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师的幸福时光8·海盗 - xp1024.com
《魔法师的幸福时光8·海盗》


正文 第一章 大海茫茫

蔚蓝的天空在远处与海水完美地融合，再也难以分辨两者的界限。目光所及，完全是那浓淡不一的蓝，再无半点点缀。

海面平静无风，海浪却依旧翻腾，在这片亘古以来就没有外来者的海域中，追逐着那些不受欢迎的来客。

船只在阳光下的大海上跳跃着，是的，轻盈跳跃着。它如此美丽、玲珑透彻，透过它洁白的身躯竟然隐约可见海水的晃动。阳光照在这艘船上，反射出无以计数的彩色光点，宛如用最洁净的珠玉串缀起来般。它竟是一艘用冰制成的小船。

冰船造型简单，船桨、船帆、船舵一律没有，就像小孩子折的玩具纸船般，仅具有船的形状。船上不大的空间里乘坐了四个人，随着船只被海浪摇晃不休，他们不得不紧紧抓着船沿稳定身体。

不过这艘船航行速度很快，在海浪中急速前进，很有乘风破浪的味道，在几乎没有风的海面上，却有一股诡异的疾风正吹着它，让它在浪尖跳跃颠簸。

“把风系魔法停掉，这船快不行了，这边已融化得漏水！”

“这边的船沿也要掉下去了。”

在人们的话语声中，“哗”地一个海浪拍过，那艘船又被高高掀起。

“快点快点！这艘船又不行了！赤红，换你上！”

“我偏不上！我凭什么要听你这个卑劣无耻狡诈阴险的家伙的话！我再也不会帮你了，我已经受够这一切，我要……”

“别听他啰嗦，快，大家都爬到他背上去！”

“你们这些卑劣低贱无耻的……”

哗……

又是一排大浪拍过，那艘船在浪头的威力下发出啪啪轻响后便四分五裂，化作无数晶体飞散于海浪间，转瞬消失。

船被击碎的一瞬间，船上一个巨大的身影腾空而起，擦着海浪飞上空中。

“四小时十五分，我又进步了！”伊达·法兰趴在红龙背上，看着下方海面那艘船漂浮着的最后几片碎片，得意洋洋地宣布。

“你这个白痴就不能做点像样的东西出来吗？最后它还不是融化了！还不是要伟大的红龙救你们！”红龙扭头向他咆哮着。

“可是已经进步很多了。”伊达很认真地对红龙解释，“你看，我一步步调整魔法细节，从最初只能维持两小时，到现在已延长一倍的时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代表从理论角度来说，这魔法还有很大的改善空间。以此类推，同类魔法也……”

“闭嘴！”红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它已经很累了，它有权利拒绝听这种让疲倦加剧的唠叨鬼话。

“好吧，好吧……”伊达嘟哝几句，停止了他的普级魔法授课。

等到红龙准备再说点什么时，却看到肯特正对着它把食指竖在嘴前示意它安静，因为伊达·法兰居然睡着了。

红龙看着蜷缩在自己背上沉沉入睡、需要肯特半抱着才不致滑落的伊达·法兰，忍了忍终于没出声，转头继续向前飞翔。

是啊，这几天的漂泊就连红龙都开始感到疲倦，更何况是体质羸弱的魔法师。

背上载着三个人的红龙摇摇头，加快了飞行速度。

流落古代数日的一行人，在伊达·法兰再一次施展时空魔法后，倒是很幸运地顺利回到属于他们的时代。但不幸的是，他们的降落地点和谷莠子最初定位的大绿林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落到了南方茫茫大海中。

伊达·法兰一开始还洋洋自得，因为他顺利地把大家带回来了，至于定位问题不是他负责的，这次他可以很义正词严地推卸责任。但很快地，他不得不面对严酷的现实——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是远离大陆的无界之海。

无界之海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是大陆居民对环绕整座大陆、船只航行距离之外的外海统称，这个称呼代表完全不被了解、无人涉足，或者说就算有人进入也无人生还的意思。

据说在遥远的古代，人类和人鱼族关系较好时，这些海域其实也曾有人类的海船行驶。在人鱼族的帮助下，人们穿过茫茫大海到其他大陆行商、游历、冒险。可是那段时光非常短暂，在人类和人鱼族反目成仇后，近海有各国海军镇压人鱼族，而外海则完全是人鱼族的天下，再也没有船只能穿越大海，神秘莫测的外海变成仅存在于古老记载中的东西，而那些曾被航海家、冒险家们详细取名的海域，也只剩下无界之海这个统称。

无界之海，有的不仅仅是无风三尺浪的危险海域，还有随时会从海底冒出来袭击船只的巨鱼海怪，更可怕的是，不知道何时会被人鱼族盯住，并拖入海底永远留在那儿。

自从人类与人鱼族结仇后，就没有人能从这片海域安全返回。发现自己身处这片海域，连红龙都忍不住皱眉。

它倒是不怕海浪、海怪巨鱼、人鱼族和海精灵，但这片茫茫海域找不到落脚处，它可不愿意不停地飞上十几二十天。

伊达·法兰会一种能让人在水中呼吸的魔法，但他很清楚在这样的海域靠游泳回到大陆是不可行的，于是绞尽脑汁找出一个他没用过的魔法：制造冰船。

魔法很简单，只是把水凝结成冰，然后将这块冰塑造成船的形状，再使用风系魔法吹着它行驶。

可是他们所处海域四季如夏，冰船在阳光照射和海浪拍打下消融得极快。一开始造出的冰船能航行约两小时，随着这几天不断地改进，现在已经可以持续航行四个多小时了。按照伊达的推论，等回到大陆时，他将成为这个制造冰船魔法的一代宗师，不过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怀疑是不是真有其他魔法师对这种魔法感兴趣。

于是这几日来，他们就一直保持这种方式前进：伊达制造冰船，当大家乘坐冰船前进时，红龙化为人形休息；待冰船融化，大家就爬到红龙背上让它成为交通工具，而伊达则趁机休息和恢复魔力……如此重复循环。

日复一日，他们已经在海上漂泊了九天，红龙知道伊达已经很疲倦了。

红龙自己也很疲倦，但它的疲倦是心理的，是因为身处在一望无际的海上，除了海水和天空，没有其他景色，这种单调乏味的赶路让它心生烦躁，但对它的体力和精力没有什么影响，力大无穷的它即使载着三个人飞行也觉得轻松，毕竟每天有两次到三次可以在冰船上休息的时间，对一头龙来说足够了。

可是伊达的疲倦却是身体上的。

伊达的魔力没问题，使用后依然会恢复；他的精神也没问题，照样能和红龙斗嘴，能和肯特、谷莠子说笑，可是大家都感觉得出来，他身体的状况不断变差。

伊达·法兰不是红龙那种体质好到其他生物甚至同族都难以望其项背的怪物，也不能和身为骑士的肯特或已是不死魔法傀儡的谷莠子相比。他是个在大家理解中本来就体质较弱的魔法师，而且他的身体曾在小时候遭到毒素破坏，这注定了他的肉体强度永远都比不上别人，不管身为魔法师的他精神多么强大，肉体永远比别人更容易疲倦。

红龙正因为明白这点，所以这几天对伊达客气了不少，不过这也使得它的暴躁脾气找不到发泄管道，有种憋得快要爆炸的感觉。

该死的大海，为什么这么多天连一座岛都看不到。我快要受不了了，现在就给我出来点什么吧，哪怕是海怪也好！

红龙唠唠叨叨地嘀咕着，向可能是大陆所在方向的北方飞行。

伊达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在龙背上睁开眼，看到的是满天繁星。

如此接近的天幕。美丽而陌生的星空。伊达完全不熟悉的星座点缀在墨蓝色夜幕上。他看着这景致，一瞬间有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于是向那些神秘而美丽的事物伸出手，仿佛这样就能把它们握在手中。可是星光透过他的指隙依旧闪烁着，告诉他什么也把握不住。

下方传来的海浪声让他似乎终于清醒过来，往身旁看去。

迎上的是谷莠子正看着他的双眸。

谷莠子的眼睛总是那么深邃，漆黑眸子的深处似乎隐藏了许多激烈的情感，却又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冷漠。伊达每次凝视她的双眼，都有难以移开目光的感觉。

看到伊达醒来，谷莠子对他淡淡一笑，递过一个装着饮水的袋子。

三只塞满旅行用品的空间戒指中，一大半用来存放食物、水、药品，其实他们在旅途中并没有消耗多少，倒是目前派上了用场，所以三个人加上一头龙的饮食没受到什么影响。

有时候谷莠子猜想，是不是伊达·法兰的旅行按照“惯例”最后都会跑到奇怪的地方，所以他才预备了空间戒指以防万一？不得不说这样的猜测很有道理，因为自从谷莠子认识伊达以来，他的旅程就没有一次是正常开始且正常结束的。

伊达喝了几口水，见谷莠子还定定地看着自己，便回以询问的目光。

谷莠子忙把视线移开。

伊达也不追问，而是拍拍红龙脊背大声说：“舞蹈者，好了，降低高度让我来吧！”

“别叫我那个见鬼的外号，你这个卑劣无耻的垃圾！”红龙的特点就是不管什么时候听到“舞蹈者”这名号都能保持高昂的情绪。它对伊达吼叫一通后，却没有降低高度让伊达制造冰船，而是继续高速飞着：“不要打扰我，你这个白痴！我现在正在享受夜空下的愉快飞行，你们这些不长翅膀的低贱人类是无法体会这种乐趣的！”

伊达知道红龙是想多飞一会儿，好让自己能多休息一段时间，于是拍拍红龙的脊背表示感谢。

夜幕下的海面一片漆黑，但在极远处的海面上，却有点点的冷寂光芒闪动。

此时大家都已见怪不怪。那只是海面上的一种磷光，在海上初见这种光芒时，他们曾经很兴奋，以为那儿有海船或海岛——哪怕是海精灵的海上基地。可是当他们兴冲冲赶过去后，才发现那只是海浪间浮动的冰冷磷光。

伊达看着遥远的光点，想起曾有人告诉他磷火是亡者不舍此世而徘徊不去的灵魂。他不知道在这遥远的海上究竟是谁的灵魂还在徘徊？是当年不幸沉没的海船，还是与人鱼族交战中阵亡的将士？或者那其实是人鱼族的灵魂？即使是生活在海底的人鱼，他们的灵魂也会浮上海面、寻求升上诸神之国的路径吧？

伊达有时候会想，这个世界上智慧生物们的灵魂是不是都是一样，是不是终究要回同样的地方？若是如此，为什么各种族间还要争斗不休呢？那些在争斗中死去的智慧生物们如果在诸神之国相见，又会怎么面对彼此、怎么相处？难道他们在诸神之国还要保持敌对？或者他们到达诸神之国后，就会放弃各自的种族立场和睦共处？如果是这样，是不是代表诸神的愿望是各个种族和平共存？那么作为神的子民，世间的智慧种族为什么不能践行神的意愿呢？

伊达脑中胡思乱想着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良久，有些低落地叹了口气。

肯特担忧地看着他。

伊达一直表现得很轻松、镇定，虽然众人都知道现在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可是伊达的态度总告诉大家他有十足的把握。伊达·法兰的态度对肯特、谷莠子，甚至是红龙都有很大的影响力，在大家心目中他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他的心机和智慧总能在逆境中带来曙光。但要是连他都唉声叹气的话，是不是就表示事情真的很严重了呢？

“很麻烦啊……”伊达喃喃低语。

肯特很想装作没听见。目前的状况他根本派不上用场，这位忠诚的侍卫长深深沮丧自责，他真不愿意当子爵大人忧虑时，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肯特，要是你带兵把守飓风关隘，接下来你会如何选择？据守，还是出击？”

什么？

肯特一头雾水。子爵到底在说什么？飓风关隘是什么？和目前的处境有关吗？

不等肯特回答，谷莠子已经开口说：“我打赌，斯尔兰不会选择从那里进攻。”

“他是不会，可是不排除别人会……”伊达眯着眼睛回答。

肯特这时才意识到，子爵此刻在说、在担忧的，竟然和他们目前的处境毫不相干，那是更遥远的事。飓风关隘，那是东耀国的一处关隘吧？肯特从来没去了解兰姆帝国邻国之外的国家军事力量分布，因为那和他的职责无关，所以他无法回答伊达的问题。

伊达继续话题：“我很担心人鱼族和海精灵，他们会不会趁斯尔兰作乱的时机进攻大陆，要知道他们觊觎鱼跃半岛已经上千年了。”

谷莠子低头想了一阵子说：“如果我是人鱼族的领袖，我肯定会这么做。”

“是啊，换成我我也会……”伊达仰面躺在红龙背上，枕着肯特的小腿，把自己的手伸向天空，“所以我们不能指望人鱼族的领袖是傻子。”

“那就指望海精灵们的首领不是傻子吧，如果他有脑子，应该会想办法阻止人鱼们这么做。”谷莠子淡淡地说。

“螳臂挡车……”伊达作出这样的评论。

肯特静静听着，他发现在这方面他依旧不能为子爵分忧，因为他对大陆的局势一知半解，对于政治则一窍不通。

不过肯特知道，在他们返回大陆的旅程中，最可怕的敌人不是汹涌深奥的大海、不是海上变化莫测的气候、不是海中的怪兽或他们自身的疲劳，而是那些智慧种族——人鱼族和海精灵。

天气和海浪的变化对航海者来说虽然意味着凶险，但肯特深信在伊达和红龙面前，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有的是办法可以应付自然界的灾难。要是有海怪出现在红龙面前，也很难想象哪方更会有遇到“怪物”的自觉。唯独人鱼族和海精灵，他们的危险才是难以想象。

人鱼族生活在海底，海面上航行的船只根本不知何时会被他们发现并袭击，而且即使他们一击不中还可以潜回敌人无法追击的海底，静待下次机会。只要目标还在海上，他们就有机会。

而海精灵不仅可潜行海底，还拥有精灵族的远程攻击力——乘坐海兽急速来去，不断射出致命箭支，是海面上所有生物的噩梦。

红龙即使强大，在大海上遇上这种对手恐怕还是只能选择退逃。因为他们凭借的不只是强大，还有战术、策略及族群团结的力量。而大海更是陆上生物无法适应的异域。

肯特听着伊达和谷莠子谈论关于人鱼族下一步可能的行动。子爵担忧的是整个大陆的局势，而肯特心里焦虑的，却是他们一行人前方的道路。

他们四个此时不知道自己距离大陆还有多远，在接下来漫长的航程中，不遇到人鱼族或海精灵的可能性小到肯特不愿花心思考虑。

那么遇到之后呢？

战斗？那是最糟的选择。可以选择的似乎只有逃。

以红龙的速度甩开敌人该不难，难的是人鱼族和海精灵必会紧追不舍，而红龙显然不可能载着三人一口气飞回大陆。只要他们不断追袭，即使是红龙也会被慢慢磨死。

肯特想得头脑发胀，但也只是徒增焦虑，因为他根本就想不出任何解决办法。

相较于强大的红龙、才华出众的谷莠子，甚至于本身就是魔法天才的伊达，肯特·海兰斯这个侍卫长是最没用的一员，这就是肯特深思熟虑之后得到的唯一答案。

沮丧、自我厌恶、丧失信心……

总之海上航行的这些天里，肯特就一直深陷在这样的情绪中，处于一种颓靡不振的状态。

“……肯特？肯特？”

不知道伊达叫了第几声肯特才听见，他慌忙收回心神回应：“是，子爵！”

“你怎么看？”伊达坐起来，歪着头看着他。

“我……我不知道。我是说，子爵您能不能重复一次您的问题？”肯特对于自己不知道伊达在说什么感到羞愧。看看，不仅别的事情无法胜任，连做一个听众都做不好。肯特·海兰斯，你不能帮助子爵出谋划策，难道连倾听都不会吗？

伊达看着肯特的样子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诚恳地问：“肯特，如果需要，你会不会为了我去死？”

“是的，子爵！”肯特斩钉截铁地回答。

“会还是不会？”伊达坚持地追问。

“我会的，子爵！”肯特毫不犹豫。他当然不会犹豫，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坚持，为了自己的职责，他随时愿意奉献生命。

“谢谢你，肯特！”伊达又用力拍了拍肯特的肩。

肯特不知道子爵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或许接下来的旅途中，有需要他用生命去完成的任务安排。想到这里，肯特振作了不少，至少这只有自己能做到，不管是红龙还是谷莠子，只有自己愿意为了子爵毫不犹豫地牺牲生命，这就是自己存在子爵身边的意义。

“哼！”

红龙忽然重重发出一个鼻音，开始快速下降。它俯冲向海面的动作那么突然，把背上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红龙一直降落到海面上方不到数寸处，翅膀掀起的水花溅了背上三人满身。

“你还要偷懒到什么时候啊！难道要伟大的红龙一直背着你飞吗？”红龙扭头对伊达大声咆哮着。

伊达向红龙恭敬地行礼：“遵命，伟大的红龙阁下。”

说完，他在龙背上站起，口中念诵咒文施法。

虽然这几天已无数次看到这个过程，但肯特还是觉得能够亲眼看到这一切很神奇。

只见随着伊达手中释放出的白色魔法光球，海水以肉眼难以跟上的速度快速凝结，并在凝结过程中随着伊达的操控变化形态。很快地，一艘洁白无瑕、宛如白玉雕琢的船就出现在红龙身旁。

施法过程不到一分钟，可是肯特很清楚伊达在其中做的努力。

第一次使用时，伊达花费了十分钟，而且制造出来的冰船又大又笨重，虽然看起来较为结实，可是用风系魔法推动时，才知道会多么消耗魔力。于是他一次次改进，一次次从细微开始变化，直到现在这艘大小合适乘坐，又最节省魔力的造型。

肯特知道伊达还在不断进行调整，在不需要这种冰船之前，他会不停地改进，直到达到他心目中完美的境界。这样的魔法师或许不如那些一次便达到最佳标准的天才们耀眼夺目，可是一步步走来的努力却更令人敬佩。

肯特第一个从红龙背上跳到船里，回头接谷莠子过去，然后才是伊达。当伊达进入小船后，红龙也收拢翅膀落向小船。不过在庞大身躯把船砸毁前，它的躯体急遽缩小、变化，等他双脚落在船上时，已经是一名青年的形象。

这就是红龙在这次时空旅行中得到的回报。他发现自己忽然能自由在人形和龙形之间变化了。

龙族拥有化身人形的能力，但那通常都是活了七、八百年，已经把能力磨砺到巅峰状态的飞龙们才有的能力。红龙才四百岁出头，如同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年龄连那些强大的成熟飞龙一半都不到，而现在却能做到这点，也可以称为龙族的奇迹了。

经伊达推论，这可能是红龙的魔法能力被禁制了的关系。

飞龙天生的能量不会被消除，当年催速它生长的魔法破坏了它的魔力系统，使得它不能使用魔法外，也等于把魔法能量都转到了其他方面，比如力量、速度、体质。而红龙小时候是以人形外表长大的，身体早已适应了人形构造，现在忽然拥有可以自由转换人形的能力并不意外。也就是说，红龙在大绿林时突然变成人形根本不是因为叶子施展神术的缘故，而是它接触到强大的力量，身体受到刺激所以进化出新能力而已。

不管怎么说，红龙对于这个能力很满意，这很明显地能以另一种姿态展现出它的强大和特殊。

在这么多天的不断修正下，现在搭乘冰船很舒服。伊达依照四人各自的习惯，为每人设置了最适合的座位。红龙在他喜欢的位置坐下来，伸展开四肢，占据船舱内最大的空间。

肯特的位子在红龙旁，看到他坐下来便把已准备在手上的食物和水递上去。

红龙看看他，气呼呼地一把抄走，然后扭头到一旁径自吃起来，不理睬肯特。

这头红龙的性子太喜怒无常了，现在是又怎么了？肯特不解。

本来经过时空中的那段旅程，红龙和肯特的关系好了很多，至少肯特已经把他当作同袍战友看待。可是红龙经过这段时间的海上漂泊，脾气日渐暴躁，情绪极为不稳定，经常莫名其妙地发起脾气。

肯特看着红龙一副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的样子，怕他像前几天一样，脾气上来就把冰船当作泄愤工具砸了，连忙思考怎么安抚他。

考虑片刻，肯特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一大块生牛肉递给红龙：“给你烤着吃吧！”

肯特觉得红龙不高兴有部分的缘由是因为食物。虽然空间戒指里装了许多准备用来喂龙的生肉，可是在冰船上生火烤肉会造成冰船融化得更快，所以这些天来大家吃的都是干粮。肯特知道贪吃是龙族的本性，他会因为吃不好而生气也很正常。

“我不饿！你这个白痴！”红龙一把扯过肉，扬手就要往海里扔，可是闻到肉味又舍不得，便直接喷火烤了起来。

我就知道是为了吃。肯特看他那副样子腹诽着。

“烤好了分我一块。”伊达要求，“反正已经开始烤了，别只顾着自己吃。”

“我也要。”谷莠子笑盈盈地看着红龙。

虽然带了很多干粮，可是能够吃鲜嫩烤肉换换口味，他们还是很乐意的。

肯特没有提过分的要求，他只从空间戒指中又掏出一块肉递给红龙。

“你们这群浑蛋，尤其是你！尤其是你！你这个白痴、笨蛋、没脑子的蠢货！”红龙彻底爆发了，他抓住肯特的衣领一轮狠命地摇晃，“你这个笨蛋、白痴、傻瓜！你就真的去死吧！”

不就是烤个肉嘛，干嘛这么激动？

肯特好不容易挣脱红龙的摇晃，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真不明白他身为一头龙怎么会对吐火烤肉这种小事厌恶成这样？难道他喜欢吃生的？肯特郁闷地从空间戒指里取出烧烤用具，准备自己动手烤。别扭的红龙且不管他，既然子爵也表示了要吃烤肉，那么肉就一定要烤好送到子爵手上。

红龙发出了一声咆哮，似乎又想再对肯特进行一次摇晃攻击，但是不知怎地又改变了主意，转而腾空而起，化作飞龙的形状飞上天空。不一会儿，远处海上便传来巨大的水声，显然它正把大海当作泄愤对象。

肯特皱皱眉头，看来枯燥的海上航行对龙造成的精神压力真的很大。还是让它发泄一下比较好，烤肉就帮他留着回来再吃吧。

伊达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趴在谷莠子肩膀上抬不起头。谷莠子也嘴角含笑，看着肯特不断摇头。这到底怎么了？难道因为压力太大，一个个都不正常了！

肯特对同行者们的精神状态极度担忧，但是他脸上担忧的神情越浓，伊达他们就笑得越厉害。

“子、子爵，肉烤好了……”小心翼翼地把烤好的肉递到伊达面前，肯特期待烤肉能让他平静下来。

“谢谢，我没事，肯特你不用那么担心！”伊达好不容易忍住笑，还很体贴地安慰他，但是转头与谷莠子的眼神一交会，两人又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肯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对，一定是自己疯了，子爵他们没事，压力太大、疯了的是自己！

就在肯特不知所措的时候，伊达忽然又恢复了常态，很认真地问：“肯特，你曾经承诺过要送赤红回龙岛是不是？”

“是的，子爵。”当时赤红母亲闹别扭，肯特确实曾向那头母龙承诺，四百年后保证带她的儿子去龙岛找她。

透过伊达的魔法穿梭时空，四百年对肯特和红龙来说也不过是短短的瞬间，可是那头失去了儿子的母龙已经在龙岛等了四百年。光是想都觉得难熬。肯特很同情那位母亲，心里早就盘算好等护送子爵回到大陆后，一定要劝红龙尽早回龙岛去见它母亲。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什么时候？我？”肯特其实只是想劝红龙去，自己可没打算去。据说龙岛是飞龙们的家园，其他的智慧生物只要踏足其中，就会被愤怒的飞龙们撕碎，肯特可不愿意在那种地方英年早逝。

“你既然答应了她，难道要不守信约？”伊达语气严肃地问。

“我……”肯特无言以对。他真不知道子爵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肯特你不知道吗？龙岛那里，其他智慧生物如果去的话就代表……”谷莠子心地比较善良，看到肯特的窘状，终于忍不住想向他说出实情，可是还没等她说完，就被伊达用手臂碰了一下，于是她便笑着闭上嘴。

“等我们到了陆地，你就和赤红去龙岛！”伊达挥手宣布，然后便走到一旁享用那块烤肉，不再理睬肯特了。

“可是……”肯特一头雾水地看着伊达，再求助般地看向谷莠子。

谷莠子只是笑着说了句：“到时候看他带不带你去。”就也把注意力放到烤肉上，不断地称赞肯特的手艺好。

反正就是有什么事是子爵、谷莠子和红龙都知道的，唯独自己不知道。肯特再次陷入了自卑情绪，垂头丧气地在一旁坐下，看着漆黑的大海发呆。

他的样子落在伊达的眼中，使得伊达不由自主地再次露出笑容。所谓的无欲则刚就是指肯特这种人吧？他从来不自傲自满，也从不奢求，所以别人倾尽一生苦求不得的东西会自行送到眼前……从现在就开始算计他的未来的自己真是很卑劣，难怪红龙那么生气。不过肯特他并不介意吧？毕竟自己这个子爵在他心目中其实只是一个被他坚定效忠的信念投射出来的具体对象而已。

伊达自嘲地笑了笑，看着黑暗大海也陷入了深思，手中的烤肉完全被遗忘在一边。

红龙巨大的身影从远处海浪中突然出现，快速地向冰船这边飞来，边飞还边在嘟囔地唠叨着什么。伊达和肯特立刻站了起来，红龙的状况很不对劲。

果然，等到红龙飞近，伊达他们听清楚了它嘴里的话：“快走，该死的人鱼族和海精灵来了！”

正文 第二章 人鱼和海精灵

人身鱼尾的人鱼族是海洋中数量最多，也是目前为止和人类接触最多的海洋智慧种族。据说在大海深处还隐藏着蛟人族、海龙族等智慧种族，但他们都只存在于人类的传说中，从来没人见过。

人鱼族和人类之间一直是分分合合的，在岁月的长河中，这两个种族也曾有过几次关系融洽的蜜月期，不过绝大多数时间是像目前一样，相互视为仇敌的。

因为身体构造的关系，长久以来的局面是人鱼族控制海洋，而人类控制陆地，彼此觊觎对方的领地和财富，但是先天条件却使双方不得不在邻居门前却步。

不过大自然给人鱼族的生命力和机会显然比人类更多。人类如果没有防护措施便进入海洋深处，即使最擅长潜水的人没多久也会被淹死；而人鱼族即使在陆地上停留三、五个小时，却还在他们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于是人鱼族把沿海陆地视为征服的目标。

伊达和谷莠子曾讨论过的鱼跃半岛，就是人鱼族的目标之一。

鱼跃半岛是一座长形半岛，东西宽大约只有一百八十公里，而南北长度则有一千两百公里左右。这座半岛虽然不大，但物产丰富，大部分地表覆盖着茂密的森林，拥有大量野生动植物；地底下则有铜、铁、银等多种矿藏。而这座长形半岛弧状的海岸线，又形成了一个温暖富饶的海湾，这样的地理环境正好是最适合人鱼族统治的地貌。

自古以来人鱼族对这座半岛便虎视眈眈。大约每隔百年左右，在鱼跃半岛的飓风关隘就会发生激烈的攻防战，人类和人鱼族双方俱都伤亡惨重。

这次斯尔兰发动东耀国政变，飓风关隘的防守力量必会受到动摇，正好是人鱼族的大好时机，他们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人类与人鱼之间的新战役就在眼前，伊达和谷莠子此时的焦虑并不是没有来由。

人鱼族唯一的盟友是海精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海精灵是精灵族的分支，但是他们的来历有些奇特，并不是自然进化而来的种族，而应该算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他们的来历可追溯到数千年前的人类、精灵联军与人鱼族的大战。

当时，连绵数年的战火已蔓延到整片大陆的海岸线，大陆上所有智慧种族都加入了陆地联盟参与战争，但是当时的联盟军在人鱼族的攻击下节节败退，局势十分险峻。根据文献记载，当时沿海城镇全数遭人鱼族摧毁，陆地居民伤亡惨重，道路两旁的树上都挂满了被人鱼斩下来的大陆居民的头颅。

当时在联盟军中有一位顶级的炼金术大师，在一次人鱼族的突袭中他的数位家人不幸遇难。这位炼金术大师悲痛不已，对人鱼族自然恨之入骨，于是在陆地联盟最危急的时刻，提出并且亲身执行了一个决定战争最后走向的计划。

这位炼金术大师为了替死去的亲人报仇和平息战火，不惜牺牲自己，让自己以战俘的身分进入人鱼族。

人鱼族知道这位炼金术大师最有名的成就，就是发明了一种可以使陆地种族在水中生存时间延长至三小时的药剂，于是要胁大师为人鱼族也发明能够延长在陆地生存时间的药剂。当然，这本来就是这位大师的目的，于是他装作为了保命不得不接受要胁，开始为人鱼族研制药剂。

不久，早就准备好的药剂被送到人鱼们的手中。

药剂的效果非常好，不仅可以使人鱼们在陆地生存的时间延长到二十四小时，还能在药剂生效期间使人鱼们的形体产生变化——把鱼尾变成双腿。要知道人鱼族陆地作战最大的障碍，就是他们的尾巴实在不适合在陆地上行动，如果能够改善这点，人鱼族自信可以统治全大陆。

人鱼族虽然对这种药剂的出现欣喜若狂，可是他们的高层还是很谨慎地进行了反复的实验，直到确定药剂的可靠性后，才逼迫炼金术大师交出配方。

拿到配方后人鱼族仍然谨慎，他们安排族中的炼金术师们再次反复实验，直到确定功效才开始大批生产。

第一次，人鱼族实验性地装备了一万人鱼军队突袭陆地盟军，在对手猝不及防之下取得了重大的胜利。于是第二次、第三次……

终于，三个月之后，就在人鱼族被胜利冲昏了头，觉得整片大陆沿岸已尽在掌握的时候，炼金药剂的副作用开始出现了。

曾经服用过那种药剂的人鱼尾巴开始退化成两团萎缩、不知是什么的恶心物体，并且渐渐失去在水中呼吸的能力，似乎服用了药剂后，只能呼吸岸上的空气。但是陆地上的空气并不适合人鱼族，长期呼吸会破坏他们的内脏，而长期暴露在阳光下也会给他们的皮肤带来巨大的伤害。

可是人鱼族得到炼金术配方之后便杀害了那位炼金大师，这时没有人能够解开配方的秘密。人鱼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服用过那种药剂的同胞——最骁勇善战的战士、最睿智多谋的将领，一个个毒性发作，慢慢地悲惨死去。

那位大师用他自己的生命和他发明的炼金药剂几乎毁灭了人鱼族，也为陆地联盟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可是这位堪称伟人的炼金术大师却不知道，在他过世后，联盟中的某些人利用了药剂配方，对自己的盟友也做出了差不多的事。

炼金术大师所属的国家自然保留了他大部分的炼金成果，其中就有那种可以使陆地生物在水中呼吸的药剂配方。在那场战争的最后阶段，人类把这种药剂提供给了精灵族，并且让其派出一支五万人的军队侵入海底，截击敌军。

那场战役不算重大，在战争中无足轻重，很快便被遗忘脑后；但同样三个月之后，当时的陆地联军开始庆祝胜利时，这些曾服用过炼金药剂的精灵们身上也开始出现了人鱼族身上出现过的那些异变。

那些精灵们开始出现鳞片，并且在陆上呼吸困难，不得不进入海洋生存的他们经不起长期浸泡海水，最终还是一个个死去。

精灵族一片哗然，认为人类故意提供有毒的炼金药剂陷害他们的族人。但是人类断然否认。他们指出人类为各个盟友提供这种药剂已不是第一次了，包括精灵族在内的哪个种族没有使用过，之前那些精灵族重要将领使用时怎么没事？就算要谋害盟友，也不会选择这支无足轻重的军队。反倒是精灵族内部是不是出现了问题？毕竟当时人类只负责提供药剂，分发到精灵士兵手中的是精灵族自己，这期间想要动手脚可是大有时间。

当时的精灵族还未分裂，但内部的权力斗争已经开始浮出水面，就连其他种族也知道。所以人类这论调一出，其他种族甚至精灵族内部也都认为精灵的嫌疑更大。

这次事件直接导致了陆地联盟的破裂，同时精灵族也陷入了无休止的内斗，直到近百年之后的大分裂。

人类和精灵、精灵和精灵之间开始为这件事纷争不断，那五万名受到药剂伤害的精灵战士反而被冷落在一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就连精灵族也只知道这些精灵战士在他们的统帅带领下，于一个清晨看过最后一次太阳升起后，集体走入大海。所有人都认为那就是这五万名精灵战士的最后结局，可是在数百年之后，苍龙群岛精灵王国和一群外形古怪的精灵们的战争，却让这些精灵们再次现身。

那次的遭遇令毫无准备的苍龙群岛精灵们损失惨重，但是也让海精灵这个种族在世人面前崭露头角。

也许是精灵族和人鱼族身体构造不同，所以对炼金药剂的承受能力也不同；或者是因为这些用来陷害精灵战士的药剂，毕竟不是出自于那位炼金术大师之手，模仿者没能体会全部精髓。总之当年那些进入大海、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必死无疑的精灵战士，竟然有一部分活了下来。

这些精灵进入海中后饱受折磨，大部分因为无法承受而死去，剩下的又被人鱼族和莫测的海洋杀死大半，可是最后仍然有大约两千多人幸存下来。他们的身体与那种药剂渐渐融合，最终稳定了下来。他们慢慢适应新的身体，繁衍生息成了一个全新的种族。

海精灵更像是种两栖动物，平时主要生活在海中岛屿，只要每天在水中浸一下身体便可维持他们的生命。如果需要，他们也可以接连数日生活在海中而不须浮出水面呼吸，不过不论是长时间生活在陆地上还是长时间在水中生活，对他们来说都不可行，都会造成致命伤害。

因为长年在海上生活，海精灵渐渐和人鱼族建立了良好的关系。确切地说，是海精灵不得不依附于人鱼族，毕竟他们才是大海的主人，想在海洋中生存，海精灵们就不得不成为人鱼的附庸。

伊达对于当年那支被陷害、最后成为海精灵的精灵军队的事很感兴趣，曾查阅了大量历史文献。在他看来，这件事是人类动手脚的可能性极大，毕竟从这件事中获益最大的就是人类，虽然那五万精灵军队无足轻重，但却直接导致精灵族分裂，令精灵族从此再也没有和人类抗衡的实力，人类真正地成了大陆唯一的主人。

不过这也只是伊达的推测，现在的海精灵痛恨精灵族的程度远远超过人类，其中必定有其他道理。他们当时经历过什么，毕竟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那些遥远的历史虽然已经没有再提起的意义，可是现状就是由那时候一步步发展而来的。

现在的人鱼族早已恢复元气，而海精灵则成为他们有力的臂膀，一起对人类、精灵等大陆居民虎视眈眈。

人鱼对海精灵的接受度较高，除了因为海精灵们可以到陆地上为他们刺探消息之外，最主要的是他们一样都痛恨生活在大陆上的种族。

海精灵身上生长着鳞片，但穿上衣服遮挡后，外表与陆地精灵几乎没有差异，他们依附人鱼族后，打探陆地种族的动向、收集情报、购买海底没有的药品等任务，就由他们负责，而他们做得非常好，以至于也渐渐握住了人鱼族的命脉，比如一些人鱼族没有的重要药品、武器等物资，就非得靠他们取得。这使得海精灵的附庸地位渐渐往同盟方向改变，这种改变是海精灵们花费数代的努力才争取来的，不过人鱼们极度不愿意看到——有谁愿意自己的附庸种族变成平起平坐的盟友呢？

如果这次机会被人鱼族把握住，他们一占领鱼跃半岛，在陆地上就有了立足之地，这样一来自然就可以发展自己的陆地势力，不但撇开了海精灵这个同盟，还可以使海精灵的地位大幅度下降。

所以之前伊达和谷莠子才会有那样一番对话。

这一仗，人鱼族是必然要打的，但同样地，这场战役最不情愿看到人鱼族胜利的，却不仅仅是人类，还包括海精灵。

海精灵对大陆并没有多少向往，最适合他们的居住地其实是海中岛屿，再加上他们种族繁衍缓慢，海洋岛屿对他们来说足够生活个几千年。即使要攻占大陆，最合适的时机也不是现在，应该是在将来，是在海精灵们从人鱼那里获得了更高地位之后的事情。人鱼族的夺岛之战，海精灵肯定会用他们的方式阻止人鱼的计划。

既然已经决定和斯尔兰结盟，伊达自然会考虑斯尔兰要面对的局势，不得不说斯尔兰是在冒险，伊达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断定他是有意地放松飓风关隘、引诱人鱼族进攻。

虽然和斯尔兰的接触不多，可是伊达已经能了解到他是个内心强硬狠戾的人，他带着一种几乎天真的态度，疯狂而残酷地按照他的理想规划一切。东耀国政变虽然成功了，但是精灵族在东耀国的势力依旧很大，那些旧贵族习惯了精灵族的统治，要他们接受斯尔兰很难。而周围的邻国向来尊重东耀国也是出于对精灵王国的尊重，现在东耀国忽然发生这么大的动荡，他们的立场各异，有的想趁机捞取好处，有的落井下石，也有的想接近讨好精灵族，但就是没有一丝对斯尔兰的善意。

斯尔兰放松了飓风关隘，就是要让人鱼族进攻。

人鱼族一旦进攻，东耀国就成了防御人鱼族包围大陆安全的前线，周围国家势必得必须出钱出力协助。而精灵族在这种涉及全大陆安危的局面下，若不想承担不顾大局的名声继续为难斯尔兰，直到飓风关隘失守，那么就必须与斯尔兰和解，先帮助他守住关隘再说。

这场战役如果胜了，斯尔兰领导的新东耀国自然也就能站稳脚步，还可以博得站在最前线保卫大陆的好名声。到时候就算精灵族回头算账也晚了，斯尔兰的东耀国国王地位既成事实，便不容精灵族的反对动摇。就算失败，斯尔兰也大可以放弃鱼跃半岛退守内陆，把周围国家甚至整座大陆都拉进战火，那样精灵族同样没有余暇在战争大潮中和他争论东耀国王位的正统性。

不过只要战争开打，不论输赢胜败，后果都是东耀国伤亡惨重、元气大伤。斯尔兰使出这招不过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用东耀国的国力换取他这个国王的名正言顺。伊达反复思考过，觉得自己要是易地而处，即使选择步步为营小心经营十几年来扭转局势，也不可能走这步险棋。越是这样越可以看出斯尔兰的果决阴狠——恐怕没有多少人会想到，飓风关隘是他自己故意用来引诱人鱼族、挑起战争的诱饵吧？即使想到了，说出去也没几个人相信。

伊达一直思考着这些，以至于红龙把声音提高到咆哮的程度他才听到。

“你这个低劣的白痴，那些阴魂不散的家伙又跟上来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红龙气急败坏地吼叫。

是啊，现在不是考虑那些遥远事情的时候，眼前的麻烦才是首要。

自从前天被人鱼族发现行踪，伊达他们匆匆跳上龙背逃命后，人鱼族对他们的追踪始终没停过。

飞龙在空中飞行的速度自然不是人鱼们追得上的，可是人鱼数量众多，在深海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传递消息的管道，总之红龙不管怎么飞，都可以在下方海面上发现人鱼族的身影。他们严密地监视着，始终把飞龙的飞行方向掌握在监控范围之内。

红龙一直飞个不停也会累，更何况它还背着三个人。

好几次红龙想降低高度让伊达制造冰船休息一下，可是人鱼总是很快就从海中冒出来。

红龙本身不怕这些低等生物，它们虽然不擅游泳，但凭借着强壮的身体潜入深海也不是做不到，真要惹恼了它们，后果不是人鱼族愿意承担的。但是伊达他们不行，在茫茫大海上，人鱼族对付这么几个渺小人类的办法太多了，单靠红龙，根本就不足以保护他们。

红龙心里烦躁，它第一次陷入这种有力无处使的境地，当然这都是那个愚蠢自大又自作聪明的魔法师的错。

“你难道准备一直在那里发呆，直到我把你们扔进海里为止？”红龙对伊达吼叫。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连红龙也承认关键时刻应该由伊达拿主意了。

伊达眯着眼，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队人鱼大约有三十多名，他们身着海兽皮制成的紧身皮甲，无声无息地穿行在海面下，那艘作为目标的冰船就行驶在前面不远的海面。

人鱼们接到的命令是监视一头载着人类的飞龙。

两座龙岛都位于无界之海上，所以人鱼们看到飞龙飞过大海上空的机率远大于人类，这使得大多数人鱼并没有人类看到飞龙从头顶上掠过就狂呼乱叫着逃命的那种习惯，人鱼们知道大多数飞龙对人鱼没有恶意——当然也没有什么善意，飞龙压根就懒得理睬这些在它们眼中代表低等的生物。

不过飞龙的骄傲不容冒犯，要是惹上它们，后果是很严重的。

在大陆上，惹到一头飞龙的后果可能是与这头飞龙敌对，可是在海上，在龙岛和火龙岛附近，哪头飞龙没有亲戚？哪头飞龙没有惹是生非的喜好？一旦几头甚至十几头、几十头飞龙天天轮番到海底胡闹起来，人鱼族真的受不起那种损失。

人鱼族对飞龙没有敌意，他们要监控的只是飞龙背上的那几个人类。

飞龙的骄傲也表现在他们若是没有保护好自己应该保护的东西，是不会向其他飞龙求助的，比如即使他们的骑士被杀死，也只会单独复仇，即使明知道在对方数十万大军的围攻下，面对的将是死亡也毫不犹豫。

只杀死那几个侵入人鱼领域的人类不会招来整个龙族的报复，何况那些人不是龙骑士，飞龙不会为了不是他骑士的人类拼命。在目前这样的关键时刻，人鱼族愿意支付一笔可以令飞龙满意的巨额财宝，或者推出几个替死鬼让飞龙自由处置的代价，来消灭一批可能是间谍的人类。

人鱼战士的首领发现冰船周围并没有飞龙的影子，而船上人影晃动，显然不知什么原因，飞龙和这些人类分开了，他们心中大喜。

只要没有飞龙的威慑，在海上击杀几个人类对人鱼来说简直比撵死海跳蚤还容易。

看来飞龙很可能只是被人类雇来作为侦查人鱼族动向的助手，因为飞龙极度喜爱财宝，被其他智慧种族用钱雇用也不是没有先例，只不过那种代价不是一般人支付得起的。现在飞龙很可能去觅食或休息了，正好是攻击这些人类的最佳时机。最好的结果就是趁飞龙还没赶回来迅速杀死这些人类，死无对证下飞龙也找不到挑衅的理由。

飞龙这种生物还真是没有原则，只要有财宝什么都肯干。快要进攻飓风关隘了，不知道去龙岛雇用几头飞龙参战可不可行？

人鱼首领一边不切实际地幻想，一边向部下下达进攻的指令。

冰船是被一股魔法制造的风吹着前进的，行驶速度不慢，但是和人鱼族在海中行进的速度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人鱼们转眼间追上冰船，并且将其包围起来。

至此为止，船上的人类还毫无察觉。

船上有三条人影，这和情报完全相符，可是此时这三人却在相互推扯着，嘴里吵吵嚷嚷的，虽然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是人鱼战士们也能明白他们发生了纠纷。

不管你们是不是内讧，反正马上就要一起沉睡在海底了。

就在人鱼们举起武器准备攻击时，船忽然猛烈地摇晃，一个人居然从船上被扔了下来，漂摇地朝海底沉去。

人鱼们稍一留意便发现那人身上渗出血迹，而且落水后毫无挣扎，嘴里也没有呼吸产生的气泡，就知道他在入水前就已经被他的同类杀死，即使没死，掉进海里也绝无生还的可能，所以人鱼们不再管他，直接朝冰船展开攻击。

冰做的小船在猛烈攻击下几秒内便化成了碎片，船上的两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掀落至水中。人鱼们毫不客气地举起手中长矛，朝这两人猛刺而去。

两人落入水中后，竟然马上冷静了下来，一边划水一边摆开架势准备，其中一人抽出的长剑寒光闪闪，让人鱼们很是眼红。

人鱼们包围住这两人，各举长矛朝他们刺去。

两人奋力抵抗，持剑那人的兵器很锋利，接连削坏了好几个人鱼的武器，而空手的那人则力气很大，手中抓住人鱼的武器用力甩动，竟把那几个人鱼都抡飞出了海面。

人鱼们并不急着上前硬拼，他们只要控制住局势，压制着两个人类，让他们没有机会浮上海面呼吸就够了，不用多久海水就会帮助人鱼取得胜利。

那两个人类虽然看起来勇猛善战的样子，可是不用多久就出现缺氧痛苦的模样，想浮上水面呼吸又被人鱼们死死拖住，终于在水中挣扎起来。

人鱼首领露出胜利的微笑，吩咐手下立刻把这两个人类拖到海底，也许飞龙就快回来了，不过已经太迟，等它回来，除了茫茫大海外什么都看不见——这又能怪谁呢？瞬息万变的大海对于低劣的人类来说，本来就太危险了，不是吗？

人鱼们冲向两个人类，这时候，人类对他们已没有任何危险性了，拖向深海的过程中他们会被淹死，人鱼首领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把那个人类的长剑从上位者那里讨来当作给自己奖励的说辞。

就在人鱼们眼看就要抓住那两人时，一道奇异的绿色光芒从他们下方的海中升了起来，把这十几名人鱼和两个人类一起包裹其中。

怎么回事！

从来没有遇到这种状况，人鱼首领的第一个反应是冲出这团光芒的包围，但令他吃惊的是，这团光芒居然如同固体，被他竭尽全力接连冲撞了几下都没有反应。反而是那两个人类一扫之前的溺水貌，施施然从光团中游了出去。

“抓住他们！”人鱼首领对那些没被光团包裹的人鱼大吼。

魔法师！这团光芒绝对是人类魔法师的手笔。他们一旦有机会对你施展魔法，就不易解除，要抓住刚才那两个人类才有机会。

其他人鱼在暂时的迷惑后马上冲向那两人，那两人也一扫先前的溺水姿态，凶猛地迎上交战。

持剑的人类招式凶狠，可是很不适应水中作战，很多必杀的攻击都被水流的动向或阻力化解了，但他的长剑很锋利，人鱼们的长矛与他的剑相击，往往会被削断。如果不是他不擅游泳又不懂得水中作战技巧，围攻他的人鱼一定会伤亡惨重，可是现在他却只能和人鱼们僵持着，一时难分胜负。

另一个人类虽然赤手空拳，打斗也没有什么章法，但对人鱼们来说却更可怕。因为这人不仅深谙水性，而且力大无穷，身体也很结实，人鱼们几次明明都已经用足以令人类失去行动能力的力量击中他，他却依旧毫无影响。

打了一阵子，那赤手空拳的人类终于趁隙一把勒住了一个人鱼的脖子，只见他手臂收紧，一声随着水流传开的“喀嚓”声后，那人鱼软塌塌地被他扔在一边，悠悠地向海底沉去。

人鱼居然在己方人数占多数的情况下，被人类在海中赤手空拳扭断了脖子，那些人鱼很是惊诧，但越是这样，他们反而越奋不顾身地朝那人类扑去。

一个人鱼停在距离目标稍远处，不过他不是畏缩，而是在等待机会施展自己的特长。他看准时机，大吼一声，手中的长矛带起翻滚的水花，闪电般向着那个人类的背后射去。在陆地上投出这样一击或许不难，但在海中有水的阻力作用，能达到这个程度确实很少见，那个人类正被三个人鱼缠住，即使现在转身躲避也来不及了。

施出暗算的人鱼眼看着自己射出的长矛已到了离那人类不到半公尺的距离，而对方却还没任何反应，心中大喜，正想要好好欣赏对方被长矛穿心的惨状，却感到自己胸口一凉。他想低下头去察看，却发现这样一个动作对自己而言竟如此困难。

胸口，一段冰体透出。

他心里知道，那是一支刺穿自己心脏的冰锥。

人类的魔法师……

至少我已经把那个人类给……

人鱼涣散的眼神看向那个被自己偷袭的人类，想在最后时刻证明自己没有白死，可是他看到的却是被自己长矛击中后，正快速变得庞大的身影。

那是什么……

这是这个人鱼最后的一个念头，然后他的身躯也向着海底漂沉而去。

“居然敢暗算伟大的红龙，你们这些卑劣低贱的臭咸鱼！”红龙的咆哮声在水中听来如同滚滚闷雷，格外令人恐惧。

一旦恢复成龙形，两方的战斗就变成了单方面的杀戮，但人鱼是很凶悍的种族，即使面对飞龙，依旧没有任何人选择逃跑，不顾生死地搏斗着，直到被一一杀死。

伊达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不由得皱眉。

不是因为红龙的杀戮，要把所有追上来的人鱼消灭掉是伊达的要求，而是因为这些人鱼死战不退的骠悍作风。人类也好，精灵也好，两方士兵恐怕都没有这样的士气。战争一旦开打，恐怕最初的抵御会很艰难啊。

斯尔兰，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竟然要冒这么大的险？

看着人鱼们的尸体随着海流而去，伊达的心中忽然灵光一现：难道是这样？这才是斯尔兰的目的？

他害怕明尔会做到。不，他知道明尔一定会回去也一定能做到，所以他觉得时间已经不多了，只能选择这种凶险的手段。

疯子！

伊达嘴里喃喃低语对斯尔兰的评价。

斯尔兰真的是个很危险的家伙，如果不让他实现他的愿望，下一步还不知道他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举动。

罢了，既然自己已经到了海上，能帮他一点算一点，就算让他少给明尔添麻烦吧。

最早被魔法困住的人鱼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杀却无能为力，直到魔法光团之外的人鱼被杀光，才看见那个魔法师身边竟然又渐渐出现了一个人类的身影。原来还有一个人类一直用魔法隐藏起来，为的就是迷惑人鱼们，让他们认为飞龙离开了。而那头飞龙竟然是一头可以化身为人形的高阶飞龙，这么高贵的生物为什么会愿意让人类骑在背上？难道它没有身为飞龙的骄傲吗？

魔法师沉思了一阵子才转向他们。

人鱼们停止了吼叫喧哗，恶狠狠地盯着伊达。他们不怕死，即使杀了他们，这个人类魔法师也逃不了，这里是大海，是人鱼的国度，人类来到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莫干莫里尔岛在哪个方向？”伊达向其中一个人鱼发问。他说的是人鱼语，就连谷莠子都没想到他居然会这种语言。

“……”那个人鱼一言不发，只是恶狠狠地看着他。

“我再说一次，莫干莫里尔岛在哪个方向？你不说，我就杀死你的同伴。”

那个人鱼大声咒骂起来，伊达也不再问他，一扬手，海中凝结出一支冰锥，插进了被提问的人鱼旁一个人鱼的胸口。

人鱼们被魔法束缚得死死的，根本无法挣扎，只能任由伊达宰割。

“下一个，莫干莫里尔岛在哪个方向？”伊达带着冰冷的笑容转向另一个人鱼，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那个人鱼看着死去同伴的尸体，再看看身旁还活着的伙伴，紧紧咬住嘴唇，半晌才犹豫着说：“西方，一直往西。”

话音未落，他发出了痛苦的嚎叫，但因为身体被束缚而只能徒劳地扭动着身体，圆睁的双眼和扭曲的五官无不说明他此时承受的痛苦有多么剧烈。不过痛苦很快就结束了，随着“啵”地一声闷响，人鱼的头颅就像脆弱的蛋壳般绽裂开来，脑浆和鲜血随着海水漂染了同伴的全身。

“你说谎。”伊达很平静地说。

接着，他的目光又转向下一个人鱼：“莫干莫里尔岛在哪个方向？”

正文 第三章 想做海盗吗？

伊达终究没有放过那些人鱼。

被询问的人鱼如果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就会杀死那人鱼身旁的伙伴。回答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魔法，企图说谎的人鱼头颅就会炸裂。就好像他自己宣称的那样：我的魔法没有办法让你们说真话，但却能知道你们是不是在说谎。

当几个人鱼陆续因说谎死去后，伊达已经不需要继续追问那个海岛在什么方向了，因为方位就那几个而已。

挥挥手，无数冰锥刺入了剩下的人鱼心脏。

“该走了，我们在水里待的时间太长，药剂就要失效了。”伊达这样说的时候才让其他三人回过神来。

伊达的行为让肯特他们都有些不适应，虽然知道伊达是什么样的人物，也知道他曾亲自策划了多少次针对敌人的阴谋、造成多少人死亡，可是亲眼看着他面不改色地杀戮还是第一次，在大家的记忆中，这个少年魔法师即使对陌生的异界生物，都是抱着宽容仁慈的心态，可是现在……

谁都知道处死所有人鱼是最正确的选择，这样可以暂时切断人鱼对他们的监视，但是这真的不像伊达的作风。

是的，现在的他是法兰公国的伊达·法兰子爵，不是魔法师伊达·法兰。

肯特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肯特来到伊达身边还不到一年，比谷莠子和红龙认识伊达的时间都短，但是他跟着伊达走南闯北，也算是相当了解伊达的性格。他知道伊达出门在外时，更认可的是他自己魔法师的身分，或者说，伊达出门之后，是有着一种想要摆脱法兰子爵身分的潜意识的，伊达的行为标准、出发点，往往是站在魔法师的角度。虽然回到法兰公国、回到子爵这个身分时，他做得比谁都好，但是在外旅行时，伊达·法兰是脱离了他的责任，自由而放纵的。

可是现在他扮演的，却是子爵的角色。

肯特相信，伊达这样做一定有原因，只是这种变化却令肯特感到很大的压力：局势莫测，自己连子爵的打算都不知道，接下来真的能够做好护卫子爵的任务吗？

回到海面的时间刚刚好，药剂正好失效，最后一个浮上来的肯特甚至猝不及防地呛了几口水。

在魔力和体力都不足的情况下接连施法，伊达显得很疲惫，爬上红龙的背之后只说了句：“往西南。”就靠在肯特身上闭目养神。

“你到底要去哪儿？”红龙粗声粗气地问。

按照人鱼们的“指点”，那个莫干莫里尔岛应该在东北方，难道他要故意往反方向逃避追踪？

“那个方向应该有个海盗据点。”伊达懒散地说。

他以前看过无界之海的海图，只要知道其中一座海岛的位置，便能够分析这片海域大概的海岛分布。虽然那张图是二十年前的旧海图，但这些年来海上与大陆上的动荡都不大，那个海盗据点应该还在。

“无界之海还有海盗？”肯特失声问。

近海的海盗靠打劫商船或近海村镇维生，但也必须不断受各国海军清剿。无界之海的海盗要靠什么？这里既没有商船也没有村镇，难道他们还能到海底打劫人鱼？人鱼和海精灵在海洋上的势力那么大，又怎么可能容忍他们存在于这片海域？

“人鱼也需要陆地的资源，在没有海精灵之前，无界之海的海盗就存在了。”伊达慢悠悠地说。

肯特几乎从龙背上跳起来：“原来他们是人类的叛徒！”

伊达的意思很清楚，人鱼之所以容忍海盗的存在，是因为海盗可以帮他们得到他们得不到的物资，说不定就是掠夺自己同类的物资卖给人鱼，这样的人不是人类的叛徒是什么。

伊达拍拍肯特让他安静下来，好让自己靠得更舒服。

在肯特的心目中，事情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这样真好……

伊达不在乎海盗是不是人类的叛徒，只要他们有用，并且可以利用就行了。

“那么你为什么问莫干莫里尔岛的位置？”红龙又问。

“定位用。”半睡半醒的伊达迷迷糊糊地回答。

鬼才相信你没有目的！

谷莠子及时回答了红龙的问题：“莫干莫里尔岛是海精灵王国的主岛。”

哼！红龙不再说话了。

原来是为了制造海精灵和人鱼之间的矛盾才那么问，所以他动手杀人鱼时才会对那个人鱼首领手下留情，冰锥故意偏了半寸，亏红龙心里还以为他是心软下不了手呢。

对他来说，那个人鱼首领能够撑到被救回去也好，就会把人类间谍要到莫干莫里尔岛的消息传给人鱼；不能得救也好，反正他本来就没想要留下活口。

人鱼若相信人类间谍是来和海精灵联系的，正好挑拨他们本来就有裂痕的关系；就算人鱼不相信，至少怀疑的种子已被洒在泥土中，能不能生根发芽，就看之后了。

这卑劣的魔法师对别人的算计已到了随时随地、不管是否有用都不错过的地步了，自己居然还会往好处设想他？居然还会觉得他杀那些人鱼会于心不忍？

红龙为自己的愚蠢倍感愤怒，更为了肯特那个白痴心甘情愿被伊达利用而再次愤怒加倍。它急速飞着，似乎这样就能让它心情好一些。

伊达已进入了梦乡，梦中的他紧紧地锁着眉头，人鱼战士们临死前的眼神，一直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他们也是智慧生物，有情感、忠于自己的同伴、渴望活下去……

可是伊达必须杀了他们，而且这仅仅只是开始，在不久的将来，伊达还要杀死更多人鱼，甚至毁灭这个种族。

只要这么做对兰姆帝国有利，只要这么做对法兰公国有利。

不要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了，没有用的，我不会为此而内疚……

如果你们深深怨恨，就请在到诸神之国后问问神明，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创造的智慧生物们都如此富有侵略性，如此自私，如此残忍……

两名海精灵用站立的姿态骑乘着海豚，飞一般划过海面，在身后留下一道白色浪花。他们自幼便如此在海上穿梭，早已习惯了这种速度，即使奔驰了很长一段距离，依旧能稳稳地站着。长时间在海上赶路，腥湿的海风扑在脸上留下的海水甚至蒸发出盐渍，把他们英俊的面容弄得斑驳。两名海精灵顾不得这些，当海豚接近海岛周围遍布的礁石圈时，各自从海豚上一跃而起，落在那些高低不同的礁石上，灵巧地踏着礁石向海岛内奔去。

看来荒芜的海中小岛在这两名海精灵上岸后，忽然冒出了数名海精灵的身影，有的直接到海边照顾经长途跋涉的海豚，有的则上前引领刚刚上岛的两名海精灵往海岛内走去。

两名海精灵很快被领到一处藏得很严密的临时营地，接着被指引进入一顶帐篷。

帐篷里只有一个海精灵，他正在铺着厚厚毛皮的地上半靠半坐着，手中拿着一本书随意翻看着，知道两名海精灵进来也没有抬起头，直到把正在阅读的一段文字读完，才把注意力放在两名海精灵身上：“怎么样？”这名海精灵长相极为平凡，在俊男美女如云的精灵种族中简直可称为丑陋，但他身上却有种凛然的气质，尤其是双目中烁烁的神采，直视望去，那两名海精灵顿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萨林阁下，他们杀了一队人鱼巡逻队，往窝囊废港去了。”一名海精灵禀报。

“喔。”被称为阁下的海精灵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依旧看着两名海精灵。

这两名海精灵知道他的个性，不等他继续发问便一五一十地把他们看到的争斗场景叙述了一遍。

“魔法师？人形飞龙？能在水中呼吸的药剂？”萨林每问一句，眉头便锁得更紧。

“是的阁下，我们看到的情形是这样。”两名海精灵尽量让自己保持坚定的口吻。

萨林把眉头扭成一个结，想发泄听了消息后心中生出的闷气，又想到还有别人在场，忍了忍挥手让两名海精灵下去。

两名海精灵走出了帐篷，相互对视，发现对方都是鬓角冒汗，但是又都有些松了口气的样子。

“怎么会是这位阁下来了？我们队长……”

其中一名海精灵刚刚嘟哝出声，就被伙伴用手肘撞了一下，顿时收声，两人一起匆匆走远。

两名海精灵走出去后，萨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抓起书本狠狠摔在地上。

可恶的人类，这么关键的时刻，为什么要跑来插上一脚？

水中呼吸药剂、窝囊废港，这些人类是想要和那些低贱的海盗做交易？真是没脑子的蠢货！人形飞龙？怎么可能有飞龙能忍受和人类这种低劣的种族共同行动？不可能，绝不可能！

萨林在帐篷里焦躁地走了几圈，忽然意识到目前不该如此情绪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准备这么久终于到了最后时刻，要冷静，只有冷静才有成功的希望。

人类也好，炼金药剂也好，和海盗交易也好，那是人鱼的问题，自己只需要专注于眼前的大事。只要这件事成功，这片海域就能任他横行，不论人鱼还是人类，谁还敢与他抗衡？更别提那些猥琐的海盗。

不过也不能让那些人类如此嚣张，不过是雇了头贪财的飞龙，就以为无界之海可以任由他们来去了吗？

“来人！”

随着萨林的吩咐，一名海精灵应声走进了帐篷向他躬身行礼。

“把这封信送去给水色女伯爵……要快！”萨林快速地在经过特殊处理的鱼皮上写下几行字，然后折起来递过去。那名海精灵很恭敬地接过，却不马上出去，而是取出一个信封装好，然后重新递回给萨林。萨林用戒指上的私章在信的封口蜡印处盖了一下，那名海精灵才再次行礼告辞出去。

萨林重新半靠半坐回地毯上，手中拿着那本书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心神却早就飞到了遥远的地方……

窝囊废港。

这座面积不小的海岛有着一个相当“别致”的名字。

名字的来历海岛的主人们都说不上来，但是他们对于这名字也没有什么挑剔，就这么一直沿用至今。

窝囊废港这座海岛有两个港口，分别叫作男窝囊废港和女窝囊废港。

“其实原本是叫作南窝囊废港和北窝囊废港的！”为大家带路的青年用很愤慨的夸张态度挥动着手臂，“可是大姊头动不动就会吼叫‘你们这些没有卵蛋的废物，给我滚到男窝囊废港去吧！’时间久了，就被叫男窝囊废港了，对面那边跟着也被叫作女窝囊废港。”

“很别致的名字，保证不会被人遗忘。”跟着他的魔法师这样评价。

“哈哈，为什么要遗忘呢！这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少！”青年神经质地挥动双手，似乎想要把眼前的港口囊括在双手中。

魔法师停住脚步，随着他的手势纵观眼前一切。

港口利用天然的海湾修建而成，环抱着港口的海湾一边是直入海中的陡峭崖壁，另一边则是平缓的平原。虽然港口不大，却密密麻麻停泊了数十艘外形不同、大小不一的船只。码头上人来人往忙碌不已，有的在卸货、有的在装舱，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定不会想到这里是能够在无界之海上立足的强势海盗据点。

书本中记录的海盗据点充满了混乱、肮脏的描述，海盗们个个说着低俗的语言，做着下流的举动，到处是烟酒和妓女，还有必备的独眼龙和满身刺青的大汉；但这些都没出现，就连他们登陆后主动过来带路的青年杰克也是个干净利落、举止有礼的人。

“你们要见我们大姊头可能有些困难，不过我们大姊很好说话的，你们应该先见见她。”杰克很热心地给伊达他们建议，当然这和伊达塞给他的金币有很大关联。

伊达从他的话里知道这个海盗集团的首领可能是位女性，不过他并没有进一步追问，只跟着杰克往前走。肯特等三人更是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地紧紧跟着伊达。很显然，对这个海盗港口感到意外的，不仅是伊达一人。

穿过码头时，伊达他们看到了更令他们吃惊的东西——搬运装卸货物的海盗，不仅仅是人类！

伊达一路走过，看到了几个人鱼正在海中往上递物品，而舢板上和他们进行递接的却是人类，两者间有说有笑，丝毫没有敌视种族间该有的态度。其他还有一名海精灵正攀在一艘船的桅杆上修理船帆，一个壮硕的兽人站在船板上，不时用力往上抛出他需要的工具。不远处，一队推着货车的汉子中，有一名很明显是混血精灵……

杰克注意到伊达等人的视线，得意地说：“很稀奇吧？在我们这里不分人类、人鱼或精灵、兽人，我们都是一伙的！”他说话时特别喜欢用手势表达自己的情绪，说到这个话题更挥舞得特别起劲，以至于伊达不得不放缓脚步，以免他的手挥到自己脸上。

“人鱼就该仇视人类？人类就该敌视兽人？不不不，我们这里不这样，只有外面那些愚蠢的家伙才用这些作为他们野心的借口。我们这里欢迎一切加入者，谁来都行！只要不会背叛伙伴。战士、船员、扛货的，会耕种洗衣服的人都行！”杰克卖力地宣传着他们这个海盗团的“入会标准”。

“当然魔法师更好！我们很欢迎魔法师加入！你想不想做海盗啊？”听他用得意洋洋的口吻说出来，似乎海盗这个职业多么值得推崇般。

神明告诉人们，在诸神之国，所有种族都是平等和谐地生活在一起。

斯尔兰告诉伊达，他要建立一个所有种族平等、没有歧视和种族仇恨的国家。

那些伊达都还没看见，可是他在一个海盗的据点却看到了神明和野心勃勃的斯尔兰的理想。

呵呵呵呵。

伊达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一个海盗窝，一个各个种族的叛徒、罪犯聚集在一起形成的盗贼据点，却展现出神明国度才有的景象，是不是很讽刺？

掀开兜帽，伊达仰头向天。

天空透净得宛如琉璃，几团重叠的云山在空中构建出一个深远神秘的世界。

一直看着世人的神明啊，你们看到这里、看到这座海盗岛时，有什么样的感想？

“红发的魔法师。”杰克嘟哝一句。

“怎么了？”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情报上经常出现的人，大人物！”杰克眯着眼看着伊达说。

“嗯，我来猜猜，那个家伙是不是叫伊达·法兰？”

杰克眨着眼睛看着伊达，忽然热情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伊达的手：“大陆上最年轻的魔法师，优秀的阴谋家伊达·法兰阁下！见到您真的太荣幸了！您……有没有想过做个海盗？”

不得不说，这个海盗据点对于人才的渴望和不拘一格的录取制度远胜于很多以礼贤下士闻名的国度和君主。

面对如此热情的招揽，伊达很平静地回答：“目前还不行，不过将来有可能的话，我倒想尝试一下。”

阴谋家，伊达不喜欢这个称号，更不喜欢在遥远的无界之海被人这样称呼。

即使在大陆上，甚至兰姆帝国内部，大部分贵族都还认为伊达·法兰是一个醉心魔法、不太称职的法兰大公继承人的时候，无界之海的海盗却称呼他为阴谋家。

伊达不知道海盗们的情报系统是怎样运作的，但是他很清楚，这些情报最终会流到哪——人鱼族，只有他们才会从海盗这里购买大陆上的情报。

肯特带着十分警惕再次打量这个名叫杰克的青年，他本来以为这一头黑发的青年大约只有二十六、七岁，可是再仔细观察又发觉他的实际年龄可能要远大于此。他的眼角和耳朵前面都有一些不易察觉的皱纹，眼神也不像年轻人那般清明灵活。肯特一时难以判断他的真实年龄，但可以肯定至少超过三十五岁。

而且这个人不是普通的海盗，他带着伊达等人一路走来，遇到的海盗们都向他热情地打招呼，却没有一个停下来询问伊达等人的身分，即使海盗的纪律再松散，几个陌生人大摇大摆地走来，也不应该没有遇上任何阻拦。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杰克带着的人，对于其他的海盗来说是不需要询问和阻拦的，杰克有这样的权力。

他们一登陆就遇到了杰克。

冰船来到这座海岛之后没有直接驶向港口，而是停泊在离港口不远的礁石群里。

然后伊达他们走下船，正考虑要怎么和海盗头目接触时，杰克就出现了。

他很热情地挥着手大声叫：“嗨，很欢迎你们来到窝囊废港，我是杰克，有什么可以为你们效劳的吗？”

现在肯特不得不这样想，他是早就站在那里等着了吗？

虽然肯特现在才想到这点，可是子爵当时不可能没有发现，但他还是跟杰克走了。

肯特按捺心中的不安，加快脚步，靠伊达更近了一点。

谷莠子一直用魔法师袍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始终没出声，静静地跟着伊达的脚步。

只有红龙毫不在乎，自从上岸后便东张西望个不停，一双眼睛烁烁放光，就好像在找什么令他很感兴趣的东西一样。

龙感兴趣的东西？

肯特忽然想起另一个总是和海盗联系在一起的名词——宝藏。

肯特心想，肯定没有一个海盗窝会欢迎龙的，可是龙一定对海盗窝很感兴趣。

横跨半步，肯特走近红龙身旁压低声音问：“你想干什么？”

“别管闲事，”红龙虽然尽力压低嗓子，但是依旧难掩兴奋地说，“都是我的，哈哈哈，我已经闻到财宝的味道了！都是伟大的红龙的！全部都是！”

果然！

“你不能那么做！我不允许你破坏子爵的计划！”肯特严厉地警告红龙。他真怕下一秒红龙就会现出龙形，然后一边喷火一边在空中大叫“你们这些低劣下贱的海盗，伟大的红龙命令你们把宝藏全都交出来”之类的话语。

“我才不管他死活呢！不过这些海盗一定把财宝都藏起来了，我会等见到他们的首领之后再动手的，呵呵呵呵……”

“……”肯特无语，只能把注意力再分出一部分在红龙身上。在这个家伙胡闹的时候至少要尽力阻止吧？虽然肯特对此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港口外就是小镇，在这里终于看到一点海盗窝该有的气氛：喝醉了搂着妓女或满嘴脏话的大汉、一言不合就拉开架势准备斗殴的船员，甚至还有带着猴子的独眼龙。

不过这些只是这座小镇的一部分，更多的是普通的街道、商铺、行人，除了人们的穿着打扮较奇特外，几乎和大陆上的小镇没有多少区别。小镇里的人似乎都认识杰克，不少人远远看见便跑来和他打招呼，杰克也很热情地一一回应，至少承诺了三十人以上的“有空一起喝一杯”。

出了小镇，是一片种植着农作物的田野，再往远处的小山上，耸立着一座城堡般的建筑。那建筑原本应该是石头叠砌的，可是却在各层用木头或其他材料搭建了平台、小屋之类的附加建物，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不过伊达他们也注意到，那座建筑物的顶端站着几个人，不断地向四周眺望。那里是附近最高处，想来从港口到更远的内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上面那些人的眼睛。

杰克带着大家往建筑物走去。

从山脚下开始便不断遇到岗哨，这些守着岗哨的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有的在说笑斗嘴，有的在打牌下棋，甚至还有内讧打斗的，但是杰克带着伊达他们走近时，他们立刻察觉到并迎了过来，直到杰克挥手让他们退去，他们才会恢复之前的站岗。

一路上至少经过了十处岗哨，他们才来到那座堡垒门前。

堡垒的大门敞开着，大厅里闹哄哄半屋子的人。一看清楚大厅里的情形，肯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抓住红龙的胳膊。因为在大厅里有很多打开的箱子，箱子里大多装着药品、布匹，但是也有一部分透出夺目的光彩，盛满了珍珠、珊瑚等珠宝。

红龙恶狠狠地盯向肯特，用力抽起自己的胳膊。肯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大力气，可以牢牢抱着他就是不松手。

伊达无言地看着他俩无声的较量，摸着额头叹息。

杰克笑嘻嘻地对肯特说：“骑士大人，不介意的话请放开你的同伴吧，我们这里与龙岛有协议，所以你的伙伴是不会在这里抢……呃，收集财宝的。”

红龙立时愣在那里。

他从来没有回过龙岛，自然不晓得所谓的协议是不是真的。不过按照飞龙们的飞行速度，这海盗窝离龙岛不算远，要是没有保护措施，早被飞龙们洗劫过一百次了，根本不可能等到红龙来动手。

想通了这一点，红龙马上冷静了下来，甩开肯特哼了一声。

他们甚至知道红龙是头龙。

肯特松开红龙，心却揪得更紧了。

“我们这里的初代老大是位龙骑士，所以他很清楚龙的秉性，从那时代就和龙族签订了合同，它们不来抢……收集，我们则定期送上贡品。”当着红龙的面，他很有礼貌地把抢劫那字眼换掉了，虽然在伊达他们的心目中，身为海盗的他们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抢劫。

“你是说这座海盗岛最初的建立者是位龙骑士？”伊达倒是对这点很感兴趣。龙骑士居然跑到无界之海做海盗，而且伊达竟然从来没听说过他存在。要知道有史以来每一位龙骑士都是名垂青史，被那些正史野史、传奇小说大书特书的。

“是啊，所以这座岛才有这样的怪名字。你们知道的，飞龙说话都是那副德行：你们这些无耻下流低贱的窝囊废！你们这群没有脑子的窝囊废！你们这些无耻弱智低等弱小的窝囊废！”杰克捏着嗓子模仿飞龙的语调，“那位飞龙大人总是这么说个不停，于是这里就被叫作窝囊废港了。”

伊达、肯特和谷莠子一起点头。他学得太像了，红龙平时就是用这种口气说话。

红龙恼火地一把揪住杰克，一边摇晃一边大吼：“你这愚蠢下流无耻的低等生物，居然敢这样毁谤伟大高贵的龙族！”

一点都不是毁谤，活生生的证据就摆在眼前呢。

周围顿时围了好几圈看热闹的人，但是并没有人上来替杰克解围，反而不少人大声为红龙呐喊加油，怂恿他好好教训杰克一顿。

“抱歉，伟大的飞龙大人，这就算是我给您的赔罪礼物吧。”杰克很机伶地顺手从最近的箱子里拎出一座足有一公尺高的黄金雕像，双手捧到红龙面前。

肯特目光跳动一下，一公尺高的实心纯金雕像有多重？可杰克拎着它像拎玩具般。

飞龙对于这种金灿灿的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然后塞进手上的空间戒指。

果然是空间戒指吗？

杰克的目光快速扫过那枚戒指，再扫过肯特和谷莠子手上那几枚造型几乎一模一样的戒指，最后落在伊达身上。

伊达对他微微一笑。

红龙这一闹很值得，至少伊达已经知道海盗们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资料了。不是因为海盗们的情报网无孔不入，伊达还真害怕海盗们对大陆的情报掌握到那种程度，否则接下来的战争中大陆种族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就是不知道那人此刻是否在这座海盗岛上？如果在，接下来跟海盗们的谈判可就艰难了。

“散了散了散了！都干嘛呢！尤其是你这小子，滚一边去，刚才居然陷害我！”杰克把看热闹的海盗都赶开，才继续引领伊达一行人往前走。

穿过大厅直接上楼，经过盘旋狭窄的楼梯，众人来到了三楼。

还没进入，就听见一个女性的声音在吼叫。

“你们这些蠢货，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不管是人鱼还是该死的海精灵，谁敢动我们的船就去弄死他们！你们这些没卵蛋的废物，难道需要老娘我亲自出马吗？”

女性的声音很年轻，语气中有种嚣张的气势。那间房除了她的吼叫外没有其他声音，很显然，没有任何一个海盗敢在她吼叫的时候插话，只听见她用越来越难听的言语大骂着。

杰克很自然地停下脚步，伊达他们自然也停下来，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进去见这样的一位女士。

“雷克斯！雷克斯！你死哪儿去了！给我滚进来！”那位女士似乎骂累了，开始点名叫某个海盗。

杰克向窗口看去。

伊达他们早就看到那里站着一名男子，他身高很高，长长的蓝发披散着，一直背对着大家从窗口往外眺望。现在听到女士的呼唤才回过头来，一眼看到杰克，便点头致意。杰克向屋里呶呶下巴示意他进去，他却把手指竖在唇前，做出一个别出声的动作。

这个男子转过身来之后，伊达他们都看见他的样子。

他不是人类，也不是人鱼或海精灵，他金色的眼中生着黑色的竖瞳，长发下的耳朵如同鱼鳍，手指和赤着的脚趾之间还有蹼相连接。很明显地，这个名叫雷克斯的男子属于某种罕见的海洋智慧种族。

“蛟人。”伊达低声说。

“杂种！”红龙紧接着恶狠狠地补充。

蛟人据说是人形飞龙和人鱼杂交产生的后代，但就跟陆地上据说是人形飞龙与人类的后代半龙人一样，都不被龙族承认，而且飞龙族很厌恶他们，觉得他们的存在是飞龙的耻辱。飞龙族对他们这两个种族的态度，决定了他们在世间的地位，使得这两个明明无论智力还是能力都很出众的种族一直无法顺利发展。

因为繁衍困难且居住深海，已经很久没有关于蛟人族的消息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

雷克斯也注意到了红龙，露出很复杂的神情。

蛟人族对飞龙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血统和种族的传统观念，注定了他们十分渴望亲近飞龙，希望自己的血统得到承认；另一方面，飞龙对他们极为瞧不起甚至厌恶，又令这些也继承了飞龙那种透骨骄傲的种族忍受不了被轻蔑对待。

面对红龙目光中的厌弃片刻，雷克斯干脆选择走进屋里。

“雷克斯你死到哪儿去了，居然这么久才出现！”女士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妈妈跟海龟生下你的吗？还磨蹭什么，给我过来！”

肯特和伊达一起看着红龙：你看看，人家宁愿去面对这种吼叫都不愿意面对你。

“我们进去吧，大姊一定很欢迎几位的到来。”杰克就好像屋子里根本没有传出吼叫声般请客人入内。

伊达也好像根本没听见屋子里不断传出对雷克斯的喝骂一样，彬彬有礼地回答：“那我们真是太荣幸了。”嘴里客套着，却就是不往前走。

“别客气、别客气，你能光临是我们的荣幸才对。”

“哪里哪里。”

“请请请。”

“客气了客气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半天废话，杰克急于替雷克斯解围，一不做二不休地抓住伊达肩头便一把塞进了门里。

伊达踉跄了几步才止住去势，这时的他已在屋子门内，而因为他的突然闯入，屋子中心的那位女士已经停止了对雷克斯的责骂，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伊达稳住身体向对方很有礼貌地行礼，礼毕抬头仔细打量这位女士。

女子坐在屋中的榻上，一脚踩着榻，手臂搭在竖起的膝盖上，皱着眉看着伊达。

她还年轻，年纪与伊达不相上下，上身只穿了件勉强可以护住胸部的胸罩，下身是紧身的裤装，把她的身材衬托得火辣无比。与这种奔放的打扮有些不符的，是她的面孔没有用任何化妆品点缀，这让伊达很容易就看清楚了她的长相。完全不辜负那副惹火的身材，她五官明艳耀眼，一头黑发的衬托下，那种难以形容的活力充沛和妖媚在她身上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一把雪亮的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手中，在她的指缝间快速旋转着，停下来的时候正好指向伊达：“你是谁？”

伊达微微躬身：“伊达·法兰。”

“嗯，我听说过你，是个很厉害的魔法师。”女子把匕首随便扔给一旁的雷克斯，很有兴趣地看着伊达问：“那么伊达·法兰，想做个海盗吗？”

正文 第四章 海盗姊弟

“艾亚，我的名字叫艾亚。”女子不吼叫时说话的声音发嗲，听得人耳朵酥痒。她目光流转地看着伊达问：“我们很需要魔法师，你想做海盗吗？”

伊达不得不佩服这个海盗团重视人才的强烈意识。

“抱歉，我这次来有别的目的。”

“来宰了那个家伙？”艾亚听了豪爽地一挥手，“好，只要宰了他，我付你一千枚魔力水晶！”

伊达觉得自己知道她口中的“那家伙”是指谁，就连这位海盗女头领都认为伊达理所当然就是来杀掉“那家伙”的，可见那家伙在这里对伊达做过什么。

“很可惜，我也不是……”

不等伊达说完，肯特他们也推开门口站岗的海盗冲了进来，而杰克则快步走到艾亚身旁，俯身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艾亚目光马上落在红龙身上，盯了他半天才重新看向伊达，这次收敛了所有戏谑，郑重地问：“说吧，你的目的？”

“我还没有请问艾亚女士您是这座岛的……”伊达是来谈生意的，他要找一个对等的交易人才行。

“大姊是下一任首领。”杰克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架势说。

大姊？他的年龄明明比艾亚大。

还不等伊达提问，艾亚已经生气地叫起来：“爸爸，你不长耳朵吗？跟你说过一万次不许叫我大姊！”

“大姊，公事公办嘛！”

好吧，艾亚叫杰克爸爸，杰克叫艾亚大姊，伊达把目光投向旁边站着的雷克斯：还有更令人混乱的亲属关系吗？

雷克斯皱皱眉头，然后指指自己的咽喉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不能说话。

伊达微微一惊，这个看起来干练的蛟人竟然是个残疾人，难怪刚才艾亚那样骂他，他都一声不吭，原来是因为他没有开口辩解的能力。

“闭嘴，你还不是为了那些女人才这么做！”

“那当然，要是让别人知道我有你这个女儿，谁还敢跟我相好啊！”

“好吧好吧，终于说出实话来了！你这个下流的家伙！”

“你还不是我跟你妈下流出来的！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要不是有了你这个野蛮女，我怎么会没有女人敢靠近！”

……

伊达真的从没听过这么直白的父女吵架，他觉得为了未来孩子的教育问题，不选择海盗这个职业是正确的。

雷克斯忽然走到他们父女之间，伸手把像斗鸡般贴得越来越近的两人分开，然后示意他们看伊达。

“好吧，看在客人的面子上！”对杰克有很多不满的艾亚忍住了性子。

杰克笑嘻嘻地对伊达抱歉：“不好意思，她就是这样，将来要做大姊头的人，却还跟孩子一样。”

有其父必有其女吧？家庭教育真的很重要。

当然伊达只是在心里嘀咕，他深知他接受的家庭教育和海盗采取的教育方式必然大不相同。

“谈正事！”艾亚用手指敲着桌子大声说。

这时，之前趁着艾亚向雷克斯发火时溜出去的那些海盗，又一个个悄悄地溜了回来，或坐或站地在艾亚身边围了一圈。

伊达知道这些人应该就是艾亚的心腹了，他尽量仔细而不露痕迹地观察了一圈。这些人当中男女老少皆有，最年轻的一个小姑娘简直还是个孩子，清秀的面孔上却留着一道狰狞的疤痕，使她看起来凶狠而诡异。而其中至少三分之一不是人类，比如雷克斯，比如一个面色苍老的海精灵，还有一个人带着一只巨大螃蟹般的奇怪宠物，他把宠物放在铺着毛皮坐垫的椅子上，自己席地而坐。那只螃蟹的巨钳直径足有一公尺，看来轻易就能将人夹成两段。

这些人进来之后乱哄哄地讨论着，艾亚用匕首柄连连敲着桌子，才令他们勉强安静下来。

“这位伊达·法兰魔法师现在有笔交易要跟我们谈，你们都给我安静下来听着！不要惹我发火！”

伊达有点明白这位女首领为什么喜欢咆哮了。她平常的声音太过绵软，除了能吸引异性外，毫无震慑作用，只有扯开喉咙咆哮，那些人才能听懂她的意思。

“你可以说了！”杰克提醒伊达。

伊达点点头，正式向艾亚提出要求：“我们想回到大陆，需要你们送上一程。”

“你不是有龙吗？”艾亚看看红龙，“好吧，骑龙还是坐船是你的自由，说说你准备给我们什么？”

“炼金药剂。”伊达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瓶药剂放在艾亚面前。

拇指大小的瓶子，里面装的药剂不到一小口。

瓶子在海盗们之间传看着，艾亚问向伊达：“干什么用的？”

“水下呼吸药剂。”

屋内响起一片拔出兵器的声音，一半以上的海盗在听到水下呼吸药剂这个名词后朝伊达亮出自己的武器。特别是那名海精灵老者，他几乎跳了起来，表情变得扭曲。海精灵一族的悲剧就起源于这种药剂，这点任何一名海精灵都不会忘记。

杰克张开双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他看着伊达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水下呼吸药剂了。”

“可是曾经有过。”伊达笑着回答。

是的，陆地联盟研究的水中呼吸药剂曾经十分实用，可是在那场战争之后，不仅人鱼们再也不敢相信任何陆地生存药剂，陆地上的智慧种族们也不再相信所谓的水中呼吸药剂，毕竟谁都不想步上海精灵的后尘。既然没有办法分辨出真假，那就只能连真的也不相信。

“你怎么保证你的药剂不是假的？”

那种有毒的药剂是在使用三个月到半年之后才发作，要是现在相信他，毒性发作时他早就回到大陆了，难道海盗们还能冲到法兰公国去找他理论？

“我要提供的不是现成的药剂，而是配方。你们找个炼金术师制造一瓶，我当场喝下去怎么样？”伊达很轻松地建议，“而且，如果你们知道假的药剂长什么样子，那么分辨起来很容易……”说着他打开瓶子，把里面的药剂倾倒出来。

里面的药剂并没有流到地上，而是在倾出瓶口后变成了一颗水球，轻飘飘地悬浮在空中。药剂的颜色是绿色的，看起来如此美丽。

“而且我发现你们有个优势，你们之中有人鱼。”伊达建议说。

假的水下呼吸药剂是让服用者失去在陆地呼吸的能力，改为在海底能够呼吸，可是这对人鱼来说算不了什么——他们本来就不太能在陆地呼吸，药剂的毒性对他们来说顶多是让他们以后不能上岸，算不上什么致命伤害；而服下后，只需要使用一种简单检测身体的魔法，就可以查出他们的体内是不是含有毒素。

“可以试试。”海盗中的那个人鱼听了详细解说后，马上表示同意。当然，他并不是有多高尚的觉悟要自我牺牲，而是兴冲冲地说：“我正好抓了几个海草家族的人鱼，呵呵呵……”

果然，所有智慧种族对自己的同胞才是最狠的。

“这药剂的效果如何？”艾亚一边示意那人鱼把倒霉的试验品带来，一边继续问。

“一瓶一小时，不可叠加，但是可以连续服用，无副作用。可以抵销部分海水的压力，但是不能潜入太深，建议不要超过五百公尺，不过有别的装备保护除外。”伊达干脆又取出几瓶摆在桌上。

他还没说完，周围的海盗就传来一片呼声。

一小时的水中呼吸药剂算是有效时间比较短的，但是无副作用和可以连续使用就诱人了，这两个条件代表只要携带足够的药剂，在水中待多久都可以——只要身体受得了一直浸泡在水中。

“这简直不可能……”海精灵老者取了一瓶拿在手里看着。要是有了这个，他所带领的海精灵分队就可以突破水中呼吸时间短这个致命缺陷，潜入深海任意洗劫人鱼村镇了。

“这玩意要是真的可真不错啊，我们就可以……”

“要是能用上，上次的仇……”

……

海盗们就药剂的使用问题展开讨论，目标都是针对人鱼族，内容不是打就是抢，当然最多的是既打又抢。

虽然人鱼族是他们的主要客户，他们又生活在人鱼族的领域中，可是这么多年下来，累积的矛盾一定也多到一触即发的地步。伊达就是要送给海盗们这个契机，要斩断人鱼一部分消息来源——战争开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不知道用什么价钱海盗们才会愿意出售人鱼的情报？

说真的，若不是需要借用海盗们的船回到大陆，这种药剂伊达白送也可以，甚至倒贴点钱让他们接受都行。这种药剂明摆着只有一个用途——在水中呼吸用的药剂不用来对付水中生物，难不成还能拿来对付生活在陆上的生物？

“你真是出色的阴谋家。”杰克对伊达竖起大拇指。

艾亚和杰克自然知道伊达的真实目的，当然伊达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海盗和人鱼族有矛盾，这可不是伊达能决定的，伊达的交易也只不过是别人放火他添把柴罢了，纵火的人明知道他不安好心，还是得感激他帮忙。

虽然做实验的人鱼还没被带来，屋子里的气氛却融洽了不少，海盗们基本上已经相信伊达说的话。这些亡命之徒自有他们看人的一套办法，这些办法也自有其高明之处。

交谈间又有好几名海盗很诚恳地邀请伊达成为海盗，甚至还有缠住红龙邀请不休的，不断地对红龙夸耀着那位和龙骑士一起建立这座海盗港的龙族同类，说那头龙曾有多么光荣的战绩、掠夺过多少宝藏，直到缠得红龙受不了大吼一声：“我的梦想是统治世界，少拿一个破烂海岛诱惑我！”

自己的海岛被称为破烂海岛并没有使海盗们生气，他们反而对红龙那句统治世界无比赞赏，纷纷围着红龙对他的宏伟志愿发表起意见来。

肯特看着被吹捧得已分不清东西南北的红龙直皱眉头。这样子下去，海盗们只要再使把劲，这头虚荣的龙就要脑子发热入伙了吧。

艾亚拎了一坛酒和几只大碗往伊达面前一放，爽快地建议：“喝一杯。”

伊达笑着摇摇头。

艾亚也不勉强，自己拎着坛子喝了一大口，酒水淋漓地说：“对了，你是贵族，贵族不这么喝酒。我见过贵族喝酒的杯子，水晶做的，连一口酒都装不下。”

“我是魔法师，我需要随时保持头脑清醒，所以不喝酒。”伊达解释说。

“不能喝酒，真是糟糕的职业！”艾亚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雷克斯走过来，拿了一只碗倒满酒自己喝了起来。他不会说话，不能加入其他海盗的讨论，再加上其他海盗都围着红龙说话，也没有加入的余地。

“雷克斯，你怎么看这件事和这个魔法师？”艾亚当着伊达的面直接问雷克斯。这个女子毫不含蓄的作风，有时真让人不知如何应对。

按照伊达所受的教育，别人谈论自己时应该回避，可是看他们的样子，却没有一点想背着伊达的打算。

雷克斯的眼睛看着伊达，片刻后打着手势向艾亚表达自己的观点。伊达也曾学过手语，虽然雷克斯使用的和大陆通用的有些不同，大概的意思还是能看得懂。

雷克斯表示他觉得药剂是真的，他认为提供真的药剂比提供假的对伊达更有利。但是伊达提供的配方中，必然有一种甚至多种只有兰姆帝国或法兰公国出产的材料，日后如果海盗们习惯了使用，就不得不有和伊达·法兰保持良好关系、进行长期交易的心理准备，这点希望艾亚注意。

艾亚的神色一凛。

她和杰克都想到伊达的目的是在挑拨他们和人鱼的关系，却没想到伊达可能会在配方上做手脚。

伊达看了雷克斯表达的意思后，微笑着对他颔首，说明他的看法显然是对的。

“你怎么解释？”艾亚眯着眼问伊达。

“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能和您这样迷人的女士保持长期关系，不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吗？”伊达很难得地说了一句调笑的话。

艾亚伸手勾着伊达的下巴端详片刻，大笑着依到了雷克斯的胸膛上说道：“你这样柔弱的小白脸可不是我喜欢的！”

伊达也不生气，就那么看着艾亚。

艾亚趴在雷克斯耳边说了几句，雷克斯便转身出去，这时那人鱼海盗也回来了，率领几个人类拖来了一个大笼子，里面关着几名伤痕累累的人鱼族战士。

人鱼海盗在他同族面前一副很嚣张的样子，一边用手拍打着笼子一边向艾亚建议：“就用他们做实验吧！”看他的样子倒是恨不得伊达的药剂有剧毒。

杰克站在伊达身旁说：“无波的家族是被海草家族消灭的，他在海底走投无路才来做海盗。”

家仇胜过国恨，这种事伊达见多了，完全能够理解，对于那个憎恨自己同类的人鱼来说，人类在他眼中比同类亲切得多吧。

不管人鱼们的反抗，海盗们硬把药剂给他们灌了下去。

艾亚没有让伊达他们等着实验的结果，而是表示自己需要考虑，请伊达在这里稍住几天。

她安排了杰克招待伊达等人，伊达也明白这个提议重大，她不可能马上决定，于是很有礼貌地跟着杰克告辞出来。

伊达出门的时候，雷克斯正好匆匆回来，双方相互看了一眼，擦肩而过。

伊达他们在海上流浪了这么久，正好趁这几天休息一下。

杰克为他们安排的住处就在那座石堡的最高层，视野很好，从窗口可以看到整座男窝囊废港的景貌。

伊达这几天过得很悠闲，要嘛吃吃睡睡，要嘛在窗边看看风景，要嘛在杰克的陪同下四处逛逛，看看和他以前去过的地方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

“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位了不起龙骑士的墓地对吧？”此时杰克正引领着伊达参观一个巨大的乱石堆。乱石堆很突兀地出现在一处山坳里，因为年代久远，上面积着厚厚的尘土，长满了各种植物，如果不仔细看，会让人误以为是座小土堆。这里没有墓志铭、没有壁画、雕像和庄严的建筑，没有被人凭吊的痕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告诉后人这里埋葬着一位龙骑士。

“他的名字叫海沫，所以我们这里每一代大头领名字都会叫海沫，这就是我们对他最好的纪念。”

伊达曾经问过杰克关于这位龙骑士的事，当时杰克岔开了话题，看来现在他很愿意向伊达他们说说关于这个海盗岛创建者的故事了。

“他在成为海盗之前并不是龙骑士，只是名普通的人类士兵，在一次与人鱼的战斗中，他所隶属的船被国家无情地作为诱饵抛弃了，为了掩护那个莽撞指挥造成战斗失败的将领，他和同袍成了牺牲品。他们奋死与敌人搏斗，但最终还是被凿沉了船只，他的战友们都葬身大海，他却十分幸运地被海流带到这座岛上。”

杰克一边随手扯着石堆上的杂草一边讲述：

“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些流亡者，一些被人类或人鱼抛弃了无家可归的可怜虫。他们不论出现在人类或人鱼中都是死路一条，所以只能抱成一团躲在这里苟延残喘。但是他们看到奄奄一息的海沫还是尽力抢救他，把他从死神手中拉了回来。海沫伤愈后渐渐融入大家，慢慢接受那些人鱼是他的伙伴，他们一起抵御严酷的自然环境，抵御人鱼、魔兽和海怪。他英勇睿智，顾全大局，所以受到大家的爱戴，成了大家的首领。”

“在一次人鱼来袭中，海沫为了保护大家，独自驾船引开人鱼的注意，消失在茫茫大海中，十二天来杳无音讯。就在大家认为他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时候，他却高调地骑龙而归。与他一起回来的是一头很著名的飞龙——伟大的神之怒火咆哮者。海沫很幸运得到了咆哮者的认可，成为龙骑士。至于他是怎么得到认可的，他从来没有提起过，我想除了现在隐居龙岛的咆哮者之外，已经没有谁知道了。”

咆哮者？

默念着这个名字，伊达和谷莠子的目光都落在红龙身上。

被称为神之怒火的咆哮者不只是很著名的红龙，它和眼前这头红龙还有着亲戚关系——咆哮者的其中一个儿子，是这头红龙的父亲。

红龙耸耸肩，它只是在记忆中知道自己的血统谱系，但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祖父、父亲等亲戚，所以毫无感觉。什么咆哮者，难道他能比伟大的红龙还厉害！

“祖父叫作咆哮者，孙子叫舞蹈者，你们家族的名号还真有特色啊！”伊达低声对红龙说。

“伊达·法兰，我要宰了你这个下流无耻卑劣恶心的浑蛋！不准用那个该死的外号称呼伟大的红龙！”

“住手，你要对子爵做什么！”

“你这个没有脑子的白痴滚开，我要把他撕碎！”

……

杰克很理智地避开闹成一团的三个男人，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地对谷莠子说话：“这位飞龙阁下是……”

“咆哮者的孙子。”

杰克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不可能吧，他是……是人形飞龙啊……”按照咆哮者的年龄和龙族的生育能力来看，咆哮者的孙子辈最多四、五百岁，不应该出现能够化成人形的成熟飞龙啊。

“所以说他是龙族的天才，他只有四百岁。”谷莠子不动声色地为伊达增加筹码。

飞龙也是有家族传统的。一般来说，有曾接受龙骑士的飞龙祖先，后代飞龙也比较容易愿意接受骑士。这头红龙有个很有个性的海盗龙祖先，而他现在和伊达打打闹闹的，看起来无疑感情很亲密。

龙族天才的龙骑士。

谷莠子知道，自己那句话已经让杰克在心目中把这个桂冠给伊达戴上了。

“后来海沫和咆哮者一起建立了这座海……港？”伊达把红龙甩给肯特去对付，继续听龙骑士海沫的故事。

“不，海沫和其他流亡者不同，当时他还有自己的国家，他怀念他的家园和亲人。没有能力返回大陆的时候自然没办法，当他成为龙骑士之后，他的第一个念头自然是回故乡。他邀请伙伴们跟他一起走，可是被拒绝了。其他流亡者已对人类或人鱼的世界失望透顶，他们不想回去，宁愿在这座海岛上和同病相怜的伙伴们在一起。”

“海沫在心里暗下决心，他一定要在回到自己的国家后，为这些伙伴们创造一个能安定生活的环境。在他想来，他已经是龙骑士了，龙骑士的重要性各国都明白，回到自己的国家后自然会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帮助和保护自己的伙伴们自然不在话下。”

伊达微笑了一下。既然海沫最后还是成了海盗头子，那么他的梦想自然没有实现。要知道他的伙伴中可是有人鱼，想让人类接受人鱼，就算龙骑士也做不到。

伊达很欣赏这座海岛上各个种族和平相处的状况，可是要他在法兰公国为人鱼安排一个容身之所，他还真没那个勇气。

他记得自己曾经收留过一个人鱼，不是这种海中的人鱼族，而是一个人身鱼尾的水精灵，也就是所谓的实体水元素。她的外表和人鱼有着显著的区别。即便如此，最后她还是不得不黯然离去，仅仅是为了不给那些对伊达有恶意的人提供攻击的借口。

人类和人鱼间的仇恨和敌对已经太久了，久到没有可以和平化解的方式。

“……海沫回到故乡，惊讶地发现一切物是人非。为了推诿自己的指挥失误，当时逃走的指挥官把全部责任都推到海沫的船长身上。按照那个国家的法律，延误战机的人即使战死，他的家族也要受到牵连。海沫的船长、战友们牺牲生命战斗到最后一刻，在他们为国捐躯后，自己的同胞却把他们的家人贬为贱民，百般欺侮羞辱。”

“海沫自然不甘心这种黑白颠倒，他凭借着龙骑士的身分要求秉公处理此事，可是得到的却是私了的建议——让死去的人背负罪名，海沫得到龙骑士的荣耀，而贵族付出钱财及接受龙骑士的贵族身分为代价。”

“海沫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条件。那时的他还很天真，相信正义和公理，更相信在战争年代他的国家需要龙骑士，所以一定会善待他。”

“事实上，他的国家确实很需要他这个龙骑士，于是绑架了他的家人，威胁他对王族宣誓效忠。”

“龙骑士的骄傲不可能忍受这种威胁，海沫王国中的贵族们不了解龙骑士是什么，如果会在这种威胁下妥协，那种人一开始就不会被飞龙选中。”杰克用一种“你明白的”目光看着伊达说。

伊达苦笑。

“后来，海沫带着幸存的家人离开国家，回到了这里，凭着龙骑士的威势打下一片海域，建立了这座港口。北港是后来修建的，一开始只有这港口、两条船、四十几个成员，就那么一步步走过来，直到今天，差不多九百年了。”

“海沫的坟墓是咆哮者亲自运石头堆砌的。它不接受任何帮助，独自完成这座坟墓，然后在这待了约五十年才离去，什么财宝都没带走，只带走了海沫的佩剑。”

“我们这座岛一直存在到今天，不仅是因为人鱼需要我们，也不仅因为我们自身的实力，还因为咆哮者就在龙岛，只要它在那里，人鱼就有顾忌。”

——所以你应该明白，人鱼不是不能剿灭我们，只是他们觉得不值得付出那样的代价。如果我们的作为超出了人鱼的底限，那么他们随时会攻击，我们不会那么傻，去自取灭亡。

伊达知道，这是杰克想要告诉自己的东西。

“这真是位传奇人物，这样的龙骑士却被时光湮没太可惜了，我一直想要成为一名作家，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能够亲笔记述这位龙骑士的传奇故事。”伊达没有沿着杰克的话题继续下去，而是热切地看着那座特殊的坟墓这样说。

杰克露出惊喜的神情：“真的吗？要是有您来记述我们祖先的故事，那是太大的荣幸了！”

即使是海盗，对于自己祖先的事迹也是很看重的，尤其是那位了不起的祖先又是位龙骑士。其实很多海盗、尤其是像杰克这样从祖辈开始曾经跟随过海沫的海盗们，心里都很不甘。在杰克看来魔法师都是博学多才的，写作方面自然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同样的事情海盗说出来没有人会信，而被伊达·法兰这样的魔法师郑重写出来的话，海沫这位不被世人所知的龙骑士一定会名垂青史。

“我经历了很多值得记录下来的事，可是海沫龙骑士的经历和事迹却是我最想要马上提笔书写的！”伊达抚摸着那些巨大的石块由衷地说：“如果您能给我更多关于海沫龙骑士的事迹就更好了，我一定会认真记录整理，早日让这本书面世。”

对！龙骑士、海盗、政治阴谋、被迫害远走的英雄开创新天地……这是多好的题材啊，一定能成为畅销书！

伊达双眼闪动着兴奋的光彩，马上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本精致的本子，认真地记录杰克说的话。

“你祖父的骑士真可怜。”即使厚道的肯特也于心不忍地低声对红龙说。

“还有你祖父，他一定不会放过它不写的。”谷莠子补充。

真是太好了！

红龙才不管什么祖父不祖父呢，只要那个愚蠢没有自知之明的魔法师转移目标，不再抓着舞蹈者的题材不放，红龙就很高兴了。

看杰克还在不停地说，这就是无知者无畏的典范啊。

红龙、肯特和谷莠子一致对此摇头。

伊达的写作欲正熊熊燃烧，杰克也对于伊达这样的人物愿意亲笔记录海沫这个海盗的事迹心存感激，一个有心要说，一个有心要记，于是时间飞速地过去。

杰克的祖先是最早追随海沫的伙伴之一，因为在这座岛上没有固有的种族观念，到杰克这一代时，他的身体中已有着人类、人鱼、海精灵甚至兽人的多重血统；海精灵和人鱼的寿命都比人类要长，所以他们这个家族也属于长寿家族。他的祖父是一名混血海精灵，幼年时甚至曾有幸亲眼见过为海沫守墓的咆哮者。最初跟随者的忠诚随着家族遗传下来，杰克对海沫的崇敬、对这座海岛的忠实，从他的一言一行都感觉得出来。

等到杰克对海沫生平事迹的讲述告一段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杰克和伊达都还有些意犹未尽，可是红龙已经再也没有耐性听他们啰嗦了，催促着两人赶紧走。

杰克引领着四人走出山坳，却发现前方不远处，几个人拦在他们必经之路上。

路上一共有五个人，一个高个男子抱臂站在路中间，另外四人看起来是他的护卫，分列两边站在男子身后。

一看就知道是专程在等自己。伊达也不犹豫，脚下不停地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看清楚男子的长相后，伊达微微一愣，倒不是男子长得多么出众或丑陋，而是因为这男子居然有双充满妖气的深紫色眼眸。在所知的智慧生物中，伊达想不出什么生物有着这种颜色的眼睛，而且这男子除了眼睛的颜色异常外，没有丝毫混血的特征。

这名男子的年龄与伊达相仿，五官俊美，身材高大，但常年的海上生活使得他的皮肤粗糙，与白皙文弱的伊达面对面一站，对比相当强烈。

“我是海啸，海沫的儿子。”那名男子对伊达这样自我介绍，然后很无礼地问：“你就是伊达·法兰？那个自称是大陆最年轻魔法师的家伙？”

伊达笑而不语。

杰克冷笑说：“海啸，法兰阁下是大姊的客人，由不得你无礼！”

海啸吃吃笑了起来：“姊姊的客人当然就是我的客人，我只是不希望我亲爱的姊姊被莫名其妙的人欺骗而已。啊，我明白她看到我招揽了一名魔法师之后，心急于也想找魔法师加入，可是真正的魔法师是不会轻易被美色迷惑的，只有那种靠家势，用不择手段的方法获得魔法师身分的人才会……噢，法兰阁下，我的姊姊很美对吗？可是你要小心，跟她上床的男人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喔！”

伊达嘴角还是挂笑地看着他。这人既然能等上这么多天，自然不会只为了说几句图痛快的话。

“海啸，大姊的事轮不到你发言，她即使选择多少男人，反正也不会看上你，就不用你操心了！对了，上次被雷克斯打伤的地方还能用吗？大姊对此很关心呢！”杰克说着别有用心地打量着海啸的某个部位，哈哈大笑起来。

海啸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杰克，不要以为母亲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只是个废人，居然整天对海岛的事指手划脚，总有一天母亲会收拾你的！至于这位所谓的魔法师，母亲要见他！马上来！”说完，带着他的四个手下向伊达走来。

伊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所谓的马上来就是要被他们带去的意思吗？

他们真的以为魔法师会就这样站着，等五名大汉过来把自己带走？

蓦然出现在眼前指向咽喉的冰锥，令海啸他们止住了脚步。

这是魔法本身还是魔法物品造成的？这个伊达·法兰不是应该是一个嫉贤妒能的平庸之辈吗？

海啸退后了一步，向杰克吩咐说：“让他去见母亲，马上！”说完转身离去。

“大姊头回来了？”目送海啸他们走远，杰克的目光深沉了下来。

那女人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居然不知道。

“他说的母亲，是指现任的海沫大首领吗？”伊达问。

“是的，现在她要见你，不过你最好和大姊一起过去。”杰克阴沉着脸说。

“那么这位海啸先生是您的……”艾亚是大首领海沫和杰克的女儿，这个海啸称艾亚为姊姊，应该是现任海沫的儿子，不过是否是杰克的儿子很难说，这座岛上男女间的关系很乱，且几乎不存在婚姻关系。

“他是那女人的养子。”杰克的语调充满了敌意，“不自量力的家伙，靠着在床上哄那老女人，居然想跟大姊争夺继承权！”

伊达的眉头皱紧了。

老女人？是指现任的海沫大首领吗？

养子与养母怎样也好、觊觎姊姊也好，这种混乱的关系伊达倒是不在意，贵族圈里比这还要恶心的事情他也不是没见过。他担心的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对年轻的情人总是比较纵容和宠爱的，现任的海沫大首领如果倾向于海啸，那么已和艾亚形成半结盟关系的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可能就比较艰难了。

但是这也未必不是一个契机，如果能帮助艾亚争夺到大首领的位置，与她之间的合作便牢不可破，在无界之海的下一步行动，也就比较容易展开了。

就是不知道艾亚自己是什么想法，她对大首领的位置有没有她父亲那么热衷和势在必得？

正文 第五章 继承人

现任海沫大首领是艾亚的母亲，五官却和艾亚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艾亚的美丽是明艳妩媚、充满对异性诱惑的性感美；而海沫大首领虽然年近五十，却依旧如三十许人般，一身小麦色的皮肤，目朗鼻挺，魄力逼人，有种令人难辨雌雄的英气勃勃。

她盘膝坐在屋子正中的地毯上，在伊达进来后，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她挑衅地扬扬眉：“伊达·法兰？这些药剂就是你提出的交易？”她手边的矮几上放着几个小瓶，正是伊达拿出来的水下呼吸药剂。

“不是！”伊达斩钉截铁地否认。

陪他一起进来的艾亚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这些药剂明明就是伊达拿出来给她，她交给母亲的，现在伊达却一口否认。

“瓶子是，药剂一部分也是，其他部分是贵岛自己出产的，我可不能为此负责。”伊达淡淡笑着说。

艾亚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有人在这些药剂中动了手脚。可是这些药剂一直没离开过自己、雷克斯、杰克三人其中之一的视线，怎么可能会被人动手脚？又有谁能动这样的手脚？杰克和雷克斯？不可能！怀疑他们艾亚宁愿怀疑是自己负责看管时疏忽大意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海沫拿起一瓶药剂打开看看、闻闻，自然毫无头绪，随手扔回矮几上问：“我如何相信不是你一开始就做了手脚？”

“那我何必说出来？”伊达反问。

“当然是为了骗取母亲的信任。”

进入这间房的除了伊达，只有海啸和艾亚。进来后艾亚随便坐在一旁，海啸则席地坐在海沫身边，挨着她的大腿，一副很亲密的样子。他发言时，似乎为了强调自己的意见而把身体微微向海沫倾着，更加显得他们两人有着与众不同的关系。

“我不需要大首领的信任，我只需要一次公平的交易。”伊达微微仰着头，睥睨海啸一眼这样说，“还有，我可以无偿给大首领提供一个情报。如果可能，大首领最好找一个了解毒药又忠心的人随侍在侧，因为某个所谓的魔法师其实并没有魔法师阶位，他最擅长的是使用毒药——各种有着无法想象功效和下毒途径的毒药，或许不知不觉中，中了毒还不自知呢。”

海啸猛地跳起来，指着伊达喝斥：“你也不过是个用卑鄙手段嫉贤妒能的家伙，你以为母亲会这样轻易被你挑拨？对，你的老对手就在这里，现在他是我们的同伴，而你则是一个包藏祸心的外来人，你觉得我母亲会相信谁？”

伊达轻轻一弹自己魔法袍的衣领：“我也是个魔法师，仔细看看我和他的装束有什么不一样再说吧。”

两人同样一身魔法师才能穿的装饰着变形四系元素纹饰的服饰，但是伊达·法兰身上比那个魔法师多了一样物品。

在伊达·法兰的胸口佩戴着一枚造型古朴、纹饰大方的阶位徽章，而那位魔法师则没有。虽然对魔法师不很了解，可是在场三位海盗明白徽章是魔法师阶位的标记，之前他们没有注意，现在才意识到这点，没有魔法师阶位徽章，谁能证明那位真的是魔法师？他说伊达·法兰的魔法师阶位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可是现在的状况是伊达·法兰有，他没有。

伊达似笑非笑地看着海啸说：“我很能理解你对魔法师的无知，所以现在好心提醒你，不是谁穿上魔法师袍都可以说自己是魔法师。另外还有，他从来不是我的什么对手，我这个人没有低头看脚下的习惯。”

“你！”海啸忍无可忍地抽出佩剑就要扑向伊达，但是很快就克制下来，狠狠地把剑又插了回去。伊达明显是在故意挑衅，如果自己真的按捺不住，那就要被伊达牵着鼻子走了。他稳住情绪冷笑说：“伊达·法兰，你和他的恩怨是你们自己的事，现在我们要讨论的是你的请求。”

“请求？不，我对你们没有什么好请求的，这是一次公平交易。你们可以不接受，但是海精灵未必没有兴趣。”

“你以为窝囊废港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我是抱着友善的态度而来，但是如果我想走……老实说，还真的是想走就走。咆哮者的孙子就站在门外等我，”伊达伸手指向门口，轻蔑地说：“如果我现在走出去，你敢拦我？”

海沫一直看着伊达和海啸争论，直到听了这句话才一扬眉头：“咆哮者的孙子？”

伊达收回不可一世的姿态，很有礼貌地向海沫行礼：“能够亲身瞻仰祖父曾经生活的地方，舞蹈者感到很荣幸。”

岛上的人都知道伊达身旁的红发男子是头龙，可是知道红龙是咆哮者孙子的，只有杰克和艾亚两人。这张王牌打出来，窝囊废港的人还真不能把伊达怎么样。维系这座海岛与龙岛之间的关系，全靠咆哮者的威严，如果得罪了咆哮者的孙子——一边是龙骑士不知道多少代的后代，一边是自己的亲孙子，咆哮者到时候会偏袒谁还用问吗？

海沫目光烁烁地看着伊达：“法兰魔法师阁下，不要忘了你是被人鱼追得走投无路，才到我们这里来求助。”

“走投无路？如果我们直接飞向龙岛，您觉得他们敢追去吗？”伊达笑起来，“大首领，人类和人鱼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其中很多事我想与你们这海岛关系不大，所以我来此寻找海船的原因其实与你们的身分也不大相干。这只是一次交易，您觉得合适我们就谈下去；不合适，我现在就去海精灵那里谈。”

海沫的眉头紧锁。

伊达·法兰在海上被人鱼追杀的消息在先，使得他们都认为伊达到这里是为了寻求帮助，可是却没去想过伊达怎么会出现在海上？究竟是什么事，让这个大陆第一强国里举足轻重的年轻人出现在无界之海？他总不可能是来旅游的吧！

人鱼和人类间的战争已是迫在眉睫，这时候伊达·法兰跑到无界之海，就算他说自己是来旅游的，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他要做什么重大的事？或者说是什么重大的事情居然必须由这位大人物亲自出马？

到窝囊废港来找船是不是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想要海盗们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海沫对伊达的交易虽然很有兴趣，但是按照她最初认为伊达是走投无路的思维，肯定是要漫天要价，现在一下子想到其他可能，不由沉吟起来。交易的内容倒不重要了，不要让这个阴险出名的子爵大人把整个窝囊废港拖进他的计划中才是最重要的。

“法兰阁下，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我们没有兴趣过问，但是我要问清楚，你究竟要我们做什么？扮演什么角色？”海沫见伊达这人说话也算爽快，于是单刀直入地指向自己感兴趣的主题。

伊达微笑着说：“还是大首领说话痛快。我也直说了，该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把这份药剂交易给贵岛对我来说是可做可不做的事，不过能做总是更好。说老实话，我提供配方你们接受，这才是我要做的交易主体。其他的，你们能送我到大陆最好，不能，我自己也回得去，只不过少了一次观察人鱼动态的机会而已，不算很大的损失。我要你们送我到大陆，就真的只是载我一程，没有其他计划。”

也就是说，他提供这个药剂，为的就是让海盗们在未来拥有更多和人鱼斗的筹码。照海盗们狂放不羁的行为方式，有了这个筹码，跟人鱼的关系越来越恶劣是指日可待，他自然可在其中坐收渔人之利。而药剂的成分需要他领地上的特产，不怕海盗们不和他走得更近，甚至为他在无界之海上做点人鱼和海精灵不欢迎的事。

这不是阴谋，而是明谋。

香味缭绕的诱饵和其下的钩子都明明白白地摆着，吞还是不吞？

“母亲，我们不能就这么相信他！他的目的是控制我们整座岛！”海啸急切地说。他的目标是未来的大首领，要是好不容易把那个位子夺到手，却还要被伊达·法兰这样的人遥控指挥，他可受不了。

伊达不屑地说：“我还不至于看上这座岛。”

他和海啸说话从来不正眼看着对方，不是居高临下地睨视，就是用眼角余光瞥，这种姿态本身就够有挑衅的意味了，更何况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还没什么好话。海啸再也忍不住了，他再次拔剑出鞘，朝伊达扑去。

不得不说海啸的动作老练敏捷，就他这个年龄来说，已是一个很不错的剑士了，可惜他面前是一个早有准备的魔法师。

不等他的剑递到伊达近前，伊达的身影已从他眼前消失。海啸感到自己后颈传来一片冰凉，伊达的右手已扣在他的脖颈上，五指伸出闪着寒光的长长利甲，昭示着随时可以刺进他的后颈。

伊达一控制住海啸，屋里便不知从哪冒出了两个人，一左一右各持长匕首向着伊达扑去。

这两个人是海沫真正的心腹，即使谈再机密的事，也会隐藏在海沫身边保护。现在看到伊达如此嚣张，当着海沫的面就把海啸制住，他们自然不能就那么看着，于是双双出手。当然没有海沫的吩咐，他们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要把伊达制伏，让他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罢了。

两柄长匕首刚触及伊达的魔法师袍，陡然间，伊达周身出现了一套冰雪铠甲，匕首刺在上头发出了铮铮两声，接着冰雪铠甲上的寒气似乎缠住了匕首，眼看厚厚的冰层就顺着匕首蔓延了上去。

幸亏两人并没有打算对伊达下毒手，所以还有及时收回攻势的机会。两人反应很快，迅速撤回匕首且退出数步，发现伊达没有追击意图后才停下来。这时候，那层冰霜已沿着他们的匕首冻到他们的手指边了。

“法兰阁下……”海沫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要说的话，门口便传来了一声巨响，两扇铁门应声而倒，门外的情形展露众人面前。

站在门前的红龙正放下腿，显然门是他一脚踹倒的。在他身旁，肯特手执长剑正背对门内，向围着他们的海盗们严阵以待。他的左肩受了点伤，血迹已浸透了被利器划破的衣服。

红龙脸色铁青，目光扫过众人，被他盯上的人不由自主地有种想要蜷缩起身体躲闪的恐惧感。

龙威，这头龙居然能在人形状态下施展龙威。

据说人形巨龙是不能使用龙威的，除非他们愤怒到了极点。

企图伤害龙骑士，无疑是足以令飞龙愤怒到极致的事情之一。

两名持匕首的海盗立刻又后退了几步，站在海沫面前防护。

伊达心里苦笑。肯特受伤了，不用问也知道，红龙心里一定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撕碎。不过这样能加深那些海盗的误会，也好。

“法兰阁下，这是误会！”海沫即时开口阻止。即使在龙威的压迫下，她也依旧保持着尊严，“海啸虽然太过无礼，但也是您自己言语不当在先！我们这座海岛虽然和您的国度无法相比，但也不是可以被蔑视的。”

“抱歉，大首领，是我失礼了。”伊达顺势把手从海啸的脖子上撤下，并且对海沫歉意地行个礼。

海啸的脸涨得通红，却只能在海沫的严厉逼视下退到一边，海沫的两个护卫也无声无息地又消失在屋子的角落。

伊达手心向外，对肯特作后退的手势。肯特不管红龙愿不愿意，死拖着他也退开。

因为屋子的大门没有了，外面的海盗和肯特为了维持屋里谈判的隐密，只能干脆退到建筑物外。从洞开的大门处可一眼望见大海，海沫看着蓝色的大海，心里快速地计算着得失。

伊达·法兰说他不屑这座岛不是假话，兰姆帝国的疆域在大陆中北部，而这里位于南方大洋，他就算占领这里也没有什么作用；他若是想扩增疆域，兰姆帝国周围有的是值得他征伐的土地。但是他觊觎这座岛的势力也是真的，在无界之海，想要从人鱼和海精灵的控制中分一杯羹，只有利用这座海盗岛。

要是有了水下呼吸药剂，整座海岛的实力无疑可以提高一大截，很多原本做不到的事情再也不是难题。

可是一旦使用这种药剂，对它的依赖是无可避免的，到时候就非得受伊达·法兰掣肘不可。

“如果我接受交易，你怎么保证你的配方是真的？”

“如您所想，提供真的配方比假的对我更有利。”伊达摊摊手说。

是啊，他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弄个假配方等于放弃了以后可以在这里得到的好处，可是还要他有真的配方才行。据说真正的水下呼吸药剂配方早已失传，听闻伊达·法兰是在空间魔法方面颇有研究，可是炼金术并不是他的专长，要是有真的水下呼吸药剂当然不会拿出假的，可是问题在于，他有没有？

“我请咆哮者的孙子做中间人，我们签订龙族公正契约。”伊达加上这个筹码。

龙族公正契约，就是指请龙族作公证人的契约，如果一方违约，那么等于是冒犯了龙族的威严，不由受损失方出面，龙族自然会就此事讨个公道。不过龙族自然也不是都闲得没事做，会愿意为他族担任公证人，一般是与飞龙关系特别好的人，才请得动飞龙来担任中间人。当年的海沫龙骑士就是以逼迫人鱼族签订龙族公正契约为手段，才保障了在这么长久的时光里，窝囊废港没有受到过人鱼大军的进攻。

即使伊达·法兰是龙骑士，也没有胆量用违背龙族公正契约的方式侮辱整个龙族。

海沫眼睛一亮，要是伊达真的这么做，其诚意倒是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还有，可以把其他内容也放进契约，比如……我这次雇船的目的。”伊达建议。

这样的条件已没有什么可以迟疑的了，海盗这边几乎可以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承担任何风险，就能得到极为有用的东西。

“法兰阁下，请容我再考虑一下，最晚明天一定给你一个答复。”海沫几经思量，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静候佳音。”伊达向她再次行礼。

海盗们没有那种正事谈完还客套废话的习惯，一旦作出了决定，马上把伊达请了出去。艾亚本来想要跟着出去，却被海沫叫住：“艾亚、海啸，你们留下，我有事要对你们两个说。”

艾亚从进入屋子就一言不发，这时听到海沫的召唤停住脚步，默默走回来，在原来的位置坐下，依旧不说话。

屋子中一时就只有海啸吵吵嚷嚷的声音：“母亲，他太瞧不起我们了，要不然直接抢过药剂配方，把他交给人鱼算了！”

“啪！”海沫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白痴，他的龙是咆哮者的孙子，你袭击他，就连咆哮者那里你都交代不过去！不要光顾着你那点野心，想要成为下一任大首领，你的目光就给我放远一点！”

最后那句话一入耳，本来因为挨打而心生的羞愤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海啸的眼中反而透出一股兴奋。这是海沫第一次回应他的期望，给了他一丝可能性。

艾亚听了这句话，还是没什么反应地坐在那里不动。

海沫又转向她：“还有你，你也是！想要继承我的位子，你还不够格！”

艾亚没有出声，海啸已抢着说：“母亲，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请你指出来，我会尽力向你学习改正的。”

海沫看看艾亚，再看看海啸：“我年纪已不小了，所以有些事确实应该现在就做准备。你们两个都给我听着……”

夜色降临，远处的大海已渺不可见，只有港口船只上点点灯火指示着海的方向。带着海水腥味的夜风不时卷起发丝，纷乱地披在胸前。

窗前，艾亚半裸着身体懒洋洋地靠在雷克斯的胸口，手中拎着酒坛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另一只手玩弄着雷克斯的长发，把一缕发丝卷在自己手指上，松开，再卷起来。

雷克斯知道她心情不好，可是却没办法说出安慰的话，只能把自己的肩头让她暂时依靠。

感觉到雷克斯正在轻吻自己的头发，艾亚抬起头把自己的唇迎上去，接受雷克斯温柔的亲吻。

雷克斯趁机把酒坛从她手里拿过来放在一旁，准备把她抱起来离开窗边。这时艾亚回应的动作忽然停止，雷克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在窗口可以看到的平台上，那个年轻魔法师和他的侍女正站在那里。

雷克斯想起自己有个猜测还没对艾亚说，便打着手语说：“那个女人很可能就是炼金术师。”

“为什么？”虽然知道雷克斯向来是不经过深思熟虑不“开口”的，但艾亚还是忍不住这么问。

“他不应该带没有用的人来无界之海。”雷克斯这么回答。

红龙是飞龙，肯特·海兰斯是贴身护卫，那么那个明显不会任何武技也不是魔法师的女人究竟是干什么的？要是真的是所谓的侍女，那么这种带着侍女来无界之海的行为已经不叫特立独行，而该叫愚蠢。可是愚蠢这个词用在伊达·法兰身上，无疑是极不恰当的。

“你说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艾亚喃喃自语。

她忽然跳起来，顺手抽出一条头巾把自己的胸部一围，向外走去。雷克斯想要跟上去时，她却回身阻止：“你别来，到床上等我，我保证不会跑到别人的床上去好吗！”说完快步走了出去，前进方向正是伊达所在的平台。

雷克斯止步没有跟去，但是他沉吟片刻之后，也没有乖乖到床上等着，而是出门朝杰克的房间走去。

伊达闭着眼，感受着海风的吹拂。

法兰公国只有短短的海岸线，这段时间看到的海景比他有生之年加起来还多。

谷莠子轻轻走到他身后，陪他站了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伊达还是闭着眼，微微转动头感受吹来的海风，一边回答：“我知道不是很妥当，可是事先真的没想到会碰上这么好的机会，稍纵即逝，不抓住我不甘心。”

谷莠子靠在石头护栏上看着远海的灯影，知道目前这个状况不让伊达去做是不可能的，要是换成华伦迪尔或她自己在伊达所处位置上，碰到眼前局势，也不可能忍住不去掺一脚。岔开话题，谷莠子问起别的事：“那么，那个人你准备怎么办？”

“算他运气好，本来我已经决定这次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了，可是正好遇上这么好的机会，我不能再去分心，就随他让命运安排吧。”伊达睁开眼看着谷莠子说：“他曾试图伤害你，这点我不会忘记的！迟早，我会让他用性命来做代价。”

谷莠子一笑：“只是因为我吗？”

“不，还有艾迪。我不能让他存留的记忆这样被人利用和玩弄。”伊达倒是很诚实，没有把自己的行为都归结于为了谷莠子。但是接着他又说：“不过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华伦迪尔能为你做到的，我也能！”

谷莠子不愿意面对他此时灼热的目光，但又不愿意让伊达察觉这一点，又盯着远海勉强看了片刻，才转身走了。

伊达重新转向大海的方向，闭上眼睛感受海的存在。

一切都太巧合了，这座海盗岛的建立者竟是咆哮者和他的骑士，而红龙偏偏就是咆哮者的孙子；海盗岛正逢乱局，两个继承人的竞争正处于白热化；战争在即，人鱼对这座岛的压力也逐渐增强……这个时机太好了，伊达甚至庆幸自己在这时刻来到这里。

只要能够利用龙族对这座岛的影响力，扶植起下一代大首领，这座岛从此就烙上了伊达·法兰的印记，以后对无界之海、整个南方甚至整个大陆的海域控制，都很有利。

伊达不甘心放过这个机会，可是仓促出手要面临的危机也比较大。他在心里反复计算得失，连有人走近都没有发觉，直到艾亚把手重重拍在他的肩上，伊达才意识到有人过来了。

“魔法师阁下，你的警觉性太差了。”艾亚用力拍了伊达之后，居然没看见对方被吓一跳，有点失望地背靠在护栏上，看着伊达说：“刚才我有一百个机会杀你。”

伊达没有回头也没睁开眼：“你是朋友。”

“朋友？对你们这些贵族来说，朋友就是用来算计的对象吗？”艾亚把脸贴近他，眯着眼说。

“不是，是互利互惠的对象。”伊达睁开眼看着她，诚挚地回答。

艾亚一言不发又靠近了一些，面颊几乎要贴在伊达的脸上，伊达终于撑不住后退了半步，装成继续看着海景。

艾亚见他耳根有些泛红，忍不住探手捏了捏——在海盗窝里长大，她还真的从没见过被女人靠近会耳根红的男人。

伊达被她的手一碰，差点直接从护栏翻出去。

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艾亚哈哈大笑起来，干脆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娇媚地问：“你不是说要跟我保持长久的关系吗？今天晚上我的床是空着的喔。”

伊达感受着贴在自己身上的柔软触感，深呼吸了几次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可不希望自己因为这种愚蠢的原因一直在艾亚面前处于下风。一个小小的旋风魔法把艾亚的手轻轻拂开，伊达退开几步，虽然脸还有些红，却很平静地说：“艾亚女士，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些对吧？”

艾亚慵懒地看着他问：“为什么不是？”

“很明显，我这个人没有能使你从床上起来的魅力。”伊达的耳根红得更厉害，可是这并没有妨碍他把想法说出来。

“这倒是，和雷克斯相比，你简直还是个孩子……可怕的孩子！”艾亚眯着眼这么说。

她认真地看着伊达，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这个年轻的魔法师在母亲和海啸面前表现得与在自己面前完全不一样，在他俩面前的伊达张扬而嚣张，身上的气势甚至把一向自诩冷静的海啸压迫得失态；而在艾亚面前留下的，却是温文有礼甚至有些羞涩的印象。

或者这些都是演技，是他为了得到他想要的，故意展现出来给别人看的东西。

“你真可怕！”

伊达微笑着问：“又有谁不可怕？我们都是可怕的存在，因为我们是智慧生物。”

“可是直觉告诉我，你特别可怕，要离你远一点，不然会很危险。”

“那么，自己亲手从海中拯救并且抚养长大的弟弟，却想要占有甚至取代自己可怕吗？一直认为自己才是她唯一的继承人，并且不懈地为此努力这么多年后，却告诉你你根本不是唯一的选择，甚至只是第二选择的母亲可怕吗？根本不了解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一味要求自己去争取甚至掠夺的父亲可怕吗？身边已经有这么多可怕的东西了，你却要说我这个从远方来的陌生人可怕？”

“闭嘴！”艾亚暴喝一声，从大腿处抽出藏在那里的匕首，朝伊达的咽喉刺来。

“叮”地一声，伊达面前出现了一张闪电编织的小网，不仅把匕首弹开，而且令艾亚的手指微微发麻。

“冷静点，艾亚女士，我没有恶意，我是想要帮助你。”

“闭嘴！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艾亚气急败坏地吼叫。

“友好、盟友、互利互惠的朋友。”伊达笑咪咪地说。

“凭什么？我不相信你这样的阴谋家！”

“你不需要相信我，我也不需要相信你，我们只需要保持交易的公平性就行了。对商人而言，信任这种东西不如公平来得重要，不是吗？我可以给你比水下呼吸药剂更多的东西，商路、货品、武器、药物……甚至人手。”伊达的声音不大，但是充满了诱惑性，“你们需要魔法师，不是吗？魔法师们不会轻易愿意当海盗，外来的魔法师也不值得信任，可是我已经有魔法师阶位，我有权力和能力培训魔法学徒。一个或两个，你自己从你们岛上的子女中选择，然后送到我那里。我帮你训练教导三年，三年后我不会给他们参加试炼的机会，他们无法成为正式的魔法师就只能回到这里。可是有没有正式的魔法师阶位对你不重要，你需要的只是有魔法师能力的人不是吗？这样的魔法师完全属于你，甚至可以帮你训练更多魔法人才，这不是比你弟弟招揽的那个人更好吗？”

艾亚呆呆地看着伊达，不知道这个人还能说出什么来。

“我看过你们的武器和装备，你们能用这样的装备建立如此基业，真是一件值得敬佩的事。可是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拒绝更好的武器，大陆第一强国兰姆帝国的制式武器怎么样？当然一定的改装是必然的，总不能让人知道我把军队的武器提供给海盗吧？”

“真的吗？你能做到？”武器是海上武装发展最大的制约，目前不论材料还是锻造技术都无法和大陆相比，即使暗中和大陆做生意，对方为了自身的安全，也不会愿意把武器提供给海盗。要是伊达真的能做到这样的承诺，艾亚的确心动。

“你在寻找通往异大陆的商路是吗？即使成功了，你准备用什么和他们交易？你们岛上出产的物品或抢来的东西？不稳定的货源能帮你建立真正公平的贸易关系吗？你贩运回来的商品又要销售到何处？人鱼还是海精灵？他们能作你的客户群吗？而我能给你足够的货源，法兰公国的、兰姆帝国的，甚至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我也能帮你把商品销售到大陆任何一个角落，即使是兽人的部落。到时候你没有任何竞争对手，是唯一面对异大陆的商社，可以想象那能带来什么样的财富吗？”

“你怎么知道？”艾亚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确实在寻找通往异大陆的航线，可是那是个秘密，除了海啸似乎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之外，就连母亲都不知道。这个伊达·法兰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伊达指指自己的脑袋：“我带着脑子来的，我会自己观察和分析。”

这才是最让伊达动心的部分。只要艾亚答应了，到时候伊达·法兰就是艾亚唯一的供货和出货商，这其中的利益即使粗略计算，都足以令人浑身发抖。

“你不想沿着祖先的老路一直走下去，因为你已经察觉到这条路越来越难走，甚至会把你们带向毁灭。所以你在为这座岛寻找新的道路，我相信你已经为此付出了无数心血。现在我就在这里，我能给你带来一个全新的契机，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即使失败了，你们最多回去继续做海盗，还能有什么大损失吗？”伊达的话步步紧逼着，每一句都说到了艾亚心底。

是的，她觉得海盗这条路已经越来越难走了，这个海盗集团的发展已到了极限，几乎不可能再更进一步，甚至不可能超越祖先——至少他们之中完全没有希望再出现一个龙骑士。而近处的人鱼和海精灵，远处的沿海人类海军，他们却在不断发展，总有一天，窝囊废港会再也没有能力周旋其中，会被这些势力活活压死。

在雷克斯的提议下，艾亚想到了异大陆贸易。只要找到正确的航线，按照当年和人鱼签订的契约，人鱼根本不能阻止窝囊废港出访异大陆，那就将是独一无二的商路，独一无二的出路。可是母亲并不支持，甚至认为艾亚的这种行为背叛了祖先，背叛了海盗的荣耀，这使得艾亚只能暗中进行自己的计划。

经过几年的探索，艾亚的船队已经渐渐摸索到正确的海路，但是也终于引起了海啸的注意。就在伊达来的那天，艾亚派出寻找异大陆返航的一艘船，受到了攻击沉没，艾亚知道那是海啸动的手脚，但是却因为自己的行动必须隐瞒母亲，不能到海沫面前进行理论。

艾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自己气急之下说话太不注意，才被伊达听到了不该听的，可是现在伊达已知道这件事，而且他提出来的条件，正好是艾亚急需解决却没有能力解决的。

“我母亲并不支持这样的行为，你还是死心吧。”艾亚不可能马上就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于是这样回答。

“你的母亲年纪大了，这座岛需要新的首领。”伊达淡淡地说。

艾亚有些心惊地退开了半步，盯着伊达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我们这些贵族所谓的继承权，是需要上一辈人的权衡和肯定才能决定也就罢了，为什么狂放不羁的海盗也如此，不是有点好笑吗？你们的祖先都是要靠上一辈的指定才坐上大首领的位子吗？你的母亲、祖父他们都是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艾亚想用严厉的喝斥阻止伊达靠近自己，却没有任何效果，伊达依旧越靠越近，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说：“现在，所有人包括大首领，都知道海啸招揽的那人是用毒的高手了，其实，我也是，可是却没有人知道……”

“住嘴！”艾亚尖叫一声，跌跌撞撞地从伊达身旁逃离，惊恐地看着他，“你这个魔鬼！你是个魔鬼！”

“你过奖了，我确实一直希望自己能够达到那个程度，可惜目前看来，还有不小的差距。”

伊达依旧笑咪咪的，艾亚却因为那种笑容心惊不已，不断地后退，直到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雷克斯！雷克斯！”完全忘记了雷克斯违背了自己的意愿跟来，艾亚一头扑进雷克斯怀里才稍觉安心，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不放。

伊达没有再跟上来，而是远远地行礼说：“我等待你的答复。”

“我们走，那是个魔鬼！”艾亚大声喊。

雷克斯把艾亚横抱在胸前向卧室走去，艾亚缩在他胸口低声说：“雷克斯，他真的是个魔鬼，可怕的魔鬼……可是，可是我……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办法拒绝他的诱惑……雷克斯，我很害怕与魔鬼做交易，可是我没有办法抗拒他的条件……雷克斯，我该怎么办？我很想接受他的条件，我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雷克斯，我好害怕……”

雷克斯双手抱着她，根本没办法回答，他只是抱得更紧，不住低头轻吻着艾亚的额头和面颊。

走到转角处回头看去，只见伊达·法兰面向大海，闭着双眼，微微仰着头，静静地站在那里……

正文 第六章 怎么走到哪儿都有仇人？

在古老的落日平原有个奇怪的传说，人们认为生来就有紫色眼睛的孩子是恶魔的化身，会毁灭世界。

这个传说可能有其来历，不过艾亚并不知道那么多，她只知道在那个海边的渔村，紫色眼睛的孩子在出生后的三天内，就会由父族亲戚驾船带到大海上，然后被父亲亲手在日出时刻抛进海中。

艾亚遇到海啸就是在那种时刻。

那年艾亚三岁，她是在海船上出生的，在陆地上的时间远不如在船上生活得久。

母亲是大首领，根本没时间照顾她；父亲是船长，也不能花很多时间在她身上，照顾她的人几乎每天都在更换，今天是这个船员，明天是那个船员。当然，更多的时间没人管她，就让她在船上跑来跑去。

那天的艾亚踩着一个大木桶趴在船舷上看大海，一个大浪打来，她不慎从船舷上翻了出去，掉进大海。

艾亚还记得那天的风浪很大，大到她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三岁的小孩子水性再好也只能任由海浪卷动玩弄。

可能因为当时年纪太小，艾亚心里竟没有一点感到害怕，只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不断与大浪搏斗着。

事后回忆起来，她那时候的体力顶多只能挣扎一、两分钟，可是却感觉如同过了半辈子那么长。

艾亚很快就失去了力气，随着波浪漂荡着，过不了多久就要被卷入海底。就在这时，她的手碰到了一样东西。溺水的人不论碰到什么都会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艾亚也自然而然地抓紧着那个东西，并且死死地攥着不放。

那东西小小软软的，还在蠕动着，但是那并不能帮上艾亚什么。拯救艾亚的是发现她掉入海中船员。

一发现小艾亚掉进海中，那船员立刻跟着跳进了大海。他是两栖种族，是唯一可以自如地生活在陆地与海中的种族，眼下这点风浪自然难不倒他，他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艾亚，把她和她手中死死抓着的小东西一起举出水面，单臂划向船边，沿着放下的绳梯爬上去。这么一连串的动作他只花了极短的时间，等到艾亚反应过来，她已经回到了父亲的怀里。于是她终于开始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仍抓着手中的小小东西……

“当时是你把那个浑蛋救上来的！你为什么不马上把他扔回海里去！”艾亚揪住雷克斯的一缕头发责问。

雷克斯诚实地打出手语：“因为你死死抓着他。”

“那你也该从我手里夺出去扔掉！”艾亚很不讲道理地说。

雷克斯笑了笑。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会那么做，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并不能重来，也不会给人重新选择的机会。

但那一次他从海中带回来的不仅仅是灾祸，还有最大的幸运。如果选择的结果是必须双双放弃，那么他宁愿把噩运抱得更紧，来换取把自己的幸运永远留在身边。

艾亚走向前，一脚踩在船舷上，风吹动她的头发和衣襟，显得如此地光芒耀眼。

雷克斯赶上一步，再次站在她身后。

感觉到雷克斯的靠近，艾亚放松地靠上他，低声问：“伊达·法兰在做什么？”

雷克斯双臂环过她的胸前比划：“看海。”

艾亚没再说话。

伊达最近很喜欢站在迎着海风吹来的方向，享受风吹在脸上的感觉，于是经常看见他在船舷边一站就是大半天。

航海的事他这个魔法师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他能这样静静地待着对船员们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出于对神秘魔法师的敬畏，也没有谁会去打扰他。

伊达看起来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其实一刻也没有让自己的脑子闲着。根据掌握的情报，反复地制定计划、推翻，再制定、再推翻……这已经成为他做事的习惯。在窝囊废港的时候，事急从权，他不得不临时决定、立即执行，可是一旦给他充足的时间，他还是会按照老习惯在脑中把未来的无数可能反复推演。

这就是伊达·法兰做事的方式。他知道自己不是运筹帷幄于谈笑间的天纵之才，他自觉能胜过别人的，只有尽量多想一步，尽量把事情做得周全。

海沫大首领最终还是没能抗拒伊达提出的诱惑，同意用水下呼吸药剂配方换取乘坐海船的交易。

在红龙的见证下，双方签订契约后，伊达乘坐艾亚的船队出海驶向大陆已五天了。

而艾亚也没能抗拒伊达给她的诱饵，在出发之前，终于还是和伊达悄悄达成了同盟的协定。

其实伊达很高兴艾亚没有选择由伊达提供毒药解决一切的那种方式，虽然谈不上因此能彼此增加多少信任，但这种盟友总比在利益面前六亲不认的要容易掌控些。当然，要是艾亚选择了那更加直接的方式，伊达也不会有什么异议。速战速决其实也好，至少当时那样选择的话，现在的他就不用再为下一步计划殚心竭虑了。

“阁下……”杰克走近，在他身边停下。

“有消息了？”伊达低声问。虽然这艘船上据说都是艾亚的心腹，但伊达还是不能信任所有人，坚持要求他的计划只能艾亚、杰克和雷克斯知道。艾亚对此很不能接受，觉得伊达是个过于小心的阴谋家，可是伊达同样觉得，在艾亚这样的首领面前放置一、两个奸细很容易，既然如此，海啸就没有道理不那么做。

艾亚是那种没有迹象就不会去怀疑的人，而伊达恰恰相反，他是那种除非真正得到他的信任，否则他会怀疑一切的人。

“海啸果然开始行动了。”杰克很兴奋地说。

一切都按照事先的安排进行，不得不说，勾心斗角的事果然还是贵族更有才能，原本看起来那么阴险的海啸，跟这个文弱温和的伊达·法兰相比，简直天真得像个孩子。

只不过几个小小的布置，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甚至不可能有人想得到这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竟是有心人预先一一布置，可是这些偏偏就是出自一个甚至不在窝囊废港的人之手，就连发生的时间和无关的在场目击者，都是事先计算好的。

类似的几次小事件接二连三，却又毫无关连，累积后却掀起了大波浪，直到逼得海啸不得不用一些阴暗的手段应对。

可是海啸可能想不到就连他的那些手段，也在那个藏在暗中的对手预料中，是对方布置的一部分；更不会想到那个对手为了摸清他的性格和行事习惯，曾花了几天几夜和杰克、雷克斯长谈，并针对他所有可能的反应一一制定了应对方针。在知道那个详尽的计划后，杰克其实已经断定，海啸无论如何也逃不出那个人的手掌了。

“那么接下来的计划按照原定进行，剩下就看海沫大首领的反应了。”伊达呼了口气。自从上船后，越来越远的海盗岛上的事情就时时刻刻牵挂在心，现在走到这一步，基本上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其他只能看海沫的决定。

伊达相信海沫在艾亚和海啸之间的举棋不定，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情感上，海啸跟她既是母子又是情人，而艾亚自幼就跟杰克更亲近，但是杰克和海沫的关系在多年前就已经很紧张了。不过艾亚是初代海沫唯一的血脉，只凭这点在海盗中就有很大的凝聚力。海沫当年就是凭借血统登上大首领宝座的，现在要推翻这一点也不容易。

从能力上来看，艾亚虽然聪明坚韧，个人能力超群，但是她的性格确实有很多不适合成为领导者的地方；而海啸手段高超，他心狠手辣的个性显然更像现任的海沫大首领。要是艾亚接任，必然会更改很多现有的制度、事物；而如果是海啸，就只会按照她留下的规矩往前走。从这个角度来看，海沫还是倾向海啸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可是艾亚毕竟是唯一的亲生女儿，在明知海啸对艾亚有不轨之心的情况下，如果把大首领的位置传给海啸，就等于把艾亚推向绝路，即使作为一个没有多少母女之情的母亲，她也很难马上做出抉择。

伊达知道此时此刻的海沫最想要的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而是她自己对窝囊废港更长久的控制。可是她年纪大了，海盗这职业的特殊性逼得她不得不开始选择，即使只是为了安定人心，最少也要做出一个正在选择的样子给大家看。她做了，可是她不甘心，于是她越来越排斥和她理念不同的艾亚，而亲近一切都更像她的海啸。不过不管是谁，她都不愿意放开自己的权力、那个位置。

伊达要做的就是推波助澜，不是推动艾亚抢夺那个位子，因为理念不同的艾亚越是竞争，海沫对她的防范和抗拒就越重。可是如果艾亚远远走开，海沫只面对海啸一个人时，疑心很容易就能在她的心里扎根。

海啸已经等不及了，他现在就想要那个位子，海沫这个老女人已经碍事了，他想要的是坐在那个位子上，怀中抱着年轻貌美的艾亚……

伊达安排了一连串小事一一发生，为的就是一步步给海沫这样的观感。即使海沫不上当，也要给海啸一种海沫已经这么想了的印象。

然后，坐山观虎斗就行了。

海沫和海啸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为了使情势对自己更有利，会主动出击。伊达不在乎谁先做，只要他们之中有人开始行动，互动就会形成，艾亚留在岛上的心腹就会推波助澜，帮助他们加快进展。

艾亚不在岛上，她的影响力暂时减弱，会让那两人对她的防范减低，可是她所掌握的船队却是整个窝囊废港行动速度最快的。凭着这点，她留在岛上的力量足够在有严重事件发生时，拖延到她赶回去。

伊达已经帮她设想了无数可能性，并提供了应对方案，艾亚按照这些计划夺得窝囊废港控制权的可能性最少有七成。

仓促之间，伊达也只能安排到这种程度，剩下的就看艾亚自己的运气和累积的人缘了。在窝囊废港，每艘船和船上的相关人员都是属于它的船长，这些船长支持谁将决定最后的结局。

透过和岛上频繁的资讯交流，杰克心里明白事情的走向已越来越明朗，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年轻魔法师的功劳。

“你不愿意做海盗真是可惜了！”他现在仍未放弃招揽伊达的奢望，低声嘀咕着。

伊达抱着歉意地对他笑了笑，这个要求显然不可能。

“对了，那个魔法师也离开海啸了！”杰克想起这件事，带着兴奋的语调说：“不知道为什么和海啸闹僵了，大吵一番后，居然抢了一艘船逃走。”在这个长久以来因为没有魔法师入伙，而把魔法师大大神秘化的海盗岛上，海啸能够招揽到魔法师深受艾亚这方的羡慕与嫉妒，现在那个魔法师和海啸闹翻甚至到了动手抢船的地步，当然令杰克高兴。

“什么！”伊达立时转过身来紧紧盯着杰克。

“那个魔法师和海啸闹翻。抢了一艘船自己出海。”杰克带着嘲笑的口吻这么说。魔法师即使再厉害，也不是变化莫测的无界之海的对手，没看到伊达·法兰这样的魔法师都要向窝囊废港求助才敢航海吗？一个连魔法师阶位都没有的家伙居然自己驾船出海，可惜了那艘不错的船啊，可能此时此刻已经不知道沉没在哪里了吧。

“是吗……”伊达喃喃地说，他脸上可没有一丝的高兴。本来希望能借刀杀人的，现在看来对方的警惕性比自己想象中高得多。这个人留在世间终究是一大祸患，没能够及时除掉他，可惜了……

杰克发现自己的消息为伊达带来的不仅不是惊喜反而是忧虑，不由得担心地问：“怎么了？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吗？”

伊达摇摇头：“跟你们没关系，他是我的仇人。”

杰克点点头，只要跟艾亚的未来没关系就行，伊达的私事他可没兴趣。用膝盖想也知道伊达这种人的仇人绝对不少，不过连来到无界之海都能遇到仇人，这个伊达·法兰也算厉害了。

伊达皱着眉头思考那人离开窝囊废港能去的地方，以及他跑到无界之海、跑到窝囊废港去究竟是什么原因？

伊达不知道当时他究竟得到了多少属于谷莠子的记忆，也不知道这些记忆中有哪一部分吸引他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可是伊达可以肯定，在这里遇到自己之后，对方的计划肯定产生了变化，对方对自己的恨意已超过了理智，只要有机会能“报复”自己，对方肯定不会放过。

那么他多半回到“那里”去了吧？

他又会用什么条件说动那里的主人和他目标一致呢？

也许……

伊达沿着他自己惯常的思维方式一路想下去，计算着对方可能的行动，计算着他自己该怎么应对，甚至怎么样才能将计就计，使利益最大化。

谷莠子来到他身后，递给他一份饮料：“我保证，你要是能让你的脑子休息一下，再思考的时候效果会更好。”

伊达看着谷莠子，好像发现了什么似地，就那么一直愣愣地看着她。

谷莠子被他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有些不知所以，问道：“怎么了？”

“对不起……”伊达低下头轻轻说。

对不起？

谷莠子一头雾水。这几天伊达一直在船上，应该没有机会做什么值得说对不起的事情吧？

“我……习惯性地把身边的一切都当作可以利用的筹码……所以刚才……总之对不起，我差一点就违背了自己对你的诺言。”伊达有些局促不安地说。

“出了什么事？”谷莠子问。

“夜和海啸闹翻，抢了一艘船自己出海了。”

“喔……”谷莠子点点头，聪明如她脑子一转间，已明白伊达之前在想什么，自然也就明白他为什么说对不起。

这个孩子啊，真的还只是个孩子……

谷莠子丝毫没有感到不悦。

自从上次争吵之后，她对未来又有了一线希望，那种反正自己存在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任何意义、随时可以消失的情绪也就随之改变。对她来说，只要还有回到华伦迪尔身边的可能，哪怕只是最微茫的希望，她也愿意等待、寻求。相对地，对于能够给她这些希望的伊达也宽容了许多，至少不会再拿伊达和华伦迪尔比较了。这样一来，伊达在她眼中的毛病和缺点自然也就减少了八成。

尽管伊达·法兰表现得多成熟与足智多谋，在谷莠子和她记忆中的华伦迪尔面前，仍只是个孩子，就连他使用的那些谋划计算，在谷莠子眼中也是从前的华伦迪尔玩剩下的。所以面对这样的孩子，谷莠子生不起气来。

“你想的其实没错，利用敌人的贪婪将计就计，是最容易解决事情的途径之一。”

谷莠子的安慰和体谅让伊达心情更糟。“我曾承诺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可是刚才我却自然而然地考虑着怎么利用你来布局。你为什么不生气？因为你……不在乎是吗？要是华伦迪尔这么做的话，你就会生气了！不，你还是不会生气，因为你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为他怎么牺牲都行！”

你都明白了为什么还要为此而激动呢？

谷莠子漆黑的眼睛看着伊达，明明白白地表达着这样的意思。

伊达觉得很委屈，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我不会利用你的，我不是华伦迪尔，我会做得比他更好！”

听了伊达赌气般的话，谷莠子只是微笑。

“他根本就保护不了你，而我可以，我可以帮你实现你的愿望，而他只会利用你！我一定可以证明这一切！”伊达的声音带上了哽咽。

自从遇到华伦迪尔后，谷莠子的精神好多了，至少不再保持那种令伊达心疼的“怎么样都无所谓”的状态了，可是她对伊达的态度却越来越让伊达挫败。以前伊达纠结于谷莠子总是透过自己看着华伦迪尔；现在，谷莠子显然已经把伊达和华伦迪尔分开了，但伊达心中仍然纠结，因为谷莠子从伊达身上剥除跟华伦迪尔相似的地方后，开始把伊达看成一个小孩子。

伊达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谷莠子正视自己，就算她用别的方式拒绝也好，至少要给自己一个和华伦迪尔平等竞争的位置，而不是在她心目中连对比的资格都没有。

谷莠子现在很害怕伊达的这种情绪，她从来不曾直接面对这种情感，从来没有人说过爱她，她对华伦迪尔的情感只是单方面的，她徒然有过漫长的岁月，却和伊达一样，面对感情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不用拿自己跟他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缺点，他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你也拥有他欠缺的优点不是吗？”试着想要安慰伊达，却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正触及伊达心中最介意的地方。

又是这种哄小孩的口吻。

伊达摇摇头问：“那么他有什么缺点？我又有什么地方比他强？”

谷莠子哑然。在她心目中华伦迪尔根本就是完人，怎么可能会有缺点，伊达除了出身又怎么可能有比华伦迪尔强的地方？

我就知道。

伊达觉得一口闷气憋在心口，难受得难以言喻。

看着谷莠子，伊达觉得自己再这么站在她面前，一定会忍不住落下眼泪，于是强忍着哽咽说：“反正我绝不会利用你，你跟别人不一样，我要证明我能保护你，我比他更重视你。”说完转身走开，把谷莠子独自留在那里发呆。

真是糟糕透了。

看着伊达和谷莠子，肯特暗暗叹息。

肯特至今仍是单身，他母亲早逝，父亲从来没考虑过孩子的未来。他被这样的父亲养育成除了忠诚、谨守骑士原则之外，很少顾及其他情感，所以尽管他的年纪已不小，在感情方面却是一片空白。可是即使如此，他也知道伊达和谷莠子的相处方式很有问题，很糟糕，很……幼稚。

“两个白痴！没有脑子的蠢货！”红龙不像肯特只会腹诽，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会把自己真实的观点添油加醋地说出来。

肯特看看红龙，没有像往常一样追究他侮辱子爵的行为，可能是因为肯特心里也有类似的观点吧。不过下一秒他便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十分逾越，于是皱起眉头开始对自己生气。

“你会一直在那个蠢货身边做侍卫长吗？”红龙忽然问。

肯特奇怪地看看红龙，不知道他怎会突然对这些俗事感兴趣了，回道：“这不由我自己决定，而是子爵的权利。”

“要是他一直赖着你，你就跟着他一辈子？你傻瓜啊！”红龙怒道。

肯特觉得这头龙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子爵赖着自己？真好笑，不知道有多少英勇的战士期盼能为子爵服务呢。自己并非子爵唯一的选择，也不是最好的选择，特别是在最初的那段日子，自己表现得也不够好，子爵会把自己留住这么久，其实连肯特都感到意外。红龙的这个问题让他感到好笑，所以瞪了红龙一眼，没有理睬他。

于是红龙觉得似乎自己才是最愚蠢的。

“你这个愚蠢的蠢货！总有一天会被那个狡诈阴险下流的魔法师卖掉！”

“子爵不是那样的人！”肯特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等着看吧，那家伙是那种……是那种……”红龙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形容伊达。他见过无以计数充满野心、擅长心机、玩弄伎俩的人类，伊达的身分、目的甚至手段，跟他们都有相似处，可是就连红龙也说不清楚在什么地方，伊达和那些人类有着明显的不同。现在面对肯特，红龙不想违心地给伊达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可是就这么都不说他又不甘心，咬咬牙终于说：“你等着看吧，那个家伙是个白痴，终究会连累别人的。”

肯特连忙安慰他：“别担心，子爵会把事情处理得很好，不会给你添更多麻烦。”红龙现在还没有正式承认子爵是他的骑士，虽然在肯特眼里他和伊达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但是龙骑士契约并不是和龙的关系好就可以缔结。有的时候肯特也会为子爵暗暗着急，成为龙骑士想必得经历很多坎坷和考验，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在意？

“我怎么可能担心！我、我才不担心呢，跟我有什么关系！该担心的人是你这个笨蛋！”红龙吼叫。

肯特微笑着说：“我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果可以用生命实践我曾经宣誓的誓言，那将是我的荣耀。”

“实践你个头！你现在就去死吧！”

红龙一把揪住肯特，准备直接把他扔进海里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谁知道肯特毫不客气地抬臂格挡，同时右掌朝着他的脖子砍了下来。红龙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手躲闪，但是肯特抢上一步，抬腿向他的小腹踢了过去。

红龙力量大、速度快，但是招数不行，被肯特弄了个手忙脚乱。

“你不是一直想成为骑士吗？来啊，不用龙威打赢我我就教你！”肯特带着挑衅地叫。航行的时光太无聊了，能找个对手训练一下也好，而红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最重要的是，这个对手只要一挑衅就会上钩，而且绝对不会受伤也不知疲惫。

红龙如同肯特预料的一样扑了上来，嘴里还大声叫着：“我才不想做什么见鬼的骑士！”

就好像肯特曾有的龙骑士之梦，红龙的骑士之梦根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性，他们都知道这点。可是那年少时的梦想已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是他们生活在自己父亲身边时的重要回忆。

虽然阿历克斯并不是红龙的父亲，可是肯特相信，在红龙心目中他的重要性与父亲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是一样的。

肯特很感激红龙对自己的信任，肯把往事讲给自己听。他不知道子爵是否知晓红龙的过往，可是肯特知道自己在听过那些往事之后，与红龙之间已经有了一层更加亲密的关系——相互信任的伙伴关系。

肯特和红龙打在一起，因为红龙收敛了自己的力气，所以被肯特打得有些狼狈，只能拼命记忆肯特招式间的窍门，运用到自己的攻击防御中。这也是肯特唯一可以把搏斗技巧传授给他的机会，因为要是直接说要教他，以他高傲的性格是根本不可能接受也不可能去学的。

人形飞龙不学习格斗技巧怎么行？唯有学习了格斗技巧，他的实力才能再次提高，才能给子爵更多帮助和保护。

伊达被肯特和红龙的格斗声吸引，看着他们两个在那里扑腾，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至少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心机与算计。

像他们这样真好。

或者说也只有他们这样心地坦荡的人，才有资格获得这份难得的“好”。

“你们俩到底谁才是龙骑士？”艾亚疑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人人都说伊达·法兰是龙骑士，可是无论怎么看，那头龙跟那个不声不响、丝毫不起眼的肯特·海兰斯更加亲近融洽。

伊达侧头看着她微笑。

这个女人的直觉好吓人啊。

好在艾亚过来找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问这个问题，伊达不回答她也不在意，继续说自己想说的：“我们需要在前面的海岛停留一天，补给必要的物资。”

“我知道了。”

这是出海前就告知伊达的，因为航程远，海盗船在大陆获得补给的可能性不稳定，所以他们都会在海精灵的岛屿补给物资再继续前行。窝囊废港和海精灵之间有过约定，而且没有什么利害冲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生意海精灵也不至于不做。

伊达虽然对海精灵的城市很感兴趣，可是理智明白地告诉他，到了那座岛屿自己还是老实地待在船舱里较好。

说完了该说的话，艾亚无意跟伊达继续攀谈，很快就转身走开。

自那次夜谈后，她对伊达就有些畏惧，虽然出于骄傲不愿意表现出来，但是能不靠近伊达就不靠近，更尽量避免与伊达说话。

伊达倒是想不出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海盗首领这么畏惧，要说是因为那天晚上的那番话，他相信艾亚绝对不是那种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会感到害怕的人，可是在其他方面，自己跟她没有什么接触啊。

伊达想不出个所以然，摇摇头决定不去管她，反正未来的海盗女首领畏惧自己也不是什么坏事。

鳄鱼岛渐渐出现在海平面上。

这座岛的样子一点都不像鳄鱼。这是座形状很规整的椭圆形岛屿，名字的由来自然是因为这座岛上曾经有很多鳄鱼栖息。

不过自从海精灵们开始入住这座岛屿，这里就没有鳄鱼耀武扬威的余地了。

海精灵们的建筑风格带有浓厚的精灵族色彩，这些深烙在血脉中的文化和习俗，不是说句“我们不是精灵”就能够抹消的。

即使只是一座海港，依旧被海精灵建得精美别致，从码头到建筑物都充满着繁琐而细致巧妙的装饰，只不过这里的装饰图案大多是海浪、海洋生物的变形，不像大绿林那样以陆地的植物、动物为主。

整座海港看起来整洁有序，跟窝囊废港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艾亚率领的三艘船上有大约十名海精灵和混血海精灵船员，到了海精灵的城市，这些本来应该算半个主人的却一个个都集中到艾亚所在的旗舰上，不仅不上岸和同伴们一起装运补给，甚至连脸都不愿意露。

伊达也是早早就跑进船舱里躲起来，正好和这些海精灵在同一间房。

伊达观察着海精灵的神情，他们有的表情复杂地站在舷窗看着外面的海港，有的目光阴沉地把玩自己的武器，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这些海精灵们凑在一起谈笑风生，不时还隔着窗户向其他海盗炫耀自己现在不需要参加劳动的特权，似乎对他们来说待在这条船上而不是港口是天经地义的，这条船才是他们的家园，那些人类与人鱼的海盗才是他们的同胞，外面的海港和海精灵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窝囊废港不仅是那些被自己种族抛弃的人们的安身之所，它还有能力同化这些人，让他们把窝囊废港当作家园。

伊达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

明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也不会去做这样的努力，但并不代表他不希望看到世界上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促使他与窝囊废港合作的原因除了利益，还有他们的原则性：要钱不要命、要命不要钱。不管历代首领的个性如何，初代海沫制定的这条法则一直被严格遵守着，抢劫了商船的货物就绝不伤害船员，要是在进攻中杀死了对方成员，死者的财物他们就绝对不会去动，还会在抢得的其他财物中留下一部分作为死者的抚恤。

有原则的盟友就不会轻易背叛，重视自己成员的盟友就不会轻易冒险，伊达对自己此行的收获还是很满意的。

如果没有意外，第一批来自异大陆的商品会在四个月后抵达法兰公国的港口，换取很多伊达准备好的各种物资。

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当伊达的心思转到未来的交易上时，外面的甲板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从窗口看去，是几名海精灵战士登上了甲板。

杰克正在阻拦他们，并且显得很愤怒，神经质地挥着手大声喊叫。他们与海精灵有约定，在这个港口停泊的时候，海精灵没有不经允许就登船的权力。

那几名海精灵也很坚持，双方争执不休。艾亚从港口匆匆返回，也加入了和海精灵的谈判。

“怎么了？”船舱中一名海精灵自言自语一声，从窗口跃了出去，快速地穿过甲板上的障碍物，不一会儿就出现在船舷边，沿着绳梯攀了下去。

不久，甲板上的争执还没结束，他就又从下去的地方爬上来，沿着原来的路线回到船舱里。

“怎么了？那些家伙又在搞什么鬼！”船舱里的海精灵们对外面的同胞毫无认同感，言谈之间隔阂分明。

“倒霉透了！该死的萨林在港口！”出去探听消息的海精灵气呼呼地说：“据说他要去屠什么龙，可是本来应该提供给他的几艘船没到，他竟然想要雇我们的船！”

“让他去死吧！”

“让他死着见鬼去吧！”

“让那个家伙变成龙的大便吧！”

……

不得不说，这些海精灵和海盗们混久了，精灵的优雅和斯文已经所剩无几。

红龙的耳朵在听到屠龙这两个字之后就竖了起来，发现那些海精灵只顾着谩骂却不再继续往下说后，上前直接把打听消息的海精灵提起来大吼：“给我说明白点！谁要屠龙？”

海精灵们这时才醒悟到这里还有头活生生的龙呢，于是马上七嘴八舌，开始挑唆红龙去给那个胆敢冒犯龙族的低贱海精灵一个教训。

“这附近有龙？”伊达问。

“有一头，住在北面一座小岛上。”那个探听消息的海精灵回答他。

伊达摇摇头，奇怪的龙。

龙岛距离这里不算远，飞龙们要是想过海岛生活，住在龙岛上显然更舒服。要是想脱离龙岛独自生活，通常它们都会选择到遥远的大陆上去找住处。这头龙为什么选择独自栖身在距离龙岛不远的海岛上呢？

“那座岛的环境很好？”这是伊达能想出的唯一理由。

“不怎么样，一座荒山，一个山洞，一棵树也没有，连海精灵都不屑占领。”

答案出乎伊达意料，龙这种生物对自己的住处很挑剔，比如红龙，它与石龙怪搏斗的几百年里，天天过得那么紧张，还有闲情把自己的山洞整理装饰得漂漂亮亮的——当然是从龙的审美观来说。

“什么样的龙？”

“蓝色的，我们的船从附近经过时我见过一次，它在海里捕鱼吃，个头很大，但是看起来脾气很好，看到我们的船之后就飞走了。”

伊达和红龙相互看了看，都露出“不会吧”这样的神情来。

还不等伊达和红龙说什么，雷克斯推门走进来。他对伊达打手势说：“萨林要求登船，他想要征用我们的船被拒绝后，就说我们船上有海精灵的通缉犯，要求搜查。”

这句话就好像在热油里撒水般引起一片哗然，那些海精灵海盗个个抽出兵器，摆出准备拼命的架势。他们这些海精灵除了在海盗岛上出生的第二代、第三代，每个都被海精灵通缉，要不是在族群中生存不下去，他们又怎么可能选择成为海盗？而且海盗们和海精灵是有协议的，萨林这样的行为等于是赤裸裸的挑衅。

“安静！”雷克斯做出一个严厉的手势。

海盗们顿时安静下来，都盯着他的手势。可以看出雷克斯虽然不能说话，在海盗们中还是很有威信的。

“我们不是害怕与他们作战，而是还有任务在身。现在开始，你们都是窝囊废港出生的海精灵。法兰阁下，如果不介意，请您装作是我们港口的魔法师。就让他搜，我倒是要看看他有没有本事从我的船上带走任何人！”

雷克斯态度坚决，这个在艾亚身边总是显得温柔如水的蛟人男子，此时此刻把身上来自龙族的威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其实……”伊达看看雷克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如果是那个叫萨林的海精灵的话，可能有点麻烦，他认识我。”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伊达身上。

伊达越加地面现赧色：“我应该可以算是他的仇人……”

满屋无语。

红龙终于忍不住第一个出声，咆哮道：“你这个无耻狡诈下流的浑蛋，怎么走到哪儿都有仇人！”

正文 第七章 跟屠龙真有缘分啊

船舱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想要看书就得点蜡烛。蜡烛的品质又不佳，那种燃烧味在狭小的舱室中散不去，令人有种压抑感。

伊达控制着一个小小的旋风在屋子里旋转，不断地让风中吹出各种气味：青草味、水果味，雨后尘土味，甚至烈酒香水之类的味道，乐此不疲，似乎是件很好玩的事。

谷莠子被一股从鼻尖掠过的浓郁花香吓了一跳，合上书责备地看着伊达：“这下你满意了？”

当然她指的不是自己阅读被打断，而是指他们目前的处境。

因为伊达的建议，艾亚接受了萨林的雇佣带领船队加入了屠龙行动，于是他们目前就只能躲在舱室里，跟着船队前往蓝龙栖息的海岛。

艾亚受雇后，萨林就没再坚持要上船检查，但是很快地，他的许多部下就被塞到艾亚的三艘船上。

海盗船不是商船、客船，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舱室给客人使用，那些海精灵自恃是他们雇佣了这些海盗，很不客气地占用了最好的舱室。伊达他们为了不被发现，只能四人挤在一起，躲在船舱下层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

伊达和谷莠子还好，他们两个都属于那种坐得住、忍受得了枯燥和寂寞的人，一个看书，一个冥思或者发呆，时间似乎一点都不难打发。肯特虽然有些气闷，但是他的意志力坚定，咬牙也能忍着。只有红龙暴躁不安，把他困在这么一间小舱室里无异于酷刑加身，每天从这头走到那头，走了五十到一百次之后就会发出一阵狂叫，同时伴随着企图砸烂这艘船和伊达·法兰的强烈冲动。

在这时候，伊达总会很及时地释放出一个隔音魔法，避免这个舱室的声音传出去，同时肯特会显得很兴奋地冲上去阻止——这样一来他终于也有点事可以做了。

日子就在这种重复中度过。今天红龙的第三次暴动后，午饭被准时送到房间里。

来送饭的就是那天从船上跳出去打探消息的海精灵，他的名字叫作格林纳特，这些天伊达他们不能出房间，他就担起服务的工作。

格林纳特曾经居住在鳄鱼岛上，他来到海盗岛算是个曲折的故事。格林纳特是个孤儿，他的父亲是谁没人说得清楚，母亲在他不到二十岁就去世了。自幼就在萨林家族接受训练的他因为个性不羁，被萨林选择执行一个计划：混进窝囊废港做间谍。

格林纳特倒是成功地混了进去，但是也就此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他觉得自己天生就应该当海盗而不是海精灵。于是对雷克斯一五一十把计划都交代清楚，亲自执行反间谍行动，让萨林吃了个大亏，然后他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一个海盗。

格林纳特的性格和一般海精灵很不同，所以可以想象他在海精灵中的日子过得多么压抑，而成为海盗后又是多么地称心如意。

一般海精灵不屑干的事，比如偷听、偷窥、造谣中伤等，都是他的最爱。现在的他每天送饭之余，就是为伊达他们传递消息，顺便挑拨红龙去教训萨林。

“我今天打听到了……”摆开饭菜，不等伊达他们开始吃，格林纳特就兴冲冲地开始演说，“萨林真实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屠龙！”他神秘地顿了一下，见大家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才满意地往下讲：“他的目的其实是想成为龙骑士。”

噗……

因为吼了半天口干舌燥，正往嘴里倒汤的红龙听了这句话，一口汤全喷在肯特身上。他也不管肯特愿不愿意，胡乱抓起抹布按着肯特就帮他连头带脸地擦了几下，然后将抹布和肯特一起丢开，紧盯着格林纳特等他说下去。

“萨林曾经和那头蓝龙有个约定，说要是能够打败它，它就要承认自己是它的骑士——注意，他说的是打败蓝龙而不是他自己打败蓝龙。而那头蓝龙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脑子，居然答应了，还和他签订了契约。”格林纳特边说边摇头，难道龙这种生物的智商有问题？可是眼前这头红龙和有龙族血统的雷克斯都很精明啊。或许任何种族中都有智力比较低的吧？

“所以现在萨林就集结大队人马准备去打败那头龙，然后做龙骑士？”伊达问。

格林纳特用力点头，说不出有多么兴奋。

伊达和谷莠子相顾无言，半晌后拍拍红龙的肩很关心地问：“白痴不会遗传吧？”

“闭嘴！”红龙咆哮起来。

太丢脸了，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丢脸的亲戚！

是的，他一直都知道蓝龙很傻、很无用、很没脑子，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头龙可以没有脑子到这种境界。

她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难道自己自幼被人类抓走其实是种幸运，因祸得福的自己因而保住了脑子？没有被养育成一个白痴！

红龙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在伊达和谷莠子的目光中，他恨不能找个窟窿钻进去，那头没脑子的龙已经成了附近所有智慧生物的笑柄了吧？而自己，正是这个笑柄同个窝里孵出来的兄弟。

天啊，以后没脸见人了。

以后包括自己子子孙孙，都要因为有和那头白痴一样的血统而蒙羞了——要是还有母龙愿意嫁到这个家族中来的话。

红龙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对了，杀人灭口，一定要灭口！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是那个白痴的哥哥。

先把这艘船砸沉了，再把那个企图欺骗龙族的低贱海精灵毁尸灭迹，所有家伙都给我去死，为了自己的后半辈子和子孙后代能见人，我要……

红龙一把拍开正在拉自己的手，继续幻想着下一步的计划。

所有参加这次行动的人类、海精灵或什么玩意也好，统统都要干掉……

那只手伸过来继续拉他。

“你干什么！没看见我正在策划重要的行动吗！”红龙向对方咆哮一声。

伊达耸耸肩：“我无意打扰你，不过建议你还是收敛一下情绪，不然很快所有人都要发现这条船上有头龙了。”

红龙在不知不觉间情绪已经非常激动，龙威开始在身旁扩散，格林纳特早在红龙一开始发怒的时候就逃出了舱室，要是红龙不尽快平息下来，不仅这艘船，就连周围航行的其他船只也将被龙威震慑，船上藏着龙的事情自然也就隐瞒不了。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就要大开杀戒了，都去死吧！包括你！”红龙对伊达阴恻恻地笑着说。

“你弟弟也是一头龙……”伊达慢悠悠地说。

“它算什么龙，愚蠢的泥鳅、肮脏的爬虫、低等的蚯蚓！”

“那个萨林，他是个很卑鄙的海精灵，几年前我曾和他有过接触，很可惜还是让他跑了……”伊达很感慨地叹息一声。

大家的目光都盯着他：到底这个人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大言不惭地说别人卑鄙的？

伊达毫无自觉地继续说：“……所以他为了成为龙骑士一定已准备充分，带足了人手和装备，以及屠龙有可能用到的一切。你现在出去，是打算让他在你身上练习吗？”

“不要拿我跟那个白痴相比！”

“你母亲不是白痴，她也曾被人类逼到极限过。你比任何其他龙都更了解人类，而海精灵他们并不比人类更……老实。”伊达寻思出了这么一个词汇来形容。

人类还老实？人类是最不老实的智慧种族。当然，精灵也好不到哪里去。人鱼、兽人、矮人也一样。这个世界上除了高贵的龙族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看看伊达·法兰和谷莠子，红龙的种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所以稍安勿躁，等到了你弟弟那里我们再行动不迟。到时候他的力量可不一定斗得过两头龙，不是吗？”

“而且还有你这个卑劣的家伙在背后算计，所以你的那个海精灵仇人就死定了是不是？这就是你让那些海盗来的目的？”红龙“温柔”地看着伊达问。

伊达正色而诚挚地说：“其实仇恨只是他单方面的感受，我对他的遭遇还是很同情的。”

你就信口开河吧，这里没人会相信的。每个人脸上都明明白白地这么写着。

伊达也不管别人信不信，继续说：“我对海精灵没有恶意，但是大战在即，我不能让海精灵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出现龙骑士。要知道龙骑士姑且不论实力如何，作为精神力量对任何阵营都很重要。而人类的阵营中，目前并没有龙骑士。我若不能让人类有，就至少要让他们没有！”说完，别有所指地看了红龙一眼。

可恶！果然在算计我们！红龙恶狠狠地瞪回去。

“不过话说回来，你以前做舞蹈者的时候也被屠了很多次吧？你母亲也遇过，现在是你弟弟，你们是不是和屠龙特别有缘分啊？”伊达很有兴致地这么说。

屠龙这个词汇虽然在传奇故事中频繁出现，但是除了在战场上，真正被屠杀的飞龙寥寥可数。屠龙并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更不是一名武艺卓越、运气超群的英雄挥着宝剑就能做到的。成功屠龙的先例，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带领大队人马，事先经过充足准备，战士、魔法师配合精妙，各种物资不要命地使用，才能达成。而且屠龙成功后，还得为自己找到一个能够唬弄龙族的理由，不然龙族的报复也很快就会降临在头上。

除了那些被酒精或传奇小说冲昏头脑的狂妄冒险者之外，真正值得一提的屠龙行动两只手就能数完，而红龙一家母子三口都轮着遇到过了，这也算是一种奇迹般的巧合。很多著名的家族都有其独特的特点，难道以后红龙的家族要叫作“受屠龙者青睐的飞龙家族”？

红龙觉得自己应该现在就把伊达掐死，因为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成为“为了拯救世界而作出重大贡献，进而名垂青史”的龙了。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响了三声后，雷克斯直接推门进了舱室。

“还有六个小时，”他一进来就对伊达这样“说”，“到达之前请好好休息一下，我想萨林的准备很充分，他的队伍中有好几个魔法师。”因为很少有机会见到魔法师，这些海盗总是把魔法师过于神化。

雷克斯和艾亚不同，他似乎已经察觉伊达要船队接受雇佣根本不是为了躲避仇人，而是冲着这次的屠龙行动来的。不过他很明智地选择站在伊达这边，一来合作刚刚开始，美好的前景正在展望中，没有道理这时候得罪伊达；二来一旦海精灵出现龙骑士，尤其是让萨林成了龙骑士，窝囊废港绝对没有好处。

伊达要跟萨林作对正中雷克斯下怀，他恨不得伊达的手段狠毒一些，顺便把萨林这个海精灵中的杰出人物除掉。

当然他们窝囊废港只是作为被萨林雇佣的船队，至于其中发生的事，一个想要成为龙骑士的海精灵和一个人类魔法师龙骑士间的纷争，与他们海盗可没有丝毫的关系。

伊达自然也清楚雷克斯请自己好好休息的用意——无非就是请你好好养精蓄锐，到时候好去捣乱的意思。

“雷克斯先生，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和我聊聊？我对于无界之海海底的情况很感兴趣，我想你一定很了解这些吧？”——想要我做你们想要我做的事，总得拿点什么来交换吧？

“能和你聊天是我的荣幸。”雷克斯礼貌周全，在海盗中很少见。

伊达主要是询问人鱼王国在海底的分布情况，海精灵在海岛上的分布还能调查，海底族类的情报几乎等于空白，有机会伊达自然不会放过。

不过雷克斯的解说中也有很大的保留。他不可能把海盗们掌握的情报都交给伊达，这也是情理之中。

说了一阵子，话锋一转，伊达开始询问关于蛟人的事：“在认识你之前，我还以为你们是只在传说中存在的种族呢。不知道贵族是居住在无界之海呢，还是和书上写的一样，居住在遥远的异大陆？”

他这样发问其实很唐突无礼，毕竟来做海盗的这些人，大多是被自己所属的种族抛弃的，雷克斯身有残疾，想来过去的生活不会很美好，怎么可能愿意被人当面提起？

雷克斯微微一怔，还是回答：“就在无界之海。”

“外界很少有关于贵族的消息，看来贵族很少与其他种族来往啊？”

“偶尔会和人鱼族有来往，但是很少，他们不信任其他任何种族。”

他们，果然他并没有把自己归属于蛟人之中。

“不知道贵族……”

“阁下，我是个残疾人。”雷克斯忽然站起来打断了伊达，有些激动地比划，“蛟人族有把刚出生就残疾的孩子杀死祭祀祖先的习惯，我这个样子能活下来已很不容易，你应该可以想象我不会知道很多关于他们的事情。”

“抱歉。”伊达嘴里这么说，却没有任何真的觉得抱歉的样子。

雷克斯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就好像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般，又跟伊达闲扯片刻才告辞而去。

“你太过分了！”雷克斯一出门，红龙就指责伊达。虽然不知道伊达的打算，但猜也猜得出他是想要看看蛟人族有没有更多的利用价值，可是这样逼迫身有残疾的雷克斯回首往事，总让人觉得不舒服。红龙不喜欢雷克斯是出于种族原因，但是这样欺负一个残疾人，简直就连最起码的道德都没有。

伊达看看红龙，再看看眼神中明显也有意见的肯特，不由得和谷莠子对视一笑。

“阴险狡诈卑劣的家伙！”红龙气呼呼地嘀咕。

“其实他是故意那么表演的，鬼才知道蛟人有没有那种杀死残疾儿的习俗。我想只不过因为他不愿意再说更多了，所以给自己找个离开的借口。”伊达笑着解释，“很显然，刚才的事证明了不同种族间的混血儿更加聪明的假设可能是对的。”

红龙花了点时间才明白他的意思是指身为杂种的雷克斯比自己这纯正的飞龙聪明。

“我要杀了你这个卑劣无耻下流低贱的浑蛋！”

“你竟敢对子爵无礼！”

“你这个没有脑子的白痴给我让开，我要撕碎了他！”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子爵的！”

……

蓝龙居住的海岛很小，更像是一座山峰孤伶伶地矗立在海面。山上光秃秃的，满布着大小不一的石头，只有在石头缝隙中才零星地有些绿草点缀。可是那样带着憔悴的绿色，只更加衬托出这儿的荒凉。

红龙的眉头皱得死紧。

这个破地方根本就不像龙该住的地方。

那个笨蛋为什么要住在这儿，它怎么不回龙岛去躲在妈妈的翅膀底下，那里才是像它这样的笨蛋最应该待的地方。

仔细回想，红龙发现自己已经快有一百年没见到蓝龙了。

有一段时间蓝龙三不五时就会出现在红龙眼前，对红龙胡说八道一番，要求红龙跟它回龙岛，并且指责红龙连累了它不能自由生活。

现在红龙当然已经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当时的他不仅不明白，而且对于这个能够生活在母亲身边、安逸幸福长大的弟弟心中还充满了嫉恨。既然看着这个弟弟就觉得讨厌，按照红龙那从不隐藏的自傲性格，自然是逮着就打，见一次打一次。

飞龙的实力也分好几等，红龙自幼遭遇离奇，坎坷的生活带给他与其他龙族不同的成长，再加上天天都有石龙怪那样的对手一直练了好几百年，实力恐怕连他的祖父咆哮者亲自上阵也得费一番工夫才能战胜，更何况蓝龙这种从没见过世面的少年龙。

红龙暴打自己弟弟的劲头比石龙怪还大，每次都把蓝龙修理得落荒而逃。可是很奇怪地，蓝龙不管被打成什么样，一旦养好了伤势，很快就又会回来，继续纠缠红龙。

不过这个傻瓜的出现倒是给红龙枯燥的日子一分点缀。

红龙记不清蓝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反正后来不见它再来，红龙也就把这个弟弟抛到了脑后。直到前些日子的时光旅行，红龙才又想起蓝龙，才明白蓝龙的那些举动是为了什么。但是红龙还以为它回龙岛去了，或者像一般的龙一样找个地方定居，展开需要用终生的时间来完成的收集财宝大业呢。

怎么会跑到这种破烂地方，看看那个破烂山洞，怎么看也不像有什么财宝的样子！

红龙瞪着山峰上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心里恼火到不行。

居然住在这种寒酸的地方，还被一个海精灵欺骗签订了极不平等的契约，难道当时那两枚龙蛋在母亲体内发育的时候，构成脑子的部分都集中在一颗蛋里而已？于是剩下的那枚龙蛋孵出来的龙不长脑子？

“我绝不承认它是我弟弟！我绝不承认它是我弟弟！我绝不承认它是我弟弟！”

肯特站在红龙附近，听见红龙絮絮叨叨地不断这样嘟哝着。

“别担心，我们一起想办法，子爵一定不会让那个海精灵的卑鄙伎俩得逞的。”肯特没有兄弟姊妹，他很羡慕这种有兄弟可以牵挂的心情。

“我才不管那个白痴呢，就让它给卑劣的海精灵做驴子吧！”红龙恶狠狠地吼叫。

“要是那样……”伊达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像没看见红龙般对肯特说：“要是萨林成了龙骑士，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就有与龙骑士在战场上面对面的觉悟。”

“是！”肯特斩钉截铁地回答。即使面对龙骑士他也绝不会畏惧退缩的，身为一名骑士，战死沙场是理所当然的事，能够与龙骑士正面对决，即使死亡也是一种荣耀。

喀嚓。

红龙因为太过愤怒，把手扶着的船舷硬生生拗断了一截。

此时，海精灵的屠龙队伍已经登陆到小岛上，三艘海盗船和海精灵们带来的船只相隔一段距离，停靠在小岛附近的海面。

海盗们一开始就是被雇来作运送任务的，别说他们根本不想冒屠龙的险，就算他们想要参与，萨林还要防范他们在背后使坏，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们登岛的。在海精灵带来的船只旁，几名骑乘海兽的海精灵不断地巡游着，监视海盗就是他们的任务之一。

伊达一行人已经走出船舱，在甲板上享受久违的自然风。

当伊达他们说话的时候，艾亚在雷克斯的陪同下也走了过来。

“阁下，如果你们要上岸，我们可以用小船送你们。”艾亚直截了当地说，“我们的小船想要避开那些海精灵还是做得到的。”

他们就这么盼望自己去捣乱？

对他们来说，自己和萨林两败俱伤才是最好的吧。

伊达还没开口，红龙已经气哼哼地说：“我们不上岸！”

艾亚不知道龙和龙之间会有什么样的状况发生，也不知道红龙是不是真的不打算管自己同族的事，有些顾忌地绕开红龙对伊达说：“阁下以前见过萨林？”

伊达点头：“好几年前了，我因为魔法师试炼到大绿林，正好萨林阁下也去了（详见伊达·法兰的试炼之旅三）。”

一个海精灵到大绿林肯定不是透过正常管道，也肯定不是抱着和精灵们友好的态度而去的。只是不知道他和伊达的相遇是在什么情况，从伊达声称萨林视他为仇人而不是他视萨林为仇人来看，多半是萨林在伊达的手上吃了亏。

萨林是一名约两百岁，正当壮年的海精灵，而伊达·法兰现在才多大？更别提几年前了？

艾亚说：“萨林阁下是有史以来海精灵中的佼佼者，他不仅是魔武双修，而且极富谋略，近几年来在海精灵中的威信越来越高。”言下之意，对于伊达曾让萨林吃亏的可能并不相信。

“喔！”伊达眼睛一亮，“真的吗？萨林是这样的人物？海精灵中也这么认为？”

不知道为什么，艾亚觉得他这句话的重点根本不在于萨林是不是这样的人物，而在于海精灵们是不是这么认为。

“是的，”雷克斯“插话”说：“这些都是从海精灵那里得到的消息。”

伊达点点头赞叹：“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啊。”

“如果他当上龙骑士，就真正成为海精灵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了。”雷克斯补充。

伊达对于这么赤裸裸的挑拨没有做声，一味地笑。

艾亚和雷克斯看他根本没有行动的意思，有些无趣地闲聊了几句，借口有事要处理告辞了。走了几步，雷克斯忽然想到什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伊达，神情间有些惊讶和明了，更多的则是一种深深的戒备。

“雷克斯？”

艾亚的呼唤让他重新举步，边走边向艾亚说些什么，只不过他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手势，在他们身后的伊达等人都看不到他的话。

“你又干什么了？”红龙现在习惯地一有什么不太对劲的事就归咎于伊达，一般来说这样做只能表现他的明智，错的可能性不大。

伊达耸耸肩。

“那个萨林很骄傲自信、目中无人，而且在海精灵中出身不高吧？”谷莠子问。

伊达点点头。

“所以你就用这一招？”

“当时只有我和明尔两个人的力量，我们没办法做得更多，也得不到精灵族上层的支持，可是我们又不甘心放他就那么扬长而去，于是只能勉力一试。说真的，我没想到海精灵们会相信。”伊达一脸无辜地说。

谷莠子已经知道他做了什么，而肯特和红龙也都不傻，现在当然也心知肚明。

伊达做的事很简单——没人相信正直善良的明尔也是他的同谋，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计划——就是对萨林进行捧杀。

萨林的性格和出身大家都知道，如果一味地在沿海居民里吹捧他，夸大他的能力，夸大他在海精灵中的地位和号召力，夸大他对于整个陆地海洋之间局势的影响力，那么这些言论要是能传到海精灵中，并且被一部分海精灵接受的话，其结果不是萨林自己无限膨胀，最后不安于现状、狂妄地争取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海精灵的上层对他开始有所防范忌惮，给他诸多掣肘和限制，再不然就是两者一起发生。

而即使海精灵们不理睬这种传言，对伊达也没什么损失。

果然是伊达·法兰那种不管有没有用先做再说式的算计。

红龙现在觉得萨林把伊达视为仇人是不对的，这个倒霉的海精灵要是知道伊达对自己做过的所有事，至少要把这卑鄙的家伙看作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才对。

“别说这些了，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伊达靠在船舷上很悠然地问红龙。

“我为什么要打算！”红龙不悦地回答。

“那是你的弟弟。”

“我才没有那种白痴弟弟！”

伊达看着红龙说：“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因为那是你的弟弟，所以你不作出决定我不方便行动。我说过，我绝不能让海精灵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出现龙骑士，我一定要破坏萨林的计划，不管用什么手段。”

“要是我不管呢？”红龙带着试探问。

“那我就对那头蓝龙下手。第一，它没有准备；第二，它没有脑子，所以它比萨林好对付。失去了龙，自然没有龙骑士了，不是吗？”

“你这个狂妄卑劣下流的家伙，你敢！”红龙忍不住扑向伊达。

伊达没有闪躲任由他抓住自己，继续说：“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其实你也有，如果你不想肯特或我在战场跟你弟弟遇上，并一决生死的话，现在作出决定还来得及。”

不等红龙挥拳欲打，肯特已冲上来阻止。

伊达趁机退到一旁，看着红龙和肯特在那里纠缠，向谷莠子问：“我是不是应该说得更委婉一点？”

谷莠子微笑摇摇头：“跟他委婉？那显然不会有什么用。你做得很对。”

似乎是第一次吧？谷莠子正面称赞伊达做得很对。

伊达笑了起来。

虽然身在无界之海的海盗船上，一边是海精灵的屠龙大军，一边是不甚友好的海盗。需要做的事情都是艰难而危险的，他却甚至连说自己做不到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一步步往前走，依靠的只有为数不多的资源和性格别扭的同伴。

可是他的心情却忽然变得阳光灿烂，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甚至可以说挺不错的。而这种转变，谷莠子仅仅用了一句话。

不远处，在肯特死板的坚持下，红龙的态度终于有了转变，或者说他在内心深处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台阶。既然肯特不论生死都要跟着伊达，红龙就应该避免真的有一天和蓝龙在战场上相见。到了那个地步，就不是拿蓝龙出气发泄地打架，而是真的要生死相见了。

蓝龙死了的话，红龙不会因此感到开心的。

不管它多笨，多没有脑子，毕竟是从同一窝蛋里孵出来的。

看看肯特，再看看远处荒芜山峰，红龙叹口气：“我也去，我去帮你阻止他们。”

没有平时惯用的那种口吻，红龙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沮丧。

很多祖先留下的记忆传承在他内心深处醒来，那些关于战场上为了自己的骑士与同族血战的记忆，令他的内心很不好受，那些沉重的悲伤即使仅存于模糊记忆中，也非常难以承受。

或许自己的选择是错的？

或许现在还来得及？

红龙被自己一瞬间产生的念头惊呆了，有些惶然地看看肯特，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注意自己。

也许真的错了，他又不是阿历克斯，我为什么要选择他？

而且还有那个伊达·法兰在一旁虎视眈眈，如果我选择了他，他只会被利用得更惨。与其那样，还不如不要给他让伊达·法兰那种人利用的价值更好。

如果不作出选择，记忆中的那些悲痛就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这样最好。不用参与人类和人鱼之间的战争，不用面对不想面对的对手，也不用承担生离死别。

对，我的目标是统治全世界，不能让一个笨蛋连累我！想到这里，他再次狠狠地瞪向被他贴上笨蛋标签的肯特。

肯特正在整理护甲和佩剑，还是没有注意到他。

对，干脆带着没有脑子的蓝龙回到龙岛去，然后在那里好好休息一段时光，二十年或五十年，到那时候战争早就结束了，到时候再回来，一切都留到那时候再说好了！

可是……

人类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到时候也许他们就像阿历克斯一样，即使想找也永远找不到了。

不管是伊达·法兰还是肯特·海兰斯，他们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到时候也许除了人类那些完全不符实际的书籍中，就只有红龙的脑海里还会留着关于他们的一切。

红龙再一次看向肯特和伊达那年轻的面孔，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些都是不会长久的东西。

怎么办？

一向想到就会去做的红龙，第一次不知道要如何好。

“要走了！你在磨蹭什么？”肯特过来拉拉红龙的手臂提醒。

红龙这时才发现，除了自己和肯特，其他人都已经到了正待出发的小船上了。

伊达和谷莠子之外，艾亚和雷克斯居然也在其中，不知道他们要跟去做什么。

肯特又拽拽他，红龙才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可是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小岛上山峰的另一面传来了一声长长龙吼。紧跟着是隐约传来的海精灵喊叫声，以及似乎是魔法炸裂发出的轰隆声。

“他们已经找到你弟弟了，快一点！”肯特拖着红龙快步向前，跳进了小船。

红龙迟疑了一下，没跟着肯特上船，而是坐到旁边的那艘上，弄得那艘小船里的艾亚和雷克斯一阵紧张。他现在感到自己很对不起肯特，有种无颜面对肯特的感觉，于是一直低着头不去看肯特的目光。

“别担心，我会竭尽全力帮你保护你弟弟的。”肯特以为红龙在担忧自己的弟弟，于是郑重地承诺。

“你……”看着肯特诚挚的面孔，红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跟这个死板的家伙说什么都是白费，他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没有利益和企图，也没有退缩和畏惧，因为那是他心中的原则。

这样的笨蛋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被伊达·法兰卖掉的，说不定被卖的时候还要帮伊达·法兰数钱。

红龙的无所适从感更强烈了，他有些烦躁地看着海水反复思量着，连蓝龙的事情都暂时被他抛在脑后。

正文 第八章 突变

小船一共有两艘，伊达、谷莠子和肯特坐一艘，而红龙却跑到了艾亚和雷克斯乘坐的那艘去。船上各有负责驾驶的水手，划着船航向小岛。

虽然艾亚说他们的小船可以避开那些骑着海兽巡游的海精灵耳目，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的船下水不一会儿，就有三名海精灵催动他们的海兽朝小船围过来。

“你们不许上岸！”最前面的那个海精灵十分高傲地对着他们喊。

艾亚站在船头大声回答：“上不上岸是我们的自由，你们凭什么管？这里不是你们海精灵的领地！”

“萨林阁下有命令，海盗如果想上岸就格杀勿论，接管他们的船！”那个为首的海精灵这样喊着，仗着骑下海兽的速度和力量，直接向小船冲撞过来。他的两名伙伴也亮出兵器，催动海兽加快速度，朝小船直扑。

艾亚敏捷地从船上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当先的海精灵坐骑上，双手各持一柄短剑向那海精灵刺去。海精灵挥剑格挡，那头海兽也不断地配合主人翻腾跳跃，想要把艾亚甩下来。

两艘小船上的水手快速亮出弓弩，箭支连续不绝地射向另两名海精灵。而此时雷克斯早已一跃入水，消失在海面下。

水手们的弩箭暂时压制了另两名海精灵，但是艾亚那边的状况却不太好。海精灵自然比艾亚更适合在海兽背上作战，而且那头训练有素的海兽很清楚如何在战斗中帮助主人。格斗了片刻，艾亚已险象环生。

就在此时，那头海兽忽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吼叫，整个身体向水面上奋力跃出。

这个动作如此猛烈，以至于那个海精灵不得不放低身体的重心来稳住自己。反倒是早有准备的艾亚略微一稳身体，就向着那个海精灵猛扑上去，两人近身缠斗在一块儿。

海兽跃出水面，大家都看到在它的身躯下，雷克斯的剑已插进海兽的身体。海兽吃痛跳出水面的猛劲，甚至把牢牢抓着剑柄的雷克斯一起从水中带了出来。

雷克斯脚蹬海兽的身体用力拔出自己的剑，不等自己失去借力之处往下落，已经在挣扎的海兽身上又是一剑刺去。

海兽再次发出巨大的吼叫声，身体重重地跌回海面。

这时艾亚已和那个海精灵分开，她趁机偷袭的结果让自己也受了伤，但也割断了那名海精灵的脖子。

雷克斯再次浮上水面，和艾亚一起向另两名已经摆脱弓弩的海精灵迎去。

那两名海精灵中的其中之一为了避免雷克斯从水下袭击海兽也跃入了水中，和他的海兽一起潜入水下与雷克斯搏斗。另一名海精灵则对上艾亚，但他同时要防范雷克斯，还要躲避射来的冷箭，显得有些狼狈。

“蛟人在水中的战斗力比人鱼和海精灵强大太多了！”伊达不知用了什么魔法，让自己能够看到水下的情景，边看边这样感叹，“可惜，这个种族的人数太少，而且又那么排外……”

果然是在打这个种族的主意吗？

红龙看了伊达一眼，现在他的心情很不好，没有心思跟伊达争吵。

“在无界之海，蛟人一直没有向人鱼族臣服，其中一定有什么特别的、足让人数众多且悍不畏死的人鱼们畏惧的东西……”伊达喃喃地说：“可惜啊，什么情报都没有，没有办法判断……”

雷克斯真是聪明人，能不和这种人搭上相关的话题，一旦被他套了话，整个种族都会遭到算计！不愧有龙族的血脉，不错不错。

因为伊达的算计，红龙对雷克斯杂种身分的厌恶感大减。

“你说……”红龙不跟他捣乱，伊达倒是朝红龙凑了过来。隔着船，伊达伸长脖子对红龙问：“要是一头龙去招揽，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肯特猛地跳起来，因为按照惯例，红龙这个时候应该嘴里喊着“我要撕碎你这个卑劣下流无耻的浑蛋”，并冲着伊达扑上来。可是很奇怪，肯特都做好阻止他的准备了，红龙居然没有反应。

红龙看着伊达，再看看肯特，低头想想又看向伊达：“可以，我可以帮你！”

肯特摇晃了一下，差点掉进海里。

难道他因为太担心弟弟而神经错乱了！

红龙继续说：“我帮你招揽蛟人，作为交换……”

肯特不解，到底他想和子爵交换什么？什么东西有这么大的价值？

想想看，蛟人族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就是得到龙族的承认，要是一头龙出现在他们面前，不再叫他们杂种，承认他们的血统，那么这头龙要叫他们去死他们也会带着感激而去的。可是那头承认了蛟人是血亲的龙在飞龙族群中，会受到什么样的歧视和排挤？

死要面子的红龙准备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想要交换的是什么？

肯特有些焦虑地看着伊达和红龙，不知道他们俩究竟在谈论什么交易？

伊达却嗤嗤地笑了起来。他用手按着额头笑个不停，肯特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越发地担心起来。

笑了一阵子，伊达才抬起头来看着红龙，又想笑又想气地问：“你觉得这种事可以交易？”

“哼，对你这种卑劣的人来说，什么不能用来交易！”

“有些东西不能用来交易。他的意愿是什么？他的人生目的是什么？他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答应了你的交易，他的生活会变成怎样？他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你也知道，你准备亲自把他对未来的追求毁掉？就因为你自己不喜欢他那样？”伊达很郑重地说，“我是很需要龙骑士，但如果是这样的前提，这个龙骑士还不如不要。不是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利用不到这个龙骑士，而是因为不仅仅只有你关心他，他这段日子一直在我身边，而且是个忠诚正直的伙伴。舞蹈者，我不是飞龙，我不知道飞龙选择骑士的时候，是怎么确定自己对骑士的了解的，但是我现在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我对他的了解不比你少，至少我知道他为自己选择的未来道路是什么。我尊重他的选择，而你准备怎么做？代替他选择未来吗？”

肯特的眉头锁得死紧，他觉得自己听到了难以理解的事，至少现在的他理解不了，他不明白伊达和红龙话里的人指的是谁。

这时，艾亚和雷克斯已经解决了各自的对手回到小船上。

眺望四周，其他几名骑在海兽上巡游的海精灵也被附近水面冒出来的人鱼或海精灵海盗包围，海盗人多，自然很快就解决了战斗。

再往远处看，海精灵的船只也攀上许多海盗，激烈的厮杀正在进行。

不过大部分海精灵已经跟随萨林上岛去了，剩下的这些根本不是海盗们的对手。

“很不错的船。”伊达给艾亚很中肯地评论。

艾亚点点头，看着那几艘海精灵的船只，露出很满意的表情。

海盗们袭击海精灵的目的明确，就是要船以及船上的物资。被海精灵强行征召，桀骜不驯惯了的海盗们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不趁着萨林带领大队人马离开的机会下手洗劫一番，他们就真的枉称海盗了。

而且在无界之海，船是很重要的物资。

人鱼不需要船只，海盗最需要船只但却没有很好的造船技术，只有海精灵既需要使用船只也掌握着造船的技术。海盗们船只的来源无非是从沿海抢夺或向海精灵购买，不过海精灵在船只方面很是吝啬，出售给海盗们的船只不仅品质和性能有瑕疵，而且漫天要价。

萨林出海带来的自然都是海精灵最好的船只，不趁机弄到手，艾亚他们怎么甘心。

至于事后萨林的报复那就是以后的事了，如果他的屠龙计划失败，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回去找海盗们的麻烦；即使他侥幸不死，早就对他忌惮猜疑的海精灵上层们，也不会放任他在动用了这么多人力、物力之后无功而返而不施予惩罚；如果萨林的计划成功，真的成为龙骑士，那么以往海盗和他之间的嫌隙，已足够提供他向窝囊废港发起攻击的理由，抢不抢这几艘船的影响不大。但是现在有伊达这样的人参与其中，艾亚和雷克斯内心深处都觉得萨林是凶多吉少，行动也就越发大胆起来。

艾亚和雷克斯回到小船上，雷克斯替艾亚大致处理伤口后，小船继续朝岛上划去。

肯特的脑海中还在反复琢磨之前伊达和红龙的对话，他觉得自己应该明白这些意思，但是偏偏又怎样都想不明白。

伊达和红龙都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肯特很想问，却又不敢问，他甚至看都不敢看向伊达和红龙。

子爵是龙骑士，红龙是子爵的坐骑，这点是肯特在刚到伊达身边时就有的认识。他从来没怀疑过伊达和红龙之间的关系，即使红龙喜欢对伊达吼叫讽刺，肯特也只当那是他们感情好的表现。

肯特和红龙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好是真的，可是肯特只是把红龙当作同僚、朋友或者说战友来看待，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和红龙之间会有其他的关连。就好像红龙不会成为真正的骑士一样，他也从不觉得自己会成为龙骑士。

他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是很显然，子爵和红龙之间的勾心斗角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他们所有的矛盾就是出在自己身上。

忽然之间，一些原本不解的事都得到了答案，但这个答案肯特却不敢相信是真的。

肯特几次想要向红龙或伊达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伊达伸手拍拍他的背说：“好了，不需要为这事烦恼，你有选择的自由！龙骑士虽然强大和重要，但是其力量最多用来单枪匹马建立一个海盗岛，我们的兰姆帝国可不是靠那个建立起来的，而是靠最英勇忠诚的将士！”

肯特用力点头。身为第一强国骑士的骄傲使他十分认同这句话。兰姆帝国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多少龙骑士，可是兰姆帝国依然以第一强国的姿态傲立于大陆数百年。那些曾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不计生死的勇士，才是国家的基石。龙骑士或许可以锦上添花，可是绝对不是必备。

不过，他很快又觉得这样对红龙很不尊重，马上回头去看红龙的反应。

红龙的脸色很难看，目光眺望着远海，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所谓的龙骑士对龙很不公平，即使是精灵族骑士，寿命也不可能超过飞龙。每一头选择了骑士的飞龙，到最后都要面对失去自己生死相依的伙伴的命运——如果他们没有一起战死沙场的话。”伊达又说。

肯特想起了咆哮者的故事：寂寞守着骑士的墓地几十年，最后还是只能黯然离去，即便是飞龙的强大力量，还是改变不了时光的残忍。

从这个角度来看，还是不要有龙骑士比较好。

没有龙骑士，龙就是自由的，不需要为时光的残酷和人世间的战乱纷争承受痛苦。

一时间船上没有任何声音。

伊达、肯特和红龙都在思考着各自的烦恼，艾亚和雷克斯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自然不会开口插话。

船只等候处距离小岛本来就不远，很快地，他们已接近岸边。

艾亚扫视了附近的地形，伸手指点说：“停到那边去……”

话音未落，海中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巨大的海浪猛地从平静的海面上翻起，把两艘小船高高抛向高空。船上的人猝不及防，顿时都被从船中甩了出来。

几乎同时，海浪下冒出两团巨大光芒，一左一右朝着众人罩去。

肯特被抛出船后身体还在浪顶，就发现这两个诡异的光团来者不善。他奋力挣动，想要靠到伊达身旁，可是被大浪巨大的力量所带动的惯性，根本就不是他能消除掉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光团像两面罩子一样把大家扣在其中。

肯特焦急惊慌，眼见那两个光体就要合拢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忽然出现，在千钧一发之际扯着他，硬生生地把他从光团的缝隙中拉了出来。

肯特刚脱身，光团便合并在一起，变成一颗圆形的光球，伊达等人都被罩在里面。光球形成后，立刻就向海中沉去。肯特大急，想都没想就要跳下去，却被牢牢抓住，根本挣动不了。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抓着自己的是红龙。

红龙已恢复了龙形，脚爪牢牢抓着肯特，拍着翅膀悬停在空中。在他们身边还有一个人，雷克斯不知怎么做到的，竟然稳稳地站在浪尖上，但这也仅仅很短一瞬间，在肯特看到他的同时，他已纵身向海中跃去，挥动手中的长剑砍向那颗光球。

光球里困住的那几名水手反应过来后，也纷纷用兵器敲击光球，可是那颗光球不但丝毫没有被打破的迹象，而且似乎连声音都能阻隔，明明看见那几个水手张大嘴惊慌喊叫，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从海浪翻起到光球扣住众人，一共也不过是半分钟不到事。肯特看到雷克斯跳进水中，自己跟着也要跳下去，伸手一摸空间戒指，脸色却一变——他的戒指中只剩下两瓶水下呼吸药剂了。

因为药剂是谷莠子制造的，所以大部分都存放在她手里，肯特的戒指中主要装满了的各式魔法卷轴，却没有一种能在眼前的状况下使用。

两瓶药剂，两个小时。

肯特毫不犹豫拿起一瓶就往自己嘴里倒，却被红龙一翅膀将药剂扇到了海里。

“你！”肯特本来就对红龙把自己救出来却不管伊达有些不满，现在红龙居然又阻止自己去救人，顿时怒不可遏。

这么一犹豫，那颗光球带着伊达等人加上紧紧追赶的雷克斯，已消失在海面下。

海浪落下，海面趋于平静，隐约可见那团光芒正朝深幽的海底沉去。

肯特拼命挣扎，可是他被红龙提在爪中，怎么可能挣脱得了？

红龙提着肯特降落在海岸上，这时海面已回归平静，就连光团的光芒都被深深的海水淹没。完全被惊呆了的海盗们现在才开始有反应，正在赶向这片海域。肯特一脱离红龙的控制，马上又朝海里跑去，红龙化成人形，再一次拉住他。

“放手！”肯特怒吼。

他不能责备红龙，没有一头龙会在危急的时刻放弃自己选定的骑士去救无关的人，但是肯特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得救了，子爵却陷入危险，这是自己的失职。不管遇到什么事，自己都应该在所属的岗位上。

“你去没用，他还要分心照顾你！”红龙也对他吼回去，“你别去给他添麻烦了，那个卑劣狡诈阴险的家伙比你懂得怎么处理那种状况！”

“保护子爵是我的职责！有危险的时候我必须挡在子爵身前，这是我必须做的！”不管伊达是否需要，也不管自己的能力与伊达相差多少，自己曾经发过誓要用自己的生命履行自己的职责，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不自量力的笨蛋！”红龙吼叫着，“你去了也什么都做不了！那种力量跟在大绿林里该死的精灵们弄出来的力量一样，不是魔法，难道你感觉不出来？”

肯特惊愕地看着他。

不是魔法？跟大绿林里的那种力量一样？

也就是说，那个光团是神术的力量。

在大绿林被那个叫叶子的精灵族小女孩用几片树叶就困在森林中的经历，至今还令肯特觉得手心冒冷汗。当时一起被困的有精灵、伊达那样的魔法师、见多识广的谷莠子，还有红龙，可是他们都对叶子的能力束手无策，直到伊达用很冒险的方式满足了她所制定的法则，才使得那个神术完全被消除。

可是肯特知道当时伊达冒了多大的危险，丝毫没有经验的他施展那个魔法的时候，甚至连自己定位都做不到。要是没有谷莠子的帮助，没有幸运之神刚好站在他那边，现在他们一行人还可能在时间的缝隙中永远飘荡呢。

现在袭击子爵的，居然又是那种力量。

那么是精灵族的那个神子跟踪到这里，不肯罢休地继续袭击子爵吗？还是人鱼族中也有神子的存在？

肯特心中充满不安，但还是再次准备往海边走。什么样的敌人都不能阻止他履行自己的责任，子爵身在危险中，他就必须赶赴这场危险。

“神术最大的克星是龙族的力量。”红龙这次没阻止他，而是这么说。

肯特停下脚步看着他，是的，子爵也这么说过。刚才也是，只有红龙和有龙族血脉的雷克斯能及时从中脱身。那么红龙才是救助子爵的关键？可是在大绿林的时候，他明明也被困住，毫无办法可想，还是靠子爵才脱身的。

“我不能使用龙语魔法，所以我只能确保自己不被神术伤害，但我没有能力解除，你明白吗！”红龙拎着肯特的衣领对他吼，“而且那个施展神术的家伙躲在海里，我是一头红龙，红龙你懂不懂！”

龙族天生对某种元素的亲近会表现在他们的鳞片颜色上，比如红色的龙比较擅长火系魔法，黑色的龙比较擅长黑暗系的魔法，蓝色的龙比较擅长水系魔法……

蓝色的龙？

恰巧这时传来一声龙吼，令肯特猛然间明白了什么，朝龙吼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红龙见他终于明白了，便放开手往那个方向指指：“这里正好有个会用龙语魔法又是蓝龙的家伙，它在海里的本事可比在空中大。”

肯特用力点头，他已经明白红龙的打算了。红龙的弟弟是擅长水系魔法的蓝龙，更重要的是，现在蓝龙极为需要帮助，要是红龙帮助了它，不管红龙要它做什么，它都没有办法拒绝。

能有蓝龙的帮助，救出子爵的可能性就大多了，总比肯特那种毫无成功机率，只不过是抱着必死决心硬闯的行动可靠多了。肯特虽然倔强，但并不是不会权衡轻重，经过大绿林事件后，他清楚神术虽然厉害，可是从施展到真正发动攻势却需要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可能是因为神赐给神子的能力并不是为了让他们用来杀戮的吧，至少那个神子叶子的神术是那样，刚开始的时候更像在攻击人的内心而不是肉体。

要是神术都是这样，那么就应该还有时间，先帮助蓝龙，然后一起去救子爵。

这时，飞龙愤怒的吼叫声越来越大，各种魔法爆裂声也更加频繁。

在海面上，海盗群中的人鱼和海精灵已开始下潜。

肯特回头看看海面，终于咬牙向龙吼声传来的方向快步而去。

红龙没变回龙形，现在还不知道那个萨林准备了什么诡计对付蓝龙，不要让他知道还有一头龙存在比较好。他走在肯特身旁，健步如飞，脸上却始终带着不高兴的神情。

“对不起！”肯特忽然快步走到他前面拦住他，深深地鞠了个躬这么说。

红龙眼里冒火地看他一眼，理都没理继续走。

“我知道是我不对，很对不起！”肯特继续道歉。

“你给我滚开，别挡着伟大的红龙走路！”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难道你说对不起，我就非得原谅你不可吗？你这个白痴！”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很抱歉，虽然如果再遇到同样的情况，我的选择依旧一样，但是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也许，飞龙根本就不应该选择什么骑士，你们是高高在上的强大生物，为什么要接受骑士以及骑士利益的束缚？”

“你不想做龙骑士？你自己说过那是你的梦想。”

“因为那时候我不认识任何龙族，对我来说龙除了强大外，跟马没有其他区别。可是现在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只顾自己而不替朋友考虑。舞蹈者，能得到你的认可我真的很荣幸，荣幸到我现在还觉得这不是真的。不是因为我有可能成为龙骑士，而是因为这是你的认可，能够得到你的认同本身就令我骄傲。能够跟你成为伙伴和朋友，这就足够了，不需要把你牵扯到我们人类的利益纷争里来，那样做有违朋友之道。”

红龙生平第一次没有因为“舞蹈者”这个称呼而爆发。他看着肯特，却透过对方看到了那个遥远的身影。

阿历克斯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也拒绝成为红龙的骑士，不是因为不想成为龙骑士，而是因为害怕自己成为骑士会伤害到红龙，会因此令红龙伤悲。

所以我不能再一次失去了，我不想再次面对眼看着自己认可的人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情景。如果我不跟着你，你这样的傻瓜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死在哪个战场的角落，到时候即使我想要寻找，也再也找不到了。

阿历克斯，这就是你说过的真正的骑士，我选择了他，我想我可以完成一个真正的骑士的梦想，也可以完成我自己的思念。

“你还想要成为龙骑士就行了。”红龙淡淡地这么说了一句。

肯特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到话题，半晌才问：“那么，你们究竟是用什么标准选择骑士呢？”他觉得自己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似乎都没有成为龙骑士的资格。

红龙沉默片刻才说：“没有什么标准……”

一时没有什么可说的，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朝蓝龙所在的方位全速奔跑。

这时那边的战斗越发激烈起来。

肯特不知道那些海精灵准备了什么样的阵势对付蓝龙，可是对他而言的不久前，那场针对红龙和蓝龙母亲的屠龙之战还历历在目，因为对龙骑士这个名号的觊觎，那些人对龙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要是等到对方得逞了，再做什么都晚了。

想到这里，肯特的脚步越来越快，甚至把红龙甩到了身后。

随着他们的接近，山峰背面的战斗声越发地清晰起来……

伊达在被突兀的海浪上抛的一瞬间，就发动了自己随时都准备着的防护魔法，可是这并没能阻止光团把他和谷莠子轻易地包裹其中。

一起被包进来的除了伊达、谷莠子、艾亚，还有两艘小船上一共四个驾船的水手。伊达等三人经历过的风浪极多，即使在此时还是能各自保持镇定，但那四名水手就无法这样了。他们被吓傻了，张大嘴完全没有反应，等到被光团包围后，又扑到光团上连敲带打，似乎希望能把这团光芒打破。

伊达当然没去做这种无用之事，但稳住身体后，也接连变换了好几种魔法试探，可是结果比他想象的还糟。

这时光团已经随着逐渐平复的海浪沉向海底，伊达无声地叹息，一边快速地在脑海中计算着各种可能性和应对措施，一边把目光锁定在紧跟着跳入海中、正在光团外同样徒劳一剑剑劈砍着的雷克斯身上。

蛟人在水中的样子不如人鱼那么流畅自如，却更有一种充满力量和对水的控制力的气势。雷克斯那头长发平时看来似乎很不利落，可是进入水中，那些头发每一根都仿佛有知觉般，在水中蜿蜒伸缩，好像他的头发本身就是一只千脚章鱼般的海怪。

雷克斯神情狰狞，目光紧盯着艾亚，此时此刻的他眼中只有身陷危险的艾亚，忘记了在外人面前掩饰自己的身体。他被海水卷起的衣服下，伊达隐约看见了一些鳞片状的东西。

伊达的心里一动，再看向雷克斯的目光中就多了点什么。

艾亚的心里也是十分惊慌，不过是强自镇定而已，现在看到雷克斯就在光团外，心中顿时安定了很多。雷克斯不能说话，即使在艾亚面前也充满神秘感，但是他却总是可以让艾亚很安心。

“阁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旦镇定下来，艾亚立刻就明白，眼前经历的一切绝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这个光团即使不懂魔法的人也可以看出其不同凡响之处，海盗艾亚没有这个价值要让敌人使用此等魔法，只有伊达·法兰这样的人物才有这个必要。

伊达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艾亚当然不会相信，但她没有追问。她已经从雷克斯他们的行动中发现这个光团不能用暴力破坏，所以开始用手触摸着光壁，试图弄明白这是什么。

这个时候，光团已经完全没入大海，并且开始朝更深更远的海底沉去。

光团之中没有水，且还保有空气，可是这样一味地沉向海底，就算到时光团消失，他们又该怎么从深海逃离？

艾亚摸摸自己随身的袋子，里面只有两瓶水下呼吸药剂，伊达虽然给了他们配方，可是除了实验性做的那几瓶外，窝囊废港并没有大规模生产，因为原料一时实在难以凑齐，最重要的是制药需要的好几种材料，都是以往海盗们即使遇上了都不屑去抢的东西，现在要用到了，却只能接受伊达进一步的敲诈，与他长期交易。

药剂根本不够这么多人用，怎么办？

四个水手都已跟随自己多年，艾亚的脑海中不存在抛弃他们的想法，想了想只能准备姑且一试，到时候一人喝半份药剂再做打算了。

谷莠子和伊达交换了眼神，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取出许多药剂，分给艾亚和四名水手。她身边带的药剂极多，至少确保了艾亚等五人手里都有三、四瓶。到了深海这些药剂就是救命的东西，谷莠子的行为得到了艾亚和四名水手衷心的感激。

雷克斯隔着光团也看到了谷莠子的行为，他似乎因此稍稍松了口气，然后放弃了那种徒劳的敲打，转而抢在光团前，朝深海中潜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艾亚又问了一次。

光团下降也有一段时间了，被困在里面的人反而平静了不少，至少已经能够冷静地面对这个事实。艾亚这次问话的口吻中便没有那种指责的语气。

伊达摇摇头：“不知道，可是很明显，这是冲我来的。”

“这我也知道。”艾亚直率地说：“这次是人鱼族，你还真是走到哪都有仇人！”

伊达无奈地笑了笑，如此受欢迎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啊。

“这是什么魔法，你有能力解除吗？”

伊达苦笑一下：“这根本不是魔法，而是神术。据说一旦施展，除非达成目的，否则不能解除。除非……”

“除非什么？你要是知道就快说，现在不是卖关子的时候！”艾亚说话从来都是毫不拐弯。

“龙语魔法，神术唯一的克星就是龙语魔法。”伊达干脆地说。

艾亚听了大喜：“那就太好了，你的龙很快就会来救我们了吧！”

伊达还是苦笑。不会龙语魔法的舞蹈者即使来了也没什么用。

反倒是有个更重要的问题。人鱼中有神子吗？他为什么要对付自己？难道又像叶子一样，预言到自己是人鱼族的敌人？

如果是这样，在海中被水神的神术困住，可就不是用时空转移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伊达伸手摸抚着光壁，仔细地感觉着手指手心传来的触感。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深海里，海面上射来的光源已很微弱，反而是这个光团的光线把周围照亮了，于是海中那绚丽奇异的景致便尽收眼底。

伊达的手按在光壁上，看着眼前不时掠过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鱼群，眉头锁紧，嘴角却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时，雷克斯刚从海底浮了上来，焦急地靠近光团。

伊达一看到他，不等他“开口”，立刻用手语向他比划起来。

这个光团隔绝了声音，但却是透明的。雷克斯本来就是哑巴，这时不需要声音的说话方式反倒成了他的优势，这个光团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和里面的人交流。

伊达和雷克斯交谈着，艾亚很快也加了进去。刚开始时雷克斯和艾亚对伊达的话直摇头，但是渐渐地便被他说服，雷克斯又提了几个问题后，深深地看着艾亚片刻，终于还是一咬牙点了头。

有他点这个头，伊达总算松了口气。

既然光团还在不断下降，伊达索性找了个地方靠着光壁坐下，微微闭上了眼睛。

雷克斯已经再次游向远处，很快身影就消失在黑漆漆的海水中。

光团随着海水轻轻摇晃着，继续沉向深幽无涯的海底……

正文 尾尾声

珊瑚和岩石建筑的房屋中，不知名的水草编织的窗帘敞开着，不时有色彩绚丽的小鱼悠然地游入屋里，盘旋一圈，又从另一边的窗子游出去。屋子里各色“花卉”正竞相盛放，在水流中摇摆着，看起来比陆地上的花朵更加艳丽多姿。

天然珊瑚稍加雕琢制成的长榻上，铺着软绵的海兽皮，屋子的主人就躺在上面，舒展着红艳的尾巴，雪白而纤长的手指正逗弄着一盆艳丽的花儿。

“女伯爵……”从门外进来的侍从很恭敬地行礼。

“怎么样了？神子那边怎么说？”女伯爵的声音婉转悠扬，如清溪流淌般。

“女伯爵，神子那边回信，说是失去了目标的下落。”

“什么！”女伯爵惊愕下被那株美丽的“花朵”一口咬住。她并没有缩回手，反而将手掌狠狠地按了下去，把那株曾经绽放得无比绚烂的“花朵”整个撵成了一团肉酱。

她用血淋淋的手指轻轻摆动着吩咐：“去找！必须在神子之前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门外的人鱼战士在一声遵命之后，便匆匆离去。

女伯爵伸出手，让海水冲洗掉自己手指上的血迹。

看着那抹血迹在海水中晕开、飘散，接着消失无踪，她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在窗外，林立的珊瑚之后，隐约可以看见那个黑衣魔法师的身影。当女伯爵的目光掠过他的时候，嘴角勾起的弧度更高了。但是她的目光没有停留，而是滑向了更远的地方。

海水无边无际，从周围的柔和明亮一直流向黑暗，直到女伯爵目光所未能及之处。

这里是大海，属于人鱼的大海，我们欢迎一切来自陆地的客人。

是的，衷心地欢迎你们……

年轻的魔法师，以及……

我的新人偶。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