬,第二次时狼狈至极何等不堪。如今,这是第三次。

这威严高耸的城墙,一如六年前那般威严庄肃,可是自己的心中却失了那份敬仰。

而这城的威严肃穆,不过是因为有人的镇守。

“师兄,这是乐嬛。这是我二师兄。”温玉珏掩起心中的情绪,便为二人互相引荐。

虽然之前在碧阁城授业的事情温玉珏很少提起,但是这乐嬛却是提起过几次的。“乐嬛姑娘,在下温如镜。之前在徐水城匆忙之间见过一面,但是未来得及打招呼,还请见谅。”

乐嬛还以一礼,“芙蕖二公子温如镜,温文尔雅,举止若镜。世人皆言,要看一个人是不是真君子,便将他的行为举止与如镜公子去作比较。”

“在下愧不敢当。”虽然世人对于温如镜评价极高,但是他本人却认为这评价自己受之有愧。

“依我看,师兄是名副其实才对。这是我的几位师弟,温季,温青……”温玉珏一一为乐嬛引荐。

乐嬛看向温家队伍里的马车,道:“此处不便说话,我先带你们入城。”

待乐嬛领着温家的队伍一走,那弟子立即招来了另一名弟子,低声道:“速速去禀告乐霁师兄。”

温家的队伍入了城,城门口围观的人便散了大半,又恢复了排队入城的秩序。

入城的队伍不一会便望不到尽头了。

队伍的最后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哎哎!哪里来的道友!挤我作甚!”

“急什么呀!”

“就是!哪里来的道友,如此没有礼数!”

“急什么呀!没看见这队伍这么长吗?你挤有用吗?”

在各种抱怨埋怨之声里,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脏皱的人弯着腰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惹得大家十分不满。

偏偏那人还似没听到一般,继续挤来挤去,大有一副削尖了脑袋也要挤到众人前面去的架势。

一名头戴金冠、锦衣华服的十五六岁的小公子正在排队,本就因这队伍的冗长正闹脾气呢,任凭奴仆怎么宽慰都不高兴,又被人挤了一下,当下气急,大手一挥扯着那人的衣裳就将他提了起来,“我说你这人挤什么!没看见大家都在排队吗?赶着投胎呢!挤什……么……挤……”

那人被提着衣裳,转过了半边身子来,教大家看见了他的面容。那面容上还沾着几道灰尘,却将一张小脸称的更加白皙惊艳,一剪秋瞳似有水光潋滟,朱唇微张露出一抹洁白,那表情似自己养过的小白兔一般的萌呆。

“原原原原来是个姑娘,对不住,对不住!”那小公子本以为是个小子,没想到是个极好看的姑娘,当下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才好。这姑娘是他这辈子见过的,不,上辈子下辈子加起来,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周围也是一片吸气声,这么好看的姑娘,真是生平少见。

羡嫇眉头一拧,这陆地上的人族真是好生讨厌,还抓着自己的衣裳不放手!

羡嫇轻轻一别便将那小公子的手给别开了,瞪了他一眼便向前去。

那小公子似才回神一般又一把搭住羡嫇的肩膀,口中急道:“姑娘等等!”

羡嫇拽过那只搭在自己肩膀的手就将那小公子给过肩摔了出去,只听得“咚”的一声,小公子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起来,他的两个奴仆才反应过来,立即惊恐的奔上前去。

羡嫇下巴一抬,“傲娇”道:“色坯流氓还敢找本姑奶奶的茬!”

小公子突然之间被摔了过肩摔,依然是疼的讲不出话,听见羡嫇又把自己称作流氓色痞,更是激动,伸着食指颤颤巍巍的指着羡嫇的背影。

一名奴仆立即上前要伸手拦下羡嫇,却突然眼前一花,脸上便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眼睛都挣不开了!

众人这才看清,这姑娘方才弓着腰是因为怀里抱着东西,而这东西,竟然不是包袱而是一只火红的狐狸!

那奴仆倒在地上痛呼不已,小公子一张脸更白了,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那狐狸抓花了奴仆的脸,还在他身上跳来跳去踩了好几脚才作罢!

“小妩,我们走!”

周围的修仙者们自然能看的出这狐狸不是普通的狐狸,那巡视众人的眼神分明是开了灵识的。

“姑娘请留步!”终于有一位比较年长的修仙者开了口,“姑娘可是修仙之人?你可知你怀中这只狐狸,邪气的很。”

羡嫇见这凡人面容还善良些,便道:“你管我是什么人,这是我的狐狸,你们谁敢打她的主意!”

玄妩眼珠子一转,用眼神嘲笑了那人一番,两三下便跳入了羡嫇怀里。

“诶,姑娘!”那修仙者又道:“在下没有骗你,你怀中这只狐狸恐怕已经成精了。”

玄妩翻了个白眼,心中道你才成精了,你才是狐狸精,老子可是神族。

羡嫇才不要听这些,她可是有很着急的事情要做,抱着玄妩又挤入了人群,没一会便消失不见了。

那躺在地上的小公子,望着羡嫇消失的方向,气的想要捶地。

第七十四章 通天牌

“老兄,渝州温家的队伍进城了没有?”

一名散修感到有人拍自己的肩膀,转身去看,便看见自己身后站了一个美人儿。美人儿太美,以至于让他选择性的忽略了美人怀中的狐狸。

这美人便是在玄妩的帮助下、成功阴了龙九从东海潜逃出来、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北辰寻亲的羡嫇啦。一鱼一狐穿过茫茫大海后又跋山涉水,一路坑蒙拐骗,不对、划掉,历经千难万险后终于到达了碧阁城。

“渝、渝、州温家啊,进了,已经进去了。姑娘找温家的队伍做什么?”

那散修看呆了的眼神,让玄妩十分不爽,刚才是她拍的他好不好!竟然敢忽略她!果然食色性也,凡人都是些蠢萝卜。

“什么时候?”

“刚、刚刚。”散修丝毫没有注意这两句话的声音不同。

羡嫇顺着人群望去,城门处热闹的很,在乐氏弟子的维持下,排队进城接受检查的队伍有条不紊,一眼望去并没有看见温家的队伍。

羡嫇抱着怀中的红毛肥狐狸就是一顿硬挤,生生地挤到了城门口,被乐氏弟子一把给拦了下来!

“哪里来的不知礼数的人,竟敢硬闯碧阁城!”那乐氏弟子上下打量了一眼羡嫇,见羡嫇一脸天真之相也不像是蓄意坏事的样子,语气稍微软了几分,“有通牌吗?”

羡嫇自然不知道通牌是什么,这一路走来还没遇到过没有通牌就不能进的城呢,“什么通牌?”

乐氏弟子一哽,这莫非是捣乱的不成,“你是哪里的修仙者?不知道这是哪里吗?”

羡嫇虽然是一只深海里的鱼,但是也是一只有见识的鱼。这不就跟他们灵族一样吗,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

“我当然知道这是哪里,我就是来这里找人的。”羡嫇踮起脚来向里面瞥了一眼,正好瞧见了温家的最后一辆马车,顿时亮起了眼睛。“温玉珏!!!”

牵着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温玉珏愣了愣,他怎么听见有人喊他呢?向城门望去,却什么也没瞧见。

“碧阁城禁止高声喧哗!”那乐氏弟子一边喝斥,一边向另一边瞥去,低声道:“你小点声。”

那边乐立新心头正因为方才的事憋着一股气无处撒呢,这边就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名字。

“谁找温玉珏!”

乐立新眼神不善的打量着羡嫇,“你是哪家的女修,不知道碧阁城禁止高声喧哗吗?”也没听说温家有收女修,乐立新目光扫过羡嫇,最后目光定在玄妩身上。

“这狐狸眼神不善,莫不是只妖?”

此言一出,周围的修仙者们起了一阵骚动,纷纷将目光集中在了羡嫇身上。

羡嫇立即反驳道:“你才是妖!”

乐立新瞪了一眼乐氏弟子,道:“我看这女子形迹十分可疑,必须抓起来审问一番!”

先前那乐氏弟子低声道:“师兄,我看这姑娘不像是……”话未讲完就被乐立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乐立新抓羡嫇自然不是因为她可疑,而是因为先前没有为难住温玉珏,怕乐霁回头找他的麻烦。

“没听见她找温玉珏吗?”

玄妩耳力极佳,眼珠子一转便感觉不妙,心道莫非温玉珏这厮得罪了人,要是被迁怒了那岂不是成冤大头了?这可不行。

在乐立新的眼神威压下,那乐氏弟子也只得走上前,本想低声宽慰羡嫇不用怕只是例行询问,哪料那红毛肥狐狸爪子一扬撒了一把不知道什么的烟雾。

周围顿时一片骚动,待烟雾散去,羡嫇和玄妩早就跑没了影。

乐立新捂着口鼻怒道:“传令下去,有人意图强闯碧阁城,立即戒严!”

乐立新将衣袖狠狠一甩,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仿佛抽筋了一般,转身上了城墙,对着城门下的修仙者们居高临下道:“各位道友,本次碧阁城试炼大会,何等庄严!绝对不允许心怀不轨之徒混进来!没有通牌硬闯的,一律驱逐出北辰!”

“可是通牌如此难以获得,我前天赶到就被告知早已发放殆尽不再补添。”有人高声叫道。

“那便是你无能,这通牌本就是为了将你们这些无能之辈筛检出去!我奉劝各位,城墙有我们亭芪长老亲自设下的结界,若想进来,那便堂堂正正的拿着通牌走城门,否则,哼!”

众修仙者们顿时没了声响,待乐立新离去后,才有一声叹息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想起:“都说碧阁城的城门槛比那九重天还高,这哪是通城牌,分明是通天牌啊。”

其余人听了也只是附和一笑,不置可否。碧阁城本就是圣洁高贵之地,自然难进,正因为如此,才引得天下修仙者们趋之若鹜。唯有角落中身戴帷帽的男子眼中出现了一抹赞同,试炼大会还未开始,这乐氏弟子的态度已然天下只有碧阁城一家仙门了。

男子转身间,一缕发丝自帷帽间落了出来,在阳光下折射出了耀眼之光,竟然是银白色。男子拉了拉帷帽,将发丝重新拢在帷帽里,离开了。

乐立新轻敲了三声门,得到里面主人的允许,这才进了门。乐立新一进门便低头惭愧道:“师兄,对不起。”

乐霁冷吭一声,讥讽道:“蠢货,这点小事都干不好。”让乐立新给温玉珏给下马威,将他堵在城门口等他去,结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乐立新脸上很不好看,犹豫了半响,还是开口道:“师兄,此事不怪我,是乐嬛师妹她突然到了城门口。”

乐霁端茶的手一顿,屋内气氛顿时变得肃冷,突然有一道男生笑道:“乐霁兄何必为此生气,只要他温玉珏进了这碧阁城,到了乐霁兄的地盘上,想要收拾他易于反掌。”

乐立新这时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人,那方才他被乐霁痛骂的样子岂不是都被看了去?乐立新心中顿时一阵微恼。

乐霁又是冷哼一声,嘴角没有温度的翘了翘,“你说的对,碧阁城是我的地盘,我要他温玉珏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将茶杯往桌上随意一掷,乐霁这才有些漫不经心的朝着乐立新介绍道:“这位是集川商氏的商焱。这位是我师弟乐立新。”

商焱先报以一笑,“幸会。”

集川商氏乃是天下第一大修仙门派,这个大指的是人数多。同时,也是最世俗的门派,因为它满身铜臭,修仙界中对于他们大多印象不好。

尤其是自诩高贵圣洁的乐氏弟子。乐立新还念着方才被瞧见训斥的窘迫,因此心中不大痛快,甚是敷衍的拱了拱手,“幸会。”

商焱看在眼里,面上却不显,反而笑吟吟道:“需要我回避吗?”

第七十五章 密言

乐立新自然是不想他听,但是乐霁却道:“无妨,你我都是厌恶温玉珏之人。”

乐立新到不知这商焱也不喜温玉珏,若说师兄是因为乐嬛师妹对温玉珏的垂青而厌恶温玉珏,那这商氏温玉珏又是怎么招惹上的?“师妹亲自领了温氏的车队进城,怕师妹生气便没有跟上去。”

乐霁听完怒气更盛,乐嬛对他和温玉珏的态度简直是天差地别。

“不过,温玉珏走后不久,便有一名女子追了上来,因为没有通牌被拦在了城外。我未曾听过芙蕖山庄有收女弟子。”

乐霁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问道:“芙蕖山庄哪来的女弟子!可是一身蓝衣,修为极高的冰冷女子?现在在哪里!”

“不是。”乐立新摇头道,“她穿着十分破烂,但是长得极为漂亮,怀中还抱着一只红色的狐狸。”

乐立新回答前商焱还在心中嘲讽道温玉珏的桃花运一向是极好,那些姑娘仿佛都瞎了眼一般。当听到“红色的狐狸”时,商焱脑海里顿时一亮,红色的狐狸?

“寻常女子哪敢抱着狐狸。”商焱不动声色的试探道:“那女子还有何特征?”

乐立新实在想不出羡嫇还有什么除了比漂亮更明显的特征。“难道漂亮还不够明显吗?倒是她怀里那只狐狸,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实在是邪气的很。”

当然,是十分漂亮的,倾国倾城都不为过。商焱心中道。至此,商焱心中已经有七分肯定,乐立新口中抱着狐狸的女子便是那只美人鱼。传说的鲛人族啊,自从那日惊鸿一瞥商焱心里便一直念念不忘。

商焱压下心中的激动,道:“狐狸此物,一向是邪气的很,成了精也说不定。”

“呵,惹的情债都追到碧阁城来了。”乐嬛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女子。

商焱见势提议道:“既然温玉珏的把柄送上门来了,我们岂有不收之理。若是将她送到乐嬛姑娘面前,想必乐嬛姑娘就看清了。”

乐霁很是满意这个提议,温玉珏废物又风流,来参加试炼大会都能被风流债找上门来。“还以为是钟山那个女人。钟山的可进城了?”

“已经进城了。”乐立新道:“我不明白亭芪长老为什么要邀请钟山这种隐世门派。”

“亭芪长老自有他的原因,不可小觑。”乐霁嘴上这样说着,可是语气里神色里分明没有把钟山当回事。“看着点,钟山可能会跟温玉珏沆瀣一气。”

“是,不过,那名女子跑的太快,我已经令人去搜了。”

乐霁身形靠回了椅背上,又端起了那杯茶,道:“既然是来找温玉珏,就一定还会再去城门,派人守着即可。抓到了立马绑了送我这里来,谁都不要惊动。”

乐立新只得听从吩咐。

商焱听得乐霁对羡嫇并未太上心,便猜测乐氏不知有鲛人现世。那么知道羡嫇身份的,只有自己和商愫了。如此便是大好。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哄得商愫暂时不要告诉师门鲛人现世一事,若是自己能先一步抓住羡嫇……

“不过,还有一事。”乐立新将目光逼向商焱,道:“商氏门下弟子在城外大肆售卖各种灵果仙草,更有甚者设起了赌局。不知商公子以为贵门这种做法,是否不妥?”

商焱笑着推诿道:“我们商氏旁支众多纷杂,对于此事我倒是真不知晓。不过依照立新兄所言,那城外的商氏弟子虽然属于商氏,却并非我满月堡的人。”

都说集川商氏,其实应该是集川满月堡才对。满月堡里的商氏弟子才是正儿八经修仙的弟子,而经商的弟子都是资质低下的外家弟子,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天赋,只不过因为打得一手好算盘就被收为了商氏弟子。

商焱将自己推得一干二净,摆明了城外的事与我无关。乐立新心中更是不齿,果然是世俗门派,能言巧辩。

乐霁虽然看不上商氏一身金钱至上的铜臭味,但是此事属于城外巡防,而巡防一事被乐正山交给了乐珺筝,那便让乐珺筝去处理,他不但不会管,还要添把火。

“你先回去吧。”乐霁对乐立新道。

乐立新见乐霁竟然要自己走反而留下商焱,眸色沉了沉。“是。还有一事,幽鹿馆又派人来信了。”

乐霁有些疲累的捏了捏眉心,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乐立新退出了房间,房门关闭的最后一瞬,他瞥见商焱将一个盒子推向了乐霁。一个,花纹十分独特的盒子。

他们会密言什么呢?这个念头在乐立新心头一瞬即逝。

话说羡嫇和玄妩一路逃窜,遁入茫茫人海后很轻松就将乐氏弟子给甩掉了。

玄妩站在羡嫇的肩膀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嘀哩咕噜的转来转去,大言不惭的吹牛道:“要不是我被我爹下了禁制,区区碧阁城怎么能拦得住我。”

“那玉慕兮那家伙为什么不给你全部解开?”羡嫇问道。

“哼。”玄妩一屁股坐在羡嫇肩膀上,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上的毛,“他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呸,我在说什么呢。我俩向来不对盘,他能好心帮我才怪。”

羡嫇猛地点头,“你说的太对了,玉慕兮这家伙坏的很,整日里跟在阿曦后面,就是不要脸。”

玄妩眼珠子又是一转,神秘道:“不过,他这次倒像是有心无力。那天我瞧他,像是气息不足。肯定是去干什么坏事吃了大亏。”玄妩得意洋洋的咧着狐狸嘴,笑得好不开怀。

羡嫇屈膝托腮,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愁道:“进不去该怎么办,要是在水里就好了,我就可以从上面游进去。”

玄妩嘿嘿一笑,道:“你又不是龙。”

玄妩这时忽然念起龙九来了,“龙九现在肯定发现我们偷溜了,要是他在他就能带着我飞进去。要是他在……”忽又摇头否定道:“要是他在,才不会让我进去,一定会把我抓回东海!”

玄妩揉了揉自己那圆滚滚的肚子,觉得自己似乎消瘦了些,到点该吃饭了。“愁什么,跟着我,保你进去。走!先去弄点小油鸡填填肚子!”

第七十六章“哥!”

“这碧阁城啊是依山而建,分成了外城跟内城。一城更比一城高!来,你们去瞧也,那最高的一座楼,便是碧阁啊。”碧阁城外一处城墙根下,说书先生正讲的激情澎湃、唾沫横飞。

不少人挤在跟前听得津津有味,也难怪,也进不去城里,听听总可以了吧。发丝遮住大半面容的女子靠着墙根坐下,垂头丧气的道:“这碧阁城怎么就连个洞都没有呢!”

她们一条鱼一只狐,已经绕着这碧阁城转了两圈了,就是愣没看见个漏洞。

“能进入这碧阁城外城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拿着通牌从这成和门堂堂正正、昂首挺胸的走进去。其实啊,还有另一种办法……那就是你有家族的邀请函!呵呵呵呵……”

说书先生得意洋洋的声音随着风飘呀飘呀的,飘进了羡嫇的耳中。

“这碧阁城的城墙上啊,都有碧阁城的执律长老——亭芪长老亲自设下的禁制,任凭你神仙妖魔,那是通通都闯不进去啊!”

玄妩瘫在墙角下揉着自己圆滚的肚子,咂嘴道:“小油鸡,飞呀飞呀,飞到我的嘴里来。”越想越馋,玄妩不禁想,多亏了跟着她,羡嫇才能过上了吃着小油鸡的日子。再想一想以前羡嫇作为一只鱼活在海里,啥陆地上的美味也没吃过,可真是可怜极了,于是看向羡嫇的目光越发的怜悯。

真是个小可怜。千里迢迢的跑上岸来,就为了找自己的儿时情郎?听说这情郎还不认识她了?哎,啧啧啧,天下有情人真是可怜呐,可怜可叹啊。想来也就是她玄妩上神(脸皮极厚的自封),能够红尘场中过,片叶不沾身了呐。

“你们以为进了外城那就能参加试炼大会了吗?那是不可能啊!咱们先前可说了,这碧阁城分为外城和内城。据老夫得到的内部消息,这试炼大会是在内城举行。进了外城的还要再去大武场比试,胜者,才有资格进入碧阁城内城。”

“唧唧,你放心吧,只要你多给我珍珠,我就收你做小跟班,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某胖狐厚颜无耻道。

“我不想吃香的,喝辣的。我想要进城里去找阿泱和阿曦。”羡嫇托起自己的两腮,委屈道。

“诶~”玄妩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苦口婆心劝道:“你不是说圣女她不准你来陆地上吗?你去找她,我估计她会直接给你一脚,踹你回东海。”说着,玄妩还摆了个帅气的侧踢,这胖胖的狐狸身躯,做起这动作来,甚是可爱。

羡嫇知道玄妩这话虽然夸大,却是不假。如果阿曦看见自己,一定会把自己亲自送回无尽之海。“可是还有阿泱啊,不对,应该叫他玉珏。阿曦和龙九都说过,要叫他凡间的名字,玉珏。”

玄妩跳上石块,与羡嫇对面坐着,大尾巴扫来扫去,悠闲道:“温玉珏这厮,真看不出一点灵族少主的样子。整日里穿的跟个竹子精一般。”

在玄妩这,有人好看,令她羡慕;有人好看,令她欢喜;有人好看,令她嫉妒;还有人好看,但令她厌恶。羡慕者如她的姑姑芣薇,欢喜者如桑溪和羡嫇,厌恶者如夙焕,嫉妒者便如玉慕兮和……温玉珏。

好吧,玄妩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确实是事实。作为桑溪的弟弟,温玉珏的颜值怎么可能会差?她就是纯属嫉妒,所以故意编排温玉珏是竹子精。

“你千里迢迢奔来找他,这不就是凡间那话本子里写的,娇娇千里寻情郎么。”玄妩八卦道:“他身边若是已经有红颜知己了怎么办?”

“何为红颜知己?”羡嫇问道。

玄妩那黑葡萄似的狐狸眼笑的一闪一闪的,“红颜知己就是跟他生同衾死同穴的人。”

“同生共死吗?”羡嫇眉峰皱了皱。

“对,就是这个意思。”玄妩很老成的道。

羡嫇轰的一下站起来,道:“不可以!是谁?!除了我都不可以!只有我能跟玉珏同生共死!”

玄妩那狐狸嘴张了张,有些呆愣,没想到羡嫇有这么大的反应。

羡嫇那双似乎涌动着金粉之流的美眸看向玄妩,双手也攥紧了拳头。“除了我,没有人能他同生共死!我来陆上找他,就是为了与他同生共死!这是我们鲛人的荣耀!哥哥可以与阿曦契约本命,我一定也可以跟玉珏契约!族长说过的,等我蛟珠进化完,就让我跟阿泱契约的!”

玄妩那狐狸下巴一落再落,心道:为何感觉我俩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呢?但是,最主要的是——“唧唧,你小点声!你想要别人都知道你是只美人鱼吗?”

羡嫇连忙转头向四周望了望,见没人注意自己,这才蹲下去,与玄妩对视道:“但是,真的只能是我。玉珏不能和别人同生共死,就是,就是,就是,”想了想,羡嫇才想起那个词来,“他不能跟别人做红颜知己,我不许!”

玄妩自认为红尘闯荡数十载,那风花雪月是见的多了。唧唧这就是和那温玉珏有那父母之言啊。作为唧唧的好朋友,当然要为她出谋划策了。

“唧唧你就放心吧,有我罩着你,保证让温玉珏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玄妩在下保证的这一刻,脑子里已经过了千百种话本子里的追夫秘笈。

羡嫇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好好好。”

二人仿佛二傻子一般的完成了这具有纪念性的一场对话,牛唇对上了马嘴却相谈甚欢。

“那么!”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进城去了吗?”羡嫇眼巴巴的瞅着玄妩问道。

玄妩咳了咳,道:“这个嘛……我们不要急。我们不如在这里等着温玉珏出来,反正我看来,这试炼大会也开不了多长时间。”

羡嫇觉得玄妩这话还挺有道理。

就在这时,远处城门那又传来了骚动。那说书先生原地跳呱,夸张道:“哎呀呀呀!了不得!了不得!你们猜猜是谁来了?是宝坻裴氏啊!你们应该都听过宝坻裴氏少主裴殷之吧,那可真是龙章凤姿,风华无双啊!”

这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的讲完,便跳着挤入了人群前去看热闹了。

宝坻裴氏世代居于裴湘谷,从不与外族通婚。但是各门派都听过宝坻裴氏的少主的名声,他手中的那柄冰羽可是百炼山庄排出的神兵谱上的榜首。传闻,一箭可破山河。多少人只闻其名未能一观呐。

玄妩自是好热闹,拉着羡嫇就向前挤。

羡嫇遥遥的看见那辆透露着一股低调奢华之感的马车,竟看的有些入了神。怀里抱着玄妩,目光脚步皆随着那辆马车。

偶有风吹过,那马车的窗幔低低卷起一角,只露出里面的衣衫衣角,还有一缕银发。羡嫇不禁歪头,想从那缝隙里看清,未曾注意脚下,摔了出去。

羡嫇顾不得爬起来,就仰头去看,只看见一缕银发从自己眼前掠过。玄妩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急忙跑到羡嫇身边,低声道:“唧唧你怎么了!摔傻了?”

羡嫇趴在地上望着那离去的马车,神思有一瞬的呆愣。然后猛地爬起来,艰难的推开人群向前挤去,目光却总是随着那马车。“停下,停下!停下!”羡嫇嘴里念叨着,目光急切的望着那马车。

可是那马车越走越远,眼见就要近城门了,羡嫇猛地站定。

“哥!”

第七十七章 不是

“哥!”

这一声“哥”可谓是中气十足,却也终究淹没在人海里,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湖水中,还未引起水花便已经沉了底。

玄妩跑上前狠命的扒住羡嫇的脚腕,叫道:“唧唧你是摔傻了吗?再往前就是城门了,那群二傻会抓住你的!你想变成烤鱼吗?!”

羡嫇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心中焦急的很,她必须要去确认这种熟悉的感觉。

“小妩,那是我哥,是我哥哥。我看见他的头发了!是银色的!是银色的!”羡嫇抄起玄妩的腋下晃来晃去,飞速道。

玄妩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晕乎乎的。“什么银白色的?不同的发色又怎么样,你真是孤陋寡闻了!”

羡嫇摇头后斩钉截铁道:“不是的!哥哥的蛟珠是银色的,哥哥的头发也是银色的!”

玄妩两只胖爪搭住羡嫇的手,使劲的钻了出来,被羡嫇捧在手心后道:“唧唧,你不是说东海之战中,你哥哥上了战场就没再回去吗?已经三千年了……况且,那是宝坻裴氏的少主,宝坻裴氏虽然也是修仙氏族,可没那么大的能耐活三千年啊!”

听羡嫇讲过她哥哥幽执的事情,玄妩心里已经认定幽执不在了。她可是听玉慕兮说过,当时东海上都是尸体啊,尤其是受了伤的鲛人,被冲上了岸简直就是必死无疑。况且那幽执和桑溪催动了结界后又大战了一场,简直是没有活路的好吗!就连玉慕兮也觉得,幽执存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

羡嫇从来就不相信她的哥哥会死。“怎么不可能啊,阿泱还活着呀,我们已经找到阿泱了。哥哥肯定也还活着,我必须要去确认。”

玄妩忘了一眼城门,裴氏的车队已经在停车检查了。

“唧唧,你要知道,竹子精能活下来,是因为神族。神族女娲承诺过圣女。”玄妩头一次朝着羡嫇正色道。“你不要见了一个白头发的,就认为是你的哥哥。”

“即使是有一丝可能,我也要去验证。”羡嫇放下玄妩,毅然地转身向那辆马车走去。她心中的感觉很强烈,那种很是熟悉亲近的感觉。

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所有人,少女眼中的坚定摄人心魂。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有人在明知这是裴氏车队的情况下,还敢靠上前来,以至于这个少女敲响了裴氏少主所在的马车车壁时,都没有人反应过来。

“咚咚咚”的三声后,少女甜糯的声音响起,“裴公子吗?可否出来让我看一看?”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只有少女的甜糯的声音飘扬在空气中。“我觉得你长得像我哥哥。能出来让我瞧瞧吗?”

离着马车最近的裴氏弟子裴咏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道:“姑娘,你是何人?这是我们裴氏少主的马车。你可是认错人了?”

裴家的一个地位较高的女修,当先发声道:“姑娘,这种搭讪方法,我们少主见的多了。”

羡嫇没有搭理她,却目光灼灼的盯着那车帘,仿佛要将之烧穿了洞般。

那女修见这羡嫇不搭理自己,冷哼一声别了头过去。心道,这一路上想要借机接近少主的人多了去了,少主哪会搭理她们!

玄妩自后边奔来,跳上羡嫇的肩头趴在她的耳边道:“你怕什么,掀开他的帘子不就行了。大不了挨顿揍。”

“呵。”一声低沉醉人的声音自车厢内传来,甚是揶揄的道:“这马车太高,怕是姑娘掀不开这帘。不如在下代劳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玄妩已然醉在了这声音里,当车帘被挑起时,玄妩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就移不开目光了。

如斯俊美,高华无双。玄妩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但是羡嫇眼中的光却黯淡了下去。

裴殷之目光扫过这一人一仆,狐狸眼中的惊艳、羡嫇眼中失望都收入眼底。“我可是姑娘要找的哥哥?”

羡嫇后退了一步,她该知道的,从他说话开始,她就应该明白了的,不是哥哥。从声音到面容,没有一丝相像。除了那一头银发。羡嫇望着这一头银发,眼前的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眼中忽然就涌上了泪。

裴殷之眼中微诧。

玄妩一双眼睛就没从裴殷之脸上拿下过,一双咧的老大的狐狸嘴就差流哈喇子了。“唧唧,这就是你哥吧,长得可真好看。你哥还缺媳妇吗?”

这边的骚动引来了乐氏弟子,见是羡嫇和玄妩,对视一番后询问裴氏道:“这位姑娘可是你们裴氏弟子?”

“自然不是。我们不识得她。”那女修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道。

那乐氏弟听闻便伸手相迎道:“既如此,请裴氏入城吧。”

车帘被放了下去。

一下子隔绝了羡嫇和玄妩的目光。

羡嫇目送着马车离去,耳畔是玄妩兴奋的声音,“唧唧!那到底是不是你哥哥?真的好看啊!”

“他不是。”羡嫇伸手抚上心口,自己体内的蛟珠没有一丝共鸣。“从里到外,都不是。”

玄妩却依旧兴奋的不能自已。“不是啊?要是你哥就好了。那我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他真不是你哥哥吗?”

“不是。”羡嫇低落道:“哥哥比他还要英武,还要高大。”

“抓起来!”一声冷喝,将羡嫇和玄妩从各自的沉思里拉出来时,她俩已经被乐氏的弟子团团围住了。

“立新师兄说了,这一人一狐来历不明,行踪可疑。必须抓住审问一番!尤其是这只狐狸精!谁抓住了它妖丹就赏给谁!”

这还了得,玄妩一听彻底炸毛了。她平生最恨别人喊她狐狸精!玄妩当即暴跳如雷,一爪掐腰一爪直指那乐氏弟子怒骂道:“你敢骂老子狐狸精!你才是狐狸精,你全家都是狐狸精!你祖宗十八代都是狐狸精!你再敢骂老子狐狸精,老子划花了你全家的臭不要脸儿!老子生平最恨别人骂我狐狸精,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狐狸精吗!”

这一番不带喘气、抑扬顿挫的连骂,不但骂傻了那一群乐氏弟子,就连羡嫇也是一脸震惊。

甚至一名乐氏弟子还愣愣道:“真、真的是狐狸精,开口说话了。”

领头的乐氏弟子一个巴掌呼了过去,怒道:“还不赶紧去抓住!”

乐氏弟子一下子如潮水般涌来,羡嫇一脚便踹了一个出去。鲛人最有力的部位便是腿部,羡嫇的一脚未用全力已经将人踹的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倒在地上……这群乐氏弟子终于意识到羡嫇并不是寻常的女子。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乐氏弟子们纷纷拔下腰间玉笛。

羡嫇眼中金粉流光闪过,握手成拳,这时却听得玄妩蚊哼般声音。“我们假装束手就擒,正好让他们领我们进去。”

羡嫇立刻听话的松开了拳头,那乐氏弟子见势以为羡嫇是害怕了,便手一挥道:“抓起来。”

“住手!”一道朝气十足的少年声响起。

那弟子寻声望去后诧喊道:“小郡爷!”

第七十八章 小郡王

小郡爷乃是一身华服的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得是金贵可爱,被前拥后簇着走来。

“你们想干嘛?”小郡爷个头不高,架子却摆的很足。

那些乐氏弟子互相眼神交流了一番,明显是认识并且有所顾忌这位小郡爷的。“此女行迹鬼祟,十分可疑。我们正要抓了她审问一番。”

那小郡爷眉毛一抬,看向羡嫇和玄妩,眼里暗藏喜悦。羡嫇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而玄妩的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

“这姑娘我领走了。”小郡爷直接开口要人。

那乐氏弟子暗中眉头一跳,却是回道:“小郡王,这不可。此二人意图闯入碧阁城,必须拿住审问。”

小郡爷嘶了一声,向前两步,道:“不就是想进去而没有通牌嘛,难道我领进去也不行?”

“……小郡爷,这是乐霁师兄下的命令。”

小郡爷直接走到那弟子面前,佯怒道:“你以为搬出舅舅来我就怕了吗?恩?我记得,你是吴将军家的小儿子吧。”

没错,这位小郡爷便是乐霁的亲外甥——戚虞小郡王。母亲是蜀国帝姬,父亲是位高权重的郡王,乃是蜀国名副其实的贵族。

当初乐霁执意放弃皇子身份拜入碧阁城,蜀国皇帝便从百官子弟中选了不少灵根高的孩子一同送入了碧阁城,凡是对乐霁忠心不二的这些乐氏弟子,基本都是蜀国出身。所以,戚虞的“威胁”对于这些乐氏弟子而言,是十分有用的。

“不敢,我不是这个意思。小郡王,只是这里并非蜀国,而是碧阁城,城规森严……”

“你不要跟我讲这个,碧阁城又如何。我舅舅是谁?他是不是碧阁城第一弟子啊?人我就看中了,你就去跟舅舅说,这姑娘是我的人,他要是想盘问,那就来幽鹿馆。”

这群弟子果然没了声音,戚虞笑的好不得意,这次可不止他来了碧阁城,乐霁避着幽鹿馆还来不及,定然是不想踏足。而他们这些炮灰,更不敢去幽鹿馆,若是被皇后或者郡王妃看见,可就惨了。

戚虞大摇大摆的走到羡嫇面前,双手后背,身子略前倾,笑的十分开怀。“抓到你了,你是我的了。跟我走吧。”

羡嫇扭了头过去,惹得戚虞更加开心。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她美而纯净,就像是朝阳冉升照耀下的叶尖凝露。

之前他不过是提了她的衣领而已,就被她一个过肩摔摔了出去。姑娘美则美,就是十分彪悍。虽然没抓住她,但是他猜她一定还会回来城门处,果不其然被他守到了。

也许少年此时还不明白,何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也不会预见自己念念不忘的一生。

但,若天地间真有命运二字,也许要等到几世后,他在奈何桥头徘徊时才能明白。

羡嫇如愿以偿的进了城。

穿过城门上方威严古朴的“碧阁城”三字,踏上整齐干净的白石大道时,羡嫇抱着玄妩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阿曦,阿泱,我来了。”羡嫇心中道。

命运的大盘已经开始转动,它无声无息的将所有人的命运盘缠在一起,谁能抽身,谁会沦陷,一切,从碧阁城开始。

乐嬛带着温家入住了天杞客栈后,便道自己暂时无事,可以带着他们在碧阁城里转转,大家都十分识相的推脱不去。

温玉珏见自己的师弟们一个个的明明很想去却硬说自己需要休息的模样,面上笑的如沐春风,心里咆哮道:“这群家伙都在搞什么!”

他们不去,温玉珏却推脱不得,毕竟顾念着方才是乐嬛替他们解了围,乐嬛主动提出带他们参观,他若也拒绝岂不是太不给人面子了。

“哎呵呵,休息等到晚上就好了,各位师兄弟们可不要辜负了好春光啊。”温玉珏极力揽着大家伙一块去。“师兄?”温玉珏先将目光投向了温闲庭。

温闲庭浅笑回道:“我就不去了。”

好吧,温闲庭伤好没几日,可以理解。那么温如镜呢?

温玉珏的目光一投过去,温如镜便是一笑,摇头拒绝。

“师兄,这好春光我们大概是无福享受了。诶,你不要辜负就好,师弟们无所谓啊,哈哈,对不对?”温季调侃笑道。

温玉珏自然听得懂,面上崩了崩。“温季……”

温季憋了笑。

“温青,你不是一直念叨碧阁城吗?走,师兄带你去长长见识。”

被点到名的温青有点懵,看了一眼温季,犹豫道:“他们都不去吗?”

弟子们一阵优雅的憋笑声,温玉珏咬牙道:“他们,需要好、好、修、炼。”

乐嬛敛了眉目,双手勾在了一起。

温闲庭见状解围道:“速去速回吧玉珏,等你回来师父还要训话。”

就这样,有些懵的温青被温玉珏拉着出了门,三人并行。

时隔六年,碧阁城未曾有一丝变化。若说在城门时,温玉珏还有些意难平,此刻却是平复了。

乐嬛有些话想讲,却因为温青在说不出口,只能沉默。

“今日多亏乐嬛你赶过来。”温玉珏笑道。“谢了。”

“不用道谢,本就是我们乐氏待客不周,让你们见笑了才是。希望温家的各位前辈不要怪罪。”乐嬛心中有些担忧,乐立新将温家的队伍堵在城门口,虽然说自己及时解围了,但是终究会给温家的心里留下疙瘩。

温玉珏双手枕在了脑后,很是洒脱道:“不会的。”说到底乐立新堵温家的队伍,还是因为他温玉珏。

“真的吗?”乐嬛真的很担忧温劲和温鞠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温玉珏枕着手偏头一笑,霎是好看。“真的。师父他们对你印象还挺好的,是你替我们解围了啊。”

温青也一旁附和道:“这的确是真的,乐嬛姑娘。师父说你是个好姑娘。”

乐嬛悄悄地红了耳根。“嗯。”

温玉珏看着人来人往道,心中不免感叹,碧阁城的名头果然够响亮,到处可见背着剑的修真人士。

“城外设有测试台,通过的人能拿到进入外城的通牌。而试炼大会的场地定在了内城的炼台。若是想进入内城,还要去大武场进行比试,前百名者才会再次放行。”乐嬛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都一股脑倒给了玉珏。“明日试炼大会的流程,今夜应该就会下发到各家族手中。”

温青赞叹道:“碧阁城果然规制森严。”

乐嬛笑了笑,没有说话。

温玉珏却摸着下巴道:“恩……我们去大武场看看吧。”

第七十九章 我家小傅

大武场位于碧阁城西侧。

“这场比试的规则是戌时止。”乐嬛道。

偌大的比武场上立着一百个比武桩,每个比武桩上都有一个守擂者。到戌时之前,谁都可以上去挑战。挑战必须从第一百位起,每次最多可跨十位守擂者挑战。但从第十擂开始,必须逐级挑战。

温青望着这壮观的比武场,嘴巴微张,心中很是惊讶与佩服。

温玉珏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心中道:这大武场的擂台颇有些江湖味,他甚是喜欢。而且,这种挑战规矩较为公平,尽量的节省了守擂者的体力。

乐亭芪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公正公平啊。温玉珏自顾一笑,说不清是嘲还是叹。

“师兄。”温青小声的叫了温玉珏一声,温玉珏侧眸看见温青那小眼神,就知道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了。

“戌时就快到了,不如我们去第一擂台看看?”温玉珏提出来,乐嬛自然不会拒绝。

第一擂台下围观的人甚多,也甚是吵闹。温玉珏侧耳静听了一会,只听得“耻辱”、“不应该”、“杀手”、“使诈”、“下三滥”几个字眼。不知怎么的,一道清瘦的身影在温玉珏心中忽然浮现,他抛下温青与乐嬛便挤入了人群。

“这简直是胡闹!一个满手血腥的杀手刺客竟然要上第一擂!”

“就是!一个连灵力都聚不了的江湖草莽,也配上这碧阁城的第一擂?!”

“凭什么!”

温玉珏挤出人群后才看见,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沉默双眸的傅雪宁。他的手里握着剑,背上背着刀,被众人围在那里,任凭周围那不满的声音一浪又一浪的向他砸去,不言不语默默承受。

温玉珏心里只觉得心疼。

“谁会相信,一个江湖刺客,没半点灵力竟然能从第一百擂打到第二擂!若说没用什么江湖上的下三滥!谁都不信!”

“这是我们天下修仙者的擂台,一个刺客哪配参加!”

这些声讨的人,不是被傅雪宁从擂台上击败的本人就是被击败者的家族中人。其中吆喝的最狠的莫不是刚刚败下阵来的第二擂的家族。

他们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傅雪宁登上第一擂,若是第一擂上那人也输了,这岂不是成了奇耻大辱。他们聚灵修炼十几载,最后竟输于了一个没有灵力的刺客,不是奇耻大辱是什么。

傅雪宁握着剑,仿佛听不见这群人的叫嚣一般,转身欲登台。

“休走!”一老者伸出鹰爪向傅雪宁后肩袭去,打定主意要给傅雪宁一点教训,岂料半途被一柄剑给拦了下来。

温玉珏手中剑一挑撤去了那老者的招式,尔后挡在了傅雪宁身后,笑道:“前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讲,非要对一个晚辈动手。况且用您的话来讲,您是修仙者,为何要对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动手呢?”

傅雪宁楞了一下,这声音,是温玉珏。回首去看,正好与温玉珏带笑的眼光对了个正着。

见那双沉默的眼眸微动,温玉珏笑的更加开怀,小声道:“是不是很有缘?”

傅雪宁垂下了目光。

温玉珏见势又追问道:“说了不让你走,结果你趁我卧病在床不告而别,连报酬也不要了,是不是有些太不仗义了?好歹过命的交情。”

温玉珏望着傅雪宁的眉眼,见他似要开口的样子,心中正期待着,忽然身后就起了一声怒喝,“哪里来的后生!”。

那老者本以为对付一个没有灵力的傅雪宁,随便一招便能让他喝一壶,没成想被温玉珏给拦了下来,然后两人还旁若无人的说起了话,老者心中自然是极其恼怒。

但是温玉珏心中更怒,傅雪宁刚要说话就打断了。

转身,扬眉,微笑,道:“老前辈,我们年轻人规矩不到位,还请您老别介意。”说着,温玉珏一把拉过傅雪宁,朝着那老者拱了拱手。“若我家小傅有什么地方得罪您老了,我先替他向您老赔罪。”

傅雪宁猛地转头看向温玉珏,他在说什么,这是什么称呼,他家小傅?

温玉珏朝着傅雪宁眨了眨眼,可不就是他家小傅吗?我们早就说好要拜把子的啊,既然是兄弟,那就是一家人,他家小傅有什么不对吗?

那老者被温玉珏这一番恭敬而真挚的话给堵了个心梗,什么老人家,什么老前辈!难道他看起来很老吗?

修仙者,若是天赋够高,容颜自然是更显年轻。

傅雪宁抽出了自己的手腕。

那老者上下扫了一眼温玉珏,好一会才冷哼一声道:“好厉害的后生。倒是老夫眼拙,不知是哪家的才俊,竟然和下三流的刺客称兄道弟。”

此言一出,周围的修仙者们也附和起来。

“看着气度不凡,像是哪个大家族出来的。怎么反倒和刺客称兄道弟。”

“不知阁下师承何处啊,放着好好的仙道不走,偏偏下三流里打滚。”

温青和乐嬛是跟在温玉珏身后挤进人群的,眼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出手,又见他为了傅雪宁出头,皆不知温玉珏是什么时候和一个刺客成了兄弟的。此时又听得牵扯到了家族,温青顿时有点沉不住气,想要开口,却被乐嬛拦了下来。

傅雪宁垂下的眼眸重新抬了起来,望向了温玉珏。他知道,修仙界中的确极其看重家族名声,牵扯上了家族声誉,温玉珏会如何回答。

温玉珏却笑的春风依旧。“何为修仙界?仙,脱离世俗者。方才我似乎听见,不知道哪位仁兄一直在说什么下三流,这种话可真有些世俗了,有些不符咱们修仙者的身份呢。与我们家小傅的营生比起来,也没高雅到哪里去。各位仙友认为呢?”

温玉珏的这番话如同将一众人捧上了高处,然后撤掉了梯子,让他们悬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面相觑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方才我听大家都在反对我们家小傅上擂台。当然我知道,各位并没有鄙视刺客的意思。”

众人黑人问号脸?我们就是鄙视刺客啊,你不要睁着眼说瞎话啊!

“大家不过是认为,没有灵力的人不应该登上这大武场的擂台。但是不知各位有没有想过,碧阁城为何会设下这样的擂台规矩,为的就是公平二字。碧阁城开放大武场擂台,可没有规定过没有灵力的人不准参加。”

温玉珏一席话讲完,倒是第一擂台上的长胡子散修仰头大笑了起来。“这位小友说的甚对!第一擂台的擂主是我,我都还没有反对,底下这群人倒先嚷嚷起来了。”

这散修虽然是留着长须,但是面容并不苍老,一看便知是实力高深只是疏于个人形象的修仙者。

“我倒很想与他比试比试。他的剑很快。”那散修盯着傅雪宁手中的剑,眼中战意明显。“想必那把刀更快。修仙者靠的是灵力,若没了灵力,又有几人拔剑的速度能快的过他。”

底下一群人被这散修的话搞得十分没面子,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上来,比试一下。我不用灵力,你用那把刀。”那散修目光灼灼的盯着傅雪宁背上的刀。

没想到,傅雪宁却没有立即应战,考虑了起来。

温玉珏敏锐的察觉到了傅雪宁的犹豫。他在犹豫什么?

就在傅雪宁迈出脚的时候,一声悠扬的号角声响彻了大武场的每一个角落。

那散修顿时露出了失望且遗憾的神色,底下的那群人却是得意笑了起来。

温玉珏以目光询问乐嬛,却听得周围有人道:“号角声起,比试结束了。”

傅雪宁显然是知道的,转身便离去了,没有丝毫留恋。温玉珏连忙追了上去,与乐嬛错身而过的时候,抛下了一句“乐嬛你先送我师弟回去”后,便离去了。乐嬛张了张嘴,话还未讲出口,温玉珏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第八十章 学着圣女的样子

“乐嬛你先送我师弟回去,麻烦了。”

话音还未落,温玉珏的人已经飘出去了。望着温玉珏欢乐的背影,乐嬛眼中多了一丝黯然。

温青也没料到这个情形,明明陪师兄出来逛的,怎么最后师兄撇下自己跑了?温青怎么也想不明白,师兄撇下自己就算了,怎么会连乐嬛也撇下呢?这实属失礼呐!除非……师兄去追的那人比他们还重要。

“乐姑娘,我师兄定然是有急事……”一向是嘴笨的温青试图替温玉珏找个理由,哪知乐嬛却回道:“我们跟上去。”

“嗳?”温青楞了一下。

“我们跟上去。”乐嬛坚定道。她实在是不放心,温玉珏一个人在碧阁城里乱逛,如果碰见乐霁……

“这、不太好吧。”温青犹豫道,师兄之所以撇下他们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啊。

但是看见乐嬛严肃认真的面容,反对的话温青便说不出口了,乐嬛姑娘看起来真的非常担心师兄。

话说小郡王戚虞从碧阁城弟子手里抢下了羡嫇和玄妩,心情大好,连碧阁城都顾不上逛了,连忙塞进自己马车里一路拉回了幽鹿馆去。

郡王妃听得下人禀报小郡王回来了的消息后,一刻悬着的心才落了下去,心道还好没有去找乐霁胡闹。当听说小郡王绑了个姑娘回来后,郡王妃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心道不会是绑了乐氏的弟子吧。难道是乐嬛?

毕竟戚虞确实讲过要将乐嬛绑回蜀国去那么乐霁也就回国这种话。越想越不放心,郡王妃连忙差了人去把戚虞喊去询问。

这一路上无论戚虞怎么招惹,羡嫇都没开口讲过一句话,惹得戚虞好奇心更甚。

“呦呦呦,还不跟我说话吗?”戚虞围着羡嫇转了一圈,打量着她道。

羡嫇抱着玄妩,一言不发,看起来甚是高冷。

戚虞未曾受过此等待遇,他出身高贵,谁见了他都是主动开口攀谈,头一次遇见个不待见他的,很是稀奇。况且,偏偏还是个顶顶漂亮的,戚虞自然围着她转个不停。

“呐,这是我们蜀国的蜀锦裁剪的衣裳,我们锦官的贵小姐们都喜欢这个。我觉得这胭绯色很衬你。”戚虞端着托盘跑到羡嫇跟前。

羡嫇瞥了一眼,扭了头过去。

娇生惯养万人高捧的小郡王脸色一黑,瞥了眼羡嫇怀里似乎在坏笑的红毛狐狸,小郡王生气了。

“砰”的一声,戚虞将托盘重重放在了桌面上,吓得屋内的随侍一个冷哆嗦。

“我……”

“小郡王,小郡王!”

戚虞闻言脸色更黑了,转过身将地板跺得砰砰响。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戚虞很不爽的道:“干什么!”

门外的那小厮趁机往屋子抻脖子去瞧,还没瞧仔细的就被戚虞挡住了视线,只得满脸堆笑的道:“小郡王,郡王妃喊您过去。”

“知道了!”

“砰!”的一声,门被狠狠的关上了。

门外的小厮又趴在门上偷听起来,只听得什么“茶点”“看好了”“不准”几个字眼,然后便是往门这边来的脚步声。小厮连忙起身点着脚尖跑了。

那边小厮刚刚回去禀报完,戚虞就到了。郡王妃一脸担忧问道:“我的儿啊,娘听说你绑了一个姑娘。”

戚虞张嘴就答道:“回娘,儿子是从大路上捡的。”

郡王妃语气一滞,“捡、捡的?”

“嗯!”戚虞一脸严肃的点点头。

“儿子,你实话告诉娘,不是乐嬛吧?”

戚虞皱了皱眉,十分不解道:“我捡她作甚?她是舅舅的女人。”况且,乐嬛还没漂亮到让自己捡回来的程度。

郡王妃又是一滞,不是乐嬛就好,看来戚虞说的那些话也就是玩笑话而已,并没有当真。松了一口气后郡王妃又伤心了,看来说什么为了不让她太想念舅舅、他要将乐嬛绑回来以求舅舅回国的话都是戚虞哄她的。

“既然是捡来的,说不定是哪家丢的姑娘呢,赶紧把人送回去。”郡王妃叮嘱道。

戚虞却坚决拒绝道:“不,我捡来的就是我的了。”

而自从戚虞离开后,屋内的随侍们便一个个的垂首静站,室内霎是寂静。

“都出去,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一道有些魅惑的女声响起,随侍们便一个个的低着头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屋内恢复了寂静。

“都出去,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玄妩蹦到桌子上,讲完这句话便捧腹大笑起来。笑完拿起桌子上的点心就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说道:“唧唧快来,这味道很是不错。”

羡嫇也一扫之前的冰冷,笑颜如花的坐到桌子边上,崇拜的看着玄妩。“小妩你好厉害,我们跟着他真的进城了!”

玄妩狐狸嘴都咧到了耳朵根,得意道:“那是自然的,我红尘里打滚数万年,练就了一双慧眼。”

说着玄妩伸出爪子上的两只利尖,来了个白鹤亮翅,却因太胖瞬间就倒了下去。爬起来后,玄妩将两盘子的瓜果点心都倒在了桌子上,一屁股坐在上面,兴奋道:“这小子一看就是家里有钱的小傻子,见到你的美色就走不动了。俗人呐,越是冷冰冰的美女,他们越是心痒痒。”

羡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很认真的很努力的消化着玄妩的传授的真理。

将每个果子都咬了一口后,玄妩又将目光对准了那张又大又软的床。

“哎呀呀,睡了这么久的树枝草垛,终于又让我看见床了。”后腿一蹬,那肥肥的狐狸身躯就落在了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滚来滚去。

羡嫇也跟着玄妩跑到床边,躺上去滚了两下,便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嗷嗷叫了起来,和玄妩一同在这床铺上滚来滚去。

忽然玄妩耳尖一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羡嫇见状也一动不动,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玄妩。

玄妩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对羡嫇道:“那个傻包回来了。”

羡嫇也跟着坐了起来。

玄妩眼珠子一转,对羡嫇道:“唧唧,你听我讲,待会那个傻包进来,你还是继续要装作高冷的样子。”

“高冷?就是像之前那般不说话吗?”

“对,”玄妩想了想又道:“你就想想圣女对陌生人是什么样子的,你就照着学就是了。”

羡嫇认真回想了一番,然后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呀?”

玄妩摇晃着脑袋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凡人呐,就喜欢可望不可即的冰冷美人。这时候只要你提一个要求,他立马就会答应。”

羡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们在外边站着干什么!不是要你们伺候姑娘吗?”

“回小郡王,是姑娘将我们遣出来的。”

“她开口说话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戚虞走进来便看见羡嫇冷着脸抱着玄妩坐在原先的位置上。

视线逡巡了一周,扫过瓜皮满地的桌面,最后落在凌乱的床铺上,小郡王的脸一红,小声道:“你在我床上休息过?”

羡嫇谨记着玄妩的话,冷着脸不置一词。

小郡王戚虞脸还是红红的,眼神有些飘忽的道:“如果你累了,我命人给你收拾一间屋子。”

玄妩捣了捣羡嫇。

“我想出去逛逛。”羡嫇高冷到。

“那我叫人准备马车。”有些头晕脑热的戚虞连饭也顾不上吃了,将刚刚答应和郡王妃用饭的事给抛到了脑后。

第八十一章 殊途何惧

温玉珏撇了温青和乐嬛,三步并两步的追上了傅雪宁后,便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跟在傅雪宁身后。弄得好似他俩本就是同行的一般。

“想干什么。”傅雪宁的声音一向是平淡至极,使人一听便觉得此人十分淡漠。但是偏生温玉珏不这样觉得,温玉珏觉得傅雪宁的声音十分悦耳,或者说,是诱惑。

“你问我啊?”温玉珏长腿向前一跨与傅雪宁并肩,偏着头凑向傅雪宁,眼中全是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如此明显,你看不出来吗?”

傅雪宁瞥了一眼温玉珏,便听得温玉珏说:“我当然是想跟着你。”

傅雪宁将头扭了回去,直言回道:“我并不欠你什么。”

温玉珏发出了一声很是轻碎愉悦的笑,“我知道。但是我欠你的。说好的报酬还没给你呢。”

傅雪宁脚步一顿,温玉珏绕到他面前,见他眼里有一丝迷惑。

“我已经收到了。”

“啊?”这次换做是温玉珏迷惑了,心中猜测难道是师叔替他给了?若是如此,倒也是情理之中。

“是你阿姐。”傅雪宁也是有些疑惑,既然是姐弟,为什么温玉珏还不知道。

听到是桑溪的这一刻,温玉珏只觉得脑海中愣了一瞬,半响才干巴巴道:“对……恩……我该想到的……不是,我的意思是,很是意外但是心里却有觉得无比心安。”

虽然是短短相处了几次,但是温玉珏是个什么性子傅雪宁也是深有体会,正常情况下总不会说这样前后矛盾的话。

温玉珏也发觉自己的话有些无厘头,索性闭了嘴,屈起食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一副苦恼无奈的样子。

“火绫果。”

“嗳?”温玉珏愕然抬头。

“我说,你阿姐给我的,是火绫果。”

傅雪宁垂下了眼眸,避开了温玉珏略显懵然的目光。

那日他曾向桑颜直言想要借路钟山再进大泽山,钟山自然是拒绝的。就在他即将下山的时候,却被一小弟子喊住,让他稍等片刻。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然后他等来了桑溪,桑溪径自走至他面前,伸出手来便是一枚火绫果。说实话那一刻傅雪宁是愣的。

那隔着玉瓶的饱满晶莹的果肉,还有桑溪肩头的隐隐透出的血迹,给傅雪宁留下了太深的记忆。桑溪知温玉珏欠着傅雪宁,知傅雪宁想要火绫果,所以她真的又去寻了一枚火绫果。为的,是替玉珏还债。

即使傅雪宁再不通人情世故,心里却也思量了几分。从他下钟山的时候起,温玉珏就不再欠着他的了。想来,温玉珏毕竟是个名门弟子,与自己这种阴暗泥沼里打滚的人终究不同路,今日那些修仙人士说的并无不对。他是应该离温玉珏远一点,两人走的,原本就是两条背道相驰的路。

“你并无相欠于我。所以,不必跟着我。”直至转身傅雪宁那淡薄的目光始终都是垂着的,仿若他的性格真的是淡漠到了极点。

这些日子温玉珏已经刻意压住了心中那些对于自己身世的猜度,今日听傅雪宁讲桑溪早就替他还了债,而且一出手就是一枚火绫果,心中早就江海翻腾,各种思绪齐齐涌上心头烦扰着他。困扰他二十多年那模模糊糊的记忆、对桑溪莫名的亲近感和桑溪无限度的维护、传说中居神位的瑞兽九尾白狐、还有毫不犹豫以命相护的鲛人羡嫇。桩桩件件都缠绕在他心头,令他既想弄清楚又畏惧弄清楚。

便是这些许愣神的功夫,傅雪宁已经走出去了老远。

“诶!雪宁兄你等等。”回过神来的温玉珏将又追了上去。

听着身后匆匆而来的脚步,傅雪宁脚下未停,直到那一只干净白皙且修长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傅雪宁才猛地一停。

手掌的温度隔着衣衫烫了肌肤,傅雪宁肩头的肌肉僵了一瞬没能及时甩开那双手。等傅雪宁缓过神来欲要脱离那只魔爪时,那只手掌却自己离开了。紧接着,整个后肩一沉,一只修长的胳膊从右肩上搭了下来,一阵清淡的青桔香瞬间将他围绕,左耳边传来了温热的声音。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要不是我腿长,险些撵不上你。”温玉珏笑道。

这一瞬傅雪宁感觉僵意从自己的后肩开始,快速的蔓延到了脚尖,令他拔不动脚,面巾下的耳根也迅速爬上了一抹热晕。

“离我远点。”仿佛过了许久,傅雪宁才找回了声音,略显干巴的道。

温玉珏却又是开怀一笑。

温玉珏就半挂在傅雪宁身上,傅雪宁甚至能感觉到温玉珏笑起来的微颤。

“作什么这么冷漠,说好了要拜把子的。”

傅雪宁微抬右臂摆脱了温玉珏的“勾搭”,长腿一迈向前走去,眼里净是冷漠,谁知那只胳膊竟又搭了上来。

“雪宁兄,你这就不厚道了。在下认为,我们俩的关系怎么也能搭个肩了吧。你看这今日的阳光如此之明媚,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啊,不如今日便去结拜吧。”

温玉珏越说越开心。

温玉珏偏头去看傅雪宁,哎呀一声惊讶道:“没想到雪宁竟然高了我半个头,平日里瞧不出,今日勾你肩膀才发现你竟比我高出这么多。而且,你看起来如此瘦削,没想到身躯却如此坚韧。”

傅雪宁胸腔明显剧烈的起伏了起来,显然是极力隐忍。忍到极处,忍无可忍。傅雪宁掀了温玉珏的胳膊,转过身来,眸子里少有的沾染了一丝羞恼。

“温玉珏。”傅雪宁一说起话来,那双眸便是极其认真的神色,“你我不同路。”

温玉珏先是一愣,却又有些无赖的笑道,“你怎知路不同,不同那我就拐个弯啊。”

傅雪宁眼中的神色难以言明,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傅雪宁低哑道:“你看四周,众人看你的眼神,难道你心中就没有一点介怀吗?”

温玉珏环顾一周,周围果然有不少人侧目望向他们。傅雪宁一身黑衣蒙面,再明显不过的江湖刺客装扮,再看温玉珏,公子雅竹郎朗风姿,二人勾肩搭背嬉嬉闹闹,在这人人仙风道骨的碧阁城里,自然是极其突兀。

介怀别人的目光吗?温玉珏低笑一声,甚是洒脱。这些目光对他来说不痛不痒,毕竟当年,不提也罢。

“我为何要介怀。既然我是真心想要与你相交,自不会去在意别人的目光。何况,我向来觉得我比别人要有眼光。”

“不瞒雪宁说,岸边初见,已是惊艳。踏月行风婉若游龙,剑势浩荡挥洒如虹。你,你手中的剑,教我钦佩,教我……难以忘怀。我是真心想要雪宁兄结拜,无惧他人目光。”

“以剑聚灵,修真二十载,却无一人能共鸣。这是我之悲。直到见你,才恍然醒悟知音为何。这是我之喜。悲后逢喜,喜不自禁。”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未曾因在大路中间就降低了半分音调。这当真是傅雪宁生平第一次听见如此情真意切的“表白”,他脑间心头惧是一热,说没有情绪起伏那绝对不可能。

可是,他只是一个人人鄙夷的刺客啊,何德何能令他人钦佩。

傅雪宁后退一步。

“若你因我手中剑而钦佩,抱歉。”傅雪宁冷漠道:“这是一把泛着血光的剑。它不配。”他也不配。

“你不欠我的。不必再跟着我。”傅雪宁漠然的转身。

温玉珏叹了一口气。

其实傅雪宁心中也是很欣赏温玉珏的,但是不同路就是不同路,殊途永远无法同归。他们之间,隔得是天堑。

既知结局,何必无谓消磨。

傅雪宁本以为他说的很明白了,温玉珏定会自行离去,着实没料到他竟然又追了上来。

“雪宁兄!雪宁兄!”温玉珏左手按着剑柄追了上来,外衫与高悬的发纠缠飞扬,自是朗朗君子潇洒如风的模样。

“傅雪宁!”直到追到傅雪宁身后,温玉珏才放缓了速度,跟在傅雪宁身后道:“你是当真不愿与我结拜?”

傅雪宁不回头不作答,只管向前走去,看样子是要冷着温玉珏。

“你能否停下来听我一言?你走的这么急是有急事吗?”

“你说我们不同路,我不赞同。只要有心,没路能走出一条路来。”

“我是真的觉得,若是你我都不能成为知音,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雪宁兄,你能否慢一些?我的内伤才好,你走的这么快我追不——哎呦喂!”

温玉珏走的太急竟没注意脚下,一个崴脚差点摔个狗吃屎丢尽了脸,幸亏傅雪宁手疾眼快一侧身将将端住了他一只胳膊。

见温玉珏躬着腰一直没有抬头,傅雪宁不免疑惑这也能牵的内伤复发?“你,没事吧?”

岂知,温玉珏一抬头,傅雪宁便撞进了一双星光璀璨醉人心扉的笑眸里。“你怎么这么难追呢?看,现在我又欠你的了。”

第八十二章 又不是裤子破了

“我未曾有过一刻后悔。他是照进我苟且一生里的天光。无论他在哪,我都会找到他。”——傅雪宁对乐泽芳说的话。

傅雪宁见过鄙夷、恐惧、怨毒……的目光,却唯独没有见过这盛满星河的眼。

那星河,仿佛将他包围,驱散了满身的风霜与阴冷。

掌心是柔软光滑的布料,傅雪宁就那样端着温玉珏的胳膊,望着温玉珏的眼。温玉珏的笑未曾减淡却越来越浓,周围的人声早已离他们远去,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可是雪宁啊,你不要跳进那双星河里,你可知何为一眼之念,一念万年。只因为这一眼,那又长又苦的轮回路走了几百遍。

“玉珏!”

“师兄!”

两道声音同时喊了玉珏,打破了这对望的气氛,傅雪宁当先别开了眼,向上提了一把。

温玉珏顺势起了身,优雅的拍去了膝盖上的尘土,这才看向乐嬛和温青。

“你俩怎么过来了?”

温青支支吾吾眼神瞥向了乐嬛,乐嬛便道:“方才你没交代清楚就急忙离开,我不是很放心。”

温玉珏略一想便知乐嬛担心什么,不过是怕他再与乐霁对上。“欸,这可是亭芪长老脚下,我能遇见什么事啊。”

温青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们的傅雪宁,又看了看温玉珏的衣衫,犹豫了半天道:“师兄,你方才……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你衣衫破了。”这也太失礼了。

玉珏低头一瞧,果真膝盖上是磨破了个洞。

方才乐嬛和温青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温玉珏半跪在地上,然后傅雪宁拉了他起来。虽然温玉珏是有些故意的,但是那一下可是真的跪在了地上。若是装的太假,恐怕傅雪宁也不会上当。

“师兄,赶紧回去换一身吧。”温青时刻将二师叔温鞠的训诫记在心里,绝对不可以衣衫不整失礼于人前。

温玉珏用手指勾了勾那破洞,却道:“无碍,不过是外衫破了而已,又不是裤子破了。”

此言一出,傅雪宁的背影明显一僵。

乐嬛屈指遮唇,被温玉珏这豁达的模样给逗笑了。温青憋了几憋,还是轻笑了几声。

傅雪宁自然是想起了那日在大泽山里,温玉珏掉进陷阱里,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裤子,最后竟然将他裤子给抓破的事。

“如此回去,被二师叔看见少不得又得一顿说,不如在外边买一身新的。”傅雪宁听到身后的温玉珏如是说:“前边那不就是一家成衣店吗?对了,雪宁兄,我还欠你一条裤子呢,今日一并请了你吧。你尽管去挑一身,我付钱。”

玉珏你确定不是故意的吗?哪壶不开提哪壶。果然傅雪宁冷声回道:“不必。”

这种成衣店里怎么可能会有刺客的衣衫,傅雪宁也决计不会穿别的衣裳。所以温玉珏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埋淘人。

温青清咳两声已示提醒。

温玉珏却彷如没听见似的,继续道:“雪宁兄,你不用客气。我绝对付得起钱。”

温青……

乐嬛……

温青上前一步悄悄拽了拽温玉珏的袖口,小声建议道:“师兄,我看这位公子不像是在与你客气,倒像是生气了。”

温玉珏勾起嘴角,声音却是无比正经道:“师弟想错了,雪宁兄只是不爱说话而已,哪里是生气了。是不是雪宁兄?”

傅雪宁再也不想留在这里,抬步走了。

温玉珏这才轻笑出声,追了上去。

温青与乐嬛只得跟了上去。

而与此同时,一辆尊贵非凡的马车也从幽鹿馆驶了出来。

车厢内十分宽敞,靠垫、被褥、小杌。茶点,一应俱全。戚虞神色颇为骄傲的坐在一侧,对着另一侧的羡嫇道:“除了我母亲,你可是第一个坐上这辆马车的女人。”

玄妩翻了个白眼,大尾巴慢腾腾的摇着。

“怎么,你不觉得荣幸吗?”戚虞心中期望羡嫇痛哭流涕的对他感恩戴德,但是显然羡嫇不想搭理他。

见羡嫇一直望着窗外不搭理自己,戚虞拽了拽手中的绳子,道:“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羡嫇突然转头“恶狠狠”的瞪向戚虞,深吸了一口气还未吐出来,就被玄妩拧了一把后腰,只能轻轻地吐了出来,然后将头又扭了回去。

戚虞被羡嫇这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给逗笑了。“你现在可是牢牢牵在我的手里,只要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替你松开。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的这只胖狐狸做成狐裘。”

玄妩翻了一个超级大的白眼,意思是:你敢吗?

戚虞没想到自己会有被一只狐狸鄙视的一天,觉得又好笑又生气。“喂,胖狐狸!你能听懂我说话?”

玄妩又翻了个白眼。

戚虞给玄妩气笑了,坐正了身体后道:“你这狐狸,莫非是成精了不成?”上下打量了玄妩一圈,戚虞用怀疑的眼神望着玄妩,略微嫌弃道:“这么胖想来也不是个美的。诶,你到底是公的母的?”

听见这话,玄妩立即炸了毛,敢说她胖?!敢说她丑?!

戚虞眼中的嫌弃被笑意冲散,拍手道:“哈哈,我还是见到狐狸生气呢!毛都炸了,真是有趣。”

说着,戚虞伸手便想提过玄妩,羡嫇却突然回头,一巴掌就拍在了那只养尊处优的手上。

“嘶!大胆!你这个女人,竟然又打本小爷!”戚虞揉着自己的手背,只觉得一整条胳膊都跟麻了一般。

“不准动我的狐狸!”羡嫇一把拉过玄妩一边恶狠狠的瞪向戚虞。

玄妩咧嘴一笑,哈哈,心中道果然没白救唧唧,这个时候有个小弟替自己出头,真是给她长脸啊。

戚虞生气道:“你敢瞪我!是我救了你!”

羡嫇还是恶狠狠的等着戚虞。戚虞从小养尊处优,处处被人惯着,脾气如同小孩子一般,只见小郡爷戚虞火速拉过玄妩另一只胳膊。

羡嫇与戚虞一人来拉着玄妩的一只狐狸爪子谁也不放手,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瞬间火光四溅。

可怜玄妩被拉在半空中,险些成了两半,只得“嗷嗷嗷”的破口大骂。

戚虞瞪得眼睛都干了都不见羡嫇眨下眼。二人正僵持着,羡嫇耳朵一动,仿佛听见了温玉珏的声音,立即松了手,转身便是撩开帘子向外看去。

羡嫇突然撒手,戚虞便摔了个倒仰差,又见羡嫇半边身子都探了出去,以为她要跳窗,爬起来便去拽她胳膊,叫道:“你干嘛!”

羡嫇还没看清温玉珏在哪就被拉了回去,回头便是一拳,一拳正中戚虞右眼,然后火速转身掀开帘子向后看去,在茫茫人海中搜寻那个身影。

“嗷!”戚虞捂着眼从厢壁上起身,她她她,竟然打他!竟然捣他眼睛!

“温玉珏!温玉珏!温玉珏!!!”

马车走的太快,等羡嫇在茫茫人海中搜寻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时,已经隔得太远,无论她怎么喊都不见温玉珏回首。

戚虞用一只眼看见羡嫇欲要从车窗翻出去,连忙扑上去双手抱住她的腰喊道:“不行!”

这一耽误,温玉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拖拽间,戚虞恍惚间觉得手臂碰到了什么格外柔软的地方。,还未待他回味过来,羡嫇回首便是一脚。

因着戚虞吩咐过没事不准听墙角,所以车夫和小厮听见车厢内的声响还以为小郡爷在玩什么刺激乐趣,直到“砰”的一声,整个马车都震了三震后,车夫才意识到出了什么大事,急忙停下马车。

厢门一打开便见小郡爷戚虞盯着一只熊猫眼摊在角落,伸着手颤抖着指向车窗。

“给、给、给本王——拦住她!!!”

第八十三章 美人撞怀

温玉珏突然停下滔滔不绝的讲学,转身向后面的人群远处望去,眉峰几不可查的皱了皱。

温青跟着温玉珏向后望去,见没什么奇怪之处,便问道:“师兄你在找什么?”

温玉珏轻声道了一句“我似乎听见有人喊我了”。紧接着便又道:“可能是我幻听了。”

温青也道:“师兄是不是讲的太累了?”

温玉珏摆了摆手,道了一句“没有,我一点也不累”。便又转回身去对着傅雪宁滔滔不绝的讲起来。

“雪宁你可知道,我手中这柄剑并非是我们芙蕖山庄里最锋利的。师父说我们师兄弟三个,谁能承他的君子剑,他就把他的佩剑传给谁……”

温青悄悄瞥了眼身侧的乐嬛,只见她全心全意的望着身前温玉珏因讲到激动处而溢满笑容的侧脸,嘴角有一丝落寞的苦笑。

温青心中叹了口气,师兄只顾着与那傅公子聊天,将他们二人晾在一旁。他倒无所谓,但是乐嬛毕竟是刚刚替他们解了围。

紧接着温青心中又为温玉珏找起理由来。师兄爱剑,如今见着一个用剑的高手,一时疏忽了旁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乐嬛眼中苦涩终于让她移开了眼。六年的时间,温玉珏与她已经生疏了。

说起剑来,温玉珏自然停不下来,傅雪宁听着也能时不时回应一句。温玉珏正说到自己光辉往事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呵声响彻了整条碧阁城主街——

“温——玉——珏——”

何人在远处喊他?温玉珏疑惑回首,还未看清远处到底是谁喊他,便觉眼前绯影闪过,自己身前一重被人扑了上来,瞬间便“砰”的一声后仰了过去,重重摔在了地上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这一切太快了,快的乐嬛和温青都没反应过来。傅雪宁先一步回首倒是认出了羡嫇,但是眼前这一幕却是他没有料到的,眼中也很是错愕。

这、这么热情的吗?

温青的因为因为惊讶而张开的嘴半天都没合上,眼前,这,这是什么情况?趴在师兄身上的这个女人是谁?不是,是将师兄撞倒的这个女人是谁?

羡嫇趴在温玉珏身前搂紧了他的脖子,高兴喊道:“玉珏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啦!”

温玉珏揉了揉自己摔的发懵的脑袋,待耳中嗡鸣声散去后,才垂眸看向眼中之人。

“羡嫇?!”

怀中人抬起头来,笑的开心的眼中一片流光粉彩。“是我呀,玉珏!我来找你了!”

温玉珏瞬间被吓得风云变色,要命,这个祖宗怎么来了。怎么找来的,不是听说被送回东海了吗?

“你、你先起来!”温玉珏推开羡嫇的肩膀,哄道。

乐嬛终于反应了过来,上前搀扶起羡嫇的胳膊,温声道:“姑娘,你没摔疼吧?”

羡嫇现下心情正好,回首笑道:“我没事啊。”

乐嬛看清羡嫇面容的那一瞬,脸色僵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心中顿时苦涩蔓延。这个女子,如此耀眼。

温玉珏刚刚站起来,羡嫇便上前一步,吓得温玉珏连退好几步。“你、你就在那里。”

羡嫇也没发现什么,就站在原地一脸欣喜的望着玉珏。

温玉珏又往傅雪宁身边退了几步,悄悄揉了揉后腰。这姑娘太猛,一般人真是招架不住。

“你怎么找到我的?不,你找我干嘛?”温玉珏制止了欲要走过来的羡嫇道:“你你,你就这样说就行。”

羡嫇欣喜的手都不知该如何放。“我来找你是要做你的红颜知己啊。”

此言一说,甚是惊人。温青瞬间红了脸,看向温玉珏的眼神都变了。原来这姑娘竟是师兄的……那个。

乐嬛不可思议的望向温玉珏。

感受到这两道视线,温玉珏简直比窦娥还冤,又惊又懵道:“你说什么?红颜知己?你一大姑娘怎么能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种话?”

乐嬛见温玉珏反驳之快,心中思绪万千,却还是柔声劝道:“姑娘,这话确实于礼不合。窈窕女子怎能光天化日之日之下,对男子直言要做他的红颜知己呢。”

温青一时摸不清情况,不敢贸然开口,只用那了然的目光看向温玉珏。

见二人反驳自己,羡嫇脑海突然想起玄妩交给自己的秘笈。“若是温玉珏拒绝你,你可千万不能后退。你进他退,他退你更要进。反正男人嘛,都是嘴上说着不要,其实身体特别诚实。若是有女的跳出来反驳你,你一定要堵回去,因为她一定是跟你争竹子精的~”

念及此,羡嫇一把甩开乐嬛的手,警惕的看向乐嬛。

乐嬛手一僵,默默地收了回去。

“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做玉珏的红颜知己,你是不是也想做玉珏的红颜知己?我告诉你哦,你赢不过我的,我跟玉珏是,是,”羡嫇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个词是啥,“我们是青梅竹马。任何人都比不过我们。”

乐嬛别开了眼,脸色被气得发红。玉珏只觉得头痛,面对着师弟了然的神色,他总不能说他与羡嫇不认识吧?虽然他还不清楚他和羡嫇到底什么干系,但是想来也知道关系匪浅。温玉珏只得无奈道:“羡嫇,你不要再乱讲了。你告诉我,你不是回、回家了?”

问到此事,羡嫇心中自然发虚,她转过身去,揉了揉手指,心中快速回忆玄妩叫她背的《问答一百则》。

“我……我……”

“实力可以没有,气势一定不能丢!一定要理直气壮!”

羡嫇猛地转过身来,盯着温玉珏一字一句道:“我来就是要跟你做红颜知己的!我要与你生同衾死同穴!一辈子都要追随你!”

温玉珏猛吸了一口气,以免自己缺氧晕过去。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刚刚自己跟傅雪宁真情告白,还没一个时辰,他的克星就来了。

温玉珏的五官扭来扭去快要变得狰狞了,望着眼中亮晶晶的羡嫇,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被傅雪宁扶了一把。

温玉珏望向傅雪宁,还未开口求救,傅雪宁便将脸转了过去。

“玉珏,你是不是高兴坏了?”羡嫇欣喜道。

温玉珏是说不出话了,不过不是惊喜的,而是惊吓的!温玉珏痛苦的摇了摇头,还未开口,便听得羡嫇高兴道:“我知道,你一定是高兴坏了!”说着,羡嫇向前一步,便跃入了温玉珏的怀中,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腿牢牢的勾住他的腰,差点勒死他!

“不不不,不是——你下来!”温玉珏求助的望向傅雪宁,傅雪宁面色古怪的望了一眼温玉珏,眼中似有同情,默默向又后退了一步。

温玉珏心中一凉,又望向温青,温青红着脸慌忙移开目光。温玉珏只得求助乐嬛,乐嬛上前轻轻拉住羡嫇,尽量柔声劝道:“姑娘,你先下来。你看,这么人在看呢。”

奈何羡嫇力气大的很,就是熊抱着不撒手,还能轻松的转头对乐嬛道:“那又如何,我又不怕看。小妩说了,他们看我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乐嬛心中一滞,只觉可笑,这姑娘如此粗鲁不知廉耻又后脸皮,温玉珏怎么也不会喜欢这种女子吧。

温玉珏觉得自己都快呼吸不动了,只得心中呐喊:苍天啊,谁来救救他!

第八十四章 美人力大

温玉珏仰头对着上苍痛呼流涕道:“我造了什么孽啊!”

羡嫇却掰正他的脸欣喜道:“对,小妩说这叫我们俩就是孽缘情深。你与我缠绵悱恻的爱恨纠缠可是比话本子上的要有趣呢。”

温玉珏闭上眼,心中绝望了。小妩又是哪个天杀的缺德玩意,净教给羡嫇这些不三不四颠倒是非的胡言乱语。

温青简直没脸看了,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劝慰自家师兄道:“师兄,你这也太无礼了。还是赶紧放开这姑娘罢,要被师父师叔知道了,定要狠责罚师兄了!”

温玉珏欲哭无泪的怒回:“温青!你看清楚,到底是谁不放开谁!”

“师兄我不看,非礼勿视。”温青飞快回道。

温玉珏:?

羡嫇如同一只八爪鱼一般牢牢锁着温玉珏,无论玉珏怎么甩都稳当的很,而周围已经是聚集了许多人指指点点。乐嬛看着,心中又急又气又怒。饶是如此,乐嬛还是轻着声音劝说羡嫇道:“姑娘,你先下来。”

“不!你让我下来我偏不下来!”羡嫇下巴一抬甚是傲娇。

乐嬛轻轻搭上羡嫇的手臂,耐着性子道:“姑娘,你若肯为玉珏着想,就应当下来。你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玉珏会在乎,玉珏的师门会在乎。”

温玉珏强撑着笑哄道:“羡嫇,你且先下来,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羡嫇这才放过温玉珏,从他身上跳下来,还没站稳就又上前一步,吓得温玉珏连连后退。

“你就在那!千万别过来!”只要羡嫇动上一动,玉珏便觉得心要颤上一颤。

羡嫇十分听话的没有上前,却依旧将身子前倾凑到温玉珏身前,甜甜一笑问道:“那,我们时候做红颜知己?”

面对着这样一双天真无邪的期待眼神,温玉珏嘴角抽了抽。“呵呵。”

羡嫇笑容一收,眼中哀泣顿显。“你不愿意?”

“我……”温玉珏觉得只要那个“不”字他说出口,那么下一刻羡嫇就要哭出来了。但是怎么办呢,他真的答应不出来,就算骗她他也说不出口,因为有一人在他身边。

“在前边!抓住它!”

“连个畜生都追不上,你们是废物吗!”

“快点!”

原本在围观的人群忽然推推搡搡的散开,玉珏几人回眸望去,便见一阵骚动飞快的由远及近。

“嗷呜~”一声嘹亮的狗吠,不,犬吟,呸,划掉,狐吟。

一只红毛胖狐狸被一群人追着向他们逃命而来,只见那红毛胖狐狸虽然身材肥胖身形却是极其轻盈,葡萄般晶莹黑亮的大眼睛瞪着玉珏他们,似有兴奋之色,一个跳跃便是五六米,落脚也是一踩一个准,回回落在人的头顶上。

狐狸转眼已至眼前,身后追杀的刀剑也尾随而来。乐嬛和温青同时向后折腰躲避,温玉珏一把拉住前方的羡嫇拽到了身后。

“小——”一句小心未讲完,便发觉身后的羡嫇从他另一侧又饶了出来,伸手便将那红毛胖狐狸轻而易举的拦了下来抱在了怀里,紧接着转身一个半旋回踢,身后追杀而来的侍卫便如流星般飞了回去。

“心。”温玉珏补完了自己想说的话。

温青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那消失不见的人,又转头去瞧羡嫇。刚才是他眼花了吗?!

收腿转身一气呵成。

温青后来在他的手札中记载了遇见羡嫇的这一日。

我只看见那个漂亮的女子转身对着师兄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做红颜知己?”女子怀中的狐狸也歪着头用那一双无辜黑亮的大眼睛瞪着师兄。而师兄愣了三息后又干笑了十几息,尔后笑容一收严肃道:“让我好好想想,挑个好日子再来郑重回答你这个严肃的问题。”

乐嬛收起了眼中的轻视,认真的打量起了羡嫇。能一脚将一个身强体壮的侍卫踹出去,这等腿力远非常人所能及,即便是她,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也绝对做不到。

不过,乐嬛忽的就想起一件事。方才那侍卫的衣饰分明就是郡王府的侍卫。

“玉珏,我们先离开这。那是郡王府的侍卫。”

温玉珏还未答话,那边又传来了呵声,几名郡王府的侍卫手持长剑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戚虞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侍卫,捂着一只眼走近,一眼(自然是一眼)就看见了勾着温玉珏手臂的羡嫇,登时怒发冲冠。

“你给我放开他!”

乐嬛清丽的眼眸又转向羡嫇,心中不禁思量。这个叫羡嫇的女子到底是何身份,还与戚虞有纠葛?

温玉珏不禁扶额,这又是哪位?

羡嫇好看的黛眉一拧,道:“很感谢你带我们进来。但是我已经找到玉珏了,所以我们应该分开了。”

此时听闻原来羡嫇只是利用他进来这碧阁城,戚虞难以置信,“你一开始就打算好了,所以才假意被我抓住?!”

“你捣了我一拳,就是为了找他?!”

戚虞一副很是受伤模样,令羡嫇心中有些羞愧。“我……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打你是因为你抱着我不放,我要是晚一步就找不到玉珏了。”

“玉珏?你就是玉珏?”戚虞目光不善的瞪向温玉珏。

温玉珏心中只觉好笑,这戚虞看起来不过是十六七,正是少年冲动的时期。

“是,在下正是温玉珏。”

戚虞用那一只眼上下打量着温玉珏,看起来是长得不错,但是也就是那样吧,于是便不屑道:“修仙的?”

温玉珏被戚虞这明明只有一只眼却非要摆谱的样子给逗得不行,果真还是少年人心性啊。

“公子慧眼,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哼。”戚虞傲娇的冷哼一声。

“还未请教公子名讳。”温玉珏倒觉得戚虞很是有意思。

“玉珏!”乐嬛却突然开口打断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离开。”然后又转过头去对戚虞道:“小郡王。”

戚虞转了转头用那只眼去瞧,这才发现乐嬛的存在。“乐嬛姐姐?!你怎的在此?”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吧。”乐嬛生怕戚虞在这里会把乐霁也招惹过来,况且周围指指点点的人实在太多了。恐怕今日,他们几个都要出名了。

“既如此,那便找个茶楼吧。”温玉珏大方一笑。“既然相逢便是有缘。不如坐下来以茶会友。”

第八十五章 又添新仇

茶香袅袅的茶室内布置典雅,六人一狐围桌而坐,看起来十分和谐。

温玉珏优雅体贴的替每一个人都斟上了茶,抬眸才发现这看似平和静谧的氛围早就暗潮汹涌。

羡嫇看着他傻笑,戚虞边用杀人的目光盯着他和羡嫇。乐嬛的目光扫过戚虞、羡嫇最后落到温玉珏脸上,清丽的眸中似有担忧和不易察觉的哀伤。温青则是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四人,不敢出声说一句话。而玄妩则是缓缓地摇着她那双大尾巴,眼珠子在他们几人身上转来转去,嘴角悄悄的咧开嘴到了耳朵根,似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而傅雪宁便是抱着手臂目光淡淡的望着窗外。

还是温玉珏一声轻笑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小公子不如先喝杯茶消消这暑气。”温玉珏将茶盅轻轻推至戚虞面前。“还未请教小公子名讳。”

戚虞冷哼一声,端起了那杯茶看了看,然后嘣的一声放在桌子上,继续盯着温玉珏。

在温玉珏眼里,戚虞这就是纯属小男孩发脾气,自然不会去计较。品了一口茶后,温玉珏才道:“这茶名为雨后初晴,入口清凉,回味甘长。令人仿若置身雨后青草中,最是能平肝降躁。值得一品。”

温青马上接口道:“师兄说的是,恐怕再过些时日,这雨后初晴就喝不到了。”

乐嬛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这茶也就是你们喜欢喝。”戚虞不屑道。

“雪宁兄不品一品吗?”温玉珏道。

傅雪宁淡淡的扫了一眼,漠然道:“非素雅之士,不善品茶。”

羡嫇不明白,怎么这俩人都不喝,阿泱明明说好喝的呀。“你们不喝我喝!”羡嫇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盅,一饮而尽,温玉珏都来不及阻止,只能生生看着羡嫇牛饮了这一杯茶。

果不其然温玉珏担心的事发生了,羡嫇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幸亏他早就有先见之明先后躲开了去。而坐在羡嫇正对面的戚虞便不幸中招,被喷了一脸茶水。戚虞大叫一声跳了起来,连忙用袖子去擦。

“你!”戚虞气的一双眼中泛红,乐嬛连忙掏出自己的帕巾递给戚虞,安抚道:“小郡王,先擦擦。”

羡嫇却自顾吐出舌尖苦着脸道:“这什么水,怎的这么难喝?这么苦,比草都难吃。”

玄妩一下子便大笑着倒在了软垫上,捧着自己的胖肚在软垫上滚来滚去。狐狸的笑声一下子充盈了整间茶室。

温玉珏暗暗咬住了下唇,才勉强使自己憋住了笑意。

温青深感这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了。“姑娘,这茶不是那么喝的,要微抿方能品出它的清凉甘润。”

羡嫇轻轻咬住自己的唇瓣,很是不好意思。

“羡嫇,还不快跟这位小公子道歉。”温玉珏的声音里分明还带着丝丝笑意。

羡嫇很是听话的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乐嬛也连忙低声劝慰道:“小郡王,你先别生气。”

戚虞一把推开乐嬛,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气的不轻,伸手手指着温玉珏怒道:“不用你惺惺作态!”说罢,养尊处优从未受过此等气的小公子竟然还红了眼睛。

“你给我等着!”留下此言的小郡王戚虞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丝毫没有留给玉珏解释的机会。

乐嬛追至门口,看着戚虞怒气冲冲的离去,返身回来对温玉珏道:“玉珏,你可知他是谁?”

温玉珏觉得这戚虞虽然养尊处优脾气不小,但是也是个性情中人,今日虽然很是对不住他,但是乐嬛何至于如此担忧。“我听你喊他小郡王。”

“是。”乐嬛道:“他是蜀国小郡王。也是乐霁的亲外甥。”

温玉珏笑意微敛,摸着自己下巴思索片刻道:“恩,如此看来,是有点麻烦。我与乐霁又添一道新仇。”

乐嬛听出了温玉珏话中的玩笑,心中的烦忧没有丝毫减少,她太了解乐霁的脾气了。

“你先回客栈去,我去找戚虞。”试炼大会在即,若是这时候玉珏和乐霁有了冲突,那么玉珏必定讨不到好。

温玉珏却勾唇一笑,道:“恐怕来不及了。”

话音毕,房门被一脚踹开,一道阴鹜的声音与木板碎裂声传来,“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欺负戚虞!”

众人齐齐望去,站在门口一身锦衣金冠高悬的男子不是乐霁又是何人,只见他手里还提着戚虞的后衣领

戚虞顶着一只乌青的眼圈,嘴中嚷道:“舅舅,我说了没事。不用你替我出头!”

乐霁眼中怒火顿显,手下松开了戚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乐嬛!温玉珏!”好,好得很,他为乐嬛去猎杀九色梅花鹿而被处罚面壁,连手中权力都被乐珺筝分了去。他为乐嬛做到如此地步,乐嬛却躲着自己不见,反而在此处和温玉珏私会。当真是对得起他!

乐嬛耐下性子走至乐霁身前,清声道:“乐霁,这件事存在误会,并非是你所见的小郡王被欺负了。”

乐霁暗咬后槽牙,冰冷生硬道:“是吗。”

“是。”乐嬛转头望向戚虞,“小郡王,玉珏并非是针对你。方才只是那姑娘误伤了你。”

乐霁那阴鹜的眼神仿若淬了毒的利箭,直直射向玉珏。而玉珏却是一笑,无奈道:“恐怕我与乐霁兄的恩怨簿上又被添了一笔罢。”

乐霁望着玉珏这张脸,恨不得立即就将他砍碎。“温玉珏,我是很想让你多活一些日子的。可是怎么办,现在我似乎改变主意了。”

这句话的杀意浓盛至极,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出,唯有戚虞不懂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一头雾水的拽了乐霁的衣袖道:“舅、舅舅,其实真的不用你给我出头。”

温玉珏却是挑了挑眉,笑道:“哦?难道乐霁兄发现了我的魅力?想要与我把酒言欢?”

乐霁眼眸微抬,杀意迸现,手中笛刀刹那间出鞘,直取玉珏心脏。

玉珏早便提防着乐霁,虽说防护即时,挡住了这一刃,身形却也是后退一大步,毕竟乐霁是怀着必杀之心刺出的这一剑。

“乐霁!”乐嬛失声喝道。

即使戚虞这个不善武的小公子,也察觉得到乐霁浑身萦绕的杀意。乐霁和温玉珏早有宿怨,是戚虞万万没有料到的。

“乐霁,你真有如此恨我?”温玉珏从未主动招惹过乐霁,他想不明白,就因为乐嬛对自己那一点懵懂的心思,乐霁就恨他到如此地步?

无论是前世阿泱,还是今世温玉珏,从未将人心看的阴暗邪恶。所以他不明白,人心,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恶鬼。嫉妒,更是剥去人皮外衣后赤裸裸的恶。

四目相对,便是一场无声的刀光剑影之战。

“你,不应该活着。”乐霁阴鹜的眼神更加深暗起来,“想要你死的人,满大街都是。”

左手一翻,一枚闪着蓝光的掌心刀直取玉珏咽喉而去。离着二人有些距离的傅雪宁和乐嬛还未动身,一只莹白纤弱的手已经抓住了那枚利刃,瞬间被割破了血肉。

第八十六章 我不疼

“羡嫇!”温玉珏没想到羡嫇一直就站在自己身后。

温玉珏第一次在羡嫇眼中看见了戾色。明明还是那张让人想要保护的容颜,却又像是不同了。

羡嫇盯着乐霁,手背上的筋骨渐渐爆了起来,鲜红的血淌过刀锋,也顺着羡嫇的手腕蜿蜒而下,乐霁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温玉珏,你还真是不缺女人护着啊。”乐霁就瞧不起温玉珏,仗着一张脸,令多少女人为他以身犯险,出了问题也只会躲在女人身后,小嬛真是瞎了眼!“温玉珏你可真是个废物!”

羡嫇闻言眸中厉色越浓,手腕一转青筋顿显,那把匕首应声而断,乐霁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羡嫇一脚正中丹田,连连后退直到撞上门外栏杆才稳住了身形!

“你找死!”乐霁怒火瞬起十余丈,被个女人踹出了门口,怎么能令他不恼怒!

戚虞真真是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看看乐霁又看看羡嫇,不知道该先去那一边。最后还是选择了奔到了羡嫇面前,拉起她的手,急切道:“你手没事吧?”

羡嫇伸手一拂,戚虞便被她推到了门上痛呼起来。

“哎呦!你一姑娘家,怎的力气这么大!”

羡嫇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断刃,抬脚就要向乐霁走去,却被温玉珏一把拉住胳膊。

“好了,羡嫇!让我看看你的手。”温玉珏掰开羡嫇的手,血肉模糊的手心里躺着那半段匕首。

寒光玄铁。

“傻的吗?含光玄铁的匕首也敢用手去接?”温玉珏温声训斥道。

寒光玄铁采自极寒之地,被这首匕首伤到后伤口会化脓,若不好好处理肌肤便会坏死。

羡嫇却咧嘴一笑,那模样傻得很。“没事玉珏,我不疼。”

怎么会不疼,这个姑娘真是傻得吗?温玉珏小心翼翼的握着那指尖,心中想,为了他值得吗?

一双骨节分明肌肤苍白的手伸了过来,掌心躺着一个瓷瓶。是傅雪宁。

“先给她止血。”

温玉珏抓过那瓷瓶,感激的看向傅雪宁。“谢谢雪宁。”

乐霁见势还要向前,戚虞一把拦住乐霁的腰,喊道:“舅舅!”

看着自己亲外甥顶着一张被揍的乌青的脸还要为别人求情,乐霁心中火大得很。一把提起戚虞,喝道:“看看你这出息!”

戚虞狠狠拉住乐霁的胳膊,道:“你可以骂我没出息,但是不能再对羡嫇不利,不然我就和你没完!”

“乐霁,你够了!”乐嬛清呵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所有人都在看着你。你是要将我们乐家的脸都丢尽吗?”

乐霁一把拂开戚虞,环视一周,整个茶楼里的所有人都盯着他们这个房间。乐霁和乐嬛身上那身衣裳实在是太过于显眼。

“城主叮嘱过,在试炼大会期间碧阁城弟子不得与人私下相斗。你难道还想要再去面壁不成?”乐嬛这两句话却将乐霁惹得更怒。

“原来你还记得我被罚面壁。”他就知道乐嬛是故意躲着自己不见。

乐嬛别过头去,显然抗拒回答乐霁的问题。

乐霁转身朝着那栏杆便是一脚,碎木屑纷纷扬扬撒向一楼,吓得各人都缩了脖子回去,不敢再看热闹。

“都给我把嘴闭紧了!”乐霁的一句话,顿时让茶楼里没了声响。

乐嬛气极呵笑一声,已是不想再想同乐霁讲些什么。

药粉撒入手心,瞬间就被那涌出的血淹没。温玉珏干脆一瓶子都倒了上去,那伤口这才渐渐止住了血。

羡嫇看着垂眸的玉珏,又傻笑了一声,温玉珏心中有些气,便道:“你这姑娘可真是……”

“我很开心,玉珏。我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躲在你们身后的羡嫇了。”玉珏,我以后会保护你。我是你的守护兽,我会用我的生命陪着你,至死方终。

玉珏想要说的话一下子哽在喉间,听见羡嫇的话,他的喉结动了动,终于轻声道了一个字:“傻。”

玄妩尾巴一卷,暗暗给羡嫇比了个赞,心中道:没想到唧唧这么厉害,这一招美人救英雄,简直就是绝杀啊。让竹子精既感动又疼惜。嘻嘻,看来我还真是个合格的老师。

乐嬛隐在衣衫间的双手慢慢的攥紧,指甲划破皮肉的痛远远比不上心里那种顿顿的痛。她等了玉珏六年,这个时候却突然冒了一个羡嫇出来。

她不得不承认羡嫇比自己漂亮,人间少有的倾城姿,普天之下怕是找不出一个能比得过、不对,有一个人比得过。

来日方长。乐嬛在心中默念道:乐嬛,来日方长。

“师兄,我们回去吧。”乐嬛当先背过身去,声音里很是疲惫。

乐霁却是不想放过温玉珏,笛刀手中一转便跨步向前,但是这次他笛刀还未抬起,温玉珏的剑尖已经抵在了自己喉间,速度之快令他心惊。他甚至都没看清温玉珏拔剑就处于了下风。

傅雪宁眼里的惊艳乍起,温玉珏拔剑的速度比之有了明显的提升。短短时日内,他是如何做到的?目光由剑转到温玉珏的俊朗的脸庞上,傅雪宁心中仿佛有了些答案。他想起母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当你想要保护最重要的东西时,手中之剑便会所向披靡。那时母亲脸上的神色与温玉珏此刻的甚是相似。

傅雪宁心中所想,温玉珏并不知情。温玉珏的拔剑速度之所以变快,确实是因为羡嫇受到了伤害而导致心中愤怒,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又去过迷雾林境。

这边剑拔弩张,那边玄妩确实优哉游哉的扒着桌子上的点心看热闹。

戚虞也顾不上浑身的疼痛,紧紧按住乐霁的手道:“舅舅,别打了!你一个灵修欺负弱女子也太丢脸了吧!”

“好的很,温玉珏,你终于有骨气了一回,敢对着我拔剑了。”

温玉珏这才将目光转向乐霁,声音一改往日的平和,甚是清冷道:“你若是执意动手,我不介意奉陪。”

戚虞深怕两人真的再打起来,羡嫇跟着遭殃。便大声道:“舅舅!母亲和祖母来了,快住手!”

可惜乐霁对于戚虞的这种小把戏完全不上当。

“是真的!”戚虞急道。

“这是怎么回事!虞儿!霁儿!”一道女声自一楼响起,显然受到了惊吓。

乐霁这才猛然回头,一楼大门口处站着的可不就是蜀国皇后和郡王妃。

第八十七章 流言

月凉似水,笼罩了整个碧阁城。

乐嬛独身一人,漫无目的的走在早就无人的街道上。她刚从幽鹿馆出来。

她的心里沉甸甸的,全因蜀国皇后的几句话。蜀国皇后亲切的拉着她的手,对她道:“嬛嬛啊,你与霁儿来这碧阁城也十几年了。你父亲母亲也很是想念你。这求仙问道哪是那么容易的呢?不若便回来吧。本宫也着实想念霁儿,可是霁儿这孩子,对你一片痴心,你若走哪他便跟哪。你们回来,便是这天下顶顶富贵之人,何必执念于苦修呢?”

苦吗?乐嬛心中问着自己。苦,修炼哪有不苦的。可是若叫她回去,她怎么甘心。她心里有个月明星朗般的人,她不愿回去。

心里装着温玉珏,便不由自主的到了天杞客栈。

“乐嬛姑娘。”

乐嬛转身便见温季和温青二人。

“乐嬛姑娘这么晚来,是碧阁城又有什么新的信息传达吗?”温青问道。他和温季师兄刚刚从外边回来,便看见乐嬛望着天杞客栈出神的背影。

“没有。”乐嬛望向温季和温青手中的包裹。

“那乐嬛姑娘来此是有什么事吗?”温青刚刚问出这句话,便被温季轻轻捣了一肘。

乐嬛却没回答,而是看着他们二人手里的包袱和食盒。“是荥斋的点心。”

温青呵呵一笑,点头称是。“对,是荥斋的点心。排了好长的队才买到。羡嫇姑娘手受了伤,不想吃东西,师兄说荥斋的点心好吃,羡嫇姑娘一定爱吃。”

话音刚落,温青又被温季捣了一肘,温青一脸懵的看向自己师兄,不明白他捣自己两次做什么。温季眼神示意温青,温青这才惊觉自己说的话不对,他这样说跟责怪乐嬛一般。

虽然是乐嬛的师兄不对,但是乐嬛姑娘对他们有恩啊,自己怎么能这样讲。

“乐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乐嬛姑娘与你师兄不一样,我……”温季又捣了温青一肘,接口道:“乐姑娘,这外边露水重,不如先进客栈再说?”

乐嬛却勉强的一笑,摇了摇头离开了。

温青一脸懵的目送乐嬛离去,问道:“师兄,这乐嬛姑娘好怪啊。这么晚站在客栈门前,明明是有事的样子,却又不进去。”

温季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天真的小师弟啊,真是太纯真了。“你还小,不懂。”温季感叹道:“小时候师父就说,玉珏师兄天生桃花命,这不得不服气啊。诶,师弟你羡慕吗?”

温青脸一红道:“我没有羡慕。我只想好好修炼。二师叔说了,情爱是修炼途中的绊脚石,一不小心就要摔跟头的。”

温季却挑了挑眉,十分叹惜道:“师弟有潜力,好好修炼,将来别忘了师兄。”这小师弟天真单纯的很,自己这些感叹与他说,他也明白不了。修炼途中的绊脚石,哪是那么容易就跳过去的。

“那这三师兄修炼途中的绊脚石也忒多了些,分我两块也好啊。”温季提着食盒,与温青一并进了客栈去。

谁知刚上三楼,便被告知,温鞠要温青过去。

一进门,温青便看见了正垂首听教的温玉珏,心里咯噔一声。

温鞠手里拿着一把戒尺,见温青进来,不轻不重的在自己手心里敲了一下。

“过来,我且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温鞠面色有些冷峻。

温青走至温玉珏身侧,温玉珏刚要开口讲话,便听温鞠道:“玉珏,你给我闭嘴。”

“温青,二师叔问你,今天发生了何事?”

温青悄悄瞥了一眼温玉珏,小心翼翼回道:“并无大事。”

温鞠的戒尺啪的一声就敲在了桌子上,紧接着怒声道:“还说没有!流言蜚语都传到客栈里来了!温玉珏,你胆子又肥了,你是不是欠罚!一下午,你的丰功伟绩就传遍了碧阁城!”

“先是与刺客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随意得罪道友?当街与女子拉拉扯扯搂搂抱抱衣衫不整!后又当街暴揍蜀国小郡王致人趴地不起深受重伤?!这是不是你做的?!你还真有能耐啊,一个下午给我整出这么多事!”温鞠一口气说下来,觉得自己都要被气晕了。

温玉珏张了张嘴,他可真是深刻的见识到了什么叫作流言蜚语。第一条他认了,第二条被占便宜的是他啊,他也勉强认了,可是这第三条,绝对是胡说八道啊!那戚虞何时趴地不起身受重伤了?天地可证,他绝对没有对戚虞动手啊!

“二师叔,这里面内情颇多。”温青向前一步,想要解释一番,却被温鞠喝退。“回去!”

温青只好退回来,温劲常年修炼,庄里的事情,基本都是温鞠说了算。特别是掌罚这一块,你若真的犯了什么错,温鞠绝不会手下留情。

温鞠正在气头上,握着戒尺来回走了一圈,实在气的不行,一戒尺拍在了温玉珏背上。

后背顿时一片火辣辣的疼,温玉珏心里琢磨着,二师叔这回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你给我解释清楚!”温鞠坐下,压着自己的怒火,给了温玉珏一个解释的机会。

“回二师叔,流言蜚语不可信。定然是有夸大的成分。”温玉珏心里琢磨着说辞,怎么说才能让温鞠不那么生气。

“绯言绯语难免夸大其词,可是空穴来风!你只要给我说实话就行了!别的不需多言!”外边的流言虽是难听,但是温鞠却觉得玉珏不是那种没有分寸之人。有隐情是必然的,但是温玉珏也是没有处理好,才惹来了流言。

这时,响起了不急不缓的三下敲门声,温玉珏一听便知是温闲庭。

“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又被轻轻带上,那沉稳走来的步调,定是温闲庭无疑了。

“二师叔。”温闲庭略是弯腰行礼。

“是闲庭啊。”

温玉珏暗暗勾了勾嘴角,心道温季真是好样的,见温青被叫来立马就去请了温闲庭过来救他,果不其然,温鞠的火气散了不少。

温玉珏趁机开口道:“师叔,这第一条,我确实没有什么可辩解的。那刺客你也见过,便是我们去钟山时遇见的那位。他想要登擂,那几位道友见他实力不俗便万般阻挠,我不过是仗义执言了几句。”

温鞠对傅雪宁还有些印象,玉珏如此一讲,他心里也多了几分思量。不过并无表态,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至于第二条。这女子也是师叔见过的。就是我们去钟山途中救下的那位姑娘……”

温鞠当然记得羡嫇,羡嫇见了温玉珏第一面便搂着他不撒手,一路上更是百般纠缠。

“她不是钟山的吗?”温鞠记得,当时那姑娘留在钟山了啊。

“弟子也不清楚。确实是今日在大街上碰见的。”温玉珏这话确实没作假。

如此一来,温鞠倒是可以理解几分了,那姑娘本就喜欢喜欢玉珏,不过……“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那姑娘真不认识?”

“我……”温玉珏一时语塞,只好换了另一种说法。“我之前真的没有见过她,师叔我保证。”

“那你当街殴打蜀国小郡王是怎么回事?”温鞠道。

“这我可就真的太冤了,师叔。是那蜀国小郡王戚虞驱使奴仆一路追赶羡嫇而来,恰巧被我们一行人遇见了。那小郡王只不过是被羡嫇捣了一拳,一片衣角我都没碰他。”温玉珏无辜道。

“羡嫇?”

“就是那姑娘。她名叫羡嫇。”温玉珏道。

温鞠听后,忖度了一番。

温闲庭听完温玉珏的一番话,淡笑道:“不过几个时辰,玉珏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碧阁城,看来这流言蜚语来势汹汹。”

温鞠眸色一深,望向温闲庭。“闲庭的意思是?”

“玉珏纵然处事不当,却也未曾公开言及师门姓名。流言中却处处针对玉珏,看来是有心之人推波助澜了。”温闲庭一番话,到让温鞠冷静了下来。

温玉珏心中思虑一番,不是戚虞,他只是个骄纵的小郡王,纵然有些背景,在碧阁城里散布这样的谣言却有些吃力。

若是乐霁,倒还有些可能。因为这些流言里唯独没有牵扯茶楼乐霁吃亏一事。

出了温鞠房间后,温闲庭便道:“心中可是有了计较?”

温玉珏道:“师兄以为呢?”

温闲庭不过前后略听温玉珏讲了一遍来龙去脉,便道:“看似只有小郡王戚虞和乐霁最有动机。”

“实则不然。”温玉珏接口道:“戚虞位高年少,不会去散播让自己丢脸的流言。”

“而乐霁此人极重脸面,戚虞是他的亲外甥,应当不至于为了诋毁你而去抹黑自家人的脸面。”温闲庭道。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温玉珏道:“师兄辨析果然一针见血。与我所想不谋而合。”

温闲庭负手抬眸,望向窗外弯月,清淡道:“天下求仙问道者,皆聚于这碧阁城。再沉的潭水,也要起一层涟漪了。”

第八十八章 师父你听我解释

平日里,温家师兄弟们相处的都是极好的,不过,有些话温玉珏还是更愿意对温闲庭道。当初他被废了银丹一事也是只有温闲庭知晓,便是温闲庭扶持鼓励他重新修炼,二人脾性更为相投,故温玉珏有何事都会与温闲庭相商。

说起羡嫇,温玉珏便觉得有些头痛,心里虽觉得荒诞,却也只能对温闲庭道。“前世今生如何解?”

温闲庭回他道:“如果执着于前世,那么今生还有何意义。”

温玉珏心中有些怅然,却不知这种情绪为何生出。“我是真的不记得她了。我忍不住在想,她们会不会认错了人。”

那句“会不会认错了人”里的失落,温闲庭怎么会听不出。

“若是玉珏能找到骨肉至亲,我们都会为你高兴。”温闲庭真是完全为玉珏考虑才说出这番话。

“只是,还是要求师兄先替我隐瞒一阵,带我调查清楚了,再向师父言明。”温玉珏道。

温闲庭回以淡然笑意。“既然玉珏开口,为兄哪有不应之理。”

温玉珏的心里仿佛流过一阵暖意。“谢谢师兄。”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只是,按你所讲,那羡嫇姑娘生性活泼可爱,也许你有什么疑惑,可以从她身上找到答案。”

问羡嫇吗?温玉珏觉得这个方法虽然是直接了些,但是羡嫇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撒谎的样子,也许真的能给自己答案。

“还有一事玉珏需要注意,既然你说羡嫇姑娘是鲛人一族,那最好不要让她出现在师父和师叔面前。将她送回钟山桑溪姑娘身边,最为妥当。”

“师兄说的极对,不能将她留在我身边。”温玉珏想起今日被熊抱支配的恐惧,便不由得要打冷颤。

玉珏听闻此言,心里立马便有了安排,今夜先去向羡嫇套套话,明日便将她送到桑溪跟前去。

师兄弟两人这边正往温玉珏房间里走去,那边便看见温季步履匆忙的向自己走来,见了温玉珏张嘴便道:“师兄,你快回去看看。”

“怎么了?”温玉珏一头雾水。

“我照师兄吩咐去给羡嫇姑娘送衣衫,只看见房门紧闭,门口一滩水迹,可是房内没有一点动静。我轻喊了几声,都没听见回应。”温季起先以为羡嫇睡着了,但是房间内并无呼吸声。他又去找店小二问过,自从将沐浴的热水送了上去,就没见里面的人出来。

温玉珏一把推开门,只见房间房间里十分狼藉,有大片的水迹,而自己的行李被翻得乱七八糟,像是遭贼了一般。

温季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这是遭贼了不成?那羡嫇姑娘呢?”这绝不可能啊,他们这么多修仙者在,盗贼怎么可能会将人毫无声响的掳走。

温闲庭环顾一周,摇了摇头。“房间内虽然是狼藉一片,却并非是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迷香的气味。”

温玉珏蹲下去,勾起自己被扔在地上的衣衫,脸色十分难看。

“难道是乐霁?”温季还在猜测。

温玉珏后槽牙狠狠磨了一下,望着衣衫上一朵朵墨色梅花,嚯的站了起来。“不是。”

“那是?”温季不解的问道。

温玉珏长吸一口气,压了一口怒气,磨牙道:“这只野狐狸是故意的吧。”

温闲庭望着那门外蜿蜒出去的水迹,地上那一朵朵的小梅花,忽的就笑了。狐狸?“看这水迹的方向,似乎是师叔卧房的方向。”

温玉珏闻言猛地抬起头,心中一个可怕的想法顿时浮现。羡嫇不会是看自己这么久没回来,便出去找自己。一想到羡嫇对温鞠那龇牙咧嘴的样子,温玉珏只觉心中一抽。

“师、师兄!”

“嘘!”温玉珏飞快回头朝着温季比划禁言,温季满脸通红的指着衣架上那绯红的衣衫,小声道:“羡、羡嫇姑娘的衣衫。”

温玉珏急忙走过去,脚下差点一个趔趄。握起那衣衫,温玉珏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一声苍天,扭头就走。

这姑奶奶不会是没穿衣裳就出去了吧。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温玉珏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温玉珏压低了声音,低声叫道:“羡嫇~羡嫇~”

“诶!玉珏师兄你在找什么!”一个弟子推开门,正看见温玉珏在走廊上寻寻觅觅的。

温玉珏干笑一声,道:“你这么晚,还没睡呢?天色晚了,早点休息。”

那弟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额头,道:“谢师兄关心,我今日被师叔罚了十遍君子戒,这么才抄完要给他老人家送过去呢。”

“喔,那你快去吧。还有,别老叫师叔老人家,你这样尊重他,小心他再罚你一百遍。”

“恩!”那弟子欣喜应了。刚要走,又被温玉珏拦了下来。

“走那边!”温玉珏道。

“啊?”弟子很是懵。

“那边近。”温玉珏睁眼说着瞎话。

“哦、哦哦。”弟子一脸懵逼的走了。

温玉珏脸上的笑容一垮,刚要抬脚,便听见一楼传来喊叫。

“啊!!!走水了!走水了!”这一声喊,各个房门都打开了来。

店小二指着冒出浓浓黑烟的后厨,大声喊着众人救火。

温玉珏单手一撑,从楼梯上跃了下去,没有丝毫犹豫便冲进了那浓烟里。

果不其然,温玉珏在厨房里找到了两个纵火犯。只见浓烟之中,羡嫇穿着他的衣衫,露着一双只看一眼便让人蠢蠢欲动的大长腿,手里握着一把大锅铲,正在卖力的翻炒着大锅里的“美味佳肴”,而灶台上那只红毛肥狐狸,端着一木罐子不知什么东西,狂笑着给倒了进去,温玉珏顿时感觉这浓烟顿时更呛人了呢。

两人显然是乐在其中飘飘然不知所以了,连温玉珏都没看过,专心致志的搞自己的事业。

温玉珏像是看怪物一般惊恐的看着两人,呸,一人一狐造作。

“羡嫇!胖狐狸!咳咳咳咳……你们俩在做什么!”温玉珏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一手拉住羡嫇的手腕,将她向外拖。“赶紧给我出来。”

羡嫇看见温玉珏一脸高兴,指着那大锅便道。“鸡要做好了,玉珏你快来尝尝!”

还不等温玉珏又反应,羡嫇便铲了一锅黑乎乎的东西,向温玉珏送来,吓得温玉珏连连后退。

“放放放下。咳咳咳。”温玉珏拂开那大锅铲,“赶紧跟我走。”

温玉珏已经听见了外边匆忙杂乱的脚步。拽起羡嫇就奔向窗边。

羡嫇转身去抱玄妩,二人一狐拉扯好不容易到了窗边。温玉珏手指刚刚碰触到那窗柩,便听见温劲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莫慌,不过是浓烟罢了,我挥散了便是。你们且散开些。”

温玉珏慌忙回身找东西堵门,一边道:“你快从窗户出去!快点!”

玄妩见温玉珏惊怂的模样,嘎嘎笑起来,瞬起捞起一棵白菜就扔了过去,正中温玉珏额头。

温玉珏怒极,咬牙切齿道:“肥狐狸你给我等着!”

玄妩偏偏朝着温玉珏做起了鬼脸。

“羡嫇,你赶紧从窗户出去!立刻!”温玉珏只觉得自己要顶不住了。

而温劲在门外奇怪道:“这门这么结实?”

说罢,一阵更大的风里袭来,温玉珏只觉得自己要顶不住了。羡嫇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走,便觉一阵狂风袭来,

厨房内顿时瓜菜锅铲齐飞,窗户都被震开了去。

温玉珏知已是抵不住温劲的风力,只能向前一跃,将羡嫇护在了身下。

待狂风烟雾散去后,一声怒吼差点震破了天。

“温玉珏!”

温玉珏听见自家师父那狮子吼,许久之后才缓缓抬起那张欲哭无泪的脸。

“师父你听我解释。事情绝不是你看见的那样。”

第八十九章 求收留

“师父,这事存在误会……”

“你给我闭嘴!”温劲握着戒尺的手都在颤抖,哆哆嗦嗦的指着温玉珏,又指向抱着红毛狐狸瞪着无辜大眼正好奇打量他的羡嫇,然后又指回温玉珏。

“怎么回事?啊?哪来的姑娘?为什么穿着你的衣服?你俩又为什么在后厨里搂搂抱抱?为师就是这样教你的吗?啊!”

“啪”的一声,那戒尺狠狠地敲在了温玉珏后肩上。

温鞠手里亦是握着一根戒尺,面容更是愠怒。前脚温玉珏啊刚刚跟自己保证了,后脚就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温玉珏,你还学会朝着长辈撒谎了!你,真是气煞人也!”又是一戒尺。

温玉珏跪着,腰杆挺得笔直,任凭那戒尺敲在自己身上,自始至终没喊一声疼。

羡嫇却一把握住温鞠高高扬起的戒尺,朝着温鞠呲牙怒目。

温鞠微微侧了脸,羞恼道:“你这姑娘,真是好生不知羞耻。当日救了你,你竟然如此报答!”

羡嫇豁然站起来身来,暴力将温鞠的戒尺夺了过来。“你们凭什么打玉珏!阿曦都没动过他,你们竟然敢打他!”

温劲对于这个行为暴力的女子,十分震惊。“温玉珏,阿曦是谁?”

温玉珏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他这边还烦恼哄不好温劲和温鞠呢,羡嫇又开口了。

“如何打不得?”温鞠忽的就想起那日在钟山,桑溪悖逆自己不准任何人靠近玉珏,那语气神态和这女子真真是一样,仿佛他们才是玉珏的亲人,而他这个玉珏的亲师叔会害玉珏一样。“玉珏一日是我们温家的人,我们就打得。”

“姑娘你懂得什么是师恩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玉珏犯了错就得受罚。”温鞠实在是想不明白,羡嫇这么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怎么会如此没有礼数。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羡嫇拿着戒尺指向温劲激动道:“他不配!”羡嫇心中没有师父的概念,她只知道,玉珏的阿娘是芩司族长,这样一个打玉珏的坏人怎么能是温玉珏的父亲。

“羡嫇!”温玉珏低声呵斥一句,一把拉住羡嫇胳膊将戒尺夺了下来。“不得对师父无礼!”

温劲却是对羡嫇的态度产生了一丝怀疑。“姑娘你说我不配做玉珏的师父,那你觉得谁配?还是说,你……”

“师父!”温玉珏双手将戒尺高举过头顶,打断了温劲的话:“玉珏有错,请师父责罚!”

温鞠一把拿过戒尺,气而拂袖。

“这姑娘到底是哪里来的?钟山的是吧?立刻送回去!”温鞠一刻也不想见到羡嫇。

“怎么送回去?”温劲却道:“这个逆子都跟这姑娘那样抱在一起了,怎么跟这姑娘家人交代!”

温玉珏闻言大惊,急忙解释道:“师父,我们之间绝对没有私情。今日之事真的是个误会!羡嫇她性格过于天真……”

“我不回去!”羡嫇一听要将自己送回去,开口便是拒绝。“不行!”

温玉珏忽然就对羡嫇这抗拒的态度起了疑。“你是不是……”

“不是!”

“你是偷跑出来的!”

羡嫇被揭穿后显然十分羞恼,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一遍遍重复“不是,没有”几个词,并且提高声音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温鞠一听羡嫇是偷跑出来的,当即便道:“应当立即把人送回去。”

温劲也着实没料到,这姑娘竟还是偷跑出来的。

“姑娘,你家可是钟山?我们送你回去,也好早日让你的家人放心。”温劲清了清嗓子,尽量柔声道。

“我家很远,在东海。你们去不了。”羡嫇双手握住温玉珏的衣袖,道:“我哪里也不去,就要跟着玉珏。”

温玉珏尬笑着抽出自己的胳膊,对温劲和温鞠道:“这姑娘就喜欢胡言乱语。”继而转头对羡嫇道:“姑娘家可不能随随便便说这种话。”

“师父,我这就送她走。徒儿回来再受罚。”温玉珏心中拿定主意,羡嫇决不能再留在这里,他真的招架不住。桑溪现在肯定也在碧阁城里,连夜将羡嫇送去才妥。

“等等。”温劲却发话道:“今日天色太晚了,明日去吧。去给这姑娘定间上房,梳洗梳洗。”

温劲也只得同意,毕竟深更半夜将人送回去,实在是有些不近情理。就待一夜也无妨,将她和玉珏隔远些,自己再看着,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羡嫇抱着玄妩轻声欣喜道:“小妩,我们不用走啦。”

温鞠闻言心中汗颜,这姑娘是听不懂别人的话吗?明明只说留她一晚啊。不过,这狐狸……

玄妩见温鞠望向自己,便朝着他阴险的一笑,眼中诡异得很。这愚昧凡人,上次在钟山差点砍了她,这笔账她迟早要跟他算。

温玉珏领着羡嫇离开后,温鞠才道:“师兄可有看出这姑娘什么来历?她怀中的狐狸眼神诡异,绝非善类。”

温劲沉气道:“她们身上没有妖气。这姑娘绝不是修炼之人,但是周身的气息却很是纯净。”

“师兄不觉得可疑吗?”温鞠经历了钟山的事,自然心里有怀疑。

而温劲却道:“这有什么可疑的。玉珏自小就是个桃花命,渝州哪个姑娘没喜欢过他?这次这个不过就是过于热情粘人了些。”

温劲早便就说过,温玉珏就是个桃花命。从小温劲就告诫温玉珏,桃花多了便是劫。

“玉珏还是有分寸的。”温劲心里还是相信温玉珏的,他的所愁之处在与明日的试炼大会。

温玉珏将羡嫇领到房间,指着桌子上的包袱道:“这里面是新的衣衫,还有糕点。你今夜就待在这个房间。”

说罢温玉珏转身离去。

关上门后,温玉珏又悄悄折回来,侧耳于门上。

“你个笨蛋,明日你就被送到阿曦身边去了,你还高兴的吃吃吃。”

“那要怎么办?阿曦会把我送回东海去的。”

“这男人都是心软不经求的。你去他房里,梨花带雨的一哭,他自然就心软了。”

“你等着他师父师叔什么的都睡了以后再去。”

温玉珏心道:“这只肥狐狸果然是个成了精的。看着就贼。竟然还给羡嫇出这种馊主意。”不过,温玉珏也没进去拆穿,权当没听见,进去了反倒又会被缠上。不是想去他房里找他吗,他只要不回房不就成了。等到了明日,连人带狐狸一起打包送了钟山去。

只是,今夜他该去哪里将就一晚呢?

月色西沉,有人敲响了窗柩,傅雪宁悄无声息从床上坐起,便见窗上映着一道身影。

打开窗来,便看见温玉珏灿烂的笑脸。他手里提着两壶酒,清凉的夜风吹拂了几缕碎发。他故意作出可怜兮兮的样子道:“雪宁兄收留我一晚吧。报酬是一壶清酒。”

第九十章 月下见

傅雪宁无甚表情的望着窗外这个不速之客,浑身的气质与这凉凉月色遥相互衬,可谓是清寒至极了。

温玉珏甚是喜欢。

傅雪宁未答,温玉珏就轻巧一翻便进了屋内。“雪宁兄不回答,那我可就自便了。”

温玉珏嗓音里永远带着最是温柔的笑意,使得旁人听了总是无法拒绝。傅雪宁也曾问自己,一向是独来独往保持警醒的他,怎么就会任温玉珏翻过了他的窗坎。

许是那一句“你,你手中的剑,教我钦佩”,终究有些打动人心。

“快来啊,雪宁兄。”

窗户开着,月光正好倾泻在桌前。

温玉珏为傅雪宁倒满了一小盅,尔后将自己的一饮而尽,细细品味一番,欣悦道:“这酒,真的是不错。雪宁兄不来一杯吗?”

傅雪宁垂眸望向杯中清酒,开口道:“酒,对于我来说,只是救命的东西。”

温玉珏端着酒杯正往唇边送的手微微一抖。

见温玉珏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傅雪宁眉峰轻敛。“怎么了?”

温玉珏唇角上扬,话里的深意只有温玉珏自己才明白。“我只是觉得雪宁说的对。酒,确实是救命的东西。它是黄沙戈壁里的一缕甘泉,也是生命逢枯时的春花希冀。”

傅雪宁是刺客,只看过寥寥书册,对于温玉珏这番晓喻,也品不出个什么深意来。

“对于刺客来说,剑,杀人;酒,杀己。”傅雪宁多年养成的习惯,自然是滴酒不沾。

刺客,面对的是最严酷的生存之道。“离开吧,雪宁。离开那残酷黑暗的生活。到光明中来,到我身边来。”温玉珏清咳一声,“我们渝州,有满院清濯的芙蕖,夏天一到,甚是好看。”

傅雪宁神色没有一点变化。人人都道刺客的生命阴暗残酷,可是这些与他曾经经历过的比起来,什么不算。

“天下于我而言,哪里都是一样的。”

这话可就有些伤温玉珏的心里,哪里都是一样的。

温玉珏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我跟你打个赌,傅雪宁。”

“我一定会将你拉出这片黑暗,让你与我一起站在光明里。”

四目相对,傅雪宁看的出温玉珏眼中坚定的神色。

温玉珏忽的展颜一笑,提起酒壶走向窗边,迎身出去任风拂面。

“今晚的月色甚好,不如我们上屋顶。站得高才能望的远。”

高处清寒,月色甚广。

一黑一青两道身影,并排而作,两条红色的发带在风中纠缠着,而它们的主人却不知情。

“你看着这碧阁城,没有哪座城池能有它的宏伟神圣。在那——”温玉珏摇摇一指,指向那月亮所在的东南方。

“有一座看不见的星辰高坡。我们看不见它,它能看见我们。站在那里,能俯视这座依山而建的碧阁城。”

傅雪宁顺着温玉珏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真什么也看不见。

“那里是天底下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我告诉你个秘密,”温玉珏突然转头靠近傅雪宁,傅雪宁闻言侧眸,等着温玉珏说下去。

温玉珏久久不言,傅雪宁眼带不解。

“这个秘密,只有我师兄知晓,今日我用它换你的面巾。如何?”

傅雪宁却扭了头回去,道:“既然是秘密,不必对我讲。”

温玉珏唇角一勾,飞快的趁其不备扯下了傅雪宁的面巾,傅雪宁惊诧间回首抬眸,与温玉珏的眼神隔着月色相遇。

比想象中还要清俊好看的面容。

傅雪宁有些微恼的别了头过去,留给了温玉珏一个轮廓清秀的侧脸。虽心中有些恼怒,但傅雪宁也不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女子,被扯了面巾就是被扯了,也未急着夺回来。

温玉珏的笑意越来越浓,甚至愉悦的发出了笑腔。“雪宁兄确实应当遮面,长得比我还要帅气,要是这样走在大街小巷上,定然会被扔香帕。”

温玉珏甚至能看的清傅雪宁的长睫,脸上的每一处起伏都是恰到好处。

就是清瘦了些。温玉珏心中道。傅雪宁如果再多长些肉,哪里还像个刺客,说是皇族贵胄的玉珠公子也不为过。

“看过我脸的人,都死了。”傅雪宁目光只是着前方,像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般。

温玉珏却向后一躺,枕着屋脊看着傅雪宁飞扬的发带,道:“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那枚印记吗?”

是的。温玉珏第一眼就看见了,傅雪宁左侧脸颊上的血色印记,似箭穿月,是月刺杀手团的标记。

“每一个杀手都会被烙上印记吗?”

“不是。”傅雪宁的思绪有些飘远,“在我戴上面巾之前,我杀了一百四十一个人。”

这回答的是第一个问题。

傅雪宁说的平常,就像是喝水一般平淡。

温玉珏很想问一问傅雪宁,为什么要杀这一百四十一个人,他想知道傅雪宁的故事。但是,温玉珏没有料到这酒的后劲竟然这么大,一个眨眼间就睡了过去。

傅雪宁听到身侧绵长的呼吸声,便知温玉珏已经睡着。

回眸去看,温玉珏嘴角竟然挂着极淡的笑意。

永远这么开朗豁达的一个人。

傅雪宁从温玉珏手里抽出了自己的面巾,却没有围上。而是枕着自己的胳膊躺了下去,望着中空月色。

几声嘹亮的吟啸后,十只海东青一下子从望韶楼上被放了出来,它们在这碧阁城的上空盘旋巡视着。

傅雪宁静静的看着这群巡夜者,一直到它们飞回望韶楼。

海东青们刚刚飞回望韶楼,一只泛着淡蓝色光芒的巨大白色九尾狐狸悄无声息的跃上了屋顶,向前奔去。

傅雪宁眼神一凛,立即坐了起来,便见紧接着一个蓝色裙衫的女子也跃上了屋顶,追随着那九尾白狐而去了。

九尾白狐?

这碧阁城里为何会有九尾白狐,傅雪宁不知道,但是那道蓝色的女子身影,傅雪宁却是认识的。

是桑溪。

第九十一章 是夜

明月高照,整个碧阁城都处在静谧的月色里。

温氏弟子们都已经安然入睡了,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走廊上摸索着前进。只见那道人影一手提着裙衫,一手提着自己的鞋子,很是鬼祟,而另一道狐狸身影,便更显猥琐。肥胖的狐狸身躯,只用两只后腿行走,还要学做人的样子弯着腰,那微眯的狐狸眼里都是小算计。

“唧唧,你我分头找。那竹子精不在自己房里,定然在他师兄弟房里。你在这,我去那边。”

羡嫇对玄妩的安排言听计从。玄妩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道:“听话的才是条好鱼。”

玄妩鬼鬼祟祟的在走廊上旋转跳跃,然后悄悄的推开了一间房门,闪身进去后又迅速地关闭。

床幔后依稀是睡着个朦胧的身影,狐狸脚几个轻点就来到了床前,玄妩正准备掀开那帷幔,殊不知幔帐后的人早已睁开了眼。

待玄妩掀开床幔伸头进去时,便与那双清明的双眸对了个正着。

玄妩“嗷”的一声跳下了床,捂着自己的心脏连连后退,气骂道:“大半夜不睡着你睁着眼吓人呢!”

温闲庭倒是温和一笑,不紧不慢的坐起挂了床幔,温和的看向那只红毛狐狸。“这位狐狸姑娘,深夜闯入在下房内,想做什么呢?”

玄妩跳上桌子,插着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好像跟我想要对你意欲不轨似的!”

温闲庭眉目温和,却没有回答。

玄妩气的跳了起来,“你,你别多想!我,我看不上你!我走错房间了!看见床上有个人自然是吓了一跳!”

这话,温闲庭自然是不信的。

玄妩见温闲庭还是不信,气哼一声,摸摸自己鼻尖以掩饰自己的心虚。她确实就是冲着温闲庭来的,因为那日在钟山,温鞠那个天杀的抢走了她的宝葫芦啊!

偏偏她还不能明着要,只能来偷寻了,左右不过是在温闲庭、温鞠、桑颜这三人身上。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玄妩转过身扭着大尾巴准备走了,温闲庭却又开口道:“姑娘可是……”

可是什么,玄妩的狐狸耳朵一动,难不成他也要如同那些凡人一般,问自己是不是狐狸精?

“可是、仙?”

那优雅的狐狸步一停,仙?狐狸仙?

这个问题有点意思。

“仙?”玄妩反问一句,悄悄抿了唇笑,“我还是神呢。”

与此同时,羡嫇也摸进一间房,她掀起床幔,略略俯身端详了一眼温青的睡颜。

这,是白日里跟着玉珏的那个小师弟?

眼见温青身侧被窝里鼓鼓的,羡嫇便以为是温玉珏,伸手就掀了他的被子。

浑身一阵冷风,温青一个哆嗦醒了过来,睁眼便看见床前站着的羡嫇,不由得先是一个哆嗦,后又小声惊呼了一声,被吓得不轻。

“羡羡羡嫇姑娘,你做什么!”温青一把拉过被子盖在身前。

羡嫇向前一步还未开口,便见温青满脸惊恐的摇头道:“羡嫇姑娘你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羡嫇看了看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可怕的呀。便一屁股坐在温青的床边。“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来找玉珏的,他不在房里,你知道他睡哪里了吗?”

“找师兄?”温青一脸懵,“师兄怎么可能在我屋里?”不对啊,温青又道:“你为了找师兄,不会是挨个房间问的吧?”

再一想,温青仿佛发现了什么一般,又问道:“羡嫇姑娘,你、深更半夜找师兄做什么?”

羡嫇不作答,只一个劲的问温青:“玉珏到底睡在谁的房间里了?为什么不在自己房间里?你们是不是还有个二师兄?”

这话一出口,温青便立马回道:“没有!玉珏师兄绝对不会在二师兄那里的!你可千万别在到处找师兄了。”

羡嫇这厢听闻温青不知,便起身要走。温情急忙喊住她,压低了声音带了些恳求的语气道:“羡嫇姑娘,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你若是这个时候找师兄,被师父发现了,师兄还会受罚的。”

羡嫇听闻这话,突然地就鼻头一酸。

“师兄……”师兄,怕是为了躲羡嫇姑娘才躲起来的吧。可是这话,温青终究没忍心没说出口。“可能是练剑去了。等明日,姑娘自然就能见到师兄。”

羡嫇背对着温青站了好一会,回想起找到玉珏以来的这些日子,每次见到玉珏,玉珏身边不是有他的师父师叔,就是有他的师兄师弟。玉珏真的很在意这些人,可是,明明她们才是和玉珏最亲近的人啊。

为什么玉珏的师叔要送走自己呢?

“我知道,在我们不在的日子里,是你们陪在玉珏身边。我不会凶你们,你们也不要将我与他分开。玉珏,终究是会回到我们身边的。你们谁也挡不住。”

对于羡嫇的寻找,温玉珏全然不知,此刻正躺在屋顶上睡得正香。越睡越觉得温暖,温玉珏不由得贪恋的向那温暖靠了靠,心中迷迷糊糊的想着傅雪宁身上还挺暖和。

直到待晨光撒向碧阁城时,温玉珏悠悠转醒才发现,原来昨夜的温暖竟然是一床被子!而傅雪宁,昨夜根本就没在他身边。搞了半天,都是他的梦。

傅雪宁自然是跟着桑溪去了。

玉慕兮恢复了本身,从树顶上下一跃而下,散发着萤蓝之光的九条大尾巴微微摆动着,眼神高贵睥睨。

“还不快给本座滚出来。”玉慕兮慵懒的命令道。

一声属于男子的媚笑声自一棵树后传来,紧接着,一个俊俏中又显柔媚的绿衫男子拈着一只娇花走了出来。

“七郎见过主上。”男子笑嘻嘻的给玉慕兮行了一礼,眼神艳羡的看着玉慕兮通身雪白而矫健的本身。

玉慕兮对于宋七郎的谄媚很是不屑,冷哼了一声恢复了人身。

“说说吧,这么长时间了,查到什么了?”

宋七郎眉峰一挑,勾人的媚眼一转,便有了说辞。“已经有了些许眉目,正在追查中。”

“什么也没查到,你敢来见我。”玉慕兮轻轻斜腻宋七郎一眼,后者便笑色微敛。

“七郎说了,有眉目了。只是,是块不好啃的骨头,这才特来请示主上。”

“直说。”

宋七郎笑着向前一步,道:“您的……咳,能查到的最后一次面世,是百年前在句城的一次交易。”

玉慕兮收回自己的斜睨,冷笑着警告道:“别想着耍什么花招,你若是敢给我泄露出去一星半点,我便捏了你的妖丹。”

宋七郎低下头后退一步以示尊敬,连声回道:“七郎不敢。”

“近日来,碧阁城会有很多修仙者云集,你便留在这里,混入几大门派里打探吧。”玉慕兮道。

七郎自然笑应,“七郎也很想见识一下商氏女修们的本事呢。不过……主上您身后,似乎跟来了人呢,需要七郎为您解决了吗?”

第九十二章 二叔寻来

宋七郎话音刚起的时候,玉慕兮便已经察觉到了身后的人。

玉慕兮脸上的清寒瞬间收起,转头笑着看着来人。“阿曦,你怎么出来了。”玉慕兮也不确定桑溪听见了多少,有些事他还是不想要桑溪知道的。“阿曦,什么时候过来的,是因为担心我吗?”

桑溪清寒道:“从你说要捏爆他妖丹的时候,我便在了。”

玉慕兮睨了一眼身后宋七郎,见他眼里满是对桑溪的惊艳,便冷下声音道:“你退下吧。”

宋七郎却不愿走,反而向前一步。“主上难道不需要我替您向这位姐姐解释一下吗?姐姐身上,灵力甚浓呢~”

“闭嘴,滚。”玉慕兮脸上挂着极冷的笑意。

“你在找什么?玉慕兮?”桑溪没有理会宋七郎,清寒的眸子望着玉慕兮,问道。

玉慕兮看着桑溪那双眸,心中道:原谅我阿曦,我不能说。我不愿你知晓。

宋七郎见玉慕兮回避的神色,心中便知桑溪对于玉慕兮来说很是重要。

“阿曦,”玉慕兮上前几步,轻轻握住桑溪的手腕,有些恳求的道:“不要问我好吗?我无法骗你,可是我不能说。如果你知道,我会生不如死。”

宋七郎一侧眉峰悄悄一挑,唇角勾起一抹笑,似乎又知道了玉慕兮一个大秘密呢。

玉慕兮眼里的殇不是假的。小狐狸有自己的小秘密。

“我们回去吧。”桑溪当先转身。

玉慕兮浅浅一笑,知道桑溪不会再追问自己了,便提步跟上。

还走出去两步,玉慕兮便只觉身后一道浑厚神力袭来。回身间衣袖拂起,将那道神力拨到了一旁,溅起满地花草。

就在玉慕兮挥袖收手后,一道赤影已到了他身前。

“二叔。”

玄籍背起一只手,看向玉慕兮,似有许多无奈道:“慕兮,你与小妩还要胡闹多久。随二叔回青丘去。”

说实话,青丘的那群老不死总是对他喊打喊杀,但是玄籍对他还是极好的。毕竟玄籍和芣薇是亲姐弟。

听玄籍这话,玄妩是又跑出来了。“小妩又跑出来了?”

说起玄妩,玄籍便觉头痛,这个丫头长大了,留不住了,不怕骂不怕打,心眼子还贼多。一个不注意,她就溜了。“有人看见她往这边来了,我追至此地竟又见到了你。怎么,她没来找你?”

来找他才怪了。玉慕兮心道,上次他把玄妩绑了扔回青丘,现下这会她大概还没忘呢,指不定背后怎么咒骂自己,怎么可能跑到他跟前来。

“没见过她。二叔还是先把小妩带回去吧,不必管我。二叔知道,我不愿回去。以前不回,现在,”玉慕兮轻轻侧了身,让玄籍看见了他身后的桑溪。“更不会回了。”

这侧身的一眼,是藏不住的世间最缱绻之色。

“圣女。”玄籍以为,这位灵族圣女永远不会再醒来了。没想到,玉慕兮这个孩子执着了三千年,竟然真的得了天地垂悯。

见自家二叔震惊的神色,玉慕兮面上、心里具是油然而生的骄傲。

“玄籍上神,多年不见了。”

直到桑溪开口讲话,玄籍这才回过神来。

“真是多年不见了。”三千年对于活了几十万年的玄籍来说,也不是十分久远。可是,若这三千年前加上冰封二字,便好似过了一个上古那么久远。

这一瞬,玄籍心头划过无数担忧,为灵族,为玉慕兮。灵族既已苏醒,那么与仙族,必有一战……玄籍将这些数不尽的担忧全部压下。

“也罢。也罢。二叔已经明了。跟在圣女身边,是人界,还是灵族,对于你来说恐怕已经不重要了。”玉慕兮对于桑溪的执着,玄籍都是看在心里的。“既如此,二叔也不会再强迫你,只希望你能常回青丘来看看我。”

玉慕兮嘴上应了。

“不知芩司族长可有神位,待一切终了,我想去拜奉一次。”

“无。”桑溪回道。

玄籍竟不知该回什么,灵族的结局,终究是太过于令人悲恸。想那时,自己年少时,也曾有幸见过芩司与上古凶兽大战,时至今日都记忆深刻。那样令人仰望的一个人,以一己之身挡下开天斧后,竟是连一副仙躯都不曾留下。

“不知此地是哪位上神的府邸所在,神力竟如此浓郁。”玄籍岔开了话头。

玉慕兮冷笑道:“二叔有所不知,此地正是女娲之子亭芪上神的势力所在。”

“女娲之子,亭芪?”玄籍多少万年不曾入世,自然不晓得乐亭芪驻守在此地。

“二叔不是要去寻小妩吗?我也替你留意着,要是看到她,一定立马捆了送回青丘去。”玉慕兮言下之意是要散。

玄籍心中好笑,自己莫不是碍着这个大侄子了。

“如此甚好,见到小妩便劝劝她。她也到年纪了,二叔寻思着替她寻门亲事,让她成了亲也好收收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听到成亲二字,玉慕兮眼神忍不住的向桑溪飘了一眼又飞快的强迫自己收回。“恩,二叔说的极对。如此,那我和阿曦便先走了,等有空就回青丘去看你。”

玉慕兮自然的转身牵起了桑溪的手腕。

玄籍在身后目送二人走远,身后宋七郎这才施施然走上前拜见。“小狐宋七郎拜见狐帝。”

方才玄籍一来,宋七郎便很自觉的退后,玄籍觉得这只狐妖还是很有礼数的,因此脸色也甚好。

“是慕兮的手下?”

宋七郎装的甚是乖巧,“回狐帝,是。”

玄籍点了点头,“看你灵性甚高,再有数年,便可渡劫成仙了。”

如此一言,宋七郎大喜,垂首跪拜。“谢狐帝点化。”

待玄籍走后,宋七郎才站起来,望着碧阁城的方向,眼中精光不断。

“圣女?有意思。先前竟不知玉慕兮是狐帝的侄子。看来,玉慕兮还有很多秘密嘛。”宋七郎勾唇一笑,方才他退后时留了个心眼,听了一耳朵,现下对桑溪已经是好奇的不行。

玉慕兮握着桑溪的手腕,慢慢下滑,变成了握着她的手,心中一番窃喜。

“阿曦。你想族长吗?”

“想。”

“那你有想过给族长立一个神位吗?”

“未曾。”

“青丘祠洞里有我娘亲的神位,可是我却不愿去拜。我给娘亲又立了一个塚。想她时便去她塚前,窝着睡一觉。”

“可是,阿曦想族长时,又能怎么做呢?”

桑溪停下,玉慕兮也跟着一停。桑溪反手握住了玉慕兮的手,带着他看见了这世间的本源灵力。

“小狐狸,你看。”夜色里,花叶间,露水里,都是星星点点的灵力。

“阿娘一直都在的。”桑溪伸出右手,圆润的指尖便沾了几粒调皮跳动的灵力。“从阿娘离开的那日起,她便是这人间的风与露,雪与霜。”

“若我想她了,便去拥抱风霜雪露,躺在花草间。她一直在我身边的。”桑溪张开了双臂,闭着眼向前走去,用心去感受这万物之灵。

玉慕兮心里问自己,阿曦真的是无坚不摧的吗?

桑溪躺了下去,躺在了花草间。

玉慕兮也随着躺在了桑溪身侧,抵住了她的额头,随她一起闭上了眼。“我见过娘亲元神俱散,见过族长灰飞烟灭。如果有一天,你离我而去,我会落入无间地狱的。”

“阿曦,是小狐狸的命啊。”

第九十三章 北辰试炼

六月初七,天下修仙者的试炼大会。

试炼大会于碧阁城内城的斗台举行,内城里一下子挤满了围观的人。没有拿到内城通牌的修仙者们,也不舍得离去,在内城门口处徘徊着。

“北辰试炼即将开启,尊请各位仙门掌首入座!”

声毕,由碧阁城弟子带领的各仙门掌首自左右两旁登上了观台,底下一众门派皆是艳羡之声。得到了碧阁城邀请函的门派果然待遇不同,可登上观台观战,那么他们这些小门派,岂不是一开始便输了气势,纵然只是高了数个台阶,但是这种仰望的滋味着实是令人心中不爽。

“出来了,那是谁?”观台下的修仙者们纷纷看向第一位被引请出来的人,只见那位修仙者衣着普通,头戴纶巾,眼中神色却是睥睨傲然。

众人不解时,引请那修仙者出来的碧阁城弟子已经替大家解了疑惑。“请百里少庄主入座。”

女弟子声音清脆,说话时用上了灵力,顿时将自己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斗台。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百里焕,涿鹿百炼山庄的少庄主!

底下众人的眼光一下子变得热切了起来。天下神兵皆出涿鹿,谁不想跟百炼山庄的扯上哪怕一星半点的联系!

百里焕看了一眼整个斗台,随即坐在了第一个位置上。

众人还未窃窃私语完,又有人小声呼道:“商氏和天人宗!”

果不其然,观台上又被引请出来两位修仙者。一位发须皆白、手持拂尘,这是天人宗掌门叶邈;一位锦衣华服、手带扳指,这是满月堡堡主商翰。

二人自两侧一同登上观台,见了面自然是好一番寒暄,一看便知是交情不浅。

“叶邈兄,许久未见,你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啊。”

“商掌门过赞了,不过是又闭关几年罢了。请入座。”

“请。”

只是这看似友谦的气氛,却在入座时陡然起了一丝变化。

这处观台上,除了最上方高出两三个台阶的东道主之位,便只有南北两侧共六个首位。每个首位后还有两个位置。而百里焕,已经坐在了南侧第一个首位上。

商翰心里的算计一闪而过,碧阁城这是有意将他们排在一起?商翰自然是想要与百里焕相邻。

显然叶邈也注意到了这个微妙的问题,他时常出入皇族贵胄的宴会,对于这种排位问题自然是敏感。如今守着天下人,若是坐在旁人下首,岂不是丢了大脸。念及此,叶邈脸上不显,抬步便向第二个位置走去。

商翰眼中不满一闪而过,随即便听得女弟子引请叶邈坐在了第二位上。碧阁城竟然真的将叶氏排在了商氏之前?!商翰心中不满更盛,但是女弟子那句“请商堡主入座”已出,他也只得装作心情甚好的样子坐在了第三位。

“请裴谷主入座。”

商翰微眯了眼,看向对面,心中道:“裴湘谷的谷主,竟然是个女人?”

银发紫衣,箭袖长袍,甚是英姿。这便是裴湘谷主裴冰。

底下亦是一片惊奇之声。不与外界往来的裴湘谷竟然也来了试炼大会?

裴冰坐在了北侧第二个首座上。

商翰心中起了计较,先前他便听闻商愫说再春猎是遇上了裴氏少主,也是一头银发。又想到裴湘谷不与外族通婚的传闻,商翰心中不由得去猜测,莫非这发色代表他们裴湘谷的血脉纯正与否?

裴冰面容看似三十左右,满头银发不但没有让她看起来衰老,反而更显她实力深不可测。

“裴谷主,久仰大名。今日能得见您一面,甚是荣幸。”商翰转着自己拇指上的扳指,当先开口攀谈起来。

裴冰淡然回道:“商堡主的英名,我亦早有耳闻。”

看的出裴冰,没有什么交谈的心思,商翰便住了口,心中却是冷笑诽谤道:这脸要是再年轻十岁,也可谓是倾国倾城。可惜,老了。

最后被引领着出来,便是温劲。

温劲一出来,底下不少修仙者都欣喜欢呼。显而易见,芙蕖山庄的名声极好。

“是温庄主!”

“还是看着温庄主亲切。”

温劲坐在了北侧第三个位置上,朝着下方小声呼唤的修仙者们笑着点了点头。

温劲方入座,便有弟子喊道:“尊请城主!”

众人齐齐望去,那主位上,乐正山已然入座。

“感谢各位远道而来,参加此次试炼大会。我碧阁城为表诚意,已为诸方仙友备下了薄礼。”乐正山宽袖一拢,两大箱灵囊已经被抬了上来。

“这灵囊里装着的,乃是千年乌参,具有静心凝神之效。凡是拿到内城通牌者,皆有份。”

此言一出,修仙者自是喜不自禁。千年乌参可是灵力大补之物,今日竟然能分能如此好物。

“千年乌参,长在烟瘴丛林深处,极难采摘。”天人宗擅炼丹,叶邈对于这些自然是很明白。“这两大箱灵囊,少说也要六只千年乌参。”

乐正山回道:“即是各位贵客远道而来,碧阁城焉有慢待之理。”

而商翰却对于如此财大气粗的碧阁城,生了一丝警惕。好东西不自己留着,会拿出来分给众人?同样,手里握着灵囊的温劲,心中也是阵阵忧虑。碧阁城,究竟想干什么?

纵然众人心思各异,也不会露于面上。

“乐城主,不知还有哪位仙门未到,以至于此位空缺?”一直未曾开口的百里焕,盯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始终觉得不舒坦,这边开了口,语气自然也不怎么好。

乐正山看向那个位置,还未曾开口,商翰身后的一位商家长老便迫不及待的附和百里焕道:“百里少庄主说的极是,这乐城主都到了,不知是哪位前辈还未到场?”

话里的谄媚附和、挑拨暗讽显而易见。

站在乐正山身后的乐枳眼中尽是嫌恶,这商家人真是谄媚到骨子里去了。

“那是钟山的位置。”

这道清冷的声音一传来,碧阁城弟子皆是一阵肃穆,就连乐正山也起了身,恭敬地朝着来人行了一礼。

乌木古簪,云袖黛衣,乐亭芪。

“亭芪长老。”

乐亭芪的出现,令整个斗台沉寂了片刻。紧接着,女修们的窃窃私语此起彼伏。“那便是碧阁城的执律长老?容颜竟然如此年轻。”“只远远地看一眼,我便觉得此生终了。”

乐枳瞥了一眼下方女修们爱慕的眼神,不无得意的上前道:“长老,可以开始了吗?”

乐亭芪微一颔首,乐枳得了令,便上前一步,高声道:“北辰试炼正式开启,第一试为——测灵!”

第九十四章 到场

“北辰试炼正式开启,第一试为——测灵!”

乐枳话音一落,便有弟子接口朗声道:“入场!登台!”

当先出来的自然是乐氏弟子,方一出场便已引起了惊呼。只见乐氏弟子,无论男女,皆是发丝高悬,束腰立领,列队登台时整齐划一,精神面貌便是飒爽昂扬。

就连观台上的几位首座,都是大为赞叹。

家族的荣耀,在这一刻彰显的淋漓尽致。

乐枳勾唇,甚是骄傲。只是见到商氏的队伍时,乐枳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

商翰却是舒心一笑,论起排场,谁也不能叫他们商家输了去不是?

男左女右,男枪女鞭,服饰也较为统一仿佛是为了凸显商氏的富有一般,选择了金色系。往白色系的乐氏弟子身侧一站,倒真像是打起了擂台一般。

商愫今日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一根小辫斜绕额头,金色流苏晃动间撩人心神,虽是在台上站着,烟波却是递送给了整个斗台上的男人们。

随即温家的队伍登上了斗台。与前两族相比,温氏此时的出场的确是不够吸人眼球。可是温家弟子身上那股温和的气质,却是独有的。

若说乐氏和商氏方才打了一场看不见的战,那么由温闲庭带领的温家弟子便是拂散硝烟的春风。

乐氏打头的自然是乐霁,身后是乐嬛和乐潇分别带领的两队。而温家自然是温闲庭立于最前,温如镜和温玉珏立于身后。

“温闲庭。”乐霁的笑意甚是轻狂,“你师弟是个废物,不知道你又有几斤几两呢?”

温闲庭却温和回道:“我师弟是不是废物,阁下似乎没有评判资格。”

乐霁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反讥,而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温玉珏。温玉珏倒是无惧的朝他挑了挑眉,粲然一笑。

有什么招想冲我来?我奉陪。

“哎,非得要我带队,这不是为难我吗?”一位布衣青年摇头叹息的走过。这便是百炼山庄的队伍。

温玉珏听后不由得暗笑,又是一个被抓来顶包的。其实他也不是很想上啊。比试什么的,从六年前他就看的淡了。

底下一阵骚动,温玉珏便猜定然是那裴湘谷的少主裴殷之到了。果不其然,银发蓝冠,箭袖白衣滚蓝边,裴殷之到了。

女修们底下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响,就连商氏队伍里的女修们也掩面私语。商愫更是直接开口道:“裴少主,又见面了。待会可要手下留情啊,人家可打不过你。”

裴家的女修们纷纷怒目商愫,商家女修着实不知廉耻,竟然敢勾搭他们少主。

裴殷之倒是不曾答话,直接带着队伍站到了温氏旁。

“温公子,久仰。春猎时见了你的两位师弟,到今日才有幸与你得见。”

温闲庭笑意渐染眉梢,回道:“闲庭亦是久仰裴氏少主盛名。师弟与我说春猎时曾与裴少主相遇,闲庭甚是惋惜没有同去。”

温季在身后小声的对温青嘟囔道:“看见没,这便是高手的对决。看来,这裴氏少主是把咱们大师兄当做对手了。棋逢对手,棋逢对手啊。”

温青听不懂温季到底在感叹些什么,他只想知道就连天人宗都出场了,为什么钟山没有来。

天人宗都是清一色的轻纱道拂,仅有的几位女修轻纱覆面、手持拂尘的样子真是生人勿近的气势。带头的便是叶素坤与叶婷雪。

温玉珏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叶浩。

仿佛在配置上扳回一局的商翰,靠在椅背上,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笑道:“叶兄啊,我看你那个女弟子,修为很是不错。这气质就十分出尘啊。”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轻浮了,尤其是从一派掌门嘴里说出来。

叶邈老神在在的神秘一笑,道:“那是自然。她是我天人宗的得意弟子。”

“呵呵,愫愫也是也是我门下最得意的女弟子。就让这两小辈比划比划,看看究竟是拂尘厉害还是这金鞭厉害,啊,哈哈。”

乐枳听得身后这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笑,心中早已腹诽不已。

“这钟山,为何还未到。”百里焕望向乐正山,“乐城主?”

乐正山沉了沉气,原本钟山并不在他的邀请之列,是乐亭芪亲自下的令。不过,这钟山也着实失礼,晚至多时。

乐正山还未开口,商翰却已经道:“我方始修炼时,就听闻过钟山的名号。听闻他们行事神秘,平日里就在这世间多处走动斩妖除魔,与哪个门派都不来往。没想到,这样的门派都被亭芪长老请来了,有这样号召力的,也只有亭芪长老一人了。”

温劲对于商翰的为人,也是颇有了解。商翰这番话看似恭维乐亭芪,实则阴阳怪气的很。

“这钟山的实力,老夫倒是想见识见识。”叶邈端着自己的架子,冷眼瞧着斗台上。

乐正山此时对钟山已经有了极差的印象。先前便听乐氏弟子禀告过,乐霁三番五次被钟山的一个女弟子压制的毫无反手之力。今日这等大事,钟山也敢迟来,莫非是在给他们碧阁城下面子?

乐正山见乐亭芪没有什么表示,将将要开口,便听得下方弟子喊道:“钟山到场!”

商翰嘴角一列,心中腹诽钟山摆架子姗姗来迟,却也坐直了身子向下方望去,他倒要看看钟山到底是何方神圣。

钟山此次只有六人。桑颜,桑溪,莫紫萁,莫紫芙,曾贺,何轩。这一出场,商翰就十分不客气的笑了出来。

“钟山,也着实人才凋敝了些。”

叶邈笑而不语,眼神里也是流露出了瞧不上的姿态。

百里焕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本以为,就我们百炼山庄人头数最少。”

这三位不以为意,商翰身后一位商家元老甚至调笑道:“这钟山果然是人才济济啊。”话必,却发现,没人附和自己,那元老悻悻闭了嘴。

温鞠前倾少许,低声对温劲道:“师兄,那位穿蓝衣的女子。”温劲在那六人中逡巡便,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桑溪身上,这便是那个温鞠说的对玉珏极好的女子?

桑溪一登上斗台,便察觉到来自观台上的数道目光。

桑溪抬眸扫向斗台,便是这一抬眸间,除却乐亭芪,其余几人心中都是如同凉了一瞬。

好犀凉的眼神。

桑溪的眼神从商翰扫至温劲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与乐亭芪的目光相对,却是乐亭芪先别开了眼眸。

“钟山桑颜,携门下师兄妹参加此次试炼大会。”桑颜身躯微微前倾,朝着乐亭芪行礼朗声道。

“只有你六人前来?”乐亭芪问道。

桑颜回道:“正是。家师与众师叔伯无法前来,还请亭芪长老见谅。”

此言一出,就连乐正山心里都有了微词,竟然只派六个弟子来?但是乐亭芪的回答更让他们惊诧不已。

“既然如此,你便替你师父位于上首吧。”

商翰当即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就连装的老神在在的叶邈也直起了腰。要一个弟子与他们平起平坐?!

桑颜似有犹豫。乐正山也忍不住了便开口道:“长老,他若坐在这个位置上,还如何能入阵?他们钟山本就人数上……”

乐亭芪却打断道:“以他的实力,不必再入阵测灵。他与珺筝不相上下。钟山,总归是要有个坐在这里的。”

此言一出,乐正山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商翰侧耳细听后,心中道:碧阁城果然还藏着实力,看来还有一个修为高深的弟子没有出场。

“桑颜,上来吧。”乐亭芪道。

乐亭芪的话已经出口,桑颜便也不好再推辞,转身对着他们五人道:“我去了。”

莫紫芙不系做声,莫紫萁笑道:“师兄若不想去,不如让我替你啊。上面风光肯定极佳。”

桑颜临走又转身对桑溪道:“师妹,一切点到为止,切勿伤了自己。”

桑溪微微颔首。

第九十五章 测灵

桑颜方一入座,商翰便开口道:“贤侄还真是后生可畏啊。年纪轻轻就就已经能坐在这个位置了。”

桑颜也深觉自己一个后辈坐在这里不是很合适,面对商翰的明赞暗讽,也只得笑了笑。“您过赞了。”

百里焕对于坐在自己对面的桑颜,很是好奇。“敢问一句,桑公子年方几许了?”

桑颜总是蓄着胡子,确实让人看不透真实年龄。“在下年方二十七。”

二十七?乐正山闻言眸色渐深,果然是个灵根极高的。一身灵力内敛收放自如,若是不动用灵力他也探不出他的底细来了。

百里焕闻言豁然一笑,道:“果然天才辈出。”想他虽然担着个少庄主的名声,这年纪却着实是不小了。

商翰和叶邈互相对视了一眼,头一次闭上了嘴。

温劲闻言心中有些惋惜的想道:“二十七岁便有此修为,的确是很厉害。不知道闲庭对上这位桑颜,有几分胜算。只是可惜了他的徒儿玉珏,本该也是如此的。”

桑溪一登上斗台,温玉珏就眼巴巴的瞅着桑溪,本以为桑溪一上来就能看见自己,谁知道她竟然和乐亭芪对视了那么长的时间,温玉珏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桑溪和乐亭芪不会是旧相识吧?难不成……温玉珏闭了闭眼,将这些无厘头的想法抛开。

眼见桑溪终于向走来,温玉珏嘴一咧,正要开口,便听得自己身后此起彼伏的呼唤——“桑姑娘!”“桑溪姑娘!”

为什么是这样的情况?温玉珏回头用不可思议的看向温季和温青。温季却道:“师兄,快喊桑姑娘来我们这边!”

温玉珏:不是,你们之前不还说桑溪冰冷冻人吗?

温玉珏扫视一圈,这才发现,裴殷之见到桑溪竟也是露出了笑容。大师兄也微笑颔首,连那边的叶家队伍和商家队伍里的人也一副看的拿不下眼珠来的样子。

温玉珏当即不满了,谁准你们看我阿姐!还有对面那个商焱,赶紧收起你那垂涎的眼神!

“阿——桑溪!”温玉珏上前一步,笑道:“来我们这边吧。”

莫紫芙一瞅是温玉珏,直接嘁了一声。温玉珏回笑道:“莫姑娘,不如赏脸过来和我们温家组个队?”

莫紫萁不着调的笑着当先跟着桑溪走过去,“我跟着小师妹。”莫紫芙也只好不情不愿的过去了。

方一站定,温闲庭便礼貌开口道:“桑姑娘,又见面了。”

桑溪“嗯”了一声,连温玉珏都替自己师兄觉得尴尬。温闲庭倒是不以为意。

乐霁悄悄勾了勾嘴角,温玉珏,待会有你受的。

“竟然是双生子。”有人小声道了一句。

“以我之见,钟山虽然人少,实力却不容小觑。”

乐正山微微蹙眉,钟山竟然有双生子?双生子本就比同门师兄弟间要有默契,如此一来,之后的比试里,钟山很有胜算。念及此,乐正山打住了自己的心思,道:“乐枳,开始罢。”

乐枳闻言,向前一步,如同一个上神一般高傲的俯视着整个斗台,朗声道:“升台!”

一声令下,众人只听得整个斗台下传来了一阵机括运转之声,随后,原本位于最下方的比试台缓缓升起。

“开阵!”

又是一声令下,机括运转,试台中心缓缓升起一块巨石。

“各位,斗台中心的那方巨石乃是上古流传之物——测灵阵石。此刻,你们所处的斗台已经成了一方阵法。片刻后,测灵阵石即将释放灵力飓风,你们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灵力去抵抗这场飓风。”

“灵力不足者,就会被甩出阵外。那么,接下来的测试,他也将没有资格参加。”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碧阁城虽然早就通知了各个门派试炼流程,但是具体如何试炼却是没讲的。

上古流传下来的巨石?上古时期?!

“乐城主,你们碧阁城事先没有讲过,会有上古之物!”当即就有小门派的掌门坐不住,站起来便质问。

“就是如此,我等还只是凡人之躯,如何能抵挡上古之物?!”在斗台上的都是每一派的新秀翘楚,若是有个万一,岂不是要折在这里?

叶邈那有些浑浊的眼珠子一转,开口道:“长老,上古之物,用来测试这群孩子,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百里焕不客气的质疑道:“上古?我们连成仙都遥不可及,如何能抵挡这上古之物?不知碧阁城,何处寻来的这上古之物?”

商翰琢磨了一阵后,笑了一声,也道:“百里少庄主说的对,哪里来的上古之物?”莫不是碧阁城用来唬人的?

对面裴冰嘴角讥讽一笑,这群人,真是鼠目寸光。

乐亭芪此时站了起来,他一起起身,斗台立即没了声响。

“请诸位放心,这阵法只用来测灵,灵力不足者,便会被甩出阵外,除此之外,不会有伤。”

“若还有生疑者,可选择现在退出。”

底下一片寂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人再讲话。

只见观台前方那云袖黛衫男子素手一挥,那巨石瞬间爆出一方古老的阵样,将下方整个斗台都包裹了进去。

斗台上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众人只觉得呼吸变得十分压抑。

巨石周围渐渐形成了一圈圈的小气流,众人此时只感觉灵力充沛的吸收不过来。有些小门派的弟子们见状便开始疯狂的吸纳灵力,而稍微有些警惕的家族,早便聚到了一起。

气流越来越快,那些疯狂吸纳灵力的弟子们,此时便觉得如同被撑到了一般。

灵力飓风已渐渐成型,桑溪那双冰眸盯着那方巨石,道:“聚到一起。”

温家的弟子倒是十分听话的往中心拢了拢,裴殷之的队伍却没有靠过来。

“来了!”

一阵飓风狂袭而来,将所有人都推后一丈有余,唯有少数人瞬间反应过来,将调动灵力稳固自己的身形。

观台上,几乎是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紧张的望着斗台上的阵法。阵法一旦开启,在外边只能看见乌云翻滚,里面的情况谁都看不见。

阵法中,灵力巨浪一波波的袭来,将人一点点的向后推去。望眼望去,还能站着的也就几人而已。

狂风中几声叫喊远去,已经有人抵不住这飓风被甩了出去。

第九十六章 于万人中幸得相逢

遥见有人被甩了出来,商翰差点没站起来,瞬间反应过衣衫色不对来,便又安稳坐了回去。

乐正山一眼扫尽几位掌门的表情,眼眉中皆是藏不住的担忧与焦急。

越来越多的人被甩了出来。

乐亭芪冷眼看着,还未有六大派的人被甩出来。

灵阵内,不少人为了躲避这飓风,已经趴在了地上,可惜地面十分平整光滑并无可抓之物,仍是逃不了被甩出阵外的命。

乐氏的弟子从一开始便聚在了一起,合力撑起了一个灵力保护障。商焱心中一沉,乐氏的果然早就知晓这里面的情况。

“叶师妹,不如我们两派合到一起,共同撑起一个保护罩来?”商焱喊道。商焱虽然有心讨好乐霁,但是显然在这种情况下,乐霁不会对他们商氏伸出援手,还是和素来有交情的叶氏结盟更为妥当。

在大家灵力都相差无几的情况下,人数多的家族自然更占优势。

这场灵力风暴持久不散,不少人都开始抱怨,为何还不停止,他们感觉自身的灵力即将就要枯竭。

对于钟山的四人来讲撑起一个保护圈轻而易举,因为曾贺与何轩还有闲工夫拉呱。

“你说小师妹搁那里干嘛呢?不嫌刮的伤吗?”何轩操着一口带着浓浓土味的方言问道。

“也许是更酷?”曾贺猜测道。

桑溪就站在那里盯着那阵石不知道在想什么,这场灵力飓风将她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温青鼓起勇气小声的问温玉珏道:“师兄,桑姑娘站在那里真的不要紧吗?”

温玉珏沉吟片刻,十分坑姐的道:“我觉得,不要紧。你没觉得很酷吗?”

又是沉吟片刻,温玉珏道:“不然,我们也试试?”

温家众弟子皆被噎了一下。好像,是很酷?但是,这好像不是谁都能酷的起来的吧。

温如镜十分无奈道:“玉珏,你莫要再吓唬师弟们。”

就在众人疲惫不堪之际,这场灵力飓风终于是消停了下来,当场便有人累瘫在地上。

乐潇抱着胳膊笑,看着各门各派各门各派清点人数,不用说小门小派和单打独斗的野修,就是叶氏和商氏也有不少人甩了出去。当然,这六大仙门里,最先被甩出去的是百炼山庄的人。

阵外百里焕的脸色自是十分难看,豁然站了起来,道:“看来,这场测试,我涿鹿是丢脸丢大了。如此,我也没什么脸面在这位置坐着了。”

说罢,百里焕径直向台下走去。

商翰心中道:百里焕嫌碧阁城令他们涿鹿丢脸,便在天下修仙者面前抹碧阁城的面子。果然底气足。就不知道碧阁城该怎么办了。

“百里少庄主若是累了,便先去休息片刻。只不过不要太久,免得这茶水凉了,还得再换茶。”乐正山慢条斯理的道。

百里焕本就是一时气冲上头,听到这话顿时停住了脚步。乐正山什么意思,是在威胁还是暗示他?换茶?还是要换人?

温劲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上座的乐正山与乐亭芪一眼。碧阁城先是礼请他们来参加这试炼大会,此刻见百里焕不配合便开口威胁。先礼后兵,碧阁城到底想干什么?

百里焕呵笑一声,然后道:“多谢乐城主的提点。本庄主去逛逛便回。”

百炼山庄在镇内只剩下了三个人,带头那个还在感叹幸亏还剩仨、没丢尽了脸面。

就在众人松懈之际,温玉珏却道:“师兄,你看这阵为何还不散去?”

温闲庭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先不要放松。”

商焱也是觉得诧异,他一直注视着乐氏那边,飓风都散了,为何他们队形还未变。心中不免生了疑。

前方桑溪盯着那巨石,冷不丁低喝一声:“来了!”

阵内瞬间狂风大作,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数十人眨眼间已被卷出了阵。

乐霁瞧着商焱极喊“列阵”的狼狈样子,冷笑出声。“蠢材。”

乐嬛满目担忧的盯着温玉珏那边,忽然间瞪大了眼,失声喊道:“玉珏!”

原是风暴乍起时,处在边缘的温青因为灵力枯竭被风卷起的一刹那,温玉珏一把拉住温青将他扔回了队伍内,而他自己却被卷了出去。

“师兄!”温青惊喊一声,桑溪猛然回眸,惊觉温玉珏已被甩了出去,当即转身追了上去。

乐嬛收手便也要跟上去,却被乐霁一把握住,冷声警告道:“乐嬛,不要给碧阁城丢脸。否则,城主也不会饶了你!”

乐潇亦是笑道:“对呀师妹,他顶多被甩出去,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面对乐潇和乐霁的阻挠,乐嬛被拽着的那只手慢慢的攥紧了。

曾贺眨了眨眼,转头问道:“老何,小师妹是自己出去了吗?”

何轩也是愣愣的点了点头,“好像是。”

莫紫萁阴阳怪气道:“小师妹对温家这个小子还真是好呢。美人救狗熊去了。”莫紫芙气道:“闭嘴吧你!”

这一次大家都被打的措手不及,不只是小门派,就连叶氏和商氏也被甩出了不少人来。因此商翰和叶邈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近百年来商氏一半的重心都在经商上,门下弟子也大多心境浮躁。商翰心中宽慰自己,幸亏他们人多,即使出阵了这么多人,精英也还是都留在阵内的。

而这时,阵内又出了一道人影,众人都紧盯着,想知道这次被淘汰的是哪个家族的弟子。

只见蓝衣裙衫的女子缓缓落地,从容镇定,全然不像是被甩出阵外的样子。

桑颜霍然起身大步向前。“师妹!”

桑溪落地便是环顾周围,到处搜寻温玉珏的身影却遍寻不着。

桑溪心道:玉珏竟没有被甩出来?

而这时,观台上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桑溪姑娘,无论是自愿还是如何,只要出了阵便不可再入阵。”

桑溪抬眸望去,是乐亭芪。

乐亭芪见她从阵内出来搜寻的样子,便知桑溪是在找温玉珏。

桑颜见桑溪望着乐亭芪的冰冷眼神,忙在桑溪开口前便道:“不会的,我们钟山愿赌服输。”又转身对桑溪摇头道:“师妹。”

温玉珏是万万没想到的,就在他即将被甩出去、已经到了边缘的情况下,竟然有一只手拉住了他。

抬眸,眼前是凌乱的墨发和狂舞着的红色发带。

“抓紧。”低沉悦耳的嗓音,就在发丝间消散。

温玉珏反手握紧了那只手。

傅雪宁啊,你为何总是出现的那么恰逢其时?

你我于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得以相逢。

是万幸遇见了你,还是因为遇见了你,每次相见都变成了万幸?

第九十七章 因为他是温玉珏吗?

——西风肆戮的黄沙戈壁深处,你可曾见过——破旧黑靴、如血缎带、少年将死、枯木逢春?——

“傅雪宁,”温玉珏忽然无声的笑了,“真的要救我吗?其实你松开也没关系。”

傅雪宁那把长刀狠狠地插进了地面中,一手握刀柄,一手拉着温玉珏。听见温玉珏的话,他那双墨色的眸子里,是他独有的镇定沉默。“你抓紧。”

温玉珏还是笑,就是自己不用力,只顾着讲道:“被甩出去也不会有事,不过是无法再参加剩下的试炼。你来是有要必须去做的事吧?你若不松开,可能会被我拖累。”

温玉珏低着头道:“傅雪宁,我最后问你一句,你确定不松手?”

傅雪宁手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嗓音却还是那么镇定:“无论何种境地,都不能放弃。”

“好。”

风声太大,傅雪宁听不清温玉珏答了什么,只能感觉到温玉珏的两只手都握紧了他的胳膊。

傅雪宁,你不知道,你是我的枯木逢春。我给过你选择了,而你选择了我。

而可怜的傅雪宁,大概都不知道,从今往后温玉珏可就赖上他了。

傅雪宁逆着这飓风,将温玉珏往自己身边带,脖子上暴都起了青筋,可见这最后的飓风有多彪悍。

被风卷在空中的温玉珏毫无借力点,只能抓紧了傅雪宁的胳膊,看着傅雪宁苦苦坚撑的样子,他心中忽然窒了一瞬,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温玉珏,这只是一场小小的灵力测试,你难道就要输在这里了吗?凡人一生的起起伏伏坎坷飘落,难道全凭这老天做主,一点都逆不得吗?不,不是。六年前濒死时你都未曾放弃,今天这场小小的灵力之风暴,更不能被它打败。

怎样才可以逆盘而上、与这飓风相抗?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忽然,一幕场景闪现在他眼前。钟山下被树妖捆住,桑溪来救他时,她的手中挥舞的是一条灵力所化的鞭。为什么,桑溪就可以随意支配灵力?甚至能让灵力化形?我,也可以的。

温玉珏闭上了眼,耳边的风声渐渐消散,眼前的展现了一个空无的世界,只剩下一道他自己的声音在虚无中回荡。

灵力飓风,是不断地在动的,它的力量不容人抗拒,是因为它的速度比人的速度快。若是我比它更快,它就不能再掌控我,若是我将所有的灵力都调在脚尖处……

温玉珏倏的睁开了眼,在这一瞬间他的脚尖似乎接触了到了风的实体,就像踩在土地上一般。

就是现在。

温玉珏脚尖一点,竟然向前跃了几分,一只手握在了傅雪宁的刀鞘上,一只胳膊揽住了傅雪宁的腰。

温玉珏尽力调动了一些灵力,勉强的护在了两人周围。

傅雪宁那一向沉静的双眸里可见惊讶。

二人的身形不由自主的被风任意摇摆,温玉珏却笑了起来。二人靠的近,近得傅雪宁能感受温玉珏胸膛里的笑腔。

“你笑什么。”

傅雪宁不明白,温玉珏的心态怎么能这么好,见他的时候,好像是他总是在笑。

“我笑,自己何其幸运能遇见你。遇见你帮我。”

也许是温玉珏眼中的笑意太烫人,傅雪宁别开了眼眸。

“应该快停了。”傅雪宁不想回答温玉珏的问题,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他虽是冷血无情的刺客,可是他也曾毫无理由的帮过别人。

只是,这一次,好像只是因为他是温玉珏。

也许是自己还欠他的?也许是,温玉珏说的想与他做兄弟,所以他便觉得他有些不同了?十几年了,傅雪宁从未觉得自己的心境如此混乱过。

温玉珏顺着他说道:“是,快停了。”

这场灵力飓风已见颓败之势,乐霁眼眸一动,忽然撤回手,飞进了卷风之中。他想去看看,温玉珏到底出局了没有,毕竟方才那个女人跟着去了。

乐嬛紧张的看着乐霁离去,想要跟上可是乐潇却紧紧的拉住了她。

乐霁身上怀揣着乐正山私底下交给他的定风珠,自然是不惧这点飓风的。

脱离了众人的视线,他便在斗台边缘寻找,果不其然被他寻到了在斗台边缘苦苦挣扎的温玉珏和傅雪宁。

因此时风力减小,二人皆是成半跪姿势,握着插进地面用来稳固身形的佩剑,后背空门大开,正是毫无反抗能力的时候。

温玉珏与傅雪宁敏锐的察觉了向他们走来的步伐。

“乐霁。”温玉珏脸色一变,糟糕,乐霁要来落井下石。

乐霁慢慢的上扬了嘴角,拿出了别再腰间的白玉笛。“温玉珏,你的运气还真好。不过,也就到今日了。”

阵外的人们都目不转睛的望着那测灵阵,这次各大家族被甩出局的人都不少。唯有碧阁城,二十个弟子,一个都没有出局。

温劲紧张的盯着那测灵阵,只因几个出局的温家弟子说,温玉珏被甩出了队伍,可是却迟迟不见温玉珏的身影。他这一颗心便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阵法开始从上到下慢慢的消失,测灵阵已是结束,应当是不会再有出局的人了,剩下的,都是过关的。

就在大家以为不会再有变数时,两个身影突然被狠狠摔了出来,在地上滑行数丈才停下来。

温劲猛地便站了起来。

桑颜也是脸色一变,玉珏竟然也被甩了出来。

乐亭芪眉峰轻敛,不动声色的注视着那道碧青的身影。

温玉珏咳出一口闷气,顾不上自己的疼痛,爬起来便直奔傅雪宁身边。

傅雪宁已是陷入昏迷,温玉珏将他扶起靠近怀中,扯下他脸上的面巾,便看见他脸上数道擦痕,唇角有蜿蜒而下的殷红血痕。

一手捂住傅雪宁心口窝的伤口,温玉珏慌声唤道:“雪宁。”

桑溪疾步上前,便见温玉珏脸上几道擦痕,唇角似有血迹,眼中通红的抬头望着她,焦急而又慌乱的道:“阿姐,救救他。”

桑溪迅速蹲下,将手贴在傅雪宁心口处,灵力便渗透了进去。

“别担心,玉珏。没有伤到心脉。”

桑溪的话,让玉珏镇定了下来,然后便怒从心起。方才在阵中时,乐霁突然出手,傅雪宁替他挡了一刀后被卷入风阵,他去拉傅雪宁时也被乐亭芪一掌拍在后心,二人便被狠狠甩出了阵。

温劲和温鞠连忙下了观台,桑颜也当即往下走来。

阵法已散,商焱和叶邈神色顿时不好看了,因为碧阁城的弟子,竟然一个也没有出局。

不过,乐正山心中却没有多欣喜,他们乐氏弟子晋级那是理所应当的,可是,裴湘谷竟然也是全部晋级。乐正山隐晦的看了一眼裴冰,又眸色沉沉的看向了斗台上那个气质彰华的裴湘谷少主。

“阿姐,帮我照看一下他。”温玉珏沉声低言,将傅雪宁扶向桑溪。桑溪接过傅雪宁,第一次看见温玉珏脸色如此之阴沉。

温玉珏捡起佩剑,刹那间锋芒出鞘,转身便向台上刺了过去。

第九十八章 一剑断情

什么碧阁城,什么试炼,在这一刻,温玉珏全都将之抛到了脑后。

不可忍!

乐霁一直注意着温玉珏的动作,可是他却没想到,那道一指锋芒竟然来的如此迅速,在他抬手间已至眼前。

笛与剑的撞割之声令人心惊。乐霁错身,那剑气令他脸颊生疼,而玉珏眼中的寒意令他惊心。

乐霁结丹多年,修为不是假的,即使再措手不及,也是堪堪躲了过去。

温玉珏一剑未中随即又是旋身一记横剑,乐霁未曾料到温玉珏身法竟然如此迅速,只得匆忙调用灵力躲闪,却依旧被划破了衣衫。

温玉珏突然间出剑,使在场的所有人又惊又懵。别人不懂,乐亭芪却是心里明镜似的,先前温玉珏摔出阵来,他便料到了。

温闲庭欺身上前,握住了温玉珏的手腕,低声道:“玉珏,冷静。”

乐正山也是知道温玉珏和乐霁之间的旧怨,心里自然也明了是怎么回事。“温玉珏,这是在碧阁城,不容你放肆!”

温劲也肃声道:“玉珏!不可莽撞!”

乐嬛此时也到了温玉珏身边,见他脸上的擦痕焉能不知是乐霁所为,满目心疼之色,轻轻抓住他了的胳膊。“玉珏,可还有伤到哪里?”

温玉珏冰冷的望着乐霁,未置一言。

在场的其余人也嗅出了这里面的恩怨味道。

“玉珏,这是怎么回事?”温闲庭放开了温玉珏的手腕,轻缓的问道。

乐正山这时候才起身,向前几步居高临下的望着斗台,严肃道:“乐霁,温玉珏为何对你拔剑相向?”

乐霁收回视线,向乐正山行礼道:“回城主,我也想知道,温玉珏为何恩将仇报对我拔剑相见。方才在阵中,我见温玉珏与那刺客险些被甩出阵外,还想要帮他一把。谁料,在阵中他便恶语相向。自己灵力不足被甩出阵外,竟又迁怒于我。”

此言一出,温青立即怒道:“你胡说!你与我师兄早有旧怨,怎么会好心助他!先前春猎时你便……”

“你也说了!”乐霁高声抢言道:“你师兄与我早有旧怨!所以他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温青怒而向前却被温如镜一把拉住。

温闲庭却反身从容不迫的道:“乐公子,如此说来,我们温家还要感谢你了。谢谢你能够抛下你们乐氏的队伍,赶去救不慎落入飓风中的玉珏。如此大义,温家定要好好致谢。”

乐霁眼中阴沉。

而这时裴殷之也缓步踱出,状若无意道:“是了,乐霁公子的品性的确高雅。一见温公子落入风阵,便急急追了上了去。如此舍身救人之举,令人钦佩。”

乐霁眼中如有利剑射向裴殷之。

“裴少主怕是看错了。”商焱突然道:“裴少主方才站的远,怕是没看清。我就站在乐霁公子身边,看的一清二楚,乐公子也是不小心卷入风阵中的,遇见温玉珏那肯定是机缘巧合了。”说完,商焱又将目光对向了桑溪,掩去了眼里的贪恋后,才道:“温玉珏卷入风阵后,分明是桑溪姑娘先追去的,不如问问桑溪姑娘,出阵时可有见过温玉珏?”

可惜桑溪连个眼光都没有给乐霁。

台上的商翰笑了两声,道:“不错,先前这位钟山的桑姑娘出阵时,可是独身一人。”

商焱勾起唇角,道:“如此大家便知晓了。乐霁公子卷入风阵,恰巧遇见了温玉珏,想要帮忙却反被温玉珏误会,甚至拔剑相向。温玉珏,这你可真是误会乐霁公子了。”

温玉珏攥紧了手中的剑,已是在极力忍耐。

乐霁道:“正是如此,城主。”

乐正山瞥了一眼温劲和温鞠,开口道:“既然是误会,解开便是。不过,温玉珏,你应当知晓,碧阁城内禁止私斗,你因出局而迁怒旁人,本就是德行有失。现如今,天下修仙者都看着,你也应当谨记。念你是客,看在芙蕖山庄的面子上,饶你这一次。”

温玉珏漠然转身,目光直直的看向那个坐在高处一言未发的黛色身影。

“乐亭芪,你相信谁?”

温玉珏抬起眸,对向了温玉珏的目光。

乐亭芪,你相信谁?

这一问,不止是问的此刻,还问的是六年前。

“温玉珏,你放肆!”乐枳喝道。“竟然敢直呼长老名讳!”

温玉珏看着乐亭芪,只要他一个回答。

乐亭芪,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相信谁?你要偏袒碧阁城,你要惩罚我,我都可以忍受。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相信过我吗?

这一等,仿佛数十年那般长久,温玉珏才听到那道清凉的声音,回答他说:“温玉珏,你还是如此莽撞。”

从前,温玉珏觉得乐亭芪眼中的是独处高处的清寂,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那分明是,冷漠。

六年前的伤疤,今天可以彻底的剜去了。

温玉珏没有一丝眷恋的转身,手中之剑狠狠的插进了地面,抬步便下了斗台,向着那沉默双眸里藏着夜空星河的身影走去。

乐亭芪隐在袖中的手,缓缓地攥紧。

一剑断情。从今往后,前恩旧怨,烟消云散。

乐嬛眼睁睁看着那片碧色的衣衫从自己手中离开,却没有留下他的勇气。

温玉珏走至桑溪身前,蹲下,低声道:“阿姐,我们走吧。”

桑溪不知玉珏从前二十年的曾经,可是她能感知到玉珏声音里的疲累。

温玉珏将温玉珏那张苍白的脸轻轻靠向自己,打横抱起了他,然后挺直了脊梁,向外走去。

乐亭芪一直望着那倔强的身影离去,直到他消失。

桑溪离去前,转头看了一眼乐霁,眼中的寒意令他浑身冰冷。乐霁心中明白的很,那一眼,是杀意。不过那又如何,尽管来。

桑溪眼中的杀意未曾掩饰,斗台上的每个人都看的清楚。就连温青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轻声道:“桑溪姑娘眼中的,那是杀意?”

温闲庭目送温玉珏三人离开,心中一片沉重。桑溪眼中杀意,令他也是一阵心寒。玉珏梦见的恐怕是真的,若不是和玉珏是血脉至亲,桑溪不会有那样的杀意。

裴殷之也是目送着桑溪离去,待那道如同冰海一般的碧蓝色消失,他忽然有些迷茫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第九十九章 狐狸醋

客栈内,羡嫇趴在窗前望眼欲穿,这才等了没多久她便觉得鱼生是如此艰难,不住的难过叹息。

玄妩勉为其难的从糕点中抬起她那张沾满了糕点碎屑的狐狸脸,口吐人言道:“我的唧唧,你怎么了?”

羡嫇伸出手朝着虚空抓了抓,又长叹一口气道:“小妩,玉珏怎么还不回来?”

玄妩翻了个白眼,两只爪子往前一伸道:“竹子精们走了才不到两个时辰,你就这么想他吗?这种大会,怎么不得一天呐。啊,对了,兴许他们晚上还有宴会。”念及此,玄妩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珠嘀哩咕噜一转,自问道:“乐亭芪好歹也是个神族,他要是设宴,好东西应该不少吧?”

羡嫇头一歪倒在了桌子上,甚是委屈:“可是我觉得,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虽然太阳还没有下山,可是我已经等了好久了。”

玄妩啧啧两声摇头叹息,“真是可怜见的鱼鱼,依本上神之见,你定然是被关久了,所以恨不得一天到晚黏在竹子精身上。”

“但是呢,这样是不行的!”玄妩跟个老鼠似的,将手中的糕咔哧咔哧啃掉一圈,这才又接口道:“男人不能总是缠着他的,你缠得太紧了他便不要你了,这时候,别的女人就会趁虚而入了。”

羡嫇瘪了瘪嘴,七千年她是真的是过怕了,此刻又听闻玄妩胡说八道的扯,鼻头一酸,眼中顿时起了一层迷雾。“小妩你不要讲了,我眼睛酸酸的,好想哭。”

这还得了,她的唧唧要哭啊!玄妩手中糕点一扔,大喊道:“且慢!”

蹭蹭两下,一只肥胖且灵活的胖狐狸便落在了泫然欲泣的美人面前,两只爪子一撑,一只布袋子接到了美人眼前。

“好啦,你哭吧。”

羡嫇水汽迷蒙的望着眼前的玄妩,突然打了个嗝吸了一下鼻子,眼泪吓回去了。

玄妩眼巴巴的望着羡嫇,两只小爪子撑着布袋子往前挪了挪,满是希冀的道:“快哭啊,我准备好了。”

四目相对,美人又是一个嗝,然后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打了一个嗝,两个,三个。

玄妩气冲冲的将布袋子一甩,踩了几脚怒道:“来晚了!”

“小妩,我不是,嗝,每次哭都有、嗝、珍珠的。”羡嫇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窝,还是止不住的打嗝,却依旧坚持要解释一下。“不是每次都有、嗝。”

玄妩扭过了身子去,留给了羡嫇一个颓败、伤心的身影。

这时候,玄妩那两只小耳朵忽然一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声音。

蹭蹭几下,红狐狸跳到了门前,支棱起耳朵来细细听。

“店家,劳烦烧一桶热水送来!”

紧接着便是步履匆忙的上楼梯的声音。

羡嫇欣喜的开门去迎,刚过拐角还没喊出声音便吓得倒退两步,一把提起玄妩弯腰溜回了房间。

羡嫇小声道:“阿曦!”

玄妩闻言眼珠子一瞪,趴地上去瞅门外,便见先是一双黑色的鞋子急忙走过,然后是一双天蓝色的绣鞋,最后是一双一双白色的鞋子。

那双白色的鞋子在他们门前略一停,吓得玄妩心也一抽。辛苦那双白的不沾染一丝灰尘的白鞋的主人只是暂停了片刻,便离去了。

玄妩爬起来,劫后余生大摊在门前道:“吓死我了,我以为玄玉这个狗东西发现我了呢。”

羡嫇眨了眨眼,疑惑道:“玄玉是谁?”

“玄玉是玉慕兮啊。”玄妩爬起来拍了拍毛上的灰尘,摇头晃脑道:“他本应该叫玄玉。但是他是我们青丘最最最最不听话、最忤逆、最目无尊长、最没有家族荣耀感的一只狐狸。他来人间混,就又给自己起了个名号,叫玉慕兮。还不准别人叫他真正的名字!”

玄妩义愤填膺的痛斥了玉慕兮一番,这才觉得心中爽快了些。玉慕兮欠她的那些账她玄妩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过河拆桥,恩将仇报!

羡嫇长“哦”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久远事情的样子。

“怎么,他在灵族没说过他叫玄玉啊?”玄妩凑向前打听起来。

羡嫇抿着嘴摇了摇头,毫无保留的便道:“他娘亲送他来的时候,说以后让阿曦给他起个新名字。还说,什么昨日死,今日生。”

玄妩想起自己的美人姑姑来,心中一阵伤感,不过立即又凑上前问道:“那阿曦给他起了个什么名字?就叫玉慕兮吗?”

“不,阿曦没得来及。倒是阿泱给他起了个名字。”

“叫什么?”玄妩一双眼睛顿时灿若明星,一闪一闪的全是好奇。

温玉珏将傅雪宁平稳安置在床上,望着温玉珏那苍白而又瘦削的脸颊,心里酸胀很不是个滋味。那双本应该如同默默星语般的眸子此时紧紧闭着,眉峰在昏睡中也因疼痛而紧敛。

温玉珏握起傅雪宁外侧的手腕,想要为他输送一些灵力。

桑溪却又压住温玉珏的手腕道:“玉珏,我来。”

桑溪的嗓音虽然清泠,但是却让温玉珏觉得无比的心安。“你在阵中消耗灵力太多,我来。”

温玉珏虽然也不想桑溪如此付出,但是以他的灵力来说,确实不行。温玉珏让了位置给桑溪,望着桑溪的背影,低声道:“阿姐,谢谢你。”

听闻这声“阿姐”,桑溪那双寒眸不由得暖了几分,无人可见。这声满是信任与依赖的“阿姐”,竟是阔别了三千年之久。

桑溪没有回答,坐在床沿边,手搭在傅雪宁手腕上。

玉慕兮却轻轻拉起桑溪,将她带入自己怀中,两种蓝色的衣衫交错轻旋后,他代替桑溪坐在了床沿边,一手不客气的搭上了傅雪宁的手臂,一边冠冕堂皇的笑称道:“阿曦,这种事我怎么舍得让你操劳呢,我替你来。”

温玉珏不由得向前一步,未来得及思索话便说出了口。“你行吗?”

玉慕兮呵笑一声,“你说我不行?”

话音落,浓郁的白色神力便从那指尖处蔓延出去,不一会便覆盖了傅雪宁的全身。

第一百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玉慕兮屈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一边拿眼角去瞅温玉珏,一边故作叹息道:“这人身上的陈年旧伤还真不少呢。”

温玉珏顿时紧张了起来,身子不由得向前倾,问道:“他常年打打杀杀,身上定然伤不少。他心口的那一剑?”

玉慕兮的声音似乎拐了几个弯一般,显得十分不怀好意。“你很紧张他?”

温玉珏直起身子,先是心虚的瞥了一眼桑溪,见她丝毫没有怀疑,这才清咳一声,道:“我们是好友,他替我挡了这一剑,我自然紧张。”

玉慕兮“喔”了一声,又不紧不慢道:“这人呢,已无性命之忧。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慢慢养着吧,养个三五月的自然不成问题。二,我让他立马就好起来。”

温玉珏这时候已经回复了冷静,别看玉慕兮这厮在外人面前端的温柔好脾气,实则腹黑计较的很。

“玉公子能让雪宁立马伤好?”

见温玉珏眼中的怀疑,玉慕兮也不介意,微微一笑道:“自然。”

玉慕兮打的什么坏主意,温玉珏也不想要去深思了,满口答应道:“好。”

桑溪却眉头一皱,似是不同意玉慕兮的胡闹,轻呵道:“玉慕兮。”

桑溪当然知道玉慕兮说的是什么办法,想让心脉受损的人瞬间恢复,可以渡真元之气。如此一来,玉慕兮那九条尾巴还不得冒出来。

玉慕兮这次却偏偏不听,九条尾巴瞬间冒了出来。

那蓬松柔软的九条大尾巴,就在温玉珏面前摇来摇去,似乎还能划出莹蓝色的光芒。

温玉珏张了张嘴,迟疑道:“你?”

玉慕兮似是炫耀一般故意将尾巴要的更欢快。“你不是早就怀疑我了吗?我确实是九尾白狐。”

怀疑是一回事,亲眼看见玉慕兮的九条大尾巴又是另一回事。温玉珏将目光转向桑溪。

“他是神族,不是妖。”桑溪哪能不知,玉慕兮这是故意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在温玉珏面前,刺激温玉珏自己找回记忆。

温玉珏将目光一收,尴尬的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门外,玄妩点着脚尖,鬼鬼祟祟的趴在地上,撅着个屁股往里瞅探。

羡嫇拽起玄妩的一只胳膊,轻声道:“走啦。”

玄妩不为所动,直到调整了个角度,教她看见了玉慕兮正在为傅雪宁疗伤。一见那浓郁醇厚的神力,玄妩的眼珠简直比暗夜里的火把还要明亮。

当下一脚踢开门,高喊道:“呔!狗东西!我来也!”

嗖嗖两下,那威武雄壮的狐狸身躯,如同一只离弦的箭一般,向那床铺直射而去。

玉慕兮长睫微动,斜眼看见了那道来势汹汹的肥胖身影,衣袖如云般轻拢间,已经扼住了玄妩命运的后颈后,徒留她四只肥胖的狐狸爪子在空中挥舞。

“神力神力!我要神力!”玄妩四只爪子在空中毫无意义的扒来扒去,口中还振振有词。“好你个玄玉,不替我解开禁制,竟然把真元之气给别人!你个狗玄玉!狗玄玉!”

玉慕兮将玄妩提至眼前,森然一笑,缓慢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换做平时,玄妩早就抱头鼠窜逃命去了,但是此刻见玉慕兮将真元之气渡给一个凡人,哪能不眼红!愤怒和嫉妒使狐胆大,玄妩恶狠狠地被提溜着后劲道:“我骂你狗东西!”

说罢,似乎不解恨似的,两只爪子还试图朝着玉慕兮脸上挠去。

玉慕兮眉头高挑,森然的望着玄妩。“哦?是吗?你骂我狗东西?”

玄妩还试图朝着玉慕兮吐两口口水,玉慕兮头微微一侧,便躲了过去,心头怒火更甚。

“玄妩,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玄妩挣扎不开,只能气氛的叫骂道:“放开我!放开我!”

温玉珏看的一愣一愣的。“你们”

玄妩眼看硬的不行,当即改变策略,将眼神瞥向桑溪,道:“阿曦阿曦,这个狗东西不叫玉慕兮!他叫玄玉!他欺师灭祖,他气死祖宗,他偷偷改名换姓!他大逆不道!”

呸,玄妩心中得意道,你要藏着,我偏偏要捅给圣女,看你丢脸!让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玉慕兮缓缓一笑,很好。

“玄妩,你想死了。”玉慕兮几乎是咬着压根道。

玄妩丝毫不畏惧玉慕兮的淫威,高声道:“来啊,我不怕你!你个蛋狐!蛋狐!蛋狐!”

温玉珏和桑溪都听见了似乎是磨牙的声音。只见玉慕兮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玄妩,你不是喜欢看流星吗?”

嗯?玄妩愣了一下。

玉慕兮姿态优雅收回自己的神力,站起身来,提着玄妩走至窗前。

“喂!你干什么!你干什么!玉慕兮!我劝你不要冲动!”玄妩高声叫喊着。

玉慕兮优雅的推开窗户,将玄妩高高提起,突然撒手,然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他那高贵的鞋子,一脚便将玄妩给踢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你个天杀的狗东西!”玄妩的声音和身影一同消失在窗外,一切恢复平静,仿佛六界一片美好。

桑溪快步走至窗前,玉慕兮却砰地一声将窗户关上,转身用自己最英俊潇洒的面容对着桑溪微微一笑,道:“阿曦,你不要担心。她皮糙肉厚,没事的。”

如果桑溪没记错,这已经是第二次玉慕兮将玄妩一脚踢开了。偏偏玄妩却还不怕死一个劲的往前凑招惹玉慕兮,玉慕兮揍起这个妹妹来也是毫不留情,兄妹二人的相处方式可谓是十分暴力了。

温玉珏也是目瞪口呆望着玉慕兮,可见玉慕兮那一脚也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玉慕兮瞅见温玉珏那略带惊恐的眼神,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玄妩是我妹妹,她就喜欢去追逐流星。”

神族当然不会摔死。

转身,玉慕兮又如同春风沐浴一般的笑着对桑溪道:“阿曦,我们走吧。”

温玉珏偷偷咽了口口水,看来之前玉慕兮对他可谓是十分手下留情了。

第一百零一章 是友情啊

这一日,碧阁城的小娃娃们全都看见了一个奇观,他们碧阁城上空划过了一道流星!

大人们全都在关注试炼大会,因此只有小娃娃们看到了这幅奇景。

“哇!你看,这有只胖狐狸!”

“还是红色的!”

“哇哇哇,它会不会咬人啊!”

“它在树上,咬不到我们的。”

“树上不是应该结果子的吗?怎么会长出狐狸呀!”

“这肯定是狐狸精!”

“那怎么办,我们打死它吧!”

玄妩被紧紧地卡在树杈里不得动弹,本就恼火。这边又来了一群小屁孩,围在树下叽叽喳喳的,甚至还骂她是狐狸精!更是怒火攻心。

玄妩呲了呲牙,想要将这群小孩子吓走,没成想,招来了一顿胖揍。小孩子们捡起了树枝石子砸它,玄妩挨了好几下揍,顿时气炸了毛。

“你们这群狗娃娃,给老子等着!”

狐狸口吐人言,多么吓人啊!这都是平时大人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的鬼怪故事。但是碍于玄妩被卡在树杈里不得动弹,因此也没什么威慑力,反倒是挨得石子更多了一些。

“打死狐狸精,打死狐狸精!”

小孩子们正充当救世主当得飘飘然不能自已,忽然一阵冷风将他们吹得一个哆嗦。

小屁孩们转头望去,只见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姐姐,手中握着一把大扫把,头微微低着,额前的碎发在风中微微拂动。

漂亮姐姐抬起头来,眼中似乎燃烧着熊熊怒火,小屁孩们纷纷张大了嘴。

“谁,准,你,们,欺,负,她!”漂亮姐姐一个脚印蹦一个字,仿佛踩得天摇地裂。

“你们这群坏小孩儿!呀!!!!”一招横扫千军,小屁孩们纷纷败北,倒在地上灰头土脸哇哇大哭,然后爬起来边哭便跑掉了。

羡嫇大哼一声,将手中扫把往地上一扔,去解救玄妩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玄妩给从树杈上“啵”的一声拔下来,那树杈上挂着些许狐狸毛。

羡嫇小心翼翼的将玄妩放在石头上,谁知道玄妩哇的一声的就哭了出来,吓得羡嫇一阵手忙脚乱,忙不迭的给玄妩擦泪。

“小妩你别哭,你怎么了,你不要哭啊。是不是刚才那群小孩子打痛你了?我给你呼呼啊。你别哭。是我刚才拽疼你了吗?”

羡嫇蹲在玄妩面前,不知所措的看着玄妩,不知道该怎么哄哄玄妩。

他们从东海来碧阁城的这一路上,都是玄妩坚强的照顾着几次险些崩溃的羡嫇,而现在坚强皮实的玄妩都哭了,羡嫇更加手足无措了。

看着玄妩哭,羡嫇眼前一阵模糊,断了线的泪珠啪啦啪啦的往下落。

“玄妩,你不要哭啦。”羡嫇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珠,哭着道。

听见羡嫇的哭腔,玄妩哭的更大声了。

“为什么总欺负我,我就是想解开禁制!哇!”玄妩扯着嗓子哭的那叫一个鬼哭狼嚎,“我就是个爹不疼哥不爱的孩子。我有家回不得,我哥还嫌弃我!不但嫌弃我,还揍我!我也没有钱!也捞不着每顿都吃小油鸡!呜呜呜!”哭到伤心处,玄妩还扯着嗓子嚎了两嗓子,以表达自己的委屈和不满。

羡嫇听见哥哥两个词,心中更是伤心。她都三千年没有见过哥哥了,温玉珏不认自己,桑溪也被玉慕兮抢走了!她也好委屈!

“呜呜呜。”羡嫇也哭的更凶了,哭着哭着,羡嫇忽然觉得自己脚上砸了一个小东西,泪眼朦胧的去看,竟然发现是一颗小巧的金粉珍珠。

羡嫇从土里将那枚小小的珍珠扒拉出来,在自己的裙子上擦干净,捧在手心里,眼角挂着泪的笑着送给玄妩。

“小妩小妩,你不要哭了。我把珍珠送给你,你看!”

玄妩闻言哭声戛然而止,抹干净狐狸脸上的泪水,两只小爪子小心翼翼的捧起那枚珍珠。

真漂亮呀。粉色和金色混在一起,闪着内敛的光芒,叫人挪不开眼。

玄妩欣喜的抬眼看向羡嫇,发现羡嫇也正开心的望着自己。

哦,是友情的声音。

哭过后,玄妩心情便大好了,坚强久了,也需要发泄一下的。如果此时玉慕兮在,定会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戳破道一句:分明是玄妩见钱眼开。

当一人一狐并排坐在路边啃糖葫芦的时候,一个小孩已经找到了后台,来复仇了。

“大哥,就是她俩!欺负我们!那只狐狸还会说话!”一个小胖墩,拉着一个二十多的青年指认她们。

青年是碧阁城的外城弟子,有些修为,本听说家中小弟受了欺负特地来找场子,没想到刚来就受到了重击。

美颜重击!

小胖子推了自家哥哥一把。“大哥!”

那青年痴呆的神色一敛,装模作样的问道:“姑娘欺负一个小孩子做什么,你身旁这只肥狐狸,可是个小妖怪?”

羡嫇舔着手里的糖葫芦,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望着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眼。

那青年不由得直了直腰。

玄妩吃掉最后一颗糖葫芦,呸呸两声吐掉山楂籽,拍了拍爪子,咒骂道:“你才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瞅你那癞蛤蟆样儿!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泡酒喝!”

小胖墩哇的一声就吓哭了,那青年脸上气的通红,抽中腰侧的长刀就向玄妩砍去。

玄妩那肥胖的狐狸身躯灵活一跳便避开了去,青年又提刀去砍,谁知狐狸没砍到,自己的佩刀却被一只粉色的绣花鞋踩在墙上,怎么也抽不出来。

那青年使上了吃奶的劲,也未能将刀拔出来。

那青年见那双小巧的绣鞋狠狠地踩着自己的刀,一时鬼迷心窍竟然想用手去摸。

羡嫇一个旋身便躲了开去。

“是这小胖子先欺负我家小妩,现在你又来找我们报仇,你们人族可真是不讲道理。”

好听甜糯得声音,听的那青年心猿意马。

“美人儿,不是我们不讲道理。是我太讲道理了,你说你一个小姑娘,为何要跟一个狐狸精呆一块。你知不知道,这妖怪都是凶恶的。”

“放屁!”羡嫇跟着玄妩学会了不少骂人的话,当即回怼道:“人心才是最邪恶的!”

青年没想到好好一个美人竟然会骂人。

那边玄妩已经跳上了小胖子的肩膀,拿着吃剩的竹签,对着小胖子的太阳穴,对那青年吓唬道:“你说我妖怪,那要不要我残忍给你看看啊?让你看看妖怪是怎么生吃人脑的。”

那小胖子吓得尿了裤子,大喊道:“妖怪大侠饶命!”

那青年顿时也不敢动了,连声怒道:“放我了小弟!”

玄妩桀桀怪笑两声,张开大嘴,装作要吃了那小胖子,吓得那青年也坐到了地上。

“又是你俩!给我把这两个妖精抓起来!”一声暴喝后,羡嫇和玄妩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一百零二章 为赎罪而来

北辰试炼大会方进行了第一试,便已经令许多家族心有余而力不足。仅仅最简单的第一试测灵,便刷下了大半数的家族,更不用接下来的测试了。

有点心机的家族,也纷纷猜出了那么点碧阁城的意思。等试炼结束,能够站在那个斗台上的,除去六大仙门氏族,怕是没有旁人了。

而六大氏族里又是如何想的呢,他们想到的,绝对要比普通家族要多。

商翰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堡主,乐氏那只分明是早有准备,我们就是吃了毫无准备的大亏。”一名长老愤然道。

商翰手里两只铁球搓来搓去,脸色沉沉的。“在他们碧阁城的地盘上,他们要是没点准备那不是傻子吗?要我,我也这样做。”

另一名长老又道:“话虽如此,但是今日我们商家被刷下来的人也确实太多了。”

“叶家不跟我们一样吗?要丢脸也不只是我们丢,更何况,各国皇室的人都在下面看着,论起来,叶家更丢脸。”

“呵,我看碧阁城这次是将天下修仙者都得罪干净了,你没见百里少庄主今日那个脸色吗?从走了就没回来!真不知碧阁城怎么想的,毫不给人留脸面,百炼山庄和碧阁城的梁子,结大了!”

这时候,商翰却冷笑一声,道:“这可不一定。”

“堡主的意思是?”

商翰缓步踱步,沉思半响。“乐正山的修为,怕是离金丹期不远了。”

此言一出,那两名长老倒吸一口气,金丹期啊,一旦过了金丹期,那便是要渡劫飞升了,乐正山的实力竟然有这么强悍?

“而且,乐亭芪的修为,怕是……”商翰没有说出口,却在心里已经有了十分肯定的猜测。乐亭芪怕是已经飞升了也说不定。

那两名长老面面相觑,碧阁城的实力如此强悍,让人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堡主,你说碧阁城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就是要我们来看明白他们的实力的吗?”

“要说碧阁城有实力,我看那山村老林里的裴湘谷也不容小觑。他们小队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局。”

商翰不屑的冷笑一声,裴湘谷。裴湘谷实力是不错,不过全靠着他们少主裴殷之罢了。

“这些也就罢了,今日最令我好奇的是温家的那个小子。”

“堡主是说,温家的温玉珏?”

商翰手中的铁球越转越慢。

那两名长老显然想起了桑溪为了温玉珏自愿出阵的事来,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甚是猥琐的笑容。

“堡主,你没觉得,钟山的那小妮子,长得甚是好看吗?”还有一句那长老没敢说出口,就连商愫也比不过她的一分。

“别看钟山寒酸,领来的那俩小妮子,模样都还挺俊,就是性子太冷了,我不喜欢。还是热情似火的美人更够味。”

商翰将铁球往那桌子上一放,两名长老都一哆嗦。

“钟山寒酸?呵,要是不中用,乐亭芪犯得着给桑颜那么大的脸面吗?”商翰撂袍坐下。“事情没这么简单。本堡主倒要看看,他们碧阁城想要干什么。”

“商焱人呢?”商翰问道。

“听商愫道,跟着乐氏的乐霁走了。”

这话说的委婉,商翰面色不虞,他听商愫说过,商焱最近很是巴结乐霁,他也大抵猜得出商焱的心思。乐霁不但是碧阁城举足轻重的弟子,还是蜀国的皇子,这么两重身份,商焱当然会去献殷勤了。

不过,商翰也不计较,由着商焱去了,反正商焱也翻不出什么大水花,正好还可以探探乐氏的底细。

今日的试炼一散,桑颜便心有担忧的往温家落脚的客栈走去。他知道,桑溪一定是在那。

桑颜走入一条无人的小巷,在小巷尽头人声消弭处停下了脚步。

“不用再跟了。”

桑颜转身,不出意料的看见了那个身姿挺拔一身玄服黑金遮面的身影。

晹阳也从未想要隐藏自己的气息,见桑颜终于愿意停下脚步见自己,这才走上前去。

“桑颜。”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容颜,却是一人黑金覆面,一人满面胡髯。

晹阳就那样坦然的注视着桑颜,不曾言语,却教人明白了他的请求。

“你身为天族太子,不镇守六界。”桑颜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了,他仿佛全身的气息全都散尽了一般,认输般转过了身去。

晹阳没有解释。他几日不眠不休才换来了这片刻的空暇。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甚至没有吩咐一句,便匆忙离开了九重天。

“给我一日的时间。”

“若我不答应呢。”桑颜攥紧了拳头,“你是不是要打晕我?或者,干脆,取代我。”桑颜用了很久,才能接受自己只是晹阳一抹残魂的事实。

最初那几日,他甚至会恍惚间以为,他便是晹阳。可是后来他想明白了,他是他,晹阳是晹阳。他有自己的使命。

“晹阳,纵然我曾经是你,可是,现在我是桑颜,钟山的桑颜。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桑颜不想消失,他不怕死,可是他不想成为晹阳。

“如果你想取代我,我想我是没有办法抗拒的。可是我不会与你融为一体,你可以选择杀了我。”

桑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抹不自知的愤怒,语速越来越快,甚至他想要发泄怒气的时候,晹阳平缓而温和的打断了他的话。

“不会。”

“桑颜,我不会那样做。我承认,当我知道你的存在时,那一刻,我有想过取而代之。”晹阳是天族太子,自然有办法将桑颜的魂魄重新融进他的魂魄,拥有桑颜的一切记忆。“可是,我心里无比清楚,我不是你。就算我取代了你,我也无法永远留在她身边。”

晹阳心里是清楚的,他心里有阿曦,可是他抛不下他的责任,他取不下他的盔甲。正因为太清楚,所以最痛苦。

他只求做片刻的桑颜,和阿曦有片刻的相处。

桑颜缓缓测过脸,神情冷漠的道:“她是桑溪吧。”

时至今日,桑颜就算再迟钝,也该明白,能让九重天的太子念念不忘的,那么多师妹里,除了桑溪,还能是谁呢。

“我捡到小师妹的时候,她才十一二岁。没想到这么快,已经六年了。”桑颜还清楚的记得,桑溪那双明亮而冷静的双眸。“师妹性子极冷,什么事情都看的明白,却从来不会往心里去。直到遇见玉珏。”

对于情爱,桑颜从来不开窍,可是不代表他看不明白其他事。桑溪对于温玉珏的保护,对于玉慕兮的纵容,都超出了她原本的性格。

可是,桑颜相信桑溪。桑溪从来不说,他也从来不问。

在这一刻,桑颜可以问晹阳,他们的过往。可是桑颜没有,无论是什么样的过往,都是属于晹阳和桑溪的,与他无关。

他说这些,不过是怕晹阳伤害到桑溪罢了。

“她是玉珏的阿姐。”晹阳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桑颜慢慢转过了身。

“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可是玉珏,大抵是忘了。而造成这一切的,是我。所以我来,赎罪。”

桑颜觉得自己声音沉哑,仿若消失了一般。“晹阳,你做过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万年仰望

两万年前,晹阳第一次见到阿曦。

那时候掌管六界的,还是神族。

他们龙族,虽早已自离于神族,可是晹阳天生仙胎,神族便对他寄予了厚望。

是以,紫华帝君常常将他带去九重天,论起来,紫华帝君应是晹阳的师父才对。

那日,众上神于花宴上喝的迷醉尽兴。他的师父紫华帝君更是喝的说起了胡话。

紫华帝君问他有没有见过这天地间最美的女子,问罢,紫华帝君竟默然流泪。

晹阳不知何为天地间之最,在他眼中,美人万千,姿态各异,何来比较一说。

正当晹阳为难于如何作答之际,紫华帝君已拽起他穿云破雾,不过片刻恍惚间,他们二人已经到了一处灵力郁苏之地。

天地间灵气浓郁之地,何其多。可是此地却决然不同,周身萦绕的是晹阳感受过的最纯粹的灵气。

紫华帝君起先还拉着晹阳的手,走着走着紫华帝君竟嫌弃晹阳走的太慢,独自一人一路小跑起来。

晹阳不知紫华帝君为何会如此失态,只得跟着紫华帝君穿过那好似茫茫无边的花海。

终于,他们停下了。花海没有尽头,只有一棵参天大树。

晹阳眼看着紫华帝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颤颤巍巍的举起一只清脆可口的大桃子,痛哭流涕的朝着前方喊道:“你出来见我一面呐!我带了你最爱的桃子。”

晹阳心想师父大抵是醉了,醉的不轻。

他上前去扶,却被紫华帝君一把推开。

紫华帝君哭天抢地,直到喊得声嘶力竭,终于感天动地,换来了从天而降的数十个桃子。

晹阳立在紫华帝君身侧,也被这劈天盖地的桃子给砸的甚是狼狈。

一道薄怒里掺杂着丝丝慵懒的女子声音传来。“给我滚远点嚎。”

紫华帝君终于是惹得主人生了气。

紫华帝君醉的失去了自己的原则,晹阳确实清醒的很,这一地的桃子让晹阳觉得丢脸的很。

“帝君我们回吧。”晹阳去拉紫华帝君,去被他一把拂开,颇有一副将地坐穿的架势。

“你既在,为何不出来见我一面?”紫华帝君泪流满面,仿若被抛弃的女子一般。

主人显然不愿再搭理紫华帝君。紫华帝君却仿佛较上了劲一般,袖袍腾飞间双手结印,竟是想要硬闯那结界。

紫华帝君手中凝结的神力足以夷平一座大山,晹阳来不及阻止,便眼睁睁看着那结印成型向结界冲去。

结界在这一瞬间显形,好似雾气散去般,结界后的世界得以让晹阳窥见。那是一个怎样美好的只一眼便令人心驰神往的桃源,还有那个站在结界处的冰蓝色身影。

有人!

“帝君不可!”

晹阳话音刚落,帝君的神力已撞上了结界,刹那间空气仿佛被撕裂一般,花海被夷为平地,巨大的反弹之力将醉酒的紫华帝君和晹阳一同撞了出去。

晹阳本以为自己会重伤,身形却被半空中被一股浓郁纯粹至极的湛蓝色灵力稳稳托住。

抬眸这一刻,六界已离他远去,那道冰蓝色身影踏出结界的那一瞬,晹阳的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颜色。也就是这一眼,紫华帝君问的那个问题,晹阳有了答案。

何为绝色,是蓝,是冰,是雪,是灵。四海八荒,再也找不出第二种颜色。

“帝君,你醉了。”

阿曦冰蓝色的瞳眸里不见一丝怒意,清冷道。

这是晹阳第一次见到阿曦,可是,阿曦自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眼。

紫华帝君狼狈的站起来,陪着笑走上前。“是阿曦啊。是芩司让你出来接我的吗?”

“阿娘不会见你。帝君请回。”

紫华帝君苦笑一声,像是早已料到却还是心有不甘一般。“为什么不见。为什么不见。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阿曦的脸上自始至终没有一丝表情,淡漠的转过身,冰蓝色的裙角划起的弧度像是水波纹,让晹阳的一颗心也跟着荡了一圈又一圈。

“帝君若是想死在灵族的结界下,尽可再闯。”

清泠的声音随着那道冰蓝色的身影一同消散在结界处,花海重新绽放,仿若一切没有发生过。

紫华帝君颓败的跌坐在了花海里,以手覆面,久久无声。

这是晹阳第一次见到阿曦,心已沦陷。那双冻心人魄的双眸,他再也没能忘掉。

那日后,紫华帝君许久未曾召见他。

若是紫华帝君再问他一遍,你可有见过天地间最美的女子。他一定会答,见过。

可是紫华帝君没有再提过一句灵族。

晹阳不知道灵族究竟在何处,紫华帝君从没有告诉过他。他只得在东荒一遍遍的寻找。

终有一日,他在云雾溶溶处看见了那道蓝色的身影,是阿曦领着年幼的阿泱,在采摘莓果。

那一刻的喜悦,从心底生出的密密麻麻的欢喜,是晹阳从未感受过的。

百年后,莓果再次成熟的时候,晹阳又去了东荒,心怀忐忑的期待着,期待着记忆中的那道身影会出现。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日升又日落。当那道冰蓝色的身影又出现的时候,晹阳捂着心口倚在树前,轻笑出声。

等待终有结果的感受,是最极致的愉悦,是最甜蜜的毒药,令人一步步陷入,再也无法抽身。

第二个百年,第三个百年……百年又百年。

晹阳从未靠近过,也不敢上前过。紫华帝君还说,芩司在上古之时的地位便极高,父神在时也是极为看重灵族。紫华帝君说过,阿曦的性子,比她母亲芩司还冷。

晹阳心里是自卑的,他想,等他成为了更优秀的人时,阿曦也许能明白他的心意和执着。

而现在,只要远远地看一眼她,他心里便已经十分满足。就那样看着,阿泱在山林里跳上跳下,漫山遍野都是阿泱一声又一声欢快清脆的“阿姐”。就那样看着,阿泱把吃的满手的莓果汁抹在阿曦衣衫上,阿曦背着玩累的阿泱离开。

这一等,便是五千年。

他看着阿泱渐渐长大,长成了小少年。后来,两百年,甚至三百年,都不见阿曦了。

他也逐渐开始征战六界。

一万五千年前,晹阳正式代表神族出战妖魔两族。他要变得更强,终有一日,他可以和她站在同一个高度上。

这一战,晹阳彻底在六界扬名。因为他斩杀了魔族的两大魔尊。

可是他也中了魔族的瘟毒,他回不去九重天了,本应该等死的。可是,战场离着东荒那么近,那么近。

晹阳到底还是撑到了东荒,远远地,他看见莓果快要成熟了。

他倒在了东荒大地上。

冰蓝色的裙角还是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是阿曦救得他,可是他们之间却隔着一只残破的面具。

晹阳一直以为上天是厚待他的。

直到五千年后,神魔之战爆发了。

大战前夕,紫华帝君交给了晹阳一段枯藤。

“把它种在东荒,向着灵族。”

晹阳本以为紫华帝君和灵族族长芩司是相爱生误才分离,可是紫华帝君却告诉晹阳,从来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的师父,上了战场。所有的神族,都上了战场。除了他们龙族,曾经的神族。

他的父君,如今的天君,无论他如何劝说,都不愿仙族出战。他独身一人去了东荒战场。

这一战,神族原本就没想要活着下战场,他也一样。若死在战场上,他只希望离灵族、离她近一些。

紫华帝君元神陨灭了。

他也倒在了战场上。

远远地,他看见阿曦来了。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和焦急,她一声一声的在残尸遍地的战场硝烟里呼唤着:“小狐狸!小狐狸!”

她从自己身边跑过,那冰蓝的裙角划过他沾满了血污的手指,这是他第一次触到阿曦,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可是阿曦没有看见他。

他想,他倒在尸体堆里,盔甲破烂满脸血污的样子,跟已经死去的那些人没任何不同。

指尖冰凉的触感消散,阿曦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晹阳想起了紫华帝君对他讲过的话。

“她救了本君,本君却对她心生歹念。爱慕她数万年的求而不得,终于要解脱了。可是,本君心里为何这般不舍。”

“这本就是错。她不该救我的。”

“晹阳,不要走师父的错路,忘了阿曦吧。太苦了。”

可是师父,我不想忘。已经太晚了,从一万年前那一眼开始,就忘不掉了。

无论再苦,我也不想放弃。

我想活下去。活下去,成为更强的人,站在她身边。

第一百零四章 有恃无恐

“魔君出而将其族于各界肆戮。为避六界堕魔族炭,神族以己之元神祈于天地之间而与魔族死。此为神魔之战。”

“魔族于没前破天,十重之天水溢,人间涂炭。女娲不忍众生苦,经千日跋涉,终至海角,寻得灵石,炼之补天。后,女娲殒。”

晹阳半跪在黑曜石前,刻下了兼纳着天地乾坤的银钩铁画。

“灵族舍至宝于女娲。此恩六界当记。”

乐亭芪自女娲庙内走出,静立于晹阳身后。

这场神魔之战,对于六界来说实在是毁天灭地的一战。神族献祭了自己的元神,与魔族同归于尽。而魔族却拼着鱼死网破将十重天给捅破,造成天水倒灌,使得大地一片生灵涂炭。

女娲去了灵族,拿走了灵族的至宝灵石,炼化后才补好了十重天。女娲也因此殒身了。

这场战场结束了。

等晹阳醒来时,天族已经代替神族接管了六界。他的父君,也如愿以偿成为了天君。

而他就是那九重天的太子殿下了。

“神族,还有几位上神在世?”晹阳刻完了字,坐在了黑曜石旁。

乐亭芪也随之坐下。“不过寥寥数人。几大部族里,夙焕上神重伤隐世,青丘帝位已由玄籍上神继任。”

这一场战争实在是太过于惨烈,神族几近族灭。

“若非芣薇上神燃魂献祭,还会死更多的人。”晹阳心中疲惫不堪。

“晹阳,魔是杀不完的。”乐亭芪看着晹阳疲惫的面容。

晹阳,杀了近七千年。

补天的灵石,是灵族的至宝,站在九重天,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纯粹灵力。

这灵石,造福了天下多少生灵。

七千年里,有多少凡人精怪修炼成仙。

那灵石里的灵力,仿佛取之不尽一般。

晹阳本就是天生仙胎,处在灵力浓郁的九重天上,愈发相得益彰。七千年的岁月,晹阳已可以飞升上神了。

可是他却谁也没有告诉。

直到这一日,天君召见晹阳,说出了一个令晹阳不敢相信的命令。

天君说,魔族蠢蠢欲动,魔心不死。

天君说,想要稳固住六界,只有他们天族是不够的。

天君说,灵族实力强大,若能与之联手,六界可稳。

天君说,让他去灵族,求娶灵族圣女,永结两族燕好。

晹阳从未怀疑他的父君会别有居心。

晹阳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去见阿曦的理由。他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为的是六界。可是,他的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

谁也不知道去灵族的路,唯一知晓的紫华帝君,已经殒身了。晹阳想到了乐亭芪,他还没去找乐亭芪,乐亭芪却来找他了。

“灵石出现裂痕,以我的能力,根本无法弥补。”乐亭芪千年去灵石查看一次,前几次都安然无恙,他便也放松了警惕,况且人界时有妖魔肆虐,他便疏忽了灵石。直到最近他发现,鸟族多有精怪在人间作乱,他这才联想到灵石。

补天灵石有了裂痕,其中蕴藏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挥洒向六界。

“九重天距离灵石最近,我希望你们天族能查一查,到底是谁做的。”

灵石一事,绝非小事。

不能放任灵石无休止的挥洒灵力,乐亭芪只能去灵族,灵石是灵族的至宝,芩司一定有法子修补。

女娲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将去灵族的方法,留给了乐亭芪。

当晹阳再一次站在这片花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万七千年。

他们二人站在结界面前,乐亭芪也没了法子,这结界,是闯不进去的。这一点晹阳更是无比清楚的。

“神族亭芪求见灵族族长芩司上神。”

乐亭芪双手指尖叠交,深深的弯腰拜了下去。

“天族晹阳,求见灵族族长芩司上神。”

晹阳也恭恭敬敬的弯下了腰。

许久之后,弯着腰的晹阳和乐亭芪,他们身上一人挨了一下。

桃子咕噜噜的在地上滚过,他们身后的大树上的枝叶里传来一声甚是欢快的“嘻嘻”。

晹阳直起了腰,向那树杈上看去,一个眉眼甚是英俊明亮的蓝衣少年倚在树杈上,他屈着一只腿,手里正抛着一只大桃子玩,见晹阳看他,眉眼一挑甚是骄傲。

“看什么,再看还揍你。”

是阿泱。

是已经长大的阿泱。

是被阿曦宠着长大的阿泱。

见晹阳还冲着自己温和的笑,阿泱觉得甚是有趣,扔他竟然不生气。“你笑什么,扔你你不生气吗?按理来说,你应该追着我揍才对。”

“我若揍你,怕是你阿姐不依。”

听晹阳说自己的阿姐,阿泱直起腰来,“嗯?你认识我阿姐?”

晹阳温和笑着没有回答,低了低头算是默认。

阿泱将目光转向还弯着腰的乐亭芪,朝他“喂”了一声。乐亭芪没有理他。

阿泱从腰上的布袋理,抓出一把莓果,全都扔在了乐亭芪身上。碎裂的莓果爆出蓝紫色的汁液,沾染了乐亭芪天青色的衣衫。

晹阳没想到阿泱竟然如此调皮。

乐亭芪看着自己衣衫上的果浆,皱了皱眉。他起身,与那始作俑者四目相对,没想到那人没有一点羞愧,还笑的一脸灿烂,腿在半空中优哉游哉的晃来晃去。

“怎么,终于肯抬头了?”

女娲跟乐亭芪说过,芩司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肖母,性子甚冷,儿子却甚是顽皮。

见乐亭芪面无表情,阿泱作势又要拿莓果,“看什么,再看还扔你。”

晹阳怕乐亭芪发火,上前一步悄握住了乐亭芪的手腕,尽量温和道:“扔掉了你阿姐给你摘得莓果,不心疼吗?”

阿泱这才掏出了手,眼珠一转,不知在想什么。

“灵族的少主,就是这么待客的吗?”乐亭芪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衣袖上的果浆。

阿泱脸色渐冷,身子向前微微一倾,紧盯着乐亭芪看。“不请自来的是客吗?”

“亭芪真心求见芩司上神。还请少主带路。”

“哼。”阿泱轻轻一跃,跳下了大树。拍了拍了手,然后背起手来,围着晹阳和乐亭芪走来走去,肆无忌惮的打量他们。

阿泱先是绕到晹阳面前,灿烂一笑,然后道:“我想要莓果,我阿姐就会给我去摘,我愿意扔就扔,关你什么事。”

见晹阳面上的笑容缓缓收起,阿泱这才哈哈朗笑起来。他不过是故意气晹阳的,他可宝贵阿姐给他摘得这些莓果了,每次吃完他都会舔手呢!

然后阿泱又转到乐亭芪面前,盯着乐亭芪的脸左看右看。“你身上的神力,为何会这么熟悉呢?嗯?是我们灵石的味道。”

说罢阿泱又直起身子来,背着手,冷声道:“我就说女娲哪有那么好心,说什么为了六界众生,还不是将最浓郁的灵石之心给了她儿子。虚伪啊。”

乐亭芪敛眉轻呵:“住嘴!岂容你污蔑我母亲!”

阿泱一跳蹦出去一丈,夸张的捂着自己的心口道:“哎呦呦,吓死我了。”

晹阳也没想到,阿泱竟然这么调皮。他只当阿曦把阿泱给宠坏了,却没想过,阿泱为什么对乐亭芪这么大的敌意,更想不到,女娲拿走的灵石,对灵族来说多么重要。

“亭芪。”晹阳轻轻摇了摇头。

见二人没了声音,阿泱勾唇一笑,又凑了过来。“你们俩想进灵族啊?我认为你俩有点异想天开。”

晹阳看得出阿泱就是在激怒他们俩。

“阿泱,你是不是对神族有些偏见?”

阿泱摆了摆他的食指,“不待见他的不是我,是我阿娘。”阿泱收起笑容来,一本正经的道:“你俩要是敢踏进灵族一步,会被我阿娘揍的找不到东西南北。信否?况且,这结界你们也进不去。”

“你们想进去,只有两种办法。”见二人都看着自己,阿泱又挺了挺胸膛,大摇大摆的向大树走去,轻轻一跃又跃上了树杈。

“一,你们就在这里喊,大声的喊,拼命的喊。我阿娘呢,此刻正吃醉了酒在休憩,你们把她喊起来,她就会很生气,毁天灭地的那种生气。然后她就会出来,将你们暴揍一顿,然后你们就如愿以偿见到她了。”

阿泱笑的不怀好意,两只大长腿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此言一处,晹阳二人也就明白了,他们来的不是时候,若是将芩司上神从梦中吵醒,他们多半会被打出灵族。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乐亭芪冷眼看着阿泱。“二呢?”

“二,就是挟持我。”阿泱指着自己的俊脸,笑的更加灿烂了。

“是不是很心动?”阿泱仿佛看透了乐亭芪的想法一般。

晹阳自然不会这样做,乐亭芪却是认真想了一番,然后冷声道:“你在害我们。”

阿泱笑的更开怀了。“哈哈哈。我只是在帮你们想办法。你们两个人,也许我还打不过呢。你们就把我挟持了,用性命威胁我带你们进去,然后跟我阿娘提各种各样的要求。”

晹阳晒然一笑,道:“若是如此,我们下场怕是更惨。”

“说得对,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头发”阿泱伸着他那一根修长的食指,有恃无恐道:“我阿姐就会把你们揍得亲爹亲娘都不认识。”

少年高高坐着,得意洋洋的道。

第一百零五章 “天真无邪”

坐在树上的俊朗少年肆无忌惮的摇晃着一双长腿,一颗颗的向自己嘴里送莓果,时不时的还打量一番他们。

树下的两人,久立无语。

乐亭芪活了上万年,头一次遇见敢这般戏弄他的。可是偏偏面前这个嚣张的家伙是灵族的少主,自己还真的是有些得罪不起。

此刻,能带他们进去的只有阿泱。晹阳见阿泱并没有回灵族的打算,反而时常向远处张望。

阿泱眼角就能撇得到树下两人的动作,见晹阳总是望着自己。

“阿泱,你是在这里等人吗?”

阿泱向下瞥了一眼,摇着脑袋毫不留情的拆穿道:“你在跟我套近乎。”

乐亭芪冷哼一声。

晹阳却笑笑没有否认,“你在等你阿姐吗?”

阿泱眼睫轻动,这人怎么个老是跟自己提阿姐呢?

“你想吃吗?”阿泱眼角染上了一丝坏笑,指尖捏着一枚小巧鲜艳的莓果,向晹阳问道。

晹阳以为阿泱终于知晓他们并无恶意,也怪阿泱面上的笑意太过于真挚,晹阳笑了笑,“你愿意分给我?”

阿泱笑容更灿烂了,然后,脸色一变,将莓果扔进了嘴里,无情道:“你想得美。”

晹阳脸上的笑容尬了一瞬。

然后阿泱便当着晹阳的面把莓果全都倒在手心里,全部塞进了嘴里去,将自己的两腮塞得满满的,一边一个像是两个大馍一般。

晹阳脸上的笑这下真的是有些挂不住了。

乐亭芪冷眼瞧着眼前俊朗的少年过分气人的行为,心中又气又觉得有些幼稚。女娲告诉他灵族少主甚是顽皮的时候,他还不以为意,但是不曾料到,阿泱竟是如此顽劣幼稚。

阿泱一口气吃了所有的莓果,虽觉得过瘾却也心疼,见手指上还沾着蓝紫色的的莓果汁,便将手指伸进嘴里嘬干净了。见乐亭芪冷眼看着自己,以为他也馋得很,便抬了抬下巴,得意的很。就是不给你们吃。

乐亭芪怒而拂袖转身。真是没眼看。

晹阳别开眼清咳两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阿泱,我们是真心实意的求见芩司上神。还请阿泱告知,如何才能见到芩司上神。”

阿泱靠躺在树干上,眼珠一转,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吧,等着我阿娘醒来。”

乐亭芪冷声道:“那你为什么不领我们进去呢?”

阿泱义正言辞道:“我阿娘说了,不请自来的,都是对我们灵族心怀不轨的。我若是放了你们进去,我阿娘还不得打断我的腿。”

这番话说的乐亭芪和晹阳二人顿时没了声响。

阿泱又得意的道:“别说我不帮你们,你们俩要是在这陪我玩的高兴了,回头我就替你们向我阿娘说说好话。”

“你不是说你阿娘会打断你的腿吗?”乐亭芪面无表情的道。

阿泱噎了一下。

晹阳不知乐亭芪平日里一贯是脾气还算好的,今日怎么跟阿泱掰扯个没完,毫不留情的处处回堵阿泱。“亭芪,阿泱天真无邪、年少贪玩,性格顽皮了些。你不要”晹阳轻声劝道。

谁知乐亭芪冷冷呵笑一声,如此天真无邪的人他还真是头一回碰见,竟然回了一句——“如此顽劣之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晹阳没想到乐亭芪丝毫没有压低声音,阿泱原本就一直抻着耳朵听他们的密语,这下,阿泱说不定就彻底恼了。

没成想阿泱竟然还笑了,悠哉道:“那你该感谢我,今日让你见识到了。如此经不住打击,迟早要气死。”

晹阳知道自己白担心了,只有阿泱气别人的份,断断没有别人能欺负到他的道理,就连自己这位鲜少动怒的好友也被气的转身不言语了。

阿泱又咧着嘴啃起了大桃子。心中道:我自然不会领你们进去,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一进去岂不是又要被羡嫇那个烦人的家伙给缠住。而且要是阿娘醒来知道我又偷跑出来了,岂不是又要挨一顿胖揍。阿姐又不在,谁给我求情。你们就陪我在这里等着吧,正好我还怪无聊的慌。等我阿姐回来了,你们就该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了。

晹阳轻撩衣袍,便就地坐下了。

许久之后,就在阿泱快要睡着的时候,晹阳开口了。

“你想要我们陪你在这里,就不聊聊吗?”

阿泱歪了歪头,看了一眼晹阳,兴致缺缺的又将头歪回去了。阿姐还没回来,他都没有兴趣跟底下的两个人玩了。

“我再向你自荐一番,我是仙族的太子,名唤晹阳。他是女娲之子,神族亭芪。是特地来求见芩司上神的。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等你阿姐吗?”

阿泱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幽幽道:“我阿姐去送一只烦人精了。”

晹阳细想一番,也不知阿曦究竟是去送谁了。能进灵族的客人,晹阳眼眸黯淡了些,是谁能有幸被阿曦相送。

“阿姐说,她很快就会回来。”

这一等,便是两日。

晹阳和乐亭芪也当真陪着阿泱在灵族外等了两日,没有丝毫怨言。

直到阿泱自己越来越暴躁。

“气煞我也!”阿泱从树上翻身下来,朝着那粗壮的树干便是一脚。

树疼不疼晹阳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阿泱肯定是很疼的。

阿泱捂着自己的脚嗷嗷嚎着跳来跳去,那颗参天大树笑的枝叶都在颤抖。

“你竟然敢笑我!”阿泱气的嗷嗷大叫。

乐亭芪见状冷笑一声。

一声苍老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阿泱,阿曦临走前你可不是这么跟她保证的。”

“怎么!你想告状吗!”阿泱瘸着一只脚理直气壮的道。

“你说你,绝不会偷偷出来。”

“我!我又没离开灵族,我就在这里等她而已。”阿泱一向是有理的很,“你知道你为什么捞不着进去住吗?都是你话太多的缘故,阿娘不喜欢话多的!所以你只能住外边!”

那道苍老的声音缓声大笑起来,声音里自然是慈爱的:“我在这里扎根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就连你阿姐也是个小娃娃。”

阿泱摆了摆手嘁了一声,自知无理便转移了话题,干脆坐到了地上,皱眉不满道:“阿姐怎么还不回来,明明说送下就回来的。该不会是那只烦人精缠着阿姐不让她回来吧。”

阿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定然是那只臭狐狸搞得鬼。

“这只臭狐狸还真是欠揍。”阿泱将自己的手关节掰的咔咔作响。

“呵呵,”那大树缓缓笑道:“阿泱,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族长醒了。”

果不其然,阿泱瞬间变了脸色,起身瘸着腿倒退数步。要是阿娘醒来,发现自己又偷偷跑出来,她会怎么揍自己呢?阿泱越想面上越惊恐。

这时候,结界缓缓融开一道口子,一道高大的身影默默出现在结界处。

这是晹阳第一次见到幽执,不久之后他便知道,这人竟是阿曦的守护兽,是芩司指着他说他比不上的人。

幽执看起来比晹阳还有高出半个头去,他有一头银发的长发,五官很是英俊,或者说是漂亮,是属于男性的那种张扬明亮又大气的漂亮,但是浑身的气质又很沉稳,像极了阿曦。

幽执沉默的立在原地,银色的瞳眸扫过晹阳和乐亭芪,最后定格在阿泱身上。

乐亭芪立在晹阳身侧,敛了眉,轻声道:“他是鲛人。”

晹阳自然知道鲛人族。

乐亭芪也是第一次见到鲛人,之前女娲跟他提过,灵族一直是和鲛人族生活在一起的。

晹阳曾经在紫华帝君的上古秘策里看见过对于鲛人族的记载,相传鲛人族在远古天地初开时期很是残暴,后来被灵族驯化,便再也寻不见踪迹了。听说,他们一直有认主的特性。

其实这个时候晹阳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是他不愿意承认。幽执这样出色的鲛人,若是认主,认的,除了阿曦,还会有谁。

“阿泱,族长在找你。”幽执目光锁定阿泱,道。

阿泱只觉得自己的脚尖更疼了。“你能当没看见我吗?”

幽执垂下了眼眸,大步走向前,提起了阿泱的后领。“对不起阿泱,族长现在很生气。”换言之,他也不敢惹族长生气。

阿泱并不如幽执长得高,一下便被他提了起来,守着外人他觉得自己很丢面子。不禁变着一张脸怒道:“我阿姐不在我就使唤不了你了是吧!诶诶诶!你赶紧你放开我!我会告诉阿姐的!听见没有”

硬的不行阿泱马上变了脸色,乞求道:“幽执大哥,你救我一命吧!你忍心看我被阿娘责罚吗?诶诶,我真有事,你先放开我,我跟你回去。没骗你,说真的。”

幽执松开了阿泱,阿泱整了整衣衫,转头看向晹阳和乐亭芪。

“两位不是有事找我阿娘吗?走吧。”

阿泱脸上笑的真挚,乐亭芪却不信他有这么好心。

“你看我这么纯真善良,你以为我是在骗你们吗?”阿泱笑的的确是十分“天真无邪”。

晹阳看向幽执,后者却并不说话。

“你看什么看,你以为我做不了主吗?”阿泱有些不高兴的道。

第一百零六章 水牢做客

事实上,阿泱还真做不了主。

阿泱领着晹阳和乐亭芪进去,纯属是打着祸水东引的幌子。他看晹阳和乐亭芪也不像有好事的样子,说不定会把芩司惹得非常生气,如此一来,他说不定倒还安全了。

乐亭芪虽料定阿泱没有这么好心,但是能进去灵族就可,他不信阿泱还能怎么着他。

幽执走在最前,晹阳和乐亭芪并行,反而是阿泱磨磨蹭蹭的吊在最后面。

结界内的灵气比外面还要浓郁,方一进入便感觉像是累极的旅人突然泡入了温泉中一般,疲惫尽除。

“阿泱!”一个明亮的少女忽然跳出来,将毫无防备乐亭芪给撞了一下。偏偏少女似乎感觉不到疼一般,一张漂亮明艳的脸蛋上挂着怒气的瞪着阿泱。

“你跑到哪里去了!”羡嫇紧紧盯着阿泱,势要他给自己个解释。

突然冒出来的羡嫇倒是吓了晹阳和乐亭芪一跳,原因便是这一路行来,并没有看见能藏人的地方,这姑娘起先藏在哪里来着?

幽执有些无奈的看着羡嫇脏兮兮的面容和衣衫。“羡嫇,跟你说过,你不要总是躲在土里。你方才撞到客人了,给客人道歉。”

羡嫇这才发觉有两个外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爽快的道了歉。“客人对不起。是我撞到你了。”

然后飞速转过头去,变脸道:“你到底跑哪里去了?!你又骗我在土堆里躲了两日!”

阿泱目光漂移不定,嘴里支支吾吾的没有个回答,待他扫到乐亭芪那高贵不染的模样,便道:“我去接客人了。我现在有重要事你先一边玩去。”

羡嫇自然不可能走,她紧紧的跟在阿泱身边,阿泱快一步她就快一步,阿泱慢一步她便也慢一步。

羡嫇缠人的紧,但是阿泱也有的是办法过会儿甩掉她。倒是晹阳多看了两眼,这姑娘金粉色的瞳眸实在是漂亮夺目,想来也是鲛人族了。

“嘶!”阿泱深吸了一口气,“你别跟着我!”

“我不!”羡嫇很是倔强的把头一扭,然后又飞速的拿眼睛盯着阿泱,生怕她一个眨眼的功夫,阿泱又藏起来了。

阿泱突然神秘的一笑,朝羡嫇道:“你附耳过来,我交代你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羡嫇便当真凑过去听。

“阿姐很快就要回来了,你呢现在就去结界守着,等阿姐一回来,你就让我赶紧来找我。听明白了吗?这件事非常重要,大事!”

虽说是悄悄话,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楚,幽执知道玉珏的小算计,也没拆穿。毕竟羡嫇是阿泱的守护兽,阿泱下的命令羡嫇都应当遵守,而且平日里他俩便是如此相处,融洽的很。

倒是乐亭芪轻轻冷笑一声,这个灵族少主哄人还真有一套。

阿泱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实则是憋着隐忍不发。快要到芩司休憩的园子时,他跳了出来拦住了三人。

“诶!等一下!”阿泱将手向前一伸。

乐亭芪眉峰轻敛,“你做什么?”

阿泱笑的一脸灿烂,道:“你还客气什么呀,快把你的拜礼拿出来吧。”

乐亭芪还真没准备什么拜礼,此事倒是他疏忽了。不禁将脸一别,道:“来的仓促,我没准备。下次补上。”

阿泱抱起胳膊来,一只脚间在地上点来点去,模样像极了人间拦路抢劫的山大王。“那可不成。没拜礼你还想见我阿娘?”

“你!”乐亭芪气,虽说没准备拜礼是他礼数不周,可是将客人拦在路上索要礼物这又算是哪门子的礼数。

晹阳轻咳一声,递出一小坛酒。“阿泱,我们特地为芩司上神准备了薄礼。”

阿泱接过来闻了闻,似乎味道还不错,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挑剔道:“勉强还可。行叭,既然如此,你们边跟我来吧。”

一进园子,乐亭芪才知道阿泱打得是什么鬼主意。

幽执刚刚踏进院中,方喊了一声“族长”,阿泱便如同一只归巢心切的小鸟般从众人身后窜了出来,口中跟抹了蜜一般的长声深情的唤道:“阿~娘~”

声音还未完,人早已经蹿到了芩司面前,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芩司以手撑额正在假寐中,闻言缓缓睁开眼,凉凉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儿子。

阿泱献宝似的将那一坛酒放在石桌上,面不改色的掰扯道:“阿娘你看,我为你弄来了好酒。”

芩司瞥了一眼那坛酒,缓缓一笑甚是清艳,慵懒道:“是么。”

阿泱点头如捣蒜。

乐亭芪简直不知该如何评价阿泱,这人脸皮为何能如此之厚。

“晚辈亭芪见过芩司上神。”乐亭芪出声道。

晹阳也弯腰行礼道:“晚辈晹阳,见过芩司上神。”

芩司懒懒的看了一眼两人,似笑非笑的看向阿泱。“你带进来的?”

阿泱只觉耳后一阵凉风阵阵,往后挪了两步才道:“他们说有重要的事找阿娘,在外边等了两日呢,诚心实意的……”

芩司换了一只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面不改色的撒谎,慢条斯理的道:“哦?那我们小阿泱是怎么知道的呢?”

阿泱面容仿佛冻住了一般,只剩眼珠缓缓的转动。

芩司眼神微眯,看着自己的儿子的眼珠先是向下右下转,然后又转向左下,向右又下最后又向左。

这两圈转下来,芩司就知道她的好儿子已经编造了谎话来骗她。

果不其然,阿泱道:“羡嫇告诉我的。她现在还守在结界那呢。羡嫇说这两人在结界外哭天喊地了两日,我见他们真心实意,这才带他们进来。”

乐亭芪简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偏偏阿泱还肆无忌惮的问他们:“对吧?”

对吧?对个大头鬼哦。乐亭芪脸上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他堂堂一个上神怎么会做出哭天喊地这等丢尽脸面的事来。

晹阳却沉默了,哭天喊地的他倒还真见过那么一个。不过却是连灵族的结界都没进去。

晹阳这才望了一眼芩司,芩司自然是极美的,浑身一股慵懒的气质,可是若被她那双眼睛扫上一眼,似乎什么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阿曦的确是和芩司很像。不过二人又有些不同,紫华帝君曾言,芩司看似慵懒平易近人却只是融于表面,实则原则的很,若是你没有触到她的底线她还会给你留些脸面。而阿曦则不同了,她是真的冷,生人勿进,但是对待身边的人确实极好的。

“晚辈晹阳,来自仙族。今日冒昧求见芩司上神,还请上神见谅。”

乐亭芪则是直言开口,“亭芪今日求见上神,便是为了灵石而来。”

一句话,成功触到了芩司的霉头,芩司嘴角勾了一抹冷笑。

“你们可知,我灵族不见外客。凡是不请自来的,须得去水牢呆上两日才有资格来跟我讲话。”

阿泱闻言便开始悄悄向后退,芩司一眼扫来。“你竟然敢领外人进来,一块去水牢吧。”

乐亭芪还想反驳两句,一阵灵力忽的袭来,将他给捆了个结实。

两日后……

“我就不该带你们进来,后悔啊后悔。”阿泱倒在地上,双手被灵力紧紧的绑在了身后,仰头长叹道。

乐亭芪闭着眼,实在是忍无可忍。这两日,阿泱的声音简直如同魔音入耳,哈哈哈的在耳边停不下来,最后他都快要幻听了。

阿泱好歹是芩司的亲儿子,只是被绑在地上,他们却是被吊在半空中!

这灵力束缚也是有趣的紧,你越挣扎它勒的越紧,你放松了它便也放松,等你完全放松了它便如同消失了一般,你便一下子恍若掉下云端般,身子不由自主挣扎起来,这时候灵力它又把你勒紧吊回去。

说实话,没多疼,就是折磨人的很。

偏偏阿泱在下边,笑的起劲。这水牢自己进来早就不知道多少次了,对自己都快不起作用了,如今有人来尝尝他受过的折磨,他自然高兴。

眼见晹阳安静的躺在那里,身子一点点的下坠,然后飞速的弹出去,却依旧保持冷静的样子,阿泱不禁多看了两眼。心道这倒是个厉害的主,真能忍。

其实这等灵力束缚最练人的耐力和定力。当初阿姐为了教导他时躺上去过,那灵力束缚缓缓地围绕在阿姐身边,阿姐的身体在半空中极微弱的起伏,能几天几夜都不动一下。

他就不行了,他还是过于浮躁,而且对于灵力的支配,并不如他阿姐和阿娘。

阿泱看着两人掉下来弹上去的样子,咯咯咯的笑个没完。忽然一双浅蓝色的靴子出现在自己眼前。

阿泱大喜,挣扎着做起来便甜甜喊道:“阿姐!”

阿曦也没说什么,手腕轻动,指尖散出淡淡的荧光后,阿泱身上的束缚便解开了。

而方才一直悬在半空中的晹阳,听到阿泱的呼唤猛地睁开了眼,然后身子便猛地掉了下去,心脏更是漏了一瞬,然后身子又被狠狠地拉回了高处。

还是听见阿曦的名字乱了心神。

阿泱仿若重生一般,伸展了一番全身的关节,大笑两声,“哈、哈,我灵族少主又回来了。”

阿曦转身走了出去,阿泱忙不迭的跟了上去,仿若一只花蝴蝶一般,左边一声“阿姐”右边一声“阿姐”,丝毫没有关心还被吊着的乐亭芪和晹阳两人。

乐亭芪气结。

第一百零七章 如何赎罪

桑颜处在晹阳的回忆中,如同亲身经历了这两万年一般,纵然他身上没有情根,却也依旧感受到了晹阳每次见到桑溪时的情动与心跳。

回忆至此,晹阳仿佛不愿再去碰触般,桑颜只能依稀看见几个片段。

芩司盛怒,拒绝了晹阳的请求,晹阳和乐亭芪被赶出了灵族。

然后他们第二次去了灵族,这一次阿泱跟着他们离开了灵族。

阿泱去了九重天做客。

晹阳接到出战的命令,重伤回去的路上才知晓,天帝以鲛人族残害人族为由囚禁了阿泱。

晹阳赶回九重天,无论如何解释天帝都置之不理。

阿泱被私下用了刑。

天族和灵族开战了。

阿泱被九转煞魂锥钉入了心脏,魂魄被打碎,无论他与亭芪如何输送灵力,阿泱的魂魄还是一点点的散了。

晹阳去了东海战场。

东海之上,伏尸百万,血色绵延千里。

天族祭出了开天斧。

芩司一人挡在了足以毁天灭地的开天斧前。

“太子晹阳,若你对灵族还有一丝愧疚,便用着把弓,射穿我的心脏,毁掉永生之灵。”

晹阳最终拿起了那把弓。

那一刻,天地失色,如同天道崩塌。芩司挡下了开天斧。

阿曦看见了,看见她阿娘魂飞魄散,看见是晹阳动的手。

东海滔天的血色巨浪,仿佛要淹没整个大地。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晹阳崩溃的嘶声呐喊。

阿曦以元神催动了结界,选择以冰封神识来镇压东海之啸。她带着整个灵族沉入了无尽之海。

晹阳跪在了诛仙台上。八十一道天罚之雷,一道一道的劈在他的身上,直至将他的魂魄劈散开来。

阿曦冰封了三千年,晹阳便在诛仙台上承受了三千年的天罚。

桑颜捂着心脏跌坐在了地上,这一切他都感同身受,因为那时他本就是晹阳。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去灵族。”桑颜仿佛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为什么要带走阿泱。”

“你为什么……”

桑颜问不出了,质问晹阳不就是在质问他自己吗?纵然他与晹阳现在是两个人,可那时,那时,他们是一个人啊。

执箭的那双手,松手的瞬间,都有他的参与啊。

晹阳在诛仙台上愧疚忏悔了三千年,而他却毫无负担的在人间自诩正义。他比晹阳,还不如。

所以,这一世他遇见师妹,是上天为了让他赎罪吗?今后,他又该如何面对桑溪?

桑颜站起来,笑了,笑的癫狂,笑的绝望。

若是师妹知道他便是晹阳……

他不怕以死谢罪,可是他怕看见小师妹眼里的冰冷。

“我自诩人间正义,斩妖除魔,殊不知我身上亦背负着罪过。我手上沾着多少无辜之人的血。哈哈、哈哈哈哈哈……”

晹阳黑金面具下的颌角线渐渐收紧,缓缓闭上了眼,任凭桑颜跌跌撞撞的走了。

桑颜想要知道的他都讲了,桑颜也有权利知晓过往。

当初,芩司选择让他执箭,便是亲手断绝了他和阿曦的一切可能。

晹阳,从来没的选择。

~~~~~~

温玉珏正守在傅雪宁身侧,便听得有人敲门。

温玉珏开了门,垂首站在门口的正是桑颜。“桑大哥?”温玉珏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桑颜定然是来找桑溪的。

“你来找阿姐吗?咳,我是说你师妹。”温玉珏不自然的咳了咳,边向屋内走去边说道:“她跟玉慕兮走了。桑大哥坐下喝杯茶吧。”

温玉珏倒了两杯茶后转身,才发觉桑颜默默地站在他身后,被吓了一小跳。

“桑大哥,你怎么了?”温玉珏敏锐的发觉了桑颜的异常。

桑颜缓缓地双手递出了一把匕首。

饶是再聪明,温玉珏也被桑颜搞糊涂了,心道,这是要送给我吗?

温玉珏刚扯开嘴角,还没笑出来,就见桑颜“咚”的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

桑颜始终垂着首,单膝跪在地上的样子令温玉珏有些不安。

温玉珏向后退了一步,桑颜缓缓地跪下了另一只腿。

“你、这是干什么桑大哥。”

桑颜是来偿命的。

温玉珏满目震惊,眼见桑颜将匕首举过了头顶,然后缓缓开口喊了一声他,“玉珏”。

温玉珏心里渐渐升起了一股奇怪的念头,这,怎么像是在请罪一般。

“我、我在。桑大哥,你怎么了。”

桑颜方要继续开口,忽觉脑后一阵混沌,然后便失去了知觉,“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温玉珏瞪大了眼眨了一下,上前扶起了桑颜,扶着他坐到了凳子上。

“桑大哥,你不要紧吗?”

“不要紧,方才身体有些不适,现在已经无碍了。”桑颜听见自己如此说道。

“原来是身体有恙,你方才突然跪下,真是将我吓得不轻。”温玉珏将茶杯推至桑颜面前,还有些担忧道:“真的不要紧了吗?”

桑颜又听见自己道:“无碍了,玉珏。”

桑颜很是恼怒,这不是他在说话,是晹阳占据了他的身体。

“那边好,桑大哥先喝杯茶。”温玉珏将匕首又推向桑颜,“桑大哥的匕首。”

桑颜垂眸看向那把匕首,淡淡一笑。“这把匕首是我想要送给玉珏的。也算是个宝物,我听师妹说,你喊她阿姐。既是如此,我这个做大哥的当然要给点见面礼。”

桑颜和晹阳,是完全不同的说话方式,可是二人同魂同源,身上气质乃是一致的。就连阿曦,不也未曾怀疑过吗。

因此,温玉珏虽察觉桑颜有些不一样,却也没有多想。

温玉珏见桑颜第一面便觉得甚是投缘,既然桑颜说送,温玉珏也没有拒绝。“啊?哈哈。阿姐跟你说过了?”

温玉珏还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想着既然桑溪跟桑颜提过,便安耐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桑大哥,你信前世记忆吗?说来不好意思,桑大哥不要笑话我,我常常会梦见一些片段,我想,那也许就是前世的记忆。”

桑颜手指微微一蜷,轻声道:“梦见了什么。”

温玉珏喝了一口茶,又清咳一声才道:“梦见两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他们夜夜在梦里喊我的名字,我却永远到不了她们面前。直到后来见到了阿姐,梦中的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

“见到阿姐第一面,我便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旁人都说阿姐的眼睛甚是冰冷。可是我却从阿姐的眼里感受到温暖。”

“我没问过阿姐,但是我想,阿姐大概是记得我的,所以她便来找我了。”

桑颜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沿,静静地听玉珏讲完。

“桑大哥不信吗?”

桑颜淡笑着道:“相信。”桑颜想了很久,还是轻声劝道:“玉珏,修炼,炼的是心境。你正处在最基础的筑丹时期,若是被前世之事扰乱了心神,恐不益于你的修炼。”

玉珏的笑意还挂在脸上,听见了桑颜的这一番肺腑之言,悄悄垂下了长睫,“桑大哥说的对。”

“想必师妹,也定是这个原因,才没主动对你讲过前世之事。等玉珏结了丹,渡了劫,飞升上仙,师妹想必会将一切全都告诉你。师妹找了你很久。若是你有个万一,她必然是承受不了的。”

晹阳这话,的的确确是为了玉珏考虑的。若是玉珏此刻知晓前世身世,不是断了修炼的心境,便是会走火入魔。

玉珏抬起头来,笑的坦然了许多。“谢谢桑大哥,我明白了。”

待出了客栈,晹阳的元神便从桑颜身上退了出来。

他对玉珏说的那些话,桑颜都听得一清二楚。

“桑颜,即使要以死谢罪,也不该是你来。你的使命,应当是继续你的斩妖除魔护卫人间,赎罪的事,应该让我来。”

“赎罪,不该是求死这么简单。”

第一百零八章 以退为进

玉珏将铜盆连同木架一同搬至床侧,倾身将帕子仔仔细细的搓揉了拧干水分,方才将之叠起,然后转身准备为傅雪宁擦拭一下。

谁知玉珏方一俯眸,就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玉般的眸子,心中手上俱是一个哆嗦。

“你、你什么醒的?”

傅雪宁别开眼眸,声音还有些喑哑,“我吓到你了。”

温玉珏将有些凉意的帕子贴在了他额头上,温声道:“没有,是我自己在想事情。”

温玉珏这话讲得的确不假,他的确是有些心不在焉,不然不会连傅雪宁早便睁开了眼也看不见。“方才你们在讲话时我便醒了。”

“我听见了。”傅雪宁轻声道,他不想瞒着玉珏,他虽不是故意的,但的确是听见了玉珏和桑颜的谈话。

“嗨,你醒来就太好了。”温玉珏拿着那帕子,轻轻擦过傅雪宁脸上的血污。

“我并非有意偷听你的秘密,我可以发誓,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说,”温玉珏似是极轻笑了声,语气也是极其不在意,“没关系的啊。只要你醒来就好了,其它的,都没关系的啊。”

那声音极轻,轻的像是羽毛,飘飘扬扬的落在了傅雪宁心尖尖上。

傅雪宁此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竟然顶不住温玉珏那双会笑的眼睛了。

见傅雪宁侧着头沉默不语的样子,配上那双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真是有些让人心疼,又有些无力。

这么慢热的性子呢,真是有些让人顶不住。“额,谢谢你,雪宁。今日你是被我连累了。”

“不用谢。”

果不其然,温玉珏等了许久,还是只得了这一句。

两人竟然一时都没了话音,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子静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还是温玉珏的笑声打破了这气氛。

“你笑什么。”

傅雪宁转头去看温玉珏。

“今日命大,值得高兴。除此之外,我没想到的是,”温玉珏突然靠近了傅雪宁,近得两人的气息可以交互。“你会救我。那,是不是表示,我在雪宁兄心里,终于跟别人不一样了?”

傅雪宁默了一瞬,将头扭了过去,藏起了眼里泄露出来一丝仓乱,用双臂支撑着自己做了起来。

“你,终归是救过我。我那时,并未多想,也并未看清是你。”

这番解释,是前后矛盾的,许是傅雪宁自己未曾发现,可是精明敏锐如玉珏,怎会没有发现。

“唔,其实雪宁兄,是个善良的刺客呢。”温玉珏也坐直了身子,将这话题给揭过了。“阿姐留下了药,治内伤的,你等着,我给你端茶杯。”

温玉珏端来了茶杯,又递给傅雪宁一枚丹药,见他喝下了才坐到了床边,离着傅雪宁有些远。

傅雪宁捏着那枚药,心中有些百味陈杂,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毫不犹豫接过别人所赠的丹药,自己作为一个刺客最基本的警觉性,在温玉珏面前全被自己抛到了脑后。

这,便是朋友间的信任吗?

“雪宁兄呐。”

这一声雪宁兄尾声拉的有些酥长,“我先前问过你,可否愿意与我对月结义。”

傅雪宁握着茶杯的手忽的一顿,喝水的动作硬生生的顿在了半空中。

又是这个问题,傅雪宁已记不得温玉珏问过自己几遍,仿佛每次见面他都会问一遍。

傅雪宁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眸望向了玉珏,眸色很是认真。“是。”

“那若我再问你一遍,这次你可愿意了?”温玉珏的神色认真且不容人退避。

两双盛着星河的眼眸,目光相对,星河在无声中涌动。

真的可以吗?傅雪宁一遍遍的问自己,他是什么身份,温玉珏又是什么身份。

可是他相信,温玉珏是认真的。若是,若是如此,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我……”

“算了,我不问了。”许是等的太久,傅雪宁听见温玉珏如此道,将他想要说的话硬生生的给压了下去。“我知道,雪宁兄肯定还是不允的。不过没关系,我也想通了,不与雪宁兄做兄弟了。往后,这些话我也不会再提了。”

傅雪宁垂下了眼眸,杯中倒映出了他的面容,脸册的刺青格外刺眼,将他的心一沉一沉。自己方才在期待什么呢,又在失落些什么呢。是他一直拒绝的,不是吗?这样不才是正确的做法吗。

温玉珏看不透傅雪宁的想法,但是他的心里却是自由一番计较。以后,自然是不会再提结拜兄弟这种混账话了,这番下来他忽然明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在心里怀疑过自己的这些想法,可是温玉珏最终还是选择了忠于内心。且再给他些时日,让他看清楚自己的真是心意,无论是何种结果,他都不会逃避自己的内心。

“即使不结拜,也可以做好友。只是,雪宁兄以后切莫嫌我烦了。”温玉珏道。“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雪宁兄出局。我会想办法补救的。”

“还有,你方才吃的那药。”那药其实玉慕兮给的,若是阿曦不在,玉珏可能会怀疑玉慕兮那厮的心眼,但是既然是守着桑溪,想来也是真真正正的疗伤圣药了。“嗯……可以治疗你之前的旧伤,这几日你先在客栈里静养一番,试炼大会结束还有好几日。”

傅雪宁知道钟山的药自然会比他能买到的要好,只是,提起桑溪,他忽然想起昨日晚上他见到的。

“昨晚我见桑姑娘追着一头九尾白狐而去。”傅雪宁心道此事不能瞒,“那九尾白狐,就是你阿姐身边的玉公子。”傅雪宁没敢靠近,只看见了九尾白狐变成了玉慕兮。

“啊?唔……这样啊。”温玉珏有些头痛,没想到傅雪宁也知道了,是玉慕兮那家伙太不小心还是根本就是故意的。“其实,我知道。玉慕兮,的确是神族。”

如此一来,倒是傅雪宁多言了。“是我多言了。”

“啊?不不不。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温玉珏屈指敲了敲自己的额角,有些苦恼道:“我知道玉慕兮是神族。那家伙明显对我阿姐不怀好意,而且,他心计十分深沉。我甚是苦恼,生怕阿姐一个不慎便听信了他的谗言。”

很不巧,温玉珏口中那个心计深沉喜进献谗言的九尾狐玉公子,正跟在桑溪身边说个不停。

“阿曦,你有没有觉得玉珏那个朋友,有点古怪啊。”

桑溪并不理会,玉慕兮也不觉得尴尬,自己一个劲的说着。“看起来好像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可是我探查他身体的时候,感觉他好像体内有封印。可惜,时间太短,暂时还没看出个什么不一样来。”

夕阳渐落,落霞染红了半边天。

还在卖包子的老板,眼睛有些发愣的看着两个天仙儿般的人,从自己面前走过,二人的衣衫在微风中交织在一起,浅浅蓝蓝分不清了。

玉慕兮也不看路,一双眼睛净盯着桑溪的脸不移开,若是胖的女子被这样深情的眼光瞧一眼,怕是春心都要化了,可惜,这是桑溪。

“阿曦,你觉得玉珏救得的那个凡人,怎么样?你有注意过他吗?”玉慕兮绕了一大圈,才问出了自己心里想要问的。原因无他,玉慕兮觉得那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傅雪宁,长得十分不赖。而且,他分明在傅雪宁体内感觉到了阿曦的灵力。

桑溪脚步一停,转眸看向满眼期待的玉慕兮,道:“我觉得他还不错。”

玉慕兮脸上的笑淡了一分

“虽然是凡人,心性却是极好的。”

玉慕兮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一分。

“他是为玉珏受得伤,我应当好好感谢他。”

玉慕兮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

“先前你为他疗伤,我也未能探查他底细,但是既然你察觉到他有古怪,那我回去之后再好好探查一番便是。”

玉慕兮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怎么探查,肌肤相触,放出神识游走全身?

玉慕兮扭头便追了上去。“阿曦!我开玩笑的!他没有古怪!我骗你的,我就是没话找话!”

“阿曦!你听我说!”

“阿曦我错了!”

“阿曦阿曦,你要去哪?”忏悔的声音。

“去找羡嫇。”

第一百零九章 尽数淘汰

试炼大会的第一日,自然是有碧阁城精心准备的晚宴。

温鞠派弟子来问了温玉珏,他拒绝出席。怎么说温玉珏也是芙蕖山庄出色的弟子,不出席是失礼的行为,但是念着温玉珏今日的心情,温劲便说由着他了。

桑溪并没有找到羡嫇,玉慕兮凉凉道:“许是看情况不对,跟着玄妩溜了。”

“她们应该没有出城。”桑溪垂下了眼眸,她知道羡嫇极其依赖自己和阿泱,就算是怕自己将她送回东海,也绝不会跑远。

“嗯,小妩最会藏人,她俩指不定藏在哪里,说不定明日就自己跑出来了。”

温玉珏知道自己出局了,就算是自己有何不平,那人也不会听自己一言,索性第二日的试炼也没去,就留在客栈里照顾傅雪宁。

第二日的试炼是炼心。

所谓炼心,自然是看你修炼的决心到底坚不坚定。

测灵阵里通关的弟子们,全部进入炼心阵中开始坐定。

“你们进入阵法后,便立即开始聚灵凝气,能坚持两个时辰者,通关。”

商翰听后呵呵一笑,手中铁球转动,咚,“这好像很简单啊。求仙问道首要的不就是坐定聚灵吗?这有何难?啊哈哈,各位说是不是啊?”

百里山庄昨日丢尽了脸面,是以百里焕今日出席的心情甚是不好。听到商翰说试炼简单,简直就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于是便不冷不热的道:“简单?商堡主怕是太乐观了吧。亭芪长老祭出来的上古法阵,还能是简单的不成?”

商翰也知百里焕心里不痛快,不愿招惹他,便道:“百里少庄主说的对啊,敢问亭芪长老,这法阵有何特殊之处啊?”

乐正山瞥了一眼乐枳,后者便站出来道:“各位掌首,即是试炼,也不能如同平日里修炼一般平常,那样岂不是太过于儿戏?这法阵里一旦启动,每个人便会置身不同的处境中,或是烈焰,或是冰山,亦或是洪水。唯有坚持下两个时辰来的人,才是真正的道心唯一的人。”

叶邈微微睁开那闭着的眼皮子,道:“坐定聚灵本就忌讳打扰,如此一来,若有弟子心声恐惧,岂不是容易走火入魔?”

乐枳嘴角尽是嘲讽的冷笑,“若是心志不定,还修什么仙。”

温劲听后心中自然担心,他不处在阵中,也不知这阵法逼真到何种境地,出局是小,若是受了内伤坏了修炼的心境是大。

百里焕闻言直接冷笑出声,“既如此,那我百炼山庄不如直接认输。我还不想我们百炼山庄的弟子折在这种无意义的试炼上。”

此话一出,各掌首的面容都微妙了起来。

叶邈从眯起的眼缝里瞅了一眼商翰,见他面上丝毫没有担忧,反而有一种的胜券在握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一动。

商翰自然胜券在握,因为昨日商焱从乐霁那里已经问来了今日试炼的内容。当然,作为回报,他们也给了乐霁一件东西。

乐亭芪坐在高处,眼神扫过众掌首,最后目光停留在桑颜身上。

桑颜方才一直便在静气看着台下,丝毫不在意他们的谈话。

察觉到乐亭芪的目光,桑颜对他目光一对,刹那间,两人已心知肚明。

虽然气息并无不同,但是眼神,已经让乐亭芪瞬间明了,这是晹阳不是桑颜。

乐亭芪心知晹阳是为桑溪而来的。

乐正山正色道:“各位,即是试炼,自然不会伤到弟子。若是有人心志不坚,聚灵失败,会立刻出阵。就算有什么异常,亭芪长老也会第一时间察觉到。请各位放宽了心。”

既然是乐正山都如此说了,阵也进了,几大仙门自然无话再讲。

这一日的试炼过后,坚持下来的弟子,已经仅剩寥寥数人。

待阵法散去,各大掌首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这一场试炼中,温家只剩下了温闲庭,就连温如镜都出了局。

叶氏一个都没剩下。

百炼山庄自然一个也没有剩下。

商氏勉勉强强留下了一个出阵时心神不宁的商焱。

裴氏也只剩下了裴殷之。

乐氏一个都没有出局。

这一切都在乐正山预料之中,乐氏的弟子们平日里都有这方面的训练,怎么会出局。但是钟山却是个变数,钟山弟子竟然也是无人出局。

原本乐正山以为,这一次试炼能够晋级的人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结果却出了钟山这个变数。怪不得亭芪长老不准桑颜参加试炼,若是他参加试炼,明日岂不是成了大麻烦。

乐正山将目光看向那个钟山的大师兄桑颜,却发现他的神情比起昨日来,仿若更加高深莫测了。

“桑贤侄,恭喜啊。没想到钟山真是藏龙卧虎。”商翰笑的不达眼底。

晹阳回以浅淡一笑,“前辈过奖了。”

商焱心中冷笑一声。就算是知道了试炼的内容,他们商家的还是只剩下了商焱一个人,这次的试炼到底是有难。该死的碧阁城,到底打什么鬼主意,非要几大门派的脸面都丢尽了才高兴吗?

“各位弟子们,也不必懊恼。”乐正山施施然走到前方,居高临下的摆手道。“这次试炼,每个人所面对的困境都是不一样的,说不好你面对的那一个正是你内心中最恐惧的。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们修炼,修的就是心境。希望此次试炼,能让大家有所感悟。现在,各位回到自己家族的休息处吧,已经准备了灵参茶给你们压惊。今日都辛苦了,好好休息一番吧。”

乐正山眼神扫向斗台,很是关怀道:“各位晋级的弟子,今天好好休息,准备明日的最后一场试炼。”

第二试炼已经刷掉了几乎全部的人,最后一场试炼,谁知道碧阁城还会搞出什么东西来。乐正山话音刚落,百里焕便大步离开了。

商翰目光深沉的看向他们商家的弟子,叶邈一摇手中拂尘,老神在在的走了。

商焱喘着粗气走近乐霁身边,惹来了后者的一阵轻蔑笑意。“真是不济,不是告诉了你试炼内容吗?还狼狈成这个样子。”

商焱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神情,道:“乐霁兄说的是,我还是见识少了。”

乐霁今日心情不错,尤其是看到裴氏和温家的弟子一个个出局,便觉得心情畅快。

“今夜来酒楼吧。”乐霁仿若施舍般道。

“好,多谢乐霁兄。”商焱低着头送走了乐霁,才露出了眼中凶狠。

“师兄,真是讨厌,我都出局了。幸亏还有你。”商愫扭着水蛇腰走上前,轻轻揽住商焱的胳膊,不满道:“这乐霁还真是眼高于顶,若不是他身份在那里,还真是受不了。”

商焱冷笑了一下。

“师兄你今夜还要去酒楼吗?真的要把那东西交给他?”

“不只是为了换取明日的试炼内容。主要是看温玉珏倒霉我便高兴。更重要的是……”为了换取乐霁的充分信任。管他乐霁再高傲,也有摔下来的一天。

第一百一十章 黑雾恶灵

夜色降临大地,月色被飘云遮挡,即使白日里看起来庄严威肃的碧阁城,也显得有些阴气沉沉。

已近子正时刻,碧阁城里的人们早已进入了香甜的睡梦中,唯有例行巡逻守夜的碧阁城弟子还在尽忠职守。

酒楼门前两名弟子见乐立新走来,恭敬喊了声“师兄”,然后便带路进了酒楼。

“如何。”乐霁听见开门的声音,便知是乐立新来了。

“师兄。”乐立新瞅见商焱竟又在,不免眉峰皱起

“亭芪长老可有找我。”乐霁靠在椅子上,神态甚是倨傲。

“没有。”乐立新是乐霁从蜀国带来的人,纵然觉得乐霁缺席今晚的训诫会很是不妥,却也无法劝乐霁。“亭芪长老公布了明日的试炼内容。”

乐霁挑起一侧的眉,漫不经心的修整自己的指甲。“哦?不是早就说了,是乐枳守擂吗?头筹奖励是什么?”

乐立新觉得乐霁有些太胸有成竹了,不仅出声提醒道:“师兄,不是乐枳师姐。是乐珺筝。”

乐霁手中一刀一顿,险些划破了指腹皮肉。“乐珺筝?”

不是说是乐枳吗?怎么换成了乐珺筝?乐霁仔细一想,无论是乐亭芪还是乐正山,确实都未曾说过最后守擂的人是谁。

乐枳是乐氏弟子这一代的大师姐,自然早就是结了丹,实力在弟子中数一数二。但是乐枳终归是女子,和乐霁所修之道比起来,还是有破绽可循的。但是若是换成了乐珺筝,乐霁心里确实有些拿不准,乐珺筝隐修数年,修为到了什么地步他之前确实从未关心过。

“是。亭芪长老宣布时,弟子们确实多有呀然,乐枳师姐似乎也不知情。”

乐霁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异常,他们所有人都认为最后一场守擂的人会是乐枳,现在却被临阵换成了乐珺筝,怎么能让他不多想。

商焱体贴道:“可是有什么变数?”

乐霁将腿抬上了桌子,桀骜道:“没什么变数,谁来都一样。你给他讲讲明日试炼。”

这话自然是对着乐立新讲的。

“是。商公子,明日试炼说来也简单。打赢我们碧阁城守擂者的便是最后赢家。”

商焱听了后眉头紧皱片刻又迅速放开了。“如此听来,明日只有一个胜者了。那便是乐霁兄。恭喜乐霁兄,此次之后,天下闻名。”

“呵。”乐霁很是享受这种恭维。“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是自然。”商焱将一本秘册推向乐霁。“这是我们商氏的秘法,与那漫天,”商焱笑的有些嗜血,“是绝佳的搭档。”

“乐霁兄已经将漫天打入了温玉珏体内,潜伏在他的血脉中。只要乐霁兄学会了这上面的掌法,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温玉珏体内的漫天催动起来。漫天在他体内到处游走,使他筋脉尽毁,最后心竭而亡。漫天发作时,行为狂躁,状如癫狂,与走火入魔毫无二致。”

乐立新眼中露出呀然,商家竟然如此阴险的东西。眼见乐霁接过来那秘册,乐立新立即制止,“师兄!此物歹毒,必对自身有所伤害。”

商焱如是回答道,“确实会有些影响施展者本人,但是只使用一次的话,也没什么伤害。这是江湖上流传下来的秘法,乐霁兄灵力修为深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乐霁自然不会惧这等江湖东西,将秘册收了起来。

商焱又继续提醒道:“越是愤怒,漫天发作越快。”

“很好。说吧,想要什么报酬。”

商焱笑了,放缓了声音道:“乐霁兄,实不相瞒,我想要一个女人。”

“你是说,温玉珏的那个小红颜?”乐霁觉得事情变得有些意思了。

“是。”

“你看上她了?”

商焱眉峰不自觉的挑了挑,“乐霁兄,我们商氏不仅擅长双修,还善于采阴补阳。”商焱自从见过羡嫇的鲛人身后,便念念不忘夜夜梦见,他更是查阅了不少秘册,竟被他得知了一个惊人的秘密。鲛人体内的蛟珠,若是沾染了人的气息,那么……

乐霁答应了。“你这法子不错,够狠,若是温玉珏知道他的女人,上了你的床,哈哈哈哈哈哈。”

乐立新攥紧了拳,他虽唯乐霁之命是从,却也觉得这样对一个女子着实是不公平,更觉商焱此人,心机深沉歹毒,不可深交。

夜色慎浓,时有乌云遮月。

桑溪与玉慕兮的影子被无限拉长。二人并肩而行,桑溪指尖溢散着丝丝灵力,是在寻找藏起来的羡嫇。

一片乌云飘过,遮挡了这条街道的月色。

桑溪脚步一停,一阵阴风陡然袭来,玉慕兮月色的云袖反手一挥,冷声道:“下贱东西也敢来偷袭。”

桑溪半回眸,他们身后一丈处凝结了一团黑雾,数道尖锐阴冷的声音从那团黑雾里冒了出来。

“嘻嘻,好纯正的灵力呀。我好喜欢。”

“好饿啊,好饿啊,我要吃灵力!”

“灵力灵力!”

“没有骗我们,这里果然有灵力!”

“我等不及了,我已经饿了太久了!”

数道声音夹杂在一起从黑雾中争先恐后的冒出来,仿佛迫不及待的要上前撕碎他们,吃拆入腹。

玉慕兮护在桑溪身前,甚是厌恶的望着那团黑雾道:“鬼族的下贱东西,怎么会跑进碧阁城里来。”

那团黑雾叫喊着,试探着想要上前,毫无意外,他们的目标是桑溪。

玉慕兮是神,这些鬼东西不敢靠近。但是阿曦身上散发的是纯正的本源之灵,而且阿曦被封着大部分的灵力,对于这等只知道抢食灵力的鬼东西,是天大的诱惑。

这团黑雾许是瞅准了时机,尖叫着向桑溪砸去,玉慕兮伸手甩出一道神力,便将那团黑雾牢牢捆住,然后五指一弯,那团黑雾便尖叫着溃散了。

“碧阁城里有乐亭芪下的禁制,是谁放他们进来的。”桑溪虽是第一次见到这等东西,却很明白,这些东西自己是进不来碧阁城的,定然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碧阁城里修仙者云集,对于这些恶灵来说,就是一道道可口的大餐。进来了的肯定也不只这一团。”

傅雪宁自黑暗中猛地睁开了双眼,捂着心口坐了起来,口中呢喃道:“他们来了。”

说罢,傅雪宁急急起身,连衣服鞋子也顾不上穿,推开门便往温玉珏的房间去。

温玉珏此刻正在睡梦中,恍惚间听见房门被粗暴的打开,然后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警惕的睁开双眼还未完全起身,便被一道身躯给压了回去。

来人身上带着冷冽的药香,伸手覆在了他的口鼻之上。温玉珏瞳眸一怔,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是傅雪宁。

傅雪宁整个身躯都覆在他身上,面容贴的也极近,傅雪宁一只手覆在他唇前,一只手食指比在自己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温玉珏感觉得傅雪宁身上肌肉紧绷,顺着傅雪宁的目光望去,只见从他的房门缝隙里渐渐漏进来一团黑雾。

黑雾慢慢的在房间里凝结成型,看起来像是两个人形。其中一道人形缓缓开口道:“我为什么看不见了。”

另一道声音极其缓慢的回答道:“我感觉他就在这里,可是为什么看不见了。”

温玉珏的瞳眸慢慢睁大,这是些什么玩意,连个眼睛都没有,怎么可能看见东西?

“不会找错的,他们都说他就在这里。就连大人也来了。”

他们说话的速度非常慢,温玉珏觉得胸腔有些疼,就要撑不住了。

“快点找,找出来吃掉他。等他们来了,我们就没机会了。”

温玉珏觉得这群家伙的思维可能是有些问题的,说话颠三倒四,让人听不出头绪来。他只听明白了,这两个不是人的家伙在找人,而且想要吃掉“他”。

那个黑东西在屋子里缓慢的飘了起来,仔仔细细的寻找,还自语道:“刚才明明感觉他在这里的。”

温玉珏觉得眼前似乎开始冒了白光,胸膛剧烈的起伏,忍不住从傅雪宁的手中移开,呼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那两个东西猛地做了一个回头的动作,往床上看来,温玉珏心里咯噔一声,被发现了!

温玉珏连忙屏住呼吸,可是太迟了,那两个东西已经往床边飞了过来。

温玉珏手往床头摸去准备拿起剑来作战,指尖刚刚碰到剑鞘,就被傅雪宁压住了手腕,紧接着唇上传来柔软的凉意,温玉珏霎时间愣在了床上,四肢百骸仿佛麻木了一般,脑中更是空白。

傅雪宁余光紧盯着那两团人形黑雾,温玉珏便看见了一双蝶翼般的长睫。

那两团黑雾缓缓“对视”一眼,转身慢慢向外飘去,直到出了客栈,才疑惑道:“怎么有死气。”

“还有魔气。”另一道声音缓慢纠正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乐亭芪你知不知道

青桔的清香和冷冽的药香混杂在一起,轻轻触碰在一起的唇上是软糯的温暖,温玉珏脑子里乱的很。

唇上温暖软糯的触感消失,傅雪宁微微抬起头,却还是谨慎的覆手在玉珏的唇上,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不要用力呼吸,那是噬灵鬼,能闻见活人的气息。”

温玉珏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见温玉珏那双亮亮的眸子望着自己,傅雪宁垂下了眼眸,解释道:“我杀人太多,身上有死气。”

杀了多少人,才能变得如同一个死人一般浑身充满了死气,傅雪宁已经记不清了。

察觉到周围的噬灵鬼已经离开,傅雪宁起身退开,垂眸低声道:“抱歉,冒犯了。”

若是别人,温玉珏或许认为是在占他便宜,但是傅雪宁,温玉珏却知道真是为了救他的命,饶是如此,温玉珏也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烫,幸亏夜里看不见,温玉珏便装作若无其事道:“没事啊,都是大男人,谁也没吃亏,我一点都不在意。你又救了我,这下真的可是还不清了。”

这时,窗外一阵强光闪过,那一瞬间恍若白日,傅雪宁立即走到了窗边向外看去。

温玉珏的目光却落在那双纤瘦的脚踝上,傅雪宁赤着足。

桑溪捏爆一只噬灵鬼,周围聚集的噬灵鬼纷纷叫嚷道:“是他是他!”

“不是他不是他!”

“不是不是!找错了找错了!这个更厉害,不是不是!”

“都是灵力,好浓郁啊,哈哈哈哈。”

“好馋啊好馋啊,好想吃了她!”

“吃了她吃了她!”

玉慕兮甚是厌烦这些鬼族的下贱东西,虽没什么大本事却很是吵得慌。

桑溪却从这些纷杂的声音里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一直在说找错了找错了,那么,桑溪猛地望向玉珏客栈的方向。这群噬灵鬼找的不是羡嫇便是玉珏。

“这些烦人的东西,怎么跑出来的。”玉慕兮杀的有些枯燥了,这些东西源源不绝,真不知道跑进碧阁城里多少来。

桑溪心中担心玉珏又担心羡嫇,可是分身乏力。

足下轻点,桑溪形若翩鸿到了半空中,玉慕兮惊呼道:“阿曦!”

桑溪四指成诀捏于身前,静默一瞬后睁开了那双冰蓝色的瞳眸,双手挥开,灵力之风瞬间呼啸而去蔓延了整座碧阁城却并无凌厉之气。为的是引鬼。

分散在碧阁城各处的噬灵鬼,感受到这股浓郁的灵气,纷纷尖啸着向此处奔来。

“好饿好饿啊!我看到吃的了!”

“我要吃了她!吃了她!”

“灵力,好浓郁的灵力啊!”

玉慕兮知道桑溪是为了引这些噬灵鬼,却也担忧以桑溪如今的修为能不能抗住,眼见那些噬灵鬼呼啸着扑了上去,将桑溪团团围住,不由得惊呼:“阿曦!”

“砰”得一声,全部的噬灵鬼在瞬间被打散,灵力的强光将碧阁城在一瞬间变成了白日。

桑溪缓缓落地,玉慕兮将她揽在怀中,轻还是发现了桑溪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女娲的诅咒还是太强了。

这道亮光惊醒了许多人,乐亭芪的身影在不出意外的飞速出现在了桑溪面前。

乐亭芪挡住了桑溪和玉慕兮的去路,玉慕兮眼中不善。

玉慕兮伸手一拂,一只来的比较慢的噬灵鬼便被送到了乐亭芪身前。“不必道谢,举手之劳。”

乐亭芪捏碎了那只噬灵鬼。“圣女请留步。”

玉慕兮冷笑一声,揽着桑溪的脚步未停,冷声回道:“亭芪上神还是去查查哪里出了问题吧,说不定耗子给开了洞而亭芪上神尤不知呢。”

乐亭芪转身道:“圣女,人界有人界的规矩。玉珏今日出局之事还请圣女不要迁怒于他人。”

桑溪停下脚步,乐亭芪这是怕桑溪会去杀了乐霁。

“乐霁他是蜀国的皇子,你若是杀了他,人界必乱。以后我会给玉珏个公道。”

玉慕兮几乎没有见过桑溪笑的如此冰冷。“乐亭芪,你还是如此自以为是的公正。”

桑溪将乐亭芪昨日对温玉珏说的那句“你还是如此莽撞”给还了回来。

桑溪转过身,一步步的向乐亭芪走去。

“你们女娲一族,真是相当的自以为是。万年前取走我族至宝,千年前带人闯进我灵族结界,端的理由哪个不是为了天地正义、人界公道。”

“你肯定还不知道,阿泱曾经多么相信你。”

“你肯定也不知道,阿泱为了你求过我什么。”

“真该三千年前就杀了你。”

“我不管你们人界有什么规矩,伤害阿泱的,我全都会废掉,包括你。”

桑溪已来到了乐亭芪面前,那冷冽的声音仿若冰锥直入乐亭芪的心口。

“不要再来我面前,说什么人界规矩。阿泱,是我的底线。触者死。”

那一个“死”字,当真是杀意十足。桑溪自然不是在威胁或是警告,她只是在平静的告诉他,底线便是阿泱,下一次,她会直接动手。

玉慕兮知道,桑溪是真的动怒了,她从未讲过这么多的话,字字都是杀意。

寂静的街道上,只剩下了乐亭芪孤独的身影。

圣女,你如此溺爱玉珏,迟早会酿成大祸。

乐亭芪活着,亦或是他的出世,便是为了守护这人间。桑溪的话,乐亭芪听了心生寒意,心中认定桑溪心里必然是压抑着漫天的怒火和恨意,怕是玉珏飞升那日,就是六界再开战之时了。

乐亭芪跪在女娲像前,手里握着那枚封印着玉珏记忆的玉佩,久久不能起身。久到他悄然入了梦,梦见了三千年前。

梦里阿泱跟着他离开了灵族。

他们一路游览人间河山,去了很多地方。

一路上,阿泱开口闭口都是“我阿姐怎么怎么样”,一个不顺他心意他就开始“我要让我阿姐揍你”,当然都是些毫不走心的玩笑话,但是日日都听,乐亭芪也甚是厌烦。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提你阿姐。”

“为什么?”

“你阿姐是你阿姐,你是你。纵使圣女再厉害,那也不是你厉害。整日里凭着别人的名声行事,也不知道羞愧。你除了提你阿姐,你还有什么能耐?”

阿泱听后一时没了声响,本以为这番话说的很是戳人心窝,本以为阿泱会伤心或者恼怒。

谁知,那道声音依旧明朗。“那又如何,你有这样的一个姐姐,你也会整天提。我阿姐就是厉害,我怎么会感觉羞愧,我觉得很是骄傲啊。你说我修为不济,那好吧,我承认。可是这并没有什么丢脸的。”

乐亭芪气的拂了袖,冥顽不灵,不屑于再浪费口舌。

他们游历的最后一处便是青丘。不知会就去人家的山头却还不拜访主人是很很没礼数的行为,但是阿泱却拉着他硬要来。

乐亭芪嫌丢人,阿泱便在集市上买了两个面具,一人一个戴上。阿泱一路拽着乐亭芪的袖子昂首阔步的迈进了青丘的地界,将乐亭芪的衣衫都拽的不整。

迈入青丘的第一个山头时,他们遇见了拦路的人,不,应该说是拦路的狐。

那只狐狸小小的,肥肥的,红红的。她站在石头上,一只爪子插着腰,一只爪子抓着一根鸡腿,气势汹汹的喊道:“打劫!”

乐亭芪见这只狐狸的六条火红的狐狸尾巴,便已经猜到了这是青丘的小帝姬。

阿泱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只拦路的小狐狸,面具后的眉毛一挑,凉凉道:“你敢拦我的路?”

那小红狐狸,在石头上蹦来蹦去,“恶狠狠”道:“我就是这青丘的山大王,你若不把你身上的好东西交出来,那就留下你的狗命!”

“你这小东西,胆子还挺肥?我看你这六条大尾巴还不错,不如扯下来给我做条围脖吧。”

红色的小狐狸气的直跳脚,别看身形小,嗓门却不小,骂人的花样更是多。

“你个狗东西,你敢扯我的毛?!”

“呔,小心你的狗命!”

“我挥挥手跺跺脚就能喊来千万子孙,我让他们把你给煮了!”

阿泱转了一圈脖子,凉道:“哎呀,这狐狸还真是讨厌。平生最讨厌狐狸了!去吧你!”

乐亭芪来不及阻止,阿泱便已经一脚将那青丘小帝姬也就是后来的玄妩给一脚踢飞了。

“啊!杀狐啦!救命啊!救驾啊!”声音随那道火红的流星远去,不知落在了哪个山头。

“你!”乐亭芪气结,眼见没了身影,追也追不上,气道:“你怎的如此莽撞,那是青丘的小帝姬!”

阿泱一愣,青丘的小帝姬,那也就是说是蛋狐的妹妹?

“太好了!”

“你说什么?”

阿泱右手成拳,砸在自己左手掌上,高兴道:“天下狐狸一般恶,青丘的更是恶上加恶,踹的就是她!”

乐亭芪生平第一次如此心虚又无礼的拉着阿泱逃走了。不走不行啊,看阿泱这架势,根本没有一点愧疚的样子,反而有再打一架的架势。一边是青丘,一边是灵族,乐亭芪只能趁着小帝姬不知道他们是谁,拉着阿泱逃走了。

他们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人界的一处酒馆。阿泱喝了很多很多。阿泱对他说,这个世界真有趣。

见阿泱有些醉的眼神涣散了,乐亭芪问他:“阿泱,你觉得人界好吗?”

“好啊。”阿泱不假思索的回答他。

“人界里很多温暖,有鸟语花香。可是,人族也是六界中实力最弱的,他们的寿命很短,他们没有抵抗任何一族的能力。所以,我的责任是保护他们。阿泱,你说人界好,那你能不能帮帮他们,劝劝芩司上神,将灵石修补好。”

阿泱依旧笑答:“好啊。嘻嘻。”

乐亭芪觉得阿泱可能是真的醉了,扶着他离开。

喝醉了的阿泱更是无理取闹,说什么要上屋顶看月亮。

月亮又大又圆。

“亭芪呐。”

乐亭芪听见阿泱醉醺醺的喊他。

“你醉了。”

阿泱摇晃晃的靠近乐亭芪,看着他的那张清冷的面容傻傻的一笑,伸手食指指在乐亭芪的心脏上。

“亭芪呐,你知不知道啊。你知不知道,它本来是我的啊。”

“你这里的这颗灵石之心,是我阿娘和阿姐精心呵护了数十万年,准备留给我的。”

阿泱笑的傻醉醺醺,食指轻轻的点着乐亭芪的心,乐亭芪便觉得从他的心口散发出一股麻意,蔓延了四肢百骸。

“我跟阿娘和阿姐不一样啊。嘻嘻。”

阿泱是真的醉睡了,他身子向前一倾,脑袋便抵在了乐亭芪的心口处。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昨夜睡得好吗?

第三日的试炼,乃是最后一场。温鞠命令温玉珏必须出席。

乐亭芪扫了一眼台下,不动声色的将温家休息处的场景收入眼底。昨日温玉珏没来,他本以为今日温玉珏还不会来,没想到竟然来了。

若是按照阿泱的性格,绝对不会来。乐亭芪心中这么想着,却忽略了一个问题,温玉珏和阿泱的性格是不一样的。

温青悄悄望了一眼桑溪,耳根悄么的爬上了一抹红,将一杯热茶放在桑溪身侧。“桑姑娘,喝杯热茶吧。”

玉慕兮睨了温青一眼,嘴角带着一丝坏笑,伸手端起了那杯茶,“阿曦我渴了,把这杯茶给我吧。”

“随你。”桑溪正盯着温玉珏看,哪里会注意到这两人的小九九。

温青别开了眼,“温公子,若你口渴我再为你倒一杯吧。”温季轻轻用手肘捣了温青的手臂,温青一下子闭上了嘴,眼中的期待也渐渐隐了起来。

“不必。我跟阿曦喝一杯就可以。”玉慕兮轻笑一声,语气自然而亲昵。

温季心中叹了口气,小师弟怕是动错心了,不是他涨别人威风,这玉公子别看说话温和有礼,岂是好对付的。就凭玉公子能随时跟在桑姑娘身边这一点,就已经注定了小师弟和玉公子之间的差距。

温玉珏和傅雪宁坐在一块,两人之间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线一般,一人专注地看台上,一人的眼神飘来飘去。

“玉珏,你今日有心事?”温如镜忽然出声问道。

“没有啊。”温玉珏粲然一笑,看不出一点心虚,“我是在想师兄能不能今日夺冠。”

说起夺冠,温如镜以为玉珏还在介怀前日出局之事,便宽声劝道:“玉珏,胜败乃是常事,不必过意介怀。”

“哈哈,没有。没介怀。看台上看台上。”温玉珏状似不经意的扫过傅雪宁安静的侧脸,从光洁的额头到他认真而深邃的眉眼,从高挺英气的鼻梁一路延伸向下,再到黑金覆盖下的嘴唇……

温玉珏飞快的收回了目光,假装专注地看着台上,却又在余光里感受到桑溪犀利的眼神。

“阿姐,你作甚这样看我?”温玉珏身子不由得往后微微一仰。

“你昨晚,可有遇到异常?”

“昨、昨晚?”温玉珏脑子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充满的清凉药香的吻,迎着桑溪仿佛能将人看透的眼光,结结巴巴回道:“没、没有吧。我睡得很好啊。”

“是吗,玉珏?”玉慕兮勾起一侧唇角,笑的有些不怀好意。“看来玉珏丝毫没有因为头一个出局而伤心。我还以为玉珏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呢。”

温玉珏忍不住拿眼角去看傅雪宁,恰逢傅雪宁也侧了眸,二人的目光一对便如同烫着了般飞快的各自别开眼眸。

“这是自然。”温玉珏挺直了腰,不理会玉慕兮的不怀好意,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无比正直道:“什么都没有,一觉到天亮。”

玉慕兮还欲再说什么,乐枳的声音已经响起。

“各位道友,今日是碧阁城试炼的最后一日,试炼内容也非常简单。各位仙友请看这。”

众人的目光随着望去,乐枳掀开了红绸。

“这是昆仑山脉里自然生长的神麟果。结银丹者服之会长百年功力,结金丹者服之可长你五百年功力。修为越高者服之修为增长越高!”

此话一出,地下一片哗然,就连商翰和叶邈站了起来,想要仔细看清这神麟果。有了这东西,岂不是可以一步登天了?

就连乐枳眼里也流露出了几分深色,她收回自己的神色,朗声道:“它,将属于今日的夺冠者!”

各修仙世家犹豫炸开了锅一般,这是何等宝物啊,有了它历劫飞仙岂不是近在咫尺?可是,他们已经输了!为何到今日碧阁城才拿出来?!

乐霁攥紧了手,碧阁城里竟然有神麟果这等宝物,此前他竟一点都不知晓。

裴殷之望着那枚神麟果,眼中是势在必得的神色。他一定要拿到这神麟果!

“安静!”乐枳高声道。“下面亭芪长老来宣布今日试炼规则!”

整个斗台安静了下来,都望着观台上那道黛色的身影。“昨日晋级者共十一人,谁能登上高台从我碧阁城守擂弟子中夺下那朵悬栀子花,谁就是今日的胜者。”

此话一出,所有人便已明了,想要夺擂,便必须要在这十一人中拔得头筹取花。谁不想要那神麟果,这下必须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了。

就在众人跃跃欲试之际,那道冷寂的声音道:“珺筝,去吧。”

在众人的目光中,一道云色的身影登上了斗台,那公子行走间云袖若高山流水,他面容矜贵,一手抱琴,气息内敛,气质全然不似修炼者倒似王公贵族一般。

乐珺筝丝毫没有掩藏自己的实力,那朵洁白的悬栀子花在他身前被灵力悬浮着,像是为他引路一般。

裴殷之眼神渐深,周身已然浮起了灵力,这才是他的对手。

“乐城主,你们碧阁城还真是卧虎藏龙啊。”商翰虚伪的夸赞道。

乐亭芪冷寂道:“这是我碧阁城这一代弟子中的首人,名唤珺筝。已近结丹期。”

商焱方要笑笑再说点什么,便听得那道冷寂的声音继续道:“金丹期。”

商翰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金丹期!面容如此的年轻!

乐霁脸色一下了黑了下去,他与乐珺筝年龄相差不多,竟不知乐珺筝已近金丹期。

他们在座的首座,都没有一个结完金丹的!这乐珺筝面容如此年轻竟然已经临近金丹期,令人心惊!

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过了金丹期的高手,必然会卸去家主之位,潜心修炼等待渡劫。

“帅啊。”温玉珏支起自己的下巴,不由真心赞叹道:“这乐珺筝公子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便已经是临近金丹期的高手了,天赋之高令人赞叹!”

这等天赋的确世间少有。桑溪凝眸看向那道白色身影,这等天赋的确少见,平日里灵果仙芝怕是没少用上。

乐珺筝清明的眼眸扫过台下,在温闲庭身上停顿片刻,又将目光扫向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裴殷之,敏锐的察觉出了裴殷之眼中的战意。

裴殷之缓缓一笑,望向乐亭芪,朗声道:“裴殷之有一事不解,想请问亭芪长老。”

乐亭芪微颔首,便听得那裴氏的少主高声道:“若是今日我们无人能夺得乐珺筝手中的悬栀子花,那这魁首之位该如何?”

乐正山心中冷笑一声,果然没看错,这裴氏少主果然是最大的变数。

乐正山站了起来,气势如山倒般压去,“自然是属于我徒珺筝。”

裴殷之微眯了双眼,毫不畏惧的与乐正山对视,忽的勾起一侧唇角,笑的有些讽刺,“原来如此。乐城主这话,在下明白了。”

什么试炼,他们不过都是碧阁城用来给乐珺筝铺路的垫脚石。

在座的每一个人还有谁会不明白碧阁城的意思,乐珺筝的实力摆在那里,根本没有一个人能从他手里抢下悬栀子花。

百里焕笑的更是讽刺,这一点他早就看透了,反正百炼山庄也没有什么更能输的了。但是商翰却忍不了,难道他们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为乐珺筝当垫脚石的。

“乐城主,这有失偏颇吧?”商翰再也坐不住了,朝着乐正山质问道:“你们碧阁城这大弟子,明显、明显实力高于所有弟子,这样比还有什么公平而言?”

乐正山却道:“如何不公平?大家都是同辈子弟,珺筝不过是天赋高了些,又肯比常人付出努力,实乃是当代弟子的典范。”

叶邈再也装不了出神了,也出声道:“商堡主所言极是,不如叫他们直接认输便是了。”

商翰看向叶邈,叶邈是巴不得他们商家跟叶家一样吧。

裴冰却道:“这个主意几位家主不妨考虑一下。不过,我们裴湘谷是不会退出的。”

温玉珏那漆黑的眸子望着观台上几位掌首的争执,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乐亭芪召开这试炼大会仅仅是为了给乐珺筝铺路吗?不,绝不会仅仅是如此。不知怎么的,温玉珏忽然记起许多年前乐亭芪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他说:“玉珏,你要努力修炼,不能有一刻放松。将来,站在所有修炼者前方,带领着他们向前走去,保护人间。”

一直沉默着温劲,这个时候说话了。“亭芪长老,还有什么话,开门见山吧。”

还有话?所有的家主将目光都对准了乐亭芪。

乐亭芪却道:“比过再说吧。”

到了这个地步,商翰还有何话可言,顶着怒气坐了回去,狠拍大腿道:“商焱,给老夫争口气!不要给我们集川丢脸!”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之呼唤

“试炼大会第三试正式开始!起阵!”

乐枳声音一落,裴殷之当先动了手,毫不留情的一掌拍向离着他最近的乐嬛。“得罪了。”

乐霁手中玉笛一转,刀锋已现,毫不留情的向裴殷之刺去。斗台上的十一名弟子斗成了一团。

乐霁步步紧逼裴殷之,唯有温闲庭得以仗剑逼向高台。

乐霁暗道不好,谨防这裴殷之倒被温闲庭钻了空子。裴殷手中冰羽寒弓一转,尽数将乐霁的进攻给格挡了开,侧眸望着温闲庭,他果然没看错。

温闲庭剑锋凌厉却无杀意,足以看见其心性,乐珺筝手腕翻转间古琴已置与身前,指尖略过琴弦,琴声已起。

温闲庭旋身躲过了那丝毫不输剑锋的凌厉琴音,裴殷之瞅准时机欺身而上,弓弦绕过温闲庭颈前,逼得温闲庭只得与他一同后退回了斗台。

高台下他们打得难舍难分,高台上的乐珺筝却清闲的谈起了令人神清气爽般的乐曲。

“好琴!听后令人神清气明。”温玉珏看的起劲,又是一声赞叹。

乐正山眼中暗藏笑意,瞥向众人,无一人不沉醉在一曲明音下。

温闲庭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曲极好的琴音,极大的削减了人的杀意。不过,乐珺筝会在这种场合弹奏这种乐曲吗?

所有人的进攻与防守都慢了下来。就连杀意满满的乐霁亦是如此。

“阿曦,你觉得他弹得好吗?”玉慕兮撑着自己的额角,偏头看着桑溪假笑问道。

“可。”

“我觉得也是,哪里比得上族长。这小子,坏的很。”

这一曲,自然不是为了给众人助兴。当所有人醉心在乐曲中的时候,他们便已经输了。就连出身碧阁城善修音律的乐霁也中招了不是吗?

“的确厉害,不过。”裴殷之抬起了眼眸,勾唇一笑,望着那抚琴的白衣身影,“这对我来说,没用的。”

裴殷之足下一点,踩着乐潇的肩膀跃上了半空,冰羽寒弓已是对着乐珺筝满弦待发。

乐珺筝看见那个裴殷之的口型,分明是“小心”二字。

冰羽箭破空而去,似乎夹杂着雷霆之力,直取乐珺筝面门。乐珺筝那双手终于离开了琴弦,在自己面前撑起了一道灵力之墙。

观台上的众人紧张的望着那冰羽箭穿透了一半后仿佛卡在了半空中。

裴殷之却胸有成竹的勾唇,那冰羽箭终于还是穿透了灵墙,直取乐珺筝天灵而去。

乐珺筝迅速后仰身子并将古琴挡在了身前,冰羽箭擦着琴弦而过,发出了尖锐的摩擦之声,将众人的思绪全部拉回。

乐霁咬紧了牙根,实在是可恶!

古琴重重的立在了地上,乐珺筝缓缓起身,对着裴殷之清淡一笑。“裴少主似乎不喜欢听珺筝的琴音。”

“阁下的琴音的确令人心陷,不过,无论多么悦耳的乐声对于殷之来说,都不及一种歌声美妙。”

“这个裴氏少主还是有点能耐的,竟然能不受琴音所惑。”玉慕兮如是点评道,却发现桑溪的眼眸有些过于专注了。

于是,玉大公子心里又醋了。

“看来是珺筝献丑了。”乐珺筝笑的清浅,单手置于腹前。

“初次见面,还要请乐公子多多指教了。”客套话裴殷之也会讲,他手心翻转,三只散发着寒气的冰羽箭已然在手。

“珺筝乐意至极,若是裴少主能走到我面前来的话。”乐珺筝话音刚落,乐霁的笛刀已经到了裴殷之后心。

裴殷之旋身躲过,顺带给了乐潇一脚,这一下可是用了十足的灵力,然后迅速跃上半空,以掠水探芙之姿射出了那三只冰羽箭,紧接着又是三箭。

六只散发着寒意的冰羽箭插在地面上,隔开了所有人。除去裴殷之外,还有十人,两两为敌,竟无一人能突身出来。

“现在,只有我是你的对手了。”裴殷之握着冰羽寒弓走上了那高台,于乐珺筝来两丈外站定。“你的武器呢?不会就是这张琴吧?”

裴殷之目光中是故意而为的抱歉之色。

“自然不是,我修的,是剑。”话音落,一把碧玉般的长剑已然出现在乐珺筝右手中。

这是认主了的剑。

桑溪目光一凝,认主的武器自然可以随时随地出现,还未飞升的凡人修到这个地步,真的是非常厉害了。

商翰的心已经跌落谷底了,还有个什么比头,真是令人煎熬。

乐正山眼中很是满意这个弟子。

“既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裴殷之先前还担心,若是乐珺筝没有武器岂不是有些欺负他,现在看来并没有。

“我使剑,你使箭,一个远攻一个近战,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乐珺筝手中的长剑又渐渐消失。“不若就是以灵力定胜负。你赢,这悬栀子花随你取走。”

裴殷之眼神渐深,手上长弓也渐渐消失。“好啊。”

乐正山看向观战的裴冰,她面容上没有一丝担忧,心道莫不是这裴氏少主还有什么底牌不成?可是看他修为,是绝不如珺筝的。

两道灵力就这样蛮横的撞在了一起,一道空灵般蓝碧,一道醇厚如银。

一开始两人还势均力敌,但是显然乐珺筝灵力更为深厚,碧蓝已经开始压倒银色。

“裴少主就这么在意输赢?”裴殷之明显已经承受不来,为何还不放弃。

“自然在意。”

乐珺筝忽觉对方灵力不再后退,抬眸看去,只见裴殷之竟然变成了银瞳,银发银瞳,俊美的不似凡人。“神麟果我一定要拿到手。”

不好!乐珺筝心中惊一惊,便觉裴殷之突然爆发了一股极其强大的灵力,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压制住了他,任凭他动用了全部的灵力也只能一步步的退后。

乐珺筝脚步慢慢后移,显然是有些吃力。“裴少主,住手,你控制不住这股力量。”

裴殷之银色瞳眸里只有战意,他比谁都清楚这股力量的难以控制,但是他现在只想得胜。

银色的灵力向四周一丝丝的蔓延开来。

乐正山冷声对裴冰道:“原来裴氏少主先前竟是藏拙了。”

坐在台下的桑溪一下子便站了起来,盯着高台上那背对着自己的银发背影,瞳眸慢慢放大。

温玉珏被桑溪的动作吓了一跳,见桑溪神色有异,不由得清唤道:“阿姐?”

“阿曦?”玉慕兮不解的看着桑溪。

乐亭芪深沉的眼神扫过桑溪又转回高台上。

玉慕兮发现桑溪右手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纯粹的蓝色灵力自桑溪的指尖泄溢出来,玉慕兮的一颗心竟慢慢的凉了下来。

裴殷之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砰砰有力,仿佛要破体而出一般。

玉慕兮眼见那灵力蜿蜒而去,一路到了裴殷之身侧,与那银色的灵力翻转在了一起,仿若识得一般。

裴殷之眼见一缕蓝色的灵力围绕在自己身边,徘徊在自己的心口处,而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仿佛受到了呼唤一般。

一股狂躁和欣喜从心口处蔓延而出,几乎要将自己淹没,裴殷之的头不受控制的转向了台下,一眼就看见了那道冰蓝色的身影。

冲动和欣喜的浪潮在这一瞬达到了顶点,他似乎听见了一道轻声呢喃,“阿曦。”

他被乐珺筝的灵力给轰了出去,倒在了高台的边缘。乐珺筝也未曾料到裴殷之突然便撤了手。

这一击着实不轻,裴殷之的玉冠甚至都摔了出去,鲜红的血迹顺着嘴角流了出来,砸在地上。他抬眸,那道蓝色的身影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前,他看着桑溪半蹲了下来,看着她的手轻颤着覆在了自己心口,他听见了自己那“咚咚”的心跳。

不,跳动的不是心脏,是他体内的那颗蛟珠。呼唤的,渴望的,颤抖的,都是他体内的那颗蛟珠。

裴殷之看见了从他自己心口处溢散出的银色灵力轻轻地绕在了自己心口处的那双手上,这股灵力不是他操纵的,是他体内的蛟珠。

桑溪黑曜的眸子渐渐闪现冰蓝色的水光,她声音有些颤抖的喊道:“幽执。”

玉慕兮的心在一瞬间跌倒了谷底,他缓缓闭上了不可置信的双眼,在袖中攥紧了拳头。

裴冰一下子站了起来,笑了一声,向那高台走去,口中欣慰的呢喃道:“找到了,找到了,我们裴氏一族终于找到少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长老的苦心

裴殷之在这一瞬间,仿佛看透了数万年的光阴。他在桑溪的眼里,看见了另一张银眸银发的脸。

原来,这颗蛟珠的主人叫幽执。

裴殷之缓缓闭上了眼,裴冰一把将之揽住,望着桑溪的眼神是难以掩抑的激动之色,“少主。”

乐珺筝收起了手,望着昏过去的裴殷之有些一言难尽,他好像没有出那么重的手。而观台上方,乐正山已然起身宣布了结果。

“本次试炼大会的首名,便是我碧阁城大弟子乐珺筝!”乐正山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得意和骄傲,这是他的弟子,如何能不骄傲。

乐亭芪去看晹阳的神色,发现他只关注于桑溪,对于乐珺筝夺冠这一事无甚表示。

乐亭芪起身,走至前方,居高临下的看着整个斗台。“可有人不服,现在还可提出。”

商翰当先第一个鼓起掌,明着夸奖实则是阴阳怪气的暗讽,“无人不服,大家都服气的很,我商翰第一个表示服气!亭芪长老好安排!我商某佩服的很。”

叶邈也跟风拍了甚是不走心的几个巴掌已示恭喜,斗台下的各家族面面相觑,却无一人站出来说话。纵使这事是碧阁城将他们都当做了垫脚石,可是碧阁城的实力摆在那里,事已至此,他们还有何话可讲,连那几大世家也不敢有反对之语,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小家族呢。

“好。”乐亭芪侧头道:“既然各位都无话可讲了,那么我便说了。”

“呵,亭芪长老还有什么安排尽管说出来吧。”商翰单手亘在扶手上。

“我乐亭芪今日有一提议,不知各位意下如何。”乐亭芪缓缓端起了半臂云袖,胸有成竹般沉声道:“将天下修仙世家整合到一起,功法秘笈共享,以护佑后世子弟渡劫。”

商翰第一个摔了茶杯,跳起来便指着乐亭芪怒喝道:“乐亭芪,你这是想要吞并我们!”

叶邈也站了起来,冷声道:“你们碧阁城未免算盘打得太响了!”

百里焕也站起来,一字一句道:“做梦!”

温劲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没有讲话。

底下更是一片哗然,裴冰揽着裴殷之高声道:“我裴湘谷绝不会纳入碧阁城!我们裴湘谷只认我们的少主!”

所有人都在攻击乐亭芪,更有甚者说他是狼子野心!纵使千夫所指,乐亭芪也没有眨一下眼睛。

乐正山隔空一掌拍碎了眼前的石台,碎石炸裂,全场静了下来。

商翰冷笑道:“怎么,乐城主想用武力逼我们就范不成?”说罢,手中灵力渐起。

乐亭芪依旧不动如山,沉着冷静的道:“何为修炼?历劫成仙。”附着了神力的声音,让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古往今来,凡人修仙,成功者能有几人?而我碧阁城,自成立起已飞升一百七十三人。这一百七十三人都已在仙族册。”

此言一出,不少小家族都懂了念头,修仙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成仙吗?

“亭芪长老可真是张口就来啊。到底飞没飞升,也就你们碧阁城知道。”商翰阴翳道。

乐亭芪却不理会他,继续道:“碧阁城有充足的飞升资源,灵果仙器样样皆有。我之意是在碧阁城成立一个全新的门派联盟,凡是加入联盟的世家子弟,优先享有碧阁城的灵果仙器。”

“成立联盟之举并非是想要吞并天下修炼世家,而是聚合我们修仙界的力量。天地六界,人魔鬼、神仙妖,唯有人族最是力弱。纵使各位修成金丹,在道行高深的妖面前也毫无反手之力。只有整合全部力量,才能在六界之战中得以自保。”

商翰冷嗤一声,“危言耸听。”

温玉珏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黛色身影,心中知道他不是在危言耸听,他说的是实话。

“什么六界之战,离我们远着吧。若是依你之言,我们人族岂不是早就覆灭了。”叶邈拂尘一摆,道貌岸然的很。

“等你们见识到那一天的时候,就晚了。”乐亭芪目光平视前方,冷寂道:“人族今日的安定,是曾经神明的赐予。”

乐亭芪说的是哪个神,自然不言而喻,可惜,万年之久,人们早就忘记了炼石补天的女娲,把那当成了遥远的神话。

“女娲补天。”温玉珏轻声念道,乐亭芪说的是那供在他星辰殿里的女娲像。“雪宁可有听说过?”

傅雪宁摇了摇头。

“联盟成立后,我会亲自指点各大家族选拔上来的弟子,给与他们各种秘境历练的机会。”

商翰眼中的怒火越来越盛,看了一眼乐正山问道:“那么我想请问亭芪长老,这联盟之主,该由谁担任啊?”

叶邈道:“亭芪长老,容老夫一言,我天人宗一向在各国皇室中被奉为上宾,若是让我屈居人后,恕难从命。”

“我说了,联盟之内,只选拔有天赋的各家族子弟,我会在这群子弟中选出实力最高者一人,成为我碧阁城少主,由他带领各弟子历练修行。”乐亭芪讲这话时,目光隐晦的看向了下方认真听讲的温玉珏。

温玉珏楞了一下,看我做什么?与我何干?温玉珏移开了眼,乐亭芪也收回了目光。

乐亭芪虽没直言,但是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个碧阁城少主之位除了乐珺筝还会是谁!

商翰哈哈大笑起来,拍手道:“高啊,真是高明啊,你们碧阁城真是心机深厚啊!一环扣一环,早就安排好了!将我们耍的团团转!”

晹阳沉稳道:“亭芪长老,所言不假,如今六界,的确不宁静了。”

商翰的炮火一下子又对准了晹阳,“你这毛头小子懂什么?!你能替你师父做主吗?听说你们钟山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你捉了几只妖了就胆敢口出狂言?老子吃的盐比你走得路还……”

商翰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望向了碧阁城上空,原本高空朗日现在已经变成了乌云密布。

桑溪抬眸望向天空的乌云里,似有什么东西在游动一般。“把他扶下去。”

玉慕兮定眸道:“是妖。”而且是法力极强的妖。

众人都能感受到空气中传来的咸湿,仿若暴雨即将来临一般。商翰去看乐亭芪的眼神,发现他目光甚是凝重。这么巧?说有妖就来了妖?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乌云中若隐若现的龙影从云层中翻了出来,那物身披鳞甲,头有须角,五爪在腹,乃是一条妖蛟!

“老朋友,许久不见了!”那恶蛟在斗台上空翻腾着庞大的身躯。

乐亭芪轻薄的唇缝里吐出两个字:“银蟜。”

银蟜(“jiao三声)”大笑三声,很是张狂。“你在人界召开这大会,是为了给我储备口粮吗?知道我刚刚伤愈,急着为我送上粮食了吗?哈哈哈。”

温玉珏忽的想起,这莫非就是六年前乐亭芪去收的恶蛟?

“张狂。”乐亭芪冷色道。

银蟜浑浊的黄眼,扫过四周,阴**:“让我看看,这里有没有二十年前的那个奶灵娃娃,我可惦记他很久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银蟜之礼

银蟜浑浊的大黄灯笼般的眼睛,扫视过都斗台周围的弟子们,似乎在对年龄。

那偌大的兽首往商焱面前送了送,声若洪钟震得商焱腿肚子抽搐了起来。“是你吗?”

“长、长老,”商翰暗自咽了口口水,才让自己镇定下来。

乐亭芪没有说话,只是定睛看着银蟜,但是周身分明起了战意。

商焱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庞大的妖,不但脚下动不了,就连想要开口否认都觉得声带发布出声音来。

“不是你!你这点灵力怎么可能是他!哈哈,看你吓的这个样子。”银蟜硕大的兽首收了回去,商焱终于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却无一人敢去扶他。

“亭芪上神,你看你的这群信徒啊,如此胆小懦弱,就算聚在一起也不过是一滩烂泥。”银蟜得意的大笑道。

商焱回过神来,心中又惊又怒,脸上更是不知怒还是羞出来的一层红,但是想要站起来,却又觉得两股战战。

“银蟜,你到底想干什么。”乐亭芪目光冰寒,仿若两道利箭射向银蟜。

“我是来祝贺你的。”银蟜两只硕大的兽眼挤一大一小仿佛在做鬼脸一般。“顺便来看看,我二十年前存下的口粮长大了没有。交出来吧乐亭芪。不然,我就勉为其难的随便吃吃这些下等凡人吧。”

“银蟜,六年前我放你一条生路,你是怎么立誓的。”

“哦,那个哦。我说话从来不算数的。”银蟜说的理直气壮,“更何况,那时候你不是也受重伤了,拼个你死我活有什么意思呢?你亭芪上神不正是也知道这一点才放我走的吗?”

乐亭芪身形猛地消失在观台上,又迅速出现在了半空中,从右袖中露出了一段纤细的乌剑。

乌剑散发着乳白色的神力,穿云破石般凌厉而去,银蟜哈哈大笑着躲回云层里,乐亭芪黛色的身影也跟着追入了云层中。

众人向空中望去,只见土黄色和白色的光芒大盛,云层中依稀可见翻腾的蛟影。雷声轰鸣,众人眼都不眨的望着天空,心中对乐亭芪产生了一种敬畏之心。

而这时,众人又听到了远处空中一阵马蹄声,有眼尖的便发现从西方气势汹汹的奔来一道七彩光芒!

“哈哈,乐亭芪!我送你个礼物!”银蟜庞大的身躯猛地从云层中扎了出来,低低从斗台上飞快掠过,吓得众人抱头蹲下,唯恐被殃及到。

一阵腥风刮过后,众人发现银蟜和乐亭芪已没了身影,斗台中间竟然横七竖八倒了七八具尸体,并且还有一头幼兽。

还未等众人搞清是何情况,那天边的七彩霞光已至眼前,光影散去,众人皆是瞪大了双眼,竟然是一头犄角带着彩色霞光的梅花鹿,看起来如此圣洁。

“九色梅花鹿?”温玉珏心中暗道不妙。

那九色梅花鹿见自己的幼崽满身血痕的倒在斗台上,当即怒火蔓延,苍老而盛怒道:“是谁干的?是你?!”

斗台边缘的只有商焱一人,九色前蹄高高扬起,当即就要踩下。

“不可!灵尊请手下留情!”乐正山急声高喊。

乐正山跟在乐亭芪身边,自然听说过这九色梅花鹿性子是极其暴躁易怒的,况且几个月前乐霁和乐嬛还差点死在它手上。

九色被人偷偷带走了幼崽,被迫离开了大泽山,一路追跟而来,竟又见自己的孩子被伤成这样,如何能不生气!

“受死吧!凡人!”

商焱来不及解释,心中一片空白,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道已至眼前的鹿蹄并没有砸下来,而是被一把尚未出鞘的碧剑给挡了下来。

“九色阁下,先别动怒,此事是个误会。”

商焱没有想到,救自己的竟然是温玉珏,随即心中升起一阵巨大的恼怒。

九色眼中怒火更盛,“是你!臭小子!你找死!”

不由分说,九色梅花鹿便要向温玉珏发起进攻,温玉珏利索的在空中一跃,到了斗台的另一边。

商焱趁机爬起来跳下了斗台,而乐正山无法只得欺身而上,口中不住道:“九色阁下,这是个误会!”

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九色梅花鹿自然不可能听信一个小小凡人的劝告,先前玉珏在大泽山已经得罪了他,这次他是必要玉珏好看。

温玉珏也不出手,只是左右躲避,倒像是要跟九色玩捉迷藏一般。

乐珺筝也召出了自己的与珺剑,和乐正山一左一右夹攻那九色梅花鹿。

“温公子,速速退下。”乐珺筝趁着错身而过之机对温玉珏道。

温玉珏自知这两人比自己的修为是要高,便到了台边,却也没有下去。

九色见这两人处处阻拦自己,鹿眼一眯,头上如同树杈般的九彩犄角光芒大涨,温玉珏见状速道:“快退后!”

乐正山怎么可能听信这个温玉珏的话,不退反进。

九色的光芒迅速蔓延出去,乐珺筝和乐正山的身体被定在了半空中,无论他们二人如何抽调灵力都无济于事,半点动弹不得。

乐正山心中暗道不妙,竟真的被温玉珏这小子说中了。上古灵兽都有护身秘法,而这九色梅花鹿的神技便是“千斤”,能够一瞬间控制周围的灵力,让人如同负重千斤,灵力越高受制越重。

温劲和温鞠迅速起身,仗剑逼上,温闲庭也从一侧提剑而起,温玉珏急忙喊道:“师父别过来!这光圈会限制人的行动!从远处御剑进攻!”

九色没想到这小子已经看穿了自己的神技,不过他堂堂上古灵兽岂是一介凡人可以看穿的。

温劲三人急急后退,可是那光圈大盛,竟然瞬间将整个斗台都包裹了进去。

这下所有人都被定住了。九色冷笑一声,高昂的鹿兽巡过众人。“尔等愚昧凡人,胆敢伤我孩子,今日我便要你们付出代价。”

九色第一个要办的人自然是温玉珏,但是当他回首望去时,瞳孔一窒,温玉珏的身影不见了?难道这小子没有被定住?

“九色阁下,我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可不会再吃第二次!”众人眼珠循着声音望去,如同一颗白杨般挺直的站在那里浅笑朗朗的不是温玉珏又是哪个。

“你没被定住?!”九色眼中藏起不可置信。

“诶!”温玉珏笑的芳华,“也许是咱俩相克,这次没能定住我。”

九色当即向温玉珏冲了过去,又是一圈九彩光芒向温玉珏袭去。

温玉珏敛起了全身的灵力,身形极其轻巧的躲避开了去,回首笑道:“九色阁下,看来你的绝招的确对我没用呢。”

“小子,你到底是何身份!”九色喝道。

“九色阁下,止戈吧!”温玉珏微敛了神色,正经道。

“你们伤我孩儿,还想要止戈!做梦!”九色光芒又是大盛。

“既然如此,那九色阁下,得罪了!”温玉珏眼神一肃,翠碧剑鞘一震,剑虹出鞘,锋芒光华,直教人心中赞叹。

好一个剑气如虹!乐珺筝心中赞叹道,这温玉珏对于剑道的理解竟不比他低!

九色的鹿兽向后一仰,带着身躯向后翻去,避开了那锋芒凌厉又无比契合的一刀一剑。

“是你!”九色沉声道,“你们两个卑鄙的凡人!”

九色如何能不骂一句卑鄙,傅雪宁和温玉珏这两人竟然能不受他千斤的制辖。

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眼,温玉珏眼中尽是璀璨笑意,不需多言,两人同时欺身而上,那一刀一剑仿佛是天生的绝配,如同水月相拥般契合。

温劲看着自己的徒儿好,好似第一天才认识他一般,玉珏的剑与那人的刀,竟如此契合。

傅雪宁手中之刀未曾出鞘,向后挥停,温玉珏起身跃上如同蜻蜓点水,傅雪宁向前挥出,温玉珏便借力攻向了九色的犄角。

九色歪头去躲,而傅雪宁也到了他眼前,两方逼近,他已避无可避。

“住手!”一声清呵蓦地响起。

第一百一十六章 认主吧

黛色的身影瞬间逼近了温玉珏身前,挥袖间便拂开了温玉珏与傅雪宁。

显然乐亭芪是动了怒了,温玉珏倒退数步才停下来,顺带握住了在他身后的傅雪宁的手腕。

温玉珏抬眸看去,竟然发现了乐亭芪眼中的怒火,乐亭芪将怒意表现在眸子里,还真是少见呢。

“温玉珏。”乐亭芪气寒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玉珏眼眸一动,确实没看他,方才能做什么,乐亭芪看见的是他仗剑,恐怕心里早就认定了他是要杀九色,解释也不会信的。“长老误会了,并无伤害灵尊之意,不过是想化干戈为玉帛罢了。”

乐亭芪看向温玉珏握住傅雪宁的手,只觉太阳穴突突的跳。“你无意伤害灵尊,那他呢?”乐亭芪冷意对准了傅雪宁,他记得这人是个刺客。

傅雪宁抬起头来,与乐亭芪的目光相对,眼中一片平静。忽的,温玉珏那红色发带挡住了他的视线,也为他阻挡了那来自上神的寒意。

“雪宁也无意伤害灵尊,他连刀都没拔。还请长老明鉴。”温玉珏诚道。

乐亭芪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向自己低头的温玉珏,他在为这个刺客求情?

乐亭芪不知自己心中的怒气为何,直到后来他认清了自己的感情时,他才恍然明白,此刻他心中的怒火是因嫉妒而燃烧。可是他终究明白的太晚,晚到已无法补救。

“六年前我便告诉过你,永远不得猎杀上古灵兽,上次在大泽山你便犯过一次。给灵尊道歉。”乐亭芪袖中的手捏紧,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一般。他未曾意识到,他这是在给自己的愤怒找借口以保护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正情感。

温玉珏低着头,仿佛笑了一下,乐亭芪见了不知为何,心中竟然一丝不安与难受。“长老教训的极是。”

听见温玉珏服了软,乐亭芪心中的不安不减反增,而九色却道:“道歉就能算完吗?乐亭芪,你的弟子欺人太甚!”

“那九色阁下意欲如何啊?”温玉珏歪头看向九色梅花鹿,仿佛很是真诚的发问。

“自然是……”身影戛然而止,九色一声闷哼,一只前蹄已经跪在了地上。

“自然是如何?”桑溪双手随意背在身后,一只足尖看似轻轻的点在九色的头上。“乐亭芪你是什么身份,来让玉珏给他道歉。”桑溪冷戚戚的眼眸居高临下的望着乐亭芪。

“阿姐。”温玉珏眼中一亮,轻声唤道。

众人眼中皆是震惊,这女子,竟然敢如此跟亭芪长老说话,那可是上神啊!

桑溪便是如此明晃晃的偏向玉珏,乐亭芪与桑溪四目相对眉峰渐渐锁起。

温玉珏察觉到了桑溪对于乐亭芪的不待见,生怕桑溪得罪了碧阁城,忙道:“阿姐……”

“又是你!你们人族真是一个比一个卑鄙!”九色发觉被牢牢地压住不得起身,回想起大泽山里桑溪瞬间爆发出的强大的灵力,心中越觉得人族卑鄙。

桑溪还是眼神冰冷的望着乐亭芪,脚下却用力,那九色梅花鹿咚的一声两只前蹄全部跪在了地上,而桑溪却还稳稳的点立在九色头上。

蓝色的灵力蔓延了出去,拂动了他们四人的衣衫与青丝。蓝色灵力包裹着那七彩的光芒消散,众人的禁制得以解除。

众人面面相觑,望着四目相对的亭芪上神和桑溪,皆未有人敢言语。

“师妹。下来。”一道沉稳悦耳的声音响起,那声下来,不似命令,倒像是饱含着无限柔情。

晹阳缓步走上前,见桑溪的身形轻飘飘的落了地,才半蹲下伸手探了探那九色梅花鹿的幼崽颈脉。

“九色阁下,一切误会不若留待贵子伤好后再说。”晹阳一针见血道。

九色方才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此刻冷静了下来,奔至自己孩子身前,轻轻的拱了拱。“乐亭芪,是你的人伤了我的孩子。”

乐亭芪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又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高冷模样。“九色阁下,并非我们所为。是银蟜……”乐亭芪眼角一瞥,发现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是仙族的人?

乐亭芪看向晹阳,便见晹阳眼眸沉沉。

“银蟜?”九色疑道。

先前乐亭芪追随银蟜而去,追出去百里忽然发觉不对劲,便反身折回,一回来便见玉珏和傅雪宁联手逼迫九色。这九色幼崽是银蟜扔在碧阁城的,若是为了给碧阁城添麻烦又为什么还扔下了天族的这些尸体?

“不,不可能是他!银蟜身上的腥味我能闻到!带走我儿的绝对不是银蟜!”九色肯定道。

这时候,玉慕兮施施然走了上来,忽然道:“桑道长,你在干什么呢?”

晹阳站了起来,单手背在身后,收起了那天兵腰间的令牌,稳声道:“查看这些尸体。”

玉慕兮绕开了晹阳,不走心的夸赞道:“桑道长有心了。不过,碰完尸体记得洗手哦。”

乐亭芪眼角一只瞥着那边,见状便道:“九色阁下,这事我们碧阁城帮你查。当务之急是先救治。”

九色梅花鹿眼神黯淡了一瞬,粗声道:“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九色阁下!”乐亭芪道:“我并非趁人之危,你的孩子情况如何你是知道的,唯有……”

“我说了不需要!”九色很是愤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主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孩子就算死掉也绝不会认人为主!”

这九色梅花鹿有一个特性,便是可以认主。这九色幼崽元神被人打散,显然是想要强行被认主,而且,只有认主才能迅速凝结回元神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九色才如此生气,被逼迫认主,换谁也会盛怒。

“九色阁下,若你信不过我,自可在这些天赋优秀的弟子中亲自挑选,他们修为不高,逼迫不了你孩子。况且,一旦认主,便可共同长进修为。”

认主?周围一片静寂,却在各自心里动了小心思。乐霁眼中热切起来,眼神隐晦的看了一眼好似没有肖想的乐珺筝,这九色幼崽,不会是长老为了他准备的吧。

九色梅花鹿不知还有何办法,若不认主,便要以元神换元神,他愿意换回孩子,可是若他死了,还有谁能保护他的孩子呢?

“让我挑?”九色仿佛下定了决心,那鹿眼缓缓扫过众人,许多弟子都往前凑了凑,唯独玉珏向后避了避,直到将傅雪宁撞上了柱石。

“你不想么?”傅雪宁低声问道。

温玉珏以手遮唇,轻声笑道:“不想,那老鹿脾气如此暴躁,要是他孩子认了我为主,岂不是自找了个祖宗供起来?”

温玉珏眼中尽是一种我是不是很聪明的神情,仿佛等着傅雪宁夸夸他一般。傅雪宁那双眼中沾染了丝丝笑意。

“那我选她!”九色将头瞥向了桑溪,坚定道。

众人皆是一愣,包括乐亭芪,就连乐亭芪也以为九色会选乐珺筝。

众人心中都很不解,傻得吗这灵尊,刚才桑溪还站在他头上侮辱他,结果他却选桑溪?

玉慕兮勾唇一笑,这老鹿还挺精明。

乐霁眼中又惊又怒,为什么选桑溪?加上大泽山,桑溪已经扁了这九色梅花鹿两次,难不成被打傻了?乐霁又去看乐珺筝,却见后者面上没有一点失望之色,心中冷笑道装模作样。

桑溪侧眸看向九色,清寒道:“你认玉珏为主,我救你孩子。”

“什么?!你竟然敢拒绝?”九色怒道,他纡尊降贵的挑了她,她竟然拒绝?

温玉珏忽然被提到,见众人都望向自己,愣了愣,发生了何事?

“我已有守护兽,你们九色一族对我来说,无用。”桑溪说的是实话,幽执的战斗力绝对比九色梅花鹿要强。但是在众人听来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在一片小声嘟囔中,九色恼怒道:“他一个连丹都没结的凡人,你让我孩子认他为主?”

温玉珏屈起食指搔了搔鼻尖,九色说的是实话啊,但是能不能别再大庭广众下说出来,给他留点面子啊。

桑溪转过头来,看着九色清晰无比的道:“错了。不是你孩子认玉珏为主,是你认他为主。”

众人一片哗然,桑溪,这是疯了吗?这也太贪心了吧。

“你说什么?”九色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这几个字。

“认主契约完成,我立刻救你孩子。”桑溪平静道。

“你这是在威胁我?”九色快要被气昏了,竟然要他认一个连丹都没结还卑鄙无耻的凡人为主?

“诶诶,阿姐啊,”玉珏不好意思的插嘴道:“不要这样啦。”

“不是威胁。我没有救它的责任。”桑溪向前一步,半蹲在那小兽身前,伸手轻抚上它的头顶,莹蓝色的灵力顿时蔓延,所过之处外伤皆愈合了,但是内伤必然还在。

桑溪站起身,平静道:“我们玉珏心善,不会苛待你,且玉珏有驾驭你的能力。若你不愿,我不会强逼。如何选择,在你。”

桑溪说完,便抬步向台下走去,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你怎么知道他有能力?他连丹都未结!这里的哪个人不比他修为高?!”九色不甘心的在身后大声问道。

桑溪停下脚步,道:“因为我无比确信,我们玉珏是天底下最好的,他比任何人的天赋都要高。”

第一百零七章 灵尊认主

被桑溪在大庭广众下如此夸赞,饶是一向端得住的玉珏也烧红了脸,可是心里却又如此高兴与温暖。

他的阿姐夸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嘻嘻,心中窃喜呢。

“咳咳,大家不要用如此诡异的眼神看着我。”温玉珏屈指抵着鼻尖,尽力遮挡自己的笑容,做人还是不要太高调的好。

玉慕兮笑容满面的转身,临走前不经意的道:“啊,对了,桑道长,记得洗手啊。”

温玉珏立即转身跟了上去,顺带还带走了傅雪宁。乐亭芪望着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目光定在他们衣袖相抵处,心中之火又隐隐烧了起来。

温鞠皱眉轻斥道:“玉珏最近是怎么了!”

温劲亦是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虽没有言语,心里却是一片烦忧。

“灵尊,不如选珺筝。珺筝天赋奇高,金丹期已近在眼前。若贵子和珺筝缔结契约,我们碧阁城必定以礼相待。”乐正山将乐珺筝向前一推。

……………………………………

“阿、阿姐,真要如此吗?我看九色阁下似乎很不愿意啊。”这老鹿看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要说是自愿认他为主的,他自己都骗不了自己。

“我是自愿的。”九色将鹿兽一扭,嫌弃之情不要太明显。

温玉珏也不知背着九色梅花鹿认主能有什么好处,拿来当坐骑吗?要是他敢说一句这样的话,恐怕这老鹿立马用他那树杈般的犄角顶死他的吧。想他仗剑天涯潇潇洒洒,要是走哪都带着一头鹿,这也太……

“阿姐,不如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温玉珏做最后的挣扎。“我也不会契约啊。”

那老鹿闻言从鼻孔中冒出一团白气,似乎是在暗讽什么。

玉慕兮却看穿了这九色的小算盘,他以为凭温玉珏的修为根本没法与他契约,若是强行契约,说不定还会被他强大的力量给撑爆了。到时候他也算是履行承诺了。

“九色,你能认玉珏为主,是你多少万年修来的福分。玉珏你也别以为是他吃亏了,他赚了才是。”玉慕兮道。

九色又是喷出一团白气,这次连玉慕兮也一块鄙视了。

“玉珏,将手放在他的额心。”桑溪缓步走至温玉珏身后,轻声道:“放松你的灵识,我会引导你契约。”

温玉珏闻言闭上了眼,全心全意在脑海总描绘出了神识灵台的样子。

那老鹿却不干了,睁开眼道:“你这样怎么行!”契约是两个人的事,断不能让第三个人插手。

桑溪那双黑眸慢慢变成了冰蓝色,她将手抵在了温玉珏的后心处。灵力忽的涌入了温玉珏的灵台,然后冲击到了九色的灵台,九色顿时闭上了嘴。

若是旁人,或许不成。但是阿曦和玉珏是灵,二人骨肉至亲血脉相连,玉珏的灵台甚至都未曾抵抗桑溪的灵力入侵。

玉珏在白茫茫的世界中看见了九色的神识,一股轻柔却充满力量的灵力带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灵力涨满了整个房间,纱幔被灵力拂动,玉慕兮站在桑溪不远处半步不得移动,泛白的指节泄露了他的紧张。

玉珏能感受到自己的丹田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飞速的吸收桑溪的和九色的灵力,仿佛吃不饱的饕餮一般。玉珏甚至都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将桑溪和九色的灵力全都吸干净。

够了!停止吧!不能再吸取了。

莹蓝色的灵力砰的散去,温玉珏缓缓睁开了眼,身子却是一歪,软绵绵的倒了下去,玉慕兮迅速接住了他,将他扶到了床上。

光芒散去,九色已经从鹿身变成了人形,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嘴角笑抽一下,他竟然可以回复人身了?他身上的枷咒竟然被冲开了?

狂喜过后,九色才看向桑溪,嘴唇颤抖问道:“你到底,是谁?”

玉慕兮轻笑一声,道:“早就说了,你能认主玉珏是你的福气,别人想求还求不来的。”

可不是福气嘛?认主了玉珏跟认主了阿曦也没什么区别,阿曦有的,玉珏将来都会有。玉珏做不到的,阿曦便会替他做到。

“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不是本命契约?”九色不明白,若是本命契约,他此刻分给玉珏的力量会更多。

“玉珏的本命契约,能且只能是羡嫇一人。我让你认主,并不是要你将来和玉珏同生共死,你只需要在玉珏还未飞升前保护他即可。”灵族的本命契约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两人共同闯过远古生死大阵,方能炼就两人独一无二的默契。

玉慕兮闻言长睫若蝶翼轻展,遮去了眼中的晦涩。本命契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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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正山端坐在高位上,听着弟子禀告,脸色愈加黑沉。

“你说,灵尊跟温玉珏契约了?”

那弟子如实回道:“是,城主。弟子亲眼所见,那房间内灵力光芒大盛。”

乐正山摆了摆手,弟子立即识趣的退了下去。

“师父,不必为珺筝忧烦。灵尊是上古灵兽,无人能左右其认谁为主。”乐珺筝道没有一丝不甘。“灵尊能温玉珏为主,想来还是温玉珏有过人之处。”

“你就是如此太不争了,”乐正山叹气道:“这次试炼,放眼全修真界,能与你一较高下的不过两人而已。”

这两人说的便是温闲庭和裴殷之。

“那裴氏少主有点藏拙,不过最后还是棋差一招败在了你手上。”乐正山筹谋许久,便是想要送乐珺筝坐上这天下第一少主之位。

“原本为师已经松了一口气,可是现在看来,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乐珺筝一边为乐正山沏茶,一边道:“师父不必紧张,相信一切都在亭芪长老,”他垂眸笑了笑,“亭芪上神的掌控之中。”

他们碧阁城的执律长老是上神,这足以令天下修真者归心。目前看来,乐亭芪还是很属意乐珺筝的,但是……“珺筝,你不要小看温家那小子。他的天赋比你只高不低。”

“哦?”乐珺筝提起了不小的兴趣,今日见温玉珏行剑之姿,风华无双不在他师兄之下,那又是为何还没有结丹呢?

“六年前你在闭关,不曾知晓此事。那年温玉珏方才十五岁,便被亭芪长老亲自领回星辰殿教导两年。于两年后结成银丹。”乐正山回想起此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讳深莫测。“虽然说不好亭芪长老是不是给他用过神麟果之类的灵果,但是他的的确确是结了丹。”

“十七岁结丹么?”

虽然今日乐亭芪面前说乐珺筝快要金丹期,但是乐珺筝自己知道,他离着金丹期还是有距离的,况且他本身用过不少增长灵力的仙果,结成银丹的时间也比温玉珏晚了三年。

“后来因为他肆意妄为,打碎碧水灯放走了被镇压的火凤,闯下弥天大祸,火凤将乐霁全身烧残。亭芪长老便亲手打碎了他的银丹废了他的修为,以示惩罚。”乐正山嘴角一丝隐藏极好的讥笑。当年温玉珏的天赋,令他也是极为忌惮。

“珺筝明白师父的意思了。”乐正山说这些,不过是在告诉他,当年亭芪长老很是看重温玉珏,虽然温玉珏在第一关就已被淘汰,但是如今又被灵尊认了主,也是不容小觑。

“为师知道,你一向是看的明白,就是太不争了。少主一事是瞒着乐霁的,他现在必然对你恨之入骨,你自己长点心。况且,蜀国皇室还未离开。”

“是,师父放心。”乐珺筝回道。

“今日晚宴过后,一切便已成定局。只是,钟山那桑溪,温玉珏喊她‘阿姐’?那女子很是诡异,钟山……”

第一百零八章 澄茵之变

九重天上,云雾缭绕,仙鹤展翅,仙卿道友,相谈甚欢,一派祥和之音。

九重天上正在举行宴会。

而镇守在南天门的两个天兵,却是两股战战两相对视皆是无言之中互问“方才太子殿下面色怎的如此难看?”

天帝举起手中盈樽,遥遥向着坐下两列仙官们虚敬两下,祥和笑道:“上天赐福,佑我儿平安历劫归来。”

各仙官们自是举杯齐贺,福话连篇。

当晹阳大步跨进九霄殿时,众仙官们眼神皆是一亮,心神亦为之一振。他们的太子殿下,朗朗风华六界无双,实乃是他们天界之福啊。

“晹阳见过天君。”晹阳之礼恭敬有余,亲昵不足。明明是父子,却好像比君臣还疏远。

天君心中不痛快,面上却不能显,晹阳心里终归是对他这个天君、对他这个父亲存着怨气。

“吾儿镇守六界着实辛苦,一路赶回竟是风尘仆仆,速速落座吧。”

众仙官们自然连声称赞太子殿下忠恪勤勉。

天君听后心中稍加宽慰,语气更加宽和。“吾儿辛苦了。”

晹阳却是没有落座,有眼神好的仙官已经发现,太子殿下此刻脸色好似过于严肃了般。

仙官们的祝贺声渐渐没了,晹阳仍旧是站在那里。天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晹阳,还不落座,是有何事。”

“天君,我正在着手调查天兵私下人界一事。”晹阳看向天君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神里找出些什么。

“私下?”天君沉声道,看起来好像毫不知情。“彦文,宴会过后你去仔细查一查,最近可有什么派遣天兵下届的任务。”

如此,便是轻描淡写的交给了彦文天官。

“是,陛下。”

晹阳双手一弓道:“晹阳还有要务,不便陪众卿宴饮。”晹阳微微向天君颔首,“晹阳退了。”

望着太子殿下离去的背影,天君脸色陡然黑沉。彦文天官笑道:“太子殿下忧心六界,勤勉政务,实在是我辈典范,也令我辈惭愧啊。”

众仙官迎来一片附和之声,天帝的脸色也恢复了祥和,唯有澄茵公主悄悄退了下去,连忙去追了晹阳。

“大哥,今日宴会是父君特意为你举办的,你迟到也就罢了,怎么能这么不给父君台阶,大家都在好好宴饮呢,结果你一来就开始禀告政务。我都替你感到累了。”澄茵半嗔半真的指责道。

晹阳负手立于池边,听见澄茵这一番小抱怨,没有像以前那般好声气的认错。反而声音有些抽去了音色般道:“澄茵,你长大了。”

“澄茵自然是长大了呀,难不成大哥还以为,澄茵永远还是那个娇滴滴柔弱弱的小孩子嘛?”澄茵嗔道。

“是啊,长大了。”晹阳声音忽然变得严厉,“变得大哥令难以置信!”

“你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枉顾天规?竟敢去猎杀上古灵兽!”晹阳怒而拂袖,将令牌摔在地上,心中无比痛惜。“这是你的令牌,你还能否认吗?!”

澄茵被晹阳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倒退两步,看着地上那枚令牌,一时竟无言。

“方才我在殿中所言,你便心中预感我已知晓。我一直在等你解释,你却只字不提反而多加试探。”

“茵儿,你可知错?”

澄茵垂着头,晹阳看不清她的神色,良久之后,澄茵才跪了下去,双手指尖交叠,声音里带了些哭腔。“茵儿知道错了,求大哥原谅。”

“为什么要去猎杀九色梅花鹿。”晹阳问道。

澄茵深吸了一口气,坦白道:“大哥,茵儿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切都是为了清音。大哥你知道的,当年母后怀清音时便受到了惊吓。”澄茵眼中划过一丝仇怨,“清音出生后天赋极低,灵力多年不得增长。我想这那九色梅花鹿是上古灵兽,若是认主了清音,岂不是两全其美。未曾想要猎杀它,是天兵们手下失了分寸。”

晹阳不愿听到这解释,“母妃当年动胎气怨不得旁人!茵儿你听好了,以后不准再动这些歪心思。天赋高低,那都是清音的造化。”

“茵儿记住了,大哥别生气了。”

“灵兽一事,不准再插手追寻。你已惹下大祸,自去受戒台领罚吧。”晹阳急匆匆赶上来,便是心中记挂着此事。当他看见那群天兵身上的令牌时,他心中是多么不愿意相信,可是事实如此,让他无比痛心。

“是,茵儿知道了。”澄茵乖巧应了。

见晹阳又要离开,澄茵不禁问道:“大哥你要去哪里?宴会还没结束呢。”

晹阳步伐一停,“我还有要务,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带着清音好好修炼,少动歪心思。”

澄茵面上一犹豫,还是问道:“大哥,你有没有去问过亭芪上神。”

“亭芪他事务繁忙,不比我轻松,自是没空来九重天。”

晹阳出了南天门后,身形顿时消失,跟在他身后的缨羽脸色苍白。殿下他,竟是一眼也没看自己。

澄茵虽然面上乖巧的答应了晹阳,可是心中断然如此认为。

一头灵兽而已,说到底就是一头畜生,如何不能猎杀?他们天族掌管六界,天地之间,有什么不是归属于他们天族的!

况且,“不得猎杀上古灵兽”那是神族定下的规矩,神族早就死了一万年了,大哥为什么还要苦苦遵守?天地间做主的难道不是他们天族吗?

手下的人实在是蠢材,竟然被大哥撞见了。

澄茵忽的灵光一闪,大哥怎么会撞见?大哥在人界?大哥去人界做什么,有什么重要急务能让大哥去人界的?

澄茵目光顿时沉了下来,她还未曾想到,桑溪已经入世。“难不成,大哥是在亭芪上神那里?”

缨羽快步回到池边,见澄茵还脸色不虞的站在哪里,便急急道:“澄茵,你知道殿下去哪里了吗?”

澄茵无端被晹阳狠狠训斥了一番,心中正异常恼怒,此时又见缨羽期期艾艾的迎上来,心中更恼怒。

“我哪会知道!”

澄茵转身快走几步后,突然又停了下来,侧眸望向了身后的缨羽。

第一百零九章 裴氏血统

医治好了九色梅花鹿的幼崽,桑溪又去为裴殷之平稳了内息。

裴冰在一旁看着裴殷之体内的蛟珠在感知桑溪的灵力后又安然陷入沉睡的样子,心中激动之情难以平复。

桑溪的灵力一收回,裴冰上前几步,刚要开口,玉慕兮便抢先道:“阿曦!你今日消耗灵力太多,肯定会累了吧。”

桑溪面色的确是有几分惨白,裴冰闻言脚下一顿,踌躇着要不要过去。

“我没事。”桑溪回道,然后又看向裴冰。“你想说什么。”

桑溪跟着裴冰去了另一间房。

玉慕兮站在原地好一会,直到有晚风拂动他的发丝,玉慕兮才将目光缓缓地转向躺在床上正昏睡中的裴殷之。

这张脸,的确是不赖,尤其是这一头银色的长发,像极了幽执。哦,还有那动用蛟珠时银色的眸子,也是与幽执如出一辙。

就是可惜,除了这些,这张脸没有一丁点再与幽执相似的地方。

上古生死阵?本命契约?

玉慕兮忽的一笑,不知是在嘲讽谁。

裴殷之,我不管你是幽执的转世还是谁,你都不再是鲛人。那生死契约,早便做不得数了。我找了阿曦三千年,绝对不允许自己再失去她。

玉慕兮最终还是移开了方才对准了裴殷之心脏的手,心中冷冷道:“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对阿曦起不该有的心思,我从来不是个好人。你若与我争,我会下狠手。”

烟蓝色的衣衫随着主人的转身轻然蹁跹,玉慕兮走出了门外,靠着门扇坐了下去,轻轻屈起了双膝,然后深深埋首进自己的臂窝里,等待着阿曦出来。

就像是从前那般孤独无助。

自从找到阿曦,他便再也没有这样心中荒凉悲戚和忐忑不安过。

裴冰倏的给桑溪跪下,眼中含泪激动道:“少主,我们裴氏一族终于等到你了!”

桑溪眉峰一皱,淡淡侧开了身子。“那颗蛟珠怎么来的。站起来说。”

裴冰也不肯站起,平稳了一下心中的激动之情,才缓缓道:“蛟珠,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我们裴氏一族,身上有一半的鲛人血统。”

闻言桑溪猛地转过身子,眼中错愕的情绪一闪而过。

今夜变了天,晚风有些冷,玉慕兮不知自己等了多久,他的双臂紧了又紧。

“吱呀”一声,门扇打开,桑溪走了出去。

玉慕兮飞快的一把拉住桑溪的袖子,声音又可怜又带着一丝讨好,像极了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阿曦。”

桑溪缓缓转了身,玉慕兮能看得见她眼里的悲伤,玉慕兮不敢去想桑溪听见了什么,可是焉能不明白,阿曦是因为幽执而难过。

玉慕兮头一次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心里是不安和害怕。

玉慕兮缓缓的低下了头,声音低的仿佛能被晚风吹散。“阿曦,我饿了。”

晚风吹拂着两人,空气中的咸湿越来越重,玉慕兮的心也越来越沉,可是紧攥桑溪衣袖的手却不肯松开。

桑溪反手握住了玉慕兮的手腕。“好。我们走吧。”

心一点一点的回暖,玉慕兮立即紧紧回握住桑溪的手腕,悄然抹去眼角险些藏不住的泪花。“好!我们去吃晚饭。”

去用晚膳的路上,玉慕兮还顺手搁路边一处小摊子上买了一把桐油纸伞。

摊主是个颇为落魄的书生模样的人,许是家中贫寒才还未收摊。玉慕兮是他今日的第一位客人,他忐忑的问道:“两位贵人,需要我为您二位画些花样吗?放心不收钱的!”

摊主摆着手努力解释,“你们二位是我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玉慕兮心情有些好,欣然应允,一手攥着桑溪的手,一手屈指抵唇。“唔,也好。画些什么呢?就画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和一位蓝衣女子的背影吧。”

那摊主想了一番不一会就画完了。寥寥几笔,浓墨淡勾,虽不细腻,确实很传神。

玉慕兮很满意,直接给了那摊主一锭金子。

走出去几步,玉慕兮却又让阿曦等一等他,自己又反身折回了摊前。借来了老板的画笔,在那女子和小狐狸之间画了一条红色的同心结。

玉慕兮小心翼翼的揣着那把伞,重新牵起了桑溪的手,一同离开。

“你开伞做什么。”

“就是想和你撑着伞。”

天意不负,没一会天空中便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窃窃细语着砸在伞面上,而伞下的世界却格外安宁。

两种蓝色,相携离去。伞面上的蓝衣女子和小狐狸之间的那红色的同心结,在雨色更加悱恻。

阿曦,真想永远和你这样走下去。

“阿曦,裴氏,是怎么回事。”玉慕兮整理好了心情,状若无意的问道。

原来,裴氏是鲛人族和人族的后代,承袭了一些鲛人的天赋。他们世代居于裴湘谷,从不与外族人通婚,但是鲛人的血脉依旧越来越稀薄。

幽执的那颗蛟珠,他们只知道是他们的老祖宗留下来的。裴氏每隔五十年便会选出一个少主,看看是否能被那颗蛟珠承认。

这一代,便是裴殷之。出人意料的,裴殷之的天赋比以往的任何人都要高,蛟珠的力量也运用到了最极致。裴殷之常年与那蛟珠作伴,发色也发生了改编。裴冰是一代的少主。

除了那颗蛟珠,裴氏流传下来的祖训便是寻找他们真正的少主。

岁月太过漫长,裴冰能接触到的也只有这些。至于他们的祖宗,真正的那些鲛人,早就化作了尘土。至于这颗蛟珠的主人幽执,裴冰只知道是最厉害的一位,他的蛟珠这么多年依旧自我意识很强。

玉慕兮虽对幽执都是满满的醋意,但是他也知道,幽执的确是对阿曦对灵族一片执着和衷心。若是幽执没有死,不会只有蛟珠传世。

玉慕兮心中猜测,幽执很可能已经死了,他知道自己命不长久,所以留下了裴氏一族,留下了自己的蛟珠,等待着阿曦有一天会解封神识,来带他们回家。

“阿曦,幽执他……”玉慕兮低声道。

桑溪也很明白这一点,蛟珠是鲛人的命,幽执怎么会独自撇下自己的蛟珠。“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带着他的骸骨回灵族。”

虽然已经三千年,可是桑溪没有忘记他们,她来找他们了,来带他们回家。

“阿曦,等碧阁城事了,我们一起去裴湘谷,那里一定有幽执下落的线索。”

第一百一十章 会跑的白莲花

晚宴上,乐亭芪先前的提议,得到了除去裴湘谷外的所有门派的一致同意。

这天下第一少主,终究是落到了乐珺筝的头上。纵然有些人心中不服,可是也都知晓乐珺筝是实至名归。

乐霁无疑是这场试炼中最生气的,晚宴后半段,乐亭芪便遣散了所有弟子,只留下了几大门派的掌首议事。

“哎呀,果然还是城主疼爱自己的徒弟啊,如今这大师兄可跟我们师兄弟们的身份不一样了。”乐潇手中玉笛转个不停,如同他此刻心中的主意一般。

这话无意中戳到了乐霁的心口上,乐霁本就阴沉的脸色如今更是阴沉了。

“珺筝的实力摆在那里,受到长老青睐也是情理之中。况且,珺筝是城主的亲传弟子,纵然多年隐修,那也是亲传弟子。”乐枳这话,前半句倒还公道,还半句终究是冒了酸气。

“乐氏弟子本就是一体,无论是谁成为少主,我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乐嬛不想因为少主一事,而让师兄弟们离了心。“总归不是外人成了我们碧阁城的少主。”

“哎,”乐潇摆了摆手中玉笛,“我看那裴氏少主古怪的很。你们有没有发觉,中途珺筝师兄已有败迹,可是裴殷之却在这种高手对决中走了心神,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

“整日藏着捂着,怎么会没有古怪。不只是裴湘谷,你看那钟山,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乐枳回眸望了一眼殿门紧闭的大殿。“那桑颜年纪轻轻就代替他师父坐在一门掌首的位置就罢了,他手下的师弟师妹个个都是没有教养的。尤其是那桑溪,竟敢对亭芪长老不敬,数次无视我碧阁城城规。”

在乐嬛看来,桑溪胆大妄为已不是一日半日。

“呵呵。有趣,裴氏少主,对上碧阁城少主,大概这场戏是不会落幕的。”左右好事落不到乐潇头上,他乐的看热闹,关键时候煽点风点点火他也是极乐意的。“更有趣的是,那钟山桑溪,很是高贵冷艳,令人心驰神往,就连上古灵兽九色梅花鹿她都敢削。”

乐霁冷哼一声,当先大步离去。

乐立新立即跟了上去。

今日之事,对于乐霁来说,不只是被瞒在鼓里的憋屈,还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受。当初他入碧阁城时,因着他尊贵的蜀国皇室身份,乐正山想要亲自收他为徒教导。但是那时,修为更高深的乐蔺却想要收乐珺筝为徒,乐霁气不过用身份压着乐蔺收了他为徒,乐正山则是收了乐珺筝为徒。

乐蔺痴心修炼,为人严格且严肃,将乐霁拢在深山中,不准外出。乐霁自然受不了,他来碧阁城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乐嬛,怎么可能安心呆在深山里修炼。

而乐珺筝代替乐正山处理事务,一时间出尽了风头。乐霁便后悔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他直言要与乐珺筝换过来。

拜师大典已过,换师是绝不可能的。乐正山没有办法,只得亲自去找了乐蔺,谁知乐蔺也是气性高的,这个徒弟本就不是他想收的,一气之下便说要将乐霁逐出自己门下。

这事若成,乐霁恐怕在修真界便没了名声了,乐正山好说歹说才消除了乐蔺的怒气,终归是没让乐蔺没发出除徒声明,但是乐蔺和乐霁这对师徒,缘分也走到了尽头。纵使师徒名分还在,乐霁和乐蔺却是再没见过面。

而乐珺筝见乐霁步步紧逼,不过是因为自己,便自请去了深山修炼,已有十几年之久未曾出山,久到城中后来的许多小师弟都不认识乐珺筝。

乐霁差点都要忘记了乐珺筝这个人,本以为乐正山是属意自己的,谁知道,乐正山明面上对他好,暗地里还是悉心教导着乐珺筝。直到这次天下修仙者云集的试练大会,乐珺筝一举成名,名震天下。

更可笑的是,就连温玉珏那个废物,九色梅花鹿都能认主,一桩桩一件件,简直是令他想要杀人泄怒。

乐霁憋着一肚子的怒火刚刚回到自己的院子,便听到他的侍从上来禀报,商焱有急事找他。

“何事!”乐霁不耐烦道。

侍从回禀道:“商焱说,那女子跑了。”

乐霁怒道:“跑了就跑了,来跟我说做什么!连个女人都看不住,他是个智障吗!”

“殿下,商焱说那女子是往乐邸来了。而且商焱给那女子喂了药,药效快要发作了。”

乐霁暴起踹翻了香炉,怒喝道:“商焱是个废物吗?往乐邸来了?!”今夜是大宴,人来人往,若有人浑水摸鱼蹚进内城乐邸里来,也确有可能。

“立刻给我带人去悄悄地找!找到人立刻带回来,无论死活!”若是这事捅出来,终归是对乐霁本人也有不小的影响。

而端坐在高位正在讲话的乐亭芪忽然一顿,然后便招手示意乐珺筝上前,低声耳语了几句,乐珺筝便领命下去了。

乐正山看了心中很是慰藉。

月色下,此处园子很是宁静。乐珺筝看着一路延伸而去的糕点碎屑和果皮,默了。亭芪长老告诉他这培育冰雪莲心的园子里闯进了人,让他来看看是谁误入了此地。可是这满地碎屑……

往前没几步,乐珺筝便听到了闯入者的声音,是两个女孩子。

“小妩,这个嗝,这个酒,好上头啊。”羡嫇一边打着嗝,一边大舌头道。

“哎呀,谁让你喝那么多啦。”玄妩不停的往嘴里塞东西,但是脚下却是已经开始打圈圈。“恩?这是哪里,我怎么没见过。”

羡嫇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又撩起自己的头发,嘟囔道:“好热啊。”

“夏天就是这么苦恼。”玄妩也很热,但是有好吃的小油鸡在手里,她觉得还是可以忍受的。

羡嫇的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她自己后知后觉的捂着自己的额头,好烫,好难受。“我想回水里。”羡嫇踉跄几步,双目迷蒙的环顾四周。

乐珺筝忍不住会心一笑,还以为是什么宵小之辈,没想到竟然是个喝醉了姑娘带着一只爱吃的小狐狸精。

羡嫇踉跄着到了池子边,对着水面傻傻一笑,然后便噗通一声一头栽了下去。那溅起的水花,洒了小红狐狸一身,令它惊叫连连,似是在咒骂。

乐珺筝神色一敛,方要上前,便见那姑娘自己浮了上来,于是脚步便生生一顿。

一到了水中,羡嫇眼神顿时清明不少。“好喜欢啊。”

玄妩奔到湖边,见羡嫇泡在水里,不由得担心。“唧唧啊,你喝醉了不要下水,万一淹死了怎么办?”

乐珺筝哭笑不得,这是什么问候?不怕对方生气吗?

谁知,人家还就是不生气。羡嫇傻笑着摇头,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月色下金粉的光芒一闪而过,速度太快以至于乐珺筝以为自己看错了。怎么好像是有鱼儿的尾巴一般?

乐珺筝再次提步想要上前,便看见那美丽的姑娘又浮了上来,她伸出了光洁紧致的手臂,向着那红狐狸。

乐珺筝迅速转身。这姑娘怎么在水里脱掉了衣服,真喝醉了?

嗷嗷直叫的狐狸声,还有女孩子的嬉闹声,令乐珺筝又走远了些。

羡嫇在水里游来游去,玄妩便围着池子边追来追去。二人如同三岁孩童般玩的不亦乐乎,恩,是智障友情的味道。

忽然,声音停了。

羡嫇睁着大眼睛看着池子中间那朵在月色下散发着洁白光辉的冰雪莲花,忍不住又向前凑了凑。“小妩,你快来看呀。”

听到羡嫇的小声呼唤,玄妩在池中假山上几个跳跃,便到了跟前。两人如同发现了秘密基地的小孩子般,凑头惊奇的看向这雪莲花。

“好好看啊。这是莲花吧?”羡嫇伸出手指头碰了碰它的叶子。

“没错,这是冰雪莲心。”玄妩见过,道:“确实很好看。”

那冰雪莲心仿佛能听懂般,那叶柄竟然抖了抖,如同人挺直了胸膛般。

“哎呀,它成精了。她能听懂。”羡嫇小声惊呼道。

那冰山莲心这次连花瓣都抖了起来,好似很嘚瑟一般。

“嘿嘿。”玄妩突然淫笑起来,“唧唧,你知道吗?这冰雪莲心不止好看,而且她还很美味。嘿嘿嘿嘿。”玄妩吸溜一声,淫荡且猥琐的道。

乐珺筝听见那边没了声响,心中觉得不妙,连忙走了过去。转过假山,他便惊了,幸亏他来了,这一人一狐竟然在扒那冰雪莲心。

只见羡嫇两只手紧紧的撸紧了那雪莲的杆,一脚踩紧了了那假山,明显是用了最大的力气。而那只红毛胖狐狸,也紧紧的抓着雪莲的杆子,卯足了劲的向外拔。一边拔还一边气急败坏的叫道:“你不要挣扎了,赶快投降吧。”

“住手!姑娘!不能拔!”乐珺筝清呵道。

二人充耳不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大业中。

那冰雪莲心卯足了劲的抓着地,任凭羡嫇和玄妩再努力也一时没拔出来,就是被撸掉了不少叶子。

“出来!你出来!”羡嫇不满的道。

忽然那冰雪莲心一撤力,被拔了出来,羡嫇和玄妩也突然后仰,直直向水里落去,乐珺筝飞身上前,羡嫇手一扬将玄妩给抛了出去,自己噗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一阵天旋地转,玄妩落入了一个清润的怀抱中,颤颤睁眼一看,玄妩的眼便再也没能拿开。这是何等的美色啊!

玄妩痴痴望着眼前的人,一颗狐狸心怦怦直跳,嘴角险些留下了哈喇子。

乐珺筝捞起玄妩,眉心一皱,将她轻轻放在地上,望向池中。“姑娘?”

水面冒出几个小泡泡,羡嫇从水里钻了出来,茫然四顾后,发现了玄妩,欣喜道:“小妩!”

玄妩却咧着嘴跑到乐珺筝面前,歪头,开口便道:“公子是哪家的好儿郎啊,可有婚配?”这像极了村里二赖子调戏小姑娘的话。

乐珺筝不由得一笑,这是哪里来的小狐狸,竟敢调戏他?

“啊!那白莲花跑了!”羡嫇大叫一声,从池子里爬出来,便向那在地上溜溜跑的雪莲追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卿卿不松口

那冰雪莲心已然修出了灵识,别看还未修出人形,可是逃跑起来比那成了精的小人参是要快。两三下便跑没了影子。

羡嫇连忙追了上去。

乐珺筝眉峰一皱,也跟了上去,心中确幸这姑娘又穿上了衣裳。

玄妩那胖爪子一抹嘴边的口水,咧着嘴巴追了上去。

那白莲花的小根须跑的老快,羡嫇紧追不舍,乐珺筝发觉自己若是不调用灵力还追不上羡嫇。

乐邸内巡逻的乐氏弟子,看着粉衣的女子从自己身边飞快的跑过,紧接着他们的大师兄也从他们身边掠过去,皆是目目呆愣。

羡嫇瞅准了时机,向前一扑将那白莲花压在了身下,然后开心的倒攥着它提了起来。

“姑娘,将它交还给我,这是亭芪长老栽种的冰雪莲,不能随意伤害。”乐珺筝的身形也轻飘飘的落了地,轻轻握住了羡嫇的一只手腕。

原本羡嫇也就是想抓住这一株白莲花和玄妩玩一玩,一听是乐亭芪种下的,当即目露凶光,手腕一转反手一推,乐珺筝一个不防备竟被羡嫇推出去老远。

“乐亭芪种下的,今日我就吃了它!”一张漂亮明丽脸偏偏做出如此凶恶的表情,好像她准备吃掉的不是这一株白莲花而是亭芪长老本人一样。

“抓住她!”乐立新的声音一响起,四面八方顿时包围上来了许多乐氏弟子。

“你这妖、大师兄?”乐立新未曾想到乐珺筝也在此,话头生生一停。

玄妩几个跳跃跳上了羡嫇的肩膀,对着乐立新便是破口大骂。“你们乐氏这群阴险小人!跟商家淫贼是一丘之貉!”

乐立新立刻大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来人,这两个妖孽偷了师兄的宝物,给我俩捆了!”

羡嫇将手中的白莲花往嘴中一含,空出双手来摆出了战斗姿态。

乐立新此时才看清羡嫇口中的那朵蔫了吧唧的白莲花是何物,心里咯噔一声。这不是亭芪长老种下的冰雪莲心吗?!

本想悄悄将羡嫇和玄妩带回去,见乐珺筝也在此他便先开口给羡嫇定了罪,谁知道就这么一会而儿,羡嫇就拔了亭芪长老的冰雪莲心,这下必须得把羡嫇交到亭芪长老那里去了。

“师弟,这位姑娘你怕是带不走了。”乐珺筝嘴角含着淡淡笑意,他的从容和淡定将乐立新方才的急迫映衬的十分可笑。

乐珺筝将手轻轻搭在了羡嫇肩上,灵力顿起,将羡嫇和玄妩的身形牢牢控制了住。

眼看着乐珺筝将羡嫇和玄妩带走,乐立新心中急算,这下可真是倒了大霉,不但要给商焱擦屁股,而且极可能会被商焱连累。

“去告诉乐霁师兄,不要来大殿。”乐立新眼神深沉一闪,“然后给我把商焱叫来。”

大殿之内的掌首之会还未结束,乐珺筝带着羡嫇立在殿外。

“姑娘,如何会惹上了乐霁。”

羡嫇虽然被定住了身形,未被禁言,但是她就是咬定莲花不放松,死活不开口,眼神还恶狠狠想要瞪乐珺筝。

玄妩眼珠子一转,开口道:“小公子,不要想套我们唧唧的话哦,我们唧唧很聪明的。你不如跟我说说话,我比较容易套话。”

乐珺筝闻言颇为感兴趣的看向玄妩。“你这小狐狸倒有趣。”

“我可不是只简单的只有美色的狐狸哦。你给我们解开禁制,我就告诉你,我爹是谁。”玄妩一双狐狸眼笑眯眯的,引诱道。

“等到了殿上,亭芪长老自然会给你解开。”

“哎,”玄妩装模作样道:“那可能就来不及了呢。”

“什么来不及了?”

“英雄救美啊。”玄妩自然答道。

乐珺筝愣了一下,才忽的展颜轻笑起来,这狐狸,是在调戏自己吗?

还没等到亭芪长老召见,却先等来了怒气冲冲的商愫。

商愫一见定在门口的羡嫇,腰间金鞭已我在了手中,“好啊,你这狐狸精,呸,你这鱼精,真不要脸!”

玄妩生平最恨别人骂她狐狸精,闻言眼中笑意一凉。“臭不要脸是你们商家人!”

“勾引我师兄,还不够不要脸吗?”商愫气的很,商焱先是冠冕堂皇的哄着自己不要讲羡嫇是鲛人族的事情说出去,结果却是想要和这美人鱼苟合!商愫也不是见不得商焱和别人双修,但是受不了商焱骗她,把她当傻子。

盛怒下的女人无疑是没有理智的,所以商愫怒气冲冲的来了这打算捅出来,连商焱加乐霁一块给收拾了。

“商姑娘是吧,”乐珺筝见商愫手执金鞭,行事泼辣,除却商家的女修不作他想。

商愫这才看见乐珺筝,眼眸一怔,脸上的怒意活生生扭曲了成了一个娇羞的笑容。“原来竟然是乐少主,方才商愫都没有看见你呢。”

乐珺筝客套一笑。“不知商姑娘何事如此动怒。”

本想全都倒出来的商愫,闻言却是冷静了下来。若是自己真的将商焱想要**羡嫇的事讲出来,是可以让商焱得到惩罚,但是那样的话也会得罪乐霁,更会令他们满月堡丢脸。自己在几大掌门都在的时候把这事捅出来,恐怕自己也没好下场。

商愫脸上的怒意已经收的干干净净,娇笑一声,道:“没什么,让乐少主见笑了。不知她俩犯了何事,劳烦乐少主亲自看押呀。”

“碧阁城内的私事,不敢劳烦商姑娘忧心。”

商愫倒也不生气,反而东扯西扯的和乐珺筝攀谈起来。

会议终于散了,几个掌门出殿的时候,看见门口这三人一狐,目光中皆一愣。

温鞠皱眉,他就知道,这个姑娘还有这只狐狸不是省油的主,昨天还以为她俩自己离开了,没想到是去做坏了,还被乐珺筝给捉住了。

商翰见羡嫇嘴含莲花的样子,心中惊为天人,眼中带了一丝情色审视的道:“怎么,刚才见乐少主匆匆离去,没想到是去捉美了。”

羡嫇恶狠狠的瞪向众人。

“珺筝!怎么回事?!”乐正山威严道。

乐珺筝客气笑了笑,压着羡嫇走进了大殿,商愫见状急忙开口:“乐城主、亭芪长老你们有所不知,这个女人是鲛——”

商愫猛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进来说。”乐亭芪冷寂的声音自殿内传出,商愫便跟着走了进去。

商翰本想跟着,谁知道殿门竟全部瞬间关闭,听不见里面的一丝声音。

乐亭芪没有看向急于开口讲话的商愫,清寂的眼神看向羡嫇。

羡嫇也不甘示弱的瞪着乐亭芪。

乐珺筝看向乐亭芪,又看向乐正山,二人这是,认识?

乐正山也不认识羡嫇,这便也试探的看着乐亭芪。

商愫可没耐心,急忙指着自己嘴比划。

“长老?”乐正山看商愫这不成样子。

“长老,这姑娘咬着冰雪莲心不愿松口。”乐珺筝道。

谁知乐亭芪冷冷开口道:“不急,珺筝去把温玉珏和钟山桑溪找来。”

乐珺筝愣了愣,却还是照吩咐去了。

商愫这觉得,这情况怎么似乎不太对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非我族类

乐珺筝离去时,温劲和温鞠还还守在殿门口,乐珺筝带着温玉珏回来时,他们还守在门口。

温玉珏匆忙而来,被温鞠一把拉住臂弯。“玉珏!”

温玉珏脸色匆忙,分明是有事的神情,他道:“师叔,我待会跟你们解释。”

说罢他便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殿门。

殿门关闭,隔绝了里面的世界。

“呵呵,温庄主,看样子令爱徒似乎惹麻烦了。”商翰搓揉着手心里的铁球,虚伪的关心道。

“商堡主严重了,事情还未可知呢。”温劲不动声色道。

商翰笑了两声,也不走,看样子是打定主意看热闹了。

温玉珏进入殿中,便看见羡嫇处在灵力控制下不得动弹,他先确认了一眼羡嫇没有受伤,然后便站到了羡嫇身前,开口便是如此道:“长老,羡嫇天真不懂规矩,若犯了碧阁城的忌讳,我替她受罚。”

没有辩解,没有求情,只说自己一力承担。

乐亭芪高高在上冷眼瞧着温玉珏,眼里还藏着愠怒。

“温公子,是这样。这位姑娘嘴里咬着的,是冰雪莲心,你可否能让她先放开。”乐珺筝道。

温玉珏转开眸子,看向眼里尽是倔强的羡嫇。“羡嫇,听话,松口。”

温玉珏拿出了那株蔫蔫的冰雪莲心,白莲花一得到自由瞬间回复了精神,跑回了主人乐亭芪身边。

“可否替羡嫇解了这禁制?”

乐珺筝见乐亭芪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便撤了灵力。羡嫇倒也真的听话,乖乖的站在温玉珏身后。

大厅里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如何惩罚,亭芪长老说罢。”

“此事可暂且不提,不如先听听,商愫有何话说。”乐亭芪冷寂道。

温玉珏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商愫是见过羡嫇真身的!

果不其然,商愫娇声道:“乐城主,亭芪长老,是这样的。关于这位姑娘,商愫曾经在钟山下见过一面,不过那时候,她可不是这个样子。而是长着鱼尾,眼眸也是金粉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啊。”

玄妩突然开口抢呛道:“我家唧唧当然不是你们这群愚昧的凡人了!对啊,就是鲛人族,怎么样啊你们待?”

乐正山和乐珺筝眉峰俱是一皱,竟然是传说中的鲛人族?!

“你个死狐狸精!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个妖精开口说话了!”商愫见玄妩便生气。

“你说我没资格?老子要是没资格,你们谁还有资格?!”玄妩冷声道。

“你!”商愫扬起手来。

“商愫!住手!”乐亭芪冷声道。

商愫手一顿,不甘的收回了手。

玄妩冷声一笑,乐亭芪堂堂一个神族,若是认不出自己,那还真是白活了。纵使神族没落,她也是正儿八经的青丘小帝姬。

“鲛人族又如何?还不是比你们长得美活得长?”玄妩讥讽道。

“长老,传闻鲛人族异常残暴……”

乐亭芪手一抬,商愫顿时没话说了。

“你若说完了便回去。”

商愫咬住下唇,不甘心的怨毒瞧了一眼羡嫇和玄妩,心中看出乐亭芪这是要护,也只得告退。

殿门重新关闭。

“温玉珏,你知道羡嫇是鲛人。”乐正山严肃问道。

“是,我知道。她是来找我的。”温玉珏平静道。

乐珺筝隐晦看了一眼温玉珏,这个温家的公子,倒还真是不简单。灵兽认主,鲛人作陪。

乐亭芪心中仔细揣摩了一番,看来圣女真的没有告诉温玉珏别的,就连羡嫇也捂紧了。可是,今日往后,羡嫇是鲛人族的事,必定会天下皆知。到时候,天族也会瞒不住。

事实上,不用明日,此刻,商翰、温劲和温鞠便已经知晓。

“鲛人族?”商翰摩挲着下巴,惊喜道:“竟然是传说中的鲛人族。哈哈,我说温庄主啊,贵徒可真是好能耐啊,灵尊认主,鲛人作陪。”

温劲和温鞠又如何不心惊呢,羡嫇竟然是鲛人族,鲛人族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长老。”乐正山肃声道。

“放屁!”玄妩站在羡嫇肩上破口大骂!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多么讽刺的一句话啊。为什么,他们鲛人多少次在海上救过迷途的人族,他们反过来却要说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羡嫇悄悄握住了温玉珏的手腕,身子向后瑟缩了一下。

温玉珏反手包住了羡嫇的手,“亭芪长老,羡嫇虽然是鲛人族,可是她却没害过人。非我族类、其心亦善。她以后也不会害人。”

乐珺筝看向两人相握的手,这个温玉珏,倒是真心护着这鲛人族的姑娘。

“乐亭芪,你敢动我们,阿曦一定会杀了你。”羡嫇一双黑眸顿时变成了充满杀戾之气的金粉色。

“放肆!”乐正山勃然大怒,竟然会被一个孽畜威胁!

温玉珏面上的严肃逐渐龟裂,回眸清咳一声道:“羡嫇!不要开这种玩笑!”这姑娘还真是毫不畏惧,在人家的地盘上喊打喊杀,乐亭芪可是个神族啊!

玄妩哈哈一笑,“对,我喜欢这句话!大家都是有身份背景的人,做事情前还是要多考虑一番!是不是呀,亭芪上神?”

乐正山怒笑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背景不成?”

玄妩那双狐狸眼睛一眯,充满了危险意味。“当然有啊,不过你不会想知道的。”

乐正商心中觉得玄妩是在故弄玄虚,又觉得她的狐狸眼有些渗人,便冷冷的看着她,也不系去搭理她。

乐亭芪撇开这些不谈,冷声道:“温玉珏,方才众掌门会议,你师父力荐你入碧盟。这次,未经考验便可入碧盟的,只有十人。”

“温玉珏,你一个丹都没结的人,能在十人之列,已是长老格外开恩!”乐正山是不待见温玉珏的,但是温劲和温鞠极力举荐,而且桑颜也是赞成,亭芪长老也同意了。

温玉珏勾唇淡漠的笑了笑,未置一词,“如此,温玉珏谢谢亭芪长老格外开恩。”

乐正山看的出温玉珏脸上那敷衍的笑意,心中愤然,这个温玉珏,六年过去了,还是如此骄傲!

乐珺筝想起乐正山说的,温玉珏曾经被乐亭芪废了银丹,而乐正山故意戳温玉珏心口窝,只怕温玉珏心中是恨极了。

“温玉珏,既然已经是碧盟的人,那便要时刻谨记规矩二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应当心中明晰!”乐正山冷声道。

“是,乐城主说的在理。”说实话,温玉珏一点都不稀罕这什么劳什子碧盟的资格,可是他师父和师叔极力举荐自己,自己不想要他们寒心。

“带她回去吧。”乐亭芪似乎是有些累了,眉心一点皱,闭目冷寂道。

温玉珏牵着羡嫇走出去来的时候,温劲和温鞠还等在门口。

望着温劲和温鞠的面容,温玉珏双唇嚅嗫几番,不知从何处讲起。

温劲拍了拍温玉珏的肩膀,道:“回去再说吧。”

这一夜,师徒二人彻谈一夜未曾休憩。

第一百二十三章 气氛怪异的饭席

当第一线天光出现的时候,温玉珏走出了温劲的房间。他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温劲,还有自己的怀疑。

“玉珏,师父相信你。既然我们求仙问道,自然不能否定前世的传说。若桑溪和羡嫇真是为寻你而来,那必是你的血脉至亲。”

“无论你前世是何身份,今世你是人族,是师父从小看到大的玉珏,你的心是善的,师父相信我的好徒儿,永远不会失去他的求道之心。”

“无论,羡嫇是不是人族,师父都不会另眼相看。只要玉珏答应师父,好好引导她。”

“师父,我答应你。玉珏此生是温家的人,无论以后能否飞升,绝不会忘记师父教导的道之初心。”

在玉珏心里,从小教导他长大的师父温劲,并不比后来出现的阿姐要靠后,在他此刻的认知里,阿姐和师父,本就是可以共存的。他甚至还有喜悦,从今往后他便有两个亲人了。

这种喜悦直到他看到傅雪宁给他留下的信后,一瞬间荡然无存。

“已走。傅雪宁。”

短短的五个字,是傅雪宁的风格。

“竟然又是不辞而别,总归是还留了封信,比上次要好。”温玉珏又忍不住想,是不是傅雪宁门里出了什么事,这才匆忙离开。

想至此处,温玉珏懊恼一声,轻敲自己脑壳,自己还说要跟傅雪宁当兄弟,连他住哪里都不知道!傅雪宁既然来碧阁城,定然是有任务的,他为了自己初试就出了局,那任务定然也是没有完成,他回去要怎么交差。

又接连敲了自己脑壳数下,心中埋怨自己停不下来。

“店家,麻烦了,若是给我留信那位公子再回来,麻烦你将这封信交给他。”温玉珏又留了一锭银子,这才离去。

试炼大会结束,一切也就结束了,各修仙世家纷纷启程回师门。

今日他在碧阁城最好的酒楼里定了雅间,请了桑溪,本想是好好谈一谈羡嫇的事,谁知道羡嫇和玄妩非扒着自己一同去。

温玉珏没法子,一边拖着一个去了。羡嫇双手紧紧揣着温玉珏的一只胳膊,跟个螃蟹似的横着走,温玉珏怎么也拔不开。

而玄妩则是紧紧的抓着温玉珏的另一只袖子,在半空中荡来荡去,活像个狐狸挂坠。

顶着一路目光注视,温玉珏终于是进了雅间。雅间里早就摆好了茶点,还有饭前开胃小菜,山楂凉糕。

一进了雅间,那俩紧扒着自己不放的一人一狐,立马放开自己奔到了桌前。

羡嫇围着桌子绕了一圈,欢喜的望着那一碟碟小菜。

“羡嫇,不可以动。长辈未落座前,不可以动筷。”温玉珏无奈道。

羡嫇还是比较听话的,但是那边玄妩已经下嘴了。一边啃点心一边道:“谁管你长辈不长辈,老子就是山大王。”

温玉珏无奈撑额,一手提起玄妩后颈,一手端起那一碟被玄妩祸害开了的点心,一同放在了椅子上。然后也给羡嫇拿了一块点心。

羡嫇欢天喜地的接过来,立刻啃了起来。

“慢点吃羡嫇。”温玉珏无奈道。“喂,狐狸,你好歹也是个神族,能不能不要这么跌份。”

“老子是神族,谁敢说我丢脸?”玄妩理直气壮道。

温玉珏一噎,这真的是青丘帝姬吗?这是个强盗吧。

羡嫇吃完了一块,又眼巴巴的看着温玉珏。温玉珏只得又拿了一块。“吃完这块就不能再吃了,等着阿姐和师父来了,才能开始。还有你,红狐狸。”

羡嫇郑重的答应了。玄妩翻了个白眼。温玉珏猜也知道,玄妩会听才怪。

这场饭席,除了自己的意思,还有他师父的意思,无论如何,两方都应该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聊一聊。

温玉珏先找了桑溪,被玉慕兮告知待会便来。原因无他,昨日桑溪损耗了太多灵力,从昨晚开始便一直在昏睡中恢复。

桑溪缓缓睁开眼睛,抬头便看见正含情脉脉盯着自己的玉慕兮,很快便反应过来,玉慕兮这厮不去房间睡觉,一直把自己抱在他怀里。

玉慕兮靠在床头,屈着一只膝,让阿曦靠在他腿上睡。

见桑溪眼里有逐渐变冰的趋势,玉慕兮飞快开口道:“阿曦,温玉珏说请我们去吃饭呢。”然后,这厮便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温劲说先留给温玉珏和桑溪说话的时间,会稍后一些过来。

但是由于桑溪灵力消耗实在过多,等到温劲温鞠携温闲庭和温如镜到场了,桑溪还没有来。

温玉珏怕温劲多想,连忙解释:“师父,阿姐她可能是昨日太劳累了,所以……”

“对!阿曦昨日为玉珏牵引契约了九色,灵力损耗太多了,所以还在休憩。”羡嫇昨日便回去找桑溪了,都是玉慕兮讲的。

“认主契约也可以如此?”温鞠不禁疑问道。

“当然,阿曦和玉珏本就骨肉至亲,一样的灵力和血脉,为什么不可以。”羡嫇自然而然的答道。

温鞠顿时扎心了。

玄妩吃完了一块点心,弄得周围都是渣渣,又开始跳上桌子,伸出爪子去够,看的温鞠额头青筋直跳。温玉珏十分尴尬,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他也说不了啊,难道要他这个时候说,大家不要见怪她是神族?

他要真这么说了,恐怕神族真要提刀来砍他了,这简直是给神族抹黑啊。

玄妩故意去拿温鞠面前的点心,她就是记仇的很!

就在温鞠忍不住要开口时,一只白净而骨节分明的手,直接端起了一盘点心放在了玄妩面前。

是温闲庭。

玄妩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没看温闲庭,粗生粗气道:“要你多管闲事!”然后小小的胖胖的狐狸身躯,端起了那盘子点心,飞快的跳下了桌子。

“啪”的一声,连盘子带狐狸摔在了地上,羡嫇惊呼一声连忙去捞玄妩。

温玉珏更加尴尬了,尬笑三声,干声解释道:“这狐狸,还就是调皮呢。哈哈。”

温劲和温鞠都未开口。温如镜温声道:“我去喊店家帮忙清扫一下。”

温闲庭想要伸手扶起玄妩,玄妩却抢先跳上了羡嫇的手,羡嫇抱住玄妩,还顺便朝着温闲庭呲了个牙,凶恶不足,可爱有余。

“咳,羡嫇,起来坐好。”温玉珏轻声道。

这一桌的气氛着实够怪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碎丹之痛

温玉珏此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夹在双方家庭中的一个墙头草,左右摇摆两边都想要讨好。

温鞠自然是看不惯羡嫇和玄妩这没礼数的样子,面上已经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加之他们现在已经等了桑溪很久,更是心中不悦,温鞠以为桑溪是在故意拿乔,自然摆不出什么好脸色了。

这一雅间里安静的很,外面则是有些吵闹。

依稀能听到什么“满了”“腾一间”之类的话。今天,许多家族都要离开碧阁城,自然上酒楼吃饭告别的多了些,定的晚了也就没有雅间了。

忽的这一间的里间珠帘轻轻晃动一下,似乎有人来看了看接着走了。

紧接着,外边便有声音大了起来。

“里面是温玉珏!”

“呵,真是冤家路窄!”

“晦气!他还好意思出来吃饭!”

“那个废物啊!就是运气好了点!”

“可不是运气好吗?先是灵尊认主,又是美人鱼的,还真是艳福不浅!”

“那又如何,还不是个连丹也结不了的废人!”

“他以后也别想结丹了!他早就被——干嘛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别说了。”

“不如就让他让出房间来吧!”

外边的话,里面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温劲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今日便有许多人知晓鲛人族一事了。

温家的个个涵养好,温玉珏在桌底悄悄攥紧了拳头隐忍着,温闲庭却是站了起来,刚要抬步出去,便看见一个粉色影子冲了出去。

紧接着,外边一声惨叫。

羡嫇一脚就将一个乐氏弟子踹了出去,厉声喝道:“刚才谁骂的玉珏,站出来!”

乐立新一瞧羡嫇就来气,“竟然是你这个妖精!怎么,温玉珏自己不出来,要个女人帮他出气?!”

“是不是你骂的?是不是你!”羡嫇气道:“你个混蛋!”

“是我说的又怎么样?难道不对吗?温玉珏难道不是废物吗?连丹也结不了,不是废物是什么?!”乐立新气愤道:“他一个人永远不能结丹的废人,凭什么入碧盟!”凭什么占据了他的名额!

乐立新本是可以占到最后一个名额的,但是最后给了温玉珏,他怎么能不恨!凭什么,温玉珏有这么多机会!他为自己不平,也为乐霁不平!

“他就是个废物!什么天才,明明是废柴!温玉珏,你以为你还是六年前吗?!你以为亭芪长老会永远护着你吗?!明明早就不能结丹了,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温玉珏闭上了眼,他又想起了六年前他狼狈的趴在黄土中时,乐立新的嘲笑。

“就凭你?也想要求仙问道,真是异想天开。”

“银丹被废,从今往后你就是个废物了,休想再踏进碧阁城一步。温玉珏,滚回你的渝州去吧!”

“哈,什么天才?现在是个废材了!真是痛快!长老明智,这种人不配做他的弟子!”

“温玉珏,你这幅模样回到师门去,也是丢脸。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一把匕首应声而来,插在了少年身侧。“记得死远点,免得污了北辰的土地。”

“哈哈哈哈,痛快!实在是痛快。看看这往昔的‘天才’,如今像只死狗一般。哈哈哈!”

温玉珏睁开眼,站起来,“师父,师叔,师兄,你们谁都不要出来。我自己去解决。”

珠帘被挑开,温玉珏那张俊秀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呵,终于舍得出来了?”乐立新冷冷讽刺道。

温玉珏倒也没有动怒,他很平静的道:“乐立新,你非要今日找不痛快吗?”

“对,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我忍不下去了。怎么?你害怕你的丑事被抖出来?也是,如此丢人的事,换做旁人早就羞愤自杀了结了!”

“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自尽?”温玉珏轻飘飘的反问道。

“如何不是你的错!”乐立新大骂温玉珏脸皮厚。“你都不能结丹了,你还在强撑!你这样的人进了碧盟不过就是浪费资源!你——”

声音戛然而止,乐立新望着温玉珏手心那团灵力之火白了脸。

他不敢置信,温玉珏结丹了!

“我为什么不能结丹。你在小看谁呢。”温玉珏没有打脸乐立新后的舒爽,也没有扬眉吐气的骄傲,自始至终只是冷静的看着乐立新。

“不可能!”乐立新脖子青筋都爆了出来,他怒喝一声:“你怎么可能还结丹!你明明都被废了银丹了!连丹田也被毁了!你怎么可能还会结丹!”

这一句话如同平地起惊雷,人群顿时炸了,温玉珏竟然被碎过丹!还被废了丹田?!

羡嫇不可置信的望向温玉珏,“玉珏,你真的……”

“别听他的。”温玉珏轻声回道。

玄妩也瞪大了眼睛。

“对了,商焱说过,鲛人体内有蛟珠,你是不是拿了她的蛟珠!温玉珏你不要装了!被废了丹田的人,如何还能再次结丹!绝对不可能!明明是亭芪长老亲自下的手!你敢不敢承认!”

人群中又是一阵哗然,竟然还是亭芪长老亲自动的手,这温玉珏究竟是犯了何事!

“是。乐亭芪亲自动的手,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他用乌木灵蛇簪碎了我的银丹,废了我的丹田。但是那又如何,我又重新修回来了。”

这可是一个接一个惊雷砸向众人,六年前结丹那岂不是就是十七岁?!这、这才是温玉珏真正的天赋吗?被废了丹田,竟然又重新修炼回来了,仅仅用了六年?

“我敢承认,你们乐氏敢承认吗?六年前我为何被废银丹,没有人比你们更清楚,若你们想分辩分辩,我温玉珏奉陪到底。”温玉珏眼中的压迫感,使乐立新不禁一阵冷寒。

是啊,六年前,被废了的,可不止温玉珏一个,乐霁也曾经被烧残。

“有什么不敢的,你打碎碧水灯放走……”

忽然一阵珠帘叮当作响,玉慕兮惊呼了一声“阿曦!”

温玉珏蓦然回眸,望向珠帘,那珠帘已有两三条被人攥成了灰烬,剩下的还在晃动。

温玉珏一下子白了脸色,追了出去,追到了门口便看见了目色焦急的环顾四周的玉慕兮。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望向乐邸。

温玉珏心中就是知道,阿曦去找乐亭芪了,她要杀了乐亭芪。

桑溪从未像今日这般,心中只感受到愤怒二字,东海之战时,她来不及愤怒;被冰封的三千年,她只感受到煎熬;而如今,只剩下了愤怒,只有愤怒。

桑溪手中的灵剑已然剑气逼人。

乐亭芪,你该死。

阿泱为了你下跪求我和阿娘,你却敢剖他银丹,碎他灵田。

三千年前,她就不该相信乐亭芪,就不该将阿泱交给乐亭芪!是她没有保护好阿泱,让阿泱被打散魂魄,又受了碎丹之苦。

正在大殿内的乐亭芪忽的听见外边变了天色,晹阳皱了皱眉,轻声道:“变天了。”

乐正山本欲去外边看看,便听见殿外的惨叫声,刚刚走至殿门口,殿门便已被踹开,碎裂成为地上的木屑。

“桑溪!”乐正山伸臂还未指向桑溪,便被桑溪一掌挥了出去,他毫无防备被一击击倒,倒地便是吐血。

杀气!乐正山心中震惊。

桑溪眼中只看到了乐亭芪,手中灵剑感受到主人的愤怒而发出了铮鸣之声。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少年终远去

这种杀气,晹阳在三千年前见过。可是今日桑溪的杀气里,还有愤怒,只有最纯粹的愤怒,有那一瞬,晹阳以为桑溪知道了自己和桑颜的事。可是,是他想错了,桑溪的杀气,是对着乐亭芪的。

起先,桑溪还一步一步的向前走,随后,她的身形一闪,便已经到了乐亭芪身前,速度快到乐正山都看不清身影,晹阳手中骨针格挡开了桑溪的那一剑,骨针也同时被震碎在地。

桑溪怒喝一声“滚开!”同时手已经狠狠掐住了乐亭芪的脖子,乐亭芪的脖子立刻便见了血色,很快便湿透了衣领。

晹阳紧紧握着桑溪的手腕,低喝道:“师妹!”

乐亭芪却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在桑溪杀进来时,他心中便已经预测到桑溪是为玉珏被废丹一事来找自己算账的。

他没想瞒,也瞒不住。

“玉珏告诉你了。”乐亭芪脸上很平静。

桑溪一双眼眸变成了最深的冰蓝色,她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乐亭芪,你该死!三千年前就该杀了你!”

“若是能让圣女息怒,你动手吧。”乐亭芪脸色煞白,尽力平静道。

“师妹!你做什么!”晹阳知道,桑溪真的会杀了乐亭芪的,可是乐亭芪为什么也不解释。“你先放开,慢慢说!”

桑溪没有理会“桑颜”,眼睛只盯着乐亭芪。“你竟敢废了玉珏的丹田!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是玉珏说的吗。”乐亭芪不否认,只是问了两次这个问题。

晹阳至始至终没有听乐亭芪提过这件事,他不可思议的望向乐亭芪,却还是道:“师妹,肯定是误会,你先放开亭芪,我们慢慢说。”

“阿泱从来只主动说过一件你的事情,那便是求我放过你!”阿曦脖子上的青筋亦是爆了出来。

桑溪说的是阿泱,那自然不是温玉珏说的。乐亭芪听到了答案、闭上了眼,“随你处置。”

“师妹!”晹阳握着桑溪的手不敢有一刻松懈。

桑溪另一只手的五指狠狠地插进了乐亭芪的心口,血色顿时氤氲了黛色的衣衫。

“师妹不要!”晹阳握着她的手腕,惊呼道。

桑溪手中灵力暴涨,瞬间将晹阳推出去数丈狠狠地摔在了柱石上。然后将乐亭芪一路推后,直到退无可退,桑溪右手慢慢并拢攥紧,乐亭芪闷哼一声,殷红的血迹从他的嘴角一路蜿蜒而下,而他的心口泛起了一层白色的神力相护。

“乐亭芪,这是我们灵族的灵石之心,我若要取,你以为你能护得住吗?”桑溪的另一只手狠狠的掐在了乐亭芪的下巴上。

“这本就是留给阿泱的,你可知道,阿泱为了不让阿娘挖出这灵石之心,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你,你这里,甚至还有他留下的护心诀。你能感受到的吧?啊?”桑溪手又紧了一分,冰蓝色的眼眸愈加寒冷。

桑溪想起那时候阿泱跪在地上求她的样子,就心疼,甚至阿泱在灵魄临散前,还在求自己不要伤害乐亭芪。可怜阿泱什么都不知道!

“阿姐,阿泱求你,不要挖亭芪的灵石之心。”

“那本就留给你的,你可知道若是没有灵石之心,你会——”

“阿姐,没关系的。我可以永远将他绑在我身边啊,真的没关系的阿姐。那灵石之心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了,你挖出来他会死的。他留在我身边就好了。阿姐,你就当我任性,包容我这一次吧。以后我都听阿姐的!”

神族受到危险时,都会有神力自动护体,可是桑溪除了能感受到这股神力,还有一股强劲的护心诀,那是属于三千年前阿泱的灵力。

阿泱。桑溪心中默念一声,最纯粹的灵力轰然攻进了乐亭芪心口处,将阿泱的护心诀给轰碎溃散。

晹阳压制了自己的仙力,这才被桑溪摔出去半天站不起来。而乐正山则是彻底震惊了,桑溪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实力,亭芪长老又为什么没有反抗?乐正山甚至想起了弟子们私下传得亭芪长老另眼相待桑溪的流言,莫非二人真有什么旧情旧怨?

乐亭芪又是闷哼一声,鲜血直涌,却仍是对晹阳道:“别过来!”

“亭芪!”晹阳皱眉清呵,乐亭芪疯了吗,桑溪真的会杀了他的。“师妹!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你早就该死了。”桑溪冷冷道,手下渐渐用力,一点点的击碎乐亭芪的神力。

“阿姐!”一双手突然紧紧的握住了桑溪的手腕,温玉珏急声道:“不要这样!阿姐!”

“阿姐,”温玉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缓和下来,“阿姐你要做什么?我知道你刚才听见我和乐立新的话了,但是阿姐,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已经重新修出灵丹了。”

“阿泱,你可知道,这本就是该属于你的。”桑溪的手没有松一分一毫,她的声音如同万年玄冰般寒寂。“我将它拿出来,你有了它,便能立刻飞升上仙。”

“是阿姐不好,没有保护好你,以后阿姐不会再让你受苦了。”桑溪的声音也渐渐缓和低落了下来,温玉珏能看见桑溪眼中的泪光。“听阿姐的话,我带你们回家。”

温玉珏的一只手轻轻覆上桑溪的手,他低头,泪珠砸落在地,一字一句轻轻缓声道:“阿姐,我知道你想要保护我。可是,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自己争取。不管他这里的东西是不是曾经属于我,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无论是我赠予他还是什么,这已经是他的了。”

“你挖出来,他会死的,我不要这样的结果。”

乐亭芪的神力在玉珏的手上割开了无数道细小的伤口,曾经属于阿泱的灵力,悄悄地钻进了玉珏的体内,可是玉珏却丝毫不知。

“阿姐,放开吧,好不好?他曾经是废了我的丹田,那也是我犯了错,现在他受到了惩罚。无论亭芪长老对我如何薄情,但是他对人族却是真心守护。他不能死,所以阿姐,放过他吧。”

整座大殿内,除却玉珏的声音,再也没有声响。

桑溪没有再下狠手,而玉慕兮知道,桑溪已经妥协了。因为玉珏求她,求她放过这个伤害他的人,阿曦的心里是怎么样的感受,玉慕兮不敢去想。

桑溪轻轻颤着抽出了自己的手,鲜红的血迹顺着她的指尖滴答滴答的落在大殿内,一下一下清晰无比。

乐亭芪捂着心口慢慢滑到了地上,眼神有些涣散的垂下头去,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周围好像是少了什么东西,是那一丝丝飘离他的属于三千年前阿泱的灵力,那是阿泱偷偷给自己种下的护心诀,自己竟然从未察觉它守护了自己三千年。

而现在,它散了,乐亭芪指尖动了动,想要捞住它们。

护心诀散掉的这一刻,阿泱才是真的死了,真的永远离他而去了。

那些灵力一丝丝的全部钻回了玉珏的体内,乐亭芪顺着望去,看见的是温玉珏缓缓仰倒的身躯。

他的听觉仿佛失灵了一般,他只能看见倒地的玉珏,惊慌的阿曦和玉慕兮,还有眼神悲戚的晹阳。

“阿泱。”他的这一声轻呼,终于是无人听见。

为什么会是这样?仿佛从虚无缥缈的远古飘来的一声少年的轻叹。

温玉珏仿佛看见自己趴在云床边,伸出食指点了点正在沉睡的乐亭芪的心口。

指尖是深蓝色的灵力,一丝丝的钻入乐亭芪心口。

他听到自己说:“亭芪呐,你放心好了,以后阿姐和阿娘不会再伤害你了。以后呢,有我的护心诀保护你啦。这灵石之心你要好好保护着,以后不要离开我,不然我会很惨哒。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笑着歪头伏在了乐亭芪的胸膛上。

“以后你去保护人族,我来保护你。”

温玉珏倒在了桑溪和玉慕兮的怀中,两行泪痕悄悄顺着眼角蜿蜒而下,流入发间最终消失不见。

第一百二十六章 带走玉珏

“亭芪,你确定不跟我一起去?”

“我可答应了我阿姐,十日后便回灵族。”

“哎,行吧行吧,你去吧。你抓紧了啊,不然我就回灵族了。等你回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就等你十日,逾期不候。反正呢,是个很重要的事。还是好事。”

我回来了阿泱,不到十日我便赶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你不在了。

乐亭芪猛地从床上坐起,从那个支离破碎的梦境里醒来。他伸手覆上脸庞,指尖是一片湿濡和冰凉。

他的泪?

他做梦了,他竟然也会做梦。

“亭芪,你醒了。”晹阳快步来到乐亭芪床前,握住他的手腕以神力探伤。“没事了,就是圣女在你体内留下的灵力还会让你气虚一段时间。”

见乐亭芪嘴唇泛白干裂,真是少见的虚弱之态。

“亭芪,你为什么不躲?那个时候圣女是真的想要杀了你的,若不是玉珏来阻拦,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桑溪的杀意,没有人比乐亭芪更清楚,可是那时候,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没想躲避。

“玉珏呢?我睡了多久?乐霁和乐立新可有事?”

“两天。”晹阳沉静的说道:“你且放宽心吧,圣女没有为难一个乐氏弟子。而玉珏……”

晹阳顿了顿,乐亭芪眉峰不自觉一点皱,等着晹阳说完。

“玉珏已经自请除去了加入碧盟的名额。他被你废丹一事,已经在碧阁城里传开了。”

碧阁城里的流言,全都是说温玉珏恃才傲物,打碎碧水灯放走千年妖物,还打伤了乐霁,因此才被惩罚废掉修为。

可是晹阳知道,事情绝不是这样的。

乐亭芪静静地听完,忽的就掀起了被子起身下床,往外走去。

“亭芪!”

乐亭芪的身形出现在温劲门前的时候,温劲正在收拾包裹,一抬头便看见了衣衫处心口处还沾染着墨红血迹的乐亭芪。

“亭芪长老?你这伤?”温劲惊愕。

“玉珏呢?”乐亭芪嗓子还是干哑的,语气却很焦急。

听见这话,温劲的眼里的惊愕转变为了黯淡。“亭芪长老,玉珏的事我都知道了。我相信亭芪长老不会无故便废掉了玉珏的修为,可是作为他的师父,听到这个被玉珏隐瞒了六年的消息时,我的心无比痛惜。”

温劲很尊敬乐亭芪,他见过乐亭芪不顾生死斩杀妖孽的样子,可是……“我很后悔,当初让你带走了玉珏。”

乐亭芪只觉得心口的伤口顿顿的疼。

“玉珏是我所有弟子中天赋最高的,却是结丹最晚的。无论如何,玉珏也算是犯过错,我先前不知,怀着私心一力举荐玉珏加入碧盟,想必也是为难了长老。所以,我便替玉珏请除了他的名额。这也是玉珏自己的意思。”

“玉珏呢?”

“已经被他阿姐带走了。带走了。”温劲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心都被剜走了一块。玉慕兮抱着昏迷不醒的玉珏从大殿里出来,而站在一旁的桑溪神情冷漠,她的声音如同冰川般冷寒,她说:“承蒙你们温家教导了玉珏二十几年。但是从今往后,他该回自己真正的家了。”

乐亭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无比苍白,带走了,带走了。玉慕兮曾说玉珏一结丹,他们就会回东海。

桑溪带着玉珏回灵族了?

乐亭芪转身时踉跄了一下,温劲不忍开口道:“长老,您身上的上伤……是桑溪吗?”

乐亭芪没有回答,可是温劲已经猜到了,是桑溪。那日桑溪出来时,手上的血色那么妖冶。

乐亭芪再次回到星辰殿的时候,身上的情绪已经完全收起,又变回了那个孤傲冷寂、金刚不坏的亭芪长老。

晹阳负手望着那高高在上慈悲的俯视自己的女娲像,听见乐亭芪回来的脚步声转过身来。

“晹阳,圣女醒来的消息怕是瞒不住天君了。整个修仙界都已经知道鲛人族现世的消息了。”

晹阳也知晓此事,这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九重天上,我会尽力稳住。我不会让战争再起的。”

乐亭芪点了点头。晹阳见他脸色过于冷漠,不禁开口问道:“你见到玉珏了?”

“桑溪把他带走了。”乐亭芪平静道。

“带走了。带回灵族了。”晹阳心里的失望密密麻麻的升起,灵族是他永远都进不去的地方。

乐亭芪却摇了摇头,“也许。”

“但是我相信玉珏,一定还会再回来。他放不下温家。”

乐亭芪有时候想,回去也好,再也不要回来。可他有时候又担心,自己不在玉珏身边看着了,仙灵两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开战。

唯一能让乐亭芪心中稍安的是,那枚封印着玉珏记忆的玉佩,再也没有添一道新的裂缝,这就证明玉珏还是没有记起以前的事情。

当玉珏醒来时,他发现这里的环境很是陌生。

走出房间,才发现他处于一个完全没来过的地方,这里所有的房屋都是建立在水面上,水面上雾气缭绕,举目望去四面皆是群山环绕。

“你醒了。”木桥那端传来男子明亮的声音,玉珏抬眸望去,便见那裴氏少主对着自己笑。“这里是裴湘谷。”

“裴湘谷?”自己一觉醒来怎么就在裴湘谷了?等等,这裴氏少主为什么对自己笑的这么令人发毛。

温玉珏作势掩紧了衣领,瑟瑟说道:“裴少主你作什么对我笑的这么暧昧?”

裴殷之一点都不配合温玉珏的戏,将手中托盘往身边桥柱子上一放,笑的更是温和。“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就亲近亲近。”

话音还未落,裴殷之的拳风已至面门,温玉珏向后折腰险险避过,险些闪了老腰。

自己的手腕已经被温玉珏抓在了手里,裴殷之嘴角一勾,道:“看来没睡懒了骨头。”

二人你来我往,赤手空拳斗的好不畅快。温玉珏心中笑道,裴殷之这是特地来为自己疏松筋骨的吗?

“停停!裴少主,我认输还不行吗?打了这么久肚子都饿了。”温玉珏连忙笑着要求止战。

裴殷之收回了自己的手,说了一句让温玉珏摸不着头脑的话,温玉珏一时还未明白过来什么意思,想要再问,裴殷之却抱起胳膊来毫不留情的挑眉看着他。

裴殷之说:“你勉强还算合格,但是却不能叫我服气。”

温玉珏捏着自己的下巴正想这句话的深意,左侧水面溅起了两丈高的水花,温玉珏抬臂遮挡,眯眸去看,一条漂亮的大鱼尾巴在水光和阳光下夺人心魄。

扑通一声,羡嫇落入了右侧的湖面里,温玉珏刚刚放下衣袖,一颗小脑袋便又从左侧的湖水里冒了出来,趴在桥栏上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傻里傻气的模样。

“玉珏!”羡嫇脆甜甜的喊道。

温玉珏看着自己被打湿了的大半个袖子,颇为无奈,却也只是笑了笑。

倒是裴殷之目光中好似很是羡慕一般,看了会儿,他便转过身去,道:“阿曦说了,从今往后你就留在这里。”

“什么?”温玉珏笑容一收,不是这是什么意思。

“有问题?”裴殷之侧头,温玉珏只能看见他半张脸。“从今往后你和我一同修炼,我会好好提携你的。”

这是什么情况?他一个温家弟子要留在裴湘谷修炼?哪来的理由啊。

“这是阿曦下的决定。”

“不,等等,你们这是想搞变相软禁?为什么?因为阿姐伤了乐亭芪?难不成乐亭芪死了?!”不然为什么要躲到裴湘谷来,还不准出去?

“我的温少主,你的想象力未免太过了。只是要你清心修炼而已。有我在这里陪着你你还不满意吗?”

不是,这叫什么,都没经过他的同意啊,连他的意见都没有过问一下啊。

“不是,你们这叫强迫啊,我有说过我同意吗?”温玉珏道。

“玉珏,阿曦说了,这就是强迫的。等你飞升了她再来接你。”羡嫇一脸天真烂漫的样子,丝毫体会不到温玉珏的崩溃,直愣愣的往他伤口上撒盐,“你放心,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温玉珏这下脸上真的惊恐了,什么叫等他飞升再来接他?他不飞升她就永远不来接他了吗???

裴殷之忍不住的勾起嘴角,笑的不免有几分幸灾乐祸。

“我天,阿姐是在跟我开玩笑吗?等等、这不是真的,阿姐一定是在开玩笑!对……裴殷之等等!”温玉珏完全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脑中一片慌乱,因为他知道阿曦是不会开玩笑的。

“嗯?还有什么事。”裴殷之脚下一停。

“你们真的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自然不是。”

“啊!!!雪宁救我!”温玉珏崩溃了,他的阿姐将他扔在这裴湘谷,然后还告诉他不飞升别想出去?他的师门岂不是要找他找疯了?他拼命修炼,飞升也至少要一百年啊!那时候他的雪宁都要成灰了!

这怎么能行!

“阿姐!你快回来!不要与我开玩笑啊!”温玉珏双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捂着脸彻底崩溃了。

而与此同时,骑着冰狮的玉慕兮悄悄紧了紧搂在身前的细腰,悄悄露出了个得逞的笑容,还一边故意转移注意力道:“阿曦,玉珏现在该醒了吧。我打赌,他肯定在鬼哭狼嚎。”

桑溪清淡的回了个“嗯”字。

玉慕兮又得寸进尺的向前靠了靠,用自己宽阔的胸膛完全抵在了桑溪背上,美其名曰:“阿曦,这北川极冷,你靠着我点,我热。”

桑溪完全不想搭理玉慕兮的这些小心眼,面无表情道:“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玉慕兮笑的两排牙齿比这北川的冰雪还亮白,他将下巴往前一凑抵在了桑溪的颈窝,冠冕堂皇道:“哎呀,还真是冷呐。不过,这样就不冷了。我就这样跟你说话吧。”

热乎乎的气息喷在桑溪的耳后,却是玉慕兮先红了脸。他完全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啊,只能别看眼,然后跟个小狗一样,用头蹭了蹭阿曦的脸颊,开心的嗡声说道:“阿曦,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和你在一起。”

阿曦,小狐狸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要命的喜欢。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少主之名

“啊啊啊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饶命饶命!饶——”

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狼妖庞大的身躯缓缓倒下,殷红的血液很快便渗入了地面。

生机已断。

三个白色锦衣的修仙者飞快落地,打头的那个男子冷笑一声,瞥了一眼地上的狼妖,寒声说道:“呵,裴少主可真是杀伐果断,对待妖物毫不手下留情。”

裴殷之缓缓擦拭去锋芒上的血珠,连个正脸都没给来人。“哪里,谬赞了。也是为了尽快完成亭芪长老发布的任务而已。”

乐霁后牙狠狠一咬,脸上的凶恶之情险些抑制不住,这个裴殷之着实高傲自大!乐霁欲要发火,却被身旁之人悄悄拦了一下,然后那人便替乐霁开口了。

“裴少主说得对,大家都是同门了,任务尽快完成最好。”那人先是生硬的接了个茬,然后又状若熟识般开口闲聊道:“裴少主新得的这把剑可真是不错。”

裴殷之擦净最后一滴血,随口道:“尚可吧。”

“裴少主最近改修剑了?正巧,少主他也来了通州。”话里有话,不怀好意,挑拨之意显而易见。“剑修上,还是少主最有心得。二位这下,可以好好较量一番了。”

裴殷之勾了勾唇,笑的没什么温度。“修剑,只是玩玩罢了。我自然是心意坚定之人,灵器永远都是我的弓,这点上我就不如商焱阁下懂得变通。衣服也换了,少主也喊上了,可真是对碧阁城忠心满满。”

此话一说,商焱再厚的脸皮也挂不住了,这不就是在暗讽他背叛师门当了乐霁的走狗吗?

是的,商焱加入了碧盟的那一天,就选择站在了乐霁的阵营,直言说他是乐霁的走狗也不为过。不过自己做是一回事,被人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裴少主有这样的觉悟,不如早点实行。”乐霁冷声道,自己的狗当然要护一护。在主人面前打狗,主人脸上也无光。

利剑回鞘之声在夜林中响起,裴殷之抬步离开。“加入碧盟是给亭芪长老个面子,毕竟这名额也不能白白给了弱者不是。”

“你!”乐霁拳头攥紧,仿佛想要掐碎裴殷之的脖子。

“乐霁兄,不要动怒,他就是故意的。如此猖狂,自有人会收拾他!”商焱咬牙切齿的说道。

一直未开口的乐潇终于开口了,他转着手中的玉笛,一副看好戏的口吻。“天下修仙者皆归于碧阁城,就他们裴湘谷还在负隅顽抗,担着少主之名死不放手,总有一天,裴氏少主和乐氏少主之间会有一场好戏看的。”

“蝼蚁之力,嘴上说着看不起碧盟的资源,一有任务他比谁都拼命。”乐霁阴狠道。

“那不就是为了和乐珺筝较劲吗?毕竟当年,裴殷之就是一招之差败在乐珺筝手下。心里憋着一口气,处处都要赶在所有人面前。呵呵,等乐珺筝来了,这两人一遇上,非要整个你死我活不可。”乐潇恨不得好戏立刻在眼前上演。

商焱却有些担忧的说道:“寻常任务也不见乐珺筝出来,会不会是亭芪长老给乐珺筝了秘密任务?”

此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虽然他们几个优先加入碧盟的,修炼资源的确是没有少给,但是和乐珺筝比起来,实在是不如。乐亭芪和乐正山摆明了就是偏向于乐氏少主乐珺筝,这点他们无可奈何。

眼见乐珺筝的实力与日俱增,实在是令人焦虑。

当初被允许优先加入碧盟的有十人,乐氏弟子就占了四个,乐霁、乐嬛、乐潇、乐枳,商家只有商焱,叶家还有叶婷雪。裴氏自然是裴殷之,温家却是温闲庭、温如镜、温玉珏。

温玉珏自请除去名额后,很多家族挤破了头的想要争取这个名额,乐霁也为了培养乐立新争取过,但是乐正山也没有办法,乐亭芪就是不松口。

碧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布除妖任务,在任务中表现优秀的弟子便可以获得加入碧盟的资格。

裴殷之本也想拒绝,但是裴冰却让他接受,既然碧阁城有更好的资源,为什么不要。但是至于要他们裴氏臣服,那是永远也不可能的。

他们裴氏已经找到了阿曦,自然是认了玉珏为主。

而裴冰的意思是裴殷之挡在玉珏身前。裴冰看的出阿曦和玉珏都不是功于心计之人,她总觉得乐亭芪的想法没这么简单,所以暗中和裴殷之商量好了,趁着乐亭芪不知道他们裴氏和灵族的关系,裴殷之暂时加入碧盟打探消息。

当然,这些想法裴冰还是选择背着阿曦和玉珏。在裴冰看来,他们裴氏一族永远属于灵族,终有一日他们还是要与仙族开战,到时候人族至少是修仙者们必会牵扯其中,玉珏被人族养大,肯定狠不下心,而阿曦不一定会允许他们这样冒险。

不管将来如何,他们必须要做好万全准备。

酒楼大厅内,已过了用饭的时刻,但还是人满为患。有不少本地人在抱怨,通州里涌入了大批修仙者,弄得他们本地人都订不上酒楼。

没办法,因为碧盟这次发布的任务就是在通州。

一位白衣的俊秀公子,立领高竖,腰间白玉,带着一身贵气走入了这酒楼,穿梭在人满为患的桌席间。

“你听说了没,这次碧盟的那几个公子都来了,你说他们都加入了碧盟了,还来通州和我们争做什么。真是不给我们活路。”

“还不是为了那个空缺的名额么,哪个家族不想再塞个人进去。”

“说来也是怪,你说那温玉珏怎么会就人间蒸发了。听说就连芙蕖山庄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不会死了吧,被亭芪长老给秘密……咔……”

“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亭芪长老可是神。不过,温玉珏的天赋可真是高啊。十七岁结丹啊!就连那乐氏少主也做不到吧。”

“可惜了,还不是犯了错被废了丹,要我说亭芪长老可真狠啊,碎了银丹还废了丹田啊!温玉珏更是狠,就这样还能重新修回来。就是不知道怎么会消失了。”

“哎,我还听说一个小道消息。你附耳过来。听说亭芪长老和温玉珏的姐姐,也就是钟山桑溪,有点那个。”

“哪个?”

“蠢啊你,那个就是那个,就是私情啊!听说温玉珏这事被抖出来的时候,桑溪提着剑就去了乐邸!出来时,一身的血!”

“这么彪悍的吗?钟山的弟子实力都这么强的吗?钟山不是还说他们弟子永远不加入碧盟吗?难不成就是因为温玉珏两门结下了怨恨?”

“这倒不可能。温家都没什么动静呢,我听说是因为钟山祖训,他们的弟子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不得沾染红尘是非。试炼大会后,钟山除了自动出阵的桑溪,全部过关的,比乐氏弟子还要牛,但是人家大师兄桑颜说了,一个弟子都不加入碧盟,将名额全都让了出来。”

“你说,温玉珏会不会就在钟山?”

“说不好呢,毕竟谁也不敢去钟山看看,况且也没人知道钟山在哪。”

裴殷之浅酌杯茶,对面已经坐下了个不请自来的人,他眼眸一抬,看见来人正朝他友好一笑,那俊秀中带着尊贵气质的,不是乐珺筝又是谁。

“远远看着,还以为裴少主在喝酒,走近了才发现是茶。”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各方找寻

旁人称裴殷之为少主,因为他本就是少主。乐珺筝称裴殷之少主,让别人听了总归是有些特殊意味。

或者不如说是个讽刺。

裴殷之眼中的不耐一闪而过,很快便换上了客套的笑容。“在这里遇见乐少主,可真是巧了。”

乐珺筝不动声色的略过了裴殷之那个一闪而过的眼神,淡笑着说:“缘分使然。”

裴殷之也不招呼乐珺筝,可谓是十分不给脸面了。“乐少主请自便。”

乐珺筝便自己倒了杯茶,接着开始闲聊。

“裴少主这一年来鲜少在碧盟久待,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闲人一个,比不上乐少主操劳。”

“剑?”

乐珺筝的虽是看剑,目光却是对准了剑尾上的剑穗。

“修着玩玩而已,不值得当真。”

“以后我们可以好好切磋剑道了。”月珺筝笑得很暖,好似真的好高兴一般。

“乐少主来之前,我还有说书听。现在可听不到了。”裴殷之却大搭话,反而环顾四周。

乐珺筝和裴殷之的容貌气度皆是上乘,坐在一块很快便被人注意到了。先前高谈阔论碧盟的那一桌听见裴殷之这话,直接吓白了脸色。

乐珺筝脸上的笑容不变,“那……”

裴殷之拿起自己的包裹和佩剑,淡笑道:“不打扰乐少主了,我先走一步。”

裴殷之出了门,便去了通州城里的荥斋,打包了好几样点心才出门。

一出门便发觉有人跟着自己,他绕路去了小巷子里,出其不备长剑横颈制住了跟踪他的人。

是个白纱覆面的女子,一双眼眸颇为清丽。女子摘下面纱,露出来一张清丽脱俗的脸。“裴少主,是我,乐嬛。”

裴殷之收起剑来。

“你鬼鬼祟祟跟着我做什么。”

“我是私底下来找你的。”乐嬛直言道:“裴少主,你是不是见过玉珏?”

“没有。”裴殷之淡淡否认,看不出一点异常。

乐嬛却执着道:“你一定见过。”

“温玉珏已经失踪一年多了,连他师父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又如何知道。”

“我知道,你与桑溪有关系。试炼大会上你被少主的灵力推出去时,桑溪几乎立刻就上去了。我看见了,她蓝色的灵力和你的灵力互引。”有时候女人的直觉准的可怕,虽然乐嬛知道仅凭这一点有些牵强,但是她不想放过一点线索。“玉珏是被桑溪带走的。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哪里,所有人都在找他,桑溪却将他藏起来。”

裴殷之静静的听完乐嬛的这牵强却很是正确的推理,心中很是感动这个乐嬛对温玉珏的执着,然后否认道:“乐嬛姑娘,你对温玉珏的执着很令在下感动,但是很遗憾,在下帮不到你。若你觉得温玉珏是被桑溪带走,你应该去钟山。”

“裴少主!”

“乐嬛姑娘,我希望这种事情只有这一次。我的剑不是每次都能收住的。”裴殷之转身离开,心中呵笑道,温玉珏果然是桃花命,也没见温玉珏怎么和这乐嬛说话,竟然能让人家念念不忘。

裴殷之很快便出了城门。

在城门外,裴殷之又看见了乐珺筝,他一身白衣立在马车旁,仿佛在特意等自己一般。

“荥斋的糕点?”乐珺筝轻声道。

二人之间总是有一股较量的,至少裴殷之是这样认为的,既然这样,乐珺筝特地在城门等自己,就绝不会是叙旧闲聊这么见简单。

“对。乐少主在等人?”

乐珺筝不答反问。“裴少主这么急着回去,是回碧盟还是回裴湘谷?”

“我领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去哪里也不需要向乐少主汇报吧。倒是乐少主,亲自从北辰赶来通州,怕是被亭芪长老交代了什么重要任务吧。”

“是挺重要的。不过也急不得。”乐珺筝说话总是有种刻意的缓慢调子,天生一种上位者高高在上的感觉,裴殷之很是不喜欢。

“那我便不打扰了,有缘再见,乐少主。”

裴殷之话音未落就提步欲走,乐珺筝却喊住他。“我特地在这里等你。”

“你每次任务完成后,从来不做过多逗留,想要找个机会跟你说话,真是难如登天。”

裴殷之眼里黑色渐起,“你调查我?”

“你就当做是吧。”乐珺筝转身走到裴殷之身前,“去哪里?我送你一程。有些话想与你好好聊聊。”

马车缓缓而行,倒是一点都不颠簸,马车内也布置的颇为舒适。

乐珺筝看了一眼垂眸静坐的裴殷之,为他倒了一杯茶。“你这剑穗颇为特别。”

裴殷之心中不耐烦乐珺筝有话不说的态度,压住了眉眼间的不耐,道:“普通的剑穗而已。”

乐珺筝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道:“剑穗普通,可是这剑穗上的结可不普通。我记得,你之前的腰间所挂碧玉上的结也是这种吧。”

裴殷之淡淡瞥了一眼那剑穗上的结,呵笑一声道:“乐少主观察的还真够仔细的。这又如何呢,怎么打结全看个人喜好。”

“这是自然,说来也巧,最近一直有一只狐狸纠缠于我,而她身上的钱袋系的也是这种结。”乐珺筝静静的看着裴殷之。

那只狐狸便是玄妩,裴殷之心中清楚的很,玄妩在裴湘谷就说过很多次她很是喜欢乐珺筝的这张脸,玄妩一年到头的日子除去在裴湘谷企图调戏他,便是偷偷跑到碧阁城去企图染指乐珺筝。

只是裴殷之没想到,就这么一点细节,还是被乐珺筝注意到了。

“怎么,乐少主把我邀到马车上来,就是特意向我显摆一下,你是如何魅力无边受欢迎的?”裴殷之知道,乐珺筝就是想试探自己,他偏偏不接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乐珺筝看着裴殷之喝完茶,忽的一笑甚是灿烂,与他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慈笑全然那不同。“裴少主说笑了。我只是担忧,裴少主是否也受到了这只狐狸的纠缠。”

裴殷之脸上的神情淡然。“并没有。在下没有乐少主有魅力。”

看得出裴殷之的不耐,乐珺筝又开口说道:“我此次来通州,的确是接了任务,同时也受了亭芪长老的嘱托。但是亭芪长老嘱托的事,以我之力实在是难以完成,所以才想求救于裴少主。”

乐珺筝求他帮忙,怎么听怎么讽刺。

“亭芪长老一直想找到温家三公子温玉珏的下落。”

裴殷之却反问道:“不知是亭芪长老想找还是乐城主想找,还是你想找呢?”

一时间,马车内的气氛有些低沉。

“是长老想找。这是长老直接交付给我的秘密任务。”乐亭芪脸上的笑意一收,认真道。

言下之意就是连乐正山也不知道。

裴殷之却道:“既然是秘密任务,你怎么就告诉我了呢?”显然裴殷之不是真心想问的,因为他接着说道:“如果你想要人帮忙,还是去找温闲庭比较靠谱。毕竟他们师兄弟同门二十载,若是连芙蕖山庄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天下还有谁人知晓。”

乐珺筝眸色有些过于认真,让裴殷之对视后有些不舒服,索性别开了眼睛。

“按流言所传,当年的事就是温玉珏恃才傲物毁灯伤人,亭芪长老非要找他,难不成是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在乐珺筝看来,无论裴殷之知不知情,他都难以回答。毕竟事实就是另有隐情。

“长老,不忍温玉珏的天赋白白浪费。”乐珺筝淡道。

“原来如此,长老心善。对了,停一下。”

马车停下,裴殷之温和有礼道:“接下来的路我与乐少主就不同了,有缘再见。”

马车远去,裴殷之脸色肃寒的转身离去。

然后那辆马车折了回来,乐珺筝掀起帷幔,看着裴殷之的身影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这个方向……是渝州?”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何为长生

乐珺筝伸出手,前方飞巡的蝶精立即飞回立在他指尖上忽闪着翅膀不动了。他抬起头来,看着城门上的“渝州”二字,温柔笑了笑。

“果然是来了渝州么。”

渝州城里气味纷杂,而裴殷之喝的茶又少,这蝶精也只能追到这了。

进了渝州城,乐珺筝当先去了芙蕖山庄,他也不用门房进去禀告,直言一同进去。

乐珺筝的突然来访,令温劲一时没反应过来。

“温庄主,晚辈冒昧来访,还请见谅。”乐珺筝说完,眼光便看向了还摆在桌子上没来得及撤下去的茶杯。

显然,这里刚刚有人来过。

“原来是乐少主。突然到来可是亭芪长老有什么吩咐?”温劲命人上茶。

乐珺筝清贵的面容上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非也。是珺筝执行任务途中巧遇殷之,见他进了渝州城,以为他会来芙蕖山庄。”

“裴氏少主?原来如此。”温劲笑了笑,眼角比一年前似乎多了些细纹。“他并未来过这里。”

乐珺筝目光看向那些茶,温劲了然道:“这是钟山桑姑娘和玉公子用过的。”

乐珺筝仔细观察了温劲的表情,发现温劲的脸上并未有什么异常。

“桑溪?听说她是玉珏的阿姐?”乐珺筝很自然的问道。

温劲笑里多了几分苍桑,声音也低沉了不少。“是。”

话必,温劲抬起头来,直爽道:“乐少主,亭芪长老是想问玉珏的下落吗?那么请你回禀亭芪长老,我们也没见过玉珏。”

“芙蕖山庄比谁都想知道玉珏在哪。但是,也请亭芪长老放心,玉珏有亲姐在身边,不需要任何人再为他操心。”

乐珺筝站在城门口,自认这渝州城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百姓生活安居乐业平静而温宁。

找寻温玉珏的下落,他是受了两个人的分别嘱托,一个是乐亭芪,清淡的道让他注意一下温玉珏的下落,一个是乐正山,让他千万留意温玉珏的下落。

至于乐正山为什么这么留意温玉珏他能明白但是却不能理解。乐正山毕竟多活了几十年,他亲眼见过桑溪的实力后,心中焉能不怀疑。

乐正山始终觉得,乐亭芪对待温玉珏是不同的,温玉珏已经修回了银丹,若是按着温玉珏的天赋,后来居上赶超乐珺筝也不是不可能。

而对于乐亭芪而言,他也只是对于温玉珏有些好奇,是怎么样的毅力决心和心性,才能在被废丹后重新凝聚回来。

同时,乐亭芪心里也是很疑惑,裴殷之为什么来了渝州却没有去芙蕖山庄,难道真的只是经过?

裴殷之的确是进了渝州城,也的确是没有去芙蕖山庄,他只是在渝州城的某个小吃摊前取了一封信而已。

裴殷之远远地看见桑溪过来,嘴角忍不住上翘了两分。

玉慕兮自然也看到了裴殷之,心中的喜悦顿时一扫而光。踢走了个桑颜,又来了个裴殷之。

“阿曦,”裴殷之的尾音忍不住微微上扬,他左手按着鞘身,右手里还提着荥斋的点心。

“没大没小,阿曦是你叫的吗?喊少主。”玉慕兮当先开口不悦道,那模样活像是个长辈教训晚辈一般。

裴殷之笑意不变,嘴上却是说道:“难道族人们不是都喊阿曦吗?”

玉慕兮决定不予这个小辈计较,实际上是他认为裴殷之一不跟桑颜一般缺脑筋,二又身怀幽执的蛟珠,怎么都不能排斥的太明显了。这种情敌,就得慢慢来,瞅准了时机一脚踢走。

“都是羡嫇告诉我的。”裴殷之笑。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玉慕兮输。

桑溪看向裴殷之手里提着的糕点,难得脸上笑了笑。“给羡嫇带的糕点。”

“嗯!”裴殷之见桑溪脸上有了笑意,嘴角又忍不住上翘了几分。“可能是蛟珠的原因,看着羡嫇活泼可爱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她像我的一般。”

“自然是因为蛟珠。”玉慕兮眼里的笑意有些冗深。当然是因为蛟珠,一切都是因为蛟珠,若不是因为蛟珠,阿曦不会多看你一眼。

拥有相同心愿的人,自然听得懂对方话里的深意。裴殷之笑意淡了几分,显然他心里也很是清楚,一切都是因为蛟珠。

“说起蛟珠,我最近觉得自身修为提升加快,可是这蛟珠的力量,却再难多运转一分了。”裴殷之与温玉珏一同修炼,加之碧盟里给的资源和历练,修炼速度成倍增长。

他体内既有银丹,又有蛟珠,以前修炼时,二者所包含的力量基本是同步运转的,甚至是蛟珠带动着银丹。但是现在,明显蛟珠的力量跟不上银丹了,这导致了他吸收的灵力不能被完全吸收。

“无碍,是因为你还不能完全驾驭幽执的蛟珠。等回去后,我教你。”

裴殷之眼神一亮,“阿曦懂得这蛟珠?”

桑溪微微颔首。

玉慕兮在一旁感觉自己酸的都快要冒泡了。

“那我们现在……”

“我们要去钟山,跟你不同路。”玉慕兮冷不防开口无情说道。

裴殷之看向玉慕兮,后者向他温柔笑了笑,眼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还有一事,乐珺筝在找玉珏。可能是受了亭芪长老的委托。”裴殷之移开了目光,对着桑溪正色道。

桑溪的眉眼冷淡,一点也不担心乐亭芪找来,找来又如何。

“最近,碧盟的任务突然增多。妖族频繁在人界现身,甚至还有魔族。”裴殷之将察觉到的事情全部据实已告。

“你们可有遇见仙族的人?”桑溪问道。

“这个倒没有。”裴殷之受到裴冰的危机教育后,也是时时防备仙族可能会察觉到阿曦。

“说不定,还有鬼族呢。”玉慕兮却突然道,“只是你们还没有遇见罢了。”这一年桑溪和玉慕兮奔走各地,的确是遇见过那么几只妖魔鬼怪。

虽然也是常事,但是与从前六界互不干涉的状态来看,这的确是有些反常了。

“鬼族?”裴殷之道。神仙人妖魔鬼,前五族都有所了解,但是对于鬼族,的确是知之甚少。

世人只知人死后灵魂去往生,可是又有谁真的见过阴界呢,见过的都死了。

“鬼族掌握生死轮回,是终点也是起点。只要有魂魄,便不能挣脱轮回二字。”桑溪看向头顶青空,冷清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苍茫。

“神也不能吗?”裴殷之想知道,便问出了口,难道连神也不可以?

“神,是最接近长生的种族。”桑溪淡声音回道。

“连神也不能挣脱轮回。”裴殷之忽然就生出了一种迷茫,既然成神了也不能脱离轮回,也终有一日要重新开始,那么为什么还要修炼。

“当然可以,”玉慕兮笑容深深,“你可以选择燃魂。”

裴殷之眉峰一皱,光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神族,拥有接近无限的生命,可是他们也终归不是永远的长生。”玉慕兮难得正经解释了一回。

“那么世上真的有真正的长生吗?”裴殷之彻底迷茫了。

“有啊,我们灵族。”玉慕兮道。

阿曦却却看向远处一朵随风摇曳的小花,花开的那么生机满满,花瓣上枝叶上全是浅淡的灵力。

“比所有人的生命长,那便是长生。”

第一百三十章 信仰与荣耀

当裴殷之赶回裴湘谷时,看见的便是玉珏入定魂修羡嫇旁守的温馨场面。

温玉珏有时一修便是一天,羡嫇便守上一天,还当真是寸步不动的那种守。

听到身后鬼鬼祟祟的脚步声,裴殷之身形未变,眼眸侧转。很快,一道如同鬼魅般的声音在裴殷之耳后根响起,还带着丝丝凉气儿。

“这是哪家的好儿郎啊~这么俊俏~”

“裴氏的好儿郎。”裴殷之回道。

“原来是裴家哥哥啊。不如跟着我回家,吃香的喝辣的。”那声音的鬼魅尽除,又多了三分调戏七分诱惑。

“那就不必了,在下吃不了辣。”

“那——吃我也行啊。只要裴哥哥开心,我怎么样都行。”玄妩从裴殷之身后探出来,那张带着倾略性的盛世美颜朝着裴殷之挑眉坏笑。“考虑考虑,来当我们青丘的上门女婿吧,裴家哥哥。”

裴殷之缓缓一笑,玄妩看的眼中直冒星星。

“不行。”

玄妩眼中的星星破裂。

“哎,这么好的事儿你都拒绝。”玄妩摇头叹息。

裴殷之转过身抱起胳膊来,倚着那木柱,好整以暇的问道:“你便是这么调戏乐少主的。”

玄妩一个旋身甚是潇洒的坐倚在亭栏杆上,将一只长腿潇洒不羁的往栏杆上一放,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道:“乐珺筝油盐不进,本上神决定冷落他一段时间。”

“难道不是因为他猎妖去了吗?”

玄妩脸上一尬,然后娇声道:“讨厌~裴家哥哥好坏。”

裴殷之忽的就觉得有点冷,毕竟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玄妩那黑葡萄似的魅丽双眸往裴殷之手里一瞧,呦,还有点心,伸手隔空一吸,便将那糕点弄到了自己手里。

“给羡嫇留些,她爱吃这个。”裴殷之道。

玄妩一手往自己嘴里塞点心,一边捂脸嘤嘤嘤“哭泣”道:“我都没有人关心了,本上神好难过。”

裴殷之的鸡皮疙瘩又起了一层,连忙抬手道:“简直是诛心。”

玄妩咯咯咯笑个没完,又吃完了一块点心。“我说,你不会真的把自己当做羡嫇的哥哥了吧。”

玄妩语气轻松的问道,但是裴殷之脸上却没了玩笑的表情。

“有何不可吗。”

“你是想做羡嫇的哥哥呢,还是……想代替幽执呢?”

“有什么不一样呢?”裴殷之嘴角依旧是轻松的笑意。

“有啊。”玄妩笑弯了眼睛。“幽执不仅会对羡嫇好,他还是阿曦的守护兽,与阿曦有生死契约。”

水泽上渐渐起了雾气,裴少主思考的时间仿佛有些过长了。玄妩也不催,也不走,就等着听裴殷之的答案。

玄妩看起来疯狂无所束缚,但是有些事她还是很在意的,有些事必须要清楚,不能装糊涂。

似是终于认真思考好了,裴殷之给出了自己真实的答案,至少他以为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答案。往后很长的岁月里,他也一直这样无数遍的在心里告诫自己。

“我们裴氏,虽然只有一半的鲛人血统,却从存在之日起,就认定自己是灵族的人。即使我们生活在陆地上,即使我们未曾见过祖先誓死追随的主。但是我们却一直在等待,等待着、也坚信着,终有一日她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带着我们裴氏一族回归那方最美好的天地。”

“我的出生,是合族上下最高兴的事。因为我是这几千年来天赋最高的少主,而蛟珠也选择了我,这是我的荣耀。”

“既承君恩,必承其志。阿曦是我的主,我会永远护着她。不仅仅是因为这颗蛟珠,我也是灵族人。”

玄妩感于裴殷之这番话良良久立无言。

这不是单薄的仰慕,这是一切力量的源头——信仰。三千年,对于与凡人无甚区别的裴氏来讲,实在是一段亘古而漫长的岁月。

玄妩真的有被深深震撼到,即使阿曦冰封三千年未能来带他们走,但是他们却能一直期待并坚信着,实在是令人敬佩。

而令她玄妩无限向往灵族的原因,不也正是灵族展现的这种情义吗?

“裴哥哥你真的是……”玄妩展颜一笑最是美艳郎朗,“太大义了。怎么办呢,听了你这话我越发喜爱你了。”

裴殷之微微淡笑“冷酷”道:“上神之爱我可承受不起。不如你继续去祸害乐珺筝吧。像这样大义凛然的话,想必他能给你讲出一箩筐来,保证款款动人,让你喜爱之情溢满心头。”

“怎么办呢,乐珺筝他比裴哥哥还难搞呢。”玄妩忧伤道。“你说,我就是沉迷于他的脸无法自拔,他怎么就不肯应了呢。”

裴殷之眼眸一动,眼里笑意深深几许,他给羡嫇出了个主意。“不如你就去跟他讲,你是上神,跟着你能吃香的喝辣的,做了你们青丘的女婿,连修炼都免了,直接晋升神位。你看看他,应还是不应。”

玄妩拍拍手,“这真是个绝顶的好主意呢,裴哥哥。”

“我信你个鬼哦。你都不信,他能信吗?”玄妩嗖的一声,又变回了狐狸身,跳入了跑来的羡嫇怀中,六条火红的皮毛油亮、蓬松柔软的大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我要去跟唧唧耍了。”

羡嫇高兴的跑进来,一把抱住玄妩,一边提起那被吃了一半的糕点,欣喜道:“裴殷之这是你带回来的糕点吗?谢谢!”

羡嫇说完便一溜烟跑掉了。

看着那一人一狐欢声笑语远去,身后又传来了好听的男声。

“你终于回来了,人家等你等你好辛苦呢,裴哥哥~”温玉珏学起了平日里玄妩那拿人的腔调,换来了裴殷之一记旋身侧踢。

“哈哈!开个玩笑,不过我是真的很期待你早日回来的。”温玉珏轻松避开这一踢,爽朗道。

“是期待我,还是期待信?”裴殷之无情拆穿道。

“啊?”温玉珏眼睛一亮,凑上跟前去。“这次他有回信吗?”

裴殷之自怀中掏出那温玉珏千万拜托好好保护的信封,夹在二指中间。“怎么说,你要如何谢我?”

温玉珏将那信封珍宝似的拿在手里,眼睛亮晶晶道:“怎么谢都行,让我喊你哥哥都可以。要不以后我就喊你裴哥哥吧。”

裴哥哥顿时一阵恶寒,伸手便要将信封拿回来,温玉珏却紧紧捂在怀里,哈哈赔罪道:“我错了,今日再陪你多练两个时辰。”

裴殷之这才放过温玉珏,见温玉珏那郑重其事却又迫不及待拆信封的样子,裴殷之眼眸动了动,还是问道:“温玉珏,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正欲拆信的温玉珏决定先好好回答裴殷之的问题,毕竟以后还要仰仗他不是。信可以留到晚上,自己一个人好好看。

“阿曦将你留在裴湘谷里,不准你挂心外界之事,是想要你早日飞升。连不准将你在裴湘谷之事告诉师门,你都能做到,为什么偏偏就苦心恳求我,帮你带这封信呢?”

“你对傅雪宁的情感似乎有些重了。我查过,”裴殷之做的端端正正腰板挺直,“若是男子与男子之间产生了男女之情,人界管这叫断袖。”

裴殷之看向温玉珏。“你告诉我,是与不是。”

温玉珏忽的一笑,却是问道:“那我想先问问殷之,你这都是从哪里查来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凰之岚娇

“玉珏,你可知道,这有悖天道人伦。世人对此厌恶至深呐。”裴殷之压低了声线却加重了语气。

“殷之,”温玉珏眼里依旧是温暖的笑意,“你先告诉我,这些你都是哪里听来的。”

裴殷之眉峰轻敛,眼角下压,还是讲了实话,“我特地去南风馆看过。”

“所以,你觉得这很恶心。”温玉珏眉眼温和道。

裴殷之并非觉得温玉珏恶心,只是那里面的场面给自己的冲击实在是不小。

“殷之,断袖之情并非如南风馆里那般只有情色。”

“若你问我,是否对雪宁与旁人不同,那我可以回答你。是。”

“我的确对他有非分之想。”

裴殷之嘴上虽然说得严重,但是其实他心中并不是对玉珏的这种想法感到恶心,只是他清楚,这种情感必然不会为世人所接受。不说外人,单说温家和阿曦那里,玉珏就绝对过不去。

“那么羡嫇怎么办?”

裴殷之在意的还是羡嫇,羡嫇将来要和玉珏签订生死契约,若是玉珏心里念着傅雪宁,那么羡嫇怎么办呢?

裴殷之这话,忽然就触动了他们所有人这一年多以来小心维持的一种平衡。那便是他们不说、玉珏不问。

阿曦为什么会将他放心的留在裴湘谷,裴殷之为什么会对他推心置腹,阿曦又为什么希望他尽快渡劫飞升

他们不愿意玉珏知道,玉珏便不去问。玉珏如此聪慧的人,又怎么会猜不到,必定是事实无比沉重。

其实那日阿曦击碎阿泱留下的护心诀时,玉珏已经看见了三千年前守在乐亭芪身前的自己。

仅仅一幕,便让玉珏再也不敢深想。

既有今世,那么前世必定是不得善终。他不想记起和乐亭芪有过什么纠缠,他只想好好守着傅雪宁。就算有什么亏欠,他也早就还干净了。

“殷之,实话告诉你。我从未想过要与羡嫇签订生死契约。羡嫇天真烂漫,并不懂得情为何物,我不能误了她。”温玉珏显然是已经慎重考虑过的,“我心中既认定雪宁,无论羡嫇怎样期待,我都不会与她契约。”

裴殷之没有留下来与玉珏切磋,今日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玉珏心中明白,让别人理解自己,从来都是一种奢求。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珍惜傅雪宁。

展开那信封,里面是一张薄薄的信纸,信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安好。傅雪宁。”

信纸单薄且粗糙,字体并不好看,仅限于端正。

连好一点的信纸也买不起,傅雪宁过得该有多么艰难啊。

虽然傅雪宁就回了五个字,但是玉珏的热情没有受到一丝打击。

提笔便开始洋洋洒洒写了五大张信纸,塞进信封中险些撑爆了。

第二日清晨,玉珏起身练功,裴殷之早就等在了那里,昨日的情绪看来也已经收拾好了。

“早啊,殷之。”

“来过招。”

温玉珏笑嘻嘻拿出那厚鼓鼓的信封。“这次什么时候走。”

裴殷之真的很想痛扁温玉珏一顿。“阿曦很快便要回来,等她回来之后。”

“阿姐要回来了?”温玉珏欣喜涌上心头。

“是,阿曦要回来了。”

/////////

天色渐亮,流萤渐渐消散。

桑溪和玉慕兮已至宝坻地界内,只要再穿过密林,便可以抵达裴湘谷。

就在这时,一声嘹亮的凤鸣之声冲天而起,紧接着传来一声落地惨叫。

桑溪侧眸,那道火凤身影呼啸而来,却在离着桑溪两丈远的地方便被玉慕兮的神力生生逼停。

火焰散去,火光中一个女子的身影显露出来,她朝着桑溪行了一个神族之礼。

“岚娇见过圣女、玄玉上神。”

玉慕兮眼中寒锋犀利,“谁准你这么称呼本上神的。”

岚娇抬起头来,她的额头上有着如同岩浆流动般的纹路,只看一眼便觉得炽热焰烈。“请上神恕罪。岚娇无意冒犯。”

玉慕兮心中又给夙焕记上了一笔。“怎么,凤王让你鬼鬼祟祟跟着我们,是想要做什么。”

“主子没有恶意,还请两位上神不要误会。”

岚娇单手释放出炽热的火流将那个已经被烧得奄奄一息的人卷起,送到了桑溪身前的半空中。“此人是仙族人,他鬼鬼祟祟跟在二位上神身后,这才出手将他击落。因真身是一只青雀所以二位上神没有察觉。”

玉慕兮却勾唇冷笑一声,“青雀,呵。原来是只鸟儿啊。”

岚娇眼眸轻动,避开了玉慕兮的眼神。

桑溪却径自走到那人身前,冰蓝色的双眸将他的体内灵力运转探的一清二楚。身上的确是是只有仙力,没有沾染一点神力。这的确是仙族的人,而且还是一只仙力极其低微的鸟儿,这种鸟儿通常被用来做探敌侦查。

那人本就半死不活,被桑溪那双冰魄之眸一瞧后倒恢复了几分清醒,乍见桑溪面容,眼睛顿时睁大,颤声道:“是你!果真是你!”

玉慕兮正有一股怒气无处发泄,见那人朝着桑溪目眦欲裂的样子,当下一道神力灌入他体内勒紧了他的仙丹。

“给你唯一的一个机会,自己交代一切。”

仙丹碎裂的痛苦,比渡劫飞升有过之而无不及,青雀鸟仙受不了这种痛苦,立即就送出了一幅卷轴。

“上神饶命!我只是奉命行事,公主要我找寻画上的这个上神。”

那画上的俨然便是阿曦。

玉慕兮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怒气冲到了头顶。

“谁画的。”玉慕兮的声音阴沉的可怕。

那青雀仙犹豫片刻,便立即道:“是公主交给我的!我不知道!”

那青雀仙口口声称不知道,可是玉慕兮心中却已经有了分晓,仙族里还有谁能画这种含情脉脉的阿曦画像。

太子晹阳!

“上神饶命!”青雀仙心中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淹没,公主的确是只让他在人界探查是否有画像上之人的下落。“我没有想要伤害二位。”

“圣女,王上说仙族对您和少主不怀好意,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岚娇敬声道:“这种探路雀往往不会独自行动,您若放了他必招来后祸。况且我在身后瞧得清楚,他已经想要对您出手了。”

那青雀仙不知自己怎么就会被这凤凰发现了,心中恐惧只想讨一命,这便连声求饶。

若是这青雀仙没有供出这幅画来,兴许玉慕兮会留他一命。

一声惨叫后,玉慕兮已经面无表情的捏碎了那青雀仙的内丹精元,岚娇将玉慕兮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岚娇甚至都在想,若是没有圣女在这,玉慕兮怕是也会毫不留情的捏碎自己的内丹。

“圣女,岚娇此次来是为报答救命之恩。”岚娇利索道:“六年前我被乐亭芪镇压在碧潭下,是少主将碧水灯打碎我才得以重生。王上说,从此以后岚娇便是少主的人,任凭少主和圣女差遣。”

岚娇一提起六年前,桑溪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六年前的那只火凤凰是你。”

岚娇直接跪在了地上,“是,当时我身负重伤又被碧潭压制了灵力,重获自由后只得先行离去,在仓促离去之际,将那伤害少主之人全身烧残。后王上听闻人皆之事,告之岚娇,岚娇这才得知救我命的是少主。”

岚娇每说一句话,玉慕兮脸色便青上一分。什么报恩,若是有心报恩,何必等到六年后再来。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想要在阿曦身边安排自己的人。

凤王,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主意。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丢失的画像

玉慕兮冷眼瞧着岚娇,心中道:不得不说,夙焕终归是活了几十万年的老东西,揣摩心思之缜密准到可怕。若是送人到阿曦身边,恐怕这人连话也不会有机会说完,若是等着为玉珏好的旗号,阿曦十有八九不会拒绝。

玉慕兮心中想的明白,看来夙焕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阿曦的一举一动,趁着这个时候把岚娇送上门来,若说是巧合,玉慕兮怎么也不会信的。

“你一个神族,犯了何事会被乐亭芪镇压。”玉慕兮言辞犀利问道。

岚娇像是早有准备,张口便答道:“神族没落,如今已经乐亭芪一人独大,掌控人界。岚娇先前行事犯了亭芪上神的忌讳,便被无故镇压。”

岚娇话中之意表现的已经十分明显,神族虽然覆灭,但是仅剩的几位上神明显不是很待见乐亭芪。

虽然从前神族也大多是分族而居不常来往,但是像乐亭芪这般不得人心的也是少见。

岚娇见桑溪还不相信自己,又跪下来表示自己的赤心。“圣女,岚娇今日所言绝非谎话,如若圣女不要岚娇,也请圣女收下岚娇的召唤口令。无论圣女有何差遣,岚娇必立刻赶到。”

“你倒是会说。”玉慕兮呵笑道。

岚娇看了一眼玉慕兮,还是将目光对准了桑溪。王上对她说过,她要想留下,玉慕兮是最大的阻碍,但是只要了桑溪点了头,玉慕兮说什么都不好使。

“岚娇虽然能力微弱,但是愿倾力护佑少主渡劫飞升。王上说过,凤族永远都站在灵族这边,无论是战、或休。”岚娇伸出手,属于神族的召唤令诀已经出现,“纵使为了少主,也请圣女万望莫辞。”

九重天上,仙气缭绕,守在紫东殿外的天兵们站列两排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丢失了一卷画像,是谁干的自己站出来!”太子近侍霖戈沉声怒道。

天兵们大气不敢出,唯恐这等祸事会摊到自己头上。他们的职责是守卫紫东殿,但是除了霖戈谁也没资格踏进殿中,所谓丢失的画像他们见都没见过,更别提盗取了。

霖戈头都要大了。

晹阳寝殿内挂着一幅画卷,他是知道的。近一年来晹阳几乎都不会在九重天上久待,每次匆匆回来也只为看一眼那画卷。

可就是这次,晹阳离开九重天月余很快就要回来的时刻,他竟然才发现,寝殿里的那副画不见了!

霖戈不敢想,若是太子殿下回来后发现画像不见了会怎么样。

“若是没有人说实话,那么你们便一块领罚吧!”霖戈狠厉喝道。

这些天兵们又惊又怕,可是他们真的不知道是谁干的。

天兵中唯有一人低垂的面色开始发白,手也悄悄的开始发抖。霖戈发现了他的异常,立即将他拎到了前方。

“是你干的!”霖戈怒声道。

那天兵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声音颤颤不知从何讲起。

“还不说!想被扔去诛仙台吗!”

那天兵心里是怕极了,他没未曾料到竟然会露馅。

“这是在干什么。”一声低沉且稳重的悦耳男声传来,天兵们纷纷跪下。

“天子殿下。”

晹阳大步迈进院中,不怒自威的眼神扫向霖戈。

霖戈面色艰难道:“殿下……画卷不见了。”

晹阳乍听便是心中微沉,但还是按耐住接问道:“哪副画像?”

霖戈低下了头。“您寝殿的那副。”

话音未落,晹阳已经大步进了殿内,撩起轻纱,夜明珠的光辉下已是空空如也。

霖戈深感愧对和自责,这是他疏忽了,是他的失责。

几乎没有人知道晹阳的殿里挂着桑溪的画像。

晹阳转身间身影已经消散重新出现在了那跪在地上的天兵身前。

逼人的威压让那天兵几乎哽咽道:“殿下恕罪,不是我拿的。是、是、是澄茵公主。”

而茵殿内,澄茵也在来回踱步,她派出去的探子还没有回来,要不是晹阳寝殿内看的紧根本没时间临摹,她也不会冒险拿着原画出来。

可是现在已经一个月了,她的探子突然就失去了踪迹。

当殿外传来“见过太子殿下”的问安声时,澄茵心中就知道不妙了。

当听到晹阳冷声撤下所有人的时候,她便知道,晹阳要来跟她算账了。她便立刻对自己的心腹仙娥绮绛耳语几声。

刚说完,晹阳便已经推开了殿门。

澄茵镇定道:“绮绛你先下去。”

绮绛屈膝行礼后,步履焦急的退下了。

殿门一关,澄茵便先声夺人。“大哥面色如此焦急,是有何事。”

晹阳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无比疼爱的妹妹,心中只剩下了失望。“画卷呢,拿出来。”

澄茵眼中不解,“什么画卷?”

“我寝殿内的画卷。”晹阳也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妹妹了,她越长大城府越深,到现在还能镇定的装作不知情。

“澄茵!”晹阳第一次对着澄茵怒声,“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大哥你在说什么,澄茵真的不懂。你竟然开始吼我了。”澄茵眼中的难过不是装的。

“你太让我失望了。澄茵。”晹阳慢慢咬紧了后槽牙,“把画交出来,然后告诉我,你想要干什么。”

澄茵是拿准了晹阳不糊对自己怎么样,虽然一昧撑着不肯承认,但是心里却也是险些压制不住的想要吼出来。为什么,仅仅是一幅画像,自己的大哥竟然会对自己发怒。

“我没拿,大哥让我交什么!”

“圣女的画像呢!”

晹阳攥起澄茵的一只手腕,澄茵也倔强的不肯放软姿态。四目相对,望着望着澄茵眼中就满满盛满了泪水,心里的怒气和委屈齐齐涌上心头,心中话一下子便憋不住吼了出来。

“圣女圣女!你是九重天的尊贵的太子殿下,为什么要对一个女人念念不忘!她算是什么东西,一个为害人界的孽障!她都冰封了三千年了,你还不放手!你问我想做什么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呢!你放着九重天的太子不当,抛下自己的父母妹妹,毅然走上诛仙台去给他们一群孽害赎罪!”

澄茵几乎是青筋毕露的喊了出来,发泄了出来。圣女圣女,大哥的眼里心里除了圣女还是圣女,自从诛仙台上下来,他便没再九重天上久留过。他们才是骨肉至亲啊,为什么大哥要为了一群孽障与他们疏离!

“我就是看不下去,一群孽障凭什么就迷了你的心!灵族死的好,死绝了才好!什么圣女,永远都不要醒来才好!我现在就后悔当年没能再多给她弟弟两剑!她就该跟她娘和她弟弟一样,被万剑穿心而死——”

啪!

一声响亮清脆的耳光声在殿内响起。

晹阳毫不留情的扇出了这一巴掌,澄茵的身子瞬间被扇了出去伏倒在地。

晹阳是被愤怒冲毁了头脑,打完后那一瞬间他心中是无比的心疼,但是他不后悔,他必须要给澄茵这一巴掌。

脸上是火辣麻木的疼痛,心中是不敢置信的悲痛,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从小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大哥竟然会出手打她。

澄茵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她眼色通红的抬起头来恨恨的望向晹阳。她的愤怒几乎要将自己燃烧殆尽,她想要不顾一切的说出来,说她已经发现了阿曦的踪迹,说她会将阿曦打得跟阿泱一样魂飞魄散!她要让她的大哥心痛!

晹阳打过澄茵的那只手,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

而这在这时,缨羽拍响了那紧闭的殿门,她焦急道:“君上!你不要为难澄茵了!那画像是我拿的!是我求澄茵帮我带出来的!画像在我手里!都是缨羽的错!求殿下责罚缨羽,不关澄茵的事!殿下!画像被我烧毁了!”

晹阳压制着怒气转身离去,澄茵后知后觉的覆上自己的脸颊,眼里的恨意愈加浓厚。

缨羽一口咬死了是自己干的,澄茵也勉强了收起了那险些扭曲的面容,顺势而为,默认缨羽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缨羽一口咬定画像被自己因为嫉妒而烧毁了。晹阳无可奈何,他心里仍旧怀疑是天君指使澄茵做的,但是他没有证据,他知道天君也绝不会承认。

天君既然起了怀疑开始调查,那么便绝不会停手,他只能尽全力保护阿曦和玉珏。

澄茵捂着脸颊站在九霄殿中时,天君轻叹了许久。

晹阳终归还是太过于心软。

可是这个儿子这么优秀,六界无人可匹敌的优秀,虽然总是不听话,可是这是他的儿子,这是他的继承者,他又能如何呢。

“茵儿,你今日太冲动了。你应当明白你大哥的脾气。你越是说着憎恨灵族和圣女的话,越是会将你大哥推远。”

“是,父君教诲茵儿谨记。可是父君,茵儿不甘心,那个女人十有八九已经从东海出来了。我们应该立刻已天族之名给六界下达剿杀令!”

当真是狠,澄茵从来就没想过要灵族活,今日被晹阳打后更是如此想。

天君负手昂头的站在他的尊位前,闭着眼否定了澄茵的提议。

“不。”

“就算是为了晹阳,也不能下达剿杀令。”天君也怕啊,剿杀令一下,晹阳便会彻底与他们离心。那可是他的唯一继承人啊。

所以,暗追刺杀,绝不能以天族的名义。

“灵族的力量无可匹敌,当年若不是开天斧,也断断杀不死芩司。圣女既然潜入人界,必定是有所图。有所图便有所弱点。”

澄茵显然是比晹阳更加像天君,纵然还年轻没有什么阅历,但是天性已经使她无师自通,比如今日用缨羽来顶包便是拿捏住了缨羽巴结她的弱点,只是还不够沉稳周密。为此,天君不得不再提醒一点。

“手不沾血,事不关己的除掉对手才是高招。”天君淡声指点道。“茵儿,你知道该如何做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锻体

桑溪回到裴湘谷的时候,温玉珏正和裴殷之练剑,羡嫇玄妩也在一旁吃的正香。

一见到阿曦的身影,羡嫇开心的将手中的点心都抛了,高声欢呼一声“阿曦”便向桑溪奔去。

而裴殷之心里也有一朵名为欣喜的花朵悄然绽放,几乎是立刻便收起了剑向桑溪走去。

只是这二人谁也没有温玉珏快,只见一道青翠残影略过,温玉珏已经站在桑溪面前,殷勤的接过桑溪手里的包袱,口中忙道:“阿姐辛苦了!”

一旁的玉慕兮毫不客气的不屑哼了一声,温玉珏就差在脸上写上殷勤两个字了。真是跟从前在灵族犯错后怕被族长惩罚、舔着脸找阿曦护佑时一模一样。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温玉珏甚如是。

小狐狸在心里不屑道。

甚少见笑容的桑溪,也难得笑了。大概也是想起了从前。

“可有好好修炼?”

温玉珏笑容愈发灿烂,咧着一口整齐的牙齿道:“当然有啊。阿姐可以随时检查。”

桑溪又笑了笑,心里稍加安慰,心中道看来将玉珏拦起来是管用的。

若是温玉珏知道桑溪心中所想,怕是要崩溃了。

五人整整齐齐坐下,还有一只狐丝毫不知脸皮的赖在桌子上,要听人家“一家人”的家事。

玄妩缩着脖子眯着眼,蓬松柔软的六条火红的大尾巴扫来扫去,嘴巴都咧到了耳根,比方才玉珏的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是狗腿谄媚至极。

玄妩正等着桑溪撸一撸她小巧可爱的狐狸脑袋呢,忽然就被压住了命运的后颈趴在了石桌上不得起身。

玄妩睁开眼龇牙咧嘴的骂道:“给老子放开!”

然,挣扎是徒劳的。

最后还是桑溪淡淡的看了一眼,玉慕兮才将按住玄妩的魔爪拿开,亭子内这才恢复了安静。

桑溪将包裹打开,里面是各种灵气四溢的仙草,无一不生长在使人难以攀登涉足之地。

“阿姐,你难道要我将这些全都吃掉吗?虽然是灵草,吃多了也不好吧?”凡世人人艳羡的灵草,此刻在温玉珏看来就如同黄连苦药一般。

温玉珏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虽然都是有益于煅经炼体的灵草,可若是急于求成吃多了身体反而会受不了。

裴殷之虽然也希望温玉珏能修练多快就修炼多快,更明白阿曦不会害玉珏。但是玉珏此刻毕竟是个凡人之躯。

“玉珏,你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就是吃再多也没事。顶多流个鼻血,满身灵力需要及时发泄发泄。”玉慕兮在一旁解说道:“不要妄自菲薄,虽然你还是个凡人,但你要相信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玉慕兮这番安慰鼓励的话,无端让玉珏生出一股撑到的感觉,玉珏心里很确定,玉慕兮绝对是故意的。

“无碍,我们会助你迅速消化掉这些灵草的药性。他们采食灵草是为了其中的灵力,但是却本末倒置。应是先锻体,后吸收灵力。”桑溪生来便是灵,本来从未想过凡人如何吸收灵力,都是这些年作为凡人看着钟山的人修炼她悟出来的。

玉珏自从被废丹后,曾经一度迷茫,从前他天赋高,高在身体能够自己吸收灵力。可是自从丹田被毁后,他开始思考。大家修炼吸收灵气,好似只是凭借的本能天赋,故而天赋低的人永远也不会踏入修炼一途。

“吸天地之气以炼体,聚灵结丹以脱其俗,经雷后以历劫成仙。”

温玉珏一直记得这一句刻在碧阁城外黄玉石上的话。

“灵力若水,凡人之躯若容器。天赋高者,容大而口广。所以天赋高的人吸收灵力快,修炼快。”玉珏凝眸道:“锻体,便是将容器扩大,为了吸收更多的灵力。”

桑溪漆黑的眸里渗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她道:“玉珏说的很对。”

凡人修炼,哪个不是为的渡劫成仙,以为两次结丹便是自己每个阶段努力的目标。所以,他们往往意识不到,容器,也是可以扩大的。

以桑颜的天赋,早就可以结丹,但是桑溪却告诉他,压着。直至二十七岁,桑颜压无可压,这才开始结成银丹,可是他体内银丹所运转的灵力并不结成银丹多年的人少。

这就是为什么乐亭芪说,桑颜的实力比起乐珺筝只高不低的原因。

玉珏忽的就想到,若是自己成功了,也许将来能帮助更多的人踏入修炼这一途。

“我忽然想起,当时在徐水城遇见阿姐和桑大哥时,桑大哥对我说不要着急慢慢来。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在安慰我。”玉珏这才想起来当时桑颜对他说过的话。想当时他被桑溪的一句“你还没结丹”给打击的不轻,后来桑颜还安慰他自己也是很晚才结丹。

闻言桑溪眼中又暖了几分,当时桑颜并不知道玉珏是自己弟弟,却能说出此番话来,也是很令人心暖。

玉慕兮最是会察言观色(只察桑溪的言观桑溪的色),当下心里醋坛子又打翻了。虽然也知道桑颜那个榆木疙瘩的脑袋也断断不是为了讨好阿曦而这样讲,但他就是酸了,非要暗戳戳的给桑颜头上安了一顶谄媚的帽子。

嗯,大概玉慕兮看谁都是谄媚,除了他自己。

“但是阿姐,即使要锻体,也急不得吧。”温玉珏笑称:“再快也得百年才能渡劫吧。阿姐你忽然带回来这么多灵草,我都要怀疑你是想摁着我立刻结丹渡劫了。”

温玉珏哈哈笑了几声,发现大家都在认真的看着自己,脸上的笑不由得尬住了,“阿姐……你不会是真的如此想吧。”

看着大家那整齐的认真的眼神,温玉珏心凉了。

玉慕兮心道,臭小子终于知道害怕了吧。“阿曦,你累了,今日我替你来吧。我会好好帮玉珏的。”

说来就来,温玉珏面上镇定心中嚎叫的被玉慕兮带走了。

玉慕兮当然是为了好好尽全力帮玉珏修炼,但是他却顾此失彼,因为他一离开,裴殷之便颇为苦恼的道:“阿曦,我最近感觉修炼不顺。”

玉慕兮脚步一顿。

这次换成温玉珏开心了,他回头对着桑溪道:“这样正好,你们两位分明指点一下我和殷之。”

玉慕兮一个凉凉的眼刀子飞去,玉珏笑的更欢快了,和裴殷之交换了一个彼此能懂的眼神。

偏生羡嫇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在一旁道:“对呀对呀,阿曦你要好好教教裴殷之。”

见玉慕兮那副样子,玄妩毫不客气的桀桀大笑。

小狐狸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气的拂袖走了。

“诶!上神去哪里呀,等等我这个凡人呀!哈哈……”

第一百三十四章 儿时言

山中岁月杳杳,痴迷修炼的人不知山外光阴几何。

即使玉珏此刻为凡人身,但是身躯却是夸土所造。骨子里,终究还是灵族人。

旁人修炼,是去。

而玉珏修炼,是回。

两年的光阴实在太快,玉珏伸出手掌,一片花瓣轻轻飘落他的指尖,左右摇摆后又落了下去。

他的身侧是一封信,依旧是便宜而粗糙的信纸,依旧是中规中矩的字迹。

从前每每傅雪宁回信,只有寥寥几个字。这次却破天荒的多了那么两行。可是温玉珏宁愿没有多出这几个字。

泛黄单薄的信纸上落满了残败的花瓣,字迹于花间隐现。

“安好。后勿复以书来矣,我亦不回也,至此终矣。傅雪宁。”

无论原本多么生性潇洒的人呐,一旦遇见了某个人,再玲珑的心也会乱了吧。

玉珏想不透,为什么傅雪宁说不要在来往书信了,他自己想出了无数个原因,却无法确定到底是为什么,只得煎熬了心,苍白了脸。

温玉珏一直以为自己还有很长的时间,他每天努力的修炼,也是盼望能够早日渡劫飞升。可是他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傅雪宁会老、会死。

“我们的温公子,又在这里耍什么酷呢?”裴殷之远远走来就看见温玉珏坐那廊上,被落花落了个满身,走到他身后抱胸倚着墙问道。

温玉珏终于动了动,花瓣簌簌而落。

“没有啊。”

温玉珏回神道了这么一句,又若无其事的抽起那信纸,带着画香折起塞回了信封。

裴殷之的目光扫过那信封,心中好像明白了什么。“我明日一早有任务,要离开。”

温玉珏笑了笑,少了平日的璀璨,平淡无味。“好。阿姐在哪里。”

温玉珏有些反常。

当温玉珏脸上挂着淡笑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的时候,玄妩以为温玉珏是傻了。朝着自己笑的这么客气,不是傻了就是有阴谋。

“唧唧,完了,竹子精傻了,是受了什么刺激?”

羡嫇也看出来了,玉珏虽然在笑,但是他不开心。“小妩,玉珏不是傻了。他是很伤心,也许是修炼太苦了?”

玉珏站在桑溪窗外的时候,玉慕兮正在护着桑溪运转灵力。

温玉珏心里一抽,阿姐受伤了。

乌黑的血迹顺着桑溪的嘴角蜿蜒而下,玉慕兮收起神力桑溪便歪向了一边。玉慕兮迅速起身接住桑溪,口中轻声戾道:“这该死的诅咒。”

灵草百丈内必有凶兽,桑溪为了采摘灵草,频频调用本体灵力,遭到了女娲诅咒的反噬。

玉慕兮那一双星眸中都是心疼,极轻柔的为桑溪拭去嘴角的血迹,侧颜抵住了她的额角,双手抱紧了怀中的人。“对不起阿曦,小狐狸没用,无法替你承受这一切。”

只有紧紧靠着阿曦,玉慕兮才觉得自己有些安全感。“阿曦,好想带你回家。”

玉慕兮的一双薄唇亦是失了血色,女娲的诅咒玉慕兮没法办解除。

神呐,也会用这种恶毒的法子。说到底,六界众生又有什么不同呢,不过是比谁的活久一些罢了。

听见脚步声,玉慕兮看向了温玉珏,一如反常的他没有出声噎温玉珏,只是用一种饱含无助的眼神望着玉珏。

“阿姐是因为我吗……”玉珏站在远远地地方,低声问道。

玉慕兮的眼中倒映出温玉珏的身影。眼前这个人,是阿曦拼了命想要保护的弟弟啊,是阿曦舍不得受一点伤害的阿泱啊,他怎么舍得让玉珏自责而令阿曦难过呢。

“不是。”玉慕兮紧了紧怀中的人,“是阿曦的旧伤复发。”

玉珏没有回话,头却低了下去。

玉慕兮却心里真的有些为玉珏心疼了。玉珏他什么也不知道,却每天都活在他们的期盼里。幸亏忘了,若是记得从前的一切,玉珏又该如何自处呢。

将来想起一切的时候,才是最痛苦的时候。

想起他是如何被信任的人背叛,想起自己是如何被打破魂魄,想起他的族人如何被屠戮。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玉珏心戚戚的来,走时心里却又装上了愧疚。

裴湘谷的月亮看起来总是那么亮。

温玉珏独身坐上了裴湘谷最高的屋脊,提着一坛酒一口一口的喝。

上次这样看月亮还是两年前在碧阁城,和傅雪宁。

身后传来清脆的瓦片声,还未等他回头,蓝色的衣衫已出现在自己身边。

“阿姐。”温玉珏有些意外的喊道。

清辉下的桑溪,面容更显清冷。

桑溪抬头望向那高月,道:“你下午来找过我。”

下午本就是满心满口的想跟桑溪提出自己的那个请求,可是当他看见桑溪倒在玉慕兮怀中的时候,有突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玉慕兮说是旧伤,那么旧伤又是为什么复发的呢。

“阿姐,你受的是什么旧伤?”

桑溪轻描淡写道:“是一种诅咒。虽然有些难缠烦人,但是没有什么大碍。”

“诅咒?”温玉珏眉头紧锁,语气焦急道:“都是诅咒了还没什么大碍吗?连玉慕兮也不能为你解除?是谁给你下的!”

温玉珏越想越气,还站了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提刀砍人。“到底谁这么卑鄙无耻!”

那气氛护姐的样子,与小时候一模一样。小小人儿,胳膊还肉肉的,声音还奶奶的,就已经知道遇见危险要挡在阿姐身前。

“你现在能打过谁呢?”桑溪虽然话里还在逗他,但是心里却是极暖的。

温玉珏握紧了拳头,想都不想就道:“打不过也要为阿姐报仇,死不了就一直修炼,总有一天能打过他!”

桑溪仿佛一下子就越过了数万年的光阴,回到了那日芩司逗弄小阿泱时。

“若是有人欺负阿娘和阿姐,你说该怎么办呢,我的儿?”

“那我就打倒他!”小阿泱握着一双小拳头坚定道。

芩司一下子就被逗笑了,笑的发丝都在发颤。

“你这个小不点能打倒谁呢?”

“打不过也要保护阿娘和阿姐!”小阿泱大声道:“若是谁欺负阿娘和阿姐,我不会放过他的!阿娘阿姐你们不要害怕,阿泱会马上长大保护你们的!”

“阿曦,你看他的样子。男人都喜欢说大话,希望我们家小阿泱,以后可要说话算数。不然你就是小骗子。”

数万年太长,却又太短,恍若朝夕。

“好,阿姐等着玉珏为我报仇。”桑溪笑了,眼里的暖与光倒映着曾经的温暖。

见桑溪如此认真的样子,温玉珏赶紧我握拳成锤抵在唇边清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阿姐,”玉珏重新坐下,小声道:“我是认真的。”

桑溪当然知道玉珏是认真的。

“我也是很认真的答应玉珏。我被玉珏哄得很开心,现在,玉珏可以讲今下午想要提的要求了。”

玉珏睁大了眼,睁圆的双眸里还带着一丝无辜。

“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啊。但是我现在心情的确很好,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情提了。说不定我就答应了呢。”桑溪笑的更暖了。

玉珏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嘟囔道:“真的吗?”

“真的。”

玉珏心里斟酌了一番词句,才试探道:“阿姐,我想出去一趟。我觉得,多历练才能长经验,总是一昧的苦修也是不行的。”紧接着玉珏又急忙道:“阿姐放心,我肯定马上回来,不会太久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碧宁燃雪

城郊密林,月色沉沉。

二百多个黑衣覆面的杀手集结于此,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挂着伤。

傅雪宁也在其中。

面上带着恶鬼面具的领头人,站在前方,沙哑难听的声音在这片死气沉沉的密林中回荡。

“此刻你们一共还有二百三十一人,等今晚过后,就会只剩下一百人。门主说了,只剩下一百人。这这一百人里,将会产生下次执行天字级任务的人选。”

“你们清楚地,八年一次。你们当中最强的那一个人,将会是月刺门的魔杀,不但能跟我一样站在这个位置上,还有一次脱离组织的机会。”

鬼面领头人只身走下高坡,站到傅雪宁面前,沙哑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乙字二十七,不要再让门主失望。这是门主特别恩赐给你的机会。你该清楚再惹门主生气的后果。”

傅雪宁那一双沉默的双眼望着前方,眼中不见悲喜,亦无生死。

领头人站上高坡的那一刻,厮杀声蔓延了这片好似遥无尽头的密林。

鬼面领头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被血雾笼罩的杀手们,眼中是享受的神色。

他亦是从这里面杀出来的,直到杀到他这个地位,从麻木变成了享受。

黑夜漫长而无边,却总有结束的那一刻,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站在这里好好欣赏这一场博弈厮杀。

当天光赶来拯救这一群在暗夜中身不由己的人时,却已经太晚了。

殷红的血迹从傅雪宁紧束的手腕里蜿蜒流向他手中的碧宁剑,血珠自雪亮的剑锋上滴落,砸在他脚下的尸体脸上。

那鬼面领头人很是满意,唯有傅雪宁周围的死人最多。

“乙字二十七,很不错。”鬼面领头人拍了两下手,他踩着尸体走进傅雪宁,较为赞赏的看着傅雪宁。“今日我心情不错,作为前辈可以忠告你一句。八年前你退出了一次,门主惜才饶了你。这一次,你可没有退出的余地了。”

天字级连环任务,一旦开始谁也不能退出。傅雪宁八年前拒绝了一次,这一次,他已无退路。

他注定走向黑暗的沼泽,而温玉珏却该走向光明。

能有人想要关心他,傅雪宁这辈子已是无憾了。但是他不能让自己成为玉珏的污点,何况,自己说不定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给玉珏留下了最后一封书信。

可是当他看着晨光出来的时候,他原本决绝的心里又产生了一丝眷恋。

傅雪宁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又去了一趟渝州的那间小吃铺子。以往他都是来放下一封只有五个字的信便走。今日他却在角落的一张小桌子前坐了下来。

“公子,要点什么?”驼着腰的老者颤巍巍的走到傅雪宁跟前问道。

“你是、来给温公子送信的那位公子吧?”那老者有些浑浊的双眼打量一眼便认出了往日总是覆面的傅雪宁。

出自刺客常年的警醒,傅雪宁眼中的寒意一闪,那老者连忙摆手歉意道:“公子别误会,老头子是看你背着两把剑,这才认了出来。”

傅雪宁眼中的寒意一收,低声道了一句:“对不住。”

那老头子却笑着摆手,“公子哪里的话,是我冒昧了。公子想吃点什么?不如来一碗我们的招牌馄饨吧,这可是温公子从前最爱吃的。”

店家因着温玉珏的缘故,不但给的馄饨多的都盛不下了,还多给撒了小虾米,多给了小咸菜。

店家这会不忙,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和傅雪宁说话。

“公子你与温公子是至交好友吧,温公子托人来送信送的可勤了。”

“这温公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都两年没回来渝州了。”

“温公子人好,心也善。愿意十几年如一日的照顾我这小摊子。”

这一碗馄饨,傅雪宁吃的很慢,听着店家絮絮叨叨的说着温玉珏的事,他觉得自己已经满足了。

傅雪宁将一粒碎银子放在桌子上,那店家连连摆手说用不了。

傅雪宁却道:“店家,劳烦一件事。若是有一天,温玉珏亲自来了,将这把个盒子交给他。他可能要许多年才能来,所以要劳烦您保管。若是您实在等不到了,便找个无人的地方、挖个深坑将它埋了。”

那长盒子很重,那老者颤巍巍的接过,点头应了。“公子放心,就算我老头子入土了还有我儿子呢。一定亲手交给温公子。”

傅雪宁独身一人活着,唯一值得安排的事现在也已经解决了。

剩下的,就是去面对自己的命运了。

傅雪宁离去的第三天,两个头戴侠客帷帽的江湖人进了渝州城。在前方那人的带领下,两人在小巷子里左拐右拐,后者小声懊恼道:“我怎么会听了你的话,跟你鬼鬼祟祟的如同做贼一般。”

二人到馄饨摊前的时候,店家正准备收摊,忽的眼前站了两个带着帷帽的人,吓了一跳。

温玉珏掀了掀帷帽,低声道:“老伯是我。”

“温公子?”那店家欣喜道:“你回来了。”

温玉珏笑点头,“老伯,我回来想问你一件事,来送信的那位公子,最后一次来除了放信可还有说过什么别的话?”

那店家顿时了然,招呼着温玉珏进屋。“那位公子三天前又来了一趟,给你留了多东西。”

店家捧着盒子颤颤巍巍的出来,放到桌子上,“那位公子说你可能要好几年才能回来,没想到温公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店家说完便将房间留给了温玉珏和裴殷之。

温玉珏将那锁扣打开,里面躺着的郝然就是傅雪宁从不离身的佩剑和佩刀。

裴殷很是吃惊。“佩剑?”一个刺客将自己的佩剑交出,这意味着什么。

温玉珏心头一阵发麻,为什么傅雪宁要将自己的佩剑和佩刀留给自己。

这种情况下,留遗物的可能性已经是九成九了,但是裴殷之但是安慰道:“说不定他是换了新的佩剑。”

温玉珏将傅雪宁的那把剑拔出来,才注意到靠近剑柄的剑身处刻着两个小字——“碧宁”。

温玉珏又将那把傅雪宁也不轻易出鞘的刀拔了出来。刀锋寒寒,竟是比那剑更加锋利,更加森然。

同样的位置,刀上刻着“燃雪”二字。

碧宁剑与燃雪刀。

燃雪刀,碧宁剑,所以有了傅雪宁么。

“这的确是两把极好的武器。”裴殷之也不得不承认。“他留给你了。”

原本裴殷之对于温玉珏骗了桑溪后出来还颇有微词,见他不要命的往渝州赶更是不理解。

可是当他见到傅雪宁留下的这一刀一剑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三天……”温玉珏眉头压上了千斤重石,已经三天了。

裴殷之拍上温玉珏的肩头,“我陪你一起去找。”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月刺门

温玉珏与裴殷之装扮成主顾找上了月刺门。

杀手门派的老巢一般都藏在深山老林中,毕竟干的是杀人越货的生意,仇家怎么能不多。

裴殷之和温玉珏一人一只面具,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被人引着进入了月刺门。

月刺门里到处弥漫着一股血腥霉味。

温玉珏面具下的眉峰皱敛,傅雪宁一直就是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吗?

“二位主顾,想做什么买卖。”

温玉珏迎面望去,那是一个带着索命恶鬼面具的人,他负手站在台阶上,声音沙哑难听如同被破了喉的鸭子一般。

温玉珏压沉了嗓子,故意放慢了说话的声速。“我这单买卖可是非常危险的,我只有一个要求,万无一失,一击必中。所以,我要你们这里最好的刺客。”

那鬼面人沙沙笑了两声,道:“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只要主顾你出的起钱。”

“哦?这么自信?凡事都有个万一,要是你们失手了怎么办?”

“若是失手,佣金全数退还。”

“我还要执行任务的人。”

那鬼面人以为温玉珏说的是要执行任务的人的命,两双手的手指交叠,道:“可以。不过想要买我们月刺门刺客的命,佣金可是很昂贵的。”

温玉珏一时没说话,鬼面人以为他是在算计金财,殊不知玉珏此刻心中是在愤怒,连自己门下刺客的命都可以卖!

“我要亲自挑选刺客。”温玉珏的声音更加低沉了。

那鬼面刺客听闻这话,顿时警觉了起来。“阁下要求这么多,不知是否付得起代价。若是阁下拿不出一点合作的诚意,可就不要怪我们月刺门手段毒辣了。”

裴殷之自少年便担着裴氏少主的名声,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毕恭毕敬的供着,今日头回遇着这样别人上赶着送钱还装大爷的人,心头便生了一股火气。

“要多少钱,开价吧。”

那鬼面却嗤笑一声,侧身对了二人,煞是倨傲。“多少钱还得看你们想买什么。且先不说买卖成不成,就说你们的命,能不能留到明日,还看你们的诚意。”

裴殷之听出了这人想要宰他们的意思,冷哼一声,已是压下了心头的怒气。

温玉珏却施施然道:“看来多少金钱都难打动月刺门,不知这月心草你们可还看得上眼。”

听到月心草三字,那鬼面人已是转回了身子,裴殷之也是呀然的看向了温玉珏的掌心。

带着黑色指套的手上,立着一只冒着寒气的小巧的冰瓶,冰瓶里面郝然冻着一株枝叶舒展的月心草。

那鬼面人显然是动了心的,盯着那月心草好一会没挪眼。

裴殷之心中暗道:“这个混账家伙,竟然连自己都瞒着,将阿曦千辛万苦采来让他服用的月心草给偷偷带了出来。要不是自己跟着他出来,怕是谁也不知道玉珏这家伙硬生生的在阿曦眼皮子底下,将这月心草给省了下来。”

温玉珏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身旁那人飙升的怒气。心中默念一声罪过。

“当真是月心草?谁不知道月心草可遇不可求,生长在北川极寒之地。”那鬼面人并不是很识得这月心草,却也看的出那冰瓶里装的并非凡品。

“如假包换的月心草。你们自可找人来验。”

鬼面人拍了一下手,立刻有一个带着鬼面的丫鬟走了上来。温玉珏丝毫不担心一般,将手中的冰瓶放在了丫鬟手中的托盘上。

“去给药先生。”

那鬼面丫鬟领命去了。

足足半个时辰,那丫鬟才回来,朝着鬼面人点了点头。

“验过了。那我们便开始谈谈这桩买卖吧。”温玉珏看向鬼面人,“月心草归你们,我要在你们月刺门里亲自挑选一个刺客。”

鬼面人虽然高兴得了真的月心草,但却还是保持有警惕心。“月刺门必须知道,执行的任务是什么。”

“我出了月心草,便是买了他的命,用他来干什么,月刺门不必插手。”

鬼面人并不是只知道杀戮的刺客,他继续加码道:“一株月心草就想买我月刺门辛苦培养出来的一个刺客的命,这买卖,不划算。”

温玉珏却轻声笑了。“阁下如此一说,好像的确是不划算。毕竟你们培养一个刺客恐怕是掏了老本,但是我家的月心草却那么多。一株如果不够,还可以再加。我家里,有的是。”

身旁的裴殷之暗自攥紧了拳头,强忍下了想要爆锤温玉珏的冲动。玉珏这个坑姐玩意,还家里有的是?他怎么不直接说他家的后花园就在北川呢!

“除了月心草,还有旁的,比如说篱劲草。”温玉珏面不改色的道。

那鬼面人沉默了,只要是胆敢来月刺门下单的,无一不是有钱有权的背景人物,倒还真没有敢来消遣他们的。

月心草千金难买,世上本就无人得以进入攀登北川,月心草更是传说中的有市无价,拿一个刺客换来一株月心草已经是极大的划算买卖了。

关键是这月心草,谁都可以用,没有反噬作用。

可是还未等鬼面人下决定,堂后又走出了个覆着鬼面的身材高挑的黑衣女子。

“只要你有月心草,我月刺门便出的起刺客。来人,将名单拿上来,给这位主顾挑选。”女子雷厉风行之势,连那鬼面人都弯了腰。

如此高挑的女子实属少见,英姿飒爽之态令人瞩目。

足有两丈长的名单画卷在温玉珏和傅雪宁面前被舒展开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从甲字一号一直排了下去。

全部是代号。

温玉珏压沉声道:“全都是代号,不见真人,我如何选。”

那女子两指并拢,指向甲字区。“甲字区,是我月刺门里的顶尖高手。”

可是玉珏并不知道傅雪宁的代号,他在心中揣摩,在这两丈长的名单里想要选中傅雪宁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他没有重复选择的机会。

“我要见真人。我的任务,不是功力高就能完成的,我要亲自挑选。”

那鬼面人却道:“一株月心草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要求。”

那女子却是隔着面具盯着温玉珏,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将画像取来。”

那鬼面人阻止道:“门主!”

“去拿!”女子声音不怒自威,鬼面人只得去将画像娶了来。

五百张画像,被温玉珏一一检验过,虽然都是黑巾覆面只露着眼睛,可是温玉珏还是看得出,没有一双是那盛着脉脉星河的眸。

“这是全部的?”裴殷之问道。

那女子似是轻笑了一声,好似看透了他们一般。“这是前三等的全部画像。两位,是不是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

被识破了。

温玉珏转身,那女子手里已经握上了弯刀。

第一百三十七章 坑姐玩意

那鬼面人也握上了手里的长剑。“你们两个到底是谁!”

温玉珏却慢条斯理道:“门主好眼力,这里的确没有我想找的人。”

月刺门门主的手搭在刀柄上,冷笑道:“你们是修仙界的人。”

鬼面人这才忽然想起他忽略的一个致命问题,玉珏将冰瓶拿出来时,是握在手心里的。若是没有灵力护体,他怎敢去摸那冰瓶!

可恶!竟然是修仙界的人,他们俩想干什么!

“我们两兄弟的确是身在修炼途,不过,却是区区散修罢了。”温玉珏平静道。

月刺门是杀手组织,属于江湖门派,和修仙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两个修仙者突然伪装后找上门来,怎叫月刺门不多想。

“月刺从来不接修仙界的任务,二位,到底有什么目的,开门见山吧!”

裴殷之心里默念了一遍来时的路,确认他和玉珏联手,应当是能闯出去。

温玉珏却缓缓一笑,语速缓慢的坚定道:“买你们月刺门一个人。”

月刺门主飞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名字,“傅雪宁。”能和修仙界扯上关系的,除了两年前去过碧阁城试炼大会的傅雪宁,月刺门里她知道的没有第二个人。

“鬼面,你下去。”月刺门主直接喝退了鬼面人。

鬼面人无奈退下,却没有离去,躲在堂后偷听起来。

“我想,你买的那个人,是背着一刀一剑的乙字二十七吧。”月刺门主这会儿倒是冷静了下来,知道了对方的来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了。

乙字二十七?温玉珏心中道雪宁竟然不是甲字级而是乙字级。

“是。”

月刺门主笑了。“这个人,不卖。”

“乙字二十七虽属乙字级,却是我极为看重的下属。你想用一株月心草就买走,那是痴心妄想。”

“你想坐地起价。”裴殷之冷声道。

“本就是无价之宝。”月刺门主飒爽的声线却突然暧昧了起来。“乙字二十七的作用可不仅仅是只能杀人。”

温玉珏敏锐的察觉到了月刺门主话里的暧昧之音。

“买他,你付得起代价吗?”月刺门主的声音又恢复了原本的飒爽。

“当然,我只要他。代价你开。”温玉珏虽还是故意压低的声线,可是月刺门主还是听出了犹如落地磐石的般的坚定。

月刺门主自胸腔里发出一声长笑。“真是有趣的紧啊,想不到有一日就连我月刺门里的刺客都有人为他赎身了。”

这番话有将人比作恩客和妓子的嫌疑,但是温玉珏却不在乎,逞过多的口舌之欲没有好处。

“十株月心草。拿的出,即刻还他自由身。”月刺门主说完了便觉得心里痛快,一开口便是十株月心草。

裴殷之身上寒气凛然,斗篷内的掌心里灵力已经蔓延。

“十株灵草,不限于月心草。”十株月心草根本就凑不出来。

那月刺门主一口答应。“只要效用不低于月心草。”

“成交。告诉我他在哪。”

月刺门主终于将手从刀柄上放了下来。“成交的买卖断没有反悔一说。既已成交,那我便告诉你实话。他执行任务去了。你交出十株灵草,我告诉你任务地点。不过,无论死活,概不退货。”

温玉珏此刻根本就没有十株灵草,只能回裴湘谷去拿,若是等他拿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好。”温玉珏一个好字出口,到让裴殷之十分愕然。

温玉珏转身便走向院子中,月刺门主垂思片刻,大步跟了上去。

温玉珏那带着黑色指套的修长手指两指并拢,纯正至极的蓝色灵力萦绕其上,也不惧众人看,他双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古老的符文,随后一手的两指抵在额角处闭目垂眸。不过片刻,那蓝色的召唤符文便被凭空冒出的烈焰符文燃烧殆尽。

裴殷之也没见过温玉珏使这招,那月刺门主更是拧眉心道这家伙装神弄鬼在干什么。

“你——”月刺门主刚出声,一声嘹亮的凤吟便从天边疾唳而来,在众人瞪大的眼眸中,院子里的温度忽然急速升高。

一只火焰凤凰带着可以将一切燃烧殆尽的赤焰展翅而来,凤声凰唳响彻了月刺门的上空。

那凤凰在玉珏身前展翅停住,火光散去,烈焰鎏金的双翅消散,一个身材傲人、额头流动着鎏焰法纹的女子身形自半空中缓缓落地。

她落地便朝玉珏半跪在地恭敬行礼道:“岚娇见过主子。”

这是玉珏第一次见到岚娇,先前桑溪将召唤口令交给了玉珏,也没多说什么,只说是一只凤凰,可以随意驱使。

可是等玉珏见到岚娇真身的这一刻,他立刻便认出,这是八年前在碧阁城被乐亭芪镇压在碧潭底下的那只火凤凰!这只火凤凰曾经一击便将乐霁烧成了残废!乐亭芪当初要废他银丹,除了乐霁被烧残还是因为他无意放走了她!

可是这只火凤凰怎么会被阿姐……

温玉珏有很多话要问,可是不是此刻。

“你来的很快。”温玉珏从未见过这么快的速度。“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去找阿姐,拿十株灵草。”

岚娇明亮的让人无法直视的面容上挂了一抹淡笑。“岚娇领命。”

“多久可回?”虽然被这火凤凰无意狠狠坑过一次,但是既然是阿姐选的,他自然是放心的。

“若是……大人没有离开,半日可回。”这岚娇的确很会看脸色,见有外人在场,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只是现在玉珏还没有回过味来,这岚娇怎么会如此了解他的情况

岚娇领命而去,裴殷之心道他竟不知温玉珏还偷偷藏了这一手。

而那月刺门主却是音调都变了。“想不到,阁下还是个如此有背景的,连凤凰都可以随意驱使。”

岚娇去取灵草时遭到了玉慕兮怎么样的刻薄对待暂且按下不表,反正岚娇是能力很强,说半日就半日回来了。

那月刺门主拿了灵草,便将任务地点告诉了温玉珏,只申明了一点。“若他没死,必须完成任务回来复命后才可以离去。否则……我们的交易是你给灵草,我还他自由身。可若是他不愿走,那就不属于违约了。”

温玉珏面具后的眼中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绝不会。”

等到温玉珏三人走出月刺门,裴殷之立马就来了一句:“你个坑姐的败家玩意儿!”

温玉珏却笑得越发灿烂,裴殷之将头一扭气道:“你就笑吧!等阿曦知道你拿灵草干什么了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全程偷看的鬼面,见温玉珏离开,便立刻朝着月刺门的某间昏暗的房间去了。

没一会,那房间里便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怒吼和瓷片碎裂的声音。

“混账东西他敢走试试!连本座的东西都敢肖想!”

第一百三十八章 娇美新娘

温玉珏与裴殷之站在小巷口,望着前面大街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那一户人家,连门前的一对大狮子头上也挂了红绸,这一看就是在办喜事。

裴殷之抱着胳膊道:“这月刺门也太缺德了吧,这是要人家喜事变丧事。”

月刺门给的情报只说是傅雪宁任务执行的地点的是在这成安首富陈老爷家里。只说任务是带走新娘或者杀掉新娘,任务是什么人下的,月刺门一不透露。

裴殷之心里压着一句话,是着实想要讲但又怕讲出来玉珏不高兴。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显而易见的事实就是傅雪宁接下的任务是要杀掉一个看起来何其无辜的新娘。

“喂我说温大公子,你先告诉我怎么打算的。我与你同行,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将我瞒在鼓里。”裴殷之有些不太高兴。

其实虽然裴殷之嘴上这样说,但是他的心里早就将玉珏当成了兄弟。

温玉珏眼角仿佛在笑,“先混进去找到雪宁再说。”

裴殷之无可奈何,就算温玉珏要疯,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不过,话还是要说在前面。“温玉珏,我可告诉你,这成安里有不少修仙人士聚集的。阿曦可不准你出现在他们面前。”

“为什么?这成安里有宝贝?”温玉珏不解道。

裴殷之眉眼中尽是无奈,“最近几次碧盟发布的任务都离着成安不远,小心些为好。”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他们做什么。”温玉珏潇洒道。裴殷之却不能告诉玉珏,乐亭芪在找他。

碧盟找他,当然是没什么好事,美人鱼、上古灵兽,哪一样不是被旁人所嫉妒觊觎的存在。

裴殷之这次算是为了温玉珏对阿曦撒谎了,本来就心虚,要是玉珏在出个好歹,他可真是没脸回去见阿曦了。

二人翻墙潜进了陈老爷家里。裴殷之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堂堂裴氏少主,今日竟然成了梁上君子。

陈府内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根本就不好找傅雪宁,只能去新娘子房里等。

趁着丫鬟不注意,二人翻窗而入。

一进了屋,裴殷之便立即下了一层结界,确保屋外的丫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但是结界却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丫鬟一旦推门而入,一切就会被发现。

屋内一片红色缠绵的装饰,喜床上正端坐着一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

二人屏息望着那新娘子,发现她竟然一动不动,二人对视一眼,无声交流起来。

她为什么不动?

呼吸声好像也听不见?

不会是死了吧!

温玉珏心中一吓,难不成他来晚了,傅雪宁已经将她给干掉了?

念及此,二人一齐上前便掀了那红盖头,谁料红盖头掀起,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正在望着他们两个。

见是两个人,那新娘子眼中闪现疑惑。

这新娘子眼波流转勾人心魂,香肩半露迷惑人心。温玉珏刷的一下就将红盖头给盖了回去,并道:“罪过,我们找错人了。对不住!”

那新娘子却痴痴的笑了,只见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一双柔荑,将自己的红盖头勾了下来。

“两位夫君,既然掀了奴家的红盖头,怎么能说找错人了呢!”

这声音,娇滴滴,麻酥酥。

玉珏双手合十,真挚道:“真对不住,真是找错人了。”

那新娘子却向后将身子一歪,枕着自己的手背娇声道:“既然掀了奴家的红盖头,就是奴家的夫君了,两位夫君,还不快快上床来,我们洞房啦。”

温玉珏连忙向后倒退数步,裴殷之手中长剑一指,简洁道:“妖!”

那新娘子捂嘴窃笑,“讨厌!这都被夫君看穿了。真不愧是修仙者,灵气如此浓郁,人家都迫不及待了呢!”

温玉珏环顾四周,知道这妖也没想跟他们起冲突,便开门见山问道:“这里的新娘子呢?还是,新娘子本来就是你?”

那新娘子妖妖娆娆站起来,一下一下的顺着自己的一缕黑发,道:“我偏偏不告诉你们。”

裴殷之手中长剑一声嗡鸣,是为警告,却惹来那女子的笑声。

“两位小郎君,我看你们修为也不低,不过,你们是打不过我的。因为奴家可不是一般的小妖精。”

“反正你们掀了我的红盖头,就是我的新郎了。今天不洞房,谁也别想走。”

裴殷之冷着脸,这只妖精真是异想天开。

温玉珏却问道:“那陈公子怎么办?”

那新娘子随口问道。“什么陈公子?”

如此一说,温玉珏瞬间明了,这妖根本就不认识陈公子。“就是你原本的新郎啊。”

那妖道:“那就一起收了好了。”

温玉珏不慌不忙的坐在了凳子上,有些苦恼道:“这可怎么好,我们和你都不认识呢,怎么能结成夫妻呢?”

那妖拿眼斜挑温玉珏,好似在说我知道你想要耍花招。温玉珏接着道:“其实呢,这样一看,我觉得姑娘有些面熟。不知道姑娘哪里人?”

那妖笑道:“你们男人就会一招搭讪的法子,不过,我很是受用。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是徐水城的。”

徐水城?

此言一出,温玉珏和裴殷之眼神俱是一动。温玉珏惊讶是因为他就是在徐水城遇见玉慕兮这厮的。

而裴殷之神色动容是因为,他之前听到玉慕兮和桑溪说过什么徐水城、胡不若、句城、红尘珠之类的。

“胡不若。”裴殷之冷不丁开口。

胡不若刚想应,忽然双眼一眯危机迸发。“你怎么知道我是胡不若!”

温玉珏也惊了,看向裴殷之,脑海中也忽的记起,之前他的小师弟温青还告诉过他,玉公子此人靠不住,跟芳华阁的老板纠缠不清,叫什么来着,就是叫胡不若!

如此一来,温玉珏懂了,这胡不若八成也是只狐狸精。

若是玉慕兮知道玉珏此刻所想,定是要怒,什么叫也是。

裴殷之面不改色道:“听玉慕兮偶然提过一句,所以随便试试。”

果然,一听见玉慕兮这三个字,胡不若便不淡定了,起身就道:“玉慕兮在哪里!他竟然敢躲着老娘!”

温玉珏忍不住,笑了。

可算抓住玉慕兮的狐狸尾巴了。

“胡姑娘,你找玉慕兮做什么呢?我们与他认识,前不久还见过面,你若是有什么事,等我们遇见他了,可以代为转达。”

胡不若也不是白修炼这么多年的,为的什么事自然不可能讲。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春花希冀

胡不若是一只在人间混了几百年的妖精,自然不可能玉珏和裴殷之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可是她仗着自己修为高深,料定拿捏两个小子易于反掌。

胡不若娇笑一声躺回了床上,那修长紧致的大腿一舒展,便从艳红的吉服里露了出来。“其实找玉慕兮也不急,急的是我们应该洞房了。”

裴殷之立马便别开了眼,玉珏却是将自己的眼给捂了起来,口中憋笑道:“狐大仙,这不太好吧。”

胡不若葇夷轻扫自己的红唇,诱惑道:“怎么不好,我们都是夫妻了,你俩还害羞什么呀。”

温玉珏憋不住的笑声从喉咙间溢了出来,他尽力维持了自己的风度,指正道:“在下说的不好,是指狐大仙你的狐狸毛露出来了。”

胡不若脸色瞬间变了,她眼一扫,原来腿上的狐狸毛都露了出来!她嗖的一下便盖上了自己的衣衫,杀气腾腾道:“你们两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找死吗?!”

温玉珏双手一摊,眉眼中还带着残笑的无辜道:“在下可什么也没做啊。”

胡不若最忌讳被人看见自己的原身,当下便五指成抓幻化出了原型带着阵阵阴风向温玉珏抓去。

温玉珏身形连忙后避,折腰后堪堪避开胡不若的这一爪利刃,却仍是被锋利的爪风划出了三道血痕。

胡不若心头恼怒,若不是她受了伤刚才那一击那么容易被温玉珏给躲过去。

温玉珏修道从来不似旁人只知道敛聚灵力,他很是重视身体本身的灵活度和反应力,再加上此刻身体内浓郁纯粹的灵力,翻身跳到了远处,而裴殷之瞬间配合出剑。

屋内刀光剑影,屋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温玉珏心道不好,便故意露出了个破绽,引得胡不若欺身上前,见温玉珏来不及躲避,裴殷之连忙仗剑欺身而上。

胡不若哪料得温玉珏便是故意引她上前,她的身形方至温玉珏身侧便被忽然定住,她大惊之下垂眸一看,竟发现温玉珏身侧有一圈九色光芒,便是这一圈光芒胶住了自己。

“卑鄙凡人!”胡不若自诩狐狸狡诈,今日竟也阴沟了翻了船,没成想一个小小修士身上竟然藏着这么厉害的法宝!

裴殷之半道上收回了剑,无奈气恼道:“你能不能先说一声,差点将你们俩一起捅成了对穿。”

这当然是九色梅花鹿的绝技千斤!

但是毕竟只是通过契约得到的灵兽绝技,玉珏也仅仅只能冻住处在他身边的人,还是要趁其不备。若是换成了旁的灵力比他灵力浓郁的,一样是徒劳无用。

现在也就是占了胡不若重伤的便宜。

玉珏灿然一笑,说出的话将胡不若差点气成个倒仰差。“明明是你不小心。这叫战略。”

配上玉珏那张笑容灿烂的俊脸,胡不若头一次觉得面容英俊的男人如此可恶!

别说胡不若了,就连裴殷之也是觉得温玉珏这家伙可恶,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小丫鬟焦急道:“少夫人!少夫人!”

玉珏笑容迅速一收,认真道:“狐大仙,我们并无恶意,可是为了救你而来。”

胡不若被定住,哪里能高兴,听见玉珏这话,啐了一口气道:“阴险凡人!”

玉珏道:“有人出了高价,要买今日这张府里新娘子的命,我们正是知道了此事才赶来的。”

胡不若翻了个白眼,好似混不在意道:“那又如何,来啊,看我不撕烂了他们。”

温玉珏见胡不若这表情,便觉得事有蹊跷,故试探了一番,此刻心中已经有了结论。“狐大仙可是受了重伤,连狐狸毛都露出来了,你就不怕区区凡人,也能要了你的命?”

说起来漏狐狸毛这一事,胡不若便更加恼怒,这简直就是耻辱。这堪比一个大姑娘在大街上被人发现长了腋毛一般羞耻!

“给我闭嘴!”

玉珏摇头道:“我猜,新娘子原本就不是你。我先前问你陈公子怎么办,你却反问我陈公子是谁?方才我又说这是张府,这里分明是陈府,你也没反驳我。所以说,今日的新娘子原本就不是你。你把新娘子弄哪里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分析,胡不若确实不清楚这里是陈府还是张府,她也的确不是今日的新娘子,但是玉珏得罪了她,她就算知道什么也偏偏不讲。

胡不若一张美丽的脸庞上挂满了愤怒,她道:“被我吃了!赶紧放开我!”

这话,玉珏不怎么相信。“是谁打伤的你?”

显然,这话问到了点子上,胡不若更加生气了。“管你屁事!放开我,不然待会有你好受的!”

玉珏越发觉得这事透着诡异,这时候,敲门声没了,定是那丫鬟觉得不妙,去叫人去了。

时间紧迫,玉珏道了一声“得罪了”,便用剑将胡不若宽大的喜服外衫挑了下来,披在了自己身上,然后盖上了红盖头。

因为终究是女子喜服,还是太短,温玉珏只好盘腿坐在床边。

“狐大仙,委屈委屈你了。殷之,堵了她的嘴。”

禁制解除,门便能打开了,裴殷之用剑胁迫胡不若躲在了净房,玉珏则是扮作了新娘子。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温玉珏从从盖头底下瞧见了大红色的喜服,再往下是一双黑靴子,眼睛顿时笑成了一副月牙。

嗯,这双黑靴子好像有点破旧呢。

傅雪宁手中执雪白锋利的短匕,站在“新娘子”面前,似是有所犹豫。

就在傅雪宁犹豫的时候,那“新娘子”却隔着红盖头准确的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身前一带。傅雪宁立马用另一只手拍出,却又被拽住了另一只手。

二人一同砸在了喜床上。

红盖头滑落,底下俨然是一张笑颜灿烂的俊脸,傅雪宁眼中尽是错愕。

傅雪宁只顾着错愕,丝毫没有发觉他们二人此刻身躯相贴,姿势暧昧。

温玉珏眼眸中尽是星河笑意,他道:“刚给我留了佩剑,现在又翻脸无情想要杀我了?”

傅雪宁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里的竟然是温玉珏。

好一会,傅雪宁眼中才褪去了错愣,他眼眸一垂,长睫在脸上划出了一扇弧形的阴影,低声道:“放开。”

温玉珏闻言放开了禁锢傅雪宁的手,傅雪宁立马起身,别开了头,语气生冷道:“你来干什么。”

温玉珏既找到了傅雪宁,欣喜过后又有一丝气恼,他虽然还是笑着在说话,声音里细听却搀着质问。“那你将碧宁燃雪留给我做什么?”

傅雪宁握着匕首的手指泛白,他一言不置,转身便要离开,温玉珏拽住他的手腕,力气之大不容拒绝。

“别走!听我说。傅雪宁,我来带你走。”温玉珏一字一句的说着,让傅雪宁听的清晰无比,“既然你不来我身边,那我来你身边,带你走。”

我放弃修炼,瞒着阿姐,只是要来这里把你带走。人生苦短,可能只留给我们短短数十载,一想到你可能会比我先走,我便再也无心修炼。

既然你不走过来,那我便走过去,亲手带着你走出来。

傅雪宁这次的任务,是抱着必死之心的,他连再看温玉珏一眼的想法都不敢有,可是温玉珏却突然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傅雪宁总是沉默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怒气。他转身,道:“温玉珏,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有大好的前途,何苦沾上我这滩烂泥!”

温玉珏几乎是立刻便接口道:“你不是烂泥。你是春花希冀。”

你是我的春花希冀。

“我曾说过,我一定会将你拉出这片黑暗,让你和我一起站在光明。”

“傅雪宁,我不会放手,除非你动手杀了我,不然今日你只能跟我走。”

躲在净房里的胡不若,溜大的狐狸眼珠转来转去,那神情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

裴殷之终于忍无可忍,出声便道:“温玉珏!”

与此同时,外边传来熙熙攘攘的人群鼎沸声,一道柔弱却坚强的女子声音高声传来,“各位仙人相信我,这里面绝对有妖!她胁迫了我表哥,请各位仙人救命!”

是修仙者,而且是为数众多的修仙者,他们已经迈入了这个院子!

第一百四十章 错身而过

温玉珏拽起傅雪宁的手腕便往净室走去,待进了净室,便看见了面色隐有黑线的裴殷之,还有眼神了然暧昧的胡不若。

胡不若目光暧昧的看着二人的手腕,娇声道:“呦,我说怎么奇怪呢,放着我这么好看的姑娘不动心,原来你好这口。”

傅雪宁冷着脸挣开了温玉珏的手腕,温玉珏满脸无辜。

裴殷之几乎忍无可忍。

“赶紧走。”裴殷之催促道。

温玉珏却放缓了声音,决定先跟傅雪宁讲清楚原委。“雪宁,这里没有你要执行任务的人,新娘子早就不见了。你先跟我走,我再跟你解释。”

傅雪宁却将目光对向还穿着吉服的胡不若,胡不若当即杀意隐于娇声内,“看什么?”

“这屋门怎么推不开!”

“各位仙人,我就说里面有妖!请你们救救我表哥!”

“确有异常!”

“这成安里竟然有妖?活的不耐烦了吧!不知道这里有碧盟的各位阁下吗!”

“大家一块进去!杀了这妖去碧盟领取奖励!”

门外聚集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这时候却有一道温和的男声不容置疑的压住了众人的狂躁。

“各位请安静些。”

温玉珏眸光一动,是大师兄温闲庭。

“温公子在这,大家伙别急!听温公子的!”

大家又七嘴八舌的应了,温闲庭这才不急不缓道:“林姑娘你为何确信这屋里有妖?许是在下修为浅薄,并未察觉到这禁制中的妖气。”

温玉珏可以想象出自己大师兄和风沉稳安抚众人的样子。

那林翘姑娘眼神飘虚片刻,坚定道:“仙人你信我,真的有妖精!”咬了咬牙,林翘道:“那妖精就是今日的新娘子宋七娘!她使用妖术勾引了我表哥和她成亲!”

林翘扑通一声跪下,拽着温闲庭的衣摆含泪请求道:“各位仙人,请你们救救我表哥!”

温闲庭虚扶一把,道:“林姑娘请先起身。”

被一个姑娘如此恳求,众修仙人士都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即冲进屋子里,将迷惑人心的小妖精抓出来。

玉珏就怕那群修仙人士闯进来,到时候他们是有嘴也说不清了。玉珏靠近门口,压了声线,仿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外边的可是有渝州温家的弟子?”

温闲庭心头一动,转身看向那紧闭的房门后,答道:“是。在下渝州芙蕖山庄温闲庭。阁下是何人,又为何匿于新房内闭门不出?”

裴殷之挑眉,看向玉珏贱兮兮的样子。

“我乃山中隐修之士,今日出关路过此地。这位温公子请你进来,我将事情原委讲与你听。”

温闲庭还未表态,那边已经有个女修反对道:“温公子不要进去!这是陷阱!”

温闲庭笑笑表示无需担忧,方要提步上前,后边又有人出声了,语气十分恶劣与怪异。

“芙蕖公子还真是如同一朵白莲花一般高洁无双舍己为人啊!来,师兄弟们都学着点。”

裴殷之一听这声音便觉得厌烦,玉珏也听出了声音,是乐立新。

“不过,我劝温公子你还是不要自大的好,就这么明显的陷阱你也相信。”乐立新讥讽道:“跟个妖精讲什么废话,直接进去,杀之而后快。”

温玉珏发觉这乐立新两年没见,是越发尖锐了。

裴殷之道:“走吧,别跟这条疯狗纠缠。”

自从玉珏消失后,乐立新和乐霁满腔妒火没处发泄,便迁怒到了温闲庭和温如镜身上,平时一有机会便冷嘲热讽。

今日若是被乐立新看见温玉珏在这里,定要攀咬污蔑他们温家了。

乐立新说完这话,便手一挥,带着乐氏弟子一齐向前。

温玉珏拉过傅雪宁带着冰凉护腕的手便破窗而出。

跳出的窗户的那一瞬间,温玉珏便道:“分开走,我们引开他们。”

乐立新一听那破窗的声音,便大喝一声破门而入,又顺着打开的窗户追了出去。

陈府内高楼低阁错落有致,众人只看见两个红色的身影在院中上下翻腾逃窜而去,乐立新怒喝站住,发了狠一般的去追。

温闲庭一眼便觉得那个身影如此眼熟,当即仗剑去追,将林翘那“妖精把我表哥带走了”的尖叫甩在身后。

还没出成安城,玉珏便发现身边的那个人呼吸紊乱了起来,明显是带伤的征兆。

乐立新眼瞅着前方那两个红色的身影,眼底是狠厉的笑意,等他抓住这个妖精带回碧盟便立了大功!

玉珏此刻的修为足可以远远甩开乐立新,但是傅雪宁身上却带了伤,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直到傅雪宁忽然压制不住体内的气血翻涌,喷了一口血出来,温玉珏立即揽着他落了地。

乐立新心中冷笑一声,身形越发逼近,眼见二人就在眼前,他的笛刀还未出刃,瞳孔却倏的瞪大。

他的视野前方,有一个火红色的小点迅速变大,乐立新还没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身体已经本能的翻身折腰去躲避它。

乐立新感觉灼热的火焰从自己脸前掠过,仿佛周围的空气都燃烧了起来,嘹亮的凤鸣响彻上空,尖锐的钻进他的耳朵里。

炽焰燃烧的火凤从地面掠过,然后腾空而起。温闲庭看见那火凤背上立着两个红色的身影,虽然只有一个侧脸,温闲庭却还是认出了那是玉珏。

乐立新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眼睛倒在地上翻腾不已。

同门二十载,温闲庭绝不会认错,他不知玉珏为何会在此,却知道自己一定要追上玉珏。

火凤一日千里,温闲庭自然是追不上的,很快便失去了那火凤凰的踪迹。

温闲庭不得不停了下来,望着那凤凰消失的方向紧紧皱起了眸。

温玉珏揽着傅雪宁站在火凤背上,卸下了他的精铁护腕,以灵力覆上,为他输送灵力。

而裴殷之带着胡不若一路到了一处密林中,右手掌心向上托起一团星星点点跳跃着的灵力。

看着灵力慢慢升腾上了空中,裴殷之这才放心的转身,哪料一转身便被一双利爪掐住了脖子。

胡不若勾起一侧的唇角,冷艳的唇色看起来冷酷无情。“呦,这又是什么新招数啊,小郎君?信不信老娘掐死你!”

裴殷之面上毫无畏惧之色,只是冷冷看着胡不若,淡定道:“我奉劝你不要。”

胡不若一挑眉,“哦?为什么?”

“因为我们阿曦很厉害。”

胡不若俏眉一拧,阿曦又是谁?

裴殷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一句话,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若是自己有个什么意外,阿曦定然也会像护着玉珏和羡嫇那般护着自己的。

裴殷之身上有幽执的蛟珠,当然是有底招的。

胡不若手下紧了紧,想要吓唬吓唬裴殷之,忽觉身后传来一阵灼热感,当即翻身躲避。

等胡不若站定,才发现竟然是一只火凤凰。

火凤凰褪去了火焰,幻化成了人形,缓缓落地。岚娇冷冷的看着胡不若,道:“小小狐妖,活的不耐烦了吗?”

“凤族。”胡不若眯着眼冷声从皓齿中吐出这两个字。

岚娇嘴角一勾甚是冷屑,转身便半跪在地对着玉珏行礼道:“主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不管地界

胡不若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爪子,声调像是拐了个弯儿一般侃道:“呦,竟是我看走眼了,原来小郎君还是大有后台呢。竟然有凤族给你撑腰。还未请教阁下名讳啊。”

玉珏忙着为傅雪宁疗伤,自然没工夫搭理胡不若,裴殷之揉着自己的脖颈道:“我们二人只是无名小卒罢了,不知胡大仙可愿意买我们个面子,将事情原委讲出来。”

敌众我寡,胡不若也没得做选择,身为一只修行了几百年的大妖精,她当然这回到凤族的手段,所以也不多言,便将自己知道的讲了。

其实说起来,胡不若也很冤大头,这事本来就和她没什么关系,全是被人给耍了。

胡不若一心想留在人间,心心念念能有一颗红尘珠,但是她去过句城,没能拿到。而玉慕兮虽然答应了她,却一直没空去,加上最近她察觉到妖界有些不同寻常,所以这便急了。

讲到这里,裴殷之插嘴问道:“妖界有什么异常?”

岚娇却不屑道:“裴公子,妖界都是一群上不来台面的东西,他们就没安分过。说是异常,呵,妖界从来都是三天两头就有不怕死的妖冒个头找点找在感,稀松平常罢了。”

胡不若瞅了岚娇一眼,岚娇回以锐利的鸟族眼神。

胡不若收回眼光,继续讲。原来就在她到处打听红尘珠的时候,她意外发现宋七娘这个狐狸精竟然要与人成亲。

她很是意外,宋七娘没有红尘珠怎么敢大张旗鼓的和人族成亲。胡不若向宋七娘打听消息却一个不慎反被算计受了重伤,宋七娘说自己有红尘珠的消息,只要胡不若帮她在新房里呆一晚,她便告诉她红尘珠的消息。

胡不若想着左右自己也不会吃亏,便答应了。

“后来,你们就来了。”胡不若无奈道:“看来,宋七娘是骗了我了。”

“宋七娘是妖,有人在月刺门花了重金买她的命。”玉珏道:“宋七娘知道有人要杀她,所以诓骗胡姑娘在新房里装作她,而她则带着陈公子跑了。”

若是仅仅只有月刺门的杀手胡不若再重伤也能轻松应对,但是依照今日的情形来看,明明就是还有修仙者!

胡不若啐了一口,“我呸,这个小贱货竟然敢骗老娘。”

玉珏看向傅雪宁道:“雪宁,那是只妖,你杀不了她,这个任务你完成不了。傅雪宁,你听着,我用十株灵草,从月刺门拿回了你的自由之身,从今往后,你便自由了。这最后一个任务,你相信我,我会帮你完成。”

温玉珏看着傅雪宁,认真而低缓的一字一句说道。“相信我,雪宁。”

被温玉珏压着的两只手腕,明明带着精铁护腕,可是傅雪宁却觉得一片温热,一只灵草便难以寻到,温玉珏竟然用十颗灵草……

可是,傅雪宁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门主会答应。

“温玉珏,我这次的任务是连环任务,停不下来的。而且,”傅雪宁的眸与声音更加低沉细弱,“还有刺杀皇族的任务。”

正是牵扯到皇族,傅雪宁知道自己这次可能有去无回,他才将碧宁燃雪留给了温玉珏。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温玉珏竟然赶来找他。

温玉珏双手慢慢握着傅雪宁的手背合拢,他道:“你知道我给你们门主的十株灵草有多珍贵吗?足可以买断你这次的任务,就到此为止。雪宁,月刺门与你再没有瓜葛了。”

“若是你们门主反悔,那我们便再给他十株。我一定要带你走。”

温玉珏眼中的星河缓缓流淌,却又像是一股温热的泉流,将傅雪宁的寒冷冻寂的心慢慢的温暖。

而那方裴殷之却不淡定了,他是极力忍耐才没拆了温玉珏的台。再来十株?他敢保证,只要温玉珏敢说得出口,不用阿曦说什么,玉慕兮就能先冲上来把温玉珏痛扁一顿!

傅雪宁从来不会承诺于人,沉默便是他的认可,温玉珏已经摸清了傅雪宁的脾性,当即回头问胡不若道:“狐大仙,你可知道宋七娘会带着陈公子躲去哪里?”

胡不若翻了个白眼道:“我怎么会知道!”

裴殷之问道:“会不会是在妖族?”

胡不若讥笑道:“宋七娘要是敢带着那个凡人去妖界,她就是再长上十条尾巴也护不住那个凡人。”

裴殷之皱眉道:“玉珏,这件事已经牵扯到了修仙界。”

玉珏当然知道,但是现下只能找到宋七娘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傅雪宁的这个任务才能完成。

玉珏不相信同为狐族,难道胡不若就真的一点都不清楚宋七娘的行踪?正当他想要再问一问,胡不若突然就化身一道紫红的光晕迅速逃离了,岚娇冷笑一声,当即也化身一道火红的光芒追了上去。

没过多久,那胡不若便被岚娇拧了回来,一把推在了地上,温玉珏看着都疼。

岚娇居高临下,眼神残酷的望着胡不若道:“胡不若,你最好对主子说实话。”

胡不若愤愤的盯着岚娇,明显是气坏了的样子,岚娇手指一抬便是一道炽热的掌心焰,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温玉珏瞧着岚娇这一言不合就开打的行径,出声道:“狐大仙,对不住了。我只是想找出宋七娘的下落,难道你不想知道她在哪里吗?”

胡不若愤愤道:“上哪里找?老娘又不知道她躲去了哪里!”

温玉珏却道:“你说你想找红尘珠,红尘珠是什么?”

胡不若今日真是倒了大霉,却也只能说实话。“红尘珠是能让我们妖族隐藏起妖族气息的宝物。”

“这就对了。”温玉珏道:“既然你需要,那么宋七娘比你更需要。她想跟凡人成亲留在人界,她一定要有红尘珠。”

“那么,宋七娘是去了句城?”胡不若眼光闪烁的暗中瞟了一眼岚娇。

“句城?”温玉珏头一次听说这个地方。

胡不若见岚娇没有动作,继续道:“只有句城有红尘珠。她若想得到红尘珠,只能去句城。”

“句城在何地?”裴殷之似乎听到玉慕兮和桑溪提过这个地方。

“句城生死门,游离于六界之外的一处三不管地界。”岚娇开口解释道:“三不管指的是人界管不了,仙界管不到,鬼界不想管。”

人界管不了,仙界管不到,鬼界不想管?玉珏重复了一遍,“难道这地方,是在人仙鬼三界交汇处?”

“句城生死门,可以换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那里面龙蛇混杂,汇聚了来自六界的的各种阴暗势力,通常是有命进去没命出来。”岚娇解释道。

裴殷之没想到天地间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如此一听便知道那里十分危险。

“那三不管又是有何缘由?”裴殷之接问道。

岚娇听闻此言,勾起了个讽刺的唇角。“人界管不了,指的是如今在人界大放异彩的亭芪上神也管不了这个地方。”

温玉珏眼眉一拧又迅速放松,便听岚娇继续道:“众所周知,神魔大战后,神族和魔族同归于尽,自从神族陨落后,仙族这才接替神族掌管了六界。”

岚娇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瞧不上的味道,似乎很瞧不上除了神族以外的人。

“既然仙族掌管六界,那为什么他们管不到句城?”

“因为句城,是属于鬼界的地盘,仙族的手伸不到那里去。而鬼族,却不想管这个地方,所以成了一个三不管地界。”岚娇道。

裴殷之又问:“那妖族呢?”

“妖族?”岚娇好笑的看了一眼裴殷之,丝毫不顾及胡不若的脸色,不屑道:“妖族算什么东西,他们恨不得整日厮混在那里面。”

玉珏忽然发现,自己的面前好像张开了一张名为六界格局的大网,原本陌生而遥远的六界各族,突然变得离自己很近。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月色嬛嬛

玉珏决定了要去句城,最高兴的显然是胡不若。

岚娇听了也不阻拦,只说她会跟在玉珏周围,只要玉珏召唤便会随时出现。

玉珏叫裴殷之回去,裴殷之哪里肯回去,一句“舍命陪君子”让玉珏无比感动差点以身相许(咳,当然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句城在阴阳界处,穿越句城,便可以去到鬼界。寻常人是找不到路的,但是不巧,胡不若知道路,岚娇也知道路。

凤凰日行千里,岚娇愿意载着温玉珏傅雪宁裴殷之三人,但是独独不载胡不若,胡不若气个半死但也知道岚娇自持神族身份瞧不上她,只能拼了命的落在后边自己赶路。

但是玉珏他们却不知,成安首富陈老爷家丢失儿子的这桩案子,此刻已经被乐氏知晓。

当时温闲庭紧追岚娇而去,本以为乐立新没什么大碍,谁知岚娇的火焰已经将乐立新的面容烧毁。

乐立新几乎疼的昏了过去,乐嬛赶来见到乐立新时惊吓万分,乐立新的这个样子,跟当年乐霁一模一样。

乐嬛俯身下去,听见乐立新口齿不清的呢喃些什么,屏气静心细听一会,她的双眼慢慢瞪大。

她听见乐立新一直在重复:“温玉珏……凤凰……温玉珏……凤凰。”

乐嬛慢慢垂眸看向乐立新,想要为他治疗的手怎么也释放不出灵力来。乐立新是说,玉珏和那凤凰伤了他。

温闲庭折身回来,乐嬛这才慌忙将乐立新扶了起来。温闲庭没有计较这两年乐立新的处处针对,为他输送了些灵力,乐嬛觉得很是愧对,低声道:“谢谢温公子。”

温闲庭温声回道:“乐姑娘客气了,救人要紧。”

乐立新面目全非的被抬了回去,自然是引得乐霁震怒加惊恐,没有人比乐霁更清楚这伤痕是如何造成的,这几乎是乐霁的阴影。

乐霁整个人都很狂躁,想要立刻将乐立新摇醒问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的大夫无法医治这等程度的烧伤,纷纷道几乎不可能活命了,只能尽快将乐立新送回碧阁城去。

这才还未曾启程,乐立新还昏在床上,乐霁已经开始暴走了,他差点便要对温闲庭动手,非要逼他讲出那只凤凰的下落。

温闲庭也是心中愁急,他分明看见的是温玉珏的背影,但是现在没法对乐霁讲,乐霁若是听见玉珏的名字,恐怕会将一切都归咎于玉珏。

乐嬛低声喝止乐霁:“够了乐霁!当务之急是将立新师兄送回北辰!等他醒了一切不就明了了吗!”

乐霁被这一句话呵醒,等乐立新醒了一切就明白了,他乐霁难道就被一只畜生吓到了不成吗?

温闲庭冷静下来,便去找了那个自称表哥被妖精带走的林翘。

林翘见温闲庭找来,面上担忧不似作假,眼中噙泪问道:“仙人,我表哥会被妖精带去哪里?”

夜色已深,冰凉的月色沉沉斜撒进房内,乐嬛在乐立新身边坐了很久,久到四肢麻木。

“温……玉珏……火、凤……杀了他、杀了他……长老、杀……”

乐立新口齿不清的低声呢喃,若不是很靠近,也绝对分辨不出来,但是这些话,乐嬛却听了一晚上了。

他们乐氏对温玉珏的敌对,连乐嬛都已经感觉了出来,平日谈话中乐霁和乐立新对于玉珏的杀意也时常显露。

这次,无论是何缘由,若是被他们碧阁城知晓,玉珏和八年前的那只火凤凰牵扯到了一起,恐怕玉珏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八年前,亭芪长老便因为玉珏无意中放走火凤和乐霁被烧残就废了玉珏的灵田,现在一切又故旧重演,那么这次亭芪长老又会如何对待玉珏。

乐嬛不敢想,每次想起来八年前她都觉得心疼。

若是……

若是……

乐嬛缓缓将目光看向了包裹着全脸的乐立新。

若是乐立新不指正玉珏……

若是乐立新永远醒不过来了……

若是乐立新永远不开口了,那么便没有人可以伤害玉珏……

等乐嬛清醒过来时,她的手已经放在了乐立新的脖颈上,手下脉搏的跳动那么清晰。

“师姐你在做什么!”

一个乐氏弟子忽然出现在门口,高声问道。

乐嬛转过了身,那小弟子一看乐嬛手中的药帕,当即不好意思道:“原来师姐在照顾师兄。师姐你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就行啦!”

乐嬛将药帕放入了盆中,起身道:“也好。”

乐氏小弟子端着新得药碗走进来,乐嬛给那忙碌的小弟子空出了地方,又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乐立新,这才脚步缓慢的除了房间。

月色凉如水,乐嬛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在客栈的长廊下晃动,眼底忽的就垂下了泪,她也顾不得擦去。

乐嬛没法相信自己,刚才她竟然想掐死乐立新。她实在太爱玉珏了,她不想再让玉珏受到一点伤害。

两年前,桑溪为了玉珏差点血洗了碧阁城,就是因为她对玉珏太好,所以玉珏才会跟她离开。

这两年,乐嬛到处找玉珏,都没有下落,她甚至有一次堵到了桑溪。

可是她被桑溪那冷若冰霜的眼神一瞧,竟再也问不出口,反倒是玉慕兮看明白了她的心意。可是玉慕兮说出的话,令她心里一冷再冷,虽是温柔的声音,话意去那么寒冷刺骨。

“乐嬛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找了,这可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况且我们家玉珏从小就定了娃娃亲的,除了羡嫇,我们阿曦谁都不会认的。更何况,你是乐氏的弟子,还希望乐嬛姑娘早日想明白、脱离苦海。”

乐嬛拿出父母寄给她的一封封家信,足有三指厚。

父母忽然便开始催促她与乐霁成亲,从一开始的好言相劝都最后的字字珠心,乐嬛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不要嫁给乐霁,乐嬛心里比谁都清楚,她不喜欢乐霁。若所一开始离开修炼是为了躲开乐霁,那么现在她修炼的唯一支撑,便是将来可以和玉珏双宿双栖。

乐嬛水意迷蒙的将那些家信全部烧完,慢慢的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望向了温闲庭的房间。

她等不及了,她必须立刻找到玉珏,只有玉珏能够救她了。

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父母命不可违,可是若是嫁给乐霁,她宁愿死。

她决不要、嫁给乐霁。

她的心里,只有玉珏。

第一百四十三章 无名客栈

好热好干。

黑色的皂靴落地,震起一阵黄色的土沙。

玉珏从凤凰背上滑下踩在这片沙漠上的唯一感受,便是又热又干。

裴殷之望向眼前那一望无垠的沙漠,心中颇为震撼。

玉珏抬手遮了遮太阳,看了一眼身后的客栈,道:“想不到句城竟然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岚娇此刻已经变回了人身,她是火凤,属性为火,自然不畏惧沙漠与烈阳。“沙漠深处便是句城,按主子您的想法,我们今天就在这里休憩一晚等着胡不若追上来。”

也就胡不若知道那宋七娘长什么模样,若是仅凭他们怕是见面也不识。岚娇说什么也不载胡不若,玉珏也不好勉强对吧,毕竟人家岚娇是正儿八经的神族。就连他自己,也是凭着他阿姐的面子,才能让人家岚娇载了他,又载了傅雪宁和裴殷之。

“不过,岚娇还是要提醒主子您,在客栈中留宿的,都是要去往句城的。妖魔鬼三界不似人族那般性格软弱,还请您入夜以后不要出门。”虽说岚娇是个神族,但是也无法保证就没有妖魔鬼怪耍阴的。

温玉珏听着岚娇左一句主子右一句主子真的是浑身不自在,他哪里来的脸做一个神族的主子。“什么都好说,不过岚娇,必须得告诉你一件事。”

温玉珏严肃的表情让岚娇愣了愣,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您请说。”

“你以后,”玉珏严肃没有一息便憋不住无奈笑道:“以后不要喊我主子。你可以喊我玉珏。”

岚娇神色变换几许,最后神情莫测的看着玉珏道:“没关系,您担得起,能认您做主子,是我跟圣、您阿姐求来的。”

玉珏怎么感觉自己听出了些别的味道呢,合计着弄了半天,全是看她阿姐的面子就是了。

亏他之前还以为,因为自己的面子岚娇才载了他们三人。

呸!脸呢,温玉珏!

这屹立在黄沙中的客栈,背靠山坡而建,规格倒是挺大。

岚娇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边,到了紧闭的店门前,岚娇抬脚用踹的,将这店门给踹了开来。

玉珏与裴殷之对视一眼,难不成这是这里的礼数,进门要用踹的,告诉大家有惹不起的贵客上门了?

对此傅雪宁却是毫无惊奇之色。

这个客栈里门窗紧闭,但是里面倒是坐了不少人,一眼望去全是人影。等玉珏完全走进了这家店里,玉珏才知道自己看错了,这特么哪里是人影。

见有人进来,原本吃吃喝喝的那些人全都转头望向了门口,明明还是人的身子,那头却是一个比一个狰狞,最可怕的还是一只猪头还啃一只生牛腿。

见活人送上门,许多眼光登时变得炽热和狠辣,岚娇一个锐利的眼神扫去,身后虚空展现了烈焰金翅,属于上古神兽的威压一旦释放,那群鬼怪顿时吓得收回了目光不敢再有造次。

玉珏产生了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大厅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他们几人的脚步声。岚娇举目四望,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他们,很好。

这时候,一只狸子提着一个木箱子低着头向他们走来,然后在玉珏的目光下,绕过了他们,到了门前,打开箱子拿出工具,就开始敲敲打打的修补大门。

玉珏登时有一种虐待小动物雇佣童工的感觉。

这里,还真是够怪异的,前半辈子见的妖精也没今日见得多。

岚娇带着他们走到了柜台前,屈指敲了敲桌面,便见一个身形佝偻面容还比较慈爱的花白胡子老头从柜台底下钻了出来。

那老头眉毛长垂,眼皮耷拉,都不晓得他还能不能看见人。

“老爷子,我们住店。”玉珏道。

老头颤颤巍巍的从柜子地下拿出一本厚册子,提笔便在那上面划拉一通,字迹潦草到玉珏已经不怀疑这是哪一界的文字,而是怀疑这老头子根本就是在瞎写。

“只剩两间了。”那老头子声音里仿佛带了痰一般。

两间就两间呗,先住下再说。

岚娇赶路已是辛苦,裴殷之是陪着自己来的,怎么好意思让他掏钱,至于亲亲雪宁,他说了要养他的,怎么能让勤俭贫苦的雪宁掏钱呢。

玉珏理所当然的掏出了一锭金子,心道这种黑店必然宰客,直接给他一锭金子免得他纠缠。

听见这沉甸甸的金子声,那老头眼皮子才勉强略略抬了几分,然后看向玉珏,苍声道:“人族?”

玉珏笑容不变,道:“当然。是不够吗?”

那老头子盯着玉珏不放,好一会才像是笑了笑,面容多有嘲讽。

这时候一个热情的小二迎了上来,开口便道:“几位客官初次来这里吧!”

方才进来时,他们并没有看见这个热情如斯的小二,他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二脸上的笑容太过于热情,热情的就像是假的,画上去的一般。

“几位客官,让我来给你们解释解释。咱们这里妖魔鬼怪什么没有啊,这金子嘛,搁哪一界都流通,但是咱最喜欢的,是妖丹。”那小二呵呵笑了两声,不好意思道:“要是没有妖丹,金子也成。”

岚娇一把推开那舔着脸的小二,直言道:“金子在这里是最底层流通的东西,这里最喜欢妖丹。毕竟拿去句城赌坊赌了比较方便。”

着他们哪里有妖丹啊,岚娇虽然现下也没有,却见她面不改色的道:“一,让我们住下。二,等着凤王送过来。”

玉珏现在可算是清楚这岚娇的行事风格了,这分明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人家要不让他们住霸王店,要不等着凤王亲自过来揍他们。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那老头子眼皮子终于不耷拉了,在这里混的,对于六界哪个不是熟悉的很,凤王是什么人这老头焉能不清楚,还等凤王送妖丹过来?怕是过来剖大家伙的妖丹吧。

一听凤王的名字,后边的“人”们更是没声音了。

玉珏打圆场道:“岚娇,不要威胁别人,出门在外都不容易的。要不,这天色还早,我们出去杀两只妖吧。”

岚娇顺口便接道:“好啊,主子的主意真是太棒了。不过不用出去,这里的妖丹多着呢,随便杀两只就好了。”

玉珏:“…”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苍天可证他真不是这个意思,各位牛头马面,先把你们的头变回去吧!不好看!

傅雪宁默然拿出了两枚散发着淡绿色光芒的内丹,放在了桌子上,那老头看了傅雪宁一眼,飞速将妖丹和金子一块收了,然后掏出两把钥匙扔在了桌子上,又钻回了柜台下边去。

速度快的好像生怕他们后悔一般。

温玉珏又忽然生出了一种被包养的感觉,说好的他养雪宁呢!

“各位客官,上边请吧!我带路!”小二又咧着大嘴迎了上来。

两间房,四个人,成,现在商量商量怎么分配吧。

“我们三个大男人挤挤住一间,岚娇是女孩子自己住一间吧。”玉珏微笑着给出了最合理的安排。

“不行。”

第一百四十四章 曾相遇

“不行。”裴殷之抱着胳膊反对道。“三个人怎么睡?你打地铺?”

岚娇却道:“主子,这房间是为你们准备的。”

听闻此言,裴殷之便顺势接过了店小二手中的钥匙,晃了晃道:“我选这间。”

玉珏只好接过剩下的那一间房的钥匙。

“小二哥,麻烦你上一桶热水来。”玉珏喊住笑嘻嘻的那店小二,请他上一桶热水。

那小二哥脸上的笑容还是大大的,却遗憾道:“哎呀客官对不住了,咱们这里今天的热水都用完了。剩下的水也就够洗个脸。”

玉珏心中察觉到这个店小二的怪异,却只当没发现,道:“那便麻烦你将剩下的热水给我们吧。”

将店小二提上来的热水分了一半给裴殷之,提着剩下的热水进了房间,玉珏发现傅雪宁望着自己给他带回来的那剑匣子发呆。

傅雪宁看着那剑匣子入神,还未发现玉珏已经走到他身边。

直到一双手攥住了他的脚腕才惊醒了傅雪宁。

“你做什么。”傅雪宁眼角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温玉珏蹲在傅雪宁的脚边,一只手握着他的脚腕,一只手握着他的鞋跟,正是要为他脱靴子。

温玉珏攥的紧,傅雪宁没能抽出来,使得傅雪宁心中更惶惊。

玉珏低声道了一句“别动!”已经将傅雪宁的那只破旧的靴子给脱了下来。一双白袜上全是干涸或鲜红的血色。

傅雪宁别开了目光,挣开了玉珏的禁锢,要重新为自己套上靴子,却被玉珏一把拉住。

二人都较上了劲,却又都未曾用力,像是一场无形的博弈。

玉珏眼里心里都是心疼,可是他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来,他没资格。他心疼,可是他直到今天才来带傅雪宁走,他有什么资格责备傅雪宁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再不处理这伤口,你的脚就要废了。”玉珏抬起那双眸,仰着头对傅雪宁道。

傅雪宁回握住温玉珏的手腕,眼中是狼狈的避视,“我自己来。”

玉珏却一直在捕捉傅雪宁逃避的眼神,他不容许傅雪宁再避让。“我来。”

傅雪宁不明白,他此刻心中密密麻麻升起的感觉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仿佛溺水的人一般,挣扎不得解救。

玉珏垂下眸,长睫在他的脸上打下两扇阴影,傅雪宁不想看,余光却总能扫到。

玉珏尽量放轻了动作,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连带下了皮肉,玉珏慌忙之间抬头,他看见傅雪宁只是蹙了蹙眉头,没有出声。

那只带血的袜子脱下来的时候,玉珏还发现傅雪宁脚上的伤口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多。有鞋子不合脚的挤磨伤,有长途跋涉的血泡,还有利刃划过留下的伤口。

傅雪宁向后撤了撤,低声道:“不用看了,很恶心。剩下的我自己来。”

仅仅是脚上便有这么多的伤口,那么身上呢。

玉珏不容拒绝的握着傅雪宁的脚腕放进了木盆中,他假装没有发现傅雪宁眼中的自卑和狼狈,轻声道:“这里面我放了药,你泡一会我再给你上药。”

说着,玉珏又去抬傅雪宁的另一只脚,傅雪宁却执着的再也不让他碰。

“我自己来。”

傅雪宁面不改色的撕下了另一只脚上和自己皮肉连在一起的袜子。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讲话,温玉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乖乖低着头泡脚的傅雪宁,他头顶的红发带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炽烈的颜色。

与自己一样的红发带啊,自己喜欢带着红色发带全是因为他。

“傅雪宁。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温玉珏站着,眸光平静。

傅雪宁坐着,眼中有一丝惶恐和迷茫。

温玉珏慢慢又蹲了下去,让自己和傅雪宁平视。

“我有一件事,很想要告诉你。”

傅雪宁不知道温玉珏想要说什么,可是他的潜意识里却想要逃避玉珏将要说出的自己还不知道的这件事。

玉珏没有放过傅雪宁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雪宁。”玉珏看的出傅雪宁眼中的尽力隐藏的不知所措,他忽然就说不出口了。玉珏想,也许还不到时候。

“你知道我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被乐亭芪碎了银丹废了灵田的那一年,我修为尽废,如同一只筋脉尽断的死狗一般被扔出碧阁城,一夜之间从人人夸赞的天才变成了人人唾弃的废材。”

“我拖着那副破烂的身躯,想要回到渝州去。一开始我还能走,后来便是爬也爬不动了。那时候我就想,我绝不要死在北辰。”

“我倒在了黄土戈壁中,四周全是无尽的黄沙,没有一点生机,荒芜的令人想就此埋身也不错,至少无人见我的狼狈,无人知我的不堪。”

“黄沙漫漫,西风肆戮。破旧黑靴,如血缎带。少年将死,枯木逢春。”

傅雪宁黑色的瞳眸一点一点的放大。

温玉珏笑着抽开了自己的发带,一头如瀑黑发尽数散下遮住了他的大半张面容,他慢慢举起了那条红色艳艳的发带,然后慢慢抬眸,与傅雪宁遥远模糊的记忆中的那个眼神,慢慢的重合在了一起。

“我只看见他绑着红色的发带,穿着一双破旧的靴子,救了人便走了。”

“从那以后,我便只绑红色的发带,只可惜当时烧得糊涂,看不清他的面容可记不得他的声音了。因此,重遇好久之后我才认出他,只是,他好像没来就没记得我。”

傅雪宁许久才找回指尖的一点知觉,他从未想到过,当年他救得那个人竟然就是玉珏,从前和玉珏相处种种,他都未曾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可是当玉珏说出来的时候,傅雪宁才觉得一切是那么合理而注定。

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眉如墨青,他的唇如丹红,躺在他手里的红色发带和他的翠色衣衫是两种极端却又那么的和谐。

比傅雪宁见过的那副传世的丹青墨宝还要倾城。

发带的两端垂在玉珏的手下,指尖却朝着傅雪宁,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傅雪宁的修长白皙却又布满密痕的手轻轻触了触那红色的发带,良久,他才低声道:“我不值得你学。你若知道我为什么要带红色的发带……”

玉珏屈起手指,将傅雪宁的指尖和发带一同锁住。“不会。永远不会。”

所有人都在知道真相前信誓旦旦的保证,可是当真相来临的那一刻,没有人能接受。

“温玉珏,我和你行的,本就是两条不截然不同的路。我,”傅雪宁微微阖目,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容又苍白了一些。“不是……”

“砰!”的一声忽然巨响自客栈大堂内传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有感觉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傅雪宁的话,更是打破了温玉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氛围。

玉珏只得起身,走在了门便细听门外的动静。

大堂里吵吵嚷嚷的像是在打群架,玉珏开了门,正巧看见正欲回房裴殷之,便问道:“你出来做什么?”

裴殷之悠闲的负起手来,道:“看热闹。”

就这么一会儿就看完了?“看见什么了?”

裴殷之面不改色道:“一群妖精到了晚上兴奋打群架。”

说罢,裴殷之便进了房间。

不对。玉珏觉得怪异,正欲再去敲门便看见岚娇自廊间窗户翻了进来。

岚娇伸出手,掌心中正趴着一只小灵蝶。

“裴公子放的。”

“这……”

吱呀一声,门又被打开了来,裴殷之挑了挑眉,道:“温玉珏你什么意思?”

温玉珏:“?”不是,反了吧,是应该他问他才对吧。

岚娇开口道:“裴公子是什么意思?”

裴殷之转头看向岚娇,回道:“我放只灵蝶,你给我抓回来又是什么意思?”

“哎哎哎!”玉珏终于插上了话,“岚娇,这灵蝶是给我阿姐的。”

岚娇双眉微微一动,眼眸转动几分笑道:“原来如此,是岚娇的不对。”

裴殷之拿回那只灵蝶,重新放走了。

“殷之,我阿姐给了你几只灵蝶?”温玉珏觉得有些吃味,阿姐什么时候给的裴殷之灵蝶,怎么他都不知道?

裴殷之转回身道:“无可奉告。”

温玉珏一把撑在门框上,拦着裴殷之不让他回去,“行,不说可以。那我问你,你给我阿姐传什么了?”

裴殷之又挑起眉,看着温玉珏道:“你怕我告你黑状?”

温玉珏“哎哎哎”道:“老裴,你这就没意思了,咱俩不是过命的交情吗?你知道吗你现在这表情,显得你很刻薄,你这样子哪还有你裴氏少主的风采。”

裴殷之立即将眉峰舒展开来,却又道:“咱俩的交情也就那么回事,等着跟你拜把子的在隔壁呢。”

说完,裴殷之便给温玉珏来了个闭门羹。

温玉珏闭着眼享受完了这个闭门羹,小声假怒道:“裴殷之你越来越过分了!”

谁知裴殷之根本就没走,从门后又传来一句——“过奖,都是跟着你温少主学的。”

温家家训:“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

玉珏自知不对,扭头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

门后的裴殷之嘁笑一声,心中道:玉珏,我必须要告诉阿曦,这句城不是你我能闯的,若你有事,我万死难辞其咎。

玉珏回了房间时,傅雪宁已经穿好了鞋袜坐在桌子边。

玉珏急行几步走至桌边道:“你还没上药呢,怎么又穿上鞋袜了?”

傅雪宁又变回了那张沉默的过分的面容。

“你去床上休息吧,我在这里给你守着。”

温玉珏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那床铺,自然道:“你去,我在这里将就一下就成。”

傅雪宁不动也不说话,玉珏心中暗呼,真是要了命了,这下更好了,更不说话了。

温玉珏一个旋身,脱靴上床盘腿一气呵成。

玉珏拍了拍床铺道:“先过来我们聊聊天,聊聊、这次你的任务该怎么完成。”

听到任务,傅雪宁终于回眸给了玉珏一个眼神,玉珏立马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可谓十分之真诚。

傅雪宁不疑有他,走至床边刚刚脱掉鞋子还未完全转过身来,已经被玉珏一把扯过了脚腕,傅雪宁迅速双肘后撑支住了因为失去平衡而后仰的身子。

“温玉珏!”傅雪宁面上难得出现了恼怒的神色。

温玉珏倒是极快的扯下了他的袜子,又取出了药膏,这才得了空闲抬头欣赏傅雪宁因为恼怒而薄红的脸颊。

“说了给你上药,谁让你不听的。”温玉珏笑着,手上又用了几分力将傅雪宁的脚腕向前拉了几分。

傅雪宁直起身来,心中憋了几分说不出的恼意,可是当他看见玉珏低头散发为自己上药的样子,他心中只觉得更加说不出口了。

药膏温凉清香,抹在伤口上没有一丝刺痛。

温玉珏将那淡绿色的药膏抹在傅雪宁的脚背上,然后用自己最柔嫩的手腕,一下一下轻柔的将药膏推化开。

很快,傅雪宁的肌肤便由微凉的白皙变成了微烫的绯红。

微烫微麻的感觉从脚上一路上爬,傅雪宁眉峰皱了皱,方要后退又被温玉珏扯了回去。傅雪宁眉峰越皱越紧,麻触的感觉一路从小腿爬上了大腿根,这种感觉好像深入骨髓一般。

直到自己身体的某个地方起了变化,傅雪宁才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炸开了锅一般瞬间明了这种感觉是什么。他没有经历过,但不代表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温玉珏揉的认真,丝毫没有发现傅雪宁的的变化。

傅雪宁用力抽回腿,屈起来,遮挡住了身体某个位置。

“我自己来。”傅雪宁垂着眼伸出手。

温玉珏一脸懵,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傅雪宁,可是傅雪宁伸着手没有收回的打算,温玉珏怕傅雪宁真的生气,便将手里的药膏递给了他。

指尖相触,温玉珏指尖温热黏腻的药膏不可避免的蹭到了傅雪宁的手心。傅雪宁垂着的眸中暗色更深了一分,他默然接过药膏,又屈起了另一只腿,一声不吭的自己上起了药。

“傅雪宁,我跟你说认真的,这次任务完成后,你就是自由身了。以后咱们想去哪就去哪,你放心,月刺门绝对不会再纠缠你。”玉珏正儿八经的将腿盘好,又一本正经的道。

“唔,等从句城回去,你就跟我去裴湘谷。”玉珏自己打算的美美的,见傅雪宁低着头擦药丝毫不理会自己,一把捉住他的手腕,道:“雪宁,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傅雪宁停下了动作,他轻轻别开了玉珏的手。“我不会跟你去裴湘谷的,我是自由身。你说的。”

温玉珏顿时有一种被白嫖了的感觉,他这不是搬起石头自己砸自己的脚吗?傅雪宁这脾气,便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但是说出口的话就没不作数的,他说不去裴湘谷多半自己再怎么好言相劝他也不会去的。

“这可不行!我刚才说错了,我收回方才的话!”玉珏伸手在傅雪宁耳畔虚空抓了抓,然后丢掉。“好了,现在那些话我都从你耳朵里抓出来丢掉了。我重新讲,这下你可要听好了。”

“你呢,被我从月刺门里赎出来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唔……就算我不要利息,你也找不出十株灵草还给我。看来,你这辈子都得跟着我了。”玉珏两手食指在傅雪宁眼前比了个十字。

傅雪宁知道温玉珏也不会要求他为奴为婢,就是想方设法留住他。但是,他无论如何也过不去自己的那一关,跟着玉珏身边,只会连累他。

“那十株灵草,我会还给你的。不行就把命抵给你。”

温玉珏还就不信了,傅雪宁能一直这样油盐不进。

温玉珏见傅雪宁只是随便将药膏抹在肌肤上,便忍不住上手道:“这些药膏必须推化开,我来!”

傅雪宁自然不肯再让温玉珏碰自己,可是推推搡搡间傅雪宁感觉身体某处的变化更明显了,当即不敢再有动作。

玉珏得逞,一边笑的痴,一边道:“反正你还清灵草之前,你就得听我的。那怎么说我也能命令你做些事情吧?嗯?”

傅雪宁别着头闭着眼,冷默道:“嗯。”

玉珏笑的更加开怀了。“那好第一件,你以后不许再带面巾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同床共枕

临睡前,那笑嘻嘻的小二又上来挨个窍门,在门外叮嘱道:“几位客官,你们是新来的。若是晚上听到了什么声响,千万不用理会。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出门来。嘻嘻,不打扰各位了。”

这床也不窄,但若睡两个成年男子的话,还是有些不拥宽。

只是,玉珏和雪宁二人,一不是胖子,二有心避让,所以中间留下了大片的空白。

一个面朝里,一个面朝外,各怀心思的躺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睡。

等到了后半夜,原本寂静的客栈大堂里果然又传来了声响。

先是如同在耳边响起的带着无限回声的推门声,然后便是嘻嘻索索的窃窃私语,听不清就讲些什么只听得出有很多人,像是集市一般热闹。

除此之外,楼下竟然传来了尖叫声,还有剁案板的声音。剁一下案板,那尖锐的女声响一声,像是在大剁活人一般。

玉珏突然一阵反胃,难不成这家店里给客人上的饭菜都是这样来的?怪不得岚娇给他们找来了果子,别让他们吃这里的东西。

那惨叫声实在是磨人耳朵,玉珏没法做到见死不救,方要起身却被傅雪宁按住了手腕。

温玉珏这才发现,方才自己听的认真,不知什时候傅雪宁已经将身子转向了自己。

“这里除了我们三个,没有人。”傅雪宁的声音本就低沉,经过刻意压低后在这个暗夜中更多了几分喑哑诱人的味道。

没有人,指的是没有人族。这里除了温玉珏傅雪宁裴殷之他们三个人,都不是人族,妖魔鬼怪皆有。

那店小二临睡前特意来敲了他们的门,叮嘱他们无论听见什么声音千万不要出门。

可是这声音叫的如此凄惨,怎能令人不动恻隐之心。

似乎知道玉珏的想法一般,傅雪宁温凉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气。“所有的声音都是迷惑人心的鬼语。不要听。”

玉珏闭上眼试图将耳边的惨叫摒弃掉,但是却发现有些魔音入耳的感觉。他再睁开眼,入目的就是傅雪宁的面容,他的眼中仿若有一片星河,虽然沉默却仿佛有万千言语,他忽然就沉静了下来。

雪宁真好看。

玉珏心里想,是真的好看。

现在雪宁的气质总是沉默寡言令人心疼,若是将他喂胖一点,便一定比那些王孙公子更加的贵气。

“温玉珏!”傅雪宁发现玉珏看着他的眼珠一动不动,以为他魔怔了,便轻声唤道。

温玉珏神智回笼间一句话脱口而出:“雪宁你真好看。”

傅雪宁眼中愣怔,温玉珏也愣怔了。然后温玉珏迅速道:“我也很帅。所以我们才如此有默契。”

所以,默契是这样来的吗?傅雪宁默了。

温玉珏还是第一次没把住嘴上的门,心中暗自懊悔,幸亏自己舌灿莲花,给如此完美的圆了回来。

两人沉默的面对面屈膝躺着,等着这场鬼语散去。

忽然,门被人敲了敲。

二人同时警觉的看向门口。

外边那人好似还很有礼貌一般,轻轻地敲,有节奏的敲,且没有停歇的节奏。

鬼都这么讲礼貌的吗?玉珏不禁心中想道,这只鬼生前一定是个读书人。

好一会儿,见玉珏始终不来开门,外边那人、不,那鬼,才施施然飘走了。

紧接着,玉珏便听见隔壁裴殷之的房门又被敲响了。显然,裴殷之也很明白,半夜敲门的没什么好东西,连理会都不曾理会。

敲门声又远去了。

“这敲门鬼还真是锲而不舍。”玉珏莞尔道。“若是有人给他开门会怎么样?”

傅雪宁移开了压着温玉珏手腕的手,回道:“不知道,我没给他开过。”

自从上次在碧阁城,玉珏就觉得,傅雪宁好似对这些鬼东西很有研究一般。“你来过这里?”

傅雪宁仰面看着帐顶,嗯了一声,看似平静却难掩心中的忐忑,他极力平静道:“我是从这里出去的。”

傅雪宁害怕玉珏会露出那种难以置信和怀疑的目光来,他目光不敢有一丝转移,怕自己的清楚会外露出来。

玉珏听后却是身子向傅雪宁那边顾涌了顾涌,很是好奇道:“原来雪宁的老家是这里的啊?你是从句城出来的?那你以前岂不是吃了很多苦。”

温玉珏的声音里只有好奇和心疼,没有一丝傅雪宁害怕会出现的鄙夷,傅雪宁抿了抿唇,道:“不是。我的故土,在这片沙漠深处,但不是句城。它比句城要纯粹的多,那里只有杀戮和原始的兽性。”

只有杀戮,和原始的兽性。那该是一个怎样的种族世界?

“所以温玉珏,你应该离我远一点。”傅雪宁唇线抿的绷直,眼中尽是深藏的悲戚。

就在傅雪宁以为温玉珏因为害怕而沉默的时候,温玉珏却道:“可是雪宁不就是因为厌恶那里,所以才离开的吗?”

这一句话,几乎是让傅雪宁的心理防线溃不成堤。

是,他厌恶那里,他娘也厌恶那里,所以他娘不顾一切的带着他逃离了。

“人的出生,没得选,为何要因为一个人的出身而对他抱有偏见。不是所有人一出生就能生活在阳光里,很多人走上了偏路是因为他们没得选。可是雪宁没有被黑暗侵蚀,如同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是这世间最难能的可贵。我觉得我找到了天地间最了不得的宝藏,那便是你傅雪宁。”

温玉珏若是说起情话来,总是能让人觉得好像在撩又好像很正常,哦,就是那种你不回应觉得对不起他,你回应了又怕是自己想岔了。

这番真情告白,按着傅雪宁的性子,当然是什么都不会回应,只是他紧紧抿起的唇却是放松了下来。玉珏的这话是不是真心,傅雪宁知道。

过了良久,傅雪宁才又出声道:“你是不是对所有朋友都这样真心实意的讲话。”

温玉珏没能听出傅雪宁自己都没发现的一丁点在意,回道:“我当然对所有朋友都很真心啊。”

傅雪宁抿紧了唇,不说话了。

玉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马又接话道:“但是我也不是跟谁都这么掏心掏肺的讲话的。真心实意,跟掏心掏肺,不一样。真心实意,那是因为我这个人品行好。我对谁掏心掏肺,那就是证明他跟别人不一样,我想对他好。”最后一句声音渐小,实在不像是玉珏潇洒的性格。

傅雪宁抿了抿嘴角,这一次,是带了些许笑意,但是又很快的消失不见。

“傅雪宁。”温玉珏喊了一声,傅雪宁闻声回眸,二人目光相对。

因着傅雪宁又多次不告而别的前科,温玉珏这次是说什么也要躺在床外侧,因此傅雪宁一眼便看见了慢慢从门缝里渗透进来的那团黑影。

“傅……”

傅雪宁飞快捂住了温玉珏的唇,温玉珏也立马住了声,身体紧绷起来。

傅雪宁一手扶住温玉珏的肩,一手抓紧了他腰侧的衣衫,手上一用力,温玉珏便心领神会的腾空翻转,和傅雪宁悄然换了位置。

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引来的那团黑影直直的向床走来。

温玉珏这才发现,这东西竟然就是当初在碧阁城里的噬灵鬼。

这东西黑糟糟的一团,勉强能看出是个人的样子,没有眼睛更没有鼻子等五官,就是一团怨毒的黑气。

玉珏发现他好像对动作不是特别敏感,只对声音和味道敏感。

因着温玉珏身上的灵力比以前更加浓郁,而他和傅雪宁又没像上次那样,那样那样。因此,这只噬灵鬼站在他们床前好似在仔细辨认一般迟迟不走。

温玉珏总也要呼吸的,再憋下去他就要先死了,脑子都开始冒白光了。

既然身边有保命符,为什么不用?温玉珏半侧了身子埋首在傅雪宁颈窝间便开始大口呼吸。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和喷洒在耳后的温热气息,让傅雪宁的身子僵了又僵,浑身的血液都流往了一个地方。只是他后知后觉的才发现,登时爆红了脸。

第一百四十七章 除去刺青

那噬灵鬼就站在温玉珏他们床前,一直不离开,玉珏起先还能心中吐槽两句这噬灵鬼真是个执着而又没脑子的家伙,到后来直接伏首在傅雪宁颈窝里睡了过去。

玉珏混着温凉青桔香的熟睡气息就在傅雪宁耳畔一呼一吸,傅雪宁能感觉到玉珏睡得很沉。

从裴湘谷到月刺门,再从成安到这,玉珏不敢有一丝停歇,现在已经是累极了。有傅雪宁在身边,他睡得很安心。

那只噬灵鬼顽固的站在床前不走,傅雪宁自然不敢睡。他伸出手悄悄的拢上温玉珏的腰身,手顿了几顿,最终还是只用指尖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衫。

一夜过去,等玉珏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他先是迷瞪了一刻,然后猛然做起来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傅雪宁的身影,他的心便一下子如同爬到了云端摇摇欲坠。

傅雪宁又不见了!

玉珏双手懊悔的抱住头挠了挠墨发,然后又猛地站起来,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就能睡死过去呢!”

玉珏火急火燎的去穿鞋子,刚刚提上靴子,门被被人打开了。

站着的正是端着一盆清水的傅雪宁。

温玉珏高悬欲跌的心终于安安稳稳的回到了心口里,这种感觉如同劫后余生一般。

没有话,玉珏站起来便朝着傅雪宁走去,张开怀抱狠狠的就抱住了他。幸亏傅雪宁反应快,单手端住了那水盆,不然是定然撒了他们二人满身。

“做什么,放开我!”傅雪宁低声道。

门还开着,不定就有人从这里经过。

温玉珏放开傅雪宁,笑的傻傻的。“我还以为你又不告而别了。你等着我。”说罢,玉珏便身高腿长的迈出了房间,徒留傅雪宁端着那盆清水愣怔了片刻。

他怕自己不告而别。

玉珏顶着一头乱遭的墨发便去敲裴殷之的房门。

“门开着,自己进来。”

温玉珏一进房间,裴殷之正在优雅的吃早饭,一堆红艳艳清脆脆的果子。

“你们温家不是最注重的礼仪的吗?瞧瞧你这幅从鸡窝里打过滚的样子,哪还有温家公子的样子。”

玉珏自知理亏,也不做分辨,潇洒的撩了撩外衫坐下,然后开门见山道:“把我交给你的那药拿出来。”

裴殷之就知道温玉珏这火急火燎的样子定然是为了傅雪宁,等他优雅的吃完了最后一口果子,才施施然起身将药拿给了温玉珏。

温玉珏扬了扬手中的药,道了一句活力清脆的“谢了”,临走还顺走了裴殷之桌子上最鲜红的两个果子。

裴殷之无奈叹道:“你是看不见自己桌子上也有吗?”

等玉珏回到房间时,傅雪宁正在整理被褥。

温玉珏上前抓过傅雪宁的手腕,将他按坐在桌子边,一边将药水倒在一块洁白的棉布上,一边道:“这是我翻遍古籍配出来的药汁,它能擦去你脸上的刺青。只有一点点的刺疼。”

其实对于傅雪宁来说,他一直未曾将这个刺青放在心上。可是此刻玉珏说要为他除去的时候,他竟觉得是理所应当。

也许这便是傅雪宁潜意识中为玉珏做出的改变。

温玉珏一手轻轻地撩起傅雪宁的碎发,一手用浸了药汁的棉布轻柔的擦拭那白皙面容上的刺青。

傅雪宁垂着眸任凭温玉珏一下一下轻柔的为自己擦拭那刺青,那两弯簌簌而动的睫帘,一下一下牵动的是温玉珏的心。

傅雪宁自小便不善言辞,等入了月刺门成了刺客,更加沉默寡言。明明肌肤因为受不住那药汁的刺激而变得脆弱红肿,却还是没有动一下身子,也没有言语一句。

乖巧的不像话,乖巧的令人心疼。

温玉珏忍住想要拥抱他的冲动,将一面水棱镜递给傅雪宁。

“好了,你看,是不是看不出来了?再上药两次就能完全消失不见。”

那月刺门的刺青果然已经不甚明显,若不是仔细看便看不出了。

等温玉珏领着傅雪宁出来时,裴殷之已经端到嘴边的茶是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一向是品性高雅的裴殷之也差点想爆粗口,怪不得温玉珏这家伙死命扒着傅雪宁不放手,原来是看上人家美色了!

怎么说呢,纵然是世人称赞龙章凤姿的裴公子,也不得不服气傅雪宁的长相,是一种很正很贵气的好看。若只看看面容,谁能相信傅雪宁是个生活在阴暗中的刺客?尤其是此刻被温玉珏强迫换下了那身夜行装后。

“行,你真行。温玉珏,我裴殷之谁都不服,就服你。”裴殷之这算是知道了,就算阿曦来,估计也拆不散了。

作为热血男儿,裴殷之还就是想不通了,就算傅雪宁他再怎么模样好看,那他也是个男的啊,那他们羡嫇不也是倾国倾城的容姿吗?况且羡嫇天性纯甄哪个男的不喜欢,偏偏温玉珏他……

哎,不提也罢。

这边玉珏他们已经到了无名客栈,而碧阁城那边已经炸开了锅。

乐立新被火凤烧残这件事,让乐正山很是震怒,更是惊动了乐亭芪。

乐嬛立在众弟子之间,悄然观望着乐亭芪的神情。

乐亭芪眼中冷怒道:“这次去成安执行任务的有几人?”

乐珺筝作为碧阁城少主,当先站了出来。“回长老,此次去成安执行任务的应是温闲庭和裴殷之。但是,”乐珺筝短暂停顿了片刻,“裴殷之拒绝了这次的任务,乐霁便接了任务,乐立新随行。”

乐亭芪眉峰轻敛,道:“温闲庭呢?”

是啊,温闲庭呢,大家环顾四周,发现温闲庭竟然不在。

乐正山当即不大不小的冷道:“温家的弟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没规矩。”

商焱见缝插针污蔑道:“是不是心虚躲起来了。”

温如镜出列拱手道:“长老、城主,师兄定然是有事耽搁了。据如镜所知,乐嬛姑娘当时也在成安,发生了何事不如请乐嬛姑娘讲一讲。”

乐枳冷笑一声,温如镜这就急着出来替温闲庭泼脏水了。

直到此时,乐霁才看了一眼乐嬛。乐嬛知道的比自己多,但是一路上乐嬛都不曾对自己讲过一句。

乐亭芪冷声道:“成安的任务怎么去了三个主理弟子?”

“是弟子的错。”乐珺筝立马抗下了这责任,按理来说碧盟发布的任务,会评估去几个人,但是关系好的弟子时常会互相帮助,作为少主乐珺筝并没有严令禁止,有时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乐亭芪没有再苛责乐珺筝,让乐霁心里更是不称心。

“乐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乐正山高高在上问道。

乐嬛从众弟子中走出,中途被乐霁拉了一下胳膊,乐嬛毫不留情的别开。

“长老,此次任务的确是温闲庭、乐霁、还有我和乐立新共同执行的。任务完成后,一个女子忽然找上我们言说她家有妖怪。女子苦求不已,温闲庭便和一众修仙人士去了陈府,乐立新便一直尾随而去。等我赶到的时候,便看见乐立新已经被重伤倒地,他嘴中一直在说火凤凰。温闲庭追击妖物回来,为乐立新输送了灵力。”

乐嬛只字不提温玉珏,还将温闲庭摘的干干净净,乐霁虽知道乐嬛没有说实话,但却没有一点证据,只能紧紧的盯着乐嬛。

乐枳和乐嬛是亲师姐妹,乐嬛面上的寒色乐枳看的清清楚楚,乐枳很清楚,这件事定然不简单。

乐嬛虽然咬紧了牙关说别的不清楚,但是成安首富家新娘新郎失踪的事还是闹得人尽皆知。因着火凤凰的事,这件事直接被碧盟发布成了高危任务,由乐亭芪带着乐珺筝去完成。

此言一出,乐霁差点气疯,倒不是他非要往前凑,那只火凤凰有多厉害,他是知道的。但是乐亭芪此举,明显是在抬举乐珺筝,由长老亲自带着去完成任务,能学到的自然是一点半点。

而乐亭芪心中也没一丝轻松,他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多年前岚娇被乐亭芪镇压,是因为岚娇放走了一只很是危险邪恶的上古妖兽。可是后来碧水灯无意间被玉珏结丹时的力量震碎,碧潭结界被打破,岚娇得以重见天日,自此失去了踪迹。如今岚娇又在人间重现了踪迹,怎能不令乐亭芪不安。

更重要的是,乐亭芪在为乐立新疗伤时,听见乐立新喊了玉珏的名字,他抽取了乐立新的记忆。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乐亭芪还是认出了那个立在火凤背上半侧着脸的人,是温玉珏。

两年不见,他一身红衣烈焰如火,站在火凤背上一飞冲天,仿佛已经有了睥睨众生的能力。

乐亭芪能看的出,温玉珏的实力已经突飞猛进,完全不畏惧火凤的烈焰。

可是,为什么玉珏会和那只火凤在一块。乐亭芪一颗心慢慢的沉落,难道当初,玉珏是故意放走那只火凤的?不,不可能。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中元将至

胡不若感到无名客栈的时候,玉珏一行人还没有遇到宋七娘。

胡不若拖着带伤的身子,累的伏在桌子上不想起来,玉珏好心提醒道:“宋七娘带着陈公子一个凡人,想必赶路很慢。狐大仙,不如你先去定个房间,免得去晚了你今晚上只能睡大街。”

胡不若翻了个白眼,妖妖娆娆起身去了柜台前,敲了敲柜台面,那老头子又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直接递给了胡不若一把钥匙。

胡不若依着那柜台,朝着玉珏扬了扬手里的钥匙,娇声道:“我是这里的贵客,贵客懂得啦?”

温玉珏还能说什么,原来交情这东西,到了这里一样行得通。

胡不若扭着水蛇般的身子直接上了楼梯,“我说各位大爷,你们不必担心,这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家客栈,若是宋七娘真带着那个凡人来了这里,一定会入住的。”

坐在大堂里也没什么意思,看着一群猪头牛脸的互相伤害生吃血肉,还不如回房间里去。

最重要的是,这群牛头马面淫光色色的盯着他们看,温玉珏心里很不是个滋味。看他可以,但是不可以看雪宁。所以,玉珏当即拉着雪宁喊着裴殷之回了房间。

“温玉珏,里面的纸条呢?”傅雪宁将装着碧宁燃雪的剑匣子打开,发现纸条被温玉珏收起来了。

温玉珏直言道:“我烧了。两把这么好的剑,你为什么要我毁掉?”

那暗格纸条里写的是让玉珏将这两把刀剑毁掉的方法。

傅雪宁目光留恋,用手指轻轻滑过碧宁燃雪。

裴殷之忽然问道,“傅公子,这碧宁剑和燃雪刀里是不是有剑灵?”

裴殷之也是听乐珺筝说的,真正有灵性的剑里都会有一个能力强大的剑灵。

这样的剑,稀世难得,而且,寻常人也绝对掌控不住。除非你能被剑中寄存的剑灵认可,因为剑灵本身就是极为强大的存在,所以这几乎是凡人不可能达到的事。

“剑灵?”温玉珏修剑,自然也知道剑灵。传说只有在天时地利人和三位齐全的情况下,打造出来的剑吸纳天地灵气沉淀千百年才能修出剑灵。

“是。碧宁燃雪里都有剑灵。”傅雪宁缓缓拔出燃雪刀,刀身雪白凛冽寒气森然。“他们都在封印沉睡中,可能永远都不会苏醒过来。”

“所以雪宁是怕自己不在了,碧宁燃雪被有人之心利用,才留给我想要我销毁他们。”玉珏很明白傅雪宁的心意,同时也万幸自己及时来了。傅雪宁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证明他自己都认为他很危险,可就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傅雪宁相信他温玉珏。

傅雪宁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颔了首。

裴殷之不禁道:“难道是因为这剑灵太强大,傅公子掌控不了他们,所以才封印了他们?”

若是主人本身不及剑灵强大,迟早要被剑灵反噬。

“是很强大,只是我不愿意他们苏醒过来,看着我用他们杀人。”傅雪宁缓缓扣上盒子。

温玉珏却是站起身来,走至匣子边上,对着那盒子拱手道:“两位剑灵前辈,幸亏我来的早,救了你们一命。你们尽可放心,以后你们绝不会被销毁的,因为,我会保护傅雪宁,他安全了你们也安全了。”

此话一出,裴殷之当即扭头呵笑一声,目光可谓十分不屑。

本是温玉珏的俏皮话,傅雪宁却是用极认真的眼光看着温玉珏,直到后来温玉珏才知道这两把剑对傅雪宁来讲有多重要。

又是夜幕降临,在外边一整天不知干嘛去了岚娇终于在傍晚回来了。

“主子,明日是中元节,鬼门大开,届时昏在百鬼中进入句城会很方便。”

“也就是说,宋七娘明晚之前一定会来这里。”温玉珏道。

裴殷之却道:“玉珏,找到宋七娘即可,不必非要进入句城。”

岚娇将目光转向裴殷之,却发现他也在看着她。

“就算要去句城,也得等着阿曦来了再说。”裴殷之这话也不知究竟是讲给谁听的,虽然看起来是对玉珏讲的,可是含着冷意的目光却是对着岚娇。

岚娇面对裴殷之怀疑的目光,缓缓一笑,道:“裴公子说的是。等曦大人来了再说。还有主子,明日是中元节,届时百鬼夜行。但是今夜,也会有些脏东西跑出来的。”

说起夜里的脏东西,温玉珏眼神往傅雪宁那飘忽了一下。傅雪宁眼光总能瞅得到温玉珏的小眼神,但是傅雪宁多年练就的不动神功也不是说说而已,面上不动一丝神色。

“没事,能应付。哎对了,殷之,昨夜你没事吧。”温玉珏毫不心虚的扯开话题,哪料又惹来了裴殷之的一声嘲笑。

“温玉珏,你不觉得现在才问有点晚了么?虚伪。”

温玉珏清咳一声,道:“我就知道裴少主肯定能应付的了,若是有麻烦,你早就喊了。”

裴殷之微微一笑,回道:“说的也是,毕竟阿曦给了我护身的宝贝。”

温玉珏:???什么护身的宝贝,他怎么不知道?

裴殷之被温玉珏问的烦了,最后撂下一句骗你的,便起身回房了,这才让玉珏心里平衡了。

“我就知道,阿姐怎么会给他不给我。这个裴殷之完全被玄妩那只胖狐狸给染黑了。”玉珏嘟嘟囔囔的样子,落在床边的傅雪宁眼里让他心中微暖。

这种兄弟吵吵闹闹的样子,真的令人羡慕。

当玉珏回眸的时候,傅雪宁才飞快敛起了嘴边的笑意。

“雪宁你还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遇见的那只两条腿走路的胖狐狸吗?当时她还想偷我怀里的鸡腿来着,她叫玄妩,竟然是个神族,而且还是传说中青丘九尾狐一族的小帝姬。”玉珏很自然坐在了傅雪宁身边,开始讲道:“你说是不是很有缘分,她还是玉慕兮那家伙的妹妹。不过我听说他们青丘很有意思,玄妩喊玉慕兮的阿娘姑姑,玉慕兮却喊玄妩的阿爹叫二叔。按照玄妩的说法,那是因为她的姑姑曾经是青丘女君,玉慕兮的阿爹是倒插门。”

温玉珏讲着自己都笑了,“这胖狐狸嘴里没一句实话,我想她故意编排玉慕兮的可能性很大。”

“玉慕兮你见过了,整天厚着脸皮缠着我阿姐。他是只很纯正的九尾白狐,因此也特别高傲,等将来见了他,你一定不要夸他,不然他的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还有羡嫇,她是鲛人族,你应该知道。羡嫇很纯真,在她的世界里非黑即白,虽然是个小笨蛋,却也是最善良的小笨蛋。”

“最后,是我阿姐。阿姐,阿姐很好。虽然气质冰冷,但是,但是……我想阿姐也一定会跟我一样很喜欢你的。”

温玉珏努力的把每一个人的脾性都介绍给傅雪宁,希望他不要抗拒跟着他回裴湘谷。尤其最后一句的喜欢,里面藏着的是万千柔情。玉珏想,阿姐一定不会讨厌雪宁的,毕竟他的雪宁这么好。

傅雪宁也慢慢明白过来温玉珏的意思。

“雪宁,跟我回裴湘谷吧,好不好?裴湘谷里景色很美,静若幽谷。等我修炼有成,我再带你去渝州见……见识见识我们芙蕖山庄的荷花。”玉珏本想说带着傅雪宁回渝州见他师父,但是电光火石之间想到如此讲是不是太过于让人想歪,硬生生的把话头给拧了回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舒合战族

中元节至,百鬼夜行。鬼门大开,万鬼暴动。

届时,阴界会放一些鬼回阳间看望亲人。

但是不是所有鬼都可以回阳间,唯有亲人在世、生前没有作恶的鬼才有资格回阳间。

而有一些鬼在世间已没有亲人,便可以申请在这一天到句城赶鬼市。

中元节这一天,句城将会大开城门,各种妖魔鬼怪齐齐涌向句城。所以这一天,是最容易混进去句城的时候。

明日便是中元节,所以胡不若才肯定,宋七娘一定会在明日之前赶到这里。

夜晚很快便降临,有了昨日的经验,玉珏这次规规矩矩的睡在了里侧,身体确实很诚实的紧紧挨着傅雪宁,并美其名曰沾染些傅雪宁的气息。

刚躺下玉珏便又开始套话。

“雪宁再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傅雪宁躺的直,双手习惯性的放在腹前成防备姿态,听见玉珏的要求,他沉默了良久,低声缓缓道:“我身上只有一半的人族血统。另一半血统,叫做战族。”

玉珏没有听说过战族这个种族,但是从名字便可以知晓这个民族力强好战。

“那个地方叫作舒合。那里全都是、魔物。”

舒合战族,天生魔骨生性好战,传闻曾经是远古天魔神驯服豢养的魔物。天魔神陨落后,战族便失去了控制,曾经在六界大杀四方,最后被神族赶杀殆绝。

神族没有料到,战族竟然如同灰烬深处的保留下的一点火种,悄悄在沙漠深处存活了下来,多少万年来从没有踏出过沙漠一步。

直到二十多年前的一天,一个战族的姑娘,受够了族内枯燥的弑杀,怀着对外界的向往,她走出了舒合。

这个姑娘走出舒合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剑客。

剑客手中握着一本光华流转的剑,剑曰碧宁。

姑娘爱上了这个以剑为生的剑客。

剑客带着姑娘,姑娘带着燃雪刀,他们离开了这片吞噬生命的沙漠。

他们也曾经在江湖上留下美名,可是一切终究往事成烟。

姑娘生下儿子的第一日,剑客便离开了他们。

姑娘被抓回了战族。

“然后呢?”

傅雪宁虽然语气清淡,仿若在讲一个旁人的故事一般,可是玉珏却听得揪心,听得难过。

“那个孩子的父亲虽然是人族,可是他身上战族的血脉却无比纯正,年仅七岁便能被天启,成为一只真正的战鬼。一只只懂得杀戮、只看得见血色、没有理智和感情的战鬼。”

战族上下都很兴奋,他们想要这个孩子立即天启成为一只合格的战鬼。

那个因为拒绝天启成一个只知杀戮的战鬼而被囚禁的姑娘,一手握着燃雪一手牵着儿子,杀出了战族。

“天启到一半,体内的魔性已被唤醒,我的眼中不辨五色,整个世界只剩黑白,连路在哪里他都看不清。我只能看见母亲那被血色染成的发带,那黑白世界中唯一的一抹红色,带着我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沙漠。”

再闭上眼傅雪宁仿佛还能置身于那分辨不出一切的恐慌中。他的母亲用自己的血染红了发带,带着他走出了那片沙漠,去找他的父亲。

玉珏轻缓的握住了傅雪宁的手。

“所以,你入魔时,眼里什么都分辨不出,只看得见血色。”

傅雪宁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声音里尽是厌恶。“这是战族的天性,一旦战化成战鬼,眼中就只有杀戮、鲜血。”

温玉珏侧着身,只能看见傅雪宁那高低有致的精致侧脸。“所以你带着红色发带,是为了缅怀你母亲。”

“是。”

不是缎带如血,还是本就由鲜血染红。这样的傅雪宁,还值得温玉珏留在身边吗?

值得。

玉珏说:“以后,我会代替你母亲,站在你的身前,我会永远系这红色发带,永远带着你一起前行。”玉珏抬起了他的一只手,手指修长,“我们来击掌为誓。”

傅雪宁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誓言,心中竟生出了忐忑的期望,他慢慢覆上了自己的手。

温玉珏的手比傅雪宁的手要温凉些,在傅雪宁迟疑的覆上自己的手时,玉珏却迅速五指偏移插入了傅雪宁的指缝间。终是掌心相贴,五指牢牢的握着他的手,再也分不开。

傅雪宁眼中尽显错愣。

温玉珏却笑着举起二人的手,道:“你看,拿不开了。这才是永远都作数的立誓。”

傅雪宁的心慢慢被一股如同温泉般的暖意包围,他的指尖也慢慢垂了下去,轻若鸿羽的的搭在了玉珏指窝中。

看到傅雪宁的回应,温玉珏笑的更加灿烂,他的目光从二人五指相扣的手转到傅雪宁的脸上,他第一次在傅雪宁的眼里看见不加掩饰、甚是温暖的笑意。

玉珏悄悄将二人的手放在了床上。“继续给我讲完吧。”

这次傅雪宁的心里少了局促和自卑,嗓音也安沉了许多。

“我娘带我去了涿鹿百炼山庄,见我的祖父,希望从那里得到我父亲的下落。”

玉珏眼眸登时睁大,却没作声。

“我的祖父见到我们很高兴,他开心的为我们安排好了住宿,他甚至安排了人教我剑法,还将父亲的剑谱全部找出来送给我。可是决口不提父亲去了哪里。”

“有一日我醒来时,母亲说要去找祖父,因为祖父知道父亲在哪里。她走前万分嘱托我,绝对不要泄露自己战族的身份,连祖父也不可以告诉。”

“我等了一日,母亲没有回来。”

“第二日,母亲还是没有回来。”

“后来祖父告诉我,母亲去找父亲了。”

“可是有一日,我走进了祖父铸剑的山洞,我看见了……”傅雪宁闭上了眼,“我看见了被锁在铸剑池里的燃雪刀。燃雪刀嗡嗡争鸣,和一旁的碧宁剑互相互和互鸣。祖父站在铸剑池边笑的癫狂不能自已,他嘴里大声念着,‘碧宁燃雪,天命所归。’”

“难道你的祖父是天下最有名的铸剑师,朝夫子?!”玉珏终于忍不住开口惊道。

朝夫子真的是一代神人,传说他痴迷铸剑不能自己,乃是天下最厉害的铸剑师,没想到他竟然是雪宁的祖父。

“是。”傅雪宁说起这位祖父,没有一丝想念。“他铸剑成痴,眼中除了兵器再无其他。”

“他指着碧宁道那是我的父亲,又指着燃雪道,那是我的母亲。他兴奋的大跳大叫,说自己终于铸成了有剑灵的神兵。自那日起我才知道,剑灵竟是可以由活人祭剑而生。”

温玉珏的心中的一个可怕念头猛地冒了出来,平白惊出了一身冷汗。难不成,朝夫子为了铸剑,竟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儿媳投入了铸剑池!?

“他告诉我,父亲是自愿成为剑灵,成就一代名剑。母亲也是自愿追随我父亲而去,期望可以和父亲永远相伴。”

傅雪宁紧紧闭着眼,他不愿回忆,却无法忘记。他的脑海里净是被锁在铸剑池里嗡鸣颤动如同在悲泣一般的碧宁剑和燃雪刀,还有朝夫子那如痴如狂的癫笑声。

活人祭剑,多半是一入池便死,顶多为剑增添些邪气。唯有意志力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将自主将自身的魂魄融于剑中,顶住巨大的痛苦折磨成为剑灵,成就一代名剑。

但是活人祭剑,终于会留下强大的怨念。

傅雪宁的母亲乃是魔性甚大的战鬼,力量无比强大,因此燃雪刀更是无比嗜血,人无法靠近三尺之内。只有和碧宁剑一同镇压在铸剑池中,燃雪刀才能安静下来。

碧宁剑和燃雪刀被镇压了整整七年才被封印了魔性,朝夫子兴奋的将燃雪刀和碧宁剑的消息公之于世。

傅雪宁在碧宁剑和燃雪刀被展的前一晚将之带走,并从此被震怒的百炼山庄追杀。

傅雪宁走投无路时,遇见了月刺门的门主,从此被收留进了月刺门成了刺客。

“如此说来,是那个月刺门主帮你摆脱了百炼山庄的追杀?所以,月刺门、主对你而言,是有恩的。”玉珏有些遗憾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傅雪宁,却没回味过来,自己现在的这种感觉并非遗憾,而是吃醋。

怪不得傅雪宁对月刺门那么忠心,原来竟是有救命之恩。

第一百五十章 宋七娘至

不知是不是因为明日便是中元节的原因,玉珏总觉得这沙漠中的大月像是蒙上了一层寂寥的白,照的人心作古。

临近子夜,原本寂静的客栈传来了敲门声。

伏身在桌子上的店小二从臂弯中抬起脸,一副没睡醒很是不爽的样子。下一刻,那店小二的头在脖子上咔咔两声扭动一圈,便从一张怒脸变成了笑脸。

嘴角上挂着一分不差的笑容,店小二笑嘻嘻的打开门,连门口站的是谁都没看清就往里面迎。

等将客人迎进关上大门后,店小二这才发现客人竟不是一个。

一个身形高挑容貌靓丽的女子背着个同样带着戴着黑色帷帽的男人,男人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

“熟客熟客。怎么这次带了个凡人来?”店小二话里话外一副很是熟稔的样子。

宋七娘紧紧把着背后陈清的腿弯,开口道:“三百年妖丹一枚,给我最好的房间。”

“好咧好咧。”店小二答应的爽快,将手里的白汗巾往肩头一搭,伸手恭请道:“您请您请。”

宋七娘警惕的向四周环顾一周,又紧了紧背上的人,背着人往楼梯去了。

店小二陪着笑脸落在了宋七娘身后,在抬脸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阴沉了几分又迅速恢复。

玉珏和傅雪宁站在门后,透过那狭窄的门缝目睹了下面的一切。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宋七娘?”玉珏琢磨道。

“嗯。”傅雪宁低声回应。

“那她背上的便是陈府公子,受伤了?还是,宋七娘将他弄晕了?”温玉珏摸索起了下巴开始深入琢磨。

若是以前傅雪宁肯定不会回应,但是现在傅雪宁却跟着玉珏分析道:“若是按照雇主的意思,应该是宋七娘挟持了陈公子。”

玉珏眼眸一动便道:“我看这宋七娘倒是对陈公子在意的紧,她来句城找红尘丹怕是因为爱惨了这宋公子。若非如此,在路上杀了便是。”

“言之有理。”

闻言温玉珏转头直勾勾的看着傅雪宁,傅雪宁不解,玉珏却失声笑道:“以前你从不附和我的。”

雪宁镇定的转回头,不言语了。

二人又继续看着下面。

但见那宋七娘身材比一般女子要高挑许多,背着一个成年男子步伐稳健竟然毫不吃力。宋七娘走的极慢,眸光却缓慢的扫视四周。

“等她上来进了房间我们再去敲门,免得惊扰跑了她。希望那位狐大仙不要莽撞的跳出来。”玉珏低声如此说道,却不知他口中的那位狐大仙早就在床上摊成了一张饼睡熟了。

不单单是玉珏这间房看着宋七娘,裴殷之也在注视着,许多被惊醒的妖怪亦是躲在门后露出个硕大的眼欲盖弥彰。

岚娇亦是立在一间房里,房门中缝正对着背朝她上楼梯的宋七娘。岚娇冷漠的勾起了唇角,中食两指已经夹起了一根尾端尖锐的火色凤羽,下一刻便能蓄势待发。

眼看宋七娘已经迈上了二楼的楼梯,忽然一声爆喝平地而起,在大堂内阵阵回响。

“呔!贱货!受死!”

狼牙锤从天而降撞裂了楼梯的一大段扶手,宋七娘脚下急点,背着陈清迅速撤离回到了一楼大堂,转身便往门口奔去。

谁知她脚下方动,那店小二便顶着笑嘻嘻的脸挡在了门前,笑呵呵道:“贵客,您还没住店呢,怎么能走。”

一个肌肉壮硕到爆的男子扛着狼牙锤吨的一声落地,震裂了脚下的木板,他将狼牙锤抗在肩头,声音犷亮。“贱人,你骗了老子还敢回来,是等不及送死了吗!”

宋七娘没有作声,却迅速急迫的环顾四周寻找退路。

“今日你必死无疑,那个凡人也必死无疑!老子要将你剁成肉泥喂给忘川河里那群饿鬼!”那壮硕男人挥舞起手中的半人高的狼牙锤、迈着仿佛要震塌木板的步伐向宋七娘奔去。

宋七娘身上背着昏迷的陈清根本就无法施法,只得尽了全力全速躲避。即使大堂位置再广,也终究空间有限,很快宋七娘便被狼牙锤的气流震出了血迹,最后更是被逼到了角落。

眼见那狼牙锤已高高抬起向着跃在空中的宋七娘砸下,玉珏已经人比声快,握剑挡在了宋七娘身前。

不消多说玉珏和傅雪宁与生俱来的默契,就在那男人惊愣眼前忽然出现的玉珏时,傅雪宁已经提剑赶到,直取男人面门,逼的壮硕男人大退几步。

“哪里冒出来的野东西!敢坏爷爷好事!嗯?修仙者?”壮硕男人很有眼力,仔细一瞧竟就将玉珏的身份看破。“竟然还是个灵力如此纯碎浓郁的修仙者!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吗,敢跑到句城来?你以为你们那个老大乐亭芪能罩到这里!”

玉珏方才硬接了这男人的一锤,觉得虎口有些发麻,幸亏傅雪宁出手快,不然自己指定得受伤。

“我只是一介散修,来这里与修真界没有一点关系。我只是想请阁下手下留情。”玉珏手中长剑一挥,斜指大地。

“想从爷爷手下留人,你没这个本事!”壮硕男人手中狼牙锤再起,玉珏和雪宁心意相动,一左一右欺身而上成包围之势。

惊愣的不光这壮硕男人,还有宋七娘,她也一时没摸着头脑,竟然会出来个修仙者帮自己。

岚娇见宋七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伸臂一甩,手中的凤羽应声而去。

宋七娘闻声转头,眼见那火色凤羽破空而来,竟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一根泛着白色冰汽的深蓝色羽剑将那凤羽拦腰斩断,宋七娘才反应过来要躲,却仍旧是被半根凤羽在脸上划出了一道细深的血痕,有被烈火灼烧的痛感。

岚娇眼见自己的凤羽被斩断,转头与目光冰冷的裴殷之四目相对,这个凡人小子还有几分本事,弓箭竟能追上自己的凤羽。

四目相对,虽是无言却已看懂了对方的意思。岚娇不屑的转回头,扬声对温玉珏提醒道:“主子!宋七娘跑了。”

玉珏和傅雪宁同时回眸,便见宋七娘的身影已然破门而出。

壮硕男人见宋七娘要跑,顿时也顾不得继续收拾插手的玉珏和雪宁,提着自己的狼牙锤便大步流星的追了出去。

不容停顿,玉珏和傅雪宁几乎是紧随壮硕男人追了上去,岚娇和裴殷之也随之追了上去。

躲在暗处看热闹的妖魔鬼怪们这时才冒头出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那个小娘们什么来头,竟然敢得罪传令官?”

“嘿嘿,有的看了。那两个人族的小子竟敢多管闲事,得罪了传令官估计下场会很惨。”

“那可不一定,没看见还有只神族的鸟儿吗?”

“嘿嘿嘿,神族的鸟儿,这个说法我稀罕。不就是一破鸟嘛。听说凤王几千年没出来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娘们嚣张什么。”

“啊,这只箭真是个好东西。我要收藏起来,拿到句城去换好东西。”

第一百五十一章 闯入句城

别看壮硕男人块头大,但是一点都不笨拙,一跃便是数丈,温玉珏虽是快要结成金丹但终究是个凡人,始终落在宋七娘和那壮硕男人身后。

凤鸣声自身后迅速逼近,傅雪宁的声音伴着疾风传来,“玉珏!”

温玉珏未曾思考便伸出了胳膊,一只温热的手掌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拉上了凤背。

裴殷之被岚娇故意遗忘在了身后,心中已经是对岚娇起了满心怀疑,但是情况紧急,裴殷之只得迅速停下自身后取下冰羽,对着那壮硕男人满弓而去。

壮硕男人乃是地府的传令官,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就算连冰羽也未能在他全力追捕身后空门大开时取他要害。冰羽箭只射入了传令官的肩头,壮硕男人身形猛地一停,生生拔下了冰羽箭,而这时岚娇已载着玉珏和雪宁从他头顶掠过,更是气的他爆喝一声将箭扔在地上,随后骂了一句脏话,“*的,神族真**的多管闲事!”

“宋七娘!停下!”句城近在眼前,玉珏高声喊道,唯恐宋七娘真的进了句城。

此时已过了子夜,实属中元日,句城前早就排起了等着进城的长队,尽是妖魔鬼怪。

宋七娘加快了速度插进了人群中,很快便隐匿了身形。

满身灼灼焰火的岚娇一靠近句城,便引起了巨大的骚动,玉珏更加辨认不出宋七娘的身影。后方传令官的一声爆喝更是令句城前彻底骚乱起来。

“关城门!”

句城守卫虽不知为何突然骚乱,但是传令官的声音他们自然识得,便迅速退回城内,推动巨大的城门缓缓关闭。

排队的妖魔们趁乱涌入城中,状况一下子便失去了控制。宋七娘背着陈清混在人群中挤到了城门前。

玉珏眼疾看到了宋七娘,当即道:“岚娇,进去!”

得了令的岚娇顿时俯冲下来,从即将关闭的城门中疾冲而入。

随后赶到的传令官虽恼怒被宋七娘给逃了,但是也不得不先停下来整顿城门处的情况。

见这些妖魔鬼怪们还在试图趁乱进城,那传令官将一腔怒火化作业火挥手将一半的妖精给直接烧成了水汽。

这下可好,这群妖精也不用挤着去句城了,直接地府报道、得了来年的句城一日游名额。

那几个守城门的小鬼没料到今日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一个个噤如寒蝉抖个不停不敢拿正眼看那传令官。

“对着我你们就吓成这个样子了,要是地君问责下来你们还不直接死过去了!”传令官懊叹一声,肌肉横塞的脸上尽是一副要完的表情。

“传令官大人,这……这可怎么办啊,那么多人未经审查就进了句城……”

壮硕的传令官一声粗喘仿若水牛呼气,一屁股坐在石墩上,道:“那些个不入眼的东西不是什么大问题,最重要的是宋七娘带着个凡人跑进去了!”

宋七娘?几个城门的小鬼也知道这宋七娘,来句城好几次了,哪次都得闹出点动静来,方才乱的很,他们也没注意竟然又叫她给溜进去了。

“宋七娘好歹是狐妖,还知道点分寸,就是怕……”小鬼哆哆嗦嗦道:“再有仙族的混进去。上次不是说有仙族人闯进了地府,惹得地君大人震怒吗?”

地君大人是严令禁止仙族进入阴界,但是这群小鬼却不知,实则是往生殿后的那位大人不喜仙族。上次九重天太子来要人,正巧就碰上那位大人在往生殿,当时就连地君大人也受了罚,传令官想起那位主上就打心底了发怵。这次不仅是混进去了人族、还有神族也给混了进去,要是再惊动地君大人,恐怕他这传令官也不用做了,直接化魂池里见吧。

“抓!赶紧把句城的鬼差都给我招来,赶在地君大人来之前,把他们都给我灭了!”传令官恶狠狠道。

一进入句城,胡不若就将背着的陈清改为打横抱起,镇定自若的在纵横交错的句城里面穿梭。

温玉珏三人进了句城便迅速找了个小巷子隐身起来,玉珏粗略打量了一眼这座句城,发现此刻挂在句城上方的月亮竟是惨白的,照在句城的街道上更是凄惨阴森。

街上“人”来“人”往,看起来很是热闹。

岚娇道:“句城跟外界不一样,夜晚活动,白日休眠,此刻挂在天上的是鬼月。”

玉珏便道:“现在句城里的人都在街上活动,那鬼差想找我们还有点难度,但是若到了天明时,街上的人都不见了我们就不好藏身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天亮前找到宋七娘将他们带出句城。

“红尘珠会在哪里有?”

岚娇皱了皱眉,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她一个神族,要什么红尘珠。

既没了宋七娘的踪迹,又没有红尘珠的线索,现在无异于大海捞针。

“主子,现在已经算是中元日了,若等到夜晚,那时候万鬼躁动,阴气大盛,我们就不好离开了。不如趁着现在去抓宋七娘。”岚娇虽是神族,但是若想在中元日护着两个凡人还是有些苦难,岚娇就怕鬼族地君会来,到时事情闹大了就难堪了。

玉珏沉思片刻却道:“我想我们必须得等到晚上了。”玉珏抬眸,眼中一片清明,他解释道:“胡不若说的没错,宋七娘就是来句城参加这次中元节的,想必红尘珠也是会在中元节上现身。不然宋七娘不会去客栈投宿。宋七娘此刻肯定藏了起来,等到了晚上她必然会现身。所以,我们现在要等。”

而与此同时,桑溪已经收到了裴殷之的灵蝶,当玉慕兮知晓此事的时候,顿时脸色不好看了,玉珏竟然去了句城。

“走吧,应当去实现对胡不若的承诺了。”冰蓝色的裙边如同水波纹一般漾开,桑溪起身道。

玉慕兮心里就算一万分不愿意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乖乖跟着桑溪走了。

而明显又在偷听的玄妩转头就告诉了羡嫇,两人目光一对便达成了共识,偷偷跟着跑了。

而另一边乐亭芪带着乐珺筝已经在成安找到了温闲庭,温闲庭虽不是喜爱撒谎之人,可是牵扯到玉珏,他还是不愿意开口。

直到乐亭芪说那只火凤凰心性不正恐会迷惑玉珏后,温闲庭才道:“长老,我师父明言过玉珏不属于碧盟,这件事恐存在误会,还请长老您能明察。玉珏的确是出现过,但是乐立新之伤绝非玉珏有意而为。”

乐亭芪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心里是相信玉珏的,若是当初玉珏和那只火凤凰有瓜葛,必不会到今日才出现。可是乐亭芪怕的是,那火凤凰是察觉到了玉珏的身世才不怀好意刻意接近他。

虽然乐亭芪也想不通当初岚娇为什么要放走那只上古凶兽,但是岚娇的确是那样做了。

乐珺筝却问道:“温公子,珺筝斗胆问一句,令师弟可是独身一人出现的?”

温闲庭眼眸轻动,却没承认也未曾否认,他当时看见站在火凤背上的人的确是两个,却独独不知是谁。

乐珺筝心中道,看来十有八九是裴殷之。乐珺筝心里已经敏锐的察觉到整个裴氏一族抗拒碧阁城的原因,便是因为温玉珏。

可是猜测归猜测,乐珺筝却是谁也没讲,包括乐亭芪。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在哪里

句城是个很邪气的地方,晚上鬼月高挂,邪气森森,白天鬼日高悬,整个句城白蒙蒙的,街上不见“人”影,比夜里更加渗人。

玉珏三人躲在一处房屋内,可以听见街道上兵甲摩挲的声音,那是正在寻找他们的巡逻鬼兵。

岚娇悄然瞥了一眼傅雪宁,对温玉珏道:“主子,句城依然算是阴界地盘,傅公子一介凡人没有灵力护体,身体怕是会承受不住。”

温玉珏闻言看向傅雪宁,眼中担忧之色立现。傅雪宁却道:“我可以承受得住。”

温玉珏再三确认傅雪宁不是在逞强后,忽的想起傅雪宁是半魔之身,这鬼气应当对他没有伤害的吧。

“没事,他可以。”温玉珏转头对岚娇道。“应当快是要天黑了。”

岚娇了然的笑了笑,眼中笑意藏了些许别的东西。

鬼日西斜,句城的中元好戏即将开演。

而句城外,阿曦已然到了客栈中。

玉慕兮抬手一挥,甚是嫌弃,那大门便自动开了。

笑嘻嘻的店小二便立即迎了上来。

“哎呀,好浓郁……客官里面请!吃饭还是住店啊!”店小二比接待玉珏时更加的笑容灿烂,眼珠子几乎快要瞪了出来,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桑溪。

桑溪还未进去客栈,所有的妖怪便已经齐齐抬起了头,眼中对于桑溪身上浓郁纯粹的灵力的觊觎掩饰不住。

店小二强忍着心中觊觎,嘻嘻笑着想要靠近桑溪,却被玉慕兮一脚给踹翻了跟头。

“滚远点,混账东西。”

店小二有些忌惮的向后退了退,眼中还是热切的盯着桑溪。

“人呢。”

清冷如同冰山雪溪的嗓音,令在场的左右妖魔俱是心神清明一瞬,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因为桑溪身上浓郁的灵力对于他们来说便是天大的诱惑。

“什么人?姑娘在找谁?”店小二笑嘻嘻道。

玉慕兮冷色道:“不用装傻,前几日这里来了三个人族和一只神鸟,人在哪里。”

店小二面不改色的笑嘻嘻谎道:“两位贵客搞错了吧,这里从没有来过人族。人族怎么可能到的了这里呢,在半路就被吃了。”

话音刚落,那店小二便话音顿消,眼睛瞪大发不出一句声音,他惊恐的望着忽然转眸看向自己的那双瞳眸,那是怎样的一双眼,被她看着,仿佛魂魄都被冻住一般。

“最后一次,人在哪里。”冰寒的嗓音昭示着主人即将用尽的耐心。

店小二勉强撑着心神尖锐道:“他们死了!他们得罪了阴官!他们死了他们死——”

轰的一声,那店小二被桑溪一脚给踹进了大堂,在地上拖行撞翻数张桌椅,直到撞上木柱才停了下来,咔咔两道骨裂之声,那店小二已是烂泥虾般蜷缩在地上爬不起来,只发出咕咕之声。

堂内所有妖魔俱是一惊,纷纷站起欲要动手,便见那道雪山巅影迈进了客栈内。那张绝色清寒的侧脸缓缓转过,冰蓝色的瞳眸仿佛是万年玄冰一般将他们冻住,然后剖析了他们。

桑溪的眼中此刻所见并非面容服饰,而是由个人身上灵力、鬼力、妖力所汇聚而成的人形,是人是鬼一眼便知。

桑溪在一道棕色人形后看见了散发着蓝色光芒的羽箭,是裴殷之的冰羽。桑溪指尖一点,那妖便被隔空迅速拉过。

被桑溪隔空用灵力扼住了咽喉,那妖百般挣扎无果,更觉喉咙被冰刺慢慢戳穿。

“这箭是我捡的,是我捡的!真的是捡的!”那妖惶惶大声求饶。

“人在哪里。”被桑溪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看着,那妖不敢有一句撒谎。

“他们去了、了句、句城……咳咳……”

说出了玉珏的下落,那妖便感觉喉咙的掣肘一松,等他咳完抬眼去看时,已经没了桑溪和玉慕兮的身影。

他同伴将他扶起,心有余戚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之人。句城要翻天了。”

鬼日落,鬼月升。鬼门大开,百鬼夜行。

中元节至。

玉珏明显感觉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鬼们个个兴奋异常。

“我们就如此出去,会不会被察觉到人族气息?”玉珏有些担忧问道。

岚娇却不屑笑道:“虽然六界人人嘴上对句城避如蛇蝎,但是何人没有贪念呢,偷偷来这里的仙官多了去了。就连地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岚娇如此说了,但是顺着“人”流走的时候,傅雪宁还是默然攥住了温玉珏的手腕,希望自己身上长年累月积下的阴气能护一护玉珏。

偶尔有几只鬼神情疑惑的停下来看看他们,但是岚娇一个眼神过去,便吓得对方脚底抹油。

顺着人流,玉珏三人到了一处金碧辉煌又宽敞阔气的楼台前,众鬼们挤在前边,高声呐喊气氛十分热闹。

“这群鬼在干嘛呢?难不成,这阴界里还有花魁?”玉珏想到这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傅雪宁却看向温玉珏,温玉珏瞬间敛了笑,道:“这群鬼还真会玩,死了也把人间的那一套搬到了阴界来。雪宁你看,他们像不像是在……唔……元夕节猜灯会。”十分自然面不改色的将自己见过选花魁的事给圆了过去。

傅雪宁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扭头过去,才“嗯”了一声。

“主子,宋七娘。”鸟族眼神一向好,岚娇低声对玉珏提示,前方混在人群中的那个斗篷人就是宋七娘。

玉珏几人悄然走了过去,宋七娘正仰头对台上听得正认真。

“本次盛会,有太多宝贝了!咱们这里替贵客卖的都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宝贝!我可以告诉大家,咱们这就是千钺坊的一个小摊子是不是,更好的宝贝都在千钺坊里,有钱的大胆的老板们尽可以去试试!听说,今夜,有红尘丹!”

此言一出,不少人眼中尽放精光,宋七娘亦是,正当她心中盘算时忽听得耳边一道好听的男声。“这千钺坊想必不好闯吧。”

宋七娘身形欲动,便被玉珏和傅雪宁一人一边按住了肩膀。玉珏低声道:“宋姑娘,你我现在都是被句城鬼差追捕的人,若是闹出动静来,可就不好了。就算你能逃,那陈公子呢?”

宋七娘闻言眼眸沉沉,终于开口,声音微沉中性,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扭捏。“你们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拿了林翘的钱来买我的命是吗?”

玉珏和雪宁对视一眼,他们二人还真没料到是陈公子那个听起来柔柔弱弱的表妹干的,玉珏不禁问道:“你知道是林翘买你的命?陈公子的表妹?”

“我当然知道是她,若非顾念着陈清,她能有命去买凶杀我?”宋七娘微沉的声线里藏着一丝暗讽。

玉珏看向傅雪宁,傅雪宁开口道:“是有人买你的命,我也接了任务,但是我不知道是雇主是谁。”

玉珏接口道:“宋姑娘,请听我一言,我们来并不是想要杀你。我的目的是要替他解决这次的任务。”

宋七娘冷笑道:“有何区别?”

“有。”玉珏道:“任务不一定要完成,还可以取消。”

宋七娘这才正眼看向玉珏。“你是想要我跟你们回去。”

玉珏继续道:“宋姑娘,人妖殊途暂且不论,我就问你一句,陈公子是不是被你挟持来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忘川河边

宋七娘脸色一冷,撇过脸去道:“多管闲事,我与他是夫妻,去哪里都是应当同行。我不用你们多管闲事,你们要想杀我尽可来试。”

话音落,宋七娘便倏的一下化作残影掠了出去,他们都没料到,宋七娘竟如此狡诈,好好说着话竟然就跑了。

如今大街上人来人往,宋七娘很快便失去了身影,岚娇皱眉道:“妖狐狡诈!”

玉珏却笑道:“幸得玉慕兮平日历练,知狐族狡诈,料这宋七娘应如是,我早有准备。”

岚娇倒是不解,玉珏做了什么。

玉珏笑的更加神秘了,当然是在他和傅雪宁对宋七娘肩膀的那一拍上,他撒上了粉,傅雪宁撒上了香。

宋七娘逃走后,迅速回去带走了陈清,打算将陈清换个更加安全的地方时,温玉珏三人便追了上来。

可是这次宋七娘绝不听温玉珏说话,扭头就跑,反倒给玉珏撂下一句话:“你们人族阴险狡诈,我绝不会听信你们一个字!”

看看,这是个什么世道,玉珏有些无奈,他竟然被一只狡诈的狐妖指着鼻子道“狡诈阴险”。

当宋七娘背着陈清被围了个团团转时,她才是更加怒不可遏,转头看向自己肩头的粉墨,气骂道:“无耻狡诈!”

玉珏甚是无辜了,说他狡诈就算了,怎么还成了无耻了!“你说什么我都认,反正今日你必须得跟我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宋七娘紧紧背着陈清,脸上怒容不减反增,转身便逃。

而这时,他们几人的聚首引起了鬼差的注意,玉珏只得令岚娇先处理这些鬼兵。等岚娇处理完了这群小喽啰后,忽然发现,玉珏不见了。

而此刻桑溪和玉慕兮已经到句城门外,玉慕兮面色多了几分苍白,他拉住了桑溪的手腕,桑溪回眸看他。

“怎么了?”

玉慕兮望着桑溪的双眸,缓缓摇了摇头,慢慢松开了她的手。

而那个壮硕的传令官正在恼怒的走来走去,嘴里骂骂咧咧。

“真是废物!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出来!”骂的正在兴头上,那传令官忽的神情一凛,他手底下的几个小官更是神情凝重的望着他。

“地君大人到了。给我把句城守好了!”

“是!是!”

而传令官口中的地君大人,此刻正脚下无声的往伏安殿走去,低垂的眼眸余光见到高位上有身影,他步伐未变头也未抬,走到王座高阶下单膝跪地。

“主上。”声音清秀而低沉。

那个随意依靠在柔软狐皮上支着一双大长腿的鬼族主上,狭长的眼眸余光瞥向跪在下方的下属,声音中竟是带着一丝俊美的味道。

“衡儿哪里去了?来的比我还晚。”语气中不带一丝责备,却是令人心惊胆寒。

地君珈衡面容平静,没有辩解,恭声请罪道:“请主上责罚。”

鬼族主上的散在脸庞的墨发微蜷,映衬的那张明明很是俊美的脸更加危险。

“若不是我知你六亲俱灭,还要以为你这地君也给自己休了个中元节。”

珈衡心头不轻不重的被敲了一下,面上却神色不改,声调也未曾有变。

“属下惶恐。”

珈衡作为鬼族地君,凡身亲人早已轮回数次见面不识,如此他才能坐的稳这地君的位子。

而这位鬼族主上的脾气,珈衡从来摸不清,到现在也只摸索出只要自己冷清无言,便不会惹怒这位主上。

“给我看好了句城,等鬼月一升,有些老鼠便藏不住了。”

声音渐渐消散,珈衡抬眸,高座上已空无一人。

句城在六界号称三不管,可是只有珈衡最清楚,仙族人族没有能力没有资格管这里,是因为主上不允。

而他们鬼族看似不管句城,但是每一年的中元节,主上都会亲自现身句城坐镇。若说这句城里没有东西,珈衡是万分不信的。

珈衡成为地君不过千年尔,自窥探不到主上的修为,但是一个牢牢掌控轮回之地数万年甚至数十万年之久的人,想也可知修为岂是仙、神可以比拟的?

而这句城,珈衡能隐隐感到,有那么几个地方,可是深深的藏着上古之味。

至于方才主上所言的“鬼月一升老鼠便出”,指的是仙族的探子,趁着万鬼躁动之时冒出头来。

而那方玉珏和傅雪宁追着宋七娘到了一条像是煮沸一般水流汹涌的黑水河边。

玉珏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忘川?”

若仔细辨认,还可以看见忘川河中有挣扎无果的人影。

宋七娘也是被逼的没了法子,句城她来过几次,可是这忘川边她却是从未敢靠近过。

如今她不信玉珏,唯恐被玉珏抓住,顺着忘川河边一路逆流而上,跑了也不知多久,竟发现她已到了一座山底脚下。

凡河流,必是由高山而发,奔流而去。

想来,这便是忘川河的源头。

山峦乌黑高耸,连树木仿佛都是月色照不亮的黑。宋七娘心中害了怕,不敢往上。停下脚步后她才发觉,这忘川河边竟然种着彼岸花。

花开叶落永不相见,这种代表地狱的花朵,在想要长相厮守的人心中自然不是祥物。

宋七娘背着陈清向前走去,彼岸花越来越稀少,地上竟然露出了雪地,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这里竟然有雪?

宋七娘背着陈清的身影在雪地上格外清晰,很快便被眼尖的巡逻鬼差发觉。

鬼差高声呵斥:“停下!回来!”

陈清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加快了脚步,一直到了一座不高的山崖底下。

崖上有洞,能容人进出,且不止一个。

崖下有座简易的茅草屋,茅草屋前有大片大片的白色花朵,花儿形美甚是纯洁,仿若最美好的爱意,花海中还有一座秋千。一个看起来甚是佝偻的老妇人正慢吞吞的背对着宋七娘给花一株一株的浇水。

宋七娘到来的声音并没有引起老妇人的注意,身后鬼差的叫喊之声愈近,老妇人依旧仿若听不见。

宋七娘心中一横,抱着陈清便足下轻点,飞入了崖洞中。

到了崖洞中,宋七娘迅速贴于石壁静听。

“怎么到了这里?”

“喂!刚才来这里的人呢!”

“别喊了,她听不见你又不是不知道。”

“啐,装聋作哑。疯子一个!”

“走了,真到了这也是那人的命。别多管闲事,小心她疯起来连你一块啃了。”

那几个鬼差站在白色花朵外边交谈几声后便离去了,丝毫没有上前打探的意思,就此放过了宋七娘一马。

宋七娘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第一百五十四章 莫误春宵

“阿婆,可有见过一位背着男子的高挑女子?”温玉珏与傅雪宁循着雪地上的脚印一路追来,便到了这处安宁之地,见那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慢吞吞的浇花,玉珏便礼声问道。

老妇人闻声转头,面容虽严肃但却是慈相。

俨然不是个耳背的。

那么之前老妇人就是故意没有搭理宋七娘和那两个鬼差。

老妇人松弛下耷的眼皮遮住了大半浑浊的眼球,她举着那浇花的木勺摇摇一指崖上山洞,便转过身去不再搭理他了。

玉珏与雪宁对视一眼,同时飞上而上,进了一处山洞。

落地后玉珏便着实惊讶,这石洞内石桌石床一应俱全,更令人惊讶的是挂红帐点红烛,布置的俨然一座新房。

着实蹊跷!

洞内也没见有宋七娘和陈清,玉珏和雪宁转身便走,哪料门口已经结成了一层透明的如同琥珀一般的结界。

玉珏拍了拍这结界,很是厚实,用灵力催碎也未有成效。

“阿婆!阿婆!”结界透明,还可以看见那个老妇人依旧在慢吞吞的浇花,仿佛一切与她无关一般。

“上当了。”玉珏有些懊恼。

傅雪宁握着手中碧宁,沉声道:“宋七娘可能被困在旁边的崖洞里。”

二人对视一眼,便俯身石壁上,屏气静听,果然发现隔壁有声响,但是却听不仔细他们说些什么,像是在争吵。

玉珏勉强细听,只听见几个模糊字眼,“回去”“错事”“分开”“厌恶”。勉强可以分辨的出,陈公子并非自愿来到这里的,他希望宋七娘能带他回去。

为今之计他们也摸不清那个老妇人的底细,只能等到岚娇找来。

这一等便是许久,久到玉珏坐在石凳上睡了过去,直到听见崖洞下方传来桀桀怪笑,玉珏猛地站起身来,却眼前一阵眩晕,待稳住身形便大步走至结界前,却见下方月光大盛,白色的花儿朵朵摇曳,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光芒,煞是好看。

而那老妇人站在花海中,望月扬臂大笑唱道:“哈哈哈哈,月儿光,月儿光,月满花开无离殇。花儿晃,花儿晃,花好月圆要拜堂!”

那妇人一遍遍的唱着这歌谣,身形慢慢的升起,在月光和白色花灵中,容颜焕发返老还童,由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变成了一个身形窈窕的芳华女子!

眩晕感越来越重,玉珏双手撑在琥珀结界上,高声道:“阁下到底何人!取人性命总要让人做个明白鬼吧!”

那老妇人,不,应该说芳华女子——苏澜儿,她一身白衣光滑潋滟,她缓缓落地,声音轻柔好似轻羽。

“取你们性命?不,我不取你们性命。”苏澜儿笑容温柔,仿若礼仪得体的贵族小姐。“我是红娘呀。”

苏澜儿轻展衣袖,手指轻柔抚过。“你们来时可是见过忘川?忘川有多么可怕,你们知道吗?”

宋七娘脑中晕乎乎的,却仍在努力回想,这个女子到底是谁,为什么之前没有打听到她的存在。

玉珏回眸望了一眼傅雪宁,见他虽然看似站的笔直,但是身子也在微微晃动,显然也是撑不住这眩晕感。

“听说过忘川!”玉珏回眸答道:“里面是挣扎不得的亡灵。”

苏澜儿笑了,轻轻摇头道:“忘川可怕,又有何惧,只恨那忘川河边彼岸之花!花开叶落,永不相见。”

苏澜儿笑的凄凉,“那无边无际的彼岸之花,我看不惯却烧不尽。他要我们永生不得相见,永世不得相忘!为什么!”

“有情之人不应做这彼岸花与叶,应如这花与月!”苏澜儿轻提衣摆,向前两步,站在花海中也是极美的一个姑娘,她温温柔一笑,白色衣袖轻舞,白色花灵瞬间升起飞向崖洞,撞进结界内萦绕在玉珏和傅雪宁身边。

“新房已经为你们备好,莫误春宵,拜堂成亲吧。”苏澜儿最后一笑,让玉珏心中大警。

玉珏撑着结界慢慢滑落,他更感觉到体内燃烧起了熊熊浴火,催他产生了可怕的冲动。

他不敢去看傅雪宁现在如何,他很清楚,修炼二十余年,这是第一次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而他不敢去瞧的傅雪宁,亦是如此。

这执欢花灵,带着苏澜儿对有情人执拗的祝福,效用竟是比人界最厉害的催情药物还厉害。

它并非只催动你身体上的欲望,还会攻陷你的心防,它让你一遍遍的回想曾经,一遍遍的重演过去,一遍遍的放大你的感受,直到你慢慢承认内心深处埋藏最深的情意。

少年初见,枯木逢春。徐水一望,惊鸿留心。钟山再见,同生共死。碧阁城中,心意相通。裴湘廊下,诀言焚心。月刺门里,豪掷千金。成安重遇,万幸相逢。客栈夜谈,满心欢喜。句城此行,无怨无悔。至此原是,动心。

傅雪宁脸上血色褪尽,他重重跪了下去,歪在石壁上,双臂青筋暴出,他无法相信、他不敢承认却已清晰的意识到,他对温玉珏,动心了。

他竟然对温玉珏动心了。

傅雪宁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无比肮脏,无比龌龊,温玉珏将他当成过命之交,他竟然会对温玉珏动了这种龌龊心思!

傅雪宁咬紧了口中软腔,牙齿磕出了血也不敢放松,他的手紧紧抓着石壁,青筋暴突,身体仿若处于一波一波的热浪中。

他刻意想要回避那边的那道身影,可是那道身影却开了口。只听玉珏往日春风般的悦耳嗓音此刻沙哑低沉,尾音里都带着颤儿。

“傅雪宁。”

明明是喊他的名字,可是偏偏让人听起来好像淬了让人沉迷的毒药一般。

“嗯。”傅雪宁不敢开口,只得从喉间挤出个字音,生怕玉珏发现自己的异样。

温玉珏此刻背对着傅雪宁,跪坐在地上,头抵着墙壁,双手垂在身侧。他努力压制了声音里的渴望,道:“如果、我控制不住自己,不要犹豫,狠狠刺我一剑。”

此刻,连呼吸都感觉是灼热的。

傅雪宁闭上了眼,没有回答。玉珏如何认为他能做得到,说不定控制不住的那个人,是他。

二人一人靠着一边的墙壁,很有默契的都不再讲话。可是这个时候,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尤其是隔壁,已经传来了细碎的声响。

似哭泣,似呢喃,仿佛连衣料摩擦的声音都近在耳边。玉珏离得近,隔壁二人缠绵的声响更是听得清楚。玉珏仿佛还听见了一声宛转悠扬带着点点酥麻的“慢一点”。

玉珏脑海轰然炸开,脖颈间的汗意密密麻麻冒的更凶。他跪行几步,想要远离这石壁,却因跪的太用力而发麻,一个脱力温玉珏便双手撑了地,恍惚间牙关没咬紧,一缕压抑的十分困难而痛苦的呻吟从唇角泄溢了出来。

温玉珏这辈子可没这么丢人过,还是当着傅雪宁的面儿。他心一横抽出腰间佩剑,想要趁着还有神智先划两道口子,让痛意掩盖这欲火。

而下方苏澜儿却仰头望月,轻声道了一句:“子正到了。”

子正时分一到,执欢花的白色花灵轰然暴起,将这一片全部笼盖,苏澜儿在花灵中翩翩起舞,她口中咿咿呀呀的唱喃道:

“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呀。”

第一百五十五章 魂灵之争

子时是句城阴气最盛之时,每年的中元节子时,都需要地君镇压整个阴界的鬼气,免得万鬼暴动失去控制。

伏安殿是句城中最高的殿,从子正时分开始,一身宽袖玄服的地君珈衡便居高临下的镇压着整个句城的阴气。

万鬼的怨气一波一波的袭来,地君珈衡都能很好的镇压下去。直到子正后,悬浮在半空中的地君珈衡传来闷哼一声,正在高座上假寐的鬼族主上停下了点打桌面的手指,缓缓睁开了眼,眼神不悦的看向了前方的珈衡。

珈衡闭着眼,根根分明的黑睫显得整张脸更加苍白,他眉峰越皱越紧,越皱越紧,显然是只撑不住的征兆。那漂浮在半空中的玄色身影猛然下落单膝跪地,撑在地上的那只手苍白而暴起青蓝色的筋脉,地君珈衡睁开眼,嘴角蜿蜒出一丝血色。

“请主上赐罪,属下无能。句城内闯入了一个灵力甚是浓郁纯粹之人,她压制了我的亡灵之力。”

珈衡语气轻的仿佛易碎的脆纸,他悄然抬眸,却第一次见他的主上竟然露出了如此严肃的神色。

那高座上的高大身影缓缓起身,一步一步下了高阶,周身的黑雾越来越浓,直到走至观城台身边时,黑雾中的身影已消息不见。

“主上!”

珈衡迅速起身跟上。

身在阴界,珈衡的修为哪怕是面对上神不惧,没成想今日竟被人狠狠压制了,而且还惊动了主上亲身前去。

引起灵力暴动的自然是桑溪。

原是岚娇遍寻不见玉珏,而子时已到,句城内的鬼们纷纷陷入了暴动癫狂,开始互咬互食互相残杀。

幸得此时岚娇遇上了桑溪,跪地便是请罪。

环顾四周这凶残恶心的一幕幕,桑溪心知以玉珏的灵力想要在这个时候自保还是太难。

不敢再有耽搁,桑溪双目微合双手结印,湛蓝色的灵力以她为中心瞬间暴散开去,蔓延了整个句城去寻找玉珏的方位。

这天地间最纯粹的灵力,哪怕在阴暗诡谲的句城里也势不可挡。

岚娇跪在地上,眼中眸光闪动,心中声音不断。

灵族圣女的实力果真强大,天地间还有何人敢如此暴散灵力只为寻人?王上说的太对了,灵族最宠他们的少主,圣女更如是。若是今日温玉珏在这句城有个好歹,不知圣女会不会直接杀到地府去呢?

玉慕兮的脸上不见往日的一丝笑容,自进了句城便神情严肃。

桑溪阖着双目随着灵力感知玉珏所处的方位,却忽的睁开眼,在玉慕兮惊诧的目光中迅速转身,当阿曦转过身去时,一头柔亮的黑发已然尽数从发根渲染铺就成了星湛之蓝,眼眸也变成了极其深邃的冰蓝色。

战斗状态的阿曦!

玉慕兮在震惊之余才发觉阿曦已经单手向前为他们撑起了一道灵力浑厚的屏障,而屏障之外就是正在不断吞噬周围恶鬼的黑色魂力!

即使处在阿曦的屏障内,玉慕兮也能感觉到那股黑色魂力的恐怖力量!玉慕兮从未遇见这样的劲敌,即使是强如她的阿娘,也绝对达不到这样的修为!

看着阿曦冷冰到刺人的严肃面容,玉慕兮的心几乎一下子便已经揪紧。

而岚娇更是心中大震,难道这就是夙焕曾提过的,阴界有一位实力可怕到连夙焕也极其忌惮的人物,但是他从来不出鬼族,亦不会插手六界之事,为何今日出现了!

湛蓝色灵力和黑色魂力的碰撞,瞬间将周围的妖魔鬼怪连同魂魄一起撕碎,并将周围的建筑物一并摧毁,形成了两股蓝与黑互相较量的风暴,乌云迅速飘过遮挡了那鬼月。

那守在城门口的传令官正在对付裴殷之,忽然抬头看向那两股飓风,铜陵大的眼珠子一瞪,骂了一句,“*了,句城变天了!”

混在句城里的天族细作强忍着不适还是偷偷摸到了近处。

而方才赶至句城外的乐亭芪,脸色顿时一凛,猛地就停下了步子。是圣女,看这个样子是动用了本体灵力,是什么样的敌人会逼得圣女不顾母亲的诅咒动用本体灵力?

乐珺筝和温闲庭不解的看向乐亭芪。“怎么了长老?那是什么?那方怎的乌云密布?”

乌云密布的正是句城上方,蓝与黑的较量,谁也不肯退让半步,持续不断的力量碰撞在这句城形成了可怕的阵场,外边好奇的人进不来,里面畏惧的人出不去。

风暴不断扩大,最终波及全城后溃散,使得全城陷入了黑色魂力的迷雾中。

珈衡站在主上身边秀眉长拧,居高临下的望着下方的那团黑雾,结束了?六界之中竟然还有人能拥有如此本质纯粹却又强大到可怕的灵力,最重要的是竟然能够逼的主上亲自动手,而且似乎主上还没讨到好?

鬼族主上冰冷的眼神望着下方的迷雾静看了许久,然后忽的伸手毫不留情的将珈衡推开,力道之大几乎让珈衡以为主上是在处罚他。

可是就在珈衡被推离开来的一瞬间,他便看见那黑色迷雾中一柄寒光凛凛的湛蓝色冰凌之剑破云而出,直取主上咽喉。若是,若是这一剑冲自己而来,珈衡没有把握能完全避开。那冰凌之剑气已是让人心生怯意。

等珈衡稳定了身形再去看时,只见执剑之人已经完全从黑雾中露出了身形,是一个无法用世间俗语所能描绘的女子,她像是昆仑山巅的掌管冰与雪的女神,却又像是星辰大海的掌管者。

珈衡意欲上前却被主上呵斥一句,“滚远点!”珈衡只得退下。

鬼族主上阴冷寒瑟的目光扫过阿曦湛蓝色的眸星蓝色的发,竟是收起了手,薄唇轻启似是犀寒咀嚼参研般道出了桑溪的名字。

“阿曦。”

阿曦湛蓝色的冰眸敛了敛,没有回话,心中确认自己没有见过这位鬼族主上,他竟识得自己。

虽然还未能参破他的身份,但是阿曦心中也有了几分了然。她动用本体灵力,他却轻描淡写的随手挥散,实力可怕到这个地步的人,唯有上古她阿娘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人。

“你是阴界的掌权者?我并不识得你。”阿曦眉色间难得见了一抹懵懂和困惑。

那鬼族主上似是轻笑了一下,这一笑驱散了不少周身的冷寒之气。“我不管这些六界俗事,我只管——轮回。”“正与灵族相克。”

阿曦眉峰轻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阿曦,你心里很清楚,你们灵族游离轮回之外靠的是什么。但是天道、轮回,才是这天地间的自然法则,谁也挣脱不得。你是比你母亲还要强大的灵,或可能脱离,但是你的弟弟阿泱……”

阿曦终于正脸看向了鬼族主上。

“他半身入红尘,已然算不得灵。”

阿曦不知道鬼族主上为何要提醒她这一点,对于温玉珏此刻的处境来说,阿曦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生死簿上。”鬼族主上转身,黑雾顿起将他身影包裹。

“你没有你母亲固执,念往日那早就稀薄的情分,本尊今日给你一句警醒,也是怜惜你们灵族罢了。”

黑雾已然散尽,而阿曦还悬在上空一动不动,玉慕兮心中担忧飞身而上,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生死簿上。

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生死簿上。

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生死簿上。

“阿曦,你怎么了,刚才你们在说什么,那个人是谁?阿曦?”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情动

玉珏不知,雪宁也不知,他们二人是怎么到了一处的,明明隔着那么远。

玉珏不知,雪宁也不知,到底是谁先没忍住推倒了谁。

总之结果便是等玉珏神智稍稍恢复时,他已经将傅雪宁压倒在了地上,两只手十分强迫性的和傅雪宁十指相扣,一只腿还强硬的挤进了傅雪宁的双腿间,呈一个半骑在傅雪宁屈起的一条腿上的姿势。

看这姿势大抵应是自己没忍住的,玉珏如今神智竟忽然回笼,就那样一动不动的低头看着被自己压倒的傅雪宁,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禽兽。

傅雪宁被压在地上,衣衫缭乱不堪,发带也被弄的歪歪扭扭,更可怕的是那胸膛前的红痕,始作俑者自然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的。

温玉珏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心里既庆幸自己半途就清醒了过来,又有些尴尬自己为什么要在半途清醒过来。

傅雪宁的神智也慢慢回了笼,察觉到那个方才跟发了疯一样在自己身上作乱的人忽然停了动作,眼神愣愣的发呆,傅雪宁一颗心慢慢的沉入了冰湖底,身上的体温也迅速冷却了下来。

方才是玉珏先过来的,可是自己也回应了,至少玉珏在过来时,他傅雪宁是还有神智的。他能做出回应,不是因为失去了神智,而是自己根本就没把持住自己那颗今日才明了情意的心。

此刻,看温玉珏的反应,怕是他神智清醒过来无法接受眼前的状况了。

傅雪宁不敢去看温玉珏的脸色,怕自己看见失望、悔恨、厌恶、恶心的表情,无论哪一种他都受不了。

“对不起。”傅雪宁哑着嗓子闭眸道。

经过情欲洗礼后的特殊喑哑声,在这个山洞里如同磨钝刀般回响,磨得人心呐那个酥痒

温玉珏还在低着头,他才堪堪从回忆中抽身出来,什么“你下去我在上面”、“不准反抗”之类的话,都是方才他威胁傅雪宁的。两个男子,若说纯拼力气,温玉珏不认为傅雪宁会推不开自己,可他就是被自己压成了下边那个。为什么?

“为什么?”

轻的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从温玉珏还带着红肿的嘴唇边传来,一下子便让傅雪宁的脸彻底苍白了下去。

温玉珏质问他为什么,从今往后怕是这个二十多年来唯一不嫌弃自己的人,也要彻底厌恶他了。

傅雪宁喉咙上下滚动一翻,却怎么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而温玉珏却尤在转着他那被迷钝了的脑袋瓜思考:为什么傅雪宁会愿意被自己压在下边?傅雪宁身上被自己弄得红一片紫一片,可是他身上连个深点的印子都没有,明显自己才是施暴者。

“傅雪宁,你为什么会忍不住?”

玉珏的这句话,真真切切是没有一点语气,十分的平淡,让傅雪宁忍不住自己在心里为这句话添造了质问、失望、厌恶的语气。

如果没有今日的事,傅雪宁可能一辈子都明白不过来,可是有了今日的事,傅雪宁的心思便再也没有脸说出口。

“我……”傅雪宁轰然起身,二人一下子变成了平视,很轻易就挣开了玉珏的手,傅雪宁站了起来。“今日是我无端动了欲念,若你觉得心中厌恶恶心,刺我两刀,死也无悔。”

说罢傅雪宁便转身去拿放在石桌上的燃雪,但是身后玉珏却又那般无甚语气的开口喊他。

“傅雪宁。”

傅雪宁宁愿听见温玉珏生气的责骂他,也不想听见温玉珏没有语气好像已经失望到极点的喊他,他背对着玉珏,浑身的肌肉紧绷,不知道玉珏还会这样子讲出什么话来,等着玉珏再开口的时间,好像等待审判那般漫长难熬。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忍不住。”

果然还是那般没有语气平淡的可怕的声调。

“傅雪宁,你可以背对着我,但你必须回答我,你是因为这花灵的效力太难抵抗吗?”

沉默片刻后,傅雪宁答道:“是。”然后换来了身后玉珏的沉默。

玉珏心里是对傅雪宁极其喜欢的,在那短短回顾了二人相知相遇的回忆中,玉珏早就坚定了自己的心意。但是他不知道傅雪宁心意,方才那场半途而废的荒唐里傅雪宁分明是有回应他,他必须要落实傅雪宁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本以为总算是暂时找到了半块遮羞布的傅雪宁,却又听得温玉珏道:“世间情动不过是欲加身而控不得,你若没有情,哪里来的欲。”

“傅雪宁。”

“你是不是对我,动情了?”

一句你是不是对我动情了,彻底的将傅雪宁想要抓紧的那半块遮羞布给撕碎,让他的心思顿时无处可藏,只剩羞惊,恨不得当场挖出个洞来钻进去才好。但是玉珏却不想放过他一般继续说着。

“傅雪宁,说话,回答我。你有没有对我动情。”

温玉珏一句一句直将傅雪宁往绝路上逼,傅雪宁攥紧了拳。

此刻虽然二人神智都有些回笼,但是毕竟那花灵的催情药效还没过,不过是因为问题的严肃,身体上的反应都被二人压了下去。

“明明应该冷血无情明哲自保的刺客,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的挡在我身前,又为什么能够将碧宁燃雪留给我?回答我傅雪宁。”

你让我如何回答啊,温玉珏。

等了很久,温玉珏终于等到了傅雪宁苍白无力的回答。“温玉珏,听我说出实话,你不觉得恶心吗?何必要逼我。”

玉珏便是知道,傅雪宁从来不肯往前走,都被他逼到了这个份上,还是不肯说。只是多年的刺客生活,让他无法允许自己有一点自作多情给人留以把柄弱点,玉珏不会怨恼傅雪宁这样的性子,反而是觉得心疼。

既然他不来,那他便去找他,谁多走两步都没有关系,只要最后能在一处。

“好,你不说,那你听我说。我动欲,是因为我动了情。因为我温玉珏,本就爱慕你。”

傅雪宁的头一下子就抬了起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温玉珏在说什么?

身后的声音仍在继续。

“不是只想和你做一辈子兄弟、把你从火坑里拉你出来然后看着你娶妻生子过完一生,而是我想和你在一处。违师训,逆姐意,全都是因为我对你有非分之想。这就是我温玉珏,片刻不离守着你的原因,这就是今日我动欲念的原因。”

“我虽是对你存了非分之想,但也绝不会做出死皮赖脸的事来,今日你可以明明白白的拒绝我,但是从今往后,我温玉珏绝不会出现你眼前,连消息也不会被你听见,教你永远不必为难。”

玉珏这话,明着是说你可以拒绝我,但是却又充斥着威胁,似有赌一番的意味。

执欢花靠的是吸收鬼月精华才能释放具有强有力催情效果的花灵,方才花灵失效便是被阿曦和鬼族主上的魂灵之力给波及震散。

当阿曦和鬼族主上停手之后,整个句城上方也被黑色的魂力包裹了起来,不见鬼月。因此苏澜儿十分恼怒,素手一挥卷起执欢花灵又送进了那崖洞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他的女儿

玉慕兮抱着胳膊斜倚在石壁,一双墨柳眉斜挑入鬓,眼神里分明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

结界破掉,花灵散尽,被洞口吹进来冷风一吹,玉珏和雪宁彻底是冷静不能再冷静。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衣衫不整的我,我怀疑你对我有非分之想。阿姐呢?”玉珏拢了拢衣衫,厚着脸皮道。反正他们二人都穿着衣裳,发生了什么玉慕兮啥也不知道,不过就是看着崖洞内红绸铺地逮着机会嘲笑他罢了。

“本上神可看不上你。你还是想想待会让阿曦打断你哪条腿比较好。”玉慕兮哼笑一声,好不得意。

相比温玉珏的厚脸皮,傅雪宁面上却带着一丝不自然。

纵然玉珏很想要立即就跟桑溪坦白,但也深知这种情况下是非常不合适的,搞不好会让阿姐对傅雪宁留下很不好的印象。

玉珏墨玉般的眼珠从左转到右,扯出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来。“不要乱讲,我欠你个人情。”

玉慕兮勾着唇笑的似是而非,那双好看的狐狸眼看向玉珏手里,很是“好奇”的问道:“你这手里的是什么呀?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玉珏笑容不变,将手里的蛋往身后傅雪宁手里一塞。和玉慕兮斗了两年,他太明白这厮的表情了。想要?没门。

“一颗蛋罢了。”

“哦,那你是准备煮煮吃了,好补补你亏虚的身子?”

“不。”玉珏笑容不变,温和道:“我打算拿回去给予它温暖,说不定能孵出只可爱的小狐狸来呢。”

玉慕兮瞬间就黑下了脸,甩了衣袖怒而离去。“赶紧收拾好出来!”

玉珏挑高了眉峰,朝着傅雪宁递去一个旗开得胜的眼神,接着又开口解释道:“羡嫇说,以前他是从蛋里出来的,曾经被赐予了一个蛋狐的好名字。”

傅雪宁听着玉珏的话,忽而垂眸浅笑起来,不知为何他便觉得玉珏和玉慕兮互相逗趣的样子十分温馨。

见傅雪宁这个浅笑经久不散,温玉珏便上前握住他的手腕道:“你且放心,我一定跟阿姐坦白的。”

谁知听闻此话,傅雪宁脸上的笑一顿,这话怎么听起来怎么不大对头?好似他是个失了清白逼着对方来娶自己的女子一般?

念及此,傅雪宁面上的笑容倏的散尽,提起自己的碧宁燃雪便向外走去。

猝不及防一腔情意被无视了玉珏满面无辜。

待出了崖洞玉珏一眼便望见了站在执欢花海中的桑溪,傅雪宁已经站到了她身前,竟还破天荒的主动开了口:“桑姑娘。”

桑溪微颔了首,虽还是一贯的清冷但目光却温和,然后便将目光转到了温玉珏身上。

玉珏颇为腼腆的上前小心的笑了笑,语气不自觉带了些撒娇:“阿姐。”

本以为桑溪会生气他对她有所隐瞒最后还要她来救,但是这也不算不得危险吧,玉珏心中有些害羞的想,对于他和傅雪宁来讲这毕竟是因祸得福。

“阿姐,对不起。来句城,是我忽然决定的。”玉珏看着桑溪的脸色小心道。

桑溪看着玉珏小心翼翼望着自己的眼神,慢慢和他小时候水汪汪的无辜眼神重合在了一起,她伸手摸了摸那个比自己还要高的脑袋,缓声道:“你没有错,是我太想要保护你了。你有自己去闯的能力,是我总怕你受伤。”

玉珏鼻头忽然便一酸,酸的险些令他承受不住。

话就说到了这里,桑溪没有再开口,更多的话全部沉在心底,最重的还是那一句鬼族主上的“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生死簿上”。

生死记簿,轮回有命。

若是名字出现了生死簿上,再想要脱离轮回那便是极难,唯有今世玉珏能尽快飞升,等成了上神,她自会再想办法让玉珏重新成为和她一样的灵。

而这时,玉慕兮轰的一声击碎了隔壁崖洞的结界走了进去,带看清里面的人时,饶是见多识广的玄玉上神也失声怒道:“是你!?”

听见玉慕兮的这声带着怒意的惊问,宋七娘面上也是慌乱,最后还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急声道:“上神,请救我和陈清一命!”

玉慕兮面上又惊又怒,生怕桑溪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个时候突然进来,只得压低了声音,快速低声道:“你给我闭紧了嘴!不然——”玉慕兮怒看了宋七娘身后的陈清一眼,尔后怒而拂袖离去。

宋七娘缓缓站起身,望向衣衫还未整好的陈清,陈清也面上无悲无喜的望着她。

“夫君……”宋七娘双唇嚅动一番,却是什么也没能讲出来。

陈清坐在石凳上,神色明显看的出有些虚弱,是重病之症。“那位便是你效力的主子?是上神?”

宋七娘垂下眼眸,默认了。

“我早便说过,你如此做有违天道,你却不愿回头。这句城也来了,如今你可如愿了?”

陈清的话讲的极慢,可以看得出是个好脾气的。

“我不后悔,也不会认命。”宋七娘低声道:“我绝不与你分开。”

待宋七娘走出了崖洞,本是虚弱的陈清却走在了前头,对着玉珏几人便深深拜了下去。

“几位仙人,我是自愿与七娘来此的,请各位仙人放了七娘罢,一切都是误会。”

温玉珏连忙扶起陈清,道:“陈公子误会了,我们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只是想请你们与我们一同回去,将事情解释清楚。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细说。”

待出城门时,那魁梧的传令官竟对着阿曦笑的热情,连声道:“曦大人,地君大人命我送您出城。”

对于玉珏表示惊叹,这人怎的还有两幅面孔!先前他可不是这样对他的!更何况他口中的仇家宋七娘还在这里呢,那传令官也像是看不见一般,笑脸相送。

待出了城门口,裴殷之大步迎了上来,先是瞥了一眼城里,尔后催促道:“阿曦,我们先走吧。”

桑溪却是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这座鬼气森然的句城。

望城台上,珈衡恭敬道:“主上,他们已经出城了。”

鬼族主上负手立着,收回望着城门的目光,转身向自己的王座走去,珈衡抬眼不经意一扫,眼光顿时愣了一瞬。

“主上……”

鬼族主上伸出拇指往自己脸侧一抹,便见一抹暗红的血色。鬼族主上狭长的俊眸眼神顿时一沉。

珈衡连忙低了头下去,心中惊讶那个女子竟然能伤到主上!

鬼族主上却是薄唇未启的冷声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令珈衡心中更加忐忑。

哪料,那宽大的玄袍继续向前走去,只余一声冷言消散在这诺大阴冷的宫殿内。

“一道冰凌剑气可伤我,呵,果然是他的女儿。”

珈衡半跪恭送主上离去,心中很想要知道,主上口中的那个“他”到底是何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郎心

玉珏一行人于回程路上遇上羡嫇和玄妩时,她们二人正大包小包的扛着、兴致勃勃的吭哧吭哧赶路。

羡嫇见桑溪和玉珏,顿时喜笑颜开的奔上前,先是跑到桑溪面前按着玄妩教她的认错道:“阿曦对不起,你们都走了,我和小妩就跟着出来了。但是你放心,我们没有遇见坏人,小妩现在恢复了很多修为。”

玉慕兮当然知道玄妩现在修为恢复了,他还知道玄妩这个心眼多的是怎么忽悠她亲爹给她解开禁制的。有玄妩跟着羡嫇,也没什么人能伤到她俩。但是他就是不高兴,羡嫇跟玄妩就跟个牛皮糖一样黏着阿曦,真真是烦透了。

听着玉慕兮在桑溪身畔故意高傲的冷哼一声,羡嫇朝着玉慕兮呲了呲牙,然后便又开心的往玉珏那边去。

“玉珏!”羡嫇叫的甚甜,待看清玉珏身边的傅雪宁时,羡嫇脸上的笑颜渐渐变成了困惑,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望着傅雪宁。

玄妩嗖的一下从狐狸变成了人身,扭扭捏捏学着淑女般挪到了傅雪宁身前,矫揉造作道:“玉珏,这是哪位公子?”

还玉珏?温玉珏被玄妩恶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来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是傅雪宁。以后就跟着我们了。”温玉珏拉着傅雪宁的胳膊将他拉至中心,对着桑溪以小心翼翼商量的语气道:“阿姐,雪宁孤身一人没有家人。”

玉慕兮却高挑起了墨眉,道:“不可以!”当然不可以,先前阿曦还对他赞叹有加。

玉珏一窒,眼神更加殷切的望向桑溪。“阿姐……”

玄妩却插嘴道:“我同意!傅公子长这么好看,当然可以加入我们!”

“谁跟你是我们?”玉慕兮眼神凉凉的看向玄妩。

玄妩不乐意了,玉慕兮这家伙还搞小团伙,于是这两兄妹又开撕了。“阿曦都没发话,你下什么决定?”

玉慕兮这个生气啊。

玉珏还用那企盼的眼神看着阿曦,裴殷之这个时候站出来帮玉珏说了句话,“阿曦,傅公子跟玉珏是、过命之交,现如今的确是无处可去了。”

玉慕兮又不死心的插了一嘴,“天下那么大,何处不可去?”

玄妩反驳道:“天下那么大,也没见你去走走。”

玉慕兮气结。

“本公子为什么要走?阿曦在哪我自然在哪里,倒是你,赶紧回青丘去。”

“你凭什么赶我走?就凭你多长了几条尾巴脸皮就可以更厚啦?”

“本上神多长的那可是修为,不比你修为不增肥肉见长。”

“玄玉你欺人太甚,尖酸刻薄!”

“本上神聪敏矜贵,存在即为尔等仰范。”

玄妩和玉慕兮这对兄妹互相嫌弃,一言不合便可开撕,玉珏虽然知晓两人平日总是故意站在不同的立场,但是今日怎的还能因为傅雪宁给争辩了起来。

玉珏两手同时向下摆了摆,尴尬道:“两位能不能先别吵了。”

二人异口同声道:“不能!”

见这样子,玉珏心中感叹道:“这兄妹的默契也就是此时才能展现一二了。”

“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留宿再说吧。”裴殷之提议。

羡嫇高举胳膊自告奋勇:“我知道哪里有房子!我跟小妩在来时的路上看见了。”

最后的口水战虽然以玉慕兮略胜一筹险胜结尾,但是他心里仍旧是不痛快,听玄妩叫他玄玉他觉得不痛快,听玄妩说他没资格左右阿曦的决定更不痛快,因此小狐狸一路都是拉着一张不高兴的脸。

末了,等到了那处猎人留下的小院子时,玉慕兮还在生闷气,玄妩也气,腮头都被气鼓那种,因此玄妩又凑上了前开始打击玉慕兮。

“呵呵,装不下去了吧,看你这脸拉长的跟驴脸一样,阿曦都不会搭理你。”

桑溪的确是有些心事重重,往日里玉慕兮和玄妩也不少这样斗嘴,也是见惯了,自然没注意到玉慕兮幽怨的眼神。

玉慕兮憋着一股怒火,而玄妩就是瞅准了玉慕兮从来不在阿曦面前发火总爱装个大尾巴狼的样。最后还是羡嫇将玄妩拉走这才算完事。

露宿有了地方,这便要处理正事了。是夜,而宋七娘则被众人围审。

温玉珏简单跟众人说了一下来龙去脉,尔后便问陈清道:“陈公子,事情就是这么个过程,但是你放心,我们绝不会伤害你。只是也想请你回去之后让你的表妹林翘姑娘,去月刺门撤了追杀令。”

陈清面上本就虚弱,听完这此言后脸色更加苍白,大抵也是没法接受一向柔弱的表妹竟然会去月刺门下追杀令。

“温公子放心,此事陈清定会妥善处理,说到底还是我之过,令这么多仙人为我之事奔波劳碌,实在是愧疚。”

玉珏见这陈公子也是修养极好的,脾性倒是与自家大师兄温闲庭有些相似,因此好感不少。“陈公子你严重了,此事若能妥善解决那是最好的结果。但是恐怕这事不好善了,宋七娘是妖一事已经被众修仙人士知晓,你们必须要讲实话我才能帮你们。”

一直闭嘴不言的宋七娘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玉慕兮,开口道:“我是妖,离着渡劫飞仙只差临门一脚,我自认从未做过什么大恶,只是心悦于陈清想要与他长相厮守,我不知我何错之有。林翘怀疑我的身份,去找了杀手想要试探我,我察觉到她想要在成亲当日揭穿我的计谋,于是便将计就计带着陈清离开了。”

说到此处,宋七娘忽然跪下,也说不清是对着桑溪还是玉慕兮,她祈求道:“我去句城是想要寻一枚红尘珠,为的只是能和陈清相守数年而已。陈清病恶缠身,我倾尽修为也不可令他痊愈,我只想求和他相守这余下的数年而已。上神。”

宋七娘对着玉慕兮喊上神,只喊了上神二字,余下的什么都没说,看起来凄凄惨惨的样子,却是令玉慕兮心中十分恼怒,宋七娘是在威胁他。

桑溪盯着宋七娘的脸,目光清寒似乎能看透人皮肉之下的人心。宋七娘不敢面对桑溪的目光,微微别开了眼。

“我见过你。”桑溪眉头微蹙,似乎是在回忆。

宋七娘低下头,认命道:“是,在碧阁城外我与大人见过。”

桑溪记起来了,便是遇见青丘狐帝玄籍的那一夜,玉慕兮偷偷摸摸在城外见的就是宋七娘,不,应当说是宋七郎!只不过当时桑溪并未将注意力放在不相干的宋七郎身上,加之宋七郎男女扮相大为不同,因此桑溪直到此时细看他的面容才认出来。

宋七娘一个男子竟然化作了女子相,狐族……就连桑溪也有些无言可道。

“你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桑溪也有些拿不准,毕竟这人的男女扮相都十分自然。

闻言玉珏几人具是呆愣吃瓜状态,就连傅雪宁亦是目露惊讶。

宋七娘堪于启齿,倒是陈清缓缓开口道:“他是男子。”

宋七郎猛然回首看向陈清,眼中是不可置信的错愣。陈清却目光清和的回望了一眼宋七郎,继续慢慢道:“我早便知晓你是七郎,而非七娘。”

宋七郎双唇嚅动着,似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陈清却明白他想要说什么一般,自己道了出来。

“成亲前我便有所察觉,在崖洞里我便知晓了。”

宋七郎眼中忽的滚下热泪两行,颤声道:“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所以你不愿与我成亲?!我以为,我以为你是介意我的妖族身份。”

这瓜吃的有点大。宋七娘竟然是个男子?!玉珏满目惊讶,那他这女子扮相也太过于真实了!

第一百六十章 威胁

陈清见宋七娘阎泪眼婆娑的望向自己,他不忍再看,闭上眼,当初宋七郎温柔谦朗的样子和现在宋七娘的样子交错闪现在他的脑海。

他们终究是不适合在一起的。

“是,我介意,我介意你是妖,也介意你骗我。你我终究殊途,应当就此分离。你继续回去修炼,而我应该回到我正常的生活。”

陈清闭着眼,绝情道。

宋七娘猛地就站起来,声嘶力竭哭喊道:“我回去修炼,你去娶林翘是吗!”

陈清始终闭着眼不看宋七娘,宽袖下的拳头却是攥紧。“我娶何人都与你无关,只不过那人不可能会是你。”

宋七娘一双秀拳缓缓攥紧,热泪源源不断的滚落,她摇头失声道:“我不信,你不是这样的人,陈清。”

陈清的胸膛轻轻的颤动,似乎是在极力忍耐自己的脾气,明明温柔的嗓音说出的却是一字一句的如同榔头敲在宋七娘心头。“你我相识数年,你都可以瞒着我,我为什么不可以隐藏起自己的自私之心。你是妖,娶你便会将我全家置于刀锋剑刃,你是男子,娶你,我愧对列祖列宗。”

宋七娘从未听过陈清讲过这些话,她还是不能相信,她的陈清,不会是这样的。

“陈清,你为什么不信我,我可以为我们挣一条路的,你怎么狠得下心,否定我们的感情。无论我是七娘还是七郎……”

“无论你是谁!”陈清睁开眼,穿着粗气呵声道:“在命面前,情爱什么都不是!”

“走!赶紧走!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永远不要再回成安!”陈清扶着桌边,指着门外的那根手臂不停的颤动。

宋七娘踉跄后退几步,脸上的热泪还在,心却已经凉透。陈清从未这样暴怒过。

看见说不出话的宋七娘踉跄着离去,玉慕兮眉峰紧紧皱起。

温玉珏心中却叹,陈清这是在故意逼走宋七娘,他是怕宋七娘跟着回去仙门不会绕过她。玉珏看的明白,心头隐隐苦涩,裴殷之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看向玉珏,目光相接玉珏微微摇了头,裴殷之虽不是很赞同却也没做声。

眼见宋七娘当真离去,陈清那吊起的气也放了下来,然后身形便缓缓倒了下去。

玉珏连忙上前查探,发现他只是太过于激动晕了过去,便将他安置在了榻上。

羡嫇对于情爱并不太明白,看的有些云里雾里,而玄妩却看的津津有味,最后还吃起了花生来,看完了戏,她拍了拍手赞叹道:“这简直是是比话本子上的还精彩刺激啊。”

“什么是话本子啊。”羡嫇闪着一双粉金金的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赶明给你搞几本看看。”玄妩笑的十分淫荡。

明月高悬,玉慕兮迈着愤怒的步伐,一脚踩碎一根树枝,到了林子中,他满脸怒容道:“出来!”

后面出来了一个女子,宋七娘。

玉慕兮怒而转身,看向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宋七娘。“宋七郎,你好大的胆子,敢骗我。”

宋七娘此时也不畏惧玉慕兮的怒火,她直视着玉慕兮道:“主上,我为你效力数百年,请你念在这数百年忠心上,救我和陈清一命。”

玉慕兮竟被气笑了。“宋七郎,你哪里来的脸求我帮你,你瞒着我还敢说你衷心?你对本上神说东西在句城,借此多次潜入句城为的是替自己寻红尘珠。你这是忠心?本上神渡你多少法力,帮你帮的还不够多不够冤吗?”

宋七娘知晓玉慕兮有怒气,但是现在她现在除了求玉慕兮之外别无办法。

“救你?你现如今不是活的好好地?今日若不是放你走了,等你落入乐亭芪手里,焉有你的小命在?”玉慕兮说完便拂袖欲走,看样是真的不打算再帮宋七娘。

宋七娘却喊住他道:“我没有骗你,东西的确是在句城!”宋七娘抬起头来,眼神是豁出去的神色,“我几次三番进入句城的确是为了红尘珠,但是我也确确实实查到了,那样东西就在句城。”

玉慕兮冷笑一声,继而离去。

“玉慕兮!你若不帮我,我会将你的所有隐瞒的事情都告诉那位曦大人!”

玉慕兮怒而转身下一刻便单手掐住了宋七娘的脖颈,宋七娘一瞬间便憋红了脸。

“你找死!”玉慕兮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凶狠,谁也不可以用阿曦来威胁他。

宋七娘很清晰的感知到了玉慕兮的杀意,可是她却没有畏惧,因为她知道自己赌对了,那位曦大人便是这冷冷血无情的青丘上神的弱点。

“上神,我为你效力几百年,你的脾性我知道,你可以随时杀了我,而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就来威胁你。”宋七娘任凭玉慕兮掐着她,自顾说道:“那位曦大人的身份,我查过了,你的身世我也查过了,不多不少知道那么一点。那位曦大人身上如此纯粹浓郁的灵力,能帮陈清续命的吧,再帮我隐去行踪,我带陈清离开。我是真的有你想要的东西的线索。”

玉慕兮这三千年在人间各处游走,端的是温和的性子给凡人看,但是骨子里是极大的傲性,怎么可能受的了这样一个欺骗之后的威胁,尤其是拿他最在乎的阿曦来威胁。

“请上神、帮我。”

而二三十里外的密林中,去句城扑了个空的乐亭芪和乐珺筝正在闭目休憩。

忽而乐珺筝睁开了双眼,看向了一旁双目紧闭眉峰紧敛的乐亭芪,乐亭芪竟开口轻喃了一句“我回来了”。

他起身走至乐亭芪身侧,轻声唤道:“长老、长老?”

乐亭芪缓缓睁开双目,乐珺筝关心道:“长老可是连日操劳睡寐压身?”

乐亭芪做了梦,自从两年前玉珏失去了下落后,他时时梦起三千年前,梦见的最多的便是阿泱笑着对他说你赶紧回来。

“长老可是做噩梦了?”乐珺筝不知,神是否也会有噩梦。

噩梦是什么,是梦见自己处在无能为力的处境中。他没有噩梦,他怎么会有噩梦呢。

乐亭芪起身,那绣着暗纹的云杉没有留下一丝褶皱。

“我们继续赶路吧,他们带着凡人走不快。”乐亭芪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密林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夜谈

是夜,傅雪宁正在擦拭碧宁燃雪,便见说是去哄阿姐的温玉珏有些不太欣喜的走了进来。

见玉珏面上没有往日的笑容,便有些不太熟练的关心道:“因何事闷闷不乐。”

“雪宁。”玉珏闷声道:“方才我听见殷之和玉慕兮在争吵。”

傅雪宁一边拭剑一边听玉珏讲,心中倒是有些疑惑,为何这个玉公子总是在到处跟人争吵。

“所争何事,令你烦忧?”傅雪宁问道。

玉珏以手撑额,道:“倒也不是。”

玉珏打那经过之时,正巧听见玉慕兮在说他跟个弱鸡一般,顺便将裴殷之也连带着贬低了一番。玉珏不用想也知道,玉慕兮今日被玄妩挤兑的不大舒服所以便来找别人的茬,他便是这么个跟小孩子一般的性子,这些年他们早就习惯包容了。

只是玉慕兮最后说了一句话,让他压了心罢了。玉慕兮说:“你可知道他从前有多能耐?上天下地谁敢招惹他?这一世倒是转了性子还是被温家那群老古董的凡人给教坏了?被乐亭芪欺负成这个样子也能忍?对着一群凡人讲什么仁义亲师?”

裴殷之反驳道:“上神如此看不上凡人,难道在上神眼中,凡人皆是蝼蚁?”

“这是自然。”

“上神可真是高傲。”

“这与高傲无关。裴氏避世的祖训因何而来,裴少主不要说没听过东海之战。鲛人族你们裴氏一支为何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你不清楚吗?你们裴氏心里若不是也看不上世人,也不会避世而居。”

“上神今日好似心情格外暴躁。”

“本上神好的很。只不过是看玉珏与你成长速度如此之慢觉得焦急罢了。阿曦独自一人煎熬了三千年之久,谁又帮她分担一二呢?看见玉珏如此亲近那群凡人,阿曦的心里会好受吗?偏生他记得他所谓的师门对他的好,却将族长给忘得一干二净。”

“上神此言差矣,玉珏的天赋放眼天下有何人可及?恕我直言,若换做是上神你,未必有玉珏此等天赋心性。就凭他被碎丹后还能保持住一颗初心,便已经是天下独一。”

剩下的玉珏没能再听进去。

“雪宁,你说阿姐心里是不是很难过,我将他们忘得一干二净。”玉珏面上虽然还维持着苦涩的笑容,但是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了。

“阿姐从来不说前尘之事,他们也不说,我便知道那必定是很沉重的往事。他们怕我坏了修炼的道心,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时候的我什么都为阿姐做不了,等我飞升了我便不会再拖阿姐的后腿,那时候我便有能力接过阿姐身上的担子。”

“可是今日雪宁,我想要记起从前的一切。”

傅雪宁望着温玉珏的那双眼如同默默流淌的星河,深邃而温情。他听完了玉珏的话,也明白了玉珏心中的挣扎。玉珏的修炼速度已经是无人可敌,可是这还远远不够,玉珏的心里比谁都要煎熬。世人道玉珏修炼鬼才,却无人可知他付出了多少,玉慕兮道玉珏实力不够,却忽略了玉珏此时凡人的身份。

油灯啪啦一声爆了个灯花。

傅雪宁终于缓缓开口。“我曾在父亲的手札中见过一句话,他说剑道一途如同铸剑,天赋是铸剑之料,实力乃是磨剑之锋,心性才是握剑之柄。心性若动便再也握不住手中之剑。”

“无论修的是何种道,都必有相同之处。裴少主说的没错,你既经过碎丹重塑还能持有初心,这份坚定无人可及,既如此,我想,你可以承受你所做出的任何决定。”

傅雪宁便是个极为稳重沉默的性子,听他讲话低沉却不沉重,悦耳的嗓音能让人心都随着沉静下来。玉珏十分喜欢这样与傅雪宁在静谧的油灯下畅谈心中所想,一生所求不过是如此心安罢了。

本是个很感动的氛围,玉珏忽然垂眸一笑,道:“我竟不知我在雪宁心中,形象如此之伟岸。”

傅雪宁那双星河眸漠然一收,继续开始拭剑。

偏生玉珏还将自己那张俊脸往傅雪宁面前凑,也不怕那凛凛寒光的碧宁将他引以为傲的小脸皮给划个口子。“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欣赏我的,我都不知你这么了解我。说说嘛~雪宁。”

傅雪宁面容沉静,也不见恼色,但也就不受玉珏的撩拨。

“你是不是早就对我如此欣赏了?雪宁~雪宁?傅雪宁?嗯?”温玉珏见傅雪宁就是沉得住气,勾唇坏笑一下,情脉脉的盯着傅雪宁的面容又喊道:“阿雪?”

傅雪宁的手一抖差点擦到了剑锋上去。

温玉珏眼里的灿烂笑意都溢满出来,咯吱咯吱笑的没完。“阿雪这名字是不是极好,以后我便这样唤你。”

傅雪宁拭剑的动作不由得快了几分,口中却沉稳道:“不妥。”

“有何不妥?你不是还唤过我阿泱?”玉珏笑的开心,一行洁白贝齿咬着自己下唇故意如此道,就是想看傅雪宁窘迫的模样。

果不其然,听见玉珏如此道傅雪宁手下一划,手中碧宁闪过一瞬寒光,昨夜崖洞内的喃喃低语又被记了起来,而傅雪宁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没喊过,你听错了。”明明剑已经锃光瓦亮了,傅雪宁却还要继续拭剑,实则是在掩饰窘迫。

“既然喊都喊了,可不能赖账啊。”玉珏偷瞧着傅雪宁神色,忽然话锋一转,道:“雪宁,你既明白我想要找回记忆的心情,我也有话想要对你说。”

傅雪宁继续拭剑。

“其实,我记起了一些前尘之事。”

傅雪宁继续拭剑。

“就在两年前阿姐想要杀了乐亭芪的时候。”

傅雪宁擦拭的动作缓缓一停,便听得玉珏继续道:“我看见了我和乐亭芪的过去。”

玉珏知道,自己曾经和乐亭芪定然是……玉珏思虑再三决心还是要告诉傅雪宁实话,“我曾经很护着他,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全然记不得了。”

傅雪宁垂着眸看着手中的碧宁剑,屋内一时陷入了寂静中。

傅雪宁的脾性注定了他质问不出口玉珏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见傅雪宁的沉默,玉珏心中有些忐然,生怕这个好不容易追来的人再次远离自己而去,却还是一字一句的认真给傅雪宁解释。

“在裴湘谷的这两年,我不敢去回忆,也怕回忆起来,我不想再与乐亭芪有任何的牵扯,那一幕太让人心疼了。现在想来,在阿姐知晓乐亭芪废我银丹之前,阿姐和羡嫇便对他多有不满,恐怕前世之时,多半是有仇吧。”

“他也算我半个师父,有教导之谊,即使他废了我银丹我也还是敬重他维护苍生的大义。”玉珏低头笑了一下,多有悲戚。“人界需要他。”

温玉珏心中压着很多话无从说起,既能对雪宁说一说,却又觉得这对雪宁不公平。当玉珏低着头想要隐去眼中的迷茫时,一只有些凉意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无端的令他的心沉定了下来。

“我明白,亦会相信你。”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尬遇

第二日清晨,空气甚是清新,令人心情舒畅。

一大早玉珏在一声声呼唤中痛苦无比的醒来,抱着自己的头很想要痛哭三千遍。

“玉珏!玉珏!我知道你醒了,玉珏我知道你醒了!玉珏你快出来和我一块玩这个水球!你快出来!玉珏!玉珏!”饶是再好听的嗓音此刻在还睡够的玉珏耳中那也是催命符般的存在。

这小院子恰有三间可住的屋子,羡嫇和玄妩自然是缠着和桑溪一间,而玉慕兮却一反常态的自告奋勇说要看着陈清,裴殷之微微一笑表示与玉慕兮一同,因此玉珏心中暗喜了好久可以和傅雪宁单独一块。

本以为羡嫇终于不缠着自己了,没想到一大早刚亮天光她便又来敲门了。

傅雪宁一向是警觉,羡嫇过来拍门的第一下他便已经醒来,见玉珏装聋作哑挺尸的样子他竟不知说什么为好。

傅雪宁开了门便见羡嫇欢欢喜喜的进了屋,三步并两步便掀起了温玉珏的被子,粗暴的将玉珏拖了起来,高兴道:“玉珏,阿曦给我做了水球,我们一起玩啊!”

水球自然不是真的水球,不过是阿曦用灵力所聚成的,只为了给喜水的羡嫇玩,若教人看见定要愤愤说一句暴遣天物,旁人一丝灵力都舍不得浪费,桑溪竟然拿来给羡嫇玩。

傅雪宁提着木桶欲要去溪边打水,刚刚走出院子便见迎面走来一道浅黛色的身影——正是一路找来的乐亭芪。

傅雪宁停下脚步与乐亭芪四目相对。真是巧,昨夜玉珏刚刚坦白了一切,今日乐亭芪便追上来了。

乐亭芪虽未见过傅雪宁的真容,却在对视间将他给认了出来,这一瞬间他心里翻江倒海,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傅雪宁。当时在碧阁城,甚至更早的时候他就察觉到玉珏和这个刺客的交情不一般。

只是亭芪长老直到此刻还没能明白过来心中的酸胀和愤怒究竟是因何而生。

“傅雪宁。”乐亭芪问道。

傅雪宁站得直,不卑不亢回道:“正是在下。”

乐珺筝自是敏锐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怪异气氛,正当他心中思索这复杂的关系的时候,院子里的忽然传来女子清脆的嬉笑声。

“推的再快一点!可以弹起来啦!”

“好,你自己要求的啊,待会撞树上可不要哭啊!”

“不会不会!哈哈哈哈!”

“羡嫇等等不要跑出去!待会撞老虎窝里你就——”玉珏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形也猛地一停,幸亏拽住了身旁傅雪宁的胳膊才体面优雅的稳住了身形,看着忽然出现的乐亭芪和乐珺筝,温玉珏恨不得方才没出来。

乐珺筝伸出手用灵力稳住了那个砰砰砰弾撞过来的巨大蓝色水球,才发现里面竟然有个姑娘,低头去看,一双好看的金粉瞳眸带着一丝萌呆和好奇正望着自己,竟是那只美人鱼。

羡嫇瞪着一双大眼睛从乐珺筝看向乐亭芪,然后咕噜咕噜滚回了玉珏身边,砰的一声水花爆开的声音,乐珺筝才发现这湛蓝清澈的水球竟是灵力所化。

“你干嘛戳破它!”羡嫇小声不满道。

玉珏清咳一声,将羡嫇拉到了自己身后,对着乐亭芪有礼道:“竟然在这里碰见亭芪长老和裴少主,还真是巧。”

乐亭芪没有说话,将目光缓缓从傅雪宁转到一边拉着一个的玉珏身上。“不巧,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玉珏顿时笑容一尬,也不敢去看傅雪宁脸上什么神色,竟也没了话说。

裴殷之听着院子里嘻嘻哈哈的声音一散,觉得奇怪便也走了出来,走至门口便和乐珺筝目光一撞,他脚步微顿便面不改色的走上前道:“亭芪上神、裴少主,真是巧。”

乐珺筝看着裴殷之,后者坦然面对这晦暗不明的目光,丝毫没有一点欺骗旁人后的羞愧神色。

而玉珏还有些担心这会不会影响到裴殷之,自己在乐氏眼里就是一臭虫,裴殷之跟臭虫混在一起自然也会被人穿小鞋。而裴殷之却是不在意这个,他态度甚至说的上有一丝嚣张,碧盟弟子皆称乐亭芪为长老,他却非要尊称一句“上神”。

六人尬在这里时,不明情况的玄妩正驾着她的坐骑——一只肥厚的大野鸡,一脸兴奋的乘风破浪而来,待看清眼前的乐珺筝时一个趔趄栽了下来,慌忙变成了人身,又将紧紧抓在手里的野鸡往背后一藏,哈哈尬笑道:“真是好巧啊。”

乐珺筝清贵的眸光从羡嫇腰间的玉佩结转到裴殷之腰侧再转到羡嫇和玉珏腰侧的结扣上,最后看向玄妩,眉峰一跳。玄妩尬笑着捂住了结扣,眼珠缓缓一动,心里飞速琢磨着该怎么撒一个新的谎话来掩盖她之前的谎话。

相比玄妩的做贼心虚,同样是面不改色说过和玉珏没联系的裴殷之,却是十分从容。

乐珺筝明显感觉到自己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看来自己猜的果然不错,他们不仅有联系,而且关系还十分的要好。

一群人站在此处算什么事啊,真是尴尬,玉珏当先侧了身子,道:“进去说罢。”

裴殷之却道:“这不太好吧玉珏,阿曦还没有休息好。”

乐亭芪将目光看向裴殷之,后者却是没甚温度的一笑,继续道:“况且玄玉上神也在,他今日心情暴躁,不宜见客。”

裴殷之此话即为送客之意,还顺便贬了玉慕兮一顿。

乐珺筝今日才发现,原来裴殷之不是高傲,而是根本就是仇视碧阁城。

玉珏缓缓一笑,潇洒俊雅无可挑剔。“既然长老找我有事,那我们便去那边私谈吧。”

玉珏紧了紧傅雪宁的胳膊,然后松开。

见玉珏和乐亭芪走远,乐珺筝回首看向裴殷之。“裴少主,可否到旁边一叙?”

玄妩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垂涎的两位美男走向一旁,头一次因为心虚没有凑上前,脚尖在地上不断地鬼画符。

裴殷之那队当先谈崩,裴殷之一脸冰霜的大步走来,后面跟着的乐珺筝面色也谈不上多好看。玄妩刚想期期艾艾凑到乐珺筝面前去,便被裴殷之呵了回来。

“回来玄妩!”

玄妩被裴殷之这突然起来的冷怒火给冷不丁吓了一跳,眼神在二者中转了转,坚定的选择了裴殷之,舔着一张脸赔笑道:“哎呀裴哥哥好大的怒气啊,小点声小点声,不要吵醒了阿曦。”

一提阿曦,裴殷之硬生生的给压下了这怒火,却依旧是将身子背对着乐珺筝。玄妩暗暗做了个庆幸的表情,朝着乐珺筝挤眉弄眼,意思是你怎么将这一向是高贵到不屑于发脾气的裴少主给惹怒的?乐珺筝回了一个甚是清淡寡味的笑容。

那方玉珏和乐亭芪也谈完了,玄妩贼兮兮的盯着玉珏走过来。玉珏朝着身后的乐亭芪拱手礼道:“请长老先行吧,陈公子我们定会护送回去。”

乐亭芪看了一眼身后院落,便转身翩然离去,玄妩摆手道:“乐少主,我们改日再见啦。”

乐珺筝没言语,倒是乐亭芪侧眸看了一眼笑的开心的玄妩,待走出一段路后,乐亭芪开口道:“勿要招惹这个女子,她是青丘神族的帝姬。”

乐珺筝恭声应下,乐亭芪又道:“回去之后,把这次的任务记到裴殷之名下。”

乐珺筝闻言欲言又止,“长老……这岂非是一个让温公子回归碧盟的好机会?”

乐珺筝善猜人心思,他看得出乐亭芪是想要护着温玉珏的,如果这次的功名记在温玉珏名下,那么温玉珏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到碧盟来。

“他不愿意便罢了。”

乐珺筝却心中感叹道,长老嘴上说随温玉珏罢了,却又叫温玉珏带着陈清回成安,这不是还是为温玉珏考虑吗?

“长老说的是。”

第一百六十三章 自由身

温玉珏将陈清安然送回了成安陈府。

因为从不轻易走下星辰高坡的亭芪长老在此,成安涌聚了不少的修仙人士。

当玉珏护送着陈清回城的时候,街道两旁有不少人对他们纷纷注目,还有胆大的姑娘朝着他们四人扔起了绢花。

玉珏感觉自己有点受到楽惊吓,不禁问道:“陈公子,你在你们成安这么受欢迎的吗?”怪不得宋七娘、不宋七郎都要拐走陈清啊。

陈清摇头缓笑道:“温公子说笑了,依我看,这些人倒像是在欢迎你们。”

这倒是个新鲜事,怎么还欢迎他们了呢?

裴殷之便道:“天下哪个修仙者还不知亭芪长老的身份啊,有他停留在此地,自然会吸引无数修仙者来此。温玉珏,你这次是真的要出名了,毕竟亭芪长老都要亲自为你抬轿了。”

“我为何觉得殷之的话中总有那么点阴阳怪气呢?”

裴殷之眨了眨眼,转头对着温玉珏道:“不是你觉得,我就是在阴阳怪气。”

玉珏被噎了一下,道:“殷之你越来越像玉慕兮那厮了。”

这次换裴殷之一噎。

仰首张望的姑娘们朝着玉珏几人砸来芬香扑鼻的绢花,裴殷之尽数无情挡落,玉珏本还在瞧裴殷之小花,待他转头一瞧傅雪宁怀里也落了几朵绢花后,登时笑不出来了。

玉珏三步并两步走至一处摊边随手拿起一顶帷帽又扔下了一顶碎银,回首便给傅雪宁扣在了头上。

“此处人多眼杂,为避免你行踪暴露还是不要露脸为好。”

裴殷之无语转头。

待他们进了陈府,才发现这陈府里啊竟比街道上还热闹,大堂里都是人。

见陈清回来,陈父陈母老泪纵横的抱着陈清。人既已送到,玉珏便准备离开,事情来龙去脉玉珏都跟陈清串好了说辞,至于陈清私底下如何跟他父母交代,玉珏便管不着了。

只等带着林翘去月刺门取消任务后,他们便可离去。

玉珏连大厅都未进去,抱着剑倚在墙边等陈清。堂内众人都在认真听陈清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唯有高座上那个清寒冰霜的神,将目光投向了院中依着墙壁与身边之人笑谈的温玉珏。

“亭芪长老您之意呢?”忽然有一个还算颇有地位的仙门掌首恭声向乐亭芪问道。

乐亭芪收回目光下意识问道:“方才陈公子说什么?”

乐珺筝善解人意的上前道:“回长老,方才陈公子说那狐妖并无恶意只是想赶在成仙前来报恩而已,劫持他也是个误会,而是急于为他寻找续命良方,后来在句城温公子仗义施救才得以脱险。”

这话倒也圆的好,真假掺半让人无处反驳。

众修仙者面面相觑,没成想这狐妖竟然也懂得报恩,还有这两年虽人未现身却已是声名远播的温玉珏,更是令他们意外。

“这、呵呵,”一名老者缓声道:“温公子不愧是渝州温家的嫡系弟子啊。”

乐珺筝顺势善解人意道:“长老,碧盟中本就应有温公子雅名,当年他为游历而隐修,如今也是时候请他回归碧盟了。”

乐亭芪将目光投向院中远处那方世间最恣意的碧色身影,众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皆是惊艳过后的满意。

君子若竹,恣意洒脱。

温玉珏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迈进大厅,朝着众位前辈深深一拜,再起身,那笑容灿若明星却、春风拂柳。“蒙长老和各位前辈、仙友抬爱,玉珏感激不尽。只是在游历的这两年,玉珏有了与从前不一样的心境,已下定决心从今往后与我挚友,”玉珏回首对着远处被帷帽藏得密不透风的傅雪宁深深一笑,继续道“一同游历野修,有为祸之妖魔便除,若机遇来了便修。”

“温玉珏已决心远去,还请诸位见谅。”玉珏朝着乐亭芪再是深深一拜,这一拜拜下去他久久没能起身,只在心中道:乐亭芪,这一拜就当诀别了。

乐珺筝见温玉珏毫不留念的转身离去,心中有些惋惜的看向乐亭芪,而乐亭芪却只是用那始终冷淡到看不出心思的目光,看着温玉珏和傅雪宁并肩离去。

裴殷之也遥遥朝着乐亭芪弯腰行礼后离去。

这大堂内顿时便想起了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这温玉珏竟然会拒绝碧盟的邀请?”

“听闻他身上奇遇不断,又是上古灵兽认主又是鲛人相护的,这么有底气拒绝碧盟,看来都是真的了。”

“真是令人称奇,有人说他改投钟山了,他的姐姐不就是钟山弟子吗?”

“你想多了,这怎么可能!他是渝州温氏的弟子,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不过有钟山相助应当是真的。”

走出陈府后,裴殷之便与他二人分道扬镳了,裴殷之要先回碧盟续名,而羡嫇和玄妩则是半路被小郡王戚虞“偶遇”,戚虞热情的邀请了她们二人去蜀国做客。

念着有玄妩跟着,羡嫇也出不了什么事,况且看得出戚虞这少年本性不坏,羡嫇可以去见识蜀国的风土人情,玉珏便放心的由他们去了,订好了日子去接她们。

玉慕兮临走前狠狠挤兑了温玉珏一番,恶狠狠的要温玉珏还灵草,说什么取灵草有他一半功劳。而玉珏本意也是要去极寒北川重取灵草,一为还债,二是这也不失为一种历练。

让玉珏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温闲庭一直守在成安等着他回来。当玉珏将自己这两年的经历讲给温闲庭,并隐晦的表示以后将和傅雪宁一同修炼时,温闲庭目光温和沉稳没有表露一丝异样,但是温玉珏知晓大师兄如此聪慧之人,定然明白自己未尽之言。

温闲庭只对玉珏道:“一路保重,解决完了事情便回渝州看看,师父与师叔十分挂念你。”

与温闲庭分别后,玉珏和雪宁便带着陈清与林翘动身去了月刺门,到了山脚下林翘却说什么也不上山了。

陈清满目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表妹态度强硬的让自己娶她,还说已经征得了双方父母的同意。

“表哥,宋七娘是妖,你一日不成亲,陈家的污点便会一日存在。”

陈清却道:“是妖是人,全在人心。”

玉珏对此颇有感叹却没立场发言,最后林翘还是去了月刺门取消了任务。

那月刺门的门主确实没料到温玉珏竟然给她整了这么一出,这一招釜底抽薪用的真是太好了,好极了。

不过那月刺门主倒也是还算讲信用,立即便下令将傅雪宁的名字代号从月刺门杀手榜上去除了。

温玉珏笑称道:“没成想这个门主虽然是女子,这股子好爽洒脱的劲儿不输男子。我真的应当感谢她当年慧眼识人从百炼山庄手下救了你。”

傅雪宁却长睫微垂,道:“不是她。”

“什么不是他?”玉珏还未有些反应过来。

“傅公子请留步,门主有请。”

一道女声传来,玉珏闻声转身,是个婢女打扮的女子。

月刺门有两位门主,一位门主是方才的女子官月,还有一位缠绵病榻的门主,便是救了傅雪宁的官言。

他们刚见了官月。那么这个来请人的自然就是官言。

那婢女直直盯着带着帷帽的傅雪宁,似乎若是傅雪宁不去她便要强迫带他去了。

“傅公子,门主问你是不是觉得一切都还清了。”那婢女逼问道。

傅雪宁是个有恩必报的人,玉珏这次却不希望他能白眼狼一点,隔着帷帽玉珏也瞧不清他的神色。

玉珏将手随意搭在剑柄上,笑道:“见见也无妨,反正我们时间有的是。不如这位姐姐带个路,我亲自去对门主表示一下感激之情。”

那婢女不似寻常女子见了陌生俊俏男子便会脸红,许是在月刺门待久了神情严肃的很。

“不必。”傅雪宁一把攥住温玉珏的手腕,低声道不必。“请红姑娘转告门主,傅雪宁欠他的,都还清了。”

此言毕,傅雪宁便带着温玉珏转了身离去。玉珏心道:若自己是个女子,方才傅雪宁这个举动怕是要将自己迷死了,这多么有安全感的一句话啊。

大概傅雪宁自己都不知道,他低声道出“不必”二字的时候,有多么帅气。这么好的一个人,竟然就被他收走了,玉珏想想都觉得美的不行。

“你笑什么?”

自月刺门出来,温玉珏便一直在笑。

傅雪宁不问还好,一问玉珏也不藏着了,直接敞开了胸襟舒畅的朗笑,傅雪宁静静地伴在温玉珏身边等着他笑够。

“今日是这这两年来,觉得最舒畅的一日,就连这苍翠大山,也觉得分外可爱。”玉珏畅怀道。

傅雪宁摘下了帷帽,他仰起头将这苍苍翠翠的大山重新好好地看了一遍,的确是觉得分外可爱。

“从今日起,你便是真真正正的自由身了。”玉珏举起二人相握的手,认真而深情道:“你可以比风更潇洒。”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天地盛宴

蜀国皇都离着北辰其实很近,不然碧阁城里也不会有那么多蜀国出身的乐氏弟子。

自打知道羡嫇不是人族后,这小郡王戚虞也不知道自己是吃错了药还是被打击坏了,脑子里全是羡嫇的音容笑貌,整天是吃不下也睡不好,将郡王妃和蜀国皇后给急得不行。

后来这小郡王便开始频繁往外跑,到处打听温玉珏的下落,哎呦,把这个郡王妃更是急得不行,这么多美貌女子儿子都看不上,头一回情动竟然是看上了一个非人族。

后来终于给这小郡王戚虞遇上了羡嫇,他将自己从前那些臭毛病小骄傲全给收了起来,诚心诚意的邀请羡嫇去蜀国玩。

羡嫇见戚虞也不似从前那般蛮横,加上玄妩的游说这便跟着去了。不过这戚虞对玄妩倒是有点害怕,他也是没想到啊,这红毛肥狐狸竟然真的能幻化成人形,这不就是一个狐狸精吗?

玄妩沾沾自喜的举着自己一根指头上的利爪,威胁道:“本大爷可是神族,神族你知道吗?就是比乐亭芪还厉害那种,乐亭芪都不敢得罪我。我现在是——下山来寻找姻缘的,你不能将我的身份给透露出去,还要给我介绍认识你们蜀国最英俊的男子,唔,就照着乐少主那样的找就行。”

“乐、乐少主?”戚虞心中吐槽道:真是胡说八道,乐少主那样的人,我舅舅都比不上他,我上哪里去给你找。

到了蜀国之后,小郡王倒是每天都陪着羡嫇和玄妩到处玩,一路玩到了蜀国皇都鄄城去。

可是自打回了鄄城后,戚虞便忙了起来,总是被宫里给召走,好像是在忙什么大事。

于是羡嫇便和玄妩自己在皇宫里晃荡。

宫里的宫人都知道这两个貌美到如同仙子一般的女子是小郡王的人,自然也没人敢拦,更何况,羡嫇腰上还挂着小郡王的玉佩,更是没人敢拦了。

“戚虞去哪里了呀,为什么都不找我们玩了。”羡嫇有些遗憾道。

玄妩兜着一兜子刚从御花园树上摘下来的桃子,一路啃,一路吐皮,听见羡嫇这话,她疑惑问道:“羡嫇,你不会是……”

“是什么?”羡嫇歪头问道,那一双漂亮的隐隐闪着金粉光芒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玄妩。

玄妩一窒,换了个问题,“那现在戚虞和竹子精站在你面前,你会跟着谁走?”

“当然是玉珏啊。”羡嫇毫不迟疑的答道。

如此玄妩就放心了,看来羡嫇是把戚虞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玩伴,不对,呸,她堂堂上神怎么会和个辣鸡凡人一样。

“戚虞好歹也是人间一个小郡王,自然是有些事要忙了,诶,他不是说最近这皇宫里有喜事吗?看来就是在忙这个了。”

“喜事?有人要成亲吗?”羡嫇还没见过人间怎么成亲呢,“那会有五彩祥云,百鸟和鸣吗?”

玄妩哈哈大笑,毫不留情的嘲笑道:“你想什么呢我的唧唧,还五彩祥云、百鸟和鸣?这些个凡人能百里红妆就不错了。连我们神族都不敢说成亲的时候能有百鸟和鸣。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羡嫇认真道:“可是我听哥哥说,族长成亲的时候真的祥云结彩红霞万里,凤凰和鸣万兽朝拜。”

“族、族长?!你是说芩司上神?”玄妩结巴道,若不是羡嫇不会撒谎,玄妩都要暴起打人了,这是什么神仙婚礼啊。不是,芩司族长成亲那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那样的婚礼岂不是天地间无与伦比的一场盛宴?”玄妩羡慕的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该是怎样的男人才能给的出这样的婚礼。

“你哥见过啊?”玄妩瞪大了狐狸眼问道。

羡嫇诚实的摇了摇头,“哥哥记事的时候,阿泱都出生了。”

玄妩这伶俐的嘴巴头一次不知该讲什么好,她吸了吸气问道:“那、你可知道圣女今夕多少岁啊?”

这可问倒羡嫇了,她开始掰手指头努力的算。玄妩连忙捂住她的手指,道:“不用算了不用算了,这个不重要,反正阿曦最漂亮就行了。我想问你的是,你知不知道阿曦的父亲是谁呀?”

羡嫇又是诚实的摇了摇头。

玄妩不死心的问道:“难道你们族里就没点传闻吗?”

“没有。”

“你们就不好奇吗?”

“不好奇啊,没有人问这个的。”羡嫇认真答道。

“那你哥哥是怎么知道芩司族长成亲那时候的盛况的?”

这可难倒羡嫇了,她努力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好像是有一次,族长和芣薇上神醉后所言,阿泱还问过阿曦是不是真的,阿曦说是的。为此阿泱还偷偷去看了族长的九梦灵。”

“九梦灵?”玄妩眨了眨眼,她还没听说过这等东西呢。“什么是九梦灵?”

“你知道鱼儿会吐泡泡吗?九梦灵就跟那水结成的泡泡差不多。灵族的每一个人都有,里面装着的是我们这一生的记忆。当我们即将死去的时候,九梦灵就会从身体里出来。”

玄妩听着不禁有些入迷,“我真希望自己也是灵族人啊,我还没见过这种东西呢。”

闻言羡嫇笑容却是有些强撑了几下渐渐没了,“从前我也喜欢看人家的九梦灵,但是哥哥不准我和阿泱总去灵树拿人家的九梦灵看,我还觉得看不够。直到那一日,灵族里遍地都是九梦灵……”

玄妩见羡嫇眼中藏不住的泪光,忽然明白过来羡嫇说的那一日是东海之战,灵族中的九梦灵都是在那场大战中死去的族人留下的。

玄妩慌忙为羡嫇擦了擦泪,道:“我们去别处玩玩吧?听说、听说、听说这皇宫里的冷宫是很好玩的。”

羡嫇自己擦去了泪,笑了笑道:“好!”

玄妩拉起羡嫇的手,还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确实没在哭了,心里的愧疚这才消散。

玄妩这一生也算是好几千年了,她欺猴打虎到处调皮捣蛋,过的甚至恣意嚣张,可是她没有一个真心的朋友。

直到遇见羡嫇,纯真又可爱。刚开始她还觉得羡嫇傻乎乎的,把羡嫇当成个摇钱树,可是后来她却渐渐意识到,能认识到羡嫇,是她这辈子的福分。羡嫇不仅是纯真,而且勇敢又坚定。

玄妩打定主意想要哄哄羡嫇,便将她带着去找冷宫见识见识。正儿八经的冷宫她没找着,倒是真的到了一处较为宫墙特高竹子特多的幽静地方。

“嘿,这么多温玉珏。”玄妩乐不可支的指着那片竹子笑道。

羡嫇对着这片竹子看了又看,很认真的道:“小妩,我觉得竹子和玉珏一点都不像。”

“你不知道,这人间啊总是把君子比作竹子,我这是夸他呢。”

羡嫇好像不太信的样子。二人正欲从那宫墙上翻过去,便见一队婢女低头走来,二人连忙避开。

眼见这群婢女低着头默不作声的端着东西依次进了这高墙后的供殿,玄妩敏锐的察觉到有些异常。

“唧唧你说他们端的什么东西进去了,这高墙住着什么人呐,这倒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墙弄这么高好似怕人出来一样。”玄妩开始天马行空的猜想。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戚虞大步走来,委屈道:“方才我回去找不见你们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们俩不告而别了。”

玄妩拽着戚虞的袖子往前指着那宫门道:“这里面住的什么人呐?我看着一队婢女端着很多东西进去了。”

戚虞瞅着这宫殿,皱眉猜测道:“许是盛放杂物的吧,毕竟典礼要用的东西比较多,内庭司放不下便弄这里来了。我是没听说过这里面住着人的。”

“哎哎哎哎,走啦,”戚虞转身跑到羡嫇身前去,献宝道:“羡嫇,我给你拿了好吃的糕点,我们快点回去吃热乎的吧。”

羡嫇一听有吃的,便开心的应了,玄妩吊在后边看着戚虞的样子,端的我早知如此的样子小声评道:“哼,谄媚。我就知道你这小子目的不单纯。我问你邀请我俩有什么目的,还大言不惭的撒谎道想要与我们俩交朋友。不过,嘶~”

玄妩摸着自言自语下巴道:“这小子对唧唧还挺好,按理来说脾气也是相投的,愿意事事迁就羡嫇,可惜是个凡人。既保护不了唧唧,又活不了太长时间。更重要的是,”玄妩嘿嘿奸笑道:“如果东海那只龙九知道,不用阿曦反对,龙九就能把他给撕叉了吧。嘿嘿嘿。”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无助之夜

“喂!小鸡仔,你们蜀国要成亲的到底是谁啊?搞得这么隆重?难不成是你们太子?”玄妩啃完了最后一个桃子,粗鲁问道。

显然戚虞对于“小鸡仔”这个称号很是不满,但是还是皱了皱眉自主忽略了。“太子的儿子都出生了,办婚礼的是我舅舅。”

“你舅舅?乐霁?”玄妩将桃核随意扔进了草丛,颇为惊奇,“你舅舅不是修仙的吗?怎么还要成亲了?”

戚虞理所当然道:“成亲怎么啦,他们都多少年的感情啦,也该成亲啦,反正成亲后一同修炼,也不耽误。”

呦呵,听戚虞这口气,乐霁娶得还是个修仙的。“你舅舅娶得谁呀?”

“你们应该也认识的吧,自然是乐嬛姐姐了。”戚虞随口答道。

“乐嬛?!”玄妩嘴角不自觉的咧了起来,如果她没记错,那个姑娘好像对竹子精有过那么一点意思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嫁人啦。

羡嫇还对乐嬛有点印象,听后便点头道:“那要恭喜她了。不过,你舅舅又凶又不讲理的,如果你早说是你舅舅成亲,我是不会来的。”

戚虞有点心虚,呵呵尬笑两声。他当然知道这些,当时他舅舅还划伤了羡嫇。“羡嫇你不要担心,我舅舅他绝不会再伤害你了,如果他还那样不讲道理,我就不认他了。”

三人渐离那高耸宫墙远去,而宫墙内婢女依次无声的放下为明日典礼备下的喜服。

一名老宫女指挥着她们陆续退了出去,看了一眼窝在塌边的乐嬛,这几日送来的宫装都还原封不动的摆在那,乐嬛执着的穿着碧阁城的校服。

老嬷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咽下口中的劝谏之言,转身悄然退出。

“嬷嬷。”

老嬷嬷听见这声喑哑且气弱的呼唤,躬身向前,应声道:“老奴在呢,皇子妃。”

乐嬛睁开爬着血丝的双眼,眼中尽是疲惫。“我爹娘如何了。”

那老嬷嬷眼中闪过挣扎,温声劝谏道:“皇子妃放心,您的家人不会有事儿的,殿下喜爱您,自然也会爱护您的家人。倒是您啊,想开吧,能嫁给殿下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个捞不到旁人头上呢。”

“明日便是典礼了,您再这样不吃不喝的,明日典礼上可就难看了。等您与殿下成了亲,殿下就会放您出去了。”

乐嬛扯开了一个苍白的笑,泪珠无声掉落,她道:“谢谢嬷嬷,您出去吧。要是我师姐来,就让她进来陪陪我。”

老嬷嬷能做的也就是只有这些,她躬身行了礼,走出大殿后又落了锁。

乐嬛继续抱着膝盖,窝在塌边。

乐嬛不日前收到她爹亲卫送来的家信,说她的母亲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可是当她快马加鞭赶回鄄城时,方一入府便被她父亲夺了佩剑送进了这里。

这是逼婚!乐嬛怎么也想不到,乐霁竟然卑鄙至此,用她父母性命逼她成亲。她被下了药暂时失了灵力,又被看守这里,没有人可以帮她。

唯有乐枳来过一日,她跪下求乐枳帮她去给玉珏送一封血书,她所有的希望,都在那封信上。她知道,如果玉珏看见信,一定会来救她的。一定会的。

可是明日便是典礼了,乐枳再也没有来过。

多年后乐嬛每每想起被困在冷宫里的这段日子,便觉得无尽的恨意滋生,谁能知晓被家人背叛的滋味,谁能明白她的无助与恐惧。

没有人。

乐嬛从未想过,乐霁竟然会卑鄙到这个地步,她的愤怒与恐惧,整日整夜的燃烧折磨着她。

直到夜幕又慢慢吞噬了这座宫殿,乐嬛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她心里一遍遍的麻痹自己,等到天亮了,玉珏便会来救她,玉珏一定会来的,一定会的。

当乐霁愤怒的踹开那道殿门的时候,乐嬛依旧是抱着膝盖蜷缩在塌边。乐霁大步走至乐嬛身前,看着没动一口的晚膳,她的愤怒和酒气一并散出。

“乐嬛!你在干什么?想把自己饿死是吗?!”

乐嬛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乐霁,依旧是垂首闭眸。

乐霁今夜与太子一同喝酒,被太子底下的那群狗给不阴不阳的讽刺了几句,回来又见乐嬛宁死不屈的样子,便觉得怒火滔天。

为什么,他是堂堂尊贵的皇子,又是天赋奇高的修仙者,为什么乐嬛就是看不上自己,明日都要成亲了她竟然还在想着玉珏来救她?

“说话!乐嬛!”乐霁一脚踹翻了那晚膳,毫不留情的拽着乐嬛的胳膊将她拉起,怒目道:“明日你便是我的皇子妃了,你现在还在想着温玉珏那个贱种?!我告诉你乐嬛,我是没有对他下死手,若我下死手,他温玉珏活不到今日!”

胳膊被拽的生疼,乐嬛听闻此言才缓而愤怒的看向乐霁,慢慢开口道:“我不会和你成亲的,明日之前,有万种可能,唯独不可能是我嫁给你。”

许是乐嬛眼中的憎恶和决绝,将乐霁惹怒,乐霁猛地一把便将乐嬛推了出去,却未料到后脑勺重重的摔在了床榻上。

乐嬛脑中嗡嗡作响还未反应过来便又被乐霁拉起扔在了床上,等她睁开眼时,乐霁那沉重的身躯已经压了下来,浓烈的酒气喷了她一脸。

“乐霁!滚开!”乐嬛心中的恐惧一哄而出,她拼命的捶打乐霁。

乐霁轻而易举的便一只手将她的双手狠狠地压在了床上,用另一只手扯碎了她的外衫。

“我今夜便让你对他彻底死心!”

“不!滚开!”

殿内女子凄厉的哭喊响彻了整座宫殿,殿外的宫人跪了一地,没有人敢阻止,更没有人敢抬头。

乐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去的这一夜,直到她的嗓子彻底喊不出声音,乐霁才放过了她。她穿着支离破碎的衣裳蜷缩在床上,如同一只破布偶,瞪大的双眼中没有渐渐失去了生的希望。

这一夜乐嬛的恐惧和无助没有人能明白,往后的岁月里她一直都去刻意的遗忘,直到她死前她才自语道,若是没有这一夜该多好。

痛苦和伤害乐嬛都承受了,可是她等的那个人呢,为什么还是没有来。

等乐枳心怀忐忑的进来时,乐嬛正在如同一只提线木偶般被婢女们梳妆打扮。

“你看看,我们小嬛多美啊。”乐枳笑着上前接过婢女手里的梳子,想要为她梳妆。

乐嬛却伸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瘦的可怕的手指咯的乐枳手腕疼。

“小嬛……”看见乐嬛那眼神,乐枳忽然觉得可怕。

“师姐,你给玉珏送信了吗?”还未上唇妆的嘴唇是那么的干裂苍白。

乐枳想要挣开手腕,她道:“小嬛,我为你上妆吧,不要误了吉时。”

乐嬛却不放开她的手,瞪着没有神采的双眸,执着的又哑声问了一遍。“师姐,你给玉珏送信了吗?”

乐枳使劲的挣开乐嬛的手,有些心虚的别开眼,恨铁不成钢的道:“小嬛!你还问他做什么?你今天便是皇子妃了!还想着他做什么呢?乐霁一心念着你,温玉珏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他心里没有你!你不要闹了,你死心吧!如今城主都来了,你们要成亲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修仙界,你不能悔婚!”

乐嬛却忽然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呵声问道:“我问你到底有没有给玉珏送信!有没有给玉珏送信!”

乐枳没有见过这样的乐嬛,目眦欲裂、苍白的唇上尽是裂开的血纹,脸上挂着如同决堤的泪水,乐枳被这个样子的乐嬛吓到了。

“送、送了。”乐枳嘴上如此道:“我送了。他收到了,你不要急,他肯定是有什么事耽误了,你不要急小嬛。”

乐嬛却眼都不眨的瞪着乐枳许久,才慢慢的转过身去,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般。

乐枳示意婢女们上前继续给乐嬛上妆,自己则是快步退出了宫殿,她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那殿门,几乎是用跑的离开了这座宫殿。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毁了我

蜀国太子今年已四十有余,在太子之位上呆了已有二十年,却依旧只能是太子,他身体甚是健硕的父皇母后还是最心疼那个从小修仙求道的弟弟乐霁。

就连这个区区皇子的婚礼都要比他这个太子当年成亲的典礼还要隆重。

高高的台阶九十九层,乐霁一身隆重的喜服衬得整个人都贵气又英姿,他站在台阶下等着群婢拥簇的乐嬛向他走来,然后一同走过这九十九层台阶,在天下人面前完成他们的典礼。

乐霁眼见乐嬛越走越近,红玛瑙容帘后的那张脸上没有一丝神情,乐霁却不在意伸出手想要扶住她,乐嬛却转身无视,乐霁脸上的笑差点没有挂住,却也只能快步跟上乐嬛的步伐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奏乐响起,乐嬛每走一步都如同在赴死一般。有幸跟在戚虞身边观礼的羡嫇和玄妩,眼巴巴的瞅着新娘子越走越近。

“小妩,她为什么不笑,你不是说这是喜事吗?”

玄妩摩挲着下巴盯着乐嬛琢磨了一会,道:“好像是不太高兴。诶,戚虞,你确定他俩是情投意合?”

“那当然了!”戚虞道:“举国上下谁不知道我舅舅和乐嬛姐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

是吗?玄妩有点怀疑、又有点嫌弃。

蜀国的帝后看着踏上的高台的那一对璧人,皆是满意的点头,这个儿子终于能让他们放心了。

典礼官高声颂美了夫妻二人的天作之合,啪的一声合上词折,拖长了声音高声道:“叩谢皇恩!”

乐霁抚了前衫欲要下跪叩谢,却发觉身畔的人没有一丝动作,站在那里仿佛定住了一般,霎时间高台上的人眼神都有了变化。

“乐嬛!”乐霁压低了声音呵道。

那典礼官笑呵呵的小声提示道:“皇子妃,该跪下叩谢陛下与娘娘了。”

乐嬛还是没有动作,没有表情。

帝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戚虞的脸上的渐渐生了疑惑。

乐霁攥起乐嬛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乐嬛转身看向自己父母所在的席位,开口哑声道:“父亲、母亲,女儿今日成为皇子妃,你们开心吗?”

乐嬛的父母对视一眼,尽量对着大家笑的得体,乐嬛的父亲先是起身对着帝后躬身告罪,然后道:“为父当然欣慰,为父就你一个女儿,今日你喜得良缘,乃是陛下的恩赐。还不快快叩谢皇恩!”

乐嬛点了点头,珠帘发出轻轻的碰撞之声,她将目光看向席位上的母亲,哑声道:“母亲呢?你可还安好,病体可痊愈了?”

乐嬛的母亲别看了眼不忍心去看自己的女儿,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点了点头,哽咽道:“嬛儿,娘一切都好,先叩恩吧,有什么话等你回门的时候再说。”

乐嬛轻笑了一声,泪水无声流下,她缓缓的摘下头冠,乐霁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低声怒道:“乐嬛!”

乐嬛终于将目光看向了乐霁,她的一双眼睛红的刺目,在全天下人、在整个修真界面前,她一把掀下了自己的头冠摔在地上,高声道:“我不会嫁给你!”

蜀国皇帝当即拍案而起,呵斥道:“放肆!”

乐霁狠命攥着乐嬛,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攥裂。“乐嬛!”

乐嬛眼中是决绝的恨意,她几乎是嘶喊道:“我说我不会嫁给你!父亲!母亲!”乐嬛愤而回首,质问道:“你们将我骗回鄄城,绑着我成亲,你们开心吗?!”

乐嬛的父亲怒而起指着乐嬛却说不出一句话。

乐嬛推开乐霁,拔下了头上的金簪对着自己的咽喉,没有一丝留情的便刺了上去,乐霁失声喊道:“小嬛!”

血液很快便渗了出来,顺着白皙的脖颈蜿蜒而下,与那尊贵华丽的吉服融为一体。

“陛下!你们是皇家,却要逼迫自己的子民,您何以配为帝!”

“住嘴!”乐霁慌忙呵止。

“乐嬛,你放肆!”皇帝终于开口,他高坐龙位,居高临下的看着以死相逼的乐嬛,“就算你成了碧阁城乐氏的弟子,你也永远都是我蜀国的子民。君命你敢违抗!”

乐枳站在乐正山身后,未料到乐嬛的性格如此倔,竟成了今日的局面。

乐霁试探着想要上前两步,他压低了声音劝道:“小嬛,你放下发簪,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乐嬛眸光惨烈的看着乐霁,她一字一句道:“乐霁,你毁了我。今日我就没想过要生。你毁了我,今日我就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明明白白的讲一次,我乐嬛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你这种人!”

“乐嬛!”乐霁失声喊道。

“等等!”

羡嫇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站起来走出席位,道:“你们太过分了!”

玄妩悄悄收回方才护着乐嬛的那道神力,站起来道:“你这姑娘好生想不开,他们欺负你,凭什么你就得死?”

乐嬛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忽然看见羡嫇,心中希望的火种又燃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这里。那,玉珏,玉珏是不是也在这里。

乐霁目光阴狠的瞪着羡嫇,在贵宾席里的商焱目光一下子热切起来。鲛人!

戚虞站起来,犹豫片刻后还是遵从内心的真实想法开口道:“舅舅!我以为是你们是两情相悦,你怎么能做出这种逼婚的事情来呢!”

郡王妃慌忙呵斥道:“虞儿闭嘴!”

乐霁隔空从侍卫手里吸过了一把佩剑,拔出剑来指着羡嫇,怒道:“温玉珏派你来的!”

乐嬛握着金簪的手都在颤抖,她踉跄着向羡嫇走了几步,期望羡嫇说出她想要的那句话。

“玉珏才懒得理你!”羡嫇看了一眼这寒光凛凛的宝剑,昂首道:“从前我只道你这人族甚是狭隘,没想到你竟然还要强娶民女!真是恶臭!”

乐霁怒而挥剑,羡嫇旋身躲避开来并拉走了乐嬛。戚虞连忙挡在前边摆手道:“舅舅!舅舅!你们不要打,既然乐嬛姐姐不愿嫁给你,你为何要勉强呢?”

乐霁从牙缝里咬出“蠢货”二字,呵声道:“滚开!不然连你一块收拾!”

今日实乃蜀国的一大丑事,皇帝怒而拍案,一挥龙袖道:“来人,把这群逆贼给朕拿下!”

带剑侍卫很快便将他们重重包围,羡嫇将乐嬛拉到了自己身后,道:“你没力气,你去后边躲着。”

皇后有些慌乱的扯着皇帝的袖子,看向端坐的乐正山。“乐城主,你就这样干看着吗?乐嬛她可是你们乐氏的弟子。”

皇后说的对,可是乐嬛也是他的侄女,乐嬛是被强迫成亲的,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乐正山站了起来,还未开口便见玄妩摇头晃脑道:“乐城主,你可想好了,这可是助纣为虐,你不要你们碧阁城的名声了?一入北辰,当斩断尘缘,不得沾染凡尘俗事,若有违者,当以除籍碎丹惩之。这可是你们亭芪长老定下的。”

乐正山微微眯目,看向玄妩,后者有恃无恐的笑着回望。

好个伶牙俐齿心思诡辩的女子!乐正山对玄妩的印象还极其深刻,这两年不少见她在碧阁城来去自由,偏生亭芪长老没有惩治她的意思,幸亏珺筝心志坚定没受她的迷惑!

在天下修仙者面前被拒婚,实在是天大的耻辱!这个怒乐霁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

“给我……杀了他们,只留下、皇子妃和小郡王的命。”乐霁脸上的肌肉都因过于愤怒而变形。

乐嬛紧紧的攥着那只金钗,看着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羡嫇,忽然心中极其不是滋味。忽然,她双膝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朝着羡嫇,行了一个大礼。“羡嫇姑娘,求你们救我!”

羡嫇还是头一次受此大礼,慌忙将乐嬛拉起,道:“你别这样,我救你就是了。”

玄妩眼珠子一转,一把拉过戚虞,吓得戚虞一个哆嗦。玄妩自袖子中比出一把匕首,横亘在他的脖子上,笑道:“这个是你们的小郡王是吧,放我们走,不放我们走,就给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白刃飞血球。”

玄妩暗中拧了一下戚虞的腰,戚虞立即会意的大声道:“母亲救我!舅舅救我!皇祖母!皇祖父!救救我救救我!”

蜀国皇帝面色铁青,不置一言,郡王妃连忙跪下磕头道:“父皇母后救救虞儿!救救他!”

乐霁脸色阴寒,戚虞不敢看他眼神,眼神漂移的大声喊叫:“救救我救救我!”

第一百六十七章 自尽

幸得戚虞平日里喜爱游山玩水,对鄄城附近的山脉还算熟悉,带着他们净往那深山老林里钻。

玄妩直接变回了狐狸身,在树枝上旋转跳跃做前锋打探,羡嫇也是毫不在意那些半人高的灌木,一脚踩到一棵,硬生生的给开出了一条路。

而乐嬛却是因为被喂了药加上几日没好好进食身体很是虚弱,她强撑着身体不想在羡嫇面前丢脸,最后还是戚虞看不下去了,主动过来搀扶着她的胳膊。

“乐嬛姐姐,你真的不喜欢舅舅吗?”戚虞小声问道。

何止是不喜欢,简直是厌恶恶心,恨不得杀了他。

“舅舅他强迫你成亲,是他不对。可是,乐嬛姐姐,你的父母不是也希望你嫁给舅舅吗?”

乐嬛似是扯了个讥讽的笑容,却又饱含苦涩,“便是我母亲装病骗我回来的。”

戚虞没法体会到乐嬛心中的痛苦,却也知道被至亲之人欺骗,乐嬛的心中定然生不如死。

乐霁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不仅带着王宫侍卫还带着不少修仙之士一同追了上来。

玄妩站在树上回首眺望了一会,便道:“我去引开那群修仙者,跟他们好好玩玩。”

说罢,那肥美却矫健的红毛狐狸便向来路奔了过去。

“乐嬛!”身后传来乐霁愤怒冷酷的喊声,戚虞下意识的扶着乐嬛快走了几步。

“快走快走,舅舅追上来了。前边有条河流,那里有我藏的船,我们顺着河流就可以出鄄城了!”

三人忙着爬上了船,戚虞手忙脚乱的划动船桨,河流湍急,戚虞越急,小船越是不听话的在河中心打起了转转。

正当戚虞还在与那船桨奋斗的时候,一只羽箭凌空而来,从他耳边划过。羽箭来的太快,他还为反应过来,羡嫇已经翻身掉进了河水中,砸起的水花溅了他一脸。

“羡嫇!”戚虞扒在船边失声喊道。

乐嬛却挣扎着去看水中。

可是那些羽箭却又密集的射向羡嫇落水的地方,丝毫不给人留一点生的余地。

正当戚虞准备跳下去的时候,一道水墙翻然而起,他仰起头,头一次见到了羡嫇的真身。

如藻长发铺泻而下,耳后似有流光溢彩的鳍,眼角五片斜飞入鬓的粉光将一双金粉的瞳眸衬的更加摄人心魄,仿佛只要多瞧两眼,便再也没有自己的意识了。在水浪中若隐若现的的粉鳞金光的鱼尾美丽而强劲有力,随意一拍而带起的水花,让人感受到纯碎力量的压迫。

乐嬛亦是仰着头看着羡嫇的真身,纵然身为女人,她亦会被这样夺人心神的美丽而折服。她头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自卑,这种美丽已经不属于人族,便是这样的美丽她如何能与之相争。

跟随乐霁而来的侍卫皆是又害怕又惊艳的望着羡嫇。“妖、妖怪?”

羡嫇扔掉手里的箭,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胳膊一扬,一道水柱便冲天而起,将那群侍卫给浇了个满头。

纵然羡嫇再好看,在乐霁眼中也是个和温玉珏狼狈为奸数次令自己丢脸的可恶女人,他当即抽出手中玉笛踏空而起直击羡嫇。

羡嫇一个后仰便带着水浪一同轻而易举的躲开了乐霁,反而水花将乐霁淋了一身,也带着那叶小舟在河面上不住翻腾,吓得戚虞不轻。“羡嫇!羡嫇!你不要跟他打,我舅舅不会怜香惜玉的!你下来!你下来!我去!他不会打死我的!”

乐霁已经够怒火中烧的了,完全不想再多骂这个吃里扒外的蠢货侄子一个字,他现在恨不得将羡嫇千刀万剐!

“在水中,你永远都是弱者。”本是极其狂傲的一句话,可是从认真着一张小脸的羡嫇嘴中说出来,戚虞竟觉得十分可爱,当然,越是让人觉得可爱,在乐霁眼中便越是可恶,这可是更赤裸裸的挑衅。纯真的表情,比羡嫇用一副炫酷吊炸天的表情说出这一句话来的杀伤力更大。

“狂妄!”乐霁攥着玉笛的手都发了白。

“我说的是实话。”羡嫇认真道:“你是人,你畏惧水。”纵然还未能战化,纵然还不能动用蛟珠内蕴藏的力量,只要在水中,就算是乐霁成了仙,也对羡嫇无可奈何。

“乐霁,虽然你是个坏人,但是玉珏说总要给人改过的机会,你要是放我们走,以后都不要再骚扰乐嬛,我也放你下去。”

“放我下去?”乐霁冷笑一声,后半句还未讲出来便发现自己身后已经悄然筑起了一道高高的水墙挡住了自己的去路,顿时脸色一寒。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乐霁兄!人带来了!”商焱将人往前一推,高声道。

“嬛儿!嬛儿!”乐嬛母亲伏在岸边,惊恐的喊道。

乐嬛脸色一白,扒在船沿上想要看清楚,趁着羡嫇愣神的功夫,乐霁破开水墙跃回岸边,玉笛竖指乐嬛之母,无情道:“小嬛,你确定要逃婚吗?你走了,你的父母都要以死谢罪!”

乐嬛踉跄着站起来,面无血色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嬛儿,嬛儿!你不要一错再错,你想要全家都跟着你一块死吗?你哥哥的仕途才刚刚开始,你难道真要全家都跟着你送死吗?!你怎么这么自私?!”

乐嬛抓紧了船沿,仿佛只要抓紧了船沿才能给自己一点冷静。“母亲,我自私?你用我去换哥哥的前途,难道你就不自私吗?我当年才六岁!你就能把我送进乐霁的宫里,你当真就不自私无情吗!”

“送你去当皇子妃,这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啊!”

“你们觉得是福分,我却觉得恶心!”乐嬛心中压抑了十几年的话,今日想要说个痛快。“我觉得平平淡淡就很好,那你们又为什么非得要那荣华富贵!”

乐嬛母亲从未见过乐嬛如此顶撞父母,心中认定乐嬛是得了失心疯,同时更加觉得乐嬛实在是一个白眼狼,气的口不择言指责道:“你别忘了你的命是父母给的!对你有生养之恩,你就得报答!”

乐嬛眼中哭着,嘴上却笑着,那模样十分的崩溃又可怜。“我有想过投生在你们家吗!若知今日,若有轮回,我就算是下十八层地狱也绝不要生在你们家!这么多年,碧阁城里的灵丹妙药我有少给吗?我拿自己修来的灵力渡给哥哥,却也只不过换来一句没用!你们真的是要我去享受荣华富贵吗?还是为了你们自己的贪欲?为了荣华,可以算计自己的亲生女儿,可以将自己的女儿送上别人的床,你们心里,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乐嬛知晓,从小她便能察觉到,父母哥哥都不喜欢自己,他们眼中的冷漠是藏不住的,即使后来乐霁看上了她,他们才对她好起来,可是那眼中的感情确是藏不住的。为了他们的荣华富贵,毫不犹豫的就把当年才六岁的她送进乐霁宫中。看似出身高贵万人追捧,实则每日心中都是煎熬。直到她进了碧阁城,她遇见了玉珏,玉珏那双含笑的眼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你胡说什么。”乐嬛母亲有些慌忙的欲盖拟彰的呵斥。

“乐嬛姑娘!我劝你还是回到乐霁兄身边吧,一切都还有商量的余地,若你执意,怕是令尊令慈就要……”商焱一边好心劝解乐嬛,一边拿眼贪婪的望着羡嫇。

“小嬛,你现在回来,我还能原谅你。”乐霁眼中不见一丝情意,他现在是不甘心。“你离开了我,还能去哪里?你以为温玉珏会要你吗?”

“闭嘴!”乐嬛下意识的大声呵道,方才,她真的怕乐霁会讲出来。

可是乐霁却勾唇笑的冷血,“小嬛,你不要再做梦了,哪个男人都不会要一个非处子之身的女人。你除了我,还能嫁给谁?”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乐嬛捂着耳朵痛苦的蹲了下去,脑子里全是昨夜的耻辱,乐霁的话仿佛锋利的放血刀,一刀一刀的刺在她的心口。

戚虞腾地站起来,失声质问道:“舅舅!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乐霁看着痛苦的乐嬛,却好似很受用一般,他阴着声音道:“你个蠢货明白什么。”

乐嬛母亲听闻此言,竟不是痛惜女儿被强迫了,而是庆幸的大喊道:“嬛儿!嬛儿!你已经是皇子的人了,不要想不开了!一个女子失了清白之身,是要被人戳脊梁骨一辈子的!”

羡嫇头一次感觉这么生气,什么清白之身的她还不太明白,但是她知道乐霁强迫了乐嬛!

“你真是无耻下流!”

乐霁朝着捂着耳朵崩溃的乐嬛道:“过来,小嬛。”

“嬛儿!嬛儿!”乐嬛母亲也在极力的哭喊呼救。

乐嬛忽然便站起来,眼中是决绝的疯狂,她猛地就拔出了戚虞的剑,横亘在自己脖颈上。

“生育之恩,今日还你们!”

乐霁身子欲动却要稳了下来,他看破了乐嬛一般道:“小嬛,这个招数一次管用,这次不管用了。”

乐嬛却盯着自己的母亲,道:“从今往后,我不欠你们的。”话音刚毕,长剑已动,血液便那样溅了出来,吓愣了一旁的戚虞。

“小嬛!”

羡嫇飞快落下一把搂住倒地的乐嬛,捂住她的脖子为她止血,戚虞却是怎么也没料到,乐嬛竟然真的自刎了,他以为乐嬛只是吓吓他们!

“乐嬛姐姐!乐嬛姐姐!”

乐嬛喉咙里咕咕两下,双眼迷茫的看着蓝天。

乐嬛母亲直接昏死了过去,乐霁这才真的慌了神,想要飞身上前却被破空而来的一道剑光挡回了岸边,他定睛一看,顿时怒火中烧。

“温玉珏!”

玉珏和傅雪宁落在小船上,这才看清了躺在血泊中的乐嬛,羡嫇有些无措的抬头喊道:“玉珏。”

温玉珏连忙将乐嬛接了过来,为她输送灵力,乐嬛却费力的扯开嘴角,想要朝着玉珏笑一笑,她的眼里已经渐渐模糊,却仍要望着玉珏的脸不肯闭眼。“玉……珏,你来……了,我……终于……”终于等到你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乐霁长臂横甩,灌满了灵力的笛刀立现,正欲上前一道火光却迎面而来,出于身体本能的反应和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乐霁飞速这身后退数丈才抬头去瞧,这一眼便令他瞳眸震动。

他的眼中倒映出的,正是八年前将他烧残的火凤。

商焱第一次见到这火凤,吓得生生后退,唯恐沾上一点火焰。

那火凤昂首嘶鸣冲天而起,尔后朝着乐霁俯冲下来,乐霁竟吓得动也动不得,眼睁睁的看着记忆中深深畏惧的火焰飞速逼近。

“岚娇!”玉珏出声呵止道:“回来!”

带着火焰的凌厉凤眼就在自己面前,眼中尽是戏谑,然后乐霁眼睁睁看着那展翅的火凤迅速后退,在烈火赤焰中,女子的身形逐渐显现,她的双眼中尽是不屑的戏谑。

乐霁瘫坐在地,直到商焱上前扶起他,他才震怒的拂开商焱,恨恨的望着河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突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吃粥

当乐嬛再睁开眼的时候,对着陌生的环境愣了好一阵,才堪堪回忆起之前的事来。她记得,是玉珏来救了她。

慢慢的从床上起身,才感觉到脖颈上的疼痛。她寻了铜镜,看见自己脖子上包着厚厚的的绷带。

门吱呀一声打开,玉珏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见乐嬛已醒,笑道:“终于醒了,岚娇说你今日就会醒,看来说的很准。”

乐嬛张嘴却没能出来声音,她捂着喉咙使劲发声,玉珏连忙制止,“你先别说话,好好养着。幸亏戚虞那把剑不怎么锋利,不然就算是岚娇也救不了你了。你先喝了药,再休息一会,我让羡嫇上来陪你一会。”

说罢玉珏便退出了乐嬛的房间。

乐嬛摸着那碗还有些烫的黑漆苦涩的药汁,拿起汤勺便急促的吹凉喝完,喝着喝着便又落了泪,她抹去眼泪,起身走了出去。

乐嬛站在二楼便可以看见一楼大堂,羡嫇、玉珏、戚虞、玄妩都在,还有个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的男子。

玉珏正高举着一叠点心,对坐在她身旁的羡嫇道:“你们俩想要吃,就得要交银子,我都让你们吃穷了。”

羡嫇乖乖的坐在座位上,等着玉珏给她发吃的。玄妩却道:“竹子精甚扣也。”

玉珏不由得觉得好笑,这玄妩还挺有才学。“你堂堂上神不觉得丢脸吗?白吃白喝赖着我们,也没见你回狐狸洞搬点好东西来回礼。”

玄妩没别的优点,就是皮厚,听闻此言她面不改色道:“本上神倾国倾城,坐你对面,你能多吃两碗饭!这是人家求不来的福分,我还没收你的钱呢!天天看我吃饭。”

玉珏却哂笑道:“你真是不要脸。”

羡嫇才不管他们二人在说什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正在分粥的傅雪宁,双手拍着桌子道:“好了吗,好了吗?我要喝粥!”

玉珏无奈扶额,压住羡嫇的两只胳膊,教育道:“羡嫇,吃饭不能拍桌子。这是没礼数的行为。”

傅雪宁当先把一碗粥放在羡嫇面前,羡嫇小心翼翼的捧过来,刺溜一口,玉珏无奈提醒道:“羡嫇,用勺子。”

这边刚说完,那边的玄妩便故意“刺溜刺溜”起来,好似生怕别人听不见一般。

戚虞接过自己的粥,小声对着傅雪宁道:“谢谢傅公子。”说完,还悄悄地飞快的瞅了一眼傅雪宁,然后迅速收回自己的视线。

温玉珏这几年也攒下了点银子,但毕竟也不是特别富有,养一个傅雪宁绰绰有余也是心甘情愿,如今又被两个跟屁虫给黏上了还外带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再加一个伤重的,光是每天的这个住宿费,他就觉得肉疼。对此,玉珏不禁十分怀念裴殷之了,有裴殷之在,哪里用自己花银子。

但是既然他花了钱,不说点什么怎么对得起这一盅价格不菲的甜粥。“各位,这粥是此地最出名的甜荷莲子粥,与我们渝州的双荷粥相比,味道更加软绵甜糯。我们渝州的双荷粥,乃是荷叶与荷花共同熬制,味道更加清新甜美,让我们……”举碗共饮……

“再来一碗!”玄妩啪的一声放下粥碗,打断了玉珏的话。

玉珏额角隐约跳动,无情道:“没了。”

“那不是还有吗!”

“那是给乐嬛留的,你既然喝完了便送上去吧。”

玄妩大爷可不干这种伺候人的事。“你怎么不去?”

“男女授受不清,我不方便,你去。”

“想支使本大爷,做梦。”玄妩站起来,摇头晃脑十分大爷的走了。

戚虞只好端起那碗,道:“我去吧。”

戚虞端着粥,方一上楼梯便看见乐嬛站在过道上,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乐嬛姐姐。”

戚虞顺着乐嬛的视线看下去,原来正是在看玉珏,而玉珏却在看羡嫇。

玉珏越看越羡嫇越觉得自己有一种老父亲的感觉,目光越加慈爱,羡嫇这可怜的孩子,以前在海里肯定没吃过这等好东西吧。

羡嫇不负众望的将粥舀的干干净净,玉珏方要慈爱的为她递上一方手帕,谁料羡嫇竟然端起碗来舔了一口碗底。

“诶!”玉珏连忙一手夺碗,一手去推她的头。“不能舔!”

周围顿时有人发出爆笑声,傅雪宁也是看的一愣,玉珏连忙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能舔碗底呢?”

羡嫇鼻子上脸颊上都是沾上的粥液,她见周围有人笑她,便生气道:“小妩也是这样吃的,不这样怎么能吃干净呢!”

玉珏竟不知如何作答,玄妩她就算舔碗底那也是当狐狸的时候,在人前她装的比人还像个人。

玉珏无奈四顾,周围的人全都撇了头回去,大概是把羡嫇当成傻闺女了吧,更可怕的是,竟然连一向不动于山的傅雪宁,嘴角也然也憋着笑。

玉珏真想立刻把玄妩给踹回青丘去,他没办法只能替还在生气的羡嫇擦掉鼻尖脸颊的粥,把自己还未动过的粥放在羡嫇面前,认命道:“没喝够这里还有。”

羡嫇很是心动,却还是认真问道:“你不喝了吗?”

“我、”玉珏心中隐隐作痛。“这个太甜了,我喝不完,你喝吧。”

羡嫇这才开心的端过来,还又问了一句:“那明天我们还喝吗?”

玉珏忍着心痛道:“喝、吧。”

一盅粥要五两银子呢!玉珏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羡嫇闻言眼睛都笑成了月牙,戚虞站在楼上看着,眼中黯淡了一瞬,然后又对乐嬛道:“乐嬛姐姐,进屋子里去吧。”

乐嬛没有动,而是问戚虞道:“你喜欢羡嫇吗?”

戚虞支支吾吾一顿,然后小声承认了。“喜欢。”

乐嬛便没再讲话,自己转身慢慢进屋了。

而玉珏正在心中愁云惨淡,却见傅雪宁将自己的碗推了过来,他心中的乌云顿时消散,将碗往回推了推,开心道:“一起。”

傅雪宁当然是不会和他一起,对于玉珏脑子里什么二人同用一碗粥的浪漫画面,当然也只能是想象。

乐嬛自从醒来后,便不愿见人。其实玉珏已经知晓了乐嬛被乐霁强迫一事,但是大家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毕竟乐嬛的身份比较特殊,她的父母族亲都还在蜀国,乐霁也没有停止追查的脚步,能为乐嬛解除眼前的困境的,唯有乐亭芪。

既然乐嬛已醒,那便尽快启程才是。纵然玉珏知道帮了乐嬛,乐霁更会记恨自己,可是换了谁都做不到见死不救。

当玉珏说出带乐嬛回碧阁城的时候,乐嬛眼中的失望竟叫玉珏无法直视。“玄妩虽是神族,带着我们四人回北辰耗费神力太过,不如让玄妩先带你回北辰找到亭芪长老,他定然会为你主持公道。”

乐嬛听着玉珏讲,无意识的攥紧了手指,她觉得玉珏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再给她上刑一般。乐嬛脑海中闪过万种幻想的场景,她用力按压住了心中那不能讲出来的话。

乐嬛费力的扯开了一个微笑,双唇嚅动一番却没能讲出话来。玉珏心思一动便能猜到乐嬛应是怕回到碧阁城去,那日乐霁当着众人的面那样讲,是个女子都觉得受不了。

玉珏看着乐嬛消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玉珏不禁反思自己,难道自己说的戳中了乐嬛的痛处?他不是这个意思啊,他只是想帮帮乐嬛。

“我是怕你的父母会受到牵连,若是亭芪长老出面,必能保你全家无虞。”唯有在人族享有威名的乐亭芪,才能为乐嬛摆脱蜀国皇室的势力。

全家无虞?乐嬛垂下眼眸,轻声道:“我想先静静,回到碧阁城,向亭芪长老求助,必要将……将……”

看着乐嬛越来越白的脸色,玉珏忽然明白了乐嬛的畏惧,回到碧阁城乐嬛会承担起数不清的流言蜚语,这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玉珏起身道:“好,那我们便一路游山玩水回去,你放心,我们会护着你去见亭芪长老。”

第一百六十九章 萌芽

乐嬛将马车的帘子挂起,探出身子去看前方,纵然再慢,这一路也是快要到尽头了。

乐嬛望着玉珏的背影,他正骑着马为羡嫇摘了路边的果子。这几日乐嬛都在羡慕羡嫇,若她是羡嫇该有多好。

按这行路的速度,今日便能到北辰境内的一处小镇花神镇,明日便可抵达碧阁城。

正巧这两日花神镇有花神夜游的节日,到了客栈后,因乐嬛虚弱留在了客栈内,玉珏几人便去了街上看花神。

乐嬛打开窗户看着下面热闹的街道,她听见有人的讨论。

“今日花神夜游,会有一盏姻缘灯被展出,凡是看见了姻缘灯的人都能得个好姻缘。”

“听说去年便成了不少佳偶。”

“有花神保佑,这是自然。”

直到那两人相携走远,乐嬛才慢慢低下头,拿出了贴身藏着的一个香囊。香囊里面装着一只小小的盒子,盒子里是一朵已经干枯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花瓣。这是十七岁的玉珏送她的。

明日便回碧阁城了,怕是从今往后,再没有相见的日子了。纵然自己不甘,可是羡嫇那样的人,自己又拿什么去跟她争呢?

可就算是没有结果,就算是自己心服口服的祝愿他们,自己也要将情意说出口,往后余生才不会后悔。

乐嬛拿着那香囊,毅然起身走出了客栈。

所谓姻缘灯,便是一只悬在空中的巨大的牡丹花灯,确实很好看。扮作花神的女子,在大家的欢呼下,登高点燃了那只牡丹花灯。

花灯亮起,渐渐地在空中旋转起来,在众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牡丹花灯轰然爆开,万千闪着荧光的牡丹花瓣从天而落,名副其实的乃是花瓣雨。

众人都仰着头迎接这场花雨,唯有心中藏着情意的人会看向自己心里的那个人。

玉珏便是转了头看着傅雪宁,看着花雨掉落在他的眉峰、肩头,深情不负必有回响,傅雪宁亦是回了眸。

所谓深情,便是我不用言语你亦可以从我眼中看到藏不住的情意,我是,你亦是。

当乐嬛一眼看见在人群中互相凝望的二人时,她只觉得一种怪诞离奇的想法呼之欲出,当她看见玉珏主动握住了傅雪宁的手腕时,乐嬛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崩塌了。

玉珏他喜欢的,竟然是个男子。玉珏喜欢的,不是美若天仙的羡嫇,而是那个满手鲜血的刺客!为什么玉珏会喜欢上一个泥沼中的男人,也不会喜欢上自己。

乐嬛白着脸不断的踉跄后退,接连撞了数人也不自知,这几日她听来的那些话不断在脑海中回放。

“玉珏你们去干什么了?”

“我们去修行了。”

“那下次可以带着我和小妩吗?”

“带你俩?不行。”

“什么地方只能你们俩去,不能我们也去?”

“什么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玉珏他以后真的要和我们在一块吗?”

“对,永远在一块。”

“你是因为和他在一块,才这么晚来接我的吗?”

“哪里晚了。不过是雪宁受伤了,多照顾了他一日。”

为什么,温玉珏,为什么?

为什么你看不见我的情意?

为什么你要喜欢一个男子,若是羡嫇我便放手了,可是是个男人,如何让我意能平?

乐嬛转过身,眼中的泪意让她辨不清方向。

晚了啊,真的晚了,玉珏,你为什么不能早一日来。若你能早一日来,一切都不会是这样的。

直到第二日回到碧阁城时,乐嬛都没再开口。

当乐亭芪听见乐珺筝说温玉珏来找他时,他心中先是一愣,然后竟然生了一抹欣喜。玉珏竟然主动来找他。

等他迈入大殿看见跪在下方的乐嬛时,他才是真的愣怔了几分。

殿门紧闭,乐枳心中忐忑的站在殿外。她的心中既害怕又后悔,那日乐嬛叫她去给温玉珏送信她百般纠结后根本就没有去送,她是以为只要乐嬛成了亲便会忘记温玉珏,哪料到乐嬛竟然决绝到当众拒婚!当乐枳知晓乐嬛在成亲前一夜便被乐霁给强迫了的时候,她更是害怕了,若是乐嬛知晓她根本就没送信……

方才她想与乐嬛搭话,乐嬛都冷若冰霜,若是被师父知道她害了师妹,定然会责罚自己,乐嬛也会记恨自己一辈子。

乐枳慌忙中将目光对准了站在台下的傅雪宁,她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拙劣的办法。

傅雪宁正在站的笔挺,忽听得身后有个人喊自己。

“公子,你掉了东西。”

傅雪宁侧眸便见那个杂扫弟子向自己递来了一枚玉佩,傅雪宁没有接,冷声道,“不是我的。”

“是在您身后捡到的。”

“不是我的。”傅雪宁寒声重复了一遍。

那杂扫弟子为难时,一个乐氏女弟子走了过来,问道:“在干什么呢。这不是乐嬛师姐的玉佩吗?怎么在你手里!”

那杂扫弟子连忙摆手,道:“不是我偷的,我捡来的,我以为是这位公子掉的,不知竟是乐嬛姑娘的玉佩。”

那女弟子狐疑的看了一眼二人,将玉佩拿了过来。“给我吧,我去还给乐嬛师姐。”

玉珏交代完了来龙去脉,便当先出了殿,剩下的他没法帮乐嬛了。

“等的久了吗?”玉珏见傅雪宁乖乖带着那帷帽,心里便觉得窃喜。

“没有。”傅雪宁一向惜字如金。

“好了,我们走吧,先去渝州,再回裴湘谷。羡嫇呢?”

“等不及跑去外城了。”

玉珏无奈,便道:“她俩还是先回裴湘谷比较好。”

当乐嬛回到自己的院子时,乐枳早便等在了那里,她开口便是道歉。“小嬛,对不起,没有帮上你。若是,若是我知道乐霁会那样对你,定然会带着你走的。”

乐嬛抱着膝盖蹲在了床脚,没有回话。

乐枳舍下平日里的高傲,放低了姿态道:“小嬛,你不要紧吧?”

“乐嬛师姐!我来给你送东西!”女弟子敲了敲门,乐枳连忙开口待乐嬛道:“进来!”

当女子将玉佩递到乐嬛面前的时候,乐嬛一把抓过,急声道:“怎么会在你这里?!”

乐枳也惊讶道:“这个玉佩随着信一同给了温玉珏,怎么会在你这里,是温玉珏让你送回来的吗?!”

那女弟子不知两位师姐为何会如此激动,只得实话实说,“回两位师姐,是今日杂扫弟子在随同温玉珏一道来的那个公子身后捡的。”

乐枳连忙道:“小嬛你信我,你看我是真的给他送了信,但是是温玉珏没有赶得及来救你。”

“不,不是。不是的。玉珏说他没有收到信。”乐嬛狠狠捏着那枚玉佩,自言自语道。

“若是温玉珏没有收到信,那么杂扫弟子怎么会在温玉珏朋友身后捡到这枚玉佩呢!”

“对啊,为什么会在傅雪宁身上,为什么。”

乐枳只想把锅甩给玉珏,却阴差阳错,让乐嬛以为是傅雪宁隐瞒了那封信的存在。

“出去,出去,你们都出去。”乐嬛指着门外,大声呵斥道:“都出去!”

而那方玉珏和傅雪宁方一离开内城,便见一名乐氏弟子奔跑追来。

“温公子请等一下!长老请您回去!”

玉珏一愣,便听得那弟子急声道:“亭芪长老收到急信,成安陈府被灭门了!”

第一百七十章 灭门惨案

当温玉珏赶到陈府的时候,陈府已然是一片被焚烧后的废墟,当地的官府正在帮着向外抬尸体。

成安陈府是一方巨富,陈老爷还在朝廷捐了个虚职的官位,如今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官府当然会出手。

那穿着官服的领头人见来了一群立领银装手持玉箫的人,便知是仙门中人,连忙走上前态度谦恭的问道:“敢问众位可是北辰碧阁城的仙人?”

乐珺筝回道:“正是。”

那领头人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紧接着道:“这陈府一夜之间被灭了门,按理来说我们官服应当义不容辞的追查凶手,可是,想必各位仙人也听说了,坊间不少民众称此非人祸,而是妖为。之前便有传闻陈府公子惹上了邪祟……”那官员为难道:“乐氏乃是天下仙门之首,若此事真是妖为,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向朝廷缴纳各种税收的百姓,在被害后当地的父母官竟然想撇开追查凶手的责任,说出来实在是令人不齿,可是妖道当前,凡人自然会心生恐惧以求自保。

“您请放心,我碧阁城必义不容辞。”乐珺筝回道。

烧焦了肉体的味道十分刺鼻,玉珏屏了气息挨个掀开已经被抬出来的死尸身上的白布,尸体已被烧的面目全非辨认不出本来面目。

“没有陈清。”傅雪宁半蹲在地,冷静道。

温玉珏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没有陈清。”

乐珺筝此时已经走到了他二人身侧,听见二人的结论不禁问道:“温公子如何得知,这里面没有陈府公子?”

那官员连忙凑了上来,道:“有陈府公子!陈公子在这!”

玉珏连忙起身跟着那官员去看,捕快掀开了白布,陈清的半具尸体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眼前的尸体从身体中间一分为二,只留下了一半,而就算剩下的半张脸皮也被剥了下来,不少乐氏弟子忽见这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差点没忍住吐了出来。

就连乐珺筝也是眉峰紧皱。

玉珏走上前蹲了下去仔细的端详着这具尸体,衣着体型皆是陈清没错。

那群乐氏弟子掩着口鼻看着玉珏凑近了那具尸体,眼中皆是嫌弃的佩服。

“有细密的齿痕和爪印。”傅雪宁道。

“并非狐狸的齿痕。”和玄妩生活了两年,玉珏知道狐狸的齿痕是什么样子。

“是猫。”傅雪宁言简意赅道。

猫?猫妖?玉珏脑海中忽然蹦出一双怨毒的黄色圆眼。

玉珏起身,脑子里开始飞速思考。若是宋七娘所为,她绝不会杀了陈清,若是另有妖物,那它是为什么要对陈府下手,难道是为了红尘珠?不、我一定是遗漏了哪里。

玉珏猛地又蹲了下去,却发现傅雪宁已经挽起了那具尸体仅剩的一只衣袖,二人目光相对,玉珏便知他们想到了一块去。

“这不是陈清!”玉珏起身对乐珺筝道:“陈清一定还活着。”紧接着他转头看向那官员,问道:“尸体可有清点过了?仵作来了吗?立刻验尸!”

“温公子,为何说这具尸体并非陈清?”乐珺筝道。

“乐少主,你看,陈清手腕上片刻不离身的金镯不见了。”玉珏指着那半句尸体道。

一个乐氏弟子故意找茬道:“你怎知不是被凶手拿走了?说不定就是那个宋七娘求爱不成心生恨意屠了陈府满门。”

“这具尸体不是陈清,满府皆死唯独带走了陈清,确实只有宋七娘有嫌疑,但是灭陈府满门的不一定是宋七娘,因为这具尸体的齿痕不是狐狸的齿痕。”

“宋七娘有帮手。”乐珺筝随口问道,心里却还在想所谓狐狸的齿痕。

乐氏弟子道:“就算不是宋七娘动的手,那跟她逃不了干系。天下妖物皆该死,上次听闻温公子心善放走了那只妖狐,如今害的人家满门惨死,你就没有一点愧疚?还是说,你温玉珏就是跟那妖狐一伙的?”

傅雪宁眼底浮现了一抹寒色,乐氏这群弟子真的是对玉珏抱有极大的敌意,什么脏话都能说出口。

“呵,我倒是忘了,你不就是跟妖物一伙的吗?身边还养着一只鲛人——你!你干什么!”那喋喋不休的弟子看着抵在自己脖颈上这寒光凛凛的剑锋,暗自咽了一口唾沫。真是怪了,这个刺客的剑怎么这么快,快到他反应不过来。

乐珺筝微微侧目,见傅雪宁拿剑指着乐氏弟子,却也不见恼色,亦是没有开口说话。

那乐氏弟子没想到乐珺筝竟然视而不见,压下心头暗恼,道:“你敢动我,乐氏饶不了你。”

温玉珏真是烦透了乐霁手下这群弟子,实力不怎么样嘴皮子倒是厉害,整日里嗡嗡嗡跟个苍蝇一般。“雪宁,不必搭理他们。”

光影闪过,碧宁剑已然回鞘,那乐氏弟子显然不忿却又不敢再开口,终于安静了下来。

乐珺筝也终于捞了个清静。“陈公子若还活着,宋七娘极有可能会再次将他带往句城。长老随后便至,我们就在此等候长老吧。”

温玉珏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群乐氏弟子却开始面面相觑,本以为这次跟着少主出来就是极好的好运气了,没想到亭芪长老竟然也要来!只是亭芪长老从不轻易下星辰高坡,这次怎么看怎么都有点纡尊降贵的意思,难不成此妖很难对付?

“我和雪宁去周围人家问问,当时可有什么异常。”温玉珏忽然道。

此事也非乐珺筝就解决不了,但是乐亭芪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跟过来了。

见温玉珏傅雪宁两人还是站一遭地方,乐亭芪撇开了眼,问向乐珺筝:“有何发现?”

“温公子很是确信,陈家户籍在册四十七口人,唯独少了陈清。应是与宋七娘有关。但是温公子却道,下毒手的另有其人,至少伪造陈清这具尸体的不是宋七娘。”

乐亭芪神色清清冷冷的,一身冷清色的衣衫更是将他衬的高贵无双不近人情。“什么帮手可有眉目。”

“温公子说是,猫。”

闻言乐亭芪的脸色顿时由冷清变成了冰寒,乐珺筝不禁问道:“长老可是知晓是何人了。”

见乐亭芪的眼神看过来,温玉珏也没法再装木头人了,便一五一十道了出来,“我问过周围人家,确有人见过有一只黑猫在陈府周围徘徊过。若是我没想错的话,应当与我两年前在徐水城见过的,是同一只妖猫。”

闻言,众人都见乐亭芪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乐氏弟子纷纷心中震惊,莫非真的是十分可怕的妖兽?

“所有弟子,立刻回北辰,这件事回去之后不得泄露!”

众弟子连忙应下。

乐珺筝见乐亭芪即可遣散了弟子,不由得问道:“长老可是识得此妖兽?”

乐亭芪没回话,抿紧的唇线、紧紧下压的眉峰,无一不在昭示着事情的严重性。

玉珏早便觉得那只妖猫很是怪异,现下连乐亭芪也做出这种表情的话……“长老,那只妖猫我接触过,它身上的妖力似乎不像是修为深厚的大妖。”

“那是因为它被封印——”乐亭芪猛地停住了顺口而出的话。

“封印?”

乐亭芪将头扭开,他躲避开了玉珏的目光,因为他太清楚玉珏的这个表情,这是怀疑的目光,明显是开始警觉到了什么。乐亭芪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因为玉珏的身上也有他亲手下的封印,最重要的是这件事终究会牵扯到他们灵族身上去。

“玉珏。”傅雪宁忽然低声而短促的喊了一声,玉珏应声转身,便看见了宋七娘。

宋七娘愣愣的看着这一地大火焚烧后的废墟,一双媚眼瞪大不敢置信的样子。“陈清……”宋七娘身子忽然摇坠了一下,她喃喃喊道。

玉珏立即提步向前,“宋七娘!”

宋七娘茫然抬起头,玉珏知晓她脸上的懵愕不是作假。“陈公子呢?”

宋七娘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她眼神放空的看向温玉珏,方要开口,一道白色的流光忽然而至,宋七娘的身形瞬间狠狠摔了出去。

流光散去,玉珏定睛一看,竟然是玉慕兮,只见他提着手中一柄银光流转的宝剑,眼神阴狠的向宋七娘走去,分明没瞧见他们的样子,显然是怒极了。

“上神!”被狠狠踹了一脚,宋七娘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她支起上半身对着玉慕兮急急开口解释:“上神!”

“闭嘴!”玉慕兮手中的银剑上神力大盛,“你胆敢算计到我身上来,就应该知道什么下场。”

宋七娘慌忙道:“你要守着曦大人杀人吗?!”

阿曦是玉慕兮的死穴,玉慕兮果然放松了一丝心神下意识侧目,宋七娘趁机全力逃走,玉慕兮听闻身后响声便知上当立即飞身追了上去。

玉珏没有丝毫迟疑立即起身追了上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追至妖界

宋七娘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她必须要立刻找到那只妖猫阿奇。

玉慕兮一路追着宋七娘而来,发现她竟然跑回了妖界。

光华流转,玉慕兮面无表情一剑挥掉了一只妖的脑袋,平日了总是含着无限柔情的桃花眼此刻冷若冰霜。“宋七郎,你以为躲回妖界我就无可奈你何了?胆敢背叛我从我手上偷东西,你真是吃了豹子胆。”

平日里玉慕兮是顶不愿来妖界的,不为别的,就是恶心。妖界里乱的很,从上一届妖帝死后,妖界更是失去了秩序,有修为的妖纷纷占地为王。

从前为了找回无尽之海的办法,他也来过几次,哪次都是恶心透顶。

“所谓妖,便是兽性未改。”乐亭芪站在妖界入口,言简意赅的对三人道。

何为兽性,弱肉强食。在妖界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兽性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残食同类夺取修为也是常事。路上随处可见被啃食剩下的肉糜骨架,血液染黑了脚下的道路。

自打玉珏他们四人迈入妖界的第一步起,便又无数双躲在暗处的眼睛目不转睛的对着他们散发凶光,若不是乐亭芪身上的神族气息令他们心生畏惧,这时候恐怕早就一拥而上将他们分食了。

饶是乐亭芪放出神族气息护着玉珏三人,仍是有妖扑了上来,将目标对准了看起来实力最若的凡人傅雪宁。

傅雪宁自是不含糊,转身碧宁燃雪同时出鞘,一招便将那妖寡成了三段。

玉珏见状自是痴迷自家雪宁的身形,若不是顾念着还有旁人在场,早便将雪宁夸成了花了。

乐珺筝虽是乐氏弟子,却修的是剑道,见傅雪宁竟能同时用剑与刀,自然很是惊佩,心中不免道:刀与剑本就是不同的修炼之法,这人竟能同修,实在是令人惊佩。

当然在乐亭芪眼里,这根本不够看。

守在结界口的都是一些修为不怎么高只想着偷袭吃头餐的妖,他们智力也并不怎么高,只会偷袭,还会群殴。

越往里,偷窥的妖倒是少了。因为最里面的地盘都是修为高深的大妖占地为王,小妖们不敢擅入,而大妖则忙着修炼自然不会整日里在外边晃荡。

瘴气弥漫整个妖界,让人呼吸一口都觉得像是中了毒。

乐亭芪的威名,整个妖界都有所耳闻,有点实力的大妖自打见到乐亭芪进来了,没一个出来冒头的,都在暗中观察。

玉珏见妖界这个样子,更加明白胡不若说的那一句话,“若是宋七娘敢带个凡人回妖界,怕是被啃得骨头渣都剩不下,十个宋七娘都护不住他。”

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性,哪怕是句城,都比这里要令人舒坦些。若是一个凡人进了这里,无异于将人扔进了兽笼中。

而陈清此刻,的确是这种被扔进了兽笼中的感觉。他从吊在半空中的笼子里悠悠转醒,无数府人惨叫的画面从争前恐后的涌了出来,大火,到处是大火,惨叫,处处是惨叫。

陈清撑起身子来,方一抬眼便被吓得心脏一抽,这是什么地方!他强忍着恐惧打量四周,收获了不少贪婪赤裸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这群凶光后他看见了那只掳走他的黑色妖猫。

“醒了?”那只黑色的猫妖伸出自己的利爪优雅的舔顺,沙哑阴森的嗓音在这山洞内更加的渗人。

“你杀了我全家!”陈清脖颈上青筋毕露,眼白上都爆出了红血丝。

妖猫阿奇却淡定的坐在那里继续顺毛,不咸不淡的回了他一句“愚蠢的人族”。

“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挂着陈清的笼子在半空中摇来晃去。“我们陈家与你何仇何怨!你说明白说清楚,等到了地府我定要地君审判!”

阿奇沙沙两声怪笑,那两双黄色妖邪的圆眼睛瞪着陈清,意味不明。“现在还不杀你,还要拿你去和宋七娘换好东西,你还有用。”

听闻宋七娘的名字,陈清双唇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真的和宋七娘有关?“是她?是她要你做的?!”

阿奇本不想搭理这个愚蠢的人族,可是邪恶的眼珠一转,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这个人族都能以为人是他杀的,若是知晓自己和宋七娘的交换条件,岂不是……

呵,它到忽然想要看看这世上所谓的感情和信任有多坚固。

“你等她来了,不就知道了。”许是阿奇的黑色笑容过于过于不怀好意,陈清倒是冷静了下来。

没有让阿奇失望,宋七娘很快便到了这里,迈进这洞里宋七娘便道:“东西我拿到了,陈清呢?”

阿奇那双黄色瞳眸向上望了望,宋七娘便看见了陈清,已是发丝散乱,身上都脏兮兮的,不过看起来倒像是没有受伤的样子。

“放他下来,我把东西给你。”宋七娘急声和阿奇谈判,却没看见陈清冰冷的目光。

阿奇没有说话,只用那双令人胆寒的邪恶瞳眸望着宋七娘。

宋七娘从怀里掏出一枚物事,捏在手里,重复了一遍道:“东西我已经拿到了,放我们走。玉慕兮已经追了上来,我再不走他就会追到你这里。”

阿奇黑色的猫尾晃了晃,圈在了身后。“你在恐吓我?区区一只青丘白尾狐而已,你以为我会怕。”

宋七娘捏着手里的东西,直言道:“难道你就不怕这镜子里的东西,你需要时间消化?一个神族你不放在眼里,两个神族呢?”

阿奇的瞳孔眯了眯,看起来更是危险了,“你带了这么多的尾巴来。”

宋七娘也不反驳,又扬了扬手里的的镜子。阿奇邪邪一笑,将陈清放了下来,宋七娘立即便将镜子扔给了阿奇。

陈清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宋七娘见他身上没伤不由得面上苦尽而笑。

阿奇脚踩着那枚铜镜,瞳孔眯成了一条缝,它沙哑坏笑道:“宋七娘,合作愉快。”

宋七娘还未反应过来,已被陈清狠狠甩了一巴掌,阿奇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

宋七娘缓缓转过被打偏的脸,这一巴掌陈清是真的没省力,宋七娘的嘴边都带了血丝。

“就为了我这么个该死之人,你让它杀了我全家?!”陈清打过宋七娘的那只手都在颤抖,“宋七娘,我爹娘待你不薄!”

“不、不是的。陈清你听我解释。”宋七娘已经见到了陈府的惨状,她是和阿奇做了交易不假,可是她没有让阿奇杀了陈清全家!

陈清甩开了宋七娘的手,几乎是咬着牙根道:“你真是恩将仇报!”

“不、不是的,陈清,我只是要他带走你。阿奇!阿奇!是你杀的?!”宋七娘慌张而愤怒的看向阿奇。

妖猫却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它一脚踩着那尘烟镜,答非所问道:“我说不是我,他信吗?”

“陈清,里面一定有误会,一定有误会。我错了我错了。”宋七娘还在扯着陈清想要解释。陈清却一把甩开她道:“我全家的命都是误会吗?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才对!我就不该相信你们妖族会有真心。”

“宋七娘,你看看,人族都是自私自利又愚蠢的东西,他们只会看到你的恶,根本看不见你的付出。回到妖族来吧,为我效力。”阿奇站起来抻了个懒腰,沙哑的声音在洞内回荡。“你背叛了玉慕兮,他不会给你活路的。没有我,你们也走不出这妖界去。”

宋七娘用力拉住要独身离开的陈清,转身对着阿奇呵道:“我背叛了上神他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可是我给你拿来了尘烟镜,你必须送我们出妖界!”

第一百七十二章 妖帝出

“为了一个愚蠢的人族,你背叛了一个上神。又是为了这么一个人族,你又拒绝了本尊的邀请。宋七娘,你比人族还要愚蠢。等你迈出这妖界,妖、神、人、三界都容不下你,等着你的便只有死路一条。”黑猫阿奇站起来,踩着轻盈无声的步伐,在高台上转来转去,哑声给宋七娘分析利弊。

“你是妖,本就应该留在妖界。”

宋七娘握紧了陈清的手,她顺声道:“好啊,我可以回来,为你卖命。你先让我送陈清回家。”

阿奇却沙沙怪笑两声道:“宋七娘,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蠢吗?你以为我会信你这话?”

黑猫忽然从口中吐出一枚泛着红光的拇指大小的珠子,“宋七娘,你看,这就是我答应给你的能让你隐去妖气的红尘珠。可以现在给你,不过代价便是你要永远给我效力。”

陈清冷眼看着宋七娘,宋七娘方应了,他便立即开口道冷声道:“宋七娘,你真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都可以出卖。

宋七娘当然知道陈清会怎么想自己,她白了脸道:“好,我答应你。你让我送陈清回人界,什么我也答应你。”

阿奇摆了摆尾,看起来神色十分严肃。“本尊现在还有大事要做。”

宋七娘明白阿奇的意思,她立即一掌拍在自己腹部,一枚泛着白光的光芒的主子从她体内飞出,她丝毫没有犹豫便推给了阿奇。“这个给你。”

陈清冷眼看着二人做交易,又看着那黑色妖猫露出了一个邪恶阴冷的笑容。“好个宋七娘,深情又愚蠢。你们便待在这里,没有妖敢来找你们的麻烦。”

阿奇将那枚红色的珠子推给了宋七娘,迈着无声又矫健的步伐离开了洞穴。

宋七娘握着这枚历经千辛万苦才求来的红尘珠,她忽然觉得迷茫和荒凉,求来了红尘珠,可是以后还能用的上吗?

陈清别了眼,不愿去看宋七娘虚伪的泪眼,可是等他再侧眸时,却见宋七娘恢复了男儿身。

虽然还是那身衣裳,虽然还是发丝高悬成马尾,但是脸部的轮廓却是硬朗了一些,让人一瞧便知是个男子,是个极美的男子。

宋七郎捏着那枚红尘珠泪眼婆娑的侧目,陈清却将头冷漠的扭了回去,闭上了眼,显然是不想与宋七郎说话。

玉慕兮很生气,自宋七郎投靠他的第一日他便讲过,宋七郎可以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绝不能背叛。宋七郎短短几百年能修到离渡劫成仙只差一步,他玉慕兮可以拍着良心说没少费力。结果宋七郎竟然背叛了他,更可恶的是还用阿曦威胁他。

玉慕兮面无表情的斩杀了几只妖后,才从愤怒的余隙里察觉到了一点不寻常,妖界太安静了,总不至于是被自己吓得,一只修为高深的大妖都没见到。

难不成妖界是有何大事?

这一点玉珏一行人也察觉到了,妖界的氛围好像太过于压抑了,总感觉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玉慕兮脚步一顿,眼中明光一闪,他知道了。

“是妖帝出关。”乐亭芪清声道。

“妖帝出关?”乐珺筝以为妖族没有掌权者。“长老,《界语》上说妖族之帝已于三千年前被天族剿灭。”

“偌大一个妖族总是会不断有新的妖帝诞生,妖界有他们的规矩,打败上一任妖帝便可以成为新的妖帝,这一届的妖帝是一只青蟒,几百年便需闭关一次,今日应是出关之日。”乐亭芪倒是对妖界好似有些熟悉,玉珏心想,乐亭芪既然想要守护人族,想必这妖族的稳定他也没少下功夫。

“所以,这些大妖是在等着妖帝出关。”玉珏总感觉他们这是摊上大事了。

乐亭芪的心里更是压的沉甸甸的,妖帝出关,若真是那人,看来今日是不得擅了了。

玉慕兮正提着宝剑站在路中,忽听得身后传来像是吊着气一般的阴森话音。“玉慕兮,是在找这个吗?”

玉慕兮转身抬眸,便看见那黑色妖猫阿奇蹲在一只细枝上,一只猫爪下踩着一枚铜镜。

玉慕兮轻蔑的轻笑了一声,“我道宋七郎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背叛我,原来是你唆使的。”

阿奇那双圆黄的猫眼眨也不眨的望着玉慕兮,轻飘飘的哑声道:“玉慕兮,听说你是青丘女帝芣薇之子。”

玉慕兮似是冷血的勾了下唇角,看样子这妖猫是别有目的。“阁下又是何来历。”

阿奇尾巴勾了勾,站了起来。“她是个强者,希望你也不是个孬种。这块尘烟镜归我了。”

玉慕兮手腕方动,便见阿奇的身影消失了,能在玉慕兮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必然是修为远高于他的。这下玉慕兮也不禁心中有些猜忌了,这阿奇从前分明没有这样的修为。它到底是何人。

忽然妖界中心岛屿传来一阵巨响,玉慕兮愣了一瞬,便发现躲藏起来的众妖纷纷从洞内窜了出来,急急赶往那中心岛屿而去。

“万妖朝拜,妖帝出关了?”玉慕兮不成想还真是赶上了妖帝出关,他一时没忍住,暗骂了一声真是倒霉遇上了这种恶心事,宋七娘那个蠢货竟然挑在这个时候跑来妖界,这不是找死吗?!

玉慕兮又是十分不符合他俊美上神形象的狠啐了一口,逆流而去。“宋七娘,你可不要死在这里。本上神要亲手剐了你!”

万妖齐聚中心岛屿,乐亭芪坚定不移的向那飞身而去,玉珏三人只得跟上。

中心岛屿上乌云密布,外围已经围满了密密麻麻的妖怪。乐亭芪自带神光从天而降,吓得一周的妖怪屁滚尿流的空出了一个大圈子。

乖乖,他们妖界的妖帝出世,怎么会有神族的人来!但是见乐亭芪一眼不眨的望着那中心岛屿,似乎没有要清理他们的意思,这群妖心里才稍微心安了一点。

又是一阵尘土飞扬巨石炸裂之声,一条巨大的青蟒窜然而上直取云霄!玉珏似乎看见那条巨大的青蟒头上已经生了犄角,这是修成了蛟!

青蟒冲天自是要一飞冲天成为真正的蛟,他心中不免酣畅淋漓的舒畅!哈哈哈哈,修炼千年,终于成蛟了!下一步便是成龙了!

众妖既羡慕又畏惧的看着他们妖帝腾云而上,忽然传来一声浑厚而令人莫名恐惧的兽吼之声,天上的那云层忽又结成了厚厚的一层,彻底隐去了青蟒的身形。

紧接着又是数声嘶鸣,这不是威慑四方的立威之声,这是哀嚎!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被乌云笼盖的中心岛屿,乐亭芪的下颌更是绷紧,眉峰紧紧的皱了起来。

忽然又是一声震慑四方的嘶吼,青蟒那巨大的身形轰然从天上砸了下来,惊起漫天尘土。

众妖的眼睛都瞪大了,怎么会、怎么会摔了下来?

在万双眼睛的瞩目下,自尘土中走出了一只黑色的猫。那黑色妖猫的一双黄色瞳眸充满了怨恨和阴毒,它的嘴里叼着一枚巴掌大的镜子,它自中心岛屿朝着乐亭芪而来。

“它真是不堪一击。”阿奇吐出那枚镜子,阴森森的看着乐亭芪。“和你一样。”

乐亭芪的下颌线崩的极紧,他冷寒着声音吐出二字:“崇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妖帝崇暻

崇暻。

妖帝崇暻。

黑色妖猫的身影换成一道残影冲上高空,随着一声浑厚的嘶吼,黑色雾影怦然消散,一头巨大的上古妖兽出现在了人们面前。凶恶似虎,背生羽翅,乃是上古妖兽穷奇。

崇暻毫不迟疑便将自己的妖力注入了那枚尘烟镜中,尘烟镜自动反弹回了一股妖力,崇暻不躲不避的受了。

小小的尘烟镜里藏着曾经拥有它的主人的回忆,崇暻便是要从这里面找出自己被乐亭芪抽出毁掉的记忆!三千年前,天族太子晹阳出兵妖界,和崇暻两败俱伤,乐亭芪趁机出手封印了他的记忆和修为,令他成了一只小小的猫妖堕入人界。

自两年前碰触到尘烟镜后它的记忆和修为便开始慢慢苏醒,直到今日他已经记起自己是谁,可是却发现还少了一段记忆,那便是尘烟镜里的那个女子!

尘烟镜慢慢的出现了记忆幻象,那是个一身碧衣的灵动女子,一瞥一笑皆是勾人心魂,她看向崇暻的眼中是隐藏不住的情意。

记忆不断的涌向崇暻,震惊到不得动弹的却是玉珏。那个女子,和崇暻两生情意的女子,竟然和羡嫇有七分相似!

乐亭芪忍无可忍,手持乌剑而出,将尘烟镜打入崇暻怀中。众人还未看清来龙去脉,崇暻本人却是已经记起了全部,穷奇幻化成了人形,一双狠辣的眼望着乐亭芪。“我们之间的账该好好算一算了,你、还有仙族那群蠢货,都要为你们做出的蠢事付出代价。”

狂风呼啸,一黑一黛两道身影在上空敌对而立。乐亭芪的声音都像是冒着冰碴。“崇暻,你为何非要挑起事端,你曾经对母亲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崇暻似乎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眼中即是愤恨又是讥讽。“乐亭芪你永远都是这么自诩正义,与你争论浪费口舌。把百盈交给我。”

乐亭芪的回答便是乌剑直指,“她已被处死。”

崇暻自是不信这话。“乐亭芪,我这妖界里还有个凡人,你不是一向最喜欢护着凡人吗?给你个选择。”

崇暻单手成拳,黑色的妖力呼啸而出直奔洞穴,将垂首静坐的陈清便给卷到了中心岛屿,宋七娘惊叫一声慌张追去。

“是陈公子!”玉珏皱眉道。

陈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后就到了半空中,底下是密密麻麻的妖,只看一眼便已是心神震动,等陈清强迫自己冷静后,终于在妖群中看见了温玉珏。“温公子!”

崇暻手指动了动,那陈清便已惨叫起来。没有人比崇暻更了解乐亭芪,也没有人比乐亭芪更了解崇暻,这是一场互知弱点的博弈,只看谁更心狠。

“陈清!”宋七娘惊慌追来便见陈清在空中受刑,那心痛的滋味不言而喻,她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道:“别伤他!”

崇暻这人一向无情,最是瞧不起情这个字,他笃定没有人的情能长久,所谓情都是用来欺骗的手段。此刻见宋七娘为了个凡人跪在地上,他又起了作弄的心思。

崇暻将那尘烟镜掷在宋七娘面前,镜子里映出了一个女子的面容。“把镜子里这个女人给我带来,能做到我就放了这个凡人。”

崇暻不过是作弄宋七娘而已,镜子里的人是三千年前的天族仙子百盈,宋七娘一个不足千年的妖精,怎么会认识她呢?但是崇暻万万没想到,百盈与羡嫇有六七分相似,宋七娘将她认作了羡嫇。

宋七娘眼眸挣动几下,昧着良心开口道:“我知道她!我知道她在哪里!”

崇暻本是不信这话,手上力气加重一分,便听陈清又是痛苦的挣扎起来。宋七娘见不得陈清受苦,她心里一横,指着玉珏道:“他们,都是一起的。”

玉珏现在可算是知晓了,这狐狸真是狡诈无情,这就把他们给卖了。

乐亭芪一听宋七娘指了玉珏便全身防备着,崇暻的妖力方出手,便被乐亭芪给挡了回去。崇暻饶有兴味的看着乐亭芪,哑声道:“亭芪上神好像很生气啊。”

“崇暻,百盈真的已经死了,她是天族的叛徒。”乐亭芪冷声道。

“她亦是我妖界的叛徒!该怎么处置她是我说了算,仙族那群无耻之辈没有资格!”崇暻眼神锐利的盯着乐亭芪,“她的效忠誓约还没有失效,你这谎言真是一如既往的拙劣。乐亭芪,两天时间,把百盈带来,否则,便从不周山开始。”

话必,崇暻带着陈清消失在了原地,乐亭芪沉着脸缓缓落下,宋七娘便重重磕下了头去久久不起。“上神,请您救救陈清!”

周围的妖一哄而散,乐亭芪始终没有说话,玉珏观他脸色丝毫不为宋七娘所动。

“长老,长老!您是女娲后人,不能对陈清见死不救!”

宋七娘不断的哭求,最后竟将乐亭芪惹怒,他拂袖寒声道:“人妖殊途,你若不曾招惹他,他也不必受此劫难!一步错步步错,因你而生的孽,要让六界去还吗?”

乐亭芪说完,便拂袖而去。

因果循环,无尾无绪。

乐亭芪知晓,自己方才不过是气的极了。他自母亲手中接过守护人族的重担已经整整万年了,为了女娲的嘱托,这一万年的漫漫上神路,他彻底走成了孤家寡人,与崇暻决裂,与阿泱分离,他好似已经刀枪不入冷血无情。

他可以游刃有余的维持六界平衡,却做不到对昔日的兄弟手下不留情。

一切都是因果,一切都是注定。

三千年前,崇暻和天族开战,晹阳和崇暻两败俱伤。正是这场大战,他离开了十日没能护着阿泱,正是这场大战,晹阳伤重没能拦得下东海之战。

可这是崇暻的错吗?崇暻是因吗?不,他能怨谁呢,是他没能赶回去。

玉珏三人追上的乐亭芪的时候,他已经走出了妖界,站在竹林前等着他们。

“百盈不能放出来。”未等他们三人说话,乐亭芪便缓缓开了口。“三千年前,百盈作为天族的探子被送往了妖界,她身份被识破后转投妖界,天族和妖界爆发了一场大战。”

百盈作为一个天族安插在妖界的探子,竟然爱上了妖帝崇暻,所以背叛了天族。

“所以长老,是天族囚禁了百盈吗?”乐珺筝不禁问道,天族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叛徒的存在,这对天族来说,无疑是一种耻辱。

“不,是我。”乐亭芪转身看向玉珏,“你看见了,百盈与羡嫇极其相似。”

是很像,但是气质截然不同,羡嫇是骨子里透出来的纯真可爱,百盈属于灵动娇俏,熟悉的人一眼便可以看得出不同。

“就算是亲生姐妹也不过如此相像而已。”乐珺筝道。

“她不是鲛人。”玉珏肯定道,羡嫇只有哥哥没有姐妹。

“因为她是讹兽。”乐亭芪眼中是化不去的冰霜。

“讹兽?”玉珏皱眉。

“讹兽善欺诈,口中从无实话,它能变换成任意一个人的模样,自上古起便为众神厌恶的存在。”女娲还在时便对乐亭芪着重说过,绝对不可以放任讹兽在人间作恶,若捉到便要将它永远封印起来。

“她不知从哪里见过羡嫇,便冒用了她的样貌,搅得妖界和天族大战。崇暻战败后,我便抢先一步将她带走封困了。”悄悄地将百盈带走封禁,是因为乐亭芪怕百盈和羡嫇极其相似的样貌会为灵族带来麻烦,为此天族很是不满,数次向乐亭芪索要过百盈,未果。可是乐亭芪没想到,东海之战还是爆发了。

乐亭芪当然不会就这样将百盈交给崇暻,两个上古凶兽凑到一起岂不是要无法无天。可是令乐亭芪没想到的是,天族传信问乐亭芪要人。

天族一向是喜欢在各界安插探子,因此崇暻现世的消息天族立刻便知晓了,而天族公主清音,胸大无脑,私自下界欲战妖帝,被俘。

玉珏捏了捏眉心,这天族人也不太聪明的样子,这真是神助攻。这下好了,天族施压,那讹兽不放也得放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族来人

崇暻撑着自己的额角闭目休憩,过往种种皆在眼前。

向来好战的他有一日重伤落在了东海的一处礁石上,当时一只害怕生人总是喜欢躲在礁石下边的小鱼救了他。

伤好后他便要离去了,小鱼还是害羞不敢出来见他一面。他便道:“等你修炼有成了,便来妖界找我吧,我会记得你的。”

后来,百盈真的来了。

拿着那块他随手给的小石头,怯生生的站在妖界里,等着他。他说:“既然你救了我来找我还恩了,我就收留你吧。”

百盈真的是一条活泼灵动的小鱼,是,他动心了。

情与信任,一并给了那个人。可惜,还是被背叛了。

百盈是天族的探子,一直在给天族传递消息,帮着天族往妖界安插线人。

谎言,都是谎言!情爱是最欺骗人心的东西!

崇暻猛地睁开了眼。

天族、乐亭芪、晹阳、百盈,他会一个个的惩罚回去。

天族插手,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了起来。乐亭芪却是松了一口气,至少陈清是暂时没危险了,想必崇暻也很是乐见天族找他的麻烦。

天族派人给乐亭芪传递了消息,乐亭芪没有给答复,这次便直接下来人了。

来的,是澄茵。

当乐亭芪收到禀报的时候,澄茵已经到了乐邸门口。乐正山生平少见的步履匆忙踉跄而进道:“长老,有自称天族澄茵公主……”

乐亭芪抬手打断了乐正山的话,道:“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任何人不得靠近大殿。”

乐正山敛了心神应下。其实对于乐正山等修仙者来讲,天族是最直接展现权利和实力的名称。神族虽然让人敬畏却毕竟年代久远了,且乐亭芪隐瞒身份时常与凡人接触,远不如天族公主的名字更能令人心生对权利的畏惧。

“玉珏!”乐亭芪喊住温玉珏,将一顶黑纱帷帽戴在了玉珏头上,吓得温玉珏不轻,连忙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干什么。”雪宁还在呢!

乐亭芪垂下清浅的长睫,清寒着嗓子道:“戴着,不要摘下来。出去吧。”

黑纱后的星眸眨了眨,玉珏扶着帽檐迟疑应下,待走出那殿门,玉珏立即道:“他受什么刺激了?真令人惊悚。”

“为你好,怕你被追杀。”傅雪宁凉声道。

温玉珏却星眸一转,歪头看向同样带着帷帽的傅雪宁,嗓音带笑问道:“我怎么觉得有点酸呢?”

隔着面纱,傅雪宁的脸色一点都看不见,玉珏想要去摘他的帷帽,被傅雪宁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压下手腕。“别闹。”

玉珏和雪宁并肩下了长阶时,便见一身浅黄裙衫的女子拾级而上,女子身后跟着两排白衣盔甲的天兵,待走近了,玉珏才看清这女子的面容,并没有印象。玉珏心里只有两个词语,高贵、倨傲。

确认过眼神,玉珏并不认识这个女子。而澄茵却在与玉珏错身而过的瞬间回眸看去,甚至还停下了脚步。

“澄茵殿下?”乐正山恭声疑问道。

澄茵盯着那远去两道身影,开口问道:“那是乐氏的弟子?”

乐正山瞥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温玉珏,但是这种在天族公主面前露脸的机会,乐正山肯定是不会成全玉珏的。“是小门派出来的两个灵力低微没有规矩的弟子。”

澄茵转身继续拾级而上,直到进了大殿,见到那个坐在高位上面若清霜的上神,低头浅笑行礼道:“澄茵见过上神。”

乐亭芪身侧的乐珺筝弯腰行礼道:“乐氏弟子见过天族澄茵殿下。”

澄茵看向乐珺筝点了点头,乐珺筝却从她的眼里看见了隐藏的倨傲。

“澄茵公主不必多礼,请坐。”乐亭芪脸上没什么表情,澄茵是惯会察言观色的,可是对着自己仰慕的人,却是从来拿不准心思的。

“上神,想必您知道了,小妹清音年少纯真被妖帝崇暻困在妖界不肯放人,父君与我很是担心。那妖帝崇暻让我天族拿百盈去换,可是百盈……”

见乐亭芪不接话,澄茵继续柔声道:“上神,百盈是我天族叛徒,按天族律法应当处死。父君的意思是,大哥刚刚回归天界,应当大赦六界彰显天族仁威,所以……还请上神把百盈交给我天族。”

澄茵的说话行事在仙、神两界是出了名的大方得体,一副软软的嗓音即使是说着让人为难的话,也让人拒绝不起来。

可是澄茵这一套在乐亭芪这里向来是行不通,乐亭芪的脑子里全是六界平衡利弊。

“这是晹阳的意思吗?”乐亭芪一句话便让澄茵的脸色变了变。

“大哥、最近都不在九重天上。若是大哥知晓,也一定会赞同的。”澄茵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心里却是狠狠一揪,晹阳这两年根本就愈发不回九重天了。

“你回去告诉天君,我会把百盈交给崇暻,让他放了清音公主。”

澄茵欣然一笑,继续道:“那百盈……”

“百盈我会亲自交给崇暻,天族不用插手。”

若换了旁人说这样的话,澄茵早便翻脸了,可这人是乐亭芪,澄茵也只好收起了想说的话。

待澄茵离去后,乐亭芪忽然出声问乐珺筝道:“你有何看法?”

见乐珺筝垂眸,乐亭芪道:“直言便可。”

乐珺筝这才道:“回长老,珺筝只是有一点没想明白。天族为何执意要您将百盈交给他们去交换澄茵公主。”

这话这是说到了乐亭芪的心坎里,当时他将百盈先一步带走封困,给天族的说法是百盈为上古恶兽,需由神族囚禁,当时天族便百般不愿。天族显然还是想插手百盈和崇暻一事。

乐亭芪垂下了长睫,眼中的深光晦暗不明。天族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百盈消失

澄茵脸上端着的笑容一踏出大殿就彻底消失了。“派十只隐雀跟着亭芪上神,找到百盈所困地便抢先一步将她带走。”

“是,殿下。”

而大殿内,乐亭芪淡声道:“喊上玉珏,我带你们去见讹兽。”

————

苍茫大地,银装素裹,天空中的云仿佛都被冻慢了一般。乐亭芪带着乐珺筝和温玉珏踏上了这北川十万大山。

乐亭芪本以为傅雪宁一个凡人会受不了这极寒,没想到他竟能跟的上速度。见雪宁和玉珏并肩而行的样子,乐亭芪将想说出口的话给重新压了回去。

苍茫雪海,无边无垠。

砰的一声,一处雪川被破开了一道口子,冰雪洞穴深处的一处浮冰上,一个伏着的碧裙女子闻声直起了腰,看向了洞口,那黑暗中似乎有什么进来了。

黑暗中传来了脚步声,来人走的缓慢,一声一声的似乎踏在了百盈的心头上。

“上古凶兽,讹兽百盈?呵。”一道悦耳醉人的低沉之声传进了洞穴里,鬼魅又不怀好意。

————

“长老!”乐珺筝慌忙回首看向乐亭芪,失声道:“他们都死了!”

看着满地天族的尸体,血水还在蔓延侵蚀雪地,乐亭芪心头嗡的一声,他快步走进洞**,原本被困住的百盈不见了。

玉珏蹲下去,压着心头的震惊去看天族人的尸体,全部是被掐断脖子而死,更可怕的是脸皮都被生生的撕了下来,有的才掀了一半生生的挂在脸上。

撕了脸皮,玉珏不禁联想到了陈家那具伪装陈清的尸体,也是被掀了脸皮。难道是妖帝崇暻干的?

崇暻抢先一步将百盈带走了?

乐亭芪脸色铁青的走了出来,玉珏站起来道:“长老,百盈被带走了?”

乐亭芪点了点头。

“可会是崇暻?这些尸体都被掀了脸皮,和陈家那具被伪装成陈清的尸体一样。”乐珺筝说出了玉珏心中所想。

乐亭芪看了一眼那些天族的尸体,冷声道:“不是崇暻的手段。是讹兽。讹兽会将得罪它的人剥下脸皮以做惩戒。”

“是天族的人,在跟着我们,抢先一步带走了百盈。”乐珺筝道,天族可还真是……

乐亭芪很是恼怒,当即转身拂袖而去。

玉珏却总觉得好似遗漏了什么,天族的尸体,被剥掉的脸皮,消失的百盈……他转身见雪宁还蹲在尸体旁边似若有所思,雪宁抬眸望了他一眼,玉珏立即心有灵犀的走了过去。

“冰?”这里都是雪地,唯有这一块地方是冰。玉珏心头隐隐约约升起了一个念头。

宋七娘垂首站在一旁,她不知陈清被崇暻关去了哪里,更不知道崇暻想干什么,已经两日了,乐亭芪还是没有来。

“帝尊,天族又来人了。”

崇暻用绢布仔细的擦干净手指沾染的血,头也不抬的沙道:“弄死。”

被困在囚牢里的清音闻言怒目而视,愤怒的将笼子踢的铛铛作响。

宋七娘是真的害怕崇暻了,把天族的公主当做畜生一样随意的扔进笼子里,完全不惧天族的怒火。

崇暻当然不怕,三千年前他统治妖界的时候,便是如此作风,要打就打不会来虚的,对天族从来不会手下留情,穷奇的凶性一览无余。

不过是他不在的这几千年,那些个继位的软皮子货都是些向天族低头的怂蛋,把妖界都搞得一个比一个胆小懦弱。

清音将一双大眼睛瞪得怨愤无比,强行冲开禁言怒道:“赶紧将我放开,不然我大哥杀了你!”

崇暻一把扔开那脏了的绢布,慢慢的勾起一丝嗜血的笑意,手中一柄匕首应声而出,一道女子的尖叫立马响起。

清音捂着自己的瞬间染红了衣衫的肩胛骨,痛苦的趴了下去,疼的再也开不了口聒噪。

提谁不好,偏偏提晹阳。

宋七娘见崇暻出手毫不犹豫,丝毫没有忌惮清音天族公主的身份,心中更是恐惧,若是乐亭芪不来,陈清该怎么办。

“帝尊!”宋七娘站出来,半跪在地端的一副忠心听命的架势,“如今已经天族公主在手,可否将陈清放了。”

崇暻的眼睛总是充满了危险的神色,他盯着宋七娘看,宋七娘道:“陈清是个凡人,远不如天族公主重要,有天族施压,无论您想要什么,亭芪上神一定会照做的。”

崇暻轻呵,充满了讽刺。“陈清是凡人,这才是他的价值。我想验证的东西,陈清最合适。”

崇暻留着陈清,不过也就是想看看乐亭芪会不会为了一个凡人而妥协,但是崇暻的最终目的是百盈,所以必须利用天族向乐亭芪施压。留着陈清,崇暻还有个目的,就是威胁着宋七娘玩,他就是想看看为了虚无缥缈容易背叛的情字,宋七娘能做到什么地步。

“陈清只是一个凡人,随时可以被舍弃的凡人。如果您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镜子里那个人的话,无论您用天族公主还是陈清来威胁亭芪上神,都是没用的。”宋七娘垂着眸道。

崇暻没说话,宋七娘握紧了双手,指甲掐进了肉里。“因为镜子里的那个人,就算是亭芪上神,也绝对带不来。因为她是传说中活在东海尽头的鲛人族。”

崇暻瞬间抬起了眼眸,“鲛人族?”

宋七娘见崇暻的震惊的神色便知自己赌对了,而崇暻的心脏却跳的一下比一下快,他好像快要抓住了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什么东西。怎么会是鲛人族呢,百盈的真身明明是一只跃了龙门的鲤鱼,怎么会是鲛人。

“没错,鲛人族。有那位曦大人在,乐亭芪是带不走的羡嫇的。”

遥远模糊的记忆重新被调度起,水光、鳞片、鱼尾,错了,错了,肯定都错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世间若有倾城色

雪中为何会有冰?因为这一块地方的血水曾经被烤化过然后又迅速冻结成了光滑的冰。

是火焰。

玉珏的脑中的想法呼之欲出再也压制不住,他们送乐嬛回碧阁城时,岚娇还跟着玉珏的,但是进了碧阁城之后便再没现身过。

玉珏连忙在空中划出召唤符咒,可是直到符咒消失岚娇也没有出现。

乐亭芪猛地停下疾走的脚步,眼眸怔动片刻,急忙转身往回走。

“玉珏!”乐亭芪大步走向玉珏,吓得玉珏连忙挥散了身前的召唤符咒。“我问你,你跟我说实话,你有没有沿路给别人留下来这里的记号!”

“你什么意思。”玉珏的脸色几乎一下子便冷了下来,乐亭芪怀疑是他干的。

乐亭芪径自急声道:“那只跟着你的火凤凰呢?它在哪。”

玉珏便知道,乐亭芪若知道自己和岚娇认识便会不由分说的给他定罪。“你怀疑是我带走了百盈。”

乐亭芪拉不下脸解释一句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口中冷声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将那只火凤凰封印在碧潭底下,便是因为它放走了百盈!你告诉我,火凤凰现在在哪里?!你阿姐,是否知道那只火凤凰的存在。”

玉珏拂袖转身,看得出很是生气,却还是压着脾气道:“怎么,亭芪上神还想将责任赖到我阿姐身上不成?我是和岚娇有来往,亭芪上神若觉得我有嫌疑,大可先将我给捆了,可是怀疑我阿姐的话,亭芪上神最好慎言!”

这是温玉珏第一次朝着乐亭芪如此疾言厉色。在玉珏这里,你可以怀疑他,可以误会他,但是他决不允许有人诬赖阿姐,任何人都不可以。

乐亭芪是想过桑溪、岚娇、还有凤王之间的关系,但是那也仅仅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他之所以问出口,便是怕岚娇在桑溪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近了玉珏,利用了玉珏。

这十万冰川大山,就算是仙族也难以靠近,能赶在他们前边的除非是实力远胜于他,再或者便是善于隐藏的鸟族。天族里养着专门用来探路跟踪的隐雀,这个乐亭芪是知道的,可是天族的人里除了天君和晹阳很少有人能无声无息的就将百盈带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乐亭芪的声音低缓了下来,虽然不明显却也让人看得出这是低头的意思。“只是那只火凤凰绝非单纯之辈,你不要、听信她的话。”

玉珏也知方才有些态度不好,可是更令他没想到的是乐亭芪竟然会好声好气的跟自己说不要轻信岚娇。

其实不用乐亭芪提醒,玉珏也开始怀疑这事是不是跟岚娇有关系了。

“我现在找不到岚娇了,她可能离我比较远。”玉珏实话道:“是不是岚娇做的不确定,但是这事跟天族肯定脱不了关系。”

乐珺筝适时道:“长老,两日之期限已到。”

乐亭芪转了身,黛色的衣衫在雪山下显得他更加孤清,“去妖界罢。”

玉珏决定先回裴湘谷,他心中存有疑虑,必须要回去见桑溪一面。

而等玉珏赶到裴湘谷的时候,便在裴湘谷外的河流边上发现了昏迷不醒的玄妩。玉珏扶起那只红毛胖狐狸又是输送灵力又是猛摇才将她弄醒。

玄妩摇晃着自己的狐狸脑袋悠悠转醒,见到眼前的人是玉珏还好一阵惊讶。“竹子精?”

“你在这躺着干什么?吃饱了撑晕的?”

玄妩摸了摸自己脑袋,觉得有点疼,好像还有个包。“我……我*!唧唧呢!”红毛狐狸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拍着自己的腿大叫一声咒骂道:“啊!*的,敢骗老子!”

玉珏皱眉,还未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便听得玄妩气急败坏道:“竹子精,唧唧被人抢走了!”

两个时辰前,玄妩和羡嫇跟往常一样在河边上玩闹,忽然便听得扑通一声好似什么东西砸进了河里,两个人好奇看去便见一个黑衣男子在水里挣扎几下便沉了下去,然后那一块水域就成了红色。

这个黑衣人影自然便是崇暻。

崇暻生性是畏水的,他毫无防备的跌进这水里,自然是要引羡嫇过来,如果不是真的溺水,还未等羡嫇近身便会被识破。

水流压进鼻腔,胸口是一顿一顿的刺痛,眼中好似也泛起了白光,崇暻却始终强迫自己睁着眼睛。

终于在他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了“咚”的一声水花响声,和三千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

在水中如藻般舞动的秀发,漂亮秀气的粉金鳞片,舒展摆动的鱼尾,一模一样。近一些,再近一些,崇暻心里道。

终于那个人游到了自己身边,崇暻也看清了她的容貌。

原来,是这样夺人心魄的金粉色。

世间若有倾城色,除却卿卿再无人。

羡嫇歪头看向崇暻,那双漂亮的金粉双瞳里是最纯真的好奇,最后见崇暻是真的快要没气了,才拽起他的衣袖将他拉向了水面。

玄妩在岸边甩着自己的尾巴跳来跳去,见羡嫇浮了上来连忙跑过去帮忙。二人把昏过去的崇暻拖上岸边,肥胖的狐狸身躯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却又嗷的一声窜了起来,一脚将那块带尖的石头给踢走了。

“这什么东西。”玄妩跳上崇暻的胸膛低头先去看他的样貌,看完后玄妩啧啧道:“真是丑。”

堂堂妖帝,怎么会丑呢,不过是帅的不是玄妩的口味罢了。

“喂!死了?”玄妩狠狠的蹦了两下,那肥胖的狐狸身躯硬生生的把崇暻呛进去的水给踩了出来。

羡嫇蹲下,将两只胳膊窝在膝盖里,好奇道:“小妩,他死了吗?”

玄妩狠吸了一把然后作窒息状道:“这么重的妖气,怎么可能会死呢?”玄妩作为青丘小帝姬,脚踢四方拳打八荒,就没怕的妖,说着,她又狠踩了两脚崇暻。

玄妩一边在他胸膛上狠跳,一边道:“活了吗?活了吗?活了吗?”

崇暻终于是睁开了眼睛,玄妩一下子便蹦了下来。“嘿,活了!”

崇暻将目光看向羡嫇,久久没能回神。七分相似,真的有七分相似,不过是百盈只有羡嫇的七分美貌。

若不相熟的人,自然会认错,可是崇暻不会,他太清楚了羡嫇和百盈的气质完全不同。百盈什么都懂,是个很聪明灵动的女子,而羡嫇……

“看什么看!再看抠你眼珠子!”玄妩跳到羡嫇膝盖上,凶神恶煞道。

羡嫇也觉得崇暻的眼光太炽烈和直接,想起玉珏对她的谆谆教诲——“若有男子要是一直盯着你不怀好意,你一定要对他很凶,吓跑他!”于是羡嫇抱着玄妩站起来,也朝着崇暻龇牙咧嘴道:“再看扣你眼珠子!”

可惜甜脆的声音没什么威慑力。

崇暻却还笑了一声,紧接着便是笑个没完,好似用笑声发泄一般。

“笑什么笑,先报上名来,你是哪个山头的!”玄妩问道。

崇暻如实道:“我名崇暻。”

“崇暻?”玄妩眼珠子一转,左右没听过这个名号。

崇暻却道:“你是神族?青丘的?玄籍是你何人?”

玄妩摇了摇自己的尾巴,跳下来高傲道:“呦,碰上个有眼色的,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青丘帝姬玄妩。今天我救了你,你有什么报答我们的。”

“一穷二白。”崇暻虽是回答玄妩的话却仍旧是盯着羡嫇看。

玄妩呲了呲嘴,羡嫇却道:“小妩我们走吧,回去晚了没点心了。”

“今天你欠的,改日必须还,有什么好宝贝都给我送到青丘去!”玄妩不死心的说了一句才蹦蹦跳跳的跟着羡嫇回去。

“今天就可以!”

玄妩闻声转头却被一阵妖力迎面扑来,倒下前玄妩心里只来得及怒骂一声:“狗东西竟然偷袭我!”

第一百七十七章 暗潮涌动

崇暻离去后便没有再回来,洞口有结界,宋七娘虽然说了会帮羡嫇离开,但是也绝不是这样明目张胆的离去。

当玉珏赶到妖界之外的时候,发现天族已经准备向妖界开战,一眼望去天空之上、云彩之后都是重重天兵。

玉珏凝眸望去,他在兵阵之前看见了一个黑金半遮面具的男人,一身玄色铠甲寒光凛凛,是当之无愧的战神存在。

傅雪宁也看见了那黑压压的积云后若隐若现的数不尽的人头,他侧眸看向玉珏扬起的侧脸,玉珏的下颌线绷的极紧。

“我有一种感觉,这样,”玉珏的眼神有一瞬的愣怔,“壮阔磅礴的阵仗,我好像见过。就像是……”

无数片花极快的在玉珏脑海中闪过,玉珏却无法捕捉到任何一个,于是玉珏闭眼,将脑海里那些片段全部撇去。

雪宁没有说话,却默默地握住了玉珏的手腕。

玉珏再次睁开眼,眼中已经是一片清明。“我们去妖界。”

玉珏和雪宁方转身后,站在高中厚云之上的晹阳便看见了他们二人的背影。

“大哥,你在看什么?有妖出来了?”澄茵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腹前,端的是天族公主高贵圣洁的样子。

晹阳淡淡的收回目光,语气有些疏离的回了一句:“没有。”

澄茵知晓自从她私自拿走了圣女画像后,大哥和她之间便生了芥蒂,因此面对晹阳的冷淡,澄茵是有心讨好的。

“大哥,四方大将已按父君指示到位。父君的意思是除了救出清音,还要狠狠的给妖界一个教训。如今妖帝崇暻不仅挟持了清音,还胆敢斩杀天族使者,实在是猖狂至极。”

晹阳方回天族便被立刻指派到了这里,到了这里后才知晓原来崇暻已经回到了妖界,而且还劫持了清音。

晹阳未曾料到自己不在九重天便忽然之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崇暻曾被自己重伤,被亭芪封印,这次回来,必定满心怨愤之气。

“亭芪上神!”前方大将忽然出声行礼,晹阳转身,正是乐亭芪赶来了。

澄茵眼中仰慕之情闪过,低头浅笑行礼。

乐亭芪却不看她,大步走至晹阳面前道:“百盈消失了。”

“消失了?”晹阳立刻狠狠皱起了眉峰,以百盈的修为怎么可能会破开封印呢!“是谁干的?”

乐亭芪眼中一片清寒的望向澄茵,“在封印之地,有你们天族的尸体。”

晹阳立即转头看向澄茵,后者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垂下了眸子。

晹阳的目光太过于严厉,澄茵顶不住了便道:“我的确是派了人跟着亭芪上神去了北川极寒之地,但是百盈不在天族手里,是有人抢先一步带走了她,还将我天族的人悉数伏杀。澄茵没有说假话,父君之命澄茵没法违抗,还请亭芪上神原谅。”

派人跟踪上神,实在是无礼的举动,若不是这么多人在,晹阳定要狠狠训斥澄茵了。

“大哥,眼下最急的,若是百盈为崇暻所带走,那么我们便失去了和他谈判的资格,清音也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澄茵的解释道。

澄茵的此番话还有另一层深意,便是在委婉告知乐亭芪,并不是天族有别的想法,而是为了清音的性命着想才派人跟踪了乐亭芪。

“我和亭芪前去妖界,你不准轻举妄动。”晹阳凝眸望向下方的妖界。

“大哥!”澄茵立即提出了异议,“崇暻阴险狡诈,不如……”

“他要的是我和亭芪,我再说一次,把天兵都带回去!”晹阳见澄茵如此急迫的样子,便知定然是天君给澄茵说过,借此机会踏平妖界。

澄茵交叠在左手后的右指狠狠地掐进了肉里,暗自咬了牙后退一步,“是,澄茵听命。”

眼见晹阳和乐亭芪离去,澄茵的手指越攥越紧,天将上前询问是否退兵,澄茵却道:“不退!”

那天将不愿违背太子殿下的命令,毕竟晹阳曾经带着他们征战六界,很是得人心。

澄茵却将凉寒的眼眸一甩,斜睨那天将道:“若是太子殿下和清音公主有个好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这个责任你可担当的起?”

“末将不敢。”

澄茵收回目光。“那就听我的。本公主代表的是天君的命令,等我下令追杀时,不得有误,即刻诛杀!”

到了结界之前,乐亭芪才开口道:“晹阳,百盈可能不在崇暻手里。”

“百盈讹兽的身份,还有谁知道?”晹阳也猜得到,既然不是崇暻干的,那么带走百盈的人便是知道百盈是讹兽。

乐亭芪也有些不确定。“我怀疑是凤王夙焕。”

“夙焕上神?”晹阳与凤王夙焕并无往来,即使当年神族仍在时,凤王夙焕也是低调的很,从不与九重天上的神有过多来往,倒是听说与青丘较为相熟。

若是对夙焕印象较深的一点,那便是他当年求娶阿曦时,芩司族长曾经的一句话,“当年神族凤王前来求娶阿曦,心意纯粹至极我都没有答应,今日更不可答应你,心怀利用的区区仙族太子。”

凤王夙焕。

“我也仅仅只是怀疑而已,是因为当年有一只火凤凰曾经放走了百盈,我曾经为此去找过凤王,却被凤王否认了此事。后来,玉珏无意放走了她,她便失去了踪迹。直到今日我才发现,她又出现在了玉珏身边。”

“凤王夙焕平日里只与青丘往来,青丘的小帝姬玄妩,这两年来也一直跟在玉珏身边,而那芣薇上神之子玉慕兮,更是片刻不离圣女。”

芣薇、玉慕兮、夙焕都是与灵族有极深的渊源。

“青丘、凤族,皆与灵族渊源颇深。”晹阳明白乐亭芪的意思,“你怀疑圣女可能是想结合神族的力量,报复天族。”

其实无怪乐亭芪和晹阳会如此想,只要是个不傻的人都会这样怀疑,毕竟灭族之仇,怎么可能会有人放的下。

“就算是圣女没有这个意思,也难保不会有别人不怀好意。”乐亭芪一直都有感觉,岚娇跟在玉珏身边就是不怀好意的,直到这次百盈消失。“若说凤王是因为怕百盈和羡嫇酷似的相貌给灵族带来麻烦,而带走了百盈,那么之前那只火凤凰想要放走百盈又是为了什么。”

因二人是至交好友,也明白晹阳的为人绝非天君那般霸道,乐亭芪才将自己的所有真实想法都跟晹阳道出。

“我们料的没错,六界的这场动荡,始终没完。不只是灵族和天族的恩怨,而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暗潮涌动,六界将变。”

晹阳话音未落,乐亭芪便忽然捂住了心口,清眉寒锁。

“怎么了亭芪?”晹阳扶住乐亭芪。

乐亭芪轻轻摇了头,道:“没什么,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此时东大荒瀛川之地上,一只火凤急速冲来落地变成人形。岚娇双手交叉奉在身前,抑制声音里的激动后恭敬道:“王上,天族对妖界出兵了,九重天太子晹阳和女娲之子亭芪皆在妖界。”

一身绯色宽袍的夙焕闻言勾唇笑了笑。

第一百七十八章 百盈

“看来天界是抓不到你誓不罢休了。”夙焕狭长斜挑的凤眸看似漫不经心的瞥向伏在地上的百盈。

百盈浑身萦绕着一圈一圈的火焰枷锁,她不敢有一点异动,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她已经有所猜测却不敢表现出来。

夙焕见百盈不敢动弹的样子,已然是到了强弩之末的惊弓之鸟,他好心的蹲了下来,隔空捏起了百盈的下巴将她的头温柔却强势的转了过来。

“你这张偷来的脸真是漂亮,可惜还是不如原主。我见过那只小美人鱼,她可是鲛人族里最漂亮的,连芩司都很满意她呢,你真是会挑。”

百盈听见鲛人族三字,身子不敢动,眼珠却是不断地怔动。

夙焕却低声笑了一声,似乎在笑话百盈一般,“这么胆小,更不像羡嫇了。”

“这是我自己的脸。”百盈颤声否认道。

“其实我知道,”夙焕扣紧了百盈低声道:“你爱慕崇暻,可是羡嫇因为有一张绝顶漂亮的脸得到了崇暻的喜欢,所以你便顶替了羡嫇。为什么崇暻没认出来呢,因为你是讹兽啊,你可以幻化成任何一个人的样子,你可以随口便来假话。”

“不!我不是——”百盈失声否认,却又戛然而止。

夙焕闻言更加诱惑道:“你不是什么?不要否认了,你就是讹兽,乐亭芪不就是因为认出了你才将你封印三千年的吗?”

“不、不、不……”百盈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是夙焕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

“很快崇暻就会知道你是假冒的,但是也无妨了,因为天族已经出兵妖界了,这次,崇暻一定会被天族处死。他在被处死之前,一定会非常恨你,他爱的人竟然是欺诈人心的讹兽,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不!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

“我不是讹兽——”

百盈的话音戛然而止,夙焕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又心怀慈悲的看着百盈。

百盈捂着自己的脸长声哀鸣,倒在了地上不住的捂着自己的脸痛苦哀鸣,夙焕扔下了一面水镜,道:“我相信你,你不是讹兽。”

百盈从指缝里望向那枚水镜,然后发了疯一般的抓住那面水镜盯着看,镜子里她的面容不住的变换,最后在她痛苦哀嚎中,她的面容变得只跟羡嫇有两分相似了。

“不!不要!”百盈扔掉水面镜捂着自己的脸痛苦的伏了下去。

岚娇看着百盈伏在地上的凄惨的样子,残酷无情的笑道:“听说吃了讹兽的肉,便有了变幻面容的本事,即使是神族也绝对看不出破绽。但是却要付出一个代价,那便是终生不能再讲真话。一旦开口回答了别人真话,那么她所得到的一切,都将会失去。”

岚娇说的一切都对,百盈伏在地上已是痛苦万分,她的脸是偷了羡嫇的,她骗了崇暻,骗了天族,可是她对崇暻的心意是真的。

岚娇笑着看向百盈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三千年前天族便以株连之罪,将龙鱼族全数诛杀了。你为天族背叛了崇暻,到最后你也不过是被当做心机深沉作恶多端的讹兽诛杀了而已。”

“不、不可能,龙鱼族是天族的——”

“是天族的近亲吗?”夙焕背着手哂笑接话道:“龙鱼龙鱼,始终只是鱼而已,天族又怎么会真的看的上你们呢?龙便是龙,鱼便是鱼,岂能混为一谈?”

“就算是我背叛了天族,他们也不会灭了整个龙鱼族!”百盈直起身子来,她难以相信,天族能做的这么绝。

夙焕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的声音也一丝一丝的冷了下来。“因为龙鱼族替天族做过一件十分恶毒的事情,天族当然要灭口。”

“什么、恶毒的事情?”这是百盈不知晓的,龙鱼族会替天族做过什么,以至于要被灭口。

“龙鱼族伪装成鲛人族于东海之滨虐杀凡人,为天族备下了出兵东海的理由!东海之战,鲛灵灭族。”夙焕脸上的肌肉都在隐隐颤动,眼中是压制着的冷怒。“这种无耻之事,当然要找替罪羊,只有龙鱼族没了才能真正的死无对证!”

天君篁宆,隐忍觊觎十几万年,终于窥得灵族一点天机。精心谋划,步步为营,既在六界树立了天族光辉伟岸的形象,私底下又干出了那样卑鄙无耻的事情。

百盈跌回了地上,久久未能回神,鲛人族灭了?他们龙鱼族也没了?怎么会这样……

“忘了告诉你,天族出兵妖界,不但有太子晹阳在场,还有上神亭芪呐。你觉得这一次,崇暻还能逃得一命吗?”岚娇半蹲担着一只手臂,拿出三枚内丹,很是诱惑道:“你想报仇吗?想去保护崇暻吗?这里有三枚仙族魂丹,可以让你提升数倍的修为。”

百盈愣愣的望着那三枚魂丹,那内敛的气息无一不在显示着魂丹的原主人仙力有多强大。“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百盈不是傻子,知道他们定然是有目的的。

“你不需要知道我们的目的,你只需知道我们不会伤害崇暻就行了。要还是不要,你自己快点做决定。毕竟天族已经兵临妖界了,去晚了可就连尸体都见不到了。”岚娇笑容更加深邃了。

百盈毫不迟疑的就抓过了那三枚仙族魂丹。

即使知道岚娇和夙焕另有目的,百盈当然还是会选择拿着那三枚魂丹。

百盈离去后,岚娇才敛起笑容问道:“王上,为什么不让百盈去诸神之巅揭示天族的恶行?”

夙焕背在身后的几根指尖缓缓地敲打着,他缓声道:“没用,百盈已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她的话扳不倒偌大一个天族。篁宆小心翼翼、汲汲营营十几万年,打下来的基础不是几句没有证据的话可以动摇的。”

“天族、篁宆,皆是宵小蝼蚁罢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到那时候,灵族的仇到时候我会一并跟天族清算的。”夙焕口中的那时候,岚娇也隐约知晓一些,她十分恭敬的低下了头。

“王上说的是,一切以大事为主。现在有百盈替我们去转移了视线,一切即将就位了。”

夙焕眼眸轻动,声音暖了几分,问道:“阿曦在哪里。”

“圣女现在在裴湘谷,应该是当时在句城,和鬼族那位主上对上时受了不轻的伤,玉慕兮守在裴湘谷里寸步不离。”岚娇小心翼翼的说道:“王上,那位鬼族的主上,会不会……”

夙焕听闻阿曦受伤的消息,面上虽无动容,手指却瞬间紧紧合拢。他眼中之光明明灭灭,最终肯定道:“不会。他不会轻易走出阴界。”

岚娇稳下了心。

“王上现在可是要进入东大荒里,寻找真正的讹兽?是否需要岚娇前去?”

是的,夙焕见到百盈第一面便知道她不是真正的讹兽,将她带走就是为了抽取她的记忆,看看真正的讹兽躲在哪里,然后再将她放出去,转移视线。

“不必,你不是讹兽的对手。”夙焕冷声道:“你去盯着诸怀,不要让他对阿泱做的太过分了,不然惹怒了阿曦,谁也救不了他。”

“是。”岚娇屈身领命。

“还有,百盈必须死。一定要让晹阳和乐亭芪亲眼看着她死。”

“是,岚娇领命。”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们家羡嫇娇贵

玉珏和傅雪宁赶到妖界的时候,羡嫇正捧着自己的脸对着那一碟精致的点心发呆,崇暻沉默的站在远处,看着羡嫇发呆就是不动那点心。

为什么不吃呢,是不合胃口?还是嫌弃是妖界的东西?

宋七娘走至崇暻身后,眼眸从羡嫇的背影转回崇暻身上,低声开口道:“那位曦大人很是护短,帝尊您把她抓来妖界,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如今天族已经兵临界外,崇暻这个关头还将羡嫇抓来,实在是不明智。“而且,鲛人族和天族是有仇的。”

崇暻收回目光,冷眼瞥向宋七娘。“你是觉得本帝尊会护不住她?就算是天族又如何,你看他们敢不敢攻进来。”

话必,黑色宽袍一动,崇暻已是大步朝着羡嫇走去。

宋七娘是惯会看眼色的,她好像已经察觉到了崇暻对待羡嫇不一样的态度,她眼眸微动,一句“强者难过美人关”的评价已然在心。

崇暻方才走至羡嫇身边,便见一个人急匆匆进来禀报,“帝尊,两个修仙的闯进来了。”

腰上挂的海螺正在轻轻震动,羡嫇眼里瞬间亮了起来,连笑容都明亮了起来。“是玉珏来了!”

羡嫇抬步便向外边跑去,那小妖惊慌看向崇暻,发现妖帝眼中沉沉却没有发怒的迹象,只是沉默的可怕。

羡嫇看见玉珏那碧色衣衫的时候,眼中瞬间笑意更燃。

“玉珏!”她毫不迟疑的便向温玉珏奔去,玉珏见她无恙也舒展了一个笑容,可是谁料她还未至玉珏身边便被一股妖力给拽了回去。

“羡嫇!”

“唧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崇暻自远及近,将羡嫇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妖力锁链内。

“温玉珏。”崇暻低沉的嗓音里总带了那么一丝沙哑,说出的话也好似带着危险的意味。

“当初徐水城一别,没想到黑猫阿奇竟然变成妖帝了。”温玉珏倒是端端正正的朝着崇暻行了个对手礼。

说实话,当初在徐水城崇暻对玉珏的印象不错。

“本帝尊也没想到,当初有个连丹都未结的小小修仙者,竟然能入的了亭芪上神的法眼。”

崇暻话音刚落,那边玄妩就忍不住了,从红衣烈烈的腰衫间抽出一柄寒光软剑斜指大地,道:“你个臭不要的鼠辈,竟敢偷袭本帝姬,今天我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崇暻嘴角挑了挑,好似很不屑一般道:“你才几千岁的小辈,就敢来挑战我?”

说实话,崇暻不怎么想得罪青丘。

玄妩一听这话更加恼怒,几千岁的小辈怎么了,当即要动手,却被温玉珏一把拉了回来。

“妖帝阁下,羡嫇不是百盈,相信您也认出来了吧。还请您放了羡嫇。”

崇暻当然这知道羡嫇不是百盈,“若本尊不呢?”

玉珏闻言抬眸,身形下一个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清爽的嗓音蓦地出现在了崇暻身侧。“那就只好动手了。”

崇暻抬臂以护腕挡住了玉珏的那一柄剑意,冷声嘲笑道:“雕虫小技。”

玉珏闻言眼中狡黠一划,一柄带着凛冽森寒的长刀直冲崇暻而来,崇暻侧身避过与后方持剑而来的傅雪宁打了个照面,而这时飞出去的燃雪刀又转了回来,崇暻不得躲避的同时将傅雪宁也给推了出去。

傅雪宁从善如流的避开,玉珏趁机飞速捏了个诀,深蓝色的灵力蓦地以他为中心扩散出去,崇暻顿时瞳孔怔动,才发现自己中了招身体没法动弹了,眼见燃雪刀又折了回来,傅雪宁也持剑逼近,他不得不收起了玩玩的心思,全力催动妖力去强力破开这灵力的锁圈。

玄妩趁机欺身而上长剑破空,将羡嫇给拉了出来。

崇暻恼怒长呵一声彻底震碎了那灵力锁圈,玉珏见状也立即退了回去,傅雪宁也立即落了地,顺手收回了燃雪刀与碧宁剑。

“无耻凡人。”崇暻眼神阴沉的盯着玉珏,他本就是抱着玩玩的意思,但是没想到玉珏竟然还会九色梅花鹿的绝技千斤,更没想到另一个凡人和他配合的天衣无缝,这才一个大意让玄妩把羡嫇救了出去。

玉珏却笑得唇红齿白,纠正道:“阁下这话就不对了,你偷袭玄妩劫持羡嫇岂不是更加无耻吗?”

“没错!你就是臭不要脸!”玄妩大声骂道,然后转头问羡嫇:“他没虐待你吧?”

羡嫇摇头。

“你以为你们能走得出去这妖界吗?你太弱了小子,你护不住她。”崇暻哑声道。

“或许我们的实力远不如你,但是我们想走,怕是妖界也留不下。”玉珏勾唇一笑最是自信。

崇暻成功的被玉珏激起了怒气,好一个张狂的凡人。

妖力轰然而起,直冲玄妩而去,玉珏和雪宁迅速出剑,但是崇暻的妖力又岂是他们能挡的,就连身为神族的玄妩也被抵挡不住,羡嫇又被带回了崇暻身边。

“崇暻!”

就在崇暻抬手聚起妖力的时候,一声冷寒清呵传来,众人循声望去,自是冷寒高贵的亭芪上神,还有一身玄金战甲的九重天太子晹阳。

崇暻一见晹阳,杀气顿时爆涌,几乎是压着压根恨声道:“太子晹阳!”

玉珏眼看着晹阳走至他身边,对着对面的崇暻清声回道:“放了清音,你我重新打过。”

既然能做得了妖帝,又岂会是仁义之士,再说崇暻又不是没吃过天族的亏,怕是他此刻放了清音,天族便会立马杀进来。

崇暻可不只是想与晹阳再比过,他是想要报复天族和乐亭芪,所以,崇暻手中妖力蔓延后,像畜生一样被关在笼子里的天族二公主清音,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清音显然是被崇暻吓怕了,惊叫一声后才冷静下来看见了自己的大哥,她从笼子缝隙里朝着晹阳拼命伸手,哭道:“大哥救救我!大哥!”

说实话,清音刚出生不久晹阳便去了诛仙台自我受罚,晹阳出来后有时常不在九重天,二人根本就没相处过多少时间。平日里清音怕晹阳,觉得他总冷着脸,听姐姐澄茵说晹阳以前多么温和清音也想象不出来是个什么样子。但是清音却知道,自己的大哥很厉害,一定可以救自己。

晹阳见清音肩头血色晕染,便知是妖帝对她动了刑。

崇暻却对乐亭芪道:“乐亭芪,我先前给了你两个选择,百盈和凡人,你选一个。现在你告诉我,百盈呢?”

乐亭芪直视崇暻,实话道:“百盈被人抢先一步带走了。”

崇暻嘴角冷血的勾起,喉间发出嗬嗬的笑声。“别说我不念情分,再给你几个选择。”

乐亭芪眉头紧锁,半空中浮着三个人,被困在笼子里的清音和昏迷的陈清,还有被困在妖力锁链内的羡嫇,他听见崇暻有一丝兴奋的声音响起。

“三选一,做选择吧。”

“崇暻!”乐亭芪低喝道。

崇暻却笑得残忍冷血。乐亭芪你不是悯怀天下吗?你不是喜欢当救世主吗?我给你机会。

“妖帝阁下,换我如何?我们家羡嫇娇贵,怎么能被关在妖力锁链内呢,我皮糙肉厚玩得起,换我吧。就算你拿我动刑,我也受得起。”玉珏微笑着开口道。

“玉珏!”羡嫇抓着那锁链,紧张的望着玉珏,她脆生道:“不要过来,我可以保护自己的!”

而一旁的清音这才注意羡嫇的存在,她几乎立刻就记起了眼前这个比自己漂亮数倍的姑娘是谁,是躲在龙九寝宫里的那个人!是龙九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是姐姐说怀疑她是鲛人族的那个贱/人!

“大哥!她是魅惑龙九哥哥的鲛人族!不要救她!杀了她!”清音仇恨的死命盯着羡嫇,发出的声音无比尖锐和怨毒。

羡嫇眼里都是嫌弃,撇了撇嘴。这个天族二公主还真是不讨人喜欢,先是鬼哭狼嚎又是对她喊打喊杀。

谁知晹阳听闻这话后竟然是眼里布满了厌烦,开口便呵斥道:“闭嘴!这是你一个天族公主该说出口的话吗!”

清音听见这声厌恶的呵斥,久久未能反应过来,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向晹阳。“大哥……”

乐亭芪也不喜这个天族二公主,见过寥寥几面便觉着实无脑,他一把拽住玉珏,低声道:“别犯傻!”

见乐亭芪如此重视玉珏,崇暻的瞳孔微微眯起,玩声道:“我觉得你的提议不错。”

玉珏将剑递给了身后的傅雪宁,傅雪宁却是握住他的手腕,乐亭芪侧眸看去,便见玉珏转身用另一只手安慰性的拍了拍傅雪宁的手背,然后把剑交给了他,转身向前走去。

“不要耍你的小聪明。我可以瞬间就让他们化成粉齑。”其实说到底,崇暻还是有些忌惮绝技千斤,如今晹阳和乐亭芪皆在场,只要他被千斤绊住一瞬,便有可能会被察觉到破绽。

玉珏慢慢张开双手示意自己的手上没有东西。

崇暻冷眼看着玉珏好似真心实意一样的走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一百八十章 恢复记忆

羡嫇不住的轻轻摇头,漂亮的眼睛望着玉珏,嘴里轻声道:“别过来,玉珏。”

玉珏笑意却盛满了温暖慰藉的笑意,他示意羡嫇安心。

崇暻看的出羡嫇对玉珏的担忧,心头忽然便猛生烦躁。明明珠玉在世,他却错选了鱼目,如何意能平,如何能平!

就在崇暻心绪变化的这一个瞬间,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轰然袭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近在眼前!

崇暻身形迅闪,晹阳和乐亭芪见状迅速闪身上前欲要救人。

只见一股似妖似魔的强大力量在这里横冲直撞,崇暻犹豫了一瞬便立即将羡嫇推向了玄妩那方,而自己则牢牢地抓住了清音,至于那个凡人陈清,只能任由他被乐亭芪救了下去。

玄妩玉珏还有傅雪宁都朝羡嫇奔去,却都被那道蛮横的力量给生生逼退。黑雾爆散开来,众人被迫落地。

“哈哈哈哈哈!看了这么久的戏你们都没打起来,真是没意思!”

妖魔之气散去,一道黑衣斗篷的影子出现在了上空,他牢牢掐着玉珏的脖子,粗生粗气笑的癫狂。

乐亭芪瞳孔睁大,是上次在大泽山里对玉珏下手的那个黑衣人!时隔两年他又出现了!

玉珏被掐着脖子不敢动弹,那斗篷人用一双充满兽性的混黄双眼瞪向玉珏,桀桀怪笑道:“好久不见了阿泱!”

“放开他!”乐亭芪手中乌剑横空出世,直指那黑衣斗篷人。

斗篷人怪笑道:“半神之子,也敢叫嚣与我?”

乐亭芪认了出来,这是上一次在大泽山里的那个黑衣人!“你到底是何人!”

那斗篷人粗声大笑,却不理会乐亭芪,而是看着玉珏狞笑道:“阿泱,这就是芩司给你选的守护兽啊,可是看起来好像跟你一样不中用呢。”

玉珏艰难的转眸去看,发现羡嫇也被那人狠狠的攥着脖子。“放……开她!”

“你现在的实力,有资格跟我说话吗?”斗篷人哧哧笑道,毫不留情的取笑道:“看看你在我手下苦苦挣扎的样子,像是灵族少主的样子吗?不过,我这次是来帮你的。”

玉珏的眼瞳慢慢睁大。

晹阳剑眉一拧,手持劈华剑便直冲而去,斗篷人眼神一动,扬手便将羡嫇给抛了过去挡剑,晹阳只得被迫强收了剑气,接住了已被掐的脖颈紫红的羡嫇。

斗篷人一手掐着玉珏的脖子,狞笑道:“你成长的速度太慢了,都怪圣女将你保护的太好了。可是有些责任,本就该你去承担起来的!没关系,我帮你!”

玉珏闷哼一声瞳孔无限放大,瞬间握紧了掐着自己脖颈的那只手,他能清晰的感知到有一股神识冲进了自己的身体内。

口腔里一片腥甜,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下方呼喊自己的声音全部远去,他看到远处白光中走来了一道白色女子身影。

那道身影越走越近,她用懒洋洋的腔调责怪道:“阿泱,你为何还不回来?”

“阿泱,回来吧,阿娘等着你。”

女子的身影终于从迷雾中彻底现身,她眉目里含着似清冷似慵懒的笑意,一边朝自己伸出手一边责怪道:“阿娘等你好久了。”

玉珏看见自己颤抖的伸出手,握住了那柔软的指尖,母子连心、血脉相通的感觉让玉珏心里一痛,四周瞬间白光大盛,他终于穿过了那片茫茫白雾,到了那片桃源!

他看到羡嫇在水边朝他伸出双手,眼睛都笑成了月牙,脆声喊着自己:“阿泱!你快过来!我给你编了新的花环!”

他看到自己从树后走出来,敲了羡嫇的头,嫌弃的道:“笨蛋!我在这里。”

他看到阿姐坐在石桌边上,眼眸含笑的看着他们打闹。

他看到阿娘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眼神慵懒的支起了额角。

他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他是灵族的少主,他是阿泱!

“啊!”玉珏痛苦的一声长凄,泪水从睁大的眼里无声的流了出来!

后来呢,后来呢?玉珏抱住自己的头,发出痛苦的嘶鸣。

乐亭芪猛地捂住心口吐出了一摊血,他大声喊道:“玉珏!”他感受得到,玉珏正在强力冲撞封印。

而与此同时,为了躲避乐霁而偷偷进了星辰殿的乐嬛,望着那忽然神光大盛、慢慢爬满了碎纹的玉佩,瞳孔不住的怔大。

乐亭芪捂着心口想要上前,却又是心口猛地一疼,直接半跪在了地上,是封印开始反噬了!“玉珏!”

斗篷人见状一把松开了玉珏,拼尽全身修为撑起了一道魔气,将玉珏牢牢地护在里面,让他慢慢的召回记忆。

玉珏抱着头跪在了空中,心里一阵一阵的刺痛,口中不断的呜咽道:“阿娘!阿姐!后来呢!后来呢!啊!”

他是阿泱啊,他是阿泱啊!他怎么会变成温玉珏的呢?为什么会变成温玉珏的呢?

记忆不断地涌回玉珏的身体内,一幕一幕全部被想起。

晹阳和乐亭芪去了灵族。

晹阳邀请他前去天族做客。

乐亭芪将他留在天族,离开了十日。

天后产子临危,死在自己面前。

天族逼他交出永生之灵。

他被九转煞魂钉钉碎了魂魄。

乐亭芪终于赶了回来。

阿姐也来了,最后的一眼的阿姐,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

“啪”的一声,是玉佩碎裂的清脆响声。

他是被天族害死的!九转煞魂钉钉碎魂魄,永生永世不得往生!天族公主澄茵!

玉珏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却是一片漆黑,不见眼白。他的脖颈上青筋蔓延而起,体内有一股暴躁弑杀的魔气正在慢慢吞噬他的神智,他好恨啊,好恨啊!

他的心里不断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去杀了他们!去杀了他们!”

玉珏仰着头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去控制那股魔气,他不断的对自己道:“不要入魔,温玉珏清醒点!清醒点!想想阿姐,想想雪宁!不要入魔!”

那道声音却不住的蛊惑他:“让我出来吧,让我替你去报仇吧!”

“不要啊,温玉珏,你是灵啊,怎么能入魔!”温玉珏痛苦的对自己道。

“天族害死了你,还要去害你们整个灵族!你早就该让我出来,我去杀光他们!”

乐亭芪猛地喷出了一口血,他痛苦的闭上了眼彻底跪了下去,那枚玉佩已经完全碎了。

在场的人都能看的出,温玉珏已经在入魔的边缘了,晹阳扬声道:“玉珏!凝神!不要被他控制!”

羡嫇眼里的金粉之色爆涌,徒手去掰那魔气的结界,直到双手鲜血淋漓却也是徒劳。

那斗篷人却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不要命了一般的羡嫇,桀桀怪笑道:“你急什么,我这是在帮他想起你来。”

玉珏眼中看见的是黑白一片的世界,却什么也辨认不出,他努力的想要将自己的魔气压制下去,可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他真的要压制不住了。

斗篷人正在疑惑为什么温玉珏的记忆回来了修为却没有全部回来的时候,忽然一道散发着凛凛魔气的刀锋自身后破空而来,他迅速闪离原地,竟发现是个凡人冲破了他的魔气屏障!

不对,不是凡人!斗篷人眉峰一皱。

傅雪宁收回燃雪刀,缓缓抬起头,眼中竟是一片森然弑杀的漆黑。傅雪宁握着燃雪的手在轻轻颤着,他是瞬间激活了自己体内的魔性才爆发了如此强劲的力量,但是他没有完全天启,恐怕随时都会失控,必须要立刻带走玉珏!

傅雪宁又挥出了一刀,那斗篷人迅速躲避,落地后看着傅雪宁已经带着温玉珏的身影冲了出去,喉间发出一声哧笑,粗声道:“真是有意思了,这世上竟然还有战魔存活,还真是天意呢。”

傅雪宁带着温玉珏迅速冲出了妖界,与守在外边的澄茵撞了个正着。澄茵一眼便看见了温玉珏,她是知道阿泱很大可能有活过来了,可是亲眼看见还是无比震惊。明明她都已经钉碎了他的魂魄,他竟然还能复活!果然是永生之灵的力量!

二人的身影迅速远去,澄茵长臂一指,冷声喝出了剿杀令:“全力追杀!不留活口!”

数万天兵齐声应道“领命!”

声音响彻了这一方天地,响到连妖界里的晹阳都听见了回响。

羡嫇挣扎着爬起来,玄妩揽着她迅速追了出去。

斗篷人却望着下方的乐亭芪桀桀怪笑讥讽道:“米粒之光,还敢与日争华?乐亭芪,原来是你在阿泱身上下的封印啊,无论你是打什么主意,现在都没用了。”

说罢那道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晹阳也顾不得被困住的清音了,一把扶起跪在地上的乐亭芪,乐亭芪却紧紧地抓住晹阳的手臂,急声道:“去找玉珏!一定要找到他!”

事情发展到这这个地步,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躲在暗处的势力明显已经按捺不住要出手了。

晹阳扶起乐亭芪迅速离去,徒留了难以置信的清音大声呼唤:“大哥!”

崇暻却是若有所思的垂了眼,灵族?永生之灵?

第一百八十一章 恨意如何了

“玉珏,你清醒一点。我带你去找你阿姐,你清醒一点!”

“玉珏!不要被他控制!”

“玉珏!阿泱!”

傅雪宁背着已被体内魔气折磨的快要失去神智的玉珏,急声喊着他。

玉珏微微紧了紧圈着傅雪宁脖子的手,勉强打起了精神,低声痛苦的道:“不要、不要,不要让去找阿姐。”

不要去找阿姐,不要让阿姐看到他的样子。不要让阿姐失望,三千年前他已经让阿姐失望了一次,这一次不要再让阿姐难过了。

“我们找个地方、藏起来,藏起来,我一定、一定……”

身后依稀还能听见震天动地追兵的声音,傅雪宁不敢有一丝停顿,他背上的玉珏已经昏了过去。

可是天大地大,又有何处可以容他们两个“魔”藏身呢?

“玉珏,不要怕,我一定会护住你。”傅雪宁打横抱起玉珏,仰天大喝一声,将自己从前天启后得到的魔气全部激发了出来。

傅雪宁唯一能想到无人的地方,便是沙漠了,他背着玉珏一步一个脚印的往沙漠深处走去。

“亭芪,你执意如此?”

“是,母亲,这是我欠他的。阿泱现在魂魄已全,请您把夸土给我,让我为他重新造躯。”

“你这是逆天而为,你可是真的想好了?”

“亭芪想好了,求母亲给我夸土。”

“糊涂,糊涂。他身上的魔性你察觉不到吗?此前我便告知与你,一念神一念魔。”

“母亲,若他成魔,若他为祸,我必亲手刃他,绝不心软。亭芪发誓。”

“温玉珏!你让我失望了。”

温玉珏猛地睁开眼,从最后一幕乐亭芪跪在女娲石像前说自己后悔救了他的回忆中挣脱出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变形破碎的嘶吼,然后一把推开了傅雪宁,蹲下紧紧的抱着自己欲要炸裂般的头。

女娲的那些话他记得一清二楚。

“若他有一丝成魔为祸的势头,你也要即刻斩杀他。”

“这具为他准备的身躯里,有神族的诅咒,可削去他所有的灵力修为。”

“你必须还要亲手再给他下一道诅咒,他若对凡人动了杀念,必遭反噬。”

“请母亲放心,我会封印他所有的记忆,从此之后,他便是凡人。”

“亭芪你记住,没有人可以比你要守护的人世更重要。不要忘了,你对我说过的话,救他,只是因为愧疚。你发誓,你对他绝无私情,终此一生也绝不会开情动心。”

“亭芪发誓,亭芪对他绝无私情。救他,是为六界。他若死,圣女必屠天族,再次引发六界之战。他若死,圣女绝不会去修复灵石。”

“啊!”玉珏眼眶周围的青筋都暴突了起来,他的每一寸血液都在呐喊沸腾,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乐亭芪!从头到尾都是利用!从始至终都是猜忌!

接近他是为了让阿姐去修复灵石;救他是怕阿姐寻仇;两重诅咒加身后再封印记忆,是防止他失去控制;带他去星辰殿亲自培养,是为了监视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要碎掉他的银丹废掉他的灵田了,他终于明白在徐水城他对那个人渣畜生动了杀念的时候,为什么会吐血晕倒了。

哈哈哈,他是有多愚蠢啊!乐亭芪的一句“我亦是欢喜你”,让他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

真的,好恨啊。

“玉珏!”傅雪宁惊恐出声,原来竟是玉珏身上忽然爆发了一道冲天魔气,那魔气如柱直冲天而去,烈日当空的沙漠瞬间乌云密布。

玉珏此刻心里只有愤怒,恨意,他心里的那道声音不住的在诱惑他,对他道:“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去报仇。你必须要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将你的愤怒和怨恨全都化作复仇的力量吧。”

玉珏的脑海里只剩一丝清明,师父、师叔、师兄弟们期望的眼前一一从脑海里划过,最后是阿曦和芩司对他的清浅笑意。“我们玉珏,一定会比阿姐还厉害的。阿姐相信你。”“阿娘呢,不盼你多厉害,只要永远这么光明就好了。”

不要让阿姐和阿娘失望啊,即使要复仇也要坦坦荡荡啊,怎么能让阿姐失望呢?

玉珏栽倒在地上,身子麻怵怵的,牙齿也不住地打颤,他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无尽的炽热黄沙,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被废去银丹的了十七岁那年。

同样是干涸、炽热、无尽的黄沙,他如一条死狗般倒在了地上,明明心有不甘,却无能改变自己的处境。

忽然,眼前又出现了那双黑靴子,玉珏挣扎着要抬头,这一次,他一定要看清楚是谁。是谁,救了自己?是一双流淌着脉脉星河的眼,是一双白皙瘦削而有力的手,一呼一吸都是沉默而坚定。

“雪宁……”

傅雪宁扶着温玉珏的手臂将他拉起,重新背起他再次向前走去,迎着黄沙烈阳。

“雪宁……我好想回家,回灵族……”

“嗯”傅雪宁低沉的声音从胸腔传到玉珏的耳窝,简短却有力。可是玉珏的后半句话却是让傅雪宁心里轻轻一颤,“带着你,我们回家……”

“好,我跟你回家。”傅雪宁的步伐仿佛更加坚韧了,“你撑住,我们这就回家。”

澄茵恨不得立即就抓住温玉珏将他千刀万剐,这个害人精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活着,他害死了母后,害得清音早产,为什么还活着。澄茵在心里给玉珏按上了数桩大罪,好似玉珏真的十恶不赦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除恶一样。

愤怒和内心深埋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恐惧,令澄茵急火攻心,连天君对她的嘱托都被撇之脑后。

澄茵带着天兵紧追不舍却还是渐渐地被傅雪宁甩开,正恼怒之际,晹阳带着乐亭芪已追了上来。

面对晹阳的呵斥,澄茵不但没有像往日一般低头认错,反而怒而直指,愤声道:“大哥!灵族那个少主分明就还活着,他是害死母后的人,你要什么要拦我!难道因为他是那个人的弟弟,你就可以连杀母之仇都忘掉吗?”

天族当年突然囚禁阿泱的理由是他害死了天后,阿泱没做过行的正坐得直,他无惧天族的盘查,所以才任由他们囚禁了他。可是阿泱万万没有想到,天族最后竟然将天后的死因全部归咎于他身,直到天君勒令他交出永生之灵复活天后的时候,阿泱才明白天族根本就是冲着灵族至秘之宝永生之灵来的。

阿泱想不明白天君怎么会知道灵族永生之灵的秘密。

晹阳呵止道:“我说了当年之事,绝对与阿泱无关!是天族没有查明便对阿泱动了私刑!当年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澄茵恨不得狠狠的说出是自己拿九转煞魂钉钉碎了阿泱的魂魄,好让他的大哥更加心痛,但是最后一丝理让澄茵闭了嘴,不能说,绝不能说,亭芪上神还在这里,绝对不能说。

“好,大哥,你要护着他是吧,”澄茵气的身子乱颤,连平时的端庄都维持不了了,脑子里失重显然是气大了,嘴里却微微放轻了语气道:“那我倒要问问大哥,清音呢?啊?清音呢?你的亲妹妹呢,大哥?”

澄茵一步一步逼近晹阳,问道:“大哥不是说一切交给你,你一定会带着清音回来的吗?现在你在干什么,为了个害死母后的人,你竟然撇下自己的亲妹妹追出来?!”

晹阳追出去自然是因为他知道清音暂时没有危险,而玉珏那边却是片刻不得耽误。晹阳看着自己这个妹妹,心痛和懊悔齐齐涌上心田,是他没有教好澄茵,才令她变成今天在这个样子。

“我最后警告你一遍,立即给我回去,灵族的事不准再插手!再敢私自对阿泱动手,我便将你送去诛仙台悔过!”晹阳眼中的冰寒和怒意不是吓唬澄茵的,澄茵自然知道晹阳这话不是说说而已。

见澄茵终于知道了害怕,晹阳立即对四方天将下令道:“众仙将听令,立即护送澄茵公主回九重天,在我回去之前不得放她出茵殿!”

“是!”众天将齐声领命。

明明是带来追杀玉珏的天兵,如今成了监守自己的囚牢,澄茵即使在不甘心,也无可奈何,有晹阳在,不但天兵不会听命于自己,凭她自己也无法杀了玉珏,只能先回九重天向父君禀告。

“大哥,你不要后悔。”澄茵恨声留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往九重天去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百盈现身

澄茵回到九重天立即去找了天君篁宆,她是怀着满腔委屈和愤怒去的,即是回禀也是告状。

可是令澄茵没有料到的是,天君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甚至都没有出来亲自见她。听着澄茵说完了所有的事情,天君都没吭声,澄茵才发觉不对劲。

“父君,你怎么了?”

天君这才出声,他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疲惫。“茵儿,本君早就有了睥睨神族的力量,但是却始终无法晋升神位。而现在,这个契机终于要来了。”

澄茵先是一喜,紧接着便是无休止的担忧,这岂不是意味着父君的晋升雷劫就要来了。“父君……”

“茵儿,你听本君说。”天君缓缓开口,“我们龙族本属神族,后来降位仙族,但是本君的灵识里还是有神族印记的,因此,本君受到的雷劫会更加凶险。想要成功晋升神位,本君需要大量的灵力护体。所以,即日起,本君将会在那补天灵石下闭关。”

也就是所有的事都要往后放了,那灵族!

“父君!那灵族?”澄茵有些着急的问道。

天君缓声责备道:“你还是太冲动了,今日你险些就打草惊蛇了。本君说过,灵族圣女的力量只会比芩司更加可怕,你若是真的碰上了她,你今日带去的天兵将会折在那里。”

澄茵被天君这么一训斥,虽然知道是自己冲动了,但是她心里还是不服气的。“父君,斩草除根就要及时,不然等他们成势了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天君有些烦闷的捏了捏眉心,还是耐心训道:“茵儿,你考虑还是欠周到。本君可以实话告诉你,如今的灵族,只能靠稳。你可知为什么当初出兵东海,昭告六界的时候为什么只字未提灵族?”

澄茵好似明白了什么,便听得天君继续道:“出兵东海是为了剿杀残害人族的鲛人族,但是鲛人族背后是有灵族撑腰的,没有灵族,鲛人族只不过是一群头脑简单的畜生罢了,真正可怕的是灵族,是芩司。”

“而灵族能得以永生不灭脱离轮回的真正原因,便是永生之灵。灵族的秘密一旦现世,必会惹来六界觊觎,所以,当年出兵东海,昭告四海八荒的时候,只字未提灵族。现在,也不能提。”

澄茵听得愣了神,眼珠缓缓转动。

“茵儿,你的聪慧本君是夸赞你的,但是你却有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太冲动。凡事都需忍耐,才能找到一个最好的时机,一击必中。”

“父君的意思是,您都……”澄茵心里隐隐约约又有了个念头。

“灵族的秘密太多了,多到让人无法掌控,本君汲汲营营十几万年,也不过才窥得一点罢了。但是纵然他灵族的力量再强悍,也始终强不过那位去。等本君晋升神位,再继承了——”天君猛地从幻想中回过神闭了嘴,缓缓的笑了笑,继续道:“等本君继承了那股力量,本君就是真正的天地共主,就连神族也得来跪拜本君。”

澄茵虽然听不懂天君后面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是她相信天君既然这样说就是有把握。

“那父君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澄茵要如何做?”澄茵问。

天君低声说道:“第一,无论你大哥要做什么,你都不要与他起冲突,即使他要为当年的事翻供,你只需要忍让退避。第二,百盈必须死。”

没有人知道澄茵和天君在九霄殿里密谋了什么,只是澄茵公主出来后便宣布天君陛下即日起开始闭关。

澄茵方才回到自己的茵殿便见听仙娥禀报,说是缨羽已经等在了里面。

澄茵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依旧是高贵典雅的样子。正好,她有事要缨羽去做。

屏退了仙娥,澄茵步履淡定的迈进了自己的寝殿,还随手关上了门。缨羽正坐在藤椅上眼巴巴的看着她。

“天君即日起闭关修炼,在大哥回到九重天之前,天族所有事情皆由我来处理。”澄茵端着自己的高贵脖颈,坐到了她的云织软垫上,吩咐道:“想必你也知道了,百盈逃出来了,既然是你们龙鱼族的叛徒,就由你去处置了她。”

见缨羽不说话却瞪着大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澄茵以为她是不愿意。“怎么,不愿去吗?心软了?”

缨羽眼巴巴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澄茵面色不虞道:“这个时候倒心软了,早干什么去了?别忘了你是怎么成了我天族人的,若不是你大义灭亲剿灭了你族那群叛逆,又岂能得来陪在大哥身边的机会?”

缨羽狠狠地摇头,皱着眉眼里好似要表达什么。缨羽皱着眉看向她,忽然一股仙力从缨羽身后暴冲她而来,同时缨羽终于大喊出口:“公主快躲!”

澄茵迅速翻身而起,迅速借力跃后落地,腕镯里藏得武器白绫也迅速显形,将澄茵牢牢地护住。

“尔等何人!还不现形!”

澄茵清呵一声,白绫长指若剑般凌厉。

缨羽身后走出了一个女人,一身碧色灵动衣衫,眼神凶恨的盯着澄茵。

澄茵眼神一阵怔动,迅速将眼前这个人认了出来。这不正是他们要诛杀的百盈吗!

缨羽显然已被百盈困住了,方才一直不敢出口,眼见澄茵有危险才拼死出声提醒。

百盈攥紧了手里的长剑,声音早已不复往日般俏皮。

“澄茵殿下!你们天族真是卑鄙无耻啊。”

澄茵眼神一动,冷声道:“你已经知道了。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能潜伏进我的茵殿来。”

见澄茵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百盈心中更恨。“为什么要灭了人鱼族!为什么!”

澄茵高贵的冷然一笑,无情道:“为什么你不知道吗?还不是因为你做了天族的叛徒,谁让你投靠妖帝呢?龙鱼族有今日,全是你的错。”

若是夙焕的那番话,或许百盈就信了。“所以,”百盈看向缨羽,面色可怖的道:“你把龙鱼族当做你进阶天族的踏脚石?为了当上这九重天的太子妃,你竟然可以带人去灭了龙鱼族?”

缨羽的确就是这么做的,她不敢去看百盈的眼睛,犹自自我催眠般道:“是你害的,若你不背叛天族,龙鱼族就不会有今日!”

百盈来九重天就是想要个说法,但是见澄茵和缨羽的样子,她心里已经明白了,那个人对她说的都是真的。天族当真是卑鄙无耻。

天族要杀她,要灭口,崇暻也不会相信她了,她彻底失去了一切。

既然如此,那她便在死之前拉上垫背的!

“你们天族的卑鄙行径,一定会被六界所知晓!”百盈当即仙力暴涨长剑出鞘,澄茵全力对招,却发现百盈的修为已在她之上!

几个险招下来,澄茵才惊讶察觉百盈身上的仙力并不是属于她的,明显是吞噬了修为深厚的仙丹,看明白这一点澄茵才没有全力拦着百盈冲出殿外。

谁料这一放,澄茵顿时无比后悔,她本以为百盈是想要杀了她的,放她到殿外也好召来天将围攻她,没成想,百盈竟然挟持缨羽迅速逃离九重天了!

澄茵手腕上的白绫起起伏伏,她的心里迅速算计一番,当即呵来天将道:“叛徒百盈已经现身,挟持我天族仙子缨羽离去,各方天将听我号令,立即派人去追查!东海、妖界,一个也不要放过!只要见到人,即刻诛杀!无论和她在一起的是谁,一同诛杀!”

百盈能去的地方无外乎东海和妖界,她还就不信抓不住她了。至于缨羽,那便看她造化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星纹命盘

黄沙漫漫,大道无情,这偌大天地,还有何处可以让他们容身。

玉珏被傅雪宁揽着,踉踉跄跄的逃,他的眼中已经不辨五色。

一道散发着圣洁光辉的白色神力的乌剑破空而来,插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傅雪宁的身形迅速一停。

是乐亭芪追上来了。

“傅雪宁,你要带他去哪里。”乐亭芪本就清寒的嗓音此刻更像是掺了冰碴子一般。

傅雪宁见玉珏紧紧的揽住,既然避无可避,那便无须再避让。

“那么您追来是想干什么。”傅雪宁毫不退让的回视了乐亭芪。

乐亭芪隔空收回自己的剑,握在手中,提步向他们走去。

“你是魔,留在玉珏身边,到底是想干什么。”

“无论我是魔是人,我都不会伤害玉珏。”傅雪宁丝毫不惧乐亭芪眼中的杀意,沉声回道。

玉珏一只手挂在雪宁的肩膀上,另一只紧紧的揽进了他的腰,生怕自己会被丢下。

“把玉珏交给我。”乐亭芪手中的乌剑上神力流转,已是待战状态。

傅雪宁从未与人争辩过什么,这一次却是忍不住的寒声质问道:“交给你?你是想再废了玉珏的修为,封了他的记忆?”

乐亭芪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被傅雪宁一言揭穿后,他的心里竟然生了难以抑制的愤怒。

乌木灵蛇剑当即竖劈而下,燃雪刀毫不避让的对上,刀剑交戈的尖锐之声刺人耳膜,连空气都磨出了火花。

乐亭芪眉峰一皱,没料到傅雪宁竟然装的这么好,身上的魔气如此深不可测。

胶着的二人同时分开来,傅雪宁带着玉珏连连向后退避,落地后将玉珏轻轻地靠在沙丘上。

傅雪宁方才起身,乐亭芪已经持剑而来。

傅雪宁最后看了一眼玉珏,便坚定的转过了头,拔出了手里的燃雪刀。这一次的燃雪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锋锐,如雪般白亮的刀身上萦绕着叫嚣的魔气。

这是封印着他母亲灵识的燃雪刀啊,是封印着天地间最强韧的战魔的燃雪刀啊。

傅雪宁左手掌心从锋利的刀刃划过,用血脉的力量唤醒了燃雪刀。

母亲,请你赐予我力量,保护我最爱的人。就算是将会变成我最厌恶的样子,我也心甘情愿,只要可以护住玉珏。

乐亭芪的眉眼愈加寒冷,他果然没有看错,这把刀里封印着刀灵,而且还是魔化作的刀灵!

此人绝不能留!

没一次针锋相对,都是力量的碰撞!乐亭芪乃是上神之尊,若是全力以赴,傅雪宁应当毫无反手之力才对,可是乐亭芪并不想全力以赴。一则是他两日前已经因为玉珏冲破了封印遭到了反噬,二是他必须要留着神力为玉珏去除魔气。

更令乐亭芪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压制住了傅雪宁手中的燃雪刀时,傅雪宁的另一把佩剑碧宁竟然自动出鞘了!

这竟也是一把封印着剑灵的剑!

碧宁剑横空而来,虽然来势汹汹,却没有要伤害乐亭芪的意思,乐亭芪一个闪身后退躲避了去。

傅雪宁看着这把碧宁剑,心里是震撼的,碧宁剑竟然自动解封了!是因为燃雪刀解封了吗?

父亲!傅雪宁忍下心里的动容,父亲是有还有意识的。

乐亭芪这才明白过来,这燃雪刀和碧宁剑竟然是有情意的!

前方乐亭芪和傅雪宁斗的正凶,谁都未曾注意到他们身后的玉珏,已经濒临崩溃。

都是造化弄人,玉珏本本来就要即将结成金丹,两日前在妖界强行冲破封印后,体内深藏的魔气和怨气一同被激发了出来,如今正在同他体内的灵力争夺丹田,一个不慎,不是爆体而亡就是结出魔丹来。

寻常人的金丹期十分漫长,但是玉珏不同,他本就是灵,原先是因为封印诅咒等巨石挡在他的道路上,他才和寻常人一样需要慢慢修炼。如今封印已解,女娲的那道诅咒也渐渐的拦不住他的天赋了。

玉珏不想成魔的,若有路可选,谁会想成魔呢?纵然再恨,他也不想把自己搭进去,让阿姐伤心。

玉珏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可是还是魔气占了上风,甚至开始吞噬他的金丹。他痛苦的嘶吼着,身体忽然升至半空中后爆发出了强大的魔气。

又是一道魔气直冲入天。

“玉珏!”傅雪宁惊恐转身。

乐亭芪当即飞身而去,却被那魔气狠狠地挡了回来。

他们谁都没有发现,站在沙丘后的夙焕,夙焕也皱眉看向玉珏,见玉珏竟然要结成魔丹之势,当即要出手帮他。身后的诸怀却桀桀怪笑道:“是魔是神又有何区别,神魔本就是一家。他的儿子,绝不会连这也挺不过去。”

夙焕当即冷怒回神掐住了诸怀的脖子。“我让你助他恢复修为,没让你伤害他!”

诸怀还不服气的回嘴道:“芩司那个女人都死了,欺负一下她儿子又怎么了?她从前也没少让我吃苦头。”

认清夙焕眼里的冰冷后,诸怀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来。“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夙焕这才松开了他的脖子,又满目担忧的看向玉珏,生怕玉珏真的挺不过去。若真是如此,他也只能暴露出手了。

而玉珏此刻真的是绝望了,他控制不住了,控制不住了,魔气已经侵入了他的金丹。

“玉珏!你不要选错了道!是仙、是魔都在你一念之间!”乐亭芪高声喊道。

都在我的一念之间?可是我有的选吗?你们一面逼着我往魔道去,一面又说全是我自己的选择!

魔气一波一波的扩散出去,任凭乐亭芪是神,也无能为力。

晹阳匆匆赶来,看见的便是玉珏痛苦挣扎的样子。

不知他们在揪心,夙焕站在暗处也是揪着一颗心,见玉珏是真的要失控了,他当即便要提步向前,却被诸怀一把拉住。低声道:“凤凰!现在不能出去,是你说过的,没有人比那件事更重要!”

玉珏不想成魔,可是魔气已经占据了上风,若不让它结丹,他只能爆体而亡。

玉珏艰难的看向傅雪宁,其实他已经辨认不出颜色,只能辨认得出雪宁飘扬的红色缎带。

玉珏选择了爆体。

“不要!”数道声音同时惊喊出来。

黄沙中,那道黑色的身影迎了上去,和魔气融在了一起,那如血缎带更加的动人心魄。

一个人赶在玉珏自爆灵丹之前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那如同滔天海浪的魔气涌向了傅雪宁,仿佛在叫嚣着要撕裂了傅雪宁一般。而傅雪宁也几乎是瞬间就七窍流血。

玉珏绝望而痛苦的嘶声喊道:“傅雪宁!”

玉珏,别难过,我本就是魔,我可以为你承受。而你应当是温暖而明亮的灵。

有了傅雪宁的分担,玉珏体内的金丹开始迅速成型,刹那间天地间灵力开始被聚拢吸引。

玉珏怒声嘶吼一声,金丹轰然成型,醇厚纯粹的蓝色灵力瞬间爆发了出来,将所有的魔气全部灵化掉。同时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有着银色古老复杂花纹的巨大轮盘,蓝色的灵力开始顺着那花纹迅速蔓延点亮,令人震惊了心神。

夙焕的瞳孔一瞬间放大,身子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星纹命盘!而且是和那人一样的神魔满双格星纹命盘!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封灵咒印

夙焕不敢置信却又激动的看着那个命盘,欢喜和震惊齐齐涌上了心头,眼中留下了泪水尤不自知。

这是天意,是天意!

而一旁的诸怀也是被巨大的惊喜给镇住,眼中含上了泪水。

晹阳和乐亭芪心里无比震惊的看着那命盘,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乐亭芪忽然便想起母亲对他说过的,有的神是不一样的,他们天生便有命盘,那代表着他们还能到达更厉害的境界。只是这样的人,太少。

那星纹命盘并未完全点亮,还未待众人看清楚,已经因为玉珏的灵力只撑不住,昙花一现便消失了。

玉珏和雪宁的身体开始下落,落地后结因脱力而跪在了地上,他们面对面,如同交颈而卧的天鹅,互相将下巴担在了对方的肩头上。

傅雪宁当先失去了意识,双手无力的滑了下去。玉珏捂住他的脑后,将他紧紧的揽在怀里。

“谢谢你,雪宁。”玉珏的脸埋在傅雪宁的颈侧,低声说道。

然后,温玉珏将目光对准了乐亭芪和晹阳,眼中是一片冰寒。

乐亭芪已经无话可说,玉珏的星纹命盘令他震惊,玉珏和傅雪宁毫不避讳的亲密令他心里胀疼。他没有帮上玉珏,而是那个魔帮了玉珏。

晹阳垂下了眼光,挺拔的身姿几步到了玉珏身前,跪下,双手奉上了避华剑。

“阿泱,对不起。我来赎罪。”

阿泱一手揽着傅雪宁站起,居高临下的看着晹阳,声音冰寒阴冷的轻讽道:“呵,太子殿下还真是公道正义呢。”

“是我之过,是天族之过。”晹阳心里的自责和愧疚已经折磨了他三千年,他再也受不住了。

乐亭芪却生怕晹阳说出灵族已灭的话来,让玉珏再生了怨恨之心,再度入魔。

“太子殿下,你妹妹拿九转煞魂锥钉碎了我的魂魄,乐亭芪和女娲在我身上下了一道封印两重诅咒!这三千年支离破碎的漂泊,岂是你一把避华剑可以赎罪的。就算你捅你千百剑又能如何。”

“你们天族真是给我扣了一顶好大的帽子啊,天后之死竟赖于我身,怎么,是求娶不到我阿姐恼羞成怒吗?”玉珏的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子扎在晹阳的心头,可是晹阳无话可驳。

一切都已发生,一切都无法挽回,一切他们都不能反驳。

“对不起,阿泱。我替澄茵负荆请罪。”晹阳只会说对不起。

玉珏却冷笑一声,道:“还真是兄妹情深,好,你要替她赎罪,那便用九转煞魂锥钉碎自己的魂魄。”

乐亭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他知道玉珏说的是气话,但是耐不住晹阳是个言出必行的性子。

晹阳果然沉默一瞬后收了避华剑,拿出了那九转煞魂锥散发着凌厉的紫色煞气,让人一看便觉得一阵心寒胆颤。

时隔千年再见到这九转煞魂锥,玉珏还能清晰的想起那锥心刺骨的痛苦,还有撕裂魂魄的滋味。玉珏望着那九转煞魂锥的眸色渐深。

“玉珏,与晹阳无关,你不要——”

“不要什么?”玉珏忽然冷声呵斥道:“与他无关与谁有关?”玉珏握住了那枚九转煞魂锥,高高扬起,晹阳从善如流的闭上了眼仰起了头。

“晹阳,你以为我不会做吗。所有的正义之词都被你们占了!”

以灵力催动了的九转煞魂钉发出了刺刺拉拉的电流声音,玉珏毫不犹豫的便刺了下去。

“圣女身上有跟你一样的诅咒!”

玉珏的手狠狠一顿。

乐亭芪孤注一掷般嘶声喊出这一句话,然后眼中的泪便再也收不住的落了下来。

“阿泱,圣女身上的诅咒是封灵咒印,若她动用本体灵力,会生不如死的。”乐亭芪双肩都耷了下来,他清寒的声音里头一次带了哭腔。“你杀了晹阳,天族出兵,你阿姐如何还能再护的下你。”

给阿曦下封灵咒印,是乐亭芪起先不知道的,女娲不愿意这样做,但是为了牵制阿曦她只能这样做。

玉珏已濒临盛怒的错愕眼神看向玉慕兮,晹阳也未曾想到阿曦身上的竟然是神族最强大的诅咒、以神魂作为代价而下的封灵咒印。

神的祝福人人想要,可是谁又知道神的诅咒更加可怕。中了封灵咒印的人,若动用本体灵力便会受到反噬,动用的灵力越多,受到的反噬便越强。但是此种咒术,需要中咒人自愿。

“封印本体灵力,这便是圣女答应母亲的,入世的代价。”

入世的代价。

所以,阿姐是为了来找我。

玉珏眼底的泪轰然决堤,他低声怒吼:“乐亭芪!”

之前的所有一切,玉珏都明白了,为什么阿姐每次回到裴湘谷都要闭关,为什么从句城出来后她便立刻回了裴湘谷。

乐亭芪心里是愧疚的,女娲是为众生考虑才做了这样的决定,他没有理由没有立场去指责自己的母亲。可是他那颗从小被女娲教导要舍小爱为大义的冰冷的心,也会感到愧疚和挣扎的啊。但是他不能愧疚,也不能有所停顿,他的出生便是守护人界,他必须要挑起自己的担子来。

“天族对不起你,对不起灵族,可是玉珏你不能意气用事,就算是为了圣女,为了你们灵族。”乐亭芪已经丝毫不避讳晹阳的在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就算你要公道,也不能是现在这样,晹阳他已经在诛仙台上受了三千年的刑罚。若你还愿意再信我,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让天族还你公道。”

玉珏揽着雪宁的身子,几乎都要站不稳,原来阿姐……阿姐一人扛下了所有。

玉珏扔掉了九转煞魂锥,冷颜看着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晹阳,乐亭芪忽然便觉得看不清玉珏的性格了。

玉珏是个好脾气的,但是阿泱不是。母亲曾说过,阿泱的性子很烈狂,还是幼童时期便一人力战十几位上神,放言道:“想要我死,可以,只要你们都给我陪葬!”

乐亭芪听母亲说时真的想象不出来,但是后来他所见到的阿泱虽然也骄也傲,但是不曾那样狂。可是此时不知怎么的,乐亭芪脑海里忽然就想起了女娲对他曾说过的这些话。

玉珏狠狠一脚踹在了晹阳的肩膀上,将他踹倒在了沙上,冷声回道:“这个仇我一定会报,会堂堂正正的报,让贵族澄茵公主好好修炼吧,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晹阳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的跪了回去,认真的立誓道:“当年的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昭告六界,还灵族和阿泱一个公道,绝不会徇私枉法。”

第一百八十五章 金丹

直到玉珏抱着玉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这片沙漠中后,晹阳都未曾起身。

乐亭芪也未曾言语,黛色的衣衫在这片无尽的沙漠中站成了永恒的荒凉。乐亭芪忽然便觉得自己看不清前路了,从前他的愿望是玉珏可以早日成仙,永远不要坠入魔道。可是现在玉珏离渡劫飞升只差临门一脚了,他却觉得什么都脱离了他所预想的。

就在二人神伤之际,忽见东方天际仙气炸裂,遥感天族的急讯,晹阳站了起来,沉声道:“天族出事了。”

见晹阳和乐亭芪离去后,夙焕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诸怀很喜欢看热闹,见状便问道:“天族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天族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了一口。”夙焕狭长的凤眸扫过诸怀那跃跃欲试的表情,道:“想去看热闹?”

诸怀立即摇头,“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夙焕扫视了一周,细细笑道:“从前还真是我小看了傅雪宁,竟然是战魔之身。这片沙漠如此广阔,细细找找,说不定还有很多意外收获呢。”

诸怀铜铃一般的大眼珠子略微一瞪,看起来很是惊讶,“难道……你的意思是除了那个小子,还有很多战魔藏在这片沙漠里?”

夙焕勾唇哼笑一声,望向了天空,眼神中浮现了一丝迷茫的憧憬,他轻声道:“这是你的意思吗?”

当傅雪宁缓缓苏醒,头轻轻地一偏,视线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背着他正在晾烤衣服的玉珏背影清晰地映入眼帘。

“雪宁,你醒了。”见傅雪宁已醒,玉珏立马乖巧的坐过来,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水袋,“我扶你起来,先喝点水。”

把将傅雪宁扶起来,又将水袋递到雪宁的嘴边,见雪宁还有些迷瞪的望着他,玉珏展颜一笑,如以前般灿烂温暖。

“我没事了,我结成金丹了。”玉珏知道雪宁是担心他,先前那个样子的确是令人无法不担心,就连他自己也以为自己会挺不过去了。

玉珏忽然便将傅雪宁抱了个满怀,低声道:“谢谢你,雪宁。”

傅雪宁的眼睛还有些茫然,却是轻轻地回手抱住了玉珏。

虽然玉珏最后结成了金丹灵化掉了那些魔气,但是傅雪宁还是被一阵魔气的冲击给震伤了,眼睛更是留下了点后遗症——他的眼中不辨五色了。

傅雪宁坚称自己很快便会好,还说第一次天启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后来等体内的魔性消停了自己就会变好。

等了一日,在傅雪宁百般确认自己真的好多了以后,他们才决定启程回裴湘谷。

温玉珏本是很高兴的说若是阿姐知道自己结成金丹了一定会很高兴,他还在念叨自己什么时候会渡劫。

“金丹的结丹期一般来说会非常漫长,毕竟这是最基础的东西,有的人百年之内便可以完成结丹,有的人可能需要两三百年。”玉珏向雪宁解释,“而我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竟然片刻便成了。”

听得出玉珏的话中有一丝暗讽,傅雪宁目光澄净的望着前方,轻声却坚定的说道:“你受过的挫折,配得上你所得到的一切。”

玉珏的心里一暖,隐下自己的笑意,手指微微动了动,最后还是一把握住了雪宁的手掌。

感觉到傅雪宁的手一顿,玉珏的眼睛还是装作大方的看着前方,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忍不住了。

“结成金丹后百年内,必会引来雷劫。可是由于机缘天赐,雷劫到来的时间不确定,所以结成金丹之后的人都会选择隐居深山之内。一来,金丹结成后吸纳灵力的运转速度会下降到几近全无,需要找灵气更加浓郁的地方潜心修炼;二来,也是避免雷劫突然到来会误伤到别人。”

玉珏说完了这些后,忽然不讲话了,傅雪宁这才看向玉珏。“怎么了。”

玉珏停下脚步回视傅雪宁,眼里是眷恋不舍。“我本不是那种会去忧愁将来的人,可是我一想到我只有区区百年能和你相守,便觉得不甘。”

只要是凡人,百年后终归会化作一抔黄土,去往生重来。

傅雪宁浓密的长睫轻敛,墨色蝶翼将眼光遮的浮光掠影。

“若不天启,我与凡人寿命无异。”傅雪宁身上有一半的人族血统,若是身上另一半的战族血统不彻底激发出来,那寿命上也是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

“若是天启成功,我将拥有战族的寿命和力量。”傅雪宁的母亲给他讲过战族的往事。他们战族最早可以追溯到远古天魔神时期,那时候他们是天魔神座下最勇猛无敌的部族。

“可,”玉珏敛了眉峰。“若是天启失败呢?”

“会失去自我意识,变成一只只知道杀戮的彻头彻尾的魔物。”傅雪宁眼里的星光看向玉珏,补了一句:“很少会有失败的。”

这话是实话还是安慰,只有傅雪宁自己知道。

可惜这世上,你用灵力可以护住一个人的容貌永生不老,可以让一具尸体永远不腐,但是不能让一个人借此永生。

傅雪宁想要拥有更多的寿命,只能去天启。

“再等两年吧好不好。”

傅雪宁知道温玉珏是想要自己变得更强一些,好在他天启的时候能护住他。

“好。”

“玉珏!”一声呼唤打破两人的对视,傅雪宁当先悄悄松开了玉珏的手。

玉珏转身望去,便见一道粉色的身影扑了过来,差点将他扑倒,他将挂在自己身上还抹了自己一身眼泪鼻涕的羡嫇揪下来,哄道:“我没事了。没事了。是阿姐带你来的吗?”

羡嫇泪眼朦胧的点点头,她真的好担心玉珏,她和玄妩回了裴湘谷后,阿曦却在闭关,等阿曦出来他们便迫不及待的来找了。

玉珏回眸,桑溪就站在不远处。

桑溪看见自己的弟弟站在那里,对着自己笑得灿若繁星,眼里的光亮跟从前阿泱求表扬的时候一模一样,她听见玉珏道:“阿姐,我结成金丹了。”

不重要,一切都不重要,只有你安好才最重要。

桑溪也缓缓而笑。

玉珏扬着笑,迈着长腿向桑溪走去,越走越急,笑容越来越深,到了桑溪面前却忽然撩了衫摆,笔直的跪了下去,然后端端正正的叩了下去。

这个突然起来的跪叩,让桑溪一愣,紧接着她便听见玉珏带了哭腔的声音瓮声响起:“阿姐,对不起。阿泱回来了。”

弯腰去扶的桑溪忽然身子一停,她缓缓低头看着叩首在地上的玉珏,眼中泪珠突然起来的便滑了下去,砸在了地上。

“对不起,阿姐,阿泱回来了。”

玉珏的额头抵在这最柔软的黄沙上,眼中的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只能重复道:“对不起阿姐,阿泱回来了。阿泱不会再离开了。”

不是玉珏回来了,不是我回来了,而是阿泱回来了。

跟在阿曦身后的玉慕兮也明白了玉珏这句话的含义,眼里顿时也湿润了,他悄悄别过了头去,将眼里的泪水藏起。

桑溪握着玉珏的手臂,将他拉起,玉珏却执意跪着看着桑溪,眼底通红。

“你都想起来了。”

玉珏看见桑溪眼中的泪光,听见她镇定如冰的声音里的微颤。

“是,阿泱都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玉珏咧嘴去笑,眼泪却掉的更凶了。

桑溪缓缓地半跪下,看着玉珏的眼睛确认道:“全都、记起来了?”

看见阿姐小心翼翼询问的样子,玉珏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桑溪,哽咽道:“都记起来了,记起了我们的灵族,记起了你们。是阿泱不好,不该离开灵族的,与你们分别三千年之久,大家都还好吗?阿娘有没有怪我?”

阿曦听见最后一句话,眼中隐忍的泪珠顿时一颗一颗汹涌的砸了下来,她闭了眼,

玉慕兮闻言直接转了身去,玄妩眼眸微微一瞪,羡嫇顿时心虚的别开了眼睛,眼中的泪珠一颗一颗的落下。

他们的阿娘已经魂飞魄散了啊。

可是玉珏不知道,不知道天族出兵东海,不知道鲛灵灭族,不知道他的阿娘已经魂飞魄散了。他还在问他的阿姐,阿娘有没有怪他。

玉慕兮不知道阿曦该怎么和玉珏说,先前玄妩说阿泱记起了从前的事情,差点被魔气侵体,若是若是……

“没有。”阿曦的嗓音里带着颤音,那是隐忍的哭腔。“阿娘没有怪你。她等着你渡劫飞升后,我们便回灵族去。”

————

“王上。”火焰凤凰的虚影散去,岚娇跪在地上,恭敬道:“百盈已死。”

夙焕闻言,唇边渐渐地勾起,宽大的凤凰赤袍下摆随着转身的动作而微微漾动。

岚娇起身继续道:“太子和乐亭芪亲眼看着她死的。”

夙焕一声轻笑,看向岚娇身侧那个将全身都拢在斗篷里的女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侵略。

“做得好。”

岚娇欣然一喜,道:“那么王上,我们接下来……”

“接下来我就要去会会那只小狐狸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番外·尾

百盈被羽箭射穿心脏的那一刻,她才觉得这一生是何等荒凉,直到临死这一刻,崇暻望着她的目光还是那么厌恶和冰冷,是因为这张脸不再像羡嫇了吗?

百盈是东海深处一只青鲤精,那时候她还有些胆小,只要再过几年跃了龙门便可成为龙鱼,幻化出人形来。

缨羽生来便是龙鱼,化成人形之前与百盈甚是交好,后来缨羽成了龙鱼,去过九重天见过太子殿下后,便再也不愿意呆在龙鱼族了。

百盈有个秘密一直藏在心里,那便是她曾经悄悄跟着龙九太子去过东海天极,听说是天涯海角的地方。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鲛人族。

鲛人族比他们龙鱼族要漂亮上数百倍,他们有海藻般顺滑的长发,还有更加闪亮坚硬的鳞片。

百盈知道,龙九太子每次都是去找鲛人族里最漂亮的那只小美人鱼,她的名字叫羡嫇。

自打见到羡嫇的第一眼,百盈的心里便产生了无穷无尽的羡慕和自卑。羡嫇的瞳眸永远都是充满了天真烂漫的金粉色,羡嫇的鱼尾永远都是那么漂亮有力,就连龙九太子都被迷的不能自已。而她的尾巴,却又短又难看。

百盈那时候就在想,若是她化成人形的时候,能有羡嫇的一半就好了。

刚开始的时候,百盈会悄悄跟着龙九太子去看羡嫇,后来,她变一个人悄悄地去,去观察羡嫇的一举一动。

然后她便发现,身为鲛人的羡嫇,并不像传说中的那般残忍可怕,她会悄悄地救下落海的凡人,还会为迷失方向的人引路。

每次她都是躲在礁石下边悄悄地看,从来不敢游出去和羡嫇说一句话。

直到那一日,天下忽然砸下一道身影,鲜血瞬间就染红了周围的水域,百盈吓得连连后退。

她看见羡嫇摆动着她金粉色的漂亮鱼尾毫不犹豫的游向了那个黑色的身影,把他救上了礁石。

为什么要救他?那个时候百盈还在想,明明这个人身上的妖力这么浓郁。

后来羡嫇便游走了,百盈也要回龙鱼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躺在礁石上的黑色身影,然后便离去了。

第二日百盈又去了那个地方,她发现今日羡嫇来的早一些,还为那个人带来了一只大荷叶遮阳。

后来羡嫇日日都来,百盈也日日都来,有时候羡嫇会发现躲在礁石后边的他,甚至还会分一点好吃的莲子给她,但是每次她都吓得躲进礁石底下。

直到第六日,羡嫇没有再来,而这一日,那个黑色的人影也醒了。

当时她正探出了水面想要拿昨日羡嫇留下的莲子,忽觉上方一道阴影投下,她惊吓轻叫一声,跃回了水中,躲进了礁石底下。

隔着微漾的海水,透过层层的礁石,她和崇暻面对面相见了。

崇暻对着她展颜一笑,那一刻百盈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酥酥麻麻的。

崇暻问:“是你救的我吗?”

崇暻并没有看清救自己的那个人,只在粼粼水光中模糊的记住了鱼尾,当他醒来发现周围只有这么一条会说话的小鱼精的时候,他理所应当的这样以为了。

便是这一问,百盈默认了没有解释,才铸成了他们今日的苦果。

“这里只有你,看来的确是你救得我了,那为什么躲着不出来呢?是怕我吗?”崇暻向水中伸出了手,可是百盈却躲得更深了一些。

崇暻笑了笑,没有再勉强,而是躺回了礁石上,望着高高的蓝天,将已经有些蔫耷耷的大荷叶捏在手里,轻声道:“谢谢。”

百盈在那里陪崇暻呆了五天。

第六日,崇暻的伤完全好了,他需要离开了。

“还是不愿意出来见我吗?我要离开了。”崇暻道。

百盈心里舍不得,可是心里的自卑让她无法出来。

“既然如此,那我便走了。等你想见我的时候,便拿着这块小石头来妖界找我。”崇暻将这几日一只把玩的小石头放在了礁石边。

崇暻见百盈还是没有露头,兀自轻笑了一下,说了最后一句话,便离去了。“荷叶很好看,莲子也很好吃。谢谢你这几日的陪伴。你的尾,也很好看。”

是,百盈自始至终都没有解释一切,她甚至还对崇暻说自己是龙鱼族,因为龙鱼也可以变成跟鲛人族一般的形态。

也正是因为龙鱼族与鲛人有些相像的原因,天族才选了他们冒充鲛人族于东海之滨虐杀凡人。

后来百盈努力修炼,终有一日鲤鱼跃了龙门。

所有人都在恭喜百盈,幻化出的人形那么好看漂亮,可是当众人离去后,百盈便狠狠地摔了水棱镜。

一点都不像,差得远了,难看死了。

而这个时候,已经赖在天族的缨羽为了立功,她将百盈推荐给了天族去作妖界的探子。

缨羽一面劝说百盈替龙鱼族给天族立功,一面又说天族之命不可违抗。

百盈接受了,她不得不接受,也有些心甘情愿的接受。

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妖界了,作为交换条件,百盈提出要去天策阁看一日的书。

天策阁是天族的藏书室,里面有各种神族遗留下来的著作,百盈终于在里面找到了一种可以彻底变化容貌的方法,那便是讹兽的肉。

百盈悄悄地将那一页撕毁带走,她去了东大荒,费劲千辛万苦,得了上天垂怜,她真的找到了讹兽。

讹兽其状若菟,通体雪白,灵气四溢,背生凄美的红色纹记。

百盈虔诚的跪下乞求,赐予她想要的美貌。

讹兽答应了,代价是从今往后不得回答别人真话,否则得到的一切都将会失去。

百盈拥有了羡嫇十之七八的容貌,她仔细回忆着羡嫇的一举一动,学着羡嫇的音容笑貌。

她捏着那块崇暻留下的小石头,去了妖界。

可是他没想到,原来她要找的崇暻,正是天族要她监视的妖帝。

从此之后,百盈活在两方为难的日子里,一面替天族传达些无关紧要的情报,一面享受着这份欺骗偷来的爱。

她从来不敢在崇暻面前变换本体,她害怕崇暻发现她青色的鲤鱼尾并不是当初的金粉色的人鱼尾。

这样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是百盈偷来的最美时光。

直到后来,天族察觉到了她的叛变。

被揭开天族探子的身份后,崇暻便把她软禁了。

那时候,百盈还抱有天真的想法,她要回天族制止这场战争。

可是她的逃离,让崇暻更加认定了她的叛变。

就是这个时候,她被晹阳和乐亭芪发现了,乐亭芪将她认作了讹兽,带走封印了三千年。

直到三千年后,她被放出重见天日,可是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她从天族挟持着缨羽去找崇暻解释,可是当崇暻冷冽吐出“羡嫇”二字的时候,她才知道一切都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天界带兵降临妖界,乐亭芪匆忙赶来,对崇暻道出了实情,他说百盈是讹兽。

崇暻问她:“是与不是?”

百盈含泪答道:“不是。”

吃了讹兽的肉,便可以变换成想要的容貌,可是代价便是从此往后不得再回答别人真话。

她答了真话,她彻底变成了讹兽的样子。

众人皆惊,她再也解释不清楚了。谎言的代价便是无人再信你的真话。

混战之中,血色氤染大地,百盈为崇暻挡下了致命一箭。

崇暻猛然回首的那一瞥,有厌恶,有冰冷。

百盈轰然倒地,对着崇暻说了最后一句真话。

“崇暻,我心慕你。”

阖眼前,百盈脑海中又浮现了初见羡嫇和崇暻的时候。

“好漂亮的小青鲤啊,你躲在这里干什么?我叫羡嫇,你有名字吗?”

“是你救的我吗?”

不是。

第一百八十七章 坦白

“殿下,公主被关禁闭后始终不言不语,连动也未曾动一下。”太子近侍霖戈恭声向正在看奏折的晹阳禀奏。

晹阳连头也未曾抬一下,冷声回道:“看好了澄茵公主,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霖戈不知道素来宠爱澄茵公主的太子殿下为何突然将公主关了禁闭,而且还是改戒崖那样的地方。改戒崖只有犯了错的人才会被关去那里,现下九重天上的仙官们都议论纷纷,明明是澄茵公主出兵妖界大挫妖族还救出了清音公主,为什么太子殿下还要将澄茵公主关起来。

甚至还有人大胆猜测太子殿下这是要趁着天君不在夺权。

面对这些天官们的猜测,霖戈又气恼有无可奈何,现在太子殿下也不知是怎么了,整天在追查过往的卷宗,甚至还越权去了天君寝宫拿卷宗。如此才致使仙官们议论纷纷。

裴湘谷外,裴殷之一脸冷酷的挑眉看向跟在温玉珏身边的傅雪宁,故作冷漠道:“这就领回来了?”

温玉珏上前作势要灭口,口中却讨饶道:“我们的裴少主,帮帮你的好友吧。”

裴殷之一看便是有气的,他是气玉珏遇到了那样危险的事,竟然不回裴湘谷,而是跑去沙漠藏起来一个人扛着。

“你才是我们的少主。”裴殷之道。

温玉珏现在可算是知道之前裴殷之为什么老是喊他少主了。“行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决定了,要跟阿姐坦白,你待会帮我讲讲好话。”温玉珏勾住裴殷之的肩膀走开两步,小声道。

裴殷之片头看向温玉珏,眼里十分严肃,“你确定了?你可有想过如何跟羡嫇解释?”

温玉珏另一只手无奈的抚上额头,小声道:“殷之,我实话告诉你,我真的对羡嫇从来没有男女之情。”

裴殷之是真真将自己当做了羡嫇的哥哥,听闻此言他便不悦道:“但是羡嫇等了你三千年,还一个人不远千里来到陆地上找你。”

温玉珏正色道:“正是因为羡嫇这种模糊的感情,我才越不能跟她契约,羡嫇太纯真,若是与她契约了,她会在我身上越陷越深。”

纵然裴殷之再心疼羡嫇,他也明白玉珏所言不假,羡嫇太过纯真,太过执着,她可能连真正的爱是什么都没有弄明白,或许只是她从小就喜欢跟着玉珏已经成为了习惯。

谁都未曾料到,羡嫇说过的,她要一辈子守护阿泱,那便是真真一辈子,至死方休。

玉珏让裴殷之守在了门外,领着傅雪宁就进去了。

彼时阿曦正在被玉慕兮缠着试吃他做的荷花酥,见玉珏和傅雪宁进来,玉慕兮忽然直觉打警,一看便是没什么好事。

“怎么了玉珏,闻着香味进来的?”玉慕兮一向是怼玉珏成了习惯。

玉珏心虚的笑了笑,道:“阿姐我有个事想跟你说,你让玄玉上神先出去。”

玉慕兮笑容一敛,暗自咬了牙。

阿曦看了一眼玉慕兮,玉慕兮憋着一肚子气偏偏还装作大方的样子道:“好,我出去。”

临出门前,玉慕兮侧眸看向傅雪宁,清凉道:“怎么,傅公子不算是外人吗?”

玉珏笑容微微一收,道:“此事和雪宁有关。”

玉慕兮轻声“哼”了一声,傲娇的走了。

走是走了,也没走远,按玉慕兮的性格,不在外边听一听那是不可能的。

裴殷之咳了一声以作提醒,道:“玄玉上神,你这样不太好吧,堂堂一个上神偷听,是不是太不符身份了。”

谁料玉慕兮斜挑了一眼裴殷之,道:“怎么,你站在这不是偷听的?”

“当然不是。”裴殷之扭头道:“我恰巧有一事想请教上神,不如我们移步?”

玉慕兮冷笑一声。

一直蹲在墙角的红毛肥狐狸,见二人远去,黑葡萄般亮晶晶的狐狸眼奸奸一笑,几个跳跃就到了房子边,然后摒了呼吸垫着脚沿着墙根前进,到了窗户底下便开始竖起了耳朵偷听。

越听玄妩那双狐狸眼便瞪得越大,完全一副听愣了的样子,直到“砰”的一声,茶杯被人摔碎在地,她才吓的回过神,眼见阿曦带着一身霜寒走了出来,玄妩才连忙跑了。

玄妩连大气都不敢喘,径自跑回了湖心小亭,咻的一下就跳上了石桌坐在了羡嫇面前。

“唧唧!大事不妙了!”玄妩叹气道:“你的真正情敌出现了。”

情敌?羡嫇眉峰皱了皱,难道是乐嬛来了?她明明警告过她的,她救了她可不是要她来跟自己抢玉珏的!“乐嬛在哪里!”

羡嫇噌的站起来,将手里的糕点狠狠地拍在了石桌上,扁了。

玄妩摇头长长叹息道:“我的唧唧啊,你竟然败给了一个男子!乐嬛根本不够看的好吗?竹子精有说过喜欢她吗?没有啊。你知道吗,竹子精喜欢男的!天啦撸,话本子上描写的龙阳之好啊……”

望着满地的茶杯碎片,玉珏难掩脸上的难过之情,可是陪他跪在地上的傅雪宁却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雪宁。”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阿姐如此大的反应,还是玉珏心里顿顿的难受。

“对不起雪宁,阿姐需要时间接受。”温玉珏低声道。

让阿姐如此反应大的应该不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是男子,而是雪宁坦白了自己是战魔之身。

“是我抱歉才对,可是那是你的阿姐,我不想骗她。我生来便是战魔之身,没得选择,但是我可以选择不欺骗。”

玉珏听完这话,自是满心感动。说实话,傅雪宁是战魔的事情,他本想以后慢慢透露给阿姐的,但是没想到傅雪宁自己全部坦白了。

其实傅雪宁如此做,也许在有些人善于转圜的人眼中是傻子的行为,但是在玉珏心里,却是无比感动的。

事实证明,傅雪宁坦然的性格,还是很得阿曦欣赏的。纵然阿曦怒而离去,此刻正站在一处湖边静思。

她方才,是有些反应太过激了。

其实阿泱喜欢男子这件事,三千年前她的心里就已经隐隐有猜测了,无论是阿泱喜欢傅雪宁,还是不愿意和羡嫇签订生死契约,她都完全可以定得住,唯有傅雪宁是战魔一事,让她乱了心思。

桑溪闭上眼,将脑中的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往事全部抛诸脑后。

往事已去,何必在执念呢,就算现在和从前是何等相似,她也应该用一种新得眼光和角度去看待问题。

“阿曦,凤王来了。”裴殷之一脸的如临大敌,说实话,这是裴殷之第一次见到凤王夙焕。

当阿曦跟着与裴殷之到达裴湘谷门口的时候,玉慕兮才挪开了挡着夙焕的身体。

夙焕还是一身潋滟绯色衣袍,将他衬的俊美而不轻佻。“阿曦,许久不见了,我这次是专程带着岚娇来给玉珏道歉的。”

桑溪将目光瞥向岚娇,后者立即跪地请罪:“岚娇因私事擅自离去,没能好好护住少主,请圣女责罚。”

“进来再说。”桑溪转身进了裴湘谷,夙焕侧眸扫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玉慕兮,轻轻勾唇笑了。

小狐狸就是小狐狸,心思多却还是嫩得很。

直到他们都进了裴湘谷,玉慕兮都在原地愣神。凤王夙焕无意中的一句话,让他无法再镇定下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夙焕到来

“一转眼,当年的小狐狸都这么大了,你今年不过才万岁吧。”当夙焕被玉慕兮挡在裴湘谷门口的时候,夙焕以一副长辈的口吻和慈爱的目光望着玉慕兮说出了这些话。

玉慕兮皮笑肉不笑的回礼道:“劳凤王惦记了,小神今年的确万余岁,没想到凤王年纪这么大了还挺记事的。”

夙焕脸上慈爱不变,继续道:“不过是你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当年救你的时候还不知晓你就是芣薇的儿子,但是你那份于天火和硝烟中义无反顾奔跑的勇敢让我刮目相看,所以本王顺手替你挡了一块坠石。”

玉慕兮当即双臂展抖衣袖,深深一拜,道:“那小神今日是要好好谢谢上神当年的救命之恩了。若不是上神,我也没命重新遇见阿曦了。”

面对自己这番气人的话,夙焕心中如何想玉慕兮不得知,但是夙焕脸上的表情是绝对没有瑕疵的。

“你能记得阿曦的好,就不用谢我了。你这三千年来过的很艰难吧,听玄籍说你连青丘都不常回去,想必是你们狐族那些长老们对你还有怨言吧。只是都多少年了,他们还未曾放下对你父亲的怨恨,就连芣薇都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了,他们还是不待见你。你也不要太过怨愤了,毕竟整个神族都看着呢。”

玉慕兮脸色一点一点的白了下来,一双柔星般的双眸望着夙焕,脸上的懵与惊是怎么也藏不住了。

夙焕见玉慕兮这表情,登时反应过来玉慕兮根本不知晓自己的身世,登时脸上可惜的神情一敛,转了话头道,“阿曦怎么还没来。”

“什么意思,凤王有话不如直言,何必拿我的身世来刺激我。”玉慕兮的声音又冷又钝。

夙焕凤眸轻敛,语气中带了一丝歉意,“是我失言了,我以为你知道自己的身世。”

玉慕兮冷眸看向夙焕,努力勾出了一个冷笑。“凤王有话还是说完为好。”

夙焕眼中的笑意愈加浓深。“既然芣薇未曾说过你的身世,那我等外人自然也不好多言了。你不要多想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万年了。”

“阿曦!”夙焕挑收起自己的微挑的眉峰,晏晏回首笑望阿曦。

玉慕兮知道阿曦就站在自己身后,但是他却不想回头,他怕自己脸上的神色太过难看。而阿曦也以为玉慕兮又在耍小孩子脾气,且她心头还在念着玉珏和雪宁的事,自然没法顾得上玉慕兮一天好几遍的小别扭。

岚娇跟着夙焕往裴湘谷走去,路过玉慕兮的时候,侧眸暗自勾着唇笑的好不得意。

夙焕直接带着岚娇上门请罪,岚娇见到玉珏二话没说便跪了下去,双手上扬,掌心立现一柄柳枝荆条。

“请主子责罚,岚娇没能保护好你。”

玉珏被裴殷之喊过来之前还跪在桑溪的房间里面,这没一会儿就被人跪了,他哪里承受得了,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嘴里忙道:“我无事,你先起来。”

岚娇执意不起,玉珏将目光望向上座,一个绯色华美的衣袍男子坐在那里,一双凤眸尽是勾人的风情。

凤王夙焕。

“夙焕上神。”

夙焕闻言眉眼含笑的起身,道:“好久不见了,阿泱。”

阿泱神色未变,回以笑容。“的确是好久了,万年的时光眨眼便过。”

“阿泱比以前稳重了。”夙焕这句话倒是真心。“看来你人间的师门诲训十分不错,能让我们的少主收了性子。”

玉珏眼神略飘逸,清咳一声,从前他是有些年少张扬。

夙焕起身拿起岚娇手中的柳枝荆条递给阿泱,道:“岚娇没护住你,该罚。”

“岚娇已帮我甚多,岂可再罚。但是我有些事情必须要问清楚她。上神可介意?”虽然玉珏怀疑岚娇,但是夙焕这人他其实是不愿去怀疑的,因为从前他也没少来灵族。

夙焕坐回了位置,有些冷淡的道:“既然阿泱说算了,你起来吧。”

岚娇闻言起身,看向玉珏。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兜圈子了,岚娇我问你,百盈可是你带走的?”

“可是亭芪上神跟主子如此说的?”岚娇反问道。

“是我自己猜测的。”玉珏道。

岚娇长睫微闪,利落道:“主子,圣女,王上,请允许岚娇解释。”

岚娇将目光看向桑溪,桑溪微微颔首,岚娇便道:“百盈为上古讹兽,善于欺骗别人,她曾从我这里骗走过东西,因此我才追着她不放。哪料她也得罪了亭芪上神,亭芪上神将我误认为与她一伙,不由我辩解便将我给镇压在了碧潭底下。”

“若非当年主子无意间打碎了碧水灯,我将无法重见天日。”岚娇说这话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的怨气,任谁被镇压了数千年都不会毫无怨气,玉珏这个时候可算是明白岚娇为什么要烧残了乐霁了,可不就是报复吗?

“那一日我跟在主子一行人身后去了北川极寒之地,本是想提前找到讹兽让她交出我的东西,但是岂料再见到她时竟发现她的面容和羡嫇和六分相似,便知是她偷用了羡嫇的容貌。”

“所以百盈现在呢?”玉珏追问道。

岚娇道:“讹兽极其狡猾,趁着天族和我缠斗之际竟独自跑了,我本欲抓到她带来裴湘谷,哪料我追了一路也未曾追上。后来便跟丢了主子,才让主子在妖界遇险了。”

“你怎知我在妖界遇险了?”玉珏眉峰微敛。

“是宋七娘讲的。”岚娇道。

“宋七娘?陈清可安全了现在?”玉珏皱眉,先前他自身难保顾不得陈清了,但是念着宋七娘肯定会护着陈清的,而且阿奇应当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人才是。

可是岚娇的回答,让玉珏的瞳眸瞬间怔大。

“陈清已被送回成安了,宋七娘死了。”

“宋七娘、死了?”温玉珏无法置信的又确认了一遍,“怎么会死了?”

宋七娘明明是个那么惜命的人,她那么想和陈清在一起。

“主子有所不知,天族对妖界开战了,陈清于那场战争中身受重伤,宋七娘跪求我将她的妖丹融给了陈清。”

听闻天族又对要妖界开战,桑溪的眉峰明显一敛。

岚娇当然没错过桑溪眼中的厌恶,她悄然看向夙焕,夙焕适时开口。“说起来天族的那位晹阳,失踪了三千年归来后灵力大涨,三千年还能与他平手的崇暻,这次却被他重伤了,当真是不愧那六界战神的名声。”

桑溪本就清寒的眸光闻言更加冷寂了几分。“那个冒用了羡嫇容貌的百盈呢。”

夙焕答道:“已被天族诛杀了。”

见桑溪眼中清光微动,夙焕悄悄压下了嘴角的笑意,他就知道阿曦聪明的很,对于百盈是上古讹兽一事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的。

若是讹兽,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天族绞杀,定然是还有别的原因。

“依岚娇之见,天族急着诛杀百盈,说不定是为了掩藏什么,我听闻百盈当年是被天族作为暗探送往妖界的,后来她背叛了天族投靠了妖界。”岚娇适时点到为止的抹黑了一把天族。

而玉珏却悄然攥紧了双拳。

天族看似是要为六界除害,可是他们挑起的战争,却让无辜的凡人因此丧命,这到底是在为了六界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第一百八十九章 绕道成安

本以为还要跪很长时间的玉珏,没想到因为夙焕的到来,被阿姐提前原谅了,当即咧着一口大白牙被允准退下了。

见玉珏出来,裴殷之压下心头担忧,道:“你还真是乐观呢,从我第一次见你开始,你的笑容就没消散过。”

玉珏屈起食指捏捏自己的下巴,思索道:“唔,主要是我觉得我长得这么好看,不多笑笑实在是暴殄天物。”

裴殷之故作冷酷,道:“那便是凤王?他来干嘛的?”

玉珏向外走去,裴殷之跟上,玉珏瞥了眼裴殷之渴知的眼神,道:“他与我们灵族是旧交,哪次来灵族,都是向阿娘提亲的。”

“提、提亲?”裴殷之明显愣了一下。

“是啊,求娶我阿姐啊。求娶了数万年,一直未曾如愿。”玉珏转过头,向裴殷之解释道。

裴殷之脸上的神情渐渐地变得黯然,他的步伐都放缓了下来。“你阿娘,没有同意?”

按裴殷之看来,夙焕是上神至尊,又是凤族王上,还与灵族是旧交,连这样的身份都不能求娶阿曦,那么在芩司眼中,到底何人才能配得上阿曦呢。

玉珏笑的有些怀念,道:“在我阿娘眼里,谁都配不上阿姐。天族太子晹阳也曾去求娶阿姐,被阿娘狠狠羞辱了一顿,将他贬的一无是处。要是我当时就以头抢地死了算了。总之,任何觊觎我阿姐的人,在阿娘眼中都是痴心妄想的十恶不赦之徒。”

玉珏忽的又想起玉慕兮来,这厮可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若是回了灵族,看阿娘不活剐了他。

“对了,玉慕兮那厮呢?”玉珏忽的转头问道,按理来说凤王来了,玉慕兮那厮不应该守在阿姐身边才是他的性子吗?

看见裴殷之脸色不太对劲的的回答不知,玉珏心中一个念头跳上了心头,他瞳眸微微放大,问道:“你不会也对阿姐……”

岂料裴殷之竟然直接背对了玉珏,撇下一句:“你胡思乱想什么”便走了。

而直到夙焕离去,小狐狸都没有再出现。

出了裴湘谷,岚娇才道:“王上,圣女拒绝您了。”

夙焕却毫不在意的暖笑道:“她哪一次不拒绝我呢。”

“那玉慕兮……”

“那只小狐狸啊,他会和他父亲一样的下场。”

玉慕兮临走前期期艾艾的对阿曦道他要回青丘一趟,让阿曦不要太想他。

玄妩躲在一旁吓得不轻,以为玉慕兮是要将她也一并带回青丘去,谁料玉慕兮只是自己离去了,并未理会她。

这下红毛胖狐狸又不乐意了,玉慕兮这是什么意思,不将她放在眼里吗?

玉慕兮强撑着笑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去,待出了裴湘谷,身形化作一道光芒瞬间离去。

桑溪算是默认了玉珏和傅雪宁的事,只是将傅雪宁喊进去密谈了一个时辰,这次连玉珏都不准进去。

而羡嫇直接躲进了湖里,哭的很是伤心,任凭裴殷之怎么哄都不出来,眼见着那一颗颗的金粉色珍珠都掉在了清澈的湖水底下,把玄妩给急得不行,一顿吱吱吱的乱叫。

最后把裴殷之撵走了,玄妩才把羡嫇给从水里哄了出来。

“小妩,玉珏以后就不要我了是不是,他以后再也不需要我了。”羡嫇一双金粉色的大眼睛里泪珠欲落不落的样子,看着都让人心疼。

玄妩双手捧在羡嫇下巴上,这动作仔细瞧瞧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等着接珍珠。“唧唧啊,你哭有什么用啊,男人被抢走了你就去抢回来啊。抢男人就跟杀父之仇一样,不共戴天。”

玄妩一顿叽里呱啦的歪理洗脑,成功的让羡嫇止住了眼泪,打着泪嗝问道:“那我该怎么抢回来,去把傅雪宁打一顿吗?”

“这可不行,那张脸那么好看,怎么能打呢!不是,我是说,这是最愚蠢的做法,你要是揍了傅雪宁,那么竹子精就会更加心疼他,更加厌恶你。”

“小妩,那该怎么办呢?你教教我。”

玄妩裂开嘴,宝贝的捧着掌心里的一颗颗圆润可爱的小珍珠,目光无限有爱,看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得挪开目光,道:“我当然会帮你了,抢男人第一步,绝不能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不能让他们有时间继续培养感情。”

玄妩将珍珠都放进自己的小挎包里,道:“我听见竹子精在给阿曦说,过几日他要和傅雪宁回一趟渝州。我们得跟着,不然两个人孤男寡男的,一路同行,那多危险啊。”

话音刚落,羡嫇立即从水里跃出来,去收拾自己的小包袱了。

玄妩抹掉自己脸上的水珠,长叹一声,似是哀叹人间多是痴情儿。然后便趴在了岸边,进行她的捞珍珠大业了。

哎,这水咋这么深呢?

玉珏可不想带着羡嫇和玄妩两个跟屁虫,他和雪宁回渝州是有大事的,让他俩跟着太不方便培养感情了。

所以,玉珏带着傅雪宁,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走了。

羡嫇又气又恼,幸得玄妩道:“我们就去渝州等着他!”

若问裴殷之为何不去,他自是有两大原因,一是他不想阿曦一个人留在裴湘谷,二是他的确应该多加修炼了,玉珏都已经结成金丹了,他也不能太过于落后不是。

玉珏和傅雪宁是连夜走的,二人直到离开宝坻地界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羡嫇爱哭,从前在灵族便是一惹就哭,偏偏哭了也不走,就是一边跟着你一边哭,你若不哄她,她能哭道地老天荒。

虽说现在羡嫇长大了,还是那么好哄,但是玉珏可不是当初的阿泱了呀,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玉珏和傅雪宁并没有直接去渝州,而是略微饶了一下先去了成安。

他心里始终还是放心不下陈清的。

当初的陈府,现在已经是个废弃的园子,陈家数十条人命成了悬案,民间议论纷纷,连官府都有些发怵,因此便被搁置在了那里。

周围有好几户人家已经搬走了,曾经富有精致的陈府越发的萧条了。

也不知陈清去了哪里,眼见已是正午时分,玉珏和傅雪宁便去了一处饭馆,想着说不定能打听到些什么。

岂料玉珏方才开口提了个陈字,那边桌上的人便连连摆手,坐的离温玉珏更远了一些。

玉珏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

第一百九十章 林府陈清

本是打算在大堂里打听些消息的,但是显然接连问了几个人,纷纷表示不知且都表现出一种畏惧的神色。

是了,陈府的一夜灭门充满了诡异色彩,人们都畏惧这种妖魔鬼怪的传说。

打听不到什么,所以玉珏便带着傅雪宁去了二楼雅座,没想到寻常百姓们不敢谈论的陈府,在有钱的公子哥们嘴里倒是充满了传奇色彩。

那边有雅座里的几个公子哥正在在高谈阔论。

“真是可惜了陈清了,那么个人突然就疯了。看来这艳福也不是谁都能享得起的。”

“谁说不是呢,从前我还很是羡慕他呢,既有才学又半路捡了个那么俊的媳妇儿,结果那个媳妇竟然是个索命的妖怪。你们说陈清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等妖精的。”

“都说陈清那媳妇是妖怪,可是我看那样子不像啊!”

“要是像,陈家还能叫她给骗了吗?”

“可是这事官府也没定案啊,怎么就成了陈清那媳妇儿的过错了呢?”

“我说你怎么老给陈清那媳妇儿说好话,你不会看上她了吧?小心她半夜来找你索命,哈哈哈!”

“你们少乱开玩笑!”

“他怕了他怕了!哈哈,不过陈清的福气倒是真的有,全家都死了就他逃过了一条命,就算是家破人亡人也傻了,还有个表妹对他不离不弃,你说说这等好运气我怎么就没有呢!”

那边的笑声太过放肆,连店小二都叹息的摇头了。

“我忽然想起家中还有急事,各位我就先告辞了。”先前那个一直在为宋七娘打抱不平的公子,许是看不下去了直接起身告辞,惹来一身嘁声。

玉珏眼疾手快的拉住那位公子,拱手行礼道:“这位公子,打扰一下,方才我听你们在谈论陈府。”

那公子上下扫了一眼玉珏,眼中还有怀疑,问道:“你是修仙的还是武林人士?”

玉珏微微笑了笑,道:“在下姓温,修仙弟子,是陈清的朋友,这次是特地来找他的。”

玉珏身上总有一种能安抚人的温和亲近气息,那公子直觉玉珏可靠,便长长叹息一声,看来是知道些内幕。

“你若真是陈清的朋友,哎……说来真是令人惋惜,陈清已经疯了。”那公子不住的叹息。“一夜之间全家被杀,换谁能受得了呢?”

他曾经与陈清作诗赏花也算是对彼此欣赏,陈清甚至还引荐过宋七娘给他认识,宋七娘才学气息慎浓,根本不像是那群人说的那样美色误人,他看得出,陈清和宋七娘是真心相爱的,就算宋七娘是妖,他也不相信宋七娘会伤害陈家。

“疯了?”玉珏无法置信。“他现在在哪?”

“陈清被他姨丈林家接去了。”

“姨丈?”玉珏问道。

“对,陈家出了那样的事情,他们的表亲林家便连夜赶来了成安。陈清自从回来后便是每日疯疯癫癫的,经常能看见他跑回陈府废墟,幸得他那表妹对他不离不弃。听说,他表妹林翘要和他定亲,等服丧期过去,就成亲了。”

“陈清要与林翘成亲?”玉珏怎么都不敢置信,陈清根本是不喜欢林翘的。

那公子犹豫了半晌,还是道:“陈清如今已经疯了,哪里还有自己的意识,林翘愿意嫁给他,已经是得到了众人称赞了。更何况,陈清也没法打理陈府的基业了……”这公子是知道陈清和宋七娘感情甚笃、对林翘毫无男女之情的,但是如今林翘还愿意嫁给他对陈清来说也算是后半生有个保障了吧,而且陈家没了,那些产业总要有人接手才行。

“林府在哪里?”

玉珏不信,陈清那样一个温厚清朗的人,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雪宁。”

傅雪宁眼中的星河默默流淌过玉珏的心田,他道:“你无需言,我明白。我们应该去。”

傅雪宁明白玉珏心中所想,并非玉珏英雄心态,只是须得有人帮陈清一把。温玉珏太明白,在绝境中被人拉起的感受,那种被光与亮重新照耀的感受。

林府离着陈府废墟很远,玉珏和傅雪宁是选择天擦黑后进去的,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进门拜访要选择暗自潜入,许是玉珏想多了罢。

二人身形在屋舍瓦檐间跳跃辗转,最后到了一处甚是隐秘的院落前,二人隐在竹林后,透过围墙看见了院内把手的丫鬟婆子和小厮。

听起来院子里甚是静谧,若他们没有猜错,这里就是陈清的院子,只是不知为何这么多的下人守着。

没一会,只听得屋内茶盏碎裂之声,紧接着一道女子尖叫,然后急促喊道:“快来人,表少爷又疯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从屋里冲了出来,在丫鬟婆子们一拥而上他拼命挣扎的时候,玉珏看清了他的面容,的确是陈清,但是已经瘦得不像话了。

澄清赤着脚,身形消瘦的连外袍披在身上都松松垮垮,他被众人拦着,嘴里拼命的喊着,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一会儿叫道:“爹!娘!我要为你们报仇!儿子不孝!”

一会儿又喊道:“七郎!七郎!你在哪?你出来!”

这边的挣扎声很快便引来了林府的主人们,林翘跑在前边,她呵斥道:“谁放表少爷出来的!”

林老爷跟现在其后,大手一挥,一个小厮立即端着一碗药上前,丫鬟婆子们见状纷纷将陈清的手脚按压住,好让那名小厮给他灌药进去。

陈清拼命挣扎不过,被灌了一碗药,又呕又吐,看的林翘心中疼痛。

林老爷道:“给我看好了表少爷,现在他神志不清,谁要是让他再跑出去,打三十大板再发卖掉!”

陈清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被丫鬟婆子们拖进了屋内,玉珏陡然握紧了手中的剑。

“女儿!”林老爷喊住自己的女儿,院子里只剩下了林翘和林老爷,他教训道:“赶紧从陈清嘴里问出来钥匙的下落!”

林翘来说哪行似有不情愿,林老爷便威胁道:“别想着可怜他,他压根就没看中过你,你这些年在陈家丢脸丢的还不够吗?要是陈清清醒了,他绝不会娶你!你干的好事,要为父给你收拾烂摊子,整个林家都被你送到了刀锋剑刃上,这个时候,你可不要害了全家!”

林老爷说完便走,林翘却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整个人仿佛瘫了一样。

“林家有异。”傅雪宁言简意赅道。

“就算是陈清疯了,也不该如此粗暴对他。”玉珏眸色深深看向陈清的卧房,“待入夜了,我们进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与他一起

外间守着的丫鬟被玉珏用灵力催昏了,他和雪宁进了陈清的卧房,才发现陈清根本就没睡,一直坐在窗前桌案边,接着窗户缝隙里的月光在看手里的一枚散发着红色光芒的小珠子。

“陈清。”温玉珏轻声喊道。

他本以为陈清会没什么反应,却没料到陈清缓缓转过了头,待看清眼前人是温玉珏后,他竟释放了一个解脱的笑容。

“温公子,终于等到你来了。”

温玉珏来对了,陈清最后救命的稻草果然是他。

“你……”

陈清跪下道:“请温公子,帮陈清一把。”

陈清想要玉珏带他离开,离开这个林府。

原来,那日天族对妖界出兵,到处是一片混战,宋七娘一路护着陈清向外走,想要趁机将他送回人界。

混战中,几个天族人围攻宋七娘,陈清没有丝毫犹豫的就上去替宋七娘挡了那一记穿膛剑,他只记得最后宋七娘血泪满面的喊着他,他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了林府了。

他看过父母的尸体后,承受不住险些疯掉,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他身上替宋七娘挡剑的伤痕不见了,在妖界的那几日好似是一场噩梦一般,宋七娘就这样消失了。

林老爷迫不及待的要他和林翘定亲,问他要陈家宝库的钥匙,他不给。后来有一日他醒来后被告知自己疯了,疯疯癫癫的跑上街,疯疯癫癫的口中乱喊。

陈清不是傻子,他自己的神智清醒不清醒他自己知道。发狂是真的,可不是他自身的原因,是因为每天他喝的药。

听陈清讲完,玉珏哪还会不知,林家这是惦记上了陈家的财产。他心中衡量后,问陈清道:“你可还是觉得,是宋七娘害了你们全家。”

陈清眼中已无色彩生机,他道:“七郎消失了,很多事情再也问不出了。”

陈清说的是七郎,不是七娘。

“也许,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问宋七娘,你的父母也可以告诉你,你们陈家故去的四十六口人,都可以告诉你。”玉珏道:“我们去官府,看你们陈府的验尸册。”

其实当时玉珏便对陈家人的死因存疑,若是崇暻所为,杀人后何必要放火。

官府在册的验尸录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若是仅仅凭着陈清,是绝对看不到的。

为了一个公道,温玉珏做了一次梁上君子,他将官府藏起的验尸录带了出来。

验尸录上明明白白写着,通过仅剩的几具没被烧坏的尸体,仵作验出了他们胃中的毒。

“陈家仆人胃中残宦银花之药,此为烈毒之药,服之失声失行,受剧痛后死去。”

陈清的双手都在颤抖,手中的册子再也拿不稳,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捂着双眼,眼泪无声从指缝里流出,他跪在地上哭的难以自制却没有一丝声音。

原来,他们全家都是这样死的!

玉珏捡起验尸录来,扫了一眼,眉峰狠狠皱起,就连傅雪宁都看不下去了。

“宦银花的毒十分狠辣,服下后会失去声音和行动能力,饱受剧痛后死去。这种药原本是宁郸天人宗误炼出来的,他们发现这是毒药后便禁了,但是仍是有小范围流传。”傅雪宁在月刺门时,对各种毒药都略有研究。

“这种毒药是有味道的,只能混在食物中才能让人吃下。”

陈清眼眶周围爆出了可怕的青筋,似乎是在极力隐忍什么。他的牙齿都在打颤,那一夜,那一夜……

那段时间他缠绵病榻,每日都卧病在床,一日中很多时间都在昏睡。

陈父陈母的感情很好,每一年的那一日,陈家都摆下宴席为陈母庆生,但是陈清精神差劲便在房里没有出去。

他在昏睡的时候,还恍惚间听到丫鬟说表小姐来送了一道贺寿菜,丫鬟问他要不要吃。

陈清睡得沉,没有吃,只喝些白粥便睡下了。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只阴森可怕的黑猫,他惊恐回头,便是发觉陈府一片火光漫天,里面还有仆人在大声惨叫,而他自己被一道黑色的雾气裹着向外走。他大喊一声想要挣扎,却昏了过去。

再醒来他则是被挟持到了妖界。

“陈清,带走你的那只妖猫是妖帝崇暻,他不会用这种方法去杀凡人。”玉珏蹲下,缓声道:“而宋七娘那个时候,正在我们裴湘谷,也是没有时间的。”

除了宋七娘,除了崇暻,那么究竟是谁。

陈家向外乐善好施,没有结下什么仇家,陈清真的也想不出有什么仇恨要置他们全家于死地。

不,还有有一件事的。陈清猛地想起他的母亲曾向他抱怨道,他的姨丈林老爷好像惹上了什么官府的事,要他父亲帮忙,但是却被他父亲严厉拒绝后两人闹得很不愉快。而他的姨母多次到陈家来,想要将林翘嫁给他,为此他母亲还问过他的意思,愿不愿意娶林翘。

陈清不敢再想下去了,曾经柔柔弱弱的表妹,为了嫁给自己会去月刺门买凶杀七郎,曾经温和待人的姨丈为了得到陈家的宝库钥匙,会给自己灌下一碗又一碗致疯的药。

“陈清,先跟我去芙蕖山庄。”玉珏哪里想不到这些,林家绝对有古怪,而且既然官府能把这份验尸录藏起来,那就说明成安的官府已经是被人买通了。

陈清再回陈府绝对不行,不是被害疯就是暴露,可是在这里官府也绝对不会帮陈家查案了。

玉珏带着陈清去义庄,陈清恭恭敬敬的给自己父母磕了三个头,最后一磕,长跪不起。

“爹,娘,孩儿一定会找到真凶,回来为你们立下牌位。还有,爹娘,孩儿不孝,你们的儿媳这辈子只能是七郎了。”

若是陈清消失,林家一定会有所警觉,时间不容耽搁,玉珏没有办法,只得给温闲庭传去了灵信。

很幸运,温闲庭在渝州,也接到书信,所以他们第二日便在襄州碰头了。

玉珏只能求温闲庭帮忙了,如今天下修仙门派大盛,人间却也是分离成几个国家的。

成安是属于卫国的地界,而他的大师兄温闲庭,便是出身卫国权贵。

讲清了来龙去脉后,玉珏低声道:“师兄对不起,要给你添麻烦了。”

弟子修仙后,就是要斩断一切尘缘的,让温闲庭用家族的力量去帮助陈清,终归是坏了规矩。

“师父那边,我去请罪。反正我这次回来,本就是要去找师父领罚的。”

陈清跪在地上,道:“温公子,只要给我一个上诉的机会,无论成不成,陈清都绝不会连累旁人。”

温闲庭温和道:“只要是卫国人,我本家的势力还是可以说的上话的。你不必有太多负担。”

温闲庭当即派领来的小弟子送陈清去卫国国都,陈清却在临走前问玉珏道:“温公子,七郎在哪里,可以告诉我实话吗?”

玉珏看向他手里的那颗红尘珠,道:“他永远都和你一块,没法分离了。陈清,带着宋七郎的愿望活下去吧。”

陈清手指微动,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却仍是要问个明白,他知道答案可能令他无法接受,但是他却更确定,若是不问明白他一生都将在后悔中度过。

玉珏本想瞒着陈清的,但是一想,还是说出了实情,宋七郎的爱应该被陈清知晓。“他把自己的内丹融给你了。”

陈清眼中瞬间涌了泪,他早就猜到了,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如是宋七郎无事,不会不来找他的。只是他仍然存着幻想,也许七郎只是伤重了。

“好,谢谢你,温公子。”陈清转过身,身形瞬间便佝偻了下去。

“陈清!宋七郎有话留给你!”玉珏忽然出声道:“妖的一生,只为修炼成仙而活。但是他不一样,从他遇见你的那天开始,他愿意放弃修炼做个凡人,所以他对红尘丹寻寻觅觅。你是他放弃成仙护下来的人,你若去了,他便真的也消失了。不如事情了结后,和他一起去看看人间山河。说不定,你会在哪座大山里,重新遇见一只小狐狸。”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大喜大悲

一直目送陈清的身影消失在晨光中,玉珏才收回视线,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自言自语道:“哎,衣衫可还整洁?若不整洁待见了二师叔又要被念了。”

见大师兄和傅雪宁都望着自己,自作很忙的玉珏无奈停下动作,顶不住二人的视线压力,实话实说了。

“方才最后那番话我是骗他的,宋七郎什么都没留下。我是怕他活的不明不白又怕他挺不过去。”玉珏无限惋惜道:“留个念想也好,至少陈清好好的活着,宋七郎也不会带着执念去往生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宋七郎说不定真的只是散尽了修为成了一只小狐狸,毕竟岚娇也不是不会骗人的,对吧,雪宁?”玉珏声音小了下去,问傅雪宁道。

傅雪宁认真答道:“是。心中有念想,这一生才算是真的有血有肉。”

温闲庭微微颔首,面容镇定心中却是思绪翩跹,脑海中闪过一只红色的小狐狸,心中还有个声音在问,跨越界族的情是否真的难以长久。

玉珏立即扬眉展笑,浑身都舒畅了起来。“有大师兄的家族帮忙,陈清此去一定能为陈家伸冤。”解决完了陈清的事,那么接下来就轮到他自己了。

“那我们即刻启程吧,一切都会有好的结果。”

玉珏就惯会乐观待事,他笑容满面的说完这句话,温闲庭就不得不泼了他一盆冷水。

“玉珏,你此番回去怕是有些怒火要承受。”

玉珏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撤下去,便听见自家大师兄道:“你的媳妇儿找上门了。”

温玉珏:?

“大师兄,你跟我开什么玩笑。我媳妇儿不是在这、不是,我哪有媳妇?”玉珏笑道,大师兄什么时候也喜欢开这种玩笑了。

温闲庭目光温和的看了一眼傅雪宁,没有点破,笑道:“是羡嫇姑娘和玄妩姑娘。”

玄妩姑娘这四个字在齿间徘徊略久,还是用最平常的声音说了出来。

玉珏脸上的笑容顿时皲裂了,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声咆哮道:“玄妩这个跟屁虫,整天带着羡嫇不学好!真想将她一脚给踢回青丘去!”

渝州芙蕖山庄内。

温劲闭着眼端坐在主座,温鞠坐在另一侧,二人面上都十分忍耐。

右边的客位上坐着一个粉衣藕裙的好看姑娘,小桌案上蹲着只皮毛油亮的红毛肥狐狸,姑娘和狐狸正对着温家准备好的点心大快朵颐。

温如镜不过是将茶盏向前推了推,想劝告他们一句慢点吃,哪料他的手方一动,那姑娘便忽然将所有的点心都圈在了怀里,好像生怕他抢一样。

温青连忙温声劝道:“羡嫇姑娘,我师兄是想给你放一杯茶,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温如镜也不在意,温柔的笑了笑便起身离开了,这姑娘护食的很。

“师父!师叔!”一名弟子疾走进来,弯腰行礼后慢声道:“三师兄回来了。”

听闻此言,温劲瞬间睁开了眼,眼中难掩欣喜,紧接着又展现怒容,沉声道:“两年了,终于舍得回来了。”

言毕,温劲起身正好了衣襟又坐下,等着自己那个混账徒弟进来请罪,温鞠也是咳了一声,准备好了腹稿一会说教。

玉珏的一条腿方一迈进正厅,便见一道粉色的身影快如闪电重如泰山般砸了过来,教他被撞的生疼。

“玉珏!”

见这等拥抱画面,听这等甜声脆唤,一众温家弟子都悄悄地红了耳根。

“下来!”玉珏连忙将黏在自己身上的羡嫇撕下来,几步迈进厅里,跪下叩首道:“师父、师叔,徒儿回来了。”

温劲气的喉咙都紧了,方一回来就守着他们搂搂抱抱,这么多年学的规矩都扔大街上去了吗?于是温劲便端着态度不理会自己这爱徒。

温鞠哪能不知自己师兄的心思,于是便沉声开口:“回来便好,即刻去传令弟子摆宴。”

两年未见,师徒之间自然是很多话要说,但是温家向来是要求恭谨敛情,还是得克制。

温玉珏向来是受师兄弟们喜欢,眼见着各师兄弟们都明里暗里的聚在大厅外了,温劲扬手挥斥道:“像什么样子,都给我回去练剑!有话等晚上摆宴再说!”

温劲发话,弟子们便都散了。

“师父,师叔,两年前阿姐带我走得急,有很多话我没有跟你们交代,这次我回来便是交代清楚的。”玉珏这才起身,将还在恶狠狠等着傅雪宁的羡嫇一把拉过,让她站好,然后介绍道:“师父,师叔,我郑重向你们介绍,这是羡嫇,她是鲛人,为寻我从东海来到凡世,她生性烂漫惯了,不懂人情世故,若有不得体的地方,还请师父和师叔原谅。”

其实这两年,温劲和温鞠都把这事想了千百遍了,玉珏前世定然不会是人族他们也早就想的明明白白了,只是亲耳听自己的徒弟说,心中还是难免波动的。

温劲和温鞠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玉珏方才便看见桌子上被羡嫇和玄妩弄得渣滓了,加上温闲庭在路上的只言片语,玉珏便知羡嫇和玄妩给师父师叔了多少气。

玉珏轻轻推了推羡嫇,示意她开口朝长辈告个罪。

“哦,嗯。”羡嫇想了想,把从玉慕兮那听来的话一个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你们这些年养育玉珏辛苦了,不容易。”

温青瞪大了眼,玉珏连忙低声道:“羡嫇,你说什么呢,你从哪里听来的。”

温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

玄妩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一声便笑的滚了起来,沾了一身的糕点碎屑。

“竹子精,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你让羡嫇给他们赔礼?在座的所有温家人加起来还没羡嫇年纪大呢,谁才是长辈啊?哈哈哈……”

若温劲是头牛,此刻必定是鼻孔冒白烟了,温鞠冷着脸道:“玉珏,你是故意回来气我们的?”

“不不不,不是。师叔你听我解释,羡嫇她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不会说话。”玉珏心中累啊,得先把羡嫇和玄妩送走才行。

“温青,你帮我把她们两个先送到客房去。”玉珏无奈道。

羡嫇和玄妩不愿意走,玄妩还想在这里看热闹,但听温青说后院还有精致点心,便连忙跟着走了。

大厅一下子便静了下来,温鞠隐忍道:“那这只狐狸,可也是你从前认得的?”

“不!”他们灵族才没有玄妩这种狐狸,玉珏否又快又坚定。“她是死皮赖脸跟着我们的。”

温鞠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玉珏回头看了一眼傅雪宁,后者走上前来,行礼道:“晚辈傅雪宁,见过温家二位前辈。”

温鞠见傅雪宁有些面熟,还未想起来是谁,便听温玉珏介绍了。“师父,师叔,这是雪宁。之前在碧阁城,你们见过的,是他从测灵阵里救了我。”

如此一说,温劲和温鞠便想起来了,傅雪宁竟然就是当年那个刺客!若非玉珏说,他们还真的看不出来,傅雪宁身上竟然一点杀戮之气都没有了。

温劲和温鞠难掩眼中的呀然,但是显然还没有意识到玉珏的真实目的,惊讶了一会便挪开了目光,继续问道:“这两年你都在哪里?”

“我跟阿姐和羡嫇他们在一起,师父,告诉您个好消息,我结成金丹了。”玉珏笑,洁白的牙齿白又亮。

听闻此言,温劲大喜,不敢确认的又问了一遍,“你真的结成金丹了?”

玉珏道:“是,师父,我结成金丹了。您开心吗?”

“开心,开心!”没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了,两年前在碧阁城知道玉珏早就结成了银丹却被乐亭芪击碎后,温劲的心没有一天不在痛惜难受。今日听玉珏亲口说结成金丹了,自然是极大的欢喜了。

不只是温劲,温鞠也是欢喜的不能自已,温闲庭路上便听玉珏说了,温如镜从来都是笑不露齿,难得笑出了白齿。

满屋的欢喜气氛。

玉珏道:“师父您开心就行,我还有个好消息要跟您禀告。”

温劲哪里还听得下这话,扬声对温如镜道:“如镜啊,快去告诉后厨,今夜的宴席要大摆特摆,一定要好好庆祝。我们温家子弟最是争气的,比那碧阁城的乐少主,也丝毫不差!”

温家不是那爱比较的,但是这次温劲还就是想要扬一口气,碧阁城不是看不上他们玉珏吗?他倒要碧阁城知道,他他们玉珏一点都不差!

“师父!我还有个事。”玉珏插嘴道。

“说!”温劲欢喜的看着玉珏。

玉珏笑容更深,心里虚了些。

“我有意中人了,阿姐同意了,所以我带着他来拜见你了。”

温劲略微愣了愣,然后看开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我和你师叔都知道了。纵然为师觉得你年纪尚轻,她的身份也有些与世不同,但既然你阿姐都同意了,那为师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师父,我知道他的身份可能不被世人所接受,但是我此生只会认定他了。”

温劲还沉浸在玉珏结成金丹的欢喜了,他甚至已经在盘算要不要宴请众仙门了,哪里还顾得上仔细听玉珏的话。“嗯嗯,好。闲庭啊,你过来。”

“徒儿不会畏惧世人的眼光,但是仍然想要师父的祝福。我与雪宁惺惺相惜,决定携手此生,请师父成全。”

“嗯嗯,好,我——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温劲猛地察觉到不对劲来,扬声问道。

玉珏拉过傅雪宁,二人一同跪了下去。玉珏坚定道:“我与雪宁相识相知,到决定携手此生。今日来,是决定向师父坦白的。”

温劲听完了这话,当即气的浑身颤动,他的看向傅雪宁,又看向温玉珏,只觉天旋地转,好似世界崩塌了一般。待他反应过来,已经扬手便将茶杯摔在了地上,厉声道:“温玉珏!你有胆子再给我说一遍!”

温劲转身就拿起了高位供奉的一柄竹杖,扬手就要敲下去,温鞠也是既震惊又愤怒,却还是连忙拦着,温闲庭亦是连忙上前去拦。

“师父,徒儿不想瞒你,我此生认定雪宁了。”玉珏垂了眸子,握紧了身旁傅雪宁的手腕,挺直了腰杆道。

“温玉珏!你竟然!你竟然!”温劲是真的气的不轻,大喜大怒之下,险些背过了气。

温鞠也是气的不轻,“玉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师叔,这种事情玉珏怎么可能跟你们玩笑。我是认真的——”

“砰”的一声,玉珏的话音未落,又一个茶盏已经碎裂在地,温劲盛怒的声音随之传来。

“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孽徒!孽徒!”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改,无错

芙蕖山庄传说中的戒律堂外,傅雪宁站的笔直,从日头毒辣站到了红日西斜,终于等到了那扇紧闭的大门打开。

温玉珏朝那个站在夕阳侧光里的等待的人绽放了个笑容,然后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

“嘿,一点都不疼,我师父老了,打不动了。”玉珏哑着嗓子玩笑道。

“嗯。”傅雪宁回了一句走了调的“嗯”。

即使有外袍挡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是从裤腿上渗了出来,玉珏却好似感觉不到痛一样,轻松道:“我就说我师父还是疼我的。”

傅雪宁端扶着温玉珏的一只胳膊向外走去,默默地听着温玉珏不停的说。

“就是可惜啦,今晚的宴席咱们是吃不上了,我带你去渝州最好的酒楼吃罢。”

而戒律堂内,温劲怒气冲冲的扔了手里的戒板,狠狠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大口的喘着气,然后忽然就伸手抹了一把脸,已是满脸的泪水。

“这个混账东西,就知道他是最不省心的。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性子最跳脱,现在竟然给我玩了这么一出。”

温鞠从未见自己师兄哭的这样难以自抑过,伸手安慰的拍了拍自己师兄的肩膀,低声劝了一句师兄后却是什么也安慰不出来了。

玉珏是所有弟子中天赋最高的,也是性子最跳脱不羁的,这些他们都知道,只是没想到玉珏竟然有一日会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还是刺客出身的男人。

温劲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最后却叫自己最心爱的徒弟给气的不知如何是好。

玉珏刚刚坦白了一切,温劲便不想听,叫玉珏滚出去。等过些日子他就权当没听见了,但是玉珏却跪下道:“愿领家法,但求师父接受雪宁。”

当温劲那一戒板狠狠打下去的时候,玉珏闷哼一声还一副怕喊出来让傅雪宁担心的样子,真是活生生气的温劲眼冒金星,于是又狠狠给了一棍子。

温玉珏从他和傅雪宁相遇开始全部讲给温劲听,想让温劲接受雪宁。

温劲敲一下便问他一句,改不改?知不知错?

玉珏停止了腰杆,笑着回道,不改。没错。

温劲气道,你是不是觉得找到了姐姐就不需要师门了?既如此,那就将你逐出师门,免得你来日让师门蒙羞。

玉珏嘴上还挂着逞强的笑,眼中却是隐忍的哀求。

“师父,你打断我一条腿吧,我既不想被撵出师门,又绝不会放弃雪宁。”

温劲还能如何,打得那么狠,玉珏就是笑嘻嘻的说不改。

“师弟你说,玉珏怎么会变成这样?在我们温家这二十几年,他都好好的,怎么跟着他阿姐两年,玉珏就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他阿姐太放溺惯他了?”温劲是将玉珏当成亲儿子一般的,从他捡到玉珏的那天起,玉珏的衣食住行就是他亲力亲为,没有人更比他更痛了。

温鞠对于桑溪竟然同意温玉珏和傅雪宁一事,也是感到十分惊诧,但是玉珏的脾气便是那种看着好说话但就是拉不回来的,既然已经到了领着上门来坦白的这一步,怕是他们不好再劝玉珏回头了。

傅雪宁扶着玉珏向外走去,温闲庭却在院中拦下了他们。

“师兄。”玉珏额头冷汗涔涔,在温闲庭面前他也无需逞强。

温闲庭张了张嘴却又化作一声叹息,递出一瓶丹药,道:“要回裴湘谷?”

“师父有点生我的气,我过一阵再回来。”玉珏有些不好意思道。

“玉珏,守着傅公子,我以长兄的身份问你一句,你可以执意要与傅公子走这条路了?”温闲庭将严肃的目光看向傅雪宁,又问道:“傅公子,我亦以玉珏长兄的身份,问你一句,你可是也坚定了对玉珏的心意?若遭遇世人和至亲阻挠,你当如何?”

温玉珏抢道:“师兄,我们……”

“心意已坚,即使死亡也不可令我有丝毫退却。世人若阻,蜚语无畏;至亲若阻,明以挚诚。”

傅雪宁是沉默惯了的性子,如今温闲庭以温玉珏的兄长的身份问他若遇阻挠的态度,便也是想亲口听一句心志已坚定,却没想到傅雪宁竟能如此言语。

温闲庭目光由严肃入清敛,将手心的丹药放进玉珏手中,道:“师兄祝愿你们,此去情长。玉珏,去证明给那些诽言的世人看。师父这边,有师兄。”

纵然受过旁人想象不到的苦,如裂魂碎丹,若封印诅咒,但是玉珏还是觉得此生何其有幸,有如此长兄长姐,无论受到何等冤屈和痛苦,都能从魔道上及时知返。

温家的众多弟子们,纷纷追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我的问着,他们不明白,为何玉珏刚刚回来就要走,更不懂为何玉珏会被师父罚。

当羡嫇和玄妩听到消息的时候,玄妩嘴里的点心吧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羡嫇抱起玄妩就跑,玄妩靠在羡嫇软软的怀中,咬着自己的大尾巴道:“唧唧,你不用急,肯定能追的上的,毕竟你没听见吗,他被打断了一条腿,瘸着一条腿能跑到哪里去啊。”

羡嫇越跑勒的越紧,玄妩感觉自己丰满的身躯已经承受不住羡嫇的担忧化作的力气,不得已跳了下来幻化成了人形。

待玉珏和傅雪宁堪堪才迈出芙蕖山庄的大门,身后羡嫇便追了上来,气势汹汹的一把将傅雪宁推开,用敌意的目光看着他道:“你走开!”

羡嫇的力气可着实不小,傅雪宁被她推搡了肩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

“羡嫇!”玉珏轻声呵斥道。

“无事。”傅雪宁从善如流的松开了玉珏。

玄妩跟着跑来,衣衫煽动了一片的火红,她笑嘻嘻道:“哎呀呀呀,唧唧,你怎么能推傅公子,傅公子你快过来,我给你看看有没有受伤。”

温玉珏好整以暇的看着玄妩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道:“你还真是热心。”

玄妩自是一副好不得意的表情,眼神一瞥忽然望见了原来温闲庭也站在此处,并且已经含笑望着她很久了,笑容猛地一敛,然后便听得温青道:“你、你是玄妩姑娘?”

糟糕,高兴地忘形了。

“怎么,没见过狐狸变人啊?还是没见过我这么好看的人?”玄妩向温青走了一步,那气势将温青彻底碾压连连后退。

“不不不,温青不是这个意思。”

玄妩身上的魅惑的香气随之靠近,温青是个非常容易脸红的少年,这下连耳根都红了起来。玄妩见状偏偏还凑头问道:“那我问你,是我好看,还是羡嫇好看?”

玉珏嘴角一抽。玄妩这个上神可真是坏心思多的很,不愧是玉慕兮的妹妹,竟然连如此单纯的温青也不放过。

“乐少主?你怎么来了?”温玉珏忽然惊讶道。

玄妩连忙直起身来去找乐珺筝的身影,然后半路反应过来是温玉珏在骗她,当即怒道:“温玉珏!”

“少来祸害我的小师弟,温青可禁不起你的作弄,依我之见,唯有乐珺筝受得了你。”说实话,温玉珏对于乐珺筝还是佩服的,毕竟对着玄妩的纠缠能不为所动的真是为他一人了。不生气,不恼怒,不被诱惑,真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啊,和玄妩真是天生绝配。

“本上、我系得作弄他。”

玄妩冷哼一声,甚是傲娇,却不见身侧之人温闲庭唇边的笑渐渐地淡了。

这时,温青如蚊蝇般的声音却响起,“我觉得,还是桑溪姑娘最好看……”

玄妩:?

玉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却又不知是该笑话玄妩好还是说小师弟还念着他阿姐好。

“温青,你一定好好好修炼,等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去我们那里看望阿姐,我的意思是我和我阿姐的家。但是我们那里仙身以下的是进不去的,所以你得努力修炼了。”

温青闻言眼中一亮,郑重的点了点头。

在往后的数百年里,温青一直都清楚的记得玉珏给他许下的这个承诺,可是玉珏却再也没能实现这个承诺。

第一百九十四章 镇妖塔倒

钟山内,所有钟山弟子都感受到了一阵地动山摇,

弟子急忙闯进曾渠的房间,急色道:“师父,是镇妖塔!”

正在修炼的曾濯眼中含有凛冽怒意的起身,望向了镇妖塔的方向。“老夫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非要闯入我钟山禁地!”

所有的钟山弟子全部赶往了后山禁地镇妖塔前,桑颜步履匆忙的赶来,见到曾濯匆忙行礼后问道:“师父,有人闯进镇妖塔了?”

曾濯沉着一张脸,道:“你刚刚晋升,怎么不好好修炼反而跑出来了?”

桑颜隐去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自然,道:“仙丹已经稳住了。”

曾濯知道自己徒弟说稳住了那便是真的稳住了,于是道:“上次我便察觉到镇妖塔又被人闯入的痕迹,只是没抓住他,这一次他在里面真正触碰了禁咒,定然是受了重伤。随为师进去,收了这孽障!”

而触碰了镇妖塔禁咒的人,正是玉慕兮。

此刻身为青丘神族后裔的玉慕兮,九条硕大的白色狐尾全部释放了出来,将他整个人都包围进了白色的柔软中,而他的眼中噙着泪,望着身前。

一柄外鞘被包裹在缓缓流动的白色神力光华中,那是属于他娘亲芣薇的神力,可是这一柄似匕似刀的武器外鞘却是他从没见过的。

上次来,他便觉得这镇妖塔里有呼唤自己的地方,这一次,他闯过重重禁咒,拼着满身伤痕,终于再次见到了属于芣薇的神力。

不止是这芣薇的神力呼唤他,那柄外鞘更是让他产生了难以控制的归属感。

“住手!”一声苍劲的喝声传来,紧接着曾濯和桑颜赶到。“九尾白狐?!”

曾濯倒吸一口气,原来闯入镇妖塔的竟然是九尾白狐玉慕兮!

玉慕兮眼中怒色渐升,侧了眸冷声道:“区区凡人,是来找死?”

桑颜也未想到,闯入镇妖塔的竟然是玉慕兮,更没想到,玉慕兮竟然就是九尾白狐!“玉公子,你为何瞒着师妹闯入我钟山镇妖塔?”

见桑颜那一副天真吃惊的样子,玉慕兮眼中没了往日的温柔神色,将一个上神的孤傲高贵全部展现了出来。“本上神来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们也配阻拦?”

自己的东西?曾濯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看向玉慕兮身后的外鞘,急声道:“不能动它!我钟山弟子世代守在这里就是为了镇压这个东西,岂容你说带走就带走!就算你是上古神兽也别想拿走它!”

“守着它?”玉慕兮一声清呵毫无表情,“你们也配。”

“玉公子,你会受伤的!”桑颜大声提醒,和曾濯同时上前欲要阻止。

玉慕兮毫不犹豫的握住了那柄外鞘,芣薇的神力登时开始滋滋作响,在曾濯和桑颜无比震惊的目光中,玉慕兮拿出了那柄外鞘,而与此同时,整个镇妖塔内的阵法都因此而开始晃动。

塔,塌了。

“将它放回去!”曾濯怒吼,并飞身上前意欲夺取,玉慕兮一身浅蓝色衣裳早就被禁咒划出了一道道血痕,可是他一个神族,想要控制曾濯易如反掌。

玉慕兮一手撑起了一层保护罩,一手拿着那外鞘端详。从外鞘的形状上可以看得出,这不是一柄常见的武器,外鞘上不但镶嵌着属于他们青丘特产的白色宝石,还雕刻着芣忱二字。

芣,是芣薇,那么忱,是什么?

仅仅是一柄外鞘,就杀气毕露锋芒无阻,那么,器身呢?

为什么,它有娘亲神力的镇压,为什么它会留流落到此处,为什么它要刻着母亲的名字。为什么,为什么母亲要送他去灵族,为什么狐族的长老们从来不喜欢他,为什么母亲要斩掉他的一条尾巴。

纵然心中再害怕,他也必须要揭开这万年来的谜团。

芣薇的神力散去,外鞘已经开始苏醒,它好像在隐隐的给与玉慕兮指引,告诉他器身就在,句城!

曾濯妄图以一己之力招抚住镇妖塔,他急声命令桑颜道:“速速去追他!那是一柄至邪的武器,足以毁天灭地!”

桑颜不敢再有耽搁,身形化作一道流光追了上去。

钟山这座镇妖塔里没有妖怪,镇压的从来都只是那柄外鞘,传到现在,钟山的每一任掌门都几乎已经不晓得它的来历,只知道钟山派世代镇守此地,为的就是守护镇妖塔中的东西。

桑颜不知桑溪知不知晓玉慕兮的所作所为,可是现在必须要桑溪来才能阻止玉慕兮干出别的事情。

延绵不断的黑山阴森恐怖,外鞘指引着玉慕兮一路到了句城的最深处,玉慕兮被手中的剑鞘指引着,越过茫茫黑雾,玉慕兮望着眼前的场景无法言语。

这里是,是青丘芣薇和他的狐狸洞。

一切宛若芣薇还在的时候,洞前还有芣薇悉心栽培的花朵,还有每日前来讨食叽叽喳喳的雀儿们。

玉慕兮站在那里不敢往前一步,他想,他知道这是幻境的,可是不忍心打破。

一定是幻境。

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当芣薇从洞里走出来,朝他笑的时候,玉慕兮再也说服自己,这是幻境。

芣薇喜欢抿着嘴笑,眼角的那颗美人痣都笑的温柔,她微微压着嗓子,一看便是喝多了酒的。

“小狐狸,快过来让娘看看。”

玉慕兮明明看见那颗痣在笑的,这怎么会是假的。

“娘亲。”玉慕兮迈出了第一步,然后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步伐,拥入了芣薇的怀中。

这个怀抱是真实的。

“娘亲!”玉慕兮握着芣薇的双手,是有温度的。“娘亲,你还活着。”

芣薇替玉慕兮顺了顺脑袋,满眼欢喜的看着玉慕兮道:“对不起,小狐狸,娘亲没去接你。可是,我们的小狐狸还是长这么大了,长得真好看。小狐狸可有恨过娘亲。”

玉慕兮握住芣薇的双手,生怕她下一刻便消失,“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只要娘亲不要再离开了。小狐狸最恨的是,当时没有追上娘亲,以后小狐狸可以为娘亲遮风挡雨了。”

芣薇眼中一直噙着笑,她甚是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道:“不会了,阿娘再也不会离开了。”

如果这是一场无比真实的梦境,那么玉慕兮愿意一醉不复醒。

芣薇一如万年前一般,为玉慕兮亲手烧火煮饭,亲手和他一起栽花浇水。

整整一日,玉慕兮过的都很快乐,甚至在第二日睁开眼的时候,玉慕兮还以为这是一场梦,当他飞快的冲出狐狸洞,看见正在浇花的芣薇的时候,玉慕兮才又确定这不是梦。

“跑什么?刚起来又急出了一身汗。”芣薇上前为他拭去了额头的汗珠,笑着道:“我正打算为你去做一张新的竹床,你现在长大了,原来的床已经太小了。长久睡在小床上可不好,会长不高的。”

玉慕兮的一颗心慢慢、慢慢的往下落,终于心安,可是却始终还觉得,心太沉了。

“怎么了?你不愿意陪娘亲住在这里吗?”芣薇拉起自己儿子的手,含笑问道:“你可是在外边还有牵挂的人。除了娘亲之外,你有了别的牵挂的人。”

芣薇眼中的笑意渐渐地淡了下去,轻声道:“那个人可是阿曦啊?”

是阿曦啊,玉慕兮的长睫轻动。

知子莫若母。芣薇再次摸了摸玉慕兮的后脑勺,“将你托付给阿曦,是娘亲做的最对的事。阿曦很好,是她从战场上救了你。你看,阿曦来了。”

被芣薇轻轻地转过去了身子,玉慕兮抬眸便看见阿曦向这边奔来,隔得很远他都能听见阿曦嗓音里的担忧,感受的到阿曦的焦急。

周围的花草树木开始被火焰燃烧殆尽,阿曦来的路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湛蓝色的裙衫随着主人的焦急的寻找飞扬在了硝烟中。他看见阿曦提着裙衫一声一声的呼唤:“小狐狸!小狐狸!”

第一百九十五章 蒦却之阵

“阿曦!”玉慕兮没有丝毫犹豫,便迎了上去。

阿曦竟然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温声道:“你跑去哪里了?怎么能一个人跑出来呢?”

玉慕兮还未察觉到不对劲,只是噎声道:“万年前你也是这样来战场寻我的,阿曦,我找到娘亲了。”

玉慕兮带着阿曦去看,却发现他身后的芣薇朝她笑着然后花了烟雾飘向了远方,玉慕兮心中陡然一怕,前眼的青丘如同燃烧的画卷一般,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撼天动地的厮杀声,肆虐横生的天罚之雷,倒灌的天水,绝望的求生呐喊,充斥天地的弥漫硝烟,是万年前的神与魔的战场。

“娘亲!”玉慕兮失声呐喊,他拼命向芣薇奔去,可是却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接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神与魔之间的最后一战。

“不要!”他不要再看一遍!

眼前的所有的场景陡然消失,玉慕兮瘫坐在了地上,眼中有泪无声流下。

这一切都是幻境,能感受到他内心所想的幻境。

因为他想娘亲,所以芣薇出现了,因为他想阿曦,所以阿曦出现了。因为他害怕那场战争,所以战争在他面前重演了。

他进入了幻境。

“小狐狸,为什么要进入钟山禁地镇妖塔。”身后阿曦清冷的声音,让玉慕兮心神一震,他猛地回头,发现阿曦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面容清寒眼中略带责备。

玉慕兮心中一紧从地上爬起来便解释,“阿曦,我……”

“你一直都在骗我,都在瞒着我。你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不是,阿曦,我没有骗你,我只是不能说。我怕,我怕你会离开我。”

阿曦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她冷漠的转过身,道:“你本就不是我灵族人,从今日起你就离开吧。”

“阿曦!”玉慕兮追着阿曦的身影进入了迷雾,可是阿曦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玉慕兮迷茫无助的站在迷雾中,忽然听得身后一声怒喝、

“玉慕兮!你这个混蛋!”

玉慕兮闻声回头,只觉鼻头一痛,竟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待他眩晕散去,才看清眼前的人是阿泱。

阿泱提起他的衣领,怒声道:“都是你!当初若不是你要阿姐送你回青丘,缠着她不要她回来,我就不会出灵族去等她,就不会遇见乐亭芪和晹阳!你还说我?你才是个麻烦精!灵族收养了你,这三千年来你却什么也不能为灵族做,只会缠着阿姐!现在你竟然还瞒着阿姐做了这么多事!我告诉你,阿姐心里,永远都是我第一位,灵族第一位,你什么都不是!”

玉慕兮怒而推开阿泱,急声道:“你胡说八道!你闭嘴!你闭嘴!不是我!”

阿泱冷看着玉慕兮道:“夙焕都告诉我们你的身世了。你可真是好样的。以后不要再缠着阿姐,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眼看着阿泱重新走回迷雾中,玉慕兮绝望的解释道:“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们知道,我却不知道?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孽障该死!芣薇真是糊涂,竟然生下你这个孽障。你不能活,你会毁了青丘的名声。”青丘狐族的长老们又出现在玉慕兮身后,伸出手指指着玉慕兮的鼻子骂,然后将一条尾巴扔在了地上。

玉慕兮一见那条白色的尾巴,眼睛都红了,连滚带爬的去拿起了尾巴紧紧的搂在怀里。

“这么多年,你不就一直在找这条尾巴吗?”青丘长老一声声的呵指,让玉慕兮濒临崩溃。“要不是当年芣薇斩下你这条尾巴,你焉有命走出青丘?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九为祥瑞十为孽,你从来都不是九尾,你是十尾孽障!你该死!”

“不是!”玉慕兮浑身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手中那柄外鞘爆发了强大的灵气杀气,将那狐族长老轰然斩成了两段。

狐族长老浑身鲜血的躺在血泊中,上半身还未死透,挣扎着抬起手指着玉慕兮道:“你个、孽障,该死,该死!”

玉慕兮抱着怀中那条当初被芣薇斩下来的第十尾,口中发出绝望而可怕的呐喊,为什么他会是十尾,为什么他是九尾白狐一族中的异类。

这就是他隐藏多年的最令他卑微又绝望痛苦的秘密啊,他不是九尾白狐,他的第十尾被芣薇斩下来了。仅仅是因为他的异类,自小便在青丘遭受族人们的异样目光,遭受族人的驱赶憎恨。因为这第十尾,狐族的长老们便想要杀了他吗。

斩下第十尾的痛,这一辈子他都无法忘记。

“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小狐狸,等你从这里面出来,便是新生。娘亲没法再照顾你了,只能将你托付给灵族,你不要害怕,灵族是最好的地方。”

玉慕兮知道这是幻境,知道这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最恐惧的场景。可纵然知道是幻境,他也无法走出来。

夙焕猛地睁开眼,吐出一口鲜血。岚娇连忙搀扶住他,急声问道:“王上,你没事吧?这个幻境太厉害了。”

夙焕推开岚娇,用衣袖抹去唇边的血迹,冷笑道:“死了这么多年了,威力依旧不减,真不愧是当年大名鼎鼎的蒦却之阵。”

“王上,你方才,是看见……”岚娇犹豫道。

夙焕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他道:“是,我看见了他了。不要担心,他一定会回来的。”夙焕眼中的渺茫退去,眼中一片坚定清明,“阿曦也来了,一定要在众人之前找到玉慕兮。”

“是。”岚娇定声道。

第一百九十六章 心月之狐

玉慕兮在这个阵中仿佛已经过了数百年之久,他所有的贪嗔喜怒哀全都化作了一个又一个折磨人心的幻境,走出一个又进入另一个,他已经数不清重新目睹了几遍芣薇燃魂的样子,也数不清阿曦厌恶了他多少遍。

他已经不敢再有一丝的情绪波动,因为说不定下一刻就进入了新的幻境。

“玉慕兮。”

夙焕的绯色衣衫出现玉慕兮下垂的视线中,玉慕兮却动也未动理也未理。

夙焕干脆蹲了下去,胳膊担在膝头上,好整以暇的看着玉慕兮。“怎么?被幻境折磨的不敢与我讲话了?”

玉慕兮终于抬了抬了眸子看向夙焕,被夙焕眼中毫不掩饰的讥讽给刺的火气上来,压着道:“如你所愿,这个幻境很能折磨人心。”

夙焕伸出指尖,一簇火苗跃然跳动。“清醒些,还以为我是幻境?已经凤声鹤唳到这个地步?那你可真是弱。”

“弱?”玉慕兮低声讥笑一下,“应是你夙焕上神厉害才对,你让我看这些到底想干什么,为了阿曦?”

夙焕嘴角含着笑,怎么看怎么令人不舒服,他仿佛像是看着一个莽撞的后辈一般教育道:“你还年轻,眼中难免只有情情爱爱。但是纵然如此,你也是低看了阿曦。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曦好,阿曦绝不会沉溺在这等单薄的世界中,她有伟大而受敬仰的任务。”

玉慕兮笑的无声而讽刺,他太明白了,同样是男人,夙焕有没有自夸很显而易见。

“上神不必装作很明白很有经验一般的教训我,我被困在上神的幻境中,自然一切都是上神说了算。”玉慕兮好似真的已经被折磨的没有脾气了一般。

夙焕也知道这蒦却之阵的厉害,他不过是因为早就研究过这个大阵,还有不亚于这个大阵主人在世时候的修为,才能走到这里找到玉慕兮,但是待久了也绝对不行。

“这岂是我的大阵,这是你的大阵才对。”夙焕眼看着玉慕兮的瞳孔一点一点的缩小,十分满意的站了起来。

“此阵名为蒦却之阵,一直都是天地间赫赫有名的大阵,所有进入这个阵中的人都会不可避免的进入幻境,难能走出,最后死于自己的内心折磨。若是主人想,进入这个阵内的人,片刻便会被杀死。你知道这个蒦却之阵杀死过几个上神吗?你知道它为什么会藏在这里吗?你知道蒦却之阵的主人叫什么吗?”

玉慕兮咬着牙齿看着夙焕,手中的武器外鞘攥的紧紧的,青筋皆展露于手背。

夙焕的目光从那柄外鞘上移开,像是察觉不到玉慕兮的杀气和怒意一般,重新蹲了下去,故意缓声道:“这个大阵于神魔之战中,因为主人的陨落而掉落在这里。而你手中的这柄武器,名为落河刺。它就被封印在蒦却之阵的阵眼里。”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什么了?为什么芣薇要将你藏起来,为什么狐族的长老不放过你,为什么你会对落河刺有感应,为什么必须是由你母亲去燃魂献祭?”

夙焕笑容更深了,说出的话也更加温柔了。“因为他是心甘情愿被封印的,因为他是你的父亲啊。”

“闭嘴!!!”玉慕兮只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般,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他站起来,眼睛怒睁着,泪水却难以自抑的簌簌流下。

夙焕笑的越温柔越残忍,他站起身来,环顾这四面八方,像是闲聊一般道。“你的父亲,是上古异兽心月之狐,得天地之主赐名——恪忱。”

芣,取自芣薇,忱,取自恪忱。

“十尾惑心。心月狐生来便有迷惑人心的本事,蒦却之阵是他的伴生杀阵,赐名他恪忱,便是要他恪守情意。”

“你的父亲心月狐因神族的排斥毅然加入魔族阵营,与青丘彻底分道扬镳。神魔之战,魔族执意破天,心月狐便是用你手中的这把落河刺,破了十重天。”

玉慕兮再也讲不出一句话,只能下意识的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的父亲怎么会是破天的魔族!

“十重天上的封印通道,本是可以完全打开的。”夙焕背对着玉慕兮,回忆起那一日他的眼中已有了些许愣怔,“可惜心月狐死了,他是心甘情愿的。芣薇燃魂献祭也要与他同归于尽,到底他还是太爱芣薇了,心甘情愿的和芣薇一同陨落。”

“啊!”玉慕兮终于从喉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

夙焕知道玉慕兮难以接受,给足了他时间,冷眼看着他无比痛苦的在地上痛苦的嘶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玉慕兮心中从未像现在这样痛苦过,原来他心中十恶不赦的魔族竟然就是他的父亲,原来神魔之战是因他的父亲而起。

神魔之战,魔族破天,女娲前去灵族,炼化灵石补天,东海之阵,鲛灵灭族。

玉慕兮抱着双臂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枉他骄傲一生,自认没有人可以比他更爱阿曦,原来,他才是一切痛苦的源头。玉慕兮原本骄傲的心此刻悲哀到了尘土中,他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在了自己身上。

他一直认为是乐亭芪泄露了灵族的位置,是乐亭芪害了阿泱,可是当此刻他知晓了自己身世的时候,他心中无比恐惧,要不是心月狐破天,女娲便不会去灵族要补天灵石,那么灵族也不会被觊觎上,就不会有东海之战,更不会害了鲛灵两族。

归根结底,是他,都是他,阿泱和灵族这几千年来受得苦,都是因为他的父亲破了天。

他还有何脸面跟在阿曦身边。

夙焕冷眼看着玉慕兮,他早就说过的,若是有朝一日玉慕兮知道了真相,必会痛苦无比。越是骄傲的人,受到的打击越会比别人重万倍。

长老们喊他十尾孽障,竟是一点都没喊错。他就是孽障的孩子啊。为什么,他的父亲会是破天的魔族!为什么。

“你这些受过的苦,皆是因为你的父亲是心月狐。你曾经被你的族人驱赶厌恶,甚至一度被逼上死路,你觉得很痛苦,受不了是吗?”夙焕字字珠心,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利刃,重复的扎在玉慕兮的心口。

“你怨恨,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父亲,你怨恨,心月狐为什么要做下这样的事情,不但让你遭受了几千年的痛苦,还害得芣薇去燃魂献祭。”

夙焕说的对,玉慕兮现在心里是恨,夙焕说的一点没错,他恨心月狐。

“可是。”夙焕忽然话锋一转,道:“心月狐当年也是如同你一般,被神族厌恶追杀才去了魔族。因为他的异类,青丘容不下他,神族容不下他,就连今日他的儿子,也容不下他了。”

“心月狐比你可悲,活着受神族厌恶,死了,受儿子怨恨。岂不是可悲吗?”玉慕兮正处在崩溃的情绪中,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夙焕为何字字都在替心月狐说话。“我的话,恐怕你也是听不进去的,不如你自己去看个明白。”

“既然你能感应到落河刺,那么就说明心月狐是给你认过主的,唤醒落河刺,找到阵眼,掌控蒦却之阵,你就看清一切过往。”

玉慕兮握着那柄落河刺的外鞘,那“芣”“忱”二字用力遒劲,好似缠绵着无边的情意一般。

他闭上了眼,任凭落河刺的外鞘刺破掌心沾染了鲜血。然后长喝一声,九条纯白的尾巴一同释放了出来。

母亲,让我知晓一切吧。

落河刺的确是给玉慕兮认过主的,它指引着玉慕兮一步步向阵眼走去,在淡黄色的神力最浓郁处,玉慕兮见到了当年破天的那柄利器,落河刺。

落河刺正正的插在阵眼中心,上面不但有心月狐的神力,还有芣薇的神力。

玉慕兮一步步走近落河刺,却没有一丝神力阻挡,仿佛这两道神力都认识他一般。

“神力、”玉慕兮颤声道,“竟然是神力,不是说你是魔吗,为什么还是神力。”

“因为,神魔本就是一体。”夙焕跟着玉慕兮来到了阵眼处,他眼中望着那柄落河刺,笑容愈加可亲可怖。“拔出落河刺来吧,解除封印,成为蒦却之阵的新主人,你就能看见心月狐的过往一生。拔出它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到底要做什么

桑溪收到桑颜的传信灵蝶赶到句城的时候,桑颜已经等候在了句城门前。

“玉慕兮呢。”

两年没怎么见过了,桑颜身上仙力浓郁,显然是渡劫飞升了。桑颜心中略苦涩,师妹都不问问自己为何这么快飞升吗?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桑大哥。”玉珏语速略急的问道。“玉慕兮怎么会去弄倒了钟山镇妖塔呢?你们真的看清楚了吗,确定是玉慕兮?”

桑颜目光微垂,玉珏立马解释道:“桑大哥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只是我知道玉慕兮这厮再不着调也不会干这种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桑颜腰杆挺得笔直,虽然还是衣着还是符合钟山那一贯的节俭风格,但是浑身的气质却浑然不一样了。

“没有看错,的确是玉慕兮。他先前便进入过镇妖塔一次,这一次他走到了倒塔的最深处,拿走了塔中唯一镇压的一柄足以毁天灭地的利器的外鞘。”桑颜看向桑溪,目光平静,他道:“师妹,钟山世代守在那里的原因,便是要守护那把利器。被玉慕兮拿走的那柄外鞘,势必会引导玉慕兮去寻找它的器身。若是那柄武器彻底被解封,实在是个棘手的大事。我一路追踪他来,若我没有料错,他是进了句城。”

“只有你,能在不激怒他的情况下拦下他。”桑颜补了一句。

玉珏看不出桑溪心里是怎么想的,沉声道:“桑大哥你放心,玉慕兮不会闹出事来的。我们这就去找他,到时候押他去钟山赔罪。”

大概是在上次在句城闹得太过,这一次守门的小鬼们学精了,不但仔细盘查进出人等,还装模作样的在门口支了个摊子画肖像。

玉珏瞥了一眼,险些抽了嘴角,画的都是些狗屎,他有那么丑吗?画成那个样子,谁也认不出来,有什么用啊。

但是那个画画的小鬼却好似很陶醉一样,觉得自己画的十分传神。

玉珏一行人很容易就进了句城,他们刚刚进去城内不久,一个书生模样的鬼便匆匆整着衣衫跑向了摊子,一把将正在画的陶醉的小鬼拉起来,道:“谁让你替我上手的?你画成这样谁能认得出来?方才进去了几个人?没有可疑的吧?赶紧把这些画都毁掉,让传令官大人看见了你我都得受罚。”

偌大一个句城,光是纵横交错的房屋瓦舍便是数也数不清,但幸得他们还知晓,玉慕兮是为寻器身而来。

本以为要不想惊动鬼族的找道玉慕兮,需要费好一番力气,但是入了句城不到一日的功夫,便从句城的东方向一道神力冲天而起。

巨大的神力波动不但引起了玉珏等人的注意,同时也引起了潜藏在句城黑暗下的各方势力的关注。

句城的传令官当时便从躺椅上跳了起来,一边气急败坏的咒骂,一边火急火燎的给地君珈衡报信。

句城的地下城里,常年昏暗幽深不见光亮,一个身材火辣穿着性感的女子倏的从属于她的王位上倏的一下便坐了起来,本应妩媚的眼睛里尽是狠辣凌厉。

很快,便有侍女步履匆忙的赶来,急声对着处在思索中女子道:“公主殿下,是蒦却之阵的封印被撼动了。”

女子先是愣了片刻,紧接着笑出声来,表情跃跃欲试。“我魔族在此苟延残喘万年之久,终于等来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那侍女也是十分激动,“长老要您立即去往蒦却之阵,一定要抢到落河刺。”

女子站了起来,身材十分高挑性感,走路间一双白皙的大长腿毫不吝啬的从高开叉的群间露出,极尽妩媚和危险。

女子伸出指尖点燃一簇魔火,自信道:“告诉长老,我一定会带回落河刺。把哑巴放出来,该到了他出力的时候了。”

“是,公主殿下。”

玉慕兮处在蒦却之阵的阵眼中心,在夙焕不断的言语刺激下,玉慕兮慢慢伸手抓住了落河刺。

碰触到落河刺的那一瞬间,玉慕兮便感知到了这落河刺中的凌厉杀气,这是他所不能掌控的力量,怪不得能用来破了十重天。

他,能掌控的住吗?

见玉慕兮有所迟疑,眼中心生退意,夙焕压抑着快要破体而出的叫嚣,温声道:“心月狐能驯服他,你也可以。有了落河刺,不论是天族还是神族,都将不能再伤害灵族。拔出来!”

将落河刺给阿曦,这也许是自己能为灵族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玉慕兮沉了眼眸,动用了全身的灵力去拔这仿若山重的落河刺,单手青筋暴突却也力量不够,玉慕兮只得双手握住落河刺,拼尽了全身的神力去拔它。

虽然这封印有千斤重,但是竟也识得玉慕兮一般,慢慢的被拔了出来。

落河刺从蒦却之阵的阵眼中脱身而出的时候,整片沙漠中都降下了一道道的天雷,却因这句城的结界,天雷始终找不落河刺的位置,只能发泄一般的胡乱辟下。

落河刺完完全全落入掌心的的那一刻,蒦却之阵便开始了暴动,周围出现了各种交叠的景象,阵眼化作一道光芒到处乱窜攻击。

夙焕身形迅速的避开那恶意满满的蒦却之阵,将宽大的衣袖甩在了身后。蒦却之阵眼见攻击夙焕不得,迅速冲进了玉慕兮的身体。

玉慕兮登时一顿,脑中快闪过无数看不清的记忆,就在玉慕兮愣神的这一刻,一道神力从后而来,狠狠一掌拍在了他的后心上。

玉慕兮顿时涌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手中落河刺脱手而出。

“夙焕!”玉慕兮哑声怒道。

夙焕拿到了心心念念的落河刺,笑的癫狂,他一直笑一直笑,直到笑出了泪。

“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你就是为了落河刺。”玉慕兮冷眼看着夙焕。

“当然不是。这把落河刺有它既定的宿命,由我来保管比较好。”夙焕的笑容,温柔体贴的过了头,就像一把慢慢而来的刀。

“你到底想干什么夙焕!”玉慕兮难咽口中的鲜血。“你就不怕阿曦知道!”

“该怕的是你。我永远不会伤害阿曦,我自然也不怕你去她面前捅出来一切,可是玉慕兮,你敢去吗?你敢去告诉阿曦,你的父亲是心月狐,而你,是十尾怪物?”

玉慕兮这一生太骄傲,骄傲到此刻成了掣肘他的存在。

“怎么,不说话了?我告诉你,阿曦从来就不需要你。我爱她,可我从来不会奢求她留在我身边,我会为她为灵族,铺出一条重回巅峰的路,一条无人可挡、无人敢违的路。”

即是上神之尊,谁会不骄傲呢,只是夙焕惯会敛起了自己的骄傲。

“夙焕!你到底想做什么!”玉慕兮一直直觉夙焕不怀好意,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对手心理,但是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夙焕的真实目的从来都不是阿曦。

从夙焕疯的眼神中,玉慕兮读出了一种可怕的偏执。

“我要六界,俯首称臣。”

第一百九十八章 十尾

“师妹,这是上古大阵的气息。”桑颜沉了声道。

桑溪没有言语,只是沉默的看着那躁动的蒦却之阵。

桑颜看着桑溪沉默的侧脸,看了良久,最终隐晦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也咽下了心里的失落。

“上古大阵?”玉珏脑中思索一番,道:“上古大阵都已随着主人的陨落而消散在天地间,这个大阵到底是谁留下的。”

“既是凶阵里镇压邪气,想来也不会是神族留下的。当属——”桑颜未尽之言,在场四人皆能明白。

而平时一向是吝于言语的傅雪宁,却开口道:“里面没有魔气。”

此言一说,其余人等皆看向傅雪宁。玉珏知晓雪宁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他既如此言说便是确实没有感知到阵内隐藏的魔气。

桑颜却好似不怀疑雪宁的看法,而是道:“没有魔气,却又如此强大杀气的阵法”

桑颜话音未落,便见那蒦却之阵猛地一震,桑溪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桑颜亦是下意识想要伸手抓住桑溪的手腕却又生生的停了下来,悄悄缩了回去。

“玉慕兮,出来。”桑溪清泠的声音不大,可是阵法中玉慕兮却听见了。

玉慕兮听得见阿曦的声音,却没法出声回答她,他拼命的想要挥开那一直在想要激发他心月狐血统的蒦却之阵。

心月之狐,十尾惑心,乃是天生异类。

玉慕兮是完全继承了心月狐的血统的,他亦有十尾,可是这第十尾给他带来了多少痛苦,芣薇为了能让世人接纳他,亲手为他断了第十尾。

如今蒦却之阵想要认他为主,不断地靠近他给他灌输心月狐的一生记忆,还要激发他的血脉。

玉慕兮不想要看,他一点都不想要知道心月狐的一生,可是那些画面源源不断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看见狐族对心月狐的畏惧和厌恶。

他看见一个高高在上的处在圣洁柔光中的男人,对心月狐道:“今赐你一名,恪忱。望你一生都能守心断惑。”

他看见心月狐满心欢喜的叩首,道:“此生绝不会辜负您的祝福。”

他感受到心月狐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和期待。

他看见神族们的排斥,他看见心月狐的隐忍。

他看见了一场史前的天地灾难,陨落,神与魔的同泣,还有心月狐的恨与泪。

玉慕兮不明白心月狐的这些记忆都是何时的,好似在远古时代一般。

他用心月狐的视角看见了芣薇和心月狐的相识相知相爱,心月狐拿着陨铁铸造了落河刺,和芣薇一同在上面刻下了二人的名字,甚至玉慕兮还看见了自己的出生。

明明一切是那么美好,玉慕兮真希望就这样一直下去,那么后来的那么多悲剧和痛苦,便不会产生。可是当玉慕兮看见魔族的人找来的时候,他便知道悲剧开始了。

神族的人一直在排斥心月狐,芣薇为了能与心月狐在一起,甚至自废青丘女君的帝位,只为能和心月狐归隐。神族一直对他们多番打压,魔族蓄意拉拢心月狐,心月狐再也忍不下去了,开始和魔族有了接触。

玉慕兮的双眸不断的睁大,他看见魔族不断地怂恿心月狐。

芣薇和心月狐有了分歧,芣薇问他,“是否执意叛神入魔。”

心月狐回她:“神魔终有一战。我爱你,爱我们的孩子,可是我必须要为了我的信念去战。”

芣薇带着玉慕兮回了青丘,从此和心月狐再也没有见过面。

直到神魔之战爆发,芣薇割下了玉慕兮的第十尾,将玉慕兮送去了灵族。

这场神魔之战,魔族仿若疯了一般,即使拼着将六界弄得生灵涂炭也在所不惜,只为破开十重天。心月狐终有不忍,却仍执意破天,可是最后因为神族的致命一击,导致落河刺偏离心月狐预想的破天位置,十重之天水顿时倒灌,战场上哀嚎遍野。

神族为六界、为众生,自爆元神献祭天地和魔族同归于尽,这便是不周山女娲庙前丈高黑曜石上所述的神魔之战。“魔君出而将其族各界肆戮。为避六界堕魔族炭,神族以己之元神祈于天地之间而与魔族死。”

而这场神族的献祭里,最重要最痛苦的燃魂献祭,只能由芣薇去完成,不是因为芣薇修为高,而是因为只有她对上心月狐才有胜算。

玉慕兮捂着自己的眼睛痛苦的嘶嚎一声跪在了地上,芣薇拿着他被斩下的第十尾炼成了锥心刺,亲手刺入了心月狐的心口。神之诅,亲子怨,生必死。

玉慕兮清楚的听见了心月狐心碎的声音,他问芣薇:“你竟然斩下玉儿的第十尾,就这么想要我死?”

芣薇没办法了,真的没有办法了,“恪忱,我知道,你没有回头路了。我陪你去,我们一家三口就这样团圆吧。”

神魔共死,天地间到处都是嘶喊与硝烟。

记忆太多太快,让玉慕兮生不如死。

原来娘亲斩下他的第十尾,拿着去封印了他的父亲。到底是谁错了?是和魔族执意破天的心月狐吗,可是神族也未曾公平的正待过他啊!为什么神魔要有一战,为什么心月狐要破天。

夙焕收起了手中落河刺,讽刺一笑。“你就在这里好好的驯服这蒦却之阵吧,我就先走一步了。最后提醒你一下,这蒦却之阵你要是不驯服了它,它便会去吸食别人的精血。好好想想,你拿什么来承接蒦却之阵吧。”

夙焕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一一消失殆尽,他劝过心月狐的,一切都是心月狐咎由自取。是心月狐对芣薇心软了,是心月狐的心意不够坚定。

绯色的衣衫渐行渐远,蒦却之阵的阵眼暴躁的在玉慕兮周边撞来撞去,玉慕兮想躲,却无处可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阵眼进入了自己的神元。

最让玉慕兮难以接受的是,他的第十尾,重新长出来了。

玉慕兮看着那银色的第十尾,痛苦不堪,他不要当这样的一个怪物,几乎是没有思考,他伸手便召出了自己的佩剑月华狠狠地砍了下去。

砍掉,还会再长。

砍掉,还会再长。

玉慕兮一遍遍的怒吼,为什么要长出来。

当阿曦不顾众人反对,强入这蒦却之阵后,在一处洞穴里找到玉慕兮的时候,心里狠狠地一抽。

桑溪的脚步在洞穴门口猛地一停,她看见她的小狐狸蜷缩在石床一角,雪白的皮毛尽数沾满了血污,他最爱的佩剑月华被扔在地上,亦是沾满了血迹。

“小狐狸。”桑溪哑声喊道。

那小狐狸雪白的耳朵轻轻动了动,然后慢慢的抬起了小脑袋,蕴着泪的一双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洞门口的人。

是幻觉吗?

玉慕兮变回了人形,慢慢的支起身子,眼看着桑溪走到他身边。

玉慕兮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他红着眼睛举起自己的尾巴,哭声问道:“阿曦你看,我把它们都斩下来了,我不是怪物,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你看,我都斩下来了。可是,它们还是会长,不停地长,不停地长!”

桑溪指尖微颤,狐族断尾,是何等的痛,可是玉慕兮就这样不停的斩,不停的斩。

“阿曦,我不是十尾怪物,我不是。”玉慕兮哭着急声解释。“我不是要瞒着你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害怕连你也不要我了。”

听着玉慕兮仿佛疯魔了一般的解释,桑溪垂着眼,低声道了一句,“傻瓜。”然后便将玉慕兮揽进了怀里,声音里似乎是带了一丝颤音般道:“傻瓜。”

玉慕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瞪着眼睛,泪水慢慢的止住,这不是幻觉,是真的阿曦。

“阿曦”

原本痛苦难堪的心,忽然在这一刻安定了下来,玉慕兮曾一遍遍的幻想阿曦厌恶他的场景,唯独没敢奢想过这一幕。

“傻瓜,你怕什么呢,明明那么骄傲,有什么可怕的呢。”桑溪轻轻的覆上他的脑后,轻声道:“我从来没有说过会嫌弃你啊。”

玉慕兮的眼中蓦地重新砸下了眼泪,他紧紧的搂住阿曦的腰,将面容埋进了阿曦的颈侧,泣不成声道:“可是我嫌弃自己,憎恨自己。阿曦,我的父亲是心月狐,是当初破天的心月狐啊。神魔之战,女娲补天,东海之战,我没法原谅自己,我过不去这个坎,我过不去。”

“不是你的错。”桑溪的声音轻轻,驱散了玉慕兮心中的悲伤,“神与魔,战或休,不过是他们放不下罢了。不要再折磨自己,那些战争,都已经远去了。”

玉慕兮知道阿曦是在安慰她,可是他仍然计较自己的第十尾,他不想要当一个怪物。直到后来很多年后,玉慕兮才恍然明白阿曦今日这番话的真正意思。

“阿曦,我不想当个十尾怪物。”

“我为你断尾。”

桑溪一只手轻轻握住了那条银尾,另一只手中幻化出了灵刃,玉慕兮闭上了眼,拥紧了桑溪。

断尾之痛,堪比凌迟。可若是心爱之人在侧,心里,便不会痛了。

万年前在青丘,芣薇亲手为玉慕兮断了第十尾。

万年后在蒦却之阵内,阿曦又亲手为玉慕兮断了这第十尾。

玉慕兮想,他是比心月狐幸运的。

纵然玉慕兮没吭一声,桑溪也能从玉慕兮紧绷的肌肉上感受到他的痛。

只是玉慕兮看不见,看不见桑溪眼中的泪,也不会知道为了压制他的这第十尾,桑溪在他神元内留置了自己的一丝神识。

第一百九十九章 魔族公主鄢鎏

玉珏在阵外等着到没有多么焦急,神情较为轻松,还有事没事的就跟桑颜搭话闲聊。

倒是裴殷之对玉珏频频侧目,转头低声问傅雪宁道:“玉珏这家伙跟谁也能聊得这么欢快吗?”

玉珏是跟傅雪宁说过的,虽然与桑颜相处不多,但是桑颜降妖除魔的精神令他钦佩,还真心传授他经验,最重要的是这几年对灵力全失来到人世的桑溪多加照拂,所以玉珏对桑颜很有好感。

“桑道长是个好人。”傅雪宁言简意赅道。

裴殷之素来是天之骄子,闻言也只是不明所以的笑了笑,道:“看起来的确是像个憨好的性子。若我没记错,这位桑道长还未至而立之年吧,竟然已经渡劫飞升了?钟山是有些本事的。”

玉珏和裴殷之的疑问相同,他此刻正在问桑颜,究竟是遇到了何种奇缘,竟然能这么快速飞升。

桑颜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许是觉得有些不光彩,但仍是实话道:“是遇见了一位仙者,也许是天意弄人,我们二人的灵力竟然毫无排斥。”

玉珏愣了愣,紧接着明白了桑颜未尽之言。既是灵力毫无排斥,那么是怎么飞升的也就不需要多加言说了。“桑大哥,你是觉得不好意思吗?这有什么呀,修炼一途虽说是万事靠自己,但是有奇缘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这恰恰说明是天意。”

桑颜说遇到的灵力契合的仙者还能是谁呢,自然是晹阳。虽然桑颜就是晹阳被劈裂出来的一缕魂魄,但是经过这三千年,他们两个人早就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纵然晹阳再厉害,桑颜也是要自己慢慢修炼的。

可是晹阳却不这样想,桑颜比他心境要单纯,桑颜的心里只装着降妖除魔,可是他的心里,不但有天地六界,还有天族的政务,还有阿曦。

若是没有当初那场东海之战,晹阳会让桑颜慢慢修炼,可是玉珏的修炼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晹阳总有预告,六界将乱。

帮助桑颜尽快渡劫飞升,是不得不行的办法了,毕竟人族的力量实在是太弱了。

桑颜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点头同意的。

“玉珏,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两年不见,桑颜好似性子更加内敛了一般。

玉珏以为桑颜还是心里有顾虑,便继续道:“桑大哥明白就好,总之不要多想,渡劫飞升是多么高兴的一件事啊。额,还有,就是玉慕兮那家伙,桑大哥,不是我帮亲,而是,我知道玉慕兮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干出什么坏事来的。镇妖塔一事定然是有误会的。”

桑颜这才勉强笑了笑,道:“我知道。”

玉珏咧着一口整洁的皓齿笑的俊朗,桑颜回以淡淡一笑,却不复往日爽朗。

玉珏若无其事的挪回了雪宁身边,低声道:“桑大哥状态不对。”

傅雪宁眼眸微动,却没有转头去瞧,而是“嗯”了一声,道:“我亦有些许察觉。”

“等玉慕兮这家伙出来,定然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玉珏低声道。

裴殷之却无情的拆台道:“你有他脸皮厚吗?”

玉珏无奈道:“我是阿泱的时候,的确是比他脸皮厚的,不对,应该说是我从来不知道脸皮是什么。”

裴殷之:

傅雪宁:

裴殷之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温玉珏,道:“多亏了温家教化了你。”

桑颜昂首看着那风云莫测的蒦却之阵,心里却是极其不冷静的。因为他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猜测到这是什么阵法了。

原本风云变幻的大阵渐渐平稳了下来,玉珏向前一步,道:“结束了?阿姐要出来了?”

就在众人全神贯注等着桑溪和玉慕兮从阵法中出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酥的轻笑,紧接着一阵地面被踏动而感觉传来,桑颜当即皱眉回首。

傅雪宁心中一顿,众人回首望去,便见黑压压的一片,都是魔族!

那魔气已经盖过了句城中的鬼气。

玉珏皱眉道:“魔?”

桑颜长臂一挥,做了动作方要召唤佩剑,却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生生压了下去,却仍是上前一步,挡在他们前边。

“人还真不少呢,在这里凑热闹,可是会丢掉性命的哦。”那道娇酥的声音从众魔中传来。

玉珏敛了眉心,定睛看去,便见几个魔族人抬着的辇上,坐着一个身材傲人的危险美人。

“魔族!”桑颜冷声道。没想到,句城里竟然还藏着魔族!

魔族公主鄢鎏长腿一抬,从辇上走了下来,她的长腿在裙后若隐若现,一只手好似随意的搭在腰间的骨鞭上,性感而又危险。

“你是仙族的人?”鄢鎏眼波流转,看向桑颜,轻声一笑,丝毫不掩饰嗓音里的轻视,“怎么,听说你们天族号称代替神族接管六界?哪里来的脸呢?六界可有同意了?”

桑颜的眉峰此刻却是舒展开了,他道:“你是想说,魔族不同意?”

鄢鎏皓齿微露,衬的红唇更加危险,“你说得对,魔族不同意。你们天族算是什么东西,还敢号称接管六界?”

“既如此,请教阁下尊名。”桑颜的气息一下子就变得冷冽了起来。

鄢鎏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细腰,笑着看向桑颜,眼中魅波流转,可以下一刻骨鞭已经朝着桑颜呼啸而去。

玉珏站在一侧也感受到了那魔族公主的骨鞭上的魔气波动,以桑颜的修为绝对是抵抗不了的!

果不其然,桑颜的身形瞬间被摔了出去,地面一阵尘土飞扬,玉珏转身去看,桑颜不知被甩去了哪里,迟迟没能回来。

“一个这么美的姑娘,怎么喜欢偷袭别人呢?莫非这就是你们魔族的传统?”玉珏面上虽然在笑着,可是声音已经冷了下去。

鄢鎏扭动着自己的水蛇腰,优雅的收回自己的骨鞭,看向玉珏,眉峰一挑,眼中表现出了兴趣。

“你也是仙族的?实在是可惜了,不如来我们魔族吧。”

裴殷之眼角不自觉一跳,他为何觉得这魔族公主鄢鎏的眼神不对劲呢?他就知道,温玉珏这家伙对女人有一种天生吸引力,也不对,对男人也有。

“去你们魔族挨鞭子吗?”

无题

自鄢鎏的站姿上,玉珏便可以看的出,她绝对没将他们这群人放在眼里。一双腿微微交叠的站着,抱着双臂一肩微耸侧脸睨着他们,眼角端的是尔等皆蝼蚁的霸道。

“去你们魔族挨鞭子?”

玉珏这句话却是没教鄢鎏生气,反而叫鄢鎏更加来了兴趣。

“不听话可就不只是挨鞭子了。”鄢鎏眼眸轻扫,随意的扫过裴殷之和傅雪宁,眼神好似挑选一般。“长得都还挺不错。不如你们一起来我麾下。”

裴殷之还是头一次被人用这种像是挑选货物的眼神挑选,心头不免很是不爽。听过有男人调戏女子,还未见过有女子大言不惭的道要全部收了。

“阁下未免狂言太甚。且,我等并非仙族之人,请阁下勿要混为一谈。”因着那血海深仇,裴殷之心中最最厌恶的便是仙族。

鄢鎏长得美性子野,最喜欢这种小倔脾气,听见裴殷之如此说,眼中顿时趣味大盛,倒也不急着出手将他们怎么着,反而有一种要闲聊的架势。

“你这发色,竟也是银色的。你这脾气,我喜欢的紧,征服起来最让人热血沸腾”鄢鎏眼中的的确确是出现了十分感兴趣的神色,裴殷之被鄢鎏这话给气的不轻,导致他完全忽略了鄢鎏口中的那个“也”字。

“还未请教阁下名讳。”裴殷之眉峰皱敛。

玉珏听得出,裴殷之是真的生气了。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可是人家的名字是不会随意告诉别人的,除非你成了我的人。”鄢鎏魅唇轻启,吐字如莲,可是说出来的话确实真真切切惹怒了裴殷之。

裴殷之眼眸利抬,背上的冰羽神弓已然在手,他冷声道:“阁下慎言!”

鄢鎏轻笑一声,眼神很是侵略性的看着那柄弓箭,道:“你的武器,竟然是弓箭。真是太有缘分了,你可知道,上一个像你这么狂的,如今可是完完全全成了我的奴隶。”

玉珏从前对魔并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师门训诫,师长们的言传身教,还有乐亭芪的讲述里,魔都是十恶不赦的。

他有过疑惑。

可是当后来遇见了傅雪宁,他便知道他是对的,并不是所有的魔都是像被人说的那样十恶不赦。

裴殷之自然是心高气傲的,焉能受得了这等侮辱,攥着冰羽的手都爆出了青筋,但是念着这鄢鎏终究还是女子,也未曾出手。

“呵,看样子,姑娘在魔族中的地位不低啊。听闻魔族在万年前就已经被神族消灭了,你们在句城藏了这么多年,如今突然冒出来了,是不是为了这上古大阵。”

鄢鎏眼神重新看回玉珏身上,勾唇一笑,危险道:“你好像知道的不少啊。还知道这是上古大阵,看来你们也不是在这里凑热闹的。”

玉珏回以一笑,客气道:“姑娘不如就当我们是个凑热闹罢。”

不过是看着这三人样貌英俊,鄢鎏这才讲了许多废话,放在平时,早就一鞭子过去抽成两段了。

“好啊,你们给我边上让让,等我忙完了就带你们回我的宫殿。”鄢鎏轻哼一声,十足的轻视,然后迈着性感的步调走向前来。

还未走至那大阵前,便见蒦却之阵剧烈震荡起来,鄢鎏眼神微眯,当即一鞭子甩了过去,魔气中夹杂着雷霆之力,看的人心惊胆战。

魔气和神力的撞击之下,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扭曲了起来,可怕的力量碰撞的声音滋滋作响,鄢鎏眼中势在必得。

鄢鎏早就听闻过这蒦却之阵,却始终没能见过,纵然长老对她几次三番道,这蒦却之阵的厉害之处,可是鄢鎏心里焉能当真,她骄傲的紧,这是她的首战,她绝不能退缩。

一击未成,鄢鎏长臂高抬,整个身子都旋转了起来,那骨鞭带着滋滋电流猛地在空中旋转一周,然后又被主人全力劈下。

这一鞭,力道更足,那蒦却之阵的气流果然被竖劈开来,这一下竟是令玉珏三人十足惊讶。

这不是上古大阵吗,竟然被鄢鎏劈开了,是这大阵实力减退了还是鄢鎏实力太过于可怕。

鄢鎏收回骨鞭,勾唇。

只是在这魔族的欢呼中,众人的眼神忽然一变,因为他们看见,那大阵竟然如同水波纹一般消散了,然后两道身影渐渐浮现在众人眼前。

“阿姐!”玉珏不由得轻声道。

“阿曦。”裴殷之眼中担忧散去。

鄢鎏眉心周围一点,她眯眼看向拿来那两道蓝色的身影,待看清二人面容后,她红唇轻张竟是狠狠惊艳了一把。

鄢鎏虽然是傲气嚣张的,但是若遇见令她惊艳的,她是心里一点嫉妒之心都没有的。

桑溪和玉慕兮并肩离立着,她第一眼便看见了身前的魔族之众,玉慕兮脸上毫无血色,教人一眼便可以看得出是受了重伤的。

蒦却之阵原本在众人面前就像是一个龙卷风阵一般,此刻桑溪和玉慕兮出阵后,那蒦却之阵竟慢慢收缩,最后化作一道月黄色的华光钻入了玉慕兮体内。

鄢鎏先是一愣,然后一双媚眯起毫无掩饰的细细打量了玉慕兮,玉慕兮眼神不善,冷声道:“看什么!”

鄢鎏抬臂,手中骨鞭成剑,直指玉慕兮,她道:“看你长得俊俏,像是一位故人。你是心月狐的后人?”鄢鎏眼眸一动,继续道:“你是我们心月狐长老和那青丘女君的后人,没想到传言是真的,怪不得蒦却之阵会被你收服了。”

“魔族长老心月狐?”玉珏自然是愣惊的,玉慕兮的父亲竟然是魔族的长老心月狐。

玉慕兮如同被揭开了遮羞布一般,他不敢去看玉珏等人的眼神,他的父亲是心月狐就是他最大的羞愤。玉慕兮眼中冰寒渐盛拢成杀意,可是却被桑溪的一个侧眸给柔化散去,桑溪握住他的手腕,淳湛的灵力让玉慕兮的心境平复了下来。

“你是魔族何人。”

听见这若霜似雪的声音,鄢鎏自是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桑溪,可是却毫无防备的跌进了那双冰蓝色的虚无世界中,挣扎许久鄢鎏才堪堪找回了意识,仍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发麻,好似全身的经脉纹路都被在那双眼睛下无所遁形。

“魔族、鄢鎏。”鄢鎏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却觉得又不像是自己发出来的,等到桑溪挪开目光后,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真是令我大开眼界,让我佩服的紧!魔族鄢鎏,在此请教阁下名讳。”

第二百零一章 银发已白

桑溪还未说话,玉慕兮已经眼寒话冷道:“你不配知道。”

“够傲啊。”鄢鎏声调好似毫不在意一般,可是手里的的骨鞭是在意极了,她话音未落,那骨鞭早已经带着雷霆呼啸而去了。

一击未中,不是因为桑溪和玉慕兮反手还击,而是因为一柄利剑呼啸而来格挡住了那骨鞭。

玉珏见利剑光华流转必不是凡物,且他好似在哪见过一般,只是年代久远一时想不起了。

鄢鎏本就是偷袭,被人挡下了骨鞭后也不气恼,反而从善如流的收回骨鞭,玉珏看在眼里,心中便道:这鄢鎏虽然喜欢出手偷袭,但绝不是莽撞无脑之人。

玉慕兮对着忽然出现的宝剑很是警惕,桑溪的双眸看着那宝剑,眼神渐渐深了下去。

“我认得你这把剑。”鄢鎏看向来人,酥声道。

玉珏闻声看去,脸色登时冷了下来,竟然是天族太子晹阳,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晹阳依旧是带着那副黑金面具,将自己的容貌遮去大半,只有带着这幅面具,他才敢出现在桑溪面前。

“原来你就是仙族的太子,了不得,紫华帝君的得意弟子,当年战场上你可是杀了不少我魔族的勇士。”鄢鎏不认得晹阳,但是却认得晹阳的这把避华剑。

晹阳越过桑溪,没敢侧一下眸,可即使用余光,他也感受到了玉慕兮的冷意。

“当年神魔一战,没想到你们还留有余孽,竟是藏在这句城。”晹阳自诛仙台上下来接手天族政务后,他才知道,原来句城里一直有天族安插的探子,但是却从来没有探知到句城内竟然还藏有魔族余孽。句城是个三不管地带,乐亭芪都曾言这里不好渗透,纵然鬼族号称不想管,可是这终究是鬼族的地盘。

魔族余孽能在此藏匿万年之久,难道鬼族就真的毫不知情吗?

鄢鎏笑道:“只能说你们仙族安插在句城的眼线,都是废物。再者,神魔之间的事,可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仙族来置喙哦,纵然你是紫华帝君曾经看重的弟子,也终究只是个仙族而已。”

晹阳曾经跟在紫华帝君身边,他很清楚魔族自诩与神族同源,自己是歪魔邪道却还将仙族比作瘪粒,可谓是邪傲至极。

“你们藏了万年,如今突然自爆踪迹,是为了蒦却之阵。”晹阳话刚出口,玉慕兮便猛地抬起头来,晹阳竟然也知晓蒦却之阵。

晹阳自然知晓,他也是上过神魔战场的,当时这蒦却之阵鼎鼎有名,多少人折在这里面,纵然是神族也没有克制的办法,只能选择避开。

鄢鎏眼中笑意渐渐散尽,这天族太子好像知道的有点多了,不过也不足为惧。她昂首对玉慕兮道:“不如回魔族去做做客?这么多人在这里,有些事也不好与你商议。”

晹阳转身看向玉慕兮,玉慕兮回以冷淡视线。“玄玉上神,你母亲是为九州大地燃魂献祭的青丘女君。”

“用不着你来重复我母亲是怎么死的。”玉慕兮眼底隐隐可见血丝。

晹阳却继续道:“魔族今日是为你而来,为你手中蒦却之阵而来。望上神不要受他们言语欺骗。”

晹阳先前便感知到有一股暗中势力在搅弄风云,可是那时候他和乐亭芪皆看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直到今日。先前在妖界那忽然出现的魔族强迫玉珏冲解封印,此时魔族又为蒦却之阵而现身,其心昭然若揭。怕是魔族要卷土重来,还想要将灵族拉入阵营。

晹阳如此想也并无大错,鄢鎏就是起了拉拢玉慕兮的心思,可是对于桑溪的身份,鄢鎏是绝不知情的。

“言语欺骗?真是好笑,他的父亲是我们魔族的长老,自是应属魔族才对。”鄢鎏话音刚落,她手中的骨鞭又是凌厉而出,晹阳后仰避过,骨鞭立马又缠了上来。

“那便是天族太子?”裴殷之问道。

玉珏松开紧紧攥起的双手,想要故作轻松却不知自己的声音仍然像是紧拉后骤然放松的走音的弦。

“是他。”

桑溪见他们打,对玉慕兮道:“我们走吧。”

说到底,与他们何干呢,是神是魔还是仙,都与灵族无关。

玉慕兮见桑溪是毫不在意,原本千疮百孔的心好似慢慢被修补了一般,他主动握住了桑溪的手。

鄢鎏见他们转身,当即对碍事的晹阳冷声道:“滚开!”

晹阳想要阻挡鄢鎏,鄢鎏便不得脱身,见他们离去,晹阳咽下心中苦涩,鄢鎏更是渐渐生了怒意。

既是晹阳令她首战告挫,只能将怒意全部转于晹阳身上,那骨鞭上的倒刺仿佛野兽伸出的尖锐獠牙,带着雷霆的杀意,势要撕下晹阳的血肉来。

鄢鎏现在心里恼怒自己,玩性太大,耽误了事情,恨不得立即就将这天族太子甩掉,可是竟没料到,这天族太子实力已经这么可怕,竟不是她想象中的弱小。一个仙身,竟然有了神的实力。

“公主,长老命您回去。”一个魔族侍女匆匆赶来,扬声对鄢鎏道。

可是鄢鎏此刻被激出了脾气,哪能顾得上什么长老的命令。

那个侍女奉的是长老的急令,要鄢鎏立即带着魔兵回魔宫去,可是鄢鎏脾气一旦上来了,自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那侍女只得对身边的一个男人道:“去把公主请回来,立即带回魔宫。这是长老的命令!”

那人一头枯燥的白发披散着遮挡住了面容,只从发丝间隐隐约约露出垂闭的眼睫,他身材高大,手脚腰部都挂着铁链,好似刚刚从被囚禁的地方放出来一样。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前,动作缓慢又好似一瘸一拐,看起来很是笨重。晹阳有注意到有这样一个东西靠近自己,可是他却万万没想到,看起来那么笨重的一个人,竟然速度如此之快,蹭的一下转眼就到眼前。

晹阳有些走神了,他堪堪避开那足以破石的一拳,躲避间看见那男人整条胳膊上都是健硕的肌肉。晹阳翻身而出仓促一剑划破了男子的衣袖,却没划破男子的皮肤。

就在晹阳惊讶间,那男子已经扛起了鄢鎏,转身带着魔族众人离去。

晹阳也未曾想追。

鄢鎏被抗在肩上,自是十分恼怒,她挣扎着怒声道:“放开我!”

那男子没有理会鄢鎏的怒火,任凭她的脚一下一下踹在自己腰上,扛着鄢鎏一声不吭的往回走。

鄢鎏没有丝毫留情,手也紧攥成拳头一下一下捶在人体最柔软的腰侧,可是男子还是始终一声不吭。

魔族离去,桑溪他们亦是离去,背道相驰。

一声极其细微的叮咛之声像一根细线般钻入了桑溪的耳内,忽然桑溪的步伐猛地一停,玉慕兮立即看向桑溪,玉珏也不解的看向桑溪。

“阿曦?”

“怎么了阿姐?”

又是一阵细微的叮咛之声,她猛地回身向四周望去,晹阳的心头一颤还未来得及自作多情,便看见桑溪双眸紧盯着魔族离去的方向,然后便毫不迟疑的追了上去。

“阿姐!”

“阿曦!”

“你胆子大了!竟敢违抗我的命令!”鄢鎏一鞭子抽在了那抗她回来的男子身上,骨鞭倒刺在那男子脸上留了一道血痕,殷红的血染红了白色的发。

鄢鎏还不解气般又上前狠狠一脚踹在男子膝盖上,男子一个趔趄后默不作声的站稳了。

“我才是你的主人,再敢违抗我的命令,我!”鄢鎏看着男子脸上滴落的血话音一顿,终究是没能再说出什么来。

那魔族侍女瑟瑟发抖不敢吱声,唯恐鄢鎏将怒火对准自己。

男子一声不吭,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鄢鎏又从心疼变成了恼怒,她一把扯下了男子腰间一只布袋狠狠摔了出去。

“你是不是就只会听你上一个主人的话!”

原本如同石头人的男子突然动了,他慌忙的去捡起那布袋,小心翼翼的打开看了看,然后又动作轻柔的拂去布袋上的灰尘。

鄢鎏看的生气,又是一鞭子狠狠抽在男子的背上,可是男子却纹丝不动,只是唯恐布袋里的东西摔坏了。

鄢鎏怒而转身,道:“给我把他锁回去!”走了两步又气声道:“把他脸给我治好了,不准留疤!”

那侍女忙应下,魔族的侍卫们围住那男子,而男子不用他们动手便已经站了起来,自己拖着锁链去了。

羁押白发男子的魔族侍卫们听得身后风声,纷纷回首出击。

玉珏四人追寻而来,正见桑溪旋身挥散众魔后、方要转身的时候,气破山河的一掌正对桑溪面门而来,速度太快已至眼前。

玉珏心口猛地一窒,阿姐避不开了!

桑溪没有出手攻击,却是一把抓住将差一点就拍上自己面门的手腕。

一切都太快了,玉珏的惊呼这才出口,“阿姐!”

魔族公主鄢鎏也闻声回头,惊愣的看着桑溪。

玉慕兮的瞳孔怔大,他一眼不眨的看着桑溪。阿曦,为什么不躲。

男子被钳制住了一只手腕,明明还有另一只手,明明可以反抗,他却发觉自己动不了,他的心脏一下一下好似要跳出胸膛,他已分不清是他的手在颤抖还是对方的手在颤抖。

这个人脸太小,以至于自己一只手就可以遮住了她的面容。

桑溪用力握着那只手腕,一点一点的将它掰移开,一寸一寸的将目光与他相接。

他看清了,那是日日想念的冰蓝色瞳眸,她也看清了,遮挡在白色枯发后的银色双眸。

毫无生机的银色双眸慢慢染就了不可置信,他一把扭过了头去,推开桑溪的手就要离去。

“幽执!”桑溪清声呵止道。

白发男子步伐生生停下。已经三千年了,没有人喊过自己这个名字了。

幽执?玉珏和玉慕兮的双眸同时怔大,只不过一人欢喜一人惊愣。

听见身后阿曦的脚步声,幽执颤颤巍巍的捂着自己的头发,狼狈的避开了桑溪的目光。

“你躲什么。”

“你是在躲我吗?”

这一声清寒的质问,让幽执渐红了眼眶。身后的人是阿曦啊,是他这三千年苟活的希望啊,是他要一生守护的人啊,为什么自己不敢回头。

他这个样子,为了活下去的这个狼狈样子,怎能让阿曦看见。

桑溪扳着幽执的肩膀,幽执却躲得更加厉害了。

“阿、阿、阿曦,不要,不要看我。”幽执耸着肩膀,一边好似想要将自己缩到地里去,一边用哑顿粗糙的声音乞求道。

他不想要阿曦看见自己这幅鬼不鬼、魔不魔的样子,他为了活着,变成了这幅鬼样子,怎么能让阿曦看见。

第二百零二章 鲛人化魔

玉珏疾走到了幽执的身后,脚步却忽然沉重了起来,纵然幽执背对着他和阿姐,他们也能看得出,他在颤抖,那一头扎眼的枯燥的白发,让玉珏看不下去。

“幽执,我们来接你回家了。”玉珏轻着缓声道。“你转过身来让我们看看好不好,阿姐在等你。”

玉慕兮已经胸膛麻木了,他们三个人站在那里,才像是一家人般。他想过若是幽执还活着,可是真找到了幽执的这一刻,他的心里,那种酸疼不是他能承受的住的。

而另一侧的裴殷之捂上了心口,他感受的那蛟珠的颤动,是因为真正的主人出现了。那么他又算是什么呢?

玉慕兮和裴殷之已是如此伤心,可是最远处的晹阳,却是连伤心的资格都没有。

纵然没有幽执,他和桑溪之间也是隔着天堑,只是如今看见当初成让他艳羡过的银发鲛人,变成了如今在魔族手下苟活的样子,怎么能令人不唏嘘和惋惜。

他都觉得惋惜,那么阿曦心里,又是该怎么样的痛惜。

鄢鎏握着骨鞭,走了过来。

“她就是你的上一个主子?就是那枚海螺的主人?”鄢鎏咽下了一口怒气,才慢慢的看向桑溪,仔仔细细的端详她的面容。

可是桑溪却没抬眸看一眼鄢鎏,眼里只望着幽执的背影,也未曾开口,只等着幽执自己转过身来。

鄢鎏忽然笑了,吓得她的侍女一个哆嗦。鄢鎏笑的坦然,像是接受了什么一般,好似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公主,长老要您把贵客们请回去。”侍女察觉到这里的诡异气氛,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既如此,那便去魔宫做做客吧?我们来商讨商讨,他到底应该属于谁。”鄢鎏讲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向着魔族去了,因为她知道,有拿咒语在,幽执一定会跟着回魔宫去的。

幽执垂着头,拖着满身的铁链,向着魔宫去了。

桑溪垂下了眼眸。

回了魔宫,鄢鎏便在那里站着,一言不语,身后的魔族长老语重心长道:“鄢鎏,要忍。”

“忍?长老,我们在这里苟活了万年,还不够时间吗?是你要我去拿落河刺的,现在明明时机到了,为什么你又我忍。”鄢鎏冷声道。

“对,的确是时机到了。心月狐之子,落河刺,都已现世,魔君的愿望,我们很快便可以再实现了。”那长老声音里是忍不住的愉悦,“落河刺,已经到手了。”

“到手了?”鄢鎏回眸,怎么会到手了?

魔族长老苍朽的声音里好似隐藏着某种暗喜和激动,“是的,已经到手了。还有,那个小子,不要再争了,将他还回去。”

鄢鎏不悦道:“为何。”

“你可知她是谁?他,又是谁?”那魔族长老伸出枯树般可怕的手指,遥遥指向阿曦,又指向玉珏。

他们,是谁?

鄢鎏腰间挂着骨鞭,抱着双臂倚在靠在壁柱上,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下,身材是格外的凸凹有致。

“那些皮外伤是我的骨鞭甩的,谁叫他不听话呢。别的,可不是我。”鄢鎏混不在意的说道。

幽执坐在石床上,裸露的上半身清晰可见纵横交错的斑驳伤痕,除却鄢鎏口中的鞭痕,还有遍布的鱼鳞状怖痕,这些怖痕从腰部一路蜿蜒而下,恐是遍布了下半身。

这分明是,鳞片被生生拔掉留下的伤痕。

阿曦与幽执面对面对着坐着,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幽执脸颊上的血痕沾着白发凝固,亦是没能抬起眸看一眼阿曦。

“怎么会成了这幅样子。”玉珏无法相信,幽执会落得如此境地,究竟是受过了多少苦。

直到雪宁轻轻握住玉珏的手腕,玉珏才稍稍冷静了些。

“我捡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个鬼样子了,要不是魔族收留了他,他焉能活到如今。他要去哪里,才能每天有新鲜的血液,才能每天都厮杀个痛快。”鄢鎏一双媚眼侧瞧着桑溪,明明是娇酥的声音,说出来的话确实如同一把利刃。

“你想要带走他,你能控制的住他吗?我知道,他的意志力非常强,这么多年了还能一直认主,可是,我很好奇,你若是见他发狂的样子,能狠得下心让他干受着吗?”鄢鎏嘴角忽然含了意味不明的笑,“他已经是魔族的人了,所思所行,就是你们厌弃的魔族行径,我可以告诉你,这些年他也为魔族出了不少力,我只是舍不得让他走,仙族那个十分有名的将军,便是他猎杀的。”

说罢,鄢鎏又转眸看向玉慕兮,将他眼里的怒色看的一清二楚。“若是你们想带他走,自是可以,不过这位九尾狐上神,你是不是愿意留在魔族,继承心月狐长老的担子呢?”

“做梦。”玉慕兮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冷硬的字。

鄢鎏却是靠近了玉慕兮,酥声诱惑道:“血脉是你永远不能视而不见的,你看,那里可还有你的位置?”

玉慕兮面上不显,袖中的手却是早就攥紧了,面上却仍要装的风轻云淡。

“我记不太清了,阿曦。”幽执闭上眼,将自己的银瞳遮挡起来,混混沌沌的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变成了这幅鬼样子,他竟也有些记不清了,因为这三千年的日子实在是太长了,每一日都是在受着折磨,三千年的时光好像就被拉成了三十万年那么长。

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连幽执自己也有些记不清了,别人更无法帮他。

桑溪握住了幽执的手,轻声道:“先为你疗伤。”

幽执知道阿曦要做什么,是要为自己输送灵力,然后注入灵识探知他的记忆。

幽执闭上了眼,放松了心神,鄢鎏心里一酸,暗道:“还真是信任她。”

“小心哦。”鄢鎏有些阴阳怪气的提醒了一句。

桑溪握住幽执的手,已是极近轻缓的输送灵力,可是灵力入体的那一刻,幽执还是闷哼一声,紧接着浑身抽搐起来想要躲避,桑溪五指紧紧地扣住幽执的手,不容他退避。

裴殷之看的眉峰紧皱,神识入体的确是不会太舒服,但是只要放出神识的人不要是要害对方,那边绝不会痛成这样。

除非是这人的经络早就已经被堵塞了,所以才会痛成这样。

的确是如此,幽执的体内的经络早就已经如同被淤泥堵塞的河道,里面遍布了魔气恶咒。它们在不断地侵略腐蚀幽执的神识,令他变得嗜血狂躁。

慢慢的,幽执终于冷静了下来,可是阿曦的眼里却忽得涌出了泪水。

幽执的体内涌出了许多九梦灵,漂浮在他们二人周围,玉珏等人看的心急,忽见阿曦终于忍不住当先松开了幽执的手,抬起脸来已是泪流满面。

“阿姐!”

玉珏欲要上前,那些九梦灵好似识得玉珏一般,纷纷涌向玉珏,桑溪却迅速挥手划出了一道灵力护罩将她和幽执还有那些九梦灵与他们隔绝开来。

“回去!”桑溪还是第一次如此冷声的呵斥玉珏。

玉珏脚步一顿,这层灵力护罩不但阻挡了他的前进,还隔绝了阿姐的声音,可是他们看得清清楚楚,阿姐哭了。

阿曦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头重重的抵在了幽执的胸膛上,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

幽执的泪亦是默默地流下,正是因为太痛了,他才不敢再去回忆。他颤着手,想要碰一碰阿曦的发丝,却终究是没能落下。

玉珏将那灵力护罩拍的砰砰作响,他只能看见哭了的阿姐,满身伤痕的幽执,还有那些不断地轻撞护罩的九梦灵,却听不见每一只九梦灵都在喊着:“阿泱,阿泱。”

第二百零三章 苟生等待

若有战争,怎会没有死伤。

那场东海之战,死伤无数,血色绵延千里,鲛灵两族几乎没有人存活下来。总是天族仗着人数优势,又有开天斧为祭,亦是没能讨到多少好,只要是上了战场的,没有人能活着下来。

最令阿曦崩溃的,不是重新看一遍族人的牺牲,而是看见遗留在陆地上的族人们所受的折磨。

当年阿曦和幽执催动了结界,以整个灵族沉入无尽之海、阿曦冰封神识为代价,镇压整个东海之啸。可就在东海冰封的时候,幽执为了救遗留在陆地上的族人,没能赶得回东海。

阿曦也曾想过,为什么幽执没能赶得回来。直到从幽执的记忆中看到了当年。

鲛人夜泣,落地珍珠,从来都是海边渔民们口口相传、心心向往的神话故事。鲛人族常年隐匿于东海深处,每当遇见在海中迷航的凡人时,总会用歌声引领他们返航,久而久之,总会有人见过鲛人的真面目。

羡嫇就曾收到过心地善良的凡人小女孩送的鲜花种子。

可是有知恩图报的人,也会有很多贪婪邪恶的人。

当受伤的鲛人们被冲上岸边奄奄一息的时候,那些害怕愚昧邪恶的人性,便都淋漓至尽的展现了出来。

鲛人身上美丽的鳞甲,传说中能化作珍珠的眼泪,让人们觊觎、疯狂,失去理智。

幽执不明白,为什么面对着重伤倒地不得动弹却明明还活着的鲛人,那些凡人竟能狠得下心生拔了他们的鳞片,像是宰杀鱼虾一般虐待他们,只为得让鲛人们痛苦流泪得到珍珠。

甚至,更有丧心病狂的凡人男子,觊觎鲛人女子的美貌,将她们藏匿于腥臭阴暗的矮屋内

不是说凡人弱小吗?不是说凡人心善吗?这就是他们灵族舍了至宝灵石换回来的六界苍生吗?

幽执痛吼着捏碎了那个欲要不轨的凡人脖颈,抱着已经凉透的族人尸体,跪在海岸边,痛恨自己的无力。他怀里的这个族人妹妹和羡嫇一般大,是无比勇敢的姑娘,却要在死后遭受这些凡人的侮辱。

被冲上岸边的族人有那么多,多到幽执救不完。

“幽执,回去!回去!不要管我们!我们虽死犹荣,回去!”重伤的族人们声嘶力竭的喊着,让幽执回东海。

第一重冰封已经蔓延到了岸边,若是再不回去,便是无法回去了,幽执将还有力气的族人们放回东海,希望他们能灵族沉底前游回去。

第二重冰封,第三重

冰层厚到幽执再也砸不开,剩下重伤的族人们也没有力气游回去了。

幽执重重跪下,望着灵族的方向。

“阿曦放心,我一定会护着族人们,等到你解封的那一日。”

幽执扭杀了所有手上沾过鲛人鲜血的凡人们,可是最后在对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妇女儿童的时候,他收手了,带着重伤的族人们,赶在天族追兵来临之前,向着陆地深处去了。

从此海边留下了一个可怕的海妖传说。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离了东海,离了灵族,族人们的重伤始终不愈,而阿曦不知何时才会苏醒。

宝坻裴氏便是搁浅在陆地的鲛人族和凡人的后代,幽执留下这支力量,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代替族人们重新回归灵族。

重伤不愈的鲛人,离世的速度很快。终有一日,幽执发现自己的性命也快要到了尽头,东海之战中受的恶诅已经压制不住了。

他和族人们留下了自己的蛟珠,希望将来裴氏中能有后代可以继承蛟珠。

所以,为了血脉的纯正,为了将来能诞生一个血脉纯正的后代,宝坻裴氏从不与外族联姻。

后来,族人们一个个的接连死去,最后只剩下了幽执。

最后一个族人握着幽执的手,一遍遍的重复:“幽执,一定要回去,带着我们的九梦灵回去。可恨、可恨、这身体再也无法为灵族而战了。”

在这无边沙漠中,只剩了幽执一人,他的生命也即将到了尽头,可是他不想死,不能死。

“可怜人,我听到了你内心最强烈的呼唤。你想要与我做交换吗?”

“你想要活着等待一个人?”

“我可以延续你的生命。”

“用你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生命。”

便是为了能活着再见阿曦,他放弃了引以为傲堪、比龙鳞可以保护阿曦的鳞甲。

幽执不是怕死,他是怕不能为阿曦战死。为了保护灵族而死在战场上,才是他的荣耀。

所以,带着族人们的执念,幽执和神魔大阵做了交换。

醒来后的幽执,痛苦的发现自己虽然活了下来,可是却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正是这个时候,鄢鎏捡到了幽执。

阿曦看着幽执因为鄢鎏一句“恢复从前的实力才能报仇”,毫不犹豫的喝下了鄢鎏给他的一瓶魔血。

从那以后,幽执的确是重新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可是那魔血的魔性太过强大,幽执无法控制自己的嗜血,每次发狂的时候,除却大开杀戒根本平静不下来。

阿曦额头重重的抵在幽执的胸膛上,泪水模糊了眼睛。她用幽执的视角亲眼看着族人们这三千年的挣扎和痛苦,就算是内心强大如阿曦,也承受不住了。

“对不起,阿曦。”幽执只能对阿曦一遍一遍的道歉。

桑溪摇头,“是我不够强大,是我”桑溪拭去眼角的泪意,直起身子,轻轻将幽执曾经闪耀柔顺如今苍白枯燥的发别开,用灵力将他脸上的疤痕修复。

“我们这就回家,羡嫇一直在等你。一切有我,往后一切有我。”

玉慕兮听不见阿曦和幽执在说什么,他只觉得心里的酸痛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的身体从心口开始变得冰冷麻木。

从前他不屑,定下了生死契约又如何,闯过生死大阵又如何,可是今日他才请清楚楚的看明白,他和幽执之间的区别。

阿曦,从来都是将他当做和玉珏一般的需要保护的人,而幽执才是能够和阿曦并肩作战的人。好似他们是大人,而他永远都是不懂事的小狐狸一般。

玉慕兮扭头便走,身后鄢鎏却是跟了出来。

玉慕兮停下,没回头,亦没讲话,但是鄢鎏他已经发现自己,且自己若是再不主动出去,怕是就要惹恼他了。

“哎呀,上神好像吃醋了,还是嫉妒了。”鄢鎏话中的挑拨之意丝毫不加掩藏,“虽然我心里很舍不得哑巴,但是他们很般配,不是吗?”

鄢鎏将手指搭在玉慕兮肩膀上,极尽娇媚道:“你说,若是我让他们用你来交换他,他们会答应吗?”

玉慕兮眼中杀气凌厉,鄢鎏笑嘻嘻的拿开自己的手,道:“开个玩笑罢了,不过,既然哑巴,哦,对他有名字,幽执。既然幽执已经回到阿曦身边了,那么你又该置于何地?不如就留在这里吧,继承心月狐长老的遗愿,将他无上光荣的愿望完成。”

玉慕兮冷笑,他的心思岂容一个魔女来猜。“你们魔族有什么光荣的愿望呢?还想破天?你们是以为我和心月狐一样能用落河刺去破天?天水再次倒灌淹没大地生灵涂炭六界同死就开心了?”

面对玉慕兮这毫不留情的质问,鄢鎏没能答得上一句。

玉慕兮冷笑一声,嗤笑之意毫不留情。“没有落河刺,你们拿什么去白日做梦。”

“这些难处,得你真正成了我们魔族人才有资格来担忧。”鄢鎏靠近玉慕兮,不为玉慕兮眼中冷意所劝退,手一翻,一枚小玉瓶出现在掌心。

“我知道你骄傲,你可有胆量去揭开真心?”

玉慕兮斜睨着那玉瓶,冷声道:“什么意思。”

鄢鎏笑的不怀好意,“这是鉴心藤的种子,种子发芽以后以灵血催之,若是两人情真意切,那么这鉴心藤便会开花。阿曦对你有情还是无意,试一试不就知晓了?”

那玉瓶在鄢鎏的掌心里,比稀世的珍宝还令人心动,玉慕兮看着那瓶子的目光浮浮沉沉始终不定。

“世间只剩这几颗种子,我已经试过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幽执走。总之,算是魔族送给你的见面礼,用或不用,皆由上神决定。”

鄢鎏慢慢的抽出手,让那玉瓶悬在空中,她带着眼底的笑意转身离去了。

第二百零四章 阔别重逢

魔族不但没有阻挠他们的离去,鄢鎏还笑眯眯的将他们送出了句城。

好似真的是很想要讨好玉慕兮回归魔族一般。

“这么多年都跟个哑巴似的不说话,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哑巴呢。见了她便愿意开口了,你叫我如何心服呢?”鄢鎏笑问站在自己对面的幽执。

幽执头一次这样用自己这双银眸认真的看向鄢鎏,他道:“谢谢。”

鄢鎏无可奈何的释然一笑,心里几分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好,这声谢很值钱,我收着了。你,保重吧。”

幽执转身,鄢鎏的目光放在他软耷耷的双臂上。为了怕自己发狂伤着她,所以折断自己的双臂吗?呵,真是没法比啊。

回去,是用的马车。幽执为了怕自己发狂,要阿曦将他的四肢都卸掉了,只能坐在马车里。

裴殷之驾着马,幽执临等车前,看了一眼裴殷之的银发,裴殷之忽的就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裴殷之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想着,幽执是不是能知晓自己体内有他的蛟珠。

幽执展了一个极浅笑意,好似鼓励,又好似欣慰。

裴殷之原本的忐忑的心,忽然就沉稳了。他忍不住侧眸屏息,幽执进去后和阿曦没有说话,他只听见了两声轻微的脆响,自是阿曦卸下了幽执的脚踝。

玉珏回首望了一眼那城门高挂的“句城”二字,和雪宁道:“这三不管的句城,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在这里找到幽执,是我从来没敢想过的。雪宁,这三千年最痛的不是我。”

玉珏是与雪宁细细讲过当年之事的。

“那么多的九梦灵,那么多死在陆地上的族人,阿姐在瞒着我。”

雪宁一把握住玉珏的手,清声道:“玉珏!”

玉珏反手握住雪宁,笑道:“我无事,雪宁放心。”

玉慕兮自己骑着马,眼神却是全然放在了马车上。

鄢鎏笑道:“上神,魔族随时恭候你。”

玉慕兮冷眼撇开,没有作声。

人马离去,鄢鎏站在城门前许久,直到起了风沙,她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鄢鎏公主真是舍得?”

鄢鎏脸上的神色一收,冷笑道:“我还真舍不得,毕竟幽执的那张脸和身体,我都十分中意。可是毕竟凤王发了话,鄢鎏焉敢不从啊。”

岚娇亦是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幽执是曦大人的守护兽,最是忠诚不过,你是训不了的。”

“我哪是训不了,是不敢争才对。”鄢鎏话里的深意岚娇听得一清二楚。“希望凤王,对得起魔族付出的代价。”

岚娇笑容越加深邃,她掌心翻出,落河刺浮浮沉沉。“落河刺,交给你了。”

鄢鎏一把取下,神色认真的端详着。“真的是落河刺,怎么从玉慕兮手里拿来的?”

“怎么到手的,鄢鎏公主不必知晓,只是我们按约将落河刺送到了魔族手上,那么鄢鎏公主是否应该启程了?”

鄢鎏收起落河刺,眼中还有怀疑。“你们真的知道赤炎金猊兽的所在?”

岚娇一双凤眼生生笑称了月牙,“我不知,王上也不知。但是她知道。”

鄢鎏这才看向岚娇身边那个裹在斗篷里的女子。“她是谁?”

幽执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阳光了,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一刻,他闭了眼。

“阿曦!阿泱!你们回来了!”

一声甜甜脆脆的呼唤,从裴湘谷里像一只小鸟般奔来。

幽执睁开眼,看着那道粉色的身影开心的向他们跑来,却在半路突然一停,脸上的笑容却在猛地看见他后慢慢的消失。

幽执艰难的扯了几次嘴角,才扯出一个笑意。

羡嫇的泪片刻便涌上眼中,她慢慢的向前走了几步,眼睛一直盯着幽执,直到幽执开口唤道:“羡嫇,是哥哥。”

羡嫇的眼泪接连不断的砸了下来,猛地便奔向了自己的哥哥,力道大到幽执险些没能抱住。

“哥哥!”羡嫇哭声喊道。

这一声“哥哥”听酸了多少人的鼻头。

“你去哪里了,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才回来啊,羡嫇好想你。”

跟在身后出来的玄妩,看到这一幕,悄然抹了眼角感动的泪水,然后才磨磨蹭蹭的走上前。

幽执紧紧的抱住羡嫇,脸上亦是两行泪痕。

玉珏悄然握住了雪宁的手,这一刻他的心里才觉得圆满了些,分别的大家,终于都重逢了。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玄妩吸了吸鼻子,用胳膊肘捣了捣裴殷之,囔声道:“裴哥哥,你看着感动吗?”

裴殷之“嗯”了一声。

玄妩却又低声道:“这真的是羡嫇的哥哥,阿曦的守护兽,幽执吗?不是说是和你一样的银发吗?怎么”

裴殷之垂下了眸,没作声。

而羡嫇哭着抬头,看见哥哥一头白发,哭声问道:“哥哥,你的头发,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幽执摸了摸的羡嫇的脑袋,慢声安抚道:“我没事。”

“进去再说吧。”桑溪清寒道。

这裴湘谷啊是幽执选的地方,可是再次回来,已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幽执的心里怎么能没有触动。

裴冰见到幽执的时候,一直万分感慨。算起来,幽执可真是裴氏正儿八经的祖宗了。

待到众人散了,玄妩又期期艾艾的凑到了裴殷之身边。

“我的裴哥哥,你伤心难过吗?需要我给你肩膀依靠吗?”

见玄妩油腔滑调没有个正经的样子,裴殷之便知道她是在变着法子的宽慰自己。

“不用了,你的肩膀实在是太瘦弱,扛不住我。”

玄妩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大方道:“尽管靠,我不会在意的。”

裴殷之勉强笑了笑,道:“不要贫了。”

玄妩又往裴殷之身边靠了靠,道:“我没有贫啊,我是真的在为裴哥哥担忧呢。哎,你的那个蛟珠,不就是他的吗?”

此话一出,裴殷之自然是垂下眼眸,是了,玄妩这话正问到了裴殷之的心坎里。裴殷之体内的蛟珠是幽执的,而如今幽执已经找到了,那蛟珠,自然是要还给他的。

“蛟珠自然是要还回去的。”

玄妩却唉声叹气道:“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真的是好凄惨啊,不过我看玉慕兮那厮更心痛,你没见他身上好似穿着北极玄冰似的,十丈之外都能冻死人。”

玄妩感叹完了又继续道:“要是我啊,估计是不会”

估计是怎么样玄妩没说完,裴殷之也不愿去顺着想,玄妩是玄妩,他是他。

玄妩忽的声调一变,又甜又不正经的安慰道:“要不这样吧,裴哥哥,你入赘我们青丘,以后我罩着你。等我爹退位了,那我就是青丘女君了,你就是青丘女君的夫君。说出去多有名头啊。”

这玄籍的青丘狐帝当得好好的,她的闺女已经在等着继承帝位了,若是给他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顿气。

裴殷之气笑道:“青丘女婿的名头,你还是留给乐珺筝吧。”

玄妩撑起自己的脸,无奈道:“乐少主难搞的很哦。我看见了阿曦往湖边去了,你不去看看吗?”

裴殷之垂着眼眸,默了片刻,就在玄妩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道:“我去看看。”

第二百零五章 蛟珠养魂

月色沉沉,阿曦躺在湖面上,周围一片寂静,她仰头望着星空,心里却是乱的。

当初鄢鎏给幽执服下的是赤炎金猊兽的兽血,魔性本就极大,又没有及时催化,所以到了今日已经是蔓延了幽执的全身,所有的经络中,都是魔气。

赤炎金猊兽啊。

阿曦闭上双眼。

裴殷之在湖边遥望着桑溪,许久都没开口,便是一直这样陪她站着。

直到桑溪起身,才见裴殷之一直站在那里。

“阿曦。”裴殷之的声音有些干涩。

“怎么了。”桑溪不解的看着裴殷之,等着他开口。

裴殷之道:“把蛟珠还给幽执。”

桑溪看着裴殷之清声道:“没了蛟珠,你的修炼速度会变慢。”

“从前没有蛟珠的时候,我的天赋便是极高的。我不会比玉珏差多少的。”裴殷之清笑道:“本就应该物归原主。”

“玉珏与你不同。”桑溪如此说道。玉珏虽然现在是凡人之身,可他终究是灵族人。而裴殷之,纵然身上有鲛人的血统,却也始终是个凡人之躯。

“没关系。”裴殷之没有片刻犹豫的道。

桑溪却拍了拍裴殷之的肩膀道:“不用拿出蛟珠,还是留在你体内。幽执,现在是用不上蛟珠了。”

裴殷之一愣,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用不上了呢,自己的蛟珠怎么会用不上了呢。

桑溪解释道:“幽执的身体已经被魔化了,若是取回蛟珠,会将蛟珠一同给魔化的。”

“魔化?是鄢鎏——”再说这些已经无用,裴殷之问道:“所以,阿曦是在为难这件事。”

桑溪的确是在想要如何做,才能保得住幽执。

“或有一法,但是需要你。”桑溪回眸看向裴殷之。

直到夜深,羡嫇才肿着一双眼睛准备从幽执房间离开,见桑溪和裴殷之来,羡嫇又要折回来,被玄妩硬拉着拖走了。

幽执枯燥的发丝已经被收拾妥当,剪短到了肩部束在脑后。见阿曦和裴殷之一同进来,他眼里浅浮了安稳的笑意。

裴殷之走上前,缓声道:“幽执前辈,你的蛟珠,在我的体内。”

幽执看向裴殷之,安和道:“我知道,我感受到了。你很优秀,我很开心。”

裴殷之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恭恭敬敬的朝着幽执拱手行了一礼。

“殷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原是应立即将蛟珠还给前辈的,可是阿曦说前辈”

幽执笑意不变,道:“是,我不能再拥有了蛟珠了,希望你可以好好运用它的力量,代替我保护灵族,保护阿曦。”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遗言一般,裴殷之直起身子,道:“前辈,不要这样讲。一切都会有办法的,阿曦找了你很久,羡嫇也一直在想念你。”

幽执眼里的笑意淡了些,他的身体他很清楚,靠着那魔气撑到了现在,本就是魔非魔的鬼样子,若不是为了再见阿曦,他的骄傲决不允许他如此苟活。

再也不能和阿曦,一同作战,还会时常发狂失去理智,这样的他怎么配和阿曦再共进退。

“阿曦,我活到现在,就是想要带着族人们的九梦灵回灵族,就是想再见你一面。可是如今我这样子,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么难受我恨透了这具身体,我为了活着,失去了鳞甲,我丢掉了尊严。”

桑溪道:“我知道。”

裴殷之看向桑溪,面上可见焦急,桑溪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们都在等你。”

一句“我们都在等你”,让幽执咽下了所有的话。

一句“我们都在等你”,让幽执顿时溃不成军。

“你体内的是赤炎金猊兽的血,它已经占据了你的所有经络,若是强行驱除,你会承受不住的,还会经脉全毁。”那便是如同废人,幽执接受不了。

“赤炎金猊兽?那是、上古的凶兽吗?”裴殷之问道。

桑溪垂着眼眸点了点头,裴殷之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幽执听闻是赤炎金猊兽的时候,便垂下了眼眸,轻声道:“赤炎金猊兽,怪不得如此霸道强劲。若非是它的血,我也撑不到现在。”

桑溪坐在床边,轻声道:“幽执,只有一个办法了。”

幽执看着桑溪的眼睛,听着她道:“抽出你的魂魄来,养在蛟珠里。将身体送回灵族,等灵树祛除了所有的魔气。”

蛟珠养魂?

“太危险了。”幽执道。

幽执不是认为自己危险,而是桑溪太危险了,桑溪如今一半的元神还在无尽之海镇压着,身上还有诅咒,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做。

况且,鲛人的魂魄不是好抽的。

“为何不可?”裴殷之问道。

难,很难。

当初鬼族主上曾对桑溪道:“你们灵族游离于轮回之外靠的是什么,你心里很清楚。”

天道轮回本,是天地间的自然法则,可是灵族却脱离了这个规则。

灵族,灵。准确的的讲,鲛人族并不是灵。

真正的灵,是芩司,是阿曦。

除了如今阿曦体内的那把碎灵弓,无人能杀死灵,即使伤的再重。是不是听起来好像永生不灭?可是芩司,便是死于碎灵弓下,魂飞魄散。

而其余的灵族人,却并非如同阿曦和芩司一样,他们伤重是会死的。

但是他们魂魄可以不入轮回,是因为灵族的那棵灵树会将他们的魂魄护住。

幽执离开裴湘谷的时候,裴氏还不成气候,因此幽执也没有留下关于灵族的文字记述,今日阿曦觉得有些事应当可以裴殷之了。

“仙人妖魔,死后魂魄皆化为鬼,去往阴界往生。但是灵族之人死后魂魄会拘于灵树内,吸取天地之灵华,若得机缘,还可重新修出实身。”桑溪平淡的道出了六界多少万年来暗中想要窥探的灵族秘密。

裴殷之闻言双眸瞪大,愣怔了一会才道:“那岂不是说,灵族是有自己的往生道,可以脱离天地往生道的桎梏束缚。”

桑溪眸光平静。

裴殷之却是难掩心中激动之情,“那东海之战中死去的族人们,岂不是还不可以……”

幽执却是苦涩一笑,道:“并非如此,鲛人终究不是灵。”

“所以,灵树没法重新生养鲛人的魂魄,若是在灵族里,阿曦和族长同在,也许还能抢下刚刚死去的鲛人魂魄,将之留在灵族结界内护住魂魄不散。”

裴殷之眸光渐渐暗淡,可是现在,族长已经不在了,而灵族也已经沉入无尽之海。

“那当初,在东海上死去的灵族魂魄,可是全被灵树护住了?”裴殷之心里存着期盼问道。

“灵树和灵石相伴而生,灵石被拿去补了天,所以,能被灵树护住的魂魄少之又少。”桑溪闭了眼,所以,其余的灵族魂魄,都是散于天地之间的,连往生的机会都没有。

裴殷之慢慢的攥了拳,这一刻,他忽然便恶想道,为什么如此不公平,明明是灵族拿出了灵石救了六界,为什么却要遭受这些痛苦。

“那族长?”

桑溪的声音轻缓而清冽。“阿娘与我,和族人不同,无论伤的多重,我们都不会死。”

“除了碎灵弓。”

碎灵后,便是魂飞魄散,即使灵树也护不下。这才是灵族死后不入轮回的真正意思。

裴殷之听着桑溪平静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就有一种慌乱。“阿曦,碎灵弓谁也拿不到的吧。”碎灵弓在阿曦的体内,除了阿曦谁也拿不出的,所以,阿曦还是永生不死的。

可是,桑溪也是会受伤的,也会生不如死的。

“谁也拿不动它的吧?”裴殷之又重复了一遍。

桑溪没有说话,裴殷之便当做她默认了。

谁也拿不动吗?

桑溪转身,看向幽执和裴殷之二人。“幽执身上有魔血,而你还未曾渡劫,皆回不去灵族。所以我们只能在裴湘谷为幽执抽魂。”

第二百零六章 此夜无眠

当夜,很多人都未能入眠。

这么多人里多是夜不能寐者,除却玄妩这个没心没肺的,唯有羡嫇睡了个香甜。哥哥找到了,焉能不欢喜。

是夜,玉珏忽的掀被而起,坐在床上兀自出神了一会,还是起了身整了衣衫出门去了。

路过雪宁房间时,玉珏停了脚步细听了片刻,见雪宁的确是入眠了,才一路顺着檐廊去了,途中经过众人的房间,好似大家都熟睡了。

可是玉珏不知,从他出门的那一刻,雪宁便睁开了眼眸。

玉珏轻敲了幽执的房门,幽执替他开了门。

“阿泱。”幽执好似不意外玉珏会来一般。

玉珏笑了笑,道:“我来看看你的伤,怕羡嫇担心我才这个时辰过来。”

“我无事。”幽执平和道。

玉珏干笑了一声,然后抿了抿下唇,幽执看着他,焉能不知这是阿泱心里装着事的潜意识小动作。

“羡嫇一直在追问我,你是怎么被困在魔族这些年的。其实,我也想问,当年我在九重天死后,天族,是不是对灵族发兵了。”

玉珏面上仍是一副轻松的样子,可是他的咽喉却是干紧。

“是。天族和灵族交战了。”

玉珏闻言向前走了两步,他就知道幽执从来不会说谎。“所以、当时”玉珏有太多的想问,可是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又害怕问起。“到底,还有多少族人战死了。”

他究竟还害死了多少族人。玉珏执着于那个即将知晓的答案,胸口是一阵阵的麻冷。

玉珏握着幽执的双臂,眼中是愈加翻涌的墨色风云。幽执回望着阿泱的那双眼眸,阿曦没有料错,阿泱一定会私底下过来问自己。

“我带领的族人全部战死,只有阿曦在九重天找到了你。”幽执说的全是事实,只是将最令人心痛的全都藏了起来。

见玉珏的牙关都在隐隐发颤,握着自己手臂的双手也力道忽重,眼神也开始愈加不对劲,幽执察觉到了不对劲。玉珏明明是与他四目相对,可是那眼神却好似不在看他一般,而是陷入了某种场景中无法自拔一般。

“阿泱!”幽执反手握住玉珏的胳膊,将他晃醒。

玉珏心中猛烈的恨意全然退去,他轻声道:“我会为亲手讨回来的。”

幽执心中隐有不安,路上阿曦与他讲明什么都是瞒着阿泱的,若是阿泱来问,绝不能告诉他当年东海之战的惨烈,也绝不能讲芩司身死。

阿曦知道按着阿泱的性子,她不说阿泱绝不会来问,但是他会千方百计从旁的地方知道;可若是你对他什么都不说,阿泱也是绝不会信的。

而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玉珏直起身子来,隔着门窗看向院中,看来今夜不睡的可不止他一个。

“不要告诉阿姐,我今夜来过。”玉珏低声道:“你好好养伤。”

“阿泱!”幽执喊住身影匆忙的玉珏,“不要急,我们永远都是站在一起的。”

玉珏几番扬起嘴角,最终才努力扯出一个笑意,道:“这是自然。”

待出了幽执的屋子,玉珏抬眼便看见了那个躺在对面屋脊上晒月光的矜贵影子,台阶下还有摔下来的瓦片。

他就知道是玉慕兮这厮。

“掀了人家的瓦,明日你可得赔给人家。”玉珏随意的坐在了屋脊上,拿起一壶酒便对着明月饮了起来。

玉慕兮冷哼一声,十足的不屑,又像是十月的霜。

“你在这里是赏月呢,还是为了监看幽执打探情况。”玉珏一语道破玉慕兮的心思。

“便是怕他太弱,守在这里又何妨。万一伤重不治,岂不是徒惹阿曦伤心。”玉慕兮讲话,除了对着阿曦,是一贯没个好语气的。

“我还以为你是被醋给熏倒,不知天南地北为何物了。”玉珏调侃道。

“别以为我是你。”玉慕兮没什心情开玩笑,他道:“你刚才在他屋子里问什么。”

“听你这言语,好似我们在密谋什么一般。”

“不说便算,我也不系得听,我知你们情分更重,对我,好似外人一般。”玉慕兮冷巴巴道。

玉珏身子后仰,用双肘撑着,仰头望着那一轮明月,道:“你这醋味着实有些烧人,但我可是无辜的。你如此吃味,怎不去找阿姐告状。”

“你!”玉慕兮气结断声,玉珏这话好说的似他多么气量狭隘如同幼童一般。

“我们从没把你当外人。虽然你这厮言语毒辣又心高气傲,但是你也终究是我们灵族人了不是?”玉珏看了一眼玉慕兮,掏着心窝子的话跟他道:“我知道你喜欢阿姐,本就喜欢吃醋的性子如今见了幽执回来,心里定然越加别扭吃味。”

玉慕兮一张脸全黑了下来,温玉珏今日就是为了贬他的吧。

“你听我讲完,”玉珏咧着一口白牙,非让玉慕兮憋着听他讲完。“我们从未将你当外人,可是你也要体谅,幽执陪着阿姐已经数万年了。他们并肩闯过上古生死大阵,那份默契是生死共进培养出来的。你应当明白,你是无法替代幽执的。”

玉慕兮心中简直憋屈到了极点,拿起一壶酒便仰头一饮而尽。

无法替代?笑话。

他爱阿曦,他要阿曦心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永远都只有他一个。绝无可能,再有别人。

“你生的太晚了,你啊肯定是很苦恼,阿姐是不是只把你当作如同我一般的弟弟。”玉珏说的都是实话,都是玉慕兮明白却连想都不愿意想的实话。“甚至是,侄子?”

玉珏笑的唇红齿白,好生俊美又好生欠扁。眼见玉慕兮真的是到了盛怒的临界点,他不慌不忙道:“但是,可能你是运气好。从前我不懂,如今我却是明白了,阿姐对幽执,不是爱。”

听闻此言,玉慕兮发怒的神情一滞好生滑稽。

“阿姐心里,可能从未生过男女之情。她心里装着很多,有阿娘,有我,有羡嫇和幽执,有整个灵族。有亲情,有责任,有担当,却从来不需要男女之情去添华。”

玉珏从前是阿泱的时候,也不懂得什么才是情爱,他只拥有亲情友情便已经十分幸福,后来喜欢上了乐亭芪,还未曾搞明白什么是爱便死了。

直到经了这三千年,遇见傅雪宁,如同大梦浮醒,才教他深刻明白,还有一种爱能与亲情友情并存着。

它是一把能护着你披荆斩棘的利剑,剑刃永远不会对着你。

“幽执对阿姐而言,是一起出生入死能与她并肩而战护佑灵族的人。”玉珏笑容淡薄了几分。“也许若是你不曾出现,阿姐和幽执之间也不会变,但是没有若是这一说。幽执只会为了阿姐去战,论心思,他是永远也比不上你的。”

玉慕兮脸色稍微回暖了些,他听着玉珏继续道:“你若是能叫阿姐心里有了你,我是佩服的。不过想当我姐夫,可是十分艰难,首先我阿娘那一关,你就别想过了。”

见玉慕兮忽然脸色又难看了起来,玉珏只当他是怕了芩司。不禁枕了自己的双臂,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笑道:“阿娘心里,阿姐是谁也比不上的,就连我也是。但是,好想阿娘,要是回了灵族不知道又要在水牢里请罪多久,阿娘才肯原谅我。”

“夜深了,你自己在这里赏月吧。”玉慕兮起身好似是被气到了一般,实则是要落荒而逃,他现在本身就脑袋乱的很,没法应对芩司这话题,唯恐自己在玉珏面前露了端倪。

玉珏玩笑着看玉慕兮狼狈离去。

玉珏说了这么多,玉慕兮自是无法立刻接受的。让阿曦的心里只有他一个,是玉慕兮的执念,他便是如此霸道。

忽的想起鄢鎏给他的东西,玉慕兮又转身看向玉珏。

“怎么了?气不过想打一架?”玉珏笑问。

鉴心藤,究竟能不能鉴出心意,不如便让玉珏和傅雪宁试一下。

“我得了一件好宝贝,明日你和傅雪宁来找我。”

玉慕兮说完便走,倒是让玉珏愣了,让他们去作甚?欣赏他新得的宝贝?

第二百零七章 情真可鉴

第二日玉珏和雪宁依约去了玉慕兮那,见玉慕兮叫他们进了屋内,还关上了门窗,不禁让玉珏好奇起来。

“作甚如此神秘?”玉珏问道。玉慕兮可是个高调的人,如此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当真是让他好奇。

玉慕兮从窗台上端下一只小巧精致的盆栽,放在桌面中央。

小巧精致的花盆中,栽着一段弯曲的枯梅老枝。

玉珏见这黄土枯枝,不禁抵额思索道:“你要给我们表演铁树开花?”

傅雪宁也是略微敛了眉。

玉慕兮懒得搭理玉珏的调侃,他道:“这是鉴心藤,听闻若是两相爱者以灵血验之,便可开花。”

玉珏倏的收回了拨弄枯枝的手,似笑非笑的问道:“你要我和雪宁来,就是为了想看看这鉴心藤开花是何等奇观?”

“怎么,不敢?”玉慕兮反问道。

玉珏道:“我和雪宁,不需要这种东西来鉴心。”

玉慕兮舌尖刮过齿面,没作声。

傅雪宁却道:“玉公子,可是想知道这鉴心藤究竟能不能鉴心?”

玉慕兮抬眸看向傅雪宁,倒是他小瞧了傅雪宁,整日里沉默不言,今日却是猜中了他的心思。

玉珏扶额。

玉慕兮清咳了一声,承认了。“没错,既你们二人真情实意,也唯有你们能来验证。”

“你早如此言语不就好了?那便让我和雪宁来帮帮你。”玉珏看向雪宁,后者回了他一个温醇的眼神。

指尖聚灵成刃,划破二人的掌心,然后十指相扣握于枯枝上方,灵气和血液一同滴落在枯枝根部,慢慢的渗入了土壤中。

玉慕兮走上前,都靠到了桌沿上,他目光紧紧盯着那一盆枯枝。玉珏和傅雪宁却是相视一笑,温玉珏笑颜明朗,傅雪宁笑意溢于眉眼。

玉慕兮都快将那段枯枝给盯出了窟窿,才见枯枝慢慢的露出了一个棕色的苞,然后棕色外壳褪去,嫩绿的叶芽慢慢的舒展又凋落后,又长出了花苞,最后在三人期待的眼神中,绽放出了纯洁憨厚的一朵小白花。

枝叶凋零,唯有那朵小白花立于枯枝上,好似枯萎大地上唯一的一抹生机。

“还真的开花了?”玉珏啧啧称奇道。

傅雪宁眉眼里都带了笑,傅雪宁直起了身,玉珏将那鉴心藤抱起,左右端详了片刻道:“雪宁你瞧,这朵花好似变成了木质,但是若不凑近了瞧,还像是鲜活一般。”

傅雪宁凑近了些许,发现果然如同玉珏所言。

玉珏拨弄了那花茎,发现牢固的很,竟掰不下来,不禁笑道:“好个坚韧的鉴心藤,看来我与雪宁的心意,草木可鉴。”

傅雪宁笑容一收,温玉珏便是喜欢当着别人说些齁人的话,就是想看他难为情。

“那这便是我们的了。”玉珏眼眸一动,好似心里有了什么好主意一般,抱起那盆鉴心藤便拉着傅雪宁离去。

玉慕兮验证了这鉴心藤的作用,心里却是又烦恼了起来。他该拿着去验阿曦的心意吗?他敢面对结果吗?

玉珏和雪宁方一开门,便见玄妩鬼鬼祟祟的站在门口。

为何是鬼鬼祟祟,也许是玄妩留给玉珏的印象便是如此,也许玄妩就是行为略为猥琐些。

见玉珏出来,玄妩那双黑葡萄似的漂亮眼珠一转,舔着笑问道:“你抱的什么?”

玉珏笑,回问道:“好东西。你用不上。”

玄妩眼珠灵活的看了看傅雪宁,又看回温玉珏脸上。温玉珏明眼看着玄妩眼珠转来转去,便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玄妩笑起来自最是明艳妩媚不过的,可惜这裴湘谷里哪个不是美人呢,玉珏自是不受迷惑的。

玄妩翘起食指指着自己身后道:“我是来告诉你们,那只老凤凰来了。”

“夙焕?他来做什么?”玉珏心里略是疑惑,看向傅雪宁。

眼见温玉珏和傅雪宁走了,玄妩笑着一溜烟跑进了玉慕兮房内,进门后先是四面环顾瞅了个遍。

玉慕兮彼时正靠在北面窗户上望着窗外湖面发呆,见玄妩来了,不待见的道:“你来干什么。”

玄妩背着双手走过去,讨好道:“我是看你好像不太欢快的样子,来瞅瞅嘛。我可以理解你,幽执回来了,你指定要掉进醋缸里去。”

玉慕兮傲哼一声,继续美人靠窗。

玄妩又凑近了些,问道:“你和竹子精刚才在里面干什么呢?”

玉慕兮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玄妩,她便是从小就这么多的干什么,为什么。从前在青丘时她就烦得很,总是“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你不带着我一块”不离口。

见玉慕兮不搭理自己,玄妩也不气馁,凉兮兮道:“哦,刚才我瞧着,夙焕来了。”

玉慕兮果然立马转过头来了。

玄妩笑的不坏好意,风凉道:“一个情敌都干不过,现在又来了一个。”

蓝色的衣衫飞扬起舞,玉慕兮轰然站了起来,疾步走了。

“这么着急?”玄妩愣了愣,然后又笑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藏得什么好东西。”

玉慕兮步履匆忙,脚下生风,心中乱的很。夙焕来又想干什么,他拿走了落河刺,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来是想干什么。

待玉慕兮到了大堂的时候,正听见里面在说话。

“没想到,幽执竟是在魔族找到的,弄成如今这幅样子,真是受了不少的苦。”夙焕叹息道。

桑溪垂眸道:“回来便好,既然你来了,那便帮我守关,我要为幽执抽魂。”

夙焕皱了皱眉,“抽魂?”

桑溪道:“是,蛟珠养魂,将幽执的身体送回灵族去养护。”

夙焕听后摇头反对。“阿曦,纵然蛟珠是幽执的,可是裴殷之现如今只是个凡人之身,他受不住的。”

裴殷之出声道:“我受得住。”

夙焕伸手制止了裴殷之的话,道:“这不是你逞强的时候,幽执多少万年的修为,一旦他入了蛟珠,那蛟珠封印的力量就会被完全唤醒,一瞬间就能将你撑裂。”

裴殷之坐了回去,幽执亦是没了声响。夙焕看向桑溪,发觉桑溪好像不担忧这个问题一般,他便知道桑溪时如何想的。

“阿曦,你是不是想用自己的灵力给裴殷之挡下这冲击的?你如今、”夙焕急忙止了话音,平复了面上的动容,缓声道:“若是我今日不来,你们此举实在是太冒险了。”

桑溪道:“我既如此做,便是有把握让他们二人不受伤。”

所以,自己受伤便是?夙焕掌心翻转,一枚紫玉戒指浮与掌心。

“让裴殷之带着这紫玉方戒,能护他心脉。”夙焕的这枚紫玉方戒是远古流传下来的宝物,自是珍贵无比。“我与你一道为幽执抽魂。”

桑溪没想到夙焕竟能将这紫玉方戒拿给裴殷之,心中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用完之后,便还于你。”桑溪道:“谢谢。”

夙焕笑回,“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我说过,我会永远站在灵族这边。”

裴殷之从桑溪的反应上看得出,这紫玉方戒定然是十分珍贵难寻的宝物,即刻与幽执起身,弯腰行了一大礼。

“谢凤王。”

里面的氛围甚好,玉慕兮却是心中怒气急升,转身走出冷声怒道:“凤王可真是好的很呐。这紫玉方戒不是你们凤族的王后信物吗?竟能拿出来给裴殷之,凤王存的是什么心思?”

玉慕兮语气极冲,眼角甚是冷寒的看着夙焕,逼问道。

裴殷之笑容一僵,看向忽然盛怒而出的玉慕兮。

夙焕笑容未变,看向玉慕兮。

“阿曦,落河刺便是被夙焕拿走,他肯定有所图谋,不要相信他。”玉慕兮看着桑溪,气声道。

幽执拧眉。落河刺?

“落河刺?”夙焕眉峰一敛,道:“怎么被我拿走?落河刺是魔族之物,万年前已不知所踪。玄玉上神今日为何恼怒糊涂。”

玉慕兮真是气极了,夙焕这人竟能睁着眼说瞎话。

“是你在蒦却之阵中将落河刺带走的,怎么这才几日,夙焕上神便不认了?”玉慕兮从来想过,夙焕竟能明晃晃的在阿曦面前说假话,当真是有恃无恐觉得阿曦一定会相信他?

桑溪看向夙焕,夙焕却坦荡荡的回视桑溪道:“落河刺真的不在我身上。”

桑溪的目光清寒透骨,夙焕却依旧坦荡。桑溪移开了眼神,玉慕兮已经被气的失去了理智,急色怒道:“不在你身上,那便是在岚娇身上!”

“阿曦,你信我。落河刺真的是被夙焕拿走的!”

幽执和裴殷之都未曾作声,玉慕兮看着桑溪,夙焕也看向桑溪。

“岚娇呢?”桑溪终是开口。

第二百零八章 蒦却乱心

“岚娇呢?”桑溪清声问道。

玉慕兮冷意看向夙焕,后者却不紧不慢道:“岚娇?我来裴湘谷正是为了找岚娇。我以为她在裴湘谷。”

这话听起来,怎么都是明晃晃的借口谎言。

“凤王这借口,可真是拙劣。”玉慕兮冷笑道。

裴殷之也是隐晦的看向夙焕。

夙焕却不急,看向桑溪道:“阿曦,岚娇不知所踪已经两日,我以为她在裴湘谷,也未曾唤她回来。便想着不如亲身来一趟看看你,到了此处,竟被这小狐狸如此针对,可是岚娇闯出了什么祸事?”

夙焕到底是多少万年的上神,即使被玉慕兮逼问到这个地步,也是没有着急。

“夙焕!”玉慕兮这几日受得刺激已然将他的理智摧毁,易燥易怒,他道:“便是你在蒦却之阵里拿走的落河刺。别装了。拿出落河刺来!”

夙焕却起身,道:“玄玉上神,你问我落河刺?为何呢?”

“据我所知,落河刺是魔族之物,万年前已经随着他主人的陨落而消失了。你如今问我要落河刺,我倒是想起个传闻来,芣薇上神当年和魔族心月狐的一段往事。”夙焕好似被逼的气极了一般,如此道。

玉慕兮从未如此佩服过一个人的演技,这夙焕可真是厉害极了。明明便是他刺激自己去探寻身世,也是他拿走了落河刺,此刻竟能面不改色的装作什么也不知,还要当年提起自己父母的往事。

“落河刺便是心月狐破天之物。”夙焕慢条斯理的道着,玉慕兮心里却早已是巨浪滔天,玉慕兮不敢去看裴殷之和幽执的神色。

“对,落河刺是心月狐的,所以,将我父亲的落河刺拿出来。”玉慕兮冷声道。

而躲在外边偷听的玉珏却是瞪大瞳眸看向雪宁,他从来不知道玉慕兮的父亲竟然是当年破天的心月狐!怪不得玉慕兮从句城回来便整个人都不对劲,竟是还有这一层关系。

夙焕气的冷笑,道:“玄玉上神口口声声我拿走了落河刺,我说不在我身上,你便又道在不知所踪的岚娇身上。为了以证清白,我是不是应该让你搜身啊?不如此刻我召回岚娇来,让玄玉上神一同搜搜身?”

搜一个上神的身可是极大的侮辱,可是视为挑衅。夙焕如此说,便可知他是怒极了。

夙焕当即于空中画了召唤符咒,符咒经过烈焰燃烧后,没等多久便听得一声嘹亮的风吟,堂内一阵热风过后,岚娇半跪了地上。

“王上!”

“你可见过落河刺。”夙焕冷声道。

岚娇疑惑地抬头,嘴角的血迹清晰可见。“什么落河刺?”

桑溪一双冷寒的瞳眸望着懵愣的岚娇。

玉慕兮冷声道:“主仆二人装的可真是像。”

“不是的,我是”岚娇急声未完便被打断。

“凤王,有意思吗?将我们当成傻子?”玉慕兮眼神寒冷透着森森杀意。

“玉慕兮,你是昏了神罢。本王说了,落河刺不在我身上。你若是真心想找,即是你父亲的武器,你不如就以血脉召唤试试。”凤王眼梢冷怒,瞧着玉慕兮便让他用血脉召唤。

若要用十尾血脉召唤落河刺,那第十尾必然会再冒出来,玉慕兮绝不可能会这样做。

“怎么,有什么难处吗?”夙焕冷眼瞧着玉慕兮。

“血脉召唤没有认过主的武器,太过耗费心神灵力。”桑溪清声道。

夙焕轻笑了一声,阿曦这是在帮玉慕兮?

“看来落河刺你们没有放在身上。”明明夙焕知道落河刺是认过主的,还敢如此言语,那便是料定他不会在人前召唤,也绝没有藏在身上。玉慕兮不知夙焕到底要作甚,他就不怕自己真的招回落河刺来?还是就是为了在阿曦众人面前让自己自爆身世。

“夙焕,你如此挑拨,到底是想干什么。”玉慕兮虽然一时也抓不到夙焕的错处,但确实极其确定他心思不纯。

今日之事,显然是玉慕兮在众人面前没了风度,留了个咄咄逼人的印象。终究是玉慕兮没沉得住气。

“应该是本王问你才对,你想干什么?是在何处受了气找人发泄不成?”夙焕稳声道。

眼见玉慕兮真是杀意临顶,幽执开口道:“先前鄢鎏去蒦却之阵便是为了拿落河刺,说不定落河刺是在鄢鎏手里。”

玉慕兮闻声即刻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幽执敛了声,还未等开口解释,便听得玉慕兮眼神寒冷道:“我在蒦却之阵里看的清清楚楚,那便是夙焕和岚娇!是我看错了人还是我与魔族勾结?”

裴殷之出声道:“玉慕兮,幽执大哥也只是假设而已,你不要乱发怒火。”

“玉慕兮,你过分了。”

玉慕兮猛地抬头看向桑溪,被桑溪眼中的冰寒刺痛。

“阿曦。”玉慕兮心里好似被针扎了一般,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就连阿曦也不信。

“玄玉上神怕是体内心月狐的血脉觉醒,叫魔性迷了眼罢。”夙焕冷声讥讽道。

玉慕兮看的见桑溪眼中的冷寒,他不禁上前迈出一步,周围一阵天旋地转,心脏一好似跳出身体后又掉回一般,他猛地清醒了过来这才发觉自己还站在门外,刚才一切竟然是幻觉。

玉慕兮捂上心脏,自己的心脏跳得极快,都是幻觉,为什么会在如此?玉慕兮忽的明白过来,是体内蒦却之阵的原因。

而此刻屋内裴殷之接过了夙焕那枚紫玉方戒,小心翼翼的收接在手里。

玉慕兮缓了缓心神,心中暗道夙焕定然是怀着某种目的,自己没有证据绝不能冲动。

“夙焕上神真是好生大方啊,连凤族的王后信物都可以拿出来。”

玉慕兮一身珈蓝衣衫,将他衬的气息柔和纯净,丝毫看不出方才气恼的样子。

裴殷之正欲见戴上方戒的动作一停,这是凤族王后的信物?他当先看向幽执的神色,竟发现幽执好似早便知晓了一般。

“怎么不见岚娇呢?”不等夙焕开口,玉慕兮又问了一句。

“凤王此次来,是将落河刺还于我的吗?”玉慕兮这语气仿若是在闲聊一般,不但语气柔和,还面带微笑,自顾坐下了,才看向夙焕等着他的回答。

察觉到桑溪的目光,夙焕心中冷笑了片刻,才缓缓端出一副长辈的面容,对玉慕兮道:“落河刺?”

玉慕兮柳眉微扬,温和道:“对,就是凤王在句城从我这里借走观赏的落河刺。凤王可是要还于我了?”

夙焕面上笑的和气,心里赞赏这小狐狸竟能这么快就调节过心态来。

玉慕兮却心道:看你如何能装的下去。

“本王近日来可没去过句城。但是你口中的落河刺,本王倒是有所听闻的。”夙焕转头看向桑溪,笑道:“落河刺在魔族破天之后,就已经随着主人的陨落而消失了。没想到,竟然传承到了玄玉上神的手里。”

“当年我在战场上见到玄玉上神的时候,便觉得甚是可怜,这才救了他。没想到,万年过去,落河刺终究还是到了你的手里。”

裴殷之听得云里雾里,心中只觉惊讶万分。

而躲在堂后听消息的玉珏,也皱起了眉峰。

“阿曦可知道”

“我知道。”桑溪打断夙焕的话道:“他的身世。”

夙焕笑意微微一顿。

玉慕兮道:“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是心月狐之子,所以继承落河刺是理所应当的。那么凤王,可否将落河刺还回来了。”

“玄玉上神这可就强人所难了,本王没拿过落河刺。”夙焕如此坦然,倒叫裴殷之和幽执一时不知该信谁。

而这在这时,裴冰来到了院落中,并未靠近而是远处高声道:“阿曦,裴湘谷外来了个重伤的姑娘,一直在喊着玉珏的名字!”

第二十六章 昏迷不醒

温玉珏和温青一路快马加鞭,恨不得立马就奔回芙蕖山庄去。只不过刚出了徐水城,二人就被阴了一把。

二人着急赶路,目光全部放在了前方,没想到地面上被人布置了套马索,待他们经过时,麻绳瞬间被拉起,二人立即被受惊的马儿摔了出去。温玉珏反应快,用手撑着马头硬生生的改变了自己跌落的方向,避免了被马蹄践踏的下场。温青反应稍慢,从马上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抬眸一看,马蹄已经高高扬起,若落下来必定要将自己胸膛踏碎。虽然头脑中一片懵,但还是凭着本能反应迅速向一旁一滚,堪堪躲开了那马蹄!

两匹马儿嘶鸣着轰然倒地,路上瞬间扬起满天尘土,温玉珏与温青瞬间一身灰尘。二人为躲避这些尘土,以袖掩住口鼻,连连向后倒退,却没成想后方有暗器袭来!

温玉珏最先察觉到不对劲,拔剑回身的瞬间将温青推向了一旁的大树后,暗器与宝剑相撞,发出细微的叮铃声,温玉珏定睛一看,竟然是极细的毛针!针虽细小但是数量极多,即便是温玉珏全力抵挡,亦是有针刺入了身上。

“暗箭伤人非君子所为,阁下还是出来吧!”温玉珏拔掉身上那几根细针,心中道:什么东西,这种针都伤不到人,谁会这么无聊!

“哈哈哈!温玉珏你看你现在灰头土脸的样子,你配得上君子这两个字吗!”这声音不是那乐霁又是谁!乐霁早就从城主府里打听到了消息,知道温玉珏今日要回渝州,必定经过此处,所以特地在这里埋伏着。

饶是再好的修养,温玉珏此刻也是火大的很。“乐霁!你想干什么!”

“干你!”乐霁冷笑着看着温玉珏灰头土脸的样子,心中就十分解气!自从打听到消息说温玉珏竟然和乐嬛屋顶上看了一夜的月亮星星,乐霁的怒火就上来了。

温玉珏握着宝剑的手紧了又紧,最后还是没有动手,心中顾念着大师兄的安危,温玉珏终是将心头的怒火狠狠地压了下去。“今日我不跟你计较。”

温青对着乐霁怒目而视,也是憋着一肚子的怒火。

乐霁不屑的瞥了眼温青,并不将他放在心上,收起手上的那细针的暗器盒子,向前走了两步,下巴高高的扬起,对着温玉珏道:“温玉珏别怪我没警告你,不要打乐嬛的主意,你配不上她。以后离她远一点,你要记住,你就是个废物,连丹也结不了的废物。”

温玉珏怒极反笑,乐霁总是将自己当成假想敌,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累。“乐霁,你这么多年你过得一定很辛苦吧。我是不是废物,你心中最清楚。我要是废物,值得你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吗?”

乐霁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你嫉妒我。嫉妒我能进星辰殿,嫉妒乐亭芪培养我,嫉妒乐嬛心悦我而不是你。”温玉珏慢条斯理的拂去衣袖上沾上的尘土,抬起头对着乐霁冷笑一声。“我都知道了。日日夜夜活在嫉妒当中,过得怎么会不辛苦呢。”

温玉珏清楚的看见乐霁气的的鼻孔都撑大了,面上却又是一笑,“乐霁,听说你当年被火凤灼伤了全身,全靠着玄朱救回来的。你不会是将自己所受的灾难全部归咎于我身上了吧。”

乐霁面色一瞬间变得十分扭曲,温玉珏的每一句话都戳到了他的痛处,配上温玉珏那不屑的表情,让乐霁心中的怒火一路飙升!

“温玉珏!”乐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你不要忘了,我已经结丹了,想要杀了你易于反掌!”

“那我也告诉你,即便是我现在没有结丹,你也绝对杀不了我。”温玉珏也自有自己的傲气,乐霁三番两次的挑衅已经让他的耐心快用完了,见自己的话让乐霁脸色变得十分阴沉,温玉珏却轻轻笑了起来,“乐霁兄,我一再退让只是我的修养而已。我真诚的给你提一点建议,你若是追求不到姑娘,最好是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乐霁的脸色可以说是暴风雨前夕了,手中的拳头紧了又紧,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发作,只是冷着脸看着温玉珏和温青离去。

“温青,去看看马还能不能走。”温玉珏道,“乐霁兄,今日你弄伤了我的马,这笔账就先记着了,若是回去之后,我的马儿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可要去碧阁城要账了。还有,像绣花针这种暗器,不适合你。”

乐霁阴狠的看着温玉珏道:“温玉珏,你少得意。看两个月后你还笑不笑得出。”

温玉珏翻身上马,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乐霁说两个月后了,“两个月以后会如何呢?”

乐霁这才勾起一抹冷笑,道:“两个月后,将会有一场比试。我此时不杀你,让你多快活两个月,到时我会在天下修仙者面前,狠狠地挫败你!将你狠狠地碾进泥土里。”说罢,乐霁看向温玉珏的目光仿佛已经是看一个死人般,阴狠的目光最后扫了一眼温玉珏二人,然后转身离去了。

温青有些担忧的看向温玉珏,道:“师兄,两个月什么比试,我们为何什么也不知道。”

温玉珏想起今日乐嬛也曾说过什么比试,看起来碧阁城的弟子好像都知道,“先回去再说。”

马儿一路绝尘而去。

乐嬛回了客栈,结果却发现乐霁不在客栈,倒是碰见了商愫和商焱二人。

“乐姑娘,早啊。”商焱道。

乐嬛正要拾级而上,眼前突然多了一双黑靴,见商焱十分热络的打招呼,乐嬛面上却是十分寡淡,嘴角微微一扬,头微微一点,便算是打了招呼,十分客气疏远。

商焱往一旁一避,示意乐嬛先上楼。乐嬛轻声道了声“多谢”便上了二楼,刚要回自己房间,却听得商焱在背后问道:“乐姑娘可知乐霁兄去了哪里?刚才我去他房间敲门没人应。”

乐嬛虽觉得商焱这话问得十分突兀,但还是回道:“我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姑娘是刚回来?”

乐嬛“恩”了一声就要走,商焱却又道:“那可否请姑娘帮个忙?”

乐嬛停下脚步,便听见商焱道:“麻烦你若是见到乐霁兄时转告他,我与师妹有急事要走,他从我这里借走的漫天用完后交给随意一家商家的店铺就行。哦,对了还有,漫天十分危险,让他用时不要误伤了人。”

乐嬛这才转过身来,问道:“什么是漫天?”

“漫天是我么商家的宝物,杀人于无形的暗器。乐霁兄昨日借走了,说是把玩一下。乐姑娘一定记得提醒他,不要误伤了人。”商焱说完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乐嬛若有所思的看着商焱下了楼,乐霁大早上的能去哪里呢?

乐霁推门回房的时候吓了一跳,乐嬛竟然坐在桌前。“小嬛你回来了?”

乐嬛站起来,盯着乐霁问道:“你去哪里了?”

“出去走了走。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们便启程吧。”乐霁给自己倒了杯茶若无其事的道。

乐嬛心中很是怀疑,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临出门前又道:“商家的那位公子刚才来找你,说有急事要走,要你将借了他的宝物放在商家的店铺中。”

乐霁点了点头,“好啊,我知道了,你去通知他们一下,我们立刻启程。”

乐嬛心中虽然怀疑,但是没有想到乐霁真的会拿着暗器去暗算温玉珏。

温玉珏与温青日夜兼程赶回了渝州。

“师父!”

“师父!”

温玉珏与温青一进大厅就见温劲已经等在了大厅。

“起来吧。”温劲摆了摆手,“去看看闲庭吧。”

温玉珏听闻此言,也顾不得在说什么了,立马拔腿向温闲庭的院子走去。

温玉珏到的时候,温鞠正在为温闲庭输送灵力,见温玉珏进来了,这才收手,扶着温闲庭躺下。

“二师叔,大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温玉珏问道。

温鞠看了一眼闭眼躺在床上的温闲庭,叹了一口长气,这才道:“闲庭他在结丹的最后关头,被人打断了。”

“是谁!”

温闲庭自进入结丹期后,一直在闭关修炼,可是突然有一天芙蕖山庄突然来了一对母女,坚称那女儿与闲庭是有婚约的,要温闲庭收留他们。原本修仙之人,踏入仙道,本就是要斩断尘缘的。更不要说温闲庭对于这桩婚事,听都没听过。

可是那对母女每天都在芙蕖山庄门前大吵大闹,惹得全渝州城都议论非非,私底下对着温闲庭指指点点。他们无奈,只有先请进这对母女来,让他们暂住芙蕖山庄,然后给温闲庭家族中去了信询问。

那女子大抵是真的相中了温闲庭,时时刻刻都要缠着温闲庭。然后那一晚,温闲庭突然感觉到自己就要结丹了,立刻回了房间闭关,那女子竟然使用了下三滥的手段,偷偷摸摸进了温闲庭的房间,点了催情香,想要跟温闲庭生米煮成熟饭。温闲庭正在打坐入定结丹中,自然不会做什么,那女子见温闲庭不为所动,干脆自己弄的衣服乱七八糟,在他屋里又砸又喊,温鞠赶到的时候,正看见那女子恼羞成怒,拿了一把椅子朝着温闲庭就砸了过去。

温鞠大惊,直接上前甩了那女子一巴掌。

那时温闲庭正在结丹的最后一刻,十分脆弱,被那女子一闹,丹是结了,但是却陷入了昏迷当中。

温玉珏听完没想到一贯是脾气修养极好的二师叔也会打女人。

“甩她一巴掌算轻的,闲庭若是醒不过来,我必定……”温鞠想起来就气,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知廉耻的女人。

“那女子呢?”

“看闹出了大事,连夜逃了。”

“大师兄的丹田处可是有损伤?”

“没有。”

“那为何会昏迷不醒?”

“师兄请闭关的长老们出来看过闲庭,都说没有并无损伤,醒不醒的来全看他造化。”温鞠心中十分伤痛,这个弟子算是他最看好的,在结丹的最后关头竟然被人暗算到这个地步,怎么能不伤心愤怒!

温玉珏走进温闲庭,心中不住思考,若是没有事,为何会昏迷不醒呢,这种情况,怎么……温玉珏猛地想起,之前不是说玉慕兮就是这样昏迷不醒吗,后来是桑溪替他招了魂。师兄也是掉了魂魄吗?

想到这,温玉珏虽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讲了出来。“二师叔,我在徐水城见过一人,曾经跟师兄一样,一切看起来正常,却是魂魄不全。”

温鞠顿觉不可思议,“魂魄不全?他也是结丹时被人打断了?”

温玉珏摇了摇头,“不,那人并不是修仙者,但是他天生体弱,时常昏迷不醒。最长的时候昏迷了两个月,最后是钟山的一个姑娘替他招了魂。”

“钟山?”温鞠自然知道钟山是什么地方,思索了一番道:“按你所说,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位钟山的弟子现在何处?可否请来替你师兄看一看?”

“她已经回钟山去了。”

温鞠脸上划过一丝清晰可见的失望,钟山弟子本就是神出鬼没,钟山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貌。此时又到何处去寻那钟山弟子呢。

“我知道怎么去钟山。”温玉珏此时真是心中万分感激桑溪了,临别时她给了自己一份钟山的地图,幸亏自己收下了。

“你知道?!”温鞠既惊又喜,“你怎么会知道钟山所在。”

“额,是钟山的仙友所赠。”温玉珏含糊其辞,“大概是投缘吧。”

温鞠自然以为是中山的女弟子看中了温玉珏才将如此重物相赠。“太好了。此事跟你师父商议一下,你休息一下便启程去钟山吧。”

温玉珏看了一眼床上的温闲庭,心中暗道:“师兄你放心,不管有没有希望,我都一定会请桑溪来。”

温闲庭比温玉珏虚长了几岁,自温玉珏小时候便如同亲大哥一般照顾他,自己也是很相信很敬重温闲庭。那年被亭芪打碎仙丹时自己狼狈的回到渝州,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敢告诉了温闲庭。自己在山内藏了三个多月,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才敢回到芙蕖山庄。这三个月,一直是温闲庭照顾自己,甚至替自己瞒着师门上下。

那些难捱的日日夜夜,都是温闲庭鼓励着自己,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陪自己重新修炼,如今看他躺在床上,温玉珏心中自是十分难过,恨不得立马飞到钟山去,请桑溪立刻来看看温闲庭。

第三十八章 寻鹿

砰”的一声,紧接着惨叫声在山谷内回荡起来。

一只黄花斑斓虎倒在地上不住的翻滚嗷叫着,听起来甚是凄惨。

一双湖蓝色的靴子停在它的大脑袋旁,那虎立即大叫起来,竟然能口吐人言。

“饶命饶命!”

桑溪本来也没想杀了这只虎妖,既然灵识已开,若是再修炼百年便可化成人形了。万物有灵,修炼不易,桑溪有心放它一马。

见桑溪没有动手解决它的意思,那花斑虎爬了起来,心有余悸的退后了几步。

方才这花斑虎见桑溪孤身一人在这大泽山内行走,而且似乎身上还有灵力,便想从身后偷袭她。哪成想还没近身就挨了一个回旋踢。

想它响当当的一个山中大王,在大泽山内被各类灵兽碾压就算了,今日还被一个凡人给秒了,简直是丢脸。

“对不对,对不住,没想到你不是好吃的。”花斑虎慢慢的想后倒退去。

“可在山中见过鲛人?”桑溪冷声道。

那花斑虎立即摇头,“没有没有,这山中没有鲛人族。”

桑溪提步欲走,却突然转头看向那瑟缩在树边的花斑虎,心中有一个念头一转而逝。“阿泱现在灵力溃散,无法与羡嫇定下守护契约,不如先为他寻一只灵兽,放在身边也好守护他结丹。”

见桑溪又转过身向自己走来,那花斑虎吓得不轻,屁股坐在地上不住的向后挪动。

“你可愿意跟着我走?”

“做……做什么?”那花斑虎结结巴巴的问道。

“做我弟弟的坐骑。”

“不行!”那花斑虎也是要面子的,求饶不代表可以做人类的坐骑,自己也是有骨气的!他可是山中的山大王啊,要他去做凡人的坐骑,他宁愿死!

桑溪的神色一凛,心中思索道:是不是得先打一顿才能让它服气?

那花斑虎见桑溪神色不对,脑子急转,在桑溪动手前道:“我、我、我不行,我还没修炼成人形呢!你要抓我去做坐骑,我宁愿死!”

“你想找坐骑,我知道哪里有。这山里有上古灵兽九色梅花鹿!”那花斑虎可不想被抓去做坐骑,便将九色梅花鹿的下落说了起来。

九色梅花鹿?桑溪闻言心思一动,九色梅花鹿的确是上古灵兽,没想到这大泽山内竟然有,若是能抓到九色梅花鹿送给阿泱,他应该会很欢喜。

花斑虎见桑溪面上已然是很动心了,便立刻又道:“他就在瀑布那边守着悬崖上的一颗灵果!”

桑溪果断起身向那花斑虎指的方向走去。

那花斑虎见桑溪离开,心中暗笑:真是不知道好歹,去吧去吧,那头九色梅花鹿的脾气可暴躁得很,想当初自己想去摘那灵果可是挨了好一顿打呢!

九色梅花鹿又如何,桑溪也是不惧的。

“小嬛,前边有水潭,你去洗洗脸,我们在这里稍微休息一番再继续走。”乐霁将乐嬛扶至水潭边,伸手鞠了一把水就要帮乐嬛擦脸,却被乐嬛轻轻拂开。

“我自己来。”乐嬛别开头,自己掬起了一捧清水。

清澈的潭水映出了二人落魄的身影,还映出了一只五彩的小鹿。

乐嬛猛地抬起头来向对面峭壁上望去。

栗红色的皮毛,矫健修长的体型,小巧直立的耳朵轻轻的耸动着,圆而大的眼中带着湿润,头顶上的树杈似的鹿角正泛着柔和的五彩光芒。

乐霁一喜,低声道:“五色梅花鹿!”说着就要伸手就摸腰间的那根匕首。

乐嬛一把压住乐霁的手腕,同样低声喝道:“师兄!这是灵兽!”

灵兽又如何,就是神兽他也照屠不误。“错过了这次机会可就没机会了!在这里面没人知道的!”

那小鹿盯了谭边一动不动的二人一看,发现两人甚是落魄还且乐嬛似乎重伤在身,竟然轻跃几下后跳入了水潭中,站在不远处头微微一歪,懵懂的看着乐霁与乐嬛二人。

乐霁就要抽出来自己的手,乐嬛却攥的更紧了。

“小嬛!”决定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乐霁心下一计较,便道:“小嬛,你可要想清楚,你要不能结丹便只有几十年的寿命!温玉珏只是被毁了银丹,他还是有机会,重新结丹的。”

乐霁明显的感觉到乐嬛的手一松,果然还是温玉珏对她有影响,虽然心中很是生气,但是为了乐嬛也只能这样说。

“寒气盘踞在你丹田里只会越来越重,若是将来温玉珏他重新结丹了,你拿什么面对他?”

乐嬛睫毛动了动,知道乐霁说的一点都没有错。错过了最佳结丹的年龄,面容也不会重塑。若是不能结丹,自己的这张脸能年轻几年,百年之后化为一捧黄土,玉珏又是否记得住自己?

可是,为了自己能结丹就要去刨出一只灵兽的心,自己又怎么能狠得下心。

丹田处越来越冰寒,乐嬛猛的吐出了一口乌血,那乌血还滋滋的冒着寒气。

那五色梅花小鹿见乐嬛吐血,竟然哒哒哒的跑了过来,用湿润的鼻头拱了拱她的额头。

乐嬛抬起眼来,看着这头小鹿,心中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说不可以这是灵兽!一个说想想温玉珏!

乐霁眼色渐深,悄悄摸出了腰间的匕首。就是这个时候,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寒光一凛,手起刀落,乐嬛被匕首折射的光芒一耀闭上了眼睛,耳侧却听得“叮”的一声。

乐霁手中的匕首脱手而出,被一根骨钉打偏后落地,那小鹿受惊后急忙跑开,跃回了峭壁上。

乐霁怒极回首,便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桑溪。

“你做什么!”

乐嬛睁眼去看,正看见了面容清冷似冰的桑溪,顿时有些羞愧的别开了眼,桑溪一定以为是自己和乐霁诱杀五色梅花鹿了吧,她会告诉玉珏的吧。

“乐亭芪就是这样教弟子的吗?教你们猎杀灵兽?”

乐霁站起来,长笛一指便道:“用你多管闲事!三番五次坏我好事!当真以为我杀不了你吗!”

乐嬛脸上苍白,低声道:“别说了,师兄。是我们猎杀灵兽在先,是我们不对。”

要说乐霁最恨的人有谁,温玉珏是第一个,那么桑溪就是第二个!不过此时却没时间与桑溪计较,乐霁举目四望,那五色梅花鹿已经没了踪影。

好好地一个机会,竟然被桑溪给毁了。乐霁眼中阴狠毕显,盯着桑溪的眼神仿佛毒蛇一般。

桑溪却是不把乐霁当回事,面向那峭壁开始思索起来。那花斑虎说九色梅花鹿就在瀑布下守着一株灵果,可是此地什么也没有。

水潭被峭壁三面环绕,看地势应当是有瀑布,此时却是连滴水都看不到,峭壁上的草木倒是不少。

墨黑的眼眸微闭后在睁开来,瞬间变成了摄人心魂的冰蓝色,眼眸扫过之处无论是人还是妖,体内的灵力分布都在她的眼中无所遁形。

乐霁见桑溪的眼神竟然会变成冰蓝色,当下心中大惊,凡人修炼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的瞳孔变了颜色的,桑溪到底是什么来历!

桑溪很快便发现在一丛杂草后,有一处灵力十分浓郁,当下脚下轻点到了那处。

拨开草丛后,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肉果实郝然出现在眼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令人忍不住一口吞下去。桑溪并未直接用手碰触那灵果,而是掌心盈满灵力后才将那颗灵果摘下托在掌心细看。

若是凡人直接用手碰触灵果,灵果便会直接腐烂,唯有用灵力包裹着它才可以摘下,而且摘下后需要放在放在瓷瓶或者玉瓶内小心存储,尽管是如此,灵果还是会渐渐凋蔫,效用也会渐渐丧失。

若是以前,桑溪素手便可摘下这果子,灵族之人拥有天地间最纯正的灵力。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这具身体是受过女娲的诅咒的,桑溪怕灵果枯萎就得小心起见。

乐霁遥遥望见桑溪手里的那颗如同桃儿般大小玲珑剔透的灵果,当即惊呼出口:“火绫果!”

桑溪淡淡的看着眼前的火绫果,自己也没想到竟然是找到了一枚火绫果。

火绫果也不是谁都用的,凡人不一定能享用得了,但是灵兽却可以,比如鲛人族,比如,九色梅花鹿。

“放下火绫果!”

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自那边峭壁上响起,引得乐霁和乐嬛去看。

桑溪唇角微微一勾,那只花斑虎还真是没骗自己,那顶着一头比身体还大的树杈鹿角的不是九色梅花鹿又是什么?

乐霁悄然从腰间拿出了玉笛,乐嬛轻声喝道:“师兄你做什么!”

乐霁此刻眼中只看见了那一大一小的两头梅花鹿还有桑溪手中的火绫果,就等着桑溪和那头九色梅花鹿动起手来,他便奏响噬魂曲,将几人一起收拾了。

“那九色梅花鹿一看就不好相与,我怕他会攻击我们,我们往后躲躲。”乐霁拉着乐嬛就要往后退。

乐嬛被乐霁拖着向后,眼睛却盯着你桑溪,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担心。桑溪能应付得了那灵兽吗?

“凡人,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放下火绫果离去!”那九色梅花鹿昂着自己高贵的鹿角,对桑溪警告道。

桑溪自是不会放下火绫果,九色梅花鹿能吃这火绫果,羡嫇就能吃。想着羡嫇若是吃了火绫果,应该会对她的蛟珠有好处,桑溪便无视那就九色梅花鹿欲要喷火的眸子,光明正大的把灵果装进了随身携带的玉瓶里。

那五色梅花小鹿见状大眼中湿润更甚,发出了如同小孩子撒娇的哽咽声。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鹿眼眯了眯。

桑溪却不废话,收起了玉瓶后,素手一翻,三根骨针已然在手,这种野生灵兽,不先扁一顿是不会低头的,唯有让它从心底里佩服你才能让它认主。

九色梅花鹿顿时大怒,桑溪此举是为挑衅,若是不应战实在是抹了它灵兽的脸面。九色梅花鹿当下低吼一声,鹿角上光芒大盛,朝着桑溪便顶了过去。

桑溪身子一侧便躲了过去,兽类的进攻方式无非就是撞、扑、顶、撕、咬、抓这么几种,只要你速度够快身形够灵活他们便沾不到你的边。

九色梅花鹿也未曾想到,桑溪明明看起来是个凡人,但是身形却迅速的令人心惊,无论如何就是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那九色梅花鹿见碰不上桑溪的衣角,便改变了策略,开始有意识将桑溪往峭壁上赶。

桑溪向后猛地一跃,躲开了九色梅花鹿的鹿角,立在峭壁上一块突出的小石头上后突然脚腕一沉,桑溪低头去看,竟是被一根藤蔓勾住了脚,脚腕微动还未抽出,手腕上又被一根藤蔓牢牢锁住了。

九色梅花鹿眼中得意之色露出,气质优雅的哒哒哒的凌空向桑溪走去,口中道:“这下看你还怎么跑。”

第二百零九章 于心不忍

玉珏发誓他是真的没想过还能与乐嬛有牵扯,他本以为乐亭芪定会好好护好她,就算因着蜀国的施压不能严惩乐霁,也不会让乐嬛再次受到伤害。

可是乐嬛便是这样一身血污的躺在了裴湘谷前,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腕,哑声求他收留她。

“玉珏,我真的无处可去了,我真的无处可去了。”乐嬛眼中淌下的泪将脸上的血污冲刷出两行,这幅样子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心见死不救。

玉珏皱着眉看向乐嬛磨破的鞋边,不知她到底是走了多少路才找到了这里。

裴冰对乐嬛此人也还有些印象,当日试炼大会上也就她还与那些乐氏弟子不同,见此有些于心不忍道:“先带她进去疗伤吧。”

裴冰替乐嬛处理的伤口,玉珏和雪宁坐于檐下栏上。

许久之后裴冰才出来,端着一盆子被血染红的水,叹了口气对玉珏低声道:“身上都是伤口,着实有些可怜,那双脚也是行路过多磨得不成样子。我给她略微清洗了一下,上了药。”

玉珏闻言点了点头,道:“谢谢裴姨。”

“我去给她熬些药,她撑着不肯休息,想见你。”裴冰心中叹了口气,她焉能看不破乐嬛对玉珏的执着。

玉珏思索了片刻,道:“我去看看她。”

裴冰点了点头,然后忽的有转身喊住玉珏,将声音压的更低,道:“玉珏,乐氏这姑娘的事,满界已经传的风言风语了。”

乐嬛以死相逼逃婚,就算蜀国再想瞒也是瞒不住的,终究会传的天下皆知。

“不只是她拒婚一事。”裴冰面上几番犹豫,终究是没有再说出口,这对一个姑娘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你去看看她吧。”

裴冰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但是乐嬛留在裴湘谷终究是不太好,若是从前,裴湘谷保一个人绝不会惧碧阁城,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应该更低调一些。

玉珏方一靠近床边,乐嬛便立即睁开了眼,还要挣扎着坐起来,玉珏连忙替她拿了枕头靠着。

“可觉得好些了?”玉珏问道。

乐嬛看着玉珏,缓缓点了点头。

乐嬛姣好清秀的一张面容上尽是细碎的伤口,双唇也是苍白干裂,怎么看都是令人不忍惋惜。

“到底怎么回事?乐亭芪不是知道这件事了吗?”玉珏轻声问。

乐嬛闻言闻言瞬间红了眼眶,眼泪也涌了上来,她嘴唇嚅动几番,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这时,一杯温水递了过来,玉珏一愣竟是默默站在身后的雪宁。

“不要急,你先喝些水,慢慢道。”玉珏接过茶杯又递给乐嬛,乐嬛看了一眼傅雪宁,接过了那杯水紧紧的握在手中。

“当日回到碧阁城,有长老做主,乐霁也不敢再来找我。可是,所有人都在议论我,那些难听的话就像许多锋利的匕首,一齐扎在我身上。我无处可躲。”乐嬛眼中的泪珠啪嗒一下便落了下来,咬紧了下唇才没哭出声来。

就连雪宁闻此言都觉得心中不忍。乐嬛本是碧阁城的天之骄女,可是却一朝失了清白还被乐霁大肆宣扬了出来,整个修仙界都人尽皆知。

世间流言蜚语最是伤人无形。

玉珏怒声轻呵道:“乐霁这个无耻之徒!”他若是真的喜欢乐嬛,怎么能放任这些流言蜚语伤害乐嬛!

乐嬛继续抽泣着断断续续道:“若是有长老护着,我宁愿一辈子在在碧阁城里深修,绝不会再出来。可是那一日,长老忽然离去,乐霁便趁机找了来。我别无他法,只得私自躲上了星辰殿。”

玉珏不明白,就算私自躲上了星辰殿,乐亭芪也不会怪罪乐嬛才是。

“之后呢?”

乐嬛闻言哭的更凶了,“星辰殿里女娲神像下供着一枚玉佩,我觉得眼熟方要上前细瞧,便见那枚玉佩忽然碎裂开来,然后便化成了粉末。”

听闻此言,玉珏脸色慢慢的变了。乐嬛将玉珏的神色看的一清二楚,她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只荷包,用满是伤痕的手打了开来。“我记起那是你曾经与我说过想要找寻来历的玉佩,我便将它收了起来。长老回来后大怒”

玉珏接过那只荷包,看着里面的玉末默了片刻,才道:“所以,他迁怒了你。”

乐嬛急忙摇头否认道:“是我无法面对长老的怒火,我自己下山去的。后来,我被乐霁逼得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了,就算是姑丈也无法帮我。后来,乐霁又想对我”乐嬛抓紧了被子,闭上了眼。

她走了千山万水,才找到了裴湘谷来,师门家族都无法再庇护她,她只有玉珏了。

乐嬛紧紧的抓住玉珏的手腕,身子也急急的伸向床边。“玉珏,我真的无处可去了,我真的无处可去了。”

“乐嬛。”玉珏方一开口,乐嬛便跪在了床边,紧紧的扒着玉珏的手腕,哭的梨花带雨。

“玉珏,我知道裴湘谷不收留外人,可是我真的无处可去了。我知道会让你为难,我亲自去求裴谷主。”

玉珏将她按回床上,道:“乐嬛你不要急,你安心在此处养伤便是,其它的什么都不要想。我会帮你的。”

玉珏说不出心里这些滋味是什么,他没想到乐亭芪竟然真的会不管乐嬛了。

出了门后,玉珏和雪宁走至水廊上,玉珏打开了那只荷包,将里面的玉佩粉末倒在了手心里,然后扬手撒向了湖面。

“雪宁,你知道吗,这二十多年我一直在找这个玉佩的来历。师父告诉我,捡到我的时候,这枚玉佩就在我身上,是唯一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还为我取名玉珏。”

“去碧阁城前,师父嘱托我,一定要找到自己的亲人。”

“我那么相信他,我将玉佩给他,让他为我打听我的身世。”说到这里玉珏笑了一声,尽是对自己的讥讽。“你说,他怎么就那么能装呢。明明我的身世都在这里面封印着,他还能面不改色的收回去,承诺我。”

“我的记忆是他亲手抽取封印的,这么多年他时时刻刻对着这枚玉佩,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

玉珏不从来猜不透乐亭芪究竟是在想什么,若是这么害怕自己想起前尘往事,当初又何必将玉佩放在自己身边将他给送到芙蕖山庄去。

“如今,倒是什么也明白了,有些东西,本就不应该存在,譬如这玉佩。”玉珏望着微微漾着的湖面,冷声道。

而房内靠在床边的乐嬛,看着自己满是伤痕的双手,眼中早就不见了泪水,取而代之的是隐忍淬毒的恨意。

许久,乐嬛慢慢的起身,走到桌边,将那碗熬好的药端了起来,转身倒进了窗边的花盆中。

她要留在玉珏身边。

第二百一十章 同进攻退

虽然玉慕兮和夙焕各执一词,谁也说不清落河刺到底去了哪里。但是为幽执抽魂刻不容缓。而阿曦此刻不宜过度调取本体灵力,让夙焕来帮忙是最好的选择。

玉慕兮毕竟才万岁尔,终究不如夙焕神力深厚,只能从旁协助。

进入密室前,玉慕兮拦在夙焕身前,低声道:“上神,所有的谎言都会有被拆穿的那一刻。”

夙焕的姿态像极了以为宽和的长辈看着晚辈胡闹一般,微微一笑回道:“本王觉得你这句话甚对。所有的真相都会有明朗的那一天。”

玉慕兮回以一笑,所有的交锋都在这笑容里了。

“会疼,若是难以承受,绝不可勉强。”桑溪对裴殷之道。

裴殷之点头,坚定道:“我可以。”

桑溪与夙焕分别走至幽执的两侧,灵力与神力同时锁住了幽执的四肢。

夙焕看向桑溪,桑溪看了一眼幽执苍白的发,点了点头。

然后裴殷之便感觉到,这个密闭的空间里瞬间起了让人窒息的卷风,吹得的他连连后退直到撞上了石壁。他伸臂挡了这气流,才能看看睁开眼看见桑溪和夙焕的动作。

桑溪与幽执同时两指并拢注入灵力点向幽执的身体各处,此为断离,是为断开魂魄和身体的联系。他们的速度很快,整间密室内都是幽执的冷痛闷哼。

“这才是真正的强者的力量。”裴殷之的心中只有这个想法。

玉慕兮缓步走至裴殷之身前,那让人无法气流便自动避让开了。裴殷之这才得以直起身来,他望着眼前被吹衣衫猎猎作响的玉慕兮,心中不免有些难过。他真的还是太弱了。

幽执已是满口腥甜却强忍着,桑溪却毫不迟疑的一掌拍向他的后背,让他将体内淤血尽数吐出。

裴殷之见幽执喷出鲜血,心中一紧,夙焕却是眼里含了些笑,不要说女子就算男子也少有如同阿曦这般果决立断之人。阿曦,就应该如同他一般,站在众生之上俯视万千。

“幽执,要抽魂了。”桑溪的清冷的嗓音响起,幽执抬起那双银眸与桑溪四目相对,眼中是千万年来未曾有过丝毫迟疑和动摇的信任。

桑溪翻手而出结印,由湛蓝色灵力形成的古老而神秘的纹印出现在掌前,整个洞内都因这天地至纯的灵力而照亮。

“天地浩荡,混沌开明,血约为契,召尔之灵。”

桑溪推着那蓝色结印到了幽执的额头前,她望着幽执,只一瞬后便长睫微压、灵力暴涨。

幽执瞬间便因承受不住这魂魄的拉扯而仰面痛吼了出来,身上的青筋尽数暴突,而被灵力和神力牢牢困住的双手弯曲成了可怕的样子。

夙焕亦是结了印在幽执身后推着他的魂魄向外走。

这双重夹击之下,幽执的魂魄终是慢慢的被抽了出来。

裴殷之大气不敢喘一下,他听着幽执的痛吼终是不忍,闭了眸别了头。玉慕兮也是看的眉峰紧皱,幽执是个多能忍痛的人他知道。

裴殷之头一次觉得时间竟如此漫长,幽执的嘶吼不断地回响刺激着他的耳膜,就算是玉慕兮也是别开了眼睛。

见幽执如此,桑溪心中焉能不痛,她已经尽量放缓了速度,可是已经别无他法,她一定要把幽执的魂魄抽出来,才算是让幽执这疼痛没白挨。

直到幽执仰天厉声惨叫一声后,玉慕兮才猛地看向那边,指尖幽执的魂魄已经尽数抽了出来。

裴殷之也睁开了眼,看见了这一生他难以忘记又深感自卑的画面。

都说他的一头银发像极了幽执,可是幽执的银色长发才是世间最完美的珍宝,而他只是一件仿制品。

幽执的银色的瞳眸跟羡嫇的金粉色瞳眸一般魅朗无边。

那强劲有力而银光闪烁的鱼尾更是无法复克的存在。

这才是,鲛人族啊。

玉慕兮将自己心里冒出来的酸泡泡无情戳破,然后将裴殷之拉到了身前。

“到你了,要是受不住,别逞强,说出来。”玉慕兮道。

裴殷之看着玉慕兮严肃的神情,颔首。但是下一刻玉慕兮便将自己的神力注入了裴殷之体内,裴殷之惊诧后心头略是感动。

兽魂状态的幽执游荡到了裴殷之面前,裴殷之体内的那颗蛟珠便立刻感知到了主人的魂魄而登时变得炽热,灼的裴殷之略是皱眉。

幽执看着裴殷之没有动。

裴殷之知幽执是怕自己承受不住,于是他便朝着幽执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可以承受的住。

就在幽执将要动身的这一刻,密室的地面忽的传来一阵异动,地面的石块被震得纷纷跳起,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钻出来一般。

玉慕兮立马看向夙焕,见夙焕好似并不意外一般,于是他心中的怀疑和警惕更是加重。

就在众人屏息全身以待的时候,幽执左侧的土地忽然炸裂开来,一条墨绿色的藤蔓在炸裂的石块中如同一条迅猛的毒蛇一般向幽执袭去,幽执忙忙后退,幸得桑溪持剑及时斩下。

玉慕兮皱眉看着那被斩断的藤蔓变成了一滩腐蚀的绿水,冷声吐了两个字道:“狱藤。”

“狱藤?”裴殷之还是首次见过这种东西。

玉慕兮冷声言简意赅道:“阴界之物,为勾魂而生。”

就在这片刻功夫间,密室内又有数条可怕的狱藤破土而出,它们张牙舞爪的扭动着,向着幽执袭去。

幽执如今兽魂状态不得反抗,稍一不慎就被拉住了脚腕,被那些藤蔓狠狠的向地下拉去。

夙焕施施然的夹起一枚燃着魂火的金羽扬手掷出,那两条拉住幽执脚腕的狱藤倏的退了回去。

三人并未怎么费力就将那些狱藤暂时击退,桑溪趁机以手点地,灵力扩散,将整间密室包裹起来,形成了一层灵力护罩。

玉慕兮收起了自己的佩剑月华,冷眼瞧着那些还在不死心的攻击灵力护罩的狱藤。“晦气的东西。”

的确是晦气的东西。对于神族来说,这些狱藤并不是什么大的威胁,只是杀之不尽犹如蚊蝇般烦人。

金羽在夙焕的指尖燃成灰烬。夙焕道:“这些东西的嗅觉还真是敏感。”

裴殷之道:“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幽执大哥,来吧。”

幽执颔首,魂魄便化作一缕流光奔向蛟珠,裴殷之的脸色在瞬间白到了极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蛟珠。

便是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巨大的魂力冲击让裴殷之恨不得挖出那枚蛟珠来,疼痛从蛟珠涌向四肢百骸。特别是头部两侧的经络,像针扎又像是撕扯,这种痛觉在体内深处触摸不到,实在是让人绝望。

桑溪看着裴殷之痛苦,眉峰紧皱,想要用灵力安抚他的经络,却听见夙焕提示道:“阿曦。”

桑溪眼眸一抬,转身看去,便见她的灵力结界有一处开始慢慢的波动起来。

就如同水面的波纹一般。

然后,在三人的注视下,那波动的灵力护罩好似越来越薄,最后溶解开来,渗透了一些黑色的雾气。

玉慕兮手中的月华又被召唤了出来,他不得不警惕,这黑色的雾气一看便是死气沉沉。

桑溪心中明白,能这样腐蚀溶解自己的灵力结界的,只有阴界的亡灵之力,而且,来人的修为不会低。

一双黑色的靴子迈了进来,黑色雾气中的人影逐渐清晰,一张苍白的清秀面容抬起。

“地君珈衡见过灵族圣女,神族凤王,玄玉上神。”珈衡身体好似有些僵硬般的朝着桑溪和夙焕行了一礼,但是那声音冰冷僵硬。

夙焕冷冷的勾了勾唇,客气道:“原来是地君,地君不在阴界看着那些鬼魂,来这里做什么。”

珈衡眼睛看向那跪在地上的裴殷之,意思再明显不过。

“没想到这样也能惊动阴界,果然六界众生都逃不出地君大人的法眼。”玉慕兮是没和地君珈衡打过交道的,但是他却能喊得出自己的名字。被一个掌管亡魂的地君喊得出名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地君珈衡场面脸上没什么笑容,好似那张面容是假的一般。

“圣女,珈衡来此并不是要带走这的魂魄,只是狱藤示警,我得按例来走一趟。顺便,与您带几句话。”

前边的都是假,后一句才是重点。

“说。”桑溪清冷道。

珈衡直视着桑溪的眼睛。“小规将塌,天地定法。望您行事,三思而后虑。”

夙焕轻笑一声,道:“这是地君想说的,还是那位鬼族主上想说的。小规将塌,天地定法?”

地君珈衡再一次朝着桑溪深深一拜,留下一句“圣女自会明白”后,便转身离去了。

桑溪的脸色很不好,夙焕见后心头也隐隐有些不安。鬼族那个主上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明明人身在阴界深处,明明多少万年都未曾现身过了,还让人来传达这样的话。

就在裴殷之痛的失去意识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到幽执的声音,在脑海中对他道:“谢谢。”

裴殷之想笑笑,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笑没笑的出来,他只知道自己受得这份疼,便不再算是无用之人。

他们灵族永远,同进退。

第二百一十一章 欲留之心

乐嬛留在裴湘谷养伤已是数日,却从未见过桑溪一面,她心里也是存着疑惑的,就连羡嫇和玄妩也未曾露面。

在乐嬛来裴湘谷前,她是逃往渝州去的。等去了渝州才知道玉珏已经走了,念着乐嬛曾经也是在碧阁城帮过他们温家,温鞠这才好言提点了一句道:“乐嬛姑娘,你是个好姑娘。是玉珏配不上你。”

乐嬛当时听闻此言大惊失色,面色苍白欲倒,以为是温鞠瞧不上自己。是因为乐嬛被乐霁玷污了而瞧不起她,是因为他这个当师叔的明白玉珏已有心爱之人,还为了傅雪宁将自己师父气的不轻。

温家要帮乐嬛找客栈住下,乐嬛却连夜走了,势要找到玉珏不可。

其实乐嬛心里是有些发怵桑溪的,尤其是在知道桑溪是玉珏的阿姐后。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可怕,好似能将人心洞穿。

如此想着,乐嬛走了房间,仰头望了望这秋阳,忽觉有些凄凉。玉珏今日又没过来看她。

瞧着没人,乐嬛便顺着那水廊走了出去。

“阿曦!”

忽然听见前边羡嫇的声音,乐嬛下意识的侧身躲了起来。

“阿曦,我们一直在这里守着你呢,是我们哦!”红毛肥狐狸蹲在石块上,笑的一脸谄媚,耳朵都贴在了脑袋上,尾巴更是摇摆的厉害。“我们”二字咬的的格外重,好似生怕不知道桑溪知道她在邀功一般。

玄妩将自己那颗肥硕的狐狸脑袋凑到了阿曦面前,阿曦也不负她期望的那般摸了摸她的头,玄妩一下子眼睛都亮了起来。

“哥哥呢?”羡嫇眨着大眼睛一脸期待的问道。

“在蛟珠里沉睡。”桑溪道。

羡嫇听闻这句话,笑的如同夏花般灿烂,向前走了两步紧紧的搂住桑溪的腰,万分依赖,软糯道:“那我们现在送哥哥的身体回家吧。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回家了。”

桑溪温柔的揉了揉羡嫇的小脑袋,却没有作答,反而略有所思的样子。

玄妩却道:“该死的天族,希望此次魔族出世能让他们吃点苦头。”

羡嫇闻言也气愤道:“把哥哥伤成这样,真是该死!”

羡嫇没什么会的骂人词句,但是玄妩肚子里多的是,一边跳着脚一边气骂道:“要是他们伤的是我亲人,我一定屠了他们全族!如今这事也就还瞒着竹、玉珏,依我看,不如就派我伟大的哥哥玉慕兮,回魔族去继任魔君,掌控了魔族再出兵天族!”

躲在石块后的乐嬛,心头却是蹦蹦的跳着。

她们都不是人,羡嫇是鲛人,玄妩是狐狸,那么桑溪又是什么?整个裴氏一族又是什么?还有魔族。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还要瞒着玉珏!

乐嬛迅速轻声离去,直到离开水廊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停的颤抖,而这时她正碰上了迎面走来玉珏和雪宁。

“乐嬛?你伤好了,竟能出房门了?”玉珏微惊,待乐嬛惊慌的闻声抬眸,他才见乐嬛脸色苍白。“你,脸色怎的如此苍白?”

“我”乐嬛双唇嚅动几番,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自是还在为方才偷听到的话心颤。

乐嬛看着玉珏那双关怀的眼睛,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而这时玉珏眼眸忽的一抬,笑容灿烂的喊道:“阿姐!”

傅雪宁亦是虽未言语也是恭敬的行了礼。

乐嬛背后的冷汗瞬间便冒了出来,她感到自己的身体都僵了一般。任谁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后突然发现被偷听的人站在自己身后,没有不害怕的。

察觉到桑溪的目光所向,玉珏连忙介绍道:“阿姐这是乐嬛,之前见过的。这次她被奸人所害实在没有去路,所以我让她留在了裴湘谷养伤。”

“乐嬛,现在正式与你介绍一番,这是我的阿姐。”

乐嬛暗中攥紧了拳头,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转过身来,强迫自己震惊的和桑溪对视。可是当乐嬛一对上桑溪那双清冷的双眸便心里发颤,不由自主的想移开目光。

“桑溪姑娘,好久不见。”乐嬛勉强挤出了一个端庄的笑。

桑溪其实并不喜欢好久不见这个词,上一个对她说这句话的人还是女娲。

说实话,桑溪对于乐嬛并没有什么感觉,谈不上好感或是厌恶,除了身边之人旁人对于桑溪而言,皆是众生过客。

但是,玄妩这只红毛肥狐狸为了讨好桑溪,可没少将自己打听来的事说给桑溪听,关于这位乐嬛姑娘自然也是没能幸免的。

察觉到桑溪的清寒眸光,乐嬛低着头一瞬间想了很多,关于她的那些流言桑溪是否也听过了。桑溪是玉珏的阿姐,若是桑溪不喜欢自己

“桑姑娘,我并非”

“裴湘谷不留外人。”桑溪道。

乐嬛的脸色瞬间白的如同腊月霜雪。

“既是你的朋友,那便这里养伤,伤好之后,送她离开。”也是个可怜的人族,桑溪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乐嬛听闻此言摇摇欲坠。

桑溪到没有察觉到方才乐嬛听见了她们的交谈,也不是厌恶乐嬛,只不过是归期将近且裴殷之和幽执再养魂,她不想多生枝节,能让乐嬛留在这里养伤,已经是看在从前乐嬛为玉珏说过话的份上了。如今裴殷之和幽执一同陷入了沉睡养魂,按理来说,是谁也不准进裴湘谷的,就连裴湘谷弟子都不得乱走。

不留外人?她是外人没错,那么傅雪宁呢!

“桑姑娘!”乐嬛忽然开口喊住桑溪,让玉珏平白一愣。

“我实在是无处可去,我的父母逼迫于我,我的国家追杀于我,我的师门亦是无法护佑我。”乐嬛泫然欲泣,但是泪珠却始终没让它掉下来。

“请桑姑娘,网开一面,给我一条活路。”

乐嬛说的并非假话,玉珏见乐嬛这个样子也是不忍心说出要她走的话。

桑溪背对着他们,听完后才缓缓道:“你的活路,并非要我给。你非我族之人,无法长久留于此。想要在人族活下去,你不能躲,只能去解决那些困扰你的麻烦。”

桑溪的话让乐嬛的身子更加摇摇欲坠,她问道:“裴湘谷里真的就只有我一个外人吗?”

这句话问的好没头绪,在场的其余三人皆是没能领悟其真正的心思。

桑溪径直离去道:“玉珏,安顿好你的朋友,不要让她乱走。傅雪宁,晚膳后来找我。”

乐嬛听闻这句话,身子更是摇坠,傅雪宁不是外人是吗?桑溪你可知道这个男人正在拉着玉珏走向一条人人唾弃的险路。

见乐嬛悄然落了泪,玉珏安慰道:“乐嬛对不起啊,我阿姐就是清冷的性子,她并非是在针对你。”

乐嬛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桑溪就是这样的性子,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傅雪宁就可以,她就不可以。

“因为最近裴湘谷出了一些事,所以不方便。不过你尽可放心的在这里养伤,待你伤好后,我们陪着你去解决这件事。”玉珏轻声道。“我阿姐就是这个意思的,她既让我好生照顾你,那便是要我们帮你解决了那些困扰你的麻烦。走吧,先送你回去,不要着凉了。”

乐嬛心有不甘,却也只得应下,但是心里却思量,只要能先留在玉珏身边她便知足了。

傅雪宁和温玉珏送乐嬛回了院子,见有女弟子来给乐嬛送药了,二人这才回身离去。

女弟子端着药向屋内走去,乐嬛落后一步悄然停下,聚精会神听去,正听得傅雪宁道:“裴湘谷不留外人,这是你阿姐说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心中无情

“裴湘谷不留外人,这是你阿姐说的。但是乐嬛姑娘的事也不能坐视不理。”这是傅雪宁说的原话,可惜乐嬛只听进去了前一句。

“雪宁甚是懂我也。”玉珏转着刚得来的一把折扇,道:“乐嬛这事儿,也着实是可怜,这几日我问了几个弟子,就连他们都知晓了,可见外边传得有多凶。”

玉珏一把抓住扇子,肃声道:“乐霁此人,当真是卑鄙无耻至极。最令我生气的是乐亭芪竟然会置乐嬛于不顾。”

傅雪宁听着玉珏冷怒的话,却沉默了片刻后道:“玉珏,我认为乐亭芪不会如此。迁怒弟子实非一个上神所能为。”

玉珏此刻当真是厌恶极了乐亭芪,听见雪宁中立之言,心里更不是滋味,忽然便沉下了脸。

傅雪宁后知后觉的发现玉珏冷了脸,这还是头一次玉珏在他身边冷脸,他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默了片刻,玉珏竟抬步走了,傅雪宁顿了顿跟了上去,但就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直到玉珏进了屋子,傅雪宁在门口站了一会,见玉珏还是与自己说话的意思,傅雪宁这才端着一颗不知是何滋味的心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开门,进屋,关门,傅雪宁都有些心不在焉,转身的时候忽然就被一股大力摁倒了门上,他惶惊抬眸,自然是从窗户翻进来的玉珏。

“我装作生气的样子,你竟还独自走了,就不怕我冷静出事来?”玉珏冷脸问道。

傅雪宁任凭玉珏将他压制在门板上,轻着声音沉静道:“对不起,第一次没经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玉珏听见这个“第一次没经验”,唇上的笑意便是再也压不住了,起先还能憋一憋,后来就直接笑出了声音,笑到低下了头。

玉珏笑的颤,一头青丝随着主人的笑不住的撩拨雪宁的下颌。

听着玉珏笑个没完,傅雪宁觉得有些窘迫。

“我听过世上最动人的情话,便是你与我说的每一句。”玉珏眉眼里喊着星粹的笑意,他的手指抚上了傅雪宁眉眼,轻问道:“你就真的不酸吗?”

“酸?”

傅雪宁好似真的不懂玉珏为何这般问一般,让玉珏反倒不好意思了。“我的意思就是,你知道乐嬛好像对我有点她这次走投无路我又帮了她,你难道就没有一点,一点点的吃味?还是说,你根本就没看出来?!”

难不成,还真是他自己想多了?

傅雪宁闻言,那一对墨色的蝶翼垂了下去,好似遮住了些什么。“我知道,玄妩上神跟我说过。”

玉珏:玄妩这个爱凑热闹的家伙。

“所以呢?”玉珏偏了偏头,想要探寻傅雪宁眼底的神色。

“并未吃味。”

玉珏心里略有些遗憾,便听得傅雪宁继续道:“你对她无意,我何须多想。”

玉珏闻言嘴角又染上了笑意,看来他家雪宁是很自信,他继续问道:“那你就没有吃味的时候,连羡嫇的醋也不吃?”

墨色的蝶翼轻展而起,傅雪宁让玉珏看清了他眼中的真挚,他认真道:“不会。”

当傅雪宁与你认真讲话时,会用那双藏着脉脉星河的眼认真的望着你。

“你可以吃醋的,雪宁,你可以。谁的醋你都可以吃,天下人皆可,只要你与我说。”

他们二人心意相通,彼此信任,傅雪宁说了这么些话已经叫他欢喜满心。但是玉珏还是心疼傅雪宁什么都要一个人扛。

明日,桑溪便要送幽执的身体回灵族,当夜羡嫇纠结了好一阵是在这里守着玉珏还是跟着回东海。

直到玄妩说道:“龙九什么时候都能看,但是竹子精被拐走可就追不回来了。而且,你现在可不是一个情敌了,还冒出了个小白花。虽然吧我也是很想去灵族看看的,但是为了你着想,当然是留下为好。”

羡嫇闻言有些丧气的撑住了下巴,道:“那我只好以后再去看龙九喽,要是他生气了我就好好给他赔罪吧。”

寅时是人睡得最深的时候,此时还有两人未睡。一人是对着鉴心藤痴痴发呆的玉慕兮,一人是悄然起身来到院落中的乐嬛。

乐嬛手里捧着一只小纸雀,她整整一日都在回想今日桑溪的态度,自从发生了那样的事后,她变得无比敏感,她害怕别人会在背地里嘲笑自己。两年前她与桑溪还差不多的个头,如今却是比她高了那么多,以至于她需要仰望。

犹豫了很久之后,乐嬛将纸雀放上了空中,然后便迅速转身进了屋内。

而另一边的玉慕兮却是捧着那盆鉴心藤走到了桑溪的房门外。

他知道此刻阿曦定然是睡得很沉,为了帮着裴殷之养魂,她这几日耗费了不少灵力。

左手轻轻送了些神力进了房内,以保证阿曦睡得更沉,他才进了屋内。

桑溪的确是在睡着,蓝色的灵力护罩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悄然走至床边,半跪了下去,看了许久。

“阿曦。”玉慕兮轻声呢喃着桑溪的名字,试探着越过那层灵力护罩去握住桑溪的指尖,却发现他真的握住了。

阿曦并没有对他设防。

“阿曦,这是鉴心藤。”玉慕兮满怀期念的轻声道。

玉慕兮以神力轻轻在划过桑溪的食指,一道极其浅薄的伤口立现,只流出了一滴血珠。

多一滴的血玉慕兮也不舍得桑溪流。

桑溪的灵血一入那鉴心藤便令之顷刻生长发芽,玉慕兮的雪眉一压,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得了二人灵血的鉴心藤生长的越发茂盛,不断地抽芽长叶。玉慕兮不敢眨眼,生怕错过它开花的那一瞬间。

最顶枝在玉慕兮的注视下,不负期望的冒出了最后一个芽苞,玉慕兮巨大的欣喜几乎要破体而出,可是一切却戛然而止。

那朵花,并没有开出来。

玉慕兮不死心的划破了掌心,无论如论他浇上多少的血,那朵花也没有开。

没有开。

没有情。

鉴心藤轰然落地,瓦碎土崩。

玉慕兮也如同失了魂一般跌坐在地,泪水溅在地上砸出了一朵花。

他一直都以为他是不同的,原来都是他以为而已。

“这是鉴心藤,有没有情,试试不就知道了?”

“阿姐心里,是没有情的。”

“天地间有谁能配得上阿姐。”

蓝色的衣衫旋扬,玉慕兮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月色下,九尾天狐一跃而去,消失在了凄凉如水的月色下。

第二百一十三章 龙宫之意

暖阳初升,玉珏便敲响了桑溪的房门。

“阿姐,玉慕兮可是在这?到处找不见他。”玉珏见房门开着,便径自进了。“阿姐?”

房内比外间还微凉,桑溪玉立于那,脚边是摔碎的盆栽,她正垂眸看着。

“阿姐。”玉珏迟疑着问道。

桑溪语气清淡的道:“走了。”

“走了?”玉珏一愣,玉慕兮这个家伙怎么会走?他目光一瞥,看清了那鉴心藤,恍若明白了什么,这玉慕兮莫不是与阿姐置气了。

“阿姐阿姐。”

见桑溪离去,玉珏又不知该说什么,喊了两声阿姐后,只得任桑溪出了门。

“小狐狸啊小狐狸,希望你不是在赌气。”玉慕兮无奈叹息一声。

而玉珏希望不是在赌气的小狐狸玉慕兮,正抽着一只柳条走在陇田道上,水面上倒映着他的侧影。他停下来,侧脸垂眸看向水面,当时他跟着阿曦回钟山,那时候还有一头老牛。

平静的水面上偶有几只飞虫略过,看起来十分宁静,直到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孽畜魔障!”

玉慕兮平静的转身,看向那位杀意重重的狐族长老。

桑溪回了无尽之海,将幽执的身体放置在灵树下,躲在黑暗中的族人们纷纷涌了上来。

“阿曦!阿曦!你回来了!”

“幽执怎么了?”

“阿曦姐姐!你把幽执哥哥带回来了!”

桑溪将幽执的头轻轻靠在灵树上,对着围在她身边的族人道:“幽执的身体需要休养,很快,我会把阿泱也带回来。”

族人们小声的欢呼着,又各自散去。

桑溪从地下挖出一小坛酒,提起,向芩司最爱躺的那颗桃树走去,席地而坐,一饮而尽。

此刻终于无人,桑溪伸出手,芩司的九梦灵在她的掌心浮沉着,她闭目糯声道:“阿娘,我想你了。”

“如此艰辛换来的天地安定,总有些人不珍惜。是否真要重来一遍,才能再换得十几万年的平静。”

这里的桃花总是此败彼开,是多少人艳羡的长生之地。桃花朵瓣飘零,可是没了倚树醉酒的那人,再美也是凄凉。

桑溪将要离去之时,却见得一只小美人鱼怯怯懦懦的躲在礁石后等着自己。

“阿曦,龙族那个九太子又在外边等着了,他总是来找羡嫇。跟他说了羡嫇不在,可是他就是不走。”

桑溪一来,那几只躲在礁石后警惕龙九的美人鱼们一哄而散,龙九立即挺直了腰板,像是等待将军检阅的士兵一般。

无尽之海的气压非常,虽然天族派龙族看守此地,但是龙王才懒得过来,多半是阳奉阴违。

龙族不是潜不下来,只是就算化作龙身,也需要消耗不少的仙力。所以这三千年里,龙王就是那么象征性的来了一趟,远远地瞅了一眼便立刻给天族报了个一切如常的消息。

也就龙九,为了羡嫇,没事便往这里跑。

“圣女,你回来了。羡嫇没有回来吗?”龙九在桑溪面前稍微有些局促。

“没有。”

龙九闻言眼中难掩失望。

“我本想去看羡嫇的,但是我的身份,可能会让她暴露,你在她身边,自然是能好好看着她的。”龙九一个骄傲的龙族九太子,此刻却是声若蚊蝇。

桑溪自结界中出来,走至龙九身边道:“这三千年,谢谢你对羡嫇的照顾。”

龙九闻言眼中闪过愕然,紧接着摇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是心甘情愿,也甘之如饴。”

一切都是龙九自愿的,龙九只希望将来有一日可以和羡嫇有更好的结果。

“圣女,我知道天族和灵族有血海深仇,可是东海龙族,从来不想要有战争。九重天的他们,与我们是不同的龙族。”

龙九从来不认为九重天与他们龙族是一样的。很久之前他们龙族也位属神族,是天君带着龙族自削神籍,成了仙族之首。又在神族陨落后,接管了六界。

天君所思所行,早已与龙族甚多隔阂。只是龙族却不得不听命于天君。

东海之战,龙九的父王死撑着不肯出兵,已是惹得天君不满,如今天族又开始施压东海,龙九怕很多事情会身不由己。

“圣女,请一定万事小心。天君已在冲击神位,九重天更是想要收东海之权。”龙九得知天君要冲击神位的时候,万分惊讶,龙王也是颇为忌惮。若是等天君晋升神位,很多事情东海便是要做不得主了。更令龙九不安的是,天族想要联姻的意味越来越明显。

桑溪眸中清寒愈深,天君的贪婪从来不曾减弱。

“想必这位就是灵族的圣女了!”一道男子声音传来,吓得龙九一个哆嗦。“在下龙族弗炎。”

“大哥!”龙九十分震惊,下意识的往前站了站,想要挡住桑溪。“你何时来的!”

“九弟,你挡在我面前做什么?是怕我会对圣女不利?你大哥我有没有这个本事,你总不会不知道吧。”龙族大太子弗炎玩笑了一句,复又重新看向桑溪,眼中倒是闪过了一抹惊艳。

龙九这才退到一旁,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这个意思,弗炎很清楚,他这个九弟一颗心都叫那只美人鱼给迷了去。

桑溪一双冷寒的眸子不凌自厉,弗炎也是不愿直视。

“圣女阁下,方才九弟定然与你说了,天君正在冲击神位。当年一战,东海死伤无数,纵然我们与九重天同出一族,可龙宫也实在不愿再起杀戮。”

什么话都是点到为止,聪明之人自然懂得其中深意。

只是弗炎这话,说的实在是语焉不详。但是桑溪却是懂得了龙王的意思。他们从来不想掀起战争,也怕东海再起战争,可是他们与九重天毕竟是同出一族,若是灵族和天族再开战,他们恐怕就没法置身事外了。

“如今天君正在闭关,处理天族政务的乃是晹阳殿下。弗炎听闻当年晹阳殿下,曾去灵族求娶圣女。”弗炎此等试探之话一出,龙九立即扯了他衣袖要他禁言。

弗炎却是继续道:“我只是与圣女闲聊罢了。晹阳殿下为人处事都叫人佩服,尤其是我父王都”

“你东海龙族未曾沾染过我鲛灵两族的血,我不会对你们如何。但若你们想要不自量力的话,尽可以放手一试。”桑溪的声音太冷,冷的弗炎顿时止住了话音。

弗炎笑了笑,道:“圣女误会了,我龙宫并非心怀不轨。同在东海,自是希望永生安定,只是,六界将乱,还请圣女凡事三思。”说到此处,弗炎话音多有严肃,“妖界之乱方才平定,魔族余孽又已现世,近日来多有作乱,若是此时东海再起战争”

“妖界之乱,乱的是何处?魔族余孽,孽的又是何方?”桑溪眸音清泠道。

弗炎一时还未明白这话中之意,便听得桑溪又道:“若想止战,源头不在灵族。若龙宫真想保东海安定,龙王会不知该如何做?”

龙九跟着弗炎回到龙宫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哥,你今日去无尽之海到底有何深意?”

弗炎玩笑道:“想看看灵族圣女究竟是何模样。”

见龙九神情严肃还颇为生气,弗炎才笑道:“怎么,是怕我今日惹恼了圣女,以后见不到那只小美人鱼了?我是按照父王的意思去的。”

“父王?”龙九很是惊讶,父王不是一向态度模糊的吗?

“没错,父王是龙宫之主,自然不希望东海再起战争。”

龙九步子一顿,他直觉没有这么简单。

弗炎默了一瞬,也停下步子,叹了一口气,拍上龙九的肩膀道:“龙九,从前我们觉得你年幼,很多事情不想让你牵扯其中,可是如今,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天君有意收权东海,想要联姻,你是知道的。很多事情,父王并不赞同九重天的做法,可是天君一意孤行父王不得不从。如今天君闭关太子殿下执掌政务,父王很是赞赏,若是太子殿下能一直执掌政务,那六界便可安定如初。”

“所以,你方才是在试探圣女对太子殿下的态度。”龙九道。

弗炎点头。“我听闻晹阳殿下,对这位灵族圣女十分痴情,若是两族能成燕好,实属天地大喜。就算灵族与天族成不了,你要是能与羡嫇开花结果,亦可以稳定两族关系,避免东海再起战争。可是如今看来,圣女态度坚决,灵族是非要报仇不可了。”

龙九听闻此言,心里希望的种子隐隐开始发芽,他不敢置信的问道:“这果真是父王的意思?大哥,你莫不是在骗我?若是我能与羡嫇成亲,父王便会,支持晹阳殿下掌权?”

弗炎拂袖昂首,“父王的确有此意,可是如今你也看到了,圣女不会善罢甘休的。今日之言,你我兄弟二人说了便忘罢。天君,不是好相与的。”

龙九却抑制不住的欣喜,他心里希望的种子已经发芽。若是他能与羡嫇开花结果,那么一切都会转圜的余地,并不是只有战争和杀戮才可以对过于过去有所交代的。

“九弟,我知道你心里记挂那只小美人鱼。可是大哥要提醒你,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始终是龙族的九太子。”弗炎半警半劝道。

龙九敛起笑意,道:“我知道了大哥,你说魔族余孽已经现世,是怎么一回事?”

弗炎长叹一口气,沉重道:“是晹阳殿下发现的,原来他们一直潜藏在阴界。”

“阴界?!是鬼族藏匿了他们?”龙九惊道。

是不是鬼族藏匿的弗炎不敢说,但是魔族的的确确就在阴界地盘句城里藏着,以至于魔族几次三番言行挑衅,晹阳都未曾动手。

天族向来对阴界多有忌惮,绝不可贸然出兵阴界。

第二百一十四章 去往东荒

“晹阳。”

仿若霜粒子般清寒的男声自身后传来,晹阳闻声转身,敛声道:“亭芪。”

乐亭芪一身清霜色衣衫将他衬的更加清寒,他眉峰轻敛道:“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这里是不周山女娲庙,而晹阳方才便是站在院子里看那丈高的黑曜石上所书。

“有些事我想不明白。”晹阳侧头看向那黑曜石。

乐亭芪亦是同看去。

/万年前,魔君出而将其族于各界肆戮。为避六界堕魔族炭,神族以己之元神祈于天地之间而与魔族死。此为神魔之战。魔族于没前破天,十重之天水溢,人间涂炭。女娲不忍众生苦,经千日跋涉,终至海角,寻得灵石,炼之补天。后,女娲殒。/

/仙族代神以执掌六界,谓之天族。七余千岁后,九重天兵发东海鲛灵族。血色绵延千里,经年未散。此为东海之役。自此,鲛人覆族,天族太子晹阳失其踪。/

“你是说那场神魔之战?”乐亭芪见晹阳看着这黑曜石发呆,便知他心中所忧为何。

晹阳也算是经历过神魔之战的人,这丈高黑曜石上所书的都是事实,可是他如今却是想是不是还有些遗漏的呢。

“忽略了的?”乐亭芪轻声重复道。

“是,这黑曜石没有刻出来的被我们忽略掉的事。”晹阳道:“当年我便想不明白,魔族为何执意要破天,是真的想要毁了这片天地吗?”

乐亭芪闻言眼眸轻动,显然也是陷入了深思。“神魔之争,古来便有。为何而战已是往事,一时半刻追思不得。我这些日子以来日日忧思,那日在妖界忽然出现伤害玉珏的魔族,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他千方百计刺激玉珏冲开了身上的封印。”

晹阳转身接话道:“这便是我今日来找你的原因。魔族,怕是真的盯上灵族了。”

“魔族盯上灵族,他们又对玉珏出手了?”乐亭芪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一丝焦急。

“他们盯上的,恐怕不是玉珏,而是圣女。”晹阳眉峰紧皱道:“你对句城,了解多少?”

乐亭芪听闻句城,指尖轻挲了袖口,道:“句城,是个藏污纳垢之地。里面,有很多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东西。”

晹阳没能察觉出乐亭芪眼里的不自然,他道:“句城里藏着的魔族,是万年前留下来的魔族余孽。若非此时他们主动现身,仙族未曾察觉到他们的踪迹过。”

纵然这万年来没有什么魔族出来为祸过,但是乐亭芪心里很清楚,魔没有除尽,他们只是隐藏了起来,伺机而动。

“你可知,那玉慕兮不止是为青丘上一任女君的儿子,还拥有魔族血统。他的父亲便是当年破天的心月狐。”晹阳声音微沉,握剑的手指也微微蜷缩。

乐亭芪自然不会不知晓心月狐为何人,当年就连女娲就也是颇为忌惮他。“母亲当年说过,这心月狐乃是狐族异类,他的伴生杀阵蒦却嗜血又难避,而他本人高傲又孤僻,行事向来残忍与魔无异,从来为神族所不喜。后来果然堕神成魔。”

晹阳当年跟在紫华帝君身边时,也是听过不少这心月狐的负评,与乐亭芪所言毫无相差。“玉慕兮解开了那蒦却之阵的封印后,魔族便忍不住了。这些日子以来,那魔族公主鄢鎏四处为虐,似乎是在召集旧部。”

乐亭芪眉头紧皱道:“若是魔族霍乱再起,那么妖界可能也会”他太了解崇暻了,崇暻恨毒了他与晹阳。“还有一事,我始终怀疑凤王。”

“恐怕凤王是真的有所不妥。”晹阳道:“仙族探子来报,见那魔族公主鄢鎏与凤王夙焕,一同在东方失去了踪迹。若我所料无错,怕是往东大荒去了。”

“东大荒?”乐亭芪闻言语气颇惊。东大荒是古战场,自神魔之战后已经封印了入口,非神族之印而不得入。

“正是,今日来我便是为了此事。若魔族真的潜入了东大荒,应当立即知允各神族部落。”东大荒作为古战场,里面自然会有许多奇草恶兽,就算是神族也不一定能全然的走出来,所以才会立下规矩,非神族之人不可入东荒,就连如今掌管六界的天族也不得违背此规矩。

“若封印被破,各神族会立即知晓,东荒里面有什么值得魔族冒如此大的风险,有什么东西是他们非要不可的。”

乐亭芪和晹阳相对而视。

“无论魔族是想要做什么,绝不可让灵族再涉入其中。”天族已经欠了灵族的,绝不能再让灵族被旁人利用。

“灵族与凤王有旧,圣女和玉珏恐怕不会相信我们。”上一次乐亭芪不过跟玉珏问了一句圣女可知岚娇之事,玉珏便陡然冷怒。“除非”

“除非要圣女亲眼看见。”晹阳道。

“你我连裴湘谷的门都进不去。”更不要说让桑溪跟他们去东荒了。

“仙族的晹阳做不到,那便让钟山的桑颜来做吧。”

宝坻裴湘谷外。

“师妹。”桑颜见了桑溪,顿了片刻才开口。

桑溪平静的目光从桑颜脸上挪开,看向立在一旁的乐亭芪。

许是察觉到那平静目光下的冰冷,桑颜连忙微挪了步子,将乐亭芪挡了挡,生怕桑溪动手。

“师妹,可否先听我们一言。此次来确有急事,我知道你与亭芪上神之间但是可否先容缓片刻。”桑颜急声道。

见桑溪移开了眸子,桑颜心里才舒了一口气。

而乐亭芪心里却道,看来玉珏是没有将三重封印诅咒之事告知桑溪,不然此刻自己身上焉能没有一个窟窿。

“师妹,跟我们去东荒去一趟吧。”桑颜恳求道。

见桑溪眼中的不解,桑颜看了一眼乐亭芪,乐亭芪开口道:“圣女,你应当知晓魔族已经现世,据我所知,魔族如今往东荒去了。”

桑溪冷颜侧了身,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乐亭芪,寒声道:“与我何关。”

“与魔族同行的,正是凤王夙焕。”乐亭芪见桑溪对此毫无表情,不禁疾走几步到桑溪面前道:“先前凤族岚娇一直跟在玉珏身边,随后那讹兽便不见了身影。早在三千年前,那岚娇便是因为想要劫走讹兽而被我镇压,岚娇的所作所为凤王难道不会知晓吗?圣女,我知灵族与凤族有旧,你随我们去东荒一看便知真假。”

桑溪似是冷勾了嘴角,“夙焕跟什么人来往,与我灵族无关,我灵族是否与凤族有旧,与你无关。”

乐亭芪气息滞在胸口,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桑溪。

桑颜却开口道:“师妹,玉公子呢。”

桑溪听闻此言眼中才出现了一丝旁的神色,桑颜便知自己找到口子了。

“玉公子拿走了邪器落河刺,他可还与你在一处?我已知那落河刺是何物,师父为此日日难眠。”

玉慕兮的确是不在裴湘谷,桑溪之所以放任玉慕兮离去,是因为她了解玉慕兮,绝不会拿着那蒦却之阵和落河刺干什么。

乐亭芪又开口道:“玄玉上神有一半魔族血统,如今又是蒦却之阵和落河刺在身,魔族定然会极近拉拢。圣女,你就当真不怕魔族在背后谋划什么?在妖界,”乐亭芪顿了顿,还是继续道:“那个忽然出现的魔族之人,之前在大泽山中你也见过的,他分明是冲着玉珏来的。”

桑溪当然知道这些,其实先前玉慕兮说夙焕拿走了他的落河刺,桑溪便察觉到了异常,但是她与夙焕相识不是一朝一夕了,实在是想不出落河刺对夙焕有什么用。如今桑颜和乐亭芪又是在这里言之凿凿,玉慕兮还不见了身影,去东荒看一看也无不可。

桑溪离去后不久,玉珏便与傅雪宁回了裴湘谷,正见乐嬛在谷前,忽而出声还将乐嬛给吓了一跳。

“乐嬛,你在此处做什么?”

“我”乐嬛看起来有些慌乱,傅雪宁眉峰轻敛,乐嬛沉了沉气道:“我只是,只是方才见桑姑娘出去了。”

玉珏展颜一笑,道:“我还以为你在这里呆够了呢,阿姐出去定然是有事,这有什么好瞧的?”

“不是!”乐嬛急声否认。

一向吝于言语的傅雪宁却忽然开口道:“桑姑娘是与什么令乐嬛姑娘惊诧的人一同离去?”

乐嬛猛地抬眼看向傅雪宁又迅速别开,隐去了眼里的冷意。

“何人来过?”玉珏问。

乐嬛不得不开口道:“是,亭芪长老。”

玉珏嘴边的笑意一敛,是乐亭芪?他来做什么?还未仔细着想,乐嬛的下一句便叫玉珏慢慢变了脸色。

“还有,钟山的桑颜道长。”

“桑颜?”玉珏和傅雪宁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可置信。“往哪里去了?往哪里去了!”

玉珏忽然疾厉的语气让乐嬛一愣,指着东方怯声道:“我听他们说是什么东荒。”

玉珏和傅雪宁几乎没有思考便追了上去,乐嬛反应过来大声喊道:“玉珏你不要去!玉珏!”

可是玉珏的身影已经消失,乐嬛心中却来越怕,怕的不知所措,急忙从身上翻出了一只纸雀。

玉珏和傅雪宁一路疾行,心中越来越冷。怎么可能是桑颜,明明他和雪宁回来前才与桑颜偶遇过,怎么可能是桑颜!

一路疾行却始终追不到桑溪的身影,玉珏从没像此刻一般痛恨自己失去的修为。不行,一定要追上阿姐。

玉珏即刻抬手划符,符咒在空中燃烧,玉珏急声道:“岚娇,能听到吗。速来。”

岚娇感知到召唤符咒的时候,她自然是心里愣惊的,如此急召是出了什么事吗?她看向夙焕,道:“王上,少主急召于我。”

当岚娇出现在玉珏身边,身形还未定,便听得玉珏急声道:“带我们去东荒!”

第二百一十五章 渡劫在即

“东荒?”岚娇心里咯噔一声。

“乐亭芪引阿姐去东荒了,六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玉珏反应很快,定然是出了什么事,乐亭芪才会主动来找阿姐。

岚娇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一面在心里咒骂乐亭芪果然要坏事,一面又埋怨魔族行事实在是过于不小心,竟被乐亭芪察觉到了踪迹。

“最近”岚娇正想要如何解释,便听得夙焕传音来。

“告诉他实话。”

“王上!”

岚娇在心里方要反对,便听得夙焕继续传音道:“乐亭芪和晹阳肯定是察觉到什么了,他们带阿曦去无非是想戳穿我。如今叫阿泱知道了这事,他定然会要去东荒,你将他控在外边不准他进去,然后让鄢鎏迅速给本王滚回魔族去。”

岚娇压下心里的诸多话语,恭声回道:“是。”

玉珏见岚娇迟迟没有回话,不免生了疑惑。“岚娇?”

岚娇抬头道:“主子,岚娇不敢相瞒,只好对您说实话了。最近魔族的确是四处显露身影,仿若在召集旧部。若亭芪上神真的引着圣女去了东荒,那么恐怕便是为了此事。”

魔族关阿姐何事!乐亭芪到底想干什么!难道——玉珏忽然想起,玉慕兮消失的事来。

“即刻去追阿姐!”

到了东荒外,岚娇一把拉住玉珏,道:“主子,这东荒结界入口有神族几大部落首领的联合封印,进不去。在这稍微片刻,我已给王上传了信,王上很快便至。”

玉珏望着这结界,从前,他与阿姐来这东荒,仿若自家后花园一般。如今,倒还要仰仗起神族来了。

夙焕还未至,却听得天边云层密布,仿若金戈铁马之声传来。玉珏三人望去,竟是天族大军逼近,而为首之人便是那天族公主澄茵!

“天族?!”岚娇惊呼一声道:“乐亭芪是想围杀圣女!”

而玉珏的眸子瞬间就如同北寒极冰般冷冽,乐亭芪与晹阳将阿姐骗来这里,是想围杀!

澄茵方一落地,便素手一挥,扬声喝道:“进!”

主将却迟疑道:“公主殿下,你说太子殿下要我们素来东荒擒害,可是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澄茵自然是假传了旨意才得以出来的,若不是缨羽信誓旦旦的说桑溪进了东荒,她焉能来此。

“那妖女就在里面,拿下了她便是立下大功!给我破开封印!”澄茵横眉冷喝道。

“万万不可!公主殿下!”那主将挡在澄茵身前道:“这结界是由神族封印的,若是强行破开,神族必至,到时该如何交代?”

澄茵冷冷勾唇,道:“就是要他们来!请他们不来,只能如此通知了。灵族妖女与魔族沆瀣一气,违背六界规条,强闯上古战场东荒之地,我天族为除害而兵临东荒。给我破开!”

有神族在场,大哥,我看你还要如何护这个灵族妖女,这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

玉珏从未觉得如此愤怒过,仿若全身的血液都在颤抖,原来天族是在这里等着他们,等着给他们灵族安上一顶与魔为伍的帽子,然后道貌岸然的用六界为借口对他们出手。

“少主!”岚娇疾行拦在玉珏身前,阻止他进入东荒。“东荒太过危险,你在这里等着,我与王上定然会将圣女安然带出!”

玉珏下颌收的极紧,本是温雅朗润的嗓音变得紧冷,“这本就是我们灵族的事,绝不该是我躲在后边。况且,这东荒我来了多少次。”

岚娇拦不住玉珏,急得不行,就差打晕他了。而就在这时,玉珏却忽然一个踉跄半跪在地,幸得被傅雪宁掺住了一条胳膊才稳住了身形。

傅雪宁见玉珏右手捂着自己丹田处几乎是站不起来的样子,连忙将他揽的更紧了。

岚娇惊呼道:“主子,你要渡劫了?”

就算岚娇不说,玉珏也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丹田处变化。

四肢百骸的灵力全部涌现于丹田才导致他腹痛难忍,这就是在积蓄力量引来雷劫的表现。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此时来。玉珏气恼道。

“玉珏,不要逞强。”傅雪宁看的见玉珏短时间内变苍白的脸色。

“主子,这不是小事。你现在是凡人之躯,这雷劫是能要命的,你若出了事,我如何能圣女交代啊。”岚娇是确确实实没能料到玉珏能这么快结丹,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恐怕不止她没能料到,就连王上也不会料到的。

玉珏撑着雪宁的手掌借力,盯着剧痛站起来,闭上眼将聚在丹田处的灵力一点点散去。“不可,我先散开丹田的灵力,能拖一会是一会。”

“玉珏。”雪宁轻声不赞同的唤道。

“主子你能撑得住吗?”岚娇满目担忧道,这样怎么能行?

“我不可能撑不住。”玉珏睁开眼,对雪宁道:“雪宁,这个时候,我必须要在阿姐身边。”

玉珏注视着雪宁的眼,让傅雪宁明白他并不是要逞强,而是本就应当如此,这是血脉里流淌的东西,没有一丝勉强与衡量。

傅雪宁没有说话,他稳健的将玉珏拉起,用动作代替了回答。

“东荒里,有阿姐不能见的东西。”玉珏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他记着的,从前阿姐带他来东荒,有一处地方是从来也不去的。

那天族主将拦不住澄茵,眼睁睁的看着澄茵命天兵强行破冲那封印,封印还未冲开,却已经引来了神族!

“尔等何人,竟敢擅闯封印之地!”

一声冷喝自天边如同天雷炸响般传来,把那主将吓得脸色一白,澄茵却是心中冷哼道:人未至声先到,好一个下马威。

不消片刻,便有一道光影直冲而来,上神的威压将那群天族士兵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主将径自跪下道:“上神恕罪!天族无意冒犯。”

澄茵长腿一迈,无视主将的畏惧,上前道:“天族公主澄茵,见过诸位上神。”

神光散去,竟不是一位上神,而是三位!澄茵终究年岁还小,并不认得他们到底是哪几位上神,却也知道定然是部落首领。

三位上神两男一女,中间为首的一位上神眉眼间尽是严苛,看起来便不是好相与的。剩下的一男一女两位上神也是眉眼可见倨睨之色。

“你是天族的公主?”中间的那上神眼神怒瞪,语气颇为瞧不上的道:“听说你们那天族太子晹阳已经回来了,怎么不见他,竟是由你个女娃娃带兵冒犯神族之地?”

澄茵闻言并未表现出不满,作为天族公主端庄的样子她手到擒来。

“上神,我天族并不是要冒犯你们,而是要为六界除害。”澄茵笑得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几位上神还不知道吧,魔族已经卷土重来了,据我天族密探回报,那魔族妖孽已经潜入了东荒内欲图谋恶事!”

神与魔多少万年的相争,澄茵如此道,自然挑起了几位上神的怒火。“胡言乱语!你这女娃娃可知这是何地,这上面有我神族的封印,非神族之人不得入!”

如若不然,他们几位也不会这么快,在澄茵破开封印前就赶到。

澄茵闻言眼眸一动,道:“有神族的封印是不假,可若是那魔族余孽挟持欺骗了神族之人呢?”

澄茵是知道乐亭芪在里面才如此道,她既想让桑溪脱不了干系,又想将乐亭芪撇干净。

神族会叫魔族给欺骗了?真是笑话。

“你这女娃娃,可知欺愚上神的罪名?”另一名男上神终于开口,声音还算温柔。

澄茵微微一笑,福了一礼。“澄茵不敢,上神若不信,进去瞧一瞧便知。若晚了恐怕就真叫那魔族余孽得手了。”

那三位上神互相对视一眼,量这仙族公主也不敢骗他们,于是便道:“好!我昆仑便进去瞧一瞧,到底是哪些魔族余孽要来寻死!”

澄茵低头掩去眼中神色,心中道:“原来这便是昆仑的那三位上神。听闻最是喜欢端着上神的那一套,最恨魔族不过。大哥,你护不住她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各怀鬼胎

“到底还要多久啊,找到没有啊。”鄢鎏抱着双臂倚靠在山壁上,酥声酥气的问道。

她身旁一个全身都笼罩在斗篷里的人没回答她,而是闭着眸似乎在感知什么。

鄢鎏嘁笑了一声,好似颇为不屑一般。“装模作样,你到底能不能行啊。我们这都找了几个地方了,连赤炎金猊兽的一根脚毛都没看见。”

“找到了。”可以压低了的声音忽然想起,若是仔细辨认不难认出,这是个女子的声音。

“就在那。”女子斗篷下的眼神阴晦。

鄢鎏顺着女子指的方向看去,慵懒的一摆手,对着手下的一众魔将酥声道:“走,去迎接兽魔尊、赤炎金猊兽——回宫。”

“巍巍大山,千峰万仞。若非有你,谁能想的到,赤炎金猊兽就被封印在这座山下呢。恐怕,就连神族也不知道吧。”鄢鎏唇边的笑意怎么也掩藏不下去了。若能放得出赤炎金猊兽,想要踏平六界还有谁能挡得住呢!

“神族当然不知道,他们已经遗忘了它。”那女子不冷不淡道。“别高兴的太早,你以为凭你就能打破封印吗?”

鄢鎏是个从来不知畏惧为何物的人,她压抑了万年,早就忍耐不住了。“有落河刺在手呢!你可知落河刺为何物?这是连十重天都可以捅破的东西!万年,岂止是万年!应该是数十万年的等待才对!”鄢鎏明艳的一张脸一会笑一会狠厉,好似扭曲了一般。

“破天不是不假,可那是心月狐,不是你。你们之间的实力,千差万别。”女子泼冷水道。

鄢鎏迈着性感的步子走到女子面前道:“我当然知道啊,可是我不行,还有他们啊。”

鄢鎏修长白腻的手指指向一侧,女子望去,与一双似兽非人的目光对上。

女子眯了眼,声音毫无感情起伏的道:“战族。呵,你竟然偷偷将战族带了进来。就不怕夙焕找你吗?”

鄢鎏一手扶着自己的腰,上半身微微前倾,道:“怎么说呢,我们魔族可不会听一个上神差遣。别说我背着夙焕怎么样,你不也是愤恨他对你的控制吗?不然你也不会变成夙焕的样子,支走了监视我们的诸怀呀。”

那女子眼神微微仰头,摘下了帽子,露出来的果然是夙焕的脸。

“他不让我们这个时候来东荒,你偏偏帮着我和他作对,心里在想什么呢?”鄢鎏声音越酥,眼神越冷。

“我只是想让你们都知道,不要痴心妄想了。连赤炎金猊兽都放不出,更何况那种荒诞的想法。我只会帮你见到赤炎金猊兽,但我还是劝你惜命。”女子顶着夙焕的脸,却是用着自己的声音道。

“荒诞?”鄢鎏深呼了一口,好似在发颤一般。“我鄢鎏,就是为了你口中这个荒诞的对我来说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使命而活着!夙焕他畏畏缩缩,究竟还要等到何时?放出赤炎金猊兽必然会引起天地动荡,这是藏也不藏不住的!无论谁来阻挠,只要兽魔尊重新出世,谁也阻挡不住!”

鄢鎏是等不及了,可是她脑子里清楚的很,她认为放出赤炎金猊兽宜早不宜晚。

女子盯了鄢鎏很长时间,却没有说话,反而默默转身走了。

鄢鎏复又酥酥一笑,跟了上去。

巍巍大山,连绵不绝。

迢迢天水,向死而生。

睥睨天地的兽魔尊啊,醒来吧,醒来吧。

壁岩再坚,也挡不住有心的人。

鄢鎏左手掌心向上,带着凌冽杀意的落河刺浮现于掌心。鄢鎏惶惶双手握住,调用了全身的魔气,神色愈加晦暗,然后长喝一声,狠狠地刺了下去。

霎时间地动山摇,那山壁上快速爬满了裂纹,一路延伸而出,鄢鎏向后速退,避开滚落的岩石。

轰隆隆的碎石不断滚落,尘土飞扬落下后,山壁后的情形展现在众人眼前。

一只燃烧着火焰的金色上古巨兽正在闭目沉睡,它的兽容比龙还要凶恶威严,它的身上锁着的无比粗壮的链条,深深地扎根进了这座大山内。

鄢鎏脸上的狂热再也隐藏不住,她欣喜道:“这等远古兽魔威压,是赤炎金猊兽没错了。”

而化作夙焕模样的女子却是后退了数步,仿若对赤炎金猊兽很是畏惧一般。

鄢鎏猛地回头看向女子,步步逼近道:“夙焕告诉过你唤醒它的方法吧?去唤醒它。”

“我劝你们不要弄醒它,这世间除了天魔神再也无人能掌控它!”女子忽然大声冷喝道。

鄢鎏步步紧逼道:“事到如今你想临阵反悔?!你不是最善欺诈的吗?你幻化做天魔神的样子,去唤醒它。讹兽可是欺诈之神啊,你能做到。”

没错,这女子就是当初夙焕在东大荒里抓住的真正讹兽。

讹兽不肯做,她一把推开鄢鎏道:“既然已经确认赤炎金猊兽在这里,我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你想找死,我不会陪着你。”

鄢鎏蔑视呵笑,什么讹兽啊,不过是一个怕死的。“你这么多年躲在东荒里,就是因为你胆小懦弱。却还不是被夙焕抓到了。你有的选吗?”

讹兽一把抓住鄢鎏的衣领,质问道:“赤炎金猊兽是什么可怕的存在,你懂吗?你不过是魔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你见过赤炎金猊兽站起来的样子吗?”

“没见过,所以要见见。”鄢鎏握着落河刺向闭目沉睡的赤炎金猊兽走去,边走边道:“我待会若是弄醒了它,让它发怒了,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跑不了。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安抚住它。或者说,欺骗它。你说的很对,天魔神大人的坐骑,只有他才能降服。你是见过天魔神大人的吧,所以,变成天魔神大人来欺骗他的坐骑吧。我想,就算是夙焕在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讹兽上前一把抓住鄢鎏的手将她拽回,那一双眼恶狠狠的瞪着鄢鎏,不断地在凤眸和兽眸之间来回转换。“我是见过天魔神大人,不但见过,我还知道赤炎金猊兽是他亲自封印在这里的。”

“我知道怎么解开封印,如何唤醒它。”

“不但如此,我还知道,今日封印一开,不止你会死,你们魔族还会失去一切希望。”

也许是讹兽的眼神太过于蛊惑人心,鄢鎏虽然不信,却也是有些忌惮了起来,没有再往前一步。

“你嘴里焉能有实话,你以为我会信你?”

讹兽冷冷的看着她,鄢鎏也回以凌厉目光。

若是旁人来说,鄢鎏谁都不信,可是讹兽言说,鄢鎏却总隐隐有一种感觉,她不是在撒谎骗人。

正在二人胶着的时候,三道光芒忽至不远处。

“夙焕上神!果然是你!”

第二百一十七章 神族降临

“夙焕上神,果然是你。”乐亭芪冷着眉眼道。

讹兽与鄢鎏闻声回头,鄢鎏笑了。“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人间正道、亭芪上神啊。”

鄢鎏是和乐亭芪打过交道的,若说鄢鎏最讨厌谁,乐亭芪绝对要占头一份的。明明一张姣好的面容非要每日冰冰冷冷,叫人看了便厌烦。

时隔万年,重新看见鄢鎏,乐亭芪清冷的眉眼里压下了疲累,并不理会鄢鎏,而是对讹兽道:“夙焕上神,你带着魔族来东荒——”

乐亭芪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才看清了魔族身后的那只巨兽。

乐亭芪满目惊讶,看向一旁的桑颜和桑溪,桑颜亦是惊的微张了嘴,这是传说中远古天魔神的坐骑,赤炎金猊兽!

原来魔族是想唤醒它!

桑溪见到沉睡中的赤炎金猊兽,眼睛便没能再移开。

先前他们进入东荒哪里也找不到魔族的踪迹,忽的听见一声地动山摇并感知到方向后,桑溪心里就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到了这里一瞧,果不其然是赤炎金猊兽。

桑溪冰寒的目光看向幻化成夙焕的讹兽,后者缓缓别开了眼,并不敢直视。

仅仅是一瞬间的对视,讹兽便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失望与谴责。

鄢鎏却是酥酥一笑,翘着指尖遮起唇部靠近她低声道:“糟了呢,你好像让夙焕背上黑锅了。你猜夙焕会不会饶了你。这位灵族圣女在夙焕上神心里的位置,可是不一般喔。”

讹兽眼眸一动,并未出声。鄢鎏以为他又在酝酿什么谎话准备骗人,也不再继续调笑,而是抽出腰间骨鞭甩的噼里啪啦作响。

“乐亭芪,废话不必多少,给你两个选择,走,或者是死。”鄢鎏的性子一向便是要不就滚,要不就打。

“你们,简直是丧心病狂!”乐亭芪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可见是气急了,连一贯的清冷气息都不见了。“你们竟然打赤炎金猊兽的主意!”

赤炎金猊兽是远古天魔神的坐骑,自从天魔神陨落后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乐亭芪却是怎么也没想到的,赤炎金猊兽竟然沉睡在这里!就连他的母亲女娲也不曾知晓,魔族究竟是如何知晓的!

桑颜看向桑溪,却发现她盯着那只沉睡的巨兽,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他一时没能读懂,便听得又是一声爆喝传来。

“大胆魔族余孽,竟敢擅闯神族禁地!”

乐亭芪听见这暴怒苛厉的声音便暗道不好,果不其然,三道神光飞速而至,立于半空中俯视着他们。

昆仑神族的三位上神!

“乐亭芪,竟然是你。你们二人又是何人!”

对面的三位上神比乐亭芪的神位要长,乐亭芪恭声道:

“岱正上神,涯启上神,露瑄上神。”

站在中间的是岱正上神,为人严苛脾气火爆,左边气质阴柔的是涯启上神,右边的美貌女子是露瑄上神,他们三位也是世上仅存不多的神族首领之一,掌管昆仑山脉。

岱正将目光对准桑溪,横眉厉声道:“你就是那个妖女?”

进入东荒见到此种场景,岱正也不得不相信澄茵在外边说的那话,若是魔族没有神族带领,怎么可能静悄悄的就进来了。“夙焕?!你竟然也在这!你在这里干——”

岱正本就圆瞪的眼睛更加突出,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被困在山内正在沉睡的赤炎金猊兽,涯启和露瑄也是瞪大了眼睛。

“大胆魔族,你们竟然想唤醒赤炎金猊兽!”岱正怒不可遏。

鄢鎏骨鞭化剑,遥遥指着岱正道:“是又如何?”

“简直是、无法无天!”岱正见这个魔族女子竟敢拿着骨鞭指着他的鼻子,还敢出言不逊,简直是不知死活。魔族可真是越来越狂妄了。

讹兽低声道:“我劝你还是走,这么多神族来了,你是想把魔族的力量都折在这里吗?”

鄢鎏哼笑一声,道:“还能走得了吗?你还是想想,怎么保住你自己的命吧。”

“昆仑的是吧!”鄢鎏扬声道:“你少那里装牛鼻子冒气。”

讹兽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走露行踪的,就算乐亭芪察觉到了他们的踪迹,看昆仑这群人的反应,分明不是和乐亭芪一伙的。

“各位上神,我说的没错吧,这东荒里果然是混进来了魔族。那位,便是最能蛊惑人心的妖女!”澄茵端着天族公主的仪态,摇摇一指桑溪,好一副热心的样子。

岱正不悦的看向澄茵带来的天兵,道:“谁准你们进来的。”

澄茵微微一笑,道:“我天族亦是心怀六界,除魔这等大事,我天族义不容辞。”

桑颜自听见澄茵的声音便悄然向后退了几步,当他听见桑溪握拳的声音后,疲惫的闭了眼,悄然越退越后。

澄茵用最温柔说着最假的谎话。

“实不相瞒,各位上神,幸得亭芪上神察觉到这些魔族的踪迹,通知了天族,这才没能酿成大祸。”

察觉到身边之人桑溪的气压越来越冷,乐亭芪无比震惊,澄茵怎么会如此说?他看向桑溪想要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向来不知该如何解释。“圣女,我”

“一起围杀了吧,各位上神,这个妖女厉害的很,可不能让她活着走出东荒去。”澄茵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桑溪消失。

乐亭芪忽然便明白了,原来看似端庄温淑澄茵,才是最恨灵族的那个。

“魔族踪迹非我察觉,我也未曾与天族联络过。亭芪在此是为凤王而来。敢问夙焕上神为何与魔族一同出现在东荒?”乐亭芪冷声质问道。

澄茵没想到乐亭芪竟然不领自己的情,心中生生咽下了一口气。

昆仑三位上神倒看向那讹兽化作的夙焕,等着他开口解释。

“夙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还不出声吗?”

“恐怕夙焕上神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一道略是风华沉厚的男子之声传来,令澄茵心里一颤。大哥不是在闭关吗!

一身金线滚边玄袍的太子殿下缓步而出,脸上的黑金面具冰冷而沉肃。

“我可为亭芪上神作证,魔族踪迹非他察觉。而是天族之探亲眼见到夙焕上神与魔族来往密切,这才一路跟来东荒。竟不想看见魔族意欲唤醒赤炎金猊兽。”

天族的太子显然更比一个公主的更有可信度,晹阳如此言说,那三位昆仑上神自然是信了。

“早前听说天君因你出关还宴请众神,今日一见,看来你这天族太子果然还是有几分本事的,竟能察觉到这藏匿万余年的魔族踪迹。看来当年紫华帝君没有看错人。”开口的是露瑄上神,她从前对这晹阳便有些好感,当初天族宴请她也想去的,但是无奈另外两位不去她也不好独自出面。

晹阳行礼回道:“上神谬赞。”

露瑄上神又是温柔一笑后,才看向讹兽。“夙焕,你还不打算开口解释一下吗?”

第二百一十八掌 讹兽之言

“你要本王解释什么呢,露瑄上神?”

露瑄上神脸色一变,迅速转身望去,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觉得难以相信,竟然又出来了一个夙焕上神,而且还是与青丘的玄籍上神一同来的。

“我正与夙焕下棋呢,便感知到东荒结界有异,赶来后才知,这里竟然如此热闹。”玄籍微微一笑道。“夙焕,你何时多了个兄弟,竟与你一般模样。”

玄籍玩笑着便向人说明了,他身边的这个夙焕才是真的凤王。

夙焕未曾多言,只是笑吟吟的看向讹兽与鄢鎏。

乐亭芪心里一沉,晹阳亦是闭嘴不言了,他们都知道这一次是真的要失去阿曦的信任了,不但没能证明夙焕和魔族有关系,还让夙焕撇的一干二净。

可,若那人不是夙焕那是谁呢?难道

乐亭芪脸色一白,他想起来了,三千年前,还有不久之前,凤族都插手过讹兽一事。

“是啊,究竟是何人扮作本王模样,与魔族纠缠不清呢?”夙焕好似也颇为苦恼。

能连上神都骗过的换形术,只有讹兽才有此等实力!

“讹兽!是讹兽!”岱正反应过来,道:“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乐亭芪怒而持剑,如果这是真的讹兽,那么之前死去的百盈又算是什么!

乌木灵蛇剑带着清寒凛冽的霜意,以不可抵挡之势刺来。讹兽轻轻叹息了一声,躲避开来。

讹兽看见了夙焕眼里的戏谑,她清醒的意识到,夙焕是不会出手帮她的,这便是她不听话的下场。这么多上神在场,若是硬闯,她就算能脱身也得去半条命,她可是惜命的紧呐。

晹阳很是生气,百盈就算有罪,也不该是替讹兽背了锅。

晹阳都下了场,那几位上神也不好再下场,只得将这擒拿讹兽的任务交给了这几个人小辈。

讹兽顶着夙焕的皮,却毫无武器在场,完全是空手接白刃,乐亭芪和晹阳联手,将她逼得步步紧退。

鄢鎏眼神示意身边之人上前帮忙,一个身材高大壮硕不似常人的男人忽然加入了战圈,将乐亭芪拍的连连后退。

乐亭芪回身旋剑,看向那撕去了斗篷的男人,看着他一片漆黑的双眸,冷声吐字道:“战族,魔。”

这个男人名唤凌聂,是战族的首领。他还未曾拿出武器,就已经让乐亭芪感觉到难以应对的实力。

露瑄皱眉看着凌聂道:“难道那是”

玄籍沉声接道:“传说中随着天魔神陨落的战族。”

岱正的手攥的嘎嘣作响,道:“战魔!竟然还没死绝,这怎么可能!”是啊,令人无法置信,数十万年的光阴,从未见过战族的影子,就连万年前魔族破天,他们都没有出现,如今怎么现世了。

在场的几位上神,都隐隐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

晹阳手中的剑,杀意越来越重,势要拿下这讹兽不可。

“九重天的太子殿下,我从前见过你。”

讹兽忽然开口,晹阳根本不为所动。

“就在东荒。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住在东荒,我见过你。经常见。”

晹阳出剑的手微微一颤。讹兽迅速找到破绽躲开这凌厉一剑,然后不退反进,继续道。

“每百年莓果成熟的时候,阿曦都会带着阿泱来东荒。那时候,你也会来。”

晹阳连气息都一乱。

讹兽继续道:“你就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我都看见了。”

“可惜,你从来不敢上前。”

最后一句,晹阳手里的剑被讹兽一脚踢翻。

“你乱心了,太子殿下。”讹兽语气平淡,没有一丝得意或者讥讽,而就是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的话,让晹阳乱了心。

澄茵在一旁看的气愤。这只该死的讹兽,让百盈失去了控制跟疯了一般差点咬住她不放,如今又不知在大哥耳边胡言乱语什么!

“大哥,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拔了它的舌头,看它还能如何花言巧语!”

晹阳召回自己的佩剑,剑锋直指讹兽。“如今有幸见识到了传说中欺诈之神的实力,果然是谎言如流水。”

讹兽还顶着夙焕的脸皮,那双眼却是一会变成竖圆红瞳,一会又成了凤眸。“我跟你说的这些,我可没骗你,都是真的。”

“好。”晹阳猛地抬眸,身形已至讹兽眼前,“不过你可以不用说了。”

讹兽仅是闪避,偶尔才会瞅准时机出手伤人。

“你不信我?那我再告诉你一些东西。我住在东荒很多年了,你百年来一次,你不知道,阿曦其实每年都来的。”

晹阳不为所动,剑势愈加凌厉。

“你喜欢阿曦是吗?她救过你。你不知道吧?”

讹兽的话音更加轻柔了。

“其实阿曦后来来找过你的。可惜你再也不来了。”

晹阳的瞳眸一怔,终于是露出了破绽,讹兽的眼中立现杀意,毫不留情的就朝着晹阳心口拍去。

晹阳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用指腹抹去嘴边血丝,看向讹兽,却见讹兽笑嘻嘻的看着他,问道:“这次你怎么不说我骗你了?是因为这话太好听了是吗?”

晹阳便知道,讹兽嘴里没有实话的,可是听见它说阿曦来找过他,他便忍不住的乱了气息。

讹兽真的是可怕,它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若是听它胡言乱语,很难招架住。晹阳可以封闭了自己的听觉,但是那样没有必要。晹阳不信这讹兽还能再讲出什么话来。

见晹阳手中的避华剑泛起更加森冷的剑气,讹兽便知道晹阳是真的动了杀意了。

果然,晹阳这一剑势不可挡,讹兽躲闪不及很快便中了一剑,登时血流如注,晹阳再起一剑,剑气直接画脸而过。

讹兽最喜欢变作旁人的模样欺诈,入籍拿一样划破它脸颊,就是有意惩罚它。

讹兽自然非常生气,竟然划破它的脸!

但是,讹兽越是生气越不会表现在脸上,只会加倍的报复回去。

“晹阳殿下,你想杀了我?你猜我会不会死?我赌不会,绝对不会。”

讹兽凛冽一笑,有些森然。

“不信是吗?那便好好看着吧!”讹兽低声说完了这句话,身形速度猛的加快,仿若要逃。

晹阳当即横劈一剑,将那讹兽砍倒在地。

夙焕冷眼看着讹兽倒地的方向,心里已经猜到了讹兽的所有想法,今日,它是绝对死不了。

讹兽伏倒在地,好似已经失去了行动力,身后晹阳已经持剑而来,看起来讹兽就要必死无疑了,在场的其余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讹兽却是勾了一抹邪魅的笑又飞快散去,然后她抬起了头,眼神好似古井无波的看向了晹阳,眼底却是藏着别样的东西。

晹阳心里咚的一声,瞳眸不断放大,那讹兽的脸竟然变成了芩司!那双与芩司一模一样的眼睛中倒映着晹阳刺来的剑光,丝毫不进行躲避。

“叮”的一声刺人耳膜的兵器相接之声,晹阳的剑被震了出去,一道冰蓝色的身影手持灵鞭挡在了讹兽身前,让在场的人全都惊住。

晹阳的胸膛可见起伏,他脸色苍白的艰难道:“圣女,她不是”

她不是族长,她是讹兽变作的芩司上神啊。

桑溪握着灵鞭,挡在讹兽身前,灵鞭灵力滋滋作响。

讹兽半伏在地上,眼中即是嘲弄又是讥讽的看着晹阳,她说了的,她绝对死不了。

乐亭芪看着讹兽变作芩司的模样,心中冷怒,狡诈至厮!

玄籍忍不住上前一步有生生顿住脚步,他晦涩道:“圣女,她是讹兽。”

昆仑山的三位上神并未见过芩司的样子,见桑溪挡在讹兽身前,只觉生气,竟然会护着讹兽!

桑溪看着自己的眼神太冷,让晹阳不得不想起当年,他亲手射杀了芩司。

讹兽连这也算到了吗?

讹兽无声的笑了,有这张脸,谁也杀不了她。更何况,对面拿着剑的人还是晹阳呢。

再动手啊,太子晹阳。让阿曦再重新回忆一遍,你是如何将芩司一箭穿心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芩司大人

“太子殿下?”露瑄上神温声开口,是为提醒。“为何停滞不前?”

晹阳默了半响,竟然收了手中之剑,转身朝着诸位上神微欠了腰。

“诸位上神,此事应有误会。”

岱正上神自然不会接受这个说法,冷着脸对晹阳道:“太子晹阳,念你是天族太子,曾受紫华帝君亲手传授修为,本神才才在这里给你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你们天族到底想干什么?先是你天族大军意欲强闯东荒,你天族公主又扬言东荒之内藏有魔逆,尔后你又意欲指正凤王,现在却告诉我们此事存有误会?你是在逗弄我们不成!”

涯启微微笑着,道:“还是说,你晹阳太子对着这位姑娘下不了手?不知这姑娘是何来路啊,看浑身萦绕着如此醇厚的灵力,莫不是又一个被讹兽骗了的小仙子?”

露瑄红唇微勾漏了个极淡的讽刺意味的笑,漫不经心的道见怪不怪的道:“也是,讹兽极善欺诈,如今脸上这张面皮还不知道是偷了谁的呢,看着倒是挺端样子的。太子殿下可不要被她这张故作弱怜的模样给骗了。”

露瑄上神话音刚落,玄籍便急急开口制止道:“露瑄上神慎言!”

露瑄上神还未回过味来,为何玄籍如此疾言厉色,余光便见一道星光已经急速向自己逼近,连忙侧身躲避,身形还未稳下,又迎面劈下来了一鞭子,逼得她只能狼狈闪避开来。

露瑄彻底稳下了心神才看清袭击自己的竟然是自己方才并未放在心上的那个蓝衣女子,自己堂堂一个上神,竟然被人逼到这么狼狈的份上,哪能不怒,当即纤指怒伸,“你放肆!竟敢对上神不敬!”

桑溪手中的灵鞭还在滋滋作响仿若会随时出手。

涯启按下露瑄的肩膀上前了一步,还未开口,便见一旁的绯红衣衫轻扬,掌管夷梧凤族的夙焕上神走了出来,转身,挡在了蓝衣女子身前。

“夙焕,你什么意思。”岱正沉声问道。

“如你所见,护着她。”夙焕脸上是一贯的温和笑容。“还未来得及与各位正式介绍一番,我身后这位,是灵族圣女,曦。也是本王心尖上的人,将要求娶之人。”

此言一出,除了阿曦,全场人脸色皆变。

尤其晹阳,脸色煞白,他看向桑溪的神色,却见后者没有一丝异样,甚至没有开口打算否认。

灵族,要与凤族联姻?

玄籍与夙焕可是多年好友,他可从没听夙焕说过竟然与圣女的关系,又想到自家那个苦命又固执的侄儿,心中想问又不好开口。

见夙焕没有隐瞒桑溪灵族的身份,桑溪甚至也没有制止,乐亭芪这才有一丝慌乱起来,没有桑溪的默许,夙焕焉能如此道。

他们都各有心思,唯有夙焕明白,他只不过是摸得清阿曦的脾气罢了,对着这些无关紧要之人,何必开口解释。况自己说的也非假话,他一直都在求娶,不是吗。

在旁人身上,沉默便是默认,担在阿曦这里,沉默,多是拒绝。

“灵族、灵族?”涯启狭长阴柔的眸子微动,显然是在思索。

“就算是成了你凤族之后又何如,就可以对上神不敬吗?”露瑄焉能咽下这无端之气,如今四海八荒里女上神寥寥无几,她走至哪里不是被人敬仰,今日竟要受这气。

“正是,上神之尊如何,难道就可以对旁人面容肆意诋毁吗?”夙焕微笑着,话却是温柔的刀。“就是你口中那张端着样子的脸,它的主人在击杀上古凶兽的时候,露瑄上神可能都还没从昆仑山的土壤里长出来。就算是当年的昆仑君也要尊称她一声,‘芩司大人’。”

这话听着温柔,却是杀人的刀。就算芩司身死,就算灵族隐世,也容不得一个小小的瑄花化作的上神来妒意评判。

公然提起一个上神的出身,可谓是极大的不给情面了。好歹露瑄如今是昆仑三上神之一,岱正不能坐视不理,但是夙焕与他们不同,他一直都是凤族的王,而他们不过是师父在神魔之战战死后才接管的昆仑,就算此刻平起平坐,辈分上也终究是差着的。往日夙焕多温和,导致他们也逐渐忘了之间的差别。

涯启也忽的笑了,道:“原来是师父的旧友,倒是我们小辈未曾见过失礼了,露瑄的意思是这讹兽竟然变作芩司大人的相貌,着实是可恶。”

上一任昆仑君是岱正涯启露瑄他们的师父没错,可夙焕指的却并不只是上一任昆仑君啊。

玄籍适时开口道:“这芩司上神乃是圣女的母亲,灵族的族长。灵族避世多年,三位上神不识得也情有可原。”

夙焕眉眼带着温柔如刀的笑意一直看着露瑄。

“是了,这讹兽果真是可恶。”露瑄话音一转,锋利道:“不过,神族自古便有捕拿讹兽的传统,就算是讹兽变成了‘芩司大人’的面容,也不能就此放过它。”

露瑄一双美眸毫不避让的看着夙焕,就连涯启的眼神示意也毫不理会,颇有一副勥气的架势。

“放下它!”

就在众人分神之际,忽听得乐亭芪一声清寒质呵,众人连忙提起警惕,便见一个高大强壮、面目微怖的魔族,已经站到了讹兽身后,正要将她提走。

“可恶讹兽,与魔族狼狈为奸,该拿。”露瑄一边敛眉冷笑,一边提了花神剑,身形抢先消失在了原地。

古有异兽,云容姣面,菟形仪美,溢灵矫健,肉鲜美,善人言,食之可得不二容颜。

露瑄很早便听闻过这传说中的讹兽,虽然喜欢欺诈戏弄世人,可是它的肉也是独一无二的至宝。没有哪个女子能拒绝的了美貌的诱惑,就算是神也不例外。

夙焕眼看着露瑄从自己身前消失,却未曾阻拦,只是嘴角微点了冷淡的笑意,眼底染深了森森杀意。

玄籍亲眼看着那道蓝色的残影掠出去,在半空中就将那露瑄上神硬生生的拦了下来,再定睛一瞧,桑溪竟然徒手接住了那花神剑的剑锋。

露瑄震惊过后是漫天滚滚的怒意,这女人竟然拦下了自己,而且她的花神剑,竟然怎么也抽不出来。“你敢阻拦神族!”

桑溪的长睫上都仿若渐染了霜华,眸一抬,便是一片冰霜的天地。

“神,”像是研磨又像是反问的冰冷语气教露瑄心里一紧,“管的太多了。”

什么?露瑄一双美目瞬间瞪大,她说神管的太多?

“讹兽,我灵族要带走,你们昆仑插手不得。”

“你作死!”

露瑄上神当即怒而出掌,那蓝色的身影却旋身一周轻松避开,然后就在她还未来得及惊讶于此时,她便觉得自己腰侧一阵剧痛,周围的景色飞速前进,直到涯启接住她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她竟然被桑溪给踹了出去!

这短短片刻间发生的事,教在场的人都看愣了眼,就连岱正也卡不出一个字来。

桑溪平静的收回腿,蓝色软纱的裙裾轻悄悄的落下,乖巧柔顺的垂下,遮盖住了即是穿着长裤也依旧可看得出笔直的一双长腿。

“讹兽,我灵族收了。”冰蓝色的深邃瞳眸将每个人的蠢蠢欲动都冻下。

清寒凛冽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内,所有人都没了声息。澄茵更是暗自压下了心惊,这个妖女可真是无法无天,竟然连神族都敢打脸。

夙焕轻笑一声,道:“正是如此,觉得讹兽有罪想要将它带走惩戒的,你得拿出证据来,让人服气才行。讹兽冒犯灵族之长,自是应该交由灵族处置。”

岱正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无法置信的看向夙焕,想不明白夙焕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抬高灵族。同为神族,难道夙焕为了讨一个女人的欢心就将整个神族踏之脚底吗?

露瑄气恼异常,方才是她大意了,未曾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能忽然爆发这么强大的灵力,突然瞥见她变成蓝色的瞳眸这才分了心,不然她堂堂一个上神怎么会如此丢脸被踹出去!

桑溪转过身,蓝色的裙边随着主人的前行微微扬飘,桑溪看向那个还提着讹兽的魔族人,冷声道:“放开她。你是战族,饶你一条命。”

“你既知道战族,就应该知道,战族不会后退。”那人说话的声音沉犷,“我钦佩你,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顼戈。”将名字告知对手,是对对手的尊敬。

顼戈是战族族长,每一任的战族族长都叫顼戈。与其说顼戈是个名字,倒不如说顼戈已经变成了一个代号,是战族中最勇猛战魔的称谓。

鄢鎏笑哼一声,神情十足不屑和不屑,她只需站在那便是自成风流体态,她纤细的指尖轻扫红唇后扬起,漫不经心的轻酥吩咐道:“去吧,战族的勇士们。”

鄢鎏话音刚落,那些穿着黑斗篷的战魔们齐齐怒吼一声,震碎了黑色的伪装。

鄢鎏就在这重重的保护下,不紧不慢的翻手向上,落河刺在掌心魔气的控制下浮浮沉沉,丝毫不畏惧神的注视。

“落河刺!”乐亭芪的嗓音冷寒而带了一丝颤抖。

魔族竟然有落河刺!

晹阳握紧了拳头,那日他就不该让玉慕兮离去,落河刺终究还是落入了魔族之手。

他和亭芪对着凤王百般猜忌和防范,却万万没想到玉慕兮竟然将落河刺交给了魔族!

第二百二十章 金猊兽醒

就算晹阳和乐亭芪有心阻止也一时靠近不得鄢鎏,因为那战族不是一个半个,夙焕端着没有出手,只将视线放在了桑溪身上,看的玄籍有些焦躁却不好变现出来。

而昆仑的神族岱正三人,见这仙族太子出手了,自是不会再出手,免得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乐亭芪和晹阳皆是听闻过这战族的战斗力的,可是亲自体验过了才晓得为何他们叫战魔。他们打起来完全是霍命,全部是蛮横进攻,攻势极猛,好似不怕伤不怕痛一般。

如此之多的战魔一同围攻晹阳和乐亭芪,也让他们一时分身乏力,看的岱正直皱眉头。露瑄还沉浸在羞愤之中无法自拔,见状气声道:“这个仙族太子怎么回事?!连一个魔族也拿不下!”

那桑溪这一边,顼戈出手招招是重击,桑溪却只是极力闪避,也不动手,夙焕看着,忽然就轻声念了一句:“阿曦啊,你果然还是念着过去的。”

玄籍不知夙焕所说为何意,他只知夙焕今日是一点都没有想要出手帮帮那位圣女的意思。“你就在这看着吗?那不是不死不休的战族吗?”

夙焕就是看要看着,听闻玄籍这焦急的语气却只是笑了笑。他怎么会不担心呢?但是这战族,总要将他给打得服气了,才会听话。

讹兽屈起手指轻轻触碰了脸颊的伤口,看着殷红的血迹沾染了指尖,她眼里尽是冷然,这个仙族太子竟然敢弄伤她的脸。

讹兽抬眼,藏着无尽寥寥寒意。

鄢鎏看着这片厮杀声,只觉得满心痛快,这才是熊熊燃烧的战意。蕴藏着强大力量的落河刺在掌心浮浮沉沉,鄢鎏的心里,又期待,又迫不及待。

这任务如此神圣而伟大,将由她鄢鎏来完成。

鄢鎏缓缓地走进,扬起了自己的头,看着这个即使在趴着沉睡也依旧如同山丘那么高的赤炎金猊兽,心里无比的震撼。这等巨物被压在大山下,穿身而过的缚链牢牢钉进了这巍巍大山内部。

鄢鎏伸出手,有些颤抖,又有些敬畏的缓缓碰触那无比粗壮的链条,只一下,她便被那链条内强大的残余力量给弹开。鄢鎏眼中流露出了狂热的崇敬,这么多年了,多少万年了呀,这力量还如此强大。

鄢鎏双手握起落河刺,带着狂热轻声呢喃道:“纵然是死在这,我鄢鎏也是死得其所。”

“鄢鎏——”

乐亭芪的高呵什么也没能阻止。

霎时间,天地变色,地动山摇。

落河刺与巨链的撞击撼动着这片天地,鄢鎏还想要再用力,可惜她的双手臂骨已经被震裂,纵然意志力再强大,她也支撑住,身子狠狠地被弹了出去,在地上摔行许久。

落河刺也带着破天之势飞了出去,落地后百丈之后都震裂出了蜘蛛纹。

那落河刺就落在露瑄面前,吓得她后退数步,直到涯启揽住了她的肩膀,她还余惊未消。

就在众人震惊于那漫天的尘土和释放着强大力量的落河刺时,桑溪的眼眸紧紧的却是紧紧的盯着那漫天的尘土之后。

尘土慢慢落下,在众人已是震惊的无声的目光下,那只巨兽缓缓地的睁开了眼睛。

“赤炎金猊兽醒了!”就连一向是稳重的玄籍也忍不住惊呼出口。

夙焕的气息变得沉促起来,他的眼中是就算拼命压制也在怔动的激动之色,脖子上暗筋突起,眼底更是隐隐有了闪烁的东西。

多少万年了呀。

赤炎金猊兽还未完全睁开眼睛,桑溪便猛地召唤出了灵剑,飞身上了前,掠过乐亭芪和晹阳时,冷声道:“动手,封印了它!”

乐亭芪略一愣怔后,立刻扬声道:“鄢鎏破坏了结界,大家一起修补封印!绝不能让赤炎金猊兽苏醒!”

赤炎金猊兽,活在传说中,连在场的神族都没有几个人见过的远古巨兽,一旦苏醒会是什么后果,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怕。

所有的神族齐齐出手,数道光芒打向那巨兽,所有的光芒掺杂在一起成为了最耀眼的白色。

澄茵不过四千岁而已,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如此震撼场面,心神十分激荡不安。这么多的神,怎么会压不住一头五识不灵的畜生!

可是,澄茵想错了,众神的封印非但没有修补好封印,还彻底惹怒了赤炎金猊兽。值得听一阵滔天怒吼,众神七零八落的摔了出去。

桑溪以手撑地定住了身形,心里不住的翻腾,自己现在这幅躯壳的修为,根本压不住这赤炎金猊兽。

赤炎金猊兽的威力有多强悍,没有人比阿曦更清楚。

晹阳起身看向桑溪,方才他离的近,分明察觉到桑溪受得冲击最大。

“圣女,可还有别的法子将赤炎金猊兽封印?”乐亭芪问。

夙焕用手背抹去嘴角的一点嫣红,心里接话道:当然没有,这是天魔神亲手下的封印,谁有这个资格来修补。

岱正粗喘不停,道:“赤炎金猊兽站起来了!”

晹阳当即持剑召起仙华万千,飞身而上,身后众神又是紧随而上。

赤炎金猊兽仰头怒吼,身上爆发的出力量一波一波的冲散出去,众神连忙支起保护罩来。

众人皆被冲击出去数百丈远,那赤炎金猊兽完全站了起来,众人这才看清,原来它身上绑着好几条无比强悍的锁链,如今是被鄢鎏砍断了一根,所以赤炎金猊兽的活动区域变大了。

赤炎金猊兽彻底睁开了眼睛,沉睡了多少年的眼神还不能立刻恢复清明,只感觉这么多人在围攻自己后,便变得更加狂躁起来,对着众人就要狠狠拍下那一如山之掌。

“退远些!”涯启大声提醒道。

众人齐齐后退,就连在远处的澄茵都被天兵护着后退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

就在众人后退的时候,他们却发现那道蓝色的身影,依旧坚立在狂风怒吼之中。

而赤炎金猊兽的目光也在众人之中牢牢锁定了桑溪。

晹阳、乐亭芪、夙焕和玄籍四人后退到一半,又纷纷折身袭了回来,在这一瞬间,他们都是只有一个念头的,那就是阿曦还在那里。

只是还未到身前,就有纷纷被震了出去。

他们四人都是知道桑溪的实力的,见桑溪镇定自若的站在那里,都以为桑溪是胸有成竹。

当赤炎金猊兽的那如山之掌带着劲风对阿曦拍下的时候,夙焕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来。

桑溪站在那里,微仰着头,看着山峰朝自己倒下,可是无人知晓,她动不了。

为什么灵力会被压制?为什么?

桑溪的一双黑眸,里面有蓝色的冰霜涌动。

因为活动范围受限,赤炎金猊兽的这一掌并不能拍在阿曦身上,可是那封印锁链却甩了过来!

“阿曦!”夙焕失声痛呼。

一声骨骼碎裂的脆响,阿曦的眼眸在一瞬间睁到了最大。

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声响,阿曦的眼里只剩下了玉珏的脸。

玉珏满口的鲜血全部喷在了阿曦的脸上。

阿姐,我记得的,你最怕这里了。好庆幸,我来了。

向来冰霜的眸子,终于染上了血色,阿曦只觉得自己一下便要窒息了。

如多少万年前一模一样,阿泱便是这样毫不犹豫的挡在了自己身前,同样是喷溅了自己满脸的血。

二人一同摔了出去,玉珏还牢牢地圈护着自己的姐姐。

“阿泱!”

这是多少万年来,桑溪第一如此惊恐的喊出阿泱的名字。

玉珏一手撑着地想要直起身子,却又是喷出了一口浓血。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又闻泠香

明明一副破碎的样子,可是却偏偏还要笑。

“阿姐你看,我没事。”

桑溪眼里蕴出了泪,目光坚韧的望着玉珏,拢起的眉峰像是一把秀气的冰刃。

玉珏很想要为阿姐抚平那微敛的眉峰,可是却抬不起手。

“走。”

桑溪用最冷的声音命令道:“立刻给我回去。”

玉珏想要抓过桑溪的手腕,带着她一起退出去,可是还未能站的起来,身后那赤炎金猊兽便有暴动了起来。

这一次它拖着身上的链条,拼命地想要靠得更近一些,并且发出了异样的急迫吼声。

见那赤炎金猊兽要发狂,乐亭芪等人当即再度上前阻拦。而其中夙焕自然没有出全力的,他本意便是要放出赤炎金猊兽的,只是魔族存心作对提前做了而已。

打了些时候,晹阳这才发觉,这赤炎金猊兽虽然跺跺脚就可以让大地抖上三抖,但是现在这巨兽却没动用过魔气。

“亭芪,赤炎金猊兽身上的链条”

“想必那就是天魔神给它下的封印咒链,它没法动用本体能力,趁它将所有链条挣脱前,将它封印回去!”乐亭芪一手持着乌木灵蛇剑,迎身风中,目光却是微微侧了,去看玉珏。

桑溪侧首对刚才赶来的雪宁道:“雪宁,带他走。”

“阿姐!”玉珏伸手抓了个空,焦急之色即刻溢于言表。

雪宁一个前倾身拉住桑溪的手腕,道:“桑姑娘,不要去。玉珏他”

就在这时,赤炎金猊兽又是一声怒嚎,愤怒的将乐亭芪等人拍的远远地,向着玉珏他们猛地窜了一大步,将地面震的巨石纷飞。

山一般扑面压来的的惊悚感,快到令人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桑溪拼尽全力撑起了一层灵力护罩,雪宁下意识的挡在了玉珏身前,与桑溪并排而立剑刃向前。

可是,没有预想中的泰山压顶,那锁链终究是将赤炎金猊兽禁锢在那不得再向前。赤炎金猊兽摔在了地上,又是一阵尘土漫天地动山摇。

“圣女,你先带玉珏走。”乐亭芪快声道。

桑溪当然知道,凭着他们的能力,若想重新封印赤炎金猊兽,定是要付出很一番代价,可是现在她最重要的是绝不能再让玉珏留在这里。

桑溪转身半跪于地,搀起玉珏的臂弯,就要与傅雪宁带着玉珏离去。可就在这时,身后的赤炎金猊兽发出一声了悲鸣。

是的,在玉珏听来,是悲鸣的痛吼。

玉珏反手压下桑溪和雪宁的手背,他迟疑道:“阿姐,雪宁,你们听,它是不是在悲鸣。”

桑溪清冷的眉眼中尽是无情,“不是。”

说罢,桑溪就要强行带走玉珏。

而这个时候,赤炎金猊兽又是一声长吼,无尽的哀痛跨过无边无际的岁月长河,向玉珏一声又一声的传达。

“不!阿姐。”玉珏抬头,眼眶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它在喊我。”

“它在喊我。”玉珏重复一遍。

玉珏转身,那体型巨大的赤炎金猊兽摔再地上,却仍是拼命的向着玉珏伸出自己的巨爪,硕大的兽眼里,好像藏着唯有玉珏能懂的呼唤。

玉珏的意识好像虚空了一般,他看着赤炎金猊兽拼命向自己伸来的爪,他也慢慢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好像只要碰触在一起,有些古老而隐秘的封印,就能自动破除一般。

玉珏不知自己是受了蛊惑,还是受了召唤。

差一点,就差一点。

桑溪猛地压下了玉珏的手,将玉珏牢牢地挡在了身后,眼中是莽莽屠燎的杀气。

玉珏也忽然从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中抽身出来,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赤炎金猊兽怒而爬起,身上燃烧起了赤色盛焰,它怒了。

谁也挡不住了。

夙焕躲避开这赤焰余火,来到桑溪身边,一把拉过她的手腕,急声道:“阿曦,你的灵力”

为什么会突然被限制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夙焕百思不得其解,赤炎金猊兽,阿曦明明是不怕的,到底是什么?难道

夙焕抬眸,桑溪眼中的冷怒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是女娲的诅咒,也不是赤炎金猊兽,而是赤炎金猊兽身上的封印锁链!天魔神的封印力量,对阿曦的灵力有克制!

夙焕攥紧了桑溪的手腕,他从来不知道,从来不知道的。

“阿曦,你回去,你先回去。”夙焕慌了。

桑溪一把甩开夙焕,扬起指尖,怒而冷指赤炎金猊兽。

“你听好了,从前不可以,现在更没可能。我绝不允许。”

决不允许你,接触阿泱。

眼看着阿曦召唤出了碎灵弓,身形化作蓝色的星光消失在原地,夙焕连忙追了上去。

夙焕挡在桑溪身前,紧紧的锢住她拉弓的手腕,声音里多了一丝哀伤。

“阿曦你做什么!它是赤炎金猊兽!”

桑溪冷声道:“它不该再现世的。”

“它是赤炎金猊兽!”夙焕眼里终于泛了红,他紧紧地攥着阿曦的手腕,第一次用如此急迫的语气说道。

桑溪和夙焕四目相对,有些被刻意遗忘在十几万年岁月长河中的久远记忆,开始慢慢浮醒。

就在这时,赤炎金猊兽仰天怒吼一声,身上的赤焰将乐亭芪、晹阳、玄籍三人生生逼退出战圈,桑溪一把将夙焕推了出去。

紧接着,赤炎金猊兽的火焰战圈便将桑溪和玉珏雪宁牢牢地全在其中,夙焕见此再也估计不得,突然便爆发了全身的灵力,将自己的本命元神放了出来,巨大的凤影带着绯红的烈焰冲了上去。

晹阳眉峰压得越来越低,夙焕的修为与万年前相比,好似又深厚了不少,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神力,好像与别的神全然不同。

火焰撩天而起,将东荒的上空烧成了一片赤色。

巨大的凤影与那头赤焰巨兽缠斗在了一起,看的众人心惊胆战。

岱正压下心中的那份心颤,从前他还道夙焕总是仗着自己的辈分傲慢自大,可是如今看来傲慢自大的是他才对,就凭不惧那赤炎金猊兽的火焰敢与之贴身而战的也就只有同样是火系本命元神的夙焕了。

夙焕试图唤醒赤炎金猊兽的意识,可是无论他怎么样呐喊,赤炎金猊兽都好像听不见一般,应是沉睡太久所致。

“鄢鎏!如今这场面就是你希望看见的吗?连神也无法控制的赤炎金猊兽,你们魔族更加掌控不得。趁着现在还没酿成大祸,把封印它的法子说出来吧。”乐亭芪压着冷怒,试图跟鄢鎏讲清道理。

鄢鎏嘴边的血迹也不擦去,眼神更是无所畏惧,她酥笑道:“没有办法呀。”

澄茵直到这时才敢上前凑到晹阳身后,心有余戚的道:“大哥”

可是还未等澄茵把话说完,便听得晹阳忽然一声惊喊:“阿曦!”

澄茵登时脸色变了,什么时候大哥都在想着那个女人。

原是赤炎金猊兽和夙焕缠斗时,夙焕一时不敌被撞了出去,尔后赤炎金猊兽便带着燃烧的巨石朝着桑溪奔了过去。

所有人都来不及上前阻挡,就连桑溪也是想要挨下这一下的时候,忽然天生异响,一道大阵忽然出现赤炎金猊兽身前,将它蛮横的拦了下来。

闭着眼,阿曦闻见了一阵那味道极淡却绵长的泠兰香气,那只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泠兰气息。

挪开遮挡的手臂,抬眸,入眼的是阿曦心里确定的那个人。

玉慕兮一手揽着阿曦的腰,一手持剑半跪于地,九条大尾将阿曦护的滴水不漏。

好像很久没见了,又好像没有很久。桑溪觉得玉慕兮有些不同了,不只是穿着打扮变了,而是眼里的东西,让她看不懂了。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玉慕兮轻轻将桑溪带起,却没有留恋一眼便转了身,看向那个被蒦却之阵困住的赤炎金猊兽,好似便是随手救了一个不认识的姑娘一般。

“蒦却之阵。”晹阳对着乐亭芪道。

“玉儿。”玄籍敛着眉峰看向玉慕兮,他心里是隐隐的不安,玉慕兮从来不愿意在人前显露狐尾的。

露瑄不禁开口问道:“这是谁?青丘狐族?为何从未见过。”

玉慕兮没有留给众人震惊的时间,抬手便是起了古老而复杂的结印,推着那大阵将暂时行动不得的赤炎金猊兽步步紧逼回大山内。

紧接着他抬手隔空一召,那落河刺便听话的回到他了手中,他轻轻地转了转手腕,便在空中带出了凌厉的杀气,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主人和武器的共鸣。

令人更加震惊的事情发生了,被逼回大山内的赤炎金猊兽,身上的锁链竟然重新生了出来,再次将它牢牢的封困,而赤炎金猊兽也再次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好似方才只是一场梦一般,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玉慕兮收回了蒦却之阵,身形立在半空中,额间挂着一点石榴红的泪滴晶石,一身白衣暗金泠花纹锦袍将他衬的矜贵俊美。

“本君以魔族第四任主的名义,对尔等告之,即日起,我魔族正式回归六界。”

第二百二十二章 魔君之名

“本君以魔族第四任主的名义,对尔等告之,即日起,我魔族正式回归六界。”

矜贵的下颌微是一抬,便是一种睥睨。

岱正两指并拢怒而直指玉慕兮,侧脸看向玄籍质问道:“这是你们青丘的?!”

晹阳提着剑向前一步,沉声质问道:“玄玉上神,你可是想清楚了?一入魔域,再无反悔余地。”

鄢鎏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颇有深意的笑,她站了起来。

“大喜,大喜。天地大喜。万年后,我魔族终于又迎来了主君。”

晹阳再次向前一步,又是一声质问。“玄玉上神,当年芣薇上神燃魂献祭才驱逐了魔族,今日你踏入魔道,就不怕你母亲心寒吗?”

玉慕兮眼神当即化了寒刃射向晹阳。

世上的神仙妖魔,有谁没有听过芣薇的名字呢?这个以一己之力燃魂献祭封印魔族的青丘女君,上神芣薇,天地间最美最高贵的一只九尾白狐。

岱正心中无比震惊,早前他便隐隐约约有听说过,芣薇有一个儿子,但是其父不详。

“竖子尔敢!简直是青丘之耻!神族之耻!”岱正出奇的愤怒,芣薇的儿子,怎么能是这个样子!

玉慕兮听后,却是撇出了一个冷笑。想必当年他的父亲也是听够了这样虚伪至极的相劝大言。“阁下脸上那虚伪的愤怒,才更加令人恶心。”

岱正怒目圆睁,“你说什么!”

说什么,自然是说岱正恶心。玉慕兮想起来了,曾经芣薇收到过来自昆仑的云信,其中爱慕之意不言而喻。只是这些,玉慕兮自是不会说给他人听,因为他们都不配,不配提起他的娘亲。

玄籍一直望着玉慕兮,始终没有再开口,一切都已明了,玉儿已经知晓他的身份,还有什么可言的呢。

“你可真是放肆,你们神族不是最喜欢讲究什么礼数的吗?见了我们魔族的主君,还不快快跪地行礼,以示尊重?”鄢鎏指尖轻点红唇,调笑道。

“鄢鎏!”乐亭芪看的出,鄢鎏现在仗着玉慕兮手上有落河刺和蒦却之阵,更加有恃无恐,恨不得立即就挑起战争来。

“呀。”鄢鎏轻声惊讶道:“人间正道又要出来主持正义了呢。可是,这里没有凡人啊。”

乐亭芪真的没有想到,玉慕兮竟然会成了魔君,他本以为有桑溪在,玉慕兮绝不会如此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去回眸去看桑溪和玉珏,察觉到他的眼神,玉珏眼神冰冷的回望了过来。

那眼神中的冰冷和陌生,让乐亭芪心里忽至寒冬。

晹阳最先冷静了下来,他强迫自己从六界局面上思考。“玄玉上神,既然你说你是魔族之主,那么我便以天族次主的身份,要你们魔族一个态度。你们魔族为何要擅入东荒,意图放出赤炎金猊兽?你手中的蒦却之阵与落河刺,又将作何处置?”

整个东荒霎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岚娇悄然的到了夙焕身后,夙焕一个冷寒的眼神,让岚娇差点跪下。

“蒦却之阵!”露瑄美眸中是压不住的惊怕,蒦却之阵有多可怕,她是知道,当年她就差点死在蒦却之阵下,那种可怕的大阵,她此生连回想也不敢了。

涯启轻轻握住她的手,出声道:“仙族太子问的正是。你们魔族今日若想留下一条命,什么都得给交代明白了。”

玉慕兮唇角好似刀锋般割过一抹笑,他放缓了声音问道:“你们是想今日就开战吗?神族到齐了吗?你们有多少把握能在我的蒦却之阵下活下来?你们说的太对了,魔没有顾忌,我可以将赤炎金猊兽封印回去,也可以再将它放出来。只是到那个时候,你们这群人,又有何应对之策?”

听闻此言,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澄茵却扬声道:“魔族放肆!我天族百万天兵,岂是你一个蒦却之阵挡得住的!”

澄茵这话虽然是吹嘘天族,却也是勉强为众人挽了尊。

鄢鎏遥遥望着那天族的小公主,好似很有兴趣一般。“那不如,就先由我来陪这位天族尊贵的公主殿下,玩玩吧。”

晹阳闻言瞬间闪身到了澄茵身前。

鄢鎏虽然之前被震裂了臂骨,可是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笑的嗜血。

这东荒上的气氛,一下子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战族们也纷纷围了过来。

玉慕兮收敛的下颌越发矜贵了,他不发一言,只是高高在上的冷眼看着。

晹阳侧眸看着玉慕兮。

玄籍也静静的看着玉慕兮,他不相信他从小看大的玉儿,会做这样的事。

夙焕此时却是毫不掩饰的无声笑了出来,这只小狐狸再搞什么?是在立下马威吗?接管魔族啊,这小狐狸好像有自己的打算了呢。

眼看着战族们慢慢靠近,战争一触即发。

玉珏却在这时呛出了一口血,桑溪这才彻底发觉玉珏的不对劲。

“桑姑娘,玉珏的雷劫要来了。”傅雪宁低声道。

桑溪握住玉珏的手腕,去探他的脉息,这才发觉,原来玉珏一直在压抑着体内翻滚聚集的灵力,而且压的极狠,连她也瞒了过去。

“今日,放过你们。”玉慕兮忽然出声转了身,对鄢鎏冷声下令道:“带人回去。”

鄢鎏眼中闪过错愕和不甘,她方才开口喊了一个“主君”二字,那落河刺已经带着破空杀意停在了自己鼻尖前。

“本君说,回去。”

鄢鎏咽下一口恶气,扯出一声带着鼻音的嗤笑,酥声回道:“是,鄢鎏听命。”

至始至终,玉慕兮都没有去看过桑溪一眼,好似全然不认得桑溪一般。直到出了东荒,他的身形瞬闪出去百里后,他的身形才猛地停了下来,然后呕出了一口血。

“阿曦”

见魔族之人竟然真的走了,岱正终于发作了起来,他看向玄籍道:“玄籍上神,可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你们青丘竟然出了一个魔君。”

玄籍端起了一只胳膊,一改往日平和无争的态度道:“岱正上神,此言差矣。魔族由玉儿统领,也并非坏事。今日若是没有玉儿,那赤炎金猊兽又该如何重新封印。”

“赤炎金猊兽便是他们魔族放出来的,今日他们假惺惺的封印回去,不定明日便又放出来了。”露瑄正色道:“玄籍上神,这是叛神,理应受到惩罚的。”

叛神?玄籍忽的就想起多少年前,也有人这样对心月狐恪忱这样质问过。

当时心月狐是如何回答的呢?

他说:“我信仰的,不是如今的神道。叛神者,是你们才对。”

“各位上神,不如移步九重天吧,这里不是商议之地。”晹阳沉声提议道,眉眼间有些疲惫。

乐亭芪面上不显,心里思索了千百遍后,终于提步向玉珏他们走去。

傅雪宁背起玉珏,目光坦然的和乐亭芪对视。

“你不该带他来。”乐亭芪语气清冷道。

傅雪宁回道:“桑姑娘在哪,我与玉珏便在哪。上神在责备别人之前,应先反思自己,您为何要带桑姑娘来这里。”

晹阳命澄茵带兵回九重天,安排了好一切,便见乐亭芪带着一身清寒走了过来。

“圣女走了。”

乐亭芪“嗯”一声。

晹阳垂下了眼眸,“今日之事——”

话音还未完,晹阳和乐亭芪便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雷击之声。

二人惊然回首,对视一眼后同时心里一惊。

那是玉珏他们离去的方向。

第二百二十三章 劫渡

黑云压境,乌雷滚滚。

天,一下子就变了。

夙焕抬头望天,玄籍皱眉道:“这不像是寻常的妖类渡劫天象。”

在第一道雷劫毫无征兆降下来的时候,玉珏便一把将傅雪宁和桑溪推了出去,所幸,谁都没有受伤。

玉珏酿跄着站起来,勉强的抬起头,看着空中迅速集结压沉的滚滚黑云,他笑了。

“凡尘修炼二十多载,终于到了渡劫的这一日。”玉珏心里是激动的。“你不过是我回家的一道坎,连山丘也算不上。那么,便来吧。”

傅雪宁见玉珏那依旧温柔明朗的笑容,心里忽然便安定了下来,于是便又去看桑溪,“桑姑娘。”

桑溪遥见玉珏一边退离他们,一边朝着他们笑的明朗,清泠的声音便收的极敛,“这是属于阿泱的难,也是终将会被他踏在脚下的石。”

这是渡劫天雷,无人可插手的劫。

你遇见的天劫有多凶险,全看个人的天赋潜力与造化。

渡劫成仙,通常会降下白色与蓝色的雷劫,若是天地规则判定你的天赋越强,那么降下的雷劫中蓝色会愈加居多。

而晋升上神的雷劫,会是幽深恐怖的蓝紫色,同样是天地规则判定,你渡劫前修为越高,雷劫会越狠厉。

便是同理,越是稀世的东西渡劫,雷劫便会愈加可怕。

只有少数人听说过,其实这世上还有血红色的灭世雷劫和银色的创世雷劫,但是这极少数的人也从没见过罢了。

当玉珏迎面接下那道蓝闪的时候,桑溪没有闭眼,雪宁也未曾眨眼,他们看着那道在白色光芒中被击中后却未曾倒地的影子,心中默念着,第一道。

那道雷闪迎面打在玉珏身上,先是身躯不可控的猛地一颤,紧接着是又焦又辣的痛觉从胸膛上一路传送到四肢。

这一道雷,玉珏受下了,觉得虽然疼,但是身上有灵力护着,完全可以承受。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雷劫毫无停歇的劈了下来,径直将玉珏给劈的半跪下。

玉珏大喘了几口气,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撑着膝盖,心中直道:“差一点,差一点就没体面了。阿姐和雪宁都在看着呢,温玉珏,你可不能趴下,这才第三道,站起来,站起来!”

趁着天劫歇气的功夫,玉珏站了起来,还没站稳,背后又狠狠地来了一下,正好劈在他被赤炎金猊兽伤到的地方,顿时将他疼的说不出话来了,便是直接又跪了回去完事。

玉珏不敢去瞧桑溪和雪宁的目光,主要是恍惚间他好像闻见了,一股烤肉的味道。

他怕自己现在就像是只冒着烟的烤羊一般,实在是太不帅气,现在他终于是知道后悔了,就应该找个没人的旮旯自己渡劫啊!

忍着身上的痛,玉珏再次站了起来,玩笑道:“哎呀,没劈死。”

天空中猛地降下了一阵雷劈,玉珏提起体内灵力,有些狼狈却依旧灵敏的全然避开。又笑道:“我可不会在那里等着你辟喔。”

那滚滚黑云中传来一声闷雷声,教玉珏觉得好笑,好似里面真的藏着一个操纵雷劫的人一般,竟也像是能听得懂自己的话。

层层黑云压得越低,好似在准备什么大招一般。

玉珏不禁笑了笑,逗笑道:“你是在憋什么大招呢?”

玉珏话音还未落,一道蓝到发紫的极粗雷电猛地劈了下来,瞬间将玉珏的身影淹没。

桑溪眉峰狠狠一敛,竟然是

乐亭芪匆匆而来,隐在袖中的拳头猛地便攥紧了,清寒的双眸一瞬不眨的看着那密集的天雷之劫。

“怎么会是这样的雷劫。”晹阳沉声道。

乐亭芪指尖愈加攥紧,声音愈加干涩。“玉珏的天赋太高,天地规则判定了这样的雷劫。”

这个天地规则很公平的,渡劫成仙,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是天地规则感知到你的天赋太高,降下的雷劫便会更加艰险。

“可是,”晹阳迟疑道:“这颜色已经接近了渡神雷劫。”

乐亭芪看了一眼桑溪,一向是说一不二的语气也产生了意思怀疑,“这对玉珏来说,应该是可以撑过去的吧。”

玉珏艰难的翻过来仰面躺下,心里道这还真是憋了个大招。

他现在只觉丹田处有源源不尽的灵力在拥挤着,拥挤到好似岔气那种感动,一动便针扎似的疼。身上被劈的生疼,自己估摸着应该是有伤口见骨了,但是所幸脸上应该是没什么伤口的。

很想就地歇一口气,玉珏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那蓝到发紫的闪电已经劈头盖脸的砸下来了。

傅雪宁的瞳孔瞬间放大。

所幸,玉珏在最后关头躲避开了。

那雷劫将地面砸的砰砰作响,碎石开裂崩飞,玉珏来不及站起,只能迅速翻滚躲避。

晹阳皱眉,这雷劫实在是过于凶狠了。

玉珏来不及喘气,他有一种感觉,这雷劫好似真的对自己不甚友好。

本是准备要先带着昆仑的三位上神回九重天的澄茵,在感知到身后的雷劫后,便又悄悄中途折了回来。

玉珏实在是被劈懵了,这雷劫还真的躲一躲才好,他体内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可是他现在不得法门,总觉得要如何如何去做才对,可是问题是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他只能不停的跳跃旋身,尽量躲避这雷劫。

雷劫愈加凶狠,到最后就连桑溪也变了脸色。

夙焕中途折身而回,与玄籍在远处看着,玄籍不仅担心道:“是少主泱在渡劫。是因为他血脉的力量,引来了如此凶险的雷劫。”

“现在劈向他的每一道雷劫,都会变成他的力量。”夙焕凝眸,心里隐隐有一股期待,然跟着雷劫再凶险一些,让阿泱直接一步登天吧。

雷劫纷飞,恐怖的光影交错,已经辨认不出了玉珏的身影。

同样是去而复返的涯启等人,见此场面不禁轻蔑道:“小小一凡人,竟可以引来如此雷劫。”

澄茵远远地瞧着,端庄的面容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是极有想法的。

雷劫终于散去,那方土地都被辟出了一个深坑,众人都眼瞧着,想知道玉珏是不是死在了雷劫之下。

等了许久,就在澄茵想要勾唇冷笑的时候,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起来,纵然站不直,却仍是慢慢的抬起了头,对着前方灿然一笑。

纵然知道桑溪不动就说明玉珏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傅雪宁的一颗心还是紧紧的悬着,直到这一刻,重新看见玉珏的这一刻,他才好像踏踏实实的踩在了土地上。

玉珏缓缓抬手,他的肌肤好像被网刃片过一般,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都在流血。他不敢相信,这雷劫就这样过去了,虽然很庆幸自己过了雷劫,可是他却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没完成一般。

玉珏遥遥朝着傅雪宁伸出手,他可能需要人搀扶一把,不然此时摔了岂不是没脸了。

傅雪宁眼里的星河忽然一滞,玉珏是对着自己吗?

“去吧。”桑溪忽然开口,让本在犹豫的傅雪宁踏出了第一步。

守着仙族,守着神族,守着众人,桑溪说,你去吧。傅雪宁便明白,桑溪是真的承认他与玉珏了。

见傅雪宁坚定郑重的向自己走来,玉珏沾着星星点点血迹的一张俊脸,笑的更加粲然了。

“玉珏!”忽然一声急迫的清呵,打破了这对视。

玉珏顺着傅雪宁惊恐的目光抬眸,正看见一道紫到发黑的天劫,带着无数的雷闪,带着可怕的轰鸣,灌了下来。

——————

雷劫灌下,将玉珏彻底淹没。

“这凡人,必死无疑了。”露瑄叹气道:“是造了什么孽,竟惹来一道紫色雷劫。”

没有人比玉珏看的清楚,拿到紫色天雷里,夹杂了一丝红色还有一丝银色。

玉珏后来才回想到,当它降临的时候,自己的意识是被击碎的了,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他的意识才慢慢回笼。

雷电将他的凡躯劈碎,体内的灵力又在替他聚拢破碎的身体,就在这样一遍一遍的酷刑折磨下,玉珏忽然便寻得了法门。

便是忽然之间,知道了自己想要做什么。

降下的天劫雷光湮灭了一切,就在众人以为所有的声音要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要被终结了的时候,一道白色的光柱直冲天际,越过了翻滚的乌云,和那道持续的天雷硬生生的撞在了一起,两种力量撞击爆发的光芒扩散开来,所有人都闭眸去躲避了这刺眼的光芒。

再睁开眼,那道自下而冲上的白光,像是一把光芒的利剑,径直捅破了敌人的乌云心脏。

乌云碎裂,雷劫已停。

渡劫成功。

黑云散开,光芒重新照临大地,一道虹桥摇挂东荒大地。

“那是什么东西!”露瑄惊呼道。

虹桥之下,那人之上,一个巨大的星纹命盘正在缓缓成型。

命盘上的纹路复杂而古老,看起来既神秘又尊贵,纵然他们是神,也想叹一句这才是真正的神邸。

命盘上的银色纹路被点亮,若是仔细端详便不难发现,还有一圈纹路是黯淡的。

夙焕隐下了眼底的光,又轻笑着看向阿曦。

“阿曦,你看见了吗?这是宿命,这是血脉,这是传承,这是永远无法抹杀和避而不见的。”

而阿曦也是望着那星纹命盘入了神,眼中的神情是别人读不懂的悲伤。

湛蓝色的醇厚灵力,将银色纹路填满,尔后那命盘慢慢消散,归于玉珏之身。

“吾儿。”

玉珏猛地睁开眼,身形缓缓落地,他方才听见了什么,是幻听吗?

眼看着玉珏力竭而前倾,桑溪的身形瞬闪至他跟前揽住了他。

澄茵只觉一口恶气梗在心口,她沉声道:“果然妖魔邪道——”

桑溪犀然转眸,三道冰刃瞬间至澄茵眼前,离着她的眼睛不足一寸,是为警告。没有说一句话,却让澄茵不敢再开口说一个字。

第二百二十四章 通州相遇

修仙界沸腾了。

那个两年前被传遍全界银丹被废过的温家玉珏,飞升了!

消息是从碧阁城传出来的,绝无虚假。

众人无不对此啧啧称奇,十七岁结丹后立刻被废,历经六年新修炼,于试炼大会重新凝结银丹,不过两年尔,竟然渡劫飞升了!

年仅二十五岁的修炼天才,此等恐怖的修炼速度,实非寻常人等可以想象。

如今通州渐渐成了样子,大有发展成一个修仙者们暂停歇脚处的样子。这里离着渝州不远,景色也甚好,茶馆的生意是尤其的好。

天气渐寒,浓绿也见冷。

当乐珺筝带着乐氏的弟子,走至通州茶馆门前的时候,正迎面撞上了对面带着陈清的温闲庭。

二人还算惺惺相惜,各自微笑示意后方要开口招呼时,便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茶馆的二楼传来。

乐珺筝抬眼望去,正见一银发公子眉眼含笑的望着对面的姑娘。

对面的姑娘只能看见半张侧脸,却已是令人知晓是绝色。

姑娘一身红衣朗笑着,忽然起身隔着桌案去捏了男子高挺的鼻梁,而男子也仅是笑着偏头躲避了魔爪,然后回扣了一个轻栗在女子的额角。

郎才女貌,甚是相配。

温闲庭抬眸看着红衣郎朗的玄妩,用温醇的目光描绘了她灿烂的笑容。

而乐珺筝亦是望着裴殷之,深情尤及。

还是裴殷之当先不经意的一瞥,看见了熙熙攘攘中那一袭敛矜的黛衣银衫。

乐珺筝问过,裴殷之却没从承认过,当时的这一瞥,他确实看见了这个天生带着贵气的王孙公子眼里别样的光彩。

带着面纱坐在裴殷之身旁的乐嬛,也敏锐的发现了他们乐氏的弟子,气息一下子便收紧了,悄悄的将头扭了过去。即使她知道,隔着面纱谁也不知道是她,可是她还是无法面对,她和乐霁的事,碧阁城内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乐珺筝点了一个清水笑意,裴殷之脸上的笑意却是一点一点散去,疏离而客气的点头示意。

“乐少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温闲庭温和道。

乐珺筝收回目光,笑回道:“正是如此。”

“谁说不是呢?”忽然一道润朗的声音忽然而至,众人寻声望去,便见一道身长玉立的翩翩潇洒公子,生的唇红齿白,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顿时将这秋意一扫而空。

“师兄,陈清,乐少主,许久不见了。”玉珏看起来心情甚是不错。

乐珺筝含笑的由衷回道:“玉珏公子果然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玉珏敛了敛笑意,清咳一声,道:“这一趟本是想着回师门去报喜的,没想到这一路行来,竟是大家都知道了。”

玉珏也甚是想不通,怎么就天下皆知了呢。

乐珺筝身后一个弟子,好心提醒道:“是执律长老亲口对我们说的,要我们都当以温公子为榜样,时刻严格督促自己。”

乐珺筝闻言,眼眸深邃了一瞬。也许是他善于观察,也许是同类人,乐珺筝早就察觉到了乐亭芪对温玉珏那一丝不同的态度。

温玉珏还真是有些惊讶了,竟然是乐亭芪说的。

“我也只是过于幸运罢了。”其实仔细想想,这一路走来,玉珏的确是足够幸运。

那弟子是跟着乐珺筝的,倒不似旁人那般眼睛长在头顶上,说起话来也是很善意。“那也是公子的实力。像我等天资不高的,就算再努力也还需许多年,我们得何时才能像你和少主一般,渡劫飞升呢。”

“哦?”玉珏倒是十分惊喜,“乐少主,也渡劫了?”

乐珺筝身后另一名弟子,闻言自豪的道:“当然,和温公子同一日呢。”

乐珺筝轻敛了眉,似是不喜这弟子如此语气。

玉珏却是笑道:“我与乐少主,实在是有缘。”

“若论天才,当是玉珏。这位是?”乐珺筝不动声色的转移开话题,看向玉珏身后那个即使沉默不语却依旧让人无法忽视的男子。

“在下傅雪宁。”雪宁身上是玉珏强迫他换上的新衣,再凭着那张脸,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

乐珺筝不动声色的撇过了傅雪宁身后的两把武器,笑回道:“傅公子,在下乐珺筝。”

这三拨人一碰头,还未寒暄完,便听得楼上又是一声甜脆的喊声:“玉珏!”

众人看去,便见那个探出了大半个身子,手里还拿着啃了两口果子的甜美姑娘,忽然便纵身一跃,跳了下来。

玉珏闷哼一声,揽着羡嫇倒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只觉自己迟早会死于羡嫇的泰山压顶。

羡嫇却是高兴地很,紧紧勒着玉珏的脖子转了好几圈才放开。“我这次出来可是阿曦允许的!”

玉珏装作煞是惊讶开心的样子,反问道:“是吗?”然后用哀怨的目光看向了二楼的裴殷之。

他和雪宁连夜走的,结果又是被半路追了上来。

裴殷之似是高傲的哼了一声,凉道:“还不赶紧上来,等着让别人看热闹?”

裴殷之此言不假,他们这一群人都是有身份的人,站在那里本身就很吸引目光。

这下可好,这么多人,一张方桌怎能做的开,干脆换了一间雅间,付定金的时候,玉珏又将目光看向了裴殷之,“殷之,我的银子吧它有些许顽皮。”

裴殷之凉兮兮的看了一眼玉珏,十分给面子的压低了声音,道:“是不是都自己长了脚,跑到成衣铺老板的钱袋子里去了?”

玉珏就知道裴殷之懂自己,轻锤了他肩膀,道:“那不如殷之你帮我”

裴殷之回道:“爱莫能助。如你所见,我这一路带着她们两个,实不相瞒,已经吃的连回去的路费都堪忧了。”

玉珏干笑两声,然后回首,对着玄妩招了招手,笑的十分温暖。

玄妩云里雾里,未生警惕便走了过去。

温闲庭遥遥看着玉珏将玄妩唤了过去,面带笑容的密语了几句,然后玄妩便好似炸了毛的狐狸一般,气声道:“你做梦!”

玄妩捂着自己腰间的钱袋子,捂得紧紧的,气急败坏道:“休想从我身上拿出一个子儿!进了我的钱袋子,就是我的!”

“店家,差多少?”温和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不知怎么的,就让玄妩忽然安心了片刻。

“师兄怎么说呢,哎。”玉珏无奈的扶额。

温闲庭永远都是笑的温和,不急不躁。“你我手足,还需见外吗?”

玄妩这才慢慢放开捂着钱袋的手,冷哼一声,仰着头走了。

裴殷之却有些疑惑,他怎么觉得这玄妩好像不太喜欢温闲庭呢?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第二百二十五章 恶沼深深

新定的雅间圆桌足够大,这么多人坐下来绰绰有余。

新朋旧友,欢聚一堂,都是些品行得当的人,就连有些局促的乐嬛,竟也在这欢声笑语中,慢慢摘下了面纱。

相谈甚欢许久,直至最后,虽不是酒,却也叫茶醉了人心。

陈清端着那一杯清茶,走至玉珏身前,一躬鞠到了底。

“温公子,你我本是萍水相逢,却数次救我于水火。种种大恩,陈清铭记于心,我代家父家母,还有去了的七郎,挚谢你的恩德。”

玉珏连忙起身相扶,道:“陈清,我并未帮你多少,此次你们陈家沉冤得雪,是我师兄家族帮了忙。若谢,我也应当与师兄道一句,谢。”

玉珏看向自己的大师兄,他相信温闲庭会明白自己的意思。从小到大,温闲庭永远都跟在他身后默默收拾摊子

温闲庭眉眼温和的回道:“陈公子已经谢过我了。”

陈清双手依旧端着那茶杯,抬起头对玉珏道:“温公子,若非是你,陈清也不会获得这么多人的帮助。今日,以茶代酒,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来日,陈清再报答温公子。”

眼前的温公子是温暖明亮的朝阳,是心胸宽广的蔚海,所以有那么多优秀的人会聚集在他的身边。他陈清所获得的所有帮助,都是要因为温公子,他心中明白,此恩惟愿今生可以报答。

玉珏端起自己的杯,亦是恭恭敬敬的回了一礼。“陈清,你谢我,我受着。可是我亦要谢你,帮你的过程中,我亦明白了何为此生挚爱。”

因为陈清去的句城,才成了他和雪宁的情。

陈清只愣了一会,便明白过来玉珏口中的挚爱,怕是身旁的那位傅公子。

俩人相视一笑,互相又行了一礼,饮尽了各自杯中的茶。

“祝温公子,此生岁岁无虞。”也祝你们能比我和三郎幸运,白首相携。

裴殷之这一趟出来,本就是要护送乐嬛回碧阁城,既然在这里遇见了乐珺筝,将人交给乐珺筝,也是极好的安排,相信乐珺筝也有能力保护乐嬛不受乐霁的骚扰。

至于羡嫇和玄妩,本就是阿曦同意跟着出来玩的,如今撞上了玉珏,定然是各种撒娇耍赖要跟着。

玉珏和雪宁此行出谷,最重要的是回芙蕖山庄去找师父报喜顺便再次请罪的。总要师父认可了雪宁,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名正言顺。

陈清就在通州辞别众人,剩下的路终究要他自己走了。他要继续振作起来,重整陈家,等着,七郎回来找他。

送陈清出了通州,玉珏才放心的转身回去。

“可惜了,有情人没能成眷属。他的一生,都要活在思念宋七郎里了,苦。”玉珏叹了一口气。

雪宁却道:“若是为等挚爱之人,三生七世又当如何呢。”

玉珏闻言顿时笑容如春花,他放轻了声音,附耳傅雪宁,好似有什么大秘密一般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的。”

就在雪宁还没琢磨出这句情话的滋味时,玉珏又朗声道:“我不会再让你们等我。”

“绝对不会的。”笑容最俊朗的玉珏,大声承诺道,像极了当初的阿泱。

雪宁望着望着,眼里也渐染了笑。

你的笑,成就了我眼中的星河,当它流淌出来,便是你我之间,最绵长而静默的情意。

就在这情意绵绵的对视即将擦起点什么火光的时候,二人同时脸色一变,一齐向后望去。

只见陈清离去经过的那树林里惊起一阵飞鸟。

玉珏登时心里咯噔一声。

等他们到的时候,陈清早已经倒在血泊中,而其中几个黑衣人正准备补最后一刀。

玉珏一踏入林中,见此情形,毫不迟疑的掷出了自己的佩剑。

黑衣人发现玉珏和傅雪宁身影的一瞬间,竟然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直接横剑自刎!

玉珏顾不得这群黑衣人的尸体,而是急忙去探陈清的鼻息,又去摸他的脉搏,却发现已经弱如蝉翼,几近于无!

玉珏忙着用灵气为陈清吊命,傅雪宁便去掀了一个黑衣人的面巾。

“是随影杀手。”

在月刺门呆了那么久,傅雪宁对于曾经的老对手随影门定然是相当了解。

陈清伤的太重,灵力也只能是暂时吊住他的命,必须赶紧医治。

当玉珏和雪宁带回重伤陈清的时候,让所有的人都十分震惊。

请来的大夫皆说伤的太重,无力医治。

众人无奈,只能轮番用灵力替陈清续命。

温闲庭眉头紧锁,宽袖微抻,无声重息。

“本以为是填平了一处恶沼,没想到这恶沼,是深不见底的。”

玉珏亦是心头烦闷,刚刚与自己分别的人,竟然就成了这个样子,任谁也不会好受。

“雪宁看过了,那些刺客是随影杀手团的。”

温闲庭深知,此事,是他们掉以轻心了。

乐嬛开口问道:“随影杀手团?何人会雇杀手杀陈公子呢。”

乐珺筝为陈清输送完了灵力,起身善解人意的避道:“情况是暂时稳住了,我们便先回房了。若有需,各位尽管来找我。”

乐嬛还不想走,但是乐珺筝却看了她一眼,也只能跟着走了。

温闲庭倒是真心佩服这个乐少主,察人观色,进退有度,丝毫不会让人难为。

“随影门,主接各国王室贵族的任务。”雪宁也不隐瞒,直言道:“有消息称,他们的掌门人,应是某位身份贵重的王侯。”

玉珏继续道:“见我与雪宁,便立刻横剑自刎,定然是提前知晓,陈清身边可能会有修仙者。那些杀手知道,对上修仙者没有胜算,所以干脆自杀。而雪宁又查看过他们的尸体,都是随影门里实力不俗者。”

“如此,”温闲庭闭眸道:“这些杀手,很可能就是卫国官员派出来的。”

林家全家都被收监,所有的财产都被充公,没有人力物力再去报复陈清。

唯一的可能便是,林家身后还有人。

“而且极有可能,是地位不低于师兄家族的权贵。”玉珏如实道。既然敢出手杀人,那么不是被逼的跳墙了,便是不惧温闲庭家族势力的权贵。

室内一阵沉默后,温闲庭重新开口道:“看来我要回濮城一趟了。”

玉珏对此有些过意不去,是他恳求温闲庭动用家族力量帮陈清,没想到里面的水如此深,极有可能会给温闲庭的家族带来麻烦。

只是玉珏的“师兄”二字刚刚喊出口,便听见温闲庭道:“并非玉珏之过,玉珏勿要自责。为今之计,是要先护住陈清公子。”

“想要从杀手团手下护住陈公子,还需雪宁你的帮助。”温闲庭看向傅雪宁。

傅雪宁颔首。“从杀手自尽可知,随影门还会再来确认陈清的死亡。最多不超过两日,下一波刺客便会赶来。”

“此地不宜久留。”玉珏道。“先将陈清送回师门。”

第二百二十六章 她仇我报

芙蕖山庄是修仙大派,随影门绝不敢乱来。

玉珏将陈清安排在了芙蕖山庄养伤,尔后他们便立刻动身去了鄄城。一路并未隐藏行踪,反而颇有一副大张旗鼓,要去为陈清讨回公道的架势。

再加上温家的二公子的温如镜以芙蕖山庄的名义在渝州寻买了吊命的药材,成功的将随影门弄得有些捏不准情况。

玄妩和羡嫇自然又是想跟着玉珏,但是裴殷之却道自己无法同去鄄城,既然此行的任务已完成,他便要尽快回去修炼。除却修炼外,裴殷之心里还记挂着一件事,但是却按照阿曦的意思,谁也没有言语,尤其是对着玉珏。

乐珺筝本欲邀请裴殷之同去执行此次的任务,但是裴殷之却毫不迟疑的婉拒了。

“即是如此成竹在胸又有高额奖励的任务,乐少主不如就带着乐嬛同去吧。之前拼命的接任务是为了各种灵果和增加自己的实战经验,而如今我需要稳固自己的灵气波动。”

裴殷之这次倒也不持剑了,而是背着自己的冰羽神弓。

“乐少主若是还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不如多帮一帮乐嬛姑娘吧,你们碧阁城的事情我们外人不便插嘴,可是,乐嬛姑娘总是到我们裴湘谷来寻求帮助,倒是会显得你们碧阁城有些什么了。”

这里也就他们二人,所以裴殷之说起话来倒是丝毫客气的意思,也许连裴殷之也未曾发现,他在对着乐珺筝的时候,语气总是和别人不同的。

乐珺筝却没在意裴殷之对他们碧阁城的指摘,反而抓住了其中的重点,问道:“灵气波动?难道、殷之你渡劫了?”

裴殷之表情忽然一敛,没有否认,亦没有承认。

乐珺筝却是忽然展颜笑起,闻声笑尔道:“恭喜殷之。”

裴殷之回道:“应是我先恭喜乐少主才对。”

“你与玉珏都是凭借自己实力,而我却没少用上灵果仙草。”乐珺筝倒是丝毫不隐瞒,对着裴殷之如此说道。

裴殷之亦是没有料到乐珺筝竟然对自己如此诚实,承认自己是催化了灵果仙草增长的修为。

周五的气息默了那么一瞬,裴殷之道:“那也是你的实力,灵果仙草不是一般人可以化为己用的。”

乐珺筝一直浅笑着,喊道:“殷之。”

裴殷之回眸看他,乐珺筝的目光却早已等着了。

“恭喜你,也恭喜我。”

裴殷之觉得这句话甚是无厘头,与乐珺筝平时的说话风格相去甚远,只是还未等他开口,便听得乐珺筝不慌不忙的又道:“既是刚刚渡劫,的确是需要好好稳一稳灵气。等你灵力稳定一些了,我们可同去降妖增加实战经验,互相切磋互相指导一番。”

再次提起实战经验,乐珺筝便见裴殷之忽然嘴角上扬了起来,他见了竟也不自觉的更加愉悦,只是看了一会乐珺筝便发觉,裴殷之不是因为他的话而笑,而是想到了别的什么。

裴殷之不过是想起,幽执对他说过的话罢了。幽执说:“若是可以,希望你也能去与阿曦走一遭上古大阵,能与阿曦有最大的默契,能接替我,继续护着她,护着、我们的主。”

那一天,不会远了。

裴殷之正过身,道:“多言乐少主吉言,今日我还赶着回裴湘谷,等来日再与乐少主叙旧。告辞了。”

待裴殷之走后,乐珺筝立于窗边,深眸墨影浮动不定。

而没过多久,乐嬛却主动来敲响了乐珺筝的房门。乐珺筝不意外乐嬛会来找自己,因为他早就料到乐嬛不会想回裴湘谷,但是乐正山已经嘱托过他,一定要带乐嬛回去。

乐嬛和乐霁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乐正山不堪其扰,这件事必须要妥善解决。

所以当乐嬛说明自己不想回碧阁城后,乐珺筝只是微微一笑,宽慰道:“乐嬛师妹不必惊慌担忧,这次是师父嘱托我将你安全带回,乐霁必不会再敢扰你。亭芪长老,已经对乐霁做出了处罚,命他三年内无召不得再入碧阁城。只是,在长老会审乐霁的时候,乐霁否认了对你有所冒犯,若乐嬛师妹回去指认他,那么乐霁将会被剔除乐氏弟子的身份,并且受到应有的处罚。”

乐珺筝十分不耻乐霁的所作所为,可是也明白,乐霁的身份终究是麻烦,且,无论惩与不惩,都会对乐嬛造成伤害。惩罚乐霁,相当于公开承认乐嬛被他

“指认他?”乐嬛凄凉悲苦的苍笑一声。“若我指认了他,可以让他去死吗?”

乐嬛眼中的恨意没有一刻曾消退。

乐珺筝看的见乐嬛眼里的恨意和无可奈何。

“乐嬛师妹。”

“大师兄。”乐嬛抢道:“我暂时还不想回去,我知道姑丈给你下了命令。可是,请听我一言”

而此时的九重天上,淸殿中,尖锐的怒号未曾有片刻停歇,随着瓷器宝物的摔碎,还有仙娥仙童的惨叫声。

晹阳大步流星的跨进院中,所有正在严守以待的天兵们齐声跪下,却无一人说话,与大殿内回荡的尖锐疯狂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晹阳猛地推开殿门,望着一地狼藉还有跪了满屋的仙娥,眉峰狠皱,还未待看向殿内,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便窜入他的余光中,将他狠狠的一把拉住,沙哑又尖锐的道:“太子哥哥,去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晹阳一把端起身边这个身影,这才看清竟然是清音,可怕的地方在于清音的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留着恶臭浓水的血疤!

清音的衣服也未曾穿好,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露出的大片锁骨上,都是些意味不明的紫红痕迹。

晹阳不禁怒从心起,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太子一怒,众人皆惊恐,全都伏在地上颤颤巍巍,不敢言语,而清音又抓着晹阳的袖子不放,尖锐道:“哥哥,哥哥!你杀了那个它!它要杀了我!它弄毁了我的脸!它好可怕!”

清音整个人好像都魔怔了一般,无论晹阳怎么劝说,都不能冷静下来,一张带着恐怖疤痕的脸更加扭曲,嘴里喊着杀人的话语。

晹阳又是一声质呵:“到底怎么回事!”

清音的贴身女官颤颤巍巍的举着手里的药膏,跪在地上颤声道:“太子殿下,我们都不知道。昨晚公主吩咐我们谁都不准靠近大殿,还说是龙九太子来了,无论听见什么都不准去禀告您。”

“龙九?”怎么可能是龙九,龙九避着清音还来不及!

“然后,今晨便听见公主忽然惨叫起来,我等匆忙闯入,便见公主被人毁了容!请殿下责罚!”

“请殿下责罚!”

那些仙娥们纷纷请罪,清音又癫狂的扯着晹阳,晹阳咬牙切齿道:“讹兽!”

自从月前他在东荒伤了讹兽后,那讹兽便时时来骚扰他,不堪其烦,讹兽扬言会报复回来,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讹兽竟然将清音弄成了这个样子!

晹阳不得已用仙力强迫清音安静了下来,歪倒在他怀里,这才看向那仙娥,继续问道:“还谁什么可疑的人来过淸殿?”

那仙娥捧着药膏颤颤巍巍的上前,道:“可疑的人,那么到是有一个,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晹阳冷声道。

“那就是”小仙娥犹豫片刻,抬头道:“我!”

“啊!!!!”清音一声尖锐的惨叫,在晹阳的怀里剧烈的挣扎起来,脸上的浓血不断的蜿蜒着。这是一张多么可怕的脸!就在昨夜她以为和自己缠绵的是龙九哥哥时,她猛地抬头便是看见了这样一张不人不鬼的可怕面容!

晹阳飞快的拍出一掌,将那个半人半兽的可怖面容拍了出去,下令道:“拿下!”

讹兽哈哈怪笑着旋身到了殿外,晹阳连忙打晕了惊恐到极点的清音,追了出去!

那讹兽却是没走,反而倚在了树上,微微展动柔纱长袖,端起了酒坛不紧不慢的细细品了,留给众人一个高贵到不敢直视的慵懒侧颜。

晹阳倏的攥紧了拳头。

“讹兽!”

讹兽慵懒的回眸看向晹阳,眼神甚是不屑,竟是与芩司一般无二的容貌,就连声音和语调也学了个九成九。

“本上神说过的,有仇必报。”

霖戈怒道:“你算是什么上神!”这些日子以来,讹兽每日不是冒用芩司的容颜,就是冒用阿曦的容颜,总是在入梦时分出现折磨晹阳。只因晹阳修为高,讹兽也未曾伤到晹阳,没想到,讹兽竟然去祸害了清音公主!

“有仇必报,难道不对吗?你们仙族欠了灵族的,本尊来替他们讨回,公正的很啊。”

讹兽似笑非笑道。“等我下一次来,就是扒了她的皮。”

晹阳再也忍无可忍,本念着这讹兽好歹是远古便有的稀世灵兽,可是没想到她的报复心竟然这么强,手段如此残忍!

避华剑轰然出鞘,直奔讹兽面门而去,讹兽却飞速闪身避开,冷笑一声道:“又是一剑,本尊记下了!”

尔后,那身形便化作光影掠出去了,晹阳没有迟疑,召回避华剑追了上去。

直到在裴湘谷附近,晹阳失去了讹兽的踪迹。

第二百二十七章 暗潮将至

晹阳心中那个不安的念头呼之欲出,讹兽,缠上了阿曦。

想着讹兽那张与芩司丝毫不差的面容却又狠辣难缠的本性,晹阳内心无法安定下来。到底是有一张怎么可怕的无形巨网,在他和亭芪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的伸展开来。

灵族,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晹阳微垂了眼眸,

踏出了去裴湘谷的第一步,不出意料的碰触到了结界。

晹阳缓慢的收回了脚步,拿下了自己的黑金面具。没有办法,他不想欺骗阿曦的,可是只有桑颜才能做到这些事。那些他没有立场去做的,桑颜有。

而此时裴湘谷中,桑溪正立于水桥上沉思,被清风拂动的水面倒映着她的孤影,冷傲又清敛。

忽然,那水面的倒影里凭空出现了一只身形茭白的菟,菟的面容姣美,带着古雅的红色的纹路。

桑溪尤是静静地立着,那菟便也静静的陪着。

直到许久后,桑溪才开口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讹兽白绒绒的耳尖微微一动,似是起身展了个懒腰,然后开口,声音和芩司有五分相似。

“我无处可去。”

“那便回东荒。”桑溪清声道。

“你已经没去过东荒了,莓果烂了很多。”讹兽用那双漂亮的像是红宝石的眼睛,望着桑溪道。

果然此言一出,桑溪沉默了下来。

讹兽知道桑溪的态度松动了。从前万万年,每次阿曦带着阿泱去东荒摘莓果的时候,每次都有一个藏在繁茂枝叶后的小兽,给年幼的阿泱摇落树上的果子,却从未现身过。

讹兽也不再继续开口,便是静静地蹲在桥柱上。

直到凉风渐起,有裴湘谷的弟子站在远处恭声道:“桑姑娘,谷外来了一位自称是您师兄的道长。”

讹兽耳尖闻声一动,便见桑溪转身道:“带他进来。”

弟子应声去了,桑溪也抬步离去。

讹兽一双圆眼眯成了一条线,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直到许久之后,桑溪都没有再回来,只一名裴湘谷弟子,远远的站在岸边垂眸高声道:“廊上贵客,桑姑娘说天色不早,请您早些启程回故土。”

那名弟子说完便低着头转身离去,丝毫不敢自作主张抬头去看。

讹兽伸了个懒腰起身,一阵轻柔的白色光芒散去,她又变作了芩司的样子。手里端着酒壶,慵懒又不屑的一笑,转身向谷外走去。

出谷行至二里地外,讹兽正百无聊赖的欣赏着这人世风景,身后一道杀气忽如而至。

讹兽眼中红纹必闪,手中忽现一柄长剑反手与来人对上,兵刃相接的铿锵杀气,惊飞数百飞鸟。

“太子晹阳!”讹兽冷怒道。

晹阳脸上的半只黑金面具冰冷肃穆,他持着避华剑冷冰冰的看着讹兽,道:“我敬你是上古灵兽,你却再三为恶,几次三番欲要挑起六界之战,其心可诛。”

“更——化作芩司上神貌,意欲奸听灵族。你与凤王,对灵族心怀不轨。”

讹兽笑容愈加讽刺,那张脸突然就好似不是芩司了。

“对灵族犯下大恶的,是你们仙族!太子晹阳,从前我觉你还与你族有些不同,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尔尔。说到底,你不过就是怕。”

“怕阿泱知道,是你亲手杀了芩司,怕阿泱知道,灵族早就被你们屠戮了。”讹兽红色的瞳孔紧紧的盯着晹阳,危险又凉渗。“说什么六界安定,当年东海之战,不正是你们天族掀起的。你们犯下的罪恶,唯有灰飞烟灭万劫不复才能赎。”

晹阳不欲再多言,天地六界之事,岂是三言两语可说清,当即将仙力灌满避华剑,剑气之凌厉将周围的树叶震得猎猎作响。

讹兽眯了眼,心道这太子晹阳当真是忍不住了,想在这里就杀了她。

“你敢在这里对我动手?”

晹阳回了最后冰冷的一句:“阿曦已离开裴湘谷,这次无人可救你。”

避华剑的光芒太盛,讹兽却是抓住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漏洞。阿曦离开裴湘谷,这个太子晹阳是如何得知的。她刚刚从裴湘谷出来,晹阳就找了来,而之前,去裴湘谷见过阿曦的,只有那个人间的臭道士,桑颜。

呵,原来如此。

讹兽面对着那必杀的剑气,反倒冷静了下来。

无人可知,距离裴湘谷不过二里的地方发生了什么,裴湘谷的弟子只感到灵力波动十分厉害,等他们赶去的时候,只看见一地的狼藉和血迹。

而桑溪,此刻的确是离开了裴湘谷。

已经月余,小狐狸玉慕兮已经消失了月余。玄籍曾亲自来找桑溪,希望桑溪多加提点,不要让玉慕兮走上心月狐的老路。

当年芣薇与恪忱的往事,玄籍将自己所知道的,都与桑溪一一讲过。

玄籍最后那句话,终究是让桑溪动了容。

“玉儿用了三千年的时间,执着的想要找一个能让他潜下无尽之海的宝物。多少次被无尽之海伤的奄奄一息却仍不肯弃。”

桑溪去了句城的地下城,魔族。

当桑溪的身影出现在魔族大殿内的时候,魔族公主鄢鎏正妖娆的躺在王座上被几个男子服侍着吃喝,好不舒适的样子。

“呀,贵客终于来了。”鄢鎏起身娇酥道:“等你好久了,看来灵族的圣女也不是那么无情的。”

挥散了众人,鄢鎏扭着自己的水蛇腰到桑溪身边,跟个登徒子一般嗅了嗅,陶醉道:“果然是至醇至净的灵气,让人沉迷。”

鄢鎏丝毫不在意桑溪的冷寒气息,继续道:“输给你,我是心服口服。我已等了你许久,终于将你给盼来了。”

鄢鎏叹了一口气道:“整整万年,我们魔族才迎回了新的魔君,那日在东荒,我还以为要多么的惊天动地呢,没想到这新君却是玩起了失踪。”

当日玉慕兮回了魔族后,只下了一道命令,那就是谁都不准私自出魔族,而他本人却更是直接消失了。

鄢鎏是个好战主动的性子,如此憋屈焉能服气,可是那蒦却之阵她进不去,想找玉慕兮理论也找不上,只能干气了月余,到现在是彻底没气了。

“你来了便好,他就在蒦却之阵里,我们谁都进不去。”鄢鎏很是无奈道。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月境确情(一)

桑溪从未想过这蒦却之阵的景象会是这般。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如实景象。

整洁干净的城都大街上,人来人往却不拥挤,尽是一片祥和热闹的人世好景象。

当一身蓝衫的桑溪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那些眼光里饱含惊奇与惊艳,却又都懂得收敛并不冒犯。

桑溪也是第一次如此领教蒦却之阵,竟不知其中如此别有洞天,想来那小狐狸定然是藏在这片他造出来的桃源中的某处。

可是这片凡世如此大,该去何方寻。

小狐狸喜欢热闹,是了,应该往热闹的地方去。

邃蓝色的衣衫从熙熙攘攘的人世中穿梭而过,一路往着最热闹的而去。

可是这人世实在是过于热闹,瞧着哪里也像是热闹的,又瞧着哪里也不够热闹。一路的寻寻觅觅,在这个幻境中的盛夏上午,桑溪走完了这座都城的主街,却是未曾寻到只单片影。

终于在这个烈日炎炎下,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桑溪在这街上的身影更加的显眼。

桑溪不知道还能往哪里去,眼见路上行人减少,她只得开口向行人打听,这座都城哪里是最热闹的地方。

问的多了,便惹来了不怀好意之人的觊觎。

直到赌坊的那几个混霸挡住去路的时候,周围的人瞬间躲远。

“听说姑娘想找最热闹的地方?我等兄弟愿意代劳,为美人引路。”那壮硕男人将手里的棒槌抗在肩上,眼中满是惊艳和上下打量。

炎炎烈日,躲在屋檐下的百姓们摇头叹息窃窃私语,有那么几个声音大的道:“这姑娘竟穿的蓝色衣裳,遇上昌盛赌坊的这群人,怕是要”“可惜了,可惜了。这姑娘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不懂此地的规矩。”

桑溪未曾有过一丝的表情变化,只是转了身,并不打算与这群凡夫俗子计较。谁知那领头的男人竟然追了上起来,粗声道:“姑娘走错路了,应该是这边才对。”

说着,那浑厚的手掌就要扳上桑溪的肩膀,桑溪不过是脚步轻移,便让那男人扑了个空,险些踉跄出去。

围观的人们轻呼声此起彼伏,那男人升起一阵恼怒,反手便是朝着桑溪抓去,看样子是不准备怜香惜玉。

桑溪依旧是脚步轻移轻松避开,轻扬的蓝色裙裾在空中划过,没让人沾到分毫,紧接着反身一腿,便将那男人踹了出去。

这下子,男人彻底被激怒,喝道:“上!给老子抓住她!”

七八个壮汉一齐操着棍棒上来,桑溪这才轻敛了眉峰,她不欲在此地浪费时间,右手指尖伸展轻动调动灵力,却在这时发现,她的灵力竟然被限制了!纤长的指尖上萦绕星星点点的灵力,就是无法聚起。

怎么会,悄无声息的就克制住了灵力。

桑溪心中轻声疑惑,到底还是这具躯体没法动用本体灵力,进来了这么长时间灵力运转出现了问题,现在才发现。

“姑娘小心。”

一声温磁的声音突然出现。

来人虚虚揽着将桑溪护到自己身后,然后震剑出鞘一人横挡住了众人。

桑溪冷清的眸子淡淡一瞟自己肩侧,那人只用腕部虚虚控着自己,可谓是十分的君子礼。

“王都脚下岂容你们放肆!”

那些昌盛赌坊的打手,看见男子腰间的白玉挂坠,瞬间面面相觑,面上尽是惊恐和忌惮,犹豫片刻后,领头人道:“快走!”

打手们撤退,男子眉峰皱了皱,任他们走了,却记住了他们的服饰。

周围的人爆出了一声声欢呵。男子转身收了剑,问道:“姑娘可有受到惊、吓。”

“公子,公子,您没事吧,您——”匆匆追上来的侍子看清桑溪的面容的时候也是顿时失声片刻。

桑溪这才抬眸看清了男子面容,是个面容俊朗大气的贵公子,一身白衣用料精美低调,此刻正用关怀担忧的眼神望着自己。

是个光怀明朗的凡人,桑溪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多谢”。

蓝色的身影已远去,侍子一折道:“公子,从前我觉得你的气质便是如同雪山的松般高雅大气。可是今日见这姑娘,方才我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好像您与我们说过的雪巅的精灵神女,不过才看了一眼,倒觉得这烈阳也不烤人了。”

喻洵容知道自己这个侍子平日里马屁拍惯了的,但是今日这话却是发自内心的。

“方才那些是哪里的打手,我不在王都的这些日子,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喻洵容抬步离去,侍子一折连忙跟上,开口便是又委屈又狗腿。

“主子这次离开的王都的日子可是不短啊,说走就走,把一折独自一人留在王都。”

偌大一个王都,人来人往,桑溪用一日的时间,寻遍了街头每一处热闹的地方,都未曾找见玉慕兮的身影。直到夜幕低垂,星辰漫天,桑溪站在水桥上,心里才仿佛有了些别样的滋味。

她自入世,已有八年,这个凡世,终究是如他当初所愿,灯火祥安。

玉珏已经渡劫,幽执和能找到的族人都找到了,阿娘的心愿都完成了。

只不过世事终究不会太过于完美,身为鲛人族后裔的裴氏,终究没法带回灵族去。

若是按照桑溪的计划,此时她应该去闭关了,去冲开那女娲的封印,解封自己冰封的全部元神,让灵族脱离那没有光明的无尽之海中。

当初为镇压东海之啸,为了护住灵族,别无它法。冰封元神带着灵族沉海,已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想要带着灵族重见天日,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想要风平浪静的将灵族带离无尽之海,需要她和阿泱两个人的力量。

“终于找到了,在这!就是这个!陈大人我没说错吧!”

白日里那个打手领头者,带着一群身穿官服的女子。

领头的女子一身侍卫官服英姿飒爽,她眼神不善的扫过灯影明灭里的桑溪,道:“真是胆子不小,难道不知道这王都的规矩吗?谁都不准穿蓝色!”

喻洵容回王都,得了好友们的宴请接风,言谈间一位公子道:“洵容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我们可是愈发难过了。你王姐愈发霸道了。前些日子我刚从羽霓坊做了件新衣裳,出门行至朱雀街就被她那群母老虎拦了下来,就差当街叫我脱衣裳了。”

喻洵容听后眉峰一敛,“何故?”

“唉。”那公子叹气道:“说是从今往后,不准穿蓝色。这等忌讳,我们王都几百年来闻所未闻,靳王殿下竟然霸道至厮。”

“不准穿蓝色衣裳?”喻洵容更加困惑,王姐这是做什么。

“对啊,不准穿蓝色,她那群娘子军到处抓人,看见穿着蓝色衣裳的姑娘都得抓回王府去。”

喻洵容一下子站了起来,吓得好友们一愣,纷纷劝问道:“洵容怎么了。”

喻洵容刚刚才得知白日里的打手就是她王姐手下昌盛赌坊的人,如今听好友一言,突然便明白白日里桑溪被围困的原因。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月境确情(二)

喻洵容一面派出了一队侍卫去寻找那桑溪,一面又在接风宴散场后,去邀请了他的王姐靳王喻璇一聚。

直到夜风甚凉,喻璇才姗姗来迟。

喻洵容端坐在大堂内,贴身侍卫都撤了下去,唯有侍子一折立在身后。

随着一阵整齐有力的踏步声传来,一群英姿飒爽的女子们身穿轻甲开道,进了大堂。立在喻洵容身后的一折身子抖了一抖,仿佛被震到了一般,悄悄地做了个鬼脸。

一名穿着披风的银甲女子握着腰间的佩剑,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面容冷峻的朝着喻洵容弯腰行礼。“世子殿下。”

喻洵容微微颔首。

“靳王殿下随后便至,烦请您多等片刻。”女子面容冷酷,生意也冷酷道。

说是稍等片刻,可是又足足半个时辰,喻璇才姗姗来迟。

靳王喻璇是这王都的王女,上过战场下过商场,可谓是丝毫不输男儿。高挑的身高,加上平日里一身男装,手持玉折扇,倒真是峻俏出色。

“让洵容久等了。真是抱歉。”

喻璇一进大堂便如此道。

喻洵容微微勾起嘴角笑着,大大方方的微微欠了身子行礼道:“王姐许久不见,洵容甚是挂念。”

喻璇被喻洵容这周到的礼数微愣了片刻,心安理得的受了,坐到喻洵容的对面。

“洵容这次离都求学甚久。听说你一回来他们就给你举办了接风宴。这刚吃完珍馐就来邀我喝茶,其实也不必如此匆忙。”

喻洵容轻撩了衣袍坐下,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喻璇的眼皮底下,大方道:“本是应该先去拜会王姐的。”

“一家人不必客气。”喻璇的话没有停顿的便接了上来。“纵然你被过继到了王叔的名下,你我也终究是留着父皇血脉的亲姐弟。说过多少次了,这种礼数能免就免了。”

一折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偷偷去看喻洵容的神色。

喻洵容却是笑容未变,像是寻常讲话那般回复道:“王姐说的是,终究还是亲姐弟。那洵容有话便直言了。”

“说。”喻璇下巴微微一抬,甚是倨傲。

喻洵容亲自为喻璇斟了茶,推至她面前道:“听说王姐下令,王都之内不得身着蓝色衣衫。”

喻璇眉峰一挑。

喻洵容道:“可是确有此事?”

喻璇未开口,她身后的陈靖琪便毫不客气开口道:“世子殿下,你这是在质问靳王殿下吗?”

一折反唇相讥道:“你这是在质问在我们世子殿下吗!”

陈靖琪一个眼神过去,一折当即别开了眼,舔了舔唇,觉得脸上后知后觉的烫。

喻璇笑了起来,道:“靖琪,不可对洵容无礼。”喻璇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是丝毫没有要陈靖琪赔礼道歉的打算。

喻洵容丝毫看不出介意的样子,继续道:“洵容问王姐,可是确有此事。”

“蓝色多么高贵,怎可凡夫俗子穿之于身。”喻璇道。

“王都对此议论纷纷,已是引起众怒。”喻璇的话音还未落,喻洵容已经开口。

喻璇毫不在意的道:“是张琏奕给你告的状?”

喻璇身子微微前倾,道:“王公贵族里穿什么衣服,我管不到的自然是管不到。但凡是我靳王管得到的,怒又如何?”

喻洵容知道喻璇的性子本就霸道,如今王上身体日渐衰老,大权逐渐开始旁落,喻璇便愈发大权在握,甚至是超过了太子的风头。

喻洵容正色道:“理由呢?”

喻璇听闻此言,才是真真正正的笑了起来。“理由我说过了,凡夫俗子不配穿蓝色。”

喻璇起身,陈靖琪立即侧了身迎着。

“洵容,好好研究你的诗词歌赋。”喻璇撇下这一句话,便起身带着她的阵仗离去。

一折烧红的脸这才凉下来,方才真的是急迫,实在是憋不出了,脱口而出怼了陈靖琪,现在还是有些后怕的,毕竟那个可是人人畏惧的女魔头。

喻洵容放下手中的白瓷杯,思索了片刻,问道:“明日的接风宴,太子定在了哪里?”

一折闻言愣了愣,然后有些急迫道:“主子,不是说不参与的吗?”

喻洵容叹了口气道:“太子之宴,焉能不去。我让你们去找的白天的那位姑娘,可是有下落了?”

喻璇出了城门,脸色便沉了下来,冷声道:“我这个好弟弟,可真是儒学读多了,仗义直言的很。”

陈靖琪沉默不语的跟在身后。

“今日你说的那个女子,抓到了没有?”

身后陈靖琪没有立即作答,喻璇的脚步一停,转身用锐利的眼神看向陈靖琪。“你亲自去,都没抓到人?!”

陈靖琪沉声答道:“对不起殿下,臣有愧。”

在陈靖琪如实的陈述下,喻璇才得知当时的情况。原来当时陈靖琪带着人在桥上看见桑溪的第一眼,就被深深地震惊了。

可是陈靖琪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然会武功,她们十几人都没有沾到她衣衫片角,反而是那女子足尖轻点便掠水而去。

喻璇听后呵笑一声,缓缓道:“姿容倾绝、轻功卓越?”

陈靖琪跟在喻璇身边久了,知道喻璇此刻说话的语气是心里不欢喜的,于是便更加沉默了。

“本王想亲自见识一下。”

“是,属下明白。”

陈靖琪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的,没想到是她小看了桑溪,不但没有沾到桑溪片刻衣角,交手的几招之内,反倒差点被桑溪手中那骨针暗器给刺中咽喉,若不是桑溪手下留情,恐怕她此刻就没命站在这里了。但是陈靖琪还是不服气的,她始终认为是自己情敌了,若非如此,她习武十几年,岂能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制住了。

桑溪的灵力几近于无,行了一日路也没有一点玉慕兮的下落,值得翻身去了河边一处矮树上,暂时休憩。

闭上眼睛,桑溪却没有入眠,而是思索。这个蒦却之阵,是令诸神退避的杀阵,当年母亲提起它,也是几分赞叹。前些时候在句城她入了阵寻找小狐狸的时候,也瞧出了几分端倪。

这个蒦却之阵是心月狐的伴生阵法,心房之火,幻境惑心。就算是再真实,也是个幻境。只是不知道,那只小狐狸会躲在这个幻境的哪个角落里。

明月倒映河面,将波波磷光映在桑溪面容上,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喻洵容放缓了步伐,走至树前,望着那个倚在树枝上闭目休憩的冰色女子,轻声开口,唤道:“姑娘,在下喻洵容,可否帮你。”

第二百三十章 月境确情(三)

云鬓楼前,彩灯高悬,马车不息。

车帘上悬挂的玉辉代表了马车主人的身份地位。

一辆悬挂着白玉兰案形的马车在云鬓楼前停了下来,车帘轻晃,一位清贵的公子弯腰走了出来,正是喻洵容。

喻洵容下了马车,又亲自转身撩起了车帘。

云鬓楼门口的小厮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搭手,却被喻洵容温声拒绝,这便使得小厮十分的好奇。

一阵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厮余光中窥见一袭白色斗篷下摆微微晃动,一双白色织锦缎面的绣鞋踩着上了木凳。小厮低着头上前去扶道:“贵人小心。”

“不用。”一道宛若霜叶掷地的清寒女声蓦地在小厮头顶响起,让他陡然心里一凛,以为是自己讨了贵客厌恶,却没想到那贵公子回道:“好,那桑姑娘你自己注意路面的积水。”

在这云鬓楼当差,最擅长的就是听辨贵人的语气,这小厮分明听得出贵公子声音里的那一一丝丝的失望。

“世子殿下。”一位身着不凡的东宫近侍自云鬓楼走出,见了礼,又见喻洵容竟然带着一位女子前来,不免目露惊讶。

“世子,这位姑娘是”

喻洵容道:“一位朋友。太子殿下久等了吗?”

近侍回道:“太子殿下刚至不久,命我前来为世子殿下引路。”

喻洵容见桑溪那双冰眸看着云鬓楼的牌匾,心里有些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甸。三日前他在城外找到了桑溪,将她带回了王府安置。自知晓桑溪是来此地寻人,喻洵容便说可以帮她找寻。

“姑娘所寻之人有何特征,是男是女?”

“是男子。他爱热闹。”桑溪有些恍惚的添了一句:“长得很好看。是最干净最漂亮的”小狐狸。

喻洵容回了神,侧身对桑溪道:“这几日王都之内遍寻不着姑娘所说的男子。若是依照姑娘所言,喜爱热闹。那么今日,这云鬓楼里便是聚集了所有的贵族子弟,姑娘说不定会找到想找的人。”

桑溪不知这云鬓楼为何处,只是看这人来人往,灯笼高悬的样子,好像是小狐狸会喜欢来的地方。

桑溪当先便抬步走了进去,喻洵容连忙跟了上去,看的太子近侍有些愣怔,半天没有想起这到底是哪位大人家的小姐,竟然如此脱凡超俗。

楼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桑溪皱了皱眉眉峰。

喻洵容追上她的脚步,道:“桑姑娘,跟我去三楼吧,这一楼应是不会有你想找的人。”

这云鬓楼共四层,一楼大堂熙熙攘攘是所有客官都可以来的地方。二楼多是富商小官,三楼才是达官贵人的雅间。至于四楼,便是传说那云鬓楼的楼主地方,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有幸上的去。

喻洵容本是想将桑溪安排至别的雅间,但是又怕桑溪孤身一人出了意外,且太子相邀,只得带桑溪一同进了太子定下的雅间。

“桑姑娘,这是太子殿下。”正如喻洵容所料,桑溪对着太子并无一丝见礼的意思,他方要向太子解释两句,便听得太子温和道:“无碍。这位姑娘周身气质高雅脱俗,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

喻洵容道:“王兄,桑姑娘是来王都寻人的,并非是出身官家”

太子闻此言倒是意外,多看了桑溪几眼,心里有了计较。

桑溪道:“你们有事商讨即刻,我去寻人。”

喻洵容起身道:“桑姑娘,外边现在鱼龙混杂,不好找寻,不如待会客人都落座后我陪你去。”

桑溪闻言心道也可。

太子近侍闻言看向太子,太子却毫无芥蒂,反而直白开口道:“洵容可知,我为何将你约在此处啊。”

“洵容愚昧。”

太子隔着珠帘看向那对面四楼的高台,笑的颇为意味深长。“听说这云鬓楼的楼主,今日会现身,这才吸引了如此多的公子小姐前来。”

这个喻洵容倒是知晓。

太子继续道:“洵容常年在外,可能不知这云鬓楼的老板,是个多么神秘且令人向往的人。就连本宫也是很想要目睹一下这位云鬓楼老板的真容。”

喻洵容只当太子是在闲聊,便答道:“洵容的确不知,孤陋寡闻了,今日好好见识一下。”

太子笑道:“洵容应是听说了最近王都内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王都之内不准着蓝色衣裳。”

喻洵容目光暗敛了几分,语气淡了几分道:“是,洵容有所耳闻。”

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喻洵容懂,太子也懂。喻洵容不想要牵扯进他们喻琛和喻璇的较量中,但是太子却是一直想要拉拢他。

太子听得出喻洵容对于此事的冷淡,却依旧笑道:“我晋朝还从未有过这样的规矩,原是以为钦天监夜观天象得出的警示,竟不想这规矩是源自这云鬓楼的老板。”

太子此言一出,震得喻洵容立即回眸。

“洵容愚昧,殿下的意思是?”

忽然外边一阵骚动,只见对面四楼的屏风开始一层层的打开,不少人竟是欢呼了起来。

太子勾起一侧唇角,讽刺又好奇的靠在椅背上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你王姐征战沙场数载,竟也是难过这云鬓楼主的美人关。”

喻洵容听到这里心已经开始慢慢的往下沉,喻璇竟是为了这云鬓楼老板,才在王都下了这种规矩?!

“本宫听说,这云鬓楼老板容颜气质天下无双,无论什么达官贵族,皆是难以入了他的眼,散尽家财也不能得见一面。只因他一句‘俗人污蓝衣’,你王姐便下令,不准人再穿蓝色衣裳。若非倾国倾城之貌,举世无双之姿,能令我大晋堂堂靳王痴情至此?”

洵容竟不知背后原是这等缘故,喻璇竟然为了一个云鬓楼的老板,荒唐至此,实在是

外边又是一阵高声欢呼,震得喻洵容和太子同时望去。只见四楼屏风后出现了一个影子。

只是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剪影,便已令众人癫狂。

“各位贵人们,楼主说了,今日,谁能让楼主的这只雪锦鸟唱歌,那么他便与之彻夜长谈。”一名小厮在一楼高台上扬声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跃跃欲试。

喻洵容眉峰紧敛,真是会愚弄众人。

太子往前探了探身子,盯着那屏风后的剪影道:“这么多人想要去逗一只鸟儿,恐怕在那云鬓楼主眼里,众人都是笼子里逗看的鸟儿。”

“洵容不如猜一猜,我们大晋的靳王会不会亲自下场?”

洵容看着一楼争前恐后上前尝试的人们,再听闻此言,更是心中堵塞。一个男子,竟然能在王都引起这么大的风波,到底是何方人物。

而在三楼另一间雅间的靳王喻璇,看向身侧的陈靖琪,陈靖琪点头道:“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令那只鸟开口。”

喻璇勾唇一笑,讥讽的看着一楼热情高涨的众人,她早就从他嘴里探出了一些东西,这些愚不可及的俗人,还妄图得见慕。

陈靖琪一出现在一楼,身上沙发的气息,便将众人逼得不服却又只能避开。

陈靖琪看着笼子里那只漂亮的不像话的手掌大小的雪鸟儿,慢慢蹲了下去,一手抚着笼子,一手掌心托起了一只雪蚕,逗引道:“想吃吗?这是你最喜欢雪蚕。”

那雪锦鸟歪了歪可爱的小脑袋,一双灵动漆黑的眼睛望着那在陈靖琪掌心缓缓翻动的雪蚕,终于发出了极小的“吱”的一声,众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这一下众人又热闹了,有人愤愤,有人惊奇,有人不满,有人嫉妒,一时间议论纷纷。

“雪蚕?那不是传说中食用天山雪莲长大的圣物吗?”

“还是靳王有手段。”

“听说这东西能起死回生,靳王竟然拿来喂鸟,就是为了博君子一笑?”

喻洵容见了那雪蚕,便再也不能淡定了,那雪蚕是边疆进献给王上的,应是在国库之内,喻璇竟然

太子倒是淡定,笑着道:“这云鬓楼主好大的魅力。只是不知璇儿做到这个份上,能不能得见他一夜呢。”

陈靖琪低声逗引那雪锦鸟继续开口,轻轻捏着雪蚕往笼子里送,好似真的要喂给雪锦鸟一般。而她另一只手放在笼子上,心里想的却是,若是这鸟儿在不开口,就只能用内力震它,她就不信受伤了还不叫唤。

有的人开口阻挠道:“不可!”

喻洵容也看不下去了,就在这时,喻璇开口道:“这是本王的雪蚕,本王用来干什么,焉容你们置喙。”

陈靖琪继续逗引那鸟儿,可是那雪锦鸟紧盯着那雪蚕,就是不再开口。

四楼屏风后的那人,轻声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嘲,又带着几分懒,轻酥的很。他隔着屏风看见这芸芸众生,为了一只鸟儿竞争的样子,便觉得有些开心。

可惜,都是无用的。

“这雪锦鸟,最灵性不过。没有一样俗物,能令它开口。本楼主时间宝贵,再给你们半柱香的时候,若是不能,趁早回了。”男子温柔磁酥魅惑的声音一开口,不知听醉了多少女子或是男子。

陈靖琪面容一沉。

就在这时,那只雪锦鸟忽然灵动了起来,眼睛在不停地寻找着什么,甚至开始发出悦耳的鸣叫。

陈靖琪心中一喜,还未开口,便听得三楼一阵珠帘碰撞之声,而笼子里的雪锦鸟更是在笼子里扑腾起来,好似想要冲出笼子飞向一个方向一般。

喻洵容惊讶的看着桑溪忽然起身,来不及阻止,便看见桑溪伸手甩了一枚骨针出去,将珠帘击落了两三条。那骨针自陈靖琪身侧穿过,将那笼子击碎,却没伤到那雪锦鸟分毫。

雪锦鸟一得到自由便立即清脆的鸣叫着飞向了三楼,钻进了那珠帘后的雅间中,围绕着桑溪飞来飞去,让太子和喻洵容真是震惊。

众人后知后觉的望向三楼,陈靖琪看着那枚骨针,眼中戾气暴涌,竟是这几日遍寻不着的那个女子!陈靖琪驽然回首,却发现那竟然是太子的雅间。

屏风后的那人,缓缓地起了身。

众人的目光又瞬间回到了四楼。

只见屏风后的那道影子缓缓抬起手,搭在了屏风沿上,像是思考了一会,屏风便被缓缓推开。

一位身着红色衣袍的散发美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明明是个男子,却美的将这王都所有的女子都比了下去,墨色的发和遮着一只眼睛的面遮流苏混在一起,精致的鼻梁,如画的眸子,朱红的唇,削美的下巴,每一处都是美如神邸,冲击着人们的目光。

玉慕兮的眼睛望着三楼对面的雅间,全然顾不上自己的现身让他们多么的疯狂,他只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了好久好久了。每一年,每一季,每一日,每一刻,都在奢望着。

直到奢望到骨子里,奢望到他以为他自己不奢望了。

喻璇走出了雅间,她眼中贪恋的看着玉慕兮,然后转头看向太子的雅间,故作不知的责问道:“何人胆敢暗箭伤人!竟敢坏了这云鬓楼的规矩。”

喻洵容见桑溪起身,急声道:“桑姑娘。”却是什么也制止不下。

当桑溪那道雪影自珠帘后走出的时候,众人的心由躁动,惊艳到了无言可语。

是雪是巅,是霜是寒。

那穿着白色斗篷的女子,与红衣金苏的男子,遥想对望,好似世间的一切都已失去了颜色。月色,雪色,绝色。

应是神仙眷侣不足喻,此间再无人可容。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四月境确情(四)

迢迢天水遥相隔。

这云鬓高楼的凝望的两相剪影,深深的烙印在每一个凡夫心里。

那雪锦鸟发着清脆的声调犹如兴歌一般,围绕着桑溪飞来飞去,最后竟然衔了她发间的一只白玉小簪飞向了玉慕兮。

玉慕兮没有接那簪,却是舌尖缱绻了许久才出声道:“姑娘,像我一旧人。”

桑溪也不知自己为何就这样凝望了小狐狸如此之久,明明他才顽皮的离开了月余,可是却从他的眼里,看见了漫长的岁月。

“旧人是何人。”

再次听见这润寒玉霜的声音,玉慕兮感受到了指尖的轻颤。他抬起手,红色的衣袖滑落,绑着金色腕线的手轻轻的捂在了心口。“旧人在这里。”

“过来好不好。”玉慕兮向着桑溪遥相伸手。“阿——”

“玉公子!”陈靖琪握着腰侧的挂刀,沉声喊道:“是靳王殿下先让这只鸟儿开口的!”

靳王喻璇负手挺拔的立在三楼,面容沉静的看着玉慕兮。

“玉公子,这么多人守在这云鬓楼,难道你要出尔反尔吗?”陈靖琪手臂微动提了提佩刀。

玉慕兮被打断了话,一叶墨眉已是轻拧。

喻璇却忽然大方的一笑,心中对自己道:这个女子能让雪锦鸟放声潦歌,必定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玉慕兮一时被其吸引去了目光也实属正常。

“且,此女子乃是罪人!”陈靖琪目光干寒的看向桑溪,“伤害朝廷命官,实属有罪之身,应当带回署司衙门调查!”

听闻此言,玉慕兮那金线流苏半遮的眸子里渐染了寒意。

雅间内的喻洵容坐不住了,他着实没有想到桑溪要找的人,竟然就是这云鬓楼的老板。他掀起帘子走出,对着喻璇拱手见了礼。“王姐。”

喻璇见状免不得无声冷笑了一下。“原来这女子,竟是与平阳王世子相识的。洵容,你是去求学的,还是去做裙下之臣的?此等江湖女子,来路不明,肆意辱伤朝廷命官,你难道要护着?嗯?”

“王姐严重了,桑姑娘不懂王都的规矩,不知者无罪。”喻洵容头一次不跟从前一般态度谦恭,令喻璇心中生出好大不满。

“有没有罪,不是你平阳王世子说了算。”陈靖琪冷声道。

喻洵容一改平日温和的态度,冷声道:“陈将军口口声声桑姑娘袭官,那么请问陈将军的伤在哪里?”

在场之人看的明明白白,陈靖琪并没有被那骨针伤到,也没有人看见那骨针是出自桑溪之手。

陈靖琪吸了一口粗气,道:“本将军并非说她今日袭官,三日前在段桥上,她”

“她如何呢。”喻洵容冷静的回问:“桑姑娘犯了何事,陈将军要带人在段桥上对她围追截堵。”

虽然靳王禁蓝的命令在王都里已是人人心知肚明,可是陈靖琪也是断断不敢摆到明面上来说的。喻洵容本就对于喻璇的霸道做法不满许久,今日得知喻璇做的一切竟是为了这云鬓楼的老板,还如何能隐忍的下去。

“若是陈将军说不出桑姑娘所犯何事,那么反倒是陈将军仗势行凶了。”喻洵容这话虽然是对着陈靖琪言说,可是针对的实为喻璇。

今日聚集在这的,不少都是王公大臣家的公子哥,纷纷屏气看起来了好戏。整个王都的贵族,谁人不知喻洵容本是皇子,因为生母不祥从小被过继给了平阳王,和喻璇那可是亲姐弟,如今最有身份的姐弟二人,在这云鬓楼针锋相对,那可不是一大奇观吗?这可是属于王族的秘密。

就在二人针锋相对、众人屏声静看的时候,一声低磁的轻笑自四楼传来。

玉慕兮转了身,道:“两位阁下不必介怀,继续分辩即是,我云鬓楼开门迎客,行这个方便。”接着语气莫名一暖,道:“去把桑姑娘请上来。”

那枫色的身影消失在四楼,小厮恭恭敬敬的请了桑溪上楼。

喻洵容欲言又止,手臂抬起又僵持在半空中。

陈靖琪厉喝一声“且慢”,便迅速欺身上前想要抓住桑溪的肩膀。

喻洵容离得远了些,还来不及动手,便见那雪白的斗篷璇圈于空中,将他逼得身形后退。而桑溪并不需要他的帮助,一个侧身旋踢行云流水,将陈靖琪生生逼退。

喻璇猛地敛起了神色,陈靖琪什么能力她清楚,桑溪竟能第一招就将陈靖琪逼退,绝非一般人。

陈靖琪收起格挡的手臂,还欲再向前,却听见一道男声越过人群高声道:“住手!谁敢动她!”

众人寻声望去,便见一个身着官府的文雅公子硬生生的从人群中急迫的挤了出来,一张清秀的脸上尽是怒气,一路将楼梯踩得腾腾作响,走至桑溪面前便将她挡在了身后,气声道:“谁敢动她!”

桑溪眉峰轻敛,看着这个突然出现挡在自己身前的文弱公子哥。

喻璇一见这个男子,便微微侧了头,别开了目光。

喻洵容惊讶道:“盛澜大人?”

盛澜看了一眼喻洵容,顾不得理会他,一双满是怒容的眼睛先是看向陈靖琪,又看向喻璇,冷声道:“敢问靳王殿下,家妹有何处得罪了你,竟要派人伤她!”

“家妹?!”喻洵容险些没有端住。

喻璇也转过了脸,一脸震惊的看向盛澜。“你说她是你妹妹?!”

端在与雅间内看戏的太子,也挑起了眉头。

桑溪更是雪眉骤敛。

盛澜眼里含着怒气,看着喻璇,冷声道:“她盛桑溪不是我胞妹又是何人!靳王殿下是贵人多忘事,还是故意针对呢。”

陈靖琪看了一眼被盛澜牢牢挡在身后的桑溪,又看向喻璇。

喻璇别过了头,失声了一阵,冷声道:“既是盛大人的妹妹,我便饶了她这一次。再有下一次,本王绝不留情面。”

陈靖琪见喻璇转身便走,欲言欲止,最后只能跟了上去。

喻洵容心里还十分的翻腾,万万没有想到桑溪竟然是盛家的女儿,可是为什么桑溪不说呢,是不相信自己吗?

盛澜见喻璇当真是回了雅间,才转身看向桑溪,略带责备道:“桑儿,为什么跑来这种地方!你知不知道家里找你找疯了。”

桑溪目光清寒的上下扫了一遍盛澜,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便要抬步上楼,却被盛澜一把拉住胳膊。

桑溪侧了眸,看着那只拉住自己却有不敢手指用力的手。

“桑儿,你不要闹了,跟我回家。你在这里像什么样子!”盛澜明明又是担心又是着急,却仍是没有厉声责备。“你难道还真要去见那个云鬓楼主不成?不要闹了,跟我回家!”

喻洵容歉意道:“盛大人,实在是抱歉。令妹是我带来这里的,洵容事先并不知情,原来桑、盛姑娘,是盛大人的妹妹。”

盛澜摇了摇头,盛家还有一个女儿的事,外人并不知情。“世子殿下言重了,是家妹顽劣,自己赌气从别庄走回了王都,我们找她都快找疯了。桑儿,有什么委屈有什么怨言,先跟哥哥回家再说好不好。”

桑溪伸手拂开了盛澜的胳膊,清寒声:“认错人了。”

“难道你还在怪哥哥吗?”盛澜还想再次拉住桑溪的胳膊,却被桑溪轻松避开。

“再碰我,你的手就废了。”桑溪之所以忍受了盛澜第一次拉住她的胳膊,是因为见他护妹心切。

看见桑溪头也不回的上了楼梯,又有人拦着他上去,盛澜干脆坐在了楼梯上,也不要什么读书人的仪态了。

他就要在这里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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