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师的幸福时光1·舞蹈者 - xp1024.com
《魔法师的幸福时光1·舞蹈者》


正文 第一章 舞蹈者

据说,这条龙已经在那座山中住了三百年,由于它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刻都会在山顶与天空之间翩翩飞舞,所以人们都称它为“舞蹈者”。

“快看!真的是飞龙在跳舞!”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阳台上,一只手臂撑着阳台的护栏尽力向外倾着身体,另一只手指着天空兴奋地大叫着。

在他身后,一位文雅的淑女推开别人抢先跳上了一张椅子,试图采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自己身高上的不足。而另一个发福的中年人则毫不示弱地踩着栏杆,抱着柱子站在了阳台栏杆上面……

这些早就等在这里的人们挤满了旅馆的阳台,激动地对着远处的天空指指点点,并且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感叹声。

和这些远方来的旅客激动得几乎癫狂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本地人们的态度。

街上的行人、商贩,旅店里的老板、服务员,他们都依旧平静地进行着各自的工作或者行程。

其中很多人连看都没有去看那条龙一眼,有几个街头的顽童甚至对着旅店阳台上的人们做鬼脸、大笑,有的还丢石子过来恶作剧,把他们当做比跳舞的飞龙更有趣的事物。

“再奇怪新鲜的事物——就算飞龙跳舞,天天看,看上十天半个月也就烦了,我们这个镇上的人从小就每天看这条龙在这个时候跳舞,所以都见怪不怪了。”旅店的老板吓唬了一下那几个顽童把他们赶开,然后赔着笑向客人们解释。

好在客人们的注意力全都被那条龙吸引了,根本没人注意到那些顽童无礼的举动。

其中一个女子痴迷地看着天空问道:“这太美了,多么美丽而强大的生物啊!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的景象!可是它真的是在跳舞吗?它又为什么天天在那里跳舞呢?”

沿着人们的视线看去,在西方的天际,那层层叠叠的苍山的最高处,正缓缓没入群山背后的夕阳之前,在霞光和天空为背景的画面上,一条红色的飞龙正在盘旋飞舞。

它伸着比身体宽大数倍的双翼,用极其优雅的动作在天与地、夕阳与山峦之间,做着每天都要重复的举动,上下翻飞,翩翩而舞。

火红的鳞甲在夕阳的映照下闪闪生辉,远远看去如同披着宝石的盔甲,把它的身姿衬托得那样优雅神秘。

也许像刚才那个女子所问的,这只飞龙它或者并不是在“跳舞”,可是看到它那种忽上忽下、忽前忽后、忽停忽疾的飞行方式,会被看到它的人类冠上“舞蹈者”的名字就一点也不过分了。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夕阳完全沉入了大山背后,舞蹈者也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想再看到它,要等到明天的黄昏。

“真希望明天不要下雨。”旅客们意犹未尽地回到旅店里面,讨论的全是关于舞蹈者的事,“实在没有想到有一天可以亲眼看见飞龙,而且还看见它在舞蹈。”他们大部分都有这种做梦般的心情。毕竟飞龙可不是平常随便可以看到的生物,而跳舞的飞龙,全世界恐怕也只有这一条吧?

旅店老板天天都在招待这样来自远方的客人,其中有一多半是专程来看舞蹈者的,所以他对于操作的流程已经很熟悉了。

不等客人们坐好,茶点已经摆在了每个人的面前,老板自己也搬了张椅子在大家面前坐下来,清一下喉咙准备开始“说书”。

大约三百年前吧,那时这里还没有城镇,只是一个全部居民加起来还不到两百人的小村庄,靠种植玉米、水果和酿酒为生。

村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已经过了数百年这样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要是没有那个意外的发现,他们本来可以继续这样生活下去,也许再过几百年这样的日子……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一个在地里忙碌到最后的农夫无意中一抬头,就惊讶地站在那里难以移动了。

在他视线的尽头,在群山之巅,一条红色的飞龙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盘旋着,舞蹈着。

当那个农夫终于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赶回村中报信的时候,村人们可都吓坏了。

按照自古以来的传说,红龙和黑龙都是最邪恶的龙族,虽然现在红色的飞龙出现的地方是在群山的最里面,可是谁也不能保证这只邪恶的红龙不会飞到村子里抢掠和杀戮啊。这么短短的距离对于一条飞龙来说,应该只是展翅而起的片刻距离吧?

惊慌失措的村民们商议着搬家逃走的,雇用佣兵解决的,报告领主的,向国王求救的……一时乱成了一团。

只是这么贫穷的村庄,哪里出得起雇用佣兵屠龙的钱,而且就算是报告了领主和国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看到救援的部队。

那天夕阳沉没之后,龙也跟着不见了,可是村民们的惊慌并没有减少,第二天他们全村是在慌恐之中度过的。

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那条飞龙随时都会发现他们这个小村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降临在他们的村庄上,对他们进行一次可怕的屠杀。人们惴惴不安,可是龙一直没有出现。

一直到了傍晚,它的身影才又出现在群山之巅,开始翩然起舞。

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第十天……

天长日久,村民们逐渐对这条奇怪的龙的奇怪行为习以为常了,也习惯了这条龙的存在——

忙碌了一天之后能欣赏一下飞龙的舞蹈还是很有消除疲劳的功效的。

村民们就这样与那条飞龙相安无事地“共处”了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飞龙跳舞”的故事也不胫而走。闻名而来观看的人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人开始拥入这个小村庄,欣赏这样的旷世奇景之后,用各自的语言把这件事叙述出去,传播给更多的人。

舞蹈者这个名字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流传下来的,而那个小小的村子也因为大量的外乡人的拥入,终于发展成了今天这个繁华的城镇。

直到今天,舞蹈者来到这片群山之中,至今已经三百年了,它还是每天重复这样的舞蹈,日复一日,从未停息……

“那么老板,你知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跳舞?”一个性急的客人打断老板的话问,其他客人也都附和着。

“呵呵,有人说它是一条崇拜夕阳的龙,每天跳舞是为了向夕阳致敬。不过呢,其实舞蹈者是天天在跳舞,风雨无阻的,有时候在狂风暴雨中它的舞蹈也在继续着,当闪电划破天空,短暂地照亮它的身影的一瞬间,那才叫美呢……所以我看它跳舞和夕阳没什么关系。也有人说它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地盘,为了向敌人示威,可是这附近并没其他的飞龙。再说就是守护地盘也不用天天这样重复。我听一位学者说过,飞龙并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标志自己的势力范围。也有人说它是受到了诅咒,不得不每天跳舞,这才是胡扯呢!它是只拥有强大魔力和抗魔法能力的飞龙,谁都知道,一条飞龙可以被杀死,但是决不可能会被诅咒的……”

旅馆老板结束了他每天都会进行的讲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那么它究竟是为什么在舞蹈啊?”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的旅客们异口同声地问,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老板,等待着他的解释。

老板摊摊手,干脆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

“怎么会……”大家失望地叫起来。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更是按着腰上的匕首说:“已经三百年了,明明有一条飞龙在那里,为什么会没有人愿意去弄清楚原因呢!没有人想知道真相吗?”

“呵呵,小伙子,怎么没有?”老板为他端上一杯酒说,“当然有,而且还不少呢。想成为屠龙英雄的人,想去找到龙穴寻宝的人,想弄清楚真相的人……总之很多很多,多得保证超出了你的想象,不过……”他狡黠地笑着,“这些勇士一个也没回来过,所以人们也就无法知道他们是不是曾经找到过答案了。”

“哇!”人们发出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可是一条红龙,最邪恶的龙之一!据说这种龙骄傲到在当年的七国战争中,宁愿毁灭整个种族也不肯向龙骑士们屈服,成了唯一没有被龙骑士征服的飞龙种类。而且那还是一条正当壮年、处于力量巅峰的红龙。”老板竖起手指强调,“它虽然三百年来一直没有作恶,并不代表它不邪恶凶残!它只要拍拍翅膀飞到这里,随便用几个魔法,我们的这个镇子和我们这些人,一下子就变成灰烬和尸体了。”

他说着,满意地从听众们的脸上看到惶恐,于是又继续摇头叹息着说:“如果舞蹈者是一条友善的银龙或者青铜龙,我们也许可以去询问一下它为什么要舞蹈,可是命运注定了它不是。我们人类应该明白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它舞蹈,我们欣赏,这就足够了,这就是我们和舞蹈者之间应有的距离……奢望更多的人是会受到惩罚的……”老板装模作样地用严肃而忧伤的口吻说出这番话,结束了他和舞蹈者的舞蹈一样每天例行的演讲,背着手踱到窗边,留下那些旅客独自去讨论了。

在窗边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由于他一直没有出声,旅店老板直到走到这里才发现对方,反而被他吓了一跳。

看清楚对方后才笑着打招呼说:“伊达先生,您怎么自己站在这里啊?我叫人给您拿些饮品来?”年轻人有一双黑白分明、目光炯炯的眼睛,在这个黑暗的角落中忽然被他的目光锁定,旅馆老板就感到自己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有些慌乱地扭着手。

“那就给我一杯果汁吧。”年轻人微笑着说。

旅馆老板急忙向最近的女侍作了吩咐,又转过身来,想要继续和这个年轻人说说话:“您的身体是不是不太舒服?我让人给您搬张椅子过来。”

这个名叫伊达的客人是位年轻文弱的男子,十八九岁,身材高瘦,四肢修长,一头淡红色的头发把他本来就白皙的皮肤衬托到看起来没有什么血色的地步。

旅馆老板知道,贵族们经常把这种看起来有些病态的皮肤当做一种高贵的象征,可是这个年轻人的脸色看起来就像刚刚大病了一场似的,实在不太好的样子,这让旅馆老板一直对他的身份拿捏不准。

这究竟是个贵族还是个病号?而猜测客人们的身份、经历却恰好是这位旅馆老板平生最大的爱好。

这名叫做伊达的年轻人已经在这家旅店住了六七天,但是却只登记了自己的名字而没有提到姓氏。

由于他身上带着的那种神秘,旅馆的工作人员已经有人在传说他是某个公爵的私生子了。

而一个侍女还说在他的行李中看到了公爵的徽章,但是也有人说他是某位大魔导师的徒弟,因为他们看见伊达在读一封封面上有大魔导师全名和印章的书信。

总之,旅馆老板的个人爱好已经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旅馆的所有工作人员,成了这个旅馆特有的一种习惯。伊达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为旅店里的人提供了丰富的话题和想象空间。

这个青年身上的穿着打扮很简单,衣服的材质和款式都是平民也会穿用的,而他的身上连一件看起来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他的长相虽然俊秀,可是也算不上什么出色的美男子,最为吸引人的,不过是那种常常让人觉得很有智慧的眼神。

可是这正是他的不同寻常之处——这样的一个青年,这样的一身打扮,本来在见惯了各色人物的旅馆中并不出奇才对,他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会认为他是一个贵族,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

旅馆老板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这个青年吸引了,所以没话找话地故意接近他。

伊达本身是个和气的人,嘴角总是挂着抹笑容,听了老板的建议,先笑着道了谢才在侍女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来,并没有拒绝旅馆老板的靠近。

“伊达先生怎么不过去和大家聊天呢?独自坐着多无聊。”过来送饮料的侍女笑着邀请。

伊达做了个手势笑说:“我不太善谈这样的话题。”

“呵呵,是啊,他们只是在说龙的事。”老板接过话头,那些客人还在热烈地讨论着关于舞蹈者的话题。可是伊达和他们不是一样的客人,他不是为了看舞蹈者才来这里的,这一点旅馆老板看得出来。

舞蹈者的存在使这个城镇成了著名的“观龙地”,每年拥入这里看舞蹈者的人的钱币装满了这里各行各业居民的钱袋。

其中那些即使不是专程前来的人,路过这里时也总会停留一下看看这条著名的龙。

像伊达这样住了这么多天但是对舞蹈者没有表现出一点兴趣的客人太少了,老板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了。

“伊达先生,您好像还没有看过舞蹈者,对它不感兴趣吗?”老板试探着问。

“啊,不是,我也看了,只是没和大家挤在一起,在自己房间窗口看的。那实在是一种很令人难忘的情形。”伊达不好意思地说。他怕自己不注重舞蹈者这个“特产”会让当地人不高兴。

“那么伊达先生不是为了看舞蹈者才来的了?”老板趁着伊达好说话继续“进攻”,他的职业使他总想从客人身上挖掘出一些故事来才高兴。

“不是,我路过。”伊达如实回答,“本来要去笛摩那的,没想到在路上病倒了,只好住下来打扰了这么多天,不过明天我的家里人就会赶过来接我,到时候我就要告辞了。”

“难怪看您气色不是很好,原来是生病了!真是的,我们应该去帮您找大夫才对,这真是太怠慢了,我现在……”笛摩那,大陆第一法师塔的所在地,旅馆老板虽然很少有机会接触到魔法师这样高贵神秘的群体,可是也知道,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三年一度的魔法师们的试炼时期。

这个国家需要进阶的魔法师们现在都在赶往笛摩那的法师塔,等待魔法之神颁布下试炼的题目,难道这个年轻人真的是个魔法师?可是他怎么没有穿魔法师们那标志性的长袍呢?

伊达连忙阻止了老板的张罗说:“不用了,我自己配了一些魔法药剂吃,已经没事了。”

“魔法……原来您真是位魔法师,我还听他们说您是曼德烈大魔导师的徒弟呢。”老板进一步试探。

“是啊,曼德烈大魔导师是我的恩师。”伊达说师父的名字时把手按在胸口,十分的恭敬。

“真的?”老板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号称大陆第一魔导师的弟子会真的出现在自己的旅店里?他不是个骗子吧?于是又问:“那您的光临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我还没有请教您的姓氏?”

“法兰,我叫伊达·法兰。”伊达随口说。

“您是法兰公爵的儿子?”老板叫出来。

“嗯……对了,我来投宿的那天身体很虚弱,所以没有在簿子上登记自己的姓氏,所以这几天一直没有让您知道全名,太失礼了。”伊达·法兰说着向老板微微点一下头,那种姿态很优雅,确实很像一名贵族。

“法兰公爵的儿子,曼德烈大魔导师的弟子……”老板摆着头,心里有几分不相信。

法兰大公是这个国家最上层的贵族,现任的法兰大公的妻子就是皇帝陛下唯一的妹妹。

而大公和公主又只养育了一个儿子,所以这个继承了其母亲血统的孩子不仅仅是法兰公国的唯一继承人,而且还流着皇室的血统。在皇帝陛下目前只有一子的情况下,还是排名在前列的王位继承人,是这个国家最高贵的人物之一。

这些都是就连平民百姓都知道的事情,要是这位身份高贵的子爵大人真的莅临这个小镇的话,这个小镇多半已经被来自法兰公国的铁骑层层包围以确保其安全了,怎么可能会以独自一人满面病容地拖着行李的方式出现在这家旅馆中。

原本看着这个年轻人的举止,旅馆老板还在猜测他是不是哪个家族中偷偷溜出来的贵族子弟。

毕竟那种自幼经受严格训练养成的贵族气质和举止是骗不了人的,可是听到他这样描述自己的来历,原本的推测就被旅馆老板自己全盘推翻,把这个伊达当做了冒充贵族行骗的骗子。

可是你要冒充,也应该拣一个不被大众熟悉的贵族家族来冒充啊,居然敢冒充法兰子爵,这样的把戏也太容易被拆穿了吧。

“法兰公爵的儿子,曼德烈大魔导师的弟子……哼哼,法兰公爵的儿子,曼德烈大魔导师的弟子……”旅馆老板冷笑着,不屑地摇着头,背着手离开了伊达身边。

伊达·法兰靠在窗口看着远处的群山,他没有留意老板的反应,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去。

他心里正在回想着这趟从一开始就不顺利的旅途:

从家里出发的时候,距离规定的时间还有将近两个月,按照正常的速度,他本来应该在二十天以前就赶到笛魔那的法师塔才对。

这一次的试炼,是伊达第一次尝试从初级魔法师进阶魔法师阶位,要是他能够顺利地通过试炼的话,就将以十九岁的年龄,成为这个大陆上最年轻的魔法师,这无疑将是一种巨大的荣耀。

毕竟他的身份可以给他带来地位和权势,却不可能在魔法的世界中让他进步,只有这样的成就才能显示他本身的才能,才能证明法兰家族血统的优越性。

所以,虽然伊达自己对于这次试炼倒是不怎么紧张,他的父母亲和亲戚们却十分的重视,把这次旅程当做了一件大事来安排。

出于大家的关心,当伊达出发的时候,身边不仅仅有由他们法兰家族的第一管家不顾老朽之年亲自带队的几十名侍从随行,还有他的朋友精灵明尔带着十几名精灵族战士。

他的表哥蒙德带领着的骑士小队——这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以保护伊达的名义,耀武扬威地跟在他的身边。

那个架势简直不像是去参加魔法师的试炼,而是去代表国家出巡一样,弄得伊达一路上连法师袍都没有脸穿出来。

可是这次旅途一定是一开始就被诅咒了。

在以前,从法兰公国到笛摩那的路线,伊达几乎每隔几年都会走上一次,这是一条安全而顺畅的路线。以前伊达最多只带几个随从同行,可是从来没有在这条路上遇到过任何的危险或者麻烦,但这一次的旅程,却从出发的第三天就开始状况不断。

先是跟随的老管家忽然生病。

八十多岁的人了,已经服侍了法兰家族三代人,虽然他本身也是高阶的武士,自称可以独自屠戮一窝双足飞龙,可是毕竟岁月不饶人啊。虽然他自己坚持要留下把自己跟随小主人的义务进行到底,但伊达还是不得不派家里的侍从们快马加鞭地把他送回家去。

接着是精灵王子明尔受到家族的召唤,带着手下的精灵战士返回了大绿林。精灵族的漫长寿命使得他们对于时间几乎没有什么观念,在他们——至少在明尔的概念中,一向是用年来划分时间的。

这样十万火急的召集,一定是标志着有大事发生了。看明尔接到那张命令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在把事情往这个方向暗示着。

大绿林发生了什么大事的话,很可能首先影响到兰姆帝国,伊达在心里不由开始担心。

不过与未来的国家大事相比起来,眼前的事情却是更加令人头疼的,因为接下来,硬跟着伊达出来的妹妹,竟然和伊达的表哥蒙德皇子“私奔”了。

私奔的人骑着马滚滚而去,负有皇子安全职责的骑兵队马上也跟了上去,把伊达扔在了原地——作为皇子的卫队,把一个子爵扔下与把皇子弄丢了的罪名相比,显然前者就属于可以忽略不计的事情了。

一来二去,原本几十个人的队伍剩下了伊达一个人,然后伊达自己又因为受魔法侵袭而病倒在这里……

老师说过,凡事有失必有得,那么自己这次的“得”就是见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舞蹈者吧?

伊达站起来走到阳台上,他的腿虽然已经解除了石化术,但是行走站立还是不太方便,所以他不得不靠在栏杆上才能站稳。

旅店的老板心里已经把他当做了一个骗子,所以一直注视着他,不明白他在太阳落山、舞蹈者表演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之后,他又盯着那座山干什么。

伊达·法兰没有留意任何人的目光,他看着远山,右手的拇指轻轻摩擦着食指,已经陷入了回忆。

伊达从草丛中爬起来向四周看看,攻击他的那只长尾齿虎已经不见了。

“我真是太仁慈了,刚才应该直接用火球把它烤熟的……”他咕哝着从地上捡回包裹,拍拍身上的草叶继续走,一边还轻松地吹起了口哨。论理他不是那种应该独身走在这种深山老林中,自己一手拎着行李还要一只手用短刀开路的人,但是现在这样,反而让他轻松自在一些。

“子爵大人,公爵和夫人把您托给我照顾,我就是死也要把您安全送到笛摩那,咳咳咳咳……我绝对不会丢下您的,咳咳咳咳……如果您不能平安到法师塔,我死也不会瞑目的……咳咳咳咳……”当病卧在床的老仆人颤抖着抓着他的手这么说时,伊达马上下了命令,让人把他快马加鞭送回家去——把他带在身边才会不能按时到达呢。

“伊达吾友,因为命运的安排,世事总是颇多波澜,我今天受到故乡的召唤,不得不忍痛与吾友分别……(以下略五千字)”——直到明尔依依惜别而去,伊达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从他的话里找到重点,他究竟为什么回去的?

“哥哥,我爱蒙德,我要和他结婚。”

“……”

“就算你不允许也没用!就算你回去告诉父亲也没用!我爱他,我和他生生世世都不会分开了!哥哥,你从小最疼爱我,你从来不拒绝我的要求的,你就允许我和他在一起吧!我求求你好不好!”

“……可是你才十二岁啊……”

“爱情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只要有真爱,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么说来……蒙德是皇位的第一顺序继承人,又是我们的表兄,而且文武全才,脾气也不错,也配做我的妹夫……”

“哥哥,谢谢你,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

“不,救命啊,伊达,你不能不帮我,我是你表哥……伊达,救命……”

就这样妹妹和表哥蒙德私奔了,不过伊达到最后也没有弄明白,妹妹为什么要用刀子抵着蒙德的脖子私奔?

蒙德的骑士们一拥而去追他们的王子,于是就这样,原本人数不少的队伍,一下子剩下了伊达一个人。

原来耳边没有老仆人的啰唆,没有妹妹时不时神经质的尖叫,没有明尔滔滔不绝的吟诵,没有蒙德的大嗓门和那些无论何时都全副披挂的骑士们“叮叮铮铮”的盔甲声的生活是这样的……

有生以来,伊达第一次在法师塔之外的地方体会到这样的宁静。

于是他在那队骑士人马从视线中消失的第一时间就钻进了山林,一边发足飞奔一边使用魔法隐藏自己的行踪,以免会被父亲重新派来的侍从或者武士什么的找到。

“终于自由了!”伊达的心中兴奋地想着,“自由了,自由了!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前进就怎么前进了!”虽然他终究还是要到笛摩那去,但是至少这次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而不是走父亲安排好的、有侍卫跟随、有官员沿途接送的路线。

“啦啦啦,要去最危险的密林冒险。

像个流浪魔法师的样子。

我是多么了不起……

啦啦啦啦……”

伊达哼着曲子,选择了与笛摩那之间最近的路线(就是直线)向前大步迈进,带着魔法师特有的勇气与自大,完全不去考虑前方可能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哇……”

虽然伊达在感到危险的一瞬间里就念出了防御的咒文,但是当滚滚的火焰从身边卷过去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炙热——

这也许是心理作用,因为法术很有效,他本身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烧焦,但是前后左右上下全是火焰时,人的心里难免是会觉得热的——现在他终于弄明白了这附近到处都有烧焦的植物的原因了,不是这里经历过一场山火,而是这里有一条龙。

一条红龙。

暗红色的飞龙站在不远处,正收拢起它那双巨大的翅膀,恶狠狠地盯着伊达:“我很久没有吃到人类了,小东西,你来得正是时候……”

红龙闷声闷气地说着,向伊达一步步逼过来。

伊达慌忙掏出魔杖挥动着,把自己的防御加固。

“一个人类的魔法师,很可口,魔法师都是很好吃的东西……”红龙的口水滴了下来,“我很多年没吃过了,你看起来很好吃。”但是不管它对眼前的“食物”多么满意,伊达的防护魔法在他自己身边形成了一个圆罩,它转了几圈还是没法咬到眼前的食物。

看着红龙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伊达以为它马上就会用火焰,用各种魔法或力量来攻击自己的防护了。谁知道红龙却没有这样做,它转悠了一会儿之后就在距离伊达不远的地方趴了下来,把头枕在自己的爪子上,用一种讥讽的眼光看着伊达。

看来凭借龙族对于魔法的深刻了解,它很清楚地知道伊达使用的这种魔法不能移动,而且是有时间限制的。

与其费力气去破除那层魔法防护,还不如原地等法术消失,到那个时候耗尽魔力的法师自然只能俯首受吃。

伊达回忆着自己上次使用这个法术时坚持的时间,那是十年前的事了,自己为了不让父亲抓到国都去,用从书上看来的这个魔法把自己包围起来,当时是三天还是五天?

伊达只记得当时自己实在饿坏了,父亲安排的法师们用了各种办法都打不破防护,老师在眼前摆了一只鸡腿,自己就乖乖投降了。

那还是自己和老师的第一次见面呢,就是从那以后,自己才逃脱了去贵族学院学习做一名贵族的“愚蠢”命运,最终接受了魔法学徒的试炼成为了一名魔法学徒。

事隔多年,自己已经从魔法学徒成为了初级魔法师,应该有了一些进步吧?那么这次能顶多久?能不能坚持到这条龙睡着?还是赶快趁机想想,还有什么法术可以从龙的爪下逃生?

红龙惊讶地看到护罩中法师一下子坐在地上,从行李中抓出一本又大又厚的书快速翻了起来。

“想在我面前现学现卖?”红龙不屑地冷笑,鼻子中喷出一大团火星和黑烟。凭借过去的经验,红龙知道对方最多坚持三个钟头,它无聊地等待着,数起地上的蚂蚁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伊达还在翻书,那个护罩里毫无变化,红龙的不屑渐渐变成了惊讶。

“我知道了!”伊达忽然扔下书欢呼一声,并且向前迎着红龙走来,好在自己就要一脚踏出防护罩时及时醒悟,又退了回去,仍然兴奋地指着红龙大叫:“我知道了!”

红龙警惕地盯着他,看他知道了什么法术对付自己。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那个有名的舞蹈者?!”伊达宣布他的发现。

“谁是舞蹈者!”红龙咆哮。

“你呀!你呀!你不是那条每天黄昏在山上跳舞的龙吗?这附近不会有其他的龙了吧?”伊达向红龙行了个礼,“很荣幸见到你,龙族第一的舞者。”

“谁是舞者?!”红龙大吼着冲过来,用身体用力撞他的防护,“你这条虫子,给我闭嘴!我最恨听到这个词!你们人类就是喜欢给别人乱起外号,我才不叫什么舞蹈者呢!我不是!我恨舞蹈!我恨这个名词!”

伊达捡起那本书,隔着防护指给红龙看:“你看这里写着呢,‘舞蹈者是一条真心崇拜艺术女神的龙,它每天在黄昏(艺术女神诞生的时间)舞蹈,由此表示对女神的崇敬。’——书上还说你是一万年来最有艺术修养的龙,你的舞蹈给了无数艺术家灵感……”

“呜哇哇哇……”红龙愤怒地大叫起来,向着伊达的防护罩和天空喷火,用力践踏周围的树木……良久才平息,冲着伊达磨着牙叫:“见鬼去吧!你们的艺术女神,如果我看见她一定把她踩扁!我为什么要为她跳舞?为什么?!”

“那么您是为什么跳舞呢?”伊达把书一丢——尽信书不如不读书,书也有错的时候,看来这条龙是为了别的原因跳舞的。

“我没有跳舞!我也不叫舞蹈者!”红龙气得发狂了,用力拍打伊达的防护。

“那么你叫什么?为什么在跳……在飞舞?我会帮你把真相告诉世人的。”伊达摸出纸笔,等着记下事情的真相,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回去自己也写本书,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舞蹈者为何而舞》。

“你休想知道我的名字!”红龙咆哮着,“我知道你们这些魔法师最狡猾,知道了我的真名就可以找到我的巢穴,然后趁我不在偷我的宝物!卑鄙,下流,爬虫!”

“哦,那么说你的巢穴不在这里。那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住了三百年?龙不是都会牢牢守着自己的巢穴的吗?”伊达一边记一边问。

“我才不会告诉你呢!该死的人类,无耻、阴险、可恶……”红龙被这个“食物”的态度气坏了,一连串的咒骂从它嘴里涌出来,吼叫声震得树枝“哗哗”作响。不过叫骂了十几分钟后,红龙忽然抬头看看天色,狡黠地笑起来,对着伊达说:“时间快到了,魔法师,你就等着看我为什么‘跳舞’吧。哈哈哈哈,虽然吃不到口有点可惜,哈哈哈哈……”它说完甩着尾巴向密林中走去。

“它要去‘跳舞’了吗?”伊达抬头看看天色,发现不知不觉中四周已经暗了下来,夕阳也已经被山峰挡住看不见了。黄昏已来临,又到了舞蹈者的时刻了,伊达想了想,撤除了防护,悄悄跟在红龙的后面。

“呜……噢……”随着一声长吼,红龙飞腾到了空中,巨大的翅膀卷起来一阵狂风。

伊达用手挡着扑面的灰尘、沙砾和树枝、树叶,一瞬间他觉察到,舞蹈者根本不是在跳舞,而是用战斗的姿态在空中穿梭。

一条黑影忽然向伊达扑来。

一直在心底小心戒备着的伊达马上一抬手,魔杖一挥,一道闪电迎上去。谁知道那条黑影竟然穿过闪电,直扑到伊达的面前,伊达慌忙地在地上打了个滚才躲了过去。

“这是什么?”伊达看着这些飞舞着的东西惊叫起来。

那是一只人的巴掌大小,样貌丑陋,看起来有点像长了翅膀的六条腿的壁虎样的东西,身体灰白,一双眼睛也泛着白灰色,飞行中眼珠一点都不转动,看起来一点生气都没有。

现在树林的上空到处是这种东西,它们从前面的山壁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向空中飞去,而红龙就在空中用爪子、牙齿、尾巴……疯狂地攻击它们。

“原来这就是舞蹈者所谓的舞蹈……”伊达喃喃自语。

此刻的舞蹈者在空中这样战斗,如果从遥远的地方看来,看不到那些小怪物的人们是会很容易把它的行为理解为舞蹈的。

红龙一甩头,几个小怪物被它咬碎,又一扬尾巴,几个小怪物在山岩上撞得稀烂,这些怪物一死马上化作飞烟不见了。

但是它们还在不断地增加,红龙也不断地加快着攻击的速度,怪物们好像没有什么思考能力,一味地向空中上升。

红龙只要等在那里它们就会自己送上门去,但是也有一些会脱离开队伍,这时的红龙就显得手忙脚乱,既要追上去把它们杀死为止,又要防止更多的怪物逃过它的攻击。

“龙为什么不用魔法攻击?”

伊达马上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又一只怪物飞下来扑向他,伊达使用魔法攻击时,魔法又失效了,伊达抽出剑来抵挡——用他那家传削铁如泥的宝剑,连砍了十几下才把那个怪物砍死了。

对这种怪物只能用物理攻击,伊达明白了这个道理。

而且它们的身体超乎寻常的坚固,恐怕也只有飞龙才可以轻易地将它们杀死。可是这些究竟是什么?红龙又为什么攻击它们?

如果这场攻击就是人们传说中的舞蹈的话,红龙和它们战斗已经坚持了三百年,这又是为了什么?

空中,龙和小怪物的战斗继续着,伊达则站在树林中四处张望,树丛中的一些影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拨开树丛,看到了一个手执魔杖的法师和一匹马——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早已变成了石像,身上甚至已经爬满了蔓藤。

“石化魔法?不,这不是飞龙的石化魔法,这是永恒石化!是永恒石化!”伊达大惊失色。

“哈哈哈哈,愚蠢的人类,你马上也会变成那样子!哈哈哈哈”红龙在空中看见他发现了那些石像,得意地狂笑起来,“怎么样,还不如刚才让我吃了吧!哈哈哈哈……”

伊达深吸了口气。

这些石像还“活”着,他们虽然变成了石像,但是灵魂依旧停留在躯壳中,可以看,可以听,可以感受和思考,却不能动,不能言,不能死,一直到用尽了原本的寿命……而且这种魔法不能被解除,这就是它和普通的石化术最大的区别。

如此残忍的魔法,是谁施加在这些人和生物身上的?

伊达抬头愤怒地看向红龙时,自己看到了答案:一只从空中飞过的鸟被一只飞舞的怪物撞上,怪物紧紧附在了鸟的身上,和鸟迅速合为一体,当怪物的身体完全消失时,鸟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它再也不能拍动翅膀,从空中跌下来,“咕咚”一声落在了草丛中。

环顾四周,这样的石像还真不少,鸟类、小动物,甚至还有一只山狮。但是人类就只有那个法师和一个靠在树上、举着剑张着嘴的武士。大概其他到这里来的人类在变成石像之前已经被红龙吃了,伊达说不上这算不算是一种幸运。

一只小怪物落下来,刚刚来到树梢,便被一跃而起的伊达砍落,它刚挣扎着飞起来,伊达冲上去又是几剑,它化作一阵烟气消失了。本来要冲下来追击的红龙看到这一切,停在了空中,放弃继续追上来的打算。

伊达是个魔法师,魔法师给人的印象总是有些羸弱的,因为他们要把所有时间都花费在研究魔法——这种世界上最占用时间的事情上,所以没有多余的时间来锻炼自己的身体。

伊达的情况多少好一些,他的父亲法兰大公是个典型的崇尚暴力的人,所以伊达在小时候也曾经接受过严格的武技训练,虽然自从开始学习魔法之后武技的学习已经停止。

可是以前所学内容,伊达还是经常被父亲逼迫着练习的,对武技他也算有点自信。

可是伊达的体力毕竟无法像一条飞龙那么好,更何况这些怪物的石化魔法虽然对飞龙无效,对他可是有效的,所以即使他只负责对付那几只偶尔飞到林子里的怪物,不一会儿也满身大汗。

红龙不去管他,它知道法师的防护对这些小怪物不起作用,它正兴奋地等待着这个人类变成石像呢。

它都想好了,以后要把这个新的石像摆到西边的河滩上去,每次到那里喝水时都踩上他几脚。

伊达也在等待。

他看出现在的红龙并没有尽全力,也知道那些小怪物和生物同化只是一种吸收能量的办法,它们是在为谁吸收能量?控制这些小怪物的是谁?

伊达等待着,他知道一定还有什么东西要出现。

时间一点点过去。伊达不知道自己砍杀了多少怪物,只是觉得自己的手臂发麻,都快抬不起来了。这时从山壁上那道见不着的通道中飞出来的怪物已经越来越少,逐渐地停止。

红龙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

“要来了!”伊达在心中提醒自己。

一个头从石壁中出现了,接着是半个身体,一对被通道约束着无法打开的翅膀——这个看起来和石壁融成一体的东西和那些小怪物一模一样,只是放大了几千倍,整个身躯可能比红龙还要大,它奋力向前挣扎,似乎想从石壁中挣脱出来。

红龙吼叫着,从半空扑下来,当头向它抓下去。

怪物不甘示弱,张口向红龙就咬,它们都是身躯庞大、力大无穷的怪兽,偏偏各自擅长的魔法又对对方没有作用,所以就用蛮力角斗着。

一个想从山壁中出来,一个想把对方脖子拧断然后塞回去。红龙占了可以自如飞行的便宜,所以压着对方打。但那怪物却可以从口中伸出一条很长的舌头来,专门袭击红龙的双眼。

它们这样的战斗天天发生,已经过了几百年,彼此都很了解对方,全神贯注地对打,连吼叫声都渐渐平息了。

“石龙怪……”伊达手心直冒冷汗,他终于记起这个怪物是什么了。

石龙怪是另一个空间的生物,历史上唯一的一次记载是在两千年前。一只这样的怪物被一个邪恶的召唤师召唤到人间作恶,几乎整个大陆都参与了那次战争。在最后的决战中,人类、精灵、矮人、兽人……各个种族一共牺牲了六十万名士兵、两百多名圣骑士、二十多位魔导师和五条飞龙才将它毁灭,其间有好几个国家因为它的经过灭亡,不计其数的人无家可归。

这种怪物不会被魔法伤害,也不太怕物理攻击,又拥有将生灵石化吸收其能量的魔法,其实也只有同样不畏魔法、强大的飞龙才可以和它抗衡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时空的裂痕,伊达可以感受到残留的魔法的气息。

是有人打开的,一个魔法师,他用魔法打开了空间裂痕……

而这个裂痕又是通往石龙怪所在的空间的,伊达不知道是哪个魔法师本来就是想要召唤石龙怪,还是一只石龙怪自己发现了这个裂隙存在,反正它在试图穿越时空到这个世界中来。

为了不让这个怪物来到世间,舞蹈者在这里独自抵挡了它三百年。

伊达心中涌起一股感动。

不论舞蹈者本身是多么邪恶的红龙,也不论是为什么才和这只石龙怪战斗的,可是伊达知道,如果这只石龙怪脱离了那个石壁上的空间裂隙来到世间的话会造成多大的灾难。

其实一条飞龙单打独斗的话应该不是石龙怪的对手。

当年的战役也是牺牲了好几条飞龙才终于获得成功的。现在这只石龙怪由于一半身体在人间,一半身体在异界,能量无法自如运用,又卡住了不能移动,舞蹈者才能和它打成平手。

伊达简直不敢想象舞蹈者万一失败了的后果。

石龙怪发现了下面的伊达,它伸长了舌头向伊达卷来,它喜欢吃这个世界的生物,特别是人。

如果可以多吃一些人的话,也许下一次就可以打败这条龙,完全进入这个有丰富的人类资源可吃的世界了。

伊达向后一跃,躲过了那条长到可怕程度的舌头。他在这一瞬间下定了决心,收回宝剑重新拿出了魔杖。

“愚蠢的人类,连我们飞龙的魔法都对它没用,你以为你可以吗?”红龙嘲笑起来。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伊达随口说出了老师的口头语,“我的老师说过,什么事都要试试看才知道结果的。”

“人类……”飞龙不屑地说。

石龙怪的双眼中发出两道光茫,连红龙也忙不迭地躲闪开。随着石龙怪的头部移动,两道光线在地上缓缓划过,被光线碰上的,就连飞在空中的小昆虫都立刻被石化,而树木则被纷纷摧折。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法术,”伊达嘀咕说,“又能石化又能攻击。”

石龙怪最终的目标是伊达,第一次光线扫来,伊达敏捷地闪开了。第二次刚好红龙飞过来攻击,石龙怪的目光偏离了伊达。第三次它认为目标无处可躲的时候,伊达用魔杖在身前一挥,划出了一团黑暗,光线到达那里便被黑暗吸收,消失了。

“和我想的一样,不能用魔法攻击并不代表不能用魔法来防守。”伊达说着,猛地一挥魔杖,大声念出了几句咒语,“再试试这个怎么样!”

地上被石龙怪和红龙弄折的树干树枝忽然全飞上了空中,几个旋转之后纷纷向石龙怪射过去。

这些木块当然伤害不到石龙怪坚硬的躯体,但是却被红龙趁机在身上抓了十几下。

“这样也可以!”伊达兴奋地叫,“不直接用魔法的话也可以攻击!”

“那根本一点用都没有!”红龙和石龙怪战斗了三百多年,这个人类一下子插进来让它很生气,它承认这个人类比起以前它见过的那些强大,但是自己和石龙怪的战斗关他什么事,不用他帮忙自己照样可以把它赶回去。

“舞蹈者,借一点你的火焰!”伊达不知死活地向红龙叫。

“谁是舞蹈者?!”红龙想也不想,一口火焰向伊达喷过去。

伊达面对火焰站着,大声念诵咒语,那团火焰忽然分开,像一双翅膀一样把他托了起来。

“不愧是龙的火焰,我从来没有用火舞术飞得这么高过。”伊达升上空中后,激动地称赞着。

“你到底想干什么?”红龙有种被愚弄了的感觉。自己拼命和石龙怪战斗,这个人类则拼命在旁边捣乱。

“干这个!”伊达大吼一声,魔杖搅起了一阵疾风,风势过后,红龙看见就连石龙怪坚硬的皮肤也被风刀割出了无数小伤口,自己可不能输给一个人类!红龙这么想着,跳到石龙怪的身上又撕又咬,随着石龙怪的一声惨叫,红龙从它脖子上扯下一块肉来。

石龙怪和红龙斗了三百年,虽然每天都不能进入人间,但是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它的伤口暴露在人间的空气中,快速地干涸风化,在身体上留下了一个丑陋的缺口,石龙怪愤怒地吼叫着,向外挣扎着身子。

它知道自己的力量比一百条飞龙,一万个人类都强,偏偏因为卡在空间隙缝中不能发挥百分之一。

“呜噢噢噢……”石龙怪咆哮着,更快地飞舞爪子,吐出长舌,并且目光追逐伊达。红龙也发出不比它小的吼声,和它近身厮打着。

“石龙怪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强大,不是!”伊达坚定地说着。他大喝一声:“滚回你的空间去吧!”又向石龙怪使出一个魔法。

石龙怪这时正用目光追上了伊达。

红龙及时地飞过去,用身体挡开了第一道目光,然后它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救那个人类?就在它这么一愣的时候,石龙怪的目光终于锁定了伊达。

这个人类完蛋了。

红龙心里这么叹息一声。

可是下一秒钟,红龙就惊讶地发现,那个人类并没在石龙怪的目光下垂死挣扎,而是做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举动:他挥动魔杖,对着自己的身体施展了一个魔法——一个石化魔法。

他自己施展的石化光线爬上他的脚、他的腿,把他的下半身变成了石像。然后,石龙怪的目光射到了他的腿上,可是没有任何作用,即使是石龙怪也没有办法把一块石头再石化一次。

红龙不解地眨眨眼,不明白这个人类怎么会做出这么奇怪的举动。

不过时间快到了,红龙看了一下天边的余晖,空间的裂缝打开的时间有限,这只怪物马上就要滚回那个世界去了,那个人类还是留给自己来吃的好。

这么想着,红龙一下飞到了石龙怪和伊达之间,用身体隔断了石龙怪的目光。飞龙虽然不会被这种魔法伤害,但是石龙怪凝聚的目光还是让它的前爪一阵巨痛,它大吼一声,一爪向石龙怪的头拍了下去。

“舞蹈者,”伊达的声音清晰地从它身后传来,“是人类打开了这个空间裂隙,你却为了保护这个世界花费了三百年的时间。请看着,这是我——一个人类给你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报答!”说完,天空忽然重新变得明亮了,就好像太阳重新回到了天空中心。

而随着伊达不断念出的咒文,红龙和石龙怪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光团,里面的一个身影渐渐清晰,一名长着翅膀的“人类”手执光剑从光芒中出现,挥剑向石龙怪挥剑劈了过去。

“光神之剑!”

随着红龙叫出这个终极魔法的惊呼,白炽的光茫笼罩了一切,石龙怪发出一声惨叫,惊天动地。

数分钟后,光茫消失了,红龙看到石龙怪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它的双眼被刺瞎了,伤口正在快速风化。“呜噢噢噢……”石龙怪嚎叫着,消失在了石壁中。

红龙看看天色,又看看石壁。

这是三百年来的第一次,裂隙打开的时间还没有结束,石龙怪便退回到了那个世界。

光神之剑,这个人类竟然会用传说中的魔法,他究竟是什么人?自己倒是要好好领教一下。

红龙转过身看着伊达,石龙怪消失后,接下来就轮到红龙和人类法师之间的传统战役了。

红龙庆幸那只石龙怪做了先锋,要是自己和这个魔法师战斗的时候,对方忽然施展出光神之剑这样的魔法的话,自己也会应付得很吃力的——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面对这样的魔法,自己的结局不一定比那只石龙怪好。

“好吧,让我来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魔法师吧。”红龙转身,面对着伊达。

扑通。

龙的火焰消失了,这致使伊达背后的火焰翅膀消失,他整个人从空中直接跌了下去。

从那么高的地方毫无防范地掉下去,即使地面上有着厚厚的草丛和落叶,依旧把伊达摔得七荤八素,连连咳嗽,加上下半身被石化了,一时竟然在地上爬不起来。

等他好不容易挣扎着坐起来,抬头就看见了红龙居高临下伸来的巨大的头颅。

伊达的魔杖已经摔得脱了手,他和红龙大眼对小眼地看着,一时谁也不动。

“劳驾,你能不能把魔杖帮我捡回来?”伊达终于摸着头,不好意思地开口了。

红龙舔舔嘴唇,它现在只要一张口就可以把这个人咬成两段。不过几分钟后,它尾巴一挥,把魔杖从草丛中振到了伊达脚下。

伊达用魔杖点着自己的腿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他化成石块的双腿就恢复了原样。

这就是普通石化术和永恒石化的区别,普通的石化术可以用魔法恢复。石龙怪最可怕的魔法,竟然被他用这么简单的法术破解了。

这是个很厉害的魔法师,红龙又在心里肯定一次。这个魔法师已经得到了它的尊敬,所以它在等待伊达来进攻,堂堂正正地和这个魔法师比试一次,然后吃掉他。

伊达试了一下自己的腿,虽然外表恢复了,但还像两块石头,不能自由行动,他接着捂住胸口咳了几下,吐出一口血来,看来自己跌的那下伤的也不轻。“劳驾,我想仔细看看那里,可是腿不能动。”伊达指着石龙怪出没的地方向红龙合掌请求,“劳驾帮忙。”

“可恶!”红龙呼了几口气,但还是用爪子钩起他的衣领,带着他飞了上去。

“唔,唔,原来是这样……唔,这里的话……那么就会……唔唔……所以就是这样的,唔唔……然后就这样了……唔唔……”伊达一边对着那面光秃秃的石壁不住点头,一边“唔”个不停。

红龙很想把他扔下去。

“是什么人打开了这个空间呢?”伊达喃喃自语,“幸亏只打开了一半,不然即使你……”

红龙一下子把他拎到自己脸前,恶狠狠地看着他。

“当然,全打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没什么了不起的,以您的战斗力区区石龙怪算什么!”伊达马上改口,他可不希望再一次经历从高空摔下去的事情。

“你很想知道为什么吗?”红龙不怀好意地问。也不等伊达说想还是不想,便带着他飞到了一个林间空地上。

那里有一个孤零零的石像,一个老年魔法师,手中还拿着魔杖,做出举杖施法的样子。

红龙把伊达扔在地上,用爪子拍着石像说:“就是这个家伙打开了那个空间。埃斯·莫罗,知道他吗?你们人类的大魔导师、品行高贵的学者、无瑕的圣人。”

“埃斯·莫罗,这个名字我知道。”伊达又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一本厚书,红龙觉得这本巨大的书的厚度足以把一只石龙怪打昏过去。

伊达显然很熟悉这本书的内容,快速地翻到其中一页指着说:“三百年前大陆上最伟大的魔法师,刚正不阿、疾恶如仇、公正无私、大义凛然,仪表堂堂,潇洒英俊……这都是些什么形容词啊,总之是个很厉害的魔法师,而且人品很好,有圣者的称号。后来他选择了离开俗世隐居,据说他很有可能还活着呢。”

“圣者!哈哈哈哈哈!人类的圣者就是这样的嘴脸。”红龙一脚把石像踢倒,狠狠地踩了好几下,“他还‘活着’倒是真的啊,哈哈哈哈,你看他这样算不算活着!很有趣吧,他真的还活着啊!哈哈哈哈!就是这个你们人类的圣者欺骗我说要与我合作称霸世界,利用我给他除掉敌人,帮他抢掠需要用的东西,他却躲在后面扮演圣人。等到觉得我没有用了,又想打开这个空间,利用石龙怪把我除掉。哈哈哈哈,我怎么可能上人类的当?我怎么可能真的相信他是在打开通往幽冥界的通道?哈哈哈哈,我只是在他把空间打开一半的时候在他身后一推,他就在自己召来的石龙怪目光下变成这样了!很有意思吧!狡猾、低劣、无耻的法师,要欺骗我,下场怎么样的……我要永远把他当做玩具来收藏,他的灵魂永远是我的了!”它一边说一边用爪子、火焰、牙齿对付着石像,石龙怪制成的石像是很坚固的,被一条龙这样地折腾也不能损坏分毫,正好成了它这么多年来泄愤的玩具。

红龙发泄了一阵子没听见伊达的动静,以为他被自己凶残的手段吓呆了,一回头,却看见行动不便的年轻魔法师正拖着一块半人高石头,奋力地向那个石像砸来。

“舞蹈者,你惩罚了欺骗你的法师后,为什么还要和石龙怪搏斗呢?”伊达和红龙一起对那个石像拳打脚踢了半天后都坐下来喘口气,伊达趁机问。

“忘了。”红龙闷声闷气地回答。

伊达知道,没有红龙每天消灭那些石龙怪派出的小怪物,用不了多久它们吸取的能量就足够让石龙怪凭自己的力量冲到世间来,到时候这个世界就又面临着一场灾难。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条邪恶的红龙守护了世界三百年。

“我想,关闭空间的方式虽然比打开更难,但是也许我可以找到那个办法,把这个空间裂隙关闭。”伊达对红龙说。

“你是个很强大的魔法师。”红龙不吝于称赞强者,“你到底是谁?我从来不知道除了五千年前的大法师克拉纳以外还有人类可以用光神之剑的法术,而且你还只是一个初级魔法师,怎么可能施展这种几乎禁咒的魔法?”

“我是伊达·法兰,从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说我是克拉纳的转世……其实我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却又被他们总这么说得快要以为自己是了,也许真的,我是个什么怪物转世吧……”伊达苦笑着说,“就是因为他们都那么说,所以我从小就在学习魔法了,他们都认为我必须那么做,那是我天生就应该走的路。但是我自己一点也不想做个大法师,你知道吗,我想要成为一个文学家。”不知道为什么,伊达竟然对着这条邪恶的红龙说出了自己藏在内心深处、连最好的朋友都没有说过的愿望。

“文学家?”红龙的脑子里没有关于这种人味道的记忆。

“就是记叙故事,写书的人!”伊达眼睛发亮地说,“这么一想的话,我能遇上你太幸运了,我决定了,等我找到了关闭空间的办法,使你不用每天战斗之后我就要写你的故事,书名就叫《舞蹈的真相》。到时候如果你可以在新书发售的那天来书场上空使几个魔法,大喊几声‘书里的龙就是我!’‘书里写的全是真的!’我就可以一举成名了!”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起来。

“哼,关闭空间那么容易?还是没有完全成形的扭曲的空间,连我都做不到。”红龙白他一眼,“不过如果有那一天,我就要去吃人,抢掠,称霸世界……哈哈哈。”它也越说越兴奋,站起来踱着步。

“真的那样,我会杀了你的——你说过,我是个很强大的魔法师!”

“是我会吃了你才对!”

“也许……舞蹈者……”

“我不叫舞蹈者,你这个下流卑劣的魔法师!”

“那你叫什么?”

“你休想知道我的真名!卑鄙无耻狡诈的家伙!”

“舞蹈者,你究竟为什么对付石龙怪呢?你不是要称霸世界吗?为什么还要保护这个世界?”

“我说了我不是舞蹈者!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的魔法师!要是世界全被石化了的话,我还称霸个鬼啊!”

“说得也对……”

“反正这个世界迟早是我的——包括你在内——我怎么能让那种丑陋的怪物来分享我的食物!”红龙对于石龙怪厌恶的理由之一就是石龙怪竟然比它吃的还要多。

伊达的伤势和战斗后的疲倦,使他和红龙交谈着交谈着就不知不觉地靠在红龙身上睡着了。

红龙厌恶地推推他,但是明天还要战斗,虽然对手瞎了眼睛,但是依旧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还是休息一下补充体力吧。“这个魔法师和世界迟早是我的,什么时候吃都可以……”它这么想着,也渐渐睡着了。

“伊达先生……不,不,法兰子爵,子爵大人……”旅店的老板小心翼翼地呼唤这个刚才还被他当做骗子的青年,他一连叫了十几声,伊达才回过神来。

“哦,老板,怎么了?”他还是有礼貌地笑着说话。

“门外……公爵大人……皇子……卫兵……”老板一时话都说不顺了。

伊达向门外看去,一大队人马拥在旅店门口,自己的妹妹莉莉娅,蒙德(他手指上套上了和莉莉娅一样的戒指,看来已经向命运屈服了)和他的那些骑士们,以及……自己父亲的亲卫队和一脸惊慌的法兰大公本人。

“父亲,您怎么来了?大家怎么都来了啊?”伊达慢悠悠地问。

“吾儿……”

“哥哥……”

“伊达啊……”

妹妹刺耳的尖叫和父亲以及表哥的大嗓门充斥了整个旅馆。

接着先是莉莉娅哭着扑上来,双手扣着他的脖子问他生了什么病。

蒙德用他那双可以空手撕裂山狮的、国内第一力士的手臂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问他会不会死。队伍里带来的医生们一边两个抢占了有利的地形,开始为他做全身检查。剩下的一个因为没有得到拍马屁的机会而在后面给自己的同僚使着黑脚。

父亲大声地训斥着正在卑躬屈膝的镇长,认为他们亏待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士兵们盔甲铮然,开始肃清闲杂人等。

老管家大哭着几乎要在地上打滚,认为自己的疏忽才令自己的子爵大人受到了这些苦难……

耳边在一瞬间又充满了熟悉的声响,真好啊……

伊达任由身边繁乱着,目光再次移向黑夜中的远山。

自己要尽快赶到笛摩那,通过魔法师试炼。然后寻找关闭空间的咒语和材料,解放舞蹈者,然后写书出版、成名……

前途太美好了,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啊。

“舞蹈者,你等着吧……”伊达喃喃地说着,带着笑容被几名仆人半抱半架上了马车,车队向着遥远的法师塔的方向而去……

正文 第二章 一如往昔的试炼运

笛摩那是个神秘之地。

它的神秘就来自矗立在这里的大陆最大的法师塔。

法师塔高耸入云,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山峰,从那占地辽阔的巨大基座,到一直延伸到人类视线难及高度的塔身,再到环绕着塔身永不熄灭的魔法光环,都在显示着魔法这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所能够创造的奇迹究竟有多么的惊人。

要知道要是没有魔法的力量,即使今时今日人们也没有能力建造出这样庞大的建筑物,而笛摩那的法师塔,却已经在大地上以现在这种俯视众生的姿态存在了三千多年。

这座法师塔究竟有多大,就连在其中学习与生活的魔法师们都不能肯定,因为这个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建筑物不仅高入云端,而且在其中甚至还有很多用魔法开拓出来的扭曲空间。

这就使得法师塔内部的空间扩展了不止一倍两倍,有时候,甚至会有已经被认为多年前就死了的魔法师忽然从法师塔中的某个空间出来,带着他花费了上百年时光完成的新魔法向大家炫耀的事情发生。

就因为这样,谁也不知道在笛摩那的法师塔中到底存在着多少魔法师?这些魔法师又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这些谜题即使身在其中的人也没有办法说清楚。

这也就是世人敬重畏惧它的原因之一,谁知道这个巨塔里面会有什么样的怪物魔法师存在呢?

不论大陆上发生什么样的动乱战争,笛摩那的法师塔都是一个不会被波及的地方,塔里的魔法师们可能会离开法师塔暂时性地加入到俗世的事务中,可是世俗的事务却永远被隔离在法师塔之外。

笛摩那镇远远坐落于距离法师塔大约一百五十公里之外的地方,那里是距离法师塔最近的城镇——普通人们似乎都不太愿意和魔法师做邻居,当魔法师多到了要用一座庞然大塔来容纳的时候,这种情绪就更加明显了。

所以到法师塔去的访客们要是不能被允许进入法师塔之内,就只能自己在郊外搭帐篷住宿。

蒙德和莉莉娅现在就在草地上搭建的豪华帐篷外来回溜达着,伊达已经进入法师塔三天了,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出来,甚至连他得到了什么样的试炼项目,蒙德他们都没有得到消息。

“你说哥哥他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得到一个越阶的题目?”莉莉娅忽闪着明亮的眼睛问。

和她的哥哥不同,这是一个金发碧眼,身材比同龄人更加娇小的、如同洋娃娃一般的小姑娘,她发问时的神情使得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多半会的,他每次得到的题目都比别人难,这次应该也不例外!”未婚夫蒙德爽快地实话实说,引来了莉莉娅不满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这次不会例外?”

蒙德一点也没有觉察到自己未婚妻的不快,很“憨厚”地说:“因为我实在太了解伊达了啊,就是不知道这次有几个倒霉鬼会被他连累,我真同情他们啊!和伊达·法兰同时参加试炼,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命运之一了,哈哈哈哈哈……”

“过分!”莉莉娅生气地扭过头不理睬他了。

托着腮看着不远处顶天立地的法师塔,莉莉娅心中第一百遍地在寻思着,哥哥究竟在干什么?难道他遇到的题目还要在法师塔内部完成吗?应该不会有这样的题目吧?

魔法师的试炼要是可以召集追随者一起完成就好了,到时候可以请父亲大人派一支军队去帮助他……

哥哥到底会遇到什么题目呢……

“伊达,你进来吧。”

刚刚从屋中走出来的青年魔法师的脸色很不好看,扫了伊达和另外一个在等待着的初级魔法师一眼,就沉着脸走了过去。

伊达看到对方出来,还没等他分析一下对方的脸色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屋里已经在叫他的名字了。

“老师,诸位大魔法师……”伊达向坐在长桌后的几位老者行了个法师礼。

坐在正中的就是伊达的老师,大魔导师曼德烈。

这位平时笑容满面,在年轻魔法师们眼中像慈祥的祖父一样的老人现在也紧绷着面孔,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在座的各位魔法师中还有伊达的两位师兄,其他的大魔法师们也是伊达平时很熟悉的,可是他们个个都显得那样的严厉。这种架势让本来对自己的考核充满自信的伊达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刚才在他前面出去的,可是号称青年一代魔法师中的天才兰帕德啊,难道他的脸色代表了他没有通过测试?要是连他也通不过的话,我究竟能不能……

伊达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位白发白须的曼德烈大魔导师开口说道:“伊达,你们这次的试炼由两部分组成,第一,你必须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然后我们才会根据你的回答情况,来决定你是不是有资格参加试炼。然后才是接受魔法之神颁布的试炼题目,正式参与试炼,你明白了吗?”

“是的,老师,伊达明白了。”伊达虽然感到吃惊,可还是恭敬地答应着。

老师们为什么要增加这样的一项面试呢?虽然也有导师不批准就不允许参加试炼的规定,可是之前从来也没有执行过啊。进阶的试炼从来都是自己觉得有把握的魔法师自行报名就可以参加的。

老师们究竟又要提出什么问题?刚才兰帕德的脸色那么糟,该不会是连回答问题这一关都没有过吧?

按照平时的情况,伊达总是觉得兰帕德在各个方面总是比自己略胜一筹的,他都通不过的考试,自己……

伊达心里乱糟糟的时候,提问已经开始了,慢慢地回答了十几个问题之后,伊达的心情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发现这些问题并不很难,几乎都是老师、师兄们在讲课的时候叙述过的,或者是在法师塔的藏书中记载过的,并不需要什么特别发挥,只要按照记忆中的答案来回答就行了。

老师们提问了两百多个问题,什么范围的都有,伊达好不容易答了一遍,到最后已经口焦舌燥了,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连忙召唤了一个小水球含进了嘴里。

为什么不做成书面答卷呢?问题不算难,可是这么长时间地去阐述那些长篇大论的问题,谁的喉咙也受不了啊。

伊达发现,自己参加考试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五个小时,而之前兰帕德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出去了。

不会这么偏心吧,给我更多的题目,为的就是谋害我的喉咙?想到这里,伊达不由用“哀怨”的眼神看向老师们。

长桌后坐的那些老魔法师相互看着,脸上都露出不能相信的神色,过了半晌,伊达的老师才说:“伊达,你把所有的问题都答对了……”

伊达温顺地眨眨眼,这他当然知道,那些题目对他来说并不难。

“伊达,本来我们希望……算了,这一定是魔法之神的意愿。伊达·法兰初级魔法师,你申请参加进阶试炼请求已经被通过,你这次的试炼之地,是时光之岛。你要到那里去带回一件对你的一生都至关重要的事物,这样才算是通过了这次试炼,可以获得魔法师的称号。”

“时光之岛……”伊达喃喃自语。

就是因为魔法之神降谕的试炼之地是那里,所以试炼前才会多了这么一道口试,多了这些试题,兰帕德才会有那样的脸色……

“我明白了,这是魔法之神的旨意,我会按时出发的,那么我先出去了。”伊达右手的拇指轻轻拂着食指喃喃自语,向老师们行礼之后退出了考场。

身后传来老师的招呼声:“曼尔,进来吧。”

这次试炼参加者中最年长的曼尔初级魔法师虽然已经等了大半天,可是脸上依旧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情。听到召唤,本来在冥想的他马上站起来,整顿一下衣冠走向考场。

与伊达擦肩而过时还对伊达微笑了一下以示鼓励——大概是因为看到伊达神色不太好的缘故:“你通过第一关了吗?”

伊达点点头:“无穷无尽的问题,不过我还算幸运。只是这次的试炼题目……”伊达没有继续说下去,试炼的题目在所有参加试炼者都知道之前,是不允许泄露的,伊达不能把那个奇怪的题目告诉曼尔。

“那就祝我也能得到你那样的好运吧。”曼尔对伊达说完,走进了考试的屋子。

伊达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在暗暗思忖着这位向来严肃的师兄等会儿在面对那些问题之后,走出来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表情——他是火、风双系魔法师,应该不会用魔法凝结水球——可怜他的喉咙啰……

虽然魔法师的数量十分稀少,可是每三年一次的进阶试炼,还是会有或多或少的魔法师们参加的。不过由于试炼的题目都是在每年的参加者们报名之后,才由魔法之神向法师塔颁下,就难免会出现有些年份的试炼题目简单,而某些年份的题目特别难的情况。

于是,才华出众的魔法师因为一次无法通过的难题而不得不再等三年,磕磕绊绊才能进阶;而资质平庸的魔法师每次都一次试炼通过,一生都在顺利地进阶的情况并不少见。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句话对魔法师们来说可谓深有感触。

伊达就是在魔法师当中对这句话有着格外深刻体会的人。

他从参加魔法学徒的考验,到魔法学徒进阶见习魔法师,见习魔法师进阶初级魔法师,三次进阶试炼都遇到了最难的题目,甚至有一次,他们的试炼题目居然是和当年的大魔法师进阶题目一模一样的。

当然,伊达参加过的三次试炼,每次在同阶位的参加者中,都是只有他一个人侥幸通过。可是这样一来,也就在魔法师们中间流传开了伊达·法兰的试炼运特别不好的传言,弄得同阶的魔法师们在可能的情况下都尽量地避免和他一起参加试炼。

伊达知道自己试炼运不好,可是真的没有想到,竟然糟到了这样的地步——今年进阶魔法师试炼的地点竟然会是时光之岛。

这样的题目,魔导师都不一定能通过,竟然又让自己遇上了。初级魔法师,难道魔法之神忘记了我们现在仅仅是初级魔法师吗?

由于试炼的题目一旦颁布给参加试炼的魔法师们,是不允许他们再自行退出的,所以老师们才想了在颁布试炼题目之前加试那样一个办法,来阻止他们踏上这次试炼之途吧?可惜的是伊达的知识太过丰富,竟然通过了老师们用以为难他的全部题目。

“我真是自找的……难道我已经聪明到这种地步了?”现在伊达已经想明白事情的始末,嘟哝着走向了通往法师塔最底层的魔法阵。

“我还特地……给了他最难的一组题目……”曼德烈魔导师在伊达出门之后叹了口气。伊达是他最小也是最看重的学生,他真心的不希望这个孩子去参加这样危险的试炼。

“也许是他的话,可以从那个怪地方平安回来吧?”另一位老魔导师也叹息说。

“时光之岛,那可不是一般的怪地方!”伊达的一位师兄愤愤地说,他本来就建议给伊达的题目必须再难一些才能有效果,可是老师他们却否定了他的建议,一厢情愿地认为那题目已经够难了。看看,现在终于无法收拾了吧!

“放心,伊达·法兰也不是一般的魔法师。”曼德烈魔导师带着一种自我安慰的口吻说,“那个孩子总是能给我们带来惊喜,但愿这次也不例外……”

曼尔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些高位魔法师们个个一脸严肃担忧的样子,他默默地站在那里,等待自己要面对的题目。

“曼尔,你们这次的试炼由两部分组成,第一,你必须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然后我们才会根据你的回答情况,来决定你是不是有资格参加试炼。然后才是接受魔法之神颁布的试炼题目,正式参与试炼,你明白了吗?”

“是的阁下,曼尔明白了。”

“那么开始吧,第一个题目是……”

曼尔在听到了题目之后,沉默了很久。这些题目虽然是专门为了难为他们而选的,可是考官们总是从易到难地提问,第一个题目就答不出来的话,实在不符合曼尔初级魔法师的真实水平。

可是考官们等了很久,得到的却是曼尔的一句:“……对不起,这个问题我无力回答。”

老魔法师们迎上的,是曼尔一片坦然的目光。

很显然,他已经明白了老师们在试炼前加上这样一次问答的原因,所以自己主动放弃了。老魔法师们纷纷点头,为什么兰帕德和伊达就没有他的这种反应能力呢,现在兰帕德已经被强行取消了试炼的资格,不用再担心了,可是伊达怎么办?那个孩子不仅仅是一个优秀的魔法师,而且还是有着特殊身份的人,要是皇室对于魔法公会就这样把皇位的第三顺序继承人送去时光之岛表示不满,会不会又是一场风波……

老魔法师们相互看着,不由自主地叹息着。可是试炼一旦开始,就形成了对魔法之神的誓言,违背的魔法师将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没有人会去劝伊达放弃的。

伊达通过魔法阵来到法师塔最下层的大厅中时,发现兰帕德正站在那里,一脸不服气地看着伊达,似乎是他已经知道伊达通过了第一关的事情了。

看到兰帕德的那种神情,伊达暗暗叹气,却又不知道跟对方说什么才好,打算就这样从他身边走过去。

兰帕德却伸手拦住了伊达。

“为什么你可以通过而我不行?!”兰帕德用生硬的口气问伊达。

伊达耸耸肩,这个问题似乎应该兰帕德自己来回答才对。

“我不相信有人真的可以把那些问题全答对!那些问题根本就不是用来让正常人来回答的东西!你又不是知识之神,你应该也不可能回答得出来才对!”兰帕德声色俱厉地冲着伊达喊叫。

“为什么我不能回答?那些问题都是书本上有的,只要看过这里的藏书谁都能回答,不是什么没有答案的难题!”伊达如实地回答。

一向以来他对兰帕德都是很有好感的——按照伊达的个性,很难对聪明肯学、英俊潇洒、举止有度的人产生反感——可是刚才兰帕德的口气让他有些不快。为什么他自己回答不出来的问题伊达就应该同样不能回答呢?事情要是反过来,兰帕德能做到但是伊达做不到的话,他就能接受吗?

伊达轻松的口气激怒了兰帕德,他指着伊达提高了声音:“你以为还有别的疯子像你一样看完了这里所有的藏书吗?这分明是个阴谋,是你的老师为了让你先一步通过试炼,成为最年轻的魔法师,而故意出这样的题目来阻止我去参加试炼的!真正的试炼可不仅仅是解答那些根本一辈子也用不到的怪题目而已!你以为这次的试炼依旧可以像以前一样,利用你家族的实力帮你通过吗?我告诉你,魔法师的试炼可不是小孩子的游戏!”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那些题目可能对这次的试炼没有帮助,不过我已经回答了,通过了,所以没法不去了是吧?”伊达面对满面怒容的兰帕德,依旧平平静静地回答他的话。

确实,魔法师的试炼不是游戏,这一次的题目更加不是。

伊达不知道兰帕德是不是很在意谁是大陆上最年轻的魔法师这样的事情,至少伊达自己是不在意的。最年轻的魔法师的称号又不会让你的魔力有什么变化,也不会让你的知识多少有所增加,更不会让你平白地多会几个原本不会的魔法,仅仅是一个暂时的称号而已——

以后必然还会有更加出色更加年轻的魔法师出现的。总不可能你得到这个称号之后,年龄就不会再增加了吧?要是有这种可能,伊达倒是会考虑不惜一切地去争取一下。

“你也承认那些题目是在故意刁难我们对吗?他们明明知道,那些问题只有一个人有可能答出来,那个人也只能是你了!甚至说不定你早就知道题目了,这个问答考试,只是为了把我的试炼期向后推三年,好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去赢得最年轻的魔法师的桂冠!”自己说着说着,兰帕德越来越觉得自己推理的这个答案存在的可能性很大。

兰帕德一向把伊达当做自己的竞争对手,因为伊达·法兰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魔法天才,曾经从他那里抢夺了无数的光辉。

平民出身的兰帕德从小就没有父亲,但是幸运的是他的母亲是一位魔法师的厨娘,所以兰帕德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发现了魔法天赋(大部分平民因为身份的关系,即使有魔法的天赋也可能终身都不会被发现)。

他从五岁就开始学习魔法,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被人称为天才,最年幼的见习魔法师、最年轻的初级魔法师,这些都曾经是他头上的桂冠。

可是自从十年前,伊达·法兰这个人突然冒出来之后,他头上的光环便仿佛被分去了一大半。

虽然从一开始伊达·法兰就不是那种最聪明的魔法学徒,兰帕德却一直在悄悄观察对方的学习过程,看到伊达的接受和理解能力处处都比不上自己才放心。而且在伊达成为魔法学徒的时候,兰帕德已经是见习魔法师了,这使得开始的时候,兰帕德并没有把伊达当做自己的竞争对手。

可是其他的人并不是那样想的。两个年轻的魔法天才出现在同一个时代,被人们拿来比较简直就是他们的宿命。

最令兰帕德难以接受的,是那些拿他们比较的人永远忘不不了加上一句:“是啊,他才学习魔法X年呢。”那个X指的便是伊达学习魔法的年限。

那些人只看见了伊达的进步,却仿佛忽略了——兰帕德不是在学习魔法不到五年的时间里,在他不到十岁的时候便成为了见习魔法师的吗?不是仅仅又过了三年,便成为了初级魔法师了吗?

如果不是六年前在试炼途中得到母亲亡故的噩耗,他又何必把升级的试炼延迟到今天,六年前他就应该是一名魔法师了。

好像命运在和兰帕德开玩笑一样,第一次魔法师阶位试炼中途放弃的他,好不容易度过了三年的等待期,也就是在三年前,他再一次准备参加试炼的时候,又接到了国家的征兵令。

每个大魔法师阶位之下的魔法师,都必须要无条件地接受国家的从军要求,这是魔法师们享受丰厚的国家津贴的交换条件。当然,每个国家在这方面都会做得很有分寸,不会用过分的压榨令魔法师们反感的。

兰帕德之前已经先后两次以研究魔法为名拒绝了国家的征调,这一次他已经没有理由再作推脱了,只好又一次放弃了参加试炼的机会。在那场战争中,兰帕德的表现和初级魔法师的身份为他赢得了一个贵族身份,他又不得不赶往国都觐见皇帝陛下接受封赏,一来一去,再一次错过了试炼的时间。

好不容易到了今年,本来以为魔法师的阶位唾手可得,可是却又被一场莫名其妙的加试给打断,让兰帕德怎么不懊恼?

更令兰帕德懊恼的是,就在他被种种事端阻碍、不能正常参加试炼的时期内,伊达·法兰已经一步步追了上来,来到了他的身边,成为了和他一样阶位的初级魔法师。

十九岁的初级魔法师,要是他这次通过了试炼,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年轻的魔法师了,二十一岁的兰帕德不管再怎么努力,三年之后就算是通过了试炼,也不可能再得到这个称号了。

都是因为他的出现。

看着一脸悠然的伊达,兰帕德的神情越来越难看起来。

对了,这个伊达·法兰,他不仅仅是个魔法天才,更是法兰大公的长子,长公主殿下的儿子,皇位继承人之一。就连法师塔中这些不闻世事的魔法师们,在伊达面前也会对他另眼相看,谁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才使得这次试炼增加了一次加试……

不对,还有三年前的征兵令,难道也是他在背后捣鬼?是啊,以他的身份,让军队在征兵令中加上自己的名字简直轻而易举……

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与我这样争夺不休?他即使不做什么魔法师,也可以成为法兰公国的大公,甚至有可能登上皇位,他为什么要抓着魔法师的身份不放,处处与我作对?!

兰帕德越想越气愤,看着伊达的目光都颤抖起来。

伊达没有再跟他说什么,自己向塔外走去。

“伊达·法兰,你不觉得你自己的行为很卑鄙吗?为了阻止我参加试炼,竟然利用你的身份一再给我制造障碍,你以为我不参加试炼,你就一定能通过吗?你就那么在乎大陆最年轻的魔法师的称号吗?”

听了他的话,伊达的脚步停了下来,回过头用一种惊愕的眼神看着他。片刻之后,摇摇头,又继续走,这次不管兰帕德在后面说什么,他都没有再回头。

兰帕德在后面又愤怒地叫喊了几句,然而得到的只是伊达走出法师塔时的那个背影。

你……

看着伊达对自己不理不睬、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兰帕德眼睛中的愤怒就像要凝聚成真实的火焰一样,死死盯着伊达消失的地方。他快走几步又追了上去,在法师塔的门口把伊达拦住。

“伊达·法兰!你给我站住!”

伊达看着兰帕德,皱起了眉头。

对兰帕德的好感在眼下对方这种不依不饶的纠缠下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不论兰帕德多么在乎最年轻的魔法师这样的一个虚名,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但用这个作为借口对别人步步紧逼也太过分了——他自己没有能力通过那场加试难道是伊达的错?作为同级别的魔法师为什么伊达就能轻松通过了?他怎么不去找自己的原因?

兰帕德追上来,似乎也不知道要怎么对伊达表示他的不满,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伊达。和伊达对视了片刻,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行为实在没什么意思,只好再次从伊达身边走开。

“伊达·法兰,我会去抗议的!你的导师作为试炼题目的颁布人本身就是不公平的!这次你们师徒一定是联手捣了鬼!”

兰帕德大声地说出这些话,伊达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周围走过的一些魔法师们却都用不满的眼光看向了兰帕德。

曼德烈大魔导师的人品是这个法师塔中的每个人都深知的。说他会为了自己的学生给其他的魔法师不公平待遇,这就如同说明天太阳会从西方升起来一样的荒谬,有几位地位较高的魔法师已经倚老卖老,在向着兰帕德大声呵斥了。

看到犯了众怒,兰帕德低着头不再说话,可是他的目光并没有离开已经走到法师塔之外的伊达。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所谓天才,他身为贵族明明已经拥有了一切,却还要用卑鄙的手段把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荣耀夺走。

他明明应该好好地做他的公爵继承人,像那些满世界都是的纨绔子弟一样沉迷于吃喝玩乐,过着人人“羡慕”的醉生梦死的生活才对,为什么要跑到魔法师的世界中来?!

“伊达·法兰,你告诉我这次试炼的题目是什么?我也要去,即使得不到阶位的晋升我也要去。我要去证明,我能够轻松通过试炼,我不能参加试炼是因为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我要比你这个靠着身份获取机会的卑鄙小人优秀得多!”

一会儿就已经成了卑鄙小人了,自己在他的心目中升级得还真快。

伊达觉得这个时候的兰帕德就像鬼迷心窍了一样,别人要是向他解释或者劝说,只会让他倔犟地沿着错误的方向钻下去,直到把他自己卡在牛角尖里出不来为止。

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凭着他的聪明才智说不定反而能够想通。所以伊达装作没有听见他说话的样子,加快脚步走向门外。

“伊达·法兰,你这个懦夫,根本就不敢和我真正较量一下!你简直玷污了法兰家族的荣耀!”

伊达猛然回头,双目怒视着兰帕德。

泥人还有土性,更何况伊达·法兰不是泥人,他是自幼就被当做法兰家族的继承人培养长大的高等贵族,他随和的外表之下,包裹的依旧是法兰家族代代相传的骄傲。

特殊的身份使得在他的生活中,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

“兰帕德,”伊达的目光变得与平时那个温和而孩子气的年轻魔法师截然不同,深黑的眼眸中包含的怒火如同利刃一样直逼兰帕德,令后者不由得有些畏缩,“凡事不要得寸进尺,要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你自己也是贵族,应该明白侮辱法兰家族的继承人是什么后果。即使我不跟你计较,你要承担的后果也不是你乐于看到的!”他那样盯着兰帕德,眼神从愤怒渐渐转为深沉,“今天,我以法兰家族继承人的身份在这里宣布,刚才兰帕德的话,我当众放弃追究的权利,请大家不要外传……”

后面的话,他是说给那些正在附近的魔法师们听的,大家听了他的话都轻轻点了点头。很快,原本人来人往的法师塔大厅内,就只剩下伊达和兰帕德两个人了。

“……但是没有下一次,你要记住,法兰家族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伊达说完,转身走开。

看来这个兰帕德的才华和他的性情完全不成正比,还是把他从自己为蒙德选择的未来的班底中划除掉好了。这个人不适合身居高位,为了蒙德和国家本身,也不能给他这样的机会。

兰帕德的狂妄自大,伊达可以不计较,有本事的人总是自大和自信的,但是随便就被妒火冲昏头脑的行为就太幼稚了。

当众侮辱法兰公国的继承人?即使在法师塔发生,终究也会被旁观的魔法师们传播出去的,到时候叫法兰家族或者皇室处置不处置他?即使伊达自己不计较,法兰家族和皇室能不计较吗?

在错误的时间说错误的话,用错误的方式解决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些表现太令伊达失望了,他摇着头走向正迎过来的蒙德和莉莉娅。

“刚才那个法师对你说了什么?”蒙德虽然没有听清楚兰帕德的话,可是已经从他们的神情中觉察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为你感到很可惜……”伊达别有用意地看着蒙德微笑。

“你到底在说什么?”蒙德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失去了一名魔法师幕僚的优秀人选,他拉着伊达问,“你的试炼题目有消息了没有?究竟是什么啊?”

伊达张开手臂接住迎上来的莉莉娅,并且把她抱了起来,边向那几个华丽到令人眼晕的帐篷走去边淡淡地说:“这次试炼的题目是时光之岛。”

蒙德完全僵直在了那里,忘记了前进。

莉莉娅稍一愣神之后发出了一声惊叫,紧紧抓住了伊达的衣襟:“不行,哥哥你不能去!我不让你去!我绝对不让你去!”

在伊达他们的身后,兰帕德还在恶狠狠地盯着伊达的背影。

“曼德烈大魔导师并没有私心,兰帕德。这次试炼地,是时光之岛。”曼尔从魔法阵中走出来,面沉如水地对他说。

“时光之岛……”兰帕德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些震动,喃喃自语,“时光之岛吗……”

“对,时光之岛。试炼要求伊达到那里去,带回一件对他最重要的事物……”曼尔看看兰帕德脸上的神情,再看看伊达的背影又说,“你要知道,曼德烈大魔导师绝对比谁都不愿意把自己最心爱的弟子送到那种地方去。”

兰帕德怔怔地说:“到时光之岛,带回一件事物……到时光之岛,带回一件事物……”

“你明白了吧,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试炼,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参加,也为你感到庆幸,所以和我一起为那个即将要去参加的人祈祷吧。”曼尔说完,转身走回了法师塔。

“到时光之岛,带回一件事物……”兰帕德没有留意曼尔后面所说的,只是站在那里重复着这句话,直到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种决然的神情。然后他重重地盯了伊达的身影一眼,也走回了法师塔。

“时光之岛!”

“时光之岛……时光之岛……”

“时光……”

在那几顶华丽的帐篷之间,咋咋呼呼的声音在时光之岛这个地名传开之后响了起来。

“伊达,莉莉娅说得对,你不能去!”

“没事,我这还没去呢。”

“可是你马上就得去啊!别在那里敷衍我们了!”

“没事,没事。”

“怎么没事,这能没事吗?我说,你……”

“大不了你扮成强盗路上偷袭我,把我打昏就去不了了!”

“这是好办法,可是……你不会用火球把我烤熟吧……”

“无能!还号称大陆第一勇士……的学生呢!”

“你说什么,我无能?!除了伊达我谁也不怕!”

“那你还不是怕我哥哥!”

“这个话题和伊达的试炼无关,我拒绝讨论!”

“公爵大人,长公主殿下啊,我没有完成你们的嘱托,要让子爵少爷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了……我无能啊……我真是无能啊……”

“行了行了老爷子,你又不是魔法之神,试炼的地方不是你定的。赶紧报告公爵大人和皇帝陛下,派大军把边境封锁了,让子爵大人过不去再说吧!”

“好主意,我马上去借用法师塔的魔法阵……”

在这样的一片喧闹声中,伊达独自走到一边,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右手的拇指再次开始无意识地拂动食指。

时光之岛,竟然是时光之岛啊……很有意思的地方……

正文 第三章 时光中的孤岛

时光之岛并不是一个岛屿,而是位于大陆中心莽原森林中的一片空地,世界上最为神秘和危险的地方之一。

其实这个地方和岛屿、海洋、湖泊这类的地理环境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而是位于大陆中心莽原森林中的一片空地。

莽原森林是这个世界上第二大的丛林,它虽然不如大绿林那样地形复杂,怪兽出没,但是却胜在连绵。

无边无际的森林,无边无际的树海,没有山,没有沼泽、湖泊,除了树还是树,除了绿色还是绿色。穿行其中,那种无时无刻不在重复之前走过的路的感觉简直能令人发疯。

那片称为时光之岛的土地,不过十几平方米,在这样莽莽的原始森林中,如此一块寸草不生的空地的占地面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就是这样的一块空地,却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神秘和危险的地方之一。

那块土地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把进入其中的人传送到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时间与空间中去,有时候是数千年前,有时候又可能是几百年之后。总之这块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土地,具有把人传送到时光之中的魔力。

这个地方最初被发现的时候,冒险者们被竖立在时光之岛周围的石碑上篆刻着的、关于穿梭时空的文字迷住了。于是大批的冒险者拥入这个地方,直到人们意识到,那些进入时光之岛的人一个都没有出来。

人们不知道他们被传送去了哪里,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穿越了时空。这种未知使得拥入时光之岛的行为停歇了,但是人们都还在关注着那个地方,直到有人从那里回来。

第一个回来的人,是在其进入那里两年之后的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时光之岛上的。

那个人是某个佣兵团的一员,但是他却不是与自己的队友一起回来的。据他说,他们虽然是一起踏入时光之岛的,可是到达了那个陌生的时空之后,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时光之岛确实能够令人穿越时空,但是到达那个陌生的时空之后的人,却是如同一抹影子一般存在的。

既不能让那个时空中的人看见、听见,也无法接触任何物体,留下任何痕迹。更可怕的是,到了那个时空之后,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才可以回到正常的时空中来。

他甚至花了许多的时间跋涉,回到莽原森林,可是在那个时空的莽原森林中,却没有时光之岛的存在。

那个人在那个时空中被困了两年,不能与任何人交流,就在他自己都要认为自己是个鬼魂的时候,他忽然之间就回到了自己原本的时空,至于是怎么回来的,他全然不明白。

有些人相信了这个人的话,有些人却根本不信,但是此后,逐渐地开始有人从时光之岛返回。

其中有些人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不过综合所有人的话来看,时光之岛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的:人通过时光之岛可以到达别的时空,但是在那个时空中,人将以类似鬼魂的状态存在,不能和任何人交流,不能触碰到任何物品。并且,在那个时空中没有时光之岛这个地方存在,至于回来的方式不明,所有回来的人,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时光之岛的存在被发现之后,曾经吸引了大批的魔法师、冒险者们去探索,可是前后进入的人大约有上千人,真正回来的,却只有寥寥数人。

当人们明白了时光之岛隐藏着巨大的危险,而且从中无法得到任何利益之后,便没有人再有兴趣去探索其中的奥妙了。

逐渐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时光之岛便成为了大陆上有名的危险之地,再也没有人去接近这个地方了。

在连绵的原始丛林中跋涉了几天,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伊达几乎是在用一种在沙漠中的人看到绿洲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荒地。

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茂密的树林突然消失了一片,绽露着的红褐色的土地显得十分刺眼。

森林密布的环境中,阳光早已经退化成了地上斑斑驳驳的光斑。而在这片空地上,阳光终于突破了交错层叠的树叶的阻拦,毫不客气地倾泻了下来,使得这片林间空地宛如沐浴在一片光幕之中一般。慢慢走来的伊达,有种正在走向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从外表看来,除了这块空地上的土壤与这片森林地下土壤的成分截然不同之外,看不出这个地方能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可是围绕在这片空地之外的五座石碑,却在标志着它特殊的功效。

其中四座造型相同的一人高石碑分立于空地的四个方向,上面分别用大陆通用语、精灵语、矮人语和魔法文字记录了关于时光之岛的传奇,也郑重地告诫后来人不要轻易冒险,否则不仅不会获得心目中的财富,反而有可能坠入时间的深渊,永远无法归来。

这是当年为了警告那些对时光之岛有什么幻想的人们而立的,石碑已经经历了很长的岁月,所以即使有魔法力量的保护,依旧无法抵御时间的侵袭。虽然碑身完好如新,却已经被各类的杂草藤蔓甚至落叶所掩没,就好像从侧面向后来者们证明“时光”可怕的力量一样。

伊达伸手拂去上面的藤蔓,仔仔细细地把四块石碑都读了一遍,四块石碑上的文字大同小异,并没有透露出比文献上记载更多的东西。

想象一下当年,人们从前仆后继奔赴时光之岛探险,到在魔法公会、冒险工会的联合之下立起这四块石碑文,中间经历了多少曲折,又有多少了不起的风云人物永远消失在了时光之中啊。

伊达不由叹息一声。

这四块石碑之外,还有另外一块石碑。

这一块石碑的样子要比那四块花岗岩材质、施加了保护魔法的石碑丑陋得多,根本就是一块胖墩墩的石头立在那里,上面刻了一些字而已。

可就是这块比其他石碑还要早了不知道多少年代的石头,它的上面连一点藤蔓落叶的痕迹都没有,就好像昨天刚刚立起来的,站在那里对人们说着:“踏入时光之岛,时光的旅程在等待着你们。旅人们,你们做好踏上这可能无法回归的旅程的准备了吗?”

就这么一句话。它没有说谎,可是也一点事实都没有说,带着嘲弄的姿态把无数的人引诱进了时光之岛。

伊达冲这块石碑做了个敲打的动作,当然,这块石头不会怕他,他也不会真的做出用手去打一块石头这种似乎是被试炼吓疯的行为。

伊达靠着这块石头坐了下来,伸展着四肢,用极不优雅的动作把自己摊在那里——对于一个整天看书、冥想的魔法师来说,这一路的赶路加逃窜确实是够受的。

虽然已经到了目的地,可是他不打算马上去接受试炼,也许休息一夜是个更好的选择。

而且他计算过了,在他后面追上来的侍卫们最早明天上午才可以到达,伊达只要抢在他们前面进入时光之岛就行了。这样一来,不得不扔下的行李也可以立刻被他们捡回去,免得遗失了。

“我就是打断你的腿,也不让你去进行那见鬼的试炼!”父亲的咆哮声还在耳边回响,而且法兰大公也坚定地执行了他的宣言,他派出的军队得到的命令就是:“在子爵大人进入时光之岛之前把他的腿打断拖回法兰公国。”

伊达可以体谅这个命令,如果将来他有了儿子,而这个儿子又要到时光之岛去冒险的话,相信他也会作出差不多的决定的。

不过体谅归体谅,伊达并不准备付出自己的腿作为孝顺的代价。

另外,一直紧紧跟在后面的蒙德和莉莉娅现在不知道走到哪里了,有蒙德的身手再加上那一大队如影随形的侍卫们,即使在这样的原始森林之中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

拜蒙德皇太子殿下要作为自己的跟随者一起进入时光之岛的宣言所赐,伊达的试炼几乎从前往时光之岛时就展开了。

魔法师试炼期间不允许带跟随者,这是惯例。可是毕竟大多数的魔法师不仅没有什么体力和战斗能力,就连生活自理能力也很成问题,所以为了魔法师们不在试炼期间饿死或者出现别的非战斗减员,跟随者在不参与试炼内容的情况下还是可以相随的。

只是,当这个追随者是某大国的皇太子的话,事情就变得不简单了。

自从蒙德站在笛摩那法师塔前,慷慨激昂地宣布他要作为伊达的跟随者参加伊达的试炼之后,伊达就从佣兵公会得知,光是接到要破坏他这次试炼任务的佣兵团就增加到了七十个之多。

原本只是调动军队封锁边境的行为,竟扩展到了整个兰姆帝国,不明所以的邻国对于兰姆国的这种突然的军事行动表示了极大的关切,并且及时有效地作出了相应的反应……

伊达有时候也会想,蒙德宣布要作为他的跟随者参加他的试炼,其真实目的究竟是想帮助他呢,还是要彻底破坏他的试炼呢?

总之,因为蒙德善意的帮助,伊达不得不一路抱头鼠窜,躲过重重的关卡,越过重重的山河,打退一波波的佣兵……其中最为困难的就是还要甩开蒙德这个跟随者和莉莉娅。

不管怎么说,蒙德确实不负他自封的跟随者之名,就连专业的佣兵都不像他这么难缠,不管伊达怎么改变前进路线,他都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伊达的踪迹。

更可恨的是他从来也不隐藏自己的踪迹,那一大队全副武装的骑士就好像高高飘扬的旗帜,给全世界的佣兵们指引着通往破坏伊达·法兰试炼的道路。

经历了种种磨难之后,伊达总算把蒙德他们甩掉了——从他懂事开始,他就不断地重复这样的行动,甩开蒙德、莉莉娅,被他们重新找到,再甩开他们,再被他们重新找到,再甩开他们,再……

伊达对于这套流程已经执行的无比熟练,可是这一次,自己还有机会让他们再找到吗?

不行,现在就想这些可不行,自己有非要回来不可的理由。

时光之岛,应该是一次有意思的旅行,也许可以写一部《时光之岛游记》出来,一定会广受欢迎的,到时候自己就会一举成名了……

天已经亮了,阳光却还被树林挡在外面。

伊达很感激蒙德他们给了自己一夜的休息时间,不过估计他们也快要到了吧?那么自己也该起程了。

正当伊达检点好行李——不是为了带上,而是为了留下——却感到自己在路上留下的魔法印记被人触动了。

很轻的一碰,旋即就闪开了。

对方不知道伊达的那些魔法印记并没有攻击性,那只是为了让他自己随时能够知道是不是有人过来了才布置的,所以那不是蒙德。要是蒙德的话,他会直接一脚踩在那个魔法印记上,然后用排山倒海的气势冲过来。

伊达停住了脚步。

要是对方是来追他的,他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时光之岛就在眼前,他一步跨进去,就万事大吉了。

可是他不希望待会儿追他而来的蒙德他们没有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却遇到了莫名的伏击。

作为兰姆的皇太子,想要蒙德性命的人可不算少,眼下就是一个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伊达等了片刻,一个人影就从树丛中钻了出来。

“兰帕德?”伊达看着这个从树丛中钻出来的人,不由惊讶地低叫。说实话,此时此刻,即使是他的父亲大人出现在这里,也不会让他如此的吃惊,可是出现的人,却是兰帕德。

今年的试炼只有伊达一个人参加,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么兰帕德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伊达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兰帕德。

对于一个初级魔法师来说,独自穿越莽原森林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这里不仅有茫茫无边的原始森林,而且也并不缺少各种猛兽、魔兽、有毒的昆虫和植物,这些都可以成为魔法师的噩梦。

这些,完全可以要一个初级魔法师的命。

伊达是独自到达这里的,可是这并不表明别的初级魔法师也可以做到,或者说,这仅仅是表明了他的实力其实早已经超越了他身上的那标志魔法师阶位的标记而已。

“伊达·法兰……”兰帕德的声音透露出一种厌恶。

“兰帕德,你有什么事吗?”伊达暗加防范,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问。不是他对兰帕德有什么不满,而是由于此时此刻,兰帕德看向他的目光太令人生疑了,那种难以掩盖的妒火和仇恨让伊达无法不去考虑对方有可能会突然向自己扑过来。

兰帕德看到伊达,其实心中也暗暗吃惊。之前在赶来这里的路上,他已经发现了伊达的那些部下。他奋力地赶在了那支队伍的前面,为的是想比伊达早到。然后他会等在这里,等着那位被大队人马护卫着来参加魔法师试炼的子爵大人来到之后,将其狠狠地讥讽一番,再抢先进入时光之岛。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伊达竟然并没有和那些人马一起行动,而是抢先一步到达了这里。

“你……”兰帕德上下打量伊达,见对方身上虽然也有泥泞污垢,可是比起自己的模样,无疑是从容了许多,心中便笃定了对方绝对不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他一定是先由那些护卫护送到这里,然后又安排那些护卫回去,装作正在向这里前进的样子。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要迷惑别人,其中的险恶用心简直令人不齿。“你让你的那些护卫走在后面,就是为了误导我,为了让我不能如期赶在你前面对吧?你这个卑鄙小人,连自己到达这里的能力都没有,还有什么颜面去参加试炼?”

伊达无言,兰帕德很擅长出口惊人,最近每一次听他说话,自己都能得到意外的“惊喜”,不过兰帕德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伊达皱着眉头看着兰帕德:“我记得,你并不应该来参加这次试炼吧?”

兰帕德怒目而视,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一定要接受你和你那位老师的安排吗?不,我绝不!我能不能参加试炼由我自己来决定,而不是你们!”

“可是,你即使参加了这次试炼也不能得到魔法公会的认可,也不能进阶魔法师的。”伊达现在虽然对兰帕德已经满心厌恶,但是出于对人才的爱护,伊达还是要尽力规劝他一下。伊达知道兰帕德十分在意能不能进阶的事,所以才这么说,希望兰帕德能因为不能如愿进阶而放弃这次无用的试炼。

不过伊达的话反而激起了兰帕德更大的仇恨:“我不会让你的卑鄙手段成功的!我一定会通过这次试炼,用我的成功和你的失败来证明我受到了多么不公平的待遇。让世人明白,谁才是这个大陆上最年轻的魔法师!”

那样的话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伊达又后退了半步,把通往时空之岛的路完全让给对方。

“哼。”兰帕德看也不看伊达一眼,便向时光之岛走去,可是在走过伊达身边的时候,他一直握着魔杖的手收紧了起来,目光也变得更加阴沉。

魔法师准备魔法是需要时间的,一个已经准备好了攻击性魔法的魔法师,和一个毫无准备的魔法师之间……

兰帕德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个难以克制的念头,他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毕竟,对方是法兰家族的继承人,即使自己的攻击成功了,接下来要面对的也是……不过,一个向世人证明了自己有魔法师实力的魔法师,还害怕没有可去的地方吗?

就在兰帕德下定了决心的一瞬间,忽然感到身边的魔法元素异常地波动起来,他警觉地猛然侧头看着伊达。

伊达面色平静地站在那里,可是作为魔法师的兰帕德自然知道,现在伊达已经准备了一个攻击性的魔法。

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准备出这样的魔法来?难道他的实力真的……不,不可能,他一定是身上带着什么大魔导师给的魔法卷轴之类的东西。真是卑鄙小人,他想要用魔法卷轴对付自己吗?

兰帕德恶狠狠地看着伊达:“你以为全身都装备上魔法物品,就能够提高你自己的实力了吗?做梦吧,真正的魔法师,是不会借用外界的物品展现自己实力的。”

看看兰帕德身上经过处理的魔法袍和手中的魔杖,再看看自己一身的干净利落,伊达对于兰帕德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冲兰帕德手上可以加快凝聚魔力速度的戒指努努嘴,然后再次后退,为兰帕德让开道路。

兰帕德是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进入时光之岛的,因为他同样发现,自己和伊达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希望可以再次见到你一切平安。”伊达在兰帕德进入时光之岛的时候轻声说。

相互祝福是一起参加试炼的魔法师们之间的一种习惯,而且伊达是真心地希望兰帕德可以安然无恙地回来。不过兰帕德用一种复杂、但是绝对称不上友好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很明显,他此时希望的不仅仅是自己可以安全无恙地回来,还无比地希望着伊达·法兰最好在时光之岛中永远地消失,再也不会回来。

伊达看着兰帕德的身影在时光之岛发出的绚丽光芒中瞬间被湮没。

这就是时光之岛让人消失的方式,有许多的人就这样消失在这里,并且永远沉沦在了时光之中……

也许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兰帕德进入时光之岛后,伊达又在自己的行李边上等了一会儿,直到听到铮铮的撞击声从树林深处传来,才站起来走向时光之岛。

最后回头,看到的正是蒙德焦急的面孔和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妹妹哭得红肿的双眼。

“好吧,该出发了……真是一个纷乱的早晨啊……”伊达深吸了一口早上森林的清新空气,然后背对大家挥挥手,走进了时光之岛中。

“伊达……”

“哥哥……”

奋力冲过来的人们只来得及看见光辉流动,吞没了他的背影。

“伊达,你这个浑蛋!”蒙德向着伊达消失的地方冲过去,要不是身边的护卫们及时阻拦,他就要追着冲进时光之岛去了。

几名骑士则是微微松了口气,伊达的身份虽然尊贵,可是蒙德无疑就是国内少数几个身份比伊达更高贵的人物之一。如果说伊达一个人进入时光之岛对兰姆国本身来说是种灾难的话,连蒙德也跟着他去就会成为毁灭性的灾难了。现在只有伊达一个人独自进入时光之岛,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伊达,你给我回来!你这个笨蛋,怎么敢独自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蒙德的吼叫声还在回荡,莉莉娅却独自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无力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把脸埋在了手心里。

对她这样一个自幼养尊处优的女孩儿来说,即使在骑士、护卫的保护之下,在这样的密林中跋涉了这么久,也已经筋疲力尽了,现在的她连呼喊或者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哥哥终于还是去了。

其实从一开始,莉莉娅也没有指望过阻止伊达,她了解自己的哥哥,就好像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一样,可是她总要努力一下,不努力就放弃的话不是法兰家族的作风。

可是事实上,自己能做的还是只有等待。

以前是在等待自己长大,而现在,则要等待着哥哥回来。

对,哥哥一定会回来的,莉莉娅绝对相信这一点,她会一直等在这里,直到那一天到来……

蒙德在莉莉娅身边坐了下来,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年幼的未婚妻的金色长发。莉莉娅慢慢把头靠过去,枕在了他的膝盖上:“我们一起等着哥哥回来。”

“嗯,我们一起等着他。”蒙德重重点头。

在他们身后,骑士首领正在向部下们颁布皇帝陛下的命令:“最多等三天,到时候绑也要把皇太子和公主殿下绑回去!”

众骑士:“……”

伊达很明白,在这个试炼题目中有一个悖论。

通过时光之岛传送到的时空中,人是以幻影的形态出现,不能接触任何物体,也不能与任何人交流。

这个现实就注定了,“带回自己最重要的事物”这个试炼条件根本不可能达成。不能接触任何事物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带回任何东西呢?

不过对于这个本来应该最重要的问题,伊达却早已有了他的打算。

不管进去之后要面对过去还是未来,那里一定会有伊达所在的时空没有的知识:那些已经被历史湮没或者还没有被发明出来的知识。

伊达的目标,就是那些书籍,那些知识,那些可以记忆的、可以用头脑带走的东西。伊达想象不出,在一个陌生的时空中,还有什么东西能比书籍和知识对他更重要。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回来而已,不过这个问题只有到了那里才能考虑了。

伊达走进了那个时空之中的孤岛,并没有感到预期中的进入魔法阵接受传送时的感觉,而是好像突然之间整个人陷入了温水之中,而周围绚烂的光芒暂时地夺走了他的视觉。

一时间,一种不能看、不能听的感受弥漫开来,但是一切感官马上便又清晰,光芒散去,伊达渐渐地看清楚了自己身在何处。

面前是一条街道,石板铺路,两边都是建筑风格在伊达看来古色古香的店铺,里面各色商品琳琅满目。

街道上的行人各个种族都有,人类、精灵、矮人或兽人。

从街道上的情形和人们的衣饰、建筑的风格来看,这应该属于至少早于伊达所处时代七百年的时空——因为由于精灵王朝的覆灭,精灵很少在人类社会出现就已经有至少七百年的时光了。

那么,这个时代一定有很多我没有读过的书吧?幸运的话也许可以找到这里的法师塔,然后看看里面的典藏。

想想看,能够处于幽灵状态还真很幸运啊,可以不花一点力气就能看到所有珍藏图书,就连魔法大师们的私人笔记都不例外,而且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节约下来了,可以一直看一直看。

伊达兴奋地想着,把要寻找回去的方法的事情完全抛到了脑后,他的脑子中现在只剩下“书”这么一种事物了。

看看自己,一切还是来之前的模样,身体并没有变成鬼魂那样的灰白透明的色泽,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原来的样子,就连上面的一些污渍也原样地保留着。还好,这样至少自己看了感觉好一点。

伊达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处于一种不会被人看见的状态,身边路过的人也确实对他视而不见,但是他还是想尝试一下自己不能接触任何东西的状态究竟是什么样的。

正好在他身边有一个手中拿着一摞书的人走过,伊达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毫不客气地把手伸向了那摞书。

“啪!”的一声脆响响起。

接着便是一声尖厉的“下流”的喝叱声。

伊达忽然发现,自己这个本来应该不能被人看见的人,现在成了整条街道上所有视线的中心点。

在一条人来人往、繁忙热闹的街道上,有一个身材修长丰满的半精灵女子正双手抱着一摞书籍护在自己胸前,她白皙的肤色因为气愤而变成了绯红色,一双长耳也在微微地颤抖。

而在她的面前,一个一脸“不良”的男子正拦住她的去路,那只伸向她胸部的手在“途”中停顿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在挨了一记耳光之后,竟然毫无愧色,那双贼眼就像要把人家的衣服看出个洞来一样。

这样的情景会令看到的人联想到什么呢?

是一个求知欲旺盛的青年正在向着自己渴望的书本伸出希冀之手,还是一个下流、无耻的色狼,竟然色迷心窍地到了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就敢对女人下手的地步?

这个答案似乎就在人心……

“下流。”

“无耻。”

“到处都有这样的人渣。”

“女士,狠狠地教训他!”

“竟然还敢冒充魔法师,把他抓起来送到魔法公会去受罚……”

因为色狼的无耻与大胆,义愤填膺的喊声四面响起,不少路人都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在看热闹,群众的眼睛总是雪亮的。

伊达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女子,又看自己的手,再看那个女子,再看自己的手……最后,他一咬牙,那只在空中的手猛然向前,沿着原本的轨迹继续伸向了那个女子。

“啪!”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不过这也没能阻止伊达,他的手依旧坚持自己的行动,一把抓过了女子手中的一本书。

可以拿到,也可以翻看,书上的字也看得很清楚。而且别人也看得见自己,也可以“碰”到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究竟是不是时光之岛?难道时光之岛失灵了……

不,这里肯定不是自己原本的时空,不仅仅因为这里的建筑风格和人们的穿着装扮,也不仅仅是因为语言上那些细微的不同之处,更重要的是,伊达在出发前设立的魔法标记消失了——

那种魔法坐标不管相隔多远,伊达自己都会有所感应才对,除非……它和自己不在相同的时空中。

嗯,这本书也是用一种古老的语法写的,而且不是七百年前,这种文字是在至少九百年前的通用文字……也就是,自己现在处身距离自己生活的时代一千到九百年之间,误差不会超过一百年……话说回来,误差个一百二百年的,对他现在的处境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处境与传说中的不符,难道之前关于时光之岛的记载全是错的?

不会的,那么多从时光之岛回去的人都是那样说的,应该不会出错,那么自己现在的状态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拿来!”精灵女子一把把自己的书从伊达手中夺回去,扔下一句“疯子”扬长而去。

而路上看热闹的人们也渐渐对这个举止古怪的人失去了兴趣,把他当做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纷纷绕过他走了。

伊达一个人在街上待了良久,直到有马车经过,因为他阻碍了道路,马夫大声向他斥责,他才醒悟过来急忙让到了路边。

为什么会这样?

完全不同的处境使得从接下试炼题目之后,就一直在为时光之岛进入者呈“灵魂”状态这个“现实”作心理准备的伊达手足无措。

伊达是个能够很快适应现状的人,要是现在他真的处于灵魂状态,他相信自己是可以接受并且适应的。

反而现在他的一切都很正常,能碰东西能挨打,这倒是令他不知所措了。一切正常得出乎意料,要不是因为眼前的风土人情完全不属于伊达所处的时代,伊达一定要怀疑自己根本没有进入过什么时光之岛了。

究竟是自己的经历与众不同还是前人的记载有误,这些伊达现在无法分辨。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在自己伸手去触摸那个精灵女子拿的那些书本之前,自己确确实实是处于别人视而不见的状态的,那么,难道问题出在那本书上?出在那个女子身上?

伊达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观点。现在的他有种感觉,无论自己去碰什么,只要自己接触了这里的东西,自己就会变成目前的状态,虽然不明白这怎么来的,不过伊达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觉。

即然目前无法弄明白是什么原因,那么只能先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要考虑自己在这个时光之岛中怎么生存下去。

要说目前的状态,当然是比那种可怜的“灵魂”状态要好得多,可是同时也就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吃穿住行的问题。

因为之前一直以为自己会处于灵魂状态,所以伊达根本什么都没有带,除了身上的魔法师袍,他连自己的魔杖都留在了行李边上。

身上倒是还有几枚金币,不过毫无疑问,这些货币在这里并不流通,而且上面铸造的国家和国王的名字,恐怕足以把伊达送上断头台——罪名当然是谋逆。而仅仅作为黄金来使用的话,据说在这个时代,金币是用纯金制造的,可是到了伊达所处的时代,金币的成分就……

伊达苦笑,看来自己的处境不太妙啊。

看看头上的太阳,似乎已经到了该认真考虑午饭问题的时间了。

不知道这身法师袍能不能让自己去魔法师公会混口饭吃。

几千年来,法师袍的款式似乎一直没有什么改变,不同的只是阶位的标志有了变化。伊达取下了自己胸前的初级魔法师阶位标志,拦住了一位路人:“请问,最近的魔法师公会怎么走?”

作为魔法师,研究古代文字是基本功课,不过研究文字和对话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伊达的发音听起来有些古怪,但是他身上的魔法师袍让那位路人忽略了他的口音,客气地为他指了路——不论在什么时代,魔法师总是受人尊敬的。

伊达向着这个时代的魔法师公会走去,走过热闹的街道,和行人时时擦肩,听着耳边街市的喧哗,听着那些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心中那份原本不真实的感觉渐渐明朗,自己真的已经到了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完全陌生的时空中……

好遥远的感觉啊……

在这个时代,即使是呼吸的空气都是陌生的。

为什么要我到这里来?

要我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正文 第四章 历史与往事

兰帕德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占地广阔的庭院中。

在他的脚下就是一座雕饰华丽的喷泉:波浪翻滚中,七位精灵女子站在四匹有翼独角兽拉的马车上,高擎的手臂把日月星辰高高举起。

泉水从她们身下波浪中喷涌而出,在整座雕像的上方划出数道美丽的水柱,阳光下小小的彩虹在这些水柱间闪耀。

兰帕德出现的位置就在那轮太阳之上,处于整个雕像最高处,环顾四周时,颇有种俯视天下的滋味。

庭院很大,种满了绿色植物,主建筑还在很远的地方,现在的位置只能透过树木的间隙看到建筑的圆顶。

一些侍从打扮的人正在庭院中星星点点地行走,而在距离兰帕德不远的地方,有两个小男孩正在玩耍。

他们的身边簇拥着十几名侍女和侍从,无论是这种架势还是他们身上的衣着打扮,都在说明着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

男孩中年龄大一些的那个十一二岁,披着一头在阳光下闪闪生辉的金发,深蓝色的眼眸中透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稳重,他的衣襟上很明显地刺绣着兰姆国皇族的徽记:有翼持剑,戴着王冠的狮子。

另外一个男孩背对兰帕德,一头淡红色的头发,瘦小的身影显得安安静静的,手中拿着一本画册,正坐在地上翻看,时而抬头与金发男孩说几句什么。

“伊达·法兰……”

这个身影太熟悉了,简直是时时都深深刻在兰帕德的心头,所以即使只看到背影,即使对方还是小孩子的样子,兰帕德还是可以一眼认出来,这个男孩就是伊达·法兰。

这是到了伊达·法兰的童年时代吗?看他的样子,现在似乎只有六七岁,也就是说,时光之岛把自己送到了十几年前。

兰帕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对自己出现的时间和地点还是比较满意的。在这个时代的伊达身边,或许可以发现他或者他这个家族的一些隐私,将来回到原来的时代,就能用来当威胁伊达·法兰的资本——像伊达那样的家族,不可告人的秘密还少得了吗?

兰帕德这么想着,从雕像上飘了下来,向伊达和另外一个孩子走去。

就如同那些记载中所描述的一样,兰帕德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鬼魂般的存在,整个身体处于一种半透明的状态——这还是他自己看来,而在别人的眼中,他是根本不存在的。

轻飘飘地越过草坪,什么也接触不到,当他试探着向小伊达挥了一下拳头时,却整个人从伊达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伊达对面的男孩,小小年纪,神态中已经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凛然气势,周围的侍女和侍从们显然都对他很敬畏。

不过他对伊达十分温和,他的手中也拿着一本书,兰帕德走近了才看到,那是一本又大又厚的魔法书。

金发男孩就一边看着这本明显超过了他的年龄的书籍,一边很有耐心地回答伊达提出的一些幼稚的问题。

这个孩子是皇室成员,他的衣饰很有力地说明了这一点,可是他是谁?兰姆国皇室的子息向来艰难,伊达他们这一代一共也没有几个人,尤其是与伊达的年龄有这样差距的,更是应该没有——如果是皇太子蒙德的话,应该只比伊达大一两岁,而不是四五岁。

“哥哥,小伊达……”正想到蒙德,便远远听到了呼唤声。随声而来的是一匹小马,马上骑着一个男孩,像模像样地穿了身皮甲,手中还扬着一把木剑,在他的身后,几个侍卫小跑着跟上来,一个个气喘吁吁。

“你们两个又在看书啊,多无聊,我们去训练场骑马吧。”

“我才不去呢,和你一起去,最后总是要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伊达歪着头说。

“那样才叫男子汉气概,你就是太文静了,简直像个女孩子。”蒙德大咧咧地批评伊达。

听他这么说自己,伊达也不生气,抿着嘴看着他。

“蒙德,看看你自己,一点也没有身为皇子的自觉。”金发男孩站了起来,对蒙德斥责了一句,“还好意思说伊达,他可比你更懂得礼仪。”

“好了好了,我的哥哥,你和伊达将来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大公兼宰相,当然要有风度。而我可是要做大元帅的,我不要那些礼仪,而需要威武你们懂吧!威武!”蒙德扬着手里的剑很是自命不凡地宣布。

金发少年拍拍身上的草茎站起来,淡淡地说:“你可以把这句话去对父皇说,我很愿意到时候在旁边观察你受到的待遇……伊达,历史课时间快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好的。”伊达也站了起来,在一大群侍女、侍从的陪伴下,跟随着金发少年走向远处的城堡。

“等等我,我也去。”蒙德把小马的缰绳扔给侍卫,也蹦蹦跳跳地追了上去。

兰帕德看着那个昂首走在最前面、气度出众的男孩,终于记起了他是什么人:艾迪·尼曼,蒙德皇太子的哥哥,曾经的第一顺序皇位继承人。至于他没有当上皇太子的原因,是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十二岁的那一年……

艾迪·尼曼,皇长子,生母侧妃意娜·波利,十二岁暴卒。

对于这位曾经的第一皇子,现在可以看到的史书中的记载,仅仅是这么几个字而已,至少目前,仅仅只有这么几个字而已。

兰帕德看着孩子们的背影,心中一阵兴奋。

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目前这位皇长子已经十二岁上下了,也就是说,他的死期应该不远了。

自己只要跟上去,牢牢地盯住他,就可以知道这一段隐密的历史:这位暴卒的皇子,他究竟是因何而死的?

在他的死亡之中,皇帝,王妃,未来的皇太子蒙德甚至现在还是孩子的伊达,他们分别扮演了什么角色。

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知道这一切,兰帕德兴奋得身体微微发抖,只要掌握这样的皇室机密,不信以后那个惯于使用自己特殊身份欺压别人的伊达·法兰不对自己有所畏惧。可能的话,自己将要掌握的秘密甚至足以把整个国家震动,到时候,不见得上层的权力机构不会重组,那么所谓的法兰家族……

兰帕德这么想着,对于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期待,他向着孩子们的方向追了上去,当然,周围的侍从侍女们没有一个人可以觉察到这个外来者。

伊达沿着街道走了很久,才终于看见了所谓的魔法师公会。

与伊达生活的年代相比,眼前的魔法师公会的规模显然要更大,同时,也显得无序得多。

在伊达生活的时代,魔法师出现的比例是千分之一,也就是说,一千个普通人之中,才有一个人有潜质成为魔法师。再加上机缘使得并不是每一个有潜质的人都会被发掘出来,就更加造成了魔法师数量的稀少。本着物以稀为贵的原则,在伊达生活的时代,每个魔法师都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一旦通过试炼,他们就可以终身领取国家津贴,而为国家付出的服务则少之又少,就算是想要成为贵族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而在眼下伊达身处的这个时代,魔法师的数量则要多得多,所以也就造成了魔法师的地位要低一些,既不会因为魔法师这样一个身份就得到贵族的地位,也没有什么国家津贴可以领取,于是,魔法师们就必须自己讨生活。

当然,对于大部分的魔法师来说,仅仅挣取生活费是很容易的,可是问题在于魔法师这个职业就是一个极为消耗金钱的职业。为了维持自己的研究,大部分魔法师都在过着挣钱、研究魔法糟蹋钱,再挣钱,再研究魔法糟蹋钱的循环日子。

所以根据魔法师们的需要,这个时代的魔法师公会与伊达生活的时代的佣兵公会有些相似,除了为魔法师们提供研究魔法的环境、场所,进行魔法学徒的培训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接受和发布任务,为魔法师们提供各种工作机会。

伊达如果想获得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基本需要,现在就去接一个任务自然是最快捷的,不过在那之前,他首先要得到一个魔法师的身份。在这个时代,可不是穿一件魔法师袍就可以被认定为魔法师的。

伊达的阶位徽章来自几百年后,这个时代的魔法公会显然是既不认识,也不会认可的。

不过这个年代低阶魔法师们最大的福利就是,进阶的时候不需要什么试炼。

伊达在心里咕哝着,要是这个时代确定魔法师的阶位也要试炼的话,他宁愿用自己那并不强壮的臂膀挥着剑到佣兵公会去找一份工作,试炼这种东西,身上背着一个已经足够他受的了。

伊达扫视了一下整个大厅,正面是一排柜台,许多魔法师或非魔法师打扮的人围在那里,嘈杂但有序地一个个上前与柜台的人员交接。而在西南角的方向,站着独立的一群人。

那里有两位魔法师,几个普通人打扮的男女,以及五六个七岁上下的男孩女孩,那些魔法师们正在对小孩子进行着各项检测。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魔法师比伊达生活的时代多一些的主要原因。在这个时代,有成为魔法师潜质的人的比例其实并不比伊达生活的时代更高,不过在这个时代,拥有比较大权力的魔法公会有一项特殊的政策:每一个孩子,不论是平民、贵族、皇室、流浪儿还是奴隶,都可以在七岁的时候,免费到魔法公会进行测试,以确定他们是不是有成为魔法师的潜质。

魔法师们并没有因为在和平民或者奴隶说话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相反的,现场的气氛十分融洽。几位魔法师都在鼓励着那些因为要接受测试而紧张的孩子,其中一位魔法师甚至变了几个小魔法出来哄他们高兴。

伊达站在一边看见,那七八个孩子一一接受了测试,结果其中只有一个孩子有极微弱的元素反应,而且也没有达到成为魔法师的程度,不过他可以学习一些小法术或幻术,如果成为一个药剂师或者魔法武士还是有希望的。

伊达让在一旁,看着那些失望的父母带着他们的孩子离开,其中一个母亲甚至哭了起来。

其实在什么时代都是这样,拥有魔法师潜质的人总是极少数的,大多数的人,对于魔法的渴望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等他们都离开之后,伊达才走向前,对那几位负责测试的魔法师行了个礼:“法师大人,我测试一下自己的法师阶位。”在这个时代,魔法师之下的阶位还是不需要试炼的,而是由魔法公会统一测试,也就是说,这个时代的低阶位晋升很容易,只要魔法力够了,其他的比如知识、反应运用之类的,甚至掌握的法术数量都不在考核的范围之内。

两个魔法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红发黑眼,肤色白皙的少年,脸上挂着笑容,让人一看就会产生好感。他的身上穿了一件有点怪异的魔法长袍,没有魔法师标志,不过身上却有一种魔法师特有的气质。

“小伙子,你是一个魔法学徒吗?你的导师是谁?我为什么没看见你的徽章。”一位魔法师上下打量伊达之后很和蔼地问。

这个世界上的魔法师多,也就注定了魔法学徒的数量必然多。有些魔法师由于长久献身于魔法研究之中,他们对世俗的一些事务难免就会不知不觉地“疏忽”。所以有的时候,他们对自己的学徒的前程也保持着这种“疏忽”,往往会有些魔法学徒在经历了多年的学徒生涯、终于得到了老师的允许来做测试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可以直接去参加魔法师的试炼了。

当然,这并不能责怪这些无辜的学徒,有那样的老师他们已经够倒霉了。

两个魔法师把伊达当做了这样的学徒,所以对伊达十分和蔼。

“我的老师……他目前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而我来这里之前他也没有给我徽章。”伊达一脸诚实地说,至少他并没有说谎。

——这位更好,到死都没有想起自己的徒弟应该晋阶的事来。两个魔法师一起在心中叹息,脸上对伊达的同情便又增加了几分。

“那么,你必须从学徒的测试开始——跟刚才的那些孩子一样的。也许你当年已经做过了,不过按照规定,你必须从这里开始。”

伊达点点头,带着一种兴奋,他对几百年前的魔法师测试很感兴趣。

那两位魔法师取出了几条魔法棒一一递给伊达,让他握在手中尝试把魔力聚集在上面。

伊达按照他们的要求一一测试那几根魔法棒,它们比伊达生活的时代的制品更加精巧一些。并不是完整地测试一个人的能力,而是分开属性,测试一个魔法师的各种魔法属性,这果然是针对那些来做测试的孩子准备的。

伊达其实可以很轻易地转换自己的魔法属性,把自己扮演成一个全系的大魔法师,不过这并没有什么意思,他没有张扬的爱好,所以他老老实实地按照那几个孩子的样子,完成了自己成为魔法学徒的测试。

“哦,你对魔力的控制很平稳。”那位魔法师发现伊达的魔力平平,但还是用鼓励的口吻说。

接下来是见习魔法师的测试,伊达依旧以刚好足够的魔力过关。这样一来他就算成为了一名这个时代正式的魔法师了。

“你还要尝试一下初级魔法师的测验吗?”旁边的魔法师看了伊达的表现,觉得他可能也就是现在这个水平了,可是出于对后辈的鼓励还是这样问了一句。

伊达用力点头。

倒不是他对于阶位的高低有什么执著,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正在接受魔法师试炼的初级魔法师,这才是他真实的阶位,他不愿意欺骗眼前这两位和蔼的魔法师。

很轻易地,伊达拿到了初级魔法师的徽记。

和伊达原本的徽记相比,这个魔法徽记的做工显得粗糙一些,但伊达还是很高兴地马上就把它戴在了胸前。

“其实今年也是魔法师的试炼之年,你要是愿意,可以尝试一下……”那位和蔼善良的魔法师又开始向伊达推荐更高层次的考核了。

不过这一次伊达用不加考虑的姿态拒绝了他的好意:“尊敬的魔法师,这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了。”

——一个试炼已经不知道哪辈子才能完成回家了,再来一个,我就干脆转职去做二流作家算了。

“能够明白自己的能力到达什么水平,这是成为优秀的魔法师必备的优良品质之一,你显然已经做到了……”那位和蔼的魔法师对眼前刚刚进阶的初级魔法师少年做了一次漫长的进阶讲座,直到伊达感到自己肚子的鸣叫声都快要盖过他的说话声了,他才用一句:“好好努力,未来的大魔法师阁下!”结束了他的讲演,还和蔼地拍拍伊达的肩头走了。

好不容易挨到这个时候的伊达,一看到魔法师们的身影消失,就马上用施加了疾风术的身法冲向柜台。

之前在接受魔法师前辈的教导期间,他一直偷眼看着这边,看到一个魔法师接受任务走了,又一个魔法师接受任务走了,真是令伊达心急如焚。而且随着他的肚子叫得越厉害,他的心里也就越着急。

“我要接任务,我是初级魔法师。”伊达对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说。

“目前制定要求初级魔法师完成的任务一共有四十七件,还没有其他魔法师接受的有……”那位工作人员按部就班地向伊达介绍起来。

“任务地点最近的是哪里?”伊达打断他的话问。

“任务地点最近的……”这位工作人员的工作态度很严谨,开始对手头那些任务的地点作起了对比,当然在伊达看来,这根本就是业务极不熟练的表现。

伊达的肚子叫得声音越发的大了,于是他接受一个任务的愿望就越发地迫切起来:“什么任务都行,你先拿一个来给我看看……”

“这位魔法师先生……”一个柔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请问你是要接受任务吗?如果不介意,是不是可以听听我们的请求?”

“可以可以。”伊达一连声地答应着扭过头来。

在他身后站着三个人,不,应该说是两个人类和一个半兽人。伊达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距离观察半兽人,发现对方确实就像文献记载中的一样,高大强壮,不过他们绝不是书中记载的那种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生物,因为眼前这个半兽人看着伊达的眼神中,不仅透露着智慧,甚至还有一丝狡黠。

另外两个人类是一男一女,都年轻到略显稚嫩的样子,尤其是那个男孩子看样子只有十三四岁,却偏偏全副铠甲地打扮成威武的战士模样。

那个女孩也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秀美的脸上带着一抹羞涩的红晕看着伊达,刚才跟伊达搭话的就是她。

“我们需要一个魔法师,要是您愿意的话……当然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近,就在邦达城里。”女孩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伊达,那种闪闪发亮的目光足以令很多男性对她的要求直接点头了。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看来他们从刚才就在观察自己,不,应该说他们在观察所有到这里来的魔法师,最后选择了自己吗?因为自己表现得冒冒失失的,还是自己在做测试的时候他们就在看,认为自己初出茅庐毫无经验?这么看来他们选择搭档的标准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我们需要……”女孩正要说什么,却被半兽人用眼神制止了。半兽人一连憨厚地看着伊达瓮声瓮气地说:“喂,你的肚子饿不饿啊?我已经饿坏了,要不然先去吃东西,慢慢再说吧!”

他连自己已经很饿了也注意到了。

伊达再次决定回去后就把那些描述半兽人多么多么愚蠢,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书籍全部烧掉。“我想我没问题。”伊达笑着回答。

“那就走吧,我真的快要饿死了!”半兽人嚷嚷着,拉着那个男孩先走,于是伊达在那个女孩美丽的目光注视下,也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那三个人并没有办理什么发布任务的手续,于是伊达第一次接受任务挣佣金的尝试也就这样泡汤了。

柜台后面的办事人员叹息着摇头,就是总有这样的年轻魔法师,契约都不签订就冒冒失失地跟着别人走了,到时候被利用了或者拿不到佣金可没有人能够帮他。

“去吃饭,去吃饭……”半兽人嘟囔着,余光扫过伊达。

“呵呵,是啊,边吃边谈……”伊达也在嘟囔着,嘴角挂着笑容跟着那三个人走出魔法公会的大门。这个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初级魔法师看起来笑得那样的憨厚,简直跟那位头脑简单的半兽人神韵宛同……

兰帕德隔着窗户看着伊达·法兰。

小男孩正站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别人的交谈,这种在高阶的魔法师们中间认真倾听的神情,使得他看起来更像十几年后的那个少年魔法师。不过现在在场的魔法师们的谈论中心当然不是这个小孩子,而是那位出众的皇长子。

艾迪皇子正坐在座位上,神色平淡地听着魔法师们的劝说和讨论。这位皇子虽然还很年幼,但是却极有自己的主见,尽管魔法师们都在劝他放弃,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各位大师,要是我是你们的学生,我是说,我不是一个皇子而是你们的学生的话,面对这样的机会你们还会劝他放弃吗?我说过了,父皇让我自己做主选择,而我的选择就是我要使用这个卷轴。”

尼曼家族是个盛产英勇战士的家族,有史以来兰姆国的皇帝本身几乎就都是优秀的骑士或者武士,可是魔法却与这个家族无缘,在历史上,尼曼家族就从来没有出现过魔法师。

不过这个遗传基因现在已经被打破了,艾迪·尼曼皇长子,在他七岁的时候就被宫廷魔法师们认定是难得一见的魔法奇才,现在他才十二岁,就已经是一名见习魔法师了。

其实要是艾迪皇子有专门的老师指导的话,可能进步得还要快一些。可是自从想成为曼德烈魔导师学生的要求被魔导师婉言拒绝之后,艾迪皇子就倔犟地拒绝了其他魔法师作为自己的老师,而是由宫廷魔法师们分别授课。

开始的时候意娜皇妃还曾经为此担心过,怕他接受不到系统认真的教导。可是事实是,艾迪皇子的魔法修炼并没有因此落下,反而进步得很快。那些宫廷魔法师也没有因为他不是他们其中哪一个人的学生而在教授魔法的时候藏私,也正因如此艾迪没有一个固定的老师,他就不用像其他的魔法学徒一样,恭恭敬敬地服侍自己的老师。

要知道他毕竟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要他去服侍别人的话,即使是因为魔法师的训练要求,对于皇室来说还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情的。

从这件事情来说,很多人宁愿相信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都是在艾迪皇子思虑之中的,所以这也就成了这位天资聪颖的皇子被人们交口称赞的事迹之一。

“伊达,你告诉我,要是你拿到了这样的卷轴,会不会选择使用?”艾迪在宫廷魔法师们的唠叨声中,把目光投向了很安静地站在一边的表弟。

伊达微笑着说:“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魔法师。”

艾迪皇子抿抿嘴:“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来了,伊达今年已经七岁了,应该可以做一下测试,看看你有没有潜质成为魔法师了吧?你做过测试了吗?”在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没有每个孩子都可以在七岁的时候做检测的社会福利了,但是贵族或者富裕的家庭还是有能力为自己家的孩子请位魔法师来做一下测试的,更何况伊达是法兰公国的继承人。

伊达摇摇头:“没有,父亲不希望我成为魔法师,所以没有让我做测试。”

“你竟然没有做过测试?”艾迪皇子一下子提起了兴趣。他本来以为伊达肯定已经做过测试,并且证明了没有魔法师潜质的,毕竟伊达是他的姑姑埃文莉长公主的儿子,也继承了尼曼家族那不受魔法欢迎的血脉。

艾迪皇子看着那些宫廷魔法师们说:“正好大师们都在这里,请你们帮伊达测试一下吧。”

正巴不得能有别的事情分散一下这位倔犟的皇子注意力的魔法师们马上答应着,也不管伊达自己愿不愿意,就把这个小男孩拖到了一边。

兰帕德紧张地看着那边的测试,他很想知道,伊达·法兰究竟是什么样的体质,他对魔法的适应能力究竟是什么样的。

可是令兰帕德意外的是,伊达的魔法体质平平,并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几乎所有能够成为魔法学徒的人,都是这样的情况。

就是这样而已吗?这个自己的死对头,这个总是要和自己这个天才作对的人,竟然只有这样的天资而已,他竟然平凡到这个地步,还要总是和自己这个天资出众的人作对?在这一瞬间,兰帕德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伊达·法兰总是针对自己的答案——因为嫉妒,因为自己拥有他无法企及的才华,他深深地嫉妒了,所以才会不断地使用低劣手段来阻碍自己前进,来刁难自己。

不过周围的人对于伊达的体质没有兰帕德那样的不屑,反而是惊叹和欢呼起来。

这是尼曼家族的血统在一千年来出现的第二个魔法师——虽然伊达并不姓尼曼。

在场的人中最吃惊的就是艾迪皇子了,他真的没有想到伊达会有这样的潜质,虽然比不上自己,可是已经很不错了:“伊达,真是想不到啊,幸亏我让你接受测试了吧!”他从座位上跳下来,握着伊达的手说。

而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最波澜不惊的人,就是伊达·法兰本人了:“可是我是不能做魔法师的,有没有这种体质都不重要吧?”

“为什么?”艾迪皱眉头。

“因为我要成为法兰大公啊,法兰公国存在的目的,就是为我们的国家守护南大门,法兰大公不能是一个魔法师,而必须是一个善于征战的将领。”

不用问,这一定是伊达的父亲,那位法兰大公的言论。

艾迪对于伊达的话还是很满意的,这说明伊达小小的年纪已经明白了他自己的位置以及将来的职责。

不过这并不能让艾迪接受那种源自法兰公国的“魔法师无用论”:“从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学习魔法。”

“可是我父亲……”

“你将来是要陪伴我治理国家的第一宰相候选人,你的学习由我来安排。出征打仗的事情让蒙德那家伙去考虑吧。”艾迪斩钉截铁地吩咐,“正好我得到了一个召唤魔法宠物的魔法卷轴,应该可以使用两次,我可以让给你其中一个。”

“艾迪殿下……”宫廷魔法师们一起叫了起来。

艾迪皇子的母亲意娜侧妃,出身于一个以“出产”魔法师而闻名的家族,在发现艾迪皇子拥有魔法师的体质之后,这个家族的族长兴奋不已,甚至暗中庆祝自己家族的血脉打败了尼曼皇族的血脉,才使得艾迪如此与众不同。

虽然事后也有人说,艾迪皇子如此出色却至今没有被正式地册封为皇太子,就是因为这句不负责任的话激怒了皇帝惹的祸。不过这并不能阻碍波利家族的族长对自己这位外甥的疼爱,在艾迪皇子成为见习魔法师之后,他把家族珍藏的一个魔法卷轴送给艾迪作为庆贺的礼物。

这个魔法卷轴的作用,是召唤魔法宠物。

据说在魔法时代,魔法宠物是魔法师们最好的助手和伙伴,那个时候的魔法师们几乎每人都有一到两只魔法宠物。

不过这些情形现在已经只能在典籍中读到了,因为魔法宠物这个名词,在魔法时代之后就已经成为了历史。很多魔法师都已经不知道还有魔法宠物这种事物存在,而这个魔法卷轴上,却清清楚楚地用魔法文字记录着,它是用来召唤魔法宠物的。

这个波利家族珍藏了十余代的珍贵卷轴,就这样落在了艾迪皇子的手中。

艾迪皇子在宫廷魔法师们的协助下翻阅了大量的典籍,确定了这个卷轴的作用并不是虚构的之后,就一心要使用它为自己召唤一个魔法宠物来。

宫廷魔法师们自然不会放任第一皇子做这种谁也不知道后果的尝试,所以全力阻止,甚至禀报了皇帝。

可是皇帝陛下在听了事情的始末之后,竟然笑笑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这是尼曼家族男人的传统。艾迪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他自己的事情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至于意娜皇妃,向来以皇帝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她虽然担忧,可是也没有阻止自己的儿子。

宫廷魔法师们的努力注定了要白费,艾迪皇子虽然知道其中包含的风险,可是还是一意孤行地要得到一个魔法宠物。

“准备魔法阵,准备进行召唤。”艾迪向宫廷魔法师们吩咐。

一个复杂的魔法阵被魔法师们画了出来,因为不能确定这个魔法阵是否真的有书上说的效果,那些魔法师们另外又设置了一个防护用的魔法阵,让艾迪皇子和伊达站在里面。

然后,那个魔法卷轴便被展开了。

兰帕德不知不觉中已经靠到了很近的地方,对于他来说,魔法宠物的吸引力也是巨大的,任何一个魔法师都抵抗不了这样的吸引。兰帕德甚至觉得,那些宫廷魔法师一味地阻止艾迪皇子使用这个卷轴,是不是他们自己也在打着这个卷轴的主意?

随着卷轴上的文字逐一发光,那个事先画好的魔法阵也开始发出了光芒,淡淡的光芒逐渐变成了耀眼的白光,在那团光线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事物。人们都紧张地盯着那里,可是在白光消散之前,根本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哥哥,伊达,听说你们在……”蒙德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

艾迪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他总是这样的冒失,要是在刚才魔法发动的时候就这样闯进来,说不定会影响那个使用卷轴的宫廷魔法师,不知道会给召唤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

“你们真的在召唤魔法宠物?这太危险了!”蒙德的脸色很难看,拉过伊达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不过伊达对于魔法阵中的事物十分感兴趣,从他的背后伸出头继续盯着看。

“蒙德,你平时自诩的勇气都到哪里去了?”艾迪责怪地说,“这么大惊小怪的!”

“我的勇气可不包括看着我的哥哥和表弟去冒险。”蒙德一点都不客气地回答。

在这几天的观察中兰帕德发现,蒙德皇子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对哥哥的嫉妒,或者流露出一点对皇位的觊觎。

他很自然很坦诚地承认哥哥的地位,并且毫不掩饰地表示,他喜欢自己的哥哥,很希望看到哥哥登上那个本来他自己也有希望的皇位。

要不是知道十几年后的蒙德皇太子的为人,兰帕德一定以为现在的他是一个小小年纪就懂得韬光养晦,城府极深的演技派阴谋家了。

“真的?伊达也有魔法师的潜质?你不会想做个魔法师吧?那多没意思啊……”

在蒙德皇子的嚷嚷声中,那个魔法阵中的白光渐渐消散,一个黑色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圆乎乎的身体,大大的脑袋,给人一种不成比例的感觉。这个整体看来只有“圆滚滚”三个字能形容的东西比成人的拳头略大一些,全身黑色,只有眼睛和同样圆滚滚的尾巴是白色的。

无论是身材还是色彩,都带着一种不协调的滑稽。

“这是……咕噜咕噜……”艾迪用一种不太相信的口吻说。

“是的,我想他就是一个咕噜咕噜!”与艾迪的失望不同,因为看到了这个只在书籍中看到过的东西,伊达很兴奋。

“……放开魔法阵,杀掉它,重新召唤一个!”艾迪决然地吩咐,“我不需要这种没用的魔宠。”

“可是它看起来很可爱。”蒙德看着那个正试图冲出魔法阵的小东西说。

“除此之外它没有任何的优点——除了可以散播疾病。”艾迪严厉地说。

“疾病?”蒙德看着那个小东西可爱的样子,不太相信地问。

“咕噜咕噜长期接触阳光,身上就会产生一种毒素,使得周围的生物身上起红斑,并且奇痒无比,但是不致命的,离开咕噜咕噜一段距离,慢慢就会自己痊愈。”伊达小声解释说,“咕噜咕噜向往阳光,所以只要有可能,它就一定会待在阳光下的,除非它的主人把它塞回宠物空间。当然,它的主人也可以制止它散布那种病毒。”

“哦,没什么危害嘛。哥哥,你真的不要它?”

“我不需要这样没用的魔法宠物。”艾迪因为失望而显得有些急躁。他本来希望着能够得到一个强大的,或者有特殊能力的宠物,没想到出来的是这种东西。虽然宫廷魔法师们早就跟他说过,这个召唤卷轴的召唤是随机的,可是出来这种最低等的东西还是让他感到面上无光。

“把它释放出来杀掉,然后再召唤一次,这个卷轴还可以使用一次。”艾迪向那些宫廷魔法师吩咐。如果不能收作魔宠,这样的魔法生物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杀死。

“别这样……你说要送给我一个魔法宠物的,就把它送给我吧!”伊达急忙说。

“你?你要这种东西干什么?”

“我觉得它很可爱,你知道的,我最近有了一个妹妹……”伊达嗫嚅着说。

“一个私生子……”艾迪撇撇嘴,“随你的便吧。”

一个新的魔法阵很快就在艾迪的催促下画好了,卷轴再次被使用,魔法阵中的光芒再次地亮起,一个朦胧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强大的魔法威压出现,在场的宫廷魔法师们都慌乱起来,就连兰帕德也不由自主地后退。

只有艾迪皇子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很好,这一次召唤来的魔宠很强大。”

白光在消退,魔法阵中的事物渐渐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正文 第五章 麻烦来临的方式

黑夜笼罩的层层宫阙总是带着一丝诡秘,那些庞然建筑的躯体和幽深的庭院,总是像在诉说着某些隐藏在这个建筑群中的那些往事和罪恶。

长廊上的灯光随着伊达小小的身影摇曳,把他的身影拉长,却又好像直接将那个小小的影子吞没到走廊的黑色大理石路面中去了。

兰帕德紧紧跟着伊达,心里不断地呐喊着:他果然要去那么做了!那种“我果然料中了”的得意和快感不断冲击着他的心胸。

伊达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身后跟随着一个怎么样的“仇敌”,他匆忙走向两个召唤魔法阵所在的殿堂。殿堂中灯火通明,两个魔法阵也各自在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子爵大人。”警觉地站起来的宫廷魔法师看清楚进来的人是伊达后松了口气,“您怎么这么晚又过来了?”

“他们还好吗?”伊达看向两个魔法阵。

两个魔法阵相距不远,其中一个囚禁了等级极低的魔兽咕噜咕噜,而另一个,却与咕噜咕噜作着最强烈的对比。

在那个魔法阵中,有一个两米多高、人形的怪物。这个怪物全身呈青蓝色,身上覆着一层鳞甲,在魔法阵的光线下闪着幽光。他的头上生着独角,而双脚则是猛兽的利爪,只有双手比较像人类的手,但是也长着长长的、锋利的指甲,一样是闪动着幽蓝色的光芒,那是剧毒的表示。仔细看这个怪物的脸庞的话,会让人觉得它其实生得十分英俊,要是它的皮肤不是那种骇人的蓝色,眼睛不是那种嗜血的红,五官倒是俊美的少年男子的样子。

这是毒鳞鹰,是魔兽中最高等级的一种,它的周身都有剧毒,而身后那一簇看起来像是凸起的鳞甲的地方,其实是它的翅膀。这种魔兽既可以飞行又可以陆战,既可以用毒又会魔法,而且有着极高的智力,可以说是最佳的魔宠类型了。

第二次使用卷轴召唤出了这种魔兽,艾迪皇子高兴坏了,他觉得毒鳞鹰很配得上自己。可是按照从古代典籍上查来的方法,这两个魔法宠物还要在魔法阵中困上一段时间,要把它们的魔力和意志消耗到极限,才能迫使它们和人类魔法师签订契约,所以这两个魔兽就被放在了这里。

伊达的目光扫过那个正抱膝坐在魔法阵中、用阴冷的目光看着他的毒鳞鹰,落在了旁边魔法阵中那个蜷缩着的圆球身上。“我来看看它,我忽然记起来,它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所以就拿来了房间里的点心……我在书上看到过,咕噜咕噜可以吃和人类一样的食物。”

“其实应该不让它们接触食物,才能……算了,你去看看吧,但是千万不要进入魔法阵。”宫廷魔法师摇摇头,让路给伊达。那只咕噜咕噜根本不用什么手段去降伏,之所以让它也在那里待着,不过是觉得不该让法兰子爵先于皇长子得到魔宠罢了。

“咕噜咕噜……”伊达蹲在魔法阵边轻声叫。

那个小魔兽蜷在那里一动不动,谁都不愿意成为奴隶,而魔宠甚至还不如奴隶自由,奴隶可以一边顺从一边在心里诅咒自己的主人,而魔宠要是有一丝那样的念头,魔法契约也会传达给它的主人。

即使是咕噜咕噜这样的低级魔兽,也不愿意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可怜虫。

“咕噜咕噜,这是我给你带来的,一天没有吃东西,你一定很饿了……”伊达把手中的点心扔进了魔法阵中。

咕噜咕噜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皇室御厨的手艺很好,这些点心很香甜。

咕噜咕噜确实很饿了。

“那我要走了,被侍女发现我不在,她们会大惊小怪的。”伊达没有进一步与咕噜咕噜交流的打算,匆匆忙忙地走了。

兰帕德看着伊达的背影,皱着眉头。

和他预计的不一样,伊达没有到毒鳞鹰那边去动手脚,也许是那位宫廷魔法师看得比较严的关系。兰帕德的猜测是,按照伊达·法兰的性格,他一定会更想要得到毒鳞鹰那样的魔法宠物。

是的,他一定会做什么手脚的,一定会的。

伊达的身影消失之后,宫廷魔法师看到咕噜咕噜跳了起来,抓起点心开始狼吞虎咽。虽说吃人家的嘴短,但是咕噜咕噜觉得即使吃了这些食物,自己也可以拒绝做那个男孩子的魔宠的。

“也许你很幸运也说不定……法兰子爵他是个……”后面的声音太低了,兰帕德和咕噜咕噜都没有听见,只有另一个魔法阵中的毒鳞鹰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似乎听见了什么……

虽然说吃人家的嘴短,可是这不会妨碍伊达大吃一顿之后逃之夭夭的打算,他对这样的打算没有半点的心理障碍。

坐在酒店桌子前面的伊达就是一边这么盘算着,一边用优雅而极快的速度往自己的嘴里填着食物。

是的,这是伊达·法兰长这么大,第一次尝到挨饿的滋味。

作为法兰公国的继承人,伊达算得上是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中长大的,这是第一次,不仅仅是耽误了吃饭时间而感到腹内空空,而是真正地感到内脏在撕扯着自己的身体,四肢无力地发抖。

不管有什么事都要吃饱了再说。这是现在伊达唯一的信念。

半兽人的目光一直在伊达的身上打转,难为他一边还要伪装出一副粗鲁的大吃大喝的模样,一边却在心里百般盘算着这个魔法师的来历。

这个初级魔法师是个贵族。

那种即使在饿极了的情况下都不自觉地保持着的仪态,只有真正的贵族家族才训练得出来(也只有他们才会那样的无聊,把日常的一切行为都规定上一套严格的程序)。

半兽人开始觉得犹豫,这个初级魔法师初出茅庐,冒冒失失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显然很适合他的“需求”。可是对方要是是个贵族的话,可能根本就拥有和自己不同的思想,在他们的眼中,自己将要进行的,是罪大恶极的行为吧。

那么还要不要“雇用”这个初级魔法师呢?

“那么,你们还要不要雇用我呢?”伊达吃完了,掏出一块手帕抹抹嘴问。

男孩听了伊达的话,顿时用一种气呼呼的眼神看着伊达:怎么,吃完了抹嘴就想走?

伊达把手帕收好然后说:“你们要去奴隶市场还是城主府?我想你们或者已经不想雇用我了不是吗?”

作为一个对这个时代的社会、历史和魔法史有过充分研究的魔法师,伊达已经在脑海中把所知道的这个时代的知识过滤了几遍。

他们三个之中有一个半兽人,而且他们需要一个魔法师去完成一个不能在魔法师公会登记的、需要在邦达城内完成的任务。根据伊达对这个时代的现状分析,他们要做的事无非是四个方面:城主府、魔法公会、某一个魔法师的住所,以及奴隶市场,只有这四种地方是有魔法保护,并且需要一个魔法师同行的。而其中的两个,要是找一个初级魔法师去进行的话,只能说他们和那个初级魔法师的脑子都烧坏了,那么就只有剩下的答案了。

伊达刚好知道,在这个时代,半兽人是最容易被人当做奴隶的一族,有些奴隶贩子甚至会武装起来洗劫半兽人的村庄,把自由人身份的半兽人强行打上奴隶的烙印出售。

本来是试探性地说出自己的推论的,可是半兽人他们的反应已经告诉伊达,他猜对了。

半兽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本来看这个初级魔法师从魔法学徒的测验一路做过来,而且身边没有老师陪伴,一副身上没钱还饿得不行的狼狈样,觉得他一定是那种毫无经验,容易欺骗的对象,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是个贵族,更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地吃完一抹嘴,就把自己几个人的目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种状况下难道要杀他灭口?可是他既是一个魔法师又是一个贵族,这样的人欺骗一下还可以,要杀害对方他们还真没有这种勇气。

“你们的酬劳是什么?”伊达兴致勃勃地问。

要是这些人雇用他去做别的偷鸡摸狗的事情,他马上就会站起来离开,可是去奴隶市场的话,抢劫也好,放火也好,怎么捣乱他都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的,因为在他生活的时代,奴隶制已经被看做一种野蛮、残忍的制度,伊达对于这种制度下产生的奴隶市场,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好感。

半兽人听伊达问起关于酬劳的事,有些疑惑不安地看着伊达,旁边那个小男孩却心直口快地说:“你问这些干什么?难道你能跟我们去奴隶市场救人?”

“怎么不能?”伊达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显然对于这件事很感兴趣。

那些贵族哪一个不是拥有无数的奴隶,他们之中不对奴隶动则打骂、处死的,已经被称为仁慈了。难道他想要将计就计,把自己的计划全部套出来,然后……半兽人对伊达的怀疑越来越重,看向伊达的目光中也越来越难以掩饰某种杀机。

“我可以和你们签订魔法契约。”伊达向前倾着身体说,“只要你们带我去。”

“你……其实知道我们是要去奴隶市场捣乱吧?那样的行为不是最为触犯你们这些贵族的利益的吗?”所谓的贵族本身就是最大的奴隶主,奴隶是他们财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自然不会放任那些侵犯他们利益的行为发生。

“我不是贵族。”伊达很骄傲地宣布,“我叫伊达·法兰,不是贵族。”

在这个时代,法兰家族的祖先还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呢,说不定只是一个朝不保夕的贫民,也说不定就是那些奴隶中的一员,所以伊达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

“法兰?”确实没有听说这个姓氏的贵族,不过前提是眼前的魔法师说的是真实姓名。

“那么你肯跟我们去奴隶市场救人?”

“是的,我很乐意。”伊达笑眯眯地说,“但是你们要付钱的。”吃了这顿下顿就不知道在哪里了,酬劳是一定要收取的。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他们有钱,又何必要去捣乱,直接把那个奴隶买回来就行了。不过就是这样,事情才更加有意思,不是吗?

“哼,钱算什么,我们有更好的东西!”那个少女见伊达说到酬劳眼里都在冒金光,对这个魔法师刚刚生出的一点好感马上就消失得差不多了,冷笑一声说,“是你们魔法师不能拒绝的东西!”

不能拒绝的……伊达不知道对于自己而言,这个世界上除了天生而来的责任,还有什么是不能拒绝的,但是也无须和一个陌生的少女争辩,伊达只是笑了笑。

“我们……”半兽人把身体靠向伊达,用极轻的声音说,“事成之后可以给你一个魔宠的召唤卷轴……”

“魔宠……”伊达愣住了。

很遥远的词汇,本来……自己都已经忘记了世间还有这种事物了……

“是啊,我们有一个魔法宠物的召唤卷轴!”那个少女看到伊达失态而得意扬扬地说。

伊达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那太好了。”

半兽人一直注意着伊达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总觉得这个时候,他表现出的不是贪婪,甚至说不上感兴趣,而是一种……悲凉?

这个魔法师太奇怪了,似乎毫无经验,又似乎深得看不透,半兽人本来心里就不愿意找这样的一个魔法师帮忙,可是现在时间紧急,已经来不及再去找其他人了。而且从另一个角度说,聪明人比起笨蛋,能给自己更大的帮助,不是吗?

“我们要去奴隶市场救的人,是我们的老师……”半兽人对伊达说,“这是他的画像。”

画像上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相貌普通,带着一些憔悴的愁容。

“人类?”

“应该说老师他外表很像人类……”

通过半兽人简略的叙述,伊达知道了他们三个的老师,是一个有半兽人血统的男子。他身上半兽人的血统很是稀薄,可能从他那个女奴母亲处继承来的仅有十六分之一或者三十二分之一的程度,所以他的外表和人类毫无区别,即使这样,他依旧在他的家族中被视为半兽人。

他在家族里没有继承权,也没有任何地位,不过幸运的是,这个男人自幼就得到了很好的教育。

男人没有什么野心,对于生活也很随意,他的父亲临终时候还留下了一笔足够他生活的钱财,所以他就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很有同情心,收养了几个孤儿作为自己的学生抚养,过着简单的生活,但是这种平静的生活却被另外一个人的投资失败打乱了。

男人的哥哥——父亲大部分财产的继承人,在因为自己的错误投资失去了财产之后,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异母弟弟身上。遗憾的是,那个男人刚好很有经济头脑,他把属于自己的财产打理得很好,这些年里财富一直在增长,这就更加引发了他那哥哥对之的觊觎。

“他霸占了老师所有的财产,还找了伪证说老师其实是他们家族的奴隶。那些官员仅仅因为老师有半兽人的血统,就相信了他的谎言,任由他把老师贩卖到这里……”半兽人烈火愤愤地说。

很熟悉的故事,真的很熟悉……

伊达可以讲出这种故事的三十个版本:爱情悲剧版、伟人受难版、忍辱负重版、师徒情深版、三角恋情版、因爱生恨版……总之保证每个版本都不相同,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那个男人的三个学生,为了拯救自己的老师,最后毁灭了一个时代……

烈火、妮妮·帕奇,以及……伊达的目光落在那个看起来还很稚嫩的男孩身上:布伦特·凯奇。

在未来,这个男孩的第十九代孙女嫁给了一个姓尼曼的骑士,生下一个名字叫做亚历山大·尼曼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凯奇王朝的覆灭者,也是兰姆帝国的建立者。

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身上其实也流着这个在不久的将来会破坏整个世界的人的血脉……

这还真是……

“你到底在笑什么?!难道这个故事这么可笑?!”半兽人烈火在讲述完这个悲惨的故事之后,却看到那个初级魔法师趴在桌子,难以自制地大笑了起来,这一下即使冷静如他也不由大怒。

伊达笑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收起笑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三个气得发抖的人说:“请不要生气,我对你们老师没有丝毫的不敬之意(对于能够培养出这样学生来的人,伊达不敢有丝毫的不敬),我只是在笑我自己……”

“你自己有什么好笑的?!”布伦特皱着眉头说。

“我的存在本身就够好笑的了……”伊达喃喃地回答。

为什么自己进入时光之岛的状态和别人不同,为什么自己偏偏来到这个时代,来到这些人的面前?这一切的一切,甚至引发这一切的那个超出理性的试炼题目,伊达不相信这些都是偶然。

伊达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把自己当做一枚棋子玩弄,可是很明显地,他无力挣脱,只能接受。

为什么要我来到这里?要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么要我做什么?”伊达保持着笑容向烈火问。

“帮助我们进入奴隶市场的魔法防御,然后把老师身上的魔法印记消除,再带着我们大家走出来。”烈火轻描淡写地说。

“可以。”于是伊达也轻描淡写地回答。

结果他的回答换来了那个叫妮妮的少女一个白眼:“你知道奴隶市场的魔法防御阵的厉害吗!”

伊达知道。要是书上说得没有错的话,这个时代用来作为防御魔法阵的,应该就是那个……

有的时候,过去的时光拥有的并不仅仅是遗失了的知识,也有被人们破译了、简化了,使之不再神秘了的知识。

奴隶市场占地广阔,几乎每个出售奴隶的店铺后面,都有巨大的附属建筑关押奴隶。为了避免这些奴隶逃走,各个店铺自然会不惜重金增强安全设施,其中就包括请魔法师们来设置魔法防御阵。这种魔法阵不但有防御外敌入侵的作用,另外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在每个奴隶的身上都会印下一个魔法印记,带有这种魔法印记的人只要走出魔法阵的范畴,就会马上被魔法印记击碎心脏死亡。要是没有魔法师的帮助,把一个奴隶救出去是不可能的事情。

伊达跟随妮妮和布伦特慢慢走着,看着一家又一家店铺门前的台子上,那些正在向客户们展示的像牲畜一样的奴隶。

一切都干净而且井然,着装整齐或者赤裸的奴隶按照吩咐展示自己的身体或者技能,并没有伊达想象中那种奴隶们悲愤的目光、奴隶主的皮鞭、血痕斑斑的身体……没有这一切,无论是买卖双方还是“货物”本身,都带着没有表情的神情,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似乎有的人站在台下买卖而有的人作为商品在台上被出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伊达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这个地方喧闹得令他窒息,令他有种想拿出自己最强大的攻击魔法无差别地攻击周围一切的欲望。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要不惜一切地毁灭它吗?伊达偷眼看着身边的布伦特。

这个男孩,在将来的时间中会毁灭这一切,用同时毁灭半个大陆作为代价,用毁灭一个时代作为代价,用把整个世界拉入黑暗作为代价……

“王所过之处,

城市被摧毁,村庄被焚烧,

生灵涂炭,血流如海……”

“别东张西望一副乡巴佬的样子!”男孩低声斥责他,其实也是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

“是,陛下……”伊达恭恭敬敬地行礼说。

神经病。

布伦特和妮妮眼中带着这样的神色离伊达远了一点,大家都说魔法师是些精神异于常人的家伙,看来真的不假。

伊达跟随着二人,最后在一家规模并不大的奴隶店铺门前停了下来。

就好像其他种类的店铺都会选择一种自己的特色商品一样,经营奴隶产业的商铺也是这样,有的专门出售训练有素的奴仆,有的则出售悍不畏死的武士,有的经营美貌的充当主人玩物的男女性奴隶……而眼前的这个铺子,是以出售有一技之长的技术型奴隶为主的。

阻止了少女和男孩的探头探脑,伊达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这些专门贩卖“人”这种商品的店铺中,所有的店员都有慧眼识人的基本功,伊达虽然只是初级魔法师的装扮,可是他的气质举止都在说明这个少年,有着不容冒犯的身份地位。

“我需要一到两个识字的奴隶,男性,最好能够有教导别人的能力。”伊达不屑地制止了给他奉上的饮料。

他的贵族气质给他带来了便利,毕竟这是一个贵族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杀死平民都只需要交纳罚金的时代,贵族和魔法师都是不能触犯的阶级,而贵族出身的魔法师,那就更加令普通人敬畏了。

没有敢问这位一脸冷漠的魔法师更多的问题,就连站在伊达身后的妮妮和布伦特也可以感受到,伊达身上那种只有长期身处上位者才有的威严,这种压力倒是使得他们把仆从的角色扮演得更好了一些。

布伦特眼角盯着伊达:这个骗子,他还说自己不是贵族。这样的气势甚至不是一般的贵族拥有的,这不是能够培训或者教导出来的东西,而是那种长期处于上位,轻易地掌控着别人的生杀大权的人,自然而然产生的。他不但是贵族,而且还是贵族中的贵族,是属于社会最上层,站在顶尖的那一小撮人中的一员。

布伦特心里惊疑不定,但是暗中却不知不觉地开始模仿伊达的神情和姿态。

站在他的位置俯视众生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永远不用考虑自己重要的亲人被贩卖和伤害的问题吧?

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一定可以只凭自己的力量,就能够惩治所有的罪恶和背叛吧?

要是能够站在那个位置上的话……

很快,几个符合要求的奴隶就被带到了伊达面前。

这些奴隶基本上都是中年男性,虽然外貌不同,可是神情却惊人的一致,沧桑淡漠,有种已经放弃了一切的感觉。

奴隶贩子们很少会专门培训这一类的奴隶,眼前这些奴隶原本应该都是普通人,甚至可能是较有地位的平民——毕竟在这个时代,有机会识字的人是不多的。这些人也许因为战争,因为犯罪,因为债务或者别人的陷害,从原本还算是舒适的生活到了现在的处境,可以想象他们的心里比那些自出生起就是奴隶的人更加难以忍受现在的状况。

伊达看着这些人,当中有个外表平凡,带着愁苦面容的中年男子。

不管历史书上把他描写得多么的神奇伟大,此时此刻的他在伊达眼中,就仅仅是一个际遇坎坷,身心憔悴的中年人而已,甚至在他看到自己的两个学生站在伊达身后之后,也没有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

这叫做不动声色还是麻木?

伊达的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

“他……和他……”伊达随意指了另外一个看起来带着一种不甘愿情绪的奴隶,又指了指那个男人,“我要这两个。”

“这个……”那个销售员看着伊达的选择有些犹豫,说真的,其中一个奴隶有点问题,出售方提前交代过,出售的时候要由他亲自同意、认可,买主才能交易。这确实是卖方的一项权利,可是问题在于,权利的行使是要因人而异的。面对伊达这样一看就是从来不允许别人说不行的贵族,那样的权利真的有人在乎吗?

伊达扫了那个店员一眼,其中的不满不言而喻。

“其实他……”

伊达的目光令这个店员住了嘴,用更加殷勤的态度说:“这两个奴隶都不是最好的货色,您看这边这个,他曾经是一位伯爵小姐的家庭教师,还有……”

伊达微微抬手制止了他:“这能比我看着顺眼更重要吗?”

店员无言地向他行礼之后,迅速把那两个奴隶的证明契约给伊达送了过来:“谢谢您的惠顾,这两个奴隶一共需要二百五十个金币。”

二百五十个金币,按照这个时代的社会情况,足够一家五口人富足地生活好几年,看来这个时代,识文断字的奴隶很值钱啊。

不过对伊达来说都一样,他抬抬下巴,示意对方把东西交给自己的随从。可是那个店员把这些手续递到伊达身后的那个男孩手中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令人惊异的答案,不由叫了出来:“什么?没有钱?”

伊达的目光一下盯在布伦特身上,把他看得缩到了妮妮身后,结结巴巴地辩解说:“主人,很抱歉,我没有想到你会真的购买奴隶,所以和管家大人分开的时候没有向他拿钱袋……你以前都是……都是胡乱挑选,然后看了就走的……”在伊达的目光下,男孩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终于细不可闻,整个人也消失在了妮妮的身后。

那个店员知道,有些贵族少爷的任性简直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他们有时候会要求卖家把所有的奴隶都展示一遍,却一个都不买。有的时候则会肆意地损害那些作为重要商品的奴隶,然后丢下一笔远远超过奴隶身价的钱作为赔偿,本来他们明明可以买回去尽情玩弄的,可是他们却偏偏不那么做。

“我说了我要买下来!”伊达神色有些恼羞成怒。

“主人,要不然我下午拿钱来再购买,先把他们寄放在这里?”妮妮小心地建议。

很显然,这两个随从不是奴隶,他们更像是从小和主人一起长大的家臣的孩子,所以对于主人并不是那么惧怕,同时,也就不是那么了解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贵族子弟的心理。他既然说了要买,不能马上带走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侮辱,贵族子弟受不了这种丢面子的事。

店员耐心地等待着,有的时候不一定要钱,这些贵族的身上,总有比钱更加有价值的东西。

果然,下一秒钟,气急败坏的伊达拿出一件足以抵上上千个奴隶价值的东西。

这位贵族魔法师从魔法师袍上扯下了自己的阶位徽章扔给了妮妮:“抵押在这里,下午拿钱赎回去——要是弄脏了,我就把你们这里的人都变成田鼠!”

——贵族自然不会亲手和低等人递接东西,所以当那个店员呆滞地从妮妮手中接过那个令他手脚发颤的徽章的时候,伊达已经率先走了出去。刚才受到责备的布伦特狐假虎威地正对着新买来的奴隶发泄怨气,一人踢了几脚:“还不快跟上,没长腿啊。”两个奴隶战战兢兢地在他的驱赶下跟了出去。

“请,请等一下……这个……”店员拿着那枚徽章,觉得它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团火焰,正在焚烧自己和这家店铺。

妮妮用冷酷的眼神看着他:“你最好保证连一粒灰尘都不要落在上面,不然……”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尾音之后,她也高傲地昂着头而去了。

那个店员颤抖着双手捧托着那枚徽章,都快要哭出声来了。

魔法师的阶位徽章啊,这是魔法师们的身份证明,是不能复制和补发的,它代表魔法师的一切啊。

怎么可能有魔法师拿它出来抵押,就为了两个三等的奴隶?

没有人会怀疑魔法师用它来诈骗,用这么贵重的东西骗走两个奴隶,除非那个魔法师发疯了。

怎么办?难道自己要这样一直小心翼翼地捧着,直到他们回来赎……

“你们可以走了。”伊达使用魔法把两个奴隶身上那个和奴隶契约之间的魔法印记消除之后,对烈火他们说,“把他也带上吧,到下一个城市就让他离去,能够相遇也算是有缘分。”他指的是那个作为附属品被一起带出来的奴隶。

现在他们一行人站在城外的小山坡上,在经历了那师徒四人劫后重逢的悲痛发泄之后,伊达对他们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么你……你的徽章怎么办?”妮妮有些担忧地说。

虽然从一开始就是打的利用和欺骗这个初出茅庐的魔法师的主意,可是现在对方这样明显主动地接受了“利用”,还是令她感到有些良心不安。要是他们就这样走了,伊达的阶位徽章就永远拿不回来了,他就会失去他的魔法师身份了。

“没关系,我还有一个。”伊达轻描淡写地说着,取出了一枚徽章佩带了起来。

这枚徽章比之前的那枚更加精致,甚至普通人都能感受到它上面的魔法波动,但是图案什么的看起来却跟之前的那枚不太一样。

伊达掸掸长袍,感到非常满意,果然还是这枚徽章才能够使自己有魔法师的自觉。

“你真的是魔法师吗?”

“你觉得呢?”伊达笑着反问。

除了妮妮,烈火和布伦特都没有和伊达搭话。不得不说伊达又拿出一枚阶位徽章的举动给了他们很大的震动。他们本来以为,伊达应该可以很轻易地拿回他自己的阶位徽章——他是一个贵族,不是吗?他们在意的本来只是伊达有什么目的。没有人会这样尽力地帮助陌生人的,更别说在那些陌生人对他还不怀好意的情况下。那么伊达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他想得到什么呢?

“那个魔宠的召唤卷轴……”烈火终于开口说,“是老师收藏着的,并没有随身携带,要是你不介意,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取。”

能够让一个魔法师这样尽力的,大概就是那个约定的酬劳吧?

“不必了……”伊达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我想你们一定是要回故乡去,然后报仇……那个卷轴一定也是藏在你们仇人居住的地方吧……我不太想再参与这些事了。”

烈火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说:“那是我们许诺过的酬劳,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交给你的。要不然请你留下你的联络方式,等到事态平静之后,我们给你送去。”

伊达依旧摇头:“算了,我想你们以后一定也会需要那个卷轴的……”

“可是那已经是你的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布伦特有些气愤地叫了起来。

只有你不是吧?看看你的同伴和老师就知道,他们一点也没有在不能引诱我为你们做更多的事情的情况下,把那个卷轴给我的打算。

不,应该说只有现在的你不是。

伊达伸手在布伦特的头上用力摩挲着——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这样蹂躏自己的祖先的,当然不能放过:“其实我倒是真的很想要一个咕噜咕噜,不过还是算了吧,你们应该上路了。”

“你想要什么?”

“咕噜咕噜啊,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很想要一个那样的魔宠了。”伊达笑眯眯地说。

“你的品位真是与众不同。”

“谢谢您的夸奖,我的陛下。”伊达对着眼前的男孩屈膝,深深施礼。

……我的祖先,大地曾经的君主,很荣幸能够曾经和您并肩而行,很荣幸能够亲眼目睹您的尊容!

站在山坡上,直到看着远去的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伊达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伸展四肢,慢慢吃着手中的食物,等待着应该会来临的麻烦。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把自己推到这里来的力量,不是为了让自己来安逸地看书的。

不管是与众不同的状态,还是与布伦特他们的相遇,都在说明着,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迎接麻烦。

可是如果麻烦不能避免的话,伊达想用自己的方式去迎接,而不是那个被安排好的。

对于伊达来说,这个世界上不能逃避和解决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所以他至少想要自己选择迎接麻烦的方式。

“唉……”伊达把剩下的食物收起来,身无分文,连魔法师徽章都没有了,就剩下这些食物,自己的处境还真是凄凉。

抱着膝长叹一声,不过仅仅抿着的嘴角还是露出一丝笑容:要是把这经历写下来,自己就可以一举成名了吧?不过也许读者会更希望看到与王同行,并肩奋斗的桥段,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误了呢?

被读者牵着鼻子走的作者可不是什么一流作者啊,是不是,伊达·法兰?你要写的可是流传后世的巨作呢。

舞蹈者、时光之岛、血色帝王……

这么多别人不能得到的资料在等你回去动笔,你可不能迷路啊……

少年魔法师自言自语着,他发现自己右手的拇指又在抚摸食指,便马上警告自己停止这个自幼养成的小动作。特别是在听到了关于召唤魔宠的卷轴的事情之后,伊达刻意地想要逃避某些回忆,以及因为这些回忆而造成的那种无意识的小动作……

召唤出一个警戒魔法,然后把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伊达渐渐进入了梦乡……

正文 第六章 乱象

困住魔宠的魔法阵一直在持续运转着。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那只本来桀骜不驯的毒鳞鹰已经委顿下来,不论多么厉害的魔兽,在半个月不吃不喝,并且有魔法阵在不停吸收着它的魔力的情况下,都无法坚持住的。毒鳞鹰在几天前就放弃了突破魔法阵的尝试,很颓然地蜷缩着身体坐在魔法阵中,原本幽光闪烁的鳞甲看起来都暗淡了很多。

旁边魔法阵中的魔兽,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和它作出强烈的对比而出现的,现在也不例外。

那只咕噜咕噜在这段时间中明显胖了两圈,显得更加圆滚滚起来。法兰子爵已经成功地验证了咕噜咕噜这种魔兽的食谱和书上写的一样,包含了肉类、蔬菜、面食、甜品……总之就是什么都吃,而且皇宫御厨的手艺也显然很合它的胃口。于是眼前咕噜咕噜的样子,当然就是子爵咕噜咕噜食性实验的后遗症了。

现在,吃饱喝足了的咕噜咕噜正精力充沛地在魔法阵中“滚来滚去”,那个魔法阵里面放满了各色玩具,那都是伊达送给它解闷的。

忽然,正在和一个毛绒玩具玩摔跤的咕噜咕噜跳了起来,冲到了魔法阵的边缘,那是它能够行动范围的最边缘了。它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的走廊,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兴奋。

“毫无疑问,现在只要把魔法阵撤除,它一定一头扎到法兰子爵的怀里,赶都赶不走。”一个宫廷魔法师看着咕噜咕噜对自己的同僚说。

“那倒是,不过这样的魔宠实在配不上子爵大人的身份。”大魔法师阶位的宫廷魔法师皱着眉头说。要是伊达开始学习魔法,那么最适合做伊达老师的人就是他,其实私下里埃文莉长公主已经和他提起过这件事了,现在开始为自己的学生打算也没有什么不对。

说话间伊达已经跟着艾迪皇子一起出现在了大家面前,咕噜咕噜立刻“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用力蹦跳着吸引伊达的注意力。伊达象征性地陪着艾迪在毒鳞鹰前面站了片刻,就马上跑到咕噜咕噜那里去了。

男孩抱着膝坐在魔法阵前自言自语,咕噜咕噜则用它那极富特色的咕噜声回应着,就好像他们之间可以进行交流一样。

“母亲还是很生气,不允许父亲接我们回去……”伊达轻声说,“其实我很想回去看看那个妹妹的,所以我偷偷给父亲写了信,请他亲自来接我们。”

“咕噜咕噜……”

“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妹妹,虽然和我同父异母,可是至少我已经有一个妹妹了不是吗?你答应过会跟她玩对吗?她是我的妹妹,注定了不会有很多的玩伴的……而且我想,接下来我的时间可能会被各种学习安排得满满的,也没有办法总是陪伴她……”

“咕噜咕噜……”

大魔法师一直在看着他们。

有的时候,伊达·法兰不太像在复杂的宫廷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他总是很坦诚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然后安静地站在别人的身后,法兰家族的彪悍和高傲似乎并没有遗传到他身上。可是有的时候,他又比任何人都把事情看得透彻,一个七岁的孩子,似乎已经完全明白他自己的人生要怎们度过,并且一如既往沉静地接受着。

“……是啊,我们是朋友,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伊达把手伸进了魔法阵中,去抚摸咕噜咕噜。没有人去阻止他这种本来该禁止的行为,因为魔法阵中的咕噜咕噜正迫不及待地把头靠在他的手上磨蹭着。

另一边的魔宠和它未来的主人之间,就没有那么好的气氛了。

艾迪用凌然的目光看着毒鳞鹰,平时总是用恶毒的目光和他对视的毒鳞鹰今天没有任何反应,一直蜷缩在那里,埋着头。

“虽然是伪装,可是它确实已经衰弱了不少。”艾迪对身边的宫廷魔法师说,“还需要多久?”

“大概十天,不,七天,最少也要三天!”宫廷魔法师在皇长子的目光逼迫下,不得不一再地把时间缩短。其实他们恨不能拖到这个魔法阵完全失去作用之时再为艾迪皇子缔结魔宠契约,可是显然皇子殿下没有那样的耐心。

“三天,我再等三天!伊达,该走了,历史课的老师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是的。”伊达拍拍咕噜咕噜的头,站起来跟着艾迪走了。

只要有艾迪的地方,伊达就好像是他的跟班一样,一切行动都得听从艾迪的支配。

这就是未来的皇帝与法兰的相处模式吗?

法兰大公是皇帝最重要的臣子,历史证明,不论是过于跋扈还是过于听从皇帝命令的法兰大公的出现,对这个国家都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不过未来的法兰大公,他对于艾迪皇子的强势表现出来的,究竟是服从,还是一种试探呢?虽然那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可是在旁观者眼中却会出现:“我会接受你的一切,直到你自己明白底线在哪里,你所能够找到的底线就是未来我对你忠诚的底线”这样一种感受。

为什么就连自己这个旁观者都能感受到的东西,艾迪皇子那么聪明的人却毫无察觉呢?

像伊达·法兰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毫无因由地,仅仅因为你的身份就百分之百地献出忠诚?

大魔法师一直看着伊达和艾迪皇子,自从决定了要做伊达的老师之后,他就在默默地观察伊达·法兰,慢慢发现了这个原本在两个皇子的映衬下一点也不起眼的男孩,身上竟然有种独特的光芒。

也许离开宫廷到法兰公国去做这个孩子的老师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毕竟这个孩子……他也是皇位继承人之一,他的身上也留着兰姆历代先皇们的血脉。

兰帕德看着伊达的背影,心情难以抑止的烦躁。

在目前这种状态下,原本想要看着事件自己进展的兰帕德越来越难以忍耐,他渴望着发生什么事情,好把那个伊达·法兰推入深渊,或者得到某个可以在未来的某天毁掉伊达·法兰的“真相”。可是偏偏伊达·法兰的日子就在他的眼前有条不紊地展开着,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年幼的子爵被宫廷里的人簇拥和重视着,兰帕德的内心备感煎熬。

为什么他就可以作为天之骄子一样地被关爱和重视,而自己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却是一个连最下层的仆人都可以任意支使的小杂役?

难怪时光之岛的经历被视为可怕回忆,虽然这样的状态不会受到伤害,不会被疾病、衰老甚至死亡所侵扰,可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不能交流、不能被人看见或者听见、不能留下自己的任何痕迹,如此下去,慢慢地就会连自己都怀疑自己的存在吧?慢慢地就会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亡,存在在这里的仅仅是一抹在消失中的幽灵而已。

兰帕德不知道以前那些进入时光之岛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不过现在的他有种猜测,是不是他们都因为难以抑止的那种自己早已经死亡消失了的感觉,而真的任由自己永远消失在时光之中了。

兰帕德不想落到那种地步,他不想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遥远的过去。

至少不能眼看着伊达·法兰在过着幸福的日子,而自己却悲惨地消失。

就算要消失也要在毁了那个人之后。

伊达·法兰,我不会让你这样得意地生活的,我一定要把你拉到地狱中去,即使我自己也掉落下去也不要紧。

如果这个时候,兰帕德能理智地思考一下的话,或许还能够及时地发现他自己现在已经被偏激的思想完全控制了,他对于伊达的怨恨根本就毫无来由。不过出身于社会底层的兰帕德,虽然表现出了对贵族子弟的不屑一顾,可是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十分羡慕那种生活的。而把他从挣扎着才能活下去的境地拉到现在,即使看到贵族子弟也可以鄙视他们的地位的就是他的才能、他的魔法天赋。因此兰帕德十分重视他的魔法师地位,十分重视他那个最年轻的天才魔法师的称号。

当伊达·法兰出现,当这个比他更年轻的魔法师轻而易举就把原来属于他的光环夺走的时候,叫兰帕德怎么能够不恨?当那个年轻的贵族魔法师一边掠夺着原本属于兰帕德的东西,一边还要虚伪地摆出一副“我不在乎这些”的姿态的时候,叫兰帕德怎么能够不恨?

伊达跟在艾迪皇子的后面,已经走到了这座殿堂的门口,他根本不知道背后有一双多么恶毒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等一下!”

出声制止伊达脚步的,当然不是兰帕德,而是魔法阵中的那只魔兽毒鳞鹰。

很多人都知道高等级的魔兽是会说人类的语言的,它们之中有些甚至比人类还要聪明。可是亲耳听见魔兽说话,这还是在场所有人的第一次经历。

“等一下……”毒鳞鹰在魔法阵中站了起来,与憔悴的面容相比依旧寒光闪烁的双眼紧紧盯在伊达身上,“我知道你们想要我做你们的魔宠,我可以接受,但是有个条件,我要选择那个男孩做我的主人!”他伸出利爪向伊达遥遥一指。

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艾迪皇子率先反应过来,厉声说:“你以为你有选择的权利吗?”

“我当然有!年轻的魔法师,你的魔力和我相比还太浅薄了,我虽然没有能力挣脱这个魔法阵,可是在你强行和我签订契约的时候,拼着焚烧自己的灵魂要你的命,我还是能够做到的。可是我不想死,所以我想选择这个男孩,他是个会善待和尊重自己魔宠的人。他在你们当中的地位也很高,他能够拥有我这样的魔宠,对你们也是很有利的,不是吗?总比什么都得不到要好得多吧?”

毒鳞鹰的语言很有逻辑性,让人们不得不对书上记载的这种魔兽的智力水平再次订正。

而且它的话很值得思考。

毒鳞鹰说完这些话,就重新抱着膝盖坐在了魔法阵中。

宫廷魔法师们的目光从伊达移向艾迪,又从艾迪移向伊达,很显然,他们已经在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了。

“我决不放弃,那是我的魔宠!”艾迪凌厉地看着大家,目光最后落在伊达脸上,警告似的盯了他一眼,然后大步而去。

伊达一脸平静地回头看看毒鳞鹰,然后朝艾迪快步追了上去。

伊达把剑扔在地上,甩甩开始酸疼的手腕。

小时候,父亲一直想把他培养成一个骑士,所以伊达也算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不过那样的训练在伊达成为魔法学徒之后就中止了,直到伊达通过了见习魔法师的考试,离开法师塔回到法兰公国,父亲才开始重新给他安排一些武技的训练。不过父子俩心里都明白,伊达已经永远不可能再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了,魔法和武技,这两种技能简直就是背向而驰的事物。伊达不知道那些在传说中的魔武双修的强者们是怎么做到的,可是他的亲身经历告诉他,要是那些传说中的人物真的能够做到那种地步的话,或许是因为他们有着非人类的血统吧?

伊达觉得自己现在用剑的技巧甚至不如小时候了,甚至就连持久力也不行了,要不是给自己施加了辅助性的魔法,可能不等打倒敌人,自己就累趴下了。

“唉……”伊达叹口气,看着地上倒下的对手们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在感叹自己的身手退步,还是感叹那些被拿着剑的魔法师打倒的人的运气。

地上躺着的几个人,都是奴隶贩子派来的追兵。

伊达拿魔法徽章换取了两个奴隶之后,被他的举动镇住的奴隶商铺开始几天并没有什么动静,等他们回过味来的时候,就开始源源不断地派人来追踪伊达。

好在伊达把自己的魔法徽章抵押在了那里,按照魔法师公会的观点,难道一枚魔法徽章还不值两个奴隶?明明是奴隶商人占了便宜,竟然还敢指责高贵的魔法师的不是!在魔法师公会的这种袒护下,奴隶贩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堵截伊达,但是他们要是认了这一次,商铺的面子和威严就会荡然无存,以后人人都会认为他们店里的奴隶是可以用计谋取得的,这样的事情正是这些奴隶商人们最大的忌讳。

于是伊达还是成了他们的目标,只不过由于魔法师公会的压力,被派来的人都是先礼后兵,客客气气地要“请”伊达去跟他们的老板谈一谈而已。要是伊达肯去的话,估计对方也不会把他怎么样,顶多帮他们的商铺做几个防御的魔法阵之类的也就了事,可是伊达偏偏就是不合作,反而一次次把那些追兵都打了回去。

估计现在,那个奴隶商铺也有骑虎难下的感受了。这个少年魔法师的实力明显地超过了初级魔法师的水平,而其举止气质一看就是贵族出身,难道一不小心,他们商铺就倒霉地成为了一个离家出走的贵族少爷玩的惹事生非游戏中的一员?

不管怎么说,他们这样源源不断地派来的追兵,确实帮助伊达极大地改善了生活现状。

伊达看看地上昏迷着的几个战士,毫不客气地上前翻动他们的衣袋,把里面的钱都拿了出来。

对了,这就是伊达现在的生活方式,做强盗。

要是法兰大公知道自己的继承人竟然在用这种方式“赚取”生活费的话,说不定马上就会顺应伊达的心愿,剥夺了他的继承权。

“看来派来的人确实越来越强大了啊。”伊达掂着手里的钱袋想。最近这些追兵身上的钱越来越多了,也就是说,奴隶商人雇用他们,是花了更多的钱的,他们有值得更多钱雇用的能力。这是不是说明,对方已经失去耐心了,不想再和自己玩这种邀请的游戏,而是要真正地杀鸡儆猴呢?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

伊达深深吸口气,看看周围的地形,对比一下手里的地图,向下一个城镇的方向走去。

自己到这里来要寻找的究竟是什么,到现在为止伊达一点头绪都没有。不过伊达知道,那个头绪终究是会出现的,因为这就是冥冥中自己被送到这里来的原因……

虽然身如棋子一样被不知名的力量拨弄着,伊达却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

试炼是他自己选择参加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作出的选择承担后果,等到发现事情和自己事先想的不一样就怨天尤人不是伊达的作风——应该说,伊达很清楚怨天尤人也解决不了问题,就不用在这方面浪费时间精力了。

可是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呢……

似乎很值得期待。

伊达没有走出多远,就被另一拨人拦住了去路。

这次似乎不是奴隶商人派来的那么简单了,因为这一队人当中,有整整五个魔法师。

伊达耸耸肩,准备视而不见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刷。”

魔法师们带来的武士几乎是同时亮出了武器,阻拦伊达前进的步伐。

不能怪他们过于紧张,而是因为,最近这段日子中,这个神秘少年魔法师的名字,实在是太响亮了。

一个只有初级魔法师称号的少年,在奴隶市场用自己的魔法徽章“骗取”了两个奴隶。虽然冠以骗取有点说不过去,因为魔法徽章的价值可比两个奴隶珍贵上百倍,可是那个奴隶商铺还是派出了源源不断的追兵去追赶这个少年魔法师。

这本来不算什么大事,至少在魔法师公会看来不算。

他们很快就综合前因后果,认为伊达·法兰是一个初出茅庐,被人当枪使的傻小子罢了。很多魔法师都有这种钻研魔法钻研傻了的职业病,所以让他们吃点苦头会有助于他们的成长。魔法师公会放手不管,让他自己去应对麻烦,也是为了这个年轻人好,相信那个奴隶商人还不至于为了两个低等的奴隶这样不起眼的理由去过分难为一名魔法师。

可是很快,传到魔法师公会的消息就超出了魔法师们的想象。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初级魔法师,独身一人一次又一次地击退了奴隶商人派去的打手、私人武装和佣兵。

要是这种胜利本身还不算什么的话,他竟然还能够保证每次都不至于让对手受到不能逆转的伤害,就未免太出人意料了,这就说明了他的能力高于这些追兵太多,完全用一种可以操纵对方生死的态度在对待这些追兵们。

这真的是一个初级魔法师应该有的实力吗?还是说,结合他随意抛弃自己的徽章的行为来看,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初级魔法师。

魔法师们的目光,都落在伊达胸前的那枚徽章上。

虽然徽章的式样很独特,可是依旧能够分辨得出,这也是一枚初级魔法师的徽章。

这是什么地方颁发的初级魔法师徽章,为什么式样和材质都跟一般的不同?这个少年真的只是一个初级魔法师吗?要是真的,难道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魔法师组织,他们也给魔法师们评定等级,只不过他们标准中的初级魔法师,至少拥有大魔法师的水平啊。想到这种可能真的存在的话,那个组织中的大魔法师甚至魔导师要有什么样的能力,这些光是想想,就令魔法师们忍不住发抖。

“法兰大师……”为首的那个大魔法师先向伊达行了个法师礼。

伊达急忙还礼,对于比自己阶位高的魔法师要尊重,这是学徒时期就受到的基本教育。不过大师这个称谓还真是令他头皮发麻,这不就等于在说:你对我们有利用价值啊,乖乖地来被我们魔法师公会利用吧。

“法兰大师,我们都是魔法师,在对于魔法追求方面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也就开诚布公地说出我们此行的目的:我想请问,你真的仅仅是一个初级魔法师吗?”

“确实如此。”伊达躬身说。

“那么你那独特的魔法技巧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呢?”

“当然是从我的老师那里。”

“那么你的老师……”

“他不在这个世界上……”伊达依旧保持前面的答案。

“你的魔法师阶位,又是谁给你作出的评定呢?”

“只有魔法之神才有权力宣布一个魔法师的阶位。”伊达恭敬地回答。不过这个回答等于没有,虽然名义上是伊达说的这样没错,可是事实上,确定魔法师等级的还是魔法师公会。至少这么多年来,从来也没见过魔法之神跳出来对哪一个魔法师的阶位发表过什么个人意见。

大魔法师盯着伊达,久久的沉默之后才说:“很显然,你的老师是位值得尊敬、强大的魔法师。不知道你现在愿不愿意跟我们到魔法师公会去,做一些魔法师们之间的相互交流——这样一来,我们魔法师公会也就有足够的理由帮你驱除那些讨厌的跟踪者了。”

伊达想来原因也是这样,魔法师公会找他,只能是为了他的魔法技巧。

若论魔力,伊达虽然已经超过了初级魔法师的水平,可是也没到令几个大魔法师和整个魔法师公会震惊关注的地步,真正给他带来这种关注的是他对魔法的运用。

时代总是在发展的,在许多魔法师敝屣自珍地带着他们终生的研究进入坟墓的情况下,虽然有很多魔法失传了,可是同时,也还是有很多的魔法师在作着不同方向研究,带领魔法师们前进。所以伊达学习的魔法,虽然失去了很多这个时代的法术,可是也拥有很多这个时代看起来十分新颖实用的东西,有些魔法理论和运用,甚至可以说在这个时代是有着振聋发聩的作用的。

伊达自己也是魔法师,深知魔法师们发现了这样全新的魔法技巧之后的感受。本来,魔法师们相互之间的交流是很正常的,特别是在这个时代,伊达多么想去和这个时代的魔法师们相互切磋,去学习那些失传已久的魔法啊。可是显然这是不行的,自己不能把那些来自后世的知识教给这个时代的魔法师。

伊达一直觉得,进入时光之岛中的人呈现幽灵般的状态,为的就是避免这些人做出破坏了历史轨迹的行为,他对于这样的现象是深表赞许的。

现在伊达自己处于历史之中,自然时时注意自己的言行,以免做出什么触动时光规则的事情。

他帮助布伦特他们救出那个中年男子,是因为他知道,布伦特他们本来就应该能够顺利地救出自己的老师,历史上就是那样记载的。

他不杀害那些追兵,则是因为那些追兵在历史上也不应该被一个叫做伊达·法兰的魔法师杀死。

同样的,眼前这些魔法师们在真实的历史中也没有学习过来自近千年后的知识,所以伊达不能和他们作任何交流。

伊达向那个大魔法师鞠了个躬:“很遗憾,大师,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大魔法师的眼角抽动几下,看着伊达用一种毫无情绪的声音说:“你最好仔细考虑一下,这不是我个人的邀请,而是整个魔法师公会对你的邀请。”

“我确实感到很荣幸,可是却依然不能遵照您的吩咐去做。请相信我是有苦衷的,决不是有意要对您或者整个公会不敬。”

“哼……这个世界上的每个魔法师都要服从魔法师公会的管理。伊达·法兰魔法师,你必须在第一时间到魔法师公会的总部去,按照要求回答询问你的问题,这不是请求,是命令。”敬酒不吃吃罚酒大概就是专门为这种人发明出来的词汇,大魔法师看着伊达的眼神凌厉起来。

这不是魔法师之间的交流,而是赤裸裸的胁迫。

伊达苦笑了一下,看来这才是真正的麻烦吧?为了得到自己的魔法技巧,这些魔法师们已经准备撕破脸皮了。要是刚才说自己的老师就在什么地方注视着自己就好了,那样或许能够令他们多少有些顾忌,不过估计作用也不会很大。

伊达手指一弹,火光嘭地升腾起来,围绕着他的身体,化解了正悄悄缠绕上来的藤蔓。紧接着两条火舌从他护身的火焰中盘旋而出,直扑那两个拔刀而来的武士。

五名魔法师分立在各个方向,都在念念有词地吟诵咒文。他们是打定主意要把伊达活捉的,所以准备的都是麻痹、昏迷之类能暂时令伊达失去反抗能力的咒文。这也是伊达在面对这样实力悬殊的对手时候最大的生机。

魔法师们带来的武士并没有急于向这个少年进攻,他们只是各持兵器站立在伊达和那些魔法师们之间,等待着最佳时机出手。毕竟对手是一个魔法师,而且是一个被魔法师公会十分重视的、派出了五名中阶魔法师来对付的低阶魔法师。

伊达站在众人的包围之中,脸上始终挂着笑容,透过他护身的火焰,那种笑容在别人看来总是带着一种扭曲和邪恶——那种他明明在包围之下依旧气定神闲的神态,实在是很容易令他的敌人曲解他笑容的含义。

第一波魔法攻击没有给伊达造成什么伤害,因为魔法师们并没有痛下杀手,所以他的防护魔法足以把这些攻击都消除掉。

但是他也明白,经过了这样的一轮试探之后,对方会对他的实力有更进一步的了解,下面的攻击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亲身面对会比看多少书籍记载帮助人更深地了解一样东西,这是真理,对于魔法来说也是。

伊达发现,有些书籍上关于这个时代的几种魔法的描述是错误的,比如那个麻痹术,使用的时候就不像书上描述的那样直接诵念咒文,而是使用了某种粉末作为辅助。它的效果也要比书上记载的大一些……当然,要是这些可以用来研究魔法而不是对着伊达本身使用出来就更好了。

伊达带着那种不切实际的激动心情看完了魔法师们这一轮的表演,才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这些珍惜罕见的古代魔法现在都是冲着他来的。要是他继续抱着这种观摩学习的态度站在这里,很快要面对的就是被麻痹、石化、禁锢、昏迷……之后,成为别人的战利品。

带着一丝遗憾,伊达撤销了自己的防护魔法,然后开始低声诵念咒文起来。

看着少年魔法师的护身火焰消失,武士和魔法师们并没有趁机进攻,而是做出了防御的架势。

谁都知道,这个少年魔法师撤销了那层很有效的防护,为的一定是施展一个可能会和防护魔法产生元素冲突的强大魔法。

魔法师们看着伊达施法并没有阻止,他们也想弄清楚这个少年的实力究竟怎么样。之前的那些胜利,是因为他确实有着高超的实力,还是仅仅因为他的那些见所未见的魔法技巧帮助他显得超群?

而且他们也没有时间阻止,伊达的施咒速度非常的快,这正是他最令这些魔法师们眼红的技巧之一。

停止了诵念,伊达平静地看着眼前的魔法师们,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正在快速旋转的魔法阵。

“传送……传送魔法,快阻止他……”领头的魔法师大声叫了起来。

可是已经太迟了,伊达的身影在魔法阵闪现的光芒中,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能责怪那些魔法师对这个魔法毫无防范,因为在这个时代,不要说伊达施展的这种传送魔法,就连固定的传送阵,都是很少见的。在这个时代,传送魔法的繁杂和需要消耗的巨大魔力,让每个城市的魔法师都感到望尘莫及。

而这个少年魔法师竟然能够使用传送魔法随意地进行传送,要是这种魔法技巧能够在魔法师们当中普及,每个魔法师都能够随意地出现在自己想要去的地方的话……

“快,回去……”领头的魔法师阴沉着脸说,“他掌握的魔法技巧比想象中的还要多,我们必须动用公会的力量才能查找到他的下落了。传送魔法一定要掌握在我们的手中才行,至少……不能让其他的势力得到!”

魔法公会的势力是很强大,可是还不够,按照魔法的威力,魔法师们应该要有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权力才对。

既然魔法师是人类当中最聪明强大的一部分,为什么不能由魔法师来管理一个国家,甚至一个大陆呢……

是的,魔法师公会需要那个少年魔法师的技巧,他必须按照魔法师公会的意愿把他会的一切都交出来,不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伊达静静地坐在藏书室的窗前,手中拿着一本书。

这次他跟着母亲到都城来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几个家庭教师都没有带出来。伊达当然觉得这样最好,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即使他多么喜欢读书,也不会喜欢有人总在耳边唠唠叨叨的。那些被强行灌注进脑子里的知识,总不如自己从书本上看来的有趣。

不过母亲已经命令那些家庭教师和侍女们尽快赶来了,这也就说明,他们在近期内要一直住在皇宫里,也就还说明,母亲仍在生气。

伊达一只手托着腮,透过五彩的玻璃窗看向外面,手中的书半天一页也没有翻。

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他的心智算是早熟的——在他那种生活环境中长大的孩子都比较早熟,或者只有蒙德除外——所以现在的他,对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所带来的连锁反应有着深深的担忧。

伊达还不能完全了解母亲对于那个妹妹存在而表现出来的愤怒,但是已经敏感地意识到,这个他和父亲都很期待的孩子的出现,已经使得他的生活变得和原来不一样了。

在伊达知道的家庭中,兄弟姐妹有不同的母亲是大家习以为常的事情,就连艾迪和蒙德也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一直是独子的伊达很乐于有一个妹妹或者弟弟,但是他的母亲却对此大发雷霆,甚至在那个侍女要生产前夕离开了家,父亲一再派来使者要求和解她都不予理睬。

现在,那个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个女孩。伊达的母亲对这个结果略感欣慰,但是依旧拒绝承认这个孩子,甚至不肯在她的出生证书上签字。要是没有法兰大公妃的认可,这个孩子就不能冠以法兰这个姓氏,而没有这个姓氏,她就只能以平民的身份存在。

而伊达很明智地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知道,大人的世界比他能够想象的还要复杂,如果在没弄明白母亲生气的原因之前就贸然地为那个素昧谋面的妹妹求情,将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我都已经有一个妹妹了。

伊达的心态中略微带着一种得到了某种珍稀的玩具似的意味,在他小小的心灵中,觉得做哥哥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父亲给她取名叫做莉莉娅。

我的妹妹莉莉娅,我想她会喜欢我帮她带回去的咕噜咕噜的。

“伊达!”蒙德忽然从窗外冒出来,把伊达吓了一跳,然后这个皇子就在众多侍从和侍女们的目光中,径直从窗口爬进了房间。

“你的礼仪老师看见的话会哭的。”伊达很郑重地告诉蒙德自己的看法。

“别管什么见鬼的礼仪老师了!”蒙德挥着手说,同时一屁股坐在伊达对面,还把脚跷到了桌子上,“我听母亲说你要做一个魔法学徒了,是真的吗?”

伊达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蒙德,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自从开始跟那些武士学习,蒙德的言谈举止就越来越过分了,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皇帝陛下狠狠教训的。伊达简直不敢相信,那些看起来英明神武的武士们平时难道就是这个样子的?

“先回答我的问题!”蒙德凶恶地喊叫。

“我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个问题。”面对蒙德的狰狞面孔,伊达马上乖乖回答。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中,伊达知道自己的未来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所以目前为止他自己还不是很关心。

“你不会真的想要做一个魔法师吧?”蒙德有些泄气地说,“我们说好要一起做个骑士的。”

“我不知道。”伊达有些茫然地说。其实做个魔法师似乎也不错,至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看书。

“我听他们说,有一个叫兰帕德的孩子刚刚通过了初级魔法师的试炼,他才十三岁喔。比我哥哥还要厉害!你现在开始学魔法的话,也许可以像他一样厉害呢。”蒙德叹口气说。说实话,他也觉得伊达瘦弱了点,似乎不太可能成为合格的骑士。

他在说的是我!

一直注视着伊达他们的兰帕德感到难言的兴奋。在自己十三岁的时候,在自己刚刚成为初级魔法师的时候,是多么的光彩夺目,就连身在深宫的皇子都听说过自己。

可是后来呢……

等到这个伊达·法兰来到魔法师的世界之后呢……

兰帕德不知道伊达为什么总是针对自己,所以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想知道伊达对自己的嫉妒和敌意是不是在这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就种下了。

“是吗?那我也试试看好了,说不定我真的比他厉害。”伊达轻描淡写地回答。现在的他不知道,自己会对魔法有什么样的感受。不论自己喜欢不喜欢,都要去做个魔法师了吗?

伊达·法兰!

兰帕德听了那淡淡的话语之后,心中积压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了出来。

伊达·法兰,为什么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为什么!可恨,可恨!

“伊达,你过来一下。”

在侍女的簇拥下,两位装扮华丽大方,气质高贵的女性姗姗地出现在藏书室门口。

前面的那位金发女子正是伊达的母亲,埃文莉长公主,法兰大公妃。而稍稍落后的那位顾盼间总是挂着笑容,虽然不十分美丽,整个人却有一种发光体般的明朗吸引力的,就是艾迪皇子的生母,意娜侧妃。

听到母亲的招呼,伊达放下书迎了过去:“母亲,您叫我有什么事?”

“跟我们来一下。”大公妃并没有说明事情的原委,仅仅示意伊达跟着,便和意娜侧妃一起,走向了长廊的另一边。

伊达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从母亲那眼角流露的自得与意娜侧妃努力隐藏起来的失落与恼怒中,他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很不幸,这件事情还和他有关。他咬着嘴唇跟了上去,蒙德急忙追上去:“我也去!”

进入皇帝陛下习惯使用的仪式厅的时候,伊达才发现,事情或许比他一路上设想的还要严重一些。

在不大的偏厅里,不仅皇帝在场,五六位宫廷魔法师以及两位宰相都在,就连平时很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蒙德的母亲诗雅侧妃也坐在皇帝的身边,微微颦眉。

伊达很明白一点:很少露面的诗雅侧妃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一定有什么重大的事件发生了。

“伊达,你过来……”皇帝向伊达招手。伊达的这位皇帝舅舅,从某些方面看来,对待自己的外甥比自己儿子还要宠爱,伊达对他从来没有什么敬畏,可是现在,却犹豫了一下,才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伊达,你想不想要毒鳞鹰做你的魔宠?”皇帝很温和地问。

果然是这件事吗?

伊达马上用力摇头。

“其实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既然那只毒鳞鹰自己选择了你,那么与其让艾迪去冒险收服它,不如顺应它的心愿,让它成为你的魔宠。”

“可是……那是艾迪的魔宠。”伊达咬着嘴唇说。

陷入现在的状况让伊达感到不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尤其是艾迪和意娜侧妃的目光灼灼,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法兰子爵,这并不是你抢夺了艾迪皇子魔宠的问题,而是出于对皇子殿下自身的安全考虑。”首席宫廷魔法师开口说,“并且,对他那个年龄的魔法师来说,毒鳞鹰太危险了。万一那只毒鳞鹰真的生气并动武的话,会对他造成难以估计的伤害。”

可是我连魔法学徒都不是呢……

伊达嘴里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

事情的决定权不在他这里,甚至也不在正死死盯着他的艾迪那里,而是要由这些掌握着无上权力的成年人来决定。

果然,很快在场的人就分成两派争论起来,意娜侧妃当然是不会同意让出爱子几乎已经到手的魔宠,左宰相也一如既往地站在她那一边。而右宰相和伊达的母亲,则在努力帮伊达争取那只魔宠。宫廷魔法师也分成了两派,分别站在各自的角度高谈阔论着。

伊达低低叹了口气。

要是艾迪没有为了自尊心和不受导师控制这样的理由拒绝正式的拜师的话,现在首席大魔法师又怎么会努力帮助伊达?没有导师的管教与控制是件好事,可是彼此没有那层师徒关系,大魔法师又怎么会为一个对自己缺少尊重的“非学徒”去尽力争取呢?要是艾迪能明白,人和人之间的付出和尊重是相互作用的,自己就不用面对现在这样的处境了。

伊达偷偷地叹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皇帝已经带着恼怒打断了身边的嘈杂:“行了,都给我住口,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能拿着艾迪的生命去冒险。伊达,那个魔宠是你的了。当然,也是要在能够保证安全的情况下,不然就毁了它,我们的帝国不差那样一只宠物!”

“不行!那个宠物是我的!”艾迪皇子叫了起来。

“这是我的命令!”皇帝不快地看了一眼长子,然后转向伊达,“对你来说也一样,伊达,去作收服魔宠的准备吧。”

伊达茫然地愣了片刻,才向皇帝行礼退下。而在这期间,艾迪皇子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盯在他身上……

正文 第七章 相遇

兰帕德看着眼前的情形,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

艾迪皇子正拦在伊达的面前,一脸怒气地看着伊达,兰帕德能够明白那种眼神的含义,那是一种被人用卑劣的手段夺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愤怒。

事情的整个过程,兰帕德都默默旁观,他甚至比当事人自己都更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兰帕德认为,艾迪皇子的观点是正确的,伊达从一开始,就在施展手段,想要把那只毒鳞鹰夺走。

那种对毒鳞鹰不屑一顾的态度也好,那种对咕噜咕噜这样低等的魔兽的温柔关怀也好,都是伊达在一步步实施的计谋。而结果也如他所愿,使得那只毒鳞鹰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而且还是由皇帝亲口发话给他的,这种情况比用别的诡计谋夺真是高明一百倍啊。

伊达·法兰,世界上为什么有你这样卑鄙的人!

“伊达·法兰,从来没有人能从我这里夺走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你也一样!”艾迪的神情看起来那么陌生,他向来注重自己的仪态,这样凶狠的模样,就连身边那些跟随他多年的侍卫都没有看见过,脸上不由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那并不是我想要的。”伊达依旧一脸平静地回答。

“闭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最擅长的就是演戏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吗?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把毒鳞鹰这样轻易地从我手中夺走吗?”艾迪上前重重推了伊达一把。

艾迪皇子本来就是个身材高大的少年,七岁的伊达自然被他推得趔趄着后退,直到靠在了墙上。

艾迪皇子抓着伊达的双肩,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伊达恶狠狠地说:“记住,属于我的东西谁也夺不走!我不允许你出现在收服魔宠的仪式上,你明白吗?!”

“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你知道我不是自己要去的。”伊达忍着肩头的疼痛,尽量平静地说。

“我只知道这些都是你这个卑鄙小人的诡计!”艾迪拉起伊达,又重重的把他往墙上推去。如此几番,在脊背和墙壁相撞之下,伊达只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

“你在干什么?”随着一声大吼,蒙德旋风般地从走廊另一边冲过来,一把推开艾迪,把伊达拉到了自己身边。“伊达,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你怎么样?说话啊!你不要吓我啊!”

“蒙德表哥……你要是再晃下去,我就真的永远不能跟你说话……”伊达呻吟着说。

“哥哥,你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对待伊达!”蒙德转身去找艾迪理论。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哥哥总是一本正经的,喜欢命令别人,但是冷静守礼的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粗暴的事情来的。而伊达则是个安安静静,少言寡语,凡事都退让一步的孩子,更是不会赚得别人这样对待才对。“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艾迪和伊达都不说话,蒙德沉着脸向一名侍卫一指。

“什么时候轮到你命令我的侍卫了!”艾迪本来就火气未消,看到蒙德为伊达出头的行为更加生气起来,“蒙德,这里的事情你少管!”

蒙德向来对自己的哥哥敬重有加,这一次却一点也不相让:“不用我管什么?让我看着你欺负伊达不管吗?哥哥,伊达才七岁,做了什么至于让你打他?”

自己只不过推搡了伊达几下,到了蒙德嘴里竟然成了自己打他,这要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中,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谣言。

艾迪不得不想到了自己原本早就该得到的太子之位迟迟没有册封的事,想到了这个平时看起来对自己恭敬的弟弟,其实也在幻想着那个宝座的事实——国家未来的主人,谁不想呢?

“把他们看管起来,我倒要看看谁能拿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艾迪向自己的侍卫大声命令。

蒙德眯起眼睛大喝一声:“谁敢!我看看哪个不要命了!”

侍卫们相互对视,谁也没有行动。

论身份,无论艾迪成为太子的呼声有多么高,他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和蒙德的地位是一样的。

而伊达·法兰,他是法兰大公的唯一继承人,是未来皇帝最重要的臣子。法兰大公的权势决定了那一代皇帝是否能够安稳地坐在皇位上。从这个角度来说,法兰大公继承人的身份,甚至比普通的皇子更重要一些。

面对蒙德气势汹汹的面孔也好,面对伊达·法兰那令人生畏的身份也好,那些侍卫都不敢真正地执行艾迪的命令,但是他们还是向着伊达和蒙德围了过来。

“你们竟敢……”蒙德气愤的表情都在抽搐,他是皇帝宠爱的幼子,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向来是比接受严格教育的哥哥更多的放纵和宽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他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双方对峙,眼看事情就要闹到不可收拾了。

“等一下,蒙德,你和侍卫们先离开一下行吗?我有话要对艾迪说。”伊达忽然开口说。

艾迪有些吃惊地看着伊达,然后挥挥手。

侍卫们退下去之后,依旧有些担心的蒙德也迟疑着走开,但是他不肯走远,站在走廊的另一端远远地看着。

伊达不知对艾迪说了些什么,艾迪流露出十分惊讶的样子,然后大声质问着伊达,似乎动了火气。

但是伊达的声音始终很低,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让人猜不透他在说些什么。

说了一会,艾迪的情绪渐渐平复下去,开始随着伊达的说话点头,又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拍了拍伊达的肩,再转身招呼侍卫和蒙德他们的时候,竟然带了笑容。

“你跟他说什么了?”并肩走向那个关闭魔宠的房间时,蒙德小声问伊达。

伊达摇摇头:“没什么的。”

“可是他刚才……”

“没什么的,别再提了。”伊达特别提醒了蒙德一句。

已经准备妥当的魔法师们看到艾迪和伊达一起走进来,都感到有些意外。

今天是要帮助伊达收服毒鳞鹰的日子,大家都知道艾迪对这件事很不痛快:谋划准备了良久,竟然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一般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向来心高气傲的艾迪皇子。

可是现在,艾迪和伊达肩并着肩进来,还是像往常一样的亲近。

这才是皇族应该有的气度,既然已经不能挽回,不如顺水推舟,只要能够让伊达全心地信赖和服从,毒鳞鹰不就等于是艾迪自己拥有的一样。看来艾迪皇子经过这件事,倒是成长了一些。

魔法阵运行了这么久,其实已经到了快要耗尽的地步,好在那只毒鳞鹰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虽然警惕地看着众人,但是委顿不堪的样子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毒鳞鹰,你自己要求做这个孩子的魔宠,现在他就在这里,你的承诺是否还算数?”首席宫廷魔法师严厉地问。

毒鳞鹰看着伊达,眼中迸发出了光芒,点头说:“如果一定要成为魔宠,我愿意成为这个孩子的魔宠。”

另一个魔法阵中,咕噜咕噜焦急地蹦跳着,显然它很担心伊达会选择毒鳞鹰而不要它了。

伊达目不斜视地盯着毒鳞鹰。

魔法师们见双方已经达成了协议,也就开始正式的魔宠契约签订仪式。

魔法阵被撤除,然后新的魔法符文开始闪烁。

“……以魔法之神的名义,召唤这只毒鳞鹰成为魔法师的仆人……”随着伊达的吟诵,他的身体上和毒鳞鹰的身体上都渐渐地显现出魔法的光环。然后,伊达刺破自己的手指,把一滴血滴在毒鳞鹰的额头上,“我命令你永远臣服于我,以魔法之神的名义,我,艾迪·尼曼收服这只毒鳞鹰作为我的魔法宠物!”

艾迪·尼曼?

所有人都在为这个名字吃惊的时候,契约已经成立,咒符的光芒正在渐渐消散,与此同时,众人眼中的红发男孩也在变化着,转眼就变成了那个金发皇子。

“你们,你们……”

看着原本站在不远处的艾迪皇子已经变成了伊达的样子,首席宫廷魔法师最先醒悟过来:最普通的幻象魔法,在场的这么多魔法师竟然就这样上了两个孩子的当。一来这个房间中光线昏暗,二来两个魔法阵的光芒掩盖了幻象会产生的轻微波纹,三来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下令之后,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孩子还敢公然违抗。毒鳞鹰自己虽然也是魔力很强的魔兽,可现在憔悴虚弱,所以也没有察觉到,眼前的男孩竟然是用幻象掩饰过的。

简单得令人发笑的小小手段,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发挥了作用。

大家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得意扬扬的艾迪和伊达,直到伊达问:“那我可以去拿我的咕噜咕噜了吗?”那些宫廷魔法师们才反应过来,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办法了。皇帝的命令已经被违背了,而其违背者是皇长子和未来的法兰大公,这些宫廷魔法师无权对这件事情作出评价,只好苦笑着去为伊达准备收服魔宠。

咕噜咕噜的收服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魔法阵一撤除,保养得膘肥体壮的咕噜咕噜就蹿到了伊达的身边,焦急地转悠着。等到伊达吟诵完契约,它就一头钻进了伊达的怀里撒起娇来。

咕噜咕噜是一种霉菌类的魔兽,它身上的那些绒毛其实是生长的菌丝,但是摸起来绵软的感觉一点也不逊于动物的毛皮,而且还带着一股清凉的香气。这种魔兽除了能够撒播一些没什么大碍的疾病之外,没有任何的用处,不过可爱的样子用来哄小孩倒是正好。

看法兰子爵抱着他的样子,倒是比得到了毒鳞鹰的艾迪皇子更加兴高采烈。

毒鳞鹰看着紧紧抱着咕噜咕噜的伊达,忽然问:“你为什么选择一只咕噜咕噜而不是我?难道你不想要一只更强大的魔兽?魔法师不是都希望能够得到最强大的魔宠吗?”现在它已经是艾迪的魔宠,但是艾迪毕竟还不太熟悉怎么使唤魔宠,所以并没有把毒鳞鹰收到宠物空间中去。毒鳞鹰一直站在艾迪的身后看着伊达,终于忍不住发问。

“我不算是魔法师……”伊达看着毒鳞鹰说,“而且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做我的魔宠。你只是听到了我和咕噜咕噜说过的话,知道我答应咕噜咕噜,会切断窥视它内心的能力,才会选择我的。”

“那又怎么样?难道你就因为这样的原因而选择一只咕噜咕噜?”毒鳞鹰用厌恶的目光看着咕噜咕噜,使得小东西受到了惊吓,顾头不顾腚地钻进了伊达的臂弯。

“其实……我本来觉得……”伊达舔着嘴唇措辞,“你的打算其实是反过来控制我吧?要是我真的收服你做魔宠并且不做心灵连接的话,以你和我之间的魔力差距,你是有足够的能力慢慢吞噬那个契约并且反过来控制住我的吧?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做艾迪的魔宠比较好,他比我严厉认真得多,不会放纵了自己的魔宠,所以你做他的魔宠最合适。”

毒鳞鹰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男孩,想不到自己竟然小看了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竟然……

灵魂深处突然出现的刺痛打断了毒鳞鹰的思考,艾迪愤恨地转身看着它,而它的灵魂所承受的痛苦也在逐渐地加深——很显然,这是艾迪正在渐渐熟悉灵魂契约中惩戒功能的缘故。

艾迪心里感到窝火,虽然他得到了自己一心想要的毒鳞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心里的失落感却远远大于兴奋。

这些都是伊达的谋划,或者说,自己能够得到毒鳞鹰,全出于伊达的谦让和帮助。

日后不管是谁看到自己的毒鳞鹰,都不会羡慕自己能够拥有这样强大的魔宠,而是会称赞伊达·法兰的智慧与恭让。

想到这些,艾迪就无法高兴起来。

“艾迪,我想对你说,你要注意你的魔宠。”伊达毕竟还是个孩子,他没有注意到艾迪情绪上的不对劲,“它不是个会安分守己的家伙。”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把它让给我!因为知道它有危险!”艾迪愤怒地向伊达质问。

“是你自己一再说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它的。”伊达提醒艾迪他自己说过的话,那个时候艾迪异常气愤,甚至不惜放弃了向来稳重的作风,伊达才决定让他和毒鳞鹰签订契约的。他那么的想要而伊达自己并不在意,伊达不愿因为一只魔宠影响他和艾迪之间的关系。

艾迪确实不在意毒鳞鹰的心怀叵测,因为只要对方在心灵契约的控制下,就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即使它有什么阴谋诡计,艾迪相信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也可以轻松化解。

可是艾迪很在意伊达的态度,那种明知道毒鳞鹰很危险却依旧推给自己的态度,似乎很好地说明了,这个孩子平时对自己的恭顺都是一种伪装。艾迪一点也不想要一个嚣张跋扈、自行其是的法兰大公出现在自己未来的皇位旁边。

可能是出于这样的念头,当毒鳞鹰忽然向伊达发起攻击的时候,艾迪并没有及时制止。

艾迪对毒鳞鹰使用了残酷的方式进行折磨,灵魂备受煎熬的毒鳞鹰把这一切归结于伊达·法兰那番话的怂恿,于是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之下忽然跳起来,向伊达扑了过去。

艾迪想要制止毒鳞鹰的行为其实很容易,可是他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甚至可以说,他自己都无法分辨,毒鳞鹰这次攻击究竟是自以为是的行为,还是受到了自己无意识的命令。

看着忽然扑过来的毒鳞鹰,伊达完全呆滞了,傻乎乎地站在那里,连躲避的意识都没有。

几个侍卫来不及多想便冲了上去,他们本来是艾迪的侍卫,因为刚才伊达幻化成了艾迪的模样,所以现在他们正好站在伊达的身后。虽然面对的是他们真正主人的魔宠,可是这些武士们依旧没有任何的犹豫,把保护伊达作为了首要的任务。

毒鳞鹰的速度非常快,在一瞬间里,已经越过了前面的两名侍卫,而挡在伊达身前的两名侍卫,则被它挥爪击飞了出去。

毒鳞鹰是一种全身都带有剧毒的生物,它的指爪仅仅划破了那两个侍卫的皮肤,就足以致命。在两名侍卫落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两具全身漆黑的尸体。

“艾迪皇子,快快阻止它!”首席宫廷魔法师大吼。

可是艾迪没有任何反应,怔怔地看着毒鳞鹰的攻击。而在毒鳞鹰攻击的方向上,伊达也以同样直勾勾的眼神回望着他。两个男孩就那样相互地看着,面无表情,似乎身边的一切和他们没有关系一样。

毒鳞鹰已经到达了伊达面前,在宫廷魔法师们的魔法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它和伊达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阻隔了。

伊达与艾迪之间本来就站得很近,而毒鳞鹰的速度又是以快闻名,它杀死侍卫,来到伊达面前,只是瞬间的事情。在大多数人都来不及作出什么反应的时候,毒鳞鹰已经向着伊达挥出了利爪。

“不……”伊达的母亲发出了一声惊呼,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

就在毒鳞鹰的利爪已经伸到伊达面前的时候,咕噜咕噜突然跳了出来。

作为魔宠,在主人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保护是一种本能,可是咕噜咕噜和毒鳞鹰根本就不是一种档次的魔兽,所以这只咕噜咕噜能够做到的,也不过是单方面的被屠杀而已。

毒鳞鹰的利爪插进了咕噜咕噜的身体,可是令大家吃惊的是,那种瞬间就能致命的毒素在咕噜咕噜身上没有起什么作用,所以咕噜咕噜还是紧紧地抱住了毒鳞鹰的利爪,阻止它继续进攻。

“放开它!”伊达终于回过神来,伸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柄长剑向着毒鳞鹰刺去。这么片刻的时间已经足够其他的侍卫围拢过来,一起向着毒鳞鹰进攻。

咕噜咕噜依旧挂在毒鳞鹰的利爪上,不是它自己愿意挂在那里,而是毒鳞鹰的利爪已经穿透了它的身体。

“艾迪,立刻阻止你的魔宠!”首席宫廷魔法师愤怒的声音再次响起。要是之前,还能够用艾迪反应不及来作为借口的话,那么直到现在他都没有阻止的话很难不让人想到,其实就是他在操控魔宠攻击伊达。

艾迪一直面无表情地站着,没有任何的回应。

几个攻击魔法砸在毒鳞鹰的身上,可是毒鳞鹰这种魔兽对于魔法的抗性很强,那些魔法对它根本没有什么伤害。更强大的魔法因为伊达与它过于接近而不能施展,魔法师们一时也束手无策。而毒鳞鹰已经摆脱了那些侍卫,再一次向着伊达逼近而来。

就在这个时候,咕噜咕噜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叫声。

这种魔兽平时只会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咕噜咕噜地叫唤,谁也想不到它竟然也能发出这样刺耳高亢的声音。

与此同时,这个圆球般魔兽的身体竟然开始融化了起来,黑色的身体像融化的蜡烛一样沿着毒鳞鹰的利爪向上蔓延。无以计数的黑色菌斑转眼间就爬上了毒鳞鹰的脖颈,快速地直扑它的头部。

毒鳞鹰身体中包含着大量的剧毒物质,可是这些毒素对于最低等的霉菌魔兽咕噜咕噜来说毫无作用,反而成为了这些菌丝成长的养料,要是在别的地方,这些菌丝绝对不可能扩散得这样快速。

毒鳞鹰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不妙,可是这个时候,它已经无法掌控局面了。

每一种魔兽都有自己特殊的能力,即使最低等的咕噜咕噜也有自己拼命一搏的能力。

而这种能力在别的魔兽身上可能效果不会很明显,却对于就连血液都是毒素的毒鳞鹰来说是致命的。

咕噜咕噜用自己生命化成的霉菌,正在毒鳞鹰的身体上疯狂的繁衍,现在只是在身体的表面。可以想象,不久之后身体的内部也会出现同样的霉菌,直到把它的身体机能完全破坏掉。

“伊达……”艾迪忍不住叫了一声。

不知道他是因为看到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魔宠陷入这种处境才叫出来,还是因为终于反应过来刚才那场纷乱对于伊达是多么的危险。

不过,他的叫声倒是引起了毒鳞鹰的注意。

毒鳞鹰明白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咕噜咕噜的那些霉菌繁殖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它自身魔力能够消灭的速度,很快它就会被这些不起眼的小小的菌类所吞噬掉,从头到脚地成为它们的养分。

一只强大的毒鳞鹰,竟然成为人类的魔宠之后再这样覆灭在一只咕噜咕噜手中,屈辱、悲愤和不甘混杂在一起,使得它的心中充满了怨毒。听到艾迪的呼声后狂吼一声:“我的主人,跟我一起下地狱去吧……”便向着艾迪冲了过去。

艾迪大惊失色,马上就发动了灵魂契约。

因为怕死,艾迪直接使用了摧毁灵魂的契约。在一瞬间里,毒鳞鹰的灵魂就会被这个契约摧毁。可是这样的契约发动的时候,人和魔宠的灵魂是必然要联结在一起的。

但凡艾迪对自己的魔宠有一丝怜悯之心,在这个时候只求阻止它的行动而不是使用无可挽回的粉碎灵魂的话;但凡艾迪对于伊达有更深一些的情谊,在他的魔宠攻击伊达的时候及时阻止的话,也许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可是事情总是由无数细小的点串联起来的,而且大多数时候,一旦发生了,就无以转圜。

就在毒鳞鹰倒下去的同时,那些黑色的霉菌,竟然从艾迪的身上生长了出来。

先是双手,然后是向着全身蔓延。

艾迪可没有毒鳞鹰那样的魔力来阻挡这些霉菌的蔓延,不由惊恐地大声呼喊起来:“伊达,伊达……”

伊达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幕幕发生,前后没有一分钟的光景,事情竟然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知道艾迪叫他,是想要他阻止咕噜咕噜的进攻。要是咕噜咕噜还活着,对伊达来说当然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现在咕噜咕噜已经死了,就算是伊达也没有办法去命令一只已经死去的魔兽啊。

“艾迪,艾迪……”伊达扶住艾迪。

那些四处蔓延的霉菌似乎还能够分辨伊达是它们原本的主人,所以在蔓延之时自然而然地躲开了伊达的手。发现了这一点的伊达就拼命地用自己的手去驱赶那些霉菌。

只是男孩小小的双手怎么能够覆盖住一个人?那些霉菌蔓延的趋势,竟然一点也不见减弱。

魔法师们纷纷上前出手,各种魔法纷乱地施加在艾迪身上,可是却没有任何效果。到了最后,仅仅剩下伊达双手能够盖住的地方依旧干净。

伊达一只手压在艾迪的心口,一只手盖在他的脸上,焦急地叫着:“魔法师大人,怎么办?你们快救救艾迪,你们快想办法啊,我阻止不了了!”

魔法师们何尝不想阻止,可是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伊达……伊达……”

“艾迪,你别说话,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伊达……我恨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艾迪似乎是拼尽了最后的力气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而后他张开口,死死的咬住了伊达本来覆在他脸上的手指。

伊达惨叫了一声,受惊之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他原本紧紧捂住艾迪的手也不由得松开了。

只是一瞬间,失去了伊达保护的艾迪就被那些霉菌吞没了。

直到最后,那些霉菌把他的身体完全消化成了粉尘,他的牙齿才放开了伊达的手指。

伊达的手指已经被完全咬断,骨头白生生地露在外面,仅剩下一些筋肉相连。

目睹惨状的男孩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疼痛,呆呆地坐在那些霉菌面前,一旦失去了养分,它们也在快速地枯萎,很快就成了一团团黑色的灰烬。

伊达伸手触了触,灰烬随着他的举动带起的微风而飘散开去,当他慌乱地想要把它们抓回来的时候,却反而更加快了它们飘散的速度。

这些连呼吸都承受不起的灰烬,曾经是一位英姿勃勃的皇子,曾经是一只傲然的毒鳞鹰,曾经是一只可爱娇憨的咕噜咕噜……

伊达呆滞地看着那些灰烬,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叫,一把推开那个试图上前帮他医治手指的宫廷魔法师,转身向着门外跑去。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一边踉跄着跑去,一边不住地发出那种撕心裂肺的尖叫,在场的成年人竟然没有一个能够移动脚步追上去……

“为什么!为什么!”看着一切发生的兰帕德不由大声叫喊了起来。为什么这样的情形伊达·法兰还是不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死?为什么这个想要夺走属于我的东西的人不死!我是未来的皇帝,这个国家的一切都应该是属于我的!为什么他不死?为什么?”

对于伊达·法兰没有在刚才的事件中死去的“质疑”声在兰帕德的身边响起,兰帕德发现,和自己有着相同观点的人还是存在的。

不,那并不是人类的声音。

兰帕德发现,在这座已经乱成一团的偏殿中,多出了两个朦胧的影子。

虽然那两个身影无比的虚幻,可是依旧能分辨得出来,那是艾迪皇子和毒鳞鹰的身影。

兰帕德作为魔法师,以前曾经多次接触过鬼魂类的物体,他可以肯定,那两个影子不是鬼魂。

那两个影子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只是站在那里,一次又一次地呐喊着他们的不甘心,仿佛除了那种不甘和怨恨,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留存。

兰帕德不知道这是什么,是一种生命的延续还是仅仅是怨念的凝结。

当他靠近这两团影子的时候,就越发地感受到那种浓烈的怨恨,这种情绪是如此的引起兰帕德的共鸣。以至于兰帕德也不由自主地再一次开始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伊达·法兰你不去死!死的应该是你才对!伊达·法兰,你为什么不去死!”

在这样不断的呐喊声中,那两团影子竟然似乎渐渐发现了兰帕德的存在,慢慢向他靠拢过来。

三方都有着相同的最强烈的情绪,他们靠拢着,彼此吸引着,那两团影子最后竟然融进了兰帕德的身体中。

兰帕德的面目扭曲着,身体也在急剧地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十分痛苦,他的牙关紧紧地咬着,发出咯咯的声响。

可是目光却依旧盯着伊达消失的那道门,似乎要是伊达这时候回来,他就会扑上去撕咬伊达。

可是兰帕德并没有等到伊达再次出现,因为他的身影忽然被冒出来的五色光线包围,就好像经过时光之岛来到这里时一样,再一次把他的身影包围。

这座偏殿中的人们依旧像看不到兰帕德一样的看不到那些光芒,当然就不会知道,在光芒消散之后,一个在这里看这一切发生的人也跟着消失了,带走的,还有艾迪皇子和毒鳞鹰对伊达·法兰深深的怨恨……

伊达用魔法飞弹把最后一名武士击倒,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敌人上方施展了一个昏迷术之后,才高声说:“你出来吧。”

没想到自己早就被伊达发现了的男孩,带着极不好意思的神情从远离战场的树丛中钻了出来。

“布伦特……”看到他,伊达反而有些吃惊了。本来以为又是那些悄悄跟着自己要拜师的人,没想到出现的竟然是布伦特。

“你……没事吧……”布伦特看着那倒了一地的魔法师和武士们,有些怯生生地问。无论什么人看过了刚才这个少年魔法师表现出来的实力,在他面前都会感到一丝紧张的。

伊达摇摇头道:“老实说,情况糟透了……这些人就像苍蝇一样,没完没了地出现。”

“你为什么不杀掉他们?就是因为知道你从来不杀人,那些佣兵才越来越嚣张的!”布伦特不明白伊达为什么对袭击他的人总是手下留情,他要是杀鸡儆猴几次的话,现在受到的骚扰肯定要少得多。

伊达苦笑一下。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要是这是在他自己的时空中,他肯定不会这样轻易地饶过那些人,可是这里是历史,他时刻都在警戒着自己,这里是历史。

在历史中,那些人不应该被一个名叫伊达·法兰的魔法师杀死,所以伊达不能杀他们。

更重要的,布伦特·凯奇不应该被伊达·法兰连累,他的道路现在还没有展开,现在的他应该站在危险之外才对。

伊达看着面前的男孩,现在他看向战场的眼神还带着惶恐,可是在将来,就会变得冷酷甚至残忍了。

究竟是这个世界改变了这个孩子,还是这个孩子毁灭了这个世界?伊达没有办法和自己讨论这个问题。

“你来找我有事吗?”

“我来……”布伦特的目光还在那些魔法攻击之后的痕迹上游移,听了伊达的问话才收回目光说,“我来给你这个。”说着取出了一个卷轴递过来。

“这是……”

“上次说好的酬劳啊,召唤魔法宠物的卷轴。”布伦特说,“我拿到它之后就想找你,可是你的行踪太飘忽不定了,直到今天才找到你。”

其实拿到这个卷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老师和烈火他们都反对把这个卷轴给伊达,理由是伊达既然自己不要,那就算了。

他们留着这个卷轴还有大用处。布伦特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理由,既然曾经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完成。

更何况伊达帮了那么大的忙,怎么能够因为伊达不要就不把事先说好的酬劳给他呢。

布伦特其实是从老师那里偷来了这个卷轴,不过这些事情他不能够说给伊达听。

不过说伊达的行踪飘忽也不是谎言,伊达最近已经成了大陆上各个佣兵团队的第一捕猎目标。魔法师公会出了极高的酬劳要求活捉这个少年魔法师,这本来就足以令那些佣兵心动了,再加上这个少年魔法师从来不杀人,甚至不会给人严重的伤害。

再厉害的人物,自己给自己加上了这样的束缚之后能力也会打折扣的,这样的人不正是最好狩猎的目标吗?

伊达这段日子就生活在这种源源不断而来的追捕中,由于接连地使用传送魔法,现在魔法师公会那边已经对这种魔法有了一定的了解。

伊达相信,凭借着这个时代的那些魔法师们的聪明才智,他们虽然不能通过观察伊达使用掌握传送魔法,可是揣摩出其中的规律还是有可能的。伊达不知道自己还能凭借着传送魔法躲避多久。

伊达来到这个时空中已经接近两个月了,到现在他也没有弄明白,自己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除了源源不断而来的麻烦,他什么也没有看到。自己要寻找的重要事物究竟在什么地方?难道现在还躺在哪一个图书馆中,等待着自己去翻阅?

有的时候,该遇见的终究会遇见,强行去追求反而不会有结果。

伊达本来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中游荡的,直到现在,布伦特忽然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至少伊达自己曾经认为,和自己的这位祖先应该只有那一次同行的缘分而已,可是他却再一次找到了自己的行踪。

“魔宠……”伊达喃喃自语。他无意识地用右手的拇指轻拂着食指,在那根手指上,有一道经过魔法治疗已经用肉眼看不出来的伤痕。可是在伊达的心底,那道伤痕是难以消弭的。

“给你……”布伦特把手里的卷轴又往前递了递。

伊达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

布伦特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这样的一位强者,为什么表现得好像很惧怕一个卷轴的样子。

“这是你应得的,这是我们许下的酬劳!”布伦特努力挺直了腰板。面对一个像伊达·法兰这样短短时间就能令举世瞩目的强者,他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卑微。至少在这个男孩心目中,现在的伊达·法兰还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存在。

“我曾经拥有过一只魔宠……”伊达喃喃自语,“在失去它之后我甚至发誓永远不要做一名魔法师……可是我还是站在这里了,用一名魔法师的身份,或者说因为我是一名魔法师,我才会站在这里的……”

“你在说什么?”布伦特很担心地看着那些被伊达打倒的人,害怕他们在下一秒钟就会醒过来。伊达有自保的能力,可是他没有,要是被人看见他和伊达在一起,接下来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伊达提高了声音:“我不知道我在寻找的或者等待的是不是这个,可是它已经到来了不是吗?我就是为了追寻一个答案才到这里来的,要是拒绝的话不是太矫情了吗?!”

布伦特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听到了远处山林中传来宿鸟惊飞的声音。又有追踪者跟来了,伊达·法兰怎么打算的?

伊达忽然停止了他的沉思和自言自语,抓住了布伦特的手,然后施展了一个传送魔法。

布伦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形,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就在他的惊呼声中,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景物都扭曲到难以辨别的程度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天啊,这就是他们都在传说的传送魔法。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掌握了这个魔法是吗?”布伦特惊奇地触摸着周围的一切,就好像它们可能都是假的一样。

伊达已经把那个魔法卷轴拿在了手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它,随意地点头说:“是的。”

“真是难以相信啊,一瞬间就可以令人来到遥远的地方……”布伦特兴奋地跑来跑去,毕竟这个时候,他还是个半大孩子。

“你该走了。”伊达提醒他。

“啊?”

“你走吧,他们已经渐渐能够掌握传送的规律了,很有可能下一次我使用这个魔法,就会受到其他魔力的阻挡了。”只有在这个时空才能大模大样地把这样的魔法用来逃命,到了伊达自己的时代,在危急时刻哪个魔法师敢冒这样的风险?要知道,这种传送魔法的干扰方式,就连魔法学徒都是知道的。

布伦特向伊达行了个礼:“我很荣幸认识您,伟大的魔法师。”

伊达急忙还礼:“能够认识您才是我的荣幸,我的……陛下……”

这个魔法师已经不是第一次说出这样奇怪的称呼了,布伦特满面疑惑地看看伊达,告辞而去。没走出几步,伊达却在后面大声说:“布伦特·凯奇,我还有一个请求。在将来,您要写回忆录的话,请务必不要写任何关于我的事情。”

布伦特简直一头雾水,但还是郑重地明誓之后,匆匆走了。

伊达看着手中的魔法卷轴,苦笑了一下之后,驱使魔法笔开始在地上绘制召唤魔宠的魔法阵。

繁杂的魔法阵花去了他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当追赶而来的佣兵们踏着清晨的阳光终于追上了他们的目标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少年魔法师站在一个正发出奇异光辉的魔法阵前。

魔法阵的光芒慢慢减弱,里面隐约似乎有什么东西。

少年魔法师看着佣兵们平静地说:“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可是我希望至少不要再是毒鳞鹰或者咕噜咕噜了……你们愿意为我祈祷吗……”

佣兵们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那个魔法阵中传出来的巨大压力,已经需要他们用全部的精力去抗衡了。

魔法阵的光芒减弱的时候,另外一种五彩的光芒忽然出现,重新把那个魔法阵和那名少年魔法师包围在里面。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边,在他的身侧,正站着一名女子,在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

正文 尾尾声

伊达站起身来,首先看到的就是时光之岛那标志性的几块石碑。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边,在他的身侧,正站着一名女子,在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

女子身材修长,乌黑的长发用丝带束住垂在脑后,平凡的五官大约可以用清秀来形容。

但是深黑色的眼眸中,却透露出一种深邃的光辉。

她穿着一件灰蒙蒙的斗篷似的外衣,难以分辨年代。

在右手的手腕上,一只碧绿色的手镯正发出淡淡的光芒,这件首饰与她的眼睛,是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女子身上最醒目的地方。

毫无疑问,这不是一只魔宠,而是一个人。

注意到伊达的目光,女子款款行礼:“您好,我的主人。”

“你是谁?”

“谷莠子,我的名字叫谷莠子。”

“谷……莠子?”

“正如您所想的,就是狗尾巴草的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伊达摇摇头,“好吧,既然是你,那就是你吧……看起来一切都结束了……”

谷莠子躬身表示赞同他的话。

“那么我要回家去了,我的家人一定在为我担心,你也一起来吧。”

“我将永远跟随您,不论去什么地方,我的主人。”

谷莠子郑重地回答,不过她眼睛中的笑意如同星光一样,刹那间点亮了整张面孔。

“走吧。”

伊达迎着那些驻守在这里等候他的侍卫们走去,那些侍卫们已经在发出一波又一波兴奋的欢呼声。

谷莠子迈着轻巧的步子跟了上去,紧紧跟在距离伊达不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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