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欲仙缘 - xp1024.com
《魔欲仙缘》


上架感言

闹钟

起床

赶地铁

吞早餐

弓腰赔笑

文书工作

中午短休息

十元盖浇饭

继续机械劳动

黄昏打卡下班

步行地铁挤公交

边吃晚餐边思考

收拾桌椅启动电脑

登入网站打开文档

开始写书以来,日复一日地简单循环,到最后几乎变成习惯。虽然小说目前读者极少,但我依旧不停创作。

感谢一直以来支持、关心本书的诸位,你们是书籍成长的动力。我明白新人作者必须经历的煎熬,坚持未必会获得成功,放弃却注定一事无成。

小说上架了

第一章 富二代

观月历元封一五二年,三月,大陆中南道。

“啪!”

拳脚相交,两下崩开。

少年借力旁撤,躲过随后的掌劈。

对手十七八岁、高挑白净,样貌颇为俊俏。不过他此刻双目圆睁、面容扭曲,看上去有些狰狞。

掌劈无效,俊俏青年猛地甩腰发力。他左脚蹬地,身体腾空而起,右腿狂踹对手面门。

少年脸色微变,竖起左臂挡下飞腿。

“碰”

“噔噔噔”

少年连退三步,动作略显僵硬。

他名叫景华,与青年差了四五岁,体格、力量吃亏太多。加之他“大病初愈”,方才几下硬拼已感不支。

少年脸上不露声色,左手悄悄伸向后腰。自从穿越异界,他便感到莫名的危机。眼下不过寻常较量,师兄王德如同发了疯一般,招招不离躯体要害。师傅云庸就在旁边,此刻“发难”似乎不太合适。

“嗯”

右侧不远处,白首老翁本在伏案书写。见此情形他双眉微抖,似要有所行动。就在这时,远处呼声响起。

“景华,爷爷喊你回家吃饭!“

少年长身而起、跳出圈外,向云庸躬身施礼。

“云师傅,我先回去了。“

老翁头也不抬,挥了挥手表示知道。景华转过身来,朝旁边两位同门道别。

青年久攻不下,表情十分难看,说话有点不阴不阳。

“回去啦?路上可要小心,莫要头痛跌倒,昏迷发热…”

旁边的女子年纪小些,圆脸大眼、容貌姣好。她神色尴尬地拉了拉同伴,示意他不要再说。

“是,有劳王师兄挂怀。”

体内气血阵阵翻涌,激得心脉搏动加速。可少年脸上神色平淡,没有半分异常。辞别同门,他转身慢慢走下高台。

高台巍峨开阔,犹如一方巨大印章,落在形山城中心。它是城里最显目的建筑,台体用整块条石构建而成,坚固厚实、宽广雄伟。

顶上刻着“观峰台”三个大字,金光闪闪、气势磅礴,充分彰显宗派威严,是“火雷门”在形山城的标志。

夕阳西下,晚霞洒落台面,映出满眼红光。美景虽好,却少人驻足欣赏。只有修士能登上高台,在此处存思感悟、静坐修炼,普通百姓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景华缓步走下石阶,目光扫过远处城郭。熙熙攘攘的人群、袅袅升起的炊烟,组成一幅祥和的生活画卷。

少年眯起双目。每当此时,他总感觉茫然若失,仿佛眼前种种都是虚幻,只是自己无数梦境中的一个。

七个月前,“景华”穿越到这个陌生所在。经历过初时的恐惧、迷茫、失落后,开始逐步熟悉身边环境。

此地是个小城,人口不过三五万,既无官府、也无衙役,权力大都集中在数名“修士”手上。他们不但体格健硕,比之普通百姓强出许多,还有神奇的术法手段。

以修士为核心,亲族、故旧、弟子等组成数个势力,掌握形山城多数财富与资源。景华的爷爷景福仁,便是城中话事的修士之一。景家名下坐拥田亩商号,其中包括城中的大药行“一善堂”。

就景华所知,城中修士地位不高,都停留在聚灵期境界。他们全是“火雷门”外门弟子,在形山城征收赋税、资源上交门派。同时他们还配合分堂堂主,在周围寻找具有资质的少年,作为宗门新生力量。

“观峰台”上的两男一女,是五年来山城新出现的“人才”,景华、王德和毕思雨。

“观峰台”下,粗壮大婶急步上前。她身着红绿衣衫,模样很是抢眼。

“小华,身子不碍吧?头还晕么?你爷爷方才又问了……”

一边说,她一边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轻轻放在景华额头。摸了好一阵,大婶才放下心事,从布袋中取出玉罐。

“刚炖好的‘归元汤’,你爷爷专门吩咐,趁着热乎快喝了”

景华感受到对方的真挚,点头接过玉罐。

“婆婆,我没事。你和爷爷说说,其实我已经好了,省得他老是疑神疑鬼”

“呸呸呸!和你说过多少遍,姑姑还不到四十,四十啊!叫我姑姑,姑姑懂不懂?”

景华憋住笑道:“知道了,婆婆。”

“小屁孩皮痒得很好久没喝姑姑的‘轮回汤’,心里挂念是不是?”

“对啊,阿姑,那个方子很有意思,你一直没给我看”

“去去去!年纪不大心眼挺多,小小人儿要那做什么?”

两人边聊边行,快步走向大门。

药姑四十出头,论辈分却是景华奶奶的族妹。她精通药理,是“一善堂”的镇馆大夫,也是一名聚灵修士。

景家老太爷性子随和,没定什么森严的家规家法,大伙儿日子过得其乐融融。药姑平日宠爱景华,经常逗他开心。

刚“穿”来时,少年心中满是恐惧不安,整日不肯出声。药姑经常来“把脉治病”,她性子直爽、待人真诚。从她口中,景华开始慢慢了解“世事”,结合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才不至于露出破绽。

言谈间两人离开高台,不远处是“火雷门”分堂驻地,几十号大汉身着劲装,分成数列,正在练习拳脚。

左右两边厢房整洁,许多城内店铺的东主、掌柜在缴纳赋税、登记造册。看见景华和药姑出来,众人不敢怠慢,纷纷弯腰施礼。

修士、百姓地位悬殊,东主、掌柜在百姓跟前威风八面,可对上两名景家修士,他们只有弯腰俯首的份。数个仆从抢步上前,为景华、药姑打开分堂大门。

走出门外,迎面遇上个彪形大汉。此人一张国字方脸,双目炯炯、步履稳健。景华认识对方,他是王德家的亲戚,聚灵修士鲍虎。

半年前“意外”发生,景、王两家各自加强护卫,鲍虎受王家重托,专门负责护送王德。

两边相距数步,鲍虎瞥了一眼景华,嘴角下撇,神情轻蔑。不过半年前的“意外”,王家明显理亏,还受到分堂堂主警告。因此他并未说话,昂首大步朝高台走去。

景华、药姑只作不见,缓步登上自家马车。车夫一举长鞭,两匹健马稳稳跑了起来。

黑檀车厢铺满皮草,显得十分奢华。几个暗格内放有冰玉,可以提神醒脑、润肺消暑。厢体外圈,几道简单符文篆刻其上,使车身平稳安静、鲜有颠簸。即便放盏茶在座位上,赶路时也不会有丝毫漏出。

景华知道,马车算是一件“符器”。虽然品阶极低,但也价值不菲。只有景氏这样的大族,才能拿出来代步。

身处车中,鼻端环绕着淡淡馨香,有种说不出的腻意。景华半躺在软垫上,大大伸了个懒腰,转脸望向窗外。

形山城依山而建,旁边的“大形山”延绵数千里,横出立谷郡,深入周边地域。

城池附近有几种特产草果,外围还发现一处灵石矿。草药、灵石样样值钱,小城因此十分兴旺。

夏天就要过去,大街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百姓们见到车前的“景”字标记,都会自动避让。父母们指着马车,絮絮叨叨地教训身边子女。孩童们眼中晶莹透亮,闪出耀眼的光芒。

光芒如此熟悉,混合着憧憬、羡慕、甚至妒忌。景华注目车外,仿佛看到昔日的自己。

穿越之前,他曾遇到不少炫富的二代、三代。少年躲在旁边,眼神和那些孩童一模一样。

第二章 诚意

“不是梦啊……”

景华闭上眼睛,一幕幕前尘往事浮现心头。

大学毕业,阴差阳错闯下大祸,自己只能回到老家小县,帮父母打理店铺。

好在花烛、香油生意不错,不时还能和父亲搭档,客串一把风水先生赚点外快。本来亲戚们已说好一个姑娘,年后就能相亲,结果意外突然降临。

县城施工改造,建筑大队在路边挖地基,无意间从土里刨出数十枚古币,民工们拿着卖了好些钱。很快小镇为之疯狂,男女老少全体上阵,开始了伟大的“修葺地球”工程。

父亲仗着祖传的堪舆本事,找到一条古河水道,刚好通过工地下方。他避开疯狂的人群,领着自己转过山坳,在一处偏僻树林挖土掘地。

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挖到一件硬物,心急伸手去掏。结果左手发麻,耳边“轰”地一声巨响,然后人事不知。

再次醒来时,已在这个名叫“景华”的少年体内。

景华想起那段日子,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神魂世界相当奇妙,自己在少年体内迷茫失落,蹉跎过好一段时光。

那时虽知道自己存在,能思会想却看不见、听不到也摸不着,完全没有“存在”的证据。只能呆在一处莫名空间内,远远感知“宿主”的情绪。

少年的情况更加特殊。他意识还在,却因受伤而不能控制躯体。长时间魂体不融,使其神魂越来越弱、几近消散。

几次挣扎后,自己尝试与少年接触,过程竟出奇地顺利。神魂互融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涌上心头。

幼年丧母

从小孤独却自强不息

九岁时发现身具木灵根资质,给了家人不小的惊喜……

还有“观峰台”上王德狰狞的脸孔!

从那之后,少年的意识消失不见,自己逐渐习惯掌控躯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还在识海内的某处。逢人遇事,不时涌动出的情感就是明证。

和“家人”在一起,总能感到莫名的温馨。方才在修炼台上,面对另外两个“同门”,心里的恨意几乎抑制不住。

半年多前,那个叫王德的青年蓄意制造“意外”。他先讥笑诅咒“景华”的父亲,并在争吵时暴起出手,造成少年的惨状。

“景华,到了到了”

药姑连声催促,打断了景华的胡思乱想。

马车停在青石路上,路面平整宽阔,直通南门。一座建构宏伟的大宅坐落街口,鲜红的朱漆大门,两边一对一人来高的瑞兽石像栩栩如生。门顶匾额上,龙飞凤舞写着“一善堂”三个金漆大字。

门前人进人出,生意相当兴旺。两侧廊下,左右站着四个青衣仆从,个个腰板挺直、精神抖擞。

“姑奶奶回来了!”

“小少爷回来了!”

仆从们抢着打开右边侧门,另有下人飞奔进铺禀报。

马车刚在院里停好,一个中年人匆匆赶来。他身体略微发福,步履却十分稳健。

“小华,今天身体如何?没什么异常吧”

“爷爷,我这不是没事么?您就不用担心了”

药姑在旁帮腔道:“是啊,大兄,小华现在顿顿饭量见长,身子比以前强壮很多,肯定不会有问题”

景福仁上前两步,摸了摸景华的额头。

“此次小华遭遇大难,高烧不退两个多月。即便普通人家,这样的病状也十分罕见,何况他还是修士?”

药姑是“一善堂”里数一数二的医药大家,怎会不懂这个道理。她上前拉过景华,转身向内厅走去。

“脱去大难必有后福王家那几个东西,咱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大兄,咱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

景福仁叹了口气跟在后面,犹自不能释怀。

“可恨王德那小子,不但出手凶狠,事后还百般抵赖。毕思雨那个小贱人无耻至极,竟然帮他圆谎。小华修炼四年多,会自己跌倒摔得昏迷不醒?哼!小贱婢忘恩负义,当年不是老夫发现她,毕家哪有今天的风光?”

药姑劝道:“大兄,先忍忍吧等天赐回来,这笔账再找他们算。到那时,自然叫王家知道老娘的手段。”

景福仁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沉重:“天赐这孩子心里只有修炼……出去六年,也不知突破没有,家里连个信也不带,否则王大城他们哪会如此猖狂……”

就在此时,一个家仆跑出门廊。

“老爷那位王管家大吵大嚷,还不肯走”

景福仁皱起眉头道:“刚才不是已经送客了吗?怎么还给脸不要脸?肖大在干什么?”

家仆垂首道:“肖管事上前请他离开,不过被踢了一脚”

药姑听出不对劲,转身问道:“大兄,谁这么无礼?敢到‘一善堂’来撒野,王管家难道又是那个王福?”

景福仁摇头道:“刚才像癞皮狗般乞怜,这会儿又变回疯狗咬人王大城不知怎么调教的,找此等货色跑来现眼,也不怕传扬出去丢尽颜面。”

药姑怒道:“大兄!你就是心太善,才纵容这些贱胚胡来,他们现在还蹬鼻子上脸?我去看看!”

说完她大步流星,直奔厅堂。景福仁和景华紧随其后,进了“一善堂”前院。

“你敢动手?动一下试试哼!给我听好了,在形山城,只有王家才是说话管用的主。有空多劝劝你们老爷,一大把年纪啦!还抱着那点念想不放!‘火雷门’内靠实力说话,真惹恼我家老爷,你们都得跟着倒血霉!我”

矮瘦老叟长得獐头鼠目,站在厅前指指点点。夕阳照耀下,他脸上泛出不健康的红光,正龇牙咧嘴地大放厥词。说到得意时,老叟面容扭曲,有种说不出的猥琐。

听见脚步声响,王福回身观看,正好见到景氏三人步入前院。老叟的表情瞬间调整,变得低眉顺眼、满脸谄媚。

“景老爷!啊,景少爷也回来啦!我说景老爷,做生意事情您再考虑考虑,我家老爷诚意十足,他”

说话之间,药姑已几步来到厅堂前面。她扬起大手,重重扇了过去。

“我给你的诚意!”

“啪!”

“哎呦!!”

老头的脸孔猛地朝旁边甩出,身体不由自主在原处连转两圈,“噔噔蹬”栽出数步,“噗通”坐倒在地。

“啊”

惨叫声中,王福半边面颊迅速红肿,顷刻间多出一大坨,好像贴了块猪膘在上面。

“啊!你”

第三章 欺人太甚

“你你你”

老头手捂腮帮,几次想说点什么,却终究不敢造次。他毕竟只是凡俗百姓,凭借王氏管家的身份,骂骂景家下人不打紧。真和修士正面对上,几条命都不够死。

王福很清楚,自己在修士眼中不值一提。而对面三人包括景华在内,都是实打实的聚灵修士、“火雷门”外门弟子,双方地位相差悬殊。

景家“仁慈”的名头太响,形山城几乎路人皆知。大老爷素有善誉,药姑脾气虽然急躁,但性格爽朗,向来不屑于欺压百姓。至于景华,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平日乖巧懂事,鲜有恶迹传出。

王福赌的就是这点。

他是王氏管家,最多挨对方一顿训斥,不会危及性命。若是真受点皮肉之苦,刚好回去喊冤邀功。

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乱响,老头得意忘形,临走时说话没收住,被药姑堵个正着。

“哎!这个小人”

“腌臜货!现在不卖狂了?”

药姑单手叉腰,指着王福的鼻子破口大骂。

“滚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叫他趁早别做清秋大梦。王家的生意‘一善堂’高攀不起,景家的活计自有主张,轮不到王大城来指手划脚。你顺便问问他,霸天霸地吃下那么多,不怕喝水噎死吗?”

“是是是”

王福看出对方动了真火,趴在地上捣头如蒜。

虽说是按老爷吩咐,来“一善堂”刻意激怒景氏。可其中分寸必须掌握适度,总不成把老命送在这儿。若自己被杀,景家最多陪个不是,再加点钱财补偿。“火雷门”是修行宗派,不在乎普通百姓的死活。

王福将嚣张嘴脸尽数收起,弯腰低头缓缓向外退去。

“都怪小人该死,都怪小人该死!我这嘴就是贱,仙长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见对方装出如此模样,景家三人皱起眉头,不愿再搭理这种东西,猥琐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药姑尤不解气、忿忿说道:“连王家的狗都敢欺上门来,本派规矩都到哪里去了?”

两句话说中景福仁的心事。他长叹一口气,没有出声。

见气氛不对,景华连忙岔开话题。

“爷爷,今天吃什么?我闻到一股香味”

药姑察觉到景福仁的失落,转口答道:“小华饿了?城外碰巧抓到一条异蛇,王老贼惺惺作态,让出不少兽骨、兽肉,正好拿来进补,就当先收王家一点利息。”

“是啊,先吃饭,先吃饭”

有景华和药姑圆场,景福仁放下心事,当先朝内厅走去。景氏仆从连忙排摆桌椅、布置碗筷,殷勤侍候三位老爷用餐。

景氏是形山城大族,晚膳菜肴不多但样样精致,茗茶点心、拼盘高汤等等无一凡品。景福仁和药姑聊起城内佚事,指点孙儿修炼心得,很快华灯初上。

晚膳已毕,景福仁正要招呼下人撤席,外面匆匆进来一个丫头,躬身在药姑耳畔窃窃低语。

“呯”

药姑重重“哼”了一声,抬手拍在桌上。

“欺人太甚”

景福仁神色如常,招呼景华回房休息。一直等孙儿离开,他才转身来到桌前。

“阿红,怎么?”

“丰城那批灵谷又被鲍虎找借口扣在城外,我这就过去”

最近数月,王氏对景家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扣押景氏财货是常见手段。大家都是“火雷门”弟子,只要不撕破脸皮,“争端”往往不了了之。不过王家势大,景氏难免吃些暗亏,景福仁对此一清二楚。

“阿红,万事小心,不要忘了叫上郭执事”

有同门在旁,王氏不敢过分刁难。药姑明白其中的厉害,颔首答应向外走去。人到门边,她突然停住脚步。

“大兄,那今晚刘执事那边”

“放心吧,刘家跟我们合作多年,不会轻易改换门庭。我和刘执事是老交情,粮行买卖耽误不了”

药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内厅。

******************

景华回到书房,静静回味着晚餐余味。。

与前世蛇肉的粗糙难咽不同,异蛇肉质鲜嫩、很有嚼头,配上汤料十分美味。不光是异蛇,半年来景华吃过的异兽鲜香可口,堪称舌尖盛宴。只是它们十分罕见,一年难得猎到几次。

虽然异兽较普通野兽凶悍许多,但是一被发现,几十个猎户乱箭齐发,足以消灭它们。有修士在场则更加简单,两张符箓就能解决。

异兽是好宝贝,皮毛、爪牙可以炼器,骨粉、血液可以制符,兽肉更是广受欢迎的美食。形山城内只有修士家才能分到,普通百姓没机会享用。

“啧啧”

景华咂着嘴唇,随手拿起几张空白符纸。符纸呈米黄色,二指宽、三寸长,上面一道道画痕、折线,把他带进“儿时”的回忆。

“父亲”景天赐忙于修炼,陪伴儿子的时间很少。“小景华”天资聪颖,比同龄的孩子懂事许多。

九岁时他存思感灵,有了读取玉简的能力,“小景华”便开始钻研各种修真典籍。《聚灵详解》、《妖兽实录》、《符箓之基》等等懂或不懂的典籍,他都努力理解、背诵下来,为后继修炼扎下根基。

十二岁时,景华开始学习制作符箓。尽管他非常用功,但似乎缺乏天赋,画出来的都是废纸,浪费了大笔材料,至今仍一事无成。

“往事”掠过心头,景华取过一支符笔,饱蘸灵兽血墨,先将脑海中的符箓范本理清,然后出笔落纸,一气呵成。一张“灵叶箭符”出现在桌上,看似颇为成功。

笔尖离纸刹那,符箓突地朝中央卷曲收缩,不多时便成为一团废纸。景华摇摇头,脸上有些苦涩。

半年来他也试着制符,本以为依靠前世书法的功底,应该有所帮助才对。没想到真上手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出笔、转接、存思、契灵,前后步骤连贯利落,与玉简所言一般无二。可像方才那样,每到最后收笔点灵,符箓便会扭曲得不成样子。

成百上千次练习下来,画出的多是废纸一张。最好的成绩和刚才相同,得到一个废纸团。以制符水平而论,比之前的“小景华”好不了多少。

“唉”

少年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躯。依照典籍所言,制符并不全受修为限制。聚灵弟子同样能制作基础符箓,只要与自身灵根契合即可。

书本上记还载过一位符道天才,聚灵期内能制成十几种符箓,其中甚至包括高阶“火雨符”。看人挑担不吃力,真轮到自己动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明知制符对天赋要求苛刻,景华潜心揣摩数月,钻研《符箓之基》所说的笔意、节奏、契合等要点,似乎有所领悟。放开书本提笔画符,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景华默默自我安慰。莫说聚灵弟子,就是高阶修士中能制符的也不多。形山城内除去云师傅外,其余修士都没这个本事,失败也在情理之间。

他摊开典籍、左手执笔,同样迅速画成一张符箓。与右手所画的结果一样,符箓很快扭曲萎缩。

景华摇了摇头。穿越而来后,自己左右两手忽然变得同样灵活,书写、持物毫无差别。穿越前他并不是所谓的“左撇子”,融合少年的记忆后,发下对方之前也没这个本事。

难道这与“穿越”有关?景华依稀记得,自己左手碰到一件物事,随后人事不知。他隐约察觉出左掌掌心有点异常,却一直找不出根源所在。少年正默默回首前尘往事,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小少爷”

一名仆从跌跌撞撞跑进屋里,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慌张。

“下午来过的王老爷他他又上门了”

第四章 找死

景华面色一沉。

下午王福被药姑赶出府门,景氏上下都看得清清楚楚。可眼下家人赶来报信,居然口称“王老爷”,显然已对王氏生出惧意。

“慌什么!王福又来了?肖大让你过来的?”

家仆脸色微变,张口结舌道:“是不是小人见前面吃紧,一时着急就”

景华眯起双目,眼中透出丝丝寒光。

自己“年幼”,极少参与景氏家务。今夜药姑出城解决纠纷,景福仁外出会客,景氏宅中确实无人坐镇。若非必要,肖管事不会来麻烦自己,家仆更不敢擅自做主。

“一时着急?很好,你叫什么名字?哪一年入的府?”

家仆神情更加慌乱,支支吾吾道:“小人小人”

“呯!”

景华突然出手下劈,斩中家仆的脖项。对方不过是普通百姓,哪里能和修士抗衡。男仆“呃”了一声,直接两眼翻白、昏死过去。少年回手带上房门,大步奔前厅而来。

王氏管家欺上门来,不论家仆是否有问题,先控制住有益无害。等处理完外事,有的是功夫收拾手尾。

景华脚下不停,很快穿过两进院子。王福刚刚被药姑打跑,晚上又趁二老不在时上门,怎么想事情都有点蹊跷。如果是王氏安排好的计划,出面的恐怕不只管家一人。

片刻功夫,少年便达到前院。人还没进“一善堂”,远远听到王福嚣张的笑声。

“嘿嘿嘿,怎么样,肖大?我说过‘很有诚意’是不是?你看,不到两个时辰,咱们又见面了”

“王福!我家老爷不在,你有事情明天再来不迟?”

“明天?你好大的口气我家少爷屈尊到此,你还想抵赖到何时?景老爷不在是不是?没关系请景少爷出来也行”

“王福!你不要逼人太甚!”

“肖大,别不识抬举”

景华目光一扫,发现肖大、王福都在“一善堂”大厅里。不少景氏仆从、丫鬟躲在墙角回廊,探头探脑偷听里面的动静。

眼下华灯初上,“一善堂”尚未歇业。很多来抓药、看病的百姓见有热闹,纷纷聚在周围评头论足。

王福站在大厅中央,望着景氏管事、伙计苍白的脸孔,得意之余眉开眼笑。今夜老爷临时起意,让鲍大爷引开药姑,老爷亲自去绊住景福仁,由王觉老爷出马来“一善堂”洽谈“买卖”。

景氏二老都不在家,主动权自然在王家手上。景、王两家同为“火雷门”弟子,违反门规的事情不能乱作。可世家大族都爱惜脸面,只要挤兑景氏、让他们在城中无法立足,景氏的产业自然就归了王家。

“肖大,难道说你们少爷是个没带把的,不敢”

“啪!”

话音未落,王福只觉眼前一黑,右脸猛地朝左边甩出。他下午刚被药姑打过左脸,红肿尚未消退,这下右边又挨了一下,仿佛贴了两块肥膘在脸上。

“啊你打人”

王福惨叫一声,手捂面颊连退数步。景华仿佛没事发生,缓缓来到大厅中央。

“难得王师兄光临寒舍,肖大,怎么不上茶?”

肖大心中一惊。小少爷不久前刚发生过“意外”,老太爷千叮咛、万嘱咐,无事不得打扰他休息。今晚王福又来闹事,偏巧二老都不在,小少爷出面本来再合适不过。但王家来者不善,万一出了事情他担戴不起。

肖大为人稳重,却缺乏应变急才。小少爷的话他不敢不听,只能借着上茶的空当,让下人火速去请老太爷回府。

此时少年已和王德直接对面,成了修士之间的“较量”。

王德方才没有留意,被景华打了个措手不及,连累王福脸皮遭殃。他对凡俗百姓毫不在意,可王福是王氏管家,被打等于落了王家的面子。王德心中老大的不痛快,脸上肌肉抽搐了两下。

“呵呵呵,景师弟,你好大的威风”

“不敢。野狗乱吠辱及宗门子弟,敢问王师兄,按本门条例该如何处理?”

“你”

王德一时语塞。王福方才口不择言,的确冒犯了景氏少主。修士眼中人命如土,真按宗门规矩,王福铁定要遭殃。可此眼下众目睽睽,要是让景华占了上风,回去不好向长辈交代。

“你你”

王德“你”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反驳。

旁边王福暗暗着急,不敢开口提醒。照家主王大城的计划,来“一善堂”洽谈的应是王觉老爷。王老爷辈分高、眼界宽,对付景家小子自然不成问题。

可之前分堂突然颁下谕令,临时传王老爷过去。王德少爷自告奋勇,要来“一善堂”代替太叔公的差事。王少爷也是修士,年岁远长于景家小子,照理应镇得住场面。没想到被对方一番挤兑,他竟说不出话来。

“呵呵呵景师弟说的是,不该为小人耽搁正事”

王德呆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不在纠缠于宗门规矩。

“愚兄此来,专为你我两家合作之事。王、景两族世居本城,理应彼此提携、守望相助。家父筹划良久,想出”

“王师兄不必多说,小弟年幼无知,不太明白家族事务”

不等王德说完,景华直接打断道:“若是王伯父有意合作,不妨找我爷爷面谈。眼下天色已晚,我就不送诸位了”

“哼哼哼”

王德冷笑数声,没有理会景华的“送客”。出发前他就预计到景家的说辞,早已备好对应腹案。

“景师弟过歉了,令尊亡故多年,城中谁不知道你就是未来的家主?我明白令尊之死对你打击太大,但你我是同门子弟,愚兄不忍看你自暴自弃,特意来找你商量买卖合作。你我早晚要接手家务,不妨从此开始如何?”

王德一气把“劝告”讲完,心中暗自得意。数月前他便以“景天赐之死”为契机,成功激怒景华,造成了所谓的“意外”。如今旧事重提,他不信对方能忍耐得住。

“王师兄糊涂”

景华脸上丝毫不见怒色,语气甚至有些揶揄。

“家父远游未归,我等身为人子理应克尽孝道,哪能为了接手家业,胡乱诅咒生父的死活?此等作为连畜生都不如,王伯父若是知道你的心思,恐怕要伤心难过”

“你说什么?”

王德勃然大怒。原本他想激怒对方,不想兜兜转转,竟变成诅咒自己的父亲。景华原本胆小怯懦,很少与人争辩,不想今晚乍一开口,竟然牙尖嘴利,和平时判若两人。

景华毫不在意对方的怒火,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

“王师兄没听清么?好,我再说一遍。身为人子,不可为了谋夺家业,诅咒生父去死”

“你找死!”

第五章 意外

王德急怒欲狂。一直以来景华对他唯唯诺诺,除去年前的“意外”,从未有过任何反抗。不想今晚对方寸步不让,语气里满是不屑与嘲讽。

三名新弟子中王德年纪最大、出身又好,向来给人奉承惯了,如何能忍受师弟的蔑视。他嘴上说不过对方,立刻便翻脸动手。

王德比景华年长四岁,双方修为差不太大,体格、力量等却有明显优势。他一脚踹飞太师椅,挥拳直冲上来。

“啪!”

双拳相交,两下崩开。

景华借力旁撤,躲过随后的掌劈。王德岂肯干休,他双目圆睁、面容扭曲,猛地甩腰发力,右腿狂踹对手面门。

少年脸色不变,左手悄悄伸向后腰。

早在“观峰台”练习时,景华便有心给王德一个教训。对方仗着人高马大,处处刁难压制自己。不过当时有云师傅在旁,一些手段不能乱用。如今王德打上门来、动手找死,怨不得自己心狠了。

“碰!”

景华手腕上翻,一柄红铜戒尺赫然出现。他左右双手同样灵活,铜尺重重敲在王德脚踝上。

“啊”

王德惨叫一声,踉跄后退。他毕竟年纪有限,平时与同门都是拳脚较量,冷不防对手突施暗算。

修士体格强于常人,依旧无法与钢铁相比。脚踝处突遭重击,很快肿了起来,连走路都受到影响。

“嗖”

景华出手后绝不容情,趁着对手吃痛时揉身进击,挥动铜尺朝王德脑袋砸下。当年对方突施暗算,导致少年景华昏迷不醒。今日一报还一报,也来个“意外”给王氏瞧瞧。

“呼”

景华单臂较力,铜尺挂定风声、由上而下。若是实打实砸中,王德即便不死,也得回去躺上一年半载。可他究竟大了几岁,速度、反应都快过对手。

眼见铜尺砸落,王德使出吃奶的力气收身后撤,脑袋拼命朝右边扭动。

“喳”

及时后撤消去部分力道,加上头往右转,铜尺只擦中后脑。饶是如此,王德依旧抵抗不住。他“噔噔噔”抢前几步,双膝一软仆倒在地。

景华心中暗叹,王德运气不差,竟捡了条狗命回去。方才可以推说动手时发生“意外”,如今对方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没法再扑过去下死手了。

“火雷门”律令森严,公然殴杀同门子弟是死罪,甚至可能株连家族。景、王两家如今水火不容,表面上也得装作“友善和睦”。

便在此时,厅外远远传来呼声。

“景师兄,同门子弟商量买卖,你何必如此着急”

“噔噔噔”

外面脚步急促,围观百姓往两边一分,景福仁匆忙闯入大厅。他一眼看到景华安然无恙,身体顿时一松,长长出了口气。再转头发现王德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景氏家主不禁满脸狐疑。

“景师兄,你不要激动”

话音未落,后面又进来一个肥胖中年。他唱得宽脸大耳、身材敦实,看上去好像酒楼大厨。

王福一见中年,身躯立刻矮了半截。他连滚带爬来到近前,垂首弓腰深深施礼道:“老爷”

来者是王氏家主王大城。他今晚调动家中修士,准备给景氏一点颜色。鲍虎引开药姑,他亲自动身绊住景福仁。

话说到一半,景家下人匆匆来报,景福仁撇下所有事务飞奔回府。王大城预感到有事发生,随即跟在对方后面,和景氏不过前后脚的差别。

按王大城之前的计划,由王觉出马对付“一善堂”。景华不过是个无知少年,料来不是叔父的对手。如果机会合适,不妨再炮制一次“意外”,给予景氏致命一击。

见景福仁冲入大厅,王氏家主心中得意,嘴里还不忘风凉几句。

“些许意外,师兄你不要多心”

“呵呵呵”

景福仁长笑两声,转头答道:“王师弟说的在理,些许意外确实不用放在心上”

王大城微微一愣,随即看清厅内情形。只见王德口吐白沫、躺在地上,他顾不得景福仁的讥讽,几步来到爱子身旁。

把脉探息后,王大城发觉儿子心率平整,但头部受伤昏迷不醒。他城府极深,没有当场发作。

本来应是叔父来“一善堂”洽谈,王觉此刻不在厅内,王德反被打到在地。虽然受伤不重,但事情肯定出了变数。

“呵呵呵王师弟,小辈们嬉戏玩闹,磕磕碰碰情有可原。眼下天色不早,该让令郎回去调养身体才是”

景福仁笑声又起,话语中充满“关怀”。王大城面色铁青,年前景华被王德踢伤时,他也是这么“劝解”景家二老的。

事隔数月,对方把原话全数奉还,话里的味道不言自明。王氏家主倏地起身,正想放几句狠话,旁边景华突然开口。

“王世伯,是小侄一时失手。方才王师兄突然发疯,冲过来对我拳打脚踢,小侄没有办法才抵挡了几下,你看”

王大城深吸一口气,把心火压了下去。景华说得很清楚,是爱子先动的手,结果被对方“勉强抵挡”、昏迷不醒。

管家就在一旁,景氏小子若敢撒谎,王福肯定不会装聋作哑。只看管家的表情,就知道景华说的是实话。

“哼哼哼”

王大城冷笑几声道:“好,好。果然英雄出少年,景师兄管教的好乖孙。今日天色不早,日后王家必有补报,走!”

他弯腰抱起昏迷的爱子,大步朝门外走去。王福和一众家仆垂头丧气,灰溜溜地跟在家主后面。

景氏家仆、还有围观百姓看得清楚,他们畏惧王家的势力,不敢大声叫好喝彩。不过人人脸上神情精彩,充满幸灾乐祸的味道。

家里出了意外,“一善堂”自然早早打烊。景福仁脸上不动声色,招呼伙计、家仆各司其职,把生意手尾料理干净。很快药姑从城外回来,二老叫过景华、肖大,来到内厅询问事情始末。

一问之下,当即发现有家仆擅自做主,到内院“骗”景华外出。种种迹象表明,王家今夜是有备而来,故意调开了景家的修士。

景福仁和药姑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想起年前的“意外”。王家明显想故伎重施,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对方没让王觉出马。

报信仆从被景华打昏,人还躺在书房里昏迷不醒。景氏二老立即决定,连夜提审内奸、抓捕同伙。

第六章 堂主的考量

景氏积威之下,内奸很快崩溃交代。

由于家主景天赐被传死亡,景氏前途黯淡,使家仆受到同伙诱惑,攀上了王家的“高枝”。王氏没有交代特殊任务,只让他平时传递消息,比如景福仁、药姑和谁见面、去了何处。

内奸还供出一个同伙,也是在景氏服役多年的伙计。景福仁、药姑当即布置抓捕叛徒,景华插不上手,先独自回书房休息。

书桌上典籍、纸笔胡乱摆放,和之前离去时一模一样。景华轻轻叹了口气,来到桌旁缓缓落座。

景氏没落连家仆都看得出来,没有筑基修士顶门立户,难怪王家会步步进逼。今晚来“一善堂”捣乱、还有年前的冲突,都不是偶然发生的“意外”。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槌。所以毕思雨年级轻轻,便懂得趋炎附势,投入王德的怀抱。

两年前景福仁路过小村,偶然发现一名女孩。她身具雷灵根,资质上佳,无师自通成为聚灵修士。

当时药姑亲自出面,把毕氏家族从小村接到城里,安排其家属到“一善堂”当差。十几号人感激流涕,就差趴在地上叫祖宗了。

进入分堂、遇到王德后,没多久毕家就上演“变脸”绝技。不仅毕思雨和王氏订亲,毕氏上下也忙不迭地离开景家,加入王家经营的商号。这事在形山城内广为流传,被一众同门当成笑话,气得景福仁好些天吃不下饭。

面对此事,形山城城主、“火雷门”云庸没有发话,景家只能硬生生忍了下来。形势比人强,王家不仅在城中根基深厚,而且长辈还和宗门长老有旧。

忍让没有换来好结果,王氏族人得寸进尺,开始图谋景氏家产。

半年前王德和“景华”话不投机,直接出言侮辱其父景天赐。双方言辞激烈,王德突然发难,飞起一脚踢在“景华”脑袋上,把他踹得直飞出去,重重摔下台阶,才有了自己出现。

王德大景华四岁,为什么要突下狠手?刚过十三岁的景华没有防备,自己两世为人,怎么会不明白?

半年多来,三人每天在分堂修炼,王德言辞无礼、时常挑衅,眼中全是疯狂的妒忌。他屡次滋事、打压同门,是因为其资质平平,远逊小四岁的景华。

景华九岁聚灵,到现在四年多。王德三年前才开始修炼,那时他已年过十五,两下比较差距极大。

自己穿越而来,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半年来装傻充愣,对王德的讥讽、嘲笑无动于衷,让他找不到机会下手。

在云庸等人眼皮底下,王德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从他半年多的言行判断,当日的“意外”似有预谋,不仅是妒忌和发泄。

景华放下纸笔,走到东面推开窗户。夜晚星空璀璨如旧,天上高悬着三个月亮。一个如同故乡的圆月,另外两个一红一蓝,彼此泾渭分明,把夜空点缀得迷离动人。

“观月大陆”由此得名。

景华起初不太习惯,半年多来逐步适应。他常常会独坐窗前、缅怀往事,一如曾经的早慧少年。

圆月依旧,少年已然不同。

景华用力握紧双手,再放到眼前摊开,心中暗自拿定主意。既来之、则安之,有修行资质的幸运儿千中无一,我要把握住命运!

******************

观月历元封一五二年,四月,清晨。

“观峰台”上空气清爽,淡淡微风拂过脸颊,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场地十分宽阔,四周石凳、石锁、兵器架等摆放得井然有序、一尘不染,显然有下人精心打理。

高台中央,一名老者坐在月牙桌前,或闭目沉思、或手执符笔写写画画,似乎对身边事物毫不关心。距离老者不远处,三名弟子或坐或站,都是微闭双眼、身体放松,显已进入聚灵状态。

“唰”

笔尖挑起、灵光闪现,一张符箓已然制成。老者似对“作品”非常满意,双眉微微挑动,搁下符笔站了起来。

作为形山分堂堂主,云庸几十年前就已聚灵圆满,并在制符用符上颇有所长。可随后苦苦修炼,就是无法突破进阶。

聚灵修士寿数较常人翻了一倍,云庸年逾百岁,再进一步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从古到今、日积月累,众多前辈留下典章书册、心得技巧,帮助后人修行,扫除了诸多疑惑、障碍。可几道横在境界处的“关口”,仍然是修行的不解之谜。

有人大战后能突破、有人大醉后能突破,还有人大睡后突破的。无论是谁,都无法确认突破的契机在哪儿。

云庸摇了摇头,脸上有些落寞。幸运儿从来十不存一,多数修士仍被层层“明障”挡在门外,其中就包括自己。

聚灵圆满在形山城是第一高手,放在“火雷门”内只属门徒骨干。如果在一些底蕴深厚的大宗门中,几乎啥都不是。

云庸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远处。

云氏家族虽然不小,却没发现有资质的后辈。这么下去,家族没落几成定局。今时今日,必须要考虑长远。哪怕远支子弟、故旧后辈中,选到一俩个可造之材也是好的。

实在不行,只能遍寻荒村野地,找个“义子”收养培育。形山城内环境恶劣,不是培育后辈的好地方。虽然此处有矿脉、有草药,却是有主的地盘,轮不到自己插手。或许过几年功绩够了,换一处普通城池会好些。

云庸目光转动,落在旁边三人身上。

王德狭隘偏激,家里几个长辈大都心术不正。要不是门里风传,王氏祖上曾是曲长老的外室,形山城灵石生意哪轮得到他们?这几年王家越来越放肆,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云庸心里冷哼一声,略过王德。

毕思雨小丫头模样不错,天赋更是上佳。听说她在山村里长大,既无人指点,也没听说过“存思观想”的法门,竟能自主聚灵,成为修士?如此资质世所罕见,按她所说,聚灵长达七八年,躯体早该进入“灵淬”阶段,怎么现在还毫无动静?

微风拂起,云庸微闭双眼转过身躯。面对景华,他神色有些复杂。

半年前,云庸坐在高台,冷眼旁观形山城势力冲突。“意外”发生太过突然,来不及阻止。可他随后就制住王德,尝试救治景氏幼子。

少年伤在脑袋左侧,额头重重撞击石阶,把地上的条石磕出裂缝。当时云庸查探伤势,景华气若游丝、命在顷刻,回去后既便不死,也得变成白痴。怎么时隔数日,少年就痊愈了?

第七章 前世的“财富”

世上真有“天助良善”?

云庸坐镇形山分堂数年,对城内情况十分清楚。

景氏一族在市井中口碑甚佳,景华本分纯良,其父景天赐低调内敛,是筑基前辈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本来云庸希望结交景家,压制一下王家的扩张。可惜世事难料,景天赐外出游历、多年不归,至今音信全无。城中流言四起,说他已然不测,这么一来,景家家大业大,难免会引来外人觊觎。

虽然前夜云庸临时调开王觉,算是还了景氏“赠送”酒庄的人情。可“火雷门”中讲的是实力,没有筑基修士存在,景家撑不起形山城的家业。

景华不知道云堂主的心思。观想时他早已心无杂念,进入一种玄妙难言的境界。

修士所以区别于凡人,第一步便是能存思聚灵。

《聚灵详解》中说得清楚,“混濛有始、沌灭无终”。天地间存在诸多神秘,或曰灵气、或曰元力,说法众多、不一而足。它们性状不定,色泽各异,毫无规律可言。凡人想进阶修士,首先必须能感应到它们的存在。

感应方法被称为“存思观想”。存谓存我之神,想谓想我之身。身存自然,上而合道。故行之智静神凝,平欲中静,如玉山内明,得斯时理,久视长生也。

就景华自己理解,“存思”是指修炼时的状态,进入状态或早或晚,与本身根骨有莫大关联。比如景华九岁时就能“存思”,感应到玄而又玄的存在,王德则要到十几岁才行。

“观想”是“存思”的方法。感应到玄妙存在后,如何与之沟通、化外灵为内灵,进而提升修炼境界,是“观想”的意义所在。

修炼过程循序渐进,在玄境中冥想自身,进而契合天地、自然的某种至理。最终沟通内外,感悟、掌控、升华,达到超凡脱俗的全新境界。

想要“观想”自身、契合天地,首先得对外界有所认识。普通百姓一辈子住在村镇中,五十里外的地方都很少踏足,自然“观想”不出新鲜内容。

宗门为了帮助后辈弟子修炼,往往会准备一些玉简。里面留有前辈们留下的“蜃影”,或是花开花谢,或是山崩海啸,又或是人迹罕至的深谷幽林,林林总总为弟子们开阔眼界,进而认识天地。

景华修炼时,景福仁曾郑重其事地取出两枚玉简。一枚中留有三转妖兽的搏杀场景;另一枚则存着某地某时,天上明月大放异彩、流星如雨,同时地下长河潮起,毁村灭城的景象。

玉简中影像短暂,前后不过盏茶功夫。据药姑说,两枚玉简是景氏私藏,即便拿到“火雷门”中,也属顶级的“观想蜃影”。

能将天地变化截留,并存于玉简的法术不多,精品多被各宗门、世家收藏。“火雷门”总堂里当然有上等“蜃影玉简”,但那是给亲传弟子用的,外门弟子无权修习。

每每谈及此处,二老总是摇头叹息。同为聚灵修士,命数、气运却天差地别。总有少数精英子弟,能得到数倍于他人的资源、财富,修炼道路平坦得多。

在二老心中,孙儿的资质自然是绝佳。如能获取宗门的全力支持,修为提升不在话下。

景华嘴上没有多说,心里却很不以为然。之前的少年固然没多少见识,山城百姓也确实看不到花花世界,但自己绝然不同。

越穿以前,自己生活在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不必多费功夫去找,网络会把包罗万象的影音送到面前。

它们大到恒星毁灭、奇点黑洞,小到微观世界、病毒复制,其中还附加学者、精英的各种解释、推理和假说。有鉴于此,景华根本不存在“缺乏蜃影”的问题,倒是各种资料实在太多,没时间一一回忆。

虽然观月大陆不同于地球,但日月星辰、春种秋收等常理互联共通。景华把玉简“蜃影”抛在一边,以宇宙星辰、光暗生灭作为背景,进而“存思观想”。

果不其然,成效与过去大不相同。修炼半年多,景华的修为提升神速,从内到外焕然新生。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以宇宙星辰作为冥想内容,非是景华独创。穿越以前,有个高中同学沉迷气功。吹牛时他提起练功的种种讲究,景华才知道其中奥妙。

可以肯定的是,那位吹牛老兄只有身体微热、指尖发麻,绝没感应到任何灵力。

观月大陆则完全不同。

高台之上,景华盘膝而座、神游物外,仿佛置身于无穷无尽的宇宙之间。身体四周,无数不可名状的物事聚散合离、变换不定。

它们有的静寂无形,有的狂暴不定,还有的似实似虚、难以察觉。身躯仿佛成为一个漩涡,将“灵气”慢慢纳入体内。

四肢百骸被灵气渗入,景华能感受到身躯变化。灵力逐渐融进体内、反复进出,慢慢挤压骨肉间的“杂质”。每一次挤压,似乎有无数温柔手指点、揉、推、按,感觉酸涨无比,不时还有些麻痒。

玉简中说得明白,此过程称为“灵润”。

吸取灵力、滋润己身,以求脱胎换骨,挣脱天地法则对凡人的桎梏。这是修士进阶的起点,一步踏出、从此仙凡两别。

时光无声流逝,景华的思绪随“灵润”起伏,感受着内外每一分变化。它如同无数按摩大师各展妙手,为自己舒筋活络。他们的力道有大有小,节奏有快有慢,手法变化多端,各部分传来的刺激一浪高过一浪。

少年脸露笑容,陶醉于“灵润”的舒适。感觉如饱饮醇酒、身在云端,白云紧紧包裹着身体。慢慢收紧、轻轻压缩,皮肤由痒变麻、由麻变酸、由酸变涨飘飘欲仙的快感由外及内,恍惚中景华似乎看到一个黑色葫芦。

未等他看个清楚,快感忽而转为疼痛,而且痛入骨髓。

“啊!”

巨大的疼痛感瞬间涌入,由皮肤一直传到神魂深处。景华忍不住大吼一声,瞬时退出观想状态,冷汗从额角不断流下。

刚才的巨痛突如其来,像有人使劲在掐、像有人使劲在抠、像有人使劲在戳。猝不及防下,他直接大叫出声。

果然真像玉简所言,“灵润”之后便是“灵粹”。

少年缓步走到云庸面前,躬身施礼道:“云师傅,剧痛难挡,应是玉简里提过的‘灵粹’”

“哦?”

云庸脸上不见任何表情,眼中却爆出两道精光,直盯着景华的双目。

第八章 修炼之“痛”

云庸在形山城内修为最高,长期教导后辈弟子,对面前三人的资质、悟性、乃至修炼水准了然于胸。

三人中王德根骨最差,心性偏于狭隘,因此进境缓慢、落在最后。虽然王家不惜血本,每日供给灵丹异果,使其筋骨体格强于常人,但相对修炼功效,不过杯水车薪。

毕思雨出身小户人家,自幼无师长指点,却是三人中资质最好的“天才”。无论按照修炼时间,还是本身的悟性、根骨,她都该是最先进入“灵粹”的弟子。

反观景华,他资质虽佳,但未必比得上毕思雨。考察之前的修炼经历,他进步速度稍快,却没和王德拉开距离,否则不会被对方偷袭,几乎丢掉性命。

云庸默默地观察弟子,心思回到之前的疑问。

景华明明头部受到重创,当时人事不省,怎么会迅速康复的?难道其父景天赐未雨绸缪,留下了仙草灵药,以至于他服食后不但旧伤尽去,还在修为上大有精进。

云庸很清楚,受伤前景华修为平平,大约处在“灵润”中期,和王德差不太多。前后相差仅仅半年,他便进入“灵粹”阶段。进步速度之快,宗门核心弟子也不过如此。

普通修士若无重大机缘,“灵润”时间至少为五年,低于时限便可列入“天才”行列。而景华修炼至今,一共才四年零几个月。

云庸注视良久,见景华神情坦荡、毫无异状,便不再多想。修士多有秘辛,景华伤势尽复、修为提高,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堂主的职责是教导弟子、提升修为,准备之后的宗门试炼。

想到这儿,云庸转向王德和毕思雨。

“景华已炼体有感,你们两个进境如何?”

刚才呼痛声音不轻,两人都被惊动,同时向桌前望来。

听云师傅问起,毕思雨轻声答道:“恭喜景师兄奴家最近修炼如常,偶尔觉得手脚有点刺痛。”

王德刚在景华手上吃了大亏,头上缠着白纱布,满脸都是不甘与愤怒。自己明明强过对方,数月前还“风光大胜”,踹得对方身受重伤,哪有被轻易打晕的道理?

究其原因是上次麻痹大意,被景华钻了空子。只要自己谨慎小心,还怕不能找回场子?

“恭喜,恭喜景师弟果然厉害,看来突破聚灵、进阶筑基指日可待。不如我们再切磋一二,让为兄见识一下‘灵粹’神效”

景华淡淡道:“师兄身体欠佳,理应好生调养。至于切磋嘛,日后有的是机会”

“不妨事,我看今日就”

“好了!”

云庸没理会王德的挑拨,直接打断他的话头。

“聚天地灵气锤炼体魄,由外而内易经洗髓,这些典籍里都提过,老夫不再赘述。只是知易行难,形山城内除你们外,一共十四名聚灵修士,只有老夫修成聚灵圆满,其他人统统被挡在关卡之外,你们可知其中缘由?”

景华刚感受过巨大的痛苦,不由开口问道:“难道会有危险?”

“不错。”

云庸取出三块玉简,托在右掌中央。

“聚灵炼体,由‘灵润’而至‘灵粹’,目的是去除体内杂质。由外及内,以灵气充实血肉、经络和骨骼,可以为后续修炼打下根基。不过人人根骨不同、天赋各异,多数人体内杂冗堆积,经年累月下来早已分不清彼此。强行清理,会彻底破坏原有组织,使修行不进反退,甚至危及性命”

王德忍不住插话道:“城里这么多师伯、师叔,没听说过谁修炼受伤啊”

云庸脸色微沉。王德猛然反应过来,方才心态失衡,言语有些冒失。他不肯认错服软,只是把头一低、不再出声。

景华接过话头道:“云师傅,既然如此,我等每日勤加修炼,忍受不住时便歇息片刻。如此日积月累、循序渐进,慢慢淬炼身体,能避免危险么?”

云庸摇头道:“这法子并不难想,早有人亲身尝试过,可惜效果微乎其微。聚灵修士寿数有限,很多前辈花费上百年时光,也过不了‘灵粹’关卡,最后往往饮恨而亡,成功者千中无一”

“门中师长曾经提及。万余年前,漠北道曾出过一位奇人,天生五行灵根俱全,是千年一见的修行天才。他五岁即能聚灵炼体,却花了一百五十三年,才修至聚灵圆满,是停在聚灵期时间最长的修士。”

毕思雨轻声问道:“这位前辈锲而不舍,想来必有后福,不知其姓氏名谁,门中师长可曾提及?”

“前辈姓名已不可考,其自号‘五行散人’,是‘五行门’的创派始祖”

云庸说着顿了顿,把话题重新带回修炼。

“此人是特例,无法作为衡量标准。修行路途艰险曲折,却从不缺坚忍刚毅之辈。每隔一段时间,总能听到类似传闻,说某门某派某道友强行聚灵炼体,结果支持不住、爆体而亡”

“啊?”

王德一直垂着脑袋,听了这话,不由惊叹出声。

云庸没有理他:“老夫说这些,是希望你们了解修行的凶险,不要只顾激流猛进。锲而不舍固然是好事,可有些时候,自知之明更加可贵。千万莫逞一时之勇,白白害了性命。”

景、毕二人躬身受教,云庸颔首道:“‘灵粹’过程极其艰苦,想要冲破天堑,关键在于找到合适的修炼法门”

他伸出右手,将三枚玉简放在桌上。

“玉简你们各自收好,里面收录我‘火雷门’众前辈留下的心得,回去以后多加研读,应对‘灵粹’痛苦将大有裨益。”

王德抢先拿起玉简,腆脸问道:“云师傅,我听家父、鲍叔他们都说过‘灵粹’之苦。师傅你是怎么熬过来的,能否先教教我们?”

哪怕心中厌恶王德,景华也不得不承认,这厮脸皮极厚,不怕得罪堂主。不只是王家,景福仁、药姑同样卡在“灵粹”关口。如果能知道云师傅的方法,多少该有点帮助。

云庸并未生气,挥手答道:“老夫的法子就在玉简里,和符箓有莫大关联,只怕你用不上。各人命数不同,也有修士根骨清奇,炼体这一关没吃什么苦,轻轻松松就跨了过去。你们不必着急,照感觉慢慢摸索就是”

第九章 漂浮的“蛤蟆”

廿日后,景府书房。

“灵粹”之苦酷烈异常,“观峰台”周围灵气充沛,景华修炼片刻便无法忍受,只能放弃观想,缓解全身疼痛。

景府地处城南,灵气相对稀薄,炼体带来的痛感稍有缓解,景华能坚持的时间更长。因此每日修炼归来,少年会在书房内继续观想。

“小华,聚灵炼体因人而异。云师傅花了三十几年,已经不算慢的。当年在‘火雷门’,你爹算数得着的人物,夯实根基也用了十一年你不必着急,慢慢来就好。”

“就是啊,大不了跟着阿姑学医,包管你一辈子吃喝不愁。”

景福仁、药姑放心不下,一起来书房照看孙儿。

景华坐在下首,轻轻揉捏左手手腕。

“爷爷、阿姑,你们不必担心。我既怕痛又怕死,不会去轻易冒险的。”

药姑连连点头,大声赞许道:“小华就是懂事,阿姑没白疼你一场。今晚想吃什么?阿姑亲自下厨”

“真的?我最喜欢阿姑做的‘百宝狮子头’对了,还有‘碧莲汤’”

景福仁插口道:“小华,前日配的‘清心露’效果如何?“

景华摇头道:“好像没什么用处这些天在家中修炼,玉简里的方法我都试过。无论卧、站、还是倒立悬空,都没法缓解疼痛。云师傅说过方法因人而异,待会儿还有个‘水浮法’,帮我准备一下吧“

“好。你先养精蓄锐,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二老退出书房、来到院中,药姑脸上尽是担忧。

“大兄,小华他不会蛮来吧?“

“唉他一直比别的孩子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学习符箓、钻研典籍,如今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好在小华乖巧机灵,上次受伤后痛定思痛,变得更加沉稳谨慎,我们要对他有信心。阿红,我去后院准备‘无根木’和‘清爽玉泉’,你把家里的‘洗髓大还散’拿出来小华是景氏的希望,我们要全力以赴。“

“嘶嘶”

见景福仁、药姑出了书房,景华再也忍耐不住,呲牙咧嘴抽起气来。

屡次炼体失败,使他心情有些焦躁。方才全力修炼,刻意多忍耐了片刻,剧烈疼痛轰然扑至,几乎把他当场击晕。左手的刺激尤其明显,锥心刺骨暴烈强横,超越言语形容的范围。

景华十分清楚,“灵粹”是修炼必过的门槛。些许疼痛可以靠意志克服,但超过一定限度,身体直接抽搐筋挛,根本不受思维控制,无法再保持观想状态。

回想云师傅的介绍,景华不由万分倾佩。年年都有前辈逆天而行,拼着忍受非人折磨,坚持到“碰”地一声爆体而亡,他们的神经得长成什么样?

蛮干肯定不行。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哪怕横下心来死撑,最后结局极可能是身死道消。修炼是为了掌握自身命运,不是为变成“人肉爆竹”,必须找到合适的方法。

从典籍记录来看,不算虚无缥缈的上古、中古时期,观月大陆有据可查的历史在万年以上。众多先贤殚精竭虑,验证过大多数可行的方法。

“火雷门”下发的玉简林林总总,提及包括绳索炼体、油锅炼体、铁砂炼体、饮酒炼体、麻药炼体等等借助外力,延长“灵粹”时间的方法。

详看各条细目,景华只觉不寒而栗。部分前辈修士坚韧不拔,不是过量饮酒、就是服食麻药,以至感觉不到疼痛,最后直接变成“人肉炮仗”。

如此“刚烈勇猛”的方法,景华敬谢不敏。他自动忽略了一些离谱的建议,从安全方法中寻找解决途径。

******************

深夜,书房。

“呼“

景华再次从“灵粹”中退出。他像一只被翻过来的蛤蟆,手脚弯曲、肚皮朝天,漂浮在巨大的木桶内。查看桌上的沙漏,此次修炼和上次差不多,比平常多坚持了半刻钟。

景华擦干身上的水渍,招呼仆从们进屋收拾。他自己身披长衫,来到窗边坐了下来。

“水浮法”是迄今为止最有效的方法。两天时间反复验证,在水中痛感有所降低,能多坚持观想片刻。对景家二老而言,这已是了不得的进步,景华却心有不甘。

根据玉简记载,“灵粹”炼体犹如大海潮涌、此起彼伏。他必须熬过疼痛极限,慢慢等待痛感消失,才算过了一小关。然后以此类推,撑过一次次越来越强的煎熬,直到最后不再疼痛,聚灵修炼功行圆满。

从之前的经历判断,他没能坚持到疼痛消失,连“小cd算不上。“灵粹”过程太过煎熬,几乎不受意志控制。景华有心咬牙苦撑,身体却会自动放弃修炼。

一次又一次“冲击”,少年经常看到黑色葫芦的影子,却始终找不到宝贝所在。他闭上双眼,云师傅的指点又在耳边响起。

“去形存理,融会贯通,才是研读典籍的正确方法。玉简中前辈心得虽多,未必契合自身状况。以‘铁砂法’为例,走的的是外部痛苦刺激,分神缓意的路子。此法用在金灵根弟子身上,效果明显得多,对你们三人却帮助不大”

“再以‘直立法’为例,玉简中所说的单足而立,未必适合所有修士。一旦发现此法有效,不妨变通一二,或双足曲立、或单手倒立、乃至一指倒立、头顶倒立等等,皆可逐个尝试”

“还有,地点选择也很重要,不同资质的修士,适宜修炼的地点不尽相同”

“总而言之,万变不离其宗。只要达到洗经亦髓、脱胎换骨的目的,用什么方法并不重要。说起来世间有不少稀世灵丹、奇花异果,都具备淬炼躯体、提升修为的功效。可惜此类天才地宝可遇不可求,只能看个人的机缘”

景华睁开双眼,思路逐渐清晰。

稀世灵丹、奇花异果等等不必考虑,如果家里有,二老早就拿了出来。他们对孙儿的关怀发自肺腑,以至于自己深感惭愧。“李代桃僵”并非本意,却不得不继续欺骗下去。

按云师傅所言,可以对“水浮法”加以变通。照景华推测,此法能奏效,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水中浮力包裹身躯,缓解了“灵粹”带来的痛苦。二是水中环境异于外界,可能与修炼有某种联系,从而延长了观想时间。

念及此处,景华伸手取过纸笔,铺在桌面上书写记录。

从事前准备,到入水修炼,过程可以分拆为数个环节。如能将其一一解析,找出可以变通、改进的部分,逐个对比、搭配,想必对修炼大有裨益。

月光皎洁,透过窗户洒落桌前,照在少年紧蹙的双眉上。桌案那头,毛笔投影不停颤动。时间无声流逝,纸稿堆叠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厚。

第十章 前世与今生的共鸣

“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仆从们躬身退出书房,回手带上房门。

“唉”

望着湿漉漉的地面,景华叹了口气。修炼依旧没有进展,失望之下他一脚踹翻了木桶,药汁倾斜而出,弄得书房里一塌糊涂。

过去数日,景华把修炼环节一一拆分,尝试了各种可能的组合,“水浮法”的材料一再更换。从家中提供的“无根水”,到井水、河水、药酒、茶油、花露,甚至还用过异兽血液。无论如何变化,“灵粹”时间不多不少,只比平常超出半刻钟。

问题出在哪里?难道“水浮法”对自身无效?

答案显然不是。

景华尝试过其它方法,能延长“灵粹”时间的只此一种。可数日来在“水”中修炼,不管如何变化步骤、条件,只要达到既定时限,痛感便汹涌而来、势不可挡。每次时间都差不多少,未见哪种改良能更进一步。

难道自己估算有误,“水浮法”中另有玄机?景华伸出左手,手指轻轻叩击桌面。

“笃笃,笃笃笃”

少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头梳理修炼过程。平息、静心、入定、冥思、玄想、灵粹、剧痛修炼常项一如既往,与“水浮法”无关,应该不是问题所在。再排除“水”的因素,只剩下修炼姿势。

坐、站、倒挂、或是其它姿势,基本不影响“灵粹”时间。一旦进入观想状态,身体自然放松,会在自然水中浮起。所以每次清醒时,人都像蛤蟆一样浮在水面上。

一头蛤蟆?

景华忽然想起,有两次脸孔朝下、险些呛水。不论脸孔朝上或朝下,手脚姿势几乎相同,都是关节微曲,手掌放在胸腹间,好像《街霸》招式“波动拳”。

“呵呵”

景华轻笑出声。

“波动拳”加“蛤蟆功”,莫非前世宅男痕迹太重,以至于穿越后还有影响?既然这样,下次摆个“庐山升龙霸”的架势,算是纪念逝去的“童年”。

少年站起身来,连摆了数个“旧日”姿势,算是聊以**。天色已晚,他准备结束修炼、上床休息。就在躺下的瞬间,少年脑中灵光一闪。

刚才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似乎有点熟悉。我是从哪儿学来的?

广播体操?

抗日神剧?

格斗游戏?

灵感转瞬即至,大脑似乎抓住了契机。模糊的影像反复放映,一遍又一遍在眼前舞动,动作身影愈加清晰。

提掌,屈腿,推手,呼吸景华福至心灵,方才多是太极拳中的招式。前世大学里曾选修武术课程,授课教师是个叼着香烟的猥琐老头。

“太极拳二十四式”是体育测试项目之一,当初因为怕被老头刁难,自己着实练过一阵,考试完了就丢到一边。若非刚才机缘巧合、拼命回忆,这段记忆早就被忘到脑后,再也不会想起。

景华一时有些恍惚。练习“太极拳”是为应付考试,顺便锻炼身体。不想穿越之后,它还留在记忆深处。

既然之前从未想起,为什么每次入水修炼,身体会自动摆出“太极”姿势?难道二者间有什么联系?

念头一经出现,再也遏制不住。借助前世经历,景华在“存思观想”上获益匪浅。如今想再次“破局”,或许还能试试“他山之石”。

想到这里,少年不再犹豫。他平心静气、调理呼吸,随后起身含胸拔背、开立垂臂,摆成“起势”。

排除杂念,存思观想,景华进入聚灵状态。身为修士、日日练习,“灵粹”步骤已近乎本能。很快身躯由麻变酸、由酸变痛,疼痛感迅速放大。

景华稳住心神,身体慢慢下蹲,随着呼吸节奏变化姿势。他缓缓平举双臂,手心向下,屈膝按掌,肘膝相对。

识海深处,无尽星空、光暗相间。“灵”之一物,无序无量、不可名状,只在若有似无之间,与修士来往沟通。“太极”一动,周围状况发生细微变化。

灵力入体,本就无序杂乱,修士只能保持观想状态,任由无方玄妙滋养己身。景华之前没有多想,只道修炼便是如此。随着“太极”慢慢舒展开合、圆转不定,原本若有似无的玄妙存在,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它们在四周不停移动、变幻,毫无规律可言。自身周围似乎化为“漩涡”,以丹田为中心,将天地玄灵纳入体内。无序变为有序,混乱渐成规律。

识海感应忽起忽落,玄而又玄、不可名状。景华只在模糊中隐约察觉,无法准确把控自身。

与此同时,汹涌的巨痛却有所减缓。与之前排山倒海之势不同,如今疼痛感循序渐进、逐步加强,可以凭意志忍受。

景华心中古井无波。他身体微曲、双臂上举,由“起势”开始向“左右野马分鬃”过渡。

“灵粹”似乎受到招式控制,强弱随“太极”而变,时缓时急、时舒时张。每当动作加紧、痛感变强,随时可能脱离观想。只要舒缓动作、平稳呼吸,痛感便会受到削弱。

拳法周而复始,痛感数次骤起骤落。有“太极”控制节奏,少年勉力坚持下来,直到疼痛完全消失。

划步收腿,垂臂复立。景华望着颤抖的双手,嘴角露出似有若无的微笑。

突破桎梏、完成“灵粹”,自己找到了合适的方法。以此类推、持之以恒,很快会拉开聚灵修士间的差距。

“灵润”、“灵粹”、“圆满”是聚灵修炼的三大阶段,每跨越一层,都会改变修士的体质。若非资质太差,多数弟子都能通过“灵润”阶段。他们中半数以上会受困于“灵粹”关卡,能否找到合适的炼体方法,是继续修炼的关键所在。

突破了这一层,少年将很快超过形山城多数同门。之前王德能凭借体格、力量取得优势,一旦境界差距拉开,他的优势将土崩瓦解。

想到这儿,景华收拾心情,再度摆起太极架势。

身为“豪门大少”、家族独苗,少年完全可以混吃等死、享受人生。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何要如此刻苦用功。

景华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但他心中隐隐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必须全力以赴。

第十一章 练手

观月历元封一五二年,六月。

托!托托!啪!

托托托!啪!

“观峰台”上,两根木棍挥舞交斗、相互撞击。

对练者一男一女。男子十三四岁,身形匀称,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是形山城聚灵弟子景华。与他交手的女子身材稍高,圆脸大眼,自然是毕思雨了。

对练时景华明显处在下风,力量、速度皆不及对方,反应也稍显迟钝。少年双手同样灵活,依旧挡不住女修的进击,不时被木棍击中一两下。

三个月前,二人都进入“灵粹”状态。云庸调整步骤,让他们每日观想之余,加大技击练习,王德则被撇在一边。毕思雨似乎学过几招剑术,在对阵中连连得手。

云庸站在一旁、双目微闭,似乎在看,又似乎不在看。

托托!啪!

“好了”

随着景华再次被击中,云庸终止了对练。

放下木棍,景华揉着胳膊想了半天,迟疑问道:“云师傅,我们空出时间、练习棍术,对修炼有什么帮助?”

王德站在一旁观看,脸上尽是不甘与仇恨。

“哼哼哼,自然大有帮助。景师弟你每日练习挨揍,变得皮糙肉厚,将来飞剑也扎不穿,岂非天下无敌。”

云庸没有说话,随手取过木棍、来到场中,示意毕思雨动手。

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

撞击声密如碎珠,连绵不绝。云师傅只守不攻,任由弟子施为,毕思雨狂风骤雨般连击数十次,他才摆手叫停。

“你们有何感悟?”

景华没有作声。

毕思雨思索片刻答道:“难道是为了防备强盗、恶匪?”

王德摇头反驳道:“我等修士只要手执符箓,莫说盗匪,就是江湖武师也得皮开肉绽、落荒而逃。如果有高阶符箓在手,即便数十人一拥而上,顷刻间也会化为焦炭”

“哦?”

云庸抬手伸出木棍,一下抵住王德胸口。

“若是盗匪此刻就在身边、拔刀便砍,你能反应过来?”

“这……”

王德一时语塞。

“如果五六个武师把你围住,奋力拼命、刀剑齐施,你有时间施符作法?”

看着王德张口结舌,云庸继续道:“凡俗武师打熬身体,力量、速度、反应、耐性等等增加有限。偶尔有一二英杰,懂得由外及内、化明劲为暗劲、借力打力,这便到了武师极致。反观吾等修士,哪怕是最普通的聚灵弟子,身体受灵气滋养凝炼,体格远超江湖武师”

云庸把木棍交给景华,语气变得阴沉森然。

“即便如此,过去百年上千弟子入世游历,死在凡俗百姓手上的人数,占到折损总数的三成,原因何在?就因为修仙俗世差异过甚,不少弟子自高自大,少了提防警惕的心思”

说到这里,云庸随手抖出一张符箓。火球呼啸而起,在半空中划出一条亮光,打中远处的草垛。

“轰!”

火光四射,将草垛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烈火熊熊燃烧。

“老夫制符用符已近百年,取符、激发、打出约莫要半息时间。和凡俗武夫们堂堂对阵,自然是稳操胜券。可世事无常,若有人毫无征兆、暴起发难,半息时间足够把刀插进胸口。”

景华若有所思道:”所以您让我们对练,是为熟悉技击方法,以防万一?

云师傅颔首道:“不光是熟悉,今后你们使用符器,方法大同小异,亦可作为借鉴。“

王德被撑了几句,心中很不痛快。他脸上带笑,故意说道:“云师傅,那我等游历时多加注意,远离那些凡俗百姓,他们不就无计可施么?”

云庸心中鄙夷,脸上却不动声色。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拿在手中轻轻摇晃。

“此药名为‘半步倒’,无色无味、入水即化。聚灵修士服下一点,立时头晕目眩。将来你们在外游历,机关陷阱、烈酒迷药、乃至俊男美女等等,才是容易疏忽的漏洞。很多天资优秀的青年修士,与同道相斗不落下风,最后却栽在普通百姓手里,死得不明不白“

云庸顿了顿,随手抽出一根木棍、塞给王德。

“王大城、鲍虎他们年轻时,曾多次外出游历。有机会要多向长辈们请教,外头的规矩、门槛,以及何处须要提防,对你们将来大有用处。技击之术看似小道,但遇到不开眼的毛贼,临机反应便是争命的时间。王德,下一场你和景华对练“

王德闻言大喜。自从三月前“败”给景华,云庸便不让他和师弟对练。他认为堂主偏袒景氏,不给自己报仇的机会,对云师傅十分不满。

方才他早已听得厌烦,憋着老大的不快。听说要和景华过招,王德立时便接过木棍,兴冲冲向场中央走去。

王德自己估摸,上次大意轻敌给了景华机会。如果自己全力以赴,双方的年岁差距明摆着,景氏不可能获胜。

加上他平日与毕思雨对练,情形比景华强过许多。只要云师傅不从中作梗,报仇雪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身为王氏嫡子,又是家族后辈中唯一的修士,王德一直自视甚高。王、景两家是形山城望族,相互攀比、对抗意味明显。

王德不愿承认资质逊于景华,可内心深处又明白真相。因此他非常矛盾,进而转为敌视对方。

眼看景华越走越近,王德心中暗自发狠。

上次偷袭得手后,小兔崽子好像变了个人,不哼不哈、滑不留手,几次想激怒他都没成功。今天借着比试切磋,正好出一口恶气。如果逮到机会的话,不妨再来一次“意外”

无独有偶,面对王德时景华同感意外。

“旧时”记忆中,毕思雨虽转投王家,对景氏仍不敢怠慢。至少在表面上,毕氏对景华、药姑等还算谦卑有礼。数月前王德与“自己”争执,她一直在旁劝解,没有煽风点火。

二人同时进入“灵粹”,相互对练切磋十分正常。景华多次被对方击中,但他心知肚明,毕思雨没尽全力。木棍招呼到身上时,力道已回收不少。尽管打中的地方疼痛难挡,那是因为彼此动作太快,没法完全控制。

王德则完全不同。他还处在“灵润”阶段,修为上与自己拉开了差距。此刻安排二人“切磋”,云师傅用意何在?

“呼”

景华很快放下心事,调整呼吸恢复平静。

典籍中说得明白,“灵润”、“灵粹”、“圆满”,是聚灵期的三大标志阶段。每提升一步,都能带来质的飞跃。

此时此刻面对王德,少年心中毫无惧意。眼看对方横眉立目、跃跃欲试,景华暗自觉得好笑。

也罢,就拿这个纨绔子弟练练手好了。

第十二章 棍打纨绔

形山城,“观峰台”。

景华缓步走到场中,躬手示意道:“王师兄,请。“

“唰”

王德并不多话。他倏地大步前冲,木棍狠狠朝少年劈来。景华身形微侧、躲过棍击,同时手腕上撩。

啪!

木棍不偏不倚,结结实实打在王德左脸上。

“啊!”

王德大叫一声、拧腰侧转,抬腿踹向景华胸口。景华身形不动,手腕翻转,木棍顺势下砸。

啪!

棍头犹如长了眼睛,狠狠砸在王德脚踝上。

“嗷”

剧痛之下,王德后撤收腿,左手不由自主摸向脚踝。景华趁机扭腰转体、揉身逼进。木棍在半空回旋划过,自下而上猛力撩击。

啪!

棍头挂定风声,正中对方右边面颊。景华发力比之前大了三分,王德白净的脸孔立时红肿,高高鼓起一大块。重击之下,王德支持不住,身体跌跌撞撞向后倒退,直到丈许开外才站稳。

“你”

王德满脸的不可思议。方才他已竭尽全力,竟被对方随意戏耍。王家公子恼羞成怒,突然大吼一声,伸手向怀中掏去。

“够了!“

云庸一声断喝,中止了双方对练。

“同门切磋、点到为止,不要没轻没重”

王德骤然吃了大亏,怎肯善罢甘休?他双目鼓出,眼中全都是怒火,狠狠地瞪着景华。

“云师傅,刚才我”

云庸只当没听见,直接打断道:“王德,你离‘灵粹’还差得远,后面修炼要多向毕师姐、景师兄请教。还有,收起你手里的破烂。‘观峰台’上,不得滥用外物。你修为太浅,根基尚未扎牢,过早接触符箓、符器有害无益“

王德把牙咬得嘎嘎直响,颈脖憋成了猪肝色。可他终究不敢当面发作,最终悻悻退到一边。

“你们两个过来”

云庸根本不看王德,转身抬手道:“去把弓、箭拿上,到场中练习互射。三十箭一轮,完成二十轮后开始例行修炼。”

景华点头答应,走向旁边的器械架。

方才和毕思雨过招,他心里一直憋屈得很。从头到尾对方都游刃有余,自己只能苦苦防守。很多时候明明看见木棍攻来,拼命想躲避回击,身体就是反应不及。

到了和王德比试,情况颠倒过来。对方看似气势汹汹、不可一世,实际全身都是破绽,自己几乎指哪打哪。若非顾及有人在旁,他随时能制造“意外”。

以此类推,毕思雨的修为高过自己不少。她进入“灵粹”时间不长,甚至晚于自己,对方是如何修炼的?

不远处毕思雨抽弓搭箭,轻声喝道:“景师兄,小心了!”

“嗖!”

长箭离弦,电射而至。景华不再多想,身形侧闪、躲过疾矢。

看着远处二人闪展腾挪,云庸手捻须髯,止不住有些自得。

两个弟子资质上乘,悟性也不错,而且肯下功夫钻研修炼,近日修为都突飞猛进。自己所遇的后辈中,如此人才凤毛麟角,来年送到宗门,绝对能脱颖而出。

五年前自己时运不济,形山城只找到一名后辈弟子,而且资质平庸。无论如何点拨,修为始终停在“灵润”阶段,送入宗门后再无消息。

形山城物产虽盛,却是王、景等家族的地盘。门中考评,其余项目上难有突破,只剩“推荐弟子”一条可作文章。此次有了毕思雨和景华,来年应能拿到三等功绩。这么一来,“外放”把握又足了几分。

转头再看王德,云庸暗中冷笑一声。这个废物嘛,就算个搭头好了。

******************

“毕家的小浪蹄子,当真一点也不念旧情”

药姑嗓门洪亮,由内厅向外传出,震得两旁家仆头晕目眩,双耳嗡嗡作响。

“当年就不该理她,让贱货憋死在小荷村里。你看看,这不是帮了个白眼母狼么?”

“观峰台”对练多时,景华除了被木棍击打外,后面还中了几十支无锋劲弩。回到家一看,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和开了染坊差不多少。

尽管只是皮外小伤,二老仍心疼不已。景华是景氏独苗,孩子懂事又早,家里把他当宝贝一样呵护,哪里遭过这种罪?药姑因此怒火冲天,把矛头对准了“凶手”毕思雨。

景福仁心中也舍不得,但还能保持几分清醒。

“唉都是些木棍钝箭,伤不到筋骨。云堂主擅长调教后辈,早几年还听说,他曾有两名弟子进阶筑基。小华现在吃一点苦,将来就少一分危险。没有眼下的刻苦磨练,哪来以后的风光”

药姑大感不满,顿时翻起了白眼。

“不打在你身上,当然伤不到筋骨?要不明天你去谢谢那个贱货,让她加把劲?”

一见风向不对,景华连忙岔开话题。

“阿姑,一点小伤不算什么。今天我可出了口气,把王德那个混蛋打成了猪头”

“哦?”

景福仁一惊问道:“你们又动手了?”

“是云师傅吩咐,让我们切磋一下”

二老的注意力被引开,都转到下午的比试上。

“……最后那下我用足了劲,王德的脸一下子变得好红好大,哈哈哈这两天他想要出门,必须得蒙着脸才行……”

“活该!”

药姑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王家小子心肠恶毒,是该好好教训教训!”

景福仁没有说话,心头震动比药姑更甚。

日前王家来“一善堂”闹事,王德就曾吃过孙儿的亏。今日再度动手,断没有继续大意轻敌的道理。由此可见,小华的境界已远超王氏公子。

王德大景华四五岁,之前二人修为相仿。王家子身强力壮,年前还重创过孙儿。事情过去才三个月,双方的实力就颠倒过来,小华进步的速度实在惊人。

景福仁想起数日前,孙儿曾提起“灵粹”小有所成,自己还当他在安慰家人。现在看来,小华只怕还谦虚了些。

身为景氏家主,景福仁考虑问题更加长远。

只要景华平平安安,成功进阶筑基,景氏地位便十拿九稳。百十年内,形山城格局不会有太大变化。

这么一来,亲族生计得以保障、有资质的后辈不会被埋没。家族持续繁盛,香火传承也有了依靠。

假以时日,景氏若能出一个结丹宗师,家族便能顺势崛起,成为“火雷门”大世族,与苏家、南宫家等比肩。

如果景华资质平平,以景氏三名修士的底子,在形山城里也能站住脚,最多就是让出些利益。以目前的情况分析,景华的未来绝不止于聚灵弟子。

景福仁心思电转,很快拿定主意。孙儿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宁可舍去些浮财,也要维持住局面,绝不允许再发生“意外”。

第十三章 家族博弈

形山城西南,“白茶园”。

景华收步垂臂,结束了午后修炼。

从“灵润”到“灵粹”,少年修为突飞猛进。数月时光眨眼而过,景华的精进速度逐步减缓,最终重归平常状态。

“灵粹”、“灵润”循序渐进,都要花费数年乃至数十年不等,长短因各人资质、根骨而异。对此景华早有了解,所以并不着急。

行功结束,他没有立即返回“一善堂”,而是走出净室,站在庭院中独自思索。

“白茶园”是景氏在城内的一处私宅,也是景华父亲的故居。当年景天赐成婚后,和景华的母亲梅氏住在此处。园内开满南疆茶花,花圃、房舍都出自梅氏的布置。

在景华看来,白茶花遍布四周,错落有致、清雅幽然。几处房间则空空荡荡,除了蒲团、桌案外一无所有,没有大户人家的气派,显得过于朴素。

茶园周围灵气相对充裕,应是景氏、梅氏修炼的地方。“母亲大人”留下的讯息很少,少年只知道她也是聚灵修士,很早便患病过世。

景华独居“白茶园”,表面打着“散心”的旗号。幼时他常来园中玩耍,因此二老没有多想。真正的原因是“白茶园”环境适宜,方便少年观想修炼。

数月来他以“太极法”淬体,疼痛感逐渐变小,精进速度明显放缓。“观峰台”周围灵气充沛,景华却不愿暴露“秘技”,所以观想时间较短、无法维持“灵粹”修炼。

景氏下属十几处产业,“白茶园”条件相对较好,虽远不及“观峰台”,却强于“一善堂”内的书房。因此景华借口“散心”,每日到园内暗中修炼。

作为景天赐的故居,“白茶园”绿树成荫、花香阵阵。花圃将茶园和市井喧嚣隔离开来,身处其间,“闹中取静”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四周寂静无人,景华漫步于园中小径,纷杂片段涌上心头。既有少年幼时的经历,还有自己前世的记忆。恍惚间景华似乎感受到少年的身影,他徘徊在神魂深处,一时竟分不清彼此。

“耿二、耿七,你们到这儿来做什么”

嘈杂声阵阵传来,景华停步抬头。

“景大伯,是肖管事吩咐的说是把这批兽骨封存,放到后面的屋子里”

园外传来仆从对话。景华是聚灵修士,五识六觉远超常人,听得清清楚楚。

“白茶园”旁有几处房舍,是景氏的备用仓库。平日偶有货物进出,在景家十分常见。

眼见时辰不早,景华放下心事走出园外,招呼下人启程回府。运货的管事见到大少爷,自然上前躬身施礼。

今非昔比,景华已不是刚穿越时的“生手”,早就习惯了家仆们的侍候。他随意点了点头,一瞥之下,发现几个伙计脸上忿忿不平,似乎遇上了麻烦。

“火雷门”治下修士、百姓间等阶森严,伙计们属于景氏仆从,既不会、也不敢对少爷有所不满。景华心思微动,唤过为首管事,询问封存货物的缘故。

伙计们本来心中就不痛快。听大少爷问起,立马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事情始末一一道出。

原来昨日上午,景家把名下一处骡马行让出,划给了王氏商行。此事经景福仁点头同意,伙计们只能听命行事。形山城里景、王两家一向不睦,出让骡马行属于“低头退让”,自然使下人们郁闷不已。

景华听完没有说话,挥退伙计后登上马车。外人不知景家的底细,景华身为嫡孙,对家族状况十分清楚。

形山城内,话事人表面上是云庸。他作为堂主坐镇一方,代表着“火雷门”的威严。而实际上堂主不负责具体事务,城池大部厘金、资源、赋税等等,都由世家弟子、执事们把持,景、王两家便是世家魁首。

景氏手里的财富,远不止“一善堂”那么简单。形山城的丹药、粮食、灵谷、兽皮、兽骨等等资源,供销基本掌握在景家人手中。而王家更胜一筹,控制灵石、玉矿、金银、赌坊等买卖。

景福仁曾插足城外货运,伙计们提及的骡马行,就属于其中之一。虽然骡马行不及丹药利润优厚,但聚少成多、收入也很可观。如今无端出让骡马行,使景华感受到莫名的压力。

当年景天赐筑基圆满,形山城处处以景氏为首。不要说王家,就算是分堂堂主,遇事也得和景家商量。

后来景天赐外出游历不归,也未曾传回讯息,城内情形开始变化。不知从何时起,市井中渐渐传出流言,说景天赐已然在外故去。事情虽未得到证实,但景家上下受到重大打击,王氏则乘势而起、步步紧逼。

景华坐在车内,闭目梳理昔日往事。

见微知著,他大概能猜到景福仁的苦心。舍去一些不打紧的浮财,以此换取时间,保护景氏的核心利益。只要自己能突破至筑基,目前的困境会迎刃而解。

问题在于,眼下真能稳得住王家么?

景华没有任何信心。

数月前的“意外冲突”,王德明显下了死手。如果事前他得到过家里的默许,说明王家已做好准备,不怕和景氏翻脸。

由此判断,区区一家骡马行无法满足王氏的贪欲。目前景家实力不如王家,只能见招拆招。城内同门都在看风色,云庸身为堂主,仅在一旁作壁上观。

明知家族困境,景华却拿不出什么办法。唯一可行的途径,就是尽快提高自身实力。想到这里,少年的犹豫渐渐消失。

“一善堂”里不适合修炼,“白茶园”虽稍好一些,比之“观峰台”仍差得很远。形山城外灵气充裕,景华却找不到借口离开。剩下唯有在城里暗中寻觅,找一处合适的所在,抽时间过去偷偷修炼。

景华念头急转,一个大胆设想蹿了出来。

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如果有机会,可以先出来探探路。至于地点,不妨选在刚刚让出的骡马行。

第十四章 狗男女

深夜亥时,月朗星稀。

景华身着玄色短衣,轻轻跳落在院墙外侧。

形山城内人口稀少,地方却着实不小。修士们的家宅、院落,动辄方圆数亩、十数亩,“火雷门”分堂占地更大。

背着家人夜行,景华不愿多生事端。按照之前的计划,他沿大陆直奔城西,前往被转让的骡马行。那儿曾是景氏产业,景华去曾过几次、熟门熟路,适合作为初次“夜探”的目标。

城内黑漆漆一片,多数百姓都已入睡。景华前行速度不快,力求隐蔽身形。街上本就少有行人,修士动作迅捷利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一路太平,景华顺利来到骡马行前,驻足街角仔细观察。

亥时将近,骡马行前一片寂寥。王氏伙计大多入睡,景华围着骡马行转了两圈,至此目的基本达成。

初次夜行、熟悉道路,准备后面探查其它地域。院落中隐隐传出灯火,景华心里一动,来到墙根处抬头打量。

丈许高的院墙,在修士眼中几如无物。少年双腿一纵、搭上墙头,单臂稍稍用力,身子再度腾空而起,轻飘飘落在院中。

或许因为王家刚刚接下,人手安排不足,车行内既无家犬看护,也没有伙计值更。景华伏下身体、蹑足潜踪,直奔前厅灯火处而来。

“毕二姐,这是我在‘王记老铺’打的簪子,你看看款式如何?”

“讨厌我不看动手动脚做什么?欺负人家寡居,没男人照顾么”

“嘿嘿嘿嘿嘿嘿”

从窗外窥测,屋里只有两人。男的身材壮硕、站在当中,景华不认识。女的坐在桌旁,约莫二十出头,瓜子脸蛋、细眉大眼,长得颇有几分颜色。

男子借口递簪子,在少妇手上摸来摸去。女子脸上似笑非笑,口中责备对方,却不抽回手去,任由男子揩油。

景华嘴角微翘。难怪刚才听着耳熟,原来不是“外人”。少妇是毕思雨的二姐,年纪轻轻、守寡不久。因为长相艳丽,在“一善堂”时和好几个伙计纠缠不清。

没想到转投王家,毕二姐依然故我。壮汉大概是王家的伙计,区区一个骡马行,不值得修士坐镇。看屋内的架势,这二位就是此间管事了。

壮汉胆子渐大,摸索片刻后,托起少妇左手放在嘴边,慢慢亲吻起来。

“二姐,景家老东西认了栽,车行以后是我们做主唔唔我以后都听你的”

毕二姐吃吃而笑、伸出左腿,在壮汉脚边来回摩梭。

“景家认栽?景老爷、药太姑我可是见过的,人家厉害得很。今天铺子归了王家,明天姓什么就不一定了。王贵,你是不是故意哄骗奴家”

王贵见佳人没有拒绝,胆子登时又大几分。他踏前一步,右手撩上少妇的大腿。

“心肝,我哪敢骗你。我听少爷说过,老爷已有了计划,景家肯定撑不下去。到时候咱们掌管的铺面更多,你跟了我,好日子长着呢”

说道这里,他猛地伸手把少妇搂进怀中,张嘴吻了下去。毕二姐“咿咿唔唔”,双手在王贵胸前推了几下,就势将他搂住。二人越黏越紧,恨不得合作一体。

王贵的大手已控制不住,伸入对方衣襟。毕二姐偏过头,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冤家,不要在这里”

“好!好唔唔”

王贵得偿所愿,当然不敢违逆佳人。他抱起毕二姐,一脚踹翻挡路的茶架,三步并两步朝里间走去。很快前厅里空空荡荡,再无任何声响。

景华闪身进屋,立在桌前,脸色阴晴不定。

王贵说话不多,却透露出一个信息。王家早在暗中计划,要谋夺景氏家产。虽然“情话”当不得真,为了哄住毕二姐,王贵可能胡说八道。可景华联系所知所见,觉得有七八分可信。

眼下他身属景氏一族,休戚相关。若让王家成功得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面对王氏下人,景华没有轻举妄动。杀几个百姓奴仆于事无补,反而会给王家发作的借口。

虽然他借用前世积累,为修炼开辟出一条通路,但并不说明自己有多么睿智。比起景福仁、云庸的老辣世故,景华深知自己幼稚得多。因为有“乖巧懂事”的印象掩护,所以他们至今没发现“景华”的异常。

王家意图这么明显,难道二老会一无所知?答案肯定不是。

转手骡马行、低调退让,是景氏应对的策略之一。景华还知道,景福仁正在联络相熟的同门,相互调配名下产业。云庸、王家也不甘人后,同样在“合纵连横”。

眼下最好是不惊动任何人,悄悄回到“一善堂”。然后找个机会,把王氏意图透露给二老。可景华总觉心绪不宁,灵魂深处似乎隐隐躁动。它挣扎着、咆哮着,推动身躯做出反应。

景华脑海中思绪翻滚,想起曾经学过的“风水堪舆”。

前世从小到大,他常和父亲出去做事,办理村镇中婚丧嫁娶、起屋下葬的活计。父亲负责堪舆风水、计量方寸,他则打打下手。期间耳濡目染,逐渐了解民间“风水术”。

其中之一又称魇镇,是厌伏他人的巫术。乡间木工漆匠、神汉巫婆多有精通,他们以特殊手段下咒,希望达到某种目的。

按前世所知所学,“风水术”纯属封建迷信。哪有敲个铁钉、埋个楔子,就能让人不得安生的道理?

可父亲演示讲解,给他打开一扇奇特的大门。

在父亲的叙述中,“风水”表面上是采光、通风,乃至房屋设计的合理性。再往深处看,是对周围环境、地势地貌、磁场气流的正确把握。那些看似荒谬的设计,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个隐蔽的锈铁钉,可以无声地夺走生命。庄稼汉没读过书,有几个知道“破伤风”的?

花园、居室里事先设计的“洞窟”,加上特定植株,可能吸引附近某种毒虫、蝰蛇来定居。乡民被叮咬后,多数只会自认倒霉。

更多不可思议的方法,在父亲口中娓娓道来。“风水术”隐含不少诡异机变,超出人们的常识认知。

景华沉住呼吸,按父亲所说掐指计量、闭目揣摩。他静立片刻,缓缓走向厅前的门槛。

第十五章 冤家路窄

形山城北,王氏祖宅。

“大哥!刚接手的骡马行,怎么会半夜走水?难道景福仁那个老东西不甘心,故意来消遣咱们?”

鲍虎站在厅前,脸上尽是忿忿不平。

“下面那帮泥腿子口无遮拦,编排了不少片汤话。明里暗里胡说八道,说咱们比景家如何如何”

“呵呵,鲍贤侄,乡间农夫懂什么厉害区区一家骡马行,不值得和他们计较”

旁边一位老翁面带微笑,神情十分轻松。他是王德的叔公王觉,也是“火雷门”聚灵弟子,已然年过百岁。王家几名修士中,以他辈分最高。

鲍虎摇头道:“觉叔,咱们刚拿下铺子就出事,是不是太巧了点?如果是景家人弄的手脚,正好趁机梳拢他们。只要咱王家占着道理,云庸他们肯定不会插手。”

王觉还未开口,上首的中年站了起来。他长得宽脸大耳,看上去不超过四十岁,正是王氏家主王大城。

“鲍贤弟,事情和景家无关。王福刚刚回来是咱们的伙计不小心,无意间撞翻了茶架,架子上的火刀、火石散落一地,有的滚在灯笼旁边,引发了大火”

听表哥这么说,鲍虎登时泄了气。

“真他娘的丧气!哪个小崽子不开眼,火石散了都不收拾”

王大城摆手道:“无妨,无妨。咱家今后开枝散叶、红红火火,算是个不错的彩头”

他端起茶盏,伸手递给鲍虎。

“不过贤弟说的很有道理。事情就算不是景福仁干的,也要把它和景家串起来。”

“啊”

鲍虎一呆,抬头看向表哥。

王大城脸色转冷:“没有景天赐,景氏哪儿配得起那份家业?今时今日,景家就是没牙的老虎。咱们不动手,迟早会被其他人吞下去告诉下人们,火就是景家奴才放的,让他们遇上了不要客气。哼哼哼,和景老头摊牌前,先给他些厉害尝尝”

******************

“景少爷慢走,慢走”

伙计谄笑着撩起卷帘,把景华送出“刘记老店”,

上了马车,车夫转头问道:“景少爷,现在去哪儿?”

“城北。”

车夫鞭子一扬,不紧不慢朝前行去。车厢内景华神情轻松,甚至哼起前世的小曲。

五天前的大火把骡马行烧得七零八落,短时间别想恢复营生。说起此事,景家上下无不脸露笑容。伙计们议论纷纷,说王家坏事做绝,结果遭了报应,实在是老天开眼。

景华不知火灾内情,可事情实在有点凑巧。自己刚离开骡马行,随即就突发大火。虽然他破了主宅的“风水”,但父亲说得很清楚,“破基”、“泄运”手段难以琢磨,成功率不足两成。

当晚在墙角、门槛处“施术”,景华既未破坏房屋结构,更没有纵火意图。不过按前世所学布点时,少年有种特殊的感觉,似乎“风水术”在此世起了变化。至于变化的细节,他暂时还弄不清楚。

尽管如此,景华的心情依旧灿烂。那晚他受心绪影响,颇有点赌气的成分。没想到歪打正着,前世“手艺”再建奇功。看来真是“艺多不压身”,古人诚不我欺。

为犒赏自己,景华买了大堆美食,堆在马车暗箱里。左手边三盒“酥油麻花”,旁边挨着八两“蜜汁沙枣”。右手边四袋“牛油花生”,怀里还揣着一包“香辣芝麻糊”,据说是“刘记老店”的招牌。

“咕”

丢一颗沙枣入口、细细咀嚼,果香自舌底弥漫而出。景华摇头晃脑,把烦恼的事情抛开,全心全意享受美食。

中午用餐时,景华随便找个借口,从“观峰台”上溜了下来。他原先计划利用半天空当,雇马车在城里四处转转,借机寻找适合修炼的所在。

结果从城东晃到城南,又从城南转向城西,一大圈走下来,竟没有一处地方合格。倒是他顺手牵羊,买了许多零食。

看来千变万变,前世“本性”依旧未改。不过原来自己明明很懒,为什么穿越后会勤于修炼,景华仍然没想清楚。

“哒哒哒哒”

马车到了城北,行人明显减少许多。倒是路边绿树成荫、佳木茏葱,风景相当怡人。树从间奇花烂漫,其中还有几处假山石椅,和城内其他地方大不一样。

据说北城原来十分繁华,除了王家的商行,还有客栈、店铺和不少住户。随着王氏一代代巧取豪夺、强买强卖,把很多人家“迁徙”出去。最后空下大片土地,都成了王氏名下产业。

随后王家着手改建北城,处处遍布花草树木、石山凉亭。日积月累,竟把整个城北填满,使其笼罩于树丛花影之中,颇有点城中之城,世外桃源的味道。

车厢里景华闭上眼睛,屏气凝神感应周围。此处灵气充裕,十分适合观想修炼。

北城属于王家的势力范围,难道真是冤家路窄?

药姑聊天时曾经提过,王家在形山城代代相传,已住了快三百年,根基十分深厚。与之相比,景家崛起时间较晚,从景华曾祖成为修士起,到眼下不足二百年。

景天赐进阶筑基圆满后,景氏开始全面扩张,一跃变为城里最强的世家。可随着他外出修炼、经年不归,景家逐渐显露衰落征兆,王大城开始步步进逼。

景、王两家矛盾极深,景华起初并不想来城北。但目前看来,似乎他没有别的选择。

透过车窗,景华慢慢观察外间地形。城北幅员辽阔、草木丛生,找块没人的地方倒是不难。

观察良久,景华招呼马车回转往南,心中暗自盘算。

从城南到城北,全力赶路要两刻钟时间。如果晚上偷偷出来修炼,太早容易被二老发觉,必须控制在亥时以后。这么一来,修炼时间将相当有限。

正思索间,马车突地慢了下来,车外嘈杂声越来越大。

“打人了!打人了!”

“是个有钱的主儿!”

“去看看!去看看!”

“好几个打一个,啧啧啧,作孽啊……”

景华探头观瞧,马车已快到城南,却陷入人流中进退不得。行人们三三两两,向远处茶庄涌了过去。茶庄外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难道碰上了强抢民女、霸占美男的戏码?

景华好奇心起,轻轻跳下马车。他招呼车夫躲到一边,自己朝人堆走了过去。

第十六章 长街冲突

“打!给我狠狠打!”

为首老汉五短身材,獐头鼠目。他手拿一根旱烟,得意的叫嚣传出老远。

“走路不长眼睛,我老人家你也敢踩?”

被打青年倒在地上,看不清楚样貌。他拼命用手护住头部,身子缩成一团,不时发出两声惨叫。

周围四个壮汉光着膀子,拳打脚踢往青年身上招呼。其中一个伸臂拉扯,把地上的男人拽了起来。旁边一人张开大手,狠狠往他脸上扇去。

“啪!”

半边脸颊高高肿起,露出被打者的容貌。他约莫二十多岁,浓眉大鼻、嘴唇厚实,根本算不上“美男”。

景华一眼认出了对方。青年名叫肖大,在“一善堂”任内院管事。其妹不但是景氏内仆,还是景福仁的通房丫头。肖大为人本分老实,并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

“再加把力!让他长点记性!景家不会管教下人,我王福帮他一把”

王管家兴致高涨,手舞足蹈吼声不断。

“老爷今天叫你知道知道,王家的规矩是怎么立下的。你们……呃?”

王福突觉天旋地转,脑袋有些发沉。恍惚中只见鼻尖和地面越来越近,没等意识反应过来,老头便横着飞了出去。

“呯!”

王福的脸孔如遭锤击,重重撞在一个家丁后背上。

“哽”

老头张大嘴巴,差点背过气去。他眼中金星乱冒,鼻涕泪水狂涌而出。王福正要强撑着坐起来,耳边接连传来几记闷响。

“碰!碰!碰!”

“啊”

“呃”

几个家丁直挺挺地栽倒路边,全都两眼翻白,不省人事。

“谁?”

王福顾不得疼痛,拼命爬起来朝后看去。泪眼模糊中有人弯腰扶起肖大,正在对他说些什么。

“哗”

百姓们一阵骚动。

“这娃娃是谁?好快的身手!”

“好像是景家少爷,听说是个修士”

“景家少爷啊”

“怪不得这么厉害……”

王福知道坏了。

修士实力远超百姓,几个家仆根本抵挡不住。他张嘴就要呼救,声音刚到喉咙,左边脸颊忽地一麻。

“啪!”

巨力汹涌而至,王管家的脑袋猛地偏转,两颗槽牙凌空飞出。惯性驱使下,老头的身体不由自主旋转起来。

一圈两圈

呼救声被闷回肚腹,惨叫从喉咙中飙出。

“哎呦……”

周围百姓看在眼里,乐在心头。

王家强横霸道不是一天两天,形山城内几乎路人皆知。不少百姓目睹事情经过,纯粹是王福蓄意挑衅在先。眼下恶有恶报,众人心中暗自叫好。有些路人胆子较大,偷偷朝昏倒的家丁踹了几脚。

景华立在原地,没有再动手揍人。

刚才听肖大禀报,他无故被王氏家丁围殴。王福根本不讲道理,故意找茬挑衅、引发事端。

少年听得心头火起,一个巴掌教训了王福。即便如此,他依然留了分寸。否则凭修士的力道,一掌就能打得老头骨断筋折。

几个恶仆东倒西歪、佯装晕厥,连站起来的胆量都没有。景华摇了摇头,扶着肖大准备离开。

景家正实行“韬晦”策略,没必要节外生枝,坏了二老的计划。就在此时,外围传来一声断喝。

“住手!”

听到喝声,王福心中一阵狂喜。他视线仍有些模糊,但靠近的身影魁梧高壮,老头再熟悉不过。

“鲍爷!鲍爷里(你)可奈(来)了……”

老头手足并用,迅速朝魁梧身影爬去,嘴里口齿不清地大嚷:“这银(人)好狠,乌(我)的牙……”

鲍虎眉头紧皱,脸色阴沉似水。

他受王大城嘱托,看护王福他们行动,以防发生意外。方才动手时百姓越聚越多,他自高身份,不愿和凡夫俗子挤在一起,踱到旁边喝茶去了。结果茶没喝两口,就听到屋外出了事。

几个下人挨打被揍,在鲍虎看来无足轻重。王氏家法森严,常有家仆受到责罚,被打死的也不在少数。

但那属于王氏家务,与大庭广众下受辱截然不同。尤其对方是景家少爷,此事传扬出去,对王氏“威望”影响极大。

围观百姓自动分开,鲍虎大步走到场中,轻轻将王福托起。他转身面对景华,神色冷厉、语气森然。

“小娃娃!景少爷!哼哼哼你下手好狠哪!”

对方未发声前,景华就察觉到周围灵力波动。难怪王福敢在城里肆无忌惮,光天化日对肖大动手,原来有修士随后压阵。

来人正在壮年,长得一张国字方脸,是每日护送王德修炼的鲍虎。王家几位修士中,除去王德和毕思雨,就属他年纪最轻。

形山城里有十几名修士,修为都不算高。景华“灵粹”有成、信心大涨,拳脚较量不惧对方。

但此刻不是同辈切磋,冲突随时可能爆发。聚灵弟子两大宝贝,符箓、符器,他身边一件都没有,怎么和鲍虎动手?

在“火雷门”中,景华属于未入门的预备弟子,还在接受堂主指点。按云庸所言,修炼重在循序渐进,前期扎牢基础才是根本。因此他尚未被传授使用符箓、符器,景氏二老也不着急。

对面的鲍虎牛高马大,可不是年幼的预备弟子。他早已入门、修炼经年,而且多次单独外出历炼。作为外门弟子,鲍虎身上符箓、符器肯定不缺。如果今日和上次一样,王家有意挑衅、设下陷阱,情况就很危险了。

怎么办?少年心中念头急转,思量对策。

如今上前抱拳施礼,说一切都是误会,对方未必肯接受。况且这么一来,景家的弱势会更明显。王家如果借机要挟、勒索赔偿,景福仁几乎没有回旋余地。

鲍虎见景华没有出声,只当对方吓傻了。

他倒没有取出符器、符箓,将少年力毙当场的打算。再怎么说,王氏、景氏都是“火雷门”弟子。背后算计是一回事,公然弑杀同门是另一回事,何况景华还是“宗门后辈”。

走到近前,鲍虎心中拿定主意。

今日先教训教训景家小子,最好把他唬得哇哇大哭,在百姓眼前丢尽脸面。如果情况允许,可以借机扣下对方,让景老儿到王家来赎人。那时候,是圆是扁、如何揉捏,就由不得景家做主了

第十七章 下三滥

赤日当空、照入场中,映出景华和鲍虎身影,一大一小迥然不同。

景、王两家当街对峙,在形山城是了不得的大事。围观百姓越聚越多,他们生长在城中,对景氏、王氏多少有些了解。

景华、鲍虎,一个少年、一个壮汉,相差过于明显,年龄、体格都不在同一层次上。百姓们看不下去,纷纷发出嘘声。

“景家少爷是修士,没问题吧?”

“你懂什么?大块头也是修士,王家的”

“年纪差太多了吧,这还要脸吗?”

“大个头满脸横肉,景家少爷估计危险”

议论声传入耳中,鲍虎心里烦躁更甚。若不能干净利落地取胜,只怕后面会落下“以大欺小”的名声。

他外出历炼多年,面上依旧能保持平静。蝼蚁小民闲言碎语,对局势毫无影响。在形山城里,解决问题靠的是实力。

鲍虎随手拽起一个晕厥家仆,拎在半空、冷冷质问道:“景少爷,下人之间一点矛盾,你就这么处理?谁教你的?景福仁?还是何红药?”

景华笑嘻嘻应道:“鲍老爷,下人之间一点矛盾,王家都派出聚灵高手压阵,是谁教你的?王大爷?还是王太爷?”

鲍虎一时语塞,强行辩解自己刚巧路过,只会越描越黑。他哼了一声,冷冷回道“你到处撒野,殴打我王家管事、家仆。我若是不在,谁来管教你?”

景华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到处玩耍?难道鲍老爷心系景氏安危,一直偷偷跟着我不成?”

连吃两下暗亏,鲍虎火气直往上窜。

景家小子终究还未成年,可以胡说八道、东游西荡,自己总不成和他一样。至于跟在对方后面,更加于理不通,景华是景家少爷、不是王家少爷。

还未等他想出对策,少年自顾自说了下去。

“如果不是跟着我,那就是跟着他们了”

景华指着王福等道:“鲍老爷,难道你未卜先知,晓得王家打架会输?所以事先做好准备,怕待会儿没人背他们回去?”

鲍虎只觉脸上一阵燥热,他怒声呵斥道:“牙尖嘴利!景福仁老糊涂了!没教你尊重师长么?”

景华脸上露出邪异笑容,语气依旧恭敬有加。

“师长自然是要敬的。长者有德,可你上来又吼又吠,不讲道理,德好像少了点至于师嘛,‘大脸’你自己算算,在聚灵期多久没进展了?凭什么当我的‘师长’?”

这话正戳到痛处,“灵粹”失利、修为停滞是鲍虎多年的心结。他的耐心瞬间消失,倏地翻脸大吼:“小畜生,死来!”

大汉进步前趋、身体微躬,右拳收、左拳崩。

一招普通的“炮锤”,在鲍虎用来气势雄浑。劲力刚中有柔、柔中有刚,凡俗武师毕生追求的完美拳术,在“炮锤”中尽露无遗。

“好”

围观人群里有几个识货的,当下顾不得以大欺小,情不自禁地喝了声彩。

鲍虎不禁有点自得。

他十八岁聚灵,二十多年一直止步不前,被拦在“灵粹”关口。为了突破瓶颈,他转而修习武道,希望在武修道路上找到灵感,走出一条不同的通路。十几年下来,“灵粹”没多少进步,一身拳脚功夫却出神入化,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

平心而论,鲍虎并未把景华放在眼里。虽然王德隐瞒了较量失败的丑事,但即便他知道了,也不会太在意。毕竟都是些无知少年、胎毛未退,没有入山门受教,更没有独自历练,修士基础尚不曾掌握,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鲍虎生性暴躁易怒,却不敢当街击杀同门。此刻他改变主意,想先把景华打到鼻青脸肿,再当众羞辱一番。一来能避免口舌之争,二来方便扣下人质。等景福仁来救人时,必定要狠狠敲上一笔,才能出自己这口恶气。

如意算盘打得“劈啪”直响,鲍虎左拳到了景华面前,眼看着就要打中。

突然间少年左手一扬,鲍虎眼前顿时发暗,灰蒙蒙的一片铺满四周。无数粉末冲进他的眼睛、鼻子,有些洒到嘴唇上,竟带着淡淡的香味。

毒!

鲍虎立刻紧闭双目,惊却不乱。他左手顺势上扬、护住头部,右手横挂、护住胸腹,左腿闪电踢出,直奔“敌人”丹田。

“抱柱阴阳腿”守中带攻。若对方此时进袭,非但徒劳无功,还得吃两记鞭腿。

“唰!”

“噔噔噔”

一脚蹬空,鲍虎撤步急退。他左手猛地抹向双眼,目不视物吃亏太大,必须先扭转颓势。

就在此时,恶风扑面而至!

“呼!”

风声破空,“敌方”来势极猛。鲍虎无奈,左手回撤护住身体,同时听风辨位、右拳迅速击出。

“呯!”

一件硬物被打得粉碎,不知是瓦罐还是药瓶。滚烫的药汁洒在手上,刺痛感汹涌而至。

“嗖!”

鲍虎稍一分神,下方劲风忽至,同时周围灵力波动。壮汉知道不妙,猛地发力想跃起躲避,可惜来不及了。

“碰!”

腿根要害突地发麻,接着传来一阵无可忍受的剧痛。

“嗷”

鲍虎踉跄向左侧扑跌,双手同时护向子孙根。任他武艺如何高强,此刻也控制不住身躯。大汉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啊!小杂……”

话没说完,左耳传来一声巨响。

“碰!”

鲍虎嘴巴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直接翻身栽倒、昏了过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实在太快。直到景华回到场边,围观众人才反应过来,眼神瞬间变得不同。

“嘶”

“嘘”

抽气声此起彼伏,不少百姓嘴巴长得老大、忘记合拢。少年的手段并不新鲜,撒石灰、撩阴腿、敲闷棍,招招阴狠毒辣俱全,说是下流无耻也不过份。

本来以小击大,打的又是王家修士,周围该彩声不断才对。如今街上寂静无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景华走回场边,转头正好看见王福。

老头已经完全石化。他立在角落、眼神呆滞,口水顺着嘴角滴下,在胸前湿了一小片。

按照王福的设想,鲍大爷对付景华,自然手到擒来。自己是下人,不敢对修士无礼,但肖大还在那儿,刚好能拿来撒气。

二人还未动手,王福就偷偷朝肖大逼近。等鲍虎倒下后,老头的脑袋直接变成了浆糊。场内情形清清楚楚,但他怎么也无法相信,鲍大爷这么快就栽了,难道自己在做噩梦?

和景华目光相对,王福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别别别别别,里别过赖(你别过来)……”

王福口齿不清地往后退去,一下绊到躺着的家丁,摔了个四脚朝天,裤裆上水渍迅速放大、漫延四周。

景华摇了摇头,招呼同样呆滞的肖大,离开人群向外走去。

第十八章 老怀大慰

景府,内厅。

景福仁、药姑神情凝重,静静听着肖大陈述事情始末。肖大被打得不轻,右臂还缠着绷带。面对景氏家主,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太老爷,小的真没踩王福。小的去给云太太送药,路过茶铺时他在铺门外面,离着有好大一截……”

“后来,少爷出手,把小的救了出来”

景福仁闭目沉吟半晌,淡淡应道:“唔你去药房拿点‘金创散’,再到帐房支五十两银子,回去休息两天。”

“谢谢太老爷,谢谢太老爷。”

肖大赶紧又磕了个头,躬身退出内厅。

“小华,伤着没有?让阿姑看看”

听到孙儿和鲍虎动手,药姑再也坐不住了,直接上来掀景华的外衫。

“是啊,小华,千万不要逞强”

景福仁心中同样吃惊。王家修士除去王德,每人各有所长。鲍虎负责守护晶矿、押运货物,一身本事自然不俗。自己曾见过他与人争斗,虽然用符手段平平,但一身功夫当真了得,在形山城还有几分名气。

如果是云庸击退鲍虎,那丝毫不必奇怪。可小华才多大,怎能打败经验丰富的成年修士?

景华知道二老关心自己,便站在原地未动,任由药姑检查身体。之前的经过确实离奇,不太容易解释清楚。他挠了挠头答道:“爷爷,事情实在凑巧当时‘大脸’冲过来,我心里一紧张,直接把芝麻粉撒到他眼睛里。然后趁‘大脸’看不见,我使劲挥拳乱砸,他就晕过去了”

景福仁愕然道:“芝麻粉?”

“嗯下午我去买零嘴,顺手揣在怀里的。”

药姑查了半天,没发现异状,禁不住一阵后怕。

“哎呀,小华,那不是危险得很?神仙保佑、佛祖保佑,万一被鲍虎打上几下,那可怎么得了?”

景福仁手捋胡须,暗自点头。孙儿经过大难,已能临危不惧、随机应变,未尝不是因祸得福。

“小华,你想过没有?要是鲍虎不和你动拳脚,直接使用符箓、符器,你怎么应付?”

景华老实答道:“是,当时我也很怕。我想好了,只要他往外掏东西,我立刻转身就跑,往人多的地方钻云师傅说过,一张符箓打出要半息时间,估计应该跑得掉”

“糊涂!修士哪管百姓死活?鲍虎是个死心眼,又顾忌到宗门条例,所以没下死手。若是性命相搏,死几个人根本不算事情,哪会给你逃跑机会?不过嘛……”

景福仁话锋一转道:”今后历练,难免会遇到危险。出门在外,一切得靠自己。本事都是磨出来的,现在经历些风波有益无害,种种失误要引以为戒,不会每次都有好运气”

景华躬身受教道:“爷爷,我知道了。”

药姑虽然担心,但景福仁说的在理,她也不便多劝。

景福仁喝了口茶,思索片刻继续道:“王家的事情先到此为止,我和你阿姑商量过,目前最要紧是专心修炼,把心思放在正轨上。只要你修炼有成,王德根本不值一提,就是他爹王大城,以后也得让你三分。”

药姑明白景福仁的顾虑,插口说道:“就是王家的杂碎阴险无耻,给小华提鞋也不配,咱犯不着老踩那团狗屎。”

景华很不以为然。眼下王家步步进逼,已发展到光天化日下当众挑衅、殴打景家下人。若不适时作出反应,对方只会得寸进尺。

可自己表现得不太正常,原先“小景华”懂事乖巧,根本不是好勇斗狠的性子。更别说当街对垒成年修士,并将之击败打晕。

二老因为是至亲,所以没有怀疑。如果自己表现得太出格,保不准他们会多想。

念及此处,景华答应下来。

“知道了,爷爷。我今后专心修炼,不会再去惹事。云师傅嘱咐过,要为外出历练早作准备,让我多向你们请教,问问里面的门道。爷爷、阿姑,百姓不是修士,见到我们能认出来么?”

药姑笑道:“傻小子,普通百姓感觉不到灵力,无法分辨谁是修士。形山城里,很多都是世代定居的人家,认得咱们不稀奇。谁和咱们走在一道,人们便高看一眼。你长了一副娃娃脸,到了外面,就算站在街上大喊‘我是修士’,人家只当你是疯子”

景福仁捻着胡须,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

“是啊那些结丹期、筑基期的前辈,一眼扫过来,咱们这些后辈自然无处遁形。普通百姓哪有这本事?倒是一些歪门邪道、鬼蜮伎俩让人防不胜防,想当年……”

“好了,好了,今天小华累了”

药姑直接打断道:“历练的事情还早,找时间咱们再给他讲,先吃饭,先吃饭。小华,庄里送来了新鲜洄鱼,你可得好好补一补”

******************

用罢晚饭,景华回书房修炼,景福仁和药姑来到后厅,转入一间偏僻静室。

静室内肖大坐在下首长椅上,模样有些拘谨。见家主进来,他立刻起身就要跪下。

景福仁摆手道:“不必多礼,坐肖大,把下午的事再说一遍。尽量详细些,不要有任何遗漏。”

“是”

肖大挨着椅边坐下,开始复述之前的经过。

“后来,少爷好像嘲笑对方,说‘停在什么期,没资格做他的师长’,把鲍老爷气得不轻,立刻就动了手。他们打得太快,小人只看见少爷把药罐丢过去,趁着鲍老爷抵挡时踹了一脚,后来少爷就赢了”

景福仁思索片刻,又问了几个问题,才打发肖大从角门离开。药姑见屋里没有外人,兴奋地站起来直搓双手。

“大兄,看来云堂主教导有方,小华进步惊人哪”

她和景福仁都是过来人,先激怒对方、再施以暗算的手段,在他们眼里不算稀奇。但景华还未成年,又没有历练经验,临场应变能如此变现,已属相当不易。

“是啊,天佑我景家原本我担心,这孩子过于纯良,不适合外面的险恶环境。现在看来,年前的挫折反成了转机。那次重伤后,小华开始学会保护自己,连鲍虎都着了他的道儿。呵呵呵,王家几个小辈只怕要吐血了”

景福仁弄清来龙去脉,孙儿竟凭“真本事”打败鲍虎,不由老怀大慰。他强行忍住内心激动,语气变得沉稳有力。

“小华成长速度太快,远超我们预期。原本怕他分心,现在不必顾虑了。阿红,你去把符箓袋整理一下。明天开始,我亲自教小华用符。”

第十九章 符箓

观月历元封一五二年,十月,景府后院。

夕阳西下遍洒花园池塘,映出粼粼波光。无数锦鲤簇拥在竹亭旁边,张开大嘴你拥我争,抢夺空中飘落的鱼食。

景福仁拍拍手中的饲料,缓步走出竹亭。他面带微笑、神色轻松,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

“嗖!”

绿色灵箭在划空而过,留下淡淡的痕迹。翠芒钉在数丈外的标靶上,发出一声轻响。

“嗤!”

木靶上露出创口、深约数寸,翠芒则消失得无影无踪。景福仁走到一旁,背着手仔细观察。

“嗯这道‘灵叶箭’速度又快了两分,准头也比昨日有所进益”

景华上前问道:“爷爷,掌握符箓波动不算难,但用符时感觉各有不同,为何每道符箓都不一样?“

“那是当然制作符箓的修士不同,各人对灵力波动、血墨契合、笔触节奏等等理解各异,怎会有一样的符箓?”

景福仁拿起一张符道:“我们用符多从店铺或符师处购买,品质良莠不齐。偶尔倒霉,还会买到威力不足的赝品。”

“赝品?”

“是啊,有些符师本事不到家、手头又拮据,便以次充好来凑数。同样的‘火球符’,速度偏慢不说,威力还小了几成。如果不会制符,很难分辨出真假优劣”

景华摇了摇头。果然哪都有假冒伪劣,让人防不胜防。

“爷爷,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找云师傅?本门那么多师叔师伯,会制符的应该不少吧?”

景福仁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在聚灵弟子中,云城主的制符手段已属上乘。可他产出的符箓不多,而且自有供销渠道,不会随便外流。话说回来,制符水平越高、符箓价格越贵。一两张看不出来,几十上百张累积下去,花费同样是个问题”

说到这儿,老头语气有些感慨。

“宗门内有不少亲传弟子,享受专供的符箓、符器,他们只要一心修炼就好,基本不用操持繁杂琐事。亲传弟子本就天赋异禀,这么一来,修为提升当然比其他弟子快得多”

景福仁叹了口气,转手将符箓递给景华。

“一旦成为亲传弟子,意味着拜在结丹宗师门下。到那时,无论谁想找麻烦,都得先掂掂自己的份量。”

景华两世为人,立刻明白了话中的期许。他接过符箓,只见红纹黄符、银钩铁画,神妙不可方物。正面书写“闪雷”两个篆字,反面是弯弯曲曲的玄文。

神识扫过,能感到其中灵力波动。景华静心存思,顺着波动运转灵藏。

“嘶啦!”

一道电光闪过,眨眼间击中标靶。靶中央出现一块黑斑,几道电光四散溅射,有的落入池塘一角。水面上立刻飘起几条锦鲤,全都翻着肚皮、气绝毙命。

“爷爷,运使符箓除了开始不习惯外,上手后十分轻松,没感到太大困难。这么看来,有无专供符箓区别不大。宗门为亲传弟子专供符箓,是否多此一举?”

景福仁手捻须髯,缓缓摇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慰。

“小华,你可知道,普通弟子练习用符,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不等景华回答,他继续说道:“光是运使灵藏、激发符箓,就要半个月左右。加上神识牵引、锁定目标、提升速度,没有三四十天,根本不可能掌握。宗门耗费资源,专供亲传弟子符箓,就是为减少外部干扰,让他们尽快领悟技巧”

景福仁说着取过符箓袋,在其中挑挑拣拣。

“你爹有‘天才’的美称,也花了半月功夫,才掌握用符诀窍。小华你只用了七天,远远超过你爹当年”

他拿起数张符箓,递给景华道:“用符手段高低,仅凭一、两张看不出来。修士争斗,符箓消耗数以十计、百计。小华,你试试这些”

景华接过一看,几张符箓一模一样,全是“风刃符”。他没有多问,转过身去静心凝神、手指微动。

“嗖!”

“嗖!嗖!”

道道风刃激射而出,划过半空,在标靶上留下深深的刀痕。连续发出三道符箓,景华的速度慢了下来。激发第四张符前,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卡了一下。

景福仁问道:“怎么?胸口发闷?”

“有点灵藏运转有些滞涩,感觉不如之前。爷爷,难道是我修为不足?”

景福仁摇头道:“那倒不至于你已进入“灵粹”境界,体内灵藏使几十张符箓不成问题。方才之所以感觉滞涩,非是修为不足,而是调用不得法“

说着他摊开手掌,一团微小火光缓缓涌现,在掌心上方摇摆不定,似乎随时会消失。

“触发符箓,点到即止。新进弟子弄不明白,认为越猛越好。其实不加控制,反而会扰乱符箓结构,影响激发速度。滥用灵藏不但无用,反而会给身体带来负担”

景华略感尴尬。景福仁说得不是旁人,可他之前还十分得意,觉得自己天资卓越,可以无师自通。景福仁掌心的“灵火”似有若无,说明其对灵藏把控精微,自己目前还做不到。

“这所以用符的关键,在于准确控制灵藏?”

景福仁颔首道:“不错,控制灵藏进出、提升用符速度,等若多了数张对敌的符箓。单符激发看不出来,十张、二十张,每张间的差异积少成多,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说着他散去掌心火灵,取出一枚玉简。

“灵气微溢、持之以恒,日子久了自然熟能生巧。此法得自你曾祖,我和你爹当年都练过,从中收益非浅。你爹天资过人,能连出四十张符箓、连绵不绝。爷爷比不上他,只能勉强用到二十张左右。小华你勤加练习,必定会超越我们”

景福仁顿了顿,似乎觉得方才催促过甚。

“当然,新学乍练难免生疏。小华你修炼刻苦,我和你阿姑都很欣慰。聚灵粹体、化外为内,本就是个水磨工夫。一旦运灵过甚,轻则手脚酸乱、呼吸困难,重则当场晕厥、甚至危及性命。这点你务必牢牢记住,修炼时张弛有度,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第二十章 深夜幽会

夜色如水,景府书房内灯火昏暗。

梨木桌椅,檀木书架,整块玉石雕刻成的床铺。

书架上摆满各色玉简,间中还能看到几本线装典籍。书桌上整齐排放笔墨纸砚,颜色、形制和普通文房用品大不相同。除了书架下几袋糕点外,房里再没有其它杂物,前面一大块都是空地。

景华双腿微曲,伸臂在胸前反掌,由下而上缓缓推出,此为太极拳术“如封似闭”。

识海中四周“灵”动,在神识控制下规律行进。身躯如同无底黑渊,吞噬着稀薄的灵气,由外及内、时缓时急。灵气逐渐融入四肢百骸,疼痛感若有似无、大不如前。

景华运转灵藏数个周天,倏地摊开左手。微弱碧芒浮出掌心,若隐若现散发绿光。他两指一弹,绿芒离开指尖,消失于身前的花盆。花骨朵似有所感,花瓣轻舒微微颤抖。

少年吐气开胸,收势而起。

他神识较常人敏锐,所以在用符时能迅速把握要义。“太极法”不止能舒缓疼痛,更擅长控制运化。

炼体过程中景华习惯引导灵藏、控制节奏,如今转而修习家传技法,自然事半功倍、游刃有余。

数日前他“驱灵润花”,结果植株瞬间枯萎,很有点“拔苗助长”的意味。他夜以继日研究玉简、反复揣摩,把控灵藏愈加自如,花朵的反应较之前大有进步。

不过盆中植株受到影响,会提前开花结果。由于灵力损害其内部结构,结、开出的花、果变得瘦小、干瘪。

对此景华不以为意。按玉简记述,聚灵弟子修为尚低,能达到“花蕾不死”便算成功。抬眼望去,外面天色黝黑、接近半夜。

景华来到床边,取出一套灰色便装。他换下身上衣物,紧腰带、束鞋帮,悄悄从窗口“飘”了出来。

第一次溜出趟景府,结果引发骡马行大火。加上后来对阵鲍虎、惹出是非,景华曾蛰伏过数日。

表面上形山城一切如常,少年很快再度外出。今夜月朗星稀、时机适宜,景华在一善堂周围转了两圈,转身直奔城北。

“灵粹”威力当真非同小可,少年进退间犹如鬼魅、轻灵无声。不要说护院家丁们毫无知觉,景福仁、药姑同为修士,也完全没发现异样。

算上首次火烧骡马行,这是景华第六趟夜行,早已选好目的地。

出了景府,少年猫下身子、脚步如飞。路线经过事先查,专拣一些僻静、阴暗的角落行走。数日来景华五次前往城北修炼,一个时辰左右返回,轻车熟路畅通无阻。

长街后、屋檐下,少年如灵猴,似脱兔。他时而伏高、时而窜低,五六尺高的围墙,轻轻一跃便过,下落无声。手臂在墙头微微一点,少年能借势飘出丈许,像狸猫般灵活自如。

掠过巷口,景华带起一阵微风,惊动里面的野猫。野猫回过头来,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在黑暗中发出幽光。看了好一会儿,野猫无聊地打个哈欠,拖着尾巴慢慢走开。

放在前世,这些都是不可想象的本领。或许午夜梦回、偶尔出现,但没人可以真正做到。今时今日对修士而言,它们是再平常不过的技巧。

景华身在半空、双目微闭,享受着“自由自在”的酣畅感。神摇魂荡、虚幻飘渺,以至景府到城北一段长路,成为某种异样的陶醉。

平心而论,半夜外出不是好选择。景华曾想过和“家人”商量,他们肯定会有更合理的办法。可这么一来,无师自通的“神技”很难解释。

尽管二老的关怀发自肺腑,和他们相处多日,少年慢慢对新世界、新家庭有了牵挂。可他毕竟是穿越而来,心理上隔阂犹在,始终无法完全释怀。

在观月大陆,“移魂夺舍”不是神话传说,景华曾在典籍里数次读到。记录中其过程凶险无比,好像还要极为复杂的仪式。古籍里一笔带过、语焉不详,景华也弄不明白。

由此可见,任何出格的举动都要三思后行。两世为人是少年的秘密,景华只把它深埋心底。

进入城北后,景华放缓速度,慢慢来到修炼处。

此地离王宅较远,是树丛中间的一块草坪。旁边不远有几丛繁密灌木,借着假山石凳的阻挡,草坪成为视觉“死角”。只要不刻意搜索,很难发现其中的异常。

确定周围无人后,景华立于草坪中央。他全身放松、精神内守,开始存思观想。

四面寂静黝黑,灵气一如以往般浓郁。随着少年双手松掌、徐徐提起,灵气开始旋转汇集,融入四肢百骸。

不知不觉间“灵粹”加快,身体由麻到酸,由酸到痛。景华无喜无悲,双掌慢慢按下,身躯随之转动,匀衡圆融、绵绵不断。

随着“淬炼”加剧,各处“痛感”越来越强。景华舒展开双臂,后座扣脚,右转分手。紧接着他回体收脚抱球,身意相随,动意不动心。

“灵粹”逼近极限,灵气疯狂聚集,痛感渐渐扼制不住。它们像海浪般汹涌澎湃,一浪高过一浪。景华的心神逐步失守,他转动身体,收脚合抱、旋臂分手,退出观想状态。

“呼”

轻轻呼出一口气,少年闭上了眼睛。背后短衫黏住身体,已经被汗水浸湿。

北城地势偏高、环境清幽,很适合景华修炼。如今在景府书房观想,只能感到轻微刺痛。而在北城,连一波疼感都熬不过去。

对此少年并不着急。在“太极法”帮助下,他进步十分明显,已比第一次来多坚持了半刻钟。

景华背靠大树默默调息,准备迎接下一次磨练。就在此时,远处传来男子声响,迷迷糊糊、听不太清。

“雨妹,你来了……”

声音不大,但眼下夜深人静,少年勉强可以分辨出来。

是王德?这么晚了,他来外面做什么?

雨妹?是毕思雨难道他们在幽会?

景华屏气凝息,把身体挪入阴影。女子声音随后传来,听着十分耳熟。

“德哥,都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白天要修炼,晚上爹又拉着训话,唠叨不停。雨妹,我们几天都没亲近过了……”

远处传来“吁吁呜呜”的响动,夹杂着毕思雨几句“不要……”,断断续续不太清楚。

“德哥”

毕思雨声音忽地变大。

“德哥德哥!我们不是说好一同修炼,风风光光地成婚吗?你……你……你不能轻贱于我……”

王德似乎怕对方生气,不敢过份强迫。

“雨妹,我是太喜欢你了……你别介意……我已经和爹说好,等年后我们入门,就立刻结为道侣”

二人边说边走,声音逐渐往草坪靠近。

第二十一章 形山城的“道侣”

草木深处,话语声愈加清晰。

“德哥,我也喜欢你,等……等……”

又是一阵“吁吁唔唔”,两人看来情恋正浓。过了好一会儿,王德才开口道:“我爹说了等成亲后把大宅让给咱们。他盼着王家开枝散叶,希望早点抱上孙子,真正在形山城站稳脚跟。”

毕思雨声音较轻,听上去不太真切。

“那怎么行我们可以一同侍奉公公。家里宅子那么大……德哥,上次去找你时,我怎么会忽然迷路?”

王德“嘿嘿”两声,语气有些得意。

“我家祖上特意请来高人,在家里布下过阵法。王氏在形山城传承数百年,周围有矿脉、有草药,只要我们能拿下‘一善堂’,哼哼……对了,雨妹,上次我和你说的事……”

“是景……景家少爷?德哥,我们为什么要害他?你还说过,他爹是门里的前辈,万一……”

“没有万一!他那个老爹六七年没信了,连‘传讯符鹤’都不发,九成九是死在了外面,不用去管他”

毕思雨沉默片刻,态度似乎很犹豫。

“德哥,上次你已重伤过他,要是景家暴怒,那……”

王德十分不以为然,说话语调渐高。

“上次是他自己倒霉,头撞在台阶上,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即便那小子真的死了,景氏眼下也无计可施……”

少年只觉脑海翻腾,猛然传来一阵疯狂恨意。刹那间他险些把持不住,就要冲出去动手拼命。

景华连忙闭上双眼,默默调整呼吸、排除杂念。数息之间,识海慢慢恢复平静。

少年放松四肢,默默吐出一口浊气。

还好没惊动远处的男女,不然后果难料。这么一打岔,后面几句便没听到。王德不知怎地,把话题扯到鲍虎身上。

“鲍大叔阴沟里翻船,竟然被景华那小子算计了。光天化日、中城大街,许多百姓看得清清楚楚,对咱家威望影响极大。本来有几户商家已经谈妥,放弃景氏和我们合作,结果又缩了回去。”

毕思雨轻声道:“他们不过一时糊涂你不是说景家最近退让,等看清形势,那些商户会回来的。”

“那倒不必了”

王德狞笑道:“几个老家伙装病的装病,奔丧的奔丧。我爹已经派出人手,就让他们一直病下去,后面直接办丧事好了”

“啊”

毕思雨轻呼出声,似乎非常意外。王德正在兴头上,没有察觉不妥。

“景老儿自作聪明,以为让景华用点下三滥的手段,就能扳回城内颓势,当真是白日做梦。几个修士我们暂时动不得,下人他们就护不住了。‘白茶园’已被鲍叔烧了,景氏一个管家也死在里面。听说他和景老儿还是宗亲,真想亲眼看看老儿的脸色”

景华心神震动,差点再次失控。

最近他专心修炼,没有过问家事。爷爷、药姑每日相见,他们从未提过城内暗斗。王家如此胆大妄为,难道不怕宗门律令?

“雨妹”

王德一低头,发现毕思雨神情有异,连忙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毕思雨轻道:“‘白茶园’的齐家姐姐,当年帮过我爹大忙”

“啊”

王德暗骂自己多嘴,急忙补救道:“雨妹,你不知其中利害,所以才会同情他们。家族相争,容不得半点怯懦。想当年景家不过是普通修士,景老儿发迹时,同样不择手段”

他大肆编排旧事,诋毁景福仁。可毕思雨一直低着头,没有继续接话。想到老爹的嘱托,王德踌躇片刻转开了话题。

“雨妹,如今你也知道修炼所费惊人。那些符纸、玉简、灵丹只是开头,后面灵石、符器、功诀等等,没有一件是便宜货。我们想要修炼有成,这些东西哪样都不能少”

毕思雨身子一震,抬起头来,语气温柔不少。

“德哥,我知道你对我好,找来……”

王德打断道:“雨妹,我们还分什么彼此,你有不就等于我有么?所以现在要未雨绸缪,为后面多做打算。咱家虽然进项不菲,但将来修炼只嫌钱少、不嫌钱多。形山城里利最厚的,除去王氏产业,就得算景老头的铺面了”

王德偷眼观瞧,发现毕思雨凝神聆听,神色恢复正常,不由心中暗喜。

“景老头修为稀松平常,赚钱的本事着实厉害。这些年他闷声不响,倒买倒卖、囤积居奇,景家产业翻了几倍,赚到的绝不会比我们少。”

毕思雨似乎有所触动,轻轻应道:“德哥,对付景少景华,是为了景家的生意?”

“不错。以景氏目前的实力,支撑不起那些生意。趁他病、取他命,我们要抓住机会,羞辱景家的每一个人。只要方法得当,让他们每天惶恐不安,我们就成功了一半”

王德搓着手掌,神情逐渐兴奋。

“宗门规矩条条框框,很多事情没法直接去做。我们只能步步为营,让景家威信丧尽,他们自然在形山城呆不下去。若能接手景老儿的生意,再垄断草药商路,家中进项最少能长五成。那时候我们手头会宽裕许多,日后结交门里的师兄师姐,也有足够的底气。”

“那……德哥,我该怎么做?”

王德大喜。

这些天好说歹说,毕思雨始终不肯点头。父亲反复叮咛,她和景家有旧,难保没有香火情在,所以务必使其与景氏反目,不能留下隐患。

“雨妹,咱们齐心合力,不怕那小子翻出花来。可惜上次那么好的机会,他竟然没死,否则的话……”

王德来回走了几步,狠声说道:“景老儿奸猾似鬼,肯定有所察觉,现在防范越来越严。景华那小子也变得狡诈无耻,不会轻易上当。雨妹,你不是每天和他对练么?找机会下重手,最好打得断手断脚。实在找不到机会,也要让他鼻青脸肿、没法见人。”

毕思雨轻声问道:“德哥,这这成么?”

王德重重道:“景天赐失踪后,景华已经成了活宝贝,是景老儿的眼珠子。狠狠地教训他,就算不能让景家进退失据,也能震慑旁人,有利无害。我爹早有周密计划,咱们把这事干好就行。”

毕思雨沉吟半晌,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原来……德哥我都听你的……”

第二十二章 速成的“神功”

树林深处,人影相偎。

王德见目的达到,主动把话题扯开,甜言蜜语地说些肉麻话。毕思雨好像颇为情动,两人抱在一处、亲密良久。

过了好一会儿,毕思雨才轻声道:“晚了,家姐还在等我回去……”

王德“嗤”地一笑:“你姐啊她现在爱煞了王贵,恨不得整天黏着那个浑货。呵呵呵也好,算起来他是我族兄,咱们两家亲上加亲,日后……”

两人依偎着缓步离开,声音逐渐远去。

少年的双眉慢慢竖起。听王、毕二人的意思,今后会合谋对付自己。此刻夜深人静,与其等他们找上门来,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景华慢慢移动身躯,在树后露出半张脸颊。只见远处依稀有两个身影,搂肩抱腰亲密无间。

少年心中清楚,毕思雨的实力强于自己。如果只对付王德一人,突袭之下有可能成功。若是对方两人齐上,莫说袭杀王德,连自保都有困难。

他悄悄跟在“情侣”身后,静静等待出手时机。可惜王、毕二人恋情正浓,一直走到王家大院前都未分开。

景华轻轻叹了口气,把身体藏回树丛深处。

王家院内还有三名修士,冒然动手有死无生。此次机会太差,况且不知什么缘故,自己身体偶尔会失去控制。

原主人的印记看似消失,却总有点“阴魂不散”。少年穿越而来,生活起居一切如常、没有丝毫错乱感,“原主印记”功不可没。

景华曾翻遍典籍,没有找到类似记载。哪怕传说中的“移魂夺舍”,原有魂魄也会消失,不太可能继续存留。

少年找不到解决办法,暂时只能静观其变。他缩回树林、放下心事,仔细回味刚才的对话。

之前的判断十分准确,上次“意外”并不简单。景氏二老估计心知肚明,但自己“平安无事”,他们也就隐忍不发。

“传讯符鹤”是种普通符器,用来传递信息。景天赐身怀符鹤,却没及时发回讯息。药姑、景福仁都没提过,估计是怕孙儿悲伤。

景华掐了掐眉心,神情有些苦涩。

麻烦果然来了。王德是个草包,但他爹王大城手腕精明。刚才王大少蛊惑毕思雨,软硬兼施、有理有据,肯定是事准备好的说辞。

听话里的意思,之后毕思雨会下狠手对付自己。景华虽心有不甘,但修为上的确逊她一筹。两人对练少年从未占过上风,如果“毕师姐”真下死手,招架起来十分困难。

云师傅就在一旁,同宗对练伤不致死。可打到鼻青脸肿、手脚受创同样麻烦,到底该如何应对?

景华带着困惑回到景府,和衣躺倒在床上。

二人对练“货真价实”,容不得半点虚假。自己不知对方何时下手,乱七八糟的手段都用不上。即便去找云庸求援,没有真凭实据,只会招来堂主的训斥。

“避战不出”更不是办法,总不成天天打报告,说自己上吐下泻、无法修炼。景华摇了摇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胡乱搪塞只会引来嘲讽,奋起迎战还有一线胜机。

抛开对练不谈,少年还有更棘手的麻烦。

听王德的意思,王家不达目的不会罢手。纵然景家肯退让,也没法满足对方的贪欲。景华不知二老有什么对策,但两世为人,他丝毫没有束手待毙的意思。

可王家行事如此狂妄毒辣,尚且要顾忌宗门条例。自己势单力薄,该如何先发制人?

******************

次日一早,景华径直走进前厅、找到景福仁。

“品鉴凡俗武学?速成精妙招式?”

景福仁讶道:“小华,你又不做武修,问那些做什么?世俗武学驳杂繁复,对修士没多大用处。你看鲍虎就是例子,一身功夫炉火纯青,修为却稀松平常”

他沉思片刻,继续劝解道:“世上万物哪有速成之说?不论是修行、练武,还是法宝、灵药,都是一分投入、一分收获。即便有途径提高成效,也是无数前辈总结出的经验,帮助后辈少走弯路罢了”

景华依旧不甘心。他苦思一个晚上,才想出“实力不济、招式弥补”的法子,哪肯轻易放弃希望。

“爷爷,云师傅曾提过,修士体格、根骨远超常人,可以迅速掌握世俗绝技。我只想参考一二,没别的意思”

景福仁笑道:“云堂主的意思是模仿修士躯体经过淬炼,洗筋易髓脱胎换骨。凡俗百姓苦熬多年练就的绝技,修士几乎旦夕可成。可惜‘绝技’对修士基本无效,临阵动手靠的还是修为、反应、速度和力量。这些都需要循序渐进,万没有速成的道理”

他走到景华身旁,拍了拍孙子的肩膀。

“小华,若真有什么速成之法,还有谁肯踏踏实实修炼?所谓的捷径、窍门多有隐患,岂不闻欲速不达、揠苗助长?你是不是担心鲍虎他们来找麻烦?放心吧如果比试用符,你已在他之上,不必怕那个莽汉。若是真有动静,爷爷、阿姑难道会不管?”

难道我能说昨晚溜出去,跑到王家听墙根。所以知道毕思雨恋奸情热,准备把我打成“猪头”?

景华暗自吐槽,烦恼不已。现在没有其它办法,王家的阴谋暂且不说,眼前这关就挨不过去,只能先“装死”拖延。

“那我先熟悉符箓,过几日再去云师傅那儿”

景福仁不疑有诈。叮嘱几句后,他吩咐家仆到“观峰台”告假,自己去前面忙碌生意。

景华回到后院,对着管家如此这般,管家连连点头。不一会儿,十几个家仆来到后院,在高处拉出几条粗绳,将一个个口袋系在上面。口袋里装满石子、木块和布团,密密麻麻遍布四方。

见少爷颔首示意,家仆们纷纷散去。院子里没有旁人,景华挥了几下木棍,倏地开声大吼。

“独孤九剑!”

“天霸风神斩!!”

“神雷魔震惊天谴!!!”

可惜周围寂静无声,连灰尘都未激起一星半点。少年自嘲地笑了笑,摆开架势、左手微扬。

“唰!”

风刃疾速飞出,正中上方的布袋,一下把它切为两半。里面的石头、木块纷纷落下,直奔下方的少年。

景华挥开木棍,拨打“雕翎”。

“啪……啪……”

打飞三五块石子,其余杂物“劈哩啪啦”砸下,半数落到少年身上。

景华摇了摇头。放在前世,短短一息连发六棍,在众多杂物中挑开石块,根本是不可想像的本事。可放到眼下,远不能应付毕思雨的快攻。

再来!

“唰!唰!唰”

“噼哩啪啦稀里哗啦!”

连续打落二十几个口袋,景华被“击”中上百次,无法尽数避开杂物。想着容易做着难,眼看“防御功夫”无法速成,少年感到十分泄气。

真和毕思雨较量,目前的水平差强人意,肯定躲不开对方的棍击。手脚青瘀倒还罢了,头脸红肿太过难堪,必须想办法护住。

“唰”

木棍扬起,少年脑海中灵光一现。如果只守头脸,是否简单有效得多?

“啪!”

又一个口袋散开,“暗器”乱飞。景华集中精神,只防御冲着脑袋来的杂物。

“啪!啪啪”

只守头部果然容易得多。范围一旦缩小,应付起来相对简单。理顺了思路,景华立即打起精神、再接再厉。

“唰!唰!”

“啪!啪!啪!”

少年练得兴起,扬手又是一道风刃。结果这次失了准头,不但把口袋切为两半,连上边的麻绳也劈断数根。

“劈哩啪啦!噼噼啪啪!”

杂物、口袋、石子等等纷纷落下,洒得花园里到处都是。

望着满地垃圾,景华愣了半晌。

“来人!”

第二十三章 挨揍

观月历元封一五二年,十一月。

初冬季节,寒意森森。

“观峰台”上北风呼啸,景华、毕思雨身着劲装、手持木棍,分据东西遥遥相对。王德坐在一旁继续“修炼”,眼睛不时向场中斜瞟。

装模作样都不专业,真是个纨绔草包。景华暗自鄙夷一番,回转心神对付“强敌”。

解决“防御”问题后,少年借口天气寒冷,外罩皮袍、内衬兽袄,手脚关节处还带上厚厚的护垫。寻常百姓就算抡棒猛击,对他伤害也十分有限。眼下对阵修士,多少能起点作用。

“唰”

思索间身影晃动,毕思雨已到了面前。景华丢开杂念,木棍迅速在左侧划出半圈,把对方的抽击崩开。

“托!”

“托托!”

“啪!”

撞击声如同爆豆,连绵不绝。尽管之前准备充分,动手后两人却差距依旧。景华左支右绌,不时会被木棍击中。

数日“苦练”没带来实力改变,只帮少年坚定了策略。景华集中精神,一根木棍挥得呼呼作响,尽力护住胸腹以上。胳膊大腿等处难免遭袭,权当在做“抗打”训练。

毕思雨细眉微蹙,显然有些意外。数日不见,景家少爷又有精进,几次必中的攻击都被其躲开。她似乎察觉到景华的策略,脚步、身法逐渐加快,进攻更加大胆犀利。

“托托!”

“托托托!”

“啪!”

久守必失。

景华为防护要害、包裹过严,本就不太灵便。对方速度骤升,他立刻跟不上节奏。

“啪!啪”

后背、大腿连续被打,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让景华好一阵龇牙。

如此下去太过被动,必须找机会反击。少年心思电转,手中木棍向下竖劈,生生将对手逼开。毕思雨拧腰翻腕,木棍反戳过来。景华侧身急闪,迅速转到女修后方。

毕思雨似乎用力过猛,未及回身。景华瞅准机会、侧身直进,木棍反手朝对方腹部撩去。

“嗤”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女修单足顿地,身体凌空而起,少年的木棍撩了个空。

“呼”

恶风袭来,直奔后脑。

景华微微一惊。对方是故意卖的破绽,引诱自己上当受骗。

这当口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万般无奈下,景华连忙使出“懒驴打滚”,拼命朝旁边躲去。

“嚓”

少年修为不足,终究慢了半步。木棍掠过脑袋,扫中景华的右耳。一瞬之间,整个耳朵如烈火焚烧,灼热感由耳沿蔓延开来,直传到脸孔上,带起阵阵麻木。

“哧哧”

王德大声讥笑,景华心中怒意勃发、稍一分神。

“啪!”

手臂又被击中。景华猛然警醒,不再理会王德的骚扰,集中全力和毕思雨周旋。

“托托托托!”

云庸眯起眼睛坐在上首,望着三个弟子间的把戏。他手捋胡须,看似在观战,心思却转到另一件事上。

景、王两家在大街上正面冲突,是城里了不得的大事,早有耳目据实禀报。对王家的跋扈、贪婪,形山城上下心知肚明。王大城欺凌同门、抢夺财产,手段殊不光明,云庸内心颇为鄙夷。

可那又如何?

“火雷门”里,这样的事情并不新鲜。景家能控制草药、粮食等生意,是因为有景天赐做靠山。景家修士筑基圆满,自然配得起相应的财势。

如今景天赐音信全无,连“符鹤”都没用上,门里普遍认为他已不在人世。在“火雷门”中,筑基修士失踪十年后,宗门可以“调整”其名下产业。景家虽谈不上消亡,但衰退已不可避免。

景氏留下大块“肥肉”,山城内外准备伸手的不少,就是云庸自己也心念难平。王大城这厮心急火燎,仗着七拐八歪的亲戚关系,想来个先下手为强。王家手段下作、吃相难看,可他扯上宗门长老作虎皮,其他人干瞪眼却没有办法。

“托托!啪!”

不远处景华再次逼退毕思雨,同时右臂挨了一下。

云庸看着弟子们进退有度、攻守得法,不由心情转好。景、毕二人表现优异,远超之前的预期。未来宗门论功行赏,五年来的考评大部要着落在这上面。此事关切自身利益,堂主大人难免上心。

据云庸观察判断,景、毕二人进步神速,已超过形山城多数同门。他们受年龄、学识、经验等所限,战力还未成型。景华能“力挫”鲍虎,鬼蜮伎俩只是部分原因,本身修为才是根基所在。

尽管如此,事情依旧不可思议,给了云庸极大的震撼。

印象中景家小儿生性纯良,除了年前和王德争执外,平时很少生气脸红。可在和鲍虎的冲突中,他表现出的冷静、机变、乃至狠辣,和往日大相径庭。

少年先故意示弱,然后用言语激怒鲍虎,接着下损招、动狠手时毫不犹豫。直到最后,他并没把事情做绝,给双方都留了余地。

这真是一个十几岁、未经世事的孩子?还是逆境造人,老天爷补偿景家的损失?

云庸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毕思雨。景华的资质、根骨已是出类拔萃,但小丫头明显稍胜一筹。她平时不声不响、很少出头,年级轻轻,就懂得深藏不露了?

“唉”

云堂主闭上眼睛。看来自己究竟是老了,“火雷门”的未来肯定是他们的世界。自己是否该做点“功课”,为家族小辈留条后路。

想到这儿,他不再耽搁,直接站起身来。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你们过来”

“呼”

景华长出一口气,挺腰摆臂收住身形。动手时他几乎处处受制,好在头脸没受重伤。看来那天能打倒鲍虎,运气占了很大比例,并非人人都会骄傲轻敌。

三个弟子走到桌前,云庸手中已多了几道符箓。

“这些天来,你们修炼用心、进境神速,老夫十分欣慰。仙途漫漫、虚幻飘渺,不知多少英杰穷尽一生,依旧无法触摸到其中玄机”

说着他把符箓分成三份,交到景华等手里。

“老夫在门中呆了快一百年,生平别无所长,只在制符、用符上略有所得。符道极讲天分,本门结丹长老一共八人,只有一位能书画符箓。各个修士禀赋各异,这件事上倒不必强求。用符则不同,只要掌握方法,低阶弟子亦可使用高级符箓。你们的长辈都是修士,应该教过用符之法吧?”

三人一齐点头,云庸继续道:“制符修士个个不同,符箓自然也有区别,你们随我来”

第二十四章 送上门的美味

“观峰台”边缘,云庸挑出两张“火球符”,转身交到毕思雨手里。

“思雨,由你先来。”

毕思雨接过符箓、左手一扬,火光耀目而出。接着她右手晃动,另一道火球直扑标靶。

“轰!轰!”

两个火球一前一后,正中左右靶心。景华暗暗点头,毕师姐用符也下过功夫,速度不比自己慢。

云庸背着双手,将三人带至靶边。

“你们看看,两张符箓有何不同?”

三人各自上前查探。过了一会儿,毕思雨轻声道:“左边火球威力大些,靶上创口更深。里面的草木焦黑一片,火焰灼烧厉害得多。”

云庸颔首道:“不错,此符为老夫所制。同为‘火球符’,笔触、材质稍加变化、高下立分。”

景华笑道:“爷爷在家常说,云师傅制符技法高超,在‘火雷门’中独树一帜、人所共知。普通火球只有鸽蛋大小,刚才的明显大了一圈,威力至少提升两成。”

云庸摆手道:“门内高人众多,老夫的伎俩不值一提。今日拿出来演示,是让你们亲身体会,符箓之间存在细微差别”

他将一张符箓托在掌心,双目低垂。景华等凝神细看,只见符纸边缘逐渐模糊,隐隐发出红光。

“你们看好了。静心凝神、微散灵藏,尝试与符箓呼应,就能感觉到其中差别。以‘火球符’为例,威力大的灵觉醇厚、速度快的灵觉流畅;有的加长攻击距离,则灵觉绵延;有的追求灼烧,则灵觉暴烈今后选符用此法分辨,不但有的放矢,而且能避免拿到次品”

三个弟子都是一脸茫然,云庸笑道:“只是个运转技巧,玉简准备好了,你们带回去自行研习,数日间便可掌握诀窍。”

景华暗暗称奇。

云庸所授和景家秘传类似,且简单实用,想必是其多年心得。这等独家技法,没有白白教人的道理。云堂主为何如此慷慨,坦然与弟子们分享?

正思索间,云庸又取出三张符箓。

“这三张‘火球符’一模一样,同为老夫亲制,你们各选一张击打标靶。”

景华等依言取符、抖手打出,把远处的木靶轰出三个窟窿。云庸走上前去,将三个木靶并列排开。

“你们看同样的符箓威力不尽相同。王德打出的威力最大,景华次之,思雨的最小,你们道是为何?”

景华曾在典籍中读过,张口答道:“王师兄是火灵根,用火符最为合适。毕师姐身具雷灵根,用火符则没有优势”

云师傅点头道:“不错,木可助火,你用火符也很合适”

他再次取出数张符箓,一一排开。

“其实符之一道,变化万千,并没有强弱之分。比如基础符箓中‘火球符’看似威力最大,打中百姓必死无疑,但它速度偏慢,很容易躲开。‘闪雷符’威力最小,打在凡人身上只能电个半死不活。可它附带麻痹效果、且速度奇快,普通人肯定避不开。用时懂得取舍,才能对应实际状况。这些符箓你们刚好练手,若有疑问,可以随时来找老夫。”

云庸说罢回转桌前,开始提笔制符。

景华心中更奇。符箓不是大白菜,商铺中购买一张要二十两白银。云师傅出手便是百十张,这个人情可不算小。

好在自己“尚未成年”,王、毕二人都没说话,景华当然不会多事。三人研习玉简、运使符箓,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眼看天色不早,云庸站起身来。

“今日到此为止。用符同样是熟能生巧,你们慢慢摸索,自会有相应体悟。”

他来到场边,双手扬起。两张火符同时发出,“轰”地一声把木靶打得四分五裂。

“选用符箓越是接近,越容易加以变化。若只会拿着符箓乱丢,终究难成气候。回去之后,记得多向长辈们请教。好了,老夫送你们下去吧”

“哦哦哦……”

王德似乎被震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景华垂下眼帘,掩饰内心的激动。双符、乃至多符齐发,少年早就想到过。只是在家反复尝试,总觉得气息滞涩,难以协调。强行运使非但无法激发符箓,反而浑身不自在。

本打算询问二老,结果云师傅亲身示范,证明自己所想无误。只要找到同一符师所制的符箓,对练习用符将大有帮助。

毕思雨神色平静,没有说话。四人走到“观峰台”下,她忽地开口问道:“云师傅,我在典籍里读到过‘多符齐发’。上面只有记录,没有心法。而且寻找类似书目,大多语焉不详,这是什么缘故?”

云庸笑道:“用符技法多为各人私藏,它们或得之于战阵,或得之于苦修。越是厉害的诀窍,大家越是保密,唯恐他人知道,哪有随便外泄的道理。”

王德神情难堪,干笑着解释道:“云师傅,雨妹她”

云庸摆手打断道:“无妨。思雨好学上进,老夫只有欣慰。所谓技法不过是组合、叠加、混用等诀窍,更多要靠随机应变、借势而为。常用符箓不算太多,能选择的方法相当有限,过几日老夫会择机传授”

他似乎意犹未尽,顿了顿继续解释道:“至于更深奥的技法,须要配合高级符箓。它们价值不菲,远超凡品。你们入宗后,若有幸拜在长老门下,肯定有机会接触”

四人边走边说,一直进入分堂大厅。景华等正要道别,忽然人影闪动,一个劲装汉子匆匆赶来。

“云堂主!城外出事了!山里蹿出几头巨型怪猪,大肆破坏宗门灵田。那边只有十多个弟兄,您看……”

云庸淡淡道:“哦?又来偷食灵谷?郭安他们呢?”

“郭执事他们中午外出,现在还没回来……”

云庸笑道:“难得一顿美味,总不成又叫它们跑了。思雨,你们三个可有兴趣,随老夫去练练手么?”

堂主有意提携,三个弟子怎会扫兴,当下一齐点头。云庸也不耽搁,径直出门上了马车,景华等尾随其后。几十号劲装大汉前呼后拥、弯弓执刃,浩浩荡荡开出城门。

第二十五章 初次上阵

灵谷、灵果长于灵气充沛的地域,它们不仅常用于炼丹、灵肴,而且是宗门财富的根基之一。形山城灵田离“观峰台”不太远,位置靠近大形山,环境适宜、灵气充裕。灵田方圆不过数十亩,地处几个山丘之间。

景华等还没到田头,阵阵噪声扑面而来。武师、猎户们大呼小叫,伴随着“哼哧哼哧”的猪嚎,场面杂乱无比。远远望去,五头猛犸大小的山猪拱在田里,正大快朵颐吃得起劲。

山猪腹圆脚长,两颗长牙凸出唇外。青灰色的短毛肮脏邋遢,外面覆盖着一层“泥壳”。猎户的弓箭射在上面,只能击落几块泥垢,山猪们则丝毫无损。

这些本不是问题。

武师、猎户们经验丰富,早发现山猪已然变异。对付异兽,他们取出备好的强弩、梭镖,四面包围、轮番攻击。异兽的体格、力量虽强于野兽,却无法抵抗特制的弩箭、利矛。

今日情况有些特殊。几头山猪大得过分、皮糙肉厚,武师们射出许多强弩、梭镖,始终无法重创它们。有的山猪受伤后凶性大发,连着踩死、咬伤十几个猎户。

赶跑了武师,异兽们更加肆无忌惮。它们在田里随意踩踏,大口嚼食灵谷幼苗。十几个的汉子手持猎叉、弓弩,守在远处不敢靠近。

“嗖”

见此情形,堂主云庸飞身而出。他手指一弹,灵光闪现。

“轰!”

火球爆在山猪屁股上,将它打得向前跌滚。

“嗷”

山猪惨嚎一声、翻身爬起,一瘸一拐扑了过来,后腿似乎受到重创。另几头山猪受了惊,纷纷调转身躯,向小山丘内逃去。

“火雷门”跟来数十位武师,他们汇合守田汉子,在田埂周围布下阵势。眼见才一个照面,异兽就伤在云堂主手下,猎户、武师不由士气大振。他们箭矢齐发,登时把逃跑的山猪逼住。

每头山猪至少中了十几支利箭,它们皮糙肉厚,加上有“泥甲”保护,并没受多少伤害。受困后山猪发了野性,猛地一阵乱冲乱撞,把武师们逼得连连后退。

田埂这边,三名少年已快步上前、替下云庸。景华等手持猎叉、围住异兽,山猪后腿不便,进退间步履蹒跚,被少年们困在当中。

景华等毕竟是修士,实力远超普通武师。开始少年们还有点缩手缩脚,时间不大便适应过来。他们轻挥猎叉,把受伤山猪扎得“嗷嗷”乱叫。

三人中毕思雨动作灵活,王德身材高大,因此冲在前面。景华年岁尚幼、身材矮小,因而被落在旁边。

景华倒不太在意。越是靠近山猪,恶臭味道越大,让人相当反胃。他躲在外圈,抽冷子一叉扎下,伤口深达半尺。过不多时,山猪被扎出十几个创口。它动作愈来愈慢,已在垂死挣扎。

眼看战局抵定,云庸面露微笑、转头侧望。

田埂那头,形势岌岌可危。几十个汉子奋勇搏命,依旧挡不住急眼的山猪,五六个武师或死或伤。

山猪们东奔西突、喧嚣混乱,人喊猪叫响声震天。此时冒然用符,可能会误伤门人。

云庸眉头直皱,转身提醒道:“几个畜生异化严重、已然近妖,你们多加小心。”

话音未落,他腾空而起、跃向田埂彼端。身在半空,两张“闪雷符”同时出手。

“轰!轰!”

电光闪过,两头山猪鬃毛竖起,浑身抽搐。一头脚底趔趄,摇摇晃晃如同醉酒。另一头更加不堪,胖大身躯直接朝前栽倒,嘴里发出凄厉的嚎叫。

云庸脚尖落地、双手不停,几张符箓连环打出,又制住一头异兽。局面很快被控制,武师、猎户们有了底气,纷纷稳住阵脚,再次困住想突围的山猪。

众人各自动手,齐心“抓猪”。谁也没注意到,旁边小丘上黑影晃动,又冒出一头山猪。

它通体乌黑透亮,比普通家猪还小了三分。“小猪”双目隐隐泛出红光,四颗獠牙凸出唇外、晶莹洁白,如同刚开锋的利刃。

小山猪闷声不响、潜伏突进,瞬间从丘顶窜下、直扑田埂。景华一直在旁游击,首先发现异常。少年心思敏捷,转瞬间便算出利弊得失。

自己距离猪妖最远,动起手来相对安全。不过妖兽来势汹汹,己方若不能合力应对,王、毕二人固然会被迅速击败,自己恐怕也独力难支。

“小心!”

他故意大声示警,提醒两个同门回身反击。可山猪来势太快,速度甚至超过修士。景华向怀中一探、反手扬出符箓,同时双腿发力、迅速后撤。

“嗖!”

“灵叶箭”一闪即逝,直奔来敌的脑门。绿光去势极快,山猪反应却更胜一筹。

它后腿一蹬,身躯几乎贴上地面,向前方“滑”出数尺,堪堪避过景华的符箓。“滑行”后山猪愈加逼近王德,双方距离不过几十步。

王德听到示警,刚刚转过身躯。眼见山猪离自己只有数丈,他不由大惊失色。情急之下不及思考,大少爷抡起猎叉向对方掷去。

此时毕思雨刚刚发力,击杀了被困的异兽。乍闻伙伴警告,抬头便看到王德的危机。

山猪行动犹如鬼魅,轻易便躲过钢叉。它周边灵力开始剧烈波动,与方才几头异兽大不相同。

毕思雨神识敏锐。如此灵压,对方必为典籍记载的“一转妖兽”无疑。它们是兽类中的“修士”,战力远超异兽、极其危险。

如果此刻她抽身而退,空出反应时间。云堂主就在左近,几个修士联起手来,未必怕了这不知名的妖猪。可王德“杵”在前面,身体僵硬、手脚发颤,若自己后退,“情郎”肯定要独面妖猪的攻击。

毕思雨咬了咬牙,娇声喝道:“快退!”

她丢下猎叉、双臂互探,左右两手各现三张符箓。与此同时,灵力波动澎湃而出,景华离她不远,隐隐有种被压迫的感觉。

“咦”

话音未落,毕思雨周围灵光乍现。六张符箓迎风摇摆,同时激发。

“滋滋滋”

电光狂闪,夺人二目。

妖猪感应倒巨大威胁。它忽地站定、人立而起,四根白玉般的獠牙变得血红。

“突!突!突”

轻响不断,尖牙如强弩般激射而出,直奔对面三名少年。

与此同时,毕思雨双臂齐挥,灵符消失无踪。六道耀目闪电狂击飞射,劈向立起的猪腰。

“啪!啪!啪!”

“嗞!嗞嗞”

电光转瞬及至,全数打在妖猪身上,把它电得毛发倒立,直接从田埂上跌落,躺在泥水里动弹不得。

“轰轰轰”

六枚火球凌空飞至,再次击中妖猪,将之炸得皮开肉绽,一条命去了九成九。

其中两枚来自景华,他左右手齐动,各甩出一张符箓。另外四枚火球后发先至,云庸已及时赶回。

“唰!”

“轰轰轰”

云堂主飞身而来,犹如大鹏展翅、迅捷无比。他抬手又是几张符箓,地上的妖猪彻底了账。

“啊”

惨叫声突兀响起,尖利刺耳。

第二十六章 女修之死

两个修士倒在地上。

王德蜷成一团,鲜血染红了外衫。他运气较好,“猪牙箭”被闪电剐蹭、改变方向,深深钉入其左肩。从位置上看,胳膊估计很难保住。

毕思雨仰面朝天躺在田埂上,四肢微微抽搐。“猪牙箭”正射中女修胸口,扎进去半尺多深,把身躯完全穿透。尽管修士体格强与常人,但如此重伤怕已无力回天。

景华步履蹒跚、缓步上前,心中百味杂陈。

一共四支“猪牙箭”,两支射向毕思雨,两支分射王德和自己。冥冥中自有定数,自己距离妖猪最远,发觉及时且退后果断。饶是如此,猪牙依旧擦过右腿。

好在他身着厚袍、内衬皮衣,抵消了部分冲击。“猪牙箭”只带走一块皮肉,没有伤及根本。

毕思雨反映迅捷、瞬间侧闪,躲过一支牙箭。可惜妖猪把她当成最大威胁,一半力量集中到这边,双箭齐发重创对手。

最后时刻毕思雨六符齐发、灵压澎湃,实力显露无疑,已和云庸平日不相上下。

云庸是什么人?形山城分堂堂主,聚灵圆满的修士!

毕思雨连宗门都未正式加入,修为已达到如此境界?

进一步推断,按照之前说的用符要诀,只有同一符师制出的符箓,才容易数符齐发。毕思雨哪来的符箓?

云师傅送出的是火系符箓,不是“闪雷符”。六符齐发,要么是王家特意为她采购的,要么就是她自己制的。

景华出身世家,练习数年未能学会制符。毕思雨来自城外村落,反倒后来居上,其修行天赋不言自明。这么一位资质上佳的女修,居然鬼使神差死在猪妖手里。

“唉”

解决了猪妖,云庸快步上前。目光扫过伤口,他明白毕思雨已然无幸。云庸长长叹了口气,眼神十分复杂,有几分错愕、有几分惋惜、甚至还带着一丝怜悯。

鲜血从女修嘴巴、鼻子、甚至耳朵里涌出,不断滴到田埂上,毕思雨呼吸开始急促。她艰难地转过脑袋,眼睛望向景华,脸上全是祈求。断续声响从喉管发出,几乎无法听清。

“挤…挤啊”

景华有些错愕。女修求助的意图非常明显,但自己此刻能做什么?伤势太重,即便有结丹长老出手,也未必救得回来。

挤?啊?景华脑中灵光一闪,毕思雨说的是“家”?她自知必死,所以求自己照顾家人?

怪异感受涌上心头。毕家所为忘恩负义,毕思雨一死,她的父母亲族必然衰败破落。届时景氏不落井下石踩上几脚,就算是宽宏大量,哪有伸手帮忙的道理?

哪怕此时王德不在眼前,求助云庸也比求自己靠谱。景华脑海中思绪翻腾,过往场景一幕幕浮现。初见时的青涩、背叛时的决绝、意外时的撒谎、切磋时的伤痛,还有深夜里她与王德的对话。

景华忽地意识到,以毕思雨的修为境界,暗算自己并不困难。先前数次比试,她肯定手下留情,没有全按王德的吩咐去做。原来她早已备好退路,给家族留了三分余地。

“毕师姐放心。我等既为同门,理当守望相助,家中事宜肯定会有妥善处理”

景华迎上毕思雨的目光,重重点了点头。他不是稚龄童子,两世为人,多少能理解“草根”的选择。虽然理解不等于接受,但人之将死,举手之劳惠而不费。

云庸站在一旁,脸上不动声色。

景、王两家结怨已久,毕氏混在其中,充当了很不光彩的角色。此时景华能放下仇恨,作出如此决定,确实令人感到意外。

听到景华表态,毕思雨神情一松,缓缓闭上眼睛。女修的意识逐渐模糊,所有感觉缓缓离体而去。

恍惚中,毕思雨又见到熟悉的一幕。荒山野岭,一人一妖战得惊天动地。修士长发飘飘、娥娜翩跹,妖兽非虎非豹、似牛似马。

数丈之外,稚龄女童穿着朴素,正吓得浑身颤抖。即便如此,她的双眼一直死死盯着战场,被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的奇异深深吸引。说来奇怪,不论打得如何惨烈,修士、妖兽间的搏杀却未波及女童,直至最后战斗结束。

从那天起,女童福至心灵,感受到天地间的玄幻伟力。那力量如此奇妙,把她引入完全不同的世界。

毕思雨的意识逐渐模糊,神魂似乎脱离躯体、漫漫升华,一切归于虚无

“啊救我快救我”

惨叫声嘶力竭,不合时宜地传了过来。云庸的心情恶劣到顶点,喝令武师们给王德包扎伤口。

远处沙尘扬起,不少人正朝灵田赶来。

******************

深夜,景府。

景华坐在书房、双掌朝天,两团碧芒在掌心忽隐忽现。时间不大,右手碧芒自行消失。少年双眉微蹙,再次凝神,右掌重现绿光。只隔了两三息,左手碧芒忽地消失。

“呼”

景华摇了摇头,走到桌边坐下。他手执符笔,在符纸上写写画画。最后一笔勾完,符箓毫无反应、成了废纸,比平日的成绩还差。景华有些恼怒,重重把纸团掼入竹篓,坐下叹了口气。

“灵田意外”已过去三天,他的内心依旧无法平静。幕幕场景浮现眼前,妖猪、电光、毕思雨耳边似乎有声音回响,分不清是人喊、猪叫,还是符箓爆炸。

当日局面非常混乱,景、王两家都来人接应。

王大城见到嫡子受伤,脸色变得铁青,不过依旧能保持镇定。等发现毕思雨的尸体后,王氏家主一下子老了几岁。他神情恍惚,差点坐倒在地上。

对付几头变异山猪,弟子们本不会有任何危险。谁知世事无常,一转妖兽突然现身,使局面瞬间翻转。

三个弟子一死两伤,云庸又惊又怒却无可奈何。为补偿王家的损失,“凶手”被交给了王大城。

妖猪能使用天赋神通,以獠牙击杀修士,修为至少是一转境界。一转妖兽必有妖丹,它既能入药,也能用来培育灵兽,价值相当不菲。但王大城脸色灰败,连几句客套都欠奉,直接转身便走。

云庸的脸色同样难看,吩咐几句后领队回城。

虽然景家分到一头变异山猪,可出了人命,死的还是同宗修士,药姑没有幸灾乐祸,带着景华匆匆回家。

一切看似过去,景华内心却烦躁无比。有种抑郁发自心底,压得人直想吼叫。

是对毕思雨的同情?是对死难武师的哀悼?

显然都不是。景华十分清楚,自己是个普通人,没有特别高尚的道德情操。悼念的事情或许会做,不过是出于礼仪、习俗。

死的是王家修士,景家找不到悲痛理由。真论起来,自己仅受轻伤,还是值得庆贺的幸事。

因为找不到烦躁原因,景华才久久无法平静,连每日修炼都受到影响,导致修为停滞不前。

第二十七章 风波乍起

景华起身推开窗户,皎洁月光洒满书桌。抬眼望去,玉轮高悬、亮彻夜空,烦躁的情绪稍加缓解。

少年背过双手,在房内缓缓踱步。

“灵田意外”让景福仁、药姑唏嘘不已,他们不关心毕思雨的死活,因为自己当时在附近,二老更多是后怕。

尽管很意外孙儿作出承诺,听过缘由后,二老都表示了支持。景福仁更是老怀大慰,连连夸奖景华少年老成。

王家若善待毕氏族人,肯定用不着“一善堂”出面。如果王大城抛弃毕氏,景家雪中送炭,两家在城里的声望差距更大。声望看似虚无缥缈,但对于长居城内的世家大族,帮助往往润物无声。

景福仁特意派出家仆,到城里打听动静。果然上午有人来报,毕氏全家清早被送出城外,到一处乡间农庄去“享福”了。

他们本就生活在乡村,当初是景福仁把他们带入城内。如今回到“老家”、重操旧业,算是天道循环。只要毕家安分守己、辛勤劳作,景家再稍加照顾,生活应不成问题。

景华闭上眼睛。既不为意外烦恼,又不为承诺担心,莫名狂躁从何而来?

“观峰台”上、灵田埂边,景华两次见识数符齐发,隐隐摸到其中的诀窍。可最近心绪不安,用符也时灵时不灵。

云堂主心情不佳,最近没有授课。王家刚有修士伤亡,谨慎起见少年也没外出修炼。加上他烦躁不安,强行修炼只怕事倍功半。

景华再次望向窗外,明月如故,使人倍感亲切。穿越后他常觉孤独,每每能在月光中找到平静。

书房位于小楼二层。景华跃上窗台,轻轻一纵一搭,熟练地翻上屋顶。他平躺在琉璃瓦上,双手枕着脑袋,微微合上双眼。

月光如水,皎洁地让人心醉。

与穿越前不同,此处圆月更大更亮。若把前世的月亮比作棋子,眼前玉轮就像个餐盘,高悬天际抚慰四方。

景华闭上眼睛,任由冷风吹拂身体。

观月大陆天蓝水绿、人杰地灵,还有让人沉迷的修真世界。可自此生活数月,总好像缺了点什么。

是大城市的纸醉金迷?是霓虹灯下的声色犬马?还是宅男必备的度日神器?

景华不知道。前世种种浮现眼前,印象却越来越模糊。很多人、很多事渐渐淡出记忆,再也想不起来。

遐思良久,景华回过神来,躁动的心情平复许多。他慢慢坐起伸了个懒腰,正打算回房休息。突然远处青影一晃,在目力极限处迅速闪过。

景华立即伏下身躯,凝神细看。小楼在景府北端,青影出现在西南面,距“一善堂”很远,不是冲这边来的。不过半夜三更,谁这么晚还跑出来闲逛?

“唰唰唰”

未等他想明白,远处异变再现。接连数道身影急速闪过,向城东北疾奔而去。这次景华看清楚了,身影行动迅速轻盈,和自己速度相仿。不是修士,就是凡俗的武师高手。

他们去做什么?

按景华原来的性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和景家无关,由他们自便就是。但今夜情况特殊,持续的郁闷刺激神经,使景华心绪浮躁。遇上稀奇事,少年立刻被吸引,失去了平日的从容。

踌躇片刻,景华翻身回房,迅速换好夜行衣物。他双足一点飘出窗外,向着黑影处追了下去。

*******************

黑影共有八人,动作迅捷、落地无声,全都是聚灵修士。他们时而奔走,时而停下商量,似乎对形山城不很熟悉。

一路下来,景华在后方远远缀着。他发现黑影们刻意绕路,避开“火雷门”分堂,一直向北行去。

“火雷门”在城内只有十数位修士,八个散修联袂夜行,显然不是小偷小摸的毛贼。城北大户只有一家,想到这儿景华调转脚步,隐入街角深巷。

每晚修炼经过的“旧路”,少年早已烂熟于心。“捷径”不但方便,而且隐蔽。三转两转,景华就到达树丛,把夜行散修甩在后面。

估摸出大致方向,少年提前找了棵巨树。他悄悄攀援而上,把身体藏进阴影之中,屏气凝息静静等待。

盏茶功夫,夜行散修齐齐到达。景华用眼角余光观察,发现靠近王宅后他们明显谨慎,远远就停住脚步。

一个灰衣人率先潜入树丛,四下查看一番,然后打了个手势。后面诸人慢慢聚拢,景华收回目光、一动不动,只当自己是根树枝。

下方不远,淡淡男声传入耳中。

“收拾家伙,待会动手时尽量要快。东西不在王大城那儿,就在他儿子身上”

沙哑嗓子低声应道:“老大,放心吧王家一共才四根钉子,儿子还受了伤,跑不掉的”

一个女声插口道:“为何如此着急?再过几天,范师叔他们就该到了……”

淡淡男声回道:“消息来得仓促,就怕王老儿把东西送走。那宝贝进了‘火雷门’,再想拿就麻烦了”

女声有些不以为然:“东西到手三天,如果要送,此刻早就不在城里了吧”

沙哑嗓子抢着道:“那么稀罕的宝贝,王大城未必会上交。就是要送,肯定得选个宗门长老,再亲自摇头摆尾献上去,哪会把功劳分给旁人?”

淡淡男声接口道:“确实如此王大城老奸巨猾,随便找个地方把宝贝一藏,那也棘手得很。在形山城里我们杀他容易,想活捉逼供就难了”

女子似乎被“老大”说服,不再发声质疑。

沙哑嗓子有点兴奋,嘶声笑道:“王老儿自以为消息隐秘,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估计他前世不修,宝贝侄子睡了毕家女儿,嘴上连个把门的都没有。消息中午就传出来,估计再过两天,全城上下都会听说,王家吉星高照,从猪妖肚子里挖到一块灵髓”

灵髓!不是妖丹?

景华心头巨震。

灵髓是修行至宝,诸多藏书中都有提及。修士们虽然也带金银,多是和百姓买卖时用的。各修士间彼此交易,多用灵石计价。

灵石、灵晶、灵玉、灵髓,是灵石价值的四个等阶。灵髓处于价值巅峰,是整条矿脉的核心。

一般而言,必须先有灵髓,加上环境适宜,经过长时间衍化后形成灵矿。灵髓一断,矿脉中不会生成新的灵石。矿藏挖掘殆尽后,矿脉会成为废墟。

相对于普通灵石,灵髓价值根本无法估量。

不少修士曾想方设法,寻找矿藏灵髓。只是其位置极为诡异,随地脉不断变化,没有规律可循。修士们往往费尽功夫,最后毫无所得。因此灵髓数量相当稀少,属于天材地宝类的珍品,是一笔超乎寻常的财富。

景华稍一走神,后面几句就没听清。等他回过神来,淡淡男声已开始下令。

“总之大家小心些,尽量不留活口。”

第二十八章 暗夜屠戮

翠玉苗竹错落有致,沿着小路遍布庭院。

茂密的竹叶在半空合拢,形成一列列“竹亭长廊”。长廊蜿蜒曲折、清幽淡雅,从亭中任何一处望去,满眼都是翠竹细叶。庭院布置精巧细致,曲折处有幽径,路尽头是竹林。

穿过小径,鲍虎大步走进厅堂,把手中包裹放在桌上。

“大哥,已经吩咐下去了”

王大城点头道:“坐吧,景家最近有什么动静?”

鲍虎“哼”了一声:“派了几个小崽子,来这边探头探脑。景老儿胆小如鼠,估计正躲在家里偷笑”

两天前突遭巨变,王大城憔悴了不少,话语声十分低沉。

“出了意外死了人,他派仆从打探也属寻常。唉只可惜我们一番苦心……”

鲍虎愤愤不平道:“大哥,你说云老贼是不是故意陷害,不然哪有这么巧?

王大城摇头道:“云庸人老成精,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可能是命数吧毕丫头根骨过人,还有制符天赋,能稳压景家小子一头。我们再从中运作,形山城十拿九稳可以攥到手里,谁知道……唉可惜了我们一翻心血。只恨阿德不争气,指望他出人头地太难太难……”

自从被景家小子“暗算”后,鲍虎已变为分堂笑柄。要说形山城最恨景华的,除去王德就得算他。听家主提到“景家小子”,鲍虎禁不住咬牙切齿。

“要不我们找机会把那小子废了!景老儿一副窝囊样,估计变不出什么花招”

“不行!”

王大城断然道:“毕丫头的死讯已报回宗门,紧接着景家孙子就出事,‘刑罚院’执事们不是傻瓜。真和我们无关还罢了,只要被查到半点蛛丝马迹,哼哼门里惦记咱们的也不少。归根到底,还是王家实力不济啊……”

鲍虎精神一振,压低声音道:“大哥……咱们不是得了个宝贝吗?灵髓价值惊人,不论拍卖、交换,都能拿到不少好东西。凭着那些灵丹妙药,咱家实力可以猛涨一大截。要不,我们上宗门那边找找路子?”

王大城苦笑道:“我何尝不想这样?怀璧其罪啊贤弟,眼下最严紧的是保密。当天在场的下人有好几个,也不知处理干净了没有。灵髓之事若是外泄,宗门那关就过不去,说不定还会有人上门夺宝。到时候东西还没出手,王家就先完了……”

鲍虎沉默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要不试试曲长老那边?把灵髓献给他,也能得些好处。如果阿德成功进阶筑基,形山城还是咱家的”

“唉”

王大城颔首道:“万一保密不成,就只能如此了。我已拜托觉叔,让他前往火云谷等候。若有可能,灵髓要尽量留下来。后面找机会送到“观月斋”,能换多少宝贝我不清楚,但咱们几个肯定享用不尽”

他说着缓缓起身,来回走了几步。

“万一事有不谐、消息走漏,觉叔会火速上报曲长老。明年阿德该入门了,只要老人家高了兴,咱们的地位自然稳如泰山。”

鲍虎正要开口,墙角铜铃无风自动。

“叮叮叮!”

王大城脸色一变,抬手灭掉烛火。

“有人闯宅!”

******************

远望北方,景华神情平静。王宅院墙外,最后一名夜行散修翻身而下、潜入外院。

理智告诉少年应立刻离开。双方都不是好东西,让他们狗咬狗是最佳选择。可他内心却有些兴奋,直觉告诉他此处必有热闹。景、王两家关系恶劣,“仇敌”倒霉就在眼前,机会难得、不容错过。

冷眼旁观,绝不出手。景华暗下决心,只要蹑足潜踪、不靠近王宅,自己应该没有危险。

他悄然落地,审时度势后缓慢挪动,在一处阴暗角落蹲了下来。

此处侧对王家大宅,地势隐秘、视野开阔。四周灌木繁密、遮天蔽日,提供了完美的掩护。藏好身形,景华闭上眼睛,专心聆听对面的动静。

月光朦胧,万籁俱寂。偶尔听到一两声犬吠,远远地传了过来。大宅附近,除去定时的打更外,再没有其它声响。

突然打更中断,里面传出压抑的惊呼。

“啊”

“小心!”

喧嚣渐起。

“嗖!嗖嗖!”

“嘣!啪!”

“来人!”

弩箭声、人喊声、狗叫声、兵器的撞击声,此起彼伏,嘈杂在一处越来越响。

“轰!轰轰!”

“唰!唰!”

“啪!嗞!”

声响十分熟悉,似有修士在使用符箓,而且出手的不止一两个。宅院里闹哄哄的,乱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

这就完了?景华愕然不已。

十多个修士参战,声势还不及几天前猎杀山猪,难道其中有诈?没等他想明白,王宅里忽地传出一声惨叫。

“啊”

惨叫声凄厉异常、充满绝望,在深夜听起来格外刺耳。景华觉得十分耳熟,似乎就是鲍虎所发。

紧接着,宅院里发出巨大的爆炸。

“嗡!”

整个宅院为之震动,继而出现了短暂的静默。很快打斗声、惨叫声、呼救声随之而来,而且愈来愈密集,愈来愈明显。

“嗖嗖!唰唰唰!”、

“啪嗞!啪嗞!嗞嗞嗞”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起火了起火了!”

“阿叔,救我”

似乎有数十、上百张符箓同时发出,激烈交斗、各不相让。十几座房屋先后被点燃,火光冲天而起,照得周围亮如白昼。

“嗖!啪”

一道灵光冲天而起,在半空炸开声传百丈,映出红白相间的纹路。红如烈火,白似闪电,此为“火雷门”救援信号。王家看来撑不住了,在向城中同门发讯求救。

景华知道差不多了。片刻之后,城中修士就会陆续赶来。人多眼杂,万一有谁发现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他最后望了一眼王宅,心中微感遗憾。

可惜没见到“仇人”惨状,略显美中不足。此时宅院里妇孺的哭喊声、烈火的焚烧声、房梁的断裂声等等此起彼伏,已压过符箓爆炸的声响。间中最多的,是濒临死亡前的惨叫。

“啊”

“呀”

“呯!”

异变突生!

第二十九章 手刃纨绔

“呯!”

大宅角门突然崩开,一条黑影急速冲出。他踉踉跄跄向前奔逃,转眼来树丛旁边。黑影穿着普通,脸上还有几块灰斑,似乎是个普通庄丁。

景华一眼便认出对方,王德!

火光之下看得清楚,王德脸上尽是血污和狰狞。他动作僵硬,奔跑姿势极不自然,明显有伤在身。即便如此,王德依旧奋力逃命,距景华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角门处人影闪动,又有两个灰衣修士冲出门外。其中一人左手扬起,银光掠过。

“唰!”

“噗”

短剑正中王德后背。

“啊!”

王德大叫一声、身体前栽,重重摔倒在地。他手脚抽动几下,再没有任何动静。

两个灰衣人脚下加紧,迅速来到尸体近前。

“就是他!”

沙哑嗓音再度响起,蠹修上前就要搜身。

“竖子尔敢”

断喝声远远传来,“敢”字未完,人已到了附近。灰衣蠹修转脸观瞧,正好见到灵光闪动。

“不好,是云老贼!”

灰衣人急忙侧身躲闪。一人身法迅捷,避过两道风刃。另一个正准备搜查王德,后撤动作稍慢。

“嚓”

“呀!”

惨叫声响起,两根手指被生生切下。灰衣修士只道“火雷门”大举来援,二人不敢恋战,转身向城西逃去。

云庸哪容得他们逃跑。

最近数日连遭厄运,云堂主本就郁闷烦躁。毕思雨意外惨死,不但大大得罪了王家,而且到手的功劳泡汤一半。晚上他睡不着觉,在院子里长吁短叹,隐约听到城北传来动静,间中还有爆炸声响。

云庸当即飞身前来,走到一半时救援讯号亮彻夜空。王家正向全城同门求援,云庸心中一惊,将速度提至极限。

未到王宅,他远远便望见两个灰衣蠹修。形山城是“火雷门”领地,没想竟有人胆大包天,敢半夜到城内行凶。如果让他们跑了,分堂如何向宗门交代?

蠹修仓皇逃遁,云庸眨眼间到达近前。

王家大宅火光冲天,人声鼎沸。云庸对庄丁尸体没有兴趣,只怕贼人乘机逃遁。他脚下不停、双足一点,身形如大鸟般飞起,直朝灰衣修士追了下去。

四周重归寂寥,大宅里也渐渐没了动静。侧耳倾听,除掉大火焚烧“噼啪”作响,只剩下隐隐传来的犬吠。

景华屏气凝息,汗湿内衫。

刚才那是分堂堂主!幸亏自己藏得严实,如果被他发现,根本没法解释清楚。“凶犯”的帽子极可能套到自己头上,甚至危及景氏家族。

灰衣修士出手太狠,王家这次倒了血霉,大宅里肯定死伤惨重,连王德也……嗯?

就在这时,地上的“尸体”突然抬手。

景华大吃一惊,险些发出声响。他凝神细看,只见王德撑臂伸腿,动作十分迟缓。对方似乎受伤极重,背后还插着一柄短剑。

他费尽气力勉强坐起,连连喘息。左右张望片刻,王德艰难地伸出右手,在怀里不停摸索。

火光之下,大少爷脸上除了血污和狰狞,还多出几分狠辣。

他竟然在装死?方才被利剑刺中,能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真亏纨绔能忍到这个地步。

景华惊讶之余,双眉渐渐竖起。倒是小看了王家大少,可惜他命终当绝、遇到自己。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热血激荡下景华慢慢起身。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影子在奋力驱使,让他手刃仇敌、讨还公道。

景华面沉似水,一步步朝对方逼去。

“王德,你也有今天……”

王德打个激灵,抬头一看,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景是…是你……”

一幕幕往事掠过脑海,平日欺凌、毒手致残、密谋陷害不知不觉,景华的声音里全是寒冰。

“当初害我时,有没有想过……”

不对!

尽管胸中热血翻涌,景华还残存少许清明。王德看似吓傻,但嘴角的残忍狠辣犹在。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年前“意外”发生时,对方就是这副表情!

有诈!迟了!

“啪”

王德突然探出右手,灵符倏地消失,雷光扑面而至。双方距离过短,景华猝不及防,只能下意识抬起左手,挡在身前。

“嗞啦!”

“闪雷符”不偏不倚,正打在左掌掌心。

景华暗叫糟糕,右手不由自主护住左掌。王德不再假装惊讶,他嘴角上翻,带着残忍的笑意。

“小兔崽子,敢和”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王德的笑意僵在脸上。对方并没有麻痹、栽倒,反倒抬起左手、晃了两下。

景华同样意外。左掌毫无异状,只感到微风拂过、瞬时无痕。莫说受伤疼痛,连寒毛也没损失半点。

“你”

王德的狞笑变为错愕,重现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他好像想起什么,张口就要呼叫。

景华的冷汗汩汩而下,再次湿透脊背。刚才大意轻敌,险些阴沟翻船,如今哪会再次犯错。他不再废话,一纵身到了王德跟前,右腿重重踹在对方脸上。

“碰!”

王德“哽”了一声,侧翻在地。

“饶”

不等他说完,景华俯下身子,左膝顶住对方腰眼,单手捂紧王德的嘴巴。同时他右手探出,抓住“仇人”背后的短剑。

“呜呜呜”

王德惊惧万分,猛地发力挣扎、想要脱困。他修为本就不如景华,重伤之下更无任何成功希望。短剑先前未伤及要害,景华单臂较力、用力一捅。

“嗤!”

剑尖扎穿心脏。

王德眼珠凸出,喉咙里“嗬嗬”乱响。他两脚蹬了几下,身体慢慢软倒下去。

“呼”

景华擦去额头的汗珠,正要转身离开,却倏地站定。犹豫片刻,他俯下身子,伸手在王德怀里翻找。除了杂物、符箓,只发现一个蚕丝包裹。

景华不再犹豫。他收起包裹,把尸体恢复原样。简单扫去周围痕迹后,少年乘着夜色迅速离开。

此刻夜过子时,多数人睡梦正酣。但之前的求援讯号响彻夜空,许多修士都被惊醒。城北出了大事,他们不能袖手旁观,纷纷前来查探究竟。

景华沿旧路悄悄返回,发现“火雷门”弟子声势最大,却无人愿意靠近王宅帮忙。众人远远地驻足瞭望,似乎在等待“命令”。少数人甚至故意拖延,磨磨蹭蹭落在后面。

修士们走的都是城中大道,与景华选的小路、旧巷距离甚远,不怕两边会撞上。只是城中除了“火雷门”弟子外,还有些路过的散修,他们听见动静,鬼鬼祟祟朝城北赶来,想偷偷浑水摸鱼。

这些散修不敢和“火雷门”照面,走的也是小路。景华连着碰上两波,差点泄露行踪。

所幸散修们被火光吸引,无暇理会其它。少年一路有惊无险,顺利回到景府。

第三十章 念头通达

景华翻身进入书房,借着月光仔细察看。周身上下还算干净,只在衣角袖口有少许血渍。

“呼”

他长出一口气,走到桌边缓缓坐下。城南城北相距很远,王宅的动静传不过来,景府内一切如常。

少年伸手入怀,取出包裹放在桌上。白色丝巾血迹斑斑,在月光下分外刺目。他解开绳结,里面露出两件东西。

暗红圆球是普通妖兽内丹,“一善堂”中偶有售卖。另一件物事巴掌大小,发出淡淡微芒,牢牢吸引住景华的目光。

灵髓!

景华见过不少灵石,多数为黄豆大小,颜色说青不青、说灰不灰,和“精致”、“美观”没半点关系。单论卖相,灵石比珠宝、翡翠差得太多。要说有什么优点,就是形状规整、重量极轻,摸上去还算光滑。

灵石模样难看,价值却着实不菲。一枚灵石能买百十张符纸,十数张普通符箓。凡俗百姓心仪仙道,对修士器物尤为追捧。灵石若是放在民间,价格只有更高。

修炼时手握灵石,能显著提高观想成效。可不到半个时辰,灵石便化为渣滓。即便富裕如景氏、王氏,子弟们也无法承担持续损耗。

除此之外,灵石还用于驱动阵法、镶嵌符器。平日修士要靠观想修炼,才能恢复灵藏损耗。如果手握灵石,也能缓慢补充流失的灵力。

灵髓则不同。作为灵石矿脉核心,它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地宝。手捧重宝,景华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灵髓像是天地玄灵的聚集体,明明摆在眼前,却总觉虚无不定。淡淡微光下,里面蕴含的元灵清澈柔和,似乎随时会漫延而出、汇入体内。

不需刻意修炼,景华感觉醺醺然如饮醇酒。典籍中曾有介绍,此为“灵醉”,福地洞天中灵气浓郁到极致,才会有“醉灵现象”发生。此时手捧灵髓,可隐约触摸到那种感受。

据典籍记载,只要不是损耗过度,灵髓能吸收天地灵气自我恢复。观月大陆上,灵髓是各大宗门必备的至宝,根本有价无市。不知那头妖猪撞了什么运气,竟把它吞入肚腹。

可惜怀璧其罪,妖猪因此修为大涨,跑出“大形山”作恶。最终猪死妖消,命丧在“火雷门”修士手里。“幸运”的王家却因保密不周、引来蠹修,落得家破人亡。

欣赏片刻,景华悄悄起身,迅速褪下衣裤鞋袜。他把衣物同白色丝巾堆到一处,引燃火折烧成灰烬,然后丢入屋角竹篓。

前车之鉴,不可不防。王氏因此家破人亡,自己怎么小心都不过分。少年把东西收拾妥当,外边皓月偏西,已接近凌晨时分。

景华来到床边,和衣躺下。事情发生得太快、太巧,以至于脑袋来不及思考,连事情始末都没想明白。

少年一向看不起公子哥王德,总觉得他色厉内荏,就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他为了活命,隐忍之余还有急智。

前世看过许多小说电影,坏蛋往往因为废话过多,最后被正派人士反杀。今晚自己险被翻盘,原因竟和“坏蛋”差不多少。

最后的“闪雷符”打在左掌掌心,没有丝毫反应。难道说王德祸不单行,临时抽了张“伪劣符箓”?

景华微闭双目,回忆之前看过的典籍。

一直以来,左手的变化都是未解之谜。穿越后左右两手同样灵活,却总找不出具体原因。今晚所见所遇,给少年带来某种暗示。

典籍中中明确记载,只有所谓“诸灵之体”,才能免疫相应法术的伤害。“诸灵之体”多为天生神兽、花草树木,自己从未显现过“雷灵”特征,怎么会不惧闪电?

少年用手捂住双眼,慢慢挤压按揉。

杀死王德后,他心中好像放下了包袱,焦虑、不安等瞬间消失,再无前些日子的郁闷烦躁。难道自己把王德当成威胁?

景华摇了摇头。自己或许忌惮毕思雨,但一直看不起王家大少,更不会把他当成威胁。只是眼下如释重负,到底该怎么解释?

少年轻轻揉掐眉心,思路逐步变得清晰。一年多来的种种遭遇,如流水般拂过心间。

大“病”初愈,在“观峰台”修炼;装傻充愣,躲避王德的迫害;“灵粹”有成,却受制于毕思雨;半夜修炼,得知王家背后的谋算;长街争锋,使手段暗算鲍虎;灵田围猎,莫名地感到烦闷。

还有今夜,遇上一群灰衣蠹修。为夺取宝物,他们肆无忌惮地灭门杀人。

肆无忌惮!

景华脑海中灵光一闪。为何自己一直心有顾及,处处与外界格格不入。能修炼、可长生,如此精彩的“新生”,自己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观月大陆缺少秩序!

此处秩序混乱,与前世的安定祥和完全不同。百姓们辛苦劳作,碰上修士欺凌压迫,几无还手之力。不论死伤如何惨重,都无人敢发声责问。

修士们同样朝不保夕。毕思雨平日低调寡言,但在形山城,绝对是实打实的“权贵”。她天资过人,却莫名其妙死在城外。众人闲谈时也不觉得如何稀奇,似乎碰到异兽、妖怪丧命正常不过。

环境如此恶劣,修士间依旧恶斗不休。为了城内的产业,王德可以赤裸裸地下黑手,妄图致无辜孩童于死地。

还有王家。对普通百姓而言,王家绝对是只能仰望的存在。因为一件宝贝,王氏顷刻间便家破人亡。

归根到底,因为这里崇尚实力。因为崇尚实力,结果缺少制约。因为没有制约,景华本能地反感危险,所以才会心存隔阂。

不安、恐惧深埋心底,平时被生活遮盖而忽略。直到一次又一次的惨案,熟悉或不熟悉的男女死在眼前,它们终于爆发出来,所以他最近一反常态、烦躁焦虑。

景华放下左手,睁开双眼,目中精芒闪烁。

难怪方才轻易杀掉王德,心中没有任何不适,仿佛事情本该如此。自己在抗争,抗争恐惧、抗争威胁,不为别的,只为了好好活下去。

由此看来,杀掉王德是服从“秩序”、溶入“新生”的第一步。今后任何威胁生存的因素,自己都要毫不犹豫地毁掉。观月大陆缺乏制约,想要安全地活下去,需要强大的实力,强到足够保护自己。

大街上嘈杂渐起,院子里慢慢有了动静。马蹄声由远及近、来到景府,府门被重重敲响。

事情传开了么?

少年微微一笑,翻身侧卧、进入梦乡。

第三十一章 余波

山城上空乌云密布,黑压压地罩在百姓们心头。

所有“火雷门”修士清早接到命令,连景华在内共十二人,卯时到分堂正厅集中。云庸亲自坐镇指派,将众修士分作四组,每组各带五十名武师,挨家挨户搜查嫌犯。

四周城门全部关闭。所有的商铺、店家一律不得营业。

所有百姓回到住处,除必要事项外不得离开,等候修士上门、按照登记户册逐一核对。

外来客商全部禁足,不得离开旅店半步。他们不仅要提供身份信物外,还需本城商户出面作保,没有的一律扣押。

入夜前全城宵禁,随意上街者格杀勿论。

整个山城突然安静下来。

一队队武师敲门、检查、抓捕,呵斥声、喊冤声随处可闻。偷鸡摸狗的小贼、无赖倒了血霉,“火雷门”抓不到真凶,把气全撒到他们头上。只要发现任何嫌疑,无论罪行大小统统先暴打一顿,然后丢进地牢等死。

有两个外地散修路过山城,在查店时发了几句牢骚,立刻被云庸等人群起围攻。很快他们被打得损手断脚、关进监牢,不知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搜捕持续数日,“火雷门”几乎把整个城池翻了过来。人是抓了不少,凶犯却没有找到。堂主云庸脸色漆黑,几乎能和锅底媲美。

事发当晚鲍虎、王德被杀,王大城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王宅的亲眷、仆妇、家丁等十成里死了七八成,过半房屋被焚毁,损失财产不可计数。

行凶者目的明确,很快就被查了出来。

灵髓下落不明,六名灰衣修士被当场击毙,没留下活口。尸体上找不到任何线索,似乎就是一群不起眼的散修。

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形山城归“火雷门”管辖,数人联手、灭门夺宝,气焰如此嚣张,背后肯定有人主使。

刚死掉一个资质上佳的后辈弟子,又碰上同僚被灭门的破事,云庸嘴角起了数个火泡。想到宗门刑罚的酷烈,他接连两日水米不进,杖毙数名失职的武师。

管制、宵禁不是长久之策。

三五天功夫,很多百姓已揭不开锅。夜晚不能出门,急病又死了十几号人。死者中有两个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婆,他们世居山城家族庞大,七拐八弯后能和“火雷门”扯上点亲戚关系。

云庸感觉头越来越大。

******************

晚饭过后,景家三口坐在内厅,聊起最近城里的轶事。

药姑咂着舌头道:“啧啧啧你们没看到那人的惨样,两根腿骨都被敲断,叫得和杀猪似的。何苦呢跑单帮采草药,眼皮子咋那么浅。这个时候咋咋呼呼,没看见出大事了吗?”

景华笑道:“算他倒霉,撞到云师傅火头上。这两天我都躲得远远的,他的脸色实在吓人。”

“没办法,事情闹得太大”

景福仁手端青花茶盏,悠悠然品了一口。

“下午我去王家看过,情景确实凄惨无比。王大城刚醒过来,他右腿齐根而断,看上去老了几十岁,比我年纪还大。现在他痴痴呆呆,说不出两句整话。王家和曲长老有些关系,宗门肯定不会轻易放手,云堂主的压力可想而知……”

“活该!”

药姑拍着大腿道:“就该让他吃点苦头,才会晓得人在做、天在看。王家人几十年来横行霸道,坏事可没少干。一会儿各家抽丁去守矿,一会儿扩建祖宅搞拆迁。城北那么大的地方,快变成他家的院子了。这下好!出了事情,旁边一个能帮忙的都没有。自己作死,怪得谁来?”

景福仁笑而不语。景、王两家素来不睦,王大城倒霉,景氏上下嘴里不说,谁没点幸灾乐祸的心思。

药姑心直口快,没那么多顾忌。

“还有年前,那个叫王福的杂碎,贼眉鼠眼、一副奴才样,敢跑到‘一善堂’来指手画脚?呸!也不撒泡尿照照。整天想占这个霸那个,这下可好,老天爷送个大的,灵髓!直接撑死他!”

景福仁笑道:“好了,好了怎么说也是同门,王家如今遭了灾,连独苗都没留下。咱们积点口德,权当是可怜他们”

药姑撇了撇嘴,兀自不肯干休。

“咱们可怜他,他不会可怜咱们。城外农庄值守的猎户、城里铺子干事的伙计,哪个没受过王家的气?还有那些被夺走的买卖,哼哼要我说,王老贼就是贪得无厌,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得了灵髓不快脱手,摆在家里寻死么?”

景福仁摇头道:“难没有实力,这种宝贝就是见光死。他要么献给宗门、要么藏起来,绝对不能泄露出去。说来也怪,王大城精明了半辈子,怎么会让消息外传,最后被蠹修找上门去?”

药姑盘起右腿,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王老贼心肝都是黑的,你当他不知道守密?我听郭执事说,猪妖开膛破腹时有好几个下人在场,除去亲侄子舍不得下手,剩余的当天就直接暴毙那个王贵死性不改,隔天又去狎弄毕家大丫头,吹牛时忘了守密,让对方知道了底细。结果转过天来,王老贼直接把毕家往城外送。毕家丫头气不过,故意告诉车把式,消息这才漏出来”

“哦?”

景福仁讶道:“王贵?他倒是大难不死。今天到王家,他忙里忙外,好像挺会来事……”

药姑继续盘起左腿,捶着膝盖嘟囔道:“你当王贵是好东西?这次王家倒霉,顶门立户的全部死绝。他觉着自己机会到了,想抢先把着话事权。呵呵呵要是王老贼知道真相,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站起来把他生生掐死”

景华首次得知事情始末,不由想起自己的承诺。

“阿姑,毕氏被牵扯进来,那毕家上下现在如何?”

药姑瞪了景华一眼,连膝盖也不敲了。

“郭执事扣下了那丫头,眼下正在盘问。毕家人多的是,门里没空理会。不过小华,这事情牵扯太大,一个不好被咬上,不死也得脱层皮。你可千万不能瞎掺和,听见没有?”

第三十二章 真相惊人

药姑苦口婆心地劝告,景华不知该如何应答。莫说牵扯,真算起来他是“凶犯”之一。不仅没有“瞎掺和”进去,而且还“拿”了人家的宝贝回来。

景福仁唯恐孙儿倔强,连忙补充道:“对啊,小华这事情我们碰不得。等风头过了,再找机会帮助毕家,也算是履行承诺。如果冒然出手,非但救不了别人、还会惹来麻烦,对你、对毕家都不好”

景华本无意出头,顺势答应下来。见孙儿没有坚持,药姑松了一口气,连忙把话题扯开。

“就是,就是不知哪来的泼才,杀人不眨眼、还夺走了灵髓。现在传得满城皆知,事情很难瞒过宗门。云堂主他们心急火燎,到处弄得鸡飞狗跳,就为了找到宝贝。灵髓,啧啧啧,好东西啊老娘活了半辈子,连灵玉都没见过,更别说得到灵髓。王老贼没命消受,也不知宝贝落到哪儿了”

景福仁站起身来,取过暖壶斟茶倒水。

“分堂上下是为将功补过,他们还特意贴出告示悬赏线索。这么多天一点消息没有,大概是无人知道宝贝下落”

景华接口道:“我倒是知道……”

“哗啦”

景福仁一下把水倒在桌上,茶杯、茶盏全部碰翻。

“小华,你说什么?”

景华笑道:“我说知道灵髓的下落,它在我这儿……”

热水顺着桌角缓缓流下,一直淌到景福仁的长衫上。景氏家主却丝毫没有察觉,他反手放下暖壶,脸上神情既紧张又古怪。

“小华,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嗖”

话音未落,景福仁身影闪动、到了屋外,急速围着内厅绕了一周。随后他左手在窗格上一按,借势跃上屋顶,身法迅捷灵动。

景氏家主左足站上屋檐,眼观四方、耳听八面。确定附近无人后,他才跳下屋顶、回到内厅。

景华起身道:“爷爷,我刚才看过,四周没有外人”

景福仁沉着脸,把四下门窗统统关闭。

药姑连忙过来劝解:“大兄,小华年级还小他不知道轻重,胡说八道乱开玩笑,你别当真小华!还不快认错?”

景福仁心情忐忑,没有说话。阿红还把景华当成孩童,他的看法截然不同。

儿子景天赐失踪后,景福仁暗中伤心欲狂。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到景华身上,唯恐孙儿再出差池。景华获得任何一点进步,他都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景福仁十分清楚,最近数月孙儿不仅修为大涨,待人处事更多了机变和果断。他绝不会幼稚到信口开河,把宗门大事当成玩笑。

事情真像阿红所言,自然没有关系。若孙儿不是戏言,景氏将遭遇空前危机。

事关重大,景福仁紧盯着景华,看孙儿如何回应。景华几步走到桌前,把包裹放在上面。

“爷爷,阿姑,你们看”

虽然二老从未见过灵髓,但修炼了几十年,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包裹缝隙透出柔和的灵芒,稍微靠近就能感到玄灵滋养,不是灵髓是什么?

景福仁一步窜前,迅速把包裹叠起,塞进旁边的木柜。

“小华!怎么回事?”

药姑脸色煞白道:“那天……小华,难道是你……”

景华没有隐瞒,把那晚所闻所见讲说一遍,只删去“手刃王德”的部分,说他是被灰衣蠹修所杀。

景福仁邹起眉头,在厅里踱了几步。

“小华,你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屋顶上做什么?”

“爷爷,阿姑,前些天看到猪妖杀人,我总感觉心烦意躁。晚上老是睡不着,所以才去赏月散心。”

“灵田意外”后,景华的异常十分明显。二老看在眼里,只道他是初次见血、慌张害怕。如今听孙儿提起,事情倒也前后吻合,因此他们没有多想。

药姑惊魂未定,摸着胸口道:“你看见了云堂主?要是被发现,那……小华啊,事先怎么不告诉我们,一个人冒冒失失地”

景福仁摆手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当晚到王家的共有八人,跑了两个,嫌疑自然落到他们身上,我们只要守口如瓶,没人会怀疑过来。阿红、小华,此事千万不可再提,尤其是灵髓!稍有泄露,王家就是前车之鉴!”

药姑、景华点头应下。

景福仁继续道:“阿红,猪妖内丹你马上处理,分开入药。至于那个……放入‘绝尘盒’后埋进地窖,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拿出来”

顿了顿他又道:“小华,这次你的确莽撞了。云堂主、王大城他们久经风浪,经验见识比你强得多。实在因为机缘巧合,又碰上外来蠹修介入,吸引他们的注意,你才逃过一劫”

景福仁停住脚步,心中反复思量。

孙儿大了,开始有他自己的想法。那晚王家腥风血雨,他不仅没有胆怯退缩,甚至敢于出手、夺宝而归。就凭这点,小华已有资格参与、决定家族事务。景家要做的,就是尽己所能,助他成长为家族栋梁。

想到这儿,景福仁取过暖壶,重新沏茶倒水,然后招呼二人坐了下来。

“小华,你觉得在形山城里,哪些修士实力最强?“

“当然是我们和王家。”

景福仁点头道:“不错。郭执事、田执事他们也是聚灵弟子,族内产业却比咱们差得远。云堂主呢?你觉得他如何?”

景华张了张口,没有说话。名义上云庸是“火雷门”堂主,形山城的话事人。可实际上,他名下似乎只有一间酒庄,和景、王两家差距甚远。尽管他还有别的收入,但和景氏、王氏坐地食利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

景福仁继续道:“本门聚灵弟子超过两千,筑基的师伯、师叔接近二百,其中大部分和云堂主、郭执事他们相似,手中并无多少家业”

药姑忽地插口道:“大兄,小华他”

景福仁摇头道:“无妨。小华,本门有数十座城池,产业多掌握在宗门和长老那边。王家是曲长老的附庸,而我们当年你爹为宗门立过大功,再加上一点运气,才有景家眼下的局面”

说到这里,景福仁叹了口气。

“现在觊觎景家的,不只王大城一个。世道险恶,那晚只要你漏出一丝痕迹,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好这‘灭门’的黑锅,就会扣到咱们头上这两天风声太紧,你暂时不要离家,等风头过去再说”

药姑附和道:“小华,你爷爷说得对,先忍忍吧……”

看着二人忧虑的眼神,景华暗暗叹气,点头答应下来。

第三十三章 手藏秘辛

景府后花园,大水缸摆于当间。景华手持符箓,皱起眉头站在一边。

山城宵禁已经结束,蠹修依旧下落不明。分堂上下外松内紧,景氏二老在外当差未归。

景华因为身有“微恙”,经堂主同意后在家“休养”。趁此机会他正好空出时间,思考那天晚上的“意外”。

王德临死前一击非常突然,大意之下景华被“闪雷符”打个正着。可闪电没有伤害到他,王德的如意盘算落空。王大少爷到最后死不瞑目,少年同样是一头雾水。

数日来景华遍翻典籍、查阅文案,除了能抵抗雷电的宝物外,只剩下“通灵之体”的可能。

所谓“通灵之体”,是指修士、妖兽天赋异禀,灵根异常纯净、几乎没有杂质。因此其对相应灵力极为契合,具备非同寻常的抗性。

典籍里写得很清楚,“通灵之体”多是特殊的花草、妖兽,鲜有修士具备的先例。因为人吃五谷杂粮、身体成分驳杂,不可避免地呈现多样性。通常说某人是木灵根、火灵根,指其对某种灵力契合度较高,足以压制其它玄灵干扰。

天地灵气玄幻莫测,排它性与生俱来。一旦契合某种灵力,体内其他杂质会被逐步压制、直至消除。修士因为身具天赋,所以能和某种灵力互相呼应。普通百姓体内灵根纠缠不清、相互冲突,无法找到契合的灵力,自然谈不上修炼。

景华仔细排查,逐个剔除可能的选项。事发当晚他没带任何宝物,只剩下从灵根入手。

云堂主品评弟子时曾说过,景华资质优秀,普通弟子中百不存一,只比少数天才略逊半筹。显而易见,他距“木灵之体”有很大差距。话说回来,即便是“木灵之体”,也不可能硬抗“闪雷符”。

思索良久找不到答案,景华干脆把心一横、以身试“雷”。

“嗞”

少年把左手放入水缸,同时打出“闪雷符”。手掌毫无异样,只隐约感觉水波拂过,和之前的遭遇类似。

“嗞”

他心有不甘,再次换右手入水,情况立刻大不相同。电光闪过,景华只觉如遭雷击,掌心处传来剧烈刺痛,瞬间有虚脱的征兆。

“啊呀!”

大惊之下他左手猛推缸壁、身体后仰,总算及时挣脱电击。

“碰!”

少年仿佛一块硬木,直挺挺地栽倒在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除去左手外,全身又痛又麻,好像被百十根钢针扎过。

左右手反应不一,和“雷灵之体”相去甚远。景华还不死心,再把左脚伸进水里,如此这般。

“啪!”

“嗞!”

“啊”

这下更惨,少年倒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除左手外全身像被无数马蜂叮咬,甚至头发都竖了起来。

景华躺在地上,整个脸孔基本麻木。他嘴巴张得老大,半晌合不起来,和前世的“雷人”十分相似。

自己果然是个蠢货,竟想出如此愚笨的验证方法。还好今天二老不在家,家仆又被打发走了,后院没有旁人。否则被家人知道,铁定又要喝上半年“补药”,享受全天不间断的监视看护。

过了良久,少年慢慢支起上身。

“雷人法”不敢再试。从反应上看,除左手外其它地方无处不痛,“雷灵之体”就是个笑话。可遍翻典籍,没有哪部记录过“雷灵之手”的。

不过两次被“电”的过程中,少年隐约感受到黑色的葫芦。它似乎隐藏在左手之内,几乎细不可查,只在被“电”的瞬间冒出微光。光芒中透出神秘莫测的威势,望之令人生畏。它很快消失在识海之内,再也感受不到。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景华默默安慰自己。

他起身来到标靶前方,双手同出、灵光闪动。

“唰!唰!”

两道风刃齐头并进,一起击中木靶。

“啪!啪!”

电光连过,再次同时命中标靶。

景华暗自点头。“双符齐发”早已掌握,可比起云师傅、毕思雨还远远不及,必须冲击更高的目标。

三张“灵叶箭”分执左右,少年闭上眼睛,开始寻找出手契机。

******************

转眼两个月过去,景华恢复正常生活。早上到“观峰台”修炼,下午回家练习符箓。晚上他依旧练习制符,可惜效果不佳,符纸一如既往地蜷缩报废。

安全起见,景华没有再外出修炼。“凶犯”搜索没有进展,灰衣蠹修如同凭空蒸发,再未漏出任何痕迹。

失望之余,云庸变得沉默寡言。他不再插手宗门杂务,唯独对景华的要求严格许多。

“观峰台”上只剩下云、景两人,“单独教授”自然不缺请教机会。云庸的讲解更具针对性,让少年获益匪浅。

形山城内一切回归正轨,二老忙于家族事务。自那晚起,他们绝口不提灵髓、蠹修,甚至连王家都不太谈起。

惨遭大劫后,王大城变得深居简出。王觉赶回城里,开始主持大小事务。亲族惨死、实力锐减,王家暂时偃旗息鼓,之前的“动作”全收了起来。

没有外来骚扰,景氏的生意红红火火。景家上下精神抖擞,每人脸上多出不少笑容。

观月历元封一五三年,二月。

时光飞逝,冬去春来。“火雷门”五年一次的试炼临近,宗门四下派遣修士,专门接引新进弟子。

早上寅时刚过,景家三人和云庸等来到西门、站在道边,恭候宗门师伯的驾临。冬末初春,清晨仍有丝丝寒气。城外山野间隐见点点翠绿,显得生机盎然。

景华一身青色劲装,身背黄色包裹。里面除了换洗的贴身衣物,就是家中准备的符箓、丹药。

虽说宗门不缺生活物品,可孙儿离家外出,二老总是不太放心。药姑把包裹塞得满满地,临走时又加上一袋黄金。

类似“须弥袋”、“乾坤佩”之类的宝物,典籍中多有记载,但询问二老后,他们只是道听途说,从未亲眼见过。倒是云堂主曾经提到,宗门长老都带着宝袋“一丈青”。它可以装下随身物品,出门十分方便。不过“一丈青”价值极高,低阶修士多负担不起。

太阳慢慢升起,时间将至中午。

几个武师轮番报信,宗门特使渐行渐近。日到中天,两名修士终于现身大道尽头。修士们骑胯骏马、威武不凡,其后一辆大车隐约可见,“火雷门”的师伯到了。

第一章 游子登程

红日高悬,大道景况清晰可见。

前头两匹黑马一人多高,乌光发亮。马额中央一圈白毛发,映衬马体黑白分明,看上去神骏不凡。

马上修士身着紫红长衫,和云庸等穿戴相似。两人都是三四十岁的模样,一个身子粗壮,脸上长着一颗黑痣;另一个相貌平平,留着短须。

后面的法车通体褐色,比普通马车宽大许多,容纳二三十人没有问题。前面不见任何畜力拉动,大车自动在道上前行。

车前紫红标记熠熠生辉,两道闪电拱起一团火焰,和山城分堂的标记一模一样。看到这个,立谷郡一带无论百姓、修士,都知道是“火雷门”大人物到了。

大车后面还有四名修士压阵,衣着打扮和前面两个差不多。六人一车远远靠近,竟给景华带来淡淡的压迫感。

大车远远停下,云庸快步上前、躬身施礼。

“形山城云庸,拜见宗门前辈。”

几名修士各自下马,留短须的那个微微颔首,似乎和云庸有点交情。打过招呼后,他走到车窗近前、垂首低语,随后推开侧门示意。云庸不敢怠慢,整理衣物抖擞精神,几步上了大车。

同来的修士们聚到一处,聊天休息。他们声音不高、远离大车,似乎都心怀敬畏。

景福仁好像认识为首的粗壮大汉,他走到对方面前,赔笑打了个招呼。大汉神色平淡,只微微点头示意。

景福仁毫不介意,脸上笑容更甚,和几个修士一一见礼。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不一会儿就热络起来。景福仁手舞足蹈,表情动作十分夸张,其他几人哈哈大笑,气氛相当融洽。

药姑的声音耳畔响起。

“小华,路上一切当心。到了宗门不必拘谨,注意照顾好自己。住处的被褥、毛巾要是不合意,赶紧去买一套新的。如果伙食不对胃口,山谷外面有个大镇……”

最近数日二老反复叮嘱,类似内容景华不知听了多少遍。可此时此地,少年的心境已然不同。

远处景福仁“为老不尊”、插科打诨,正不着痕迹地将荷包塞到同僚手里。药姑伸手帮孙儿整理衣衫,嘴里依旧叮嘱不断。少年心中没有丝毫不耐烦,只剩下暖洋洋的热流涌遍全身。

“我会的阿姑,你和爷爷也要保重身体……”

药姑抬起右臂,将一根棕色手杖交到孙儿手里。

“这是‘枯金杖’,平时带在手边不起眼,万一有变可以防身。”

手杖五尺來长、入手冰凉,由赤铜精铁捶打而成。不知加了什么材料,看过去和木头差不多,上面刻有细密的玄文。

手杖明显是件符器,只须将灵力注入,便可发挥威力。之前数月,景华日日练习灵控,已能熟练使用普通符器。

他接过手杖,悄声问道:“阿姑,昨天我们说的事……”

“嘘!急什么?我和你爷爷正在商量,你到了那边安心修炼,等我们的消息就是……”

两人正在交谈,云庸从车内倒退而出、站到一边。几个修士随行见了,纷纷离开原处朝大车旁聚拢。

景福仁走了过来。

“小华,时候差不多了到了宗门安顿好后,记得让人带信回来,凡事自己当心。”

“小华”

药姑的眼泪夺眶而出。景福仁面上平静,绷紧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

景华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

“爷爷、阿姑,你们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不会让你们失望。”

他走到一旁和云庸道别,随后缓步登上法车。进入宗门,首要便是提升修为。只有找到安身立命的根本,才能让自己、二老都过上舒心的日子。

******************

车里宽敞明亮、馨香四溢,让人精神气爽。

厢体分为上下两层,左右各有一排长椅两两相对,椅间横摆一张木桌。长椅可坐可卧,下层的椅子几乎坐满。他们多数和景华年纪相仿,应是别处的试炼弟子。

少年来到上层,发现只有两名弟子在座,还余下六处空位。厢体尽头短了一截,似乎还有隔出的单间。

景华信步而行,走到长椅处坐下,向两个“同伴”打了声招呼。

右边的胖子十五六岁,小眼大嘴,脸上肥肉嘟嘟,好像整天都乐呵呵的。他穿着宝蓝长衫,随随便便披在身上,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景华出身富贵之家,一眼便认出不凡。

外衫细腻柔和,还散发着淡淡光泽,是由“鬼脸蛛”的吐丝制成。丝织衣物不但冬暖夏凉、透气极佳,而且具备不俗的防护能力。景华的内衣材质与其相同,价值约在二十枚灵石左右。

胖子对面是个粗黑青年,二十上下、方脸大眼、长得十分壮实。尽管他身上绫罗绸缎,但多是百姓服饰,比起胖子天差地远。青年好像不擅言辞,见景华打招呼,善意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胖子颇为健谈,见景华坐下,笑嘻嘻地问道:“形山城的么?我是苏严,你姓王还姓景?”

景华心中微动。他怎么知道的?苏严?

立谷郡“火雷门”有两大修真世家,一个是乌林谷的南宫家,一个是铁河城的苏家。

“我是景华,你是铁河城来的?”

胖子哈哈一笑:“对啦!我叔叔说过,形山城王、景家都有人入门,怎么就你一个啊?”

景华避重就轻,把之前的“山城凶案”讲述一遍。青年和胖子都被吸引,胖子听得连连咋舌。

“啧啧啧有这么嚣张的蠹修?形山城离宗门不远哪,匪徒们的胆子实在…”

壮实青年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啊”、“哦”了几声。三人都还年轻,很快你来我往、攀谈闲聊。

胖子身具火灵根,是铁河城苏家的近支子弟,管苏家的家主叫大伯。壮实青年是石大根,来自普通农家。三年前他被“火雷门”弟子发现,其身具金灵根资质,随后接引入门开始修炼。

石大根开始说话不多,往往景华他们说了五六句,他才接上一句,大多是问些修士间的常识问题。

苏严打开包裹,拿出带来的糕点美味,放在桌上款待“同门”。景、石二人开始还挺客气,后来聊得投机,也就慢慢放开。

时间一长,各人原形毕露。

景华还好些,只是吃个不停。苏严干脆解开外衫露出肚皮,直接瘫在长椅上。石大根看似木讷,实际却是个话痨。拘谨一去,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三人边吃边聊,聊起修炼经历和过往轶事,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得很快。

第二章 初入山门

“法车”速度不输骏马,里面却十分平稳。偶尔转头望向窗外,只见景物飞快倒退,有点前世乘火车的感觉。

景华暗自赞叹,“法车”确是一件便捷法器。只有筑基修士才能驱动法器,宗门特意派出前辈师伯护送弟子。

石大根注意到少年的目光,咧开大嘴笑道:“怪怪,这车跑得真快,开始吓了俺一大跳,不知拉车的牲口藏哪儿去了?”

景、苏二人不禁莞尔。

对这个憨呆青年,大家都挺照顾。苏严笑道:“别胡说。这是法车,有筑基师伯在内操控。看到前边的单间没?师伯就在里面,要是被他听到了……”

石大根大吃一惊,连忙伸手捂住嘴巴、不再作声。

苏严转头问道:“景华,刚才你说碰上妖兽非常凶险,难道你遇到过?”

少年并不隐瞒,把出城猎杀妖猪的事情讲了。

“当时那畜生速度奇快,符箓都打不中它。妖猪最后的搏命一击毫无征兆,四枚尖牙同时飞出。如果全射向我,十有八九无法躲开。当时共有三人在场,我又离得较远,侥幸躲过一劫。苏严,你见识广,山猪变异、再加上那头妖猪,都是怎么回事?”

石大根连连称奇:“样子凶、力气大的怪兽虽少,俺们村也偶尔见过,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啊?倒是兽肉味道好香……”

苏严吞下一块枣糕,抓着头皮想了半天。

“叔叔原来提过,大陆上每过数千年,总有一次异潮。届时平素隐藏的异界通道张开,会涌现大量异界怪兽、甚至修士。它们修为高深,得结丹、化神期的前辈出面对付。现在离异潮降临还早得很所谓异兽,多是生活在通道附近,吸收其散逸出的气息,身体壮实些罢了,没听说过这么凶的山猪啊?难道是山猪遇到特殊机缘,自行修炼成妖?”

景华暗暗点头。

灵髓之事宗门已下过“禁言令”,自己不便多说。苏严只听了几句故事,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世家子弟见识不凡,确实要比自己广博。

石大根则差得很远,许多常识都搞不明白,得靠自己和苏严解释。他连符箓都没用过几张,甚至分不清符箓、符器的区别。

法车走了半日,晚上在一个小镇停下。众弟子下车休息,住进镇上最大的客栈。

景华留心观察,发现车前下来两名修士。虽不知道他们的年龄,但看过去不过二十多岁。

越靠近二人,压迫感越清晰,远超云堂主带来的威慑。尤其是那位黑衣修士,明显是车队的话事人。他一张国字方脸、大鼻大嘴,脸上有道深深的疤痕,由眼角一直斜拉到嘴边。在他跟前,景华甚至有淡淡的畏惧感。

苏严悄悄告知景华,修士名叫李克,已达到筑基圆满境界,刚从外面修炼归来。

不算两名筑基前辈,法车周围六名骑马修士同样不凡,全是聚灵圆满的境界。“火雷门”对“新弟子入宗”相当重视,派出的人手实力远超形山分堂。

不过前辈们并不和气,反对新进弟子颇为严厉。除了苏严、景华等寥寥数人外,其他弟子动辄就被呼喝。有个木讷少年动作稍慢,屁股上还挨了一脚。

次日清早,法车启程。路上先后进来两个青年,一男一女都不到二十岁。女的叫赵艳,长得有六七分颜色,还生了一对桃花眼。男的叫孙光,喜欢大大咧咧地自吹自擂。

五人在一起谈天论地,石大根、孙光很快被赵艳深深吸引、大晕其浪。赵艳自从知道胖子姓苏、来自铁河城后,就频频对苏严抛媚眼,胖子笑呵呵地照单全收。不过景华在旁观察,苏严其实满不在乎,根本没正眼瞧过她。

路上十分太平。观月大陆地广人稀,只有不到半成的地方有人活动,其余都是高山密林、长河深谷。“火雷门”走的是商路大道,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故,也没哪个毛贼不开眼,敢把主意打到修士头上。

八天之后,法车到达宗门所在地“火云谷”。

******************

经过谷外的火云镇,法车缓缓进入山内。

大形山沿着立谷郡东北,向西南连绵数千里不绝,一直延伸到其它洲郡。其山势巍峨,仿佛洪荒巨蟒展身而卧,说不尽的气势雄浑。

山中尽是骏岭怪石、河流密林,珍禽异兽无数,宝矿灵脉多有,算是立谷郡第一等的风水宝地。“火雷门”能在此处开宗立派,是郡内当之无愧的魁首。

景华等初次入山,见谷内西北处红霞漫天、祥云环绕,映得半个山谷如在云中。众少年都被美景吸引,只有胖子不为所动。

苏严熟门熟路,坐在一旁指指点点。

“看见没?‘火云谷’是一处‘福地’,里面有条天然火脉。无论炼丹、炼器都得天独厚,山谷名称由此而来”

进入宗门,李克不再跟随护送。他早早下车,点手吩咐押车弟子。

“把他们送到‘尚客院’安顿,不得随意走动,等人到齐再行通知。”

门徒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把新进弟子统统赶下车,由专人引向旁边的山路。

初到宗门,大家有些兴奋。由于之前曾被反复告诫,没人敢大声喧哗。众人沿着石阶一路向西,来到到山谷左侧。

不远处排着几栋整齐的石屋,茂密树丛将屋群团团包围,前方石碑上刻有“尚客院”三个大字。经过屋外的草坪,隐约能看见不少人影。有些石屋里已有人居住,引路修士随手指派,将众人分配到各自的“住所”。

景华推开木门,小屋映入眼帘。前后长宽不过丈许,陈设简单,地面十分整洁。床铺、桌椅,加上一个柜子,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家具。他来回走了几步,发现桌沿、椅背等暗处同样洁净无尘,显然有仆从用心打扫。

少年坐上石床,闭目凝神存思观想。

“火云谷”不愧为宗门所在,即便是接待普通弟子的石屋,灵气依旧充沛丰润,超过形山城的“观峰台”。

景华重新起身,反手把门窗关好。

“入门试炼”就在眼前,虽然二老没有细说,可他们的期望自不待言。云师傅隐约提过,若“试炼”表现出众,有可能立即登堂入室,成为长老的亲传弟子。

时不我待。景华回身站定、分手阴阳,进入观想状态。

第三章 宗门考核

随后数天,景华几乎足不出户,日夜加紧聚灵修炼。

“尚客居”周围灵气太盛,即便用上“太极法”,“灵粹”过程依旧疼痛难挡,坚持不了多久。可在“福地”修炼自有好处,前后五六天功夫,自身灵藏便显著增强。

胖子不知跑哪儿去了,进入“尚客居”后消失无踪。每日茶余饭后,景华和石大根相遇闲聊,他也说没看到苏严。

“尚客居”内本住着十来个新进弟子,这些天人数逐步增加、超过五十,其中女弟子将近二十个。不少女孩年纪虽小,但明眸善睐、齿白唇红,已是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石大根出身农户,后来在小城修炼,鲜有机会外出游玩,没见过多少世面。乍见美女如云,顿时感觉眼睛不够用了。

他在生人面前寡言少语,说不出太多感想。在景华这儿倒放得挺开,可惜翻来覆去,就是“好好看“、“好漂亮”之类的赞叹,听上去单调乏味。

新进弟子们性格各有不同。

有些和景华一样,多数时候闭门修炼、不理外事;有些则在附近闲逛,熟悉宗门环境;还有些时常聚集,组成了一个个小“圈子”。

比如“火雷门”的南宫世家,此次试炼派出一个叫南宫婷的少女。她姿容出众、家世又好,身边围了不少新进少年,和景华同来的孙光就在其中。

还有一个名叫裴磊,据说是双灵根的天才人物。他长得阔口咧腮,为人粗鲁傲慢。凡有奉承他的,一律笑哈哈地收下,如果几句下来话不投机,立刻脸色难看。不过“尚客院”的执事对他十分客气,裴磊身边也聚起一干“朋友”,赵艳就不时在那边打转。

只要弟子们呆在“尚客院”,看管门徒便不加理会。曾有个华服少年孩童心性,想溜出去玩耍,结果立刻被人被抓,当众打了二十皮鞭,几天都下不了地。

再过两日,最后十名弟子入驻石屋。随着他们的到来,试练时间最终敲定。

******************

观月历元封一五三年,三月。

云淡风轻,天高气爽。

用过早饭,所有弟子在草坪聚齐。他们离开“尚客居”,由一名自称“聂劲”的门徒带领,来到谷前一处空地。

空地上插着十几杆古怪令旗,密密麻麻分布四周。地上以朱砂为墨、辅以宝石,画满各种古怪玄文。

远远望去,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六芒星阵。六芒星节点上摆放香烛,旁边还镶嵌不少珠玉。图案中央有个陶瓷圆盆,盘里盛满清水。

景华对此并不陌生。

中央的陶瓷盆内盛有“通灵水”,是测试灵根的载体。形山城旁盛产一种草果,是炼制“通灵水”的主药。每年景家要定量向宗门提供草果,同时垄断其供销,是门很赚钱的买卖。

勘测过程不算复杂,修士只须手持陶盆、凝神观想,“通灵水”便能随之变化,从中看出各人的资质。不过之前在家测试时,没有令旗、玄文等等阵仗,大概宗门安排自有玄妙。

场边石台上站着两位修士,其中一人景华认识,是护送自己等前来宗门的李克。聂劲走到另一位老者面前,深深躬身施礼。

“秦师伯,本届试练弟子共六十二人,已全部到齐。”

老者漠然道:“事不宜迟,开始吧”

聂劲躬身退下,来到众人身旁。

“宗门试练,显照灵根。汝等按报名顺序,逐个从大阵左方进入,到其中手捧‘通灵盆’,凝神观想即可。事毕后由右首离开,到黑色令旗处等待。记住了,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喧哗,打扰试练者严惩不贷!第一个,左河镇古明”

一个少年应声而出,快步向阵内走去。

场边高处,李克正和秦姓老者低声密谈。

“秦师兄,往届‘勘测灵根’一向从简,怎么今年大张旗鼓,连‘六阳显魂阵’都摆出来了?”

老者手捻胡须笑道:“李师弟,这几年你一直埋头苦修,不知南疆道的大事吧?”

“南疆道?是‘百草门’、‘五毒教’他们?”

“嗯是‘百草门’出了事。他们立派数千年,是南疆道两大魁首之一。不说其他,门中光元婴真人便不下十数。我‘火雷门’虽在立谷郡称雄,可和人家一比,当真是萤火与皓月之别。强如‘百草门’竟然麻痹大意,在新收弟子的事上出了叉子,弄出天大风波”

李克皱眉道:“难道有妖怪混进去了?”

“正是!不知哪来的元婴老怪,竟夺舍附身在凡人身上,混入‘百草门’、成为内门弟子。去年他行事漏了马脚,引来门中数位长老围攻。据说‘百草门’内杀得天昏地暗,连两位闭关的太上长老也加入战团。即便如此,最后仍给妖怪杀了一个长老,突出重围不知所踪。‘百草门’掌教大为震怒,出重宝悬赏线索。事情过去数月,依旧没有结果……”

李克心神震动。

修行大道何其坎坷,任何一位元婴真人,都是历经磨难、神通广大的豪杰。想击败元婴真人或许不难,二三十个厉害的化神上人预先布置,就可以联手克敌。“击杀”则完全不同,修炼数百上千年,谁没有几项保命手段?

“夺舍老怪”身处“百草门”内,被多位元婴真人围攻,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他竟能杀掉一位长老,而且成功突围,修为之高、手段之强简直匪夷所思。

想到这儿,李克忍不住问道:“秦师兄,既然那老怪如此厉害,为何要冒险夺舍?即便强如元婴真人,夺舍成功的概率依旧不及三成。转世重生不是更好?虽然记忆封闭,可随着修为恢复,过往种种都能记起,岂不远胜过夺舍的凶险?”

老者摇头苦笑道:“老怪的想法我们无从揣度,神魂识海人人不同、奥妙莫测,没有典籍可供参考。放弃自身修为,纯以神魂侵入他人识海,天时、地利、人和俱失,如同将冰块至于阳光下炙烤。就算元婴真人神魂强横,同归于尽的可能依旧最大。那个老怪肯冒如此风险,大概有不得已的理由吧……”

第四章 苏严的“特长”

李克思索良久,想不出其中的道理。

“大陆上未知遗迹众多,有修士找到宝贝、灵药毫不稀奇,密境、洞府也偶有现世。可附身夺舍太过罕见,多少年没听说过了……”

老者颔首道:“正因为如此,‘百草门’才会疏忽大意。掌门此次特意布下阵法、防范未然,大阵之下,莫说是元婴老怪夺舍,就是化神、结丹、甚至低阶修士借助秘法邪术夺舍,也难逃法阵探测。本宗虽难比‘百草门’,绝不容魑魅魍魉混进来破坏!”

二人谈话时,场下已有十余名弟子完成了试练。“通灵水”在他们手中聚散合离,出现种种变化。

火灵根弟子观想时,盘中水气蒸腾、如烟似雾;水灵根则让水质清澈、水量增加,甚至溢出盆边;风灵根使清水无风自动,形成水花、漩涡。

其他种种不一而足,众弟子一边观看同门试练,一边三三两两地评头论足。

不知什么时候,苏严回到队伍里,正和景、石二人闲聊。石大根好奇道:“胖子,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我和景华都找你不见……”

胖子扮个鬼脸道:“你们才走运,愿意修炼就修炼、想闲逛就闲逛,还有美女可看。我就惨了,被家里长辈找去干了十多天苦力,累得身上瘦肉掉了三斤”

石大根皱眉质疑道:“不对吧我看你好像又胖了点……”

景华笑着岔开话题:“胖子,你被叫去干啥了?”

苏严呵呵一笑,手指山谷东侧。

“看到那片红色枫林没?宗门‘灵兽院’就设在里面。苏氏有个表叔在做管事,把我叫去打下手。每天起早摸黑,不是给豹子喂食,就是带狼崽遛弯,整天没个消停。”

石大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捂住鼻子。

“你洗过没有?”

景、苏二人不禁莞尔。

景华解释道:“灵兽不是普通野兽。它们灵智初开,多数都比较干净。因为身具灵力,灵兽更加凶猛强横,普通百姓没能力照顾。胖子,你忙了这么多天,有什么收获?”

胖子得意洋洋道:“那当然有只‘风灵豹’幼崽看我英武不凡,已经动了‘凡心’。它肯舔我的手,还会在我怀里进食。等再长大一些,说不定就能成为灵宠,可以带着它外出修炼……”

景华不禁有些羡慕。

聚灵弟子修为低微,已能学习很多基本技艺,比如制符、炼丹、灵植等等。自己对炼丹没兴趣,一直努力在练习制符,可惜成效实在惨不忍睹。

与此相同,低阶弟子还能豢养灵兽。只看形山城外妖猪的战力,就知道灵兽的帮助有多大。若是单打独斗,一方有灵兽傍身,等同于两三个修士围殴对手,胜败自不待言。

好处如此明显,修士们自然人人想要。但豢养灵兽,有几大难点要克服。

首先是人兽契合。和人之间的缘分一样,修士、灵兽之间也需要“看对了眼”,才可能逐步建立神魂联系。

灵兽智慧不同、各具性格,你情我愿才能“水到渠成”。当然不乏“牛人”,先把灵兽先打个半死再收服。他们要么实力强横,把灵兽当“玩具”养;要么等着战斗时己方灵兽突然反水,死得莫名其妙。

虽然有“心锁”、“离魂”之类的法术,可以强行建立双方联系。但一来施法条件苛刻,二来此类关系都是双刃剑,锁定灵兽同时束缚自身,还有些不知所谓的副作用,很少有修士愿用。

多数修士都和苏严差不多,花时间寻找与自身契合的灵兽。只要舍得下功夫,大陆上妖兽众多,一个一个试下去,总有找到的一天。

由此便生出第二个问题。

一般而言,灵兽实力越弱、年纪越小,越容易沟通成果。比如苏严所说的“风灵豹”幼崽,属于普通灵兽中的上品。它们速度快、隐蔽性强,进阶一转后还会有天赋法术,如同形山城的妖猪。有人豢养称为灵兽、灵宠,野生的直接就叫妖。

妖兽等阶越高,心智越成熟,骄傲和自尊随之增强,越不容易与人沟通。而且高阶大妖寿数惊人,动辄数百乃至上千年。普通修士豢养高阶灵兽,往往灵兽尚未长大,修士自己先老死了。

所以不到结丹期,除非机缘巧合,很少有修士愿意豢养高阶灵兽。毕竟寻找、伺弄都要精力,自己修炼尚嫌时间不足,哪有那么多功夫浪费。

至于变幻莫测、实力卓绝的神兽,已在观月大陆绝迹很久,属于传说中的存在。见都见不到,也就谈不上养。可万事无绝对,灵兽中也有不少异数,喜欢和修士呆在一起,完全看各人的缘法运道。

前两个问题虚无飘渺,涉及运气、机缘,修士无法掌控。第三个难题简单、直接,钱!

豢养灵兽须要巨量花费。光喂食一项,就是低阶弟子的噩梦。仍以“风灵豹”为例,正常培养每月得喂食一颗低等妖丹,购买的话大概要三十枚灵石。

按照“风灵豹”的成长速度,十年左右能进阶一转灵兽。此时低级妖丹效果减弱,需要更好的货色替补。计算价值,最低的不少于一百枚灵石。

这还只是普通灵兽,高阶灵兽花费更惊人。除了妖丹,还需要奇花异草、仙丹神药。此类灵丹妙药往往有价无市,得去商行“博买”才能获得。

一想到以上种种,景华不禁苦笑摇头。

景氏尽管还算富裕,也经不起如此消耗。莫说二老和自己,就算失踪的景天赐,已然修至筑基圆满,依旧没考虑灵兽的问题。

只有像苏氏、南宫氏这样的世家,才可能出得起代价。这么看来,苏严在家族内应属长房嫡系、地位颇高。否则身为聚灵弟子,不可能为其准备灵兽。

石大根百姓出身,并不清楚里面的道道。他裂开大嘴傻笑道:“听着不错,改天我也去养只狗熊玩玩……”

景华不忍好友难堪,拍了拍他的肩膀。

“养灵兽要看缘分,找到合适的可不容易。胖子那是运气好!诶,你看,裴磊上场了”

第五章 隐灵初现

“噔噔噔”

石大根正臆想灵宠,被景华言语引导,茫然转过头去。只见裴磊几步走入场内,捧起陶盆、凝息闭目。

苏严投过会意的一笑。

“对啊裴磊才十七岁,已是本次试炼的风云人物。啧啧!天生火土双灵根资质,上千修士也难得一见吧……”

其余弟子和石大根一样注目场内,观察“天才”的表现。

不一会儿,裴磊上方水气弥散,同时陶盆颜色迅速由褐转黑。景华知道,这是土灵根驱使陶盆吸收“通灵水”所致。“土吸”加上“火焚”,盆内灵液迅速消耗、很快见底。

石大根回过头来,两眼瞪得溜圆。

“姥姥!别人都只变一样,他能变两样啊?”

苏严忍住笑道:“是啊,宗门里还有会变三样的,可惜咱们见不着罢了”

景华微感意外。双灵根资质需要特殊体质,对两种灵力契合恰好相同,已属十分难得。原来人外有人,门中还有身具三灵根的修士。

“胖子,你说的是哪位前辈?”

苏严的脸色正经了不少,压低声音答道:“就是门中的太上长老,方正阳方上人。他百年前成功突破结丹,成为化神上人。本门因为有上人坐镇,这些年才能在立谷郡称雄,否则西边的‘幽鬼宗’哪肯干休?人家的地盘、门人都不缺,结丹长老还比咱们多……”

听说是门里的大人物,石大根也压低了声音。

“那怎么办?跟人家差距太大,当不成内门弟子了这么下去,估计好东西轮不到俺们头上。”

景华暗暗好笑。大个儿倒也不全傻,还知道弟子之间待遇有别。

苏严一脸正经,安慰对方道:“别怕,说不定你有隐灵根在身,到时候一鸣惊人,让他们后悔去。”

石大根瞪大了牛眼:“啥叫隐灵根?”

苏严神神秘秘道:“就是平时没人知道,关键时刻一下出手,可以镇住所有人的那种”

景华微微一惊,马上想起左手的怪异。他苦思多日没有结果,典籍里也没记载过“隐灵根”,难道答案在这里?

“胖子,隐灵根真像你说的那样?”

见景华也不知道,苏严不再卖关子。

“隐灵根的底细我也不清楚。家叔曾经提过,有些修士在特定时机,比如修炼、对阵时会突然施展法术,与其自身资质毫不相干。那些修士在此之前,一切行止都很正常,用‘通灵水’也查不出来”

景华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与此同时,远处半空中几名长老御器凌风,也在关注新进弟子的试练。

蓝衫中年身形发福,立于众人前列。他倒背双手,不紧不慢道:“魏师兄,这个裴磊天赋异禀,身具火土双灵根。从试炼反映判断,虽然土灵根资质平平,但火灵根精纯炽烈,是修习本门《赤阳神火诀》的合适人选祖师庇佑,宗门人才济济,本届弟子更胜往昔”

左首老者身形矮小,眼中精光四射,一脸精明强干的模样,正是“火雷门”掌门魏青峰。

“嗯可惜师伯带着红松、玉琴他们去了‘伏魔谷’,不然我们乘机求他开坛讲法,说说修炼体悟。不但下边小子们获益匪浅,我等也能跟着沾光。曲长老,你说是不是?”

旁边的尖脸老者“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宗门几个结丹长老中,曲驰年岁最大、入门最早。他精通炼丹制药,实力在诸人中也属上乘。只是老头为人自私狭隘,和派中师兄妹大多不睦。当然曲驰不会这么想,只道门中诸人嫉贤妒能,有意排挤自己。

魏青峰身旁还站着个青年女修,大眼琼鼻、姿容秀丽,是四人中入门最晚的沈蓉。她笑着接过话头道:“是啊,可惜后面几个表现平平,不然我们和师伯提起,又会多几分把握……嗯?你们看那个青衫少年,资质好不精纯”

魏青峰身为掌门,一直在关注场内。

“不错通灵反映形如叶片、正阳浓翠,是上佳的木灵根。此子修炼木系功法当事半功倍,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蓝衫中年名叫肖叔平,主管门中诸般杂务。见掌门、师妹都认可那少年,便转头望向曲驰。

“曲师兄,此少年名叫景华,是形山城推荐的弟子,与你算是同乡。你那药园不是缺个看护童子么?他刚好是木灵根资质,你看……”

曲驰正是王大城一家的靠山。王家能千方百计巴结长老,因为他也出身形山城。当年曲驰修炼未成时,曾纳过王家女子作为外室,两边扯上点亲戚关系。

形山城变故他已知晓。对曲驰而言,远支后辈的死活无关轻重,但宝物着实让他心动。

“火雷门”虽不缺灵石,灵髓却极为罕见。到手的“鸭子”莫名其妙地没了,让曲驰十分不悦。肖叔平的话让他想起“灵髓劫案”,莫名对这个“同乡小子”产生几分厌恶。

“不必了!药园如今人手齐全,这小子我不要”

肖叔平微微一愣,神色愕然。

他本来一片好意,想缓和众人的关系。裴磊身具双灵根,注定要成为掌门弟子。这个叫景华的少年资质上佳,分到曲师兄那儿也算对得起他。哪知曲老儿如此不识抬举?

难道是景华得罪过他?还是曲老儿患了失心疯,想和掌门人争夺“天才徒弟”?

肖叔平摇摇头,把事情记在心上。

场中的景华并不知道,他正被几个宗门长老议论。走入阵中,他明显感觉周围灵机流转,几道灵波扫过身躯,让整个人都暖洋洋地,有种说不出的舒坦。恍惚中左手内的葫芦冒出微光,却很快消失不见。

就在此时,周围阵旗微微颤抖。恰好山风拂过,旗帜如同被风吹动、左右摇摆。

“火云谷”中山风常有,之前就来过几阵。“六阳显魂阵”中既无警讯,也无异芒,完全不像被触发的样子,众人自然不会在意。

下至苏严、石大根,上至两位筑基师伯,都没在意阵旗异动。他们只顾观察陶盆,未留心旁边的“细枝末节”。

第六章 花样翻新

景华站在法阵中央,莫名有种醺醺然的陶醉感。

无数往事浮上心头,里面既有景华幼时的回忆,也有自己前世的痕迹,变化交替、如梦似幻。暖流来自四面八方,逐步注满身躯,神魂似乎得到一次“洗礼”,颇有点精神气爽的味道。

宗门试练果然不同。

少年心中赞叹,伸手端起陶盆、静心观想,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盘中灵液色彩变幻,由清澈至浅绿,色泽逐渐加深,慢慢往陶盆中央聚拢。“绿芒”最终合为树叶形状,悬浮于水面。叶片翠绿明亮,隐隐散发出万物生长的气息。

“哗”

旁观弟子们一阵惊叹。前面有几位门徒同样身具是木灵根,都只达到灵液变绿的程度。截至目前,能显出“图案”的只此一人而已。

景华同样大开眼界。

“一善堂”经营草药,本身出售“通灵水”。他之前曾反复测试,陶盆内显现一团模糊,完全没有绿叶的影子。由此可见,宗门炼制的灵液另有玄机,比家中自制的强上许多。

试练完毕,景华不敢耽搁。他缓缓放下陶盆,走到场地外驻足等候。

方才的测试一目了然,依旧显示木灵根资质,丝毫不见雷灵根的迹象。不过苏严所说的隐灵根,和自己所知差异甚大。无论何种灵根,不可能只集中于左手,其它部位毫无反应。

既然想不明白,景华索性不费脑筋。眼看苏、石二人都通过试练,三人又在场边聚到一处。

时间不大,六十二名弟子全部结束。其中五人年纪太小,在场上过度紧张,无法集中精神观想,被聂劲带回“尚客居”处置。其余弟子顺利通过,来到高台下候命。

台上李克、秦广两位修士在前引导,众人鱼贯而出。他们一路穿过亭台楼舍,行至一座高山脚下。

秦广走到前面,手指山巅侃侃而谈。他的声音苍老低沉,却清晰地传到每位弟子耳中。

“诸位师侄,沿着山路一直向上,便可到达‘坐望峰’顶,本门‘议事厅’就在那里。限时一炷香内,登顶者即可成为内门弟子。如果有人表现出众,被门中诸位长老赏识,还可能会收作‘亲传’,汝等好自为之!”

众人纷纷抬头,顺着手臂方向仰望。

只见“坐望峰”巍峨雄伟,山间白云缭绕,隐约可见几处不同形状的建筑。山顶几乎贴近云端、看不真切,宽阔的石道盘旋山间,仿佛一条巨蟒绕山而上、直取峰顶。

山脚下李克点上一支黄檀,烟尘随风飘荡,散发到众人周围,弟子们都闻到淡雅的馨香。香味沁入心脾,使人精神振奋。很多弟子不再犹豫,快步向山道奔去。

景华跟在大家后面,没有着急赶路。

他暗自计算行程,山峰虽高,但周围全是聚灵修士,体格、反应远超常人。按照正常速度,一炷香内定可到达山顶,这显然不合常理。

内门弟子多为筑基修士,只有少数聚灵弟子例外。试炼目的不过优胜劣汰,在山路中肯定另藏玄机。

几个抢先的此时已踏上山道,他们身形猛地一沉,速度明显比之前慢了许多。

不出所料,山道上布有“结土”、“凝石”之类的阵法。体重成倍向上增长,越往峰顶、重量越沉。

弄清虚实,景华不再耽搁。他和余下诸人一道向前,纷纷踏足山路。修士们身躯微晃,提步抬腿处处费力。

少年微微一笑。

感觉如此熟悉,差点忘了多久不曾体会。印象中前世自己体格偏弱,行走时常常步履沉重。算起来穿越不过两年多,怎会有恍如隔世、朦胧虚幻的感觉?

古话说得没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前世许多习惯的艰难,修炼后反而变得不习惯了。自己能克服懒惰,变得勤奋向上,怕是被修炼的好处吸引所致。

景华一边感慨,一边不紧不慢地往上攀登。尽管身躯有些沉重,但他“灵粹”已有小成,算不得什么负担。

山道渐高,诸弟子的修为区分开来。有人行动自如,不受丝毫影响;有人紧锁眉头,步履间已有些拖沓。

南宫家的女修走在最前面。她腰肢轻扭,好似闲庭信步,几下功夫便超过旁人一大截。除她之外,苏严、裴磊和另外几个不认识的弟子,都位于队伍前端。出乎景华的意料,石大根大步如风,也处在第一梯队。

倒是没看出来,这憨货修为相当不俗,比他的见识高出一大截。景华边走边想、腰腿发力,不一会儿又超过两人。

绕过一段陡坡,脚下滞涩感愈加明显,景华的速度忽然放缓。

身躯、手脚桎梏依旧,并未给前行带来过多负担。少年双目微闭,感觉气氛有些诡异。

第一梯队人虽不多,前后左右加起来总有十几个。前进过程中人数越变越少,之前自己留意过,应该还有四五个在前方。怎么没走几步,现在只剩一人了?

再转过一个山坳,前后人影尽数消失,只剩空荡荡的山道。两旁山林似乎被雾气笼罩,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景华停下脚步,左右打量。乍一回身,一头吊睛白额大虎出现在后面。

不知什么时候,它已逼近至丈许。猛虎身躯低伏,两只前爪一前一后扒在地上,后腿弯曲到极限,眼睛死死地盯着少年。

“嗷呜”

见景华回头,猛虎一声长啸、腾空而起,瞬间到了跟前。虎嘴前端,四颗长牙清晰可见,腥臭味扑面而至。

“噌!”

景华左足发力,迅速往旁边一闪、避过扑击。接着他左手疾速上撩,在老虎腹部一划而过。

“唰”

手上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打到空处。

幻觉?念头刚起,还在转身的猛虎瞬间消失、踪迹皆无,景华随即站直身体、举目四顾。

山路上不止有土系阵法,还有能引发幻觉的宝贝相助。早知道试炼不会轻松,就目前所见所闻,已超过二老讲述的经历。他们入门时没有幻阵考验,宗门果然“与时俱进”、“花样翻新”,自己要多加小心。

拿定主意,少年不再迟疑。他纵身提速,迅速朝峰顶赶去。

第七章 虚实莫测

“嘶”

翻过高坡,景华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前方山路中断,由南至北崩塌了一大截。探头张望,下方是黑乎乎的悬崖,一眼看不到底。两段山道间约隔二三十丈,纵然修士身法绝伦,也不可能一跃而过。

“幻觉,幻觉,幻术法阵而已”

景华在崖边反复念叨,山路依旧没有恢复迹象。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抛出,石子径直落下悬崖,连落地声响都没传回来。

难道真碰上山崩?景华左右张望。只见两边云雾飘渺,全是悬崖峭壁,没有借道的可能。

堂堂宗门试炼,怎会出现临时塌方的乌龙?看来只能以身试险了。景华咬咬牙,右腿扎稳马步,左腿探出,向半空踩去。

“沓!”

脚尖果然触及土地,可放眼望去,左脚仍然凌空而立。

障眼法!高阶幻象!

景华放下心事,左脚踩实、右脚离地,同时登上“半空”,一步一顿往前面挪去。

眼看身下万丈悬崖,景华感觉十分古怪。自己仿佛仙人般凌空虚渡,但“虚渡”的方法,却是两条腿前后拖动。

如此安排试炼,难道宗门想弟子们的勇气?看他们是否敢踏出第一步?

景华脑海思绪翻腾,脚下丝毫不敢大意。他稳扎稳打地朝前挪动,眼看“悬空虚桥”越来越短,终于直至尽头、踏上山道。景华这才放下心事、举步向前。

“啊”

“骨碌碌”

“火雷门”法阵虚实莫测,眼前的山道竟也是幻像。景华冷不防一脚踩空,整个身躯瞬间前倾,从高处往下栽落。

悬崖深不可测,黝黑山石扑面而来。少年只觉耳畔风声赫赫,心脏骤然紧缩,身体似乎被提了起来。他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金星飞舞,似乎随时可能晕厥。

少年猛咬舌尖,强迫神识恢复冷静。

“火雷门”虽不是善地,却没有无缘无故谋害弟子的道理。入门试炼究其本质,是为考验新进弟子的资质。

景华闭上眼睛,深深吸气、缓缓吐出。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仍立于山道中央,双脚保持着前进姿势,前后左右空无一人。

好精妙的迷魂阵法!如果受惊晕厥,肯定无法继续试炼。宗门前辈挖空心思,种种布置应是测试弟子们的应变定力。

少年不禁摇头苦笑。前世自己面试工作,类似的考验遇过多次,虽不及眼下试炼“刺激”,但道理大同小异。自己多数能猜到考官的意图,可讽刺的是面试总以失败告终,不知此次结果如何。

景华收拾心情,再度往山上走去。

弯过悬崖走道,前方山路变为石阶,蜿蜒而上、不见尽头。道路旁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坐望峰”三个篆字。只是山路、石阶当中隔着一个巨坑,直径超过五丈,纵身猛跃勉强可过。

相同招数准备骗人几次?景华心中愤愤不平。如果真发力纵跃,估计又会出变出花样、折腾自己。

少年毫不理会,昂首阔步向大坑走去。

“扑通!”

“啊”

不知谁设计的“试炼”,眼前竟不是幻象,而是货真价实的巨坑。

坑边设有简单陷阱,单脚踏上没有变化,双脚同时踩实,陷阱随即塌陷。结果少年一个跟头,直接从大坑边栽了下去,“咕噜噜”地一路滚到坑底。

“呸!呸呸!”

景华一边吐掉碎土烂泥,一边奋力爬出坑底。不知哪个长老心思扭曲,设计如此“坑人”的试炼方式。

他脑袋刚冒出地面,周围景物再起变化。十几头黑色山猪从四面包围过来,它们瞪着血红的眼珠,慢慢逼近少年。

“突!突!突突!”

山猪的獠牙激射而出,从四面八方朝密集攻来,犹如瓢泼大雨、无处可躲。

景华心中冷笑,所谓虚虚实实就是如此。

“坐望峰”是“火雷门”重地,山道直通宗门“议事厅”。每天不知多少修士由此路过,真有山猪出现,早就被抓去剥皮拔毛、各种烹饪后进了肚皮,哪会专门等着自己?

他反臂拨出“枯金杖”,随手拨打“猪牙箭”。杖尖划过,猪牙纷纷消散。景华随即大步前行,迎着山猪群迈进。诸多山猪并未消失,而且继续发射獠牙。

露馅了吧?一头山猪有几根尖齿?当是蜥蜴的尾巴么?

景华暗中嘲笑,随意挥动手臂。无奈“压箭”实在太多,无法一一抵挡,少年转而护住要害,不再理会其它。他脚下速度加快,“猪牙”擦过胳膊、大腿,立刻消失不见。

不知何时,“猪牙箭”中多出一团灰线,混在当间急扑而至。眼角余光扫过,似乎象条灰色小蛇。景华心中忽现警兆,他当即横过“枯金杖”,挡在灰线前方。

“嗖!”

黑蛇瞬时变得扁平,细长身躯滑翔数尺、一伸一缩,就势绕过“枯金杖”。

真蛇!不是幻象!景华吃了一惊,挥臂急扫。

“啪!”

杖尖扫中灰蛇肚腹,改变其滑行轨迹。灰蛇猛地探出蛇头,咬向景华右腿。因为其被法杖扫中,距离差出少许,蛇头只咬中裤腿,没有伤及皮肉。

借着咬合的力道,灰蛇尾巴一卷,就要趁机绕上身体。景华哪会给它机会,当下灵力微吐、注入法杖,“枯金杖”立时锋利无匹。

“嚓!”

灰蛇齐头而断,变为两截。景华右臂再挥,金光扫过,连蛇头带裤腿同被切断。

“啪啪嗒!”

两截蛇躯掉落在地。

“啪叽!”

景华抬起左腿,一脚踩在蛇头上。灰蛇只是普通野兽,哪经得住修士的力道,当场被踩得脑壳稀烂、一命呜呼。

与此同时,无数“猪牙箭”飞至,纷纷“射中”景华、透体而过。

“唰”

四面八方、万箭穿心,随即幻象消失,山猪、猪牙全都不见踪影。地上只剩之前的大坑,被斩断、踩烂的蛇尸。大半截蛇尾没有死透,兀自不停地扭动、翻滚。

“呼”

少年擦去额角冷汗,轻轻叹了口气。

实中有虚,虚中带实。石碑前方设计巧妙,山道上不仅有幻阵,而且幻象背后秘藏杀招。灰蛇貌不惊人,被它咬中,即便没有生命危险,短时间内很难恢复体力。

景华思绪翻涌,云堂主、还有二老的教诲浮上心头。当初只是听过便算,如今身临其境,才知道每句话背后,都蕴藏颠扑不破的道理。

人生苦短,大道维艰。

第八章 废物

山猪幻像瞬间消失,后续变化接踵而至。景华沿着石阶上行,眼中所见、耳中所闻,越来越稀奇古怪。

王德满脸鲜血,举剑猛刺;毕思雨一身宫装,手持木棍乱打;还有鲍虎、李克、景福仁等或执兵刃、或拿符箓攻向自己。甚至一些传说中的妖魔鬼怪,也莫名其妙加入战团。

景华心如止水,手执“枯金杖”护身开道。无论何种对手出现,他都毫不犹豫地一穿而过。诸般幻象无效,眼中景色再次转换。

只见满地哀鸿遍野,无数老弱瘦骨嶙峋,在四周哭号啜泣、恳求援助。又有景氏亲眷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等待救治。

明知幻象惑人,景华心中颇感不适。但他本心无碍、照见空明,使人不坠殊途,一路向前。

石阶路程过半,周围逐渐平静。种种怪象灰飞烟灭,耳畔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

“呜呜呜呜”

曲调十分熟悉,却叫不出具体名目。随着箫声节奏渐起,几个艳妆少妇缓缓走下台阶。

她们发式各异,头上佩戴象牙装饰,身披若隐若现的缨络。美女们下着大红金边短裙,上穿金丝小袄,肩披云霞般的薄纱,妖艳致极、性感逼人。

少妇们各自携带腰鼓、长笛,其中两个身系透明丝衣,做出各种撩人媚态。洞箫节奏逐步变快,艳女们的动作愈加狂野。她们宽衣解带、抚脸勾股,各自找伙伴配对,模拟出种种体位、激烈热辣。

“呵呵呵”

景华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果遇上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如此场面着实让人无法自拔。可自己久经各种番号考验,号称“遍阅天下、心中无码”,眼前的艳舞不过是小菜一碟。

比如左边的清纯少女,她舞技略显生涩,不少动作根本没有到位。右边的熟妇动作自然,可表情明显太假,吟唱的磁性略显不足。

景华放慢脚步,饶有兴致地点评起来。领舞女子手执羽扇、童颜**,倒和某老师长得一模一样,感觉很有意思。

少年心中一动,倏地皱起眉头。舞女们的容貌愈加清晰,她们或娇媚、或清纯、或野性、或甜美,都是前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怎么会无端出现在此处?

一愣神的功夫,更多异象显现山道。

擎天柱、威震天激光、火炮乱发,在山间殊死搏斗;漩涡鸣人骑在蛤蟆文太头上,与大蛇丸并排挡住去路;大理段王子脚踩“凌波微步”四处游走,“六脉神剑”剑气纵横。

景华停下脚步,心中不禁百味杂陈。

忘了多久没看过这些画面,熟悉、亲切、充满欢乐。它们曾伴随自己无数个夜晚,都是最宝贵的旧日回忆,代表着前世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是货真价实的“三个代表”。

******************

下方一干弟子奋力攀登,峰顶上长老们注目观察,仔细评判各人的表现。

“天才弟子”肯定归属掌门麾下,不必再作考虑。收下裴磊后,魏青峰不会再伸手揽人。那么剩下的门徒中,哪些是有潜力、值得培养的弟子,必须要认真辨认挑选。

沈蓉目光炯炯,一直关注队伍前面的女修。

“师兄你看,‘凝土阵’与‘仙梦回魂阵’叠加,小婷仍能进退自如,看来南宫师姐为族孙花了不少心思。前几日她还特意来信,嘱托我们严加看管呵呵呵,其实南宫师姐修为高深,指导孙女肯定不在话下”

南宫婷的祖母叫南宫商隐,是“火雷门”长老中唯一的符师。魏青峰点头道:“小丫头是水灵根,和你资质相同,由你指点会事半功倍”

肖叔平接口道:“不错两座大阵严丝合缝,既考验弟子们的根骨,又测试心性意志,实在一举两得。掌门师兄在阵法造诣上炉火纯青,尤胜本宗前辈”

他面带微笑,伸手指点山路前方。

“要说起来,‘仙梦回魂阵’由心而发,弟子们所闻所见,都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挂碍、壁障。加之前面还闻了‘入神香’,能从幻境中挣脱着实不易”

“掌门你看,苏家的苏严登上山顶已是定局。昨天晚间,‘灵兽院’吴师侄带来苏师兄的口信,希望苏严能入‘朴政院’修行……”

反正都是顺水人情,魏青峰一口答应下来。

“也好,你和苏师兄交情莫逆,就帮他看顾一下吧”

曲驰冷眼旁观,心里暗自腹诽。

一群马屁精!试炼结果未出,就已迫不及待地抢夺弟子,吃相真是难看。可沈蓉和南宫家、肖叔平和苏家的交情摆在那里,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平心而论,曲驰对裴磊颇为眼热,毕竟“双灵根天才”可遇不可求。但掌门地位尊崇,何况魏青峰还是方师叔的弟子。

那个形山城的小子叫什么来着?可惜自己刚才心情不好,胡乱回绝了肖师弟。话已出口,此时再改肯定要被人笑话。

山下檀香堪堪烧尽,魏青峰暗自叹了口气。

从始至终,他一直在观察景华。以单灵根而论,他的资质独一无二,是所有弟子中最纯正的。不但聚灵成型,而且隐约透出生命气息。

曲师兄他们修为不差,眼光却有欠缺。

灵根能透出本命气息,是先天大成的征兆。今后的不论修炼、突破,都会比其他弟子快得多。自己当初也不甚了了,经师傅指点,才明白观型、辨色、闻声、品味的要诀。

“通灵水”经过提纯、回炉,强过普通货色许多。不过和大门派的秘制灵液相比,差距仍然悬殊。如果用秘制灵液试练,灵根间的区别会更加明显。

景华在山路前段可圈可点,超过所有试炼弟子。南宫家的丫头坠崖时昏厥,靠护身宝玉才苏醒过来。裴磊没躲过灰蛇突袭,他怀里带着“解毒丹”,才免于中毒麻痹的下场。

可惜快到山顶时,景家小儿功亏一篑。

不知道他在幻境中看到什么,先是激动、傻笑,然后哭得泪如雨下,眼水鼻涕流得满脸都是。最后人干脆傻站在石阶上,一动不动浪费大好时光。

历年入门试炼,幻阵中表现糟糕的弟子很多。他们或迷失自我、或惊恐逃避,都不算什么新鲜事。

但景华先像疯子般又哭又笑,后来精神失常、呆若木鸡,实在太过软弱无能。被区区幻像迷惑至斯,这样的“新人”屈指可数。他们中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废物!

第九章 塞翁失马

魏青峰移开目光,心中不无遗憾。

可以肯定,景家小子在心性上有重大缺陷,自我控制力极差。听说他从小父母双亡、缺乏关爱,孤独寂寞持续时间太长,使他无法摆脱幻境诱惑。

大道维艰。想迎难而上,机缘、根骨、心智、悟性、资源等缺一不可。内心种下明显破绽,今后想进阶难上加难。

大陆上宗门多如繁星,修士中善用幻术的不知凡几。不少妖兽都精通光影变化,懂得利用人心。除非景华一生不出“火雷门”,不然外出历练、遇上是非,迟早会死于非命。

这么看来,不值得花心思培养他。宗门资源有限,不能浪费在“废物”身上。

魏青峰转过身,不禁再次叹息。

如果景华能顺利通过,可以把他划归红松师弟门下。毕竟其父景天赐是师弟的亲传弟子,这么做名正言顺,还能弥补师弟心中的遗憾。红松门下人才凋零,已多年不收亲传。

******************

幻境慢慢散去,景华伫立石阶、良久无语。

眼见登上山顶,宗门的阵法再变。动漫、武侠、科幻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幕幕温馨画卷。

前世和父母共进晚餐,二老自己不吃,望儿子碗中夹菜

饭后其乐融融,全家田间散步

除夕岁末,挂联贴红,母亲絮絮叨叨,提醒相亲时的礼节

穿越的世界非常孤独,有太多秘密埋在心底,无法和旁人交流。所以明知眼前只是幻觉,总忍不住多享受片刻。毕竟“家”的感觉太过久违,却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手刃王德后,少年曾心有感悟。穿越而来、两世为人,凡事当不违本心。身处环境时他并未迷失,只是按内心所求作出了选择。

不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身处幻境片刻,景华的情绪得到舒缓。可体内灵藏却蠢蠢欲动,有种束缚躯体的“错觉”。

少年知道自己歪打正着,无意间突破了一道关卡。“灵粹”后期皮肉头痛会逐步消失,灵藏由外及内,会对筋肉、骨骼产生压迫感,将越来越难忍受。

方才在幻境“任性”了一回,竟使修为又有提升。等景华再回过神来,时间已过去太久。少年擦干泪水,慢慢朝上方走去。

前后不远处还有一男一女,他都不认识。其余弟子要么已到达山顶,要么还远远落在后面。

幻境彻底消失、身躯不再沉重,说明试炼时间已到,未登顶的门徒将失去“亲传”机会。

据云堂主介绍,内门弟子和亲传弟子大不相同。内门弟子好处有限,待遇比外门弟子强些,自由度相对更大。虽然有名义上的师傅指点,但必须师徒间有“缘分”才行。至于如何才能有“缘分”,只能靠自己揣摩了。

事实上,“火雷门”多数内门弟子都差不多,得靠各个亲传弟子来提点。能被选为亲传弟子的,不是资质过人、就是背后有庞大的亲族支持,不用为丹药、灵石发愁。他们可以省下许多时间,专心闭关观想修炼。

亲传贵为宗门天骄,享受种种优待。师傅除了言传身教、及时解惑外,还可能赐下合适的法器、符箓和丹药,可谓得天独厚。

环顾左右,前方的男弟子脸色阴沉、一语不发。女的那个抽鼻咧嘴,好像就要哭出声来。

景华转过脑袋,不再打量对方。难怪他们沮丧失望。试炼失败,沦为外门弟子,待遇比内门弟子还差一大截。他们两个和自己相仿,差几步就能登上山顶,心有不甘才是正常表现。

景华倒是看得很开。

既然重活一世,洒脱自在才是正道。刚才重温童年回忆、享受家庭温馨,让心灵充实许多,埋在心底的阴霾随之消散。不想因此突破关卡,还使修为小有提升。

有得必有失。至于失去的待遇、机会,今后加倍努力追回来就是。两世为人,自己拥有很多宝贵的“财富”。今日所失,未必不是明日所得。

三人默默无语,很快来到“坐望峰”顶。

议事大厅前空空荡荡,只有寥寥数人垂手而立,李克、苏严、南宫婷和裴磊都在其中。除他们外,旁边还站着两个新进弟子,景华全不认识。

又过了半晌,后面的门徒逐个赶来,厅前人气渐旺。“秦师伯”主持试炼,最后一个到达峰顶。他双臂各夹一个昏厥的弟子,二人脸青唇白,显然中毒甚深。

众人齐聚厅前。不少弟子意识到试炼“失败”,不敢随意走动,更不敢靠近先前“成功”的五位。

人以群分,新进弟子随即分成两边。苏严站在厅前,冲着景华挤眉弄眼。景华苦笑了一下,虽然胖子和自己挺投缘,但眼下这档口,无论如何也不能造次。

见众人到齐,李克大声宣布结果。

苏严、裴磊等五人成功登顶,将和他一道进入大厅、拜见掌门。几大长老也在厅中,方才表现卓越者将有机会晋身。

其余诸人经过试炼,已成为“火雷门”外门弟子。他们将留在厅外,等候秦广的安排。

裴磊等五人听罢,不禁脸露得色。从今往后,他们将与其他新进弟子分开,进入不同的世界。外门弟子的未来,不过是下边各城镇的执事。而亲传弟子会进入宗门各院,甚至成为掌院、长老。

李克说完不再耽搁,带着五名弟子大步走进“议事厅”。

尽管心中已有准备,但望着别人的背影,不少弟子掩饰不住沮丧和失落,唉声叹气此起彼伏。部分门徒紧盯着秦师伯,等待他宣布自身命运。

秦广见惯场面,丝毫不以为意。

“诸位师侄,修行漫漫,大可不必争一时之短长。今日的得失感悟,如能铭记于心,时时刻刻鞭策自己,那便是明日成功的基石”

“本门开宗授徒,从不绝人上进之路。尔等虽身在外门,只要修炼有成,将获得很多机会、跻身成为内门弟子。表现出众、长老青睐,成为亲传弟子也未可知”

他目光扫过,见诸弟子都凝神静听,面上失望之色虽在,但明显淡了许多。秦广大为满意,脸孔多出几分笑容。

“类似的例子举不胜举,今日不再赘言。试练已毕,你们先随我到‘朴政院’领取物品,然后听从院内管事的安排。”

秦广说罢,当先朝峰下行去。剩下的弟子朝大厅望了几眼,纷纷调转身躯、大步离开。

景华转过头,见石大根垂着脑袋,跟在众人后面。相比其他弟子,石头尽管有些低落,但程度要好得多。他甚至不时抬头,偷偷打量前边的女修。

没看出来,这憨货心底倒坦荡的很。

景华微微一笑,转身加入队伍,浩浩荡荡向峰下进发。

第十章 外门弟子

两房一厅、桌椅齐备,屋内干净整洁。景华放下手中物品,四下打量自己的新家。

外门弟子地位低下,没资格住进山内精舍。一干新人的住处都在“尚客居”附近,距离火云谷山口不远,紧邻着火云镇。

相对山内精舍,谷口环境稍差一些,不过已远胜形山城的“观峰台”。宗门安排的住处十分宽裕,正面客厅敞亮大气,左右各有一间厢房,供弟子们自行安排。三间房舍成凹字形排列,中间还有个两丈左右的庭院。

景华一路行来,发现不少弟子精打细算。各家院子都没闲着,不是种植灵谷、草药,就是摆放磨盘、木架。

自家庭院一尘不染,看上去有些空旷。少年在堂屋里转了两圈,信步走入左首厢房。

一张大床,一套桌椅再加个木柜,里面的小间供梳洗之用。所有毛巾被褥折叠工整,洁白崭新。

即便是外门弟子,生活比普通百姓仍强出太多。若非每日修炼花费惊人,哪怕农家弟子出身贫苦,在宗门内也不会过得太差。

右首厢房作书房布置,和左边差不太多。景华回到堂屋,打开刚领的包裹。里面整齐摆着十张符箓和两身衣服,此外还有一瓶灵丹、两枚灵石外加一块宗门铜牌。

“朴政院”管事名叫梁原,是一位筑基师叔。他对自己十分客气,几样“福利”介绍得相当详细。十张符箓分为五类,“聚火符”、“净水符”、“木灵符”、“金甲符”和“土墙符”各两张。

“聚火符”无法攻击,但可产生猛烈的火焰,多用来炼丹、炼器;“净水符”能凭空生出半缸清水;“神行符”大大提高修士的行路速度;“金甲符”激发后,在身体表面凝成一套薄甲,刀剑难伤;“土墙符”集沙成墙,长宽大约丈许见方。

下发符箓多不用于战斗,只为方便门徒日常生活,景华形山城时已经见过。基础符箓种类繁复,对新进弟子帮助很大。

梁管事说得清楚。火云镇上有数家商行,不过价格较贵。山谷周围还有些城镇,比较适合刚入门的“新人”,有空可以去见识一番。

衣物鞋袜呈紫红色,都是外门弟子制服。此外每月俸禄为两枚灵石,今后可以在宗门领取。

景华打开药瓶,倒出数粒丹丸。不出所料,里面装的是“洗髓丹”。

丹药色泽灰暗,香气也不够浓郁,属于中品灵丹,比药姑炼制的逊色不少。虽然少年自己不会炼丹,但长期在“一善堂”耳濡目染,明白“丹成三品”的门道。

上品灵丹中正平和,药材毒性多被化去,定期服食有益无害;中品灵丹药效稍猛,尚余少许丹毒没有化净;下品灵丹药效较差、毒性颇大,多数是炼制余下的次品,除了便宜一无是处。

景华每旬服食一丸“洗髓丹”,对它了解最多。上品“洗髓丹”应为正黄色,丹身浑圆无暇,香气淡雅醇厚、沁人心脾,帮助聚灵修士炼体强身。临走时药姑塞了不少灵丹在包裹里,“洗髓丹”是其中之一。

本来景氏经营药行,学习炼丹方便不过,药姑肯定会倾囊相授。可一看多达数百种的药材名称、数十种处理方法、还有数不清的搭配组合,少年的脑袋就会发涨。

炼丹同样需要天赋。宗门内丹师数量甚至少于符师,究其原因,制符所需不过灵笔、血墨和符纸,便宜点百十两白银就能买到。而炼丹不算药材,丹炉最差的也得两三枚灵石。

回溯往事,心有所感。景华取出笔墨、符纸,凝神挥毫,一气呵成。符纸应笔而起,迅速卷曲收缩,变成一团废纸。

“唉”

景华有些懊恼。除去修炼,多数时间都花在制符上。他细心揣摩典籍,成百上千遍练下来,闭着眼睛也能画得一丝不差。

数月前少年更舍出血本,购买更好的符笔、符纸。灵石花去几十枚,得到的结果,却是“废纸制作”愈加熟练。

也许自己没有制符天赋,应早做其它尝试。景华收拾心情,取出“洗髓丹”和水服下。

众所周知,靠丹药堆出的“修为”后患无穷。不过因噎废食,对灵草、仙果等不屑一顾,则白白浪费了天地赐予的礼物。

天生万物以养人。一些补气养血、壮络强筋的灵丹,定期服食对修士帮助巨大。“火雷门”中聚灵弟子超过两千,对灵丹的需求不次于符箓。学会炼丹,至少能多一处收入来源,回“一善堂”后也能用上。

眼下凭借家族支持,少年手头相对宽裕。但今后法器、灵兽、符箓等花费颇多,总不好一直伸手,“修士八艺”至少要学成一种。

想到这里,景华摇了摇头。如果今日成为亲传弟子,拜在某位长老门下,各项待遇优厚不提,起码进阶筑基前,不必考虑生活琐事。

但少年并不后悔。

幻境中的大喜大悲,让他感受到生命的真实,更加明确本心所向。前面留下的些许遗憾,加倍勤奋弥补回来便是。

景华关好门窗,把杂念排出脑海,回到卧房盘膝而坐。他双目微闭,默默感受体内的灵藏运转。

微芒乍现,飘忽于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尖。绿光忽明忽暗,似乎随时可能消散。靠近仔细观察,会发现绿光隐隐成型,像是一片嫩叶的模样。

少年皱起眉头,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调节体内的无序灵藏,控制其收发自如,对聚灵弟子而言极为困难。少年自形山城开始练习,历经数月才勉强达到目前的水平。

不知过了多久,三点绿光齐齐消失。景华闷哼一声,睁开双目。

“咚!咚!咚”

心跳声在耳廓中重重回响,使人气血翻涌。景华努力双手下按、调匀呼吸,胸腹闭塞逐渐消除。

一身灵藏消耗得七七八八,此时修炼效果尤为理想。景华含胸拔背,双手抱球,周围灵气被“漩涡”吸引而至,充斥全身。

少年心无旁骛,全神投入到观想当中。

长夜漫漫。

第十一章 “先父”遗泽

观月历元封一五三年,四月。清晨,“朴政院”。

梁原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感慨万千。

时光仿佛回溯到三十年前,那时梁原不过十七岁,入门试炼、失败落选,躲在角落里默默伤心。正是对面少年的父亲,几句话点醒了沮丧的外门弟子。

三十多年过去,梁原拼命努力,终于筑基成功并荣升宗门管事。少年的父亲却意外失踪,数年没有音讯。

如今他儿子站在这里,仿佛当年的外门弟子。景天赐施恩之事虽无人知晓,但梁原扪心自问,应该择机回报。

梁管事低头沉吟,心中浮现少年的近况。景华、十四岁、灵粹有成、木灵根资质,之前梁原曾有规划,既能让少年腾出时间,又要有点进项。合适的职位不多,碰巧在本月上旬,灵田的老史头成功外调。

老史头在宗门干了七十多年,修为依旧没有长进。门里对“老弟子”还算照顾,基本是打发到小镇上作执事。老史头日前已交接完毕,他负责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前期报备都已完成,看护灵田也算是件美差。梁原起身取出令牌,上书“甲六”二字。

“景师侄,宗门有处灵田缺人看护,你暂且到彼处任职。出门往右直走,靠近山丘的地方就是谷场。那边地方大,有五十多位同门共同打理。你把令牌交给负责的柴执事,她会安排妥当”

见景华有些局促,梁原主动递过令牌。

“操持灵田事务繁杂,自有雇来的民夫动手。你主要负责看护灵田安全、监督农活,做到奖惩有度即可。丰收时宗门另有酬劳,若是变现突出,本院还会酌情记功”

“对了,宗门内对应功绩,可获得各种奖赏。小到在‘藏书院’中选取典籍,大到神功秘诀、灵丹妙药,对修炼大有裨益。师侄你要好好努力,切莫辜负家人期望。”

“是!谢过师叔!”

景华大声答应,躬身接过令牌,向梁原致谢道别。

出了院门,少年径直朝东行去。灵田距“朴政院”约五六里,景华大步如风,心中暗自思索。

“梁师叔”对自己着实不错,看护灵田是个优差。外门弟子负责粗活杂役,其中分别很有讲究。

比如围猎捕兽、清理商道、巡山值守等等,不但繁琐忙碌,而且没空修炼,运气不好碰上意外,还会受伤送命。相比之下,灵田看护、药园值守、灵器制作等等要轻松得多,琐事由雇来的百姓去做,偶尔还能有些进项。

景华出身世家,对种种安排并不陌生。“梁师叔”和景氏素无往来,不知为何会照顾自己。

还有宗门酬功制度,二老闲聊时常常提起。“功勋院”专门发布各项任务,奖励有贡献的弟子门徒。据说功绩足够的话,甚至可以获得镇派功法《赤阳神火诀》。

景华对此不以为然。

羊毛出在羊身上,宗门没有大笔好处,怎会随意“放血”奖励门人?记功的大小、多少,几个长老拍拍脑袋就能定下,收入、产出铁定极不平衡。否则当初王大城得到灵髓,第一个念头肯定是送回“火雷门”领功,而不是私藏起来。

行不多时,人到谷口。

抬眼望去,晴空万里下尽是青翠欲滴的嫩苗。无数民夫在田里忙忙碌碌,到处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几经周转,景华找到执事柴红。她看上去三十多岁,徐娘半老,脸上还留有几分风韵。从灵觉上推测,她的修为和云庸相仿,已修至聚灵圆满。

递上令牌,柴红核对完毕,领着景华朝南行去。她熟悉道路,三弯五拐便来到大山脚下。路过几块标有“甲四”、“甲五”的灵田,最后停在一处山泉旁边。

附近灵气充沛,田中灵苗长势喜人。时间快到正午,很多农夫进进出出,汗水滴落额角,洒落田间消失不见。

“景师弟,后面就是‘甲六’灵田,这里……”

柴红停下脚步,眉头直皱。只见大片田地空空荡荡,一个耕作的农夫都没有。

柴执事脸色一黑,点手唤过附近的老农。

“怎么回事?老孙头他们呢,都到哪里去了?”

老农点头哈腰,脸上诚惶诚恐。

“启禀柴仙姑,他们被带走了,是一位修士老爷。孙头上前请示过,老爷好像不太高兴……”

“老孙头呢?”

“这个……他被老爷管教过了,正在家闭门思过……”

柴红心下雪亮,什么“闭门思过”都是托词。估计是有人动过粗,老孙头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谁这么大的胆子?

未等柴红再问,近处传来懒洋洋的‘问候’。

“啊柴师姐驾到,是我喊的人,怎么啦?”

景华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华服青年倒背双手,慢悠悠踱了过来。他头上不知抹了什么油膏,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人还没到,一股浓香扑面而至。

柴红皱眉问道:“朱能,你这是做什么?”

朱能毫不在意,大刺刺地答道:“柴师姐,史师兄回家养老去了,把这边的下人托付给我,要我好生照看。所以我让他们过去做事,倒是忘记和师姐打声招呼”

柴红心中冷笑。满口胡柴,弥天大谎!

老史头做事兢兢业业,和一干民夫关系和顺。因此每年灵谷丰收,产量经常名列前茅。

朱能则不同。他兄弟两人同年入门,开始几年还算规矩。自从其兄朱武聚灵圆满后,他开始变得目中无人,频频欺辱其他弟子。

对治下农夫,朱能更是动辄打骂,听说还杀过人。不是宗门严法规定,几乎没人愿去他那儿干活,灵谷产量自然不佳。

两年前其兄朱武成功筑基,据说得到宗门长老的赏识,有希望成为亲传弟子。从此朱能变本加厉,从欺辱同门发展到敲诈勒索。不过他并不愚蠢,尽选些没有背景的新人下手,师兄师姐们谁也不愿得罪朱武,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朱能,宗门规矩岂是儿戏?你不要再胡闹,快把人放回来。”

朱能仰天打了个哈哈。

“柴师姐,门中哪条规矩说过,值守灵田不许更换民夫?他们自愿到我那儿做事,师伯们问起来我也不怕。啧啧,这位就是景师弟吧?既然柴师姐搬出宗门规矩,那我们就按‘老规矩’解决,你意下如何?”

第十二章 一掌揍趴

景华察言观色,发现柴红厌恶朱能,又不愿过份得罪他,心中暗暗拿定主意。连管事都退避三舍,自己何苦强出头。

“柴师姐,不知‘老规矩’是指什么?”

柴红脸色十分难看,哪有什么“老规矩”?

部分长老为刺激弟子修炼,默许门人用“公平较量”解决矛盾。不过双方必须修为相当,还得经过中人旁证、两边同意,不得重伤或杀死同门等等。久而久之,“陋习”成为门中潜规,是老弟子欺辱新人的不二法门。

柴红压低声音,把来龙去脉告诉景华,那边朱能已迫不及待。

“景师弟,怎么?想做缩头乌龟吗?听说你爹也是门中前辈,难道你要给他脸上抹灰不成?”

热血翻涌,怒意直冲脑海。一瞬之间,景华差点情绪失控。

糟了!这感觉十分熟悉,只要涉及家人亲族,身体就有不受控制的倾向。

景华知道犹豫不得,当机立断道:“好!你要如何比法?”

见对方“上当”,朱能心中暗喜。

“不必麻烦,我们就在这儿比划比划。只要景师弟你能赢,我立刻转头就走,非但民夫还给你,这张‘火雨符’也送给师弟”

柴红心道果然如此,朱能根本不是要换什么民夫,而是来敲诈打劫的。

“不可!比试切磋就好,不必赌赛!”

朱能干笑道:“不加彩头哪来的力气?景师弟,要是你输了,只要把你的俸禄给我就行。那点东西最多就值三四枚灵石,‘火雨符’没十枚灵石绝对买不到,你不吃亏啊”

柴红不再理会朱能,把景华拉到一边。

“景师弟,这个败类专找人麻烦,敲诈勒索什么都干。无理挑衅不必理睬,咱们直接禀报梁管事,你不要上他的当”

眼看到手的鸭子要飞,朱能有些按捺不住。

“景师弟,刚说好的‘宗门规矩’,你不会眨眼就反悔吧?这拉屎往回坐的事传出去,你全家的脸面以后往哪儿搁?”

此类无赖随处可见,景华前世遇过不少。朱能空有“修士”之名,底子其实是个泼皮。如果不狠狠反击,只怕他要常常来欺辱自己。

“柴师姐,多谢你好意关照。只是他言语辱及家人,我不能无动于衷,还请柴师姐做个公证。”

柴红看见朱能本就心中不喜,碍于其兄没有发作。如今景华不知天高地厚,她也不愿再啰嗦什么。等呆会儿少年吃了苦头,自己再出手不迟。

景华整理衣物、扣好符箓,缓步来到田埂旁边。

“开始吧!”

朱能狞笑着上前,脸上尽是贪婪暴虐。

愣头青真敢打?一注横财就要到手了。镇上的“红袖招”价格太贵,自己好些日子没去,不知又有什么新鲜货色。

朱能脑海里闪过山珍海味、美酒娇娃,禁不住心中火热。

宗门给弟子的补贴太少,不够自己每月开销。有了这笔钱,又能去多快活几日。

见鬼的“灵粹”到后面疼痛难忍,朱能根本撑不下去,修为是没指望了。不过对面小子刚刚入门,毛都没长齐,离实战差得远。自己不但在谷内学习对战,还观摩过同门比试,对付新人不成问题。

朱能手捏灵符,慢慢靠近对手,心中愈加得意。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自从得知接替老史头的是个新丁,朱能便多方查探,弄清了对方的背景。

少年家道中落,宗门内没有后台。对方在“仙梦回魂阵”里表现糟糕,虽然根骨不错,幻术却是他的大克星。朱能之前偶得一张“幻灵符”,正好用在他身上。

眼见“肥羊”即将被宰,朱能心中忽起感慨。这些年修炼进展奇慢,自己空有满腹谋略,只能用来对付毛头小子,实在是浪费才华。

看着对手慢慢逼近,景华扣住的符箓蓄势待发。

朱能拱了供手,假意笑道:“景师弟,小……”

“唰”

话没说完,他手里灵光闪动。

景华眼中环境突变,周围影影绰绰,出现几只山猪,嚎叫着朝自己冲来。只是山猪轮廓模糊,叫声也不太正常。

景华心中暗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宗门大阵气度万千,幻象比眼前精细得多。把它比作“高清大片”的话,朱能的花招最多只算皮影戏,大概用的是幻术初级符箓。

自己在幻阵内追忆往事,没有掩饰心态。不知他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竟来个照葫芦画瓢。也罢,就逗他玩玩吧。

打出“幻灵符”,朱能死死盯住对手。少年先是一愣,然后双眼发直,紧接着面部抽搐,好像有些迷糊、又好像有些害怕。

成功了!朱能不再犹豫,一个箭步窜到身前。他抡起右拳,朝对手的太阳穴狠狠砸去。

“呼”

风声掠过,一拳打空。

朱能有些纳闷,怎么没打中?难道这小子吓晕了?

他低头向下,想看个究竟。突然脑后“碰”的一声巨响,朱能双眼发黑,随即人事不知、软倒在地。

旁边不远处,柴红看得连连摇头。

朱能当真是个绣花枕头。虽不知道他开始用了什么符箓,但心急火燎、莽莽撞撞冲上去打人,丝毫不留余力,真亏他在宗门修炼二十几年。

倒是景师弟侧闪转身、屈腿发掌攻防有度,应受过名师指点。难怪梁师叔会关照他,既然如此,自己不妨锦上添花。

想到这里,柴红轻笑着来到近前,把东西一并塞入少年手中。

“景师弟,好利落的身手。”

景华接过“火雨符”,神情十分恭谦。

“算不得什么,师姐过奖了。我刚来灵田,好多事情还弄不明白,要请师姐多多拂照”

见景华大胜之余毫无傲气,柴红心中更喜,上前挽住他的胳膊。

“啧啧,小孩儿年纪不大,倒挺会说话。跟我来,看看你负责的地方……”

二人一边说,一边朝旁边走去,谁也没提躺在地上的朱能。远处看热闹的民夫纷纷散开,各自回去出力干活。

前两天修士老爷还神气活现、不可一世,结果被新来的少爷一掌揍趴,眼下还躺在那儿昏迷不醒。这让一干种田民夫大开眼界,新来的少爷似乎不太好惹。

太阳西沉,夜幕笼罩大地。

田埂旁边,地上的人影手脚抽动,慢慢坐了起来。

“……姓景的咱们没完!”

第十三章 仗“势”欺人

“景仙师,这一片由小老儿负责,目前谷苗长势良好。隔壁那片一直归二柱照看,他也是个老把式,打理田地相当在行”

“嗯,平日我不在旁边,有事可去‘管舍’报备”

“小老儿省得,小老儿省得,断断不会误事,请仙师大人放心”

“火云谷”灵田一侧,景华正与负责农活的老孙头叙话。老孙头等长期在“火雷门”劳作,对一干事务十分熟悉。

少年需要观想修炼,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左近,一干民夫对此心知肚明。他们刚刚目睹“小仙师”大发神威,把“老仙师”打得昏迷不醒,自然个个俯首帖耳、安心做事。

“万一出了意外,你们可直接去找柴执事,她”

“不好了!仙师大人,不好了!”

一个民夫慌慌张张地跑来,打断了景华的话语。少年眉头微皱,周围灵机波动,显示正有修士靠近。

“在那儿!在那儿!马师兄,就是他”

景华缓缓回身。只见田边奔来五六个聚灵门徒,他们穿着紫红短衫,显然都是“火雷门”弟子。

眨眼间众人到了近前,为首那个华服短腮、头抹香油,是前日刚和少年“赌斗”过的朱能。

“姓景的,今天看你望哪里跑,我”

“朱师兄!”

景华突然开声力喝,打断了朱能的叫嚣。

“光天化日,朱师兄怎么发了癔症?景某何时跑过?便是前日较量,最后跑得恐怕另有其人吧”

“你你”

朱能被少年挤兑两句,立时面皮紫涨。

前日他兴冲冲地来灵田“赌斗”,想要发笔小财。结果财没发成,反被新进师弟打得昏厥半日,还丢了一张兄长赠予的符箓。

左右周围几十个民夫都是“活证据”,况且还有柴红作为“中人”,如何能抵赖过去?朱能“你”了半天,倏地转身大叫。

“马师兄,马师兄,你都看到了吧?姓景的才入宗门,竟敢目无尊长,对前辈师兄无礼,他”

“马师兄”轻轻摆手,大步来到景华近前。

“景师弟,听说你仗着有点本事,敢对前辈师兄不敬?今日若没个说法,马某人可要主持公道了”

朱能心中暗暗高兴。

前日他被景华当众击倒,气得回去躺了两天。起来后他立刻纠集平素的狐朋狗友,准备来灵田出口恶气。

多数“朋友”修为和朱能差不多,唯有马豹境界高出他人半筹。在一众外门弟子中,马豹的修为足可跻身中上。有他领头、人多势众,对付一个新进弟子不成问题。

“马师兄是吧?”

景华不紧不慢道:“前日朱师兄自来拜访,主动提出按宗门规矩办事,柴红柴执事当的中人。景某不太明白,这怎么就‘不敬’了?”

马豹闻言嘴角抽搐。

之前朱能来时支支吾吾,没有挑明“宗门规矩”的破事。不过平时大家在一起厮混,各人的脾气秉性彼此熟悉。

朱能那点伎俩不是秘密,马豹他们几乎人人干过。今天摆明了人多欺负人少,哪会傻到和对方讲道理?

既然景华能击败朱能,想必是有点本事。不过双拳难敌四手,五六个师兄弟一拥而上,还怕他翻出花样不成?

“哼”

马豹狞笑一声,踏前两步道:“不错,今日马爷就要用‘宗门规矩’解决问题,你啊?”

他正准备招呼兄弟们动手,忽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只见景华伸手入怀,掏出一枚紫色炮仗,缓缓举过头顶。

“你你要做什么?”

马豹修炼经年,认得“火雷门”的传讯符器。紫色炮仗是派中预警的信号,一旦发出声闻数里。附近所有宗门弟子,闻讯后必须抛下一切杂务,前来“出事地”支援。

传讯符器是宗门身份的标志,只有内门弟子、各院执事才能持有。景华不过刚刚入门,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少年脸露冷笑。前日他与柴红相谈甚欢。柴执事不但指点了看护灵田、指挥民夫的诀窍,而且留下一枚“紫火雷”,作为初次见面的“礼物”。

景华对此心知肚明。仅凭一面之识,柴执事不可能随便送礼。

从分配灵田司职开始,就有人一直在暗中相助。柴红必然是受人之托,看到朱能为难自己,特意留下一个“惊喜”。

“做什么?朱师兄伙同蠹修,潜入灵田、意图不轨。梁师伯有言在先,遇到外来宵小危害本派,必须立刻通知宗门上下,齐心协力、共诛来敌!”

“你你血口喷人!”

朱能登时急了。他不过想找师兄弟帮忙出气,哪有什么“潜入灵田、意图不轨”?

可“紫火雷”一旦升空爆开,必然引来大批宗门前辈。到时候无论如何分辨,“聚众滋事”的罪名肯定赖不掉。

景华不紧不慢道:“血口喷人?我听说朱师兄好事多为,常找新进师弟传授‘老规矩’。结下的仇怨多了,索性叛出宗门,找些蠹修来打打秋风。马师兄,你说有没有道理?”

“你你放屁!”

朱能急火攻心,又怕对方放出符器,万般无奈下破口大骂。马豹脸色铁青,退后两步一语不发。

所谓“叛出宗门、意图不轨”等等言语,纯属是在胡说八道。马豹修为较高,心思也比其余同门活络,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景华的“诬陷”毫无根据,话中却隐隐点出了关键。

首先他不是“孤家寡人”,受到宗门“梁师伯”的照应。能被对方称为师伯,他肯定是筑基前辈无疑。

宗门内筑基修士超过二百,姓梁的大概有两三个。无论哪个梁师伯,都不是几个聚灵弟子敢得罪的。

马豹很清楚,朱能靠的是其兄长朱武。朱武进阶筑基时间不长,未必能胜过对方口中的“梁师伯”。马豹自己虽然有个同门族兄,但他修为只到聚灵圆满,无法抗衡筑基前辈。

况且对方说得明白,如果事情闹大,他会直接撕破脸皮,把朱能等敲诈新进弟子的丑事揭开。这么一来,景华固然会受到严惩,己方五六人也得脱层皮。

想到这儿马豹握紧拳头,暗骂朱能是个废物。来之前只说景华初入宗门、容易对付,谁知竟惹上这么个角色?

他思索片刻权衡利弊,当即作出决定。帮“朋友”出头不打紧,但绝不能闹出风波、牵累自身。

“呵呵呵,师弟真会说笑。咱们不过是路过灵田,想认识一下新入门的师弟师妹。朱能说得不错,景师弟你确实有趣。同在火云谷,咱们还有碰面的时候,告辞。”

马豹说罢拱了拱手,故作洒脱地扬长而去。

其余几人见到“紫火雷”,心下都有些怯意。见领头的马师兄先走了,连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灵田内只剩下朱能一人。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啊马师兄!张师弟,王师弟,你你们”

景华微微一笑,上前两步伸手示意。

“朱师兄,好走不送”

第十四章 宗门轶事(一)

灵田护理谈不上复杂,和前世的精耕细作相差无几。只是灵田对环境要求苛刻,少数工序要修士完成,否则灵谷无法吐芽生长。

赶跑马豹、朱能等人后,景华依旧埋头修炼,并未干预农夫耕作。

老史头订的规矩合情合理,“萧规曹随”即能交差。对一干民夫,景华既不亲近也不蛮横。亲眼目睹“小仙长”大发神威,一干“前辈仙长”铩羽而归,民夫们自有眼色、各安其位,没人敢糊弄农活。

眨眼数十天过去,景华个头渐高,修为大有长进。“火云谷”氛围远胜形山城,“灵粹”程度愈加深入,由剧烈刺痛转为痛痒互换。好在“太极法”张弛有度,能随时调整节奏,总算撑了下来。

外门弟子无人指点,光靠自行摸索,很多疑问没法解决。为此宗门另设法坛,针对底层的低阶子弟。

每月初一十五,会有筑基修士登坛讲法。每人讲授的内容不同,弟子可以根据自身所需,选择是否参与。

对于开拓眼界的机会,景华多数没有落下。部分经验之谈典籍里多有记载,却不及当场刨析深刻。隔三差五,总能获得一些未知的技法要诀。

比如曾有一位丹师,重点讲解用药技巧。他提到同人不同质,选择丹药时应区别对待。以景华为例,木灵根修士心、肝相对强壮,因此服食丹药,应优先选择健脾润肺的种类。

此类法坛良莠不齐,对平民出身的门徒更具吸引力。

石大根之前接触典籍较少,几乎每场必到。很多时候他依旧听不太懂,要靠景华解释才明白。

苏严则不同。师叔师伯所言他大都知道,毫不稀奇。少数低阶修士的困惑,他甚至理解得更为透彻,超过开坛说法的修士。苏严来的次数较少,多是陪着景华他们,在旁充当解说。

******************

观月历元封一五三年,五月。初阳破晓,微风轻拂。

苏严来到景华的小院,二人结伴出行,去谷口等待石大根。

身为亲传弟子,苏严如愿被分到“灵兽院”,可以跟着前辈学习“驯兽”技巧,是个不错的优差。石大根就倒霉多了,他被派去巡视山道,整天异常忙碌。

三人在谷口汇合,石大根脸上尽是疲倦。他刚巡夜归来,还没来得及休息。

接过景华递出的“小还丹”,石大根也不客气,直接把丹药吞入腹中。

“胖子你来了?今天难道有什么新花样?”

“石头你忙糊涂了吧?今天是李克师伯设坛开讲。他战力惊人,在宗门筑基修士里可以稳居前三。不光是我们,师伯、师叔来听讲的也很多!”

石大根摸了摸脑袋,表情有点尴尬。

“这样啊最近俺一直巡夜,回去倒头就睡,连修炼的时间都没有……景华,那药丸不错,肚子里感觉暖烘烘的”

景华取出玉瓶,塞到对方手中。

“每日一丸,补气养神。石头你得罪谁了?怎么会天天巡夜?”

“唉多亏有你们帮俺。”

石大根接过药瓶,顺手揣入怀中。

“这帮师兄真是龌蹉。粗活累活应该大家分摊,他们欺负俺刚来,就随意分配差事。十天里有七八天,巡夜会拍到俺头上。”

苏严“嘿嘿”笑道:“是吗我听说的好像不同。丙队护卫有两个新弟子,你怎么不让另一个顶上?难道因为她是个小姑娘?”

浑人也有难堪时,石大根支支吾吾道:“那不行……什么嘛……俺总不能欺负女孩子……”

苏严假装没有听懂:“怎么不行?待会儿我们去和管事论理,哪有尽欺负一个的规矩?这事情可马虎不得,是不是啊,景华?”

石大根脸色涨得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哼哼唧唧”说不出一句整话。

景华见状立刻明白了几分,岔开话题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占个好位置,石头的故事以后再说”

石大根如释重负。

“就是,就是。去得晚了,肯定要蹲在后面。”

不等景、苏二人接口,他拔腿便往“布道堂”跑去。

“布道堂”离议事大厅不远。厅堂宏大明亮,整个建筑呈团扇形,除去中央的讲坛外,四周地上铺满数百个蒲团。立柱上刻有玄文,角落里布置阵旗,混合“顺风阵”、“回波阵”之类的阵法。无论身处何处,都能将声音清晰传出。

三人赶到大堂,距离开讲还有一刻钟,大厅里已十分热闹。前排位置多被占满。景华等在中间寻了个空处坐下。石大根四下打量片刻,开口问道:“胖子,今天李师伯讲什么?”

“现在还不晓得,他很久没开过坛听说师伯不喜拘谨,兴之所至、随意发挥,往往会透露些真材实料”

苏严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不过李师叔战力高强,他讲的东西大概和战阵相关。”

景华点头补充道:“除了李师叔,今天还有秦广师叔登坛,讲解‘修士八艺’。”

石大根明显没听说过,瞪大了一双牛眼。

“修士八艺?那是啥?”

“是咱们谋生的八种技法”

景华耐心解释道:“园植、驯兽、灵膳、炼器、丹药、制符、敬神、阵法,八种技能粗通其一,就能在门中找到相应司职。不但可以学习技巧,每月还有额外补贴。”

“额外补贴?”

石大根长大嘴巴,口水差点流了出来。

“灵石?还是丹药?”

苏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问道:“石头你每天巡山,要不就是修炼、睡觉,要额外补贴干什么?”

石大根又一下噎住,“啃啃哧哧”说不出话来。

景华笑道:“胖子不要闹。你现在既是亲传弟子,又在‘灵兽院’供职,能领到多少灵石?”

“亲传弟子每月三十枚,‘灵兽院’再加五枚。”

石大根再也忍耐不住,咆哮声惊天动地。

“怪怪!喂个畜生每月五枚灵石?那要八个手艺一起学了,每月就是四十枚灵石耶!比亲传弟子还高”

前后同门纷纷侧目,不知三人在争论什么。

苏严、景华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石大根发癔症,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十五章 宗门轶事(二)

“布道堂”内人头涌动。

随着时间临近,后续来人越聚越多,连大厅后排也全部挤满。一些之前见过的门徒,如聂劲、南宫婷、裴磊等都现身人群。不过他们是亲传弟子,可以坐在前面,因此显得不紧不慢、十分悠闲。

石大根无暇他顾,依然沉浸于“八艺齐修发大财”的美梦,根本不可自拔。景华暗暗叹息,不知该如何点醒他。

八艺中任何一种,练习、进阶都需要大量资源。石大根出身农家,如果没有其他机遇,至少要修至聚灵圆满,在宗门领有相应司职,才可能负担得起。

“胖子,怎么发现会‘驯兽’的?”

“还能怎么发现,一个一个试呗原本我想学制符、炼丹,结果努力数月,没有半点都起色。我家有几头妖兽幼崽,无聊时会去逗它们玩。一来二去,发现自己能伺弄灵兽……”

景华暗自好笑。吾道不孤,还有一样悲催的。难怪苏严会选制符、炼丹,它们对于修士帮助甚大,还顺带解决灵石来源。

可惜多数人会碰得头破血流,如同苏严和自己一样。修士八艺样样需要天赋,自己心眼不能太死,过段时间得试试炼丹。至少家中有现成资源,药姑还可以指点一二。

“叮…”

铜磬声响,打断景华的思考。

“有动之动,出于不动。有为之为,出于无为。无为则神归,神归则万物寂。不懂则气泯,气泯则万物生。神神相守,物物相资……”

秦广师伯高坐讲坛,开始说法。他今日说的“园植”和“灵兽”,“园植”包括景华负责的灵田,泛指培育灵草、灵果。它们既可以炼丹入药,也能炼制法器甚至法宝。

以景华的灵根资质,学习“园植”也无不可。“一善堂”经营药材,自然少不了灵果、灵草。景华幼时做过尝试,似乎缺乏此类天赋。

秦广授课一板一眼,逐步介绍“园植”、“灵兽”种种要以、细节、和测试途径。石大根如同冷水泼头,美梦被打得粉碎。

“什么?还要和地里的庄稼‘说话’?蒙人吧?那些草根烂叶怎么会有‘感想’?”

景华笑道:“师伯说的是感应,你不要乱改”

石大根连连摇头:“‘园植’手艺太玄,我还是试着‘驯兽’吧反正小时候在家喂猪喂羊,应该差不太多。”

苏严撇嘴道:“喂猪喂羊?石头,老虎喂过没有?”

“傻喂老虎它不咬你?”

景华拍拍石大根的肩膀,努力憋住笑意。

“灵兽可比老虎厉害多了。如果它对你不信任,别说喂食,连靠近点都很危险。是不是啊,胖子?”

苏严坐正身体道:“‘灵兽院’内里打杂的弟子、民夫,有很多眼热灵石补助,私下拿着美食尝试驯兽。离得远了它们不加理会,离得近了,连人带食一起进了灵兽肚皮。半年多来,院里已死伤四人。石头你若不想死,千万别乱来”

想起当年的妖猪,景华叹了口气。普通野兽虽然凶猛,碰上武师、修士只有送死的份。一旦野兽进阶成妖兽,战力会疯狂提升。

形山城外以四对一,结果修士一死二伤。正因如此,大陆上七成多地域人迹罕至,被无数不知名的大妖控制。

******************

“师弟,你近年在外历练,许久不曾登台布道了……”

秦广讲授完毕,笑着招呼李克上台。

“嗯,掌门临时吩咐,只能勉为其难”

李克大步登台,很快在中央坐定。他没有引经据典,开门就直奔主题。

“诸位同门,修士八艺我一无所长,唯有多年在外,见过些世面。今日既不论道、也不讲法,只谈谈自己的经历、磨难,希望大家能引以为鉴”

“几十年前,我和师弟刘凯修炼有成、聚灵圆满,准备外出历练。他与我同年入门,修为接近、性格相投。我二人约定,兵分两路、各自游历,最后到东海道‘通天城’汇合。通天城为‘观月斋’总行所在,那里法宝众多、灵药无数。当时我俩年轻气盛,希望到豪商处碰碰运气”

景华暗暗点头。“观月斋”名头太响,自己听过不下十次。据说它是观月大陆首屈一指的商贾巨头,火云谷外就有它的铺面,而且排场很大。

“观月斋”背景神秘、口碑极佳,经营范围广泛,几乎涵盖修炼涉及的所有领域。内中所售无一不是精品,可惜它们价格极高,普通修士没法承受。

李克继续道:“到达通天城后,我连等数月,既不见刘师弟前来,也没有符鹤传书。出发前我们彼此核对路线,如果不出意外,万没有迟到数月、没有音讯的道理”

“我沿路往回查访,终于在边界处发现蛛丝马迹。‘齐国’位于东海道西端,地域狭小、人口却不少。刘师弟路过彼处,与王室成员发生矛盾。对方发现刘师弟是个修士,当即认输服软、摆酒认错。酒酣耳热之际,齐国国君暗中调集数百弩手,偷偷进入王宫。刘师弟酒后放松警惕,结果被对方万箭齐发、当场射死”

“我查出真像时,刘师弟已被毁尸灭迹、化为灰烬。虽然之后宗门干涉,几位师叔将齐国王室斩尽杀绝,可人死不能复生。刘师弟资质过人,平时比试还胜我半筹,但一时大意,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人世”

“哗”

弟子们纷纷交头接耳。一些前辈修士知道典故,同样嗟呀不已。李克端坐高台,心中暗叹。告诫弟子的意图达到,后面的话不能再说了。

冲突的真正起因,是齐国国君藏有一块灵玉。灵玉不同于灵石、灵晶,灵晶价值不过千枚灵石,灵玉则远胜与灵晶。计算起来,一块灵玉约莫等于一万块灵晶,是一笔巨额财富。

自己现在筑基圆满,手里不缺灵晶,灵玉却依旧没有存下。当年驻留通天城,满眼都是流光溢彩的宝贝,却苦于无钱购买,最终只能郁闷回转。换作自己,只怕也难挡灵玉的诱惑。

第十六章 宗门轶事(三)

议论逐渐平息,众弟子望向李克,等他继续讲述。

“修士虽然厉害,骤然被百十个武师围住,腾挪施展不开,同样只有死路一条。没有师叔师伯报仇,刘凯贤弟非但身死异乡,而且永无沉冤昭雪之日。与此同理,单个修士力量再强,比之宗派犹如萤烛对皓月。身在宗门要常以此为念,你们务必铭记于心。”

景华心中暗笑。

最后几句相当耳熟,前世听惯“以某某为家,个人是小家,某某是大家”类的忽悠,没想到穿越而来,又闻异曲同工的洗脑言辞。

望着台下议论纷纷,李克没有出言制止,任由众人低声交流。

修士战力高下,无法用简单等阶来衡量。同为聚灵弟子,战力差别巨大,个别“妖孽”甚至能对抗筑基修士。当年刘凯师弟修为不俗,也只限在“火雷门”中。放眼天下,比他强的不知凡几。

正因为如此,许多“天才”弟子不服管束,甚至经常自行其是、违反宗门律令。掌门吩咐下来,要让新进弟子明白事理,不至于妄自尊大,希望刘师弟的死能对他们有所触动。

新进弟子乍闻“秘辛”,难免情绪激动。大家听惯前辈讲法,对李克“只谈经历、不讲道法”颇感兴趣,都等着他继续说话。

“为刘师弟报仇后,我深受触动,并有突破进阶的征兆。其后不久,我筑基成功,再次外出游历,结识了‘幽鬼宗’筑基修士范玮……”

石大根不知道“幽鬼宗”,转头询问景华。景华隐约听药姑提过,似乎对方和“火雷门”差不多,而且会驱使鬼卒、战力非凡。更详细的他也不太清楚,苏严见识最广,低声向二人解释。

“原来是宗门对头,现在老实多了,两边暂时相安无事”

“幽鬼宗”同为立谷郡大派,门中结丹长老超过十人,曾经是郡中第一宗门。数百年来,他们和“火雷门”明争暗斗、互有胜负。

直到百十年前,“火雷门”方正阳进阶化神上人,彻底压制“幽鬼宗”,两边依旧龃龉不断。长期对抗,使双方损失惨重,其它宗门乘势而起,蚕食立谷郡周边资源。同时面临外部压力,又无法彻底消灭对手,两派高层经过冷静思考,决定握手言和,争斗才逐渐平息。

三人私下交谈,李克的话便没听全。

“……‘六叶清心草’湛蓝如水、叶大似掌,估摸超过五百岁,是炼制‘九转金丹’的主药之一。我和范玮都已筑基,日后进阶结丹,正需此药,如何肯轻易让步?”

“那童子年纪轻轻,修为不过聚灵圆满,竟敢在我们面前撒野,范玮按捺不住,直接便动了手。我当时心存疑惑,站在旁边没有上前。范玮以‘铁心环’护体,还召唤出一个三手鬼卒”

“那童子不慌不忙,手里灵光闪现。无数剑影激射而出,铺天盖地、势不可挡。范玮、鬼卒在剑光前毫无抵抗之力,直接被斩为碎片、魂飞魄散”

“我被吓傻了,楞在原地不敢动弹。童子没理会我,掏出药铲挖掘‘六叶清心草’,连根装入玉盒,大摇大摆地离开”

“如今回想起来,童子修为不高,却敢于深入山林,进到筑基修士都却步的险地,身上岂会没有凭仗?他用的应该是‘符宝’,即便修为相差一截,范玮仍落败身死。年纪轻轻、身怀重宝,童子不是修真世家的嫡孙,就是名门大派的亲传”

石大根又是一头雾水,不知“符宝”为何物。

景华本就对制符上心,明白“符宝”的来历。修士进阶到结丹期,根据自身资质、根骨和修炼的功法,会领悟不同的“天赋法术”。

“天赋法术”远胜符箓,往往因人而异、各不相同。即便有些修士的“天赋法术”凑巧相似,由于各自条件不同,法术特性、威能相去甚远。

结丹宗师若善于制符、炼器,就能通过特殊方式,将“天赋法术”固化成“符宝”。只是炼制过程花费巨大,且耗时耗力影响自身修为。

三人话未说完,秦广已替下李克。

“诸位同门,所谓‘道可道,非常道’。修炼的体会、感悟因人而异、尤重己身,我和李师弟最多只能拾缺补漏。今日讲法不拘形式,诸位有何疑难、困惑,可以拿出来共同探讨”

往日讲法时,有些师叔、师伯故作高深,甚至横眉立目、语焉不详,弟子们大多闷声不响。李克的话浅显易懂,而且“自曝其丑”,获得在场多数门徒的好感。

一名聚灵弟子站起身来,深深躬腰施礼。

“李师叔,刚才听你说到目睹血战、进阶筑基的旧事,我们几个很有感触。戚师兄五十年前便聚灵圆满,多年来困于关卡,找不到突破契机。其他师兄弟情况类似,虽不如戚师兄时间长,一二十年总是有的。如何寻求契机,已成了我等的心病。师叔见多识广,能否稍加点拨?”

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里面的门徒多数是聚灵弟子,对“突破进阶”自然倍加关注。

苏严低声道:“看!有人来上眼药了要是知道如何突破,哪会有那么多修士困死关卡?这问题答不好,今日的法会怕要虎头蛇尾”

景华深以为然。

这问题太过刁钻,确有为难之嫌。要是存在诀窍可寻,形山城云堂主哪会多年不得寸进。抬眼望去,只见提问者身材粗壮,脸颊长有黑痣,是护送自己入门的修士钱达。

李克目光闪动、思索良久,才慢慢开口。

“求道艰难,各阶之间的壁障更是谜题,玄而又玄、无法窥测。遍翻典籍、玉册,都难寻相关记载。不光是本宗,各门各派都有大批聚灵弟子,受困关卡、不得进阶”

“要说寥寥数言,能解人疑惑、助其突破,肯定是大言欺人。不过昔时游历,我曾遇到一位前辈,有幸得他指点半日、释疑解惑。如今拿出来参考,希望能帮到诸位同门”

第十七章 宗门轶事(四)

“前辈姓韩,来自中原道‘易神宗’,修为高深、为人豪迈,对入道、破障见解独到。他曾提及宗门洞见,凡人修炼千中选一,是由于先天资质难得。所以修士观想、聚灵的关键,在于身躯根骨,此为身之所系“

“而参考不同修士的筑基时机,有人复仇后突破、有人成婚后突破、还有人得宝后突破,极可能是达成心中执念所致。执念深藏于心底,平素毫无所觉,一旦心想事成、有所明悟,进而会得到进阶契机。筑基关键在于心底所念,可以称为心之所系”

“当然,说法还有值得商榷之处,比如有人大睡后突破,有人大醉后突破,甚至有人大败后突破,似乎无法解释得通。但韩前辈所言不无道理,对比自身完全可以借鉴一二”

“哗”

台下众弟子按捺不住,再次议论纷纷。

钱达所问根本没法解答。本以为李师伯会和旁人一样,说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套话,谁知他非但没推搪,还给出相当详细的解释,看来今天是来对了。

一时间施礼弟子此起彼伏,都希望能解决自身疑惑,“布道堂”中热闹非凡。苏严身边有名弟子,起身请教符器操控的问题。

景华听得暗暗摇头,对方估计和石大根出身相仿,很多基本常识都不具备。入门后无专人指点,困难可想而知。自己若非魂穿世家子弟,此时莫说修炼,连生存都成问题。

“咦?苏大哥,你在这里”

女音传来,轻声细语。景华侧头观看,只见南宫婷转出人群,正和苏严交谈。

刚巧对面有弟子发问,众人被吸引过去。南宫婷刻意伏下身驱、压低声音,不太引人注意。她身后跟随一名男子,长得阔口咧腮、牛高马大,却是掌门亲传弟子裴磊。

“婷婷啊,我在和朋友聊天,这边还热闹些”

听苏严介绍,景华忙起身向二人问候。石大根面对生人比较拘谨,“呵呵”傻笑不停。苏严眯着眼睛、状似随意,招呼二人坐下说话。

听到“婷婷”二字,裴磊眼中厉茫一闪、随即消失。

他虽是掌门弟子,但出身普通商贾之家,衣食无忧却算不上富裕。成为修士、眼界渐开,裴磊意识到百姓、世家间的差距。它不仅体现在拥有的符箓、符器上,而且深入到生活、修炼的每个细节。

以丹药为例,南宫婷自幼服食“洗髓丹”、“培元散”,体质较常人纯净得多,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而裴磊直到成为掌门亲传,才开始定期服食灵丹,差别显而易见。

眼下地位变高,师傅对他不错,除去额定俸禄还有其它赏赐。可裴磊尤觉不足,零星补贴少得可怜,哪比得上世家千百年积累。

在他的谋划中,依托掌门弟子身份、再以世家为后盾,非但可以解决资源、财富的缺乏,而且能为争取“高位”奠定基础。其中最简单的方式,莫过于迎娶世家女修。

南宫婷容颜姣好、又是修士,出身宗门南宫世家,无疑成为最佳人选。因此过去数日,裴磊跟在佳人后面自吹自擂、频献殷勤。

掌门亲传地位特殊,随着周围师兄弟日日逢迎,裴磊愈加自我膨胀。他把南宫婷视为禁脔,不容任何人“染指”。苏严一声“婷婷”,已触碰到他的“逆鳞”。

尽管如此,裴磊表面毫无异样。他虽然粗鲁贪婪,但人并不愚蠢。苏家、南宫家是世交,族内同有结丹宗师坐镇,他根本得罪不起。况且苏严、南宫婷自幼熟识,一向这么称呼。籍此发作,非但惹人厌弃,还会得罪宗门长老。

“布道堂”内人声鼎沸,五名聚灵弟子各怀心事,坐在一处闲聊。裴磊目光闪动,由苏严、南宫婷转至景、石二人,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

“讲法布道”极为成功,许多弟子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提出长期困扰自身的疑问。李克、秦广来者不拒,释疑解惑。不仅提问者获益匪浅,旁听弟子也有所得。

石大根在外人面前向来沉闷,竟也受到感染、起立提问。

“师叔、师伯,怎样才能让俺学会那个八艺?”

问题撼动全场,李、秦二人一直应答自如,结果被问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面对突发状况,景华、苏严措手不及,只好转过头去,装作不认识石大根。

可惜之后数次“讲法”回归“正途”,其他师叔、师伯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再无当日的盛况。景华回归日常,除去灵田工作外,偶尔和苏、石聚会聊天,剩余时间则专心修炼。

观月历元封一五三年七月,药姑到访火云谷。

乍见亲人,少年喜出望外。随即他注意到阿姑打扮异常。平日她喜欢大红大绿,但今天穿着普通,一点儿也不起眼。

景华意识到有事发生,直接把药姑让进厅堂,反手关好门窗。

“阿姑,家里有事么?我听说王家好像又不老实”

平素形山城偶有来人,都是景氏仆从,负责送些吃的用的。从他们嘴里,景华了解到王大城已退居幕后,新家主名叫王觉,也是一名聚灵弟子。他力图挽回家族颓势,联合了几个宗门执事,暗地里搞些动作。

“没事!几个孬货畏畏缩缩,派一伙无赖顶在前面,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比王大城差远了老娘好好教训了他们,保管为首几个小子一泻到底,以后看到茅厕就发晕。”

“阿姑,你又用了‘五谷轮回散’?”

景华不禁哑然失笑。

“五谷轮回散”是药姑独创的灵药,原本功能为清肠排毒,消瘀减肥。相对于寻常泻药亏元伤身,轮回散的药力温和许多,还能调理脾胃,很受城里富家太太、小姐的欢迎。

若是调整几味主药的比例,良药则变成极霸道的泻药。尽管吃不死人,但发作起来吃、住、睡全在茅厕,比死还难受。

药姑点头道:“是啊,十几个狗腿、打手受人指使,没地浪费我们精心调制的灵药。不过当时杂碎们下了狠手,受伤的伙计我瞧过,出手分寸恰到好处,不会要命,但今后打猎、下田肯定受影响。如果不给点颜色看看,还当我们怕了他”

第十八章 初涉丹道

既然家中无恙,景华的心事放下一半。

药姑继续道:“分堂上下全都明白,王家倒了、后继无人,烟消云散只是时间问题。王觉老鬼四处吹嘘,说家中又出少年天才,却迟迟不敢出来亮相。只怕他们在用药物催逼,‘驽货’根本见不得光”

景华点头称是。

所谓“丹毒”便是如此,用得好是丹,用得不好就是毒。世间多有奇花异草,功效神妙、不可方物,而用灵药催逼出的境界并不稳固,更绝了之后上进的可能。若非万不得已,很少有修士愿用。

“阿姑,一切平安无事,那你”

“啪!”

药姑一拍大腿道:“还不是王家那事闹的。牵扯过大,宗门好几位师伯都赶到城里,弄得分堂人人紧张城里还多了些生面孔,鬼鬼祟祟地转来转去,不知在干什么。你爷爷说了,这时候做事要低调,低调懂不懂?”

景华哭笑不得。此时行为反常,反倒会引人注意。不过药姑是长辈,经验、见识远胜自己,想必已有妥善安排。

“阿姑,那我们之前说的”

“你爷爷说了,眼下专心修炼就好。形山城情况复杂,突然搬离不太合适。等过些日子,我们把家中事料理干净宗门对新弟子还算优待,到时留个管家看着铺子,咱照顾孙儿名正言顺。在火云谷附近,就不用担心其它了”

景华默默点头。二老考量比自己成熟得多,灵髓在手不能只顾安全,忽略离开形山城的弊病。

按他们的办法来,虽然速度缓些,但步子相对稳妥,而且更加不漏痕迹。只要自己修炼有成,形山城那边就算无人坐镇,家族产业照样高枕无虞。

“本来还想等姑姑过来,指点我炼丹要诀。这么一来……”

药姑脸现喜色,频频点头道:“哦?想学炼丹?好啊原本要你记药方、辨药性,你龇牙咧嘴就是不干,怎么如今转了性子?”

景华满脸尴尬。总不能说自己屡次失败,对制符几近绝望,所以不得不另寻出路。

正不知如何解释,药姑大手一挥道:“这次过来,就是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既然这样,我多住几天就是”

*******************

修士炼丹,几样物事必不可少,药方、药材、药炉和灵火。

普通药方经多年传承,早已不是秘密。如“洗髓丹”、“小还丹”之类常备丹方,几乎完全公开,在普通典籍中就能查到。

更高一级的丹方,如“聚灵丸”、“筑基丹”等等,需要查阅各宗门收藏的玉简,或在外花些灵石购买。

再向上一步,结丹修士服用的灵丹妙方,所有门派都秘而不宣。它们各有所长,偶有破落世家流出一两张,不是被人高价买走,就是残破不全、难成系统。

药材也是如此。

“洗髓丹”、“小还丹”等所需材料普通,既能靠宗门培育,又能在山边、林间挖掘,大多修士负担得起。

“聚灵丸”、“筑基丹”等价格明显上升,仅靠宗门俸禄,购买一丸需要数月、甚至数年的积累。修士在此出现分水岭,有家族、宗门支持的可安心修炼,不必考虑“杂事”。普通修士则要分心俗务,为自身积累财富。

进入结丹期,修炼所需丹药减少,价格也高得离谱。修士要么精通八艺之一,能创造巨量财富;要么战力惊人,能通过“收获”补充给养。若一无技法、二无背景、三无奇遇,能修到结丹期是祖宗积德,基本算到了头。

药炉、灵火一如此理。

低级丹炉只要两三枚灵石,用于炼制普通药物。灵丹等阶越高,所需的药炉价值越贵。

炼丹需要灵火,火灵根修士有天然优势。其他修士想要炼丹,就得借助地火灵脉,或是用相应符箓、符器替代。当然,炼制低级丹药没这些麻烦,凡火便可解决问题。

药姑在小院里住下,亲自指点孙儿炼丹技巧。最近数日,景华闭门炼制常见灵药“辟谷丹”。

修士闭关修炼,经常数月不与人接触。“辟谷丹”属于常备灵药,需求量非常大。

“灵谷、黑参须、天麻草……”

景华将药材碾成粉末,先慢慢合在一处,再逐次分开。他闭上双目,将一份份“药团”搂捏成型。

炼制高级灵丹,光是选药辨材,就要苦练舌、鼻、眼、触四感入微。炼药时还有“洗丹”、“转炉”、“弹火”、“换位”等等复杂技巧,景华离那些差得老远。“辟谷丹”极为简单,只要做好“注灵”即可。

把每份“药团”搂捏成型,便是“注灵”过程。

在搂捏同时,修士将自身灵力注入药材,既要保证灵力聚合不散,又要使它合理分布。入炉炼化后,灵力能保护药丸不被高温毁伤,同时促进药材间互相融合。

从细微处看,每一粒药粉、每一根茎须形状、质量都不相同。如何使“注灵”成功,让尽可能多的药粉受到保护,最终熔炼成丹,是修士炼丹的天赋所在。这种感觉玄而又玄,药姑也说不清楚。

“噗”

第七十三批“辟谷丹”开炉。炉内一片狼藉,黑糊糊的药粉、药渣堆满炉底。

又失败了!

景华面无表情,将药渣倒进竹篓。一次次的打击,让他的感觉接近麻木。

平心而论,炼丹、制符其实差不太多,新手失败再正常不过。但一炉丹药少则十数粒,多则上百粒,哪怕成功炼出几丸,景华都有信心继续练习。将近百炉、数千丸丹药无一成功,药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孙儿。

显而易见,景华没有炼丹天赋。

如果硬要和制符比较,他炼丹是把药材统统烧成渣滓。而制符至少有“灵化”之像,符纸会缩成一团。

屡受打击,景华没有颓废沮丧,反而平静下来。

制符、炼丹两条路走不通,再换一条就是。前世自己失败过无数次,最后落得回家“啃老”的下场。今生如果再不引以为戒,学会从跌倒中爬起,以后肯定会和之前一样,成为别人口中的“废物”。

第十九章 美差(一)

火云谷,留鹤峰,“火雷门”掌门居所。

“老大王家范师叔灵髓”

香炉中轻烟袅袅,玉简内残音不断。

两名男子相对而坐、面色凝重,右首修士身形富态、大鼻圆脸,是“朴政院”掌院肖叔;。左边的身材矮小、满脸精干,正是掌门魏青峰。

“师兄,这是当时收摄的残音我在王宅四周施法查探,找到贼人潜入大院的路线。蠹修们闯入前曾有过交谈,以‘师兄弟’互称,应该不是普通盗贼。但时日相隔太久,交谈内容模糊不清,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

魏青峰手捻须髯,沉吟不语。

形山城死几个外门弟子,远达不到长老过问的地步。但事情牵涉到灵髓,性质就完全不同。这等天才地宝太过珍贵,对高阶修士及其重要。

“火雷门”立派千年,珍藏灵髓不过三块。数年前方师伯进阶化神需灵丹辅助,库藏又花去一块。如今宗门只剩两块灵髓,急需后续补充。

因此他派出肖叔平,秘密前往形山城查探。肖师弟悟出天赋法术“空穴来风”,能回溯过去发生的动静,查案最是方便。

可恨曲师兄故意隐瞒,事情发现得太迟。两下相隔过久,导致法术未尽全功,只能听到片言只语。

肖叔平继续道:“我暗中查访当值弟子,各人所言大同小异。结合法术探出的线索,基本可以排除本门弟子的嫌疑。留下的六具尸体身份不明,只能确定有一人来自秋水郡。倒是王大城得宝后首鼠两端、心存贪念,导致灵髓丢失,罪不容诛”

“唉算了得照顾曲师兄的脸面”

魏青峰摇了摇头。王大城家两死一残,剩下的王觉年岁过百,家族没落几成定局。此时把他们斩尽杀绝,非但找不回灵髓,还白白寒了同门的心。

“叔平,形山分堂应对如何,是否玩忽职守?”

“据查堂主云庸连夜锁城、宵禁、全城大搜,似乎还逼死过人,说不上失职,但结果么”

魏青峰双眉扬起:“好吧,由‘朴政院’下令,申斥云庸老迈无能,致使重宝遭劫、同门惨死。另外把王家产业划出一半,分到云庸和其他执事名下,勒令他们继续调查、找出真相。”

“是。”

肖书平起身施礼,离开掌门居所。魏青峰目睹师弟背影消失,轻轻叹了口气。

肖师弟有句话没有明说,形山城王氏隐瞒宗门,妄图私吞灵髓,固然有他们贪婪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宗门奖赏制度不尽合理,以至门下弟子离心离德,不愿把宝贝上缴“功勋院”。

魏青峰摇了摇头,伸手拿起一封信笺。

“火雷门”下辖门徒数千,处处需要用度花费。奖赏制度传承千载,自有其内在道理。

眼下形山城出了事,有必要提振一下弟子们的士气。“姜城”刚报上来一座灵矿,需要奖赏立功弟子,不妨多给一些激励。

******************

送走药姑后,景华回到自家小院闭门苦修。月出月落、清晨黄昏,忽忽又是数日。

“唰!唰!唰!唰!”

四道风刃一齐飞出,打在院中青石,碎屑石块“噼啪”乱飞。景华收回双手,轻轻呼了口气。

经过数日练习,“四符齐发”已熟练掌握。当年毕思雨能六符同出,相比她仍逊色不少。景华没有继续增加符箓,转而尝试新的方向,或提高出手速度、或激发不同符箓。

符箓种类不同,触发灵觉微有差异。好在他长期以“太极法”观想修炼,惯于感应和控制灵藏。尽管目前尚未成功,但已摸到一点门道。

少年双腿微曲、手分阴阳,很快进入观想状态。

小院周围灵气充裕,修炼非常顺利。天地灵气来自四面八方,大量融入体内。很快身躯由痒变痛,疼痛加剧。

景华习以为常,甚至不必挪动身体,任由循环自生自灭。疼痛到达巅峰、缓慢回落、逐步消失,一股紧绷感自体内传来。

少年双眉微锁,左脚横移。他抬起双臂,左手揽、右掌挤,开始控制“灵粹”节奏。

紧绷感一阵强过一阵,整个身躯几乎被“挤压”成团。汗水自额角流下,在外衫上淌下一道水印。景华紧咬牙关、全神贯注,使自身维持在“观想”状态。

忽然右腿筋络猛烈抽动,接着左腿、右臂、乃至背后的筋络、肌肉全部开始抽搐。

“呼”

景华再也无法自控,勉力撤回腿脚、收势站直。

“灵粹”炼体经多次突破,皮肉疼痛渐淡,取而代之的是骨骼收缩紧绷。虽然疼痛不如之前强烈,但常伴随严重的筋肉抽搐。

按典籍记载,“灵粹”过程由外至内,分皮肉、经络、骨骼三个阶段。骨骼紧绷,是经络淬炼达到高峰的标志。

屈指算来,九岁开始修炼,到今天十五岁。景华共用六年时间,已接近聚灵圆满,速度着实不慢。多数聚灵修士要花费十数年、甚至数十年,才有机会进阶圆满。

“沓沓沓”

步履声由远及近、来到门外,打断景华的思索。

“酸丁!快开门,有好事!”

景华嘴角微翘,是苏严的声音。胖子觉得自己咬文嚼字,像是私塾的先生,就取了这么个外号。

打开院门,苏、石二人站在外面。景华略感惊讶,苏严身份特殊,又有师傅护着,时间相对自由。石大根负责巡视山道,等闲抽不出空来。他俩联袂而来,大概真有事情。

景华把他们让进堂屋、倒上茶水,石大根不等发问,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原来“火雷门”治下有处叫“姜城”的小镇,距离宗门较远,平时很少有人提起。最近姜城符鹤传信,说是有名弟子在城外公干,无意间发现一个灵石矿。

宗门经过核实,发现果真如此。“朴政院”立即派出门徒前往,组织民夫开采挖掘。

前日传回准信。矿脉虽真,不过品质低劣,只能产出灵石,灵晶、灵玉等一概不见。而且矿洞离城较远、深入山林,必须派出专人看守。

由此评判,灵矿价值平平,算不得大事。可无论如何,矿脉属于宗门核心资产,必须奖赏有功的门徒。

经“朴政院”合议、长老批准,赐予该弟子灵宠幼崽一头,由“灵兽院”负责护送。苏严隶属“灵兽院”,受师傅照顾,被派到这个优差。不但顺便出去散心,还能有点补贴。

胖子挺仗义,软磨硬泡拉上景、石二人做随从,“朴政院”再派出一名聚灵圆满的弟子带队。一行四人,事情算定了下来。

“酸丁,我看你挺闲的,别整天闷在屋子里。姜城的公差既能散心,还可以涨点见识,不错吧?”

石大根笑呵呵道:“胖子说得没错。前面的山道我不知走了多少遍,早已看得厌烦。难得有机会出去放风,景华你可别错过。”

景华心中暖洋洋的。自己和苏、石二人交情深厚,人家确实一番好意,哪能扫大家的兴。他立即点头答应,三人约定出发时间,各自回去准备。

第二十章 美差(二)

观月历元封一五三年,十月。

一行四人向宗门报备,随后离开火云谷向姜城进发。

领头门徒相貌平平、留着短须,修为在四人中最高。他名叫樊禾,与景华等不算陌生。数月以前,他曾和钱达等一起护送新弟子入门。

樊禾已七十多岁,性格比较沉闷,不太愿和小毛头说话,自顾自走在前面。后边景华等彼此相熟,他们脱离宗门桎梏,心情难免兴奋,一路上说个不停。

“胖子,养这头獾花费不少吧?那位师兄出身宗门世家么?”

“听说田恩铭猎户出身,家里穷得一清二白”

“那门中怎会下发如此赏赐?不是坑人么?”

石大根好奇地打量兽笼。笼中的“土行獾”还是幼崽,只有板凳大小。离开熟悉的环境,灵兽也有些胆怯,把头缩在颈下不敢乱动。

“怎么可能?凡是宗门赐下的灵宠,进阶二转前由‘灵兽院’拨款培养”

苏严托着兽笼,脸上难掩羡慕的神情。

“进阶二转哪少说也得十数年,这可是一笔大花费,比灵丹、法器值钱得多。大家都说姓田的走了狗屎运,‘朴政院’这次一反常态。酸丁,你看”

他托起兽笼,放到景华面前。

“‘土行獾’虽是普通灵兽,但一转后会习得‘土遁’异能。它还能施展天赋法术,使身体变得坚硬,头、爪更具杀伤力。和修士配合默契的话,战力凭空增加八成”

景华叹息道:“莫说旁人,连我都嫉妒那位田师兄。即便不算供养花费,一头驯化的灵兽幼崽,价值也超过普通法器,没几块灵晶根本买不到”

石大根听得口水流出,兀自不觉。

“几块灵晶?那我们去逮几只卖,岂不是很快发财?”

景华笑道:“石头,那可不是你家养的鸡鸭。灵兽性子极烈,胡乱抓捕很快会死掉。只有宗门、世家,才有实力大举培养、供给弟子,普通散修根本没条件”

“是啊”

苏严补充道:“虽说豢养品种战力稍弱,比不上自然长成的妖兽。可天大地大,哪里去找‘投缘’的灵宠。能从宗门处得到一头,已是了不起的福分。院中师兄提起时,都说这次赏赐极重,远超平时的常例”

石大根喃喃道:“要不咱们也去做点什么,向宗门讨些赏赐”

“啪!”

苏严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

“醒醒吧,想要灵宠,至少也得去找个灵矿,或者发现个福地洞天之类的。你当那是大白菜,满地里都是么?”

“哈哈哈”

笑声响彻山林,久久不绝。

三人谈谈说说,纵览沿路风光,丝毫不觉路程漫长。景华甚至感觉,心情放松使神魂得到舒缓,修为有微幅提升。

典籍中数次提及,“锲而不舍、有张有弛、不拘外物、唯问本心,此谓之修炼本法”。景华以前不甚了了,如今对照自身状况,似乎又摸到一点门道。

众人走的是通商大道,宗门定期维护,自然畅行无阻。卅日后他们到达姜城,进驻“火雷门”分堂。

此地人口稀少、百业不兴,远比不上形山城繁荣。城内修士数量有限,连堂主在内一共只有三人。倒是城外的灵矿地处偏僻,附近还有妖兽“黒焱袋狼”徘徊。为确保开采秩序,宗门派出六十余名弟子守在那里。

日近中天,时间将至正午。

姜城堂主辛台吉亲自出迎,将宗门上使让进客厅。他看上去四十来岁,肩宽背厚、身子粗壮,与樊禾修为相仿。不过景华等来自宗门,辛堂主不敢怠慢,言语间显得十分客气。

受赏的田恩铭在灵矿当值,经辛台吉介绍,今天恰好发放俸禄,值守修士要回转姜城,第一批弟子午后便到。既然如此,景华等人就不必赶往矿区,只需等在城中便可。

午时已至,宗门上使驾临分堂,辛台吉哪会不懂道理。当下他好说歹说,将四人让进内堂,布置酒饭热情款待。

酒过三巡,几个修士聊起宗门轶事、修炼心得,倒也其乐融融。正说着门帘“叭嗒”一挑,下人急急忙忙冲进屋里。

“老爷!不好了!外面外面”

“嗯?”

辛台吉脸色一沉。

“慌什么?冒冒失失没看见有客人在么?”

修士积威之下,仆人吓得脸色发白。

“是是老爷,外面有个恶客。张老爷、胡老爷他们顶不住了”

“哦?”

辛台吉皱起眉头。

外面的“水云楼”是分堂产业,三名修士每月都能拿到分红。张、胡二人皆是城中执事,虽不司武职,但修士身份摆在那里,哪个恶客胆边生毛,敢到“火雷门”地盘上撒野?

想到这里,辛台吉起身离座。

“几位上使慢用,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离开内堂,大步朝外走来。

“水云楼”就在分堂旁边,是城里最奢豪的铺面。姜城本就偏僻贫瘠,容不下太多商行。“火雷门”几乎垄断高档货源,全部放在“水云楼”出售。敢在“水云楼”内惹事,对方必是修士无疑。

辛台吉心中思索、脚下不停,很快到达“水云楼”。踏进大厅,入目处柜台翻倒,货物洒落满地,耳边传来瓮声瓮气的男声。

“‘八爷’九死一生、从‘大形山’采来的灵草,竟被你说得一钱不值?欺负老子是外来户,想白白讹诈不成?”

辛台吉大吃一惊,转头再看。只见张执事倒在门边,胸前一滩血迹,呼吸十分微弱。胡执事退在墙角、脸色灰败,显然也受了伤。

他面前站着一名干瘦散修,头发蓬松杂乱,身上的兽皮装束破破烂烂,极像个落魄猎户。辛台吉只觉心头压抑,对方修为明显高过自己,应是个筑基散修。

胡执事退在墙边,声音断断续续,显得中气不足。

“不到十年的‘风铃草’本楼出价两枚灵石你你”

辛台吉微垂眼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地上有一株青绿药草,叶片呈风铃状,大概拇指长短。确如胡执事所言,药龄不过十载。真论价格,它连一枚灵石都不值。

散修毫不在意。他进前两步,一脚踩在“风铃草”上。

“哼!十年十枚,少一枚都不成!怎么?来了帮手,想倚多为胜欺负‘八爷’?”

第二十一章 美差(三)

“咔嚓!”

“八爷”一掌拍中柜台,将台面生生砸烂,露出里面数百枚灵石。他目露贪光,伸手将灵石悉数掏出、放入怀中。

“既然拖拖拉拉地不爽利,爷爷自己动手,算是教你们个乖!”

“你你”

胡执事已吃过苦头,身子发抖却不敢上前。辛台吉在门前慌乱失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姜城十分荒僻,经常数月不见外客。谁知今天来了个蠹修,竟在光天化日下公然抢劫。对方修为太高,眼下城中无人可敌。

眼见“八爷”转身要走,辛台吉知道不能再犹豫。宗门法令严酷,若是放任对方离开,“失职”、“怯懦”两条罪名绝对逃不掉。

城外矿区有筑基师叔坐镇,午后就会回转。旁边还有四位宗门上使,只要自己拖延时间,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站住!恃强劫掠,不怕本宗下令通缉么?”

“八爷”早发现门边有人。他露出牙齿、冷冷一笑,目中尽是凶光。

蠹修不是立谷郡本地人,之前偶尔路过姜城,发现此处只有几个聚灵后辈,便暗自留了心。今日他本就盘算做一票后远走高飞,自然无所畏惧。

“八爷”因服食“麻鸦散”,误打误撞进阶筑基,早已断绝上进的可能。与其蹉跎岁月,不如看准机会狠捞一笔,抢些钱财继续挥霍。“火雷门”再强,离开立谷郡、天高皇帝远,到何处去找自己?

想到这里,“八爷”不再耽搁,倏地挥动右臂。

“唰”

一道绿光飞出衣袖,由上而下直扑对手。

面对突袭,辛台吉已有准备。他身体往旁边急纵,同时打出紧握的“银盾符”。一面银盾凭空出现、护住修士头脸,挡在绿光正前方。

可惜“八爷”是筑基修士,境界高出一个等阶。而且他用的是法器,威力和符箓、符器相去甚远。蠹修存了杀心,出生毫不留情。尽管辛台吉应变及时,仍来不及躲闪,只能长声惨呼。

“啊”

“噗嗤!”

绿光转弯划过,斩中辛台吉的肩颈,直接把脖子砍断。鲜血喷涌,死尸一分为二、倒在地上。

“唰”

灵光闪动,只加持在尸体上。不管辛台吉还用了是什么符箓,此刻已失去意义。

“八爷”狞笑一声,抬腿向外便走。东西到手,拖延下去难免生出变数。

刚迈出两步,他脸色倏地一变,抬手打出两张符箓。

“轰隆隆”

两面土墙凭空出现,挡在身前。便在此时,三枚红色弹丸自门外飞入,撞在土墙外侧,轰然爆开。

“轰轰”

巨大声响震耳欲聋,土墙被轰得四分五裂。烟雾弥漫,其中再飞出两枚红色小丸,落在“八爷”附近。

“轰轰”

爆炸再起,巨大气浪汹涌袭来。“八爷”抵挡不住,“噔噔噔”向后倒退数步。

“嗖嗖”

门外掠进几条人影。他们四散分开、围住蠹修,正是樊禾、景华、苏严和石大根。之前四人在内厅喝酒,辛台吉先行离开,仆从因为惊吓过度、慢了一步,被樊禾叫住。

细问之下,才知道前面来了蠹修,两名同门已受伤不支。景华等都是“火雷门”弟子,又不清楚来人底细,自然同仇敌忾,想出去一探究竟。

当下由樊禾领头、三人跟随,和辛台吉前后脚到达“水云楼”。樊禾加了个心眼,嘱咐众人屏气凝息,先悄悄观察。没想到刚一探头,正好看见辛台吉被杀。

樊禾暗自叫苦。

此时抽身已嫌太迟,对方转眼便能发现。况且师弟被杀、宗门财物遭劫,要是四人临阵脱逃,眼下能否幸免难说,即便运气好没受伤,回去也躲不过“刑罚院”的追索。

他决断极快,权衡利弊后立刻出手,上来便是保命绝招。两枚红丸名叫“子母霹雳弹”,是制作精良的符器,能杀伤筑基修士。

果然爆炸声起,“八爷”嘴角渗出血迹,一身兽皮更加破烂。腿脚胳膊上,隐隐能看见不少伤痕。

樊禾出手绝不停顿,“霹雳弹”后,紧接着三张“灵叶箭符”。他是众人的领队,见此情形,景华等哪会干看,纷纷出手攻敌。

“八爷”暗叫晦气。

之前路过时看得清楚,姜城中聚灵弟子不过三人,怎么眨眼间又冒出四个来?他修为甚高,立刻察觉四人中樊禾最强,刚才的“霹雳弹”出自其手。其他三个聚灵未满、年岁幼小,威胁不会太大。

“水云楼”前厅纵横辽阔,空间深广。“八爷”的身体一纵一顿,轻易避开三道“木灵箭”。同时他操控“碧玉法刀”,兜头朝樊禾劈去。

“唰”

与此同时,厅堂内灵光闪动、灵觉扭曲。

“八爷”一惊,这是高级符箓激发的征兆,并非来自樊禾。他匆忙转头,入目处却是张极年轻的面孔。

出手的正是景华。

一入大厅,他感到灵压逼人,尤胜当年的云庸。况且绿光在空中飞舞自如,明显是件法器。面对筑基修士,任何保守、等待都是送死,因此景华毫不犹豫,上来就动用最强“底牌”,得自“师兄”朱能的“火雨符”。

“嗖嗖嗖”

厅堂中火光翻滚,浮现数十个拳头大小的火球,劈头盖脸朝蠹修打来。

以修为而论,“八爷”并不怕“火雨符”。可他刚才分出大半心神,防御樊禾的后续手段,景华突然袭击,让他有点愣神。

就在此时,厅堂内灵觉再度扭曲,又出现一张高级符箓。“八爷”茫然转头,看到一个胖子咬牙切齿,正手指自己。

“嗤嗤嗤”

四周突地冒出无数黑线,阴气森森朝躯体裹挟而来。“八爷”见多识广,认出是阴系高级符箓“阴索缠魂”。一旦被锁住,行动受限不说,而且反应迟钝,人会变得昏昏沉沉。

“杀!”

危机时刻,“八爷”一声大吼,右手扬起。只见他的面孔、头颈、手脚等处浮现金芒,犹如涂了厚厚的金粉。原来他是金灵根修士,这招是其天赋法术“金甲护体”。

筑基修士法术非凡。金芒过处,缠绕的“黑线”如同冰雪遇到朝阳,纷纷崩解消散。

“轰轰轰”

数十火球疾飞而至,打在“八爷”身躯各处,爆出火花万千。

“噔噔噔”

“八爷”再退数步,“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火光隐去,只见他全身金光闪闪,不见丝毫伤痕。比之刚才,光亮只黯淡少许,依旧非常显眼。

“小辈!死来!”

第二十二章 美差(四)

樊禾心中暗自叫苦。两名师弟都有“底牌”护身,却因年纪幼小、经验不足,加之前面缺乏沟通,错过配合制敌的战机。

方才高级符箓连发,已打乱蠹修的节奏。只要再接再厉、连环进攻,不说取胜,最少能抢到主动、拖延时间。苏、景二人究竟太嫩,出招后没跟上后续手段。

“唰”

碧绿法刀凌空划过,险些斩中后腰。樊禾额角渗出冷汗,蠹修专盯着自己,很难逃脱其法器锁定。要不是苏、景二人奇兵突出,此刻自己已然不幸。

他死里逃生,心中却无退意。此刻逃遁只会给对手创造机会,而后被一一击破。樊禾猛地向后翻滚,躲到立柱侧面,双手扣住数张符箓。

蠹修“八爷”连连怒吼,把矛头转向苏、景二人。只见法刀在空中一转,舍了樊禾奔景华而去。

景华双手齐动,一边打出“火雨符”,一边原地侧翻,给自身加持“金刚符”、“风行符”。他身形迅速移动,躲避对手的神识锁定。但修为差距过大,法器又威猛凌厉,不过两三息时间,少年便左支右绌。

“嚓”

绿光划过,景华右肩衣衫破损、鲜血崩现,眼看便要抵挡不住。

趁着空挡,樊禾、苏严、石大根再度进击。石大根只有些基础符箓,对蠹修威胁不大。樊、苏二人出手不凡,用的都是高级符箓。

苏严周围金光闪闪,无数灵气飞剑涌现,如雨点般射向对方。此为金系高级符箓,“金剑穿云”。

樊禾周边温度骤降,雪花、冰晶凭空而出、凝聚成团,逐渐显现出巨兽的雏形。

“八爷”看得又嫉又恨,心中暗暗吃惊。

他只是个筑基散修,买下“碧玉法刀”后几乎身无分文,落得要抢劫商户。对面不过是聚灵小辈,居然个个身家不菲,都能拿出高级符箓迎敌。

他刚刚吃过亏,眼下加倍注意,自然不会再失误。金色飞剑大批袭来,“八爷”左足发力、飞身右闪,避过多数灵剑。剩下少许扎在身上,有“金甲”法术护体,只痛不伤、没有大碍。

此时樊禾身前凝成冰兽,如同一头成年巨豹,无声向蠹修扑击。“冰兽咆哮”是冰系高阶符箓,威力强过苏严的“金剑穿云”。

“唰”

蠹修召回法器,横在身侧。“八爷”认得厉害,“冰兽咆哮”在几张符箓中威力最大,仅次于“子目霹雳弹”。他已两次受伤,不敢再以身犯险。

“喀喇!”

法刀凌空劈下,正中冰兽前颅,却只劈开几条裂缝。樊禾、景华诸人不敢怠慢、符箓齐出,誓要趁机重创蠹修。

“八爷”闪展腾挪,躲避诸人的符箓。同时他操控法刀,全力劈向冰兽。

“轰轰轰”

“嗞啦!嗞啦!”

四个聚灵弟子全力施为,符箓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只见漫空灵剑飞舞,电光火舌。

“喀喇!”

“喀喇!喀喇!”

“喀喇!喀喇!咔嚓”

“唏哩哗啦”

法器威力果然不俗,连续数刀将冰兽彻底劈碎,碎块冰渣洒满一地。

“死吧!”

未等景华等人变招应对,“八爷”倏地大吼一声,不顾飞来的火球、闪电,操控法刀疾飞而出。

“噗”

刀尖自樊禾前心扎入、贯胸而过,随即从后背飞出。

樊禾已然全神戒备,无奈境界差距过大,对方又不顾防御、突然出手,最终没能躲开。

“扑通”

他仰面朝天摔倒在地,直接气绝身亡。

“轰轰”

“嗤嗤”

火球、闪雷、飞石等击中“八爷”,却被其单手挡下。蠹修放下右臂,身上金光更淡,嘴角、鼻孔都有鲜血渗出,显得满脸狰狞。

“三个小辈,还不跪地受死”

樊禾丧命,景华等心中震动,全都茫然停手。高级符箓用尽,基础符箓太弱,无法对付筑基修士。即便此刻拔腿逃跑,也无人快得过法器。

景华念头急转,却想不出脱困方法。再看苏、石二人,他们同样手足无措、惶恐不安。

“哈哈哈哈小辈,不是有符箓么?不是有宝贝么?统统拿出来啊”

“八爷”张开大嘴,鲜血自嘴角汩汩而下。他脸上满是嚣张与不屑,法刀盘旋而上、立在半空,对准景华诸人。

“要是没有了,就乖乖受”

“啊!何师兄!牛师兄!杨师兄!你们来了?”

景华急中生智,突地开声大吼,打断了蠹修的威胁。同时他假作惊讶,伸头望向“八爷”身后。

“哼哼哼”

“八爷”冷笑几声道:“老掉牙的伎俩,也敢在爷爷面前卖弄?先送”

话音未落,门外突来传来动静。

“怎么回事?”

“在那边!”

“进去看看!”

“快”

随着话语声响,外面脚步声响,很快进来七八个聚灵修士。他们身着紫红长衫,和景华等一般无二。

“咦?是辛师兄”

“还有胡师弟”

进来的修士先是一惊,接着便注意到“八爷”、景华等人。反应快的已猜到几分,直向厅堂里面瞧去。

“杨师兄!郭师兄!还有丘师兄!你们可来了,是他!他杀了辛师兄,还抢走了咱们的俸禄”

厅堂内侧,一直“装死”的胡执事大叫出声。进来的正是城外值守弟子,今日他们回城领取俸禄,终于赶上正点。

“这几个都是宗门上使,帮咱们”

胡执事叫声不绝,很快把事情交代清楚。众人听说前后经过,纷纷瞪向蠹修,眼神中充满杀意。

“八爷”的冷笑僵在脸上,眼神闪烁不定。

方才的小辈不是虚张声势?今日当真失算,姜城哪来这么多修士。进来者络绎不绝,转眼便超过二十人。他手上有几条人命,根本没可能善了。再耽搁下去,只怕性命要丢在这里。

“哪个敢来送死?”

蠹修忽然发力大吼,倏地掏出灵石袋,猛力挥向众人。

“哗啦!”

数百灵石冰雹般砸出,接着“八爷”双足点地,快速朝窗口窜去。

进来的门徒各怀心思。有人见到强敌畏缩不前,有人盯着地上的灵石,也有人心思细密,发现蠹修胸口、嘴角的血迹。

对方跑到城里杀人夺财,手上血债累累。己方人多势众,如能将其擒拿、击杀,宗门岂能不加以重赏。毕竟之前田恩铭上报矿脉、获得灵兽的事迹广为流传,师兄弟们都很羡慕。

五六个为首弟子心有灵犀,同时打出符箓。有人带头,自然有人跟进。瞬时之间,大半门徒行动起来。

“站住!”

“往哪里跑?”

“留下命来”

“嗖”

“轰”

符器、符箓接二连三,火球、灵剑、闪电来自四面八方,直奔窗口的蠹修。蠹修身形在空中一顿,先如秤砣般直线下落,紧接着倒射回来,撞向门口的弟子。

局势骤变、身陷重围,“八爷”没指望轻易脱身。刚才逃跑不过是个诱饵,方便进一步行动。随着他身形倒转,“碧玉法刀”急速回旋。

“噗!”

冲在最先的弟子头颈分离,死于非命。

第二十三章 美差(五)

“扑通!”

尸体倒地,鲜血泉涌。“火雷门”众弟子心中一惊,脚下不由放慢几分。

“轰轰”

与此同时,蠹修被多枚火球击中,身形剧烈颤抖。饶是他临时转向,几十张符箓铺天盖地,不太可能全部躲开。

“八爷”似乎铁了心。他脚下不停,加速冲向大厅前门。“碧玉法刀”横空急掠,自下而上、反撩而过。

“噗”

又一名同门横尸厅前,“八爷”再进三步,身上连中数道符箓。眼看众人畏惧不前,他心中愈加拿定主意。

眼下只有以杀立威,使对方不敢迫近,才可能逃出生天。否则对方数十人齐心合力,用符箓堆也能堆死自己。

“噗!噗!”

法刀急舞,再杀两名弟子,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此刻屋内人数接近四十,众门徒见蠹修如此狠毒,不由心生怯意,你推我让不敢上前。

“四散分开!符箓齐出!”

“彼进吾退!旁者夹击!”

“以定制动!不得冒进!”

厅内响起低沉的男声,许多门徒随即镇定,按男子吩咐各自就位。发声者似乎颇具威望,众人彼此配合、分进合击,陡然便有几分章法。他们符箓齐发,封死所有方向,其中有两张威力极大,显然不是普通货色。

“八爷”立感压力骤升。筑基修士虽远强于聚灵弟子,但面对数十仇敌,无数攻击来自四面八方,身法再敏捷,也不可能避开所有攻击。每杀一个对手,就会挨上三五下,这么打下去,只有被对方活活耗死。

“噗!”

法刀再斩一人,蠹修身形连晃,躲过多数符箓,同时左手疾指。

“唰”

灵光闪过、符箓消失,不见火球、闪雷,只有一团青色水泡凭空浮现,砸向先前发声的男修。

“不好!是‘百蛊绝毒’!快躲!”

有弟子识得厉害,大声警告同门。景华记得典籍注解,此为炼蛊修士的法术之一,毒性剧烈、中人立毙。所幸水泡方向和他相反,暂时没有威胁。

“啪!”

青色水泡很快爆开,化作点点碧芒、分射四周。

“啊”

“呃”

数名弟子被碧芒打中,立即浑身发青、栽倒在地。

“轰啪轰”

与此同时,“八爷”再中数击,七窍同时渗血。可他恍若未觉,只顾操控法器、凌空力斩。

“噗”

先前发声的男修为躲避毒液,身法露出破绽,被绿刀一斩断头。

“哗”

“丘师兄!”

弟子们一阵大乱。“丘师兄”威望极高,他的死对众人打击巨大,好多人甚至停止攻击、茫然回望。

“八爷”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舍弃保命底牌,拼着又挨数道符箓,只为争取一线空隙。

眼见对方出现混乱,蠹修腰部发力朝门口疾奔。筑基修士身法极快,几个起落便到达厅前。他顺手斩杀两个慌乱弟子,眼看就要夺门而出。

便在此时,厅中突然响起一声断喝。

“诸位师兄!贼人要逃!”

“嗞啦!嗞啦!”

异变突起,四道闪电同时射到,打在蠹修脚踝周围。“八爷”小腿发麻,踉跄两步险些摔倒。

出手的正是景华。

己方有数十名聚灵弟子,足以灭杀筑基蠹修。但此刻厅中一片混乱,被对方抓住空挡。

少年本不愿出声暴露。蠹修实力高出一截,被他盯上十分危险,先前几个“领头者”便是明证。但景氏身为“火雷门”弟子,面对强外敌必须同心协力。

尽管景氏在宗门过得不如意,可“火雷门”是目前的立身之所。因此景华没有退缩,他抓住蠹修急于逃走、疏于防范的心思,提前向门口打出符箓。只要迟滞对方片刻,事情便有转机。

“八爷”果然中招。他身法滞涩、脚下虚浮,再无先前的迅捷灵动。

原本蠹修有“金甲”护体,低阶符箓威胁不大。但几番缠战,护体“金甲”早已暗淡无光、接近崩溃。即便如此,“闪雷符”也没真伤到他,只使其腿脚麻痹,影响进退速度。

景华的提醒犹如当头棒喝,众弟子纷纷回过神来、准备出手。“八爷”明白轻重缓急,他没理会身后状况,头也不回地向外急冲。便在此时,又一声大吼震动全场。

“报仇!”

门口躺着的弟子忽然爆起。他双臂合拢,死死搂住蠹修双腿。

此人是姜城执事,姓张名怀阳,负责坐镇“水云楼”。他和辛台吉交情莫逆。蠹修进楼闹事,张执事第一个被打晕,醒来时正看见辛台吉被杀、樊禾等加入战团。张怀阳自忖受伤过重,起来也是拖累,便躺在地上等待时机。

“八爷”脚步迅捷,进退自若,张怀阳有伤在身,本抓不住对方。景华的突袭恰到好处,给了他报仇的机会。

“嘭!”

张怀阳使出浑身气力,死死抱紧仇敌,再也不肯松手。“八爷”大吃一惊、双拳齐出,打在对方脑袋上。

“呯!呯!”

张怀阳七窍喷出血,立毙当场。可他双臂却如铁箍一般,紧紧抠住蠹修的膝盖,丝毫没有松动。

“八爷”全身冒出冷汗,伏身用力拉扯尸体,却是迟了一步。

众弟子眼见同门惨死,他们目中都冒出怒火。有几个和“丘师兄”、张怀阳交好,双瞳更是赤红一片。大伙儿不约而同取出最强符箓、符器,蜂拥朝受困的蠹修打去。

“八爷”双腿被扣死,如何躲得开攻击。

“轰!轰轰!轰轰轰”

无数火球、闪电、灵剑劈头盖脸,尽数打在他身上。哪怕筑基修士体魄强横,还有“金甲护体”,此刻也不管用了。

“啊”

雷火到处,“金甲”崩碎、血肉横飞,伴随着蠹修的濒死惨叫。

符箓消散,“八爷”躺在地上,四肢不断抽搐,鲜血染红了身下地板。他至少受到四五十记重击,竟然尚未断气。

众弟子杀红了眼,见到仇敌还有命在,哪肯善罢甘休。又一轮电光、火花爆起,景华连喊“留下活口”,却无人听他的劝告。

“轰!轰轰!轰轰轰”

******************

形山城外,“田家村”大宅。

后院内厅门窗紧闭、窗帘合拢,屋内灰沉沉地。除去几件简陋家具,四名修士或坐或站,低声交谈。

上首修士脸孔狭长,身披紫衫,地位似乎极高。屋内只有他一人端坐,身后还站着两名女修。

他身前站着一名男修,弯腰垂头,神色十分恭敬。

“这么说,尸体不会有麻烦?”

“是。他们全是外门弟子,平素极少露面。‘火雷门’即便去查,也找不到什么线索”

下首男修声音平淡,若景华在此,应该能认得出来,此人正是屠灭王家的“老大”。

“满立,此次轻率出击,致使全军覆没,险些被‘火雷门’找到破绽,暴露宗门机密。你可知罪?”

“是范师叔,弟子知罪。可当时获知灵髓消息”

“灵髓呢?”

满立脸颊上全是汗水。

“这没有找到,当时云庸老贼来得太快”

“范师叔”沉默半响,冷冷开口。

“宗门传来消息,‘火雷门’派出长老彻查,城里太过危险。马上通知所有暗线,即日撤出形山城,回去听候发落!”

第二十四章 方向

观月历元封一五三年,十二月。大形山,火云谷。

景华走进自家院落,随手把包裹放在桌上。姜城归来数日,事情总算有个了解。

当日城外值守弟子及时回城,堵住行凶的蠹修。可惜宗门师叔仍在灵矿坐镇,结果多名门徒遇难,死伤达二十余人。

蠹修“八爷”被当场击杀,肢体破碎、尸骨不全。获赏弟子田恩铭参与战斗,结果中了“百蛊绝毒”。所幸他伤势不重,顺利从苏严手中接过灵兽。

除“水云楼”幸存的胡执事外,景华等三人参与事件,知道得最多。回到宗门,四人被“朴政院”、“刑罚院”联手带走、分离讯问。景华本就坦荡得很,照实叙述、不偏不倚。过了几日,宗门处理最终下达。

因为力抗高阶蠹修、不坠宗门声威、成功坚持至后援到达,三人各自受到奖赏。经多名门人作证,景华在丘泽被蠹修杀害、众弟子茫然失措时率先发难、果断出手,阻止对方逃逸,为张怀阳决死一击创造机会。因此奖赏十分丰厚,计有“火雨符”两张,灵石三十枚,外加“净元散”一瓶。

“净元散”能纯化躯体,适合弟子“灵粹”炼体,价值超过三十枚灵石。平心而论,奖赏不可谓不重,但想到当日命悬一线、险些身死,景华还是感觉后怕。

只要值守弟子晚到片刻,法器之下三人必然无幸。好在有得有失,死里逃生后景华对修炼、生死又有明悟,“灵粹”时疼痛全部消失,只剩筋络紧绷的感觉。

辰时刚过,景华未如往常般修炼。他收拾器物、起身离家,大步往“藏书院”而来。

药姑离开后,他常思索修炼方向。制符、炼药是不成了,自己缺乏天赋,强撑下去只是浪费时间。“修士八艺”中去除园植、制符和炼丹,还剩五项没有尝试。

平素空闲时,景华曾随苏严去过“灵兽院”,里面的灵宠年齿虽小,却不对自己亲近。按胖子的话说,“驯兽”一项上他估计没啥指望。

思索再三,景华决定试试“阵法”。

过去在形山城,他目睹八名修士突袭王宅。当时毕思雨已死,王觉不在城内,王大城、鲍虎和受伤的王德凭借阵法地利,杀死其中六人,足见其威力之大。

况且入门时经历幻阵,一幕幕画面记忆犹新。景华希望能重温前世片段,“阵法”便成为唯一的选择。

“藏书院”位于山谷东北,背靠长翠峰,位置清静幽雅。院落里一排排整齐的建筑,被遮天巨木层层包围。

顺着林间小径,景华一路行来。山林中玄力异动,和幻阵中的灵波非常类似,周围应布有某种阵法。

少年把铜牌交给书院师兄,核实姓名身份无误。对方也不多话,伸手按在旁边的玉石上。雾霭朦胧的院子里多出一道门户,景华收好铜牌、快步入内。

穿过木门,面前赫然出现几栋大屋。景华信步走入一间,房间正中端坐一位中年修士,从灵压判断应是筑基前辈。

景华上前施礼,对方微微颔首,示意自行寻找。只见屋子里数十排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排放着线装书籍和玉简。

书架四周有许多蒲团,上面已坐着四五个门徒,其中一人非常眼熟,是同届的新人弟子。他们或手捧典籍苦读,或手持玉简感应,无人闲聊交谈。

显而易见,此处是面对低阶门徒的房间。书架上《聚灵心得》、《门派实录》、《资质与根骨》等等,少年幼时便已读过。

景华暗自感慨,世家出身可谓得天独厚。很多行为、习惯从小耳濡目染,可以向长辈学习知识,不必拖到宗门再起步。

他读过的典籍还不算多,像苏严出身结丹世家,根本不提要来“藏书院”的事。他见闻广博,家中典籍肯定超越此间。石大根如果不是杂事太多,大半时间都要花在这里,恶补各种修行常识。

“藏书院”每日开放八个时辰,门徒想要借阅典籍,随时可以进来参考。蒲团上几个弟子都携带食盒,估计是不准备出去了。

少年抛开杂念,注目寻找阵法藏书。

书册中有关修炼的篇章最多,占去典籍的半数以上,如《聚灵后论》、《炼体方法大全》、《存思感悟》。还有各个门徒撰写的游记志怪,如《立谷郡山川河流考》、《低阶妖兽图册》、《灵符妙用》等等。

《灵符妙用》引起少年的兴趣。他正思索符箓组合技巧,难道瞌睡有人送枕头,已有前辈专门总结?

打开书本,景华不禁莞尔。里面根本不是什么组合技巧,而是一名修士游历各处的日记。

此人大概是穷苦出身,游历在外时不忘扮作得道高人,四处打打秋风。典籍里记录各种“化缘”手法,比如把“清心白灵粉”涂在手上,注入灵力,指尖便会光芒大作。此时暗暗在袖中激发灵符,百姓见到“仙长”神通广大,随手指点,要么火起、要么水生,肯定纷纷叩头献礼,膜拜不已。

书中详细列出单据,计算一张符箓价值几何,灵粉等杂物所需多少。在各村、镇、城里施展妙术,预计可获供奉多少,被人拆穿的风险多大等等。

景华摇了摇头。修士地位远高于百姓,这位“前辈”嬉笑怒骂,行事风格怪异,不知该如何评价。

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修士八艺”的相关典籍。景华退出房门,踱进旁边的大屋。

屋中同有一名筑基女修,正在角落处闭目修炼。景华也不打搅,自行翻阅书本、寻找典籍。

此屋内修炼心得不多,全是关于“修士八艺”的收藏。景华随手打开几本,《符箓入门》、《符笔与符纸》、《简论笔意》。里面内容大同小异,少年基本都研读过,并无多大帮助。

景华微微摇头,继续往下寻找。《药炉的等级》、《炼丹三大忌》、《基础阵法入门》,少年眼前一亮,取出玉简、神识扫过。

法阵并无修行门槛,但需要修士神识敏锐,准确掌握“灵”的分布、波动,最好达到“天人合一,玄灵感应“的境界。

布置阵法讲究“玄文奠基、顺势而为”。以周围的座向、环境、地势等为参考,取五行生尅理论,配合阴阳互转规律,使其顺应某种大道规则,借天地之力发挥阵法的威能。

从某种意义上说,“阵法”暗合少年前世学习的“风水术”。

第二十五章 聚灵阵

景华轻轻呼了口气,把玉简握在手中。“阵法”运用广泛,宗门内外处处要布置法阵。平时用于警戒,战时可以防御。

阵法威力同样巨大,只要布阵成功、引人入内,可与数倍之敌周旋对战。但布阵需要时间精力,无法随手而就,是其最大的缺点。

少年走到前面,把玉简、宗门铜牌递给值守女修。

女修面无表情,淡淡说道:“新入门弟子,只有一次选择机会。下次再想带走典籍,必须交付相应灵石。”

景华躬身施礼道:“多谢师叔指点,弟子已经选好。”

女修接过铜牌,将姓名、玉简标识在册。

“你叫景华?景天赐你可认识?”

景华微微一愣:“家父名讳,师叔你”

女修双眉微动,闭目应道:“窗边书架第五排、右首角落那枚玉简,你可以一并带走,应该会有所帮助。”

少年有些愕然。他依言走到书架前拾起玉简,上面三个金灿灿的大字,“聚灵阵”。

******************

走出“藏书院”,景华按照苏严教过的“惯例”,递给看门师兄一张银票。对方接过看也不看,挥手直接放行。

景华感慨不已。

筑基女修言语不多,却给自己实实在在的指点。入门后见过很多“老弟子”欺凌新人、强者惯于藐视、压迫弱者。但这并非宗门全貌,不少良善身处其间,经常愿意帮助他人。

比如“藏书院”的女师叔,她特意提到景天赐,看来便宜老爹人缘不错。“朴政院”的梁师叔伸出援手,估计也是“父亲”的缘故。事情虽然不大,却给修行带来极大便利。

路上景华顺道经过灵田,查看老孙头等的工作。得知朱能之后再没找过麻烦,他才回到院落、闭门苦读。

《基础阵法入门》内容简单,着重介绍基础知识,适合新进弟子。据上面记载,普通阵法分为迷阵、幻阵、杀阵和召唤阵等等。

阵型有大小之分。小型阵法要使用阵旗,引导周天玄力。中大型阵法还需准备阵盘,作为全阵枢纽。驱动阵盘,必须使用各阶灵石为阵基。

玉简后半段,着重介绍玄文种类,以及阵旗制作的原理。景华花费数十日,研习其中的基础部分。他对玄文并不陌生,书写符箓时常会遇到。法阵玄文虽不重复,但大同小异,关键在融会贯通。

钻研日久,景华开始尝试首个阵法,“聚灵阵”。

它属于小型法阵,能聚集方圆数十丈的灵气于阵中,同时平衡阴阳波动,提高阵内修炼成效。

阵法虽不大,但阵旗、阵盘和阵基缺一不可。幸好低级法阵较为简单,所需材料都是普通货色,购买并不困难。

一大清早,少年便离开院落,朝谷外的火云镇走去。

火云镇占地数千顷,三十多万人居住其中,超过四成的镇民是修士亲族。镇上既有宫殿式的亭台楼阁,又有庭院式的厢房错落,许多修士、百姓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行走街上,立刻会注意到镇中央的高塔。它巍峨耸立、金碧辉煌,显得十分显眼。景华知道,那是“观月斋”的铺面,据说里面最便宜的宝贝也得用灵晶计价。自己只买些简单材料,没必要进去自讨没趣。

绕过中心繁华地段,景华来到镇子外围。此地多是些青条石的瓦房,有数间小店开门营业。

随意逛了几家,少年不由暗自咂舌。

两相比较,物价超出形山城太多。那边一枚灵石能买一百五十张符纸,在这儿只能买到八十张左右。制作阵盘、阵旗的材料不多,原本估计一枚灵石绰绰有余,现在看来两枚灵石还未必够用。

正踌躇间,忽感灵波异动。

“啪!”

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观看,却是苏严的胖脸。

“胖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给院中进些辅食。你看,那个小店就是苏家的生意……”

苏严挤眉弄眼,一脸“你懂的”样子。

“倒是酸丁,平时很少看你在外面”

景华也不隐瞒,把自己学习阵法的事情说了。

“本来想在镇上买些材料,结果碰到你”

苏严点头道:“八艺无论学会哪样,今后都获益良多。火云镇上价格太高,不是我们来的地方,之前没人告诉你么?”

景华想起梁原的指导,不由摇头苦笑。

“是有师叔提起过,没想到会这么离谱。”

苏严摸着肚皮,一副“前辈高人”的模样。

“酸丁哪,火云谷背靠大形山,谷外不远就是巢湖、提篮江和沧浪江的交汇处,连‘观月斋’都把铺面开在这边。镇上的店面供不应求,基本都有宗门背景,不适合低阶弟子”

景华哭笑不得,直接打断道:“胖子,没有实惠的地方么?”

“大家都卖这个价,有谁脑抽跟灵石过不去?不过嘛……”

苏严伸过脑袋,露出一脸的贱笑。

“前面的‘红袖招’价格倒实惠,要不你去看看?”

两世为人,一听名字景华就知道是干什么的,心中不禁泛起熟悉的感觉。

“哦?难道胖子你去赏玩过了?熟门熟路?”

苏严还不满十八,难免有点尴尬。

“呸呸呸你小子不是好鸟,还‘赏玩过了’?不和你闹了,我要回院里交差。东南边有好几个小镇,都是师兄弟常去的地方。酸丁,门中大比在即,获胜后好处肯定不少”

顿了顿他又道:“建议你到三江城看看。虽然距离九十多里,但用‘神行符’加持,过去不到半个时辰。那里三江交汇、交通便利,很多散修设摊交易,价格也算公道。你要的材料很常见,应该都能买到。”

景华点头称是,问明去三江城的路,与苏严互相道别。

要说起来,新弟子比试算不得大事。不过照梁师叔所言,若能有上佳表现,有机会升格为内门弟子。待遇提高不说,还有机会接触几位长老。

胖子疑神疑鬼,真以为自己去过“红袖招”。他怕鬼混耽误修行,所以用宗门大比激励,确是一番好意。

初入宗门,能碰到苏严、石大根二人,大家相处融洽、彼此扶持,不但十分难得,更是一种幸运。若非门内倾轧太过厉害,真有几分前世上学的感觉。

第二十六章 集镇上的交易

三江城位于火云谷南九十里处,是个热闹的港口集镇。“巢湖”、“提篮江”、“沧浪江”在此汇合,一路流向东海。虽然江河内多有凶鱼水妖,但沿途门派定期清剿,几条固定水道还算安全。

观月大陆妖兽居多,大片地域人迹罕至。郡、洲间相通的商道有限,要靠各宗门倾力维持,才能保证往来通畅。本地百姓可以小农持家、自种自吃;修士需要的资源太多,不得不行商交流、互通有无,因此各个交通枢纽十分繁华热闹。

少年加持“神行符”,巳时便到达三江城。过往行商在城门排队侯检,景华亮出宗门铜牌,直接进入城内。

天气闷热,大街上人头攒动。来往客商服装各异,街道两旁遍布商铺。少年问清道路,转身直奔城西瓦场。

城西处远离港口、相对偏僻,大片杂草丛生,地面以石瓦铺就过道。许多低阶散修聚集此处,像商贩般摆起货摊,摊位前方不时有人驻足查看。景华在远处静静观察,不过半刻钟时间,好几名散修做成了买卖。

少年有样学样,倒背双手装作闲逛。货架上物品五花八门,有异兽血液、皮毛,普通灵草花果,色彩斑斓的各类矿石,还有玉简、书册等不一而足。价格略高于形山城,却比火云镇便宜得多。

他逛了小半圈,没找到任何贵重物品。道理再平常不过,若真有奇珍异宝,各商行掌柜眼睛不瞎,肯定会出高价抢购,用不着摆摊等候。

少年停下脚步,站在一座货架旁边。摊主是个中年散修,个子不高,脸拉得老长,一副别人欠钱不还的表情。货架上多是玉简、符纸,还有些普通材料。

景华翻动玉简,发现里面有两个低阶阵法,“迷踪阵”和“灵火阵”。

“玉简怎么卖?”

散修撇嘴道:“六枚灵石。”

少年指着旁边的材料继续问:“这些呢?”

“一齐打包七枚灵石,不二价。”

低阶法阵随处可见,“藏书院”内有不少存货。在宗门领取最少要花七枚灵石,若是外面的店铺,价格会更高些。可摊主若是卖给商行,绝对拿不到高价,对方把算盘打得非常清楚。

景华也不废话,拿出七枚灵石交给对方。摊主的脸色好看不少,手脚麻利地把装好货物。

“我这儿还有一门阵法,你要不要看看?”

景华接过摊主的玉简,发现里面录有低阶阵法“雷光阵”。“藏书院”内未见此阵,大概是因为外层书院所藏有限。

最近研习典籍,少年对法阵的等阶、分类理解颇深,低阶阵法更是倒背如流。比如眼前的“雷光阵”,它虽属于低阶阵法,但由于威力不俗,宗门多放在书院内层,外门弟子不得借阅。

更高级的阵法,内门弟子也无法参习。哪怕肯兑付灵石,“藏书院”仍不会轻易示人。只有宗门许可,或拿出来作为奖励,才会下发给相应门徒。眼下自己修为低微,似乎不用急着购买。

见对方脸色阴晴不定,摊主还道少年颇为心动。

“三十枚灵石,不二价。”

景华轻轻吐出一口气,直接转身离开。

药姑探亲时带来一批灵石,加上宗门赏赐,他的财富不超过百枚之数。摊主漫天要价,反而帮少年下定决心。能否修习“法阵”犹未可知,犯不着贪多贪快。

看到客人一语不发、转身便走,中年散修顿时急了。

“哎?别走啊二十枚,二十枚灵石要不要?十八枚,诶,十五枚啊!!”

景华停步回头。

“成交。”

由于忙着交易,景华未加留心,不知不觉露了形迹。瓦场边站着个瘦小修士。此人长着一张马脸,默默注视着货摊周围。见少年交易完毕,他也背手走回城内。

三弯两拐,马脸修士走进城角的客栈,跨入一间小院。

“阿德!快起来、快起来,生意上门啦!”

床上坐起个酒糟鼻子,长得又高又壮。他睡脸惺忪,嘟囔着问道:“哦,点子扎手不?”

马脸狞笑一声:“是个雏儿。身上穿的是便装,靴子紫面黑底,一看就是‘火雷门’的人。脸很生,看年岁应该入门不久,刚好我们动手。”

酒糟鼻皱着眉头道:“底摸清楚啦?别碰上什么世家嫡孙、亲传弟子,惹来老东西就麻烦了。”

马脸摇了摇头,神情有几分不悦。

“一个二十不到的娃娃,旁边坊市都不敢进,直接到城西乱晃,还能是什么世家子弟?”

“那岂不是没啥油水?”

“不会。那小子刚在韩措大那儿呆过,还从他怀里买了东西。韩措大人奸似鬼,几样破烂当宝贝,没几十枚灵石不会出手。”

酒糟鼻搓手道:“好!听说最近‘火雷门’下面连着出事,好多弟子被派出去巡查。火云谷空虚,刚好方便我们动手。地方你选在哪儿?”

马脸思索片刻道:“‘好汉坡’如何?离这边不太远,回火云镇多数要经过那里,我们抄近道过去,还可以先布置一下。”

酒糟鼻站起身来。

“走吧,做完这一笔,我们得换个地方。唉老这样也不是个事儿。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收手,找地方安顿下来?小国小城多的是,做个供奉、太师的也挺好……”

马脸默然无语。

他和酒糟鼻都是散修,机缘巧合下聚灵修炼,本身资质极为普通。若是加入修行门派,实力不够强,又没有后台背景,肯定要被老弟子们排挤。好事轮不上,破事、烂事一大堆。二人平时当惯了大爷,怎么愿忍受那些龌龊气。

真像酒糟鼻所说,去普通帮派当供奉,或是找个小国当太师,也是不错的选择。可多数城邦并不独立,本身就依附某个宗门。少数没依附的要么地处偏远、不好寻找;要么已有供奉修士,僧多粥少。

二人好不容易成为修士,谁不指望着得道长生?真去凡俗世界厮混,修炼的希望就彻底断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马脸摇了摇头,跟着酒糟鼻走出客房。

第二十七章 偶遇

小小摆了摊主一道,少年心情十分愉悦。

“雷光阵”若在书院兑换,价格应不低于二十枚灵石。想起摊主难看的脸色,景华摇了摇头。玉简大概压得太久、无人问津,否则对方大可不卖。

事情办得很顺利,没出现任何波折。天色尚早,少年没有再加持“神行符”,缓缓出城往大道上行来。今天权当给自己放假,张弛有度才是王道。

大道两旁翠绿田野一望无际,田埂旁人来人往,常看到农搭建的棚舍。盛夏时节,气候有些干燥。好在三江城临水而建,村中的灌溉水路还算健全。地势高的地方,许多农夫在挑水浇灌,忙碌的身影随处可见。

转过树丛,前方道旁聚集了几十名百姓。他们都作农家打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在议论纷纷。

“没想到上师年级轻轻,心地如此善良……”

“嗯嗯,老天爷保佑他多福多寿、早日成仙…”

“呸呸!老太婆懂什么?上师有法术在身,早已是仙人啦……”

顺着百姓的目光望去,前面是大片梯田。梯田旁站着一个青年,眉目清秀、虎背熊腰,看上去让人有些错愕。

青年眼神清澈,带着淡淡的沧桑。

“诸位乡亲,天道如此不公,视我等为刍狗。数月无雨,农夫何以耕作?百姓何以为生?”

后面一个娃娃不懂,悄悄问旁边的叔叔。

“二叔,那个大哥哥讲了什么?我怎么都不明白?厨狗是什么啊?”

“嘘别出声!厨狗啊?就是咱家灶边的旺财……”

旁边的女孩年级稍大,勉强能听懂几句。

“可是二叔,上月不是下过雨吗?为什么大哥哥说数月无雨?”

“蠢丫头!闭嘴!你要作死啊?”

此时青年愈加激动,他手指天空、声震四野。

“……今日我必逆天而行,拯救世人!”

只见青年指尖泛起一抹亮光,夺人二目。他单手在空中比划两下,随后往梯田处一指。

“呼呼”

四周凉风吹拂、乌云涌动,很快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噢”

旁观的村民大声欢呼。

“活神仙!”

“大圣佛!”

种种赞誉匪夷所思、不绝于耳,粗壮青年双目微闭、状似陶醉,很享受众人的吹捧。

景华远远看着,心中错愕不已。青年能瞒过普通百姓,却瞒不过自己。他指尖抹过“清心白灵粉”,所以会闪闪发光。真正发挥功效的,是衣袖中藏起的符箓。

少年看得清楚。当时青年右手挥动、左手藏起,袖中隐隐有灵光闪动。若猜的不错,用的该是“行云布雨符”。

按游记上所言,这就是在外“化缘”的散修。“行云布雨符”算是高级货色,能卖三五枚灵石。几十户农夫就算倾家荡产,也不可能拿得出来。

景华正在奇怪,村民中走出两个年迈老头。他们颤颤巍巍来到青年面前,郑重其事跪下叩头。

“仙师大展神通,帮了我们的忙。可小民等家中贫寒,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望仙师莫要嫌弃”

少年远远望去,老头手里捧着几窜铜钱,还有鸡蛋、红枣等等杂物。相对于“行云布雨符”,这是名副其实的“薄礼”,简直寒酸到家。

青年一脸傲然之色,说出的话语掷地有声。

“龙某人出手为的是人间正道,怎会贪图尔等财物?切莫小看天下英雄!”

说完他取出一个草黄色纸鹤,托在掌心约巴掌大小。青年随手一挥,纸鹤见风变大,比仙鹤还大上三分。它以细竹为支架,上面糊了一层不明材质的黄纸,纸上绘有几处“玄文”。

“龙某人”撩衣上了座驾,纸鹤缓缓升起到七八尺高。

“诸位乡亲,以后若碰到困难,可以到‘紫耀阁’找我。咱们后会有期!”

纸鹤扇动翅膀,“嘎吱嘎吱”向远处树林飞去。

下面的百姓手舞足蹈,再次欢声雷动。

“大德高人”

“赛神仙”

“真活佛”,

赞美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纸鹤之上“龙某人”如饱饮醇酒,脸庞似乎发出光来。空中的纸鹤轻轻颤动,速度又降下几分。

景华暗暗称奇。

纸鹤简陋破败,接缝处毛边都露了出来,却是件货真价实的法器。驾驭法器需要筑基修为,刚才暗中查看,龙熬田不过是个聚灵修士。难道他天赋异禀?还是真人不露相,自己看走了眼?

纸鹤越飞越远,百姓们喊了片刻后渐渐散去。少年没有离开,他站在原地、驻足瞭望,只见草黄纸鹤飞入树林,突地一头栽了下去。

景华不禁莞尔。

“龙某人”的灵藏不足以支持法器,纯粹在打肿脸死撑,也不知他图些什么。但此人帮助百姓不求回报,就算性格怪异了些,总还有可取之处。

凭心而论,对方年纪与自己相仿,却能支持法器片刻不倒。在灵藏一项上,“龙某人”胜过自己甚多。

百姓们准备下田干活,那名男童又问道:“二叔,大哥哥说有困难去找他?前村的二栓总欺负我,可不可以叫他帮忙?”

庄稼汉答不上来,忽然伸手在顽童屁股上拍了一记。

“啪!”

“小兔崽子!那个叫修士老爷,是老爷懂不懂?见了以后要磕头施礼,什么话好听说什么,千万不能胡说八道,知道不?”

男童吃痛之下大声嚷嚷:“知道了,知道了,修士老爷磕头”

少年摇了摇头,脚步加快离开田埂。

日头渐渐偏西,两旁农田渐渐消失,草地、树林、山岗环绕道边。路上行商愈加稀少,再往前一段,前后都已看不到人影。

大道上空空荡荡,景华并不在意。观月大陆兽多妖多,普通百姓入夜后不会外出。

“哗啦”

他正低头向前赶路,冷不防一脚踩空。少年失去重心,直接朝前栽了下去。

陷阱!情急之下,景华反手发力,“枯金杖”向后猛插。

“哧!”

杖身扎进土石、深入二尺,少年左手握紧杖头,身躯半吊在空中。前方被挖出一个大坑,底部竖起几根短矛。矛头锋锐尖利,旁边还有些倒钩。

“噌!”

景华左手发力、身体上挺,倏地跃回地面。触地瞬间,少年顺势往旁边连续翻滚,双手扣住两张符箓。

“唰!唰!”

两道风刃划过后方,在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景华凝神细看。只见山坳后转出一高一矮两个修士,矮的是个马脸;高的那个灰衣灰裤,长着大大的酒糟鼻。

马脸咧开大嘴笑道:“嘿嘿,小畜生反应倒快。看在你苦练几年的份上,乖乖交出身上财物,大爷我饶你不死。”

少年心头一片清明。陷阱布置恰到好处,对方已准备好杀人灭口。自己刚出宗门就被人盯上,是有预谋?还是巧合?

第二十八章 以一敌二

见景华没有回话,酒糟鼻怒喝道:“小畜生!别以为‘火雷门’能护住你,‘立谷双雄’既然出来混,就不怕你那破宗门。再拖拖拉拉地不爽利,呆会儿叫你生不如死!”

马脸心中暗笑。这哥们信口胡诌,“立谷双雄”一听就是顶缸的。难道对面小子还能走脱不成?

听口气像是打劫的蠹修,景华双眉立起,“唰唰”两道“灵叶箭”分别击向二人。

见“小畜生”双符齐发,酒糟鼻、马脸稍感意外。他们多次联手劫杀,对敌经验十分丰富。

两人轻松躲开灵箭。酒糟鼻双手上扬呈“大鹏展翅”状,“火球符”分别从左右射出,准头却差了很多,离少年有半尺多远。

景华微微一愣。两个火球飞到身前不远处,忽地撞在一起。

“轰!”

烟雾弥漫、遮人视线,马脸借着掩护突然出手。

“啪!啪!”

两道“闪雷符”混入烟雾,击向景华立身处。火球在身前炸开,少年便感觉不妙。稍一愣神,烟雾中蹿出两道电光。

糟了!闪电来得太快,躲避已来不及。景华下意识举起左手,掌心向外挡在身前。

“滋滋”

电光击中左掌,随后消失不见,少年则毫发无损。他暗自庆幸,连忙朝旁边躲闪。

“轰!嗖!唰!”

几道符箓接踵而至,击中方才的位置,打得地上泥土四溅。

“啊?”

烟雾散去,马脸、酒糟鼻瞪大双眼,面面相觑。“小畜生”躲过必杀一击,让二人大吃一惊。

这些年游荡厉洲数郡,他们靠“火电”组合战无不胜,劫杀过几十个落单修士,几乎没失过手。

“肥羊”只要被爆炸吸引片刻,闪电借着烟雾发出,即便不能造成太大伤害,也能将对手麻痹。后续攻击接连不断,自然能轰杀敌方。

由于烟雾浓密,马脸、酒糟鼻视线受阻,没看清对方如何躲闪。二人心意相通,都意识到“小畜生”不太简单。

“点子扎手!上!”

马脸、酒糟鼻同时出手,符箓接二连三朝对手打来。少年左躲右闪,抽空还击。

“轰轰啪啪唰唰”

两个蠹修长期配合、行动默契,出手时机选择得当,相互补位十分娴熟。景华虽经云庸、二老尽心传授,实战经验却严重不足。

经过姜城血战,景华明白一个道理。临阵对垒,不可输了气势,若只想逃走,最后往往丢掉性命。所以身处弱势,他依旧奋力回击。

两个蠹修实力平平,速度、反应、用符技巧都不如景华。但他们经验丰富,每当一个处于劣势,另一个必然狠命进攻。除非少年豁出去只攻不守,先重创一人,否则很难打开局面。可对方有同伙照应,景华孤身作战,出手不得不慎重。

“轰轰轰”

须臾之间,两边对击几十道符箓,景华不由暗自心惊。

自己临时出门采买,身上只有紧要物品,并未专门携带符箓。交手不过片刻,“存货”已所剩无几。

眼下生死相搏,不是宗门训练。稍一失手,立刻就有性命之危。少年心中着急,汗水不禁地流淌下来,动作变得有点迟缓。

马脸、酒糟鼻以二对一,本想十拿九稳。谁知“肥羊”年纪虽小,出手却极有章法。而且对方双手齐动,择机发符恰到好处,竟然兑消了己方的人数优势。他们常年劫杀修士,察言观色很有经验,很快发现对方的软肋。

酒糟鼻狞笑道:“小畜生,看你还能变出什么花样!”

二人随即放手施为,逼近了数尺。久守必失,景华还击速度一降,对手攻击便密集得多。

“轰”

“嚓”

稍不小心,肩膀被火球扫到。身体吃痛停顿,大腿又被风刃划过、献血直流。热辣辣的刺痛传来。少年紧咬牙关、下定决心,拖下去会越来越糟,只能行险一搏。

他取出最后几张符箓,瞬间同时打出。闪电、火球同时激发,密集攻向对手。两个蠹修身形稍挫、左右躲闪,为景华争取到一丝空隙。

少年猛地用力蹬地,同时身体微侧,避过袭来的“灵叶箭”。此时景华已扑到蠹修侧面,他左手用力一挥,“枯金杖”笔直砸向酒渣鼻。

符器出手后他不再犹豫,疾速转身抬腿,似乎想要逃跑。

“哪里走!”

蠹修明知对手符箓用尽,焉能不加准备。二人早已控制好距离,随时可以一前一后、堵住方位。如今看“小畜生”黔驴技穷,连符器都弃之不顾,显然是丧失斗志。

“上!”

马脸大喝出声,一个箭步窜向景华身前、封死归路。酒糟鼻“哈哈”一笑,左臂挥动,轻易将“枯金杖”击飞。

“呯!”

异变突起。“枯金杖”飞离瞬间,酒糟鼻浑身一颤、僵在当场。杖身残存几丝电劲,通过左臂接触,让他身体微感麻痹。

原来之前少年连发“闪雷符”,其中一道暗暗打在“枯金杖”上。灵力流失极快,法杖脱手飞出,上面残存的电劲难以伤人,只能稍稍麻痹对方。

一如景华所料!

与此同时,“逃跑”的“小畜生”忽地回身,两手灵光闪动。

“唰唰唰”

两张“火雨符”同时激发,空中浮现无数火球,铺天盖地朝麻痹的蠹修打去。

酒糟鼻不过聚灵修为,即便身体无碍,面对两张高级符箓攻击,也只有滚地逃离的份,能否活命全靠运气。如今他行动不便,哪有幸免的可能。

“轰!轰轰!轰轰轰”

几十枚火球几乎同时命中,头颅、四肢、躯干一个没漏,把蠹修轰得血肉横飞。酒糟鼻凌空飞起,向后摔出数尺、当场毙命,尸体滚倒在地。

“啊”

马脸封死退路,正准备和同伙擒杀“肥羊”。谁知世道变化太快,眨眼之间酒糟鼻便命丧黄泉。蠹修来不及反应,嘴巴张得老大,差点流出口水。

景华欺身上前,伏身拾起“枯金杖”,顺势反撩。

“噗!”

寒光闪过,酒糟鼻尸首分离,脑袋“骨碌碌”滚到一边。马脸看得心胆俱裂,见“肥羊”向自己冲来,吓得手脚发软,连忙掏出符箓。

“嗞啦!”

灵光闪过,马脸化作一道电流,疾速窜向远方。景华抬眼观看,只见蠹修大头冲下、狠狠栽倒在地,随即他一跃而起,连蹿带跳几下便不见踪迹。

“雷遁符”,雷电系高级货色。

没想到蠹修也不简单,身上还有保命手段。还好他被吓跑,自己只剩一张“闪雷符”,真打起来胜负犹未可知。

少年不敢耽搁,在酒糟鼻尸体上翻了翻,加速往宗门赶去。

第二十九章 生命的代价

火云谷,外门弟子居所。

景华吞下“小还丹”,在卧房修养半个时辰,感觉精力慢慢恢复。

午后战斗时间很短,前后加起来不过一刻钟。可回到宗门后四肢、躯干僵硬发麻,身体如同灌铅般沉重。

打坐静养、凝神自查,灵藏消耗得七七八八,精神也萎靡不振。由此可见,生死搏杀与日常修炼相去甚远。

云师傅当年谆谆教诲,要多在实战中学习体悟,自己听过便算,很少仔细思考。如今经历两次险死还生,才发没有身临其境,很难明白生死之间的差别。

少年双目微闭,注目书桌上的物品。酒糟鼻身上东西不多,三枚灵石、二十余张符箓、一个药瓶、一枚玉简,再加上无用的杂物,很难看出对方的身份。

景华向来闭门修炼,几乎足不出户,真得罪过的人很少。严格算起来,只有形山城王德一家,再加上看护灵田的朱能。

回想午后遭遇,蠹修对战时未加防范,明显不知“火雨符”的存在,朱能可以先排除嫌疑。王家遭受重创,表面和自己无关。如果“王德之死”真相暴露,来的应该是“刑法院”执事,而不是两个低阶蠹修。

少年打开药瓶,里面传出淡淡幽香,一粒青色药丸翻滚而出、落在掌心。此药名为“正心解毒丹”,“一善堂”内偶有出售,需要三枚灵石,解毒效果奇佳。

玉简里是一门普通功法,名为“聚灵通脉诀”。

修士进阶筑基后灵藏已丰,可以开始修炼相应功法,“聚灵通脉诀”是其中之一。它实在太过普通,多数商铺中都有出售,而且仅需两枚灵石。

在已知筑基功法中,这大概是最便宜的一种。景华包裹中有枚玉简,里面记录着同样的功法。

修习功法除了增加灵藏、洗炼躯体外,还有打通“奇经八脉”的目的。随着八脉逐步贯通,灵藏运行其间,修士便能使出相应法术。

筑基功法尤如过江之鲫、种类繁多,其中大部分十分粗疏,只能在筑基期使用、不含丹诀,“聚灵通脉诀”便是如此。

相对普通功法,神功妙法数量稀少,多掌握在宗门、世家手里。比如火雷门的“赤阳圣火诀”,可以修炼至元婴圆满,是火雷门的镇门功法,有资格修习者不过五六人。

其他宗门、世家和“火雷门”相似,凡有所得大都敝扫自珍、秘而不宣,只传授给寥寥几个出色弟子。坊市、巨商处也有高阶功法待售,但价格离谱,普通修士负担不起。

实际上多数修士只能拿到普通功法,比如“聚灵通脉诀”、“正火神法”、“离水宝典”之类。它们获得途径简单,价格也比较低廉。

普通功法威力不足,对修行的帮助十分有限。若是中途更换其它法诀,新旧冲突影响成效。运气不好碰上功法排斥,有可能会散灵破脉,造成修炼事倍功半。

因此修士们要么提前准备,或拜师、或敛财、或加入宗门世家,换取一门合适的功法。要么就像酒糟鼻那样,干脆选择简单功法,不再另伸枝节。

景华摸出一枚玉简放在桌上,两枚玉简并列摆放,里面都是“聚灵通脉诀”。少年那枚得自景福仁,是景天赐修炼后留下的典籍。

“聚灵通脉诀”来历甚奇,出自一位无名散修。

传说古时修士众多,大道功法被宗门、世家垄断。即便天资卓越的散修,往往因为缺乏适合功法,修炼受阻导致含恨而亡。

有桀骜之辈不甘失败,杀人灭门、搜魂炼魄,为拷问功法不择手段。残杀、复仇此起彼伏,世间一片腥风血雨。直到数万年前,无名散修“灵粹”受阻,误打误撞修炼凡俗内功,一举创出“聚灵通脉诀”。

“聚灵通脉诀”在转化灵藏、打通八脉上乏善可陈,弱于其他筑基功法。但其对修士没有门槛,进阶筑基便可修习。而且因为凡俗相隔、路数不同,之后再修炼其它功法,不会产生任何隐患。

后面几经周折,数位先贤出手改进,“聚灵通脉诀”日渐完善,成为普通修士的不二选择。

原本为获得功法,修士进阶后不得不耐心等待。“聚灵通脉诀”出现后,不必再担心功法转换、引发排斥,完全可以“骑驴找马”。后面无论是为宗门做事,还是积攒灵石去坊市购买,选择余地无疑大了很多。

而经过无数次血案,各大门派、世家慢慢吸取教训,把一些非顶级的功法流传出去,缓和与普通散修之间的矛盾,功法之争到此才算告一段落。

酒糟鼻带着玉简,只是准备继续修炼、进阶筑基,无法从中推断身份来历。“聚灵通脉诀”对自己无用,只能卖给杂货摊主。

收拢杂物、稍加计算,所得大约十二枚灵石。而为反击蠹修,光两张“火雨符”便超过十八枚,灵石净亏六枚以上。

想想也很正常,低阶蠹修身怀巨富,根本犯不着打劫他人。无本买卖来得快、去得快,酒糟鼻便是坑人不成,最后白白送命。

生死之间,不必计较些许得失。景华回身紧靠椅背、微闭双目,手指在桌面上慢慢敲击。二老、云师傅都曾提及,有时间要多回忆、总结每次战斗的得失,以免重蹈覆辙。

今日不同于姜城,自己并非倚多为胜,而是以一对二,过程极为凶险。最后能格杀一人、全身而退,除去双手发符、灵活迅速的原因外,运气占了很大成分。

蠹修最初配合默契,成功击中自己。如果用的不是“闪雷符”,受伤几成定局。此消彼长,后续发展难以预料。

战斗后期自己落在下风。符箓用尽、后路被断,如果不是宗门赏赐两张“火雨符”,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由此可见,自己的思考方向正确。单纯激发符箓、追求数量,并没有太大意义。多符同发,威力固然变大,可凭修士的速度、反应,多数时候可以避开。

只有激发不同符箓,才能打出战术配合。今日午后,两个蠹修以生命为代价,为自己上了生动的一课。

第三十章 秘术初现

思索良久,少年起身收拾桌上杂物。

平时人在谷内、闭门修炼,实战机会有限,没注意整理随身符箓。偶然出门遇上蠹修,险些因此丧命。

聚灵弟子应敌手段有限,符箓、符器是两大主力。虽然从“战利品”中收获一些,但多是低阶货色,“火雨符”之类的高级品半张也无。

先前少年还有些吝啬,觉得高阶符箓太贵,没舍得购买。结合两次实战遭遇,这种心思实在可笑。人只要健在,符箓可以再买;命若是没了,剩下大把灵石又有何用?

因为家境普通,上辈子养成“小气抠门”的习惯。侥幸重活一世,无谓的“节俭”殊不可取。

整理酒糟鼻的遗物时,景华意外发现一张“行云布雨符”。单张便值两三枚灵石,不知对方做什么用处。

此符聚云积雨、散布甘霖,是施恩百姓的不二法门。看到符箓,景华立即想起那位“作秀”的修士。

“龙某人”以手势咋呼,舍出高级符箓帮百姓灌溉梯田。事后他分文没取,走得坦坦荡荡。如此做派目的是什么?要说高风亮节,对方言行却有些怪异,难道只为听些阿谀奉承?

少年摇了摇头,转身来到院中。他学着“龙某人”的样子,手指在空中来回比划。

指尖上自然没有白光,点点浓翠取而代之,在空中留下浅绿色的轨迹。观其脉络,是他描画千万遍的“灵叶箭符”。

“呵呵”

随意比划几下,少年不再玩耍。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准备制作阵旗。制符、炼丹道路不通,必须加紧尝试,寻找自身天赋所在。

转身瞬间,景华双眉皱起,觉察出几分异常。周围灵波微颤,似乎受某种力量影响。波动如此细微,若非少年对灵机感应敏锐,肯定会忽略过去。

“唰”

景华猛地回身,淡绿痕迹正在散去,灵力波动由此而来。这感觉十分熟悉,和符箓激发时有几分相似。

少年千辛万苦书写符箓,目的就是“笔落灵动”,达到“成符”的效果。可惜上天不从人愿,无论如何努力,画出的都是废纸一团。如今信手乱涂,竟然引发灵波扭曲。

景华脑海中思绪万千,莫名冒出“引灵成符,神嚎鬼哭”八个字来。它们记载于某本生僻典籍,介绍一项神秘诡异的能力,“秘术”。

“秘术”有别于符箓、功法。修士人人用符,功法只要与灵根资质相合,基本都能练习。而秘术不同,它是修士独有的天赋。

符师、丹师、器师等虽然稀缺,但数十修士中多能选出一两位。可找来成千上万名修士,告诉他们某项秘术的“根脚”,未必有一个能成功使出。

作为修士的独特天赋,掌握者千不存一。典籍中记录着几种秘术,“引灵成符,神嚎鬼哭”位列其一,名为“人符术”。

顾名思义,就是不用其它辅助,以人为笔、引灵成符。因为去除兽血、符纸等介质,“灵符”不假外求、得天独厚,威力远超普通符箓,触摸到法术的边缘。

由于它无法捉摸、太过罕见,修士大都不会考虑。少年按捺住心中激动,几步走到院落中央。

屏气凝息,指尖闪出淡淡绿芒。起笔、转折、斜挑,第五处转折时轨迹忽然紊乱,随即绿芒烟消云散。

景华并不气馁。就在方才,他觉察到更明显的波动,足以证明自己推测无误。闭目吐纳片刻,少年再度出手。

起笔、转折、斜挑,这次似乎更加更糟糕,发力时心神微颤,空中痕迹立即崩散。

三次、四次、五次,连试十数次,没有一次能完整画完。景华渐渐摸出一点门道,只要指尖灵藏稍有变化,整个符箓会立刻崩溃。

想要书画成符,必须心如止水、神无杂念,身体不受外力干扰。少年思索片刻,开立垂臂,身体慢慢下蹲。然后他平举双臂手心向下,屈膝按掌成抱球姿势。

神游物外,本我恒在。

景华伸出手指,完全不思考符箓脉络,纯粹靠千百遍描画的直觉,无意识地挥舞勾画。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灵气剧烈波动。

“嗖!”

“啪!”

“碰”

景华收势而起,睁眼观看。

只见厅堂正门被打出一个大洞,“灵叶箭”去势不衰,击中厅内的立柱、横梁,打得木屑、石渣四下飞溅。整个房体受损严重,只要再加上几记,屋子极可能垮塌。

符成灵应。

“灵叶箭”威能非同一般,速度、力量远超普通符箓,已接近法术的破坏力。更重要的是“人符术”以身为基,“灵”“体”相连,随着修为增加,符箓威力会逐步提升。

“呼”

景华深吸一块气,闭目回味方才的过程,食指不停地来回划动。一遍、两遍、三遍,千百遍重复,直至捕捉到一丝明悟,少年才停下动作。

功夫不负有心人。无数遍练习书写,一次次制符失败,最后竟然另有妙用。可惜“人符术”不假外物,灵符无法存于介质,否则可以省下购买符箓的灵石,甚至可以靠出售“特殊符箓”赚钱。

“呵呵呵”

景华自嘲地摇摇头,老毛病又犯了。

秘术若成,自己多一项保命本钱,绝不是灵石能衡量的价值。只是凌空引符,不但要聚精会神,而且花费大量时间。战阵搏命,谁会给敌方时间准备,“人符术”眼下还很不熟练。

如今景华激发符箓,需要大约一息时间,比“引符”快了无数倍。但前世练习毛笔书法,一息能写上两三个字。

“引符”缺的是水磨功夫。所谓熟能生巧,只要控制好时间,秘术便具有莫大威力,能成为克敌制胜的法宝。

少年转身进屋,动手收势房中“残局”。

在此之前,先得把大门、横梁修好,再去找个结实的标靶。照目前“灵符”的威力,胡乱使用太过危险。到时候秘术尚未练成,房子首先垮塌,似乎美中不足。

屋外凉风习习,顺着门上破洞吹进厅内。景华心中五味杂陈,即有些得意,又带点忐忑。

第三十一章 宗门比试(一)

次日清晨,景华直奔“藏书院”寻找典籍。

手头事情着实不少,他得尝试制作阵旗,熟悉刚掌握的秘术。“宗门新试”召开在即,修炼备战更是重中之重。

蠹修战术简单直接,给了景华很大的启示。距离大比不过数日功夫,“人符术”短时间内无法熟练。想在“新试”中取得成绩,自身实力才是基础。符箓、符器是聚灵弟子的利器,早作盘算才有备无患。

离开“藏书院”时,少年花去三枚灵石。他怀里多出两块玉简,分别是《基础符箓》和《秘术概要》。

《秘术概要》阐述其体系、种类,基本验证景华所想。秘术与隐灵根有几分类似,在被发现前毫无异状,更像是某种特殊天赋。

《概要》所述包罗万象、诡异无常,很多能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典籍中记载部分已知秘术,还详细介绍其中的“易容术”。简而言之,就是通过调节肌肉、筋络,达到外貌变化的目的。

书上录有“易容术”要诀,景华照着试了试。果不其然,要诀对他毫无用处。

《基础符箓》上录有二百多种低阶符箓,除去部分生僻种类外,涵盖大部分已知符箓。景华从蠹修处获得灵感,准备进一步研究用符组合。

回去时路过“灵兽院”,景华找到苏严,讨了几个草木人偶。它们专用于训练灵兽,制作时用料十足。一转灵兽力道惊人,标靶人偶相当结实,刚好拿来练习符箓和秘术。

胖子没有多问,大包大揽拿出四个人偶,还透露出一条“小道消息”。

“酸丁,听说这次除了测试修为,还有别的花样,和往届不尽相同。你和石头说一声,他总想换个差事,眼下就是机会。”

“哦?有啥消息,说来听听。”

“具体方法不知道,但听我师傅说,掌门希望公平比试,让弟子们少受门第影响。我猜不出结果,但多注重基本功总没错。”

景华点头称是。

“火雷门”内等阶森严,外门弟子很难见到筑基前辈。平素师兄弟们相处,修为强、出身好的弟子处处高人一等,对孱弱的同门动辄呵斥,新进弟子尤为受欺。

胖子是亲传弟子,出身宗门世家,自然无人敢惹。景华自己受到梁原师叔照顾,多数时候闭门修炼,极少招惹是非,所以过得不错。石大根就比较悲惨,经常被同院的老弟子们排斥,吃过不少暗亏。

有景华和苏严帮衬,他总算挺了过来。还有门徒毫无根基,憋屈吃多了,彻底沦为其他弟子的附庸。石大根言语之间常忿忿不平,抱怨宗门内弱肉强食,和他见过的野兽差不多。

掌门能公平比试,给普通弟子一个机会,怎么看都是好事。

少年一边思索,一边将草木人偶摆放归位。杂事准备妥当,他几步来到门边,双手持符、稳稳站定。

“唰!唰!”

两枚火球分左右射出,相对疾飞。

“嗖”

“轰!轰!”

火球在空中擦边而过,没有撞在一处。它们各自打中左右院墙,留下两块小小的黑斑。

果然不出所料,酒糟鼻的“符箓撞击”下过苦功。平时用符攻击,神识只锁定大致范围,达不到精准入微的程度。想要远处的火球准确撞击,神识锁定必须有相应技巧。景华曾意识到这个问题,寻问云师傅和二老,回答多是熟能生巧。

说起来容易,可要控制两个疾飞的火球,让它们在某处如期相撞,是件极其困难的事。少年从房里拿出笔墨,在人偶身上画出几个圆圈。

修炼无捷径,单符准度尚且不能保证,双符齐发更是笑谈。胖子说得没错,时间应花在基本功上,先从单张符箓的准度入手。

******************

日出日落,转眼叶黄。

景华数十日足不出户,沉下心思夯实基础,战力大有长进。

“人符术”耗时过多,短期内难见成效。少年没有多花功夫,转而全力提升修为。他感觉体内紧绷感逐步缓解,取而代之的是“身躯膨胀”。

具典籍记载,此为筋络洗炼结束,“灵粹”进入骨骼的标志。皮肉、筋络、骨骼,由外及内、层层递进,少年已踏入“聚灵高手”的门槛,距“圆满”不过半步之遥。

此时夏去秋至,田间灵谷丰收。有梁师叔看顾,景华很少过问灵田琐事。即便如此,谷物收获依旧不错。在“朴政院”的“秋查”中,他作为外门弟子获得“上等”评定。

观月历元封一五四年,九月。

晨曦初露、微风轻拂,谷内传来“咚咚”的钟声。大钟连响五遍,每遍五声。五年一届,新进弟子比试正式开始。各处院落大门敞开,新弟子们一脸肃穆,快步朝“坐望峰”奔去。

汇合苏严、石大根,景华等随着人流到达山顶。“议事厅”外宽敞开阔,早已建好五座方台、分列周围。

不一会儿,新进弟子六十余人悉数到达,聚集在大厅外面。众人默不作声、凝神肃立,注视着方台后边的长老。

宗门长老来了三人,掌门魏青峰、“灵丹院”掌院曲驰、“格物院”掌院沈蓉。他们周围还有数人,几乎都是筑基修士,秦广和梁原俱在其中。

上百名聚灵弟子跟随在后。他们入门数年,经验丰富,来此维持秩序、充当“杂役”。秦广见人已到齐,弓腰向三位长老请示。

魏青峰淡然点头,秦广转身来到众人近前。

“诸位师侄,本届新进弟子共六十二人,除一人重病外已全部到场。新人比试,考量尔等两年间的修行成果。你们都看到了,前面坐的是本派魏掌门,还有曲、沈两位掌院。比试不分身份、年龄,成绩优异者宗门不吝提拔,梁师弟”

众弟子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胜者可获得提升,还是按捺不住激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梁原走到前边,由左向右扫视一圈,台下随即恢复肃静。

“宗门比试,即刻开始。”

梁原左手一挥,几名弟子搬出五块方玉,在诸人面前一字排开。方玉呈乳白色,光滑细腻、油润剔透,犹如五块上等奶糕,让人一见垂涎。

有新弟子出身贫寒,不知眼前为何物。他们瞪大双眼,等着师伯指点“迷津”。

第三十二章 宗门比试(二)

梁原上前两步,走到白玉跟前朗声道:“诸位师侄,第一场考校修为。这五块‘赤灵灯’对灵机感应相当敏锐,只要将手心贴在上面,凝神‘观想’片刻即可。五位亲传弟子都曾试过,今日先行上场示范。”

苏严、裴磊等五人应声上前。他们来到“赤灵灯”旁,各自手按白玉。

片刻功夫,五块方玉都闪出光亮。玉色由白转黄、由黄转红,极为艳丽动人。其中裴磊的“玉灯”最为耀眼,呈现明亮纯正的“鸽血红”,光芒逼人二目。

苏严、南宫婷的“玉灯”同样娇红欲滴,只在亮度上稍逊裴磊半筹。另外两名亲传弟子表现不俗,“玉灯”同呈红色,可惜它们色泽黯淡,和裴磊等放在一起高下立现。

围观弟子即便不懂行,也能看出谁高谁低,立刻便冒出几声喝彩。部分门徒首次见到“赤灵灯”,对变色、发光反应平平。多数人交头接耳,对方玉、光亮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苏严等演试已毕,退到旁边。梁原稍候片刻,报出第二组名单。

“令禾帆、韩冲、尤将达”

五位被点弟子排众而出,走到近前。有人先示范过,后来者有样学样,将手心贴在白玉上方。

“哗”

人群内一阵骚动。没比较不知道,等到光芒闪现,众弟子无不变色。相对于亲传弟子,后来五个的成绩十分“难看”。

一共五盏“赤灵灯”,有两盏只冒出些许光亮,颜色几乎没有变化。还有两盏变为明黄色,亮度稍强于前者,和裴磊等则天差地别。表现最好的尤将达,手下灵灯呈橘黄色,略微带点红光,比之最差的亲传弟子仍有距离。

新进门徒们如梦方醒,这才意识到比试不太简单。众人停止议论、屏气凝息,注目观看后续表现。

可随后五人成绩更差。

一盏“玉灯”几无反应,三盏变为淡黄色,亮度不及火烛。只有一名女弟子表现尚可,“赤灵灯”变为橘黄色,和上组的尤将达程度相仿。

其实外门弟子大都心知肚明,他们和亲传弟子相差极远。可当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多数人依旧很难接受。梁师伯积威在前,众人不敢喧哗发泄。他们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还有几分忿忿不平。

弟子间待遇差距过大,众人难免产生腹诽。如果我也有师尊时时指点,经常赠与灵药、心得,成绩纵然比不上裴、苏等人,总不会输给两个稍差的亲传。

方台前测试继续,梁原高声报名,又有五名弟子上前。他们同其他外门弟子一般,成绩差强人意。一众普通门徒更加沮丧,彼此暗暗对视,颇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孙光、赵艳、景华、蒋福年、何秀花”

听到自己的名字,景华收拾心情,随诸人走到台下。

少年心中波澜不惊。“灵粹”感觉摆在那儿,躯体膨胀感是聚灵圆满前的特征。即便修为比不上胖子,彼此也不会相差太多。

此刻场上却一片肃静。经过前面的巨大反差,多数普通弟子不再谈话。面对亲传的明显优势,众人心头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压住了胸口。

景华等五人各自伸手,闭目凝神。

“哗”

“哦”

“这这”

“好!好!好”

新进弟子们骚动起来,之前的肃穆荡然无存。

只见景华身前的方玉光芒四射,犹如奔腾不息的血液,红得耀眼夺目。相比之下,旁边四名弟子毫不起眼,只剩中央明亮的火红。光芒四射映在诸人脸上,犹如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压抑气氛瞬间消失,台前沸腾起来。景华也是外门弟子,和多数普通门徒同气连枝。那一抹醉人的红艳,带给他们极大的鼓舞。当下就有不少人鼓掌、惊叹,石大根连声喝彩叫好,比自己上场还兴奋。

“这是哪位”

“姓景,好像是灵田那边的”

一时间新进弟子们交头接耳,纷纷打听景华的来头。敬佩、羡慕、好奇、惊讶等等眼神聚焦一处,似乎想把少年看个通透。

平心而论,景华的表现未必超越裴磊,大概和苏严、南宫婷差不多。只是几个亲传弟子最先上场,多数人那时还没有概念,因此反应平平。等到大家意识到彼此差距,普通弟子中缺乏“栋梁”,和亲传弟子差得太远,使人感到十分压抑。

景华的出现适逢其时。

外门弟子的身份,给予众人很大的认同感。大伙儿明里支持景华,心底却是在给自己打气。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才造成台前的轰动局面。

连高台后的掌门、长老,都抬头扫了几眼。他们见惯场面,自然不会有任何惊讶。但外门弟子自强不息,甚至超过亲传弟子,总算件励志的好事。掌门魏青峰甚至微微颔首,表达对弟子们的支持。

这么一来,几个亲传当然极不服气。

他们身份特殊、高人一等,不必从事门内杂物,修为远超外门弟子。事实摆在面前,眼下却被无名小子抢去风头,让一众亲传感到脸上无光。

苏严向来和景华交好,自然不会有意见。南宫婷秀目闪过异彩,转头仔细打量前面的少年。

另外三名弟子目光不善,尤以裴磊为甚。他认识景华,知道他和苏严是好友。而苏严和南宫婷自幼认识,是他追求美人的障碍。

裴磊资质虽高,但出身平平,和南宫家、苏家天差地别。他对苏严不敢如何,但对付景华却没有顾忌。此刻“苏严走狗”又抢了风头,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景华倒是淡定的很。

他常和苏严、石大根相处,并未感受过灵压,大家修为当在伯仲之间。所以胖子一出手,少年就心中有底。但场面如此热烈,却是出乎意料。

瞬间成为台前“焦点”,景华微感得意,和前来示好的同门一一招呼,然后垂手站到旁边。

比试仍在进行,后续过程平淡乏味。几十名外门弟子中,只有四五人表现尚可,“赤灵灯”能泛出些许红光。其余门徒或黄或白,差异明显。

梁原指挥手下,将结果一一记录在案。然后他双手捧定、转身前行,恭恭敬敬把书册交到掌门面前。

第三十三章 宗门比试(三)

魏青峰并未翻看书册。他睁眼扫过诸位弟子,最后停在秦广身上。

“一切照旧。”

秦广躬身施礼、来到近前,将一众门徒领到五座高台下方。

近处看得清楚,方台基座刻有醒目的五色标记。标记两边各搭有一间帐篷。帐篷口布帘高挑,可以望见里面的长桌、方盒。

早有弟子捧过一个圆形铜盆,摆在众人身前。铜盆十分厚实,上面盖有黑色布套。布套不知是何种材质,能隔绝众人的神识窥探。

梁原跟在后面、伸手入内,取出红、黄、蓝、绿、白五枚玉球,分发到五个亲传弟子手中。

见准备妥当,秦广朗声道:“宗门新试第二项为对练。你们分成五组、两两对战,胜者进级、败者淘汰。每组最后剩下三名弟子,即为该组胜者”

顿了顿他又道:“胜者进入复试,直到决出前后名次。两项比试皆位列前八者,掌门将亲自下发重赏。其余弟子也有相应奖励,你们自行抽签,分为五组,排在亲传弟子之后……”

石大根和景华站在一处,听秦广介绍,不由低声嘟囔道:“要是和厉害的抽到一起,那不是很倒霉?酸丁,俺不要和你一组”

景华憋住笑道:“石头,不懂了吧?修行也讲福缘。如果一组内都是高手,说明你福缘太薄,平日要多行善积德。”

石大根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在念些什么。此时秦广解说完毕、转身离开,众弟子纷纷上前,从木盒里摸出玉球,排在对应的亲传弟子身后。

这不就是“种子选手”么?少年暗自腹诽不已。

可亲传弟子表现有目共睹,确实远胜普通门徒。况且对战不同于修为,外门弟子根骨上佳,修为可能不差亲传。对战却需要长辈指点、平素练习,裴磊、苏严等人优势明显。

景华依次排队,最后摸到一个红色玉球。他随着人流走进队伍,见队首第一人身材魁梧,赫然便是裴磊。正好裴磊转头回望,二人目光相对,亲传弟子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意味不言自明。

六十余名弟子很快抽签完毕,各自排入队伍,人群分成整齐的五列。秦广此时走上高台,声如洪钟,响彻全场。

“为公平起见,对战双方比试前,先进入下面的帐篷。那里已准备好所有符箓,每人每场自选三张,上一场剩下的符箓,可以带入下一场继续使用。比试之前,其余符箓、符器一律留在帐篷里,擅自使用者取消资格!”

“哗”

台下一阵喧哗。

比试方法出乎意料,立刻引起弟子们的注意。如果拼身价、论家底,普通门徒无法与亲传、世家子弟相比。但每人仅限三张符箓,且可选范围一致,很大程度抵消了二者间的差距。

规则实际在保护普通弟子,立刻得到多数人的认同。不少心思敏捷的门徒暗自盘算,这么一来,自己未尝没有机会。比试需要速战速决,尽量积累可用的符箓。

景华却听出另外的门道,秦广话中留有破绽。“其余的符箓、符器一律留在帐篷里”,限制仅在符箓、符器上,说明别的物品允许自带、并不犯忌。

下方议论逐渐平息,秦广的声音再度响起。

“每次比试后,胜者获得对手剩下的符箓。除主动认输外,昏迷、重伤、摔下方台也算失败。比试即刻开始,顾师侄”

几名弟子应声而至。他们手持蓝皮书册,分站在五列队伍前边,开始逐个点名。

“第一场,令禾帆!景华!”

景华稍感意外,没想到第一个就轮到自己。他抖擞精神,大步朝帐篷走来。众弟子见他首位出场,不由多了几分关注。

方盒内整齐摆放着数叠符箓,少年仔细查看,发现它们都是些低级货色,类似“火雨符”的高级符箓半张不见。

沉思片刻,景华抽出其中三张,把随身的“枯金杖”、符箓放在桌上,转身四处打量。很快他发现左首支架非常结实,是以实心铁棍搭成,供弟子摆放物品之用。

少年取过“枯金杖”,运劲力劈而下。

“嚓!嚓!”

“三尺铁棒”轻松制成。景华握在手中,掂了掂份量感觉稍轻。但临时现做无法追求完美,少年准备完毕,取过符箓、手拿铁棒,缓步向高台行去。

比试获胜者有机会晋身内门。自己曾“任性”过一次,这回要努力拼搏,不能再让家人失望。

人到高台,对手还没有上来。

景华在四周转了转,发现台面离地五尺、平整开阔,长宽都超过三丈,全部由灰色条石砌成。方台角落里还坐着个中年修士,景华在“藏书院”内见过,应该是位筑基师叔。

“沓沓沓”

身边脚步声响,一名青年快速登台。他见到景华拿着铁棒,不由一愣。景华也在打量首位对手,令禾帆二十岁左右,脸孔很生,但面容非常俊秀。

令禾帆转头看向师叔,见对方毫无反应,默认对手的“武器”,脸孔不由抽搐了几下。二人随后相对施礼,各自站定。

中年修士纹丝不动,直接挥手道:“开始!”

“呼”

话音未落,铁棒挂着风声直奔对手面门。

“噌!”

令禾帆腰部发力,轻松侧闪、躲过短棍。他正要转头发难,眼前突现一片强光。光芒直刺双目,使人瞬间失明。

“啊”

基础符箓“明光符”。强光入目,晃得令禾帆睁不开眼睛,再想反应已经太迟。

“呯!”

他只觉脑后闷响,随即软软倒下、人事不醒。少年运自身用天赋,左手挥铁棒、右手发符箓,瞬间取得胜利。他取过对方的三张符箓,施施然走下高台。

与此同时,旁边四座方台上你来我往,弟子们兀自恶斗不休。众门徒目光一致,多集中在景华这边。

毕竟前面印象太深,大伙儿都想看看少年的战力。结果比试眨眼便过,开头到结尾一共才三五息时间。

很多弟子只见白光一闪,景华慢慢下台。众人连惊叹都未及发出,对战已戛然而止。

再看台上躺着的令禾帆,弟子们的眼神由敬佩转为惊愕,仿佛眼前的不是同门,而是一头恐怖的“妖兽”。

裴磊面沉似水,首度露出戒备的神情。

第三十四章 宗门比试(四)

四座方台激战继续,各组情况基本差不多。多数弟子都把符箓用光,然后“呯呯嗙嗙”地近身缠斗。

这么一来,景华显得相当突出。两个同门比试对战,有胜有败十分寻常。可三下五除二,对手一招没发直接倒地晕厥,不免让人心有余悸。

景华之前籍籍无名,只是个普通弟子,理应和大伙儿水平相当。可他如此利落地解决对手,后面要是不幸碰上,哪有获胜的可能?

众人心情复杂,看着“妖孽”走下高台,连个上前祝贺的都没有。景华无暇关注其他,摊开手掌盘点收获。一张“金甲符”、两张“闪雷符”,看来对手也不蠢,同样思考过战术组合。

与此同时,石大根、苏严先后上台。

石大根倒也干脆。甫一上场,立刻甩出两张“风刃符”,趁着对手忙于躲闪,给自身加持“金甲符”,随后“哇呀呀”怪叫着冲上去,和对手近身肉搏。

他一身蛮力,速度也快。对方手忙脚乱,没机会用符,被逼着和其扭打在一处。

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调教出石大根的摔跤功夫。二人搏击,他几乎占有压倒性的优势。大个子拼着只攻不守,几个照面就把对手按倒在地,最后再踹上一脚,轻松赢得胜利。

看着石头在台上大呼小叫,少年心中暗暗点头。

石大根平时傻气乱冒,关键时刻却肯听劝。自己教的办法,他一字不落全部照办。可惜此法只管用一次,下场对方有所防范,就不再灵光了。

左右无事,景华退到一边,默默观察几座高台。弟子中不乏聪慧之辈,打出许多漂亮的符箓组合,有些自己想到过,有些则出乎意料。少年心下盘算对策,对战中意外频发,早作打算总是没错。

思索间脚步声响,裴磊慢慢踱了过来。

“景师侄,果然有几手,打得挺漂亮嘛”

景华一愣。这话充满恶意,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

“侥幸过关,还请师兄多加指点。”

裴磊鼻孔朝天“哼”了一声,脸上露出浓浓的不屑。

“好啊,稍候台上相遇,我自会好好指点你几下。”

望着对方傲慢离去,景华百思不得其解。

早在新人入门时,他就发现此人自大无礼,因此一向对其敬而远之,两人素无来往。大家同是聚灵弟子,理应师兄弟相称。不过对方是掌门亲传,倒也当得起自己的“师叔”。

此时此刻,裴磊特意来找自己,撂下几句不痛不痒的废话,难道是吃饱了撑的?

景华想不明白,索性不加理会。此人把傲慢、厌恶都挂在脸上,似乎没多少城府。到时真的遇上,手底下见真章就是。既然他不留情面,自己也就不必客气。

整个上午,每组比试六场,三十名弟子失败退出。宗门早已下发过“辟谷丹”,午后比试很快开始。

上来的对手是个“熟人”,名字叫作孙光。

二人同日入门,在法车上共乘过几天。从那以后,景华和他再没碰面。两年功夫孙光沉稳不少,面对新进弟子中的“妖孽”,他脸上全是凝重之色。

随着筑基师叔下令,孙光抢先出手。他右臂晃动、灵光闪现,景华面前一阵模糊,十几头黑色山猪冲杀过来。

是“幻灵符”。少年心中暗笑,孙光倒也做足功课,不妨看看有何后手。他站在原地,不动声色。

“呼”

空中风声响起,一道利刃由远而近。

“幻灵符”掩护、“风刃符”突击,倒也不无可取之处。景华身形跃动,风刃从肋边划过。

见攻击无效,孙光有些紧张,两只眼睛死死盯住对手。景华人在空中,左右两手同时发符。空中倏地出现清水聚集,此为“净水符”。

符箓本是收集净水,供弟子饮用的。结果没有容器,半缸清水倾泻而下,尽数倒在地上。

“哗啦”

水势涌动不绝,漫过孙光立足之处,将他的布鞋全部浸湿。未等其反应过来,另一道符箓接踵而至。

“嗞啦!”

“闪雷符”打在水渍上面,孙光连带遭殃,半边身子被电至发麻。见到景华举起铁棍,对准自己的脑袋,孙光大喊起来:“我认输!”

接过对方仅剩的“土墙符”,景华走下方台,石大根已等在那里。

“石头,你怎么打的?好快的速度!”

石大根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傻笑道:“俺直接认输,省下六张符来…”

“啊?你都输了,怎么会有符箓剩下?”

“俺事先和那个南宫婷说好,估计她嫌俺烦,直接就同意了。”

景华有点哭笑不得:“为了六张符?好歹你可以试试啊?直接认输也太不像话……”

石大根不以为意,仍旧“嘿嘿”傻笑。

“酸丁你不是说过么?法子只能用一次,到第二次就不灵了。结果后面碰上亲传弟子,明知打不过,不如把符箓省下来用。俺一个月才两枚灵石,买个几十张符就没了,还有丹药、符器,等紧着点花……”

景华无言以对,只好拍了拍他的肩旁。

一直以来,自己很羡慕世家子弟。他们有家族支持,自幼耳濡目染、见多识广,手头还很宽裕。

据苏严所说,别的郡、洲里还有更庞大的世家。他们条件优越,远超“火雷门”的苏家,个别世家实力甚至超越整个“火雷门”。

如果能出身大族,随意选择低阶灵兽自不待言,优秀子弟还有机会获得灵丹神药。灵丹价值连城、功效非凡,不仅洗经易髓,还能增加体内的灵藏。少数神药稀世难求,甚至能助人突破瓶颈。

与他们相比,景华常常独自叹息,所谓“输在起跑线上”不外乎如此。和石大根接触多了,才渐渐发觉自己的狭隘和偏激。

石头出身贫寒,极少有怨恨、嫉妒的情绪。偶然发发牢骚,却从未对家庭有过怨言。自己眼睛向上,只顾去羡慕高门大户;石大根还会蹦出几句惊人之语,说他比同村的二狗、菜花幸运得多。

和石头相比,自己才幸运得多。不仅衣食无忧,还有家人在后面全力支持。两世为人,竟不如农家青年看得通达,着实让人汗颜无地。

第三十五章 宗门比试(五)

高台之上,对战正酣。

景、石二人来到台边,目光重新回上方。苏严实力超群,在组内已胜过一场。眼下他正对战一名女修,女修左支右绌,眼看就要落败。

少年转头观望,注目本组方台。

裴磊刚胜过一名弟子,已然下场休息。此时台上站着另外两人,景华在观察其中一名青年。他名叫尤将达,生得尖嘴猴腮、其貌不扬。上一场他凭借巧妙的符箓组合,轻松取得了胜利。

如果尤将达再次获胜,那么自己、裴磊和他将成为本组优胜。按之前的规定,三人之间要各战一场、决定排名。自己下个对手若不是裴磊,就是这名猴脸青年。

方台上面,尤将达和一位女修你来我往,斗了十几个回合,手中符箓都已堪堪用尽。

女修忽地打出一张“明光符”,跟着进步前击、直取对手。可这招被反复用过多次,大家都有了防备。尤将达迅速闭目后撤,打出“闪雷符”。

电光不偏不倚,正对着女修前突的方向。女修速度太快,来不及应变,被迎面打个正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见对手迫近,她无可奈何、只好认输。

尤将达获胜下台,与景华的目光碰个正着。他呲牙一笑,转身向裴磊那边去了。二人很快攀谈起来,看上去交情不错。

“呼”

景华长出一口气。照此判断前途难明,自己要早作准备。

下午比试时间很短,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五组都决出各自胜者。景华粗略估计,宗门奖赏大概不过符箓、丹药之类,自己想升入内门,必须另有出色表现。

修为考校他应稳居前五,关键看后面的对战。

想到这里,少年再次打量尤将达。只见他站在队首、双肩抱拢,一双小眼熠熠生辉,似乎很有把握的模样。

此刻多数弟子已然淘汰,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小声谈论着每一位胜者。五位亲传自不待言,晋级毫无悬念,倒是景华、尤将达这样的外门弟子,身份与他们相仿,成为评议的焦点。

有老弟子趁机开出盘口,打赌后面的胜负。一些无聊者纷纷跟进,下注押宝热情极高。

景华汇合苏严,正在交换比试心得,石大根颠颠地跑来。

“酸丁,俺把身家都押在你身上,千万加把劲,别输给那个猴崽子!”

景华一愣:“盘口出来了?”

“是啊,就在值守师兄手里。俺听说尤将达有点来头,好多师兄弟都押他赢。俺偏不信,酸丁,你可得争口气”

苏严突地怪笑道:“哈哈!好你个石头,全都押给景华,怎么不赌我赢?”

石大根脸色尴尬,连声辩解道:“胖子,不是不是俺不押,是没人设局。凡是亲传弟子比试,开到十赔一、二十赔一,都没几个人敢投,所以”

苏严“哦”了一声:“那酸丁呢?他开到多少?”

石大根乐呵呵道:“一赔二。”

景华双眉一挑,微感意外。

之前修为测试,尤将达虽表现良好,距自己尚有不小的差距。即便如此,师兄们仍开出“一赔二”的盘口,说明对方确有过人之处,只是自己不太清楚。

“石头,你押了多少?”

石大根龇牙咧嘴,伸出一个巴掌道:“五枚灵石。”

景华点了点头。每月俸禄不过二枚灵石,还要选玉简、买丹药,五枚灵石谈不上多,恐怕真是石头的家底。

他伸手入怀,摸出一把灵石,约莫二十余枚,放在石大根手中。

“石头,帮忙跑一趟,我押自己赢。”

******************

片刻后秦广朗声宣布,胜组比试立即开始,第一场便由景华对阵尤将达。

先后顺序和之前一致,众人都感到莫名兴奋。景华和对手各自上台、遥遥站定,未等双方拱手见礼,尤将达忽然抢先动手。

“唰”

他左手一弹,空中水团涌现、倾泻而下。

这是“净水符”。景华自己用过的花招,哪会不加防备。未等水花落地,他提前朝旁边跃起,躲过清水“激流”。

“嗖!”

尤将达似乎有所准备。随着景华身躯离地,他跟着纵身而起、右腿飞踹,直取对方的落脚处。

“啪!”

景华唯恐对方有诈,左足轻点台面,再次向旁边躲开,身子落在高台的西北角。未等他展开反击,尤将达突地狞笑一声。

“嘿!”

他两臂分开、手腕一抖,几个青色小瓶飞出袖口,直奔对手而去。

少年侧身急闪,小瓶打了个空。它们尽数落到台面,“呯呯”几声粉碎爆开。绿色浓烟汹涌而出、四下挥散,瞬间布满小半个方台。

几个弟子站在台下、距离较近,不慎吸入一缕烟雾,立刻两眼翻白、神智不清。

尤将达见对手身陷绿烟、未及逃离,不由脸露喜色。

小瓶是三伯赐下的防身利器,并非符器、符箓,威力却十分惊人。绿烟由秘药炼制而成,还加入少许“鬼花藤”的毒液。

“鬼花藤”是种罕见灵植,长于高山密林、悬崖峭壁,常年以妖兽为食。其生命力十分顽强,藤条柔软细韧,一旦缠住猎物,立刻注入毒素。毒素直接攻击神魂,猎物往往来不及挣扎,昏厥后成为肥料。不少妖兽见到“鬼花藤”,都会远远地绕开。

绿烟中加入“鬼花藤”毒液,莫说是聚灵弟子,就是筑基修士不小心中招,也会眩晕良久。

眼见大局已定,尤将达心中不停盘算。

三伯在“格物院”身居要职,已打听得清清楚楚。裴磊天资卓越,在掌门心中举足轻重,内定由他修习门中圣典“赤阳圣火诀”。照此发展,裴磊前途光明,极可能成为宗门实权人物,尽早结交有利无害。

虽不知二人有何恩怨,但裴磊曾放出话去,要给景华点厉害看看。自己下力气对付景华,无疑是向他示好。

况且之前“灵灯”测试,景华风头太劲,落了几个亲传的面子。待会儿败在自己手上,两人孰高孰低,众同门自然心知肚明。如今就等着对方昏倒,自己则崭露头角、名利双收。

想到得意处,尤将达嘴角上翘,不免有些忘乎所以,连周围的变化都未曾注意。

不知什么时候,绿烟越来越多、越来越厚,由翠绿转向青灰,进而变为灰黑色。黑雾四下弥漫,布满大半个方台,连对面的景象都有些模糊。

直到这时,尤将达才反应过来。眼前不是自己发出的毒烟,而是符箓产生的黑雾。

阴系符箓,“黑雾符”。

第三十六章 宗门比试(六)

高台上黑雾弥漫,间有森森寒意,四周景物模糊不清。发觉事情不对,尤将达立刻出手。

“嗖轰!”

“火球符”呼啸而出,打在地砖上火星四溅,照亮对面。西北角落空空如也,没有景华的身影。

“咣!”

黑雾中突地伸出一根铁棒,正砸中尤将达后脑。尤将达声都没吭,直挺挺地向前栽倒、晕死过去。

景华缓步走出灰雾,出现在众人面前。

小瓶飞出袖口瞬间,他就意识到不妙。乘着侧身躲闪的机会,少年把“正心解毒丹”拿在手中。

此丹得自三江城蠹修,价值不菲、功效非凡。景华把它带在身上,原本就是应急用的。没想到新弟子比试,竟有人使用如此霸道的迷药。

绿色烟雾爆出时,景华已屏气凝息。即便这样,鼻腔中仍感觉丝丝清甜,紧接着头昏眼花。少年支持不住身体,直接半跪在方台上。

虽然及时吞入“正心解毒丹”,手足、四肢依旧软弱无力,人在地上挣扎了三五息时间。如果此时受到攻击,景华基本没有还手之力。可惜尤将达对迷药信心十足,非但没乘胜追击,还给了少年喘息的时间。

“黑雾符”是上台前选的,浓雾混淆灵觉、扰乱视听。局面不妙时,可以争取调整时间。它与毒烟性状类似,恢复行动后,景华第一步打出符箓,为偷袭取胜制造机会。

取过对手的几张符箓,景华走下高台。苏严、石大根围拢过来,左右打量。

“酸丁,怎么样?毒解干净没有?”

“不要死撑,反正已经胜了。喏,这是赢来的灵石”

景华下台时,已看到石大根前去“讨债”。设局弟子面孔扭曲,表情说不出的怪异。见苏严跟在后面,他才乖乖拿出灵石付账。那副嘴脸如丧考妣,就差满地打滚耍赖了。

“没事。还好带着解毒丹。胖子,你呢?”

“还没比过。对方上场拼得鼻青脸肿,估计无力再战。刚才秦师伯宣布,比试到此为止,后面的明天继续。”

景华点了点头。三场比下来,身体、精神紧绷的时间太长,急需休息恢复。

此时另一座方台上决出胜负,掌门、长老先后离开。景华随着诸弟子走下山峰,回到自家院落。

在堂屋中调息半个多时辰,少年感觉精力恢复少许。他信步走到屋外、伸出手指,挥臂间银钩铁画、凌空书写。

约摸盏茶时间,院内灵波剧烈扭曲,前方青气纵横,“灵叶箭”横空而出。它形体巨大,超过符箓所化的两倍以上。巨箭朝前飞射,打在远处的人偶身上。

“呯!”

碎屑四溅,人偶肚腹出现一道创口。

“唉”

景华叹了口气。

“人符术”威力不凡,远超低阶符箓。草木人偶用来训练灵宠,制作极为结实,普通根本无法损伤。“画”出的符箓完全不同,打中人偶后损伤严重。当初一共“借”来的四具,有两具已经散架。

可“画符”时间过长,是秘术致命的缺陷。方台比试,对手不可能给自己盏茶时间。“黑雾符”起得快散得快,且被风系符箓克制,拖延不了多久。“人符术”既然无法使用,不如先保存秘密。

明日对战在即,靠什么击败掌门亲传?

少年依旧没想明白,裴磊为何针对自己。但事到临头,他把杂念都抛到一边,专心思考对策。

回忆今天裴磊的表现,一共两场比试,赢得顺理成章,似乎没有出彩的地方。

首场对阵十几岁的女修,不但轻松取胜,还拿到对方两张符箓。第二场的青年实力不俗,互击几张符箓之后,二人近身格斗。裴磊技击搏杀十分娴熟,自己也不敢说能胜他。

更关键的是,身为掌门亲传弟子,裴磊不可能没有“底牌”。若他今日故意低调,那么明日自己面对时,该如何防患未然?

景华回到屋内,取出剩下的符箓摆在桌上。

四张“闪雷符”、三张“火球符”、“风刃符”、“金甲符”、“土墙符”、“雨润符”各一张,加上明天的三张符箓,数量上比裴磊多出三四张。可这远远不够,想要十拿九稳,必须有制胜的绝招。

景华闭上眼睛,回忆早间比试过程。

有自己的“铁棒”作范例,其他弟子也不蠢。抡刀舞剑、持盾甩鞭,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个别弟子甚至使出“石灰”、“袖箭”,只要不是符箓、符器,宗门基本不加干预。

除去尤将达的毒雾,多数杂物没啥用处。若是修为相当,刀剑棍棒还能起点作用。对方全力防范下,“石灰”、“袖箭”和玩笑相仿。修炼达到一定水准,凡俗武器基本失去意义。除非有人能找来千百弓弩手,来个万箭齐发。

“呵呵”

景华摇了摇头,抛开不切实际的想法。他抬起右臂,指节在桌面上频频敲击。

说到底牌,少年确实留了一手。可能起多大作用,眼下海不得而知。扪心自问,他已然竭尽全力,不论后果如何,至少不会留下遗憾。

景华心里很清楚,几个时辰内指望别出心裁,拿到克敌制胜的窍门,纯属白日做梦。关键是自己理清思路、决定方略,然后全力准备。

******************

“啪!”

“混账,石大根是个穷光蛋,哪来那么多灵石?”

“我我不知道好像是景华自己出的,还有那个苏严,他是亲传弟子,我们不敢”

“这下完了,怎么和朱师兄交代”

厅堂中几个弟子垂头丧气,若是石大根在,立刻就能认出来,他们正是开盘口设赌的几位。

“蔡老大,要不我们明天再开几场,补回点损失?”

“蠢货!明天都是亲传的比试,谁会下注赌博?”

“蔡老大”走回桌前,伸手扒拉剩下的灵石,脸色阴晴不定。

“马老五,你去告诉朱能,就说有人诈赌,随便报几个名字,景华、尤将达都行。让朱能告诉他哥哥,想办法找回来。”

“马老五”心惊胆战道:“那那要是朱师兄问起来”

“蔡老大”手掌一划,将灵石分作两堆。

“朱能要是问了,你就说损失咱们一起扛。其他几场进项还在,不至于血本无归。再让他继续去找,看看有没有‘肥羊’可宰,总得想法子把窟窿填上!”

第三十七章 宗门比试(七)

次日清晨,朝阳初升。大批弟子提前聚集,来到方台下等候观摩。

昨天比试中,有二十几位弟子负伤。人群中新进门徒不到四十,其余两百来个都是入门多年的“老人”。

聚灵弟子修为不足,攻防手段相对单一,因此昨日前来观摩的同门不多。今日上场的都是新弟子中的佼佼者,众门徒希望增长见识、取长补短,热情自不一般。

各组胜者已定,剩余场次不多,比试转而集中到一座方台上进行。辰时未至,包括肖叔平在内,四位宗师莅临“坐望峰”。

当值修士全部到位,秦广走上方台,高声宣布比试开始。

第一场尤将达对裴磊。

尤将达倒也爽快,上台之后直接认输,把三张符箓交给对方,引来台下一阵嘘声。他神色有点尴尬,下台后脚步不停、掩面而走。

景华心里一沉。符箓数量由领先四张,变成落后两张。差距颠倒过来,之前想好“以拖待变”难以实现、只能作废。

后面几场波澜不惊。亲传弟子全数战胜对手,过程轻松、未见波折。至此四组魁首皆由亲传弟子获得,外门弟子除景华外已全军覆没。

最后一场,景华对裴磊。

少年在帐篷内选好符箓,大步走上方台。只见裴磊负手而立,已然先一步上场。他嘴角轻撇,脸上的笑容十分轻蔑。

“景师侄,不是求我指点么?好,今天就让你明白,你我之间的巨大差距。”

他双目盯着景华,见对方既无愤懑神色、也无委屈表情,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数次言语相激,本希望景华心生惧意,转而向苏严求助,那么事先种种安排便会生效。即便苏严不与诸位亲传交恶,也会留下“帮助外人”的印象。谁知景华“脸憨皮厚”,对自己的嘲讽无动于衷,白费一番苦心。

少年根本没想那么多。

对战在即,他全部心思都在胜负上,几句恶语如同清风拂面、过后无痕。随着秦广的口令,他抢先起手,给自身加持“金甲符”。

裴磊同样不慢。

“唰!”

灵光闪过,一道风刃直扑景华。

景华身形转动、让到旁边,风刃从体侧划过,一阵巨痛从右臂传来。

不对!风刃非但比普通符箓快了三分,而且刃边翼展宽出两寸,致使自己计算失误、中招受伤。怎么回事?

“嗞啦”

第二招接踵而至。银色电蛇光芒耀目,比普通“闪雷符”粗壮几分,瞬间打到跟前。

少年一个“懒驴打滚”,迅速向右后方躲闪。电光擦左掌而过,把人惊出满身冷汗。电束其实擦中掌缘,只是景华体质特殊,幸运逃过一劫。

一道风刃可以解释,裴磊运气太好,刚巧挑到特殊的符箓。连着两道都是如此,符箓威力凭空增长三成,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难道宗门徇私舞弊,暗中帮助亲传弟子?景华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其他几位亲传同样上台,符箓攻防十分正常,没道理照顾裴磊一人。况且台上台下众目睽睽,不缺眼明心亮的前辈,事情传扬出去,对宗门威信、亲传地位都是巨大打击。

同是普通符箓,为何在裴磊手里威力大出许多?景华灵光一闪,想起自己看过的典籍。

“增幅术”。此为秘术的一种,可以控制自身灵藏,以一种玄妙方式注入符箓、法术当中,大大增加其威力。

裴磊竟然身怀秘术?

景华检查右臂,上边划出一道紫红色血痕,丝丝血点从内渗出。如果没用“金甲符”防御,一记突袭下右臂就废了。

两记必杀被对方躲过,让裴磊大感意外。

“景师侄,滚得挺麻利嘛,再接我两招。”

景华哪容他再占主动,右手一道风刃反击回去。裴磊轻松跃开,甚至有空调侃挖苦。

“景师侄,这次不用‘明光符’?不用‘净水符’?”

少年默不作声,双目紧盯着对方的身形。就在裴磊落地瞬间,左手“闪雷符”轰然发出。

“嗞啦!”

电蛇疾舞,直奔对手落脚处。

这招大出裴磊的意料。符箓攻击,大都以神识锁定目标,只能控制大致范围。而范围的大小精准,是用符水准的标杆之一。

景华的“闪雷符”不偏不倚,打在节骨眼上。若是裴磊继续落地,电束刚好击中脚踝。真打到的话,本场比试基本完结。

裴磊并未慌乱。他气沉丹田,左足迅速蹬地、止住身形,“闪雷符”打了个空。不过临时变向、惯性极大,裴磊控制不住身躯,猛地朝右边趔趄了几步。

“嗞啦”

不等对手站稳,景华右手急挥。第二道“闪雷符”随后便到,打向裴磊踉跄的方向。眼看肚腹要“撞上”电束,裴磊心中大急。他就势滚倒在地,再次躲过一劫。

“嗞啦!”

左臂扬起,第三道“闪雷符”轰然而至,直扑地面。裴磊急中生智、腰部发力,身子“骨碌碌”地连续翻滚,勉力避开电光。

“嗖!”

未等他起身,一只大脚倏地出现跟前,冲面门猛踹而来。裴磊竖起双臂,并排挡在身前。

“碰!”

手腿相击,发出一记闷响。裴磊双臂发麻,却趁势借力而起,在台面上站定。

与此同时,景华反手抽出铜棍、当头打下。

这可不是帐篷里拆的破烂。昨日傍晚,少年特地找到石大根,要来巡山用的哨棒。短棒金光闪闪、份量十足,哪怕是聚灵弟子,也不敢以血肉之躯硬抗。

裴磊刚刚站稳,旧力已竭、避无可避,只能再次用手臂招架。

“啪!”

铜棍击中右臂,感觉有些怪异。裴磊双肩扭动、身体后缩,竟将力道卸去大半。

景华暗自点头,亲传弟子果然不凡。普通修士修炼、用符,并不注重格斗搏击。但裴磊刚才所用,明显是极高明的卸力技巧,可见平时有专人指点,远非自己所及。

“啊!”

裴磊狂吼出声。饶是他炼体有成、卸劲自保,这一棍也够受的。即便骨头未断,筋肉肯定受到重创。

可此时无暇他顾,对手就在眼前,铜棍如雨点般打来。裴磊打起精神,拨、挪、卸、躲,抽空反击。

景华仗着铜棍在手,占了不少便宜,打得对手“嗷嗷”直叫。最后裴磊下定决心,拼着挨上一棍,猛地蹬地后撤,同时以“风刃符”反击。

少年侧身避过符箓,把铜棍背在身后。二人才各自站定,遥遥相对。

“裴师兄,滚得挺麻利嘛。‘明光符’、‘净水符’随后便用,师兄稍安勿躁。”

第三十八章 宗门比试(八)

高台上兔起鹘落,变化极快。观战弟来不及反应,直到二人力战分开,才勉强看明白状况。

“哗”

“好!”、“好!”、“好”

彩声四起,议论纷纷。

“打得好快,景华竟能和亲传弟子对抗?”

“还是裴磊厉害!刚才有师兄说了,那叫秘术!”

“你眼睛长哪里啦?明显景华占上风好么?”

“还没比完,你怎么知道?”

“放屁!裴师兄是掌门亲传,哪是外门弟子能比的?”

众门徒大开眼界,争论不休。数位筑基修士在周围巡视,见景、裴二人攻防有度、杀伐果断,不禁暗自赞赏。连几名宗师也颇感意外,曲驰更是“噫”出声来。

裴磊身怀秘术,在“火雷门”高层不是秘密。聚灵弟子组合符箓、连环攻击,在他们眼里也不算什么。可景华几下反击凌厉狠辣,左右互换之快、时机掌握之妙、用符落点之准,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符箓攻击准头不高,神识锁定范围粗糙。景华出手如此精准,除了要强大的神魂力量外,还需对灵藏把控入微、日夜练习。这是修士的天赋所在,人力很难改变。

事到如今,几位宗师都看得明白。景华资质、根骨皆是上上之选,身入外门依旧勤奋有加,不论心性是否存在隐患,“坚韧”二字绝对当得起。与裴磊相比可能略有差距,但较之其他亲传肯定不遑多让。

曲驰顾不得面子,当场开口要人。

“掌门,这名弟子如此出色,埋没外门实在可惜。我座下弟子不多,你看……”

肖叔平暗自好笑。当年我推荐给你不要,现在来装老糊涂,曲师兄当真豁得出去。不过景华表现实在出色,连他自己也有点意动。

魏青峰脸上一片漠然,语气非常平淡。

“这是景华,他爹景天赐师从红松师弟,是他座下的亲传弟子。我们此届已有所斩获,这孩子于情于理都该交给红松师弟调教,成就一段父子同师的佳话。”

曲驰还不死心,继续说道:“红松师弟陪方师叔去‘伏魔谷’,那里空间紊乱,不知什么时候能打开。他们呆个十年八年也未可知,岂不是耽误了弟子?”

魏青峰道淡淡道:“那倒不必担心。比试结束,我立刻升景华为内门弟子,给他出入‘功勋院’的资格,对历练大有好处。万一红松师弟回来得晚,几个师伯、师叔难道是摆设,不能指点他几下?”

曲驰哑口无言。掌门所言入情入理,自己不好再说什么。当初选的弟子资质尚可,但如今和景华一比,两下差距过于碍眼。

******************

高台之上,气氛压抑。二人经过初步试探,都明白对方不太好惹,行动愈加谨慎。

景华盯着对手双肩,心里急速盘算。

经过“增幅术”加持,符箓的速度、威力显著提升。如果对方连续激发,一不小心就会中招。右臂伤口还在疼痛,“左手挡雷”福祸难料,而且无法反复使用。但裴磊对秘术过度自信,没有携带兵器上台,只要逼近后缠斗格斗,自己的胜算较大。

裴磊脸色铁青,同样在思考对策。

之前讽刺对方,不想被景华尽数“还”了回来。自己过于托大,总觉得秘术一出,对方绝无幸理。谁知“增幅术”明明奏效,却未竟全功。

对方几下刁钻反击,自己反而被动挨打。早知如此,不该故作逍遥,随便带把刀剑在身,近身相搏都不会这么狼狈。秘术虽威力惊人,但对灵藏消耗太大,自己必须发挥优势、速战速决。

想到这里,裴磊伸出左手、符箓消失。空中火光浮现,火球约有拳头大小,冲着景华呼啸而来。

景华单足发力、向前突进,闪避火球同时,他迅速逼近到裴磊身侧。

“唰!”

两指轻弹,“风刃符”激射而出。

裴磊纵身跃开、闪到旁边,未等身形站稳,金色灵剑已朝着落脚处刺来。吃过亏的掌门亲传早有准备,他右足轻点地面,身体瞬间改变方向、向后飞撤。

与此同时,景华右臂上扬,铜棍重入掌中。他双足蹬地、棍合人身,猛地朝对手后撤方向扑去。

“哼!”

裴磊狞笑一声,左右双手齐出。灵光闪动,两张蓄势已久的符箓同时激发,朝着对手猛击。

“嗞啦嗞啦”

电蛇银光耀目,接近碗口粗细,将两边道路封死。无论景华躲向何处,势必被另一处电光扫到。

少年的躯干突然从中间“折断”,一招“金刚铁板桥”堪堪避过“闪雷符”。他上身彻底后仰、下肢倾斜半蹲,继续向前疾速“滑铲“,直取裴磊的下盘。

由于不曾停顿,前冲惯性巨大。身体还未到达,已带出“呼呼”的风声。

裴磊此时已退至方台边缘,腾挪空间有限。无奈之下,他只能纵身向上“旱地拔葱”。

人在半空,裴磊并未懈怠。此刻他转动不便,最易受到攻击。因此亲传弟子单手回摆,挥出巨大的火球朝下面猛砸。

景华刚刹住身形,便遭火球“泰山压顶”。他急忙吸气收腹,撤身后退。半空中的“靶子”不能放过,景华左手连弹,两道“风刃符”一前一后,向上急斩。

裴磊看得清楚。但他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只能拼命蜷缩四肢、抱膝成团。

“唰!”

由于少年躲避火球、出手仓促,准头差了少许。一道风刃打空,另一道自裴磊脑后划过,割断他的发髻。无数断发自半空飘舞而下,洒落在台面上。

“噔!”

裴磊落下台面,蓬头散发、面现血污。风刃割断发髻,捎带划伤了鬓角,几点鲜血溅在脸上。远远望去,亲传弟子显得有些狰狞。

“你”

裴磊又惊又怒,心情极度压抑。风刃再偏两分,他势必重伤下场、无力再战。身为亲传在台上被普通弟子压着打,掌门师傅脸面何存?可他方才并未留手,全力施为依旧处在下风,怎样才能反败为胜?

景华心里也不轻松。表面看来,自己处于优势、威风凛凛,可由于主动攻击,符箓、灵藏消耗快于对手。这么打下去,极可能因符箓耗尽、陷入缠斗,耗时过长最终会判为平局。

修为上自己稍逊对方半分,比试若是平局,排名就难说得很。

第三十九章 宗门比试(九)

速战速决!

少年下定决心、抢先发动,他双臂左右分开,两枚火球激射而出。动作十分夸张,准头却差得离谱,离对手足有二三尺远。

裴磊微微一愣。他身躯未动,扬手正要作势反击,火球左右汇合,忽然撞在一处。

“轰!”

一声巨响,火光四起。裴磊眼前烟雾弥漫,一片模糊。他刚察觉不妙,两道电光窜出浓烟。

“嗞啦!嗞啦”

“啊”

变故太过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裴磊张嘴大叫、毫无办法,闪电雷光正中其胸口。

景华看得真切,趁势进步挥棍,准备锁定胜局。人到中途,他忽然发现异常。只见烟雾散去,裴磊的身体既未僵硬、也没倒下,好像“闪雷符”毫无用处。

少年心中一沉。怎么回事?是雷灵之体?还是另有玄机?

裴磊脸上惊恐未退,心中怒火越来越盛。

他外衫下穿着“柔云中衣”,是件稀罕的宝贝。它以高阶妖兽软皮鞣制而成,算是件特殊的符器,对风雷法术抗性极强。掌门在叩头拜师时将其赐下,给亲传弟子作防身之用。因此他胸口只微微发麻,没受到多少伤害。

尽管如此,裴磊的心情却郁闷到顶点。方才的状况台下可能看不清楚,长老们绝对心知肚明。没有“柔云中衣”护身,他早已一败涂地,而且是输在外门弟子手里。

不行!这绝不可能!

“死吧!”

裴磊面皮紫涨,脸孔扭曲。他突然伸手入怀,拿出一把褐色木尺。木尺迎风变大,瞬间长度超过一丈。

台上气机波动异常。木尺还未出手,压力已破空而至,绝非普通符器可比。景华心中警兆大起,对方用的是法器!

裴磊手指一点,木尺闪电般飞出,直奔少年的胸腹。

景华察觉到危机,立刻作出应急反应。他迅速弹出符箓,在面前竖起一道土墙。紧接着少年弹地而起,全力向侧方躲闪。

“轰隆!”

法器威势摧枯拉朽,“土墙符”毫无招架之力。墙体刚刚立起,就被木尺撞得粉碎。木尺凌空转向、去势不绝,直奔少年的胸口。

人在空中无法变向,无奈下景华迅速加持护体符箓,同时双手横棍、挡在胸前。

“碰!”

木尺击中铜棍,发出沉闷的声响。铜棍形状扭曲,变得如同一把长弓。景华更惨,他连人带棍高高抛起,口中鲜血狂喷。

法器之威,非聚灵弟子能挡。

少年脑袋一片昏沉,眼见身躯飞出方台、向下跌落,就要摔在地上。可他受伤过重,神魂涣散、四肢无力,只能任由失败降临。

便在此时,景华识海深处人影闪动。“他”个子不高,做孩童打扮,模样极为熟悉。甫一出现,他便控制住身体、四肢,作出应变反应。

傀儡般的景华倏地探出左手,铜棍在地面上一戳。

“铛!”

巨响过后,人借棍力、回身弹起,少年重新返回方台,滚倒在台面上。

孩童身影消失不见,景华重新控制躯体。他的脑袋里依旧昏昏沉沉,无法支持身躯直立,只能半跪在方台上。

就在此时,神魂深处再起异常。少年只觉左手掌心冒出亮光,数滴清流凭空出现。清流通过左臂汇入身躯,立刻止住了腑脏内的伤势。

景华气力渐复。他咬紧牙关,勉力缓缓站起。胸口依旧像压着巨石,少年“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血洒台面,红中带紫。景华感觉神智清明少许,强撑着抬眼望去。只见裴磊半跪在不远处,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看到对手重返方台,他脸上神情绝望,惊慌中还带着不甘。

景华明白过来。这厮强行运转法器,一身灵藏都被抽干,连站直的力气都没了。

难怪自己能大难不死。

法器威能巨大。当初在姜城,一柄普通法刀纵横飞舞,斩杀同门如砍瓜切菜,和符箓相比天差地别。即便是低等法器,自己也不可能扛住它全力一击。裴磊修为不足,没发挥出木尺的威力,自己算是捡了条命。

可裴磊分明出了狠手,已不再是同门较量,而要至自己于死地。

想到这里,景华脸色愈加阴沉。原本重伤之下、毫无战意,可在掌心“清流”滋养下,身体突然多出一股气力。

少年右手掏出“雨润符”,加持己身、治愈伤势。左手握紧铜棍,准备使出狠手。

对手已无法动弹,自己可以用“人符术”随意攻击。哪怕不取其狗命,也要打得他手脚残废,牢牢记住这个教训。

“啊”

裴磊身体动弹不得,神识却依旧敏锐。看到景华眼露寒光,他禁不住惊呼出声。

“喝!”

“噔噔噔”

景华大吼一声、身随棍走,猛地朝对手扑去。冲至半路,少年却如同撞上一堵墙壁,连着倒退数步。

“住手”

不知何时,掌门魏青峰亲自登台,无声无息出现在西北角上。恐怖灵压由上而下,压得景华呼吸不畅。

“景华,刚才你摔出场外、已然落败,不必再比了。”

少年的嘴角再次溢出鲜血。他想争辩几句,最终却低头沉默不语。铜棍的确触地,可裴磊不惧“闪雷符”的古怪在先,使用法器妄图杀害同门在后,掌门为何不加干涉?

比试规则如何解释,少年却没有发言权。此时顶撞宗门,除了给自己、家族带去麻烦,没有任何好处,只能听凭魏掌门裁决。

魏青峰接着话锋一转,直指裴磊。

“裴磊,你身为亲传弟子,不分轻重、使用法器伤及同门,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尽管比试胜出,但罚去所得一切奖赏,以儆效尤。”

裴磊心中抽搐几下,闷头一声不吭。自己几乎动弹不得,对方似乎还能出手,师傅是在帮自己圆场。

景华的双拳慢慢攥紧。奖赏?身为掌门弟子,裴磊根本不在乎那点残羹冷炙。

避过“闪雷符”的宝贝,还有木尺法器,哪件不比奖赏强?有掌门师傅做后盾,他几乎不必考虑丹药、法器等等“杂务”,更不必争抢些许奖赏。

可但眼下绝不能翻脸质问,自己即没有实力、又没有背景,冒然行事只会自取其辱。景华咬牙咽下一口鲜血,低声应道:“是。”

二人表现尽收眼底,魏青峰心中暗自叹息。

景华的资质不错,身在外门、无人指点,能有如此表现,悟性更是惊人。由此判断,虽然之前在幻阵里表现糟糕,心性上或许有些缺陷,但少年的意志相当顽强。

为维护掌门弟子的脸面,此次必须要受点委屈。后面不妨好好安抚、着意敲打,争取消除他心中的愤懑,早日成为宗门骨干。

至于裴磊,这孩子天赋更出色,双灵根且不说,在聚灵期就能运用秘术对战,实在千中无一。好好培养,将来是宗门的一大战力。

可他气量过于狭隘,为了一点小事竟失去理智,对同门猛下死手。如此性格莫说执掌大权,连管理一处小城,恐怕都要弄得天怒人怨。长此发展下去,最多是个供奉长老的材料,需要严加管束才行。

台下弟子们离得较远,多数人只看到裴磊使用法器、景华跌出方台。听到上面的说辞,顿时觉得掌门处事公平、赏罚合理,一时间喝彩声、鼓掌声响彻峰顶。

第四十章 女伴

景华静静躺在床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宗门比试过去十多天,过往幕幕浮现脑海。少年最终被定为比试第四名,拿到不少奖赏。很多师兄弟过来探望,对之前的较量赞不绝口。

苏严、石大根自然不会例外。苏严似乎心存疑惑,不过他终究什么都没问,只是安慰了几句,还留下一颗疗伤灵丹。石大根则比较关心伤势。得知少年没大碍后,石头立即恢复本色,指着宗门奖赏唧唧呱呱、艳羡不已。

数张高级符箓倒也罢了,一瓶上品“凝露汇灵丹”非同小可。宗门奖赏十分丰厚,大概能值到百十枚灵石,丹药比符箓贵重得多。

聚灵修士达到圆满境界后,全身灵藏逐步凝聚成液,汇入身体腑脏骨骼,为筑基期形成灵流、循环周天,进而使用法术打下基础。“凝露汇灵丹”可以浸润躯体各部,帮助灵藏顺利液化,并使其更加精纯。

灵丹主药叫作“凝露草”,需要生长超过六十年以上,才可能炼出上品“凝露汇灵丹”。如果是在坊市购买,一瓶需要几十枚灵石。

此外少年还获得一块玉牌,晋身成为内门弟子,有资格出入“功勋院”、领取宗门任务。

“功勋院”原本设有门槛,只对聚灵圆满以上的弟子开放,一方面提供历练机会,另一方面保护低阶弟子,不让他们承担太大的风险。

成为内门弟子后,每月俸禄十枚灵石。“功勋院”可内领取部分任务,而且会有相应酬劳。数目虽不太多,可远胜外门弟子每月两枚的定额。

因为最后被法器重伤,魏掌门大手一挥,定下两年的复原期。也就是说景华这两年什么都不用干,坐领内门弟子俸禄即可。

虽然伤势极重,细心调养最多一年即可痊愈。两年时间肯定有照顾成分,“灵丹院”还送来不少伤药,诸如“通血散”、“大还丹”之类,专门给少年滋补身体。

按理说宗门待遇已十分优厚,不该另存他念。可景华每每想起裴磊,心口就像被大石压住,有些透不过气来。

裴磊秘术、法器全出,获得比试第一,多数弟子毫无异议。不少高阶修士目光如炬,看破当时的胜负门道,却大都选择缄口不言。宗门颁下如此优厚的赏赐,背后寓意也很明显。

景华嘴角露出苦笑。

自己果然“不识时务”,两世为人,还看不开一点委屈。世上哪有绝对公平的地方?说到底,自己背景、实力都有欠缺,无人帮忙说话罢了。

唯一欣慰的是事情发生太快,“人符术”尚不及使出,否则可能会面对更多“微妙”和“虚伪”。比试经历,加上两年以来的所见所闻,使少年对“火雷门”产生淡淡的疏离感,下意识藏起一些底牌。

房门“吱呀”打开,一名娇小女修手捧茶盏走入屋内。她脸蛋圆润,头发梳着双髻,脸上尽是温婉的神情。

“师兄,该服药了。”

景华微微点头,勉力从床上坐起,任由她服侍着穿上衣物。女修不过十五六岁,侍候手法却很熟练。与少年挨得近了,二人呼吸可闻,她脸上变得红扑扑的,看上去娇俏可爱。

梁原师叔来探病时,介绍了周可儿给景华。她出身小门小户,是家中庶女,而且与梁师叔是同乡。

周可儿六年前入门,至今修炼上未见起色。并非所有人都擅长战阵搏杀,实际上大半修士从事灵植、炼丹、制符、祭器之类的工作,周可儿原本在“朴政院”司职,一直负责香料甄选。

由于在比试中表现抢眼,后来不幸重伤。梁原师叔特意把她介绍过来,既有照顾自己起居的目的,也有拂照后辈、拉近关系的意思。

刚入门时,梁师叔曾帮过大忙,他的面子不能不给。况且周可儿娇俏可人,放到前世铁定是鲜花一朵。陪在少年身边,即便什么也不做,养养眼也很不错。

由可儿服侍喝下汤药,景华趁机挠了挠腰肢,把女修窘得逃出屋外,躲进另一边的厢房。

少年摇头笑了笑,把视线重新转回房梁。

两年光阴不能虚度,必须认真规划、步步为营。别人不知道比试胜负,裴磊肯定心知肚明。照他的性子,肯定会将之当成奇耻大辱,找一切机会扳回脸面。

自己养伤期间,他纵有心思也未必敢动手。两年之后再次碰面,一切则很难说。只要自身实力足够,就不怕他搅风搅雨。

少年的手指在床边轻轻叩击,目光转向枕边玉简。身体还很虚弱,动手过招之类的事必须放下,修炼也得适可而止。但熟悉符箓、研究阵法,与伤势并无冲突,刚好可以专心练习。

******************

院中槐树叶生叶落,匆匆两年一晃而过。

观月历元封一五六年,七月。

景华站在房中,出步勾手、弓步推举。周围灵气疾速溶入体内,却无丝毫痛苦感受。四肢、身躯酸麻鼓胀,像温柔的手指边挤边按、畅快无比。

收脚合抱、旋臂分手,少年收势而起若有所思。

最近数月,“灵粹膨胀”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初期“灵润”时的舒畅。他已接近聚灵圆满,只等最后感觉消失、境界大成。

景华习惯性凌空出指、笔走龙蛇,一息半时间符箓便已画成。房内凭空伸出几根绿藤,约莫有手指粗细。它们缠住屋角的木椅,猛地向内收缩。

“嗤嗤嗤”

“咯吱咯吱”

几息功夫木椅就支持不住,“啪”地一声从中折断。绿藤继续收缩,木条被勒得“噼啪”作响,随即四分五裂、断成几截。

木系高级符箓,“盘根错节”。

两年来少年苦练秘术,原本预计花费半年左右完成“灵叶箭符”,结果不太顺利。凌空画符,从盏茶时间缩短至三十息,不过花费三个多月。从三十息开始,速度每提高一分,都会遇到绝大困难,画出的符箓不是中断,就是无效。以至于他两年来无暇旁顾,连阵法都放在一边。

有失必有得。两年苦练,木系四种法术,“灵叶箭”、“枯木逢春”、“盘根错节”和“毒云恶瘴”已然演化由心,比普通符箓威力大得多。景华有心再学几种,奈何时间有限、只能作罢。

绿藤消失不见,屋角剩下几块木头碎片。少年上前收拾,发现一块玉简落在地上,正面刻有金色篆书“聚灵阵”。

第四十一章 内门弟子

红日东升,光芒万丈。

景华站在大厅中央,手持一杆阵旗凝神屏息。神识中周围气机各异、性状万千,在虚空中漂移不定。

“灵”之玄妙不可方物,有疾有徐、时曲时直。貌似毫无道理可循,实则合乎某种规则。少年之前就曾意识到,“阵法”与前世的风水术暗合。只是法阵变化更加玄奥,远超他之前所知。

灵波振荡反复、杂乱莫名,玄妙感应忽然再现。景华伸手按下,阵旗“倏”地一声没入虚空、踪迹全无。

睁开双目,屋内表面平静如故。可少年神识敏锐,感应到四周气机迅速变化。景华收起阵盘,就势双腿微蹲、手掌虚按。

刹那间灵气狂涌而来,迅速溶入四肢百骸,远比平时来得猛烈。身体很快由酸变麻,甚至还有点隐隐作痛。

少年微微一笑,大功告成。

两年时间他埋首练习秘术,只偶尔钻研阵法。投入时间太少,进步自然极慢。“聚灵阵”品阶极低、变化简单,制作阵旗依旧耗时半个多月,距离熟练差得老远。

不过慢有慢的好处,通过揣摩阵旗玄文、典籍深意,他首先确定自身确有“法阵”天赋,不至于浪费时间。其后再接再厉,逐步将“聚灵阵”八杆阵旗一一制成。今日牛刀小试、八旗分置,果然一举成功。

虽然和记载中的“灵气倍增”尚有差距,但少年只是初次设阵,细节方面完全可以改进。

当初放弃制符、炼丹,转而修习阵法,景华心中颇有忐忑。毕竟没有实践,不知自己能否成功。“聚灵阵”一成,今后的地位便有所保障。

“火雷门”基业庞大,需要各类弟子任职,制符、炼丹是其中两类。学会排摆阵法、维护山门法阵,在宗内地位同样不低。

“聚灵阵”阵盘只需一枚灵石支撑,能极大改善修炼环境。少年距圆满只差水磨功夫,有法阵相助速度能加快两分。

“沓沓沓”

屋外脚步声响,传来周可儿的软语。

“师兄,门里来信了”

景华面露笑容。小丫头十分乖巧,虽然修炼始终没有进展,但堂前屋后打理生活,二人相处十分融洽。对少年的私密她从不多问,只默默做好善后事宜。

景华左手一挥,将阵旗收回怀中,“聚灵阵”就此散去。

“进来吧。”

房门打开,可儿迈人屋内。她已快十八岁,出落得更加俏丽,娇小身躯前凸后翘、引人遐思。见到屋角的残破木片,她微微一愣,随即放下托盘就要去收拾。

景华一把拉过女修,坐在倒自己腿上。他捧住娇嫩粉面,嘴对嘴儿咂吮一番。可儿被咂得芳心荡漾、情不自禁,假意推拒几下。

“师兄,不要……”

话虽如此,手却向下抚去。两年时光,二人虽没有真个销魂,但在景华细心调教下,可儿由初时的害羞生涩,到慢慢学会一些技巧。

少年把玩好一会儿才放开双手,伸臂从桌上拿起信笺。上面内容很简单,让他见信后至“功勋院”报道,领取宗门指定的差事。

屈指算来,景华休养多时,的确应该去“功勋院”复职。

“什么时候送来的?”

女修脸蛋红扑扑的,把头埋在少年胸口。

“清晨就到了,我看你在用功,就没进来……”

景华又亲了一口,柔声说道:“我出去一趟,家里拜托你了。”

“嗯”

可儿低声答应,起身帮少年整理衣物。景华又调笑了几句,把她弄得面红耳赤,这才离家出门,大步朝“功勋院”行去。

两载时光,人事变迁。

苏严已聚灵圆满,回到老家铁河城。他准备独自外出游历,寻找筑基机遇。石大根仍旧巡视山道,不过他进步迅速,又有景华和苏严帮衬,已然单独领队,还和一位女修关系密切。

裴磊于年前聚灵圆满,在几次私下较量中,击败数位前辈师兄,被誉为“火雷门”聚灵弟子第一人。

片刻功夫,景华到达“功勋院”,面见宗门执事朱武师叔。勾销、挂职等手续完成,朱武也不废话,当即下发任务。

按“火雷门”惯例,内门弟子在“功勋院”挂职,每年要完成相应差事,其余时间自行安排。通过梁原,少年早已知晓种种细则。躬身施礼后,他转身进入左首库房、查看卷宗。

望着景华的背影,朱武嘴角下撇、冷冷一笑。

这小子只是个低阶门徒,竟敢欺辱自己兄弟朱能。听说姓景的强索灵符、诈赌讹财,手法十分下作,倒要试试他有多少成色。

可惜掌门对其青睐有加,区区一点小伤,竟给出两年时间复原。眼下自己不能做得太过,先给他上点眼药,看看“效果”再说。

左首库房内,景华顺利找到卷宗。他打开看了几遍,眉头不禁越皱越深。

差事有问题。

表面看来并不复杂。“火雷门”下辖某处小城,出了几起强夺货物的劫案。对方似乎是个蠹修,却没有杀伤人命。小城中驻有几个的聚灵门徒,查不出任何线索,只能上报到门内。

关键在宗门曾派出弟子,专门处理此案。被派弟子名叫钱达,景华对其并不陌生。他已修至聚灵圆满,还曾护送过新弟子入门。

钱达调查的种种经过,卷宗上没有详细记载。只说他查办劫案后,上报宗门说蠹修已远走高飞。

结果钱达前脚离开,后脚劫案立即再现,该城分堂遭到盗窃,损失十分惨重。钱达为此受到严厉制裁,被赶出“功勋院”,下派到边远小城驻守。

景华机缘巧合,与钱达有过几次碰面。此人虽说势利贪鄙,但并不是个饭桶。连他都碰壁的任务,派到一个“新丁”头上,其中含义不言自喻,很值得玩味。

“功勋院”、朱武、差事,少年眯起眼睛,反复思索其中联系。种种往事拂过眼前,最后定格在朱能身上。灵田赌斗,柴师姐提过“朱武”的名字,似乎他是朱能的兄长。

原来如此,少年的目光再次扫过卷宗。

第一次遇劫,米仓城西十里,丢失“霍家老店”一批异兽血液、皮肉和胫骨。

第二次在城东五里,被劫几十担空白符纸,是城中“林家铺子”的订货。

第三次位于城南四里,商队押送的灵石、货物全部失踪。

最后一次、钱达离开后,蠹修直接入城,把分堂仓库中几样宝贝盗走。

霍氏家主名叫霍恩,现为米仓城分堂堂主。据他所说,四次劫案无人当场死亡,也没人知道蠹修的长相。当事人多数被迷药迷昏,只有第二次在城东五里,伙计隐约看到过一个身影。对方步履蹒跚,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笃笃笃笃笃”

少年轻轻叩击桌面,不断思索卷宗里提到的信息。

第四十二章 劫案(一)

夕阳西下,米仓城炊烟袅袅,仿佛披上一层红色斗篷,在少年眼中显得宁静、祥和。

辞别可儿,景华整装出发。米仓城距离火云谷不算太远,大概十七八天路程。城内外人口超过十万,周围多是无边无尽的稻田。

城池四周即无灵石矿脉,也没草药珍果。城中只驻扎三名聚灵门徒,主持打理日常事物。

遭劫的“霍家老店”、“林家铺子”,店主俱为“火雷门”修士。景华先在周围调查了两天,一一察看三处遭劫原址。

时日相隔久远,城西、城东没留下多少痕迹。城南还剩些杂物,诸如残破木板、车轱辘之类,同样没提供任何线索。

少年身穿灰色棉袍、头戴斗笠,好像一个出门在外的后生。他信步来到田边,向谷棚内的农夫讨水。

老农倒也和气,放下手中的柴火,从柴草垛旁拎出水壶,倒了一碗白水。景华一气喝完温水,伸手擦了擦嘴巴。

“老伯,林子旁边有些碎木头,你费力挑柴火干什么?我去把那些木头拾来。”

老汉连连摆手道:“后生哪,要真能随便捡,哪还轮得到你?那里仙师打过招呼,说是贼人留下的痕迹,不许大家乱碰。”

景华心中一动,继续问道:“前些天城东也有些破木头,后来大伙儿不都去捡了么?”

老汉一脸茫然道:“这个就不晓得了,大概是仙师没说吧。真要是发了话,打断手他们也不敢乱动。”

景华谢过老农,转身向城里走去。三处地方案发,只有一处痕迹着重保护,里面有点意思。

少年进城找了家干净小店,关上门梳理近来查到的线索。

第一次劫案在两个多月前。其后十五天第二次劫案发生,分堂随即上报宗门。第三次劫案只隔了两天,钱达随后进入米仓城。他在城内驻留二十多天,回报宗门说蠹修离开、无从查起。

按照之前的判断,第三次遭劫有点蹊跷。灵石并非米仓城的生意,城内修士只负责押往宗门,消息相当隐秘,蠹修从何处得知?

有前面两次的教训,城内修士不提高警惕,反在离城四里处再次遭劫,而且事后毫无线索,似乎解释不通。钱达判断蠹修离开,他的根据又是什么?

根据卷宗记载,加上种种细节猜测,前两次劫案尚无论断,第三次似有监守自盗之嫌。以此类推,钱达离开后,第四次劫案更加蹊跷。城中修士已拿到好处,应该尽量低调才对。怎么会立即上报宗门,央求宗门派弟子下来彻查?

想到这里,景华把伙计叫住,抬手递给他一块碎银。

伙计进来送茶,意外发笔了小财,不禁喜笑颜开。他接过一掂,银子约摸有半两重,身子顿时矮了半截。伙计点头哈腰问道:“多谢客官,有什么吩咐?”

“小二,我准备在城里做点买卖,城中市口较好、价格公道的门面有么?”

伙计连忙应道:“客官,要说往日,做买卖还过得去。最近风声太紧,日子真不好过。上个月初,城中仙师忽然发怒,一连杖毙好几个家仆。其中一个平日得势,听说和仙师老爷还沾点远亲,谁知说死就死。眼下城里管得严,买卖大都不好做了。”

“哦”

这倒是个新消息,上月初按时间推算,刚好是第四次劫案。那么此次十有八九是真,以至于霍、林两家不惜得罪钱达、杖毙远亲,也要上报宗门、撇清关系。这些在卷宗里没有记录,是新掌握的线索。

景华伸手入怀,又赏下半两银子。

“多亏提醒,多亏提醒啊照你看城里什么时候好做买卖?哪些买卖赚头多点?”

伙计手捧银两、心花怒放,嘴里念念有词。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神仙保佑、吉星高照啊?唉确实时间不巧。如果没这些破事,少爷您只要和仙师搭上线,在城里做什么都只赚不赔。呵呵只要不得罪仙师老爷,在米仓城里就是大爷……”

景华心中一动:“照你这么说,城里难道有谁得罪过仙师?”

伙计脸上笑容一僵,登时变成了苦瓜。

“您瞧我这破嘴?我这就给您端水去……”

景华摆手道:“小二,这就是你不对啦。既然说了,那就讲个明白。今后万一我在城里行事,也能多些小心不是?”

伙计往门外看了看,关上门低声道:“客官,不是我不说,事情都过去好久了。仙师们对这些忌讳,不愿听到下人议论。我今天说出来,您也就当听个笑话”

“大概是几十年前吧,霍、林两位仙师才来不久。除了他们外,城里还有一家财主,姓赵。据说赵家祖上也出过仙师,米仓城过半生意都是他家的”

“后来也不知怎的?赵家老爷就死了,一双儿女踪迹不见,家人、仆役走的走、散的散。赵氏生意没人打理,就慢慢都归了霍、林两位老爷。后来凡是城里赚钱的买卖……反正提前和仙师搞好关系,肯定没有坏处。”

景华点头称善。这又是新的消息,根据自家在形山城的遭遇,伙计的话可信度很高,可以作为参考。

伙计话一说完,立刻感到后悔。

“客官,刚才这话您千万别说是我讲的,不然……”

“放心吧,没几天我就离开,保管不会和人说起。”

小二开开心心离开房间,景华伸出左手,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伙计说得不多,却打开了少年的思路。若真是蠹修劫道,得手后理应早早逃离,去别的洲郡逍遥快活。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作案,不像是单纯求财,反倒有很浓的挑衅意味。

如果按血亲寻仇的思路,应该直接杀上霍、林两家,犯不着一次又一次折腾。况且几次下来无人伤亡,一点不像有仇的模样。

景华感觉脑袋发胀,起身来到内室和衣而卧。

自己究竟不是名侦探柯南,无法从线索里抽丝剥茧、找出真相。据伙计所说,几十年前有家姓赵的,然后莫名其妙地消失。实在找不到思路,就先从这点入手吧。

第四十三章 劫案(二)

一连几天,少年在米仓城内四处寻访,打听当年赵家的消息。可连问数十百姓,对方不是摇头走开,就是讳莫如深。

由于心情焦虑,他在街角转弯过急,和邋遢女丐撞在一处。对方手里的破碗倒扣过来,全撒在景华身上。碗里尽是残羹冷炙,不知她从哪里乞讨来的。

眼见饭食撒落在地,女丐一跤坐倒,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她约摸四五十岁,大板牙、三角眼,让人一见便觉生厌。不过她脚面生满烂疮,脸上、身上全是厚厚的污垢,景华的火气实在发不出来。

相撞实在太巧,时机、地点把握得分寸恰好,少年怀疑有人故意捣鬼。如果事实如此,女丐也是个可怜人,被利用而不自知。景华叹了口气,摸出小块银子丢给对方,转身朝客栈走去。

既然探听不到消息,那便去“请教”本城里的同门好了。既然赵氏家大业大,多数分堂弟子必然知情。

回到客栈换过衣物,景华直接找上霍府。院前管家认识宗门铜牌,不敢有丝毫怠慢,将少年请入正厅奉茶。

刚坐下不久,一个白胖老头疾步奔到门前,深深躬身施礼。

“米仓城分堂霍恩,拜见宗门上使。”

景华起身还礼道:“不敢。在下景华,奉宗门派遣,调查之前的四起劫案。霍堂主,近来有什么进展吗?”

霍恩心中忐忑,暗自偷眼打量“上使”。

怎么宗门上使如此年轻?能被下派的不是“刑罚院”执事,就是“功勋院”弟子,他们至少达到聚灵圆满的境界。眼前这位上使,修为似乎还差了少许。

不论来者何人,都代表宗门权威。想到这里,霍恩的神态又恭敬几分。

“禀告上使,方才我已派人去请林、史两位执事。请尊使稍候,找齐人证、物证,我等立刻过来禀告。”

景华微微点头,落座品茶。过不多时,林琴、史金查两位修士先后到了。林琴是个干巴巴的中年妇人,史金查则上了年纪,脸上皱纹堆累,看上去像个贫苦老农。

景华开门见山,询问案件进展。

林琴哭丧着脸道:“景上使,钱上使曾在此驻留多日,蠹修连影子也不见。商行连进几趟重货,来去都平平安安,没有出事。谁知道他前脚刚走,贼人后脚回来,把城里翻了个底朝天,家底都被他拿走了…”

霍恩连忙接口道:“损失财物倒是小事。只是盗去的物品中,有一件是申师叔订的宝贝,名叫‘蓝月之泪’。最近几日就要上交,到时候宝贝拿不出来,我等实在吃罪不起。”

景华一愣:“申师叔?”

“啊,就是申海隆申师叔。”

“哦”

景华在“火云谷”修炼,曾听到过这个名字。

申海隆入门四五十年,好勇斗狠,还给低阶门徒讲过道法。他名头虽然比不上李克、秦广,也算是筑基前辈中的人物。

难怪米仓城宁可得罪钱达,也要把事情捅出来。真的惹恼了申海隆,他们三个都得倒霉。

景华转向霍恩问道:“霍堂主,蠹修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案,态度十分可疑。米仓城周围我不熟悉,是否有人和本门结仇?所以对方借此报复?”

霍恩一脸茫然道:“不会吧,除了史师兄刚来不久,我与林师妹呆在城里几十年,并未和外人结怨”

“咳咳”

史金查淡淡插口道:“启禀上使,老朽之前在宗门近八十载,一直于灵田任职。三年前才到米仓城,只经营两家米面生意,万没有和蠹修结仇的道理。”

见林琴若有所思,景华追问道:“林执事可有什么线索?比如几十年前的赵家?”

林、霍二人一齐“啊”了出来。

“是…是……啊!”

“不……不是。”

见林琴语无伦次,霍恩也感到尴尬。

“尊使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这个……赵家么,确有其事,不过……和我等并无干系,是……这个……”

景华慢悠悠道:“既然事关案情,霍堂主不妨讲讲,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

霍恩见无法推搪,只能苦笑摇头。

“这几十年前的旧事,赵家虽与我等无关,却和申师叔有些龃龉。那次这个申师叔有一回到米仓城结果赵家不知怎的就散了。这个……详细的过程么我等也不清楚。”

“申海隆师叔么?”

霍、林二人一齐点头。景华再问事情细节,他们却不肯再讲,推脱着说不知道。

眼见问不出更多线索,景华转而查看库房,并询问相关人证。可惜所得与卷宗记录相仿,没什么新的发现。

见天色已晚,少年准备告辞离开,林琴等当然不许。晚间山珍海味自不必提,霍恩专门收拾出一套安静宅院,供“上使”在米仓城使用。

见对方“诚意十足”,景华推拖不过便顺势住下,只退回了几个伺奉的美婢。

******************

安排妥当“上使”起居,再送走史金查,霍、林二人回到内室,把房门关上密议。

林琴沉不住气,坐下便道:“景上使年纪轻轻,倒比那姓钱的还精细,陈年烂账都能翻出来查问?”

霍恩“哼”了一声:“他是胡乱猜测,想搪塞宗门罢了。过去那么久的事情,怎么可能和劫案有关?现在由得他查,能查出来最好,不然依申师叔的性子……”

“不对吧这个毛贼三番四次找上咱们,仔细想想,我都觉得像是报仇。”

“不可能!赵家人又不是我们杀的,真要报仇,直接去宗门找申师叔才对。”

林琴摇头道:“不止是赵家。这些年来,咱们得罪的人也不少。再说了,当年赵家又没死光……”

霍恩脸露鄙夷,语气有些不耐烦。

“都是些凡夫俗子,还能翻出什么花样?‘火雷门’上上下下,哪家不比咱们做得过份?现在应该仔细想想,怎么把上使大人伺候好啦?不然灵石劫案被翻出来,你我两家都得完蛋!”

林琴怒道:“你还有理了?当初要不是你说的,什么贼人已走、想点办法弥补损失,我们哪会落到这步田地?现在倒好,监守自盗的事情做了,好处一分没捞着。”

霍恩翻起白眼道:“我只想在库房打点主意。你倒好,直接去劫宗门贡物,现在还敢怪到我头上来?”

“你!”

第四十四章 劫案(三)

霍、林二人怒目对视,互不相让。

过了好一会儿,霍恩才苦笑道:“都什么时候啦?我们还相互埋怨、推卸责任。私劫灵石事关重大,根本经不起查。此次‘功勋院’严惩钱达,怕是已起了疑心。万一事情败露,我们俩家哪个能跑?”

想到宗门刑罚的酷烈,林琴猛地打了个寒颤。

“那你说怎么办?景上使和之前那个不一样,姓钱的女人、灵石样样来者不拒,拿钱办事也很爽利。结果这事把他坑了,姓景的肯定有所戒备,再送东西还管用么?”

霍恩脸色灰白,语气沉重了几分。

“景上使对婢女没有兴趣,想必是因为年纪幼小,不知其中滋味。还有,他年纪轻轻修为了得,平日肯定下过苦功。灵石对他的吸引力,远不如法宝、灵丹。”

“你的意思是……?”

“林师妹,都到这个地步,你还要隐瞒什么?当年申师叔拍拍屁股走路,赵家那件符器我没找到。除了你,谁还可能得手?”

林琴脸孔涨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霍恩叹了口气,沉声劝道:“符器再好,比不上咱们的身家性命。如果讨得景上使欢心,你我都能免去一场大祸。我准备把‘聚灵丹’拿出来,咱们一同送给上使,希望结个善缘”

“啊”

林琴脸色巨变。

“聚灵丹”润体强神,可以增加灵藏、呼应天地。据前辈介绍,它甚至能突破障碍,帮助凡人感知灵气。虽说成功可能较低,但价值远在自己的符器之上。

“你你不是准备留给孙子?这”

霍恩脸上尽是苦涩,声音更加低沉。

“如果有别的法子,我就算典当家产,也要保住灵丹。之前我们出尔反尔,已让钱达丢了差事。现在送礼给景上使,对方哪会轻易收下。钱达心中憋着火,迟早要来找我们算账,如果景上使不给遮掩一二,破家灭门就在眼前哪……”

说到这里,霍恩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目前最重要的有两条。申师叔那边,只要确定是蠹修偷的宝贝,他老人家大人大量,咱们不会有性命之忧。我隐隐听人提过,申师叔要这个宝贝,是送给小妾当礼物的。只要咱们两家不倒,豁出些家产不要,还怕买不到玉石补偿?另一件更重要,就是把‘灵石失窃’糊弄过去,所有事情都栽到蠹修头上,先过宗门这一关”

林琴连连点头:“师兄说的是,我这就回去把东西送来。”

霍恩把脸埋入手掌,语气带着决绝。

“还有你再查查,该闭嘴的全部弄干净。到时候实在不行,就只能咬牙硬抗!”

******************

晨风拂过书房,翻动桌上的纸笔、书册沙沙作响。

景华双手虚按,收步立直。米仓城灵气稀薄,观想修炼事倍功半。好在步步查探下,案子脉络逐渐显现,不再像先前那样模糊。

前两次劫案看不出问题,伙计们的口供基本吻合。遭劫货物分属霍、林两家,涉及旁证众多,确有人见到蠹修的身影。

第三次很有意思,别的不说,光是几个关键人证或“外出”、或“暴毙”,就使人浮想联翩。鉴于另外三次劫案无人死亡,某些人想照葫芦画瓢,结果留下老大的破绽。

第四次劫案满城皆知,失物中有申海隆的玉石。量几个聚灵门徒没胆子作怪,不会去得罪宗门师伯。

蠹修身份无法确定。从几次动手的时机判断,其对城内一举一动十分清楚。即便不是本地人,也对米仓城相当熟悉。接二连三劫去财物,大有死缠不休的趋势,里面肯定有蹊跷。可惜目前没有线索,“赵氏巨变”时隔太久、家败人散,要查也无从查起。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效仿钱达、假装离开,再回头设局布网,看看蠹修是否出现。此法需要米仓城配合,尤其不能有丝毫泄露。一次不成,后面再没任何机会。

可蠹修深悉城中动向,里边一定有人通风报信。能否瞒过其耳目,少年心中没有把握。也许先暗中查访,让霍、林等找出“探子”,甚至放点假消息出去,顺藤摸瓜更为有效。

默然思索间,仆从进来禀报,说霍、林二人前来拜访。景华正要找他们商量,对方一大早急着过来,难道是有什么消息?

三人在正厅落座,寒暄几句后霍恩站起身来。

“景上使,今日我等冒昧叨扰,其实是来向您赔罪的。”

“霍堂主,这话从何说起?”

林琴也跟着站起,深深弯下腰去。

“昨日上使问起赵家旧事,因为牵涉门中前辈,我等没敢多嘴。可您为办案而来,行事出于公心。我们回去思前想后,实在不该隐瞒真相。望上使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景华连说不怪,二人脸色好看许多。霍恩、林琴重新落座,脸上尽是笑容,模样十分恭谦。

“说起申师叔,他出身米仓城,家中贫寒,幼时曾受过赵家的欺凌。后来他修为大涨、回城报仇,因此才有赵家败亡的旧事。”

景华点头道:“原来如此,想必申师叔不会留下后患,是我想岔了”

林琴赔笑道:“那倒也未必。申师叔恩怨分明、只诛首恶,赵家人后来大都自行散了。他们要么另寻生计,要么沦为流民。几十年下来,不知都到了哪里”

霍恩再次接过活头,痛斥蠹修阴险无耻,谋夺宗门财物。林琴在一旁帮腔,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住讲述米仓城如何清苦,他们如何不易。

景华坐着默默旁听,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暗中奇怪。既然无助于案情,话说了等于没说,他们两个来干什么的?

霍恩察言观色,发现上使只随声附和,没做任何评价,不禁有点失望。

对方年级轻轻,却没有少年的热血冲动。自己说了半天,他始终面带微笑,偶尔回应两句,却不急不徐,情绪上不见任何波动。原本计划言语相激,让少年“同仇敌忾”,然后“大包大揽”,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

想到这里,霍恩咬了咬牙,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锦囊。

第四十五章 劫案(四)

“景上使”

锦囊摆在桌上、解开绳扣,露出里面的玉盒。霍恩再次站起,深深弯下腰去。

“我等负责驻守米仓城、疏于防范,致使宗门蒙受损失,上使因而长途奔劳。我和林师妹万分惭愧,不知如何表达歉意。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钱达流放”教训在前,景华哪里肯收、连连推辞。霍恩见景华坚决不受,暗暗咬了咬牙,一撩衣服跪了下来。旁边林琴见了,慌忙也跟着跪倒施礼。

“咚咚咚”

霍恩连磕响头,苦苦哀求。

“景上使,我等自知头脑糊涂、行事昏聩。但如今货物、灵石都已丢失,我们再后悔也是迟了。眼下两户人家、三百多口性命,都握在上使您手里。我们自知罪孽深重,绝不敢拖累上使,只求您能在适当时美言几句、遮掩一二。我等合家老小,永世难忘这大恩大德啊!上使……”

景华心中暗自佩服。

“头脑糊涂、行事昏聩、遮掩一二……”,霍堂主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自己对灵石劫案多是推测,并没有真凭实据。虽然确有办法挖出真相,但对方提前预备,话又说得如此明白,倒是不必再推辞。

颠倒黑白的事授人以柄,轻易不能沾手。但米仓城之行还要仰仗分堂协助,遇事适当装装糊涂,倒是可以考虑接受。

想到这里,景华伸手搀起二人。

“霍堂主、林师姐,你们不必太过担心。蠹修能多次得手,显然十分了解城内状况。况且他狡猾阴险、盗去许多财物,肯定走不太远,我们从长计议,一定可以找出线索。”

见上使不再推辞“薄礼”,霍、林二人喜上眉梢。三人重新落座,讨论今后的对策。

有了前面的铺垫,气氛自然融洽许多。景华问起之前的遭遇,两名修士连连摇头,似乎过程极为不顺。

霍恩悻悻道:“我们详细盘问伙计,他说昏倒之前确实撇到两眼。蠹修步履蹒跚,似乎来自米仓城方向。我们随后封锁城池,连着戒严搜查好几天,瘸子抓了一堆,结果毫无所获”

林琴接着道:“是啊,我们还请来朋友,研究现场残存的迷药。结果发现此药十分罕见,立谷郡附近未曾见过,根本无从查起。”

少年沉吟半晌,提出“设点布局”、“监视排查”的想法。霍、林二人连声称秒,三人聚在一处、商议细节。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霍恩、林琴才起身告辞。

送走二人,景华走进屋内,轻轻打开玉盒。

一根红色细针映入眼帘,约摸小指长短,比普通绣花针粗上两圈。景华眉头微皱,此物上篆刻玄文,一看就知是件符器。只是针、丝、巾、帕之类多为女子所用,送给自己似乎不太合适。

拿起细针,感觉非金非玉、异常沉重,好像铁棒在手。旁边有一枚白色玉简,景华神识扫过、微微动容。

原来此针质地非凡,出自妖兽“嗜血夺命蜂”的尾部,奇毒无比,是它的天赋神通。天赋神通为妖兽独有,如同形山城猪妖能射出尖牙、既快且准。

猪妖只有一转修为,若是不死,尖牙可以再生。尾针如果射出,蜂妖就会死去。以生命为代价的神通,威力自不待言。“嗜血夺命蜂”是群居妖类,多数修为只有一转,但连二转妖兽看到它们,也会选择远远避开。

符器难制,不知炼化多少蜂妖血针,才能造出完整的一支。玉简中说得明白,“血蜂针”对灵力契合完好,虽是符器,威力却接近法器。同样因为其过于霸道,对修为有特殊要求,聚灵修士勉强可用。

更难得的是“血蜂针”材质优良,炼制修士手段高超,符器可以进一步加以祭炼、提升威力。

玉简里不厌其烦,介绍提升威力的细节。看得出来,前主人对此物相当珍惜,针体一尘不染、晶莹剔透,曾下过大功夫护理、保养。

即便最普通的法器,价格也在百枚灵石之上。由于修为不足、景华并未考虑购买,结果在宗门比试中里吃了大亏。

“血蜂针”适逢其会,像量身订做一般。少年脸露微笑,霍、林二人确会揣摩人心。

放下细针,景华又取出一个玉瓶。玉瓶小巧玲珑、细腻油润,只算瓶子本身,便是件不错的珍宝。打开瓶盖,露出一颗白色丹丸,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聚灵丹”!

景华一眼认了出来。当年在形山城,曾有散修向“一善堂”求购此丹,而且愿出高价。可灵药难得,景氏没有货源,生意只能作罢。

“聚灵丹”功效自不必说。它的配方、制法独特,只藏于宗门、世家的府库,“一善堂”无法炼制。况且仅以价格而论,一颗灵丹超过二百枚灵石,普通修士根本买不起。

无论景氏、王氏、还是其他世家,得到“聚灵丹”后,多是留给子孙服用。要么突破修为瓶颈,要么打开修行壁障,轻易不会转手他人。

“血蜂针”、“聚灵丹”,合起来接近三百枚灵石。在形山城内,能拿出这笔钱的,大概只有云庸、王氏和景家。以聚灵门徒的俸禄计算,“薄礼”绝对算得上大手笔。

舍出如此重礼,只为换几句“美言”,霍、林两家下的筹码不可谓不大。少年左手执针、右手捧丹,心中颇为意动。难怪钱达肯出力帮忙,轻易判下结论,这个“糊涂”值得一装。

想到钱达,景华忽地反应过来。

朱武下派“特殊差事”,其中用意不可不防。一旦自己和钱达一样,糊里糊涂返回宗门。事情稍有变化,“功勋院”惩罚时绝不会留手。“流放”的教训就在前面,万万不能重蹈覆辙。

少年放下礼物,在屋中缓缓来回踱步。

这么看来必须要下些功夫,找到解决劫案的办法。即便不能破案,也得有个合适的交代。否则宁可舍去财物,不可置自己于险地。

景华默默沉思,该从哪里入手呢?按霍恩的说法,曾有伙计目睹贼人靠近。难道其藏身所在,介于案发地和米仓城之间?

想到这里,少年不再等待。他收拾好桌上物品,迅速出府往城东而去。

第四十六章 劫案(五)

米仓城地处平原,周围遍布田野、丘陵。山岚叠嶂、高低起伏,其上草木繁密、巨树丛生。无论走到哪里,入目处都是成片的翠绿,不见任何异常。

景华在城外转了数圈,顺道拜访了另一位宗门执事史金查。史金查年岁较大,面对“上使”毫不局促。他来米仓城时日较晚,与劫案没啥瓜葛,因此显得从容不迫。

二人聊了片刻,少年便摸到对方的心态。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史金查既不愿得罪“上使”,又不想出力帮忙,回答的都是些表面功夫。

出了史府来到城外,景华独立山坡,心中略感迷茫。

城中一共三个同门,两人牵涉劫案,想得是如何“推卸罪责”。史金查相对清白,本应是查案助力。可惜对方只求独善其身,不会出死力追查蠹修。

再说城外四周范围过大,适合藏身的地域太多。即便投入十倍人力搜索,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起不到多大作用。

见微知著,低阶弟子和高阶修士的差距,由此便能窥测一二。典籍记载,高阶修士法通天地,掌握许多特殊神通、道术。其中有数项可反漱时光、追本探源,比如其中有一项名为“回光留影”,可以再现过去发生的细节。用来追查真相,蠹修几乎无所遁形。

可惜掌握此类道术的修士,最低也是结丹宗师。不提宗师是否肯放下身段,涉足米仓城的琐事。就算对方急公好义、愿意帮忙,到底哪位前辈身怀此术,低阶弟子根本一无所知。

缺乏必要的线索,无法推测具体方位,大肆搜索其实是浪费时间。与其漫无目的地乱走,不如回到城中,等候城中分堂的消息。

景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米仓城走来。

离城半里有个破旧竹亭,供往来路人歇脚。景华一路疾行,远远便发现亭中有人。离得近了身影愈加熟悉,对方约莫四五十岁,盘腿坐在竹亭当中,手拿馒头“呵呵”傻笑。

景华撇了一眼,立即认出她是曾冲撞自己的女丐。她与数日前略有差别,身上衣物虽不华丽,但干净整洁;脚下套一双着草鞋,看上去顺眼几分。

女丐见少年望向自己,笑得更加欢畅,口水从嘴角边滴答而下。她从怀里取出一张浅绿信笺,冲着景华“嗬嗬”乱叫。

少年微感意外,难道说对方“知恩图报”,用“藏宝图”偿还当日的施舍?浅绿信笺不像“古籍宝图”,倒似高门大户常用的家书,忽然出现在女丐手中,感觉有些突兀。

景华上前接过信笺,里面只有十来个大字。

“今夜亥时,请道友过府一叙。”

落款人叫赵星显,后面是一副草图,标明会面地点。景华粗略扫了几眼,地方应该位于城南不远的丘陵中。

赵星显?名字并不陌生,霍、林二人曾数次提及,是数十年前赵氏的当家人。当年变故发生,他老父已然年迈,他和妹妹赵星倩、妹夫贾元主持赵家的生意。

按林琴所说,当年赵星显三十出头。几十年过去,此人就算不死,也到了耄耋之年。消失多年的白首老翁,如今突然现身,他想干什么?

景华心中转过无数念头。若是信笺属实,那么之前种种猜测,都能有个合理的解释。赵星显回来肯定有所图谋。报仇?申冤?还有,他找自己有何目的?

******************

戊时三刻,天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少年提前到达城南,站在山腰举目四望。

山岭不高,上面遍布巨树长草。树林中影影绰绰,可以看到茅屋的轮廓。夜色昏暗,林间透出微弱光亮,似乎点着一盏灯火。

出门前景华为防止意外,未告知霍恩等人,只和史金查打了个招呼。赵星显派女丐联系自己,似乎也只愿单独会面。既然有“和谈”的可能,景华不愿惹恼这位赵氏家主。

根据霍、林二人的讲述,赵星显并无修为,没有任何威胁。若蠹修劫案与其有关,他身边可能存在修士帮手。

远望林中灯火,少年心里默默盘算。经过三江城遇劫的教训,常用的符箓、丹药都已备齐。为以防万一,离开前还带上了“血蜂针”。

景华曾抽空运使飞针,威力果然非同凡响,不逊于当日裴磊的木尺。可惜一击之下,全身灵藏耗去七成,同时手脚酸软、气力不振。

此物能作预备的底牌,不可胡乱使用。只要能争取片刻功夫,史金查赶来支援,自己就能脱离险境。

正思索间,林中传来淡淡的声响。

“景道友既然到了,还在犹豫什么?”

景华双目微缩。以灵力为基,传音十数丈,对方明显是个修士。

赵星显、修士,两条加在一起,十之八九与劫案有关。不过事到临头,无暇思考其它。少年定了定神,朗声应道:“景某冒昧而来,还请前辈见谅。”

周身上下准备妥当,景华迈步走入树林。茅屋宽敞结实、中门大开,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屋中只有一人,四五十岁年纪,豹头环眼,虎背熊腰,长得十分魁梧。从传来灵压判断,对方应是一名聚灵圆满的修士。

他身穿灰色短衫,粗壮的四肢暴露在外,超出常人许多。远远望去,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景华立刻意识到,此人可能是个武修。不过他右腿齐根而断,手脚呈现出灰蒙蒙的褐色,不知是什么缘故。

“‘火雷门’弟子景华,拜见赵前辈。”

出发之前,景华打定注意先礼后兵,尽量和平解决。因此他迈进茅屋,首先躬身施礼、做足姿态。

中年男子并未起身,只是缓缓摇头。

“鄙贱加身而不怒、陌路相邀而不惧,景道友,仅凭这两点,老夫便远远不及,当不得前辈。世上口蜜腹剑之人太多,心怀怜悯、行事坦荡之辈却少。老夫赵星显,你在米仓城打探多日,应该对赵家有所了解吧?”

赵星显是武修?这和霍恩等所言相差太多。景华不及思索,斟酌着回答道:“晚辈听人提起,赵家和本门申师叔有些不睦,以至发生龃龉。至于详细内情,外人多语焉不详”

“哈哈”

赵星显仰天打了个哈哈,脸上尽是冷笑。

“不睦?龃龉?城里两个吸血鬼贪得无厌,是这么和你说的?哈哈,好一个不睦!我赵家五条人命,上下两三百口失散流离,一句不睦打发得干干净净,好!好得很”

景华心里“咯噔”一下,脸色愈加肃穆。

“还请前辈告知详情。”

赵星显闭上眼睛,尽量放缓语气。

“好,就请景道友听听赵家的遭遇,品评一下你那位‘申师叔’的所作所为。”

第四十七章 劫案(六)

烛火摇曳,将赵星显的身影映在墙上,左右微微幌动。

“我赵氏先祖曾为筑基修士,虽然一介散人与‘火雷门’无关,可双方相处十分融洽。曾祖在世时,常和你门中修士往来、彼此切磋。代代相传,赵家成为米仓城大族,城中六成以上的买卖,都有我赵家的份子在内”

“可惜我等子孙不肖,无人身具修行资质。申海隆那个畜生,当初不过是佃户之子。我父亲巡查农庄,偶然发现他身具火灵根,当即把他领回家中、悉心培育”

“景道友,你一路修炼至今,当知培养修士的代价。我父亲确有私心,希望引进外来血脉、重振家族,对那畜生几乎有求必应。不但买来各类典籍供其参考,还收集种种灵药,助其打牢根基。那畜生机灵的很,进府不久主动拜了义父,每日假惺惺地嘘寒问暖”

“申海隆在我家四年,隐藏的本性逐渐暴露。他不但贪婪刻薄,而且睚眦必报。府中仆役稍不如意,殴打喝骂是家常便饭,动辄还害人性命”

“我父亲后悔不已。但他念着一点螟蛉之情,总觉得府内没有修士指点,怕耽误人家的前程,于是举荐他进‘火雷门’修炼。景道友,我赵家如此待人,你觉得如何?”

景华毫不犹豫道:“如果情况属实,没有赵家提携,申师叔可能无缘修行之门,他当寻机报答。”

赵星显微微点头,动作略显僵硬。

“赵家所为并非大公无私,确有结个善缘,日后相互帮衬的意思。不过那畜生去火雷门之前,曾向我父亲求亲,希望能娶我妹妹为妾。我妹妹当时已经订亲,而且我们明知对方的底细,怎么可能答应做妾?”

“那畜生年级渐长、心机深沉,被拒后毫无异状。我当时在其身侧,发现他右拳紧握,皮肉全被指甲抠破。正因为这点,父亲才下决心放我出去,寻求修炼的机缘。”

景华恍然道:“前辈,你……”

“不错,老夫那时虽能存思观想,却无法主动感知天地灵气,只能选择武修的路子。武修对应上古血脉,没有合适的功法无法修炼。况且各武修宗门没落,立谷郡周围没有线索,这才耽搁下来。”

景华一阵默然,心中暗自提神戒备。

修仙证道之说源于太古,那时既有天地灾劫、生老病死,又有凶兽肆虐、妖魔横行,加上其他智慧种族欺凌压迫,凡人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逆境成人。无数先贤前仆后继,锲而不舍地追寻存续之道,希望脱离凡尘、直至彼岸。历经数代大智慧、大神通的豪杰苦苦探索,终于发展出数种修行法门。

人生于天地之间,以天地玄灵易筋洗髓、养魂炼体。灵气运载于身,逐步化为精气神三源。

精者,勾通天地灵气为基,强筋健骨、筑基重生。修炼者多以身躯为本、崇尚自然,以追求神魔之源为终极目标。他们被称为武修,山野大妖、河泽巨怪多走得是这个路数。

气者,以自身为支点,撬动天地玄灵、圆转指挥如意。修炼者聚灵感悟,参考万物生灭、星河运转的道理。极尽所思所悟,可生无穷神通,览天盖地、消遥自在。他们被称为灵修,智慧种族、甚至一些聪睿异兽遵循此路法门。

神者,精气双修。生大智慧、得大神通,窥大道之门,纵横睥睨、傲立天地。太古时期传说的豪杰枭雄、魔妖至尊,都是精气双修、法武俱通的半神之体。这类修士被称为道修,是真正成神证道的存在。

时过境迁,数万年前天地崩坏,道修从此日渐稀少。不仅如此,崩坏还使传承断绝、武修式微。

武修、灵修各有所长、相互制约。灵修存思观想,聚灵炼体即可走上修行正途,武修则不然。

由于其以自身为根基,追求神魔之源的力量,从一开始,武修就需要合适的功法。初期只要大而化之,不与血脉冲突即可。

随着境界不断提高,武修功法愈加严苛,要求与自身血脉契合度极高。甚至有传言说,到达一定阶段后,武修将去芜存真,自行寻找进阶法门。

再加上武修磨炼筋骨,所需灵药繁多,普通百姓根本负担不起。因此随着时光流逝,武修逐步江河日下,如今只剩一些没落门派。常有散修福缘深厚,获得上古武修传承。可他们势单力孤,终究不能改变大势。

有失必有得,纯以战力而论,武修在筑基前超越灵修。筑基期之后,两者差距逐渐拉近,在结丹期达到平衡。

景华心中念头急转。赵星显身为武修,以聚灵圆满的境界,应该稳压自己一筹。但他右腿残疾,是个极大的破绽。万一说翻了动手,可以加以利用。

不知不觉间,赵星显的声音愈加嘶哑。

“可惜等我获得机缘,学成归来时,赵家只剩几座孤伶伶的坟头,上下三百多口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昔日城中的大半生意,多转到霍恩、林琴族下”

景华插口问道:“前辈既然出门在外,怎么获知当年的境况?”

赵星显目注景华,良久才收回目光。

“赵氏经营米仓城多年,分家别过的旁支、独立成家的仆从不知有多少。你‘火雷门’一道禁口令,想瞒住天下所有人么?”

景华退后一步,躬身施礼。

“晚辈只是想知道实情,并没有别的意思。”

赵星显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三十年前,申海隆那畜生返回米仓城,大摇大摆地进了赵家。他修炼小有所成,赵家只能热情款待。这畜生兽性勃发,就在晚宴上发难,将旁人全部制住后,当着他们的面狂施暴行”

“我妹妹不堪受辱、咬伤了他,更加激怒那畜生,把在场诸人屠戮一空。家中老父、妹妹和妹夫全部惨死,老夫亲子与侄女还是孩童,这畜生也没有放过、一一虐杀。如果不是他急着治伤,只怕其他亲眷也难逃毒手。几个侍候的丫鬟、仆役侥幸逃生,躲进城外的田庄,从此隐姓埋名,老夫后来才能知道原委”

赵星显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语。

第四十八章 劫案(七)

少年愕然抬头,只见赵星显双目圆睁,直盯着自己的脸孔。

“只恨老夫无能,被困一处洞府数十年,没本事回来保护家人。景道友,似申海隆这等畜生,老夫该不该找他报仇?”

景华知道不能迟疑,立刻正色答道:“如果一切如前辈所言,报仇雪恨天经地义,即便杀了他也不为过。”

赵星显苦笑一声道:“好!好!老夫总算没看错人。景道友,老夫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成全。”

“前辈请讲。”

“你也看到了,老夫不但残废,而且身中剧毒。能活到何时尚不知晓,有心报仇却无力回天。景道友如果以道心明誓,将来时机恰当,助我赵家讨回公道,老夫必有厚报。”

景华不禁一愣。

月前对方大发神威,连续劫走米仓城的财货,霍恩、林琴束手无策,哪像身中剧毒、命在旦夕的模样?而且所谓“以道心明誓”,不过是几句空洞言语,并无多少实际约束力。

据说修士修炼到高深境界,渡劫时会有心魔附体。如果道心不够圆满坚定,被心魔寻到破绽,修士便可能性情大变、成为魔头。

可至少得结丹宗师冲关破障,才会遇到这样的麻烦。少年的境界相差太远,“道心誓言”近乎儿戏、毫无作用。

见景华没有作声,赵星显加重语气道:“放任申海隆之辈不管,只会害死更多无辜百姓。老夫在米仓城接连出手,本希望把他引来,借阵法拼个同归于尽,只恨时不与我。景道友,老夫不敢强求什么,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你恰逢其会,能想起赵氏全家的遭遇,为世间除却一个祸害。”

景华摸不清对方的意图,岔开话题问道:“前辈,既然你身怀大仇,为什么没有到火云谷去,找申师叔求个了断?”

“呵呵呵”

赵星显苦笑两声道:“老夫回来后,在火云谷外等了许久。这畜生不知在做什么,数年来足不出户。若是冒然冲入谷内,老夫修为差他不少,单打独斗已很勉强,碰上外人插手更毫无胜算,白白便宜那个畜生”

“白白浪费两年时光,老夫便下定决心,去东海道一处凶地寻找‘百尺竿头’,希望借灵药有所突破。可惜药没拿到,还被妖兽‘金顶岩蛇’咬伤,连行动都大受影响,无奈才转回米仓城。”

景华暗自吃惊。“百尺竿头”是天生灵草,药力霸道无比,修士可以直接服食。据说筑基期以下的低阶弟子,只需服食一株成年的“百尺竿头”,修为必定能提升一阶,代价是道基受损、此后再无上进可能。

即便如此,灵草依旧十分抢手。许多被困瓶颈、不得寸进的低阶修士,把它视为最后的突破希望。普通坊市少有“百尺竿头”售卖,只在一些博卖会中偶然出现。赵星显如此作为,只怕是孤注一掷,存了进阶后就去拼命的心思。

“按前辈所言,霍恩、林琴也难逃干系,赵老何不除恶务尽、把事情闹大?血案传扬出去,说不定申师叔就会前来。”

“你当老夫和畜生一样,做事丧失人性、不讲道理么?两个吸血鬼侵占赵氏家产,老夫直接拿回来就是。当年家父早已明白,赵氏限于实力、不可能永远坐大。所以他逐步淡出,还与‘火雷门’合作一些买卖。否则霍、林乘机动手时,哪会那么轻车熟路?”

景华弄清所有疑问,心中忽地灵光一闪。莫非对方言语相诱,是为看看自己的立场。若是这样,眼下要紧是解决城中劫案,不妨先“求同存异”。

“多谢前辈解惑,景某愿助一臂之力。”

赵星显长出一口气,像是卸下千斤的重担。

“好好多谢景少侠的援手,老夫必有补报。”

他抬起右臂,从手腕上褪下一枚黑色手环。随后老者又取出一封信笺,端详良久后放在桌上。景华凝神望去,手环由八块薄玉环绕而成,看不出什么异状。

“昔年老夫外出游历,误入一处中古洞府,这枚‘八马手环’得自其中。每块黑玉封印一处空间,只有丈许见方,没法和‘乾坤袋’、“须弥兜”之类相比,带着外出却方便不少。手环上炼有一层封禁,解封之法记在信上”

景华恍然大悟。

难怪遇劫货物踪迹全无,附近却找不到车辙脚印,原来对方有宝贝在手。空间类指环、锦囊价格极高,景华至今都未曾见过。不知赵星显走了什么运道,能得到这么一件。

少年转念一想,“八马”手环如此珍贵,对方岂能轻易交与他人?其中定有古怪。未等他想明白,赵星显的语速已然加快。

“景少侠,之前取来的货物、灵石都存在手环中。我知道你为此而来。手环现在交付给你,里面的财物任你处置”

“老夫在外蹉跎多年,大部分时间困居洞府。其中虽有武修传承,但那位前辈布下阵法,未到境界不得外出。等我学有所成、脱困而出,一切都已太晚。前辈留下的功诀、阵法等等,我也放在手环里,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景华愈发觉得诡异。老者不像在商议报仇,而似在交代后事,完全一副命在顷刻的模样。难道自己预料有误,对方另有所图?

赵星显把话说完,脸上竟露出罕见的笑容。

世事无常,本以为自己谋定后动,能诱使申海隆前来米仓城。谁知道几次出手,仇人没有如愿前来,反而牵动旧日潜伏的毒伤。毒伤一发不可收拾,连出门行走都会加剧蛇毒发作。

早年间他一心复仇,不曾留下传承衣钵。米仓城中散修太少,急切间找不到合适人选。至于“火雷门”霍、林、钱等心肠歹毒、贪得无厌,完全不值得托付。

谁知峰回路转,火云谷竟派出一个年轻弟子。几次有意试探,他发现景华人品还算纯良。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只能孤注一掷、把希望寄托在少年身上。毒伤发作太急,赵星显已算竭尽全力,成败只能听天由命。

“过去数年,老夫每晚夜不能寐,活得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无时无刻不在痛苦当中。如非大仇未报,只怕早已支撑不住。其实当年获知噩耗时,老夫就已经死了。多亏景少侠愿意相助,老夫终于可以安心离开,去和家人们团聚。景少侠,万事多加小心”

“赵前辈,你”

第四十九章 聚灵圆满

景华话音未落,赵星显缓缓闭上眼睛。

黑气从颈底漫延开来、几乎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充斥脖项、脸孔。过不多时,老者整个身体全化作土褐色,灵力波动逐渐消散。

少年默然肃立。

原来赵星显早已毒入骨髓,无药可救。之前怕是在用意志强撑,一旦心愿达成,立时散功丧命。自己甚至还未“道心明誓”,但话已出口,日后必须有个交待。

景华缓步上前,神识扫过“八马手环”,符纸、灵石、兽皮等等货物俱在。有了这些,自己足可向宗门交差。少年沉思片刻,按信笺记载将货物从手环内摄出,随后大步来打屋外。

“啪”

一团亮光在黑暗中窜起,方圆里许清晰可见。这是景华和史金查约定的暗号,一响说明事情进展顺利,两响、三响则预示情况紧急,必须立刻回城召唤人手。

霍、林二人牵扯过深,景华不敢托付他们。史金查虽然老迈油滑,却和劫案没有瓜葛。少年孤身前来会见“蠹修”,不得不小心谨慎。

功夫不大,史金查来到屋外。他见景华安然无恙,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景上使,案子查得如何?”

“一切顺利。蠹修已然坠崖毙命,贼脏尽数藏在屋中”

“什么?坠崖?”

史金查大吃一惊。劫案持续至今,数位同门竭尽全力都没结果。景上使不过来了几天,竟然成功破案、尽获贼脏?

“是啊,史师兄请随我来”

景华已将赵星显的遗骸收敛,为避免麻烦,故意说成坠崖。他不愿纠缠“尸体”问题,转身把史金查引进屋内。

“啊”

史金查目光一扫,双手禁不住颤抖起来。只见木屋内横七竖八,满地都是包裹、货物。其中有几个长盒装饰华丽,是“火雷门”押运灵石的特制铜箱。

他虽未参与霍、林二人的密谋,但身处米仓城,消息并不闭塞。劫案涉及财货之多之巨,史金查其实心知肚明。如今泼天巨富摆在眼前,老史头再也按捺不住贪欲。

史金查长年公职宗门灵田,修为始终停滞在“灵粹”境界。史氏家族别无修士,相比其他宗门师兄弟,史家的家境要“寒酸”许多。

如今乍见一注横财,老史头不禁浮想联翩。他年纪已老,靠宗门俸禄只能养家,无法购置高阶灵丹、培育后辈子弟。眼前财货超过他一辈子的俸禄,如果能顺利“拿下”,不仅“灵丹”不是问题,而且史家今后数十年吃穿不愁,将成为米仓城的大富之族。

霍恩、林琴不知道“景上使”的底细,史金查却一清二楚。景华不过是入门不久的新进后辈,凑巧接手他留下的灵田差事。一个入门三载的聚灵弟子,史金查心中自然缺乏敬意。

眼见景华背对自己,忙于指点地上的财货。老史头心中念头急转,倏地拿定主意。

“史师兄,皮毛、符纸、还有一些珠宝玉器,基本和”

少年刚刚解决劫案,情绪上有所放松。他让史金查进来木屋,本想交待剩下的杂事,顺便能做个人证。不想话说到一半,心中忽然警兆大起。

景华神识强大,对危险的感应极其敏锐。警兆方起,他已同时作出反应。少年双足发力,倏地朝前迅速跃起。

“嚓”

“噔噔噔”

黑芒闪过,鲜血迸流。景华背后出现一道刀痕,由左肋直至右臂上方。伤口深达半寸,几乎可以看见白骨。少年忽遭重创,脚下失去重心,朝前踉跄了几步。

“你史师兄!你做什么?”

“哈哈哈”

史金查手握一柄黑刃,面容扭曲无比得意。

背后一击没有杀掉景华,让他有些意外。黑刃名为“蛇牙”,是把不错的符器,上面还淬有剧毒。对方身受重伤,脸上已浮现一层黑气,显然中毒不浅。加上两人修为时日差距悬殊,老史头自觉胜券在握。

“财货无主,白白浪费实在可惜。景师弟你放心上路吧,老朽自会”

“唰”

话音未落,一道灵光加持在景华身上。少年脸上的黑气迅速消失,四周弥漫起清新的气息。

史金查脸色一变,对方加持了“清净甘霖符”。此为水系高阶符箓,专门用来祛除毒素、恢复伤势,景华一个新进弟子,怎么会专门备有解读符箓?

老史头应变迅速。他把“蛇牙”一横,纵身朝景华扑了过来。毒素可以祛除,伤势却无法迅速复原。只要立刻杀了对方,屋内财货都将归史氏所有。

史金查修炼多年,出手十分老到。他身在半空连发两符,封死了景华的退路。“蛇牙”刀尖对准颈脖,誓要一刀解决问题。

“唰”

老史头对面忽然爆起白光,遮蔽了前进的视线。史金查嘴角上翘、微微冷笑,一张“明光符”而已,景家小儿莫非还想苟延残喘不成?

他微合双目、避开强光,继续朝前大步突进。景华已然身受重伤,只要迫近他身边,小儿断无半分机会。

“嗖!”

如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史金查忽闻一道风声,紧接着眼前红光闪动。

“噗”

老史头颈脖中央微微一麻,浑身气力莫名散去。他心中惊骇莫名,却发现自己叫不出声响。

“噗通”

史金查身躯猛地朝前栽倒,撞翻了一个货箱。他四肢连续抽搐,颈脖上渗出几点血迹,很快便声息全无。

景华缓缓坐直,抬手收回“血蜂针”。符器威力固然巨大,消耗灵藏却直逼法器。

少年受伤在先,而且中毒颇深,危急时刻左手掌心再次冒出亮光,一滴诡异清流缓解了伤势。再加上他在宗门得过不少高阶符箓,因此能从容反击。不过发出符器后少年筋疲力尽,几乎无法坐直躯体。

原本为蠹修准备的“杀招”,最后竟用在同门身上,世事变化太过诡异。万幸此时只有史金查一人,如果多来两个,景华已失去自保能力,后果不堪设想。

少年休息片刻,倏地取出“聚灵丹”,张口吞入腹中。劫案真相大白,之前的顾虑不复存在。眼下需要提升实力,防止出现类似事件。

清凉感由内而外,慢慢滋润全身。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灵气疯狂涌入、澎湃无比,在周身疾速运转。其中部分凝聚为滴、汇集成液,在五脏六腑内消失不见。

两年前服用“凝露汇灵丹”后,灵藏隐隐有液化趋势。此刻犹如千里跬步、高塔砾石,踏出关键的一步。

景华全身皮肉、筋骨慢慢收缩、舒张,来回不停往复。神魂深处忽有所感,畅快无碍久久不散,背后的伤势都愈合了大半。

聚灵圆满。

九岁观想、时隔八年,今日水到渠成,达到圆满境界。速度虽谈不上惊世骇俗,但在“火雷门”诸多修士中,足可位列前百。此为修士进阶首道关隘,能克服的弟子十不存一。如今大功告成,只等找到自身契机,便可一步飞跃、直通筑基。

景华闭上双眼,以神识感应内外。

原本周身像一处“漩涡”,吸收天地灵气。如今“漩涡”分出五处,分别位于头顶、咽喉、胸口、脐下、股上,灵气分别澎湃涌入,带来全新的灵觉。

在此之前,少年只能模糊感应灵力存在,无法确切其具体变化。无论用符、用器,多是后知后觉,等到出手后方知轻重,无法做到收发由心。

此刻感官升华,和之前截然不同。体内每一丝灵藏转换、变化,神识都能深入其间、感应细微。识海内甚至出现点点翠色,发出耀目的星光,循环复始、神秘莫测。虽然灵藏增加不过半成,但境界上却有焕然一新、改天换地的变化。

再睁眼时,黎明破晓。

景华戴上“八马手环”,大步走出茅屋。此处人迹罕至,是个“窝藏贼赃”的好地方。

******************

看着满屋的灵石、珍宝和货物,霍恩、林琴喜出望外,站在桌旁张口结舌,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史金查的尸体就在门口,霍、林二人欣喜之余,心下不禁百味杂陈。

史金查没有参与“劫案”,二人深恐他事后举报,正在思索“封口”的办法。没想“上使”传来消息,不仅杀死蠹修、找到财货,而且史师兄还“因公殉职”了。

两人没口子地称赞景华,足智多谋、文武双全、少年有为等等喷涌而出、连绵不绝,却对其描述的“破案经历”兴趣缺缺。他们不关心史金查的死因,只要能保全自身,说史师兄就是蠹修也行。

景华乐得不加解释,自己的说辞看似有鼻子有眼,但若有人详加盘问,一不留神就会露出马脚。

赵星显的尸体已然火化埋葬,对两个同门叙述经过,则变为追捕蠹修、击落悬崖等等。霍恩、林琴一一盘点货物、检查灵石,核对无误后,三人一齐撰写宗门信笺。

除了少年“神勇无敌、算无遗策”之外,米仓城三人也捞到尽忠职守、发现贼踪的功劳。在信笺末尾,三人各自留下灵力印记,算是给“劫案”敲砖钉角。

景华特意叮嘱,暂时不要泄露消息,在茅屋四周多观察几日,看看有无同伙前来。霍恩正愁没有足够的功绩,当下满口应承、分头布置人手埋伏监视。

少年转身便踏上归途、星夜兼程,数日内回到火云谷。接差事时他被“摆了一道”,眼下不能重蹈覆辙。

第五十章 有花堪折

火云谷,内门弟子居所。

可儿见景华突然归来,当然喜不自胜,一下投入怀抱。景华却没有着急亲热,耳语一番后女修心领神会,转身出门而去。

她在“功勋院”转了几圈,确定朱武不在院中。少年这才带着信件,火速前往宗门复命。

当值修士勘验过后,不免有些奇怪。办案差事稍显复杂,似乎对“新进弟子”不太合适。可他没有多加评论,直接把景华带入内院,向院中执事汇报。

“功勋院”掌院原为长老李红松,他外出多时未归,此处暂由筑基师叔李克代管。看过景华带来的信件,又调阅了相关卷宗,李克简单问起事情经过。

景华丝毫不加隐瞒,原原本本把自己伤愈复职、接到差事的事说了。至于米仓城的种种变化,少年几句带过、没有多谈。

李克思索片刻、微微颔首,安慰几句便销案归档。他嘱咐少年回去好好休息,有空多和宗门子弟来往。

“代管掌院”亲自过问,相关事务处理很快。三日后宗门回信送达,景华当即出门朝“功勋院”而来。

路过山口,少年碰巧遇上石大根。他和一个女修携手同行,二人正在林边说话。

景华在火云谷内多闭门修炼,熟识的师兄弟不多,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石大根身旁的女修名叫姚芷,是同期入门的新进弟子。二人一道被分派巡山,“傻大个”对姚氏多有拂照。

姚芷也认识景华,知道他是石大根挚友。道过万福后她退到后面,让师兄弟们私下叙话。

“石头,近来都没见过你,是不是美人到手就不要朋友啦”

数年历练,石大根见识增长,性格却无明显变化。

“哪有啊?这一年不知怎么搞的,好多分堂内弟子遭袭,似乎还失踪过几个同门。很多老弟子被抽调出去、下派驻守,‘朴政院’那边要求太严,还加派巡查任务,我连修炼的时间都快没了。”

除去此次差事,景华两年来足不出户,消息远不如石大根灵通。

“好多城镇被袭?查出是谁干的吗?”

石大根挠头道:“隐隐听师兄们提起过,有‘万剑门’弟子参与进来。不过没抓到活口,详细情况不太清楚。”

少年默然无语。

中南道厉洲共有七郡,“万剑门”是秋水郡大宗门,控制整个郡七成以上的地域,而且与立谷郡毗邻。要说起来,“火雷门”与“幽鬼宗”握手言和,大半是因为来自邻郡的压力。“万剑门”中有两位化神上人坐镇,实力强横无匹。他们一直图谋扩大势力范围,并企图进入立谷郡内。

挥别石大根和姚芷,少年径直来到“功勋院”。

宗门信笺写得清楚。鉴于弟子在米仓城表现上佳,院内核对无误后给出三等功绩。结合之前在“朴政院”的贡献,决定赏赐上品“筑基丹”一粒,并把景华划归内院,由李克直接下派任务。

朱武正好在院中当值,表面他谈笑风生,似乎毫无芥蒂。可师叔身躯僵直、单拳紧握,出卖了其内心的怒火。

景华并不在意。他已修至聚灵圆满,属于后辈弟子中的骨干,同期门徒中稳列前三。事情摆在明面上,朱武可用的花招不多。私底下无法预测,只能日后多加小心。

本来按宗门常例,弟子修至聚灵圆满,应该准备外出历练、寻找突破契机。但少年之前传信形山城,请爷爷、药姑前来火云谷居住,所以并不急着离开。

回到家中,景华顺手掩上房门。他取出老者留下的手环,仔细查阅每一项收藏。

赵星显机缘巧合,得到一位武修遗留的传承。在景华看来,与其称作武修传承,不如说成阵法传承更合适。

武修功法名为《阿修罗诀》,玄奥精妙、威力不俗。可武修以洗炼血脉起步,少年已然错过时机、无法修习,因此没有多看。

除功诀外,赵星显还留下阵法传承,对景华颇有裨益。他自修阵法,研读“藏书院”的《基础阵法入门》,只能慢慢摸索探究。到目前为止,景华只学成“聚灵阵”一项,且效果差强人意。

尽管已成内门弟子,可以出入“藏书院”上层,见识更多阵法图谱。不过诸如法阵运行原理、玄文基本变化的典籍,书院内一本也没有。

缺人指点、时间不足,连手中的“雷光阵”都未掌握,景华无暇理会其它阵法。

赵星显的传承则不同,里面具体阵图不过三张,由简直繁、循序渐进。更重要的是,传承中藏有不少稀有典籍,以及前辈们研习后的心得感悟。

这些全是少年的缺陷。因此他如饥似渴、日夜研读,片刻都未放松。比如手中的《玄文真解》,记录诸多玄文的隐藏含义、衔接奥秘和分布规律。

简单的说,玄文属于开天辟地以来,山川、河流、万物经过亿万载日晒风蚀,自然衍化形成的玄奥形状。其中暗含天地道机,无数先贤演算整理后,逐渐固化的独有符纹。

传说中若将上古玄文融会贯通,便能缩放亿万年的演化进程,威力之强简直不可思议。用之于生,则一念生世界,衍化万事万物。用之于灭,任何事物卷入其间,眨眼灰飞烟灭、直坠永沦。

传言固然荒诞不经,却足以说明玄文属大道之一。赵星显留下的典籍,在基础、心得等方面叙述详尽,给予少年很大的启发。

二老若搬离形山城,前后将花费数月功夫。景华准备留在火云谷,一则等候家人,二则聚灵圆满境界初成,刚好需要时间巩固。

夯实根基、研读玄文,眼下都属当务之急,而且少年有“血蜂针”在手,运用尚不成熟。玉简中说得清楚,“一击之下、消耗巨大”,可多加练习,必定熟能生巧,不至于使用过后,腿脚酸软、影响身手。

******************

观月历元封一五七年,五月。

时光如梭,转眼便到夏初。

紫色阵旗小巧玲珑,少年提腕上勾、完成玄文。旗面上电光一闪、随即消失,五杆阵旗并列排放,“雷光阵”大功告成。

景华放下玉简,脸露笑容。

有前辈的笔记、心得指引,研习阵法颇为顺利。包括“雷光阵”在内,几类基础阵法很快摸到诀窍、融会贯通。他耗费数日制作阵旗,以便随时侯用。

由此看来,自己的法阵天赋远超常人,可以无事自通,找出其中的奥秘。得意片刻,少年很快恢复平静。

偶尔自娱怡情养生,狂妄自大则必遭重挫。目前掌握的不过是基础变化,局限性非常大。能处理的只有低阶阵法,稍高一阶的法阵莫说制旗布阵,连阵图都看不明白。

各类法阵等阶分明,基础阵法上还有“天地玄黄”四阶。即便最低的“黄”阶阵法,依然变化多端、晦涩难懂。

比如桌上的玉简,里面录有“迷踪无定阵”的阵图。它属于困敌类法阵,能迷惑被困对手、产生幻象,为己方攻击提供掩护。

赵星显留下三张阵图,“迷踪无定阵”位列第二。表面上看,阵旗制作十分简单,阵盘驱动只需一块灵晶,对低阶修士非常实用。无论战斗还是遁走,法阵都有不小的帮助。

少年研究阵图十余日,完全摸不着头脑。玄文排列、阵旗制式等等一目了然,但放在一起,便和天书相仿,根本无从着手。

难怪赵星显当年陷于洞府,迟迟不得脱困。没有师傅指点,纯粹靠自己摸索,不但走的弯路过多,而且往往事倍功半。

正思索间,屋门“吱呀”打开,可儿端着水盆、走入房来。见景华紧锁眉头,女修低头走到旁边,蹲下身子为他揉捏腿脚。

少年笑了笑,把玉简拨到一边。既然弄不明白,一味死磕毫无益处。有机会找到精通阵法的前辈,直接当面请教就是。

形山城那边来信,二老盘点买卖、出售店铺,已然接近尾声。再过数日,他们会到达火云谷与孙儿团聚。

久别重逢,是否该准备点礼物,顺便介绍可儿。她与自己相处多时,温婉可人、知情识趣,是个合适的伴侣。

想到这里,少年低下头去,仔细端详对方的侧脸。

眼下正值初夏,天气燥热,女修穿得极为单薄,凹凸曲线隐约可见。细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看上甚为诱人。

可儿此时专心垂首,跪在少年双腿之间,温柔如水淹没了识海。景华差点喊出声响,左手探入对方的亵衣。

“师兄……”

可儿忍不住低低吟哦。她双眼上飘、俏目含春,似乎在责怪景华,至今尚没有采摘自己。

少年心头一热,不再犹豫。他拦腰抱起可儿,大步向榻边走去。

满室皆春。

第五十一章 无心插柳(一)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景华坐在“功勋院”内神清气爽,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昨夜好一阵颠鸾倒凤,直至可儿绿惨红愁,修士才堪堪住手。女修早晨起不了身,景华却精神抖擞,甚至有脱胎换骨的错觉。

前世今生他都不再是男孩,既然无人奖励红包,那么自己主动到“功勋院”复职,赚一个大大的“红包”就是。

目光扫过厅前长板,上面贴有宗门发布的各类差事,以及其对应的卷宗编号。修士只是聚灵门徒,可以接手的任务不算多。

猎杀妖兽、寻找灵草长廊上差事众多,要么风险过大、要么报酬过低。严格说起来,在一众聚灵门徒中景华身家不菲,虽比不上苏严、南宫婷等高门大族,却比石大根等强出太多。

修士心中打起“算盘”。“家当”中最珍贵的是“八马手环”,不必特意去商铺问价,空间类宝贝以灵玉计价,远远超过普通法器。

几次获得的丹药,诸如“净元散”、“凝露汇灵丹”、“聚灵丹”等等同样价值极高,只是多被修士服食。剩下的“筑基丹”是为以后进阶准备的,不能轻易兑换灵石。

除去“血蜂针”、“枯金杖”,景华还有一些符箓,都是外出必备的物品,并没有额外富余。这么算起来,现存积蓄十分有限。

成为内门弟子后俸禄倍增,此外形山城定期会送来补贴。按理说景华生活该很宽裕,可他购买典籍、丹药,以“聚灵阵”辅助修炼等等,都需要固定花费。

再加上资助可儿的消耗,剩下的灵石着实不算多,统共加起来约剩百余枚。可惜赵星显留下的典籍不少,灵石金银却不多。

二老不日即将达到,景华自忖该有所表示,让他们高兴高兴。东西太差送不出手,价格过高则影响日常起居修炼,有“打肿脸充胖子”的味道。

修士目光闪烁,最终停被左首一条消息吸引。上面清楚地标明差事报酬,成功者获得灵玉一块。

任务标识为“甲十一”,不限制领取弟子的修为,聚灵门徒也可申请。景华立即找到对应卷宗,仔细查阅相关记载。

“甲十一”发布超过半年,内容是寻找一处灵石矿脉,地点在大形山西北。卷宗里标注了矿脉的大致方向,并注明不限制其他弟子加入,参与人数不限。

修士沉吟半晌,又在厅中查找多时。直到确定没有更合适的选择,他才起身匆匆离去。

“甲十一”发布时日长久,不知多少同门前去试过,周围早已被翻遍。即便自己立即赶去,成功希望也很渺茫。可眼下别无选择,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

景华带上卷宗出门左转,直接朝大形山西北而来。

观月大陆人少兽多,大部区域人迹罕至。百姓们基本生活在城里乡间,偶尔外出走得都是商道。

低阶修士不同常人,活动范围宽泛许多,但仅限于山林、菏泽的外围。深入险地容易碰到高阶妖兽,实力不足纯属找死。好在妖兽自有其活动范围,一般不敢侵入城镇作乱。

兽类进化为妖,灵智会逐步提升。少数妖兽头脑发热、跑出山林,往往被修士围攻而死。一来二去时间长了,逐渐划分出彼此的活动区域。

大形山多属于妖兽栖息地。景华进入山中、按图索骥,很快爬上一处高坡。按卷宗记载,此处离火云谷不远,一条小溪自山中蜿蜒而下、经过前方。

有数位门徒入山采药,曾在溪流里发现过灵石。数月以前,一名弟子在其中拾到灵晶。宗门据此推断,大山西北可能藏有矿脉,灵石被暗泉冲刷而下、落入溪流。“功勋院”随后发布任务,让门徒前去寻找线索。

小溪从西北深处流出,经过前面的树丛。景华在山腰处思索片刻,转身朝东北进发。

显而易见,西北一带可能性最大,其他宗门弟子的精力多放在那边。自己孤身一人,与其跟在大家后面“扎堆”,不如反其道而行,往别处碰碰运气。

愈往山林深处,树木、杂草愈发茂盛繁密。此地离火云谷不远,却属于两边交错区域,常有低阶妖兽出没。修士打起精神、步步为营,小心向前行进查探。

走了大半个时辰,景华依旧一无所获。林边倒有不少草药,明显经过多人采摘,剩下都是不值钱的货色。

再往山中行进数里,前方隐隐传来声响,似乎有人在呼喝搏斗。修士迟疑片刻,迅速取出阵旗,在原地布下“雷光阵”。随后他转身发力,大步朝事发地赶去。

******************

参天巨树遮云蔽日,草丛四周泥土、枝叶四下乱飞,两人一妖缠斗正酣。

妖兽速度奇快,周旋于两名修士之间。它的身体化作一团蓝影,进退自如、游刃有余。景华缓缓伏至近处、凝神细看,只见妖兽猫首狼身,是头常见的“月影妖猫”,双目一蓝一绿。

两名修士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多岁,只有聚灵期修为。男的那个手长腿壮,拎着一把符刀。他以身驱对抗妖猫,生生挡在女修身前,应该是个武修。

女的那个相貌平平,和男修有几分神似。她或给男修加持符箓、或以符箓攻击妖猫,是一名普通灵修。

妖猫等阶不高,最多不过一转。可妖兽战力普遍高于修士,即便以一对二,两名修士仍旧险象环生。所幸二人配合娴熟、一攻一守,才勉强稳住了场面。

男修此时已多处受伤,仗着武修体格强横死撑。女修连出数张符箓,为同伴治疗伤势。可惜基础符箓效力有限,最多只能封住伤口,对男修帮助甚微。

“三妹,快离开这里!”

“不行,要走一起走。”

“快走!再晚就来不及啦!”

二人争执不下,妖猫趁机暴起。它再次从男修身侧掠过,带起一大捧血光。男修闷哼出声、踉跄后退,似乎受伤颇重。女修大惊失色,连连打出手中的“御剑符”,几道剑光朝妖猫斩去。

“嗖”

妖猫倏然后撤,闪过多数攻击。前腿偶然被剑光擦中,只掉落几根蓝色毛发,几乎见不到任何血迹。它身躯柔韧、进退自如,闪退途中后脚在树干上一蹬,立时转守为功,再次朝男修扑去。

第五十二章 无心插柳(二)

“啊”

男修命在顷刻,大惊之下面容扭曲、惨叫出声。

看到这儿景华不再迟疑,他左手临空勾画、引灵成符,挥出一道“枯木逢春”。右手连弹数下,三道“闪雷符”同时激发。

“嗞啦嗞啦”

电光耀目,直击妖猫的额头。妖兽反应极快,背脊猛地向下塌陷,硬生生降低半寸、避过攻击。惯性下它就势向前滚倒,攻势随之瓦解。

男修躲过一劫,连忙拉扯女修后退。他受伤颇重、脚步踉跄,看上去已是强弩之末。

忽然男修感觉身体一轻,暖流自背心透体而入,迅速温暖全身。不但血流顿止,而且伤势愈合三成,四肢也恢复气力。

他回头观看,只见女修满脸茫然、手足无措,立刻意识到高人相助。

“三妹,有同道出手帮忙,你先稳住妖猫。”

女修精神大振,立刻打出数道符箓,却多被妖猫躲过。男修则转身立定,手持符刀全力戒备,保护女修不受侵扰。

景华走出树丛,缓步朝二人靠近。

女修用的是“五阴符”,可减缓速度、降低力量,妨碍妖兽的行动。此时先削弱对方、再联手合力,确是最恰当的选择。两名修士年纪不大,临场反应却很老道。

“月影妖猫”修至一转、灵智渐开,它见“敌人”数目增加,不由心中焦躁。

“哨哨”

妖兽猛地怪叫几声,背部高高隆起、全身毛发倒竖。

景华暗呼不秒。当年形山城外,妖猪施展“獠牙突射”,架势和眼前一般无二。

先下手为强!

“唰”

“明光符”瞬间激发,强烈的白光亮彻四周。

“哨!”

与此同时,妖猫攻势发动。它左右晃动,化作十几道蓝色虚影,向对面三人扑击而至,速度快得让人乍舌。

可惜“月影妖猫”面对景华,强光突如其来,正中它的双目。视线受损,扑击的准头差出太多。

修士兄妹有景华遮挡,受到的影响极小。眼见妖猫扑来,男修把符刀舞动如飞,挡在女修身前。女修双手不停,道道符箓四下乱射。

多数符箓打中虚影、无甚效果,大部攻击由男修承担,一瞬间他周身爆出十几处伤口,鲜血四下迸流。由于妖猫失了准头,伤势虽重却不致命。

“月影妖猫”目不视物,反被符刀劈中几下,疼得“哨嗷”直叫,转身就要逃走。方才的“蓝影狂袭”耗费过大,加上有伤在身,它动作显得不太麻利,露出了致命破绽。

此刻景华已准备就绪,哪里容得它逃跑。

“嗞啦!”

“闪雷符”再度出击,击中妖猫的屁股,把它麻在当场。修士左手凌空勾画,“盘根错节”一挥而就。

几条绿色藤萝凭空而降,三两下就缠住妖猫、收缩捆绑,把它层层禁锢。

“哨!哨!”

妖猫意识到情况不妙,又咬又踢拼命挣扎,很快扯断两根藤萝。“盘根错节”只能制住一时,再过片刻它就能脱困而出。

“中!”

景华早有准备,“血蜂针”电射而出,神牵魂引、疾飞突至。

“嗤!”

“哨!”

短针从妖猫右眼扎入,瞬间刺穿脑部。毒性发作,“月影妖猫”惨叫一声直接丧命,尸体软倒在地上。

景华摊开左手,短针化作一道红光,慢慢飞回掌心。针体晶莹剔透,丝毫杂质都不曾沾染。

“道友当”

两个散修刚缓过气,见“月影妖猫”毙命当场,不由又惊又喜。“蓝影狂袭”威力惊人,即便妖猫视线受损,男修依旧伤得不轻。女修连用符箓、丹药,才堪堪制住伤情。

男修顾不得伤势,一瘸一拐地过来施礼。

“多亏道友仗义出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在下周图,那边是舍妹周彤,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火雷门’景华,你伤势无碍吧?大形山里危机重重,再往前一段,可能会遇上二转妖兽,你们”

周图苦笑两声道:“本来我们计划去火云谷开开眼界,后来阴差阳错想到山里来碰碰运气,结果……”

对方含含糊糊,似乎有所保留。景华并不在意,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右方。只见一株“风铃草”藏在树后,微风吹过摇弋不定。从叶片的形状推断,约有数十年药龄。

“风铃草”十分常见,“一善堂”内有不少存货。它是普通炼丹辅料,用途广泛、价格也不算高。但这株灵草药龄超过三十年,确实比较难得。景华粗率估计,大约价值二三十枚灵石。

难怪周氏兄妹遇袭,被打得如此狼狈。珍贵灵草附近,多会有妖兽驻守。很多草药不仅修士需要,对妖兽也有说不清的帮助。只是“风铃草”实在寻常,在大山内随处可见,过去没听说会有妖兽守护。

“道友,这株草药”

周图脸上有些不舍,赖在那里不想离开。

景华暗自摇头。此人险死还生、不思回报,只有嘴上说得漂亮,当真市侩得紧。只要自己迟点出手,兄妹二人都要死在当场,哪儿有机会讨要灵草?

想到这里,修士不愿多加废话。

“‘风铃草’归你们所有,把妖猫留下就行。”

后边的周彤闻言变色,忍不住叫出声来。

“那怎么行?杀妖猫我们也”

周图大惊失色,连声喝止。

原本他存了侥幸之念。对方肯仗义援手,态度比较和气,应该很好说话。只要他不认识灵草,那么分配时可以捡个便宜,谁知被景华一语道破。

三妹见识还浅,不知对方的厉害。妖猫瞬间毙命,看不情具体过程,可有两点十分明显。它先被藤萝捆绑,头部随之遭到重创。藤萝不难辨认,应是符箓“盘根错节”。后面的红光速度奇快,极像一件法器。

对方明明只是聚灵修士,如何能操控法器?周图不明所以,心中戒惧更甚。

自己兄妹联手,差点命丧“月影妖猫”爪下。对方不但使用“法器”,而且轻松灭杀妖猫。如今己方精疲力竭,凭什么与对方相争?现在人家让出灵草,已属难能可贵。要是再不识相,难堪的肯定是自己兄妹。

喝骂周彤几声,周图心中隐隐后悔。虽然得到了便宜,可无端得罪“恩公”有些理亏。想再说两句挽回情面,却又讪讪地不知如何开口。

采下“风铃草”,周图再三向景华道谢,拉着周彤快步离开。

第五十三章 无心插柳(三)

修士神情十分漠然,冷眼看着二人缓缓离去。

周图老于世故,即便后来被揭破意图,也能应答自如,看不出多少尴尬。他妹妹周彤差得太远,平素只怕被惯坏了,离开前还横眉立目,似乎很不服气。

之前见他们兄妹团结奋战,不肯单独逃生。念在亲情可贵,景华才出手相助。谁知刚离险境,人性贪婪便暴露无遗。

依着前世的性子,他该直接让他们滚蛋。可两世为人、经历种种曲折后,景华多了三分宽容。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直到二人背影消失,修士才转过身躯。妖猫尸体倒在地上,周围血迹很少。“血蜂针”造成的创口细小,没有破坏皮毛、血肉,加上一转妖兽的妖丹,价值比“风铃草”只高不低。

景华把妖兽尸体装入口袋,收进“八马手环”。他一边思索方才的对战,一边慢慢向林中走去。

刚才施展“盘根错节”,威力比数月前高出不少。显化出的“黑藤萝”柔软坚韧,普通修士很难挣脱。即便如此,藤萝仍然困不住妖兽。“月影妖猫”擅长速度,力气并不突出。如果碰上马、牛之类的妖兽,“盘根错节”岂非毫无用处?

走出百十步后,景华猛然想起一事。之前为预防万一,他事先曾布下“雷光阵”。刚才经周氏兄妹一闹,心情有些烦闷,竟忘记收回阵旗。

阵旗材料虽不昂贵,可自己花费许多心血。要是忘在路边,那真叫顾此失彼、损失惨重。

“呵呵”

修士自嘲地笑了两声,调转方向朝来路走去。看来只有提升修为,符咒威力才能随之改变,显化出更强力的灵植,比如

景华举目四望,寻找刚刚见到的黑色藤萝,忽然在翠绿中发现一抹浓紫。它藏在不远的灌木丛中,周围遍布杂草。稍不留神,就可能忽略过去。

“噔噔噔”

修士大步上前、扒开乱草,一株灵植赫然眼前。它生有六叶、叶分六色,顶端结着一颗紫红果实。

“六叶真果”!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灵植,但其前身是“三叶真草”,景华再熟悉不过。药姑炼制“五谷轮回散”,需要用到它的叶片。“三叶真草”药龄超过百年,就会结出果实,长成如今的“六叶真果”。

修士听药姑提过,紫色果实煮沸后吞服,对修士的三魂、五基、六识、七魄中某项有所提升。具体是哪项无从得知,似乎每株果实效果不尽相同。

“六叶真果”附近爪印杂乱,留有少量妖兽排泄物。景华恍然大悟,此处距事发地不过数十丈,不会有别的妖兽出没。“月影妖猫”守护的不是“风铃草”,而是这株“六叶真果”才对。

“六叶真果”、“百尺竿头”之类的灵草,不仅对修士帮助巨大,也是妖兽眼中的瑰宝。“六叶真果”附近常有妖兽出没,等候其果实成熟、吞服进阶。

如果无人采摘、任其生长,三百年后“六叶真果”会再度进化,继续长出三片不同颜色的叶片,果实变为神药“九叶齐天蕉”。典籍中记载不详,功效往往荒诞离奇,基本与传说无异。

如果妖猫灵智够高,知道修士的目标只是“风铃草”,极可能不会理睬他们。可惜一转妖兽修为过低,达不到“化形通灵”的妖修境界。散修兄妹稍一靠近,立刻招致它的攻击。

景华取出一把精钢药铲,小心翼翼地挖开浮土。

不但“六叶真果”是宝贝,其它部分同样价值不菲。叶片、根茎放到丹师手中,会有不同的炼制方法。既然被自己碰上,索性把整株一道挖走。

灵草植株不大,根系却异常发达。景华用足小半个时辰,才把它整个挖了出来。未等他进一步处理,远处脚步声快速接近。

“是你?景华!”

随着话语声响,林边转出四名修士。景华抬头一看,为首那个阔口咧腮、神情倨傲,正是久违多时的裴磊。

上次比试结果旁人不清楚,裴磊自己心知肚明,确实输给景华一筹。无论他脸皮如何厚实,那句“景师侄”是叫不出口了。

前边一人尖嘴猴腮,也算是个“熟人”。他名叫尤将达,曾和景华在宗门新试中相遇。另外两个一高一矮,景华都不认识。从服饰上看,二人应属“火雷门”弟子无疑。除尤将达外,另外三人灵力波动明显,都有接近聚灵圆满的修为。

此时想收起灵草,已然赶之不及。相对“六叶真果”,“八马手环”才是秘密,修士连可儿都没有告诉。手环的存在若被人获知,恐怕派中长辈都要找上门来。

尤将达眼尖,立刻注意到暴露的灵草。

“咦?‘六叶真果’!是‘六叶真果’啊!”

他神色激动,转头看看裴磊,心中有了主意。

“景师弟,这灵草我们刚才就看到,只是追击妖兽,没来得及采摘。正好师弟代劳,这就物归原主吧,呵呵呵呵”

裴磊心中有些犹豫。

“六叶真果”虽好,充其量就和“筑基丹”差不多。自己是掌门亲传弟子,不至于为了一株灵草失态。

可他转念一想,上次比试过后,师傅狠狠地训斥自己。裴磊不敢和掌门顶嘴,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自然算在景华头上。

听尤将达一说,裴磊马上反应过来。宗门戒律森严,光天化日下不敢真把景华如何。但找借口打他一顿、再抢走他的灵草,也算出了口恶气。

“不错!景师弟,灵草我们先看见的,快点交出来!”

旁边两个门徒一高一矮,分别是“火雷门”弟子蔡伯牙和马彪。他们看见景华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二人非但没阻止尤将达,反而推波助澜、跟着起哄。

“对!是我们先看见的”

“你叫景华是吧,怎么敢贪墨师兄的灵草?”

“识相的快点拿出来,裴师兄大人不计小人过”

景华慢慢掸去浮土,缓缓将灵草装进玉盒。修士神态自若,脸上甚至有几分笑意。

对方摆明车马耍无赖,指责喝骂没任何用处。看着四人的嚣张脸孔,修士心中转过无数念头。

方才对阵“月影妖猫”,为求速战他动用“血蜂针”制敌,结果灵藏损耗接近五成。前后时间有些仓促,实力尚未完全恢复。以眼下的状态,“血蜂针”只能再用一次。对方有四个人,三人修为已接近聚灵圆满,硬拼几乎必败。

必须另想办法!

第五十四章 无心插柳(四)

景华双目微缩,紧盯着对面四人。

如果用“血蜂针”突袭,有九成把握可以击杀一个。然后趁对方混乱时反击,无论逃遁、搏命都占据先手。可此处不是形山城,距离离宗门不过数里。冒然下狠手杀戮,裴磊等铁定会颠倒黑白,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宗门刑法森严,对方同样不敢下死手。问题在于自己输不起,一旦落在他们手里,灵药被抢不说,“八马手环”势必暴露。自己的灵石、符箓和“筑基丹”都在其中,绝对不容有失。危急时刻,就算牺牲“六叶真果”,也不能失败被俘。

“呵呵呵原来是师兄们发现的,我事先不知,还请诸位见谅。尤师兄,灵草就交给你了”

四个弟子都是一愣。无论景华发怒叫骂、惊慌失措,都在他们意料之中。可谁也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识相”。蔡伯牙、马彪登时脸露鄙夷,把景华当成胆小懦弱之辈。

尤将达呆在当场。

他和景华交过手,深知对方不好相与。此刻态度翻转,难保没有诡计。他心中惴惴不安、进退两难,不知该不该上前。

“唰!”

就在这时,修士右手一挥,“明光符”照亮全场。

裴磊等在宗门历练多年,应变都很迅速。四人同时举臂遮挡,两道符箓随即反击,打向景华的立身处。

修士符箓出手,立刻纵身急跃,全力向来路奔跑。同时他两指一弹,给自身加持“神行符”。

“噔噔噔”

只跑出几步,景华浑身一震,步履迟缓下来。后面不知哪位弟子,对自己打出“五鬼压身符”。这是阴系高级符箓,中招者四肢无力、步履蹒跚,战力削减过半。

“五鬼压身符”威力更甚,兑消了“神行符”的加持。修士马上感到力不从心,连忙用了一张“清静甘霖符”。

只耽误片刻,裴磊等就赶了上来。四人心有灵犀,追赶之余符箓齐发,逼得景华左右躲闪,速度再降三分。

“轰轰轰”

眼看要被追上,景华猛地回身发出一张“火雨符”。火球凌空飞舞,打得四人闪展腾挪,不得不放慢脚步。

尤将达修为最浅、落在最后,他深恨景华虚张声势,跳着脚大喊道:“这小子胆大包天,敢抢夺同门财物!大家加把劲,抓住他押回宗门受审!”

修士无暇理会,低头猛跑。

驱除“五鬼压身符”,最好用“阳光普照符”加持。两张都是高级符箓,景华一张也没有,仓促间只能用“清静甘霖符”代替。

用符不对路数,后果马上显现。原本他起步在先,拉开对方十数丈。跑出一段后,双方距离越来越近,追在最前面的是裴磊,距离景华不过三丈左右。

五个人速度很快,眨眼间跑出一里多地。前头的景华突地回身,左手猛力后甩。

“看法宝!”

一道银光直扑面门。裴磊深知景华的厉害,连忙闪身躲开。

“当啷!”

银光落地,却是把小小的药铲。还没等裴磊回过味来,景华手中白光再现。

“看法宝!”

裴磊依旧侧避躲闪,白光撞在地上,“啪”地一声碎成几块,原来是个空荡荡的药盒。

耽搁两下,景华借机退出数步,此时后续三人也赶到跟前。尤将达等吸取教训,散成弧形四下分开,隐隐把景华围在当中。

裴磊暗自奇怪。对方明显处于劣势,要么该向宗门方向逃走,要么该大声呼救。如此有恃无恐、停在原地,等己方四人汇合,难道是有人接应?

尤将达最后一个到场,跑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姓姓景的,我看你还”

话音未落,只见景华嘴角上翘,露出邪异的诡笑。紧接着他的身影逐渐模糊,一会儿功夫,修士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

“呃”

裴磊等惊愕不已。

“隐身术”大名鼎鼎,是幻术系罕见的神通,必须化神境界才可能掌握。景华不过是聚灵弟子,怎么会无故消失?

此刻周围雾气弥漫,上空黑云滚滚,隐隐有雷声传来。裴磊反应最快,发力大吼:“不好!是阵法!”

“嗤啦!”

一道闪电当空劈下,落在四人面前,把地面打出大块黑斑。

“有埋伏!”

“怎么回事?”

裴磊等想破脑袋,也没弄明白来龙去脉。

自己四人和景华林中巧遇,怎么此地会出现法阵?难道是对方设计陷害?不过几人稍一转念,便想起是己方恃强凌弱、诬陷对方。总不成说景华算无遗策,连这点也考虑进去。

“嗤啦!嗤啦!嗤啦”

雷电当头,不容他们多想,“雷光阵”已然全力发动。

阵法上方云涌雷生、轰鸣慑人,一道道银蛇此起彼伏,把阵内照得忽明忽暗。闪电接二连三地劈下,逼得四人狼狈躲闪,以防被轰雷击中。

“分头突围!”

裴磊等都是一门心思,尽快离开此地。雷电威力覆盖有限,只要脱出阵法桎梏,电光再厉害也打不到自家身上。

可惜,现实总比希望残酷。

“雷光阵”虽属低级阵法,但对付几个聚灵弟子,实在绰绰有余。四人在阵中左冲右突,不一会儿就回到原地,连阵门的边角都没摸到。

危急时刻,四人的实力一目了然。

尤将达修为最差。他左右躲闪,堪堪避过几道闪雷,反应便跟不上阵法,被一道电光击中肩部,惨叫着摔倒在地。

“师兄!救……啊!”

阵中雷电愈加密集,没等尤将达说完,又一道闪电劈下,正好击中他的脸颊。尤将达浑身抽搐,连惨叫都发不出了。

其余三人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去救人。

蔡伯牙、马彪修为较高、反应迅速,企图用“土遁符”逃跑。不过阵法之内、气机紊乱,低阶遁符失去作用。眼见无法逃避,二人或执符器、或使符箓,拼命对抗漫天的闪雷疾电。

“景华!你阴谋布局、陷害同门,不怕宗门刑罚吗?”

“朱师伯不会放过你的!”

电光太过密集,二人很快支持不住。他们只得虚言恫吓,希望能避过一劫。

不过盏茶功夫,蔡伯牙、马彪便筋疲力尽。他们连续被闪雷击中,翻滚着栽倒在地。几道电蛇捋过,两名弟子口吐白沫,连头发都竖了起来。

第五十五章 无心插柳(五)

方圆里许风起云涌,电光耀目;数十丈外却风清云淡,苍松翠柏。景华负手而立、站在阵边,静静观察里面的情形。

刚才被四人包围,他就想得很明白。就算自己交出“六叶真果”,裴磊等未必肯善罢甘休。对方人数多、实力强,只能先避其锋芒。

去帮助散修兄妹前,修士为保险起见布下了“雷光阵”。本来是防备情况有变,可以借阵法自保。结果对战妖猫时没用上,之后又与周图兄妹争执,忘记收回阵旗。

无心插柳柳成荫。最后“雷光阵”成为救命稻草,只能说是命中注定。一共四个打劫的“同门”,三人已失去意识,剩下裴磊左支右绌、苟延残喘。

显而易见,裴磊修为最高,而且有宝贝护身。多束电光击中其胸腹、脊背,没产生任何影响。如此一来,他要顾及的地方有限,只剩头颈和四肢。若是电光密集,实在躲不过去,裴磊便蜷起身体,用背部硬抗闪雷。

景华眯起眼睛,神情中带着两分戏谑。

难怪宗门比试时,自己必杀的“闪雷符”击中对方,却没将他打翻在地。原来裴磊身上确有宝物,所以他为保护裸露的四肢,敢用脊背硬抗闪电。

修士思索片刻、身形一晃,迅速消失在阵中。

久拖生变,不可大意。虽说“雷光阵”威力有限,但地上躺倒的三人已然昏厥,没有任何防护能力,再拖片刻极可能会出意外。既然还有一个负隅顽抗,那么自己就帮他一把。

“雷光阵”中央,裴磊渐渐支持不住。雷电轰鸣越来越密,即便身穿“柔云中衣”,也无法避开所有电束。稍不留神,腿部被闪电擦过,整个身体倏地一麻。

裴磊暗咬牙关,从怀中取出“仙人指路符”。这是阳系高级符箓,价值不菲。掌门师傅特意赐下,让他在危急时刻保命。如今事到临头,顾不得那么多了。

“啪!”

符箓消散。四周涌起柔和的光芒,很快驱散薄雾。无数光斑聚集成束、蜿蜒曲折,显现出一道白色小径。裴磊知道那是阵法出口,连忙纵身前跃,三步并两步赶到小径尽头。

眼看出阵在望,裴磊脸露喜色。冷不防旁边异变陡起,忽然伸出一根褐色手杖。

“咣!”

手杖重重敲在脑后,裴磊登时眼前发黑,“扑通”倒地晕了过去。

修士随即止住阵法,收起阵旗。地上四人全部昏迷,有个门徒伤颇重,半边胳膊焦黑一片。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景华痛快之余,感觉有些扎手。梁子肯定是结下了,但却不能杀光了事。此地不是形山城,他们也不是普通外门弟子。光裴磊亲传弟子的身份,足以惊动整个宗门。

自己事先毫无准备,即便把他们毁尸灭迹,也难逃宗门追查。以修士目前的修为,对抗宗门无异螳臂挡车。

景华围着四人转了一圈,心中有了主意。

白白放过他们,太便宜这帮“强盗”。若是自己落到他们手里,下场绝对凄惨无比,而且没有地方讲理。

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人已得罪到家,就算轻轻放过他们,也无人会感激自己。景华蹲下身子,在四人身上仔细搜索。

灵石、符箓为修行必备,那就不用客气。四人身上没什么灵丹妙药,普通丹药自己不缺、多食无益。裴磊身上还有两件宝贝,一把褐色木尺、以及身上的白色中衣。

景华再三考虑,没有乱动手脚。它们可能是掌门所赐,意义不同寻常。若是自己公然夺走,裴磊肯定狗急跳墙,去找师傅哭诉。到时候追究起来,似乎不好自辩。

四人的身家相差极大。以灵石而论,裴磊身上有两百余枚,放在背后的包裹内。两个陌生弟子相对“寒酸”,所藏不超过五十枚。尤将达最惨,只得十多枚灵石。

不过他身上有几个青色小瓶。当初宗门比试,小瓶里曾冒出毒雾,差点让自己吃了大亏。景华没有犹豫,把它们全部“笑纳”。

眼看收拾停当,修士取出随身水壶,兜头泼醒了尤将达。

“啊”

看着四周躺倒的同伴,尤将达瞬间变得“识相”。原先嚣张的表情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受人欺辱的可怜模样。

“你…你要做什么?我我”

景华心中吐槽,就你那副衰样,谁会脑子进水对你“做”什么?

“尤师兄,今日我等赌斗定胜负,结果已见分晓,如今你是否心服?”

“呃?”

尤将达莫名其妙。明明是己方想抢他的灵草,结果被诱入法阵、受伤晕厥。怎么转眼之间,成了赌斗定胜负?

眼下形势比人强,尤将达不傻不呆,自然不会去硬顶对方。

“心服口服,心服口服!景师兄……这个……手段高强,我等万万不及、万万不及”

“好,尤师兄,彩头我已收下。待会儿麻烦转告裴师兄,如果下次还想赌斗较量,景某随时奉陪。”

说完之后,景华转身施施然离开。

尤将达呆了半晌,才想明白“彩头自取”的意思。一查自身财物,他的脸孔瞬时扭曲,如同一个干瘪的苹果。

可这有什么办法?本来己方理亏在先,如今大败亏输,难道回去告诉师长,四个对一个,被人家打得昏头转向。求您老人家亲自出手,抢回失去的“彩头”?

景华的身影逐渐消失,尤将达哭丧着脸,把另外三人一一救起。

******************

形山城,“一善堂”正厅。

肖大将账簿放在桌上,垂首退下。

“老爷,都安排好了。”

景福仁坐在旁边,微微颔首道:“好。你记住,我们离开后,天养便是景家的话事人,凡事多向他禀报。你去,把账簿拿到天养那边,让他先过过目。”

“是。”

肖大答应一声,拿起账簿躬身退出。

药姑从外边进来,脸上有些忿忿不平。

“大兄,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城外那几亩灵谷,我们种了十多年,怎么会影响王家的水源?王觉老狗是存心挑事!真当老娘怕了他?”

景福仁微笑摇头,神情很是轻松。

“王觉年级大了,人也变得糊涂。他故意示强,想遮掩王家实力不足的窘迫。我们先忍耐一二,搬到火云谷去住。你看着,自然会有人主动上门,去问候他家下辖的买卖。等小华修炼有成、回到形山城,历年欠下的账簿,我们再一笔一笔要回来。”

第五十六章 二老乔迁

景华没有耽搁,径直回到自家院落。

虽然这趟没发现灵石矿脉,但得到一株“六叶真果”,又没收了裴磊等的“赌资”,收获比普通任务强出太多。再说手环里还存有妖猫遗骸,足够为二老准备礼品。

裴磊他们吃了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四个弟子围攻一人,最后全部灰头土脸,量他们没胆去向掌门告状。倒是今后出门要多加小心,荒山野岭被几人堵上,对方下手时必不容情。

对可儿和二老,景华反而不太担心。一来门规条例森严,冒然触犯得不偿失。二来无论裴磊、尤将达,都不是“孤家寡人”,后面有一大帮亲眷。今天动了师兄弟的家人,难道不怕明天被报复回去?

回到家中,可儿已经起床。女修见景华进屋,立刻扑过来撒娇。景华哈哈一笑,把她搂进怀中,勾起下巴贪婪地亲吻,左手伸进肚兜中揉捏。

二人亲热好一阵,景华拍了拍娇娃的丰臀。

“去取些沸水,我自有用处。”

可儿明白有正事要做,红着脸离开书房。一会儿功夫,女修捧来大壶热水,转身出去带上房门。

景华取出“六叶真果”,摘下紫色果实、投入沸水当中。

果实在水中忽起忽落,紫皮慢慢裂开,露出里面透明的果肉,一如典籍中所载。景华伸手捞起紫果,轻轻一揭,果皮尽数脱落。

吞入口中,感觉果肉一路下滑、慢慢融化,似乎未至腹内,就完全消失不见。神识深处,全身灵藏汇聚头顶,直至头皮发麻。景华凝息存神,竭力保持清醒。

“呼”

随着玄妙的灵藏波动,识海中多出小小的“真我”,照见八方神蕴、回馈自身。“真我”、“本我”相互协调,以绝快的速度契合共鸣,最终融而为一。

伸出手指、笔走龙蛇,凌空描摹出熟悉的轨迹。景华指尖灵光闪动,识海深处,隐隐铺开另一处天地。

引灵成符、符成灵应,“人符术”的过程修士十分熟悉。此刻神识似真似幻,如同处于浑沌、不可自拔。手指既像扩大数倍,又像缩小数倍。每笔划出,比以往感应清晰许多。

指尖过处,周围灵气被吸引、驱使,从虚空中扯出一道明亮,似缓而急、密而不乱。与过去的重复熟练不同,修士清楚地感应到每个细节,掌握一笔一划的发与收、利与弊,从而调整步调节奏。

“枯木逢春”!

房内只有一人,符咒随即加持己身,一阵难以言明的舒爽充斥躯体。既像大汗后的畅快淋浴,又像焦渴后的大口痛饮,即便并没有受伤,景华也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呼!”

长出了一口气,修士缓缓睁开双眼。

看来自己运气不错,这枚“六叶真果”滋养神魂,方才的“人符术”浑然天成、精准入微,成符后威力大幅提升。

推开房门,外面已是星斗满天,月光皎洁洒满院落。右边卧房灯火未熄,窗前映出曼妙的身姿。

有花堪折直须折,不可辜负好时光。景华心中发热,抬腿朝卧房走去。

******************

随后数日景华足不出户,留在家中钻研典籍、练习秘术。不出所料,裴磊几个吃了闷亏,没脸去找掌门告状。几天来风平浪静,不见有任何变故。

可儿初承恩泽,由女孩变成少妇,正是满心甜蜜的时刻,对修士照顾得无微不至。景华虽专心修行,却不是只顾蛮干的木偶。在他看来,有张有弛才是正道。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却过得甜蜜幸福。

观月历元封一五七年,六月。

算算日子,二老不日将至,景华准备动身外出,去火云镇内采购礼品。“传讯纸鹤”意外飞入院内,落在修士手上。

信上言简意赅,二老已在三江城安家,让孙儿尽快前去团聚。

景华有些吃惊。不久前二老来信,药姑还说正在准备,怎么事前悄无声息,二老把家都搬好了?

“传讯纸鹤”上留有双方的灵痕,确是二老信笺无疑。景华不再耽搁,出门直奔三江城而来。

三江城内人流依旧。景华按照信上地图转弯抹角,终于在一处胡同内见到亲人。

几年没见,二老变化不大。他们都是聚灵修士,寿元超过百岁。严格算起来,两人都在壮年。不过胡同实在过于偏僻,巷口挂着小小的牌匾,上书“一善堂”几个大字,和形山城商行差距甚远。

亲人重逢,景华心中满是喜悦。他没有隐瞒惊讶,先问出自己的疑惑。

“爷爷,药姑,你们怎么在这里……”

景福仁笑道:“小华,几年不见,你竟然不先问安,该不该受罚啊……”

药姑打断道:“去去去!见面就吓唬孙子,我们不声不响地过来,他当然弄不明白。”

景福仁毫不在意,眼睛只盯在景华身上。

“对对!先进屋谈,先进屋谈,哈哈哈,小华长大了啊”

三人进了胡同,景华这才发现,除了巷口铺面外,弄堂内还有一套院落。里面几个仆从正在忙碌,他们脸孔熟悉,都是家中的旧人。

未入内厅,景华先在周围布下四面阵旗。“四面屏风阵”属于基础阵法,能防止外人窥探里面的举动。

景福仁和药姑不知底细,见景华有了这项本事,惊喜之余老怀大慰。

“大兄,瞧见没有?我就说小华不会气馁。哪怕制符、炼丹不成,咱家孙儿自有更大的本事”

“那是自然。不过此乃老夫亲孙,与你没有太大关系。”

“老东西!你说什么!”

屋里并无外人,景华赶紧让二老分开入座。景福仁和药姑心情大好、互开玩笑,并未真的生气。药姑笑骂几句,也就顺势坐下。

修士给三人倒上茶水,又谈起开头的疑问。

景福仁喝了口茶,欣然说道:“形山城那边一切都好。王家自顾不暇,再也没能力捣鬼,家中生意越加兴旺。那边有你三叔景天养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眼下城里另有风波,我和你阿姑早早躲开,干脆直接到这边来看你”

第五十七章 礼物

景华闻言大感兴趣。

“什么风波?还要咱家专门避开,难道是王氏”

“是啊”

景福仁很满意孙儿反应迅速,手捻须髯继续说道:“宗门又派下一位执事,言明接管城外灵矿。灵矿一直是王家的根基,原来他们背靠长老、无人敢动;如今宗门公然插手,无人替王氏说话,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呵呵呵要说起来,还是云堂主老谋深算,不动声色间盘下一座银楼。其余执事蠢蠢欲动,王家这下乐子大了”

景华默默点头。在形山城,金银、灵石等一直为王家垄断,如同景氏经营粮食、草药一般。一旦“专营权”被人瓜分,王家的没落就在眼前。

药姑插话道:“王家动荡,城里也不太平。前月我还听说,云堂主险些遭人袭杀,还好宗门师伯及时赶到,才勉强避过一劫”

三人全都心知肚明,形山城风波根源何在。景华迟疑着问道:“那东西……”

药姑压低声音答道:“嗯,已经收好带来,就藏在地窖里面,小华你放心吧。”

修士不再多问,立即转过话头。

“爷爷,既然那边一切正常,你们何不搬去火云镇?镇上离宗门很近,来往也比较方便。”

景福仁摆手道:“火云镇居大不易,里面多是门内前辈的亲眷,住在镇上是非太多。好在小华你争气,形山城那边进项不缺,在这边不用太招摇。我和你阿姑商量,三江城位置不错,开家小店挺好”

他转头对药姑道:“阿红,不是给小华准备了东西吗?快拿出来让他看看。”

药姑回身取出一个白色锦盒,交到修士手里。

“快看看,喜欢不?”

打开玉盒,眼前亮出一把橘黄色桃木剑。木剑巴掌长短,剑柄上镶嵌七颗亮晶晶的石头,不知是什么宝贝。景华把木剑拿在手中,只见桃木纹理细密悠长,其间夹杂玄妙花纹,似乎和自己呼吸相合。

这是件货真价实的法器。用来炼制的桃木十分罕见,少说也得有几百年火候。

景福仁捋着胡须,神情颇有几分得意。

“这把‘七星木剑’得自一名散修,由一整棵五百年的桃树祭炼而成,共有三层禁制。上面七颗‘神宵雷霆石’相当精纯,不但加持雷系威能,还对抗对诸般阴邪、污秽的法咒。小华,有它在手,你今后与人比试,就不会被欺负了”

景华心里暖洋洋的。

比试重伤的事情,修士于信中轻描淡写、敷衍过去,重点放在晋升内门弟子上。二老明显已知道真相,而且耗费巨资帮助自己。

和裴磊交手后,景华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法器。但法器价格不菲,差的要百十枚灵石;档次略高点的,价值在数百上千枚不等。

米仓城偶得“血蜂针”,弥补了战力短板。但它毕竟是件符器,用来偷袭、刺杀十分适合。正面较量无法运转如意,与法器差别极大。

眼前的桃木剑质地上佳,祭炼过三层,恐怕得用灵晶来计价。二老唯恐旧事重演,倾家荡产在为自己打算。难怪他们定居于偏僻陋巷,不肯搬去火云镇。景家虽说富裕,可灵晶价值千枚灵石,对景氏上下负担过大。

“爷爷、阿姑,这件法器太贵重,万一我不能进阶筑基……”

景福仁摆手道:“小华你已至聚灵圆满,突破只在旦夕之间。关键时刻,法器就是自保的底牌,那个裴什么的不就是如此?只要能挣取一丝机会,价钱再贵也花得值。当年你爹要是身上多几件宝贝,说不定、说不定……”

厅堂里三人沉默下来。景天赐超过十年没有音讯,虽然平时大家都不提,心中已不抱任何希望。

见气氛不对,修士连忙叉开话题。

“爷爷、阿姑,我在宗门这些年,有师叔专门介绍,认了识一位姑娘。”

景福仁和药姑一惊,注意力马上被吸引。

“哦,小华长大了,她叫什么?”

“是你的同门?”

景华舒了口气,开始讲述这些年的经历。家里常有书信来往,多是大而化之。此刻修士娓娓道来,多是二老之前不知道的。

尤其他们得知,孙儿自行领悟“人符术”,二老简直不敢相信。景华站起身来,伸出食指、银钩铁画。一道“盘根错节”瞬时即成,转到正厅的木椅上。

“咯吱哗啦”

眼见木椅断成碎片,二老这才明白,孙儿的天赋远超普通修士。八年时间聚灵圆满,速度本已很惊人,如今加上秘术相助,小华的未来不可限量。

阴霾压抑心头多年,如今一朝消散。景天赐失踪对景家打击过大,十年后景氏终于后继有人,能再度撑起家族大梁。二老激动之下,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景福仁闭着眼睛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当年我出外历练,碰到一位神秘散修,自称获得‘三才殿’传承。我们性格相投,曾一起讨论过修炼秘术。他说‘三才殿’故老相传,有‘天符’、‘地符’、‘人符’三大秘术,每一项都威力巨大、神妙无双。有的前辈不需符纸、血墨,随时随地能画符作法,甚至可以召唤上古玄符。有的前辈修为平平无奇,一旦和他人配合,立刻便能倍增己方实力。还有的更加不可思议,我只道他是胡吹大气,哪知世上真有此秘术,而且被小华习得。这是上苍有眼,在补偿我们景家啊”

药姑喜滋滋道:“胡说八道。那个什么门的修士要是真会,还用当着你的面吹牛?这是我家小华自己争气,和你的上苍有个屁关系。”

见时机差不多了,景华取出一本蓝皮书册。

“爷爷、阿姑,其实这两年我修行顺利,多半是因为偶得一枚玉简”

修士把书册放在桌上,继续说道:“其实刚来宗门不久,我就遇到聚灵瓶颈。结果在火云镇外闲逛时,从一个散修手里买下玉简。玉简中是一门特殊的聚灵诀窍,名叫‘太极炼体法’。我照着勤练不辍,才得以继续修炼进阶。可惜玉简里的诀窍看完一遍、自行消失,我特意把它描绘下来,记在这本册子上。爷爷、阿姑,要不你们也试试吧”

第五十八章 “赌斗”与“斤两”

二老并无怀疑。实际上很多功法、秘要,都是一脉流传、不落文字。珍稀玉简经过特殊炼制,里面的内容大部是玄妙心得,感悟过后立即消散。

景福仁和药姑遭遇瓶颈,修为停滞多年,不知试过多少种炼体方法,进阶的心思早就淡了。不过孙儿一片孝心,他们心里也欢喜得紧。当下药姑把书册收好,问起孙儿后面的打算。

“先回宗门试试,看能否把可儿调来三江城。如果一切顺利,我准备下月向‘朴政院’申请,外出游历寻找机缘。”

“这么快?”

景福仁吃了一惊。

原本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孙儿修炼有成,把景氏发展为立谷郡大族,光耀门楣、世代流传。如今孙儿真要离开宗门、家庭的庇护,踏入外边的天地,他又有些患得患失。

药姑犹豫着道:“要不再等等?年后不是要选拔聚灵弟子,参加郡内的‘论道会’么?小华你不打算去?”

景华当然知道年后的选拔。

“论道会”是立谷郡一大盛事,由“火雷门”、“幽鬼宗”共同发起。百十年前,本宗长老方正阳进阶化神,“火雷门”一举压倒“幽鬼宗”,成为立谷郡第一大派。两宗本就龃龉不断,“火雷门”的变化使矛盾更加突出。

眼看冲突就要发生,旁边的秋水郡出了一件大事。“万剑门”灭掉宿敌“毛山教”,几乎一统全郡。立谷郡与秋水郡相邻,两个宗门不约而同,感受到来自强邻的压力。

后面经过种种变故,“火雷门”和“幽鬼宗”放下成见、共抗外敌。因为对地盘、资源的归属颇有分歧,两派商量后决定,把争议区域划为数份,每十年进行一次“论道会”,用来解决分配问题。

“论道会”上,两派长老先讲论道法心得,然后各派十名弟子上场比试。较量以一对一方式进行,凭输赢决定资源归属。

由于已是准盟友关系,宗门内筑基、结丹的中坚力量不便上场,以免伤了和气。于是两边都派出聚灵门徒,在盛会中一较高下。

后年年初,新一届“论道会”将移师黑风山,在“幽鬼宗”山门前举行。据说十年前的那次盛会,双方在火云谷比试较量,结果两边势均力敌、战成平手。本届轮到对方主场,形式不容乐观。药姑所讲的年后选拔,是专门为大会而设的“前奏”。

“阿姑,选拔没多大意思。万一真被选上,‘论道会’前肯定不得外出。最近数月,我总感觉碰到壁障,修炼进展很慢。之前解决了米仓城的劫案,获得一枚‘筑基丹’。如今加上‘七星木剑’,万事俱备,该出去见识一番,寻找突破的机缘。”

其实内情远比所说复杂。修士心中十分明白,聚灵弟子内裴磊地位已定,很难再出现变化。与其跟在后面看人脸色,不如早一步试试冲击关卡。若能成功进阶筑基,形势或许会出现转机。

听孙儿这么说,二老都不再多劝。他们反复叮咛嘱托,要准时向家中报平安,注意不要急躁冒进等等。景华明白二老的顾虑,一一答应下来。

随后两个多月,修士回到“火雷门”请梁原帮忙,把可儿调到三江城任职。二人搬入城中院落,一方面介绍可儿和二老熟悉,一方面与家人团聚、共享天伦。

可儿性情温婉,很快得到二老的认可,各种“景氏传家宝”收获不少。景华拿出二百枚灵石,给家里用作周转,二老明白是孙儿的孝心,乐呵呵地收下“礼物”。

境界达到聚灵圆满后,每日存想成为例行功课,对修为几无提升。游历在即,至少数月不得归家。修士放下杂事,专心陪可儿四出游玩,把三江城周围逛了个遍。

闲暇之余,他暗中准备外出应用物品。有二老的经验,加上“八马手环”的便利,景华很快便收拾妥当。

******************

火云谷,留鹤峰,“火雷门”掌门居所。

李克推开房门,轻轻走进屋内。四周陈列依旧、简单朴素,魏青峰坐在上首,正翻阅宗门表章。见弟子进来,他放下了手中的信笺。

“怎么样?调查清楚了?”

李克垂首站立,神情恭敬。

“是。据另外三名弟子交待,是他们在大形山采药,偶遇内门弟子景华。嗯当时尤将达率先挑衅,裴师弟未及阻止,于是和景华发生冲突。随后他们被诱入‘雷光阵’,四人全被打晕。景师侄拿走了他们随身的符箓、灵石,并且放言若想挑战、随时恭候。”

“呵呵呵”

魏青峰冷笑几声道:“好大的气魄。事情核实过么?”

李克再次躬身道:“是。我分别问讯三个师侄,所述经过大同小异,事实应基本无误。”

“景华怎么会有时间布阵?几个人是追丢了?还是后来再度遇上?”

“三个师侄异口同声,他们就追在景师侄身后,双方距离不过数丈,没有布阵的可能。‘雷光阵’应是事先布好的。”

魏青峰来回踱了几步,转头问道:“你怎么看?”

李克来之前便已想过,马上答道:“可能是景师侄为人谨慎,知道灵草附近会有妖兽出没,因此事先布置、有备无患。”

“唉”

魏青峰长叹一声:“好啊一个身具‘法阵’资质,不去对付外敌、妖兽,先用在自家师兄弟身上。一个丢了灵石、符箓,不敢和师傅明说,拐弯抹角找师弟们索要。你说,这事情该如何处理?”

李克把头垂得更低,踌躇着说道:“这个景师侄胜便胜了,再取走同门财物,似乎有些不妥。也许他心怀愤懑,借机发泄”

魏青峰摇了摇头:“深山老林、受人围攻,谈不上妥或不妥。景华小儿心机不少,还知道安个赌斗的名头。心怀愤懑、借机发泄倒是真的,哼哼哼心高气傲、受不得挫折,本门何止景华一个?他人在哪里?”

“似乎去了三江城,正和家人团聚。”

“好!他不是申请外出游历么?你回去后直接放行。本门弟子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等在外边碰得头破血流,自然会知道自己的斤两”

魏青峰走回座位,重新坐下。

“回去以后,你抽空指点裴磊。‘论道会’越来越近,他是本门的希望所在,需要多加磨砺。还有,点醒你裴师弟,自己丢的脸面,得靠自己找回来。”

“是!”

第一章 牛刀小试

观月历元封一五七年,七月。

“朴政院”传来消息,外出游历被宗门获准。景华辞别二老和可儿,在渡口乘坐木舟顺流而下。

木舟行于江中,远处山岭烟云缠绕,只能看到淡淡的颜色。修士立在船尾,身下江水不断后退,奔涌流向三江城的方向。

如果依着前世的性情,有温柔体贴的伴侣,衣食无忧、生活舒适,景华绝对会宅在家中、享受人生。可此前的种种经历,时刻提醒修士努力不辍,聚灵圆满绝不是“平安保证”。

别的不提,单说裴磊和自己的关系。如果有一天他大权在握,收拾“仇敌”时绝不会手软。虽然二老、可儿都依依不舍,修士依旧下定决心,出门寻找突破契机。

还有些原因没法明说。午夜梦回,时时浮现出的少年身影,似乎在催促修士早日上路。

这些年来,少年的身影若有似无,每每在关键时刻出现,险些让躯体脱离控制。景华明白,少年并未完全消失,他藏于识海深处,时刻注视着自己。

古怪感觉让景华极不自在,却找不到解决方法。修士曾数入“藏书院”,遍览宗门内外典籍、杂记,从未发现过任何先例。

此事是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偏偏无法求助于他人。景华隐约察觉,“少年存在”是个重大隐患,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等候“根除”的时机。

对于少年的催促,景华心知肚明。当年其父景天赐外出前,曾隐约提及要远游南方,寻求突破机缘。

但天下这么大,整个中南道共有六洲,光厉洲就有七个郡。立谷郡南边是田林郡,田林郡再往南,则是南疆道的地界。

“南方”的概念何其模糊。好在修士随意游历,并无固定目标。他索性顺着少年的心思,一路乘舟沿江南下。

像景华这样的年轻后生,手边没有大箱财物,穿着打扮又普普通通,自然没什么毛贼眼瞎,会把主意打过来。路上诸事太平,倒是修士主动出过几次手,或惩戒遇到的泼皮无赖、或处罚身边的地主奸商。

以景华如今的修为,凡俗百姓无法查觉,自然不知为何遭殃。他们只道自己坏事做得太多,引起天怒人怨,纷纷回去烧香磕头、求神拜鬼。

路上走走停停,修士机缘巧合、加入一个不大的商队。这日云淡风轻,他们辗转来到田林郡南部的石河城。

城门口几个壮汉来回巡视。他们身着黄黑马褂,腰间揣着令牌,明显都是帮会下属的武师。不少百姓在旁排队等候,缴纳入城税费。

闲来无事,景华常和商队的老张头攀谈,获知石河城中没有修士。两家普通帮派,“黑虎帮”和“洪拳门”,各自控制着半边城池。据说他们后头都有“保护伞”,按月向附近宗门上交若干供奉。

城中不驻修士,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宗门势力庞大,霸占地盘太多,以至于人手不够。要么是帮派实力弱小、人数太少,没有多余的弟子可用。石河城的情况属于后者。

一路行来,景华见到不少“弱小”宗门。它们多则数百人,少则数十人甚至数人,萎缩在资源匮乏之地发展。有的处于大门派的夹缝当中,年年岁岁艰难求存。

“齐爷您看,过去入城只收半两银子,怎么如今……”

修士回过神来,发现老张头正点头哈腰,和一名头目说着软话。

“齐爷,小人这买卖就赚三瓜两枣,是不是能通融通融……”

“齐爷”长得五短身材,撇着嘴巴爱理不理。

“通融你们,谁他妈通融我去?老东西少废话,有钱进城,没钱滚蛋!”

老张头连连点头作揖:“齐爷,都是老熟人,您老高高手、高高手…”

“谁他妈和你是熟人?快给……咦?”

商队后面奔出一个女孩,长得清秀甜美,约摸十三四岁。景华混迹商队多日,认出对方是老张头的孙女张菊。

张菊小脸涨的通红,上前伸臂护住老张头。

“爷爷,我们不走这边就是了,您不要求这个恶棍……”

“齐爷”眼睛一亮:“诶?老张头,小美人挺水灵,是你孙女?你个老东西还藏得挺好啊……”

一面说,手一面向张菊脸上捏去。

老张头大惊失色。

齐爷名叫齐伦,是石河城有名的泼皮无赖。他表妹姿色过人,嫁给“黑虎帮”副帮主做六姨太。齐伦仗着表妹的势头,在城里欺男霸女、鱼肉百姓,做过不少恶事。因此他声名狼藉,暗地里被人称作“齐剥皮”,是出了名的贪财好色。

“齐爷!齐爷!有事好商量!”

老张头连忙挡在孙女面前,连连拱手求饶。

“啪!”

齐伦甩出一记耳光,直接把老张头扇倒在地。

“给脸不要脸!大爷看上你孙女,是她天大的福气。”

景华眉头直皱,感觉有些看不过去。

入城纳税司空见惯,修士本不愿多事。但这个“齐爷”实在欺人太甚,光天化日之下,行事没有丝毫顾忌。大概平时坏事做得太多,已到达“返璞归真”的高深境界。

见无人注意,修士以衣袖掩饰,悄悄打出一张“幻灵符”。

齐伦没有丝毫修为,对符箓毫无抗拒之力。娇滴滴的小娘子立在眼前,雪白粉嫩、实在可爱。他脸露淫笑,手就要摸到对方脸上。突然间美娇娘脸孔模糊,瞬间化为七孔流血的厉鬼丧尸,嚎叫着向他扑来。

“啊!”

齐伦怪叫一声,顺势蹦起二尺多高,当场坐倒在地、尿了裤子。抬头再看,四周厉鬼越聚越多,一步步向他逼近。厉鬼嘴角流出大股浓痰,滴滴答答,直接落到他的脸上。

“鬼呀!”

齐伦的神经再也支持不住,哭爹喊妈地向城内逃窜。丫头张菊正要退后,被齐伦的古怪举动吓呆,“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剩余的“黑虎帮”帮众莫名其妙,齐伦干这种事轻车熟路,不是一次两次,怎么突然就和撞鬼一样?难道附近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百姓中有人头脑灵活,见“黑虎帮”众门徒不知所措,当下默不做声趁机进城。有一个就有第二个,不知是谁带头,众多等候的百姓纷纷涌向城门。等几个帮众回过神来,景华他们已混入城中。

第二章 好事做到底

混乱中老张头拉上孙女,跟在商队后悄悄入城。

景华不禁摇头叹息。出了这种事情,祖孙两个不赶紧跑路,还跟进城来做什么?等“齐爷”回过神,若是不肯放过“小美人”,祖孙在城里往哪儿逃?

路上相伴数日,修士暗中接触观察,商队中人还算实诚,经营也挺本份,所以日子过得并不宽裕。既然自己插手相助,索性好事做到底。他没有着急离开,默默地尾随商队赶路,目睹他们进入客栈。

石河城附近灵气稀薄,周围没有灵矿、药材。修士在城中转了几圈,发现街上首饰铺子很多,出售的多为纯银制品。

商队中有架驴车,几包货物扎裹厚实、看守严密,路上留下的车辙很深。由此判断里面不是银锭、就是原石,石河城附近大概盛产银矿,催生出银饰行业的发展。

左右无事,景华随意挑了家银楼,准备给可儿买件首饰。没等他迈进大门,里面“呼”地一声,飞出一道青色身影。

“碰!”

来人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呻吟。两个壮汉尾随在后,骂骂咧咧地堵在银楼门口。

“小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主母的东西也敢动。”

二人的服饰黑黄相间、十分眼熟,是“黑虎帮”门徒的打扮。

摔在地上那位青衣小帽,一看就是店中伙计。他挣扎着爬起身来,连连叩头大声哀告。

“大老爷、大老爷,小的不是有意的。齐大奶奶只是随意看了看,没说要买下镯子啊!”

“啪!”

壮汉用力挥出巴掌,把伙计抽得原地转圈。

“放你妈的紫花屁!那镯子我们少奶奶没戴过?后来没让你好好看着东西?”

“呜呜”

伙计腮帮子肿起老高,被打得说不出话来。

“啪”

门帘一挑,店中又走出两人。前面的华服少妇柳夭桃艳,长得相当妩媚。不过她横眉冷目,脸上尽是戾气。后面的老者一身员外服饰,弓着腰连连作揖道歉。

“齐少奶奶、齐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伙计年轻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老夫保证,三天!三天之内!一定找到一只更好的镯子,派专人送到府上”

少妇脸色稍缓,语气依旧盛气凌人。

“还是王掌柜通情达理。本来没什么大事,不过奴家看上的东西,这个狗才竟敢卖给别人。事情传扬出去,外人还以为我齐鸾穷困潦倒,连镯子都买不起了!”

王掌柜再次深深作揖,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

“是我们处事不当,是我们处事不当,少奶奶多加包涵。等新镯子一到,老朽立刻送到府上赔罪。”

齐鸾点头道:“好!今天看你王掌柜的面子,奴家不和这个狗才计较,我们走!”

眼看少妇扬长而去,伙计一瘸一拐地过来。

“掌柜,我……那天少奶奶真没说要买镯子,她……”

王掌柜叹了口气,摆手示意伙计进店。他一转头,发现景华站在旁边,立刻换上一副笑脸。

“这位公子,可要看看头面首饰?‘宝大祥’几十年的老招牌,聘请的师傅都是城中名家,绝对包您满意。”

修士微微颔首,跟着掌柜进入银楼,由他挑选推荐,买了一只精美的银簪。旁敲侧击下,景华获知少妇颇有来头,是城中“黑虎帮”副帮主的六姨太。

别的掌柜不愿多说,修士也就没问。来石河城不到一天,就碰上两个姓齐的恶霸,倒也算是有缘。

回到客栈,景华在房内布下“聚灵阵”,开始每日必修的观想。

一路行来,事情碰上不少。大到民间疾苦、小到柴米油盐,别说进阶契机,连与修行相关的消息都不多。

在“火云谷”时,师叔李克曾登台布道。他说聚灵与否,在于身之所系;筑基成败,在于心之所系。各人所求不同,自己心系的是什么?

追求更高的修为境界?纸醉金迷、混吃等死还是回到前世,重新与双亲团聚?

景华无奈摇头,自己恐怕没有确定的答案。不同时间、不同环境、不同情绪,人之所求完全不同。因为所求太多太杂,所以很难分辨主次。

转念一想,修士又有些释然。

若是突破进阶简单容易,云堂主他们何至于蹉跎多年。“火雷门”聚灵弟子超过两千,筑基修士却连两百都不足。自己刚刚聚灵圆满,还有时间慢慢探索,不必太过心急。

修士推开窗户,举目四望。街边灯火点点,路人行色匆匆。

石河城普普通通,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黑虎帮”欺压百姓不假,但一路走来何处不是如此?被自己碰上算他们倒霉,“齐爷”不来便罢,如果贼心不死、继续纠缠,就莫怪自己心狠手辣。

景华转身坐在桌旁,手指在桌面轻轻叩击,。

此间事了,自己该换个方式,去山野村落中试试运气。观月大陆兽多妖多,修为不足深入险地,和送死没多少区别。如果只在外围转转,估计不会出问题。

******************

前后不过两天,修士便觉出异常。客栈周围多了几个闲人,他们有意无意,打听老张头商队的底细。甚至有泼皮主动挑衅,闹出两次不大不小的矛盾。

景华悄悄缀上几个无赖,果然在城西宅院见到了那位“齐爷”。听手下禀报商队并无异常,“齐爷”哈哈大笑,每人赏了几吊铜钱。

“齐爷”身边有位美艳少妇,景华一眼认出,对方正是在银楼敲诈勒索的齐鸾。她的地位明显高于“齐爷”,直接叫他齐伦。齐伦则陪着笑脸,一口一个“大妹”,叫得很是亲切。

两人不知隔墙有耳,在屋里商议得热火朝天。内容毫不新鲜,来来去去就是栽赃偷盗、吞没私产、人财两得那套把戏。兄妹两个胃口不小,竟准备吞下整个商队,由齐伦“斩草除根”,齐鸾负责善后。二人还专门约定,所得财货三七分成,美人归齐伦所有等等。

景华躲在屋外,听他们详细规划、制定方略。难怪兄妹二人如此投缘,谋财害命轻车熟路,明显不是第一次做“买卖”了。

既然一个好色、一个贪财,那就送份大礼给你们“饯行”。修士眼中厉芒闪烁,身体缓缓遁入黑暗、消失无踪。

第三章 村夫斗殴

毛旅心情极差。身为“黑虎帮”副帮主,帮中重地接连出现两起窃案,查了半天毫无线索。虽然所失财物不多,但有几件是帮主如夫人的心爱首饰。

方才帮主遇事烦闷,拿窃案做由头,重重训斥了毛旅几句。毛旅本就是个急性子,被帮主当面折辱,立时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傍晚天气湿热,毛旅一路生着闷气,不知不觉走到城西。六姨太就住在附近,想起齐鸾一身白肉,副帮主心中有些躁动。正好逮着那个骚货,出出自己的火气。

想到这儿毛旅淫笑几声,拐弯抹角来到齐鸾居所。他悄悄潜入后院,想来点刺激玩法。刚到卧房门口,副帮主被里面的情形彻底惊呆。

房内场景香艳无比,撩人遐思。

齐鸾双腿分开,轻轻夹住身上的男子。粉色亵裤被褪至脚踝,口中呢喃不绝。齐伦光着膀子压在她身上,手嘴齐动忙得不亦乐乎,眼看就要剑及履及。

毛旅呆若木鸡,几乎不敢相信目中所见。他眼睛一瞟,立刻发现旁边桌上珠光宝气,赫然便是丢失的首饰和财物。

瞬时之间,副帮主只觉热血直冲头顶,整个脸颊热得发烫。

“贱妇!”

景华站在暗处,冷眼旁观。“合欢散”药力不强,放在齐伦、齐鸾身上,就是压垮骆驼的一根稻草。

“啪!碰!”

“啊”

“饶命”

求饶声、惨叫声、拳拳到肉的劈啪声此起彼伏,混合一处。齐氏兄妹哭喊越来越低,直到最后没了声息。

修士飘然遁出宅院,慢慢朝客栈走去。

石河城中,齐氏兄妹可谓呼风唤雨,上苍对他们着实不薄。可惜二人邪恶卑劣、贪得无厌,最终恶贯满盈。由毛旅自己出手“惩治内奸”,商队应该不会受波及。

******************

转眼数日,老张头的商队买卖顺利、动身离开。其间景华住在客栈,百无聊赖四处闲逛,在城中发现一处美食。

“蓝磷虾”长不过两寸,活虾用果酒浸泡后可直接食用。它们不但肉质清嫩甘美,还留有淡淡的奶香。

景华在酒家连吃数顿,感觉意犹未尽。正准备离城前大快朵颐,谁知店家却断了货。活虾产自城南杨柳村,至于为什么对方没按时送货,伙计也说不清楚。

左右无事,修士离开石河城,直接朝杨柳村而来。两处相距不算太远,普通人要走半天。景华脚程极快,一个时辰后,眼前出现大片的柳树林。

“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

“阮小四,这次再不给个说法,老子有你的好看!”

修士转过岔口。只见路边树下,几个青年扭在一处,中间的那个作渔夫打扮。旁边鱼篓翻倒,十数条蓝磷虾散落出来,被几人踩得稀烂。

渔夫被两个青年按住,黑脸涨得通红。

“梅丕,你别做梦!本村‘祖灵’供奉百年,保佑村里风调雨顺。谁会不拜自家祖宗,信奉半路冒出来的妖怪?”

梅丕恼羞成怒,上前踹了渔夫一脚。

“阮小四,别给脸不要脸!你们村供奉的是邪鬼!它自私自利,百十户人家都管不好,根本没有法力神通。哪比得上我们村的‘虎神’?”

阮小四被按住动弹不得,嘴里依旧不肯服软。

“胡说!‘祖灵’心地善良,杨大爷家的牲口病、柳二家里没孩子,都是她老人家施法救的。你们村没有祖灵,不知哪里找来的妖怪,它才是邪鬼!”

梅丕一看“劝说”无效,不由怒从心头起。

“姓阮的!我看你是买卖不想干了老子打断你的狗腿,看那个‘祖灵’能不能治好!”

话音未落他抬起右脚,狠狠向地上的鱼篓踩去。眼看美味变虾泥,修士不再袖手旁观。他闪身从地上拾起鱼篓,顺带为阮小四解了围。

以他的身手,几个村汉农夫如何对抗?梅丕只觉人影一闪,阮小四原地消失,出现在数尺开外。

几个村汉又惊又怒,后退两步大喝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景华不愿多生事端,随口敷衍道:“我是石河城的伙计,掌柜差我来看看,为什么‘蓝磷虾’还没送到?你一脚踩下去,让我如何交差?”

梅丕还未答话,身边的青年先叫嚷起来。

“你个臭跑腿的,敢管我们靠山村的闲事?活得不耐烦”

话未说完,他飞起一脚向景华下身直踹。边上另一个青年不声不响,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狠狠打向修士头部。两人配合娴熟、手法老到,显然是常打架的泼皮。

可惜一拳一脚在景华看来,犹如孩童撒野、幼稚可笑。他轻挥手杖,“啪啪”两声,二人一个捧脚、一个摸手,杀猪似地嚎叫起来。

修士微微一笑。他已手下留情,没用多少力道。若是真打,两个泼皮早就命丧黄泉,哪有功夫嚎丧?

梅丕站在旁边,没有上前助阵。刚才阮小四被救时,他就感到不对。两个山村青年没见过市面,不识景华的厉害。梅丕父亲是靠山村村长,他跟着老爹几次进城,见识过城里的武师和帮会。

在梅丕看来,对方不像普通伙计,很可能是城中武师。己方三人欺负阮小四可以,对上武师则毫无胜算。

见同伴吃了大亏,梅丕暗自庆幸。他连招呼都没打,转身抢先溜之大吉。剩下的泼皮哪敢废话,抱头鼠窜朝树林逃去。

阮小四慢慢靠前,上下打量着景华。

“那……你是伙计?我我没见过你啊?”

景华笑道:“我碰巧路过,看到你手里的活虾,想买些尝尝鲜。怎么回事,他们三个打你一个?”

阮小四脸露怒色,“呸”了一声。

“梅丕那个砸碎!本来两个村各过各的,不知靠山村发什么疯,突然找来个‘神仙’供奉,还要别人都改信‘虎神’。我们村自有‘祖灵’保佑,谁都不理他们。结果梅丕带人到处捣乱,连送货的都不放过”

景华点了点头。难怪酒家里鲜虾断货,原来是因为农庄斗殴。

“你的虾卖多少?我买了。”

阮小四尴尬道:“要没有恩公帮忙,梅丕肯定不会放过我。虾在河里多的是恩公请到家里坐坐。村中的果酒配上活虾,味道最好不过。”

日近正午,景华也不客气。当下他和阮小四一道启程,缓缓向杨柳村行去。

第四章 “祖灵”之争

阮小四贩卖鱼虾,性格活络。两人边走边聊,景华便问起梅丕惹事的根由。

原来杨柳村、靠山村相距数里,杨柳村位于小石河上游,靠山村处在下游。离得近了,两边难免往来走动,虽然起过矛盾,但基本能妥善解决,相安无事居住多年。

梅丕挑衅是因为“祖灵”之争。两个村子各有祖灵供奉,杨柳村的“祖灵”时时应验,靠山村的却不太显灵。梅丕的曾祖、祖父多次尝试,希望转拜杨柳村祖灵。事情说来也怪,在上游应验的“祖灵”,搬到下游便毫无反应。两村为此颇有龃龉,靠山村又无可奈何。

最近数月,靠山村转信一位“虎神祖灵”,频频挑起事端。他们攻击杨柳村村民,威胁对方改变信奉。梅丕等拦截樵夫、打劫渔民,原因都差不多。

大陆六道有“祭祖”习俗,修士曾亲身经历。形山城周围不少村落,几乎个个都有祖宗祠堂。

景氏自家也供奉先祖牌位,逢年过节焚香祭奠。这么做既能教育后辈,又可纪念先人。不过“先祖显灵”却很少听说,为此争执、勒令对方改信之怪事,以前更加闻所未闻。

工夫不大,二人到了杨柳村口。

修士稍感意外,普通村庄小的十几户,大的不过百十户。杨柳村却十分兴旺,农田开阔、道路平整,一栋栋青砖瓦房错落有致。乍看过去,怕不有几百户人家居住在此。

本来只是歇脚,没想到村中百姓淳朴好客。听说景华帮阮小四解过围,纷纷拿出鸡蛋、白面款待贵客。阮小四在村中人缘不错,连村长都来到他家,当面向修士致谢,还带来自酿的成年果酒。

十数人挤在院中、畅谈欢笑,享受着简单的幸福。景华多日出门在外,难得感受到久违的亲切。原本修士不想多管闲事,现在倒生出几分好奇。杨柳村民众和善质朴,靠山村为何要对付他们?

阮小四没有成家,家里有两间土房空置。景华挡不住村民的热情,答应当晚在他家住下。

******************

月过中天,繁星点点。

景华收起“聚灵阵”,准备和衣睡下。门帘、烛火忽然无风自动,带来森森凉气。门外传来极细微的灵力波动,方式十分怪异,既不像修士、也不是妖兽。

景华双目微缩,反手抽出“枯金杖”。

“谁?”

“妾身柳氏,拜见景仙长。”

“吱呀”

房门自行打开,飘进一个模糊身影。它若有似无,几乎呈半透明状。景华修为有成,加之对灵波极为敏感,才能察觉出异常来。从外形上看,能勉强分辨出是个“女鬼”,似乎她修炼有成,魂魄凝而不散。

修士暗暗称奇。

大陆六道无论人兽妖仙,死后魂魄消散,自动坠下黄泉阴世、重入轮回。除非机缘巧合,或者有极大的变故,魂魄才能驻留阳世。

“女子”停在六尺开外,欠身施礼。

“妾身是杨柳村‘祖灵’,守护本村两百余年。今日冒昧前来,一是拜谢仙长仗义助人,二是求仙长施以援手,解救本村大难。”

景华恍然大悟。

原来村中真有“祖灵”守护,难怪民风淳朴,多数人安居乐业,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芒。只有长期远离灾祸、生活安康的百姓,才会有发自内心的幸福和满足。

设立祠堂、供奉祖宗的村镇极多,能有祖灵守护者百不存一。女鬼不知得过什么机缘,能存留人间并成为“祖灵”。

“祖灵”走的是鬼修路数,依靠信仰提升实力,轻易不得离开居所。在杨柳村中,“女子”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修士也得忌惮三分,什么事情要找自己帮忙?

“柳前辈不用客气。只看村中百姓行止,就知道前辈心地善良、庇护得法。桃源难求,晚辈愿尽一份心力,不知村中大难是指什么?”

听景华把杨柳村比作桃源乡,“女子”似乎面有喜色。

“多谢景仙长侠义心肠,如此村子有救了。灾祸南来,和靠山村有关。两百年前,妾身因为机缘巧合,成为村中‘祖灵’。其实奴家能做的不多,只有托梦、治病的修为,但村民单纯朴实,四处宣言村中好处,惹来了旁人的妒忌”

“靠山村并无祖灵庇佑,但他们靠近苍莽山,村中有一处‘地火井’,常年燃烧不熄。百姓们祭拜‘火灵’,自然无法显灵还愿。听说本村有‘祖灵’作法,他们心中不忿,找机会闹过几次”

“两村一直互有来往,妾身不愿村民交恶,找机会帮过靠山村。可一来两村相距较远,二来妾身资质不高,修为提升缓慢,心有余而力不足。积年累月,靠山村便有了芥蒂”

“数月前,靠山村出现一只‘虎魅’,已修至‘鬼卒’境界。不知它用了什么法子,靠山村民深信不疑,要供奉其为‘祖灵’”

“若它安心守护山村,这本是件好事,妾身也有个邻居。但看它行事所为,怎么都不像善类。来的日子不长,身边竟多出几个恶鬼、厉鬼。近来数月,本村有四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要是被它扎下根基,方圆百里从此不再太平”

“妾身修为不及‘虎魅’,在村中尚能护住村民周全,离开本村便无能为力。靠山村近日建立宗祠,准备迎奉虎魅为祖灵。一旦它有了信众来源,妾身恐怕连本村都护不住。天幸景仙长到来,请您救救两村的百姓吧”

景华暗自心惊。

“鬼卒”境界和自己不相上下,所幸阴阳生克,雷、火、阳三系道法刚猛暴烈,对鬼修有极大的克制。自己身上阳系符箓不多,雷、火符箓相当充足,倒也不惧一只‘虎魅’。

“柳前辈放心,在下必定竭尽全力,不让村民受到伤害。”

“祖灵”柳氏大喜,再三拜谢后转身离开。

修士皱起眉头,仔细思索女鬼的言语。方才他留了个心眼,只说保护村民,没有提及‘虎魅’。

按景华所知,鬼魂的地域性极强,轻易不能离开居所。否则无论阳光、雷电,都能对其造成毁灭性伤害。魑魅魍魉一类的鬼修,若不升至“鬼将”境界,无法摆脱阴阳桎梏。

那么靠山村的虎魅从何而来?它怎么毫无征兆地出现,而且具备“鬼卒”修为?

柳氏说的只是一面之辞。自己该先去靠山村查证,再决定今后的行止。

第五章 村汉的伎俩

次日午后,杨柳村周围出现几个“闲人”。到傍晚时分,村头聚集起百十号村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拿着扁担、钉耙、锄头等农具,把村口团团围住。领头的几个大声叫骂,让杨柳村交出伤人凶犯。

喊叫声越来越响,阮小四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脸色苍白、气喘吁吁。

“不好了,恩公,梅丕又来了他说昨天你打伤他的弟兄,现在人快不行了,要抓你去靠山村抵命。他们人多势众,你快找个地方躲躲”

修士听了哭笑不得。知道对方是普通百姓,自己出手时很有分寸。被打的两位只痛不伤,哪里会忽然危在旦夕。

安抚阮小四几句,景华出门向村口赶来。天色渐暗,修士慢慢靠近人群。他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飞身跃上高处墙头。

梅丕的声音又尖又细,黑夜中传得老远。

“柳村长,我们只要凶手,和杨柳村无关。难道你要袒护外人,和乡亲们作对不成?”

柳村长站在村口,紧皱眉头。

“梅丕,我说过了,那人只是路过,昨日就已离开本村。你们赖在这里不走,到底想干什么?”

梅丕连“哼”几声道:“柳村长,二柱子从昨天盯到现在,凶手就在阮小四家里。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想包庇他,我们靠山村可不答应!”

人群里突然冲出几个泼悍村妇,当场坐倒哭嚎起来。

“我的儿啊……”

“大柱子你死得好惨啊叫我一个人怎么活啊……”

“嗷嗷嗷……”

“啊啊啊……”

几个村妇演得兴起,拍着屁股打起滚来。村口一阵骚动,靠山村村民”同仇敌忾“。他们举起扁担、挥舞钉耙,呐喊助威声势不凡。一旁的杨柳村民不过十几个,多数人脸露惧意,后退两步面面相觑。

景华暗自发笑。

村妇们干打雷不下雨,演技烂就算了。地上打滚的几个,岁数最小的也超过三十,长得五大三粗、卷毛黄牙。自己揍过的泼皮相当年轻,年纪都在二十左右。他们见到“发妻”如此模样,估计会真的“惨死”过去。

杨柳村好日子过得太久,村民淳朴有余、血性不足,完全不是靠山村的对手。靠山村村民当真“悍勇”,不过百十号老弱妇孺,就敢来杨柳村撒泼胡闹。

景华虽不知道杨柳村有多少农夫,但从房舍规模判断,拉出几百个庄稼汉不成问题。眼下的局势几乎一边倒,照此发展,杨柳村很快会支持不住。

百十个无知村民,修士并不放在心上。可对方出动泼妇、老叟,动辄拍着屁股打滚,确实有些犯难,总不成用符箓、符器,对付无知愚昧的老弱病残。

景华的目光来回扫视,在村汉身上一一掠过。

百十号人多数在跟着起哄,他们吆喝的嗓门虽响,却不见实质行动。好些人脸上带着傻笑,乐呵呵地挥舞手臂,犹如过节唱大戏一般。当间几个村汉精神亢奋,脸上青筋暴起老高,又喝彩又挥拳,咋呼得最卖力。只不过他们眼神僵直,身躯有些呆滞发硬。

咦?修士立起双眉。

百姓们精神亢奋,双目或圆睁、或充血,都不算出奇。眼神呆滞、身体僵直,则和常人差异太大。他凝神细看,几个庄稼汉动作夸张,可双目如同死人,眉间隐隐泛出黑气。

阴魂附体!

这是鬼修的手段。几个庄稼汉事后即便不死,也得大病一场。为煽动其他村民闹事,“鬼修”竟视人命如草芥。杨柳村“祖灵”没有说谎,“虎魅”行事果然狠辣。

难怪他们选在傍晚后发难,时间稍早一些,村子四周阳气充沛,对恶鬼是极大的克制。即便附在村民身上,它们也不敢外出。

眼下事情有些棘手,恶鬼藏在村民体内,无法直接打杀。即便和百姓们明说,无知村民看不见鬼魂,只怕要反诬自己杀伤人命。两村日后还得相处,不能进一步激化矛盾。

景华盯着几个僵尸般的村汉,思索片刻拿定主意。他悄悄跃下墙头,在昏暗中隐去身形。

******************

恶鬼们潜伏在村汉体内,卖力地煽风点火。眼看杨柳村百姓支撑不住,不禁个个得意忘形。

“虎魅”进驻靠山村后,杨柳村必定是下一个目标。它们受其指使,掩藏形迹煽风点火,本就为宣扬“靠山村祖灵”的威风,狠狠打击杨柳村的脸面。

至于能否抓住“石河城伙计”,几个恶鬼并不在乎。抓到了固然好,它们能多一顿血食。抓不到的话,靠山村、杨柳村活人多得很,只要日后统统拿下,血食供奉肯定不缺。

想到得意处,恶鬼们愈发卖力。可不知怎么,附身的躯体越来越沉,逐渐失去了控制。

肉眼无法查觉,几个恶鬼却很清楚,四周阳气正越来越盛。普通百姓不受影响,精神反而更加旺盛。恶鬼只有本能反应,它们受“虎魅”驱使,灵智极为低下。阳气太过浓烈,它们很快会湮灭消失,众恶鬼忙不迭地退出人群、落荒而逃。

景华躲在外围,冷冷看着诸人的背影。时间不大,四个恶鬼狼狈遁出。它们身上戾气环绕,和杨柳村“祖灵”决然不同,都是害过人命的恶灵。

“纯阳阵”果然不凡。它可以聚集阳气,是病患危急时给人吊命用的。以之逼出恶鬼,也算对症下药。

四个恶鬼遭受重创,连忙向山林阴森处逃逸。修士辛苦布阵驱鬼,哪里容得它们走脱。

他右手拨转阵盘,催动“纯阳阵”。村口阳力愈加醇厚,几个恶鬼毫无任何对抗之力,眨眼间灰飞烟灭。景华收起阵盘,再次隐去身形。

村民们对身后变故一无所知,几个被附身的庄稼汉则不同。恶鬼刚离开,他们便站立不稳。很快有人一头栽倒,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周围村民一阵大乱,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做戏的村妇一跃而起,涕泪横流大哭起来。

“老头子啊!你怎么了?”

“曹老爹!快醒醒啊!”

“二伯……”

“大哥……”

呼喊此起彼伏,夹杂着惨叫声、哭嚎声,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就在此时,旁边又传来一声大吼。

“着火了!”

人群猛然安静下来。村民们抬头张望,只见靠山村方向浓烟滚滚,好像真起了大火。

第六章 村长的谋划

杨柳村外,煽风点火的村汉首先倒下,自家方向接着冒出浓烟。靠山村村民无心闹事,他们抬起昏迷的同乡,气急败坏地往回奔走。梅丕见大势已去,撂下几句狠话后狼狈离开。

杨柳村村民如梦方醒。

他们不清楚其中缘由,但危机暂时化解,大伙儿都松了口气。许多人闭上眼睛,心里反复诵念“祖灵”保佑,却不知“功臣”就在旁边。

修士躲在暗处,凝神观察四周变化。

恶鬼危害有限,三个五个不成气候。对于身体健壮些的百姓,它们根本不敢靠近。一旦数量过多、聚鬼成群,它们甚至能改变周围环境、形成“鬼灾”,不可不防。

斗转星移、天将破晓,周围一切如常。景华走出藏身地,收起“纯阳阵”的阵旗、阵盘。

自己还没去靠山村,对方倒来了个先发制人。正面对上村汉泼妇,修士也无计可施,总不成一个一个全部打杀。

刚才为转移视线,他点着了一小片树从,暂时搪塞过去。可骗得一时骗不了一世,不把事情了结,对方迟早会再来闹事。

想到这里,景华没回杨柳村,转身朝靠山村赶去。

******************

两村相距不过数里,盏茶功夫修士就赶到村头。

靠山村周围并不太平,几个厉鬼、恶鬼在田边游荡。和之前的鬼魂一样,它们身上戾气缠绕,是害过性命的恶灵。低级恶灵只有继续害人,吸食生人精气,才能继续存于阳世。

景华暗自叹息。

无知愚民果然不知死活,竟敢招惹阴晦恶灵。难怪杨柳村“祖灵”着急,深夜跑来拜访自己。灭村屠户的大祸迫在眉睫,靠山村竟还懵然不觉、引“鬼”入室。

避开恶鬼,修士慢慢靠近村子。靠山村并不难找,在夜晚尤其显眼。村南的“地火井”常年不熄,是最好的路标。景华没有急着进村,先围着井火转了两圈。

井口直径约五六尺,喷出的火焰有一丈来高,焰心呈淡绿色。火井周围,方台、立柱、供桌等一一就位,明显是个祭坛的模样。稍一靠近,就能闻到刺鼻的气味。

难道地底存有大量沼气,导致井火长燃不熄?修士不敢确定。此处靠近苍莽山,灵气比较浓郁。火井一边是大山,另一边是成片的稻田。

田野四周草棚破旧,景华发现几处积肥、堆肥的茅厕。看来靠山村对“火灵”不太在意,那么多茅厕建在附近,毫无尊重崇敬之心。

修士转念一想,这也算人之常情。

祭拜“祖灵”没有回馈,隔壁村子却红红火火。人家的“祖灵”又是送子、又是治病,“火灵”除了喷火外,再没别的用处,至像个免费的蜡烛。

难怪村民们不待见它,货比货得扔。“虎魅”抓住这个心理,只要略施小计,哪怕靠山村不上钩?

景华正在思索,脚步声由远及近。

“爹,今天差点就成了!为什么不让我们去?”

“糊涂!没看见曹老头的样子吗?杨柳村“祖灵”得道百余年,随便用个妖术,还整不死你们?”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走向“地火井”。年轻的景华认识,是带头冲击杨柳村的梅丕。年长的面容清癯、身着华服,听梅丕的口气,应是靠山村村长梅止。

“爹,你不是说过,‘祖灵’无法离开村落,更不会攻击我们吗?”

“唉,我是听‘虎仙’梦中说的。可杨柳村‘祖灵’修炼经年,难保没有特殊神通。大仙讲得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立好祭坛,别的事情可以放下。”

梅丕有些不甘,搓了搓掌心道:“便宜那个青衣小子,曹家兄弟伤的不轻……”

梅止摆了摆手。

“狗剩哪照你所说,那人是个武师。曹家小子受点皮外伤,是人家手下留情,你不要乱生枝节。关键是先把‘虎仙’请进村里,等它站稳脚跟,赶跑杨柳村‘祖灵’,两边就都是咱家的了”

梅丕不敢再说,点头称是。村长踱了几步,转头望向田边的“茅房“。

“火井周围的草棚要尽快清理。祭祀重地,怎么能有污秽赃物?”

“爹,这么多年了,大家都习惯在田边”

“不行!‘祖灵’入村是大事,茅房就算暂时不能填平,也得想法遮掩起来。这事你要尽快去办!”

多年习俗不好更改。梅丕不敢和父亲硬顶,只能想办法把话题扯开。

“爹,前天找李木匠时,他不但没同意过来,还说我们遇到的是妖怪,这……”

“妖怪?妖怪能治好你爹的寒腿病?能让咱家庄稼涨两成?你不要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干好手里的事情就成。我让你准备的香烛,还有供品怎么样了?”

“准备好了。不过爹,咱们村昨日又有人失踪,是村头张家的胖小子。还有,刚才带头去闹的几个……”

“哼!我们绑了杨柳村好几个,难道他们不会反击?”

梅止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清癯的脸庞有些扭曲,火光照耀下竟带着几分狰狞。

“再说,就算真是妖怪,那又如何?”

梅丕被吓得退了半步。

“啊?爹……”

“为了大事,死几个人算什么?你不必担心,爹早就打听清楚。只要进了祭坛,成为本村‘祖灵’,就只能保佑咱们兴旺发达。到时候,它全靠村民信奉供养。如果没人供奉,不用多久‘祖灵’就得神魂湮灭。只要控制好村民,梅家不仅兴旺发达,说不定还能尝尝当神仙的滋味”

景华听得清楚,在暗处连连摇头。

梅村长利令智昏,竟敢去算计鬼修,还把人命当成垫脚石用。“祖灵”固然可以护村,但鬼修路数各有不同。若是虎魅不怀好意,从信众身上抽取生气,每个村民少活三年五载,普通人谁能发现?

想靠村民制约“祖灵”?你们父子不听话,换个庙祝、神使很难么?

如果自己不及时发现,梅氏父子过不多久就会“无疾而终”,倒也算是“当了神仙”。

梅丕见识太浅,被老爹描绘的“蓝图”震住。

“那……那……爹,我后面该怎么办?”

“祭祖大典不容任何纰漏。只有大仙进村成为祖灵,后面才能步步推进。李木匠不来,你再到石河城去,找位手艺好的师傅,雕个威风些的神像。这事你亲自去办,要给大仙留下好印象。”

两人边说边走,绕着火井转了几圈,把方台、立柱等仔细检查数遍,这才转身离开。

“也不知大仙怎么想的,本月里好日子多的是,非要拖到五天以后……”

二人渐行渐远,景华缓缓退出村口。

“虎仙”?祭祖大典?村民们鬼迷心窍,正好来个一网打尽。

第七章 混乱

观月历元封一五七年,九月。

夕阳西下,夜色将临。

靠山村周围暮气沉沉,隐隐感觉闷热窒息。村子南端,井口祭坛已全部建成。井内火光冲天而起,映在旁边的金身塑像上,微微有些晃眼。

祭坛前整齐排列几十张大桌,全村男女五百余口,除去少数老弱病残外,全部集中到桌前等待,准备稍后的祭祖大典。

每张桌上摆着十几个碗盘,里面虽不是山珍海味,但有鱼有肉、香气扑鼻,中间还放着个酒坛。数百人黑压压地坐成一片,把祭坛周围全部占满,却听不到明显的喧嚣。偶有孩童撒野闹腾,立刻被村民小声喝止。

村长梅止站在前面,望着四周安静的村民,心中颇为得意。

“诸位父老乡亲,辛苦大家了本村在此繁衍百年、历尽艰险,靠着大伙儿齐心合力,才有了如今的局面。祖宗显灵,赐下‘虎神’庇佑我等,这是全村的福气。请诸位乡亲先行用饭,等吉时一倒,共同迎接‘祖灵’入村。”

说罢梅止举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向诸人拱手示意。大家见村长发了话,纷纷拿起筷子闷头吃喝。

修士在远处冷眼旁观。

梅村长显然颇有手腕。即便在吃喝时,众村民只是窃窃私语、小声交流。几十个大圆桌、数百人参加的宴席井然有序,没有见到一个发酒疯、耍无赖的村民出现。

景华暗自叹息,人心的力量真是可怕。眼前场面固然离不开村长组织,但靠山村诸人长久眼红杨柳村,以此形成嫉妒抑郁,才是村民齐心协力的最大原因。

仔细观察,不难发现靠山村人数众多,生活却谈不上富足。男女们身上衣衫多有补丁,罕见华服首饰。孩童们偷吃菜肴时狼吞虎咽,恨不得把碗塞进嘴里。对比杨柳村的红火,村民们焉能不心生妒忌?

只看他们神情严肃、满脸虔诚的样子,就知道百姓的信念极为坚定,对信“祖灵”充满希望。真被“虎魅”得到这些愿力,只怕修为会再上一个层次。

那时杨柳村即使占着天时地利,也不再是“虎魅”的对手。柳氏所说的灭村大祸,看来并非空口白话。

修士正在静静思索,祭坛前又起变化。

苍莽山方向出现一群恶鬼、厉鬼,它们凶相毕露,周身戾气环绕,共同拱卫着当中的“虎魅”。虎魅生得虎头人身,阴魂形态极为稳固,显然超出柳氏许多,达到“聚魂固形”的境界。

虽然它身上同样戾气缠绕,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凶悍气息若有似无,仿佛被东西遮盖住了。

景华暗暗称奇。

之前自己还有些奇怪,“虎魅”害人吃人,周身戾气结成怨煞。到时候化身“祖灵”、展示神通,光是冤魂戾气、凶魄鬼号,就会吓跑所有信众,哪里来的愿力可收?眼下看来它另有奇遇,已解决“显形”问题。

时间不大,恶鬼们簇拥“虎魅”到达祭坛外围。村民们看不到阴魂,依旧各自吃喝不止。少数孩童年岁幼小、天识未失,不由自主停下嘴巴四处张望。

“虎魅”伸出利爪一招。井口火焰突然变小,随即“呼”地窜起四五丈高。

“隆隆隆”

金身神像原本面朝众人,此刻却自行转过身去、背对村民。

梅止一惊,连忙起身上前。

“吉时已到,快快随老夫参拜,恭请‘祖灵’入驻祭坛。”

众村民见神像无风自动,不仅心情激荡。他们随手抹了抹嘴巴,起身随梅止到祭坛前集合。

大伙儿事先安排妥当,数百人按地位、辈分、年龄等分作十二列,整齐划一跪倒在地,等候村长的口令。

村长梅止跪在队首。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黄锦,朗声说道:“上酒。”

八名青壮抬着一头黄牛,缓步走到祭坛前边。梅丕把酒坛摆在牛头下方,随后掏出匕首,狠狠扎在牛脖子上。黄牛猛然抖动、抽搐,鲜血顺着皮毛流入酒坛。

梅止的声音响彻祭坛。

“列祖在天,遥拜神国仙邦。抚今追昔,不禁热泪潸然。上溯我族……”

景华悄悄逼近祭坛。

此刻村中诸人按部就班,举行庄严的祭祖大典。等村长念完祭文,众人齐饮血酒、虔诚三拜九叩后,“虎魅”的阴魂附着金身,就能正式成为靠山村“祖灵”。

可惜修士早有准备,哪能让它如此顺利,变化正悄然发生。

梅止的祭文就快念完。突然间他声音变调,鼻子、眼睛几乎皱到一处。村长老而弥坚,强忍着肚腹不适,继续主持祭祀。

“先祖……遗志,苗裔永……永志不忘。携手共进,薪火代……代代相传。光……前裕后,祖德……德千……千古流芳。叩望列……祖,保佑…万世隆昌!!”

最后几个字,梅止几乎是吼出口的。此刻他五官挪位,已到了崩溃边缘。下面的村民缺乏耐性。早在念祭文时,就有不少人偷偷溜出队列,一头扎进不远处的茅厕,再也没有出来。

景华毫不意外,算算时间差不多。药姑的“五谷轮回散”润胃清肠、药性霸道,自己随身携带少许,给靠山村下的份量不算多,也足够他们喝一壶的。

再看祭坛前已一片混乱,上茅厕的村民越来越多。

“阿毛,身上有草纸吗?”

“孩子他爹,狗剩他拉了……”

附近的茅房就那么些,进去的不出来,外面喊破天也没辙。有些村民抹不开脸面,苦苦憋着,想溜回去找个马桶。可“五谷轮回散”盛名之下,哪有“逃跑”的可能。

每挪一步,都面临“稀哩哗啦”的风险。部分村民只能捂着肚子、蹲在原地,表情极为精彩。

“耐力惊人者”只是少数。有些壮汉仗着力大,一脚踹破茅房小门,冲进去强夺蹲位、打成一片。有些老弱抢不到位置,又实在憋不住“冲劲”,只能躲到旁边的黑暗角落,拉开裤带就地解决。

祭坛周围立刻弥漫一股熟悉、怪异的味道,但村民们此时自顾不暇,些许异味根本不放在心上。

修士早早躲在上风处,以免殃及池鱼。

“五谷轮回散”药性温和、不会伤人,还有调理五脏的奇效。此事就当让村民清肠排毒,顺便给个教训。今后闲着没事,不要老去杨柳村闹腾。

第八章 诛鬼

祭坛周围臭气熏天,人声鼎沸。

村长梅止不肯死心。他咬着槽牙、瞪圆双眼朝酒坛方向挪动,梅丕连忙过来搀扶父亲。

“爹,要不先找个地方……”

“不行!仪式还没完……”

“爹!现在还办什么仪式,大伙儿都……”

梅止回头一看。祭坛前面空空荡荡,再无一个村民。附近各个阴暗角落,随处都是咧嘴半蹲的男女。老村长再也支持不住,“啊”地一声坐倒在地。他裤裆渗出大片污迹,双目神采逐渐涣散。

“‘祖灵’……成仙……”

梅丕大惊失色,连忙掐人中、捶后背,火烧火燎地找人救急。这边乱作一团,祭坛中的“虎魅”待不住了。

祭祀初始,少部分村民退去如厕。“虎魅”只当村长安排失当,酒席弄得不太干净,并不如何在意。等到后来场面失控,连村长都失禁倒下,鬼修才意识到事情不妙。

对“虎魅”而言,随处游荡相当危险,一旦遇到天劫、地劫,立时会神销魂散。所以当务之急,是赶快成为“祖灵”,有个妥当的安身居所。这么做不但能摆脱危局,还可以借愿力继续修炼。

“虎魅”之前害过不少性命,周身戾气环绕,很难通过祭祀仪式。它生前是个二转虎妖,死后阴魄能转化鬼修,而且保留部分灵智,全靠一次意外机缘。由此它学会遮蔽戾气的心法,数月来鬼修闭关修炼,刚刚把心法炼成。

晋身“祖灵”并不简单,祭祀仪式非常关键。只有村民们虔诚发愿,愿力彼此振荡共鸣,达到某个“契机”,“虎魅”的阴魂才能附身塑像,顺利吸取众人的愿力。

可眼下现场“哀鸿遍野”,村民们统统“人有三急”,什么虔诚、信仰都成了笑话。眼看到手的“神位”被无端打断,“虎魅”眼中凶光连闪,挥爪吩咐众恶鬼上前听令。

景华在远处看得真切,立刻启动手中阵盘。早在两日前,他便悄悄把阵旗布置在祭坛周围。如今阵盘转动,“地火井”周围气机立变,隐隐传出风雷之声。

“嗤啦!”

没等众鬼回过神来,一道耀目闪电力劈而下,击中右首的厉鬼,把它轰得形神俱灭。

“雷光阵”!

祭坛四周,厉鬼、恶鬼惊慌失措、乱作一团。雷电是阴魂的克星,“雷光阵”对付低阶修士绰绰有余,消灭阴鬼如同砍瓜切菜。

部分厉鬼修为稍差,只要被电花擦中,立即凭空消散。少数恶鬼修为稍强,可多被闪雷击中两次,同样是神销魂散。

修士双目微缩,盯紧着元凶“虎魅”。鬼修反应十分迅捷,往往能提前半刻挪动,躲开劈下的闪电。

不到盏茶功夫,大小恶鬼悉数消亡。仅存的“虎魅”中了两记闪电,阴魂形态变得模糊,明显受伤不轻。鬼修左冲右突,都离不开“雷光阵”范围,已呈穷途末路之势。

“虎魅”狂暴异常。它突然仰头向天,现出阴魂法身,化作一头九尺多高的黑色虎妖。虎妖不顾雷电击打,四肢猛地向外撑开。

“哐当!”

祭坛上的香炉被一抓打烂,香灰四散。

“嗷呜!”

鬼修张开大嘴,发出一阵尖利的啸声。啸声如雷击、似针刺,直接攻击生人神魂。

“虎魅”生前已修至二转,相当于修士的筑基境界。转为鬼修后境界褪化,本命绝招的威力仍不可小视。景华猝不及防,立时头昏眼花、翻身栽倒。

周围的村民更加倒霉。

本来他们就肚腹难受,还碰上祭坛里平地起风雷的怪事,不少村民认为是“祖灵”发怒、惩戒百姓,拎着裤带连连叩头。结果雷光轰击之下,厉鬼、恶鬼身形闪现。

它们断头碎胸、吊眼吐舌,愚夫愚妇一见之下,吓得当场口眼歪斜、手脚抽风,躺倒在地动弹不得。“虎魅”的啸声传来,多数人直接两眼翻白、昏迷过去。

“嗤啦!”

就在此时,一道粗壮闪电当空劈下,正中“虎魅”头顶,把它的长啸生生打断。景华强忍眩晕,迅速从地上爬起,全力催动阵法。

修士心中暗自庆幸。还好事先没有托大,老老实实地布阵制敌。真和“虎魅”正面交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稍不留神,可能会栽在对方爪下。

“虎魅”一击无效,似乎也下了决心。只见它混身冒出一团黑气,把阴魂裹在当中。鬼修毫不理会电闪雷鸣,冲着苍莽山方向发力疾飞。

不知“虎魅”的招数有何玄妙,“雷光阵”中迷惑、阻挡的布置竟对其失效。一冲之下,真给它突出阵外。

可鬼修并不好过。短短一段距离,它至少挨了十数道闪电,护身黑雾被完全击散。阴魂形态暴露在外、模糊散逸,明显受到重创。好歹算脱离了阵法桎梏,“虎魅”不敢停留,正要使出手段遁走,眼前又亮起白光。

景华刚吃过闷亏,哪会再大意轻敌。他早在村外严阵以待,见鬼修疾飞而至,抖手便是六道“闪雷符”齐发。

“虎魅”刚被雷电打得晕头转向,根本来不及提防暗算。

“啪!嗤!嗤!嗤”

六道符箓同时击中,鬼修阴魂本就涣散不堪,这下大半被消灭殆尽,只剩一团小小的魂魄本源。修士手中灵符亮起,光芒夺人二目。

雷系高级符箓,“掌心雷”。

“轰隆!”

一声巨响,“虎魅”本源魂飞魄散、就此消亡。

“啪!啪”

几样杂物从半空掉下,滚入道边的草丛。景华走上前去,发现三块白森森的碎骨。

骨质晶莹剔透,应该是“虎魅”准备“塑体”的材料。典籍中有过记载,鬼修达到“鬼卒”境界,可以自塑鬼体。碎骨一看就不是凡品,但引起修士注意的,却是一块灰色石子。

石子实在太不起眼,路边随处可见。如非修士亲眼所见,看到它从空中掉落,肯定会忽略过去。“虎魅”是低阶鬼修,不会无故收藏石子来玩耍

捡起石头放在手心,感觉更加奇怪。石头说硬不硬、说软不软,修士稍一用力,其形状就自动改变。可无论怎么用力揉捏,石子变来变去,都是毫不起眼的样子。景华几次努力,尝试捏出个其它的花样,结果全部以失败告终。

有古怪!

修士收好石子,准备将来去问柳氏。“祖灵”也属于阴魂鬼修,可能知道石头的来历。眼下“虎魅”伏诛,先得解决靠山村的问题,顺便收回“雷光阵”阵旗。

经过方才的变故,村民们都看清了“祖灵”真相,想必已悔得肠子发青。不明事理、胡乱信奉妖邪,动辄就是村毁人亡的下场。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有必要点醒几句,让他们知晓其中的厉害,切莫再让嫉妒蒙蔽双眼。

第九章 “喜”从天降

景华缓步返回靠山村,“地火井”遥遥在望。

百姓们药性未过。除去少数惊吓晕厥外,多数人仍忙于出恭,几个茅厕挤得水泄不通。更多村民抢不着蹲位,只能找个角落就地解决。

远远望去,数百人一齐蹲着方便,场面蔚为壮观。景华尴尬之余,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身为修士,数百人的生死只在一念之间,莫名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修士正要施展手段,“地火井”内奇变突生。

祭坛周围的恶鬼被灭后,景华忙着收拾“虎魅”,未及时终止“雷光阵”运行。闪电持续劈下,有几道落入火井之中。

祭坛上香炉翻倒、香灰四溢,场面本就混乱。雷电落入其间,点燃了原本不稳定的沼气。火花来回往复、越积越多,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噔噔噔”

村南地下剧烈爆炸,地面瞬时被炸出一个巨坑。狂暴的气浪喷涌而出,远远把景华惊退数步。

“啊”

未等他反应过来,天空中出现无数黄绿“柳絮”。爆炸由下而上,把几间茅厕全部掀飞,底部大量“存货”被气流喷上天空,无数熟悉的异物漫空飞舞。

靠山村村民尚未缓过药劲,抬眼便见到“花花世界”。“米田共”飞得又密又快,提着裤带根本无处藏身。眨眼之间,村民们的脸上、头上、身上多出数块“装饰”,黏黏糊糊、滴滴嗒嗒,强烈的异味扑鼻而至。

梅止、梅丕等靠近祭坛,首当其冲。他们全身上下一片灰绿,头脸尽数被“异物”遮蔽,犹如一个个从坟地爬出的僵尸。

连番打击之下,众村民再也支持不住,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

“好臭!好臭啊”

“我的新衣服哇”

“有妖怪!鬼啊”

“你你你,不要过来!阿毛哥”

“菜花,我就是阿毛哥”

地底的大量存货,再加上刚刚“产出”的“新料”,把整个祭坛化作“米田共”世界。数百男女茫然其间,不知为何会遭遇如此厄运。

好在爆炸没有继续,众村民一阵慌乱后筋疲力尽,终于逐渐平静下来。看着周围满目疮痍,嗅着难以忍受的刺鼻异味,机上男女老幼满身灰绿“浆糊”,许多百姓悲从中来,止不住放声大哭。

就在此时,村民耳边响起威严的男声。

“尔等利欲熏心、不辨真伪,招来恶鬼凶魂胡乱祭拜、奉为祖灵,以至祸及全村。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今日出手除妖。眼下凶灵虽灭,尔等若不痛改前非、本分为人,今后只怕灾祸不断、厄运连连。贫道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声音不大,但每个村民听得清清楚楚,不由面面相觑。他们想起方才厉鬼嚎叫、凶灵显形,心中登时信了八成。

反应快的首先跪倒叩头,感念仙人的救命之恩,随后其余村民纷纷效仿。一时间满村哭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慈大悲、神仙保佑”之类的祈祷,还有遍地跪拜的村妇村夫。

修士悄悄收回阵旗,转身大步离开村口。

刚才装神弄鬼,是从典籍中学来的方法。传音手段稀松平常,说穿一文不值,用来吓唬村民却绰绰有余。

“地火井”爆炸时,景华距离较远。可“存货”漫天飞舞、太快太密,导致衣衫沾了几点“喜气”。

就当是“喜从天降”吧,修士安慰自己。说来事情有些危险,若非“雷光阵”控制祭坛,地底爆炸威力不俗,少说得有一半村民受伤死去。饶是如此,仍有村汉受气流波及,连滚带爬跌伤了手脚。

靠山村眼下气味刺鼻,呆着就觉得不自在。修士脚下加紧,在苍莽山附近寻到一处清泉。他跃入其中、搓洗揉擦,直到皮肤发红才上岸更衣,慢慢返回杨柳村宗祠。

此时将近半夜,邻村响动传到这边,声势几乎细不可闻,多数村民浑然不觉。柳氏身为“祖灵”,自然能察觉靠山村的异动。见景华安然归来,忙上前询问始末。

修士并不隐瞒,把所见所闻一一道出。最后他取出那块奇怪的石子,伸手递到柳氏近前。

“这是从‘虎魅’处得来的石头,你看看有什么来历?”

柳氏微微一愣。她本体以阴魂凝聚而成,由于修为不足,很难把握阳世物件。不过出于礼貌,柳氏仍伸出右手。灰色石子离开景华,稳稳落在她的掌心。

柳氏大奇,拿起石子左右端详、细细查看,过了良久才道:“妾身也看不出来历,不过石头放在手上,似乎能遮蔽妾身的气息。”

景华心中一动:“柳前辈,你带上它可以离开杨柳村、随意外出走动么?”

柳氏想了想,飘身离开房间。足足过了一刻钟,她才重新返回宗祠,脸上带有几分喜色。

“仙长明鉴,有此宝贝遮蔽气息,妾身确能离村外出。虽然天地威压仍在,但较之过去好了很多。”

阴魂鬼物受限极大,只有留在出身居所,依靠山川河泽、地形地貌,才能躲过天劫、地灾。一旦离开外力遮蔽,随时可能遇上天雷地火,动辄形神俱灭。

景华点头道:“这就是了,‘虎魅’是外来鬼修。它能到靠山村搅风搅雨,肯定有所倚仗。柳前辈,我看靠山村孤苦无依,才会给恶鬼可乘之机。眼下恶鬼虽除,但村民真心企盼‘祖灵’庇佑,万一再有恶灵趁虚而入,只怕他们又得上当。这块石头对我无甚用处,不如交由你代管,籍此收拢靠山村村民。这么一来,两村再无争端,彼此方能长久相处,你意下如何?”

柳氏喜不自胜。子民增加,愿力也会随之增长,况且平安化解两村恩怨,是一举多得的善事。她双膝跪倒、深深垂下头去,向景华施以全礼。

“妾身代两村百姓,多谢仙长的厚意。此后妾身定当一视同仁,使两村百姓和睦相处,不再乱起纷争”

景华颔首还礼。靠山村方才被捉弄得不轻,若能迎来一位真“祖灵”,不枉自己忙活一场,也算做了件好事。

柳氏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受仙长恩惠太多,拿不出什么回报。妾身曾和‘虎魅’打过交道,获知它来自南疆道深冀郡,离此地两千余里。据说那边忽然生机盎然、阳气充沛,‘虎魅’呆不下去,这才北上来到这里”

修士一愣,立刻明白柳氏所指。

“生机盎然、阳气充沛”属天地异象,通常伴随着宝物出世、灵药成熟。普通百姓对于生机、阳气没有直接感应,“虎魅”之类的阴魂则敏感得多。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机缘?

柳氏继续道:“虎魅一向在苍莽山活动,听说附近有个村庄,名字叫作绿萝村。妾身所知有限,仙长你看……”

深冀郡?绿萝村?景华眼望南方,不禁握紧了拳头。

第十章 心之所系(一)

次日辞别柳氏,修士离开杨柳村,抄近路赶往南疆道。

大陆六道人少兽多,大片区域都是深山老林,连接道、洲、郡、城的只有几条固定商道。商道由各个门派打理维护,有些小城小村连商道都没有,要走百姓们自发铺就的土路。

绿萝村便是如此。

景华沿着商道一路行来,旬日后进入南疆道滇洲地界。他沿途打听绿萝村,没发现任何线索。修士当即返身折回,在路过的城镇中反复询问,终于在祁城获得突破,从一个商队口中探知村落位置。

按照路人所指方向,景华离开祁城南门,沿着小径蜿蜒而下。转过树林,他又足足走了两天,山脚下稀稀疏疏出现几十户人家。

村子不大,外面围了圈结实的篱笆,约有一人多高。篱笆顶上布满尖刺,几个村民在附近来回巡视。

修士紧走几步,上前问道:“借问一声,这儿是绿萝村吗?”

为首的老汉眉头紧锁,上下打量了景华几眼。

“这儿就是绿萝村。客官是来收绿萝的吧?您来的不巧,最近我们村里没有存货,而且附近地面不太平,客官还是早早离开……”

“嗷”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嚎。

老汉脸色苍白,转头催促道:“快,去把老沐抬过来,这次来的是野狼!叫村里能动的都过来,狼群要是冲进来,大伙儿一起完蛋。阿三!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去点火把啊!点火把!”

几个村民撒丫子跑开,老汉哭丧着脸转过身来。

“后生,你来得真不是时候。大批狼群就在附近,谁都没法子离开了,你先进村躲躲吧”

景华正要打听情况,闻言迈步走进村里。

“怎么回事?哪儿来的狼群袭击?”

老汉一脸苦涩,摇头骂道:“谁知道这帮畜生发什么疯?先是灰熊、再是鬣狗,现在连狼也过来了……”

景华心中一动,“天地异像”已影响到野兽了?

此时几十号成年男子拿着棍棒、锄头,在篱笆前面汇聚集合,里边还混着几个半大小子、健壮农妇。大伙儿神情紧张,有不少人身上带伤,包扎处隐隐渗出血迹。

老汉拿出一把柴刀,横着递给修士。

“后生呐,狼群要是进了村,你也跑不掉的。今天我们豁出去拼一拼,只要过了这个坎,绿萝要多少有多少,全包在我李老根身上。”

景华点点头,没有接下柴刀,反手从背后抽出“枯金杖”。

对方真把自己当小贩,开口闭口全是绿萝。前世的绿萝十分常见,多用来净化室内空气。大陆六道气候宜人,从没听说过“污染问题”,商队收上来做什么用?还有,野兽袭击又是怎么回事?

修士正胡思乱想,村民们又是一阵混乱,两个青年抬着一位老汉来到篱笆前。老汉半躺在门板上,下身盖着被褥,上身、头脸有几处伤口,被白布包得严严实实。

李老根撇下景华,快步来到老汉跟前,压低声音呼唤道:“老沐,老沐……”

老沐单眼微睁,点点头没有说话。他脸色灰白,手边放着一张硬弓,手指关节粗大,上面布满厚厚的老茧。

李老根咽了咽口水,咬着牙说道:“老沐,待会儿你不用管别的,只要盯住头狼就行。一旦把它干掉,村子就保住了。”

老沐仍旧没有出声,反而闭上了眼睛。不过他把硬弓握在手里,横着挡在了胸前。

李老根回过身来,对着村民大吼道:“废话不说了,野狼和前面的灰熊、鬣狗差不多,只是路过村子而已。只要大伙儿撑住了,不让它们攻进村里。要不了多久,狼崽子们会自动离开。你们身后全是自家老小,是个爷们儿的,待会儿就给我死死顶住!”

多数村民默不作声,握住棍棒的关节隐隐发白,跟着几名青壮到各处就位。李老根则走到一边,对者几个青年大声呵斥。

“村里的鸡鸭还有么,统统收集过来,准备待会要用。”

“村长,前两次都用光了……”

“我不管,你们去搜。命都保不住,留着那些畜生干什么?村里的猪仔、羊羔也统统收起来!只要人在,东西今后还可以买。快去!”

两个青年大声答应,快步朝村内赶去。就在此时,“嗷呜”声在村边响起,大批狼群已到了近前。

光天化日下,百十头野狼由远而近,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中间有头黑狼特别魁梧,应该就是狼群的头头。它们在数丈外停下脚步,十几头灰狼率先出击,迅速朝村子扑来。

篱笆墙后,数十村民严阵以待。有人挥舞火把大声呼喝,有人手执锄头、铁锹准备反击,还有人拿出一些网兜,在各个角落里站定准备。

眨眼之间,灰狼扑到篱笆外面。狼群撕咬抓扯,想从篱笆墙上找到通路。三头灰狼忽地腾空跃起,有两头跳进村内,一头没有成功,被挂在篱笆尖刺上挣扎。

众村民早有准备。他们见灰狼跃入,立刻抛出两张大网,把两头畜生包裹起来。十几个壮汉一拥而上,钉耙、锄头如雨点般落下。灰狼不甘心地左冲右突、大声吼叫,终究寡不敌众,被农夫们打倒在地、奄奄一息。

与此同时,更多灰狼加入战团。外面的狼群加紧啃咬,篱笆被破坏了小半。又有几头灰狼跃入村中,这次村民运气稍差,网兜只套住一头灰狼,其余几头四散分开,和众人缠斗在一起。

景华被分配在村子西边,守卫一处篱笆。村民们比较淳朴,最危险的地方在村南,直面整个狼群。西北处暂时平静无事,好几个村民离开岗位,前去捕杀入村的野狼。

在旁边观察片刻,修士便得出结论。狼群不过是普通野兽,还不如当年形山城的异化山猪,和妖兽更无法相比。

可观月大陆风物不同,野兽们普遍十分强悍。熟练的猎户可以对付几头灰狼,村民则明显不是对手,应付起来手忙脚乱。

“啪!”

弓弦声响,一头灰狼颈部中箭、栽倒在地。门板上的老沐见到村民遇险,忍不住率先出手。

“啊!”

村民们来不及庆幸,又有几头灰狼跳了进来。多数的村民都已加入战团,篱笆那边人力单薄,李老根干着急没有办法。外头撕咬的狼群逐渐增多,篱笆眼看着就要垮塌。

第十一章 心之所系(二)

人吼犬吠,狼嚎喧天。

修士不再浪费时间,单手持杖加入战团。野狼群非常普通,对自己几乎毫无威胁。再等下去,村民可能会出现死伤。

众目睽睽下,景华信步而出、右臂轻挥。

“碰!”

“枯金杖”正中灰狼头顶。狼头未见异样,身躯却烂泥般瘫软栽倒,鲜血从眼睛、耳朵里汩汩流出。

“碰!碰!碰”

篱笆附近连响数声,修士左挥右指,只用了五六息功夫,村中狼群被杀戮殆尽。他轻轻一纵飞身而起,跳到篱笆外边。“枯金杖”随意抽打,击中一头灰狼的腹部。

“咚!”

灰狼被抽得凌空飞起、重重落下,把另一头野狼撞了个趔趄。

“嗷呜”

粗壮头狼一看情况不妙,仰头嚎叫几声,带领剩下的狼群匆匆后退,绕开村子直接逃走。

“啊”

“这这”

村民们从惊吓到惊诧,变化太大没转过来,全部呆呆地看着修士。多数农夫没见过世面,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村长李老根反应最快。他当先走出人群,高举双手大叫道:“乡亲们,狼群逃走了!我们得救了,得救了啊!”

村民们这才回过味来,发出“啊啊”、“嗬嗬”的简单回应。看着地上十几具狼尸,很多人依旧想不明白。如此凶狠的恶狼,怎么在“后生”跟前和豆腐似的。难道自己碰到了神仙?

李老根打开庄门,陪着笑脸挨了过来。

“这位客官不不武师大人,您是从祁城来的?”

见对方再次弄错,把自己当作祁城武师,景华也不辩解。

“不错李村长,城中大人风闻周边不太平,专门派我来打听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狼群、还有鬣狗从哪里来的?”

李老根低头哈腰,搓着双手道:“多亏武师大人在,多亏武师大人您在啊请大人到村内奉茶,小老儿慢慢禀告。”

修士点点头,跟着李老根进了村子。一到村民面前,老村长变得颇为威严。他招呼诸人打扫场地、收拾狼尸,并把受伤的老沐抬回屋内。

村民已从震惊中醒来,各自干着份内工作。只是大伙儿面对“祁城武师”,都显有些畏畏缩缩。

李老根偷眼观察,发现“武师”对狼尸不屑一顾,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原来以为即便村子能抱住,死伤惨重在所难免。如今不但村民一个没死,还收获十几张上好的狼皮,外带数百斤狼肉,足够全村人吃上数日。赚了!

李老根的家在村子中央,算是里面最“豪华”的一间,桌椅板凳、橱柜箱架等一应俱全。景华淡然坐在堂屋上首,接过村长递上的热茶,听他讲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武师大人,前些天苍莽山中不太平,跑出一大群黄兔。我们顺手打下几只,每家都分到一些兔肉”

李老根挨着桌边坐下,点头哈腰继续说道:“老沐是村里最好的猎户。昨天他清早出村,想看看山里有什么变故。结果人刚到山口,就碰上几头发疯的灰熊,还好他跑得快,拼着受伤躲回村里。几头灰熊随后赶到,它们没在村边多留,把篱笆弄出几个大洞,接着就向北逃走了”

景华低头喝了口清茶。篱笆上有几处新修补的痕迹,和李老根所说吻合。

“我们刚松了口气,晚上山里蹿出一群鬣狗。夜深人静大伙儿没注意,被鬣狗们溜进村里。还好老沐比较机警,最先发现不对。咱们忙乱了一晚,总算把鬣狗赶走、修好篱笆,结果今天又碰上狼群。要不是武师大人您在……”

修士皱起眉头,摆手把茶盏甩在桌上。

李老根讲了半天,却没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一些野兽从山里跑出来。要不是有柳氏提供的线索,景华会以为山中将发生地震、雪崩之类的天灾。

哪种天才地宝出世前,会先吓跑周围的野兽?难道有厉害的妖兽守护灵药?这倒要多加小心。

李老根察言观色,发现“武师大人”神情严肃,心中难免惴惴不安。他快步来到窗边,从木箱中取出一个包裹。

“幸亏武师大人及时出手,解救我们村子的大难。这是小村特产的绿萝,还请大人笑纳”

包裹打开,一个绿色萝卜呈现眼前。萝卜大概有巴掌大小,水灵灵地晶莹剔透,看上去仿佛一尊玉雕。

景华被一口气噎住,半天说不出话。

绿萝就是绿色的萝卜?自己真是孤陋寡闻。说起来家中也算开药铺的,可从没见过眼前的“绿萝”。

李老根见对方不说话,还道“武师大人”不满意,连忙补充道:“大人,您别看它个头小,但品相、水头样样顶尖,绝对是百年不遇。莫说‘小鹜’,就是积年‘老鹜’,也难挡它的香味诱惑。老朽贩卖绿萝多年,如此出众的品种,这辈子也就见过这一个。”

身为“武师大人”,景华自然不能露怯。听李老根的意思,绿萝可能是诱捕野兽的食饵。至于“小鹜”、“老鹜”,名字没听说过,大概是某处独有的品种。

修士拿起绿萝左右端详,东西卖相确实不凡。靠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馨香。虽不知能做什么用,留个纪念也算不错。

沉吟片刻,景华收起绿萝。他从怀中取出药瓶,倒出一粒丹药,交到李老根手里。

“拿去给猎户服下,可保他性命无虞。”

李老根心中大喜。他既怕得罪“武师大人”,小小村寨担待不起;又怕对方提起群狼尸体,照价索要钱财。如今“武师”慷慨施药,肯定是没有问题了。

接过药丸,放在掌心。淡淡药香弥漫全身,不必服食,就感觉精神气爽,两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老头身为村长,外出见过些世面。如此丹药,莫说偏僻小村,连祁城中也不常见。他立刻意识到丹药贵重,没口子地作揖称谢。随后村长奔出门外,把丹药交给老沐服食。

猎户老沐脸色灰白、嘴唇干裂,明显是气血亏虚所致。“小还丹”对修士而言,算不得高级灵药。可对于普通百姓,穷尽半生未必能买下一瓶。老沐算是因祸得福,甚至还能延寿数年。

诸事已毕,景华不再耽搁,离村直奔苍莽山而来。

第十二章 心之所系(三)

苍莽山坐落于绿萝村西北,常年浓雾弥漫,白朦朦气象万千。透过茫茫云海,眼前是一片片险山陡峰,缭乱厮缠在一起,象无数把斑驳巨剑剌向青天。

景华一路行来,到处都是重重叠叠、连绵不断的山岭。路上巨树参天、怪石嶙峋,很多地方长草齐膝、道路难寻。四周寂静得有些吓人,莫说豺狼虎豹,连鸟叫声都很难听见。

此处属于苍莽山外围,大山深处凶妖潜伏,结丹宗师也不敢乱闯,景华更不会随意冒险。修士心中涌起阵阵不安,似乎有种大难临头的味道。

柳氏的线索、绿萝村的兽袭相互验证,说明“天地异象”真实存在。入山数日,景华却隐隐觉出危险。此地真有天才地宝现世?为何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在周围搜寻几遍,修士断然放弃继续深入的想法。以他目前的修为,对付一转妖兽尚有把握,遇到二转妖兽则毫无胜机。寻找机缘固然重要,枉自送死就是傻瓜了。

景华换了个方向,向树林另一头走去。能力所及之地,不妨来回多搜几遍。若是实在找不到,宁可放弃也不能胡乱涉险。

修士走出山坳,靠近一片绿色藤林。此地仍属大山外围,少有妖兽出没其间,入目处尽是苍翠的藤萝。景华找了半天一无所获,他迈开大步穿过藤林,准备前往别处搜索。

就在此时,奇变突生。

修士突觉天旋地转,神魂巨烈震荡。他眼前一片漆黑,身体倏地脱离神魂控制,倒在原地动弹不得。当初他刚穿越而来,寄住在少年体内,和眼下的情况极其相似。

“桀桀桀桀”

景华正惊疑不定,脑中忽然传来阵阵怪笑。外界讯息被瞬间“屏蔽”,神魂感官剧烈收缩,一个高瘦老叟“闯”进识海深处。

老叟通体翠绿,只有头脸的样子像人。他手脚、躯干半丝不挂,全是粗枝细藤,活脱脱是植物成精的模样。

修士看得目瞪口呆。识海是自身魂魄所在,神秘莫测无法触及,照理不该出现任何“杂物”。莫名其妙多了个翠绿老叟,唯一的可能就是“附身夺舍”。

“绿叟”似乎惯于入侵神魂,手段极为老辣熟练。躯干上的藤萝迅速生长、蔓延开来,枝条随处挥舞,很快从识海深处“拽”出一个清瘦少年。少年的面貌十分熟悉,依稀便是孩童时的“景华”。

“小娃儿!乖乖听话,和老祖宗合为一体吧!”

翠绿老叟原地立定,伸开手脚施展神通。他头脸以下迅速蜕化,转变成数股翠绿的藤萝枝条。八九根粗壮的分支茎藤伸开,飞快向四周蚕食蔓延。

茎藤扎入识海幻境深处,被扎的地方逐渐化为翠绿,和“绿叟”的躯干一模一样。

清瘦少年满脸惊恐不安。自己的神魂世界,怎么又有外人肆意闯入?

恐惧迅速在识海内得到反馈。周围幻境倏地一变,火海四起、烈焰腾升。地面开裂,一股股岩浆喷涌而出。四周的茎藤被火焰炙烤,纷纷焦黑断裂,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绿叟”神色如常,毫不在意少年的反击。只见茎藤连绵不绝,从其躯干上疯狂长出,重复扎入周围的幻境。

“轰轰轰”

识海天空黑云密布,无数火球呼啸而下,砸在老叟身上轰然爆开。更多枝条断裂枯萎,“绿叟”却不屑一顾,反而连声怪笑不止。

“桀桀桀小娃娃,老祖宗修炼万载、天下无敌。这些雕虫小技,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啦”

话音未落,“绿叟”身上冒出无数金色斑点。斑点中心有一道黑色竖纹,犹如一只只巨龙的眼眸。斑点彼此联系,散发出淡淡金光,犹如盾牌般守护“绿叟”的躯干,任由火球八面轰击。

“轰轰轰”

双方攻守转换激烈,景华却是满头雾水,完全被弄糊涂了。

眼前的情形如同梦魇,头脑十分清醒,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更离谱的是,自己才是躯体的“主宰者”,可攻守双方在识海中打得不可开交,都对“主人”视若无睹。

这是怎么回事?

仗着天时地利,清瘦少年此时已恢复平静。神魂幻境由他而起,念起则相生,暂时压制住“绿叟”的进攻。对方无端闯入自家识海,气焰然如此嚣张,少年脸上泛出怒意。

识海幻境再变!

无数岩浆冲天而起,和流星火雨融为一体,焰分五色、威势大涨。火焰把“绿叟”困在当中,毫不留情地炙烤灼烧。与此同时,地面化为寒冰积雪,把“绿叟”伸出的茎藤尽数冻结。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寒冰。

两者在识海内毫无冲突、互为转化,火焰炙热、寒冰冷冽。一会儿功夫,“绿叟”的印记几近消失,连躯干也被冰火包围埋葬。

“自不量力!”

“绿叟”大喝一声,主动撤除周边防护,任由冰火直接攻击。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金色斑点四下散逸,溶入无数分支茎藤中。

分支茎藤再度扎入识海深处,把附近重新染成翠绿。和上次不同,如今翠绿中带着丝丝金光,显得极为妖艳。随着时间推移,翠绿所辖范围越拉越大,逐步恢复当初的声势。

少年脸色大变,识海幻境随之天崩地裂。

火焰、寒冰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飞舞的利刃。刃口寒光闪闪,尽数往“绿叟”身上斩去。须臾功夫,无数茎藤被砍了个精光,“绿叟”变得光秃秃地,好像一根粗大的竹竿。

“哈哈哈”

“绿叟”非但不惧,反而哈哈大笑。笑声中被砍断的茎藤原地长大,自动连“点”成“片”。识海中更多地域被其“感染”,变得一片翠绿。“绿叟”的躯干涨大数分,重新伸出无数茎藤,和之前被斩断的部分两两对接。

景华在“旁”观察,过半区域已被“绿叟”控制。不知对方什么来头,竟在“夺舍”争斗中占了上风。

清瘦少年握紧双拳,脸上露出决绝之色。识海倏地恢复平静,既无火焰寒冰,也无狂风利刃。只见少年盘膝坐下,以身体为圆心,周围化作一片正阳浓翠。

与“绿叟”的妖艳翠绿不同,少年的色彩中正醇厚,充满勃勃生机,眨眼间就布满大半个识海。

绿叟收起嚣张嘴脸,神情中多了几分凝重。他不再散开茎藤,而是如少年般盘膝坐下,将自身周围的翠绿连成一片,和“敌手”针锋相对、抢夺地盘。

不知是否巧合,二者神魂本源接近。两种翠绿你争我夺、缠斗在一处,差别体现得更加明显。

清瘦少年仿佛万物初生、旺盛冲动,是大自然生长的原色。

“绿叟”则如同妖灵降世,邪气逼人,处处透着诡异。翠绿中金光时隐时现,景华光是看着,就有种莫名的眩晕感。

两种本源犬牙交错,互相侵蚀吞噬,慢慢合而为一,成为一种奇异的新色彩。浓翠耀目,既像嫩叶般娇柔可人,又像深潭般波谲云诡。

随着异色逐步蔓延,少年、“绿叟”的身形迅速缩小,很快便不足原来的一半。

第十三章 心之所系(四)

神魂识海搏杀继续,双方都拼尽全力,形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收缩。

“绿叟”忽然打破沉寂,苍老的声音响遍脑海。

“小娃娃,这么耗下去,只怕你要神魂俱灭。垂死挣扎有害无益,不如和老夫合为一体,未来快意恩仇、纵横天下。你的任何心愿,老夫都可以帮忙实现!”

清瘦少年不为所动,眼看着身形又缩小一圈。“绿叟”同样不能幸免,躯干随之变瘦。“两人”都只剩下鼓槌大小,眼见就要进入最后关头。

“绿叟”见劝说无效,忽地竖起双眉,脸庞忽地变得十分狰狞。

“不知死活的小辈,让你知道老祖宗的厉害!”

瘦长身形原地消失,化作一抹妖异浓翠疾冲而出,直接扑向清瘦少年的方向。

识海内天时地利俱在,变故如何瞒得过去。少年的身形同样消散,正阳浓翠迎面而上。两种神魂本源正面冲击,再无任何转圜余地。

双方都动了真火,相互侵蚀、吞噬的速度更快。“绿叟”、少年的身体、手足、甚至头脸渐渐模糊,眼看便要同归于尽。

“唰!”

奇变突生。

“绿叟”本源中忽地射出一道金光。光芒化作八棱巨锤,重重打在少年身上。

少年的神魂原本就有缺陷,搏杀多时已是油枯灯尽。突然遭到巨锤轰击,他的防守彻底崩溃,终于消失于识海幻境。

“绿叟”也不好过。整个识海都化作一片异色,它的躯干只剩拇指大小,肢体不全、面目模糊。

“呼”

“绿叟”长出了一口气。不论如何,这一关又算过了。虽然他身具元婴修为,夺舍时却毫无优势,差点还栽在少年手里。好在对方是木灵根资质,彼此相互契合。只要融合所有异色识海,再修养百十年时光,修为、神魂都能有所提升。

大战之余,瘦长老妖颇感虚弱。清瘦少年竟如此决绝,拼着和自己同归于尽,也不肯作出妥协,丝毫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孩童。

“嗯?”

“绿叟”猛然发觉异常。方才自己施展神通、突袭对方,来者明明是个健壮后生。怎么进入识海,反而变成一个少年,难道对方的神魂有所缺陷?

“轰!轰!嗤啦!嗤啦”

没等他想明白前因后果,无数狂雷从天而降,把“绿叟”彻底湮没。刚才老妖和少年生死搏杀,几乎耗尽所有精神,眼下根本没力量自保。电闪雷鸣下,“绿叟”瞬间化为乌有。

雷电来自景华的左手。

直到此刻,景华才从“梦魇”中恢复,重新感应到躯体存在。识海反馈更加玄妙,似乎神魂在不断上升、不断融合,无数记忆碎片来自四面八方,使脑海中混乱不堪。

涌入的信息纷繁复杂,“修炼”、“脱困”、“夺舍”、“百草门”、“宝贝”、“围攻”、“濒死”等等等等。其间缺损过多、支离破碎,一时间根本应接不暇、无法重组。

麻烦还不止于此。少年、“绿叟”俱已消亡,景华却依旧无法动弹。头脸、四肢、乃至眼皮、睫毛仿佛重达千钧,费尽浑身气力,也不能挪动一丝一毫。

努力挣扎数次无效,修士逐渐静下心来。

既然没法改变现状,那么顺其自然也好。左右躺着无事,他把注意力转回识海,尝试整理无数思绪碎片。

冥冥中自有定数。景华无奈之下的举动,反而使他因祸得福。

如今他识海中讯息杂乱,汇集三个“主体”的神魂本源。除去少年和景华自己,还有“绿叟”留下的庞大部分。

景华和少年默契日久,相互知根知底,彼此融合没有问题。“绿叟”的思绪完全陌生,若没有特殊刺激,记忆“碎片”会沉入神魂深处,轻易不会想起。

抽丝剥茧、寻踪觅源,“绿叟”的面目逐步清晰。对方不是凡人,而是植物修炼成精的妖怪。

按照“绿叟”的记忆,修炼成精前,它曾在某处秘境中滞留数千载。直到数年之前,秘境被两个修士攻破。“绿叟”此时修炼有成,这才破关而出、来到俗世。

因为种种原因,“绿叟”的境界未至圆满。为弥补先天不足,它夺舍依附在一个凡人身上,混进南疆道大派“百草门”。

被它附身的弟子名叫吴鹏,在“百草门”中表现突出,很快晋身亲传弟子。以此为凭,“绿叟”成功盗走一件派中至宝。

“百草门”身为南疆道顶阶宗门,防护一直极为严密。“绿叟”的所为很快被发现,并遭到全宗围攻。寡不敌众下它只能落荒而逃,辗转来到苍茫山中。

记忆碎片时断时续,只能获知大致经历。

“绿叟”最后遭雷电轰灭,部分神魂散失,因此记忆不全。在其余碎片中,景华查到“绿叟”的根脚。它原本是一株“鬼花藤”,在大陆六道赫赫有名。

数千年前,“绿叟”只是普通的“鬼花藤”,生长在一处秘境旁。由于机缘巧合,它意外得到少许“混沌乙木元液”。

虽然数量极少,但元液形成于天地初始,变化莫测、神妙异常。“绿叟”花费数千年时光,逐步吸收转化,才把几滴元液吞噬干净。“鬼花藤”由此生出灵智、成功进化,从普通的灵植变作传说中的天材地宝,“龙睛鬼花藤”。

“鬼花藤”善于伪装,可以引诱野兽上钩,将它们变作肥料、滋养自身。但其终究是一株植物,不会修炼进阶。

“龙睛鬼花藤”则完全不同。它的根系尽数褪化,只剩下茎藤、花叶,却能自行到各处游走,捕杀“养料”、逐步成长。

“绿叟”吞噬了“混沌乙木元液”,数千年间修为大进。因为它是妖修,不识阵法禁制,所以被困于秘境之中,无法脱困而出。

好在“植妖”寿逾万载,倒也耐得住性子。

“绿叟”并非天生妖修,后天机遇缺乏传承,因而存在诸多缺陷。它在秘境内就地修炼、弥补缺陷,一直修至“五转元婴”境界。

恰好此时机缘再临,外来修士打破秘境封锁,进来探秘寻宝。“绿叟”抓住这个机会,迅速逃出生天。

面对纷繁的记忆碎片,景华不由啧啧称奇。

凡人拥有灵根者千不存一,已是十分难得可贵。兽类修炼成妖,则比凡人还要困难。而植物几无灵智,修炼难度再超兽类数倍。若无绝大的机缘福泽,它们根本没成功的可能。

难怪“绿叟”甘冒奇险、夺舍附体,也不愿选择转世重生。如果直接投胎凡人、兽类,神魂契合难度极大。若转生成为灵植,无人接引、照料,根本没法开启灵智,更谈不上修炼成妖。

第十四章 心之所系(五)

“绿叟”的经历只能以“离奇”形容。转运成妖、万载修炼、力抗宗门,最后因为附身夺舍,身死道消于苍莽山谷。

念及此处,修士不禁摇了摇头。他心中倏地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不知何时,身体又恢复了行动能力。

张开双眼,只见圆月高悬、满天星斗。自己被“定”住超过九个时辰,丝毫不得动弹。修士融合了“绿叟”的记忆,知道此为其独门神通“惊魂灭魄”。

四肢躯干、头颈脖项阵阵疼痛,每动一下都酸麻无比。景华缓缓起身,试着活动手脚。他心中一片祥和,只剩下平安喜乐。

一直以来,少年的身影是挥之不去的阴霾。可自己穿越而来,如今的身份、躯体,原主人都是“景华本人”。虽然他神魂受损,和自己相安无事。但“心病”时时发作,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毫无任何办法。没想到今日鬼使神差,原主最终神魂消散,自己“渔翁得利”,成了最大的赢家。

景华闭上双眼,感受着全身的细微变化。

神魂波动汹涌而至,醇醇然浩瀚博大、几无边界。随着“魂力”进一步提升,无论是对具体事物的精准把握,还是对天地灵力的入微控制,都感觉得心应手、毫无滞涩。身内身外,再没有时时被人注视的错觉;取而代之的,是种说不出的自在清爽。

不知从何时开始,修士自动进入观想状态。

天地间灵气充沛,存思观想早已深入神魂,无需刻意着力。意识若有若无、内外清辉相合,在五脏六腑一一流转、与百骸关窍节节贯通。

今时和往日又有不同。

聚灵圆满后,周身有五、六处漩涡,分别在头顶、咽喉、胸口、脐下、股上等处,以之吐故纳新、汇意通灵。

今时今日,气机运转却极不寻常。每一次吐纳呼吸,都带来无可计量的变化。血肉脏器、筋骨脉络等无不响应,反应极其微小,却又极其玄妙。周身三十六处大穴轻响呼应,丝丝灵气浸入其中。

景华猛然睁开双眼,这是筑基的前兆!

按照“绿叟”的记忆,修士很快寻到一处隐秘山洞。简单打扫周围痕迹后,景华用几块巨石封住洞口,再从手环中取出“筑基丹”。

他一口将丹药吞入腹中,盘膝而坐、平息凝神。

阵阵温润自丹田处扩散,逐步蔓延到胸口、四肢、头顶。景华心知药力已生,当即抱元守一,去思无我。

神魂识海照遍万方。体内灵藏狂涌,自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中缓缓析出、相互聚合,逐渐形成翠绿灵液。灵液从无到有、由少变多,进而汇合为涓涓细流。

一切如典籍记载,未见任何波折。

“呼”

修士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平复内心悸动的情绪。

事关突破壁障,难保古井无波。目前一切顺风顺水,只等灵流成型,变为固定循环,并打开第一条奇经八脉,自己便正式脱离聚灵门徒,进入筑基修士的行列。

自身是木灵根资质,开的不是“阳脉”、就是“命脉”。经脉一通,再将“聚灵通脉诀”运转几遍,筑基第一步便大功告成。

虽说“聚灵通脉诀”威力差了些,可好在没有后顾之忧。回到火云谷后,有足够时间寻找合适的功法。实在不行,家里还藏有一块灵髓。悄悄拿到“观月斋”中,兑换一部功诀绰绰有余。

不知不觉间,体内灵流头尾相接,循环悄然成型。更多灵气涌入躯体,即将打通“筑基第一脉”。

便在此刻,巨变陡生。

景华的左手倏地发麻,全身灵藏犹如遭遇漩涡,尽数朝左臂涌去。

方才毁灭“绿叟”时,雷电由左掌发出,丝毫不受意识的控制。修士虽觉不妥,但隐隐感应到血脉关联,并不如何担心。本来打算事后好好琢磨,可筑基机缘忽至,其余“杂事”自然先放到一边。

如今事出突然,刚成型的灵流瞬间崩溃。识海中左臂模糊难辨,似乎灵流被吸入一处“黑点”,从此踪迹皆无。

“黑点”吸力极大,体内灵藏几乎被一扫而空。过度掠取危害严重,四肢、躯干同时出现痉挛、抽搐的征兆。

好在修士之前服用过“筑基丹”等灵药,本身根骨上佳,底子打得极为扎实,这才没被“突变”击垮。灵流枯竭后,很快有灵液自腑脏析出,重新补充灵藏循环。

有了一点缓冲,景华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他连忙取出丹药,连续吞服数丸。

此时如能布下“聚灵阵”,肯定更有帮助。可惜布阵需要时间,而“黑点”的需索逐渐加大,修士已无暇他顾。

含胸微蹲、双拳虚握,脚步慢慢摆开。景华的身体以腰部为轴,上下相随、连绵未绝、圆活不滞。这是他最熟悉的修炼姿势,数度助其跨越炼体难关。

苍莽山灵气充沛,外界补充源源不断。它们来不及汇集成液,就被“黑点”全部夺走。即便如此,观想依旧入不敷出,体内蕴藏的灵力被一丝丝压榨出来,使人感觉强烈的眩晕。

融合过“绿叟”和少年的神魂,景华的“魂力”变得异常坚韧。他咬着牙齿苦苦支撑,不让身体失去控制。

以“黑点”的强大吸力,万一修炼失控,不要说筑基进阶,连性命都可能受到威胁。

时间一点一滴流失,景华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转灰,,慢慢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唰”

“黑点”似乎颇具灵性,抽干体内最后一丝灵力,在修士晕厥前“及时住手”。

“呼呼”

景华大口喘息,汗水浸透背衫。

这感觉只在前世体会过,晚上出虚汗浸湿睡衣,却说不清自己是冷是热,和眼下的情形一模一样。

神魂识海中,“黑点”摇身一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成长。变大后看得清楚,原来它是个莲子大小的黑色葫芦。

葫芦表面不时有雷光电闪,熟悉的气息盈满整个识海。最初穿越时,自己正是停驻在此。景华隐约猜到,由于有葫芦遮蔽,自己才能置身事外,在“绿叟”夺舍时避过一劫。

难怪自己遍寻识海,从没见过少年的存在。葫芦屏蔽外来窥探的同时,也把自己困在其中。直到“绿叟”和少年同归于尽,自己才脱困而出,最终获得筑基机缘。

第十五章 心之所系(六)

虽说性命无虞,筑基过程却被生生打断。修士不禁有些错愕,典籍中既无此类记载,也没有相关的应对措施。

“嗖”

识海中再起变化。

吸收全部灵藏后,黑色葫芦“静默”片刻,接着葫芦口打开,一股“清泉”缓缓流出。“清泉”自左臂涌回,顺着经脉游遍周身上下,所过之处有种雨露滋养、焕然新生的感觉。

同为灵藏,葫芦“炼化”过的“清泉”截然不同。虽然涌回的灵流稀少,尚不到吸入的三成,但其质地精纯无比,绝不是筑基修士能达到的境界。

“返璞归真、炼灵化纯”,此为化神上人的标志之一。至纯灵液回哺体内,成为灵藏根基,对筑基修士有诸多益处。不仅操控法器会更加自如、威力随之变大,而且其对身体滋养极尽完美,许多壁垒不知不觉便跨了过去。

传说中的灵药、功法所以珍贵,因为其能助修士精纯灵藏,提升修炼成效。可惜珍宝难求,除去根基深厚的大宗门、大世家,普通修士几无获得的可能。

黑色葫芦淬炼灵藏,与灵药、功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想不到它尽有这等神效,早知如此,穿越伊始就该让其生效。说不定几个来回,自己便能达到聚灵圆满,大大缩短修炼时间。

“呵呵呵”

景华摇头一笑。

自己得意忘形,有些贪得无厌了。“葫芦”机缘世间难寻,多少修士千肯万肯、付出所有也换不到,眼下应该知足才对。

数息之间,葫芦口逐渐封闭,最终恢复平静。灵液在体内重新流动、循环往复,与之前的状况有所不同。原先的木系灵藏正阳浓翠,充满生命气息。而葫芦“回哺”的部分起了变化,虽然依旧青翠润泽,但其中电光雷闪,混合大量霹雳精髓。

淡淡酸麻自左臂传来,随即蔓延至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神魂识海中,吸收的灵气随之变化,除去之前的“木灵”外,还加入许多“雷电元罡”。

日夜交汇、斗转星移,灵藏循环不断,最终一分为二,在体内慢慢成型。与之对应,“筑基八脉”中的“阳脉”、“阴脉”逐步打通。

至此景华终于确认,自己确为“隐灵根”资质。原因很简单,“筑基八脉”成功贯通,是修士进阶的标志之一。只有双灵根修士,才能一口气打通两条灵脉。

一些传说中的特殊资质,甚至能突飞猛进,瞬间贯通三、四条灵脉。普通修士耗时数年、数十年的苦功,他们瞬间便能做到。不过此刻景华心中只有喜悦,对他而言,双灵根已是意外惊喜。

“阳脉”与“阴脉”相对,契合天地轮转规则。“阳脉”贯通,卯时至酉时修炼功法事倍功半;“阴脉”贯通,酉时至卯时运转灵藏如臂使指。阴阳双脉齐通,修士日夜行事无碍,全凭个人的喜好。

难怪之前连遇怪事,甚至出现“雷灵之手”、不惧雷符。如今看来,因为自身神魂寄居在古怪葫芦里,所以只有左手受到保护。

经脉贯通、循环不息,筑基还剩最后一步。景华闭目凝息、运转灵藏,“聚灵通脉诀”早已烂熟于心,只待自己依法行功。

便在此时,识海深处忽地冒出一部功诀,洋洋千言、字字珠玑。功诀名为“长生正法”,似乎和“绿叟”脱不开关系。

“绿叟”是五转元婴大妖,留下的功法非同小可。景华放下“聚灵通脉诀”,努力回忆“碎片”线索。

原来“长生正法”是“绿叟”赖以成妖的法门。“鬼花藤”吸收日月精华、天地元灵,才能不断生长进阶。“绿叟”后来开通灵智,依旧照此修炼,直到最后湮灭。

这哪是“长生正法”,分明是“生长方法”才对。景华忍不住暗自吐槽。他毫不犹豫地放弃“聚灵通脉诀”,转而选择“长生正法”。

“绿叟”能修成五转元婴,足见功法非同凡响,足可以和“火雷门”的镇宗宝典媲美。而且“绿叟”首次夺舍,曾在吴鹏身上作过改良,使之适合凡人修炼。

吴鹏依靠“长生正法”提升迅速,很快进阶筑基,进入“百草门”亲传弟子的圈子。可惜他修为有限,“绿叟”改编的功法不全,只到筑基期为止,没有后续的“丹诀”。尽管如此,它依旧远超多数普通功法,是目前的最佳选择。

修士细细揣摩功诀大义。

“长生正法”所说的运功要诀,是将液化灵流再次分散到五脏六腑,按照由外及内、再由内向外的方法循环,滋养同时寻找规律,形成独有的运功路线。

较之人体结构,植物原本简单得多。“长生正法”并不复杂,景华很快便融会贯通。可要控制灵**准收放,且查觉其中蕴含的规律,对筑基修士却是难上加难。

“绿叟”以五转元婴修为,自然能控制吴鹏修炼。普通修士境界有限,很难把握收放平衡。

幸亏景华自有奇遇,融合“绿叟”、少年的识海后,其“魂力”突飞猛进,勉强能达到修炼所需。修士忘记了时间,纯以自身灵藏为基石,感应肌体发肤、筋络骨肉乃至精气神魂的细微变化,收放循环、周而复始。

点滴汗液被逼出体外,与上次的虚脱大不相同。汗液不多,但粘粘糊糊、颜色混浊,甚至带着一丝异味。

周身三十六处大穴开始颤抖,呼应着体内灵藏循环。穴窍一个一个打通,外界灵气钻进体内、汇入灵藏,循环随之加强、汹涌澎湃。

有意无意之间,一切思绪自然流动,时空感应却愈加清晰。识海深处、虚影闪现,对“自我”的认知更进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三十六处大穴全部打开。无论身内身外,面面俱到、完满自足。意之所致,“七星木剑”一跃而出,在空中剑走龙蛇、肆意飞舞,没有丝毫滞涩。

成就阴神,筑基成功。

修士心满意足,抖手打出一只“传信符鹤”,把消息传回家中。

外出前二老千叮万嘱,无论出现什么变故,切切要第一时间发回消息。既然大功告成,理应与家人分享喜悦。

“符鹤”飞出山洞,景华服下丹药、重新落座。

筑基初成,不必着急外出。“绿叟”留下的秘密不少,有些信息似是而非,需要进一步理清。而且自己从未用过法器,同样需要时间上手熟悉。

第十六章 破关而出

观月历元封一五七年,十一月。

清风徐徐,扬起些许灰尘。

地面新土堆积,吴鹏的尸体被“聚火符”化为灰烬、埋在其中。为了不引起麻烦,土堆外光秃秃地,没有竖立名号牌位。

闭关数日,“筑基丹”药力消耗殆尽,景华正是踏入筑基修士的行列。在附近找到“绿叟”遗骸后,搜索数遍处理妥当,修士始思考后续计划。

根据“绿叟”的记忆,它夺舍吴鹏、伪装混进“百草门”,是为偷取对方宝物、助其巩固修为。吴鹏晋升亲传弟子后,成功盗得宗门至宝,同时惊动了“百草门”诸多长老。

“百草园”内搏命血战,“绿叟”被多位修士围攻。它修为高绝,灭杀对方一名元婴真人,拼死逃出重围,却因此身受重伤。

“绿叟”行事缜密,事先预备好“秘窟”以供躲藏。没想到还未开始疗伤,便再次被“百草门”修士团团包围。

原来“百草门”亲传弟子得赐一种灵丹,对修行大有好处。但长期服食灵丹,会在身上留下淡淡的药香。

药味稀薄至极,修士很难察觉出来,“犀角鹂”却对其十分敏感。吴鹏在门中地位不高,还不知道其中的奥妙,结果生生栽在上面。

此次有“犀角鹂”引路,“百草门”有备而来,再也没给“绿叟”任何机会。可“绿叟”战力强横,独有神通“惊魂灭魄”太过霸道。只要在其感知范围内,中招者立刻动弹不得、任人宰割。虽然“百草门”人多势众、占有绝对优势,却依旧被“绿叟”成功逃掉。

多人围攻之下,“绿叟”再次身负重伤。未及伤势恢复,很快又对手被找到。等老妖弄清原因、消掉异香,已经为时过晚。数度大战,“百草门”倾巢而出,尽管没灭杀“绿叟”,但次次都伤及其本源,还种下十几种天下奇毒。

“龙睛鬼花藤”本是毒中大圣,“绿叟”仗着毒抗超绝,一路溜到深冀郡大山内躲避。此地位于南疆道边缘,偏僻荒凉、修士罕至。

“百草门”以药、毒起家,元婴真人的手段岂属寻常。在苍莽山中滞留数月,“绿叟”非但没有康复,积攒的数种毒性更是一齐发作。吴鹏体内器官全面衰竭,全仗着元婴真人的修为苟延残喘。

直到景华前来“寻宝”。

“绿叟”的物件多被焚毁,只有两样被修士留下。一件是从“百草门”偷出的蓝色净瓶,另一件是“绿叟”的本体灵植“龙睛鬼花藤”。它大概有手指粗细、三尺多长,浑身翠绿如玉,上面金光点点,一见便知不凡。

蓝色净瓶又名“碧海玉净瓶”,是个绝大的麻烦。它是“百草门”镇派之宝,又是宗门最大的秘密之一。“百草门”为夺回净瓶,前后丧命的高阶修士数以十计,修为最低的也是结丹宗师。

万一走漏风声,被人发现和“吴鹏”有丝毫牵连,用脚趾头思考也知道下场凄惨。元婴真人层次的斗争,根本不是景华能涉足的,东西必须尽快处理干净。

至于“龙睛鬼花藤”,灵植本身存有奇特妙处。“绿叟”留下的记忆繁杂,有很多经验可以借鉴,比如……

“喳”

修士心中警兆忽起,背后传来破空风声。景华瞬间扭腰侧移,迟了!

“嚓!”

拳风从擦过左肩,修士半边身体立时发麻,脑中传来阵阵眩晕。肩头处衣衫碎裂,露出大块的淤青。

“咦?”

偷袭者诧异出声,似乎不相信眼前所见。明明志在必得的一击,竟然被“肥羊”躲了过去。

景华同样吃惊不小。

进阶筑基后,感应比过去敏锐得多。对手竟能欺到自己背后,完全瞒过神识侦测。

眼下无暇多想,修士迅速后撤,体内灵藏流转,法术“生生不息”全面展开,提升躯体的反应和恢复速度。数息之间,左肩的伤痛大幅消褪。

修士进阶筑基后,能逐渐领悟两三个基础法术。各人的资质、根骨和悟性差异极大,掌握的法术各有不同。

“阴脉”、“阳脉”贯通之后,景华闭关参悟,体会到自身对天地的相合之道,掌握首个法术“生生不息”。法术展开,灵藏消耗接近半成。

此时敌我距离拉开,景华看清了偷袭者的面目。对方是个光头大汉,身高和自己相仿,生得异常雄壮,站在那边犹如一尊铁塔。

筑基武修!

修士观察对手的同时,光头也在打量“小白脸”。

他名叫牛力,原本是个独行大盗,机缘巧合得到武修传承,苦修数十年后突破瓶颈、进阶筑基。他精通一门掩藏踪迹的秘术,能欺到对手近前、发动突然袭击。

依靠秘术掩护,牛力专门袭击落单修士,多年来从未失手。“轰天锤”是他的制胜绝招,刚才全力一击,竟然被“小白脸”闪过大半,让蠹修心中颇感不甘。

“娃娃,找到什么宝贝啦?乖乖交出来,牛爷可饶你不死。”

景华心中暗凛。

牛爷?他怎么知道自己有所斩获?“绿叟”的事情见不得光,“百草门”若派出高手追杀,自己绝对无法抵挡。

见“小白脸”神色阴晴不定,牛力大声喝道:“休想抵赖!爷爷在‘田头村’问得明明白白,此地野兽大量外逃,肯定有宝贝在左近出现。东西拿出来!再磨磨蹭蹭,别怪爷爷心狠手辣!”

景华轻轻舒了口气。原来对方和自己一样,发现苍莽山中出现异常。想想不奇怪,既然自己能找到线索,别人自然也有信息渠道。对方偷袭时心狠手辣,明显是个蠹修,对他用不着客气。

修士右手一挥,“七星木剑”疾飞而出,朝对面的“牛爷”斩去。

“小畜生!”

牛力不禁勃然大怒。筑基武修本就不惧灵修,而且对手十分年轻,想来修为有限。原本打算以势欺人,没想到“小白脸”连话都不说,直接御器动手。

“嗖!”

飞剑来的太快。方才因为突施偷袭,导致双方距离极久。眼见无法躲闪,牛力大吼一声,身上涌起淡淡的黑雾,连带着躯体膨胀半圈。

“嗤”

“七星木剑”刺中牛力右肩,须臾间破开黑雾,在上面开了个寸许大小的口子,瞬时鲜血四溅。

“啊哦”

牛力的大吼变成惨叫,黑雾猛地增厚数分,一下把“七星木剑”弹开。木剑转了个圈,急速飞回修士身旁,在空中蓄势待发。

“嘶”

景华倒抽一口凉气。

经过黑色葫芦淬炼,自身灵藏精纯无比,操控法器威力更甚。光头的护体黑雾阴暗污秽,走得是“阴邪”路数,应该被“七星木剑”所克才对。

木剑品质不俗,却只让他受了点轻伤。传说中武修能以血肉之躯,硬抗对手的法宝飞剑,没想到竟是真的。

第十七章 经验主义

相比景华,牛力更加惊疑不定。

他筑基八脉已修成三脉,“魔炼魁罡”十分霸道,可抵挡普通法器攻击。之前数次与人交手,牛力几乎没受过伤。对手年纪轻轻、修为有限,木剑也属寻常货色,怎么能击伤自己?难道这次踢到铁板,碰上的是大宗门、大世家的亲传弟子?

蠹修打了个寒颤。如果让“小白脸”逃脱,宗门、世家派出结丹长老复仇追杀,自己难道要亡命天涯?

想到这里,牛力不再迟疑。他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伸臂抛了出来。

“啪!”

三颗黑色石头飞到上方、凌空爆开,景华周围方圆两丈,尽数被笼罩在内。只听雷鸣阵阵,无数银色电光若隐若现。

“牛爷”出手瞬间,修士便感应到雷电气息。他心中暗喜、不躲不闪,趁着对手发招间隙,迅速运使飞剑直刺。

牛力不敢再硬抗法器。石头出手后,他急速闪身往旁边躲避。

景华放弃防御,集中精神全力出击,岂能轻易放过对方。他看准“牛爷”的退避方位,抖手甩出几个青色小瓶,迅速打中地面。

“呯!”

小瓶爆碎炸裂,大量绿色浓雾弥漫开来,把“牛爷”围在当中。牛力反应迅速,凝息闭气往后再退。

迟了!小瓶得自“火雷门”的尤将达,毒雾曾让景华吃了大亏,牛力如何能幸免?

绿雾从四面八方涌来,丝丝清甜沁人心脾。即便口鼻能封闭,毛孔、气穴终究逃不开包围。蠹修只觉头昏眼花,“噗通”一声单膝跪倒。

“嗤啦!轰隆”

与此同时,黑色石子威能显现。修士周围银蛇乱舞、雷光电闪,很像雷系高级符箓“狂雷天牢”。

“牛爷”以石子施放法术,而不是常见的符箓,看上去比较新奇。但此刻无暇多想,趁着对手半跪在地,景华挥剑就要结果蠹修。

“嗤啦!嗤啦!”

天空中几声巨响,数道碗口粗细的闪电力劈而下,打在地面强光耀眼。修士暗自心惊,闪电威力比符箓超出许多,那石子是什么东西?

原本仗着“雷灵之手”,景华才能放胆进攻。如今雷电密集、威势惊人,他单手挡不下来,更不敢以身硬抗,只好放过“牛爷”、先向旁躲闪。

“嗤啦!嗤啦!轰隆隆”

石头施放的法术既猛又急,无数雷电交错劈下,与符箓大不相同。景华之前放弃防御、失了先机,此时后续雷电越来越密,犹如瓢泼大雨、几无间隙。

“嗤!嗤!嗤啦”

“噗通”

瞬间修士连中数道银蛇,全身酸软发麻,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经验主义害死人哪!景华躺在地上吐槽不已。

典籍里讲得清清楚楚,所谓“雷灵之体”,是指对“雷电元罡”契合完美,抗性随之增强,并非能免疫雷击。可之前他几次硬抗“闪雷符”,占了很大便宜。由于留下的印象太深,如今疏忽大意,结果倒了血霉。

“嗤啦!嗤啦”

“狂雷天牢”继续肆虐,又有数道闪电击中景华,把他打得头发竖起,四肢躯干不停抽搐。除神智尚且清醒外,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所幸“牛爷”也中了“暗器”,跪倒在地毫无声息。双方一个中毒、一个挨雷,统统暂时失去战力。

过了盏茶功夫,“狂雷天牢”逐渐消散。绿色毒雾被山风吹拂,早已不见踪影。景华、牛力躺的躺、跪的跪,四周全是死寂。

景华被雷电多次轰击,全身筋骨、经脉受到创伤。所幸他资质绝高,“雷灵根”精纯无比,缓解了雷轰电击的伤害。

即便如此,麻痹感依旧十分强烈,身躯根本无法动弹。修士暗自默运“长生正法”,缓解浑身的伤势。“牛爷”那边虽没有声息,但他周围黑雾蒸腾,明显在运功逼毒。

二人都在争取时间,谁先恢复,就能掌握对手的生死。

山风拂过,牛力手脚抽动数下,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武修体魄强横、远胜灵修,对毒素的抗性随之增强,绿雾对其影响不大。

“哈哈哈哈,小白脸,知道爷爷的厉害了吧”

看着对手躺在地上,牛力禁不住仰天狂笑。宗门亲传如何?世家玄孙又如何?在牛某人面前,还不得乖乖受死?

蠹修唯恐夜长梦多,被对方玩出花样。他先一脚踹开“七星木剑”,随后走到景华不远处。

“今天让你死个明白,大爷姓牛名二。到了地府黄泉,尽管来找老子报仇便是。”

“呼”

话音未落,砂锅般大的拳头挂定风声,全力朝“小白脸”后脑砸下。

“唰”

眼看胜利在望,“小白脸”突然抬起左手,袖口蹿出一条绿色茎藤,浓翠欲滴、光亮可人。二人相距太近,茎藤直接缠住牛力的大腿,迅速向上蔓延生长,牢牢锁住胸腹和胳膊。

“啊”

牛力后退半步,惊而不乱。这招似曾相识,好像是木系法术“盘根错节”。普通灵修被茎藤困住,的确不好脱身,但对武修而言,藤条起不到太大作用。

眼看浑身被绑,蠹修无暇思考对手如何施展的法术。他双手回扣、握住茎藤,两臂猛地发力。

“开!”

由于用力过猛,手指、关节险些脱臼。茎藤仿佛铜浇铁铸一般,非但没有丝毫松动,反而越捆越紧。

牛力暗暗叫苦。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盘根错节”,茎藤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会比铜条铁链还坚韧?

他张开大嘴、五官挪移,憋出吃奶的力气,想要发劲挣脱桎梏。

“开开!”

茎藤未被挣“开”,反将手指紧紧卡住。几条枝蔓延展过去,连带蠹修的胳膊、肩膀一齐锁住。

“扑通!”

牛力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他浑身“咯吱”乱响,有几块脆骨受不住重压,开始瓦解碎裂。

“咳咳咳”

景华慢慢从地上坐起,轻轻活动着僵化的四肢,脸色有些木然。

“小兄弟,不不,爷爷,您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放小的一马啊!小人猪油蒙了心,下次绝对不会再犯!爷爷!祖宗!您放我一马,小的有秘密消息奉上……”

修士沉下脸孔,默然望着蠹修。

求饶的“牛二”涕泪横流,看似颇为可怜。但从开始下狠手偷袭,到刚才妄图杀人灭口,对方是个惯于劫杀的蠹修,双手不知沾满多少鲜血,断没有放过的道理。

景华缓缓起身,拾起掉落的“七星木剑”,准备结果“牛二”。

奇变陡生!

第十八章 “绿叟”的遗产

景华眉头微皱,识海中传来莫名的念头。

念头有些不受控制,来源正是缠住蠹修的茎藤。“龙睛鬼花藤”仿佛受到巨大的诱惑,在向自己传递某种需求。

未等修士有所反馈,藤条表面的金色“龙眼”突然张开。无数细小茎藤从内伸出,狠狠扎进“牛二”的体内。

“啊嗷!”

“牛二”的惨叫瞬间变为哀嚎,粗壮厚实的躯干迅速“收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不一会儿,蠹修便没了声响。他身子缩得比景华还小,脸上全是灰暗和褶皱,像个死去多时的耄耋老朽。

景华吓了一跳,好凶残的“龙睛鬼花藤”!

发现茎藤时,它缠在吴鹏尸体上。景华稍一靠近,就感应到某种存在。感觉十分玄妙,既像手脚与神魂的联系,又像法宝和主体的呼应。

甚至不用景华召唤,茎藤便自动回归,轻轻绕在其左臂上。即便故意将它丢至远处,也是随想随至、毫无障碍。

修士试过数次,只要在神魂感应的范围内,茎藤如意随心、任凭差遣,而且几乎不消耗灵藏,和“本命法宝”的描述有些类似。

“本命法宝”是结丹宗师的标志,需要修士以精血祭炼。景华修为不足,从没考虑过“法宝”问题。按眼前的情形推测,大概因为茎藤曾是“绿叟”的本体,而“绿叟”的神魂被彻底融合,结果白白便宜了自己。

神魂操控下,“龙睛鬼花藤”飞天遁地、缠绕撕扯,远比法器得心应手。正因为如此,景华才冒着风险,留下茎藤作护身“底牌”。

没想到它如同活物,还保有吞噬生命精华的本能。只要被茎藤缠上,几乎是必死无疑。依照刚才的反应,茎藤比较容易失控,似乎有些美中不足。

修士转念一想,任何灵植超过万年,都是了不起的天材地宝。何况“龙睛鬼花藤”属于罕见物种,在“绿叟”的记忆中,它在“百草门”作战时威力无穷、连杀数人。只此一项,足以掩盖其它缺陷。

景华早就打定主意,不到情况危急,绝不轻易展示“底牌”,以免惹来外人的觊觎。不知为何,茎藤无法收入“八马手环”。修士便把它缠在胳膊上,不想如今歪打正着。

虽然景华被雷电劈得全身发麻,但神志相当清醒,与茎藤感应毫无滞涩。“牛二”踹走木剑、逼到跟前,结果被一举翻盘。

景华收回“龙睛鬼花藤”,拿在手上细细察看。吸收生命精华后,茎藤愈发翠绿欲滴、温润可人,通体毫无半点瑕疵。

观察半晌看不出异样,修士不再耽搁时间。他先解下“牛二”身后的包裹,再来回搜索几遍。显然蠹修没有储物宝贝,随身物品不多。

“聚火符”焚化尸体、杂物,景华回到山洞、打开包裹。“牛二”不知干过多少单“买卖”,包裹里除去百十枚灵石外,竟还有两块灵晶。

按“火雷门”的规矩,筑基修士每月俸禄不过二百枚灵石。“功勋院”中悬赏的差事,报酬差距十分悬殊。若想拿到灵晶,必须冒很大的风险。难怪蠹修随处可见,捞偏门、走邪道,收入确实丰厚得多。

“牛二”身上还搜出一块玉简、一个黑石子和几瓶灵丹。黑石子内蕴藏法术“狂雷天牢”,威力比符箓大得多,不知是什么来头。玉简中记载着武修传承《魔炼魁罡》,对灵修毫无用处。最后还剩一块长方银牌,“牛二”把它系在腰间,景华顺手收进怀中。

诸般事务收拾停当,景华起身离开山洞。

苍莽山附近不宜久留,既然“牛二”能够找来,难保没有牛三、牛四之类的同党。景华潜出山谷,没有向北返回中南道,而是继续南下,笔直往南疆道天雨郡行去。

原本顺利进阶筑基,应首先返回“火雷门”复职。可修士手头事情不少,而且都没处理干净。“绿叟”留下的“碧海玉净瓶”用途不明,“牛二”身上的银牌有待参考,还有更重要的“线索”急需验证。

“绿叟”遗留的讯息中,有一处秘境引起景华的注意。

按照老妖的记忆,秘境已被两个修士发现,里面即使有宝贝,也不会留下来给自己。但残留的记忆碎片显示,打破秘境的修士一共两个,其中一人鼻挺唇薄,与景天赐的外貌十分相似。

之前少年与“绿叟”同归于尽,修士心头阴霾尽去,没人再逼迫他追查“亡父”线索。但景华思考再三,选择先南下天雨郡查证。

景天赐的死活与他无关,却一直是景氏二老的心病。虽然平时偶尔谈及,景福仁和药姑都已不报希望。可从生活点滴细节观察,二老心中从未放下。

自己穿越而来,亏欠景家良多。不管是报大恩也好、求心安也罢,景华决定给景家一个交待,去天雨郡调查“秘境真相”。

******************

天雨郡地处南疆道滇洲西北,山高林深、村镇稀少,属于“百草门”的势力范围。

景华沿着商道走了三个多月,才到达一处集镇。集镇名为“山花寨”,周围的民风民俗十分古怪。城镇、帮派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山寨、苗洞。话事人不是德高望重的长者,就是寨内、洞中的祭司、神汉或者巫婆。

修行宗门数量不多。南疆道下辖八洲,缅洲、越洲和滇洲的一部分,都属于“百草门”统治范围。景华路上亲眼所见,村寨的头人、长老赶着庞大的商队,跨越数个村落,到“百草门”分堂进献供奉。

“火雷门”统御半郡,下辖数十个城镇,是立谷郡的第一大宗。但和南疆道“百草门”相比,立刻变得微不足道。认清现实后,修士越发低调行事。他打扮得像个赶路的行商,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下一步探索秘境,要进入“天雨密林”深处,不知会花费多少时光。手环内的给养所剩不多,需要找地方补充。

“山花寨”是附近有名的大村寨,景华在客栈中休息了数日。一方面大宗采购过于显眼,另一片需要打听消息,搜罗地图。

“绿叟”的记忆残破不堪,秘境位置十分模糊,可供参照的地点极少。修士并不着急,此行就当增长见识、磨炼心性,最差不过是做些水磨功夫,在山林中慢慢搜索就行。

第十九章 线索

观月历元封一五八年,三月。

“客家,酒菜都齐了”

景华挥了挥手,小伙计躬身退去。修士端起白瓷酒杯,仰头将米酒一饮而尽。

酒楼的“酥油香肠”做得香酥可口、嚼劲十足,景华出手采买超过二百斤,惊动了店铺掌柜和东家。一顿普普通通饭菜,硬是被他们让到雅座享用。眼看时间不早,修士正准备起身离开,隔壁传来嘶哑的男声。

“老大,打听到了,东西确实在老沈头的商队里”

“好!你们都准备准备,到了‘一线天’就动手”

筑基修士六识敏锐,隔壁的窃窃私语瞒不过耳朵,打探消息最是方便。景华每次外出,多多少少要听到一些八卦,其中不乏蝇营狗苟的勾当。

“老大,老沈头送‘朱果’去‘柳藤寨’做什么?那边荒凉得很啊……”

“管他是为什么,这东西只要到手,外面的商铺都收,而且可以换到‘灵石’。”

“灵石?那可是上仙们用的宝贝。老大,得手后要分我一块粘粘仙气。”

“少不了你那份!二毛,老沈头的商队规模不小。你现在去集市找他,就说是‘昆玉寨’老宋介绍,过来收山货的。混进去后机灵一点,等我的信号里应外合……”

景华心中暗笑。灵石对于修士必不可少,多用来修炼、布阵和制器。普通百姓弄不清楚,只知道灵石和修仙有关,常有富户膜拜、收藏、甚至含服灵石的蠢事发生。

“朱果”是常见灵果,可以用来入药、入膳,直接服食效果稍差,但同样能强筋健骨、洗经易髓。“一善堂”中常有出售,年份足够的熟果,甚至能卖到七八枚灵石。

拦路打劫、偷鸡摸狗的烂事太多,一路行来日日不绝。景华碰上了就帮,没遇到也不会刻意寻找。引起他注意的,是几个强盗提及的“柳藤寨”。

按照“绿叟”的记忆,“柳藤寨”东南数百里,就是秘境的入口所在。之前问过几个路人,都不知道“柳藤寨”的位置,没想得来全不费工夫。

修士远远缀着二毛,看他走进集市中央的店铺。景华随后回到客栈,迅速收拾物品打点行装。

既然装作收山货的行商,索性做戏做全套。景华思索片刻,转身离开客栈,重新购置了一套“行头”,驾车回到集市中央。

“什么?你也去‘柳藤寨’收山货?”

老沈头手拿黄铜烟锅,上下打量面前的小伙。

景华一身行商打扮,后面是辆结实的货车。拉车的赤耳黑驴高大健壮,身上连一根杂毛都没有。

老沈头心中暗自嘀咕。

看排场“后生”是个大户商家,怎么脸上白白净净,一点风霜之色都没有?这不像风雨中讨生活的行商,倒像是哪家的少爷出游。

修士看出对方的犹豫,张开手掌,在老沈头面前晃了晃。

“老丈,我的确要去‘柳藤寨’收货,但路途不熟,还请行个方便。”

掌心中一块长方银牌,上面刻有“大通”两个金字,简约古朴、熠熠生辉。

老沈头神色微变。

这是“大通商铺”的令牌,反面的仙草是“百草门”印记。“大通商铺”身为南疆道巨贾,背靠的后台正是“百草门”。

令牌是“大通商铺”的身份标志,老沈头只见过同形制的铜牌,持有者为“大通商铺”掌柜。后生能拿出银牌,他的身份肯定高于掌柜,自己得罪不起。

“好吧,大伙儿一起上路,相互也有个照应。小老儿沈国,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牛仲陵,有劳沈老丈。”

“牛公子不用客气。不过商队人多车多,几百号人的位置都已安排就绪。劳烦您跟在队后,有事情直接招呼小老儿,公子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多谢老丈。”

牛仲陵是景华随口起的,直接叫“牛二”容易暴露,但身份银牌得自彼处,不妨稍加变通。蠹修“牛二”大概真是“大通商铺”供奉,一路行来凡是遇到麻烦,直接亮出令牌便百无禁忌。

******************

商队如期上路,修士依照约定跟在队后。大多数时间他都呆在车中修炼,不太理会外边的杂务。

“沈记商行”人数超过三百,加上运货的大车,在商道上延绵不绝。商队中既有单人独户的小贩,也有数人合伙的团队。有些少男少女身着异族服饰,穿梭在各个车辆之间。他们或充当商贩和山寨间的中介,或自己买卖物事、赚取差价。

景华的货车落在后面,拉车的赤耳黑驴异常雄健,而且颇通灵性。它自觉拉车跟随大队,丝毫不用主人费心。当初景华购置牲口,在驴子身上花了价钱。如今看来一分钱一分货,黑驴确实物有所值。

每逢宿营扎寨,便有商户拉来母驴、母马,勾引黑驴配种。黑驴每日“艳遇”不断,连拉车都精神几分。

天雨郡群山环绕,灵气充沛,麻烦的是山高林密、野兽众多,袭击商队的豺狼虎豹连绵不绝,一波接着一波。景华吊在队尾,不可避免地成为遭袭目标。

在修士眼中,野兽和蝼蚁差别不大。景华随手挥舞“枯金杖”,来袭的豹子、野猪刚一接近,便被打得飞出数尺,滚地丧命。久而久之,队尾的野兽越来越少,全都冲到前边去觅食。商队护卫尽数赶往前队,如此奇异景象,难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晚上在山边宿营,篝火四起,景华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沓沓沓”

脚步声由远及近、十分轻灵,直奔大车而来。景华把玉简收进手环,抬头静静等待。

“扣扣!”

敲门声响起,不急不徐、守礼合度。

“请进。”

蓝影一闪,香风扑面而来。进来的是个异族女孩,戴着金光闪闪的头饰,一身蓝白相间的奇特服装,小麦色的胳膊、大腿露在外面,显得俏丽可爱。

景华认识对方。女孩名叫阿雅,专门负责和偏僻山寨打交道。因为她长得好看、左右逢源,在商队中颇有名气。

阿雅脸上露出笑容,捧出一条花团锦簇的手巾,缓缓递到修士跟前,眼睛忽闪忽闪却没说话。

这是南疆道异族风俗,俗名叫“跑婚”。

女孩的手巾必须收下,如果男方没有意思,随便给个回礼即可。

第二十章 直指本心

玉轮高悬,月色如水。

修士并不禁忌女色,旅途寂寞,适当调剂可增添乐趣。阿雅身材不高,脸部轮廓明显,充满异域女子风情。景华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勾起下巴亲吻起来。

阿雅毫不示弱。她反手把景华推倒,解开衣衫俯下身去。南疆女孩热情奔放,二人间反而是阿雅主动。她骑在修士上面晃荡许久,终于支持不住瘫软下来。

换作景华反客为主,女孩再也忍受不住。她用手捂住嘴巴,“吚吚呜呜”哀鸣不绝。男女之事可以调剂生活,却不宜沉迷放纵。景华没有刻意施为,阿雅却全身颤抖抽搐,最后失神晕了过去。

修士随手给她盖上薄毯,缓步走下大车。天上星罗棋布,不远处黑驴正在吃草。见到主人出现,畜生打了个响鼻,把驴头伸过来,在景华腿边磨磨蹭蹭。

修士只觉一阵阵精神气爽,从脚跟蔓延至头顶。不必刻意凝神观想,景华便感觉身体内外气机呼应,仿佛溶入无尽苍穹。虽然修为并无丝毫长进,但心头却多了一层明悟。修炼持身,当进退合度、直指本心。

天地间一片幽静,心头灵机玄而又玄,让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突然远处传来细碎的声响,打断了景华的冥想。

“老大,你说今晚动手?”

“对!待会儿艾七带人在前面佯攻,等护卫都赶过去,我再把异兽放出来,让它从后面冲击商队。二毛,你马上回去,把营地外的栅栏打开,想办法骗走护卫,不行的话直接弄死”

“老大,后面有个新来的后生,样子很棘手,好像是个武师。连老沈头遇上他,都客客气气地不敢怠慢。我怕……”

“没事,你拿着这个。到时候趁不注意,随便扎他一下,什么样的武师都扛不住!得手后立刻发出讯号、放火烧营,尽量别留下活口。”

“可大哥,那东西在哪儿?我们还不知道……”

“放心吧,就老沈头的尿性,东西不在他身边,就在他每天呆的货车里。时候不早了,你去准备动手吧!”

修士叹了口气,慢慢踱回篝火旁边。过不多时,只见“二毛”满脸笑容,从车队后方大步走来。

“老弟,喜事啊!大喜事!你知不知道,有人……”

一边说,一边伸手往景华肩头拍来。修士懒得废话,直接一掌切在他喉咙上。

“嗬嗬嗬”

“二毛”眼珠突出,双手死死捂住颈脖。景华随意伸出右臂,抓住对方的腰带,轻轻向外一甩。

“嗖”

“二毛”连惨叫都没有发出,翻身摔下万丈悬崖。修士回目四顾,整个商队静悄悄地,众人多在酣睡当中。

难得今晚心情愉悦,不妨成全大家做个美梦。想到这里,景华掸了掸衣服,大步朝一旁的丛林走去。

******************

山坳中隐现火光,不时有人声传出,俨然便是临时的“贼窝”。此处深入密林,地点十分隐蔽,而且离营地不远。若是加快脚步,片刻功夫即可攻入商队。

密林深处,二十几个彪形大汉团团围坐,中间放着一个巨大的木笼。笼子里一头“多角青犀”正在酣睡,它有一人多高,额头前长着四个大犄角。

大汉们身材魁梧、面容冷漠,偶有人起来走动,身手非常敏捷,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隔着老远,就能感到肃然的杀意。

“二毛”一伙显然是积年老匪,做“买卖”很有经验。进攻前夕无人亢奋不安,他们微闭双眼、养精蓄锐,准备后面的杀戮行动。

景华站在树梢,心神与“龙睛鬼花藤”相连。感受它慢慢没入泥土,缓缓向大汉们移去。

无论强盗们多么凶悍,毕竟和修士差距过大。景华甚至不用动手,直接靠宝贝就行。

茎藤悄悄潜伏靠近,首先反应过来的不是盗匪,而是被困笼中的异兽。“多角青犀”猛然睁开眼睛,鼻子里发出粗重的喘息。

“谁?”

“出来!”

“过去看看”

大汉们反应极快,立刻抽刀持剑、四处警戒。可惜茎藤深埋地下,不可能被凡人发现。强盗们忙乱片刻,发现只是“一场虚惊”,不由笑骂几句,各自归位休整。

笼中的青犀略感不安,站起身来左右走动。它凭借直觉发现有“天敌”逼近,却找不到凶险源头,只能不停地四下张望。

景华在树梢微微点头。这头青犀天赋异禀、魂力强大,假以时日、机缘合适,说不定能进阶为妖。可惜它被强盗们捉来“冲阵”,注定难逃死劫。

“唰!唰!唰!”

无数茎藤倏地破土而出,出现在大汉们的脚边。多数强盗刚刚经历骚乱,心中戒备还未放松,立刻便反应过来、纵身上跃。

“噗通!噗通”

几个壮汉自空中跌落,摔在地上。他们脚踝、小腿缠满绿藤,根本无法逃脱桎梏。数名大汉挥刀乱砍,却连一根茎条都无法斩断。

未等他们继续挣扎,茎藤狠狠扎进强盗体内。多数人立即昏迷不醒,少数几个体格健壮的张口呼救,只发出“啊”、“哦”几声叫唤,随即声息全无。

“呯!呯!呯!”

“多角青犀”拼命撞击围栏,想要夺路逃走。可惜笼子十分结实,巨木上出现数条裂缝,却始终屹立不垮。

茎藤穿过围栏缝隙,几下便将青犀捆绑起来。四周重归沉寂,只余下篝火“噼啪”作响。

景华识海中传来讯号,“龙睛鬼花藤”已然抑制不住贪欲,想要大快朵颐。他不为所动,迟迟未下命令,强盗和异兽全都昏厥不醒,不见其它异样。

“呼”

修士叹了口气。路上的辛苦没有白费,几番尝试后总算能控住茎藤,多了一样制敌的手段。

景华放开禁制,篝火边很快多出几十具“干尸”。修士掏出“聚火符”,把“人兽残渣”焚烧干净,转身准备离开。

“杀光他们”

“冲啊”

就在此时,商队方向隐隐传来喧哗和喊杀。

景华微微一愣。“老大”倒是心急得很,佯攻人手已提前发动,恐怕要多费些手脚。既然主力都在后面,想来前边问题不大。

修士拍了拍双手,加速朝营地方向赶去。

第二十一章 冒名顶替

景华没有猜错。

“艾七”等数名盗匪虚张声势,已经抢先动手。他们突然袭击护卫,顺手点燃几辆货车,让“老沈头”好一阵紧张。

不过盗匪们雷声大雨点小,而且人数不足。商队护卫很快反应过来,一齐上前围攻。“艾七”等立刻招架不住,丢下几具尸体落荒而逃。

沈国长出了一口气。原来盗匪全是“银样蜡枪头”,这点本事也敢来打劫商队?当真自不量力。

“老沈头”正自我陶醉,空中传来尖细的男声。

“老头,半夜三更吵吵闹闹,你们在做什么?”

沈国抬头观看,只见半空中“站”着个矮小修士。他一身青衣短衫,长眉细目、双手后背,神情甚是倨傲。月光照耀下,对方左胸衣襟上赫然绣着青蛇、蜈蚣、蝎子、蜘蛛、蟾蜍五种毒物,模样十分渗人。

沈国往来行商多年,眼力见识都不差。来者的装束十分熟悉,是南疆道修行门派“五毒教”下属弟子。

南疆道内“五毒教”、“百草门”并列双雄,两大门派谈不上正邪,弟子行事全凭自身好恶。普通百姓在他们眼中,比猪狗强不了多少,万万不能得罪。

沈国连忙跪倒在地,叩头回道:“启禀上仙,小老儿是‘天雨郡’‘沈记马行’的沈国,此次南下受花田城城主所托,给‘百草门’的房瑾房仙师运送物品。”

矮小修士双目微缩,眼中露出贪婪之色。房瑾是“百草门”后辈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能送给她的礼品,档次必然不差。

沈国抬出“百草门”的招牌,本就是拉大旗作虎皮,希望给商队加一道护身符,没想到反激起对方的贪欲。他跪在地上,看不见修士的表情,不知大祸马上就要临头。

“刚才我等碰上盗匪打劫,亏得仙长驾到、吓跑强盗。商队里全是‘天雨郡’行商,并无其他人等。哦,对了,‘大通商铺’的牛供奉也和我等同行”

矮小修士听到“大通商铺”几个字,悄然收回手中的毒粉,双目炯炯向后查看。景华不再躲藏,大步来到队前。

他早已到达路口,立在暗处观察。护卫们忙于扑杀盗匪,景华首先注意到空中的人影。

前面二人对话时,他站在车后仔细打量。空中男子修为最多不过筑基,但其不借助法器,身体自然凌空而立,倒是十分罕见。

“凌空虚渡”是结丹宗师的标识之一,低阶修士若想飞天遁地,必须借助特殊的符器、法器。

男子的装束十分显眼,景华听说过南疆道“五毒教”,他们修炼方式特立独行。除去聚灵、筑基一路体系外,还额外吸收巫门秘法,人人服药炼蛊。

“五毒教”修士皆有“本命蛊”傍身,蛊虫在体内温养,依靠宿主精血为食。需要时以巫门秘术催发,修士能借助“本命蛊”的能力,多出一种克敌制胜的手段。至于它的劣处缺陷,典籍中语焉不详。可万事万物有得必有失,何况是将蛊虫养在体内?

矮小修士能凌空而立,八成与“本命蛊”有关。依照景华的观察,对方在空中移动缓慢呆滞,如果双方动手,简直是个“活靶子”,毫无威胁可言。

刚才和“老沈头”对话时,矮小修士脸显贪婪,景华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加了几分小心。

“‘大通商铺’牛仲陵,见过道友。”

矮小修士目光下垂,与景华相互对视。

对方灵压明显,和自己修为相当。如果没有“牛仲陵”在场,杀光商贩自然是小菜一碟。如今有个修士在旁捣乱,只要跑掉一个商贩,势必会走漏消息。

房瑾是“百草门”筑基一辈中的佼佼者,矮小修士自忖不是对手。如果届时“百草门”、“大通商铺”一同发难,“五毒教”也护持不住。

权衡再三,矮小修士收起毒物,仰天打了个哈哈。

“原来有牛道友为商队护法,此行必然一路顺风,倒是我多虑了。在下‘五毒教’任勇,牛道友后会有期。”

说罢任勇双手一背,慢悠悠地飘然离去。

方才任勇出现时,商队的小贩、护卫跪满一地。景华不卑不亢往中间一站,显得尤为惹眼。沈国双腿打颤、冷汗直冒,生怕这位少爷心高气傲、激怒仙长。结果两句话一说,事情就算过去了。

沈国耳聪目明、听得清楚,仙长称“牛公子”为道友。仙凡有别,若非身份相当,断没有这等称谓。

难道“牛公子”也是仙长不成?架子不太像啊?沈国心中惊疑不定。

联想到“牛公子”的惊人身手,他心中忽然闪过明悟。有仙长喜欢白龙鱼服、游戏人间,“牛公子”大概就好这口。此刻万万不能揭破真相,等仙长游兴过了,自然会离开商队。

“牛牛公子在下小老儿这个”

有了“答案”,沈国脸上笑容更甚,不顾地上跪着的商贩、护卫,跑上前来巴结讨好。不过面对修士,他始终无法坦然,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不太利索。

景华知道身份泄露,微笑寒暄了几句,径自返回大车。

大车里温暖如春,阿雅刚刚醒转。景华搂过她滑腻的身子,重新开始上下其手。阿雅红着脸蛋任由轻薄,二人又亲热了一阵,修士递过两片金叶,苗女接下后转身下车,随即不见踪影。

南疆风俗别有情趣,姑娘可以自行选择“新郎”,缠绵过后两不相干。前世自己听说过此类文化,却从未亲身体验过。穿越带来还有很多遗憾,故乡亲人不知此生是否能再会。

景华抬头凝望,空中明月依旧。

他微微一笑,把杂念抛在脑后。如今最重要是活在当下,前世种种只能深埋心底。修士收起感慨、盘膝坐正,开始修炼“长生大法”。

******************

山坳尽头,任勇收起法术,落在商道中央。他双拳紧握、脸色难看,似乎正犹豫不决。

“百草门”、“五毒教”,南疆道双雄并立,表面上相安无事,背地里暗流涌动、互相较劲。房瑾是“百草门”的后起之秀,若是正面对垒,任勇一个外门弟子,没有胆量独自接下。但背后“阴”她一记,顺带发点小财,这念头却颇具诱惑。

任勇犹豫再三,猛地下定决心。

商队就在左近,短期内不可能逃离自己的追踪。师兄张震此刻虽处千里之外,若他全力赶路,二十天内便能到达附近。

二人关系一向不错。若是师兄肯帮自己出头,两人联手合力,哪怕有“大通商铺”的供奉捣乱,也能保证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第二十二章 “故地”重游

次日清晨商队重新上路,翻山越岭波澜不惊。

商贩们与各村各寨互相交流,卖出货物、收购特产。景华没有再露面,独自留在车内用功。沈国等人对他敬畏有加,轻易不会过来打搅。

倒是阿雅偷偷来过数次,咬着牙承受疾风骤雨。景华知道苗裔有“渡种”之说,因此并不推拒、畅性而为。旅途枯燥,难得出现一点亮色,断没有错过的道理。

商队人数逐步减少,三日后景华到达“柳藤寨”,挥手告别“老沈头”进入苗寨。寨子规模不大,总共才几十户人家。修士把驴车寄放在寨民家中,独自向密林深处走去。

山高林密,巨木丛生。越往东南,四面的情景越发熟悉。此处是绿叟“故居”,景华“旧地”重游,许多记忆愈发清晰。

又走两日,四周再无凡人活动的痕迹。所过之处不见道路,参天巨树遮云蔽日。除了野花杂草和奇峰怪石外,就是数不清的虫蛇鸟兽。

第八日清晨,景华抵达一处深潭。深潭四周翠竹成荫、野花芬芳,山顶流下的清泉在此汇集,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瀑布。“哗哗”水流连绵不绝,水质清澈无比。靠近潭边,还能看到鱼儿在石缝间嬉戏。

功夫不负有心人。

按照“绿叟”的记忆,瀑布后有个隐秘的石洞。里面七拐八歪如迷宫一般,秘境入口则在道路尽头。

修士大步走向瀑布,行至一半,忽地朝侧方闪身急跃。

“轰!轰!轰……”

几十枚火球从后飞至,打在草丛当中,砸的火星四溅、土石乱飞。有两个火球偏出轨迹,在水里爆开,把一条小鱼炸出水面。鱼儿落在岸上,无助地甩着尾巴。

“嗥!”

发现自己一击未中,躲在树后的“火瞳爆猿”急速跃下,发出愤怒的嚎叫。

“唰!”

景华闪身飞退,左手临空,符箓瞬息而成。几条藤萝凭空出现,直接缠住对手。

“嗥”

妖猿身高过丈,四肢粗壮有力。它双臂在身前扒拉几下,茎藤纷纷断裂落地,起不到丝毫作用。

“嗖!”

景华趁此空挡,祭出随身法器。“七星木剑”疾飞而出,停在半空,人猿遥遥相对。

数日前修士便觉出不妥,似乎自己被人盯上,回身四顾却一无所获。妖猿倒沉得住气,一直没有现身。可惜它形迹已露,让景华早早有了防备。

方才假装入潭,主动露出破绽。妖猿终于忍耐不住、出手偷袭,上来便是“火雨术”。

多数妖兽除了天赋神通外,只能靠尖牙利爪搏斗。但少数种类灵智较高,比如眼前的“火瞳爆猿”,在成妖时能自悟法术、增强战力。所以它凶名赫赫,属于相当危险的对手。

“唰!”

林间白光闪现,修士突施“明光符”,抢先发动进攻。趁着妖猿被晃住双眼,木剑疾飞而起,朝对手头部刺去。

“嗥!”

“火瞳爆猿”冷不防被强光刺目,反应依旧极快。它左右前肢合拢,由上而下奋力捶击。

“碰!”

双拳准确击中飞剑,剑身被砸得向左栽出,整整翻滚三圈,才重新飞回景华的手边。

再看“火瞳爆猿”的前肢,黑色皮毛被拉掉一块。上臂出现一道血痕,丝丝血迹渗出表面。

景华大吃一惊。

妖猿能硬抗木剑刺击,仅伤及皮肉,说明其筋骨极为刚硬。而且它的“火雨术”威力不弱,对方修为至少是二转,甚至已接近三转。正面对抗,自己不占任何优势。

辩明敌我形势,修士毫不犹豫,直接动用底牌。

“七星木剑”凌空一转,吸引妖猿的注意。同时他左臂扬起,“龙睛鬼花藤”飞出袖口,快速向对手缠绕过去。

“嗥!”

尽管受伤不重,但“七星木剑”全力一击,让“火瞳爆猿”痛彻心扉。它再次嚎叫出声,不顾视线尚未恢复,悍然挥拳前冲。

“嗖!”

此时茎藤恰好飞至,直逼妖兽颈脖。“火瞳爆猿”想也不想,直接挥臂再砸。

“呼”

巨力击空。茎藤非但没被击飞,反而顺势缠上妖猿的前肢。未等它反应过来,无数枝蔓自主干内探出,扎入“火瞳爆猿”的上臂。

“吼!”

“火瞳爆猿”疯狂呼喝,叫声与之前大大不同。大吼如闷雷、似霹雳,声震四野,犹如一柄巨锤直轰修士。

“呃”

景华浑身颤抖,脑袋好似被铜棍轰击,神智瞬间失控。全身血液急速上涌,头颅“嗡”地大了一圈。

气血翻涌、舌根发苦,心中忽地狂躁难抑。仿佛无数锣鼓藏在耳边,瞬间大力齐鸣。抑郁、恶心、暴怒,种种情绪翻滚而出,让修士恨不能脱光衣服、竭力嘶吼。

这是什么?妖猿的神通?

吼声中蕴含十分霸道的幻力,直接摧人魂魄、引人发狂。与它相比,“幻灵符”简直如同废纸。

景华融合“绿叟”、少年的识海,神魂力量远超同辈。尽管处在“发狂”边缘,他却硬生生忍了下来。

“唰!唰!唰!”

“御剑符”瞬时打出,几十道剑光凌空激射,朝妖猿的方向猛斩过去。与此同时,修士迅速后撤,中途借力变速,连续转换方向。

“嗵!”

他双足着地,猛然下蹲。“七星木剑”当空劈下,在身前一划而过。

“唰”

飞剑斩空,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景华摆脱声波幻力,逐渐恢复神智。只见眼前空空如也,“火瞳爆猿”消失得无影无踪。“龙睛鬼花藤”落在地上,紧紧缠住一条妖猿断臂,“吸”的只剩皮包骨头。

“呼”

修士长出一口气,上前收回茎藤。

观察残肢伤口,妖猿应是当机立断,硬生生撕下一条手臂、断肢逃生。从之前的跟踪突袭,到后面的狠绝逃遁,“火瞳爆猿”展现了极高的灵智。难怪典籍中常有评价,修士战力普遍不及妖兽。

景华站在潭边默然无语。有前世的经历参考,他一向行事谨慎,并因此颇为自负。秘境之行伊始,便给了他极大的教训。

“天雨密林”山高水深,是妖兽经常出没的场所。自己独自一人深入险地,若不是之前得到“龙睛鬼花藤”傍身,方才对上妖猿,根本有败无胜,连全身而退都做不到。

断臂在前,足以为鉴。

第二十三章 秘境骸骨

“火瞳爆猿”断臂逃遁,四周重归寂寥。

修士暗中提高警惕,转身朝水潭走去。按照“绿叟”的记忆,他顺利踏入瀑布、穿过山洞,最终来到一处开阔地。

由于秘境被人捷足先登,原有的遮蔽、阵法和禁制统统消失。景华站在入口,首先见到一座玉石门楼。

楼高五丈,上面横有一块玉匾,几个金色篆书清晰可见。“百灵天宫”龙飞凤舞,旁边有一行竖提小楷,注明其为“栖琴别院”。

最显眼是门楼下方横卧的枯骨。枯骨脸孔向上,躺在门楼右侧。遗骸身上衣物陈旧腐烂,紫红底色依稀可辨,和“火雷门”制服极其相似。

景华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仔细查探。

枯骨身边杂物不少,大多已腐坏变质。个别药瓶保持完好,还能看出“一善堂”的印记。景华移开尸骨,从地面拾起两块破碎玉牌,上下拼接在一起。几个红字映入眼帘、触目惊心,“火雷门”、“景天赐”。

旧日居所、故地重游,修士脑海中记忆翻涌,呈现出一幕幕破碎场景。

两个修士共探秘境。其中一人全力突破禁制,大功告成之际,另一个忽然暴起发难,从背后突袭同伴。前者毫无防备、当场毙命,偷袭者得手后情绪失控,发出神经质般的大喊大叫,声音尖细、充满愤怒。

“凭什么你是天才,我是废物?”

“凭什么?凭什么啊?”

“知道本少爷的厉害了吧?”

“以为我是白痴?不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笑话!”

“告诉你,那是属于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记忆中的修士面目模糊。遭袭者确定为景天赐无疑,另一人样貌陌生,应该从未见过。“绿叟”那时修炼初成,从未接触过外界。因此它对凶案袖手旁观,并趁机逃离秘境桎梏。

景华轻轻翻过枯骨,发现景天赐伤在脑后。整个脑骨被瞬间击碎,利器从前额穿了出去。凶手用的不是法器、就是符宝,否则以景天赐的修为,不至于一下就立毙当场。

“唉”

景华叹了口气,从手环中取出布匹、木箱,把景天赐的骸骨、遗物尽数装好收殓。本想报答景家的恩情,谁知竟是这么个结果。

修士暗自决定,暂时把秘密埋在心中。在弄清缘由、结果“仇家”前,二老最好不要获悉真相。他们两个年纪大了,有个念想总比冰冷的事实强。

“栖琴别院”占地极广,景华却没多少奢望。

“绿叟”在其中一住千年,所有屋舍都已逛遍。“别院”幅员辽阔,它没发现过任何宝贝。亭台楼阁里摆设凌乱,很多抽屉打开、药瓶翻倒,似乎被原主突然弃置,以至来不及收拾。

自开通灵智起,“绿叟”从未在里面见过活人。倒是有几窝山鼠、野兔无人捕杀,渐渐繁衍壮大,成为秘境的“主宰”。

至此“景天赐之谜”告一段落。左右无事,景华穿过白玉门楼,漫步于秘境当中。

四周杂草齐腰、灌木丛生,不少亭台楼阁、房屋建筑框架还在,能看出厢房、跨院的影子。房屋上残存破旧木匾,“灵食藏”、“上师阁”之类的字样依稀可见。在“别院”右首,修士还看到大片的石桩,栅栏、石人、石锁等一应俱全,和“灵兽院”的布置十分相似。

景华暗自揣测,“百灵天宫”应属修行门派,善于豢养灵宠并由此得名。他信步而行,所到之处乱七八糟,桌椅、箱柜丢得到处都是。很多物件腐朽垮塌,只需轻轻触碰,瞬间便化作漫天碎屑。

穿门过户,所见雷同。秘境空置数千载,除去天才地宝、法器符宝,其它物品终归尘土。不知道“火雷门”那位凶手做何感想,杀害同门、一无所获,事后刺激想必不小。

感慨间景华脚步不停,径直来到“别院”角落,站在一间不大的石屋前。此地与别处并无二致,但据“绿叟”的记忆反馈,它似乎本能地讨厌此处,从不靠近石屋周围。

“栖琴别院”的房舍成百上千,“绿叟”单独忌惮此地,想来不会没有原因。修士远远停住脚步,上下打量破烂石屋。

石屋上横摆牌匾,写着“静室”二字。室门敞开,一扇门板脱落腐烂,里面的布置一目了然。三个破烂蒲团、一张石桌、外加几个破烂瓶子,此外里面空空荡荡,颇像是门徒面壁的静室。

景华步入室内,四下踱步。“绿叟”是天生灵植,本能感应尤胜修士,厌恶“静室”究竟为了什么?

在屋中来回几圈,景华感觉有些怪异。识海里气机晦涩难辨,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他闭上眼睛,顺着直觉前行,将蒲团、石桌稍作移动。紧接着修士取过铜瓶,轻轻放在“艮”位和“离”位上。

“隆隆隆”

房间四角露出四面阵旗,地面中央石板侧移,一座黑色石门赫然在目。

景华暗自赞叹。屋中布有障眼法阵,掩饰地板上的石门。阵法十分简单,布置却巧妙到极处。方才他误打误撞,破了障眼法阵,却弄不清其中的原理。没有师傅指点,修士的阵法基础始终不算扎实。

石门没有上锁。景华缓步而行,顺着阶梯一路向下,约摸潜至四五丈深。前方道路断绝,周围全是青灰色巨岩。

修士闭上双眼,尝试感应灵机。神识中灵波五光十色、变化莫测,看似毫无规律,实则另藏玄机。不过片刻功夫,他便感觉头重脚轻、意识模糊。

景华心中一凛。自己的识海异于常人、魂力强大,“火瞳爆猿”以神通幻吼攻击,尚能保持清醒。刚才的异常若有似无,说明此处阵法繁复玄妙、威力奇大,远超自己的认知。

修士深知自身阵法修为不高,典籍、阵图全靠东挪西借,根基极不扎实。低阶阵法还能勉强应付,等阶稍高的阵法弄懂都难,破阵之类根本是痴人说梦。

身处阵中太过危险,景华退开数十步,来到石阶边缘处。识海中气机变幻,逐步恢复正常,应已远离阵法范围。

他思索片刻,从手环中取出一具人偶。“铁木人偶”是件符器,本就是用来探路的靶子。落地后人偶随即长高变大,与修士的肩头齐平。

“腾!腾!腾!”

黄色人偶一步一顿,慢慢朝灰色巨岩走去。景华双目微缩,紧盯着四周的变化。

整个“栖琴别院”都是废墟,唯独此处有些蹊跷。若非“绿叟”为本地“土著”,修士从外面绝对看不出来。

如果此刻心生畏惧、转头离开,不免太过可惜。假使人偶能引发阵法,看破其中跟脚,哪怕获得一点端倪,便可以循着线索行动。虽说破阵希望渺茫,但并非毫无机会。

第二十四章 饭团

阵法威力越大、等阶越高,越需要“灵源”来支持。阵盘中小到灵石、灵晶、大到灵石、灵髓,都配有相应机关。

有些山门大阵设计巧妙,根植于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的脉动变迁。它们不必依赖灵石、灵晶,威能更加不可思议。

秘境万载无人驻守,阵法灵源无处补充,所以曾被筑基修士突入其中。景华打得就是这个算盘,万一真有危险,只要耗尽其灵力源流便可。

“铁木人偶”大步向前,直到巨石前方半尺,周围依旧没有反应。修士心念所指,人偶举起前臂,朝着巨石狠狠砸下。

“碰”

铁臂、巨岩触碰瞬间,周围奇变突起。

虚空中光亮耀目,银色匹练一闪而下。

“啪!”

雷光将人偶打得凌空飞起,向外翻出数尺。未及落地,四周突地冒出几团碧色火焰,缠着人偶焚烧,数息间将它化为灰烬。

景华见势不妙,抽身便走。迟了!

四周景物大变,石阶、土墙统统消失不见。举目四顾,到处是无边无际的虚空。漫天电闪雷鸣、遍地熔岩巨焰,耳边阴风怒号、鬼哭怪吼,威力直冲神魂,比妖猿石屋吼叫不知强出多少倍。前后两三息功夫,修士就有要发疯的错觉。

又大意了!

景华心中暗暗叫苦,秘境阵法十分霸道,威能远超自己的认知。天雷地火汹涌而至,眼看要打到身上。危急时刻,“龙睛鬼花藤”疾飞而出,绕着胸腹围了数圈。

修士随即打出“雷遁符”,妄图垂死挣扎。其实阵法之下,四周气机早已紊乱,任何遁法都没作用。但这当口危如累卵,哪顾得上精挑细选,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唰!”

灵符激发。就在此时,四周重归寂静,嘶吼、雷电、巨火倏地消失不见。景华打出的“雷遁”已成,身不由己地“射”了出去,瞬间到达十几丈开外。

五行风雷遁符中,“雷遁”速度最快,但也最为暴烈。施术者无法控制方向、位置,只能听天由命、瞬息移位。运气不好,转到岩石间、巨树旁都是轻的,如果直接撞上利刃,几乎和自残差不多。

正因如此,修士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选择“雷遁”逃命。景华的运气稍差,身躯如劲弩般直冲向前。巨大的惯性无法抑制,只能眼睁睁看着灰岩“扑面而来”。

“碰!”

修士的身体重重撞上巨石,四仰八叉地向后栽倒。眼前金星乱冒,四周景物全部扭曲变形;双耳“嗡嗡”作响,不知骨头撞断没有。

“嘶”

抽气声响起,景华忍不住一阵龇牙咧嘴。他双手按住腰腹,紧闭双目躺倒在地。疼痛、眩晕、麻痹、恶心,折磨接踵而至,让他差点失去意识。

总算修士神魂坚韧、身躯强健,过了好一会儿,感官异样逐步消失,景华慢慢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毛茸茸、圆乎乎,似曾相识、映入眼帘。对方目光清澈、表情呆萌,正和景华相互对视。

“饭团!”

身体肥胖、四肢短小,双耳耷拉配上无辜的眼神。修士一眼就认了出来,眼前是自己豢养的仓鼠“饭团”。

“饭团”只有巴掌大小,全身绒毛赛雪,只有背部一条“黑线”,从头顶长到尾根。景华定了定神、反应过来,“饭团”是自己前世养的宠物,怎会出现在今生的秘境中?

修士仔细观察,立马发现差异。尽管毛色、神态一般无二,可是眼前的肥鼠身体大出半圈,四肢前端利爪隐现,透出金属般的色泽。

“呼”

景华叹了口气。肥鼠不是“饭团”,而是大陆六道常见的低阶妖兽,名字叫作“土灵鼠”。

它们几乎没有任何战力,被人称为“妖兽中的废物”,却是最愿亲近修士的妖兽之一。由于生性胆小怯懦,“土灵鼠”遇到危险不加抵抗,会立刻用“土遁术”逃跑。

“哎”

景华翻身坐起,拍了拍胸前的尘土,只觉得身上无处不痛。眨眼功夫,法阵中雷轰火烧,使他受伤不轻。“雷遁”对躯体的负担过大,加上随后猛撞在巨石上,进一步加重了伤势。

“百灵天宫”布下如此大阵,只为隐藏低等的“土灵鼠”?

景华嗤之以鼻。

方才的大阵刚猛暴烈、魂体双伤,修士虽认不出底细,但威力至少在“黄”阶之上。就算肥鼠是“土灵鼠王”,能控制数百只“土灵鼠”,它们终究不过是一转妖兽,价值十分有限,不配“享受”高阶阵法禁锢。

用它们打洞是很方便,不过遇到危险,鼠群们照样会一哄而散,没有专门豢养的价值。“土灵鼠王”皮毛泛金,眼前这只肥鼠通体雪白,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土灵鼠”。

修士四下张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石室,周围方圆十数丈。四面除去钟乳石笋外,再看不到其它东西。仅目前所见,“土灵鼠”是唯一的活物。转头再看,白色肥鼠依旧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着自己。

按照前世的习惯,修士向“饭团”伸出左手。肥鼠果然极通人性,立刻爬到手掌上面,站直双腿与景华对视。修士用手指挠挠它的肚皮,肥鼠立刻躺倒、四肢乱舞,发出“吱吱”的叫声。

“呵呵呵”

情景如此熟悉,宛如正在前世家中,百无聊赖逗弄仓鼠。按胖子苏严的话说,“土灵鼠”如此反应,算是和自己“对眼”了吧。

景华手托肥鼠,慢慢站直身体。

眼前的石窟长二十余丈,极大地缓解了“雷遁符”的冲击。若没有这段距离,以“雷遁”的速度撞上山石,自己即便不死,恐怕也得骨断筋折。

至于阵法为何突然消失?景华现在还无法断定。无论如何,“土灵鼠”的存在给自己带来了好运。

“以后就叫你‘饭团’,怎么样?”

“吱……”

景华“哈哈”一笑,把肥鼠搁在肩头,大步朝溶洞石壁走去。

******************

“梵彖”一面扮傻充愣,一面惊疑不定。

来者年级轻轻,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太古神兽源远流长、分支众多,直系后裔才有独特的名字。姓名是神兽最大的秘密,只在求偶时彼此告知,作为后代命名的根源。

除此以外,“梵彖”还有更大的疑惑。石窟外布有“颠倒阴阳幻绝五行大阵”,是“百灵天宫”的看家本领。多年前自己想尽所有方法,依旧无法破阵逃脱。

青年修士修为低微,又不像“百灵天宫”的弟子,他是怎么进来的?更重要的是,他好像根本不畏惧自己?

难道对方和自己一样,都在“扮傻充愣”?

第二十五章 闭关

无论“梵彖”、景华、还是“绿叟”,对秘境的认知都不全面。“百灵天宫”是修行宗派,在中古时期赫赫有名。整个秘境不是宗门堂口,而是“栖琴长老”的私人别院。

数千年前,“栖琴长老”在“天雨密林”潜修。她不但神通广大,而且精通阵法。建立别院时,“栖琴”将护院法阵融于山河走势,以地脉玄灵作为阵法根基,大大增加阵法威力。

莫说景天赐和景华,就是“火雷门”全体出动、轮番上阵,也不可能凭蛮力破开法阵。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栖琴长老”意外陨落,别院又碰上宗门巨变,所有弟子仓皇逃离,落下了长老关押的“梵彖”。

不过秘境有大阵护持、地脉玄灵为后盾,“栖琴别院”依旧牢不可破、无人能进。“鬼花藤”的适时出现,成为所有事件的关键变数。

凭借灵植的独特感应,“鬼花藤”找到藏于地脉深处的“混沌乙木元液”,并将之逐步吞噬吸收。几滴“混沌乙木元液”看似毫不起眼,却生于天地初成之时。它既是万事万物的根源之一,也是构筑地脉玄灵的基石。

元液被灵植吞噬后,地脉流向逐渐紊乱、崩塌、改变,最终归于寂寥。山川河流、地势风水随之改变,大阵“灵源”的供给由此切断。

万载岁月,大阵威力本已所剩无几。当初景天赐破阵时,采用了消耗法阵威力的手段,阵法“灵源”再次损耗大半。因此景华后来触动“颠倒阴阳幻绝五行大阵”,阵法没有“灵源”供给、无以为继,修士才有机会保住性命。

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景华自然毫不知情。大陆六道谜团众多,对于无法理解的异象,修士从不多费脑筋。就他而言,大难不死已是谢天谢地,何况还找到一只投缘的“神兽”。

景华并不愚蠢。

石室中空空荡荡,没有其它活物。一只“土灵鼠”被困多年、没有死亡,本身就是奇迹,岂能用“废物”来衡量。

即使抛开憧憬,纯以机缘来判断,自己进入石洞的同时,“饭团”也从外面打洞钻入,二者刚巧相遇。说明彼此缘分深厚,是冥冥中注定的“结合”。

景华对妖兽无甚了解,但真有龙、凤、兕、猊之类的高阶神兽,它们一旦从大阵中脱困而出,首先会吞了自己当点心。震摄、收服之类的“奇遇”,实力悬殊时就是个笑话,没死就该烧香祝贺。

修士在秘境内巡游多时,天色渐渐昏暗。

“百灵天宫”众修士走得仓促,贵重宝贝却一件没落下。景华只想找出驱使法阵的阵旗、阵盘。方才的大阵威力惊人,肯定不会凭空出现。修士能带走别的宝贝,阵旗、阵盘肯定得留下。

寻觅多时未见收获,景华并不感觉气馁。高阶阵旗同样是宝贝,极不容易被人发现。

秘境内寂静安宁、无人打扰,而且此处灵气充沛,是个闭关修炼的合适场所。二老回信已至,家中一切太平,“火雷门”上下则忙于准备“论道会”。此时回归“火云谷”,八成会被拉去当“陪练”,帮助聚灵弟子提高战力。

景华不愿看见裴磊,刚好留在此地潜修。他甚至考虑把秘境改建为洞府,作为今后的不时之需。

既然准备长住,居室自然不能马虎。景华找了处大跨院,林木环绕、尚算整洁,距离秘境入口不远。他走进房间,顺手把肩头的“肥胖仓鼠”放在桌上。

“喀嚓!喀嚓!”

不知什么时候,饭团手里多了样物事,放在嘴边猛啃。景华低头一看,肥鼠吃的“鼠粮”翠绿如玉、晶莹剔透,是他在“绿萝村”收到的“绿萝”。

修士一愣,忙取下手环仔细查看。“八马手环”安然无恙,没有任何破损痕迹,里面的“绿萝”却消失了。

“这”

景华不知是喜是愁。储物宝贝封灵隔域,上面炼有禁制,除物主外无人能摄取其中存物。饭团能拿到“绿萝”,只有一种可能,它的神识与自己建立了某种联系,正在成为座下灵宠。

即便如此,肥鼠不通过修士中介,能直接取走空间手环内的物事,也是项非常奇特的本事。可以肯定的是,“土灵鼠”绝没有此类异能。

刚刚见面,它就给了自己一个意外。景华翘起嘴角,用手指挠了挠肥鼠的肚皮。

“饭团,要吃什么,直接和我说就行,知道不?”

肥鼠三下五除二,把剩余的“绿萝”塞进嘴里。它两只前爪不停晃动,使劲揉搓粉色的鼻子。

“吱……”

******************

日出日落,光阴荏苒。

秘境起居波澜不惊,没发生任何意外。闲暇之余景华逗弄肥鼠,听着对方“吱吱”的回应,心情莫名其妙地感到愉悦。

除修炼外,修士开始处理身边的宝贝,第一个便是“绿叟”处得来的蓝瓶。其中每过两日,能产出一瓶透明灵液。按“绿叟”留下的记忆,只需把“龙睛鬼花藤”浸在其中,就能弥补其先天缺陷。

景华持续浸泡数月,茎藤从拇指粗细、三尺多长,慢慢缩小变细,最终只有牙签粗细,长度不足九寸。

“碧波玉净瓶”是“百草门”镇宗之宝,显然不是给“绿叟”瘦身用的。景华首先尝试浇灌杂草、培育花朵,以秘境常见的野草、野花参照,灵液能洗炼植物根茎,提升其生长速度。花期三十日左右的野菊,“享用”灵液后能缩短至二十余天,提升率为两至三成。

秘境中花草繁多,修士把灵液稀释数十倍,试遍所有品种,得到的结果大同小异。

花草之外,景华还试过兔子、山鸡等野兽。它们喝下瓶中灵液,连过数日毫无变化,和未喝过的野兽一般无二。

既然鸡兔等安然无恙,景华也大着胆子喝下几口。灵液清甜甘爽,口感类似果汁,只是清淡许多。饮用后景华身体康健、无病无灾,修为也未见变化。

一来二去,景华大致明白了玉瓶的用处。

平心而论,它确实是“百草门”镇宗至宝。对于培育“灵植”的宗门而言,蓝瓶的意义十分重大。灵植成长十分缓慢,动辄以百年、千年为单位。若以灵液持续浇灌,能提前收获花朵、果实。节省出的时间,很可能帮到某位冲关渡劫的修士。

一株、两株看不出差异,可“百草门”日积月累,常年以此宝灌溉珍稀灵植,收获之大难以计数。

可对景华而言,蓝瓶并无明显用处。除非他肯“转行”,混入宗门“药园”长期潜伏。凭借此宝,冒充一个“灵植能手”不在话下。

第二十六章 敛息术

景华的目标是提升修为、安身立命,而非混迹“药园”、当一辈子“宗门农夫”。况且以蓝瓶浇灌灵植,隐瞒十年八年不成问题,可一旦时间拉长,难免被人查觉破绽。

拿定主意后,修士便将蓝瓶放在一边、不再理会。直到某天饭团前来偷食,事情才出现转机。

肥鼠的食量比景华还大,而且食性驳杂,香肠、肉干、果蔬等等等等,只要是贮存在手环内的食物,几乎没有它不能吃的。隔三差五,饭团还会“摸”出几颗灵丹,当糖豆般咀嚼吞咽。

对此修士毫不在意,心中反而有些窃喜。凡此种种,说明饭团不是普通“土灵鼠”,背后肯定另有玄机。可惜肥鼠不通人语,眼下只在“吃”、“睡”上狠下功夫。日复一日,吃了睡、睡了吃,没有显露其它“神兽特质”。

景华独居秘境,倒也沉得住气。

反正没别的灵兽“看上”自己,碰见过的“月影妖猫”、“火瞳爆猿”,上来直接喊打喊杀,没一个示好亲近的。眼下就当是自己“缅怀前世”,养个仓鼠玩耍好了。

按“绿叟”留下的记忆,“龙睛鬼花藤”一直被泡在灵液当中。原本它有三尺多长、手指粗细,在灵液中缩至九寸,粗细和牙签相仿。

其后它不再变化,修士不明所以,继续把它泡在碗中,结果引来饭团的觊觎。肥鼠鬼鬼祟祟溜进房间,想把茎藤吞入腹中。

别的东西可以不在乎,“龙睛鬼花藤”却是保命底牌,万不可出现差错。景华第一次大声呵斥饭团,还用手重重点它的鼻子。

“吱吱吱……”

饭团尖叫几声,躺倒在桌上表示抗议。见景华不搭理它,肥鼠两个前爪快速抚弄鼻子,然后上前几步,赌气似的睡在大海碗里。

开始修士以为肥鼠耍赖,并未放在心上。可从那开始,每天除去吃睡外,饭团又多出一样活动,“洗澡”。

它洗澡的方法十分奇特,先把蓝瓶灵液涂遍全身,然后站直躯体、大口喘气,同时手舞足蹈。有“神兽”的光环在,景华不敢小觑对方。有样学样,他也将灵液涂在身上,随后活动四肢。

涂抹灵液的感觉怪异,很像酒精棉在擦拭身体,从内到外凉丝丝、火辣辣,说不出的通透。一日两日不见改变,数日之后,修炼“长生正法”似乎顺畅许多。

数月过去,“长生正法”初步功行圆满。体内灵流循环固化,灵藏中多出几分万物生长的意境。由此延伸,修士顿悟法诀中“道融天地”的深意,掌握“长生正法”蕴含的秘密,“敛息术”。

只此一项,功法间的差异高下立现。

“聚灵通脉诀”之类的普通功法,修炼成效甚微,对修士没有其它帮助。而顶级功法直指本源,蕴含某种大道精义,除了提升修为外,还能激发身体潜能。

“长生正法”便是如此。不同修士修炼法诀,根据各人资质、悟性的差异,得到的感悟不尽相同。有人一无所获,有人能顿悟秘术。秘术因人而异,景华因其性情、经历和根骨特质,习得“敛息术”。

数月之前,景华在“牛二”处夺得一块玉简,上面录有“蹑足潜踪”的秘术,能逼近对手而不被发觉。可秘术因人而异,景华多次尝试却屡遭失败,至今无法练成。

“敛息术”比“蹑足潜踪”高深许多,讲究屏气凝息、融入自然,像株普通植物,借此遮蔽自身痕迹。虽然此术受修为限制,无法瞒过高阶修士,但若是修为相仿,没特殊手段很难发现自己。

******************

观月历元封一六零年,二月。

不知不觉,两年时光一晃而过。

修士坐在屋内,“七星木剑”浮于身前,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唰!唰!唰”

景华微抬双手,打出一连窜复杂手势,瞬间按在“七星木剑”表面。灵藏疯狂倾泻,从指尖注入剑身,发出淡淡的光芒。

不等灵光消散,后续手印接踵而至,将之前的灵机尽数封印。无数灵波在剑身内激荡,“七星木剑”倏地发出耀目蓝光,剑刃处浮现数不清的诡异符纹。

“唉”

祭炼大成,景华却轻轻叹了口气。

一年多来,修士除去修炼,多数时间用于祭炼法器。经历过和妖兽、修士对阵搏杀,景华深感法器威力不足。无论是武修“牛二”、还是妖兽“火瞳爆猿”,几乎都能硬抗“七星木剑”。“血蜂针”擅长偷袭敌方弱点,正面激战很难突破防御。

“修士八艺”中,制器、灵膳两项需要到达筑基修为,才能尝试进行。“制器”之道博大精深,祭炼方法却不复杂。

除去少数秘道外法,观月大陆祭炼法器,普遍使用《天罡地煞祭炼法》。该法成于上古时期,以神魂为基、灵藏为引,将层层法印禁制封入法器之内,从而达到炼质合道、器法互融的目的。

经过亿万年发展、演变,“天罡地煞祭炼法”逐步完善,发展成一个完整体系。所谓“天罡地煞”,是以天罡祭法和地煞炼法为代表,层层递进的整套道法。前者叠加三十六层法印,后者则封入七十二层禁制。

两者间并无高下之分,却各有所长、相辅相成。天地结合,适用于多数法器祭炼。

典籍传说中,天罡地煞相合、一百零八层祭炼大圆满后,即便是材质普通的法器,也能摇身一变,成为可以移山填湖的宝物。除去威力巨大外,法器祭炼圆满后,还可能沟通天地玄奥、生出“器灵”。

可凡事有利必有弊,“天罡地煞祭炼法”简单易学、适用性强、发展前途远大,其代价是耗时耗力、几无捷径。没有“炼器”天赋的修士,仅仅祭炼一层禁制,就要花费几个月、甚至几年、几十年时光。

比如眼前,“七星木剑”就是个例子。木剑原本炼有三层禁制,景华花费一年多时间,才将之炼到第四层。

一百零八层祭炼越到后面,耗时越多、耗力越大,最后十数层尤为恐怖。几代修士终其一生,往往连一层都祭炼不出。

拥有“炼器”天赋的修士,则可以领悟独特的诀窍。祭炼同一件法器,他们不但能找到合适的方法,还可以省去许多时间。

各大宗门都设有独立堂口,分管宗派“炼器”重任。所以它名列“修士八艺”之一,丝毫不逊于制符、炼丹。

第二十七章 恶客上门(一)

屋内蓝光闪耀,“七星木剑”祭炼至第四层。

修士暗自盘算,光是完成一层祭炼,自己花费近十八个月时间。若是继续祭炼,将“七星木剑”推至第五层,乐观估计耗时不会低于两年。由此判断,自己“炼器”天赋平平,无法自行提升法器品阶。

好在有“龙睛鬼花藤”傍身,它是元婴老妖的本体,属于罕见的天材地宝,不再限于法器范畴。仅已威力而论,茎藤超过景华所见的全部法器,已迈入法宝境界。

大陆六道内法器、法宝区别简单,修士以自身精血、神魂祭炼过后,法器即成为法宝。祭炼过的法器被修士摄入体内,与精血相合、与神魂相通,成为各人的本命法宝。

本命法宝是结丹宗师的标志,根基与“天罡地煞祭炼法”不同,走的是“炼化”、“易质”、“升华”、“牽机”等路数。由于和修士同本同源,本命法宝威力突飞猛进,与法器不可同日而语。

景华没用精血祭炼过“龙睛鬼花藤”,可它是大妖“绿叟”的本体,质地之纯、威力之强,寻常法器根本没法匹敌。况且它与景华神魂相通,如同本命法宝一般,使用起来得心应手。

唯一美中不足,是茎藤在“百草门”留过“案底”。交手时一旦暴露,特征太过明显、容易引人注意。所以修士才会留在秘境内闭关,尝试祭炼“七星木剑”,尽可能不动用“底牌”。

现实无情地击碎了幻想,景华只具备“法阵”天赋,其余“修士七艺”稀松平常,似乎都没啥指望。

眼见“炼器”无望,修士缓缓起身,收回“七星木剑”来到屋外。

在秘境闭关两年多,二老已数度来信催促。宗门那边相安无事,希望孙儿早日归家。

“火雷门”内棘手的事前很多。不论是“景天赐”疑案,还是“米仓城”承诺,眼下都十分复杂、不好处理,需要时间从长计议。

沉吟间修士来到屋外,院落四周花草茂盛、欣欣向荣。灌木间偶见几枚灵果,果实虽然青涩,但品相上佳、清香怡人。

这些都是蓝瓶的功劳。瓶中灵液供应不绝,景华、肥鼠沐浴过后,直接浇入了周围草丛。

秘境里本就灌木繁茂,吸收灵液后杂花野草一齐变异。齐腰深的野草越长越矮,只达到膝盖的高度。许多半青不熟的野果日渐蜕变,转化为低级灵果的模样。

灵果虽未成熟,卖些钱财却不成问题。修士自己“种”出的果实,反倒不愿轻易采摘。

算算日子,他不久就要离开秘境。此时留下一道“风景”,以后回来还可以观赏。

景华举目四望,周围景致无不熟悉。修士不禁心生感慨,两载闭关,终于到了回家的时刻。

“叱”

怀中的肥鼠突然蹿了出来,爬上肩膀手舞足蹈。景华不禁愕然,两年来饭团以吃睡为主、洗澡为辅,连“吱”声都很少发出,这是要做什么?

他正要开口询问,远处飘来隐隐的话语声。

“没想到啊,瀑布后竟有如此美景,张师兄……”

“任师弟,这就叫因祸得福,全靠我们福缘深厚。潘道友,你说是不是?”

“不错,此地似乎是宗门别院,外边的禁制被破坏过……”

听声辨音,闯入者共有三人。景华微微一凛,默运“敛息术”向入口处潜去。

“大概之前有修士进来过,要不就是妖兽破坏的,像刚才那头独臂妖猿……”

“嗯,总之小心些就是,我们进去看看吧”

三个不速之客互为犄角,缓缓前行。左边两个青衣短衫,胸口绣着五色毒物,属南疆道“五毒教”门下,应是筑基修士无疑。

其中一人长眉细目,景华依稀认了出来,是他两年前遇到过的任勇。当日他混迹商队前往“柳藤寨”,任勇曾在半道出现、来意不善。他边上是个圆脸胖子,眼睛嘴巴全都挤在一处,模样十分滑稽,任勇称之为“张师兄”。

右首修士一身白衣、瘦瘦高高,应该就是“潘道友”。不过此人修为偏低,只达到聚灵圆满境界,不知怎么和任勇等走到一起。

三个修士都很谨慎,绕着秘境转了小半圈,结果一无所获。任勇有些丧气,“呸”了一口道:“看来有人捷足先登,搬得还真干净。潘志,你手边还有傀儡么?让它们去跑腿,查查还剩些什么?”

潘志苦笑道:“刚才为了挡住独臂妖猿,所有傀儡都损失殆尽,连我爹给的‘替身宝人’都用了……”

“张师兄”打断道:“没有潘道友的傀儡,我们三个恐怕都要折在密林中。任师弟,我觉得秘境不太简单,你们看……”

他手指景华居住的方向。

“那边长有好些灵果,有几个已经成熟。如果有修士来过,该顺手摘走才对,怎么会留着不动?”

任勇转过头去打量。

“几个不值钱的低级灵果,可能人家看不上眼也许对方进来的时间极早,灵果还未长成”

话虽这么说,三人仍一齐走来。

景华在暗处缓缓摇头。几个灵果是保不住了,早知如此,顺手摘下多好。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他们拿去也无妨。

眼下自己不能随便露面,否则被他们传扬出去,说有人独入秘境、居住多时,麻烦肯定不少。

他正准备转身躲开,“张师兄”忽地停住脚步,厉声喝道:“是谁?出来!”

任勇反应最快,立刻退后两步,抖出一个黑色皮囊护在身前。潘志反应稍慢,数息后才取出符箓、挥手打出。

“唰”

白色光球凭空浮现,发出柔光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花草树木清晰许多。景华认了出来,此为阳系高级符箓“无所遁形符”。

可惜数息过去,周围毫无动静。潘志回头笑道:“张道友,是不是虫鼠之类的野兽?”

“不对!”

任勇毫不怀疑师兄的判断。

“五毒教”弟子都有本命蛊护身,随着修为提高,本命蛊实力节节增强。自己的“风云蛊”比较常见,能使人身法轻盈,还可以短暂浮空。张震的“象鼻蛊”却是高级蛊灵,神通广大。刚才是他最先发觉“火瞳爆猿”,众人才躲过偷袭。

“朋友好高明的隐身手段,可惜对我等无效。再不出来,休怪我不客气啦!”

眼见形迹泄露、被人发现,景华并不慌张。他悄悄放下饭团,施施然从暗处踱了出来。

“任道友,别来无恙。”

任勇双目一亮。

“是你!”

第二十八章 恶客上门(二)

四人打了个照面,张震颇感意外:“任师弟,你们认识?”

任勇脸露冷笑,阴阳怪气地回道:“张师兄、潘道友,来来来,我先介绍介绍。这位是‘大通商铺’供奉,牛仲陵牛道友。”

张震、潘志和他彼此熟悉,一听任勇的语气,立刻明白话中含义。“大通商铺”背靠“百草门”,其中供奉却多为散修。

“牛仲陵”声名不显,多半也属普通修士、不足为惧。既然对方先入秘境,宝贝、灵药全要着落在他身上了。

二人分开几步,把景华的去路封死。

任勇上前两步,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久违,久违恭喜牛道友捷足先登、大发利市。道友此番收获良多,不妨把宝贝拿出来,让我们三个开开眼界。”

“龙睛鬼花藤”与景华神魂相连,通过其能感知周围变化。不知什么时候,修士周围已布满毒粉、毒烟。

“五毒教”高徒当真没辱没师门,不知不觉便先发制人。可惜他们碰上“毒祖宗”,景华每日以蓝瓶灵液沐浴身躯,虽达不到百毒不侵,但较之普通修士强过许多。

修士笑道:“有何不可,东西就在这儿”

“嗖!”

话音未落,景华猛一挥手,几个青色小瓶疾飞而出。任勇三人反应迅速、轻轻闪过,小瓶打在地上,冒出大量绿色浓雾。

见“牛仲陵”不自量力,拿出毒药对付自己,任勇、张震嘴角下撇,露出轻蔑的笑容。任勇右足轻轻一点,身体像羽毛般飘开。张震更加嚣张,他站在雾中不躲不闪,直接挥出两张符箓,一张加持自身、一张攻向对手。

景华没打算用毒雾制敌。对方有三个人,自己孤身奋战,动起手来吃亏太大。见毒烟成功把三人分开,景华避过“冰锥符”,死死盯住最弱的“猎物”。

潘志修为最低。他勉力躲开绿雾,脚下步伐踉跄,身形很不稳当。景华正待动手,忽地奇变突起。

“啊!”

潘志突地惨叫出口。不知什么时候,地上多出一只胖胖的白色肥鼠。它猛地张口,咬中潘志的左脚,连鞋带肉扯下一小块皮肉,然后钻入土中消失不见。事出突然、十指连心,潘志忍不住跳了起来、“啊啊”狂叫。

景华本就想拿他开刀,此刻哪会放过机会。

“唰!”

红光一闪,“血蜂针”激飞而出,射入潘志张开的大嘴,“噗”地从后脑穿了出去。潘志的惨叫被一下“剪”断,他翻身摔倒在地,双腿一蹬、死于非命。

张震、任勇又惊又怒。方才“土灵鼠”突然出现,让他们愣了片刻。

二人只是“五毒教”外门弟子,潘志与其并非同门。之前在密林对付妖猿,潘志使出几件宝物大出风头,让两人十分眼红。私心作用下,他们把“肉盾”挡在前面,准备寻机痛打落水狗。

哪知眨眼功夫,潘志一招未发便命丧黄泉。他身份非同寻常,是“竹仙教”里的重要人物。“竹仙教”在南疆道名气不小,其父是教内结丹宗师。这下亲子死在这里,连带任勇和张震也要倒霉。

“嗤啦!”

任张二人正要反击,一道闪电倏地从天而降,任勇不得不闪身避开。接着云涌雷生、轰鸣阵阵,道道银蛇飞舞,对面的“牛仲陵”踪迹不见,更多闪电接二连三地劈下。

二人身为大宗弟子,眼力都不差。

雷系阵法!

张震立即伸手入怀,取出三块黑色令牌丢向空中。

“破!”

令牌四分五裂,法阵运转瞬间滞涩。两息之后,云散雷消、法阵崩解。

就在此时,一道蓝光由后闪出,直扑张震的颈椎。张震急跃躲闪,可惜稍慢半分,“七星木剑”自左肩擦过,带出一捧血光。

“嗖!嗖!嗖!”

与此同时,景华迅速侧移。几十把飞剑自身旁闪过、割破衣角,是任勇发出的“御剑符”。

修士暗暗点头。名门弟子出手不凡,刚才破去“雷光阵”的应是“破虚令牌”。

“破虚令牌”能除幻击实,专门用来破阵救命。只有精通“阵法”的修士,才能制作相应令牌。令牌用之即毁,因此价格不菲,比普通符器要贵出许多。

三人再次交锋,任勇、张震脸色难看。

相比宗门弟子,散修本就先天不足。况且眼下以三对一,手拿把攥可以稳压对方。没想到交手片刻,“牛仲陵”步步为营、奇招迭出。自己这边一死一伤,对方却寒毛都未损伤半根。

阵法也就罢了,对手先入秘境,有所埋伏还算正常。“土灵鼠”是怎么回事?此类妖兽天性胆小,方才不但没惊慌逃跑,还敢冲进来咬人,难道“牛仲陵”是“御灵宗”门徒?

“御灵宗”擅长豢养灵宠,却没有把“废物妖兽”变厉害的本事。“牛仲陵”的“土灵鼠”不仅胆大,而且能突袭咬伤修士,当真奇哉怪也。

张震阴沉着脸,嘶声说道:“任师弟,为我护法片刻。”

任勇心领神会、挥动左手,全力使出“火雨术”,几十个火球激飞而至。

景华侧身闪避,对方的后招接踵而至。黑色布袋迎风涨大,朝修士当头压下。口袋中阴风阵阵,还带着刺鼻的腥气。

“嗖!”

“七星木剑”冲天而起,在空中环绕半圈,朝着黑布袋狠狠斩去。布袋在空中就势翻转、忽然变向,一口将“七星木剑”吞了进去。木剑在其中左冲右突,一时竟被困住。

任勇脸露狰狞之色。

哪怕“牛仲陵”机变百出,散修与宗门间存在天然鸿沟,不是那么好跨越的。“五阴袋”原本已祭炼过六层禁制,自己再加炼一层,碾压多数散修的普通法器。况且“五阴袋”以数种阴晦、污秽的材料制成,内藏的黑雾阴邪晦涩,专门玷污法器。对手的法器一破,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只能任由己方宰割。

修士运转法器,需要大量的心神和灵藏。多数时候,每人每次只能操控一件。景华、任勇专注于法器拼斗,那边张震盘腿坐下,口中念念有词。

战阵伊始,任勇、张震便悄悄动手,在周围放出毒粉、毒物。不知为何,“牛仲陵”居然不惧毒素,丝毫没受影响。

张震意识到判断有误,对方不是普通散修,需要全力应对。因此他让任勇顶在前面,自己全力施展绝招。

“玄冥奇阴,助吾蛊皇。闻蛊者灭,遇咒者亡。斩灵灭武,蛊皇威扬”

张震越念越快,脸颊泛赤。声音在身体四周来回震荡,形成小小的共鸣,听起来竟有几分森然之意。

第二十九章 恶客上门(三)

诵念声中,张震脸上多了一只白色蚕虫。它只有蚂蚁大小,从修士鼻孔内缓慢爬出。

白蚕继续蠕动,渐渐来到张震的掌心。修士咬了咬牙,伸出左手食指放在它前方。白蚕张开小口、咬住指尖,雪白表皮瞬间染上一层红晕,身躯逐步涨大变长。

张震浑身颤抖,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数息功夫,他脸上黑气弥漫、神情萎靡,仿佛老了十多岁。白蚕由蚂蚁大小,膨胀为八寸多长的红色小蛇,意犹未尽地松开嘴巴。

“嗖!嗖!嗖”

旁边不远处,法器拼斗进入白热化。黑色布袋在空中飞舞盘旋,一会儿接近景华、一会儿靠向任勇。

景华与茎藤神魂相连,又经过蓝瓶灵液洗筋易髓,早已不惧普通毒药的侵扰。方才对方一死一伤,己方还有底牌未动,因此他心情并不紧张。

“七星木剑”被黑布袋吞入多时、无法脱困,出乎之前的预料。由此推断,对方法器品阶远高于己方,导致拼斗僵持不下。

那边张震行功完毕,似乎有所行动。景华不敢再耽搁,集中所有精神,猛地加催灵劲。

“嗤啦!”

半空中一声巨响,“七星木剑”把“五阴袋”扎了个对穿,就势破袋而出。

任勇大吃一惊。

对方的木剑毫不起眼,像是商铺售卖的普通货色。没想到它如此锋锐,祭炼层数还在“五阴袋”之上。

他只当对方法器厉害,哪知道景华修炼“长生正法”,灵藏再经无名葫芦洗炼,气劲精纯无比。以之操控法器,威力加大不知凡几。

“嗖”

任勇不敢托大,把底牌亮了出来。只见灵光闪动,一把白色药铲越长越大,变成碗口粗细、两丈多长,凌空朝对手劈去。

景华收回“七星木剑”,只见剑身上坑坑洼洼,多处被腐蚀污秽,烂得不成模样。此时容不得他多想,空中白光已轰然袭至。修士用手一指,木剑自下而上、迎击药铲。

“喀嚓!”

两件法器在空中对撞,发出一记脆响。木剑被药铲打得碎成三截、掉落地面。药铲余势不绝,冲着景华的脑袋砸下。

“不好!”

景华急速闪身向右,同时左手挥起,一道绿光直冲任勇。

任勇躲闪的速度快过景华,瞬息间就飘到旁边。可绿光像是活物一般,在半空中灵巧转弯、速度更急,瞬息便至眼前。任勇吓得魂不附体,一面拼命缩头,一面召回药铲向绿光劈去。

可飞铲是死的,哪及得上“龙睛鬼花藤”灵活。茎藤在空中一顿一收、随即发力,马上缠住任勇。

飞铲撤回,景华压力大减。他刚一回头,眼中立刻被红光铺满。

张震动了。

方才躲避药铲旧力已竭,景华只能勉强转身。他把躯体蜷成一团,希望能躲过攻击。可张震准备良久,甚至以自身精血献祭,招数哪会如此简单。

“嘶”

景华感觉左腿微麻。低头一看,只见一条尺许小蛇缠绕脚踝,死死咬住自己的小腿。蛇眼细如发丝、寒光凛冽,透出莫名的歹毒。

“唰”

没等修士伸手去抓,红蛇腾身而起,弹回张震的手掌。小腿伤口处流出蓝色液体,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景华甚至觉得凉丝丝地、沁人心脾,但红蛇缠绕处如同被强酸腐蚀,皮肉迅速烂掉一大块。

“哼哼哼”

张震脸色灰败,狞笑出声。“蛊化飞虹”是他的保命绝招,“象鼻蛊”献祭后变为“赤练飞虹”,奇毒无比。被咬中者满身灵藏会被毒性化去,须臾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动用绝招代价巨大,需要休养数月才能复原。可想到秘境宝藏,张震毫不犹豫,直接选择自残制敌。

“师兄……张师兄!救命救命啊!”

任勇已被茎藤綁得结结实实、躺倒在地,鼻涕眼泪流得到处都是。白色药铲失去控制,变回原样落在旁边。

法器挡不住“龙睛鬼花藤”。才一个照面,任勇便束手就擒。

本命法宝和法器差别巨大,修士集中精神操控法器,尚且不能运转随心。而本命法宝与神魂相通,如同身体的延展,不必花多少心思,自然而然进退自如。“龙睛鬼花藤”来历特殊,用起来和本命法宝并无差别。

“救救我!师兄!张师兄!啊”

张震听得清楚,心中不免焦躁,暗骂了好几句“废物”。

“牛道友,你所中剧毒霸道无比,只有我能解开。识时务的话,立刻放开任师弟。只要交出秘境藏宝,我可以饶你不死。”

景华抓住空当,默运法术“生生不息”,头顶的眩晕感稍稍缓解。

蛊毒果然霸道!他事先知道和“五毒教”动手,提前服食了一枚“解毒丹”。没想到用处不大,依旧挡不住对方的手段。

任勇此时被越捆越紧,脸庞涨成了猪肝色。景华神魂波动、感应明显,那是“龙睛鬼花藤”对食物的贪欲。任勇的求救变成哀嚎,声音尖锐凄厉。

“牛道友不牛大爷牛爷!我我错了!快……救……张师兄!痛!啊啊啊!”

景华心中漠然。就对方刚才的行径,自己落在他们手上,恐怕要凄惨千万倍。傻瓜才会信张震的承诺,茎藤现在缠住任勇,手上缺乏一击克敌利器,时间是最大的问题。

张震心烦意乱,大声喝道:“牛仲陵,你中毒太久,拖延下去我也救不了你!快放了任师弟!”

话音未落,红色小蛇腾空而起,直扑景华的咽喉。张震满脸狰狞,暗暗打定主意。只要杀了对方,所有宝贝都归自己,“废物”不救也罢。

景华准备多时,符箓齐发。左手“火雨符”迎面挥出,右手“狂雷天牢”挡在身前,布下大片雷网。与此同时,任勇的叫声越来越弱。

“轰轰轰”

“嗤啦!嗤啦!”

红蛇在空中无处借力,连续被火球砸中,翻了个跟头往下跌落。一道闪电当头劈下,正中其尾部。

可红蛇躯体莫名坚韧,火烧雷击毫无损伤。它在地上翻滚几圈,立刻盘起身体,作势又要扑出。

张震得意忘形,猖狂大笑道:“牛仲陵,‘赤练飞虹’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你乖乖任命吧!哈哈哈”

第三十章 恶客上门(四)

“唰!”

随着张震的威胁,红蛇再度弹起、直扑景华。修士咬紧牙关,准备召回茎藤拼命,眼前忽然一花。

“嗖”

“啪!”

地上倏地钻出一只白色肥鼠。它紧随红蛇飞身而起,一爪拍在蛇头上。红蛇一个倒栽葱从空中跌落,狼狈摔在饭团身旁。

“哈哈哈啊!”

张震又见“土灵鼠”发威,还敢攻击“赤练飞虹”,不禁目瞪口呆。本命蛊不是普通毒虫,满身剧毒无比,正常妖兽都要绕道而行,何况是一头废物妖兽。

“咬咬死它!”

“五毒教”修士与本命蛊心血相通,张震隐隐感到不妙。他面容扭曲,气急败坏地大吼大叫。可惜红蛇一见肥鼠,立刻吓得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未等景华、张震有所反应,饭团向前一扑,两只前爪按住红蛇,三下五除二把它吞入腹中。吃干抹净,肥鼠打了个饱嗝,再次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景华看得双眼发直。相处两载,他从未发现饭团有如此“异能”。修士正在惊诧,耳边传来绝望的嚎叫。

“不”

抬头观看,只见张震形容枯槁、七窍流血。他身体摇晃几下,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再无声息。

“嗖”

“龙睛鬼花藤”堪堪抵达。灵植飞到张震头顶,徘徊几圈找不到目标,重新回转景华身边。再看任勇,身体萎缩成团,已变为一具“干尸”。

修士摇了摇头。

茎藤还是有所缺陷,挡不住“美食”诱惑,径自先大快朵颐。战阵相搏,毫厘之差足以决定生死。

“龙睛鬼花藤”终究是株植物,毫无灵智、全凭本能行事。若想要运转如意,必须再狠下功夫。话说回来,若是它还残存神识,绝不会留在自己身边。冥冥中自有定数,事物难以强求完美。

四周泛起淡淡的血腥,秘境重归寂寥。

景华的身躯微微摇晃,眩晕感逐步变强。蛊毒名不虚传,修士罕见地感觉筋疲力尽,手脚抽搐,还有些虚脱的征兆。

好在对手伏诛,他几步走到张震的尸体旁,在其怀中摸索良久,取出大大小小十几个瓷瓶。瓶上刻有古怪标记,其中两个标刻“解药”字样。

修士逐一检查药瓶,很快找到目标。他服下丹丸,伤口随即恢复正常。

景华原地休息片刻,上前捡起白色药铲。

此法器威能不弱,竟一下打烂“七星木剑”。修士拿在手中、仔细观察,发现小铲非石非玉、灵光隐现,是件祭炼过十层的法器。

名门弟子果然出手阔绰。药铲拿到商铺售卖,价格应不低于十块灵晶。“五毒教”威震南疆,底蕴确实相当厚重。

“悉悉索索”

旁边再次传来动静,声音极其微弱。景华眼角余光扫过,只见任勇的尸体忽起变化,不知从哪里钻出一只青色蛊虫。蛊虫体型瘦小,正向旁边的草丛慢慢爬去。

“嗖”

肥鼠很快再度现身。它轻车熟路抓住蛊虫、塞进嘴里,咀嚼几下咽入腹中。

如今外敌死绝,它不再钻回土中。连吃两个本命蛊下肚,饭团大概有些饱胀。它大刺刺地返回景华身旁,爬入怀中倒头便睡。

这派头!这身段!妥妥的无双神兽!

“土灵鼠”不会冲进战场咬人,更不会吞噬蛊虫。可无论哪部典籍,都不曾记载过肥鼠模样的“神兽”。

“呵呵呵”

景华傻笑几声。大概是自己孤陋寡闻,以后有机会,不妨找前辈高人请教,查一查肥鼠的根脚。

感慨良久,修士搜索三人的尸体,然后放火焚毁。随即他回转木屋收拾行装,消除自身残留的痕迹,悄悄离开了秘境。

*******************

一路施展“敛息术”,太太平平离开山林、到达“柳藤寨”。寄养驴车的人家十分淳朴,时隔两年仍然认账。

景华付足钱款、取回大车,飞速朝北面商道驰去。没有大队商旅的拖累,黑驴拉着货车迈开大步,一路向中南道前进。

修士换回行商打扮,除非必要足不出车,全速离开南疆道。单人独车有些显眼,引来几批不开眼的毛贼,均被景华辣手灭杀。数十日后,修士回到中南道田林郡,在周干城中打尖歇脚。

一路北返,景华没走原先的旧路,而是绕了个小弯,途中几乎驴不停蹄。黑驴天生神骏,支撑至今也有些吃不住劲,耳朵、眼睛全部耷拉下来。

眼看远离南疆道,景华不再赶路,紧绷的神经逐步缓和。秘境中三名修士命丧黄泉、尸骨不存,其中两个是“五毒教”弟子。消息泄露出去,必会引来无穷祸患。

虽说任勇等利欲熏心、自寻死路,但其同门长辈亲疏有别,肯定不会和景华论理。万一被“五毒教”找上门来,凭一己之力绝对无法对抗。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迅速离开,直接来个死无对证。所幸一路平安,似乎此事就此了结、无人发现。

客栈规模不大,住宿客商更是稀少。景华包下一座跨院,把圆脸掌柜乐开了花,屁颠屁颠地前后忙活,抢着给驴车喂草上料。

回到客房关上门窗,修士先从怀中取出饭团。吞噬两条本命蛊后,肥鼠多数时间都在沉睡。最近两天稍有恢复,没事会爬出来溜溜达达,在自己肩膀上左顾右盼。

随手把它放在桌上,景华自手环中取出一个锦帛包裹。秘境“战利品”全在其中,路上赶得太急,没心思详细查看。如今远离险地数千里,即便有人想查,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

修士摊开包裹,零散杂物堆满方桌。

搜身时景华就很奇怪,以修为而论,三人中属“张师兄”最高,身家应该最丰厚。可事实上,来自“张师兄”的收获极为有限,除去一块“破虚令牌”外,只有少量灵石、符箓,寒酸得拿不出手。

景华不明所以,其实冤枉了张震。

“五毒教”弟子养蛊炼蛊、花费惊人,越是高级的蛊虫,每日所需越加庞杂。

张震修为高深,奇经八脉已贯通四脉,本命所系的“象鼻蛊”神通广大、比较罕见,在一众外门弟子里稳居前三。

他收集的财富不少,却多花在喂养蛊虫上。本来张震还有件不错的法器,在秘境外与妖猿交手时被对方夺去,所以才显得十分窘迫。

第三十一章 发对了财,杀错了人

意外不止于此。

三人中“潘道友”修为最低,照理说应身家有限。可事实上他财富最多,除掉十数张价值不菲的符箓外,景华还收获一件“黑织甲”。

内甲材质修士看不出来,但甲身宝光内敛,是件祭炼过十二层禁制的法器。“潘道友”的修为不过聚灵圆满,穿戴内甲连三成威力都发挥不出,实在是浪费法器。

“天罡地煞祭炼法”下,每三十六层禁制为一等,三十六层以下称为普通法器。“黑织甲”品级不差,在普通法器中接近中档。

正面交手的话,“七星木剑”、“血蜂针”都无法穿透其防御。当日他命丧“血蜂针”下,主要由于伤在面部,还有饭团在旁助战。

除去符箓、内甲,“潘道友”随身携带大量灵石。几块灵晶不算,景华还找到一块灵玉。灵玉品相稍次,玉身略有残缺。修士粗率估计,其价值超过八千块灵晶。

景华刚发现时,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对低阶修士而言,灵石、灵晶足够应付正常开销,只有高阶宗师、上人,才会使用灵玉买卖宝物。

手握灵玉,景华心中非但没有喜悦,甚至多了几分莫名的恐惧。“潘道友”修为低微、身怀巨富,说明其背景极不简单。任勇等可能知道底细,所以才愿折节下交。

自己随手杀的修士,极可能是宗门亲传、世家嫡子,无端结下血海深仇。事到如今后悔无用,只能更加谨慎小心。如非必要,最好不再踏足南疆道境内。

三人当中,任勇的身家中规中矩。白色药铲自不必提,“五阴袋”被景华打烂。除此之外,灵石、符箓样样不缺,数量不多不少。

在他身上,景华还搜出一个小小的木匣。木匣中装有是一只玉盒,另外附带信笺一封。

信笺已被人拆开。景华取出观看,大概意思是“轩师弟”恭贺“瑾师姐”年年岁岁、吉祥如意。整篇内容文词古雅、用典得体,隐晦地表明了“轩师弟”的爱慕之心。

修士打开玉盒,一枚鲜红果实映入眼帘。果实的模样很像寿桃,灵气浓郁、香味诱人,光闻着就有些飘飘欲仙,神魂有被魅惑的错觉。

景华一眼就认了出来。宝贝名为“朱果”,是药铺中常备的灵植。“一善堂”中的货色大都颜色晦暗、香气微弱,没有丝毫魅惑神魂的味道。

灵药鉴定方面,药姑、景福仁才是大家。修士粗略估计,此枚“朱果”最少有六百年的果龄,否则达不到“仙蕴撼魂”的程度。

如此品级的“朱果”一般不会出售,得去博卖会碰运气。运气好的话,花费数千块灵晶能买下,运气不好连边都摸不到。

“啧啧啧”

景华连连咋舌。“轩师弟”还真是个情种,为了泡妞,估计把老底都掏空了。献媚送礼这么任性妄为,家里人知道吗?

至于“朱果”的具体来路,修士毫不关心,反正统统便宜了自己。“朱果”不能直接服食,大部精华因资质不合,吞入腹中会被浪费掉。但以之炼成的“三原渡劫丹”,是结丹宗师都会动心的灵药。

收获实在太大,多到不敢想象。一瞬间景华甚至产生错觉,今后干脆专职去打劫修士。桌上的财富换成宗门俸禄,领到下辈子估计都足够有多。

“呼”

修士长长出了口气。财富再多,首先得有命享受才行。贪得无厌,结局往往凄惨无比。

算算时间,不日便能返回三江城。景华收拾好桌上的杂物,取出“传信符鹤”,简单写下几句后抖手挥出。

“嗖”

纸鹤消失在窗外。修士回身坐下、眯起眼睛,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

“笃笃笃笃笃”

穿越以来步步惊心,和前世的平和生活差距过大。景华养成事后“反思”的习惯,详细计算自身得失。

前世看到学霸们用功努力,夜以继日通宵达旦。自己缺乏毅力,常常出去游戏玩乐。四年之后,学霸们凭借优秀的成绩和履历,几乎能随意挑选工作机会。而自己因为碰了几次壁,心急火燎下闯了大祸,最后落得回家“啃老”。

前车之鉴犹在,今生不可再犯。

由于吃过苦头,景华逐步体会到自身缺陷。他回忆自己的种种作为,反复把它们掰开揉碎,化成一点一滴的感悟藏入心中。

******************

与此同时,南疆道,“天雨密林”。

数十名修士四下放开,在树丛间搜索寻觅。不时有人来回奔走,向一名中年修士请示汇报。

“老爷,属下找到一个苗女。她自称见过志少爷,离此地大概二百余里。据其口述,外貌打扮和志少爷相仿”

“继续查,看看还有谁见过他”

“是!”

中年修士名叫潘长岁,是南疆道“竹仙教”长老,也是潘志的父亲。潘长岁年逾二百、子女众多,可其中有修行资质的,只得潘志一人,因此平素倍加宠爱。

数日之前,潘志留在家中的“命牌”突然碎裂,预示其遭遇极大的危险。潘长岁放下一切事务,火速带人赶往天雨郡。可整个州郡何其辽阔,潘长岁花下诺大功夫,最终才寻到“天雨密林”附近。

潘志眼下音信全无,只怕已遭遇不测。潘长岁心中泣血,脸上却不露声色。

“魁头那个贱婢找到没有?”

一名健壮武修上前两步,躬身施礼。

“老爷,张婧刚刚发来符鹤,夏雨莲已然拿住。不过”

“不过什么?”

“是。据其供述,她与志公子发生口角,因此二人分开了一段时间”

“哼!”

潘长岁城府极深,没有再多说什么。

夏玉莲是“竹仙教”后起之秀,也是潘氏的亲传弟子。她修为颇高,筑基八脉已贯通六脉。有她陪着潘志,潘长岁才放心让儿子出游。没曾想贱婢如此不顾大局,竟然弃潘志而去。

其实潘志对夏雨莲的“意思”,潘长岁心中何尝不知。能闹到分道扬镳、互不理睬,肯定是宝贝儿子惹的祸。但此刻潘志生死不明,潘长岁也顾不得那么多。

“潘长老,密林那边发现数块残骸,很像本门傀儡的碎片。”

“长老,附近有妖兽活动的痕迹。据属下判断,应是‘火瞳妖猿’无疑。”

潘长岁的脸色恢复漠然。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三十二章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扣扣扣”

指节在桌面轻轻叩击,修士双目微闭,回忆着过往的战阵细节。

大形山深处,他首次靠“雷光阵”度过一劫。打那之后,景华便习惯在驻地布阵。

阵盘依靠灵石支持,“雷光阵”等阶偏低,若不发动阵法,一枚灵石足以支持数日。积年累月虽花费不菲,但和自身安危比较,损耗根本不值一提。

秘境一战,阵法果然帮了大忙。“血蜂针”突袭“潘道友”的同时,“雷光阵”趁势发动。

阵势隔绝敌方三人相互配合,为重伤“张师兄”创造了机会。若非先行解决一人,三个修士同时发难,景华肯定会被动得多。

所幸事先占据地利,还有“神兽”肥鼠在旁帮忙。

“呵呵呵”

提起肥鼠,修士嘴角露出微笑。说起来此战饭团贡献极大,着实“秀”了一把“神兽风范”。

景华转头望向肥鼠。它似乎对外界非常陌生,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丝毫不像个“积年老妖”。方才它在东张西望,如今正趴在茶壶后面,偷偷摸摸不知在做甚。

“自家人”在一起,怎么搞得和做贼似地。修士面带微笑,起身探头悄悄观察。

“呵呵呵啊!”

一看之下,景华五官立时扭曲。饭团手里拿着果子,“稀里呼噜”吃得正欢。果实又红又圆、淡香怡人,正是刚刚查看过的灵植。

转头再看、果不其然,玉盒里空空如也,里面的“朱果”不翼而飞。发现“行迹暴露”,肥鼠三下两口,把“朱果”吞咽下去,还重重打了个饱嗝。

“咯……”

景华心头滴血。价值数千块灵晶的灵植,就这么两三下“没了”?自己得领多少年俸禄,才能买到一枚同样的“朱果”?

无名大火冲上头顶,修士一把抓过想逃走的肥鼠,狠狠地掐住它的鼻子。

“你这个吃货,给我吐出来!”

“吃吃吃,越吃越胖!尽长膘不长本事!”

“知道那是什么吗?‘朱果’诶,‘朱果’你懂不懂?”

饭团被手掌牢牢抓住,眯着眼睛四肢乱蹬、无法挣脱。

“吱…”

“吱吱吱……”

“吱……你干什么?好痛!快放手!”

哼哼哼知道痛就好,你也体会一下我的痛苦!

嗯?景华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它在说话?

趁着修士愣神的功夫,肥鼠一骨碌从手掌里挣脱。它翻身跳上桌面,猛地竖起两只前爪,由下往上拼命捋着鼻子。

“吃一个野果怎么啦?本座吃的果子多了,下次还你一个”

“本座”?还我一个?

景华呆看着饭团。它能听懂人话毫不出奇,秘境中两年光阴,修士无聊时总和它吹牛。肥鼠虽然有一搭没一搭,但常会出现撇嘴、吐舌、打响鼻等反应,和景华的“牛皮”衔接得天衣无缝。

修士和灵兽长久相处,慢慢会变得心有灵犀、神识互通,所以景华对此非常淡定。

开口说话则完全不同。灵兽、或者说妖兽们修炼的步骤、等级各有不同,与各宗修士差异更大。方便起见,典籍中往往以一转、二转区分,“精通人言”则是灵智极高的表现。

狐、猴等少数妖兽天赋异禀,能在一、二转后提升灵智、通晓人言。多数妖兽“精通人言”的时间极晚,起码要到三转之后。

肥鼠的灵压非常微弱,说是一转妖兽都有些夸大,更像是头变异的野兽。如果其修为达到三转,秘境之战根本不必缩手缩脚、时时躲进土里。

任勇等三人加上景华,四个齐上也不是三转大妖的对手。唯一的解释,便是“神兽”无所不能、无所不晓,开口说话只属小菜一碟。

看见景华目瞪口呆,饭团心中也有些得意。

“量你不知本座的厉害,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了。快上些好酒好菜,本座宽宏大量、既往不咎。”

还要好酒好菜?几只母老鼠作陪要不?

修士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反正在一起呆得久了,他对肥鼠的行为习性熟识不过,和前世养的仓鼠没啥区别。每日同吃同住惯了,自然不觉得它有什么特别。

景华突然伸出左手,一把逮住得意洋洋的肥鼠,使劲用指尖挤按它的鼻子。

“‘本座’大人,这道菜味道如何?”

“呵呵呵此酒滋味不错吧?”

“要不再试试小人的中指,更是别有滋味啊!”

饭团猝不及防,被景华抓得死死地,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放手!本座要发怒了!”

“你怎么如此粗俗?”

“无礼!”

“放手啊…”

“吱……”

景华微微冷笑。

小样儿的,“粗俗”一词你还是跟我学的吧?学几句俚语就想翻天,反了你还?嗯?

突然间手心阵阵发烫,点头一看,饭团小便了。

景华:“……”

******************

洗净双手,修士气也消了。

“朱果”的功劳有饭团一份,被它吃了权当是“投资神兽、收益共享”。再看肥鼠,它畏畏缩缩躲在茶壶后,正忐忑不安地偷看自己。

“扣扣”

景华轻敲桌面道:“出来!”

肥鼠低眉顺眼,耷拉尾巴从茶壶后挪出身子。它讨好似的挪到近前,用脸蹭了蹭修士的手指。

景华心里乐开了花。饭团通人言、识人性,比前世的仓鼠要聪明得多。可表面上他不动声色,冷冷质问道:“姓名?”

“梵彖。”

哦,真叫饭团啊?

“年龄?”

饭团脸露疑惑,缓缓摇了摇脑袋。

“记不清了出来后不久,我就被一个女修逮住,直接关在石头洞里。开始还有人来送吃的,后来吃的也不送了。我饿得受不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后来你就进来了”

睡美人吗?呸呸呸,肥老鼠算哪门子的美人。

“性别?”

“啊?”

肥鼠一脸的茫然。

“就是公的母的?”

饭团低下了脑袋:“公的。”

果然如此,自己法眼无差,这吃货哪有半点“美女”的模样。

“女修关着你干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当坐骑,我没仔细听。她身上有种味道,让我感觉不好。”

你这熊样能当坐骑?

景华念头急转,脑海中画面浮现。可儿坐在巨大的老鼠背上,在山林间肆意奔腾驰骋。

修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画面太美,实在不忍观看。

第三十三章 归来

“审讯”渐入佳境,景华赶紧趁热打铁。

“既然你看不上修士,怎么会跟着我?”

肥鼠抬起脑袋,脸上露出讨好的谄笑。

“不知道,你身上有种味道,好像很熟悉。”

熟悉的味道?修士眯起眼睛问:“那配方是不是同样的?”

“啊??”

肥鼠又是一脸的萌呆。

景华暗骂自己太过无聊,直接忽略了方才的问题。

“为什么要偷‘朱果’?”

饭团咽了口唾沫,慢慢垂下脑袋。

“想吃不知道为什么”

景华紧皱眉头,伸手取出“龙睛鬼花藤”。

“这个你也想吃?”

饭团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出声回答。修士感到神魂深处传来的悸动,连忙把茎藤收了起来。

“知道错在哪儿吗?”

“知道。”

“下次还敢不敢偷吃?”

“……”

景华微微一愣,把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下次还敢不敢再犯?”

“……”

肥鼠依旧保持沉默,低头没有回答。

修士佯怒道:“怎么不出声啦?有种吱一声啊?”

“吱……”

“”

景华感觉脑袋发胀,偏又无可奈何。他其实很喜爱饭团,不全因为对方有“神兽”的招牌。

秘境内一起生活两年多,修士其实十分清楚。肥鼠除了贪吃贪睡、胆子极大外,几乎是只普通的“土灵鼠”。

妖兽与修士相处、或者说“妖”与“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彼此投缘。饭团不仅与前世的宠物重名,而且极有“个性”,说话行事都合景华的脾气。有它在身边陪伴,修炼时的寂寞会淡薄许多,使修士感到轻松自在。

可眼下局面僵持,几乎弄得无法收场。

“神兽”的秉性脾气各不相同,景华不太清楚“饭团”的根底。前世豢养的仓鼠喜欢耍赖,经常讨要花生、瓜子等等辅食。若第一次被其得手,后面更加会吵闹不休。眼前的小家伙有点倔强,如不立好规矩,以后岂不是要恃宠生娇?

修士念头急转,想起肥鼠被囚禁多年,依旧不肯向“百灵天宫”低头。此刻坚持强硬手段,自己有可能鸡飞蛋打、一无所获。念及于此,景华放缓了语气。

“饭团,要不这样以后无论你有何需求,直接和我商量就行。不管是什么宝贝草果,咱们都可以去想办法。你我相处需要彼此信任,不可以私下行动、背弃对方,你看如何?”

饭团抬起脑袋,脸上呆萌的表情尽去,罕见露出几分庄重肃穆。

“行。”

“呼”

景华长出一口气,总算先摆平了僵局。他把饭团捧在手心,从头到背顺毛抚摸。前世的仓鼠很喜欢这招,放在饭团身上果然也受用。肥鼠闭着眼睛,趴在掌心不再动弹。

“饭团,你说从出山不久便被抓住,那山在何处?”

“中南道,听女修说那儿叫‘断界岭’。”

名字陌生,似乎从未听说。可天下何其之大,不认识的地方多得是,修士并不在意。

“女修很强吗?”

“嗯她有厉害的法宝,我打不过”

******************

观月历元封一六零年,五月。景华抵达三江城。

尽管早收到“传信符鹤”,但见到孙儿出现,二老依旧无法自控,滚滚泪水滑落脸颊。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可儿打破僵局,率先冲了出来。她梨花带雨扑进景华怀中,压得饭团喘不过气,狼狈从“住处”蹿出,把众人吓了一跳。二老才想起孙儿刚到家,应该先进屋接风洗尘。

“游子”归来,“一善堂”前高挂大红灯笼。众人欢欢喜喜进了家门,自有仆从接过驴车,赶去后院妥善安置。

简单寒暄几句,景华先进房内沐浴更衣。可儿红着面孔,被修士拉进了浴室。分别两载,二人自是说不尽的相思、弄不完的缠绵。

多月不见,可儿的身子愈加滑腻丰满。大浴桶内风光旖旎,景华连续冲击近半个时辰,发泄出多日积火。女修娇喘连连,叫出许多肉麻名目,直至最后半昏过去。

沐浴完毕,天色已黑。一家四口加上一头肥鼠,其乐融融坐正厅用饭。“外人”面前饭团不会开口,景华也不好勉强。

“土灵鼠”修为不及一转,口吐人言太过惊世骇俗。以后若有机会,悄悄告诉二老和可儿没事。人前人后,还是谨慎些为好。

对于景华的选择,二老并无意见。虽说“土灵鼠”修为低微、战力极差,可在他们看来,孙儿能找到机缘、顺利筑基,本就是意外的收获,其余枝节毫不重要。

“火雷门”坐拥半边立谷郡,下辖数十个城镇,宗内门徒接近三千,筑基修士却不及二百。孙儿进阶筑基后,景氏的地位便重新稳固。假以时日回到形山城,王家已不足为虑,景氏有可能重掌大权。

酒席宴上,一家人杯光壶影、妙语如珠。

景福仁手捻须髯,望着孙儿老怀大慰。他暗暗开始盘算未来的规划,“形山城”目标过大,而且不太安全。最好的选择,莫过于在火云谷周围找一处小城。

城池不必富饶,只要交通便利即可。那时把景家整体迁移,独占一镇逐步发展。孙儿若能在修为上更进一步,“世家”的影子便隐约成型。即使他止步于筑基,只要和可儿早日成婚、开枝散叶,两人都是修士,后代资质远超普通百姓。

长此以往,家中再出数名门徒,景氏在“火雷门”的地位会迅速提升。如果其中有人进阶至筑基、结丹,那么景家自然前途无量。

“呵呵呵呵……”

想到得意处,景福仁不禁笑出声来。药姑正和景华说话,询问外出的种种经历。听见笑声,二人同时转头。

景福仁有些尴尬,接过话题问道:“小华,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景华方才删删减减,讲完游历经过。有关绿叟夺舍、景天赐遗骸等比较麻烦,大都略过未提,此时正好就坡下驴。

“我打算先禀报宗门,然后去可儿家乡走走”

方才二人亲热完毕,景华陪二老说话,女修则去逗弄肥鼠。她马上就被饭团吸引住,没听见景华的“暗示”。

饭团虽不开口说话,但它能听懂人言,加之外形呆萌,马上“变成”可儿的玩具。肥鼠机灵的很,发现可儿对自己更“好”后,立刻“抛弃”景华,投入新人的怀抱。

景福仁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心花怒放。上门提亲、早生贵子,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他连声赞道:“好!好!是该如此,是该如此啊!”

第三十四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晚饭过后,可儿带饭团去内院玩耍,景华则继续陪着二老。闲聊中得知他们尝试“太极炼体法”,停滞多年的修为重有长进。

药姑乐呵呵道:“等你和可儿成了亲,再把法子告诉她。这可是景家的不转之秘,正式过门后再教不迟。”

景华笑着答应,从手环中取出布帛包裹。一路上收集的草果、丹药很多,大部分他都用不上,不如放在“一善堂”售卖。

谈及家中生意,景福仁捻须道:“我和你阿姑商量过,形山城那边不太平,生意要慢慢盘出去。景家将来迁到火云谷附近,一来可以相互照应,二来宗门重地,总不成会有毛贼肆虐。小华你二十了吧,早早成婚,我们都等着抱孙子哈哈哈哈,要是你爹……”

无意中提到景天赐,一家人有些默然。景华想了想,还是瞒下遗骸的秘密,直接转过话头。

“爷爷,我外出两年,宗门内可有变故?”

药姑抢着道:“还能有什么大事?小华你争气,成功进阶就是最大的喜事……”

景福仁笑着打断道:“胡闹,那是咱家的喜事。宗门除了和‘幽鬼宗’的‘论道会’外,再无其它大事。倒是这两年光景不好,立谷郡越发不太平。我在‘一善堂’和人闲聊,常听说下面有凶案发生。‘功勋院’最近相当忙碌,许多师叔都被派出去帮忙。”

景华来了兴趣:“哦?‘论道会’结果如何?”

药姑插话道:“我知道,我知道好像有个姓裴的挺厉害,连胜四五场,最后咱们‘火雷门’是赢家。”

修士点了点头。进步的不止自己,眼下远未到放松的时候。三人又聊了一阵,天色渐晚才回去休息。

进到书房,可儿还没回来。景华明白饭团的“杀伤力”,径自褪下手环、清点财物。

两年多游历风波不断,进项却十分丰富。抛开法器、符箓不谈,光灵石收获就不少。

除去“潘道友”的灵玉,景华还获得大量灵石、灵晶。可桌上的财富寥寥无几,除去灵玉还在,剩下的甚至不如离家时多。

原因很简单,自从和饭团交流后,它果然遵守诺言,凡事和修士商量。其实除去茎藤外,其他东西景华不在乎,肥鼠可以随意取用。问题在于它“贪心不足”,又提出新的“进食需求”。

陪着景华进出城镇,肥鼠发现有商铺存在。从此它便开始卖萌耍赖,缠着修士要这要那。饭团既是灵宠,又顶着“神兽”光环,景华有言在先,拉不下脸来反悔食言。

“进食”口子一开,花销根本停不下来。妖兽内丹、珍贵灵草也就罢了,肥鼠还要服食剧毒草果。

回三江城途中,景华的财富急速缩水。除灵玉外,灵石、灵晶剩余不到一成,灵宠“烧钱”的速度果然惊人。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随着沟通的顺畅,两者彼此愈加了解。景华谈不上老谋深算,可饭团明显更加单纯,缺乏和修士相处的经验。三兜两转,老底被景华摸得清清楚楚。

它名叫梵彖,独自在“断界岭”的洞府长大,成年后才得以离开。对外界事物,肥鼠几乎一无所知。

长成出山、被俘遭囚、昏睡苏醒,几乎是它的全部经历。很多常识技巧,还是和景华相处时学到的。不过肥鼠对“食物”及其敏锐,似乎是种本能直觉。

至于细枝末节,修士没有刨根问底。谁都有自己的秘密,遗迹被荒废多年,真按肥鼠所言,它一直被关在里面,如何存活就是个极大的问题。

“窸窸窣窣”

旁边一阵响动,饭团沿着桌腿爬了上来。它两只眼睛闪闪发亮,脸上明显带着讨好的谄笑。此情此景,景华路上看了无数次,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唉说罢,你又看中什么了?”

“老大,后院地窖里埋的灵髓,嘿嘿嘿”

这你也能找到?景华好一阵无语,拿起旁边的灵玉递了过去。

“这个要不要?”

“嗤”

饭团打了个响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还挑食?景华手抚额角,使劲揉了又揉。

灵髓得自形山城的妖猪,山猪尚且懂得吞噬宝物,何况是“神兽”饭团。或许灵髓对肥鼠很重要?

“知道了,你拿去就是。记住,事情要保密,对谁都不准提起,懂吗?”

饭团头点得飞快,一转眼没了踪影。

这哪是“神兽”,分明是“吞金兽”嘛。修士又是一阵头痛。灵石、灵晶、灵玉能有明确的兑换标价,唯独灵髓属于天才地宝,很难计算具体价格。

收养灵宠以来,“战绩”不能说不好,但花费的代价,就是结丹宗师也承担不起。如果此事被二老知道,恐怕要心疼好久,得找个借口蒙混过关。

“吱呀”

思索间房门打开,可儿端着铜盆走了进来。她在桌边半跪,伸手褪去修士的裤袜。

阵阵舒适温柔似水,景华满足地闭上眼睛。佳人常伴、生活无忧,不是自己前世最想要的生活吗?

他把所有烦恼丢在一边,伸臂抱起娇娃,转身朝卧房走去。

******************

南疆道,“天雨密林”。

潘长岁蹲在地上,仔细端详“火瞳爆猿”的尸体。妖猿全身骨骼碎裂,一只胳膊齐根而断。

潘长岁的手指拂过断口,脸上神情凝重,似乎若有所思。

“魁头”快步上前,躬身禀报:“老爷,水潭后面发现一处秘境,里面有修士活动的痕迹。”

“哦?”

中年修士拍拍手掌,缓缓站起身来。

“过去看看。”

“栖琴别院”内,十几个修士东翻西找,把房屋茅舍寻了个遍。见潘长老驾临,黑脸青年匆匆上前,双手呈上一个物件。

“潘长老,属下刚在草丛中翻找,发现此物不同寻常”

潘长岁淡淡点头,接过来反复查看。碎片呈乌黑色,材质应是某种妖兽皮革。尽管已经被毁坏,上面依旧存有淡淡的阴晦之气。

“还有什么?”

黑面青年神色紧张,深深低下脑袋。

“启禀长老,对方手脚干净,暂时找不到其它线索。照目前的情况判断,应该有人长居于此属下已通知夏师弟,立即加派人手前来相助。”

中年修士闭起眼睛,过了良久,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

“不必了。你马上回宗门,找到‘刑部’钱长老。就说我潘长岁有事相求,大恩必铭记于心。”

第三十五章 财源

次日清晨,景华辞别二老和可儿,独自前往宗门报道。走到半路,饭团钻出地面,几步跳上修士的肩头。

“都看过了,周围没人。”

景华点点头,转身进入密林。再出来时,他已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打扮。

容貌没法更改,用些手段变化身高、体形并不太难。此刻修士一身灰衫、头戴斗笠,满脸络腮胡须,手里还拎着长条包裹,和寻常散修一般无二。

乔装易容,是为掩人耳目。

景华早已打定主意。灵宠今后花销极高,自身修炼也需要大量灵石。既然手中缺钱,就该尽快找到财源。

二老处修士没有开口。一来景家目前并不宽裕,二来豢养灵兽所需惊人,远超“一善堂”的负担能力。算来算去,他把主意打到蓝色净瓶上。

蓝瓶是“绿叟”的遗物,对宗门、世家用处十分明显。

包括“火雷门”在内,高门大派都有各自的药园。宗门实力越强,药园的规模越宏伟。蓝瓶能帮助灵植生长,其中的好处不言自喻。

对于单个修士而言,蓝瓶则有些鸡肋。景华无意争夺“灵植高手”的称号,自家更没有大型药园。至于生成灵液洗浴身体,一年半载后便没了效果,眼下几乎是个摆设。

平心而论,景华考虑过归还给“百草门”。蓝瓶是“百草门”至宝,对方极可能会出重金悬赏。可要获得巨额奖赏,首先得解释宝贝的来路。

“绿叟”的下落修士扯不清楚,胡编乱造肯定破绽百出。而且事关“百草门”机密,自己冒然上门,只怕奖赏没捞到,反被对方软禁起来。

思来想去,景华的目光转向火云镇。

“观月斋”名震四方,财大气粗、精品无数、信誉卓著等等溢美之辞,描绘得如同人间仙境一般。修士所以选择“观月斋”,是因为听到过一则传言。

据说“观月斋”常年悬赏重金,收罗各种罕见的天材地宝,而且从不问出处。蓝瓶既然“见不得光”,恰好能在其中脱手。

思索间修士进入火云镇,停在“观月斋”门前。

九层高的建筑富丽堂皇,坐落在大镇中央。地面石基高达数尺,檐角斜飞,顶上尽是深黄色的琉璃瓦。高楼周围灵力波动,显然是布有阵法守护。

店中伙计迎来送往,对“斗笠遮面、满面胡须”的顾客十分熟悉,笑脸将景华引入店中。正厅宽敞大气,各种符箓、灵丹琳琅满目,几乎件件都是精品。

手边便是几个货柜,修士随意撇了一眼,看到两件祭炼超过二十层的法器。此处只是底楼大堂,贵重精品都在楼上。

景华暗暗叹息。类似“七星木剑”的普通法器,连上架的资格都没有,“观月斋”果然名不虚传。

“我有件稀罕的宝贝,想请贵斋师傅掌掌眼。”

伙计经验丰富。听顾客这么说,立刻在前引路,点头哈腰把景华让到二楼。两人来到一间敞亮静室,伙计躬身退了出去。

梨木桌椅,雕刻精美。桌上放着绿色盆景,别出心裁、典雅趣致。

除此以外,屋内别无他物,显得简约大方。四周角落布有数面阵旗,修士看得清楚,是遮蔽声音外传的简单阵法。

“沓沓沓”

脚步声响起,随即房门打开,进来一个圆脸大耳的中年书生。他身着宝蓝长衫,面容亲切和善,说话语气十分平缓。

“在下席远,是此间‘观月斋’的掌柜,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席远未进房间,景华觉察出灵力波动。对方是筑基个修士,修为和自身相仿。

“不敢,我姓景,有几件东西不识底细,想请席掌柜帮忙看看。”

修士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块黑色石子,放在旁边的桌上。

席远接过看了看,随手放在台面。

“这是符石。有些修士精于符道,能把符箓封印在奇木、玉石中,威力超过普通符箓。此枚‘雷石’品质不错,大概价值二十枚灵石。”

他神色平静、语气和缓,似乎真在品鉴“雷石”,没有因其价值低下而失望。

******************

火云谷,留鹤峰,“火雷门”掌门居所。

李克推开房门,匆匆走进屋内。房中陈设依旧简单,蒲团、石桌,除此再无杂物。人到近前,李克躬身施礼。

“师傅,有消息。”

魏青峰微睁双眼,淡淡问道:“怎么样?”

“形山城景华游历归来,据报已成功筑基,回到三江城。”

“嗯”

魏青峰重新合上眼睛,缓缓说道:“形山城景华?五年前入门和阿磊有过节的那个吧新弟子中,他第一个成功进阶五年…时间很快啊……”

顿了顿,他好像想起些什么。

“后来他是主动放弃‘论道会’,提前外出的?”

“是,据弟子禀报,景华聚灵圆满后不久,便自行申请游历。时间距‘论道会’还有一年多”

“唉”

魏青峰叹息道:“没想到当初试练,几个长老都看走了眼。此子心性上虽有缺陷,但意志、悟性、资质无一不是上佳。本门在阵法一项上人才寥寥,难得呐”

李克试探着问道:“师傅,他此次筑基回来,是不是收归”

魏青峰摆了摆手,语气十分坚决。

“你那位曲师伯看中了他,拐弯抹角提过好几次。我用他父亲为借口,全部回绝掉了。景天赐是你红松师叔的亲传弟子,父亲不在,景华补上缺额天经地义”

“师傅,那他的安排……”

魏青峰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良久后才缓缓睁开。

“阿磊闭关情形如何?”

“是裴师弟还在努力,暂时没有消息。”

“克儿,你对阿磊这孩子怎么看?”

李克有些犹豫,踌躇着说道:“嗯裴师弟天赋很高、战力强横还有……”

“性格上狭隘了些,对吧”

魏青峰不等李克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对宗门而言,个人实力终归有限。眼下强敌虎视在旁,只有聚散为一、形成合力,本门才有与之抗衡的可能。景华回来后,先给他些磨练,让他明白这个道理,今后和阿磊共同为门中出力。”

李克欲言又止,低头答道:“是。”

魏青峰再次闭上双眼。

“把景华进阶的事情通知阿磊,让他心中有数。告诉他,莫丢了掌门亲传的脸面。”

第三十六章 买卖与赌博

火云镇,“观月斋”。

席远应对自如、不失风度,让修士暗暗点头称赞。他不再存疑试探,直接取出蓝色净瓶,轻轻放在桌上。

“多谢席掌柜解惑。此瓶得自一处秘境,可否再帮忙看看?”

“哦?”

听到“秘境”二字,席远微微动容。方才景华先抑后扬,在他看来稀松平常,是常见的货殖伎俩。“秘境藏宝”却不常见,蓝瓶若真为上古孤品,无疑是笔极大的买卖。

席远取过净瓶,翻来覆去仔细端详。以“观月斋”掌柜的眼光阅历,东西刚一入手,立刻觉察出宝物不凡。可究竟蓝瓶价值何在,凭外表很难作出判断。

修士察言观色,知道对方已初步认可净瓶。

“席掌柜,此瓶十分古怪,隔日便会生出一瓶灵液。用之浇灌灵植、花果,可以让使其生长提速两成,对灵果、仙草的品质都有提升。”

“原来如此”

席远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翻起巨大的波澜。如果对方所言不虚,净瓶对宗门的价值简直不可估量。

“观月斋”下辖数处药园,常年需要修士、供奉打理。蓝瓶真有如此神效,万万不容它落入别人手中。

想到此处,席远当即起身,把净瓶交还景华。

“若真如景道友所言,兹事体大,还请稍待片刻。”

席远说罢转身离开,功夫不大,他请来一位褐衣老者。老者面貌清癯、长须及胸,似乎是私塾、贡院的学究。

景华神识过人,在对方身上却完全失效。他察觉不出任何气机波动,仿佛老叟是个普通百姓。与此同时,他识海深处浮现出莫名的恐惧,不知缘由却异常清晰。

“药老,是这位景道友带来的宝贝”

修士不敢怠慢,连忙站起来躬身施礼,态度恭敬有加。“药老”微感意外,他没有多话,径自拿起净瓶察看。

端详良久,“药老”大手一挥,桌上立时多出个陶盆。陶盆中长有一株嫩苗,只有两片小小的绿叶,植株望之色泽鲜翠、生机无限。

“药老”拔开瓶塞,倒出数滴灵液,洒在嫩苗周围。然后他轻轻抚摸叶片,闭上双目静静等待。

修士暗自猜测,“药老”恐怕是“灵植”、“炼丹”的大方家。只凭抚摸、接触,就能感应灵植的细微变化。

景、席二人站在旁边、一语不发,唯恐打扰老者做事。过了良久,“药老”缓缓睁开眼睛。

“有点意思,不过凭此很难作出判断。想验证灵液的效果,这点时间远远不够。”

景华入斋前想得很清楚,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敢问‘药老’,需要多久才能验证?”

“嗯至少得一个月。”

“好,净瓶就有劳贵斋妥善保管,我下月再来就是。”

席远面露讶色。如此重宝,对方竟相当爽快,没提出任何“抵押”条件。“药老”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黑色木牌,伸手交给景华。

“既然小友信得过本座,月后自会给你个交待。”

修士接过玉牌、拱手示意,随后转身出门。席远跟在后面,一直将他送出大门。

眼看景华背影渐稀,他向两名伙计叮嘱一番,快步返回二楼静室。“药老”还在原地未动。他轻轻抚摸着净瓶,脸上若有所思。

“药老,您看这瓶……”

“嗯,确实如他所言,对灵植生长极有裨益。”

“这那为何不直接开价,让他等一个月是……”

“药老”笑了笑,稳稳将蓝瓶托在掌心。

“若玉瓶是他机缘所得,些许时间并无大碍。如果他强取豪夺,此等宝物岂会没人觊觎?到时他有没有命来拿,还是两说的事情。况且空出一个月时间,本座可以详细研究,对买卖多几分把握。呵呵呵小远,此事算你立了一功。”

席远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若他真因此横死,那宝瓶自然就…”

“药老”摇了摇头,挥手打断席远的推测。

“小远,你和本座当年一样,眼界、见识都需历练。若他真因此出事,我们要全力寻找他的亲属,尽数补偿损失。”

“啊?”

“使者大人曾有明示,货殖贩利只属细枝末节,搜罗各类上古奇宝、灵药,才是‘观月斋’存在的根本目的。本斋不缺灵石,像净瓶之类的宝贝,却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奇珍。多年以来,历任使者大人苦心经营,只要有人肯送宝上门,宁可多给对方一些浮财,也要把名声打出去。‘观月斋’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就是这么立起来的”

说道这里,“药老”晃了晃手中的净瓶。

“譬如此宝,对普通散修毫无用处,价值却极其珍贵,根本无法以灵石衡量价格。若它被宗门世家得去,立时就要列为机密、不得外传,绝无可能出手售卖。而如这般宝物,本斋每隔百十年,总能收到一两件,其中缘由就在‘舍得’二字上”

“散修获得奇宝,交予宗门后不但有赏赐可拿,说不定还能作为晋身之阶。为何众人选择本斋,而非宗门世家?这里头的学问,是每个掌柜都要把握的关键。小远啊,对方的恩怨我们不必多管,只要保证净瓶在手即可。”

席远默然无言,苦苦思索着“药老”的教诲。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既然如此,白白拖延一个月时间,目的究竟是什么?

“药老”则闭上双目,不再说话。掌控一地分号,其中的轻重奥妙,多数要靠席远自悟。自己只能从旁指引、点到为止,算是对得起他父亲的嘱托。

******************

景华离开“观月斋”,围着火云镇连转数圈,让饭团在后面盯梢。确认无人跟踪后,他躲到僻静处换回衣物,动身赶往“火雷门”。

净瓶留在“观月斋”,并非因为他生性爽快。离家前,修士思考得非常清楚。此事牵扯到大笔买卖,对方必然会控制时间,以验证净瓶的神效。

自身修为低微,没资格索要贵重抵押。既然无法改变现状,索性装作大方,为后面的买卖留出余地。真正需要做的,是在众多“目标”中作出选择,找到最“公允”的存在。

对于“火雷门”的“公允性”,景华不抱任何希望。挑来选去,“观月斋”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金字招牌、信誉卓著,修士因而决定放手赌一把。赌的就是对方家大业大、爱惜羽毛,不会轻易因“小”失“大”。

第三十七章 宗门的“信任”(一)

返回火云谷,景华首先来到“功勋院”,粗略禀告自己的修行经历。按宗门规矩,筑基修士将划归宗师座下,即便算不上亲传弟子,也能有前辈指点一二,以免耽误修炼进程。

修士有景天赐留下的心得,一路摸索前行,走得还算顺当。可他阵法根基相对薄弱,闭门造车进步太慢,必须有前辈指点要诀。景华不知将拜在哪位宗师座下,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报备完毕,修士先转到“朴政院”看望梁原。寒暄过后他告辞出门,直接来到石大根的居所。

几年不见,石大根成熟很多。他修为进步也很迅速,灵机内敛由外及内,到达聚灵炼骨的后期阶段。

“石头,好久不见,近来过得如何?”

乍见挚友,石大根激动不已。可他被旁边的女修拉着,期期艾艾地不敢开口。

“景……景师叔好。”

“师叔你个头啊,咱们不来这套。我两年多没回来,宗门有什么变故?你跟我好好讲讲。”

石大根长出一口气,朝姚芷笑道:“俺就说啦,景华不是那些狗眼睛。你先去倒茶,俺和酸丁先叙叙旧。”

景华朝姚芷点头招呼,把礼物递了过去。对方是石大根的女伴,面子功夫需要给足。姚芷稍显拘谨,施礼后慌忙朝屋内躲去。

“石头你眼力倒好,能看出我的底细?”

“不是俺眼力好,阿芷和你家可儿是好友,我从她那儿听来的。俺开始还不信,哪有那么快的?胖子出去几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下好了,以后那帮黑心师兄再过来撒野,我直接说景师叔是俺朋友,看他们敢不敢放肆?”

面对旧友,景华放开心神畅谈无忌。

石大根的女人不简单,知道拉大旗作虎皮。可事实就是如此,单打独斗在哪儿都吃不开。无论石头还是胖子,为人都不错,值得自己结交。

石大根放下茶盏,谈起起过往的宗门轶事。

立谷郡依旧不太平,门下修士屡屡遭袭,伤亡时有发生。表面看来像是蠹修所为,背后实际指向秋水郡的“万剑门”。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人家实力强横,只好自身加紧防范。

石大根司职有了变化,转而负责看守山门。所幸他实力低微,没碰上危险的差事。不过经他提起,当年曾有个同期入门的师弟孙光,不幸死于一次外出公干。

最值得一提的,仍是年前郡内的“论道会”。会上裴磊大发神威,连续击败多名“幽鬼宗”弟子,最终为“火雷门”的拿下胜局。

门中议论纷纷,都首肯他为聚灵弟子魁首。“论道会”后,裴磊随即闭关修炼,目前未有消息。

石大根知道景华与裴磊的过节,加重语气反复劝告。

“景华,我听师兄提过,说裴磊身具‘炼丹’天赋,很得宗门长老的器重。咱们不去理他,管好自己才是道理。”

难得石头用心良苦,特地找机会劝告自己。

修士点头称是。只要裴磊不来惹事,他才懒得去理会对方。大家能相安无事最好,景华并不愿胡乱树敌。可惜在这件事上,主动权不在己方。

辞别石大根,修士回到三江城,过了几天合家团圆的日子。时间不长,宗门“功勋院”下达指示。

关于座师、指点等要务,指示中只字未提。筑基修士的待遇一样没少,俸禄从二十枚灵石升至三百,可在火云谷内选择洞府,还有相应的种种权力。

指示上附有“功勋院”手令,写明宗门最近琐事繁多,让景华尽快回去接任司职、处理差事。

修士心头寒意森森。以修炼速度计算,二十年内达到聚灵圆满的修士不少。但修炼不足二十年,突破桎梏、进阶筑基的绝对不多。粗率统计,“火雷门”立派数千年,自己排名应在前百之列。

即便如此,自己仍被排斥在宗门核心圈外,无人指点提携。其中的奥妙缘由,非常值得玩味。

“功勋院”前辈李克曾多次暗示,只要自己向裴磊低头,就能籍此进入魏掌门的法眼。那么原来的所有“问题”,自然而然消失无形。

李克还专门提过,掌门魏青峰精于阵法、造诣深厚。他的语气意味深长,修士岂能听不明白。

可惜裴磊与景华并非意气之争。

当年擂台上的旧事,对错已不再重要。可裴磊之后的所作所为,分明将景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二人的恩怨日积月累,绝非空口白话能解决的。

哪怕景华拉下脸皮、低头认错,面对的只怕是嚣张和羞辱。难得重活一世,修士无意“下跪求存”。

掌门一脉存心排挤,自己离得远些就是。宗门结丹长老共有八人,除去几位“游历在外”,其他长老为何不闻不问,背后的内幕想想让人齿冷。

景华心中暗自庆幸,没有胡乱汇报景天赐的横死。

一则他缺乏直接证据,不知会牵扯到谁。二则事情一旦曝光,秘境经历便无法隐瞒。景华曾格杀三名修士,对方“非富即贵”,透露出去后患无穷。

景氏二老获悉宗门指示,明白差事无法推脱,再三叮嘱孙儿要保重身体,凡事量力而行、不必勉强。景华一一记下,匆匆离开三江城,回到火云谷中。

选好一处偏僻洞府作为驻地,修士直接来到“功勋院”,查看司职卷宗。差事看似十分“简单”,要求他处理灵邺城的二转妖兽“红花奎狼”。

“二转”相当于修士的筑基境界,但不代表二者的实力相同。

野兽成妖的概率远低于修士,与之相对应,是妖兽战力普遍高于修士。景华不过是刚筑基的“新人”,连座师都没有,宗门便赋予如此“信任”,不免让人心寒。

修士手握卷宗,不由想起数年前的旧事。昔日他初次到“功勋院”复职,立即领到的首个差事。当时固然是朱武故意刁难,对比眼下的境况,两者的手段方法何其类似。

面对“信任”,景华不打算借故推脱。筑基修士各有所长,并非人人精于战阵。

按卷宗所言,灵邺城驻有两名筑基修士。他们各有司职、战力平平,有一人还伤在妖兽爪下。

景华曾和“聚灵弟子魁首”打得难解难分,算是宗内负责外事的人选之一。此刻宗门如此分派,不能说全无道理。

面对“功勋院”指派,修士心中另有考量。

景天赐死因成谜。最近数日,他有意识地走访宗门前辈,却没发现凶手的痕迹。灵邺城中既然有两个师兄,不妨去走一趟看看。

第三十八章 宗门的“信任”(二)

观月历元封一六零年,六月。

接下差事后,修士起身上路、日夜兼程。旬日后他到达灵邺城,进驻城内“火雷门”分堂。

分堂堂主名叫典江,长得五短身材,笑容和蔼,与记忆中的“凶手”相去甚远。见到景华独自前来,他脸露讶色,随即起身让座,言谈间说起妖兽的来由。

灵邺城位于立谷郡东面,不远处有条灵石矿脉,出产的灵石品质尚可,是宗门财源之一。数日前“红花奎狼”在矿区周围出没,连伤多个民夫,严重影响灵石开采。

城中还有一位筑基修士,名叫范大翔。他召集城中十几个聚灵门徒,在矿区小径上设伏除妖。结果弄巧成拙,不仅范氏自己被“红花奎狼”所伤,还折损数名同去的弟子。

“典师兄,既然如此,不妨先去看望范师兄,有些问题我好当面请教。”

“景师弟不必客气,范兄就在左近,我直接带你过去。”

典江亲自出马,把修士送至范府,见到躺在床上的范大翔。此人身材偏胖,圆脸小眼,也不是“凶手”的模样。他身上扎满绑带,尽是抓伤、咬痕,好几处骨头断裂,至今难以下床走动。

“老范,宗门派景师弟过来帮忙。‘红花奎狼’有何异常,你先和他说说吧”

范大翔身上有伤,精神却相当不错。他坐起来看到景华,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

“就他一个?‘功勋院’在想什么?我”

典江唯恐他得罪人,笑着打断道:“景师弟可以先了解情况,再从长计议不是?你和妖狼动过手,别说废话,把知道的先讲讲”

景华听出对方的意思,心中丝毫不以为意。

“典师兄说得不错。目前院中人手不够,派景某先过来摸底。范师兄,妖狼如何厉害,你先和我说说,好预先做个准备。”

范翔悻悻道:“景师弟,老范是个粗人,你别往心里去。当初知道是‘红花奎狼’,我没把它当回事。这畜生除了体格强壮外,只会一招‘口吐风刃’”

”结果我们一堵上它,迎面吃了个闷亏。妖狼头上的红花经过变异,能产生一股诡异奇香,闻到的弟子统统头晕眼花、四肢酸软,根本无力发起攻击。我自己被一下撞飞,直接便不省人事”

景华暗暗点头。“红花奎狼”虽有二转修为,却属于普通妖兽,战力与“火瞳爆猿”差距甚大。

筑基修士带数名弟子设伏,应该能对付才是。不过听对方所说,妖兽另有机缘、产生变异,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范师兄,既然你受伤晕厥,后面是怎么逃回来的?”

典江笑道:“老范会制符。事先把数十张‘落石符’分给众弟子,原本打算设伏用,没想到最后救了命。大伙儿符箓齐发,妖兽自然抵挡不住,挨了几下就逃走了。”

“原来是这样,典师兄,妖狼后面出现过么?”

典江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可奈何。

“来过两次。但它变得十分狡猾,都是昼伏夜出,地点也不确定,很难再设伏堵它。因为害怕妖兽伤人,有些民夫直接逃走。最近灵石产出明显下降,愿意上矿的越来越少”

景华默默点头,没有说话。

分堂若非遇上难题,极少明着向宗门求助。二转妖兽灵智渐开,自尊心、报复心也随之增强。如果“红花奎狼”铁了心报复,赖在灵邺城周边“打游击”,确实是件头疼的麻烦。

离开范府后,景华提出要求,希望去妖狼出没的地域巡查。典江虽有些不以为然,仍叫过一名弟子,命其作为向导领路。

“红花奎狼”常出没于矿区西面。此地毗邻大形山,草树茂密,只有几条小径供人同行。

修士一路过来,几乎看不到行人。显而易见,“妖兽伤人”的事情已经传开。

到了地头,景华吩咐领路弟子先行离开,随后放出肥鼠。饭团在草地上转了几圈,很快找到线索,消失在密林深处。

景华施施然跟在后面,心情相当放松。饭团对俗事所知不多,在山林中可谓如鱼得水。它精于土遁之术,自保没有任何问题。

约摸过了三刻钟,肥鼠鬼鬼祟祟从地下遁出。

“老大,找到啦!在那边的灌木丛里猫着哪……”

景华有些哭笑不得。

秘境共处两年,修士没事会逗灵宠玩耍。当时不知肥鼠能通人言,口无遮拦下忘了掩饰,很多前世俚语被饭团学去。结果它讲起话来颠三倒四,现在改口已为时过晚。

幸好肥鼠未在人前开口,没有留下破绽。修士把饭团放在肩头,悄悄朝林中潜去。

片刻功夫,远远望见一个青色身影。

二转“红花奎狼”身形庞大,不输给前世的老虎、狮子,最显眼的是其头顶“红花”。一抹艳红妖艳夺目,映衬在巨大的青色皮毛下,显得有些诡异。

有“敛息术”遮蔽气机,妖狼没发现修士潜入。不过妖兽对危险的感知远超修士,“红花奎狼”直立身子、竖起耳朵,四下来回张望许久。

见周围并无异常,妖兽重新伏倒休息。

景华躲在暗处,心中默默盘算。

“龙睛鬼花藤”威力强横,克制“红花奎狼”不成问题。但它见不得光,若被其他修士发现,难免有人会起觊觎之心。

况且茎藤外形特征、作战方式太过显眼,如果被“百草门”获知,将招来无穷祸患。因此一旦启用“底牌”,先得考虑保守秘密。

自己常和修士、妖兽比试较量,总不成次次都斩尽杀绝。自保无虞的情况下,应尽量不使用茎藤。

盘算良久,景华伸出手指,在空中蜿蜒横竖。气机起伏波动,几条褐色枯藤蹿地而起、直逼“红花奎狼”。

木系灵符,“盘根错节”。

符箓一出,妖狼几乎同时窜起、向后急退。事发突然,它终究慢了半拍,被几根枯藤缠住四肢。

“呜……”

妖狼长啸出口,猛地发力挣扎。

“嘣!嘣!”

两根枯藤应声而断,剩下的几根继续生长收缩,把“猎物”越捆越紧。

“唰”

景华右手伸开,白色药铲迎风而长,瞬间超过九尺。

妖狼四肢发力,没有挣脱桎梏,死亡威胁爬上心头。它倏地张开大嘴,吐出一道二尺多长的风刃,朝景华藏身处劈来。

与此同时,妖狼拼命弯曲脊背,四肢收缩绷紧,猛然向外撑开。

“嘣!嘣!啪!啪!”

几声轻响,所有枯藤断裂崩散,“红花奎狼”摆脱桎梏。

可惜太迟了!

第三十九章 宗门的信任(三)

“唰!”

“和玉白铲”凌空斩下,直劈妖狼的头颈。“红花奎狼”刚挣脱捆绑,忙不迭地向左侧避让。铲头切过其尻股,“咔嚓”一声将后腿斩断一截。

“嗷!”

妖狼惨嗥出声,摔倒在地打了个滚。它勉强支起身躯,眼前忽然出现无数火球。“红花奎狼”单腿被斩,身形速度大受影响,无力避开“火雨符”的攻击。

“轰轰轰”

至少五六个火球打在身上,妖狼不由自主地凌空飞起。“和玉白铲”此时飞至,“嗤”地划过肚腹。“红花奎狼”身在空中,胃胆肝肠已先掉落下来。

“碰!”

妖兽随即重重摔落,四肢抽搐几下、气绝毙命。

修士收回药铲,缓步上前。“火雨符”事先便已备好,即便妖狼能侥幸避过,后续杀招也会接踵而至。几下连环出手,对方“红花惑敌”的绝招未及使出,直接一命呜呼。

以有心算无心,存在巨大的先手优势。

景华心中暗自警醒。有朝一日,对手也可能突袭自己,要尽早预案、提前准备。

饭团适时出现,扑到妖狼尸体上猛啃。修士并不在意,肥鼠要的是内丹,对妖兽血肉不太感兴趣。

借着这个空档,修士刚好收回之前布下的阵旗。对付妖狼完全没用上阵法,看似小题大做,但谨慎些总是不错。

回到狼尸旁,饭团已用罢“晚膳”,满意地坐在青石上。不知它是怎么弄的,全身上下光滑水亮,一丝污垢都没沾染。

整个狼尸尚算完整,头顶“红花”却被啃食殆尽。肥鼠的口味略显独特,幸好狼头还在,拿去给宗门交差不成问题。

修士掏出口袋收裹狼尸,再拾起落下的零零碎碎,动身身返回灵邺城。

******************

“啪!”

“蠢货!饭桶!”

灵邺城分堂内,典江正对着弟子们大发脾气。带路弟子是个实诚人,把景华领到地头后便返回城内,老老实实地轮班值守,却忘记向堂主禀报状况。

典江管理灵邺城各项事物,一时疏于查问。等他想起来,找到那名弟子询问,才知道景华滞留城西半日,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典堂主心中七上八下。

“功勋院”派来的师弟十分面生,而且年纪轻轻,一看就知是筑基不久的新人。

后生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山险林密,竟敢只身寻找妖兽。要是真出点状况,哪怕宗门明面上不说,背地里肯定会有看法。

偏偏典江不擅长战阵争斗,现在赶过去也于事无补。他正琢磨是否要召集一批聚灵弟子,大张旗鼓前去接应,景华已从门外踏进正厅。

包裹巨大太过显目,典江一眼看个正着,心中更加惊疑不定。

“景师弟,这是……”

景华见厅中站着十几名弟子,只当典江在处理分堂事物。

“打扰了,典师兄,口袋里就是‘红花奎狼’。我四处查过,矿洞周围十分平静,暂时应该没危险了。”

“啊”

典江、还有当值弟子们张口结舌,半天答不出话来。

景师弟出门不过四个时辰,就把“红花奎狼”装进了口袋?“红花奎狼”是二转妖兽,不是山野菜鸡。景师弟不会是太年轻,错把别的什么当妖狼了吧?

典堂主心思细密,没有当面出声质疑。他叫过几个参加设伏的弟子,共同打开了口袋。

巨大的狼尸赫然在目,几个弟子争先恐后地叫出声来。

“就是它!就是它!”

“看这里!被‘落石符’打中的痕迹!”

“还有这里!还有这里!”

弟子们转头望向景华,目光中尽是倾佩与惊讶。“景师叔”不但修为高绝,而且看上去比厅中修士都要年轻,让人羡慕之余甚至有些嫉妒。

典江心中再无怀疑,立刻起身来到近前。

“呵呵景师弟不愧是宗门特使,事情办得如此……如此……”

典江主掌灵邺城,向来口才便给、滔滔不绝。如今似乎有些局促,找不到合适的言语,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呵呵呵当真出乎意料……这个景师弟放心,独灭妖狼的大功,我一定尽快上报宗门。”

景华笑道:“哪里有什么‘独灭妖狼’?若不是范师兄提供线索,典师兄帮忙找到妖狼据点,加上众位同门之前重创此獠,我不可能轻易得手。师兄莫开玩笑,折杀了景某”

典江暗暗称奇。

老范之前碰面时牢骚居多,自己不过是找人带路,去了妖狼出没的矿洞。“提供妖狼据点、重创此獠”云云,纯粹是师弟给己方脸上贴金。景师弟这么说,就是无意独吞功绩,愿意同灵邺城分堂共享。

对方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能独自斩杀二转妖兽,战力自然不在话下。有本事的年轻人要么眼高于顶、不可一世;要么孤芳自赏、拒人千里。极少见景师弟这样,懂得和光同尘、恭忍谦退的道理。

“哈哈哈”

既然景华会做人,典江更不会扫了兴致。

“师弟太过谦了,灵邺城大患终除,值得好好庆祝一番。来来来,你们把狼尸拿上,我们同去老范那里,好好喝上几杯。”

本来天色已晚,不适合赶路。景华顺势答应,和典江一同出门,朝范府而来。

典江边走边感叹:“景老弟啊刚才弟子禀报,你独自入山去找妖狼,我还着实担心了一会儿。二转妖兽不容易对付,加上‘红花奎狼’头顶的怪招,连老范他们也着了道。景老弟,你一个人势单力孤,怎么找到妖兽、将之除掉的?”

“是啊,确实有些凶险。多亏事前拜访范师兄,从他那儿得知妖狼的底细。因此一动手,我上去先毁掉狼头的‘红花’,后面再诛妖就好办得多。”

典江暗自咋舌。

难怪妖狼尸体完整,头顶“红花”却尽数消失,原来是被景师弟辣手废掉的。

不过话说回来,区区四个时辰,景师弟先成功找到目标,然后与之对战。对方是二转妖兽,不是待屠的羔羊。头顶部位关乎性命,何等重要?若非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岂能容修士随便染指?

景师弟能上去先攻头颅,破去妖狼的绝招,战力之高可见一斑。可他说话滴水不漏,只谈老范的提醒,却不提杀妖的过程。

究竟如何废掉妖狼的怪招?景华没说,典江也就知趣不问。

第四十章 宗门的信任(四)

在灵邺城盘桓数天,景华返回火云谷,到“功勋院”复命交接。事情过去不足两日,景华又接到指示,立刻接手下一项任务。

打开卷宗,果不其然,宗门对自己的“信任”大大提高。这回非但没提座师、指点等筑基弟子要务,而且问题更加棘手,要诛灭二转妖兽“青罡烈牛”。

同为二转妖兽,战斗力、危险度相差悬殊。“红花奎狼”属于普通货色,灵邺城分堂最初没有上报,只想自己动手解决。“青罡烈牛”则不同,妖兽中它与“火瞳爆猿”齐名,是名列前茅的危险角色,相当难对付。

景华并无二话。接到卷宗的第三天,他起身离开居所,出了火云镇。此次不同以往,修士没有立即赶往事发地,而是潜入镇外密林,找了个隐秘山洞住下。

卷宗上说得清清楚楚,此次任务内容是救援“尚清宗”,一个依附于“火雷门”的小宗派。

“尚清宗”属于漠北道某宗门分支,统共只有筑基修士三人,聚灵弟子数十。它位于“火雷门”西北,处在立谷郡与福山郡的边缘。

其势力范围内既无灵矿、也无灵植,平素依靠种植灵田,炼制“辟谷丹”为主业。“青罡烈牛”出没于灵田周围,大量吞食灵谷,徘徊数月不走。

依照常例,依附宗派无足轻重,救援与否并不急迫。因此它算不得重大任务,只关系到“火雷门”的脸面。

“尚清宗”内有三名筑基修士,他们都束手无策,门内应该相对慎重,派出一位筑基强者才合理。一来不惧“青罡烈牛”,二来彰显宗门威严,同时震慑宵小。

如今仓促上阵,让新进弟子去解决问题,不得不让人起疑。景华愈加肯定,宗门是有意而为,目的是让自己知难而退,做出他们希望的“让步”。

低头退缩、摇尾乞怜?笑话!

景华心中越来越冷。如果不能直指本心、畅快而活,两世为人也难逃“废物”的称号。真到了那一步,天下大得很,何处不能去?

尽管心中拿定主意,很多事情却操切不得。以离开宗门而言,没有合适的时机,“火雷门”断不会放过“叛徒”。

结丹宗师的追杀无法应付,况且散修在外、难处更多。无宗门、无传承,很多麻烦会主动上门。

景华当年在南疆道秘境潜修,“散修”身份一出,立刻引来三位修士的围攻。如果当时底气足够,亮出“大宗亲传”的身份,结局可能完全不同。

盘算进退得失,景华放下俗事杂务,心无旁骛,专注修炼。一晃数日,他改换装束,再次出现在“观月斋”内。席掌柜亲自迎接,让至六楼静室,“药老”已等在那里。

“景道友果然是信人,请坐,请坐”

时隔数日,景华依旧感应不到“药老”的气机,仿佛面前是个普通学究。他不敢怠慢,双手将木牌交还对方。

侍女奉茶后退下,席远首先举起茶盏。

“景道友,这是本斋专为贵客准备的‘聚元春露’。来来来,不必客气,请先品鉴品鉴。”

景华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淡淡花香从喉间迸发开来,瞬间弥漫整个鼻腔、唇舌和齿间。香味不算浓郁,淡淡幽幽,久聚不散,仿佛深处万花丛中,悠然漫步、心旷神怡。

茶水未入肚腹,似乎化为灵力,被躯体直接吸收,如同“存思观想”数日一般。和修炼不同,眼下吸收的不是天地间的灵气,而是提炼多次、至精至纯的灵液。

景华闭上眼睛,细细回味。

一杯香茗的价格,只怕不下于法器“七星木剑”。

******************

南疆道,“天雨密林”。

黄衣修士大袖飘飘,缓步来到秘境入口。

“潘师兄好福气,竟能发现这等隐秘福地,哈哈”

潘长岁倒背双手,漠然站在门楼一侧。瘦长的身影映在地上,有种说不出的萧瑟。

“唉秘境早已遭人洗劫,里面空无一物。钱师弟,我在附近寻找犬子的下落,误打误撞才闯进来的。他如今怕已惨遭不幸,专程请师弟过来,是求你施展手段,找出真凶”

钱闪星吃了一惊。

之前他听弟子禀报,说潘长老发现秘境,请他速去帮忙。他还道能分一杯羹,立刻动身赶来。没想到竟是个废弃之地,而且牵扯人命干系。

潘、钱二人都是“竹仙教”结丹长老,在门内的地位截然不同。钱闪星不过是“刑堂”供奉,潘长岁却是掌管“政堂”的实权人物。而且他修为高深、战力强横,处事手段狠辣果决,在“竹仙教”内素有“半掌门”的外号。

潘长岁儿女成群,修行有成的只得潘志一个。听到他的死讯,钱闪星心中五味杂陈。但他明白,此刻万万不能得罪对方。

“竟有此事?潘师兄尽管吩咐。”

潘长岁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悲喜。

“只要志儿曾入秘境,门楼是他必经之地。剩下的,就拜托师弟了……”

钱闪星点点头,伸出右手二指,自肚脐往下巴直线划过,然后朝空中一指。

“疾!”

周围气机剧烈波动,无数透明水珠浮现空中。水珠们彼此融合、汇集一处,最后形成一面巨大的棱镜。

钱闪星的独门法术,“水镜术”。

“水镜”一成,上面立时呈现门楼影像,潘钱二人的身躯清晰可见。钱闪星把手收回胸前、默运功诀。水镜画面逐步变化,很快只剩潘长岁一人。

画面继续回溯。呈现十几天前,“竹仙教”多人进入的情景。越是往后,影像的连续性越差。之前还有不少连续的片段,到后面只有一幅幅静态场景。

随着时间推移,“水镜”画面变得模糊难辨,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拼图。就在此时,潘志出现,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人,共同站在门楼下方。

可能因为时间相隔太久,“水镜”中除此之外,再不显示其它场景。钱闪星取出一枚玉简,默运神念,“水镜”画面倏然收入玉简之中。

钱闪星擦擦汗珠,将玉简递给对方。

“潘师兄,我已尽力而为,能找到的都在此处。”

潘长岁双目圆睁,死死盯着“水镜”。画面出现时,潘志身旁两个修士面貌模糊,但衣着打扮能辨出一二。以他的眼光,立时便认了出来。

“五毒教”弟子!

无论如何,“凶案”漏出一线曙光。潘长岁接过玉简,躬身施了一礼。

“有劳师弟。秘境中尚有数处疑点,要烦你大展神通。”

第四十一章 大买卖

火云镇,“观月斋”。

景华睁开双眼,由衷赞叹道:“好茶!”

席远笑道:“多亏景道友的宝贝。本斋种植数十株‘聚源春茶’,本需再过三月才可采摘。有净瓶玉液相辅,不但能提前饮用,而且品级有所提升,呵呵呵”

景华精神一振。对方主动挑开话题,对净瓶神效颇为赞赏,看来自己赌对了。

“席掌柜,不知它价值几何?”

席远取出净瓶,轻轻放在桌上。

“景道友,此瓶应属上古异宝,于灵植培养极有帮助,对散修却毫无用处。本斋愿出五块灵髓收购此宝,不知你意下如何?”

景华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乐开了花。

“观月斋”好大的手笔。根据“绿叟”的记忆,“百草门”身为南疆道巨头,灵髓储量不过数百。

净瓶确如对方所言,对自己没什么大用。原来估计,卖出两三块灵髓就不算亏。没想到“观月斋”出手阔绰,难怪对方在外面声名赫赫,确实与众不同。

其实景华想岔了。上古异宝稀世难求,无法以灵石衡量价值。“观月斋”给的价格不能说少,但也谈不上多。

看景华久久没有开口,二人只当他嫌少。“药老”放下茶盏,把话题接了过去。

“景道友,‘观月斋’历年收取的异宝不少,五块灵髓已是难得的高价。我看这样吧你让出净瓶,便是对本斋的贡献。按照惯例,凡是对斋中贡献巨大的修士,‘祭司’有权聘用其为供奉。依照道友的修为,本座聘你为铁牌客卿供奉,每月俸禄五百灵石,你看如何?”

席远在旁补充道:“景道友,身为铁牌供奉,不但有俸禄可拿,购买灵丹、法器还能优惠几分。况且斋中每日都有差事,收益相当丰厚,比你在外闯荡稳妥得多。”

景华沉默拖延,就想看看有无谈判的可能。听对方一说,条件又放宽不少,当下不再故作迟疑。

“多谢二位提点,景华铭记于心。”

“药老”、席远十分满意,经商盈利固然重要,获取异宝的加成更是大头。有此宝物为凭,二人都能从斋中获取好处。

“药老”取出一块透明玉牌,上面布满金银玄文。

“景道友,将灵力印记留在上面,这便是你的身份凭证,旁人无法使用。以‘客卿牌’为凭,在‘观月斋’各处分号都可领取俸禄、交接差事”

虽不知“祭司”在“观月斋”中地位如何,但言谈间将自己收为供奉,想来不会太低。念及此处,景华躬身接过玉牌。

“药老”微微颔首,似乎对景华的恭谦很满意。

“既然成了供奉,规矩本座要先讲清楚。斋中对客卿约束不多,更不会插手你的私务。若是贪婪无度,做出有损斋中利益的举动,莫怪本座辣手无情。”

“观月斋”遍布大陆、畅通无阻,背后势力可想而知。景华头脑清醒,当然不会去自找麻烦。

“是,多谢‘药老’提点。我还想选一门雷系功法,不知此间可有合适的?”

“药老”微微一笑。

散修在“观月斋”徘徊,寻问的宝贝大致相同。要么是延寿续命的灵丹,要么是功诀,其次再轮到法器、符箓等等。时间、资源,是散修难以逾越的鸿沟,远远拉开其与宗门、世家的差距。

席远插话道:“你叫景华是吧,看你的修为,应该还在筑基阶段。本店确有雷系功诀,名叫《先天元雷秘法》,适合筑基修士。它脱胎于太古奇书《上洞真霄九转劫雷总纲》,原本是给低阶弟子打基础的。缺点是只有筑基段功法,到结丹期得另寻机缘。好处是功诀立意高远,对雷系基础打得极为扎实。以此为基,修炼后续雷系功诀事半功倍。只是这价格……”

药老摆手道:“景供奉刚为斋中贡献过异宝,我看价格可以商量,就给一块灵玉好了”

景华不禁愕然。

功诀限定在筑基期,显然是档次较低。如自己怀中的《聚灵通脉诀》,大概价值十几枚灵石。“观月斋”的雷系功诀,开口就是一块灵玉,价格相差数十万倍,实在过于悬殊。

不过《上洞真霄九转劫雷总纲》名气太响,景华略有耳闻。它属于太古奇书,只存在于一些志怪传说中。从其脱胎而来的功诀,想想也不是凡品。

修士当机立断,掏出仅有的一块灵玉,伸手递给席远。

“多谢‘药老’,多谢席掌柜。”

“啊”

席远愣在当场。对方的灵玉无论大小、品相都属次品,表面还有些瑕疵,与《先天元雷秘法》的价格差距不小。可“药老”话已出口,如何是好?

药老微感意外。窘迫散修他见得多了,筑基修为、能拿出灵玉的却属凤毛麟角,难道对方是宗门世家弟子?

很快他便打消了念头。核心弟子地位特殊,宗门、世家都会着力培养,不至于来“观月斋”选购功法。开始只想敲打一下对方,顺便看看他手里有无“存货”。没想到对方不但拥有异宝,身家也颇为不菲,好像有点意思。

“好了,既然景供奉和功诀有缘,你速去取来就是。”

席远垂首领命,转身离开静室。

药老随即起身,缓步走到门边。

“景供奉,‘观月斋’总号设在东海道通天城。那里各类法宝、灵药数不胜数。若是得空,可以过去看看,保管你不虚此行。”

说罢药老身影消失,不知所踪。

修士坐下不久,席远返回静室,递出玉册和绢帛。

“景华,此为罕有的‘初简’,上面共有三层封禁。打开的方法记录在绢帛中,你自行查阅吧”

接过玉册,景华忽然问道:“席掌柜,刚才‘药老’提及通天城中宝物众多,你去看过吗?”

“通天城?”

席远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

“那里是‘观月斋’总行所在,宝贝自然少不了。不过……还是你运气好,很多天材地宝灵石根本买不到,得用灵髓交换。你小子现在‘脑满肠肥’,可是个财主啊”

第四十二章 “尚清宗”的悬赏(一)

离开“观月斋”,景华回到居所,拿出玉册细细研读。

购买功诀并非临时起意。早在秘境修炼时,景华就有这个打算。《长生正法》玄妙非常,却属木系灵诀。自己拥有双灵根资质,需要一本雷系功法,且时间宜早不宜迟。

景华原本计划回归宗门,凭筑基修为拜入座师门下,然后寻机修炼雷系功法。

“火雷门”中除《赤阳圣火诀》外,还有一部镇宗功诀,名叫《天机玄雷法》。据说门中前辈曾凭借此法,可一路修炼至元婴期。不过接二连三的遭遇,让他彻底死心。

合则留,不合则去。景华已有离开火云谷的打算,不再寄希望于宗门功诀,索性自行购置。

席掌柜所说的“初简”,是各类功法玉简中最珍贵的一种。玉简内除了功法细则,还有前辈留下的心得和感悟。

解开“初简”,神识一扫。心得、感悟印入识海,就此消散无踪。玉简便成为普通货色,价值会大幅下降。

有了前辈的心得打底,了解功法不费吹灰之力。

《先天元雷秘法》博大精深,初步“入境”需要数日功夫。因为与“观月斋”交易,之前耽搁了好些时间。确认功法无误后,景华收拾行装,启程赶往目的地,立谷郡丰城。

丰城周围多为平原,西面有个“杨波湖”。“提篮江”穿过“杨波湖”,贯通整个平原,与东面的“鹰沉湖”相连。此处灵气适宜、水源充沛,非常适合种植灵田,是“尚清宗”山门所在。

景华没去“尚清宗”,直接在附近找了处山洞住下。一边修炼,一边盯着远处的“青罡烈牛”。

“青罡烈牛”身形不大,和普通水牛差不多少,甚至略小一些。它肆无忌惮地在灵田间踱步,随口啃咬快成熟的灵谷。劳作的农夫早逃了个干干净净,四周空旷无人,只有几具尸体散落田间。

景华曾在城中打探。自从妖兽出现,“尚清宗”立即闭宗自守,直接派人去“火雷门”求救。

尸体是“尚清宗”的聚灵弟子,几个人平日在亲族面前吹嘘,脑袋发胀、热血上涌想“智擒妖牛”。结果在巨大的实力差距下,任何计谋都是虚妄。

观察数日,景华发现“青罡烈牛”颇为狂傲。它在田间随意破坏,有时夜晚都不回山林,直接睡在地头。妖牛的巢穴离此不远,来回时间较短,以至没农夫敢偷割灵谷。

******************

与此同时,南疆道,天雨郡,“山花寨”。

潘长岁坐在大厅正中,双目未必面沉似水。

健硕青年站在下首,垂头禀报道:“师傅,图中二人确为‘五毒教’门人,一个叫张震,另一个叫任勇。两人都是‘五毒教’外门弟子,相互交情不错,都是筑基修士。任勇修为平平,张震在外门弟子中名气不小,二人目前都游历在外、没有回去”

顿了顿他继续道:“而且弟子探知,‘五毒教’内另有备案,他们的本命蛊虫没有返回,说明二人可能都还健在。任勇曾数度劫杀散修,手段颇为毒辣”

左首的高挑女修上前一步,接过话头。

“师傅,我在天雨郡打探,图中另一个修士曾出没‘山花寨’,还加入了寨中商队。商队头领姓沈,人已经找到了”

“带进来。”

沈国战战兢兢,从外门走进厅堂,远远就跪下叩头。

“上仙上仙大人明鉴,小老儿冤枉,冤枉啊…”

女弟子冷冷道:“闭嘴。”

沈国不敢再出声,只是连连叩头。功夫不大,额头前尽是青紫。

潘长岁双目微闭,摆手示意。

女修取出一张长画。画上的青年作行商打扮,脸部十分模糊,勉强能分辨景华的样貌。

“看清楚!把你之前说的再讲一遍!”

“是!是!”

沈国抬起头来,鼻涕眼泪一齐滚落。

“那天商队启程去‘柳藤寨’画上的牛供奉找到小老儿,要求搭伴上路。本来他脸孔太生,小老儿不愿答应,但他手里有‘大通商铺’的令牌,小老儿不敢不从啊,我……我冤枉……冤枉啊”

潘长岁淡淡问道:“‘大通商铺’的令牌?”

“是……是,小老儿不敢隐瞒。牌子银光灿灿,不会错的。我见过铜制令牌,和他的一模一样啊”

沈国连连叩头,眼泪鼻涕再次涌出。

“哦对了后来他曾见过另一位仙长,自称‘大通商铺’牛仲陵,他亲口所说的啊……”

潘长岁摆摆手,女修又拿出一卷长画,画上有三个修士。

“认识吗?”

沈国擦干眼泪,瞪大眼睛。

“这仙长身在空中,又是晚上,看不很清。不过,好像和左边那位有些像。”

潘长岁继续问:“你说牛仲陵曾和他相遇,他们说过什么?”

沈国低着头喃喃道:“他们说了……他们说了……好像是‘见过道友’什么的,时间太长,小老儿记不清了……”

潘长岁摇摇头,立刻有人将沈国拖起。老沈头还要喊叫,突然“哽”了一身,随后声息全无。

女修躬身道:“师傅,沈老头的商队南下,是受‘百草门’弟子委托,向宗门传递物件。弟子到了‘大通商铺’,重金贿赂他们的管事,查询过所有供奉,没有牛仲陵此人。不过听管事说,商铺下辖不少散修客卿,其中有一人姓牛名力”

潘长岁重新闭上眼睛,拼凑得到的消息碎片。

尽管钱闪星竭尽全力,但时间过得太久,法术截取的画面支离破碎、十分模糊。勉强能看出秘境中曾有四人,曾彼此激烈交战。

知子莫若父。潘志在女色上不大规矩,但性格不差。如果对方是名门弟子,他只会曲意结交,绝不至于见面就动手。

牛仲陵若是散修,以三对一,两个还是“五毒教”的人,基本没有活命的机会。剩下的事实很清楚,两个“五毒教”修士没死,自己的儿子却死了。如果没有“命牌”报讯,自己恐怕还蒙在鼓里。

“五毒教”自己惹不起,可亲子血仇,怎么可能一笔勾销?长椅扶手无风自散,化作一捧飞灰。

“钟鼎川。”

健硕弟子上前道:“弟子在。”

“你去‘五毒教’,继续查探两人的行踪、住处、家眷等等,有了消息不要动手,先回来报告。”

“是。”

“张婧。”

女修躬身施礼。

“你再去‘百草门’和‘大通商铺’,查寻牛仲陵的底细。附近的宗门、有名的散修,见过他的百姓总之我要线索!”

第四十三章 “尚清宗”的悬赏(二)

观月历元封一六零年,九月,立谷郡丰城。

修士按兵不动,只在远处观察。

由于曾对阵“火瞳暴猿”,他并不惧怕对面的妖牛。莫说有“龙睛鬼花藤”保底,即便不动用茎藤,修士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可惜就算拿下“青罡烈牛”,宗门的后续安排未必会转好。

身为修士,景华不排斥战阵搏杀。可“功勋院”的用心太过明显,每次花样不变,用“信任”难为自己。这么一来,重复以身犯险毫无必要。今日解决掉二转妖兽,明日再来个三转、四转,自己拿什么去对付?

因此景华打定主意,没有合适的机会,到时候直接回去“交白卷”。“老实承认”自身实力不足,“功勋院”总不成逼人送死。

至于空出的时间,刚好给自己熟悉功法。

《先天元雷秘法》易学难精,对资质要求严苛,第一步称为“入境”。普通功诀有固定的修炼方式,起落循环十分清楚。“入境”则以“存思观想”开始,通过特殊的观想过程,聚集“雷灵”贯通“雷穴”。

所谓“雷穴”,是指体内契合“雷灵”的穴位。随着“雷穴”增加,逐步以点带面,形成各人独特的行功路线。资质上佳的修士,“雷穴”贯通迅速,修炼一日千里。

景华修炼《长生正法》时,气机循环以丹田为核心,后来逐步扩展至脊柱一线,最后周身三十六处大穴俱通。尝试《先天元雷秘法》后,灵气入头顶、经喉颈、过心房、通手足,随着“雷穴”增多,穴位逐渐连点成线、似有小成。

修士正准备再接再厉,灵田处却出了变故。

“青罡烈牛”凶名过甚,平常左近不见人影。晚间妖牛返回巢穴,空荡荡的灵田忽然热闹起来,一队散修偷偷入驻其间。

借着月光,景华看得十分清楚,散修中竟有两个“熟人”。他们是周图周彤兄妹,数年前在大形山中,两兄妹曾与修士偶遇,双方当时不欢而散。

双方距离较远,景华又在暗处,散修们没发现异常。他们修为有高有低,有几个是筑基境界,多数人修为较低,属于聚灵弟子。散修们肩扛手提,偷偷摸摸潜伏到灵田中央,轻轻放下随身物事。

周彤取出一盏“八角宫灯”,放在人群当中。景华眼前一阵模糊,紧接着视线一变,灵田恢复原状,所有散修消失不见。

“咦”

景华轻叹出声。“八角宫灯”是件特殊符器,可以遮蔽视线、隐藏形迹。十数名散修躲入灵田,肯定不是为了玩耍。

“饭团”

肥鼠鬼鬼祟祟,从怀中露出半个脑袋。

“老大,干嘛?”

“去田边看看,那些人在做什么?”

饭团爬上肩头,看清楚景华所指的方位。随后它顺着裤腿“溜”到地面、遁入土中。临走时,肥鼠竖起两根爪子,做了个“胜利”标志。

景华哭笑不得。

这货刻意模仿自己,不知何时学去些古怪姿势。反正无法改变现状,景华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掩饰自身习惯。

约摸过了半刻钟,饭团返回景华跟前。它上肢乱挥、气急败坏地嚷道:“老大,他们在田里挖洞,还有好多符箓、竹架,肯定在做陷阱坑妖”

景华摸了摸它的脑袋。可怜的肥鼠,不知想起什么糟糕的回忆。若散修能解决“青罡烈牛”,倒省去自己不少麻烦,景华其实乐见其成。

“饭团,他们能成功的话,咱们就能回家了,对不?”

听到“回家”二字,饭团不再说话。它悻悻地揉揉鼻子,返身钻回景华怀中。

又过一个多时辰,散修们布置完毕,悄悄撤离灵田。他们并没走远,全在附近找了处空地藏身,再次以“八角宫灯”遮蔽身形。灵田样貌已完全恢复,和之前毫无差别。

斗转星移,金乌东升,晨光洒满田间。“青罡烈牛”出现在林边,慢悠悠朝灵田走来。

散修中不乏老手,熟悉妖兽习性,陷阱布置得不偏不倚,正好卡在妖牛的必经之路上。

“轰隆!”

“噼里啪啦”

田头倏地出现一个巨坑,长宽超过三丈,“青罡烈牛”整个掉进坑里。紧接着电光火舌齐舞,陷阱周围反复震颤,大量泥土涌入坑中,瞬时把妖牛填埋大半。

“成了”

“上!”

“快!快!”

藏身的十几名散修共同杀出,符箓、符器手段齐发,肆意向巨坑中轰击。只见光芒闪耀、夺人二目,“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

景华暗暗点头。

“青罡烈牛”威名赫赫,典籍中写得很清楚。它天生风雷双系资质,身体强横、战力惊人。

即便如此,灵智依旧是妖兽的软肋。妖牛被数位散修精心设伏,眼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景华设身处地,若换作自己掉入陷坑,此时必无幸理。

“轰轰轰”

“唰唰唰”

“嗤啦!嗤啦!”

十几名散修包围陷阱,狂轰滥炸,中间无半刻停歇。修士冷眼旁观,心中暗自警醒。

同阶修士单打独斗,自己有底牌护身,问题不会太大。哪怕面对数名敌手、正面搏杀,力有不逮也能想法逃走。

若碰上对方处心积虑、设伏暗算,自己未加防范,多少条命也不够死。以后遇上类似情况,首先自保才是正途。

正思索间,灵田中变化陡生。

一名黑衣修士祭出法器、向下猛击,巨坑中传出妖牛的惨嚎。

“哞!”

以巨坑为中心,方圆十数丈风云突变。上方天空乌云密布,雷光闪闪。

“嘶啦!”

一道弧形闪电划过天际,打中一名坑边散修,将之打得凌空而起,跌入巨坑当中。

“是‘狂雷天牢’!莫道长!”

散修中有人识得厉害,大声疾呼。不过众人并未慌乱,有黄衣修士取出一柄粉色小伞,奋力朝往空中抛去。

“唰”

小伞瞬间撑大、遮天蔽日,罩住周围数丈范围。劈落的雷电威力不凡,打得伞面火星四溅,却被挡在外面、无法突破。

散修们纷纷向伞下聚拢,试图躲避落雷,攻势为之一滞。

“诸位道友,妖牛已在垂死挣扎,此时万万不可松懈!”

之前的黑衣修士朗声告诫,同时他再次祭起黄色长钺,狠狠朝坑内砸下。得他提醒,散修们稳住阵脚,重新合力出击。符箓、符器接二连三,不断朝巨坑砸去。

陷阱内归于寂寥。

第四十四章 “尚清宗”的悬赏(三)

“狂雷天牢”是“青罡烈牛”的本命神通,雷击覆盖方圆十数丈,越靠近法术中心,电光越是密集。

望着远处雷光电闪,景华不由想起怀中的“雷石”。它得自南疆道蠹修“牛二”,同样能发出法术“狂雷天牢”。两相比较,其威力远不如妖牛的神通。

修士看得清楚,有个散修首先被雷光击中,翻身跌入陷坑。他人在空中,全身已是漆黑一团,不死也只剩半条命。

巨坑内声息全无,景华只道妖牛毙命,不再费神关注。散修们以为大功告成,纷纷收手躬身,探出头去张望。

“哞!哞!”

“嗖!”

就在此时,坑中爆出几声怒吼。一道浑圆气旋从内飞出,划过探头修士的颈脖。

“噗”

“扑通!”

人头飞起,死尸栽入陷坑。

“不好!”

“它没死!”

“快”

众散修一阵大乱,被浑圆气旋冲入人群。气旋大如桌面,飞行速度不算快。但其旋转剧烈,周边发出“嗤嗤”的声响。

“轰!轰!”

周彤见气旋迫近,发出两道“火球符”,准确命中目标。火球被气旋搅得支离破碎,气旋本身受力变向、往上飞去。

“嚓!”

旋转气流划过上方的粉色巨伞,留下一条浅浅的疤痕。

黄衣修士见状大呼道:“是‘无定飞旋’!快毁掉它,否则‘红姬伞’撑不了几下!”

“嗖!”

长钺法器倒射而回,黑衣修士用手一指,其直奔气旋而去。

“啪!”

飞钺正中气旋,终于将之打散。未等众人欢呼庆幸,耳边“嗖嗖”连响。五六个“无定飞旋”接踵而至,全朝散修身上招呼。

“唰!唰!唰!”

黑衣修士手指连划,运使法器攻击飞旋。可惜他顾此失彼、无法兼顾,其余散修要么闪转腾挪,要么全力攻击气旋,一时忘了坑中的妖牛。

“啊…”

一名女修高声惨叫。她只顾着眼前,冷不防祸从天降,侧面的“无定飞旋”被符箓击中转向,正好砍在她背上。

“噗嗤!”

整条胳膊,连着大半个肩膀被瞬间切开。女修身子扑倒在地,抽搐几下气绝毙命。

“呯!呯呯!”

一名蓝衣修士突然纵身跃起,手持法器极速挥舞,瞬时打散三个气旋,堪堪稳住场面。

筑基武修!

景华早已发现不对,正凝神观察,一眼认出对方的身份。

“呯!呯!”

又有两个气旋被武修击破。

“卞大师!”

“好”

散修们惊魂未定,纷纷喝彩。话音未落,七八个“无定飞旋”再次飞出,往众人逼去。“青罡烈牛”似乎也在拼命,完全不顾身体透支,疯狂地施展神通。

“轰!轰!轰!”

“唰!唰!唰!”

天空雷电齐下,地面气旋飞舞。

粉色巨伞遭无数闪雷轰击,尺寸逐步缩减,守护范围长宽不足三丈。这么一来,诸散修闪躲腾挪的余地更窄。功夫不大,又有一人被“无定飞旋”斩为两段。

******************

远处高坡,景华悄悄隐去身形,向“青罡烈牛”的老巢潜去。

陷坑附近,散修们和妖牛激斗正酣。他们能赢最好,宗门任务自动完成。若是散修落败,妖牛必定身负重伤、返回巢穴,是自己动手的最佳时机。

观察散修与妖兽搏杀时,景华设身处地、思索应对的种种策略。“火瞳爆猿”、“青罡烈牛”威名赫赫,战力确实极为强横。若不动用“龙睛鬼花藤”,最多只能自保,很难一战而胜。

在妖牛老巢布下法阵,修士加速返回灵田。离着老远,牛吼声、惨叫声惊天动地,陷阱周围形势大变。

不知何时,“青罡烈牛”已跃出巨坑,来回奔杀驰骋。它身上伤痕处处,右眼全瞎、前腿微跛,鲜血滴滴答答流入灵田,把浑身的青毛染成红色。

尽管身形摇摇欲坠,妖牛却在田间占尽优势,红着眼睛追杀散修。景华赶到时,正看见周彤遇袭,被妖牛从后面攻击。

“扑哧”

犄角瞬间穿透周彤的脊背,接着牛头一甩,尸体斜飞出数丈。

“着!”

与此同时,“卞大师”猛地从旁蹿出。他手持锥型法器,一下插入妖牛颈部。

没等他抽手后退,“青罡烈牛”颈脖扭转,牛角横扫而至。“卞大师”当机立断,迅速撒手后撤,往左侧避开。

“青罡烈牛”的反应更加迅捷。

“卞大师”后侧同时,妖牛身体猛然收缩,两条后腿一齐聚力蹬地,发出沉闷的巨响。

“嗵!”

随着巨响,牛身如强弩般蹦出,直奔“卞大师”而来,转眼就到达面前。武修大惊失色,左右双拳奋力轰出,想要抵住攻击。

“呯!呯!”

拳头重重打在妖牛头顶,发出两记闷响,却挡不住对方的攻势。

“噗嗤!”

“卞大师”前胸被牛角刺穿,身躯随即倒地。“青罡烈牛”四蹄撒开,重重踩在他身上。武修连着惨嚎数声,很快再无动静。

“卞大师”一死,散修的主心骨没了,残余修士纷纷转头逃命。妖牛重伤之下,依旧不肯放过“仇敌”。雷击、风刃先后发出,瞬间击杀落后的两人。余者乘此空当,撒开腿脚逃得无影无踪。

“哞哞哞”

“所有”仇敌都已消失,“青罡烈牛”仰头长吼,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它其实受伤极重,由外至内已危及性命,全凭一股蛮悍的本能支持。“外部威胁”一去,精神再也撑不住了。

视线模糊、四蹄弯曲,牛头支持不住、逐渐低下。

忽然上方红芒闪过,狠狠扎入妖牛右眼。

“噗!”

“哞!”

“青罡烈牛”再次长嚎,站起来想要拼命。

若是平时,即便避不开“血蜂针”,它只需轻轻转头,凭着一身皮糙肉厚,偷袭根本不起作用。可此时它右眼已瞎,“血蜂针”攻击视线死角,还选在外敌刚去、精神松懈之时,立刻重创牛头。

针上剧毒发作,妖牛的思维渐渐混乱。血光模糊中,它仿佛看到侧面的青色身影。

仇敌!

“青罡烈牛”使出浑身气力,猛地扑了过去。可惜此时它体力枯竭,已属强弩之末。景华轻轻一闪,露出身后巨大的陷坑。

妖牛收势不及、轰然落下,重新栽入巨坑之中。

“噗通”

第四十五章 “尚清宗”的悬赏(四)

“唰”

“嚓!”

空中白光一闪,巨铲直插而下,重重劈在妖牛头上,铲刃入骨三分。景华右手挥动,“和玉白铲”冲天而起,带出渲染的红色“礼花”。

“噗”

无数鲜血和着脑浆,从头顶伤口汹涌而出,足喷起三五尺高。

“哞!”

“青罡烈牛”回光返照。它突然高高跃起,两只前蹄堪堪踏上陷阱边缘。

“呼哧呼哧”

随着一阵急促的呼吸,妖牛终于支撑不住。它双蹄一松,重新跌落陷坑底部。

“嗵!”

内毒外伤同时迸发,“青罡烈牛”抽搐一阵,终于不再动弹。

“吱吱!”

饭团按捺不住,首先冲向妖牛尸体,上上下下大快朵颐。景华则来到巨坑边上,轻轻叹了口气。

“青罡烈牛”战力强横,而且自悟独特战技,是相当危险的对手。

典籍中记载详细,“狂雷天牢”、“无定飞旋”,都是妖牛的固有法术,威力自不待言。但其爆起击杀筑基武修,招式独一无二,其它“青罡烈牛”望尘莫及。

和修士相仿,妖兽资质差异极大。资质高、悟性好的低阶妖兽,成长空间十分广阔。

眼前的妖牛就是一例,其悟性绝佳、战力强横,修为接近二转巅峰。若不是众多散修设伏在先、重创对方,景华不可能赢得如此轻松。

趁饭团进食的空档,景华搜索周围的尸体。妖牛共杀死九名散修,周图周彤兄妹全在其中。从搜得的财物判断,普通散修并不富裕。除去零散的符箓、丹药,加起来只得数十枚灵石。

筑基武修身家不差,还带着一块灵晶。其所持法器却十分寻常,只祭炼过五层禁制,远远不如“和玉白铲”。

难怪散修们彼此联手,合力猎杀妖兽。单打独斗的话,多数人连一转妖兽都应付不来。合力设伏、以多打少,收获相对少些,可胜在安全稳当。

方才以陷阱对付“青罡烈牛”,他们手法娴熟、成效显著。到了最后,妖牛已接近油尽灯枯。可惜散修们终究各怀心思,战况惨烈时不肯拼死出力,给自己捡了个便宜。

景华摊开左掌,托起一盏小小宫灯。它是件特殊符器,以普通灵石驱动,能扭曲视线、遮蔽身形,算是意外的收获。

旁边还有几具遗骸,都是“尚清宗”弟子。他们身上早被人搜罗一空,没什么东西剩下。

肥鼠吃饱喝足,慢慢爬出巨坑。景华取出一个大口皮囊,收敛妖牛尸体。周围还有十数具遗骸,刚好放入陷坑内掩埋。

诸事完毕,景华起身直奔妖牛巢穴。本来打算等“青罡烈牛”回巢,依靠阵法动手伏妖。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后对方不堪一击,之前种种布置尽数浪费。

******************

丰城以东二十里,山峦起伏、枫树成林,是“尚清宗”山门所在。数名弟子命丧灵田后,掌门顾宵连夜下令,放弃监视“青罡烈牛”、撤回所有在外弟子,全员收缩闭宗自守。

每隔一段时间,顾霄便向“火雷门”发信求援。言辞一封比一封恳切,只差亲自上门叩头哀求。

“尚清宗”实力如何,顾宵本人再清楚不过。

门中算上他和两个师妹,统共只有三十七人。最近在灵田死了四个,多是门内极有潜质的后起之秀。四人一死,加上受伤的两位,五十年内“尚清宗”休想恢复元气。

为宗门长远考虑,目前最重要的是保全弟子、不再损失。至于灵田安危、灵谷收成,只能指望“火雷门”派人援助。

顾宵活了一百多岁,人情世故看得明白。“青罡烈牛”凶名赫赫,想要一战而胜,要么有筑基圆满、战力强横的修士出手,要么有一批筑基修士彼此配合、设伏围杀。

“火雷门”高高在上,未必肯伸手相助。光指望他们前来,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因此他派出人手,在周边城镇广贴告示悬赏,寻找厉害的散修出手除妖。

午后无事,顾霄正在丹房炼药,有弟子仓皇进来禀报,说“火雷门”的“上使”到了。

“快!快大开山门,恭迎上使驾临。”

顾宵不敢耽搁,放下手中药材,急步冲出房间。

对方是上宗特使,礼数上不能有丝毫怠慢。他急命弟子请来两位师妹,一同前往山门迎接。

三人刚入正厅,只见青衣修士大步而来。对方手拎巨型包裹,很快到达厅前。

顾宵等见到包裹,不由有些愕然。青衣修士轻轻放下包裹,向三人颔首示意。

“‘火雷门’景华,见过三位道友。”

包裹落地打开,妖牛尸体赫然在目。

“啊”

“这是”

值守弟子此刻飞奔而至,几步抢入厅前。

“仙长啊……掌门!这位仙长……我”

顾宵暗自惊奇,摆手示意弟子退下。

往常“火雷门上使”驾到,无论修为如何,架子绝对端得十足。自己未至山门迎接,绝对不肯轻易踏足“尚清宗”。

顾霄刚才还在思索,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请“上使”出手除妖。没想到对方如此“特立独行”,非但不用自己三人恭请入内,甚至提前一步,把“灵田祸首”收拾妥当。

前后对比,顾宵心中先多出三分好感。他微微躬身,挥手邀景华进入正厅。

“景上使,在下顾宵,执掌‘尚清宗’,这两位是张师妹、李师妹。不知上使此来共有几人,我等……”

景华颔首回礼,直接截口道:“只有我一人。顾掌门,请先勘验妖牛,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这”

“一人”

“尚清宗”三修士大惊失色。顾霄修为虽不算高,但身为掌门,眼力着实不差。景上使只有筑基修为,单人独力格杀“青罡烈牛”,战力简直到达可怕的地步。

妖牛尸体就在眼前,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不由三人不信。顾宵神情再变,又多出几分恭敬。

“啊不知上使有何吩咐?”

景华道:“之前猎杀妖牛,不慎受了点伤。景某想请顾掌门帮忙,安排个僻静所在,方便闭关疗伤。”

顾宵松了口气。和二转妖兽搏命,流血受伤司空见惯,何况对方是“青罡烈牛”。

“上使放心,本门有几间静室,环境优雅灵气充沛,适合修炼闭关之用。景上使请随我来”

第四十六章 “尚清宗”的悬赏(五)

修士点了点头,跟着顾霄离开正厅。

“尚清宗”掌门又矮又胖、其貌不扬,待人处事却很有眼色。他看出自己不愿浪费时间,做事十分干脆利落。

二人穿过一条林间小道,来到几间石屋近前。景华闭目凝神,此处确实灵气充沛,对方所言不虚。

“顾道友,烦你通知本宗,说我不慎负伤,要闭关休养数日,复原后立即返回”

顾霄一路偷眼打量,未看出对方有何伤情。听景华这么说,他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应该的,应该的上使尽管放心调养。回头我就上报贵宗、禀明此事。亏得上使尽心、诛杀妖牛,帮了本宗的大忙”

一边说,顾宵一边从怀中掏出锦袋。锦袋约有巴掌大小,金丝银线、装饰奢华。

“一点‘珠玉灵谷’,是本宗的特产。无论服食、入药,对调养伤势都有好处,还请上使不要客气”

“珠玉灵谷”顾名思义,是灵谷的一种。灵田植株众多,总有几株灵穗吸收天地精华,长得特别饱满圆润,结出的灵谷便称为“珠玉灵谷”。

“珠玉灵谷”形状浑圆、色如珍珠,用来炼制“辟谷丹”,效用比普通灵谷强出五成。以其炼药、或作为药引,同样能提升丹药品质。

不过它产量稀少、价格不菲,顾霄手里一袋灵谷,价值应不低于五十枚灵石。

价格如此高昂,炼制“辟谷丹”得不偿失。因此“珠玉灵谷”更像某种奢侈品,不少世家、宗门每逢重大场合,常常以“灵谷粥”、“灵谷酒”宴客,以显示自身的排场。

“尚清宗”以灵田种植为主,“珠玉灵谷”还真是它的特产。景华微微一笑、未及开口,肥鼠从怀中探出脑袋。它左右嗅了嗅,两下窜上肩头,发出“吱吱”的叫声。

修士微感诧异。除了在家和药姑、可儿玩耍,饭团基本呆在自己怀中,极少外出见人。如今主动现身,是少有的例外。

顾宵更加吃惊。“景上使”战力惊人,灵宠是虎、是鹰、是蛟都不奇怪,豢养“土灵鼠”未免太过罕见。

“土灵鼠”是妖兽中有名的废物。它们除了会吃,生性既胆小又怯懦,对修士没有任何帮助。

“尚清宗”实力弱小,弟子们也不屑于和“土灵鼠”为伍。以上使的修为、战力和眼界,收养这么个东西,真是奇哉怪也。

饭团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它站在肩头,手舞足蹈、“吱吱”不断。这货如此精神,出了吃,还能有什么别的花样?

能让肥鼠如此着急,“珠玉灵谷”想必十分重要。想到这里,景华的语气加了几分恳切。

“顾掌门,‘珠玉灵谷’不易购得,贵门能否割爱,再多卖些给我?”

前后态度差别,顾宵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称奇。“珠玉灵谷”数量稀少,价格高低他心知肚明。

“上使”拉下面子,明显为满足那头肥壮的硕鼠。花出“血本”,豢养一头无用灵宠,“宗门上使”果然“特立独行”,是个性情中人,值得结交一番。

“行,行,没有问题。上使稍待,我这就差人去取。”

望着对方背影远去,景华低头瞪了一眼。肥鼠也觉得不好意思,一溜烟钻回“窝”里、不再露脸。修士转身走进石屋,随手关上石门。

受伤、调养等等,只是搪塞“功勋院”的借口。“青罡烈牛”强弩之末,不可能伤到景华。选择在“尚清宗”闭关“疗伤”,修士有自己的考量。

若是立即返回火云谷,按宗门的行事风格,肯定会再次“委以重任”。好运不会次次出现、风险收益互为表里,总在刀尖上游走,难免最后会被划伤。

如果没有“龙睛鬼花藤”,应付“青罡烈牛”已超出能力范畴。再来个“烫手山芋”,说不准就要栽跟头。景华心中已有去意,犯不着为“火雷门”打生打死。

至于公然对抗宗门命令,实为智者不取。

任何宗派,对付“叛徒”都不会手软。“刑罚院”不是摆设,随便出来几个执事,就足够景氏一族头痛,更别说还有数位长老压阵。因此景华另辟蹊径,选择僻地潜修。

《先天元雷秘法》尚未入门,他正需要专心修炼。有“尚清宗”的报告,加上妖牛伏诛,应能争取到数月时光。

******************

诸天星乱,电光疾闪。

神魂识海,灵流自头顶而下,在喉间打了个转,流向心房、左臂、右腿,循环而上,周而复始。雷法“入境”已有小成,剩下的是水磨工夫,非一时一刻能达成。

细数时日,景华在“尚清宗”内呆了两个多月。“功勋院”并未发信催促,但长期不归,二老、可儿难免挂念。

修士早就符鹤传信,向家中报过平安。爷爷、药姑不太放心,数度传信寻问“伤势”。

面对上使,“尚清宗”自然不会怠慢。不过景华长期闭关,除了膳食供应,没有其它“交流”机会。

不知哪位修士粗通“灵膳”技艺,精心安排菜肴。每日三餐不见油腻荤腥,纯以灵谷配小菜,清新雅致而别有风味,使景华大为赞叹。

顾宵老于世故,早早送来一大袋“珠玉灵谷”,无论如何不肯收钱。景华好说歹说,象征性地付给百枚灵石,对方还再三称谢。

调养数日后,“上使”终于要动身离去。顾霄等再三挽留不住,最后师兄妹一齐出动,把他送至山门以外。

“尚清宗”感慨“上使”做事果决,事前未加讹诈,爽快化解宗门难题。景华在枫林居住数日、修炼功法,获得“尚清宗”倾力支持,心中存有谢意。双方依依惜别,算是结下善缘。

景、顾等忙着叙话,对周围未加注意。远处密林内,几道异样目光来回扫视,一直注视着山门。

“是他?”

“青衣长衫,像个散修,会不会搞错了”

“不可能!顾霄他们都出来了,肯定是‘火雷门’的人!”

“你们看,他的靴子紫面黑底,是‘火雷门’的打扮”

“白冲,你去通知邱仙长他们,就说人出来了,准备动手。”

第四十七章 “尚清宗”的悬赏(六)

观月历元封一六一年二月,中南道立谷郡。

景华离开“尚清宗”,迤逦踏上归途。从丰城往南不远,属于“火雷门”的直辖范围。沿途城镇皆有分堂驻守,相对比较太平。

以景华的脚程,月内便能返回火云谷。若是使用法器,如“法车”、“步云辇”之类,时间会大幅缩短。但一来法器价格较高,二来情况并不紧急,修士索性安步当车、轻装简行。

没有前世的文明痕迹,观月大陆天高云淡、山清水绿,处处都是秀美风景。景华漫步山间,缓缓转过一处低谷,对面出现巨大的瀑布。

瀑布落差超过二十丈,水声澎湃、震耳欲聋。漫天水雾飘洒过来,细细密密扑在脸庞,让人不由精神抖擞。

修士放慢脚步,欣赏赞叹美景如斯。一路行来,类似的景致不下四五处,处处各有不同。

正在此时,怀中的肥鼠突然躁动。它探出半个脑袋,不停东张西望。景华微微一怔,这反应说明周围有“外敌”存在。

修士提高警惕、凝神感应,往前不过十数丈,周围气机微变、灵波杂乱。“外敌”就藏身于前方密林,人数不少、修为较低,更谈不上遮蔽气息。

“唰”

景华倏地停下脚步、双手扬起,两张“火雨符”呼啸而出。

双方距离太远,“火雨符”没有杀伤效果。可事出突然,散修们设置陷阱、隐匿身形,原本准备来个下马威。没想对手未到跟前,无数火球先招呼过来。

“轰轰轰”

一阵鸡飞狗跳,埋伏的散修全跑了出来。为首的一身黑衣,是个中年筑基修士。

景华认识对方。当日他曾参与围猎“青罡烈牛”,法器是件黄色飞钺。十余人鬼鬼祟祟、躲入密林,他们想干什么?

“几位道友好兴致。光天化日钻入密林,可是发现上古遗迹、秘境,准备进去探宝么?”

十余名散修脸上发热。“打劫”不成,反被对方当面叫破,感觉着实尴尬。绿衣男修反应最快,立刻回击道:“休得胡言乱语!我们专在此地等你,就是为讨还公道?”

“哦?什么公道?”

绿衣散修只有聚灵境界,口才却十分便给。

“你还想抵赖!我等布陷阱、伤妖兽,你却跟在后面捡便宜,还去‘尚清宗’领赏!世上哪有这个道理?”

景华毫不慌张。散修们被妖牛杀得屁滚尿流,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绝无胆量回转查看。不然妖牛授首之时,他们早已现身抢夺。

“不错,景某除妖时,它的确身上有伤。可当时周围无人在场,你们布陷阱、伤妖牛,为何不乘胜追击、诛妖领赏?”

“这个……”

绿衣男修一时语塞。众人被妖牛杀散,甚至没胆量回去收尸。如今成群结队来讨还“公道”,说法似乎有点勉强。

旁边散修见势不妙,连忙开口帮腔。

“我等一时大意,让妖牛逃出包围,便宜才被你捡去。你抢走妖丹、贪功冒赏,还想抵赖么?”

“哈哈哈”

景华仰天打了个哈哈。

“既然如此,景某和妖牛激战多时,怎么不见诸位前来助阵?”

“嗯……嗯……”

散修顿时被噎着,吱吱唔唔答不出话来。

绿衣男修当日未在现场,不知“青罡烈牛”的厉害。他仗着人多势众,只想捡个便宜。谁知对方半步不让、语带讥讽,让他感觉脸上无光。

“放屁!邱仙长、何道友他们几个,都亲手伤过妖牛!你还想砌词狡辩?我白聪第一个不答应,你……”

“好吧!”

景华不愿纠缠,直接打断道:“既然几位道友确有参与,我这儿有瓶‘三花易灵丹’,作为大家的酬劳,权当交个朋友,诸位意下如何?”

“啊”

对面有人轻声惊呼。“三花易灵丹”能改善体质,复原伤损,筑基、聚灵修士皆可服用。药铺售卖,价格在一百五十枚灵石以上。

“青罡烈牛”尸体再加上妖丹,价格超出四百灵石。可人家是“火雷门”弟子,妖牛还是对方杀的。既然他肯做出让步,也算是个交待。部分散修面色顿和,若非财帛动人心,散修们不会公然与宗门弟子做对。

白聪则不然。

一瓶灵丹才十二粒,散修们一人一粒尚不够分。当日猎杀他没参与,拿到的“好处”更加可怜。在枫林中蹲守数日,白聪肚子里全是火气。

“一瓶破丹想打发我们?做梦!‘尚清宗’的悬赏哪?妖牛的内丹哪?乖乖交出来,不然……”

“着”

景华脸色突变,左手挥起。“明光符”闪动,“嗤”地照亮全场。

多数修士久经战阵、经验丰富,瞬间各自应变。他们护住双眼,身体迅速后撤。为首的黑衣男修祭出法器,随时准备搏杀。

众散修心中惊疑不定,却没人胡乱动手。

本来谈得好好地,白聪横插一脚、坏了大事。“火雷门”弟子也太过暴躁,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强光散去,只见景华负手而立,没有攻击的意思。

散修中有两人阅历太浅,中了“明光符”睁不开眼,双手捂脸“哇哇”大叫。再看白聪,他手脚被枯藤綁得结结实实,身子倒在地上,正拼命挣扎不休。

他只有聚灵修为,又缺乏武修的强横体魄,如何挣脱“盘根错节”的桎梏?越挣扎綁得越紧,白聪气力渐衰、心生恐惧。他顾不得脸面张嘴呼救,声音里全是哭腔。

“邱仙长…你救救我!何道友……帮把手!齐道友……蔡道友……啊救命啊!”

散修们怕对手暴起发难,谁也不肯冒着风险救人。

景华没有动手,淡淡问道:“刚才这位的话,是否代表诸位的意思?”

他的目光由左至右,又从右到左,扫视全场众修士两遍。众人被其威势所摄,不由自主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多数修士参与过围猎,想起“青罡烈牛”凶狠强大,依旧死在对方手里,莫名恐惧爬上心头。几个年轻散修控制不住情绪,身体甚至微微发颤。

景华深知散修人数虽多,却像一盘散沙,以至“围猎”功败垂成,心中毫无惧意。此刻无人敢应,他慢慢上前,缓步来到白聪附近。

“啊!你要干什么?要干什么不要杀我,不要杀……”

“啪!”

景华蹲下身子,扬手一记耳光,重重打在白聪脸上。

“啊!”

白聪张开大嘴,惨嚎一声。没等嘴巴合拢,景华左手下按,狠狠插进他口中。

“哽”

白聪两眼翻白,差点背过气去。景华长身而起、拍拍双手,径自往南离开。

散修们纷纷朝路边避让,无人敢多半句废话。很快其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众散修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白聪。

他半边脸颊又红又肿,嘴巴里塞着药瓶,“呜呜咿咿”作声不得。药瓶上刻着几个小字,“三花易灵丹”。

第四十八章 风起“双岚谷”(一)

返回火云谷,景华先到“功勋院”复命。司职交接完毕,执事李克上前把他叫住。

“伤势好些了?”

师兄李克曾施以援手,景华一直心存感激。他施礼后答道:“是,在‘尚清宗’修养了一段时日,眼下已然痊愈。”

李克面容和善,话语却意味深长。

“‘青罡烈牛’凶暴强蛮,你能战而胜之,的确很不容易。下次遇到强敌,不必勉强自己,向宗门发信求援就是,你想明白没有?”

景华感受到话语中的善意,躬身受教却没有答话。

李克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十五天后,宗门有货物要送去定军城,内定由申师弟领队。到时候你不要外出,记得随队押运护送”

申师弟?景华心中一动、没有多问,点头答应下来。

定军城远离火云谷,位于大形山山口。其周边出产的灵药众多,而且拥有“火雷门”最大的灵石矿,是宗门的重要据点。

“火雷门”派出五十多位筑基修士,轮番在彼处值守。离城不远是大形山的乌林谷,谷内常驻一位结丹宗师。

按照常例,定军城每季朝火云谷运送物资,“功勋院”常年派人押送。此次倒转过来、逆向运输,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景华没有考虑太多。趁着十几天的休假,他返回三江城,和分别多日的亲人见面团聚。

晚膳时二老一齐商议,敲定面见可儿双亲的日程。女修欢喜之余更加温柔,之前不肯尝试的花样,如今一一顺从照做,让修士的身心得到放松。

自从得到“珠玉灵谷”,饭团安静了许多,不再要这要那,让灵石锐减速度得以缓解。

实际上景华际遇不断,身家远超普通修士。可肥鼠的胃口非同凡响,除了“观月斋”中五块灵髓的家底,修士身上只剩两块灵晶。再这么吃下去,很快便会“倾家荡产”。

景福仁、药姑不知肥鼠的底细。因为孙儿争气、“孙媳”也挺好相处,因此只要景华在家,二老就很开心。

三江城的铺面虽小,经过一些时日的运作,生意慢慢上了轨道。加上形山城的固定进项,景氏局面日渐红火。

快乐时光犹如白驹过隙,一闪而没。眨眼十数日,修士辞别家人,跟上“火雷门”的车队。

领队修士正是申海隆。米仓城灵石劫案后,景华刻意留心,却从没有见到过他。

申海隆身长七尺,脸颊有些消瘦,乍看更像个中年农户。他散发出的灵压十分明显,即便未及筑基圆满,也应差不太多。

宗门队伍共有二十几辆大车,接近三十名修士共同押运。算上车夫、壮丁和随从总计一百余人,其中筑基修士占了六个。

从火云谷到定军城,沿途是“火雷门”的势力范围。宗门此刻派出众多人手,显示了对货物的重视。

至于押运的种种细节,门里没说、景华也不问。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强,说起来简单,做到却不易。

在立谷郡内,“火雷门”的名头还能值几两金子。加上大批修士随队,沿路毛贼几乎望风而逃,连带治安都好了不少。

四十几天后,车队到达“双岚谷”,余下不足一半路程。

“双岚谷”顾名思义,是夹在两座山峰间的峡谷。全长约摸二里多地,地势十分险要。即便身处宗门势力范围,申海隆依旧非常谨慎,派出陆、管两位筑基修士探路。

二人带着几个弟子,一直走到谷口彼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他们派人回来禀报,车队鱼贯进入山谷。

景华行至当中,半空忽地传来一声力吼。

“喝!”

一块巨石带着风声,从左边峰顶砸落。巨石长宽超过四丈,威势相当惊人。它不停来回撞击两边崖壁,打下无数碎石、土块,扑天盖地向诸人砸来。

申海隆惊而不慌,迅速判断出巨石落点。他喝令手下修士、民夫加快速度,把大车赶离危险位置。

落下的碎石对修士威胁很小,大车迅速驰开。民夫、壮丁们反应迟缓,被落石、土块打得头破血流。很多人就地扑倒,再也没爬起来。

“呯!”

巨石轰然落下,砸出一个大坑,无数民夫被震倒在地。

十几名修士各自结阵,背靠背站好位置,准备应对后续的袭击。谷口彼端,陆、管两位修士没有盲目回援,反而就地展开防守,未露出明显破绽。

“火雷门”全员严阵以待,准备敌方的后招。过了半刻钟,周围毫无变化,仿佛之前的巨石是个噩梦。可地上横七竖八的民夫尸体、耳边壮丁的痛苦惨呼,把众人拉回血淋淋的现实。

申海隆点手唤过景华,命他集中大车,向谷口靠拢。景华颔首领命,指挥七八个低阶弟子,聚拢还能行动的民夫,赶起大车向外行去。谷口修士派出弟子接应,申海隆等尾随断后。

时间不大,车队悉数通过“双岚谷”,修士、货车无一受损,民夫伤亡超过三成。这么一来,赶车的车夫、壮丁人数不足,只能把队伍收拢,行进速度随之变慢。

申海隆和众修士商议后,决定稳扎稳打、缓慢前行。反正通过“双岚谷”后,道路宽敞许多,不怕“贼人”搞什么花样。

景华被分到队尾,跟随货车缓慢前进。之前听石大根闲聊,感受不太深刻,直到刚才巨石临头,他才觉出事情蹊跷。

立谷郡中,“火雷门”的地位自不必说。眼下“敌方”赤裸裸的挑衅,等于巴掌直接刮在脸上。

还有,巨石对普通百姓而言,无疑是记狠辣杀招,对修士则无甚威胁,这么做目的何在?仅仅是为了逞一下威风?

思索间,景华忽觉气机微动。波动方式十分熟悉,是阵法激发的前兆。

不好!

修士正要出声提醒,眼前倏地一暗。四周浓雾狂涌,只能勉强看见丈许内的物事。

“敌方”提前计算好时辰,准确发动了“迷踪阵”。

“迷踪阵”属于初阶困敌阵法,本身没有杀伤力,只能困住对手、削弱视野,有利于己方进退纵横、杀伤敌人。

“唰”

未等景华有所动作,一道蓝光钻出迷雾,向脑袋冲来。他反手挥出“和玉白铲”,向上迎击蓝光。两件法器空中相撞,结结实实硬拼一记。

“铛!”

双方秋色平分。

“啊”

“呃”

耳边响起几声惨叫,数名聚灵弟子挡不住突袭,顷刻间命丧当场。

第四十九章 风起“双岚谷”(二)

“叮!当!”

“碰!啊”

“有埋伏!”

瞬息之间,四周全是法器撞击的巨响,当间夹杂符爆炸、驴嚎马嘶混成一团。不知有多少敌人躲在暗处,他们以阵法为凭,肆意攻击“火雷门”弟子。

雾气太浓、难见对手,景华只能招架自保,找不到反击方向。车队前传来数声惨叫,声音十分熟悉,似有筑基修士受伤、身亡。

“啪!啪!”

就在此时,队尾甩出两块黑色木牌,飞至空中爆开。四周浓雾瞬间扭曲,很快消散殆尽,露出十来个蒙面人的身形。他们个个操控法器,竟然全是筑基修士。

专解阵法的“破虚令牌”!

“!”

一辆押运的大车爆出巨响,车顶铁盖突然炸开,砸向侧翼的蒙面修士。“蠹修”纵身急跃,却被随后的黑影扑个正着。

“嘶啦!”

“啊呀”

黑影是匹巨大的妖狼,利爪扫过蒙面修士肋下,硬生生扯掉大块皮肉。“蠹修”痛得惨叫出声、脚步踉跄,未等身形站稳,一道金光接踵而至、速度奇快。

“碰!”

“八棱飞锤”正中蒙面散修的鼻梁,把整个面部打得塌陷进去。蒙面修士翻身栽倒,眨眼间气息断绝。

“!!”

数辆大车的车盖连续爆开,十几名筑基修士从内跃出。他们纷纷祭起法器,向四周的蒙面修士打去。

冲出的修士个个眼熟,皆是“火雷门”的中流砥柱。

第一个现身的是师姐徐红,妖狼是她的灵宠。徐红战力平平,但其灵兽已达二转修为,还是赫赫有名的“啸月苍狼”。有灵宠为伴,她在门中的评价比李克还高。

随后出来的李克、杨军杰等人,都是“火雷门”筑基一辈中的佼佼者,全部以战力强横著称。

十几名生力军突然加入,使整个场面瞬间颠倒。偷袭的蒙面修士措手不及、连连败退,首个“倒霉蛋”被徐红直接击倒。

蒙面修士遭到痛击,瞬时有被包围的趋势。见风色不妙,左首一人断然大喝:“走!”

他一马当先,向旁边的树林逃去,余者纷纷紧跟其后。

李克、徐红等苦心设伏,哪里容得他们走脱。“火雷门”修士仿佛早有计划,并不贪多求全,三人成组围住一个。申海隆那边有样学样,协同几个筑基师弟,困住一名“蠹修”。

景华身旁的筑基师兄姓贾,正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可车队后方聚灵弟子不少,此刻见来了帮手,个个斗志高涨,符齐发。虽然没有大用,但也拖住对面的蒙面人。

“唰”

白光闪动,景华的法器临空而至,挡下蒙面人的攻击。对手的法器是把长刀,蓝光闪闪晃人眼球,一看便知炼有剧毒。

修士心里有底,不急着决出胜负,专心操控药铲压制长刀,不让对手钻空子逃脱。

主要威胁被景师叔挡住,聚灵弟子们瞧出便宜,各种符不要钱似地打出,把“蠹修”逼得左躲右闪。他还得分出大半精力,应付景华的“和玉白铲”。

其余蒙面人更不好过,他们被至少三名筑基修士团团围住,一件法器如何挡得过来?过不多时,“蠹修”死的死、伤的伤,有三人被“火雷门”活捉。

徐红速度最快,有“啸月苍狼”相助,她三下五除二,直接将围住的蠹修斩杀。女修见景华势单力孤,唯恐师弟有失,招呼灵宠过来帮忙。

蒙面修士连使狠招,依旧无法脱困,长刀被白铲彻底压制。他本身已摇摇欲坠、支撑不住,没发现“啸月苍狼”悄悄转到身后。

“喀嚓!”

妖狼巨口闭合,一下咬断蒙面修士的颈脖。鲜血冲天而起,喷得到处都是。蓝色长刀失去控制,“当”地掉在地上。

徐红两步上前,不由自主“咦”了一声。

蓝刀祭炼超过十五层,是件不错的法器。“火雷门”中,拥有昂贵法器的弟子不多,没想到青衫师弟名声不显,身家却着实丰厚。

刚才的拼斗徐红看在眼中,白铲明显占据上风,比之蓝刀只强不弱。祭炼超过十五层的法器价值不菲,新晋筑基修士多数承担不起。

眼看战斗结束,诸弟子纷纷向李克聚拢,询问事情原委。景华正要举步上前,怀中的饭团突然抓紧衣襟。

还有敌人?

修士不动声色,暗自留神在周围寻觅。此处地势开阔、无处藏身,冒然示警恐惹人笑话。

可饭团的警告从未失手,景华不敢怠慢。他停下脚步,用心感应周围的气机变化。

全神贯注之下,修士果然有了发现。除去在场诸人外,旁边还有一处微弱的灵波。它发自地面,正是首位被“击杀”的蒙面修士。其身边不远处,是申海隆和陆、管两位师兄。

无数念头转过脑海,没等景华作出决断,那边奇变陡生。

“嗖!”

地上的“尸体”忽然挥出白光,直奔旁边的申海隆。与此同时“尸体”弹地而起,飞快向树林中逃遁。

“哈”

双方距离如此之近,申海隆却反应奇快。他狂吼一声,身体四周浮现出三面火焰盾牌。

筑基法术,“三元火盾”。

“嗤!”

白光击碎火盾,斜斜插进申海隆腹部,露出白色的剑柄。火盾消去部分威力,伤势应不致命。饶是如此,申海隆也身受重伤,踉跄着向后坐倒。

事出突然,众人刚觉察不对,已有同门受伤摔倒。“火雷门”修士纷纷怒喝,各自挥出法器。可蒙面修士逃窜速度极快,未等他们法器升空,身形已在数丈开外。

“唰!”

“噗”

白色药铲闪电般飞至,从后扎入蒙面修士脊背,在胸口穿透而出,把他直接钉在地上。蒙面修士四肢抽动,两腿连蹬数下,终于不再动弹。这次死得透了,彻底成了一具尸体。

诸修士长出一口气,各自收回法器。没想到蒙面人如此狠绝方才,面部被生生砸塌,竟能硬挺着不动,躺在地上装死。

一众弟子庆幸之余,难免有些惊疑不定。寻常蠹修哪有如此谋划,背后露出的种种端倪,让大伙儿心生寒意。

天佑宗门,总算没让“蠹修”逃走。不知哪位师兄率先出手,反应如此迅捷,竟比旁人快出数分,先一步击毙逃敌。

不等众人回头询问,身后奇变再起。

“噗!噗!”

“啊啊”

几声惨叫凄厉无比,众修士急忙转身。

只见一条灰影腾空而起,几下消失在树林边缘。三个活捉的俘虏已然横尸就地,他们的哽嗓咽喉上,都有个黑色小洞,鲜血从中慢慢渗流出来。

“啊申师兄申师兄!”

第五十章 风起“双岚谷”(三)

惊呼声再度响起,陆、管二人抢步上前。只见受伤倒地的申海隆双目圆睁、已然死去,他喉咙上同样有个小洞,黑黝黝让人胆寒。

地面右侧露出个大坑,此时已然全部洞开,灰影“杀手”显然事先藏身此处。没想到“蠹修们”还留有后手,关键时刻把“活口”尽数杀死,还顺带捎上了申海隆。

景华退在外圈,双目露出寒光。

变故出乎意料。徐红、李克等躲在车中,事先肯定另有布置,自己发现不了十分正常。但刚才全力搜索敌踪,灰影“杀手”近在咫尺,自己竟找不出痕迹,着实让人后怕。

原本景华的神魂异于常人,感应相当明锐,平时他还颇为自傲。如今看来,不止他会收敛气息、遮蔽痕迹。修士们其实各有秘招,万万不能大意。

以损失计算,“火雷门”战死两位筑基修士,蒙面蠹修死了七个,貌似大获全胜。可最后如此结果,大家谁都提不起劲来。

李克似乎另有心事,没有多加解释。他招呼诸弟子打扫战场,筑基修士在旁边守护。所有的东西搬上大车,众人匆匆朝前行去。

后续任务变得简单,有李克、徐红等加入,“火雷门”队伍实力猛增。他们一路顺风顺水,平平安安到达定军城。

对于“双岚谷事件”,李克没有多谈,只提到最近有多起袭击案件,后面隐约有其他宗门的操控。他让师兄弟凡事多加小心,尽量留在宗门的势力范围内,不要轻易外出。

押运任务结束,众人返回火云谷,景华受到“功勋院”的特别嘉奖。

因为最近“表现突出”,又在“双岚谷事件”中立下功劳,掌门特意赐下一件防御法器“狮王盾”。缴获的蓝色长刀则作为证据,上交宗门“功勋院”。

“狮王盾”金光灿烂,由异界暗金熔炼而成,祭炼过十八层禁制。在普通法器中,此顿算是不错的上品。

景华曾在秘境收获“黑织甲”,无论材质、做工还是祭炼层数,都略逊于“狮王盾”。不过内甲贴身穿戴,战斗中不必花心思操控,比盾牌方便得多。

回到三江城,修士得到另一个消息。

数日前可儿收到家书,得知族中出了白喜事,让她赶回去处理,因此刚好和自己错开。景华心中并未在意,可儿来自西面的月竹城,距离宗门不算遥远,来去不过半月功夫。

来回定军城,众人用了五个多月。“功勋院”有言在先,短期内门中不会再派任务。景华索性住在三江城内,一边修炼,一边等可儿回家。

此次押运任务,修士的最大收获不是“狮王盾”,而是近距离观摩修士对决。“双岚谷”突袭,蒙面蠹修战力不差,有几个手段高强、法器出众,造成“火雷门”弟子的伤亡。

后来宗门以三对一、围困攻杀,场面几乎一边倒。究其原因,是筑基修士只能操控一件法器。以一对一,双方各凭本事,对手若多出几个,另一方立马束手束脚、迅速落败。

宗门师兄弟中最抢眼的,要数师姐徐红。有灵宠相助,她战力增加何止一倍。同样豢养灵兽,别人的妖狼奋勇冲阵、所向披靡,自己的“神兽”只能当“侦察兵”用,差距实在有点明显。

细数起来,从进入秘境开始,修士花费的灵髓、灵石、灵丹、灵药,简直可以买下形山城,称得上“挥金如土”四个字。可面对肥鼠的谄笑,景华只有深深叹息。

最近饭团的睡眠明显增多,除了蝉联“吞金兽”排行榜冠军外,还有向“懒惰兽”排行榜发起冲击的趋势。

景华自我安慰,多睡睡也好,至少膳食、灵药的花费省下不少。否则哪怕它潜力大、成长慢,自己也要先变穷光蛋了。

******************

十几天过去,没有等到可儿归家,却等来月竹城遭人突袭、城中修士尽数丧命的消息。

景华立刻动身,火速赶至月竹城,辨认遇害者遗体。宗门“刑罚院”执事先一步到达,把同宗遗骸收集起来,排放于月竹城分堂大厅。

以规模而论,月竹城不算太大。此处出产众多灵植,宗门派驻两位筑基修士,还有十几个聚灵弟子共同管理。大厅中一共陈放十四具遗体,景华一一辨认,其中六具是女性,可儿并不在其中。

城中打斗痕迹极少,多数人是被迅速击杀。对方下手又快又狠,有三人的致命伤口在咽喉处,是个黑色小洞。除此之外,找不到其它线索。

景华依靠饭团帮助,一路追踪至城外,结果又发现一名弟子的遗骸,后面再无凶手痕迹。杀人者仿佛人间蒸发、了然无踪,“刑罚院”执事封锁全城、盘问证人,闹腾数日却一无所获。

修士颓然返回家中。最大嫌疑当然是“万剑门”,不过没有确凿证据,贸然找去只是送死。

散修极少攻击宗门分堂,可先例不是没有。如果凶手另有其人,自己跑去和“万剑门”死磕,只怕亲人还没找到,仇人先杀上家门。

二老“噩耗”后,反复叮嘱孙儿冷静应对,没事不要外出,话里的含义十分清楚。

景华心中早已拿定主意。可儿与自己关系匪浅,如果遇上变故无动于衷,自己和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虽然有心反驳二老,但看到他们脸上的皱纹、还有鬓角新添的白发,修士把到嘴边的狠话咽下,含含糊糊敷衍过去。

独自回到书房,景华开始整理“疑犯”的讯息。

“万剑门”地处秋水郡,门主是位化神上人。如果他也有结丹、化神的修为,只需潜入秋水郡中,拷问几个“万剑门”普通弟子,绝对不会发生纰漏。即使被对方发现,只要事情不闹得过大,双方都不会穷追猛打,得过且过的可能性居多。

可惜修士刚刚筑基,没有和“万剑门”叫板的本钱。如果正面争斗,被对方数名筑基修士围住,景华没有生还可能,绑人拷问等等纯属做梦。

连续两天,景华在房内筹谋对策。景福仁、药姑唯恐孙儿冲动冒险,不时来书房“嘘寒问暖”。

二老的用意太过明显,景华不便当面发作。可儿的下落、二老的白发,在他心头反复拉锯交战。

苦闷、烦躁、加上之前的种种遭遇,修士的郁火无处宣泄。他索性起身出门,随意踏进城中一家酒楼。

第五十一章 危机四伏(一)

“沧海楼”是三江城的大酒肆,门楼高大、气派豪华。楼上雅间多为修士准备,踏足的百姓非富即贵。

景华径直来到楼上,随意点了几个菜,端来整坛陈酿,关上房门自斟自饮。

“咕”

一碗美酒吞下,犹如烈火过身。热力自喉头涌入,流过心肺、直达肚腹,暖洋洋地四散溢出。

“呼”

景华仰起脑袋,呼出一口浊气,缓缓闭上双眼。神魂识海受到酒劲冲击,略微有些模糊,转瞬间更加清醒。脑海中念头纷乱繁杂,似乎什么都在想,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咕咕咕”

连干数碗烈酒,躯干四肢几近麻醉。烦恼似乎正离体而去,又似乎脸露狰狞,躲在一旁伺机而动。

“啪”

“瞎了你的狗眼”

旁边雅座传来男子的怒斥,声音尖锐、刺人耳膜。

“本大爷喝花酒,你找来个糟老头干什么?”

“沈爷,你不是说要唱曲的”

“放屁!大爷要的是美女,说要这个糟货?去你妈的!”

“啪!”

“哎呦……”

随着“腾腾”离开的脚步声,景华忽地清醒过来。男子声音印入神魂,实在熟悉不过,是在秘境杀害景天赐的凶手!

最近数月,景华有意走访宗门修士,甚至借外出公干,查找各个城镇分堂,一直没有线索。没想到今日在“沧海楼”借酒消愁,轻易便碰到对方。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修士精神一振,心头烦闷为之消散。

“吱呀”

房门打开,酒楼伙计进来送菜。景华掏出一锭碎银,直接放在对方手中。

“方才有人大喊大叫,好像还动过手,出什么事了?”

伙计一愣,随即眉开眼笑。

“客爷好耳力!那是‘菊园’的沈上仙,在本楼宴请贵客。来宝儿不懂事,只会惹上仙生气,掌柜的已经追出去赔礼了”

“菊园”、沈上仙,有地方就好!修士听罢装作毫不在意,继续喝酒吃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付账离开。

******************

观月历元封一六一年八月,火云镇,翠幽茶庄。

景华一身青衣,坐在二楼窗边自斟自饮。楼外不远处,就是伙计口中的“菊园”。最近数日明查暗访,修士把对手的老底摸得清清楚楚。

“沈上仙”名叫沈超,“火雷门”弟子,是宗门长老沈蓉的亲侄。不同于其他筑基弟子,沈超是个“假基”修士。不用问,肯定是沈蓉动用珍贵资源,强行提升修为的结果。

沈超从不在宗门任职,只挂了个内门弟子的名头。平素他居住在火云镇上,每日吃喝嫖赌、无所事事。

因为这人要么烂醉在家中,要么流连于赌场妓院,从不去宗门司职当差。所以景华之前到处查探,找不到任何“凶犯”线索。

至于他为何出现在秘境,又为何要杀害景天赐,依旧是个难解的谜题。景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暗自下定决心。

景氏的冤仇,就是自己的“家事”。十载穿越,修士早已分不清前世今生。冲着二老对自己无私付出,景天赐的血仇不可含糊,无论如何需要解决。

况且杀掉沈超,二老肯定得离开“火雷门”。只要二老先一步撤离,自己就能找机会混进秋水郡,设法寻找可儿的下落。有些事情男人必须去做,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再看一眼远处的“菊园”,景华起身离开茶庄,消失在火云镇的茫茫人流中。

******************

沈大少最近有些烦闷。听说宗门下边不太平,姑姑沈蓉之前严厉警告自己,若无她的许可,不准离开火云镇半步。

这让沈超十分不满。但他尚有自知之明,自己和其他修士不同,不仅战力平庸,修为还是靠灵药强推上来的。

对手若是聚灵弟子,自然不会有问题。只要碰上筑基蠹修,自己九成不是对手。因此虽然不服不忿,沈超还是乖乖留在镇上,继续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最近数日,酒楼、赌场、妓院都已逛厌,沈超不禁想起镇东的小寡妇,那里是他包养的一处外室。

沈超又赌又嫖,女人换得很勤。寡妇淑芬能让他动心包养,自有她的妙处。想到对方熟悉的脸庞,沈超感觉身体发热,加快脚步向小院走去。

轻车熟路进了院子,两下打开房门,沈大少已按捺不住,径直朝卧房走来。

“姑姑,小宝贝儿,我……”

未等把话说完,他倏地身上发麻。不知什么时候,一根翠绿茎藤缠上身体、越收越紧。

“啊……”

惊呼出口一半,脑后“碰”地发出巨响,沈大少随即人事不知。景华一身行商打扮,自暗处缓步踱出。

“呼”

他轻轻舒了口气。“龙睛鬼花藤”威力自不待言,沈超完全没还手之力。不过灵植之前不受控制,动辄把目标吸成人干。修士多次努力,经常失灵时不灵,尚未完全克服障碍。

想起卧室中的娇媚美人,景华微微有些走神。

沈超投胎技术太好,日子过得实在舒坦。在外花天酒地尤不满足,里面还要“金屋藏娇”。小寡妇的面貌依稀和长老沈蓉相似,以景华两世为人的阅历,自然明白后面上演的戏码。

沈超晕厥在地,人事不醒。景华思索片刻、返回内室,将一颗“辟谷丹”塞入昏迷寡妇的口中。随后他转身来到院内,从手环出取出药膏粉饼,在沈超脸上涂抹描画。

半个时辰后,一辆驴车离开火云镇,消失在茫茫大道上。

沈超昏昏沉沉,感觉行走于沙漠之中,身体在烈日下暴晒。无数妖兽冲上前来,踢踹自己的脸颊。自己随即坠入巨大的沙坑,无数细沙流下,把身体掩埋起来。细沙越堆越多,重量越来越大,压得自己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惊慌、暴躁、迷茫

沈超控制不住情绪,忽地大吼起来。可吼声细若游丝,连自己也听不见。于是吼叫变成哭泣,声音越来越凄厉。或许哭声感动上苍,细沙竟开始向上漂浮、越飘越多,身体压力逐步减轻。

随即天空倾下暴雨,雨点很大,打得脸颊有些疼痛。四周的细沙吸收水分,重新开始紧缩压迫。更多大雨猛烈砸下,由雨点变成雨水,最后劈头盖脸,整桶整桶地往下倾倒。

“哗啦”

又一桶冷水兜头而下,沈超打了个激灵,睁眼苏醒过来。

“啊”

第五十二章 危机四伏(二)

四周一片漆黑,沈超用力扭动几下,发现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固定在一根铁柱上。除了头颈能转动,胳膊、大腿被扎得极牢,丝毫动弹不得。

虽然目不视物,但沈超本能感觉到对面有人。

“谁?你……你想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告诉……”

“啪!”

耳光响亮,打断了沈超的叫嚣。

“我问你答,不许乱叫。”

男性嗓音低沉有力,可沈超哪受过这种委屈。他姑姑沈蓉天资卓绝,修为进阶迅速,年纪轻轻便在宗门升至长老。

在姑姑的庇佑下,沈超一直顺风顺水,几乎没碰过挫折。门中子弟摄于沈蓉的权势,多对他阿谀逢迎,连高声说话的时候都很少。

“你敢打我?你……你死定了!我姑姑……啊!啊啊!住手!你停下!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啊!!”

“叭!”

沈超感觉脚指被铁钳夹住,钳口越收越紧,最后生生夹断了指骨。十指连心,脚趾疼痛同样撕心裂肺。沈超狂喊一声,两眼翻白晕厥过去。

“哗啦!”

又一桶凉水兜头泼下,沈超刚刚晕厥便被浇醒。剧烈疼痛刺激着脆弱的神经,瞬时之间,眼泪、鼻涕统统流了出来。

“你你是王洁的相公?她是自愿跟我的……我没做什么……啊?不对?你是白师弟?你妹妹我愿娶她,我马上就娶啊……”

低沉声音再次响起。

“我问你答,不许乱叫。”

这回沈超识趣得多,立刻闭起嘴巴。

行刑者自然是景华。虽然没多少“逼供”经验,但前世耳闻目染,加上今生种种阅历,做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沈超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心志脆弱得很。只要外面笼罩的脆壳破掉,他马上就会六神无主、意志崩溃。

果不其然,后面景华稍加引导,沈超的招供喷薄而出。不过他的生活过度糜烂,供出的“罪状”不是**他人的妻女,就是讨债打死苦主,而且烂账太多太杂,一时竟停不下来。

“景天赐是你杀的?”

趁着沈超的言语间隙,景华突然打断插入。

“是。啊!不是……你……你怎么知道?你是……你是‘刑罚院’的执事?我我姑姑”

后面的话语还未出口,沈超忽觉右手食指被铁钳夹住,而且渐收渐紧。

“不……不要!我说我说!是我杀的景天赐,是我杀的……”

“为什么要杀他?”

“那年夏天……景天赐来找我……说是发现了秘境线索,邀我一起去发财……”

“他那点龌龊心思……想讨好我姑姑没别的办法,就从我下手……嘿嘿”

“嘿嘿嘿他是大天才……我是废材……连筑基都要靠灵药的废材!哈哈哈一个废柴,怎么会有天才来讨好的?他是另有目的啊!!”

大概是**被人揭穿,沈超精神崩溃,索性破罐子破摔。他的语气慢慢改变,连自己也没发觉。

“我呸!他会讨好我?我知道,他一直看不起我!一直看不起我啊”

“想讨好我姑姑,先从我下手?指望我给他说好话?我呸!我呸!我呸呸呸”

“癞蛤蟆!一只癞蛤蟆而已!还想娶我姑姑?那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啊”

声音尖细高亢,一如“绿叟”记忆中的模样。

“嚓!”

景华点着灯火,微光下沈超双目突出、青筋暴起,完全失去了控制。直到被火光晃住眼睛,沈超才慢慢平静。汗水从他的额头流下,浸湿颈边的衣领。

“景天赐修为高超,你怎么杀他的?”

好一会儿,沈超的眼睛才适应过来。他茫然看看景华,说话变得有气无力,似乎刚才癫狂太过,耗尽了所有体力。

“他破解秘境禁制,弄得筋疲力尽,我用了符宝……姑姑给的……就一下,他就死了……”

“擅杀同门是大罪,既然如此,为何没有禀报沈长老,来‘刑罚院’备案?”

沈超的头垂向一边,声音愈加微弱。

“我以为没人知道……没人知道……他也是这么说的……当时没人知道……”

景华不再问话,转身离开黑屋、来到外间。景福仁、药姑正呆坐在椅子上,泪水布满他们的脸颊,似乎还不能相信听到的一切。

修士默默走到下首落座,等候二老的决断。

过了良久,药姑才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大兄,你看后面……”

景福仁乍闻噩耗,心里全是一团乱麻。他下意识地转头,询问景华的意见。

“小华,你说呢?”

景华低头应道:“全凭爷爷、阿姑吩咐。”

景福仁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滑落脸颊。

下午小华匆匆赶回,告知天赐的消息,自己只当他在说笑。可小华当面取出了棺椁,还有捆得像粽子一样的“凶手”。自己、阿红瞬间惊呆,完全不知所措。

遗骸、杂物虽然都腐朽不堪,景福仁一眼就认了出来。再加上房内“凶犯”的供词,天赐的事情已基本清楚。

可可是,“凶犯”是宗门长老的亲侄!自己能怎么选择?杀了他景家上下数十口,还有亲族、故旧怎么处置?放了他?天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即便自己放过凶犯,焉知沈长老会放过景家?

景福仁嘴唇微颤,目光茫然四顾,最后落到景华身上。孙儿不过二十出头,但他坐在下首安安静静,脸色镇定沉着,似乎一切都胸有成竹。

景福仁心头闪过明悟,孩子大了啊!

他十几岁就敢夜探王宅,夺取灵髓。

进宗门一年多,便能力压同门,和掌门亲传弟子放对。

修炼十余年进阶筑基,完成斩杀强力妖兽的任务。和一众同门闲聊时,大伙儿都夸景氏后继有人。

这孩子大了啊!

天赐的事情是他一手包办。没有小华,至今自己、阿红依旧蒙在鼓里,茫然不知天赐的死讯。凶手遭擒、真相大白,小华已真正长大,到了扛起景氏重担的时候,自己还在烦恼什么呢?

“阿红,此事是小华发现的,他已经长大啦我看,这次我们听他的,把天赐的事情交给他吧……”

药姑愕然抬头,见到景福仁郑重其事的表情。她还想说点什么,终于没有出声,只轻轻颔首认同。

景华没想事情如此顺利,一切按照计划发展。他低头捋了捋的思路,缓缓把目光转向药姑。

“阿姑,有能让人脱阳而死的药物么?”

第五十三章 危机四伏(三)

观月历元封一六一年九月,立谷郡火云镇。

天光大亮,吕淑芬缓缓醒来。昨晚的春梦很长,以至于现在都有些饥渴。

看着枕边的年轻男子,吕氏暗暗啐了一口。沈大少爷性格扭曲,天晓得又玩出什么新花样,竟然把自己迷晕,也不知折腾了多久。

依附沈超三年多,她从开始敬畏,到慢慢熟悉,如今也不觉得修士如何神秘。不过对方是“衣食父母”,吕淑芬颇为知情识趣,刚刚醒转,四肢便主动向沈超纠缠过去。

“老爷”

肌肤相亲,吕氏立刻感觉不对。沈超的身体冰凉僵硬,根本不像是个活人。

“唰”

吕淑芬腾身坐起、锦被滑落,露出洁白美好的曲线。她顾不得穿上衣服,转身弓腰半跪,仔细查看身边的状况。只见沈超嘴歪眼斜、全身精赤,床单上一片滑腻,显然已死去多时。

“啊!”

吕淑芬被唬得亡魂皆冒,连忙伸手下探。只觉掌心湿漉漉的,她精于床第之事,立刻明白沈超属于脱阳身亡。

事出突然,饶是吕美人平日精明机巧,眼下也没了主意。

过了好一阵,身上寒意渐起,吕淑芬才从惊恐中恢复,扯过锦袍披在肩头。街上的繁华喧嚣远远传来,叫买叫卖热热闹闹,衬托出院子周围的安静。

沈超有的是钱,“菊园”周围都是修士家眷,平时无人敢来打扰。

吕淑芬定了定神,心中暗骂沈超死鬼。变着花样折腾老娘就罢了,还弄出性命来,实在是个人渣。

痛骂归痛骂,吕氏心中十分清楚,沈超地位特殊,百姓根本得罪不起。他的后台更加恐怖,如今对方死在自己肚皮上,被他姑姑沈蓉知道,不管是谁的过错,自己都无法活命。

思路逐渐清晰,吕美人脸色愈冷。能从“万紫千红”中杀出一条血路,把沈超迷倒在裙下,吕淑芬自有其过人之处。小寡妇精明果决,下定决心后毫不拖泥带水。

吕氏立刻动手,收拾房中金银细软,整理出一个包裹。藏好钱财,她马上翻箱倒柜,挑出一套最简陋的衣物,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农家少妇。

照照铜镜,吕氏觉得还不满意。她转身来到灶下,摸了些煤灰涂在脸上。

万事俱备,吕淑芬扯出几床棉被,把沈超的尸体层层包裹,拖入衣柜塞得严严实实。简单打扫痕迹后,吕氏悄悄出门。她点手雇了一辆小轿,径直去到最近的渡口,迅速乘船逃走。

目送大船离开三江城,景华返身回到小院。有“八角宫灯”做掩护,吕氏的所作所为尽在眼底。

实话实说,寡妇的表现出乎预料,可以使之前的布置更加完美。但百姓的见识终究差了一些,手尾收拾得不够干净。

沈超尸体绝不能留下,以免被人发现破绽。景华在“菊园”内停留半晌,亲自帮寡妇完善细节。

******************

“咯”

吴二喝得面红耳赤,打着酒嗝来到“菊园”。他单手扶着院墙,步履踉跄地向前行进。

吴家和“火雷门”修士沾点远亲,因此在镇上有份差事,进项相当不错。可火云镇实在是个销金窟,只推了几手牌九,他就把身家输得干干净净。

吴二嘴里喃喃咒骂不绝,突然间酒气上涌。中年汉子支持不住,背靠院墙大吐特吐。

过了半刻多钟,吴二才缓过劲来。他在墙边缓缓坐倒,垂头丧气地长嘘短叹。距离俸禄下发还有半个多月,日子不知该如何打发。

要是在家乡,还能偷偷摸摸、做点没本钱的买卖。可在火云镇上,吴二没这个胆量。他目光在周边院落间扫来扫去,里面住的都是修士家眷,非富即贵,万万不能去碰。

忽然他目光一缩,落在右边院门之下。门缝边角黄底黑字,隐隐漏出纸卷的模样。凭借吴二的丰富经验,那纸卷八成是张银票。

汉子按捺住心中激动。看看左右、确定无人,他飞身窜了出去,指尖在门缝下轻轻划过。

“五十两!”

吴二掩饰不住脸上的狂喜。他将银票塞入怀中,转身飞奔向镇内。

钱来得快去得更快。几天功夫,吴二便身无分文。这回他不再犹豫,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摸入上次的宅院,结果又大获丰收。

“穷鬼”吴二忽然阔绰,连嫖带赌,引起不少无赖的怀疑。几杯黄汤灌下,他就支持不住、统统招了。

小院立刻成了毛贼们的乐园。可奇怪的是,经过几波小偷梳理,闻风而来的后继者仍有收获,总能在床下、灶角发现金银,院子里越发热闹起来。

“老大,我又放了几个银锭”

饭团溜进屋中,兴高采烈地报告。景华点了点头,事情基本办妥,拖延时间的目标达成,可以开始收手了。

他随手放出“传讯纸鹤”,直接回到火云谷,入住自己的洞府。此处就在火云镇边,是最危险的地方,同样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卅日之后,“沈超失踪”被宗门发现。原因很简单,虽然他生活不知检点,但对姑姑沈蓉非常恭敬。每月初一、十五,沈超必然要前去拜望,极少耽搁延误。

最近宗门不太平,沈蓉想再敲打侄子几句,没想左等不来,右等还是不来。派人上门一问,沈大少整月不着家,家眷们正急得团团乱转。

沈超生活放纵,沈蓉也略知一二,当下派弟子前去查探。寡妇外室并不是秘密,家人们找上门去,被小院的模样吓了一跳。

除了房门、窗户还在,所有能搬走的东西一件不剩。桌椅、木箱等被劈开砸烂,丢得满院都是。储藏间、厨房、灶下全部空空荡荡,能饿得死老鼠。

消息报到沈蓉处,她立刻感觉事情不妙。沈超好色如命,绝不会容忍毛贼肆虐,欺负他的美人禁脔。

派出的弟子纷纷回报,查遍附近所有赌坊、妓寨,还是找不到沈超的踪迹。沈长老再也沉不住气,亲自带着一转灵兽“蓝鼻狮犬”,赶到侄子家里查看。

“蓝鼻狮犬”一身棕毛,长着巨大的蓝鼻,嗅觉异常敏锐。它在沈超卧室转了几圈,径直跑向镇东的院落。

随后几天“蓝鼻狮犬”十分忙碌,几乎把火云镇转了个遍,揪出无数游手好闲的无赖。有人甚至离开镇子,跑到附近的村落,也被妖犬寻到抓住。

无赖多是些鼠辈败类,根本经不起拷问,几下就把事情交代出来。追根溯源,很快找出“窃匪”吴二。

可惜事情到此为止,诸多无赖众口一词。他们进去偷盗时,院子里没有人住,更别说沈超的踪迹。

“蓝鼻狮犬”抓完所有毛贼,一路跟踪到三江城外的渡口,冲着大河狂吠不已。

第五十四章 危机四伏(四)

都在火云谷生活修炼,“沈超失踪”、“寡妇潜逃”瞒不过左邻右舍。事情很快被当成笑话,成为众修士闲暇间的谈资。

从石大根处了解详情,景华心中暗暗庆幸。亏得自己抢先布置,加上“敛息术”遮蔽、衣物鞋袜销毁,才没露出太大破绽。

沈超早已化为飞灰,被倒进三江城外的大河里。

他随身物品十分杂乱,根本不像筑基修士。丹药、符几乎没有,唯一多的就是灵石。除此之外,女人的肚兜、亵衣、珠宝倒有几件。景华将之烧成灰烬,唯独留下一件法器“白云絮纱”。

此法器只祭炼过三层,唯一的用途是可以乘坐飞行。由于祭炼层数太少,法器飞得又低又慢,速度甚至不如步行。

景华暗自估计,这是沈超是拿来勾引妇女、显摆修为用的。飞行类法器虽无大用,但价格相当昂贵。修士手头较紧,一直没有购置,算是捡了个便宜。

与此同时在火云谷内,长老沈蓉正怒火中烧。

沈超是自己亲侄,在火云镇上凭空失踪,无疑是对她的蔑视和羞辱。景华、石大根闲聊之际,她已找到“朴政院”掌院肖叔平,寻求同门师兄的帮助。

说明来龙去脉后,沈蓉躬身道:“肖师兄,沈超失踪事小,可事情发生宗门眼前,绝对不能坐视不管。本宗弟子近来屡屡遭袭,甚至出现整个分堂殉难的惨事,眼下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还请师兄仗义出手,助我找出真凶。”

“好吧,请师妹带路,我们同去看看。”

肖叔平与沈蓉关系融洽,既然对方求上门,没有拒绝的道理。二人驾起法宝,须臾来到沈超外宅。

沈蓉指着小院道:“肖师兄,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此处是他最后出现的地方。”

肖叔平点点头,缓缓飘落院内。他默运灵藏、大袖摆动,伸手向小院左方一指。

“唰”

周围灵气无风自动,尽数朝卧房门口汇集。气流愈来愈密,渐渐将大门堵塞,铺出一层透明气膜。

气膜来回振荡,很快传出巨大的声响。响声逐渐清晰,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是沈氏家人之间的谈话。

肖叔平的独门法术,“空穴来风”。

气膜继续振荡,传出阵阵翻箱倒柜的动静,还有毛贼惊喜的叫嚷。又过了片刻,上面传出一声女子惊叫,接着是收拾衣物的动静。

再过片刻,沈超的嗓音徐徐响起。

“姑姑,我来啦……”

“啊……”

很快气膜内时断时续,传出男女调笑、****,沈超和寡妇玩的各种把戏一一显现。见沈蓉的脸色越来越青,肖叔平大袖一摆、收起法术。

“沈师妹,从声音上判断,院中女子应该知晓沈超的状况。你若再发现其他线索,我自会出手相助。”

沈蓉勉强躬身施礼,算是谢过师兄。自己侄子是什么货色,她原本心知肚明。只是当着外人的面,露出如此丑态,不免叫人下不来台。

胸中怒火熊熊,沈长老却没失去理智。

寡妇吕氏似乎发现过异状,大声惊呼后收拾东西离开,显示事情不太简单。更加奇怪的是,那么多毛贼云集小院、翻箱倒柜,而且多数人都有收获,“案件”在诡异中透着蹊跷。

沈蓉隐隐查觉,有只黑手躲在幕后操纵。对方手段高明,布下重重迷雾,让人看不清真相。可黑手目的何在?沈超到底是死是活?现在都无从揣度。

女长老暗暗咬牙。对手弄出许多是非,不外乎混淆视线、拖延时间,说明他可能仍在附近,还在策划某种阴谋。

想到此处,沈蓉不再犹豫。她一方面命令弟子速去各处渡口、村镇,查询寡妇吕淑芬的下落。另一方面在火云镇布点,监视所有可疑的外来修士。

随后女长老返回火云谷,面见掌门、密议许久。两人把谷内的筑基修士悉数派出,协助沈蓉戒严和查探。

景华也被分派到任务。他和数十名修士一组,负责火云镇西南片的巡视。

严令之下,“火雷门”众弟子详加盘查。人是抓住不少,多是些流氓恶棍、青皮混混,好几个还是同宗的远亲。被抓的散修人数更多,可他们不是路过的,就是进大形山碰运气的,言辞间找不到太大破绽。

傍晚时分,景华回到火云谷,从石大根那儿得到重大消息。午后申时,徐红师姐率弟子在镇东巡查,发现五个形迹可疑的散修。几句话问下来颠三倒四,末了对方直接动手突围。

五人都是筑基修士,战力十分强横。一场大战,连徐师姐的灵宠都受了伤。五名“散修”两死两伤,只有一人借法器逃脱。

据说宗门长老已经出面,协助追捕逃脱的嫌犯。最重要的是,五名“散修”中有三人使用飞剑,而且功底扎实、剑法纯熟。

按原先计划,景氏一族将离开“火雷门”,借镇上的毛贼拖延时间。景华准备先随便接个任务,然后远离立谷郡,再伪装任务失败、身死他乡的假象。

二老已悄悄售出家中产业,打发亲族回乡间耕种,以便随时和修士汇合,另寻他处安身。没想到有人瞌睡送枕头,主动把黑锅背了过去。

回到三江城,景华和二老聊起这事,商议下一步的安排。既然宗门的注意力被转移,修士就不用急着“消失”。

联系之前在“双岚谷”的遭遇,景华沉思片刻,和二老谈起石大根处听来的消息。

“爷爷、阿姑,最近不太正常,冲突不像是偶发事件。秋水郡‘万剑门’处心积虑,可能将和宗门有场大战。若我所料不差,下午两名‘剑修’被抓,会变成矛盾的转折点”

“如果两边真的开打,局势会变得更加混乱,那时离开风险会变大。不如你们先行离开,去东海道通天城安顿下来。火云镇一有风吹草动,我就乘机脱身。你们觉得如何?”

二老早知晓“观月斋”始末,对景华成为供奉、预留退路大加赞赏。离开立谷郡、定居通天城,是事先商量好的。听说景华要单独留下,药姑依然很担心。

“小华,你一个人在这儿是不是……”

景华笑道:“阿姑,我们三人必定要有人留下,不能同时消失。我住在三江城,即使有人问起,也可以推说你们访友去了。况且我一人单独行动,脱身逃遁要容易得多。”

景福仁沉默良久,下定决心道:“小华说的不错,三个人一起走太过碍眼。他修为最高,遇事脱身把握最大,就这么定下好了。”

********************

南疆道,缅洲,十万大山。

周可儿缓缓醒来,映入眼帘处是一个慈祥老妇。老妇穿着朴素,脸上皱纹堆垒,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圣女殿下,你醒了”

周可儿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在城中购物,遇到这名老妇。对方也是如此称呼自己,随后她便人事不知。

“你我不是你是何人?”

第五十五章 冲突(一)

二老走后不到十天,“火雷门”下属数处城镇同时告急。众多剑修入侵立谷郡,各个分堂抵挡不住。弟子们不是被杀就是遭擒,只有部分修士侥幸逃脱。此次对手没有掩饰身份,正是来自秋水郡的“万剑门”。

敌方来势汹汹、难以抵挡,“火雷门”掌门魏青峰迅速召集众长老商议对策。他们决定放弃所有外围城镇,收缩至火云谷附近防御。同时掌门派出弟子向“幽鬼宗”求援,促其依照盟约共抗强敌。

大敌当前,宗门唯一的化神上人方正阳外出游历,没有驻守在宗门。

他与两位长老共同探寻秘境,之前还有符鹤传回门中。最近两年音信全无,魏青峰干着急没有办法,只能等他们自行归来。

火云谷周围有三座大城,占据交通要冲。宗门派出数十筑基修士,分别驻守其中、打探消息。

景华被分派至天台城驻防。同行的除了秦广、朱武等师兄弟外,有一修士格外引人注目,他是刚刚筑基成功、破关而出的裴磊。

驻守城池,秦广诸人压力不大。

长老们说很清楚,“万剑门”实力强横,但不可能倾巢而出。毕竟其它州郡都有宗门、世家,不少对手虎视眈眈。

如果敌方势大,秦广等能自行决定去留。天台城距离火云谷不远,他们可以随时后撤,依靠山门大阵御敌。

只要拖住“万剑门”一段时间,再和“幽鬼宗”两面夹击,让它首尾不能兼顾,来敌自会退去。后面比的是嘴皮功夫,“火雷门”最多付出些地盘、资源,不会有覆灭的风险。只要双边实力出现变化,今后有的是机会找回损失。

景华打着“趁乱开溜”的主意,巡查之余常到四周熟悉地形,从不参与同门间的高谈阔论。可他不想引人注目,偏偏有人盯上了他,此人正是裴磊。

裴磊的修行可以说顺风顺水。他身具双灵根资质,聚灵期便掌握秘术,使其成为宗门宠儿、目光焦点。而且他的确天赋异禀,还拜在掌门座下受教,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之前和景华两次交手,一直是裴磊的心结。新人比试,若非掌门及时出面,极可能被对手丢下高台。大形山一战,己方四人围堵,却被景华用阵法翻盘,输得稀里糊涂。

裴磊为此心中抑郁,却从未和旁人提及。他屡次冲击筑基失败,久久不能突破瓶颈。直到获知景华成功,掌门亲传以此不断鞭策自己,最终才成功破关而出。

在裴磊心中,景华已成为一块阴霾。他迫切想要击败对方、证明自己。因此他特意留心,在城外山边拦住了景华。

“景师弟,别来无恙!”

景华探路归来、见到裴磊,心中便有几分不快。

“按宗门条例,只有聚灵弟子按入门先后排位。其余修士辈分高低,按悟道时间一一排定。不知你何时筑基成功,早我几日啊?”

裴磊顿时脸皮发红。

宗门条例确实不假,筑基修士间除去血缘、座师等特殊关系外,按筑基先后排定辈分。他是掌门亲传弟子,后台强硬风头正劲,谁也不会与其较真,硬去当他的“师兄”。没想景华如此“小心眼”,当面揭破他的短处。

“景华!别给脸不要脸!今天我来找你,就是要让你知道,谁才配当大师兄!我们公平比试一场,看看到底谁强?”

景华心中鄙夷。高台试练不要公平、四人围堵不讲公平,现在筑基成功,不知从掌门那儿得了什么宝贝,反要和自己“公平”比试。

“裴师弟,大敌当前,应该精诚团结。我们还是留些气力,不要自相残杀,否则只会白白让‘万剑门’笑话。”

说罢景华头也不回,独自朝天台城走去。

裴磊的面皮瞬间紫涨。景华的“教训”冠冕堂皇,和师尊的话差不多少。在魏青峰面前,裴磊自然是唯唯诺诺、不敢多说。景华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自己?

可道理都让人家占了,找不出纰漏来反驳。既然嘴皮子不是对手,就只能用“拳头”说话了。

裴磊猛地大吼一声:“休走!看招!”

土黄大印从他袖口飞出,在空中越变越大。法器变得如同磨盘般粗厚,搂头盖顶朝景华压来。

“四方坤印”。

裴磊筑基后,魏青峰将之赏赐给他,作为护身法器。它祭炼过二十五层禁制,在普通法器中已属难得。

景华人往前走,注意力却在身后。裴磊法器出手,他已迅速旁移,同时甩出“龙睛鬼花藤”。

裴磊心中冷笑。

“四方坤印”体型巨大,在空中随意调整,就能覆盖大片范围。对手要么想法子对抗,要么只能像老鼠一样乱窜。

见绿光扑面而来,裴磊并不紧张。“四方坤印”缺点在于速度稍逊,他早准备好防御手段。

“唰”

灵光闪动,裴磊四周出现一个透明的水泡,把他包裹其中、漂浮起来。“龙睛鬼花藤”疾扑而至,围住水泡缠绕捆绑。

掌门亲传用的“滴水不漏”。此为水系高级符,防御力十分强大,面对法器也能支持片刻。有此作为缓冲,足够把景华制住。外患消除,裴磊放下杂念,转而操控法器进攻对手。

“叽噶叽噶”

四周响声不断、刺人耳膜,“滴水不漏”挡不住茎藤缠绕,呼吸间便瓦解崩碎。

“啊”

未等裴磊反应过来,茎藤已把他绑了个结结实实。他身上的“柔云中衣”瞬时发动,想要对抗茎藤收缩。

可二者等阶威力相差太远,片刻功夫裴磊彻底失去自由、倒在地上。“四方坤印”没人控制,缩成一团落在道边。

景华大步逼近,面沉似水。

“裴师弟,按宗门条例,无故袭击同宗修士,该当何罪啊?”

裴磊完全呆滞。

他想不明白,对方是个普通弟子,怎会有如此诡异的法器?“滴水不漏”好像摆设一般,根本不起作用。难道景华的法器出类拔萃,已祭炼至地煞级别?

对方已逼至面前,目前无暇考虑其它。面对更大的麻烦,裴磊先来了个“缓兵之计”。

“你……你要干什么?我不是说过比试切磋我……我输了,你要什么彩头?先先放开我再说!”

“啪!”

耳光响亮,重重打在左脸侧方。用力之大之猛,使裴磊的脸颊瞬间变红,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大,随后面皮由红变青、由青变紫。

第五十六章 冲突(二)

景华语速缓慢,隐隐透出几分寒意。

“袭击同宗于前、切词狡辩在后,按宗门条例,该当何罪?”

裴磊自入门以来,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众人看在掌门面上,都对他礼让几分。一记耳光打得他头昏脑胀,对面景象都有些模糊。

“你……敢打我?我……”

“啪!”

又是一记响亮耳光,重重打在裴磊的右脸上。

“犯错后毫无悔改之心,叫嚣威胁同门师兄。按宗门条例,该当何罪?”

裴磊完全被打了。

如果说前两项确有条例,“叫嚣威胁”根本是景华杜撰的,宗门中从无记载。

虽然平时嚣张蛮横,但裴磊并不是傻瓜。对方现在摆明车马,不屑他“掌门弟子”的身份,强硬下去只有自讨苦吃。

裴磊没有猜错,景华已准备“身死他乡”,宗门的权势、地位等等,自然成为过眼浮云。

看着裴磊猪头般的“肥脸”,景华非但没有痛快的感觉,反而涌出无数新仇旧恨。如果没有对方作梗,自己一路怎会如此崎岖?没师傅指点不说,还一次次被指派“重要”任务。

如果不是频繁外出,可儿离开时,自己肯定会陪伴保护,她不至于生死未明。有结丹长老撑腰,“景天赐之死”可以按宗门规矩处理,完全不必偷杀沈超,更不用急着逃跑。

景华十分清楚,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自己杀的是长老至亲,宗门忙于应付“万剑门”,暂时无暇细查而已。

观月大陆能人辈出,神出鬼没手段无数,有些超出自己的认知范围。指望永远隐瞒真相,无异于痴人说梦。

依附沈超的寡妇一旦被抓,对照前因后果,不难看出有人动过手脚。顺藤摸瓜,终究会查出问题。

想到景氏经营多年,不得不像丧家犬般丢下祖产,仓皇逃离立谷郡。景华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拳脚齐出如狂风骤雨。

“这一拳为爷爷教训你!”

“碰!”

拳头打在裴磊鼻子上,鲜血迸流、鼻梁塌下一半。眼泪并着鼻涕齐飞,瞬时流得满脸都是。

“这一拳为阿姑教训你!”

“啪!”

拳头打在眼眶眉梢,眼角、眉骨立刻被打裂,眼珠鼓出一半。裴磊嘴里像打翻五味瓶,咸的、哭的、辣的统统倾斜出来,混在口中、心里,说不上是什么味道。

景华的话语前后颠倒、乱七八糟,爷爷、阿姑的陈年烂账,统统算在自己头上。裴磊心中惊疑不定,同时充满恐惧。

他很熟悉景华的眼神,仿佛一头受伤的妖兽,充满仇恨、疯狂。对方不是演戏,是真想置自己于死地。

“这一拳为可儿教训你!”

“别别打了!我……我认错!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景华!不!景师兄……我认错了啊!我下次不……呃!”

“碰!”

拳头毫无迟疑,重重打在裴磊下巴上,把他的“道歉”全憋了回去。两颗槽牙激飞而出,带出一捧血沫,点点洒落草丛之间。

“轰!”

天台城方向传来巨大的爆炸,把怒火中的景华拉回现实。

“轰!”

“噼!啪!”

“哗啦”

异样声响接连不断,很明显是出事了。景华恢复冷静,现在不是杀死裴磊的时机。

茎藤出手瞬间,修士的确起了杀心。一顿拳脚发泄掉怒火,把景华生生拉回现实。“火雷门”、“万剑门”的斗争方兴未艾,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虽然“万剑门”占有优势,但“火雷门”立派千余年,山门大阵的威力非同一般。况且还有外援“幽鬼宗”在侧,“万剑门”并非稳操胜券。

尘埃落定前,结下生死大仇殊为不智。裴磊不像沈超,事前没准备好遮掩痕迹。掌门亲传地位特殊,若招来整个宗门倾力复仇,景氏一族很难抵挡。

裴磊四脚朝天,躺倒在地哼哼唧唧,脸颊已不成人形。

“呸!”

景华吐了口唾沫。

狗命绕过,彩头不能少。贵重法器牵连掌门,不能随便乱动,灵石、符不用客气,统统收入怀中。搜罗完毕,他收回茎藤,迅速朝城内赶去。

半刻钟后,裴磊逐渐清醒。身上束缚已解,景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肥胖”的脸孔扭曲变形,闪过种种怨毒、狰狞的神情。

裴磊在心中暗暗发誓,此仇不共戴天,只要自己返回宗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让景华家破人亡。

天台城出了意外,裴磊不敢耽搁。掌门亲传取出随身药膏,匆忙涂抹几下。随后他收回遗失的法器,快步朝出事地点奔去。

******************

断壁残垣、破房烂墙,几十位修士捉对厮杀,厮杀声、呼喊声和符的爆炸声响彻天空,场面极为混乱。

不知什么时候,“万剑门”修士已攻入天台城。他们人多势众,常常以二对一,场面明显占着上风。不远处的街口,还站着七八名剑修,显然在预备突发状况。

景华匆匆赶到,恰好看见朱武丢出一颗红色宝珠。宝珠爆出巨大的火鸟,把对手烧成重伤。同时他也被飞剑扫中右腿,鲜血四溅受伤不轻。

街口老者挥挥左手,又一名修士抢出人群。他祭起法叉、拦住朱武,重新变为以二对一的场面。

朱武操控一条金色锁链,以一敌二瞬间落在下风,只能苦苦坚持防守。被烧伤的修士全身溃烂,手脚抽搐几下咽了气。

城中偶尔会窜出几名“火雷门”弟子,他们一旦加入战团,马上会有剑修赶过来应付。显然“万剑门”知己知彼,完全一付不慌不忙的样子。

长街上已躺下二十多人,看上去两边死伤相当,聚灵弟子占了大半。“火雷门”中秦广、朱武等实力不弱,虽然暂处下风,但丝毫没有慌乱。他组织众弟子节节抵抗,准备伺机而动。

“唰”

观察良久,景华甩出“和玉白铲”,将一名聚灵修士拦腰两断,救下门中一个弟子。

见“火雷门”援兵到来,街口老者再次举手。一名黄衫女修排众而出,她素手挥动,从袖口飞出一把蓝色玉壶。玉壶飞上天空、对准景华,“啪”地打出一枚冰锥。

对方来势奇快,景华急忙闪身、堪堪避过。冰锥去势不绝,击中身后一对厮杀的聚灵弟子,将二人打了个对穿。

不等玉壶发威,景华的药铲当空而下、劈在壶上。

“咔吧!”

一身巨响,壶面冰壁破碎,壶身丝毫无损。

“啪!”

又一枚冰锥飞出,景华侧身避过。他有意拖延时间,挥手打出“火雨符”,随后和女修你来我往、斗在一处。

第五十七章 冲突(三)

观月历元封一六一年十月,立谷郡天台城。

裴磊落后片刻,匆匆赶到宗门分堂。长街上场面混乱,“火雷门”的颓势一望可知。刚被景华劈头盖脸一顿痛打,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裴磊大吼一声、右手点出。

“嗖嗖嗖”

气机波动,凭空出现数十枚火球。火球形态巨大,超过寻常符的三倍,扑天盖地朝来敌扑去。

事出突然,“万剑门”修士正在围攻朱武,见状连忙运剑格挡。

长街上方飞剑乱舞,连续劈碎五六个火球。无奈攻击太多太密、威力巨大,震得剑身上下乱颤。有个剑修遮挡不住,被数枚火球同时击中、当场重伤。

景华暗暗点头。经秘术加持后,“火雨术”威力更加强横。裴磊进阶筑基,同样悟出了独有法术。之前用茎藤速战速决,应对策略基本无误。

身为掌门亲传,裴磊不可能没有后手。如果任其自由发挥,二人势必陷入缠斗、得不偿失。

“万剑门”诸弟子一阵骚动。

眨眼间损失一位筑基修士,声势未免太过惊人。当下又有三人抢步上前,两个围攻裴磊、一人去堵朱武。

裴磊随手甩出“四方坤印”,将二个修士逼退。随后他再次打出“火雨术”,连杀对方数名聚灵弟子。

景华、裴磊双双回归,街口坐镇的“万剑门”修士只剩三人。“火雷门”弟子顿时士气高涨,稍稍扳回颓势。一时间双方战事胶着,斗得难解难分。

“沓沓沓”

长街尽头脚步声响,十数名修士快速靠近。景华虽不认识对方,但灰黑色短衫样式熟悉,是立谷郡“幽鬼宗”的标志。

秦广久在宗门,专负责与“幽鬼宗”交涉。他见状大喜道:“文道友、审道友,你们怎么来了?快、快助我等一臂之力!”

“幽鬼宗”修士并不作声,他们闷头赶至近处、法器齐出。有人召唤出几个强力鬼卒,朝“万剑门”修士猛攻。

眼看局势翻转,奇变陡然发生。

“幽鬼宗”的法器飞到半路、倏地转弯,全部朝“火雷门”弟子打去。有数道攻击直奔裴磊,一下把四面退路全部封死。

“唰”

“!”

裴磊身上冒出淡淡金芒,犹如金钟罩体、护住身躯。五六件法器一件不落,全部打在金光表面,瞬时反弹出去。金光明显变得黯淡,“幽鬼宗”数名修士闷哼吐血,显然受了暗伤。

裴磊惊魂未定,汗湿内衫。

符宝名叫“佛光普照”,是掌门师尊赐下救命用的,他一直贴身秘藏。之前因为过于托大,和景华动手时没拿出来,结果歪打正着,在此处救下自己的性命。

“啊”

“呃”

变故太过突然,其他修士没有符宝护体。“幽鬼宗”突袭之下,朱武先被法器击伤,随后再用中鬼卒的冲刀,当场一命呜呼。

“幽鬼宗”见突袭未尽全功,立刻四下分散、围住裴磊。法器、符、鬼卒齐上,往他身上狂轰滥炸。

裴磊以“四方坤印”招架,依靠护体金光防御身躯。同时他连连施展“火雨术”,希望扳回颓势。

经“注灵秘术”加持,“火雨术”威力强大,几招间竟给他再杀一名修士。与此同时,他的护体金光愈加黯淡、几近消散。

“火雷门”士气崩解,一下子跌落谷底。盟友援兵成了“催命阎王”,本就窘迫的场面更岌岌可危。

剩余“万剑门”修士一看大局已定,纷纷飞身加入战团。他们观察多时,所选对手大都战力平庸,瞬间便取得战果。

不过数息功夫,五六名“火雷门”弟子或死或伤。更多“万剑门”修士抽身而出,加入新的战团。“生力军”一到,僵持场面随即崩溃,形势逼近失败边缘。

秦广看大势已去,不敢再恋战。他甩出两张符后嘶声大吼:“各自突围!回宗门报讯!”

“啪!啪啪啪啪!”

话音未落,景华手中五张“明光符”齐发,巨大的白光笼罩全场。多数修士回身应变,场面为之一滞。

趁此机会,“火雷门”弟子脱离街口,向城内逃去。正面搏杀势不如人,论地形熟悉,“外来户”终究差了不少。景华早有准备,抢先一步展开手中的“土遁符”。

裴磊不傻不呆,也想趁机突围。无奈他曾参与两宗“论道会”,连败数人风头太劲。“幽鬼宗”既然和“火雷门”翻脸,怎可能放过心头大患。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冤家对头的“天才弟子”,当然是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围住裴磊的修士们共同发力,将他堵在原地、进退不得。

裴磊险些吐血。刚才和景华“切磋比试”,身上的“彩头”都被对方拿走,导致他只剩法器御敌。

如今想要脱身遁走,必须得有符配合。否则面对敌方围攻,勉强招架都来不及,靠什么逃出生天?

“!”

护体金光再遭重击,彻底消散。

“幽鬼宗”瞧出破绽,趁势手段齐出。只见空中法器飞舞、符纵横,地面上数个骷髅鬼卒同时进击、刀砍枪扎。四面八方、风雨不透,彻底断绝对手的生机。

“啊”

裴磊的嚎叫充满愤怒、绝望和不甘,声音回荡街口、久久不息。

眼见大获全胜,“万剑门”数位修士退回街口,围在一名老者四周。

“黎师兄,很多‘火雷门’崽子逃掉了,我们怎么办?”

“稍安勿躁把留下的先收拾掉,逃走的那些不必计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时候把火云谷端了,他们全都是瓮中之鳖、不足为虑”

“黎师兄,范师侄殉难,史师兄刚才不听劝阻,追着一个青衣修士去了,我们……”

“废话!范投璋那小子修为稀松,却和史师兄沾亲带故。据说啊他妹妹国色天香,史师兄平素爱护得紧哪”

“呵呵呵”

“黎师兄”嘴角露出莫名的微笑,摇头说道:“胡闹怎可背后说人是非。范师侄为宗门捐躯,我等应心存敬意才对呵呵呵”

“黎师兄”顿了顿,手捋胡须双眉耸动。

“不过嘛史师弟修为了得,奇经八脉已炼通五脉,素有‘绝喉剑’之称。对付一个临阵脱逃的鼠辈,肯定是不在话下。我等当安守本分,先把此城拿下再说”

第五十八章 冲突(四)

在大陆六道四十九洲内,剑修属于特殊群体。

飞剑威力强大,招式迅捷多变。剑出时如闪电、似雷击,电光火石、势不可挡。

对于灵修、武修而言,漫天剑影就是噩梦。剑刃及体,往往意味着死亡降临。可凡事一体两面,剑修强大的背后,隐藏的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多数灵修神魂力量限制,只能操控一件法器。与此同时,激发符、使用法术等因人而异、灵活自如。

剑修则与众不同。

同在筑基阶段运使法器,他们可以操控飞剑“发招”。而御剑发招过于艰难,需要极强的神魂力量。若魂力不足,飞剑失了迅捷灵巧,甚至比不上普通法器。只此一关,便拦住大部分修士,不得不放弃“剑道”。

入门剑修也不轻松。操控飞剑耗心耗神,以至剑修极情于剑、无暇他顾,所以有“除剑之外,更无他物”之说。

为使飞剑运转随心、神出鬼没,剑修必须学习剑招。玄妙剑谱难求自不必说,越是高深的招数,对神魂的要求越高,很多剑修空有剑谱在手,却无力修炼,以至抱憾终生。

此外剑修还有一大弊病,即宜攻不宜守。

剑修御剑而战,讲的是一往无前、宁折不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剑下去,对手灰飞烟灭,当然是说不尽的畅快。若对方修为高深、手段精妙,抵住飞剑攻势,趁势反杀回来,则一切俱休。

普通剑修的防守方法乏善可陈。飞剑攻敌所向披靡,以之防御法器、法术,则优势尽失、如同鸡肋。

优点、缺点都太过明显,多数修士审时度势,不会选择剑修之路。一路披荆斩棘、所向无敌固然美好,可动辄剑毁人亡、身死魂消却让人望而却步。

其他法器如刀枪棍戟等等,也能发展出各自的招式。但长期使用下来,都不如飞剑变化多端、中正平和。久而久之,除去少数奇才怪杰打破常规,悟出独有神通外,只有剑修自成一格、卓尔不群。

“万剑门”冠以“万剑”之名,门中剑修尚不足三成。即便如此,它依旧横扫秋水郡,甚至能腾出手来,伸到立谷郡搅风搅雨。

“火雷门”因此遭遇大劫,却给了景华脱身的机会。

“土遁符”遮蔽身形,方便撤出战场,景华早已选好退路。离开地底后,他先施展“生生不息”恢复体力,再给自身加持“神行符”。

准备妥当后,修士毫不耽搁,发力朝一条隐秘山路跑去。山路贯连东西,直通前往秋水郡的商道。景华准备进入“万剑门”老巢,仔细调查可儿的线索。

刚刚离开天台城,修士便发现身后多出了“尾巴”。对方是位灰衫中年,行动相当敏捷,二人的距离迅速拉近。

开始时景华不以为意,逃逸的“火雷门”弟子很多,对手派出追兵合情合理。只要把“尾巴”甩掉,他们自然会退回城去。

很可惜,景华低估了对手的韧性。二人你追我赶,直跑进山林深处,灰衫中年依旧紧追不舍。

此处远离天台城,四周荒无人烟。景华念头一转,暗道好运。他倏地调头,踏入一片密林当中。

身后数里,史得宝发力疾奔,紧随“火雷门”余孽。

若对方是个普通修士,剑修早已放弃追杀。可此人刚一出现,就袭杀他的表侄范投璋,绝不可任其逃走。

方才天台城中,史得宝和“火雷门”修士激战正酣,一时无法分身。幸亏“幽鬼宗”援兵赶到,“火雷门”奔溃败逃,青衫仇敌溜得虽快,却没逃脱剑修的追踪。

高山密林,史得宝丝毫不惧,晃动身形跃进林中。

树林里灰蒙蒙的,看不见仇敌的身影。但史得宝确信,对方就在躲左近。因为手中长剑微颤,“剑意”已锁定了“藏敌”。

“万剑门”中筑基弟子数逾五百,史得宝原本籍籍无名。后来机缘巧合,他入山历练,目睹一场灰蛇斗天雕的妖兽大战,并在战后吞服了灰蛇的蛇血、蛇胆。

灰蛇应属洪荒后裔。服食蛇胆后,史得宝闭关数月,悟出独一无二的剑意“孤蛇惊天”。

所谓剑意,是剑修所学、所悟的核心。他们长期运剑、身经百战,所获经验、体悟融汇贯通,最终形成独特的自我风格。

按照常理,多数剑修要到“结丹问道”时,才会洞悉自身所求,创出独有的剑道。史得宝提前一步,力压众多师兄弟,在“万剑门”的地位自然不同。

最近数年,他击败宗门亲传弟子,风头一时无两,隐隐有“筑基第一人”的架势。可惜他行事过于高调,引起诸多老弟子的不满。

不过史得宝确实战力强横,“悟剑”之后从未一败。因此对上“火雷门”的“无胆鼠辈”,自然毫无畏惧之心。

密林中迷雾重重,几步下来,史得宝发觉自己在原地打转。

阵法!

他倏然停步、右手挥出,飞剑冲天而起、悬在半空。身处“陷阱”,史得宝没有犹豫,悍然使出绝招。

剑修闭目沉思片刻,伸出两指、往左一点。“金蛇漓火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金光,朝密林角落狠狠斩去。

景华躲在此处。密林中的“迷踪阵”,是他事先预留的退路。

月前准备脱离宗门时,修士便预料到过程不会太顺利。“诈死脱身”事关重大,他绝不允许出现意外。

不论“火雷门”还是“万剑门”,只要有人阻挠自己,景华都准备好了斩草除根,以防自身行迹外泄。

藏身林中,修士已祭出“和玉白铲”。他准备借阵法遮掩,偷偷给对方来一下狠的。

没想到法器未发、金光先至,飞剑由上而下,奔着自己的头颅劈来。

事出突然、毫无征兆,景华只觉自己像被毒蛇盯上,瞬间全身寒毛倒竖。

危机临头,不容多想。他左手挥动,“和玉白铲”斜飞而上、迎击飞剑。二者在空中相撞,结结实实硬拼一记,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

药铲倒飞而回,上面明显出现的裂纹,长度超过两寸。不等景华更换法器,飞剑回旋激射、威胁再至。

剑光闪烁,犹如洪荒巨蟒暴起噬人。修士识海内警兆频现,飞剑中透出一股狠辣、决绝的气息,将自己牢牢锁定,丝毫不肯放松。

景华嗅到危险的气息,挥动药铲奋力招架。

“叮!叮叮!”

“喀喳!”

几声脆响,“和玉白铲”挡不住飞剑劈斩,一下被拦腰砍为两段。“金蛇漓火剑”去势不绝,直奔景华喉头而来。

狠辣、决绝的杀意迫近,顶上头皮阵阵发麻。

******************

南疆道,缅洲,十万大山。

“圣女殿下,巫使大人专门吩咐,请您定期服食‘蛊王浆’,它”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苗女不敢违逆“圣女”之命。垂首离开。周可儿转身来到洞边,抬眼望向山峦。

外面尽是高山峻岭,巨木遮天。山上山下,可见许多苗裔耕作渔猎。他们经过洞下,会自发地磕头、跪行,对族中大神的崇拜发自肺腑。

“唉”

周可儿叹了口气。

所谓巫使大人,就是那个年老婆婆。她将自己掳到此地,说什么“灵巫之体”、“圣女”的胡话。总而言之,就是要自己皈依“夷渎”大神,成为苗裔的新巫使。

怎么办?

第五十九章 冲突(五)

“咔嚓!”

法器相击,药铲两断。

景华意识到不妙,拼命向后闪避,同时挥出“龙睛鬼花藤”。可飞剑当空而下、直奔喉头,来得实在太快。

修士后仰侧翻,勉力躲过穿喉之危。躯体转动慢了半分,剑刃堪堪自胸腹间划过。

“嚓!”

“黑织甲”挡下飞剑,救了景华一命。法器擦过内甲外侧,犹如刀切败絮,表面出现深深的划痕。

虽然内甲未被破开,但挡不住对方的森森剑意。

景华感觉胸腹间湿漉漉的,似有大量鲜血汩汩流出。剑意穿透内甲伤及身体,带来剧烈的灼烧感。头痛直攻神魂,疼得他喊出声来。

“啊”

没等喊声停止,“金蛇漓火剑”凌空回旋,划过不大的弧圈,重新翻身杀至。景华吃过苦头,双足猛力蹬地。他身体向旁边猛闪,避开飞剑运行轨迹。

可飞剑十分灵活,在极小的空间中辗转腾挪。剑刃硬生生调整方位,再次划过景华的右腿。

“哧!”

“啊”

剑刃入肉两寸,鲜血飞溅数尺。景华惨叫出声,手中“火雨符”连发,朝空中飞剑猛烈轰击。

仓皇间他缺乏应急手段,腿也受了重伤,只能拼死一搏。否则飞剑回头一记突刺,极可能把躯体扎穿。

“轰轰轰”

数十枚火球呼啸而出,统统打在空处。“金蛇漓火剑”不再攻击,剑体回转倒飞,笔直朝史得宝射去。

密林中央,剑修也到了生死边缘。

药铲破损时,景华查觉不妙,断然甩出“龙睛鬼花藤”。面对古怪茎藤,史得宝一面操控飞剑,一面尽力躲闪,试图速战速决。

茎藤不是普通法器,它与景华神魂相连,进退间极为灵活,很快便追上剑修。飞剑重创景华的同时,茎藤也把史得宝逼入绝地。

眼见绿缠腿、难以挣脱,史得宝别无他法,只能召回飞剑防御。

迟了!

“嗖!喳”

“金蛇漓火剑”及时回援,成功斩中“龙睛鬼花藤”,在茎藤上留下深深的伤痕。与此同时,茎藤牢牢缠住史得宝的右腿,并以此为据点,瞬息间“爬满”剑修全身。

史得宝沉住心神、运转法器,飞剑围绕身躯上下翻飞,切断茎藤分支。

“龙睛鬼花藤”更加霸道,一处被切断,立即生长出更多分支,彼此紧紧联在一起。史得宝被越捆越紧,灵藏流转越来越难。他再也无法操控飞剑,直接翻身栽倒在地。

密林尽头,景华包扎伤口、吞服丹药,总算控制住伤势。飞剑威力着实可怕,右腿皮糙肉厚,只是切断经脉、失血过多。胸腹间的伤口长约数寸,若没有“黑织甲”格挡在外,直接便开膛破腹。

大难不死,景华暗暗告诫自己。各宗各派能人异士无法计数,千万不可大意轻敌。

“万剑门”修士被阵法困住,根本看不到自己。他只凭神识运使飞剑,差点便取得胜利。

此次遭遇相当凶险,必须引以为戒。景华拽起地上的中年修士,把他捆在树干一侧。

“你是谁?在‘万剑门’任何司职?”

史得宝冷冷看着景华,脸色阴沉一语不发。

景华毫不在意。不吃点苦头,对方弄不清楚状况,还当自己心慈手软。他伸手拉住剑修的左耳,猛地发力一扯。

“喳”

整只耳朵被撕扯下来,鲜血溅出老远。史得宝猝不及防,“啊”地惨叫出口。

景华面无表情,拿起把血淋淋的耳朵,在对方脸上随意涂抹。

“你是谁?在‘万剑门’任何司职?”

史得宝依旧一语不发,目中快要喷出火来。

景华也不废话,伸手掐住对方的右耳,如法炮制狠狠撕下。

“你是谁?在‘万剑门’任何司职?”

史得宝一声未吭,继续沉默。他双目微闭,隐去眼中的凶光,整个人像一条盘起的毒蛇,阴狠、孤寂。

景华心中暗暗佩服。此人当真是条硬汉,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如此修为手段,在“万剑门”定非籍籍无名之辈。

他的飞剑十分刁钻,之前有数位“火雷门”修士,个个咽喉中招而死,十有**是出自其手。寻找可儿的线索不多,全得着落在他身上,不能有丝毫妇人之仁。

“啪!”

一根手指被景华捏碎。十指连心,史得宝没能忍住、闷哼出声,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你是谁?在‘万剑门’任何司职?”

“呵呵呵……”

史得宝没有回答,反而冷笑起来。

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滴在草丛之间。剑修的身体不断抽搐,显然在对抗剧痛。可他的目光中没有恐惧、怯懦,甚至带着某种淡漠。

对方的修为、意志皆属上乘,在“万剑门”中绝对名列前茅。只要撬开他的嘴巴,深入“万剑门”、寻找可儿会更加顺利。

景华心急如焚,却没失去理智。

“万剑门”中有化神上人坐镇,自已一个筑基修士,在别人的地头根本不够看。可眼前的剑修和沈超不同,刑讯逼供基本无效。

景华正在为难,饭团从怀里钻了出来。

“老大,让我试试吧”

不等景华回答,肥鼠自行下地,两三下爬上史得宝的肩膀。它伸出鼻子,在对方脖子上嗅来嗅去。

史得宝万分惊讶。“土灵鼠”怎么口吐人言,还会主动来“逼供”?

不过剑修没有冒然开口,依旧垂头默不做声。肥鼠在身上转来转去,让他感到有些不适。

饭团一路下探,来到史得宝的背后。它用嘴撕开外衫,在尾椎和腰眼间找准一点,伸出短尾狠狠扎了进去。

“哈,哈哈,哈哈哈……”

史得宝忽地狂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泪鼻涕喷涌而出,额头上青筋暴起。可即便如此,史得宝仍然大笑不止,似乎遇到世间最滑稽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到后来,剑修已上气不接下气。他嘴边全是白沫,身体不停地痉挛,眼角耳边都有血丝渗出。

“我说哈哈我说哈哈哈,哈哈……”

景华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反应。饭团奇招不断,“神兽”二字或许夸张,“怪物”绝对恰如其分。

难得对手服软,在景华的授意下,饭团收回短尾,一溜烟爬回景华的肩膀,冲着对方呲牙咧嘴地示威。不过它一脸萌呆,毫无威慑作用,反倒有点可笑。

在史得宝心中,肥鼠是无比恐怖的存在。

平心而论,他并不怕死,甚至能忍受种种酷刑。肥鼠的手段却闻所未闻,叫人不寒而栗。剑修毫无痛苦感受,但修为、意志、甚至灵魂都在笑声中彻底崩塌。

史得宝宁可马上毙命,也不愿尝试那种感觉。他垂头丧气,眼中凶光尽失。

“你是谁?在‘万剑门’任何司职?”

第六十章 “转生葫芦”

观月历元封一六一年十二月,立谷郡西北。

黑风城位于商道要冲,离城往南六十里,便到达黑风山山口。此处地势险要,是“幽鬼宗”山门所在。

景华日夜兼程,终于如期赶至黑风城,入住一家偏僻客栈。

据史得宝透露,当日所谓蠹修袭击月竹城,确实是“万剑门”弟子下的毒手,领头修士名叫端木柘。

至于行动原因,史得宝不太清楚。有的说是为报复“火雷门”的反扑,也有的说“万剑门”在月竹城露了破绽,被“火雷门”弟子发现,动手是为杀人灭口。

当日的行动后的种种细节,史得宝所知甚少。为保密起见,进入立谷郡后,“万剑门”修士彼此不常联系。他所以知道“月竹城事件”,是因为闹出的动静太大,端木柘随后被“万剑门”召回。

屠戮月竹城的所有计划,全由端木柘一手制订。据说他被派遣辅助宗门长老甘凤,到黑风山拜访“幽鬼宗”掌门。

景华拿到确切线索,所以全力赶到黑风城,准备伺机行事。

修行宗派守卫严密,多数有山门大阵护持。修士虽内心焦急,却不会去硬闯黑风山。敌我实力过度悬殊,蛮干非但寻不回可儿,反而白白送掉性命。

事实上,他留在黑风城观察,是希望等到端木柘外出,找机会半路截杀。以有心算无心,对方多半逃不出自己的掌控。

为此景华特意留在西城,客房窗户正对城门,方便每天监视入城人流。

可惜事与愿违,在黑风城呆了十多天,见过两三名“万剑门”弟子,没一个与史得宝描述相符。黑风城是“幽鬼宗”的地头,景华不敢轻易打草惊蛇,所以没有动手。

迟迟不到目标,修士心中难免焦躁。他取出之前所得,一一摊在桌上,借清点收获整理思绪。

几十枚灵石、一瓶灵丹,加上一块玉简和少量杂物。史得宝的身家和修为相差甚远,如果不是飞剑品质卓越,景华几乎要怀疑对方是个落魄散修。

“金蛇漓火剑”,剑身弯曲如蛇,以至精至纯的“元铁星沙”铸成,加入少量“先天庾金”,使飞剑更加坚韧、易于操控。

飞剑出自炼器大家之手。剑成以后,用太阴真火淬炼过数遍,使剑身带有阴火之力。景华之前被其所伤,伤口周围多数溃烂,过了许久才慢慢好转,复原速度较平常慢了数倍。

法器祭炼过三十七层禁制,已进入地煞级法器行列。以“金蛇漓火剑”的材质而言,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

事实上,并非所有法器都具备持续祭炼的价值。以景华的“七星木剑”为例,当年祭炼过四层禁制。以其材质而言,祭炼至十五层左右是最佳选择。

十五层以前,每经过一次祭炼,都能激发“七星木剑”的潜力,大大提高法器威能。十五层以后,祭炼同样能提高威力,只是付出的时间心血,和所得收获不成比例。

与其花费数年,把“七星木剑”从十五层祭炼至十六层,远不如把时间放在其它法器上,得到的回报更多更大。

“金蛇漓火剑”就是个例子。它材质出众、祭炼得法,再加上史得宝的“剑意”辅助,几下便将“和玉白铲”斩断。否则景华的灵藏经神秘葫芦淬炼,操控法器威能大增,哪是那么容易击破的。

飞剑是景华此次最大的收获。地煞级法器十分贵重,起价约为数百块灵晶。“金蛇漓火剑”炼制不易,价格应该超过一千。

难怪史得宝穷到掉渣,只怕半生积蓄一朝散尽,尽数花在“金蛇漓火剑”上。人说剑修“极情于剑”,的确有几分道理。

玉简颇为破旧,其中收有一套剑谱。

和史得宝交手时间不长,过程却凶险无比,胜负只隔一线。对方的飞剑杀法刁钻、精妙绝伦,须臾间差点把自己开膛破腹,给景华留下极深的印象。

打开玉简观看,里面记录的却是。

光听名字,就知道是普通的入门类剑典。修士再翻看一遍,果不其然,中深入浅出,教授的都是御剑基础。

景华不免有些失望。难道“万剑门”弟子如此本分,每日钻研学过的剑招?幸好自己毫无御剑基础,入门典籍倒也合用。

没拿到“万剑门”的精妙剑诀,修士为史得宝感到惋惜。对方大概和自己一样,天赋异禀却得不到宗门重视,最后白白死在天台城外。

其实景华“冤枉”了对方。当日史得宝观摩二妖相斗,灰蛇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下路数,却逼得天雕屡屡后退、应对失措。虽然最后惜败对手、身死道消,但依旧重创天雕,使其坠入深崖。

史得宝随后闭关数月,由此明悟剑意心诀。派中其他弟子追求高深剑诀,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拼命练习御剑基础。久而久之,剑法达到“融会贯通”的境界,最终“剑意”小成。

看似普通,其中所记不过四招剑式,任何一本剑术典籍中都能找到。它却是史得宝翻遍宗门所藏,比较筛选出来的“宝贝”。

不知由何人所著,对御剑基础认识极为深刻。区区四式剑招,涵盖御剑攻敌的多数技巧。对剑修入门、进阶,都有极大的帮助。

景华轻拂飞剑、正在思索,七名修士踏入城内。他们身着白底银纹的长衫,全部都是“万剑门”弟子。入城二十余日,首次见到众多“万剑门”弟子同时现身。

七名弟子样貌不一,但脸上干干净净,显然不是史得宝口中的端木柘。景华的目光来回扫视,不禁有些失望。转念一想,他起身离开客栈,缀在他们身后,看看对方要做什么。

“万剑宗”弟子进城后直奔酒楼,包下一个雅间,呼酒叫菜大快朵颐。景华尾随在后,进入隔壁的包间。他点好酒菜、挥退伙计,闭目静听对方的交谈。

七名修士未料到有人在旁窥测,酒席上谈笑风生,一点没有掩饰的意思。声音穿过隔板,清晰地传入景华耳中。

“这些天快把我憋疯了于师兄,‘幽鬼宗’弟子个个阴气森森,连说句话都能呼出凉气,这是真要变鬼魂了吗?”

“哈哈哈,董师弟,话不能乱讲。人家那是修习功法所致,和鬼魂是两码事对了,我看你这几天精神气爽,经常找‘马仙姑’搭讪,可有点口不对心啊,哈哈哈……”

******************

南疆道,缅洲,十万大山。

“巫灵洞”内青烟袅袅,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圣女大人,元苗一族西临妖国觊觎、东有强宗威压,族内数十万百姓的生死存亡,全靠‘夷渎’大神庇佑。大神的威严,需要巫使、圣女播撒四方,而本族如今巫使不全,无人能登临‘圣女’之位。若给妖族、宗门看出破绽,灭族大祸就在眼前。圣女大人,数十万生灵老身给您跪下了”

说着年老婆婆起身弯腰,双膝跪倒在周可儿面前。

周可儿心地善良,加之数日来接触苗裔,知道他们心思淳朴,对“夷渎”大神的崇敬发自肺腑。自己能帮助数十万生命,本身是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蛊婆婆,你快起来我我有夫君的,他住在三江城,姓景”

“蛊婆婆”垂着脑袋,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圣女已非完璧,本就美中不足,若再牵扯凡缘,难免影响“夷渎”大神的垂青。

“圣女大人,此事不难处理。本族除巫使、圣女外,还有神汉、灵童,都是‘夷渎’大神的仆役。老身马上启程,去三江城恭请景神汉,前来族**享荣华”

第六十一章 “转生葫芦”(二)

“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董师弟”连“呸”数声,长长叹了口气。

“唉于师兄,你还消遣我。要不是甘师叔吩咐,我会热脸去贴冷‘幽鬼宗’弟子阴阳怪气,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枉我说得口干舌燥,他们只有嗯嗯啊啊,真是憋屈到家!”

“于师兄”显然在开玩笑,连连告饶道:“知道啦、知道啦,董师弟受了委屈,为兄先自罚一杯。”

旁边哄笑声又起,有个修士插话问道:“董师弟,既然是打探消息,你问出什么没有?”

“怎么可能?甘师叔被晾得太久,实在没别的办法,才会出此下策。依我看,什么闭关、调养统统都是借口,人家压根没打算理我们。”

“怪了,他们哪来的底气?‘火雷门’一垮,剩下‘幽鬼宗’势单力孤,怎么和我们对抗?这个时候还摆脸子,难道是嫌命长么?”

“于师兄”截口道:“那倒未必。之前我听端木师兄提过,‘幽鬼宗’好像找到了靠山,才答应和我们联手,共同收拾‘火雷门’。”

“靠山?是哪家?”

“于师兄”咂着嘴道:“啧啧这就不清楚了中南道大宗门不多,能把手伸过来的,不是‘血神教’、就是‘御灵宗’。我看端木师兄也是半蒙半猜,拿不准是哪家”

众人忙着斟酒布菜,房里又响起一个男声,嗓音沙哑刺耳。

“没看出来,于师兄平素独来独往,从不搭理端木师兄。眼下世易时移,还能从他那儿探出消息?”

“于师兄”有些尴尬,咳嗽两声道:“咳咳杨师弟,之前的事情就不提了。其实端木师兄为人热忱,常为师叔师伯们排忧解难,正是我辈楷模,这个么……”

“董师弟”瞧出便宜,笑着说道:“结果于师兄当仁不让、溜之拍之,端木师兄大悦之余,抖了点内幕消息出来,是也不是?”

“于师兄”回答不出,自罚几杯后叹道:“惭愧,惭愧,唉……”

旁边“杨师弟”反倒看不过去,出面解围道:“于师兄不必多想,在座的师兄弟谁不是如此。真论修为,我们都不比他差。可除非能炼到史得宝的境界,不然哪个也别想免俗”

旁边的修士一起起哄。

“就是,就是”

“干了,干了”

七个弟子推杯换盏,话题渐渐散乱。他们大概在黑风山中憋坏了,所谈话题基本与修炼无关,多是些世俗风月八卦。

景华在隔壁听得清楚,端木师兄就是端木柘。“万剑门”到黑风山商议机要,被“幽鬼宗”晾在旁边太久,结果弟子们心生怨愤。

“幽鬼宗”搭上靠山、与“万剑门”较劲,这些与景华无关。听对方的意思,端木柘常年在师长面前效力,轻易不会外出,情况相当棘手。

隔壁雅间高谈阔论,酒水源源不断地送上。“万剑门”诸修士聊得开心、放开胸怀,渐渐有修士支持不住。

于师兄大着舌头道:“杨……杨师弟?切,董师……师弟……弟,我们……再来……”

“个…个……干!”

景华心中一动。

与其在城里干等,不如借此机会浑水摸鱼。若等他们返回“万剑门”,按端木柘的脾气,多半也是呆在宗门长年不出,到时候想要截杀,风险只会更大。

“万剑门”修士喝得有些过头,警惕性大大降低。平时进入“幽鬼宗”不太容易,混在他们后面则不同。

在黑风山中,对方都是熟面孔,询问、盘查要放松许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到这里,景华起身付账、离开酒楼。

于师兄等又喝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只剩两人保持清醒,勉强能站立行走。他们点手叫过伙计,让他去叫一辆大车。

过不多时,车停在酒楼下面。拉车的驽马突然受惊,连蹦带跳好几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车夫好不容易制住惊马,再把喝醉的修士扶进车厢。七人酒力上涌,马车启程没多久,便东倒西歪躺下一片,鼾声此起彼伏。

“万剑门”弟子睡了过去,谁也没注意车厢内的异状。

景华躲在大车下侧,身着银白长衫,和“万剑门”制服极为相似。他取出“八角宫灯”,在厢内角落隔出尺许空间,借之遮蔽身形。再配合自身独有的“敛息术”,不仔细查根本看不出异常。

“八角宫灯”靠灵石驱动,能扭曲视线、混淆耳目。如果有修士留心检查,自然可以发现漏洞。景华行险一搏,赌的就是光天化日下,“幽鬼宗”弟子麻痹大意,不会去查一帮讨厌的醉汉。

车夫早已得到指示,驾着马车直奔黑风山。

百姓们对“幽鬼宗”敬畏有加,丝毫不敢耽搁。过了约一个时辰,到达黑风山山口,被值守的弟子拦下。

车夫战战兢兢下车,老远便躬身作揖。

“各位仙长,车内是‘万剑门’的上仙,刚在城中吃酒回来。”

为首弟子将信将疑,之前确有几个“万剑门”修士离开,说去黑风城“公干”。他走近马车、打开车门,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至。

两个修士半睡半醒,感到有修士接近,睁开了眯缝着的眼睛。

“许……许道友……友啊,有…礼……”

看着车内横七竖八的“丑态”,“幽鬼宗”弟子勉强露出笑。他转头打了个招呼,示意同门让开道路。

面对车夫时,他脸上已是掩饰不住的厌恶,话语中带着几分戾气。

“快去快回,不要在里面耽搁!”

车夫诺诺答应,倒退着正要上车。“许道友”忽地开口,招呼另一名弟子。

“马师妹,你辛苦一趟,把马车带到‘迎宾舍’,交给端木道友即可。”

“是”

“马师妹”答应一声、轻轻跃起,坐上马车前的位置。车夫无处容身,只得手拉驽马,按照指示朝山内走去。

行不多时,大车抵达一处院落。“马师妹”先一步进入屋内,很快又有几个“万剑门”弟子奔出,架起车内的师兄弟进入厢房。

一名老者在门前和女修交谈,神情甚是倨傲。

“有劳道友,近来多承贵宗关照。他日道友驾临秋水郡,老朽必有回报”

第六十二章 “转生葫芦”(三)

景华早已离开车厢,远远缀在众人身后。“马师妹”不过聚灵修为,比“万剑门”修士差出老远,更察觉不到自己存在。

修士站在远处,紧盯着老者的面颊。对方鼻子旁有个大大的黑痣,和史得宝所说一模一样。

端木柘!

此时天色渐暗,女修把人送到,直接押着马车离开。“万剑门”诸人返身回到院落,紧紧关闭院门。

景华转过半个圈子,躲入右侧暗处墙角。他不敢冒然潜入院内,“万剑门”中有位结丹宗师坐镇,“敛息术”未必能瞒过对方。

眼见周围无人,修士屏气凝息,偷偷探听里面的情况。

院中端木柘声色俱厉,正在训斥同门。

“……无法无天!季聪,出门前他们向谁禀报过?”

弟子们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端木柘不由火气更甚。

“混账!甘师叔前脚刚走,这帮人就管不住嘴巴,把我‘万剑门’的脸面全部丢光。等师叔她老人家回来,我定要据实禀报,按门规处置!季聪,你安排人守住院门。从现在起,没有我和甘师叔的命令,谁也不许私自离开半步!”

景华心中一动,机会!虽不知“甘师叔”为何外出,但此时无疑风险最小。

按史得宝所言,为压制“火雷门”,“万剑门”、“幽鬼宗”精英尽出,全数派往立谷郡东南征战。眼下院子里只剩些筑基修士,被人发现的机率大大降低。

想到这里,景华不再迟疑。他纵身翻上高墙,轻轻飘入院内。

******************

端木柘回到房中,脸上余怒未消。

此次拜访“幽鬼宗”,名义上是甘师叔为首。可她老人家根本不理会杂务,自己才被中途抽调,过来当个“无冕管事”。

为图谋“火雷门”,“幽鬼宗”、“万剑门”的高层早有接触。本来双方有约、各取所需,可不知什么时候,“幽鬼宗”忽然找到“靠山”,竟翻脸不认“旧帐”。

“万剑门”处心积虑,数年间投入重大资源,自然不肯付之东流。为求同存异,诸人在黑风山连吃数日的“闭门羹”,连端木柘自己也感到窝火,下面的弟子更压不住怨气。

今日甘师叔前脚刚离开,后面就出了纰漏。几个同门花天酒地是小事,但在“幽鬼宗”的地头,师弟们丑态百出,只能白白惹对方嘲笑。事情传扬出去,甘师叔肯定要责怪督管不力。

念及此处,端木柘越加恼火。

几个混账平时就阳奉阴违,关键时刻还坑自己一把。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真当我端木柘是面瓜。

想到这儿他起身离座,准备找心腹师弟商议对策。刚一开门,只见“师弟”站在屋外、背对自己。几杆阵旗分列两边,不知是何时布置的。

端木柘微微一愣,随即感觉不妙。

同门师弟布置阵法,为何不事先通知自己。对方的外衫白底银纹,乍看极像本宗服饰,可仔细观察,款式、纹路迥然不同,很容易看出差别。

奸细!

“来人啊!”

端木柘反应迅速、大吼出声,同时他身形急退,伸手便要祭出法器。

可惜景华动作更快。

“嗖!”

端木柘左手刚刚举起,未等有所行动,一道绿光便扑面而至。他本能地向旁边闪避,绿芒却如附骨之疽,中途转向缠住了胳膊。茎藤急速伸展,呼吸间将身躯牢牢绑定。

高手!

行动受制,端木柘心胆俱裂。他扯开嗓子大声呼救:“快来人啊!有奸细!有刺客!田师弟!简师妹”

喊声振动屋瓦,房内烛火摇曳不定、几欲熄灭。可惜四周房间毫无动静,没有任何同门前来救援。

景华轻轻呼了口气,总算没白费心思。

临动手前,他曾提前规划方案。凭借“龙睛鬼花藤”的神通,制住端木柘问题不大。但周围都是对方的师兄弟,动静过大容易陷入重围。所以他预先在屋外布阵,遮蔽声响视线。

端木柘身处屋内,就算喊破喉咙,外面也听不到动静。

眼看贼人束手,景华依旧不敢大意。“甘师叔”随时可能回转,呆久了未免夜长梦多,应该先离开险地。

“!”

一掌打晕端木柘,景华没碰屋内任何财物,扛着人悄悄遁出院落,朝黑风山深处走去。

此地是“幽鬼宗”核心所在,随处可能碰到敌人。景华不敢直接从山门逃走,他专拣些寂静无人的小道,避开修士聚居之地。

远远离开“迎宾舍”,辗转来到荒僻的树林。景华选了一处开阔地,先在四周布下“本相阵”,遮蔽声响视线。随后他将端木柘绑在树上,取出随身水袋。

“哗啦!”

清水倒在端木柘脸上,把他从昏迷中泼醒。

“啊”

端木柘一个激灵、睁开双目,他立即发现不在自己房中,而且被绑得结结实实。四周荒凉无人,环境相当陌生。

“你……你是……”

端木柘想起被擒的经过,不由又恨又怕。

他凝神定睛,仔细打量面前的青年。可以肯定,自己不认识对方。但结合此人衣着、身手,还有自己被擒的地点,端木柘自以为找到了答案。

“呸!没想到‘幽鬼宗’如此卑鄙,竟使出下作手段掳人,当真不怕我‘万剑门’的报复吗?告诉你,休想从我这儿得到任何秘密,我端木柘顶天立地……”

“住口!”

景华身处险地,懒得和对方废话。

“端木柘,四个月前袭击‘火雷门’月竹城,领头的是不是你?”

“啊?”

端木柘大出意料,不禁一时语塞。刚想好的豪言壮语到了嘴边,又尽数咽了回去。

“你你是‘火雷门’的人?”

“咔!”

端木柘的食指被生生折断,在伤口处来回拧动。

“嗷哟!!啊”

惨叫声惊天动地,把景华吓了一跳。对方倒是生得一副好嗓子,震得自己两耳嗡嗡作响,不去唱戏实在可惜。

“是我在问你!袭击月竹城的是不是你?”

“我说……我说……”

端木柘涕泪横流,完全没了方才的大义凛然。

自己身处“幽鬼宗”山门,而且“万剑门”、“幽鬼宗”正联手攻打“火雷门”,对方没有抱头鼠窜,反而找上门来,巨大的落差让端木柘恐惧不已。

“万剑门”和“火雷门”已成为冤家对头,此刻落入敌手,如何保命才是关键。他心中犹如大鼓振动,手脚微微发颤,不知该如何“讨好”对方。

第六十三章 “转生葫芦”(四)

“道友不不道爷月竹城那次我只负责殿后,没伤过贵宗任何一名弟子”

和对方交手时间不长,端木柘已然胆寒。瞬间被击倒、师兄弟无一前来救援,说明对手心思缜密、修为高绝。盘算利害得失,端木柘乖乖选择了“合作”。

“是是于师弟、还有杨师弟他们动的手,和我完全无关。大爷,于师弟他们就在……”

“咔嚓!”

小指再次被景华折断。

“啊哟”

端木柘高声惨呼,口水、鼻涕喷出老远,险些溅到景华脸上。

“下一次是右手,接着说”

刚说了一句假话,便被对方发觉、施刑,端木柘不敢再耍心眼。显而易见,对方知道某些底细,若是继续胡说八道,只会招来更多痛苦。为保全性命,端木柘老实许多,把事情一股脑倒了出来。

此次联手“幽鬼宗”、攻击“火雷门”,“万剑门”事前作过周密安排,双方各自有负责区域。由于人手充足,不少修士提前潜伏,一边打听消息,一边等候宗门指令。

火云谷那边,“万剑门”已有周密布置。他们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高层方面出了纰漏。

“火雷门”大长老、化神上人方正阳出门在外。他修为高深、实力卓绝,一旦“火雷门”覆灭,方上人将会成为两个宗门的梦魇,最好能提前解决“祸根”。

为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两个宗门、四位化神上人联手,共同在“伏魔谷”设伏。本以为计划十拿九稳,结果不但没能灭杀方正阳,反而有两个上人受伤。

方正阳同时身受重创,被四位上人困于山谷。可没除掉对方的首脑,几位化神修士不敢离开,行动时间被一拖再拖。

久拖生变。

身处“火雷门”势力范围,潜伏弟子数度被发现,双方暗中交手激烈。

“月竹城事件”便是如此,“万剑门”修士行动不密、露出马脚,为首的端木柘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人灭口,屠尽所有修士,惨案由此发生。

据端木柘交待,所有“火雷门”弟子尽数遇难,未曾留下俘虏。

景华反复盘问,连断对方数根手指脚趾,端木柘的神经几近崩溃。酷刑之下,他把贪污宗门钱财、**聚灵弟子的丑事全部供出,可儿的下落却没有线索。

失望之余,“龙睛鬼花藤”直接发力,把端木柘吸成人干。景华搜索尸体,捞到不少“战利品”。

端木柘位高权重,是“万剑门”内管事的人物,身家自然不菲。符、灵丹、法器“丧魂金钟”,此外还有不少灵晶,其中包括一块灵玉。

“丧魂金钟”炼有二十一层禁制,品质相当不错。除此以外,景华还收获一件符宝。

符宝远比符珍贵,大都是些独有法术。端木柘的符宝是一张妖兽皮革,皮质柔软坚韧,淡淡灵纹时隐时现,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景华非常纳闷,有符宝在手,刚才为何不用?符宝激发速度超越法器,应该有机会出手才对。

他翻转兽皮,发现上面刻有四个篆字,“镜花水月”。修士听说过“镜花水月”的大名。它能完整重现过去的影像、声响,前提是事情发生不久。

此类符宝稀有珍贵,是宗门、世家追踪凶犯、解决疑难的利器。由于数量极少,“镜花水月”基本有价无市、难以见到。以之查案十分方便,拿来应敌却毫无益处。

收获了大笔财物,景华心中并不高兴。

“月竹城事件”过去半年多,即便使用“镜花水月”,也找不到任何线索。自己冒险深入“幽鬼宗”,最后依旧毫无头绪,让他不由心灰意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可儿未落在“万剑门”手里。结合之前查访她家的经过,没有凶案发生的迹象。女修应该还在人间,或许是碰上了其他变故。

景华挥手点燃尸体,转身准备收拾离开。怀中的饭团忽然一阵躁动,显示有陌生人靠近。

“破!”

与此同时,阵外传来一声大喝。

“本相阵”只能遮蔽视线声响,属于基础阵法。法阵遭受到莫名攻击,瞬间烟消云散。

阵外站着一名黑衣修士,身材消瘦年纪很轻。他脚边有一只“骨兽”,混身上下全是骨头,双目中燃烧着蓝色鬼火,看不出是什么动物。

黑衣修士并未使用“破虚令牌”。他神情轻松、右手前伸,似乎凭空便破掉了“本相阵”。

景华想起另一种修行秘术,“破障术”。

之前他只闻其名,据说少数修士能凭借修为,直接破去低阶阵法。没想到今日真被自己碰上,还是在“幽鬼宗”的山门内。

自己身处敌方中心,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引起全宗围堵。黑衣修士刚一现身,景华双手齐挥,四张“火雨符”同时激发。翠绿茎藤破空而出,铺天盖地朝对方攻去。

黑衣修士名叫赵识,修为只达聚灵圆满。他刚在“禁地”成功收服一头“骨兽”,因此心情十分愉悦。

身处宗门深处,忽然感知到一处简单阵法。赵识只道某位师弟在此练习布阵,于是想开个玩笑。

等阵法消散,陡然看到“‘万剑宗’修士”,还有地上燃烧的尸体,赵识立刻明白事情不妙,并作出准确反应。

他挥手上扬,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在头顶十几丈处爆开。只见白芒耀目,照亮漆黑的夜空,最后化为厉鬼头颅,发出凄厉的尖啸。

“呜……”

“轰轰轰……”

赵识成功发出警报,却躲不过漫天火雨。爆炸声中,他和“骨兽”一齐被无数火球击中,身体飞出老远,当场便咽了气。

景华知道坏了。

刚才的白光明显是紧急讯号,整个“幽鬼宗”都能看见。不提镇守山门的结丹宗师,来几个筑基修士联手,自己都未必能接下来。

越到紧急关头,越需要冷静应对。远处隐隐传来人声,附近诸多修士发现异常,争先向出事地点赶来。

景华收起阵旗,转身朝“幽鬼宗”中心进发。

按“火雷门”预警措施,山门肯定首先被封闭,而且派有能人驻守。宗门大阵很快会发动,各修士按照平日司职,或隐藏封堵、或集结搜索,从四面八方合围出事地点。

此时往山门方向突围,绝对属于自投罗网。其它地方遭山门大阵覆盖,即出不去也进不来。只要被围住片刻,“幽鬼宗”修士会蜂拥而至,把自己撕成碎片。

觅地躲藏是唯一的出路,越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

“敛息术”在近处骗不过结丹宗师,离得远了便能发挥功效。修行宗门幅员辽阔,不可能处处都驻有修士。只要先避过眼前危机,后面隐忍蛰伏下去,“幽鬼宗”不可能常年累月地封锁山门。

拿定主意后,景华辩明方位,默运“敛息术”急速遁逃。

第六十四章 “转生葫芦”(五)

“咔嚓!”

“噗…噗”

“金蛇漓火剑”如游龙在天,先把“骷髅鬼兵”一刀两断,接着摧枯拉朽般斩破法器“六扇如意屏”。

屏风后两名修士直接断为四截,鲜血、断肢、内脏飞舞而起,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头。残肢断臂如雨点般落下,丝丝血水染红了地上的黄土。

“嗖”

与此同时,景华侧身疾闪,想躲过激射而至的“御剑符”。可惜他速度稍慢,剑气划过右肩,留下几道血痕。

景华一声不吭,操控飞剑左劈右斩,迅速将后面五六个聚灵弟子杀光。直到四周再没有活人,他才默运“生生不息”治疗伤势。

这是第二拨拦路的修士。

离开出事地不久,陆续有“幽鬼宗”弟子现身。他们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各处道路几乎被封死。

由于夜色朦胧、加上“敛息术”遮蔽,低阶弟子很难发现景华。他凭此绕过重重封锁,直逼“幽鬼宗”山门中央。

可“敛息术”并非万能,“幽鬼宗”内明岗暗哨极多。奔逃时修士不可能隐去身形,很快就被对方发现,两边展开激斗。

战阵相搏,“金蛇漓火剑”威力尽现。在景华的操控下,地煞级法器几乎无人能抗。

普通法器难挡剑势,往往一个照面便器毁人亡。虽然未曾修习剑法,但景华神魂力量强大,操纵飞剑直来直去、得心应手。

飞剑的缺点同样明显。

情况十万火急,为追求剑势的速度、威力,修士聚精会神,很难分心使用符、法术。单打独斗时能以攻代守,敌方人数一多,防护缺陷暴露无疑。

连遇两批拦路修士,人数都不超过十个。景华为了不被困住,全部速战速决,几息间便分出胜负。

两拨对手死伤殆尽,可他身上也多出十几道伤口。右臂伤势尤为严重,即便服食丹药、运转法术,疼痛感依旧剧烈。

“生生不息”法力强大,只能缓解伤情,无法瞬间治愈。

所幸经过两次搏杀,景华已到达一处隐秘山谷。时值深夜,浓郁的黑暗隐去身形,周围听不到杂声,暂时算是“逃出生天”。

景华之前屡次变换行进线路,远离山门范围,让对方的围堵失去方向。眼前的山谷偏僻隐秘、寂静幽深,附近别说修士,连草树虫鸟都很稀少,是个合适的藏身地点。只是谷内灰雾笼罩,不知有没有凶险。

危急时刻,容不得自己东挑西拣。修士缓了口气,径直走向前方的谷口。

未到地头,怀中的饭团突然躁动起来。景华猛然警醒、立定脚跟,只见左边凭空出现一杆“招魂幡”,冲肩膀急刺而至。

“嗤!”

景华侧身躲闪,反应稍慢了一点。“招魂幡”划过身侧,幡头上的月牙撩中左臂,带出一条血线。

被敌人逼至近前,自己竟没有查觉?修士念头急转,立刻发现端倪,此处还布有遮蔽阵法!

景华顾不上伤口流血,抖手打出三块“破虚令牌”。

“啪”

令牌在空中炸开,法阵随即消散,隐藏修士纷纷现身。小小谷口竟埋伏着多名修士,其中三人是筑基修为。

有名聚灵弟子反应机敏。他摸出传讯符器,奋力扔向天空,爆出巨大的白色光芒。

见阵法被破、警讯想起,为首修士目光闪动,摆手对一众同门示意。

“何方鼠辈,竟敢夜创本宗禁地?”

景华并不答话,运剑便朝对手劈去。

“幽鬼宗”修士见“拖延”战术失败,立即伸出右手一点,“招魂幡”飞回身边、左右摇摆。

四周漫起重重黑雾,其余修士配合娴熟。他们纷纷唤出随身的鬼卒、鬼兽,藏身于黑雾之中,朝景华掩杀而来。

几番交手,景华已摸索出“幽鬼宗”的特点。其门下修士都有“鬼物”傍身,交战时以鬼兵、鬼兽为前驱,修士则在后方策应。

凭空增加一名“鬼宠”,战力能提升明显。“鬼宠”远不及妖兽强大,但它们个个悍不畏死。

身上十数道伤痕,超过半数是“鬼宠”造成的。可长期和阴魂鬼物为伍,修士的反应、速度皆受影响,生死相搏时不够灵活。

“嗖”

一剑无功,景华收回飞剑,抖手祭出“狮王盾”。盾牌在空中变大、护在身前,立刻挡下数道攻击。他随即取出药瓶,吞下一粒“三清解毒丹”。左臂伤口疼痛立降,汩汩黑血狂涌流出。

此时周围的鬼卒、鬼兽逐渐逼近,骷髅幽火清晰可见。景华从怀中取出黑色符石,用力掷向空中。

“嗤啦”

周围立时银蛇乱舞、雷光电闪,符石得自南疆道蠹修,其中蕴含法术“狂雷天牢”,在谷口周围尽数释放出来。

“幽鬼宗”修士大惊失色。雷法正是阴魂鬼物的克星,难道对方是有备而来?

“快退!”

他大声吼叫,可声音哪有闪电来得快。

“啪!”

“啪啪!”

“”

低阶鬼卒、鬼兽被强大的雷电击中,纷纷形散魂消,眼中鬼火熄灭,破碎骨骼散得满地都是。几个高阶鬼卒较为强横,可以硬抗雷击。它们挣扎着回到修士身旁,全都奄奄一息、无法再战。

与此同时,景华吞下“小还丹”,再为自身加持“金刚符”、“清风符”。“狮王盾”防护坚实,毕竟无法挡下所有进攻。

鬼兵、鬼兽在前掩杀,“幽鬼宗”修士自然不会闲着,法器、符纷纷出手。盾牌拦下飞舞的法器,法术、符等无法照顾周全。

景华左躲右闪,身上新添数道创伤。好在他身着“黑织甲”,所受伤害有限,符、法术无法击破其防护。

一切准备就绪,景华看准空当,倏地收起盾牌。他双足发力点地,猛地向前方蹿出。同时修士双手猛挥,六张“御剑符”一齐激发,朝“幽鬼宗”众弟子打去。

“唰唰唰”

周围全被金色剑影覆盖,遮住了对方的视线。景华随后祭出“金蛇漓火剑”,朝最近的筑基修士猛斩。翠绿茎藤同时从他袖口射出,扑向为首的持幡修士。

手段尽出,已是景华施展的极限。动用“金蛇漓火剑”,意味着暂时无法运用其它手段,可“龙睛鬼花藤”不在此列。

茎藤和景华神魂相连,和本命法宝十分类似,不受飞剑干扰。结丹宗师同样如此,他们不但身怀独特法术,而且除去本命法宝,还可以操控一件法器、法宝,攻守之间转换如意。

至于暴露“龙睛鬼花藤”的弊端,景华已无法顾及。

只要斩杀所有在场修士,也算是保住秘密。实在不行,就阻止茎藤吸食生命精华,希望能暂时遮掩一二。

第六十五章 “转生葫芦”(六)

面对景华的反击,“幽鬼宗”诸修士各显其能。

聚灵弟子没有选择,只能上蹿下跳、左躲右闪。可六符齐发,剑影覆盖的范围极广,加上灵符精准过人,立时就有两个弟子身中数“剑”。

他们如血葫芦一般滚到在地,气绝蹬腿毙命。其余几人侥幸逃得一死,或多或少受了些伤。

三名筑基修士神色淡然、丝毫未动,他们各显神通、对抗剑影,修为高下立时显现。

长须老者祭出法器“山河卷轴”,当面铺展开来。画卷上滔滔长河、延绵不绝,把剑影尽数吸入。施展法器之余,老者还腾出手来,不忘回敬景华一张“火雨符”。

瘦小女修手掐法诀,身体四周弥漫阴森黑气。黑气在其体表五寸处凝结不散,剑影全部被黑气所阻,在空中化为虚无。同时女修操控法器“化血刀”,在空中划过一道红光,冲着景华猛力劈斩。

为首的高大修士气定神闲,左手轻舞“招魂幡”。

黑幡随风摇动,散落四周的黑雾收拢聚合,化为一个头生双角、巨目阔口的雾状恶鬼,挡在修士身前。剑影飞射而至,在恶鬼身上凿出无数空洞。黑雾翻腾,眨眼间“创口”便修复完毕。

“咻”

雾状恶鬼突然张开大嘴,猛地发出诡异尖啸。啸声如针刺、似锤击,四面气机扭曲变异,似乎被重力压制,随后瞬间散开。

长啸过后,恶鬼延伸出两只巨爪,狠狠朝“龙睛鬼花藤”抓去。

茎藤在空中灵巧无比,岂能被对方抓住。它仿佛活物一般,左右轻轻几个转弯,迅速绕过“恶鬼”,直扑后面的修士。

高大修士吃了一惊,连忙蹬地急退。同时他挥出“冰箭符”,试图阻挡茎藤前行。

与此同时,恶鬼发力从前方赶回。它背后再长出两只长爪,四爪齐舞,想要制住“龙睛鬼花藤”。

茎藤猛地一个俯冲,离开之前的飞行轨迹。恶鬼、冰箭都失去准头,双方错身而过。未等高大修士再有动作,茎藤已腾空而起,缀上他的右腿。眨眼之间,人便被捆得如粽子一般。

谷口同样决出胜负。

出招之前,景华预料到对方定有反击。果然法器、符齐至,把左右退路全部封住。权衡利弊,景华选择避开“化血刀”,身体向下潜伏,快速往右边侧移。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景华就地翻滚,尽可能避开袭来的火雨。但此时雾状恶鬼突然发出尖啸,啸声凄厉刺耳,直接冲击修士的神魂识海。

饶是他神魂强韧,突然遭袭也感到头晕目眩,动作呆滞了片刻。

火雨轰然而至。

“轰轰轰”

身体四肢一齐遭殃,至少被六七枚火球同时击中。冲力过大,整个躯干被打得向后翻滚、摔出数尺。

景华只觉胸口阵阵发闷,鲜血顺着嘴角汩汩溢出。

幸好有“黑织甲”护体,受伤不算严重。四肢比较麻烦,右臂、左脚伤势严重,肌肤血肉被火球炸碎,隐隐露出里面的骨头。

疼痛、眩晕,刺骨钻心,狠狠啃噬景华的神经。

此时生死相搏,绝不能有丝毫松劲。修士咬牙一个侧翻,腰部发力从地上跃起,召回前方的“金蛇漓火剑”。

恶鬼啸声攻击范围很广,主要冲着景华而来。但音波攻伐不分彼此,“幽鬼宗”众修士同样深受波及。

几个聚灵弟子运气不佳,刚从“御剑符”下死里逃生,还没来得及站稳,便遭到鬼啸侵袭。他们修为低微,立时两眼翻白、晕死过去。

两名筑基修士有所准备、修为较高,他们强行运转灵藏,抵抗啸声的侵扰。可识海不受控制,面对音袭,两人多少有些神志模糊。

瘦小女修运气较好。她操控“化血刀”,只觉头昏眼花,错过进一步攻击对手、扩大战果的机会。

长须老者倒了大霉。啸声来时,“金蛇漓火剑”正对着他凌空斩下。片刻失神,让老者的闪避慢了半步。

“噗”

飞剑自上而下斜劈而过,直接把“山河卷轴”切开,长须老者随即被斩为两截。

景华同样伤痕累累,大量失血让他脚步虚浮、头晕目眩。

可身处险地,松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因此修士紧紧咬住下唇,齿间渗出丝丝血迹,以剧烈疼痛感强迫头脑保持清醒。

举目四顾,景华发现高大修士躺倒在地。雾状恶鬼站在旁边,四只巨爪齐动,想要扯断茎藤、救人脱困。

“龙睛鬼花藤”岁逾万载、强韧无比,再生及修复能力惊人。恶鬼好不容易扯断一根,马上会有更多分支伸出,把“粽子”越捆越紧。高大修士忍不住嘶声狂吼,呼叫同门前去搭救。

此刻瘦小女修恢复神智,正和景华对峙,哪有闲暇分心旁顾。景华嘴角微翘,飞剑凌空而起,朝对手直刺而去。

目睹师兄命丧剑下,瘦小女修心胆俱裂。她不敢直面飞剑,一边挥出“化血刀”阻挡,一边疾速腾挪,不让对方锁定位置。

招数果然奏效。

飞剑一击不中,反而错身而过。剑身在空中转过一道弧线,直奔后面的“粽子”。

“啊”

“噗!”

高大修士被茎藤困住,手脚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飞剑贯体而过,扎了个透心凉。他手脚同时抽搐,很快咽气身亡。

“唰”

景华收回茎藤,“金蛇漓火剑”疾速飞回,剑锋直指最后一名对手。

瘦小女修暗暗叫苦。

原来人家用的是虚招,结果又一位师兄丧命。若非门规森严,她此刻只想夺路而逃,不用再面对眼前的“煞星”。

身后的“通幽谷”是“幽鬼宗”的立派之本,平素有十数位师兄弟镇守谷口。最近为了攻灭“火雷门”,派中高手尽出。可此地太过重要,掌门依旧留下三名筑基修士,守护谷口通路。

眼前这位不知什么来头,竟如此凶残暴虐,几招之间便斩杀自已两位师兄,这可怎么办?

景华的心情同样烦躁不安。

早知谷口防守严密,他绝对会绕道而行,另觅藏身地点。如今被拖在此处,远方隐隐传来围堵的脚步声,再想后退已不可能。

眼下别无选择,只能奋勇向前。景华把心一横,准备挥剑出击。就在此时,身后响起冷冷的断喝。

“无耻小贼!还要负隅顽抗到何时?”

声音不大,但清晰无比,如同正在耳边诉说。景华悚然回头,昏暗的月光下,远处天空黑影闪动,两名女修御器凌空、飞速赶来。

结丹宗师!

第六十六章 “转生葫芦”(七)

两位结丹宗师逼近,使谷口形势发生逆转。就算单打独斗,景华也敌不过对方。此时他已陷入绝境,即便躲入山谷,后续的搜捕、围堵也会接踵而至、无法应付。

事到临头,多想无益。

修士把所有杂念抛诸脑后。他挥手扔出绿芒,然后运转飞剑,吐气开声:“挡我者死!”

“金蛇漓火剑”泛出耀目的金光,剑刃划过长空,狠狠朝瘦小修士劈去。

瘦小女修亡魂皆冒。两名师兄先后殒命,对发的“法器”威力强横,她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此时二者齐至,女修哪有胆量硬接。

生死关头,“幽鬼宗”女弟子顾不得宗门责罚。她缩颈藏头,全力朝旁边躲闪,让出通往山谷的通路。

景华此刻别无选择。虽然进入谷内未必安全,但前后夹击、内外交困,只能先顾眼前再说。

两名结丹宗师人在高处,谷口变化一览无余。眼见“小贼”要进入灰谷,“幽鬼宗”长老尉迟芹按捺不住,厉声喝道:“贼子受死!”

她张开左掌,本命法宝“三火五禽扇”赫然在握。扇柄轻摇,数点火星划破长空、直击“毛贼”。

景华刚收回法器、发力奔走,突觉背后热浪袭人。回头一看,只见数点火星五颜六色,堪堪抵达背后。

火星光芒闪动,距离身体丈许开外,人已有沸水淋头的错觉。

结丹宗师的本命法宝!

“嗖”

“狮王盾”疾飞而出,临空变大护住背心。景华咬牙低头,双腿发力蹬地,全速朝谷内急蹿。

“!!”

火星点点,打在“狮王盾”上猛然爆开,化作三色火焰,瞬间将盾牌吞噬熔化。后续火星如流星赶月,它们穿过燃烧的盾牌,击中景华后背,发出“嗤”一声轻响。

“轰”

景华背后爆出刺目的火光,身躯如破布袋般朝前抛出。团团三色火焰把他包裹起来、炙烤焚烧,发出“”的声响。

修士只觉无数烙铁紧贴肌肤,巨大的痛苦直冲神魂,七窍同时溢出鲜血。血液尚未流下,便被高温蒸发,化为丝丝红雾围绕四周,说不出的诡异。

“骨碌碌”

景华倒地后连续翻滚,希望能熄灭烈焰。可三色火焰如跗骨之蛆,非但没有变弱,反而越烧越旺。景华毛发卷曲、身体焦黑,整个人几欲晕厥。

生死关头,“黑织甲”突然闪出白光,硬将三色火焰逼退半尺,给予修士喘息的空当。即便如此,躯干四肢无处不伤,像被滚油浸泡般疼痛。

三色火焰并未因此熄灭,反而重新往身体聚拢。“黑织甲”再次闪出白光,堪堪抵住高温侵袭。

它毕竟只是件普通法器,即便景华运使灵藏,也难以与本命法宝抗衡。两次逼退火焰,“黑织甲”也到了崩溃边缘。

“啪!”

一声脆响,内甲突然四分五裂、爆炸开来。冲力将景华全身衣裤大部炸碎,连带卷起三色火焰,远远飞了出去。景华忽觉如释重负,眼前视野为之一清。

全身上下无处不痛,此时灵台反而无比清明。

机会!

景华豁出全身气力,咬牙向山谷内飞速逃窜。几个起落,便遁入重重灰雾当中,背影逐渐模糊。

“咦?”

面对“筑基小贼”,长老尉迟芹自不会全力以赴。她显然没有想到,明明自己并未留手,对方竟能从本命法宝下逃脱。难道盾牌、内甲都是地煞级法器不成?

“万剑门”长老甘凤落后尉迟芹半步,方才没有冒然出手。眼见“小贼”要走,甘凤立刻御器前冲,准备进入山谷内擒敌。

“甘道友留步!”

“幽鬼宗”长老回过神来,闪身拦住甘凤的去路。

“前面是本宗禁地,旁人不得擅入。”

甘凤一愣,手指灰谷道:“禁地?方才小贼已闯了进去,贵宗不派人捉拿么?”

尉迟芹摆手道:“无妨。贼子中了我的‘三味离火’,本就命悬一线,很难活过十二个时辰再说本宗禁地凶险无比,外人不识路径、胡乱行走,不消片刻便身死魂灭。谷口一条只有通路,待会儿我会让弟子布阵封锁。贼子不过筑基修为,只要把道路封住,饿也能把他饿死,还省去一番手脚。”

甘凤怅然无语。

方才回到“迎宾舍”,她发现端木柘无故失踪。四处寻找不见,正向“幽鬼宗”修士打听,对方山门内便出了事。

甘凤修为平常,在“万剑门”宗师中排名垫底,否则不会来“幽鬼宗”憋屈受气。平日里诸般杂事,她都交给弟子们打理。端木柘一旦失踪,很多事情便运转不畅。

原本打算抓住小贼,问问有没有线索,没想被尉迟芹挡了回来。对方的理由冠冕堂皇,若真是宗门禁地,的确不宜乱闯。

尉迟芹同样满肚子的火气,找不到地方发泄。

宗门长老倾巢而出,准备一举攻灭宿敌“火雷门”。结果对头还没收拾,自家山门里先出了纰漏。

“幽鬼宗”在外征伐赌斗、有输有赢,但宗门所在一直稳如泰山。像今晚这样的动荡,已经百余年没出现过了。

想到这里,尉迟芹朝甘凤拱了拱手。

“甘道友,贼子一身贵宗服饰,不知是什么缘故?”

甘凤一愣。小贼身着自家宗门制服,使用的法器还是飞剑,她之前就觉得怪异无比。此刻两宗联手、共谋宿敌,“黑锅”不能随便乱背。

“尉迟道友,我门中弟子端木柘忽然失踪,正在向贵宗查询。想是小贼盗取本宗服饰,穿上遮掩身份用的”

顿了顿,甘凤继续道:“本宗弟子居于‘迎宾舍’内,竟然会无故失踪。那贼子在黑风山内来去自如,还能逃入禁地躲藏,不知是何缘故?”

尉迟芹“哼”了一声,没有马上答话。

此次两宗合作、共取“火雷门”,从一开始就不太愉快。“万剑门”狮子大开口,要拿走立谷郡数十处城镇,其中甚至包括火云谷。气焰之嚣张,让人难以忍受。

无奈形势比人强,“幽鬼宗”只能含含糊糊、借故拖延。本来立谷郡魁首并非“火雷门”,方正阳百年前进阶化神,才把形势颠倒过来。

对方有化神上人坐镇宗门,“幽鬼宗”只得处处忍让、被动防守。表面靠“论道会”解决争议,可年复一年,很多地盘不明不白被“火雷门”占下。“幽鬼宗”上下怒火中烧,却不得不憋屈隐忍。

第六十七章 “转生葫芦”(八)

“火雷门”、“幽鬼宗”对峙多年,恩怨纠葛甚深。方正阳后来居上,挤压其他宗门,“幽鬼宗”一直颇感不满。

有心报复对方,可两宗实力相仿,硬拼之下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旁人。“幽鬼宗”多年来卧薪尝胆,苦苦寻求翻盘的契机。

总算天怜可见,师兄卫离渊机缘巧合,获得一枚稀世灵果,成功进阶化神。而通过种种努力,宗门终于搭上中南道淦洲的“血神教”,有了口中夺食的本钱。

近来一段时日,宗门把“使者盟友”晾在旁边,尉迟芹心中好不痛快。不过此时此刻,她也在思考甘凤的问题。那贼子如何混入黑风山,还能找到禁地所在?

禁地位于黑风山中央,谷内阴气弥漫,遍布山洞裂缝。洞内阴暗幽深,有无数通道相互连接,一路向下不知通往何处。

当年开派祖师“幽鬼真人”途经此地,偶然发现谷内有大量鬼物、阴魂活动,而且越往下深入,鬼物、阴魂修为越高。

“幽鬼真人”依仗修为高深,接连灭杀数个“魂妖”、“鬼帅”,深入地底查探,最后被鬼物、阴魂团团包围,险些折在下面。最后他手段尽出、身受重伤,勉强逃出生天。

好在阴魂、鬼物只在谷内活动,并不外出伤人。“幽鬼真人”痛定思痛,觉得资源宝贵,适合建立山门,“幽鬼宗”由此诞生。

宗门立派三千余载,无数修士前仆后继,勉强摸清了山谷的地形地貌。门内弟子只要聚灵圆满,就可修习派中道法,进入谷内收取“鬼宠”。

若继续深入地底,鬼物、阴魂等阶随之增高,凶险度急剧增加。“幽鬼宗”耗费大量精力,只探知两三成路况。很多地方犹如迷宫、一去无回,极少修士敢于只身前往。

所以即便“贼人”闯了进去,尉迟芹其实并不担心。

小贼修为不高,而且身负重伤,多半活不过天明。倒是甘凤身属“万剑门”,不能让她闯入禁地查探。

甘凤若探出谷内虚实,对“幽鬼宗”有害无益。万一她死在下面,事情会更加麻烦。

有心亲自进去搜查,可眼下宗门相对“虚弱”,只剩两位结丹宗师镇守。“万剑门”甘凤就在身侧,实在不便离开。

尉迟芹思索片刻,吩咐弟子布阵守住谷口,任小贼在里面自生自灭。

******************

刚入灰谷,景华就感觉此处极不寻常。

周围鬼气森森、阴风呼啸,很难看清丈许外的情形。不过他受伤过重、后有追兵,危急时顾不得太多。

修士发力逃出数里,寻到一处隐蔽山洞。他再也支持不住,一跤坐倒在地,痛苦地卷曲起来。

资质上佳、连逢奇遇,景华的恢复能力相当出色。可本命法宝非同小可,三色火焰炙烤身躯,不仅限于皮肉,而且伤及本源。

修士躺在地上,感觉体内的经脉碎裂、脏器受损。灵藏运转滞涩,严重影响神魂识海。

取出灵丹服下后,景华慢慢给自己加持法术、符。他勉强坐直身躯,默运“长生**”治疗伤势。

皮肉筋骨受创不难医治,本源损失非常麻烦。即便用顶级功法恢复,也要花费很长时间,而且未必能完全治愈。

时间不是问题。来“幽鬼宗”之前,景华在手环中贮备了大量物资,预防突发情况。虽然之前内甲爆裂,随身杂物丢失大半,但多数物品存放在手环中,不至影响大局。

可治疗本源伤害,需要稀世珍品、灵果才行。如今坐困谷内、朝不保夕,上哪儿去找疗伤丹药。

“唉”

景华叹了口气,腿边传来轻微的动静。

低头一看,饭团已溜回身旁。肥鼠全身毛发烧的七零八落、焦黑一片,连胡须都不剩几根,嘴里叼着遗失的“金蛇漓火剑”。

之前忙于和“幽鬼宗”拼命,肥鼠就藏在怀中。结果三色火焰焚身,直接殃及池鱼。内甲爆裂时,饭团抓住机会,和自己一起跑了进来。

景华拍了拍它的脑袋,取出一枚灵果递过去,权当是作安慰。饭团却毫不领情,吐出飞剑快速道:“老大,鬼子摸上来了!”

“啊”

景华无暇分辨肥鼠的语病,转头望向洞穴深处。此时山洞内阴气更盛,隐隐约约有东西缓慢移动。

看来伤势严重,远过自己的想象,以至于神魂迟钝,连危险临近都毫无反应。修士左手扬起,挥出一张“火雨符”。

“轰轰轰”

无数火球飞舞,瞬间照亮洞穴。后方场面之宏大,把景华看得目瞪口呆。

洞内空间十分开阔,方圆超过百丈。此时黑压压全被挤满,一眼望去、无边无尽。只见碧光幽火、白骨森森,洞内全是鬼卒、鬼兽,成千上万、不可计数。

“轰!轰!”

“哗啦!哗啦”

“火雨符”随手而发,此时竟无一枚落空,尽数打中前面的鬼卒,当场轰碎七八具骷髅。

“喀拉!喀拉!喀拉”

后背传来细碎声响,景华悚然回头,数不清的鬼卒涌进洞穴、封住洞口。层层骷髅后面,还能看到几十个高阶魂妖,它们穿梭在鬼卒之间,似乎在居中调度。

绝境!死地!

难怪“幽鬼宗”没有追击,此处根本就是幽冥黄泉。眼前阵势如此惊人,除非结丹宗师驾临,否则没有活路。

难道所谓宗门禁地,其实是“幽鬼宗”长老的试炼场?

景华只猜对了一半。

此处确是“幽鬼宗”的试炼场,可聚灵弟子便能入内,没人会像他这么狼狈。

“幽鬼宗”弟子入谷前,都要修习宗门道术,掩盖身上的生魂气息,把自己假扮成死物。这么一来,即便和鬼卒、鬼兽动手,也不至于引来大批阴魂围攻。

景华哪知其中的关窍。他身受重伤,狼狈逃进洞内,连“敛息术”都未及使用。修士的“生气”远胜凡人,在洞内犹如黑暗中的明灯,把周围鬼物统统吸引过来。

“火雨符”灭杀数个骷髅,同时激怒了所有鬼物。几个高阶魂妖尖声长啸,所有鬼卒无声响应,眼中的鬼火光芒大盛。

啸声突止。数不清的鬼卒、鬼兽、阴魂一齐发动,铺天盖地朝景华杀来。

第六十八章 “转生葫芦”(九)

“咔咔咔”

“咯叻咯叻”

鬼卒、骷髅层层叠叠,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碧油油、蓝汪汪的鬼火。双方数量、实力差距悬殊,修士却不肯束手待毙。

“唰唰唰”

他强忍伤痛、双臂舞动,挥出数张符,迎头痛击来敌。

“土墙符”、“火雨符”、“闪雷符”、“圣光符”等等先后打出,在四周形成一道道屏障。单个鬼卒实力弱小,挡不住闪电火球,顷刻间就数十鬼卒、阴魂身散魄消、化作虚无。

景华还剩下三件法器,“金蛇漓火剑”、“白云絮纱”和“丧魂金钟”。

“白云絮纱”如同摆设、毫无作用;“金蛇漓火剑”威力强大,可面对无数骷髅魂妖,一来一去杀伤速度过慢;“丧魂金钟”攻击范围最广,但它刚刚到手,没经过灵藏祭炼,暂时无法使用。

“龙睛鬼花藤”势不可挡,被缠住的鬼卒瞬间崩坏瓦解。以之配合符如摧枯拉朽,冲在前头的骷髅、魂妖纷纷湮灭。

可惜相对无边无尽的鬼卒,造成的损失实在太小。它们前仆后继、层层累进,前面一圈刚刚倒下,后续符未及发出,又有无数鬼卒填充进来。

未到盏茶功夫,景华被迫紧靠山壁,受困于丈许大小的范围,渐渐气力不支。

“唰!唰!”

景华甩出两张“御剑符”,将逼近的十数个鬼兽打烂。旁边几个骷髅被斩断四肢,破烂骨架摇摇欲坠。

“咔嚓咔嚓”

未等修士再次出招,后续鬼卒急速前冲,撞倒受伤的骷髅、直接踩踏而过。敌我间距离缩至七尺,甚至能看清对面的骨骼纹理。

骨矛疾刺、骨刀力劈,无数攻击蜂拥而至,直奔身体各处要害。景华来不及回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鬼卒迫近。

可惜事先被封住退路,导致腾挪范围太窄。修士念头急转,打出手中仅存的符,同时挥拳猛击。

此时此刻他明知无幸,却已准备拼斗到底,好歹拉几个阴兵鬼卒陪葬。千钧一发,景华挥出的左臂猛然抽搐,拳头忽地无力垂下。

“轰轰轰”

耳边传来阵阵沉闷雷鸣,声音不太清晰。修士皱起眉头,讶然望向四周。

阴魂、鬼物截然不同。它们显然受到严重影响,动作忽而变得迟缓无比,木然看向包围圈中心。

“啪……”

细密振荡响彻山洞,漆黑的葫芦自景华掌心缓缓升起。

葫芦只有拇指大小,四周雷光电闪、神秘莫测,透出古朴高远的蛮荒气息。

“宝物”缓缓升高,直至景华头顶。随即它倒悬过来,葫芦口朝下,倏地爆出一声轻响。

“啪……”

昏暗地洞中爆出豪光万丈,犹如夜空中绽放的礼花。无数电光从葫芦口喷涌而出,射向周围的鬼物。

电光又密又急,在洞穴中如同皓月当空,照得毫厘俱现。无数鬼物突然变成木雕泥塑,尽数被电光击中。它们身躯颤抖,眼中鬼火忽明忽暗、变幻不定,不知电光是何种神通。

景华福至心灵,突然大喝一声:“收!”

千万鬼火阑影慢慢出现。它们如云似雾、色泽黯淡,自鬼卒、鬼兽的头顶升腾而起。巨量阴魂仿佛飞蛾扑火般涌向空中,被黑色葫芦尽数收入其中。

部分魂妖只有虚影、没有实体,整个身影都被葫芦吞下。数息功夫,无边无尽的鬼物全部“消失”,只留下满地残渣碎骨,证明刚才的凶险不是噩梦。

葫芦吸尽阴魂鬼火,缓缓落回左手,隐入掌心消失不见。

“呼”

景华背靠墙壁、闭上眼睛,无边疲倦袭上心头。

穿越而来,他遇到过很多困难,但从不轻易放弃希望。无论是之前形山城的王家,还是后来宗门的裴磊,声势、背景显赫一时,景华都没有屈服逃避的念头。哪怕暂时不能力敌,他也会努力周旋,想办法挽回颓势。

刚才鬼物无边无际、扑向自身,景华真正感到一丝绝望。似乎整个世界在与自己做对,无力感挥之不去。

危急关头绝处逢生。喜悦过后,取而代之的是困惑、迷茫。黑色葫芦是什么宝贝?怎么灭杀鬼物毫不费力?为何它藏于掌心,自己却无法感知掌控?

修士尝试召唤葫芦,意识如泥牛入海、再无回音。它静静地留在掌心中央,似乎对外界毫无“兴趣”。

“老大,你你”

不知什么时候,饭团已钻出地面,站在景华面前。它满脸呆滞、张口结舌,爪子不知往哪里摆。

景华心中一动。肥鼠卖萌的本事独一无二,极少惊慌失措。难道它知道些什么?

“饭团,怎么”

“那那是传说中的‘转生葫芦’?”

“‘转生葫芦’?”

“文成武德!一统江湖!老大果然神勇无双”

肥鼠瞬间恢复常态。它两只前爪握在一起,眼睛努力睁大,一脸萌呆地胡说八道。

景华立时感觉脑袋发胀。自己没教过这些乱七八糟,怎么肥鼠说得如此顺口。话说回来,饭团似乎看出葫芦的来历。

“停!停!直接说重点”

“老大,你不要谦虚了‘转生葫芦’大名鼎鼎,俺们神兽无兽不知、无兽不晓”

肥胖吃货,好意思自称“神兽”?最近几次拼命搏杀,饭团全都躲进土里,是货真价实的“土灵鼠”才对。

“转生葫芦”名字第一次听到,好像有点意思。

景华忍住伤痛、盘腿坐下道:“那你说说,‘转生葫芦’什么来头”

肥鼠贼眼溜溜,立即爬上景华的右腿,短尾巴晃个不停。

“‘转生葫芦’属太古神器,是‘混沌元魔’降世六宝之一。它能聚天地灵气、收诸般阴邪,逆行阴阳、颠倒生死老大你不是考我吧?葫芦在你手上,问我做什么?”

景华通读古旧典籍,隐约见到过“混沌元魔”的名字。

它与“太浩道尊”、“无量佛祖”、“长生天妖”等并立,都属于太古时期的志怪传说。他们个个灭界创世、法力无边,也不知是真是假。

“哪有那么厉害。都是些志怪传说,也不知道真假”

肥鼠的大头摇得飞快,态度颇为认真。

“老大,不会有假。‘转生葫芦’出于洪荒,气息苍莽悠远、独一无二。方才它大发神威,我绝对不会弄错。”

“哦?你熟悉洪荒气息?”

饭团鼻孔朝天,得以洋洋道:“当然老大,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神兽,怎么会弄错太古宝物?神兽后代千奇百怪,气息才是互相确认的依据”

第六十九章 “转生葫芦”(十)

景华嘴角下撇,心中好一阵鄙夷。

还“我们神兽”?你倒时时不忘显摆身份,可惜近来除了能吃会睡外,别的威能不见展示半点。

他身体后仰、微闭双目,仔细思索饭团所言。

初见肥鼠时,它确实曾经提起,自己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和方才说的基本相符。想起自己莫名穿到异世,的确有很多谜题无法解释。

“饭团,你说的‘聚天地灵气、收诸般阴邪,逆行阴阳’等等,具体是指什么?”

“嘻嘻嘻”

肥鼠满脸坏笑,一条短尾摇得更欢。

“老大,‘转生葫芦’取自‘无相转生’,阴魂、虚魔被其吸入后,会被完全炼化,重入轮回时非善非恶、无本无相。嘿嘿嘿,老大,葫芦其实是你捡来的,你原来真不知道,对不对?”

被宠物肥鼠无情嘲笑,景华好一阵无语。人家所说并不算错,自己的确一无所知。穿越过来这算什么?阴魂?还是虚魔?

“饭团,你说自己出山不久就被抓住。可太古轶闻极少外传,书中都没有记载,你怎么知道的?”

肥鼠的笑容瞬间僵硬,支支吾吾道:“这个是因为那个还有……”

景华乘机补刀,故意问道:“对啊,还有什么?”

饭团急得抓耳挠须,突然指向上方。

“看!灰机……”

景华:“……”

这是名副其实的作法自毙。昔日无聊时戏弄肥鼠的花招,如今被对方原样照搬,自己偏偏无法解释。

见景华不再问这问那,饭团顿时如释重负。它一溜烟窜向地面,钻进碎骨堆中“翻箱倒柜”去了。

景华取出伤药、棉纱,重新包扎全身伤口。

刚才恶战鬼卒、阴魂,躯干四肢添了无数新创,不少旧伤迸裂复发。任意一个微小动作,都会带来剧烈的刺痛。

反正没外人在,不怕露丑丢脸。为早日康复,景华龇牙咧嘴、大口抽气,全身上下脱得精赤条条,仔细检查每一处伤势。

血渍弥散、肉烂骨裂,基本找不到一块好皮。所幸对修士而言,一干外伤相对简单,恢复时间较短。最麻烦的是三色火焰余威,对皮肉的烧伤还罢了,脏器、经络无一例外,全部受到严重损害。

景华修习“长生正法”,不但增加修为,还有净化躯体、修复暗伤的功效。他默运功法疏通筋络,明显感觉灵藏运转滞涩,五脏六腑隐隐作痛。

伤及生命本源,对修士而言后果严重。若无灵丹辅助、单凭自身调养,至少需要五六年时间,才有可能痊愈如初。调养时期不能运功出手,更别说提升修为。

“唉”

景华摇了摇头,默默安慰自己。

知足常乐。冒冒失失混进对方山门,结果被结丹宗师发现击伤,留住性命已属万幸。别的不说,就在方才,没有“转生葫芦”帮忙,自己早死在鬼物的围攻下。

刚想到“转生葫芦”,左手陡然传来异动。神魂识海中,“转生葫芦”慢慢转动、对向手臂。葫芦口瞬息张开,流出汩汩透明灵泉。灵泉顺着体液循环,很快流遍全身经络。

“啊”

修士只觉身体忽冷忽热,说不出的舒适松快。葫芦灵泉清澈醇厚,与血肉、灵藏契合完美。它既不属阴阳五行、也不是风雷冰幻,仿佛单纯到极致的元灵精华,自自然然、顺着体液融入身躯。

皮肤、肌肉、骨骼乃至脏器很快恢复生机,吸收元灵精华滋润后,它们开始启动自我修复。淤血、碎屑从内析出,随着灵藏周天循环,逐步被排出体外。

景华七窍同时溢血,血色乌黑黯淡,透出阵阵莫名热力。更多杂质自全身渗出,皮肤、创口上紫白青红、色彩斑斓,乍一看着实吓人。

“哇呕”

修士嗓底发甜、连吐数口,喷出大量黑紫色浆液。液体如岩浆般沸腾冒泡,当中还包含大量碎屑。

“转身葫芦”并未就此“罢手”。元灵精华不断流出,持续分散到全身,温养脏器、经络。

久而久之,脏器、骨骼中的坏死部分渐次剥离,随着循环离开躯体。受葫芦元灵滋养,重生组织逐步壮大,形成全新的个体。

虽然一时半刻,尚不如旧组织完整健全,可新生部分活力惊人,甚至有浴火重生的的错觉。之前的滞涩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舒爽。

伤势尽去,灵泉依旧没有止息,反而越流越急、奔腾而出。体液、血流与之相互融合,非但未遭稀释,反而红得妖艳动人、至纯至美。

随着血液循环往复,脏器、经络再起变化。未受伤部分也开始收益,衰弱的被取代分离、析出体表,剩下的变得更加强韧圆融、灵体合一。

皮肉表面不再有黑血渗流,转而溢出一些粘粘糊糊、类似浆糊的杂质,仿佛抹上了一层黄油。

杂质色呈黄褐,散发浓郁异味。这些情景似曾相识,当年筑基成功时,躯体同样新陈代谢。不过排出的杂质相对较少,远没有眼前这么夸张。

景华微闭双目,享受灵泉带来的种种“异变”。“异变”过程如此熟悉,和典籍所载一般无二。

武修入门第一步,“聚灵炼血”。

武修走得路数与灵修不同。灵修积累灵藏,或使用符、法术,或操控法器,与对手战阵相搏。武修的强大在于自身体魄,因此“聚灵观想”时稍有差别。

修士身体各部与凡人相同,都需要精血滋养,方能逐渐生长壮大。而与百姓不同,修士还能吸收天地灵气,进一步淬炼身躯,掌握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武修体质特殊,修炼时引灵入血、纯化体液,以之温养脏器经络、四肢躯干。“血炼”圆满后,身体杂质尽数排除、焕然重生。体魄由此获得全面升华,之火才能以拳脚面对法器、甚至法宝。

武修一旦聚灵圆满,面对同阶灵修优势明显。故老相传,太古、上古时众多传说存在,都是灵武双修、法力通神的英雄豪杰。

可惜上古以后、天地异变,“双修天才”越来越少。究其原因,是武修体质特异,与灵修绝然不同。而经过强化的身躯,想要打通体内窍穴难上加难。

很多武修宁可继续修炼,也不愿卡在灵修关隘上,数十年不得寸进,最后抱憾终身。

况且因为种种原因,大陆六道内条件受限,武修进阶更加困难。所以四十九洲各宗门灵修昌盛、武修式微,只有部分宗门、世家传承,加上一些散修机缘巧合,才会选择武修之路。

第七十章 双修(一)

灵武双修听着威风凛凛,实际在修炼过程中充满坎坷。

灵修、武修若能并驾齐驱、同步发展,自然是傲视同辈、高人一等。但灵修、武修互为牵制,如果中途某一路出现波折,势必影响另一路的发展。

景华未想过成为武修,但他手上确有两卷武修典籍。一卷得自米仓城散修赵星显,另一卷得自苍莽山蠹修“牛爷”。

此刻破旧立新、躯体重生,和典籍所载一模一样。“转生葫芦”不愧为太古至宝,转瞬间便淬炼周身体液,突破武修、灵修间的天然屏障。

景华心中略感奇怪。

自己先为灵修,葫芦灵液能够改元易质,使身躯俱备武修体魄,说明“先灵后武”道路可行。灵武双修的好处不言自明,既然“先武后灵”道路不通,为何没灵修尝试“先灵后武”?

其实他想得岔了。大陆六道并非没有天才,恰恰相反,想到“先灵后武”者不知凡几,而且反复做过各种尝试。

可惜聚灵圆满后,灵藏汇于身体各部,无论如何引导,也难以改元易质。此时转习武修功法,纯属是在浪费时间。

景华能成功“双修”,得益于体质特质、葫芦灵泉、以及神魂穿越带来的异变,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话说回来,即便有修士借“神器”之助,成功易经洗髓、他们遮掩隐瞒尚且不及,自不会记录在典籍上面。

前后足足半个时辰,巨量灵泉尽数流出,“转生葫芦”重归平静。任凭景华如何召唤,它都没有丝毫反应。

修士放弃无谓的努力,将神识转回自身。

暗伤尽去,残留体内的三色毒火也被排出。尽管躯干四肢伤疤不少,体内脏器、经络未完全康复,周身上下生机勃勃,至多半年就能复原,而且状态尤胜往昔。

景华默运“长生正法”,体内灵藏奔涌而出,融会贯通、川流循环。

灰谷内阴气浓郁,照理不适合修炼。可此时躯体重伤初愈、宛若新生,四周稀薄的灵气被吸引而至,瞬间消失于体内。

混浊的阴气被完全剥离,无法侵蚀气机交感。周围再没有阴魂鬼物聚拢徘徊,似乎感应不到自己存在。

神归识海、魂生明悟,“长生正法”受灵液影响而精进。“敛息术”随之升阶,变为更加深奥的“胎息术”。

秘术自成体系、因人而异,越到深处威力越大,所以才有“小神通”之称。

以“敛息术”为例,进阶至“胎息术”后,不但隐蔽性增强,而起可以行功修炼,不会被其他修士发觉。

景华摊开双手,心中惊喜交集。劫后重生、否极泰来,让他飘飘然无法自控,连饭团回来都没发现。

“哇好臭!老大,你吃坏肚子啦?”

肥鼠在碎骨残肢中翻找多时,吃得大腹便便、回转归来。一靠近景华,便闻到身上“浆糊”的味道。

景华重伤尽复、又逢奇遇,心情十分轻松,打趣对方道:“阴魂鬼物的骨头你也吃?这倒可以省下不少花销。要不我把碎骨打包,以后不限量供给,你看如何?”

“呸呸呸呸”

饭团连吐几口道:“破烂怎么能吃?只有少数几块马马虎虎,勉强能下口。刚才我翻了个遍,就吃了个八成饱”

景华一阵鄙夷。肚子那么大,好意思说“八成饱”。没等他开口嘲讽,肥鼠先跑到修士面前,摇着短尾巴使劲卖萌。

“老大,怎么说咱都是神兽,伙食标准不能降低啊,你说是不是?”

修士好一阵无语,自己的“词汇”它学了个十足。这货除吃以外,有哪点像是神兽?

对了,他会说话,会奇怪的刑罚,还知道些上古传闻。想到这里,景华问起“浆糊”的由来。

“饭团,‘转生葫芦’能生出灵泉、洗润身躯,它原来是疗伤用的么?”

肥鼠揉着鼻子,满脸都是浓浓的羡慕。

“老大,我知道‘混沌元魔’强大的秘密了。传说它无论受伤多重,只要未被彻底灭杀,很快能恢复战力。原来”

景华点了点头。饭团所知同样有限,葫芦似乎牵扯到上古秘辛,得靠自己慢慢摸索。

取出“净水符”洗浴身体、更换衣物,修士领着肥鼠离开山洞,重新寻找藏身地点。他吸取前面的教训,不但默运“胎息术”,而且取出“八角宫灯”,借之掩饰行藏。

此处靠近谷口,危险性不言而喻。“幽鬼宗”修士暂时没来,难保以后不会入谷搜查,小心些总没错。

******************

一晃数月,山谷秘洞。

景华身着“幽鬼宗”弟子服饰,面对数十鬼卒、阴魂。它们被饭团吸引而来,等阶都比较低。见数量差不多了,景华倏地显出身形,扬手一张“闪雷符”直击过去。

“啪!”

鬼兽应声而倒,骨架散落在地。其余鬼卒见修士现形,纷纷张牙舞爪,一齐冲杀过来。

“轰”

“火球符”跟着飞出,灭杀最靠前的鬼卒。鬼物们被面前的生灵激怒,前仆后继地朝敌人迫近。

景华怡然不惧、手指连弹,“火球符”、“闪雷符”、“风刃符”一张接着一张,连绵不断打向对面的阴兵。

鬼卒一旦靠近,景华会打出“火雨符”、“御剑符”,阻挡它们的攻势。形势稍一缓解,修士便使用基础符,“火球符”、“闪雷符”、“风刃符”交替制敌。

数个来回后,十几个鬼卒趁着用符间隙,突入景华身侧。未等它们举刀劈杀,只见金光一闪,飞剑划空而出。前后来回两转,把它们灭杀殆尽。

残存的几个骷髅还想顽抗,景华拳打足踢,击中对方关节要害。几个鬼卒毫无还手之力,三两下就躺倒一片。

杀尽阴兵,景华运起“胎息术”,悄无声息地离开原地。他重新来到另一处洞穴,唤出饭团如法炮制,再去引些鬼物过来。修士则手夹符,时刻准备出击。

方才以基础符对付鬼卒,手法连绵不绝,逼的鬼物无法靠近,是他炼成不久的武技“修罗无影手”。武技尚不熟练,进退间还有空隙可钻。

转习武修功法,始于数月之前。当时景华选定一处偏僻山洞,住下后开始挑选典籍。

山洞地形四通八达,平素少有鬼物出没。修士知道谷外肯定布下落网,冒然出谷无异于送死。他索性留在谷内“装死”,等候“幽鬼宗”日久松懈。

经过灵泉滋养,修士突破灵、武间的桎梏,有了修炼武修功法的资格。而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明白体魄的重要。

既然身具武修机缘,没道理白白错过。景华并不指望灵武双修、一步登天,他只希望进一步强身健体,以后万一和人动手,能多几分活命的把握。

第七十一章 “双修”(二)

两卷武修典籍俱是上古传承,精妙绝伦、难分高下。“牛二”的霸道凶险,走魔道炼体的路数。赵星显的变化诡异,属于异族炼体圣典。

在大陆六道,真正被称为“魔”的只有两类。

一个是饭团提过的“混沌元魔”,只存在与志怪传说当中,似乎威能浩瀚、无可匹敌。时间相隔太久,后世存留的记载不多。

另一类是域外虚魔,它们大都无形无质,诡异难测。虚魔发难,会侵蚀修士、妖怪的神魂,使其魔性大发。要么失去自身思维、成为杀戮傀儡,要么到处煽风点火、变成引发战乱的阴谋家。常言说“妖怪嗜血、魔头嗜神”,讲得再直白不过。

域外虚魔不入六道,尽数活动于“元罡层”外围。它们如果修到大成,同样有惊天动地、不可预测的威势,因此修士中崇魔、拜魔的宗门、世家很多。

这些宗门、世家传承不绝,多分布在西荒道和漠北道。世人统称其为“魔门”,其中既有灵修体系,也有武修传承。

属于魔道武修功法。简而言之,精髓在于培养心魔、以魔炼体。心魔、躯体虚实结合,大大增加自身战力。

可心魔既成,对敌霸道无匹,对己同样凶险异常。武修如同在钢丝上杂耍,稍不留神,下面就是“走火入魔”的万丈深渊。

来头也不小。典籍出自异界“修罗战域”中的阿修罗族,该族男子奇丑无比、骁勇善战;女子妖娆妩媚、精通法术。阿修罗族在“修罗战域”中独占鳌头,同时力抗多族、不落下风。

传说上古、中古时期,有一些宗门专修,在修行界闯下偌大的名号。赵星显便是得到其传承,才产生对抗“火雷门”的勇气。

两下比较,景华选择了。

修士不熟悉武修功法优劣,选择全凭直觉喜好。前世他少年时阅读上网,接触过不少描写“天龙八部众”的动漫,因此对“阿修罗”很有好感。

经过“灵泉血炼”,第一层进展顺利。景华耗时数月突破瓶颈,逐步熟悉战技“修罗无影手”。

扎根生命本源,讲求水火相济、体魂互启。第一层强筋健骨,增强体魄强度;同时其锻炼四肢,发展出合理的运劲方法,突破反应、速度和力量的限制,为后面精进打下基础。

“修罗无影手”一经使出连绵不绝,是对抗围攻的手段。

武修神魂不及灵修,使用符较为粗疏,而且无法御器迎敌。即便有合适的法器,他们也多是拿在手中劈砍。因此武修多靠体魄力抗,用符成为其短板。

修士用符,每张之间存有间隔,很难做到源源不断。“无影手”能使武修快速激发符,以量补质、制造混乱,给武修拉近距离的机会,是“阿修罗族”的御敌手段之一。

景华选择留在灰谷,首先是防范“幽鬼宗”在外埋伏,以时间换取逃离的空间。其次便是练习武修功诀,借以提升战力。

灰谷之中别的没有,阴兵、鬼卒源源不绝、无穷无尽。单个骷髅战力低微,是练习拳脚的“活靶”。随着无数骷髅崩解散架,景华的战技日渐成熟,隐隐有了武修的架子。

数月以来,“幽鬼宗”曾两次派人搜谷,规模一次比一次大。但谷内洞穴众多、岔道复杂,景华躲在暗处,以“胎息术”遮蔽气息,普通弟子难以发觉。

巡查数日没有结果,“幽鬼宗”似乎觉得贼人早已毙命,从此偃旗息鼓、不再折腾。

从那之后,陆续有“幽鬼宗”弟子进谷历练、收服鬼物。多数人成功俘获目标,把鬼卒、阴魂收进随身皮囊。偶尔有几个运气太差,碰上修为较高的阴兵,结果送了性命。

待阴兵离开,景华便去搜索尸体,获得一套合身的“幽鬼宗”服饰。可惜试炼弟子多修为较低,随身携带的物资极少。而景华最需要的食物饮水,更是没多少收获。

这也难怪。

他们身后就是“幽鬼宗”山门,而且多在谷口附近寻找目标,自然不用携带干粮、清水。有人入谷时更加干脆,只带“辟谷丹”支撑时日,别的一无所有。

景华身怀“转生葫芦”,曾起过深入山洞、寻找出路的念头。反正只要身陷重围,会有葫芦出头帮忙,说不定还能籍此进阶。

总算他不敢过于托大,走得比较谨慎。几次陷入围困后,葫芦毫无反应,差点吃了大亏。还好景华武修有成,速度因此提升,最终勉强突围而出,不得不花费时日将养伤势。

修士由此获知,山洞中不仅有阴兵、鬼卒,稍加深入还会碰上鬼尉、甚至鬼将。单个鬼卒、阴兵战力平平,一旦聚拢起来,再由鬼尉、鬼将带领,威势会大到难以置信。

以景华目前的修为,胡乱走动纯属找死。幸亏景华见机极快、及时溜走,从那以后,他就绝了另寻出路的念头。

这么一来,生活给养成了问题。若只服用“辟谷丹”,短期没有妨碍,吃得时间一长,对身体多少有些影响。何况景华不是“光杆司令”,身边还带着个吃货“神兽”。

进入黑风山前,他储备了大量食物、清水,贮藏在“八马手环”中。大半年下来,十之七八已被消耗掉。如今武修已有小成,可以考虑脱身的时机。

景华不知谷外有何布置。经过上一次凶险,他很清楚自己的战力极限。

对付普通筑基修士,景华自信把握极大。但若遇上结丹宗师,敌我仍存在不可逾越的差距。

如果没有给养限制,景华不介意“以时间换空间”,在谷内多呆几个月。“传信符鹤”早已放出,二老不用惦记自己。只要拖得够久,他甚至可能大摇大摆地离开。

世人皆有惰性,再严密的防守,时间一长也会松懈。与此同理,“幽鬼宗”不可能永远在谷口严密设防。此处常有弟子出入,来去次数一多,值守弟子自然会懈怠。

最近数日,景华时常潜到谷口,观察对面的动静。若有结丹宗师坐镇,硬闯肯定是送死。

数次试探后,他发现坐镇的始终是筑基修士。可惜彼处布有阵法阻挡,看起来有些棘手。

在驻守弟子看来,贼人早已“丧命”,因此防守十分松懈。景华并未轻举妄动,所剩给养仍有富余,必须耐心等待最合适的机会。

********************

南疆道,缅洲,十万大山。

“巫灵洞”内,“蛊婆婆”坐在上首,两边站着数个苗女。周围气机波动,显然众人都身具修为。

“启禀巫使,‘圣女’大人闭关敬神、进境神速。如今稍加靠近,便能感到大神的恩威”

“嗯”

“蛊婆婆”点了点头。“圣女”身具“灵巫之体”,是沟连天地通道、播撒大神威严的最佳人选。

若被其他苗裔发现,她立时便会被“保护”起来,祭拜他们的祖神。天佑本族,“圣女”埋没于中南道,被自己捷足先登。

“启禀巫使,依莎玛自中南道返回,正在洞外等候”

“哦”

“蛊婆婆”双目微缩,坐直身体。

“让她进来。”

“是。”

时间不长,一个妖艳苗女走入洞内,屈膝跪倒在地。

“启禀巫使,属下去过三江城,情况似乎有了变化”

“什么变化?”

“属下进入三江城,发现‘火雷门’已被其他宗门攻灭,城内一片大乱。其下弟子死的死、逃的逃,景氏一家都已无法寻到”

“呼”

“蛊婆婆”长出了一口气。这样更好,不必本族动手,免去和“圣女”之间的隐患。贼老天眼瞎无数次,今日总算做了件好事。

她颤巍巍地起身,缓步走到“巫灵洞”边。

洞外十万大山,高峰峻岭、巨木成林,望之无边无际。悠悠白云下,无数苗裔男女渔猎耕织、嬉戏**,隐隐有婉转的山歌声传来。

“蛊婆婆”站在洞边,心中思绪万千。

自从“大巫使”卓曼被逼走,元苗一族实力锐减。苗王鼠目寸光,觉得光提升自身修为,就可以整合苗裔、抗衡外敌。

真是笑话。

若无大神庇佑,无论妖国、宗门,诸苗裔都无法抗衡。天幸“夷渎”不弃,降下“圣女”代替巫使。天道无常,愿本族能如今日一般,长享安宁、永保太平!

第七十二章 “双修”(三)

观月历元封一六三年三月,立谷郡黑风山。

夕阳余辉慢慢散去,天色逐渐变得昏暗。灰谷东侧人影闪动。一名“幽鬼宗”弟子走出山洞。

黑袍弟子志得意满,嘴里不时哼着小曲。此次几经凶险,他终于收服一头强力鬼兽,由此战力大增。再过两月便是同门大比,届时有鬼兽作为助力,定能在大比中脱颖而出,获得宗门上层的首肯。

此时已过黄昏,灰谷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幽鬼宗”弟子匆匆而行,丝毫不觉自己已被人缀上。

景华落后对方丈许,无声无息地跟随在后。

“胎息术”虽能遮蔽气息,但无法隐去身躯。光天化日之下,哪怕有人引路,也会被“幽鬼宗”发现痕迹。此刻天色昏暗、月黑风高,修士在谷口徘徊数日,才等到眼前的良机。

果不其然,谷外稀稀拉拉,有数名弟子来回巡逻。见有同门走出山谷,其中一人起身招呼。

“刘师兄,出来啦?这次‘收成’如何?”

“刘师兄”回道:“托福、托福,总算没有白跑,找到一头鬼兽。”

二人寒暄几句,值守弟子撤去防御。“刘师兄”也不久留,直接朝黑风山内走去。其余巡视弟子见是熟人,连身都懒得起,自顾在一旁闲聊谈笑。

景华俯下身躯,行走于阴影、旮旯之间。谷口周围竖有多杆阵旗,可惜没有修士发觉异常。阵法缺人发动,全成了无用的摆设。

堪堪绕过驻守修士,那边传来几句议论。

“游师兄,上午柯师姐她们匆匆离开,难道是巨昆城出了事?”

“没有,没有。据说有几个‘火雷门’余孽聚集藏匿,柯佳是过去帮忙的”

余孽?难道“火雷门”覆灭了?

景华心中暗暗奇怪。火云谷外有山门大阵为凭,据说是创派始祖留下的“遗产”,威力无与伦比。况且掌门魏青峰精于阵法,支撑三年五载毫无问题。

自己在黑风山不过数月,“火雷门”怎会轻易失败?

他暗暗记下巨昆城的名字,无声朝黑风山外潜去。

*******************

数日之后,景华身着百姓服饰,出现在立谷郡巨昆城的酒楼。之前他潜离山谷,躲在“幽鬼宗”山门附近,瞅准机会混出山口,一路乔装改扮逃到此处。

巨昆城原属“火雷门”势力范围,距离“幽鬼宗”很近。时过境迁,如今城头变幻大王旗,话事人已变成了“幽鬼宗”。

一路之上,各种流言千奇百怪、荒诞不经,但有几点基本相同。火云谷已被“万剑门”、“幽鬼宗”联手攻破,部分弟子被神秘修士所救,如今不知所踪。

听闻宗门覆灭,景华心中波澜不兴。

早在数月以前,“火雷门”起落已和他无关。即便宗门未曾遭劫,他也没有回去“送死”的道理。

不过离开中南道前,“火雷门”的变故要先弄清楚,以备不时之需。既然巨昆城有宗门“余孽”出没,就是最合适的消息来源。

数日来景华不眠不休、日夜兼程,就为赶在“柯师姐”等之前,先一步到达此处。果不其然,进城后一切平静,市井间没有修士大战的传言。

“幽鬼宗”接收巨昆城后,直接将“火雷门”分堂占下。景华所在的酒楼三层,刚好能俯瞰分堂。

又等了两天,十来名黑衫修士进入城中,被“幽鬼宗”弟子迎入分堂。约莫半个时辰后,近四十名修士鱼贯而出,由三位筑基修士带领,径直往城西离开。

景华眼中寒光一闪。他丢下茶钱,起身尾随而去。

时值初春,天气已有些炎热。“幽鬼宗”弟子默不作声,行进速度极快。

距离城西二十里,有处不起眼的村庄,里面住着几十户人家。“幽鬼宗”事先做足功夫,悄悄绕过村庄,进入后面的山林。

林中有个极大的茅屋,长宽超过三丈。屋体用木桩、竹板拼接而成,门外四根合抱大柱,支撑着房梁、顶棚。屋顶上堆有厚厚的茅草,像是猎户们进出深山、临时歇脚的地方。

离着茅屋老远,“幽鬼宗”诸弟子便伏低身躯,静悄悄地分散合围。他们从四面包向茅屋,明显想要一网打尽。

计划不可谓不周详。直到现在,茅屋中毫无反应,只待“幽鬼宗”弟子各个就位,里面的修士一个都跑不掉。

可惜“幽鬼宗”为追求完胜,数十名弟子彼此分开,恰恰方便了后面的“黄雀”。

景华默运“胎息术”,潜至一名“幽鬼宗”修士身后。他猛地伸出右手,从后面捂住嘴巴;同时左手扣住颈脖,双臂微微发力。

“咯啦”

一声轻响,对手的颈椎被折断。他一声未吭,尸体软绵绵地垂下坐倒,死得几无声息。

近身搏杀,武修优势尽显无遗。

此时无论使用法器、符,都会出现气机波动,难免不被近处的修士察觉。而武修以力制人,加上“胎息术”遮蔽气息,动起手来神不知鬼不觉。

景华修习时日尚浅,不敢去偷袭筑基修士。可对付几个聚灵弟子,显然是牛刀宰鸡、不成问题。

“幽鬼宗”修士懵然不知“杀神”已至,自顾隐蔽躲藏,准备稍后的突袭。数息之间,三名聚灵弟子命丧黄泉。他们死得毫无动静,远远望去似乎正靠树休憩。

对方共有三名筑基修士,是正面搏杀的最大威胁。动手之前,应该尽量剪除其助力。稍后混战一起,可能会有“火雷门”弟子参与,景华希望速战速决,尽量不动用“龙睛鬼花藤”。

数月前在黑风山动手,不得以露了底牌。幸好在“幽鬼宗”眼中,“贼人”已命丧山谷、不足为虑。若被他们查觉“贼人”未死,还逃出了灰谷,难免会节外生枝。

景华暗自盘算。手里的飞剑、金钟虽然不俗,但在法器中十分常见,许多修士都有类似宝贝。即便自己拿出来使用,也不会有人察觉异常。

茎藤相对特殊。它色泽艳丽、威力奇大,实在太过惹眼。“幽鬼宗”来了四十余人,不太可能全数歼灭。若冒然使用茎藤,给对方留下印象,难保消息外泄,引来结丹宗师的追杀。

拿定主意后,景华悄悄隐去身形,朝下一个目标摸去。

第七十三章 “双修”(四)

“咯啦!”

“幽鬼宗”弟子软软坐倒,呼吸立止。十二次出手如死神降世,无声无息收割人命。“屠杀”过程极为顺利,根本无人发现危机。

景华将尸体侧放,准备潜向下一个目标。

“哓哓哓……”

空中响起尖利的哨声,数十道符、法术同时发动,朝着茅屋狂轰滥炸。

“啪啪啪”

“轰轰”

四根立柱是首要目标,遭受的攻击最多最密。两根柱子立刻便被生生打折,剩下的两根摇摇欲坠,支撑不住茅屋平衡,房体瞬间坍塌下来。

“哗啦啦!”

“轰隆…”

断壁残垣、房梁茅草东倒西歪,激起飞灰无数、漫天弥散。屋内修士无法藏身,尽数暴露在众人眼前。

只见数人围成圆圈,躲在一处金刚网罩之内。网罩形如鸟笼、大似茅舍,整个遮住众人的身躯。落下的碎屑、土渣打在罩上,不是被弹开,就是被烈焰焚为灰烬。

“三兽焚云罩”。

景华眼角余光扫过,立时看清法器的底细。

“三兽焚云罩”是“火雷门”珍藏,一直存放在“功勋院”内。它祭炼过三十九层禁制,是件地煞级法器,可攻可守十分厉害。

罩内总共八人,一名筑基修士、七个聚灵弟子,看脸孔都有些面熟。景华只认识其中一个女修,她是宗门灵田执事柴红。

筑基修士操控“三兽焚云罩”防守,剩下的弟子全没闲着。茅屋垮塌瞬间,他们手中灵光闪动,“金刚符”、“神行符”等接连施展。金刚罩四周竖起几面土墙,把众人护在当中。

景华暗自点头。附近肯定布有侦测机关。“幽鬼宗”修士自以为隐蔽,恐怕早就被人发现。柴红等人面无惧色、从容不迫,显然事先已有准备。

茅屋左侧,“幽鬼宗”柯佳皱起眉头,仔细比较双方的实力。

堂主祝峰在情报里言之凿凿,说是几个余孽弟子,人数不少却修为低微,没有提及地煞级法器。非常时刻,宗门为谨慎起见,仍旧派出自己和许师弟出马。如今看来,尉迟长老确有先见之明。

四十一对八,己方筑基修士三人,许师弟、祝峰和自己,实力稳压对手一头,优势显而易见。想到这里,柯佳甩手打出暗号。

“哓哓……”

符攻击戛然而止,数十名“幽鬼宗”修士从三面走出,把柴红等人围在当中。

“火雷门”弟子发现对手数量三倍于己,还有多名筑基修士压阵,无不露出骇然的神情。

与此同时,祝峰、许浩田等人也在惊疑不定。茅屋东南出现巨大的空档,宗门弟子凭空消失了十多个,怎么回事?

双方俱是心有忌惮,场面一时僵在那里,谁也不开口说话。

“铛!”

便在此时,巨大的钟声振荡全场,音波轰鸣、攻人识海。所有修士只觉神魂动摇,一时间眼前异象连生、耳鸣胸闷。十来个聚灵弟子扛不住神魂侵扰,倒地便晕死过去。

“不好!”

柯佳第一个清醒过来。她抬手放出鬼兽,厉声喝道:“结阵迎敌!”

祝峰、许浩田最先行动,他们各自唤出鬼卒、挡在身前。其余聚灵弟子勉强站稳脚,纷纷拿出保命的本事。

“唰”

西南角金光闪动,一把蛇形飞剑冲天而起,急速朝最近的祝峰斩去。

祝峰刚从钟声里恢复,来不及祭出法器。无奈之下,他命令鬼卒跃起阻挡,自己向后飞退。

景华以“丧魂金钟”开场,就为争取一线先机,哪里容得对方走脱。“金蛇漓火剑”蓄势多时,疾如迅雷、势不可挡。

“咔嚓!”

骷髅鬼卒被一剑两断,剑势没有丝毫拖延。剑锋顺势向后,劈中祝峰的锁骨。祝峰人在空中,刚激发一张符“滴水不漏”,把自身护在水泡当中。

“嗤”

飞剑划过,从左到右将胸腹破开。无数鲜血喷涌而出,把空中的水泡染成巨大的“红球”。

景华神识所指,“金蛇漓火剑”向上疾飞,带着水泡朝空中升起。

“噗!”

飞剑击破水泡,射回茅屋西南,景华自暗处缓步而出。

“哗啦”

“扑通扑通”

破开的水泡随即崩散,在空中爆开分解。鲜血、尸体喷溅而出,纷纷从高处落下,仿佛下了一阵血雨。

“啊”

“祝师伯”

“祝堂主”

“幽鬼宗”弟子一阵大乱。祝峰执掌巨昆城,平素高高在上、不苟言笑,在低阶弟子心中威信甚高。谁知才一个照面,还未正式交手,竟然死得如此“绚烂”、

在“幽鬼宗”弟子眼里,血幕下走出的景华,无异于修罗地狱中的噬人恶魔。

对方越走越近,一个年轻弟子刚受到“丧魂金钟”冲击,神识尚未完全恢复。乍见“恶魔”逞凶,他扛不住压力,直接两眼翻白倒在地上。

与此相反,“火雷门”诸人看在眼里,简直是绝处逢生。“丧魂金钟”是冲着“幽鬼宗”去的,柴红等受到的波及较小,只有两个呕吐眩晕,没人昏厥摔倒。

“被困”中遇上“援兵”,“火雷门”上下精神大振。柴红定了定神、仔细观瞧,一看之下不由大叫出声。

“景……景师叔!”

柯佳双眉倒竖,直接祭出法器。

方才对手一身散修打扮,她还想着先探虚实、缓而后图。“景师叔”三字出口,所有指望彻底抹去。此人明显是“火雷门”余孽,双方不共戴天,只剩你死我活一条道可走。

女修决断极快,转头说道:“许师弟,你带弟子拖住茅屋里那几个,这里交给我来应付。”

“是”

许浩田答应一声,领着剩下的弟子围住茅屋。景华两次出手,“幽鬼宗”还剩下十多名聚灵弟子,和“火雷门”人数相差不大。

可双方士气差别明显,“幽鬼宗”刚死了十多个同门,动起手来有些垂头丧气。

“火雷门”一方,“三兽焚云罩”品级较高、威力强大,对抗许浩田占据上风。不过“幽鬼宗”有鬼物相助,战力提高不少,陆续有弟子清醒过来、加入战团。双方你来我往,斗得旗鼓相当。

景华、柯佳遥遥相对,彼此打量。

对方是个马脸女修,召唤出鬼兽不同寻常。在黑风山谷,景华灭杀无数骷髅、鬼卒,对阴兵的战力非常熟悉。

眼前的鬼兽与众不同。它浑身阴气环绕,块头如同猛犸巨象。鬼兽头生三角、腹下六爪,外形和常见野兽差异巨大,景华甚至叫不出鬼兽的名字。

典籍中明确记载,鬼兽的骨架不是胡乱拼凑的,必须和鬼魂相互契合,才能运转自如。如此巨大的鬼兽,极可能是妖怪死后的变种,必须小心应付。

第七十四章 “双修”(五)

面对强敌,柯佳同样很谨慎。

来人一身灰色短衫,络腮胡子看不清长相。十余名聚灵弟子无故失踪,多半是对方下的黑手。

他们事前不知有人埋伏,被偷袭杀害情有可原。可自己方才出声提醒,所有同门提高警惕,祝师弟照旧一招殒命,对手的实力尽显无遗。

身为宗门筑基强者,柯佳对“祝堂主”的修为不以为然。可扪心自问,即便自己出手,能否一个照面拿下祝峰,实在很难说得清楚。

对方所持法器威力不俗。金钟姑且不论,金色飞剑劈杀鬼卒如砍瓜切菜,极可能是件地煞级上品。

面对“剑修”,柯佳毫不退缩。“火雷门”并不以剑著称,对方在“剑术”上修为如何,得比试过才知道。

女修能被“幽鬼宗”委以重任,修为、战力都足可称道。柯佳的筑基八脉已贯通四脉,手下的“鬼宠”尤为了得,名叫“多骨阴兽”。

“多骨阴兽”是鬼物中的异类,由大妖尸骨衍化而成。异类鬼卒形成困难,必须是妖怪死后,在短时间内经特殊变异而成。

变异条件十分苛刻,因此“多骨阴兽”战力强大、非常罕见。景华在灰谷内一住数月,从没见过类似的鬼物。

柯佳当年机缘巧合,在大形山中遇见一头妖兽。对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她顺手捡了个便宜,将之收为己用。

从此她的宗门地位水涨船高,直追其师兄张子航。柯佳入门较晚,在资历、功绩上远逊对方。

女修暗暗紧握双手,拿下“火雷门”余孽,自己的“功劳薄”上再添一笔。日积月累,迟早能问鼎“大师姐”的宝座。

“唰”

景华动了。

两张“圣光符”率先激发,亮起柔和的光芒。白光至纯至正,是各类阴邪鬼物的克星。

修士手指连弹,“圣光符”尚未消失,两张“纯阳回天符”再度亮起,直接打在“多骨阴兽”身上。

“纯阳回天符”是阳系高级符,可以治愈重伤、起死回生。但对阴魂鬼物而言,阳气是最猛烈的“毒药”。

挨了两记符,“多骨阴兽”身躯轻晃,几处骨骼出现明显裂纹。

“咻咻咻!”

阴兽显然被激怒。它两只前爪一合,诡异灵波向四方展开。景华瞬间感到身体沉重、神情恍惚,后续符没有跟上。

阴系法术,“五鬼压身”。

法术一出,周围阴气弥漫,将“圣光符”的威力扫荡干净。“多骨阴兽”长啸一声,猛地低下脑袋。

“咻”

“突!突突!”

三根骨刺爆射而出,呈“品”字型朝景华飞刺。

柯佳与“鬼宠”配合娴熟,她迅速祭起法器“鬼火珠”,抖手打了出来。

骨刺来势极快、角度刁钻,景华侧身闪避,躲过其中两根,被第三根擦中左胸。

“哧!”

胸侧划出一道伤口,深达半寸、鲜血渗出。

“咦”

柯佳微微一惊。

“五鬼压身”法术在前、“三品骨刺”突击在后,是“多骨阴兽”搏杀绝招之一,可谓虚实结合、迅捷无比。

自己数次面对强敌,都凭借此招获胜。怎么对方敏捷如斯,轻松便避过骨刺,只擦伤一点皮肉?难道他是武修不成?

景华的反应刚好相反。出道以来他连逢奇遇,突破先天障蔽、灵武双修,身法远胜普通修士。即便如此,仍伤在对方爪下,让他心中警惕更甚。

生死相搏,来不及处理伤口,景华甩手掷出一面石镜。石镜凌空变大,堪堪抵住来袭的“鬼火珠”。

“碰!”

“鬼火珠”击中镜面,砸出数点火星,倒飞回柯佳身旁。未等景华变招,“多骨阴兽”猛然发力、直冲过来。

景华伸出左手、凌空书画,然后朝柯佳一指。接着他双手连弹,“闪雷符”、“圣光符”、“火球符”接二连三,尽数打在鬼兽身上。

“咻咻咻”

“多骨阴兽”嚎叫不已,周身阴气被灭掉三成。但它硬是顶着漫天符,快速冲到景华跟前,伸爪狠狠砸下。

景华再次祭出石镜、挡在面前,身体迅速向后飞退。“多骨阴兽”前爪下拍,狠狠砸在石镜上面。

“碰!”

“碰碰!”

“碰!咔嚓”

石镜承受不住爪力。连挨数下爪击后,镜面出现层层黑纹,随即四分五裂,化作碎石瓦砾。

景华暗暗乍舌。“三合镜”得自黑风山谷,是一位“幽鬼宗”弟子留下的。

灰谷内遍布阴兵鬼卒,常有“幽鬼宗”弟子去收取“鬼宠”。他们熟识路径,不会涉足险地,基本都能全身而退。

少数弟子为获取高阶鬼宠、铤而走险,深入山谷禁区。收获固然丰厚,风险随之变大。一旦被骷髅、阴魂包围,它们可不认什么“同门之谊”,直接将“幽鬼宗”修士生吞活剥。

“三合镜”祭炼过十二层禁制,是某位倒霉修士的遗物。按说其品阶尚可,在景华手中颇具威势,竟会挡不住鬼兽的爪击。

“轰!轰轰!”

趁着“多骨阴兽”狂击石镜,景华不敢怠慢,拿出“修罗无影手”的功夫。六张“闪雷符”齐发,紧接着六张“火雨符”,再跟着六张“御剑符”,前仆后继连绵不绝

数息之间,景华打出百十张符,把“多骨阴兽”的护体黑气尽数打散,露出里头白森森的骨骼。骨骼连遭重击,表面裂纹越来越多。

眼见石镜被毁,修士心无旁骛。他倏地运起“金蛇漓火剑”,全力劈斩而下。

“咔嚓!”

飞剑自上而下,从鬼兽背部斩入,连断数十根骨头,从侧腹部穿出。

“哗啦”

“多骨阴兽”前爪失去支撑,从躯干骨架上脱落,六爪鬼兽顿时成了五爪。

“咻咻!”

“多骨阴兽”受到重击,依然屹立不倒。它是变异鬼种,不会有丝毫痛感。单爪脱落后,它狂吼不断,挥动其余骨爪狂奔而来。

景华闪身躲避,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断喝。

“中”

柯佳戟指怒目,挥出法器“鬼火珠”。她外衫破裂、发髻散乱,明显刚从枯藤缠绕中挣脱。

方才景华凌空书画、引灵成符,让柯佳中了法术“盘根错节”。女修忙于应付蜂拥而至的灰藤,来不及和骨兽配合。

此刻见到“鬼宠”受伤,她连忙出手帮忙。“鬼火珠”呼啸而来,直砸景华的胸口。

第七十五章 “双修”(六)

前有鬼兽爪击、后有法器突袭,景华顿时陷入两难。

方才一剑斩下,断去“多骨阴兽”的前爪,修士其实已胸有成竹。鬼兽的骨头虽硬,却经不起飞剑连斩。只需心无旁骛,连环十剑八剑,必能将其拆成碎骨。

可惜“幽鬼宗”修士在侧,操控鬼兽联手合击,使景华心有顾忌,无法放手一搏。此刻他们前后夹击,将退路封死,一时竟无处可退。

腾挪之间,景华心思电转、拿定主意。

“哈”

他忽地大喝一声,弓背低头双手交差上举,以血肉硬抗“多骨阴兽”的爪击。同时修士双腿发力蹬地,朝侧后方急退。

“!”

“噗”

景华身在半空,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后蹬飞退能抵消部分冲击,“多骨阴兽”的爪击依旧不好消受。整个身躯横飞出老远,与鬼兽拉开距离,同时还避过了“鬼火珠”。

“嗵!”

景华单手撑地,双臂上衣衫尽裂、血肉模糊,被鬼兽打至半残。可修士双目炯炯,转头冷冷侧望。

不远处就是“幽鬼宗”柯佳,景华借鬼兽的力道,将自己送到对手身侧。

“唰”

“金蛇漓火剑”冲天而起,剑尖直指柯佳。

“啊”

柯佳双目呆滞,嘴巴长得老大。

以手臂硬抗“多骨阴兽”的拍击,这是什么功法?难道对方不仅是“剑修”,同时还是个“武修”?

可武修神魂孱弱,剑修神魂强大,怎么可能两者兼得?他姓景?“火雷门”何时出过此等人物?怎么自己从未听说?

未等柯佳明白过来,景华站直身躯、长笑一声。

“道友一路走好。”

飞剑划过一道金光,朝女修力斩而下。

柯佳回过神来,立时感到死亡威胁。“多骨阴兽”距离太远,来不及赶回护主。飞剑已到了头顶,剑锋刺得头皮发麻、神魂颤栗。

“啊!”

生死关头,柯佳尖声惊叫,身体周围现出三面火盾。她连忙运转“鬼火珠”,朝景华头部猛击,想要来个“围魏救赵”。

“唰!”

“噗”

“金蛇漓火剑”轻松破开火盾,斜肩铲背把女修劈为两截,尸体“扑通”栽倒。“鬼火珠”无人操控,落在景华身前五尺处,“骨碌碌”地滚出老远。

景华收回飞剑,回身伫立。

柯佳惨死,“多骨阴兽”失去指引,一时有些迷茫。

它属于阴兵鬼物,身在阳世,本能地选择血肉和杀戮。有修士操控引导,鬼兽可以作为战阵助力。一旦失去控制,“多骨阴兽”便成为疯狂的杀戮傀儡,完全不分敌我。

“咻!”

“突突!”

“多骨阴兽”嘶声大吼、故伎重施,它先施展法术“五鬼压身”,随后射出数根骨刺,肆意打向四面八方。

此次目标杂乱无章,受袭者既包括景华,也有“幽鬼宗”、“火雷门”的弟子。目标分散、威力立减,景华身形微动,轻松躲过骨刺。

“啊”

“嗷”

周围惨叫声此起彼伏。聚灵弟子修为过低,无法对抗“多骨阴兽”。骨刺飙射、不分彼此,两宗立刻有人伤亡。

此时景华调息已毕,“金蛇漓火剑”再次升起、光华夺目。

“咔嚓!”

“多骨阴兽”缺人引导,更无法对抗飞剑。剑刃斩中后腿根部,将左侧后爪生生卸下。

鬼兽的速度明显变慢,三爪着地重心不稳。它灵智虽低,却本能感到景华是威胁,蹒跚着向前猛冲。

修士左手两指并拢,向上翻挑。

“破!”

“金蛇漓火剑”刚穿透对方左腹,在肚皮下方剑身翻转、疾飞撩起,由下至上扎入“多骨阴兽”体内。

“咔!咔!”

“啪!”

数根胫骨齐根而断,鬼兽前爪立时落地。

基础剑招,“回光返照”。

总共只有四招,“回光返照”为其中之一。它能在飞剑斩下后瞬时变式,再伤杀伤对手,威力相当不俗。只是运用剑招需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分心旁顾。

“咔嚓!”

“金蛇漓火剑”自“多骨阴兽”背部穿出、飞向天空,剑身划出金色光芒,犹如飞龙在天。

“咻”

“嗖!嗖嗖!”

鬼兽连遭重创,变得更加狂暴。它连声嘶吼,打出无数骨刺,踉跄着朝前挪动。可惜六爪失其三,气势、威力都大不如前。

此刻景华操控飞剑、蓄势完备,他左掌猛地下翻,戟指大喝道:“疾!”

“金蛇漓火剑”如星辰坠落,在空中留下亮金色轨迹。

基础剑招,“流星赶月”。

“嗤嚓!”

“咻”

“多骨阴兽”哀号一声,后爪又被劈断。剩下两根骨爪前后失调,无法支撑平衡。鬼兽摇晃数下,随即轰然倒塌。

“嘶”

景华双眉微蹙,左掌不自然地张开。里面的葫芦又有动静,悄然展开诡异的吸力,朝“多骨阴兽”笼罩过去。鬼兽眼中的阴火闪烁数下,最终慢慢消失。

吸取周围阴魂后,葫芦便没了动静,任凭景华如何使力,不再有丝毫反应。

“呼”

景华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做无谓的努力。

方才的异状并不陌生,早在黑风山谷内,就曾发生过数次。

修士练习“修罗无影手”,经常面对阴兵、鬼卒,一旦灭杀的数量较多、等阶较高,“转生葫芦”便会自动“苏醒”、吸取阴魂,而且完全不受控制。

正因为宝贝“自行其是”,光吸收阴魂不挺身护主,景华才不敢深入黑风山谷。否则像初入谷时那样,吸收阴魂、助涨修为,只需隔三差五来个几次,突破筑基不费吹灰之力。

强敌伏诛,景华正待有所行动,饭团“噌”一下蹿了出来。之前它躲在怀里、不敢露面,如今威胁尽去,肥鼠毫不客气,第一个出来寻找“收成”。

它爬上景华的右肩,探头探脑四下张望,一眼看中了“多骨阴兽”的遗骸。

“吱吱”

肥鼠欢叫几声、跳下地面,忙不迭冲了过去。

景华摇了摇头,转身看向茅屋。只见双方打得稀稀拉拉,“火雷门”占据明显上风,战况接近尾声。

“幽鬼宗”弟子不傻,眼见柯佳被斩、“多骨阴兽”伏诛,哪里还有心思拼命。许浩田见势不妙,首先留下鬼卒、狼狈逃窜。剩下的弟子有样学样,各自施展手段、溜之大吉。

没有修士引导,鬼卒、鬼兵等被“三兽焚云罩”盖住,顷刻间划为灰烬。“幽鬼宗”全面撤退,已然溃不成军。

第七十六章 “双修”(七)

“幽鬼宗”弟子或死或逃。眼见大局已定,景华缓步来到茅屋前方。

“在下‘功勋院’景华,师兄是……”

筑基男修收回法器,躬身答道:“‘朴政院’杨军杰,师兄二字愧不敢当,景师兄不必客气。”

杨军杰执礼甚恭,态度十分诚恳。

景华虽在宗门名声不显,可对方灵武双修,实力明摆在那儿。虽然“火雷门”以悟道先后排定辈分,但面对战力卓绝的同门,除去几个亲师兄弟,谁也不好意思硬充“师兄”。

景华点了点头,没有计较细枝末节。

“此地已然暴露,不是讲话场所,我们要立即离开。”

杨军杰颔首称是。

刚才一场恶战,“火雷门”有三名弟子殒命。宗门覆灭,敌方修士随时会卷土重来,己方却再无后援。

众人匆匆打扫战场,收集残存物品。“幽鬼宗”两名筑基修士被景华所杀,他搜出法器三件,外加杂物若干。点手唤回饭团后,大伙儿一齐上路,迅速离开巨昆城。

身处“幽鬼宗”势力范围,众人无心闲谈。所幸此地原属“火雷门”,有弟子熟识道路,专拣些偏僻小径行走。大伙儿脚不停步地,向南走了大半天,连续翻过几座丘陵,发现一个破败的宗祠。

天色渐黑,杨军杰在外面布下几个黄色法螺,众人依次进入宗祠歇脚。

宗祠长时间无人打理,桌面的积灰有半寸多厚。神像坍塌只剩半边,墙角、桌下随处可见蛛网、瓦砾。为掩藏形迹,众人未起烟火,大家默默围坐在供桌四周,思索日后的出路安排。

景华向柴红打过招呼,开口询问:“杨师兄,之前我被‘幽鬼宗’追杀,亡命在外没回火云谷。宗门近况如何?我听人传言,火云谷山门大阵被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杨军杰面有惭色,声音十分低沉。

“惭愧当时我在被谷北防御,不太清楚谷内详情。先前数月,山门大阵固若金汤,‘万剑门’、‘幽鬼宗’连番上阵,所谓的攻打更像应付差事。正月初十,大阵莫名其妙地自行瓦解,对方好像事先知道一样,突然全力猛攻”

杨军杰面部抽搐,顿了顿继续说道:“那天场面混乱,好多修士进来杀人放火,我们在谷内东躲西藏,实在躲不过就拼一把。听逃难的同门说,是曲长老偷袭了掌门,自行解去护山大阵,也不知是真是假”

“对方人多势众,我数次遇险,差点就死在谷内。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多数敌人朝‘藏书院’涌去,我才趁机逃了出来”

“是这样”

景华微微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景师叔”

旁边的聚灵弟子插话道:“听彭师姐说,是方大长老回来,去救援肖长老、沈长老他们。对方调集人手去围堵,结果包围才出现漏洞”

景华一愣:“彭师姐?”

“彭师姐之前被骨刺打中,已经不在了……”

景华摇了摇头,继续问道:“杨师兄,‘朴政院’中有一位梁原梁师叔,你见过没有?”

“梁师弟……咳……梁原啊,他被派在谷后值守,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柴红突然小声道:“梁师叔和我,还有石师弟,一齐驻守在南边的谷口。大阵一破,好多修士冲进来,我们就失散了……”

“石师弟?石大根?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柴红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景华轻轻叹息,不再继续追问。破巢之下,焉有完卵,只能希望他们逢凶化吉,早日逃出生天。

“杨师兄,昔日我驻守天台城,被“万剑门”、“幽鬼宗”联手突袭,结果和秦师兄、裴师弟他们失散。我侥幸逃脱,后来一直东躲西藏,不知秦师兄他们情况如何?”

杨军杰摇了摇头,轻轻答道:“唉火云谷外的城池都不太平,武陀城甚至全军尽墨据我所知,只有秦师兄、徐师姐寥寥数人安全脱身、回到宗门,别的师兄弟我就不清楚了”

景华沉默片刻,转过话题问道:“敌方势大,躲在此处早晚会被人发觉,不是长久之计。杨师兄你们今后有何打算?”

杨军杰苦笑道:“破阵那天,宗门有不少弟子殉难,更多人逃了出来。我们东躲西藏,想看看宗门有无起复的可能。毕竟当日情况混乱,魏掌门、肖长老都生死未卜”

旁边弟子插口道:“杨师叔,逃出来的还有方大长老据彭师姐说,好些弟子都目睹他出现,一招便击伤‘幽鬼宗’长老”

杨军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些许神采。

“是啊还有方大长老可惜如今立谷郡已容不得我等。我打算周游中南道,查访魏掌门他们的下落。‘火雷门’立派千年,不会就此没落,景师兄,你呢?”

“景某和家人失散,日前刚得到一点线索。我会先去寻找他们,后面再作打算。”

“哦”

杨军杰难掩失望之色,垂下头不再言语。

有“景师叔”率先表态,剩下的弟子没了负担,纷纷谈起各自的计划。有的要回家、有的要投亲,还有的和杨军杰一般,要远走他乡,或寻找宗门线索、或转作散修。

斗转星移,天色微明。

“火雷门”修士各自起身。他们离开宗祠,相互珍重道别。

望着远去的同门,景华不禁感叹。

世事无常,貌似强大的“火雷门”,转眼间分崩离析。强如魏青峰、方正阳,也难以挽回颓势。若非事先有了去意,自己留在火云谷福祸难料。

眼下宗门覆灭,倒省去不少麻烦。二老已在东海道安家,自己应尽快赶去汇合。从巨昆城去东海道,最便捷的方法是走水路。

想到这里,景华不再耽搁。他稍稍改扮行装,朝着最近的码头赶去。

******************

南疆道滇洲,绿萝村。

全村老少静悄悄跪倒一片,偶有孩童啼哭,立刻被父母用衣角塞住嘴巴。村口站着一名高挑女修,她脸孔狭长、目光阴冷,手执一副画卷。

“看清楚了,是他吗?”

村长李老根跪在地上,头如捣蒜额角溅血。

“是是启禀上仙,正是这位武师大人。他听说野兽异动,后来往苍莽山去了”

女修冷冷问道:“他说自己是武师?”

李老根其实记不清往事,但眼前的“上仙”心狠手辣,一言不合连杀村中几名青壮,他哪里敢多说半句。

“是是他自己说的他来自祁城,是城中的武师”

“哼!”

张婧冷哼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她受师傅潘长岁派遣,寻访查探“牛仲陵”的线索。忽忽数月,女修的足迹遍布南疆道北端,依旧没有明显进展。

张婧心中清楚。潘志是师傅的爱子,找不到凶手,事情绝不会善罢甘休。自己稍有怠慢,回去绝对要吃苦头。

“竹仙教”撒出人力物力,大海捞针般四出寻觅。张婧居中策应,综合各处送来的信息,隐隐约约找到了蛛丝马迹。

“凶犯”似乎从北往南、再从南往北走了一遭,并在“天雨秘境”长时间逗留。他一会儿姓牛、一会儿姓孔,一会儿是“大通商铺”供奉、一会儿是祁城武师,看不起背后的面孔。

张婧心中暗暗发狠。“牛仲陵”啊“牛仲陵”,你到底身在何处?

第一章 掌嘴十下

观月历元封一六三年九月,东海道。

通天城位于东海道嵊洲,依山而立、紧靠墨江。作为“观月斋”总行所在地,此处是大陆六道最繁华的地域。

城池处于昶皇河、沧浪江和墨江的交汇点,商路直通文洲的盘钟郡、光洲的明珠郡。从通天城继续往前,可以深入东海道其它洲郡,是四通八达的交通咽喉。

周围居住人口超过八百万,分布在四座城池当中。它们以通天城为核心,周边立有三座支城。城中修士比例极高,且大部分是散修。因此通天城还有个别名,叫做“散修之城”。

景华顺流而下、历时数月,终于到达通天城外。他挥手放出“传信符鹤”,上面留有景福仁的灵力印记,会将自己的消息通知二老。

片刻功夫,另一只“传信符鹤”飞回景华手边,带来家人的讯息。二老没在通天城内,他们选了旁边的礼乐城,作为家族定居之所。

礼乐城、沸生城、解铃城三大支城环绕通天城,构成以商贸为主的大块地域。

通天城是“观月斋”私产,经营的产业范围极广,无论丹药、法器、功诀,全是稀世精品,普通修士根本买不起。三个支城作为补充,为中低阶修士提供了交易场所。

尽管只是支城,礼乐城的规模依旧远超越火云镇。

秋初天气转冷,修士漫步城中,丝毫感受不到萧瑟的秋韵。无数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外边布有各式法阵,远远望去祥云环绕、气象万千。

只见店铺商舍重重叠叠,一眼看不到尽头。大街上人头孱动、叫买叫卖,一派兴旺发达的模样。

景华进入城中,匆匆赶往内围。通天四城修士众多,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修士多在内城交易,普通百姓则生活在外城。

按照“传信符鹤”中的地址,景华拐弯抹角、一路寻来,终于来到西北处偏僻角落,发现“一善堂”的黄木牌匾。

未等踏入店铺,里面传来刺耳的言语。

“景老头,我看你不要再拖了。‘份子钱’早交是交、晚交也是交,何必这么不爽利?”

景福仁的声音响起,听上去不急不徐、十分镇定。

“钱掌柜,‘份子钱’是商家月例。可‘观月斋’条文写得明明白白,斋中供奉经营产业,月例酌情减免。‘一善堂’是我孙儿景华的产业,他是斋中的铁牌供奉,哪有交‘份子钱’的道理?”

“啧啧啧牛皮你吹了大半年,景华人呢?他的供奉玉牌在哪儿?要是他死在外面,你还想白占便宜不成?我告诉你,死人不算供奉,‘份子钱’一文都不能少!老头,你明不明白?”

药姑的嗓门咆哮而起,声音震动屋瓦。

“狗奴才!光天化日竟敢喷蛆?我家小华刚发来信函,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屁话!几个破字爷我也会写。他人哪?没人就交钱!一个小小的新进铁牌,竟敢忤逆我家老爷的规矩?告诉你,我家祖上给‘观月斋’打拼时,你们还不知在哪里投胎做畜生!我今天非……”

听“钱掌柜”越说越不像话,景华皱起眉头,直接跨进店内。只见一名矮瘦中年身着皮袄,正站在柜台前面,唾沫横飞地指手画脚。

“我是景华,你‘非’要什么?”

“钱掌柜”说得嘴角流涎,冷不防脚下剧痛、差点跌倒。低头一看,肥硕老鼠正从脚边跑开。脚踝处被咬了个洞,鲜血染红了鞋袜。

“啊……咬人呃!”

他惨叫出口,嚎到一半却戛然而止。肥老鼠几下窜上柜台,张嘴“吐出”一块碎末。碎末倏地“飞”入“钱掌柜”口中,顺着食道滑入肚腹。

“呕…呕…呕……”

“钱掌柜”连呕数下,只吐出些唾沫。他正要发怒,耳边响起冷冷的话语。

“你不是说死在外面、不能作数?怎么,要不要先查看玉牌,验明正身啊?”

“钱掌柜”抬起头,入目处是一位青年修士。

乍看之下,对方斯文秀气,仿佛书院的儒生学子。可被他目光注视,“钱掌柜”不由自主地低头,产生自惭形秽的“错觉”。时间一长,甚至有窒息、压迫的恐惧感。

灵压远超自家老爷的威势,是正主儿回来了!

“钱掌柜”本想打打秋风,弄几个“小钱”花花。此前几次都有收获,料来今日也不会例外。

可不知景老头怎么搞的,没有乖乖识相拿出点“意思”。他恼羞成怒,嘴里便开始不干不净。

在通天四城,“观月斋”的地位至高无上。自家赵老爷统管附近街面,“钱掌柜”虽是普通百姓,却不怕“一善堂”的“外来人”。

在嵊洲境内,任何人胆敢攻击“观月斋”,都会迅速招来灭顶之灾。“钱掌柜”虽无修为,却是“世袭供奉”的家奴,多少能沾点“观月斋”的“霸气”。

景华一旦现身,事情变得有些麻烦。对方可是正经的铁牌供奉,和家奴、掌柜天差地别。但“钱掌柜”仗着身份横行惯了,一时转不过弯来。

“嘿嘿嘿……”

中年人干笑几声,随意拱了拱手。

“景华是吧?在下钱大富,在‘丰谷庄’赵老爷手下办事。赵老爷负责周边店铺买卖,自然要清查账面,以防宵小之徒偷奸耍滑”

“……”

“这个……刚才小小一点误会,想必景当家不会放在心上……呵呵……”

“”

“……那个大家都在为斋中办事这个……以后可以多多走动……呵呵……”

景华并不说话,漠然站在一旁,任由对方单独“表演”。汗水自额头慢慢流下,钱大富舌头打结,心中的恐惧越来越甚。

在大陆六道四十九洲,修士、百姓存在巨大的鸿沟。不论在何处,普通百姓冒犯修士,无一例外都是死罪,且无人敢有异议。

钱大富仗着东家的地位,平素横行无忌、忘乎所以。此刻对方摆明车马,不买东家的账,立时把他打回原型。

自己冒犯供奉在先,如果被对方杀掉,供奉最多是罚俸数月、革除出斋。哪怕事后东家能找回场子,也和自己毫无关系了。

钱大富越想越怕,结结巴巴地不知所云,嘴唇也哆嗦起来。

“这个……一笔写不出两个‘观月斋’……嘿嘿嘿红花绿叶是一家……亲不亲自家人……”

见这货不过是个怂蛋,景华直接打断道:“自己掌嘴十下,滚出‘一善堂’,今后不得踏入半步。”

第二章 敷衍

“呼”

听到对方开口说话,钱大富长出一口气,性命算是保住了。可他转念一想,此事若传扬出去,自己颜面扫地,将来怎么在北街立足?万一传到东家耳朵里,自己的“肥差”就砸了。

但铁牌供奉积威犹在,钱大富又不敢发作。

“你……你……我家老爷可是可是世袭铜牌供奉,我……我……你……”

景华眼帘微合,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要我帮忙?”

“哒哒哒”

钱大富牙齿打颤,身躯不由自主地哆嗦萎缩。他不敢再多废话,老老实实地左右开弓,猛击自己的脸颊。

“啪……啪……啪……啪……”

十记耳光打完,钱大富满眼怨毒,狼狈逃出“一善堂”。

景华目光如炬,看得清清楚楚。他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暗自警惕。穿越数年,虽算不上杀人如麻,修士却逐渐习惯此间的“规则”。

对于人渣,忍气吞声只会适得其反。此次自己手下留情,是因为初来乍到,不愿再起纷争。

景氏选择韬光养晦,不意味着忍气吞声、任人欺凌。如果钱大富不知好歹,还要继续兴风作浪,景华不介意送他一程。

二老见景华出现,心中激动自不必言。

分别数载,景福仁、药姑每天担惊受怕,唯恐孙儿莽撞冲动,闯到“幽鬼宗”、“万剑门”去寻周可儿。虽然景华在信上言之凿凿,说是适逢机缘、闭关修炼,但二老明白孙儿的性子,又不好多说什么。

既然景华平安归来,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都已不再重要。钱大富仗势欺人,有孙儿出手惩戒,他们乐得让出位置,把主事权交给景华。

午间正宴,一家人其乐融融,聊起过去的经历。二老的修为都有提升,药姑尤其明显,已至聚灵圆满的境界。

谈到自己时,景华“笔削春秋”,只说在“观月斋”购得一卷雷系功法,所以闭关修炼,躲过“火雷门”大劫。

二老也不多问,主动转过话题,聊起在嵊洲的经历。

景华忍不住问道:“爷爷,为什么咱们不进通天城,只选在礼乐城落户?”

药姑笑道:“小华,此处不比三江城,落户安家花销极大。咱们家的药铺加上院落,共花去五十多块灵晶。通天城的价钱更加离谱,动辄数千块灵晶、灵玉,简直是在抢钱!”

景福仁捋着胡子,缓缓点头道:“不错,所谓居大不易便是如此。通天城内多是高阶修士,住户之间关系复杂,不如礼乐城清静。既然在此安家落户,总得有个糊口的营生。之前除去房屋店铺,余下的钱刚好能撑起一家铺子,选在此地再合适不过。”

景华微微颔首,心中感慨不已。

此前机缘巧合,自己卖出古怪净瓶,手头多出一笔“巨款”。之后几次出生入死,凶险磨难固然不少,收获也颇为丰厚。

不算存于斋中的巨富,在一干筑基修士中,景华也是少有的“财主”。若非“吞金兽”饭团的存在,几乎不用考虑开销问题。

如今听二老提起,算算“火雷门”的进项,才发现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身为内门弟子、“功勋院”执事,不算任务酬劳,每月只得三百枚灵石的俸禄。

祭炼层数稍高的法器,都是以灵晶计价。三百灵石莫说在礼乐城置业,连购买法器、丹药都嫌不够。

二老全是聚灵弟子,俸禄总合不过自己的半数。而景氏远离立谷郡,帮到东海道另起炉灶,手里的财物绝对捉襟见肘。

此事是自己疏忽了。

景华解下手环,取出所有财货,一股脑堆在桌上。

“爷爷、阿姑,这些是我游历所得。里面的药材、杂物基本用不上,你们都收起来,放在铺子里出售吧”

景福仁和药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面前的景象。

景华的收藏主要来自“万剑门”修士史得宝、端木柘,以及“幽鬼宗”的柯佳等弟子。

他们多为门派中坚,随身携带的丹药、材料虽少,但件件都是精品。尤其是端木柘和柯佳,属于宗门筑基修士头领,身家更加不菲。

至于其余杂物,多从“幽鬼宗”弟子处收获而来,品质谈不上高,胜在数量众多。空间类法宝的优势暴露无遗,如果没有“八马手环”,景华收获再多丹药、材料,也无法随身带走。

即便不算丹药,材料,桌上一块灵玉,加上众多灵晶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便将二老震得说不出话。

他们打拼大半辈子,药姑炼丹有术、景福仁善于经营、加上景天赐留下的底子,积攒的财富不过数十块灵晶。景华在外面“游历”数月,拿出的家当便超越千百倍。二老欣喜之余,同时产生一个疑问,财富是怎么来的?

药姑按捺不住,率先冲口而出。

面对二老的疑问,景华有些惭愧。一直以来,很多事情自己都隐瞒不提,而亲人们始终相信、支持,从未刨根问底。既然眼下二老问起,不能再胡说八道,以免伤了家人的心。

想到这里,景华不再迟疑,一五一十把数月来的遭遇讲述清楚,最后说到“火雷门”结局,以及同门修士的离去。

二老悚然动容。

景福仁心中百感交加,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尽管景华说得轻描淡写,但接二连三灭杀筑基修士,还能从结丹宗师手底下逃生,这份修为放在“火雷门”,足够在长老之下独占鳌头、笑傲同宗。

假以时日,孙儿完全可能进阶结丹,为家族兴旺打下坚实的基础。

可荣耀、机遇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巨大风险。

景华未提半句受伤、休养的细节,按常理推断,无论是和同阶修士搏杀,还是与高阶修士周旋,受伤乃至残废司空见惯。景家如今只有孙儿一根独苗,万一出了闪失,景氏的延续都是问题。

归根到底,景家承担不起风险。

还没等景福仁开口,药姑已嚷了起来。

“小华,当初你怎么和我说的?可儿失踪,难道阿姑不急?但不能头脑发热,为了女人去拼命啊!你去‘万剑门’、‘幽鬼宗’,出了这么多危险,事情有线索了吗?要是你有什么,有什么……”

药姑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再也接不下去。

景福仁神情凝重,接着说道:“是啊,也许她和我们一样,发现情况不对,先躲藏起来。如果哪天可儿突然回来,你却不在……唉,你父亲走得早,景家只剩下咱们几个了……”

可儿发现情况不对,先行躲藏起来?

景华摇了摇头。这话连二老自己都不相信,纯粹是画饼充饥。

修士有心说点什么,他抬起头来,只见到药姑的泪痕,还有景福仁脸上深深的皱纹。

景华暗骂自己没事找事,把后面的言语咽进腹内,连连作揖保证。今后只在家中修炼,不再随便外出,总算暂时敷衍过去。

第三章 前世的心态

其后大半年,景华遵守诺言,留在家中闭门修炼。

通天城既是“观月斋”总行所在,又是散修聚集之地,自然风光秀丽、灵气充沛。修士有“聚灵阵”辅助,很快把修至小成,并习得秘技“雷震四野”。

脱胎于上古奇书,功法玄妙异常。

“雷震四野”蓄灵于周身数处要穴,以神魂为基、咽喉为用,吼出的声波可破各类幻法,并冲击对方的神魂识海,施加震慑、威压、撕裂诸般负面影响。修为不足、意志软弱的修士,极可能当场崩溃。

雷法小成后,景华反而有些倦怠。以修为而论,奇经八脉自己只通了“阴脉”、“阳脉”,但奇遇不断加上机缘巧合,战力在筑基修士中已属上乘。

生活在礼乐城内,无人胆边生毛,敢来招惹“观月斋”的供奉。二老善于经营,加上自己大批丹药、材料资源作为后盾,只用了数月功夫,“一善堂”的生意便突飞猛进、蒸蒸日上。

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本人实力尚可,正是前世最向往的生活。

“观月斋”对客卿不加约束,极少强行下派差事。景华对二老承诺在先,除去每月到城中领取俸禄外,整日无所事事,过得非常舒服写意。

筑基修士寿数超过三百载,即便日后有机缘结丹,斋内存有五块灵髓,足可应付所有灵丹花费。没有外在压力,修士的生活趋于和缓。日常闲暇,他逗弄肥鼠、四处晃荡,偶尔还研读阵法。

肥鼠依旧睡多食少,有时需要灵果、丹药,景华也勉强供得起。养尊处优多时,它的身体比原来长胖三成,背部的“黑线”逐渐消失。如果不是腿脚、腹部毛色渐黑,饭团几乎成了一只纯白的仓鼠。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转过年到了初夏。

日上三竿,肥鼠高卧多时,懒懒散散爬了起来,跑到主人手边乱蹭。景华正在琢磨阵旗,顺手塞出一根“首乌地灵参”,由着它去旁边啃食。

阵旗出自“迷踪无定阵”,是赵星显流下的阵图之一。它属于“黄”阶阵法,不算十分复杂。可修士研习多时,依旧进展缓慢。

在“火雷门”时,筑基他后任务不断。修士依旧抽出时间,专程到宗门“藏书院”查找,得到几本阵法典籍。

只是典籍大都肤浅粗疏,甚至不如赵星显的心得详实。早在数年前,景华便能制作基础阵旗,现在修为进阶筑基,阵法水准却无明显提高。

构解玄文,研习“凸”型符中斜撇的奥妙,不知不觉过去半个时辰。景华起身离开书房,赶往前厅享用早茶。

院落中仆从来往穿梭,稍有姿色的婢女丫鬟,无不对少主大抛媚眼。可惜修士神识过人,她们脸庞、身躯“不洁”之处甚多,远不如聚灵女修晶莹剔透、纯洁“无垢”。

当然,凡人中不乏天生丽质、娇媚明艳的女子。不过此等红颜多被权贵收入私房,在普通百姓中并不多见。

步入前厅,来往的伙计更多。“一善堂”经营得当、生意红火,景福仁新雇了不少下人,院内院外非常热闹。

“福来,这次干得不错,下月升为管事,找李伯领赏去吧”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叫“福来”的圆脸汉子满心欢喜。他磕了个响头,转身乐滋滋地离去。

药姑站在旁边,细细摩挲手中的灵植。

“这株‘雨果满枝’最少有百十年树龄,三枚灵石的确划算,福来还挺机灵”

见二老兴致盎然,景华问起事情经过。

原来伙计入职“一善堂”数月,待人接物颇为灵活。此次外出送药、收了货款,回来时经过城北杂市。他发现有人兜售灵植,而且要价偏低。“福来”当机立断,几番还价后买了下来,回店后受到景福仁的奖励。

景华微笑点头,跟着附和了几句。

大陆六道民风淳朴,自己穿越而来,很少碰到过假货、次货的情况。放在前世,伙计“福来”如此莽撞,八成要被骗得倾家荡产。

话说回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此处修士横行,普通百姓有谁敢胆边生毛,骗到修士头上去。莫说假货、次货,细节上稍有疏漏,顷刻间便是断手断脚、家破人亡的下场。

即便是修士经营的商铺,也难保惹到更厉害的高人。因此大家行商十分谨慎,轻易不会制假贩假。

说到城北杂市,景华也去过两次。那儿地处偏僻,是散修交换材料的聚集场所,他曾在其中收集过典籍和玉简。

为研习阵法,修士还跑遍全城、收集书册。城中商铺中各类阵图极多,心得、体悟类的玉简、典籍却很少。偶然翻倒几本,都是已经研读过的旧货。

上次去杂市时,并未见到“雨果满枝”。杂市人流极大,每天买卖的物品不断更换。既然左右无事,不妨再去看看。

景华和二老打过招呼,出门朝杂市而来。

嵊洲地利便捷,来往散修即多且杂。

通天四城西北处二百里,就是东海道第一奇地“四季绝渊”。“四季绝渊”幅员辽阔,几乎横贯大半个东海道,不知有几万里长。周围群峰环绕、山谷幽深,由下至上温度依次起伏。

绝渊底部奇热无比,连修士都无法靠近。而上至峰顶,则终年积雪不化,形成东海道的独特风景。

特殊地貌、灵气浓郁,催生出无数奇花异果、妖兽猛禽。百姓、修士不敢深入绝渊,仅在外部边缘徘徊,收获也十分可观。

散修收获灵果、矿石,多会拿回通天四城,和里面的大小商号交易,礼乐城自然也不例外。不过零散植株、普通矿石,和商铺交易获利不多,有些修士宁可拿到杂市、以物易物,还能省下些抽头。

运气好时,会碰上散修、猎户初出茅庐,尚不明白其中的道道,糊里糊涂在杂市卖货。景华估计,伙计就是撞到大运,白白捡了个便宜。

天过正午,杂市里修士川流不息。摆摊的面孔有些见过,有些则很陌生。景华放慢脚步,目光扫过众多货摊。

此地出售的多是“四季绝渊”特产,有灵植、也有被击杀的低阶妖兽,偶尔还能看到些法器、符。

修士随意打量,一路前行。

有了“金蛇漓火剑”、“龙睛鬼花藤”等宝贝,寻常物品实在难以入眼。倒是他缺乏防御法器,准备择机选购法器、内甲,弥补战力上的空白。

第四章 买卖(一)

气机波动、若有似无,引起景华的注意。波动并非修士灵压,而是法阵产生的玄灵振荡。

振荡来自杂市北角。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灰扑扑的木架,四周撑起几块蓝布。木架、篷帆的缝隙之间,隐隐露出阵旗旗杆。

基础阵法,“清静阵”。

它能清洁阵内环境,同时降低阵外声响、防止杂音内传。木架后坐着一位中年尼姑,长得方方正正,貌不惊人,正和面前的客人交谈。

景华心中一动。对方是新来的散修,之前逛杂市时,从未见过此等布置。他缓步走近女尼的货摊,对话声隐隐传来。

“怎么还死心眼?我出八十块灵晶,高过之前的价格,怎么还推三阻四?”

“菩萨在上,出家人不打诳语。‘紫金石钟乳’已被人订下,是有主之物,自然不能再卖。”

景华走到近前,和双方打了个照面。

尼姑身上气机怪异,似乎是聚灵境界,又很像筑基修为。景华不以为意,口称“菩萨”、“佛祖”的和尚、尼姑,修炼的路数自成一格,与玄门道宗不尽相同。

对面客人衣着醒目,白底蓝星、其间有数道赤色纹路,是东海道大宗派“明珠殿”的制服。

景华在礼乐城居住数月,对东海道稍有了解。

以势力而论,在嵊洲地界“观月斋”首屈一指、毫无争议。其下属分号遍布各道各洲,隐藏的潜力十分惊人。只是它专注生意、不偏不倚,所常被人忽略。

除“观月斋”外,东海道还有两大宗门势力,“大秦书院”与“明珠殿”。它们各自占据两洲地界,相互之间常有龃龉。其他大大小小数个门派、世家,或依附、或独立,占据东海道剩下三个洲。

与“明珠殿”相比,景华所在的“火雷门”只占半郡,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紫金石钟乳”的名称十分耳生,景华还是首次听闻。不过他目的明确,只为寻找阵法典籍,不愿招惹闲事,因此自顾着查阅货品。

“明珠殿”弟子声音渐响,明显不太耐烦。

“你这老货,怎么不识好歹!打开门做生意,却赖着东西不卖,你还有道理不成?”

“菩萨在上,贫尼只有一瓶‘紫金石钟乳’,已经许给人家,确实无法卖与道友。”

“那不管,我问价你报价,今天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否则……”

“否则你待怎样?”

帐篷外响起浑厚的男声,三名修士由远及近,走到货摊前面。他们两男一女,清一色黄底红条的长衫,俱是“大秦书院”门人。

景华见状,连忙向旁移开。“大秦书院”对上“明珠殿”,热闹可着实不小。

“大秦书院”为首男修身材魁梧、横眉冷目,语气带着几分不屑。

“‘紫金石钟乳’是我们订下的,订金都已付清。史哲,你还想强抢不成?”

以一对三,史哲的声音立时变轻。他正脸对着男修说话,目光却向旁边的女修瞟去。

“公买公卖我出灵石她卖货,哪有强抢的事?秦卫山,你不要含血喷人。”

秦卫山“哼”了一声,也不理他,径自走向摊主,从身后取下包裹。

“六十块灵晶,加上之前的订金,师太请点清。”

中年尼姑接过包裹,单手在上面拂过。

“菩萨在上,多谢三位惠顾。”

她取出一个黄色玉瓶,就要递给秦卫山。

史哲还不死心,大声叫道:“我出一百块灵晶,价高者得,师太意下如何?”

尼姑摇头道:“菩萨在上,贫尼不是拍卖货物。秦道友已买下石乳,万无反悔之理。”

秦卫山接过玉瓶,脸上露出笑容。

“史哲,只怪你运气不好、来晚了点,下次请早吧。”

史哲见没有指望,狠狠看了女修几眼,转身大步离开。见对头走远,秦卫山转身向尼姑道谢。

“多谢师太成全,秦某感激不尽。敢问此类石乳还有出售么?在下愿出高价收购。”

尼姑摇头道:“贫尼确实只有一瓶,还是家中早年传下的,只怕帮不上道友了”

“呼”

秦卫山轻叹了口气。“紫金石钟乳”产自中南道“紫耀阁”,那处的货源已被“观月斋”包揽。如今流传在外的,都是早先流出的散货,自己能找到一瓶,已属运气不错。

他微微欠身表示感谢,然后和同伴转身离开。那名“大秦书院”女修脸罩面纱、身姿曼妙,却从始到终没有说话。

帐篷前恢复平静。景华热闹没看成,更不明白“紫金石钟乳”是什么宝贝。

大陆六道幅员广袤,奇花异果无数。他所识所知多半来自“景华”少时的积累,小半来自“绿叟”,碰上不认识的宝贝、灵果,实在正常不过。

尼姑摊前真有阵法典籍,摆放十分整齐。景华逐一查阅,大都是些常见书册、阵图,都在修士的收藏当中。

不过在后方,他发现一块老旧玉简。里面记录的不是阵图,而是制作“破虚令牌”的方法。

景华怦然心动。

“破虚令牌”专破法阵,相当简单实用。只有阵法造诣极深的修士,才能制作对应的令牌。

制作令牌虽费时费力,但价格不菲。自己既不能制符、又不会炼丹,如能学会制作“破虚令牌”,也不失为一门好手艺。

想到这里,修士拿起玉简。

“师太,为何只有基础令牌的制法,后续内容在哪里”

尼姑摇头道:“道友说笑了‘破虚令牌’从来只有基础制法,后继发展全靠个人悟性。每位阵法宗师解构玄文、引导气机,对法阵理解各不相同。他们制出的令牌各有千秋,高低之间相去甚远。不过除了血亲、弟子外,他们不会教授他人”

景华好不尴尬。尼姑说的大概是阵法常识,可他无人领路、全靠摸索,很多道理都不明白。听对方这么说,显然不是外行,景华赶紧抓住机会。

“师太,我自修阵法,所以一直不得要领。像类似的心得感悟,你这儿还有出售么?”

尼姑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

“这是贫尼祖传的阵图,属于‘黄’阶阵法,里面有家祖记录的心得。道友若想研习,需要三百块灵晶”

第五章 买卖(二)

三百块灵晶不是小数目,以之购买法器,能买到相当不错的宝贝。对部分筑基散修而言,全部身家不过如此。

听到报价,景华毫不犹豫,直接伸手付账。

在商铺、集市中,阵法类典籍价格稳定。基础书册十分便宜,“黄”阶阵图以三十块灵晶起价,视阵法威力逐次递增。“玄”阶阵图起价在五千灵晶以上。

对方要价三百灵晶,看似贪心、实则不然。阵图价格尚在其次,值钱的是修士的心得、感悟。

低阶功法、影像或文字不同于玄妙功法、心得,可以反复观看揣摩。玉简中存留的高阶功法、修士心得,往往玄而又玄,识过留痕、存乎一心,无法交予他人共享。

比如赵星显留下的阵法心得,是其研读修习后的感悟,相对比较粗疏。而他得自武修传承处的“感悟”,景华已无法参考。

一般而言,修士的境界越高,留下的心得越直白易懂,价格也越贵。景华之前购买,甚至花去一块灵玉,差别就在心得区别上。

因此尼姑只有一张“黄”阶阵图,却能报价三百灵晶。

没有师傅指点,景华的阵法造诣停滞多时、毫无进展。哪怕对方阵法造诣平平,其对“黄”级阵图的解读,只要有些许提点,再和自身所学对比,也会对修士有所启迪。

景华接过锦囊、确认无误,从怀中取出“鬼火珠”,递到女尼手上。

“以此物抵充灵石,你看如何?”

“鬼火珠”是斩杀“幽鬼宗”柯佳所获,质地上佳且祭炼过三十二层禁制,价值三四百块灵晶。巨昆城外除“鬼火珠”外,景华还从搜到另外两件法器。

“鬼妖骨叉”被饭团啃成碎渣,另一件“黑铁镇守塔”只祭炼过二十三层,价值百余灵晶,不够对方的要价。

尼姑接过“鬼火珠”,仔细查看多时,点头答应下来。景华又取出几十块灵石,将老旧玉简一并买下,转身离开帐篷。

******************

一晃数日。

修士在书房内埋头苦读。他熟知阵法精义,“破虚令牌”暂时用不着,所以首先研习“阵法心得”。

尼姑没有说谎,玉简内绘有一张完整阵图,名叫“天雷地火阵”。陷入阵中,敌方不仅会受到雷、火法术攻击,而且容易被周围环境影响,情绪变得急躁易怒。

基础“破虚令牌”对“黄”级阵法无效,除非敌方另有手段,否则落入阵中,只有苦守待援一条路可走,还得扛下无穷无尽的雷火攻击。

以品阶而论,同属“黄”级阵法,“天雷地火阵”比“迷踪无定阵”高出不少。但它涉及的玄文更多,排列组合更复杂。

好在玉简中留有前辈感悟。修士闭门多日,研习“天雷地火阵”毫无头绪,倒解决了很多之前的困惑,初步掌握“迷踪无定阵”的奥秘。

景华闭上双眼,把所学所知来回梳理几遍,自觉没有问题。他起身走出房门,准备着手购买对应材料,开始制作阵旗、阵盘。

才出院门,迎面碰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朝内厅跑来,险些撞进景华怀中。看见少爷出来,丫鬟连忙欠身施礼。

“怎么?前面有事?”

“少爷,打秋风的‘钱掌柜’又来了,正在铺子里坐着。”

“哦?老爷呢?”

“老爷他们在内厅修炼,铺子由肖掌柜代管。”

景华点点头。二老学成“太极聚灵法”后,停滞多年的修为有所进展。虽然速度极慢,但比毫无寸进强出太多,药姑已达聚灵圆满的境界,正在寻找突破契机。

“没事,就说我已经过去了,让二老不必着急。”

丫鬟答应一声,快步朝院内行去。景华调转方向,朝“一善堂”正厅而来。

钱大富?难道上次的教训不够?

不像。毕竟事情过去数月,况且理亏在对方。

难道是“观月斋”管事插手,派其来打头阵?

景华知道,“钱掌柜”后台不小,是斋中的世袭铜牌供奉赵亦铭。他分管礼乐城北街的赋税、杂务,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虽然赵亦铭只有聚灵修为,但其祖上对“观月斋”立有大功,获得“世袭铜牌”的嘉奖。只要赵氏后裔有修士存在,铜牌供奉便世袭罔替,直到最后一人。

景华属于铁牌客卿,每月俸禄数量不菲,铜牌供奉自然更加优厚。事关巨大的利益,赵家哪怕用药生堆,死活也得推出个修士来继承财富。

可惜世代荣华,侵蚀了不少供奉的意志。有了稳定、巨大的财富来源,他们吃喝享乐、放浪形骸,肯吃苦修炼的少之又少。曾有家族后继无人,结果被取消供奉资格。

面对“挑战”,世袭供奉们绞尽脑汁、想法应付。他们个个广纳姬妾、开枝散叶,生出一堆后代,以量补质保证“修士”的出现。

“观月斋”上层对此深恶痛绝,随即修改规则,不再轻易发放世袭资格。即便如此,世袭供奉的基数依旧很大,占到供奉总数的一成多,在斋中很有话语权。

思索间景华步入前厅,钱大富正坐着品茶,肖掌柜在旁作陪。此次钱掌柜虽谈不上恭谦有礼,但神态自若、毫不嚣张。

此人的品行性格早已暴露,修士不愿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问道:“钱掌柜,你有何事?”

看到景华出现,钱大富心里打了个突,脸上有些变色。

上次见面时,他不仅挨了十记大耳光,而且脚踝被咬伤。回到家中,钱大富连续腹泻数天,站都站不稳当。此刻再看到“凶手”,说不害怕那是自欺欺人。

好在“丑事”没有传开,赵老爷不知道。否则丢了他的面子,还得另吃一顿排头。

“莫名其妙”吃了大亏,钱大富心里自然憋屈。

他正想着风头过后,如何给对方上点眼药。没想到赵老爷主动找上门来,打听“一善堂”的底细。

原来因为景家善于经营,出售的丹药品质上乘,再加上景华提供的“雄厚基础”。“一善堂”生意蒸蒸日上,引起赵老爷的觊觎。

赵亦铭分管北街,同时经营“丰谷庄”,收买灵果、丹药、美酒等等。他自己不会炼丹,只能雇佣散修帮忙。可赵式为人贪婪吝啬,雇来的散修做不了多久,便会告辞而去,炼丹师傅更换十分频繁。

这么一来,出售的丹药良莠不齐,生意自然冷清萧条。

明白东家的打算后,钱大富心中乐开了花。这真是瞌睡送枕头,天助我也。

他极力描述“一善堂”生意兴隆,每日能净赚灵石若干,同时不着痕迹地提醒东家,对方初来“观月斋”,只是普通客卿而已。

一来二去,赵亦铭按捺不住,派他来“洽谈”买卖合作。

第六章 买卖(三)

面对“凶犯”,钱大富暗暗提醒自己。千万要把握住火候,不能把事情办砸。念及此处,他站起身来,向景华深施一礼。

“景供奉,小人这次是奉赵老爷之命,前来贵铺商讨合作的。”

景华皱起眉头:“合作?怎么个合法?”

钱大富朗声道:“我家老爷心存良善,欣赏贵铺丹药炼制得法,不忍‘一善堂’蜗居于街角,空有本事无法施展。因此决定拿出街口铺面,与你家合营丹药生意,按股分成、进退与共。”

景华暗自鄙夷,还“进退与共”?钱大富人品猥琐,当起说客来倒是人模狗样。

景福仁的声音淡淡响起。

“不知这按股分成,怎么个分法?”

他和药姑得到禀告,匆匆赶至正堂。听钱大富说得冠冕堂皇,忍不住开口询问。

“爷爷、阿姑,你们来了”

修士心中暗暗奇怪。自己带回的财货充裕,足以盘下更好的店面。

最近数日,景氏已在暗中物色。虽说旺铺多有人占位经营,一时间没有找到,但假以时日肯定不是问题,何必与他人合作?

景福仁微微摇头,示意景华稍安勿躁,然后转向钱大富。

钱大富胸有成竹道:“我家老爷经营‘丰谷庄’,位于城北大道十字街口,上下五层、店面开阔,是城北最好的铺面之一。他打算以铺面入股,占新店八成份子。此外,‘丰谷庄’内现有灵丹、草药若干、丹方数张,也一并折股投入新店,算作一成份子,余下的一成归景供奉所有。当然,‘一善堂’原有丹方同时并入新店,大家共同经营、合作发财,岂不美哉?”

果然做的春秋大梦,当别人是泥巴捏的。景华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忍不住嘲笑赵亦铭,果然是非一般的贪婪加愚蠢。

“一善堂”位居街角却生意红火,不仅因为景福仁经营有方,而且有自身的招牌丹药。

药姑炼丹多年,自创的“五谷轮回散”排毒养颜、健身塑体,已在礼乐城周围小有名气。此外,她还改良过“小还丹”和“洗髓丸”的配方,药效比普通货色提升半成。

“小还丹”、“洗髓丸”都不算高阶灵药,却是聚灵、筑基修士的常备丹丸,每日需求量巨大。

各大宗门、世家藏龙卧虎,肯定有更好的上品丹药,可普通散修无缘获取。能比其它药铺强上少许,便属十分不宜。散修们不傻不呆,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一善堂”日常流水稳步提升,此三种灵药供不应求。对方看中单方十分正常,但提出如此“优厚”的条件,不免惹人耻笑。

城北一带最好的铺面,撑死不过五六千灵晶。但独有丹方相当稀缺,价值无法估量。只要正常经营、假以时日,“一善堂”定能赚到足够的财富,根本不必与人合作。

钱大富口中的“丰谷庄”,景华听二老提过,出售的丹药质次价高,鲜有修士愿意问津。破烂成堆还要折一成份子,赵供奉该不是想钱想疯了吧?

没等景华开腔,药姑已忍不住怒吼出口。

“放你的狗臭屁!滚回去告诉你主子,趁早别做清秋大梦,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去!”

“这…你……”

钱大富表面惊恐,心里乐不可支。他虽然贪财卑鄙,但头脑绝不愚蠢。东家那点鸡毛狗碎,钱大富早摸得清清楚楚,其中多有他推波助澜的功劳。

“合作经营”和笑话差不多,此等把戏拙劣至极,和明抢不过差了一层窗户纸,景家能同意才怪。而这正是钱大富想要的结果,东家的后续手段,他都能猜到七八分。

“这……景供奉,鄙东主一片至诚。他……他可是世袭供奉……”

景福仁厌恶道:“回去告诉贵东家,就说‘一善堂’高攀不起,只能辜负他的一番‘美’意了。”

“你……你……不识好歹,到时候……不要后悔,告辞!”

钱大富装作惊慌失措,故意撞上门口的立柱。“碰”地在额头撞出个一块疙瘩,他才离开店铺踉跄而去。

“呸”

药姑对着背影,重重吐了口唾沫。

“不要脸!”

景福仁没有接茬,转头对肖掌柜道:“肖大,最近让铺中伙计打起精神,凡事多加小心,莫要为人所趁、钻了空子。”

肖大领命离开,景华笑道:“爷爷,赵亦铭贪婪短视、名声在外,变不出什么花样的。”

景福仁摇头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们打开门做生意,小心些总是没错。”

******************

城北“丰谷庄”,消瘦中年面沉似水、坐在大厅中央。他是此间庄主赵亦铭,同时身兼“观月斋”铜牌供奉、礼乐城北部管事。

“这么说,他们还动了手?”

钱大富满脸都是委屈。

“也没怎么动手,就是推搡小的几下,撞在了立柱上。”

赵亦铭重重“哼”了一声,心中极度不满。

钱大富趁机道:“景家老小都很霸道,小人把合股开店的事情一说。他们不是嘲讽就是挖苦,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说老爷您痴心妄想,想钱想……想…了”

“嗯”

赵亦铭沉吟片刻,神色有些奇怪。

“大富,这‘一善堂’到底什么来头?难道和斋中上层有瓜葛?他们怎敢如此托大,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

眼看牛皮吹过了头,钱大富暗暗着急、赶紧补救。

“老爷,他们就是外来户,对斋中情况一无所知。您知道,外面有些分号规矩松得很。若有散修长期挂单、承接差事,日子久了也会给个客卿待遇。景家一共三个修士,那个景华年纪轻轻,却有筑基修为,所以狂妄得很”

“哼!不过一个筑基小辈,也敢在礼乐城猖狂。通天城周围修士数以万计,到了‘观月斋’,都得老老实实按规矩办事!”

钱大富打蛇顺竿上,连忙应道:“就是、就是,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就不知道遵守规矩、尊重斋中前辈。”

话说到赵亦铭的心口,他双眉一展,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还是谨慎些好能当上客卿,总有些缘由。大富,他们平日都和哪些人来往?”

钱大富回道:“启禀老爷,几条街上就数景家生意好。小人特别留意过,没见哪位斋中供奉、管事去过‘一善堂’。”

“哦?好!这入斋的第一课,就由我赵某人来上!”

第七章 买卖(四)

“买卖风波”很快过去。

景华购进所需材料,闭门钻研“迷踪无定阵”,并着手制作阵旗、阵盘。

“黄”阶阵法十分玄妙,比之基础阵法复杂许多。因为无人指点,数日来他失败了百十次,只做出一杆合用的阵旗。

大功初成,修士刚合眼休息片刻,便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七嘴八舌的议论十分嘈杂,偶尔传来几句“毒丹”、“奸商”、“偿命”,声音洪亮分外清晰。

景华心中一动,难道是“一善堂”出了事?他立即起身出门,来到屋前院落。

外面天光大亮,店铺方向的嘈杂声、怒吼声更加明显。景华点手唤过一名丫鬟:“外面怎么回事?什么人大吼大叫?”

丫鬟是新雇的下人,年级不大、没见过世面,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少少爷,听伙计说,有人吃了堂中的灵丹死在客栈里,结果人家找上门来了”

景华一愣。二老经营药行多年,在丹方、用药上极其谨慎,从未听说过药死顾客的奇事。

此时无暇多想,修士转身迈开大步,迅速赶往“一善堂”正厅。

******************

不知是谁走漏消息,此刻“一善堂”门前人头攒动,挤满了修士和百姓。议论的内容千奇百怪、匪夷所思,其中着夹杂谩骂和鄙夷。

“看见没,就是那个倒霉鬼,已经断气了……”

“不会吧,我买过好几次,从没出过问题啊”

“你懂什么?所谓‘丹成三品’,药铺把中品、下品甚至次品丹药包好,硬充上品来卖,鱼目混珠,你能都搞清楚?”

“诶诶,我还听说,‘一善堂’的灵丹神效非凡,使用童子心肝作药引来炼的……”

“真的假的?这世道邪了门啦”

景华无暇理会杂音,大步迈入正厅。

堂上几波人泾渭分明。二老正站在乌木担架旁,担架上躺着一名女子。女子年级不大、细眉圆脸,看上去有几分姿色。不过此刻她面色乌青,显然死去多时。

担架左首站定三人,景华一眼就发现钱大富。他缩在后面,对前边的中年瘦子点头哈腰、十分殷勤。

显而易见,瘦子是他的东家,世袭供奉赵亦铭。赵亦铭身旁还有一人,五短身材、小头尖脸,颔下一把山羊胡子。看脸孔十分陌生,从灵力波动判断,他应是个聚灵修士。

景华未理会赵亦铭。他径直来到厅堂中央,向当间一名修士行礼。

修士矮矮胖胖、貌不出奇,他倒背双手站在堂中,既不和景氏交谈,也未理会赵家。不需任何动作,景华便感到极大的压力。

此人是北区主事纪休安,据传已修至结丹圆满。景华每月去分堂领取俸禄,曾偶然碰见过两次,却未和对方接触。

赵亦铭见景华进来,嘴角泛起冷笑。他转向纪休安,阴恻恻地开口道:“纪主事,死者名叫林箐,是个聚灵散修,住在赵某经营的‘八方居’内。昨日她在‘一善堂’购入三瓶‘洗髓丹’,今早被伙计发现,暴死于客房之内”

旁边的山羊胡上前半步,接着说道:“经我等仔细检查,死因是水毒侵入心肺,引起全身痉挛、瞬间毙命。老夫勘验过她的随身物品,发现‘洗髓丹’中含有过量的‘鬼鱼胆’。如此配方下药过猛,对清理体内淤积固有奇效,但碰上先天孱弱的修士,便扛不住‘鬼鱼胆’的水毒,严重者会危及性命”

赵亦铭转过脑袋,举手向纪休安示意。

“纪主事,厉咏精通药理、长于丹道,如今是‘丰谷庄’的首席丹师。是他首先发现‘洗髓丹’的纰漏,并找出致死原因。眼下证据确凿,‘一善堂’为牟取暴利,肆意篡改丹方,导致散修林箐惨死,请纪主事主严惩不贷。”

厉咏跟着呵斥道:“正是!‘一善堂’另辟蹊径、以次充好,全然不顾丹毒肆虐,视他人性命如草芥,此乃我辈丹师之耻!纪主事务必要主持公道,为死者报仇!”

“嗡……”

门外众人一阵混乱,重百姓议论纷纷。

“不好!我也买过‘洗髓丹’会不会……”

“杀人偿命!”

“对!烧了他们的铺子,看谁以后敢害人!”

景华默不作声,来到二老身后站定。赵亦铭话中破绽处处,明显是编出来的。

其一是时间不对。赵亦铭声称伙计早上发现异常,可眼下还未到正午。要检查林箐的死因,勘验“洗髓丹”,至少需要半日功夫。由此逆推,假如检查、勘验属实,伙计得在午夜发现异常。林箐既为修士,深更半夜,普通伙计岂敢闯进她的居室?

其二是丹中的“水毒”。若如厉咏所言,“洗髓丹”中余毒未清,即便吃不死人,也该有其他修士感到不适,前来“一善堂”索赔。哪有只药死一人的道理?

其三是“洗髓丹”。“洗髓丹”不是灵丹妙药,礼乐城中处处有售。“一善堂”地处偏僻,二老之前手头拮据,没有专门订制玉瓶、玉壶。装药器皿普普通通,全是大批采买的成品。除非有人早盯在“一善堂”门口,否则如何判断“洗髓丹”的来源?

赵亦铭的栽赃过于明显,景华反而平静下来。他静静盯着纪休安,看对方如何行事。

纪休安心头雪亮。

赵亦铭既贪且蠢,谋财坑人的丑事数不胜数。以前害的是普通百姓、无背景的散修,斋中诸人碍于同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胆子越来越大,直接把手伸到客卿头上。

纪休安心中厌恶,表面丝毫不露声色。

以斋中地位而言,他与赵亦铭同属供奉。但对方可以世袭罔替,自己却是一刀一枪、靠功绩拼出来的铜牌。两者分属不同阵营,处理矛盾更需谨慎。

赵亦铭本人修为低下、人品卑劣,按理说不足为虑。但“观月斋”内大批世袭家族,再加上前辈们的诸多后裔,份量则完全不同。稍不留神,说怪话、使绊子的大有人在。

“赵供奉,即便林菁死于丹毒,丹药来源也需查明,是否有过其它变故。无凭无据,岂能轻易施加罪名?再者,我们要听听景供奉的解释,不能马虎大意”

赵亦铭脸色一沉。

“纪主事什么意思?是说赵某马虎大意?哼!若无真凭实据,赵某人岂会空口胡言?大富,叫证人们过来。”

钱大富答应一声,转身从人群中领出几个百姓,进入“一善堂”内作证。

几人口径出奇地一致,把林菁购药经过描述得一清二楚,连细节也未放过。包括在门口徘徊,朝门外望过两眼,和某位伙计打过招呼等等。

听证人们言之凿凿,围观百姓都有些困惑。可到底哪儿有问题,他们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钱大富又请出昨日在“一善堂”门口的摊贩、商户,两厢对质,有几个依稀记得,是有女修进过药行,言行举止和证人们说得十分相似,好像确有其事。

第八章 买卖(五)

修士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更加鄙夷。

前后不足两个时辰,赵亦铭非但勘验尸首、检查丹药,连人证都找来五个。效率之高,足以让前世警局、神探等羞愧至死。如此“大才”,不去查案抓贼着实可惜。

此时二老勘验完毕,纷纷站起身来。药姑手托白色丹丸,大声辩解道:“纪主事,女修虽中丹毒暴毙,但服食的绝不是‘洗髓丹’。她瓶中的丹药色浑味重,与本店所售完全不同”

景福仁接口道:“不错,本店的‘洗髓丹’经过改良,‘鬼鱼胆’用量不但没加重,反而减少了三成,绝没有药死人的道理。”

“哼哼哼”

赵亦铭冷笑几声,阴恻恻地说道:“铁证如山,几个外来野修还想砌词狡辩?里里外外诸多人证,目睹林箐出入‘一善堂’,难道全在冤枉你们不成?”

钱大富忽地跳了出来,大声嚷道:“死人身上的药瓶还在,和‘一善堂’的一模一样。难道林箐脑子有病,另外找些丹药放进去?”

“哗”

围观百姓刚听过证言,又被话语所激,一时间鼓噪声大作,湮没了二老的反驳。景华的声音平平淡淡,在众人耳边隆隆响起。

“林箐固然不会自行换药,可难保有人偷梁换柱、谋财害命!”

说话时,景华默运灵藏,使出秘术“雷震四野”。声音虽不大,却隐含劫雷灌顶的味道。

众人除纪休安外,修为大都平平,百姓们更抵挡不住秘术,心神不由自主为之所夺。店铺内外一时间鸦雀无声,大家皱着眉头,仔细思考景华的分析。

纪休安微感意外,目光望向景华。

景华转身继续说道:“纪主事,‘洗髓丹’并非稀世灵药,‘一善堂’内尚有存货。只需取出数丸,详加勘验,里面‘鬼鱼胆’的份量不难查出,自会还我们清白”

“你胡说!”

赵亦铭修为较低,刚从“雷震四野”中清醒。听到景华的辩解,他忍不住跳了起来。

“纪主事,你没经营过药号,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龌龊。这等加料的‘洗髓丹’,‘一善堂’自然不会时时售卖,只会偶尔小量放出,以之诱骗购买的散修,让人误认为丹药效果上佳。他们根本是一伙无良丹师,拿别人的性命赌博”

纪休安眉头直皱,没等开口说话,赵亦铭已转向景华。

“景家小儿,三言两语就想洗白脱身?做梦!我告诉你,药死人命的事情人证、物证俱全,早早认罪才是正道。识相点的话,斋中还可法外开恩。否则,哼哼哼……”

景华淡淡道:“赵供奉,你如此迫不及待,要把脏水泼在‘一善堂’头上,不嫌太过做作了些?”

“哼哼哼”

赵亦铭大刺刺地道:“事情出在我‘八方居’内,赵某自然义不容辞。况且通天四城自有规矩,散修若是横死在此,找不到亲友处理,斋内供奉首先要代为收罗。我赵亦铭身为世袭供奉,为礼乐城分忧理所应当”

眼看两人要起争执,纪休安插话道:“且住!景供奉的话很有道里,赵供奉所言也不能排除。我看这样吧,把尸体抬回分堂、仔细检查,等真相大白再做处理,你们”

“不行!”

赵亦铭厉声打断道:“此等坑人的黑店,岂容它再经营下去?纪主事,详查真相不是不行,至少要先把‘一善堂’封了,等事情查清再说。”

当场被对方驳斥,纪休安颇感不快。

“赵供奉,眼下并无确凿证据,证明确是‘一善堂’药死人命。强令景供奉关门,只怕不合情理吧?”

“纪主事,放任疑犯继续经营,大大有碍本斋的清誉。‘观月斋’无数前辈立下的威名,难道要毁在一个外来户身上?此事若没个说法,休怪赵某人上报城主大人”

“赵供奉,若是冤枉了好人呢?”

“呵呵,景道友身为客卿,理应为本斋清誉着想。小小一点损失,他必然不会在意的。是不是啊,景供奉?”

景华在旁观察多时,北城主事纪休安不偏不倚,不像赵亦铭的同伙。他为人处事相对持正,应该可以信任。

“纪主事,‘一善堂’规规矩矩做生意,却招人嫉恨、设计陷害。请主事大人作证,我等同去事发地点查看。希望能发现蛛丝马迹,还我‘一善堂’清白。”

景华的要求合情合理,纪休安不等赵亦铭说话,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赵亦铭正待反唇相讥,听到要去“八方居”勘验,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若是此时强行阻拦,不免遭到众人质疑。

为重重“教训”景氏,赵亦铭事先早已准备。他招呼伙计扛起担架,又吩咐钱大富头前带路,心中暗自得意。

黄口小儿终究太嫩。现场早就被仔细打扫过,清除了所有痕迹,岂会给景华任何把柄。等他找不到线索,看景氏还拿什么搪塞。

哪怕不能立刻抓人,也得封掉对方的药铺。到时候再派人散播流言,还怕打不垮“一善堂”?等大局底定,景华被赶出“观月斋”,只怕景家得求自己收下丹方、高抬贵手。

“呵呵呵”

想到得意处,赵亦铭忍不住笑出声来,连步伐都轻便许多。

围观的百姓、散修众多,见还有热闹可看,“呼啦”一下都跟了过来。

路上碰到熟人,相互交头接耳,马上有更多行人加入。到达“八方居”时,围观百姓数逾五百、密密麻麻,把客栈外面包得水泄不通。

赵亦铭有心打垮“一善堂”,完全不加阻止,还派出下人煽风点火。时间不长,所有人都获知事情的“原委”。

林箐住在地字二十二号,是“八方居”的普通客房。里外一共两大间,窗明几净、布置考究。

景家、纪休安和赵亦铭等进入客房,先由景华出面,查看房间内外情形。桌椅、床铺一切如常,没有打斗、争执的痕迹。林箐的床铺有些凌乱,据赵亦铭所言,除他们几个勘验尸体外,无人进过客房。

二老暗自提心吊胆,现场如此“干净”,哪会有线索留下。景华坚持要来客房,是否有些唐突。

景华并不急躁,从外到里、又从里到外走了几圈,似乎胸有成竹。

“赵供奉,不知是何人发现的尸体?能否请来问问。”

赵亦铭冷笑几声,点手叫出一名伙计。伙计长得瘦小白净、面相讨喜,面对他数位修士,略微有些拘谨。

“小人冯三喜,给诸位仙长见礼。”

景华微笑道:“冯三喜,你何时发现客人出事的?”

第九章 买卖(六)

礼乐城,“八方居”。

面对质询,冯三喜表现得毫不犹豫。

“回仙长,是今日卯时。小的路过客房,听见里面动静不对。呼唤几声没人答应,我怕有贼惊扰住客,便开门进去查看。结果发现客人卧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

景华目视对方,继续问道:“哦?你负责巡夜?卯时天还未亮,怎么不在房中休息?”

“回仙长,小人不是巡夜的。昨日负责巡夜的刘宝生病,小人是代为帮忙。”

景华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你属于临时待岗,并不知道房中住的是位女修?”

“哦回仙长,小的知道。小人就在‘八方居’当差,见过房中的林仙长。”

“啪啪啪”

景华轻拍手掌,笑容愈加和蔼。

“好啊,冯三喜,既然知道林箐住在里面,毛贼连修士都敢骚扰,你一个伙计进去,不是白白送死么?怎么敢开门直入,而不事先禀告管事、寻求助力?”

“呃……”

冯三喜顿了一下才道:“回仙长,小人当时只想着帮忙,没顾得上别的。”

景华倏地收起笑容,语速逐渐加快。

“你进屋时,房门是开着还是拴着?”

“嗯……是是拴着的。”

“是吗?地字号客房俱是铜木门禁,结实厚重,寻常壮汉都不容易打开。就凭你的身板、气力,如何弄开的房门?是撞开的?还是踹开的?”

“这个……”

赵亦铭看势头不对,连忙插入道:“纪主事,一下两下打不开,多试几次、喊人帮忙不就行了?景家小儿尽问些细枝末节,无非是想拖延时间,推卸责任”

纪休安不置可否,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伙计。

景华冷笑道:“细枝末节?好啊就按赵供奉所言,他多次撞击房门,动静肯定不小,周围房客想必都被惊醒。能否请出几位,当面作证?”

冯三喜面色转青,汗水自额头汩汩流下。

“这……这……回仙长,小人一时紧张,这个说错了话,房门好像是开着的。”

景福仁大笑道:“呵呵呵呵,贵宝店果然招牌诚信,女修睡觉都不关房门。赵供奉,不知是林箐的个人嗜好呢,还是店中住客大都如此?”

赵亦铭面红耳赤,顿时恼羞成怒。

“那是她的私事,与本店毫无关系。林箐死在丹毒之下,任你如何巧舌如簧,也休想混赖过去。”

景华并不理会,继续问道:“冯三喜,你进屋后,在何处发现林箐的?”

冯三喜长出一口气,朗声答道:“回仙长,是在里屋。当时她倒在地上,我上前查看,人已经死了。”

景华点点头,转身向纪休安说道:“纪主事,林箐身为女修,夜晚休息不关房门,以至中毒身死。这其中诡异之处甚多,凶手可能另有其人。您看是否应查探清楚,我们再做处置。”

未等纪休安答话,赵亦铭先接过话头。

“再做处置不是不行,凭你几句废话,就想撇清关系?哼哼纪主事,‘一善堂’嫌疑未脱,我看先封药铺,再加查探更为稳妥。”

纪休安淡淡道:“赵供奉,仅凭现有证据,无法断定‘一善堂’的责任。除非有人证明,毒丹确系源自景氏,否则轻易关闭客卿的店铺,岂非寒了自家供奉的心?”

赵亦铭怒道:“纪主事,小小一间药铺,和本斋信誉孰轻孰重,难道你分不清楚?”

“不敢,纪某办事凭良心、守规矩,自问对得起斋中的信任。”

“你!!”

景华突然截口道:“纪主事,追查案情耗时费力,其中的花费由谁来出?”

“哦”

纪休安颇感意外,点头答道:“当然是找到凶手,令其赔偿损失。即便凶手赔不起,斋内也会酌情处理一二”

景华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可以尝试作法追凶,请纪主事为我做个见证。”

纪休安也不多话,挥手斥退闲杂人等,走到旁边等待。客房内只剩下景家老小、纪休安和赵亦铭、钱大富等人。

赵亦铭心中怦怦乱跳。

作法?难道对方身怀“招魂异术”不成?所谓人死魂消,除非刚好机缘巧合、化作鬼修,不然即使招出来,也是些神志不清的残魂戾魄,没有任何意义。

景华走到里屋正中,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

纪休安眼尖,立刻认了出来,符宝!

昔日修士拷问端木柘,曾拿到一件“战利品”。此符宝无法拿来应敌,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景华也不多话,抖手打出“镜花水月”。房里气机涌动,产生几股奇异的灵波。

“唰”

以符宝为中心,四周灵气迅速聚拢,在客房八个角落汇聚成团,迅速结成八面柱状棱镜,放出夺目的五彩光芒。八股光芒相互交汇,中心处光影浮动,清晰地还原客房旧貌,并伴有声响传出。

先是空置的正厅、卧房,随后是进来打扫的伙计。伙计之间相互打趣,玩笑的内容大致相仿,不外乎东家抠门,又敲了住户一笔之类的琐事。

纪休安看着光幕,心中感慨不已。自己果然“眼拙”,低估了景家这位客卿,以至白白浪费掉一枚珍贵符宝。

符宝不是符,只有结丹宗师以上,且自身精于制符、炼器,才能把掌握的特殊方法,以符宝的形式存留下来。

像“地火熔城”、“罡风裂空”之类的攻击型符宝,可以相互替换使用。类似“镜花水月”的特殊法术,本来会的修士就少,制出的符宝更是可遇不可求。

若事先知道景华身怀重宝,纪休安肯定不会浪费时间。他只要压下林箐的案子,然后想办法、出高价,请景氏把符宝转让过来即可。

纪休安负责管理北区,手中本有一枚“镜花水月”。因为碰上棘手案件,符宝被其拿来应急、消耗调了。

其实只要手握此宝,很多困难会迎刃而解。有时根本不必直接使用,拿出来放在那儿,就是实实在在的威慑。

年轻人还是冲动哪,纪休安缓缓摇了摇头。

虽然“镜花水月”受时间所限,太久远的影像无法还原,但胜在声光并茂,所有细节都能获知。

此事若非涉及两位供奉,北区主事根本不必出面。如此珍贵的宝贝,竟浪费在鸡毛蒜皮的琐事上,当真是杀鸡用牛刀,大大地不值。

景福仁、药姑则又惊又喜。虽不清楚孙儿用了什么,但从眼前的情况判断,光幕中明显是客房旧貌。

二老依稀听说过此类法术,能逆转时光,呈现某处发生的变故。可宝贝太过稀奇,他们听听便算、没有在意。

孙儿此刻使出来,绝对打中了赵亦铭的“七寸”。所有对“一善堂”的质疑,在铁证面前自然烟消云散。

第十章 买卖(七)

与景家二老形成鲜明对比,赵亦铭面孔灰黑、如同锅底。他虽修为不高,但久居礼乐城、又是世袭供奉,眼力见识并不太差。

流彩闪耀、光幕浮现,明显是用了逆转时光的符宝。对赵亦铭而言,这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景氏一门不过是普通散修,手里怎会有如此稀缺的符宝?

符宝不是大白菜。赵亦铭依稀记得,数年前城中一次鉴宝会上,曾出现过类似的宝贝。当时数名高阶修士轮番出手,最后成交价高达九千块灵晶。

宝贝价格太过惊人,甚至高过赵氏的全部身家。他只能远远旁观、暗自羡慕,从未奢望过去买来应急。谁知如今一个外来客卿,竟能取出符宝反击自己。

能随手拿出此等符宝的,不是修行世家、便是宗门亲传,怎么会“龟缩”在礼乐城的角落?难道自己喝凉水塞牙,惹到隐居在此的“高人”不成?

赵亦铭的脸色青一阵、黑一阵,目光越来越迷茫。他的情绪过于明显,直接影响到身边的狗腿。钱大富的嘴唇哆哆嗦嗦、身体抖若筛糠,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镜花水月”法术发动,全然不受他人影响。

只见浮光掠影,镜像中出现林箐的身形。她跟随伙计入住客房,而后外出办事,再回到房中休息。循环往复,直到镜像中出现熟悉的身影。

“嗬嗬嗬……”

钱大富喉间忽然“嗬嗬”作响,接着口吐白沫、昏厥过去。在场诸人被光幕吸引,谁也没工夫理他。

光幕中的身影就是钱大富。他趁林箐外出,蹑手蹑脚偷进屋中,将三个药瓶塞入床边包裹,调换里面的丹药。等林箐再次进屋、取水服药,过不多时便浑身抽搐、倒在床上。

真相大白!钱大富背后站的是谁,答案根本不用去想。

房内诸人表情各异,目光都集中到赵亦铭身上。只见他双颊赤红、眼歪嘴斜,口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光幕中影像再变。客房中出现两个人影,分别是钱大富和赵亦铭。

钱大富抢步上前,试探林箐的呼吸,然后转身谄笑道:“老爷,已经死了。”

赵亦铭上下打量几眼,低声问道:“事情都布置妥了?”

“是,小人已找到得力之人,证明是‘一善堂’卖的丹药。”

“客栈里呢?”

“老爷,冯三喜机灵过人,该说的都已教过他。即便有人盘问,也不会有任何纰漏。”

“好!等大功告成,少不了你那份功劳。”

“是,是,谢老爷提点。”

“你先退下,我再稍作布置,此事不容有失。”

“是。”

钱大富转身离开,顺手关上房门。赵亦铭几步走到床前,伸手在林箐脸上来回抚摸,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

摸过几下,他觉得还不满足,又将右手伸进林箐衣内,左手同时去解自己的腰带

“够了!”

纪休安断喝一声,抖手打出玉简,将幻化光幕收入其中。

“景供奉,此事前后纪某已然尽知,斋中定会给出交代,你只需在‘一善堂’静候佳音即可。赵亦铭牵扯的方面太多,我等同为供奉,维护本斋清誉义不容辞,还请多加担待。”

景华躬身道:“在下知道轻重,一定谨言慎行,请纪主事宽”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亦铭沉默多时,倏地大笑起来。

“纪休安!这……这些都是……都是……是景家小儿安排的陷阱!是陷阱啊”

他一跤坐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吼道:“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我要找陶主事抗辩!我要找祭司大人抗辩!!我要……呜呜呜……”

话没说完,赵亦铭嚎啕大哭,眼泪鼻涕喷出老远。

纪休安厌憎地背过脸去,不愿再看昔日的同僚。八位筑基供奉从外边涌入,把赵亦铭、厉咏和钱大富绳捆索绑、架了出去。

“呼”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景华轻轻舒了口气。

原以为躲在城里、不问世事,能够过些轻松自在的日子。谁知“人善被人欺”,远离立谷郡、来到礼乐城,道理同样适用。

“镜花水月”符宝珍贵,景华何尝不知道。可景氏刚来礼乐城,就受到斋中同僚的陷害。不出重手狠狠回击,只怕按倒葫芦瓢又起,后续麻烦接连不断。

“八方居”外挤满围观的修士、百姓,并不知道里面发生的变故。

可原本气势汹汹的赵仙长,转瞬间成为阶下囚,连“八方居”都被“观月斋”封了。而“一善堂”作为“嫌犯”,则毫发未伤地回家营业。众人心中惊疑不定,望向景氏的目光中,都带上了几分敬畏。

******************

“洗髓丹”事件在城中迅速传开,“赵亦铭被抓”也演绎成数个版本,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不少修士、商户借着买卖由头,过来打探虚实。景福仁回以“北城纪主事神通广大,迅速找到凶犯”,把来人一一打发。

众人得不到答案,愈发觉得“一善堂”神秘莫测、背景深厚,来做生意的商户比之前多出数成。

纪休安处事雷厉风行。“八方居”变故过去数日,景华便被请至城北分堂,解决善后事宜。

“观月斋”在通天四城各有分号,坐落在城市中央。北城分堂设于礼乐城“雅苑”,里面湖石假山俊秀精美,建筑分布错落有致。庭院景深丰富,一草一木别有风韵。

纪休安把景华请到书房,简单寒暄几句,伸手取过桌上的玉盒。

“景供奉,赵亦铭之事我已上报斋内,执事大人对其所为十分不齿,决议废去他的修为、逐出‘观月斋’。”

景华拱手道:“纪主事明察秋毫,在下感激不尽。”

纪休安摇头道:“此事纪某没出多少力气,全凭你自己洗脱冤屈。‘镜花水月’极为难得,其实你只要拿出来,赵亦铭便不再敢纠缠嚣张,倒不必急于使用。”

景华心中一动,“坦然”答道:“当时景某怒上心头,没想那么多。我好不容易在一处秘境获得此宝,如今回想实在有点可惜”

第十一章 买卖(八)

礼乐城,“雅苑”。

纪休安颔首道:“是啊即便在礼乐城,此类宝贝也不多见,浪费在败类身上确实可惜。按斋中规矩,你出面找到嫌犯、解决事端,一应花费由凶手承担。好在赵亦铭身家不菲,你的损失也有了着落”

说着他单手一挥,玉盒缓缓“飘”到景华面前。

“本该一进一出、补偿原物,但赵家并未收藏符宝,只能以财产抵充。赵氏身为是世袭供奉,家族庞杂、人口众多,一大帮老老小小都要生活。大家毕竟曾为同僚,凡事不好做得太过。因此斋中决定,把‘丰谷庄’作为赔偿,玉盒里中是相关地契、租约。钱是少了点,景供奉担待一二”

景华心中雪亮。

“丰谷庄”的价值顶天不过四五千灵晶,而根据打探到消息,“镜花水月”数年前曾在礼乐城出现。其在鉴宝会上多轮竞价,最后以九千灵晶成交。虽说拍卖的价格虚高,但七七八八折合下来,数目依旧远高于“丰谷庄”。

赵家世袭供奉,下辖资产何止“丰谷庄”一处?别的不论,单是“八方居”便价值不菲,再算上其它财货,岂会凑不出九千灵晶?

处理赵亦铭全程保密,景氏无权参与。其中的猫腻到底有多少,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尽管如此,景华没打算纠缠不清。对景家和自己而言,“安稳”才是来东海道的首要目的。以赵家剩余的财富,换取纪休安出面、彻底了断恩怨,这笔买卖也称得上“合算”。

他伸手接过玉盒,躬身施礼道:“多谢纪主事关照。”

纪休安点了点头,似乎相当满意。

“景华,依你所言,之前曾在中南道巧遇药老?”

“是。当时机缘巧合、结识药老,有幸得长者提携,才有机会进入斋中”

“哈哈哈,药老当年也曾对我有恩。要说起来,不少新进供奉,都得过老人家的帮助,算来也是有缘”

景华两世为人、心明眼亮,立刻把握住话中的含义。

“是啊,景某初来嵊洲,遇事便两眼漆黑,还要请纪主事多加提点。”

纪休安颔首道:“嗯我等新进比不上世袭,甚至很多斋中旧人的后辈,境况也比我们强。轻松赚钱的美差,基本轮不到新进供奉。而且因为多挂着‘客卿’二字,和斋内正职供奉无法比较。想要出人头地,只能凭着本事不断上进,才能在斋中立足”

顿了顿他又道:“景华,眼下你是铁牌客卿,感受还不深。今后长期修炼,需要的功法、丹药等数不胜数,斋中虽不缺宝贝,但普通修士不可能负担得起”

“如果能升为正职,在斋中做到银牌、甚至金牌供奉,首先灵石进项大涨,手头会更加宽裕。其次能接触更多稀世珍品,当中不乏神丹、神功。凭之为基,我等修行才有一线曙光”

“以你为例,眼下是筑基境界,假以时日修为圆满,选择丹诀便至关重要。所谓丹成三品,不仅对应炼丹、同样对应修为。一部合适的丹诀,不仅契合自身、水到渠成,更为后续进阶奠定基础”

“普通丹诀尚要成百上千的灵晶,珍稀丹诀可想而知。斋中典藏丰富,多以灵玉计价。景华,若想有所作为,你要更加勤勉哪”

景华稍一琢磨,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进入礼乐城后,他几乎足不出户,对斋中差事从不关心。在纪主事看来,自然觉得修士不求上进。可事实确实如此,那时诸事初定,景华一心偷安,连修炼都敷衍了事,更不会去多生是非。

可惜景氏不惹是非,是非会主动上门。赵亦铭的花招谈不上高明,却让景华意识到危机。

世间本无“净土”,要么缩头苟活、任人欺凌,要么自强不息、出人头地。试想今后,“一善堂”在城中的生意做大,谁能保证没有王亦铭、李亦铭出现?

到那时,别说没有第二枚“镜花水月”来应对。即便有符宝,人家的手段岂能一成不变?

想到这里,景华躬身受教,请纪休安指点司职诀窍。

纪休安想了想道:“慢慢来吧暂时你以修炼为主,若没碰上瓶颈,不必急着外出。十日之后,城中有个鉴宝会,你可以先去见识见识”

******************

深夜,景府书房。

景华双膝微曲,闭目不动。体内灵藏精纯剔透、汹涌澎湃,在各处经络运行数个周天,比之月初又有精进。

存思观想、魂入识海,隐隐可感到迷梦般的意境。似乎阴魂正身处奇异空间,下面成片的绿色原野,浩浩荡荡、无穷无尽。上方则电闪雷鸣,似天劫横空、又如末日降临。

身处其间,很难分辨“实”与“虚”,“我”与“无我”。似乎空间是“我”、阴魂是“我”,魂魄可以神于物外,独立自醒而不为虚幻所迷。

“唰!”

“金蛇漓火剑”急飞而出,朝上挑起。剑至中途,倏地一分为二,一道剑影斜飞而去,将桌上的阵旗斩为两截,未伤及桌面与旁边的书册。

基础剑招,“分光化影”。

加上之前的“圆转如意”、“回光返照”和“流星赶月”,中四式剑招,修士已尽数了然于胸,缺的只是火候。

取回飞剑,景华收势起身,将阵旗残骸丢入竹篓。残骸是失败的半成品,数杆成品阵旗早收藏妥当,放在手环当中。

前后蹉跎数年,借助新购置的玉简,景华逐渐摸到窍门,掌握了首个“黄”级阵法。

天赋也罢、勤勉也罢,失败数次后,修士豁然开朗、势如破竹,很快制成“迷踪无定阵”的阵旗、阵盘。

至于修为境界,景华比较坦然。

自己筑基不过三五年,根基尚未扎牢。按常理计算,贯通奇经八脉是水磨工夫,打开任意一脉,修士都需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功夫,不可能一蹴而就。

他收拾桌上的灵丹、玉简,准备入内休息。

“噌!”

饭团从旁边蹿出,直接跳上书桌,抓起一颗“五彩长生果”,靠着茶壶啃食起来。

景华摇了摇头,心中有些无可奈何。

之前出生入死,攒下大笔身家,远超多数普通散修。可进来景氏接手“丰谷庄”、周转花费颇大,再加上“活宝吃货”的大胃口,剩下的灵石竟不过原来的两成。虽算不上“坐吃山空”,但也差不了多少。

“呼”

景华深深吸了口气。

可儿失踪、宗门坎坷,使他有些心灰意冷。本想过些安稳时日、不再招惹是非,但世事如浩瀚长河、滚滚向前,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数日前“一善堂”的遭遇,就是最好的明证。

恐怕真如典籍中记载,只有修达至高境界,才能获得传说中的大自在、大逍遥。否则就算景氏躲入乡村小镇,麻烦也会随时出现。

如今想在礼乐城立住脚跟,只能先靠“实力”说话。

第十二章 百尺竿头(一)

观月历元封一六四年八月,礼乐城,“倚天阁”。

明黄色正厅呈扇形设计,共有上下两层。下层长椅梯次升高,保证所有人能看清台面。上层设有十二个独立雅间,供身份特殊的权贵高士使用。

景华会同数名供奉,分布四周来回巡视,维持会场中的秩序。

时辰将近,下层坐了三百多位,其中既有修士,也有普通百姓。他们分做在会场各处,大厅显得有些空旷。

“呵呵,‘倚天阁’每季一次、例行博卖,所以参加人数不多。景老弟若早来两年,就能赶上‘倚天鉴宝会’。当时整个下层都被挤满,宝物档次截然不同”

景华身旁有个褐衣老者,相貌平平、笑容可掬,是和他同来的铁牌供奉庞柏。庞柏入斋时间不长,平素善于交际且精通制符。

二人搭档当值,彼此很快熟络起来。景华以“一善堂”的丹药,向他交换了数张“慈光清心符”。

“原来如此难怪来的供奉寥寥无几,估计是没啥油水吧”

“哈哈哈”

庞柏大笑道:“老弟,你铁定平时不太上心,也没在斋中领过任务。看护会场可得两块灵晶,已属相当不错的差事。我们不知撞了什么运到,才能摊上这等好事。老哥我入斋数年,不是上山找药、就是远途护送,耗时费力不说,常常累得半死、还完不成任务,真正叫劳命伤财。”

景华奇道:“哦?难道还有宗门发疯,敢抢‘观月斋’的货物?”

“宗门目标太大,一般不会自找麻烦。难对付的是亡命蠹修,性子上来抢一把就跑。反正大陆六道辽阔得很,事后随便往漠北道、西荒道一躲,斋里人手不足,不可能派供奉大举搜查,只能自认倒霉”

景华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高台上传来“叮叮叮”几声脆响,博卖开场时间已至。

大厅正门缓缓合拢,场内客人逐渐安静。景华、庞柏各自分开,站在角落守护秩序。

“沓沓沓”

一位聚灵女修走上高台。她容貌较好、身材婀娜,站在台前顾盼生姿。

“欢迎诸位远道而来,妾身周怡,此次有幸为大家荐宝。规矩和之前相同,由本阁提出基价,后续以灵石竞佳,本次不接受物品质押。若诸位有意出让随身宝贝,楼下商号会出合理价格,希望大家能不虚此行”

周怡声音不大,在场诸人却听得十分清楚。高台上立柱缓缓升起,把一个白色玉盒托至女修手边。

“第一件宝物名叫‘银凤针’,以‘银凤鸟’的尖嘴为质,由炼器大师精制而成。它祭炼过两层禁制,最大的好处,是聚灵修士即可使用……”

周怡滔滔不绝,夸耀“银凤针”的不凡,甚至亲自动手,在现场演示了几下。台下聚灵修士们议论纷纷,对他们而言,高阶法器能看不能用,没有实际意义,远不如“银凤针”有吸引力。

多数客商觉得两层禁制太过儿戏,有点看不上低价法器。他们静静坐在旁边,等待后续出场的宝贝。

景华在场下目视高台,脸上露出微笑。

“银凤针”和“血蜂针”有几分神似。如今“血蜂针”已不合使用,修士把它送给二老,算是他们的防身利器。

“银凤针”基价为两百枚灵石。几位聚灵修士相互加价,最后以三百七十枚灵石成交。获胜者兴冲冲朝后台走去,第二件拍品同时升起。

药盒打开,露出一枚上品“筑基丹”,适合多数聚灵散修。厅堂内气氛热络不少,更多修士加入争抢的行列。

景华收回目光,专心负责自身司职。

“筑基丹”自己用不上,二老在“火雷门”修炼多年,积攒的功绩早换得各自所需,不再需要额外的“筑基丹”。

散修则有别于宗门、世家。好处是自由自在、无人管束,缺点是无人指点,只能自力更生。

交易进行顺利,会场人头攒动、秩序井然,没出现任何风波。很快,第三、第四件宝贝被分别拍出。周怡笑靥如花,又捧出一个长条木箱。

“下面是第五件拍品,三百年灵药‘百尺竿头’一株。”

盒盖掀开,一株绿色灵草映入眼帘。灵草呈竹节状,枝头分出几片嫩芽,散发出淡淡清香。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众人脸上表情各异,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畏惧。

景华被灵草的名头吸引,转身仔细观看。

“百尺竿头”大名鼎鼎。首先是灵草十分罕见,不太容易找到。其次它可以帮助修士突破障壁,由聚灵升至筑基。

若修士们运气好些,遇上超过三百年的佳品,甚至能贯通一条奇经八脉。如此神效,算的上低阶修士的“福音”。

可万事万物有得有失,“福音”背后蕴含着不菲的代价。

“百尺竿头”药力霸道诡异,成功率低于八成,不合修士服用。而且一株入腹、道基崩塌,修行之路就此断绝,从此再无上进的可能。若非实在无法可想,多数修士不会选择服食。

“老大老大”

饭团忽地探出小半个脑袋,声音细小而急促。

“那个那个”

景华微微一惊。

有外人在场,饭团通常不会现身,更不会口吐人言。眼下想必是事情紧急,不得以主动出来。

好在众人注目高台,无人关心自己。景华没有多问,立刻转身向右,由扶梯直至上层包间。

为了方便驻守修士行事,上层留有一个雅间,专门为景华等供奉而设。

修士入房时里面没人,饭团几下爬上肩头,抓耳挠腮有些急不可待。

即便当年吞噬灵髓,也不见肥鼠乱了方寸。景华立即明白了八成,大步来到雅间正中。

除了吃,饭团不会有其他“急事”。

此时下方秩序井然,周怡正夸耀灵草神效,随后女修报出基价,“百尺竿头”需五十块灵晶。

……

“五十五块。”

……

“六十块。”

……

大概是“百尺竿头”凶名太甚,又或暂时无人需要,在场诸修士热情不高,相互竞价比较冷清,与之前的法器、灵丹呈鲜明对比。

景华看得清楚,取出一百块灵晶,放入旁边的粉嫩花苞中。花苞长在灵植“千手菩提树”上,直通下方的高台。修士刚放入灵晶,下层立即有了反应。

高台两侧都长有“千手菩提树”的树干,它们通体青白,遍布枝条。右首树干伸出一根翠绿枝条,轻轻卷起木箱,把它托在半空。

“嘶……”

厅中众人俱是一惊。前面四件拍品,争夺的皆是下层散修,上层贵宾未曾出手。没想到一株“百尺竿头”,引动了雅间中的高人、豪商。

厅堂内沉默片刻,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八十块灵晶”

报价过后,枝条停在空中、巍然不动。

第十三章 百尺竿头(二)

报价声苍老嘶哑,听上去有些熟悉。景华走到窗边、定睛细看,对方果然是“旧人”,原“丰谷庄”首席丹师厉咏。

在之前与赵亦铭的纠葛中,厉丹师曾出面作证,指认“一善堂”炼制劣丹、坑害同道。

厉咏此次奔着“百尺竿头”而来。报价后台上没有反应,他犹豫片刻继续嚷道:“九十块”

翠色枝条托着木箱,停在原地丝毫未动。景华见厉丹师神色阴晴不定,立刻掏出五十块灵晶,再次放入花苞。

厉咏此时已按捺不住,站起来大声道:“一百块灵晶!”

可惜“千手菩提树”纹丝不动,没受到任何影响。

厉丹师脸色铁青,呼吸渐渐急促不定。

百块灵晶接近他全部身家,却依旧拿不下“百尺竿头”。阵阵烦闷、抑郁涌上心头,让厉丹师有些心浮气躁。

此次“丰谷庄”易手,厉咏的饭碗自然不保。好在赵亦铭被抓后半疯半癫、钱大富莫名暴死,没人来找他的麻烦。

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从“观月斋”那边顺利脱身,后路又成了问题。

厉咏会炼丹炼药,生计倒是不愁。可聚灵修士限于修为,能够炼制的丹药不多,收入和普通散修相差不大。

原本厉丹师在“丰谷居”溜须拍马,甚至不惜帮忙陷害他人,已取得赵东家的干股“承诺”。赵亦铭一倒,“干股”随风散去,厉咏不得不另寻出路。

他的“丹艺”谈不上精湛,名声在低阶散修十分恶劣。攀附供奉需要机缘,厉丹师只能去动别的脑筋。

厉咏修为停滞多年,一直困在聚灵圆满的境界上。他年事已高,凭修炼很难再有突破。服食“百尺竿头”对其而言,弊大于利、得大于失。

在礼乐城见过世面后,厉咏不愿就此回乡埋没。通天四城富贵繁华,天才地宝、灵丹仙草应有尽有。他心存念想,指望能在此获得机缘,因此决定最后“赌一把”。

经过拐弯抹角、多方打探,他查到“倚天阁”有“百尺竿头”出售。厉咏把身上的财宝典当一空,就为能十拿九稳。

此刻博买不利,厉丹师有些怒急攻心。他面色赤红,声嘶力竭地大吼道:“一百一十块!”

“千手菩提树”依然如故。

“一百三十块!”

“一百四十块!!”

“一百……噗!”

厉咏喉头一甜,突地喷出大口鲜血。一百四十块灵晶已是倾其所有,他两腿剧烈颤动,突地一头栽倒在地、昏厥过去。

周围的伙计丝毫不乱,几个人快步上前、拖手扛脚,抬起厉咏向外走去。场中诸人见怪不怪,迅速恢复了平静。

景华收回灵晶,长长出了口气。

刚才厉咏状若癫狂,拿不准会叫出什么价格。自己正准备加码,没想对方先晕死过去,倒是省了一笔灵石。

“百尺竿头”虽然稀缺,一百五十块灵晶已超过其价值。其余修士没有急用,都不愿出高价竞购。景华顺利买下灵植,把木箱收入怀中。

肥鼠没有急着啃食,反倒呼呼大睡起来。景华也不多问,作为压场供奉,他很快重回楼下角落站定。

台上的宝贝次序拍出,没出现流拍物品。周怡志得意满,转身来到最后的拍品旁边。

“诸位道友,本次最后一件宝贝,来自一处中古传承。里面记录功法,不用我介绍,想必大家都听说过。起拍价为一块灵玉”

景华听说过。它是水系功法、自带丹诀,能一直修至结丹期。

本身威能平平,在水系功法不高不低,算不得稀世精品。之所以大名鼎鼎,是因为其有养容延命的奇效。

修士寿命比百姓长久,同样挡不住衰老侵袭。因此,很受女修青睐。

几轮竞拍,玉简行情直线上涨,已加上三千灵晶,而且还在进一步抬高。景华除去仅有的一块灵玉,身上只剩少许灵石,连出价的资格都欠奉。

“千手菩提树”的枝条再次舒展,又有上层贵宾出手。景华把脑中杂念抛开,专心巡视会场秩序。

******************

“倚天阁”鉴宝会顺利结束,众供奉交接后各自道别。景华回归城北,来到回到新开的“一善堂”前。

“让开,让开……”

“东叔,箱子放到柜台后面……”

大门内外人流不息,二老正忙得不可开交。此处原是“丰谷庄”旧址,位于北城大道中央,铺面宽敞阔气,后面连着一套深院。

“丰谷庄”原先不仅卖药,还兼营酿酒、售酒的生意。景家刚刚接手,千条万绪杂事繁多。

修士没有打搅二老,径直回到书房。人还没坐下,饭团便溜了出来。它爬上书桌,把杯中残茶喝得一干二净,又向茶壶跑去。

“吱……吱……”

可惜肥鼠只有巴掌大小,无论怎么努力,茶壶始终晃晃悠悠、不太稳当。

景华摇了摇头,抬手倒满一杯清茶。饭团低头猛吸,片刻功夫把茶水喝光。它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景华。

“老大……”

修士略感意外,再次倒出一杯,很快茶杯见了底。如此连续数次,饭团前后连喝八大杯。

茶水积在一处,体积比肥鼠大得多,不知是怎么灌下去的。肥鼠平时啃灵植、吃丹药不在话下,喝水并不算多,今日似乎有些反常。

数升茶水入腹,饭团站在桌上,开始扭腰踢腿、晃头摆尾,既像在跳舞,又像在做操。肥鼠四周水雾弥漫,把它包裹其中,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修士心中一动,取出博卖得来的木箱,放在肥鼠身旁。

过了半晌,饭团依旧扭动不休,没有停止的迹象。景华不再理会,在房中布下“聚灵阵”,自行入定修炼。

闭目观想,沉入识海。

四周灵气充沛浓郁,顺着周身穴位涌进体内,汇入两条灵藏循环。灵流周而复始,反复滋养腑脏、经络、皮肉。

更多灵藏随之析出,加入循环。灵流由涓涓小溪,逐步变为澎湃长河,达到身体承受的极限,几有突破循环、另寻出路的意境。

便在此时,两条灵流不约而同、涌向左手,汇入掌心的葫芦内不见踪影。过不多久,灵流再次涌出,比之前面缩减六七成,但精华内敛、醇厚悠长。重入体内循环,灵流过处隐隐有脱胎换骨、改天换地的意境。

修士默运“长生**”,补充失去的灵藏。不知过了多久,“存思观想”突然被打断。

景华的神魂异常强大,对危险的直觉远超常人。他突地汗毛倒竖,似乎身躯被洪荒妖魔的神威笼罩,感觉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唰!”

“金蛇漓火剑”飞出袖口,景华睁开双眼。

只见饭团站在身前,正晃着尾巴打量自己。桌上木箱掀开,里面空空如也。肥鼠依旧是巴掌大小,和原来并无二致。

难道是错觉?

景华正要询问,饭团率先开了口。

“那个……老大绿草我吃了,味道不错,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能不能再来一根?”

“……”

第十四章 百尺竿头(三)

面对肥鼠,景华好一阵无语。你当是胡萝卜?说来一根就来一根。

那是“百尺竿头”,以灵晶计价,能助修士更进一步的宝贝!

一来此灵植数量不多,二来多数散修出不起高价,结果被高阶修士拿去炼药,所以店铺中很少出现。偶然买下一根已属幸事,刻意收购要再付出相当代价。

景华目前手头拮据,又没法和肥鼠讲道理。只要他不答应,饭团会直接躺倒、打滚耍赖,和稚龄童子表现相仿。

说来它出山不久,未及学习“为妖处事”之道,就被修士抓走囚禁,身世的确可怜的紧。但无休无止的购买灵丹、仙果,确实超出了景华之前的估计。

见“老大”久久不语,饭团又使出“绝招”。它爬到主人脚边,用毛脸使劲蹭对方的脚踝。

“我要绿草……我要绿草……”

“唉”

景华深深叹了口气。

自己造的孽,还得自己来扛。当初在秘境修炼,并不知道肥鼠能听懂人言,加之穿越而来内心孤寂,在饭团面前未加掩饰。

结果几年下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不知被它听去多少“知识”。这招“脸蛋蹭脚”又萌又呆,是前世宠物狗的绝招,修士无意间“泄露”出来,被肥鼠学了个十足。

“老大,你再找一根绿草,我变‘魔术’给你看,好不好?”

景华只能无奈点头。在大陆各个洲郡,百姓间俗称“戏法”、“把戏”,只有自己才说“魔术”。显而易见,自己“诲妖不倦”,留下的后遗症实在太多、无法计数。

“吱吱吱……”

看着肥鼠开心的模样,景华略有触动。反正自己还有一块灵玉,最多出个高价,看看有无药行出售,算是圆了饭团的心愿。

******************

通天四城富饶繁华,店铺、商会成百上千、不可计数。其中不少是“一善堂”的同行,专门贩卖灵植、丹药。

景华耗时数日,把四城大致兜了个遍,愣是没找到一株“百尺竿头”。店中的伙计们众口一词,原先本有少量存货,数月前被几名修士全部买去,因此暂时缺货,可以稍后再来看看。

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百尺竿头”药力暴烈诡异,不适合修士服用。只有少数生僻灵丹,才会用其为辅药,不太可能被大举收购。

饭团属于异种妖兽,天生对食物敏感,从来不曾出错。所以景华才会放心大胆,让肥鼠敞开乱吃。其它妖兽虽也吞食灵草,却没说听过喜欢“百尺竿头”的异类。

未见心仪灵植,饭团一连几天无精打采,时常寝食不安,坐在角落里发呆。受它影响,景华存思观想、入定修炼,时时感觉浑身不自在。他干脆换成武修功法,看看修为有无进展。

拜“转生葫芦”所赐,“阿修罗诀”第一层进展极快,只用数月里便功行圆满。按常理说,修士灵修境界已至筑基,灵藏积淀、经络腑脏等等基础扎实,武修进展应相对顺利。

可实际情况大相径庭。突破第一层后,“阿修罗诀”后续进展缓慢,远比不上灵修功法的精进速度。修为、体魄等无法跟上,玉简中的心法便是镜花水月,难以提升境界,领悟相应的武技。

“呼!呼!”

景华急挥两拳,力量、速度仍在原地徘徊,没有明显变化。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反复思索其中缘故。

玉简中留有赵星显的心得,不妨借鉴参考一二。

刚刚取下“八马手环”,景华脑海中念头急闪,浮现出一段昔日往事。

“……老夫才下定决心,去东海道一处凶地寻找‘百尺竿头’,希望能有所突破。可惜,药没拿到,还被‘金顶岩蛇’咬伤……”

当日赵星显谈及过往经历,曾提到其受伤原因。

他所说的东海道某处凶地,记载于玉简之中。“凶地”位于通天城外,“四季绝渊”东北。修士自己不会去服食“百尺竿头”,因此看过便忘在脑后,直到碰上饭团的疑难。

“金顶岩蛇”歹毒残暴,修为大都在一转、二转之间。景华体质特殊,对毒物有很强的抗力,因此并不惧怕妖蛇。

既然买不到“百尺竿头”,不妨去“凶地”碰碰运气。事隔多年灵草未必还在,自己权当是外出散心,说不定时来运转,还能给肥鼠一个惊喜。

想到此处,景华不再耽搁。他和二老打过招呼,揣上饭团往城外而来。

“四季绝渊”位于礼乐城东北,相隔三五十里。穿过一片茂密树丛,对面青峰耸立、怪石嶙峋,可以由此进入山渊。

由于靠近通天四城,谷中来往进出的散修极多。他们大都在绝渊外围活动,捕杀低阶妖兽、寻找珍稀灵植,对附近的地形走势十分了解。

景华出发前已有准备,预先在礼乐城购置了地图。他比对赵星显留下的玉简,大致确定了“凶地”的范围。

那里距入口山谷相当遥远,勉强属于“四季绝渊”外围,算不上特别危险。景华收好玉简、辨明方位,顺着山腰朝东北行来。

地势渐行渐低,转过几个山坳,沿途景致一变再变。高大林木逐渐稀疏,代之而起的是大片灌木。偶然能看见裸露在外的青石,石头青黑坚硬,与礼乐城地貌差异明显。

多日不曾外出,饭团恢复了几分活力,溜达出来跟在景华身边。有它探路报信,可以绕过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些许孱弱的一转妖兽,景华随手打发,然后变为肥鼠的美食。

三日之后,景华到达“凶地”边缘。

乌云阴沉、雷声阵阵,周围都是成片的灰绿色灌木丛。身处其间,凭肉眼想找到“百尺竿头”,几乎是痴人说梦。

可这难不倒饭团。刚到地头,它明显闻到什么,一路向下疾跑。很快肥鼠在巨石旁停下脚步,捞起土里的灵植上猛啃。

景华看得清楚,灵植的模样极像“百尺竿头”。但草药已遭人捷足先登,大部分茎叶都被采走,土里只留下残余的根须,尽数被饭团吞入腹中。

望着肥鼠狼吞虎咽,景华的心思转到别处。

或许“百尺竿头”对饭团至关重要,以至它连残渣都不肯放过。要不后面去一趟“观月斋”总号,自己还有五块灵髓的“巨款”。斋中号称包罗万象、无所不有,“百尺竿头”想必不缺。

修士正在出神,地上的饭团忽地竖起双耳。

外敌来袭!

“咝咝咝咝……”

巨石顶端倏地冒出一条褐色长蛇,蛇身足有茶杯粗细。蛇头探出、长信狂吐,对准了地上的肥鼠。

“金顶岩蛇”!

第十五章 狂蟒(一)

巨石上的妖蛇年纪尚幼,不但金顶还未长成,警惕性也很成问题。有个修士觊觎在侧,它却把注意放到“美食”上,对“威胁”不加提防,修为只怕连一转都未满。

景华伸出右手、凌空点画,引起周围气机波动。妖蛇发现异常,身体猛然回缩,蛇头转向右侧。

迟了。

“唰唰”几声轻响,褐色藤条翻涌闪现,几下把“金顶岩蛇”绕住,捆绑得扎扎实实。

“啪!啪啪!”

妖蛇从巨石上翻滚落下,掉到灌木中死命挣扎。可惜法力茎藤柔软坚韧,它根本挣脱不开。

片刻功夫,“金顶岩蛇”被生生勒死,妖丹、蛇胆都成了饭团的点心。看肥鼠吃得差不多了,景华招呼着准备离开。

饭团忽然道:“老大,我闻到附近就有绿草,而且还有不少修士”

“是‘百尺竿头’?”

肥鼠重重点头,目光中饱含期待。景华叹了口气,如果不满足它的心愿,只怕回去后又要神不守舍。

“好吧,你上来指路,我们过去看看。”

绕过巨石向左,地面植被越来越稀疏,黑色岩石随处可见。它们长期裸露在外,石面光滑并泛着幽光。只有少数灰绿小草,顽强地在石缝间生长。

按照饭团指点的方向,修士兜兜转转越过两座山丘,隐隐感到前方气机波动。波动驳杂不一、数量众多,隐隐有话语声传来。

“……欺人太甚……”

“……霸道至极……”

“无耻”

景华紧走几步,转过一处山坳,前方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山谷深处人影闪动,密密麻麻站着数十个散修。他们着装各异、分散四周,围住一个丈许的山洞。几个散修站在前列,对洞口外两名青衣修士指指点点,态度很不客气。

有人察觉修士到来,回头见他一身散修打扮,便没有阻拦,自顾观察洞口的变化。

景华缓缓走到近前,停住脚步四下打量。

在场散修过半是筑基修士,剩下少数为聚灵弟子。多数人默不作声,袖手旁观事态发展。有几个散修明哲保身,站得离洞口颇远。

“笑话!‘四季绝渊’不是‘长灵门’私产,凭什么霸着洞口、不让我们进去?”

“对!我、全道友、还有乔道友来过数次,早就发现过这处山洞,在里面猎杀蛇妖。看!洞口旁有我们留下的标记。怎么眨眼之间,山洞变成‘长灵门’的秘密啦?”

有个头陀身高体壮,明显已不太耐烦。他大声暴喝:“直娘贼!小小的五流宗门也敢称王称霸?再不让开,休怪洒家不客气了!”

洞口两个修士服饰相同,应该是“长灵门”弟子。二人都有筑基境界,脚边各盘着一条碗口粗细的巨蟒,十分惹人注目。灵宠金顶褐皮,正是成年的“金顶岩蛇”。

左边的胖子脾气火爆,眼睛一蹬就要发作。右边的中年摇了摇头,抬手示意止住对方。

“诸位,我之前已说得很明白,洞中的‘金顶岩蛇’非是无主之物。数年以前,我‘长灵门’以秘法豢养灵蛇,看守师弟疏忽大意,被一批妖蛇趁机逃脱。本门弟子到处寻找,终于在山洞里发现痕迹。现在本门收回失物,不方便让诸位去观摩”

散修前列,为首的蓝衣老妇“嘿嘿”冷笑道:“天底下的‘金顶岩蛇’不知凡几,拿什么证明是‘长灵门’所有?退一步说,就算真是你们的。你收你的妖蛇,我们找我们的灵药,两不相干、各取所需。你们拦在洞口做什么?”

“长灵门”男修脸色不变,淡淡回答:“只要收回灵蛇,我等自然离去,诸位……啊!”

话到一半,他脸色转青,挥手打出一张“火雨符”。脚下的妖蛇同时弹起,朝蓝衣老妇狠狠扑去。

“莫师弟,你立刻进洞,通报黄师兄、宋师兄。贼人已经动手,让大家多加小心!”

胖子见动了手,正待上前帮忙。听师兄一说,他犹豫片刻,转身向洞内奔去。

“殷师兄小心!”

蓝衣老妇早有准备,拐杖一点轻轻跃开,躲过“火雨符”攻击。她挥动左手,掷出一个铁锤形的法器,迎面向妖蛇打去。

“啪!”

妖蛇尾部抽中法器,身体在空中翻滚数圈,落回“殷师兄”身边,明显吃了点亏。

“殷师兄”此时已服下几枚灵丹,脸上的青紫逐渐消褪。他面色阴郁,双眼瞪着老妇。

“贱妇,你敢用毒!”

不等对方答话,“殷师兄”甩手祭出法器。“黑铜狼牙棒”飞射而出,兜头朝老妇砸来。

狼牙棒的尖刺寒光闪闪,尽是些白森森的利齿,隐隐有甜腥味散出。蓝衣老妇不敢大意,运起法锤应对。两件法器在空中连撞数下,法锤被压在下风。

“金顶岩蛇”再度扑上,直奔老妇的脚踝,却被旁边的白衣散修拦住。一块巨型石碑从天而降,朝妖蛇压来。石碑未至,强大灵压笼罩蛇身,把它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殷师兄”见势不妙,连忙提气急指。一道“闪雷术”直奔白衣散修,迫使他分神自救。“金顶岩蛇”乘机扭动,逃出石碑的威胁。

“嗤!”

蛇妖刚刚落地,突然转身扭头、大嘴张开。一道黑色“毒箭”飙射而出,朝白衣散修打来。

毒液箭速度极快,白衣散修刚避过“闪雷术”,见状连忙摆手疾退。可惜躲闪稍慢,被“黑箭”擦过掌缘。

“黑箭”是“金顶岩蛇”的毒液,白衣散修左手僵直,半边手掌立刻转为灰色,很快蔓延开来。散修决断极快,立刻取出一柄利刃,右臂奋力挥下。

“咔嚓!”

手掌齐肘而断,阻止毒气上行扩散。

“殷师兄”稍微分心,被蓝衣老妇扳回局面。她法术、符齐发,逼得对手左躲右闪。

白衣散修包扎伤口,重新加入战团。

妖蛇此时没主动出击,只盘在地上张开大嘴、蓄势待发。散修刚吃过大亏,自然不敢冒进。两厢对峙,局面渐渐被“殷师兄”扳了回去。

景华在后面观察,散修们并非同伙。交战数息,只有蓝、白两位修士在拼命,其余人等或袖手旁观、或指点谈论,似乎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第十六章 狂蟒(二)

尽管“殷师兄”以一敌二,但他有灵宠在旁相助,场面上丝毫不落下风。

白衣散修见势不妙,大声嚷道:“诸位,我和全道友曾入洞猎蛇,发现里面有株千年灵草。当时有不少妖蛇守护在旁,我等没有得手。灵草若拿到通天城,至少可获十数块灵玉。‘长灵门’弟子已先行进入,时间拖得久了,只怕我等一无所获!”

“十数块灵玉”几字出口,登时打动不少散修。他们聚在洞前,多抱着混水摸鱼的心思,看看有无便宜可捡。若真如白衣客所言,“长灵门”不可能放过珍贵灵草。

散修们辛苦在外、上山下河,目的多是聚敛财富。巨利当前,不少人立刻蠢蠢欲动。

“嗖!”

黑光划过,直扑“金顶岩蛇”。

妖蛇已是一转修为,警惕性很高。只见它蛇头微晃,轻松躲过攻击。黑光打在地上四分五裂,却是一块普通山石。

“金顶岩蛇”被挑衅激怒,猛地向前蹿出,扑向右首的散修。蛇身跃在半空,冷不防旁边伸出一只大手,把它抓了个正着。

出手的是个黄脸头陀,长得又高又胖,手脚比常人粗壮数圈,一看便是个武修。他右手死死掐住蛇头七寸,“金顶岩蛇”张开大嘴、“咝咝”作响。白森森的毒牙闪烁寒光,却奈何不得头陀。

“哼”

眼见妖蛇嘴巴张得老大,头陀狞笑一声探出左手。他掐住妖蛇的上颚,右手顺势捏紧下颚,双手同时发力。

“嘶啦”

“金顶岩蛇”被硬生生一撕为二,变成上下两“片”。鲜血四溅,尸体被头陀甩在地上。

“殷师兄”大吃一惊。

他所以敢单人守关,就是瞅准散修们各怀鬼胎,难以形成合力。单打独斗,他是宗门弟子、又有灵宠护身,当然不惧普通散修。

“长灵门”自有秘传,专门培养“金顶岩蛇”作为灵宠,内门弟子几乎人手一条。其他修士想要灵宠,要么看自身运道,要么找售卖灵宠的商号。“殷师兄”有宗门作后援,灵宠死了还能补充,犯不着为它拼命。

眼见散修们目光闪烁不定,出手就在顷刻之间。“殷师兄”紧攻几招,突然身子急退、紧贴山壁,接着灵光一闪、踪迹不见。

“土遁符”隐去身形,洞外只留下严厉的警告。

“只要进入山洞,便是与‘长灵门’为敌,尔等好自为之!”

面对巨额财富,很少人理会他的警告。山壁洞口比较狭窄,两人并排都有些拥挤。蓝衣老妇和白衣客相互看看、率先动身,一前一后消失于洞口。

黄脸头陀收拾蛇尸,取出妖丹、蛇胆放入包裹。随后他走近山壁、倏地消失,用的也是“土遁符”。

剩下的散修互相忌惮,三三两两地分头行动。有的自洞口进入,有的使用符,彼此间拉开距离。

有个聚灵弟子缓走上前,把头陀留下的蛇尸捡起收好,转身快速离开,显然不愿冒险趟浑水。

眼见散修所剩无几,景华有样学样,跟着进入山洞。

洞内依旧狭窄,通道斜向下方。越往里走,地势越开阔,头顶上方变得高大宽敞。由于光线昏暗、看不太清,只知道洞高接近三丈,周围全是黑硬山石,给人淡淡的压迫感。

山洞中植被稀疏,几乎看不见杂草,倒是生长着不少菌菇,五颜六色、模样各异。景华认识其中数种,有些可以入药、入丹,但价值较低,没有收集的必要。

越往下走,洞口传来的光线越弱,全靠地面上的荧光蘑菇发亮,才能勉强看见四周。黑硬山壁上亮光闪闪,显出星星点点的绿色晶体,大概是某种不知名的晶石矿脉。

若没有“千年灵草”,洞里最珍贵的应属“金顶岩蛇”。毕竟妖丹、蛇胆、蛇皮等价值不菲,如果肯出力气,把蛇尸装回去细细炮制,也能有不少收获。

散修们自称搜索过洞穴,恐怕是把此地当作“宝库”,隔三差五来捕杀妖蛇。毕竟一处稳定的“货源”,比胡走乱闯强得太多。

修士向下走出三里多地,眼前道路渐渐变宽。景华皱起眉头,逐渐放慢了脚步。

他神魂强大、神识过人,对气机波动十分敏感。此地环境特异,周围不知被什么影响,极大地压低了感知范围。丈许开外,修士便察觉不出变化。

就在此时,前方出现大大小小数个洞穴,大小形状各异,不知哪条能直通洞底。四下无人,景华放出饭团,让其替自己选择。肥鼠在洞口间转了一圈,胖脸上全是疑惑。

“老大,每个通道都差不多,全能闻到绿草的香味,几乎没有区别……”

景华感觉更加古怪。难道条条大路皆通洞底,彼此互通互联?还是此处灵药太多,以至洞穴里都长有“百尺竿头”?

既然想不出原因,修士便更加小心。他默运“胎息术”蹑足潜踪,慢慢进入一处通道。

行不过二里,前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景华屏气凝息,在转角处悄悄探出身子。

数丈开外,四名修士各展手段,激斗已至最后关头。

一方为两名青衫修士,俱是筑基境界,还有两条妖蛇相助,搏杀间尽占上风。另一方明显是散修,其中一个只有聚灵修为,在妖蛇攻击下勉强自保,此刻险象环生。

“嗤”

“金顶岩蛇”喷出毒液箭,把聚灵散修逼得向左躲闪。另一条妖蛇抓出机会、腾空而起,从他腿边堪堪划过。

“啊!”

散修惨叫一声,脚踝出现暗红血渍,脸上隐隐泛出黑气。

同伴连忙挥出两张“火雨符”,急退至散修旁查看伤势。“金顶岩蛇”毒性猛烈,中毒者摇摇欲坠,片刻间便支撑不住。

“余某人认栽!请……”

“嘶啦!”

他话未说完,就被“狂雷符”生生打断。由于同伴腿脚不便,来不及躲闪,“余某人”只能祭出一面铜镜,挡下对方的雷击。

“你们做什么?要赶尽杀绝不成?‘长灵门’……”

“轰!”

话音未落,铜镜被一条赤色铁鞭击中。两者空中对撼,发出巨大的声响。

“哼哼哼几个杂鱼烂虾,敢把主意打到本宗头上,真不知死字的写法!”

“轰!”

铁鞭、铜镜再次相撞,另一个“长灵门”修士抓住机会,猛然打出“御剑符”,直取对手侧翼。

“余某人”暗暗咬牙,突然撤回铜镜、丢下同伴,急速向来路逃窜。临走前他挥动左手,打出一张“明光符”掩护身形。

第十七章 狂蟒(三)

景华看得清清楚楚。

两条“金顶岩蛇”早已封住退路、严阵以待,见敌人窜了过来,“嗤嗤”喷出两股黑色毒箭。

“余某人”急着逃命,只顾后面的威胁,却忘记有妖蛇在旁,一个疏忽便铸成大错。

“噗!噗!”

毒箭分别击中胸腹、小腿。毒性发作极快,瞬间他便头昏眼花、站立不稳,重重摔倒在地。蛇妖趁机前扑,咬中其咽喉、肩膀,“余某人”挣扎了几下,很快就不再动弹。

“长灵门”修士铁鞭挥出,把剩下的散修打得七窍喷血。他抬手收回法器,回头大声道:“侯师兄,这边解决了,黄师兄那边怎么说?”

“嗯让我们赶紧过去。简师姐、饶师弟他们解决了几个杂碎,艾师弟那边好像出了叉子,人到现在也没消息,还放了几个散修进到洞底”

“呸!我就知道小白脸靠不住,若非简师姐喜欢他,内门弟子哪有他的份!”

“冉师弟,现在还计较什么,办好正事才是道理,我们……啊!”

话没说完,“侯师兄”猛地朝旁边闪躲,迟了!

“啪!”

铁拳攻至、力透皮肉,正中“侯师兄”的左肩。拳头犹如海碗大小,巨力把整个肩膀打得稀烂,身体凌空飞了出去。

景华在后面看得真切,心中暗暗吃惊。偷袭者是在洞外撕蛇的黄脸头陀,他以“土遁符”从山壁中闪出,突袭了“侯师兄”。

以遁法行进,气机波动更加明显。只是地洞内环境特殊,加上头陀身怀高明的掩饰手段,才能躲到后面、悄悄偷袭。

眼见师兄伤在眼前,“冉师弟”目眦欲裂。

“‘三花头陀’,你好大的胆!”

“三花头陀”哈哈一笑,猛地近身趋前,向“冉师弟”扑去。这次对方有了防备,赤色铁鞭凌空抽下。

头陀虽然悍猛,也不愿正面硬撼法器。他身子一缩,如泥鳅般退了回去。

“侯师兄”挣扎着站起身,抬手打出一记“灵叶箭”。

“冉师弟,这里交给我,你马上回去,把情况告知黄师兄,快!”

“冉师弟”双目通红,欲言又止。

“三花头陀”是个独行蠹修,在附近凶名赫赫,手段极为残忍。他由于机缘巧合,偶然获知了对方的底细。

此刻即便和师兄二人联手,胜算依旧不大,何况有人还受了伤。“侯师兄”是以自身作掩护,换取另一人存活。

“快!”

“侯师兄”大吼出声,招呼随身灵宠发动攻击。

“嗤!”

黑色毒箭再现。三花头陀虽是武修,身体远较灵修强横,也不愿沾染“金顶岩蛇”的毒液。他微微侧闪,轻易躲开毒液攻击。

“冉师弟”跺跺脚,闷头朝洞底逃去。“侯师兄”甩手祭出法器“橙光蛇鞭”,随即再打出一张“火雨符”。

“哼!”

三花头陀不闪不避、弓步近身,猛地凌空挥出一拳。

“呼”

“!”

拳风正中“金顶岩蛇”,把它打得横飞而起。蛇身重重撞上后边石壁,跌落在地抽搐不已。

“破花拳!”

“侯师兄”心中一惊,操控法器凌空打落。

“轰!轰!轰”

此时“火雨符”攻至,数枚火球击中头陀,将他的僧衣打出几个窟窿。

头陀身形稳固,丝毫未受火球影响。他不顾身体灼伤,顺势猛冲上前,一把攥住妖蛇头颈,瞬间发力把它撕成两半。

“唰”

橙色软鞭当空抽下。三花头陀刚猎杀妖蛇,旧力已竭、新力未生,只得架起双臂硬抗鞭击。

“啪!”

双手衣袖鞭子被抽得粉碎,灰色破布四下散落,好似无数蝴蝶飞舞。头陀右臂显红肿一片,看上去伤势不算严重。

“侯师兄”神色不变,左手一指。

“转!”

“橙光蛇鞭”顺势而下,在头陀身上绕了几圈,把他捆了起来。鞭身泛起橙色强光,犹如化蛟的狂蛇,将对手牢牢桎梏。

“呼”

“侯师兄”轻呼一口气,随即抬手两记“灵叶箭”,直奔头陀面门。

“无量佛陀!”

“三花头陀”长诵佛号,身体突然变得血红。

“灵叶箭”射中其额头,只击出两个白点,随即消失无踪。头陀的身材本就魁梧,充血后又粗壮了两成。他双手角力互撑,把软鞭绷得“噼啪”作响。

“花魂固!”

“侯师兄”看得心惊胆寒。“破花拳”、“花魂固”、“惜花遁”是三花头陀的绝招,没想对方竟如此强横。

橙鞭祭炼过二十一层禁制,竟挡不住其肉身巨力。“侯师兄”双手符连出,身体朝后急退,想要趁机逃走。

“哈!”

“啪!”

“橙光蛇鞭”挡不住头陀的撕扯,瞬间四分五裂、掉在地上。头陀不顾迎面而来的火球、风刃,再次弓步挥拳,直奔“侯师兄”的背心。

“轰轰轰”

“!”

火球、风刃打中头陀的脸孔、身躯,虽能留下创伤,却算不上严重。头陀看似鲜血处处,实则受伤很轻。

“侯师兄”不是武修,难以抵挡拳风攻击。“破花拳”正中其背心,把他打得脚步踉跄、口吐鲜血,速度霎时变慢。

三花头陀抓住机会,身体如劲箭般射出,瞬间到达对手身后。

“啊”

“侯师兄”惨叫一声,胸口被重拳生生击穿。他身躯悬挂在头陀的手臂上,两脚猛蹬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头陀轻轻甩手,“侯师兄”的尸体摔在地上。

“哼哼,敢和佛爷做对,真是…”

话到一半,“三花头陀”猛地转身,对着后方发力挥拳。

“轰!”

身后无人,拳风轰在石壁上,砸出一个尺许见方、深约三寸的坑洞。

三花头陀满脸狐疑。方才他魂有所感,似乎有人在旁窥测。所以故意卖了个老大的破绽,然后突然发难。

结果“拍花拳”打在空处,难道是心神过度紧张?

头陀摇了摇脑袋,抬手服下几枚丹药,调息片刻后朝洞底走去,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景华站在拐角处,身体纹丝不动。他的目的只在灵草,没有趁火打劫的意图,自然不会去注意头陀的破绽。

方才一战,“长灵门”有灵宠相助、优势尽显。两个散修先后中毒,几乎是死在妖蛇口下。

“三花头陀”修为更高,竟能以肉身对抗、甚至破坏法器。即便其未至筑基圆满,想来应差不太多。

第十八章 狂蟒(四)

眼见头陀慢慢消失,景华步出阴影,来到几具尸体旁观察。

“侯师兄”的法器是皮鞭。虽不知其祭炼等级,但他既为宗门弟子,随身宝贝应不至于太次。对比头陀表现出的威势,景华深感自身武修境界不足。

最让他在意的,是对方显露出的综合实力。

武修功法洗经易髓,躯体能得到极大的强化。不过每种功法侧重不同,个人的战力特质随之变化。

以为例,主要修炼身体韧性、开发内在潜能,其它方面较为平衡。而注重进攻,力量、爆发十分强大,其余则相对较弱。

头陀不仅硬抗法器,而且不惧符、凭空挥拳、暴起毙敌等等特质,显露出的速度、防御、力量、韧性样样惊人。难道其功法如此神奇,能同时兼具多项?这似乎有背武修常理。

修士以“胎息术”遮蔽行踪,按说应极其隐秘。头陀最后无故挥拳,似乎有所发现,说明其神识感应同样极强。

武修体魄强横,神魂、灵藏却是弱项。“三花头陀”无所不精、样样突出,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想不明白,景华行动更加谨慎。他在尸体旁反复观察,由创伤处推断两下差距,直到心中有数才缓缓起身。

周围尸体遍地、鲜血横流,地上还留下几样法器、符器。修士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有诈!

“三花头陀”曾在洞外出手。他撕裂妖蛇,内丹、蛇胆都没放过。怎么方才走得那么干脆,对地上的尸体视而不见?“侯师兄”是宗门弟子,身上绝不会没有“油水”。

念及此处,危机感涌上心头,景华猛地侧身闪避。

“呼”

“碰!”

刚猛拳风划过身侧,打在对面的洞壁上,轰得石屑四溅。

“哼哼哼原来还躲着一只老鼠,险些瞒过佛爷……”

石壁突然诡异分开,露出“三花头陀”巨大的身身躯。他缓步走到景华对面,上下打量两眼,满脸都是不屑。

“破花拳”无声无息,竟然没打中对方,让头陀心中十分不爽。他出道以来罕逢敌手,自觉心思缜密、修为高深,足可比肩宗门筑基天才。方才偷袭一个后辈,还被对方躲过,让其感觉脸面无光。

“算你走运!今日佛爷大发善心,把法器、灵石留下滚蛋,佛爷饶你一条狗命。”

景华一语不发,冷冷注视着对方。头陀行事果决、心狠手辣,哪会突然发“善心”?只怕交出法器之际,就是头陀动手之时。

“三花头陀”等了半天,对方纹丝未动,嘴角还露出嘲讽之色,显然没有中计。头陀不怒反笑,抬腿朝景华走来。

“呵呵呵黄口小儿骨头挺硬。来来来,佛爷送你一程!”

话音未落,他弓背揉身、双腿发力,躯体猛然前冲。

景华准备多时,早就严阵以待。他双手一分,打出两张“火雨符”。无数火球呼啸飞舞,方向不是头陀,而是他身前三尺。

“轰!轰轰!轰轰轰”

十数火球相互撞击,烟尘弥漫、火花四溅,瞬间布满方圆数丈,难以看清对面的景象。

“三花头陀”暗自好笑。原来小辈貌似桀骜,手段确属下三滥的行列。

以为靠烟雾迷住视线,能浑水摸鱼、趁乱逃走,殊不知佛爷神识强大,早就锁定你的狗头。任尔跑到天涯海角,也休想脱身而去。

他正待变招再进,突地身子发紧。一条绿色茎藤冲破烟雾、缠上胳膊,眨眼间连绕数圈,把头陀手脚困了个结实。

烟尘散去,露出“黄口小儿”的容颜。对方面无表情、眼神冰冷,从始至终不言不语,如同在看死人一般。

“小辈猖狂!”

“三花头陀”双眉倒竖,怒火暴起。

他身具秘术“燃血曼陀罗”,可以燃烧自身精血,获得短时间战力暴增。秘术虽好,但每用一次,事后必须精心调养,以免伤及本源,因此头陀不愿轻易使用。

面对“长灵门”修士,他唯恐夜长梦多,断然以秘术增加实力,数拳便打死对手。如今对面是个青年散修,偷偷跟在后面“捡漏”,和自己差得老远。头陀本不想浪费体力,一时不慎竟被小辈的“法器”困住。

见小辈站在原地,没有趁势攻击,头陀心下暗喜。对手只是个雏儿,毫无威胁可言。他狞笑几声,突然遍体通红、气势狂升。

“哼哼哼开!”

“三花头陀”大吼出声,双臂猛地较力。“龙睛鬼花藤”被拉松少许,随即大力收缩并分出枝杈,缠得更加结实。

“咯吱!咯吱!”

头陀两眼发花,耳中甚至听到骨骼的脆响。他心中一沉,难道“黄口小儿”身怀重宝,使用的是件地煞级法器?

普通法器祭炼层数不足,绝挡不住武修的巨力。

“啊!!”

头陀使出平生本事,将“燃血曼陀若”摧至极限,额头隐现一朵红花。可惜他连吃奶的力气都已用上,手指、胳膊险些脱臼,茎藤也未松动分毫。

完了!

头陀心中暗暗叫糟。这次恐怕踢到铁板,不慎惹上了世家子弟!他心念电转,脸上立时挤出几丝笑容。

“那个……施主,贫僧之前有眼无珠,请多加海涵……多加海涵若肯高抬贵手,贫僧将有大礼奉上……”

景华双目微闭,感受到神魂深处传来的贪欲。

他轻轻松了口气,刚才故意不加限制,但茎藤已能自我控制、引而不发,总算达到“心意连通”的境界。听头陀又拿出老掉牙的说辞,景华毫不理会,直接传达出明确意向。

无数嫩芽从绿色茎藤上生出,直插头陀的身躯。头陀见势不妙、猛然发力,瞬间将功法运至全身。

皮肉很快变得坚硬如铁,嫩芽只能戳进半寸,再也无法深入。

半寸伤口依旧致命,鲜血汩汩流出,转眼被“龙睛鬼花藤”吸收。尝过“血食”的茎藤愈加兴奋,生长出更多嫩芽,四下蔓延疯狂猎食。

头陀再也顾不得面子,大声哀嚎求饶。

“道友!高人!祖宗!啊……我真有宝藏在……只要……呃!!”

任他修为如何精深,究竟不过筑基境界。四肢躯干虽坚硬难破,身上总有柔软的地方。嫩芽从肚脐、耳朵等处钻入,轻松破开防御,开始大快朵颐。

“啊…仙长……饶命啊…呃!”

头陀的身躯开始萎缩,景华则走到一旁转过头去。

他目睹头陀除妖杀人,深知对方心狠手辣、战力高强。因此从开始动手起,修士便没有丝毫保留。反正四下无人,可以直接动用底牌,以保万无一失。

修士之前有过估算。单用“金蛇漓火剑”,也能破开对方的防御,却未必能一招制敌。生死相搏,头陀如果留有后手,恐怕容易阴沟里翻船。

当年在形山城,王德身受重伤在先,最后还能突然反击。如果不是体质特殊,险些被其翻盘。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再遇强敌时,景华已明白应对之道。

第十九章 狂蟒(五)

头陀的惨叫声越来越低,最终归于寂寥。地上留下一具干尸,“龙睛鬼花藤”飞回左臂。

茎藤表面多出一个豌豆大小的“光斑”,金黄灿烂、耀眼夺目。原本茎藤上是有些金色印记,但色泽极淡、毫不起眼。新出现的“龙睛”完全不同,只要拿出藤条,首先入眼的便是“黄金龙目”。

景华与茎藤神魂相连,隐约能感知其变化。“龙睛鬼花藤”是天生灵植,会不断变异进阶。“光斑”是其天赋异能“龙威镇苍穹”,等到“龙睛”遍布茎藤、无分彼此,此项异能便修成圆满。

诸事已定,修士搜索头陀的尸体,结果让人相当失望。

他身上物品除去一瓶丹药、几张符外,全是些无用杂物。好在其怀中带着数块灵晶,勉强算有所收获。

大陆六道内,空间法宝非常贵重,低阶修士多没有“须弥袋”之类的物品。他们若外出游历,有的把财富贮藏于居所,以求行走时进退方便;有的随身携带“家当”,身后常背着包裹。

“三花头陀”战力强横,面对宗门修士依然占据上风。他身上的财富有限,与修为境界相差较远,想来是有固定的老巢。景华搜索已毕,拍拍手朝旁边走去。

地上还有三具尸体,妖丹、蛇胆等便宜了饭团,灵石、丹药、符等等,散修所有与宗门弟子差距极大。两个散修的身家总和,甚至不及“侯师兄”的一半。

景华收拾草药、矿石,把它们收入手环,顺便查看收获的唯一法器。铜镜大约祭炼过十来层禁制,只能说聊胜于无。

过不多时,饭团把“美食”吞入腹内,腆着肚皮钻回“家”中。受头陀启发,景华取出“土遁符”,靠近山壁激发符。

灵光一闪,躯体进入山石之间。意之所至,厚厚的土石层如流水般刷至后方,与自身不发生任何接触。顺着通道前行,如游鱼入水灵活自如,确实比走路快得多。

通道内空空荡荡、无人守护,景华一气遁出数里,感觉周围地压越来越重,想来“土遁符”接近失效。他离开山壁,重新踏入洞底通道。

此处比之前宽敞许多,五六人并排也不觉拥挤。洞壁上绿色晶石星星点点,为地底带来些许光亮。

洞壁角落,偶尔能见到几个硕大的菌菇,放到“一善堂”大概能卖两三枚灵石。景华一心向前、没有在意,肥鼠却爬了出来,在蘑菇堆中挑挑拣拣,寻找合意的零食。

这么一来,行进速度大大下降。又过去大半个时辰,前方隐隐传来动静。景华默运“胎息术”,缓步朝洞穴最深处摸去。

洞底是个天然溶洞,面积巨大、四通八达。无数石钟乳悬垂而下,颜色各异、长短不一。最大的有二三丈长,比水缸还粗,倒悬于溶洞上方,丝毫不觉起眼。

景华到达时,洞内泾渭分明、划为三块。

洞底内部盘踞着百十条巨型蟒蛇,其中“金顶岩蛇”的数量超过六成,而且多为金顶褐斑,是成年的妖蛇。其余巨蚺遍体青灰,约摸有五六丈长,似乎是普通蟒蛇。他们盘缩在妖蛇下方,显得极为温顺。

群蛇中央有处石台,上面盘踞一条巨型“金顶岩蛇”。它头顶隆起,似乎长着一个犄角。景华眼尖,发现其身前五尺处,长着一株紫色灵草。灵草嫩叶竹节,与“百尺竿头”外形相像。

洞口左边是十几名修士,一色的青色短衫,明显是“长灵门”弟子。他们在地上遍洒明黄药粉,蛇群对之十分忌惮,拼命往里收缩。

有几名弟子手捧乐器,状似陶埙,“呜呜”地吹奏。地上摆着数个长条包裹,有两条幼蛇受到乐声诱惑,想要钻入皮袋,立刻被其余蛇妖制止。

洞口右边站着**个散修,包括先前动手的蓝衣老妇和白衣客。他们离景华最近,正和五六名宗门弟子对峙。

地上躺着四具尸体。既有散修,也有宗门弟子,之前见过的“冉师弟”赫然在列,不过已没了呼吸。

“全道友,你们一再逼迫、杀伤人命,正当‘长灵门’无人吗?”

散修们颇为激愤,当即有人大骂出口。

“放屁!黄先桦,你不要血口喷人!先动手的是你师弟!我们死了三个同伴,你想抵赖不成?”

黄先桦眉头紧锁。此次前来“四季绝渊”,“长灵门”以他为首。当初失踪的灵蛇不过数十条,门中派出二十几名弟子,他自己已然筑基圆满,事情可以说十拿九稳。

谁知道到了地头,灵蛇数量骤然增加。最里面的独角蛇王气势惊人,明显已修至二转巅峰,随时有突破的可能。

三转蛇妖相当于结丹宗师,由于修炼不易,同阶妖兽往往强于修士。如果能收服蛇王,己方实力将突飞猛进。不但宗门中再无对手,即便面对其他修士,也能依靠蛇王碾压对手。

愿景虽好,但灵蛇数量太多,大大超出预期。师弟们还发现不少杂交异种,它们身体庞大、毒性剧烈,少部分甚至有一转修为,偏偏灵智相当低下。

“长灵门”养蛇弄蛇,握有很多对付“金顶岩蛇”的方法,可对新的异种几乎无效。

放下蛇群不说,眼前的散修也是麻烦。数位拦截在外的师弟音信全无,说明对方人群中不乏高手。而且散修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任由他们捣乱,宗门计划将面对极大的变数。

如果此刻当场翻脸,“长灵门”实力稳胜散修。可洞底还有无数妖蛇,激战正酣时妖蛇若毒箭齐发、前后夹击,到时候非但完不成收回灵宠的任务,众多师弟可能死伤惨重。

“笃笃笃”

蓝衣老妇顿了顿拐杖,朗声说道:“黄道友,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洞里的妖蛇,除去能卖些妖丹、蛇胆,对我们没有大用。最里面那株‘紫蕴千年’,你怎么说?”

黄先桦沉默不语。

“紫蕴千年”就在蛇王身前,那可是结丹、化神修士都渴求的仙草上品。若不算蛇王在侧,一株灵草便超过所有蛇妖的价值。此刻对方把话挑明,自己如何应对?

景华躲在远处,闻言暗暗吃惊。

传说“百尺竿头”无人采摘,千年后会进化为“紫蕴千年”。灵草交到炼丹高人手里,可以制成“紫云养神丸”。“养神丸”是高阶修士的神丹,低阶修士根本无缘得见,肥鼠的胃口确实惊人。

蓝衣老妇等了半晌,不见对方回话,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

“怎么?黄道友,难道你想独吞不成?仙草无主,却是老身和米道友发现的。若是‘长灵门’不讲规矩,休怪我等做事太绝,大家伙一拍两散!”

第二十章 狂蟒(六)

黄先桦脸色数变,反复衡量利弊得失。散修若激怒蛇妖、引发混乱,“长灵门”确实无法控制局面。思考再三,他只好咬了咬牙。

“好!只要你们助本宗收服灵蛇,‘紫蕴千年’可由我等共享。”

蓝衣老妇紧跟着问道:“如何共享?”

“双方各得一半。”

听黄先桦这么说,为首的散修聚在一起,压低声音互相商议。

他们的实力逊于对方,若能得到一半仙草,本身并不吃亏。“紫蕴千年”珍贵稀少,传言通天城中有人重金求购。即便平价售出,也能获得十数块灵玉,在场散修都能发笔横财。

时间不长,蓝衣老妇再度上前道:“黄道友快人快语,我等深感佩服。只不知你以何为凭,担保贵门兑现诺言?”

黄先桦精神一震,朗声说道:“全道友,我以道心起誓,只要助本门捕获灵蛇,仙草必定与诸位平分。”

“呵呵呵”

蓝衣老妇冷笑几声道:“若是老身用道心发誓,不知道友是否放心,把‘紫蕴千年’交予我等?”

黄先桦不由语塞。道心之誓虚无缥缈,只有一心向道的修士才会顾忌,谁敢相信这些无良散修?

“长灵门”数人勃然大怒,纷纷大声呵斥。

“你算什么东西,怎能与黄师兄相提并论”

“就是!黄师兄筑基圆满,不日就可突破结丹,道心之誓对他而言,已是最大的约束,你们还不满足?”

“师兄!拼着灵蛇不要,干脆把他们都杀了,省得麻烦!”

景华冷眼旁观。散修们似乎并不着急,对“长灵门”的斥责不理不睬。“全道友”则紧盯着黄先桦,看他如何应答。

黄先桦摆了摆手,压下心头的怒火。

若非此时此地,自己堂堂宗门弟子,岂会容忍杂碎们要挟?帐先记下,来日有机会必定奉还。

他示意师弟们不要再说,随后取出一块青色令牌。令牌古朴方正,上面篆刻大量玄文,一看便知年代久远、质地不凡。

“全道友,这是‘长灵门’令牌。虽然貌不起眼,但代代传承历经千年,是本门在外行走的信物。现在我把它转托给你,应该能证明本宗的诚意了吧?”

蓝衣老妇接过令牌,入手只觉沉重无比。巴掌大小的东西,竟然重逾百斤,应该不是假货。她把令牌收入行囊,沉声说道:“好,希望黄道友言而有信,莫让大家难做。”

黄先桦冷冷道:“本门立派千年,不会为几块灵石坏了招牌。全道友最好珍稀时间,若是被灵蛇逃掉,合作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听对方话中带刺,蓝衣老妇面沉似水,径自回到散修当中。

“大家加把力气,拿下这些长虫,免得有人阴阳怪气,说咱们光拿钱不干事!”

散修们虽各有算盘,但活了上百年,都明白轻重缓急。当下数人默不作声,立刻各自分工。

有人取出随身药粉,挥手撒向蛇群。数条妖蛇行动瞬间迟缓,逐渐失去意识、不再动弹。

有名黑衣女修取出玉箫、缓缓吹奏,箫声婉转和煦、安详平和。景华远远听见,感到情绪慵懒、几欲入眠。许多青色巨蚺直接昏睡过去,软软地瘫在地上。

剩下的散修各据一角、结阵防守,至于是在对付妖蛇,还是在提防其它,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见对方已然动手,“长灵门”修士各自就位、施法伏妖。

黄先桦率先出手。他取出一个褐色陶埙,盘坐于地缓缓吹奏。乐声呕哑嘲哳、佶屈聱牙,实在不堪入耳。附近的散修眉头直皱,强忍着没有骂出口。

埙声难听,却对妖蛇极具诱惑。几条幼蛇修为不足,冲破蛇群阻拦,钻入“长灵门”事先布置的箱套。

照此发展,蛇群很快就会被瓦解。届时想从对方手中夺取“紫蕴千年”,只能等其内部生变。

景华暗自奇怪。巨石上的蛇王气势惊人、目光阴冷,怎么看都不像善茬。它会任由修士摆布,没有一点火气?上百妖蛇群起而攻,绝对有一战之力,难道此事另有玄机?

疑惑之间,洞底异变突起。独角蛇王立起蛇身,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吼。

“呜……”

随着吼声,周围上百妖蛇同时抬起脑袋、狂如蛇信,“咝咝”声响不绝于耳。

“长灵门”暂时摆平了散修,应付蛇群异变丝毫不乱。

有修士祭出法器,在同伴前撑起道道防线,准备阻挡进攻。还有修士加快动作、诱惑妖蛇。更多迷药撒入蛇群,箫声、埙声随之一变,旋律激荡昂扬、催人奋进,对巨蛇充满诱惑力。

又有数条妖蛇无法自制,脱离蛇群钻了出来。它们很快被修士抓住,装入几个黑色兜囊。

洞底激战迫在眉睫,景华的目光却转向来路。

通道尽头黑暗幽深,加之地域影响,无法感知远处的虚实。可景华的神魂强于常人,隐隐觉察出潮水般的涌动。

“呼……哧……”

声响似有似无,如不全神贯注,极可能忽略过去。景华唤出饭团,郑重吩咐道:“快!去看看那边怎么回事。还有,无论发现什么,尽快赶回来。”

肥鼠答应一声,遁入山壁踪迹不见。

“呼呼……嗤嗤……咝咝咝咝”

片刻功夫,声响愈加明显。

与此同时,洞底妖蛇开始喷射毒液。“毒液箭”三三两两、不甚密集,被修士们的法器轻松拦下。众人的注意都被蛇妖、灵草吸引,无人关注通道口的异变。

“唰!”

肥鼠从山壁中遁出,脸上尽是惊恐的神情。

“老大,不好了!好多蛇!快躲……”

话音未落,通道尽头蛇影突现。

狂蟒、巨蚺重重叠叠,堆起五六尺高,如水银泻地般崩塌而下、滚滚前进。蛇群你争我夺、速度极快,数息之间,“先头部队”距离景华不过数丈。

远处的通道口,更多青蛇汹涌而出,如滚滚长河无穷无尽。蛇群成千上万,如山崩、似洪流,源源不断、无边无际。阴冷的蛇目中泛出黄光,看上去显得狰狞疯狂。

第二十一章 狂蟒(七)

狂蟒如潮!

多数妖蛇通体青灰,蛇身夹杂褐色斑纹。个别异类身材粗转,头顶上长有金色圆顶。模样既不是“金顶岩蛇”,也不像普通巨蚺。

群蛇周围气机涌动,粗率估计不足一转境界,却比普通野兽强大得多。一条两条不足为惧,数量成千上万则势不可挡。

“唰”

景华下意识地挥手,“火雨符”轰然展开,数十火球呼啸而出。

“轰轰轰……”

火球无一枚落空,尽数打在对面的“蛇墙”上。数条妖蛇顿时了账,却丝毫未迟滞蛇群推进。“火雨符”仿佛石子入海,没有激起一星半点的涟漪。

蛇群距离更近,对面的蛇信、毒牙清晰可见。

“老大,躲地底下!”

肥鼠提醒了景华。既然对方声势浩大、无法力敌,只能暂且退避。他揣起饭团,拿出“土遁符”,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嘶嘶嘶”

蛇群滚滚而下,瞬间淹没景华的立足处,急速朝着洞底涌去。修士依靠“土遁”,及时躲入山石之间,冷汗不由湿透内衫。刚才若有半分差迟,此刻只怕身陷重围,困死在巨蛇洪流之中。

蟒蛇数量太过密集,而且后续无穷无尽。景华受限与地势,没有空间进退周旋。他或许能灭杀数百妖蛇,却无力改变此间形势。

修士查看随身符,“土遁符”大概还剩五六张,都是之前寻获的战利品。他出门携带的符不少,但缺乏五行遁法符。

景华暗暗自省,吃一堑长一智。此地不是前世国度,眼界见识得靠慢慢积累,万万不能固步自封。

之前几次险死还生,全仗“龙睛鬼花藤”相助。今日面对“蛇灾”,死去的散修准备更加充份。今后遁法符要常备在身,没准何时就能用上。

面对无数妖蛇,修为间的差距显露无遗。

结丹宗师炼罡凝煞,护体罡煞足以阻挡低阶蛇妖。结丹法术威能巨大,挥手间就能辟出通路。而且结丹修士阴神凝炼,能御器凌空、日行千里。“金顶岩蛇”没有翅膀,对天上的修士只能干瞪眼。

想到御器凌空,景华突然记起旧事。他身上还有件法器,名叫“白云絮纱”。自从在火云镇得到后,一直不曾用过。

“白云絮纱”虽能飞天,但速度缓慢,尚不及修士步行。原本它只是沈超狎弄妇人的玩物,如今被蛇群所惊,修士思考退路,能凌空的法器成为上佳选择。

景华默默盘算。五六张“土遁符”足够逃出洞穴,可现在转身退走,几无获得“紫蕴千年”的希望。若要留在此处,就得规划好应变手段,以备不时之需。

“轰轰”

“嗖!嗖!”

临近通道内传来动静,都是符爆炸、法器纵横的声响。显然有修士和景华一样,躲在后面暗中观察,结果被涌入的蛇群撞个正着。

动静来得快、去得更快,片刻间便归于平静。几个落单散修命运如何,眼下不得而知。无数蛇群蜂拥到达洞底,从各处道口汹涌“喷”出。

“噗通噗通”

“长灵门”和诸散修听到响声,纷纷转身应变。目睹眼前的“盛况”,两名“长灵门”弟子被吓得魂不附体,直接坐倒在地。

刚才他们心存侥幸,只当又有散修前来“捡漏”,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看到山崩海啸般的巨蟒狂潮,才知道落入圈套、大错特错。

黄先桦脸色铁青。他们之前已进入地洞,和一众蛇妖对峙良久。众多蛇妖盘在内洞,对宗门的种种挑衅无动于衷。逼得紧了,蛇妖们便毒箭齐发,把上前的师兄弟们逼退。

只要修士们不靠前,一众蛇妖便趴在地上装死。黄先桦之前还道蛇妖未经宗门训练,灵智低下不懂御敌。如今看起来,分明是妖兽布下陷阱,要把所有修士一网打尽。

蓝衣老妇和白衣客数度在此“狩猎”,早已经过这些青色巨蟒。不过当时最多碰上十数条,二人都是筑基修为,当然不惧几条变异蟒蛇。

如今乍见无穷无尽的蛇妖,散修们不禁慌了手脚。所谓蚁多咬死象,十条八条蛇妖不足为惧,数量一旦成千上万,结丹宗师来了也得掂量掂量。

好在多数修士经验丰富,知道后悔无用,不约而同地各展其能、出尽手段攻向“蛇潮”。霎那间,火球、雷光、飞剑、法器等等凌空乱舞,照亮整个洞穴底部。

“轰轰轰……”

“唰唰唰……”

“嗖嗖嗖……”

数十修士联手,威力果然不同凡响,顷刻间便将前面一批蛇妖悉数诛灭,留下满地的蛇尸。

可惜好景如昙花一现,很快被残酷的现实代替。

更多妖蛇汹涌而出,瞬间把前边的空白填满,且推进速度有增无减。数息时间,差不多和众修士“肌肤相亲”、头脸相对。

散修、“长灵门”此刻早已不分彼此、联手拼命,只想把眼前的蛇群杀光。不少修士拿出压箱底的宝贝,看得景华目不暇接。

几颗赤红圆珠,落地能燃起妖异的紫火。巨蛇经过,瞬间便化作焦炭。

两段褐色树枝,能就地化作一排排篱笆。青蛇刚爬上去,就被篱笆间的尖刺戳入,动弹不得、中毒而死。

甚至有修士放出数个高阶傀儡,它们战力强横,丝毫不逊于普通修士。而且傀儡不惧蛇毒,重入蛇群执戈挥戟,斩杀无数巨蛇,直到被更多青蟒缠遍全身,最终瘫倒在地。

即便如此,众人只能堪堪抵住蛇群推进。无穷无尽的青鳞、尖牙、蛇信、毒液,化作每名在场修士的噩梦,一点一滴地消耗着他们的勇气和耐心。

“呜……”

就在此时,独角蛇王目中放光,又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吼。它身前数十条成年蛇妖立刻呼应,纷纷昂起蛇头。

“嗤!嗤!嗤……”

妖蛇们一反常态,不再单独行动。数十条“金顶岩蛇”毒箭齐发,黑褐色箭雨布满上空。毒箭密集迅捷、角度刁钻,目标对准正在拼命的修士。

“啊!”

“呀!”

众修士忙于应付狂蟒暴潮,对后方的防御难免疏忽。箭雨过处,数名修士中箭摔倒、毒发身亡。

双方形势瞬间反转,修士们被蛇群两面夹击、岌岌可危。更麻烦的是,通道内不停地涌出巨蟒青蛇,重重叠叠、杀之不尽,洞内修士并不愚蠢,都明白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数位修士久经战阵,首先想到对策。有人默不作声、原地消失,黄先桦甩出数张符,嘶声大吼道:“快!用‘土遁符’!遁入山壁能避开蛇群!大家先离开洞底,到外面的山口汇合!”

吼声提醒了所有修士。更多修士打出符、消失不见,少数人并无“土遁符”在身,在绝望中冲向通道、死于非命。

消失的修士越多,应付妖蛇的修士越少。脆弱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几个修士未及逃走,很快被巨蟒缠住。他们惨叫数声,各自湮灭于青色狂潮之中

第二十二章 狂蟒(八)

眼看洞底结局已定,景华不禁暗自叹息。

没想此次过程起起伏伏,最后只能空手而归。虽然自己修为不俗,但面对成千上万的妖蛇,“虎口拔牙”只是笑谈。

修士当机立断,不再奢望“紫蕴千年”,立刻转身遁走。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独角蛇王盘踞洞底,马上发现修士们接连消失。它低吼一声、立起身躯,头顶独角闪出耀目金光。

金光四散、无所不至,迅速融入周围山壁,使土石环境瞬间转换。整个洞穴被一股怪异力量扭曲,五行生克出现细微变化。

景华恰在此时转身,立即觉察气机波动。原本随心所欲、进退自如的土石转瞬凝固,变得坚硬无比。周围生出一股巨大的斥力,硬生生将修士“挤”了出去。

“嗖!”

景华被山壁主动“甩”出,跌入洞底通道。下方是一片青灰色“海洋”,无穷无尽的蛇群四处游走。

“嗤嗤!啪唧”

“咝咝咝咝”

修士双足落地,立刻把下方蟒身踩瘪。与此同时,无数妖蛇蜂拥而至,张口他在脚踝、小腿和大腿处疯狂啮咬。

数息之间,景华腿脚连麻几十下,下身被三五条巨蟒缠上。其余妖蛇找不到地方下口,猛地朝修士上身蹿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双腿由痛到麻,很快便失去知觉。景华开始昏昏沉沉,蛇毒发作几欲睡去。

“唰!”

此时千钧一发,景华来不及盘算。“丧魂金钟”甩出袖口、由小变大,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铛!铛!!铛”

生死攸关,修士竭尽全力、毫无保留,将金钟催到极致。周围的妖蛇虽多,毕竟修为低微,挡不住法器威力。它们被钟声振荡神魂,多变得痴痴呆呆、行动迟缓。

远方蛇妖尚不及赶来,景华压力为之一松。他抓住机会、收回金钟,自怀中取出“白云絮纱”。

“白云絮纱”顾名思义,展开后形如白云。景华无暇欣赏美景,连忙纵身跃上絮纱,随后催动法器、缓缓“升空”。

“呜呜呜”

洞底再次传来蛇王怒号,周围的妖蛇受其召唤,逐渐从昏厥、失神中清醒。

景华并未继续催动“丧魂金钟”,没了钟声制约,蛇妖们纷纷仰头直立,想要攻击“美食”。可景华离地数丈许,接近洞壁顶端。众多蟒蛇无计可施,只能重新掉头,朝洞底的蛇穴涌去。

“嚓喳”

有几条蟒蛇之前缠住身子,和景华一道升上高空。修士左手抓住蟒蛇七寸,右手挥动利刃、斩下蛇头,随手丢落絮纱。

杀尽蛇妖,他双腿仍被无头蛇身死死缠住。修士顾不得处理蛇尸,急忙取出一瓶“正心解毒丹”,全数倒入口中吞下。随后他打出两张“慈光清心符”,加持在自己身上。

“唰唰”

灵光闪动,腹中暖意阵阵,缓缓朝四肢蔓延。麻木的双腿渐有知觉,恶心、眩晕感逐步缓解,困意尽去、神智清明。

“呼”

景华长出一口气,只觉浑身酸软,半丝力气也使不出来。总算反应及时、制住蛇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心中悸动阵阵,止不住地后怕。

景华体质特殊,又炼过武修功法,体魄远超普通修士。否则刚才十数条青蟒的蛇毒瞬间爆发,立时就会危及性命。

前几次他对付妖兽,大都有惊无险,潜意识里存了轻视之心。结果方才阴沟翻船,差点死在修为低微的野蛇口下。

逃脱大劫,景华躺倒在絮纱上,连动一下手指都感到抽痛。他知道眼下身处险地,不是放松休养的时候。因此修士勉力支撑坐起,操纵“白云絮纱”缓慢移动,远远查看洞底情形。

洞穴底部,残存修士也到了生死关头。

独角蛇王修为高绝,身具法术“紫金炼狱”,能改变周围的土石环境。光芒所及之处,不仅修士们的“土遁”失效,很多藏在地底的山鼠、土獾也被逼出,成为妖蛇们的点心。

此刻洞底还剩十来个修士,俱是修为精深、经验丰富的高手,蓝衣老妇、黄先桦等都在其中。方才他们被“紫金炼狱”逼出,直接落入蛇群包围,数位修士措手不及,当场被妖蛇咬死。

残余修士各显其能,勉强撑过了片刻。上方“丧魂金钟”响彻洞底,为他们争取到一线生机。

借着钟声掩护,众修士从重围中杀出血路,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负隅顽抗。不过人人带伤,脸上尽是绝望之色。

独角蛇王缩回身躯,目光转向被围修士。只见他们拼命挥舞法器、激发符,每倒下一名修士,就有数十妖蛇为之“殉葬”。

蛇王的目光晦暗阴冷。它倏地昂起头颅,吐出一个黑色圆球。

“”

圆球速度不快,缓缓抵近修士附近,突然爆炸开来。无数细密毒箭四散发射,箭身通体乌黑、带着金色光芒,望之令人生畏。

“嗤嗤嗤”

金箭又急又密,细小难防。数名修士闷哼出声、中箭倒地,黑气瞬时弥漫脸庞。周围蛇群趁机扑上,瞬间将人体淹没。

剩余修士侥幸躲过毒箭,但已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加上之前的蛇毒发作,他们渐渐挡不住蛇群。

黄先桦满脸乌青,操控符护住全身。同时一圈白色飞轮绕体急转,斩杀周围的妖蛇。

“长灵门”弟子已死伤殆尽,洞穴中只剩寥寥数人、苟延残喘。他双目赤红,倏地猛攻几招,把身边蛇群逼开数尺。

“唰”

趁此机会,黄先桦迅速取出一块兽骨。兽骨通体雪白,上面刻有鲜红的古老玄文,灵光纹理若隐若现,散发出特殊的波动。

相隔太远,景华依稀能感到气机变化。波动的方式似曾相识,应该是一枚符宝。

景华心中暗暗生疑,既然重宝在身,为何拖到现在才用?

黄先桦没有耽搁,取出符宝后立即打出。

他曾有过极大的机缘,在某处洞府中寻得此宝,一直珍藏在身,当作最后的搏命底牌。如今生死一线,别无选择,符宝闪出剧烈的灵光,倏地消失不见。

景华感到气机瞬间扭曲,阵阵灵波由地底传出、四散分开,使人心头压抑。他心中警兆频现,连忙催动法器远离洞底。

二转妖蛇神识敏锐,同样感到周围异常。它们停止进攻、盘起身躯,警惕地四下张望。

“呼!”

只见洞穴中央升起一股火苗,火苗蓝中带绿,覆盖范围不过数尺。两条妖蛇碰巧被火网扫过,立时被烧为数截。

蛇妖生命力顽强,断为几截后没有死绝,蛇身在地上来回翻滚,竟把燃烧的火苗带向周围,迅速扩散蔓延开来。

“呼!呼!呼”

更多蓝绿火苗凭空出现,以点及面、由面及片。数息功夫,整个洞穴成为灼烧的“火炉”,蓝绿光芒耀眼夺目。

火系符宝,“地火熔城”。

第二十三章 狂蟒(九)

转瞬之间,洞穴底部陷入一片火海。

眼中所见,尽是烈焰烘烤后的扭曲图像;鼻中所嗅,充斥着蛇腥味与烤肉味;耳中所闻,惨叫声、翻滚声、火烧的“噼啪”声混乱不堪。修士、妖蛇不约而同地停止纠缠,转而寻找活路。

面对铺天盖地的地火烈,残余散修面部抽搐,不知该说些什么。

黄先桦的做法无可厚非。他们本就身陷绝境,以“地火熔城”对付蛇妖,至少拼个同归于尽。不过死亡降临前夕,无人肯甘心就范。散修们或出符、或取法器,驱离火焰、保护身躯,希望能留住性命。

黑衣女修反应极快。她甩出一枚银梭法器,托举身躯凌空而起,暂时摆脱火焰威胁。数名散修加持法术、宝贝,拼命往通道狂奔,希望凭速度逃过火劫。

妖蛇的情况更惨。

无数青蟒、巨蚺顷刻间化为“蛇干”,更多蛇妖四下乱窜,寻找没有地火的空隙躲避。

诸多二转妖蛇同样狼狈不堪。地火威力奇大,二转修为也无法对抗。任凭蛇王对部下掌控如何强大,此时也不管用了。数十条成年妖蛇率先崩溃,死命往洞穴通道逃窜。

黄先桦见符宝奏效,摆手收回飞轮法器。“地火熔城”刚猛霸道,焚烧时却不辨敌我。他寄出一个陶土钵盂,临空变大当头罩下,把自身护在其间。

钵盂是黄先桦专门准备,针对符宝作出的布置。可连他在内,所有人都低估了符宝的威力。

炼制符宝者原为化神上人,于火系术法上颇有见地。“地火熔城”源自地心,火焰阴狠绝毒、燎皮附骨,威力虽不能覆盖城池,覆盖山洞却不成问题。

灵火传导瞬息而至,远快于修士、妖蛇逃遁的速度。没等他们蹿入通道,蓝光绿芒已延展铺开,熊熊烈焰封闭了所有退路。

数条巨蟒离通道较近,抢先钻入狭隘孔洞,却迎面撞上倒卷的地火,瞬息间躯干化为焦炭。蛇尾留在孔外、未及入内,还在不甘心的卷曲、扭动。

通道之内,景华同样遇上了麻烦。暴起的地火覆盖极广,将地道前后全部堵死。

修士之前已觉出不妙,操控发起向外移动。可“白云絮纱”速度极慢,“地火熔城”一出,烈焰便充斥所有角落,根本来不及退走。

身处半空,下方法器已开始发颤。地底通道越向上越窄,往前数丈后地火已能燎到“白云絮纱”的边缘。

所幸景华身处空中,未与地火接触,身体毫发无伤。下方的蛇群首先遭殃,它们无处躲藏,只能像无头苍蝇般乱窜,很快被地火烤熟熏干、化为飞灰。

通道内奇热无比,烟雾怪味蒸腾而起。烤肉味、焦炭味,混合蛇妖独有的腥味,熏得景华头昏眼花,连忙运起“胎息术”闭住呼吸。

危机远不止于此。石壁上火苗窜起数尺、热力惊人,即便修士景华加持“滴水不漏”,水膜保护下依旧感觉火热滚烫。

头发受到高温炙烤,很快枯焦卷曲。修士将全身衣物尽数脱去,境况却得不到丝毫改善。

饭团热得忍受不住,爬上景华肩头吱吱乱叫。虽说蛇王的法术敌不过地火,“土遁符”此刻说不定能用。但此情此景,哪个修士敢遁入地下逃跑?

地火由地底而来,身体刚入土石,立时会被烤成烧猪。

其它遁法更加危险,四周全是蓝火绿焰。胡乱逃遁,一头栽进火坑的可能更大。

“嘎吱嘎吱”

景华苦苦思索对策,身下忽地传来异响。“白云絮纱”祭炼层次较低,受地火焚烧已支持不住。

不好!“白云絮纱”若被毁掉,自己直接跌落地面。处处烈焰,身体如何能抗衡地火?

景华翻找手环,迅速取出符。应对火焰,冰系、水系的符最佳,几张“风行符”同样不可或缺。

“风行符”顾名思义,可使修士浮于半空。但其移动缓慢、极不灵活,与人交手时纯粹是靶子,不具实战用途。

几张“风行符”都是战利品,景华随手放入手环,没想到成了救命稻草。

“净水符”、“激流符”、“冰环符”等冰、水符接二连三,从景华手中飞出,打中周围的山壁,与地火正面相抗。

普通符无法对抗符宝,大量冰、水瞬间蒸发消散,化作白色水雾,很快弥漫四周。

景华深知以符无甚大用,可此时命悬一线,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上百张符连环打尽,周围热力总算下降少许,“白云絮纱”异声不绝,却比之前小了许多。

“呼呼”

景华擦去汗水、连连喘息,他握紧手中的“风行符”,急速思考逃命方法。

眼下只能咬牙坚持,能拖到“地火熔城”结束最好。实在不行,自己也要拼到最后一刻。

与此同时,洞穴底部火光更甚,蛇群、修士全部走到末路尽头。

洞穴里、通道中,大批蛇群纷纷瘫倒,被地火焚烧致死。少数二转妖蛇抗力稍强,不过多坚持片刻,便在烈焰中化为飞灰。

独角蛇王修为最高。它爬下巨石,一口将“紫蕴千年”吞入腹中,转身朝后方秘道逃窜。可地火随处蔓延、不分彼此,所有通路尽数被封死。

蛇王不甘失败,又换了一处秘道。它长居地底、熟悉地形,希望凭地利逃脱炼狱。可惜处处都是蓝火绿焰,毫无退路可钻。地火越烧越旺,逐步渐铺满整个洞穴。

“呜!呜呜”

独角蛇王无路可走,连吼数声后,无奈地倒在火焰中心。而在它倒下之前,所有散修俱已死绝。

和景华相仿,他们所用的符、法器无法对抗地火。多数修士支持片刻,直接器毁人亡。

蓝衫老妇孤注一掷,想借地行法器强行遁走。结果她死得更快,刚刚钻入土石,迎头遇上地火曼延。蓝衫老妇无处可逃,连人带法器被蓝焰烧化,连掩埋的功夫都省了。

黑衣女修御器凌空,在残存散修中活得最久。她的梭型法器远超“白云絮纱”,速度不弱。女修依仗法器犀利,想从空中借道遁走。

只叹她身处地底、高度有限,地火炙烤下,梭型法器最终四分五裂。女修随即从空中跌落,直接身死魂消。

黄先桦事先准备,侥幸苟活,他立足的区域火势较小,钵盂法器专为抗火布置,罩在外面可保性命不失。

整个山洞悄无声息,只剩下“”的炙烤声、“呼呼”的火苗声。

“啪嚓!”

“白云絮纱”支撑不住,终于断为两截、堕向地面。

第二十四章 狂蟒(十)

“”

“白云絮纱”摔落地面,四分五裂。与此同时,景华激发“风行符”,灵力运转支撑躯体,险险悬停于半空。

冰、水符早已用完,修士毫不犹豫,连续打出“土墙符”、“黄沙符”、“落石符”等等,希望能兑消地火。可符、符宝差距过大,攻击如石沉大海、毫无作用。

洞**地火越烧越旺,毫无止息的征兆。

景华只觉汗水汩汩而下,转瞬蒸发,身体出现虚脱的表征。“风行符”支持时间有限,不知过了多久,几张符消耗殆尽。

饭团站在景华肩头,吱吱唔唔不知在说些什么。风系灵光终于消失,景华大喝一声从空中跌落。

“地火熔城”尚未结束,通道内烈焰熊熊、火光升腾,落到地上有死无生。修士不甘束手待毙,悬空时便思索对策。此刻他不加保留,挥手放出“黑铁镇守塔”,垫在身体下方。

“黑铁镇守塔”得自“幽鬼宗”修士,祭炼层次不算高,威力亦是平平。法器施展开来,大小几乎超过房舍。

顾名思义,法器本有“镇”、“守”两种用法,分属攻击和防御。此刻垫在身下、镇压地火,勉强也算合用。

“咯喇嘎吱”

可惜普通法器难挡高阶符宝,“黑铁镇守塔”接触地火,转眼间便传出异响。景华更惨,地火焚烧过大过猛,虽有法器遮挡,依旧能伤及身躯。

片刻之间,修士周身滚烫、多处蜕皮起泡。地火尚未攻至,光是余焰威能,便可灭杀低阶修士。

幸亏景华练习武修功法,体魄强横,勉强伤而不死。

“啊”

惨叫声中,被地火燎到的皮肉迅速坏死,波及五脏六腑。体内灵藏运转滞涩,行动更加迟缓,致使身躯持续受创。

火毒霸烈凶猛,脏器急速衰竭。恶性循环下,修士出现失神休克的征兆。

若是晕死过去,肯定一切俱休。景华猛咬舌尖,强迫头脑保持清醒。

他尽量蜷缩身体,躲避地火。即便如此,灼烧丝毫不见减弱。盏茶功夫,躯体灼伤超过七成,皮肤焦黑一片,脏腑受创严重,法器失去控制。

“噼里啪啦”

身下“黑铁镇守塔”爆起声响。以质地而论,它远胜“白云絮纱”,但地火直接焚烧下,依旧无法支持太久。

眼看法器崩溃在即,景华大惊失色,伸手想放出“丧魂金钟”救命。重伤下灵藏运转不畅,非但没有祭出法器,胳膊还被地火燎伤。

“”

手臂差点化作焦炭,景华只觉剧痛攻心,惨叫都被闷回腹内。整条胳膊失去直觉,**地垂了下来。

“呼”

烈焰飞腾,正好燎到“龙睛鬼花藤”。原本它与景华神魂相通,靠神识牵引行动。景华知其不怕金石水木,五行中独惧真火,所以未用茎藤护体。

被地火攻击,“龙睛鬼花藤”自行跃动。它倏地变大变长,把“宿主”的身体层层缠绕。

藤条上的金色“龙眼”倏地睁开,暴出万道毫光,犹如一个黄金圆球。景华连藤带人都被护在其中,挡住外来的烈焰。

“咔嚓!”

恰在此时,“黑铁镇守塔”断为数截、散落一地。

景华已命悬一线,陷入半昏迷状态。模糊中他看见金光,神魂识海莫名一松。

“龙威镇苍穹”

原来如此,应该早就想到才对。很久以前,他依稀见过类似画面。究竟是何时何地,似乎记不清了

*******************

昏昏沉沉,不知时光。

左手的“转生葫芦”无主自行,忽地有了动静。漆黑葫芦缓缓浮出手心,升至洞底半空。

葫芦表面雷电隐现,突地发出一股怪异吸力。洞中刚死去大量蛇群、修士,残魂被其尽数摄入。葫芦吸光阴魂,缓缓沉回掌心、消失不见。

景华受金光庇佑,勉强躲过“火劫”。他全身泰半失去知觉,神识中无处不伤、无处不痛,时而像烙铁般滚烫,时而像冻伤般撕裂。

口腔、鼻端、腑脏火烧火燎,仿佛烟雾充斥躯干,不停从七窍向外散发。细细辨认,其中竟带有烤肉香气,让人怀疑皮肉是否已经烧熟?

恍惚中左掌传来动静,清凉甘露从左臂涌入,凝神静心、似曾相识。元灵精华滋养腑脏、修复损伤,修士心防一松,彻底昏死过去。

外面金光如旧,无论地火如何肆虐,始终被光球阻隔。茎藤表面色泽变化,先是金色“龙眼”逐步消失,接着翠绿藤条失去光泽,慢慢变得暗淡、焦枯,部分地方变黄变灰,形如枯木焦炭。

不知过了多久,“地火熔城”威能耗尽,山洞回归一片死寂。金光散去,景华尚躺在通道内昏迷不醒,洞底却传出响动。

黄先桦首先掀开钵盂,钻了出来。

虽然大难未死,但他通身精赤、状若厉鬼,似乎受创不轻。尽管有钵盂隔离,黄先桦依旧气息虚弱,四肢、躯干多处灼伤。他脸上黑气弥漫,明显蛇毒还未清除。

“地火熔城”不分敌我。

黄先桦藏身处火势偏弱,如果其身具化神修为,站在那儿自然无碍。可他是筑基修士,若无钵盂保护,早已形魂俱灭。如今法器被毁、身受重伤,总算保住了性命。

“哈哈哈”

面对周围无数残躯、蛇尸,再看看身上的伤势,黄先桦突然昂起头颅、放声大笑。笑声不绝,泪水却滑落眼角、滴在地上。

同来的师弟师妹尽数死绝,“追回灵蛇”更成了笑话。保命的地煞法器焚毁,符宝底牌也没了。只剩他自己苟延残喘,不知回去该如何交代。

大笑多时,黄先桦擦干泪水、摊开手掌。掌中玉瓶内存有疗伤灵丹,他正待开瓶服药,洞里异变再起。

“唰”

离他不远处,倒下的独角蛇王动了。它突然竖起半截身躯,拼命喷出一枝黑色毒箭。

二者相距过近,毒箭来得既急且快,黄先桦没有任何准备,被毒箭正中心房。

“噗!”

一箭穿心。

黄先桦满脸愕然。他低头看了看胸前,再抬头看看蛇王。

独角蛇王被烧为数截,大半身躯已被焚毁,连立起上身都无法做到。相隔太近,蛇王眼中冷光闪耀,分明是刻骨的仇恨和怨毒。

毒箭入心,立刻化为毒液扩散。

黄先桦脸色灰败,皮肤急速变成土褐色。他嘴角上翘,表情似哭若笑、十分奇怪。

“噗通!”

修士仰面摔倒,气绝毙命。

第二十五章 狂蟒(十一)

“啪哒”

独角蛇王随即倒下。它在地火中煎熬良久,身躯被烈焰毁得七七八八,生机早已断绝。

全仗之前吞噬“紫蕴千年”,由灵草药力护住神魂。再加上蛇妖自身的戾气硬撑,誓要灭杀全族死敌,它才能挺到现在。

“凶手”毙命,蛇王这口气也散了。看着“妖怪”毒发身亡,它慢慢闭上双眼、神态安详。

洞穴重归平静,地火热力逐步消褪,温度一点点降了下去。景华双眼微动,慢慢从昏迷中醒来。

“老大,你醒了!太好啦、太好啦”

入目处饭团狼狈不堪。它全身皮毛被烧得七零八落,变成一只丑陋的“癞痢鼠”。肥鼠的狂喜溢于言表,在身旁口不择言、手舞足蹈。

“咳咳咳”

修士挣扎着慢慢坐起,种种回忆涌上心头。

葫芦!

他连忙沉入识海。“转生葫芦”仍隐于左手,任凭自己如何召唤,丝毫没有回音。

景华检视自身伤势,和上次在黑风山一般无二。

大部分筋骨、脏器尚未复原,可经过灵液修补,全部焕然一新充满生机。最明显是灵藏循环蠢蠢欲动,似乎突破就在眼前。

险死还生、因祸得福,修士心中暗暗庆幸。他转头查看“龙睛鬼花藤”,原本翠绿的茎藤消失不见,只剩一根枯黄枝条挂在腕上、摇摇晃晃。

景华大吃一惊。方才靠茎藤大发神威,救下自己和饭团,怎么它变成这幅模样?

他尝试以神魂沟通灵植,回馈微乎其微、十分虚弱,和之前生机勃勃的状态天差地别。

修士曾经多次遇险,“龙睛鬼花藤”都是最后底牌。茎藤一出、无往不利,如今宝贝奄奄一息,短时间似乎无法再用,无异于断去自己一条臂膀。

“唉”

福祸相依,景华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何时,茎藤才能恢复往日活力。

有赵星显警告在先,自己依旧轻视了“四季绝渊”的危险。此处只是绝渊外围,妖兽便凶悍至斯,再往里走不知会遇见什么。

之前他在城中购买地图,道路、山岭记录简单粗疏,毫无危险妖兽的标识。散修传言,大商行中有高阶地图出售,以灵晶、甚至灵玉计价。景华手头拮据,又未打算深入绝渊,所以没有购置。

刚才洞穴一战,他基本没有参与其中,结果差点丢了性命。数十位修士殒命其间,过半都是筑基修为,巨大的凶险让人望而生畏。

不知过了多久,景华取出短衫、穿戴妥当,唤过饭团走向洞底。

尽管早有准备,满目疮痍依旧惨不忍睹,让人唏嘘不已。和通道内相同,大多数的物品、尸体都被烧焦焚毁,所过之处俱是些黑炭白灰。

洞底深处,“紫蕴千年”生长地焦黑一片,只剩半截折断的紫色根包。

“吱吱吱”

肥鼠突然跳下肩头。它未理会地上的紫根,径直跑向洞穴中心。

景华抬眼望去,只见半截独角蛇王死在地上,相隔不远处,还有一具修士遗骸。

虽然遗骸色泽发黑,但四肢健全、皮肉犹存,明显不是烧死的。

“吱吱吱!”

肥鼠似乎有所发现,跳上蛇王的尸体,拼命大啃大嚼。不一会儿,蛇尸上被咬出个大洞。

景华眼尖,发现大半根“紫蕴千年”藏于蛇腹。肥鼠叼起灵药,两三下吞入肚腹,又在蛇尸上扒拉搜索。

眼见饭团“进入状态”,修士先收起地上的紫根,而后一路搜索,来到遗骸身旁。尸体脸色发灰,轮廓清晰可见,是“长灵门”弟子黄先桦。

景华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他使用符宝,把所有人、妖一网打尽。没想到天网恢恢,最后他也死在洞中。

稍作勘查,便知黄先桦死于蛇毒。至于他如何中毒身亡,景华心中并不在意。

在他身后的钵盂内,尚存部分灵石和一件飞轮法器。洞底遗物多数化灰,幸存品如凤毛麟角。

遗骸右掌中有个药瓶,上刻清晰篆字“回魂三合丹”。此为结丹宗师炼制的疗伤奇药,每丸价值数百灵晶。

修士打开玉瓶,里面只剩一粒褐色药丸。淡淡药香若有似无,沁入鼻端,人莫名地清醒不少。

景华不禁摇头感慨,宗门修士果然阔绰,既有符宝、又有灵药,和黄先桦的身家相比,一众散修简直无地自容。

刚巧身体受地火攻伐,尚未完全恢复。景华没有犹豫,直接仰头吞下“回魂三合丹”。

药力挥发、中正平和,缓缓温养受损的经络、血肉。景华默默估算,有灵药相助,恢复速度能提升三成,伤势很快就能痊愈。

饭团自顾着东翻西找,吃得不亦乐乎。景华司空见惯、未加理财,继续在洞底四处巡看。

“地火熔城”凶暴炙烈。除去黄先桦的尸体还能辨认外,其余修士几乎只剩下枯骨,根本无法识别身份。

尸体周围,散落着焚毁的法器、玉简。它们通体焦黑,和焦炭无异,多数已不能使用。

地洞左侧,景华意外发现一团金光,在无数黑炭、白灰中十分显眼。他紧走几步,拨开遮蔽的灰尘,露出一团熔化的金属。

修士暗自奇怪。众散修使用的法器驳杂,含金属的不在少数。它们无一例外,全部在地火中毁坏消失,怎么此地会剩下一小团“金块”?

他伸臂捡起“金块”,感觉入手沉重。不足棋子大小的东西,重量竟逾百斤。

金光四溢、质地沉重、遇地火不化,符合以上特质的宝贝不多,很像传说中的“先天庾金”。“先天庾金”极为稀有,“金蛇漓火剑”中加入少许,就能披荆斩棘、所向睥睨,怎么会出现在散修身上?

“金块”左角还有印记存留,上面的玄文依稀可见、十分眼熟。

景华猛然想起,之前“长灵门”、散修达成交易,黄先桦交给蓝衣老妇一枚令牌作抵押。再看旁边的遗骸,明显是男人的骨骼。

修士依稀记得,当时蓝衣老妇拿到抵押、收入怀中,并未交付他人。难道他男扮女装?这又是为什么?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饭团颠颠地跑来。它爬上自家主人身体,钻进怀中不再动弹。

见诸事已毕,景华索性丢开疑惑。他收起“先天庾金”,转身朝通道走去。

第二十六章 余波

观月历元封一六四年十月,礼乐城。

回到“一善堂”,家中问起外出经历,景华只说在通天城周围游玩。二老虽将信将疑,但都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一来新铺开张、琐事繁忙,二来他们知道孙儿已经成人,修为不弱自保无虞。出于关心,二老反复叮嘱,要景华注意安全。景华连声答应,捡些山岭趣闻说了,把他们哄得开开心心。

诸事停当,修士回转书房、闭门苦修。

饭团离开洞穴后,一直酣睡不醒,省去例行了的饭食。只要吞噬千年灵草,多数妖兽会有反应,因此景华毫不担心。他把肥鼠放回窝内,取出玉简自顾研读。

山洞“火劫”,修士受伤昏迷,又靠“转生葫芦”救回性命。重生之余景华发现,武修功法停滞多时,重新精进的征兆。

当年在黑风山谷,“转生葫芦”首次发威,使修士突破屏障,成为聚灵武修。有葫芦灵液作基础,他在“聚灵期”修炼进步神速,练习“阿修罗诀”事半功倍,很快突破第一层,并习得“修罗无影手”。

由于景华身具筑基修为,灵藏、神魂的屏障不复存在。耗时不过三年,武修便练至“聚灵圆满”境界,离进阶不过一步之隔。

从那以后,武修功法进展缓慢,与灵修相比天差地别。

武修聚灵和灵修相仿,都要经过皮肉、经络和骨骼三个阶段。受不同功法影响,他们的体魄会更加强壮,并掌握相应秘术、招式。但武修神魂、灵藏增加有限,与灵修的区别十分明显。

景华已是筑基灵修,血肉、经络、骨骼洗炼完毕,照理进阶该水到渠成。不知为何,他苦练武修功法,结果却收效甚微。

景氏出身普通宗门,又缺乏高阶修士指点,因此不知道其中的奥妙。“灵武双修”听起来威风八面,实际却是危机重重。

灵修、武修互为牵制、彼此平衡,需要从一开始便扎牢基础,两者齐头并进。宗门、世家若有子弟天赋异禀,应在聚灵期开始双修,绝无灵修进至筑基,武修尚未开始的道理。

景华不明真相,稀里糊涂开始专修武技,实际埋下极大的隐患。若无特殊际遇,他的修为会逐渐停滞,很难再有突破。

外出游历“火劫”焚身,腑脏机能被破坏殆尽,双修产生的桎梏同时解除。加上“转生葫芦”元灵滋养,使得新生躯体突破极限,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书法之内,景华含胸拔背、两腿微曲,摆出“阿修罗诀”的修炼姿势。

神魂识海中,外界灵气汇入体内,周身灵藏沿着脊柱流动,分九处缓缓注入四肢躯干。表皮内肌肉、筋络不断扭曲、蠕动,周身上下既有些酸麻,又有些痛楚。

感觉似曾相识。

多年以前,景华聚灵炼体时疼过无数次,痛楚比如今猛烈得多。灵气自脊柱融入身体、缓缓而行,散发至头顶、四肢,温养片刻后消失无踪。皮肤上浮现细密的暗红粘液,表面带着淡淡的血腥。

连续运功三十九周天,间中毫无滞涩停顿。修士站直身体,长长出了口气。

此次修炼异常顺利,比之前运功不过十数周天,便莫名停止要好得多。按照典籍记载,连续运转一百零八周天,筑基武修便功行圆满,自己已然进了一大步。

修士走出房门,外面明月当空、星罗棋布。家人大都入睡,景华沐浴更衣,吩咐下人准备饭食,转身回到屋中。

肥鼠依旧呼呼大睡,景华坐在桌前,取出“龙睛鬼花藤”细细感应。识海中茎藤依旧虚弱,和数日前没有区别。

长久以来,“龙睛鬼花藤”一直是保命底牌。修士敢离开“火雷门”、独闯“幽鬼宗”、深入“四季绝渊”,很大程度缘于重宝在手。

如今它变成这副模样,对此后外出妨碍极大。

“转生葫芦”来历神秘,景华不知如何使用。仅靠“金蛇漓火剑”御敌,实力相近尚可一战,若碰上三花头陀、史得宝等高手,胜负会存在变数。

“笃笃笃”

修士的手指轻敲桌面,思索救治灵植的方法。

回礼乐城路上,他随手灭杀两头一转妖兽,让“龙睛鬼花藤”进食。其吞噬速度明显变慢,却一个不落地吃了下去。即便如此,茎藤依旧十分虚弱,没有丝毫“康复”迹象。

难道是妖兽修为太低、“质量”太次?

改天不妨再出去转转,选些二转妖兽尝试。看着枯黄的茎藤,修士暗暗下定决心。

******************

“四季绝渊”外围,无定谷。

长草过膝,野花丛生。茂密的树林朝远处铺开,一眼望不到边。

在家修炼数十日,景华自觉有所精进,出城朝东北而来。

吸收了上次的教训,景华不敢深入山腹、巨洞,只在外围边缘打转。此处在地图上有明确标记,二转“风灵豹”时常出没。

景华蹲守两天,斩杀了几头不入流的异兽,此外再无其它收获。异兽显然对茎藤作用不大,它只吞噬了少许便不再动弹。

或许因为散修们来得太勤,妖兽们都远离山谷。景华在林中苦苦守候,白色符鹤从天而降、落到手中。

修士微微一愣。家里若无要事,轻易不会打扰自己。他打开纸鹤,上面是景福仁的笔迹。

“斋中纪主事来寻,速归。”

纪休安?

鉴宝会结束后,他再未分派过差事。自己因为外出寻药,也没去“雅苑”拜访。此时来寻,难道是斋中有事?

思索间景华猛然转身,“狂雷符”挥手而出。

“唰!”

“轰隆隆隆”

数条电蛇凌空乱舞,正中后面潜伏的山猪。山猪通体红毛,长得比耕牛还壮,看上去已修至一转巅峰,隐隐有突破征兆。

景华的神识异常强大,妖猪又不会隐藏气息。双方刚刚接近,妖猪便被发觉,扎扎实实吃了一记符。

妖猪皮糙肉厚,雷电打在身上未形成伤害。它四肢微微发麻,进退之间有些蹒跚。

见偷袭无果,妖猪“嗷嗷”乱叫,忽地伏腰低头。

“突!突!”

两根长牙犹如劲弩离弦,一左一右射向修士。

二边离得不远,牙箭眨眼就到面前。景华微微侧身,闪过左边的长牙。接着他甩腰出掌,狠狠击中右边长牙的侧沿。

“啪!”

长牙被巨力击中,翻着跟头斜飞而出,不知射到哪里去了。

“轰轰”

“嗖!”

两记“火球符”击中妖猪双腿,接着飞剑冲天而起。

妖猪本能地感到危险,转身想要逃走。迎面寒光耀眼,正撞上力斩而下的“金蛇漓火剑”。

“噗!”

利剑贯脑而过,景华抬起左手,“龙眼鬼花藤”疾飞而出。

第二十七章 斋中常例

“龙睛鬼花藤”吞噬妖猪、飞回手臂,状态依旧虚弱。

景华以神识查探,茎藤对异兽无甚兴趣,而对一转巅峰妖兽,它的反应明显不同。过半身躯被灵植“吞”下,识海重新感到茎藤的贪婪食欲。

修士松了口气。

凭此判断,虽然一时三刻无法复原,方法却十分明显。“龙睛鬼花藤”以妖兽为食,等阶越高、“效果”越好。

景华有些后悔,若当初未将古怪净瓶卖出,用其中的灵液培育茎藤,说不定会有奇效。不过转念一想,若没有“观月斋”作为退路,景家在“火雷门”遭劫时早已败落。冥冥中一饮一啄、自有定数,无需过分强求。

既然“茎藤复原”有了眉目,“观月斋”的公事便不能耽搁。景华回城后直奔“雅苑”,被仆从让到偏厅等候。

“雅苑”是北城分堂所在,里面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景华平日或是观想修炼、或是阅览典籍,极少关心斋中的具体事项。今日难得有暇,他在偏厅门口细细观察四周情形。

原来斋中供职的供奉、伙计极多,先后盏茶功夫,门前来回的人流过百。其中修士固然不少,更多还是普通百姓。他们穿梭于“雅苑”中各间厢房,登记造册、办理事物十分干练。

偏厅右侧有两列厢房,常能看到负责账目的大小掌柜。景华忽然想起,自己初来乍到,接触最多的反而是北城主事。而其下属的管事级人物,除去赵亦铭外,修士一个都不认识。

无论处理公务、还是下派任务,纪休安都亲自出面,似乎对自己青睐有加,倒是十分难得。

“来了,坐吧”

纪休安未让景华久等,时间不大就来到偏厅。

“景华,听说你外出历练,难道遇上了瓶颈?”

饭团的事情不好解释,景华顺水推舟点头应是。向纪休安施过礼后,他坐下解释道:“纪主事,我最近数日心绪不宁,总感觉修炼进境不佳,于是外去散散心”

“呵呵呵,筑基八脉因人而异,贯通花费的时间、际遇各不相同,倒也不必着急。景华,你修成第二脉多久了?”

景华知道,在结丹宗师面前自身火候根本瞒不了人,索性大大方方地摊开。

“大约在五六年前”

纪休安点头道:“筑基八脉不仅运转体内灵藏,而且洗炼阴神、定鼎枢机,全数贯通相当不易。少则数年,多则数十年,水磨功夫必不可少。对了,景华,你修炼多少年了?”

“是,属下九岁聚灵,年后虚岁二十六。”

“哦?”

纪休安微感意外。城中筑基散修不计其数,可区区二十几岁、修炼十余载,能进阶筑基、修通两脉者却不多。

散修不比宗门、世家,从小有各类灵药、秘技相助。而且他们缺人指点,修行过程颇为艰辛。纪休安自己就是散修,其中甘苦当然清楚不过。

即便在“观月斋”内,进境能媲美景华的不过寥寥数人,多是有家族、师长照顾的后辈。

或许对方福泽深厚,服食过天材地宝?

纪休安没有多问。谁都有秘密,既然景华能拿出符宝“镜花水月”,那么有些奇遇也属正常。修行路上,若无缘法、机遇,想一路向上难上加难。

能招揽“新鲜血液”入斋供职,纪休安十分佩服“药老”的眼光和手腕。斋中新旧供奉积怨颇深,相互都不买账。虽不至于撕破脸皮,但暗中较劲从未停歇。

在“观月斋”高层,如“药老”一般的新进散修不多,他们要么实力卓绝、要么有绝艺在身。“宿老派”供奉多数普普通通,双方较量旗鼓相当。

中层内新进散修虽各有际遇、实力不俗,但“宿老”一派底蕴深厚。他们在灵药、法宝和功法积累上优势明显,出了不少能人,新进供奉稍差一筹。

唯独在底层,新进散修和“宿老派”差距明显。并非新进供奉修为不足、战力不济,而是斋中所需的,不仅仅是“打手”而已。

“宿老派”从小精心培养、耳濡目染,出来的供奉待人接物、处理买卖,手腕非常娴熟。与之比较,新进散修受出身所限,谈吐、见识、临机应变等等历练不足,双方的优势大不相同。

若是战阵搏杀、两方争斗,新进散修非但不落下风,而且犹有过之。但主持一方、货殖运营,新人比之“宿老派”如同稚子遇学究、烛火对大灶。

“观月斋”是做生意的地方,供奉不能光会符、咒法,还得与各色人等打交道、理关系。

在纪休安看来,景华“有手段、识大体、明进退”,年纪轻轻十分难得。此等人才“新进派”奇缺,应该专门着力培养。何况他资质相当出色,不输给世家子弟。

景华摸不透对方的心思,便简单谈起在城外的遭遇。山洞、妖蛇和“紫蕴千年”等等自然略过不提,他主要讲述寻找“风灵豹”未果,反而遇上妖猪的意外。

纪休安呵呵笑道:“有些妖兽时常迁徙,遇不到不奇怪。再说,‘风灵豹’出名的愿与人亲近,被哪个骗了去当灵宠也说不定。既然你想外出走走,我倒有件差事很合适”

原来如此,景华起身拱手道:“请纪主事吩咐。”

“坐,坐”

纪休安摆手道:“事情谈不上危险,但得出趟远门。这是斋中独享的生意,要到中南道靖州运回货物。差事派到礼乐城,我想你出身中南道,对彼处应不陌生,正好借机会出去走走”

靖州位于中南道南端,和厉洲相邻。当年从南疆道回转,景华曾路径那儿,确实有些印象。

本来他计划复原茎藤,不过纪休安开了口,景华不便推辞,只能点头答应。

“纪主事,靖州共有五郡,斋中要去何处守货?”

“寿阳郡,‘紫耀阁’。”

见景华有些茫然,纪休安补充道:“‘紫耀阁’是当地修行世家,寿阳出产的‘紫金石钟乳’为制香上品、稀世罕有,长期由斋中代为经营。每隔五年,通天城会派出供奉去提货,算是斋中常例了。”

景华暗暗奇怪。

大概自己和同僚交流太少,孤陋寡闻不知常例。不过每五年固定往来,风险自然极低。自己在斋中毫无根基,大概又是纪主事在照顾后进、提携自己。

想到这里,景华站起来躬身称谢。

纪休安点头道:“初来斋中做事,多接触各项章程,了解往来事项,对今后行事大有裨益。不过此次有些特殊,景华你要心中有数”

第二十八章 异族倭人(一)

听对方这么说,景华不由打起精神。

纪休安也不卖关子,直接解释道:“斋中与‘紫耀阁’专营交易,本来一直由解铃城负责。前些天那边出了叉子,不知哪里来的蠹修,当真胆大包天。他们抢劫运货商队不算,还把随行的修士、车夫尽数杀死,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说到这里,纪休安情不自禁地摇头。

“那批灵药虽说价值不菲,但里面并无奇珍异宝。蠹修们利令智昏、丧心病狂,竟使出如此狠手。斋中上层为此震怒,勒令解铃城司马城主限期解决,因此收货任务才派到我们头上。”

景华首次听闻斋中轶事,感觉非常怪异。

散修们背后谈论“观月斋”,除赞扬其交易公平、货品珍奇外,还隐隐羡慕它势力庞大、资源丰富,店铺商号遍及天下。虽无修行门派之名,却隐有凌驾所有门派的潜势。

但进入礼乐城后,先有庞柏的讲述,再是纪休安的感慨。即便如“观月斋”般的大势力,也不乏蠹修敢于挑衅。

住在城中感受不深,似乎出城之后,尤其在四下荒芜的所在,“秩序”荡然无存,“混乱”、“杀戮”才是常态。

想到这儿,景华自嘲地笑笑。

荒郊野外,自己何尝不是肆无忌惮,还从中捞过不少好处。所谓入乡随俗,穿越数年,修士行事越发自私狠决,当初的青涩、单纯早已消失不见。

见景华脸色古怪,纪休安只当他初担重任、心中忐忑,加重语气道:“虽说是惯走的生意,小心些总是没错。本城此次派出左原、邰机盛两位主事,解铃城也会过来几个熟手,算上你一共十六人。下月中旬启程,回去后好好准备准备”

离开“雅苑”,修士径直回到“一善堂”。

他把事情和二老说了,景福仁、药姑难免担心。可孙儿身为供奉,总不成拒绝安排好的差事。

况且在赵亦铭刁难时,纪休安曾伸手帮忙。好在是惯走的商路,又有两位结丹宗师压阵,二老便没有阻拦,只是吩咐早去早回,注意安全等等。

剩余时间还很宽裕,景华整理随身物品,剩下“金蛇漓火剑”、“丧魂金钟”和“半月琉璃飞轮”三件法器。

飞轮得自“蛇妖山洞”,祭炼过三十层禁制,算是件不错的攻击利器。还有面铜镜法器,祭炼层数较低,不合己用,景华把它交给了二老。

远游在即,他尚缺一件护身内甲。之前多留在城内,事情一拖再拖,直到在山洞吃了大亏。

不过话说回来,若非地煞、天罡级的宝物,普通法器扛不住地火煅烧,最多减缓些伤害。

见天色还早,景华和二老打过招呼,朝城池中央走去。

既然是购置法器,“观月斋”当仁不让,贩卖货品档次最高。通天四城依次排序,礼乐、解铃二城人数最多,散修境界较低。沸生城、通天城中高阶修士众多,售卖的宝物更加珍贵。

景华身上财富有限,在本城购买法器都嫌不足,无需去别处浪费时间。他在斋中还存有一笔“巨款”,不过来礼乐城日久,修士的眼界日益提升。

真正的天才地宝无法用灵石购买,多数得以灵髓换取。五块灵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留在需要时才是正理。

今后修炼所需灵丹、法宝、功诀,饭团需要的奇花异草,大部分得靠“巨款”支撑。目前仅购置一件内甲,又是应付例行差事,景华按下心思,没有动用后备灵髓。

“观月斋”位于内城中心,高大巍峨、金碧辉煌。店内人来人往,多是来出售“宝贝”的修士,问价购买的却很少。

景华跨进店内,正要取出玉牌、亮明身份,却被一阵吵闹打断。

“诶!你怎么回事?这是‘观月斋’!哪有堵在柜台边出价截货的?懂不懂规矩?出去!出去!”

四周的伙计、顾客俱被惊动,纷纷回头张望。几个供奉走出内间,围向出事柜台。

景华跟在人群后围观。只见一个矬矮胖子满脸惶恐、手舞足蹈,他身着黑布短衫、高不满五尺,眼看供奉包围过来,矮子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嗨咿!嗨咿!对不起!对不起!我嘀实在太急!实在太急!家里的有人急病!那个药、药这位先生,我嘀愿再加价一成!”

矮胖子只是凡俗百姓,头磕得“”作响、隐现乌青。伙计见对方如此做派,也不好再说什么,撇着嘴鄙夷道:“你家病人要服食‘百尺竿头’?是嫌命太长了?满嘴胡说八道,快滚出去!”

矮胖子满脸尴尬,又磕了几个响头。

“嗨咿!嗨咿!我该死!我该死!”

“!”

矮胖子又磕了几个头,站起来灰溜溜地跑出店铺。被他这么一闹,柜台边的散修打起了算盘。

他原本准备出售“百尺竿头”,如今却干笑几声、收拾包裹,转身离开了“观月斋”。

“百尺竿头”?

景华立时被谈话吸引。之前他跑遍四城,为饭团购买灵草,结果店铺中全部缺货,说是被人买走。难道抢购“百尺竿头”的,是这位又矮又胖的倭人?

好奇心驱使下,景华尾随散修走出“观月斋”。

矮胖子果然赖在近处未走,见到散修出来,忙不迭地跑过去叙话。二人三言两语、谈好价钱,相互接过对方的包裹。

倭人明显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那边交易完毕,马上注意到后面有人跟随。他收好包裹,又颠颠地跑来,满脸谄笑站在景华身前。

“这位仙师,鄙人龟田健二,大大嘀、大大嘀需要那个灵草。我嘀愿意高价收购。”

景华摇头道:“‘百尺竿头’我没有。不过嘛”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盖子掀开,露出其中半截紫色根包。

矮胖子听说景华没有灵草,脸上尽是失望之色。随即他看见紫色根包,白净的面孔倏地变得通红。

他双眼猛然睁大,里面的狂喜、贪婪根本无法掩饰,以至于整个脸孔发生扭曲。

对方识货。

景华正待开口,突然感觉有异,识海深处传来警讯。他转头四望,只见几个和服修士在周围徘徊,似乎看不出明显的恶意。

第二十九章 异族倭人(二)

龟田健二发现景华神色不对,连忙解释道:“仙师仙师大人,不要误会!那些是随从,我嘀雇佣来嘀干活。”

景华懒得戳破对方。矮胖子只是个凡俗百姓,周围修士聚灵、筑基境界不一,绝不是普通商贩能指使的。

龟田健二后面肯定有人,不过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景华收回木盒,淡淡问道:“你出多少?”

龟田健二点头哈腰,神色更加谦卑。

“仙师的灵草,我嘀愿出五千不不六千块灵晶收购,您”

景华不待他说完,直接转身便走。虽然“紫蕴千年”被饭团吃了,但其价值达数十块灵玉。

紫色根包肥鼠不吃、景华不会用,药姑限于修为,无法动手炮制。可落到结丹、化神修士手中,价值会完全不同。景华敢来“观月斋”购置法器,就打着先卖出根包的主意。

见对方直接朝“观月斋”走去,龟田健二顿时急了。他几步跑到景华面前,双手一字撑开。

“仙师!仙师大人!价钱嘀可以商量,可以商量啊!”

景华皱起眉头,盯着矮胖子一语不发。凡俗百姓敢拦修士的去路,被人杀了都无处评理。

龟田健二意识到行为无礼,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下。他再次弯腰,深深地垂下脑袋。

“仙师大人!我嘀是大大嘀诚心求购。我愿出一块,不不,两块灵玉,买下仙师的神草。”

说到“两块灵玉”,龟田健二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

景华微微一笑,价钱差不多了。根包再好,没有比灵草本身值钱的道理。倒是龟田如此急切,难道他们要喂养高阶妖兽么?

修士没有多打听,取出根包和龟田交易。

倭人的灵玉品相普通,大约等值万把块灵晶。百姓们连灵石也不常看见,龟田身怀巨财,还有修士保护,难道是宗门、世家的势力?

景华暗暗记下疑惑,转身返回“观月斋”。

龟田擦擦汗珠、收好根包,快步朝城门走来。四周修士迅速靠近,把他护在当中。

几个人三转两转,进入东门边的民宅。刚关好房门,其中一名灰衣修士已按捺不住。他扬手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龟田的左脸上。

“八嘎!马鹿!谁叫你去截买‘观月斋’的草药?家老大人再三叮嘱,不要引人注意!龟田干事怎么教你的?”

龟田健二左脸肿胀。他站立不动,深深低下了脑袋。

“嗨咿!嗨咿!犬养干事大人,家老那边催得太急。我们之前大量收购,已经引起别人的注意。‘观月斋’囤积货物、拒绝出售,鄙人也是没有办法”

“啪!”

又是一记耳光,重重打在龟田右脸上。

“你这个贱民!还敢反口狡辩!马场家老怎么吩咐的?宁可放慢一些,也不能暴露意图,马鹿你全都忘了吗?”

被修士打了两记大耳光,龟田两边脸颊迅速肿起,红通通地和猪头相仿。他强忍头晕目眩,扶住椅背站直身体。

“嗨!犬养干事大人!本组近来收获太少,目标完成不到一半。鸭头家老说过,事急可以从权。而且,如果不是鄙人公开叫价,后面的‘紫蕴千年’就不会到手。有它交差,我们可以空出两个月时间,后面哪怕有人怀疑,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犬养”干事一时语塞,不由怒上心头。

他眼红“紫蕴千年”的功绩,准备敲打对方一番,然后把灵草握在手里。谁知道龟田贱民油盐不进,还敢顶撞自己。

“八嘎呀路!”

犬养抬起脚来,正准备“惩罚”贱民。旁边的修士伸出胳膊,挡在龟田身前。

“犬养义!健二说得没错,哪怕被人发现,他们又能如何?突破无门的修士很多,我们买一些也属正常。购入‘紫蕴千年’,龟田就立了大功,其它组的‘百尺杆头’比我们多,但没有人拿到过‘紫蕴千年’。事情不论是奖是惩,应该由家老们决定才对。”

犬养义转过头来,狠狠瞪着对方。

“猪木忠胜,你是在说我不对?”

猪木忠胜面无表情,淡淡说道:“谁对谁错,要由家老们决定。”

******************

“观月斋”,礼乐城分号。

景华独坐静室,手持玉简怔怔出神。他身怀供奉玉牌,伙计忙不迭地让上三楼。

进入雅间说明来意后,掌柜很快取出相应资料,一件件摆开供他选择。严格来说,景华是首次在斋中购置物品。

火云镇上,他曾与席远、“药老”讨价还价。购置的雷系玉简虽好,却是席掌柜直接拿来的,修士自己根本没看过清单。

直到此刻检视玉简,景华才意识到“观月斋”的底蕴。

方才修士说得很清楚,只要防御类法器。而光是手中的玉简,里面记载的法器便不下三十件。其中最便宜的“青木冰灵牌”,祭炼过十五层禁制,价值三百块灵晶。

木系法器最惧金火。“冰灵牌”炼制时加入少许“冰晶水玉”,如果运用得法,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抗火系、金系的符咒、法器。

其它法器更加厉害,多数以灵玉计价。查阅玉简时,景华甚至发现几件天罡级法器,祭炼超过七十二层禁制。

到达天罡级境界后,每层祭炼所花时间成级数增长。部分天罡法器炼制长达数百年,需要几人乃至几十人代代相传、持续祭炼。

当然,所谓一分钱、一分货,其价格高不可攀,低阶修士根本负担不起。

同为筑基修士,若没有绝招底牌,手持天罡法器能占压倒性优势。战阵搏杀,几乎是碾压低阶法器。

几件宝贝随意抛出一件,都能引得散修、甚至宗门弟子起意抢夺。此处还只是“观月斋”分号之一,类似的存在,其它洲郡还有数十所。

存有如此巨大的财富,能屹立大陆不倒,未遭遇大规模洗劫,斋中隐藏的实力可想而知。

手持玉简,景华对“观月斋”有了全新认识。

粗略估计,除去“存款”外,从他拿到首块灵石开始计算,不吃不喝积攒到眼下。所有财富加在一处,仍买不起任意一件天罡法器。

修士从前顺风顺水,究其原因是有茎藤作为底牌。它不逊于任何天罡法器,可惜如今暂无法使用。

第三十章 出发前的“惊喜”(一)

“吱呀”

伙计推门进屋,发现景华脸色沮丧。他还道对方不满意斋中货品,连忙上前谄笑道:“供奉大人,斋内还有不少精品,多数收藏在楼上。要不我请示管事,取来给您过目?”

“不必了”

景华苦笑着摆手。眼前的法器尚且负担不起,再去拿来“精品”,只会徒然惹人笑话。

一瞬之间,修士起了拿出积蓄,买一件天罡法器防身的心思。他闭目定了定神,很快打消了念头。

例行公事风险较小,自己若要继续修炼,丹药、功法才是关键。尽管天罡法器威力无匹,却容易招来高阶修士的觊觎。

天罡法器至少要结丹修为,才能发挥出正常威力。筑基修士境界有限,操控地煞法器已很勉强。

如果景华身具结丹修为,手握重宝自然无碍。而以筑基修为,拿着天罡法器招摇过市,无异稚龄童子手持黄金,会引来行人侧目、招致祸端。

修士平素掩藏“龙眼鬼花藤”,已不敢随便现于人前,何况再带上其它宝贝。

“呵呵”

景华自嘲地笑了笑。

重活一世,自己仍没摆脱前世的“草根”习气,习惯精打细算。好在“景华”原来不是纨绔子弟,否则光此一项,就是个大大的破绽。

拿定主意,修士不再犹豫。他选出一件“阴阳蚕丝甲”,把玉简交还给伙计。

内甲是地煞法器,以妖蚕丝为基质地上佳。

南疆的“火狱九节蚕”、漠北的“极夜蓝冰蚕”,二者都是三转妖兽。它们所吐蚕丝至阳至阴,以秘法糅合后,再祭炼三十九层禁制,对术法防护尤其出色。

地煞法器本就贵重,内甲不需刻意操控,价值相对更高。“阴阳蚕丝甲”售价超过三块灵玉。景华身为斋中供奉,享受少量折扣。他把“家底”掏得七七八八,总算付清了款项。

伙计脸上笑容微僵,随即变得更加谦卑。他只是个普通百姓,能在“观月斋”中当值,待人接物自不在话下。

景华只是铁牌客卿,属于“观月斋”下层。铁牌客卿手头并不宽裕,购置的宝贝比较普通,能拿出灵玉的少之又少。

伙计之前要取来“精品”,不过属于随口奉承,完全没有当真。结果做成一单生意,价值三块灵晶,他心中震惊之余,已把景华当成了“财神爷”。

景华离开“观月斋”时,身上接近“一贫如洗”。

修士不禁摇头感慨。好在饭团一直沉睡未醒,否则此时此刻,只能和自己艰苦奋斗,勒紧肚皮过日子了。

******************

“四季绝渊”外围,“清风岭”。

灵石花光、别无念想,景华把心思放回茎藤上。“龙睛鬼花藤”受伤颇重,不知道何时能复原。眼下距出发还些时日,不妨多找些“血食”给它。

修士和二老打过招呼,来到城外寻找猎物。前三天运气不错,斩杀两只一转“铁腿长耳兔”、一头二转“风灵豹”。

因为饭团酣睡不醒,茎藤毫不客气,将它们尽数吞噬。藤条表面的枯黄消褪少许,状态依旧虚弱不堪。

运气似乎到此用尽。两天来景华四处寻觅,把附近几座山岭转了个遍,连不入流的妖兽都没见到。

眼看远行日期将至,后面十来天时间,与其在山岭间徘徊,不如回去陪伴家人、研习典籍。虽说深入“四季绝渊”,必有大量妖兽盘踞,但景华牢记教训,从没离开过外围区域。

太阳逐渐西沉,晚霞布满天空。修士缓步走下“清风岭”,朝礼乐城方向行进。

山路上难见行人,隐约有话语声传来。

景华不甚在意。此地属绝渊外围,散修常来采药、狩猎,偶尔还能碰上宗门弟子。山岭辽阔得很,大家各自行动,不会互相干预。

行不多时,山边转出四名散修,匆匆往山腰赶来。景华一心回城、没有多看,他侧移让过小径主道,准备从散修身边绕过。

双方距离不断变化,眼看越来越接近。便在此时、警兆突起,四名散修悍然动手。

蠹修!

“唰!唰!”

灰衣蠹修双手扬起,两道“火球符”分左右射出。火球飞至景华身前,在距离五尺处相互撞击。

“轰”

火光四溅,烟雾弥漫。褐衣蠹修借烟雾掩护,迅速出手发符。

“嗤啦!嗤啦!”

两道雷光一闪尔逝。疾电穿过烟幕,打向“肥羊”胸腹。招数似曾相识,是景华十分熟悉的套路。

烟雾迷惑毫无作用,只是事出突然,修士微微一愣,随即侧身跃起、躲过电光,挥手打出两张“火雨符”反击。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蠹修同时出手。青衣修士单手挥舞,无数金光闪耀,朝“肥羊”身前飞刺,是金系法术“御剑术”。

方才景华躲避略显仓促,此刻面对“御剑术”慢了半拍,眼看就要刺中前胸。

好在修士习有“阿修罗诀”,身体反应极为迅捷。他凌空扭腰、左足急蹬,硬生生将身躯转向,躲过大部分灵剑。

“嚓”

灵剑数目过多,少数几支来得太快、擦过左腿,划开数道伤口,鲜血四处飞溅。

“杀!”

四名强人配合默契,最后一名黑衣蠹修恰好赶到。

此人是个筑基武修,手执一把明晃晃的红色巨刃,斩向落地的景华。只是对方凌空变向、太过突兀,黑衣蠹修用力过猛、收势不及。

蠹修反应极快。他顺水推舟,将巨刃侧向撩起,刀尖刮过景华的右股,又带出一蓬血花。

“嚓”

其余三名蠹修经验丰富,出手后不加等待,各自祭起法器、符器,准备后续连环攻击。景华虽多处负伤,但丝毫未乱,抖手便挥出“丧魂金钟”。

“铛!”

巨响震撼全场。

两名蠹修闷哼一声、翻身栽倒。剩下两人修为较高,护住神魂、不失清明。可巨声轰鸣、头晕脑胀,没了连续攻击的气力,只能眼看“肥羊”远远落地。

“嗡嗡嗡”

景华站稳脚跟、收回金钟,反手祭出“半月琉璃飞轮”,绕着自身不断旋转。同时他运转灵藏,施展“生生不息”加持己身。受创的伤口慢慢收缩,鲜血不再流淌。

修士凝神细看。对面蠹修一共四人,两个只有聚灵修为,另外两个是筑基修士,其中一人是武修。

此地离通天四城不远,光天化日之下,蠹修竟猖狂如斯?

两个筑基蠹修面面相觑,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他们四个在附近游荡,寻找下手目标。偶然发现对方只敢在外围活动,没有踏足山林深处的胆量。

四人以此推断,对方是个懦弱“肥羊”。因此他们决定临时突袭,做一票“小买卖”。哪知精心策划的绝杀合击,竟没有干掉“肥羊”,反被他逃出包围。

黑衣蠹修疑惑最甚。

“肥羊”刚才凌空变向,绝不是灵修应有的反应。可眼下对方的法器凌空飞舞,又不是武修的路子,到底怎么回事?

第三十一章 出发前的“惊喜”(二)

“哎呦”

两个聚灵蠹修手捂额头,慢慢从地上爬起。

他们修为低微,无法抵挡“丧魂金钟”的音波,刚才摔得好不狼狈。见“肥羊”已祭出法器,二人自知不是对手,忙不迭躲到另外两人身后。

灰衣散修尚未站稳,突然叫出声来:“咦?是是你”

黑衣武修怪眼圆睁,阴声问道:“阿庆,怎么啦?”

景华转头望去。只见灰衣散修干干瘦瘦,长着一张马脸,的确有几分面熟。回想方才熟悉的用符套路,修士淡淡笑道:“‘立谷双雄’是吧?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灰衣散修脸色惨白。

当年在三江城外,他和酒糟鼻“阿德”联手伏击对方,结果酒糟鼻战败身死,他被吓得狼狈逃窜。

因为害怕“火雷门”追究,“阿庆”当即远离立谷郡,几经辗转来到东海道。没想到清风岭打劫,还能撞上对方,莫非真是冤家路窄?

其实事隔多年,景华的容貌、身形都有所变化。可当年胜券在握,瞬间被少年反杀,酒糟鼻身首异处,给“阿庆”留下的印象太过惨烈深刻。以至如今刚一见面,立刻便想了起来。

黑衣武修等得不耐烦,“嘿嘿”冷笑道:“怎么?庆大爷?见了老相好,就把我等‘新人’丢到旁边啦?”

“阿庆”打了个寒颤。黑衣武修名叫杜万财,武技诡异心狠手辣,是四个蠹修的头头。自己修为低微,万万不能得罪他。

“杜爷,杜爷!不是我怠慢,实在是这小子变化太大,一时拿不准。他是‘火雷门’弟子,当初曾杀过我的搭档。”

杜万财一愣:“宗门弟子?”

青衣修士插口道:“杜老大,‘火雷门’几年前就被仇家灭了,算不得什么宗门弟子?”

杜万财虽是武修,但心智不愚。听大家一说,心中已有了计较。

刚才偷袭下来,他已掂量出对手不好惹。己方四人若要拿下,估计会有折损。不过以四敌一,武修对灵修又有优势,对方明显落在下风。

想到这儿,杜万财“哈哈”一笑道:“原来都是旧识。这位道友,你杀我朋友的搭档,我们刚才也打伤了你,就算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杜万财做主,你留下一件法器做补偿,事情就此揭过、两不相欠,你意下如何?”

“呵呵呵”

景华冷笑数声。世上哪有这等好事?你们不追究,我还要算算刚才偷袭的帐!

“法器就在此处,有本事尽管来拿!”

杜万财脸色一僵:“不知死活,动手!”

散修手头都不宽裕。他原想敲诈一件法器,也算作“贼不走空”。哪知对方如此狂妄,不顾双方实力“悬殊”,当场敢落自己的脸面。如此一来再无回旋余地,只能手底下见真章。

三个同伙闻言散开。两名聚灵蠹修各持符,青衣修士取出一面粉红手帕,挥臂施放出来。

“唰!”

景华抢先出手。

“半月琉璃飞轮”激射而出,自上而下猛劈蠹修。

青衣修士见状连忙召回手帕,横在空中招架。两个聚灵蠹修趁机打出数张符,雷光星火漫天飞舞。

“嗖!”

杜万财瞅准机会、最后发动,他预判出对手行动轨迹,倏地腾身而起,手持巨刃横扫过来。

景华倏地跃在旁边,张口暴喝道:“破!”

秘术,“雷震四野”。

吼声如惊雷、似霹雳,瞬间侵入蠹修的神魂识海。四人眼中的镜像突然颠倒,四周景物化为重重虚影,排山倒海地碾压过来。

四个蠹修看对方祭出飞轮法器,便未防备之前的金钟。

此刻神魂突遭巨震,蠹修如同被被扔入地蹦海啸中。天地旋转,狂风巨浪前后相叠,轰然而至,把五感六觉炸得七零八落。

景华来东海道后在家潜修,终于悟出了雷系秘术,一直没机会使用。眼下敌众我寡,正好以之打断蠹修的配合。

蠹修们手脚颤抖,两个聚灵修士境界太低,符射得歪七扭八、纷纷落空。青衣修士勉力维持法器,但行动明显受到影响,身体僵直动弹不得。

“半月琉璃飞轮”兜头急劈。

“咔嚓!”

粉色手帕被一切为二,飞轮顺势而下,正削中蠹修的颈脖。

“噗!”

“嗤嗤”

利刃从脖子左侧斩入,劈开一道尺许长的口子。鲜血冲天而起,如红色喷泉般四下洒落。景华没有停顿,操控飞轮急转而回,扫过两个聚灵蠹修的哽嗓。

“哧!哧!”

二人尚未从雷吼中清醒,只觉喉头一凉,便直挺挺地向后栽倒,立时气绝身亡。

转瞬间四人中只剩下杜万财。武修体格强横神魂偏弱,受音波攻击恢复较慢。

他身在半空、手脚颤抖,巨刃离景华差了老远。等蠹修回过神来,刚好看见飞轮劈开法器手帕。

杜万财心知不妙。手帕祭炼过十五层禁制,和他的巨刃不相上下,竟挡不下对方飞轮一击。

形势逆转,“肥羊”立时变成催命阎王。此刻如果举刀拼命,非但于事无补,连自己都要赔上性命。

心思电转间,飞轮斩杀青衣修士,转朝另外两人飞去。杜万财咬了咬牙,突然甩手砸出巨刃,同时双臂上举。

“突!突!”

两段金色手骨破皮而出,如劲箭般分射景华和飞轮。

飞轮刚斩杀两个聚灵蠹修,早已偏离之前的位置。可金色手骨仿佛长了眼睛,如影随形弯曲飞翔,直接打中飞轮圆心。

“碰!”

景华的神识感应瞬间中断,飞轮翻着跟头斜向抛出,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另一截手骨直奔景华胸口。他刚躲过杜万财掷出的巨刃,旧力已竭、新力未生。金色手骨能凭空转弯、追踪而至,修士无奈只得侧身抬手。

“嚓”

手骨虽不锋利,却狠狠扎透景华的胳膊,兀自疯狂转动不休。仿佛无数小刀刮刺皮肉,又像大块烙铁按在伤处。前臂转来阵阵撕裂巨痛,让景华不由自主大叫出声。

“啊”

见攻击奏效,杜万财哪敢耽搁。他不顾双手软绵绵地垂下,拼命朝山道逃去。

“唰”

“噗!”

“金蛇漓火剑”飞出袖口,寒光闪闪、疾如雷电,瞬间赶上逃跑的杜万财。飞剑自背心扎入,摧枯拉朽般从前胸穿出。

杜万财“哽”地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的剑尖。刚才为了以防万一,自己提前打掉了对方的法器,这是怎么回事?

未等他想出答案,双眼已陷入无边黑暗。杜万财身体不受控制,又向前奔出几步,“扑通”栽倒手脚抽搐。

基础剑招,“流星赶月”。

第三十二章 出发前的“惊喜”(三)

眼见蠹修俱已授首,景华长出一口气,背靠大树稳稳站定,伸手拔下右臂的骨箭。杜万财一死,金色手骨不再转动,被修士轻松取出。

景华涂上伤药,取出几枚丹丸服下,低头打量手中的骨箭。

金色骨箭光滑细腻、如璧似玉,望之不似人骨。不知为何,它伤人时极为怪异,会产生断筋削肉般的巨痛。

古怪还不止于此。景华微闭双目、回忆战况,杜万财修为很不简单,临阵反应更像一个灵修。

武修、灵修各有所长。武修体格强横,神识坚韧不及灵修,所有典籍记录皆是如此。景华灵武双修后,对两者差异认识更深。

按理说,幻术、音波类攻击主伐神魂,对杜万财影响更大。方才他恢复速度却快了许多,致使修士计算失误,还挨了一记骨箭。

虽说筑基、聚灵境界有别,但使手帕法器的蠹修明显不弱。两人同时受到“雷震四野”的冲击,杜万财纸笔同伙慢了一线。

“嗖嗖嗖”

没等修士考虑清楚,神魂深处警兆大起。景华猛地睁眼,铺天盖地的火球映入双目。

火球既大又快,远超“火雨符”的威力。四面八方几乎都被火球覆盖,仓促间来不及运符抵挡。景华用双手护住头脸,尽全力往旁边跃开。

“轰轰轰”

刹那之间,不知多少火球击中修士,四肢躯干无处不伤。身体受到巨大冲击,被打得凌空飞起,翻滚数圈重重摔落。

“”

“咳咳”

景华吐出几口黑血。

幸亏内着“阴阳蚕丝甲”,火球震荡内腑,只受了点轻伤。四肢比较麻烦,胳膊双腿多处烧焦,完全使不上劲。之前受伤的右手尤为严重,似乎断掉两根骨头,软绵绵地抬不起来。

“唧唧唧”

三头“火瞳爆猿”蹿出密林,快速冲向山道。它们通体黑褐,进退间极有默契,直接将两边退路封住。

妖猿的速度极为迅捷,几下就蹿到近处、直逼景华。

糟糕!

光顾着击杀蠹修,疏忽了周边环境。此地属于“四季绝渊”的范围,常有妖兽四处出没。

方才修士拔箭疗伤,警惕性随之降低。结果被二转妖猿钻到空子,逼至近处还不自知。

“火瞳爆猿”并不陌生,当初在南疆道就和景华交过手。它们生性狡诈、实力强横,没想到今日埋伏在后,给他来了个“鹬蚌相争”!

“嗥!”

当先巨猿大声吼叫,声波如战锤狂舞,重击景华的神魂识海。吼声将心底的怨愤、爆躁尽数激发,几欲催人发狂。

后面两头巨猿挥动巨爪,“火雨术”瞬息而成,朝对手兜头砸来。

“轰轰轰”

景华刚摔得荤七素八,又被妖猿的爆吼震慑,根本没时间调整。大批火球呼啸而至,他只能勉强跃起躲避。

当先的妖猿未用法术,正蓄势等待对方行动。见此情形,它直接正面突进、后发先至,巨爪握拳朝“猎物”猛击。

修士身在半空、无处可躲,万般无奈只能微蜷身躯,用后背硬抗“火瞳爆猿”的攻击。

“啪!”

一拳到肉,结结实实地打中右肩。背后“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不知折了多少根骨头。

饶是景华炼过武修功法,体魄远强于普通修士,也挨不起“火瞳爆猿”的正面重击。人在空中,胸口倏地涌起一股激流,修士不由自主张开嘴巴,“哇”地喷出鲜血,如断线风筝般横飞出去。

“!”

“碰!”

身躯撞上树干,重重摔落草地。

“噗”

景华无法抑制内息,倏地又喷出一口鲜血,脑中清明了许多。“金蛇漓火剑”悄悄划出袖角,落入左掌掌心。

被动挨打凶多吉少。拼着再挨一记重击,也要先结果一头妖猿,剩下的慢慢再说。

“吼”

妖猿击中“猎物”,竟无半点懈怠。它身形转动,右腿在树干上一点,身子借力高高跃起,朝树下的“猎物”猛踹。

机会!

“金蛇漓火剑”抖手飞出,倏地冲天而起,自下而上斜撩急斩。

“嗥”

后面两头妖猿同时大吼,声波相叠如惊涛拍岸,直击景华的神魂识海。

即便事先有所准备,面对两头“火瞳爆猿”合力发出的神通,脑袋依旧不受控制。识海仿佛被铜锤击中,说不出的头晕目眩。

神魂伤害传至法器,“金蛇漓火剑”的轨迹偏离半分,给扑击而下的妖猿留出生机。

“咔嚓!”

“嗥”

飞剑没有斩中肚腹,却齐根切下一条后腿。妖猿惨叫一声从空中跌落,摔入灌木丛中来回翻滚。

“唧唧!”

后面两头“火瞳爆猿”再次挥爪,“火雨术”连环打出。火球漫空飞舞,把进击空间尽数封死,逼着修士退让闪避,为同伴争取逃命时间。

景华此时手足俱伤、行动不便,只能就地翻滚躲避法术。

“金蛇漓火剑”未脱掌控,不受“火雨术”影响。飞剑在空中划过弧线,直接劈向受伤的妖猿。

基础剑招,“圆转如意”。

两头妖猿鞭长莫及,眼睁睁看着飞剑自上而下,扎进同伴的胸口。

“噗!”

“吼!!”

奇变突起。受伤妖猿奋起余力,两只前爪死死扣住飞剑,任其扎入胸膛。

剑刃直接将躯干扎穿,“火瞳爆猿”命不长久。可它临死一搏,居然将飞剑困住,丝毫动弹不得。

景华受两波猿啸冲击,脑中“嗡嗡”作响,反应稍显迟钝。仓促间飞剑被制,竟未及时夺回。

“嗥”

两头“火瞳爆猿”长声悲吼,咆哮着朝冲向修士。二转妖猿灵智甚高,明白同伴以生命为代价,给它们争取致胜机会。

双方相距不远。妖猿连“火雨术”都弃之不用,全力狂飙突进,瞬息间就逼到眼前。

此刻修士神识刚刚恢复,法器、秘术来不及使用。况且景华移动缓慢,远不如妖猿进退灵活。

无奈下他随手打出两张“御剑符”,数十把灵剑金光闪耀,急刺对面的妖猿。

“火瞳爆猿”血贯瞳仁,根本不加躲闪。它们竖起前爪、护住要害,任凭灵剑打在身上。

“嗤嗤嗤”

符威力有限,只扎出几个细小创口,完全不影响行动。妖猿的咆哮由远及近,最后如同在耳边狂嚎。

景华双目微缩,瞳孔中映出獠牙和口水。双方此刻正面相对,鼻端甚至能嗅到妖猿的体臭。

生死立现!

第三十三章 出发前的“惊喜”(四)

景华此刻法器被夺、数处受创,无法抵挡妖猿的进攻。明知无法力敌,他也不肯束手待毙。

修士背靠巨树,默运“阿修罗诀”。他勉力抬起沉重的双臂,准备和“火瞳爆猿”拼死一搏。

妖猿发现“猎物”十分虚弱,血红的双目中亮起光芒。它们毫不迟疑、左右分开,同时挥爪夹攻景华。

修士左手一翻,露出两张“明光符”。他正待舍死出击,旁边奇变突起。

“嗖!”

白色身影蹿出地面,拦在“火瞳爆猿”身前,吓得妖猿“唧吱”乱叫。未等二妖反应过来,黑色利爪向上斜扫,划过右侧巨猿的肚腹,带出一道血色红线。

“嚓”

红线左右爆开,鲜血、内脏喷涌而出,如漫天血雨洒落草地。

“嗥”

“火瞳爆猿”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可五脏六腑暴露在外,任凭其体格如何强横,也难以支持站立。

“扑通!”

右侧妖猿脸孔朝下、扑地栽倒,四肢不断抽搐。

“嗥!”

左侧妖猿目睹同伴死亡,不由目眦欲裂,撇下景华朝“凶手”扑来。“凶手”头腭尖突、鼻端伸出,高度接近五尺,只是山林中最普通的野兽。

妖猿此时怒火灌顶,根本没想明白,平日不敢招惹它们的野狼,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面前,而且能灭杀其同伴。

它狂嚎一声,挥拳猛击。白色野狼毫不畏惧,伸出前爪正面硬撼妖猿的巨拳。

“碰!”

拳爪硬拼,结结实实撞在一处。

白狼后撤两步,挡在景华身前。妖猿则狼狈得多,“噔噔蹬”倒退数尺,一个腚墩坐倒在地。

“火瞳爆猿”如梦方醒,明白双方实力悬殊。它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转身就要窜入山林逃跑。

“唰唰”

几根褐色藤条凭空出现,两下缠上逃跑的巨猿,把它牢牢拌住。

景华出手了。

有白狼在前面抵挡,修士得以施展手段。他在后面看得清楚,妖猿败势已成、想要逃走,于是凌空点画,“盘根错节”顷刻便成。

若没有外在威胁,“火瞳爆猿”发力挣扎,褐色藤条未必能困住它。但此刻强敌环伺,两名同伴刚刚战死,妖猿心烦意乱、只想逃走。它“唧吱”乱叫,毫无章法的撕扯蹬踹,反而被法术所困。

巨狼没有错过战机。它两步蹿到妖猿身后,张开大嘴,露出两排森森利齿。利齿寒光闪闪,带着某种金属色泽,光芒夺人二目。

“嘎啦!”

巨口合拢,“火瞳爆猿”后颈脊柱被咬断。妖猿连惨叫都未发出,直接倒地毙命。

巨狼转回身躯,乐滋滋跑到景华身前。

“老大”

“呼”

景华长出一口气,背靠大树缓缓坐倒。

灵宠、修士神魂相通。白狼刚一出现,他便认出对方。

虽说肥鼠变巨狼,外貌差异极大,但神魂印记、气息未变,除了饭团别无分号。

肥鼠吞服大量宝贝,加上长时间酣睡,进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因此乍见白色野狼,景华有些吃惊,却不感觉意外。

拼命时他无暇多想,此刻定睛再看。只见巨狼通体雪白,只有肚腹、四肢乌黑锃亮。狼头正中,还有一道黑色竖纹。

灵宠身形变化巨大,神情却一般无二。

狼脸呆萌滑稽,活脱脱的饭团模样。“新形象”景华并不陌生,是大陆常见的野兽“汲墨白狼”。

“汲墨白狼”不是妖兽,最多只能归入凶猛野兽。但方才的情形历历在目,“火瞳爆猿”凶名赫赫,在饭团面前几乎不堪一击。

景华的嘴角微微上翘,吞下那么多天才地宝,终于算是“修成正果”。比起无用的“土灵鼠”,眼前的白狼无疑是巨大助力。

“老大,威不威风?”

饭团不知景华所想,急于向他展示“新形象”。它竖起白色长尾,来回不停地摇摆。

“威风威风极了!我从没见过更威风的神兽,呵呵呵”

人家刚救了自己一命,修士哪会吝啬几句赞美。虽然画风突变,但看到“萨摩耶”在面前摇尾打转,他心中说不出的舒坦。

得到景华的称赞,饭团乐得连转几圈,颠颠地跑去觅食。

修士服下疗伤丹丸,目光转回左臂。“龙眼鬼花藤”蠢蠢欲动,明显感应到“血食”存在,已有些按捺不住。

挥手放出茎藤,景华开始运功调息。左掌中“转生葫芦”似有所得,却未产出元灵精华,体内伤势依旧。

和蠹修交战,几处皮肉伤问题不大。可“火瞳爆猿”既会咒法,近身搏杀更加凶狠。几处骨折比较严重,悉心调养数日内可以恢复。

唯独背心一拳、震动内腑,即便有“阴阳蚕丝甲”保护,依旧留下暗伤。没有月余功夫,休想祛除殆尽。

景华暗暗警醒。中南道远游在即,例行买卖风险不大,出发前不宜再生波折。自己务必好生调养,以免遇到麻烦措手不及。

此时饭团已吃饱喝足,正在周围来回守护。茎藤回到左臂,色泽依然黯淡无光,可见的枯黄消褪少许。

经过两个伙伴“检阅”,三头妖猿已无价值可言。景华走到蠹修旁边,蹲下身来仔细翻找。

显而易见,蠹修的日子过得不好。财物加起来不过数十块灵石,普通丹药、符若干,连一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

靠近杜万财时,景华微微皱起眉头。

尸体依旧躺在地上,没有被“龙眼鬼花藤”光顾的痕迹。他周身黯淡,皮肉、伤口等处泛出灰白色,仿佛在水中浸泡多时。其胸口被飞剑穿透,周围很少看到血迹。

翻动尸体,四周泛起淡淡的异味,饭团甚至不愿靠近。景华疑心大起,扒开对方的外衫,细细查看中剑处的模样。

杜万财被“金蛇漓火剑”斩杀,飞剑带有太阴真火之力,攻伐筋络、腑脏。可景华数次斩杀对手,伤口上从未有过变异。

查看多时没有头绪,景华左手扬起,利刃一划而过。

“嚓!”

尸体如同捣烂的木箱,倏地四散裂开,只流出些许暗红汁水,腑脏、皮肉同样是大片的灰白,根本不像刚死的样子。

更有甚者,杜万财胸口有截银色短骨,十分引人注目。它依附在胸腔左侧,不是人体自生的骨骼。银骨色泽柔和淡雅,让人莫名联想起星光和月色。

第三十四章 供奉登程(一)

尸体破裂后反而散出异香,把四周的血腥味冲掉不少。还没等景华看清楚,饭团突然从侧方蹿出,直接站到尸体跟前。

白狼的嘴巴向上咧开,伸出鼻子嗅来嗅去。它的神情似曾相识,景华看着便明白了三分。

“饭团,你认识?”

“不认识。不过”

白色巨狼转过脑袋,脸上全是讨好的谄笑。

“老大,把它给我吧”

果然如此。

修士无奈晃晃手指,做了个“可以”的表示。白狼如奉纶音,张口咬住银骨,“咕噜”一声吞入肚腹。

景华不知道银骨的底细,直接把它分给灵宠。“龙眼鬼花藤”现在无法使用,好好培养饭团,可以平添一份助力。

眼看诸事已毕,修士把尸骨、杂务焚为灰烬,带上白狼往礼乐城走去。

******************

十几天时间转瞬即过,景华背好行裹准备出行。

虽然他有“八马手环”,完全不用携带行李,但景华两世为人,深明“财不露白”的道理。

即便在通天四城内,也只有结丹宗师佩戴储物戒指。低阶修士人数众多,很少有人身怀空间法器。景华机缘巧合得了一件宝贝,还是低调些好。

对于孙儿“更换”灵宠,二老并未多问。

别家灵宠好歹是个“妖兽”,“汲墨白狼”只是普通野兽。哪怕因机缘巧合生出修为,比起正经“灵兽”总有差距。

可降服“妖兽”需要运气,有个“帮手”陪伴总比没有强。二老对饭团笑脸相待,特意在后院建起一间“窝棚”。

景华没有多加解释。饭团由“土灵鼠”化为“汲墨白狼”,翻遍典籍也找不到先例,泄露出去只会惹来麻烦。

进阶同时,饭团的饮食偏好发生改变。除了需要更高级的灵果、灵草外,它还摄入大量肉食。

礼乐城中不缺饲料店铺,肉源十分充足,价格也很公道。灵果、灵草比较麻烦,景华卖出近期所得,凑齐数百块灵晶,短时间供应没有问题。可仅依靠俸禄,时间一长便供不起白狼。

暂时找不到进项,修士索性丢开烦恼,全力闭关疗伤。出发时他外伤基本痊愈,腑脏暗伤也好得七七八八。

“观月斋”此行规模不小,前往中南道的供奉共计十六人,除去左原、邰机盛两个结丹宗师外,礼乐城还派出十名铁牌供奉,清一色筑基修为。

他们汇合解铃城的四个熟手,离开礼乐城朝中南道进发。

左原长得瘦小枯干,邰机盛则较为富态。两人各自取出一件小巧法器,放在空地迎风而长,变为青铜色的“傀儡兽车”。

景华认识傀儡车,它和“火雷门”的法车相仿,靠灵石便能驱动。不同的是“傀儡兽车”速度更快、转动灵活,且拉车傀儡兽能自行赶路,省去修士终日操控的麻烦。

“傀儡兽车”价值不菲,每辆超过两千灵晶。多数低阶修士财富有限,多花在购买法器、丹药上,很少有人会买法器代步。

景华估计,两辆傀儡车都是斋中所配,专门为外出的供奉准备。

十六名供奉中有男有女,两人带着灵宠一个是景华,另一个叫申屠昌,同为来自礼乐城的供奉。他的灵宠高大威猛,是一匹火红的“独角赤风驹”,在妖兽中威名赫赫,与“青罡烈牛”、“火瞳爆猿”齐名。

众人不认识饭团,见景华养着一只变异野兽,和申屠昌的赤驹相比天差地别。他们不明真相,望向景华的目光各自不同,有的怜悯、有的戏谑。

修士不在意外人的想法,带着饭团站在旁边。十六名修士分为两组,申屠昌在左原那边,景华便选择邰机盛的兽车。

车中十分宽敞,坐下数十名修士不成问题。除了景华几个外,解铃城的四个修士也跟了上来。算上邰机盛,兽车**有八人,结丹宗师住在内间,很少与低阶修士交流。

同车修士中,景华只认识庞柏。另一位女修同样来自礼乐城,年纪很轻、模样清秀,神情一直平平淡淡。

景华曾听庞柏介绍,说她名叫许江花,在灵植一项上天赋异禀。解铃城的四位供奉两男两女,以一名中年修士为首。他身材矮胖,脸颊上肥肉堆垒,自称叫赵聪天。

据庞柏所言,中南道任务虽耗时长些,但报酬不错、风险也小,“宿老派”和“新进派”为此相争,最终一家一半。

左原是“宿老派”中的得力干将,而邰机盛是“新进派”人选。至于一众铁牌供奉,景华、庞柏和许江花算是新人,申屠昌等则至少三代在斋中效力,根基十分深厚。

“景老弟,看到那个赵聪天没?他祖上可是出过‘祭司’的,家大业大,和咱们没法比。”

“哦?另外三个呢?都是‘宿老派’的?”

“对,都是数代在斋中效力的世家。解铃城不比我们,几个主事里‘宿老派’占多数,好差事轮不到新人来做。”

景华点了点头。

看来景氏运气不错。当初二老初来通天城,两眼一抹黑,对“观月斋”的底细毫不知晓。礼乐、解铃二城选一,结果抽了个上签。若选到解铃城中安家,赵亦铭的事会变得麻烦。

几名供奉见景、庞二人轻声聊天,也插话加入进来。庞柏处事圆滑,“哈哈”一笑把话题扯开,问起中南道寿阳郡的状况。

解铃城四人都去过寿阳,对情况比较了解,话匣子由此打开。

七人都是同僚,虽然所属城市、派系有异,面子上的功夫总得做足。当下便你一言、我一语,聊得都是修行传闻、风土人情。

“呵呵呵,‘紫耀阁’在寿阳郡一带好不威风,坐拥周边数座城池、矿脉。其实龙家日渐败落,只剩几位结丹宗师坐镇,相当于普通宗门的水准,也不知他们如何维持”

“葛老弟,上次去靖州你不在,谭主事曾提起过的。龙家现在虽然不济,但祖上曾出过元婴真人。再说,斋中和龙家立下的规矩,‘紫耀阁’特产归我们专营。有‘观月斋’看顾几分,靖州地界宗门再多,有哪个敢和他们做对?”

“那是,那是”

第三十五章 供奉登程(二)

“傀儡兽车”快速行进,在商道上蜿蜒疾驰。

车里十分平稳,连杯中茶水都未晃动。窗外景色由城池、农庄、田野,逐步变成草丛、树林和重峦叠嶂的山岭。

“赵兄,你们上次去寿阳郡,在路上走了多久?”

“嗯三个多月吧,待会儿到了码头,逆流而上,东海道水路行进较快。等进入中南道,山路居多,花的时间会长些”

许江花坐在窗旁没有说话,只静静听同僚们议论,此时突然插口问道:“赵供奉,听说结丹宗师能御器凌空,轻松飞行数百里。既然历次同行都有宗师压阵,为何不用件合适的法器,可以省去山路上的颠簸?”

景华暗暗摇头。看来许道友确是散修出身,连历练常识都不具备,凭白送给解铃城卖弄的机会。

果不其然,一个女修立刻接过话头。她看上去已有些年纪,说话时皮笑肉不笑,自称叫兰彩霞。

“呵呵,许供奉年纪还轻、缺人指点,难怪会有此问。结丹宗师虽能御器凌空,但高不过数十里,速度也有快有慢。短途行进没有问题,一旦长途跋涉么,呵呵呵呵”

赵聪天点头道:“兰供奉说得不错。无论是中南道、东海道,多数地方都是深山老林、悬崖峭壁,里面不知盘踞着多少大妖。平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偶有冲突但并不频繁。一旦我等踏入它们的领地,妖怪们绝不会和修士讲道理。数十里高度拦不住大妖神通,结丹宗师尚且跑不掉,我们如果坐在上面,呵呵呵呵呵呵”

庞柏方才和解铃城供奉交谈,表面上风和日丽,话里话外都透着锋芒,谁也不肯示弱。许江花一下露怯,被抓住把柄,对方哪有不趁机显摆的道理。

右首供奉名叫葛路通,闻言接口道:“赵供奉所言极是。结丹宗师虽能御器凌空,但耗费灵藏、减损战力。荒山野岭万一碰上妖兽偷袭,敌明我暗,对方以逸待劳,不是自寻死路么?新进供奉入职时日过短,见识、阅历有待提高”

“宿老派”大占上风,赵聪天不禁志得意满。他“哈哈”笑道:“正是如此。想走空中捷径,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那‘渡云方舟’,可以上升至离地千里,直抵域外虚空边界,多数化形大妖望尘莫及。而且方舟上遍刻禁制、阵法,即便有妖魔靠近,法咒、禁制一齐发动,顷刻间对方便神魂俱灭。不过嘛”

他故意顿了顿,才继续解释道:“‘渡云方舟’堪比顶级法宝,遍寻大陆,只有数个宗门拥有。驱动方舟要靠大量灵玉。除非有重大事项,否则对方轻易不会动用”

“此次我们交易的财货虽多,却不合用方舟来运输,呵呵呵若说新进的诸位同僚,修为上我赵某人是佩服的。不过处理斋中事项么,总归不如旧人们熟悉。再说了,大家知根知底,做事也有个章法,不像新来的同僚,动辄毛毛躁躁,给斋里乱添麻烦,呵呵呵”

“哈哈哈”

其余供奉们附和着大笑不止。许江花脸上青一阵黑一阵,之前的淡然再也维持不住。

“你胡说!礼乐城的赵亦铭不是世袭么?前阵子他自设黑店谋害散修,事情差点泄露出去,给斋里添了好大的麻烦。谁说旧人做事会有章法?我看这章法不要也罢,免得给大家脸上抹黑!”

“这个那个”

赵亦铭之事外人不知道,斋中供奉们自然消息灵通。存留的影像声光并茂,如同一记大耳光扇在“宿老派”脸上,被“新进派”当作笑柄谈论。

解铃城供奉们自然人人知道。可他们正谈论赶路的方法、利弊,突然被许江花翻出“旧账”,四人皆感脸上无光。

赵聪天干咳几声道:“咳咳这个树大难免有枯枝赵供奉那件事么,这个其中还有值得商榷之处,他和同僚素有不睦,那景景什么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望向景华:“你你姓景你”

景华淡淡道:“赵供奉说得不错,树大难免有枯枝。正是在下擒住败类,为斋里除去一根大枯枝。”

“啊”

一瞬之间,赵聪天等人的表情相当精彩。

他们有心辩驳几句,但事件的经过太过“奇葩”,根本不知从何处入手。几个人随即失去交谈兴趣,大家都闭口不言,车内气氛着实尴尬。

“傀儡兽车”虽大,毕竟无法起居生活。到了晚上,一行人就近找了处小城,下车打尖歇息。赵聪天等自觉无颜,第二天换了另一辆兽车,不再与景华等同行。

新来四人都是礼乐城供奉,有两个还和庞柏、许江花相熟。大家或是聊天攀谈,或是研究典籍,时间过得飞快。

晓行夜宿,行程紧凑。卅日之后,诸人离开东海道,进入中南道厉洲。

后面的行程多为山路,其间没有驿站休息。所以刚过午后,众人停在一处城镇内补充物资、养精蓄锐。

左原包下最好的客栈,把原有住客都“请”了出去。几个住宿的散修、镖客想要翻脸,一见到“观月斋”的招牌,立刻便没了脾气。凡俗百姓哪敢和修士做对,何况对方还出钱补偿。

此时天色尚早、风轻云淡,两位结丹宗师自持身份,留在房中静修。十四名供奉聚在院中,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赵聪天等已和申屠昌混熟,几个人言笑不禁,聊得十分投机。

“申屠兄,这匹‘独角赤风驹’身高腿健、神骏无比,而且正当年岁,不知豢养多久了?”

听同僚夸奖灵宠,申屠昌非常得意。

豢养灵兽花费巨大,普通修士负担不起。况且大陆六道上妖兽虽多,想找到投缘的灵宠却不容易,更多要靠机缘和运气。

“赵兄说得不错。大约六十年前,我在‘四季绝渊’中轮值,偶然发现它身受重伤,倒在一处山石下。当时它年岁还轻,身体没有长成,背上有几条血淋淋的爪痕,已经伤及内腑、奄奄一息。说来也巧,我刚好有一株长辈赐下的灵草,不知怎么就给它吃了。呵呵呵,这只能说是缘分啊”

第三十六章 供奉登程(三)

“哈哈哈”

赵聪天附和着大笑,脸上似乎满是羡慕。

其实他并不信申屠昌的描述。若是收服灵兽如此容易,大家随便找头强力妖兽,请师长、前辈打个半死,然后再出头救治便成。

事实上,真有修士尝试过此类方法。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赔掉人情、时间和灵药。

谈论灵宠本就为找个由头,旁边兰彩霞接着道:“昌世兄你看,那边景供奉也有灵宠,模样十分威风,不知和你的‘独角赤风驹’比较,双方高下如何?”

申屠昌皱起眉头,心中有些不快。

对面二人巧舌如簧,挑唆痕迹太过明显。“独角赤风驹”在妖兽中已属顶尖行列,怎能和变异野兽相提并论。

景供奉的“汲墨白狼”模样寻常,好像只有一转修为。普通野兽若有机缘,服食奇花异果后,能激发身体内隐藏的血脉,进阶成为低阶妖兽。

此类变异野兽被先天限制,多数实力平平。它们进阶困难,和天生妖兽差距甚远。

若是“汲墨白狼”不识好歹,和“独角赤风驹”正面冲突,光受等阶压制就可能被吓瘫,甚至不必动手。

见申屠昌有意拒绝,赵聪天忙补充道:“申屠兄,不是我们为难景供奉。实在是他气焰嚣张,逢人便吹嘘自己智勇双全,生擒赵亦铭,为斋里除去一条蛀虫云云”

他见申屠昌脸色微变,压低声音接着道:“赵亦铭嘛,咱们都认识。他那人固然罪有应得,但赵家已然身败名裂,于情于理都该口下留德。我等俱是斋中旧人,饱受挖苦实在气不过,才想落落他的脸面”

果不其然,申屠昌闻言望向景华。他脸现几丝愠色,重重“哼”了一声。

赵聪天心中暗喜。

最近数日他们旁敲侧击,了解到申屠昌长居礼乐城,也属“雅苑”所辖。“宿老派”供奉世代任职,后面都有一大家子亲戚眷属,彼此间互相通婚连襟。

申屠昌即便和赵亦铭没交情,他的姑嫂妯娌、远房亲眷一大堆,难免和赵家发生联系,必然受到“八方居”事件的影响。看对方的表情,这一次自己赌对了。

旁边葛路通察言观色,见事情有门,连忙走到院子当中。

“各位同僚,诸位最近赶路辛苦,大家想不想来点热闹,松快一二?我们这儿有两头灵宠,不如来个‘斗兽’把戏,权当闲暇玩乐,大伙儿意下如何?”

“斗兽”即为妖兽间的战斗,一般多用在坊间赌赛。

三名解铃城修士首先大声附和。有两位礼乐城供奉不知原委,听说有热闹可瞧,也跟着起哄,一时间倒有大半修士点头赞成。

景华本能地想要拒绝。他倒不怕饭团会输,光是上次面对“火瞳暴猿”,白狼已显现出超凡的战力。

万一它三下五除二,把对方的灵宠打伤打死,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赵聪天不待他开口,抢先发话道:“景供奉,景供奉!来来来,众望所归,你不会扫了大家的兴致吧这样我们解铃城愿出两个‘七色狂沙桃’当彩头,给双方灵兽作为奖励,你意下如何?”

景华一愣。“七色狂沙桃”名气甚响,产于西荒道的无边沙漠。

那里终年沙暴肆虐,凡俗百姓根本无法生存。无数前辈在地底开出大大小小的洞穴,彼此相互连通,成为“地下之城”,才使大批百姓得以立足。

“七色狂沙桃”对修士无用,却是妖兽们的美食。沙桃产于沙暴肆虐之地,其间有无数沙妖堵截,被顺利运出的不多。

物以稀为贵,每个沙桃至少值十数块灵晶。双方似乎并无深仇大怨,没想到赵聪天等真肯下本钱。

见景华不语,赵聪天只当他是动心,不由暗笑其自不量力,被灵石蒙蔽了心智。两头灵兽差异巨大,就是“独角赤风驹”站着不动,野狼都未必敢上前进攻。

几个人下出本钱,就是做给申屠昌看的。

拿了他们几十块灵晶的好处,“斗兽”时肯定不会轻易放水。不说把野狼立毙当场,至少也要让它内外俱伤,几个月动弹不得。兽车上的一口恶气,如今得加倍还回去。

当下赵聪天鼓动唇舌,极力游说:“景供奉,又不是真刀真枪的‘死斗’,同僚们凑个乐子,‘活斗’而已,何必扫了所有人的面子?”

好大的帽子!只要我不答应,就是扫所有同僚的面子?

景华暗自冷笑,脸上却满是为难。

“这这”

赵聪天“哈哈”大笑,不容景华多说,直接转身朝众人道:“景供奉快人快语,已然应允。好啦这局就由我来做东,大家伙图个乐子,趁早买定,下手无悔啊!”

见有热闹可瞧,同行供奉都兴奋起来。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拢,掏出灵石押在赵聪天处。当然,多数人都赌申屠昌的灵宠,鲜有认为野狼会赢的。

景华表面尴尬失措,内心一片淡漠。换做是他,也会选赢面大的灵宠押注。

大陆六道修士众多,彼此间除了较量修为高低外,还有斗符、斗丹、斗阵等等比试方法。通天四城内有多处道场,供有兴趣的修士一较高下,斗兽属于常见把戏。

“死斗”十分残酷,修士、灵宠一同出手,双方不死不休。若没有血海深仇,极少有人选择拼命。“活斗”则简单得多,一般只是灵兽出场,分出高下即可。

修士获得灵宠不易,平日喂养所费弥多。“活斗”时双方都会指挥灵兽、点到即止,以免结下冤仇。虽然损伤在所难免,但不触及根本,双方都不会计较。

参与斗兽的多是低阶灵宠。随着妖兽向上进阶、灵智渐开,会产生各自独立的性格。尤其在化形之后,它们的修为、见识都不输给修士,除非情况特殊,否则不会参与“无聊的把戏”。

供奉们很快都“买定离手”,赵聪天故意把赌台设在院落中央,圆桌两边泾渭分明。

押申屠昌的赌注满满当当,统共有三十几块灵晶,还有些散碎灵石。灵石中央,有块灵玉光华闪闪、引人注目。虽然灵玉个头偏小、成色较次,但换个七八千块灵晶不成问题。

反观另一边,统共只有两块灵晶。

景华看得清清楚楚,庞柏和、许江花各放了一块。他们大约能猜到事情起因,故此选择支持自己。

第三十七章 供奉登程(四)

赌赛只是为消磨时间。大家都是同僚,有人身家丰厚,放几块灵晶、灵石都属正常。

灵玉则不然。

即便其成色稍逊,依旧价值高昂。铁牌客卿月禄不过数百灵石,以灵玉下注不是儿戏,而是**裸的挑衅。

不用问,肯定是解铃城的杰作。两边赌注不成比例,双方灵宠相差悬殊,庄家面临通赔的风险。

赵聪天乐得把差异拉大,故意羞臊一下景华。

“景供奉,哎呀这庄是没法坐了。哪怕定在一赔五十、一赔一百,两边的灵石也兑不上啊啧啧啧!差距这么大,赵某人有心无力,有心无力啊!惭愧,惭愧”

景华没理会赵聪天,径直走到饭团身边。手抚其头、压低声音,嘴里念念有词。

“饭团,赢过对方就好,不要引起骚乱。”

白狼摇头摆尾,显然十分兴奋。不过它极为识相,只是仰头长啸。

“嗷呜”

申屠昌牵出“独角赤风驹”,带至庭院中央。他抚摸着赤驹的脊背,嘴里喃喃自语。

灵兽尚未化形,自然不懂他的言语,可修士、灵宠间日夜交流,双方存在微妙感应。申屠昌对景华并无恶感,但两人派系有别,赵聪天等又说好话、又给报酬,自己当然要“意思意思”。

“景供奉,既然赌局没法玩,我们这就开始吧”

兰彩霞上前催促,同时不忘讽刺几句,想看看对方的笑话。

景华回头笑道:“兰供奉稍安勿躁,我还有件事情。”

说完他几步走到赌桌前,取下身后的包裹,解开搭扣放在一侧。

“哗啦”

锦帛掀开,露出里面数百块灵晶。

“嘶”

四周抽气声不绝,供奉们看向景华,眼神都有些异样。

他们当然不是被财富震慑。多数“宿老派”修士世代供职,身家远超散修,有人甚至能拿出灵玉来赌赛。

可景供奉面对一场实力悬殊的把戏,为赌气砸上数百灵晶,怎么看都不太理智。

实际上,就算景华不参与赌赛,众人也觉得十分正常。毕竟双方的差距摆在那里,逗个乐子不妨事,但解铃城摆块灵玉出来,做得就比较过份。

多数供奉眼明心亮,看出了景、赵之间隐藏的矛盾。不过事先声明是为凑趣,他们便没作声。几百块灵晶一摆出来,事情“玩”得就有些大。

如今两边财富仍有差距,但二十赔一、三十赔一的局已可以亮开来做。不少人摇头叹息,觉得景供奉年纪太轻、火气过旺,受不得对方的激将。结果落入中,白白将财富拱手让人。

“兰供奉,可以开始了。”

兰彩霞被景华的“豪奢”震住,一时竟答不上话来。有供奉看出气氛微妙,插口道:“兰供奉,这局”

赵聪天见势不妙,连忙打断道:“好!景供奉豪气干云,赵某人佩服至极。二十赔一,这局我们接下啦!”

“啐!”

兰彩霞暗吐一口唾沫。什么豪气干云,简直是败家白痴。姓景的脑袋大概被门板夹过,竟然以为他的野狼会赢?

枉费自己四人花心思算计他。这货根本是个愣头青,一点就炸,像个没长大的少爷。

院子中央,申屠昌皱起眉头。“知宠莫若主”,难道对方的野狼真有惊人神通,自己看走眼了?

想到这里,他默默吩咐“独角赤风驹”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大意。

“咴儿咴儿”

“独角赤风驹”打了个响鼻,似乎不太耐烦。

它虽不知“汲墨白狼”的底细,但妖兽的灵性根植于神魂、血脉,对天敌和猎物相当敏锐。对方只是不入流的变异野兽,根本不值得出手,只是主人有吩咐,勉强陪它“玩玩”罢了。

饭团迫不及待,自行走到院落当中。有伙计得到吩咐,事先拿来两块厚厚的黑色棉布。景华、申屠昌分别动手,将黑布缠到灵兽背上。

此为常见的斗兽方法,不必分出生死,只要黑布受损、掉落,对应的灵宠就算失败。

赵聪天等原先估计,景华会故意作梗,把布得松松垮垮,到时候布匹跌落便顺势认输。本来他们准备好讥讽几句,可对方竟掏出数百灵晶,显然不是主动认输的架势。

以“变异野兽”挑战“独角赤风驹”,超出解铃城供奉的理解范围。故此他们默默旁观,没有胡乱开腔。

双方准备完毕、各自退开,斗兽正式开始。

“独角赤风驹”抢先发动。它头上独角闪耀,带动四周气机流转,几缕精纯风灵环绕身躯,转而生成“疾风术”。

“咴儿”

“独角赤风驹”张开大嘴,喷出一只飞鸟形的火团。火团似有灵性,在空中转了小半圈,倏地朝对面的白狼扑去。

“火鸟术”。

能在妖兽中闯出名气,“独角赤风驹”当然有独特的本事。它天生具风火双系灵根,会使用数种基低阶法术。

除此以外,赤驹的力量、速度和爆发都远胜野兽。不过苍鹰搏兔、尚需全力,何况主人事先告诫。因此上来一动手,“独角赤风驹”便拿出真本事,准备速战速决。

火鸟来势汹汹,直扑对手的面门。白狼如同吓傻了一般,呆在原地纹丝不动。

众人眼睁睁看着火鸟撞上去,都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这下真打上,白狼起码要去掉半条命。景供奉不自量力,灵宠的胆量更成问题,刚动手就直接吓瘫。

多数供奉暗自叹息。没有合适的妖兽,还不如孑然一身,等有合适的再行培养。灵宠如“汲墨白狼”般无能,只是在浪费灵石。

申屠昌哑然失笑。如此水准也敢下场斗兽,实在是不知“死”字的写法。

“啊!”

惊叹声中,火鸟笔直撞上白狼的脑门,却未引发预想中的爆炸。法术直接“穿”了过去,打在狼身下的地面上。

“轰!”

院中炸出个尺许见方的浅坑,白狼的身影缓缓消散。

这是幻像!

与此同时,赤驹身后突然蹿出狼影,伸爪朝马背狠狠拍去。

事出突然,红驹早就严阵以待。它加持过“疾风术”,危机时刻扭腰蹬地,向前蹿出数尺,险之又险地闪过一爪。

“哦”

观战供奉齐声惊呼,被场中的逆转震慑。

有眼尖的修士看得分明,狼爪划过“独角赤风驹”后背,黑布被划破两道浅浅的裂痕。严格说起来,赤驹已然输了。

申屠昌脸色铁青,紧闭嘴唇没有说话。赵聪天等人虽然看到,但全部扮作眼盲耳聋、不言不语。

“独角赤风驹”双目充血,怒火涌上心头。

它“唏溜溜”暴叫数声,身体四周红光闪动,浮现几面若隐若现的红盾。

赤驹已放出保命绝招“三元火盾”,可以在周围形成术法屏障,焚烧任何接近的对手。

第三十八章 供奉登程(五)

火盾既成,“独角赤风驹”无所顾忌,低头朝野狼猛冲。独角轻松扎穿白狼的幻影,显而易见,对方又用“土遁术”避开。

与此同时,白狼再度蹿出地面,出现在赤驹身后。

“独角赤风驹”刚吃过大亏,所以准备充足。它前腿蹬地、后蹄扬起,猛踹白狼的脑门。

“呼”

双腿蹬踏强健有力,老远能听见带起的风声。若被它踢中实处,轻则骨断筋折、重则直接丧命。

“嗖!”

可惜后腿自“狼头”踹入,踢中的依然是幻象。“独角赤风驹”用力过猛,身躯失去平衡,进退间出现一丝迟钝。

“唰”

狼影闪现,鬼魅般出现在赤驹腰侧。“独角赤风驹”此刻身形不稳,失去反击能力,只能勉力侧移躲闪。

饭团的前爪斜上撩出,扫中赤驹侧腹。

“嗤啦!”

“啪”

黑色棉布高高抛起,在院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到赵聪天等人眼前。

“唏溜溜!”

“独角赤风驹”长声惨叫。它的侧腹出现四道爪痕,鲜血丝丝渗出。好在只伤及皮肉,不算十分严重。

剧痛刺激了妖兽的神经,赤驹不由暴跳如雷。它扭腰低头,猛地张嘴咬向白狼。饭团咧嘴一笑,倏地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时,白狼已躲到景华身后。它伸出脑袋,对着主人的肩膀碰碰擦擦,神态甚是亲密。

景华脸露微笑,向四周拱手道:“诸位同僚,胜负已定,应该点到即止,大家以为如何?”

“哦”

“啊”

“自当如此,自当如此”

“景供奉,灵宠好生厉害,佩服、佩服”

供奉们刚回过神来,纷纷支持景华的提议。申屠昌面沉似水,出手唤回“独角赤风驹”,开始处理侧腹伤口。

方才一战,胜负没有任何争议。白狼闪转腾挪,避开与赤驹正面冲突,赢得非常巧妙。

即便如此,白狼已大放异彩,至少展示出“土遁”、“残像”两种神通。

妖兽的搏杀技巧多为本能,普通的只有一种。类似“独角赤风驹”之类的高级灵兽,掌握的法术、战技稍多一些。

景供奉的灵宠只是普通野兽。它不知服过什么天才地宝,竟能兼通两项技巧,并且灵活运用,确实相当罕见。

在供奉们看来,“独角赤风驹”吃了两种神通的亏。如果正面力拼,赤驹肯定碾压白狼。可活用“土遁”、“幻影”,白狼首先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才能戏耍对方。

不少修士曾看不起“变异野兽”,心中或是嘲弄、或是叹息。景供奉收取灵宠“饥不择食”,连变异野兽都不放过。

如今时过境迁,他们的心思起了变化。机会合适,是否应去找找“变异野兽”。相比收服妖兽,引诱野兽要简单得多。

不少人私下琢磨,方便时要结交景供奉,讨教驯服野兽的心得。

申屠昌沉默不语。他匆匆处理完灵宠伤势,转身回客房去了。

赵聪天等人张着嘴巴,久久无法合拢。巨大的矛盾感充斥脑海,让他们有种荒谬的错觉。

“观月斋”对新进供奉有所控制。只有身为“祭司”的高层,才俱备资格直接引入新人。因此只要能加入斋中,多数都有一技之长,有的甚至身怀秘技。

在赵聪天等人看来,若是景华自己战力出众,不算太过新鲜,最多赞一句“后生可畏”。两厢比较,“宿老派”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对一干新进多有蔑视。

新进者都头顶“客卿”二字,“客卿”、“供奉”之间差异巨大,不可同日而语。

尽管“客卿”相对自由,斋中任务可做可不做,无人对其考核监督。但唯有正职“供奉”,才能享受到斋内的种种好处。

比如豢养灵宠,斋中每月补贴二十块灵晶;司职炼丹,可折价获得药炉、材料等等。凡此种种,“客卿”一律无缘享受。

申屠昌虽属“宿老派”,可家道中落不算富裕。有了斋中长期支持,他才养得起“独角赤风驹”。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威名赫赫的“独角赤风驹”,妖兽中的魁首之一,竟敌不过杂牌野狼,还被对方耍得团团转。这世道还有公理吗?

现实残酷,让赵聪天等人无法接受。难道连灵宠也分“宿老”、“新进”,“新进”的就厉害些不成?

他们正凌乱不堪、无言以对,景华慢慢悠悠踱了过来。

“赵供奉,兰供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赢了下来。难得解铃城同僚慷慨大方,还拿出灵果、灵石来做犒赏。景某手头正紧,实在是帮了大忙。所谓大恩不言谢,赵供奉,彩头现在可以结清了吧?”

赵聪天险些一口老血喷出,还“不好意思”?彩头怎么没见你少算一星半点?

方才光顾着痛快,喊出一赔二十的赔率。这下好,对方压出数百灵晶,自己拍胸脯坐了庄,除去赌台上的财富,还得再贴出几百块灵晶。

赵聪天累世供奉、身家最厚,桌上的灵玉便出自其手。平心而论,几百块灵晶完全给得起。但看着景华似笑非笑,他心中说不出的窝火,险些就要当场翻脸。

可光天化日之下,话已出口、无法混赖。否则名声传出去,赵某人以后在“观月斋”如何立足?

赵聪天冷着脸伸手入怀,眼神不禁一呆。

此次差事熟门熟路,他未携带储物戒指。“宿老派”货殖传家、名士风度,岂能如散修般,背一袋子灵晶在背上?

景华收起笑脸,慢慢说道:“赵供奉,难道手头有困难?不急、不急同僚之间,完全可以记账赊欠哪呵呵呵”

“好好好”

赵聪天又差点发作。他们四人先提议“斗兽”,眼下一败涂地,总不成输钱再输人。众目睽睽下赵供奉不肯认栽,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

找几个同僚凑足灵晶,赵聪天好不容易把“瘟神”送走。可看着白狼摇头摆尾,他怎么想怎么别扭,一张脸黑得赛过锅底。

景华不管对方的脸色,笑嘻嘻地接过灵石、沙桃。

开玩笑,桌上押的是全部身家。若无必胜把握,他怎会孤注一掷。

景华转身向同僚们频频许愿,到了地头一定摆酒请客,庆祝此次发了笔“小财”。

“哼!”

面子丢尽,解铃城四人再也呆不下去,在哄笑声中狼狈离开。其余修士见无热闹可看,三三两两各自散去。景华叫住庞柏、许江花,双手递上数十灵晶。

“今日之谊,景某铭记在心。他日若有差遣,在下定当尽力。”

******************

回到客房,饭团立刻伸过脑袋。

“老大,果子呢”

景华取出“七彩狂沙桃”,在白狼面前晃了晃。

“别急,我有事问你。那匹红马明明有火盾护身,你打飞它背上的黑布,爪子怎么没受伤?”

饭团“嘿嘿”傻笑,人立而起伸出前腿。当着景华的面,前肢上的利爪突地变长三寸,爪尖发出淡淡的银光。

“金刚狼?”

“什么?”

饭团一脸呆萌,明显不懂“金刚狼”的含义。

不懂梗真无趣,景华转过话题问道:“这是新学会的?原来没见你用过啊?”

“不是”

饭团老老实实答道:“之前只能分出幻象,后来吃了那截银色的骨头,不知怎么就会了”

“哦”

景华想起古怪的银色短骨。

它光泽细腻、带有异香,当时他重伤在身,饭团问时没有多想,直接就给它吞了。好心有好报,白狼回馈了一份大礼。

话说回来,饭团既会变仓鼠、又会变野狼,偶尔能吞噬宝物、进化出新的技能。它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典籍中毫无记载?

第三十九章 龙家的差事(一)

青山绿水,白云悠悠。穿越多年后,景华面对天然胜景,逐渐习以为常。

大陆上高山清潭随处可见,毫无人为破坏的痕迹。事实上,山林、湖泊和沼泽等等幅员辽阔,城市、村舍不过是其中的点缀。

进入中南道境内,往往数日看不见人烟。好在供奉们都是修士,辟谷、静修是例行功课,身处山野都能怡然自得。

客栈斗兽后,两名新进供奉与景华渐熟。

付少斌浓眉虎目、高大强壮,是一名筑基武修,在制器作坊内学徒帮工。

廖云珠虽是灵修,但寡言少语,整日研究推衍“阵法”。她家学渊源,长辈似乎是宗门遗老。廖氏从小耳濡目染,玄文底子打得极为扎实,和景华的野路子大不相同。

二人相互交流、优劣立现,景华在玄文认知、微言大义上理解薄弱,远逊家学传承。可他手握两位前辈的阵法心得,加上自己思索推导,灵活机变强于对方。彼此切磋,双方各有所得。

不知是“观月斋”名头太响,还是结丹宗师威压过甚,路上太太平平,未遇到妖兽袭扰。至于强盗、山贼、蠹修等等,更加有多远跑多远,唯恐一不小心激怒诸多供奉,被杀个鸡犬不留。

观月历元封一六五年三月。

“傀儡兽车”平稳行进,众人穿过中南道厉洲,进入靖洲寿阳郡境内。龙氏家主龙夜风亲自出马,把众供奉接入“紫耀阁”中。

龙家是靖州有数的修行世族,在寿阳郡盘踞数千年,可谓家大业大。“紫耀阁”临湖而建,占地数十公顷,无数亭台楼阁、宫殿园林错落其间。湖中还有几个大岛,据传是龙氏祖先的陵墓。

左、邰两位主事地位尊贵,自有龙氏家主陪同,去“紫耀阁”中商量交割事宜。景华等则由一位瘦小男修接待,赵聪天等人和他颇为相熟,“堂善老兄”、“龙道友”叫得十分亲热。

“在下龙堂善,负责各位的起居事宜。生意交接还要些时日,期间各位有任何需要,尽管找我便是。今日天色已晚,明日由我做东,请大家尝尝寿阳郡的土产”

除去解铃城供奉外,众人都是初来寿阳,不知对方有何安排。申屠昌出面说了几句客气话,龙堂善将诸人带至精舍,一一安排好住处仆从,随后转身离开。

“紫耀阁”精舍建在湖边,房内奢华自不必言。服侍丫鬟虽是凡俗百姓,但明显经过挑选,模样都算不错。

景华初来乍到,没有享乐的心思。漱洗完毕后,他挥退侍女、布下阵法,开始静心修炼。

两道灵藏匀速流转,把元灵精华送至腑脏、四肢,洗经易髓、贮元藏神。不同于初时的涓涓细流,灵藏循环自成其行,既不湍急、也不滞涩,往复自然而然,于平静中蕴有无数变化。

三十六周天运行完毕,景华心中隐有所悟。灵流已有分化重组的趋向,贯通筑基第三脉只在旦夕之间。

神魂识海深处,依旧是“天雷地植”的诡异景象,一道虚影在其中徘徊,似我非我、似存非存。

此为阴神未成、潜伏变幻的神魂镜像,景华缓缓睁开双眼,吐气归元收势站起。

无论灵修、武修,突破桎梏都需厚积薄发。修士苦炼数年,灵藏积累应无问题,只等合适的契机。

奇经八脉中任意一条,都属于修炼桎梏,阻碍上进的通路。同行十三名筑基修士,年纪最大的名叫冯坤。他已年逾两百岁,依旧被卡在某道坎上不得寸进,连筑基圆满都未达到。

筑基修士寿元大约三百载,景华资质上佳,完全不必操切,扎牢“地基”才是根本。

身为散修,弱势不言自明。无人指点修炼要诀、收放尺度,只能自行摸索,更加忌讳冒进。

景华取出“阿修罗诀”,继续研习筑基心法。

“四季绝渊”受伤后,“转生葫芦”再次助修士突破禁锢。武修功法随之精进,在聚灵基础上前进了半步。

半步之间,咫尺天涯。

武修炼制聚灵圆满,同样需要由外及内,聚灵炼体。其在修炼过程中本已洗经易髓,再做突破难上加难。

因此对武修而言,周天圆转、内窥己身,发现隐藏缺陷、找到重生契机,是其突破聚灵的瓶颈所在。

所谓隐藏缺陷,存于神魂无法感知的死角。要么武修资质绝佳,能体察入微。要么得靠机缘巧合,无意间发现玄机。

山洞内遭遇“火劫”,把景华烧得半死不活,全身上下多处坏死,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与此同时,“隐藏缺陷”随之崩灭,带来突破障壁的契机。

如今武修境界踏入筑基,可以修炼“阿修罗诀”更高深的部分。除去后续功法外,还有修罗族的独特武技“修罗金身”。

“修罗金身”是特殊状态,可使身体更加坚韧,不受普通伤害影响。不过其持续时间有限,强行运功保持,事后会变得虚弱,需要调养多日才能恢复。

景华双掌合十,并于胸前。含胸拔背,身体微蹲。他摆出“阿修罗诀”的姿势,再次把意识沉入神魂深处。

行功四十二周天。

******************

“紫耀阁”内,龙氏家主正陪着左原、邰机盛叙话。

“二位主事,‘紫金石钟乳’收集已近九成,剩余部分我们正抓紧催办,月底应该差不多了。”

左原点了点头,没有开腔。邰机盛问道:“龙道友,斋中所需的其它货物呢?此次的缺额是多少?”

龙夜风苦笑几声,望向旁边的女修。

女修身材高挑、模样秀丽,只是双眉微微上挑,有几分冷傲的味道。她是龙夜风的堂妹龙夜雨,修为据说还高过乃兄,主管龙家的外部事物。

见堂兄望向自己,龙夜雨取出清单,交到邰机盛手中。

“观月斋”在靖州设有分号,却不在寿阳郡内。三年一次的买卖,众多供奉跋山涉水,不可能只带“紫金石钟乳”回去,势必要附上中南道诸多特产,以便互通有无。

“紫耀阁”长期与“观月斋”合作,部分任务便转至其处。先由龙氏负责采办齐全,再让接货的供奉们带回。

邰机盛接过清单,马上皱起眉头。

“咦?”

第四十章 龙家的差事(二)

清单上密密麻麻,详细记载斋中各项货物,旁边标有已办妥的部分。

左、邰两位主事动身前,曾详查清单账目。虽说采办的货物既多且杂,不可能办得尽善尽美,但眼前单据上记录的份额,和预计情况差异巨大。

龙夜雨沉声说道:“两位主事,中南道最近两年极不平静。龙家本身已捉襟见肘,竭尽全力才凑出这些”

邰机盛将清单交给左原,淡淡问道:“此话怎讲?”

龙夜风看出对方不满,赶紧补充道:“邰主事,不是‘紫耀阁’有意怠慢,确实阁中杂务太多,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几年前厉洲‘火雷门’覆灭,二位主事都知道吧”

左、邰二人在“观月斋”供职,各方面的消息都很灵通,对此事确有耳闻。邰机盛坐下问道:“不过一个郡中小派,与‘紫耀阁’相距数千里,能有什么关联?”

龙夜风苦笑道:“若是它在郡中自生自灭,倒也干脆得很。但攻灭‘火雷门’并不容易,是两个宗门联手合力所至。事情尚未结束,两个宗门便大起龃龉。其中‘幽鬼宗’搭上‘血神教’的路子,好像对‘万剑门’下了绊子。‘万剑门’自然不肯吃亏,联合数个宗门极力对抗,搞的鸡飞狗跳”

左原听得眉头直皱。

龙氏所列宗门除“血神教”外,都是些不入流的普通门派。它们与“紫耀阁”毫无瓜葛,此时说来何用?他摆了摆手,直接打断龙夜风的介绍。

“他们杀他们的,难道还会飞跃千里,过来为难你们不成?”

龙夜雨抿了抿嘴唇,沉声解释道:“左主事明鉴,本来此事确与‘紫耀阁’无关。可‘火雷门’覆灭死而不僵,有部分弟子逃了出来年前不知哪里传出谣言,说他们躲在靖洲,潜伏于寿阳郡、秀角郡之间的大形山内,还杀了好几个‘幽鬼宗’弟子。‘万剑门’、‘幽鬼宗’虽矛盾重重,但在此事上都不含糊,分别派人过来查看。其间他们曾遇上高阶修士,专门劫杀两边的弟子”

龙夜风接口道:“是啊,事情到现在也没消停,有些蠹修见有机可乘,统统跑到大形山来混水摸鱼,因此寿阳周围极不太平。龙家如今境况如何,二位主事想必知道,这个这个”

龙夜风没有再说,左、邰二人都心领神会。

“紫耀阁”曾有修士晋身元婴真人,威震靖州、赫赫有名,创下诺大的家业。

不过最近数百年来,龙氏人才凋零,族中修为最高的不过结丹。寿阳郡有山有水、物产丰富,以龙家目前的实力,撑不起几十个城镇的架子。

“紫耀阁”所以能支持不倒,除去龙家上下的努力外,“观月斋”的背景居功至伟,是其生存基石之一。寿阳郡周围山头林立,不乏比“紫耀阁”强大的宗派、世家,但“观月斋”的虎须却无人敢捋。

在左原、邰机盛等供奉看来,无论谁掌握本地资源,最后都得向斋中妥协。他们不明白上层考量,为何选择扶持龙氏。

不过他们二人只是主事,做好份内司职才是关键。

龙氏境况决定其行事风格,就是做事格外求稳,不愿让家族子弟外出冒险。周围既然蠹修横行,指望他们独立完成清单,的确不太现实。

******************

次日上午,龙堂善早早来到精舍,带领众人周游寿阳名胜。他口才便给,章经典故信手拈来,多数供奉初到寿阳,倒也不觉得无聊。

“诸位请看‘一线天’中的裂缝,是当年剑仙发威,斩灭驼怪时留下的印记。上万年风霜雪雨,无法抹去昔日余威,让我等有幸瞻仰先贤英姿。唉说来惭愧,在下修炼多年未得寸进,怕是永远没机会进阶啦”

众人虽觉有些夸张,但最后一句感叹,引起多数修士的共鸣。

修行难,难于上青天。在场的全是筑基修士,大伙儿或长或短,都被困在某道坎上,连一个筑基圆满的都没有。

庞柏“哈哈”一笑道:“唐管事着相了那处山崖有三里多长,上面遍布灌木花草,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生长。若真是一剑劈出来的,剑势必定凌厉无比,进而影响地脉风水的走向。此等沟通天地元气、蕴含大道至理的威能,至少得元婴真人才能发出。我等差距太远,不如以此为镜,发奋图强才是正理”

葛路通接口道:“庞兄所言极是。与其在这儿临渊羡鱼,不如来点实在的努力。唐管事,‘九鲜居’有何新鲜菜式推出么?凌师傅那手‘寸金软骨’细腻多汁,我可是时常记起,每每回味无穷。来往寿阳,它是不能错过的佳肴。说不定灵膳入口,找到突破契机也未可知。”

“不错,不错”

“灵膳难得,灵膳难得啊”

解铃城供奉齐声赞同,显然是去过的熟客。景华等人首次来寿阳,前后只听了个大概。

似乎附近有一处“九鲜居”,其中修士擅长制作灵膳,叫什么“寸金软骨”。不仅味道鲜美,而且对修行有莫大的好处。

龙堂善笑道:“刚要和诸位说起,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去‘九鲜居’。好叫诸位得知,那儿新来一位龚师傅,‘云淡风清汤’淡雅妙绝,正好和大家共同品鉴。”

听说有灵膳享用,众人个个兴致高涨。景华和同僚们边说边谈,朝旁边的紫辉城行去。

“灵膳”被列为修士八艺之一,自有其独到之处。擅长此道的修士不多,却极受同僚欢迎。

他们天赋异禀,能找到妖兽体内的精华所在。随后再加以种种炼制烹饪,使之成为一道绝美菜肴。

与“炼丹”不同,丹药经过灵草调配、真火炼化,总有些许丹毒残留其中。上品丹药残存丹毒稀少,多数可随着修炼排出。中下品丹药良莠不齐,多服极易留下祸根。

“灵膳”另辟蹊径,走得是“烹饪”之道。

菜肴并不添加草药,纯靠修士的秘技、手段,激发食材中所蕴含的潜质,使之有益于修行,本身没有任何毒性。当然,“灵膳”效果没有丹药明显,而且精通此道的修士不多,膳食价格相当昂贵。

第四十一章 龙家的差事(三)

众人坐上马车,很快到了紫辉城。

“九鲜居”位于十字大街路口,楼高五层,矗立在商铺中间,显得相当醒目。修士们刚下马车,早有掌柜迎了出来,对着龙堂善打躬作揖。

“龙管事,大驾光临!雅座已备好,请诸位仙长上楼用茶。”

龙堂善不摆架子,拍着掌柜的肩膀笑道:“小褚,今天是否要挨个验看,里面可能有‘黄金千两’哦”

掌柜一张肥脸变成苦瓜,连声叫屈道:“龙爷龙爷啊!借我个胆子也不敢放肆,您老就放过小的吧。上次全是误会呀!龙家的贵客有头有脸,怎么会有那啥龙爷您高高手,大人别计小人过嘛”

龙堂善哈哈一笑,带领众人直上顶楼,来到一间大厅堂内。赵聪天跟在身后,忍不住问道:“龙管事,掌柜在说些什么?黄金千两?”

龙堂善招呼众人团团落座,又给赵聪天满上一杯香茶,才笑着解释道:“说来好笑,都是几年前的旧事。由此往南是南疆道滇洲,那儿有条著名的悬赏通告,是个叫‘竹仙教’的宗门所发。通告写得明白,要缉捕某个杀人蠹修,还配有画影图形。任何提供有效线索的百姓,都能拿到千两黄金作为酬劳。别说,还真有人领过赏”

庞柏插口道:“千两黄金?人人都有?数目确实不少。‘竹仙教’好大的手笔,凶手到底干了什么?”

龙堂善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竹仙教’能舍出本钱,肯定惹的事情不小。通告如今还在小褚那里,他人其实不错,就是见钱眼开,听说千两黄金便上了心。呵呵呵他财迷心窍,也不仔细想想,蠹修连‘竹仙教’都敢碰,一个百姓四处打听,不是嫌命长么?”

赵聪天端起茶杯,闻言笑道:“千两黄金买个消息,看来‘竹仙教’治下金矿不少。怎么?凶犯还没抓到?”

龙堂善端着茶壶,挨个给供奉们斟茶。

“天下之大,上哪儿去找人悬赏告示我见过,提供了一个叫‘牛仲陵’的蠹修线索,不过真假不知。悬赏图像十分模糊,脸部几乎看不清楚,只有几个背影,这叫人如何去找?总不成逢人便让他摆个姿势,然后勘验背影”

“哈哈哈”

众供奉一齐大笑,议论纷纷。景华心中一动,端起杯子装作品茶,脑海里急速回忆。

“数年前”、“牛仲陵”,天下没有如此巧合之事。若无意外,通缉的只能是自己。

五六年前,他曾化名“牛仲陵”,游历南疆道滇洲。记忆中当时并未和“竹仙教”起过摩擦,如果真有仇家,要么是苍莽山的“牛二”,要么是秘境里的三位修士。

三人中有两个身份明确,任、张俱是“五毒教”门下弟子。剩下的“潘道友”来历不明,难道是“竹仙教”的重要人物?

景华双目微闭,回想当年的情景。

“潘道友”身家颇丰,超过“五毒教”两个修士。自己不但拿到一块灵玉,还扒下过一件不错的内甲。

事后时间充裕,他焚毁痕迹、清理现场,“竹仙教”怎么发现的?还能查出“牛仲陵”的名字?

心中有事,后面的议论就没听清。等景华回过神来,众人的话题转到他处,菜肴也摆上桌面。

“诸位,来来来‘寸金软骨’食材难得,凌师傅每月精挑细选,能做出的不过十数盘。大家一同品尝、一同品尝”

在座十几位供奉人手一块,盘子眨眼见了底。

景华把“寸金软骨”拿到近前,只见其色泽红艳、半肥半瘦,下端还连着半截软骨。骨头呈金黄色,上面铺满厚厚的酱汁,间中闪烁油光。浓香钻进鼻腔,引得人食指大动。

有供奉迫不及待,一口咬下,油脂顺着嘴角流下。

“噫”

“吁”

赞叹声不绝于耳。

解铃城修士经验丰富,连皮带骨整块放入口中,闭起眼睛慢慢回味。有样学样,景华也照着放进嘴里。

肉块一碰舌头,瞬间融化开来。舌端只觉味醇汁浓,酥烂而不见形、香糯而不腻口。

整个鼻腔、喉头俱是浓浓的鲜香。细细回味,似乎有淡淡酒韵飘逸其中,说不出的舒适洋溢心头。神魂醺醺,好像有种“醉灵”的错觉。

舌头一转,软骨送入齿间。轻轻用力,软骨变形、酥化、最后分裂,微微有些弹牙。随着肉糜骨烂,更多酒香播洒出来,代替淡化的肉香,重新充斥于口鼻之间。

“咯”

景华打了个酒嗝,只觉精神气爽。

原本他听闻通缉悬赏,心情略有不快。此刻美食在喉,烦恼统统至于脑后。

肉糜顺食道缓缓流入肚腹,一路持续散发余香。肉汁中蕴含温润元灵,迅速被身体吸收,带动气机变化,让沉寂的灵藏活跃起来。

“哈哈哈,来来来诸位供奉,这道‘云淡风清汤’更是稀罕,龚师傅每旬只能制出一罐。我也是托各位的福,今日首次品尝。”

景华睁开双眼,龙堂善正招呼诸供奉分汤。

几个修士满脸陶醉,沉浸在美味中不可自拔。众人也不打搅他们,盛起各自的小碗尝鲜。

圆桌正中摆着个瓦罐,里面有半罐清汤。“清汤”当真名至实归、清澈见底,连一丝半毫的食材也寻不见。乍看之下,和普通清水一模一样。

接过龙堂善递过的小碗,景华露出笑容,轻轻道了声谢。

和“寸金软骨”不同,“云淡风清汤”不仅无色,而且无味。它既然在“九鲜居”得享大名,肯定不会如此简单。

清汤不烫。抿下一口,甘流自舌尖淌过,和清水的感觉相仿。景华正在奇怪,清汤已顺喉头流下、进入体内。

“唰”

甘泉瞬间分解,化为无数细沫般的精纯元灵,在腑脏间撒播开来。方才躁动的灵藏,在清汤滋润下重归平静,缓缓带动气机变化。原本循环的灵流分出枝干,崭新循环雏形显现。

“云淡风清汤”竟有如此神效,抵得上多日的苦修功夫。转瞬之间,助景华一举突破筑基第三脉。

抬头看向其他供奉,众人一般无二,都觉出清汤的好处。他们或闭目、或静思,一齐运化灵膳功效。

厅堂里静悄悄地,鸦雀无声。

景华不再迟疑,仰头把清汤一饮而尽,闭目默运“先天元雷秘法”。

第四十二章 龙家的差事(四)

宴席尽欢而散,供奉们都感觉不虚此行。

普通菜肴并不稀奇,通天四城极尽繁华,山珍海味无所不包,众人早已尝过。两道灵膳却是本地独有特色,别处很难寻到。

通天四城修士众多,精通灵膳者不知凡几。可他们精通的同样是独有膳食,和紫辉城的特色大不相同。

景华等供奉回到“紫耀阁”,各自进入客房精舍。

房舍中央,修士布下“聚灵阵”,带动房内气机流转。他盘膝而作、吐息纳元,以“阿修罗诀”运转灵藏。连续四十五个周天搬运,灵息循环缓缓停滞。

两道灵膳功效明显,不但突破筑基第三脉“实脉”,而且带动武修功法进步,再向上提升三个周天。

“实脉”主躯干四肢,力量、速度和反应显著提升。加上景华本身灵武兼修,对阵普通修士,几乎占尽先机。

景华再接再厉,默运“先天元雷秘法”,催动体内灵藏化作三道,灵流生生不息、自成一格。“转生葫芦”忽然有所动作,牵引气机向其涌去,随后将三股灵流逐一摄入。

此情此景毫不陌生,每隔数旬会发生一次。景华早已轻车熟路,顺其自然不作抵抗。

灵流奔腾不息,尽数涌入“转生葫芦”。过不多时,葫芦内涌出一缕精纯元灵,顺着左臂汇入体内,分做三道各自循环。

虽然较之前减去七成,但灵流无垢无净、古拙自然,不含丝毫烟火气息。修士以之为基,无论驾驭法器、或是练习功法,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景华睁开双目、摊开左掌,掌心中雷光闪动、耀眼夺目,似乎蕴含无上威能。

雷系低阶法术,“掌心雷”。

景华身具木、雷双系灵根,随着修炼进阶,会领悟数个木、雷系基础法术。“先天元雷秘法”以先天元雷为基,主毁杀、湮灭。“掌心雷”收放随心,一经发出、破邪灭阴,是修士领悟的第一个雷系法术。

不同于“火雨术”、“雷光术”可以远攻,“掌心雷”威能受限,只作用周边数尺。舍去距离优势、无法及远,它的毁伤威力成倍提升。

灵修与外敌争斗,距离是关键因素。若被妖兽、武修欺到身侧,就是生死立判的危机时刻。此时有一技傍身,往往可以逆转战局。

景华正运功体悟,使“掌心雷”在双手间自由转换,控制威力大小。厅前的白狼突地竖起耳朵,起身转头向外。

修士微微一愣,顺势收起法术,脚步声已由远及近。龙家仆从来到门边,朗声说道:“景仙师,贵斋左上仙有请,让诸位到大厅相聚。”

左原?天色已晚,他找我们做什么?

景华没有多问,径自离开精舍,来到前面的厅堂。里面站着七八位供奉,有人已等在那里。景华坐到庞柏身边,低声向其询问状况。

庞柏笑道:“听说有任务分派,不知是什么事情,急得晚上把咱们找来”

景华点了点头,转而望向厅中诸人。

供奉们神色镇定,彼此间交谈不多。但他们举手投足间,或多或少有些僵硬,如庞柏般稳坐不动的修士很少。看来他们多和自己一样,完全不知内情。

思索间脚步声响,赵聪天、申屠昌陪着左、邰二人步入大厅。众人纷纷起身、弓腰施礼,邰机盛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坐下说话。

“今晚请诸位过来,是有要事商议。此次‘紫耀阁’人手不足,寿阳郡货物缺额严重。虽然龙家承诺,后续将加大收集力度,但我等在斋中供职,自然不能白白坐着干等。离回程还有段时日,鉴于货源不足,我和左主事商量,随行供奉人人出力。希望大家能勇于担当,为斋中分忧,尽量完成分配的份额”

“紫耀阁”能力不足、完不成定额,在解铃城不是秘密。不少人来前做过功课,斋中派出十数名供奉,就是让低阶修士增长见识、巡游历练。

众人纷纷表示将竭尽全力,不负主事所托。邰机盛很满意大家的表态,摆手示意申屠昌发放玉简。

景华拿到一枚、神识扫过,几行文字出现眼前。

“‘五色松蘑’一百朵,多多益善。”

******************

次日清晨,紫辉城大街。

景华离开精舍,驾着马车拐进一处胡同。

虽说是例行任务,上百朵的数目依旧偏大。“五色松蘑”是寿阳郡特产之一,可以用来炼制丹药,也可以用来喂食灵兽。

玉简中标出松蘑的分布地点,有些离城池较远,步行需要月余功夫。

“五色松蘑”算不得奇珍异宝,部分低阶妖兽却喜好啃食。三朵五朵难度不大,数目一旦过百,想要集齐得靠点运气。

马车中满载外出必需品,需要将其收入手环。空间装备十分昂贵,多数筑基修士无力购置。尽管周围没有修士,景华还是习惯谨慎。

离开胡同,天光已然大亮,行人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修士整理好行装,正要往城东离开,突然街上传来阵阵喧哗。大批路人朝道路两旁散来,空出街中的大道。

“让开,让开”

“龙少爷回城了!快让让”

“把你的白狗看好,不要惊着少爷的车队!”

饭团被人当成白狗,景华笑笑没有反驳。

毕竟自己一身平民打扮,“胎息术”收敛气息,普通百姓哪分辨得出。连带饭团被人看扁,堂堂“神兽”变成家畜,似乎有些“委屈”。

景华带着白狼来到街边,在屋檐下站定打量。

举目四望,百姓们并非出于恐惧、胁迫,而是自发组织让开道路。“龙少爷”似乎深得人心,倒也算件稀罕事。

景华来寿阳时间不长,虽未见过龙氏欺凌百姓,但修士、凡人之间界限明显。“紫耀阁”中的仆妇、下人平日毕恭毕敬,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哒哒哒”

“咕噜咕噜咕噜”

一列车队由远近及,经过景华眼前。前面开路的是十六名骑士,他们跨坐高头大马,手中高举亮银长枪,枪尖方向整齐划一。马队步履有力、威风凛凛,显是经过长期练习。

景华不由暗笑。龙家在寿阳郡根深蒂固,排场大些倒也正常。不过骑士开道、马队巡街,不像是修行世家,更像凡俗权贵的阵仗。

马队过后是步阵,令旗、锣鼓、仪仗等等一样不缺,映衬后面的修士犹如皇帝、元帅一般。此人胯下坐骑通体雪白,鹿角、虎头、马身、狮尾,乃是观月大陆闻名的家畜,“白玉四不像”。

如果说饭团化身“汲墨白狼”,还属野兽、异兽之流。“白玉四不像”则被完全驯化,成为家养宠物。它速度不快、乘坐不易,饲养起来花费巨大,唯一的优点是高大威猛、卖相威风,可以唬住不少人畜。

“四不像”上的修士白衣如雪,是货真价实的筑基境界。此人虎背熊腰、体格强壮,偏偏眉清目秀,乍一看让人有些错愕。

景华非常意外,没想到数年之后,还能在此遇上“故人”。

第四十三章 龙家的差事(五)

“龙少爷好!”

“龙仙师威武!”

“龙上仙大富大贵,百子千孙”

街边路人有的作揖、有的鞠躬,还有的干脆下跪叩头。“白玉四不像”上,青年修士极其享受周边氛围,频频抱拳示意,向四方回礼。

吉祥话不断、阿谀言如潮,七嘴八舌交织在一起,弄得景华头晕目眩,如同身陷幻阵。

他从百姓口中得知,白衣修士名叫龙熬田,是“紫耀阁”的少东主之一。

当年在三江城外,龙熬田曾以“行云布雨符”救济百姓。虽然帮困过程有些怪异,但施恩不图回报,所作所为称得上“正直”二字。多年未见,原来他是龙氏的少爷。

“你这泼才!怎么不向龙上仙行礼?”

景华正在回忆往事,耳边响起低低的斥责。

抬眼望去,只见一名中年武师弯腰侧脸,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旁边有位老妪劝道:“林镖师,他面孔生,是个外乡人。不知道龙上仙的慈悲心肠,算不得什么大事。”

中年武师脸色稍缓和,压低声音冲着景华道:“龙少爷泽被寿阳,城里城外,谁没受过他的好处?你是哪里来的?难道没听说过龙少爷的事迹?”

景华心中好奇,林镖师送上门来,刚好借机打听。

“在下初来贵地,确实不知道龙上仙的神迹,正要请大侠赐教。”

听对方言语恭敬,既称龙少爷为“上仙”,还称自己为“大侠”,“林镖师”的脸色愈加和缓,不由自主站直身躯。

“原来如此,不知者不罪龙少爷的尊讳上熬下田,乃是本地一等一的修士上仙,神通广大。最难得的是他心系百姓,平时修桥补路,灾时施粥放粮自不必说。城中百姓遇上困难,只要被他知道,必定伸手帮忙。当年我保镖路过青橙山,红货被一个姓余的矮子劫了去。眼看要家破人亡,全靠着龙上仙出手帮忙,才度过难关”

劝架的婆婆插口道:“正是。龙上仙行善积德、福泽深厚,寿阳龙家才会如此兴旺,仙师一个接着一个出现,老天爷保佑善人哪”

见景华满脸愕然,“林镖师”补充道:“寿阳龙家人丁兴旺,和龙上仙同辈的直系子弟中,共有八名修士上仙,合称‘天龙八熬’。紫辉城中,无人不知他们的大名。你看,龙少爷背后那位仙师”

景华顺着方向望去。龙熬田身后还有匹骏马,上面坐着一位聚灵修士。他长手长脚、皮肤白皙,脸上神情似笑非笑,颇有几分傲慢之色。

“那是龙上仙的兄弟龙熬盐,‘天龙八熬’以‘良田万顷、盐铁矿商’八字命名。龙上仙行二,不过紫辉城老人都知道,‘天龙八熬,盐田最好’,说得就是他们两兄弟。当年因为他们太过优秀,秀角郡的仙师都跑来求亲”

林镖师说得兴起,大谈龙上仙的“光荣历史”,街中突然传来一声暴喝:“龙家小贼,拿命来!”

黑影冲天而起,离开街边人群,扬手朝龙熬田掷出利器。景华目力过人、看得清除。利器是一柄大铁椎,椎身黝黑锃亮,比坊间的磨盘还大,怕不有数百斤重量。

铁椎借人力飞出,打到身上立时便筋骨俱碎。

黑影落下地面,袭击者是个矮粗壮汉。他臂力虽然惊人,却只有聚灵修为。不知因何缘故,悍然袭击筑基修士。

面对急袭的铁锥,龙熬田丝毫不慌。他左手扬起,空中气机波动,瞬间形成一堵冰墙,横着挡在面前。

“!”

铁椎撞击冰墙,打出无数冰沫碎片。随后“暗器”从空中坠落,被龙熬田稳稳接在掌中。与此同时,他右手灵光闪现,再次激发符。

矮粗武修掷出铁锥,身体随之暴起,手握尖刀朝路中冲去。他虽明白修为有别,但没料到必杀绝技毫无用处,被对方轻松破去。

眼看铁锥落到仇敌手里,矮粗武修人在空中、不禁一呆。几条黄色茎藤凭空出现,来回缠绕,几下把他捆了个结实。

景华看得清楚,龙熬田用的是“盘根错节符”。

“扑通!”

矮粗修士被缚落地,摔在大街正中。他不肯就此认命,猛地长声嘶吼、发力挣扎。

“喝”

“嘣!嘣!”

两根茎藤被生生绷断,眼看武修要脱困而出。

“嗤喇嗤喇”

三道“闪雷符”由后而至,全部打在武修身上。矮子全身麻痹、受伤抽搐,再也无力挣脱束缚,仰面朝天摔在地上。

景华看得真切,“闪雷符”是龙熬盐所发。

虽然速度略逊龙熬田,可他只有聚灵修为,有此水准殊为难得。难怪“林镖师”吹捧什么“盐田最好”,还真有几分道理。

车队前后,无数武师围拢上来。他们取出特制锁链,里三层、外三层,将地上的武修捆牢。龙熬田挥手示意众人退开,开口问道:“你是何人?当街行凶,不怕误伤百姓么?”

矮粗修士连挨三记“闪雷符”,身体动弹不得,脑子却很清醒。他双目圆睁,大声吼道:“呸!龙熬田!少来假仁假义!你杀我大哥齐一家,连稚龄童子都不放过。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广军城齐颠便是。有种你尽管把我杀了,老子化作鬼修,也要找你索命!”

龙熬田飘身下了坐骑,走到齐颠身前。

“齐是我杀的,不过一家满门、稚龄童子算在我头上,你有何凭证?”

齐颠额头青筋暴起,吼声如雷。

“姓龙的!敢作要敢当!我大哥死在你手里,他一家十四口同时丧命,不是你还有谁!”

龙熬田傲然屹立,目光炯炯。

“你大哥修炼走火、虚魔附魂,自己将满门老小尽数杀死,还杀伤四周街坊数人。他被虚魔附魂形同傀儡,只知杀戮破坏。这样的魔头,龙某人难道不该杀?”

“啊你”

齐颠当时匆匆回家,只看到一片狼藉,兄长尸体横在当街。听到周边路人议论,知道出手的是龙家少爷。

他脑袋发热,从广军城马不停蹄地赶来报仇。如今听对方这么说,回想大哥的种种反常,齐颠不禁又惊又怒,嘴巴张得老大,不知该如何应对。

龙熬田目光忧郁,似乎看透人世沧桑。

“齐颠,你遇事莽撞、不加思考”

“出手狠辣,丝毫不顾百姓的死活”

“不明是非、枉为修士”

“”

龙熬田站在街中,滔滔不绝地开始训斥说教,把齐颠从头到脚痛批无数遍,中间毫无停顿。

齐颠乍闻噩耗、连夜赶路,又刚刚受了伤,眼下再被一通数落,满心憋屈无数发泄。他的呼吸变得愈加粗重,突然间“哇”地一声,吐出大口鲜血,人也昏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龙家的差事(六)

龙熬田滔滔不绝时,周围人群陆续溜走、越来越少。

修士开始耐着性子旁听,哪知道龙少爷谈兴不减,从齐颠的“铁锥形制”讲到“衣着服饰”,随后再扯到“家庭环境”,口无遮拦无休无止,而且多是些不知所谓的评论。

景华想知道事情结果,又实在听不下去“说教”,于是转身走入一家茶楼,沏上香茶慢慢等候。

过不多时,“林镖师”也溜了进来。他一眼看到景华,脸上不禁有些尴尬。

“咳咳龙少爷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嗯嗯操心过多”

他自觉理由牵强,正要解释两句,门外齐颠忽然大叫一声、昏厥过去。

景华、“林镖师”同时转头张望。只见龙熬田取出一枚丹药,掐住齐颠下颚,轻松将灵丹送入口中。几下动作兔起鹘落,看上去轻车熟路十分熟练,。

围观人群已散得七七八八,留在原地的不是摊贩,就是些无事可做的孩童。龙熬田不甚在意,让下人解开齐颠的锁链,将他架上大车。

车队很快隆隆启动,慢慢消失在街口。

“林镖师”晃着脑袋,“啧啧”两声道:“龙少爷宅心仁厚,对那莽汉如此优待,还不知人家是否领情。我说老弟,咦”

他回头一看。茶桌旁空空如也,之前的青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桌上一锭散银。

“林镖师”脸色瞬间惨白。对方来去无声,身手不知比自己高了多少。方才自己还大呼小叫、训斥对方,简直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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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形山苍茫雄奇,横贯中南道的厉洲和靖州。山中妖兽怪虫横行,奇花异果多有,是“五色松蘑”的产地之一。

景华遍寻多处,没找到足够的松蘑。于是他辗转进入大形山腹地,希望能有所斩获。

邰机盛给出百日限期,让一众供奉外出公干。景华本想在周边村镇收购,可惜附近货源早被“紫耀阁”包下,白白浪费数日时光。

玉简上标有“五色松蘑”的产地,景华挨个寻找下来。其间他斩杀数头一转妖兽,只采到十数朵松蘑,且多数瘦小干枯、品相较差。

大形山中物产丰富,自然有的是“货源”。玉简内写得明明白白,松蘑产地附近常有二阶妖兽出没,但提供的地图十分简陋。

“四季绝渊”教训在前,景华行动格外谨慎。他首先放出饭团,借助其灵觉寻找松蘑、躲避灾祸。

白狼不负所托,在山坳中转悠两日,找到一处“五色松蘑”聚集地。前后共有三十几朵成蘑,多数饱满肥壮、品相上佳。

天色阴沉,眼看快要下雨。

景华取出药铲,小心翼翼将松蘑逐一挖出,放入玉匣内收好。其间山中蹿出几头妖兽,只是一转的“绿毛狂獾”,被饭团数爪拍死两个,余下的纷纷惊慌逃窜。

白狼杀得兴起,追逐妖獾消失在山林深处。

景华没有出声干涉,严格来说,深山密林才是饭团的老家。整天呆在自己身边,白狼有些百无聊赖。如今机会难得,让它开心开心好了。

“五色松蘑”茎块埋于地下,完整取出需要些时间。景华花费数刻钟,取出二十几朵松蘑,身后突然气机涌动,紧接着传来异响。

“唰”

绿衣女修倏地出现在丈许开外,身边隐现雷光电痕。

是“雷遁符”?

景华微微一愣。若非被逼无奈,很少有修士使用“雷遁”。因为它无法确定方位、距离不说,还会对躯体造成负担。

绿衣女修向右冲出数步,险些一头栽倒。她表情紧张,发现景华站立在旁,更加惊慌失措,立即手执符、摆开架势。

景华未加理会,转身继续挖掘灵植。女修回过神来,发现对方不过是个采药散修,不禁长长出了口气。

她收起符正要离开,密林中接二连三,飞出七八只“白头火鸦”。“火鸦”进退间毫无声息,把女修她团团围在中央,张口喷出数枚火球。

绿衣女修左躲右闪、避过火球,扬手打出“御剑符”反击。众多“白头火鸦”在空中飞行呆板,面对符不会躲闪,一下就被击落两只,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景华看得清楚,地上的“火鸦”既无血液、也无脏器,散落四周的全是零件碎片。它们不是妖兽,而是几只机关傀儡。

女修符连发,顷刻间把傀儡火鸦消灭殆尽。不过她脸孔惨白,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充满恐惧。

火鸦杀尽,女修毫不迟疑,转身便向山外飞奔。

“唰”

密林中黑影闪过,又蹿出一头白色的“傀儡猎豹”,堵住女修的去路。

与火鸦不同,猎豹动作灵活、反应迅捷,女修中途几次变向,都被它堵了回去。绿意女修毫无战意,见前路不通,突然调转身形,向景华这边扑来。

“道友,救我”

“傀儡”不会自行拦路,定有修士在后操纵。

两边恩怨未明,景华不愿意淌浑水,所以没伸手干涉。此刻绿衣女修飞奔而来,分明是想祸水东引,借自己吸引“仇敌”的注意。

“唰”

未等景华有所动作,那边奇变陡生。密林中再起动静,蹿出第二头“傀儡猎豹”,迎面撞向绿衣女修。女修大惊失色,双手交差格挡身前,仍抵挡不住傀儡的巨力。

“咔嚓!”

双臂上骨头不知断了几根,绿衣女修重重向后抛出,被追来的猎豹堵个正着。

“扑哧!”

“呀”

傀儡的利爪自后背插入,从前胸贯出。绿衣女修惨叫一声,身体抽搐几下,向前扑倒、不再动弹。

“哼”

密林中传出冷哼,一个黑衣女修缓步踱出。她身材高挑、脸孔狭长,双目中冷光四射。

女修见景华手持药铲、玉盒,知道是个采药散修。她冷冷一笑、毫不理会,径自走到尸体跟前,伸手去取绿衣女修的包裹。

景华见对方未找麻烦,也不愿多事。他自顾拿起药铲,走向剩余的松蘑。

“咦是你?你你是牛仲陵?”

景华连头都没回,淡淡应道:“道友认错人了,我不姓牛”

黑衣女修腾身站起,连地上的包裹也不要了。她双目微缩,死死盯住景华后背。

黑衣女修名叫张婧,是“竹仙教”的筑基修士,受师尊潘长岁差遣,北上寻访“杀子凶手”。

多年以来,她遍访南疆道诸城,完全没有“牛仲陵”的线索。无奈之下,张婧通告悬赏,结果千奇百怪的消息纷至沓来,让她疲于奔命,到最后一无所获。

旁人阅读悬赏布告,只看到几张模糊的图画。可张婧数年来时时观摩、日日对照,画中的背影已深入脑海。景华刚一转身,她心中便如翻江倒海。

此人的背影十分熟悉,与图中人物有八成相似。

第四十五章 龙家的差事(七)

山风拂过,天上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透过枝叶,落到两位修士的头上、身上。

管他是不是“牛仲陵”,抓回去问问再说!

张婧在南疆道来来回回、蹉跎数年,至今没有结果。此刻好不容易有点线索,如何肯轻易放手?

“嗖!嗖!”

两头“傀儡猎豹”飞身上前,一左一右封住“牛仲陵”的退路。女修目无表情,抖手放出第三只傀儡兽。

“竹仙教”自有秘传心法,能同时控制数个傀儡搏杀。张婧身为潘长岁爱徒,潜心苦修多年,能同时控制三头傀儡豹。

每头“傀儡猎豹”的价值堪比法器,战力与聚灵武修相当。平时对敌,张婧放出两头就能应付。可“牛仲陵”太过重要,关系到她今后在师尊、乃至门派中的地位。因此刚一上来,女修就竭尽全力。

“是与不是你说了不算?跟我回‘竹仙教’后自然知道!你是识时务自己走呢?还是要我‘帮’你过去?”

景华转过身躯,冷冷地面对黑衣女修。

数年来他练习武修功法,身形应该有所变化,不知对方如何看出来的。眼下事到临头,看她收拾绿衣女修的狠辣,“耐心辩解”恐怕毫无作用。

见“牛仲陵”拉开架势、一语不发,张婧嘴角露出鄙夷之色。她再次扬手、故技重施,放出十来只“傀儡火鸦”,一窝蜂地扑向对方。

景华刚见识过“傀儡火鸦”,知道它们缓慢呆板、不堪一击,只能用“火球术”骚扰对手。真正的杀招,是后面几头猎豹。

他双手扬起,蓄势待发的“火雨符”澎湃而出。

“唰唰唰!”

“轰轰轰!”

四张“火雨符”铺天盖地,将火鸦四周尽数锁死。多数傀儡还未及喷射火球,就被密集的火雨击落。

张婧面色平静,毫不在意。火鸦属于低级傀儡,本来就是炮灰。符连发需要时间,她抓住对手的空档,操控三头“傀儡猎豹”迅速窜起,直扑“牛仲陵”。

“唰唰”

“嗖!嗖!”

“牛仲陵”手指弹动,突地多出几张符。

符很快化作漫天飞剑,射向空中的猎豹。灵符转化衔接如行云流水,间中没有丝毫滞涩。

张婧心随物动,操控三头傀儡左躲右闪,避过多数灵剑。瞬息之间,傀儡向前迫近,离对手不过丈许。

“嗤!嗤嗤”

进退之间,三头傀儡都挨了几下。它们表面出现些许破裂,无损“猎豹”的战力。

张婧暗暗得意。只要被傀儡靠近,灵修便没有还手之力。她正待发力攻击,周围倏地天昏地暗,空中雷光电闪、摄人心魄。

“狂雷天牢符”,六符连发。

“轰隆隆!”

“嗤啦!嗤啦!”

“牛仲陵”四周亮起无数闪光,犹如凌空飞舞的银色长蛇,将方圆数丈尽数囊括。面对密集雷电,靠近的三头傀儡无处可躲,至少被五六道电蛇劈中。

傀儡是特殊材料所制,并非真正生灵。雷电威力虽大,最多把覆盖的皮毛遮蔽打穿烧焦,于本体伤害甚微。

可它们被张婧操控,心神相连、彼此互通。哪怕隔着傀儡,神魂连遭闪电轰击,多少受到点影响。

张婧略感眩晕,识海出现短暂的恍惚。

“嗖!”

“半月琉璃飞轮”冲天而起,朝着左侧傀儡急斩。

“咔嚓!”

“猎豹”的脑袋、连带着半边身子被切下,体内支架失去平衡,“哗啦”一声瘫倒地上。

景华的飞轮丝毫不停,立即劈向朝另一头傀儡。飞轮及身瞬间,两头猎豹突地跃起,避过法器朝“敌人”扑击。

“嚓”

飞轮未中脑门,只划过傀儡身侧,切下它半截后腿。

景华暗叫可惜。没想到张婧修为深厚,恢复得极快。

他双足点地腾身而起,避过两头傀儡的扑击。其中一头后腿断裂,落地时站立不稳,瘫坐在地上。原本三头猎豹包围合击,瞬间边只剩一头。

张婧脸色铁青。

女修没有低估对方,出手就是三头“傀儡猎豹”。哪知“牛仲陵”身手不凡,上来直接毁掉两头傀儡,果然不是普通灵修。

张婧没有着急冒进。她又从怀中取出一只傀儡,抖手丢下、迎风而长。

“竹仙教”立足南疆,靠的就是操控傀儡。傀儡虽价格不菲,但张婧身为亲传弟子,身上不缺后备战力。

女修刚吃了亏,行动自然更加谨慎。她准备稳扎稳打、以拖待变,如果能拖入持久战,操纵法器、使用法术,终究不如操控傀儡省力。

新傀儡黄底黑斑,是一头“傀儡战虎”。它的体形比猎豹大出五成,四周气机流转更甚。

景华微微皱眉。对方不知有多少傀儡,从怀里掏个没完。照这么耗下去,对己方不太合算。

擒贼先擒王!

“唰!”

“半月琉璃飞轮”呼啸而起,自上而下斩向女修的颈脖。

张婧左手扬起,一团金光飞上半空,把飞轮包个正着。两者在空中缠在一起,“半月琉璃飞轮”竟挣脱不得。

女修看准机会,祭出“洒金盘丝网”后,立即操控傀儡扑向对手。

金网是“竹仙教”特质法器,教中修士以傀儡作战,本人难保不受到攻击。“洒金盘丝网”善于困住法器,而“竹仙教”弟子还有傀儡在手,自然大占便宜。

“傀儡战虎”的速度稍逊猎豹,几个起落抢到景华近前,伸出前爪拍击而下。

景华因法器突然被困,仓促间来不及回手,只能纵身躲避。战虎扑了个空,四爪着地猛地回头。

“嗖!”

一道“风刃”自虎口中喷出。

二者相距太近,景华在空中无处借力,“风刃”正斩在胸前。

“嗤!”

景华胸口衣衫尽裂,露出里面的黑白内甲。“风刃”劈在上面,连一丝创口都未斩破,直接在空中消散。

“咦?”

张婧筑基多年,见识广博。能轻松挡下战虎的“风刃”,内甲至少是地煞级法器。

难道自己搞错了?对方不是“牛仲陵”,而是宗门传人、世家子弟?

眼下没有住手的道理,梁子已经结下,是不是“牛仲陵”得等打完再说。想到这里,张婧不再犹豫,一直蓄势待发的“傀儡猎豹”飞身跃起,朝着对手狠狠咬去。

第四十六章 龙家的差事(八)

大形山中激斗正酣。

“牛仲陵”人在半空,看似无处借力。扑起的猎豹后发先至,转眼到了近前,利爪猛挥而下。

“唰!”

“牛仲陵”后背一挺、胯部上抬,身躯向后翻仰。傀儡的利爪险之又险划过鼻尖,两边相差不过毫厘。

张婧大吃一惊。

她修为深厚、贯通五脉,阅历十分丰富,自然明白其中奥妙。“牛仲陵”的动作看似平淡无奇,却超出了灵修反应的极限,分明是武修身法。

未等女修回过神来,“牛仲陵”左手突地爆出豪光。傀儡兽正从其身边掠过。对方反掌直接拍下,重重打在猎豹脑袋上。

“掌心雷”!

“碰!”

傀儡的脑袋瞬间四分五裂,躯干斜飞出去,撞上旁边的树干,支架、零件落得满地都是。

张婧神魂受创,双耳“轰隆”作响。“掌心雷”刚猛暴烈,比“狂雷天牢符”的伤害严重数倍。

好在有前面的教训,女修已作了准备。她顾不得头昏脑胀,悍然发动隐藏的“杀手锏”。

地上瘫痪着一头傀儡。

之前它后腿被法器斩断,倒在旁边动弹不得。此刻“瘫痪傀儡”突然暴起,狠狠扑向落下的“牛仲陵”。

来势太急、出乎意料,而此刻旧力已竭、新力未生,“牛仲陵”只能抬起双臂,硬抗“傀儡猎豹”的前爪。

“碰!”

“嗤啦!”

“牛仲陵”斜着飞出,落到张婧左侧丈许处。他双臂衣衫碎裂,胳膊上出现几道血槽,伤可见骨、鲜血迸流。

“瘫痪傀儡”同时被高高抛起,在空中翻转几圈,重重摔落草地。猎豹的两只前爪严重扭曲,躯干失去平衡,再也爬不起来。

张婧的冷傲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戒惧。

对方是不是“牛仲陵”不清楚,但灵武双修、身怀地煞法器,绝不是普通散修,更像是宗门传人、世家嫡子。

方才急欲抓捕“牛仲陵”,结果莽撞大意撞上硬茬子。有心罢手,可女修看到对方眼中冷光闪烁,把话又咽了回去。

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傀儡兽爪上炼有秘制剧毒,任“牛仲陵”如何强横,中毒后都得大受影响。干脆趁此机会杀人毁尸,然后立刻远遁,躲回南疆道。此处山高林密,等对方宗门发现端倪,未必能找到自己。

主意拿定,张婧不再犹豫,挥手再放出两头“傀儡猎豹”,汇合战虎三面合围,逼近对手身前。“傀儡战虎”张开大嘴,准备喷射“风刃”。

“唰”

半空中“洒金盘丝网”忽地收拢,连带里面的飞轮法器,一齐落回女修手中。张婧一愣,难道对方发觉中毒、准备逃跑,连法器都不要了

未等她明白过来,“牛仲陵”手中金光闪动,如流星、似闪电,在空中一划而过。

“嗤!”

金光从“傀儡战虎”口中贯入,自后股穿出。战虎体内支架、躯干瞬间坍塌,被斩得七零八落,“咣当”一声瘫倒于地。

剑修!

张婧识海内警兆大起,来自多年她历练的直觉。

可对方明明中了宗门秘毒。按常理推断,几息之内,他就应支持不住。女修身边有数个傀儡,与“牛仲陵”相距过丈,没有性命威胁,警兆从何而来?

关键时刻,张婧选择相信直觉。她伸手入怀,就要施展手段,对面“牛仲陵”突然张口、吼声如雷。

“破!”

“雷震四野”!

音波像数个炸雷同时响起,灌体入脑,摧人神魂。张婧如同被大锤击顶,视野瞬间模糊不清,整个世界颠倒过来、猛力摇晃。

她四肢僵直,动作变缓,防御立刻现出破绽,。

“噗!”

利爪自女修左胸穿出,将身体贯透,心脏被爪劲直接打爆。张婧连惨叫都不及发出,双手便软软垂下。她鼓起余力,勉强回首,巨大的狼头映入眼帘。

灵兽?他真不是“牛仲陵”

带着最后的念头,张婧沉入无边黑暗,尸体慢慢滑倒。没有修士操控,剩下的傀儡呆在原地,缓缓变小成了“木偶”。

饭团甩脱女修尸体,来到景华跟前。

“老大,你的手”

“没事,一点外伤”

景华拍拍它的头以示鼓励。

和女修动手时,他已感应到饭团回归。有“奇兵”在侧,胜负几成定局。自己要做的只是吸引对方,给白狼创造机会。

饭团心思单纯,在战场上却表现上佳。之前数次遇险,它都能很好地保护自身、捕捉战机。

景华选择相信灵宠,最后果然一击致命。

检查双臂,创口已不再流血。淌出的血浆凝结迅速,变成几片绿色薄膜,覆盖在伤口上方。四周皮肉不痛不痒,仿佛有人轻轻抚慰。

修士眉头紧锁,傀儡兽爪上有毒!

他体质特殊,普通毒素不产生影响。黑衣女修恐怕来头不小,兽爪的毒性猛烈,不次于“五毒教”的修士,需要谨慎处理。

他挥手放出茎藤,立刻服下解毒丹药,随即加持“慈光清心咒”。

此处位于大形山外围,是妖兽活动的密集区,不适合驱毒疗伤。简单收拾完毕后,景华唤回茎藤,转身朝山外行去。

******************

观月历元封一六五年五月。

“长生**”运转十八周天,牵动体内灵藏澎湃、气机转圜。周身上下精力充沛,体内余毒尽数理清。

景华睁开双眼,晨曦透过枝叶,洒进藏身的树洞。

绿杉粗壮挺拔,矗立在大形山道口,要数名百姓聚拢才能合抱。树洞中本住着一头“金毛野熊”,此刻已变成饭团的点心。景华稍作清理,便藏身在内驱毒疗伤。

黑衣女修用毒阴损,不直接致人死命,而是慢慢腐蚀中毒者的生机。景华搜遍其身,没有找到解毒丹药。

好在“龙眼鬼花藤”本是毒中大圣,它创出的“长生**”对蛊、毒多有抑制。加上景华机缘巧合,曾用净瓶灵液洗炼身体。所以内服灵丹、外用符,耗时数日将体内余毒逼出。

黑衣女修战力强横,身上私藏颇丰。包裹里灵石、符等等非常充裕,余下六个傀儡兽精巧细致。

可惜景华不懂操控法门,暂时无法使用。不过除此以外,修士还收获一件上佳法器,“洒金盘丝网”。

第四十七章 龙家的差事(九)

金网是件地煞级宝贝,炼有四十重禁制,善于收摄他人的法器。

“半月琉璃飞轮”只祭炼过三十三层,可景华际遇特殊,周身灵藏精纯深厚,所以飞轮威力不输地煞法器。两天前一战,它却落在下风,给金网困住动弹不得,着实出乎景华的预料。

不同于傀儡兽,“洒金盘丝网”属于法器,不需要特殊功法驱策。景华稍加祭炼便运用自如,算是添了一大助力。

绿衣女修身边也有包裹,里面多是些山川土产。其它草药、矿物等不值一提,里面数十朵“五色松蘑”品相上乘,刚好解决修士的难题。

除此之外,包裹中还有一株“六色松蘑”,大概是女修丧命的原因。“六色松蘑”需要数百年方能长成,无论炼丹入药,还是豢养灵兽,都有极佳的神效。

“五色松蘑”属于妖兽美食,通常难以长久生存。在通天四城,一株“六色松蘑”价值数百灵晶。

饭团对“五色松蘑”没有兴趣,对“六色松蘑”却垂涎欲滴。它满地打滚、软磨硬泡,硬生生从景华手中“抢”去美食,大嘴一张吞如肚腹。

景华其实不在意松蘑,只怕白狼恃宠生娇,所以板下脸训斥了几句。

白狼害怕景华生气,借口帮他“护法”疗伤,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二者间有隐约的神魂联系,景华知道它就在周围,索性不去管它,专心运功逼毒。

数日来余毒已清,手臂上伤口结痂。修士正准备动身离开,外面打斗声响由远及近、传入树洞。

景华拨开遮蔽的树叶,只见山道上好不热闹。

只见数十修士分作两拨,二十多名褐衣人占据上风。他们把两个修士围在当中,正威逼喝骂。被围者面无惧色,二人背靠背站定,全力戒备对方的进攻。

居高临下看得清除,被围的两人一高一矮,景华全都认识。一个眉清目秀、虎背熊腰,是“紫耀阁”少爷龙熬田,另一个矮壮粗黑、狮鼻阔口,是袭击过龙熬田的武修齐颠。

褐衣修士中有位疤面老者,似乎众人是首领。他上前一步,高声喝道:“龙少爷,不要欺人太甚。交出手上的‘九九储戒’,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九九储戒”属于低阶储戒,景华曾在通天城见过,大概价值一块灵玉。顾名思义,它提供九尺见方的贮藏空间,比之“八马手环”略逊一筹。

景华望向龙熬田,果然其右手食指上有枚玄色戒指。

龙熬田朗声道:“龙某的戒指是家族所传,凭什么交给你们?仓炳鸿,你以下犯上,难道不怕‘紫耀阁’的法度么?”

仓炳鸿身旁有位瘦高修士,长着两撇鼠须,声音又尖又细。

“胡说!戒指是你的,里面的灵石呢?那是我仓家私产。你潜入宝库、盗走灵石,还有脸说我们以下犯上?”

龙熬田傲然道:“仓炳德,你不要忘了,大形山灵矿本就是‘紫耀阁’私产。若非龙家委托仓氏一族代管,仓家焉能有今日的局面?你们倒好,拿我龙家产业中饱私囊,还哄骗我等说灵矿枯竭。如今被我发现,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仓炳德冷笑道:“灵石是仓家历代辛苦、经营所得,‘紫耀阁’那份,我们每年都按时缴纳。龙少爷莫非想过河拆桥、赶尽杀绝不成?”

龙熬田伸手取出一本蓝色账册,封面、页角卷曲、破损,明显是有年头的物事。

“是吗?龙某拜读过仓家历年账册,怎么和你说的相差甚远啊?”

景华暗自摇头。既然有账册为凭,拿回去交给“紫耀阁”即可。眼下当众说破,仓家没了退路,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仓家修士果然个个脸色阴沉,账本被夺,数年来吞没的灵石顷刻曝光,想狡辩都无从谈起。

严格说起来,仓家算是“紫耀阁”仆从。

数百年来,龙家势力渐渐衰落,仓家又出了一位结丹宗师,“主从”关系逐步瓦解,仓氏一族得到极大的独立性。

可无论如何,灵矿名义上确是龙氏私产。最近数十年,仓氏虽飞速扩张,却未到能挑战“紫耀阁”的地步。

仓炳鸿心念电转。理想结果莫过于保持现状,仓家继续缩在“紫耀阁”后面,依靠占据的灵矿、城镇逐步发展。可吞没的灵石万无让出之理,没有财富、资源,仓氏靠什么培养家族子弟、吸引外来散修?

话说回来,仓氏固然不敢和龙家翻脸,但龙家近年人才凋零,也得靠从属家族支撑场面。既然双方互有顾忌,不如各退一步。

想到这里,仓炳鸿勉强堆起笑脸。

“龙少爷,几本破烂账簿做不得数。仓氏一族人多财少,全靠库里的积蓄度日。我看不如这样,少爷您先归还灵石,容我等回去调配人手、加派民夫。今后每季灵石上贡,仓氏愿多加半成,您看如何?”

龙熬田没有回答,把账簿收入怀中,昂首说道:“仓老此言差矣。当初仓氏和龙家约定,代管大形山灵矿的诸般事宜,收取其中三成作为回报。如今你们言而无信,将所产灵石吞没大半,还把手伸到周边城镇。当初仓家先祖不过一介散修,落魄无依”

仓炳鸿人老成精,听龙熬田滔滔不绝,马上明白对方的打算。他重重“哼”了一声,直接打断道:“龙少爷,你东拉西扯,可是在等‘紫耀阁’的援兵吗?”

他取出一柄传讯飞剑,在龙熬田面前晃了几下。

“可惜,任凭你讲个三天三夜,他们也不会知道,更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到荒山野岭里来救你。老夫刚才已仁至义尽,龙少爷!不要敬酒不吃罚酒!”

龙熬田脸色微变。

对方手里的传讯飞剑长约五寸、色泽明黄,正是自己之前所发。它价格高出“传讯纸鹤”十倍,需要专门的法阵接收,可胜在速度惊人,是大陆上最快的传讯手段之一。

不知仓家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截下自己的飞剑。眼下自己和齐颠孤立无援,形势险恶危在旦夕。

第四十八章 龙家的差事(十)

见龙熬田变色,仓炳鸿心中难免得意。

“龙少爷,此一时彼一时。今日之仓氏非昔日之仓氏,今日的龙家也非昔日的龙家。我等数家共尊‘紫耀阁’为主,那么它便在寿阳郡高枕无忧。若没了我等的支持,就凭龙家”

仓炳鸿软硬兼施,除了想拿回账目、灵石,更重要的是逼迫龙熬田、乃至龙家就范。几句话不阴不阳,正好戳中龙家的短处。

可威胁非但没唬住龙熬田,反而激起其无穷斗志。若被你们逼得退让,龙家有何脸面立足寿阳郡!

“老狗,拿命来!”

吼声未落,龙熬田右手急挥,空中呈现巨大的火鸟,展翅朝仓家修士扑去。齐颠一直为他马首是瞻,见状立刻挥动大铁椎,击向近处的褐衣修士。

仓炳鸿目瞪口呆,笑容僵在脸上。

他并不熟悉龙熬田,仓家也没和“大少爷”打过交道。可“龙少爷”在紫辉城威名赫赫,有“圣贤神佛”般的声望,被誉为龙家下任家主的不二人选。

在仓炳鸿想来,对方至少是深思熟虑、精明能干之辈。面对困局,定然计算得失、谋定后动。

谁知一语不合,他便大打出手。这货根本是个愣头青,哪有半点“少年家主”的城府。

本来按仓炳鸿所想,即便龙熬田不满意条件,总要讨价还价、彼此妥协,再回去和其父龙夜风商议。

有此作为缓冲,仓家舍出本钱,联合几个家族共同施压,再给足龙家面子、好处,事情就此揭放过、皆大欢喜。要真动手杀伤人命、结下死仇,事情就棘手了。

但此刻“火鸟术”临头,得先自保再说。仓炳鸿打出一块黑色玉牌,迎风变大拦在身前。

他正要开口再劝,火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法术绕过玉牌,击中后面的聚灵弟子。

“轰”

“啊!”

法术威力巨大,火鸟透腹而过,硬生生将对方击穿。仓氏子弟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伤口周围被烈火烧焦,很快便断气身亡。

自家子侄惨死敌手,激怒仓氏的多数修士。他们法器、符齐出,围着龙熬田、齐颠狂攻不休。仓炳鸿连声喝止,已然晚了。

景华在树上看得真切。

不仅龙熬田冰火双修、战力强横,齐颠把大铁椎舞动如飞,进退之间异常迅捷,武修功法也十分高明。“啊啊”数声惨呼,仓家修士接连被打伤。

“轰轰轰”

十几个修士全力搏杀,接近一半具有筑基修为。法器凌空、符频闪,场面十分混乱。

借着先发之利,龙熬田、齐颠占了些便宜,打死对方一人,打伤数人。但仓氏人多势众,很快便调整阵势。

七八个筑基修士围住龙熬田,剩下的去堵截齐颠。片刻之间,二人不但势单力孤,而且不能形成合力。人数劣势暴露无疑,很快他们险象环生、连续负伤。

即便如此,龙熬田、齐颠依旧奋战不休,毫无退缩之意。

龙熬田操控一柄蓝色长枪,舞动间寒气森森,连破仓家的防御法器。一名女修反应稍慢,被“冰墙术”封死退路,来不及躲闪。蓝枪一闪而过,将她生生扎穿。

动手半刻钟,仓家修士两死数伤。围堵龙、齐二人都是家族子弟,彼此沾亲带故。仓炳鸿又惊又怒,不禁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反正对方不肯就范,干脆毁尸灭迹,事后再想法遮掩,龙家未必能发现真相。念及此处他不再犹豫,飞身加入战团。

本来龙、齐二人腹背受敌、岌岌可危,仓炳鸿出手加入,情况更家是雪上加霜。仓家修士攻守更加严密,不给对手任何机会。数息之间,二人连续受伤,齐颠步履蹒跚已支持不住。

景华悄悄隐去身形,飘然落到地面。

他与龙熬田并无来往,可几次见他为人处事,即便有些怪癖,总体上却是个“好人”。再说“观月斋”、“紫耀阁”互相合作,自己身为客卿,“合作伙伴”遇险,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

齐颠此时已岌岌可危。

他只有聚灵修为,面对六七个同阶修士,应付起来相当吃力,全仗着身法迅捷与之周旋。仓炳鸿出手后,仓炳德退出战团,加入对齐颠的围堵。

仓氏的策略很清晰,准备先拿下“软柿子”,然后全力对付正主。齐颠自顾不暇,再来个筑基修士,瞬间便连连遇险,眼看就要受伤被擒。

“住手”

话语声平平淡淡,似乎毫无威力。可仓氏子弟如遭晴天霹雳,耳边嗡嗡作响,身形站立不稳。

几个聚灵弟子修为不足,直接两眼翻白、昏倒在地。

变故突如其来,众人惊疑不定,不由自主停手退开。龙熬田反应最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齐颠。

“沓沓沓”

山口大道中央,走来一名青年修士。

他素衫布鞋,作散修打扮。修士面目端正,有几分斯文秀气。乍看之下,很难相信他身怀绝技,仅凭“言语”便放翻数人。

来者自然是景华。他本打算突袭仓氏,考虑到双方并无仇怨,而且仓氏属于“紫耀阁”下属,没有必要结下死仇。因此他控制“雷震四野”的威力,上来先镇住双方。

“在下‘观月斋’景华,与‘紫耀阁’有几分交情。大家既然同属‘紫耀阁’弟子,有事不妨好好商量,何必动手伤了和气。仓道友,如今龙少爷他们受了伤,急需医治调理。在下斗胆做个中人,请你们暂且罢斗。等我们回到‘紫耀阁’,一定禀明家主,请他给你们双方决断,大家意下如何?”

仓家修士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

龙熬田、齐颠是受了伤不假,可仓家两死数伤,明显吃了大亏。

他们有心喝骂斥责,但“观月斋”三个字沉甸甸地,重重压在众人心头。仓家连“紫耀阁”都无法对抗,更没胆挑战“天下第一商行”。

仓炳德退回到仓炳鸿身旁,为首几个修士低声商量。

“观月斋”不能得罪,可对方只有孤身一人。龙熬田受伤,齐颠几乎失去战力,两名筑基修士不足为惧。仓氏除去死亡、受伤的弟子,还有十四名人可以一战。

对方刚才使用音波秘技,突袭时很难抵挡。如果事先有所防备,杀伤力会大打折扣。

眼下龙熬田受伤,仓氏也死了人,梁子已经结下,不如干脆行险一搏,把知情人全部灭口。只要事后收拾干净,“观月斋”供奉多的是,未必能知晓前因后果。

第四十九章 龙家的差事(十一)

几人商议妥当,仓炳德走到前面,“嘿嘿”冷笑数声。

“‘观月斋’好大的派头,我们仓家小门小户,确实得罪不起。不过随便来头猪牛马羊,就能自称供奉,那”

景华直接打断道:“好叫诸位得知,来之前我已飞剑传书,把此地状况传回‘紫耀阁’。若是诸位不信,可以留下等待。本斋供奉、还有龙家长老少时便至,真假一问便知。”

仓炳德的面颊一阵抽搐,冷笑僵在脸上。

他们并不怀疑景华的身份,龙家和“观月斋”合作不是秘密。深山老林中敢出头露面,对方十有**和“紫耀阁”关系密切。

原本仓氏打算趁着说话,先封死退路,然后所有修士拿出压箱底的手段,务求短时间内一举制敌。结果对方几句闲话,精心布置全成了笑话。

即便成功拿下三人,也完全失去意义。龙家日益衰弱不假,但对付仓氏一族绰绰有余,何况后面还有个“庞然大物”。

“观月斋”专心于货殖经营,不插手宗门争斗。可它不是软弱羔羊,宗门、世家得罪“观月斋”,被灭门屠族的先例比比皆是。

得罪“紫耀阁”,仓氏最多离开寿阳,龙家基本无可奈何。得罪“观月斋”,除非仓氏跑到西荒道,漠北道去,其它洲郡都躲不开“观月斋”的报复。

仓炳鸿脸色发青,暗骂景华无耻缺德。

如果早说清楚,仓氏可能顺坡下驴,不会再心存幻想。如今又是冷笑、又是包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白白给对手留下话柄。

可眼下形势比人强,受了“委屈”也得咽下去。否则白白结下不可解的血仇,还给家族惹来滔天大祸。

“‘观月斋’好事多为,仓某人记下了,我们走!”

扔下几句场面话,仓炳鸿带着修士匆匆离去。龙熬田死里逃生,脸上没有丝毫惧色。他目视景华,朗声说道:“多谢道友伸手相助,你你真是‘观月斋’的供奉?”

景华点了点头。他默运周身灵藏,伸手往齐颠一指,“生生不息”瞬息展开。

齐颠“啊”的一声,缓缓苏醒。方才他身受重伤,又中了景华的“雷震四野”,已经完全失去意识,靠龙熬田支撑才未摔倒。

“生生不息”迅速愈合暗伤、封闭创口,使他恢复几分元气。虽然人依旧虚弱,但不必龙熬田搀扶,自己能站直身躯。

景华如法炮制,又为龙熬田治疗伤势。

“不错,在下是‘观月斋’供奉,曾在紫辉城见过二位。方才碰巧遇上,我便自作主张,把那些人打发走了。”

齐颠连连点头道:“主张得好、主张得好,若是你不主张,老齐的命就交待在这儿了”

龙熬田虽爱显摆,但人并不傻。

“生生不息”法术入体,他立刻感到伤势好转、精力恢复,和全盛时状态相仿。治疗符随处可见,两相比较,威力天差地别,对方修为精深可见一斑。

听景华提及仓家修士,他犹自不能释怀。

“仓炳鸿老狗,他日我必取其狗命!”

景华三次遇见龙熬田,对其性格稍有了解,闻言不甚在意。远处树林白光闪动,饭团一路小跑来到跟前,在主人腿边摇头摆尾。

景华拍了拍狼头以示鼓励,转身向二人说道:“龙少爷,齐道友,仓家修士已然离开,我们可以走了。”

龙熬田一愣,低声问道:“景道友,你不是通知过贵斋前辈么?我们现在离开,他们如果赶来”

景华笑道:“景某并未通知过任何人,刚才那是唬他们的。”

“啊”

******************

三人结伴而行,不几日回到“紫耀阁”。

龙熬田自去禀报家主,景华来到精舍,将收集的“五色松蘑”上交两位主事。

离开不过三十多天,景华是最先返回的供奉。他共上交一百一十六朵松蘑,超出下达的要求。

邰机盛微感意外,不免鼓励了几句。景华又将路遇龙熬田,斥退仓家修士的事情上报二人。左原、邰机盛虽知晓龙家虚弱,但没料到已达如此地步。

左、邰二人颇为认同属下所为。他们俩在“资耀阁”公干,若是龙氏眼下出了差错,斋中脸面何存?以后谁还心甘情愿地合作?

何况景华没有动手,不违反斋中原则。两位主事嘴上不说,心中对这个铁牌客卿留下了印象。

任务完成后景华没有外出,留在精舍内修炼功诀。期间龙熬田、齐颠来过数次,二人除了感谢援手之恩,还对景华存了结交之心。

三人半真半假比过几场,当然都未尽全力。景华和龙熬田修为接近,齐颠只是聚灵修士,三人中战力垫底。

龙、齐二人眼睛不瞎。景华只身下场,没有带灵宠助阵,依旧显得游刃有余,“观月斋”大名果然不虚。

几场切磋下来,三人间的距离拉近许多。攀谈之下,各人的眼力见识高下立现。

龙熬田喜欢夸夸其谈,人也有些嗦,但从小长于世家、耳濡目染,对炼器、符、功法等等都有独到见解。他本人善于炼丹,赠给景华一枚自炼的“温经养脉丸”,对筑基修士很有帮助。

齐颠散修出身。他兄长走火入魔,把满门杀了个干净,弄得他变成“孤魂野鬼”。好在他与龙熬田性格相投,便寄住在“紫耀阁”算作客卿。

齐颠过去生活十分简单,除去修炼很少与外界接触,否则不至于闹出紫辉城的笑话。他对修行常识所知不多,唯独在武修经历上有些体悟,而且他是土灵根资质,擅长“灵植”,如今在“紫耀阁”的灵田内帮忙。

景华介于二者之间。他既有灵修经历、又有武修感悟,加上两世积累,与龙、齐二人都有话题。言谈之间,论及灵修、武修的长短得失,让龙、齐二人大感佩服。

关系熟稔后,龙熬田拉上兄弟龙熬盐,一起加入进来。据他所说,龙熬盐天生阴灵根资质,修炼阴系功法事半功倍,甚至强于双灵根资质。

可惜不知为何,龙熬盐聚灵过程坎坷,迟滞多年没有进展。

倒是龙熬盐看得很开,非但毫无郁郁之气,反倒颇有几分世家的矜持与傲气。他与景华、齐颠谈笑风生,言语中充满自信。

龙熬田曾提及“仓家事变”后续。龙家家主在获知其遭遇后,马上出手奔袭仓氏一族。可惜几位长老到达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仓家走得十分隐秘,只带走了细软、珠宝,以至下面的伙计全蒙在鼓里。如今龙家已另派人手控制灵矿,仓家则沦为丧家犬,算是间接为龙熬田、齐颠报了仇。

第五十章 龙家的差事(十二)

数十日眨眼便过,很快到了规定期限。

供奉们陆续归来,有的完成了任务,有的或多或少有些差额。有两名修士身上带伤,据说是在外采药时遇上妖兽袭击。

外出铁牌供奉共有十四人,如今回来十三人,缺了解铃城的兰彩霞。

按理说她多次前来寿阳郡,应该驾轻就熟才对。但世事难料,不论是遇上妖兽、蠹修、还是其它变故,都可能造成意外。

左原、邰机盛修炼多年、见惯生死,并不如何在意。他们拜托龙家家主、长老,请他们代为寻找兰氏,若有线索斋中自会处理。

一行人收拾行装,把大堆货物分门别类、打包装车,准备动身回转东海道。

供奉们未及出发,寿阳郡突然传出重大变故。之前逃走的仓氏一族现身,他们纠集龙家下属的数个小世家,在郡南宣布脱离“紫耀阁”、自立“荡尘盟”。

“尘”字所指不言自明。更严重的是,数个家族联起手来,能掌控寿阳郡近半城镇。“荡尘盟”一出,“紫耀阁”势力范围极速萎缩,能牢固控制的地盘不足半郡。

仓氏、吉氏、薄氏等家族分开看实力较弱,但联手后结丹宗师共有五人。“紫耀阁”目前有六名结丹宗师坐镇,四个属于龙家,还有两个来自下属家族。所幸他们都是龙家姻亲,暂时还算稳当。

家主龙夜风亲自出面、拦下诸人,直接向“观月斋”求助。左、邰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答。

双方长期合作,此时抛下龙家不管,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可“观月斋”言明经营商铺,不插手宗门恩怨。左原、邰机盛只是铜牌主事,无权更改斋中条例。

“紫耀阁”搭上“观月斋”,主要因为寿阳特产“紫金石钟乳”。此物极为罕见,仅藏于紫辉城附近的地下溶洞内,每年都有固定产出。

东海道内两大宗门,“大秦书院”和“明珠殿”,都需要石乳制作香料。“观月斋”垄断“紫金石钟乳”货源,能间接影响东海道局势。

在左、邰二人看来,无论谁占下寿阳,“石乳专营”仍旧会回到“观月斋”手中。可龙氏历来恭顺,任其地位动摇、乃至消亡,无疑是对“观月斋”威严的挑衅。

寿阳郡内未设分号,没有接收斋中飞剑的阵台。如果用“符鹤”传递消息,往返通天城,要一个多月后才有回信。

中间数十日功夫,足够发生很多事情。面对“叛乱”,如果龙家拿不出有力手段,连锁反应会不断爆出。

但若众供奉插手其间,无疑是代表“观月斋”的立场。那么如何对待“荡尘盟”?尺度如何掌握?都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眼看队伍无法离开,回到精舍后左、邰二人集合所有供奉,共同商议对策。

左原先介绍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补充道:“我和邰主事已联名书信,上报通天城,回书要月后才来。龙家求救心切,已多次恳请我等出手。眼下如何应对,我们想听听诸位的意见。此处没有旁人,想来不会外泄消息。希望大家群策群力,一起拿出个章程来。”

十数名供奉交头接耳,不少人首次获悉其中背景,新奇之余不免茫然失措。他们只是铁牌而已,在斋中地位不高,能拿得出什么章程来?

景华坐在厅堂后方,和庞柏等人低声交流。他亲身经历仓家变故,又和龙熬田有些交情,对“紫耀阁”多少有些了解。

龙氏目前实力不济、进退两难,处于十分尴尬的境地。以实力而论,“紫耀阁”略高于“荡尘盟”。若是下狠心死拼,击破对手、夺回失地的可能性很大。

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以“紫耀阁”的人手,维持寿阳郡已很吃力。

“荡尘盟”公然分裂出去,一下少了五位结丹宗师。“紫耀阁”剩余的力量,绝对不够护持一郡之地,龙家如今根本折损不起。

放任自流、装聋作哑更不可行。

寿阳郡北数十城镇,依旧是“紫耀阁”控制的地盘。其中七成掌握在龙氏直系手里,剩下的三成,归依附龙家的几个家族管理。若不能立刻惩戒“叛逆”、以儆效尤,只怕有些人心思就“散了”。

见下面的供奉议论纷纷,却无一人拿得出合理意见。左、邰二人微感不满,把视线转到赵聪天身上。

解铃城修士以他为首,况且他们多次来往寿阳,比较熟悉情况。

见两位主事望向自己,赵聪天沉吟片刻道:“左主事,斋中指令未至,晚辈以为该先求稳。况且本斋很少插手宗门纷争,不如留在此处、以逸待劳。谅那‘荡尘盟’胆边生毛,也不敢杀到紫辉城中。不妨先等候消息,再做决断不迟。”

左、邰二人不露声色,把头转向另一边,心中对解铃城诸修士充满鄙夷。

“宿老派”老成持重是没错,却不需要只会听令行事、毫无主见的木偶傀儡。“观月斋”少涉俗事不假,但住在精舍、冷眼旁观,“紫耀阁”能不心寒?传扬出去,以后谁还肯尽心合作。

礼乐城的申屠昌站起身来,垂首施礼道:“二位主事,若龙家对此事无动于衷,只怕他们今后很难立足寿阳既然斋中不方便插手,我们可以助其坚守门户,让‘紫耀阁’自行出面、惩戒叛逆。依左主事所言,龙家实力还在对方之上,那么当机立断,多少能挽回些损失,也算对上下都有交代。”

左、邰二人依旧不置可否,目光在其余修士脸上转来转去。

申屠昌的建议并非全无道理。所谓助“紫耀阁”守城云云,只是场面话而已。但姿态到了,“观月斋”也算有个交待。

只是如此回应,万一龙氏真和“荡尘盟”火并,会平添诸多变数。惩戒叛逆肯定有损失,龙氏并无绝对优势,不可能赶尽杀绝。双方结下血海深仇,今后不知要打到何时。

“观月斋”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寿阳郡,保证“紫金石钟乳”的产出定期定量。即便退一步说,龙氏把“荡尘盟”一扫而空,还能剩下多少人手?能护住多大地盘?寿阳郡周围有的是修行门派、世家,到时候群起蚕食,必定导致长期动荡不安。

斋中后辈人才凋零,只有这点见识手段?

左、邰二人相互看看,双方眼神中满是失望。

第五十一章 龙家的差事(十三)

厅堂内陷入沉寂。

供奉们全都不傻,多少看出了两位主事的不满。可两位同僚的意见符合斋中条例,若是冒然建议插手龙家内斗,很可能要承担后续变化的风险。

景华见无人愿意出头,长身而起、拱手施礼道:“二位主事,在下以为,斋中不宜袖手旁观,应适时表现对‘紫耀阁’的支持,才有利于本斋的长远利益”

左、邰二人同时抬头。

“哦?”

“怎么说?”

景华不紧不慢,侃侃而谈。

“众所周知,龙氏与本斋合作多年、彼此融洽。‘荡尘盟’脱离龙家,分去‘紫耀阁’的地盘,本属其内部私务,与我等无关。不过仓氏等事先未提前告知,事后也不见有解释信函,这本身就是对斋中的不敬。如果不能给予适度警告,今后大家都有样学样,斋中生意只怕难做,不如”

申屠昌打断道:“景供奉所说的我们都知道,关键是斋中不支持插手宗门纷争。我等并未袖手旁观,帮他看住紫辉城,使其放心出击、解决叛逆,同样是对龙家的帮助”

赵聪天不阴不阳地接口道:“不错。本斋宗旨是‘打开门来做生意’,不是动辄拔刀溅血的匹夫。景供奉战力强横,本人十分佩服。不过这经营之道嘛呵呵呵呵”

左原、邰机盛都没说话。他们静静地注视景华,看他如何应答。

景华神色不变,转头朝申屠昌道:“申屠供奉,此时‘紫耀阁’不宜出击,更不可能扫清叛逆。‘荡尘盟’刚刚建立,焉能不防备龙家的报复。退一步说,即使龙家能获胜,需要付出多大代价?重夺失地,损失的人手多了,靠什么维持后续局面?一旦死伤惨重,龙氏子弟看着我等高坐紫辉城、毫无作为,他们则失去至亲好友,心中焉能没有愤懑?”

“这”

申屠昌一时语塞,答不上来。赵聪天赶紧帮腔道:“听你这么一说,肯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啦不知景供奉有何妙策,在下洗耳恭听。”

景华根本不理睬赵聪天。他转向左、邰二人道:“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有得有失,才是常态。只要不违反斋中规定,完全可以灵活变通。景某斗胆建议二位主事,以‘观月斋’的名义通告全郡,邀请龙家至沧浪江畔,渔猎宴饮、赏游论道。”

“啊?”

“什么?”

供奉们议论纷纷,不太适应话题转换。“讨伐叛逆”与“宴饮论道”相去甚远,两者根本毫无瓜葛。

少数供奉司职日久,眼中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景华的意图。左原、邰机盛相对而视人目光中都有几分赞赏。

所谓“渔猎宴饮、赏游论道”只是托词,宗门、世家虽有类似活动,却、多是为弟子们提供切磋的机会,绝不会在叛逆初现、战云密布时举行。

景华建议的关键,在于其选择的地点。

沧浪江浩浩荡荡,自西向东穿过寿阳郡,把整个郡国一分为二。大江两岸目前都为“荡尘盟”占据,江南占的城镇多些,江北占的地方少些。

邀请龙家游猎沧浪江,等于变相宣告“观月斋”支持“紫耀阁”,并助其收回江北的地盘。

无论由谁来看,“观月斋”的举动都是支持龙氏,对合作伙伴照顾有加。反过来说,供奉们与“荡尘盟”没有接触,至少在表面上可算作“未插手宗门事务”。

景华站在厅中,仔细分析其中的利弊。

对双方而言,“荡尘盟”的城镇原属“紫耀阁”。自立之后,他们应该有多大的地盘,双方边界划在何处,尚属未定之事。

如果没有外在因素,双方自然是战阵、实力上见个真章,按输赢来决定结果。众供奉若横插一脚后,“荡尘盟”无疑处在劣势。

他们有没有准备挑战“观月斋”?有没有玉石俱焚的勇气?

综合龙家的讯息,还有仓氏等的反应,景华认为对方不敢冒险。

毕竟仓氏、吉氏等独立的目的,是获取更大的发展空间,而不是拉着家族去死。冒然得罪“观月斋”,连“紫耀阁”都未必有胆量做,何况下面的小家族。

申屠昌皱眉问道:“景供奉,若是我等邀龙家去游猎,‘荡尘盟’不肯罢手,甚至拦截偷袭,斋中该如何自处?”

“申屠供奉,斋中虽不愿介入纷争,却从未说过门下供奉要忍辱负重、任人宰割。‘荡尘盟’若有胆袭击我等,就要直面斋中的报复。到时我等师出有名、报仇雪恨,将其一举荡平,正好帮龙家渡过难关。寿阳郡重回掌控,生意不受影响。唯一可虑的,是必须帮龙家恢复实力,以免再生枝节”

左原笑道:“景华,若是对方弃城而走,空出江北的地盘不要呢?”

“左主事,那样对我们更加有利。若是拿下江北,寿阳郡接近七成的地盘回归‘紫耀阁’麾下。龙家上上下下,谁敢说我们没有帮忙?龙家实力不足,强行吞下整个郡国有害无利,不如徐徐图之。到时候,本斋心系全郡安危,力挽狂澜阻止寿阳郡陷入纷争,旁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赵聪天已明白景华的意图,心中很不是滋味。

“你说得轻巧,到时候对方先撤回江南,等我们一走再杀回来。来回拉锯,不是打了斋中一记耳光么?”

景华胸有成竹,朗声答道:“赵供奉忘了,一个月后,通天城的传书便会送到。届时是战是和,斋中自有定论。我等先发出通告,数日后再出行,路上走得稳妥些,到达沧浪江时,斋中的决断已见分晓。若真准备帮助龙家,在江畔城镇中一处分号即可。‘荡尘盟’胆敢回来张牙舞爪,真当本斋是吃素的么?呵呵”

“好!就这么定了。”

未等左原开口,邰机盛轻拍桌案,把事情敲定下来。

结丹宗师寿数超过五百载,二人常处理斋中事务,自然不会被小小困局难住。所以把供奉们聚拢商量,正是要借此查看各人的眼光格局,找到值得培养的人才。

景华的建议切中要害,和他们的商量结果大同小异。手段虽有出入,目的却一般无二。借“观月斋”的强势地位,压迫“荡尘盟”低头,维持“紫耀阁”在寿阳郡的利益。

总体来说,景华的建议更加霸道,甚至是**裸地以势压人。左、邰二人却毫不犹豫,直接照他的意思办了。

后续发展不可预知,若一切顺利,二人自然是领导有方、应对得体。如果出了纰漏,二人固然逃脱不了干系,但“始作俑者”肯定要背大部分责任。

第五十二章 龙家的差事(十四)

“啊”

黑衣修士长声惨叫,左腿被蹿出的白狼生生咬断。

庞柏乘势运转法器,青色巨印凌空砸下,砸中对方后背,将其打得骨断筋折、鲜血狂喷。黑衣修士扑倒在地,立时气绝身亡。

巷子那头,许江花、付少斌各自击毙对手,几个人汇合一处,匆匆奔向大道,追赶已接近沧浪江畔的队伍。

“精舍会议”过去二十多天,事态稳步演变,朝景华预测的方向发展。

“紫耀阁”高层了解自身不足,正在举棋不定。“观月斋”诸人一反常态,愿意出手帮忙,让他们喜出望外。

虽然只能拿下七成地盘,但以龙家目前的实力,维持江北城镇已十分吃力,暂时无力对付“荡尘盟”叛逆。

“荡尘盟”敢叫板龙家,却没胆对抗“观月斋”。通告一出,江北世家纷纷南逃,躲避诸供奉的锋芒。少数修士不甘心丢弃族产,偷偷留下人手潜伏,为将来的变数做准备。

“紫耀阁”在寿阳经营多年,尽管实力稍逊,对各家各户的底细却相当清楚。时间不长,潜伏修士被一一发现。

龙夜风借口实力不足,再次向左原求助,希望铲除对方留下的残余势力。左、邰二人商量后,觉得“荡尘盟”事先受到警告,依旧敢玩弄手段、不尊号令,斋中必须给予强力震慑,以儆效尤。

因此铁牌供奉被分为三组,协助龙氏清剿叛逆。景华、庞柏等分到同组行动,他们收到的指示是“不留活口”。

“荡尘盟”一共只有五位宗师,目标十分明显,没人胆敢留在江北。景华等对付的都是筑基,甚至聚灵修士。

他们战力平平,一旦行踪暴露,马上成为“紫耀阁”的泄愤对象。供奉们不愿滥施酷刑,基本直接斩杀了事。

潜伏修士被杀戮殆尽,几人赶上车队,来到沧浪江畔。

龙夜风事先派人准备,已布置好数十座帐篷,供前来的修士居住。帐篷中央,还有几座“易灵法舍”,全靠灵石驱动,条件比普通帐篷好得多,是四位结丹宗师的居所。

又过两日,通天城“传讯纸鹤”飞至,基本肯定了左、邰二人的处理方法。众供奉放下心事,纷纷加入龙氏的宴饮游猎,缓解数日奔波的疲劳。

离江畔不远,一座简易石台上灵光频现、身影穿梭。两名修士正你来我往,比试较量。

石台是龙家事先搭建,为出游准备的比试场所。

大敌当前,龙氏中坚不是收缩防御,就是在周围警戒。可“宴饮论道”总得有个样子,因此石台上多为聚灵弟子,龙夜风特意设置重奖,鼓励门人积极参与。

望着台上修士攻守互换、各不相让,景华心中不无感慨。

几年前,自己和他们并无差别,在宗门内全力表现,希望能获得筑基、乃至结丹长老的赏识。不想世事变幻无常,“火雷门”早已烟消云散,自己仍在为生存拼搏。

“观月斋”的行事准则十分古怪,让人琢磨不透。明明它占尽优势,却始终追求超然于门派之外。

“传讯符鹤”上写得明白,只要“荡尘盟”不再挑衅,众供奉可以直接回转通天城,不必理会后续纷争。

本来斋中以和为贵、不兴刀兵,是景华一直向往的生活方式。可修士细细琢磨,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偏偏又说不上来。

“景华,你躲在这儿,让我好找”

话音未落,龙熬田闪出树林、来到近前。他独自前来,齐颠并不在身边。

景华拍了拍饭团的脑袋,白狼会意,转身进树林放哨去了。

“山坡上比较清静,刚好理理头绪。对了,龙兄,最近处理潜伏的内鬼,‘紫耀阁’弟子做得太过,被抓的都弄得死不死、活不活,有的还累及家人、亲族。他们不过是棋子,身处宗门斗争无法自控,何苦弄到家破人亡”

“正是如此!”

龙熬田双拳紧握,脸上尽是义愤。

“我和大伯提过数次,祸首是仓氏、吉氏那几个,下面的弟子门徒大都无辜。可族里有人不以为然,讲什么震慑宵小、以儆效尤的大道理。呸!有本事直接杀过江去,把仓老狗活剐。只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龙家弄到这步田地,就是坏在他们手里”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景华会认为对方在沽名钓誉。但和龙熬田相处多日,他明白对方虽爱显摆,喜欢讲些大道理充门面,但心地比较纯良。平日他急公好义、帮危扶困,总算是个好人。

几天前的宴饮,龙熬田曾当面讥讽一位“紫耀阁”管事,指责其子侄滥杀无辜、迫害同门,导致宴席不欢而散。可胡作非为的不是一两个人,龙夜风也是有心无力。

江北的地盘空出后,龙家上下大小势力原形毕露。为了尽可能地摄取利益,他们各显神通,手段极为残忍。

龙夜风为了维持人心士气,对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有些留在江北、没有加入“荡尘盟”的家族,因为和江南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也不得不选择离开。

景华点了点头,没有再劝。自己毕竟是个“外人”,指责对方门内私务,其实多有不妥。

“算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我们努力就好。龙兄,你不在江边看热闹,跑到山上找我有事?”

龙熬田却出一个玉瓶,递到景华面前。

“嘿嘿嘿大伯让我转交你的。上次在大形山,如果不是你及时出手,仓氏的谋划不会暴露。最近我们审问俘虏,仓老狗其实早就动了手,勾结几个下面的世家。若给他们准备妥当,龙家很可能栽在叛逆手里。追根溯源,那天的事情你帮了大忙。大伯本说自己来的,只是人多事杂,才托付我转达谢意”

“些许小事,龙前辈太客气了。”

景华也不推辞,伸手接过玉瓶。

龙家世代经营寿阳,出手的礼物肯定不差。现在是双方合作的“蜜月期”,自己要是坚辞不授,不但扫了龙熬田的面子,而且让对方会疑神疑鬼。

打开玉瓶,景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五十三章 龙家的差事(十五)

橘黄丹丸圆润饱满,淡淡异香扑入鼻端,闻着便觉通体舒泰,仿佛有灵气自七窍灌入,全身上下无处不满足畅快。

上品“五转破障顺脉丹”,筑基修士梦寐以求的灵药。

灵丹神效简单直接,突破瓶颈,打通一条封闭的奇经八脉,同时调理身体灵藏,为进阶奠定基础。不知有多少筑基弟子,长年被羁绊在某条经脉上,苦苦求存、不得上进,灵丹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礼品太过贵重,远远超出“谢意”的范畴。“五转破障顺脉丹”等阶较高,必须化神上人才能炼制。需要的灵草、奇果不算,其成丹极为困难,一炉灵药最多炼出十丸。

筑基修士人数众多,对“破障丹”需求极大。在通天城,每丸丹药要卖到两块灵玉,相当于一件地煞法器。即便如此,“破障丹”经常供不应求、有价无市。

自己当日不过狐假虎威、吓退仓家修士,并未发现对方阴谋。纵然龙家财大气粗,也不可能随手送出如此珍贵的灵丹。

“紫耀阁”内筑基修士数目过百,就是龙熬田自己也未达到筑基圆满,丹丸对他同样是宝贝。

心念电转,景华想起刚刚的几句对话。

“追根溯源,那天的事情你帮了大忙。大伯本说自己来的,只是人多事杂,才托付”

修士救下龙熬田不是秘密,龙夜风要稍加酬谢顺理成章。最近宴饮渔猎,数次碰到龙家家主,完全可以当面交付。哪有人多事杂,不方便开口的地方?

扪心自问,除去和龙熬田有些交情外,景华和“紫耀阁”素无往来。需要“重重酬谢”的事情不是没有,那日在精舍密议,他曾力主出面支持龙家、打压“荡尘盟”,才有“紫耀阁”今日的风光。

只是当时左、邰两位主事在场,周围肯定有所布置,屏蔽了外界窥探的可能。龙家怎么知道会议详情的?

景华忽然有所顿悟。自己小觑了世家的能力,人家经年积累,比之无根散修要强出太多。

连左、邰二人都被瞒过,不知是何种手段。再看龙熬田的表情,真诚中带着些许得意,显然他爱摆谱的毛病又犯了。

对方不是心机深重之辈,此事龙夜风瞒过了他。

合上玉瓶,未等景华开口,远处石台突然乱作一团,隐隐有喝骂声传来。二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迅速起身朝江边赶去。

******************

“不错,姑奶奶今天就要退婚!你敢如何?”

粗矿女声透过重重人墙,说不出的腻味刺耳。

石台下的青年长手长脚、皮肤白皙,是龙熬田的兄弟龙熬盐。景华二人赶到时,正看见一个矮胖女修。她站在江边大放厥词,言语之间提及“退婚”的字样。

龙熬盐脸色煞白、牙关紧咬,貌似正忍受极大的屈辱。不过景华心细,发现他虽七情上面,但四肢、躯干十分放松,手指都是自然微曲、没有紧握。

龙熬田见兄弟受辱,推开围观的族人大步上前。

“你这贱妇,胡说些什么?”

矮胖女修长着一张马脸,扁鼻阔口,牙齿突出。见龙熬田过来,她丝毫不惧,淡淡说道:“我说要退婚!你听清楚没有?”

“贱妇!当初你们凤家求上门来”

龙熬田气炸胸膛,指着女修滔滔不绝地训斥。景华左顾右盼,发现齐颠站在不远处张望,连忙紧走几步问道:“老齐,怎么回事?”

齐颠见是救命恩人,便没有隐瞒。

“详细经过龙兄弟没提,只听说龙熬盐早年订下一门亲事,是秀角城修行世家的小姐,名叫凤玉洁。她家世显赫,二十岁便进阶筑基,堪称凤家三百年来第一人。”

景华点了点头,把视线投向场内。矮胖女修想必是凤玉洁,龙熬盐虽说不算英俊,配她还是绰绰有余,不知女修为何想要退婚。

龙熬田此时还未住口。

“你不是信誓旦旦地宣称,前推三百年、后推三百年,再也找不出如此般配的道侣么?怎么今天豁出脸皮,神仙眷侣也不当了?我”

“因为他是个废材!”

凤玉洁明显被激怒,厉声打断龙熬田的指责。

“姑奶奶二十岁筑基,他呢什么十岁不足便有灵气,什么阴灵根世所罕见,统统都是胡说八道!数年来毫无寸进,不是废材是什么?无能鼠辈也想耽误姑奶奶的青春,做梦!老娘可是要进‘易神宗’修行、得证长生大道的天才,外面大把的青年俊杰等我挑拣,没功夫陪你们闲聊。今天你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不要再痴心妄想啦!”

“呸!”

齐颠重重吐了口唾沫,转头对景华道:“就这样的货色,杀了老齐也不会娶回家去。当年龙家长老不知患了什么疯病,订下如此奇葩的儿媳。哪怕修士结合,容易诞下有灵根的孩儿,龙家下属世家多得是,还找不出个筑基女修来?”

景华摇头道:“也许龙家希望联手强援、互为支撑,用姻亲形式通告四方,震慑别有用心之辈。”

齐颠咧嘴道:“这等强援不要也罢。‘紫耀阁’刚出点事情,那边就嚷嚷着要退婚,唯恐担上半点干系,着实让人齿冷。”

景华没有说话,转而朝江边望去。

龙熬盐依然面色惨白,脸上尽是愤怒。只是他身体仍旧放松,姿势、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仿佛木雕泥塑一般。

龙熬田袒护兄弟,讥讽声回荡在石台周围。

“你这个丑陋贱妇,真当自己是宝贝?龙家才不稀罕破烂婚约。要退婚可以,叫你爹来紫辉城当面赔罪,婚约自然解除。”

“姑奶奶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爹管不着。姓龙的,你们‘天龙八熬’有时间磨叽,老娘没功夫奉陪。痛痛快快把退婚文书拿来,不然的话,老娘逢人便说,龙家八兄弟迷恋姑奶奶的绝代风姿,死皮赖脸要强娶老娘过门!”

“噗”

“嘻嘻”

围观的龙氏子弟忍耐不住,嬉笑出声。这位“老娘”任谁娶回去,想死的心情都有,“迷恋风姿”云云就是个笑话。

不过一个坚持要立刻退婚,另一个则要公开赔礼,谁都不肯让步,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第五十四章 龙家的差事(十六)

“够了!”

人群分开,龙家两位结丹长老面似寒霜,缓缓步入场中。

景华在宴饮时曾经见过,一位是龙家的家主龙夜风,另一位被称作向婆婆,据说是“紫耀阁”境界最高的修士,已修至结丹圆满。

龙夜风注目女修,冷冷说道:“当年凤天平老匹夫设下圈套,骗我龙家同意这门亲事。事后凤老儿苦苦哀求,我们才勉强应下。未想今日黑白颠倒、牝鸡司晨,竟然是凤家来悔婚。罢了,盐儿,此等女子不是良配。你速速写下退婚文书,与她一刀两断便是。”

龙熬盐倏地站直身体,满脸俱是决然之色。

“是,父亲。孩儿已将退婚文书写好,请您过目。”

在场众修士不由愕然。

凤玉洁到来后,双方一直争吵不休,没见他有过任何动作,退婚文书是几时写的?

只见龙熬盐动作利落,迅速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信笺呈浅绿色,叠得方方正正,外面以黑缎包扎,显得极为郑重。

龙夜风愣了片刻,伸手接过信笺。

此时不宜讨论细枝末节,他打开信笺看了看,确认是退婚文书无疑,轻轻将信笺送出。信封在空中平稳掠过,犹如有人托举般飞到凤玉洁身前。

凤玉洁目瞪口呆。男方当场拿出现成文书,让她感觉有点难堪。不过面对飞来的信封,她别无选择,只能伸手接过。

确认无误后,凤玉洁张了张嘴,最终化作重重一“哼”。她抖手打出一件法器,法器在空中迎风而长,化做明黄色大棍。她翻身跨上巨棍,慢慢离地而起,准备飞离江畔。

向婆婆从始至终都没出声,见法器已飞至半空,她将手中拐杖往地上一顿。

“!”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神通,凤玉洁在空中忽地僵住,紧跟着连法器带人栽落下来。

“碰!”

矮胖女修以脸抢地,摔了个“饿狗啃屎”、鼻青脸肿。凤玉被洁彻底激怒,她面容扭曲、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你们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走着瞧!”

喊完后,她头也不回地发力疾奔,几个起落消失在山林之间。

******************

被凤玉洁一闹,众弟子都失去比试兴致。沧浪江对岸始终没有动静,“荡尘盟”似乎认栽,默认了各自的势力范围。

数日之后,龙熬盐忽然突破长期瓶颈,到达聚灵圆满,即将外出游历。江畔的宴饮随即结束,众人纷纷返回“紫耀阁”。

见诸事顺利,左原和邰机盛商量后,决定启程回转通天城。按照符鹤上的指示,“观月斋”将在寿阳郡新设分号,地点未选在沧浪江畔,而在距紫辉城不远的广军城中。

左原留下两名供奉,负责新设店铺诸般事宜。其余诸人负责车马商队,一行人缓缓离开寿阳向东进发。

上百辆货车、骡马,加上负责的车夫、杂役等等,人数众多车队冗长。有“紫耀阁”事故在前,左、邰二人十分谨慎,贵重物品收在其随身储戒中,剩余商货打包装车,由诸位铁牌看管。

十来名供奉被分作两班,轮流巡查值守。或许是“观月斋”名头太响,一路上风平浪静、毫无波折。十个月后,诸人顺利进入礼乐城,与接应的供奉完成交接。

一来一去将近两年,斋中给出的报酬十分丰厚,景华领到两百块灵晶作为补贴。告别同僚后,他带着饭团回到城北街口,“一善堂”的招牌遥遥在望。

药铺门前人来人往,进出的多是些低阶散修,不时有百姓夹杂其间。门侧竖立着一方玉板,中央有个大大的“聘”字,招揽会炼丹的低阶修士。

景华从侧门进入后院,先到厅堂拜见二老。

见孙儿平安归来,景福仁和药姑自然高兴。他们放下手头杂务,拉着景华不停嘘寒问暖。景华把外出经历娓娓道来,重点挑其中有趣的部分说了,逗得二老开怀大笑。

谈话之间,景华提起外头张贴的告示。“一善堂”过去走“平民”路线,极少雇佣散修。忽然通告聘人,难道是出了变故?

景福仁捋着胡须道:“那倒不是,近来铺中生意日渐兴隆,我和你阿姑都感人手不足,白白浪费了不少资源。”

景华奇道:“浪费资源?”

“不错。小华,如今的铺面在北城首屈一指。无论位置、环境,都对经营极为有利。堂中的丹药不缺人买,缺的是货源。原先‘丰谷庄’还兼营灵酒,我们接手后,酒水生意照做。如今客人越来越多,连原先的藏酒也所剩无几。照此发展下去,很快就会碰到无药可卖的状况”

药姑插话道:“就是,就是。以现在的流水计算,最好有个结丹宗师,再带上几名弟子,炼丹、修炼两不耽误。退一步说,有两个筑基修士坐镇,问题也不太大。如今丹师只有我一个,不请人很难支撑下去”

景华哑然无语。

景福仁的经营才能有目共睹,早在形山城,人口不过数万,就能把“一善堂”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引来同僚的觊觎。

礼乐城地处东海道要冲,规模超过形山城数十倍,修士数量更加天差地别,生意本应好做才对。事实也确实如此,“一善堂”在北城首屈一指,没想到会出现经营瓶颈。

前世他父母二人经营香烛店,货源充足、甚至应接不暇。很多厂家只要部分钱款就肯铺货,从来没出现过“断货”的情况。

到了今生情况颠倒过来。按景华所见,很多店铺与“一善堂”十分相似,大都自产自销,最多请几个散修协作。

类似“观月斋”、“大通商铺”的豪商巨贾,当然可以连通数洲、甚至数道商路,互通有无、坐享巨利。可豪商毕竟只是少数,多数商家只经营一洲、一郡,甚至一城的地盘。

景福仁摆了摆手,把话头接了过去。

“不行!结丹宗师请来容易送走难。人心隔肚皮,万一对方心存歹念,鸠占鹊巢的事情不是没有。按‘一善堂’眼下的规模,请一位筑基修士坐镇,再加几个聚灵修士帮手,炼制些简单药丸,足可应付场面,不必另生枝节。”

第五十五章 古怪的女修

听景福仁这么说,景华忍不住问道:“难道真有结丹宗师愿意过来?对方要价多少?”

药姑笑道:“那倒没有告示贴出的时间不长,只有几个散修来过,而且都不太合适。”

景福仁摇头道:“炼出的丹药稀松平常,用的都是人尽皆知的丹方。个个还自以为是,价码一个高过一个,真是不知所谓。”

药姑劝道:“大兄,那几个都是筑基修士,看我们修为不如他,难免得意忘象,不用和他们计较。”

景福仁叹道:“唉若不是你忙于炼丹,耽误了修炼,说不定能有所突破,不至于像现在”

景华沉默下来。数年前自己把“太极聚灵术”传给二老,虽说他们练习后都有所得,但药姑的进步明显更快。离家前,她已修至聚灵圆满,就差最后突破。听爷爷这么说,最近肯定忙于炼丹,修为上没太大进展。

药姑倒是看得很开。

“大兄,最近几年日子好得太多。既没有狗奴才上门敲诈,又不用担心蠹修袭击,比在‘火雷门’强过百倍。至于修炼,想突破得靠机遇、福缘。当年云师傅困在聚灵圆满上数十年,到我们离开也不见变化,这事情强求不得。”

景华伸手入怀,取出玉盒。

“阿姑,我有一丸‘五转破障顺脉丹’,你看”

药姑十分惊讶,接过玉盒。她精于药理,虽受修为所限,炼制不出高级灵丹,但眼力非常精到。

“还是小华有良心,灵丹妙药自己不吃,拿出来孝敬我们”

药姑脸上乐开了花,连声音都大了几分。

“小华你先收起来,这丹药我、你爷爷都不能服。高阶灵丹效果固然神奇,可它基于筑基体魄炼制。小华你服食后有益无害,我和你爷爷服食,极可能被药力冲垮灵基,非但不能突破,只怕连进阶的道路都尽数封死”

道理景华也懂。典籍中隐约记载,修士不宜服用超品丹药,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

药姑把玉盒交还景华,继续说道:“小华,若非必要,你也不能轻易服食神丹。但凡可以改变体质、灵基的丹药,往往只有一次功效。身体经过药力洗炼,下次再服就失去作用。机会难得,要留到真遇上瓶颈时用。”

景华点头应是,收起玉盒,转头向景福仁道:“爷爷,既然丹药供不应求,为何不提高售价?”

景福仁笑道:“以如今‘一善堂’的位置、环境,在原有价目上提高两成,便到达极限。再多的话,不但无人购买,而且白白坏了自家招牌。之前的‘丰谷庄’仗着地利,随意提高售价,结果弄得门可罗雀,要找咱们‘合作’,呵呵”

景华还不死心,继续问道:“那我们去找些小店,从里面购置货源,放到‘一善堂’售卖,是否可以缓解困境?”

景福仁、药姑相视而笑。

孙儿平时从不过问药铺事项,今日接连出主意、想办法,对家人的关心显而易见,让二人老怀大慰。尽管办法并不高明,却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小华,代售丹药的事情可以做,但不可作为立店之本。‘一善堂’没有主导权在手,人家的丹药说断就断,还难保中品下品出现。与其这样,不如把药材生意做好。礼乐城散修众多,每天周转大量野生草药、灵果。它们处理起来相对简单,普通百姓也能上手。如果分出半边店铺,专门处理药材,制成半成品,利润虽薄了些,但胜在省去很多麻烦”

景华哑口无言。前世知识拿到此世,很多不合使用,乱出主意只会帮倒忙。二老看来已有所打算,自己还是不要瞎起哄了。

药姑转过话头道:“大兄,说道代售丹药,那女修给出的条件不算高,你考虑得如何?”

景福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嗯此女十分古怪,既不像聚灵弟子,又未到筑基修为,而且明显不是释教女尼,摸不清来路。她的‘聚灵丹’、‘凝露汇灵丸’效果出奇,之前我服食过一丸,最近修为精进明显。如此丹药敞开售卖,很快就会售罄。到时主顾再要,我们就拿不出来了”

景华听得莫名其妙,茫然问道:“什么女修?”

药姑答道:“前些时日,我们刚贴出告示,有个女修上门商谈。她自称会炼制‘聚灵丹’、‘凝露汇灵丹’,且效果强于普通丹方。希望能双方合作,代为出售”

“彼此合作、利润分成,这不是好事吗?”

景福仁摇头道:“若是普通丹药,代售没有问题,就是分成多少而已。但她的丹药奇效无比,明显强过普通丹方。若是不加限制,等她离开后,我们拿不出同品质的丹药代替,主顾们只怕要抱怨。依我看,不如暂且把丹药全部吃下,分开售卖,每隔一段时间便放出几丸。不但可以提高价格,而且说成是游方散修所留,断货也属正常。”

景华脱口而出道:“问她买下丹方便是。”

“呵呵呵”

景福仁笑道:“人家的独门丹方何其珍贵,哪会随便出售?再说,即便人家愿卖,我们一来未必出得起价,二来买下也炼不出来,白白浪费灵石。不妥,不妥”

景华自知失言。

当日赵亦铭眼红“一善堂”的丹方,弄出个“合股经营”的笑话。如今轮到自己眼红,却不曾考虑他人的意愿。

景福仁说的没错。“一善堂”缺乏丹师,以药姑的修为,炼不出“聚灵丹”和“凝露汇灵丹”,真花大价钱买下丹方,只能先收藏起来,为将来做准备。

药姑忽然插口道:“大兄,那女修不是留下一张符鹤么?她不愿摆摊售卖,愿意和我们商量,不妨请来多问问。即便买不来丹方,知道她准备在城里留多久、能炼出多少丹药、我们需要准备多少灵石等等,总之做到心中有数、有备无患”

景福仁想想觉得有理,点头答应下来。

第五十六章 古怪的女修(二)

观月历元封一六六年二月,“一善堂”,静室。

景华坐在下边,仔细打量坐在右首的女修。女修正与景福仁交谈,看上去神态自若、胸有成竹。

她身材修长,头带青色面纱,看不清容貌。可青袍下的腰身纤细苗条,颈项、双肩、甚至长腿显出的曲线连贯收束、丰腴柔美,处处展示淋漓尽致的成熟风韵。

“卓道友,不知你准备寄售多少丹药?”

“妾身尚未安顿下来,目前只有几瓶,后面的暂无定数。”

“哦道友准备在城中长住么?”

“或长或短,要看机缘际遇,目前没有定下。”

“这个”

景华稳稳坐在旁边,心中暗自奇怪。女修的语气平平淡淡,仿佛主客易位。

按说景福仁修为虽低,但待人接物、洽谈生意却是长项。即便不用话拿捏她,也应该借势生景,或倒几句苦水、或捧几句场面,趁机探探对方的根底。怎么如今磕磕巴巴,好像个初涉买卖的新手,处处进退失据?

如景福仁之前所言,女修给人的灵觉确实古怪。既不是聚灵弟子,又不像筑基修士。景华曾远游南疆道,听说过其它各类修炼体系。

“火雷门”走的是玄门道藏的路数,有聚灵、筑基、结丹之类的等阶区分。其它宗门、族群修炼法门众多,如释教、儒家、巫门、神道,乃至妖兽、鬼修、虚魔等等。它们自有独特的修行境界,与玄门等阶相对,但各不相同。

景福仁修炼日久,肯定不会因此影响判断,难道对方使了某种秘术,能影响旁人的情绪?景华神识过人,他细细体察,却找不出半点气机波动的痕迹。

修士沉默思索时,卓曼目光转动,把注意力转移过来。

下首青年是筑基修士,旁边趴着一头白狼,貌似是变异野兽,又好像另有玄机,一时无法看透。让人意外的是,青年修士目光清明,毫无敬畏、退缩之意,根本没受她的“界域”影响。

卓曼暗自称奇。

她身具“梦灵之体”非常特殊,天生对异性产生强大吸引。况且她自小修习族中圣法,祭拜巫主,得到“夷渎”大神的垂青,少年时就成为“巫使”之一。

周围“界域”是巫主神威的延展,配合“梦灵之体”,对百姓、修士都有不可捉摸的影响,会使他们不自觉地产生崇拜、畏惧情绪,不敢违逆她的指示。

摆脱“界域”影响的方法不多,要么修为远高于她,心神稳固无暇。要么是有什么宝贝在身,能滋养神魂、抵御外侵。还有就是对方神魂极为强大,已经可以兑消“界域”的侵蚀。

卓曼修为不高,但长期侍奉巫主,感应十分敏锐。青年并未收敛气机,确实是筑基修为,尚未超越自己。那么不是有宝物护体,就是天赋异禀、神魂强大之辈了。

卓曼心中一动。她摒弃杂务、沐浴静思数日,祈求神谕帮助,莫非是感应在此地。

“景老板,虽不知会停留多久,但我三五个月内肯定不会离开。这里有几瓶炼好的丹药,先按谈好的价格代售,你意下如何?”

“啊?”

景福仁一愣。

上次和女修交谈时,他总感觉进退维谷。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出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出于对买卖的谨慎,他报出的价格不高。女修没有多说,离开前留下一丸“聚灵丹”,还有传讯用的符鹤。以灵丹的效果而言,报价着实不妥,没想到今日峰回路转,竟是这么个结果。

卓曼说完,将几瓶丹药放上桌面,不等景福仁回答便告辞离开。景福仁张口结舌。直到对方离开大门,他也没明白过来,转头看向景华。

“小华,上次的报价其实很低,她在任何药铺都能拿到,没必要便宜我们啊”

景华摇了摇头。接触时间太短,除了知道对方修为奇特、性格强势外,毫无任何收获。

“爷爷,你先查验留下的丹药,反正我们暂时不卖,等稳妥时再出手不迟。后面如果能谈成更好,即便不成,最多退回灵丹,我们不占她的便宜就是。”

*****************

女修留下的丹药品质上乘,但二老都觉得事情古怪,没有贸然出售。反正对方要价不高,完全可以先囤积货源。

景华放下家中琐事,回到书房闭门谢客。

外出将近两年,大部分时间在来回赶路,修炼难免受到影响,进展十分有限。不过他常和同去的廖云珠交流,对阵法认知颇有所得。

虽然彼此不算熟悉,谈论涉及的解析层次较浅,可廖云珠的玄文功底非常扎实,尤其擅长对基础玄文的构解、转化。很多之前模糊不清的地方,在她的提点下豁然开朗,对制作“破虚令牌”帮助极大。

阵法玄妙、变化众多,总体上以玄文为基,辅以修士对气机、灵脉和频度的感应,引动天地灵力,达到种种不可思议的效果。

典籍中曾多次提及,阵法属后发制敌之术。

如果与敌手狭路相逢,对方肯定抢先动手,不会留出从容布阵的时间。若事前设下阵法,引对手进入,那么布阵一方可借助天地之力,以一对多、甚至越阶制敌。

修士身陷阵中,想要反败为胜,“破虚令牌”是最简单的选择。令牌以阵旗为目标,同样是玄文为基,反向甚至是颠倒重构,搅乱、打断周围灵力的变化规律,破坏阵法存在的基础。

在外游历,不仅秘境、遗迹中存在阵法封禁,落入对手陷阱的时候也不少。经验丰富的修士,身上都备着几块“破虚令牌”应急。

作为一次性消耗品,基础令牌便价值不菲,价格从数十到数百灵石不等。“黄”级令牌的价格更高,动辄超过百块灵晶。至于“黄”级以上的令牌,只能去拍卖会碰运气了。

制作令牌需要极高的阵法天赋,景华之前数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制成品连基础阵法都无法撼动。数月来和廖云珠切磋,对玄文转换、拆解重构又有新的体悟。

此刻在家空闲,景华取出之前的失败品,反复审视其中的不足,并着手尝试新令牌的制作。

第五十七章 初露锋芒(一)

转眼数日,礼乐城郊。

一片无人荒野上阴风阵阵,黑雾平地升起、层层叠叠,将方圆数里的洼地尽数遮蔽,看不清其中虚实。洼地中央,景华手持黑色玉牌,凝神屏息默默感应。

四周黑雾不停地聚散离合,荒地中风急雾重,隐约有鬼哭神嚎传出。神识深处,周围气机、灵流持续变幻,进而引动阵法、激发后续威能。

“迷踪无定阵”,景华掌握的首个“黄”级阵法。

阵法以困敌为目的。对手陷入阵中,非但辨不清道路、方向,还会受到种种幻音干扰,进而攻击神魂识海,使其产生恐惧、孤独、烦躁等等负面情绪。

大阵中央,景华突然左移两步,挥手打出“破虚令牌”。

黑色玉牌“啪”地炸开,瞬间打断周围的气机波动,阵法为之一滞。半息之后,重新运转如常。

景华摇了摇头。基础令牌对上“黄”级阵法,始终力有未逮。方才阵旗明显被撼动,若趁机连发令牌、以量补质,说不定会有效果,可惜修士手中只剩下一枚令牌。

之前光购买材料,景华便花去六百多块灵石。可制出的令牌多为废品,能够使用的只有七枚。它们随手打出,便可以破去“雷光阵”、“迷综阵”。

景华忽发奇想,以“迷踪无定阵”作为目标。

随意激发基础令牌,对“迷踪无定阵”毫无用处。可修士神识过人,可以准确判断灵力波动、气机变化。每次激发,景华都选在灵波节点上,效果明显和之前不同。

数枚令牌很快用尽,最多只能暂缓阵势运行,无法破除阵势。令牌等阶与法阵间存在差异,无法破阵早在意料之中。

景华默默思索。以此法同时打出数枚令牌,或许可以收到奇效。

“唰”

空中白光闪现,“传讯符鹤”飞入掌心。打开观看,原来是北城主事纪休安的便笺,召他去“雅苑”议事。

******************

“景华,此次在寿阳建功,可给我们礼乐城长了脸哪”

纪休安神采奕奕,挥退送茶的仆妇,转身面对景华。

“不但邰主事对你赞誉有加,就是左原那个怂包,也难得说了几句好话。你在‘紫耀阁’都做了什么,连‘宿老派’主事也得捏着鼻子认可?”

对方能称左原为“怂包”,景华可没这个胆子。当下他恭敬站起,把来去寿阳郡、处理‘荡尘盟’的事情简述了一遍。

纪休安缓缓点头。景华的语气平和有力,清楚直白,几句话把经过交代得条理分明,没有任何夸张、炫耀的部分。

对方到来前,他已通过其它渠道,事先了解寿阳郡的变故。现在让其重复,不过是借机勘察,顺便挑起话头。

“嗯‘紫耀阁’和本斋长期合作,它的存亡事小,‘观月斋’的信誉事大。若是撒手不管,众多合作生意的世家难免齿冷,你做得不错。最后把分号开在广军城,而不是沧浪江畔,知道缘故吗?”

景华之前曾反复思考,模模糊糊似有所得。不过他摇了摇头,没有把念头说出来。

“还请纪主事指教。”

“‘紫耀阁’的实力不足以称雄一郡,而且斋中需要与谁合作,如何处理两者的关系,有空你可以多想想”

说到这里,纪休安没有深谈,而是转过话头,提起另一件事。

“寿阳郡出产‘紫金石钟乳’,斋中每隔五年,千里迢迢地来回贩运,而且出力扶植龙氏,你可知道其中的缘由?”

“好像听主事们说起过,东海道有两大宗门,都需要它来制香。”

纪休安品了品手中的香茗,轻轻放下茶盏。

“不错,‘紫金石钟乳’别无所用,唯独能同‘阔叶绿檀’的树脂合炼,制出‘紫蕴檀香’。它不但清神健脑,而且在激发灵感、引人遐思上功效明显。‘大秦书院’那帮弟子,整天沉迷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走儒教养气的修炼功法。焚香静思,是他们每天的例行公事,‘紫蕴檀香’是万万不能少的。”

景华点头受教。大陆各道修炼体系繁多,儒道释巫无所不包。可“大秦书院”的养气功夫是首次听说,不知“琴棋书画”如何克敌致胜。

“纪主事,‘明珠殿’也修炼儒教法门?”

“那倒不是。‘明珠殿’修的是巫门咒法,祭拜巫神‘罗刹’。‘紫蕴檀香’既可以上贡敬神,又可以用来衍化幻境,也是他们不可缺的宝贝。”

景华不由问道:“既然‘紫蕴檀香’如此重要,事关他们的功法修行。两个宗门岂肯授人于柄,放任重要资源外流?”

纪休安笑道:“‘紫蕴檀香’虽好,在香料中的等级却不高。无论‘大秦书院’,还是‘明珠殿’,只有低阶修士才会使用。不过,相对其他香料,‘紫蕴檀香’价格低廉,很受弟子们欢迎。你说的不错,两宗对于本斋的不满由来已久。我们垄断‘紫金石钟乳’的经营渠道,无疑对他们是重大威胁,寿阳巨变你想明白了没有?”

景华脑海中灵光一闪。

“‘荡尘盟’!难道此事后面另有玄机?”

纪休安含笑点头。景华的反应如此迅速,令他十分满意。他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

“‘大秦书院’在东海道称雄已久,本斋当年设立不久,他们便开宗立派。‘明珠殿’虽起步较晚,但先后几位门主个个惊才绝艳,数千年间把宗门弄得风生水起,隐隐有压过‘大秦书院’的势头。两宗积怨极深,但在对付本斋上,立场却出奇地一致。目前时日尚短,找不到其介入寿阳的证据。可两个宗门都不乏能人,真做过什么手脚,事后肯定把痕迹扫得干干净净,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说道这里,纪休安顿了顿,把目光转向景华。

“你在寿阳郡处事得当,还亲历过‘荡尘盟’事变,两位主事对你评价很高。旬日后他们要去文珠城,分派寿阳运来的货物。两宗长老都已等在那边,邰机盛点名要你随行。回去准备准备,到时说不定还有一场好戏”

第五十八章 初露锋芒(二)

文珠城位于嵊洲边缘,文洲、光洲的交界之处,距离通天城八百余里。

大陆上多数洲幅员辽阔,基本包含数郡、上百个城镇,唯有嵊洲例外。其面积略大于寿阳郡,下属城镇含通天四城在内,不超过五十个。

不过其它洲郡无论大小,里面或多或少都存在数个宗门、世家。嵊洲境内却没有任何公开宗门,只有散修和世家。换句话说,嵊州虽小,却是“观月斋”独占的地盘。

景华随左原、邰机盛到达文珠城外,早有斋内主事安排妥当,把一行人接进“广怡园”主楼。

“广怡园”为斋内下属园林,占地接近二十公顷。园中灵气充沛、风景如画,“观月斋”文珠城分号设在其内。

迎接诸人的是城主卢启玲。景华听纪休安提过,此女是位化神上人,战力强横,在“宿老派”中颇有影响。

不过礼乐城领队是副城主富玉蓉,她高挑丰满、短发垂耳,看上去十分干练。身为“新进派”元婴真人,虽然职位与卢启玲相仿,但修为压过对方,富玉蓉说话行事底气十足。

两位女修已是数百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像三十许的艳妇。两人俱是姿容艳丽,彼此间笑语盈盈。

见礼后她们握手而行,表面不见丝毫芥蒂。左、邰二人跟在富玉蓉身后,二人各带三名随从。

邰机盛身后是景华、庞柏和廖云珠,三人都是去过寿阳的铁牌供奉,互相十分熟悉。

左原身后两男一女,除去赵聪天是寿阳旧人外,其余两个全是新面孔,个个神情倨傲,不愿意和旁人交谈。

景华注意到,三人中赵聪天的地位明显最低。他不但落后半步,和前面二人说话时还陪着笑脸。

众人随卢启玲进入大厅,各自落座。寒暄几句后,富玉蓉首先问道:“卢夫人,过几日便要分货,‘大秦书院’和‘明珠殿’最近关系如何?”

卢启玲的夫家也姓卢,年轻时受过重伤,虽然成功以灵丹续命,但一身修为尽废,在斋中十分低调。听对方这么说,卢启玲脸上丝毫不见异色。

“富城主,说来也怪,往年时节,即便他们自己不动手,下面的‘元祖流’、‘本一道’总要打上几场、互不示弱。此次‘本一道’没有动作,‘元祖教’诈唬几次,也缩了回去。看来和五年前差不多,两边都不愿动手,双方各得五成石乳,不会出太大变化。”

景华听得莫名其妙,转头向庞柏询问。

庞柏低声道:“故老传下的规矩,以前‘大秦书院’和‘明珠殿’关系不睦,双方约定比试较量,以输赢决定各自所获,很多次都打得非常精彩。现在看来,似乎没热闹瞧了”

富玉蓉不置可否,点了邰机盛的名字。

“小邰,你把寿阳的事和大伙儿说说。”

邰机盛长身而起,向两位城主施礼,开始叙述寿阳事变的始末。他知道的明显比景华详细,从“紫耀阁”的虚实开始,到龙熬田和仓氏的冲突,再到仓氏如何拉拢世家,最后是斋中应对和结果。

卢启玲的神色始终平静如常,等邰机盛说完才点头道:“两位主事应对得体,不落本斋的名声,殊为难能可贵”

邰机盛称谢落座,大厅里一时安静无声。

富玉蓉问道:“卢夫人,几个世家有多大胆子?如果无人在背后撑腰,怎么敢冒着得罪本斋的风险,悍然造反自立?”

卢启玲淡淡道:“那又如何?至少他们做得很干净,没有让我们抓住把柄。‘紫耀阁’为何积弱至此?数百年来,好几个化神、结丹修士莫名其妙死在外面。纵使斋中出力寻找凶手,最后的结果不是蠹修,就是三流宗门设下的陷阱,幕后黑手从未现身”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似乎把话咽了回去。

“斋中处事自有规矩,没有真凭实据,严禁属下插手宗门事宜。最近数月,‘大秦书院’和‘明珠殿’确有联络,不过人家打的招牌堂堂正正,‘商讨宗门合作事项’,我等难道能上门去阻止?”

富玉蓉森然道:“难道任凭他们为所欲为?”

之前两位女修刻意收敛气息,诸人感觉不太明显。此刻元婴真人气机外放,景华顿觉呼吸不畅、灵压迫人。

神魂深处传来莫名的恐惧,身躯几乎想放弃抵抗、瘫倒在地。紧急关头景华咬紧牙根,双手或抓或扶勉力相抗。他默运武修法诀,苦苦支撑身体,不让自己出丑。

厅堂上其他修士突逢此变,反应各不相同。

结丹宗师修为高深,个个肃容危坐、一语不发,应付得还算自如。诸位筑基修士则比较狼狈,多数人东倒西歪、或趴或跪,有人干脆直接瘫倒于地。

除景华外,只有两人能基本保持姿态,跟随左原而来的青年男修便在其中。他双臂较力,紧紧握住座椅扶手,整个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发紫,算是“坐”在座椅上面。

另一个是卢启玲旁边的女修。她看上去二十出头,皮肤白皙,深目高鼻,嘴唇微微上翘,充满挑衅与诱惑。女修站在卢启玲近处,似乎是她的后辈。

此时她被灵压所迫,身体微微弯曲,手扶木桌勉力抬头,更衬托出身材曲线、凹凸有致。景华自身摇摇欲坠,无暇欣赏美景,只能集中全力与灵压相抗。

厅中只有卢启玲最为轻松。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喝下一口后才笑道:“富城主,这么下去,不用对方宗门为所欲为,本斋供奉的士气要先垮了”

富玉蓉暗暗称奇。

刚才虽未动用元婴真人的“界域”之力,但瞬间气机外放,灵压威能也不可小视。卢启玲是化神上人,阴神早修至完满,不至于像低阶修士那般狼狈。可如此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对方定有特殊手段作为屏障。

试探过深浅后,富玉蓉微微后仰、靠上椅背,收起周身气机。景华等三人身体一松,他们再也支持不住,汗水自额头、背心汩汩而出,仿佛刚大战数场、精疲力竭。其余供奉仍为灵压所摄,一时缓不过劲来。

富玉蓉的眼神扫过景华三人,毫不掩饰嘉许之色。

“三个娃儿很不错,都叫什么名字啊?”

第五十九章 锋芒初露(三)

被元婴真人的神识扫过,瞬间有种赤身露体的错觉。景华暗自警醒,对方阳神初成,已能初窥世间大道至理,应对起来要格外谨慎。

“礼乐城景华,见过真人。”

方桌边的女修站直身体,仅比景华慢了一息。

“文珠城卢影彤,拜见富供奉。”

左原身后的青年摇摇晃晃、勉力站起,似乎还未摆脱灵压影响。

“解解铃城段一豪,拜见富真人。”

富玉蓉点了点头,手指微弹,三点闪烁晶芒瞬时出现。未等诸人反应过来,晶芒便隐入三个修士的胸口,倏地消失不见。

景华只觉一股凉意沁人心脾,瞬间融进体内。不但方才的疲惫虚弱一扫而空,整个人甚至有些神采飞扬。

卢启玲面有喜色,站起来向富玉蓉欠身施礼。

“富姐姐的‘水泽万物’不但固本培元、安神养魄,且对阴神凝练有莫大的好处。小妹久闻这项神通,没想到今天有缘得见,我代侄孙女多谢姐姐援手。”

富玉蓉淡淡道:“几个娃儿资质不错,况且是斋中同仁,自然应该提携后进,此乃分内之事。”

景华听得明白。光芒是元婴真人的神通,叫什么“水泽万物”,似乎对凝练阴神很有帮助。

神通是修士进阶化神的标志之一。各人的资质、机遇、功法乃至思维都不相同,掌握的神通千差万别。富真人精于辅助类神通,看卢启玲的反应,似乎对方并不常施展,以至于连她都喜形于色。

与此同时,左、邰二人双双起身,弯腰向富玉蓉行礼。见此情形,景华哪里敢怠慢,和段一豪、卢影彤一道,上前深深躬身致谢。

低头瞬间,他目光扫过后面的同僚。众人表情各异,有的羡慕、有的嫉妒,赵聪天甚至垂着脑袋、咬牙切齿,不知在念叨什么。

富玉蓉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转身向卢启玲道:“既然获知对方私下窜连,总不成什么都不做,卢城主可有对策?”

刚刚受了对方的人情,卢启玲说话和缓不少。

“富姐姐,我已加派人手,严密监视入城的宗门弟子,斋中防御比平时严密许多。小妹觉得,不论‘大秦书院’还是‘明珠殿’,都没有正面对抗咱们的勇气,最多背后做些动作。寿阳郡他们如此,文珠城里同样搞不出花样。三天后分配石乳,有什么伎俩我们接下就是。有富姐姐在此坐镇,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卢启玲巧舌如簧,还轻轻捧了对方一句。富玉蓉想想确是如此,“观月斋”属地内,对方不可能肆无忌惮,更不可能像在寿阳那般兴风作浪。

“他们来了多少人?”

“和往年相同,两边都是一位长老带队,随行弟子不超过三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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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

“聚灵阵”运转不休,景华站在阵内,两腿微曲、双掌合十,正是“阿修罗诀”的入定姿势。灵气涌入体内,按既定轨迹穿梭变化、洗炼身躯。

之前两次身受重伤,由“转生葫芦”重新粹灵塑体,修士周身杂质极少,隐隐透出晶莹的光彩。突破筑基后,“阿修罗诀”稳步推进,连续运转四十周天,灵藏圆转、未遇波折。

神魂深处,迷梦般的意境愈加清晰。

虚空巨大无边,上方是从不间断的雷鸣电闪,巨大银蛇频繁撕裂长空,间中爆出数个辨不清颜色的雷球,衬托得虚境忽暗忽明。

下面是一望无际的绿色丛林,参天大树、茎箩藤蔓,驳杂无章、浩浩荡荡。上下之间泾渭分明,互不统属,形成虚境特有的画面。

景华尝试把视角上升,摆脱虚境桎梏,隐隐能感到外面就是肉身所在。神识朦胧中,五脏六腑吐故纳新,精血元灵收放气机,周天循环无休,带动身躯各部协同运转。

“呼”

连续运功四十八周天,景华呼出一口浊气,慢慢睁开双眼。阴神稳固、灵藏澎湃,修炼似有突破。

景华默运法诀,身体骨骼肌肉略微收缩,隐隐透出一层金光。后背气血翻涌,浮现出一尊血色金刚巨像。它三头六臂、面容狰狞,依稀就是修士的模样,同样两腿微曲、双掌合十。

“修罗金身”初成。

景华脸现喜色。虽然无法看到背后,但功法运行无碍,说明金身已然小成。凭借“修罗金身”护持,受伤后不会影响头脑清醒、灵藏运转。危急时刻,比旁人多出几成胜算。

上午面对元婴真人的威压,景华已试过秘术。那时功法未成,支撑得颇为辛苦。好在经此变故,获得富玉蓉的赏识,才有随后的神通加持。

景华深知,筑基通脉、洗炼阴神,是修士进阶的必经之路。而他情况有些特殊,属于灵武双修,奇经八脉进展顺利,洗炼阴神却是一道大坎。

按理说,神魂识海经过绿叟的变故,强大程度远超旁人,不必为此担心。可武修重体轻魂,功法对体魄强韧提升显著,却部分抑制三魂七魄的壮大。因此对武修而言,成就阴神是进阶的一大关卡。

景华自己是筑基灵修,关卡轻轻松松迈了过去。不过由于功法影响,洗炼阴神,每一步都障碍重重。自己多年修炼,只能达到“自辟虚境”的境界,迟迟不能突破桎梏、“神游魂外”。

就在方才,阴神隐隐脱离虚境封锁,开始“内窥”自身。元婴真人的神通名不虚传,瞬息之间,便助自己取得巨大进步。只要继续发展,达到“收放自如、神游物外”的境界,洗炼阴神就算圆满。

之前对元婴真人认识不足,景华感谢也罢、施礼也罢,多有些应付场面的意思。如今真切感受到其中的好处,才明白为什么连卢城主、左原、邰机盛等人,会如此郑重其事地道谢。

“扣扣扣”

修士双目微闭,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原来自己一直韬光养晦,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头。今日看来,策略要做适度调整,必要时应当仁不让,以免错过很多机会。

第六十章 出游(一)

“观月斋”治下的嵊州比较安定,城镇里没有修行宗门。

除去通天四城归斋中直辖外,其余各城都建立起一个个小国,代替斋中管理地方。国君无一例外,都是各个实权供奉的亲属、子女,文珠城也不例外。

主城加上周边一带的村镇,合起来称为“冼国”。国君姓冼,是“观月斋”中某祭司的侄孙。

城池不如通天四城般规模庞大、人口众多,但其位于文洲、光洲的中间,交通便利、地位重要。大街上人来人往,看上去十分热闹。

由于在议事堂表现突出,景华、段一豪受卢影彤所邀,和几个筑基供奉一道出游。一行七人离开“广怡园”,乘上国君车驾,由“冼国”大将军执鞭,去周边的风景名胜游玩。

碧空无云,阳光普照。

在一处山谷附近,几人下了车辇便行边看。卢影彤兴致极高,对着周边景物指指点点。

“景道友、段道友,此地名叫‘刀冢’,是文珠城有名的景致。传说数千年前,‘本一道’创派始祖,源本一寿游历天下,曾经借宿在附近”

“机缘巧合下他偶然发现,山谷内铁矿质地特殊,炼出的法器有独到之处。因此源本一寿隐居下来、苦心钻研,百年中失败了无数次,终于制出赫赫有名的‘本一刀’,这也是‘本一道’的名称由来”

微风拂过卢影彤的侧脸,带起丝丝秀发,衬托出面部的完美曲线。一众男修都看得呆了,连景华也微微有些走神。

随行的两个女修自惭形秽,听她话中只有景、段二人,根本没把旁人放在心上,难免阵阵腹诽。可摄于对方有卢启玲做后台,也不敢公然宣之于口,只能在心中大骂“男人婆”解气。

卢影彤神态自若,对众人的目光见怪不怪,自顾着介绍下去。

“源本一寿曾打算在此开宗立派,但嵊州属于本斋属地,严禁建立宗门。他四处碰壁、无可奈何,才远走他乡,最终在倭口郡境内再次找到铁矿,‘本一道’于是扎下根基。严格说起来,他炼刀的方法并不新鲜,许多技巧师从本斋的唐老供奉,再逐步加以变革、改良,后来”

“八嘎!你嘀!胡说八道!”

几个修士突然冲进山谷,厉声打断卢影彤的话语。他们个个梳着月代头,一位马脸大汉走在前面,脸上尽是怒气。

“我们源氏大神顶天立地,是大大的英雄豪杰,从未没有失败过!他的锻刀秘术来自天授,是‘天照大御神’转下的绝技,和什么唐老没任何关系,你们胡说啊!你们是‘观月斋’的人?!”

美人美景,景华等正在欣赏风光、聆听典故,冷不防被几个月代头打断,大家心中都颇感不满。

卢影彤做东,邀请诸供奉游览名胜,原意是结交同僚,为今后共事打下基础。眼下无端被外人打扰,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我哪里胡说了?源本一寿求教的书信如今还在,唐老供奉的后辈们保存妥当,要不要去借来给你看看?”

“你你”

月代头男修张口结舌,脸庞涨成猪肝色,不知该说什么反驳。

景华站在旁边,心中的感觉十分古怪。明知只是几个“本一道”修士,和前世没有任何关系,可不知为何,心中却有说不出的厌恶。

“卢道友,这几位所说的源某从未一败,大概是有所误会,和你说的什么兽不是同一个人吧?”

卢影彤心思灵巧,马上听懂景华的调侃。

“这个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重名的修士。不过源本一寿曾写信给斋里,说‘只求一隅之地,甘为门下走狗’什么的,信一直存在通天城。你们可以过去看看,是不是那个源氏大神的笔迹”

“八八嘎!那些那些都是你们伪造的赝品!我要和你们决斗!决斗!”

几个“本一道”修士暴跳如雷,又找不到有力的言辞反驳,只能干嚎威胁,不敢真的动手。此处属于嵊州地界,不是“本一道”宗门所在,真惹出事来,“观月斋”可不是慈善道场。

“马场,稍安勿躁!”

山谷外脚步声响,又踱进一个秃头男修。他白眉白胡、灵压外溢,看上去年岁颇大,似乎已修至筑基圆满。在场所有修士中,以他的境界最高。

“鸡户干事长,他们”

月代头们见首领来了,不由精神一振。白眉老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再说,转身面对景华诸人。

“几位是‘观月斋’的供奉大人吧,呵呵老朽鸡户阳平,在‘本一道’修行多年。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本宗创派大神确是源本一寿他年轻时的确游历四方,结识过不少英雄豪杰。老人家留下的笔记中,也提及隐居文珠城的经历。中原道有一句俗语,‘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老朽以为,和同道切磋修行、制器的心得,教学相长、各有所获,其实是一件雅事,诸位以为如何?”

秃头老者面目和善,语气平缓。景华等虽嫌倭人扫了兴致,但此处是“观月斋”地头,总不能被人说成仗势欺客。大家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对方的话。

鸡户阳平见状暗喜。

“本一道”长期依附“明珠殿”,缺乏自主权。前几日对方李长老已经暗示,要在城内弄出些动静。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个机会。

“老朽在倭口郡时,听说‘观月斋’英杰辈出、能人无数,心中一直仰慕得很。今日凑巧,在先人故居遇到诸位,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我等不妨在此处效仿先贤,切磋比试一番。一来可以再现当年的风雅故事,二来也能让老朽的手下长长见识。呵呵他们在郡内坐井观天,不知自己的斤两。请诸位供奉稍展神通,让他们明白事理,不要再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景华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止不住地冷笑。秃头老叟言辞貌似客气,其实话里有话、别有所指。

什么叫“明白道理,不要再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这话究竟在说哪个?

鸡户阳平最后绕来绕去,还是要动手,和其它月代头有何区别?

第六十一章 出游(二)

供奉们都听出秃顶老头话语不善。

此地属于“观月斋”治下,即便动手也无后顾之忧。对方言辞别有所指,可他所言进退有据,没留下大的把柄,一时间不好发作。

“本一道”修士们也不傻,瞬间明白了干事长大人的意思,纷纷大声附和。

“哟西,哟西”

“我等正要向‘观月斋’大人们请教,哈哈哈哈”

“‘观月斋’大大嘀厉害,不要躲着不出来啊”

赵聪天突然排众而出,指着鸡户阳平厉声道:“大胆!你可知道这位是谁?此乃本斋铁牌客卿景华,修为高深、战力卓绝,岂是你们几个微末小辈能比的?快快向他赔礼致歉!”

众人俱是一呆。

赵聪天属于“宿老派”,几时和景华走近的?再说了,“本一道”其他人不提,单是鸡户阳平,修为比景华只高不低,“修为高深”四字从何说起?

景华也是猝不及防。

赵聪天是什么意思?自己和他关系不睦,对方哪会无故帮忙站台?鸡户阳平说的是“互相切磋”,并未指名道姓,哪需要“赔礼道歉”?

鸡户阳平眼睛一亮,迅速明白了赵聪天话中的含义。

铁牌客卿供奉,呵呵,铁牌在“观月斋”体系内级别最低。加上客卿两字就更妙了,“观月斋”客卿来往自由,斋内同样不理会他们身上的恩怨。

动手对象若是正职供奉,比试时少不得要小心翼翼。毕竟身处人家的地盘,出了差错难免狼狈。客卿供奉嘛,没有根基,只要不伤及人命,对方多半不会追究。

心思电转下,鸡户阳平“呵呵”笑了起来。

“这位叫景华是吧,哟西!景供奉,不如就请下场指点几招,权当给外乡客开阔眼界,你看如何?”

此时多数供奉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

“观月斋”中客卿众多,但眼前七人中,只有景华和庞柏是客卿,其余五人都是正牌供奉,卢影彤、段一豪甚至属于“宿老派”的后起之秀。

虽说此时该一致对外,但内外毕竟有别。先让“客卿”去掂掂对方的份量,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见对方逼上门来,景华没有犹豫,直接点头道:“如你所愿。”

周围修士纷纷散开,空出中央大片场地。

“哟西!”

“啪啪啪!”

鸡户阳平鼓掌道:“景供奉快人快语。马场盛满,由你来向‘观月斋’高人讨教吧”

“嗨!”

矮粗男修应声上前,距景华两丈左右站定,微微躬身施礼。

“请多多”

“唰!”

话音未落,“金蛇漓火剑”冲天而起,剑尖直逼对方的咽喉,杀意弥漫四周。

马场盛满吓了一跳,顾不得把话说完,连忙挥出“本一刀”拦在身前,唯恐遭对方突袭。就在此时,后边气机涌动,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马场!小心!”

“八嘎!后面!”

“嚓!”

不等马场盛满变招,一把“利器”已划破背衫,紧紧顶住他的背心。“利器”前伸,卡在心脏正后方,马场甚至感觉皮肤被戳破,丝丝鲜血流淌出来。

他身体瞬间僵硬,不敢有丝毫动作。

“你嘀狡猾大大嘀!说好公平比试,你请人帮忙,两个打一个,到底”

“八嘎!住口!”

鸡户阳平脸色发青,大声打断马场的质问。

山谷中修士众多,除去马场害怕送命、不敢回头外,其余诸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马场身后有只白色巨狼。

景华亮出法器、吸引对手,白狼同时从地下蹿出,以前爪抵在马场的背心。爪尖太过锋锐,以至戳破了外衫。

“嘶”

“好”

“厉害!”

“宿老派”诸供奉大声喝彩。尽管众人分属两派,可面对“外敌”,大伙儿多少有些同仇敌忾。

他们不属于礼乐城管辖,无人见过景华动手,本来还有些惴惴不安。谁知他一招未发便制住对手,赢得干净利落,大涨己方士气,不由连连点头。

卢影彤、段一豪等没有灵宠,但家学渊源,见过的世面不少。

“汲墨白狼”属于变异野兽,他们并不看好。如今亲眼看到修士、灵宠完美配合,不由重新估量起景华的实力。

景华负手而立,根本不理会对方的质问,把目光转向秃头老叟。

鸡户阳平心中暗叫倒霉。对方一共七人,确实有头白狼跟在旁边。谁知道那么巧,对手恰好是白狼的主人,以二对一,这个亏吃大了。

老叟方才一关注场内变化。

从景华突然出手,到马场身后蹿出妖兽,都没有逃脱他的双眼。白狼具备“土遁”能力,打了己方一个措手不及。

按理说马场盛满已炼通筑基五脉,在同门中名列前茅。派他打头阵,是慎重考虑的选择,没想到输得莫名其妙。

修士带灵宠作战,与炼丹、制符一般,是天经地义的事。除非事先约定,不然无法指责对方。

鸡户阳平心中清楚。今日派马场出战,无论结果如何,对“明珠殿”都算有个交代。

可输得如此憋屈,没个合适的说法,回到“本一道”内就会有人发难。但面对有灵宠帮忙的修士,即便自己也不敢说必胜,何况其他弟子。

景华唤回饭团,不再理会发呆的马场,转头向鸡户阳平道:“鸡户道友,切磋比试胜败只属末节,关键在互有所得,阁下以为如何?”

鸡户阳平无言以对,只能‘呵呵’干笑几声敷衍。

景华并不在意,继续说道:“本斋能人众多,景某不过一介客卿,斋中胜我者如车载斗量、不可计数。如果鸡户道友还想‘教学相长’,不妨请教别的供奉。赵道友,你说对不对?”

赵聪天见景华望向自己,不由脸色煞白。

本来他看对方修为已筑基圆满,想蛊惑景华出去丢脸。哪知月带头如此不济事,连一个回合都没走过。眼下景华明显想“祸水东引”,这可如何是好?

赵聪天很有自知之明,战阵格斗不是他的长处,出去只有失败的下场。他万般无奈,只能求助似地看向段一豪。

段一豪冷哼一声、走出人群,向鸡户阳平道:“不错,下一场我来领教贵门的高招。”

第六十二章 出游(三)

见景华退到旁边,鸡户阳平松了口气。

单打独斗,对方带着灵宠、以二对一占了很大便宜。除非拥有特殊手段,否则很难迅速取胜。

拥有“灵兽”天赋的修士不算多,其他人想碰上投缘灵宠很不容易。即便真碰上了,由于豢养花费过大,修士购买丹药、符、法器等会受到限制。得失之间,全看各人的选择。

见“观月斋”又出来一个供奉,鸡户没有亲自下场,点了另外一名月代头修士上场。

“鹿岛君,看你的啦!”

鹿岛身材高瘦,面容冷峻。他点了点头,缓步走到场内。

“鹿岛康介,请多指教!”

“唰”

灵光浮现、符激发,四周散过若隐若现的金光。

“段一豪!”

“唰”

段一豪报名同时激发灵符,加持到自己身上。

鸡户阳平缓缓点头。加持符、相互试探,才是比试较量的常见过程。鹿岛康介筑基八脉炼通五脉,且刀术天赋惊人,战力尤胜马场三分。

鹿岛用的是“金光灌顶符”,可以提升神魂力量,看来在准备杀招。“观月斋”供奉用的是“云淡风轻符”,可以提升速度和反应。

两边同为筑基修士,表面看不出修为差距。“正常”比试切磋司空见惯,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鸡户本人已修至筑基圆满。若是他冒然下场,赢了会给人说成以大欺小,输的话更加麻烦。如今只要做好准备,不弄出人命即可交差。

鸡户阳平自己都没发觉,因为景华半招击败马场,将他的自信彻底击垮。较量的目标出现偏差,已从开始的“教训对方胡说八道”,改成“向‘明珠殿’交差即可”。

“嚓!”

场地中央,鹿岛率先动手。“本一刀”自右手飞出,朝段一豪斜切而下、速度极快。

“唰”

段一豪左手挥动,一大片墨绿色泼洒而出,挡在太刀面前。

“喳!喳!喳!”

疾飞的“本一刀”连续斩破“墨绿”,却陷入法器包围,被后续“墨绿”层层叠叠地堵塞,几乎被团团圈住。鹿岛见势不妙伸手一招,太刀飞回身前。

“啊”

众人回过神来,看清楚了段一豪的法器。

它竟是一大片墨绿水生植物,既像绿藻、又像海带,在修士周围游动不休。刚被太刀斩破的枝叶融入“墨绿”,很快又变成完整的一片。

景华颇感意外。除“龙眼鬼花藤”外,他首次见到灵植法器。

刀、枪、剑、盾类法器十分常见,如果不求品质,普通材料便能炼制。灵植类法器则不然,比如段一豪使用的“海藻”,不论选材、炼制,都得“炼器”高手亲自出马,才有可能制成。

从其“快速自愈”的特点判断,整条海藻本就是了不得的灵植,在未失去活性前被炼器高手生生炼化。不谈修士的精巧技法,仅作为材料的海藻,至少得有两三千年的寿数。

景华曾在“观月斋”选购法器,玉简中罗列数十件宝贝,仅有一件灵植类地煞法器,名叫“凤尾分光草”。它攻守兼备,和段一豪的“海藻”相似,标价二十五块灵玉。

鹿岛康介发现对方法器诡异难缠,脸色更加阴郁,摆手间运刀如飞。

“唰”

“喳!喳!喳喳!”

“本一刀”再次电射而出,如疾风骤雨般砍向对手。

段一豪的“海藻”泼洒开来、遍布极广,无论太刀从何处切下,总能适时堵住漏洞。“本一刀”威力虽巨,最多破开三五层障碍,便被后续“海藻”封住,不得不另寻突破点。

鹿岛运刀之余双手齐扬,“火雨符”喷薄而出。

“轰轰轰”

密密麻麻的火球打在“海藻”表面,激荡起大片水雾四下弥漫。可雾气只能影响视线,仍无法攻破段一豪的防线。

段一豪暂处守势,丝毫不乱。

他双手合十,四面水盾瞬息凝聚而成,抵御外来符的攻击,分担法器“十丈碧波”的压力。水盾又大又厚,连抗数枚火球后只消去少许。

景华暗暗点头。“水盾术”是段氏的筑基法术,比之符威力超出许多。

四面水盾加上“十丈碧波”,段一豪守得固若金汤。即便漏过两三枚火球,加持符后他也能迅速避开。

转眼之间,段一豪挥手反击。闪雷、火球、金剑等等灵符齐舞,朝着鹿岛汹涌而来。

“嗨嗦!”

鹿岛低吼一声,双手猛然上举。

“轰隆隆!”

一堵厚实土墙拔地而起,拦在身前。漫天的火球、灵剑统统打在上面,土屑四溅却难损墙体结构。鹿岛在其间从容进退,可以避过所有的符攻击。

筑基法术,“土墙术”。

双方各有攻守,场面陷入僵持。“本一刀”凌空乱舞,无法突破“海藻”的防御。不过海藻翻滚缠绕,几次想困住太刀,最终都未成功。

眼看自己迟迟拿不下月带头,景华却半招致胜,段一豪感觉脸上无光。他伸手掏出一枚蓝色梭镖,就要作势打出。

无巧不巧,鹿岛也正使出杀招。他“嘿”地大喝出声,往对手所在的方向一指。

“突!突!突!”

“地矛术!”

段一豪四周地面出现异变,毫无征兆地突起无数“石笋”。其中一根刺中其右脚下方,扎破鞋底、裤边,在脚踝侧留下一道血槽,几丝鲜血缓缓流下。

“唰!”

与此同时,段一豪的梭镖电射而出。出手前因受伤势影响,他身体晃动,准头差了少许。

“嗖!”

梭镖化作一道疾速蓝光,轻易穿透土墙,打中鹿岛的右臂。

“!”

月带头胳膊上炸碎一大团血肉,伤口被迅速冻结,周围冒出丝丝白气。

“八嘎!”

鹿岛怪叫一声,手捂伤口,双眼冒出凶光。

诸人看得目眩神迷。

“本一道”月代头貌不惊人,却掌握两种筑基法术。

虽说筑基修士炼通八脉,都会掌握独有法术。可大多修士只会一种,悟出两种以上的,除去本身资质极高外,修炼的功法也相当不俗。

段一豪的“蓝离梭镖”同样厉害。

景华看得清楚,那是件中阶符器,和之前的“血蜂针”、“雷电符石”类似。不过“蓝离梭镖”等阶高出一级,用完即毁,威力远远超过前两者。

若非段一豪受伤在先,这下即便打不死鹿岛,至少半年内他无法下床行走。此物若在斋中购买,需要三千块灵晶。

又不是生死决战,挥手就甩出三千块灵晶,这是何等的魄力?家里人都知道吗?

景华暗暗咂舌。“宿老派”供奉当真财大气粗,以后遇上此类“土豪”,动手时要格外当心。

第六十三章 出游(四)

景华正在腹诽“土豪”,场中形势瞬息万变、攻守再易。

“牙咯!”

鹿岛康介仿佛被伤势激怒,突然加快运刀速度。太刀直来直去、上下飞舞,越来越迅捷难测。

虽然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式,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段一豪猝不及防,“十丈碧波”被切开十多处口子。

“嗨嗦!”

鹿岛突然大喝一声,“本一刀”飞至半空、力劈而下。刀锋带出“呜呜”声响,刀身化作一片白光。

段一豪首当其冲,切身感受到刀招凌厉。他毫不犹豫,把“十丈碧波”收拢化一,层层叠叠拦在上方。

他的地煞法器材质特殊,且祭炼过四十五层,防御韧力惊人,挡下太刀绝不成问题。

“唰!”

“本一刀”直劈而下。刀锋切中“十丈碧波”瞬间,白光忽然诡异分开,极速化出另一道寒芒。

寒芒微乎其微,几不可见。它快速在半空划过圆弧,绕过“海藻”防御,直击对手后脑。

“本一道”,“二刀流”!

双方此时气机缠绕,段一豪立刻觉察出危机。可寒芒来得太快,未等他召回法器,刀锋已达脑后半尺。

“啊”

命悬一线,段一豪束手无策,只能发出长声惨嚎,闭目待死。事出突然,众供奉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寒芒入脑。

“铛!”

“噗”

不知何时,斜刺里又飞过一柄太刀,恰好拦在段一豪脑后,险之又显将寒芒挡住。

寒芒斩劈受阻,向左下方崩飞。刀锋划过段一豪后臀,带起一捧血光。

“啊!”

“哦!”

“是‘二刀流’”

众供奉只当段一豪遇难,个个吓出一身冷汗。少数识货的认出倭族杀招,抬眼再看,原来是鸡户阳平放出法器,挡下了必杀一击。

与此同时,另一把太刀斩中“十丈碧波”,却只破开三层便后继无力。它就被“海藻”翻转围住,失去了行动能力。

“哟西!哟西!比试精彩绝伦,让我等大开眼界,大开眼界!老朽万分感谢!万分感谢,呵呵呵”

鸡户阳平见时机已到,满脸堆笑向众人告辞。

“此次我等前来文珠城,本意是瞻仰故居、凭吊先祖。不想遇到‘观月斋’诸位高人,实在三生有幸。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嘀还要赶回客栈。希望今后能有机会,各位继续交流。再会,再会!”

说完后鸡户阳平深深低头鞠躬,暗中把牙根紧咬。

鹿岛赢下了一场,己方一胜一负,对“明珠殿”和“本一道”都有所交代。倭族正筹划机密,暂时不能得罪各大势力,更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务必要戒急用忍。

站直身体,鸡户脸上重回笑容。他点手招呼各个同门,一齐转身离开山谷。临去前,他把几个供奉的容貌、特征暗自记下。

虽然目前“本一道”被限于倭口郡,势力范围狭隘,窝在本毛、九萨等四个大城为核心的区域内。但有朝一日,“天照大御神”的子孙必将雄起于东海,和“观月斋”、“明珠殿”等并驾齐驱。到时候,今日所受的屈辱,誓要百倍奉还。

“观月斋”诸供奉并不喜欢对方,可事先讲得清楚,两边只是比试切磋,人家最后还手下留情,没有杀伤人命,因此找不到发作借口。

况且“本一道”人数不少,还有筑基圆满的修士压阵。己方“修为最高”的三位中,段一豪刚从鬼门关回来,景华和卢影彤没有说话,其他人犯不着乱出风头。

景华正思索鹿岛的最后一刀。

其与剑招中的“分光化影”不同,是真真切切的两把太刀。鹿岛只是筑基修士,怎能同时操控两件法器?

刚才人多口杂,依稀听卢影彤说了句“二刀流”,难道这是“本一道”的绝学?

“卢道友,刚才那招名叫‘二刀流’?”

卢影彤脸带迷惑,似乎在思考问题。听景华这么问,她笑靥如花,大方答道:“我也是听姑婆说的,第一次见到有人会用‘二刀流’是‘本一道’的不传秘技,对资质天赋要求极高,练成的修士很少。‘本一刀’的刀柄很长,小太刀藏身其中,争斗时突然发难,能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

说到这儿她停了停,看向旁边的段一豪。段一豪险死还生、脸色惨白,似乎还未回过神来。

景华心领神会,接口说道:“不错。‘二刀流’太过诡异,若是我在场中,也难逃对方的毒手。好在今日大家都已见过,以后万一和‘本一道’弟子动手,预先记得防范,他们就无隙可乘了”

段一豪恨恨地低头,心中感觉憋屈无比。即便景华故意开导,他也难消胸中愤懑。

一共比试两场,景华赢得轻轻松松。他自己奋战半天,连保命梭镖都用掉一支,最后还得靠对方“手下留情”。事情传扬出去,斋中前辈会如何看待自己?

“宿老派”年轻一代中,素有“三花七杰”的美称,卢影彤、段一豪、申屠昌都位列其间。

段氏与卢氏私交甚好,段一豪年轻有为,对卢影彤热情似火。在众多追求者中,他是最有希望的人选之一。

谁知今日出游,在心上人眼前比试较量。他不但风头没出成,反倒是输得颜面扫地。

除去“罪魁祸首”鹿岛康介外,段一豪无处发泄,把满腔仇恨加在景华身上。若是他也败了,第二场失利就不会太显眼。

景华没在意段一豪的情绪。他双目微闭,认真思索方才的问题。若真是自己面对“二刀流”,应该该如何应对回击?

卢影彤甜甜一笑,顺着景华的话题继续道:“确如景道友所言,我之前听姑婆提起过,乍一看也觉得猝不及防。有了这次教训,‘二刀流’再不是威胁了”

段一豪勉强挤出笑容,点头应道:“卢师妹说的是。”

卢影彤颔首道:“姑婆介绍时说过,筑基修士御器单一,‘二刀流’对神魂负担过大,只有一瞬之威。使用过后,修士会呈现短暂的虚弱。鹿岛康介黔驴技穷,才会用上拼命的招数”

女修说到这儿顿了顿,转头望向景华。

“景道友,我看你和灵宠之间配合默契、进退自如,甚至超过申屠师兄的‘独角赤风驹’。赤驹战力虽强,却不及白狼灵动敏锐,把握战机的天赋差距更大。景道友,莫非你有‘驯兽’秘诀不成?”

第六十四章 宗门买卖(一)

景华心头微微一凛。

卢影彤姿容秀美,待人处事利落大方,有点“巾帼不让须眉”的味道。没想到她心思如此细腻,这个不是破绽的破绽,被她注意到了。

鉴于“龙眼鬼花藤”无法使用,饭团的战力便修士的成为“底牌”之一。

双方既然沟通无碍,景华早把想到的配合方法一一列出,尽数教给饭团。当初在寿阳郡,“竹仙教”女修便栽在上面,最后死得莫名其妙。

妖兽智慧远远高过野兽,可距离修士仍有很大差距。随着等阶提高,妖兽的灵智会接近人类,许多上古神兽灵智卓绝、甚至超越修士,达到不可思议的境界。

不过饭团的外形是变异白狼,照理灵智比较低下。它与景华配合太过完美,远超普通的灵宠,这留下一处细微破绽。

在此之前,和景华动过手的敌人早已死绝。即便有人怀疑,也无法开口询问。

方才修士想速战速决、不暴露过多手段,因此选择与饭团合击,结果反而露出马脚。

面对卢影彤的询问,景华“哈哈”一笑,故作大方地答道:“此乃本人不传秘技。既然卢道友问起,就和大家分享一二”

众供奉虽暂时没有灵宠傍身,但将来都可能碰上合适的妖兽。修士、灵宠相互配合,才能达到最大战力。听说有“秘技”分享,众人都转过头来,连段一豪也不例外。

见大家全都聚精会神,景华便不再卖关子。

“呵呵,说来很简单,就是和灵宠同吃同睡、同起同眠,坚持个十年八年,自然能心灵相通,交流无碍”

饭团何等机灵,马上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它跑到景华身边,用毛脸使劲蹭主人的肩旁,看上去十分亲热。

众人本不信什么“同起同眠”的鬼话,可见此情形,不由又怀疑起来,或许真有效果也未可知。

无论灵宠如何干净,它始终是妖兽,灵智没有全开,更达不到“化形”境界。一人一兽长时间“接触”,难免让大伙儿有些不适。

两个女供奉立时皱起眉头,望向景华的眼神有些异样。她们不动声色,悄悄往旁边退开数步。

卢影彤微微颔首,心中却完全不信景华的“秘技”。

卢氏族中同样有修士豢养灵宠。“风火白头雕”属高阶灵兽,体内留有上古神兽“鲲鹏”的血脉。即便是它,战斗时也做不到指挥如意、进退随心。

不少修士都有秘密。或许对方天赋惊人,可以和灵宠做深层次沟通。卢影彤心思灵动、浅浅一笑,没有再追问下去。

******************

观月历元封一六六年五月,文珠城。

清晨,浮云,微风。

“广怡园”正厅人头攒动,既有斋内的供奉、伙计,又有身着制服的宗门修士。

左首二十几人有男有女,清一色的黄底红条长衫,是“大秦书院”弟子。右首修士人数相仿,身着短衫白底蓝星,他们全部来自“明珠殿”。

厅前上首四把天师檀椅,中间是“观月斋”的富玉蓉和卢启玲,左右是两个宗门长老,“大秦书院”的胡哲和“明珠殿”的李克菱,二人俱是化神修为。

包括左原、邰机盛在内的诸多供奉,只能坐在富玉蓉身后,静静旁观东海道两大宗门交涉。

“胡长老、李长老,此次‘紫金石钟乳’如何分配,二位有什么提议?”

富玉蓉声音并不大,厅前校场方圆百丈、宽敞开阔,话语清晰地传入每位修士耳中。

景华站在邰机盛身后。他四下打量,发现场地上铺设的尽是青色条石,四周布有简单阵法,似乎专门为比试而设。

数天前从城外归来,众供奉没了游览的兴致,把话题转到两大宗门的八卦上。

“大秦书院”和“明珠殿”的恩怨缠绕不休,最早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明珠殿”创派的时候。

双方一个是守成的强势宗门,一个是崛起的新锐,据说两边功法还有类似之处,成年旧账难以理清。争斗杀戮最激烈时,双方都有元婴真人为之殒落,可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千年以来,两边的势力范围、依附宗门逐步稳定。尽管仍龃龉不断,但很少爆发重大冲突。

毕竟东海道还有众多二流宗门虎视眈眈,等着坐收渔利。“大秦书院”和“明珠殿”不乏高人,“鹤蚌相争”的故事都很熟悉。

“紫蕴檀香”出现在两千年前。当时两个宗门恶斗不休,无暇顾及货品来源。“观月斋”抢在前面,找到“紫金石钟乳”的产地,并成功“控制”了货源。

等两大宗门反应过来,面对势力庞大的“观月斋”,谁都不敢率先发难,只能选择由斋中转手分配。

“石钟乳”每年出产有限,连一家的需求都无法满足,分供两家后数量更少得可怜。

“大秦书院”门下、还有“明珠殿”的弟子,修行进阶时对“感悟”要求极高。焚香静思,是他们每日必修的功课。

低阶弟子占了各派人数的大头。高等香料的价格超越法器,弟子们不可能长期负担,“质优价廉”的“紫蕴檀香”便成为首选。

因此双方互不相让,都想多拿些份额,供给自家弟子,所以才会决定在文珠城“商量”相关事宜。

数百年来,双方打打谈谈。有时能相互妥协,各取五成;有时矛盾激烈,要通过较量决定。

从最初长老、堂主级别的拼斗,慢慢下降到弟子之间的比试。到最近三百年,只限于聚灵、筑基弟子参与其中,规模越来越小。

景华听同僚提起,十年前双方弟子当场较量,决定所取各自份额。而五年前那次,两边各取五成,甚至没有再动手。

不知本次结果如何?

正思索间,厅前响起苍老的声音。

“富真人,老身已和胡长老商量妥当,此次各取五成便可”

说话的是“明珠殿”李克菱。同样是女修,富玉蓉、卢启玲都是美艳少妇的形象,李克菱却满脸皱纹,声音苍老,看上去像七八十岁的老妪。

不过无人敢因此轻视于她。化神上人的皮肉骨骼早已淬炼得精纯无比,变化外形只在一念之间。表征年龄、声音,只是他们人生感悟、神魂至道的显化而已。

第六十五章 宗门买卖(二)

景华站在左原、邰机盛身后,听到两边对话不免失望。他专程来到文珠城,除了结识斋中同僚、增长见识外,观摩比试也是其兴趣所在。

修行别派众多、奇招绝学纷繁,就在数天前,“本一道”的“二刀流”是个极好的范例。

若是战阵搏杀时遇上,毫无准备下难免手忙脚乱。虽不至于束手待毙,却可能身受重伤。

如今再遇上“本一道”修士,除非他们另有绝招,“二刀流”的威胁大大降低。若今日“大秦书院”和“明珠殿”比试几场,自己就能从中汲取经验,以备不时之需。

“不错”

“大秦书院”的胡哲长得白白胖胖,不像修士,倒像个市井商贾。他说话慢条斯理,不见丝毫火气。

“我和李长老商谈多日,都觉得为了几车石乳,你争我夺太过折腾。因此我等希望能和贵斋协商,彻底解决货源问题。”

“哦?”

见事情果有猫腻,富玉蓉不动声色,淡淡问道:“不知二位有什么提议?”

李克菱嘴角微翘,看上去皮笑肉不笑。

“富真人稍待片刻。协商之前,我们想先请诸位见一个人。她就在园外等待,烦请哪位去引她进来。”

卢启玲点点头,吩咐手下伙计外出接应。

盏茶时间,伙计引着两名“明珠殿”弟子来到厅前。

来人只有聚灵修为,共抬着一副草绿色担架。上面横躺着一位中年妇人,她面黄肌瘦、神情萎靡,好像大病初愈一般。

虽然模样稍有改变,景华、赵聪天等都一眼认了出来。

“兰供奉!”

“兰彩霞!”

来人是在寿阳郡失踪的兰彩霞。

当日邰机盛分配差事,其他修士都按时返回,只有她不见踪影。众人都以为她遇到不测,没想到今日今时出现在厅前。

兰彩霞身体依旧虚弱。乍见同僚,她难掩心中激动,脸上显出不自然的潮红。

“富真人左主事我咳咳咳”

她猛地大声咳嗽,神情十分痛苦。

常人看不见咳出的细微血沫,在座的全是修士,个个目力惊人。见此情形,大家都明白她体内有极重的内伤,恐怕修行道路就此断绝。

“嗖”

富玉蓉手指微弹,一点晶莹光芒闪过,很快没入兰彩霞体内。

“咳咳咳”

兰氏又干咳数声,呼吸逐渐平稳,脸上的潮红慢慢隐去。原本她印堂灰暗、面颊干涩,数息之间,脸上竟透出几分光泽。

李克菱、胡哲暗自吃惊。兰彩霞其实受伤极重,差点没救过来。二人都不愿“浪费”珍贵灵丹,只能勉强稳住女修的伤势,不使之继续恶化。

结果富玉蓉一出手,女修就有好转的趋势。看来坊间传言不虚,礼乐城副城主精于固本培元的法术,且有独得之秘。

“多谢,多谢富真人出手晚辈”

富玉蓉打断道:“无妨。你不是在寿阳郡么?怎么受的伤?这里是文珠城,你无须害怕,尽管讲出来就是。”

兰彩霞勉力撑起上半身,低头答道:“是。晚辈当日在‘紫耀阁’领了差事,随后进入大形山寻找‘黄精茯苓’。结果在一处山坳中,不慎遇上几十头‘暗夜鬣狗’伏击,结果等晚辈醒来时,已在‘明珠殿’道友的看护之下”

在场的修士都曾外出历练,知道“暗夜鬣狗”的底细。它在妖兽中排名靠后,只会些阴系术法,威力不值一提。

可它们习惯群居、性格疯狂,遇上同阶对手,哪怕对方战力超过自身,鬣狗往往力战不退、至死方休。兰彩霞不过筑基修为,鬣狗群中只要一头达到二转境界,她就会陷入被动。

李克菱在旁补充道:“那天机缘巧合,本门三名弟子在大形山历练,碰上此事便出手救人。兰供奉当时已昏迷不醒、命悬一线,身上又找不到可靠的信物,弟子们才将她送回东海道。几天前她刚刚苏醒,我等才知晓兰供奉的身份”

富玉蓉心中冷笑。

既然事发在寿阳郡,找“紫耀阁”询问一声,就能解决问题,何必千里迢迢送回东海道?再说,兰彩霞身为供奉,所带物品中岂能没有丝毫线索?

布置陷阱、引妖兽害人的伎俩十分常见,没有确凿证据前,所有猜测毫无意义,无法拿到台面上来分说。

表面看来,“明珠殿”救下了“观月斋”的人。富玉蓉微微欠身,算是向对方致谢。随后她吩咐伙计,把兰彩霞抬进内室休息。

李克菱与胡哲对视一眼,继续说道:“富真人、卢城主,兰供奉险死还生,说明世事无常,不可预测的变故极多。我与胡长老商量数日,都觉得‘紫金石钟乳’事关宗门弟子的修炼,任何意外两派都承担不起”

胡哲接口道:“不错。比如此次寿阳郡巨变,龙家实力不足,难以维持局面,结果弄出诺大风波。‘紫金石钟乳’只产于‘紫耀阁’周边,万一几个门派冲突剧烈,影响到石乳产出,首先受害的,便是我们两派的弟子。”

富玉蓉眯起眼睛,沉声问道:“那么依二位的意思呢?”

“我和胡长老商量过,最好我等能派些弟子留守‘紫耀阁’。一来可以帮他们维持局面,二来么,万一事不可为,我等也能守住矿洞,保证石乳产出不受影响。”

胡哲补充道:“当然,贵斋和龙家买卖自便,我等绝不插手。两派依旧在‘观月斋’购置货物,生意上不会受任何影响。”

富玉蓉背靠长椅,嘴角微微下沉,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斋中插手“紫金石钟乳”的供销,本来就有量入为出、制衡两派的意思,货殖收益倒在其次。若让两宗留在寿阳,一番布置岂不是打了水漂?

卢启玲忽地插口问道:“二位这么说,是否怀疑本斋不能控制局面,无法保证生意安全?”

李克菱胸有成竹,似乎早料到对方会如此质问。

“不敢。‘观月斋’的信誉、实力,本门一向敬佩有加。可从龙家、兰供奉的遭遇来看,世事不可预测。即便是贵斋,难免也有疏忽遗漏之处。事关两派弟子的修行大事,我等不过想略尽绵薄之力,保障石乳的安全罢了”

第六十六章 宗门买卖(三)

“广怡园”正厅前,双方针锋相对。

富玉蓉冷冷道:“有劳两位长老挂怀。虽然世事难料,但一二跳梁小丑无损大局,本斋并不放在心上。斋中自有规矩、法度,从没有请宗门插手买卖的先例,如今更不必多此一举。好意老身心领了,‘私设分堂’有弊无利、不用再提”

李、胡二人互相看了看,都在对方眼中发现不甘与愤懑,可他们又能如何?自古以来,“观月斋”独霸货源的事情何止一桩,从来没有宗门、世家能撼动其地位。

不算嵊洲内部,对方在各洲各道分号超过八十家,接近半数区域有元婴真人坐镇,最普通的主事也有结丹修为。只需联合各个分号的实力,便超过“大秦书院”或‘明珠殿’任何一家。

倘若事情就此作罢,李克菱、胡哲都心有不甘。

自家宗门实力雄厚,放眼天下也能排上座次。况且门中能人辈出,制符、炼器、灵丹、阵法等等都有大师级修士主持。某种程度上,大宗门可以实现自给自足,不太在乎“观月斋”的态度。

即便需要采买材料,各洲各道商铺很多,被垄断的货源只占少数。唯独“紫金石钟乳”十分稀缺,关系两派的长远利益,岂能放心握在别人手上?

两个长老此前多次商量,无论“观月斋”以什么借口搪塞,他们都能拿出“理由”应对。可富玉蓉直接一口回绝,丝毫不讲“道理”。二人空有满腹说辞无法开口,不禁感觉十分难堪。

李克菱暗中咬牙,转口提起另一个话题。

“富真人,过去数年间,年轻弟子总要借此机会、切磋一二。今日我和胡长老谈妥,没必要再行较量。可两派弟子难得相聚,不见识见识总有些可惜。不知贵斋供奉可有兴趣,与我等稍加交流?”

富玉蓉面沉似水,双眼扫过对方。

二人口口声声,他们自己商量得如何如何,似乎是临时起意的想法。可“私设分堂”这等大事,两个闲散长老岂能随便决定?

看来“大秦书院”和“明珠殿”早有默契,借着寿阳的变故说事。他们可能就是“寿阳事变”的幕后黑手,只为今日的借口作铺垫。

“明珠殿”表面提议比试切磋,实际想另寻机会。可以想见,若是斋中比试输了,他们肯定会趁机紧逼,提出些新的要求。

“哦?不知是李长老下场赐教呢,还是由胡长老出手?”

“呵呵”

李克菱尴尬一笑。若是自己下场拼斗,无异于撕破脸皮。而且富玉蓉是元婴真人,修为压盖全场,谁敢和她比试。

“富真人说笑了。只是机会难得,弟子们相互学习”

胡哲插入帮腔道:“李长老所言不错。只是小辈们的切磋,胜负无伤大雅。我看贵斋后辈中筑基修为者居多,不如就由筑基弟子出手,彼此学习一二”

富玉蓉不置可否。对方是有备而来,必须小心应付。

“你们准备如何比试?”

“富真人,战阵拼斗难免损伤,我们不妨换个方式。李长老和在下各出两名弟子,摆个小小的法阵。贵斋供奉不论多少,只要呆在阵中,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便算是我们输了”

李克菱接口道:“而且阵中并无危险,只有些迷惑人的小把戏,保管不会有意外,富真人意下如何?”

卢启玲忽然问道:“‘大秦书院’和‘明珠殿’和睦相处,连阵法都能同设并用,这倒是件新鲜事怎么之前从未听二位提过?”

李、胡二人并不答话。

“大秦书院”和“明珠殿”素有不睦、众所周知。阵法只是年前拼凑而成,将“黄”阶阵法“幻灵迷雾阵”稍加简化,使它适应四名修士共同驱用。由于时间仓促,更改后阵法威力大降,没了困敌作用,只剩下幻力制敌。

卢启玲话中嘲弄意味明显。两位长老活了几百岁,一点讥讽全当微风拂面,丝毫不放心上。弟子们没这份养气功夫,不少人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富玉蓉不动声色,心中仔细思索。

李、胡两位长老豁出脸皮,事情稍显棘手。买卖生意,其实是底蕴实力的较量。输赢条件看似简单,但对方占了阵法地利,要坚持一炷香功夫并不简单。

李克菱保证入阵者不受伤害,由此推断,阵法不会灭杀、围困,而是惑敌、**,考校的是心性和毅力。而数日之前、机缘巧合,自己“考校”过诸位供奉,有几个晚辈定力相当不错。

“你们都听见啦?谁愿意代表本斋,和对方切磋较量?”

富玉蓉没有回头。景华、卢影彤和段一豪分明感到,真人的目光正盯着自己。三人都没犹豫,站起身来转到前面,躬身向上首前辈行礼。

“晚辈们愿意一试。”

富玉蓉、卢启玲面露微笑,正要开口说话,后排的赵聪天突然起身,几步抢到三人前面。

“解铃城赵聪天,愿为斋中出力。”

刚才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在阵中没有危险,只要挨过一炷香即可。之前赵聪天眼红他人获得富真人的奖赏,却不敢得罪卢影彤、段一豪,只能对“外来户”景华妒忌怨恨。

赵聪天困于筑基期,灵丹服过不少,却多年未得寸进。富真人的神通能滋养神魂,如今眼看又有机会,他暗下决心,就算死在阵中,也要赖着不出来。

富玉蓉并不看好此人,但转念一想,对方有四名弟子出场,自己再加上一个,以四对四倒也公平,当下点了点头。

卢启玲见出战人选已定,开口鼓励道:“阵中手段以神魂攻伐为主,你们切记抱元守一、心无外物,不可被幻象所惑。”

富玉蓉接着道:“不错,事关重大,你们务必要竭尽全力,不能坠了我‘观月斋’的名头。”

景华等低头领命,转身来到厅外。

李、胡二人见对方应战,不由喜上眉梢。他们也不多话,向下挥手示意。两边宗门弟子各站起一男一女,分开人群走到场中。

四人俱为门中俊彦,气度自是不凡。

尤其是“大秦书院”的持箫女修,她个子不高,面罩薄纱。之前在人群中不太起眼,现在走到场中,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其吸引。

只见她满头青丝编作三股,一股盘于后脑,簪一支双花金钗。另两股随意飘散在肩上,行步之间风流秀曼。面容若隐若现、柳眉似蹙非蹙,凤眼漆黑,顾盼之间风情无限。

卢影彤本是难得的美女,但和她一比,立刻少了几分夺人呼吸的神蕴。

景华双目微缩。

蒙面女修非常眼熟,当年在礼乐城女尼处,“大秦书院”弟子购买“紫金石钟乳”,曾和“明珠殿”弟子言语冲突。此女站在旁边、一语不发,低阶弟子隐隐以她为首,果然“大秦书院”的重要人物。

第六十七章 宗门买卖(四)

谈笑之间,“切磋”悄然展开。四名宗门弟子分踞四角,脸上多有些轻视与傲慢。

“大秦书院”和“明珠殿”在东海道并称双雄,门下弟子自然心高气盛。“观月斋”买卖做得大,下属供奉却不以战力见长。

说是“比试切磋”,但两宗准备良久,四人的实力借法阵猛增。几个供奉只懂生意买卖,如何与他们相提并论?

“明珠殿”詹子献第一个出手,在周边布置阵旗。他生得黝黑锃亮、瘦小精悍,做事极为利落。前后用了半炷香的功夫,詹子献绕场一周,最后回到西北角站定。

双方互报姓名,景华等人进入阵中。

阵外点起一根手臂粗的檀香,富玉蓉缓缓道:“‘大秦书院’的礼乐之威、‘明珠殿’的罗刹幻杀,两门绝艺老身多年不曾见过,不知贵门高徒能掌握几成?”

李克菱笑道:“富真人稍安勿躁,马上便知分晓。子献,开始吧”

詹子献躬身施礼,将最后一面阵旗隐入虚空。

场中立时罡风阵阵,“幻灵迷雾阵”开始运转。景华等的身影慢慢被薄雾笼罩,四名弟子相互看了看,正准备各展神通,阵内突然传出一声断喝。

“破!”

“啪哒”

场中传来一阵诡异波动,两面阵旗被“挤”出虚空、掉在地上。周围的罡风、薄雾纷纷散去,露出里面四人的面目。其余三人面带讶色,唯有景华气定神闲。

“幻灵迷雾阵”竟被对方破去!

李、胡二人的脸色瞬时变得难看。方才的波动瞒不过他们,几个后辈身上携有“黄”阶“破虚令牌”,着实有点出乎意料。

令牌价值不菲,富玉蓉、卢启玲带着毫不稀奇,四个后辈供奉除非事先准备,一般不会随身携带。

难道是富、卢二人私下给的?可李、胡两个长老就在旁边,小动作再隐秘,怎么瞒得过化神上人的神识?

李克菱脸色铁青,转头问道:“富真人,这”

富、卢二人没想到景华带着“破虚令牌”,但能看到对手吃瘪,他们心中自然高兴。

没等动手,阵法先被破去,大大灭了两个宗门的威风。若是生死搏杀,抢先破阵便占了先机。

富玉蓉面带笑容,轻描淡写地说道:“胡闹对方还未开始,怎能先拆了人家的阵法?当真少不更事,快快向长老们赔礼。”

在场诸修士不是聋子瞎子,自然看出富玉蓉兴致极高,非但没有丝毫责怪的意味,倒是鼓励成分居多。景华当即上前躬身,向李、胡二人致歉。

“晚辈一时手痒,忘记比试规矩,请二位前辈责罚。”

两位长老是堂堂化神上人,无论心中如何想的,表面上不会和低阶弟子计较。

“无妨,本来是为考校尔等心性,又不是比试破阵技法。令牌自己收好,不得再拿出来使用。”

景华点头领命,回到法阵中央。

卢影彤转过头来,脸上似笑非笑。

“景道友,你怎么会带着‘黄’阶令牌?”

景华笑笑没有回答,卢影彤也不在意,压低声音轻轻说道:“滑头!”

其实景华哪有“黄”级令牌,他自产自销,之前曾制成数件“样品”。富玉蓉与两位长老针锋相对,大家都听出了话里的火药味。

虽不清楚前因后果,但“观月斋”和两个宗门面和心不和,彼此矛盾十分明显。如果能提前打击对手士气,想来斋中肯定不吝奖赏。即便不能成功,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因此从一开始,景华就默默感应气机波动,寻找阵法运转的变化规律。

尽管不知是何种阵法,但景华凭直觉认定,此阵威力不大,甚至比不上“迷踪无定阵”。全神贯注下,景华很快发现两处灵波节点,数牌齐发一举破阵。

此刻目的已经达到,修士收起心思,准备应付对方的攻势。詹子献得到长老示意,重新布好阵法。

这次宗门弟子不敢再大意。阵势一起,詹子献便率先出手。

他屏息凝气、默运法诀,缓缓开口道:“掷落皮囊怒向天,凡尘炼狱似油煎”

法阵内氛围随之变幻,罡风消散、阴风渐起。风势越来越大,如鬼哭狼嚎。影影绰绰的幽魂涌现,慢慢围向阵中四人。

幽魂的声音沙哑凄厉,容貌不断变幻,景华等人的至亲好友俱在其间。

富玉蓉身体后靠,微微抿起嘴唇。

罗刹幻力炼到精深处,犹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任意物品、动作、神态都是“食饵”,无声无息便把对方拖入幻境、不可自拔。

场下弟子修为尚浅,还停留在“以声为引”的阶段。不过阵法似乎能放大幻力,几个后辈身处其中,不知能否把持的住。

阵外看不出深浅,景华等身在阵内,眼前完全是另一幅天地。

迷雾漫天、阴风怒号,犹如刮骨钢刀,刺得人睁不开双眼。神魂识海内,阴魂模拟出王德、牛二、甚至是景华自己的模样。他们一个个吊眼吐舌、七窍流血,挥舞着残肢断臂向景华索命。

此等阵仗毫无新意,初入“火雷门”时就曾见过。景华只当是立体电影,非但不会恐惧,还津津有味地评头论足。

“嗖”

“王德的冤魂”突然跳起,保住景华的大腿,狠狠咬了下去。

“嘶!”

刺痛感从腿侧传来,出乎景华的预料。

之前所遇幻阵、符很多,只有影像、声音,绝没有疼痛、麻痹类的真实触感。难怪富真人之前专门提醒,罗刹幻力攻伐神魂本质,和普通幻阵不同,是自己大意了。

一念之间,四周冤魂接连暴起,拳打脚踹,朝修士攻来。景华抱元守一,抛开杂念,以空明之心应对急变。

对手毕竟只有筑基修为,境界不够精深。无论如何攻伐神魂,只要自身不乱,绝对无法造成重大伤害。

幻阵之外,四人的表情尽入詹子献眼中。

其余三人神情肃穆,似乎在和与幻境相抗。只有旁边的中年男修嘴眼歪斜、五官挪移,已身陷其中不可自拔。

事不宜迟,詹子献立刻再运法诀。

“魂入幽冥深仇在,誓拖旧恨共黄泉”

话音未落,阵法中鬼气更甚。

灰色迷雾汇聚成团,颜色越来越深,似乎九幽黄泉大门洞开。阴风中夹杂丝丝细雨,落在身上冻入骨髓。

景华等人目不能视,耳边尽是凄厉鬼哭,鼻端隐隐有尸骨、鲜血的腥臭袭来。

供奉们首次面对罗刹神通,各自凝神据守,抵御幻力侵袭。景华的手指轻微抽搐,阵阵刺痛不停转来。

他正努力对抗神魂侵袭,耳边忽地响起一声惨嚎。

“啊”

第六十八章 宗门买卖(五)

惨嗥的是赵聪天。

阴风吹起,他立刻闭目凝息,同时加持了一张“慈光清心符”。虽然没和对方动过手,但他久在东海道,对“大秦书院”、“明珠殿”的手段多少有些了解。

神识中幻境逐一展开。开始时出现不同仇敌、蠹修冤魂,都是他之前遇到过的对手。

双方素有积怨,死在其手顺理成章,赵聪天并不太惧怕。身上各处虽传来阵阵痛楚,只要凝神相抗,痛感会变轻许多。

随着阵势运转,冤魂的脸孔开始变化。

有被他虐杀的仆妇丫鬟,有被迫害致死的低阶散修,还有一些凡俗商贾,和他素无仇怨,只因为身家不菲、或是掌握稀奇的宝贝,被其以种种阴毒的手段逼死,进而霸占财物产业。

赵聪天明知所谓的冤魂俱是幻象,杀戮他们时,供奉大人也没多少愧疚。

如今他们七窍流血、面目恐怖,一股脑地出现在眼前,仿佛自己的种种卑劣、无耻,突然被大白于天下。赵聪天心情激荡,一不小心被幻力所乘。

詹子献的吟诵本俱法力,在阵中被放大数倍,听上去犹如来自地府的嘶吼。识海环境再次变化,出现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冤魂高挑貌美,是赵聪天的堂嫂余氏。

赵供奉自幼父母双亡,由堂兄堂嫂抚养成人。堂兄资质平常,靠灵药堆积达到聚灵修为,顺利接下世袭供奉的职位。

赵聪天游历突破后,修为已超越堂兄。但族中唯一的世袭位置被堂兄占着,他必须从客卿开始做起。

身为斋中“宿老派”后代,转成正职比“外人”方便得多。即便如此,也需要为斋中做出切实贡献,不断地累积功绩。种种差事的凶险自不必言,赵聪天便把主意打到堂兄身上。

凭借精心设计,他成功使堂兄“死于意外”。堂嫂余氏发现了蛛丝马迹,忍不住破口大骂,揭露堂弟的种种丑恶。

赵聪天心态失衡,当夜便把堂嫂奸杀。

许多年来,“弑亲”始终是赵聪天的心病。无论他如何善待堂兄后裔,午夜梦回常被噩梦惊醒、汗流浃背。

如今他被幻力所乘,再次看到心中的阴影。余氏微笑而来,接着宽衣解带,搂住赵聪天。

突然间她变得脸孔狰狞,张嘴露出尖利的獠牙,狠狠朝其股间咬去。赵聪天再也支持不住,他大叫一声、奋力跃起,要逃离梦魇般的地狱。

“幻灵迷雾阵”经过修改,再没有困敌之力。赵聪天奋力一跃,轻松脱出阵法范围,四周幻象随之烟消云散。人未落地,他就清醒过来。自己被幻力击垮,是第一个淘汰出局的供奉。

厅外两边坐着许多宗门弟子。他们虽没有交头接耳,但脸上戏谑、嘲弄的神情明显。

赵聪天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他裤裆前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四人同时进阵,景华等巍然不动,自己却出了大丑。只怕今后很长时间,此事都会成为“观月斋”的笑柄。

愤怒、悔恨、妒忌,种种情绪冲击着赵聪天的识海,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就在此时,阵中传来一声钟响。

“当!”

两边的宗门弟子一阵嘈杂。有几人支持不住,歪七扭八栽倒在地、乱作一团。钟声同样波及赵聪天,他两眼翻白,直接仰天摔倒,昏死过去。

景华祭出了“丧魂金钟”。

阵中幻力虽猛,但平心静气、不给对方空隙,虚拟出的变化杀伤有限,无法对神魂造成根本性损害。景华闭目肃立,识海中场景转换多次。

方才幻力再变,周可儿被“万剑门”修士拿住,施以种种暴虐。明知都是虚假幻象,景华内心波澜不惊。可场景过于“生动”,使人感到莫名烦躁。

景华当机立断,动用法器干扰咒术。

果然钟声响过,幻象随即扭曲错乱,失去蛊惑人心的能力。紧接着,卢影彤甩出几张灵符。光芒闪过,三人顿觉心中祥和肃穆,周围残像如同过眼云烟,再没有丝毫意义。

“正阳肃身符”,阳系高级符。其可破阴邪、慑鬼物,用在此处合适不过。

李、胡二人没有说话。既然是比阵斗法,当然要各显神通。对方没有直接攻击己方弟子,无论法器、灵符,都为对抗幻象所用,符合比试的规矩。

富、卢二人则暗暗叹息。赵聪天本就实力不济,强自出头结果白白丢脸,得了这么个下场。

阵中阴魂渐渐散去,詹子献见三人不受阴幻侵扰,没有再多费功夫。他退回阵脚、催动阵势,准备助同伴一臂之力。

左首修士站起身来。他是“大秦书院”的陆安,长得高高瘦瘦,五官十分端正。

陆安伸手入怀,取出一支土黄毛笔。毛笔迎风变大,瞬时变成三尺多长、杯口粗细的法器,前端笔头鲜红欲滴,不知是何物所制。

陆安单手持笔,站在阵前念念有词。

“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

毛笔一挥而就,空中留下一个鲜红的“礼”字。红字随即消散,汇入阵中。

景华等看得清楚,红光流入阵中、越变越大,逐步融合气机变化,汇成一个巨大的“礼”字,笼罩在众人头顶。

即便三人闭上眼睛,也能感到“礼”无处不在。它似乎化作规矩、制度,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正阳肃身符”加持的正气、肃穆,被其慢慢放大,形成各式各样的桎梏,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神魂识海,浮闪出现实的种种无奈、约束。厚重、严谨、一丝不苟,仿佛内心有无数嘶吼,想要打烂枷锁、冲破牢笼,却又被“理性”紧紧压制,把不甘、痛苦和愤懑统统咽了回去,强迫肉身重复着不愿靠近的生活。

三位供奉中,以景华的脸色最为难看。穿越以来的种种防范、压抑和谨小慎微尽数反噬,啃啮着他的心神。

其中面对王家的紧张与小心,遇上裴磊的无奈与委屈,还有一路行来的重重磨难,无不成为他内心的巨大负担,让人束手束脚、郁闷窝火。

极度压迫下,景华有种抛开一切的冲动。他只想唤过饭团,祭出法器,从法阵一路杀出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挣脱压抑神魂的枷锁,破开欺辱自身的囚笼。修士神识延展,已接触到怀中的“金蛇漓火剑”。

剑招一触即发!

第六十九章 宗门买卖(六)

在景华准备祭出飞剑、斩灭所有“烂渣残滓”的瞬间,识海中忽然传来一阵紧张。紧张感来自饭团,它与修士神魂相联,虽然身处阵外,仍能感受到主人的狂躁和压抑。

得此间隙,景华脑海中灵光闪过。

无论王德、裴磊,现在都已是死人,对自己毫无影响。自己从未真在乎过他们,方才哪来的狂爆情绪?

一想通此节,之前种种诡异瞬间清晰。

这哪里是“礼”?分明是借“礼”生事,化作无形桎梏,把对手经历中的坎坷、不平作为手段,用以攻伐神魂,引动烦闷与怒火。

这是伪“礼”。“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是极为高明的幻术法咒。

哪个修士历练中未经过危险?谁人生活中没有委屈?“大秦书院”竟能以此为突破口,差点让自己暴怒发狂,手段委实可怖。

今时今日,景华早能平静面对困难和挫折。若还不能摆脱自暴自弃的应对方法,说明他两世为人没有丝毫进步,仍停留在“失败者”的原点上。

“呼”

前因后果尽数理清,景华深吸一口气。他只觉心中豁然开朗,许多莫名的背负一扫而空,有种说不出的清爽自在。

周身灵机运转无碍,识海深处似有所悟。筑基第四脉,“虚脉”的桎梏已被打破,贯通只是时间问题。

环视周边,卢影彤、段一豪闭目凝神,正在对抗幻力侵袭。尽管神情都不轻松,却比自己要好得多,没有暴起发难的兆头。

景华转头望向阵外,目光正好和陆安相撞。

陆安眉头紧锁。阵中一共三人,青衣修士明显心思最重、中招最深。怎么突然之间,对方好似大彻大悟,不再对法咒产生共鸣?

眼见“礼”的效果不佳,陆安提笔在手,沉声吟道:“跪,两膝拄地所以拜也”

他急挥右手、笔走龙蛇,在空中写下“跪拜”二字。红芒随之消散,快速汇入阵中。

周围凝重肃穆的氛围未变,景华等心间邪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沛然巨力。巨力从上空缓缓压下,感觉庄严博大,似乎对方便是太古圣贤、投影重生,让人不自觉有下跪叩拜的冲动。

不久之前,三人刚领教过元婴真人的灵压,二者极为相似。若真的两下比较,阵法威压比起元婴真人逊色不少。

不过当时景华坐在椅子上,多少能够借到些支撑。此刻三人站在阵中,对抗时感觉十分辛苦。

经过之前的教训,景华对此类神通已有准备。

他默运“修罗金身”,躯体四周泛起微不可见的金光,堪堪顶住法阵的威压。有金身相助,景华支撑时相对轻松。

他正在暗自庆幸,肩头忽地多出一只手臂。侧头观看,原来卢影彤撑不住压力,借自己的肩膀做支撑。

既然共同进阵应敌,原本就该相互帮衬。景华勉强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耳边传来一声轻响。

“噗通!”

段一豪支撑不住,向下跪倒。总算他有些急智,危机时刻腰部发力,变前扑为后仰,一下坐在地上。

按照比试规则,只要供奉们没离开法阵,就不能算输。段一豪坐在地上有所支撑,对抗灵压更加自如,也算十分聪明的做法。

可就在此时他刚好抬头,看见卢影彤搭上景华的肩膀,而对方回首微笑,神态有些“暧昧”。

“唰”

段一豪脸色变得惨白,瞬间又转为赤红。

他心仪卢影彤已久,但家世、修为上弱她一筹。再加上对方追求者甚多,段少爷总感觉有点自惭形秽。

所幸竞争对手虽多,却没有特别出色的男修,条件最好的不过与他相仿。卢、段两家是世交,段一豪常常以此自勉,希望有朝一日能心想事成、携美而归。

最近数日,他先在卢影彤面前败于人手,而景华却大胜而归,打击不可谓不重。失败在心中埋下阴影,刚才遍历幻境,他已经过一波洗礼,凭着毅力和随身宝贝撑了下来。

如今触景伤情,刚好揭开他内心的伤疤。加上一站一坐,又被景华比了下去,使段一豪的心绪出现剧烈振荡。

阵中幻力还未消失,立刻循隙而入,在段一豪神魂中引起种种变化。

一时间,他的识海内幻象连生,充斥着“求亲”、“退婚”等等画面。卢影彤似乎已倒入景华怀中,**彼此交融。

段一豪又痛又怒,嘴唇止不住颤抖起来。

陆安在阵外看得分明,哪里会放过机会。他再次提笔,长声吟诵。

“重阴者癫,重阳者狂,下虚上实,故为狂癫。”

陆安双手持笔,疾速写下“癫狂”二字。

景华、卢影彤觉得心中烦躁,只想手舞足蹈、肆意宣泄。可他们二人心防并未失守,凝神静心便渐趋平复。

段一豪心态失衡,挡不住“癫狂”幻力的诱导。他猛地站起身来,对着旁边的空地拳打足踢,口中“嗬嗬”作响,不知在说些什么。

眼见他到处乱走,就要跳出阵外。景华倏地伸出食指,凌空飞舞。

“嗦嗦”

几根枯藤自虚空中闪现,缠住段一豪。段少爷此刻失了神智,正和子虚乌有的“情敌”拼死力战,完全没有任何防备。“枯叶藤”把他捆得扎扎实实,人很快倒在地上。

虽然段一豪拼命挣扎,但没有妖兽的力气、筋骨,怎么可能从“盘根错节”中挣脱?

与此同时,眼看对手就要中招,却被景华施法所阻,宗门弟子如何甘心?

离段一豪最近的,是“明珠殿”女修冉唯林。她短发齐肩、琼鼻杏眼,颇有些英姿飒爽的风采。

此刻见景华妄图救护同伴,她直接在原地发动,倏地开声大喝。

“好风凭借力,送尔上青云!”

法阵中的肃穆氛围顷刻消散。灵化作漫天罡风,“呼呼”地随处肆虐。

环境变化过快,卢影彤连忙挥出一面法器,放大至屏风状挡在前面。即便如此。她的身体依旧止不住地摇晃。

景华有“修罗金身”护体,自保无虞不惧强风袭扰。但相隔丈许,再想救人已经迟了。

段一豪躺在地上,神智还不清醒。泰半罡风是冲着他去的,他昏昏沉沉、毫无防范,身体被狂风急速掠过,犹如皮球般连续翻滚,一路“骨碌”出阵外。

第七十章 宗门买卖(七)

“哗”

“观月斋”供奉们发出一阵惊叹,段一豪也被赶出来了。

自有弟子前去解救同僚,富、卢二人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波澜大起。段一豪修为如何,他们两个心知肚明。

“三花七杰”虽有吹捧之嫌,但作为“宿老派”最杰出的青年子弟,其功诀、法器、修为都有可称道之处。阵内的卢影彤即便强过段一豪,胜出绝不会太多。

由于身在阵外,富玉荣、卢启玲无法获知阵内详情。可二人修为境界摆在那儿,她们对天地间灵波变动、气机交换,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

富玉荣隐约感觉到,经过法阵强化,对方的幻力威势大大增加,甚至超越了筑基修士的水准。

大意了!不知卢、景二人状况如何?能否接下后面的考验?

大厅前方,陆安已然技穷。他收起毛笔法器,将法阵控制转交给冉唯林。女修随即催动幻力,目光转向阵内二人。

冉唯林的功法化灵为风、亦幻亦真,经过阵法强化,普通修士若无特殊手段,极难在阵中站稳脚跟。一不小心,连翻十几个“筋斗”都是轻的。

见阵内对手祭出法器、遮挡罡风,冉唯林嘴角微翘,默默调整掌中的阵盘。

“起!”

法阵内风向立转,朝景、卢二人的背部呼啸而来。疾风如刀,吹在脸上带起阵阵刺痛。

景华右手扬起、灵光闪动,几张“土墙符”倏地消失,在四周汇集成数道高墙。大概因为阵法影响,土墙无论高度、厚度,都比平时削弱了几分。

不过有墙壁遮挡,罡风刮到面前时微弱得多。卢影彤抓住机会,挥出两道“金刚符”,分别加持给二人,先行加强防御。

见对手以“土墙符”遮挡罡风,冉唯林再次冷笑。她手掌轻舒,长声吟诵道:“古城秋高风怒号,卷尔屋上三重茅。”

阵内罡风倏地分开,化作无数道锐利“风刃”,接二连三“削”在土墙表面。

“风刃”威力远超普通“风刃符”,只听“噼里啪啦”声响大作,墙体上的土块四下飞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变矮。功夫不大,半边墙壁就坍塌毁坏,剩下的土墙也岌岌可危。

总算冉唯林记得“不可伤人”的规矩,否则“风刃”尽数朝着景、卢二人招呼,他们不死也得半残。

见形势不妙,卢影彤将剩下的“土墙符”尽数打出,暂缓住对方的攻势。景华望着坍塌的墙垣,心中不停思索对策。

二人身上的符有限,看情形无法拖延足够的时间。

即便使用法器遮蔽,对方凭借阵法支持,风势、风向能随意转换,己方很难挡得下来。况且对手不止一人,有阵法做后盾,攻势无穷无尽、四面出击,死守拖延相当被动,必须想办法反击。

可“丧魂金钟”已经用过,难保对手没有应变方法。而己方身在阵内,缺乏闪转腾挪的余地。

景华心中念头急转。当务之急,是让女修无法借风力制敌。她和“明珠殿”男修一样,靠吟诵诗句催动法咒,激发阵中幻力。

想到这里,景华的脸色更加古怪。诗句既有五言、也有七绝,颠三倒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诗词名句”是对方的幻术依托?

未等他想明白,阵外的冉唯林已不耐烦。

两个供奉你来我往,“土墙符”不要钱似地一张张往外抛。檀香已燃烧过半,如此耗下去,要打到什么时候。

她深吸了一口气,朗声吟诵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阵内气机再度变化,细小的“风刃”汇聚成硕大的“风剑”,狠狠劈中土墙,摧枯拉朽般将其捣毁。景、卢二人身在阵中,有种陷于激流长河、无法自拔的错觉。

只过了数息功夫,防御罡风的墙壁土崩瓦解。“风剑”直接斩到卢影彤的屏风法器上,发出“啪啪”的脆响。

冉唯林脸上露出狠色。

以目前的“风剑”势头,毁掉法器需要很长时间。宗门还剩下半柱香时间,必须速战速决,免得再起波澜。即便可能伤到对方,眼下也顾不得了。

她闭上眼睛,默默运转秘术,缓缓开口道:“北风如利剑”

景华刚才便有所怀疑,此次未等她说完,突然运起秘技、大吼出口。

“人丑莫自恋!”

音波如炸雷在女修耳边响起,灌体入脑、摧人神魂,直接将运行的罗刹秘术打断。冉唯林仿佛被大锤击顶,中断的幻力反噬自身,像被无数“风刃”直接击中。

“噗!”

冉唯林喷出一口鲜血,视野瞬间模糊不清,身体摇摇欲坠。

如果景华只是胡乱大嚷大叫,就算喊破喉咙,也不可能中断幻术秘法。可“雷震四野”最善攻伐神魂、振荡识海,吼出的句子似通非同,刚好卡住幻力运转。

猝不及防下,冉唯林的神识被冲得七零八落,引起咒法反噬,当场受伤落败。

随着女修倒下,阵中罡风消散,恢复成雾气蒙蒙的模样。

“哗”

“冉师姐”

“师妹”

外面又是一阵大乱,两个供奉没被赶出来,反是自家倒下一个弟子。“明珠殿”众弟子龇牙咧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场修士全都心知肚明,眼下能被派出的人选,不说在宗门独一无二,至少也是精英之属。结果身在阵外,反被困在阵中的供奉击倒,脸是丢到姥姥家里去了。

李克菱怒火贯顶,又不能随便发泄,一张脸憋得通红。双方比得是神魂攻伐、识海守御,声波、幻象等等都属常用技法。

自家弟子操控法阵,处于明显优势,一直攻击不断。按理说经过法阵加持,对方只能被动防御,尽量稳守才是正道。怎么突然之间,攻守互易,冉丫头还栽在对方手里?

终日打雁,今日被雁啄了眼李克菱强行压下怒气,开始思索后面的对策。

此次两宗联合、挑衅“观月斋”,是否准备得足够充分?“观月斋”能在各洲“横行霸道”,其底蕴之深,着实出乎自己的预料。

以出手的四位青年供奉为例。开始就淘汰出局的不算,段一豪、卢影彤都在宗门预料之内。本以为礼乐城押送货物,姓申屠的小子会来。他的灵兽战力强横,修为却未见突出之处。

以此三人作为参考,宗门派出的四名弟子足以应付。没想到哪里冒出个“景华”,竟然比前面三人还要难缠。

对方的名字非常陌生。不论是“宿老派”、还是“新进派”,筑基供奉中都没有此人的名头。

第七十一章 宗门买卖(八)

倒下的虽不是“大秦书院”弟子,胡哲还是皱起了眉头。

之前和“明珠殿”商议时,他们考虑过对方出手伤人的问题。由于双方实力悬殊,胡、李二人考虑的重点,全建立在“观月斋”黔驴技穷、在阵内撑不下去的前提上。

不论是以法器、法宝攻击,还是召唤灵兽帮忙,宗门这边先不予计较。稍后寻机在交涉中提出,以博取更大的利益。

如今对方果然动手,用的却是“音杀之术”,完全符合斗阵规矩。

眼下景华重创己方弟子,使形势变得极为不利。操控阵旗的修士损失一人,阵法威力必然受到影响,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顾丫头身上。

胡哲把目光转向顾云惜。

出面的四个弟子中,她修为并非最高。但顾氏天赋异禀、极善音律,属于书院年轻一辈中的顶尖人物。

原本预计陆安、冉唯林等逐个出手,足以对付“观月斋”众供奉。顾丫头只在旁边坐镇,预防意外发生。

不想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个供奉连过三关。如今所剩时间不多,只能靠顾云惜为宗门挽回颜面,不使“较量”成为日后的笑柄。

两位长老忧虑重重,对应的便是富、卢二人惊喜连连。

方才段一豪淘汰出局,她们表面未动声色,心里难免忐忑不安。

段、卢这批弟子,已是“观月斋”后辈中的佼佼者。如果轻而易举一败涂地,纵然斋中不惧两大宗门,传扬出去总归脸上无光。

没想到奇峰突起,这个叫“景华”的竟深藏不露,是灵武双修的奇才。以她们的修为、见识,“修罗金身”的光芒自然瞒不过去。

武修、灵修间存在天然鸿沟,“灵武双修”要么福缘深厚、有奇遇在身,要么动用过罕见的天材地宝,突破身体壁障。

可此类宝贝对高阶修士更加重要,而且极度稀缺,多数真人都拿不出来。“观月斋”算是财雄势大、资源丰富的豪商巨贾,也极少有给低阶修士享用至宝的先例。

单是灵武双修还不算,景华制住“明珠殿”弟子那招,分明是某种音杀秘技。此前从未听说他身怀异术,这小子战力、意志皆属上乘,为人却不张扬。

富玉蓉面带微笑,心中暗自盘算。

景小子在礼乐城供职,而斋中“新进派”后续乏人,没几个能挑大梁的。若是景小子能立下功勋,力压“宿老派”其他后辈,自己应想法为他脱去“客卿”身份,早日将其融入“新进派”中。

“呜呜呜”

低沉的洞箫声响起,把诸人的思绪带回厅前,“大秦书院”顾云惜出手了。

乐声悠扬自然,仿佛超脱于俗世之外,无为、清心、空灵、悦耳。

洞箫柔和深沉、圆润温厚,使人忘却烦恼、回味无穷。厅前修士如同置身于青山碧水,放下所有心头沉甸,回归天地寻求本我。

阵内景、卢二人感受更深。

随着箫声起伏,将幻力直接化为天外仙境、洞天福地。四周云山雾绕、白鹤齐舞,配以妙音奇乐,仿佛置身天上人间,让身心不自觉地放下戒备,循着山路缓缓探游。

卢影彤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可乐声如跗骨之蛆,直接在神魂深处响起,根本遮挡不住。景华运起“丧魂金钟”,“铛铛”巨响不绝于耳,试图扰乱对方的乐章。

可顾氏只略微滞涩,很快便调整回归。乐章与钟声呼应,此起彼伏,竟使箫声中带出几许禅境。

幻境中景色再变,有天女散花、菩提双树。视线尽头,隐约呈现出一个光明的莲花法界。在在弥漫香气、处处散发芬芳,传说中的“极乐净土”降临人间。

饶是景华历经两世,聆听过各种风格的音乐曲调,欣赏过不计其数的巅峰作品,在幻力作用下也觉得心神摇曳、识海沉迷。卢影彤更是不堪箫声诱惑,变得有些恍恍惚惚。

刚才景华施展“雷震四野”,吼声以冉唯林为目标,但卢影彤距离太近,神魂受到波及,还未完全恢复。此时她被顾云惜的乐章所惑,渐渐把持不住心神,便要朝着“极乐净土”狂奔而去。

进退之间,卢影彤猛然警醒。她毕竟是“观月斋”的后起之秀,根基扎实、修为高深,神智稍有迷惑,立刻便意识到处境不妙。

对手的箫声不断,持续在识海中环绕。卢影彤明白持续下去必无幸理,而身边同僚似乎尚有余力。

她当机立断,朝景华说道:“景道友,请出手相助。”

话音未落,她以手抚心、瞬时收缩,身体变得只有三寸来长。景华听得清楚,见对方施展秘术,马上明白话中含义。

他将“小人”轻轻取过、托在掌心,以自身气机保护其抵抗幻力。如此一来,卢影彤受的侵袭大大减低,幻音攻伐的目标大多转向自己。

“哗”

“人呢”

“只剩一个了”

场外诸修士看不清阵内,见活生生的女修突然没了踪影,不由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李克菱、胡哲都没有开口。

二人的修为远高于场下弟子,阵内变化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卢影彤虽暂时无恙,但变成景华独抗顾丫头的洞箫,输得只有更快。

“观月斋”诸供奉中,卢启玲心思比较复杂。卢影彤是她的子侄后辈,女修身怀秘术“缩身成寸”,她最清楚不过。

此术可以缩小身体、遮蔽气息,原是遇到危险避难所用。如今放在阵中,不能说用得不对。

可是这么一来,幻阵、音杀的对象全变成景华。比试赢了,她最多得个次功;要是输了,“新进派”供奉们难保不会冷言冷语,把卢影彤说成是拖累、负担。

作为文珠城城主,同时又是“宿老派”中坚,卢启玲当然希望本派弟子能崭露头角。可惜事与愿违,“观月斋”实力结构中,低阶修士一直是软肋,和宗门大派相去甚远。

比如“明珠殿”,筑基修士中有“十三太保”和“九朵金花”,厅前的冉唯林只是“金花”之一。斋中“宿老派”后辈虽有“三花七杰”的说法,但卢启玲非常清楚,此“花”非彼“花”,两者修为或许相仿,但战力上却相去甚远。

同为筑基女修,卢影彤无论对上冉唯林、还是对上顾云惜,都没有获胜的可能。

第七十二章 宗门买卖(九)

“唰”

阵内灵光闪动,景华先加持“慈光清心符”,然后盘膝而坐、双目微闭。他调匀呼吸,慢慢排空脑海中的杂念,回忆前世今生所学所见,以之抵御幻境诱惑。

大概因为前世的印记过深,景华心中本不信“极乐净土”、“六道轮回”。今生来到修行世界,之前的三观多数崩坏。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适应修炼、长生等概念。

正因为如此,景华不像“土著”般心虔志诚。

按典籍所言,若“无量佛祖”无所在而无所不在,那么他和“太浩道尊”、“混沌元魔”一般,只是上古的强大存在、修为高绝,并无太多神秘可言。

所以佛光、菩提出现后,景华反而平静下来。原本内心的蠢蠢欲动尽数消散,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任凭箫音极尽变化,或庄严宏大、或圣洁无暇,修士心中古井无波,丝毫不为所动。

顾云惜连续催动法力,将幻境妆点得完美无缺,无数佛陀诵经说法、广渡世人,周围夏日飞霜、冬夜花开,却收不到明显效果。见对手没有反应,女修倏地把箫声一沉,曲调瞬间变幻。

“呜呜呜呜呜呜”

乐曲呜咽婉转,如泣如诉。仿佛白首老翁独坐江边,缓缓品味生平的坎坷苍凉;又似青丝少妇丧夫失子,嘤嘤泣诉人世的悲欢离合。

种种艰辛、历历磨难,在低沉和缓的箫声中慢慢流出,浸润世人的心田。景华只听了数段,就觉得悲从中来、苦涩满怀。

里面有双亲在世,远隔异土不得相见的离愁;有人行天涯,时刻挣扎在生存边缘的无奈。

曾几何时,他曾纵情呐喊、奋力抗击、状若疯狂,却往往被命运车轮一碾而过,最终归于无声,留下的只有辛酸与血泪。

历经过失败、嘲弄、淘汰、穿越等等变故,景华于两世为人中大起大落极多,不至于因为曲中幻力失落绝望、自暴自弃。但箫声直接攻伐神魂,引动内心深处的伤痕。

景华只觉脸上肌肉抽动、鼻端酸涩,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此处不是“火云谷”的深山老林,四下无人可以尽情发泄。大庭广众之下,自己代表“观月斋”出战对方。

如果被乐曲引得涕泪横流,只会白白让对手嘲笑。况且一旦痛哭出声、心防失守,后续幻力必然汹涌而来、势不可挡。

景华心思电转,拿定主意。既然对手以音律制人,最恰当的方法莫过于以音律回击。箫声中有哀有愁、有苦有悲,反杀的利器应是“快乐”无疑。

想到这里,他吸气凝神、运足灵藏,把“雷震四野”发挥到极致,“歌声”猛然响起!

“大哥大嫂新年好!来年准把那胖小子抱!看得眼馋我心难熬”

“噗!”

一名“明珠殿”弟子口中干渴,刚喝下半口茶水,结果悉数喷出,给前面的同门来了个“透心凉”。

景华的“歌词”字字简单、浅显易懂,放到一起简直莫名其妙,和此时此地没有半分联系。可不知为何,他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嘻嘻嘻”

“哈哈哈”

一时间厅前笑声四起,不少修士乐得前仰后合,却不知自己为何发笑。他们和景华非亲非故、素不相识,只觉得“歌词”充满喜感,既像在祝福,又像在耍宝,完全没有斗法应有的紧张和肃穆。

顾云惜没有笑。

以音律对音律,极高明的应对手段。虽不知道对手唱的是什么,但她精通乐理,歌词中包含的欢乐、戏谑之意十分明显,夹杂在音杀秘术中传播出来,把洞箫带来的悲怆、沧桑冲刷殆尽。

抛开狗屁不通的歌词,对方的“曲调”开阔高亢、粗犷奔放。韵律延展和谐,不加修饰地透着健康之美。

一听之下,自然联想到高原长河,奔腾不息的壮丽画面,称得上扣人心弦、回肠荡气。

显而易见,旋律并非临机乱嚎,分明是一种成熟曲风。顾云惜自幼修习音律,六道四十九洲的曲谱都有涉猎,却从未听过如此乐章。

如果景华只是故伎重施,像对付冉唯林那样,以吼出的音波破坏洞箫幻力,顾云惜自有方法以乐章吸收化解。说不定还能借用对方的手段反击,如同之前转化“丧魂金钟”一般。

可对方以堂堂正正的音律为基,对同样靠音律惑敌的洞箫制约极大。两篇乐章意境相反相冲,幻力影响直接兑消。

“呜呜呜”

见“哀乐”无法奏效,顾云惜当机立断、变换曲目。三声短促轻响过后,箫音变得活泼开朗、极富情趣。曲调反复回旋,优美的音律层层荡漾,速度逐渐加快,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人在阵中,景华的感触更为直接。

他仿佛身临星辰密布、皓月高悬的深空,和着云裳悠然轻舞,人间烟火化作片片绚烂织锦,汇合玄妙成为一幅灵动的画卷。

画卷如此动人,以至于手脚忍不住地颤抖,想要加入进去,成为夜空中的“舞神”。

“呜呜呜!呜呜呜!”

箫声愈加高亢激昂,节奏明快催人起舞。景华只觉热血上涌,忍不住便要随之而动,耳边似乎听见澎湃的心跳。

“嘭!嘭嘭!嘭嘭嘭!”

心跳随着萧曲越来越快,好像在呼应对方的节奏。

“不好!”

景华倏地清醒过来。如此下去,心脏的承受力飙至极限,到时候不是胜负问题,性命都可能操控在对方手中。

“唰!”

四周闪过淡淡金光,景华把“修罗金身”催到极致,强行调整血脉呼吸。

“啪!”

左肩上爆起一团血雾,整块皮肉扛不住剧烈的灵藏拉锯,直接炸成片片碎末。

“修罗金身”加持下,身体坚比钢铁,寻常武师刀砍斧剁都未必能伤。可双方的神魂识海攻防激烈,引动灵藏、幻力急剧转化,超过普通符击打的威力。

“呜!呜呜!呜呜!”

顾云惜眼见成功在即,如何肯甘心放弃。箫声越吹越急,却自成曲调、激人奋进。景华则尽力平复情绪、稳守心神,同时用“金身”控制颤动的躯体。

“啪!啪!”

左腿、右臂各自炸碎一块血肉,化作漫天红雾,融入箫声所化的壮丽长卷。连受重创,景华似乎感觉不到伤口疼痛,内心深处,隐隐充满欢乐喜悦,似乎能为画卷增光添彩,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景华闭上双眼,狠狠把念头掐灭。

大量失血后,他心跳变化紊乱,却不再有爆裂的危险。手脚虽有些不听使唤,但有“修罗金身”护体,不至于完全被控制。

“呜!呜呜”

箫声欢快依旧。

“啪!”

右腿再爆碎一块皮肉。

卢影彤躲在景华掌中,避过多数幻力侵袭。眼下同僚皮肉爆碎、鲜血四溅,血沫飞入掌心,溅满她的脸颊、身躯。男子气息混合血腥涌入鼻端,让女修心中涌起某种莫名的变化。

第七十三章 宗门买卖(十)

身躯各部连连受创,景华心如古井无波,沉着思索对策。

对方演奏的“舞曲”欢快活泼,直接攻击神魂末端。头脑能保持清醒,身体却有些不受控制。

方才以“欢歌”破“哀乐”,可以兑消意境、抵挡幻力。若想再次“以乐破乐”,必须找到放松心灵、平复身躯的曲调。

可修士前世不擅长演绎音乐。他比较喜欢“信天游”的风格,专门花了半年时间学习。对其它种类的乐曲。景华其实不甚了了。

即便有现成的乐章曲目,也无法像对方那样拿来对战。而用“雷震四野”吼出的音杀之术,当然不可能使人平静或放松。

如果双方生死搏杀,景华飞剑、符齐出,断不容对方如此轻松地施展幻术。眼下比的却是神魂攻守,很多手段无法使用,以至景华只能靠“修罗金身”硬抗。

顾云惜的箫声越吹越急,修士的手脚已开始自主颤动。危急时刻,厅前传来富玉蓉的声音。

“李长老、胡长老,今日的切磋十分精彩。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应该点到为止,你们意下如何?”

诸修士愕然回望,只见阵外的檀香已然烧尽,最后一缕轻烟在空中慢慢散去。

李、胡二人暗自叹息。

再给顾丫头一点时间,阵中那个后辈未必撑得下去。不过前面大话说得太满,只要了一炷香功夫,而且许诺不对入阵供奉造成伤害。

如今阵中的供奉全身是血,有四、五处皮肉爆碎,“不造成伤害”云云只是笑话。无论己方有何需求,都没有脸面再说出口了。

两位长老年纪超过五百岁,之前计划时自然周密详尽,对斗阵失败有所准备。“观月斋”中绝对不缺宝贝,难说哪位供奉身家不菲,带着护神养魄的法宝,不受幻力影响。

如果事情是那样,二人豁出面皮,自有罗织好的言辞应对。

可现实与预计相去甚远,对方供奉灵武双修,硬是凭本事撑了过来。此时旧事重提,说对方无力维持寿阳郡的生意,无异于自打宗门脸颊。

李克菱勉强笑道:“富真人所言不差,贵斋供奉修为精深、定力过人,让本宗弟子大开眼界。”

胡哲表面神色未变,语速仍是不紧不慢。

“灵武双修真是英雄出少年。据在下所知,各大宗门后辈中有此际遇者,多不过三五人,而且个个赫赫有名。之前从未听说过‘景华’的名字,‘观月斋’果然深藏不露,本门输得心服口服。”

二人不约而同,都不再提及“紫金石钟乳”。他们点手招呼各自的弟子,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富玉蓉微微一笑,没有再冷言冷语。

“观月斋”不是宗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既然对方已经服软,话中的少许酸味不必理会。

卢启玲关心自家后辈,转首把目光投向厅外。

受伤修士自有同僚扶起救治,詹子献等此时已收起阵旗,默默回到师兄弟们身旁。留在那里的,只剩景华、顾云惜和卢影彤三人。

卢影彤收起秘术,恢复了正常体形,正施放符为景华疗伤。

尽管箫声停止,但爆开的伤口还未平复,鲜血不停从创口流出。卢氏连续打出数张符,仍不见明显好转。

富玉蓉见状,伸出右手朝下一指。

法诀运转、灵波涌动,景华四周泛起一片淡淡的蓝色薄雾。薄雾很快涌入身体,迅速修补气血紊乱造成的损伤。几处爆开的伤口收缩愈合,再没有鲜血流出。

神魂识海内,景华似乎浸泡于微热浴汤,浑身上下暖洋洋地。之前绷紧的心神彻底松懈,尽情享受着薄雾的滋养。

“呼”

景华轻轻呼出一口气。刚才耍了点滑头,没有动用法术疗伤,就是希望富玉蓉再次出手。

几位同僚所言不虚,元婴真人的神通果有独到之处,能弥补灵武双修带来的魂魄瓶颈。不必运功自查,景华能清晰感应,他对身体的掌控更加细致自如、收放随心。

一旁顾云惜见景华睁开了双眼,缓布上前,轻轻解下脸上的面纱。

以景华前后两世、阅遍美人的履历,也止不住泛起惊艳的感觉。自然、天成,不加丝毫粉饰,眉眼鼻唇间泛出道不明的魅惑之意,使心神不自觉地沉醉其间。

倾国祸水不过如此吧,修士心中暗自赞叹。

穿越前信息技术发达,各种“人工装修”过的美女应有尽有。说道容貌颜色,未必会输给顾云惜。但经过“钢筋水泥”加固的“美人”,和女修的丽质天成一比,天壤云拟高下立判。

景华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点头向对方招呼示意。

顾云惜见惯男修对她神魂颠倒,可景华只微微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微笑点头,似乎并未太过在意容貌。女修心中泛起奇怪的感觉,她微微欠身施礼,重新带上面纱,转头朝宗门同僚走去。

“大秦书院”弟子们耳闻目睹,不由得嫉恨交加,在心中把景华咒骂了无数遍。

院内诸位筑基修士中,顾云惜的排位一直稳居前三。再加上有个好师傅,把她惯得心高气傲,向来是冷冰冰的,不对任何男子假以辞色。

脱下面纱,代表顾云惜认可对方的实力,以真面目示人以表尊重。书院众弟子的记忆中,这一幕只发生过六七次,而且对方多是宗门、世家的嫡传弟子。

顾云惜姿容秀美,书院中爱慕她的男修众多。即便不能一亲芳泽,先在心中留个印象也是好的。

还没等他们获得成功,今日又杀出一匹“黑马”,让众多男修心中大起警惕之心。

不过对方的实力摆在那里,多数人只是心中诅咒,不会宣之于口。景华莫名其妙,正思索女修脱下面纱的含义,身边冒出一个酸溜溜的声音。

“喂,大美人已经走了,再发呆也没用的”

回头一看,卢影彤正瞪着大眼睛望向自己。景华心中念头急转,刚才的语气充满醋意,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未等他想明白,前面响起富玉蓉的声音。景华不敢耽搁,叫上卢影彤匆匆朝大厅走去。

望着景华快步离开,李、胡两位长老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件事。

因为“那个”原因,“观月斋”内高阶修士众多,实力横霸大陆六道。可低阶弟子良莠不齐,一直都是它的软肋,“观月斋”也从不在乎。

今日看来,似乎事情有变化的迹象,要及早禀报本宗掌门。

第七十四章 祸起红颜(一)

送走李、胡两位长老,卢启玲返身回到大厅。诸位供奉已在堂下各自落座,富玉蓉坐在上首,正对着众人训话。

出战的四人分两排站在当中,景华、卢影彤在前,段一豪、赵聪天在后。

“本斋抱着‘和气生财’的念头,一般不会和宗门、世家冲突。可世事无常,‘观月斋’树大招风,挑衅之事常有发生。此时无论职位大小、修为高低,最重要的便是站出来承担”

“今日几个娃儿做得不错。胜败事小,历练为大,更重要是面对困难,能够互相扶持。本座不日将返回通天城,将此次事件经过上报斋中。四位供奉立下功劳,理应予以重奖”

卢启玲回到上首落座,朝富玉蓉笑道:“说道互相扶持,刚才多亏景华出力,最后获胜实属不易。姐姐把手下供奉藏得好牢,今日小妹才知道,青年一辈中竟有双修天才。”

富玉蓉笑笑没有回话。总不能实话实说,自己其实不清楚景华的底细。

不过她心中同样好奇。灵武双修万中无一,如何达成至今仍是个谜。新晋小辈不知有何际遇,竟能突破其间的障碍。

眼见事情圆满结束,富玉蓉挥退厅中供奉,仅留下卢启玲、邰机盛和景华等数人。卢影彤仗着得宠,赖在卢启玲身边没走,富玉蓉也未加干涉。

“景华,方才卢城主问起,你如何练成灵武双修。厅里没有外人,你和大家说说吧”

使用“修罗金身”前,景华曾仔细思考过得失。

旁观修士中有元婴真人,不可能瞒得过去,因此早就准备好说辞。他把之前的经历删删减减,用赵星显的武修传承顶替,把事情“圆”了过去。

“晚辈在遗迹中找到一枚灵果,服食后便能修习无名前辈留下的。洞里还留下一件符宝,也是来自无名前辈的馈赠。可惜,符宝之前在礼乐城时已用掉了”

“哦?灵果什么模样?”

“外表浑圆漆黑,上面有点点金星。发现它时,贮藏在一个寒冰玉盒中,晚辈不知它的底细。”

赵星显留下的玉简中,对发现的武修传承描述详尽。卢启玲问了几句,景华应答如流,没有丝毫迟疑。

富玉蓉、邰机盛等只静静旁听,没有随意插话。每个修士都有自己的秘密,无关大雅的事情可以提,刨根问底就是不知好歹了。

卢启玲无意窥探旁人**。

以她在“观月斋”的地位,寻常的功法可以随意挑拣,里面有的是武修典籍,不会眼红景华手里的货色。而可以改变体质、突破障壁的灵果,绝对是罕见的珍品,对修士有着莫大好处。

如此珍贵的天材地宝,数量绝对稀缺。任何人发现后,不是自己服食饮用,就是拿来换取各种宝贝,断没有“烂”在手中的道理。

景华的行为符合常理。卢氏不过随口问问,并未真的放在心上。又聊了几句,她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轻轻放在桌上。

“景华,方才多蒙你照顾影彤。本来还在想该如何致谢,如今知道你灵武双修,这儿刚好有个小物件,应该能派上用场。”

景华连忙躬身推辞道:“卢城主折煞晚辈,为斋中出力本属分内之事。再说方才在阵内,我和卢供奉相互扶持、彼此合作。致谢什么的,晚辈万万当不起,请城主见谅”

富玉蓉在旁边微笑不语。这小子倒懂得人情世故,没有少年得志的骄狂之气。

卢启玲的“小物件”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富玉蓉。上面的灵力波动虽几不可查,但透出的意境十分精纯,隐有几丝蛮荒的味道在里面。

“小物件”应是一件天成秘宝,无需祭炼、驱使就能直接使用。

此类秘宝价值不好估量。有的秘宝有价无市,灵石再多也没地方购买。即便是最差的种类,价格也得以灵晶来计算。

富玉蓉心中很清楚,卢启玲的示好不光为感谢景华。

数日之前,她曾帮三个供奉养魂润魄,其中之一是对方的晚辈。景华是礼乐城供奉,卢启玲这么做,一来酬谢自己出手相助,二来可以和景华结个善缘。

斋中“宿老派”、“新进派”矛盾虽深,却并不一定是你死我活的冤家对头。尤其在对付外人时,双方合作的机会极多,富玉蓉也乐得多一条人脉。

难得卢氏一片苦心,富玉蓉朗声道:“景华,长者赐,不可辞。既然卢城主看得起你,就不要再矫情了,赶紧收下便是”

富玉蓉既然开口,景华没有推脱的余地。他再次躬身,向卢启玲致谢,双手取过桌上的护腕。

护腕刚带上右臂,淡淡的洪荒气息充斥识海。手臂上升起温热的触觉,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卢启玲见富玉蓉回应自己,心情更加愉悦。她笑靥如花,抬手指向景华的右臂。

“这只‘龙皮护腕’年头久了,是我少时外出,从一名武修手中得来的。虽然等阶稍低,但平日戴在腕上,不花心思便可平添半成的气力我等灵修操控法器、施展咒术,有它无它区别不大。武修和人争斗,常常需要近身搏杀,护腕便有了用武之地。景华你带在身上,可以出其不意给对手一个惊喜。”

景华在“观月斋”供职,知道天成秘宝的珍惜。

“龙皮护腕”绝不是对方口中的“小物件”。其价值十分贵重,远远超过自己对卢影彤的帮助。一时间修士感到口干舌燥,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

卢启玲感到十分满意。只有这样,她的苦心才不至白费。

卢影彤仗着长辈宠爱,插话问道:“太婆,护腕这么厉害,真是用龙皮做的吗?”

“傻孩子,天龙为上古神兽,实力卓绝、无人可敌,可惜它已在大陆上绝迹多年。所谓龙皮,是指妖兽身体里存有神龙血脉,并能通过修炼激发出来。能激发‘龙脉’的妖兽,本身实力就很恐怖,已是妖兽中接近顶峰的存在。同阶修士若没有特殊手段,对上它便是十死无生”

“龙皮护腕能提升气力,是专为武修炼制的宝贝话说回来,武修战力自有独到之处,若非其进阶存有制约,如今不至于没落至此”

第七十五章 祸起红颜(二)

段一豪离开前厅,只觉得满心的憋屈、愤懑。他没有回房,径直离开“广怡园”,来到文珠城内。

随便找了家酒楼,段一豪进到雅间,让伙计端上两壶烈酒。他连菜也不要,仰起头将整壶烈酒直接灌下。

“咯”

腹中火热升腾,加上涌起的酒气,醺得段一豪面红耳赤。他咬牙切齿,硬生生把手中的酒壶掐碎。

“景华贱种!”

嘴里忍不住咒骂出声,段一豪伸出右手,又抓向另一个酒壶。

一直以来,他都是顺风顺水,没经历过太多波折。段氏在解铃城财雄势大,他本身资质尚可,修为在同辈中名列前茅。

但最近数日霉运当头,让他在心上人眼前连连受挫、颜面扫地。过去数十年来,类似情况从未发生过。

“吱呀”

雅间木门忽然打开,脚步声随之响起。段一豪面容扭曲,怒火直冲上顶门。

刚刚还嘱咐过伙计,让他不得来打扰自己。怎么倒霉起来喝水塞牙,连贱民都如此猖狂,把堂堂供奉的吩咐当耳边风?

他正要起身发作,旁边伸过一只大手,拿起桌上了的酒壶。段一豪愕然回头,同僚失意的神情映入眼帘。

赵聪天一口气把酒水喝干,拍着桌子大吼道:“伙计!再来四壶好酒!要快!”

刚才厅前较量,赵聪天被幻术吓到失禁,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而且他修为不高,段一豪平素颇有些看不起对方。

此刻不知为何,酒入愁肠,段供奉心中竟大起同病相怜之感。

“不错,再上四壶好酒!上菜!”

酒楼伙计眼睛不瞎。两个客人都是修士,身上穿戴非富即贵,而且心情极差。他手脚麻利地端上酒菜,临走时轻轻带上了房门。

段、赵二人换上大海碗,默不作声地狂饮。一连五、六碗烈酒下肚,两人虽没什么醉意,脸上却都红了。

赵聪天突然开口道:“段兄,我恨!”

段一豪一愣。

“啊?”

“我等先祖流血流汗,建起斋中偌大的产业,才有了如今‘观月斋’的赫赫威名。结果呢?一众后辈兢兢业业、辛辛苦苦,非但没得多少实惠,反要和新进供奉同吃同做,争抢一点蝇头小利。干得好了,别人说你是斋中旧人,理应如此。稍有差错,立刻便翻脸作态,丝毫不讲情面。段兄你说,这世上还有没有公平?”

话不新鲜,都是“宿老派”供奉的老生常谈。可此刻在段一豪听来,言语含义分外不同,他忍不住重重点了点头。

赵聪天继续道:“就说那个景华,入斋才几天?对斋中有什么了不得的贡献?这帮蛮野散修,平日多在山林间打生打死,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他们懂什么经营之道?货殖之法?”

“景华”二字触痛段一豪的心头伤疤。想起几天来卢影彤的言语、神态,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咬着牙骂出声来。

“贱种!”

“!”

赵聪天把桌子一拍,重重说道:“对!就是贱种!这些新进的家伙嚣张霸道,不懂尊重斋中前辈。他们哪知道我等先祖的辛苦?那个景华尤其过分,礼乐城老赵和他有些嫌隙,结果他把老赵弄到家破人亡。前次去寿阳的路上,他又伙同几个‘新进派’供奉,狠狠坑了我们一把。这次这次哼!”

“啪!”

“咔嚓”

段一豪挥动手臂,狠狠拍在右边的座椅上,一下把扶手连同椅面全部打烂。

“我要杀了他!”

赵聪天摇头道:“不成。斋中规矩明明白白,哪怕他只是客卿,我们无故动手也是死罪。他一条贱命,不值得我们给他陪葬!”

段一豪红着眼睛问道:“老赵,你主意多,难道不能想个办法?”

“听说上次在礼乐城,他们家本来已经完了。结果不知从哪里偷来个符宝,‘镜花水月’一下子翻盘,连带着城中旧人全都灰头土脸。谁知道他身上还有没有宝贝?想算计他不容易。除非”

段一豪瞪大眼睛,倏地坐直了身子。

“除非?”

“除非借助外人的力量”

段一豪侧过头,眼珠连转了几下。

“外人?你是说洲的‘玄甲门’?他们虽然干的是这档买卖,但派中修为最高的不过是化神上人,绝对没胆量接下来什么‘玄甲一出、神鬼辟易’,就是在胡吹大气。唬唬散修、小宗门可以,碰上硬茬子就怂了。要不然,多年来‘明珠殿’怎么会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因为‘玄甲门’从不动大宗门、大世家的弟子”

赵聪天摸着下巴道:“景华不过是客卿”

“客卿他们也没胆杀。景华住在礼乐城,要是莫名其妙地死了,无异于在打本斋的脸。富真人、邰主事他们绝不肯善罢甘休,若斋中动了真火,连带出我们会更加麻烦。”

赵聪天“嘿嘿”笑了几声。

“段兄高见不过景华眼下风头正劲,他想在斋中显摆,怎么可能一直留在礼乐城,不外出做事?在外面跑差事,有个三长两短相当正常八年前杨主事在西荒道、五年前曹执事在漠北道,哪次不是死伤惨重?哪次又找到真凶啦?远的不说,就我们解铃城那批货,司马执事到现在还焦头烂额,没发现丝毫线索?天下之大,上哪儿去找那些东游西荡的蠹修?”

段一豪有点心动,压低了声音。

“老赵你的意思”

“我知道有个门路,可以找到‘玄甲门’里的硬手。他们几个在外专接私活,不过要价都不低”

段一豪此刻脑中发热,卢影彤的容颜愈加清晰。旋即画面变幻,重现厅前的种种“暧昧”。

最让他揪心的,是后面富玉蓉挥退众供奉,佳人不愿和自己一同离开,反而赖在里面,听景华他们说话。

“钱不是问题。你我二人合力,还怕凑不出来?然后呢?”

赵聪天点头道:“我打听过了,景华在礼乐城只有两个亲戚,开了一家药铺。店里的伙计、家中的下人,多数是在本地现招的,塞个‘钉子’进去不麻烦。我们盯紧点,只要确认景华离开嵊洲,立刻通知那边动手不留活口!”

段一豪脸上露出几分狰狞。景华,要怪就怪你不知好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好!不要怕花钱,多找几个人,务必要万无一失。”

赵聪天端起海碗:“干!”

第七十六章 祸起红颜(三)

观月历元封一六六年七月,礼乐城,“一善堂”后院。

“聚灵阵”内景华两腿微曲、双掌合十,“阿修罗诀”运转至四十六周天,灵流畅行无碍。

结束城内诸般事宜,供奉们各自归去。富玉蓉带着景华诸人回到礼乐城,“文珠城任务”算是告一段落。

邰机盛曾私下告知,“广怡园”内的事迹已上报斋内,不日会有消息传来。他让景华先回家静候,暂时不要外出。

其实景华在文珠城所获颇丰。除去卢城主赏赐的“龙皮护腕”外,富玉蓉两次出手相助,对滋养神魂、突破屏障有莫大裨益。

由于在幻阵中顿悟,修士已摸到打通“虚脉”的门槛。这段时间他闭关苦修,希望能一举成功。

识海深处,虚境依旧雷光电闪、绿海延绵,上下间隔似乎比原先更加辽阔。伫立其间,有种天地茫茫、唯我独存的迷失感。

景华尝试将视野上浮,阴神轻松脱离虚境,进入“内窥”状态。

脏腑收放、血脉息张,青色元灵电光闪烁,随之运转无休。灵藏牵引体内气机发生种种变化,吐纳肉胎玄灵、融合周天精髓。

功行四十九周天,景华调息片刻,努力再提魂识。

“啪”

魂魄深处,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声响。

景华只觉全身气血上涌,卡在喉头之上,让人有种憋闷的错觉。紧跟着他一阵恍惚,书房景象进入“眼帘”。

虽然桌椅床铺与每日所见并无不同,但此刻的景象来自四面八方、无所不包,仿佛身体多了一只眼睛,三百六十度再无任何死角。

阴神离体。

景华神识扫过,清晰感到远处墙角的一只甲虫。不知受到什么惊吓,它突然四肢僵硬、一动不动地装死。

“护法”的饭团像是感受到异常,倏地回过头来。见主人无恙,它裂开嘴巴,露出讨好的谄笑,随后继续支着耳朵守卫。

阴神流转,景华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只见修长青年闭目而立、手掐法诀,正努力保持功行不散。汗水自额角缓缓留下,滴在地板上面,很快化作一团小小的水渍,再也看不清楚。

虽然压力巨大,景华仍调匀气息,引导灵藏有序行进。他逐步调动身体潜能,加速内外的气机交换。

此时行功已超过五十三周天,对经脉、气血造成极大负担。神游物外,景华依旧可以清晰感应。

躯干像是负重前行的旅人,已到达某种界限的边缘,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辛。

阴神中传来丝丝阴霾。景华不再迟疑,缓慢回收、重新“归窍”,人神合一,同时止住灵藏运转。

“呼”

修士轻轻吐出一口气,睁开了双眼。典籍中记得清清楚楚,阴神初成,不宜离体过久、过远,最好是循序渐进、慢慢适应。

魂魄、识海是修士、妖兽等最神秘的所在,一旦受到实质性伤害,极易留下隐患,必须慎之再慎。

景华轻轻摊开双手,平伸放到自己面前。

不论“内窥”还是“外查”,所见景象各有不同。玉简中记载,修士需多次对比两者间的变化,对出手的时机、方位会有绝大帮助。

当然,阴神的重要性远不止于此。

比如附神于物,可以使法器操控更加灵活。若是修士因为种种原因躯体坏死,只要事先布下阵法、材料,阴神化为鬼修的可能性极高。

景华没有“做鬼”的计划,他更在意实打实的进步。

元婴真人的神通强横难测,在极短的时间内两次施法,使他连续克服神魂难关,阴神接近完满,一举跨过难倒众多武修的“天堑”。

可惜的是尽管有所感悟,“虚脉”仍无贯通的迹象。

景华对此倒也坦然。毕竟他刚突破第三脉不久,根基还未完全巩固。既然已经有了模糊感应,说明障碍消失,剩下只是水磨工夫。

修行道路变幻无方,有时需要耐得住寂寞,有时需要经得起挫折。

更多时候,机缘、心性、福泽、根骨、灵悟分别影响着修士的命运。无论哪一步走错,都让人欲告无门、灰心失落。

如何处理其中的变故、如何选择适合的道路,是景华当前最迷惑的问题。

如果有位高明的师尊,当然可以因材施教、提前准备,让弟子少走很多弯路。问题在于到目前为止,景华没有师尊,更无人指点过修炼之道,全靠翻阅典籍和自己摸索。

通天四城内散修众多,大部分都得靠自悟。不过景华两世浮沉,深明“站在巨人肩膀上”的道理。只是时也运也、造化弄人,除了当年的云师傅外,再无旁人再教导过自己。

像之前那样随缘等候,不知到何时才能解决问题。修士目光转动,不由自主地落到书桌,上面摆着两封“普通”书信。

轻轻取出淡金色信笺,精纯灵缠绕指尖,丝丝弥补修炼时的消耗。

信纸由“光灵九节竹”的叶片制成,它能恢复修士损耗的灵力,作用与灵石相仿。至少要五百年以上的竹叶,才能制出眼前的信纸。

“光灵九节竹”是炼制灵丹、法器的极佳辅料,两张信纸看起来十分普通,竹叶的价值却超过八十块灵晶。不谈里面的内容,信笺本身就是两件奢华礼品,只有宗门、世家才会偶尔使用,以示对收信者的尊重。

寄信的是“大秦书院”和“明珠殿”,里面内容相差无几。

大概意思是文珠城相见后,觉得景华天赋异禀、资质出众,印象很深刻。后来得知他不但是散修,而且在“观月斋”属于客卿,没有师门归属,所以感觉十分可惜。

按“观月斋”规定,并不限制客卿的门派归属。因此才冒然写信联系,希望景华能归入其门派,定然对修行有莫大帮助云云。

景华曾隐约听说,斋中确未限定客卿的门派归属。比如他接触过的数个同僚,似乎包括某些宗门的弟子、长老。

定居礼乐城后,景华一是杂事缠身,没有时间考虑;二是刚刚脱离“火雷门”,内心享受自由的感觉,所以未曾详细规划。

信笺勾起修士的心思,是否应该认真面对,思考一下“拜师”的利弊?

第七十七章 祸起红颜(四)

选择“师门”需慎之再慎。“大秦书院”,“明珠殿”实力虽强,但不是景华考虑的对象。

两大宗门和“观月斋”关系不睦,而且他刚坏了对方的好事。此刻冒然加入进去,只会使双方尴尬难堪。

最理想的状态,莫过于正式进入“观月斋”,拜在某位主事、城主的门下。这么一来,既能解决修行困惑,又能在斋中找到“靠山”,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景华相信,凭借他之前的表现,应该有前辈愿意接纳。只是归来数日,两大宗门都先后施放善意,斋中却没有丝毫消息。

难道是自己过于着急?景华摩梭着信笺,心中默默思索。

“观月斋”中世家不少,比如段氏、卢氏、赵氏等等,却极少听说师承关系。主事如纪休安、邰机盛等等,全都以散修自居,既没听他们提过师傅,也不见有徒弟在旁。

难道斋中有“潜规则”,自己还不知道?

“嚓嚓”

饭团来到脚下,用大头使劲磨蹭修士的后背,脸上全是讨好的表情。景华微微一笑递过信笺,白狼大嘴一合,两片“竹叶”便没了踪影。

从看到信笺开始,白狼就缠着讨要“零食”。进阶后它多以肉食为主,对灵果的需求相对变少。不过与之对应,其服食的灵植、妖丹越来越珍贵,几乎都以灵晶计价。

景华得到的大部分法器、材料、灵丹等等,多数变卖后化作“狗粮”,填入了“无底洞”内。到目前为止,他身上除去数十块灵晶应急外,再没有多余的财富。

饭团吞下信笺,心满意足地趴下休息。景华伸出食指,在书桌边缘轻轻叩击。

“扣扣扣”

“八马手环”中,除去必备的符、丹药、阵旗等等外,法器只剩下“金蛇漓火剑”、“丧魂金钟”和“洒金盘丝网”。

为了筹措灵石,其余宝贝已全部变卖,连“半月琉璃飞轮”也不例外。还有几个傀儡兽因来路“不正”,怕被人查到破绽,暂时没有出售。

景华无意向二老求援。“一善堂”经营时间不长,虽有部分收益,但支出同样巨大。

此次斋中肯定会下发奖励,是何宝物尚不得知。经过“本一道”、“幻灵迷雾阵”两次变故,景华的思想发生了变化。

斋中的段一豪、“本一道”的鹿岛康介、还有两大宗门四个修士,全部都有杀招和底牌。他自己身怀“龙眼鬼花藤”,本来比他们的宝贝都厉害,可惜被地火烧伤尚未恢复。

如果碰上两三个对头,有人以精妙幻术辅助,其余修士联手发动攻击。哪怕有饭团在旁相助,情形也十分狼狈,动辄会有生命危险。

一旦殒落身死,多少财富都化作虚无,再也没有意义。

之前他过于托大,自觉修炼有成,应付变故绰绰有余。经过、看过的事情多了,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盲目狂妄只会自寻死路。

段一豪的“蓝离梭镖”、鹿岛康介的“二刀流”,景华都没把握全身而退。照此看来,留着五块灵髓置之不动,实在是巨大的浪费。

灵髓可以想办法再找,命没了则一切俱休。

“扣扣扣”

景华的手指继续叩击桌面。等斋中发下赏赐,自己要寻机前往通天城,购置些底牌防身以应不测。

******************

与此同时,东海道,通天城。

“通天阁”与“观月斋”正堂比邻而居,形成宏伟的“双塔”结构,是东海道嵊州的权力中心。

阁中第九层,“政经堂”。

紫玉圆桌前,七位元婴真人环绕而坐,分别陈述负责的诸般事项,讨论眼下的重大问题。

此为“观月斋”惯例,七个位置早有定制,必须由一位“大祭司”和六位“祭司”组成。他们从七位“大祭司”和三十几位“祭司”中选出,轮流值守、参加“年会”,处理斋中各项事务。

右首的黑衣老妪双目昏昏,似乎随时都会睡着。

她是斋中指掌南疆道的魁首之一,名叫佘无花。莫看其表面昏聩,说出的话语却极为有力,条理分明、思路清晰,没有丝毫含糊的地方。

“两派弟子数场火并,各有损伤。表面上看,起因是‘百草门’齐明轩和‘五毒教’魏廉的灵药之争,背后却另有其人在推波助澜。‘竹仙教’的嫌疑很大,但既找不到动机,也没有任何证据”

“两派长老已出面弹压,局面暂时被稳定下来。双方都是外松内紧,‘大通商铺’和‘如意阁’各自提高了灵草的收购价格,门下弟子全面收缩,不再踏入对方的势力范围。分号那边,三件天罡级法器被人买走,贵重灵药的出货高于平常两成,暂时看不到其它变化”

上首坐的是“大祭司”钟离昧。

他虎目虬髯、身材粗壮,一幅中年武夫的模样。言谈之间,声音虽大却不酷烈,听在耳中,有几分振奋人心的感觉。

“无妨。两宗纷争不是一天两天,只要有生意做,斋中打开门欢迎。吩咐南疆道各执事,随时调整宝贝价格。只要合适,让他们尽数买去亦可佘真人,你与长孙真人协调,必要时直接从中南道调配。至于南疆道那边,斋中需要的资源不可中断来往,继续上浮收购价格。其它灵植、材料,收购价格不变,让与他们就是。”

处理方式都属斋中常例,祭司们司空见惯,无人存有异议。左首的黄衣老者跟着开口,禀报礼乐、解铃等四城的最新情况。

“礼乐城富城主上报,‘大秦书院’和‘明珠殿’此次应对反常,非但没有动手,而且联合挑衅本斋。他们以赌斗阵法为名,意图染指寿阳郡‘紫金石钟乳’的生意。不过斗阵的结果是他们大输溃败,无颜旧事重提。文珠城卢城主同样有书信传来,两边消息对照无误”

“哦?”

大伙儿整日处理货源进出、价格起浮和人事变动,搏杀、纷争并不多见,况且又是自家获胜,钟离昧来了兴趣,笑着问道:“大输溃败?这倒是意外‘大秦书院’的秦院主、‘明珠殿’的布掌门,两个都是深谋远略、步步为营的老狐狸,怎么会冒然出此下策?谁出的手?富玉蓉还是卢启玲?”

第七十八章 祸起红颜(五)

黄衣老者名叫黄善棋,身材清瘦黄面长须,他是负责礼乐、解铃等四城事务的祭司,今日特意安排了个“有趣话题”,当然乐得多说几句。

“不是富、卢二位执事。‘大秦书院’指定筑基弟子斗阵,双方各出四人,我方供奉只要坚守阵内,支持一炷香功夫便算获胜。结果比到最后,‘明珠殿’还伤了一个弟子”

“啊?”

“有这等事?”

“确实有点意思”

能坐在“政经堂”中议事的祭司,个个在斋中供职多年,对“观月斋”的底细再了解不过。

要说元婴真人的数量,斋中实力冠绝天下,没有任何宗门敢正面挑战。但“观月斋”低阶弟子战力平平,一直是无法回避的软肋。

斋中对此从来不加重视,大家都对原因心知肚明,不会有人乱嚼舌根。此刻突然听说,东海道两大宗门败在低阶弟子手上,众人难免有些好奇。

黄善棋将手中的玉简分开传阅,祭司们很快获知事情经过。都是活了几百年的真人,两篇陈述话语相互对比,自然滤过无关轻重的供奉,把视线聚焦在“景华”身上。

中原道祭司万俟羽休身材肥胖,偏生长得又高又粗,圆滚滚地好似狗熊一般。他捋着短须“呵呵”长笑,率先开腔道:“没想到啊后辈中出了个天才啧啧啧!灵武双修,难得,难得!谁说如今后继乏人?我看就算‘易神宗’内,此等璞玉也不多见”

中南道祭司长孙天良又瘦又小,闻言摇了摇头。

“灵武兼修前途不定,是机遇也是挑战。若是锐意精进、灵武互补,自然是他的造化。但兼修既能互补、也能互伤,若是主次不分、相互牵扯,只怕哪一路都事倍功半,到头来一无所得”

佘无花抬起头来,昏花的眼神扫过长孙天良。

“人家可是大展雄威,力克‘大秦书院’、‘明珠殿’精英弟子的后辈栋梁,难道当不得‘天才’二字?”

漠北道祭司全莞杏是个美艳妇人,向来和佘无花不太对付。全氏闻言立刻反驳道:“长孙真人说的没错。灵武双修的后辈修士,大宗门内或多或少都有几个,隐身在散修中的更是不可计数。可遍数天下的元婴真人,灵武双修者最多不过单手之数,其中过半已销声匿迹多年。此路荆棘密布、困难重重,是福是祸言之尚早”

钟离昧摇手笑道:“扯远了,扯远了这个叫‘景华’的小子未来如何,我们无须多虑。但人家确实表现突出,而且帮斋里立了功,理应有所鼓励。黄真人,富执事赏了些什么,说出来大伙儿听听。”

黄善棋把手放在桌面上,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富执事认为人才难得,应该破格提拔其为斋内管事,同时安排合适人选予以指点,莫使斋中流失人才。”

话音刚落,堂中便安静下来。众人各自盘算此事的利弊,没有急着说话表态。

这都在黄善棋的预料之中,他、富玉蓉、佘无花加上万俟羽休,都是“新进派”的代表人物。此次他们以“景华立功”为饵,抛出一个提议,就是想试试斋中的反应。

以景华的修为、等阶,事情远没必要放到“政经堂”协商。赏赐什么,富玉蓉可以一言而决。

但“新进派”供奉常受到斋中规矩的束缚。他们多数自有特殊神通,为斋中走南闯北、贡献较大,却总因为“资历不足”,得不到应有的待遇和升迁。

“景华事件”便是“新进派”的又一次尝试,希望能打破成规、有所突破。其他祭司当然明白议案背后的含义,是否提拔景华无关紧要,但各自的立场却天差地别。

长孙天良打破沉默,首先问道:“景供奉入职本斋多久?”

黄善棋既然敢开口,功课自然早已做足。

“超过三年。”

全莞杏插话道:“按斋中规矩,客卿供职满十年者,才有资格申请入斋事宜。此人资历差得太远,眼下没有讨论的必要。”

佘无花“嘿嘿”冷笑道:“全真人听不清楚么?其人资质突出、立功较大,所以需要‘破格’提拔。若是届满十年,还要破什么混账格子?”

全莞杏面色如常,淡淡应道:“斋中传下的规矩,自有其出处和道理。考察时间太短,无法对客卿作出公允评价。对修士而言,十年时间并不长。我以为对于资质优秀、能力出众的客卿,应该适当延长观察时间,以避免可能的风险”

“啪!”

长孙天良轻轻一拍桌面,点头赞同道:“全真人所言极是。两百年前南疆道的戴主事,五百年前沸生城的麻执事,哪个不是才华出众的俊彦?结果呢?差点就酿成大错,给斋中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我等应该引以为戒,尤其在‘选才入斋’的问题上,需要慎之再慎。”

说辞并不新鲜,以往“宿老派”祭司们曾多次提及。

黄善棋摇头道:“戴冰、麻不凡都是‘隐宗’余孽,两人早已伏诛,和今日所提之事无关。再说,他们入斋时已是化神上人,之前的生平多数无法考证,嫌疑自然比较大。景华不满三十,修为不过筑基,和‘隐宗’层次相差太远,不能相提并论。”

钟离昧不愿做无谓的争论,插话问道:“那此人的来历,你们是否清楚?”

黄善棋点头道:“是。此子原属中南道‘火雷门’,家中四代都有修士在门中任职,不过修为较低。数年前‘火雷门’覆灭,他携家人远走避祸,辗转来到东海道从经历上看,身世很清白。”

长孙天良略感意外:“‘火雷门’的?那他如何当上的客卿?”

黄善棋面无表情道:“是姚真人为其接引,赐予铁牌客卿之职。”

“哦”

在座七人除去长孙天良、黄善棋外,之前都没听过“火雷门”的名字。料想是个不入流的小派,众人并不如何在意。

有资格直接接引客卿的祭司中,姓姚的只有姚无恨一人。他修为高绝、战力强横,而且兼通灵植和炼丹,斋中不少珍贵灵丹都出自其手。

斋**有七位“大祭司”,有两位寿数超过千年,已闭了生死关,随时可能逝去。在三十多名祭司中,姚无恨是最有希望候补“大祭司”的人选之一。

长孙天良、全莞杏相互对视,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此次的提议通过,以免助涨“新进派”祭司的气焰。

第七十九章 祸起红颜(六)

全莞杏缓缓起身,目光扫视全场。

“后辈供奉身世清白,我和长孙真人并无怀疑之意。但为这点小事,破坏千百年来的规矩,是对斋中诸位前辈的不敬”

“我等能坐到‘祭司’的位置,哪个身上没有功劳?若是打开口子,今后凡有供奉立下些许微功,便要破格提拔,对勤勤恳恳、脚踏实地的同僚何其不公?钟真人,你说是不是道理?”

未等钟离昧回答,佘无花直接开口问道:“若是有功不赏、奖惩不明,那么后辈们有谁还肯出力搏命?大伙儿一道得过且过,难道便对本斋有利么?”

见两派争执不下,钟离昧感到有些棘手。他没有冒然开口,只把目光投向苗敏。苗氏身为西荒道祭司,方才一直没有说话。

钟离昧、苗敏二人情况特殊。

他们由前辈提携入斋,从管事做起,打熬多年进入高层。二人的后辈由此进入斋中,开始担任司职。

虽然他们达不到“宿老”标准,但和“新进”又有少许差异。碰上两派斗争,他们通常不偏不倚,属于比较中立的“逍遥派”,不会轻易得罪某方。

苗敏高大壮实、嘴唇很厚,看上去像个中年农妇。见大祭司望向自己,她马上明白其中的含义。

“几位真人,事情其实不矛盾。后辈们既然出了力,理应按功付酬、以励其志。碰上与斋中规定相冲的地方,若暂时无法更改条例,我们加倍奖励补偿便是。何苦为了些许小事,伤了大家的和气?”

“好!”

不等众人说话,钟离昧便抢先定下基调。

“苗真人所言甚合我意。小辈立功、按勋授奖,不必无事生非,牵扯到斋中条例上去。既然景华此次贡献较大,可在原有基础上加奖一件地煞法器,让他自行到通天城挑选,也不算亏待了他。大家以为如何?”

几个“新进派”祭司相互看了看,目光中都有些无奈。如此处理确实没有亏待景华,但和他们的目的相去甚远。

万俟羽休坐直身体,肃容说道:“钟真人,若是不许他破格入斋,那么按照条例,供奉不得私自接收外人为徒那小辈灵武兼修、姿质不凡,我们不收,必有外面的宗门愿意招揽。最近数年,斋中流失的青年俊彦数不胜数,长久下去不是斋中之福。”

眼看事情就要过去,“宿老派”哪里容得对方搅局。

长孙天良“哈哈”一笑,朗声说道:“万俟真人多虑了。虽然我们不能收,但斋中并不阻止客卿收徒,大家相互自愿即可。退一步说,万一哪位真人看中了景家小子,直接把他招赘进门,亲自传授便是。本斋并非不通情理,自家亲眷不受限制,哪有‘祸患’可言?”

全莞杏接着道:“不错。那些‘青年俊彦’连区区十年都不愿等待,还谈什么为斋中出力效死?本斋做的是行商货殖,不是宗门教派。待人接物,普通百姓亦可胜任,本就用不着那么多低阶供奉。我等按规矩办事,许多年来风风雨雨都平安无事,何必多生事端?”

钟离昧原想结束话题,碍于万俟羽休的面子,不好打断他的话。此时刚好借坡下驴,把事情敷衍过去。

“嗯,嗯苗真人,西荒道可有什么变故?路明郡新设分号一切无恙么?”

“新进派”祭司们明白事不可为,于是不再插话。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向苗敏,继续后面的议程。

******************

观月历元封一六六年八月,礼乐城,“一善堂”后厅。

仆从端上茶水,躬身退出。景华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直接询问对面的女修。

“卓道友,特意前来找我,不知有什么指教?”

卓曼没有急着回答,端起茶盏品了两口。女修随后转头直视景华,目光炯炯眼神迫人。

景华微感诧异。

今日午后大雨瓢泼,堂中生意受到影响,鲜有顾客登门。结果卓曼竟不告而入,指名道姓找自己,说要单独洽谈合作事宜。

景福仁和药姑虽觉唐突,但对景华十分放心,没有多说什么。

平常景华不插手家族生意,买卖合作照理该找景福仁。鉴于女修情况特殊,而且“一善堂”确实需要人手、丹药,景华便把她让到后厅,落座奉茶以礼相待。

可如今对方不言不语,只是直直看着自己,让景华感到十分奇怪。女修的目光如此大胆,绝不是因为看上自己,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修士转念一想,双方能合作固然是好事,谈不拢也不必强求,没什么可顾虑的。想到这里,景华微微一笑、坦然回望,等候女修发话。

卓曼注视良久,见对方神情坦荡、轻松自若,丝毫没有受到“界域”影响,不由又多了几分把握。她轻启朱唇,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沙哑。

“景道友,今日前来,一是确认你们对丹药是否满意。二是商谈后续事项,以便彼此长久合作。”

“卓道友的炼丹术精妙无双,远胜市面上的同阶灵药。爷爷和我阿姑都赞不绝口,希望能长期合作。不知道友有何提议?”

景华暂时摸不清对方的意图,顺手便给了几顶高帽。不过女修对他的恭维不太在意,她话锋一转,反而问起修炼事宜。

“景道友,在商量之前,妾身想先确认一件事。你是否天赋异禀,‘魂力’有别于常人?”

景华神色不变。他能在文珠城力抗幻阵,没有迷失自我,神魂识海之强不言自明。此事本不是秘密,其中根源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确实如此。未修炼前还不明显,后来才慢慢体现出来,卓道友为何这么问?”

“呼”

卓曼轻轻呼出一口气。最近数日多方打听,已经确认消息无误。但此刻听对方亲口承认,女修心中顿觉踏实不少。

“景道友,妾身修炼族中圣诀,遇到瓶颈制约,需要一名修士相助才能突破。此人修为最好与妾身相仿,且神魂识海必须远超常人。妾身自南疆道一路寻来,历时多年都未遇上合适的人选。天幸在此地遇上贵人,如果道友肯出手相助,妾身必有补报”

第八十章 祸起红颜(七)

景华沉吟片刻,没有立刻答应。

“卓道友,不知要我如何相助,才能让你突破瓶颈?”

卓曼坦然道:“本族的‘通神’仪式比较繁琐。简单说,就是以道友的神魂作为桥梁通道,使巫主‘夷渎’的神恩畅行无碍,平稳降临到妾身这边。请景道友放心,虽然仪式有些许风险,但肯定不会危及性命。说不定,感受过巫主的浩瀚威能,还能助你眼界、修为更进一步”

对方既坦诚存在风险,又把结局描绘得太好。“相助”不但促成能买卖合作,还能提升眼界、修为。

景华神情不变,直接问道:“既然如此,道友族中难道无人愿意相助?就我所知,神魂强大之人虽然稀少,偶尔总会出现几个”

卓曼侧过脸去,神情有些黯然。

“妾身之前已尝试过一次,对方是本族的著名勇士,也是族中‘魂力’最强的修士之一。可惜神威如狱、神恩如海,他无法在幻境中保持清醒,结果胡乱吼叫、功亏一篑。‘通身’仪式所费的材料价值不菲,妾身已负担不起第二次失败了”

“那卓道友如何肯定,在下能够胜任仪式?”

卓曼眼波迷离,神情尽显成熟妩媚的风韵。景华心中泛起惊艳的感觉,随即便醒悟过来,对方是在施展媚术。

看着景华戒备的神情,卓曼的脸上似笑非笑。

“即便妾身不施展‘圣术’,族中那些勇士也唯唯诺诺、进退失据。方才妾身全力施为,道友只微微一愣,很快便清醒过来,二者的差异便在这里。而且妾身听说,景道友曾在‘明珠殿’幻阵中泰然自若,不曾迷失自我。巫主‘罗刹’神威无比,幻法造诣尤其精深。这都难不倒道友,妾身再不知选择,就是睁眼瞎子了”

她似乎明白景华的顾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妾身以性命对‘夷渎’大巫起誓,刚才所说句句属实。景道友若还不放心,妾身可以把灵药、丹方先行交出,确保贵方不受损失。”

话说到这个份上,景华若再推拒,等于把对方得罪到家,合作也就不必谈了。

“卓道友说哪里话来,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在下求之不得。不知道友准备何时开始,景某也好有个准备。”

见景华答应下来,卓曼眼波似水、笑靥如花。

“我还需要时间准备材料,冒昧问一句,筑基八脉中,景道友可是修成了三脉?”

“啊”

此话大出景华的意料。

所谓灵波、灵压,只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同为筑基修士,彼此并不清楚对方的底细。

除非修为达到筑基圆满,实力明显高出一筹,才会隐隐产生威压。自己的底细连二老都不清楚,对方如何能知晓?

“卓道友目光如炬,在下佩服,只是”

卓曼单手拂过发绺,再次露出妩媚的笑容。

“实不相瞒,此乃本族特有秘术。本族圣法需要二者修为相当,才能达到彼此呼应、魂体交感。目前妾身还差道友少许,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妾身就能准备周全。当然,其间我会照常炼制丹药,请贵号代售。只是‘通神’祭典时,要请景道友费心。”

一边说,卓曼一边站起来欠身施礼。

“一定,一定在下既然答应,一定竭尽全力,助道友得偿所愿。”

景华顺势起身,送对方出门。二人谈笑自若,共同走出“一善堂”的大门。

告别景华、转过街角,卓曼脸上的笑容尽数消散。

刚才在厅中,她的话其实半真半假。举行仪式是真,突破瓶颈是真,至于对方没有生命危险云云,是哄骗景华入彀的花言巧语。

“夷渎”大巫神威如海,岂是**凡胎能承受的?其族中修士便是承受不住幻力煎熬,直接七窍流血、爆头而死。

事实上,任何外族人作为通道参与仪式,由于体内没有大巫印记,事后不是爆头、便是癫狂,从来没有例外。“夷渎”大神的威严不容外人亵渎,灵药、丹方便是她垫付的“买命钱”。

独自行走于礼乐城大街,卓曼垂头默默思索。

据说族中对手已找到合适人选,培育其成为“巫使”。一旦对方的实力超过自己,“大巫使”地位不保,追杀便会接踵而至。

卓曼身负大巫印记,很难躲过族人的追踪。

“呵呵呵”

卓曼嘴角上翘,泛起一丝苦笑。某种程度上,她确实可以向大巫起誓。

如果仪式成功,她修为大进,景华最多变成白痴,保住性命应没有问题。若是失败,她和景华都难逃一死,算是用性命起誓的代价。

快到住处时,卓曼变幻行走步调、穿街过巷,同时以种种手段测试,查看是否有人跟踪。

时间紧迫,好不容易找到合适人选,自己要尽快提升修为、开始仪式。

哪怕景华不是族人,“通神祭典”可能极不完整。只要能突破神魂瓶颈,自身修为大进、成为圣女,在族中的地位稳如泰山,再无他人可以撼动。到那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

送走女修,景华回到后厅。二老围坐桌前,正研究对方留下的丹药、玉简。

“小华,确实是‘聚灵丹’的丹方,里面增减了几位辅药,基本与药理相合。对方竟然肯留下珍贵丹方,你说里面会不会有古怪?”

“应该不至于。既然对方有求于我,绝不会做自断后路的蠢事。我看她炼的丹药可以开始售卖,等阿姑进阶后,就可以着手炼制新丹”

药姑有些担心,听罢摇了摇头。

“那女修非我族类,搞得神神秘秘的会不会伤害小华?我看这丹方不要也罢。”

景福仁沉吟道:“她能坦然报出巫神名号,应该不是胡编乱造出来的。似这等有名有姓的巫灵,仪式、巫符等等肯定有迹可循。我们细细查看,到时候发现有变,直接转身便走。礼乐城里,对方欺诈在先,谅她也不敢找‘观月斋’的麻烦。”

景华哑然失笑。景福仁开始以“斋内人士”自居,倒是很能适应环境。

药姑不太乐意,一张脸拉得老长。

“哟不是你去冒险,风凉话倒说得顺溜。那个卓什么的花枝招展,长得跟母狐狸差不多!小华落到她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景家现在就一条独苗,你不心疼我还舍不得哪!”

第八十一章 祸起红颜(八)

二老意见不一,景华不由啼笑皆非。

药姑所言乱七八糟,景福仁的脸色越加尴尬,不知该如何分说。眼看好事变坏事,景华赶紧出来解围。

“阿姑,对方已拿出丹方,还能以大巫之名起誓,至少看起来诚意十足,直接回绝恐怕不妥。万一到时候情况有变,我打不过逃还不成么?再说以卓曼的修为,未必是孙儿的对手。眼下看对方是真心合作,此地是礼乐城,任谁做事都会有几分顾忌。”

药姑见景华发话,便不再继续反对,低头研究手中的玉简。景福仁长出一口气,笑着把话题扯开。

“当年离开立谷郡时,我心里还有些不甘。数代经营一朝舍弃,加上宗门巨变、前途未卜,常常整晚无眠。如今看来,到东海道安家实是明智之举。此处繁华远胜三江城,不但免去各种宗门杂务,而且斋中重商兴业,生意比过去好做得多”

药姑抬头道:“还不是托了小华的福?他事先拿到客卿头衔,咱们家才能顺利东迁。可惜当时事出突然,若能提前做些准备,可以让部分家人跟着我们上路,不至于如今两地分隔”

当年前途未定,二老匆忙离开,未带家人随行。如今“一善堂”内雇佣的都是新人,亲眷家属极少在旁。

景氏在“火雷门”四代经营,虽没出过高阶修士,但也算是一方大豪。

百十年来开枝散叶,直系旁系的族人加起来过百,其中不乏经商货殖的熟手。算上仆妇数目更大,他们如今散落于形山城郊,居住在不起眼的村庄中。

景福仁点头道:“你阿姑说的不错。小华,此事我们正要和你商量。约摸一年多前,我通过行商带了书信回立谷郡,交给你堂叔景天养。不久前他传来回信,说‘幽鬼宗’占下形山城后,新来的弟子十分残暴,对百姓的压榨比‘火雷门’厉害得多。景氏族人过得不甚如意,他们希望能迁居过来,继续在‘一善堂’内供职。我们如今在礼乐城定居,我和你阿姑再三思考,还是拿不定主意,想问问你的意见”

景华见过景天养。

他虽不是修士,但一直负责店中的草药收购,算是景族的话事人之一。修士、百姓间的鸿沟太过明显,尽管爷爷、阿姑都没有架子,族人在他们面前都毕恭毕敬。

至于信中所言,属于人之常情。

以前在“一善堂”做事时,形山城里除了王氏,其他百姓都得让景氏三分。

景福仁治家较严,族中没有地痞恶霸之流。可背靠景家和“一善堂”,族人们心中自豪感十足。如今散落乡间、夹起尾巴做人,心理落差之大可想而知。

景华理解二老的心思。“拿不定主意”只是说辞,他们在乎自己的意见。

偌大一所庭院里,仅仅只有几个亲近家人,前后都有不少空置房间。爷爷、阿姑在礼乐城人生地不熟,修士又经常外出,他们难免感到寂寞。

有些族人亲眷前来作陪,二老的生活会愉快很多。景华在斋中的地位日益稳固,铺内家中确实需要人手帮衬。

“爷爷、阿姑,我刚卸下斋中的差事,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任务下派。要不你们写封回信,我抽空回一趟立谷郡,让堂叔他们尽快安排,把族人全接过来。店里、家里都要人帮手,事情宜早不宜迟。”

见景华点头,景福仁、药姑笑逐颜开。

景氏在礼乐城的兴衰,完全取决于孙儿在“观月斋”的地位。既然他能答应,说明事情没有问题。

二老取过笔墨,乐呵呵地书写回信,开始讨论周边购田、布置宅院等问题。景华聊了几句后离开后厅,回到自己的书房。

过不多时,肥鼠冒出地面。它原地几个伸展,化作身形巨大的白狼。

“老大,我看到了。那女的进入城南,住在‘散仙楼’后面的小院子里”

“好”

景华拍了拍狼头以示鼓励。虽然安慰二老不用担心,但从一开始,他就没全信卓曼的话。

如果没有丝毫风险,对方岂肯先交出一份丹方?

不过按常理推断,卓曼一看就是苗裔。自己和她无冤无仇,从没得罪过“夷渎”大巫,对方不至于千里迢迢,跑来找自己开涮,还白白赔上丹方、灵药。

既然如此,“通神”仪式、找人帮忙等等应属事实。需要顾虑的,其实是“帮忙”的形式。

女修如果没有撒谎,“夷渎”的神恩以自己为通道,通过仪式传给对方,中间过程会产生幻力,使人受到某种伤害。卓曼虽没有明说,但把她的语句抽丝剥茧,可以判断出是对神魂的侵蚀。

如果以上推断成立,卓曼为了提升修为,肯定希望自己顺利撑过幻境考验,使“通神仪式”功行圆满。那么至少在成功前,女修没有加害自己的动机。

至于幻力伤害,景华反而不太在意,风险总是与机遇并存。

经过文珠城的变故,他应对幻力多了几分把握。修士两世为人,经历太过特殊,幻境的制约十分有限,算是他的一大优势。

景华取出一枚高阶灵果,塞进饭团嘴里。白狼摇了摇脑袋,眼睛眯成两条缝,跑到旁边享用美食去了。

修士拍了拍双手,转身来到桌边落座。

礼乐城大阵能阻止修士遁法、侦测气机波动,飞虫老鼠却无法顾及。

卓曼不可能呆在家里,永远闭门不出。若对方心存不轨,只要饭团事先到场,在周围详加勘察,总有蛛丝马迹会露出来。

到那候,谁算计谁就不一定了。

“唰”

窗外白光闪过,“符鹤”稳稳落入掌心。打开一看,是斋内传来的便笺。

“明日清晨,至‘雅苑’候命。”

“好!”

景华握紧手掌,看来斋中奖励已经发下,不论是什么,自己都要去一趟通天城。

立谷郡之行在即,虽没打算和人冲突,但世事难料,身处“幽鬼宗”的地盘,说不定会发生什么。购置几样宝贝做底牌,族人可以早日前来,二老的心愿也就顺利达成。

第八十二章 祸起红颜(九)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八十二章祸起红颜观月历元封一六六年九月,通天城,“观月斋”总行。

三楼雅间内寂静无声,景华双目微闭,正坐在上首凝神思索。

早晨在“雅苑”,纪休安已把斋中决定告知修士。此次所获奖励价值不菲,超出了景华之前的预料。

一枚符宝加上一件地煞法器,即便按最差的品质计算,其价值也得用灵玉来衡量。而以景华对“观月斋”的了解,对方向来出手阔绰,不至于用次品敷衍自己。

此次纪休安心绪极佳,并正式告知了关于“入斋”的事项。

据他所言,只要景华在斋中呆满十年,不出大的纰漏,转为正职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过碍于斋中规矩,在此期间既无修士能指导他修炼,也不能加入其它宗门。

斋中不干涉客卿的身份归属,可进入斋中正式供职,必须是身家清白的散修。

景华暗自盘算。若从立谷郡开始计算,他已做了接近五年的客卿。如果从成为散修、接下首个任务开始,时间则不足三年。只要再坚持五六年,换一处安身立命的所在,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观月斋”虽算不上乐土,但世间哪有真正的桃源?至少目前看来,此处奖惩严明,对供职修士比较宽厚。

“吱呀”

房门打开,走进一位中年女修。她长得圆脸小眼,看上去十分和蔼。

“景供奉久等了。这是斋中下发的清单,里面录有备选法器,你可以任意挑选一件。符宝已放在锦囊中,请自行收好。”

“有劳马主事。”

景华不敢怠慢,站起来躬身施礼。别看女修言语客气,人家可是实打实的结丹宗师,斋中的正牌供奉,地位远比他高得多。

马琰放下玉简,示意景华自己查看。然后她转身在下首坐定,不再打搅对方选宝。

景华先取过符宝。

不同于之前刻于兽皮的“镜花水月”,眼前是一截黑色兽骨。乌黑的外表下,骨质呈现玉石般的触感,上面布满鲜红的兽血,点画勾勒出细密玄纹。

打开兽骨后的便笺,“炫光破千幻”五个小字映入眼帘,下面附有详细说明。简单地说,此为阳系防御性符宝,用处只有一样,击破幻境、反制对手。

景华暗暗点头。

自己在幻阵比试中击败宗门弟子,无论“大秦书院”还是“明珠门”,都擅长以幻术制敌。此时斋中下发符宝以策万全,考虑得十分周到。

“炫光破千幻”作用单一,所以针对幻术的克制极强。便笺上说的明白,只要不是元婴真人出手,符宝或多或少能起到破幻、清心和镇魂的作用。

收起兽骨,景华的神识扫过玉简,里面大约列有数十件法器。在众多地煞法器中随意挑拣,“观月斋”出手果然豪气过人。

别的不说,禁制层数相差一级,价格会呈现悬殊差异,而且越到高阶差距越大。据说达到天罡级的法器,一级间的差异可达到数倍甚至数十倍。

匆匆浏览法器名录后,景华放下玉简,闭上双目平稳心绪。

果不其然,玉简中的法器经过筛选。祭炼层数最高的是一件“阴阳铜锣”,共封有五十六层禁制,其余法器基本在五十四层之下。

如此安排才符合常理,若是过于贵重的宝贝,交到他手里有害无益。随意使用漏出风声,还会引来强者的觊觎。控制法器价值在适当范围内,是对供奉最好的保护。

一件件瑰宝浮现眼前,光彩夺目、气象万千。

“阴阳铜锣”不是最贵重的法器。玉简中还有把“九霄龙魂紫云剑”,炼有五十三层禁制,标注价格为三十五块灵玉,超过了其余所有法器。

景华心中暗暗感慨。

自己身怀“金蛇漓火剑”,只祭炼过三十九层,已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好几次游历中南道、东海道,参与不同的战阵搏杀,多数散修的法器非常普通,有的甚至祭炼不到十层。

遇上“金蛇漓火剑”,稍强的法器还能支撑两招,差些的直接一剑两断。当初修士还相当自得,算是享受了“土豪”待遇。

此刻和斋中精品一比,法器差距暴露无疑。

倘若原先对头手握至宝,胜负成败可能彻底改变。由此推断,自己之所以顺风顺水,很大程度是因为地位不高、眼界狭隘,未碰上真正的强者。

六道四十九洲中,名门大派少说有十多家。对方千万年传承,哪会缺乏精品法器?单是解铃城的段一豪,身上宝贝就有不少。

不求最好,但求最贵?一瞬间,景华脑海中冒出古怪念头,随即被其掐灭。

进入“观月斋”前,他就拿定主意,身边有飞剑、有饭团,法器选择应以查缺补漏为目的。

虽然他穿着“阴阳蚕丝甲”,可以抵御部分术法伤害,但遇上法器冲击,内甲绝对遮挡不住。“修罗金身”只能缓解伤害,无法代替法器的作用。

思路理清,景华再次拿起玉简,不再关注“细枝末节”,专心查看防御法器。盾、镜、碑、屏风

几经筛选后,他的目光落在一颗青紫色怪球上。球面布满星星点点的银色暗记,给人感觉很是诡异。

“熔庾青烟”,祭炼五十三层禁制,标价为三十块灵玉。

“熔”为火,球体中加入特殊的红月陨灵,可以生出大量“邪月紫火”,燃心蚀骨、霸道绝伦。

庾为金,是球体上的点点暗记,炼金为尘、细小锋锐。

青为玉,是球体的主材“青罡磐玉”。此玉别无所长,只有坚硬强韧,极难被切割、破坏。

怪球将三种材质融合贯通,以土生金、以火克金,祭出时能在四周形成青紫烟尘。烟尘中的“青罡磐玉”抵挡法器攻击,“邪月紫火”裹挟庾金细尘,以金、火之威,对侵入的对手形成毁坏性伤害。

万事万物有得有失。纯以防御力评价,“熔庾青烟”比不上盾、碑之类的法器,刚性稍逊一筹。

可它胜在攻守兼备、形态灵活,使用不拘一格。青烟四溢,很难找到防御死角,同时其化雾散出,能毁坏对手的法器,很符合景华的偏好。

“马主事,劳驾。”

第八十三章 祸起红颜(十)

确认过对方选取的法器,琰也不多话。她迅速收好玉简,转身准备离开。

景华取出斋中玉牌,轻轻放在桌上。

“马主事,我准备再挑些合用的宝贝,最好是类似‘符宝’、‘符石’的物品,留作不时之需。烦请主事再辛苦一趟。”

“景供奉稍候。”

看见玉牌,马琰立刻明白,对方准备自行购置宝物。

之前玉简中法器众多,对方未加选择,肯定是不太合适。究竟是因为囊中羞涩买不起,还是档次太低没看中,就不好妄加揣摩了。

按常理来说,景供奉的修为不过筑基,入斋时间又短,应该属于财力有限的那类。可事情远不如表面般单纯,斋中部分高阶修士心思细密,不愿意别人知道底细。

他们修炼的功法、使用的宝贝,往往都是秘密。而其购置或出手货品,经常差遣低阶修士代为办理。

玉牌中的财富流动,斋中有专门的祭司负责核查,外人极难获知往来账目。

只要有心,数名高阶修士彼此沟通,亲自在总行内办好手续,轻易就能混淆视线。

斋中大门进出、库存变化,相对比较透明。而购置宝贝的低阶修士,财富来源究竟在何处,外边几乎无人知晓。

景华选择法器的过程,马琰全看在眼里。对方既未选择价格最贵的“九霄龙魂紫云剑”,也没挑祭炼层数最优的“阴阳铜锣”,而是拿走了排名靠前的“熔庾青烟”。

重宝环绕下,能保持冷静,选择真正需要的东西,仅此已超越大部分散修。

不少供奉自作聪明,选取价格最贵的宝贝,希望转手能赚个差价。殊不知斋中早有计算,列出的货品差异不大,购置时很难另作手脚。

马琰暗暗思索,若是要托人做事,她也会选如此恭敬知礼、进退有度的后辈。

所谓“符宝”、“符石”,多是只能使用一次,且威力较大的“底牌”。马琰到库房取过货品清单,挑出对应玉简,返身回到雅间。

“有劳马主事。”

青年供奉道谢后,手持清单开始查阅。很快他把普通符器、符宝目录放在旁边,手中只留下一块奶白色玉简。

久在总行当值,马琰看得非常清楚。

景华手里的玉简外表普通,却是所有清单中等阶最高的一枚。里面的法器、宝贝多数无法以灵石衡量,得用灵玉、甚至灵髓兑换。

马琰暗自点头。

果然有高阶修士在背后操控,不然以区区铁牌客卿,哪来的灵髓可用?幸好她一贯谨慎,没有胡乱说话打听,不然很可能得罪了某位上人、真人。

景华不知道对方的心理变化。玉简中的宝贝光怪离奇,很多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

比如“上洞真霄五雷灭世符”,介绍中讲得明白,是一种失传的上古灵符,杀伤性大于多数符宝,尤其克制阴魔、鬼怪之属。再比如“北冥玄冰天封珠”,以极北寒冰精魄为基,威力相当于元婴圆满的修士全力一击,冻体封魂,极为霸道。

奇珍异宝的价格令人咋舌。景华原本认为,五块灵髓应是一笔巨款,足够“挥霍”好久。结果看来,买不了几样宝贝,他就会成为真正的“负翁”。

“唉”

见对方轻轻叹气,马琰更加肯定了看法。

乍见如许天材地宝,却是帮别人跑腿,干眼馋无力购买。类似感觉并不新鲜,很多年前,女修自己曾饱受煎熬,直到现在仍无法释怀。

马琰不禁感到同病相怜,看景华的目光柔和了不少。

感慨过后,景华的思路回归正轨。自己选的是保命底牌,其余因素大可省略。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掠过种种诱惑,停在一块暗红色宝玉上。

“太清傀儡灵玉”。

极其珍贵的天成秘宝,无须祭炼即可使用。滴入精血后,会在宝玉中形成人形血影,随身守护宿主。

受到攻击时,宝玉便作为“替身傀儡”,为佩带者转化部分伤害,直到宝玉完全破碎。

景华所见的红玉,含有少许杂质且色泽较差,只能转化低阶修士的攻击。碰到结丹宗师、化神上人出手,能起的作用十分有限。

即便如此,其标价仍高达半块灵髓。

景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灵玉放在首选位置。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保命底牌了,威力奇大的宝贝虽好,但价格离谱不说,他也暂时也用不上。

遍览斋中藏宝后,景华暗自做了决定。

今后务必要仔细规划,使仅有的财富发挥更大价值。用得上的绝不吝啬,用不上的不去乱买。

他继续在玉简中查找,很快就发现另一套符宝。符宝名为“剑雨飘香”,同样价值半块灵髓。

据玉简所言,符宝得自一处上古遗迹,为元婴真人亲手所制。它们一共三枚,呈手指大小的金剑状。该真人身具金、木双系灵根,“剑雨飘香”是其进阶结丹时悟出的独有法术。

符宝激发后万剑乱舞,方圆数十丈内被尽数包围。更麻烦的是,所有飞剑上都带有剧毒,除施法者外无人可以幸免。

由于是元婴真人制出的符宝,“剑雨飘香”对化神上人也有很大的威胁。

“啪!”

景华放下玉简,不想再折磨自己。

里面宝贝的诱惑太大,任何一件拿出去,足以引起众多散修的疯狂。自己的法宝、灵丹还要花费灵髓,不能一次花个精光。

******************

礼乐城,“一善堂”。

回到家中,景华先运功凝神,迫出一滴精血,滴在“太清傀儡灵玉”上。玉中慢慢浮现出鲜红的人影,样貌有些模糊。它一动一静玄妙异常,和宿主的动作高度吻合。

景华取出腰带,把灵玉镶嵌其上。随后他把此行所获排开,一件件摊在书桌上。

“太清傀儡灵玉”、“剑雨飘香”、“熔庾青烟”、“金蛇漓火剑”

曾几何时,听师长描述,大宗门、大世家的弟子待遇如何如何,心中难免羡慕。今时今日,他身上所携的宝贝众多,已经“秒杀”多数同阶修士。

景华感到一丝莫名快感,咱也成了“土豪”不是?

转手拿过信封,二老已写好家书,只等自己出发。望着书桌上琳琅满目的法器、符宝,修士微微有点“肉痛”。

几样东西都花了血本,必须要珍惜才行。此次回立谷郡只办点私事,那儿有几个人认识自己?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第八十四章 祸起红颜(十一)

观月历元封一六六年十月,解铃城,“鸿顺楼”。

作为城中顶级酒楼之一,“鸿顺楼”几乎不接待凡俗百姓,专门供修士聚会、商谈。

雅间里布有简单的隔音法阵,厅与厅之间间隔巨大,当中栽有茂密的长青花草。行走其间,宛如置身世外桃源一般。

“祥云厅”内,赵聪天举起酒壶,为段一豪斟满美酒。

“段兄,那边来了消息,‘贱种’很快会离开礼乐城,回中南道立谷郡办事。”

段一豪顾不上喝酒,探出身子追问道:“可靠?最近没听说中南道有差事,倒是南疆道很不太平,会不会是他们故意放的风声?”

赵聪天心中暗笑。景华又不知我们正盯着他,没事放什么风声?不过他脸上未见异常,只是缓缓举起了酒杯。

“干。”

段一豪微感不耐。

最近他多次联系文珠城,“传信符鹤”不知用了多少。卢影彤虽有回信,但态度不冷不热,仿佛只是普通朋友交流,对“会面”、“共游”之类的提议不加理睬。段一豪对她无可奈何,只能把怒气撒向另一边。

二人喝干杯中美酒,赵聪天再次举起酒壶。

“不会据报回来的消息,景华此次是处理私事,与斋中差遣无关。因此不会有同僚随行,是我们绝佳的机会。”

“太好了!‘贱种’”

想到景华,段一豪心中嫉恨翻涌。

“‘玄甲门’那边,你联系过么?”

赵聪天点头道:“我已经找到中人。对方虽愿意接下买卖,但要价非常高。”

“哼!只要能让他死他们要多少?”

赵聪天压低声音道:“灵玉二十块。”

“啊!”

段一豪倒抽一口凉气。饶是他身家巨富,听到这个数字也感到震惊无比。

“观月斋”内的正职供奉,每月俸禄大约三十块灵晶,出外司职还能有些补贴。“二十块灵玉”乍看不起眼,却远远高出普通宗门弟子的身家,寻常散修更加望尘莫及。

按照灵玉、灵晶的兑换比例,段一豪得不吃不喝数百年,才有可能赚到这笔钱。段、赵二人都出身世家豪门,肯定不靠俸禄过日子。但二十块灵玉的巨款,即便段一豪也感到吃不消。

“老赵,能不能讲讲价?这这也太离谱了,不过是个筑基修士而已,怎么会”

赵聪天苦笑几声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对方本来就是接私活,目标又是斋中供奉人家把话撂下了,买卖放到‘玄甲门’,肯定没人敢接,让我们自己考虑”

段一豪反复思索,脸上渐渐有些难看。

“老赵,这帮家伙实在太黑,你看是不是找找别的路子?”

赵聪天正色道:“段兄,此事万万不可大意。景华那贱种你我都认识,寻常两三个散修能否拿得下他?如果被他逃走,我们不是竹篮打水么?再说,‘玄甲门’的杂碎手虽然黑,但多少会讲点规矩。多年以来,极少听说他们出卖雇主。陌生散修就难说了,我们得预防万一啊”

段一豪的神情变化不定。

“二十块灵玉‘玄甲门’他们有多少人?”

赵聪天仰起头,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三个筑基圆满,加上六个筑基熟手。”

“呼呼”

段一豪呼吸渐粗。

他才智谈不上高,但不会蠢到和“仇敌”玩什么“添油战术”。要么不动景华,要动就得一次见生死。

“玄甲门”中都是精于杀戮的高手。九人出马、如此阵容下,景华肯定十死无生。

段一豪脑海中画面变幻,时而浮现卢影彤的娇美面容,时而变成她手扶景华肩头、两人相视而笑的瞬间。

“嘭!”

段一豪的右手重重拍中桌面,脸上五官挪移、狰狞可怖。

“好!干了!老赵,这钱我出一半。十块灵玉不是小数目,我得去想办法筹措,两天后我们老地方见。”

段一豪一口喝干美酒,起身大步离开。看着对方身影消失门外,赵聪天笑容渐僵、嘴角下撇,颇有几分鄙夷的味道。

在他看来,段一豪纯属被美色烧坏脑子。为了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争风吃醋,就要花费巨资、杀掉“情敌”,像个被惯坏的“少爷”。

纯以修为而论,赵聪天自知比不过段一豪。但此地是解铃城,是做生意、讲手腕的地方。比头脑,对方拍马也不及自己。之所以假装仇恨景华,刻意接近段一豪,赵聪天有着深层的考量。

“宿老派”供奉良莠不齐,实力相差巨大。

赵聪天祖上虽出过“祭司”,但如今家族逐渐没落,全族只剩一人还在斋中供职,属于边缘化的世家。稍有“风浪”,极可能整族被同僚吞噬,如同礼乐城的赵亦铭那般。

而不论是卢影彤、还是段一豪,家族势力非同小可,都处于旺盛发展的“黄金期”。

段氏不但在上层有执事级修士坐镇,中下层同样有族人在各处任职。赵聪天煞费苦心、搭上段一豪,就是为了“傍个大树好乘凉”。

刻意谋害斋中同僚,哪怕只是客卿,也是足以赐死的重罪。他和段一豪共同做下阴私秘事,今后赵家的干系,对方都得想办法担着点。否则的话,哼哼哼

赵聪天再次仰头,把整杯美酒灌入口中。

当年礼乐城的赵亦铭倒霉,只要有一位执事级高层帮腔说话,绝不至弄到家破人亡的地步。此次为了家族生存,他可着实下了血本。

一想到数块灵玉,赵聪天只觉心头滴血。

还好段一豪出了大头,剩下那些就算是赵家的“保护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至于景华,只能自认倒霉吧!

******************

洲,铁云城。

封闭的石屋内,九个筑基修士身着玄甲、围在桌边。上首的白脸青年身材修长,他手执玉简,正一字一顿地摇头晃脑。

“景华,‘观月斋’客卿供奉,筑基不满十年,灵武双修。使用的法器是飞剑和金钟,身边还有一头变异的‘汲墨白狼’。白狼精通土遁、幻象,和修士配合默契。对方身上可能有‘黄’阶破虚令牌,哦,近期还会得到一件地煞法器。呵呵,铜狮,你怎么看?”

被唤作“铜狮”的修士方脸狮鼻、身材魁梧,胳膊比旁人的大腿还粗,一看就是武修的架势。

“嗯是只肥羊。消息这么全,肯定是‘观月斋’内斗,不过便宜了咱们。还灵武双修,啧啧啧啧天才变鬼才,只能下辈子投胎修炼了白面,我们要准备好消除后患,杀个把客卿没问题,不走漏风声才是关键。”

“白面”放下玉简,点头笑道:“是啊,大财主可是出了十八块灵玉,就为买他的项上人头。我等自然要尽心竭力,让主顾满意而归,呵呵呵”

“哈哈哈”

玄甲修士一同大笑,其中一对孪生武修尤为醒目。他们长相极为相似,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壮汉。

兄长“左鞭”大笑之余,似乎稍有顾虑。

“白面,‘观月斋’的客卿是不是有点棘手?”

弟弟“右锏”坐在一旁,怀中搂着个清秀侍女,正上下其手、大肆轻薄。

侍女是端茶倒水的百姓,根本没胆量反抗修士。房内其他人见怪不怪,各自思索“生意”带来的利弊。

“怕什么?只要做得干净些,东海道这么大,谁知道是我们下的手?大哥,十八块灵玉,买卖难得、买卖难得啊”

“白面”颔首道:“是啊,机会难得,错过就没了。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大伙儿去准备准备,明天就出发。”

说完他目视“右锏”,脸上似笑非笑。

“右锏”心领神会,左手微微用力。只听“咯啦”一声,胯下侍女的脖子被直接掐断。

第八十五章 杀局(一)

观月历元封一六七年一月,景华辞别二老、离开礼乐城,启程前往中南道立谷郡。

事情不算紧急,因此修士没有购买代步法器。他在店中选了辆舒适的大车,由一匹黄骠马拉着迤逦西行。

嵊州下属五十多座城镇,疆域算不上辽阔。数十日后,景华离开“观月斋”直辖范围,进入东海道光洲地界。

相对于嵊州的商贸频繁、喧哗热闹,光洲地界要冷清几分。行走在商道上,往往半天看不见行人,连隔数天才能遇上商队。

路上蓝天白云、高山密林,景华多年来习以为常。

此次出行不是斋中任务,身旁除了饭团没有外人。闲暇之余,景华不是钻研阵法、就是修炼功诀,希望能早日如破瓶颈。

最初几日,饭团还颇有兴致,蹿到山野中胡乱游玩。它的速度远胜马车,又和景华神魂相连,完全不必担心走失。

时间一长,白狼下车的次数变少,过半时间赖在车中打盹。景华空闲时,它会在旁边东缠西绕,不是讨要吃食,就是要听故事。

前世稀奇古怪的神魔小说、鬼怪杂谈,经过景华胡乱改编,显然很对饭团的胃口。耷拉耳朵、趴在身边,一边啃灵果,一边听故事,成为白狼的主要休闲方式。

大车转进“东莱山”,景华胡编的也到达**部分。

“龙女摇身急变,化作一条通体无暇的白龙。巨口张开,寒风凛冽,朝着半龙半象的妖怪扑去”

饭团仰面朝天躺在车内,四腿微曲搭在肚皮上,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这是它最喜欢的休息姿势,尾巴在身下摇来摆去。

“唰”

突然间,白狼一骨碌站了起来。它双耳竖直,脑袋几乎顶到车篷。

景华心中一凛,尽管他自己神魂强大,但对危险的觉察远没有妖兽灵敏。修士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双脚运力、单拳上冲。

“轰!”

马车顶棚被轰出个五尺见方的大洞,景华、饭团先后跃出车厢、向后跳去。

人没落地,淡淡的气机波动映入识海。与此同时,嚣张的长啸声由远及近。

“桀桀桀桀”

车前出现浓密的褐色烟尘,黄骠马刹不住势子,一头撞进烟雾里面。它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直接一头栽倒,顺势把后面的大车带翻。

“轰隆”

黄骠马迅速萎缩,皮肉骨骼在烟雾中尽数腐烂。木质大车耐不住剧毒,表面出现坑坑洼洼的凹陷。

“唰!”

只见一名褐衣修士蹿出密林,两手上下挥舞。褐色烟雾疯狂涌出,急速洒向四周。

目睹骏马、大车的惨状,景华知道厉害,纵身往旁边躲开。

“唰”

“金蛇漓火剑”冲天而起,朝对手急刺。

来犯蠹修短眉吊眼、面目狰狞,上来就下死手,肯定不是善类。景华没有留手,一剑飞出全力斩下。

剑招“流星赶月”。

褐衣蠹修见对方畏惧毒雾,发出数声“桀桀”怪啸。他甩出一柄褐色飞刀,自下而上朝景华劈来。

按照褐衣蠹修的想法,似景华这等“宗门弟子”,必定谨慎惜命,不肯同归于尽。

只要他撤回飞剑格挡法刀,自己的种种手段便可尽数施展。毒烟毒水无孔不入,沾上一点便是死期。

可现实比幻想残酷。飞剑速度奇快、远超预料,褐色法刀才飞过一半,金色长剑已接近面门。

“啊”

褐衣蠹修大吃一惊,急忙撤回法器向上格挡。金剑褐刀在空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

法刀被整整齐齐切去一块,刀头斜抛落地,剩下的刀身打着圈向远处崩飞。

“啊”

法器一招即损,褐衣蠹修亡魂皆冒。未等他反应过来,“金蛇漓火剑”已顺势而下。

“唰”

由于被法器所阻,剑刃扎切的轨迹稍偏。它斜斜从对方肋下划过,顺势带起一片血雨。

“哎呦!”

褐衣蠹修惨叫出声。不想“点子”如此扎手,对拼一招便即受伤,他忙不迭地取出符,想要施符逃走。

景华把手一招,疾驰的金剑瞬时折回。狠狠刺下。

剑招“回光返照”。

“噗!嚓!”

飞剑穿心而过、余势不绝,将对方举起的右手同时斩断。空中符消失、灵光闪动,断下的右手化作电光飞了出去,蠹修尸体则直挺挺地栽倒。

“唰!”

饭团冒出地底,堪堪堵住对方退路。原本准备两面合击,谁知褐衣蠹修战力平平,一个照面便被景华力斩。

蠹修虽然伏诛,但出门不久就碰上拦路打劫,还丢了代步的马车,景华的心情难免郁闷。他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目光在四处来回巡视,查看是否存在潜藏的危险。

******************

五里之外,密林山坡。

八个黑衣修士弧形排开,守护中央的尖脸女修。女修盘膝闭目,口中念念有词。

“他没靠近尸体让妖狼在四周放哨嗯?先对尸体用了一张符?在搜身走了”

当中的白面青年转过头,面朝一位鸡皮鹤首的老妪。

“‘鸩老’,你觉得如何?”

“鸩老”神情呆板,声音嘶哑低沉。

“嗯‘毒刀长啸’,刀毒人也毒。虽然他生性贪鄙,却是洲有名有姓的散修。‘夺魂’刚才见到了,他没做错什么,可连一个回合都没撑住,跑也没跑掉,事情看来比较棘手我们几个单打独斗,拿下老毒物都没问题。可在他有准备的前提下,谁能够一招即胜?”

左首“铜狮”摸着光头笑道:“至少某家做不到。老毒物不是饭桶,想一招解决他,除非有特殊的神通、宝贝”

他旁边是“左鞭”和“右锏”。二人的修为排名垫底,但精通一套鞭锏合击之术,可以力敌筑基圆满的修士。

“左鞭”插口道:“据‘夺魂’所言,老毒物的法器被对方一剑两段,是他落败身死的关键。难道‘肥羊’的飞剑也是地煞法器?不对啊哪怕是地煞级的,飞刀也不至于这么脆,至少撑个几下不成问题吧”

“白面”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老毒物的‘土杀刀’我知道,祭炼过二十多层,地煞级法器不可能这么利害。”

“右锏”有些吃惊:“难道是天罡级的?那人筑基还不到十年,怎会有天罡级法器?到底他什么来头?”

“哼哼!”

“白面”冷笑几声道:“管它天罡还是地煞,被我们知道了底细,都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候,宝贝、灵石全是我们的。本来还想省点功夫,如今我们照计划行事!”

其余修士默默无语,转身离开山头,“铜狮”走在最后。他朝景华的方向看了几眼,重重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呸!十八块灵玉的生意,哪是那么好赚的?”

第八十六章 杀局(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八十六章杀局山路尽头,景华收回飞剑,从褐衣蠹修身上搜出些零碎。

散修的窘迫一目了然。除去十几块灵晶、一些常见符箓,对方只剩下数瓶红红绿绿的毒药。

毒药修士用不上,结果被白狼叼去大半、吞入肚中。景华知道饭团的底细,任其翻找咀嚼,没有加以干涉。

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但他明显是拦路打劫的蠹修。以“褐衣”的战力修为,只要事先稍加了解,不可能单枪匹马来找自己的晦气。

此地不是西荒道、漠北道,被蠹修打劫的机率相对较低。这都能被自己碰上,只能说出门没看黄历。

景华压下心中烦躁,转头向四处张望。马车肯定没法用了,好在事先准备过山川地图,前面应该有个不大的村落,只能先到那里再想办法。

拿定主意,修士收回“龙睛鬼花藤”。蠹修的尸首已萎缩成团,景华挥出“聚火符”将之化为灰烬,转身朝小路行去。

他离开后不久,十几丈外异状突起。一只乌鸦忽然从树顶落下,硬梆梆地摔在地上,悄无声息地死去。

******************

到达村庄时,天色已经半黑。后头尽是蜿蜒山道,很难找到宿头。

景华没有急着赶路。他在一家富户租下整间瓦房,例行修炼后便早早休息。早间变故虽谈不上劳累,但未来不可预测,保持精力才能从容应变。

睡至半夜,修士忽然睁开双目。饭团感应到巨大威胁,抢先一步推醒了他。

与此同时,周围气机剧烈波动。波动方式十分熟悉,是符宝激发前的蓄势。

景华的心脏骤然收紧,似乎想拼命大喊大叫,却无法发出声息。这是面对危险的本能反应,饶是他魂力超常,依旧无法改变。

“轰!”

未等景华有所反应,巨大的轰鸣在院外响起。

紧接着房门、窗户、墙壁、桌椅等等物件,如枯枝腐土般崩解碎裂。剧烈的罡风呼啸而入,凝成肉眼可见的旋刃,肆无忌惮地收割一切事物。

符宝,“罡风裂地”!

“汪汪”

“二宝”

“啊”

以景华借住的院落为中心,方圆数十丈俱属法术的攻击范围。

村庄内百十户人家无一幸免,在数息内就被风旋斩尽杀绝,连牲畜家禽也不例外。无名村落瞬间变成修罗地狱,尸块飞舞、血流满地,中间还夹杂着几声濒死前的哀嚎。

此刻景华无暇顾忌旁人,罡风旋刃飞舞无定,眨眼间就到了面前。饭团机敏过人,为他争取到应变的空当。

电光火石间来不及祭出法器,景华左手灵光连闪,薄薄的水膜出现在四周。

水系符箓,“滴水不漏”。

“哧!哧哧!”

普通符箓威力有限,和符宝相比天差地别。眨眼之间,圆形水膜便被风刃彻底摧毁。

景华抓住一丝空当,迅速加持“金甲符”、“土遁符”,跟着饭团遁入地底向村外逃去。

“罡风裂地”无所不在,地下自然也被风刃侵蚀。不过经泥土缓冲,威力相对减小。

饶是如此,景华、饭团遁走其间,全身都被切得鲜血淋漓,有几处还伤及筋骨。

符宝威力巨大,影响周边气机变化,“土遁符”的效力被大大压缩。刚出村口,景华便扛不住灵压,不得不从地底冒了出来。

饭团尾随在后,紧跟着蹿上地面。它和景华一样,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受伤不轻。只是妖兽体格远超修士,行动未受影响。

所幸此处远离院落,超出了符宝的杀伤范围,暂时是“安全”的。

景华顾不上施法治疗,首先想到的便是防范“危险”。竟然有人清楚掌握自身行踪,而且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动用符宝。

此地非久留之所!

“嗖!”

一柄飞叉毫无征兆地出现,急速直刺景华后背。月光照耀下,漆黑的叉刃上泛出蓝光,一看就知喂有剧毒。

景华正处于高度戒备,利器逼近马上感应到危险。他身体朝旁边疾闪,顺利躲过飞叉。

就在此时,黑叉手柄处闪动异光。

“呯!”

叉身突然爆裂,化作无数黑色铁片四下飞舞,大出景华的意料。铁片又细又小、无法看清,他胳膊、大腿连麻数下,行动瞬时迟缓。

景华知道事情不妙。

对手显然精通遮蔽气息、隐藏踪迹的秘术,到现在都没有露面。自己却已身负重伤,敌暗我明、不能拖延,要赶快想办法脱身。

“嗖!”

“丧魂金钟”飞出袖口,眼看就要发威。景华准备迟滞对手,为逃离险地争取机会。

未等钟声响起,黑暗中飞出一个硕大的银锤。它自上而下狠狠砸中金钟,爆出巨大的声响。

“铛!”

“咔”

对手显然是有备而来。一锤下去拼出两败俱伤,也要打断法器运行。金钟、银锤同时崩开裂缝、向下跌落,两件法器双双受损。

景华心中一凛。“对头”不仅招招领先,而且所用法器极为不俗。否则以他的修为,金钟哪会轻易被毁。

饭团一声不吭,迅速朝发出银锤的方向扑去。

未等它跑出几步,一个橙色圆罩当空落下,要把白狼裹入其间。饭团反应机敏,立刻朝旁边躲闪。抬腿瞬间,黑暗中传来一记重重的鼓声。

“咚!”

鼓声正中景华心房,瞬时感觉心跳停止、神魂麻痹,连呼吸都被卡住。

躲闪中的饭团猝不及防,动作受到影响。它身形移动稍慢,被橙黄圆罩拢住,“咔嚓”一声盖在里面。

景华脸色巨变,危机感涌上心头。直到现在敌人还不见踪影,但他们对自身极为了解,每一次出击都卡在要点上。

可他先被符宝击伤,再被毒叉打中,神魂受鼓声侵扰,出现短暂的眩晕。即便感应到脚下有人接近,也没法使立刻恢复战力。

景华拼尽全力,下意识地护住头部和胸腹。

瞬间失神,决定胜负。

“轰!”

爆炸声自修士脚底发出,把他震得凌空飞起,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身在空中、无法控制,是攻击的最佳时机。

黑暗中的对手终于露出身影。他们或左或右、或前或后,有人干脆从地底冒出,同时发出绝杀。

绿色玉簪、赤色飞剑、黄色巨印、黑色铁鞭,加上一记“爆炎破山”的法术,结结实实打中空中的景华,发出或沉闷、或剧烈的声响。

“嗤!噗!碰!啪!轰”

景华的身体高高抛起,鲜血四溅皮开肉绽。巨大的痛苦感使他五官扭曲,手脚、头颅似乎都已不属于自己。

神魂发出阵阵的恐惧,似乎末日即将来临。

法器、法术的威力透体而进,沿途把筋脉、骨肉炸烂搅碎,直奔识海深处而去。

“啊”

景华终于发出凄厉的惨叫。

第八十七章 杀局(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八十七章杀局无名村落外光芒闪现,杀机涌动。

咒术、法器威能释放、疯狂扩散,摧毁遇到的所有物质,誓要把对手当场灭杀。

景华遭受重创,腰间忽地闪出淡淡红光。所有侵入体内灵力、毒素和暗劲受到神秘牵引,一股脑注入“太清傀儡灵玉”中。

“傀儡玉”是稀世奇珍,能分担宿主受的伤害。景华受符宝近距离攻击,仍能行动自如,就是因为部分伤害被灵玉转化。

按理说,没有结丹宗师出手,灵玉可以继续发挥护主作用。可五名筑基杀修全力出手,瞬间造成的伤害过大过密,缓释其威力十分困难,超过灵玉负担的极限。

“呯!”

“傀儡灵玉”倏地炸裂,化作无数红色粉尘,缓缓散落无踪。景华的身体同时从高空坠下,重重摔在地上。

尽管捡回了半条命,景华的伤势仍惨烈异常。剑刺、鞭击、簪挑、印砸,伤口不是皮开肉绽,就是骨断筋折,甚至神魂都不太清醒。

几个偷袭的修士刚刚收回法器。

他们神识敏锐,立刻意识到对手还未断气。蠹修们都感觉莫名其妙,对方的生命力强悍若斯,难道是妖兽变化的不成?

“呯!”

脆响传来,一名瘦小男修猛然转头,只见橙色圆罩突然裂成两截,巨大的白影从中挣脱出来。

黑夜中两点幽幽绿光,瞪得男修手脚发冷。未等他进一步行动,“鸩老”嘶哑的声音响彻夜空,提醒诸位同伴斩草除根。

“快‘猎爪’拦住妖狼,其余人先照顾正主!”

周围几个都是久经杀阵的老手,主次分得很清楚。当下众人运起法器,准备给“正主”最后一击。

有灵玉做缓冲,景华的意识悄然恢复。

生死关头,不能有丝毫懈怠。后背着地的同时,“修罗金身”已运转成形。

景华周身泛起淡淡金光,剧痛似乎随之而去,头脑变得清明无比。

对方实力远胜自己,而且有备而来。自己半只脚已踏入“鬼门关”,不能再有片刻犹豫。

“饭团!”

景华全力发出“雷震四野”,吼声直冲几个蠹修。

白狼立刻心有所悟。它原地消失,没命地朝修士身边靠拢。与此同时,景华右手亮起夺目金光,小剑消散于空中。

符宝,“剑雨飘香”。

几个蠹修都精于战阵,雷吼只能扰乱他们的心神,无法立即克敌制胜。但直面音杀秘术,几人依旧被震呆了片刻。

胜负瞬息转换。

“鸩老”修为最高,第一个回过神来。她的玉簪已然出手,忽然察觉到周围气机诡异。

蠹修们刚用符宝算计过景华,如何不知厉害?

“小心!快退”

“鸩老”强行收回玉簪,抽身便要逃走。

灵石虽好,得有命享受才行。她当先甩出一件宝塔状法器,把身体护在其中。其余三人听到警告,或使法器、或用符箓,为自身加持防护。

还有一名女修藏身地底,刚才暗算过景华。她直接向下猛探,准备用“土遁”逃走。

此女绰号“地隼”,天生火土双系灵根。“土遁”是其筑基法术,无须使用符箓,且更加隐蔽迅捷。

可惜,“剑雨飘香”价值半块灵髓,几乎等同天罡法器的价格,其等阶不是普通符宝能比的。制作它的修士不仅修为高绝,而且在“制器”技法上有独得之秘。

符宝迅速发动,周围百丈内灵力扭曲,遁术在其中完全失效。

“地隼”连续下探两次,却得不到任何反应。稍一耽搁,无数金光亮剑空中,四面八方严阵以待。

“地隼”行为莽撞,首先触动气机,立刻激起符宝的连锁反应。

“唰唰唰”

金剑凌空飞舞,以特定规律来回穿插,彼此绝不干扰,没有遗漏任何死角。“地隼”再想用符箓防护,时间已经太迟。

“噗!噗!噗”

“啊!”

五六把金剑前后贯通,在她身上开出数个透明的窟窿。“地隼”惨叫一声,向前扑倒。人未落地,又被一把飞剑贯脑而过。

首名蠹修命丧黄泉。

其余三个蠹修加持了防护,却只比“地隼”多活了数息功夫。

“剑雨飘香”由元婴真人炼制,几个筑基修士如何抵挡得住?无论防护法器是塔是盾,在金剑面前如同纸糊泥塑、不堪一击。

“咔嚓!哗啦!”

“啊”

“哎”

法器的破裂声,夹杂着濒死前的惨嚎,久久回荡于寂静的夜空。

景华双目微缩,紧盯着对面的中年修士。

此人明显是武修。他左手执鞭、身体强悍,还穿着黑色重甲。尽管此刻危在旦夕,他依旧神色冷静,并准确判断出活命的唯一出路。

无论符宝如何霸道无敌,施法者前后尺许,没有丝毫金剑飞舞的痕迹。依仗着强悍的体魄,再加上甲胄防护,中年男修发力前冲,突入到离景华丈许的地方。

不过越靠近施术者,金剑穿梭越密集。中年男修的思路清晰,可修为只到筑基,在强大的符宝前最终饮恨。

“哧!哧!哧”

数十把金剑漫空斩刺,男修全身暴起无数血花。他两腿再也支持不住,突然仰天摔倒、气绝毙命。

“呼呼”

周围敌人尽数死绝,景华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喘息声。

他半边身子开始发麻,呼吸似乎失去作用。即便张口吸气,也觉得力有不逮。

对方的法器有毒?

未等他施法疗伤,饭团忽然开口道:“老大,有人靠近”

景华心中一凛。自己哪来这么多敌人?

******************

不到盏茶功夫,“白面”、“铜狮”在前,“右锏”、“夺魂”在后,四人赶到村口。

“剑雨飘香”威能已散,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啊”

“右锏”突然大叫一声,扑向地上的尸体。其余三人都认识,黑甲长鞭,正是“右锏”的兄长“左鞭”。

“白面”等人行走刀尖,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为了达成目标,可以轻易拉上全村百姓陪葬。

但如今地上躺着五具尸体,全是他们的同伴,对手则踪迹不见。吃惊之余,四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冒出寒气。

目标真是筑基修士?

四人毕竟久经杀阵,懂得控制情绪。他们立刻按下心头悸动,仔细检查场内留下的痕迹,连最细微处也没有放过。

一炷香功夫过去,三人陆续回到“白面”身旁。除去“右锏”双目赤红、面孔扭曲外,其他人默不作声,至少表面看起来十分平静。

“就剩我们几个了,大伙儿说说,后面该怎么办吧?”

“右锏”按捺不住,大声说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去找那个畜生报仇!他们几个伤痕类似,明显是死在同一件符宝下,我们”

未等他把话说完,“白面”突然转头,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右锏”。“右锏”的叫嚷倏地咽了回去,手足无措地垂下头去。

“铜狮”见气氛尴尬,咳嗽一声开口道:“咳咳咳咱们合作不是一年两年,‘左鞭’他们的事,有谁不想报仇?但‘鸩老’已然筑基圆满,‘白面’和‘我’都未必能赢她。加上另外四个,依旧没拿下那个景华。此事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左鞭”沉稳、“右锏”毛躁,其余三人心知肚明。此时此刻大敌当前,没人愿与他计较。

“夺魂”想了想,沉声分析道:“之前我们以符宝攻击,‘罡风裂地’就打在屋前,那个景华竟然能及时躲开,还顺利逃到村外。他刚才破掉了我们的埋伏,杀死‘鸩老’、‘秀才’他们说明之前的评估出现失误,对手隐瞒了部分实力。这趟生意咱们已经赔了本,不能一错再错,我建议立刻收手。”

第八十八章 杀局(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八十八章杀局“夺魂”语气坚决,周围三人俱是一愣。

“右锏”忍不住插口道:“‘夺魂’!大哥他对你那么好”

“够了!”

“白面”一开口,其余人都安静下来。

别看平日他文质彬彬,对谁都十分客气。但周围三人心知肚明,此獠生性残暴,极喜虐杀修士,绝不是心慈手软的角色。落到他手里的“肥羊”,几乎个个尸骨无存,有的还被制成标本。

“‘铜狮’,你的意思呢?”

见“白面”转向自己,“铜狮”咧开嘴巴面露难色。

“难说信笺里没提对方有符宝,不过这很正常,‘观月斋’的客卿么,哪能没有保命底牌。‘鸩老’他们操之过急,结果栽在上面。目前的关键,是他还有没有类似宝贝?能杀得了‘鸩老’,我们上去也是送死”

说着“铜狮”摊开右掌,里面是个破碎的金钟。

“你看,这东西很眼生,‘秀才’的银锤就掉在旁边,应该是那小子的法器。上面的鲜血我查过,除了‘左鞭’他们,还有陌生人留下的痕迹。说明对方也受了伤血中带有巨毒,应该是‘鸩老’的手笔,‘封魂翠玉簪’落在那边,上面的血迹与此相同。‘左鞭’他们身上的财物完好无损,说明对方走得很匆忙。如果他手里还有底牌,大可不用逃跑”

“嗯”

“白面”闭上眼睛,心中不住地盘算。

“铜狮”和以前一样滑头,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可连死五人、损失惨重,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计划不能说不完备,先有内鬼提供情报,再有他们找的替死鬼做试探。选在对方刚解决蠹修、身心放松时动手,安排上没有疏漏。为保险起见,一上来直接动用符宝,也是存了速战速决、避免后患的心思。

“白面”把计划重新捋了一遍,并未找到己方的失误。

村子两边全是深山密林。按常理说,那个景华即便能逃脱符宝攻击,半夜也不会轻易进山,如此只剩下村头、村尾两个方向。

九人分为三拨,分别埋伏在两边村口。自己、“铜狮”和“鸩老”修为最高,因此“鸩老”领着“左鞭”他们四个。“夺魂”在高处监视,自己和“铜狮”等在村尾。

两地相距不远,任意一方稍作坚持,便能形成九人合围。何况对方年纪轻轻,是个十足的后生小子,任意一边的实力都远胜于他。

“铜狮”见“白面”久不开口,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

“有个地方比较奇怪,‘鸩老’他们身上的创口大同小异,是那小子的符宝所伤。但人人面色发青、身体萎缩,应该是中了某种剧毒。难道对头精于用毒?此事不可不防”

“白面”睁开双眼,语气变得平缓淡漠。

“先把地上收拾一下。‘右锏’,‘左鞭’的物品你替他收好。‘夺魂’,你和‘地隼’、‘秀才’关系不错,他们的东西寄放在你这儿。‘铜狮’,‘猎爪’和‘鸩老’那份给你。记住,金银、灵石必须要转交给他们的后辈族人”

三人默默点头,都理解“白面”的意思。金银、灵石交给族人,其余物品就可自行处理。

“白面”接着道:“如果此刻收手,十五块灵玉就得退回去。这趟接的是私活,招牌不能坏。否则事情传扬出去,今后恐怕没人会找咱们了”

其余三人心知肚明。十五块灵玉分给四人,大家都能发笔横财。可“名声”毁了,非但没中人敢找他们接活,事情传回宗门,说不定会有额外处罚。

见手下无人反对,“白面”的声音渐渐转高。

“‘铜狮’说得不错,对头的符宝能杀‘鸩老’,就能杀我们。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埋伏下来?他才多大年纪?客卿散修,不是宗门亲传、世家嫡子,要豢养灵兽、还买地煞法器、灵武双修的丹药,这些都得有财富支撑。他还有多少剩余,准备多少底牌?”

“白面”说着转向“右锏”,目光变得炯炯有神。

“还能感应到对方行踪吗?”

“右锏”精神一震。“左鞭”死后,他的修为在四人中垫底,话语权最弱,所以没人支持报仇的提议。

原本兄弟俩有套合击秘术,只要鞭、锏击中对方,就能留下灵力痕迹,短时间内可循迹追踪。因此二人分开埋伏,预防“肥羊”逃走。

如今“白面”好像不肯罢手,报仇的事就多几分指望。

“右锏”盘膝而坐、运转秘术,远方的灵力痕迹由淡转深,渐渐清晰。

“找到了!在北面,还在迅速移动”

“白面”颔首道:“对方的目标是中南道厉洲,往北走全是深山老林、无路可通。由此推断,他应该受了重伤,需要找地方调养。‘夺魂’,你的‘夺灵术’还能用么?”

“夺魂”摇头道:“一天一次,今天破例用了两次,已到达极限,暂时没法再用。”

“白面”略感遗憾。

“夺灵术”属于修士秘术,可以侵入普通野兽神魂,如乌鸦、老鼠之类,暂时控制它们的行动。野兽随之成为眼线,而且不易被人察觉。

野兽魂魄强度有限,很快会被毁掉,没办法长期使用。之前监视“毒刀长啸”、查看景华在村中的住处,“夺灵术”超出了女修的极限,必须休息一天才能再次施法。

一天并不长时间,况且有“右锏”在,对方的行踪不是秘密。

想到这里,“白面”继续道:“眼下情况很清楚,对方手中还有底牌的话,根本不用害怕我们。只要找到合适的地点,他就会停下疗伤如果他黔驴技穷,那么就要尽可能远离我们,以防再被堵上。我们跟在后面,如果情况不对,大家不必靠近,悄悄离开就行。若他只是条丧家犬哼哼哼‘鸩老’、‘左鞭’的大仇凭什么不报?十八块灵玉为什么不赚”

“铜狮”、“夺魂”没有立刻说话,默默思索着“白面”的分析。如果“生意”能做成,当然大家都有好处,今后的买卖不会受影响。

他们九个惯于“接私货”、“拿快钱”,都不愿做几百灵石、几块灵晶的“杂务”。“肥羊”不可能知道己方的底细,只要布置得当,应该有很大的机会。

“白面”的声音再次响起。

“‘鸩老’的簪毒你们都知道,没有她出手解毒,那小子说不定直接死在山里。就算他身藏灵药,少说也得三五天才能恢复。我们不妨定个期限,五天之内若无机会,直接返回夬洲,退掉这单生意。”

“铜狮”和“夺魂”相对而视,同时点了点头。

第八十九章 杀局(五)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八十九章杀局“东莱山”北麓,夜色宁静如水。

饭团在前、景华在后,一人一妖在山岭间急速行进。依靠白狼的敏锐直觉,只要不过度深入丛林,可以规避多数低阶妖兽。

半夜遭袭,来犯蠹修实力强横。他们一波接着一波,而且掌握了修士的确切情报,而景华对他们一无所知。

劣势下他没有逞强,首先选择了迂回退避。

能在地下来去自如、火土双灵根的女修;左手执鞭、身着重甲的男修,他们个个战力不俗,不像是籍籍无名的散修。尤其是那个枯瘦老妪,她声音嘶哑、善使毒簪,修为已至筑基圆满。

数名强力蠹修突然来袭,肯定不会没有原因。只要花出时间功夫打探,总有找出仇家的时候。

如今敌暗我明、身中剧毒,最关键的是恢复战力。

又跑了一程,景华停身站稳,剧烈的喘息使他痛苦不堪。躯体各处伤痕累累,筋疲力尽下发力疾奔,是对意志的极大考验。

景华取出灵丹服下数丸,然后给饭团加持“生生不息”,招呼它重新上路。

村口一战,即便有“太清傀儡灵玉”缓冲,他的内伤外患依旧严重。右肺洞穿、左肩骨折,后腰结结实实挨了一鞭。此外皮肉、脏器上大小伤口数不胜数,加持符箓后也无法迅速复原。

最麻烦的是簪毒。景华曾长期以蓝瓶灵液沐浴,体质变得有些特殊,普通毒素多奈何他不得。尽管如此,解毒过程仍不顺利。

景华粗略估计,即便加上灵丹、符箓相助,最快也得再过两天,才能除尽体内的残余毒液。

回想之前的种种遭遇,对手的谋划隐约可见。景华大胆预测,开始出现的褐衣蠹修恐怕只是棋子,目的是试探虚实。

如果那一战自己精疲力竭,后面肯定不会风平浪静。结果自己一剑制敌,引起蠹修的警觉。他们一直等到半夜,才突然发动袭击,而且出手就是一枚符宝。

照此推测,对方肯定有特殊的追踪手段。

褐衣修士能解释成拦路截杀,可遇袭后自己十分小心,不但变化路线,还派饭团殿后,依然没能逃脱监视。如果此时停下疗伤,不免给对方合围的机会。

景华脚下不停,边赶路边思索对策。

对手还有多少人?自己还剩两枚符宝,一次两次可以用“剑雨飘香”解决。三次四次呢?

还有,到底是谁仇恨自己?策划如此大手笔的截杀?

是赵亦铭的亲眷?若是他有如此庞大的亲族势力,当年不至于落魄癫狂而死。最关键的是,对手好像十分了解自己。

“老大,这边”

饭团突然停步,东闻西嗅一阵后调整方向,向左边的山坳跑去。景华再次吞下丹药,咬牙发力紧随在后。

再过两天,余毒尽消。身上的伤即使不能痊愈,也可以借“修罗金身”支撑。到时候对方若阴魂不散,绝对要找机会反击。

修士的双拳渐渐握紧,久违的危机感重回心头。

******************

两天后,光洲,“东莱山”密林深处。

有“右锏”指引方向,“白面”四人的追赶速度极快。不过他们心存顾忌,而且“右锏”对印记的感应逐渐变弱,因此始终没追上景华。

直到对方昨夜停下脚步,几人才逐步逼近。

对面是大片丘陵,树丛高大繁密,人藏其中根本不起眼。“白面”等各施手段、遮蔽气息,等待“夺魂”带回的消息。

“右锏”面目狰狞,压低声音狠狠道:“就在附近,灵力感应虽弱,但位置绝不会错。”

“白面”和“铜狮”闭目养神,默不作声。“夺魂”忽然睁开双眼:“找到了。”

“白面”沉声问:“在哪儿?”

“东面丘陵下的石洞,外面有棵折断的槐树,相当容易辨认。”

“铜狮”插话道:“那小子状况如何?有没有受伤?”

“步履有些蹒跚,但身上没有血迹,那头妖狼不在身边哦,他有一块储物手环还带着干粮”

“铜狮”喃喃道:“没道理啊我们一路过来,杀了好几头妖兽,怎么那小子屁事没有?”

“白面”没理会细枝末节,接着问道:“他在做什么?”

“刚喝了水,现在坐下了,好像在疗伤糟了!呃”

“夺魂”闷哼一声、双手抱头,面露痛苦的神情。

“那头妖狼刚刚回来,还踩死了我的‘灵媒’。”

“白面”、“铜狮”并不惊讶,被“夺魂”附身的动物魂魄湮灭,只能机械地执行简单指令,本身警觉、反应全部消失。只要被天敌发现,死亡是必然结果。

妖兽本身带有天然威压,一定范围内,普通野兽避之不及。“夺魂”控制的山鼠出现在洞穴附近,是对妖狼的“不敬”。它死了就死了,不至于漏出破绽。

“铜狮”手中灵光闪动,给女修加持“慈光清心符”。过了好一阵,“夺魂”才缓过劲来。

她与灵媒神魂相连,灵媒的死亡体验或多或少影响宿主,留下的创伤要数日才能恢复。

“白面”环视诸人,缓缓开口。

“两天来,对方一直在移动,几乎没有停过。刚才‘夺魂’亲眼所见,那小子有伤在身。我猜他体内的余毒尚未清除。衰弱到如此地步,还要挣扎着逃命,说明了什么?”

“右锏”面容扭曲,声音中带着丝丝寒意。

“是报仇的最好机会。”

“白面”点了点头。

“如今他藏身山洞、疗伤逼毒,想必是自认摆脱了追踪,警惕性已降到最低。那小子身上的宝贝不少,给他几天时间,说不定就重新恢复过来。与其后面多费手脚,不如眼下直接动手。‘铜狮’、‘夺魂’,你们的意思呢?”

“铜狮”摸了摸脑袋,咧开大嘴道:“我觉得有点悬,总不能乱哄哄地一拥而上。白老大,你有什么计划?”

“白面”咬咬牙道:“我手里还有一枚符宝,名叫‘无定阳炎爆’。它只能攻击单个目标,不像之前‘鸩老’的那枚方便。待会儿四下合围,我用符宝率先攻击,能除掉他最好。如果出了偏差,趁着他受伤的空档,大家全力出手。‘铜狮’和‘右锏’打头,我和‘夺魂’在后,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击杀对方。”

“铜狮”和“右锏”都是武修,如此安排合情合理。“白面”拿出了自家底牌,大大提高成功概率,其余三人都不再有异议。

“夺魂”犹豫片刻,开口问道:“什么时候行动?等到半夜么?”

“白面”抬头看看天色,太阳无声无息隐入云间,时间已过了正午。

“不,立刻动手。”

第九十章 杀局(六)

清风徐徐,山林寂静。

聚在一处的人影悄然散开,化作几团模糊的轨迹,向东侧丘陵缓慢逼近。

“右锏”面孔通红,心中满是怒火。

兄长“左鞭”在世时,他冷静稳重,待人接物应对自如,“右锏”万事不用操心。兄长一死,所有问题都压到他身上。

“白面”、“铜狮”修为最高,“夺魂”有秘术傍身。四人中以“右锏”修为最低、战力最弱,自然而然,杂事累活全成了他的“福利”。

尽管“白面”承诺事成之后,给他的分成财富加倍,但“右锏”根本不在乎钱。之所以忍受种种不公,“右锏”只有一个目的,亲手杀死景华,为兄长“左鞭”报仇。

折断的槐树已然在望,“右锏”按下怒火,缓缓穿戴宗门玄甲。

原本按“白面”的意思,既然是做私活,宗门服饰最好收起。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右锏”什么都不在乎了。

两天前,兄长“左鞭”身着玄甲战死。重甲临身,“右锏”隐约感到弟兄连心,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四人悄悄进入密林,巨大的树荫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林间山雾时隐时现,为潜行提供了最佳掩护。

“右锏”尽量收敛气息,步履越加缓慢。远处山洞轮廓渐显,可看上去模模糊糊,视线很不清楚。

山雾是不是太大了?

“右锏”心中纳闷,又向前挪动几步。槐树、石洞更加模糊,不仔细辨认根本看不清。

难道是自己连日劳累,以至目力不济?

“右锏”闭上双目,缓解疲劳。未等他张开双眼,远处传来“铜狮”的怒吼。

“小心!有埋伏!”

随着喊声响起,周围环境骤变。

大片浓雾四下弥漫,把树林、花草全部吞噬无踪。身前身后阴雾弥漫,灰扑扑地遮挡视线。目力所及不过数尺之地,阴风阵阵、鬼哭狼嚎,似乎他们到了荒坟野冢,鬼物阴魂环绕四周。

“右锏”与“白面”等共事多年,见识一点不差,马上意识到身陷阵法之中。他当机立断,把“断脊金钢锏”轮开,挥舞着护住身上要害,等候队友救援。

“白面”、“铜狮”和“夺魂”同样身陷阵中。

“右锏”急着报仇的心态,他们都看在眼里,“夺魂”还颇为不屑。大伙儿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买卖,时刻得做被杀的准备,哪能为了报仇意气用事?

“白面”、“铜狮”和她想法相仿,乐得让“右锏”冲在前面。

即使想做成“生意”,二人都心存顾忌,害怕景华手中还有符宝。有“炮灰”试探侦查,出了意外就能争取到逃走的时间。

“白面”、“铜狮”、“夺魂”,三人中任意一个当先,极可能提早发现法阵端倪。结果“右锏”冲在前面,其他人分出部心思分注意“炮灰”,错过了逃离的最佳时机。

如今四人都已接近阵法中心,即便立刻后撤,也找不到方向了。

“白面”悔恨不已。“情报”来得太容易、太详细,大伙儿连续受到蒙蔽。其中讲过“肥羊”身怀“破虚令牌”,却从没提对方精通阵法。

“玄甲门”九人中,“秀才”在法阵玄文上造诣不差。基于“内鬼”提供的消息,众人选择了埋伏进攻的策略。

结果第一次被对方的符宝击溃。第二次更憋屈,直接陷入阵法埋伏。

好在“白面”经验丰富,很快从负面情绪中恢复。他挥手放出一张符箓,加持自身防护,随后迅速取出“破虚令牌”,甩臂打了出去。

“啪!”

令牌在空中四分五裂,却没有引起半点涟漪。

“白面”心中一沉,令牌是“秀才”亲手所制。他在法阵玄文上颇有天赋,精通大部分基本阵势,正在研究“黄”阶阵法。

幻阵初起时,“白面”隐约感到阵势不俗。“秀才”的令牌不起作用,显然是对方阵法造诣更甚,竟真布下“黄”阶法阵。

“呼”

“白面”轻轻叹出一口气。

越是身陷危局,越不能自乱阵脚。“铜狮”一贯油滑惜命,身上必定带着“破虚令牌”。等破阵之后,自己就带人疾速遁走。对方已有所防备,谁知道还藏着什么后招。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白面”心中涌起淡淡的失落。多年经营“生意”,筑基圆满的修士也杀过几个。没想到己方九人齐出,会栽在一个后生手里,对方筑基甚至不到十年。

“白面”猜得不错。“铜狮”身上确有“黄”级令牌,发现事情不对后,他先给自身加持“金刚符”,然后学“右锏”把重甲披在身上。

“铜狮”左手持一柄“破灵短斧”,右手执“寒冰合金盾”。全副武装之后,他才把“破虚令牌”抛了出去。

“啪”

令牌消失,引起强烈的气机波动。涌动的灰雾为之停滞、甚至四散分开,露出周围模模糊糊的人影。

“铜狮”反应迅捷,瞬间便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离他最近的是“白面”,稍远些的是“夺魂”,“右锏”在“夺魂”左侧前方不远。

此外还有个青年男修,距离四人数十丈开外。他负手而立,面容冷峻,目中泛出寒冰般的光芒。

“铜狮”心中一凛。那人正是“肥羊”景华,不过此时攻守易位,谁是猎手、谁是猎物,“铜狮”自己也说不上来。

危急时刻没空悲风伤月,趁着幻雾湮灭的契机,“铜狮”正准备招呼同伴突围。青年男修嘴角上翘,阵中瞬时风起云涌、灰雾漫天,把几人重新包围。

“铜狮”又惊又怒。

刚才明明已成功破阵,怎么一转眼便法阵重启,把退路全部封死?

要么是对方的法阵修为高过了“秀才”,要么他布下了“重玄叠阵”?只有精通“玄”级阵法的高手,才能将数阵重合,创造出独有阵法。

“铜狮”知道寥寥几人有此能耐,都是结丹、甚至化神期的高手,从没听说筑基修士能“叠阵”的。

此时没空刨根问底,“铜狮”反应迅速、身影疾闪,抢在迷失方向前,一个箭步蹿到“白面”身旁。

“‘秀才’还留下过令牌么?”

“白面”脸色十分难看,摇头没有说话。

“铜狮”忽然想起,当日分配遗物,“地隼”、“秀才”的东西归了“夺魂”。如果她还存着几枚令牌,事情就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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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杀局(七)

与此同时,“夺魂”正悔得肠子发青。

那日她收拢“地隼”和“秀才”的遗物,把值钱的灵石、符和法器等等都带在身上。玉简、阵旗等杂物随手收进包裹,埋在村口的树下。

须弥袋、百宝囊等宝贝价格昂贵,队友中只有“白面”戴着一枚“九九储戒”。大伙儿的吃喝由他保管,其他人全都身背包裹。

为轻装应敌,“右锏”、“铜狮”和她把多余物资存在村口,里面就有“秀才”的令牌。

法阵刚起,“夺魂”就想到破阵关键。她翻遍随身的包裹、兜囊,却没找到一块令牌。

如果缺乏对应手段,陷入阵法的修士可选项不多。

要么他们固守待援,要么寻机杀掉布阵修士,等候阵法消散。如果有特殊神通,比如“破虚术”、“天眼通”,或是对应符宝之类,也可以找到出路。

“夺魂”一条条梳理,最后发现她只能等在原地。女修顿觉希望渺茫、万念俱灰,剧烈的头疼汹涌袭来,神魂旧伤有发作迹象。

此刻景华手握阵盘、站在外面,阵内种种变化尽收眼底。

他不懂“重玄叠阵”的技法,光头大汉抛出令牌时,景华手中的“剑雨飘香”已蓄势待发。只要出现一丁点变故,他就准备速战速决,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四个蠹修。

事实证明,后续发展和他预想相同。

基础阵法等级太低,阵旗、玄文与天地交感太弱,只要对手有“破虚令牌”,十分容易破阵离去。当法阵等级升至“黄”阶,阵势原理契合世间大道,法阵、令牌间的关系变得复杂,无法再用简单的等级来衡量。

比如在文珠城,景华能用自制令牌,破去对方修改过的“黄”级幻阵。因为每一个布阵修士,对玄文、灵波和“道”的理解不尽相同,制出的令牌水准差异巨大。

精通“玄”级阵法的修士,制出的“黄”阶令牌十分珍贵,不但可以破解多数“黄”级阵法,若使用得当,甚至可以破坏部分“玄”级阵法。

之前返回礼乐城后,景华便隐约悟出其中道理。

上路前他曾多次尝试,甚至从商铺中购进“黄”阶令牌,反复验证其中奥妙。因此他的“迷踪无定阵”阵基稳固,若无内行修士插手,仅一枚“黄”阶令牌无法彻底破坏阵势。

因此景华对法阵信心十足。

通过之前的观察,他料定对方四人不通阵法。若光头大汉运道绝佳,令牌刚好击中气机交汇的节点,阵势无论如何都守不住。

可是他随意乱丢,最多暂时阻断灵力流转。只要阵盘在景华手中,很快就能恢复原状。

眼下的情况,除非对方以量取胜,同时打出数块令牌,才有一举破阵的可能。可惜几个蠹修没带存货,只能生生困死在阵中。

“唰”

饭团闪出树丛,来到修士身边。它身上多数疤痕接近痊愈,恢复力比景华还强。

“老大,我周围都看过,没发现有人”

“好!”

景华摸了摸白狼的脑袋,将一面阵旗挂在它颈脖上。

“看见那个拿锏的家伙么?去找他玩玩,能除掉最好,不行的话别勉强,尽量激怒他”

饭团摇了摇尾巴,带着阵旗遁入土中。

景华的目光重回阵内。上次他吃了大亏,几乎把性命送掉。此次选择石洞作为“疗伤”地点,是他精心安排的“陷阱”。

虽不知道对方是否会来,但前车之鉴放在那里。为防备符宝再次从天而降,景华选择落脚点时煞费苦心。

石洞地势较低,敌人如有追踪手段,要发现它并不困难。可石洞四周,多数地区都是低矮的灌木丛,掩藏行迹变得相对困难,对手更不可能一路匍匐前进。

饭团被他派往附近高地监视,几乎是对方刚露面,景华就获知了敌情。

行踪暴露后,四个蠹修一举一动都落在饭团眼中。稳妥起见,白狼没有冒然靠近。

虽然不知道对手的行动细节,但仅凭敌明我暗一点,已经足够致命。

四人离开隐蔽点、朝石洞逼近时,景华离开了落脚点,激发早已布下的“迷踪无定阵”。饭团则再次充当“侦察兵”的角色,确认对方有无接应。

景华曾下定决心。只要稍有异常,他会先用“剑雨飘香”消灭眼前四人,然后迅速逃离。前世有个“运动战”,景华弄不清具体含义,似乎和眼前的状况类似。

饭团确认敌情后,景华放下心事。眼下对手被困在阵中,哪怕有两个修士筑基圆满,他也有信心与之周旋。

对方一共四人,景华全不认识。他们肯定不是普通蠹修,为什么要追杀自己,而且损失惨重、仍不愿放弃,到底两边有何深仇大恨?

景华很想知道答案。

“啊!杂碎”

阵中传来愤怒的吼叫,景华明白,饭团动手了。

******************

“右锏”困在阵中,四周隐约传来凄厉的鬼哭,扰动神魂,焦虑、烦躁等情绪在识海滋生。

混迹东海道多年,“右锏”算是见多识广。他很清楚,阵法会引起种种幻觉,绝不能受其影响。只有固守待援,等候同伴破阵才是正道。

之前某一瞬间,“右锏”曾认为幻阵被破。可好景不长,迟滞的阵势迅速复原。

过了良久,灰雾非但没有消散,而且越来越浓,渐渐有伸手不见五指的趋势。显而易见,“白脸”、“铜狮”他们破阵乏术,同样被困在阵中。

眼见报仇无望,还可能被活活饿死,“右锏”逐渐无法抑制内心的躁动。恐惧、焦急和愤怒无处发泄,他的呼吸渐渐粗重。

“噗!”

“右锏”心中警兆猛起,地下冒出的妖兽便发动突袭。利爪在他左腿划过,抓去一小块皮肉,顿时鲜血迸溅。

“喝!”

“右锏”强忍伤痛、钢锏急舞,发力朝妖兽打去。

“呼”

锏头带动风声、力道威猛,却一下砸了个空。白色妖兽直接隐入地下,再也找不到踪迹。

他左符右锏、警戒半晌,妖兽却丝毫没有动静。“右锏”伸手入怀,准备处理腿上伤势。

白狼有“土遁”神通,双方肯定是场持久战。可没等他把药掏出来,身后再次传出动静。

“右锏”想也不想,直接抡锏便砸。可法器只砸中幻象,妖狼出现在他身侧,挥爪又剥去肋下一块皮肉。

“啊”

“右锏”再也忍受不住,大骂出声。

“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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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杀局(八)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九十二章杀局日头西沉,夕阳余晖洒在东莱山间,映得树丛片片金黄。

丘陵深处,几名蠹修身陷“迷踪无定阵”无法逃脱。他们被困超过两个时辰,绝望、疲惫,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阵内灰雾弥漫,鬼哭狼嚎中夹杂着声声惨叫。惨叫声忽东忽西、方位不定,而且听上去有些熟悉。

此时的“右锏”已伤痕累累。饶是他久经战阵、经验丰富,也挡不住妖兽潮水般的攻击。虽然他勉强护住周身要害,但白狼神出鬼没,精通“土遁”、“幻象”,使他无从判断攻击方向。

攻守持续多时,“右锏”血透重甲,体力、精神都被压迫到极限。他双目圆睁、眼角直跳,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面对白色妖狼,“右锏”周身防御和纸糊的差不多少。没甲胄保护的地方就罢了,连甲胄护卫的要害,在利爪前也不堪一击,被对方轻松割裂撕开。

“嚓”

肩头再次溅血,一块皮肉被生生扒下。“右锏”再也扛不住压力,突然长声嘶吼:“杀”

“呼”

“断脊金钢锏”自下而上,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紧接着锏身横移、变拉为抽,横着扫过面前的空地。未等招式变老,“右锏”身体侧滑、钢锏斜砸,在空中闪过一阵寒光。

招招连绵不绝,正是“左鞭”、“右锏”的合击绝技,“降魔神鞭诀”与“弑妖神锏法”。

如今“左鞭”已死,无法完成合击。即使如此,单是钢锏的威势也不可小觑。

“呼呼呼”

“右锏”周围寒光闪烁,锏身带动灵波鼓荡。方圆数丈之内,尽是钢锏的杀伤范围。

碎石、枯枝被打得“噼啪”乱响、漫天飞舞,被灵力气劲刮到的灌木、花草统统连根拔起,抛出老远后四散落下。

景华站在阵外暗暗摇头。

钢锏的威力固然不凡,短时间内饭团的确无法靠近。可武修招式如此疯狂,招招搏命只放不收,这能坚持多久?一旦他气衰力竭,丧命只在顷刻之间。

“呜!呜呜!呜呜呜”

“断脊金钢锏”挂定风声、“呜呜”作响,一时间威猛无双。“右锏”两眼赤红、面目可怖,似乎沉浸于锏法中不可自拔。

他本和“夺魂”相距不远。之前和饭团反复争斗,幻阵中方向模糊不定,武修又朝“夺魂”处挪动数丈。

这么一来,“夺魂”便隐约感应到钢锏的风声。

女修的头痛症状尚未缓解,可“右锏”的绝招太过熟悉。因此“夺魂”没有冒然攻击,而是运起法器、防护身体,同时朝“右锏”的方向靠拢。

身处法阵当中,只有相互照应才能长久支持。

尽管“夺魂”看不起“右锏”,但她清楚“同心协力”的道理。外敌未去,若两人能轮流守护,可以争取到更多休息时间。

“夺魂”的防御法器是一块乌黑玉牌,上面阴气森森,封印着多年来被秘术拘禁的生灵魂魄。

经过诡异祭炼,魂魄被转化成一种特殊烟雾,不时幻化出狗、猫、乌鸦等等的“面孔”,守护在女修周围。钢锏带起的灵劲打在上面,很快被“面孔”吞噬殆尽。

“唰!唰唰!唰唰唰”

随着气劲愈加密集,“夺魂”知道“右锏”就在左近。她正准备出声招呼,突然眼前发花,地底冒出一个巨大的狼头。

狼脸上露出呆萌的微笑,随即前爪疾探、当胸抓来。

“碰!”

利爪抓在“面孔”上,只戳进半寸便停滞不前,反而引起法器的疯狂反噬。

即便如此,饭团也把“夺魂”吓得五官挪移。未等女修有所反应,狼爪前寒光闪动,突地飙出三根数寸长的“利刃”,轻松破开她的法器防御,直插左边心房。

刃尖眼看触及“夺魂”的皮肤,女修体内突然亮起夺目金光。

“啪!”

饭团被巨力排斥,一个跟头摔了出去。

“夺魂”手脚冰凉,刚才是她佩戴的“护心如意锁”激发,挡下穿胸一击。“护心如意锁”属于件天成秘宝,只能使用一次,专门在危急时刻救命,是女修的最后底牌。

尽管侥幸逃命,“夺魂”依旧遍体生寒。她觉得左胸冷飕飕地,用手一摸,发现鲜血染红了衣袖。

“呀!”

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像无数虫蚁在啃噬脑壳。“夺魂”发出撕心裂肺地尖叫,挥手打出隐藏在袖中的符宝。

“轰!”

半空中亮起无数火红艳光,把周围的灰雾驱散大半。“右锏”身形显露出来,就在女修丈许开外。

“轰轰轰”

与此同时红光落下。它化作无数海碗大小的火球,将方圆数丈全部覆盖,如雨点般轰然砸落。

“夺魂”眼中惊恐未去。这是她从“地隼”处得来的符宝,名叫“天星阴火落”。它威力较“鸩老”的“罡风裂地”稍逊几分,施法范围不算大,火球的数量却十分惊人。

被困法阵后,“夺魂”心知不妙,立刻把新得的符宝握在掌中应变。方才白狼突然袭击,险些洞穿女修的心脏。“夺魂”之前神魂受创尚未恢复,情急之下不加思索,直接便发出了杀招。

饭团何等机敏。被弹开的瞬间,白狼便意识到不妙。落地时它展开“土遁”,直接潜入地下。

可惜符宝的威力穿透地表,阴火熔石成沙、化土为粉,直接击穿土层,在白狼身上烧出六七处“窟窿”,把“汲墨白狼”变成“全墨黑狼”。

与此同时,“夺魂”头痛减缓,眼神中的惊恐直接转为错愕。

在她前面数丈处,“右锏”停下身形,满脸都是不可思议。武修抬头仰望上方,符宝的威力驱散了部分迷雾,漫天火光下,“夺魂”的面容清晰可见。

虽然身上没有符宝,但“右锏”眼睛不瞎。如雨点般的火球、灵压的威势,无不说明女修正在使用符宝。

打出符宝的是“夺魂”,而火球击杀的目标竟是自己。

刹那间“右锏”似乎心有所悟,为什么兄长他们尽数惨死,为什么景华能逃过围攻。他猛然用尽全身气力,发出最后的绝望嘶吼。

“叛徒!”

“轰轰轰”

数不清的火球随之落下,在武修身躯上炸开朵朵血花。甲胄、皮肉、筋骨尽数被炸烂,尸体随即向后飞出、摔落在地,来回翻滚不休。

鬼使神差,“右锏”的尸骸滚到“夺魂”的脚边,露出一双不肯瞑目的眼睛,死死盯着女修。

“我不是”

“夺魂”声音轻微,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辩解又有何用?杀死“右锏”的“凶手”是“天星阴火落”,而且是她亲手激发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夺魂”忽然疯狂大笑,丝毫没注意周围状况。不远处“黑狼”悄悄遁出地面,无声无息地逼近女修。

“哈哈哈肥羊叛徒”

第九十三章 杀局(九)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九十三章杀局“轰隆!”

一道闪雷凌空劈下,正中“夺魂”的护体玉牌。虽没有击破防御,但雷电天生克制阴魂鬼物,法器四周的“群兽面孔”消散,重新变回浑浑噩噩的模样。

“夺魂”笑声立止,抬头似有所感。

“唰!”

金光亮起,飞剑冲破灰雾,直刺女修的咽喉。方才“夺魂”神智受到刺激,眼下头疼未愈、力不从心。

她勉强右闪、让过要害,同时狂催法器护住身躯。

“噗!”

“金蛇漓火剑”刺中女修左肩,只扎进两寸许,便被黑色玉牌催动的“面孔”死死卡住,再也无法深入。

无数野兽魂魄争先恐后,狠狠噬咬飞剑剑身。剑刃上出现许多细小裂纹,而且越来越密。

双方相持不下,“夺魂”猛然感到前方有修士逼近。她心中警兆大起,正要使出手段应敌。

“噗”

女修忽觉肚脐一阵冰凉,三根“利刃”自下腹穿出,刃尖泛起清冷的光辉。“利刃”迅速上撩、回撤,“夺魂”只觉身上气力瞬间流失,两腿一软坐倒在地。

随着腑脏滚落、鲜血迸流,女修双目失去神采,视线愈加模糊。她依稀见到妖狼从身边闪过,奔向不远处的黑影。

“原来是死在狼爪下”

“夺魂”喃喃自语,想起诸多被她夺魂而死的野兽。

“是报应吗”

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夺魂”慢慢闭上了双眼。

以修为而论,她本不该死得如此窝囊。只是神魂受创在先、误杀“右锏”在后,女修的心防出现破绽,结果被饭团突袭得手。

景华缓步上前,低身确认两名蠹修的死亡。

白狼在脚边转来转去,不停用头蹭蹭景华。它全身皮毛变得焦黑枯黄,身上有五六处极深的创口,看上去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方才发觉饭团受伤,景华就呆不住了,匆忙赶进阵内解围。

所幸白狼模样虽惨,伤势却不重,甚至轻于前几天的符宝创伤。以妖兽的体质,应该不成问题。

景华正要俯身“搜尸”,左手掌心忽有所感,“转生葫芦”莫名颤动起来。

紧接着女修的黑色玉牌缓缓升起,附着的阴魂被一股沛然大力吸引,尽数没入葫芦之中。玉牌由黑转白,最后“呯”地一声化为碎末。

阴魂吸尽,葫芦重归寂寥,任凭景华召唤没有丝毫反应。

一切如旧,景华习以为常。葫芦毕竟是能救命的宝贝,有所收获对自己有益无害。

他摆手收回飞剑,缓缓把头转向另一边。

还剩两个蠹修,是时候收拾他们了。

*********************

“白面”和“铜狮”面面相觑,脸色都很难看。

幻阵中虽有风号鬼哭,依旧遮蔽不住“右锏”临死前的怒吼。两人都是杀伐果断的狠角色,濒死哀嚎不知听过多少次。

叛徒?谁是叛徒?

干私活的事只有他们九个知道,如今五个已化为骨灰,剩下的四个同伴中,“右锏”凶多吉少,他们两被困在这里,只有“夺魂”踪迹不明。

要说她是叛徒,“白面”、“铜狮”都难以置信。

“夺魂”是门中旧人,论资排辈仅次于“白面”和“鸩老”,“铜狮”都位列其后。之前数次合作,她的“夺灵术”侦察敌情、屡建奇功,怎么看也不像叛徒。

再说“夺魂”是夬洲本地人,和“观月斋”八竿子打不着,之前还建议过收手不干。分析种种迹象,她都不可能是叛徒。

那么问题来了,“右锏”说的是谁?总不成他死前突发奇想,要和大伙儿开个玩笑,放松一下被困的压力。

若非幻阵中声音漂移不定,无法判断方位,“白面”、“铜狮”都想去看个清楚。可如今身陷险境,固守应变才是上策。

“白面”心中思绪翻腾。

难道幻阵能引发异象、侵入神魂,所以“右锏”才被误导?可“铜狮”和自己同样被困,却未见任何幻象攻伐。

未等他想明白,周围气机变化。无数火球穿过灰雾,袭向二人的落脚处。

“火雨符”!

“铜狮”、“白面”俱是一振。

不怕对手来,就怕他不来。尽管“白面”带着储物戒指,但对方若选择长时间围困,食物、饮水总有消耗完的一天,阵内几乎是绝地。

既然对方发动攻击,就没法完全隐藏身形。如果抓住机会一招毙敌,阵盘便无人操控。如此少则数息、多则数日,两人便能顺利脱困。

“白面”手中灵光闪动,一道水膜在四周升起,挡住袭来的火球。

“铜狮”举起“寒冰合金盾”,火球“轰轰轰”地打在盾上。除了击起大量烟尘外,没对盾牌造成任何损伤。

“嗖!”

金色飞剑顺着灰雾悄然而至,突地露出真容,急斩侧方的“白面”。

“哼”

“白面”脸上露出狞笑。方才他故意示弱,就是为引出对方的法器。法器上带着灵力印记,循迹追踪就能找到修士所在。

“嗖!”

蓝色飞剑一闪而逝,上撩迎击“金蛇漓火剑”。双方在空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

两把飞剑看似平分秋色。

景华微感诧异,没想到蠹修头领是个剑修。

哪怕对方筑基圆满,没有特殊手段,能正面抗衡“金蛇漓火剑”,不落下风,说明其飞剑品质上佳。

“白面”则毫不在意。情报中写得清清楚楚,“肥羊”身怀地煞法器。

况且一路过来,景华给他的“惊喜”不断。虽然“寒泉流影剑”祭炼过四十二层,是件犀利法器,但对方身上的花样更多,有厉害飞剑实属正常。

“白面”抛开杂念、全神贯注,将一柄飞剑运转得神出鬼没。剑身紧紧锁定“金蛇漓火剑”,不使之轻易逃脱。

景华连运剑招。“流星赶月”、“分光化影”等堪堪使尽,非但未摆脱对手的钳制,反而有种被压在下风的憋屈感,无法对蠹修造成任何威胁。

“叮!叮叮!叮叮叮”

双方飞剑连续相交,在空中激出点点星光。

景华暗自摇头感概,自己小觑了天下修士。纯以剑修功夫比较,蠹修的造诣明显更高。

景华自己神魂强大,所以能操控飞剑运转自如。可对方筑基圆满、阴神已成,对法器的感应丝毫不弱。

白面蠹修剑招娴熟,一柄飞剑守的风雨不透,眼下确实没有胜算。

看来要再等合适的机会。想到此处,景华运劲荡开阻碍,准备收回飞剑、再作打算。

“白面”立即察觉到飞剑的“去意”。

他猛然紧咬牙关,脸色瞬间变得灰白,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多岁。与此同时,“寒泉流影剑”威势大涨,倏地突破地煞法器的限制,进入天罡级行列。

“叮!”

“寒泉流影剑”后发先至,重重斩下。

“金蛇漓火剑”发出阵阵哀鸣。之前它被“夺魂”的法器噬咬,剑身上已留下许多瑕疵。刚才和“寒泉流影剑”多次拼击,承受力达到了极限。

“叮!”

“嚓!”

“寒泉流影剑”原地瞬息回转,再次斩在“金蛇漓火剑”上,一举将其拦腰斩断。蓝色飞剑循着灵力印记,疾速直刺景华的身躯。

第九十四章 杀局(十)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九十四章杀局“白面”眼中凶光毕露。他已使出独门秘术“燃魂养器”,以特殊方法把魂力注入法器,使之质地跨越等阶,进而短期内威力大增。

与人交手搏命时,此术极为实用,但后遗症十分明显。如果调养不当,“白面”可能减寿十年以上。因此不到危急关头,他不会轻易使用。

与景华斗剑时间不长,“白面”察觉对方剑招熟而不精,比自己尚有差距。可对方筑基不过十年,相比他百余年浸淫剑道,对手的天赋、资质太过惊人。假以时日、必成祸患,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其再存活于世。

透过飞剑,“白面”捕捉到对方的痕迹。他将自身灵藏催到极致,操控“寒泉流影剑”狠狠劈下。

“唰”

蓝光直扑面门。

以法器锁定对方踪迹,此事知易行难,只在两边修为差距悬殊时才可能发生。因而景华未加防备,结果被逮了个正着。

剑未及身,丝丝寒意透骨侵蚀,使人神魂呆滞、行动迟缓。

景华心中悔恨不已。之前两个蠹修杀得过于轻松,结果起了轻敌之心。对方筑基圆满、经验丰富,自己稍加疏忽,就给了蠹修以可乘之机。

眼下后悔无用。

己方飞剑突然折断,对方法器又来得太快。景华双足勉强发劲,奋力朝旁边跳跃躲闪。

总算其身处法阵保护,灰雾、鬼哭、加上紊乱的气机,多少影响了“白面”的神识,降低了飞剑的精准。

“哧!”

蓝剑自景华左臂划过,整条胳膊倏地失去知觉,似乎鲜血、灵流尽数被冻结。景华顾不得伤势严重,先运起“胎息术”收敛气息,断去对方的感应。

“白面”眉头紧锁。

飞剑虽然刺中了对方,却明显未伤及要害。他首先感到痕迹迅速消散,眨眼间几近于无。

若是被对方逃脱,只怕他再不肯亲涉险地,“铜狮”和自己只能困死阵中。

念及此处,“白面”心无旁骛。他集中全部精神,感应景华的位置,誓要斩尽杀绝。

就在此时,“白面”眼前银光急闪,奇变陡生。

“唰!”

一直未作声的“铜狮”突然出手,奋力掷出了短斧。短斧的目标不是景华,而是面前“白面”的脑袋。

不论“白面”如何经验丰富、老辣果决,面对突如其来的骤变,依旧感到措手不及。“铜狮”的“破灵短斧”是地煞法器,被抡上的话不死也得半残。

保命、杀敌,两者之间,“白面”只能选择前者。

无奈之下他放弃追杀景华,返身应对危局。可“铜狮”和他距离过于接近,且出手前毫无征兆,实在难以躲过突袭。

“嚓”

千钧一发,“白面”猛地扭腰甩脸。

他经验丰富、修为高绝,瞬间避开了要害。短斧擦着脸颊划过,带起大片血花,其中夹杂整只耳朵。

“铜狮”法器出手,整个人立刻随之暴起、直扑“白面”。

他右臂自下而上、疾速斜撩,手臂外侧红光缭绕,隐约汇聚成一把血色巨刃,正是其武修绝技,“血煞断玉刀”。

由于方才用力过猛,“白面”身体失去平衡。避过短斧已很勉强,根本无法应付后续进攻。

“铜狮”的右臂急斩而下,没有劈向“白面”的脑袋,而是直取其右臂。

“咔嚓!”

“啊”

“白面”一声惨叫,整条胳膊被生生斩断。他咬破舌尖,努力保持镇定,同时扬手激发袖中符宝“无定阳炎爆”。

符宝藏于左袖,本是留着对付景华的。“白面”本打算一击毙敌,可未等到锁定对手,己方先出了纰漏。

虽然身受重伤,“白面”的神智依然清醒。“铜狮”斩下自己的右臂,因为“九九储戒”戴在右手上,里面有十五块灵玉的订金。

对方未下死手,不是心存善念,而是留着自己吸引景华。“铜狮”敢在此时造反,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有把握独自离开。

至于“铜狮”如何逃逸,“白面”毫不关心。这笔“生意”一败涂地,他心中只剩一个念头,就是杀掉叛徒“铜狮”!

“无定阳炎爆”悄然生成,引起剧烈的气机波动。几乎在同一时间,“铜狮”周围空间扭曲,振荡产生同类波动。

抄起“白面”的断臂,“铜狮”心中再无留恋。

戒指里面的财富惊人,足够他花很长时间。武修左手一探,激发了珍藏符宝“无影千里遁”。

这才是“铜狮”的保命底牌,一枚遁法类符宝。多数情况下,符宝足可远遁数百里,确保性命不失。

这趟买卖赔了老本,不但折去大半同门,回去还不知该如何交差。“铜狮”早就另有打算,天下这么大,何处不可去?

仓促离开难免落魄,“白面”身上携有巨额财富,“铜狮”迟迟未走,就是觊觎着对方的“九九储戒”。

好不容易等到“白面”出剑、激斗景华,“铜狮”抓住机会、一举得手,立刻便转身逃跑。

“无影千里遁”的激发瞬间,“铜狮”感到周围气机异常。

他心里很清楚,“白面”手上还有一枚符宝。没想到对方反应迅速,刚刚受伤断臂,就能绝地反击。

此时“铜狮”不及多想。他迅速上抬左臂,把盾牌挡在身前。金色光球倏地出现,直接打在“寒冰合金盾”上。

“无定阳炎爆”!

“轰!”

符宝威力巨大,普通法器难以抵挡。爆炸轰鸣中,“铜狮”的盾牌、甲胄、连带整条胳膊、肩膀全部炸碎。

眼看武修就要命丧当场,忽然灵光耀眼,“铜狮”从原地直接消失,再也找不到踪迹。

“无定阳炎爆”威能不绝,像飓风般往四外横扫。引起阵内灵波的急剧振荡,继而影响到阵法运转。

灰雾散去,露出景华惊讶的表情。虽然和蠹修相隔较远,但身处法阵当中,多数变化对景华都不是秘密。

本来飞剑悬顶、情况紧急,景华甚至准备动用符宝、解决对手。未想世事无常、峰回路转,蠹修们忽起内杠,而且打得非常惨烈,大有你死我活的架势。

数息之间,一对蠹修两败俱伤,残的残、逃的逃。逃跑的只剩半条命,落水狗怎能放过?

“饭团!”

景华高声呼喊。远处监视的“黑狼”心领神会,“唰”地遁入地下,朝“铜狮”消失的方向赶去。

景华虽不知道内讧缘由,可剩下那个残废似乎是蠹修们的头头。他按捺住内心躁动,缓步朝出事地逼近。

修士心中有众多疑问,无人能够解答。上天赐下完美“答案”,务必要生擒活捉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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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杀局(十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九十五章杀局“轰隆隆”

“白面”四周闪过百十道雷电,其中数道击中其躯体,瞬间打得皮肉“嗞嗞”作响。

蠹修似乎受伤极重,腾挪躲避十分勉强。连挨数下电击后他颓然倒地,手脚不住地抽搐。

景华缓步踱出灰雾,来到对手近前。

方才疏忽大意,险些被蠹修斩杀。念及于此,他手指连弹,又是数道符箓击中“白面”。随后为保险起见,景华再用了一张“五鬼压身符”。

“呼”

眼见蠹修只剩下一口气,景华这才来到对方身边。“白面”右臂齐肩而断,连中数道闪电,加上“五鬼压身符”,即便修为达到筑基圆满,此刻也变不出花样了。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追杀我的?”

“白面”面色灰白,右臂失血已然止住。他脸上看不出没有丝毫沮丧、没落,反倒是嘴角上翘,既像嘲笑,又像鄙夷。

景华本能地感到不对劲。未等他有所反应,蠹修的脸孔、手臂、身躯忽然迅速膨胀变大。经脉血管尽数虬扎而起,如同一条条毒蛇旋绕盘曲。

“嗷”

半息之间,蠹修便由白面书生转为丑陋壮汉。他腰板一挺,身子猛地从地上蹿起,挥拳朝景华打来。

景华左臂被寒剑所伤,还没完全恢复知觉。不过他是筑基武修,近身格斗岂会输给一个灵修。

抬起右掌、运劲前撩,景华迅速反应,直击对方挥出的拳头。

“碰!”

“噔噔噔”

拳掌相击,景华往后连退两步。蠹修同样身体摇晃,向后退出一大步随即站稳。

景华惊愕不已。难道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灵武双修不成?

他右臂上带着“龙皮护腕”,力量还有所提升,不想方才竟会输给蠹修。难道对方武修有成,同样达到筑基圆满?

诡异变化让人感觉呼吸不畅,蠹修的力气虽大,但筋肉膨胀过度,透出某种扭曲的邪恶。景华甚至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头变异僵尸。

“嗷”

“白面”再次大声嚎叫,左足蹬地、右腿凌空横扫,自侧方飞踹而来。景华腰部发力,一个旋身闪到蠹修右侧,抬手就是几捶。

“碰!碰!碰!”

“修罗无影手”。

右腿踹空,蠹修竟不躲不闪,任凭景华挥拳攻击,击在右臂断口上,打得鲜血迸流。中拳同时,蠹修左臂自下方上勾,重重打在景华的左臂上。

“碰!”

二人身体都晃了晃,“白面”再次率先出拳。他完全不顾防守,拼着一拳换两脚,也要死死缠住景华,争取近身肉搏。

“呼”

趁着景华近身扫腿,“白面”竟中门大开,任凭膝盖撞中其右腹。然后他手箍腿绕、缠住景华,二人一齐摔在地上。

“碰!”

“啪!啪!啪啪啪”

躺倒在地后,双方都是独臂作战,顾不上规矩脸面。二人拳带风声,拼命往对手的要害招呼。

“呯!”

“嘭!”

前一拳打得蠹修眼眶爆裂,后一肘撞得景华昏天黑地。

倾刻之间,景华鼻青脸肿,头上鼓起几个大包。至于“白面”,早已膨胀得不似人形,看不出太多变化。

“呯!呯!呯呯呯呯”

二人撕破脸皮,不像修士斗法,倒像两个无赖泼命撕打。

景华数次想起身退出,以法器制敌,但蠹修完全不顾性命,头撞嘴咬、指扣肘顶,任凭景华如何痛击,死赖着不肯松手。

这么一来,“白面”受到的伤害远超景华。可奇怪的是,他的力量、速度、韧性丝毫不减,甚至略胜景华一筹,渐渐有占据上风的势头。

景华守中带攻,身体周围弥漫着淡淡金光。

有“修罗金身”加持,缠斗间仍受对方压制,让他十分困惑。“白面”脸部扭曲膨胀,看不出表情,但他嘴角上翘,显然十分得意。

看准机会,“白面”忽地放开防御,任由景华的拳头打中耳根。

“呯!”

血沫与断齿齐飞,红的白的喷出老远。同时“白面”猛地探手,死死掐住景华的颈脖。

“白面”嘴巴咧开,露出里面残缺的牙根,鲜血“滴答”而下。他心中暗自发狠,不管你小子如何反击,休想我会松手。

“白面”五指逐渐收紧,准备生生扼死对方。眼看着景华脸孔紫涨,反击力道逐渐变弱,“白面”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哈哈哈,你小子还差得远呢,我”

未等他自夸完毕,突然右肩转来剧痛,紧接着后背发凉,一股大力涌来贯通前心。“白面”一下向旁边斜抛了出去,脸孔朝下重重摔落在地。

“碰!”

隐约间,“白面”听见景华的喊声。

“要活的!”

鲜血从右臂、后背汩汩流出,“白面”知道对方的“援兵”到了,此刻他已毫无机会。

从“胜利”巅峰跌落,绷紧的精神一散,他的躯体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崩塌。膨胀的肌肉开始萎缩,气力、精神随之流失。

刚才蠹修用的是“术法”极为霸道,名叫“噬魔激力法”。

“白面”早年和人共同游历,偶然发现一处中古遗迹。遗迹主人修为不高,只达到筑基圆满。他卡在瓶颈多年、无法进阶,于是转而研究武道,希望找到一条出路。

灵修、武修间存在天然障壁,遗迹主人苦求多年、不得进展,性格变得激进暴虐,开始涉足魔道、鬼修功法。多年之后,竟然给他误打误撞,找到一本无名典籍,从中发掘出邪恶诡异的修炼途径。

简单来说,就是使用修士的大脑,辅以种种灵药、仪式,加以祭炼泡制,炼成“灵脑丹”,供人修习邪恶“术法”。

一旦术法炼成,短时期内可以突破障壁,拥有武修的体魄和战力。不过术法失败后果极其严重,找不到合适的大脑“进补”,轻则修为倒退、重则形魂俱灭。

多年以来,“白面”以虐杀修士作掩护,获得诸多“肥羊”的脑袋,终于被他练成秘术。

面对景华,他第三次使用此术。前两次“白面”顺利翻盘,把对手变为“美餐”,可惜此次功败垂成,最终赔上了性命。

鲜血喷涌而出,自“白面”的眼睛、耳朵、鼻孔和嘴角大量溢下。

他于断臂后强行运功,最后受到背后的致命攻击。伤势超过承受极限,蠹修的生机已绝,随时可能断气。

“白面”眼中神彩涣散,忽然感觉身子被翻转过来。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追杀我的?”

模糊的视线中,景华,还有一头黑乎乎的巨狼现身眼前。

“咳咳咳”

“白面”剧烈咳嗽,血沫一下喷出老高,又重新落回到脸上。

他的嘴角再次上翘。原来“肥羊”不止有一头白狼,还有一头黑狼暗中接应。自己多次被“假情报”误导,难怪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失算”

“白面”嘴里喃喃自语,鲜血自七窍狂喷而出、气绝身亡。

第九十六章 回乡(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九十六章回乡“老大,我不是”

蠹修转眼间断了气,饭团顿时感到诚惶诚恐。方才景华吩咐过要留活口,结果人立马见了阎王,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景华叹了口气。对方明显功消灵散、走火而亡,和白狼没多大关系。

“没事,另一个呢?”

“他跑得太快,找遍了都没看到”

景华点点头,一切在意料之中。能从“黄”阶阵法中逃脱,对方肯定用了符宝,饭团找不到十分正常。

修士摸了摸白狼的脑袋,低声吩咐道:“你去周围守着,看看还有没有人靠近。发现了不要动手,直接回来就行。”

饭团答应一声,转头快速离去。

景华吞下丹药,再给自身加持回复法术,转身走向蠹修的尸体。

村口的旧伤未愈,和蠹修搏斗时“又添新彩”。好在此次受伤不算太重,到达立谷郡前肯定可以康复。

扪心自问,他其实有不少疑惑。只是战阵凶危,没机会探问对方的根底,只能寄希望于寻找蠹修的遗物,可以找出些明确的线索。

丧命的蠹修一共三人,景华来回仔细查看,在使钢锏的武修身上发现一块铜牌。牌子正面刻着三把利刃,下面有一行小字“丙十三”,铜牌反面还刻着三个篆体金字“玄甲门”。

“玄甲门”?

景华站直身躯,掂了掂手中的令牌。虽然没听过这个门派的名头,但有字号、有标记,今后总有机会找到。

天色逐渐昏暗,明月爬上枝头。

景华闭目沉思、心有所悟,体内灵藏运转自如,丝毫未受伤势影响。在某些不起眼的筋络尽头,灵藏隐隐有进一步分流的趋势。

制约筑基第四脉的桎梏消失,“虚脉”即将被贯通。

******************

观月历元封一六七年五月,立谷郡形山城,“秦家老店”。

景华包下整座跨院,同时在周围布下“聚灵阵”。他半蹲于房间中央,含胸合掌默运“阿修罗诀”,周天灵藏圆转不休。

灵藏奔流盘旋、周而复始,在体内转角末梢分出支流,最终形成第四条周天循环。它与之前三条泾渭分明、互不统属,却有着若即若离的联系。

“喝!”

景华忽地大吼一声,右手胳膊倏地挥出。小臂摆动速度极快,甚至在空中留下淡淡的残影。

“喝!喝!喝!”

景华吼声不绝,左右双手互换、连续出击。

一时间身体四周残影重重,分不清哪只是左手,哪只是右手。至于双手的真实位置,更加无从判断。汗水自额头慢慢滴下,未等落到地面,就被胳膊带起的劲风撕碎,进而消失无踪。

“呼”

景华长出一口气,慢慢停下身形。

东莱山战事刚过,他就突破瓶颈、贯通“虚脉”。“虚脉”主神魂识海,阴魂强度显著提升。

如此不但为后续突破奠定基础,而且操控符箓、法器时,精准、灵活都会有所提高。

经过三个月巩固,灵藏反复运转,带动躯干、四肢更加协调。修士终于练成“阿修罗诀”上的武技,“修罗箭”。

“阿修罗诀”上记载的武技繁多,并非每一项都能炼成。各人的根骨、资质不同,发展道路相差极大。

“修罗箭”是“修罗无影手”的进阶武技。它不是弯弓搭箭的射击技巧,而是投掷法器的秘诀。

武修受神魂所限,多是手执法器作战。一旦法器离手,和修士的神魂感应减弱,立即会失去大部分威力。

如果法器材质优良、锋锐无匹,直接掷在对手身上也能造成杀伤。但若对方有防御手段,轻易便能当下攻击。

因此武修不会随意掷出手中法器,以免失去继续搏杀的能力。

“修罗箭”一改常规,是武修投掷法器的秘要。

它包括两个部分,一是发力,追求突然性、爆发性;二是灵觉,使法器出手后,仍能保持极大的威力。

对于大部分武修而言,第二步才是难点。他们受魂力所限,无法保持对出手法器的控制。

景华完全没有问题。他机遇特殊,神魂异常强大。“阿修罗诀”稍加提点,他马上就掌握了其中诀窍。

倒是因为景华不太近身搏杀,对“发力”的掌握不够深刻。所以他一路练习,直到进入形山城中。

至于当作“利箭”的法器,原本景华没有准备。但蠹修们留下的遗物中,有好几件是武修法器,足够他随意挑拣。

眼下景华行功完毕,返身来到桌前。

桌上满满当当,摆放着东莱山上的“战利品”。白面修士东西最少,除去一柄“寒泉流影剑”外,只剩一些常用符箓、丹药。

使钢锏的武修背着大量灵晶,约摸有五六百块。他身上的符箓、灵丹十分普通,唯有两件武修法器,“断脊金钢锏”和“五彩打神鞭”,大约都祭炼过四十层左右,质地相当不错。

无名女修在三人中身家最厚。景华搜出两块灵玉,还有三百多块灵晶。

除此之外,女修还身怀四件法器,其中“火鸦细叶尺”达到地煞级别,祭炼过四十来层,稍高于钢锏和铜鞭。

抛开符箓、丹药和材料不提,景华还找到一块不知名的“兽皮”。

“兽皮”明显年头久了,看上去便能感觉岁月沧桑。女修将其贴身收藏,足见十分重视。

饭团闻过后,也表示上面存有洪荒残韵。不过白狼不吃干瘪皮革,对它没啥兴趣。

兽皮上留有玄文痕迹,既像天然生成的纹路,又像修士以秘术刻成。

景华看不懂上面的玄文,更弄不清“兽皮”的作用。他凭直觉感应,此物肯定不是凡品,底细根脚只能留待日后查找。

白面修士身后数丈处,景华还捡到一把短斧,是当日光头蠹修突袭同伴用的。在所有缴获的法器中,以“破灵短斧”的等阶最高,祭炼达到五十层。

冥冥中自有定数,景华留下了短斧,作为“修罗箭”的载体。“破灵短斧”不仅威力极大,而且形制较小、便于投掷。

至于剩下的法器、丹药等等,景华将其分门别类,收藏在手环当中。

形山城太小,“幽鬼宗”派驻了两名筑基修士,带着几十个聚灵弟子,不可能吃得下许多“红货”。好在景华刚有大笔进项,手头十分宽裕,并不急于出手。

实在找不到买家,他身为“观月斋”供奉,把“货物”返销给斋内也是种选择。不过“观月斋”对奇花异宝出手大方,普通法器斋中不缺,一般很难卖出高价。

第九十七章 回乡(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九十七章回乡旭日东升,清风拂面。

景华漫步于形山城大街,缅怀自己旧时的记忆。

以他的修为,进出城池如入无人之地,“幽鬼宗”弟子根本不可能发觉。有“胎息术”护身,只要稍微掩饰外貌特征,景华便可以扮成普通行商,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街道左边是“一善堂”旧址,如今被“幽鬼宗”修士拿下,依旧做着药材生意。

侧转右首是“刘记老店”,糕点炒货十分可口,药姑常买来送给自己,不知老刘头还做不做掌柜。

往前直走转过数个路口,赫然是“火雷门”分堂故地。“观峰台”巍然耸立,不过里面全是“幽鬼宗”修士。

景致依旧,物是人非。

景华虽然不惧“幽鬼宗”,但此次迎接族人东归,没必要引起无谓的麻烦。他慢慢踱入旁边的弄堂,思考家族迁移的规划。

几天前他已见过景天养,了解到族人的大致状况。

景家离开立谷郡多年,原本庞大的亲眷、奴婢、家仆等慢慢分散。景天养他们周围剩下的,都是关系最亲的“旧人”,共计约五十余口。

五十多人的“商队”出镇入城非常显眼,“幽鬼宗”弟子不可能视而不见。况且景氏亲眷聚在一处,形山城中难免遇上旧识。万一走漏风声,碰上对方刁难,情况会很被动。

据城中传言,“幽鬼宗”对捉拿“火雷门”余孽十分热心。已经有好几处富户,“忽然”成为“火雷门”家眷,然后合族被灭。

景华正思索对策,耳边突地传来一阵怒骂。

“老狗!你也有今天?滚!”

“碰!”

路旁店铺外尘土飞扬,跌跌撞撞滚出一个灰色人影。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绿衣悍妇紧随其后,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城里城外,除了新来的不知底细,有哪个理会你这老狗?老娘的烂菜叶宁可喂猪,也不会便宜给你。滚!”

绿衣悍妇脸赛面盆、腰如水桶,眉目依稀有几分眼熟。景华微微一愣,随即想了起来。

妇人是毕思雨的二姐。当年她二十出头、刚刚守寡,看上去还有几分颜色。来“一善堂”做事时,曾和好几个伙计纠缠不清。数年过去,苗条少妇成了泼悍肥婆,难免令人感慨。

景华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地上的乞丐抬起头来,和他打了个照面。对方脸庞消瘦、皱纹密布,胸口肋骨嶙峋。

乞丐双目昏暗,明显已看不清事物。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朝外边走去。

王福!

景华一眼就认出老丐。

当年王家权倾山城,王福是王氏家族的得力鹰犬。在“一善堂”内他都敢撒泼,对付普通百姓更肆无忌惮。

后来王家逐渐破败,景华又忙于修炼,没有注意他的消息。没想到多年之后,王福竟落魄至此。

看着老丐蹒跚的身影,景华心中一动、离开弄堂,远远地缀在后面。

王福毫无修为、年老体衰,没有察觉身后有人跟踪。他沿着高墙慢慢前行,从角门离开形山城,顺乡间小道走向一处偏僻农庄。

绕过农庄,继续行出二里多地,景华面前出现一片荒坡。坡头上竖着几个孤伶伶的土坟,石碑、镇兽等摆设全无,只斜插着几根窄窄的木条。

景华目力过人。木条上歪七扭八的字迹很乱,上下联系很容易猜出内容。

“家主王大城”

“少主王德”

“老奴王福敬立”

王福此时已爬上土坡,缓缓靠坐在坟旁。

周围到处杂草丛生,他随手揪断一根,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模糊的嘟囔声远远传来,时断时续前后颠倒。

“老爷威风王家的天杀的强盗云老贼凶手没用的东西关在牢里活该老爷你听见了没”

王福面无表情,两行浑浊的泪水流下面颊,慢慢滑落嘴边、滴在身上。他似乎毫无反应,眼神依旧呆滞,嘴里兀自喃喃不休。

景华叹了口气,悄悄转身离开。

昔日在形山城,王家是何等的威风,连景氏也得避其锋芒。王福等鹰犬横行霸道,景家亲族吃过不少亏。

此次他跟踪而来,原本想查看有无漏网之鱼,一并斩草除根。可结果让景华唏嘘不已,世事无常,王氏一族已然彻底败落。

修士加快脚步、离开土坡,形山城城墙依稀在望。景华跟上路人,慢慢朝城门走去。

王福的言语混乱不堪,有几处很值得怀疑。

“云老贼”、“关在牢里”、“活该”难道当年堂主云庸没能脱身?真被捉住的话,过去这么多年,“幽鬼宗”早就该杀了他,关在牢里干什么?

******************

夜色已深,淡淡的月光穿过栅栏,洒落地牢的边角。墙头火光忽明忽暗,牢房中几个瘦弱身影依稀可见。

此处曾是“火雷门”地牢,“幽鬼宗”接手后,依旧用来关押修士。

修士的体力、韧性远超百姓,牢房、囚具经过特殊炼制,专门禁锢修为、限制行动。十来间窄房中多数空置,只有寥寥三四人或躺或坐。

云庸被关在最里面,看上去神情有点漠然。

他的头发、胡须又乱又长,身上衣物多处破损,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稍微靠近一点,还能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

作为形山城堂主,城池失陷时云庸第一个被抓,他甚至已记不清在牢房待过多久。

“幽鬼宗”修士反复询问,来来去去都是同样的问题。云庸自己莫名其妙,当然不可能答得出来。

很快他的左手、右腿彻底残废,审讯者好像又有要事,把他丢在牢里,再也没有回来。

年复一年,囚犯们换了一批又一批。有的死了,有的打点关系出去了,却没人来理会原“火雷门”堂主。

云庸也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竟然坚持活了下来,没有自行了断。当真应了那句话,“人越老越怕死”。

“唉”

云庸叹了口气。他单腿支撑着站起身躯,缓步踱到牢门旁边,端起地上的破碗。

或许对“幽鬼宗”而言,一碗馊粮实在不算什么。云庸才能苟延残喘,勉强残存至今。

“嗯?”

馊饭刚刚入肚,云庸就发现其中的异常。

牢食和过去一样,又馊又臭没有变化。但下咽以后,浓郁的灵力四下弥散,很快开始滋润脏腑、修补损伤。

云庸服食过不少灵药,体内感觉十分熟悉。牢房中加了“佐料”,是聚灵修士常备的“小还丹”。

第九十八章 回乡(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九十八章回乡晨风吹过耳尖,拉车的灰驴晃晃脑袋,重重打了一个响鼻。

景天养把包裹塞进驴车,招呼几个家眷进入车厢,转身来到大车前方。景华站在车旁,把一叠银票交到他手里。

“三叔,到了火云镇后安排好大伙儿的食宿,‘观月斋’如有吩咐尽量照办。所有族人若无必要,不得外出生事。我处理好手头要务,会过来与你们汇合,我们直接转回礼乐城。”

“好”

景天养接过银票,微微躬身施礼。按辈分算,景华是他的内侄,可修士与百姓间地位差异巨大,多数人不敢轻易逾越鸿沟。

目送驴车加入村口商队,朝着大道缓缓驶去。景华转身离开村落,走上另一条山路。

景氏上下五十多口,聚集起来难免引人注目。景华在“幽鬼宗”杀过不少修士,不宜在外抛头露面。万一被认出来,修士自己或许不惧,但要照顾几十个族人的安全,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景华的方法是化整为零。

早在月前,五叔景天寿便带着景华的亲笔信和玉牌,北上火云镇到“观月斋”面见管事席远。在信上景华请求席远帮忙,安置一众景氏族人。

“观月斋”虽不经营客栈旅店,但一众管事、伙计都住在附近,肯定有各自的庄园。景氏族人若在那里暂住,“幽鬼宗”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过去啰嗦生事。

更重要的是,数十人齐往礼乐城行进,千里迢迢不好照应。如果能加入“观月斋”商队,情况则完全不同。

斋中商队视规模大小,会有相应数量的客卿、供奉守护,能大大减轻景华的压力。

席远和景华一直有联络。很快他符鹤传书,同意了景华的要求。他辟出专门的农庄,供景氏族人居住。十几天来,景华陆续送走所有亲族,景天养全家是最后一批。

从形山城到火云镇,距离不算太远,如今都属于“幽鬼宗”的势力范围。商队行走其间,风险相对较小。

原本景华要和景天养同行。可由于之前的缘故,他不得不再耽搁两天。

进入火云谷前,一直是云庸指点景华修行。哪怕是因为宗门指派,也算得上是一份香火缘分。

云庸指点时尽心尽力,让景华少走了许多弯路。如今云庸身陷囚牢,修士认为该有所回报。

******************

日上中天,阳光明媚。

云庸端起破碗,慢慢把馊饭咽入腹中。淡淡的灼热充满腑脏,感觉上应是“洗髓丹”。

最近数日,馊饭中隔三差五出现“加料”的状况。“小还丹”、“洗髓丹”,还有些云庸不认识的丹药。

他长期被“幽鬼宗”监禁,囚犯的牢食极差,造成身体极度虚弱。少许丹药固本培元,虽达不到修复伤患、完全恢复,但简单的行动已不成问题。

云庸闭上眼睛,装作靠在牢门旁休息。

表面上,他和其余囚犯差不多,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可云庸内心思绪翻腾,没有片刻能平静下来。

被“幽鬼宗”囚禁近十年,本来他早已绝望,只是在一天一天地挨日子。牢食中的灵药突如其来,燃起了希望的火种。

云庸僵死的情绪得以“复活”,竟一刻也停止不住。依靠灵药的滋养调理,他的精力逐渐恢复。每日里无所事事,他不停地思索,到底是谁在帮助自己?

“幽鬼宗”显然不可能。如果需要刑讯拷问,他们大可直接动手,用不着这么麻烦。

“火雷门”的同宗?通过囚犯间的简单交流,云庸知道宗门已毁,就算还剩下几个,也不会记挂一名聚灵弟子。

等待最是煎熬。云庸把至交、亲友一一罗列,拣出几个最可能的对象,逐个排查、猜测,借以消磨时间、平复情绪。日子一天天过去,云庸自觉有些沉不住气,耳边似乎能心跳的“咚咚”声。

“吱呀”

牢门打开,一名男修走入地牢。他身着灰黑长袍,缓步来到云庸面前。

周围的囚犯纷纷屏气凝息、不敢说话,从外表判断,对方是“幽鬼宗”聚灵弟子无疑。

云庸心中暗暗叫苦。多少年了,“幽鬼宗”没人理会自己。难得有机会逃出生天,节骨眼上竟然出现变故。

男修取出一窜钥匙,不紧不慢地打开牢门。他随手甩出一件东西,落到云庸面前。

“出来”

云庸正思索对策,眼前突然出现一根短杖。他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以往狱卒都是拳打脚踢,让犯人快走,从未提供过手杖的待遇。

“云堂主”虽已残废,但毕竟修为还在,勉强能够颠簸着行走。

难道说来的是“自己人”?云庸很清楚,现在是正午时分,如果对方来搭救自己,怎么离开“幽鬼宗”分堂?总不成一路杀出去。

时间紧迫,云庸无暇多想。虽然他修为不高,但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知道不可迟疑误事。

云庸弯腰捡起手杖,如往常般走出牢房,向灰衣男修赔笑施礼,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牢门。男修跟在身后,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咣当!”

地牢大门再次锁起,囚犯中有两个反应敏锐,隐约感到不太对劲。

“幽鬼宗”对待囚犯冷酷残暴,怎么会无故给云老头手杖?但长期积威之下,他们终究不敢得罪狱卒,没有开口询问。

刚出地牢,云庸的疑惑彻底解开。

地牢外的班房中,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其中两个身着灰服,明显是“幽鬼宗”弟子。所有狱卒一动不动,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

“云师傅,脱下衣物!”

耳边传来男修低沉的声音,云庸一惊,顾不上计较对方的称呼,连忙将旧衣破裤尽数除去。男修手中灵光闪动,一张符箓消失不见。

云庸只觉得身体发软,如同被泡入滚烫热水,然后不停地来回翻滚。

是“理兽符”!

云庸的念头才起,身上便传来热辣辣的疼痛。精通灵膳的修士,喜欢用其处理妖兽尸体、清洁褪毛。

水雾散去,他光亮的身体仿佛刚经过沐浴,看上去白白净净。只是身上从头到脚,半根毛发也不剩,像个油光精滑的秃子。

第九十九章 回乡(四)

“云师傅,事急从权”

灰袍男修递过一套宝蓝色衣物,随后走到大门旁站定。三寸人间云庸知道身处险地不能计较太多,一切以安全为要。

三两下套外衫,云庸顿时哭笑不得。

蓝色外衫胸口处有一圈青色花纹,是显贵家“寺人”的专用服饰。他们被阉割后失去男性特征,出入内院深得家主信任。

如今云庸身体下清洁溜溜,一根毛发也无,冒充“寺人”倒挺合适。

他拿过手杖、低头弓腰,慢慢来到男修身后。男修自然是景华,见云师傅快速进入“角色”,他点点头迈步朝外走去。

大牢外层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狱卒斜靠在桌,手里拿着铜色酒壶。云庸跟随灰袍男修走出大门,很快来到一处院落当。

此地原属“火雷门”分堂,云庸曾是本城堂主,对地形道路再熟悉不过。出乎他的意料,领路男修左拐右绕,显然也很了解大路小径。

两人主动避开修士活动区域,专走“下人”集的地方。他们都是些凡俗武师、账房掌柜,乍见“幽鬼宗”仙师带着“管家”路过,奉承都来不及,哪敢多说半句废话。

至于对方有些面生,无人会去在意。

“幽鬼宗”的驻扎弟子时有更替,说不准哪个是新来的仙师。他们多专管城某项事务,万万不能随便得罪。

越接近分堂大门,云庸的心情越加忐忑。

照常理说,门口轮值的多是凡俗武师,“幽鬼宗”弟子很少出现。只要跨出大门,逃生计划成功了一大半。出城后天大地大,只要隐姓埋名,换个洲郡避居,“幽鬼宗”再厉害也找不到他。

可惜天不从人愿,距大门还有几十步远,云庸瞥见了三个青年。

他们身着灰黑服饰,不用问全是“幽鬼宗”的聚灵弟子。三人正说说笑笑,直接从大门外进来。

完了!

对方不是仆从,见到陌生“同门”,还带着个残废“管家”,不可能毫不在意。而此地处于大门正前方,地势开阔,如果突然转身避让,绝对会引起旁人怀疑。

在此时,云庸忽感阵阵压抑。前面的男修气息变化,由聚灵弟子直接升为筑基修士,使他有种莫名的恐惧。

领路男修昂首阔步,笔直朝“幽鬼宗”弟子们走去。云庸连忙低下光头,紧紧跟在后面。

发现“师叔”朝自己走来,“幽鬼宗”弟子们吓了一跳。门内的筑基师叔、师伯共有二百多号,三名弟子不知面前的是哪位。宗门法规森严,不敬师长绝对是大罪。

三个弟子下意识地往旁边让开,毕恭毕敬地弯腰垂首。

“师伯”

“师叔”

“哼!”

景华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走出分堂大门,连头都没回。半晌后三个弟子才敢站直身体,纷纷摇头叹气。

“师伯”好大的气派,连“管家”都有聚灵修为。难怪最近师兄弟议论,说有师叔、师伯外出办事,可能会经过此地,看来是前面这位了。

******************

马车穿过城门,向前走出里许,最后停在一座石桥边。景华和云庸走出车厢,随手打发车夫离开,二人并肩朝南行去。

“云师傅,你说‘幽鬼宗’怀疑你藏有灵髓,所以才酷刑逼供?”

“是啊当初形山城几个同门,有的战死、有的被抓,如今只剩下我还在。王大城这个畜生,人死了都要坑我们一回”

云庸已认出景华。他教授过的门徒虽多,但成功进阶筑基的只有两个。加对方熟悉形山分堂地形,称呼自己为“云师傅”,答案再清楚不过。

面对年纪轻轻的景华,云庸心五味杂陈。不想当初修为低微的毛头小子,数年内便进阶筑基,全面超越了他。

景华摇了摇头,没有继续“灵髓”话题。

那块灵髓实际落他手,最后进了饭团的肚皮。如此看来,当年众多“蠹修”在形山城杀人放火,绝对有“幽鬼宗”弟子参与其。

云庸打破沉默道:“景华,那时宗门大难,你爷爷、姑姑都平安逃身了吗?”

“是,他们趁乱脱身,如今和我暂住在原道徐洲。”

云庸颔首道:“万幸,万幸。我当初发现情况不妙,也早早打发族人回老家暂避。那时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救了数十条性命。此次多亏你出手相救,我这把老骨头才没烂在牢里。对了,景华,你有宗门的消息么?”

“我只知道当日曲长老叛宗他突袭掌门,破了山门大阵。后来方太长老及时回援,听说有部分同门顺利逃走。坊间传闻,他们曾现身靖洲,但我没有见过”

“唉”

云庸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火雷门’算是完了。这次回去,我打算此隐居,今后含饴弄孙,好好享几年清福。景华,见到你爷爷和阿姑,帮我带声问候。当初我有对不住他们的地方”

二人边走边说,来到小树林旁。景华挥动右手,撤去障眼阵法,露出一辆铁木大车。

车身由整块铁木镶嵌而成,外面包着黄色铜皮,是富贵人家远行乘坐的工具。车前套着两匹高头大马,四肢健壮、目光炯炯,一看知是正在壮年的良驹。

景华解下身后的包裹,轻轻放到云庸手。

“云师傅,车里有净水、干粮和衣物。灵石和银票,我都放在包裹里面。还有些防身的符箓,路也许用得着虽然大牢不常有人去,但最多半天,换班狱卒会发现状况。他们应是先封城搜查,然后传书各城按图抓人,我们得抓紧时间。”

云庸接过包裹,拍了拍景华的右手。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看着对方登座驾、手执马鞭,景华拱了拱手。

“云师傅,珍重。”

云庸脸神情安详,把马鞭凌空一挥。

“驾!”

两匹骏马迈开步子,沿着商道“蹄哒蹄哒”一路向南,车身由大变小、渐行渐远。

云庸在车架前回首瞭望。只见景华立在远处一动不动,阳光洒落周围,为修士镀了一层金边。老叟心念头急转,突然间灵光一闪。

当年在形山城,灵髓离失踪。宗门调查多时无果而终,没有得到宝物。自己被“幽鬼宗”囚禁多年,反复拷问灵髓下落,显然他们也不是赢家。

当日在城还有“火雷门”弟子数人,由于王家遭劫,分堂下一致对外,忽略了某种变化。如今目睹“故人”脱胎换骨、长大成人,老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唉”

云庸叹了口气,打马继续前行。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事过多年,对方仍能出手救自己一命,已然仁至义尽,无法苛求太多。

景华负手而立,沉默不语。

聚灵修士寿数有限,鲜有超过一百五十岁的。昔日云庸教授自己时,已然年近百岁。如今多年过去,只怕他大限将至。今日分别,再无见面机会,难得师徒一场,希望他能安享晚年。

马车慢慢消失于视野,四周重新恢复了寂静。

景华缓缓回身,对着树林朗声说道:“二位道友,看了这么久的‘社戏’,不出来聊聊吗?”

第一百章 回乡(五)

林修士大吃一惊。请百度搜索看最全!的小说!

他们都是“幽鬼宗”弟子,外出办事路过形山城。忽然发现有个陌生“同门”,将一名残废散修送马车,两人都感觉有些蹊跷。

他们目睹景华撤去法阵,知道对方精通阵法。

面对此类修士,绝不能进入其所在的地域,否则陷入阵法当,以二对一也没有胜算。二人心有灵犀,同时埋伏起来,静静等候发难的时机。

如今被对方一语道破,再躲下去没有意义。薛子钊和董汉互相看了看,缓步走出树林,离着景华远远站定。

二人都是筑基修为,人数占据优势,并不如何惧怕对方。至于那个残废,更加不是问题。只要拿下面前的男修,一辆马车能跑出多远?

薛子钊身材胖大,表情丰富。他干笑数声,开口问道:“嘿嘿嘿在下薛子钊,旁边这位是董汉,我们都拜在尉迟长老门下。师弟你面生得很,不知是哪位长老的高徒?”

董汉没有说话。他集全部精神,感应周围气机波动。只要稍有阵法发动的迹象,二人会立刻后退,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景华不紧不慢,朝前走了两步。

他之前把饭团留下看守马车,对面二人刚出现被白狼发觉。虽然他们用了简单的隐蔽技巧,但在他眼毫无秘密可言。

“我不是‘幽鬼宗’的”

“嗖!”

话音未落,蓝色剑芒飞出袖口,急刺薛子钊的面门。

剑招“流星赶月”。

步出树林前,薛、董二人严阵以待。此时见对方悍然动手,薛子钊放出一面褐色铁盾,迅速拦在身前。董汉挥出一把骨叉,趁着景华攻击的空档,准备从侧翼出击。

二人多次协作,相互配合非常娴熟。

飞剑逼近,当先的薛子钊突感一阵寒意,似乎神魂都被剑势冻结。他灵藏运转滞涩,蓝色飞剑正戳在铁盾。

“嚓!”

铁盾如纸糊般被刺穿,剑尖眨眼到了薛子钊面前。

“地煞”

“哧!”

才出口两个字,飞剑自薛子钊面门刺入、由脑后穿出,死尸“扑通”栽倒。

董汉正待援手,忽然背后杀机凌厉。他连忙退步转身,操控骨叉格挡防御。

入目处是一个巨大的狼头,毛茸茸的狼爪急拍而下。爪尖银芒闪动,金属光泽刺人的双眼。

“咔嚓!”

白色骨叉一下被断为四截,紧接着狼爪横扫而过。

“啊”

“嚓!”

叫声未绝,董汉身首分离。鲜血激喷而出,染红了四周的草地。

不过五六息功夫,两名“幽鬼宗”弟子命丧黄泉。景华收回“寒泉流影剑”,挥手放出了“龙睛鬼花藤”。

本来不必分出生死,景华转身走,有饭团在侧,两个修士未必有胆追杀。但他们见过云师傅和马车,配合周围“幽鬼宗”势力,一个残废聚灵修士绝对躲不过去。

一旦动手,则不能有丝毫保留。否则对手发出警讯,引来大批“幽鬼宗”同门,处理起来更加麻烦。

景华并不嗜杀,很多时候事出无奈。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抵便是如此。

他自嘲地摇摇头,把无谓杂念排出识海,低声检视“收获”。

修士间存在巨大差异,两名宗门筑基弟子,身财富加起来不过数十块灵晶。除去些不值钱的符箓、丹药,连一件普通法器都没有。

唯一的意外收获,是薛子钊身的一封请帖。请帖提到本月下旬,将在立谷郡临水城举行聚会,届时诚邀同道互通有无、交流切磋云云。

早年在“火雷门”时,景华听苏严说起过此类聚会。参与人几乎全是修士,而且以散修居多。

他们交流的丹药、法器多数较普通,因为卖给商铺、行会要被盘剥费用,很多散修手头拮据,转而选择直接以货易货。

景华不紧不慢,将现场痕迹清除干净。形山城方向喧哗声渐起,几扇城门慢慢合拢,风依稀可闻阵阵骚乱和呼喊。

劫狱事发了么?时间预计的要晚。

景华微微一笑,左脚重重跺在地。几堆灰烬凌空而起,清风吹过随即四散无踪。

******************

火云镇,“观月斋”。

“呼”

景华长出了一口气,摇头叹道:“好久没尝席管事的‘聚源春茶’,当真唇齿留香、余韵不绝。”

“将近十载了”

席远把茶杯轻轻放下,脸尽是笑容。

“景老弟,我虽不在通天城,却常听到你的大名。寿阳郡、珠城,最近十年新进客卿人数不少,名头最响的非你莫属,我也跟着沾光啊”

景华站起身来,肃容向席远施礼。

“多亏当年席兄相助,使景某于危难之际有一地存身。如今景氏族人搬迁,若无兄台相助,事情不会如此顺利。席兄的大恩,景华铭记于心。”

“景老弟,坐,坐坐”

席远摆手示意,神情相当轻松。

“当年荐你入斋,是‘药老’的权力,我可不敢贪功啊”

景华坐下笑道:“若无兄台引荐,我哪有机会拜见‘药老’。这份恩情席兄不领,今后景华可不敢登门了”

席远重新为景华斟茶,顿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这说的哪里话你那净瓶经名家鉴定,是一件古遗宝。斋收集珍异宝,最看重的是古物,我和‘药老’因此收益,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景老弟言重了,言重了”

说着席远探过身子,压低声音继续道:“‘药老’本来对斋贡献极大,但因为没发现过遗宝,一直被‘宿老派’供奉拿来说三道四。你这儿一补,他老人家便有机会更进一步。斋七大祭司,‘新进派’最多时只居其一。如果此次一切顺利,‘新进派’七居其二,是从未有过的局面”

景华知道“大祭司”是斋的最高层,总领六道四十九洲各项事务。

“席兄,难道斋层出了空缺?”

“嗯之前一直传闻,两位闭‘生死关’的元婴真人已然殒落。最近消息得到证实,‘大祭司’之位不会空缺太久。依我看,三五年内会有定论”

二人品茶闲聊多时,景华起身告辞,席远把他送出楼外。望着身影渐渐远去,席远打开怀的礼盒。

“五转破障顺脉丹”!

席远微微一笑。这个景华看起来斯秀气,出手倒是豪爽得很。

第一百零一章 散修私坊(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零一章散修私坊辞别席远后,景华离开“观月斋”,漫步于火云镇街头。

火云镇变化不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穿梭的人流中,原本紫红的“火雷门”服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批“幽鬼宗”弟子。

火云谷内地势奇佳,“幽鬼宗”派出三位结丹宗师在此坐镇。景华不敢大意,把容貌、身形都作了掩饰。

按席远所言,下月中旬会有商队自中原道回转。景氏族人可以加入进去,共同前往东海道。

“观月斋”供奉们安排很周密。景氏暂住的庄园位置偏僻,不会引人注目。

景华计算时日,距离商队到达大约有四十天左右。只要景氏安守庄园、足不出户,应该不会出现纰漏。

族人由景天养、景天寿负责安置,不劳景华费心。他把注意事项又叮嘱一遍,径自寻了间静室修炼,不再理会外界杂务。

******************

数日后,立谷郡,临水城。

景华头戴斗笠,把面容遮挡在厚纱之下,步入城南一座不起眼的院落。他刚踏过门槛,周围气机出现细微波动,四下明显布有法阵。

院落中已聚集了三四十人,多数打扮和景华相仿。其中既有筑基修士,也有聚灵弟子。

“狼齿纱”隔绝气息、难以刺探,众人的面貌不得而知。诸位修士三三两两分布院落,有的孤身独处、有的结伴而行。众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周围气氛有些沉闷。

院中置有石头桌椅,景华选在角落处坐下,独自闭目养神。

上次去“观月斋”,景华首先向席远求购秘宝。

东莱山一战,“太清傀儡灵玉”爆碎,同时挡下大部分伤害。若无灵玉护体,景华已然命丧当场,这给了他极大的教训。

所以一到“观月斋”,景华首先想到重新购置秘宝。

可惜火云镇并无类似存货,而且就席远所言,此类救命宝贝有价无市,往往一经摆出,便被宗门、世家抢先买去。有的宗门甚至长期在“观月斋”挂单,专门收集救命的宝贝。

景华听后哑口无言。上次在通天城选购时,“太清傀儡灵玉”确实只得一块,且质地较次,恰巧被他买了下来,实在是命不该绝。想要再获此类宝贝,只能回东海道再想办法了。

商队下月才到,临水城又距离火云镇不太远。左右无事,景华拿着从“幽鬼宗”那儿缴获的请帖,独自前来碰碰运气。

按理说散修聚会档次偏低,不会出现异宝、灵草。可机缘巧合,景华身上有几件“战利品”,材质、等级都拿得出手。加之“观月斋”求购无果,他索性出来散散心,万一有所收获也未可知。

院中修士越聚越多,申时三刻大门缓缓关闭,市井间的喧闹倏地消失。众人停止议论,把目光投向厅堂。

“唰”

关闭的厅堂大门打开,三名修士走出房间。

他们都没有佩戴面纱。当先一人五短身材、头颅硕大,看上去十分滑稽。后面跟着一男一女,男修高大健壮、狮鼻巨目。女修面目苍老、服饰怪异,由叶、蔓、花、藤编织而成。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后所背的硕大葫芦,几乎和女修等高等宽。

三人来到院落中央,站在石桌前面。他们丝毫没有掩饰实力,都已修至筑基圆满,超过院中多数修士。

大头修士神色淡然,声音有些瓮声瓮气。

“诸位道友,感谢赏脸寒舍。三年一次,我史大头说到做到,如今是第五次‘雁过会’了。众位有的是老朋友,有的是第一次来这儿。‘雁过会’规矩很简单,自由交换、价高者得,不必去受黑心商号的盘剥”

景华不认识史大头。

此人长相奇特,配上正经八百的表情,看上去感觉相当滑稽。可他开口说话时,全场没有半点异样声息。显而易见,此人在本地极具威望。

史大头继续道:“此次‘雁过会’,史某同样请来两位道友作陪。这位是顾伯龙顾道友,来自秋水郡。这位莫莉思莫道友,是‘御灵宗’高徒”

“哗”

部分散修认识顾伯龙。他是秋水郡有名的武修之一,和史大头有些交情,曾出现在前几次“雁过会”上。

“御灵宗”的莫莉思则从未出现过。宗门弟子与众不同,与会者多是散修,他们或许不怕史大头、顾伯龙,但绝不愿轻易得罪“御灵宗”。

“御灵宗”是中南道魁首宗门之一,实力远超“火雷门”、“幽鬼宗”等普通宗派。有莫莉思出面,会场秩序几乎不用担心。

史大头面露微笑,似乎很满意众人的意外。

“莫道友也带来一件宝物,稍后会与大家交流。时间宝贵,最后提醒一下诸位,无论是什么宝贝,等价前提下,我等三人有权优先获取。”

众散修无人提出异议,显然这属于“老规矩”之一。

景华暗暗点头。若没有好处,谁会无聊到浪费时间、精力去组织“雁过会”。“等价优先”看似公平,可只要对方三人开了口,竞价散修多少得掂量掂量。

史大头说完,三人回到厅堂前方坐下。一名女修率先起身,她走到中央的石桌前,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

“法器‘星火琉璃锤’,祭炼过二十层禁制,交换需要各类灵植,灵石亦可”

景华打量了几眼。法器马马虎虎,大概价值五六十块灵晶,对普通修士而言还过得去。

很快下面有数人报价。时间不长,法器被另一位修士以五枚灵果换走。

女修刚离开,有位男修跟着站起,伸手展示一枚红色玉简。

如此周而复始,多数人说话简单明了,会场秩序井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多数“展品”十分普通,“星火琉璃锤”价值数十灵晶,在里面还算件贵重物品。后面不少符器、灵丹更加普通,价值几十块、几百块灵石。

景华看得索然无味,干脆直接闭上眼睛。

“嗵!嗵!嗵!”

院中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多数人不需回头,知道是秋水郡徐立碑到了。他是“雁过会”的常客,每次拿出的灵果相同,需要的东西也没变过。

徐立碑站在桌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他身材修长、蜂腰猿背,相貌颇为俊朗。只是左耳下有道深深的伤疤,右斜朝下切过颈部,看着让人发怵。

徐立碑身旁有一尊“傀儡铁卒”,身高和普通人相仿。它行走时脚步沉重,会发出巨大的声响。

只见“傀儡铁卒”捧着一个圆盘,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僵硬。

“‘五桩人参果’一枚,交换傀儡兽。”

“傀儡铁卒”发音古怪,没有声调变化。部分散修知道徐立碑颈部受伤、无法发声,与人交流一直是操控铁卒代劳,所以不觉得如何突兀。

傀儡兽属于特殊法器,要有对应功诀才能操控。

多数修士只能控制一件法器,相比而言,操控傀儡能够突破数量限制。修士根据自身天赋,能同时运作数头、甚至十数头的傀儡,搏杀时有不小的优势。

景华盯着“五桩人参果”,首次生出了一点兴趣。

第一百零二章 散修私坊(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零二章散修私坊“五桩人参果”有两奇,树奇和果奇。

人参果树不像普通树木,当首根树桩直径达到九尺时,垂下的种子会在旁边生根发芽,形成第二根树状。如此再长再生,直到第五根树桩长成,根系缠绕、五桩合一,果树才算最终成型,整个过程达千年之久。

果树成型后结出果实。起初的果实是黑色圆球,渐渐变绿变黄,最后成为粉红色,形态极像初生的婴孩,故而得名“五桩人参果”。

黑色果实藏有微毒,服下非但无益,而且上吐下泻。当果实转变为绿色后,开始能入药炼制,成为低阶妖兽的补品。果实最终成熟、变为人形后,修士、妖兽都能服用,且具备某种奇异效果。

有人服下后益寿延年,有人服下后突破瓶颈,还有人服下后修成秘术,种种情况不一而足。当然,成熟果实十分罕见,要以灵玉、甚至灵髓来交换。

徐立碑的“五桩人参果”黄绿相间、绿色居多,勉强能看出人形,算不得什么宝贝。景华曾为饭团买过数枚,每枚大约价值二十块灵晶。在“雁过会”中,此等灵果已算不错的货色。

部分散修参加过之前的聚会,早已见怪不怪。操控傀儡的功诀不多,他们未曾修习,身上也没有闲置的傀儡兽。即便如此,依然有人喊出报价。

“十三块灵晶”

“十五块灵晶”

徐立碑脸上笑容依旧,没做出任何表示。

他曾得到过一门散修传承,是极少见的傀儡功诀。商铺里高级傀儡兽众多,但徐立碑手里资源有限,没有大手大脚的本钱。

相对而言,傀儡价格比法器便宜。可战阵对敌,傀儡折损情况同样比严重。

最近数年,徐立碑早已入不敷出。机缘巧合下得到一批灵果,他当然想获取最大收益。十几块灵晶和商铺给的价格差不多,没有接受的必要。

左首角落突然站起一位男修。他慢慢走到近前,把两头“傀儡猎豹”放在桌上,从始至终一语未发。

徐立碑浸淫此道多年,一眼就看出对方的傀儡品质非凡。

猎豹的体态十分简洁,呈现出厚重的金属光泽。乍看之下,它们外部竟找不到连接痕迹,整个傀儡浑然一体。

徐立碑虽手头拮据,没有高档傀儡兽傍身。但他专攻此道,东西好坏分得很清楚。

斧凿痕迹越重的傀儡,档次越低,价格越便宜。越是高档傀儡,保留的灵性和活力越多。

甚至有高明的傀儡师,直接以活体炼制“玩偶”。炼出的“伙伴”浑然天成,战力超过活体本身。

相比“傀儡铁卒”,“傀儡猎豹”品阶超出太多,明显出自名家之手,甚至可能是宗门秘藏。在商铺购买,它们的价格至少得六十块灵晶,比之几十块、几百块灵石的货色,两者的差距无法衡量。

徐立碑上前两步,捧起“傀儡猎豹”仔细打量。

过了良久,他用力向旁边掷出,“傀儡猎豹”瞬时变大,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稳稳站定。整个过程轻盈无声,和铁卒“嗵嗵嗵”的噪音呈鲜明对比。

“哦”

在场诸人也有识货的,乍见如此出色的傀儡,忍不住发出感叹。

徐立碑转过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桌旁的“傀儡铁卒”突然开腔道:“我都要了,你还有多少?”

景华拿起桌上的灵果,轻轻晃了晃。

“不知道友拿什么交换?就这枚果子的话,只怕连一头傀儡都换不到”

徐立碑咬了咬牙,伸手取下背后的包裹。他已参加过数次聚会,愿付灵石的散修很多,能拿出傀儡兽的却少。

包裹摊开,露出里面的木盒。盒中七八个“五桩人参果”,多数和桌上的差不多,黄绿相间、体态模糊。

但其中有一枚人参果,婴孩形状已比较清晰,遍体透出隐隐的红色。整个灵果半红半黄,品质已然上佳,不过它距离成熟还差得远,起码还经历千载时光。

“三块灵玉,这些都是你的。”

“哗”

院落中一阵骚动。“雁过会”的名字听着威风,其实参与者多是些窘迫散修,上千块灵晶的宝贝都少见,灵玉计价更是闻所未闻。

正厅前方,莫莉思攥紧拳头,眼中闪过热切的神色。

“五桩人参果”对妖兽有大补奇效,“御灵宗”内人人豢养灵宠,对灵果需求甚大。

可徐立碑报出的价格太高。一共七八个果子,那枚粉红色的最宝贵,价格大概是两块灵玉。

剩下那些青黄不接,百十块灵晶就能买下。虽然莫莉思眼热灵果,但三块灵玉能买到更好的替代品,女修才没有开口。

景华皱了皱眉。刀疤散修漫天开价,多要了数千灵晶。不过呈红的人参果很难得,若是放弃有点可惜。

权衡片刻,他再取出四头傀儡兽,在石桌上一字排开。徐立碑恢复了笑容,六头傀儡兽确实不凡,想换所有灵果纯属做梦。

徐立碑多次来“雁过会”,身怀灵果不是秘密。他不认为对方能换去所有人参果,主要是想震慑景华,方便一会儿讨价还价。

不料对方眉头微皱,很快也取下包裹,从中拿出一件物事,轻轻放在桌上。

“‘火鸦细叶尺’,祭炼过四十二层。加上傀儡***换道友的灵果,你看如何?”

“哗”

院落中秩序荡然无存,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四十二层禁制!法器属于地煞级别!多数散修终其一生,未必能得到一件。

听景华说出法器的根底,不少修士露出贪婪的眼神。战阵搏杀,一件地煞法器可占尽上风,怎能不叫人心动?

院中散修忍不住低声议论。“雁过会”有史以来最大一笔交易,极可能就要诞生。

徐立碑拿过法器,来回细细端详。“火鸦细叶尺”价值接近三块灵玉,加上傀儡兽自己并不吃亏。

“成交!”

二人各自收起宝贝。景华重回到角落坐下,徐立碑则匆匆离去。灵果出手后,他再无物品出手,越早离场越能保证安全。

众人的议论声逐渐平息。几个修士眼珠乱转,频频瞥向景华的包裹,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

多数散修则抛开杂念,关注后续的买卖。人家的东西再好,和自己没有关系,把手里的宝贝卖个好价,才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可惜经过方才的“巨额交易”,后面几件法器、符器毫不起眼,只叫价百十块灵石,众人都提不起兴趣。甚至有两件无人问津,场面一时有些清淡。

第一百零三章 散修私坊(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零三章散修私坊“噔!噔!噔!”

“雁过会”一时陷入清冷,众人只道买卖都差不多了。忽然后面脚步声响起,人群中闪出一位高大女修。

她身高和常人无异,但肩宽背厚、颈部粗壮,显出不一般的魁梧。女修没带面纱,长方脸蛋接近汤盆的尺寸,上面满是横肉。她的眼睛却比常人小很多,几乎眯成一条细线。

“孙三娘”

“是她”

有人认出女修的身份。孙三娘是环山郡有名的筑基武修,贪鄙狠辣、声名狼藉。由于体貌特殊,带上面纱也遮挡不住,她索性直接走到前边,取出一件东西重重拍在石桌上。

“啪!”

“老娘做生意得来的宝贝,至少要三块灵玉,你们哪个来买?”

声如破锣、刺人耳膜,不少散修眉头直皱。

孙三娘的“生意”底细,很多人心知肚明。不知道哪个修士倒了血霉,落在她手里。至于价值两块灵玉的“宝贝”,众人都看得清楚,不过是块形状奇特的兽皮。

兽皮又老又旧,大概是件古代遗物,上面依稀刻有玄文。可除此之外,无人知道“宝贝”的底细。

散修中有不怕事的,七嘴八舌地争相询问。

“孙三娘,你这宝贝是什么?”

“对啊,干什么用的?”

“三块灵玉?想抢劫么?”

“哈哈哈”

孙三娘翻起白眼,重重吐了口唾沫。

“呸放屁!老娘要是知道,会卖的这么便宜?东西一看就是上古奇珍,不识货的旁边凉快去!”

一块来历不明、毫无功效的兽皮,竟然叫价三块灵玉,在场散修无不暗笑。孙三娘穷疯了,大概想找头“肥羊”耍耍。

反正事不关己,没人愿意自找麻烦。大伙儿默不作声,任由女修在前面丢人现眼。

孙三娘大大咧咧,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她频频转头,贪婪的眼神扫向左首角落。

“三块灵玉”是她信口胡编的价格,和方才的灵果交易差不多。有机灵的散修已经看明白,孙三娘怕是眼红之前的财富,准备会后来场“买卖”。

厅前的史大头沉默多时,突然开腔道:“三千块灵晶。”

众人俱是一愣。

叫价虽只有孙三娘的一成,但三千灵晶也高得离谱。史大头是“雁过会”发起人,眼光、见识放在那儿,兽皮当真如此值钱?

孙三娘回头望了望,张开大嘴“嘿嘿”直笑。

“对不住了,史大头。三块灵玉,不二价。”

史大头也不着恼,闭上眼睛不再理她。孙三娘回过头来,目光直逼景华,威胁意味不言自明。

景华倒是真见过“宝贝”。

在东莱山谷,某个女修的遗物中,曾有一块相似的兽皮。当时对方贴身收藏,足见对其十分重视。

在“观月斋”闲聊时,他曾拿给席远帮忙鉴定。以席远的眼光阅历,也没看出兽皮的底细。

斋中有明确条例,对来历不明的上古遗物加价收购。席远当即拍板,愿以五千块灵晶买下兽皮。

可经过蠹修们的“贡献”,景华身上暂不缺钱。他婉言谢绝了对方的提议,兽皮如今还存于手环。

观察孙三娘的兽皮,形状明显和之前那块有所关联。见女修又朝自己张望,景华干脆长身而起、来到桌边,拿起兽皮仔细端详。

颜色、纹理、玄文样式全部吻合,最熟悉的,莫过于上面传出的阵阵沧桑。确认无误后,景华再次取下包裹。

“灵玉我是没有,不过有件法器,道友可以看看”

不等景华说完,孙三娘一把抢过法器,眼中精光四射,嘴角的口水都流淌出来。

“孙道友,‘断脊金钢锏’,祭炼过三十九层禁制,你”

“且慢!”

景华话音未落,厅前的顾伯龙突然开口,将话头直接打断。

“呵呵呵小友请了,老夫刚好缺一把利器,这钢锏相当合适。那婆娘报价三块灵玉,顾某愿出相同的价格。按‘雁过会’的规矩,钢锏归老夫所有”

顾伯龙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他几步走到孙三娘面前,劈手便夺过钢锏,拿到眼前来回打量。

“好锏!好锏!老夫正愁一把趁手法器,就是它了!”

说完他不顾孙三娘脸色发青,把三块灵玉放下,大大咧咧回到座位。

孙三娘头上青筋爆出、双拳紧攥,牙齿咬得“嘎吱”直响。她似乎对顾伯龙极为忌惮,终究没有爆发出来。

被当众落了面子,孙三娘自觉无颜,拿起兽皮转身要走。

“孙道友留步”

景华右手摊开,上面摆着一件法器。

“在下对兽皮很有兴趣,这是‘五彩打神鞭’,同样祭炼过三十九层禁制。若道友觉得合适,我们依旧可以交换。”

孙三娘瞪大眼睛,脸上贪婪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戒惧。

她貌似粗鄙无礼,但能炼到筑基修为,没几个是傻瓜蠢货。试问哪个散修如此豪奢,能把地煞法器当糖豆一般派发?

刚才景华拿出钢锏时,她便隐隐感到不安,只是被贪婪蒙蔽,没有及时警醒。随后顾伯龙横插一杠,把整个“买卖”事情打乱。孙三娘愤怒的同时,意识到自身行为莽撞危险。

如今第三件地煞级法器现身,人家身上还有什么手段?自用的法器是什么层次?不明底细挑衅对方,和送死有什么差别?

孙三娘人品虽坏,却不愚蠢。接过铁鞭、检查无误后,她迅速交出兽皮、躬身施礼,然后转头离开院子,很快消失不见。

会场内静悄悄地,众人看着桌前的男修,一时失声无语。

之前眼红灵果的散修不少,本来他们打算会后寻机,和蒙面男修好好“交流”一番。见到方才的情景后,纷纷打消了念头。

一口气拿出三件地煞法器,哪来的散修如此阔绰?

要么他战力惊人,强抢他人法器毫不费力。要么他根本不是散修,而是宗门亲传、世家嫡子,纯粹是来炫耀显摆、挥霍浪费的。

无论哪种情况,贸然把主意打到对方头上,都和自寻死路差不多少。见蒙面男修走回角落,众人放下别样心思,老老实实开始交易。

或许受到之前“大手笔”的激励,散修们拿出的玉简、法器等等品质明显提高,甚至出现罕见的高级货色,一根上古妖兽的羽毛。其价值超过六千块灵晶,十分适合作为炼器材料。

天色渐暗,上台散修越来越少。史大头看看差不多了,挥手宣布散场。

修士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景华也随之起身,准备回转火云镇。莫莉思忽然上前数步,拦住了他的去路。

“道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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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散修私坊(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零四章散修私坊院落内人渐稀少,景华停下脚步,单手暗中扣住符宝。

“莫道友,找我有事?”

莫莉思没有继续靠近,只在原地微微躬身。

“老身是‘御灵宗’左宗师门下弟子,敢问道友名号?”

以莫莉思的身份地位,如此做派称得上谦逊。景华见对方以礼相待,语气变得和缓不少。

“无名散修,不提也罢。我听说‘雁过会’的大名,所以临时起意来凑个热闹。”

“雁过会”互通有无,不可能强求散修亮明身份。莫莉思见景华出手豪奢,忍不住想探探底。见对方无意表露,女修也就不再多问。

“无妨。老身有件东西,想和道友做笔买卖。”

景华微微一怔、随即想起,之前史大头曾说过,莫莉思有宝物要出手。但从始至终,女修就没靠近过石台。

“荣幸之至。不知莫道友的宝贝是什么,想换哪件东西?”

莫莉思取出一枚玉简,轻轻托在右掌掌心。

“道友出高价买下‘五桩人参果’,不知是用来炼药呢,还是拿去喂养妖兽?若是后者,我‘御灵宗’人人豢养灵宠,自有一套收妖、驯妖的秘法,可以加强与灵宠间的沟通。道友是否有兴趣参详一二?”

景华出身“火雷门”,当然听说过中南道几大势力。

“御灵宗”豢养的灵宠以虫、蚁等为主,灵智十分低下。外界甚至有传闻,其门下弟子以身躯为引,辅以秘法“精血饲灵”。

当然,灵宠只可能是蚊子、水蛭类的妖物。如果是类似饭团的巨兽,整个修士还不够它一顿点心,精血喂养就是个笑话。

“御灵宗”传承“驯兽”秘法,在中南道也不算秘密。不过宗门秘传,谅莫莉思也不敢随便外泄。她拿出的大概是散修心得,既然能交换“五桩人参果”,想必有独到之处。

若是其他散修豢养妖兽,与灵宠沟通便非常重要,值得花代价交换。可饭团会说人语、灵智超常,学习、模仿能力极强,完全不需要什么沟通秘法。

“多谢在下自有养兽之法,有劳莫道友上心。”

见对方转身要走,莫莉思摆手道:“且慢,我还有件宝贝,请道友过目。”

她平伸摊开左掌,露出半片弧形头骨。头骨闪烁银色光泽,隐约有异香飘出。

景华心中一动,骨头形状十分眼熟。

当年在“四季绝渊”外围,他曾斩杀过几个蠹修。其中一人体内藏有半截骨头,最后被饭团吞吃,并由此生出“利爪”异能。

见对方注目头骨、沉吟不语,莫莉思暗暗点头,看来是个识货的行家。

“这是‘檀化舍利骨’,只有大德高僧顺利坐化后,才会留下佛骨至宝。以其喂饲灵兽,不但对强健骨骼帮助甚大,据传还可能有神秘的好处。若是在商铺中售卖,一小片起码值两块灵玉。用它交换道友的‘五桩人参果’,价格应该差不多少”

景华明白过来,这才是对方准备售卖的宝物。

之前徐立碑报出的价格太高,而自己恰好拿出傀儡。莫莉思大概觉得竞价无望,于是把宝物留到最后。

上次吞服“檀化舍利骨”后,饭团凭空生出“铁爪寸进”的本事。比起碰运气的人参果,显然银色骨头更对路数。

景华欣然取出玉盒,与莫莉思交换头骨。

“莫道友,恕在下多问一句。既然‘檀化舍利骨’神效非常,为何你要交换‘五桩人参果’?”

莫莉思见景华没有借势要挟,痛痛快快地交出玉盒,心中先多了三分好感。她的灵宠不是秘密,“御灵宗”内几乎人人知晓。

想到此处,女修一拍身后的葫芦。葫芦口上红影蠕动,露出圆滚滚的半截身体。

景华凝神细看,却是一条硕大的“三色地龙”。地龙全身没有骨头,自然用不上“檀化舍利骨”。

弄清心中疑问,景华抱拳作别,转身离开了院子。

顾伯龙转向史大头,神情中有几分不甘。

“老史,要不要去摸摸他的底子?”

史大头摆手道:“算了,人家拿出三件宝贝,给‘雁过会’增光添彩,也算是帮了咱们的忙。不如留点余地,彼此结个善缘。”

******************

临水城西出三五里,便进入大形山外围。景华负手而行,山上飞鸟叽喳鸣叫,给山林间添加了几许活力。

“唰!”

饭团从草丛中蹿起,来到景华身边摇头摆尾。

“老大,真让你猜中啦!后面跟着三个家伙,獐头鼠目、哆哆嗦嗦。进又不敢进,退又舍不得,磨磨蹭蹭地朝前挪步。我看他们走得比你还慢,离咱们有二里多地,也不怕跟丢了”

景华摸了摸白狼的脑袋,伸手取出“檀化舍利骨”。

饭团闻出熟悉的“美食”,立刻舌头打卷,“咕噜”一声把骨头吞入腹中,还讨好地舔舔景华的手指。

修士摸出阵旗、随手布置,他在“雁过会”上太过显眼,被人觊觎再正常不过。只是没想到来人有心无胆,打劫都不肯敬业,技术含量更加半点不存。

“饭团,后面三个交给我。你再到远处看看,有没有其他蠹修靠近,不要被人钻了空子。”

白狼答应一声,转身没入草丛、消失不见。景华信步而行,过不多时,山道上一片寂静,看不到半个人影。

盏茶功夫后,小径上出现三个修士。

当先一人黑面黑衣,中间的那个红脸绿袍,最后压阵的白面蓝衫。三人身材都高于常人,黑面、红脸长得尤其壮实。只是他们脸上表情怪异,说不出是犹豫还是恐惧。

黑脸壮汉嘟嘟囔囔道:“刘刘哥,我看事情有点悬,别羊肉没吃着,惹一身羊骚要不我们和他商量商量,匀我们些灵石,这事情就过去了吧”

红脸修士低喝道:“张肥,你说什么呢!这事哪有商量余地?‘肥羊’身上灵石成堆,我们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是那个那个总之他孤身一人,难道咱‘杏园三杰’还怕他不成?”

白脸大汉劝道:“二弟,你先别急,三弟也是好意。毕竟点子扎手”

话未说完,刘狈本能地感到不对。抬头一看,关渔、张肥都失去踪影,周围全是淡淡的灰雾。

“啊!”

刘狈双手灵光闪动,两张“金剑符”左右开弓、电射而去。

道路前方,关渔、张肥也发觉身陷阵法。二人一个操刀、一个执矛,把法器舞动如飞,护住周身要害。

大阵边缘,景华看得连连摇头。

这三位只怕是蠹修中的极品,如此不恤体力地狂舞乱跳,没多久就会精疲力竭。身上不带“破虚令牌”,这等修为也敢外出打劫?当真不知“死”字的写法。

景华不愿浪费时间。他身子一晃,迅速消失在阵中。

“咣!咣!咣!”

三段木头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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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通神祭典(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零五章通神祭典明月当空,夜风送爽。

“啪!啪!”

几点清凉滴在刘狈脸上,把昏迷中的男修惊醒。他伸手一抹,莫名酸涩扑鼻而来,令人几欲作呕,不知是哪种飞鸟的便溺。

“呸!”

刘狈狠狠吐出一口唾沫,抬起衣袖使劲擦抹脸颊。周围灰雾消失不见,脑后阵痛隐隐传来。

刘狈随即想起。自己和两个兄弟追击“肥羊”、误入法阵,最后似乎被人打晕。

“二弟!三弟!”

刘狈不由得惊慌失措。他似乎没受到伤害,两个兄弟却不知身在何处。

三人意气相投,一向同进共退。若是关渔、张肥有个闪失,刘狈真不知如何面对。

“嗯”

“呃”

草丛深处传来沉闷的呻吟,两个魁梧大汉摸着后脑,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二弟三弟”

刘狈顿时心中一宽,弟兄们看来皆无大碍。不过他们三个落入敌手,竟然没有受伤、丧命,当有点奇哉怪也。

难道是“肥羊”另有急事,把堂堂“杏园三杰”丢在脑后?

此刻头晕目眩,刘狈顾不得多想,跌跌撞撞地朝兄弟们赶去。两个壮汉回过身来,一个红脸、一个黑面,正是关渔和张肥。

三兄弟死里逃生,重新聚在一处,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他们舌头打结,个个哑然无语。

淡淡月光下,三个壮汉大眼瞪小眼,看得分外清楚。兄弟们脸上龙飞凤舞、铁画银钩,被人用朱砂写下几个大字。

“略施薄惩!”

“以儆效尤!”

“再犯者死!”

*******************

回到火云镇别院,景华闭关数日,直至斋中商队到达。

商队规模不大,总共只有七八辆大车。为首押车的是两名铁牌客卿,一老一小俱是筑基修为。

得知席远的吩咐后,二人表现得十分客气,并未多加留难。景氏族人直接加入车队,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东海道通天城。

或许是“观月斋”名头太响,一路上平平安安,既无蠹修拦路,也无意外事故。观月历元封一六八年一月,景氏族人进入礼乐城,来到北区“一善堂”门外。

景福仁、药姑早已得到消息,带着伙计们到门外等候。

景华先下车见过二老,随后是景氏族人拜见家主、分配房舍。五六十口人数不少,部分族人要到城外田庄居住,种种杂事细碎繁琐、不一而足。

家中俗务景华向不插手,他回到书房静静坐下,伸手为自己斟了杯热茶。进城伊始,修士已悄悄放出饭团,让它先到城南探探底细。

此次往返立谷郡,前后花去一年多时间,超过了当初和卓曼约定的期限。景华估计,经过长时间筹措,女修的“通神”仪式肯定万事俱备。没有意外的话,她会很快会联系自己。

对于出手助卓曼“降神”,景华一直比较谨慎。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女修到底是何打算。

若真是举手之劳,景华不介意成人之美。但如果对方存有异心,自己必须有所防范。所以刚到城中,他第一件事情就是派饭团打探消息。

“唰!”

肥鼠蹿出地面、原地伸展,变为巨大的白狼。

“老大,屋子里没人,看不出什么毛病。”

“哦”

景华手抚茶盏,微微皱起双眉。

“房间里有何布置?”

“嗯正厅里布满宝石、灵草,附近好像布有陷阱,我没敢进去。”

景华点了点头。为避免“打草惊蛇”,他曾吩咐饭团不要深入。

卓曼当年说过,“通神”仪式靡费甚巨,所需材料十分贵重,以至她负担不起失败的损失。由此推断,布下陷阱、禁制,保护祭祀材料,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宝石、灵草都堆在地上?随处乱丢的么?”

饭团摇着尾巴,舌头吐出老长。

“好像不是那些东西绕着房间,围成一个圆圈。圆圈里摆成俩个三角就像老大你说的‘拼图’”

“嗯”

景华闭上眼睛。从饭团的情报判断,对方似乎没有撒谎。

之前景氏专门派人查过,圆圈中加两个三角,正是南疆道大巫“夷渎”的图腾样式。卓曼既然要“通神”,“祭坛”摆成图腾模样,好像合情合理。

灵药、丹方都是订金,“一善堂”已先行收下。人无信不立,看来这趟忙必须得帮。

“啁啾!”

外面传来清亮的鹤鸣,景华一怔,起身到窗前打开隔板。粉红符鹤自外飞入,稳稳落到修士手中。

鹤腹内带着一封便笺,材质典雅样式古朴。

“闻君归来,妾不胜欣喜。祭典万事俱备,三日后,妾当扫榻以待、共襄盛举。”

便笺最后印着一朵曼陀罗花,淡淡清香扑鼻而来,想来是卓曼的签章。

景华手持符鹤,缓缓摇了摇头。

印象之中,女修施展媚术时神态妖魅、惑人心识,其余时间她表情平淡、不苟言笑。甚至交往初始,言行举止还有些强势。

上次见面,二人还以“道友”相称,今日便成了“君”和“妾”?其间转换未免太过突兀。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就景华对卓曼的了解,对方心高气傲,不是个肯放下身段的女子。短短一封便笺,让修士察觉到其中的异常。

“呼哧呼哧”

饭团伸过大鼻子,在便笺周围嗅来嗅去。然后它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呆萌的笑容。

“老大,那女的看上你了”

“啊?”

景华微微一怔:“怎么说?”

“纸上的香味很熟,是山中长的粉色小花。我见过很多鸟兽,会定期吞吃这种花朵,然后身上会散发出味道,然后嘿嘿嘿嘿”

饭团直立而起,把前爪夹在“腋下”。然后它大嘴张开,嘴角向后上翘,笑得十分猥琐。

景华苦笑着摇头。自己还在担心未知的危险,结果碰上这么个活宝,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景华伸出左手,挠了挠饭团的下巴。

“你去吃过那花没有?”

饭团笑容一僵、四爪落地,转头朝书桌下钻去。

“去去去,别装模作样”

景华轻拍白狼的后背,起身朝卧房走去。

既然三日后的“帮忙”无法推搪,眼下更需要养精蓄锐。到时候以最佳状态,应对“夷渎”大巫的无上神威。

第一百零六章 通神祭典(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零六章通神祭典申时三刻,灯火初上。

景华闪身出了“一善堂”后门,径直走向城南。十字街转角处,卓曼面罩薄纱、垂手以待。

最近数日,二老安排景氏族人的工作起居,手头杂务繁忙。为了不引起担心,景华并未告知他们“祭典”日期,只说自己旅途劳累,需要调养数日。

见修士如约而至,卓曼顿时面露微笑,语气说不出的柔媚。

“怎么不见那头白狼?你我进行祭典,有它在周围护持巡视,安全便多一份保障。”

景华摇头道:“饭团性子野,不知疯到哪里去了。不过我已告知它‘祭典’时间,肯定不会误事。”

卓曼明知这是借口,却不能点破。毕竟大家萍水相逢,对方肯定会有戒备心理。

两人并肩而行,景华问道:“卓道友,之前你语焉不详,没说过在下该如何相助。如今‘祭典’在即,此事应该不是秘密了吧?”

卓曼沉吟再三,开口说道:“‘通神祭典’是我族机密,不过道友即将参加仪式,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妾身已在居处布下祭台,届时道友和我会分坐两端,由妾身吟诵祭文,祈求‘夷渎’巫神的回应”

言谈间三转两转,两人进入一条深巷。街边灯火多被遮蔽,只能隐约看到脚下的小径。

“若无意外,巫神的回应会落在道友身上,以灌顶的方式降临到神魂之内。神威无量,同时会带来种种幻象虚影,攻伐神魂势头猛烈。普通修士魂力有限,无法承担神威冲击。如果道友能顺利过关,便会暂时成为巫神‘使徒’。‘使徒’将进而赐福妾身,仪式则大功告成。”

景华默然无语。卓曼所言毫无破绽,饭团侦查的结果吻合。

按照对方的描述,祭典过程类似前世的“鬼打”、“神打”。只不过前世的“鬼打”、“神打”,多是骗人钱财的诈术,而女修的“通神祭典”玄幻莫测,只怕真会有巫神显灵。

二人边聊边走,很快到达城南小院。卓曼当先而行,把景华引入一间静室。

室内布置一如饭团所言,灵花、宝石摆成特殊形状,里面有不少各色材料、植物,景华甚至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以他对宝贝的认知估价,屋中摆设价值不菲,至少超过三块灵玉。女修之前说的靡费巨万,似乎所言不假。

按卓曼的要求,景华盘坐于左首三角内。女修自怀中取出一件物事,摆在两个三角相对处的顶端。凝神细看,物件似乎是一颗黄豆大小的灰色石子,路边随处可见、很不起眼。

“卓道友,你放的是什么?”

女修已在右首三角中坐定,二人相距不远,“祭典”举行在即。

眼看一切正常,卓曼放下心事,微笑答道:“此为‘混沌石’,世世代代由本族‘大巫使’保管,也是‘通神’仪式的关键所在”

女修说着同时扬起双手,两把青色粉末消散于空中。景华闻到淡淡的异香,气味沁人心脾,似乎瞬时神清气爽,犹如服食了灵果、神丹一般。

“景少君,大巫也罢、魔神也罢,他们遥居于太皓虚空,信徒亿万、神念无端,要求得到浩瀚存在的一瞥,耗费的心血超乎想像。族中圣典中有明确记载,上古时期,为得神灵显圣庇佑,举行的血祭动辄高达数万、数十万人畜,还常以失败告终。我族的‘混沌石’是沟通神魔的瑰宝,免去诸多繁琐事项。可惜,经过历代‘巫使’重复启用,如今只剩下这一丁点”

景华讶道:“上次道友说‘负担不起’,难道是指”

“不错,别的灵花、奇物还有地方购买,唯独‘混沌石’属于特殊至宝,听说过它的人都很少。如今这块,大概只能再用一两次,便会慢慢消失。”

景华双目微缩,似乎若有所思。

卓曼双膝着地、两手合十,她轻轻扭动腰肢,柔声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景少君不必介怀,我们开始吧”

“呼”

景华轻轻叹出一口气。他排空思绪、双目微闭,不再胡思乱想。

“悚纳耶吖唏呜”

卓曼轻声吟唱、曲调幽幽,长短音节抑扬顿挫,似乎暗合某种神秘规律。随着歌声,女修缓缓站起、原地起舞。

二人相隔不远,可卓曼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既闪动着美丽的光彩,却又似乎遥不可及。

巫者,通天达地、以舞降神。

景华铺开神识,敏锐感应到声音交错回荡,只限定在屋中圆圈的范畴内,丝毫没有外溢。

悠扬低吟、灵动媚舞,配合四周淡淡的清香,使人感到一种奇异的冲动。似乎正身处空旷圣洁的神殿,向着浩瀚存在顶礼膜拜。

“嗞嗤”

细微声响传来,景华眼角一瞥,不起眼的灰色石子亮出微光。光芒渺小细微、若有似无,以至景华怀疑是否看花了眼。

随着石子异变,周围的灵花、兽骨、精血、宝石等等互相融合,变成不知名的物质,静静挥发并播撒进三角之中。

“轰!”

一股沛然神威自外而内,由未知处降临,直接作用于神魂深处。威势来得如此突然,以至根本无从防御。

景华曾面对元婴真人的灵威,强大的压力下,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匍匐。

而此刻的神威截然不同。静室之内,躯体依然沉浸于轻歌曼舞、清幽芬芳,享受着“祭典”带来的种种愉悦,而神魂似乎被剥离开来,在无上威能面前瑟瑟颤抖。

颤抖无关于勇气或毅力、根骨,而是如同吃饭、喝水、睡觉、便溺般的本能,是对不可知的畏惧、是对道之所在的敬仰。

“”

无声无息间,意识进入识海虚境。上方的电闪雷鸣、下方的无边绿野,在神威控制下异变连生。

绿色原野迅速枯萎败落,由绿转黄、由黄转灰。狂雷急电似乎失去根源,雷声越来越小、闪电越来越稀,只留下无边黑暗、点点“星光”。

由魂至体,腑脏、骨骼、经脉、皮肉随之反应,它们几乎同时老化衰竭,像是中了极霸道的毒药。

景华又惊又怒。这哪里是神威幻境,分明是真实无比的“神毒”。照此发展下去,不用盏茶功夫,自己就会神魂寂灭,肉身衰竭而亡!

第一百零七章 通神祭典(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零七章通神祭典礼乐城密室内,女修卓曼又惊又喜。

“通神”仪式开始不久,她就明显感应到大巫神威,势头之猛速度之快,超过典籍中的所有记录。

无论是族中圣典记载、还是历次经验心得,若只由“大巫使”独自祈福,想达到“巫神降临”,至少要两刻钟时间。

提升祭典速度的办法,要么由多名“巫使”共同祈福,要么更换仪式人选。如果圈内二人皆为族中的“巫使”、“神汉”,巫神自然会倍加垂青。

卓曼其实心知肚明。对面的景华并非族人,和“神汉”更扯不上半点关系。

祭典为何会变成这样,女修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巫神降临”如此迅速,会大大提高“通神”的效果。

“通神”仪式至此已成功一半,无上神威笼罩整个“祭坛”,没有丝毫外泄。

卓曼停止吟唱、收住舞步,聚精会神地观察景华。“祭典”进行得如此顺利,她心中反而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卓曼自小修习族中圣法,得到巫神“夷渎”的特别垂青。少年时就成为“巫使”之一,经历可谓顺风顺水。

她周围的“界域”展现巫主神威,对百姓、修士都有莫大影响。“巫使”名号听起来威风无比,可问题也出在这里。

神威之下不分彼此,既能震慑旁人,同样能压抑自身。卓曼常年生活在“夷渎”的威严下,神魂受到莫名的抑制。以至她无法直接通过“祭典”提高实力,要借助“灵媒”完成仪式。

圣典中早有应对之法,以“巫使”和“神汉”共同祭祀,双修互补克服瓶颈。但“神汉”和“巫使”一样,需要得到巫神的认可。

最近数百年,卓曼族中的男修醉心权术、战力,极少有人愿意担任祭祀“闲职”。最后一位“神汉”去世后,男性祭使已实际断绝。

女修紧盯着景华,暗自下定决心。

等自己突破瓶颈后,实力足够举行各种“祭典”。介时在族中挑选幼年男童,从小培养“神汉”,才有可能把一切带回正轨。

思索间景华突发异变。裸露在外的双手、脸孔逐渐变得灰败黯淡,周身散发出淡淡的“死气”。如果不是同处祭坛、互有感应,卓曼几乎以为对面不是活人,而是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这下大出女修的意料。无论景华嚎叫、哭喊、或是癫狂,只要不是脑浆迸裂而死,卓曼都备有应急手段。可此刻男修半死不活,瞬间衰老百年,圣典中从未提及。

卓曼顿时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景华也触及到生死边缘。“神毒”肆虐下,体内生机疾速流逝。面对浩瀚无比的神威,隐藏左手的救命葫芦毫无反应、一动不动。

神魂识海,虚境内一片萧瑟,无天无地、无声无色。

迷迷糊糊,景华似乎产生某种幻觉。之前的灰色石子崩碎消散,化作“混沌之尘”融入神魂。

而其神魂已接近彻底死亡,只要再进一步,立时便是形魂俱灭的结局。对此景华束手无策,普通修士对上苗裔巫神,双方境界差得太远,修士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便在此时,浩瀚的“神毒”突然“原地转身”、加剧涌入,以某种玄奥的方式挥发、四散,融合“混沌之尘”相互作用,使得虚境魂魄骤然转换。

识海上方现出星星点点的翠绿,紧接着发芽、生长、壮大,藤、草、茎、蔓铺天盖地、浩浩汤汤。妖艳的浓绿取代电闪雷鸣,处处洋溢着茁壮的生机。

下方的原野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无数粗大银蛇腾空而出、撕裂深渊,电光点亮了整个虚境。

“轰隆隆!”

闪电过后,跟着便是巨大的雷鸣,震魂慑魄暴虐无边。数息之间,识海下方的黑暗深渊被无数闪电、轰雷覆盖,湮灭一切内在事物,犹如传说中的“雷霆地狱”。

“景华”立于“天地之间”,茫然举目四望。

原本虚境上下互不统属,只是无边无际地四下蔓延。身处其间,往往不知何处是边界。

如今虚境自成一体。目力尽处,上方的绿野下延,下方的雷霆上展。上下对接,边缘处灰灰霾霾,无生无死毫不起眼,极容易神识被忽略,犹如“混沌之尘”给人的感觉。

由魂至体,腑脏、骨骼、经脉、皮肉再次做出反应。它们几乎同时由“衰”转“盛”、浴火重生,像是服下传说中的仙丹妙药。

卓曼一直在观察景华,首先感受到男修的变化。之前的“死气”十分陌生,如今的生机却有明确记载。

“夷渎”巫神响应祭典,正在赐福“族人”。

可景华不是“族人”,“通神”仪式怎么会赐福给他?

卓曼弄不清楚。但可以断定的是,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在圣典中有过记录。“神汉”承接神恩,已完成合体双修的准备,“巫使”随时可以沐浴“神恩”。

再拖下去,“神恩”便会被“神汉”独享!

卓曼咬了咬牙,缓缓起身褪去所有衣物,轻轻来到圆圈中央。景华此时浑浑噩噩、身不由己,也被移至“混沌石”的摆放地。

女修素掌轻挥,景华毫无还手之力。身上的符宝、手环、衣服被全部取下,连一直缠在左腕的茎藤,都被毫无滞涩地摘去。

卓曼把景华拥在怀中,单手朝下轻轻抚弄,低头印上对方的双唇。

虚境中景华似笑非笑,正在体味“神威”的奥妙,身旁突然多了一名赤身女子。对方黛眉媚唇、烟波迷离,正是女修卓曼。

景华大吃一惊。神魂识海,是修士最隐秘、最玄奥的所在,极难侵入攻破,难道对方要“噬魂夺舍”不成?

此处是自身虚境,以卓曼的修为,贸然闯入与自杀无异。而识海内一片安宁,没有任何变化,说明女修的阴神毫无恶意。

景华忽然想起,自己还在“通神”仪式之中。“祭典”过程女修并未全部明说,可巫神尚未赐福对方。

恍惚之间,女修阴神飘动,与景华的阴神相触,二者毫无阻碍地相互穿透、彼此重合,引起无数阴阳灵漩、气机运化。体内的经脉、骨骼、血肉受到刺激,无不兴奋激荡、咆哮翻涌。

识海之内,压抑的“神威”逐步消散。他们似乎找到了宣泄的缺口,慢慢开始与阴魂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景华睁开双眼,入目处全是洁白滑腻、丰腴柔美。二人心有灵犀,同时感到天地间最原始的冲动,肢体相交再无间隙。

神恩如海、神威如狱,在一次次撞击与颤抖中,逐渐消散殆尽。

******************

南疆道缅洲,十万大山,巫神秘窟。

周可儿双肩一动,从“朝神定思”中醒来。女修一身苗裔打扮,脸上竟带有几分圣洁的光彩。

周可儿双眉微蹙。来到南疆道后,她很快成为巫使,并得到大巫“夷渎”的垂青。

女修在“火雷门”时资质平平,甚至无法突破聚灵圆满。可成为巫使后她精进神速,数年之间便登堂入室,成为“枫苗”一族的神殿圣女。

圣女有神威护持,周可儿修为日深,已然变得心如止水、古井无波。可方才不知为何,在“朝神定思”期间她心神振荡,莫名回想起一个久违的面孔。

“唉”

周可儿轻轻叹了口气。“蛊婆婆”已派族人多方打探,“火雷门”覆灭后,立谷郡内兵荒马乱,景华一家消失无踪,至今不知是生是死。

女修缓步离开秘窟。路上的苗人见到“圣女”驾临,无不卑躬屈膝诚惶诚恐。

周可儿默默前行,一路来到山峰高处。她对着明月默默祈祷,但愿“夷渎”大神保佑,景哥哥全家能顺利脱险、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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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通神祭典(五)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零八章通神祭典云收雨散,景华盘膝而坐。

方才适逢“巫神降临”,虚境内产生奇异变化。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肉体、神魂剧烈翻转、激荡,似乎为修士撬开了一条门缝,让他得以窥探天地间的无上至道。

感觉模模糊糊、似有若无,仿佛就在彼处,却很难清晰把握。

受到巫神“赐福”后,景华感觉神魂、身体进一步提升。很多脆弱的筋络、腑脏经不住考验,由生转死时直接衰败、消亡,像经历过一场由内至外、由魂及体的“清理”。

原本景华曾有过担心。他灵武双修,不到十年便连通四脉,却没有师尊时时提点。自我摸索缺乏长辈指点迷津,难免会留下痼疾,进而影响“筑基”稳固。

典籍中曾隐约提及,大宗门、大世家都有秘传心得,使其核心弟子从聚灵开始,一步步走得张弛有度,根基扎得坚实无比。看似不起眼的细节,对后续进阶影响甚大。

经过“通神”仪式,即便之前有所疏漏,也被“神毒”全数消灭。归根到底,修士入道修行,不外乎“虚”、“实”两项。

“实”为身躯体格,景华本就奇遇不断,加上“通神”仪式相助,腑脏、筋络、骨骼等无不坚韧强健,远超普通修士。“虚”为神魂感悟,景华两世为人,先天便具有优势。

筑基八脉,每一道都是关隘。

随着灵脉逐步贯通,修士不仅能更长久、精准地操控法器,而且术法威力会得到增强。如今他体内灵藏圆转自如、生机盎然,已隐有冲击“司命脉”的趋势。

卓曼跪坐在旁,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通神仪式”进展顺利,所用材料“雾化”不过三分之一,“祭典”便大功告成。她终于如愿以偿,得到巫神“夷渎”的赐福,成功突破神魂瓶颈。

忧的是过程有些诡异。“男修祭品”在“祭典”前后差异太大,非但没有走火入魔、癫狂而死,而且得到的好处比她还多,让卓曼感到十分困惑。

景华既不是族中“神汉”,又从未信奉过“夷渎”大巫,“神眷”到底从何而来?

二人此前互不熟悉,莫名其妙地发生“关系”,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良久,景华理清思绪,率先打破沉默。

“卓曼,大巫‘夷渎’到底是何方神圣?”

女修转过身子,把头轻靠在景华肩上。

“圣典上记载,巫神‘夷渎’神通广大,既能救死扶伤、治愈族人恶疾,又能守护家园、猎杀外族妖魔。妾身所在的南疆道士洲,很多部族都崇拜巫神,‘夷渎’便是其中之一。”

景华伸出右手,搭上女修的纤腰,上下轻轻来回抚摸。

“大巫‘夷渎’如此慷慨,不但让你突破瓶颈,连带我也受益匪浅。早知有这等好事,我直接上南疆道寻你,一起修炼三年五载,比单独闭关强出太多”

卓曼左手上移,在景华腹侧掐了一下。

“哪有那么容易,你看”

顺着她的视线,景华发现了地上的“混沌石”。石子明显缩去一圈,变得如同绿豆大小。

卓曼呢喃道:“圣典上写得明白,首次‘通神’最为有效。今后想要再获‘神眷’,必须通过更高阶‘降神祭典’景华,你有亲眷、族人信奉巫神‘夷渎’么?”

景华笑道:“景家世代生活在厉洲,‘夷渎’的名号,我还是从你这儿知道的”

卓曼没有放弃,继续问道:“那你母亲呢?她也是厉洲人么?”

景华一怔,缓缓坐直身子。

“家人很少提及我母亲,只知道她是聚灵散修她不是厉洲人,很早就去世了”

卓曼展开双臂,从后面搂住景华。

“是我不该胡乱问起”

“与你无关。不过今日耽搁得太久,外出时家中长辈并不知晓,明天我再过来看你”

卓曼的身子靠在背后,用嘴唇轻轻扫过景华的耳垂。

“‘祭典’还未结束,你可不能半途而废”

“哦”

景华回头讶道:“刚才我们不是”

“‘通神仪式’是本族的百日大祭,神威如海,哪是那么容易消失的。你我新得的‘神眷’,都需要通过仪式巩固。”

景华脸上泛起笑容,低头吻了下去。

“一言为定。”

走出静室,白狼正等候在院中。它见到景华,马上直立而起,大嘴张开嘴角向后上翘。在外面饭团从不说话,只是“嗬嗬嗬”地猥琐发笑。

“啪!”

景华伸出左手,在白狼头顶不轻不重拍了一记。

“走了!”

******************

解铃城,“鸿顺楼”。

“咣当”

段一豪面孔扭曲,把桌子拍得“呯呯”作响。

“老赵!赵聪天!一年多啦!你的门路呢?你的高手呢?景华已从中南道回来多日,连根寒毛都没损伤。二十块灵玉啊丢到水里还有好大的动静,你”

赵聪天举起酒壶,为二人斟满美酒。

“段兄,稍安勿躁,此事恐怕要从长计议”

“我安不下来!”

段一豪挥舞右手,直接打断对方的辩解。

“老赵,十块灵玉可是交到你手上啦!这不是二十两金子、银子,结果呢?姓景的杂碎安然无恙!那么多灵石,我直接买件符宝也能杀了他”

赵聪天长身而起,朝对方深施一礼。

“段兄,此事确是我安排不周。你的损失赵某承担一半,请兄台先息怒,我们慢慢商议”

说着赵聪天递上一个皮兜,段一豪抖手打开,五块灵玉整整齐齐排在里面。

见到灵玉,段一豪的火气消了大半。随即他便想到,二人合谋,对方同样损失惨重。此刻自己大吼大叫,不免有些失态。

他举起酒杯,朝赵聪天颔首示意。

“好老赵,先干了这杯。”

二人一饮而尽,段一豪阴沉着脸问道:“老赵,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兄,收我们灵玉的人叫梁无间,是夬洲是小有名气的中人,我之前还和他打过交道。就他所言,灵玉已交到‘玄甲门’修士手中。景华离开礼乐城当天,九名杀修就尾随而去。三个是筑基圆满,其余六个全是筑基老手”

段一豪皱着眉头,脸上将信将疑。

“然后呢?景华还活蹦乱跳,难道九个蠢材全被干掉了?他们是饭桶吗?”

赵聪天摇头道:“我不知道那九人后面如何,但数日前,我曾去找过梁无间,结果无功而返。听说他已失踪多日,如今下落不明。”

段一豪“哼”了一声。

“老赵,不会是那个梁什么的中人,眼红二十块灵玉,结果卷钱跑路了吧?”

赵聪天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段兄,交付灵玉前,为了知根知底,我向梁无间要来杀修的名单。上次去夬洲,我顺便打听了一下,名单上的九人下落不明,目前还没有回到‘玄甲门’。”

“啊”

第一百零九章 螳螂捕蝉(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零九章螳螂捕蝉段一豪张着大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这”

“段兄,我和你一样,得知此事后非常意外,所以特地在铁云城多留了几天,打听那九个杀修的底细。虽然他们心狠手辣,做‘生意’不太会留下线索。可这么些年下来,多多少少有些事情泄露。光是泄露的部分,内容已十分惊人”

赵聪天一边说,一边递过几张便笺,交到段一豪手中。

“‘白面’、‘鸩老’、‘铜狮’等几个凶名赫赫,两手都染满血腥,绝不是靠吹嘘出来的面瓜。据梁无间之前提及,他们曾设下陷阱,围杀过一名假丹修士。如此阵容以有心算无心,去找景华的麻烦,结果一去不回,这说明什么?”

段一豪读着便笺,脸色逐渐由红转白。

“你你是说他们都被景景”

赵聪天摇头道:“除非景华已进阶结丹,才有本事将九个蠹修全部杀绝、一个不落。这明显不太可能,他或许能瞒过你我,却瞒不过富真人的神识。”

“哦?那你的意思是”

“两个可能。要么景华身上有宝贝,或是身后有靠山,强到足以把‘玄甲门’的蠹修杀尽。要么就是‘玄甲门’的杀胚坏事做绝,得罪了某个大势力,结果被对方围堵报复。你我二人倒了血霉,刚好此时找上他们”

赵聪天坐回座位,慢慢品了一口美酒。

“而且我以为,后一种猜测的可能性居多。”

段一豪精神一振:“何以见得?”

“因为梁无间也失踪了。若是他们落到景华手上,人证、物证俱全,景某人可和咱们没啥交情。谋害斋中客卿可是大罪,你我哪有机会在此地喝酒?”

段一豪脸色数变,狠狠喝干杯中的陈酿。

“我们花费巨资苦心策划,最后连个动静没有。赵兄,难道就这么放过那个杂碎?他家人不是刚从中南道迁过来么?要不我们想想办法”

赵聪天吓了一跳,连忙劝阻道:“段兄,这个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你我都是有家有口的世袭供奉,岂是那个贱种可比的?当年温主事的前车之鉴,我们不能忘了啊”

段一豪默然无语。

赵聪天说的温主事名叫温方路,也是斋中的世袭供奉。当年曾和一名客卿发生矛盾,于是他设计陷害,引蠹修屠尽客卿全家。

客卿名叫夏宜权。事情本来做得很隐秘,夏客卿也当是意外。结果有次温方路的管家酒后失言,被夏宜权察知真相。

此人当晚便神秘失踪。十年之后,温方路的妻妾、子女、兄弟等等突然遭劫,先后死于非命,连带一些旁支亲族也遭了秧。

等到引起斋中重视、派出执事彻查时,温方路的亲族已伤亡过半。最终夏宜权潜入温宅,以一枚符宝将温氏全家杀尽,自己也被赶来的供奉击毙。

往事太过惨烈,“观月斋”老供奉人人知道,常常拿出来教育后辈,段一豪自然不会陌生。只是他心中嫉恨景华,而且事关“姻缘”,一时难以放下。

赵聪天察言观色,马上明白对方的顾虑。他不慌不忙端着酒杯,脸上似笑非笑。

“段兄,说道景华,我刚得到一个有趣的消息。据说他从中南道回来后,立刻和一个女修关系暧昧。听说此女容貌妖艳、精于炼丹,还和景氏药铺有过合作。呵呵两个人眉来眼去,勾搭到一处,现在恋奸情热,嘿嘿嘿嘿”

“此事当真?”

段一豪立刻双目放光。他的嫉恨因卢影彤而起,谁知对方竟和散修混在一处、不清不楚。

以段一豪对卢影彤的了解,卢氏心气极高,绝不可能再接受景华。这么一来,之前的疙瘩自然烟消云散。

赵聪天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冷笑。

难怪卢影彤看不上你,一点城府都没有,还指望佳人亲睐?哪怕景华不和你争美人,他的年龄、修为、以及在斋中的地位,迟早都和会对你构成威胁。就算不弄死他,也得想法子打击、排挤。天天把脑筋放在女人身上,当真是个被惯坏的“少爷”。

赵聪天想归想,脸上神情丝毫未变。他喝下一口美酒,缓缓说道:“自然是真的景家小子贪恋美色,想来没多少出息。现在外面风声正紧,咱们暂时先放他一马。来,我们干!”

“干”

******************

百日时光眨眼便过,卓曼逐渐变得神采飞扬,修为却不见明显变化。

就她自己所言,“祭典”重在内筑,而“巫使”修为与大神垂青直接相关,体现在掌控“仪式”和“巫术”上。景华对此一窍不通,没有多问。

礼乐城一行,不但突破神魂瓶颈,而且举行了完整的“通神仪式”,卓曼所获远超预期。百日圆满后,女修辞别景华,回转南疆道。

景华虽有些不舍,但人家是族中“巫使”,并非景氏姬妾,根本以没有挽留的借口。

送走卓曼,景华得到一个好消息。药姑成功突破桎梏,成为景家第二名筑基修士。

此事算不上意外。自从二老练习“太极聚灵术”,他们在修为上都有提高。药姑的进步远快于景福仁,到达聚灵圆满已有数年,只差最后一步突破。

最近数月,“一善堂”的生意顺风顺水,族人大都安居乐业。药姑大概心无挂碍,于是顺利进阶。

两个筑基修士、一个聚灵弟子,景氏目前算不上修行世家,却是家族走向兴旺的征兆。

为了此事,景华专门跑到通天城。他花去三块灵玉,从斋中购得水系功法《泽天丹阳圣卷》,作为药姑的进阶功诀。

药姑闭关巩固境界,“一善堂”内缺人照看。此后数月,景华没有外出,留在家中帮忙打理下手。

斋中偶有派遣,多是些巡值、守卫类的任务,不影响修炼和生活。

在“通神祭典”中,景华同样获益匪浅。之前的隐患尽数根除,隐约冲击筑基第五脉。

他以阴神自查自窥,魂内虚境浑然一体、再无瑕疵。体内四道灵流圆转如意、进退随心,气脉感应稳健悠长,已达到中正饱和的极限状态。

玉简中记得明明白白,诸多结丹宗师中有据可查的,打通八脉平均需要百年左右。而景华十年不到完成一半,速度已十分惊人,一味求快不是好事。

秋去冬来,药姑出关在即,修士收到斋内传书。

“明日辰时,‘雅苑’候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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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螳螂捕蝉(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一十章螳螂捕蝉观月历元封一七零年三月,“雅苑”。

院中人来人往,繁忙依旧。前厅内,纪休安放下手中的茶杯,示意景华坐下说话。

“景华,家中一切还顺利吧”

“是,有劳纪主事挂怀,家中一切安好。”

族人迁居、药姑闭关,景华都未瞒着纪休安。斋中对此并无意见,而且在差事安排上多有照顾。

纪休安点了点头。他反手取出一块玉简,放在景华面前。

“你先看看最近数月,城内最热闹的传闻是什么?”

景华坐镇“一善堂”,常听来往散修谈论轶闻趣事。

最近半年,小到常有低阶散修失踪,大到文洲边境发现的灵石矿,引起多个门派抢夺,种种变故不一而足。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明珠殿”六位元婴真人一齐出动,围杀“四季绝渊”深处的五转大妖“三目吞月犬”。

“难道是‘明珠殿’那次‘围猎’?坊间疯传,‘明珠门’共出动高阶修士六十余人,将沿途妖兽斩杀殆尽,方圆数百里血流成河。很多低阶妖兽吓得远走高飞,不敢靠近那边”

纪休安摇头笑道:“呵呵呵哪有那么严重。‘明珠门’出动元婴长老是真,斩杀‘三目吞月犬’是真,央及周边部分妖兽也是真。剩下的,都是道听途说的附会之辞。‘明珠殿’所以派出数十名弟子,更多是充当探哨、防止意外,不是为多杀几头妖兽泄愤”

“充当探哨?”

景华微感惊讶。六位元婴真人出手除妖,旁边的助力最低也得有结丹修为。以结丹宗师充当探哨,‘明珠殿’的手笔不可谓不大。

“不错。大陆广袤无垠,无人涉足的深山绝岭甚多,化形大妖的数目远远超过元婴真人。它们彼此间联系不多,却不至于断绝通信。‘明珠门’围杀‘三目吞月犬’,事先肯定做足功课。不知‘明珠殿’的布掌门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没惊动周边几个妖怪。”

景华颔首道:“原来如此。那些探哨的结丹修士,是防止其它妖怪趁机偷袭、事先预警的?”

“嗯,元婴真人与五转大妖修为相当,杀一头犬妖,哪用得上六人齐出。大张旗鼓本身是手段之一,更多用于防患未然。今日让你过来,是斋中对此事另有安排。”

景华站起身道:“请纪主事吩咐。”

“‘明珠门’对外的说法,是他们一位化神长老日前遇害,凶手疑似那头犬妖。不管借口如何冠冕堂皇,此事都与本斋毫无关系。我们要处理的,是事后带来的商机”

“犬妖地盘处于‘四季绝渊’以西,距离商道不算太远。此前因有化形大妖坐镇,少有散修敢去游历。因此彼处的灵果、矿源等保存完整,属于尚未发掘的原始地带”

“‘三目吞月犬’陨落,几头四转妖兽死的死、逃的逃,暂时不会有新霸主出现。这么一来,前往寻宝、游历的散修肯定络绎不绝,此为商机之所在。”

景华若有所思道:“地图?”

纪休安手捻须髯,赞许地点了点头。

“对,若有详细地图为凭,前往历练的修士会更多。‘四季绝渊’就在通天城旁,他们发现的灵植、材料、宝藏等等就近回流,此为斋中一笔财源。如果碰到高阶妖兽,需要丹药、法器等等,通天四城也是首选的购置地点,如此又是一笔财源。斋中需要做的,就是尽量引导更多修士参与其间,以便双方互通有无”

景华问道:“斋中下派差事,是让我等前去测绘勘查么?”

纪休安摇头道:“此事自有散修们代劳,我们只需高价悬赏即可。半年多来,斋中搜集各方提供的消息,已制作出地图草样。这块玉简中只记录了一部分”

“在大肆出售之前,斋中需勘验此图。若是‘观月斋’售出的玉简错漏百出,岂非叫人笑歪了嘴巴?此事不能托付给散修,必须靠供奉们亲力亲为。此次共派出供奉数十名,你负责的那块位于‘四季绝渊’西北,只需查清规定范围即可,不必过于深入。还有,‘生地’之中凶险多有,务必要小心谨慎,注意查缺补漏。”

景华躬身应道:“是。”

*******************

夬洲,铁甲岭。

“玄甲门”正厅内,三位化神上人相对而坐,商议派中要务。厅门外脚步声响起,片刻功夫,“刑堂”堂主柳桦走进屋内,向三人躬身施礼。

“启禀掌门,梁无间受刑不过、已然招供。”

掌门文泰野颔下五绺长髯,生得仙风道骨,完全不像是个凶残杀修。

“哦,这小子修为差劲,骨头倒挺硬,撑了这么久?”

右护法骆晶是个少妇,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生得高鼻深目,艳若桃李。

“师兄,梁无间在夬洲有点名头,是个闷葫芦。据说他曾被人绑去,拔掉手脚上所有指甲,只为拷问牵线的上家。这小子愣是挨了半个多月,最后只字未吐。结果他一出来,门内的小崽子都找他牵头介绍‘外快生意’。铁云城中,他收的抽头比旁人高三成,生意还是忙不过来。若不是此次事关重大,实在没必要去动他。”

左护法余通大鼻大耳、嘴唇外翻,脸颊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他狞笑数声,脸孔上尽是不屑。

“任他钢筋铁骨,也熬不过‘麻鸦散’的药瘾。这才第十天,到了三十天后,就是要他招供太姥姥、曾高祖的名字,他也得想办法记起来。”

文泰野摆手问道:“他都知道些什么?周奇、‘黑手’、还有‘白面’他们,是不是他介绍的生意?”

柳桦低头道:“他只承认十个月前,曾受人委托,索价十八块灵玉,介绍‘白面’、‘夺魂’等九名弟子出手,对付一个筑基修士。不过”

“哦”

“呵呵呵”

厅上三人微感意外。余通翘起左脚,指着柳桦道:“乖乖!现在的小崽子果然不凡,心肝比爷爷还黑。十八块灵玉,啧啧啧,这价格勉强够你出手了吧”

柳桦垂着头不敢答话。余通毫不在意,继续说道:“对付一个筑基修士,要九名弟子共同出手,嘿嘿嘿‘白面’真不是普通的‘谨慎’。其余几个不用说,肯定是光头、‘地鼠’那些小辈了。呃不过什么?你继续说!”

柳桦把头垂得更低。

“不过对方是‘观月斋’的供奉。”

“什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螳螂捕蝉(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一章螳螂捕蝉“玄甲门”内,三位化神上人面面相觑,余通放下了翘起的左脚。文泰野沉着脸问道:“你说什么?是‘观月斋’的人?”

柳桦不敢抬头,垂首答道:“是。据梁无间所说,‘白面’自称手头有点紧,专门找他接的私活。”

“雇主是谁?”

“对方没有透露身份,不过梁无间多了个心眼,派人暗地跟踪调查。雇主也是‘观月斋’供奉,名叫赵聪天。他要杀的是‘观月斋’铁牌客卿,而且提供了不少情报”

文泰野脸上肌肉抽搐,冷冷问道:“还有呢?”

“目前所知,只有‘白面’通过梁无间牵头,周师弟、还有‘黑手’他们暂无消息。我们反复盘问,把最近几年的‘生意’账目清理出来,比如‘棉云城’散修张仲朝全家”

骆晶摆手打断道:“够了,那些琐事与我们无关。继续盘问梁无间,看看有无周奇、‘黑手’他们的消息。还有,梁无间必须伺候好,让他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柳桦躬身答应,文泰野忽然道:“此事除你以外,还有谁知道?”

柳桦只觉汗水滚滚而下,背心尽数湿透。他颤声回道:“还有两个负责的狱卒,他们全在地牢盘问梁”

文泰野淡淡道:“两个狱卒处理掉此事由你单独负责,旁人不得插手。下品丹药不要再用,改用中品‘麻鸦散’,务必要保证梁无间的性命。嗯传令下去,三年之后宗门大比,门中弟子全部闭关修炼,无故不得离开夬洲半步,违者严惩不贷。”

“麻鸦散”是蠹修常服的丹药,以“海螺天麻”的液汁、“冰魄金鸦”的唾液为主料。服食后会产生强烈幻觉,不但使人神魂出窍、欲仙欲死,而且能引导修士存思观想,寻找突破契机。

一旦习惯依靠“麻鸦散”追求突破,再想回头千难万难。尽管药效神奇,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且成瘾性极强。

“麻鸦散”直接作用神魂识海,长期服食会引起魂魄衰竭。中下品“麻鸦散”害处尤为明显,它们从西荒道、漠北道辗转传来,蠹修们只知道两位主药的名称,炼制方法却无人掌握。

上品“麻鸦散”丹毒较轻,可其对药材要求严苛,还需要特殊的药引,因此价格昂贵、十分难得。可上品丹药效果卓越,很多高阶修士无法突破时,往往会借助其药力帮助。

柳桦领命离去,余通转头问道:“掌门,一个低阶客卿而已,不用大动干戈吧三年不出夬洲,很多小子怕会憋不住”

骆晶摇头道:“余师弟,若真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个客卿确实算不得什么。但‘白面’至今未归,事情极可能出了纰漏。真被‘观月斋’找上门,咱们三人恐怕接不下来。‘大秦书院’、‘明珠殿’都不敢正面硬抗的怪物,谨慎些有益无害。”

文泰野手捻须髯,轻轻叹了口气。

“唉还好他们是内部倾轧,就算‘观月斋’执事找上门来,我们放低身段,总可以推搪一二。我担心的是周奇、‘黑手’那几个小子,无缘无故消失不见,至今一点消息都没有。最近数年,东海道失踪的散修好像多了些,只怕背后不那么简单。门里的弟子压一压,让他们先静心修炼,不要到处惹事。”

******************

山坡顶部寒风凛冽,日挂中天也感觉不到暖意。

景华右手执笔,把山道上几处岔路标识清楚。然后他取出随身葫芦,喝下几口“甘草灵泉”。

方子来自赵亦铭的“丰谷庄”,那里原先不但售药,而且兼作做制酒、制茶的买卖。“一善堂”顶下铺面后,连带酒、茶一并接手。“甘草灵泉”清新淡雅,还兼有“辟谷”功效,比较适合外出携带。

此处介于夬洲、光洲之间,处在“四季绝渊”西北角,山脚靠近商道,属于绝渊的外围山脉。

山下不远处,一头白狼正奔跑纵跃、肆意撒欢。有饭团相助,勘核地形非常顺利。七八日功夫,方圆二百多里地界,景华已完成了小半。

平心而论,斋中给出的成图比较粗疏,只有个大概的模样,更像是拼凑组合的产物。很多地方张冠李戴,荒丘变密林、深谷成高山,甚至在没有山泉、溪流的地方标注水源。

好在有饭团探路,景华绕过不少凶险。

虽说他不惧一转、二转妖兽,但“蚁多咬死象”。类似数以千计的“嗜血夺命蜂”、规模超过百头的“红花奎狼”群,能不沾上要尽量远离。

有些妖兽习惯迁徙,有的则在固定范围内活动。如“嗜血夺命蜂”、“蚀石蚁”之类,把它们标注上图,对修士的帮助更大。

此前“明珠殿”大张旗鼓,围杀行动不是秘密,很多散修都已获知消息。“四季绝渊”内新辟出一大片山岭,里面的灵药、宝贝远胜别处。

七八日功夫,景华已遇到数拨修士。他们在附近随处游荡,其中多为散修,但也不乏宗门弟子。

荒山野岭,为争夺灵植、妖丹而起的斗争、杀戮十分常见。双方都是为自身利益,很难说清谁对谁错。

景华亲眼目睹数次搏杀,接近半数拼到你死我活。最近一次,他巧遇两方散修共争几株灵花。

十几个人看似理智、有商有量,结果一方突然暴起动手。谁知对方早有准备、后发制人,最后反将先动手的散修打死。可获胜散修同样身受重伤,结果还未离开原地,便被后继蠹修乘机袭杀。

部分修士身份变化极快。前一刻还是采药散修,后一刻就成为杀人夺宝的蠹修,很难分出善恶。对于这些是是非非,景华通常是远远躲开、不加理睬。

那些引人争夺的奇花、灵果,有的价值几百块灵石,稍好些的不过二三十块灵晶。修士们无不为之涉险出手,部分人甚至赔上性命。

景华感叹之余,开始反思以前的所作所为。严格细究,自己和他们并无本质区别。若非早年有家人资助,后来际遇不断,如今他应该和多数散修差不多,要为数百块灵石打生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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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螳螂捕蝉(四)

“观月斋”客卿俸禄不算低,每月五百枚灵石,在各道各洲都属乘。可算算景华平日的花费,五百灵石连搭头都不够。若是循规蹈矩、做工取酬,想要赚到一两件地煞法器,至少得等七八十年。

景华坐镇“一善堂”,每天都要和散修打交道,深知其对宗门弟子的羡慕与忌惮。因为种种原因,散修成功加入宗派的只占少数,多数人不得不独自打拼。

万事无绝对,诚然也有身家巨富、手持重宝的散修存在。可那毕竟属于凤毛麟角,多数人仍然每天为丹药、功诀奋斗不休。

景华以“胎息术”遮蔽行踪,加饭团在周围警戒,争斗的散修境界较低,无法察觉其存在。他每日山林勘测地形,目睹修士们的激烈搏杀,不禁思索起未来的出路。

努力修炼、提升修为,是多数修士的必然选择。典籍说的明白,境界越高,遇的障碍越多,提升愈加缓慢。纵观大陆六道四十九洲,景华所知的最高境界是元婴圆满,能达到的修士极为稀少。

与斋供奉闲聊时,有见多识广的长者纵论时势。他们说遍寻大陆南北,站在顶端的元婴真人约有三四百名,而达到元婴圆满的不过数十人。他们修炼至此,无不经过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几乎个个天资卓绝、福缘深厚。

景华眼下修为不高,离元婴真人差得老远。可数次脚踏阴阳、险死还生的经历,对他而言并不愉快。

前世他不过是个普通人,最大希望是稳定收入、娇妻爱子,然后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命运却和他开了个玩笑。

穿越而来,多数时候他不由自主,被压力逼着往前走。若按照他的心愿,眼下的生活相当不错,犯不着明知有危险,还得硬着头皮深入山林。

可之前的经历已经说明,缩头过日子同样危险。如何才能过理想生活,的确需要一步步地仔细规划。

景华翻过一座山头,将周围景物默记于心,随手在草图描画。外围区域勘测已基本完成,剩下的是靠近绝渊深处的部分。

修士眯起眼睛,四下打量片刻,向左首山坳行去。

大陆百姓与修士尊卑明显,在任何地方,景氏的地位都不成问题。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同阶或高阶修士的挑衅、欺压。

火云谷的裴磊、礼乐城的赵亦铭,都是其代表。如何应付“修士权贵”,是安逸生活的最大难题。

以景华目前的实力、地位,在斋基本没希望“安居乐业”。纪休安说过,客卿不过是“观月斋”的外围杂役,待遇不高、地位低下,不是长久安身之计。

想达成目的,至少先要成为争执供奉,然后寻机外调,被派驻到某个分号坐镇。如果分号周围都是小宗门,如火云镇、紫辉城,结果更加完美。有“观月斋”作靠山,对方必定不敢滋扰生事。

可惜的是,坐镇分号至少要主事级别、结丹修为。景华位卑力薄,目前距宗师尚有不小的距离。

修士边走边想,渐渐接近山坳。

借助地势高低差异,隐约能看到丛林深处的一抹桃红。景华目力过人,发现其形态特殊,与灵植“并蒂赤芯莲”十分相似。

成熟的“并蒂赤芯莲”不但可以入药,“赤芯莲子”更是极佳的药引。“一善堂”出五十块灵晶收购,所获都不尽如人意。

眼见机会触手可及,景华转了个弯朝灵药行去。此行目的是勘验地形,但五十块灵晶价值不菲,轻易放过实在可惜。

离着灵植尚有百丈,巡弋的饭团先传回警讯。景华迅速停下脚步,悄悄隐身于树丛之间。

时间不大,右边山林间闪出一名筑基散修,长脸长手、身着灰衫。他明显被山溪的“并蒂赤芯莲”吸引,脸尽是贪婪之色,加速朝灵植赶去。

眼看走到溪边,男修忽然停下脚步,面的贪婪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阴鸷。他身形急转,围着周围树丛急转两圈,抖手打出一张“无所遁形符”。

直到确定周围“无人”,男修才转身发力,跃向溪水的“并蒂赤芯莲”。身处半空,山溪“哗啦”一响,三条二尺多长的黑色大鱼跃出水面,张嘴喷出三股水箭。

男修似乎早有准备。他左手挥出一块方形木板,右手灵光闪动、绿叶飞舞,击向两条黑鱼。与此同时,男修身形在空小幅调整,堪堪避开射来的水箭。

显而易见,男修事先加持过“风行符”,否则绝不会如此轻松。

“碰!”

“嗤!”

法器、符箓双双击黑色长鱼,将它们打得落回水面。剩下的妖鱼旧力已竭,它们眼见同伴受伤,一齐向水下遁去。

“唰”

突然之间,溪面下再次射出一股水箭,力道与之前三股完全不同。

男修身形正在下落,乍见之间大吃一惊。好在他此刻全神贯注、防备敌情,危急时刻腰部发力,朝旁边挪开两寸。

“嚓!”

水箭擦过他的右腿,带起几滴血花。

“啊”

男修轻呼一声,反手把法器击向妖鱼,身体则朝岸边靠拢。他已认出溪的“黑梭鲳鱼”,它们不过只有一转修为,对他没多大威胁。只要脚踏实地,很快可以清理干净、获得宝物。

“呯!”

未等他脚踏岸边,树丛旁的草地突然爆裂。黑色身影从一跃而出,带着蓝色寒芒,闪电般直扑空的男修。

不仅男修目瞪口呆,连暗处的景华也吃惊不小。蠹修把自身“活埋”在岸边,连饭团都被其骗过。

男修加持过“风行符”,可以浮在半空,缺点是很不灵便。对付一转妖兽尚且勉强,突袭而至的黑影身法如电,明显是个武修,他再也难以躲闪。

“呀”

男修长声惨叫,却不肯束手待毙。御使法器已来不及,他左右手亮起灵光,“火雨符”、“灵叶箭”同时激发、打向蠹修,希望能挽救自身的命运。

“轰轰轰”

“嗤嗤”

蠹修不闪不避,任由火球、灵叶击身体。他手的短戟闪烁蓝色亮光,直指对方的胸膛。

“噗!”

第一百一十三章 螳螂捕蝉(五)

“啊”

“噗”

“哗啦”

随着长声惨叫,短戟透而过,将灰衫男修生生击杀。由于惯太大,蠹修整个扑到对方上,二人一起从空中跌落、摔在岸边,溅起大片的水花。

“噌”

蠹修原地弹起,拖着男修的尸体离开溪边。直到此刻,景华才看清对方的样貌。

偷袭者是个中年妇人,材不高、手脚粗壮。她长得方脸浓眉,颇有几分阳刚美感。

从方才的攻击判断,女修的境界并不算高,大概只达到聚灵圆满。不过有心算无心,竟给她袭杀了一个筑基灵修。

此时她侧脸对着景华,贪婪、暴虐的神显露无疑。

女修半跪在草地上,顾不得体半边湿透,先反复搜索男修的尸体。打开对方的行囊后,她再也控制不住绪,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

景华躲在远处,暗暗摇头。

本来他计划从男修手中购买灵植,如今看来已不大现实。眼前的蠹修太过狠毒,不太合适谈论生意。

除非景华准备杀人夺宝,否则他一旦现,女修不是拼命、就是逃跑,白白得罪一个仇家。

就在此时,饭团处传来一阵心悸。只见女修后金芒闪动,来源正是其藏的地。

未等景华有所应对,金光倏地从地中蹿出,直奔女修的背脊。女修正沉浸于“收获”的喜悦,直到金光bi)近才惊觉有变。

她猛然扭腰回,挥拳朝后方“敌人”捶击。

金芒在拳头上轻轻一点,随即改变方向,直接弹到女修脸上。

景华双目微缩、看得分明,“敌人”是一只“金线穿山甲”,应该具备二转修为。与众不同的是,穿山甲双目间有一道白色竖纹,十分引人注目。

“噫”

女修的惨叫只发出一半便嘎然而止,像被剪刀从中剪断。她的手臂、脸颊泛出铁锈的颜色,色斑迅速扩大、很快布满。

“噗通”

女修脸孔朝天,直地摔倒在地上。

“金线穿山甲”一跃而起,缩盘踞在地面,冲着周围不停地龇牙。鲜血顺着其牙齿淌下,滴滴答答落在草丛之间。

景华叹了口气。穿山甲的神识极强,已发现周围有天敌存在,开始自我收缩防御。虽然它未必知道己方的位置,但能模糊感觉出危险,灵觉已是相当不俗。

“嗖”

“寒泉流影剑”斜飞而出,景华转出树丛,缓步来到溪边。

之前女修隐蔽于地时,恐怕已经被妖兽盯上。只是她为偷袭收敛了气息,“金线穿山甲”弄不清虚实,没有立刻行动。等到她冲出地,底细立刻被妖兽查知,是名副其实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唰”

飞剑带着蓝芒急刺妖兽,器未至、威先临。寒气笼罩四周,眼看要把“金线穿山甲”的气血冻僵。

“咻”

妖兽怪啸一声,头顶白线冒出莫名的金光。光芒照耀下,飞剑轨迹出现一丝滞涩。借着空档,“金线穿山甲”原地下探,迅速施展“土遁术”仓皇逃走。

景华没有追赶。他收起飞剑离开溪边,对着西面负手而立。

“哪位道友路过请现一见。”

时间不大,一个月代头出现在林边。

“哟西,哟西阁下好狠的手段,鄙人佩服、佩服”

月带头面相苍老,留着板刷短须。他小眼塌鼻、其貌不扬,体四周灵压外溢,修为已至筑基圆满。

“啪啪啪”

为表示诚意,月带头特意拍了几下巴掌。

“鄙人本一道龟田正方,敢问阁下大名”

其实他不用介绍,对方的打扮非常熟悉。刚才所以没有追击妖兽,就是因为饭团处传来警讯,有几名修士在偷偷靠近。

“鹤蚌相争”浅显易懂。景华不愿来者成为渔翁,所以干脆不管妖兽,专心等待“客人”到访。

龟田正方来晚一步,未见到前面的变故。他见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下意识以为是对方干的。

这时树丛后人影闪动,又出现两个月代头修士。其中一个又矮又粗,是景华的“老熟人”,曾在文珠城交过手的马场盛满。

马场看见景华,神顿时有些不自然。他上前几步低声道“龟田干事长,这位是观月斋的供奉,名叫景华。”

龟田正方笑容依旧。

“唢嘎景供奉是吧,呵呵呵我听鸡户说起过,阁下的剑术、灵宠大大地厉害,对了,怎么不见那头白狼啊”

“本一道”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本事,景华之前已经领教过。他两世为人,骨子里就对“倭寇”不太感冒。可无论如何厌恶,对方笑脸相对,没有直接动手的道理。

景华神色不变,朝对方后一指。

“它早就来了,只是几位没有注意”

龟田、马场等悚然回头,看到的却是灌木、树丛。龟田笑着回头道“景供奉莫开玩笑,我”

说到一半,他突然眼珠瞪出、张口结舌。短短半息功夫,景华脚边多出一头巨大的白狼,正对着他们无聊地掸尾。

龟田的笑容消失不见,显得有些森丑陋。

荒山野岭四下无人,己方以三对一,他并未把“观月斋”供奉放在心上。若是时机合适,龟田不介意杀人夺宝、毁尸灭迹。

“本一道”弟子们眼睛不瞎,溪水中的灵植、地上的尸体看得清清楚楚。那可是价值数十块灵晶的宝贝,“本一道”并不富裕,龟田每月所得不过两块灵晶,财富对他们同样有吸引力。

可亲眼目睹白狼神出鬼没后,龟田的脑袋清醒了大半。己方三人或许能“击败”对手,却留不住景华。

对方如果想走,只要以灵兽后,己方势必要分出人手防范。这么一来,难以形成压制优势,无法取得速胜,没有必要去白白得罪“观月斋”。

马场盛满侧头低声道“龟田大人,对方有灵宠傍,我们没有完的把握。小不忍则乱大谋,您看”

龟田之前曾听说过,马场半招便败给“观月斋”供奉,心中对他颇为鄙夷。此时见识过对方的厉害,顿觉所言有理。门中还有重大计划要实施,眼前不能意气用事。

想到这里,笑容重新爬上龟田的脸庞。

“景供奉,我等门中还有要事,就不打扰阁下了。我们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说罢三个月代头微微鞠躬,转快步离开。

第一百一十四章 黄雀(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一十四章黄雀散修们身上财货有限,合起来大概十多块灵晶。两件不值钱的普通法器,祭炼不足二十层,加上些散碎的符箓、材料,价值远比不上溪中的“并蒂赤芯莲”。

焚毁原地痕迹后,景华采下灵植、收回茎藤,转身走向山林深处。

按照玉简标识,待勘地形已完成大半,剩下的区域接近“四季绝渊”内围,极可能出现大量二转、甚至三转的妖兽,对应风险大幅提升。

十多天来景华、饭团互相配合,放慢步伐缓缓前行,终于将左首区域校对完毕。修士完成了手中草图,重新折返朝右方行进。

尽管有白狼在前探路,也难以规避山林中的所有危险。

数天来他们遇上两次妖兽袭击。一次是隐蔽在树梢上的“黑白双头蛇”,在景华经过时暴起发难。另一次是晚间休息时,偷偷摸过来几头“沙砾蜜獾”。

两种都是二转妖兽,极善隐藏气息、遮掩痕迹。虽然景华和饭团战力强横,三下五除二便将妖兽打死,但因为事出仓促,身上难免受了些轻伤。

经过教训,修士行进时更加谨慎,宁可绕远路、花时间,也不忽略任何危险因素。这么一来,勘测任务进展十分缓慢。

再次经过山溪时,景华听到远处传来阵阵狼嚎,似乎妖兽们正在围捕猎物。紧接着白影闪动,饭团出现在面前。

“老大,那边有修士被围了,是熟人”

饭团灵智过人,对新事物的学习能力很强。可它对修士、百姓的名字分辨迟钝,除景华外,别人的名字往往记不下来。白狼话中的“熟人”,是指它和景华熟识、认识修士或百姓。

景华此行自有目的,对散修间的争斗不敢兴趣。路上遇见,他都是远远绕开、不加干涉。实在绕不过的,只要以秘术遮蔽气息,低阶散修往往无法察觉。

不过此刻被围者是“熟人”,万无袖手旁观的道理。景华打出几个手势,悄悄潜向了“出事地”。

******************

被围青年身形瘦长,一身黑色劲装,领边、衣角都绣着细密的金色纹路。

他容貌并不算英俊,但神情间充满自信与骄傲。即便身陷重围,脸上、身上沾满泥土、血污,也丝毫未改变其精神气质。

景华一眼便认了出来,龙熬盐!

与兄长龙熬田不同,龙熬盐既不喜炫耀、也不好奉承,他言行举止间充满自信,甚至有些淡淡的傲慢。

此刻他正被数十头“红花奎狼”围攻。妖狼的等阶不一,大概有三成是二转修为,其余都是一转幼兽。

一转妖狼只会“风刃术”,威胁算不上大。二转妖狼则能为同伴加持“风体云身”,大大提高狼群的速度和力量。

龙熬盐手持一面“阴阳招魂幡”,四周阴气弥漫。狼群侵入其间,立时受到负面加成,进退之间步履蹒跚。

景华当年在龙家做客,知道龙熬盐属于阴灵根资质,使用阴阳幡时分外应手。只见层层黑雾将其身躯团团包围,妖狼的风刃射入雾中,很快会被黑雾腐蚀瓦解。

可凡事有利便有弊,“阴阳招魂幡”善于防御法术、侵蚀魂魄,却缺乏致命的杀伤力。“红花奎狼”体力、速度受损,利爪、牙齿却不受限制。

若是对方来个三头五头,龙熬盐转手便能杀尽。可数量一旦突破上限,他便支持不住了。

景华赶到时,龙熬盐正闪转腾挪,躲避狼群的追逐、撕咬。同时他符箓连发、击杀妖兽,地上已躺下二十多具狼尸。不过“红花奎狼”生性凶残,受挫后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更加凶猛嗜血。

龙熬盐已多处负伤,鲜血不断溢出伤口。大量失学使他两眼发黑,脚步变得虚浮不定。

“嚓!”

一头二转妖狼趁机偷袭,又在其腿侧留下伤痕。龙熬盐被剧痛刺激,右手猛然挥起,几道灰雾笼罩妖狼。

“五鬼压身术”可以瘫痪对手,速度、力量与反应同时倒退,二转妖狼立时变得萎靡不堪。

此法只能施加单体,其余妖兽却不受影响。又有几头妖狼连续扑击,龙熬盐左支右绌,渐渐招架不住。

危急时刻,四周气机异常波动,悄然朝着他逼来。

龙熬盐本能地运起法器阻挡,可受伤之下力有未逮。况且灵波纯净无垢,轻松穿透黑雾防御,降临在身体表面。伤口随即开始愈合,流失的体力渐渐恢复,连神智都清明不少。

木系治愈法术,有人出手相助。龙熬盐精神大振,正要开口询问。

“轰轰轰”

斜刺里飞出无数火球,紧接着几道闪雷切过,全部命中在妖狼群内。数具狼尸凌空飞舞,有的甚至被炸成几截。

狼群一阵大乱。

“呜”

几头修为最高的“红花奎狼”仰天长啸,先控制住惊慌的幼兽,随后它们分出三十头妖狼,直扑景华的藏身地。

“嗖!嗖嗖”

“轰!轰轰!”

符箓飞出的频率越来越急。尽管妖狼反应敏捷、左躲右闪,但火球、闪雷、冰锥太过密集,瞬间就有六七头“红花奎狼”倒下。

剩下的妖狼悍不畏死,全部进击加快速度。符箓暴露了景华的位置,一头二转妖狼最是灵活,三窜两蹦逼近对手,随即它高高跃起,猛然张开血盆大口。

“嚓!”

山林间白影闪动,跃起的“红花奎狼”头颅飞出,“骨碌碌”地滚出老远。它的身子很快从空中斜抛跌落,鲜血洒落一地。

饭团现身。

它疾速突入来袭的狼群,前爪左右开弓,“噗噗”两声,捅穿两头“红花奎狼”的前胸。接着它大嘴张开,“咔嚓”一下,咬断后面妖狼的颈脖。

“红花奎狼”的皮毛算不上坚逾金铁,但也十分厚实。普通“火球符”打在上面,只能伤及皮肉,却无法致命。否则以景华用符的速度,三十几头妖兽早已死绝,用不着白狼出手。

可在饭团的“银刃”之下,“红花奎狼”似乎是豆腐做的,一爪一头绝不含糊。连杀四头妖狼,血腥味弥漫四周,后面的狼群似乎被震慑住了,踌躇着不敢上前。

“嗷呜”

饭团杀得兴起,长声嘶吼,就要冲向下一个目标。

“呜呜”

龙熬盐那边,领头狼王发出短促的低吼,率先转身逃跑。其余妖狼听见吼声,纷纷掉头而走,争先恐后朝山林深处遁去。

眨眼之间,围攻修士的“红花奎狼”走得一干二净,只在草地上留下几十具狼尸。

第一百一十五章 黄雀(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五章黄雀“呼”

见狼群逃得无影无踪,龙熬盐轻轻松了口气。对他而言,三五头妖狼不足为惧,可数量翻上十数倍后,结局就是另一码事。

方才的狼群规模庞大,若不是早早把“底牌”使出,杀了二十多头“红花奎狼”,龙熬盐未必能撑至景华到来。此刻危机解除,他也认出了“援兵”的身份,转身朝景华处走来。

“龙道友,多日不见,怎么得空来嵊洲游玩?”

当日在沧浪江畔,龙熬盐当场休书退婚、“突破”瓶颈,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事后景华回归东海道,龙熬盐则外出游历。按常理说,中南道可供历练的地方极多,不必万里跋涉到嵊洲冒险。

龙熬盐微笑道:“景道友,多谢,多谢。昔日我在中南道蹉跎数月、不见进展,刚好又碰上几个旧友,大家结伴而行,不知不觉就来到嵊洲。景供奉身为‘地主’,难道不欢迎老友前来么?”

龙熬盐言之凿凿,其实全是谎话。

当年他心高气傲,完全看不上订亲对象,故意装出废材的模样,使手段引凤玉洁前来悔婚。在此期间,“观月斋”介入了寿阳郡的变故,让不通族务的龙熬盐颇为不忿。

在他看来,“观月斋”派出的使者都是结丹宗师。他们和龙家几位长老相若,略逊于其家祖向婆婆,彼此应属合作关系。

可龙家上下对待斋中供奉谨慎谦卑,甚至有些巴结讨好。很多决定明明属于族内事务,龙氏要主动向“观月斋”请示,这无疑使龙熬盐极不舒服。

虽然从小听说“观月斋”的强大,但龙熬盐天生阴灵根资质,而且悟性过人,被族内亲眷称为“天才”,当然而然自视极高。对于未曾谋面的“观月斋”,龙熬盐心中并不服气。

可不光他修为低微,“紫耀阁”自身实力孱弱,更谈不上与“观月斋”抗衡。龙熬盐因此打定主意,要亲眼目睹对方的底细。

突破聚灵圆满后,他急急忙忙外出“游历”,远远地吊在“观月斋”车队后,一路跟到了通天城。

龙熬盐只是个低阶“散修”,不可能探到“观月斋”的虚实。可滞留通天城数月,他倒是开了另一种眼界。此地宝物、灵药、法器、功诀等等之多之精,都是他以前无法想象的盛况。

龙熬盐出身世家,“紫耀阁”千百年积蓄,肯定少不了各种宝贝。可在通天四城中,家中视若珍宝的秘藏黯然失色,都成为极其普通的“货柜商品”。

初来乍到,龙熬盐几乎被宝物晃花了双眼。他生活优裕,不太懂得量入为出。前后才几个月时间,龙少爷就把身上的钱财全部花光。

尽管龙少爷生性高傲,但却不是普通的世家纨绔。钱财花尽,他便选择留在东海道,在城中找些简单的差事来做。

通天四城外围妖兽、灵植甚多,龙熬盐和众散修一道,出城冒险自力更生。几次生死边缘的徘徊,使他迅速找到进阶契机,成为一个筑基修士。

成功坚定了龙熬盐的信念。他没有立刻回转寿阳,而是再次进入山林,刻苦磨炼自身心境。“明珠门”围杀化形大妖的轶闻传开后,龙熬盐马上转入就近区域游历,结果才碰上景华。

面对昔日“老友”,龙少爷没有提起自身遭遇。

景华虽和其兄关系不差,但毕竟是“观月斋”供奉。龙熬盐的目标是中兴家族,重现“紫耀阁”昔日的辉煌。而一直压在龙家头上的“大山”,无疑是其实现目标的障碍。

景华不知对方的念头,闻言笑道:“怎么会不欢迎?只是此地刚刚才被辟出,荒山密林实在凶险无比。你孤身在外历练,难免会遇到意外。龙兄弟不如换个安全些的地方,或者找人结伴,遇事好相互有个照应。”

龙熬盐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他自己固然是独自修炼,可景华身边同样没有伙伴。大家都是筑基修为,难道堂堂龙氏嫡子,还比不上一个客卿散修

对方毕竟一片好心,有些话无法直接出口。龙熬盐双眉微挑,隐隐透出内心的不满。

景华察言观色,知道对方根本不在乎劝告。只是刚蒙自己出手解围,不好意思反驳。

龙熬盐和景华关系平平,原本此事不管也罢。可龙熬田和修士确有几分交情,就当看在他面子上好了。

“龙道友,本斋对此处做过勘察。因为之前少有修士踏足,基本没有固定的山路。山险林密,盘踞的妖兽不是战力强横,就是群居为生,还有不少善于伪装、隐藏。三日前我在东面办事,差点栽在几头‘沙砾蜜獾’爪下。你若是继续独自深入,恐怕会有极大的危险”

龙熬盐昂首抱肩,满脸尽是傲然之色。

“多蒙景供奉提醒,龙某既然到了这里,自然早已有所准备。有力再战却选择退缩,不是大丈夫所为。诚如阁下所言,此处山险林密、妖兽强横,与它们较量搏杀,何尝不是在增长修为、阅历。此事龙某心中有数,多谢景供奉特意提醒。”

“龙道友”

景华还想再劝,龙熬盐直接打断道:“龙某心意已决,景供奉不必挂怀,青山绿水你我自有再见之时”

景华摇了摇头,这才叫“药医不死病,道化有缘人”。

在寿阳时,龙熬盐的修为不如其兄,狂傲的性格稍有收敛。如今孤身在外、无人管制,开始一发不可收拾。此事上自己已经尽力,后面只能听天由命。

“龙道友,若有困难,不妨到礼乐城来找我,告辞!”

“一定,一定,景供奉慢走。”

笑容重回面孔,龙熬盐拱手作别,目送景华离开。看着一人一狼消失山林,他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现出几丝羡慕的神情。

刚才忙于应付妖狼,龙熬盐没有注意景华的战法。可最后白狼出现,摧枯拉朽般斩杀“红花奎狼”,以至于狼群逃遁,却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

龙熬盐世家出身,手中不缺灵石,“紫耀阁”也有培养灵兽的分堂。只是人兽之间需要“缘法”,战力低下的妖兽他不感兴趣,厉害的妖兽又“看不上”他,所以至今没有灵宠做伴。

景华的白狼极通灵性、神勇无比,让龙熬盐十分眼红。或许此地就有合适的“灵宠”出没,自己应该多加注意。

想到这里,龙熬盐把四周搜罗一番,继续朝山林深处走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黄雀(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一十六章黄雀右边地形较为复杂。辞别龙熬盐后,景华勘察了二十多天,勉强把地图修补了大半。

站在一条浑水河边,修士心中举棋不定。小河在玉简中并未标出,按照原图显示,此地应是大片的青石丘陵。

原图上的左右标识并不完整,左边的分界线比较明确,是一段十数丈高的悬崖。右边的描画则十分模糊,很多标识挪位错漏,没有清晰的边界可循。

换句话说,现在他将地图带回斋中,同样可以给斋中交差。若是继续深入绝渊,找到原图中记录的丘陵,差事会办得更加完美。

按景华的本意,能不冒险最好。但事关斋中评价,似乎不该如此草率。

正在权衡利弊的档口,警戒的饭团传来讯息。景华身形闪动,隐入一块巨石后侧。

时间不长,三四名修士从林中奔出。他们服饰统一,清一色的蓝边白底短衫,应该同属某个修行宗门。

“快!快!”

“辜师姐她们已经过去了!”

“好不容易发现的宝贝,不能让别人占了去!”

几个修士行色匆匆,完全没发觉旁边有人。景华目送他们渐行渐远,思索片刻便跟了上去。

潜出十五六里后,面前出现大片的青石丘陵。

几个宗门弟子脚步加紧,迅速赶到一座青石山下。山脚处人影幢幢,却听不到太多声响。

景华怕惊动人群,老远便停下脚步、隐起身形。前面几名修士没有顾虑,径直走到同门旁站定。

远远望去,修士群分成了四块。

人数最多的,就是景华刚才尾随的宗门。加上后续赶来的弟子,他们共有九名修士,一齐站在山脚东首。

旁边一群修士共有六人,个个和服长刀,梳着月代头。不用说,他们全是“本一道”弟子。为首两个景华还认识,正是之前碰到过的龟田正方和马场盛满。

除去两个宗门外,南边还有八名散修。他们有男有女,衣着服饰各不相同,彼此之间保持着一定距离。

二十几个修士呈“品”字排开,围住了山脚下一名黄衣老者。黄衣老者方面大耳,脸上满是皱纹,耳边有几道清晰的刀疤。

由于隔得太远,景华无法判断诸人的修为。可黄衣老者灵压外溢,远在数十丈外也能隐隐感觉到威势。

景华暗暗心惊,难道此人是结丹宗师不成?

老者脚下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他们一动不动,不知是死了还是被制住。

景华心中暗暗奇怪。三群修士看似人多势众,可黄衣老者若有结丹修为,一招“御器而走”足以破解所有围困。

结丹宗师御器凌空,和使用“风行符”、飞行法器不同。进退速度超出许多不说,还在空中运转自如、游刃有余。

低阶修士的符箓、法器极难锁定宗师。数十筑基修士或可凭借人多,合伙迫退结丹宗师,可想击败或抓捕对方却难上加难。

双方对峙的时间似乎不短,对话中已带上火气。

“屈途峰!‘柳棉金刚石’是我‘斩云宫’发现的,我等已上报宗门长老。你现在乖乖交出,之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

“老杀才,木堂主此刻就在左近。他老人家一到,只怕你想走也来不及了。”

黄衣老者神情漠然,根本不理会旁人的叫嚣。

“斩云宫”弟子七嘴八舌说了半天,对方却毫无所动。弟子们渐渐有些泄气,喊出的声音越来越小。

为首女修见言语无效,阴恻恻地问道:“屈前辈,你这般明目张胆地现身,当真不怕‘观月斋’的悬赏吗?”

屈途峰翻了翻白眼,脸上尽是不屑。

“笑话!‘四季绝渊’是你‘斩云宫’私产么?说起发现宝物的苦主,此刻便躺在地上,还是你们‘斩云宫’做的好事,老夫不过有样学样。辜萍,你那点鬼魅伎俩趁早收起。若真是什么木堂主、‘观月斋’来了,老夫拍拍屁股走路,绝不拖泥带水。就凭你们几个无胆鼠辈,也敢跑出来撒野,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辜萍并不生气,继续说道:“我等修为低微,自然不入前辈的法眼。屈老你以妖丹入道,得以进阶假丹修为,妾身实是羡慕的很,正想向您讨教心得。”

“哗”

周围人群一阵骚动。认识屈途峰的人不多,但假丹修士大家都知道。筑基圆满后迟迟不得进阶,“假丹”便是修士的最后选择。

以合适的妖丹作为根基,再辅以特殊丹药、秘法,便可化妖丹为己丹,突破修炼桎梏,触摸到结丹宗师的门槛。

对于困在筑基圆满的修士而言,“假丹”既是希望也是毒药。

好处是能提升修为,寿命会延长个百十年。但依靠妖丹作为道法根基,缺乏对“道”的独特理解,修士的能力、眼界都被妖丹禁锢,后继修炼便基本无望。

远处的景华同样惊愕。

“斩云宫”的名字曾听一些散修提过,是夬洲境内的三流宗门,规模大概和“火雷门”相仿。屈途峰则不同,景华在“观月斋”内见过他的消息。

此人是东海道有名的蠹修之一,据传是结丹修为。不知为什么缘故,他曾劫杀过一名斋内客卿,从此销声匿迹。“观月斋”因而定下高额悬赏,可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所以景华并未留意。

女修几句话声音不大,却在众人心中激起波澜。“假丹”、“结丹”,一字之差,实力完全不同。

周围二十几个筑基修士,对付结丹宗师没多少把握。多数人踌躇不去,只是垂涎于“柳棉金刚石”的巨大价值,他们希望待会儿场面失控、混水摸鱼,抢到一星半点财物再逃跑。

假丹修士就不一样了。二十几个筑基修士群起围攻,除非对方御器而走,否则己方最少有七八成胜算。不少散修眼露凶光,已有些蠢蠢欲动。

屈途峰又惊又怒。底细突然被对方揭穿,让他感到十分难堪。

若是只为脱身,一堆饭桶根本对他无可奈何。可“柳棉金刚石”就在身后的山洞内,躺柜大小的石头重达七八千斤。他身上没有“乾坤袋”、“须弥兜”之类的宝物,无法随身携带离开。

“柳棉金刚石”价值不菲,起码超过二十块灵玉,足以购买一个不错的储物戒。屈途峰近来手头颇紧,刚好能发笔大财。

之前其他修士战战兢兢,没有挑战他的胆量。屈途峰本不着急,正暗自盘算离开的方法。谁知被辜萍突插一脚,引得周围修士贪欲大起。

第一百一十七章 黄雀(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七章黄雀话已出口无可挽回,屈途峰不由心中大恨。罪魁祸首是“斩云宫”贱婢,无论如何不能放过她。

“哼哼哼哼”

屈途峰狞笑几声道:“莫急,莫急,老夫这就来指点你心得。”

“嗖!”

一颗明珠倏地飞出,猛然打向辜萍的面门。

虽然屈途峰是“假丹宗师”,但修为比筑基修士强出太多。白珠飞行得既快又猛,眨眼就到了女修近前。

辜萍敢出言讥讽对方,早已暗中做好应变准备。眼见屈途峰悍然动手,她突然大声尖叫:“大伙儿一起动手,杀了他平分宝贝!”

“唰”

一方橙色手帕横在女修身前,堪堪挡住袭来的白珠。

“咜!”

手帕被白珠打得向后飞起,却将珠子反卷包裹起来。

“噔噔噔”

辜萍连退散步,生生将上涌的鲜血咽了回去。她顺手甩出两张符箓,咬牙切齿喷出一个字。

“杀”

这下极大地鼓舞了周围散修。刚才他们摄于境界差距,无人敢挑战假丹宗师。如今眼见筑基修士也可一战,重利在前,所有人的眼睛都有些发红。

大部分修士都有对战搏杀的经验。此时屈途峰的法器刚刚离手,正是攻击的绝佳机会。

“嗖!嗖嗖”

一时间符箓、法器、法术齐出,朝中间的目标招呼过去。有几个散修“聪明”过人,悄悄地隐去身形,慢慢潜向后面的山洞。

景华躲在远处,静静观察着山脚搏杀。

他对“柳棉金刚石”并无野心。数十块灵玉虽好,却犯不着和假丹宗师拼命。

典籍里对于假丹修士描述模糊,只说其实力介于筑基、结丹之间,缺乏详细的描述。今日适逢其会,是个极佳的观摩机会。

屈途峰冷冷一笑,他早料到会有人忍不住动手。

击伤辜萍后,老者不再理会半空中的“纯光珠”,直接祭出了另一件法器。只见绿色木笼当头罩下,把自身护在其中。

“噼噼啪啪”

杂乱响声不绝于耳,攻来的法器、符箓、法术一个不落,全部打在“青木囚笼”上。

“青木囚笼”可攻可守,防护力不算差。但转瞬间数十种攻击齐至,笼体也有些承受不住,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尤其是笼子右边,六把“本一刀”齐齐切过,木棍间已出现细小的裂纹。

不同于其他宗门、散修,“本一道”弟子法器统一,功诀、招式互有相通之处。六人合击,威力凭空增大一成。

为首的龟田正方见攻击奏效,信心又足了几分。他左臂一挥,厉声呼喝道:“诺兹给给!”

散修的目的或是混水摸鱼、发笔横财,“本一道”诸人则完全不同。

龟田、马场隐约获知,门中正在策划大事,需要各种灵药、宝贝支撑,“柳棉金刚石”正是其中之一。它表面质地坚硬无比,在合适条件下又可以变得柔软粘稠,是制作法宝的上佳辅料。

本来倭族若砸出重金,通天四城内未必买不到宝贝。可“本一道”之前四处出击,搜罗各种天才地宝,已引起其它宗门的警惕。

最麻烦的是,经过长时间持续采购,宗门财力接近枯竭。而倭族需要的物品还差三成,尚未全部凑齐。

龟田、马场等早已商量好,只要机会合适,立刻下手独吞宝物。摄于对方是结丹宗师,所以迟迟没有行动。

如今屈途峰的老底被戳穿,引起所有人的贪念,“本一道”当然不会放过战机。

最大的敌人是假丹宗师,只有先去“首恶”,其他人才有可能“混水摸鱼”。众多修士都明白这个道理,随着龟田的断喝,大伙儿纷纷施展手段,准备再次合击。

“滋滋滋”

此时周围气机剧烈振荡,以至出现异常了的扭曲。

雷灵根散修首先察觉,一股沛然伟力正在上方凝聚、变异、呼之欲出。其它修士稍慢一步,只觉得烦躁难安,体内灵藏运转不畅,有被隐隐压制的抑郁感。

“不好!”

辜萍第一个反应过来。机缘巧合下,她获知对方的底细。屈途峰虽以妖丹进阶,但人、妖殊途,假丹修士很难使用妖兽法术。

可此时四周灵波诡异,只有结丹宗师的本命法术,才具备如此凶煞的威势,绝对不能等闲视之。她从怀中取出一枚蓝色符宝,抖手激发开来,引动蓝色薄雾笼罩全身。

这是女修的保命底牌,名叫“深蓝守护”。时间不长,辜萍就被深蓝色团团覆盖。外层物质非水非冰、非液非物,似乎介于两者之间。

其余修士有见机快的,立时收回手段,改用防护类法器、符箓,护住周身要害。剩下的散修不是经验不足,就是修为有限、收发迟滞,仍旧把法器、符箓砸到“青木囚笼”上。

“啪嚓!”

木笼四分五裂,露出里面的凶戾老者。

屈途峰的面容苍白狰狞,首轮攻击已达到法器的承受极限。第二轮威力远远不如首轮,可木笼犹如被挖空的墙壁,轻轻一碰便轰然倒塌。

屈途峰的眼神充满疯狂。

他自己属雷灵根资质,融合的妖丹品质上乘,来自一头四转雷系妖兽。由于走的是修炼“捷径”,借助“外丹”耗费甚巨,因此使他无法轻易使用“本命法术”。

但今日敌方人多势众,而且牵涉到巨大利益。这迫使他喝下珍藏的“百果灵汁”,以求速战速决。

“青木囚笼”被毁,“本命法术”已蓄势待发。冷厉的眼神扫视全场,屈途峰突然大吼道:“鼠辈,受死吧!”

“咔!”

惊魂炸雷在头顶上方响起,紧接着长空耀目、闪过白光。一道丈许疾电无端出现,鬼魅般劈在散修的落脚处。

“啪!”

疾电巍峨壮观,如同苍穹巨刃,自上而下斩中一名筑基女修,轻而易便举击破她的水膜防御,电光透体而过。

女修原本容貌上乘、皮肤白皙,电流过体后,瞬间便如同漆黑的焦炭。她身体向后飞出三丈多远,连惨叫都未曾发出,直接一命呜呼。

周围修士未及惊叹,身边接二连三地冒出电光。

有的如弧形巨刃,有的像硕大的树叶,有的仿佛离弦的弓弩,有的好似珍珠项链。所有电光形态不一,威力却大得惊人。

“轰隆隆”

头顶炸雷、身绕疾电。方圆三十丈内雷光电闪,直如雷电地狱降世。陷入其中的修士亡魂皆冒,却没有合适的应对方法。

他们要么凭借随身宝贝硬抗,要么想办法逃走。可身处结丹宗师的法术范围,普通遁符完全失效,仓皇使用绝对是找死。

即便硬抗雷电,也得分三六九等。筑基境界的符箓、法术不堪一击,几乎是瞬间便被撕裂,然后修士便死于非命。法器的防御力较强,可以多支撑片刻。

关键时刻,各人的修为、法器的等级便凸显出来。

三十层以下的普通法器,数息之间便被毁去,操控的修士下场可知。三十层以上的宝贝,或是更高的地煞级法器,明显支持时间较长。可狂雷疾电连轰不止,残存修士同样摇摇欲坠、命在顷刻。

本命法术,“雷电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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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黄雀(五)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一十八章黄雀“轰隆隆”

雷如天鼓,电似长刀。

“雷电霹雳”攻击凌厉霸道,只有身具符宝的修士,才能免于性命之忧。

可符宝价格昂贵,且只能使用一次,远不如法器适用度高。多数修士首先愿把灵石砸在法器上,其次才是花价钱购买符宝。

眼下面对危局,修为、宝物才是保命的本钱。

方圆三十丈内尸体乱飞,犹如修罗战场。本命法术覆盖的范围较广,不仅把之前二十余人笼罩在内,而且波及数位躲藏在外的散修。

他们多数和景华想法相同,准备在暗处静观其变。没想到“雷电霹雳”无远弗届,一下被牵进去当场横死。

“呼!”

一截焦黑躯体自圈内飞出,落在景华身旁不远。尸体脸孔充满惊恐、懊悔,从容貌上判断,死去的修士年龄很小,只怕不足二十岁。

景华藏身树后,汗水顺着后背汩汩而下。

他早发觉前面有几个散修。为了不引起无谓的误会,他选择的落脚点距离山脚较远,拉开了大约七八十丈。无心插柳之下,反而成为意外的“幸运儿”。

这个结果并不奇怪,与在场各人的心态密切相关。

散修们眼红财富,都等着场面混乱,趁机从中牟利。而景华得知在争夺“柳棉金刚石”后,并没有横插一杠的意图。

他在斋内存有巨额财富,犯不着为了几十块灵玉,冒着生命危险和众多修士结怨。而景华留下的目的,纯粹是为增长见识。

屈途峰法术刚成,他就取出“熔庾青烟”,随时准备防御意外。“熔庾青烟”虽是地煞法器,能否顶得住“雷电霹雳”,景华心里也拿不太准。

足足过了半刻钟,山脚的雷鸣电闪才逐渐散去。

多数散修扛不住法术,已然身死魂消。幸存的数人非常显眼,景华在远处看得清楚,共有四批修士保住性命。

“本一道”六名弟子合力祭出一件地煞法器,他们躲入其中,全部安然无恙,是幸存者中最大的势力。

其余三批较为零散,“斩云宫”有三名存活,包括之前的女修辜萍。散修群中则有四人,其中一个躲在林中,依靠符宝逃过了杀劫。

景华还发现,随着法术消散,屈途峰的灵压出现波动,似乎有力不从心的征兆。这个变化十分明显,同样被其他散修们察觉。

能在结丹法术下逃得性命,众人都不是初入战阵的雏儿,扑捉战机的能力相当出色。

“着!”

一名赤袍散修厉声断喝,抢先出手。“金项圈”带着炙热烈焰,砸向中间的屈途峰。

随着吼声,幸存修士各显其能。他们纷纷使出最强手段,击向中央的虚弱老者。

能有十多人撑过法术,数量显然出乎屈途峰的意料。按理“雷电霹雳”威力绝伦,应该把散修屠戮殆尽才对。

“假丹宗师”借外力进阶,本身并不会结丹法术。只是屈途峰选择的妖丹品质极佳,而且修炼时加上了他偶然获得的秘法,这才得以借用妖兽的力量。

虽然借用外力代价不菲,但胜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突然袭击下,仍有半数对手存活下来,让屈途峰感到十分窝火。

眼看雷电消散、对手来袭,他反而抢先朝散修方向移动。那边只剩下三名对手,实力明显最弱。

见赤袍散修打出法器,屈途峰冷笑一声,毫不理会飞来的“金项圈”。他挥手放出一柄绿色飞剑,直接斩向对手。

飞剑后发先至,远超“金项圈”的速度。照此下去,不等金钢圈击中目标,散修就会命丧剑下。

赤袍万般无奈,只能拼命往旁边转动。同时他法器上撩,堪堪抵住飞剑。

“铛!咔”

剑圈相击,“金项圈”被一剑两断、向外崩开。飞剑上磕出一个明显裂口,顺势向对手斩去。

赤袍散修吓得魂不附体。对方毫不顾忌法器受损,灵藏运转刚猛暴烈,直接以强击强不留后路,一下便把他逼到绝境。

无奈下赤袍奋力向旁边跃起,想要躲开对手的法器。飞剑顺势下滑横切,划出一道弯曲的弧线,疾速扎入赤袍的脊背。

“噗!”

“呀”

长剑扎透胸腹。赤袍修士惨叫一声,脸色变得惨绿。他身体朝前栽倒,被剑刃钉在地上气绝身亡。

说时迟,那时快,屈途峰一味攻击赤袍散修,其他修士的法器、法术齐至,眼看就要打到他身上。

“嗞!”

“碰!啪!”

假丹修士忽然原地消失,几件法器收势不及、撞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响声。

众修士目瞪口呆,旋即便反应过来。只有雷系遁法,才会产生如此诡异的反应,对方跑到哪里去了?

景华神识敏锐,首先捕捉到气机变化。在“斩云宫”修士身后不远处,屈途峰的身形突然出现。

这不是普通的“雷遁符”。景华曾用过此符,它能瞬间把修士传离原地,却无法精准确定逃遁地点。

而屈途峰移位的目标明确,是为了躲入视线死角。如此高妙的遁法,应属他独有的“雷遁术”。

尽管如此,瞬间移形换位依旧对身体负担过重。屈途峰脸色惨白、步履踉跄,显然尚未恢复。

不过战阵搏杀,双方抢的就是先机。假丹修士不顾一切,自掌心放出一把红色细剑,直奔侧前方的辜萍。

红剑刚出,景华便察觉到灵波异变。剑体的速度、剑刃的威势、以及剑身在空中灵动飘逸,都和寻常法器不同。红色细剑不是法器,而是屈途峰的本命法宝,他竟是个剑修。

电光火石间,多数散修还未反应过来。辜萍心中警兆大起,她侧身转头,眼角余光发现红剑袭来。

女修的护身符宝已经耗去。此刻剑体及身,她来不及使出其它手段,只能发出绝望的惨叫。

“啊!”

“噗”

红光扫过,辜萍人头飞起,“骨碌碌”滚出老远。鲜血喷得到处都是,死尸随即栽倒。

屈途峰伸手找回飞剑,身躯忽然晃了两晃,“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景华摇了摇头。

一旦动手,修为便遮掩不住。幸存者中筑基圆满的总共四人,三个在前方搏杀,剩下一人藏身林中,气息变得若有若无。

屈途峰只用两个照面,灭杀了近七成对手,行事老辣狠绝。尽管他已受伤,但剩下的修士各怀心思,形势很不乐观。

辜萍之死太过凄惨,却给了其他人反应的时间。屈途峰战力之高出乎意料,此刻他灵压锐减、神情虚弱,或打或逃都是时机。

未等散修们做出决定,“本一道”六名弟子齐声怒吼,操控法器共同围杀屈途峰。

“八嘎!”

“八嘎!”

“杀给给!”

龟田、马场等不是单纯为灵石拼命,“柳棉金刚石”对宗门十分重要,眼见对手正虚弱不堪,几个月代头焉肯放弃机会?

“唰唰唰”

六把“本一刀”寒光闪闪,疾速劈向屈途峰。

山脚下还剩下四名修士。原本他们正在犹豫,见到“己方”过半修士动手,其中三人按捺不住内心贪念,转而攻向假丹修士。剩下的一个缓步退后,逐渐湮没在山林之间。

第一百一十九章 黄雀(六)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九章黄雀屈途峰以假丹修为,强行施展四转妖兽的本命法术,对躯体、神魂带来极大的负担。

后面的“雷遁术”同样如此,瞬间移形换位,可以抢占战机、先发制人。但极速挪移会撕扯腑脏、颅脑,产生短暂的虚弱和眩晕,从而留下明显破绽。

若无种种弊病,只需遁术连发,轻易就能消灭所有对手。可惜凡事一体两面、福祸相依,连续使用绝招后,屈途峰吐血受伤,短时间内无法再出招。

“唰!”

一件青色披风凭空出现,紧紧围绕在假丹宗师周围。屈途峰很清楚自身弱点,眼见灵藏滞涩、躯干抽搐,他立刻用法器护住了身体。

“嗖!嗖嗖”

“本一道”众弟子首先攻至。法刀凌空飞舞,从六个方向劈斩对手。

耳畔“嗤啦”之声不绝,六把“本一刀”狠狠斩中青色披风。刃锋过处,留下一道道可见的裂纹。

法器披风明显不如之前的“青木囚笼”,六刀过后便处处破损。

一炳长刀寻到间隙,从左首刺入披风下的死角。屈途峰一时没留意,身形移动稍慢,被刀刃迅速划过,在腰间带出一蓬血花。

“哼!”

屈途峰瞬时面目狰狞。他伸出左手一招,远处的红剑折返杀回,在空中分化作六道红光,分击六个“本一道”弟子。

龟田、马场等人识得厉害,知道不能与本命法宝硬抗。他们纷纷闪转腾挪、躲避飞剑,同时月带头收回“本一刀”,准备随时格挡剑招。

本命法宝受精血滋养,与神魂相连,飞舞盘旋极为灵巧,和笨拙的法器不可同日而语。六个月代头才拼了几招,个个感觉力不从心,汗水从额头汩汩而下。

与此同时,山脚下的残余散修奋力杀至。他们知道唇亡齿寒的道里,三件法器一齐攻向屈途峰。

“碰”

其中黑衣散修的“金顶炎槊”最为霸道,只一击便将青色披风彻底捣碎。余下的二人看出便宜,法器直接砸向对手的脑袋。

结丹宗师修为高出何止一筹,反应、速度等远胜低阶修士。屈途峰虽然只有“假丹”境界,比之筑基仍强出许多。

见法器损毁,他双足点地,“噌”地一下蹿出老远,袭来的法器统统砸了个空。未等三人继续进攻,屈途峰倏地伸出右手。

“着!”

几个散修只道对手要发难,连忙召回法器、撤步防御。可前方空空如也,却未见任何法术、符箓或法器出现。

他们正惊疑不定,数尺开外,赤袍散修尸身处奇变陡生。

“嗖!”

尸体背部本来插着一把绿色飞剑,把赤袍死死钉在地上。此刻它忽然斜掠而起,从后面偷袭黑袍散修的脊背。

黑袍散修已察觉到不妙。可飞剑偷袭太过突然,而且他距离尸体很近,没有应变的时间。

“噗!”

“铛”

飞剑自后心扎入,从前胸飞出。黑袍散修面孔变得惨绿,随即栽倒毙命。“金顶炎槊”跌落草丛,发出沉闷的声响。

“咝”

远处的景华倒吸一口凉气。

前面的交锋虽然激烈,但无论是结丹法术、还是本命法宝,基本都属常规手段。屈途峰以境界压人,占据上风在情理之间。

这下飞剑偷袭莫名其妙,超出常规认知范围,称得上是一记杀招。

按照常理,修士无法同时操控两件法器。结丹宗师另有本命法宝可用,对阵低阶修士占据天然优势,远处的屈途峰便是如此。

他一边以本命法宝困住月代头,一边以法器斩杀散修。以一对多,仍能牢牢把握主动。

可绿色飞剑并未受其操控。之前为了速战速决,它已被屈途峰弃用。没有被收回之前,万无突然飞出伤人的道理。如今它能奇兵突出,其中定有特殊的奥妙。

景华双目微缩,眼光深邃难测。

不是为贪图“柳棉金刚石”的贵重,而是为了神秘莫测的剑招。难怪屈途峰能逃脱“观月斋”的追杀,对方确有绝技傍身。

黑衣散修已练至筑基圆满,他被当场袭杀,把另外两个修士吓得不轻。二人一个是“斩云宫”弟子,身着白底蓝袍。另一个是瘦弱散修,批发僧袍做头陀打扮。

按三人原来的计划,趁着对手受伤虚弱,又有“本一道”修士顶在前面打头阵。他们可以乘机重创屈途峰,再合伙与月代头谈判。

没想到结丹、筑基间差别巨大,在对方的杀招面前,几人完全没有自保之力。

照此下去,即便顺利击败屈途峰,二人失去了叫板“本一道”的实力。瘦弱头陀转身便跑,“斩云宫”弟子经验丰富,明白此时背对敌人,无疑会死得更快。

屈途峰撇了撇嘴角,把注意力放回六个月代头身上。在他眼中,只要料理完“本一道”,另外二人已吓破“狗胆”,和死尸差不了多少。

就在他转头刹那,“斩云宫”弟子倏地露出一抹厉色。方才想混水摸鱼,没有拿出底牌。现在生死攸关,不能再吝啬财物了。

他左手急挥,迅速甩出符宝“蚀骨焰光闪”。

“哧!”

符宝瞬时激发,化作一道极细极长的红光,直指假丹修士的脑袋。

红光来得太急太块,屈途峰稍一愣神,光点已射到面前。此刻再想躲闪已然太晚,他拼命甩腰、避过要害,“蚀骨焰光闪”正中右肩。

“叽!”

“啊”

屈途峰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身上的衣物不见烟火,直接分解散落、灰飞烟灭。

裸露的身体自右肩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变焦,直至碳化。很快小半边身体完全坏死,并且还在继续延伸。

“唰”

红色飞剑本已将月代头们困住,此时疾飞而回,重新归入屈途峰体内。“本一道”弟子死里逃生,看见对头的可怕模样,不禁暗暗胆寒。

龟田、马场临敌经验丰富,明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们立刻运起“本一刀”,朝着屈途峰猛砍狂劈。

“八嘎!你们在等什么!”

剩下的月代头如梦方醒,连忙纷纷跟进。所谓趁其病、取其命,此刻是杀敌良机、胜负关键,万万不能轻易放过。

“斩云宫”弟子原本准备逃命,眼下见攻击奏效,不由停下身来,反而向前走了几步。逃走的头陀发现事有转机,也止住脚步这边张望。

此刻屈途峰半边身子全部碳化。他脸上五官挪移,尽是暴虐狠毒的神情。

“几个无胆鼠辈,让你们知道爷爷的厉害!哈”

随着断喝,他幸存的半边身体不停颤抖,随即脸上、身上浮现无数青色鳞片。鳞片一层接着一层,由左至右,将碳化的身子也覆盖起来。

“咔!咔!咔”

六把“本一刀”狠狠斩下,重重切在鳞片上面,发出怪异的声响。仿佛砍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块青色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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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黄雀(七)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二十章黄雀远处的景华屏气凝息,目光变得更加深邃。

屈途峰的模样看似怪异,却在典籍中有过详细记载,被修士们称作“妖化”。“妖化”分为两种,灵修多出现在假丹修士身上,武修境界提升后,泰半也会出现类似变化。

假丹修士使用妖丹入道,身体、神魂与妖丹水乳交融、难分彼此,所以屈途峰才能借用妖兽法术。机缘巧合下,有人甚至能化作特定妖兽。

“鼠辈!受死吧!”

思索间远处传来断喝,语气说不出的诡异、冷酷。

屈途峰站直身体,任由“本一刀”连斩数下,十几块鳞片破碎坠地。受伤处很快收缩愈合,重新生出青灰鳞片。

随着断喝出口,屈途峰伸开“左爪”,弹出一件物事。

“啪!”

物事在空中消散。灵光闪过,剧烈的罡风自原地盘旋升起,凝结成肉眼可见的风刃。

方圆二十丈以内,风刃汇聚成巨大的龙卷。龙卷范围内尸体、枝叶等等凭空升起,随后被扯烂撕碎。

符宝,“天罡龙卷”。

屈途峰表面虽然嚣张,其实内心焦躁不安。

“妖化”之后,他可以借助大妖的强悍体质,治疗伤势、防御攻击。但“妖化”并非完美无缺,他右边躯体已然坏死,不论治疗伤势、还是防御攻击,都要以“燃烧”生命作为代价。

屈途峰以妖丹进阶,继续修炼的可能几乎断绝,生命和寿数尤其珍贵。为了速战速决、不再受伤,他也拿出了最后的符宝。

假丹修为无法完全控制“四转妖身”,符宝刚一出手,方位、角度便出现偏差,只圈住了六名散修。剩下两个月代头身手敏捷,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啊”

“呀”

龙卷内传来濒死前的惨叫,里面的修士无一幸免。屈途峰身上的鳞片逐步消褪,露出大半边躯干,右臂、肩膀依然焦黑坏死。

望着狼狈逃命的月代头,他挥手放出本命法宝,准备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红剑在空中一化二、二化四,最终变为十三把利刃,从不同方位刺向龟田和马场。之前对付只一把长剑,已把“本一道”诸弟子赶得鸡飞狗跳,如今被数把长剑包围,结局可想而知。

“铛铛铛”

耳畔撞击声乱响。

明知不敌,龟田、马场也不肯束手待毙。他们操控“本一刀”,拼命地挑撩格挡。此时屈途峰心无旁骛,十三柄利刃穿梭飞舞、灵动机巧。

“噗!噗噗!”

数息之内,马场盛满身中数剑,颈部随后被斩断大半,扑倒在地一命呜呼。

龟田已修至筑基圆满。他阴神小成,操控法刀更加自如,勉强能护住要害。

可“本一刀”等阶不高,无法硬抗本命法宝。须臾间刀刃崩开几十处豁口,刀身几近瓦解。龟田全身中了七八剑,鲜血流淌不止,半只脚已踏进鬼门关。

“嚓!”

月带头护住心肺肚腹,却没有防备脚下。一柄长剑自腿边划过,切断了龟田的大腿经脉。

“噗通”

龟田正方一个趔趄,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头上红剑飞舞,眼看就是乱刃分尸。

“亚咩撸”

月带头绝望的叫声凄厉尖锐,刺人耳膜。

“啪!”

便在此时,前方忽然爆开耀目强光,屈途峰突地打出一张“明光符”。红色长剑随即撇下龟田,疾速倒飞而回,直插身后的树林。

暗处的景华正缓缓后退,准备转身离开。由于相距较远,“明光符”对其影响甚微,因此他看得清清楚楚。

屈途峰没理会倒地的龟田,而是毫无征兆地朝树丛打出一张符箓。然后他身随剑动,直扑躲藏彼处的青衫修士。

青衫修士之前靠符宝逃过一劫,之后遮蔽气息、隐藏行踪,大概想要后发制人。也许因为“妖化”后感应敏锐,屈途峰发现了他,并且抢先动手制敌。

散修突然被强光晃眼,知道行藏败露,慌忙朝后奔逃。可是双目没有恢复,脚下难免虚浮。

仓促间他被树根草藤连绊两下,身子猛地向前扑倒。散修双手拼命下撑,才免于“恶狗啃屎”的窘境。

尽管如此,青衫修士犹自不肯放弃。他手足同时发力,身子从地上弹射而起,突向树林外围。

可惜他再度忙中出错,视线受阻后,逃跑方向出了问题。

“咣!”

一声巨响,他的脑袋结结实实,撞上了旁边的树干。

散修吓得魂不附体,大声哀求道:“前辈饶”

“嗤!嗤!嗤”

十三把飞剑先后扎透躯体,青衫修士闷哼几声,手脚抽搐死于非命。

景华伏下身躯,加速朝后方退却。如今大战已进入尾声,假丹老者大获全胜,再呆下去有害无益。

就在此时、警兆忽起,屈途峰杀人后并未停手,而是转向景华这边,嘴角露出残忍的狞笑。

“还有一只”

“唰!唰!唰”

十数把红剑同时从尸身上飞起,眼看就要发动攻击。景华毫不犹豫,直接掷出手中的符宝。

初来伊始,景华就把“剑雨飘香”握在掌心。假丹宗师境界高出他太多,本命法宝已很难抵挡,何况他对方可能还有符宝。

“嗖”

屈途峰脸色大变。他久经战阵,对危险的直觉极为敏锐。

对方的符宝尚未完全展开,气机已发生剧烈扭曲。如此征兆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符宝等级极高、威力极大,远超结丹宗师的法术。

“唰!唰!”

十三柄红剑已然发动,疾速刺向景华藏身的树丛。

“不好!”

屈途峰连忙召回法宝、收摄入体,可惜仍晚了一步。红剑来回飞驰,进一步刺激符宝展开。

“唰唰唰”

金剑凌空闪现,穿插飞舞。

方圆数十丈内,入目处金光闪闪、来回往复劈斩,没有遗漏任何死角。而屈途峰立足之处,更是金剑攻击的焦点。

“啊!”

屈途峰狂吼一声,身体再度被鳞片覆盖。眼下命悬一线,他也顾不得寿元减损。

“哧!哧!哧!”

数十把金剑漫空刺击,带起鳞片破碎、血花四溅。

妖兽身躯虽然坚硬,却扛不住高阶符宝的劈斩。鳞片如雨点般从屈途峰身上掉落,伤口处暴起无数鲜红。

更麻烦的是,流血处毫无痛觉,丝丝凉意顺着经脉向心房延伸。

屈途峰万般无奈,只能再次祭出本命法宝,以之格挡金剑。与此同时,他伏低身体,发力朝景华藏身处猛冲。

本命法宝威力强横,远超普通法器。红光过处,一连几十把金色飞剑化作虚无。

可元婴真人的符宝岂是儿戏,眼看着飞剑上红光越来越黯,而更多金剑汇集而至,朝屈途峰和他的法宝疾刺。

“呯!”

扫灭百十把金剑后,本命法宝的承受力达到极限,倏地凌空爆碎,化作点点红光。

“哇!”

屈途峰猛地喷出大口鲜血,随即神情萎靡、面如枯叶。

此刻他已逼近景华,双方相距不过十丈。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黄雀(八)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一章黄雀屈途峰口吐鲜血,双目变得越来越红。

距离“鼠辈”越近,符宝飞剑的密集度越高,最后十数丈犹如咫尺天涯。本命法宝与修士血脉相连,损毁后带来的伤害无法估量,他已再难前进一寸。

对与筑基、结丹修士而言,进退十丈呼吸可至。但此时屈途峰被对方符宝所限,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

“噗!哧!”

又有飞剑扎进假丹宗师体内,开出尺许长的伤口,鲜血止不住地喷洒出来。

此刻屈途峰的护身鳞片受创过重,已然入不敷出。多处肌肤暴露在外,疾舞的飞剑不时划过,带起了一蓬蓬血花。

屈途峰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他早知道后面有几个想做“黄雀”的“鼠辈”,偷偷摸摸躲在暗处浑水摸鱼。因此他没有急于除掉月代头,而是返身杀了个“回马枪”。

没想到老猫烧须、阴沟翻船,隐藏的“老鼠”竟然身怀重宝。

屈途峰遭飞剑攻击时间虽不长,但已发觉对手用的符宝威力巨大,有可能出自化神、甚至元婴修士之手。

假丹宗师心知肚明,剑伤加上剧毒,今日可能要栽在此地。可连对头的模样都没看见,就莫名其妙地横死密林,使他感觉憋屈无比。

“鼠辈!可敢现身一战!”

吼声过后,四周寂静如旧。只有飞剑凌空往复,不断地劈斩屈途峰的“妖身”。

“嗤!”

肋下再爆出一团血花,屈途峰倏地仰头长嚎。

“啊”

只见青灰鳞片迅速覆盖全身,连头脸也裹挟其中。屈途峰原地跃起,不顾一切地朝前扑来。

此刻符宝已完全激发,景华周围是威力最强的所在。

“咔!哧!咔!嚓”

屈途峰向前不过三丈,无数金光便包围了他。半空中的血花如雨点般洒下,里面夹杂一些青色鳞片。

“啊!”

“碰”

数把金剑刺穿了屈途峰的脑袋,转瞬间便透颅而过。修士尸体从空中重重跌落,摔在树间的灌木丛中。

景华慢慢从树后踱出,入目处是屈途峰不肯闭上的双眼。左手中隐藏的葫芦似有所得,缓缓转动不已。

景华摇了摇头,抬眼望向远处山边。

“剑雨飘香”威力覆盖方圆数十丈,与“天罡龙卷”重合。符宝叠加,双方优劣立现。团起的龙卷被莫名巨力驱散殆尽,露出里面的残肢断臂。

远处树林,三名隐藏散修被卷入“剑雨”之内,已然殒命多时。其中一人是先前退出的修士,躲在旁边想伺机而动。另外两个以“土遁”、“木遁”隐身,准备后发制人。

符宝威力之下,四周灵波严重扭曲,气机变化异常。隐藏的二人无法保持遁术,被迫离地底和树干。结果他们刚到外界,便被无数金剑劈斩围杀。

景华缓步走出树林,四周伏尸处处、万籁俱寂。符宝灭杀不分人畜,百丈之内莫说活人,连鸟兽也没有半只。

山脚右侧,龟田正方的尸体斜靠于巨石。

他嘴歪眼斜,皮肤呈惨淡的绿色。屈途峰没有取其性命,原本他瞅准机会想要逃走。可惜“剑雨飘香”一经发动、无分彼此,数把金剑劈斩穿刺,把月代头彻底扎透。

“呼”

景华靠着巨石坐下,把脸埋进掌心。斋中差事已经完成,按理应尽早赶回,不想最后却是如此结局。

之前曾有几次机会,景华本可悄悄离开。但他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怕在发现财宝、剑招之时,心中已有了杀人夺宝的念头。最后屈途峰的突进,不过是添了个动手的借口。

在巨昆城外、沧浪江畔,景华曾有过迷糊的念头。自己似乎正变得冷酷、功利,遇事更多考量利益得失,对性命、善恶越来越不在乎。这么一来,自己和蠹修们有何区别?

“嗖!”

饭团蹿出草丛。

“老大,我都看过了,周围没人过来。”

景华扬起脸孔,神情重新归于平淡。

“好你去找个合适的地方,继续查看四周的动静。等我收拾完毕,咱们就启程回家。”

饭团摇摇尾巴,没入土层下消失不见。景华取出皮囊,里面还剩最后一枚“剑雨飘香”。

纯以利益计算,这本次其实算“亏本买卖”。即便加上“柳棉金刚石”,满打满算不会超过百块灵玉。可三枚“剑雨飘香”价值半块灵髓,着实珍贵无比。

景华在东海道数年,对灵髓的认知逐步加深。

大陆上有部分天才地宝,统共加起来不过三五件,有的甚至独一无二。此等宝贝,用灵石是买不到的,只有灵髓可以交换。

灵石、灵晶、灵玉可以相互兑换,唯独灵髓无法计算。若有人愿在商会、宗门拍卖灵髓,轻易可换得三五十万块灵玉。如果是在通天城内,多人竞价所获可能更多。

屈途峰的修为远胜景华,他的失败却并不意外,是被财富生生“砸死”的。单纯计算利益得失,景华净亏十数万灵玉,本算赔到了姥姥家。

“唉”

景华叹了口气,把杂念尽数排出脑海。他抖手放出“龙睛鬼花藤”,随后朝山脚边走去。

******************

“雅苑”正厅,纪休安坐在当中,垂目聆听景华的报告。

“纪主事,属下在‘四季绝渊’中详细勘测,斋中草图多有疏漏,部分区域张冠李戴、相互混淆。缺失处属下已全部补齐”

纪休安接过玉简、放在掌心,久久没有开口说话。他很满意景华以下属自居,可今日刚好心中有事,正在思索合适人选。

景华迟疑片刻,继续说道:“纪主事,那片区域混乱异常,不仅妖兽众多,而且时有贼人暗算。属下在山林中遇到多起争斗,有些实在避让不过,出手杀了好几个蠹修”

纪休安摆手道:“无妨。景华你是客卿,斋中既不会干涉你的自由,也不会插手你的恩怨。再说,就算是斋中供奉,对方欺到头上,哪有缩头不还手的道理”

纪休安放下玉简,起身来回踱了几步。

“本斋所忌的,是随意插手宗门大事、各派恩怨。毕竟‘观月斋’是做生意的地方,开门都是客,不好随意偏袒哪家。景华你今后做事,只需严守这条规矩,就不会出现问题。至于蠹修,杀了就杀了,没什么可顾虑的”

景华放下心中的疑虑,低头应道:“是。”

纪休安又走了几步,伸手递过一枚玉简。

“你看看这个”

景华握在手中、神识扫过,发现是某位女修的留影。女修看上去三十出头,长得有七八分颜色。玉简中多是她的样貌身形,其它方面很少提及。

“此人名叫龚蕾,是礼乐城的正职供奉。她已修至筑基圆满,此次被分配去勘测地形。其负责区块与你相邻,不知为何,最近几日忽然失去联络。龚蕾的长辈与我交情非浅,此事不能置之不理。景华,你替我跑一趟‘四季绝渊’,查查出了什么状况”

纪休安又取出一块玉简。

“地块草图在此。龚蕾生性谨慎,应该不会离开驻地。你到了地头,能找到本人最好,若是事情不顺利,务必要找到线索,方便斋中做出应对。”

景华接过玉简,思索片刻问道:“龚供奉可有什么随身事物?属下打算找几头灵兽,循着气味一路查找,如此把握会大得多。”

纪休安赞许地点头道:“不错。这样吧,你先回家中休息片刻。拿到东西后我差人送去,此事宜早不宜迟。”

景华躬身应道:“是。”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仗义出手(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二章仗义出手观月历元封一七零年十一月。

返回“一善堂”,景华径直来到书房。

此时已近午后,房内没有刺骨寒风。阳光穿过琉璃窗,点点光斑散射在书桌、长椅上,略微消去些初冬的冷冽。

饭团摇着尾巴坐在桌边,嘴里不停地咀嚼。那是一枚“五桩人参果”,得自山脚下不知名的散修。

“四季绝渊”一战,死了一位假丹宗师,三十多个陌生修士。其中绝大多数是筑基修为,聚灵弟子不过三四人。

景华逐一搜索、销毁尸身,前后花去大半个时辰,才算基本处理干净。可能是搏杀太过惨烈,众人都用尽了自身底牌,他只找到一枚低阶符宝。

散修们手头都不太宽裕,加上屈途峰的财富,统共只有六块灵玉,另外还有数百块散碎灵石。景华将之收入手环,没有一一细数。

修士们留下的法器极多,可惜经过法术、符宝反复蹂躏,大部分都已损毁。挑挑拣拣后,景华得到十来件完整的“红货”,其中有三件祭炼程度较高,俱已达到地煞级别。

普通的符箓、丹药剩下不少,但价值较低不值一提。倒是散修们身上有些不错的灵果、草药,饭团啃食的“五桩人参果”便来自其中。

对景华而言,最重要的收获是一部剑诀。

当日山脚鏖战,屈途峰的飞剑明明已弃而不用,随后他还御使过其它法器。绿色飞剑并本命法宝,它与修士间的灵识早该断绝。可后面屈途峰突然发难,用“废弃法器”诛杀了一名强敌。

被杀者修为不低,是个筑基圆满的散修。只是剑招太过隐蔽、毫无征兆,骤然使出,黑袍散修只能饮恨当场。

景华常以飞剑御敌,自然对精妙剑招分外关注。他平时读过不少剑修的典籍、心得,上面无一例外,都再三强调基础的重要性。

比如《御剑本论》中的“流星赶月”,强调的是个“快”字。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敌方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身首异处。其他剑诀中招式名称可能不同,对“快”的磨炼、追求却是大同小异。

再比如“圆转如意”、“回光返照”两招,体现飞剑的“御”字。所谓“如臂使指、收发由心”,飞剑毕竟是身外之物,修士操控起来并不轻松。要驾御离自身数丈、数十丈的法器,使之如自身的肢体般灵活,必须经过长时间锤炼、磨合,达到“阴神入微”的境界。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御剑本论》中招数不多,基本包涵剑修应磨炼的技艺。千万遍演练下来,自然达到“剑心通明”的境界。

譬如东莱山中,景华曾遇到一个白面蠹修。对方同样使用飞剑,仅凭几下简单变化,就能死死压制“金蛇漓火剑”,也未见他用过特殊剑招。

有鉴于此,景华没有去购买剑诀,踏踏实实从基础练起,逐步提高飞剑技巧。

可屈途峰的招式实在诡异,脱离了御使法器的常规认知。若非如此,只怕景华早就离开密林,不会发生后头的“赔本买卖”。

屈途峰身上只有一本残诀。

玉简中洋洋数千字,配以数百幅图画,加上几段留影,所描述的只有一招剑式,名为“归来去兮”。

此招对剑修要求苛刻,必须服食大量灵药养神壮魄,增加识海魂力。除此之外修士还得精通剑道,能以特殊方法御使飞剑,并在上面留下印记。

景华神魂强大,第一条不是问题。可“精通剑道”之说太过宽泛,没有固定的衡量标准。他大致浏览了修炼要诀,立刻连连摇头。

什么“闭目运剑,斩杀丈许外的飞蛾”、“以一丝灵力维持飞剑,使之悬空两个时辰不坠”等等,这些技巧耸人听闻,眼下他一件也做不到。看来一时半会儿,不太可能炼成“绝技”。

让景华欣慰的是,此役后“龙睛鬼花藤”恢复良好。通过吞噬大量精血,藤身重新变回翠绿。

它虽不像原来那般浓艳欲滴,表面也未见到金色“龙睛”,但执藤在手,能感到其旺盛的生命力,犹如当初刚发现时的样子。

景华将所获物品分门别类,收藏在“八马手环”当中。一些用不上的灵植、丹药区分出来,可以在“一善堂”炼制、售卖。

三件地煞法器各有特色,修士选出一件“双铃困妖锁”准备送给药姑。剩下的“金顶炎槊”和“血雾雷杀刀”,分别祭炼过四十一层、三十七层。景华把它们收在身边,以备不时只需。

房门外脚步声响起,丫鬟叩门禀报道:“少爷,斋中来了供奉,说是纪仙长带给你的包裹。”

******************

“四季绝渊”。

“嗷!”

“灰鬃土熊”发力嘶吼,前爪在身上使劲拨拉,妄图挣脱缠绕的茎藤。

土熊二转修为、身高过丈,以力大皮厚著称。“龙睛鬼花藤”尚未完全复原,虽然将妖兽困住,但其以“泥甲术”加持自身,分出的枝蔓力道不足,竟然戳不破皮肉。

“碰!”

景华左手轻挥。“金顶炎槊”呼啸而下,重重砸在土熊脑袋上。

妖兽被打得晕头转向,撕扯的力道顿时减弱。马上有新生枝蔓源源不断,再次扎向“猎物”的躯体。

无论土熊皮毛如何厚实,耳朵、眼睛、鼻孔等等肯定是弱点。“龙睛鬼花藤”寻隙而入,有几处地方立时被突破。

“嗷嗷”

巨痛感刺激了土熊。它猛地一阵撕扯,把伤处的茎藤全部拉断,双方重新陷入角力循环。

妖兽几次想借“土遁术”逃走,可浑身被茎藤紧紧缠住,天赋法术施展不出。来回拉锯数次后,“灰鬃土熊”伤痕累累,已在垂死挣扎。

景华完全可以击杀妖兽,然后让“龙睛鬼花藤”进补。尝试数次后他发现,茎藤偏向杀死猎物后就食,恢复效果反而较好。

其中的道理景华弄不明白。在他看来,无论是自己动手,还是茎藤困杀,二者并无任何区别。

但事实胜于雄辩,茎藤困死的妖兽,被它吞噬的部分较多。而修士动手击杀的妖兽,茎藤往往浅尝即止,多数筋肉落入饭团腹中。

眼见“灰鬃土熊”动作越来越弱,景华转身来到旁边。他背靠巨树闭目养神,不再理会妖兽挣扎。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仗义出手(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三章仗义出手“嗷”

很快“灰鬃土熊”身躯萎缩、垂垂待死。景华微闭双目,思索着后续计划。

拿到龚蕾的物事后,他立刻动身进入“四季绝渊”以西,查找失踪女修的下落。

“灵鸟追踪”只是借口,饭团的灵觉远胜妖兽。有它在旁辅助,很快在山林中发现了痕迹。

循着气味追踪数日,最后他们在一处山谷内断了线索。

龚蕾的气息就此消失,景华细细查询周围,发现很多血迹和皮毛。就饭团所言,里面既有龚蕾的气味,也有妖兽的血肉。

事情到此进入死结,除非女修被妖兽直接吞下,否则就算尸体被叼走,也应该留下气息痕迹才对。循着妖兽残留的气息,景华再往下查找,结果碰上这头“灰鬃土熊”。

普通二转妖兽对散修是威胁,在景华面前却不堪一击。茎藤正在“大快朵颐”,景华考虑多时,暗自下定了决心。

之前他曾留下屈途峰的尸首,因为“观月斋”悬赏了十块灵玉。这不是小数目,景华豢养灵兽、购买丹药,在在需要用钱。用假丹宗师的人头换取赏额,似乎是最合算的选择。

考虑再三后,景华决定瞒下事情,不向纪休安禀报。

屈途峰行踪泄露,“斩云宫”、“本一道”等都知道他出现在“四季绝渊”。说不定,“柳棉金刚石”的情况也上报过宗门。

如果消息泄露,有人知道屈途峰死在自己手上,只怕后面找人的、寻仇的、讨宝的,麻烦会源源不断。

至于悬赏的损失,那颗“柳棉金刚石”足以弥补,不必太过计较。唯一可虑的,是万一“观月斋”探知此事,自己诛杀屈途峰后隐瞒不报,似乎有些欠妥。

修士权衡数日后,觉得斋中获知原委的可能性极小。即便不慎走漏了风声,自己推说不认识屈途峰即可。

“唰!”

茎藤“进补”完毕、回到左腕,景华唤回警戒的白狼,准备让它再找找线索。

“嗖”

空中忽然灵光闪动,白色符鹤从天而降,落在景华手上。打开一看,是纪休安发来的讯息。

信笺上内容简单,大致意思是龚蕾在“四季绝渊”中受伤,前段时间僻地修养,眼下刚回到礼乐城。鉴于她有伤在身,无法完成勘测任务,让景华代行其责,尽快补完地形草图。

******************

最初的目的是寻人,没有太在意周边环境。景华只得和饭团返回山口,重头开始勘测核对。

由于之前刚刚做过一次,差事算得上熟门熟路。景华又花了两个多个月,基本走遍外围山林,转而朝绝渊深处进发。

山路崎岖、丛林茂密,难免遇到些一转、二转的妖兽,权当是饭团、茎藤的点心。碰上进山散修,景华当避则避、能让就让,尽量避免发生麻烦。

多数修士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可荒山野岭、危机四伏,不少人的神经极度紧张。稍有风吹草动,下意识地反击自保。

还有部分败德蠹修兴风作浪,试图混水摸鱼。因此行走绝渊,最安全的方法莫过于蹑足潜踪、不被他人察觉。

忽忽又过了数月,内围地形基本勘查完成。

眼看草图渐趋完整,景华舒了口气,转身返回绝渊外围。此行还算波澜不惊,修士准备及早回城、免生波折。

“唰!”

刚到一处山口,饭团忽然闪出树林,低声说道:“老大,有人过来了”

景华轻抚狼首,以示鼓励。

类似情况多次发生,饭团灵觉过人,很适合在周边“放风”警戒。除去少数特殊妖兽外,几乎没有修士能躲过其感应。

四下打量片刻,景华的身形慢慢消失,白狼随即失去踪迹。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密林中闪出数名人影,打头的两个腰胯太刀,梳着古怪的月代头。

“哟西!鹿岛君,今天抓的‘原木’成色大好。交上去前,我们嘀可以好好开心一番,哈哈哈”

“哈哈!猪木君,我看你忍不住了吧?之前你看管‘原木’,是不是偷偷摸摸做过什么?”

“八嘎!有猿飞阁下作证,我一直都在外边放风。犬养君,你不要血口喷人!”

几个倭族弟子一边说,一边走向景华藏身的树丛。修士偷眼望去,“本一道”来的共有五人。

叫“猪木”的月带头身材高大,扛着一名长发女修。女修显然已失去知觉,两个月代头伸手到其身下揩油,她却声息全无,半点反应没有。

被称作“鹿岛”的修士景华认识,是在文珠城见过的鹿岛康介。五名月代头都是筑基修为,当间叫“猿飞”的修士干瘦精悍,个头在几人中最是矮小,境界却达到了筑基圆满。

景华不太明白“原木”的意思,可能属于对方宗门私怨。由于不明就里,他准备让过对方,等他们离开再动身。

几个月代头越走越近,又有人伸手到女修身上揉揉捏捏,兴致愈发高涨起来。

“嘿嘿嘿可惜前面那个黑衣小子,被马场阁下先行押回。否则就凭他一脸臭屁的样子,晚上叫他知道知道爷爷的威力。”

“哈哈!鸡户君,你连男的都不放过,当心人家事后报复。那小子可说了,是中南道大世家的子弟。你嘀有胆子上吗?”

“八嘎!这里是东海道,中南道嘀算什么东西?犬养你看着,等回到城里,管他姓龙姓虎,我肯定找机会收拾那小子,给龟田他们报仇”

鹿岛康介一直走在前面,此刻突然回头道:“八嘎!够了!为了本族万世基业,又有两位师弟不幸成神。我不管你们要干什么,不许拿‘义士’开玩笑!”

叫“鸡户”的修士有些讪讪地,他嗫嚅道:“我嘀我不是想想”

未等他说完,中间的“猿飞”忽然举手大喝:“停下。”

四个月代头都是一惊,同时转脸看向“猿飞”。“猿飞”毫不在意几个同门的目光,他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往四周仔细查看。

“嗨嗦!”

查看良久,“猿飞”倏地甩出“本一刀”,朝旁边的灌木林斩去。

只听“噼啪”之声不绝于耳,法器所过之处,断枝残叶四下乱飞。一棵大树被拦腰斩断、轰然倒塌,四周的鸟兽被吓跑无数。

“猿飞阁下,怎么回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仗义出手(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四章仗义出手“啪嗒!”

一条手臂粗的草蛇断为两截,从树梢颓然跌落,摔在草丛间不停扭动。“猿飞”收起法器,皱着眉头四下看了看。

“嗯这里嘀很不对劲,我们要尽快离开。”

说完他当先举步,走向西面。几个月代头面面相觑,眼中都露出嘲弄的神情。不过没有人发出声响,全都默默跟在“猿飞”后面。

前头的“猿飞”忽然停步,回身吩咐道:“悄悄嘀行进,讲话嘀不要!”

直到人影完全消失,景华才缓缓踱出。刚才对方挥刀乱砍,有两下从他身边划过,相距不过数尺,着实凶险异常。

按“猿飞”的反应判断,他只是心存怀疑而已。

“胎息术”擅长遮蔽气息,之前被屈途峰发现,还可以说对方修为远胜自己、情有可原。“猿飞”只是筑基修士,能真察觉到蛛丝马迹,必然有所倚仗。

数日来景华遭遇过许多散修,无人能发现其踪迹。刚才如法炮制、就近隐藏,没想到一次小小的疏忽,险些被对手抓住破绽。

穿越之后,景华曾无数次自我告诫,遇事万莫轻敌。即便如此,数年间依旧出错不断。由此看来,旧习惯不易更改,自己要时时自省、不可懈怠。

“嗖”

饭团蹿出地面,低声禀报:“老大,他们往西北方直走,天黑前应会到达河畔竹林。”

景华点了点头。

“本一道”的私怨他不想管,但几人的交谈中透露信息,“身着黑衣”、“神情傲慢”、“来自中南道”、“姓龙姓虎”,以上几样结合起来,似乎很像“紫耀阁”的龙熬盐。

按说景华和龙熬盐交情泛泛,不该乱蹚浑水。但其兄长龙熬田和修士相熟,而且他对弟弟颇为关照。现在碰巧遇上,袖手旁观有些说不过去。

“走吧”

景华唤过饭团,抄小路赶往竹林。

对于“本一道”的月代头,景华没有一丝好感。既然机缘巧合撞上了,就当回敬其之前的冒犯好了。

******************

猿飞重藏带着几个师弟,一路默默朝山口进发。

周围属于荒山野岭,根本没有道路可循。他们只能靠景物、天象辨识方位,沿着来时的记忆勉强行进。

所幸越外西走,距离绝渊中心越远,遇上的散修、妖兽等阶随之降低。五人结伴而行人多势众,安全上不会有太大问题。

猿飞记得很清楚,往前数里是大片的竹林,当中还有一条小河。穿过竹林,再翻越两座丘陵,就能抵达山口的商道。

若是一切顺利,最多六七天后,师兄弟们便会离开绝渊范围,可以顺道返回倭口郡。此次行程尚算顺利,猿飞心中却感受不到丝毫轻松。

鹿岛、猪木等几个只是家中旁系,难以获知宗门机密。但他的曾祖猿飞右助修为高绝,是派中的重要长老,很多决定都绕不过他。

猿飞心中很清楚。经过十几年积累,“本一道”秘密抓捕的修士数量极大,已逼近宗门承受的极限。其中固然大部分是散修,但也不乏宗门弟子。

“原木”越堆越多,用药物控制不是长久之计。最近三五年,已发生过数起“囚徒越狱”事件,幸亏宗门处理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光有“原木”还不够,派中计划分成两部分。除了提供“祭品”进行“血祭”外,还需要大量珍贵灵药、宝石等等。

为了获得所需药材、矿物、仙草,数年来倭族花费财富无数,甚至不惜假扮蠹修抢劫。猿飞曾听祖父说起,因为事先计划匆忙、协调不周,“本一道”还错杀过“观月斋”、“明珠殿”的个别商队。

虽然事后掌门、宿老们尽力弥补,总算勉强遮掩过去。但“观月斋”、“明珠殿”的势力都远胜“本一道”,只要被他们发现蛛丝马迹,破家灭门的大祸就在眼前。

可以说,“本一道”如今坐在火山口上,秘密计划已到了不得不发动的时候。一旦启动计划,事情没便没有回旋余地。宗门七千弟子,倭口郡上千万族人,都得赌上气运誓死一搏。

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几个蠢货师弟竟然还“打情骂俏”,把精力放在无聊的男女俗事上。猿飞恨不得每人赏一顿嘴巴,可事涉倭族机密,结丹家老知道底细的也不多,不可能把真相告诉师弟。

猿飞生着闷气,带领师弟们发力疾行。

“本一道”内门规森严,既然师兄发了话,下面无人敢违背命令。猪木、犬养等虽不敢开口,但互相挤眉弄眼,揩油女俘虏的动作却没停下。

众人翻过一道山岭,进入山脚下的竹林。远处传来“哗哗”的水声,距离小河不过数丈之遥。

“这边!”

猿飞先四下打量,然后挥手叫上同门左转。

此处水位最浅,猪木扛着俘虏很容易趟过。而且对面地势较为平整,周围环境一目了然,妖兽、蠹修等很难设伏。

渡河过程波澜不惊,没出现任何意外。眼见山口在望,猿飞绷紧的面容略微舒缓。几人也不多话,继续闷头朝前疾走。

四周全是青翠竹林,景色没有多少变化。不知从何时开始,周围弥漫起薄薄的雾气。

“四季绝渊”常有山雾弥漫,猿飞开始并不在意,可雾气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连数尺外的竹叶都染上了灰色。

猿飞重藏觉察出异常,猛地停住脚步。可此时阵法已然发动,灰雾重重叠叠,连身旁的同门都变得有些模糊。

“八嘎!是法阵!快用令牌!”

猿飞已修至筑基圆满,而且出身世家、见识很广。此时稍加留意,立刻感到周围气机波动频繁。

陷入法阵包围时,与对手交战极为不利。而破阵的最快方法,莫过于使用“破虚令牌”。

猿飞倏地伸手入怀,然后朝空中急挥。

“啪!啪!”

两块令牌同时爆开。身后的鹿岛、犬养等经验丰富,听到师兄的喊叫,立刻各自甩出手段。

“啪!”

“唰!”

鹿岛打出的也是“破虚令牌”,犬养用的则是“仙人指路符”。白光闪耀下,四周浓雾被大部驱散,出阵的路径却未显现。

五个月带头面面相觑,脸色十分难看。好在此时三块“破虚令牌”共同作用,终于打破了阵旗封禁。

头顶、四周迅速复原,灰雾无声消褪,翠竹、蓝天重新显现眼前。

鹿岛康介左顾右盼、正在庆幸,耳边忽然传来两声惨叫。

“啊!”

“哇!”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仗义出手(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五章仗义出手“嗖!嗖!嗖!”

惨叫传来,猿飞、鹿岛、犬养三人法器同时出手、护在身边,紧跟着他们侧步扭腰、甩脸查看。

只见鸡户、猪木正向下扑倒,鸡户身后有一头白色巨狼,而猪木前心被生生扎透。蓝色长剑倒飞而去,回到远处的黑衣修士身旁。

“噗通!”

猪木肩头的女修滚落于地。不知她中了何种迷药,摔倒后竟一声不吭、毫无反应。

鹿岛康介惊呼道:“啊!是你”

“纳尼?”

猿飞、犬养同时转头望向鹿岛。

“康介!你认识他?”

“嗨!”

鹿岛重重点头道:“他是‘观月斋’的人,姓景。在文珠城,马场盛满曾和他动手比试,我和鸡户师兄当时都在场。”

猿飞重藏脸色阴沉,转身向前走了两步。

“你嘀!‘观月斋’的供奉!为什么要偷袭我们!”

景华伸手一招,饭团迅速回到身边。

设阵之初,他就没把希望全放在阵法上。低级“破虚令牌”很容易买到,数块令牌同时激发,普通阵法困不住对手,何况还有其他破阵途径。

不过阵法生灭的瞬间,气机交感异常,能冲击、干扰敌方的神识,方便己方抢占先机。

因此景华提前埋伏,果然一击得手。以五对二把握不大,现在换成以三对二,应付起来容易得多。

“‘本一道’好事多为,刚刚做下的买卖,现在就忘记啦?”

猿飞心中一凛。宗门秘密尚处准备阶段,眼下见不得光,“观月斋”供奉是从何处获知的?

“八嘎!你在胡说什么!不要血口喷人!”

“呵呵呵”

景华冷笑道:“谋害无辜散修,囚禁宗门弟子,怎么?‘本一道’有胆子做,没胆子认吗?”

猿飞重藏眼中闪过厉色,对方竟知道宗门绝密计划。此乃事关“本一道”存亡的大事,万万不能容他活在世上。

“动手!”

月代头突然厉声大吼,运刀朝景华猛劈。

其实猿飞想得太多,景华和“本一道”接触极少,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底细。

在他看来,猿飞等干的无非是打劫绑架、勒索赎金的勾当。可惜猿飞心思太重,日夜考虑宗门秘事,总觉得有被人发现的危险。景华话一出口,他首先反应便是杀人毁尸,根本没有其它念头。

景华既然敢现身,自然早有准备。“寒泉流影剑”斜撩而上,正好斩在“本一刀”上。

“铛!”

刀剑相交,发出巨响。“本一刀”被震得朝旁边荡开,刀身崩开一大处缺口。

“唰唰唰”

与此同时,猿飞身前青光闪耀,忽然出现百十支绿色灵箭。景华认出是木系法术“灵木箭雨”,只是它们来得毫无征兆,眨眼间就迫近身前。

箭雨来得太快,景华万般无奈,只能挥手挡住头脸。

他腰部发力,猛地朝旁边跃开。亏得武修身法迅捷无比,多数灵箭擦身而过,有几支打中手臂、大腿,扎出数个孔洞,鲜血丝丝渗出。

景华身着“阴阳蚕丝甲”,没受到什么伤害。有“修罗金身”护体,皮肉小创不影响搏杀。跃起瞬间,他已顺势操控飞剑,狠狠斩向猿飞。

“铛!”

剑刃再次斩中“本一刀”,又把刀身切出一大块缺口。崩开太刀后,飞剑顺势劈斩。可惜因有法器格挡在先,给猿飞空出躲闪时间,这一剑无功而返。

景华暗自叹息,飞剑的优劣太过明显。刀剑相争,自己稳压对方一头。可方才为了追求剑势威力,无暇使用法术、符箓辅助。不想对方的法器质地极佳,连挨两下还未折断。

“八嘎!”

猿飞滚地扑倒,狼狈躲过飞剑,心中惊惧远胜景华。刚才他使用独有秘技“静默术”,发出法术时悄无声息,外人很难觉察。

太刀、法术齐出,动静结合,不知击败过多少个散修。今日非但被对方躲过攻击,而且自己还处于下风。

更让他诧异的,是景华躲避时疾如闪电,根本就是个武修。可眼下飞剑临头,击破“本一刀”的事实摆在眼前。灵修中只有资质上乘的强者,才可能选择剑修道路。

猿飞双目凶光闪闪。难道对面的“景供奉”灵武双修,是“观月斋”专门派遣,负责刺探“本一道”机密的精英弟子?

“啊!”

惨叫声打断了猿飞的臆测。

回头一看,犬养健的侧腹、左肋和前心多处喷血,人半跪在地上,显然已凶多吉少。旁边鹿岛康介“嗬嗬”大喊,发疯似地操刀乱砍。他身旁竖起多栋土墙,貌似正在拼命防御。

猿飞重藏暗自心惊。鸡户、猪木两个师弟修为稍弱,可鹿岛、犬养二人战力强横,在一众师兄弟间名列前茅。以二敌一抵挡对方的妖兽,片刻间便死了一个,白色妖狼到底是什么来头?

景华看得很清楚,猿飞大吼“动手”时,鹿岛、犬养随后跟上。他们本准备协同攻击,却被饭团堵住了去路。

鹿岛在文珠城见过白狼,知道景华的灵宠厉害。因此他运刀如飞,辅以符箓、法术,守得滴水不漏。

犬养不知深浅,只道“汲墨白狼”是变异野兽、战力平平。结果他挥刀劈斩,砍中的却是一团虚影。

未等犬养健反应过来,饭团的身形自背后闪出。利爪划过左肋,带起大块的皮肉。

“嗤!”

月带头受伤后强自镇定,学着鹿岛回刀防御。但左肋失血太多太快,以至他头昏眼花。稍不留神,侧腹、手臂、脚踝等多处受创。

“啊!”

犬养健自知难于幸免,突然张嘴大吼,挥刀猛劈白狼。他同时双手前伸、身体扑出,想要抓住妖兽,为同伴创造进攻机会。

可惜他拼命搂抱的仍是虚影。刀锋划过,饭团再次出现在他身前两尺。

“噗!”

最后一击,犬养前心被扎穿,半跪于地当场毙命。

鹿岛康介眼见同门惨死,空有怒火无处发泄。饭团神出鬼没,太刀跟不上对方的移动,偶尔斩中的只是虚影而已。

他吸收师弟失败的教训,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先守得四平八稳,再伺机而动。这么一来,饭团找不到进攻机会,双方暂时僵持不下。

原本师兄弟一共五人,前后盏茶功夫,鸡户、猪木、犬养先后死去,鹿岛明显处于劣势。猿飞心思急转,此刻若再留后手,只怕大家都得死在林中。

他倏地回转身躯,迎面却看到景华冰冷的双眼。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仗义出手(五)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六章仗义出手“破!”

猿飞重藏还在惊疑不定,景华突然开声暴喝。声波与四周气机交感,仿佛一柄巨型铁锤,重重击在月带头的脑门上。

“嗡!”

猿飞双耳“隆隆”轰鸣,身体左摇右晃、两眼发黑。

他筑基圆满、阴神已成,勉强能保持神智不失。月带头心中暗叫糟糕,拼命朝旁边跳跃躲闪。

景华为全力施展“雷震四野”,连飞剑都弃之不顾。一击得手,哪里容得对方逃跑。

吼声未绝,修士手中的“破灵短斧”激贯而出,直奔猿飞的脑袋劈来。武修秘技,“修罗箭”。

“嗖”

“咔嚓!”

总算猿飞重藏修为扎实、反应迅速,勉强避过“利斧开颅”的结局。可短斧来得太快,直接劈中了月代头的右肩,将整条胳膊生生卸下。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旁边的翠竹。

“啊!”

剧痛攻心,猿飞重藏手捂伤口、长声惨叫。重伤下他操控太刀猛劈对手,身形移动却逐渐滞涩。

只耽误了半息功夫,月代头忽觉身体发紧。猿飞悚然低头,只见一根翠绿茎藤缠绕而上,很快转过腰腹直迫哽嗓。

茎藤分出无数枝杈,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径直扎入右肩的伤口。猿飞身子一僵,气力、精神、生机急速从伤口处飞泻流失,整个人变得软绵绵地,只想瘫倒在地。

“啪!”

月带头胸前发出闷响,一枚青玉吊坠忽然炸裂。他的身体随即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在十几丈开外。

猿飞吓得魂不附体。青玉吊坠是件天成秘宝,名叫“逍遥遁石”。贴身佩戴后,危急时刻能将人“遁”走,是猿飞曾祖传下的救命宝贝。

遁石发动只有一种可能。绿色茎藤是对方的杀招,足以威胁生命安危。

“八嘎!”

“观月斋”供奉境界不高,明显未至筑基圆满,却把自己打得如此狼狈。猿飞恼羞成怒,扬手挥出符宝“一线冰魄”。

“哧”

一道纯白冰雾凭空凝结,看上去只有小指粗细。

雾气方圆丈许内,竹枝冻结、竹叶冰封,全部伫立不动,如同一副新作画卷。丈许开外,微风徐徐枝叶摇曳,和被冻僵的“竹画”形成鲜明对比。

猿飞之前距景华十丈左右,“疾电遁石”发动后,二人相距超过三十丈。距离变化虽不算大,却成为胜败的关键。

为施展秘术、击杀对手,景华任由“寒泉流影剑”跌落尘埃。雷吼之后,接着便是短斧、茎藤连环出击。稳妥起见,他又同时祭出“血雾雷杀刀”,磕飞对手的法器,准备应对后续变化。

符宝一出手,四周气机极度扭曲,景华立刻意识到不妙。

可“一线冰魄”得自猿飞曾祖,是化神上人的杰作,非普通符宝可比。冰雾刚起、冰锋已至,来得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没时间躲闪。

三十余丈,给景华留下一瞬生机。他无暇多想,直接甩出了“血雾雷杀刀”。

“唰”

法器带着红光飞出,迎面劈斩白色冰线。与此同时,景华左手一挥。“龙眼鬼花藤”无声无息,朝猿飞疾射而去。

“嗞”

“咔嚓!”

冰雾正中“血雾雷杀刀”的刀锋,瞬时将法器冻结,景华的灵识随即中断,红刀随即掉在地上、刀口破损。

法器无法阻止高阶符宝的威势,白色“冰线”几乎未受影响,长驱直入眨眼便到了跟前。不过与“血雾雷杀刀”正面相抗,稍微改变了它的攻击方向。

“嚓!”

冰雾擦过景华肋下,青色外衫看似完好无损,里面的“阴阳蚕丝甲”却撑不住了。蚕丝甲贴身穿戴,不需要加持太多灵力。冰雾沾身瞬间,内甲随即失去控制。

景华清晰地感到,自身灵藏被轻易驱散。阵阵寒意刺骨而来,刹那间血脉似乎被冻僵。

“呯!”

“阴阳蚕丝甲”挡不住符宝。冰雾肆虐下,内甲很快四分五裂,化作布块、丝线、齑粉,从身体各处跌落。

没了甲胄护身,寒气长驱直入、侵入体内。

景华只觉手脚发烫、身体火热,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知觉。整个躯壳似乎被冰封印,只剩下神魂保持清醒。

景华很清楚。强敌在侧,当务之急是恢复行动。他立即双目微垂,默运“修罗金身”,全力打通被冻僵的灵藏血脉。

猿飞重藏一击奏效,还没来得及高兴,左腿便传来异样。低头观看,绿色茎藤不知从何处冒出,正沿着大腿缠绕而上。

“纳尼!”

月代头亡魂皆冒,头顶汗毛竖起。

符宝直接攻击下,对方竟然没被冻毙?

刚才猿飞吃过苦头,知道茎藤是要命的阎王。可“本一刀”已被磕飞,没有应对手段。情急之下他伸出双手,使尽吃奶的力气拉扯茎藤,却无法动摇其分毫。

死亡阴影袭上心头,猿飞顾不得脸面,大声呼救道:“鹿岛师弟,快来助我鹿岛君鹿啊!”

茎藤分枝扎进猿飞体内,毫不理会对方的挣扎,贪婪吞噬着血肉精华。猿飞惨叫几声,身体疾速萎缩,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鹿岛康介看得心胆俱裂。四名师兄弟横死当场,对头却似乎受伤未死,还有一头强大灵宠觊觎在旁。

方才的变化他有所察觉,猿飞师兄已动用了符宝击敌。对方竟能硬抗符宝不死,这哪是筑基修士?分明是结丹宗师的实力。

此时鹿岛已丧失战意,只想逃离竹林,跑回去向宗门示警。景华被符宝击伤,暂时失去行动能力,是逃走的绝佳机会。

想到这里,鹿岛康介不再犹豫,悍然发动绝招。他右手挥动,白狼四周的土地发生异变。

“嗤嗤嗤嗤”

十几根“石笋”忽然突起,刺向对面饭团的肚腹。

见对方施展“地矛术”,白狼立刻四爪发力、跃向空中。

鹿岛已使出了生平本事。“地矛术”展开的同时,“本一刀”蓄势待发。

见白狼向上跃起,太刀倏地直劈而下,封住对方的去路。飞驰的刀光耀人双眼,却突地诡异分开。刀光中化出一道几不可见的寒芒,在半空中划过弧线,直击饭团的后背。

“本一道”、“二刀流”!

若是初次见面,双方互不熟悉,饭团面对突变难免吃亏。

但几年前在文珠城,白狼曾亲眼目睹鹿岛出手。它灵智极高,明知对方的杀招根底,怎么会不加防备?

“唰!唰!”

两把太刀都劈在白狼身上,却轻松切了过去,当中未见任何停顿。

空中的饭团不过是个虚影。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仗义出手(六)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七章仗义出手鹿岛康介绝招出手,身体随之飞跃而起,疾速蹿向竹林边缘。

在他看来,“二刀流”、“地矛术”即使杀不了白狼,也能逼得对方进退失措。只要拉出片刻时差,他就能伺机逃离。

身在半空,月带头的手指已触及怀中遁符。鹿岛心中暗喜,正要取符逃命,左边脚踝上突地一凉。

“嚓!”

未等他低头细看,白色身影已掠过下方、闪到前面。

双方交手虽时间不长,但白狼给鹿岛的印象太深。妖兽爪牙锋锐、战力卓绝,犬养便死于其手。

眼见白狼拦住去路,鹿岛康介哪敢硬闯。大惊之下无暇多想,他凌空发力、扭动腰腿,硬生生改变逃窜方向,向竹林左侧急坠。

“扑通!”

“啊”

腿脚落地,巨痛钻心。鹿岛在地上连滚了数圈,一路洒下点点猩红。

他左腿受创,膝盖以下被齐齐切断。由于饭团的“爪刃”太过锋利,以至刚才没有察觉。

强敌在旁“狼”视眈眈,鹿岛忍住伤痛、勉力爬起,却看到饭团步步紧逼。

“啊!你你你你,不要过来!”

惊慌失措下,月代头坐在地上手足乱舞,无意中踢到旁边的女俘。猪木丧命后,她从其肩头滚落,直接摔在草丛间,至今都未恢复知觉。

鹿岛情急之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他左手扯过女修、挡在胸前,右手死死钳住她的喉咙。

“八八嘎!不要过来!再靠近我我就杀了她!”

饭团一楞,随即停下脚步。它可不是没头脑的野兽,只知道胡乱撕咬攻击。

景华拦路劫杀的目的,白狼多少能猜出一二。女俘虏是否要留下,得“老大”自己来定。如今被鹿岛抓住人质,事情似乎有点麻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鹿岛康介本已绝望。“变异野兽”凶残愚蠢,哪能明白他的意思?抓扣人质不过是垂死挣扎,月带头甚至觉得,片刻之后,他就会和女俘虏一同死在白狼爪下。

饭团灵智虽高,却没经历过人世磨炼。它的犹豫、退缩很快被鹿岛察觉,重新燃起月代头的希望。

白狼有灵智,能理解人言?

鹿岛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境遇变化过于剧烈,以至他再也掩饰不住狂喜。月带头五官挪移、嘴巴张开,口水顺着嘴角下趟,嘀嘀嗒嗒落在女修的肩膀上。

“你你你你,再退远一点!退远一点!八嘎!朝那边!快快!不然我嘀我杀了她!”

饭团朝旁边退开数步,鹿岛不禁更加得意。他单手拼命挥舞,连腿上的伤痛都忘了。

“退开!快!你嘀先自断双手,不!双爪!八嘎!快一点!不然我杀了她!”

饭团的眼神充满鄙夷。它重重打了个响鼻,伸出前爪挠挠下巴。月代头估计受惊过度神智不清,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鹿岛见白狼不为所动,不由惊怒交加。

“八嘎!你嘀快!自断手哦爪!不然,我就”

“你就如何?”

景华脸色惨白,缓步走出竹林。

“啊?”

鹿岛被吓了一跳。

“景景供奉!你来得正好!你们两个立刻嘀立刻离开这里!否则否则我就杀了她!”

月代头说罢用力摇了摇右臂,作势欲掐死俘虏。

“我嘀给你一盏茶时间,要是”

“不必了!”

景华冷冷道:“此人我不认识,尊驾敬请自便!杀完之后,我还有话问!”

“纳尼?”

鹿岛康介嘴巴长得老大,满脸呆滞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方的话不无道理。女修只是偶然抓到的俘虏,和景华毫无瓜葛,他当然不必理会其死活。

可鹿岛左腿已断,连白狼都敌不过,此刻再加上一个对手,根本没有活路。人质要挟无果,他凭什么逃出竹林、回转宗门?

沉默良久,鹿岛颤声道:“你嘀要问什么?”

“三个问题。你们之前抓的黑衣男修,他叫什么名字,样貌长相如何?”

鹿岛没有回答,眼睛死死盯住景华。

“如果我说了,你嘀会放我离开?”

“只要据实回答,我可以不杀你。”

听到活命有望,月代头精神大振,立刻把女修丢在旁边。

“你嘀说话算数?”

景华上前两步,冷冷说道:“第一个问题。”

鹿岛心中一凛:“是是那个修士十分嘀年轻,手脚比一般人长些,嗯风采大大的好。他自称姓龙,好像从中南道来,别的么这个这个”

“第二个问题。他人在哪里?”

鹿岛犹豫片刻道:“他嘀被马场师兄抓住,应该是带回了东漠城。具体关在哪里,我嘀这个没法确定”

景华点了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抓他回去做什么?”

鹿岛康介脸色数变,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景华冷“哼”一声道:“若是道友不太方便,那么就此打住。”

月代头打了个冷战。“就此打住”有多种解释,景华盏茶间诛杀四个同门,怎么看也不像是善类。

“误会!景道友大大嘀误会!不是我不说,实在是我也不太清楚。”

“哦?难道你们一个接一个抓捕散修,纯粹是吃饱了撑的么?”

鹿岛康介神色尴尬,张口结舌。

“这个我嘀只是执行任务家老们这么吩咐,说他们自有用处,没有解释过原因。不过听师兄们提起,说‘天君’大人有一项重要计划。若是成功,本门嘀可以从此崛起,不再沦为附庸”

“还有呢?”

“嗯这个我嘀身份低微,没听家老提过所以所以”

景华见问不出什么,不愿再浪费时间,转身慢慢离开。鹿岛康介见对方身影消失,不由心中大喜。

只要回到宗门,立即报告值守家老,门中马上会派出高手。若是操作得当,“泄密”之事可以推得干干净净,不但可以保住性命,还能立下功劳。

想到这里,鹿岛顾不得脚伤,挣扎着要站起来逃命。

身子还未站稳,月带头似乎有所察觉,周围少了点东西。随即他反应过来,和景华对答时,白狼便已消失不见。

月代头脑中灵光乍现。景华只说他不杀自己,没有提过他的灵宠,糟糕!

“噗”

念及此处,鹿岛突觉声音怪异、颈脖发凉,跟着天旋地转、视线模糊。恍惚中他瞥见自己的身体没了脑袋,还有背后隐现的白狼。

画面色泽逐渐黯淡,是鹿岛康介此生最后所见。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仗义出手(七)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八章仗义出手景华背靠一根长竹,疲惫地闭上了双眼。逼问鹿岛时间并不算长,可他的身体已然支持不住,差点就露了陷。

尽管只被“一线冰魄”擦中,符宝的威力却依旧强大。玄冰灵劲长驱直入,封闭体内多处经脉,骨肉、腑脏多被冻伤。

即便有“修罗金身”护体,也无法抵挡冰劲破坏。景华乐观估计,此次内伤起码要休养数月,稍有不慎就会留下后患,甚至出现修为倒退。

刚才他勉强运功恢复行动,本想阻止饭团胡乱斩杀,以便追问龙熬盐的下落。结果刚好碰上鹿岛挟持人质,前后不过问了几句话,景华眼前便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照此判断,伤势远比想象的严重。

“唉”

景华轻轻叹了口气。景氏在东海道扎下根基,不能留下任何隐患。因此他动手前就决定了不留活口,免得日后再起波澜。

可自己能想到购买宝贝护身,大宗门、大世家传承数代、数十代,怎么会不花功夫保护其核心子弟?

“猿飞”明显就属其中之一。他身上的底牌不少,和之前遇到的散修相比天差地别。计划时没有考虑周详,冒然以二对五截杀宗门、世家子弟,受伤、甚至送命都不奇怪。

闭目调养良久,景华取出一只“传信符鹤”。他挥笔写下寥寥数语,抖手甩了出去。

修士身受重伤,无法再继续追踪。龙熬盐属于“紫耀阁”直系子弟,既然获知他可能身陷囹圄,至少要通知龙熬田一声,以尽朋友之义。

望着天边消失的符鹤,景华双目微闭、默然无语。

“嗖”

手腕上倏地一紧,“龙眼鬼花藤”已“进补”完毕。

见时候差不多了,景华取出解毒灵丹,给被俘女修灌了下去。见对方逐渐恢复知觉,他不等女修完全醒来,径自唤过饭团离开。

******************

礼乐城,“一善堂”。风轻云淡,月朗星稀。

景华吩咐饭团在外看守,自己精赤着身体,缓缓拿起桌上的玉盒。玉盒表面存有三层封禁,不过购买丹药时,药行早将破解方法一一告知。

默运灵藏、注入封禁,来回运行数次。玉盒“啪”地一声两边弹开,露出里面棕色的灵丹。

“五行回天丸”,结丹宗师服食辅助的丹药。

修炼者在结丹期有数项要务,“淬炼身体”也属其中之一。由于修为增长,运转灵藏对躯体负担更重,迫使修炼者必须有所改变,提升对灵藏的把控。

好在“丹诀”中都有相应功法,解决一众修炼者的难题。除此之外,“淬炼身体”还有其他窍门、途径,“五行回天丸”便是其中之一。

严格地说,“五行回天丸”不属于疗伤丹药。

它主要用作驱除体内残留杂质,净化骨骼经脉,为“淬炼身体”扎牢基础。由于其五位主药分属金、木、水、火、土,因此善于运化五行杂质。

景华被符宝击伤,恰好与之类似。

冰雾伤害无形无质,非破非创,外表看不出损伤。同时冰劲深入躯体,弱化体内生机,淤堵经络血脉。如果现在他和人动手,景华连三成实力都发挥不出。

若使用普通丹药,慢慢调养数月乃至数年,也可能逐步恢复伤势。可符宝威能太甚,景华不敢大意。他听取商铺供奉的意见,直接动用高级灵丹除淤疗伤。

“五行回天丸”外表普普通通,看不出特别之处。景华不再犹豫,按玉简提示将丹药分作四份,取一份合酒吞入腹中。

“咕”

灵丹带着淡淡的灼热,由喉头一直通入腹内。景华明白药效已生,任由身体完全放松。

“呼”

微热药力由内向外,像洪水过境般把脏器、骨骼、经脉等过滤一遍,直至最后从毛孔、窍穴导出。体表密布细细的油腻、汗渍,如同三伏天着冬衣,被闷在屋中时的古怪感觉。

景华此刻神归虚境,展开“内窥”之法,清楚地感应到躯体变化。数日来被封闭、冻僵的血脉、经络逐步打通,之前的滞涩、僵硬感明显减弱。

扩散的药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灼热感再度奔涌,和之前相同,由内向外席卷全身,迫出体内的杂质、暗伤。如是者五次,热力逐步消褪。

紧跟着凉意袭人,水灵之力接踵而至。被火灵滤过的躯体瞬间放松,仿佛正浸润在灵泉元液中滋养。

四道水灵润体后,金灵、土灵随后补充,剥离残部、强健筋骨、打牢根基。最后是木灵生长之力,脏器、经脉等经过火、金双灵的洗涮、削切,几乎十去二三。经由木灵之力融合激发,减损的骨骼、血肉自主生长、圆融贯通,重新建立起灵藏循环。

景华以阴神自窥,被“一线冰魄”损毁、冻僵的部分消失了不少。尽管身体各部还未恢复,精神、气力也十分虚弱,但复原处犹如浴火重生,有种说不出的清爽和利落。

“呼!”

吐出一口浊气,修士慢慢睁开双眼。身体犹如从烂泥塘中捞出,表面尽是秽物宿液。四周有股阴晦之气,间中还夹杂阵阵寒意。

景华打开窗户,伸手起过布帛。房中早已备好数个大桶,供人沐浴梳洗。修士跨入其间,不多时便焕然一新。

他伸手取过酒壶,里面装着药行附赠的“百妖源乳”。

景氏长年经营药行,对一众灵丹多少有些了解。真正的“百妖源乳”以上百种妖兽的精血炼制而成,属于有价无市的“神酒”。葫芦里的药汁十分普通,最多只含两三种乳液,只怕药源还是豢养的低阶妖兽。

药铺供奉说的明白,服食“五行回天丸”后,以元乳温养为上佳搭配。景华摇了摇头,将壶内药汁一饮而尽。

“日升昌”的供奉如此殷勤,只怕是看中自己出手阔绰。“五行回天丸”花去了十八块灵玉,相当于一件不错的地煞法器。

可当时急着疗伤救命,景华连价都没还,被对方的掌柜、伙计当成“冤大头”,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为了筹款,景华几乎把“四季绝渊”所获典当一空,再赔上自己的老底,才凑出这笔灵石。

只要救回性命、保住修为,损失掉一些浮财,景华其实并不在意。除去饭团的“零食”外,他还保有“金顶炎槊”、“柳棉金刚石”等等,不算一亏到底。

“笃笃笃”

景华伸出食指,在书桌上轻轻叩击。

算算时间,只要服下剩余的三份灵丹,自身伤势很快就会痊愈。回到礼乐城已经大半个月,一直没有去“雅苑”复命。如今旧伤缓和,是该去交差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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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规矩(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九章规矩观月历元封一七一年三月。

“雅苑”正厅,纪休安手执玉简,上上下下打量着景华。他是结丹宗师、神识强大,对方的虚弱自然瞒不过去。

“你受了伤?”

“是。在绝渊中不慎撞上几个蠹修,争斗时寡不敌众,受了点轻伤。”

纪休安身为北城主事,早知晓景华已回城多日。对方明显是新伤初愈,说明他之前在家中闭关疗伤。拖到今日才来交差,肯定不是“轻伤”而已。

按理说,第二次差事是纪休安加派的。如果没有此事,对方不至于身受重伤。景华并未借机表功、炫耀,只轻描淡写一带而过,纪休安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辛苦了差事我会记录在案,你不必担心。既然受了伤,最近不必再外出奔波,斋中的事情先放一放”

景华犹豫片刻,开口问道:“纪主事,此次绝渊之行不太顺利,机缘巧合下我获知一个传闻。光洲‘本一道’正在偷偷抓捕散修,似乎有所图谋,您看”

纪休安摆手笑道:“无妨。天下宗门不知凡几,哪家哪户没有隐私、机密。有些魔道功法生食人心、杀戮胎儿,残忍到令人发指,只不过无人愿管罢了。你知道了便放在心中,莫要四处张扬生事。否则,不但‘本一道’会找你的麻烦,斋中也不好交代。”

景华讶道:“这是为何?”

“呵呵呵插手宗门秘事、各派恩怨是本斋大忌,这规矩可不是说着玩的。‘观月斋’是做生意的地方,但凡身为斋中供奉,绝对不能干涉门派纠葛。当然若有宗门找上本斋供奉,自有主事、执事为其出头。景华,你现在是客卿,貌似不受规矩限制。可若想加入‘观月斋’,成为真正的供奉,一些忌讳轻易不可触碰,这点你要牢记在心。”

景华点头称是。见此间事了,他辞别纪休安离开“雅苑”。

虽然表面风平浪静,可修士内心思绪翻腾,久久无法恢复。平心而论,上头有高人罩着、不用担惊受怕,闲暇过活正是他所追求的生活。但当它真触手可及时,景华却有了新的困惑。

独善其身当然没错,但明知对方伤天害理,甚至有熟人、朋友受到伤害,自己依旧装聋作哑,这么做对还是不对?

“唰”

空中灵光闪动,符鹤飞入掌中。

景华打开一看,是龙熬田从寿阳发来的私信。信上除了问候外,讲述的多是“紫耀阁”近况。

“紫耀阁”与“荡尘盟”对抗十分激烈,龙家已有数位修士殒命。

龙熬田还在信中表示,自己家族暂限困境,抽不出更多人手来调查。他本人已经动身出发,但两地相隔遥远,希望景华能稍加援手,帮忙打听一下状况。

“唉”

景华摇了摇头。这是收到的第二只符鹤,前些天“紫耀阁”曾发出正式信函。他们似乎明白“观月斋”的规矩,没有向其求助,而是直接找到了自己。

家主龙夜风在信中表示,若龙熬盐确实被俘,愿意支付赎金破财消灾。他委托景华代为交涉,并许诺事后重谢。

景华未必在意“重谢”。他插手此事,完全是看在龙熬田的面子上,所以今日会向纪休安提及。

相比之下,龙熬田则简单得多,完全是向好友求助的口吻。可惜寿阳郡远离此地,等他到了地头,估计早就万事俱休。

自己要不要帮忙?

去“本一道”打探不是游山玩水,对方的长老、堂主之流修为高绝,稍有不慎后果难测。

唯一欣慰的,是“本一道”并不知晓自己的底细。各城各镇每日人流密集,不会有人注意一个“散修”。

可一旦介入此事,无疑犯了“观月斋”的忌讳,踏出这步值不值得?

景华边走边想、权衡得失,思绪不由自主回到“四季绝渊”深处。

山坳树林,一个问题曾反复困扰他。趁乱夺宝、杀人如麻,如今的思想、行径,和蠹修、强盗有什么区别?

如果今后加入“观月斋”,凡事不问对错、高高挂起,自己真的就心满意足、随波逐流么?

景华的视线转向通天城,为何斋中有此规矩?

*******************

与此同时,通天城内紧外松,正在筹办一件大事。

“通天阁”二十层,“祭司正厅”。

除去殒落的两位“大祭司”外,其余五人悉数到场,准备迎接“使者”大人。

他们五个位高权重、修为卓绝,俱是大陆六道的绝顶高手。可面对即将到来的人物,“大祭司”们个个神色凝重、屏息静坐。

“通天阁”外,黄善棋、全莞杏等十余名“祭司”排成两列、候在门口。

众人低声交谈,讨论即将接任“大祭司”的同僚。大伙儿彼此并不陌生,因而气氛相对宽松。

前次备选的共有三名真人,分别是姚无恨、年漆旺和百里桂图。

此为“观月斋”晋身“大祭司”的规矩,先由斋中推荐合适人选,“使者”大人负责考核。往日都是二中选一,这次两名“大祭司”闭生死关,结果共同殒落,考核变为三中选二。

话虽如此,晋升人选大家早已心知肚明。

百里桂图入斋多年、贡献卓著,同时精通“灵膳”之法,确实是斋中元老。但比起前两位,她的战力、资质都有一定差距。

可以这么说,比肩百里桂图的人选有四五位,但能和姚无恨、年漆旺竞争的,斋中再也找不出来。如果今后再有缺额,百里桂图或许是有力的候选者,可本次晋升基本无望,纯粹是规矩和过场罢了。

距离“通天阁”数里,是“大祭司”年漆旺的宅院。

作为斋中“宿老派”核心之一,年漆旺的曾祖担任过通天城执事,而其本人经过百年努力,终于升至“祭司”。除此以外,年氏族人中还有两名主事、数名管事,在斋中握有相当的话语权。

今天是推选“大祭司”的日子,“使者”大人未时才到,年漆旺并不急于出发。在他看来,晋升之事十拿九稳、不必多虑。

年真人甚至做好准备,待会儿不驾法器、徒步前行,到“通天阁”下和同僚们闲谈几句。一来显得自己胸有成竹,二来也表示放低身段、没有架子,方便大家日后交往。

“唰”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数里外忽然灵波异动。年漆旺睁开双眼,心中微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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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规矩(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三十章规矩灵力波动极其细微,应属符鹤掠空的感应。若非元婴修为,很难捕捉其轨迹。

按说符鹤作为为常见法器,每日不知有多少来回往复。年漆旺感到意外,是因为符鹤目标是自家宅院。

身为元婴真人,年漆旺自有独立洞府。不过他在“观月斋”供职,居于城中要方便许多。

年真人不喜呱噪,未和年氏家族同住。此处宅院玲珑清雅,方圆却并不算大。元婴修士神识敏锐,符鹤冲他而来,自然逃不过真人的感应。

年漆旺起身打开房门,缓步来到院中。身子刚刚站定,法器恰好飞至头顶、缓缓下落。接近修士六七尺处,符鹤像被无形的大手凌空钳住,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大陆六道奇技秘术众多,年漆旺知道一种有种“控鹤术”,专门操控符鹤攻击对手。神识扫过,确认身前只是普通信笺,没有其它玄机,他才招手接过、展开观看。

“啊”

以元婴真人的城府,年漆旺也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便笺上干干净净,只有简单三个红字力透纸背,“田东楼”。

若换做其他修士,此刻肯定莫名其妙,不知是什么意思。可对年漆旺而言,“田东楼”无异于一招神通绝杀,把他生生钉在当场。

其实按其修为,莫说是三个红字,就是半空连响数个霹雳,接着山崩海啸、楼塌地陷,年漆旺也只当是过眼云烟,不会有半分触动。但这三个字关联太大,牵扯他心中旧时阴私。今时今日,乍见之下难免失态。

早在十多年前,年漆旺辗转听说,同僚“药老”获得一件异宝,名叫“羊脂玉净瓶”。

玉瓶中隔日生成灵液,可使各类灵植生长提速一二成。灵液稀释数倍后功效不减,是极其罕见稀有的上古奇珍。

“药老”姚无恨将净瓶上贡给“使者”,获得斋中极大的嘉许。当时无人未仆先知,“大祭司”职位会有两个空缺。姚、年二人分属两派、实力相当,对晋升机会竞争十分激烈。

成为“大祭司”后,不但权力较之前提高,而且能获得来自“使者”大人的保证。这份保证异常珍贵,诸多元婴真人一齐汇聚“观月斋”,半数以上是风闻此传说而来。

在年漆旺眼中,“药老”精于炼丹,他则擅长制器,双方战力在伯仲之间,原本应该势均力敌。可二百年前,年氏探索某处遗迹,发现一枚神兽灵卵,属于中古异宝。

上贡“观月斋”后,年氏获得“使者”的肯定。在“上供异宝”一项上,年漆旺具有明显优势。

“药老”献上净瓶后,原本的优势变成劣势,让年漆旺略感失落。不过他数百年修为,不至于为“小事”动怒。

此后数载中,年漆旺多次深入绝渊、寻找机缘。天材地宝、灵果奇妖发现不少,能入“使者”法眼的却没有找到。

年真人原本已然放弃,谁知竟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此时,“田东楼”出现在年漆旺身前,带来一块酒杯大小的“混沌石”。年氏一族家学渊源,明白此物的珍贵。

“混沌石”可以用来举行各种“敬神仪式”,使之炼丹、制器,也是极珍贵的辅料。年漆旺翻阅古旧典籍,隐约查知过其来历,似乎和上古神话中“混沌天魔”的遗骸有关。

有了“混沌石”在手,在异宝一项上,年氏将再次超越姚无恨,有望成为下一位“大祭司”。可就在此时,年漆旺的心思略偏,起了微妙的变化。

田东楼是在“四季绝渊”中和他相遇,得知对方是“观月斋”高层后,忙不迭地拿出宝贝,请年漆旺鉴别真伪。年真人一眼便认出“混沌石”的底细,按斋中规矩,他需如实告知对方,然后想法收购。

可年漆旺之前在绝渊遇险,曾和五转妖兽动手激斗,身上留下暗伤,急需灵丹治疗。治疗元婴真人的灵丹非同小可,同样是稀世罕有,在斋中必须以灵髓交换。

年漆旺修炼突破、购置法宝、照顾家族、结交同僚,平素花费灵石无数,身上没多少浮财。而上贡“混沌石”给斋中,至少可以收获五六块灵髓作回报。

对元婴真人而言,灵髓同样是世间至宝。重利之下,年漆旺不禁心生贪念。

反正四下无人,田东楼不过结丹修为,灵髓便宜他不如便宜自己。果然以有心算无心,田东楼被瞬间斩杀、神魂俱灭。

年漆旺自认为做得隐秘,不会有任何人知晓。结果遴选之日、关键时刻,突然被人翻出昔日旧案。他震惊之下心神巨乱,才会有些惊慌失措。

小院里寂静无声,四周没有修士靠近。

年漆旺逐渐稳住心神,疾速思索对策。当日动手暗算时,他曾四下详加察看,不可能有人暗中窥测。

可事实摆在眼前、不容置疑,到底是谁发的“传讯符鹤”?

年真人的神识再次扫过便笺。符鹤看似十分普通,上面却带着淡淡的药香。

“药老”!

以姚无恨的修为,当然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破绽。对方肯定是故意如此,根本不怕收信人知晓。

年漆旺面色阴沉,手掌紧攥。

“唰”

便笺倏地化为飞灰、消失不见,“药老”姚无恨此时发信,目的再明白不过,就是要他退出“大祭司”甄选。

好毒辣的手段!

“宿老派”、“新进派”之争不是一天两天,有机会打击对手,“新进派”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不去,“大祭司”名额便空出一个,“药老”到底想干什么?

年漆旺忽地想起,百里桂图在“观月斋”内并无故旧,入斋数百年来,只有两个后辈在分号做管事。她既不属“宿老派”,也不算“新进派”,是斋内中立的“逍遥派”。

“药老”是为了拉拢她!

明明洞悉对方的图谋,却没有应对之法,年真人的郁闷可想而知。此刻去找接替人选,时间上肯定来不及。姚无恨挑在甄选前发信,已然卡死了“宿老派”的退路。

年漆旺很想不顾威胁,仍按计划去“通天阁”甄选。可他和姚无恨“相交”多年,十分明白对方的性格手段。

“药老”做事既狠且稳。如果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会随意发信恫吓。

收集上古异宝、上供“使者”大人,是“观月斋”建立的根本原因。“使者”为保证斋中信誉,订立的规矩几近严苛。

如果东窗事发,就算不危及性命,也逃不脱降级发配的结果。而且年氏在斋中肯定会倍受打压,甚至尽数被驱离通天四城。

眼看时辰已到,年漆旺心中翻腾不已。

自己到底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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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规矩(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一章规矩“通天阁”外,姚无恨、百里桂图踏云而至,同时到达楼外。

二人在城中都有居所。因为时间充裕,他们没有御器疾飞,而是凌空步虚、迤逦前行。

百里桂图跟在姚无恨身后,心中颇不平静。

本来姚、年二人是众望所归,资历、贡献摆在那里。女修自知差距甚远,此次并不抱太大希望。

因为斋中规矩,她又恰好不属于“宿老”、“新进”二派,地位分外超然,所以才被选出来“凑数”。

可方才姚无恨一席话,让百里氏感觉十分意外。“药老”又不是“使者”,凭何断定她能胜出?

如果说话的是旁人,百里桂图必定嗤之以鼻,丝毫不加理会。但她和姚无恨交情不差,深知对方的老辣和厉害。

若无极大把握,“药老”绝不会信口开河,而且还提出“交易”条件。

对女修来说,晋升“大祭司”机会渺茫。且不说下一个空缺何时出现,就算真的到来,斋中和其条件相仿的“祭司”还有五六个,未必轮得到她来上位。因此对于姚无恨的“许诺”,百里桂图绝对乐见其成。

与“大祭司”的权位相比,推荐“新进派”供奉接替其成为“祭司”,还有中原道、西荒道几个次要职位,统统都不算问题。

百里桂图担心的,反倒是“药老”计算失误,无法兑现承诺。毕竟位置只有两个,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姚、年二人忽然退出。

姚无恨既没有家室、也不收弟子,唯一追求的就是不断突破,怎么可能放弃机会?

年漆旺属于“宿老”派中坚,和“新进派”斗了半辈子,哪会听任对方摆布?

百里桂图心中忐忑,脸上神情却丝毫不变,随着姚无恨来到“通天阁”外。

同僚们纷纷上前叙话。彼此都是元婴真人,大家少了些俗世的客套,直来直去不加掩饰。

全莞杏等三人站在原地未动,心中不免有些埋怨。

此刻已过了正午,未时一到,候选“祭司”要上楼面见“使者”。年漆旺到现在还没出现,“派头”未免过大。

全莞杏等都是“宿老派”供奉,与年氏休戚相关。眼见其他两位真人已交谈完毕,举步朝楼内走来。三个真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拖延时间。

当先的姚无恨忽然回首,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紧跟着百里桂图、黄善棋、全莞杏等纷纷抬头,感应到飞来的“传讯符鹤”。

“唰”

符鹤缓缓而下,飘落到全莞杏手中。女修顾不得众目睽睽,连忙打开便笺。

“这”

便笺上的文字太过匪夷所思,饶是全莞杏修为精深,也控制不住地神色大变。身后“宿老派”同僚上前观看,一见之下同样目瞪口呆,满脸的不可思议。

百里桂图脸上不动声色,心却止不住“砰砰”急跳。此时此刻,除了关于“大祭司”的消息,还有何事能震住三位元婴真人?

尽管心中翻腾不已,她的声音依旧平缓如常。

“全真人,出了什么事?”

全莞杏明知此事不利于己,说出来有害无益。可消息实在太过突兀,她也不敢随便隐瞒。

“百里真人、‘药老’,年祭司发来消息他他修炼不慎、走火入魔,眼下身受重伤,已然回转洞府闭关。年老的意思他无法参加甄选,要我们找人代替”

“什么?”

“怎么可能?”

“‘使者’大人马上就到,这”

姚无恨手捻须髯,神色如常。年漆旺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没有合适的理由、突然退出甄选,年氏如何应对“宿老派”的责难?

不过“走火入魔”之说太过牵强。又不是冲关渡劫,怎会说来就来,事先无半点征兆?

至于年漆旺如何圆谎,并不是“药老”关心的问题。既然对手已去,计划大功告成,该是上楼的时候了。

“全道友,既然年老无法前来,我们立刻要安排对策。按照斋中规矩,需要三名‘祭司’觐见‘使者’。眼下年真人空出一个名额,我们应马上禀明‘大祭司’,提议由你接替年老,诸位意下如何?”

众“祭司”活了数百上千年,哪个不是“人精”。姚无恨话一出口,大家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姚、年和百里三人,代表斋中各派势力。此次刚好有两个空缺,姚、年二人远超同辈,又分属不同派别,他们坐上“大祭司”职位,各方供奉都能接受。

现在年漆旺退出,接替人选不可能是“新进派”的。否则,光五位“大祭司”那里就过不去。

全莞杏心中暗恨。

和百里桂图相比,她的资历相差不少。此时觐见“使者”,几乎没有获选可能。

能比肩百里氏的“祭司”不是没有,但此刻多在万里之外,根本赶不回来。如今通天四城中,“宿老派”确实以全莞杏为首,再也挑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黄善棋退在后面,默默观察各方的反应。

全莞杏拿到便笺后,是百里桂图率先发问。百里真人平日稳重有余、进取不足,性格相对内敛。今日行为失常,难道她事先知道些什么?

无论从哪方面看,百里氏都是最大赢家。年漆旺的退出,使本没有希望的女修胜算大增。

就算“宿老派”心有不甘,可此刻大局已定。全莞杏加上另外两名“祭司”,根本无法和百里桂图相比。

眼下在通天城内有不少“祭司”,没有谁敢说稳胜百里氏。现在强插一杠的话,无疑把百里桂图得罪到家。

见诸位“祭司”俱无异议,姚无恨转头朝女修示意,当先向“通天阁”走去。百里桂图心领神会、紧跟其后,“新进派”、“逍遥派”诸供奉稍加犹豫,也随着二人离开。

事到如今,除非中止甄选,急招外出“祭司”赶回,“宿老派”才有胜机。

可“使者”大人转瞬及至,无人敢忤逆其订下的铁律。若是上使动怒,倒霉的就不是年漆旺一人,极可能殃及“宿老派”其他“祭司”。

全莞杏万般无奈,只能唤过身边同僚,低声吩咐几句。随后她跟在众人身后,一同步入“通天阁”中。

第一百三十二章 虎口拔牙(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二章虎口拔牙观月历元封一七一年十二月

深冬时节,寒风凛冽。

东漠城位于倭口郡西北,城东延绵数十里。城外尽是荒地石岭、寸草不生,因而得名“东漠”。

景华推着碳车,跟在商队后等待入城。

南门外人流不多,很快便轮到他上前。值守的倭族武士查过木牌,在木碳上胡乱捅了几下,努嘴示意修士进城。

木牌、碳车都是附近借来的“真品”,不过车夫被掉了包。守门武士全是凡俗百姓,哪里辨得出真假。

天寒地冻,城内木炭需求庞大。卖炭木车十分常见,没有任何惹眼的地方。

景华是第三次进入东漠城。

“五行回天丸”效果奇佳,数月内伤势便恢复如初。景华没有犹豫,收拾行装离开礼乐城,直奔光洲而来。

虽说不能全信鹿岛康介的招供,但眼下龙熬盐的线索太少,只剩“东漠城”、“马场师兄”两条。景华再三思索、乔装改扮,先混入东漠城打探消息。

从外表看,东漠城和其它城镇并无差别。多数百姓居于外城,修士及其亲族住在内城。

“本一道”扶植宗门血亲建立了“倭国”,依靠国君、公卿及大大小小的藩主统治领土,城门卫兵属于“鸭头藩”治下的武士。

虽然进城不难,但东漠城实际外松内紧。前两次景华有些托大,好险露出破绽。

他用的身份是散修、游商,便于进入内城。可那里对于外来散修盘查极严,而且详细登记入城目的,掌握客商的去留时间。

在客栈周围,景华甚至发现蹲点监察的倭族修士。由于来前未加准备,用的是“访友路过”的借口,导致他无法在城内久居。

此次景华计划周详,事先规划好入城后的对策。穿过门楼,修士便推着木车朝外城东北走去。

前面两次入城时间虽短,却不是没有成果。“本一道”防御严密,景华不敢轻举妄动。可任凭月代头如何谨慎,也估计不到饭团的存在。

在城内不方便以白狼的面貌示人,饭团变回“土灵鼠”的模样,利用“土遁术”帮景华查看虚实。

果不其然,城内不但有关押修士的地牢,而且不止一处。只是囚犯们多数蓬头垢面,饭团没有深入,无法判断龙熬盐是否在其中。

外城东北部距关押处最近,基本都属于平民居所。此地街道拥堵、房屋林立,便于修士隐藏形迹。

景华推车穿行于周巷之间,寻找着合适的“居所”。

地方不能太显眼,否则大户人家往来交际,很容易被发现破绽。破败茅屋也不合适,此类人家身无余财,亲友抬脚便进、不拘小节,同样不利于藏匿。

“吱呀”

深巷中角门突然打开,一个秃头老翁露出半截身子。

“卖炭的这边来!”

景华回头观看,老翁的宅院位于巷子深处。宅子设有一重院落,四周相对安静。灵识扫过,院中别无他人,连看家的柴狗都没有。

“好嘞!”

景华答应一声,推着碳车穿过角门,来到宅院中央。秃头老翁紧跟其后,他眼神闪烁不定,透着市侩的精明与刻薄。

见碳车落定,老头伸手到其中拨弄数下。他拣出几块细碎木炭,直接来到景华跟前。

“后生哪你这碳沾了雪水、已经发潮,点起来烟火太大,肯定不方便用啊”

景华是筑基修士,老头的小伎俩怎么瞒得过去。他手上事先握有冰块,故意拿水渍说事,目的无非是侃价。

一车木炭对普通百姓价值不菲,修士哪会计较这些。景华四下打量宅院,暗自计算着位置和远近。

秃顶老头见对方没吭声,心中不由大喜。卖炭的后生老实可欺,他又能占些便宜。

“后生哪我老袁头做人公道,肯定不会骗你。你这木炭受过潮,推到集市上不太好卖。不过我岁数大了,懒得多跑路。这样吧十五两银子,你也不必在东奔西跑,可以早早回家。天寒地冻的,家里人都等着哪”

景华收回目光,抬头一笑。

“好,如你所愿。”

“老袁头”喜出望外,这价钱差不多便宜了三成,整个冬天都不用再外出买炭。激动之下他伸手要去掏钱,完全忽略了对方语气怪异,根本不像卖炭的庄户。

“唰”

手还没掏出来,“老袁头”眼前白光闪动,跟着他便昏昏沉沉、失去知觉。

景华左手打出“入梦符”,右手轻轻托住老头后背。

此符对修士、妖兽无甚用处,对付百姓、野兽却很灵验。“老袁头”没有丝毫修为,当即一下躺倒,最起码得大睡两天。

景华将“辟谷丹”塞入老头口中,夹着他径直走进内屋。修士把人塞进被褥中,转身关门离开。

在城里打探消息,时间应该不会太长。一车木炭权当“房租”,还有“老袁头”大睡数日的酬劳好了。

******************

“嗖”

饭团跃出地面,神气活现地站在眼前。

“老大,城西找过了,那边也很正常。除去原来的三处密室,别处没有被关押的修士。”

景华点了点头。饭团的侦查本领出类拔萃,前后不过两天,就把内城状况摸了个底掉。

靠近城东处有三处囚牢,里面押着近四十个修士。他们蓬头垢面,整天昏睡不醒,像是中了什么迷药。其他地方相对正常,防守没有密室周围严格,住的多是“本一道”弟子和家属。

除此之外,内城还有一处地方,饭团没有靠近查看。据它所言,彼处灵波异常,似乎存在某种危险。

景华与饭团相伴多年,深知对方有种近乎本能的直觉,能逢凶化吉、趋利避害。所谓“灵波异常”、“不敢靠近”,通常是有高阶对手存在。

饭团表面是二转灵兽,可它神通广大,对阵普通修士稳占上风。如果对方修为、手段稍差,常常是砍瓜切菜般被灭杀。能让白狼生出忌惮,城中恐怕有结丹宗师坐镇。

好在入城后景华行动谨慎。他轻易不踏进内城,把侦查事项交给饭团去做。修士自己则乔装改扮,只在外城的酒肆、茶馆中打探消息。

“老大,还有刚刚我好像出了漏子”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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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虎口拔牙(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三章虎口拔牙申时三刻,东漠城内戒备森严,几处囚室外更围得水泄不通。数十名月代头来回巡查,为首的干事长阴沉着脸,正在听取手下汇报。

“嗨鸭头阁下,今天是龟田藤吉郎等几个当值。大概两刻钟前,‘八岐候风仪’上一颗金珠掉落、发出警讯。我们马上封锁了密室,目前没发现异常”

鸭头秀秋脸颊瘦长、形如竹竿,他手握太刀,阴恻恻地问道:“龟田他们几个呢?”

“嗨咿!卑职已将他们‘保护’起来,等候鹿岛家老的问询。”

鸭头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很快便隐藏起来。

“哟西你立刻加派人手,封锁内城入口。还有,就说本宗宝物失窃,搜查城里的客栈、酒馆,有嫌疑的统统先抓起来。”

“嗨咿!”

看着手下低头离开,鸭头秀秋转身走向囚室,脸上的郁闷再也遮挡不住。东漠城属于“鸭头藩”领地,可坐镇的家老却是“鹿岛藩”宗师,这让他感到十分不满。

但“本一道”人手有限,总共二十七名结丹家老,大部分被抽调至本毛城,余下数位分守几处要害,看守宗门“原木”。东漠城的现象不是特例,鸭头秀秋也无可奈何。

刚走到囚室外,鸭头忽有所感。他连忙转身避让、站在道边。远处大门口,一名矮胖妇人缓步走来。

她看上去约摸四五十岁年纪,眉毛被全部剃净,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嘴唇却染得血红。乍看之下犹如厉鬼现世,让人不寒而栗。

鸭头秀秋立刻弯腰低头,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

“鹿岛家老,您辛苦了!”

老妪是东漠城家老鹿岛爱。她毫不理会鸭头的谄媚,径自走进囚室。

囚室外间,几个月代头正围坐桌边。今晚轮到他们当值,第一个发现“八岐候风仪”异状的便是龟田。

龟田等几人在东漠城任职,自然认识鹿岛家老。

他们都是聚灵弟子,平日没资格靠近家老身侧。如今鹿岛爱就在面前,几个弟子大惊之下目瞪口呆,连下跪施礼都忘了。

龟田藤吉郎反应最快,首先“扑通”跪倒,头皮死死贴在地上。

“藤藤吉郎拜见鹿岛家老!”

余下几个如梦初醒,连滚带爬跪倒一片。

“拜见家老”

“鹿岛祖师”

鹿岛爱没有理会枝节,直接开口问道:“你是龟田?‘候风仪’上哪颗金珠先掉落的?”

龟田事先早已禀报过上司,回答得非常流利。

“嗨咿!弟子赶到时,‘艮珠’已落在金蛤蟆口中。我上前查看的功夫,‘坎珠’又落了下来,后面再无动静鹿岛家老,‘艮珠’当时对应的是‘地字号房’方向”

鹿岛爱瞥了龟田一眼。这个弟子眉清目秀倒很机灵,知道自己问话的目的。

不过眼下没功夫理会杂务,囚室中的“原木”事关宗门大事,万万马虎不得。老妪离开房间,转身朝“地字号房”走去。

鸭头秀秋紧随其后,压低声音说道:“鹿岛家老,内城、还有密室周围都布有法阵。刚刚询问过值守弟子,一切都很正常。而且经过排查,三间囚室的要犯都在,没有外人留下的痕迹。您看是不是什么虫鼠之类乱跑,结果惊动了‘候风仪’?”

鹿岛爱本不愿理会鸭头,但此处是“鸭头藩”属城,对方是地头蛇,关系不能搞得太僵。

“秀秋,‘八岐候风仪’是宗门花大价钱订制的宝物,不但能发觉地层活动,还可以探查灵波变化。你何时见过金珠无故跌落?难道过去几年,院落里从没出现过虫鼠?”

鸭头听着家老的分析,心中疑团越来越大。

“您的意思是有妖兽潜进来?此处既没有灵果、也不养妖兽,它们来做什么?”

鹿岛爱暗自叹息。对方修为尚可,但心思驽钝,比之刚才龟田藤吉郎的灵敏,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秀秋,修士中有的是豢养、驱使灵兽的高手。还有人能以鸟兽为耳目,偷偷打探消息。种种手段防不胜防,我们必须时刻提高警惕。”

“嗨咿”

二人边走边说,转眼便到了“地字号房”。鹿岛爱闭起双眼,凝神不语,室内若有任何蛛丝马迹,肯定难逃其神识探查。

细看之下,老妪立刻发现两名囚徒药效已过、恢复清醒,只是躺在人堆中“装死”。可除此以外,再无其它线索可循。

鹿岛爱眉头紧锁,倏地伸手掏出一枚符宝,在囚室中展开。

周围空气无风自动,朝着监狱栅栏集中。气流愈来愈密,渐渐将一面栅栏堵塞,铺出一层透明气膜。

气膜反复振荡,很快里面传来声响,似乎是狱中囚犯的呻吟和呓语。

符宝“空穴来风”威力不凡,将一点一滴细小的声音放大。囚犯衣服的摩擦声、苏醒修士的祷告声、还有“本一道”弟子盘查的喝骂声,全都清清楚楚展现在鹿岛和鸭头面前。

鹿岛爱微闭双目,仔细过滤着种种声响。忽然气膜中传出“唰”的怪音,紧跟着“咦”的一声,似乎是修士发出的惊呼。

老妪倏地睁开双眼,指着墙根下两个散修。

“鸭头!把这两个人抓起来,分开关押严刑拷问,看看他们到底发现过什么!”

******************

城东宅院,饭团正交代之前的变故。它伸出前爪挠挠耳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潜进密室,想看看有没有那个姓龙的。结果刚出地面,院子里就传来‘叮’的一声,然后囚室四周全是叫喊,还有人冲向地牢。我怕露出痕迹,没敢再呆下去。老大,我是不是搞砸了?”

景华摆手道:“没事。反正内城有结丹宗师坐镇,我们两个进去风险太大,不如弄出点动静,看看有无机会。”

饭团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它摇了摇尾巴,趴在主人身边不再说话。景华也坐了下来,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击。

“笃笃笃”

话虽如此,但“本一道”发现异常后肯定加强防范。再想找到龙熬盐、并悄无声息地把人救走,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任务。

对方有结丹宗师坐镇,自己根本一筹莫展。东漠城是“本一道”的地盘,双方实力差距太大,自己该从何处入手?

第一百三十四章 虎口拔牙(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四章虎口拔牙天色大亮,鹿岛爱站在城头,面无表情地注视前方。城门入口处,十二名筑基弟子骑跨骏马,围在一辆巨大的囚车四周。

“本一道”闹出的动静不小,很多百姓、散修涌出来围观。随着大门敞开,鸭头秀秋当先押送囚车,带领诸修士鱼贯出城,朝西北方缓缓行去。

鹿岛的双眼眯成一条细缝,里面寒光闪闪。

前晚的审讯相当成功,两个散修被关了大半年,精神已然萎靡不振。“本一道”稍加威逼利诱,马上统统招供出来。

据二人所言,他们发现一只“土灵鼠”蹿出地面、接近牢门,仔细打量狱中的各个囚犯。后来院落中警声大作,“土灵鼠”受惊,钻入地底不见踪影。

鹿岛爱人老成精,马上发现其中的蹊跷。“土灵鼠”是常见的一转妖兽,生性胆小怕事,很少进入城镇、更不会随便接近宗门。

谨慎起见,鹿岛找来弟子犬养良长。他豢养的“蓝鼻狮犬”战力平平,嗅觉却异常敏锐,专门负责处理城内杂务。

果不其然,“蓝鼻狮犬”在地牢转了几圈。它很快离开宅院,在外面四处寻找。时间不长,内城各处犬吠大作。

显而易见,“蓝鼻狮犬”在多地发现可疑痕迹。不过“土灵鼠”以遁法来回游走,狗鼻子再灵,也无法透过地底追踪对方。

望着城外远去的囚车,鹿岛爱眼中厉芒闪动。既然有修士在背后操纵妖鼠,那么囚室中的“原木”便已暴露。

好在之前为混淆视线,“本一道”多次发出“蠹修偷盗”的警告,勉强可以搪塞过去。此次鸭头等出行的借口,就是押送死囚回本毛城受审。

既然你想救人,我就给个机会。

瞥了一眼城下的人群,鹿岛转身离开城头、消失不见。

远处人群角落,景华隐身其间,同样注视着“本一道”的一举一动。饭团刚在内城惹出动静,隔天对方就转移囚犯,其中的意味很值得考量。

也许是“本一道”觉得奸谋败露,急着转移证据。也许是他们对囚犯另有安排,因而变换驻地。在景华看来,此次出行最大的可能是设置陷阱。

如果“本一道”掌握了饭团的动向,很容易猜出自己的目的。利用陷阱、引蛇出洞,诱出潜藏对手围攻消灭,最符合倭族的利益。

正因为如此,景华一开始就没用“紫耀阁”的建议。如果鹿岛康介没说假话,俘虏的用途应属宗门机密。

“本一道”不会承认“屠戮散修”的罪行,更不会和外人讨论赎金。最可能的情况,是对方迅速杀人灭口,然后推得干干净净。

目视囚车消失远方,景华心中暗自盘算。不管是不是陷阱,这都是个试探的机会,比之躲在外城、无处着手强得多。

主意拿定,他转身离开巷口,走向藏身的院落。

******************

东漠城西北,浮石山外围。

此山在光洲境内排名第四,纵贯整个倭口郡,幅员辽阔、群岭绵延。山顶时常积雪,每逢风和日丽、阳光普照,积雪逐步融化,顺着蜿蜒的溪流冲刷而下,最终汇入墨江。时涨时落的溪水,使山顶的岩石根基松动,经常有巨石无端滚落,砸入倭口郡内,故而得名“浮石山”。

景华在山林间来回查探,寻找合适的妖兽。目标不能太强,否则“驱虎”不成反被虎伤。但又不能太弱,不然对月带头们没有威胁,达不到自身目的。

至于“本一道”的行程,景华并不担心。

从东漠城到本毛城,至少要数月功夫。如果对方有心设置陷阱,肯定不会加紧赶路,而是晓行夜宿、照常行进。稍加留心,不难算出囚车的行程路线。

“唰!”

白狼闪出树林,尾巴乱摇。

“老大,我找到啦!山头那边、有一大群,应该能满足你的需要”

景华暗自吐槽不已。什么“满足我的需要”,这憨货和自己混得太久,满嘴跑火车,根本不知在说些什么。

进山不过半天便找到目标,这让景华十分欣喜,不再计较言语上的疏失。当下白狼在前带路,二者一前一后翻过山头,逐渐接近了大群妖兽。

离对方尚有数十丈,景华便停下身形、不再前进。原本有“胎息术”护身,对方很难发现端倪,景华也颇为自傲。

可在“四季绝渊”中,先是被妖兽突袭,后又被屈途峰识破,让他意识到“胎息术”并非全能。妖兽五感本就超越常人,事关重大,小心些总是没错。

饭团说的“目标”是一大群妖狼。它们全身漆黑、双目赤红,唯有腹部微微隆起。

景华在《妖兽实录》中见过图例。此兽名为“黒焱袋狼”,喜欢群居生活,战力算不上高强。但它们生性凶残贪婪、报复心极强,遇上猎物往往不死不休。

一群妖狼正在山谷中休憩,中间的头狼异常粗壮,趴在草丛间闭目假寐。几头瘦狼蹲在外围、支着耳朵,显然是警戒的“喽啰”。

景华粗率估计,狼群数量在一百五十头左右,三成以上是二转妖兽,整体实力不容小觑。

按正常速度,囚车将于后天傍晚到达附近。现在着手准备,时间上比较充裕。想到这里,景华轻轻转身,带着白狼离开树林,消失于山坳之间。

******************

繁星点点,皎洁的圆月爬上树梢。

山谷中的妖狼们纷纷起身,蠢蠢欲动。它们数量众多,需要的肉食量极为庞大,晚间是其狩猎的绝佳时机。

所幸在狼妖面前,普通野兽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多数妖狼不会饿肚子。可对于妖兽而言,灵果、妖丹才是大补盛宴。

这些东西不容易获得,前者数量稀少,周围常有妖兽守护。后者更加简单,要杀死别的妖兽,自身得付出足够的代价。“黒焱袋狼”属于低阶存在,能吃定的妖兽并不太多。

中央的狼王最后一个起身。他晃了晃脖子,仰头对着圆月发出一声长啸。

“嗷呜”

狼群们受到感染,纷纷仰头长嚎。

“嗷”

“呜”

一时之间,悠长的狼嗥此起彼伏、充斥山谷,足足半刻钟才渐渐停止。

狼王朝谷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山谷远处,隐约传来灵果的香味。

第一百三十五章 虎口拔牙(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五章虎口拔牙狼王不仅战力高强,灵智在族群中也数一数二。

附近的地形它非常熟悉,并没有任何灵果存在。可异香时断时续、太过诱人,狼王略一迟疑便调转身形,快步走向山谷西南。

时间不大,一头黄羊出现在山腰半截。它的后腿似乎受了伤,半躺在灌木丛上不断低鸣,香味正来自黄羊的身体。

“黒焱袋狼”感觉有些蹊跷。黄羊只是丘陵间的普通野兽,平日狼群经常捕食,从未闻到过如此异香。狼王本身是二转巅峰妖兽,经验丰富、灵智不差,马上意识到可能是陷阱。

但越靠近黄羊,灵果香气越浓,几乎让妖狼欲罢不能。狼王忍住心中贪念,回头重重哼了几声。

二十余头“黒焱袋狼”猛地蹿出,从两边“二龙出水”式分开,向山坡四周展开搜索。盏茶功夫,方圆数十丈内便被狼群“扫荡”了一遍。

莫说陷阱,先普通野兽都不见踪影。

“呜”

狼王仍觉不妥,垂首低吼。一头粗壮的“黒焱袋狼”冲出狼群,三窜两蹦来到黄羊跟前。

“咩”

黄羊乍见天敌,发出悲惨的嘶鸣。叫声突然中止,像被剪刀一剪而断。

“黒焱袋狼”轻易咬断了羊脖。探路的妖狼显然也闻到异香,迫不及待地撕扯羊尸、大口咀嚼。

“吼!”

狼王见确实无碍,不由发出一声怒吼。

进食的妖狼不敢违逆,连皮带肉扯下一大块,躲到旁边享用去了。狼王昂首四顾,其余妖狼纷纷低下头颅。它这才缓步上前,慢慢品尝“胜利果实”。

黄羊血肉和之前并无二致,但羊身上却有一层奇异的果汁。两口下肚,淡淡凉气自腹部弥散开来,随着血液游走全身。

狼王倏地直起身子,双目中闪烁幽幽红光。它明显感觉修为提升,羊身上的碎果不是凡品。

“嗷”

狼王发出一声长啸,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片刻功夫,大半只黄羊消失不见。狼王心满意足地离开羊尸,后继十几头粗壮妖狼一拥而上,争抢剩下的遗骸。

数十丈外,景华隐身在坡顶的树梢上,默默观察妖狼争食。树下的饭团蹲坐在地上,眼中尽是幽怨和哀伤。

黄羊普普通通,抹在它身上的却是“五桩人参果”。

景华曾在绝渊中收获数枚,虽然品相不佳,但对普通妖兽已十分难得。其中两个被饭团吃了,剩下的要用来“诱惑”妖狼,无法再给它。饭团心中沮丧,又不敢反对,只好用“眼神”表达不满。

见狼群慢慢散去,景华收回视线、轻轻跃下。一抬头,正好对上饭团“哀怨”的目光。

“啪!”

景华伸出坐手,轻轻打了白狼一个响头。

“看你那点出息!几个果子绿不溜秋,算不上真正的‘五桩人参果’。等事情办完,我找好东西补偿你就是。”

“哈?”

听到有好东西,饭团马上高兴起来。它直起身子,跟在景华后面摇头摆尾。

“什么好东西?”

景华笑道:“到时候再说现在要办正事,快把口水擦干净。”

******************

第二天傍晚,“黒焱袋狼”在山谷外又发现一头黄羊。这次“美味”躺在林边,狼王按部就班,再次享受到“五桩人参果”的美味。

到了第三天,太阳刚刚落下,狼王已迫不及待地四处转悠,寻找“佳肴”的线索。

它没有失望,不一会儿远处果然传来香味。群狼倾巢而出,一齐向山谷外奔去。

很快狼王就在草丛中发现血迹,周围有熟悉的果香,和前两天一模一样。不过黄羊似乎垂死挣扎,朝着山外拼命逃跑。

“黒焱袋狼”继续追击,连着两次发现血迹,却找不到黄羊的踪影。

狼王疑心顿起,这和前两天大不相同。它回头低吼数声,狼群会意、四散分开,各自隐藏踪迹。狼王带着几头粗壮妖狼,蹑足潜踪地继续跟进。

转过一处山坳,远方的火光隐约可见,还有人声隐约传来。狼王更加谨慎,把身子完全融入夜色,悄悄向篝火堆靠拢。

篝火明亮。

十来个“本一道”弟子团团围坐、大声谈笑,耗不在乎是否会被人发现。

“鸭头阁下,今天运气不错。出去解手,竟然还碰到一头受伤的黄羊,刚好拿来打打牙祭。”

“呵呵呵马场君,之前听人说起,有农户在田边拾到撞晕的兔子,从此天天守在那里。我本来不太相信,世上哪有如此荒唐的事情,结果今天被咱们碰上啦!”

“哈哈哈!犬养君,说明这趟出来吉星高照。等到了本毛城,可能家老会颁下赏赐。若是奖个‘侈女’给我,那么路上的辛苦就算不得什么了”

犬养秀吉身材瘦小,正在大嚼羊头。听马场丰纲这么说,连肉也顾不上啃,“咕嘟”一声咽下口水,瞪着眼睛嚷道:“如果家老开恩,赐下‘侈女’,我嘀就是即刻战死成神,也没有遗憾了。可惜,‘侈女’只有家老才能享用,我唉”

猪木赖武坐在旁边,见犬养秀吉垂头丧气,笑着安慰道:“那也不见得。只要为宗门立下大功,什么赏赐拿不到手?比如鸭头阁下,五年前不是得到过一名‘侈女’吗?我们也有机会”

鸭头秀秋独自啃着羊腿。他默不作声,静静旁听同僚们的胡侃。

出城前,鹿岛家老曾反复叮嘱,此次押送并不单纯,最好能引出暗处的对手。家老大人正潜伏于后,只要这边一有变故,立刻可以赶到增援。

所以大家一路不紧不慢,防卫上故意露出破绽。只是直到今天,对手都没有出现,这让鸭头感觉有些焦躁。

听同僚提到“受赏”的旧事,鸭头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那是五年前,他泼出性命为宗门立下一件大功,猿飞家老破格颁发奖励。不过其中的美妙滋味,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鸭头左边坐的是象尻关,他见对方无意讨论“侈女”话题,便主动把话头扯开。

“马场君,今日的黄羊很不一般,有股特殊的香味。这是不是某种异兽,似乎和普通羊肉大不相同。”

猪木、犬养等修士俱是一愣。他们也感觉淡香扑鼻,之前还以为是同僚烧烤技艺高超,没想过是羊肉的问题。

马场干笑几声道:“哪是什么异兽,我”

话音未落,众人耳边突地炸起一声嗥叫。

“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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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虎口拔牙(五)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六章虎口拔牙“唰”

鸭头秀秋反应最快,立即反手打出一张“火雨符”。数十火球漫空疾飞,将偷袭的妖狼打得满地乱滚。

好几个月带头迅速取出法器、转身御敌,眼前的情形让他们大吃一惊。火光照耀下,只见数十头妖狼从树林、灌木、山石后涌出,仿佛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难道是倒霉碰上了“妖兽迁徙”?

此时无暇细想,鸭头抖手甩出一枚红色小球。它是“本一道”的求援符器,也是之前和鹿岛家老约定的讯号。

倭族子弟多不是武修,被上百头“黒焱袋狼”欺到身边,师弟们可能被围攻而死。就算来的不是“隐藏黑手”,生死攸关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啪!”

红色小球在上方爆开,发出明亮的光芒。半空中形成一个极大的赤白耀斑,十几里外依旧清晰可见。

“吼!”

“杀”

狼嚎加上人喊马嘶,篝火旁场面陷入混乱。

危急关头,月代头们纷纷出手自保。他们或用符箓击敌,或以“本一刀”斩杀,手忙脚乱地应付狼群。

可“黒焱袋狼”来得突然,而且四面八方一齐杀至。一众月带头修为、经验各不相同,生死之间高下立判。

鸭头秀秋、象尻关等几个师兄应对自如、游刃有余,还能腾出手来救援一下同门。猪木赖武、马场丰纲等修为较差,无法同时应付两三头妖兽。

人群中惨呼不断。片刻功夫,“本一道”有两人丧命、四人负伤,周围同时躺下二十多具狼尸。

“八嘎!”

象尻关突然高声怒骂。鸭头秀秋抬眼望去,只见树林中黑影重重,缓缓走出十来头粗壮妖狼。月代头们心中一凉,知道是狼王到了。

“啊!”

“嗷”

又有数名倭族子弟受伤倒下,马场丰纲也在其中。他见势不妙,立刻抛出一件符宝。

金光四射,周围的妖狼被巨力弹开,三头“黒焱袋狼”当场喷血而亡。

其余月代头没有符宝护身,摔倒后被数头妖兽一拥而上、顷刻毙命。

马场丰纲爬起身来,惊魂未定。符宝名叫“金光破军”,是他偶然得到的救命底牌。

环顾四周,十二名同门死了一半,剩下的被多头妖狼围攻,形势越发岌岌可危。

“亚哈”

马场丰纲牙关咬紧,倏地大吼出声。他运起“本一刀”,奋力将一头妖狼斩为两段。

众弟子正待发力再战,半空中传来冷冷的断喝。

“废物!”

马场大惊抬头,只见鹿岛家老凌空而立,站在一条黑索之上。她右手一挥、气机突变,周围忽地阴风阵阵,似有鬼哭狼嚎隐约传来。数名月代头身处其间,立时感到心惊胆战、手足酸软。

阴系法术,“阴风鬼嚎”。

鸭头秀秋长出一口气,放心心中的担子。在结丹宗师手中,普通法术的威力同样大增,对付低阶妖狼应不再话下。

果不其然,上百头妖狼被阴风笼罩,鬼嚎对其影响更甚。不少“黒焱袋狼”伏下脑袋,把尾巴缩进股间,连攻击的欲望都没了。

“哼!”

鹿岛爱冷哼一声,从怀中挥出“本一刀”。太刀在空中迎风变大,划过一道弧线,直奔地上的狼群。

“嚓!嚓!嚓”

刀锋摧枯拉朽般掠过林间,将五头妖狼断为十截。

结丹宗师灵压迫人,妖兽们本已心惊胆寒。此刻见对方出手凌厉,狼王低吼一声,率先转身逃跑。其余“黒焱袋狼”不敢吭声,默默朝四下散开。

有数头妖狼修为太低,扛不住灵压。它们直接瘫软在地上,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篝火旁瞬间变得安静无比,只剩下受伤倭族的呻吟。

鹿岛爱再次挥手,“本一刀”在空中划过,将几头吓瘫的妖狼一一斩杀。老妪随即御器而下,站在篝火堆旁。

鸭头秀秋上前几步,弯腰低声道:“鹿岛家老,我”

鹿岛爱毫不理睬。她手执黑索,冲着林间朗声说道:“道友既然来了,怎么不现身一见,莫非是嫌‘本一道’待客不周么?”

黑漆漆的山岭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响。

“哼哼哼”

老妪冷笑数声,矗立不动。

“黒焱袋狼”来得极为蹊跷,定有“黑手”在背后操控。加上“土灵鼠”的旧事,鹿岛几乎可以断定,对方精于“灵兽”技艺,修为却不算高。否则的话,十几个筑基弟子,根本不必浪费功夫。

“既然道友无脸见人,休怪老身不讲情面。犬养,去拉根‘原木’出来。”

犬养秀吉答应一声,走到囚车旁边。他打开铜锁,从里面拽出一名中年散修。

散修双目紧闭,似乎失去了知觉。他身体软绵绵的,任由月代头拎着,走到老妪身旁。

鹿岛爱双目微闭,眼中闪过阴狠的凶光。

“道友还不肯现身么?”

话音未落,“本一刀”疾斩而下,“咔喳”一声将中年散修的头颅砍下。鲜血喷出,洒得地上一片赤红,死尸被犬养随手抛开。

“再拉一个出来!”

“嗨!”

犬养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他几步走到囚车前,又从里面拉出一个青年男修。

鹿岛爱面对山林,阴恻恻地说道:“道友不是想知道本门私密么?老身素有成人之美,一个一个拉出来给你观赏,直到你满意为止!”

“咔嚓!”

太刀再次斩下,青年男修浑浑噩噩,顷刻做了无头之鬼。鹿岛爱连杀两人,脸上毫无异色。

“再来!”

象尻关抢先一步,从囚车中拉出一个粗壮男修。此人高大魁梧、手粗脚壮,满脸的络腮胡子。从外表判断,极可能是个筑基武修。

百丈外的高处,隐身阴暗的景华皱起眉头。

早在老妪现身之前,他已察觉到极大的威胁。修士当即舍了囚车,向“浮石山”深处退却。

由于来者可能是结丹宗师,景华不敢大张旗鼓、弄出动静。他蹑足潜踪、碎步伏行,很快便远离了篝火堆。

此时居高临下,依稀能看个大概。前两个遇难散修他不认识,第三个被拉出来的却是个“熟人”。

粗壮男修不是龙熬盐。数月之前,此人曾伙同另外两名修士,企图在中南道临水城外企图“打劫”。当时他们自报名号,叫作什么“杏园三杰”,络腮胡子是其中的老三张肥。

篝火堆旁,张肥被拉到前两具尸体边。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清醒过来。

眼见几个月代头脸上全是凶光,再看到地上的尸体,张肥吓得魂不附体,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好汉!爷爷!咱们不认识无冤无仇啊!啊?来人啊!救命哪!神仙!祖宗!快来救我再不来老张就要归位喽”

第一百三十七章 虎口拔牙(六)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七章虎口拔牙鹿岛爱冷眼旁观,看着张肥大哭大喊。

若能引出“幕后黑手”,她当然乐见其成。但老妪对此不抱希望,事实上“斩首杀人”只是她的手段之一。能激出对手最好,即便不能,鹿岛爱也留有后手。眼下的种种暴行,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商道上人影幢幢、脚步声响,又有数位月代头到来。东漠城的“本一道”精英几乎倾巢出动,前后两趟筑基修士总和接近三十人,城中九成实力都带了出来。

押送囚车原本不假,密室中囚犯已超过三十人,本该送回本毛城“侯用”。由于碰上“幕后黑手”觊觎,鹿岛爱才命鸭头秀秋先行,她躲在后面策应。

“汪汪汪”

后队修士到达的同时,树林东侧突然传来一阵犬吠。“蓝鼻狮犬”远远出现山岭尽头,向景华躲藏的方向狂吠疾奔。

鹿岛爱冷冷一笑,终于露陷了。

“你们就地守护,看住‘原木’!”

老妪猛地御器飞起,朝西北方激射而去。

她是结丹宗师,神识远比筑基修士强得多。刚才没有线索,无法找到对手的位置。眼下有“蓝鼻狮犬”指明方向,全力感应下,老妪马上捕捉到蛛丝马迹。

“幕后黑手”意识到不妙,眼下正急速移动。

鹿岛爱脸上尽是阴冷。果然不出所料,“黑手”只在地面上奔逃,没有御器飞行。这说明他修为低微,最多是个筑基圆满的“废物”。

唯一可虑的,是对手似乎精于掩藏气息。鹿岛爱全力搜索,也只能找到一缕痕迹,无法确定具体位置。

不过结丹宗师御器飞行,速度比腿脚快得多。老妪心中盘算,最多一炷香功夫,她就能赶上对手。此时不能大意冒进,以防敌方借遁法逃脱。

******************

老妪出现瞬间,景华已意识到不妙。

此次试探车队,他已料到可能是对方的陷阱,因此早把饭团派出去警戒。结丹宗师虽然强大,但神识不可能无限延展。只要事先算好距离,完全可以躲过对方的突袭。

驱使“黒焱袋狼”打头阵,就是想扰乱倭族的节奏,看看有无机会混水摸鱼。

事实证明,他再次低估了对手的应变策略。对方自身并未冒然突前,而是以妖兽探路,远远绕了个圈子过来。饭团只顾着盯梢修士,没有防范“蓝鼻狮犬”从山林间靠近。

如今棋差一招,被结丹宗师缀上,形势变得非常危险。景华没有召唤白狼,形迹暴露后他选择单身逃遁,尽量拖延对方的时间。

敌我双方实力悬殊,饭团在与不在差别不大。让白狼先隐藏起来、伺机而动,反而可能有一线生机。

“唰”

“嗖”

黑色身影在山岭间疾速前冲,数息间便在半里开外。可惜空中的老妪速度更快,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她便基本锁定了“黑手”的位置。

原本按两人的修为,鹿岛爱用不了这么多时间。但“蓝鼻狮犬”相距太远,只能给出大致方向,使老妪多花了好些功夫。

女修默运灵功,暗中催动本命法宝“白炎烛蛇鞭”。

与“本一道”多数修士不同,老妪没有选“本一刀”作为本命法宝。她天生阴灵根资质,在宗门内数一数二。可其“刀术”修为平平,为配合自身法术、特点,鹿岛选择了“鞭”作为依仗。

“白炎烛蛇鞭”炼化前是件地煞法器,祭有六十层禁制。与女修神魂互通、血肉相溶后,威力又有极大提升。

若对付普通筑基修士,鹿岛根本不会拿出本命法宝。

今日情况有些特殊,鹿岛爱不但要击败“黑手”,更想生擒活捉。她要拷问对方的身份来历,以及从何处知道宗门秘密。

眼见越追越近,离对手相距不过数丈距离,鹿岛爱把左手一挥,忽地施展法术“阴风鬼嚎”。

“呼!呼!呼”

方圆数丈阴风顿起,夹杂着凄厉的鬼啸,直接攻伐神魂。

景华之前远离篝火,感受不到上阶法术的威能。如今深处其间,才切身体会到结丹宗师的厉害。

“阴风鬼嚎”与“五鬼压身”相同,都属于筑基法术。但老妪以结丹修为施展,带来的冲击、威压与符箓天差地别。

瞬息之间,景华感觉心惊胆寒、全身无力,似乎周围存有未知的恐怖存在,使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抽搐,想要跪伏在地、哀求告饶。

景华身子一顿,速度明显减慢。幸亏他刚才在暗处窥探,对老妪的法术有所准备。

“唰唰唰”

双手弹动、灵光连闪,四张符箓一齐打出。两张“清心普善咒”、两张“阳光普照符”,气机迁移、灵波流转,瞬间把侵入的“阴劲”驱除大半。

“呼”

未等他提速逃遁,脑后忽然传来风声,声响尖利破空、刺人耳膜。景华早有腹案,“洒金盘丝网”轰然张开、向上猛罩,同时他双腿发力,迅速向旁边蹿去。

“洒金盘丝网”得自中南道,当日“竹仙教”女修用其突袭,索拿“半月琉璃飞轮”干净利落。景华此时使出,想要困住对手的法器,争取逃脱的时间。

“啪!”

“叭”

法宝来得太快,鞭身在空中划过黑光,重重击在金色网兜上,只一下便把“洒金盘丝网”击碎。黑鞭顺势而下,打中景华后背,把人抽得离地三尺、高高抛起。

“噗!”

“啪啦”

景华吐出一口鲜血,“骨碌碌”地滚出老远。身上内着的“骨玉甲”四分五裂,碎片散落一地。

“阴阳蚕丝甲”在“四季绝渊”损毁后,景华购买疗伤灵丹,花掉了多数积蓄。

内甲护身十分重要。暂时未找到合适的替代品,他便买下“骨玉甲”应急。“骨玉甲”祭炼过三十层,是件不错的普通法器。可在本命法宝面前,“骨玉甲”脆弱得如纸糊泥塑一般。

景华的后背完全麻木,连疼痛感都消失不见。生死关头,他顾不上伤势,双手猛地用力撑地、弹跃而起。修士左右连晃数下,防备对方的后续攻击。

“咦?”

鹿岛爱感觉出乎意料,没有继续催鞭攻击。

刚才借着对方身形滞涩,“白炎烛蛇鞭”一击得手。老妪要活捉“幕后黑手”,下手确实不算太重。

可无论如何,被本命法宝直接打中,筑基灵修应该站不起来才对。怎么“黑手”来了个“鲤鱼打挺”,身手似乎还很灵活?

鹿岛爱眼光一扫,地上碎片处处,金网、内甲洒落满地。大概对方以两件“地煞法器”格挡,所以逃过了一劫。

双方修为存在巨大差距,因此老妪并不在意。

为速战速决,鹿岛爱再次甩出本命法宝,身体随之落地。对手不过是个筑基小辈,不需再浪费时间。

老妪左手挥动,发出结丹法术“魔魂炼狱”。

“魔魂炼狱”属于阴系术法,集中天地阴力施加于单体,威力十分强大。它直接攻伐神魂、侵蚀识海,使对手困于魔域幻境,失去自保能力。

鹿岛爱的法术又有独到之处。

结丹宗师凝煞辅道,体内都蕴有天地煞气。老妪当年机缘巧合,找到稀有的“阴尸煞”,刚好能配合其法术施展。她数度以之破敌,对手无不丧魂落魄,修为稍次的甚至当场失禁、癫狂。

“啊”

果不其然,“黑手”神情一滞,很快被法术控制,失去了反抗能力。老妪志得意满,正要加催法力,彻底击溃对方的精神堤坝,忽然周围灵力扭曲,波动极为剧烈。

“呵呵呵”

老妪轻笑数声,小猴崽子果然有后招。

符宝激发的征兆,自然瞒不过鹿岛爱。她是结丹宗师,不但修为高深,身体锤炼更远超低阶修士。

符宝是低阶弟子的催命符,对结丹宗师只是威胁而已。

老妪不慌不忙,召回“白炎烛蛇鞭”护在身边,同时再祭出一面“先天八卦牌”。

石牌也是地煞法器,配合“白炎烛蛇鞭”,足以挡下符宝的大部攻击。即便有所遗漏,以结丹宗师修为,最多不过受些轻伤。

第一百三十八章 虎口拔牙(七)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八章虎口拔牙诸般准备稳妥,鹿岛爱猛地加催灵藏。

老妪心中十分清楚,“黑手”实际已被“魔魂炼狱”困住,使用符宝反击不过是垂死挣扎。他微闭双目,全力加强幻法威能。

当务之急,是要擒获“黑手”,然后抓回去严刑拷问。

老妪分出三成心思,操控法器、法宝防护自身。“白炎烛蛇鞭”在上,“先天八卦牌”居前,周围气机进一步扭曲,却未出现任何攻击征兆。

鹿岛爱暗自奇怪。难道对方用的是偏门符宝,“疗伤”的?还是“遁逃”的?

与此同时,景华四周忽然迸出微光。光芒越来越亮,纯厚正平、磅礴浩大,犹如旭日当空、泽被苍生。

“不好!”

鹿岛爱怪叫一声,法器“当啷”落地。

“黑手”用的是“破幻”符宝,而且纯阳刚正,与阴系幻法相克相冲。“破幻”类宝贝本就不多,而且刚好是阳系法术,简直就像是设好的陷阱。

老妪此刻正加强灵藏,妄图一举拿下景华。气机交感下,非但“阴幻”为“纯阳”所破,符宝威力直接倒卷回来,猛冲鹿岛爱的神魂识海,一下就把她打蒙了。

景华的双目恢复清明。

方才被“魔魂炼狱”击中,持续时间虽然极短,但“魂入炼狱、折磨永沦”的杀伤力太强。仅仅一瞬间,景华便经历由压抑到绝望,再到呆滞麻木的恐怖,神魂受到轻创。

与之相比,昔日文珠城的阵法比拼更像儿戏。“大秦书院”、“明珠殿”虽然都精通幻法,但“筑基”与“结丹”的修为差距却天差地别。

好在之前应付狼群袭击时,景华了解到对方可能精通幻法。因此逃遁时他把底牌备好,两张符宝全握在掌中。

方才阴幻法术袭来,他直接打出了“炫光破千幻”。

此物是“观月斋”下发的奖赏。当年他在文珠城力挫幻阵,得到两件宝物,符宝便是其中之一。

说起来,还要感谢“观月斋”财大气粗。

“炫光破千幻”威力强大,出自化神上人之手,修为格局高出不少。否则无论其制作如何精良,遇上结丹宗师亲身施法,符宝威力总归稍逊一筹。

境界差距下,“炫光破千幻”非但化去老妪的幻法,而且狠狠反击回去,将对方直接打慒,可见炼制者修为之高。

景华双目微缩,暗暗把牙关紧咬。

此刻千钧一发、无暇多想,老妪只是暂时受制。若不把握机会,等她恢复过来,自己照样无处可逃。他深深吸气、默运灵藏,倏地张口大吼:“破!”

声波带着雷系灵劲,犹如巨锤般直击老妪的神魂。

以鹿岛爱结丹宗师的修为,阴神大成、根基稳固,“雷震四野”最多只能骚扰,根本达不到制敌的目的。

但此刻老妪正在危急关头,神魂识海被“炫光破千幻”冲得七零八落,防御彻底瓦解,被景华钻到了空子。

“雷吼”犹如跟随战将的士卒,将战场上残余抵抗一扫而光。

鹿岛爱本就被符宝冲得昏昏沉沉,“雷锤”击顶,把她残余的五感六识彻底轰散。

老妪知道不妙。此刻她近乎耳聋目盲,完全失去自保能力。

法器“先天八卦牌”失去控制,本命法宝“白炎烛蛇鞭”与神魂相连,虽然可以使用,也因为识海受创而威力大减。

鹿岛爱一边拼命抵抗符宝,一边全力恢复神识。

“嗖嗖嗖”

老妪周围黑影晃动,“白炎烛蛇鞭”如灵蛇般四下飞舞。

此刻她头晕脑胀,感应不到敌方存在,只能凭借记忆、御鞭乱击。这不是为打败对手,而是为争取时间、恢复神智。

可惜景华爆吼之后,哪里容得对方缓过劲来。“破灵短斧”激射而出,直取老妪的面门。

“唰!”

“呃”

短斧出手瞬间,景华的身子忽地一栽。

之前他被本命法宝抽中,全靠“修罗金身”硬抗。可结丹宗师战力强大,即便对方有所保留,而且被两件法器格挡,后果依旧十分严重。

“噗”

景华喷出一口黑血。方才吼出“雷震四野”,他已拼尽全力。此刻再强行出手,立刻牵动伤势发作,使“破灵短斧”的方向出现偏差。

鹿岛爱年纪超过三百岁,战阵无数、经验丰富。

短斧迫近,她虽然无法察觉,却本能地感到威胁,立刻朝旁边闪避。同时老妪举起右臂,护住头脸。

“咔!”

“啊”

短斧斩中胳膊,深嵌入骨。鹿岛爱惨叫一声,身体猛地抽搐起来。断臂之伤痛入骨髓,迫使其分出更多心思,防御对手的偷袭。

“嗖嗖嗖”

本命法宝“白炎烛蛇鞭”来回纵横,击打得更加迅猛。长鞭在空中倏地一转,化出数百道黑影,抽、拉、打、撩,把方圆十几丈笼罩在内。

本命绝招,“万蛇噬魂”!

“叭!叭!叭”

无数“黑蟒”张牙甩尾,在空中交织出一层严密大网。每条“黑蟒”身带阴气,虽无法发出幻力,但法力所及,依旧对筑基修士形成压制性影响。

“啪!啪!啪”

景华旧伤发作,未及远离。法宝绝招来得太快,他猝不及防,后背、右手、左腿连中数鞭,斜着飞了出去。鲜血从鼻孔、耳朵中汩汩流出,样子十分恐怖。

所幸老妪受伤之后,黑鞭威力大减,分散开后力道更弱。否则绝招之下,景华万无幸存的可能。

即便如此,他的左腿、胸腹、右臂连续骨折,几根骨头被生生抽断,几乎使人无法站稳身子。

“噗通”

景华单膝着地,差点栽倒。他不敢怠慢,立即原地“懒驴打滚”,“骨碌碌”滚出老远,躲避后续攻击。

“修罗金身”的作用凸显出来。尽管身受重伤,景华仍能正常行动,不太受伤势影响。

鹿岛爱也不好受。

本命法宝发出绝招,暂时逼退了“黑手”。她却只能模糊感应,但眼盲耳聋,无法乘势追击、取其性命。而发招使得精神分散,识海伤势进一步加剧。

“炫光破千幻”的威力还未消失,老妪的五感依旧失灵,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鹿岛爱自知不妙。她召回“白炎烛蛇鞭”,想要御器逃走。

结丹、筑基的一大区别,便是御使本命法宝飞遁。如果结丹宗师高高在上,低阶修士几乎无计可施。可符宝的杀伤远过预计,一试之下,老妪竟连飞遁都使不出来。

“唰”

就在此时,头顶恶风响起,蓝色飞剑自上而下,直斩老妪的颈项。

鹿岛爱经过之前的教训,身体一直在急速挪移。这一剑准头稍差,没有砍中脖子,而是自左肩上一劈而下。

“咔嚓!”

“寒泉流影剑”威力虽强,但结丹宗师成功“凝煞”,身躯十分坚韧。原本这一剑很难奏效,可老妪神魂受创、乱了方寸,无法运劲防御,小臂竟被直接斩断。

“喳”

飞剑顺势而下,再斩中老妪的侧肋。此时她已回过神来,剑锋只劈入寸许,就无法向前。

景华的灵识附于剑身,感觉似乎砍中了“皮革”。初时接触非常柔软,越往里越坚硬,最后竟无法挪动一毫。

“八嘎!”

鹿岛爱巨痛之下,用受伤的右臂握住了飞剑。她顾不得神魂伤势,再次摧动黑鞭四处抽击。

若是正常对战,即便鹿岛爱蒙眼堵耳,也能抓住景华的“尾巴”。只要抓住飞剑的灵力印记,顺藤摸瓜,再以本命法宝反击,很快就能结果对手。

可神魂受到重创,不可能再感应敌情。无奈下老妪不敢胡乱进攻。只把“白炎烛蛇鞭”收在身边、全力防御。

第一百三十九章 虎口拔牙(八)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九章虎口拔牙“碰!碰!碰!”

“万蛇噬魂”发挥到极致,无数蛇影凭空闪现。它们来回抽击、内紧外松,把老妪守得风雨不透。

长鞭如雷似火,将地面打得土石乱飞。灰尘扬起,视线受到极大干扰。

景华之前吃过大亏,根本不敢硬抗本命法宝。他不知对方恢复的状况,甚至不敢胡乱移动,唯恐被结丹宗师的神识锁定。

重伤之下行动不便,蛇鞭又太过密集、避无可避,景华只能悄悄往远处爬行,同时他趴伏于地,减少被击中的可能。

“啪!啪啪!啪啪啪”

腿脚、胳膊被连续撩中,硬生生扯碎数块皮肉。鹿岛爱似乎有所察觉,“白炎烛蛇鞭”更加疯狂地抽打四周。

景华屏气凝息,尽量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他越爬越远,逐渐离开蛇鞭的抽击范围。

景华神魂被“魔魂炼狱”轻伤,致使飞剑准头也出现偏差。“寒泉流影剑”被老妪握住,虽把对方手掌割得鲜血淋漓,但同时脱离了修士的控制,无法再行驱使。

周围重归寂静,只留下黑鞭的抽打声,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呯!呯呯呯”

既然已失去飞剑,景华索性不去管它。他死死盯住空中的黑鞭,如此大范围、高密度的攻击,耗费的精神、灵藏可想而知,何况对方有伤在身。

景华固然伤得很重,却比老妪强出太多。对方魂体双损,绝对坚持不了太久。鞭影停止时,就是实在“绝杀”的机会。

事情果然如景华所料。功夫不大,空中“黑蛇”逐步消散,慢慢汇聚成一条长鞭。

“呼哧呼哧”

老妪的喘息清晰可闻,眉宇间疲态尽露。机会来了!

“唰!”

景华蛰伏良久,等的就是眼下的机会。“龙睛鬼花藤”由手腕电射而出,直奔老妪的胸腹。

“嗖”

之前徘徊的蛇鞭忽然启动,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弧线,正好卡在茎藤前方。

鹿岛爱人老成精。她自知身负重伤,所以故意露出疲态,就为引对手发动攻击。如今她已基本放弃治疗伤势,把精神全部集中到本命法宝上,用来感应周围动静。

倭族老妪身经百战,轻重缓急分得很清楚。只要一举毙敌,伤势可以延后调养,数月间便能好转。

果不其然,“龙睛鬼花藤”被她逮个正着。“白炎烛蛇鞭”弓起绝大的弧度,自斜上方重重抽击而下。

“嗤”

翠绿茎藤柔软无比。黑鞭击打其上,仿佛抽中一团棉花,丝毫用不上力道。反倒是两根“绳索”互相缠绕,扭曲成一团,彼此奋力“绞杀”起来。

由于与茎藤神魂相连,景华对“角力”结果十分清楚。。

“龙睛鬼花藤”未受伤前,每战无往不利。敌方往往被“困杀”至死,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如今对上本命法宝,力量、速度、灵活等都落在下风。

所幸茎藤质地特殊,远超所有地煞法器。“白炎烛蛇鞭”的确占据上风,可想化优势为胜势,一时半会儿基本无望。

不论蛇鞭如何翻转拉扯,茎藤立刻随之变化、丝毫无恙。两条“绳索”死死缠在一起,看上去斗得难分难解。

鹿岛爱心中更加着急,汗水顺着前额缓缓淌下。

方才的狼狈、虚弱一半是装的,另一半却是真的。

她故意露出破绽,原本希望对手大意之下、暴露行踪,“白炎烛蛇鞭”好一举制敌。结果抓住的不知是什么,本命法宝全力绞杀下,目标依然滑不留手。

老妪神魂受创、五感俱损,看不见茎藤的模样,只能暗自焦躁不安。难道对手有天罡级法器,刚巧也是一件绳索?即便如此,双方修为悬殊,法器应被本命法宝压制才对。

鹿岛爱此时别无选择。若放开法宝,对方的“绳索”肯定会趁势攻击。可不放的话,没有眼观耳闻、神识感应,法宝又不在身边,只能坐等对方的后手。

鹿岛爱脸上尽是彷徨,忽然间开口说话。

“这位道友,今日我们两败俱伤,再打下去只会鱼死网破。不如就此罢斗,之前恩怨一笔勾销,你意下如何?”

景华哪会再次上当,屏气凝息一语不发。就在此时,神魂中忽有所感,饭团已潜至近处、伺机而动。

老妪等了片刻没有回音,脸色瞬时翻转。她嘴角向下撇出老长,言语间充满鄙夷和不屑。

“我还当阁下是个英雄,原来是头狗熊!老身尚且敢作敢当,你的胆子到哪儿去啦?既然不敢说话,快快夹起尾巴逃命去吧!”

见火候差不多了,景华佯怒道:“老虔婆,你”

话音未落,他猛地低伏身体,全速朝旁边跃开。与此同时,“白炎烛蛇鞭”甩脱茎藤,再次化作漫天的蛇影,朝发声处猛击而下。

鹿岛爱双手紧握,掌心全是汗水。

她放弃神魂守御,勉强聚集一丝灵觉,操控法宝孤注一掷。这其实存有重大隐患,识海已然受创过重,放弃守御无异于加重伤势。

不过老妪经验丰富,明白形势已凶险无比,容不得半分迟疑。此刻一枚符宝正攥在她手中,只待本命法宝指明方向,便会脱手而发、灭杀“强敌”。

“一笔勾销”等全是谎话。鹿岛爱已调整心态,把“黑手”当作了生平大敌,拿出全部手段搏命应战。

“唰”

巨大的白影突然现身。它自老妪身后蹿起,利爪挥过,带出一捧血光。

“呀!”

鹿岛爱正全力锁定“黑手”,不妨身后“强敌”忽至。

她发出嘶哑的惨叫,左腿齐根而断。老妪反射似地打出符宝,一道银光凭空闪现,向后狠狠斩去。

“银刀断水”!

“咔!”

刀芒扫过饭团的身体,却是一道虚影。符宝威力不绝,直接打在地面上,斩出一道手指粗细的裂缝,看上去深不见底。

鹿岛再也支撑不住,仰面朝天一跤栽倒。变故太过突然,大出老妪之前的意料。

原本按鹿岛爱的修为,即便神魂受伤,妖兽欺到身侧也会有所感应。可她刚才全被景华吸引,准备一举灭敌的当口,对周围的警惕有所放松,使得饭团突袭得手。

老妪的身体受到重创,本命法宝立时生出感应,威势速度弱化了许多。

景华提前侧移,勉强避开鞭影,退到五十丈开外。他目睹对方栽倒在地,立刻挥手应变。

“嗖”

“龙睛鬼花藤”脱离黑鞭缠绕,再也没了束缚。茎藤疾速斜飞,缠上倒地的鹿岛爱。

原本结丹宗师炼罡凝煞、身体坚韧,茎藤无法轻易“下口”。可鹿岛爱情况特殊,她手脚俱断,伤口处没有防御可言。茎藤分枝轻而易举戳了进去,马上开始“大快朵颐”。

“呀!啊!饶饶命啊!”

生机急速流失,鹿岛爱嗅到死亡阴影。结丹宗师的寿数超过五百载,女修只活了三百多年,正是“年富力强”之际,怎么甘心死在此地?

“白炎烛蛇鞭”倒飞而回,拼命撕扯身上的茎藤。

不过老妪的状况实在太糟,识海被冲得乱七八糟,身体断了一手一脚,“破灵短斧”还嵌在右臂上。再加上她大量失血,以及被茎藤夺走生机,此消彼长下逐渐陷入绝地。

“道友饶命我知道遗迹,里面仙丹、秘籍无数上仙饶命啊”

双方修为差距太大,景华唯恐有变。他远远躲开,根本不理会老妪的胡言乱语。结丹宗师根基深厚,茎藤足足吸食半刻多钟,才缓缓飞掠而回。

“龙睛鬼花藤”挂上左腕,藤身晶莹剔透、光润细腻。浓翠中央,小小的“龙睛”清晰可见,重归当年全盛时期的模样。

“嗖”

景华正准备上前勘察,饭团突然蹿出地面。它呜咽几声、趴倒在地,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第一百四十章 竹篮打水(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四十章竹篮打水景华见状大吃一惊。

白狼后股有道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方才老妪用符宝反击,他已察觉饭团受伤,没想到伤势如此严重,连妖兽的体魄都扛不住。

“唰”

景华默运灵藏,为饭团加持“生生不息”。伤口鲜血慢慢凝结,离愈合却差得很远。

符宝威力强大,远不止皮肉伤害那么简单。灵劲肆意暴虐,会与腑脏、骨骼产生联动反应。

问题在于修士丹药不适合妖兽,应该服食何种灵果,只有饭团自己知道。但此刻白狼神情萎靡,最需要的却是休养。

景华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施法治疗身上的创口。

方才一战,他同样受伤极重,全靠着“修罗金身”硬抗。手臂、大腿、后背多处皮开肉绽、筋骨断裂,而且有几处伤及脏器。更麻烦的是神魂受术法损害,若不及时调养,可能后面影响后续进阶。

吞下一枚疗伤丹药,景华缓步走近老妪。尸体横躺于地、萎缩成团,已看不清原来的样貌。

景华暗自叹息。

和假丹修为不同,老妪是真正的结丹宗师,走的是金丹大道,身死即丹消。她不像屈途峰,体内有一颗四转妖丹,否则取出来给饭团服食,或许能有所裨益。

“白炎烛蛇鞭”落在一旁,完全失去光泽与生机。本命法宝和修士息息相关,老妪一旦身死,法宝随之报废。

尸体上除去一件内甲,没有其它贵重物品。可老妪手指上的“丈八储戒”熠熠生辉,分外引人注目。

这是景华获取的第二件储物宝贝,结丹宗师所藏尽在其中。

修士抑制住内心激动,迅速收起戒指。他正打算焚毁杂物,心中突地一动。

景华没有挥出符箓,而是把尸体、法宝收拢移动,随后转身朝密林走去。

******************

天色大亮,篝火熄灭。

鸭头、犬养等站了大半夜,不见鹿岛家老返回,心中难免胡思乱想。

鹿岛义弘显得尤其焦躁。

他生得大眼翻鼻、身材粗壮,按辈分算是鹿岛爱的远支子侄。在“本一道”九天王中,义弘是鹿岛一系的基层骨干。他修为已至筑基圆满,和鸭头秀秋不相上下。

在东漠城,鸭头一系属于“地头蛇”,鹿岛家则是外来户。有鹿岛爱在,身份、修为摆在那里,鹿岛系处处压人三分。眼下家老行踪不明,鹿岛义弘心情最差,脸沉得能挤出水来。

“诸位!家老大人可能遇上麻烦,我们不能在此地干等,必须有所行动鸭头阁下,你的意思呢?”

在场二十余名倭族修士,以鹿岛、鸭头两人修为最高。鸭头秀秋俨然成为本城势力首脑,隐隐与鹿岛系抗衡。

可现在不是内讧的时机,鸭头斟酌再三、缓缓说道:“鹿岛阁下,家老大人离去时说得明白,让我们看守囚车、以防意外。况且家老修为高强,她老人家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即使去了也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累赘”

鸭头的意思很清楚,结丹宗师都应付不来的事,在场诸人全去也是白搭。不如大家留下保护囚车,人多力量大,不至于再出意外。

鹿岛义弘面皮紫涨。明知对方所说在理,可站在鹿岛系的立场上,决不允许结丹家老音讯全无。

“鸭头阁下,如果事情如你所说,对头实力强大,他击败家老后反杀回来,我们同样是死路一条。可到目前为止,没发现任何敌人的痕迹。家老大人可能被琐事缠住,我们现在赶过去,或许可以助一臂之力”

鸭头摆手道:“不妥。我们人数有限,若真发生意外,还能聚众一战。一旦分开、实力下降,很容易顾此失彼,为敌人所乘。”

鹿岛义弘性格暴烈。左说不行、右讲不通,他的脾气直冲脑门,索性直接撕破脸皮。

“八嘎!家老有难,鸭头你竟敢借口推脱?现在我就要出发去找大人,哪个敢偷懒耍滑,我一定会如实禀告家老!严惩不贷!”

在场弟子共有二十四人,六个是前面押送囚车的修士,以鸭头为首,其中三人重伤,剩下十八个是跟随鹿岛爱的后队。

多数人都知道鸭头师兄讲得有理。可鹿岛家老积威太盛,眼下若不卖力讨好,等她老人家回来,以后的日子难免难过。

当下有十五名月代头起身,跟在鹿岛义弘后面。剩下两个是东漠城本地修士,和鸭头家还有姻亲关系,选择站在秀秋一边。

鹿岛义弘见己方人多,火气便消了大半。

他也明白囚车的重要,没有再多说什么。很快犬养良长在前,让“蓝鼻狮犬”带头指路,众人鱼贯朝山岭间走去。

见同门都跟着离开,鸭头脸上闪过怒色,一拳捶在旁边的树干上。

“八嘎!都是一群蠢货!马鹿!”

他一眼瞥见地上躺着的武修。张肥刚才死里逃生,不敢再胡乱叫喊,闭着眼睛蜷缩装死。

“碰!”

鸭头飞起一脚,重重踹在他屁股上。

“蠢猪!赶紧滚回车里,不要在这里碍眼!”

张肥哭笑不得。他只是神智恢复,根本无法动弹,怎么能“滚”得回去?可他又不敢反驳对方,只能陪起笑脸。

“这个道友我实在动不了”

话没说完,鸭头便反应过来。他原本就十分郁闷,正想再踹几脚出气,一只大手横空伸过,把张肥凌空提起、塞回囚车。

鸭头秀秋转过脸,见是象尻关出面,把到嘴边的怒骂又咽了回去。

象尻不是东漠城修士,原本可以跟着鹿岛离开。但他选择留守囚车,算是给足自己面子,鸭头无论如何也骂不出口。

话说回来,象尻、猿飞两家,是“九天王”中实力最强的藩属,就算鹿岛也拿他无可奈何。

见鸭头望向自己,象尻关知道他心中有气,走回来坐下道:“鸭头君,鹿岛的话有些过,你别放在心上义弘是鹿岛家的远支,家里自幼便十分困难。他一直希望出人头地,在家老面前好好表现,刚才说的那些未必当真。等鹿岛大人回来,她会明白我们的苦衷”

鸭头秀秋苦笑几声,也坐回火堆旁边。

“象尻君,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鹿岛家老曾经说过,来的毛贼修为不高。一晚上过去了,她都没有回来,这”

象尻关四处望了望,几个同门正在外围警戒,不曾留意这边。他压低声音,缓缓说道:“此事我们无能为力,只能静观其变。万一到了那个时候,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鸭头沉默片刻,忽然垂首问道:“象尻君,宗门‘大事’何时才能见效?大家等了这么多年,几次‘上贡’天君,把大部家产都献了出来。莫说义弘家中困难,就连本藩许多直系子弟,手里也拮据的很这么下去,何时是个头啊?”

象尻关的声音更加低沉。

“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是快了最近,宿老们、还有天君陛下经常外出,好像都不在本毛城”

他们自顾聊天,没有在意旁边的动静。值守同门虽尽心尽责,但限于修为没发现异样。

树林深处,一双血红的眼睛远远盯着“仇敌”。它身后数丈,七八十头“黒焱袋狼”正零零散散聚拢过来,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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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竹篮打水(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一章竹篮打水清晨的山林微风徐徐,空气清新冷冽。稀薄的雾气弥漫周围,巨树、灌木仿佛罩上一层薄纱,看上去若隐若现。

鹿岛义弘一行十六人由“蓝鼻狮犬”领路,顺利找到了“出事”地点。

附近一片草木狼藉,地面上坑坑洼洼,有多处撞击、抽打的痕迹。土块翻起、山石碎裂,当间还有处手指粗细的裂缝,一望深不见底。普通法器无此威力,更像符宝造成的破坏。

月代头们个个神情肃穆、默不作声,很多人见过鹿岛爱的本命法宝,现场留下的鞭印十分清晰,说明家老确曾在此与人动手,而且胜负未明。

鹿岛义弘的脸色更加难看。

“蓝鼻狮犬”在碎土块间发现很多血迹,辨认出分属两人。一人确定是家老鹿岛爱,另一人虽身份不明,但只可能是“幕后黑手”。犬养良长不敢多说,唤过蓝犬继续查找。

所幸线索没有中断,“蓝鼻狮犬”很快又发现端倪,蹿向山林深处。一行人跟在后面、步步为营,最终进入东北谷地。

蓝犬在前引路,月代头们面面相觑。远处的巨岩下,有个人影靠坐在地面,模样看不清楚,衣着却十分显眼。

鹿岛义弘抢步上前,月带头们纷纷跟进,最终发现了鹿岛爱的尸体。遗骸已萎缩得不成模样,可“蓝鼻狮犬”在旁,气味辨认无碍。况且尸体旁边,还放着毁去的本命法宝。

先前真相不明,多数倭族子弟保持沉默。家老的死亡摆在面前,众人心中的恐惧被瞬间引爆。

对手能灭杀结丹宗师,十几名筑基修士根本不是对手。

“鹿岛家老成神了”

“怎么可能?”

“对头是结丹宗师?还是化神上人?”

“不行!这里太危险了”

月代头们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有人抱怨没有听鸭头师兄的劝告,以至于轻身犯险。有人提醒要赶紧退走,汇合鸭头秀秋,完全不顾鹿岛义弘站在旁边。

鹿岛义弘神情呆滞,似乎没听见身旁的议论。

“本一道”九天王,鹿岛家只占两名结丹宗师,在诸藩中属于下层,和龟田、鸭头、鸡户家地位差不多。鹿岛爱的死亡,直接把家族带到垫底的位置。原本不多的资源会被进一步削减,族人的生活环境将更加恶劣。

鹿岛义弘越想越怕,此事不能就此了解,必须给宗门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他猛地扭过头,盯住“蓝鼻狮犬”。

“八嘎!凶犯的线索呢?你嘀快上去给我找!”

“蓝鼻狮犬”发现尸体后,就一直躲得远远地。似乎上面有某种气息,让它不敢靠近。此刻听鹿岛恶狠狠地吼叫,蓝犬低吠几声,躲到犬养身后去了。

犬养良长见鹿岛双眼尽是血丝,面孔有种说不出的扭曲。他心中害怕,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鹿岛师兄,我们不能再耽搁了现在要立刻赶回去,汇合鸭头师兄,再商议”

“八嘎!”

鹿岛一声大吼,打断对方的劝告。

“混蛋!我要线索!你叫那条蠢狗快点上去,不然”

话没说完,立刻被数位同门接了过去。

“不然怎么样?哟西鹿岛君,脾气见涨啊”

“线索你自己去找,我们可不奉陪!”

“都这时候了,还要摆家老亲族的派头,良心大大嘀坏了”

结丹家老一死,鹿岛义弘失去后台,再也镇不住诸位同门。在场十几个倭族子弟,并不害怕一个筑基圆满的师兄。

听说还要追查“线索”,众人的恐惧、不满统统爆发,七嘴八舌地数落不停。

这边还在大声争吵,谷地中奇变突生。有几个端庄持重的修士没有说话,发现尸体后便在警戒四周,他们首先发现异常。

谷地内开始弥漫灰雾,而且越来越浓。

“八嘎!有埋伏!”

“是阵法!”

“快用‘破虚令牌’!”

一共十余名月带头,其中不乏具备“阵法”天赋的修士。少数人携带“破虚令牌”,情急之下纷纷出手。

“啪!啪!啪”

令牌当空爆开,立刻驱散灰雾,“迷踪阵”立刻被破。可随之而来的窒息感如此强烈,甚至让月带头们感到惶恐不安。

灵波极度扭曲,气机快速交感,死亡威胁出现在每个人的心头。

符宝!

“迷踪阵”本就是幌子,景华的杀招藏在后面。符宝得自“四季绝渊”,由一名散修贴身收藏,名叫“罡风裂地”。

“罡风裂地”一旦激发,方圆数十丈全是灭杀范围。不论是正在争论的人群,还是外围警戒的修士,统统被包裹其中。

倭族子弟反应不一。慢的还在惊慌失措、快的已召出法器、符箓,竭力防御自保。

然而一切都属徒劳。

“咔!噗!嚓!”

“啊”

“呀”

目中风刃乱斩,鼻嗅浓重血腥。耳边传来的,全是濒死前的声声惨嚎。

普通筑基弟子没有硬抗符宝的能耐。十六名“本一道”修士,加上一头“蓝鼻狮犬”,顷刻间被斩尽杀绝,没留下一个活口。

景华、饭团现出身形,缓步走近。两个都是一瘸一拐、脸色惨白,与结丹宗师一战的伤势尚未好转。

设伏前景华就想出了以尸体为饵,逐步消灭“本一道”弟子的计划。之前对方有结丹宗师坐镇,他只抱着碰运气的态度,看看能否混水摸鱼。杀死老妪后,对方剩下的都是筑基修士,“劫囚”由不可能变为可能。

原本他打算以阵法为依托,逐个消灭前来的对手。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身上的伤势远比估计的要重。

况且对方不是傻瓜,一口气来了十六名月带头,使“阵法制敌”变得不现实。

当初在“四季绝渊”,“本一道”五个弟子出手,轻易破掉他辛苦布下的“迷踪无定阵”。此次对方有十几个人,仅靠阵法是不够的。

景华心中默算,他和饭团都有重伤在身,冒然对上十几名修士,纯粹是找不自在。但对方派出许多人手入山,留守囚车的实力就会下降。只要解决掉他们,就为救人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想要一个不落,最简单的方法是符宝。景华身上有两件符宝,“剑雨飘香”和“罡风裂地”。鉴于对手实力平平,而“剑雨飘香”太过珍贵,他选择了使用“罡风裂地”。

反正之前的“丈八储戒”还未打开,上面有两层封禁,结丹宗师的收藏足可弥补损失。

“罡风裂地”虽然只是普通符宝,对付一般弟子却绰绰有余。

谷地中的惨叫很快平息,月代头的防御手段不过法器、法术和符箓,无人有符宝护身。风刃肆虐下,他们如同纸糊般脆弱,毫无还手之力。

扫视谷地,多数法器都被符宝破坏,剩下的东西很少。老妪的尸体已毫无用处,来回搜索几遍后,景华甩出数张符箓,把杂物、尸体等化为灰烬,立刻转身奔向山道。

虽然伤势未愈,不能马上动手,但囚车随时可能离开原地。景华花费偌大功夫,就是为全朋友之义,前面九十九步都已走完,最后这步不能落下。

即便对手人数不少,只要能缀上他们,总有机会砸车救人。景华脚下加紧,功夫不大便接近了昨日的篝火堆。

“嗷”

“啊”

“呀咩”

人还没到,远远听见狼嚎震天,以及月代头濒死前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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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竹篮打水(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二章竹篮打水“八嘎”

“本一刀”急斩而下,把扑来的妖狼一挥两段。未等倭族弟子变招,又有两三头妖狼凌空扑至。獠牙、长舌触手可及,鸭头秀秋甚至能嗅到狼口中的恶臭。

“嗖!”

他运刀斜飞、捅穿狼腹,余下的妖兽突破防御、急速靠近,大嘴张开狠狠咬下。

鸭头秀秋无奈,只能拼命朝旁边躲闪。灵修速度不及妖兽,“嚓嚓”两声,他大腿上多出两道创口,鲜血四下迸流。

一头妖狼揉身跟进,利齿开合闪出冷光。

眼看鸭头秀秋左腿难保,地上躺着的师弟突然怪叫一声、奋力跃起。鸭头义昭右手死死勒住狼脖,左手插进妖狼的左眼。同时他嘴巴张开,狠狠啃在妖狼的右眼上。

“嗷”

“黒焱袋狼”猝不及防,被咬个了正着。吃痛下它翻身倒地,和鸭头义昭撕咬在一处。这已不是灵修的战斗,而是两头“野兽在生死肉搏。

鸭头秀秋侥幸逃过一劫,脸色惨白惊魂未定。跃起的师弟是东漠城同族,妖狼刚进攻时就已受伤。刚才他躺在内围休息,最后仍难逃一死。

“啊”

思索间惨叫声响起,象尻关斩杀两头妖兽,被随后扑上的“黒焱袋狼”拖倒在地。五六头妖狼一拥而上,象尻伸手格挡,却被它们几口将胳膊咬断。月代头双脚一阵抽搐,渐渐不再动弹。

环顾四周,站着的“本一道”修士只剩下两人,外围全是蜂拥而至的狼群。

鸭头秀秋又怒又怕。“黒焱袋狼”来得虽快,但他们已有所准备。尽管八名修士中有三人受伤,依旧斩杀近三十头妖狼。

为扭转战局,鸭头、象尻连珍藏的符宝都用了。重伤狼王之余,还杀了数头强壮妖狼。可狼群仍然狂攻不休,师兄弟们搏杀时个个拼命、悍不畏死,却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呀”

惨叫声再次响起,最后一个师弟被拖入狼群、死于非命。

要是鹿岛义弘肯听自己的,留在原地驻守。二十几名师兄弟结阵抗敌,完全有机会击退一众妖兽,而不是如今全军覆没。

鸭头秀秋脸上肌肉抽动,再也憋不住心中的郁闷。他突然抬头,仰天大吼道:“哧哭咻”

“嗷!”

六七头“黒焱袋狼”同时跃起,把他扑倒在地、撕扯啃咬。几头粗壮妖狼四下巡视,见再没有活着的敌人,纷纷仰头嗥叫。

“呜”

“嗷”

许多幼狼钻出丛林,加入到“进食”行列。虽有八具尸体供应,但狼群数量太多,时间不长遗骸便分食完毕。少数妖狼仍不满足,逐渐围拢在囚车四周,开始试探着啃咬起来。

景华隐身于远处高坡,冷冷地观察战况。狼群和“本一道”的冲突由他一手设计,最后以如此方式收尾,却有点出乎意料。

月带头的死活可以不管,但囚车里可能关着龙熬盐,还有很多无辜散修,不能让妖狼们得逞。想到这里,景华唤过饭团,悄悄向场中靠拢。

此时少数“黒焱袋狼”已急不可耐,狠狠啃咬囚车外壁,发出“咯吱”、“噶叽”的噪音。可囚车岿然不动,留下的牙印几乎看不清楚。

原来鹿岛爱在出城前,预料到有人要来劫囚。所以她用赤铜精铁打造车身,没有特殊的钥匙,想破坏得花很长时间。

哪知这恰恰保护了囚犯,狼群们啃咬良久,大牙险些崩掉,对车壁的损坏却微乎其微。

“呯”

“碰碰”

有些粗壮妖狼原地蓄力,身上冒起黑色焱火,然后伸爪重重拍在车门上。

这是“黒焱袋狼”的独有法术“黒焱术”,能大幅提高妖狼的气力。被拍击处留下的爪印清晰可见,比牙齿啃咬强上不少。

尽管如此,对囚车的破坏依旧渺小。几头妖狼连拍数下、没有成效,渐渐失去了耐性。加之狼王在符宝攻击下受了重伤,狼群不愿久留,开始变得躁动松散。

几头粗壮的“黒焱袋狼”低吼几声,率先转身离开,余下的群狼纷纷跟随。盏茶功夫后,囚车旁便冷冷清清,只剩一些残碎尸骨散落四周。

又过了两刻钟,景华出现在囚车旁边。他径直走到尸骨左侧,伸手拾起一把铜匙。

月带头已被咬得不成模样,景华之前却看得清楚。当日是他打开囚车,押几名散修出来处刑。“黒焱袋狼”喜食骨肉,对铜匙没有兴趣,任由它落在草丛中。

饭团正在外围警戒,此时附近再无危险。景华想了想,从手环中取出斗笠,把面容遮挡在厚纱之下,这才上前打开车门。

“咣当”

车门大开,首先入目的是张肥瞪大的牛眼。

他脸上全是汗水,把络腮胡子全部浸湿。这也难怪,他并未失去知觉,外面动静那么大,怎么可能不紧张。

群狼环伺牙咬爪击打,他们随时可能变为肉酱。如此压力下,不失禁已算是了不起。

“啊你”

张肥觉得蒙面修士非常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但来的既不是妖狼,也不是“本一道”的催命鬼,无疑让他松了口气。

景华伸手将张肥提起,轻轻放在车外,接着查看剩下的人群。不出所料,刘狈、关鱼也在囚车当中,个个昏迷不醒、毫无知觉。

把刘、关二人提出囚车,修士继续查找目标。二十来人翻了个遍,却没有见到龙熬盐的身影。

景华大失所望。他出生入死、耗时多日,结果竹篮打水,最后竟救下三个“蠹修”,这话从何说起?

心中郁闷,语气自然不会客气。

景华走到张肥跟前,沉声喝道:“说!怎么被关进去的?”

“啊?你是‘肥羊’不不不上仙!”

武修张肥记性不错,开始就觉得对方眼熟。只是方才太过紧张,脑袋里一片空白。景华开口发问,当日“雁过会”他曾听声音,立时便想了起来。

原来“雁过会”后,“杏园三杰”试图打劫景华,结果中了法阵被俘。景华当时没有下死手报复,只在他们脸上写了大字警告。“杏园三杰”事后谈起来,无不认为景华是个“义薄云天、胸怀宽广”的“好人”。

张肥眼睛不瞎,外面满地的尸骨触目惊心。他正担心自己的命运,乍见“好人”出现,惊惧顿时变为惊喜,“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好人不不不大侠,救命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竹篮打水(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三章竹篮打水张肥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起“杏园三杰”东来的始末。

当日他们被景华教训后,不敢再干“没本钱的买卖”。三人商议多日,决定往东海道“游历”。

半年多前,他们几个在夬洲郊外采药,却莫名其妙遭到“本一道”的伏击。仓促间三人同时被擒,一直关押在东漠城中。

景华皱着眉头,听张肥絮絮叨叨地讲述“人生坎坷”。好不容易说到与“本一道”接触,他话题一转,开始抱怨东漠城中条件艰苦。

“恩公,牢房只有门、没有窗,我们”

“等一下你说被关进去时,里面还空无一人?”

张肥一脸茫然,呆呆答道:“是啊,那七八个都是后面进来的,全和死猪差不多,躺下就不动弹了,我连个说话的也找不到。十多人挤在斗室中,味道”

景华再次打断道:“有人离开过么”

张肥摇头道:“那怎么可能。我装作晕倒,偷听几个聚灵弟子聊天。他们吹嘘说囚犯是什么‘原木’,对什么‘天照大御神’至关重要”

景华叹了口气。当日鹿岛康介被自己逼迫招供,说出的话未必属实。龙熬盐可能没被送到东漠城,而是另有去处。

“散修们个个昏迷张肥,怎么就你没事?”

张肥咧开大嘴傻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恩公大人,这是修炼时悟出的秘术。迷药对我没多大用处,即便晕倒也能很快苏醒。”

景华点了点头。典籍中确有记载一种“清魂术”,需要极特异的体质才能掌握。张肥的资质、运气都还不错,竟能屡次碰上自己,最终侥幸从“本一道”脱身。

只可惜多日筹谋、险死还生,最后救下的却是“外人”。景华转动念头,开始思索收拾手尾。

张肥见“大侠”半天不说话,心中忐忑,嗫嚅地开口道:“这个恩公大人能不能把我两个兄弟救醒,他们”

景华此时已拿定主意,从怀中取出了解药。在“四季绝渊”中,他已救过中迷药的女修,此时做起来轻车熟路。

他掐住张肥的下颚,将药丸弹入口中。灵丹触舌即化,变为丝丝灵液,流入对方的肚腹。

不等张肥开口询问,景华先把玉瓶塞入其手。

“张肥,这是解毒灵丹。服用过后,盏茶功夫就可见效。等恢复行动,自己解救你的兄弟,听明白了没有?”

张肥“啊”了一声:“那恩公你”

“你记住,我从没出现过。‘本一道’遇上‘黒焱袋狼’偷袭,已至于全军覆没。是你身怀秘术,乘机救下囚车中的修士等所有人都恢复后,你们要尽快离开此地,去‘本一道’的势力范围之外,把被俘遭遇公告天下。你听明白没有?”

张肥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回答。景华微微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张肥见“恩公”要走,不由慌乱起来。这里荒山野岭,就是来头普通野兽,他也只有等死的份儿。

他忽地举起右手,大声嚷道:“恩公不,仙师慢走,咦?”

惊觉右手能动,身体也逐渐恢复,张肥大喜之下,竟然说不出话来。

景华转头问道:“还有何事?”

张肥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双膝跪倒。

“恩公对我们兄弟有两次活命大恩,老张无以为报,恳请恩公赐下名号,此生定当铭记于心。”

真名不便透露,景华想起龙熬盐下落不明,心中微感遗憾。

“这某姓孔,你可称我为‘囚龙先生’。”

说罢景华大步离开,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张肥不明所以,还道对方自诩战力强横、囚龙锁凤。见恩公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明白“囚龙先生”没有说笑。

对方确实不想居功,把机会留给了自家兄弟。张肥此时行动渐渐自如,对周围的情况看得清楚。

抛开满地的尸骨不算,灵石、符箓、还有法器样样不缺。妖狼对这些不感兴趣,撕扯尸体时洒得到处都是。

寒风吹过,张肥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抛下杂念,几步走到刘狈、关渔身旁,喂他们服下解药。时间不长,二人先后苏醒,听张肥讲述了事情经过。

刘狈环顾四周,摇头叹息道:“没想到‘囚龙先生’除了义薄云天、胸怀宽广外,还不计名利,把这偌大的好处、名声让给我们。之前我等三人不明就里,还冤枉他为富不仁,想想实在惭愧”

关渔性格孤傲、脾气暴躁,兄弟中以他修为最高,原本一直对“脸上留字”之事耿耿于怀。如今再受对方活命大恩,不得不点头赞同。

“是啊,大哥。‘孔恩公’已然离开,我们要马上处理残局、以防不测”

张肥接口道:“二哥说的是‘囚龙先生’临走前,除了叮咛不要泄露其踪迹外,还嘱咐我们立即远走高飞,尽快离开‘本一道’的势力范围。”

刘狈沉思片刻,心中有了计较。

“恩公的话肯定没错二位贤弟,我们先尽量收集周围的灵石,法器拣好的拿两件,符箓、丹药只取合用的那些。然后按照孔先生吩咐,救醒车中的散修。人群一旦四散分开,消息就能很快散播出去,你们意下如何?”

关、张二人相互对视,缓缓点头。

******************

景华沿着大道向北,径直翻过一座山丘,再看不见囚车的影子。白狼正坐在路边等候,见他来了便摇摇尾巴,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老大,我知道‘青龙’、‘雷龙’、还有‘幻龙’,‘囚龙’是什么东西?”

景华知道饭团爱偷听他说话,因此没有在意。他淡淡答道:“没什么那个张肥既然问起,就随口胡编了一个”

“不对吧,老大,你又在忽悠人。是《神屌侠驴》?还是《笑熬浆糊》?你肯定不会随便乱讲,难道有什么故事?你没告诉过我?”

景华的确没讲过《三锅》,他摸了摸白狼的脑袋,心中有些感慨。

符宝威力极大,仅仅擦过身体,便产生极大的伤害。饭团最近无精打采,走路都有些步履蹒跚。

白狼没有在意伤势。它目视景华,双目亮晶晶地。除了灵果、吃食外,它最大的爱好是听故事。刚刚发现“蛛丝马迹”,饭团心中十分得意。

“好吧,等安顿下来,我讲给你听。”

饭团舔了舔景华的右手,摇摇摆摆地冲到前面。它也明白身处险地,没有再缠闹下去。

“老大,我们现在去哪儿?”

“离开这里,去文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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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倭族的野心(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四章倭族的野心倭口郡地处光洲东北,与文洲相通接壤。如同“本一道”依附于“明珠殿”,文洲也有依附“大秦书院”的宗派,名叫“元祖流”。

“元祖流”位于文洲旱巢郡,与倭口郡毗邻。

“大秦书院”与“明珠殿”相争多年,一众附庸门派多属于前沿炮灰。“元祖流”、“本一道”首当其冲,两派恶斗无数次,结下的仇怨不可计数。

如果比较双方实力,“元祖流”只有两位化神上人坐镇,略逊“本一道”半筹。但有“大秦书院”做后盾,双方拼斗它并不吃亏,有时甚至略占上风。

景华落脚于平远城,紧靠着两洲边界,“元祖流”在此驻守了二十余个筑基弟子。城中并不像东漠城那般紧张,景华以“散修访友”的名义住在客栈,没有任何修士前来打扰。

“游仙居”是城内最豪奢的建筑之一,巨树环绕、灵植为篱,占地不下十数亩。行走其间,感觉幽静深远、怡然自乐。

由于接待的多是修士,其建筑格局以独立庭院为主。当然,居住的花费同样惊人,店铺基本不收金银,需要灵石、甚至灵晶付账。

景华包下的“古竹园”档次不算高,每天的价钱是五块灵石。

在“四季绝渊”受伤后,为了疗伤买药,景华已然囊中羞涩。但浮石山中,一名结丹宗师、十六名筑基修士的身家,让他的“荷包”迅速鼓了起来。

鹿岛爱的“丈八储戒”上有封禁,打开需要时间,但十六名倭族子弟的财富也不算少。景华共找到一块灵玉、数百块灵晶、再加上符箓、丹药、一些残存的法器,约摸也值个三五百块灵晶。

如此一来,客栈花费就显得微不足道。

景华没有着急打磨储戒封禁。若没有“炼器”的手段,两层封禁需要以灵力慢慢消磨。

粗略计算,“水磨功夫”大概要六七个月,才能耗干原有的灵藏印记。而且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否则触动封禁,不但里面的物品荡然无存,储戒本身也毁了。

眼下时间紧迫,没有功夫料理“闲事”。景华在桌旁书写信函,饭团则趴在脚边养神。

虽说营救龙熬盐最终失败,但景华并未就此放弃。救人的方法很多,并非只有冲杀、劫牢一条道可走。

最近他徘徊于客栈、酒肆,“杏园三杰”的消息似乎已传开。

不少人在议论“本一道”的暴行,从滥捕散修、到炉鼎药渣,种种传闻荒诞不经。更有甚者胡编乱造,把刘关张三人吹嘘得智勇双全、义薄云天,合称为“杏园三义”。

各宗各派都有眼线在外,想必他们都已获知消息。景华此时书写信函,就是为了再添上一把火。

信中不但记录他所见所闻,而且还加以许多引申和推断。

在景华看来,“本一道”做下此等行径,目的无非是获取利益、提高实力。而“本一道”实力增强,无疑对周边门派十分不利,是它们不愿见到的。

除了周围的“元祖流”、“金阁寺”等宗门外,景华还给“大秦书院”、“明珠殿”发信。对方是东海道两大魁首,随便说一句话,作用比旁人的千言万语都强。

只要“本一道”感觉风头不对,多少会有所收敛,可能还会象征性地释放一批“蠹修”。

当然,不能排除月代头们铁了心,来个矢口否认,再把所有囚犯一并灭口。可这样做,除了白白结下一批仇家外,并没有任何好处。

景华自己不愿出面,所以选择借外力施压。他虽答应帮龙熬田的忙,却不是冲动蛮干之辈,“驱虎吞狼”无疑属于稳妥的方式。

浮石山中和结丹宗师一战,过程其实凶险异常。

景华原本只想混水摸鱼,没有直接动手的打算。结果倭族的布置更加巧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用“蓝鼻狮犬”找到了线索。

若不是机缘巧合,加上景华重宝在身,差点就死在老妪手中。所以他明知囚车目的地是本毛城,也从未想过亲身犯险。

那里不但有结丹宗师,甚至存在化神上人,一个筑基修士过去劫牢救人,纯粹是嫌命太长。

“笃笃笃”

“仙师,灵膳准备好了。”

“进来吧”

景华放下书信,起身准备享受美食。“游仙居”在平远城得享大名,有一半是建立在灵膳上。

“元祖流”境内特产灵果“大丝蜜”,味道香甜松糯、沁人心脾。它对修为帮助平平,却能活化肌肉、皮肤,使之倍加坚韧细腻。

外头甚至传言,“元祖流”内有许多精英子弟,从小便服食“大丝蜜”。成人进阶之后,他们会自动习得“易容秘术”。

景华的目的则简单得多,就是为了尝个鲜。

之前在浮石山出生入死,他和饭团都受了重伤,到现在还没痊愈,应该适时地自我犒赏。尽管“大丝蜜”要价六十块灵晶,景华还是点了两份,叫上饭团共同享用。

伙计将两个玉皿放在桌上,躬身退了出去。景华走到桌前、揭开圆盖,露出里面的粉红佳肴。

“大丝蜜”色如玫瑰,呈长方条状,外观极为光亮。皿口处泛起浓郁的果香。如果仔细品味,还有几丝荤韵隐含其中,让人垂涎欲滴。

“饭团,过来”

景华回头招呼白狼,话说到一半突然住口不语。只见饭团缩在桌下,偷偷摸摸啃食着一朵“蘑菇”。蘑菇白底黑斑,菌托上生有天然玄文,模样十分诡异。

见“偷食”被发现,饭团伸出前爪挠了挠耳朵,有些不好意思。

“老大,我”

景华感觉非常诧异。

自从和饭团达成“协议”,它几乎没偷食过任何灵果。连吞噬家中藏匿的灵髓,事先都征得自己的同意。

而蘑菇的样子太过诡异,景华从未见过。既然能被饭团看中并偷食,那么它绝对不是凡品。

灵植不会“从天而降”,饭团是从哪儿弄来的?

景华盖上灵膳,转身来到桌边。他伸手从白狼爪中接过蘑菇,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离得近了,修士看得更加清楚。

蘑菇的菌肉如玉似璧、洁白无暇。上面的黑斑却不是圆点,而是一个个微小的图案。有的像人、有的像兽、还有的非人非兽,不知是什么东西。

以外表判断,蘑菇很像是传说中的“尸蘑芝王”。它记录在某本不知名的古籍中,是观月大陆赫赫有名的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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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倭族的野心(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五章倭族的野心按照常理,尸蘑、灵芝几乎毫无关联。因为尸菌偏于阴毒,要在长期闷热潮湿,死尸堆积的地方才能繁衍。而灵芝喜阳性洁,多在林木丛生、清爽透气之地。

两种菌类本不会长在一起,除非机缘巧合,刚好有变异孢子随风飘荡,落在阳光周期照射,且有地底阴泉经过的尸菌源头。

此时区域环境必须适中,恰好扼制尸菌生长,否则灵芝孢子根本没机会存活。等它吸收尸菌精华,逐渐发育壮大后,区域环境必须随之变化,适合尸菌生长,以中和灵芝的珍贵药性。

如此来回反复,尸菌的阴毒、加上灵芝的药性,二者相生相克、相融相合。同时孢子必须定期吸取日月精华,吐纳天地灵气。经过千百年后,菌菇最终积累沉淀为“尸蘑芝王”。

根据典籍记载,“芝王”完全成熟后色泽晶莹剔透,是世间至凝至纯的灵芝。而体内毒素则聚合为黑色突起,立在灵芝表面。它们中都包含一点至**华,成为下一代“尸蘑芝王”的孢子。

景华手中的灵植色泽偏白,黑色斑纹留在菌身以内,毫无突起的征兆,是一株尚未成熟的“芝王”。

即便如此,其价值也高得吓人。成熟的“尸菌灵芝王”是传奇神药,无法计量其价格。眼前的灵植保守些估算,起码也超过三百块灵玉。

如此珍稀的奇药,即便化神、元婴修士,也难保不会动心,景华脑海中却没有任何印象。很明显,它不是自己的东西。

“饭团,哪儿弄来的?”

白狼低下大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老大,它能治暗伤,所以”

“没事,吃了就吃了你从哪里找到的?”

景华并不担心饭团乱吃灵果。白狼精明的很,哪个能吃、哪种不能碰,它比谁都清楚。灵植来历才是关键,哪个修士会如此慷慨,把价值数百灵玉的宝物随便乱丢?

饭团抬起侧脸,偷瞄了好一会儿,确定景华没有生气。它这才拖拖拉拉,从桌子下面拨出一件物事。

“丈八储戒”。

景华伸手一摸。果然怀中储戒不翼而飞,“尸蘑芝王”是储戒中藏的宝贝。

他蓦然想起,饭团首次偷盗食物,就是从“八马手环”中取走一株灵植。当时他还很奇怪,询问饭团也没找出答案。如今回忆起来,它确实有“偷盗”的本事。

“你从戒指里拿的?”

饭团点了点头,又把脑袋重新低下。

景华按捺住心中激动,缓缓说道:“疗伤要紧,灵芝的事情我不计较。饭团,你把其它东西都拿出来。”

白狼顿时松了口气,表情瞬间变得活泼。它拿起“丈八储戒”,三拨两挠,地上多出好些物事。

两块灵玉,散碎灵石若干,几十张常见符箓,外加两件符宝。

饭团把戒指递给景华,微微晃了晃脑袋。

“老大,没了”

景华愣道:“什么?没了?”

“是啊,里面没有了,空的。”

“啊?”

景华望着地面,心中不禁怅然若失。这些东西价值不算低,可首次获得储藏类宝物,对方又是宗门长老,心中期望难免偏高。

可他转念一想,算上饭团吃的“尸菌灵芝王”,以及在浮石山收获的“先天八卦牌”、“抽丝棉甲”,老妪的身家已很惊人。再说储戒本身就值数十块灵玉,自己不能贪得无厌。

想通了这点,景华便不再纠结。他把“芝王”还给饭团,招呼白狼共同享用灵膳。

这趟外出时间不短,虽然借口访友,二老难免会牵挂。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差点把命都搭上。等信函发出后,事情发展不会受他控制,不如回礼乐城静观其变。

******************

本毛城东南六十里,“潜剑山”。

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本毛城为“本一道”宗门所在。城里几乎全是修士居所,天君府、宿老院等等纵横林立、气魄非凡。

可在“本一道”内,内门弟子几乎个个知道,城东南的“潜剑山”才是核心区域。周围布有“玄”级大阵,没人接应根本进不去。

大山以岩石为基,少见高大粗壮的植被。它几乎横穿倭口郡,和“浮石山”交错切割,把全郡分为四块。传说创派师祖源本一寿当年隐居此地,潜心炼制“本一刀”,故而得名“潜剑山”。

山谷深处,大段山壁全被凿孔,彼此连通地下,形成无数蜂窝状的回路。外人即便进入其中,往往辨不清方向,误入“本一道”布下的陷阱。

半夜子时,“潜剑山”深谷。

地底数十丈处,本代“天君”源结衣,以及两位宿老象尻博文、猿飞信长,正负手凌空而立,观察地洞底部的血池。

血池方圆数十丈,建于地火岩浆上方。周围镶嵌宝石无数,处处刻有玄文。鲜红汁液在其中冒泡、翻腾,不时冒出爆紫色豪光,充满生命活力,隐隐能闻到诡异的香气。

血池中有五处黑岩突起,每处都能容纳百十人聚集,丝毫不显拥挤。从上往下看,五处黑岩配合椭圆的血池,组成一张阴森的脸孔。和常人不同,这张脸上有三只眼睛,看上去阴气逼人、摄魂镇魄。

“犬养君,你是不是少数了一个”

“怎么可能?我拆了三遍,保证数量没错。”

地洞外一阵喧哗,四名筑基修士推着板车,缓步来到血池近前。

板车上横七竖八,躺着三十多个修士,全部身体精赤、不着寸缕。这些修士虽然还有口气,但明显中了迷药、失去知觉。

几个月代头动作利落,轻车熟路。他们留下两人看住板车,一名魁梧修士伸手拎起“俘虏”,大步走到血池侧畔,手起刀落将“俘虏”的人头砍下。

“噗!”

鲜血喷出老远,一丝不漏地落入血池。池中汁液无风自动、来回流淌,很快形成五处漩涡,似乎把三魂七魄都吸入其内。

月代头随手一丢,尸身随即落入血池,如同泥牛入海,掉进去便没了踪影。魁梧修士手持人头、回转身来,旁边早有倭族弟子打开方盒,将头颅稳稳收好。

魁梧修士眉目不动,抓起第二个俘虏走向血池。另外三人各行其是、面容平静,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对杀戮没有任何反应。

前后不过半刻钟,三十多个俘虏被屠戮殆尽。四个月带头把玉盒排好,整齐装在板车上,转身慢慢离开。其中一人似乎说了些什么,另外三个同时大笑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倭族的野心(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六章倭族的野心四个倭族弟子都未察觉,地洞上方有人凌空伫立。三位化神上人无意现身,只站在阴影中一语不发。

等板车去得远了,源结衣转过脸来。她看上去不过三十许,身体高挑相貌妩媚,面部线条清晰柔美。

“象尻宿老,‘脑神云丸’进展如何?”

象尻博文生得又矮又壮,脖子几乎和脑袋一样粗细,光头后面梳着一个小小的发髻。他微微躬身,朝源结衣行礼道:“嗨咿!两百多个药师日夜赶工,已有八千丸准备就绪。另外还有三千丸基本成型,一个月内就可以交付。只是”

源结衣眼中冷茫闪动,淡淡问道:“只是什么?”

“嗨咿!天君陛下,‘脑神云丸’所需的灵植太过珍贵,‘天极圣花’、‘百尺竿头’、‘六叶真果’等十数种主辅材料已经断供。纵使‘原木脑浆’不缺,后续丹药也很难再补上”

这个说法并不陌生,源结衣早已知晓。倭族派出弟子四下搜罗,甚至不惜假扮蠹修打劫,就是为解决资源、灵石缺乏的顽症。

“本一道”门徒总数超过七千,每月供养花费数量惊人。加上倭口郡境内资源相对匮乏,宗门财力本就不太宽裕。

没有灵石,自然没有上品法器、丹药,进而影响弟子修为、宗门实力。为了扭转局面,源结衣同派中宿老数次商议,毅然决定倾尽历年积蓄,启动“坂上之云”计划。

计划分为两大部分,“坂上黄泉击天血阵”和“脑神云丸”都是烧钱的项目。早在数年前,“本一道”的财力已接近枯竭,几乎是靠典当和弟子奉献来支撑局面。

如今计划一拖再拖,已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

象尻博文此时旧话重提,内容毫不新鲜。明知他说的是事实,源结衣也感到十分不快。未等她发话,旁边猿飞信长先开了口。

“象尻阁下说得好轻松一万一千枚丹药,只有目标数的五六成。门中大笔灵石交到你手上,最后就这么报答‘天君’陛下?”

不等象尻回话,猿飞信长转过头,微微躬身道:“‘天君’陛下,之前我就说过,‘百尺杆头’太贵,可以换成‘白毛赤瞳花’;‘六叶真果’的价格更离谱,换成‘铜头疯牛’的妖丹效果差不多;还有其它灵药,都可以找到适当的替代品。这么一来,宗门目标早已完成,根本不必一拖再拖”

“八嘎!”

象尻博文修养再好,也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

“按你的做法,炼出来的是‘脑神云丸’吗?‘白毛赤瞳花’、‘铜头疯牛’妖丹,对神魂影响巨大,服食后幻象丛生、引人发狂。宗门需要的是修士!战力!不是疯子!”

猿飞信长哪肯服软,反唇相讥道:“象尻阁下年纪大了,莫非脑子也不清楚了?我没说全部更换。每批丹丸中换掉一两味药,就算有点问题,影响面也不会过广。你、我之前参与炼药,也没见出过什么大问题。几个弟子情绪激动些,又有什么妨碍?真正生死相搏,敢打敢杀的弟子,说不定多出一线生机,我”

“够啦!”

源结衣加重语气,打断了两位宿老的争论。“源氏九天王”中,象尻、猿飞分别代表倭东、倭西的利益,明争暗斗不知多少回。真的吵起来,不知要扯到什么地方去。

“象尻宿老,你的顾虑我已知晓。现在‘坂上之云’箭在弦上、不容有失,我会打开‘博物藏’,用里面的收藏换取灵石,支持后续计划”

象尻、猿飞心中一凛。

“博物藏”是“本一道”祖师源本一寿的遗产。源本一寿身为元婴真人,精于炼器,能被其收藏的绝不是凡品。“博物藏”珍品一直被视作宗门底蕴,历任掌门莫不以之为荣,将毕生珍藏投入其间。

里面的宝物稀世罕有,从来都是奖励派中精英用的。如今宗门窘迫至此,以至于祖师遗物都无法保住。两位宿老心中沉甸甸的,齐齐把头低下。

源结衣加重语气,继续说道:“事关我大倭子民的崛起,宗门既定目标不容有失。象尻宿老,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两万枚‘脑神云丸’必须按时交付。你听明白了没有?”

“嗨咿!”

象尻博文明白不能再推脱,重重点头答应下来。

源结衣微微侧身,转向猿飞信长。

“猿飞宿老,‘坂上黄泉击天血阵’布置得如何?”

猿飞躬身道:“如您所见,基本是按古籍所录布置。上面要求以十三块灵髓作为阵基,我们想尽一切办法,从各个途径搜罗,统共只得到七块。可经过马场、猪木两位家老的努力,对原有阵图进行微调,已使大阵能初步运转”

源结衣赞许地点点头。她早已通过眼线知晓近况,此时让猿飞说出来,不过是为了敲打一下象尻。

“哟西几位家老辛苦了。宗门财富有限,‘脑神云丸’所需的两味主药太过稀少,必须用灵髓交换,实在腾不出多余的财富布阵。你们能自行解决,为本族立下了一件大功。猿飞宿老,依你看,‘天照大神’的御赐何时能颁下?”

“这个”

猿飞信长一时踌躇不语。眼下不是胡吹大气的时候,期限一旦报出来,到时“血阵”没有反应,被人耻笑不算,还会耽误宗门大事。

象尻博文适时插话道:“‘天君’陛下,猿飞家老只怕有顾虑,很难确定血阵启动的时机。”

猿飞信长紧咬牙关、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天君’陛下,十天前,我和几位家老做过尝试。大阵‘激血炼魂’的功效圆转无碍,现在就能使用。但‘天照大神’的御赐何时颁下,实在无法确定”

猿飞顿了顿,继续说道:“古籍中关于‘御赐’的描述模糊不清,没有提及要多少‘血祭’,才能引发大神垂顾。最近十年,我们陆续进献的‘血祭’超过三千人,仍未达到‘御赐’下限。我建议条件成熟时先启动计划,把征讨得来的俘虏全部投入血池。‘天照大神’庇佑倭族,必定会感受到我等的诚意”

第一百四十七章 倭族的野心(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七章倭族的野心源结衣没有发话,把目光投向血阵中央。

猿飞宿老说的都是实情。“降神血阵”在百多年前神秘出现,由族内弟子将之从遗迹内带回倭口郡。

当时参与探宝的修士众多,各自分去部分典籍、宝物。尽管“本一道”全力查找搜罗,追回的部分仍有缺失。

依照典籍描述,“坂上之云”计划由此诞生,主要分为两大部分。

“云计划”方案周详、步骤清晰,“本一道”为此倾斜大部资源,用来制作灵药“脑神云丸”。

“坂上计划”由于资料缺失、先天不足,配给资源相对较少,属于倭族后备项目。

“降神”典籍中语焉不详,连“神祇”的身份都未提及。只说其神通广大,对“献祭者”有求必应,会带来莫大好处云云。

所谓“天照大神”的“御赐”,只是“本一道”按照族内传统,照本宣科硬加上去的,并非真有其事。

象尻博文见“天君”有些犹豫,躬身劝道:“‘天君’陛下,猿飞宿老的话不无道理。只要‘云计划’进展顺利,本门实力将快速提升三倍,足以消灭周边敌对宗派。到时就算‘大秦书院’、‘明珠殿’想干预,在摸清我们的底细前,也不会轻举妄动

“如果我们适时放下身段,献上大量宝物、侈女,继续向‘明珠门’示弱讨好,想必他们会乐见其成。毕竟,能给‘大秦书院’添堵的事情,布掌门绝不会嫌麻烦如此一来,我族的生存空间必然大大拓展,不会再被局限于尺寸之地。”

源结衣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血阵准备不能放松,若能有神明化身降世、庇佑本门,无论和谁谈判,我们都握有极大的主动”

说道这里,源结衣忽然住口。她转头问道:“对了我听说最近光洲境内谣言四起,说本宗弟子捕杀散修,开膛挖心、生食血肉。这是怎么回事?”

两名宿老对望片刻,猿飞信长硬着头皮答道:“此事是属下弟子办事不力,请‘天君’陛下责罚。”

源结衣神色不变,淡淡说道:“讲。”

猿飞的脸色更加难看,深深弯下腰去。

“嗨咿!数日前,东漠城家老鹿岛爱曾发来信函,说有修士在城中窥探机密。她计划在押送‘原木’途中设下陷阱,把对方一网打尽。结果结果出了纰漏”

源结衣眼睑垂下,声音越加低沉。

“鹿岛爱呢?”

“嗨咿!鹿岛爱、还有押送‘原木’的弟子们集体失踪,猪木家老在浮石山附近发现些痕迹。现场被烈火焚烧多日,即使动用符宝,也只还原出一些残像”

“发现了什么?”

“散播谣言的应该是这批囚犯,他们四散逃走,人数不下三十名。还有攻击本宗弟子的,好像是附近的妖狼”

“哼哼哼”

源结衣冷笑数声,左手轻轻拂过猿飞的脸颊。

“鹿岛爱这个废物!猿飞宿老,事情过去几十天,你的回答只有‘应该’、‘好像’吗?”

“嗨咿!”

猿飞信长冷汗直冒,把头垂得更低。

“属下无能!这批囚犯十分狡猾,全都远离倭口郡,部分甚至离开了光洲属下派出三名家老外出追捕,只抓获一名在疗伤的散修。据他交代,解救他们的是三名筑基散修,号称‘杏园三杰’,之前也是东漠城囚徒。不过在被救醒前,他一直昏迷,对事情经过毫不知情”

源结衣闭上双眼,思索片刻。

“那些渣滓不用去理会!象尻、猿飞,你们立刻着手,准备启动‘云计划’。事关我族的生死存亡,绝对不能出错。万世倭运,在此一搏!”

“嗨咿!”

“嗨咿!”

******************

平远城,“游仙居”。

清晨的微风拂过院落,带动树梢嫩芽轻轻摇摆。风中蕴含几丝泥土芬芳,把点点春意送到宅院四角。

景华站在院子中央,含胸拔背、双膝微曲。“长生大法”圆转不息,进入“无我无人”的空灵状态。

阴神出窍,自查自窥。

识海虚境内“雷”“木”相映、浑然一体,吸入体内的灵气辗转生化,汇入四道灵流生生不灭。

灵流平缓有序,貌似幽静无波,实则收敛锋芒,暗藏无数澎湃的内劲。气机圆转悠长,已达到突破的边缘。

“呼”

景华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双眼。

他在客栈休养多日,以“灵膳”配合丹药服食,加上每日运功修炼,所受内伤基本痊愈。外伤好得更快,其他伤口早已愈合,只是左腿由于被生生打断,恢复速度稍慢一些。

武修优势此时尽露无遗。以灵修的体魄,被本命法宝伤筋断骨,没有五六个月休想行动自如。而景华从受伤到复原,不过用了两个多月时间。

“呜呜呜”

饭团凑上前来,把头放在景华肩膀处磨蹭。

它吞食了“尸菌灵芝王”,经历吐血、褪毛等变故,此刻已焕然一新。符宝带来的伤害已然全愈,可不知怎的,白狼的精神始终有些萎靡。

景华暗自揣测,当日它离鹿岛爱太近,符宝来得既快且猛,饭团受得伤远比看上去重得多。幸亏“神兽”体质强横,总算撑了下来。

最近数日,饭团吃喝休息一如往昔,却比平常安静许多。人妖殊途,景华不知该准备什么,它自己又说不清楚,只能慢慢等候机缘。

原本“告密”书信送出后,景华便打算动身返回礼乐城,不再管诸门派的反应。但数日前他收到符鹤,龙熬田自称已日夜兼程,到达东海道。他希望能与景华汇合,了解事情的最新动向。

景华思索再三,留在平远城没有离开。

龙熬田虽然喜吹嘘、爱显摆,但为人并不坏。他爱护兄弟的情谊发自肺腑,自己纵然帮不了他,利害关系总要分析清楚,免得害他白送性命。

景华随手拿出一枚“育兽丹”,塞入饭团口中。这是常见的灵兽丹丸,补气培元、调理腑脏。虽不能治愈白狼,至少能起些辅助作用。

饭团晃晃脑袋,走到旁边默默吞服药丸。

就在此时,院落外传来一阵长笑。

“呵呵呵孔兄,今日可有闲暇?尚某做东,大家一起喝两杯如何?”

第一百四十八章 赏花(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八章赏花男子声音不大,从外面远远传来,听得却分外清楚。景华微微一怔,示意饭团藏起身形。随即他默运灵藏,缓缓说道:“尚道友有此雅兴,孔某敢不奉陪。”

“吱呀!”

大门打开,两个筑基修士走入院中。

为首一人蜂腰乍背、面容俊美,男修身着白色长衫,远远望去儒雅潇洒。他便是刚才发话的尚彭守,后面一位浓眉大眼、相貌堂堂,是尚彭守的好友张全觉。

他们同住在“游仙居”内,尚彭守是散修,张全觉出身旱巢郡世家。景华不时在城里四处巡游、探听消息,在酒肆中偶遇二人。

尚彭守见他有伤在身却怡然自得,神情中不见丝毫浮躁抑郁,不由起了结交之心。刚好景华想知道旱巢郡近况,三人一起喝过几顿酒,相处得还算融洽。

认识时间虽不长,但可以看得出来,尚、张二人都身家不菲。

张全觉出身世家,手头宽裕不算稀奇。尚彭守是散修,非但没有锱铢必较的市侩气,而且出手豪爽。不是他掩饰了身份,就是另有奇遇。

互通姓名时,景华不愿泄露行藏,顺口自称姓孔,是中南道来历练的散修。尚、张二人也不多问,只谈些风土人情、市井新语。

至于饭团,白狼的形象太过显眼,容易露出破绽。多数时候,它都化身为“土灵鼠”,藏在景华怀中。

“孔兄,今日前来,可是托了张兄弟的福气,有件大热闹可瞧”

“哦?张道友,有什么好事,平远城最近很太平啊”

“哈哈!孔兄莫急,时候还早,我们先用酒饭,稍候再出发不迟”

三人谈谈说说出了“游仙居”,来到街中一处酒肆。

酒过三巡,景华举起酒壶,敬了张全觉一杯。

“张道友,究竟有什么热闹可瞧?你再卖关子,可要把我憋坏了”

张全觉虽是世家子弟,身上却没有傲慢、轻狂的毛病。他举杯示意,点头笑道:“孔兄,你最近数日躲在院中,总也不见出来。尚兄才出此下策,引你出门喝酒不过热闹倒是真有,下午由‘元祖流’主持,门中弟子会在城北聚集,相互交流历练成果。散修们若是有人引荐,也可以参与旁观。我和尚兄商议过,既然闲来无事,不妨过去瞧个热闹”

“原来如此”

景华仰头喝干杯中美酒,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通天四城冠绝六道,天材地宝无所不包。奇珍异宝景华见得多了,只恨手头拮据,无法将之收入囊中。

平远城虽是交通要道,但规模比之礼乐城都差了老远。

近来景华在城中游览,未见过什么了不起的宝贝。至于“元祖流”弟子的“坊市”,想来档次也有限得很。

尚彭守见他神色平静、毫不意外,插口笑道:“怎么样,张兄?我就说孔兄见惯世面,小小坊市不在话下”

景华笑骂道:“尚道友莫要胡说,难得有此良机,当然要去见见世面。孔某可没说过‘不在话下’,这是你自己说的。”

张全觉知道二人是在玩笑,没有放在心上。

“若是普通坊市,确实没多大看头。不过‘元祖流’的‘私坊’自有条例,首先是以宝易宝,不涉及灵石买卖。其次门中约定俗成,为了避免浪费时间,拿出的物品不可滥竽充数,有个基本的价码标准。比如此次,价值起码要高于三百块灵晶。弟子们修为有限,每次拿出的东西虽不多,但确有精品出现”

景华微感意外。三百灵晶不是小数目,对结丹宗师、化神上人等不在话下。若是聚灵、筑基弟子,可以称得上一笔大钱。“元祖流”确实财大气粗,连低阶弟子都身家不菲。

未等他回话,尚彭守接口道:“孔兄,这次不光有宝物品鉴,更有绝色当前、美不胜收。呵呵呵,此事万万不可错过啊”

“哦?”

景华敬了尚彭守一杯。

“这话从何说起?”

尚彭守笑道:“据张兄所言,下午来的诸位弟子中,有一个特殊人物,号称风华绝代、倾国倾城。机会难得,如果白白错过,岂不是要抱憾终生?”

张全觉点头道:“不错。今日‘元祖流’千金路过本城,据说会参与‘私坊’。李莹慈在派中有‘羞花’之称,被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可惜她露面不多,我也没见过”

景华微微一愣,没有作声。“元祖流”宗门千金到访,城中毫无风声,至少他从未听人提起。张全觉从何处得知?而且还能带“外人”去见“世面”?

尚彭守察言观色,看出景华的疑惑。他笑着举杯道:“孔兄,张兄的家族虽不属于‘元祖流’,但在旱巢郡立门千载,和他们颇为熟稔。幸亏如此,否则我们哪有一饱眼福的机会?”

景华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有劳张道友引荐,来!我再敬你一杯。”

尚彭守知情识趣,同时举杯敬酒。

张全觉连连摆手道:“应该的,应该的。小事一桩,实在不足挂齿”

话虽如此,他脸上还是控制不住,露出几丝得意的神情。

景华心中感慨,世家子弟环境优厚,阅历、眼界等比散修强过太多。无论表面如何恭谦,心中的优越感始终挥之不去。像张全觉这样的已很难得,无法求全责备。

三人边吃边聊,很快过了正午。酒饭用毕,由张全觉领路,大家一齐朝城北行来。

穿过一排树丛,街上行人明显变化。来往多以低阶修士为主,几乎很难见到普通百姓。偶尔出现一两个,也是低头靠边匆匆而过。

顺着大街直走,很快来到大片的花丛旁。张全觉取出一块木牌,交给边上值守的宗门弟子。

对方接过后微微躬身,让出一条隐秘小路,三人径直跨了过去。景华眼前景色变幻,随即发现身处一间雅致的园林中。

早在花丛边,景华便感到气机波动,似乎是某种障眼阵法。“元祖流”私坊没有高墙栅栏,纯以阵法围出一片园林,也算是花了心思。

园林中假山碧池、花丛竹林,还有翠鸟、红蝶飞舞其间,使人感到莫名的轻松自在。景华曾参与散修的“雁过会”,与之比较,两下差距显而易见。

张全觉停下脚步,回头嘱咐道:“尚兄、孔兄,‘元祖流’私坊本是自家弟子交流,要求彼此间开诚布公。这规矩传下来,观摩的散修也不得藏头护尾,否则当场逐出园子。我们只当瞧个热闹,尽量少掺合其中的是非”

第一百四十九章 赏花(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九章赏花景、尚二人点头称善。反正只是凑个热闹,到时候把头一缩,谁会注意两个散修。

当下张全觉在前引路,景、尚二人跟随在后,绕过假山、池塘,进入园林的中心地带。三人来得较晚,竹林间密密麻麻聚拢了五六十名修士。他们服饰各异,和景华一般都是散修。

众人三三两两,分坐在林间的石凳、树墩上。他们身前是一个窄窄的池塘,景华纵身一跃即可达到对岸。岸那边也有数十名修士,个个身着红蓝相间的道服,看模样是“元祖流”弟子。

以此推断,观摩散修“待遇”较低,无法和宗门弟子并列。景华等也不在乎,径自捡了处清静的地方坐下。

三人抬眼望去,散修多在偷瞄对岸的女修,景华的目光却投向别处。

中央池塘上有座石桥,通向对岸的红亭。红亭边角落处坐着一位老者,同样身着“元祖流”服饰,看上去五六十岁、貌不惊人。

他双目微闭,似乎对周围事物毫不关心。偶有“元祖流”弟子经过,都对其执礼甚恭。

景华神识过人,从他身上感到灵波异动,极像当日“四季绝渊”中的屈途峰。此人应是个假丹宗师,修为压盖全场。

景华想想也属正常。真要是“元祖流”千金驾到,宗门那边不可能没人守护。

他的目光转回右首,见到了众人注目的“千金”。她坐在六七名女修当中,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

李莹慈个头不高,生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五官极为精致。她乌发如漆,肌肤似玉,一颦一笑间流露出特殊风韵。

旁边几个“元祖流”女修姿容同样不俗,和她坐在一处,立时便黯然失色。无怪乎对方有“羞花”之称,确实姿容秀美、无与伦比。

“确实姿容秀美,无与伦比”

景华一怔,转头望去。只见尚彭守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手如柔荑,肤若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眇兮,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如流风之回雪”

景华哭笑不得。尚彭守生得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儒雅中带有几分英武气象。谁知他满口之乎者也,像个酸腐儒生一般。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古人诚不我欺。

“呸呸呸”

景华暗中吐了几口唾沫,暗自提醒莫要被人带歪。尚彭守忽然转过头来,悄声说道:“张兄,如此绝色只怕世间少有,啧啧啧孔兄,今天是来对了吧?”

景华张口结舌道:“啊这确实貌美如花,我见犹怜。单以相貌而论,不输于‘大秦书院’的顾云惜。”

尚彭守又晃了几下脑袋,低声吟哦道:“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如此倾国之色,哪有嗯孔兄,你刚才说谁可与之媲美?”

景华暗暗叫苦。尚彭守问得太过突兀,自己刚好在对比李、顾二美的高低,一不留神就说出口来。旁边张全觉听得清清楚楚,只怕无法搪塞过去。

“咳咳咳我是说‘大秦书院’的顾云惜。她不但修为高深,而且是难得的美女,与这位李千金不相上下。”

尚彭守瞪大眼睛道:“孔兄兄台,你还见过‘落雁’顾云惜?”

张全觉也凑了过来,眼中尽是疑惑。

“不对吧,孔兄我听说顾云惜常年轻纱遮面,很少有人一睹真容。你是如何见到的?”

景华话一出口,就知道事情要糟。

当日他和顾云惜幻阵斗法,对方的确遮了面纱,后来专门取下致敬。实话实说会暴露身份,如果矢口否认,只怕尚、张二人要看不起自己。

“这个那天我随几位长辈做事,机缘巧合下无意中见到,当时”

“龌蹉鼠辈!鬼鬼祟祟地在胡说什么?李仙子何许人也,你们几个癞蛤蟆也敢评头论足?当真是恬不知耻!”

景华正在胡说八道,妄图蒙混过关,突然被一阵叫嚷打断。尚、张二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转头查看究竟。

只见竹林前站起一名大汉,手粗脚壮、身材魁梧,似乎是个武修。他满脸都是络腮胡子,像一丛被踩过的茅草。

见众人的目光聚拢过来,大汉更加得意。他故意把胸脯挺起,舔了舔门牙,大刺刺地嚷道:“李仙子在井某心中,乃是神佛一般的存在,万万容不得鼠辈亵渎。你们几个再敢乱嚼舌根,我‘狂牛’井莘就”

“哼!”

红亭边的老者突地冷哼一声,将“狂牛”井莘的谄媚生生打断。尚彭守、张全觉等只觉神魂中翻江倒海,瞬间失去平衡。连景华也感觉头脑发胀,眼前有些发花。

“狂牛”井莘首当其冲,受到的冲击更加剧烈。他倒也十分干脆,话说到一半,身躯直挺挺地向下栽倒。

“哗啦”

散修脸孔朝下,栽入岸边的浮草内,溅起水花无数。

“元祖流”老者露了这一手,显示超出筑基水准的修为。竹林诸散修立时噤若寒蝉,无人再敢高谈阔论。“狂牛”的脑袋浸在水里,一时无人敢上前救治。

“嘻嘻嘻”

“他昏过去了”

“又是一个癞蛤蟆”

池塘对岸,“元祖流”弟子的嬉笑声传来。他们不惧怕同门长辈,都呆在旁边看笑话。

李莹慈坐在当中,兴致盎然地观赏散修们的窘迫。她似乎已习惯于仰慕和恭维,毫不在意地打量着“癞蛤蟆”们。

景华缓缓起身,来到岸边。他抓住“狂牛”的脚踝,将其从水草中拖出,然后施施然走了回去。

对岸嬉笑声稍许减弱,依旧没有停止。“元祖流”老者双目微睁、随即闭合,貌似没有理睬的意思。

景华步不慌不忙,慢慢回到尚、张二人身旁坐下。

张全觉略感不安,低声埋怨道:“这个粗汉借着辱骂我等,想要乱出风头,实在咎由自取。孔兄何必冒险去救人?”

景华摇头道:“张道友,散修本就势弱,正该相互扶持。‘狂牛’井莘愚蠢自大、惹人讨厌,但他罪不至死,救人不过举手之劳,权当我们行善积德吧‘元祖流’乃旱巢郡第一宗门,既然肯让咱们旁观,这点胸襟肯定不缺”

第一百五十章 赏花(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五十章赏花尚彭守连连点头,正要开口说话。

“叮”

对岸响起一声玉磬,“元祖流”男修步入红亭。他回手取下背后的包裹,坊市交易正式开始。

“元祖流”男修身材瘦长,面容俊美。他并不多话,从包裹中取出物件、执在手中。

“六百年‘紫玉冰竹’一根,用培元通络的丹药交换。”

“哗”

原本安静的散修一阵躁动,首件物品便品质不俗。

“紫玉冰竹”是炼制法器的绝佳材料,尽管只长到六百年,却价值上千块灵晶。“元祖流”弟子出手不凡,远非普通散修可比。

时间不长,冰竹被另一名“元祖流”弟子换走。男修离开红亭,又有一位圆脸女修走了进来。她讲一个玉瓶放在桌上,未语先笑、亲切可人。

“诸位同门,玉瓶中装的是‘百花玉露香’。《香神实录》中,此香被列为六品。小妹在机缘巧合下找到它,如今缺一件合适的防御法器,不知哪位同门有意交换?”

“哗”

这次不光是散修,连“元祖流”弟子也议论纷纷。少数散修缺乏师门传承,只能偷偷向同伴打听情况。

张全觉颔首道:“六品‘妙香’太过昂贵,就是结丹修士也不常用。对方不过筑基修为,使用香料虽能提升感悟境界,但花费过大,不如换取急需的宝贝合算。”

尚彭守刚从“美人憧憬”中回过神来,闻言笑道:“但凡敬神、拜魔的宗门,焚香静思是每日例行功课。日积月累下来,所需香料用量惊人。若是此女身家丰厚,能持续使用‘妙香’还罢了。如若不然,今后再使用低品香料,效果会大打折扣。‘元祖流’中有朴、金这样的大世家,同样也有出身普通的弟子。选择合适的香料修行,才是他们的明智之举。”

景华没有开口。焚香、拜神的手段他耳闻目睹,并曾亲身参与。

昔日在礼乐城,女修卓曼曾使用“通神”仪式,提高二人的修为。修士八艺中有一项“敬神”技艺,说的便是炼制香料的本事。

数年前在文珠城,“大秦书院”、“明珠门”联手发难,想插足斋中“紫金石钟乳”的生意,为的就是“紫蕴檀香”。

“紫蕴檀香”不过为八品供香,等阶并不算高。但因其价格便宜,筑基、聚灵弟子皆可使用,所以受到宗门的青睐。

说起来,一小瓶六品妙香价值三百灵晶,算是件实打实的“奢侈品”。“元祖流”传承千载,底蕴确实不凡。

三百灵晶看似不如之前的冰竹,可香料是消耗品,桌上那瓶只有酒杯大小,大概够用三五个月。如果长年以之敬神、拜魔,花费极其惊人,低阶修士很难承担。

众人议论的时候,已有两位“元祖流”弟子走入红亭,两边商议交涉。

圆脸女宿表面笑靥如花,生意买卖却绝不含糊。两名同门明显看中了“百花玉露香”,但拿出的法器品质欠佳,结果被对方断然拒绝。

此时竹林中有位白发散修起身,他缓缓走过石桥、步入红亭。

不知老者拿出了什么法器,女修很爽快地交出玉瓶,二人分别离开。白发散修经过竹林、毫不停留,径自向园外行去。

如此这般,又有三名“元祖流”弟子入亭,拿出的宝物参差不齐,价格从数百到数千灵晶不等。由于物品珍贵罕有,很快便找到了下家。

转眼之间,第六位修士步入红亭。

男修身长八尺,作中年儒生打扮。他长袖青衫,仅在右胸上绣有一个“元祖流”标志。不同于其他弟子,男修站定后面对的不是宗门方向,而是朝着池塘对岸的众多散修。

“诸位道友,欢迎来到本宗坊市。在下朴泰川,负责宗门诸般杂务。现有一桩好买卖,愿意交给在座各位”

朴泰川并未隐藏实力。他已修至筑基圆满,足以震慑多数散修。见大家都聚精会神,朴泰川满意地点点头,伸手取出一个药盒。

“这是鄙宗灵药上品‘三转泡石丹’,在下以此作为酬劳,付给能满足条件的道友。”

“哗”

有数名散修知道丹药珍贵,当下按捺不住交头接耳。景华从未听说过“三转泡石丹”,转头向张全觉讨教。

张全觉出身旱巢郡,自然知道其中的底细。

“尚兄、孔兄,‘泡石丹’是‘元祖流’特有灵丹,对修士无甚用处,却是灵兽的大补之物。因为‘泡汁’、‘石涡’皆为旱巢郡特产,其它地方从未见过。物以稀为贵,所以十分难得”

尚彭守插口道:“张兄,我听说制作‘泡石丹’费时费力,‘元祖流’很少拿出来兜售,这是为何?”

张全觉点头道:“尚兄说得不错。‘泡石丹’制作不易,关键就在‘泡石’的过程。以特殊灵菜炼出‘泡汁’后,将‘石涡’、妖丹、药材浸泡于内,必须等到‘石涡’彻底软化,与‘泡汁’、妖丹等融为一体,才能开始炼丹。‘石涡’的硬度超过岩石,要达到彻底软化,需要数十、甚至数百年时间,所以‘泡石丹’才弥足珍贵。”

景华讶道:“数百年?那么从开始浸泡,到炼成丹药,岂不是要数代修士?”

张全觉叹道:“是啊‘元祖流’内药师不少,每年都封存一批浸泡好的‘石涡’。即便如此,很多‘石涡’由于种种原因,会变质腐化,成丹者不过十之二三。‘三转泡石丹’是为三转妖兽炼制的,能够固本生肌,促进它们成长乃至进阶。朴泰川愿意舍出一枚,提出的要求绝对不低。”

三人闲聊时,已有两位散修抢先发话,询问获得灵丹的条件。他们一人肩头停着“赤冠灵雕”,一人手边站着“风灵豹”,都是有灵宠傍身的修士。

朴泰川微微一笑。

“不难本宗研究法器炼制,急需数十把‘本一刀’作为参考。只要诸位道友将‘本一刀’送来,即可领取在下的灵丹。”

“咝”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元祖流”和“本一道”是死对头,朴泰川提出这个要求,背后目的是什么?

灵丹虽好,但因此牵扯宗门恩怨,多几条性命都不够赔。散修中没几个是傻瓜,众人心思电转,刚刚涌起的热情瞬时消褪大半。

第一百五十一章 赏花(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一章赏花但凡混迹东海道的散修,多数听说过“本一刀”的大名。

它是“本一道”镇派法器,威力不俗且价格低廉。据说“本一刀”如果炼制得法,连聚灵弟子也能御使,“本一道”因此实力涨了半成。

当然,法刀并非十全十美。刀身过于坚硬锋利,十分容易折断损毁。流出宗门的“本一刀”数量不算少,可多数毁于战阵搏杀。

加上倭族出于私心,售卖的法刀品质不高。它们多数存有各种瑕疵,更加不易保存。

即便如此,少数散修仍不死心,大声追问道:“朴道友,不知需要多少‘本一刀’,才能交换你的丹药?”

朴泰川手托药盒,大大方方答道:“不多。只需五十把上品‘本一刀’,朴某的灵丹便双手奉上。不过在下只等五天,五天后朴某另有要事,交易自动取消。”

多数散修一听便泄了气。

平心而论,五十把上品“本一刀”满打满算,价值不超五千块灵晶。而“三转泡石丹”最低估价,也不会少于两块灵玉。朴泰川给出的价格非但不高,可以说十分“优惠”。

问题在于平远城太小,搜遍所有商铺、店家,能凑出普通“本一刀”尚不超过五十把,更何况对方要求的上品?

见无人继续应答,朴泰川也不着急,收起药盒准备离开。

提出要求时,他就没指望有修士当场交易,只要把消息放出去即可。如果有人贪图利差,因此去找“本一道”的麻烦,朴泰川当然乐见其成。

景华长身而起。

别人拿不出五十把法刀,他却毫无问题。几次和月代头们生死相搏,其它法器没缴获几件,唯独不缺倭族的“本一刀”。

其它所有低阶法器,在购买丹药疗伤时尽数卖出。“本一刀”比较扎眼,景华心存顾忌,放在手环中没动。

本来按照计划,来此地只是看看热闹,根本没打算过出手交易。但张全觉的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景华的心坎上。

“三转泡石丹”对灵宠有大补奇效,正好治愈饭团的伤势。符宝留下的后患未除,白狼整天无精打采,景华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若按景华的个性,无论如何不会出这个风头。但牵扯到饭团的安危,就顾不得太多了。反正他马上回转礼乐城,两地相隔遥远,“本一道”就算获知消息,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卖主”。

“朴道友,请留步。”

竹林间的散修同时转头、望向景华,只见他大步走过石桥,取下身后的包裹。

朴泰川愕然止步。眼见一名青年修士走入红亭,将背后的包裹卸下、摊开,露出里面大堆法器。

“哦”

除去部分杂物外,包裹中横七竖八,多数是上品“本一刀”,数量超过六十把。

其中有几把刀刃异常,上面弥散着淡银色光芒,竟是祭炼超过三十六层的地煞级法刀。虽然过半法器小有破损,但丝毫不影响使用。

这大出朴泰川的意料。“元祖流”和“本一道”是死对头,两天之后,会有数名“本一道”弟子离开旱巢郡、返回倭口郡。

朴泰川本打算以重利相诱,给倭族添点麻烦。没想到园中竟有修士收藏颇丰,能当场拿出数十把“本一刀”来。

朴泰川心思电转。他只是临时起意,事先没和任何人提过。对方若非贩卖法器的商贾,便极可能是“本一道”的对头。这么一来,让他拿走“泡石丹”,也算物尽其用。

“不错道友好手段,这些法刀的确合用。‘泡石丹’一枚,请道友收好,希望下次还有机会交易。”

朴泰川的话震动所有修士,众人一时议论纷纷。

“啊”

“这是何人?”

“很脸生哪”

景华也不多话,收起药盒拱手道别,返身回到竹林之内。尚、张二人还未从震惊中恢复,尚彭守脸上全是诧异,张全觉除去惊讶外,还带着几丝亲切。

旱巢郡、倭口郡是世仇。在平远城这些天,景华耳闻目睹,本地修士、百姓对月代头极不待见。张氏为郡内世家,张全觉的表现很好理解。

“机缘巧合,倒叫二位道友见笑了。等私坊休市,我请张兄、尚兄喝酒,聊表心意”

张全觉当然满口应承。若对方真有本事,能独力“获取”五十把“本一刀”,绝对值得张家结交。哪怕事情另有隐情,孔某人出手大方、性情也不错,多个朋友总是好的。

尚彭守叹道:“我现在终于相信,孔兄是真认识‘落雁’顾云惜。这杯水酒定要叨唠,大家以后多多来往,我有许多疑问,要一一向孔兄请教。”

景华暗自点头。

刚才拿出那么多“本一刀”,只要稍加思考,不难发现他和“本一道”的矛盾。

哪怕只是存在可能,多数散修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明哲保身,远离自己以免麻烦。刚刚坐下时,附近部分散修已悄悄起身,移到稍远的地方。

尚彭守虽有些书生的酸气,但人并不迟钝。此时还敢和自己喝酒聊天,不急着撇清关系,说明他确有几分担当、值得一交。

三人把话说开,彼此间的隔阂又少了一层。景华趁机请教“泡石丹”的用法、禁忌,张全觉也不藏私、一一道来。

池塘对面,朴泰川拿到法器、离开红亭。又等了半盏茶功夫,再没有弟子入内,几名散修只当私坊结束,起身准备先走。

“哗”

“啊”

耳边传来阵阵嘈杂和喧哗,他们转头一看,“羞花”李莹慈不知何时站起身来,缓步走入红亭。

离得近了,看得愈加清楚。

女修姿容秀美、眉目含春,肌肤更是细如凝脂、吹弹可破。不少散修被其容颜所摄,张大嘴巴合不拢口,发出“嗬嗬”、“诶诶”的杂乱声响。

张、尚等的谈话被喧哗声打断,三人不由自主,也把注意力转到女修身上。景华忍不住赞叹,此女天生丽质,加上修行炼体、排除体内污秽,方能成就倾国倾城的尤物。

今生非比前世,她更不是靠化妆唬人的“女神”。修士们个个目光如炬,任何“瑕疵”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仅就容貌而言,李莹慈确实是女修翘楚,很少有人能胜过她。

以景华的眼光来看,顾云惜的容貌或许不在“羞花”之下,但“落雁”气质清冷、崖岸自高,让人感觉难以接近。李莹慈却很懂利用自身优势,一颦一笑间带出风情无限,使人浮想联翩。

景华心中暗自嘀咕,修士年龄很难从表面判断。李莹慈到底是媚态天成,还是“阅”人无数,生生练出了独特的“秘术”?

第一百五十二章 赏花(五)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二章赏花“唉”

张全觉轻叹道:“李莹慈不但容颜绝美,而且天赋过人。二十岁便筑基成功,比我整整早了八年。莫看她平时笑语盈盈,实则颇有心计‘大秦书院’中好几个青年俊彦,几乎为她反目成仇,而李莹慈却未对任何人有过承诺。”

景华马上反应过来。张全觉是在提醒二人,莫被美色冲昏头脑。

尚彭守摇头晃脑地答道:“张兄放心,尚某只是欣赏而已似这等红颜绝色,自有大宗门弟子去争夺献媚。想必‘元祖流’李掌门也头疼得很,选女婿时要挑花双眼。”

张全觉见孔、尚二人目光清明、并无异状,欣然点头道:“尚兄猜得一点不错。李掌门原意是与‘大秦书院’联姻,但派内金、朴两大世家,都有意迎娶掌门千金。金、朴两家有化神上人坐镇,李掌门一个也不敢得罪,再加上‘大秦书院’、‘圣猿宗’、‘黑水神教’等等,里面都有仰慕李莹慈的精英子弟,如何权衡取舍,确实是个问题。”

景华笑道:“不知李掌门最后如何决定?似乎选任何一个,都可能得罪一大帮嘛”

张全觉见对方神色揶揄,知道他在开玩笑。

“哈哈哈,孔兄也动心啦?李掌门曾私下放出口风,李莹慈的婚事由其自行作主。今日正是好时机,不知她要出手什么宝贝,若是孔兄如刚才一般,一鸣惊人四方皆动,说不定能赢得芳心也未可知。”

三人谈笑之间,李莹慈已拿出宝贝托在掌心。她的声音又软又糯,有种说不出的诱惑力。

“诸位道友,奴家这儿有枝成型的‘丝蜜赤须参’,也不指定什么物件。大家若是看得上,拿等价的宝贝交换就行。”

红亭角落处,老者微微皱眉,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如初。

“哗”

不少散修刚从“美色”中清醒,眼里泛出更贪婪的目光,死死盯住女修的灵药。

尚彭守转头问道:“张兄,‘大丝蜜’、‘白须参’都是旱巢郡特产,二者名头甚响,可‘丝蜜赤须参’却闻所未闻。难道是哪位前辈精于灵植,培育出了新品种不成?”

张全觉苦笑道:“这等天材地宝,哪是能够轻易培育出的?尚兄不是本地人,难怪没听说过‘丝蜜赤须参’即便在‘元祖流’内,也属于及其稀罕的宝贝。都说李莹慈其实任性得很,现在看来,传言真有几分可信。”

景华忽然问道:“哦?张兄,此物到底有何稀罕之处,你给我们讲讲。”

张全觉颔首道:“‘大丝蜜’、‘白须参’你们都听说过,‘丝蜜赤须参’其实是两者的变种。‘大丝蜜’喜阳,生长在四季如春的谷地。‘白须参’性阴,只有在高山悬崖、积雪成堆处才能存活。本来二者毫无瓜葛,但‘白须参’长到数百年时‘成精’,会不自觉地四处迁徙。如果一枝‘白须参’恰好进入谷地,周围存有大量‘大丝蜜’幼苗,幼苗便会被‘白须参’吞噬。谷地不适合‘白须参’生长,若其有机会返回雪山,继续生长,‘大丝蜜’、‘白须参’体内毒素养分相互作用,彼此融合进入根须,使之成为赤红色,所以得名‘丝蜜赤须参’。”

景华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他对李莹慈的灵药并无兴趣,但就在刚才,怀中的饭团忽然躁动,甚至轻咬自己以示提醒。其中含义明显不过,它又遇到需要的“美食”,而且相当急迫。

之前购买“三转泡石丹”时,饭团并无此类反应,说明眼前的“丝蜜赤须参”非常重要,以至肥鼠有些失态。

饭团的行动相当隐秘,尚、张二人并未发觉。

尚彭守继续问道:“张兄,按你所言,只需将‘白须参’迁移到谷地,自然会有‘丝蜜赤须参’诞生。为何在‘元祖流’内,它的数量也十分稀少?”

“似‘白须参’这等灵果,虽然还未生出灵智,可一旦察觉到被禁锢后,立刻便进入‘假死’状态。这么一来,挖出后的价值大大降低。‘元祖流’弟子采挖时,如果发觉草果的药龄未满,宁可放弃都不会轻易触碰‘白须参’迁移时毫无规律,只有极难得的情况下,才会碰到‘大丝蜜’。所以即便在‘元祖流’,手里的‘丝蜜赤须参’也很有限。”

尚彭守叹道:“难怪散修们如此在意,连‘美色’都顾不上了。张兄,李美人手上的灵果,到底价值几何?”

张全觉迟疑片刻,缓缓答道:“‘丝蜜赤须参’是炼制‘参茸草还丹’的主药之一,此丹对化神上人尤其重要,结丹宗师也可服食。以同阶灵丹的价格计算,‘丝蜜赤须参’大约价值三十到五十块灵玉。李莹慈手里这支,头颅、四肢都很完整,面部轮廓却不清晰,应该是采摘时机稍早,约莫要折价三四成”

说道这里,张全觉顿了顿。

“‘丝蜜赤须参’还有一桩好处,它的毒素已被逼至根须,是少数可以直接服食的灵果。对我们来说,服下宝参,最少也能打通一处经脉。运气好些,连通两、三条经脉也未可知。‘丝蜜赤须参’属于天材地宝,服食后丹毒极低,对后续修炼几乎没有影响。这么算的话,它对筑基修士是无价之宝。只可惜我等修为太低,会浪费大部分药力罢了。”

“嘶”

尚彭守倒吸一口凉气。

三五十块灵玉,即便按三四成折价,也肯定超过二十块灵玉。饶是他身家颇丰,也负担不起如此离谱的价格。

人人都想打通经脉、提高修为,可宝物虽好,却超出普通散修的承担极限。

“张兄,宝物虽好,我等散修如何买得起?李莹慈拿出来,难道是为显摆、炫耀用的?”

张全觉无奈笑道:“可能是孔兄刚才太过‘威风’,李大小姐看不过眼,故意来落落我等的脸面”

尚、张二人说罢望向景华,脸上都带着善意的怪笑。

第一百五十三章 赏花(六)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三章赏花李莹慈手托宝贝,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甜腻。

“诸位道友,奴家诚心交换,不拘法器、宝贝皆可商议,难道无人赏脸吗?”

话语中隐含诱惑,几个无良散修本想借机上前。宝贝肯定买不起,亲近一下美人也是好的。不过“狂牛”井莘教训在前,散修们纵有龌龊念头,也只敢藏在心里。

女修站在亭子中央,目光有意无意朝景华这边瞟来。

尚、张二人脸上的笑意更浓,尚彭守忽地肃容道:“孔兄,大好机会,万万不容错过啊!哪怕过去闲聊几句,说不定便能夺取芳心、继承宗派,岂不美哉?”

景华同样颇感意外。

真如张全觉所言,“丝蜜赤须参”价值数十块灵玉,此时拿出来毫无意义。若无特殊际遇,哪个散修能出得起价?

饭团躲在怀中、连抓带挠,已有些急不可耐。景华明知不该张扬,可为了满足灵宠的“食欲”,不得不咬了咬牙再次起身。

“哗”

一时间散修们人人侧目。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多数人认为景华是去搭讪,都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尚彭守吓了一跳,低声说道:“孔兄,我是开玩笑,你不要当真。此时过桥胡混,只怕旁边的长老要插手干涉”

张全觉注目景华,没有随便插话。对方拿出“本一刀”时,他就开始思索回忆。

彼此相交不过数日,张全觉发现对方身价不菲、见多识广。他酒桌上泰然自若,却从未透露过身份信息。

当时张全觉并未多想,如今看来,对方绝非无谋莽夫,更不会无缘无故去招惹李莹慈。

张全觉顿起好奇之心,孔某人这是要做什么?

几十块灵玉数目不小,如果张氏家族全力搜罗,当然不成问题。可放在一个筑基散修身上,财富未免太过惊人。

张全觉扪心自问。若是换做他自己,短时间内,无论如何都凑不齐这笔钱。那么问题就很有趣了,对方果真是“散修”吗?

景华知道,此时不管如何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可饭团的伤势事关重大,既然碰上了“机遇”,那万万耽误不得。

“二位兄台稍候,孔某去去就来。”

亭内女修见对方“咬钩”,笑容变得更加妩媚,连眼波都温柔起来。

拿出“丝蜜赤须参”示人,李莹慈有自己的考量。别人不知道朴泰川的心思,她却一清二楚。

两日之后,倭族商团将离开旱巢郡、返回倭口郡,领队猪木纲献是朴泰川的死敌。百多年前,“本一道”与“元祖流”火并,朴泰川的亲姐惨死在猪木纲献刀下。

最近数十年,“大秦书院”和“明珠门”达成初步和解,连带“本一道”、“元祖流”的冲突大大减少。两派掌门存有默契,轻易不得挑起事端。

朴泰川受制于门规,便想借悬赏“本一刀”,给对方下个圈套。说不定朴师兄甚至准备亲身“下场”,然后把黑锅扣到散修头上。

出身“元祖流”,李莹慈自然对倭族没有好感。可牵扯到两派的切身利益,她自然分外留心。景华拿出数十把“本一刀”,立刻引起了女修的注意。

李莹慈平素要应付众多追求者,心思远比常人细腻,对“识人”很有心得。景华在亭内表现得坦然自若、未露破绽,却单单少一份商贾的油滑与精明。

女修捕捉到了这一点。随即她便意识到,对方极有可能是“本一道”仇敌,而敌人的敌人可能是朋友。

若事情真如所料,能斩杀数十月代头的“散修”,背后势力绝不简单。因此李莹慈不惜故作挑衅,来摸摸景华的根底。

此刻景华已走过石桥,行至女修身前数尺处站定,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

“李道友,孔某有一件宝贝,愿意交换贵宗的灵果。”

“多谢道友赏”

李莹慈的目光落到掌心,忽地住口不言,露出惊讶的表情。近在咫尺,对方的宝物虽貌不起眼,她却十分熟悉。

那是一枚储戒。

李莹慈贵为“元祖流”千金,自然认识“储物宝戒”。她身上藏着一枚“六六储戒”,是其筑基成功时,父亲赠予的礼物。

只是储戒价值太高、过于显眼,低阶修士很少有人佩戴。因此平时她收在怀中,正式场合才会取出。

李莹慈轻轻接过宝物,稍加端详便认出是“丈八储戒”。比之“六六储戒”,“丈八储戒”高出两级,价值大约三十块灵玉。

女修心中微起波澜。

之前她只当对方被“美貌”所摄,和其他男修一般无二,借机过来搭讪揩油。彼此都是筑基修士,想换取“丝蜜赤须参”,势必要拿出身上的重宝。以之追根溯源,可以借机探探对方的底细。

可“储物宝戒”相差无几,只要有钱,修士可以到各大商行购买,毫无线索可循。不过仅就价值而言,“丈八储戒”稍高于她的灵果。

两岸的修士眼睛不瞎,都看得十分清楚,“轰”地一下炸了锅。

“是储戒!”

“‘储物宝戒’?”

“怎么可能?!”

“是‘三三储戒’?”

“不对!似乎是‘六六储戒’!”

连一众“元祖流”弟子眼中,都流露出贪婪的目光。

“储物宝戒”对修士的重要不言而喻。低阶散修外出历练,身上都要背负包裹。受给养、负重所限,需要频繁来往于山林、城镇之间。

有一枚储戒傍身,可以大大简化杂务,节省宝贵时间。只是储戒太过昂贵,最低级的“三三储戒”也要一两块灵玉,普通散修根本负担不起。

红亭角落处,一直假寐的老者猛地睁开双眼,死死盯着李莹慈的右手。

老者名叫金太泽,是“元祖流”的假丹宗师。园中诸人以其修为最高,“丈八储戒”自然瞒不过他。

金太泽筑基圆满后无法突破,万般无奈下选择“假丹”道路苟延残喘。进阶过程花费大量积蓄,因此他囊中羞涩,连最低级的储戒也买不起。

“丈八储戒”落入眼中,激起他心中无尽的贪念。对方不过是个筑基后辈,有何德能占据此宝?

金太泽暗下决心,只要李莹慈没有换走宝贝。自己无论如何要找上这个小子,命其把储戒“转让”给自己。

第一百五十四章 赏花(七)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四章赏花李莹慈眼波流转,忽地发现一处异常。

“孔道友,这枚储戒带有封禁?”

“不错。在下得宝时间太短,未曾去除封禁。孔某愿意折价交换,以宝易宝即可,不再另加条件。”

李莹慈稍加思索,立刻交出了“丝蜜赤须参”。哪怕储戒中空空如也,这笔买卖也相当划算。

对方说得合情合理,若非精于炼器的修士,很难去除储戒上的封禁。“破封”不但花费大量时间,而且要求灵力把控相当精准。否则非但拿不到里面的东西,还极易毁掉宝物。

“孔道友快人快语,奴家十分钦佩。这支‘丝蜜赤须参’有三千多年的火候,希望对道友有所帮助。”

伸手接过灵果时,不知是否有意,李莹慈的尾指轻轻划过修士掌心。景华心底荡起一阵涟漪,他连忙收敛心神、点头致意。

“多谢李仙子成全,他日若有机会,孔某必会报答。”

李莹慈浅笑不语,转身离开红亭。景华随即回到竹林,来到尚、张二人身边。

“二位兄台,我先回‘游仙居’办事,稍后咱们再相聚共饮,告辞。”

不待二人回话,景华径自出了竹园,连客栈也不回,直奔城门急速离去。

园中诸人望着“孔道友”的背影,半晌都未回过神来。数十块灵玉的交易,只怕平远城私坊开市以来,从未有过如此豪奢的买卖。

众人不再大声喧哗,只互相窃窃私语,打听“孔道友”的底细。“元祖流”弟子同样吃惊不小,少数人甚至动起了歪脑筋。

李莹慈是掌门千金,又在“元祖流”地头,敢拿出宝贝不稀奇。“孔道友”不过一介散修,身怀巨宝住在城中,无异于稚龄童子手持黄金招摇过市。

少数修为高的弟子已暗自准备,要和对方“亲近亲近”。

储戒交易过后,大家都失去兴致,无人再步入红亭。众修士纷纷散去,私坊随之结束。

******************

半个时辰后,景华所住的“古竹园”封禁崩解,大门无风自开。两道黑影蹿进院内、登堂入室,很快又回到庭院。

“金长老,房内无人,那小子不在。”

金太泽步入院中,矮胖身躯缓缓站定。

“哼!溜得倒挺快。恩福、恩禄,你们立刻去四门查探,看他从哪边离城。还有,让门下弟子仔细寻访,此人入城以来,都干了些什么?和哪些人有往来?尽量挖出他的底细。”

“是。”

两个弟子垂首答应,迅速离开“古竹园”,赶往最近的城门。金太泽四下看了看,面无表情地朝街口走去。他并未掩藏行踪,身影很快落入有心人眼中。

“游仙居”旁,酒肆二楼。尚、张二人坐在窗口,居高临下,把远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尚兄,我说不必担心吧孔兄既然敢出手换宝,必定有自保之道。下面那几个四处打听、跑断腿脚,最后还不是一无所获。”

尚彭守收回目光,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唉大家总算有几天交情。再说,平常参加宗门私坊,有些人高高在上,根本不拿正眼看散修。此次孔兄出手阔绰,好多宗门弟子嘴巴都合不拢,脸上全是嫉妒。我看多数散修嘴上不说,心中都在大声喝彩,恨不得取而代之。孔兄能平安离去,也是为散修涨了脸面”

张全觉出身世家,却不是宗门弟子,最多算半个散修。他先抬手为尚彭守斟酒,然后给自己倒满。

“尚兄,以你的资质,投入宗门轻而易举,为何至今仍是孑然一身?散修虽然自由,但无人指点,在修行上终究吃亏。”

尚彭守缓缓把酒喝干,放下酒杯。

“不瞒张兄,年前我曾尝试入宗,可惜拼尽全力仍名落孙山。唉,人外有人,如之奈何”

张全觉吃了一惊。

他和尚彭守相交近十年,深知对方天赋异禀,还有秘术傍身,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哪个宗门如此托大,连他也会被拒之门外?

“不会吧,尚兄,你是不是去了无名小派?对方年老昏聩、做事糊涂,以至把你错过”

“哈”

尚彭守苦笑一声道:“张兄过奖了。对方非但不是无名小派,而且名头甚响,是中原道的‘易神宗’。他们十年一次、开山收徒,想加入的修士犹如过江之鲤,好多人连山门都摸不着。不是对方昏聩,而是我修为不足啊”

“啊!是‘易神宗’”

张全觉把杯中酒灌下,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他出身世家,对大陆六道四十九洲的宗门多有耳闻,“易神宗”正是其中翘楚。比如东海道、中南道,都有数个魁首宗门,相互牵制、难分伯仲。而在中原道,“易神宗”是无可争议的第一宗门。

因为它名头太响,想加入其中千难万难。据说“元祖流”的化神上人朴正喜,当年曾私命其重孙朴武玄外出,赴中原道历练,目的就是加入“易神宗”。可惜事与愿违,最终重孙铩羽而归。

朴武玄回到“元祖流”后,十八岁便筑基成功,是派中有名的天才弟子。由此可见,尚彭守落选并非意外,而在情理之中。

“尚兄,得失之间祸福难料,凡事随缘就好。各道各洲名门大派多的是,未必要吊死在‘易神宗’一家上”

尚彭守似乎不愿多谈,摆手说道:“张兄,此事不提也罢。你看孔兄出手如此豪奢,像不像大宗门的亲传弟子?”

张全觉再给二人斟满美酒,摇头笑道:“不像就我所知,即便是‘大秦书院’的亲传弟子,每月的额定俸禄也很有限,绝不超过五十块灵晶。刨去平时修炼的花费,基本没有剩余,想买‘丝蜜赤须参’更是做梦。孔兄的作派,倒像是大世家的嫡系子侄。或者是有特殊际遇的散修”

尚彭守点头道:“难得孔兄还记得留下符鹤,以后见面了直接问问便知。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们也不会勉强。当时那么多人在场,不出半日,整个平远城都知道他身怀重宝。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张全觉微微颔首,举起酒杯。

“那我们就祝孔兄太太平平,一路顺风。”

“干!”

第一百五十五章 血阵逆天(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五章血阵逆天倭口郡,潜剑山。

护山大阵全面开启,黑云灰雾四处弥散,将大片山谷笼罩其中。山门周围,警戒的月代头随处可见,巡逻队伍中没有聚灵弟子,偶尔能见到结丹宗师的身影。

山谷中央,地洞深处。

数十名月带头分散在血池周围,镶嵌玉石、排布符箓。众人屏气凝息、来往穿梭,为法阵开启的做最后准备。

“天君”源结衣身着和服、面容肃穆,站在血池对面的高台上。象尻、猿飞二位宿老紧随其后,指挥门中弟子、协调各部运作。

“‘天君’陛下,犬养、马场等十位家老在外巡查,目前一切如常,本毛城那边也很平静。”

“陛下,阵法、灵丹俱已齐备,随时可以开始‘云计划’。”

源结衣注目血池,神情专注。地洞里火光闪耀,映在她的脸庞上,呈现出妖异的嫣红。

“不是有几个宗门传书质问么?后面有何反应?”

猿飞信长垂首道:“诚如陛下所料,都是些无胆鼠辈!‘元祖流’、‘圣猿宗’、‘黑水神教’等只会虚言恫吓,没有任何实质行动,甚至不敢派人来核实状况。他们貌似精明,全指望着别人出头,自己跟在后面捡便宜,根本不可能翻出花样。到时候,不过是我族雄起的垫脚石罢了”

源结衣没有回头,淡淡问道:“‘大秦书院’和‘明珠殿’呢?最近洲内的流言,他们怎么说?”

象尻博文微微躬身道:“‘大秦书院’暂时没有消息,‘明珠殿’那边有书信传来,询问事情的原委。”

源结衣闭上眼睛,低头问道:“如何回复的?”

“嗨咿!”

象尻顿首道:“对方没有真凭实据,几个散修的只言片语,无法证明任何东西。因此属下自作主张,已先行致歉‘明珠殿’,保证会尽快平息流言而且,属下把此次上贡的时间提前,增加了一成贡品,‘明珠殿’后面没有消息传来。”

“嗯”

源结衣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脸上不见任何表情。

“我族是‘天照大御神’的嫡系子民,精诚团结、勤奋刻苦,却一直过着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日子。这种日子已经太久,到了该改变的时刻。两位宿老,开始吧!”

“嗨咿!”

“嗨咿!”

象尻博文抬起右手,几个弟子迅速奔到远处角落,逐一按动机关。墙壁上发出“隆隆”巨响,两道石门缓缓升起。

四名精壮汉子打头,人流从石门中鱼贯而出。在聚灵弟子的引导下,他们朝血池方向有序行来,步伐整齐划一。不过奇怪的是,所有倭族男子全都不着衣物、精赤条条。

“咵!咵!咵!咵!”

汉子们梳着各式的月代头,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明显只是普通百姓。可他们事先经过严格训练,动作有力、秩序井然。当先的二十人排满后,后续队伍自行分开,很快生成新的竖列。

盏茶功夫,血池旁就列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阵,横竖各二十名月代头,连身高的差异都十分均匀。众人个个昂首直立、面色庄重,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不过四百个汉子赤裸列阵、肉光致致,看上去感觉有些怪异。

象尻博文回身道:“‘天君’陛下,首批‘勇者’素质极高,是从各藩武士中遴选出的强者。他们的心性、体格都属上乘,只是灵根驳杂、无法修炼。‘云计划’从他们开始,应该万无一失。”

源结衣的视线从方阵上瞥过,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

象尻博文再次挥手,二十名聚灵弟子手托玉罐,四散来到队伍前方。为首的月代头接过罐子,从中取出一枚白色丹丸。

““天君”陛下神武广智!福寿无量!”

二十名月代头仰头吞下丹丸,把玉罐交给后面的男子,依次服药传下。一时间,地洞中充满对“天君”的颂扬声。

随着玉罐逐级传递,四周漫起一股淡淡的异味,即有些血腥、又有些甜腻。

功夫不大,四百名月代头服药完毕,聚灵弟子退回原位。高台上的源结衣把手一挥,瞬间平地生出阵阵黑风。

黑风卷起数十名男子,把他们拉向空中、飞越血池,降落在池中央的黑岩上。

月代头们事先都有准备,丝毫不显慌乱,纷纷寻找平整处盘膝而坐,准备随后的仪式。

源结衣暗暗点头。

几处黑岩虽质地特殊,但常年处于地火血池的包围,表面热度远高于常人的体温。上面不过是些普通武士,能做到安静迅捷、整齐有序,应是宿老们事先安排得当。

“天君”连连挥手,以“黑风术”运送武士,将四百名月代头托上五处黑岩。眼见男子们俱已坐定,源结衣整理衣冠、双膝跪倒,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轻声向“天照大御神”祈祷。

“诸天在上,神祖庇佑。朕深鉴于本族现状,欲采取非常之措施,以求重振宗门。而谋求倭族之崛起,长享富贵荣华之乐,乃皇祖皇宗遗范,亦为朕所眷眷不忘者”

身边的猿飞信长见状,举手向诸位月带头示意。然后他和象尻一齐跪倒,默默朝祖先祷告。

石门旁又奔出数名弟子,合力将一个墨玉大缸运至池边。缸中盛满了乳白色胶状物体,隐约还能见到几缕红丝。

六名弟子肩托手扶,将白色胶液注入血池。与此同时,周围的月带头按特殊顺序激发符箓,圆池周围的宝石一个接一个亮起。

“唰唰唰”

血池很快有了反应,红色粘液无风自动、缓缓流淌。半刻钟后,池中逐渐形成五个漩涡,倒入的白色胶液一点不剩,被全部吸入漩涡当中。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奇异声响突现,似乎发自众人的神魂深处。刹那之间,地洞内充满洪荒气息,似乎某个远古大能正注目此间,形成不可抗拒的威压。

“噗通!”

“噗通!”

地洞内的倭族全数跪倒,少数弟子甚至不由自主地颤抖、晕厥。与此同时,血池漩涡中升起无数血线,旋转、盘桓、突进,朝黑岩上的月代头袭去。

五处黑岩上坐着四百名汉子。他们没有任何修为,对突然降临的神威毫无察觉,任由血线击中其脑部。

无声无息间,四百名月代头一个不落,脑门上都弥漫起鲜红的血雾。血线蜿蜒飘动,像是有生命的经脉,将武士、漩涡、血池连为一体,形成一幅诡异、壮丽的画面。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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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血阵逆天(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六章血阵逆天潜剑山深谷洞窟。

“啊”

黑岩之上,秃顶武士突地高声惨叫,整个身体陡然变得赤红,仿佛一只烧熟的大虾。倭族武士显然承受不住痛苦,他猛地从地上弹跳蹿起,不受控制地手舞足蹈。

武士头上的血线拉扯牵引,很快把他带至黑岩边缘。月代头一脚踩空,顺势翻身向下栽落。

“叭!”

未等身躯掉入血池,他的脑袋便在半空中爆开。血沫、残渣犹如绽放的烟花,转瞬间一闪即逝。尸体随即跌入红色熔浆,连水花都未溅起便消失无踪。

“啊”

“哇”

“呀”

惨叫声此起彼伏,又有数名武士承受不了“仪式”威力,哭嚎着翻滚蹦跳。时间不长,他们被脑袋上的血线牵引,纷纷掉下黑岩、栽入血池。

前后半柱香的功夫,共有十六个月代头“失控”,消失在红色血池中。剩下的武士肌肉抽搐、面容扭曲,他们只是皮肤微红、脸色发青,身体仍旧挺得笔直,没有出现“暴走”的迹象。

“唰!”

地洞中央“远古神威”大涨,连三位化神上人的灵识都被隔绝。源结衣只觉眼前一黑,等她恢复过来,黑岩上奇变突起。

三百多个倭族武士原本毫无修为,他们身体周围却泛起微弱的灵波,和聚灵弟子一般无二。少数月代头灵压更甚,有的已超越聚灵弟子,和筑基修士不相上下。

几名“进阶”的月代头睁开双目,里面或多或少能看见暗红的血丝。

“陛下,大喜!大喜啊!”

象尻博文从来遇事沉稳,此时也禁不住眉飞色舞。

“只有十六人禁不起‘神威’,结果远比预料的好。看来天佑我族,大兴可待!”

猿飞信长不甘落后,以手加额道:“哟西!这么一来,本宗可在极短的时间爆发,把实力提升两倍以上。后续如有需要,还可以继续请大神赐福。剿灭‘元祖流’,雄起东海道,我大倭神族胜券在握!”

源结衣没有说话,紧握的双拳出卖了她的内心。

七十余年,从“坂上之云计划”刚开始,“本一道”便遇到诸多问题。阵法秘籍残缺不全、秘密抓捕的囚犯暴动、收购灵药入不敷出、更有甚者,几次消息失误,误劫了大宗门、大世家的财货,差点就露出马脚。

源结衣东奔西走、日夜筹谋,总算把事情遮掩过去。结果临到计划实施,宗门财源枯竭,不得不变卖历代积累的瑰宝,勉强糊口度日。

不过心血付出没有白费,此时此刻全部得到回报。“本一道”自创派祖师伊始,历代先贤追求的目标,将有可能付诸实现。

源结衣按捺住内心激动,沉声说道:“继续实施‘云计划’,先扫平周边小派,然后全力吞并‘元祖流’。”

“嗨咿!”

“嗨咿!”

************

东海道,光洲西南。

景华远离旱巢郡,出现在一座城池郊外。此地属于宜台郡,前方不远处是柳丘城。

城外密林中,景华正观察城门口的状况。白色巨狼立足其后,亲昵地用头摩擦着肩膀。

十几天时间,饭团的模样变化颇大。

原本它只有五尺左右,高度不超过景华的肩膀。如今倏地长起三成,与景华等高,顾盼之间极是威武。

之前的萎靡尽数消失,白狼立在身后、渊渟岳峙,脸上、身上,透出用不完的精力。

“饭团,你躲起来,我们先进城。”

“噗”

白狼打了个大大的响鼻,身体原地收缩,很快变为“土灵鼠”的模样,跳上景华掌心。

“老大,要是城里再有那个什么会,我们也去看看吧,说不定就能碰到宝贝。”

“啊?”

景华的笑容僵在脸上。

吞食“丝蜜赤须参”、“三转泡石丹”后,饭团旧伤尽复,恢复从前的活泼好动。更有甚者,在服下“丝蜜赤须参”当晚,景华再次感受到洪荒气息。

气息似曾相识,有点像“通神仪式”中的神威。虽然只有短短一瞬,灵压不过二转妖兽的水平,但扑面而来的苍凉、浩瀚,即便元婴真人处也感受不到。

很快饭团便原形毕露,伸爪管“主人”要吃的。景华欣慰之余,禁不住地暗自心惊。

“尸菌灵芝王”、“丝蜜赤须参”,都是以灵玉计价的天才地宝。就算“三转泡石丹”,也不是筑基修士能负担的“伙食”。

景华隐约明白过来,为何大陆上神兽会销声匿迹。原因就是它们所需太过贵重,幼兽若无外来帮助,根本活不到成年。

严格计算的话,他喂给饭团的“零食”价值连城,结丹宗师、甚至化神上人也无法提供。难怪豢养灵宠的修士稀少,一旦“入坑”,多数资源会被灵宠吞噬,进而影响自身修炼。

“老大,我是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

饭团相当机灵,立刻察觉到景华的尴尬,把话又圆了回去。

“呼”

景华叹了口气,伸手摸摸肥鼠的脑袋。

“没事,咱们在‘观月斋’还有积蓄。等回到礼乐城,可以到那里去看看。”

饭团点点头,顺着衣襟钻入修士怀中。景华转身直奔柳丘城,刚才他观察多时,城门值守者身着绛红色的僧袍,不属于“本一道”或“元祖流”下属,入城应没有风险。

景华不得不谨慎。

他手上“血债累累”,有数十条月代头的性命,其中包括一名结丹长老。不久以前,他又在平远城“挥金如土”,露脸之余风险大大增加。若是“本一道”有心追查,数十把“本一刀”上很容易找到线索。

按理说,此刻他早该回归礼乐城,闭关修炼,躲开外面的是非。可龙熬田正在赶来,景华不愿失约,又不敢进入“本一道”的势力范围,因而选择宜台郡作为落脚点。

此地紧邻倭口郡,周围多是些弱小宗派,汇合故友十分方便。

入城时景华没隐藏修士身份,值守武师只是普通百姓,哪里敢多说半句废话。很快他找到城中最豪华的客栈,并在其中订下一套院落。

连日奔波,加上平远城再逢变故,景华入住后立刻闭关、足不出户,专心休养生息。

忽忽数日,一晃而过。

这天上午,客栈伙计突然到来,点头哈腰给景华送上一封红色信函,里面的内容简单明了。

“明日辰时,诚邀道友至‘玄武寺’共商要事,保民除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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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血阵逆天(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七章血阵逆天景华近来足不出户,外界消息比较闭塞。询问过店小二,他才知道“玄武寺”的概况。

寺院在城池西面,里面有不少修行僧侣。伙计只知道那些都是“活菩萨”,会降妖除魔、治病救人,守卫着附近两三处城镇。到底他们有多厉害、是何境界,伙计也说不清楚。

至于“保民除凶”,小二只知道最近城外不太平,好几个百姓横死在“神宠雨林”中。“神宠雨林”位于柳丘城以西,“玄武寺”已发出通告,普通百姓不得靠近。

景华在此等侯龙熬田,不愿多惹是非。可饭团却很积极,身体恢复后,它的精力异常充沛。在客栈呆得久了,白狼常想跑出去“遛弯”。

左右无事,景华不愿扫兴。第二天一早,他便带着肥鼠出城,径直来到城西的“玄武寺”。

寺院内香烟缭绕,拜佛求签的信徒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几个主持僧侣明显是修士,境界和聚灵弟子相仿,细微处略有差别。

景华知道,释道自有修行法门。他们不走聚灵、筑基的路子,而是追求“觉位”、“果位”等境界。景华自己道听途说、不甚了了,交付红色信函后,僧侣们不敢怠慢,立刻把他让至内院大堂。

佛堂宽敞明亮,里面已坐着十来个散修。他们多数是筑基修士,还有几个只是聚灵弟子。

众人显然互不认识。他们或举杯品茶,或闭目沉思,并未相互谈论交流。

知客僧将景华让至左首,随后奉上香茶。

“本寺主持圆证大师不刻便至,请施主稍候”

景华带饭团出来散心,本就无可无不可。颔首落座后,他便四下打量周围环境。

佛堂正中供奉着金身塑像,神兽“玄武”。它身具龙头、龟体和蛇尾,相貌狰狞、威武不凡。

塑像金身有人专门护理,看上去光芒闪耀、栩栩如生。供香所用的佛龛、铜炉样式考究,隐隐透出一层柔和的暗金色,显然是年代久远的古物。

周围的散修有男有女,服饰各异。一名绿衣女修身背竹筒,周围灵压溢动,里面应该养着灵宠。

“噔噔蹬”

门外脚步声响,又有两名老者走进佛堂。当先老僧身材高瘦,光头长髯、须眉皆白,身上披着绛红的袈裟。后面的修士身材瘦小、方脸勾鼻,满脸都是皱纹。他的眼睛半开半闭,模样有些托大。

二人都没有掩饰修为,老僧给人的感觉怪异,仿佛与筑基修士相仿,又有些似是而非。瘦小修士灵压外溢,应是筑基圆满无疑。

“诸位施主,老衲有事外出,来得迟了,先向各位赔罪”

圆证单手礼敬、微微躬身,然后继续道:“这位是金立城的曹忠林曹道友,想必大家都不陌生。”

几个散修面露讶色,一名聚灵弟子脸上全是敬畏,似乎方脸老叟很有些名气。曹忠林大刺刺地点头示意,径自走到上首坐下、一语不发。圆证和尚也不在意,跟在后面来到厅前。

“说来惭愧今日请诸位到此,实是敝寺碰到困难、无力解决,不得不求助于城内众道友。希望大家能同心合力,灭杀‘神宠雨林’中出现的邪物,保一方水土平安。”

散修中有人瓮声瓮气地应道:“圆证大师,您老人家德高望重,柳丘城谁不知道‘万家生佛’的大名?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但有差遣,余某万死不辞。”

有两个散修随声附和,其他人则沉默不语。圆证摇头道:“那是百姓们的抬爱,老衲何德何能,焉敢当此称号?”

说着他捋起衣袖,缓缓露出左臂。

“诸位有的在此地多时,或许已知晓一二。有些则刚来本城,不了解事情始末。出家人不打诳语,此事有极大的风险,动辄受伤殒命,老衲不敢强人所难,听完后诸位不必顾虑、去留自便。”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老僧左手小臂缠满绷带,生生缺出一个口子,犹如被妖兽连皮带肉咬去一大块。景华听说去留自便,反倒生出些兴致。他静静端坐在旁,等候和尚的下文。

圆证放下衣袖,白眉耸动、语调低沉。

“这是日前在‘神宠雨林’留下的。对手非人非妖,而是一具白毛僵尸。老衲不过被其划破皮肤,不得不削肉自保。老衲的师弟圆机,已惨死在对方爪下,尸体至今还未找到”

散修中有人沉不住气,一名中年男修开口问道:“不对吧,大师我听说是几具绿毛祸害百姓,怎么又冒出白毛僵尸?哪有进阶这么快的道理?”

圆证点头道:“米道友说得不错,区区几具绿毛,本不必劳师动众。敝寺之前赶去调查,就是吃了大意轻敌的亏”

说道这里圆证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往事。

“要说起来,此事十数年前就有征兆,只是当时我等不察,白白错过机会。曾有猎户上香时提起,说雨林内突现一个大坑,深不见底、十分蹊跷。敝寺派出弟子探查,发现除了一个又大又黑的地洞外,并无别样异状。天地造化神奇无方,我等只当是山林异象,没有多加留意”

“不知什么时候,地洞忽然自行消失。从那时起,雨林中开始出现各类僵尸。开始它们不成气候,身上连毛都未长,几个凡俗猎户合力便能制住,随地火化后没造成太大祸害。老衲一时糊涂,只当是周围风水变化、机缘巧合,生出了几头邪物,并未太放在心上”

“谁知没过几年,无毛僵尸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绿毛僵尸。隔三差五,总能听到它们的消息。老衲这才觉出不对,‘玄武寺’立派三千余年,对周围的山林地形再熟悉不过。方圆数百里内,只有些低阶妖兽活动,并无‘天煞’、‘地阴’之所,断无出现大量阴邪的条件”

“要说环境变化、机缘巧合,所以新生出几头妖孽,那绿毛僵尸便解释不通。鬼魂阴物受环境所限,修炼速度远逊修士。无毛僵尸修至绿毛境界,少说也得数十年功夫。哪有几年之内,进阶出数头绿毛的道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血阵逆天(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八章血阵逆天瓮声瓮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圆证大师,难道有鬼道修士在附近潜修,所以炼出了僵尸看守门户?”

圆证摇头道:“能驱使数具绿毛的鬼修,本身修为至少要突破筑基。敝寺弟子数次深入山林、击杀阴物,从未见过有人出头,应该不是有主之物”

说到这里,圆证端起茶盏,慢慢喝了几口,似乎在斟酌说辞。

“绿毛僵尸对修士无甚威胁,却比凡俗百姓强得多,有几个猎户不幸遇上,全数死在林中。从那时起,敝寺封锁了‘神宠雨林’,不许百姓前往打柴、狩猎,同时派出弟子灭杀邪物、查找线索。尽管陆续除掉十多头绿毛,线索却始终没有找到。所幸僵尸虽一直出现,数量却不太多,没造成太大的祸害”

“僵尸属于阴邪鬼物,雷、火等符箓对其极具威胁,本寺功法更是它们的克星。老衲和两个师弟都去查过,希望找到源头、消除祸患,可惜数次奔波皆无功而返”

“数月前,敝寺僧众接二连三在雨林中遇难。有侥幸逃回的弟子禀报,林中绿毛日渐稀少,袭击者是一具白毛僵尸”

“直到此时,老衲才意识到危机迫在眉睫。即便在‘天煞’、‘地阴’之所,绿毛僵尸进阶白毛,也需要耗费百十年时光。附近必然出现过极大变故,使得僵尸不正常地疯长”

“白毛僵尸虽然厉害,但老衲与圆机、圆德两位师弟都修至‘信觉’境界,比它只强不弱。谨慎起见,圆德师弟留守寺院,老衲和圆机师弟共同出马,希望能一举除害”

“可惜,等我们找到对方,情况又有了变化。僵尸身上的白毛开始脱落,手臂、腿脚露出隐隐红黑色,这是其进阶在即的标志”

“‘黑铁尸将’战力强横,和假丹修士不相上下。老衲和圆机猝不及防,多亏师弟奋力阻挡,为老衲争取到一线生机,最后才侥幸逃了出来。”

圆证说到这里,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释道僧侣最讲“禅定”功夫,老僧竟无法自控,当日的凶险可想而知。

老僧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诸位道友,当日雨林相搏,贫僧只是轻微擦伤,可尸毒侵入体内,即便服药也无法彻底根除,只能选择削肉驱毒。老衲伤势稍有好转,立刻便广发信笺,请诸位来敝寺助拳”

圆证说完事情始末,似乎放下极大的包袱,缓缓坐在了桌旁。

“此事的前因后果,诸位想必都清楚了。白毛僵尸虽未完成进阶,但行动迅捷、杀法凶悍,且身体硬如磐石,不惧普通伤害。圆机的修为和老衲相仿,不逊于普通筑基修士,却连盏茶时间都未撑过”

“此次再入雨林、诛此邪獠,凶险自不必提。一旦那邪物蹿出山林、进入城镇,方圆数百里只怕生灵涂炭,再无安宁之日”

“因此老衲才将诸位请来,希望能合力灭凶,为柳丘城除此大害。敝寺断不会强人所难,无论哪位道友诛杀僵尸,老衲都愿以镇寺之宝‘玄武珠’相赠”

“哗”

在座散修们低声惊叹,显然是被宝物打动。连曹忠林也忍不住直起身子,脸上露出贪婪的神情。

景华从未听过“玄武珠”,但按照常理,神兽留下的宝物稀世罕有,或可制器、或能炼丹,都对修士有莫大的裨益。寺庙既然以“玄武”命名,说不定真有宝贝。

圆证神情不变,继续说道:“至于其他道友,只要愿意共襄义举,敝寺都会奉上厚礼致谢。不愿冒险入林的,完全可以自由离开。希望诸位念及苍生疾苦,能出手助老衲一臂之力。”

多数散修被“玄武珠”所惑,纷纷表示愿意参加。有两个修士脸露犹豫,见无人率先退出,也就默不作声。景华有意让饭团活动一下筋骨,便跟着混在里面。

如果敌方是假丹宗师,牵扯到方方面面的人脉关系,便不值得去趟浑水。但若对手只是白毛僵尸,无门无派,倒可以让饭团试试身手。

反正景华既无意于“玄武珠”,又不贪图圆证的“重礼”,只当作出门游历长长见识。

万一情况有变,他可以直接转身离开。低阶僵尸本就弱于修士,哪怕真有“黑铁尸将”出现,自己身怀符宝,安全总不成问题。

圆证见无人退缩,脸上的神情轻松不少,站起身来深深一躬。

“阿弥陀佛!老衲代附近百姓谢过道友,诸位请近前观看”

老僧取出一块兽皮,放在桌上摊开。

兽皮原本不过巴掌大小,打开后竟铺满整个桌面,上面密密麻麻地标记着山川河流、妖兽灵植。景华曾为“观月斋”勘测地形,眼前的地图比之详细得多。

“‘神宠雨林’幅员辽阔,我等若不预先计划,只怕找上一年半载,也没有任何结果。此图是敝寺历年勘测的心血,稍后诸位都能拿到一份,算作老衲的见面礼。”

众散修不由大喜。有了这份地图,今后出入“神宠雨林”会顺利许多。柳丘城内虽有地图出售,但粗制滥造,和眼前的根本没法相比。

精微地图稀有贵重,宗门、世家通常敝扫自珍,不会拿出来分享。老和尚出手如此阔绰,又让大家对“厚礼”多了几分期待。

圆证手指地图,继续说道:“图上的红色标记,是僵尸惯常活动的地域。不知为何,它们从不远离雨林。此处覆盖的范围极大,冒然进入很难找到目标。不如我等划定区块、分头行动,发现僵尸后,以约定信号通知旁人,大伙儿齐力诛邪,诸位意下如何?”

散修们没有对付僵尸的经验,自然提不出异议。

姓余的修士瓮声瓮气道:“圆证大师,此事由贵寺牵头,经验比我等丰富得多,你尽管布置差遣便是。我等只需出力锄奸,灭掉那具僵尸。柳丘城恢复安宁,余某也得些实惠,岂不两全其美?”

圆证点头道:“如此甚好,诸位先请到厢房稍作静修,待老衲做些准备,我等便即刻启程。”

第一百五十九章 血阵逆天(五)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九章血阵逆天知客僧头前引路,众散修陆续离开后堂。神像后布帘挑动,一名中年僧侣走进堂中,缓步来到圆证身旁。

“师兄,我们虚言利诱,让这些散修进入雨林,是不是有失佛祖慈悲为怀的本意?”

圆证闭目坐在桌旁。听圆德师弟这么说,他脸上肌肉止不住地抽搐。老和尚的表情十分怪异,惭愧中又带着些许怜悯和悲苦。

“阿弥陀佛师弟,我何尝愿意如此?可那邪物进阶速度实在太快,圆机已然死在其手。寺中能拼死一战的,只剩你我二人了弟子们只到‘慧觉’境界,对上僵尸便是送死,咱们是不得不借助外力,才可能诛杀凶邪,庇佑周围城镇的平安。”

圆德摇头道:“圆机师弟的修为在我之上,和僵尸动手片刻即遭不幸,何况雨林中还有其它凶险。如此算来,十三名散修入林,至少有一半要留在里面。他们家中也有老幼、亲朋,我们为拯救苍生,转而害苦另一批百姓,这到底是对是错?”

圆证睁开双眼,注目圆德道:“师弟,方才我已将林中凶险告知他们。散修在外历练,原本就风险重重。何况我们拿出了额外赏格,已做得仁至义尽。此事出于公心,相信佛祖在上,会宽恕我等犯下的罪孽,你不必过于挂怀。”

圆德低下脑袋,似乎不敢和圆证对视。

“师兄,你没有提过僵尸的神通它非但不惧本寺功法,对雷、火等符箓也有抗力。还有,之前毛道友、袁道友的死”

圆证闭上双眼,脸上肌肉抽搐更甚。

“师弟,我们送出多少张信函,又来了几个道友?僵尸的凶名已在附近传开,毛广兴是我至交好友,他的死我难辞其咎可这些一旦泄露,只怕无人再敢入林除凶。上次我等过于大意,此次绝不能重蹈覆辙,要尽可能聚集每一分力量。待找到那孽障,我自会和散修们说明利害,你不必为此操心”

圆德踌躇道:“师兄,要不我们再求求‘本一道’、‘元祖流’,只要他们愿派出结丹长老,便能轻松解决此事。哪怕来个假丹宗师,把握也比我们大得多”

圆证苦笑道:“师弟,他们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施主,先前遭拒还不够狼狈么?就算眼前这些散修,我们凭什么请人家出手?‘玄武珠’只是个半残物件,曹忠林他们还有些香火情,没有叫我拿出来过眼。陌生散修可不会客套,不拿出真金白银,有哪个会轻易帮忙?”

说到这儿,老僧顿了顿,右手轻轻按在地图上面。

“就是眼前这些修士,若无此地图作保,只怕刚才就会提出种种异议,不会像眼下这般安稳。”

圆德还想再说什么,老僧把手一摆,脸上露出几丝决绝。

“师弟,不必再劝了。你宅心仁厚,是本寺的福气。此次若能成功除邪,我会闭‘生死关’参禅,把主持之位让出来。”

圆德涨红面孔,连声急道:“师兄!师兄,我并无此意”

圆证再次摆手道:“我意已决,你照办就是。当务之急,是将为祸的僵尸除去。那孽障不知还肯留在林中多久,迟一天动手,便多一分风险。圆德,你去把寺中珍藏的‘远古念珠’取来,希望圣兽‘玄武’显灵庇佑,一举诛除妖孽。”

圆德摇了摇头,心中叹息不已。

“玄武”是“玄武寺”开宗时的护山圣兽,数千年前便失踪不见,只留下一颗残缺的“玄武珠”。此刻求它显灵,还不如再找几个修士帮忙。

******************

倭口郡,潜剑山。

地洞底部,无数月代头排列成巨型方阵,密密麻麻站在血池前方。地洞本来面积极大,十几个大方阵依次站定,使洞穴中央看上去有些拥挤。

一名猴脸修士站在最前方,声嘶力竭地吼叫:“‘天君’陛下驾到,跪!”

“唰嗵!”

数千月代头齐刷刷地跪倒,把头重重磕在地上。他们动作整齐划一、面容庄重严肃,多数人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狂热。

源结衣独自站在黑岩上方,目视数千族人脱胎换骨、成为修士。数千猛士跪在面前,她心中陡然生出无数豪情。

猴脸修士再次大吼道:“‘天君’陛下,万世一系。光被四表,辉耀我族!二叩首!”

“嗵!”

数千月代头再次磕头,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崇拜、狂热的神情。旁边值守的弟子中多,目睹数千同族动作一致、秩序井然,心神为之所夺,不由自主地朝血池跪倒,把头伏在地上。

猴脸修士脸孔血红,吼声不绝:“本一正法,霸绝天下。易筋洗髓,脱胎换骨!三叩首!”

“嗵”

月代头们第三次叩首,向“至高无上”的女皇致敬。源结衣目光转动、望向侧方。只见象尻、猿飞两位宿老步虚踏空、飞上黑岩。他们来到源结衣身前,齐齐跪倒施礼。

“象尻宿老,‘云计划’进展如何?”

象尻博文面带喜色:“启禀‘天君’,‘云计划’进展顺利,目前共有五千二百名族人进阶成功,失败者百不存一,比预计的要好很多。不过”

源结衣目光转冷,淡淡问道:“不过什么?”

“‘天君’陛下,如今‘脑神云丸’还剩五千余枚,剩下的丹药由于材料不足,是用替代品制出的。几次施药,弟子们服用后明显变得急躁、暴虐,还有容易失控”

源结衣点头道:“无妨。倭族百姓优先服用后续丹药,等他们进阶成功,立即派往前方,替换部分进阶武士回来。猿飞宿老,‘坂上计划’可有新消息?”

猿飞信长脸露愧色,垂下脑袋。

“属下无能,血阵依旧停留在‘激血炼魂’的状态,没有大神垂顾的迹象。用来‘血祭’的‘原木’已消耗殆尽,若无新进补充,光维持血阵都很困难”

“哼!”

源结衣冷哼一声,打断了猿飞的报告。明知限于资源不足,“坂上黄泉击天血阵”是个残次品,但此次“本一道”行动太过重要,几乎把族运、派运全数压上,容不得半点懈怠。

“八嘎!马鹿!”

猿飞信长身子一颤,重重叩头。

“嗨咿!”

第一百六十章 血阵逆天(六)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六十章血阵逆天“五叩首!”

“嗵!”

血池前方叩头声不断,源结衣仍旧双眉紧锁。

“猿飞宿老,宗门勇士出击后,必将遭致各方质疑、甚至会发生冲突。‘激血炼魂’只能使凡人进阶修士,无法再有进一步提升。此时此刻,我们必须掌握底牌、应对变化,‘大神御赐’对宗门至关重要、刻不容缓!象尻宿老”

象尻博文连忙应道:“属下在。”

“传令下去,宗门勇士即刻出发,按原定计划,依次扫平郡内及周边门派。记住,必须尽可能地捕捉‘原木’,送回来‘血祭’神明,而且要尽量控制事态”

“嗨咿!”

“猿飞宿老”

猿飞信长不敢抬头,低声应道:“属下在。”

“我会再想办法,尽快提供一块灵髓。‘坂上计划’必须加紧进行,让大神感应到我等的虔诚,开恩降下‘御赐’。若‘御赐’真有神效,你居功至伟,将排在我之后享受‘大神眷顾’。如果还没有动静的话,哼哼哼,你自己知道后果”

“嗨咿!”

猿飞信长大声答应,接着低声说道:“天君陛下,经马场、犬养等全力训练,新弟子已熟练掌握‘击天三式’,您看”

象尻博文把头扭到一边,脸上尽是鄙夷和不快。

“击天三式”本是他负责安排的,猿飞此时焦头烂额,竟然假冒领功,当真让人不齿。可惜现在是非常时刻,万不能相互拆台,象尻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源结衣闭上眼睛,缓缓点头道:“好吧,让他们演练演练。”

******************

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无数细碎光斑。光斑落在草丛间、树干上,让原本阴暗的花叶、枝杈变得清晰鲜亮。四周充斥着泥土气息,混合花香、果味,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景华跟在饭团后面,不紧不慢地行进在山林之间。

“嗖!”

巨树顶上闪过绿光,忽地扑下一头“剑齿猞猁”。

它体形比豺狼略小,嘴角伸出两根细长的剑齿,泛着蓝紫色光芒。猞猁来势极快,瞬间便到达饭团头顶,张口喷出一股绿烟。

饭团早有准备、轻步侧移,避过对方的攻击。然后它前爪上撩,封住猞猁的前进路线。“剑齿猞猁”进退敏捷,一看攻击无效,立刻后爪蹬树,强行改变方向。

“嚓!”

饶是“剑齿猞猁”机警过人,也想不到白狼有“铁爪寸进”的神通。进退之间,侧腹被狼爪划出一道伤口,血丝隐约可见。

“嗷!”

“剑齿猞猁”尖声长嚎,似乎被伤势激怒。从灵压判断,它是一头二转妖兽。而饭团身上气息微弱,和不满一转的变异野兽相仿。

双方等阶差距明显,“剑齿猞猁”自觉吃了闷亏,怒火窜至顶门。它把身体高高拱起,眼看要再次前扑。

“嗷”

就在此时,猞猁忽然惨叫一声。它腿脚抽搐,连站立都十分困难。只见其侧腹伤口黑气弥漫,紧接着迅速朝四下传播。变黑的部分直接碳化,森森阴冷从中传出。

不过两三息功夫,“剑齿猞猁”半边身子变得乌黑干硬。妖兽惨嗥几声、翻身栽倒,很快便不再动弹。随即猞猁彻底变干变黑,像被阴火炙烤过的尸骸。

饭团上前挥动利爪,“嗤啦”一声划破妖兽肚腹,将里面的妖丹挑出。它仰头吞下妖丹,返身回到景华旁边,摇头摆尾地炫耀战绩。

“老大,老大!你看,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景华拍了拍白狼的脑袋,心中暗自吃惊。

进入雨林后,猞猁是第二头被杀的妖兽。两天前,曾有一头“独角风羊”神智发昏,妄图攻击白狼,结果被它一爪断头,身体同样变黑变干。

“独角风羊”战力平平,不过一转修为,饭团自然不惧。“剑齿猞猁”却不是肉脚,在妖兽中勉强排得上名号。而且它有二转修为,对毒素抗力较强。刚才只划破点皮肉,瞬间便毒发身亡,毒性之烈可想而知。

景华看得清楚。饭团挥爪瞬间,前端爪刃无声延展,是击伤对方的杀招。不同的是,之前爪刃呈淡银色,如今却乌黑锃亮,还隐约闪烁着赤芒。

不用说,这肯定是服用“尸菌灵芝王”、“丝蜜赤须参”后的变异。两种宝物不仅大补、且有奇毒,饭团把毒素转化到爪刃上,平添了极大的威胁。

“吭吭吭”

远处传来怪异声响,白狼原地转身,疾速朝发声处扑去。景华收回思绪,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此间方圆数十里地形复杂,是圆证所说的僵尸活动地域。景华也分到一张地图,被安排在东南片搜索。

老僧没有夸大其辞,地图上巴掌大小的区域,到雨林中变得十分广阔。景华在此地转了三四天,几乎毫无所获。

“嚓!嚓!嚓!”

前方异响不断传来,景华加快脚步绕过一棵巨树,白狼魁梧的身形映入眼帘。它脚边散落着绿毛肢体、七零八落,勉强能看出是具绿毛僵尸,不过已四分五裂。

僵尸头部尚算完好,浮肿腐化的脸庞上绿毛密布,辨不出原来的样貌。即使被分成几块,躯干、四肢仍在微微蠕动,不断有黄绿色腐液自体内流出。

“轰!”

景华屈指弹出一张符箓,把僵尸脑袋轰烂。紧接着他甩出“聚火符”,将残渣付之一炬。鬼道阴尸自有独特的修炼法门,若不处理干净,说不定会死灰复燃。

“老大,它根本没啥能耐还不如前面那头猞猁。和尚们怎么搞的,连‘菜鸡’都对付不了?”

景华无奈地笑笑。饭团和他在一起久了,又没有旁人可供交流,谈吐越来越像前世的自己,常常冒出些“熟悉”的词汇。

绿毛僵尸本就弱小,聚灵弟子若准备充分,完全可以独自应对。圆证口中的‘妖孽’,修为接近“黑铁尸将”,远不是眼前的货色可比。

“饭团,千万不”

“铛!铛!铛”

景华话音未落,远方忽然传来巨大的声响,方圆数里清晰可闻。出发之前,圆证曾分发“指路金钟”,每位散修都有两个。钟声响起,意味着有人发现了‘妖孽’。

第一百六十一章 血阵逆天(七)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一章血阵逆天“神宠雨林”深处,人鬼之战已到了最后时刻。

“轰!轰!轰!”

雷沉电疾,轰鸣不断。

一具白毛僵尸冒着雷电突进,连续被数道闪雷击中。它身体轻轻颤抖,很快便恢复正常。

“喝”

曹忠林大吼一声、右手平推,无数火球浮现空中。随即他左手虚点,所有火球气机突变,旁边浮现出一个相似的“镜像”。新出现的火球大小相当、威势无二,过百枚火球同时浮空、光耀四方,看上去声势惊人。

这是曹忠林的独有秘术“人镜衍生”,可以复刻自身法术。虽然“衍生体”威力大减,但过百火球混在一处,虚虚实实,更加难以躲避和抵挡。

眼见白毛僵尸突破雷电桎梏,就要冲到眼前,曹忠林猛一咬牙,漫天火球喷薄而出,全数轰向对手。

白毛僵尸不闪不避,闷头直冲。

“啪!轰!啪!啪啪!轰轰轰”

僵尸只进不退,“人镜衍生”便失去惑敌功效。可无数火球连环击中,威力自不待言。

火球在僵尸身上持续爆炸,一度将其炸得飞起数尺、滚倒在地。它身上不多的白毛被焚烧殆尽,露出里面乌黑色的躯干。

“吼!”

白毛僵尸嘶声狂叫,不顾漫天的电光火雨,爬起来继续狂突猛进。

说来奇怪,普通阴尸鬼物被“雷光电闪符”、“火雨术”击中,即便不死也要身受重伤。眼前的僵尸却全然不惧,哪怕它身体多处被烧焦、电烂,似乎也只伤到皮毛、不及内里。

曹忠林暗自叫苦,悔恨不已。

他是宜台郡本地修士,多少知道“玄武寺”的来历。和尚们立派时间久远,虽然现下人才凋零,当年却是有圣兽护山、罗汉坐镇的大宗。

“玄武珠”是圣兽体内结成的瑰宝,功效不亚于妖丹。用它来炼制法宝,可以极大地增强防御功效。

曹忠林筑基圆满多年,已开始规划炼制本命法宝。炼制法宝的途径有几种,既可以收集天材地宝,以自身为炉鼎慢慢凝炼;也可以选择现成的法器、法宝加以融合。

重新凝练虽然与自身契合圆满,但费时费力,且寻找诸多天才地宝极为不易,如今很少有人再用此法。多数修士会选择合适的法器、法宝,将之融入体内,再进一步加以凝炼。

数年之前,曹忠林曾发现一件地煞法器,祭炼有五十七层禁制,威力颇为不俗。大喜之下他使出手段、散尽家财,勉强购入法器。随后他运用功法,将其收摄入体、开始炼化。

修士筑基圆满时八脉齐开、虚境大成,可以收摄法器进入识海。由于修为不足,他们只能以血脉、灵力、神魂炼化宝物,却无法以之御敌。

曹忠林十分清楚,若能得到天罡级法器,以之作为本命法宝,则威力更大更强。

可若无极大的福泽,哪怕是地煞级法器,价格动辄便要十数块、甚至上百块灵玉。曹忠林散修出身,实在拿不出更多财富,只能退而求其次。

所幸本命法宝与神魂相通,本身具有一定灵性,可以用合适的宝物加以强化。圆证方丈日前相邀时,曹忠林立刻觉察到机会。这次前来柳丘城,他对“玄武珠”志在必得。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把相好的请来帮忙,预先混入散修中打探。此女名叫宋博珍,便是之前在“玄武寺”中,景华注意过的一名绿衣女修。宋氏在柳丘城一带颇有名气,灵宠是一条二转的“九步蝰蛇”。

离开“玄武寺”后,曹、宋二人首先汇合,然后共同进入雨林。

在曹忠林看来,他火灵根资质,天生能克制阴邪。宋博珍身具风灵根,对上僵尸虽没有优势,但“九步蝰蛇”可以缠住对方,加上修士在旁辅助,区区阴尸鬼物应不在话下。

只要二人联手合力,料理掉白毛僵尸,便可独得“玄武珠”,旁人也没闲话可说。

基于利益考量,曹忠林发现线索后,没按照约定立即打出“指路金钟”示警。他选择和宋博珍联手,顺着线索一路追查。大概是老天“眷顾”,二人很快便发现了白毛僵尸。

果然如圆证所言,僵尸身上的白毛所剩不多,躯体已开始转为黑色。不过二人有备而来,宋博珍指挥“九步蝰蛇”突袭得手,一下将僵尸缠住,捆得结结实实。

曹忠林大喜,符箓、法器齐出,直向白毛头上招呼。僵尸战力虽高,灵智却非常低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中数招翻身栽倒。

可惜好景不长,白毛僵尸的身体十分坚硬。虽然它被妖蛇缠身、接连受创,伤势却并不严重,反而激起了鬼物的凶性。

本来“九步蝰蛇”身具奇毒,普通修士无法抵挡,可它对阴尸没啥作用,反倒被对方牙啃爪挠、中了“尸毒”,渐渐困不住僵尸。

时间不长,白毛僵尸发力撕扯,从“囚笼”中挣脱,转瞬间便击杀措手不及的宋博珍,然后直奔曹忠林而来。

此刻再打出“指路金钟”求援,无疑已经太迟。“人镜衍生”加持的“火球术”虽威力不俗,但只能暂缓僵尸的进攻速度。

曹忠林明知不妙,却不敢转身逃跑。

刚才宋博珍毙命时,他看得十分清楚。僵尸进退间极为迅捷,此时遁走,无疑是把后背“卖”给对方。

“轰!”

眼见僵尸再次被炸飞,离自身又远了些。曹忠林不毫不犹豫,打出手中的“风行符”,让身体漂浮起来。

由于手头拮据,他没有可供飞行的法器,只能用符箓替代。

僵尸本身精于“土遁”,往地下遁逃等于送死。不过因为身躯沉重,即便更高阶的铜尸,也无法踏空飞行。因此以“风遁”凌空避走,无疑是最理智的选择。

借着术法越升越高,曹忠林非但没松一口气,反而更加警惕。

“风行符”在空中行动不便,一旦遇到飞行妖兽,身体几乎就是个活靶子。他祭出仅存的一件法器,不停地四下观望、预防不测。

“吼!”

白毛僵尸发现“仇敌”要逃,发出愤怒地咆哮。

它身体下蹲、四肢着地,猛地发力急跃,“嗖”的一声高高跳起。身在半空,僵尸双腿再次发力,猛地蹬踏旁边的树干。

“噔!啪”

树干应声而断,僵尸瞬间再窜高一截,来到曹忠林眼前不远。曹忠林大惊失色,手中的“青钢圈”陡然射出。

“唰”

第一百六十二章 血阵逆天(八)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二章血阵逆天“呯!”

僵尸双拳砸中“青钢圈”,发出一记闷响。

“青钢圈”向内凹陷,圈身被震得斜飞出去。白毛同时向后翻滚,迅速往地下栽去。跌落瞬间,僵尸突地张开大口、嘴角迸裂,一直开至耳根处。

“噗”

一股黄绿汁水激喷而出,曹忠林在空中转动不便,头脸被毒汁喷个正着。

“啊!”

“嗤啦”

黄绿液汁腐蚀性极强,瞬间便把皮肤溶化,露出里面的血肉。曹忠林痛不可当,体内灵藏顿时紊乱,翻身从空中栽落地面。

“碰!”

“啊!我的”

未等他把话说完,先行落地的僵尸已窜至跟前。它右拳高举,狠狠冲对手的脑袋砸下。

“呼”

“啪嗤!”

拳头带着风声,一下把脑瓜轰烂了半边,红白碎渣爆得满地都是。曹忠林连哼都没哼,直接气绝毙命。

白毛僵尸尤觉不解恨。它又接连出拳踢脚,把尸体打得不成人形,这才转身缓缓离开。

******************

大步流星,草木飞逝。

景华朝着声响方向发力疾奔,饭团跟在旁边警戒四周。盏茶功夫,白狼首先察觉到空气中的血腥。

“老大,就在前面”

景华很快感到周围气味异常。他沉吟片刻,从手环中取出了阵旗,抖手在原地布下“迷踪无定阵”。

一切安排妥当,景华带上饭团,朝血腥处潜伏而来。

惨烈场景映入眼帘。

地上横竖躺着两具尸体,远处有一条六尺多长的灰蛇。妖蛇还在不停抽搐,蛇身四周散发出浓郁的死气,显然已命在顷刻。

地上的女尸还算完整,似乎是在“玄武寺”见过的散修。另一具男尸头颅碎裂、血肉模糊,景华却一眼认了出来。

曹忠林之前神色倨傲,是众人中唯一筑基圆满的修士,十分引人注目。不过此刻他死状极惨,体内骨骼尽碎,身体形状扭曲,像被极大的力量重击了无数次。

景华站在尸体旁边,目光落在女修的包裹上。

两名修士身上的灵石、符箓都留在,包裹无人翻动。“凶手”不是林中妖兽,就是白毛僵尸。从二人及灰蛇的状态推断,遇上僵尸的可能性居多。

“老大,这边!”

饭团一直在周边警戒,很快发现了痕迹。

景华循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灌木丛往两边分开倾斜,还有些断裂的枯枝败叶,明显被某种重物碾过。痕迹一路延展,直指雨林东南深处。

僵尸刚离开不久?景华略感踌躇。

原本他进入雨林,就有为周围百姓除害的打算。可僵尸似乎相当危险,两名筑基修士已然殒命,其中有一人达到筑基圆满,论境界已胜过他。眼下若是单独前往,似乎有些托大。

不知为何,眼下只有景华赶到现场,其余修士则不见踪迹。时间一长,僵尸不知会跑去哪里,痕迹会逐步消失。如果不及时跟进,两名散修等于白死了。

“铛”

斟酌再三,景华拾起包裹,挥手打出“指路金钟”,然后顺着痕迹朝雨林深处进发。

僵尸实力强大,景华不敢有丝毫大意,他一边以“胎息术”遮蔽气息,一边取出法器、符箓,随时准备应变。

越往里走,周围的绿植越加繁茂。莫说那些参天大树,即便普通的灌木野草,高度也接近六尺。

太阳光斑眼见稀疏,杂草上方隐约浮现一层雾气。修士进入其中,灵觉大受干扰,稍远的地方便无法感知,危险性成倍提升。

幸亏饭团的灵识远超修士,牢牢锁定了僵尸的痕迹,没有迷失方向。景华则在沿途留下标记,方便后来的散修支援。

眼下刚过正午,按说是天光大亮的时刻。四周的日芒却渐渐黯淡,被密密麻麻的枝叶遮蔽阻挡。

景华暗自心惊。“玄武寺”给出的地图虽然详细,却只限于“神宠雨林”外围。雨林深处是一个无底大湖,据传为圣兽“玄武”的栖息地,幅员辽阔不知通向何方。

再往里面行进,就可能进入三转大妖的地盘。地图上所绘地形十分模糊,“玄武寺”僧众从未涉足其中。

景华心中拿定主意,若是超过地图标记的范围,自己转身就在,不能有任何犹豫。

浮石山一战,景华侥幸逃生,已认识到他和结丹宗师间的差距。当时他身具重宝,因为误打误撞、机缘巧合才击杀对方。

幸运可一而不可再。三转妖兽战力与结丹宗师相仿,帮百姓除害固然重要,搭上性命则愚不可及。

景华正在胡思乱想,远处忽然传来“呯”、“碰”的声响。前方的饭团停下脚步,转身朝他点了点头。

僵尸就在前面!

“呼”

“呯!”

“呼呼呼”

“呯!碰!”

景华蹑足潜踪,悄悄自树后探出身体。只见十数丈开外,白毛僵尸背对自己,正冲着一个青色龟壳拳打脚踢。

龟壳呈椭圆形状,尺寸超过了门板。上面的纹路金光闪闪、玄妙无方,似乎和玄文有异曲同工之妙。

僵尸的拳脚威力极盛,每下击出都带着沉闷的风声,重重捶在龟壳上面。

“呯!”

“碰!”

声音既响且沉,地面草木为之震颤。

龟壳周围萦绕着淡淡的黑气,在僵尸重击下岿然不动。景华明白过来,眼前的不是龟壳,而是某种特殊妖兽。

“碰!”

“呯呯!”

“嘭嘭嘭””

白毛僵尸打得兴起,连续出拳踢脚,时间不长便打出两三百记重击。

它能力毙曹忠林等人,拳脚杀伤可想而知。可面对妖龟,它似乎无计可施。无数拳脚雨点般地打落,龟壳上连印记也没留下半点。

景华暗暗咂舌。

从地面震动、巨树颤抖判断,僵尸的力量、耐性着实超人一等。扪心自问,他自己修习武道,拳脚威力较对方有明显差距。

不知为何,白毛僵尸极度痛恨那只妖龟,非要除之后快。僵尸的心神专注于眼前,给了景华绝佳的偷袭机会。

“呯!”

“碰!”

击打声掩护下,景华轻轻取出“破灵短斧”,锁定了僵尸的脑袋。

曹忠林丧命处遍地焦黑,周围布满火烧、电击的痕迹。结果修士战死,白毛却无甚大碍,说明电、火术法未必能克制对方。

有鉴于此,景华上来便是杀招。不论什么僵尸厉鬼、妖兽魔物,脑袋一旦被砸烂,没有十天半月休想复原。

“喝!”

“嗖!”

“雷震四野”暴喝出口,“破灵短斧”紧随其后。短斧化作一道闪亮的银光,直扑白毛僵尸的后脑。

第一百六十三章 血阵逆天(九)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三章血阵逆天僵尸几无灵智、神魂不全,对音波冲击比较迟钝。饶是如此,白毛的身躯依旧僵直了片刻。

“咔”

“破灵短斧”正中其后脑,斧刃入脑超过七寸,深深嵌在头骨里面,瞬间重创僵尸。

“吼!”

无论身躯如何坚实,白毛头颅破损、受到重创。即便僵尸魂魄残缺,依旧能感到脑海中传来的痛苦。

激怒之下它顾不上妖龟,翻转过来右臂横扫而出。

“呼”

僵尸距景华两三丈远,右拳自然击在空处。拳风刚过,白毛眼前发花、金光闪闪。它迎面碰上一柄鎏金大槊,从半空中力砸而下。

“呯!”

“金顶炎槊”再次砸中脑壳,把白毛打得向后栽倒、跌坐于地。僵尸的脑门明显下凹,呈现一片诡异的平面,如同被锋利的长刀削过。

“噗”

黄绿液汁自僵尸七窍喷出,飞溅到三尺开外。原本僵尸体质特殊,普通攻击很难奏效,但景华出手的都是地煞法器,而且攻其不备,这两下打得结结实实。

若是普通修士、妖兽,受此两招早已了账。可白毛属于阴尸鬼物,与常人大不相同。

“吼!”

重伤的白毛变得暴虐、疯狂,非但战力未减,反而凶性大发。它四肢迅速发力,“嗖”地一声腾地而起。

“金顶炎槊”击中目标后回撤升空,一下被僵尸的双手扣住。它狠狠地发力下拽,法器顿时失去平衡。

景华立即感到不妙,“金顶炎槊”有失控的征兆。

按说以灵藏控制法器,本不是蛮劲能撼动的。可僵尸力量奇大、躯体强横,加之浑身阴气环绕,严重影响气机联系。

景华之前谋定后动,连续两记重击,仍没有灭杀僵尸,心中不免感到意外。

按说僵尸鬼物先天不足,战力普遍不及修士。难道眼前的邪物已然进阶,不再是白毛僵尸?只有“黑铁尸将”,才具备如此恐怖的力量和防御。

“金顶炎槊”在空中歪歪斜斜,双方一时争执不下。思索片刻,景华索性丢开法器。他双手齐挥,两张符箓顺势激发、锁定白毛。

“扑通!”

“轰”

“啪!”

白毛正拼命拉扯大槊,突然间气力一松,连身体带法器重重栽落尘埃,发出沉闷的声响。两张符箓随即跟上,在它的左肩和侧腹处炸开。

“火鸦符”、“大阳锤符”,属于火、阳两系的高级符箓,都是阴兵鬼物的克星。

景华仔细观察,“火鸦”除了把僵尸的左肩烧焦外,再无后续杀伤能力。白毛浑身阴气缠绕,已开始自动修复创口。

“大阳锤”则不同,白毛的侧腹看似无伤,但青黑色的肌肤迅速衰败,很快变得灰白黯淡。僵尸丢开大槊,双手护住侧腹,发出惨烈的嚎叫。

景华暗道果然如此。无论尸兵鬼物如何变异,阴阳相克总是大道至理。拥有阴、阳灵根的天才修士稀少,导致阴、阳系符箓相对稀缺。

以前散修用雷、火对付僵尸,走的路数不能说不对。远处的白毛经过变异,明显具有某种抗力。可无论如何变化,鬼物的阴系天性都无法改变。

普通修士缺乏阴、阳系符箓,景华际遇特殊,“存货”相当丰富。当下他手指连弹、四符齐发,“大阳锤”喷薄而出,又在白毛身上留下四块白斑。

“叽!”

僵尸被打得发出尖叫,倏地大嘴一张,喷出大量黄绿汁液。景华早就严阵以待,他左手挥动,“先天八卦牌”自袖中飞起,迅速挡在身前。

“嗤啦”

绿汁尽数喷在玉牌上面,瞬时冒出大量白烟。景华识海轻颤,失去对“先天八卦牌”的控制,法器“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玉牌同样是地煞法器,景华从倭族长老处得来,几乎没怎么用过。今日刚一祭出便被损坏,替他当下了僵尸的杀招。

景华暗自庆幸。之前曹忠林身上坑坑洼洼,有不少被腐蚀的痕迹,足见黄绿汁液十分伤害。幸亏他事先做足准备,没有让僵尸得逞。

正要动手反击,景华忽觉气氛异常。

阻挡绿色液汁的瞬间,白毛突然失去踪影。神魂深处警兆猛现,修士猛地腰腹发力,疾速朝右边跃起。

“吼!”

僵尸身影自侧下方浮现。刚才杀招一出,它立刻使用了“土遁”,利用对手的视线死角,迅速转到左侧挥爪狂击。

一斧、一槊重伤了白毛,僵尸的恨意也达到顶点。这一爪它拼尽全力,以至于身体倾斜、重心不稳。

“唰!”

“嚓!”

饶是景华躲闪迅捷,也抵不过僵尸的奇速。利爪捎上左侧后背,直接将外衣抓烂。僵尸的重击余力不绝,把景华打得凌空翻转数周,远远向外抛开。

白毛一击得手,哪里肯停。它不顾头颅、身躯受创未复,立刻双足点地,发力追上下坠的修士,再次举拳重重砸出。

景华人在空中,后背痛彻心扉,几乎晕厥过去。

若是寻常灵修,后心一击早已毙命。但他外着“抽丝棉甲”,内有“修罗金身”护体,硬抗之下仍能保持神智不失。

眼角余光瞥到僵尸追来,景华明白此刻已生死一线。因为之前判断有误,导致和饭团的合击出现偏差,如今必须先撑过危机。

说时迟、那时快,僵尸的丑脸近在咫尺。景华顾不得伤势,强运体内灵藏。他猛然抬起右臂,朝对方的拳头重重拍下。

“掌心雷”!

“轰隆”

拳掌相交,发出震耳的雷声。景华右臂骨折,喉头再也抑制不住,“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巨大的冲击下,他的身躯再次向后抛飞。

僵尸同样吃了大亏。虽然它体质特异,对火、雷系法术存有抗力,但仅仅只够应付符箓。“掌心雷”是景华的筑基法术,威力巨大非普通符箓可比。

白毛身体一晃,变得僵硬挺直,重重向后栽倒。脑袋正好摔在地面青石上,脑壳里的“破灵短斧”被“砸”深了几分。

“碰!”

“叽!”

僵尸尖叫一声,双爪撑地就要坐起。它身后白影闪动,饭团已感到近前。

“咔嚓!”

白狼的前爪拍中僵尸脑门。爪刃如刀,径直斩了进去。它和“破灵短斧”前后汇合,一下把白毛的脑袋劈开半边。

“哧”

“噗通!”

短斧跌落,僵尸脑袋里黄的、绿的、黑的四下溅射,喷得到处都是。

“叽叽叽”

僵尸发出短促的急吼,伸爪去攻击饭团。可惜它重伤在先,刚刚又被“掌心雷”击中,身体根本不停使唤。

白毛刚抬起右爪,反而因此失去平衡,重新朝外侧翻滚跌倒。

饭团趁机突前、再次挥爪,轻易斩中了僵尸的颈脖。

“咔嚓!”

青黑色头颅跌落草丛,又带出一捧黄绿液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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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血阵逆天(十)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四章血阵逆天“叽叽”

白毛僵尸身首分离,躯干四肢兀自扭动不休,想要拾起跌落的头颅。饭团抬起右脚,重重踩在僵尸后腰上,所有的挣扎都成为徒劳。

“唰!唰唰”

数张“阳光普照符”陡然散开,在饭团周围升起和煦的白光。这本是修士治病驱邪、清理阴秽的符箓,用在僵尸身上,也算对症下药。

白毛四肢乱舞,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澎湃的阳力渗入其体内,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僵尸周围环绕的黑气迅速消散,它的尖叫愈发惨烈。

“叽叽叽!叽叽”

“啪!”

灵光闪过,突现的烈火包围僵尸、熊熊燃烧。白毛连受重创,尖叫声变得越来越小。

景华脸色惨白,出现在烈火堆旁。刚才两击虽不致命,但骨断筋折在所难免,给身体带来极大的损伤。

右臂虽两处骨裂,但武修体质强悍,七八天就能复原。背后的“擦伤”比较麻烦,有“抽丝棉甲”护体,倒没受尸毒侵扰。可白毛的劲道太大,背骨折断两根、伤及腑脏。

景华保守估计,要恢复内伤,起码需要静养二十天以上。他和饭团夹击僵尸,竟然只获惨胜,看来“玄武寺”老僧没说实话,眼前的白毛战力强横,根本不是普通散修能对付的。

“呼呼呼”

烈火升腾,逐渐把僵尸化为飞灰。景华站在旁边守护,不敢有丝毫大意。

似此等阴尸邪物,必须要斩草除根。若是留下一星半点,天知道它会不会复原。至于“玄武寺”的悬赏,眼前的灰烬便是证据,料秃驴们也不敢赖账。

他正在胡思乱想,身后忽然传来人语。

“娃娃,你的情况好像不妙啊?”

景华一愣,这是饭团的声音。除了在自己身边,它极少开口说话,怎么出了个“娃娃”?

转身观瞧,只见白狼站在大龟壳前方,正低着头问话。以外表身型判断,白狼虽体型魁梧,比之巨龟仍小了半圈。饭团称对方为“娃娃”,感觉上有些怪异。

“你是中了毒?还是被僵尸所伤?”

青色龟壳微微颤抖,慢慢有了反应。巨大的**从壳里探出,景华看得清楚,**上有两处黑色突起,似角非角、形状奇特。

“前辈,我是不成了。辛亏你们出手,除掉白毛祸害,不然雨林周围数十处城镇,只怕要沦为死域”

龟妖忽然开口说话,声音嘶哑苍老。巨龟脑袋上布满纹路,也不知有多大年纪。呼吸之间,它七窍周围隐隐泛出阴气,一看就感觉状态不妙。

景华心中疑惑,走到近前。龟妖的气息更加明显,它修为不过一转,却能抗住白毛的重击,而且还能开口说话,确实有点意思。

巨龟微微转头,看向景华。

“前辈,这位是”

饭团咧开大嘴,“嘿嘿”笑道:“我老大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啊?”

巨龟明显一愣,脸上尽是错愕的神情。

“这前辈您您”

饭团摇头道:“说来话就长了娃娃,我看你阴气外露、生机渺茫,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陷在这里,而且还被僵尸攻击?”

巨龟左右端详景华,满脸的不可思议。过了半晌,它才伏下头颅,缓缓说道:“前辈,我并非陷在此地,‘神宠雨林’本就是晚辈的居所”

龟妖逐渐伸出四肢、尾巴,慢慢伏在地上。虽然死期将至,巨龟脸上却有种说不出的安详。

“我族守护周边城镇,已历经三千五百余年。六百年前,前任守护因进阶失败殒落,晚辈便接过了它的衣钵”

“晚辈天资驽钝、修为低微,所幸雨林周围一切安稳,没有太大变故,数百年来过得很太平。直到十余年前,天雷地陷,林中开始出现变异”

饭团晃了晃脑袋问:“你指僵尸?”

“是本来雨林广袤,偶有修士、猎户丧命其中,机缘巧合下尸变也属寻常。可邪物接二连三、循环出现,而且进阶迅速,短短数年就由普通僵尸进阶为绿毛,委实太过古怪。晚辈因此离开‘神宠湖’,一路查探才来到附近。”

景华奇道:“所以你遇上了白毛僵尸?”

巨龟摇头道:“那时还未见白毛出现,我发现的是这个”

它大嘴张开,吐出一团青灰色的淤泥。

淤泥不过黄豆大小。它刚刚落地,周围气机立变,重重死气扩散环绕,让人感觉呼吸不顺。光线照到附近,似乎有部分被死气吞噬,以至变得有些阴沉。

景华皱起了眉头。“淤泥”看上去不起眼,但所带的秽气过重,以至于影响到神识。不知此物是什么来头,竟带有如此纯正的阴晦之力。

饭团抽抽鼻子,开口问道:“‘黄泉秽土’?它怎么会出现在雨林里?”

巨龟点头道:“确实是‘黄泉秽土’。我发现时,表面还包有一层石膜,阴气相对较淡。秽土附近,僵尸生长尤其迅速,所幸那时它们魂智低下,灵觉也不发达,只会四处乱走、茫然搜索。否则被任何一个僵尸得到它,进阶速度会大大加快。如果无人制约,周围的百姓就要遭难了”

饭团不屑道:“只靠奇物催生,没有经过日月清辉、阴阳灵力的洗炼,即便成功进阶,神魂被阴气侵袭过甚,也只是个没有灵智、只知杀戮的‘狂僵’,成不得太大气候”

巨龟勉力抬头,挣扎着说道:“前辈,若让僵尸得逞,您或许不惧‘狂僵’,但雨林四周数个城镇,只怕会它被屠戮一空。晚辈先祖数代守护此地,绝不能让此事发生!”

饭团不由默然。它和景华交好,只在乎对方的安全。至于其他凡人百姓,在它眼中和野兽并无区别。

景华见状插话道:“龟道友,‘黄泉秽土’到底是什么?为何僵尸得到它后,会魂智受损、修为大进?”

巨龟方才说话过急,连喘几下才恢复过来。

“呼呼‘黄泉秽土’是阴世秽物,至阴至邪,对鬼道修炼有莫大的好处。我了解的不多,前辈您寿近万载,所知肯定更详细”

饭团点头道:“老大,‘黄泉秽土’是阴世基石。哪怕在黄泉彼岸,这东西也很不好找。只有及其幽暗阴深的所在,才能偶尔发现一星半点。无论如何,它都不该出现在我们这儿,除非”

“除非什么?”

饭团前爪挠着下巴,缓缓说道:“除非阴阳不正常地交替,或是出现重大变故,阳世生灵被集中输往阴间,才可能引发阴土反馈”

第一百六十五章 灭寺(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五章灭寺“嘶”

巨龟忽地剧烈痉挛,头颅迅速变为灰黑色,四肢和身躯颤抖不已。

饭团转头问道:“娃娃,明知是‘黄泉秽土’,你怎么还敢吞入腹中?此物至阴至邪,即便是修为高深的老怪,轻易也不敢乱碰。你胡吃海塞,是嫌命太长么?”

巨龟紧咬牙关,半晌才恢复过来。它苦笑答道:“前辈,之前秽土被岩石包裹,并未显露在外。我想把它运回‘神宠湖’,湖底有几处‘无定海眼’,能将‘黄泉秽土’冲离此地”

龟妖的目光落在淤泥上,神情有些无奈。

“没想到我千辛万苦找到石头,就遇上了刚才的僵尸。白毛的战力远胜于我,我没办法才把石头藏入腹中,希望能隔绝气息,等僵尸自己离开。”

景华摇头叹道:“若此物真那么重要,白毛岂肯轻易放手?”

巨龟的眼神愈加黯淡,几乎已到了弥留之际。

“不错。僵尸从那日起,几乎就守在附近。即便偶尔离开,也会在短时间内赶回。它的修为日渐提升,对‘阴土’感应敏锐。只要我稍加挪动,立刻就会被发现”

说道这里,龟妖的精神忽然振作。

“多亏前辈和道友除掉僵尸,为附近百姓免除祸患。前辈,你们能否将此物带离雨林?秽土留在附近,迟早还会生出邪物,前面的努力就白费了”

景华暗自摇头。龟妖明显是回光返照、命在顷刻,还在挂念故乡的安危。自他修炼以来,遇上的妖怪除去饭团,大都是些灵智未开的恶妖。两相比较,龟妖一族确实不同凡响,无愧“守护圣兽”之名。

饭团点头安慰道:“此事不难。老大,上次我们拿到的药盒,应该可以装下‘黄泉秽土’。”

景华猛然记起,鹿岛爱的储物戒中有个古怪药盒,当时用来贮藏“尸菌灵芝王”。

他检视“八马手环”,很快取出黄色药盒。白狼伸出前爪,轻轻摄起地上的淤泥,放入药盒当中。

“啪!”

盒盖扣上,严丝合缝。浓郁的死气瞬间消散,周围气机逐步恢复正常。

“好好”

巨龟喃喃自语,双目逐渐闭合。此时它已出气多进气少,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口。

景华心有不忍,开口问道:“龟道友,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景某或可助一臂之力。”

巨龟微微睁眼,脸上露出几丝欣慰。

“多谢劳驾景道友,将我火化后葬在‘神宠湖’中。还有,我的名字叫‘壁宣’”

话未说完,巨龟垂下脑袋、气息断绝。

景华左手忽有所感,“转生葫芦”蠢蠢欲动。这感觉并不陌生,每逢有大量生魂出现,葫芦都会将之吸纳,而且屡试不爽。

以前景华对此无可奈何,葫芦似乎“自有主张”,根本不受控制。今日情况不同,“壁宣”舍身的义举,让景华颇为敬重,自然希望它顺利重入轮回,而非被葫芦吞噬。

景华默然矗立,以阴神阳魂全力压制“转生葫芦”。葫芦转动稍停,似乎有些不太情愿,随后慢慢归于沉寂。

“呼”

景华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了双眼。不远处饭团依然沉默,眼神有些伤感。

这也难怪,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能沟通的“同类”。结果才盏茶功夫,对方就中毒毙命。饭团虽然不说,但景华能感觉出来,它其实渴望交流,只是前面遇过挫折,才变得谨慎小心。只有在自己跟前,白狼的天性才会流露。

景华走上前去,拍了拍白狼的脑袋。

“走吧,饭团。‘壁宣’求仁得仁,我们把它送回故乡”

白狼默默点头。景华取出皮囊,将巨龟遗骸收在其中。龟妖的躯体极为庞大,几乎占去手环中一整块碧玉。

收拾妥当后,景华、饭团踏上归路。

按照地图标识,“神宠湖”在雨林深处,离此地还有一段距离。之前因为忙着追踪僵尸,把“迷踪无定阵”落在原地,没来得及收好。景华准备先取回阵旗,再回去安葬巨龟。

越往外走,密林中的光亮越盛。草间枝头,似乎少了些阴森幽暗,多了些虫语鸟鸣,处处显露出饽饽生机。

景华、饭团都没有开口,静静思索着之前的遭遇。功夫不大,他们来到曹忠林等的毙命处。

男女修士的尸体仍在原地,灰妖停止扭动、毒发身亡。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痕迹留下,连尸首的位置、姿势都不曾变动。

景华感慨万分。之前他连发两个“指路金钟”求救,时间过去良久,竟无一人前来助阵,想想当真让人心寒。

老和尚圆证费了偌大心力,既赠送地图、还许诺好处,结果众人嘴上说得漂亮,最后统统溜之大吉。除了眼前两具尸体,加上自己这个外乡人,似乎大家都知道僵尸难缠,没有散修愿多管“闲事”。

景华正唏嘘不已,一旁的饭团忽然竖起耳朵。

“老大,有人在过来数量很多”

景华一愣。雨林气机变幻不定,大大影响神识感应。难道刚才错怪了诸位散修,他们是因为距离太远,如今才刚刚赶到不成?

既然僵尸伏诛,地上的尸首总得给个交代。想到这里,景华没有隐藏身形,他直接转向来路,准备汇合前来支援的散修。

未等他站稳脚步,树林中人影闪动,当先一人疾步奔出。景华目力甚佳、看得清楚,此人光头长髯、须眉皆白,正是“玄武寺”方丈圆证。

老和尚僧服褴褛,血透袈裟。随着他大步奔跑,身后不远又蹿出数个身影。

景华并不认识对方,但他们个个和服木屐、手持倭刀,多数还梳着月代头。形象打扮太过熟悉,正是“本一道”的倭族修士。

景华皱起眉头,宜台郡不属于“本一道”的势力范围,那些月代头来干什么?难道是之前做的“买卖”曝光,对方寻着线索,杀过来报仇?

圆证同样发现了景华。

来“助拳”的散修本就不多,和尚留心之下,每个人的样貌都记得很清楚。此时命悬一线,他无暇顾及地上的尸体,张口大喊道:“施主!孔道友!快快出手,救老衲性命”

第一百六十六章 灭寺(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六章灭寺老僧圆证高声呼喊,立刻引起倭族弟子的警觉。为首的矮子眉头直皱,显然未料到又遇上麻烦。

此次剿灭“玄武寺”,“本一道”以象尻猛、马场有朋二人为首,共出动修士一百余人。其中筑基弟子占了二十余名,实力超出对方六七倍,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为了多留活口,象尻猛麻痹大意,在收尾时出了纰漏。

由于是突然袭击,“本一道”前期进展顺利,很快便制住寺中的老少和尚。眼见大局已定,象尻等头领再无顾虑,他们各自挑了几个清秀沙弥,径直去厢房取乐。

清点俘虏时,马场有朋发觉情况不对。抓住的和尚虽多,却是只有“慧觉”修为的低阶弟子,三位住持都不在其中。

未等他调整部署,寺后便炸开了锅。圆证、圆德率领数个亲传弟子,由密室突然杀出,迅速朝寺外逃跑。幸亏“本一道”来的人多,数十月带头舍命阻拦,总算把和尚们拖住了片刻。

马场有朋及时赶到,却被圆证以古怪念珠打成重伤。等象尻猛等头领率人赶到,已有七八个和尚趁机逃走。

象尻猛憋了一肚子火。事情若传回宗门,“临敌懈怠、昏聩失职”的罪名肯定逃不掉。为了减轻罪责,他把其他和尚交给收下头领,认准打伤马场的老僧发力猛追。

算上象尻本人,追击者中有筑基修士六名,聚灵弟子三十余人,实力足够碾压圆证。但老和尚对雨林非常熟悉,好几次明明已将其围住,也不知怎地,被他三兜两转又逃出生天。

象尻猛一路追来,火气已消得差不多,头脑恢复了冷静。按双方实力对比,圆证无论如何也无法跑脱。因此他指挥手下、三面合围,眼瞅快将对方困死,末了又遇上变数。

见老僧就要汇合景华,象尻猛把心一横,猛地挥手大喝道:“攻击!击天第一式!”

众多月带头停止追击、原地站定,他们纷纷抽出“本一刀”,高高举过头顶。

“杀叽叽!”

“杀叽叽!”

“杀叽叽”

月带头们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倭刀“力劈华山”、顺势猛斩。刀锋过处,灵气扭曲汇聚,汇成一道月牙弧状的刀芒。数十片刀芒急速射出,发出五颜六色的亮光,朝老僧飞斩而去。

圆证只顾着逃命,没注意后边的动静。

本来他已聚齐弟子,准备出发去灭杀僵尸。没想到临时遇上“本一道”偷袭,全寺上下除掉少数几人外,全部沦为了俘虏,老僧自己也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圆证身受重伤。几次拼死突出、朝雨林深处狂奔,就是因为之前弟子禀报,此处曾有“指路金钟”响起过。

看见景华,圆证只道助拳的散修都在左近,紧绷的心弦陡然放松。老僧只想先汇合散修、保住性命,万没料到月带头们突施杀手。

“噗!噗!噗!噗!噗”

灵气刀芒颜色各异、铺天盖地,霎时封住老僧的所有退路。

圆证无处可躲,连中二十余道刀芒,身体猛地朝前扑跌,倒在一棵大树旁。鲜血自其体内喷涌流出,眨眼间和尚便死于非命。

象尻猛心中恼恨交加。

方丈是杀了,可活捉对方、拷问余者下落的计划也黄了。现在回去宗门,肯定会受到严惩。他把满腔怒火发泄到景华头上,若没有此人接应,老和尚说什么也跑不掉。

“八嘎!别放跑另一个,给我杀”

刀芒射出时,多数月带头脸色发白,四肢微微颤抖。象尻猛大声咆哮,倭族弟子们无可奈何,只能勉力提气纵身,朝景华处扑来。

景华看得清楚,刀芒斩在圆证的身上,立刻皮开肉绽、鲜血崩流。它们的威力比符箓大不少,却略逊于筑基修士的法术,更加比不上法器伤害。

明明多是聚灵弟子,怎能御使法器,发出如此凌厉的刀芒?景华搞不清楚。可蚁多咬死象,被二十几道法术同时打中,筑基修士也吃不消。

他身上有防御法器,足以抵挡倭族的刀芒。只是对方人多势众。万一被月带头们困住,四面八方狂风暴雨般的围殴,任何法器也扛不住消耗。

老和尚圆证的教训在前,景华哪会在原地傻等。月带头们出手瞬间,他已先人一步,朝雨林西面退却。

象尻猛松了口气。他最怕景华如老僧一般,朝雨林深处乱窜。虽说此地处于外围,没有太大的威胁。但越往里面,遇上二转、甚至三转妖兽的可能性越大。

如今敌人虽然逃走,方向却是朝着外围。“本一道”有四十多人,只要分头突进包围,很快便能追上对方。一旦合围成功,杀剐存留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想到这里,象尻猛不再犹豫。他大声吩咐几个领头修士,一如前法、分进合击,朝景华退却的方向追来。

双方距离本就很近,月带头拼命追赶,只转过几棵参天大树,景华的身形便依稀可见。

象尻猛很快发觉,对方不但速度奇慢,而且“惊慌失措、蒙头乱窜”,逃跑路线被己方弟子堵个正着。他不禁深感后悔,早知对手是个“废物”,刚才完全不必击杀老僧,两个一齐活捉也不是难事。

眼看“本一道”数路并进,逐渐将对手合围,象尻猛放下警惕,把心思放回“私务”上。

“玄武寺”的丑事不能泄露,所幸知道内情的同门极少。只要搜刮些灵石出来,就可以推说是因为拷问俘虏、查找财物,才被和尚们寻机逃走。宗门如今经济紧张,若是交上的财富足够多,长老们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嗦嘎就在这边,快!快”

“注意!包抄!不要让对方逃了!”

前方传来同门的喝骂,包围圈越来越小,已将对手困于一座矮丘。几十个弟子执刀持符,分批进入密林。他们四处扫荡搜索,莫说修士,就是飞鸟也难逃罗网。

象尻猛的精神愈加放松。

只可惜“废物”实力太次,没法拿出来做文章。要不待会儿故意放水,让几个“培育子弟”去送死,然后再杀人灭口。回到宗门,只要把“废物”的实力夸大,那么走脱俘虏、杀死方丈都有了借口,可以统统栽到对方身上。

“呵呵呵”

想到得意处,象尻忍不住笑出声来。抬头再看时,众同门的身影变得时隐时现,四周弥漫其淡淡的灰雾,连神识都受其影响。

“八嘎!是阵法!”

第一百六十七章 灭寺(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七章灭寺象尻猛久经战阵,反应奇快,可惜月带头们入阵太深,再应变已然迟了。

“呼呼呼”

灰雾越来越浓,数息间铺满树丛。对面伸手不见五指,隐约有阴风鬼哭在耳畔响起。

“纳尼?人呢?”

“八嘎!我看不见啦!”

“西马达!”

“牙拜”

月带头们惊呼、喝骂、喊叫,惊慌失措、反应不一。声音从各处不停传来,又被阵法搅动,根本辨不清方向和位置。

象尻猛意识到不妙。他经验丰富,深知法阵的威力。若不及时破阵,众弟子只怕会死得莫名其妙。

“啪!”

象尻猛甩出一枚“破虚令牌”,在前方分裂炸开。周围气机变化,浓雾陡然散去不少,露出左侧一名月带头的身形。

此人方脸高目,身材粗壮。象尻认出他是“培育子弟”,名叫鸭头进次,是罕见的冰灵根弟子。他正要出声招呼,只见金光一闪而过。

“噗”

一道赤色刀芒自灰雾中射出,正中鸭头进次的面门,顿时便鲜血四溅。

“啊杀叽叽!”

鸭头进次坐困阵中,心情本就异常愤懑。他额头上青筋暴起、不停蠕动,这下脸部突遭重创,月带头大声惨叫,再也控制不住自身情绪,双眼倏地变得血红。

“唰!”

鸭头进次反手挥刀,急速劈斩。一道白色刀芒疾飞而去,钻入灰雾消失不见。

象尻猛看得清楚,击中鸭头的刀芒气劲凌厉,正是宗门所授的“击天第一式”。弟子们身陷法阵心灰意冷,为求自保已开始胡乱攻击。

“你嘀!不要乱”

象尻话音未落,四周灰雾重新涌起。

一枚“破虚令牌”显然不足以破阵,浓雾重新遮住他的视线。时间不长,连鸭头的惨叫也变得模糊不清。

“八嘎”

象尻猛把牙齿咬得“嘎吱”乱响。“破虚令牌”未能生效,说明法阵等阶较高。原本马场有朋对阵法颇很研究,可他受伤在先,没有跟着过来。

象尻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明明是追击偶遇,对方是何时设下的埋伏?

此类大阵可不是说有就有,觅灵机、设阵盘、布阵旗都要时间。对手仓皇逃命,怎么突然间就冒出座大阵,把数十同门一网打尽的?难道“玄武寺”事先知道宗门的进攻计划,舍出全寺僧侣作俘虏,专为在此设阵埋伏?

“唰”

未等象尻猛想明白,一道绿光自雾中斩出,直扑他的侧腹。

月带头发力蹬地,躯体向左侧急转,险险躲过刀芒。身处绝地、令牌失效,象尻猛也无计可施。

强敌觊觎在旁。他不敢大意,祭出一件石板状法器,小心翼翼护住身躯,缓步朝东面挪动。

倭族子弟的所作所为,尽数落入景华眼中。他负手而立、站在阵外,阵内的一举一动如掌上观纹、清晰明了。

被困者超过四十人,除了五六名筑基修士外,其余全是聚灵弟子。由于他们很快便慌张失措、胡乱挥刀,结果引发混乱,导致同门相残。

景华还注意到,一众弟子们双目赤红、行为异常,陷入法阵后立即乱了方寸,完全不像历练过的修士。月带头们发出的刀芒虽烈,可每挥一刀,气息便减弱几分,脸色惨白与死人相仿。

这分明是某种禁术,以亏损自身元气为代价,换来招数威力瞬间提升。

景华想不明白,为何“本一道”会如此短视,让弟子大规模修习自残邪术。如此做法,和饮鸩止渴、竭泽而渔无异,是断绝弟子修行希望的不智之举。

此刻阵中刀芒乱飞、光华闪耀。倭族弟子的自残邪术,成了月带头们的催命符。

“唰!”

“噗!”

“寒泉流影剑”斜飞而起、突入阵内,刺中一名飞在空中的修士,将之捅了个对穿。

“碰!”

尸体在空中便被冻僵,从高处坠下重重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此人困于阵中,无计可施。为躲避刀芒,他竟祭出一件飞行法器,妄图从空中逃遁。可惜阵法威力所及,天上地下无所不包。法器飞行受到影响,速度缓慢滞涩,成了挂在空中的活靶子。

“迷踪无定阵”内,还有少数“本一道”修士能保持清醒。他们各显神通,想要寻隙逃走。

有人加持五行遁法,有人抛洒求援的符石,还有人取出‘仙人指路’之类的符箓四处尝试,希望找到离阵方向。

不过阵法之内,灵力波动扭曲变幻,尝试无一例外、全部失败。偶有几个拿出“仙人指路符”、“破虚令牌”的,因为物品档次太低,且无法形成合力,最多只能短暂驱散身边的阴霾。由于后续无力,很快又被灰雾重新笼罩。

“啊!”

“呀!”

“噗”

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月带头受伤倒地,侥幸逃脱的几个人人带伤、彷徨无计。景华冷眼旁观,见时机差不多了,朝身边的白狼点了点头。

饭团早已等得不耐烦。

“壁宣”之死让它十分郁闷,白毛僵尸已化作飞灰,眼前的月带头刚好成了出气筒。白狼也不多话,伏身前蹿进入阵内。

只见它左冲右突、神出鬼没,几个月带头本就狼狈不堪,哪里挡得住饭团的利爪。

“噗嗤!”

“喀嚓!”

“啊”

随着几声惨叫,剩余修士尽数死绝,只剩下象尻猛一人。他已修至筑基圆满,景华一直格外留心。他留在外面操控阵势、总揽全局,以免被其逃脱。

象尻猛也当真了得。他步步为营,一件法器护得风雨不透。阵中刀芒乱飞,他竟然毫发未伤。

饭团杀光其他修士,把目标锁定在象尻身上。白狼感到对方修为不俗,收起之前凌厉的攻势,安静潜伏下来,悄悄朝对手逼近。

此时之前的惨叫、呼喊全部消失,“迷踪无定阵”内万籁俱寂,只余下阴风鬼嚎。象尻猛似乎意识到危机来临,移动更加缓慢谨慎。

“呼”

黑雾中猛地探出利爪,横扫修士后背。象尻猛正严阵以待,当下吸气藏头、身体左拧,石板法器回旋而至、挡在侧面。

“碰!”

利爪击中石板,爆出一声闷响,随即便回收隐入雾中。象尻瞪大双眼,隐约看到一个白色巨影,很快消失不见。他回过神来,忽地感觉法器有异。

“嘶”

月带头倒吸一口凉气。

石板左侧凹下一块,四条爪痕清晰可见、深有寸许。他的“锻铁黑岩”炼有三十三层禁制,虽未到地煞法器的级别,但也是件难得的利器。哪知白影一击之下,竟有如此威力。照此发展,只要硬拼五六下,“锻铁黑岩”极可能会损毁。

难道对手不止是修士,还有化形大妖参与其中。想到这里,象尻猛不禁心惊胆战,冷汗顺着额头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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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灭寺(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八章灭寺化形大妖基本在三转以上,筑基修士无法匹敌。可“玄武寺”实力低微,不像有后台撑腰的模样。象尻猛暗自思索,难道是众人误打误撞,闯进某个大妖的势力范围,引起对方的反噬?

“咳咳咳空泥基哇啊前辈!本宗和‘玄武寺’有旧怨未解,无意嘀牵扯旁人”

见四周毫无动静,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大声哀求:“晚辈们无意嘀冒犯,请前辈高抬”

“呼”

利爪再次出现,自下而上朝象尻裆部抓去。攻击角度极为刁钻,几乎是月带头视线的死角。等象尻猛反应过来,再想躲闪、招架已来不及了。

“唰!”

月带头浑身一颤,身体忽然爆出青色豪光。利爪抓在青光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嗞啦嗞啦”

利爪掠过月带头的胯部,竟没有斩断大腿,只是划破了外衫。

象尻猛的冷汗再度湿透内衫。意识到对方修为高绝,他便将保命底牌偷偷取出、攥在手心。

“青木战甲”虽是普通符宝,但防护力上佳,能抗住地煞法器的数次袭击。方才的招式太过歹毒,等月带头反应过来、激发符宝,时间上已慢了一瞬。

爪锋划过,象尻明显感到鲜血外渗,顺着大腿流下脚跟。刚才若再迟半分,只怕自己就变成单腿修士。对方下手毒辣,根本没有缓和的意思,招招都要至人死地。

念及此处,象尻猛甩出一张“仙人指路符”,将四周的浓雾驱散。他挺起胸膛,语气忽地变得强硬。

“前辈!我嘀是‘本一道’嫡系弟子!本门已获‘天照大御神’眷顾,不日即将统治宜台郡。到时候,附近都将归属倭族统治。若是双方结下仇怨,你呃!”

“啪!”

话说到一半,象尻猛突然脸色大变,高悬的“锻铁黑岩”掉落尘埃。

只见月带头手脚抽搐,胯部伤口弥漫出黑气。紧接着黑气迅速上行,由颈脖漫至脸颊,森森阴冷从七窍传出。

月带头一手按住伤口,一手哆哆嗦嗦伸向怀中。他的脸孔很快变得又黑又紫,口齿已然言语不清。

“饶毒”

“噗通!”

象尻的身体向后栽倒,手脚抽搐了几下,随即不再动弹。

“唰”

大阵旁边,景华收起“寒泉流影剑”,着手撤去阵旗。

方才饭团进攻受阻,他正打算加一把力。月带头的符宝威力再强,也架不住飞剑、利爪轮番斩击。没想到对方躲过了断腿噩运,却躲不过爪刃上的奇毒,最终当场毙命。

白狼爪毒的厉害,景华已数次“领教”。“神宠雨林”的妖兽扛不过去,眼前的月带头修为更高,依然撑不过一时半会儿,甚至来不及拿出解毒丹药。

从中毒反应判断,饭团的爪毒偏向阴毒、火毒一脉,可景华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对应的毒素名称。白狼吞噬过众多毒物,有可能自成一格、推陈出新,典籍中自然没有记载。

灰雾散去,露出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景华暗自后悔,刚才光顾着操控阵法,忘记了留下活口。“本一道”为何会杀来“神宠雨林”,到现在也没搞清楚。

由月带头的反应推断,他们不认识自己,那么数十倭族并非前来追讨“旧债”。难道真如之前所言,他们和“玄武寺”存有旧怨?

景华想起对方临死前,曾威胁说“‘天照大御神’眷顾”、“统治宜台郡”等等。“本一道”连倭口郡都无法完全控制,又怎么能统治宜台郡?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心神难免被分散。就在此时,景华身旁忽然传来破锣般嘶吼。

“杀叽叽!”

丈许开外,一名“死去”的月带头猛地窜了起来。他双手举着“本一刀”,自上而下地全力劈斩。

“唰!”

巨大的刀芒凭空闪现,疾速射向景华。双方距离太近,他方才有些走神,根本来不及反应,刀芒正劈中胸口。

“啪!”

“噔!噔!噔!扑通”

月带头垂死拼命,发出的刀芒威力更甚。景华胸口衣衫尽裂,连带不少丹药、符箓被劈烂。巨大的冲击下,他连退数步仍支撑不住身体,一下坐倒在地上。

“哈哈哈”

月带头以刀拄地,发出歇斯底里的怪笑。他七窍流血,身躯不停地抽搐,显然也到了死亡边缘。

“老大!!”

“嗤”

白狼瞬间闪到月带头身后,抬爪将其捅了个透心凉。情急下它忘了“人前不语”的禁忌,张口叫出声来。

“哈哈哈”

“本一道”弟子死到临头,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猖狂地大笑。

“咳咳咳”

景华咳出几口血沫,伸手扒开胸前的破烂外衫,露出里面的“抽丝棉甲”。

这是从鹿岛爱处获取的地煞法器,刀芒切在上面,只留下一道斩痕。由于气劲冲击太过凶猛,又刚好撞在胸口,牵动了之前僵尸留下的内伤。

“咳咳咳我没事”

景华又咳出些瘀血,慢慢从地上爬起。

“呐呐尼呃!”

“噗咚!”

装死的月带头双眼突出,兀自不能相信所见。他一口气接不上来,翻身栽倒气绝身亡。饭团尤不解恨,伸爪在其身上连扎数下。

“嗤!嗤!嗤!嗤”

“饭团,好了,好了方才是我们大意轻敌,让他装死捡了个便宜。下次引以为鉴,不再上当就是。”

听到劝告,白狼才悻悻地住“爪”,跑到景华身边摇头摆尾。

“老大,刚才不要紧吧”

“没事,以前的旧伤发作,休息休息就好。饭团,你去周围看看,不要被别人寻机偷袭。”

白狼答应一声,转头朝林外奔去。经此变故,它似乎把郁闷丢开,变回原来的模样。景华取出衣服、丹药,重新置备停当,着手检查月带头的行装。

结果让人十分意外,绝大多数倭族弟子囊中羞涩,可以称得上一穷二白,比多数散修还要寒酸。几个筑基修士情况稍好,但也所获有限,几件普通法器、数百块灵晶,剩下的杂项几近垃圾。

要说起来,战利品中最多的又是“本一刀”,共计五十余把。可惜,上次在平远城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景华只能把它们放在一边。

确认没有遗漏后,景华一把火将所有尸体焚毁。他随即招呼饭团回转,一齐朝雨林深处行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遗愿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九章遗愿尽管和计划略有出入,但最终顺利收回了阵旗。景华没有耽搁时间,返身朝“神宠湖”进发,去处理“壁宣”的遗骸。

离开之前,他顺手埋葬了老和尚的尸体。圆证说话多有不实,可他担忧周边安危,组织人手入林除凶,总算心存善念,景华便不再计较往事。

在圆证身上,景华找到半颗古怪残珠。它被老和尚贴身收藏,外表看上去毫不起眼。

珠身残存几丝气息,和“壁宣”十分类似,一看就知道是和尚吹嘘的“玄武珠”。只是它残破不堪、光泽黯淡,与传说中的天财地宝相去甚远。

老僧已死,“玄武珠”本是说好的犒赏,景华便不再客气,揣起残珠继续赶路。

后面的行程顺风顺水,没遇上任何意外。有“玄武寺”地图指引方向,三日后景华到达雨林深处的“神宠湖”。

湖面上空天高云淡,没有遮天蔽日的巨树藤萝。太阳慢慢从西边落下,云层中衍射出壮美的五彩霞光。霞光映上湖面,在远处和天边接在一起,水天一色、浩瀚无垠。

景华来到湖边,取出手环中的遗骸,放在距水不远的草地上。

“呼呼”

蓝色火苗喷薄而出,逐渐把巨龟的身体焚化。景华又取出几个玉盒,抖手将香料洒向火堆。

按照“壁宣”的嘱托,焚化尸体、泼洒香料,再将剩余部分沉入湖底,埋葬仪式便告完成。

景华不是信徒,并未归入哪位神祗麾下,平日从不敬神、拜神。玉盒中香料都是过往得来的收获,档次稍差的早已放回“一善堂”变卖,留下的无一不是精品。

“呼呼呼”

烈焰升腾、火光冲天,香料迅速挥发,清新、爽朗的感觉弥漫湖畔、沁人心脾。

景华暗暗称奇。“壁宣”的遗骸被烧,不仅没发出皮肉炙烤的焦味,混合香料后竟隐隐有种神圣、凝重的感觉。

随着尸身越来越小,神识中感觉愈加清晰。它似乎全部汇聚集中,然后停留在自身丹田处,火光随即渐弱。

“嗯?”

景华莫名其妙。他翻开内衫,赫然发现丹田处多了一块黑斑。仔细观察,不难看出是“壁宣”的肖像。肖像只有拇指大小,却刻画入微、栩栩如生。

“饭团,这”

景华抬头望向白狼。只见饭团站在湖边、面对自己,眼神深邃难明,即有些悲伤,又有些欣慰。

“‘远古赐福’圣兽一族以神魂为誓,可以庇佑帮助过它们的异类,‘壁宣’是在报恩”

“哗哗”

湖中传来阵阵水声,打断了白狼的感慨。景华愕然回首,只见一只乌黑“小龟”浮出水面,往巨龟尸体处爬来。

说是“小龟”,对方的体型已超过面盆,和景华记忆中的大海龟雷似。不过比之“壁宣”,“小龟”自然相差甚远。它脑袋上长有两个细细的突起,龟壳上浮现淡金色纹路,和‘壁宣’十分相似。

“小龟”爬到尸身跟前,慢慢转了几圈,目光中露出浓重的哀伤。它似乎天生通灵,知道旁边的修士、妖狼没有恶意,径自默然悼念,丝毫不加提防。

“唧叱呜嘶”

默哀良久,“小龟”倏地张开大嘴,发出奇异的呜咽声。伴着它的“哀鸣”,周围气机变化、灵波涌动,最后集中到“壁宣”的遗骸上。

“唰唰”

原本龟壳坚不可摧,在烈火中岿然不动。此刻其表面忽然变化,和“小龟”的呜咽声呼应,爆出耀目的金光。

“唰!”

一道精芒飞出烈火,落到“小龟”身上,钻入其体内消失不见。随着精芒离去,“壁宣”的巨壳像稀泥般崩塌,很快焚烧殆尽,和皮肉共同化作尘埃。

与此同时,“小龟”的黑壳金光闪耀,金色纹路好像活过来一般,焕发出摄人心魄的神采。在金光映衬下,“小龟”的面目莫名成熟了几分,依稀便是当日的“壁宣”。

饭团静静站在远处,脸上的惫赖、顽皮尽数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庄重、肃穆。它注目火堆,眼中隐隐有晶莹闪动。

“天地有道,生死轮回。兹当识本具之圣性,脱生死之桎梏,结不灭之英灵,达永恒之至境,是为我族‘圣灵传承’”

景华惊讶于眼前异状,听到白狼“高大上”的“悼词”,不由更加迷茫。这是那个满嘴“老大、老大”的饭团吗?“我族”?它们是什么族群?

“唧!唧唧!”

叫声急促,拉回了景华的视线。“小龟”正试图靠近他身畔,不过它灵息极弱、修为低下,有些胆怯而不敢过分接触,只停留在五六尺外转圈。

“唧唧!唧”

“小龟”灵智未开,无法口吐人言。它睁着大眼,目光片刻不离景华。尽管恐惧之心显而易见,却迟迟不肯离去。

景华略感迟疑。对方明显没有恶意,甚至还有讨好的味道。难不成它感激自己埋葬“壁宣”,也要来个什么“赐福”?

貌似“赐福”很不简单,饭团神神叨叨、没有细说,是巨龟死后才出现的。“小龟”刚刚才得到传承,肯定不会立刻想死。

“嗯?”

景华福至心灵,从怀中取出半颗“玄武珠”,放在手心慢慢递了过去。

“小龟”双目放光,头颈立刻伸出老长。它舌头外吐,“嗖”地一下把残珠卷了过去。

“咕!”

残珠入肚,“小龟”瞬时变得神采飞扬。它再次伸出舌头,舔了舔景华的手心,然后转身迈步、离开堤岸,慢慢回到湖边。

“哗哗哗”

水声响起,“小龟”再次回首。它看了景华和饭团几眼,摆动四肢沉下湖面,就此消失无踪。

“呼”

景华长舒了一口气。

本来火葬“壁宣”,他和饭团一样,感觉心情颇为压抑。被小东西一打岔,不但白狼脸上尽是欣慰,他的精神也莫名开朗起来。

就在此时,体内气机流转,速度瞬间变慢。原本有序的灵流循环忽起变化,相互交汇时挤压、震颤,一条新灵流逐步生成。

筑基第五脉,“司命脉”由此贯通。此为筑基第五脉,主寿元大涨、灵藏吐纳。

气机交感、灵泉奔涌,景华伫立不动,慢慢等待体内变化。果不其然,左手的“转生葫芦”再次发威,将体内灵藏抽取一空,随后缓慢回吐出至纯元灵。

虚境之中,阴神当空而立,感受元灵融入躯体、魂魄。灵藏不断加强,对周围认知更加清晰。

景华暗自庆幸。多亏有至纯元灵扎牢根基,他才有和强敌周旋的本钱,并且数度闯出“鬼门关”。

可惜葫芦不听调遣,只在突破、重伤和吸魂时才有动作。其他时间任凭他如何呼唤,葫芦完全没有反应。

第一百七十章 故友(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七十章故友雨林深处,景华缓缓睁开双眼。

不远处,饭团正在四周巡视护法。抬头察看天色,太阳刚从东边升起。片片晨曦照在湖面,波光粼粼如明镜般耀眼。“小龟”早已消失,湖畔的巨龟遗骸也不见踪影。

突破筑基第五脉,前后花费了近五个时辰。景华望向白狼,这家伙昨天叽里咕噜,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现在机会来了,必须要好好“盘问”一番。

“饭团,‘远古赐福’是什么术法?”

“老大,那不是术法,是洪荒神通。只有像我这样的神兽,才能领悟其精髓、通晓其奥妙、运化其威能”

“咳咳咳饭团,‘壁宣’也会神通,它修为不高啊?”

“那个咳咳‘壁宣’是本族后裔,天资聪颖,加之受我感化指点,所以能使用神通。不过我们相处时间太短,它只是略懂皮毛,远不如我”

“咳咳咳饭团,你直接说吧,神通有什么用处?”

“这个老大,‘远古赐福’是我族以神魂为誓,对异族挚友的最高祝愿,神秘莫测、变幻无方、妙用无穷”

“停!饭团!它到底有什么用?”

白狼大嘴咧开,平伸前爪。

“老大,我也不知道啊谁晓得‘壁宣’当时祝福了什么,总之是好事无疑。”

景华满脸黑线,目光中尽是鄙夷。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胡吹大气?”

“嘿嘿嘿嘿老大,这你就不懂了。我虽不知道祝福内容,但能感受到魂誓中的善意。我族神通一体两面,既可以赐福、又可以诅咒,里面变化繁多。确定是赐福而非诅咒,难道不是大功么?”

景华大奇道:“印记还可以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

饭团仰起鼻头,得意洋洋地说道:“当然,洪荒神兽能以神魂为誓、福佑异族。神兽血统越纯,赐福的收获越大,‘远古赐福’在上古时不是秘密。我族虽传奇辈出,但并非天下无敌。万一哪个散仙、神魔以强力威胁,逼迫族兽赐福特定对象,呵呵呵呵那么等来的极可能是天劫地灾、厄运缠身。”

景华首次听闻上古辛秘,不由大感好奇。

“照你这么说,人家非但不敢逼迫你们,估计见面都得绕道吧?否则哪个神兽老死时脾气发作,随便找个认识的对象诅咒,对方岂不是倒了血霉?”

白狼故意张开大嘴,露出威胁的表情。

“正是。老大,哼哼哼,我可记得很清楚,你原来虐待过我,捏我的鼻子,还说要给母老鼠,到时候”

饭团挤眉弄眼,尽力装出凶狠的模样。景华为之气结,伸手就去按它的鼻子。白狼把大头歪过来,用力蹭景华的下巴,结果双方扭成一团,“嘻嘻哈哈”地亲热起来。

“唰”

湖面上方灵光闪动,“传讯纸鹤”临空而下,落到景华手中。他打开信笺一看,原来是龙熬田到了。

******************

离开“神宠湖”,景华、白狼边聊边走,很快步出雨林,回到柳丘城。

刚接近城门,景华便发现了异常。原本城池由“玄武寺”僧众管理,门口值守者应为城中武师。如今那里站着几个月带头,和服倭刀、脚蹬木屐。不用问,肯定是“本一道”的下属。

显而易见,“本一道”为扩张势力,已大举入侵宜台郡。当日的追兵是冲着圆证去的,而非为了捉拿景华。

和中南道一样,东海道各个宗门争斗激烈,相互攻伐时有发生。之前“大秦书院”和“明珠殿”就很不对付,拉帮结派打得不亦乐乎。

就景华所知,“本一道”一直实力平平,长期依附于“明珠殿”。此次不知为何,它突然雄起发难,宜台郡与之隔着三个城池,难道已全部被攻占了?

柳丘城虽然失陷,区区一道城门肯定拦不住景华。“本一道”为维持正常秩序,没有大肆戒严。门口值守以普通武士为主,两个为首修士实力平平,只有聚灵弟子的境界。

“仙居客栈”门口,景华汇合了远道而来的故友。一别经年,龙熬田风采更甚。他步履沉稳、灵息悠长,显然修炼又有精进。身形魁梧配上面容清秀,走到哪里都是被关注的焦点。

“龙兄,远道辛苦。里面请,里面请”

景华赶紧将他让进院落、紧闭大门,隔绝了外界或热情、或古怪的目光。要是让龙熬田站在外头,很快会招来“本一道”的关注。景华虽然不惧,能清净些总是好的。

“景兄弟,这次劳烦你来回奔波,实在过意不去”

刚入院门,龙熬田便躬身施礼。景华发的信笺只有寥寥数语、大致经过,可龙家千载传承,哪会不知道其中的艰难。龙熬田取出一个玉盒,递到景华跟前。

“这是家主的一点谢礼,聊表心意,景兄弟你千万收下。”

景华知道龙家底蕴深厚。他没有假装客气,伸手接过了玉盒。

“那就多谢龙兄,院中不便说话,我们屋里谈。”

二人进入厅堂,分别落座。景华开门见山,把自己追踪“本一道”,寻找龙熬盐的经过详细描述。其中击杀结丹长老、夺取储物戒的经过自然隐去不提,只说迫于无奈,杀了数个月带头自卫。

“龙兄,据我探访得知,对方似乎将掳获的散修集中,全部送至本毛城一带。那里是‘本一道’山门所在,莫说倭族的化神上人,光出来几个结丹宗师,就不是你我能抵挡的。我专程等在城中,就是希望你能及时收手,不要轻言冒险、危及性命。”

龙熬田点了点头。在景华面前,他刻意收敛,显摆、吹嘘的毛病不太发作。

“景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龙家本就人丁不旺,出门前家中长辈千托万请,要我把熬盐带回‘紫耀阁’。而且家里几个兄弟,熬盐和我素来亲近,唉”

景华不解道:“龙兄,之前我只是道听途说,有个疑似龙熬盐的修士被抓。怎么你如此肯定,专程来东海道接人?”

“不瞒景兄弟,龙氏族人外出之际,别的不说,‘传讯符鹤’定然准备妥当。接到你的传书后,我们连发数封信笺,全部石沉大海。这说明熬盐确实遇到重大凶险,以至无法发回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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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故友(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一章故友景华暗中察言观色,龙熬田分明决心已定、不肯放弃。他只能暗叹一声,把话题扯开。

和“本一道”数次生死搏杀,经验积累了不少,景华把它们合盘托出,然后诚恳劝道:“龙兄,对方势力实在太强。如果一定要救人,龙家的长辈们有必要出面,否则此事难成”

龙熬田似乎胸有成竹,他摆手说道:“不必如此麻烦。景兄弟,先贤有云,‘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

“咳咳咳”

龙熬田的“名句”被打断,脸色难免有些尴尬。

“景兄弟,不瞒你说,我敢说去救人,其实是有些把握的。具可靠消息,‘本一道’高阶修士已倾巢而出,如今全部离开了倭口郡。此时行动非但没有风险,而且极可能捡个便宜。”

景华哪里肯信。可龙熬田赌咒发誓,说他一路过来,发现很多小宗小派被灭,凶手无一例外,全是梳着月带头的倭族修士。这说明“本一道”正大举扩张,宗门腹地必定空虚。

景华想起“玄武寺”的遭遇,不由半信半疑。

龙熬田见状,连忙趁热打铁道:“我还辗转查到,‘本一道’的主攻方向在旱巢郡,门中长老、上人尽数赶往彼处。景兄弟,不如我们悄悄前去查探,若是传言有误,愚兄立刻听你的劝告,回转‘紫耀阁’去搬救兵。可如果真有机会,咱们不必硬拼就能潜入倭口郡,还请兄弟助我一臂之力。”

******************

旱巢郡,丰陆城。

此城紧靠雪月山,旁边有一座中等灵矿。因此“元祖流”在城里设有分堂,派驻了一名结丹宗师,还有三十余名筑基修士在旁协助。加上他们的随从、弟子,城中修士接近二百人,算是宗门直辖的重镇。

龙熬田与景华潜到左近,正碰上一场大战。

城外平原广袤辽阔,两群修士遥遥相对、立目横眉。双方争斗上千年,仇恨早已深入骨髓,空气中尽是火药味,大战一触即发。

距离景华数百丈开外,“元祖流”千金李莹慈正站在队列后方,皱着眉头观察对面。

她和众同门离开平远城后,一路缓缓回转“青阳湖”。那是“元祖流”山门所在,李莹慈得到景华的“丈八储戒”,准备回到家中,请长辈出手,解开宝物上的封禁。

没想刚走到一半,就听见倭族大举进攻旱巢郡的消息。据说“本一道”分路出击,横扫边境数个城镇。每处分堂传回符鹤,都说对方实力数倍于己,而且招数怪异、无法抵挡。不到半月,十数个城镇先后陷落。

李莹慈当时便觉得奇怪。“元祖流”、“本一道”争斗上千载,互相都很了解。“本一道”的实力或许稍强于己方,但绝无“超过数倍”的道理。

走到丰陆城时,她们正好碰上倭族“偏师”杀至。李莹慈是门主千金,身娇肉贵,自然不必上去搏命。不过她好奇对方的底细,不顾同门师叔反对,专门到后面探看虚实。

观察良久,她转头说道:“金师叔,‘本一道’来了约莫五百名弟子,人数确实超过我们两倍。可筑基修士的数量有限,刚才反复测算,似乎才二十来,难道是我看错了?”

金太泽站在李莹慈身后,脸色十分不豫。他是假丹宗师,神识远超周围的后辈,“本一道”的虚实自然瞒他不过。

“少门主看得不错,结丹宗师一名、二十二名筑基修士,两个达到筑基圆满。纯以实力而论,两边相差无几。对方人数虽众,但本门多出九名筑基弟子,足以弥补数量差距。”

李莹慈眼珠转了转,歪头问道:“既然如此,‘本一道’的人活腻味了,跑来这边送死么?丰陆城不是边境小镇,如果不能迅速获胜,很快就会有援军赶来,倭族蛮夷们会被包围聚歼。五百弟子不是小数目,源结衣难道有什么诡计?”

金太泽勉强笑道:“管她有什么诡计,最终还是实力说话。我等争的又不是一城一地,门主已致信‘大秦书院’求援。莫看对方现在来势汹汹,等本宗准备妥当、大举反攻。介时‘本一道’锐气全失、腹地空虚,他们如今占去的便宜,要统统吐出来赎罪。”

李莹慈故作不解道:“金师叔,如此简单的道理,我们都能想清楚。源结衣是化神上人,怎会出此下策?”

这问题金太泽也想过,但找不到答案,更不愿耗费心力。此次他负责保护门主千金,只想尽快送少门主回山。

见李莹慈有刨根探底的意思,金太泽赶紧打断道:“少门主,无论有何诡计,旱巢郡内地利、人和皆在本宗。时间一长,自见分晓。只要回到‘青阳湖’,那里汇合各处消息情报,肯定比我们胡乱猜测强得多。”

李莹慈明白对方说得在理,却始终有些不甘。

“金师叔,你也说目前双方实力接近、胜负难测,不如让我自行返回‘青阳湖’,您留下坐镇丰陆城。如此一来,我宗实力大增,数百倭寇肯定不在话下,咱们也算是为爹爹分忧,你看如何?”

金太泽顿时哭笑不得。

修行界自有潜在规则。除非情况特殊,高阶修士一般自重身份,不会公开屠戮低阶弟子和平民。否则双方的宗师、上人嗜杀成性,没事跑到对方地盘上杀人放火,最终只会两败俱伤。

双方的结丹宗师都在前方,真动上手岂会袖手旁观。金太泽只有假丹修为,贸然介入结丹宗师的战斗,肯定第一个遭殃。

此行任务是护送少门主平安返回,至于其他“杂务”,金太泽并不放在心上。

“元祖流”、“本一道”相争上千年,你来我去、互有攻守,大家都不陌生。虽说此次“本一道”路数诡异,但在金太泽看来,彼等换汤不换药,大抵就是声东击西那套。李莹慈玩性不改,还妄图摆脱他的保护,到时出了事情,如何向掌门大人交代?

想到这里,金太泽沉下脸道:“少门主,掌门谕令在此,属下岂能儿戏?既然你关心丰陆城的安危,这样吧,我把恩福、恩禄两个留下。他们都是筑基修为,配合卢长老守城,肯定不会让倭族得逞。我们必须立刻动身,否则”

“知道啦!知道啦!真没劲”

李莹慈见谋划失败,不免有些扫兴。她气鼓鼓地转身便走,随行的几个师妹连忙跟上。

金太泽转头对两个随从道:“恩福、恩禄,你们去卢长老处报道,就说我留下你们为宗门出力。若是立了功,卢九炫必定会上报掌门、加倍赏赐。万一事情有变,你们也不必死撑,以保全自己为第一要务,明白没有?”

金恩福、金恩禄垂首领命。金太泽不再耽搁,转身朝李莹慈离开的方向赶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故友(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二章故友雪月平原另一头,倭族长老马场隆赖正在大发雷霆。

按照宗门原定计划,他们此刻应该汇合了象尻猛、猿飞氏乡两支队伍,然后全力攻取丰陆城。尽管后两只队伍中没有结丹宗师,但他们筑基修士人数众多,足以碾压“元祖流”在城中的势力,为宗门夺取宝贵的灵石资源。

三天过去了,象尻猛、猿飞氏乡音讯全无。数日前传书时,他们还信誓旦旦一切顺利,会如期前来汇合长老。

马场隆赖算好日期、大举进发,结果等他赶到丰陆城,却没有足够的人手发动偷袭。实力不够只能在原地干耗,时间一长被“元祖流”发现了行踪。

马场身为结丹宗师,神识同样十分敏锐。对手人群中似乎有两位结丹宗师,和之前的情报相去甚远。万一此时“元祖流”杀过来,不要说夺取丰陆城,维持局面恐怕都难。

“八嘎!一群马鹿!马鹿!”

马场隆赖在心中发狠,把象尻、猿飞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连带两位宗门上人也倒了霉。

所幸“元祖流”为求稳妥,一直固守待援,双方到眼下都没有交手。马场隆赖很清楚,如果比拼时间消耗,态势对己方十分不利。丰陆城虽然靠近倭口郡,却边境小城可比,对手的援兵随时会出现。

“纳尼?快看!快看!”

“有人过来啦”

“去禀告马场家老!”

雪月山脚下,一群修士由东向西、匆匆赶至。来着个个和服长刀,多数梳着月带头。显而易见,他们全都是“本一道”子弟。

马场隆赖修为高深,早就发觉有人靠近。

对方刚一露头,他就知道是猿飞氏乡的队伍。不过一行人稀稀拉拉,加起来只有四十几个,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这让马场眉头紧锁。

象尻、猿飞两路队伍实力相当,都是由二十余名筑基修士带队,百余名弟子跟随。他们的对手实力偏弱,按理应该大获全胜,怎么会只剩三成人手?

思索之间,四十余人已进入方阵。为首的瘦小中年加紧几步,来到家老跟前。

“马场师叔,万分抱歉,我们来迟了!”

马场摸了摸光头,按下心中怒火,淡淡问道:“猿飞,怎么回事?”

猿飞氏乡把头深深垂下。

“嗨咿!本来黄参镇已然拿下,但在前来途中,我们遇到‘元祖流’修士的狙击。对方事先布下阵法,而且里面机关重重,多处使用本宗的‘本一刀’浑水摸鱼。很多弟子猝不及防,结果死伤惨重。”

“哦?”

“元祖流”、“本一道”世代相争,对方手里有些“本一刀”毫不奇怪。

马场隆赖沉声问道:“凶手是谁?抓住了么?”

猿飞头垂得更低,轻声应道:“弟子无能,被他跑了,也不知道对手是谁。”

“哼!”

马场重重一哼,表达心中的不满。他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猿飞却站在原地未动。

“马场师叔,我还有重要事情禀报!”

“嗯?讲!”

“陷入阵法时,师兄弟们大都很镇定,等候犬养、龟田他们施法破阵。门中的‘培育子弟’却暴躁失控、运刀乱劈,死去的数十人中,大半是自相残杀丧命的。‘培育子弟’作战勇猛、悍不畏死,但性情喜怒无常,是极大的隐患”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马场隆赖闭上双眼,陷入沉思。

猿飞说的问题,他同样有所察觉。“培育子弟”热衷于杀戮,有时甚至连普通百姓也不放过。杀人之后,他们往往极为兴奋、狂呼乱叫,连门中长辈也无法制止。倭族极重长幼尊卑,如此行径是非常罕见的。

可“培育子弟”身具秘辛,“本一道”中封锁严密,只有结丹宗师以上才能知晓细节。他们的缺陷与生俱来,根本无法解决。

比如之前数日,面对丰陆城的两位结丹宗师,马场有回撤待援的意向。但数百“培育子弟”红着眼睛,没有丝毫“转进”的念头。若不是弟子们强力弹压,只怕他们已冲上去了。

马场睁开双眼,暗自下定决心。对面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忽然少了一位结丹宗师的气息。哪怕是故意示弱的陷阱,他也顾不得了。

在丰陆城耽搁的时间越久、危险越大,象尻猛的队伍音讯全无,但有了猿飞加入,双方的实力已出现变化,算上宗门的秘招,五六成把握总是有的。

想到这里,马场不再犹豫、挥手下令。

“命令各弟子按计划就位,立刻全线突击!”

“嗨咿!”

几个月带头答应一声,立刻各自向方阵奔去。下面的“培育子弟”早已等得不耐烦,听到“出击”口令,全都欢呼雀跃,迅速向方阵前方靠近。

******************

丰陆城。

卢九炫站在圆阵中央,默默思索着破敌策略。对面虽来了数十名生力军,他却不怎么放在心上。

两边实力基本持平。丰陆城内,弟子们赶工的阵法应该差不多了。只要在平原上抵挡一阵,然后退入城中、倚阵据守,完全可以撑到崔师弟来援的那刻。

“卢师伯,对面有动静了!”

卢九炫点头道:“无妨,你们各自准备应战。”

随着他的话,“元祖流”修士向四周分散。聚灵弟子在前、筑基修士随后,在平原上列队成一个圆阵。他们各自拿出符箓、法器,准备予来敌迎头痛击。

“的得的得的得的得”

“呱哒呱哒呱哒呱哒”

木屐敲地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数百月带头手持“本一刀”,逐渐靠近“元祖流”的圆阵。

不少“元祖流”弟子掌心出汗,胳膊微微颤抖。对方人数超出己方两倍,年轻弟子经验不足,难免被月带头的气势震慑。

“嗖!”

“唰!唰!”

“嗤!嗤!嗤!”

“元祖流”筑基修士为稳固士气,率先出手。刀、枪、剑、戟各类法器乱飞,直奔前扑的月带头。

“本一道”弟子见状,纷纷祭出“本一刀”,前往拦截对方的法器。双方的刀剑撞击在一处,发出“叮叮当当”的急响。

“啊!”

“哇!”

“呀!”

惨叫声随即在“本一道”队伍中响起。有几件法器轨迹刁钻,绕过拦截的“本一刀”,直接击中了前排的月带头。

“培育子弟”多数不过聚灵修为,如何抵挡得住?瞬息之间,六七名弟子或口吐鲜血、或身首异处,尸体栽倒在平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哗”

一时之间,“元祖流”士气大振。

第一百七十三章 故友(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三章故友法器回旋范围超过符箓,聚灵弟子还未出手,筑基修士已然激烈交锋。“元祖流”先发制人,击杀数名月带头,让不少后辈弟子精神一振。

几位同门或死或伤,非但没有吓退“本一道”弟子,反而刺激了他们的神经。不少人双目赤红,精神变得更加亢奋。

数息之间,双方距离又拉近不少,“本一道”再付出数条人命,“元祖流”也出现伤亡。此时用符箓攻击效果欠佳,法器已是横行无碍。

猿飞氏乡立于后排,一直在冷静观察估算。见时机成熟,他狞笑一声,挥动右手嘶声大吼:“准备!击天第一式!”

“噔!噔!噔!噔”

前排月带头们倏地齐齐站定,在原地双手高举“本一刀”,自上而下一划而过。

“杀叽叽!”

“杀叽叽!”

“杀叽叽”

“唰!唰!唰”

随着怪异的倭族俚语,百余道色彩斑斓的刀芒激射而出、夺人二目。它们像璀璨绚烂的烟火,在空中划出一条条轨迹,猛地切入“元祖流”圆阵中。

“噗哧!”

“咔嚓!”

“嗤!嗤!”

“啊!”

“呀!”

“哇”

一排密集的刀波掠过,“元祖流”躺下三十多个聚灵弟子,甚至有两位筑基修士反应太慢、受了轻伤。许多人都被打慒了,这是什么古怪招数?

部分“元祖流”修士年近百岁,见识过不少阵仗。按照常理,应该是双方聚灵弟子逼至数丈以内,或以符箓对攻、或以拳脚相搏。在此之前,筑基修士或法术加持、或亲身下场,分别找到相应对手,法器、符器各显神通才对。

可就在刚才,“本一道”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攻势忽然异常犀利。许多修士发觉,对方的刀芒威势十足,虽不如法器、但远胜符箓,已和筑基法术战力相仿。如此攻击,己方聚灵弟子如何抵挡?

数百丈外,潜伏的龙熬田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他听景华提过“刀芒”,但不曾亲身体会,当时听过便算。此刻身临其境,感受十分直接。一两道刀芒尚不足为惧,可事先若无防备,数十、上百道刀芒齐至,侥幸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倒是景华熟识倭族手段,反而显得十分淡定。

他受托于龙熬田,答应出手帮忙,后面极可能要深入倭口郡,甚至对阵“本一道”修士。眼前是现成的观摩机会,对敌人多一分了解,动手时就多一份把握。因此景华双目微睁,观察得非常细致。

“唰”

“元祖流”圆阵中,一位修士御器而上、升至半空,正是宗门长老卢九炫。

他年逾四百,见识过相似的刀芒,很像“本一刀”的“半月斩”。但那是筑基修士的招法,大批聚灵弟子集体发招攻击,简直闻所未闻。

“咄!”

卢九炫断喝一声,随手打出一件法器。大片黄色云彩凭空涌现,在圆阵中铺展开来,不少弟子被包裹进去。

云彩刚刚铺开,对面传来嘶哑的吼叫:“攻击!”

首波发出刀芒的修士原地未动,后排百多名月带头疾走数步、齐齐挥刀。

“杀叽叽!”

“杀叽叽”

“唰!唰!唰!唰”

无数刀芒狂涌而出,再次射向对面的圆阵。

“噗哧!”

“咔嚓!”

“啊!”

“哇!”

尽管有黄色彩云保护,终究不能覆盖全场。“元祖流”弟子尽力闪避,机灵的甚至加持了“金甲符”。可刀光密集、威力惊人,依然有二十余名弟子颓然倒下。

“嗤!嗤!嗤!”

不少刀光斩在黄云上,每道刀芒消散前,都将云雾劈散少许。三四十道刀芒过后,云彩笼罩的范围明显缩小。

景华暗自咋舌。同样一件法器,在结丹宗师手中威力会成倍提升。即便如此,云彩仍受损严重,可见刀芒威力之盛。

“卢九炫!你嘀!为老不尊!怎能插手小辈的杂事?”

马场隆赖话音未落,人已冲天而起。他手握漆黑的“倭军团扇”,冲着卢九炫轻轻一挥。

“嘶”

一道巨型风刃凭空生出,朝对方急斩而去。这可不是风系符箓,即便筑基术法,威力也无法与之比较。风刃划过,半空中隐约可见扭曲波纹。

卢九炫暗叹一声。马场摆明是要缠住强敌,方便手下继续进攻。可“倭军团扇”是对方的本命法宝,威力强横,他不得不全力应对。

“唰!”

米黄色“如意竹夫人”疾飞而出,瞬间在卢九炫四周铺开,形成一层层竹木篱笆。

“咔嚓!”

巨型风刃斩在篱笆上,连破两三层竹编,随后力尽消散。竹木篱笆原地“生长”,很快又将四周铺满。

卢九炫这边抵挡马场的攻击,那边还不忘保护弟子。下边的黄色云雾飘渺游移,继续抵挡“本一道”的刀芒。

直到此刻,“元祖流”筑基修士才回过神来。他们法器齐出,朝发射刀芒的敌人轰击。

“培育子弟”除刀芒一项外,别的修为十分差劲。法器袭来,毫无应对方法。加之他们身体本就震颤抽搐,难以迅速移动,很快就有二三十人死于非命。

奇怪的是,“本一道”筑基修士多数埋头进攻,只有少部分操控法器,保护落单弟子。他们似乎不计较伤亡,只求造成最大的战果。双方力拼之下,“元祖流”伤亡直线上升。

第二排月带头发出刀芒,立即原地调息、不再移动。最后一批二百多名“培育子弟”前出,挥出第三波刀芒。

“嗤!嗤!嗤”

“啪嚓!”

上百道刀芒劈中黄色云雾,法器终于支持不住,忽然四分五裂、消散无踪。后续刀芒耀目夺魂,突入卢九炫的“保护圈”。

“碰!啪!喀嚓!”

“啊”

“呀”

“噗嗤!噗嗤!”

筑基修士有法器自保,最多受点轻伤。聚灵弟子就惨了,他们缺少有效的对抗手段,刀芒乍入,机灵点的以遁法符箓溜走,反应迟钝的张着大嘴、叫到一半,就被砍倒在地、死于非命。

卢九炫在半空看得真切,心中止不住地抽痛。

片刻功夫,“元祖流”有七八十名修士丧命,其中不乏根骨优秀、天资聪慧的弟子。尽管两相比较,“本一道”也有七八十名弟子战死,可他们好像漠不关心,还在尽力搏杀,一副以命搏命的模样。

第一百七十四章 故友(五)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七十四章故友低阶弟子是宗门基石,眼下折损过多,无疑对“元祖流”的未来极为不利。“本一道”的战法太过突兀,一旦被集中攻击,莫说聚灵弟子,筑基修士也很难幸免。

卢九炫在半空审时度势,立刻有了决断。

“唰!唰!唰”

数张“黑雾符”连环打出,周围黑烟层层涌起,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你们分头突围,不要再回丰陆城!”

他的话声音不大,却清晰映入每个修士的脑海。“元祖流”弟子锐气已失,听到长老下达撤退命令,众人毫不迟疑,立刻各显神通、准备遁走。

马场隆赖颇感意外。

丰陆城控制着雪岳山的灵矿,位置不可谓不重要。卢九炫明显要弃城而走,此举可谓当机立断。

在总攻开始前,“本一道”诸长老已有成议。“元祖流”有“大秦书院”做后盾,不太可能一战而灭。所以掌门、宿老制订的规划中,必须尽可能削弱对方,为将来逐步吞并旱巢郡做准备。

结丹宗师作为门派中坚,对战双方基本数量相当。除非事先设计围堵,否则很难困死对手。因此“本一道”从进攻伊始,就把目标定在低阶弟子头上。

“击天第一式”虽强,却存在诸多限制。一旦对方打定主意要走,仅凭这招是拦不住的。

马场心思急转,倏地沉声喝道:“击天第二式!攻击!”

数百月带头随声而动,个个挺胸收腹、猛力吸气。

“八嘎牙路!”

“八嘎牙路!”

“八嘎牙路”

“嗖!嗖!嗖”

“培育子弟”纷纷半蹲侧弯,把身体扭成一个奇怪姿势。然后他们瞬间发劲,将手里的“本一刀”狂掷而出。

太刀离手,月带头们都有些摇摇晃晃。数个弟子支持不住身体,直接跪倒在地。

几件“元祖流”法器掠过,倭族子弟毫无气力移动躲闪。耳听“噗噗”数声,他们连着被打死几十个。

景华多在远处,暗自吃惊。

“击天第二式”以灵藏驱器破敌,和他的绝技“修罗箭”十分类似。那是筑基武修的招数,对方不过是些聚灵弟子,怎么不但个个会用,而且动作整齐划一?

景华的惊诧远比不上“元祖流”修士。

他们本已准备撤退,离开之际,对自身的防护更加严密,唯恐露出破绽。“本一刀”划空而至,很多人都打出防御法器,及时格挡在身前。

只听“噼里啪啦”的爆响不绝于耳,接着便是濒死前的惨号。

“啊!”

“哇!”

“全师弟!”

“李师兄”

月带头的秘招非常诡异。

“本一刀”刚和防御法器相交,立时便断裂崩散,可以说是一击即溃。可强强相击,同时对防御法器造成创伤。后续太刀接二连三,往往只要七八把“飞刀”,就能毁去一件普通法器。

掷出的“本一刀”数量超过三百,“元祖流”哪来那么多法器格挡?

防御屏障被毁,修士直接暴露在倭刀下。只见鲜血四溅,惨呼声不绝于耳。瞬时之间,十数名筑基修士直接毙命,其中包括金太泽的侍从。

金恩福、金恩禄二人一直稳扎稳打。前面刀芒肆虐,他们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策略,连油皮都没擦伤。撤退的命令响起,金恩禄更是率先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月带头打出“击天第二式”。两人不敢怠慢,纷纷御器抵挡。和其他“元祖流”修士一样,他们也没有料到,聚灵弟子的倭刀竟强横如斯。

“噼里啪啦”

数声巨响后,二人的法器同被击毁。金恩禄运气较差,后续飞来的“本一刀”掠过金恩福,统统斩在他身上。

“噗哧!咔嚓”

五六把倭刀凌空劈刺,一下把金恩禄捅穿,随之将其砍成数块。他连惨叫都未及发出,直接便死于非命。

金恩福目睹兄弟丧命,吓得心胆俱裂。他扬手便激发了掌中的“雷遁符”,“嗞啦”一声消失无踪。

幸存的“元祖流”修士不足十人。他们此时六神无主,纷纷甩出法器、符箓,急匆匆仓皇逃命。

远处的景华摇头叹息。

月带头这招虽猛,却明显后续乏力,三百发招子弟连站直的气力都没有。他们坐的坐、跪的跪,此时若操控法器横扫,起码能击毙两三成人手。可惜“元祖流”吓破了胆,连回头观察的勇气都没有。

空中的卢九炫心头滴血。

此次宗门死伤惨重,恢复元气只怕要十年以上。他目露凶光,转手掏出一件物事,迅速朝地面的月带头打出。

四周灵力波动扭曲,马场隆赖立即反应过来,是符宝!

“八嘎!”

只要能重创对方,“培育子弟”死上百十人并不打紧。可他们修为低微,在符宝前毫无抵抗能力,真让卢老儿得手,下面的弟子恐怕会全军覆没。

今后攻打其他城镇,还指望“培育子弟”去拼命,怎么能白白送给对方?

马场怒斥一声、急速下坠,同时他挥出一件褐色法器,挡在诸弟子前面。

卢九炫挥出符宝,跟着身形下移,转到马场防御的死角。他料到对方定会插手,因此提前布局,抬手又打出一张符宝。

门中许多青年俊彦的血仇,还有即将放弃的丰陆城,不捞点利息过来,如何回去向掌门交代?

二人越来越接近,周围黑雾涌动,眼见大战一触即发。

远处矮丘,景华动了。他拍拍身旁的龙熬田,示意他悄悄离开。

一路行来,所见所闻确如对方所言。“本一道”大举攻入旱巢郡,似乎要和“元祖流”决战一般。二人远远观望,至少见到过八名结丹宗师,低阶弟子不计其数。

景华不熟悉“本一道”,但之前和张全觉、尚彭守闲聊时,对“元祖流”的情况略有知晓。

据张、尚二人介绍,两派实力基本差不多。照此推断,“本一道”想要压服“元祖流”,确实得全力以赴,才有成功的可能。

“龙兄,事不宜迟,乘着他们还陷在旱巢郡,我们赶紧出发、早去早回”

龙熬田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着重点头、没有出声。

他心中十分清楚,就算“本一道”大举外出,此时去探对方的老巢,风险同样不小。他和景华的交情说浅不浅、说深也不深,如今对方肯出头帮忙,这个人情欠大了。

二人蹑足潜踪,逐渐远离雪月山,朝倭口郡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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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釜底抽薪(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五章釜底抽薪本毛城东南六十里,群峰延绵、起伏跌宕。站在远处,只能看见大片白茫茫的云雾。

云雾盘旋环伺,把潜剑山包在其中。风卷空谷、雾漫深涧,偶有几声鸟鸣,连传来的方向都很难辨别。

离开旱巢郡后,景华、龙熬田日夜兼程。数日后他们便到达倭口郡中部,“本一道”的老巢。

“龙兄,附近设有护山大阵,应该就是对方宗门所在。东海道散修聊起‘本一道’,都说其总坛位于本毛城。此处声名不显、位置隐秘,在外面很少被提及,你是怎么知道的?”

龙熬田正垂首打量着深谷,听景华问起,脸上颇有几分自豪。

“景兄弟,我是听家中长辈说的。向婆婆多年前外出游历,曾遇到过‘本一道’的结丹宗师。那人修为虽高却是个泼皮无赖,他与向婆婆起了冲突,结果大败亏输,被追杀千里,一路逃回潜剑山。向婆婆随后追赶,才知道‘本一道’的山门在这边”

“后来对方由化神上人出马,向婆婆敌不过对方,几乎命丧东海道。不过她由此获得契机,顺利进阶结丹圆满。龙家几个小辈,年幼时得向婆婆指点,常听她讲起过去的故事,所以知道‘本一道’的秘密”

说到这里,龙熬田手指深谷。

“具向婆婆所言,此处往下有条天然峡谷,里面灵力波动混乱,山门大阵的威力被削弱很多。当年向婆婆误打误撞,发现此处漏洞,方才得以逃出生天。我们用几张破幻符开路,应该能找到进入的途径。”

景华恍然大悟。

难怪龙熬田胸有成竹,一力撺掇自己来救人。原来他早有准备,不是个一味蛮干的莽夫。

己方实力弱小,正面挑战宗门,和送死没啥分别。景华之前还在思考,要不要用当年混入“幽鬼宗”的故伎。等到了潜剑山前,希望便化为泡影。对方护山大阵全开,防御非常严密,丝毫不给他们“浑水摸鱼”的机会。

龙熬田取出玉盒,在里面拣出三片青灰色的叶子。他将一片青叶放入口中,气息随即变得若有若无,仿佛蝼蚁飞虫一般。

“景兄弟,这是‘残棠隐叶’,可以遮蔽气息。进入‘本一道’后,里面步步危机,我们最好暗中查探,不要惊动对方。”

景华伸手接过叶子,转身塞入饭团嘴里。

“残棠隐叶”名气极大,效果只能维持三五个时辰,价格却一直居高不下,没有百十块灵晶休想买到。他有秘术傍身,可以遮蔽气息,但多个保障总是好的。

见景华服下灵叶,龙熬田接着道:“向婆婆曾提过,每日卯时三刻,潜剑山深谷的灵力波动最剧烈,进去时不易触动阵法、禁制。我们先休息片刻,卯时一刻出发,应该能瞒过对方的监视。”

既然龙家有前辈的经验,景华乐得轻松。二人找了处隐秘的山洞,双双闭目调息养神。

时间眨眼便过,卯时一到,景华准备妥当。当下由龙熬田引路,二人顺着山边的悬崖慢慢下移。

潜剑山挺拔陡峭,又有大阵保护,寻常百姓贸然进入,很快就会迷失方向、昏厥丧命。景、龙二人都是筑基修为,迷雾对他们影响并不大。

一会儿功夫,两人挪动至深谷中间,顺着山壁裂缝往里行进。周围的白雾越来越厚,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景华跟在龙熬田身后,感觉神识被逐步压缩,可及范围不过身边数尺。附近已在护山大阵覆盖下,轻易再往里走,只怕会触动阵法。

就在此时,前面的龙熬田停下脚步。

“景兄弟,就是这里”

他伸手取出数张“仙人指路符”,弹指间连环打散。

“唰!唰!唰!”

白光照耀、温暖和煦,二人周围浓雾渐散,隐约露出一条小径。龙熬田见状大喜,迈步就要上前。

“呼呼”

四周灵力忽起波动、烟起雾涌,转眼间将小径湮灭。

“咦?”

龙熬田一惊。这和他之前预计的不同,难道是他们运气太坏,刚好碰上四周灵波紊乱?

“唰!唰!唰!”

再打出几张符箓,结果和方才一模一样。云雾中先浮现出小径,但很快消失不见。

龙熬田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心中十分清楚,仅凭二人之力,无法对抗“本一道”的威势。己方只能暗中查探,悄无声息地将人救走。因为有向婆婆的经验,他才敢邀请景华,共同来潜剑山冒险。

如今之前的经验无效,显出的路径瞬间消失。阵法中路径不断变化,无法靠记忆摸索。

二人连山都进不去,所有计划变成了笑话。总不成直接冲击山门大阵,那样非但不能救人,还得再搭上两个“傻瓜”。

龙熬田心中着急。他紧咬牙关,又取了几张符箓,就要伸手打出。景华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龙兄,稍安勿躁。”

他手持两枚“破虚令牌”,几步来到前面驻足屏息。龙熬田回过神来,景华在“阵法”上颇有天赋,既然符箓无效,不妨让他试试。

周围的浓雾无风自动、慢慢漂移,前方不远处,山石时隐时现。身处其间,难免有行云踏雾的错觉。景华静心感应,周围灵波很是古怪,一部分属于天然扭曲,一部分却是阵法叠加所致。

向婆婆没有说谎。此处确实地势诡异,削弱了护山大阵的威力。

虽然不知道大阵名称,但如此规模的阵法,不是景华个人能破解的。大阵已被天地伟力削弱,只要找准时机稍加干扰,不难抑制阵法威力。

驻足良久,景华倏地伸出左手,按下一枚令牌。

“啪!”

令牌消失,四周的浓雾急速退散。

“龙兄!”

龙熬田随声而动,手中的符箓连续打出。

“唰!唰!唰!”

白光涌现,照耀出一条清晰路径,弯弯曲曲直通谷内。周围雾气缭绕,再次变得浓厚、稠密,眼看要将通道遮盖起来。

“啪!”

景华发出的第二枚令牌,将涌起的浓雾再次打散。

道路变得愈加清晰,呈现在二人面前。可四周的浓雾却越聚越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着小径。

景、龙二人心有灵犀。趁此机会他们提气纵身,发力朝山谷内奔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釜底抽薪(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七十六章釜底抽薪潜剑谷内洞穴无数,是“本一道”弟子居住的所在。宗门干事龟田介勇微闭双眼,正跪坐在石床上修炼。

洞壁前挂着几个“晴天娃娃”,个个嘴角上翘、满面笑容。忽然它们无风自动,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上翘的嘴角变为下咧,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龟田暗骂一声,睁开了双眼。

天知道哪头妖兽不长眼睛,又撞进护山大阵中觅食。他毫不担心外敌入侵,如果有人强力闯阵,几个“晴天娃娃”早已爆炸散架,不会有叫声传出。

“八嘎!来人!”

“嗨咿!师傅!”

石门打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走入洞内,跪下向龟田行礼。少年眉清目秀、身段婀娜,虽是男孩,却生的一副女子相貌。

龟田介勇看得邪火乱冒。少年名叫犬养美志郎,眼下只有聚灵修为。

犬养既是他的弟子,又是他的“小姓”。若不是现在有正事,龟田就要把对方按倒在床,行一番“众道之乐”。

“美志郎,你带几个弟子,去大阵里面看看,又有哪头畜生晕倒在那边?猪木家老拜见‘天君陛下’去了,此时更要提高警惕,不许偷懒!你听见没有?”

犬养嘴角含春,娇滴滴地回道:“弟子遵命。”

说罢他起身鞠躬,倒退着离开山洞。

龟田介勇目视对方离去,心中邪火未熄,反而烧得更加旺了。

大家同是筑基弟子,凭什么猿飞、象尻等几个能在谷内职守,自己只能在谷外苦蹲?谷内不但灵气更加充沛,而且关押有不少送来的“原木”。

猿飞、象尻那几个渣滓,修为平平手段稀松,反而能每天“享用”新鲜的女俘。自己筑基圆满,却只能靠弟子泄火,倭族的公平、正义何在?难道因为他们几个出身猿飞氏、象尻氏直系,就能比旁人多些特权不成?

龟田介勇越想越不忿,暗自把牙关咬紧。

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鸡户大师兄申辩。就算不能更换司职,也要讨几个俘虏来“犒劳”自己。若是渣滓们敢不答应,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

“嗖!嗖!”

“嗖”

三条黑影如离弦利箭,几下蹿入潜剑谷内。“本一道”的护山大阵覆盖范围极广,景、龙二人拼命疾奔,总算赶在小径消失前,成功冲过层层迷雾,来到一大片空地旁。

“留神!”

“噔!噔!”

景华猛地退开几步,“唰”地展开法器“熔庾青烟”,瞬间护住全身。身后的龙熬田也反应过来,挥出一件棋盘形状的法器。

二人立足的地方辽阔空旷,莫说树木、山石,连杂草也不见半根。显而易见,如此布置是为了方便弟子监视,有任何人从阵中出来,都逃不开职守修士的双眼。

景华有些后悔。

法阵吞噬小径的速度太快,为了赶时间,他们竟忘记身处险地,连最简单的伪装都没加上。如果刚来就被人发现,安全脱身都成了问题,救人更是不必再提。

二人防备多时,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警讯。四周静悄悄地,既没有月带头出现,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此地是“本一道”核心所在,己方实力低微,对方用不着玩虚虚实实把戏。看来是低阶弟子疏忽大意,没有留在岗位上值守,让二人钻了个空子。

景华猜对了。

“本一道”为征战旱巢郡,几乎是全军尽出。景华等撞了大运,若在平素他们早被发现,最近数日刚巧是对方的空当。

掌门“天君”有要事闭关,象尻宿老为其护法。山门职守本就是个苦差,为首的龟田介勇满腹牢骚、撒手不管。下面的弟子有样学样,也缩回屋中偷懒。唯一一个轮岗的修士,刚才被犬养美志郎逮着,回去纠集师兄弟们查看法阵。

景、龙二人戒备多时,未见丝毫异状,不由都松了口气。敌方的实力强出太多,如非迫不得已,谁都不愿暴露行踪、惹祸上身。

景华收起“熔庾青烟”,正要和龙熬田说话,旁边的饭团忽然竖起耳朵四下张望。二人同时转头、凝神感应,果然有几个修士正在靠近。不过双方距离尚远,完全有时间准备。

龙熬田左顾右盼,寻找藏身的地方。景华取出一件“八角宫灯”,轻轻托在手中。宫灯威力所及,二人立刻被灵光遮蔽,身形从地面上“消失”。

交谈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八嘎!你们几个马鹿,竟敢偷懒躲在屋里,难道不怕龟田师傅责罚吗?”

“是是是!大师兄我们错了,您大人有大量”

“犬养师兄!您资质那么好,我们看着羡慕,只能多多努力修炼,希望不要差得太远”

“美志郎阁下,我们刚才还在说,本宗聚灵弟子虽多,但近期最有希望突破的,只有您和象尻宽两位天才了”

犬养听着众人谄词潮涌,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语气缓和不少。

“嗯师傅那边的‘晴天娃娃’又叫了,不知什么妖兽误入大阵。我们现在过去看看猪木家老刚刚离开,说不定何时就会回转。我们做事必须小心,不要给师傅添麻烦。”

“是是是刚才让琪一郎在这边守着,只要有动静,我们马上会赶过来,绝不给师傅抹黑。”

“犬养师兄,你说猪木家老干什么去了?好像掌门、象尻宿老也不在谷内。”

美志郎摇头轻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几个弟子连连哀求,马屁不要钱地乱拍。他摆足了架子,最后才缓缓开口。

“掌门就在附近闭关,象尻宿老自然要守在旁边。猪木长老么据说掌门修炼已接近大成,长老他是去送灵药的。”

“纳尼?不会吧”

“掌门要进阶真人?”

“犬养师兄,你不会骗我们吧”

“本一道”除了创派始祖外,历代从未出过元婴真人。源结衣已修至化神圆满,再进一步,就能比肩其祖源本一寿,难怪几个倭族弟子激动不已。

美志郎嗤之以鼻。

他和龟田介勇关系亲密,晓得不少门中八卦。几个师弟竟敢信口质疑,让其感觉极为不爽。

“你们几个知道什么?‘天君陛下’设坛祭神,已然得到‘天照大御神’的无上恩赐,进阶真人是天经地义的事等她老人家回来,发现你们几个还在偷懒,不扒皮抽筋才怪。废话少说!立刻给我进阵,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釜底抽薪(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七章釜底抽薪职守的聚灵弟子共有六人,犬养美志郎把他们分为三组,各自结伴朝大阵走去。其中一人似乎感到些异常,转脸向四周看了看,随即摇摇头跟着师兄离开。

景华暗叫侥幸。

对面几人修为很低,无法透过光幕感知己方的存在。那名弟子神魂力量强于常人,察觉到“八角宫灯”的微弱波动。可惜他修为太低,只把它当成错觉,没有详加检查。

眼见犬养消失在大阵中,殿后的瘦小弟子恨恨啐了一口。

“呸!瞧他那得意的样子?一个卖屁股的无胆鼠辈,还想和象尻大师兄相提并论,当真恬不知耻!”

和他同组的是个胖大弟子,他“嘿嘿”笑了几下,低声劝道:“算了,算了人家上面有人,不是咱们能比的。不过话说回来,美志郎这孩子生得确实好看,嘿嘿嘿嘿”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得远了,山谷前重新恢复平静。

空地上景象忽然扭曲,景、龙二人现出身形。龙熬田迅速抬起右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两套黑色和服。

进山前两人便做了简单易容,还把发式改为倭族常见的“一髻”。原本准备入谷时再换衣服,哪知护山大阵有了变化,辛苦打开的路径转瞬即逝。二人光顾着赶时间,连和服都未及更换。

躲入树丛收拾停当,景华吩咐饭团在角落中等待。

宗门重地戒备森严,各类禁制、陷阱繁多,不适宜用遁术乱窜。他和龙熬田可以扮作“本一道”弟子,白狼太过显眼,不能跟在身边。

龙熬田站在树丛边,目视着谷口若有所思。

“景兄弟,你看刚才那个犬养如何?”

景华当即心领神会。

制订计划时,二人便思考过种种应变之法。潜剑谷幅员辽阔,里面不知有多少山洞、房屋和暗室。他们两个人生地不熟,上哪儿去找失踪修士?

在谷中呆得越久,被发现的可能性越大。一件和服没法瞒过所有修士,长相、口音、还有对方的门规习俗等等,随时可能露出破绽。因此二人事先议定,入谷后尽快抓一名“舌头”,然后由他带路,直奔关押修士的牢房。

“可以此人面带媚相、喜好虚荣,不像个性格坚毅的角色。几个师兄弟似乎对他很不屑,只要他们分开,我们就能动手了。”

龙熬田点点头,站在树后默然无语。

景华感受到对方的紧张。若是平时没事,龙熬田即便不自我标榜,也要吹嘘一番“紫耀阁”的辉煌历史。此刻身处险地,他再也没心情胡侃了。

景华忽地想起,刚才“本一道”弟子们闲聊,曾谈及几个宗门长老恰好外出,眼下是行动的最佳时机。话到嘴边,他忽然感觉说不出的压抑,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成拳。

原来自己和龙熬田一样,心中都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他面对过结丹宗师,明白不同境界间的巨大差距。上次对阵鹿岛爱,若非手中握着克制对方的符宝,而老妪又自负轻敌,胜负结果绝对会改变。

龙熬田出身世家,想必和长辈们常有切磋。结丹宗师尚且如此,何况“本一道”还有化神上人坐镇。

景华缓缓吐出一口气,把心中的杂念抛开。既然进了山谷,瞻前顾后没有丝毫意义,只能全力以赴,争取早点离开险地。

******************

就在景、龙二人深入倭口郡时,东海道各大势力也没闲着。它们纷纷派出弟子,打听事态的最新动向。

“本一道”闹出偌大的动静,攻城掠地、剿灭宗门,还霸占了旱巢郡不少资源,让“元祖流”后面的“大秦书院”极为意外。

百十年来,它与“明珠殿”没有发生过激烈冲突,双方弟子还偶有合作。“本一道”依附于“明珠殿”,它的异动意味着什么?难道平静数百年后,东海道两大宗门又要再起干戈?

而此时“明珠殿”显得出其沉默,门人弟子很少外出,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大秦书院”摸不清底细,只暗中派出修士支援“元祖流”,没有贸然大举介入。

两位“当事人”尚且如此,其余宗门更不愿多事。被“本一道”屠戮的多是末流小派,无人愿意出头干涉。倭口郡周边尽是腥风血雨,月带头肆虐的身影处处可见。

无数情报从四处汇集,流水般进入通天城,摆上“观月斋”诸位“祭司”的案头。

虽然上头严规“不得干预俗事”,但斋中密切关注着各道各洲的动态,并详加记录、汇聚成册。供奉们只知道这是“观月斋”旧俗,至于原因和目的,“大祭司”们从未透露过。

通天城,“通天阁”。

“政经堂”的紫玉圆桌前,六位元婴真人环绕而坐。右首边空缺一个座位,取而代之的,是玉桌上的褐色香炉。几缕轻烟从壶嘴中飘出,凝在壶上聚而不散,形成一张胖胖的脸孔。

脸孔耳圆鼻肥、大嘴小眼,好似一个富态巨商。随着众人彼此讨论交流,“青烟脸孔”时而点头、时而说话,仿佛是活人一般,极为逼真传神。

“好了,既然殷真人自己能解决,我们等他的好消息便是。”

说话的老者面貌清雅、长须及胸,身着白色道袍,正是引景华进入“观月斋”的“药老”姚无恨。他坐在众人上首,显然已成功晋级为“大祭司”。

青烟脸孔“哈哈”一笑道:“正是此处遗迹的阵法、封禁虽杂,等阶却不太高,应该可以对付。真到危急时刻,殷某这么怕死,肯定会发信求援。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只管照常讨论,不必挂念我这儿的琐事。”

其余几位“祭司”笑着应了几句,把视线转回上首,开始处理手头事项。

“殷真人”名叫殷昌,是“观月斋”派驻西荒道的首脑之一。按照斋中轮值次序,本应参加此次“年会”。但事到临头,他忽然发现一处中古留下的遗迹,而且被困在当中。

无奈之下,殷昌只能启用事先备好的法器,以神魂、灵识之力隔空传导,勉强算是“参与”了会议。

第一百七十八章 釜底抽薪(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七十八章釜底抽薪由左至右,从南疆道佘无花开始,众“祭司”纷纷将棘手问题、重大议案一一上报,交由“年会”审议。其中涉及的范围很广,大到某宗门狂妄无忌,想要染指斋中进项;小到某郡“观月斋”分号的结丹管事失踪,多日来音讯全无。

姚无恨坐在上首,一一回应诸位同僚的疑问。他镇定自若、处置有度,提出的办法多为斋中旧例,但并不僵硬刻板,极具灵活性和可行性。

几个提案讨论下来,众人脸上虽不动声色,但言谈举止间态度微妙变化,起止间加入敬语,显然“认可”了这位新晋的“大祭司”。

姚无恨做“祭司”时沉默寡言,以战力强横、善于炼丹著称。万没想到,他在理政、御人方面同样不弱。

“药老”潜移默化挑起话头、征询意见,对场面、节奏把控十分精到。众人的讨论既不兀显沉闷,也没有过于激烈,可称得上“恰到好处”。

全莞杏坐在右首,和同僚们谈论着斋中事务,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其实她内心翻江倒海,数月前的“甄选”如同骨鲠在喉,时刻扎得脑袋隐隐作痛。

“甄选”没有任何意外,姚无恨、百里桂图二人顺利晋升,而全莞杏资历、贡献差着老大一截,“使者”大人几乎没关注过她。

虽说见到了传说中的“使者”,可对方年纪轻轻,修为不过结丹。若不是身具“神秘背景”,他在全莞杏面前毫无地位,连落座的资格都欠奉。就因为其来自“观月斋”幕后,几位元婴真人全要客客气气,唯恐一不小心得罪了他。

晋升“大祭司”,除了对重大事务的决定权外,还能获知“观月斋”最大的秘密,接触到神秘的“幕后背景”。因此凡属知道内情的供奉,都把“晋升”作为奋斗目标。一共七个“大祭司”职位,每个都珍贵无比,是斋中势力争夺的焦点。

此次“甄选”失利,意味着至少百十年内,“大祭司团”的结构不会变化。数千年前,“宿老派”在其中稳占四席,后来“新进派”、“逍遥派”崛起,各自分去两席,使得“大祭司团”的组成稳定在“三二二”上。

年前陨落的两位真人,分属“宿老派”和“逍遥派”。如果年漆旺顺利接位,那么“宿老派”在“大祭司团”的占比不变,利益也不会受到损失。可他忽然来个“走火入魔”,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大祭司团”的结构依然是三二二,可最大势力已变成“新进派”供奉。“宿老派”、“逍遥派”各占两席,形势变得扑朔迷离。

全莞杏微闭双目,暗自盘算着派系对策。“宿老派”独大时,“新进派”、“逍遥派”常常联手。现在峰回路转、强弱易位,是不是该向“逍遥派”示好,抑制越来越强的“新进派”供奉?

“全真人,漠北道最近还算太平,你那边可有提案?”

全莞杏睁开眼睛,把手里的玉简搁在桌上,不紧不慢地开口。

“姚真人,漠北道的事务放一放,我有个问题不太明白,想先行请教大祭司”

姚无恨点了点头:“全真人但说无妨。”

“姚真人,刚才谈到中原道、金穗郡主事空缺,你说将调动中南道的席远前往接任,这有些不妥吧”

姚无恨淡淡问道:“哪里不妥?”

“金穗郡地处兖洲边界,扼守太白岭的入山通道,是中原道几大重镇之一。在此处担任主事,责任相当艰巨。可就我所知,席远修为不过筑基圆满。以前他在中南道,任职过的分号都属无名之地。如今骤然提拔,显然不合斋中规矩。”

在座的几位“祭司”脸上不动声色,心下俱是雪亮。

斋中自下而上,主事级别的位置为数不少。通常他们由结丹宗师担任,偶而也选择筑基修士。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没资格在“年会”上讨论,直接带过便可。

眼下是“药老”首次“亮相”,拿这个说事,挑衅的味道太过明显。新旧两派矛盾摆在那里,“宿老派”最近还吃了个闷亏,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几个“祭司”都是活了数百年的老怪,轻易不会表态。他们只是冷眼旁观,静静“欣赏”后续发展。

别人可以袖手旁观,佘无花和“药老”同属“新进派”供奉,断没有装聋作哑的道理。

“全真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中原道”

“无妨,无妨”

姚无恨摆手止住佘无花的质问,泰然自若地应道:“既然大家都在,那么人选自然可以讨论。不过全真人,若说到资历,席远十八岁进入本斋,从客卿供奉干起,二十年才转为正职。然后他在干事、管事两个位置上做了八十九年,历任南疆道、中南道各洲各郡不同司职。论经验、比阅历,现任筑基管事中无人能及。现在稍加提拔,到主事的位置上任职,本就是遵循斋中旧例,怎么会有‘不妥’的说法?”

旁人尚未开口,玉桌上飘着的“青烟脸孔”忽然插嘴。

“‘药老’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斋中既有成例,席远的资历也够,此等小事直接通过就好,哪里犯得着争论不休?我”

全莞杏被抢了话头,不由咬紧银牙。

她敢在今日“发难”,正因为在座七人中,只有两个属于“新进派”,而“宿老派”的“祭司”却有三人。只要己方占着道理,哪怕姚无恨位高权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违逆规矩。

谁知千算万算,却漏了左边的殷昌。他根本没来通天城,更谈不上事先沟通,“联手计划”自然无法进行。

要算起来,殷昌的资格比姚无恨还老。殷氏族内还有少数后辈在外地任职,属于“逍遥派”的中坚,与“新进派”无甚瓜葛。可殷昌性格脱跳,当年进阶元婴时,不慎引动了“冰火五重大天劫”。

此劫凶险无比,殷昌全力应劫,却被“域外虚魔”找到空子、侵入神魂。多亏姚无恨事先给的“合道清魂丹”,帮助殷昌渡过难关,但他由此损了道基,终身无望再进一步。

尽管如此,殷昌还是欠下了大人情。今日“宿老派”为难姚无恨,他此刻站出来说话,无疑是给“新进派”帮了大忙。

第一百七十九章 釜底抽薪(五)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九章釜底抽薪眼见事情有变,中南道长孙天良咳嗽一声,打断了殷昌的牢骚。

“咳咳殷祭司,全真人既然提出建议,想必有她的道理。我们何不听她讲完、两厢对比,自然知道谁对谁错。”

不等殷昌开口,全莞杏自顾自接了下去。

“姚真人,如果说席远勉强够格的话,汉阳郡的侯管事不是更合适么?他是结丹宗师,入斋时间也不短,而且他长期在中原道任职,更熟悉彼处的风土人情、宗派纠葛。席远都能加入名单,为何不考虑侯齐眉呢?”

“青烟脸孔”微闭双目,没有再插话。

殷昌和侯齐眉素不相识,只是听人谈起过此女。侯氏在斋中属于“逍遥派”供奉,似乎还是某位执事的远亲。尽管他当年与姚无恨有旧,但事情牵涉到派系利益,就不便多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在座的“祭司”们虽未表态,但除去姚无恨、佘无花外,都露出欣然的表情,显然更倾向全莞杏的人选。

佘无花心中暗急。一个主事位置算不了什么,眼下却是“药老”首次主持“年会”。连一点小事都无法解决,今后如何在斋中树立威信?

她有心挤兑全莞杏几句,但支持对方的人数明显更多。万一画虎不成,被“宿老派”反击回来,极可能得不偿失。

“原来如此”

姚无恨微微一笑,从容应道:“全真人身在漠北道,还能总揽中原道事务,当真心思通达剔透老朽佩服。不瞒全真人,在考虑主事人选时,老朽先想到的也是侯管事”

“呃?”

全莞杏大感意外,皱眉问道:“姚真人,此话怎讲?”

“当日老朽找到百里真人,询问她的意见。据其所言,侯供奉近年修为大进,有望冲击结丹圆满,急需闭关一段时日。因此她不但无法担任主事,连原有的司职都需人接替。呵呵呵若是侯管事知道,全真人如此看重于她,想必会倍感荣幸。可惜时机不巧,只能辜负你的美意了”

“哦”

众人不由一阵愕然。

斋中复姓“百里”的真人,只有新晋升的“大祭司”百里桂图。为一个小小的主事职位,姚无恨竟事先征求她的意思,可见“药老”是有备而来,绝不容提议有失。

两位“大祭司”发了话,席远的主事位置再无疑问。姚无恨脸上毫无骄奢之色,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

“既然此事已定,全真人,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漠北道议案吧,你”

“等等!”

眼看图谋失败,全莞杏只觉耳根发热、心火上冲。“药老”的笑容就像一张蒲扇大的巴掌,直接抽在了她的脸颊上。

“我还有件事情,要向‘大祭司’请教。”

“好啊”

姚无恨笑容不减,淡淡问道:“全真人,还有什么问题?”

“姚真人,近日光洲出了乱子,倭口郡的‘本一道’忽然四处扩张,屠戮了不少小宗小派,算是东海道的一件大事”

几位“祭司”在通天城盘桓多日,对本地情况自然有所了解。不过“本一道”的实力稀松平常,姚无恨并未加以关注。

“不错,此事和本斋并无瓜葛。斋中条例分明,禁止插手宗门恩怨。全真人,这和今日的议程有关联么?”

“啪”

全莞杏取出一枚玉简,重重放在桌案上方。

“据旱巢郡发回的情报,本斋不但有名供奉正在彼处,而且亲身参与此事,涉入程度颇深。这人名叫景华,姚真人还有印象么?”

“景华?哦”

“药老”有些意外,伸手接过了玉简。

全莞杏继续道:“本斋的客卿供奉,还是姚真人你引荐来的。若我没有记错,上供使者的‘羊脂玉净瓶’还和他有关,姚真人难到不记得了?”

“嗯”

“药老”神识扫过玉简,记录一目了然。

其实情况很简单,就是一个叫景华的斋中客卿,参与了旱巢郡平远城的“私坊”,并买走价值昂贵的灵药。此外他还书写过多封信笺,发给“大秦书院”、“明珠殿”等宗门,其中揭露了“本一道”诸多暴行,提醒对方多加注意云云。

姚无恨身居要职,平日里除了修炼,还得处理斋中事务,需要挂心的地方很多。他早将景华忘在脑后,不过全莞杏一说,当年的情形立刻回到脑海。

毕竟没有“羊脂玉净瓶”的功劳,晋升“大祭司”未必会一帆风顺。可他没有亏待景华,五块灵髓对低阶修士而言,无疑是不可想象的财富。

真要论起来,很多元婴真人修为虽高,未必拿得出这笔钱。对姚无恨而言,他和景华“货银两讫”,基本没什么干系了。

至于全莞杏胡乱攀扯的目的,姚无恨心中一清二楚。“深度涉入”云云全是胡扯,可景华确实犯了斋中忌讳。“私坊”购物没有问题,信笺的事情则可大可小,就看有没有人拿出来说道。

姚无恨将玉简遍传众人,从容应道:“全祭司,景华只是客卿,不受斋中规矩的限制。参与‘坊市’、书写信笺等等属于私务,我等似乎无权干涉吧”

全莞杏坐直身子,语气十分僵硬。

“姚祭司,这就不对了前年此时,富执事、佘真人还曾提议,要破格提拔景供奉入斋。但此人擅自介入宗门争斗,根本没有成为供奉的资格。既然今日谈到人事安排,我想听听姚祭司的高见!”

姚无恨淡淡道:“斋中自有规矩,客卿行动恩怨自了、不受限制。景客卿涉入宗门恩怨,我等最多取消他入斋的资格,却没有指手划脚的权力。全真人,你以为如何?”

“啊”

姚无恨几句话平平淡淡,大出全莞杏的意料。

客卿景华灵武双修,是低阶供奉的代表人物,而且和“药老”有些渊源。斋中如今对其评价甚高,假以时日,他极可能成为“新进派”的栋梁。

照此推断,姚无恨最多是推搪一番,把事情糊弄过去。那么“宿老派”就能乘机而起,挑起几个敏感话题,搁置“年会”中的某些议案。没想到“药老”做得如此绝决,直接给出处理,断了景华在“观月斋”的上进通道。

第一百八十章 釜底抽薪(六)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八十章釜底抽薪“姚真人公私分明,处理得当,妾身佩服至极。这里还有几件漠北道要务,急需斋中作出决断”

见识到姚无恨的狠辣,全莞杏倏地清醒过来。因为杯葛席远之事受阻,她心生波澜、应对失策,在无足轻重的小事上斤斤计较,让“宿老派”落了下乘。

“药老”果断处理了景华,方法措施完全符合斋中惯例。这说明景华与他关系不大,之前己方的判断出了偏差。

认识到失误后,全莞杏立刻摆正姿态。“药老”对“自己人”尚且不留余地,“宿老派”若有把柄被他拿住,不知会受到何种打压。

“呵呵呵,不急,不急”

姚无恨接过玉简,轻轻放回全莞杏面前。

“既然谈到了‘本一道’为祸,我想听听全真人的看法。”

全莞杏屏气凝神,斟酌再三后说道:“此事本斋不能插手,但‘本一道’为图扩张,肆意屠戮各地修士,确实做得有些出格。斋中应及时调整临近的人手,以防备不测之变。”

“呵呵呵”

姚无恨脸上笑意更浓,丝毫看不出怒意。

“对啊斋中不便插手,‘本一道’祸害的又多是散修,刻意避开了世家和宗门。此等行近落在世人眼中,到底是善是恶?本斋在东海道的势力人所共知,如今不闻不问,即便算不上助纣为虐,起码也是冷漠刻板吧?”

“药老”的眼神环视四周,缓缓说道:“景华是客卿不假,但景氏长居礼乐城,天然便带有本斋烙印。如果外界散修获知,‘本一道’为祸光洲之际,‘观月斋’供奉挺身而出,揭露其丑恶暴行,这对本斋声誉贡献如何?是好是坏?”

六位“祭司”都活过千百年,个个人老成精,马上听懂了“药老”的意思。

限于斋中规矩,很多事情他们无法去做,客卿却不在限制之列。比如眼前就是个例子,责罚、风险都由景华去扛,好名声最后却落到自家头上。他们需要做的,只是保持沉默而已。

姚无恨接着道:“本斋生意做遍无数城郡,六道四十九洲无人能及,靠的是什么?说道财力、人力,‘大秦书院’、‘太浩宫’、‘百草门’等等难道会差?可他们只能蛰伏于一洲一郡,无力和本斋争锋,其中原因何在?不就是因为‘观月斋’商誉卓着,宁舍财、不失信,其余宗门、世家无法企及么?”

见众人默不作声,“药老”转向全莞杏。

“既然免去了景华入斋的资格,他又为斋中作出过贡献,不妨提高其待遇,择日升作铜牌客卿,以示奖惩分明。全真人,你以为如何?”

全莞杏心中警惕更甚。姚无恨轻而易举地开革供奉,显然对其并不重视。眼下又转变立场,替景华说话,背后的目的,无疑是在告诉所有客卿,“药老”站在他们一边,会尽力为其争取利益。

得罪一个景华无关紧要,但因为芝麻小事,得罪整个客卿、乃至供奉阶层,那就太不明智了。铜牌客卿也只是客卿,若无法进入斋中成为正职,对“宿老派”的利益毫无损失。

“姚真人所言有理,妾身没有意见。”

姚无恨颔首笑道:“好!好!来来来,诸位,我们继续”

******************

倭口郡,潜剑谷。

“你们几个废物!死掉的妖兽,有什么好怕的?”

“犬养师兄,‘三叶雉’生性狡猾、还会装死,我们刚才是为防万一”

“八嘎!你自己看看,那破鸟瘦得皮包骨头,毛都快掉光了,怎么会是装死?分明是你们胆小没用!”

几个月带头边说边走,从护山大阵中闪身出来。其中一个瘦小修士扛着雉鸡妖兽,看上去颇为吃力。

犬养美志郎昂首挺胸,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嘴里不停地数落几个“师弟”。

“龟田师傅三令五申,要你们定期检查法阵。结果呢?这只‘三叶雉’至少死了两天,你们巡山时都在干什么?”

几个月带头平素经常偷懒,值守、巡护时漫不经心。现在被犬养抓住了把柄,无人敢出声反驳,只能把头深深低下。

倭族弟子们暗中腹诽,刚才发现妖兽时,这位“师兄”躲得远远地,光指挥其他人上前。如今一回到谷中,立刻开始过河拆桥,当真不是东西。

粗话只能在心里想想,没人傻到说出来。一个胖大弟子觍着脸道:“犬养师兄,我们也是疏忽大意,你看”

“唧!”

话音未落,奇变陡生。

“呼!”

“噗!噗!噗!”

“死去”的“三叶雉”突然活转过来,张嘴连续喷出三道“灵叶箭”。扛着它的月带头猝不及防,双方距离又近,灵刃全部斩中了颈脖。

“咔嚓!”

“噗”

大半个脖子被直接斩断,剩下的部分支撑不住头颅。瘦小弟子的脑袋折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很快朝旁边歪斜下去。鲜血一下喷洒出来,“红雾”飞出四五尺远,部分溅落到旁边师兄的身上。

“啊?”

“纳纳尼?”

事情发生的太快,众人来不及反应,“扛妖”的师弟已然殒命。犬养美志郎直接吓瘫、坐倒在地,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

猪木师弟之前明明查过,还用符箓击打妖兽,对方毫无反应,怎么现在又活了?

“唧唧!”

“三叶雉”喷出杀招,展开翅膀就要飞走。可它被困在阵中多日,不得不假死延命,身上的羽毛被法阵灵力侵袭,脱落了大半。结果“飞”起不过数尺,一个倒栽葱又掉了下来。

“唰!”

“唰!”

“轰!轰!轰!”

两个月带头回过神,立刻取出符箓反击。

“三叶雉”被困多日、筋疲力尽,之前装死时还受过重伤,根本没力气躲闪攻击。几张“火球符”、“闪雷符”全部打在它身上,炸碎数块皮肉。“三叶雉”惨叫几声,直接一命呜呼。

“啪!啪!啪!”

“轰!轰!轰!”

另外几个弟子也反应过来。他们唯恐妖兽死得不干净,没命地乱丢符箓,“轰轰啪啪”声响不绝于耳。

“三叶雉”的尸体被打得千疮百孔,最后断成两截,再没有“复活”的可能。几个月带头才停下双手,转头望向犬养。

“八嘎!你们你们看什么?还不快收拾干净?想想让龟田师傅责罚吗?”

此时美志郎已从地上爬起。他发现“师弟”们的目光十分异样,充满了不屑与鄙夷,有人甚至还带着仇恨。

犬养人品虽差,但并不愚蠢。他明白之前的催逼犯了众怒,忙不迭的搬出师傅来镇场。

果不其然,几个弟子听到“龟田”的名字,重新低下头颅,开始收拾地上的尸体。

鲜血、头颅、还有妖兽的残骸四处散落,谷前空地上一片狼藉。几个聚灵弟子各自分工,无人再来理会犬养。

美志郎刚好趁机脱身。他自觉颜面无光,想抄小路抢先回去,直奔景华等藏身的树林而来。

“八嘎马鹿你们等着”

一边走,犬养一边嘟嘟囔囔,盘算着待会儿怎么向龟田师傅哭诉,顺便能搬弄是非,给那几个“师弟”好看。突然眼前黑影晃动,跟着他便人事不知。

第一百八十一章 釜底抽薪(七)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一章釜底抽薪不知过了多久,犬养美志郎悠悠醒来。夜幕降下、繁星点点,月带头张目四望,左右全是茂密树丛,似乎距他晕厥的地方不太远。

“哦你你们不要我师父可是龟田介勇!”

面对两个陌生“同门”,美志郎难免有些紧张。对方传来的灵息很弱,似乎是普通的聚灵弟子。

犬养曾碰到过类似事件,外来的师兄弟不知厉害,想找他进行“众道之乐”。只要报出龟田师父的名字,通常问题会很快解决。

“啪!”

龙熬田看不过去,伸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抓来的修士关在哪里?快说!”

“啊?”

对方话一出口,犬养立即感到不妙。这口音绝非倭族同胞,加上对方提的问题,两个“同门”的身份呼之欲出。

“你们!你们嘀是奸细!”

“啪啪啪”

景华缓步上前,轻轻拍打着俘虏的脸颊。犬养感觉对方的手掌有意无意,不停在头颈左侧掠过,似乎随时可能发力。他顿时记起自身的处境,声音压低不少。

“你们嘀你们想干什么?”

“呵呵呵”

景华没有立刻回答。他手掌轻轻上移、瞬时发力,捏开月带头的下颚,将一粒黑丸弹入对方口中。

“呃!咳咳”

美志郎猝不及防,连声咳嗽。黑丸滑润异常,入口之后顺着食道下滑,很快进到腹中,鼻腔里还能嗅到淡淡的腥味。

“‘腐骨蚀灵丹’,十二个时辰后发作犬养师兄,我们只想去牢房看看,然后马上离开,不会惊动任何人的”

美志郎面如死灰。

他从未听说过“腐骨蚀灵丹”,可如此腥臭的药丸,难道会是补药不成?对犬养而言,活命才是根本。他有大好年华,不能莫名其妙地死在两个奸细手上。

“我我嘀带你们过去!解药在哪里?”

景华取出一个玉瓶,在月带头眼前晃了晃。

“放心,我们无意与贵族作对,只要找到目标,立刻会奉上解药。可如果犬养你决心牺牲,想拉我们垫背的话,呵呵呵呵”

景华的笑容愈加和煦。但在美志郎眼里,这无疑是妖魔的狰狞脸孔。

“不不不!我嘀不要死!”

犬养手脚无法动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送来的‘原木’都被关进地牢,就在血池后面师傅带我去看过,从这边走有条小路”

景华点了点头。旁边龙熬田伸手一挥,解除了俘虏的禁制。

犬养倒也识相,站起来稍微活动手脚,立即低头在前面引路。他既没有发出声响,也没有多说废话,看上去十分配合。

三人一前两后、拐弯抹角,朝潜剑谷深处行去。

犬养美志郎微微躬身,走在队伍最前面。他擅长谄媚、服侍师傅,对人心的把握有点火候。因此行进的速度不快不慢、恰到好处,“奸细”不会认为他想逃跑,更不会觉得是在拖时间。

眼看前面就是拐角,美志郎忽然觉得颈后发凉,一只手掌牢牢掐住了脖子。

“犬养道友,这边走下去是回廊吧?你是不是认错路了?”

手掌逐渐收紧,连呼吸都受到影响。美志郎大惊失色,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消散。

“等等等!大大爷!从正面进谷底暗哨太多,这边有条小路,师傅带我嘀走走过的啊”

紧握的手掌渐渐放松、离开颈脖,其实龙熬田是听向婆婆口述地形,并无太大把握。刚才故意诈了一下犬养,果然收到奇效。

“原来如此,呵呵,倒是错快犬养‘师兄’了,继续带路吧”

美志郎长出一口气。他带着二人往左首转弯,绕过两个花圃,进入一片隐秘的灌木林。

景、龙二人的运气相当不错。

犬养美志郎修为不高,经历却十分特殊。他长相甜美,和好几个倭族俊彦“有旧”。为了方便“修炼指导”,犬养熟知潜剑谷的明卡暗哨,绕过了无数陷阱杀阵。时间不长,三人面前出现一条不起眼的小径。

犬养转头谄媚道:“大爷,就是此处。你嘀请看!顺着路走可以直通‘血池’周围原本用来种植灵药,最近数年不知为何,种下的灵植大片枯萎,所以被荒废在这边,平时大都没有人来。”

景、龙二人不知“血池”为何物,但对方数次提及,想必是个紧要所在。他们跟在犬养身后走走停停,专挑树木遮蔽、黯淡无光的地方疾行。约莫走出五六里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出现在前方。

景华的神魂强于常人,一路行来曾发现过好几处暗桩。可他们的距离很远,无法发现己方,小径确实避开了哨卡。

“大爷请看,从这里往下直走,能直达血池,关押‘原木’的地牢就在旁边。”

龙熬田望着黑黝黝的洞口,心中有些不安。

“里面有多少人守卫?他们修为如何?”

犬养点头哈腰道:“嗨咿!据我师傅说,血池是派中机密,普通弟子没资格知道,因此岗哨都分布在外围,底下没有专人守卫。地牢里轮职的是几个聚灵期师兄,他们都是长老们的直系子弟,定期会出来巡查。”

景华察言观色,对方满脸的谄媚、讨好,说话时紧凑有序,阿谀中带着一丝骄傲。他似乎以获知机密而自豪,出卖宗门时毫无心理障碍,确实不像在撒谎。

“前面带路,只要一切如你所说,到了地方自然会给解药。”

“嗨咿!”

犬养答应一声,率先步入溶洞。龙熬田见无人出来阻止盘问,转身朝景华点点头,跟着走了下去。又过了片刻,洞中一切如常,景华才闪身而入,追上前面的两人。

三人恢复一前两后的状态,跟着犬养越走越深。景华举目打量,溶洞是天然生成不假,但四周斧凿痕迹严重,“本一道”在其中花费巨大,人力、物力近乎不惜工本。

通道内部清洁宽敞,脚下整理得非常平整。周围的洞壁上,明显留有人工开拓的痕迹。两边每隔数丈,就有一颗明珠镶嵌在壁中。明珠无光自亮,洒下的银辉照得洞内分毫俱现。

明珠中随便拿出一颗,放在凡俗世界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景华等三人速度不慢,可走出小半个时辰,洞底遥遥无期,入目处全是一颗颗硕大的明珠。

一路下来,确实没有遇到任何明岗、暗卡。洞内寂静无声,和犬养描述的完全吻合。景、龙二人暗自庆幸,看来此行有惊无险、运气不差,很快就能到达地牢、救出龙熬盐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釜底抽薪(八)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二章釜底抽薪美志郎确实没撒谎。

当初龟田介勇带他过来,本就是为在“小姓”面前炫耀一番。可如此重要的地方,“本一道”怎么会不派人镇守?

按“天君”立下的规矩,必须有一名结丹家老常驻溶洞,应付各种突发事件。只是犬养地位低下,不知道派中机密。龟田介勇虽然明白,但懒得和美志郎多说。

今天情况特殊,倭族倾巢而出四出征战,人手本就紧张。而当值的猪木家老外出送药,刚好不在洞内,被景华等钻了个空子。

三人又往下走出数里,弯过一处转角,面前豁然开朗。巨大溶洞、圆形血池,全部映入眼帘。血池中高耸的黑色石柱,加上四周各式各样的玄文、玉石,给人诡异、窒息的错觉。

景华熟悉玄文,一眼看出其中玄虚。

血池应是某种古代法阵,和“巫使”卓曼的“通神仪式”有几分相似。不过眼前的规模超出当初无数倍,神识感觉大不相同。

犬养在后面探头缩脑,神情明显很紧张。他压低声音道:“二位大爷,前面右转就是地牢了师兄们随时可能出来巡查,我们的动作要快”

景、龙二人默不作声,沿着洞壁发力疾行,很快绕过血池,接近右边石门。景华忽然停下脚步,取出玉瓶递到龙熬田面前。

“田兄,你先带犬养‘师兄’去救人,我留在这儿望风。几个聚灵弟子不难打发,如果事情有变,打出暗号就行。”

“田兄”自然是事先约定的假名。龙熬田微微一愣,转念立刻明白过来。三人若都进了地牢,万一洞外进来修士,己方连反应时间都没有,景华的安排确有道理。

犬养则完全被玉瓶吸引。他冒险帮助“奸细”,就是为了保住性命。

一路行来,美志郎早有觉察,“奸细”的修为远胜于己,偏偏灵息极弱,这让他心生畏惧。面对解药犬养胸中火烧火燎,却依旧不敢有丝毫异动。

龙熬田接过玉瓶,当机立断道:“好,你一切小心。”

说罢他带着犬养进入石门,消失在隧道深处。周围再度陷入寂静,景华抬起左臂,手掌已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嗖!”

“转生葫芦”从掌心冒出,悬在半空逐渐变大,个头甚至超过景华。葫芦口慢慢下移,对准了左边的血池。

“呼”

景华长出了一口气。“留下望风”是临时编的借口,接近血池时,他手中隐藏的葫芦突然躁动,几欲脱掌而出。

葫芦事关其转世重生的秘密,无法收发随心,景华自然不愿让别人知道。况且按饭团所言,“转生葫芦”应该是件上古奇物,消息泄露出去,不知要引来多少麻烦。

“嗞嗞嗞”

宝物在半空越变越大,体积逐渐超过了房舍,并慢慢“飘”至血池正上方。它周围环绕无数闪电,紫白青金、光彩夺目。葫芦口的尺寸已赛过面盆,还在继续生长扩张。

“哗哗哗”

与此同时,圆池中央也起了反应。里面的血浆无风自动、旋转拍击,赤色浪花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正在和葫芦抗衡。

“八嘎!你在干什么?还不住手!”

右侧边门走出一个月带头。他只有聚灵修为,发现景华背对洞口,而且身着“本一道”服饰,误以为是同门,直接出声便呵斥。

“家老讲过多少遍?除非献祭,否则不得靠近‘祭池’。你是哪个藩的,长辈没教过你规矩吗?”

景华心神被葫芦吸引,加上地底气机异常,一时不察竟没发觉对方靠近。

斥责声响起的同时,景华的拳头已然握紧。此刻如果闹出动静、引来倭族,龙熬田和自己都得陷在潜剑谷中。

“八嘎!”

景华忽然转头低喝,吼声虽不大,但带着些许“雷震四野”的威力,直冲对方的神魂。

倭族弟子修为低微,被声波震在当场。接着他眼前绿芒闪动,一条青色藤萝缠上身体,来回几下便把手脚困牢。

月带头魂飞天外,张嘴就要喊叫呼救。一道蓝光扑面而来,直接扎进他嘴里。

“噗”

“寒泉流影剑”是地煞级法器,速度、威力皆属上乘,一下就把月带头捅穿,剑身表面滴血不沾。

倭族弟子“扑通”栽倒,随后被青藤吸干。

有了前车之鉴,景华收回心神,把萎缩的尸体拖至角落,自己也隐蔽到暗处。此刻血池恢复平静,血浆不再翻涌撞击,只偶尔在表面冒出几个气泡,持续发出惊人的热力。

“转生葫芦”和景华血肉相连,他隐隐有所察觉,葫芦已取得了控制权,却不知控制的是何物。

“呜呜呜呜呜呜”

轻幽的鬼哭声逐渐响起,一层厚重的灰黑阴雾从血池中浮现,冥冥漠漠、若有似无。

景华注目其间,似乎看到无数张哭号、愤懑、绝望的脸孔。他们愤怒、恐惧、懊悔、控诉、诅咒,距离血池几丈开外,仍能感到无声的压力。

阴雾渐升渐高、集为一束,慢慢进入葫芦之中。

“嗞嗞嗞”

葫芦周围电光更甚,银色长蛇凌空乱舞,把整个血池包围起来。

“哗哗哗”

血池似乎有所不甘,重新回旋奔流,想要阻止黑雾消散。“转生葫芦”瞬间便有回应,只听“噼啪”之声不绝于耳,各色各状狂雷闪电轰击而至,打在血浆上面,硬生生把血浪压下。

“呜呜呜呜呜呜”

更多黑雾浮出血池,争先恐后地涌入葫芦口。景华曾数次目睹葫芦发威,隐约猜到灰雾的底细。

雾霾层层叠叠、前仆后继,看上去好像无穷无尽。不知血池内埋葬了多少生灵,才会出现如此惊人的异状。

不知什么时候,“转生葫芦”周围亮起微光。微光不同于闪电的光芒,既不耀眼、也不炙热。光芒围绕在葫芦表面,任凭周围的闪电、血光如何夺目,也无法掩饰其存在。

“圣光”

景华无意识下冒出一个词汇。

“微光”沛然杳渺、皎洁无暇,似乎带着神圣的金色气息,使他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金光映射下,渊渊幽虚悄然湮泯,更多黑雾被吸进葫芦之内,然后散失无踪。

黑雾越升越快、逐渐稀薄,而环绕葫芦的“圣光”始终不变,好像亘古以来就是如此。

“唰”

阴雾吸尽,葫芦逐渐变小,倏地回到景华的左手。血池重新变得暗淡无光,再也没了之前鲜活的生命力,一股血腥恶臭弥漫开来。

“圣光”没有就此消失。随着“转生葫芦”回归左掌,它缓慢移至景华周围,贴着身躯微微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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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釜底抽薪(九)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三章釜底抽薪潜剑谷西面六十里,博多峰。

此处怪石突兀、群峰林立,座座刀削般的悬崖拔地而起,上顶云天、腰绕白雾,地势险峻令人望而生畏。峰内灵息波动怪异,隐身其间很难被找到。因此源结衣选在峰内闭关,宿老象尻博文为她护法。

群峰深处,“本一道”密室外,象尻正对赶来的猪木兴宣面授机宜。

“玉石、阵旗的质地不错,嗯为防万一,下次多准备两成。还有,‘天照窟’必须照看好,血祭间隔不能过长。我已飞剑传书猿飞宿老,近期还有一批‘祭品’送来,你”

话音未落,他脸色倏地一变,闪身来到密室外边。猪木也感到灵息诡异,跟在后面走出山洞。

天地异象!

此时已接近半夜,按说应该月在中天、星光闪烁。可抬眼望去,空中红云密布、翻滚卷曲,把星月尽数遮蔽。象尻博文修为精深,隐隐感到红云背后不断有流火划过,气势雄奇迫人。

方圆数十里内,夜幕全被云彩映成了暗红色。猪木兴宣目睹奇景,不由暗自吃惊。

源掌门闭关不过十天,“真人大劫”便被引发。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象尻宿老的慎重完全必要。只是“大劫”来势过猛,之前从未听人说过,哪种劫数范围如此巨大,竟然遍布方圆百里。

象尻博文心中所想和猪木相仿。踏出洞口目睹异状,他就开始回忆思索,把眼前景象和典籍记录对比。

是“天雷地火双煞劫”?有点像。

是“三元阴火无量重劫”?似乎相去不远。

无论哪种劫数,范围充其量不过十数里。典籍中记录的几种罕有天劫,最多覆盖方圆三十里,再没有更广阔的。毕竟天劫对应的是渡劫修士,与普通百姓毫无关系。

可眼前的红云浩浩汤汤,把整个潜剑山都包裹其中。象尻博文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因为“天君”使用了大神“恩赐”,所以进阶之路便荆棘重重?

虽说修士境界提升,更多靠的是机缘、感悟,但服食灵药辅助自身,也属十分常见的手段。怎么到了“天君陛下”这儿,就有如此大的差别?

象尻、猪木心中焦灼。门主正在峰内闭关,他们不敢离开,只能紧守原位,随时准备出手相助。

*********************

同一时间,潜剑谷,“天照窟”。

景华目睹“圣光”下移,覆盖到自己头上。随后它好像追随葫芦,直接融入身体内消散不见。

未等他回过神来,血池内忽然弥散出一股巨大的威压。景华猝不及防,不由自主地单膝弯曲、跪倒在地。

“呯”

威压愈盛。

景华立感支持不住,双手分开撑住了地面。

他曾领教过元婴真人的灵压,当时还勉强能顶住。眼下血池威势远超富玉蓉,自内而外、无可抵御。

识海深处,这感觉似曾相识。很接近他当初参与的“通神仪式”,仿佛是大巫“夷渎”的无上神威。

“夷渎”的神威或萧瑟混沌、或生机盎然,转换之间毫无征兆,但其纯然浩大,颇有居高临下、藐视苍生的意味。血池威压则凶残暴虐,犹如一股邪火侵入顶门,阴毒狠辣使人不寒而栗。

景华觉察到莫大的危机。无论血池里藏着什么,此等层次的存在,绝非他可以应付的。要是被其发现,对方只怕稍一动念,己方就会形魂俱灭。

事不宜迟,景华勉力挣扎,膝盖和手肘轮次发力,一寸一寸朝洞口挪去。

没移出多远,情况又有了新变化。整个溶洞忽然轻微振颤,洞顶碎石“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景华大吃一惊。就算地洞塌陷,凭武修打下的基础,倒不至于命丧当场。但若因此耽误功夫,被“血池怪物”发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下场。

对方现身的原因很清楚,是因为“转生葫芦”吸取了血池中的阴魂。可这事根本不受控制,血池中的存在如此强大,想来也不会和自己讲道理。唯一的出路是趁它尚未出现,有多远就跑多远。

“轰隆轰隆”

“噼里啪啦”

溶洞振颤愈加明显,落下的石块越来越大。景华手足并用、拼命爬行,逐渐远离血池,回到来时的隧道。

此时灵压威势减弱不少。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块木牌,手指稍一发力,将木牌捏得粉碎。

木牌是件符器,能激发和龙熬田约定的暗号。不过地洞发生诺大变化,对方没可能觉察不到危险。景华随手丢掉木屑、长身而起,发力朝洞口奔跑。

不同于来时的谨慎,此刻景华已运起“修罗金身”,用最快的速度遁逃。全力疾行下,两边洞壁如飞般倒退,身体甚至在隧道内留下淡淡的残影。不到半刻钟,他便接近了出口。

“八嘎!怎么回事?”

“过去看看,‘天照窟’出什么事了!”

“你们几个去找象尻师兄过来,快!”

“马上给猪木师伯传书!”

地面震颤、碎石掉落,潜剑谷中的月带头发觉了异常。他们追根溯源,一路查到溶洞外面。

景华在洞内默默估算,外面起码聚集了二三十名倭族弟子,还有人不断赶来。此时冒然冲出去,只怕要被对方群起围攻。

如今身处“本一道”山门,只要被困住,基本没有幸免的可能。景华沉下心神,硬闯不是办法,只能赌一赌运气。

他伸手入怀,取出几张“土遁符”,把身形没入山石中,悄悄地潜伏不动。

普通宗门内,一般都设有法阵,侦测各处的灵机异动。若是使用遁法,很容易被对方查觉。如果来巡查的是高阶修士,在结丹宗师的神识感应下,外人根本无处可躲。

眼下事急从权,景华赌的就是时间差。如今“本一道”上下混乱不堪,等巡查的修士过来,他可能已离开潜剑谷。

“踢踏踢踏”

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大批月带头涌入溶洞。景华趁此机会,从地底悄悄潜出。

双方一上一下交叉而过。若在平日,景华肯定会被神识较强的修士发觉。可眼下血池异变,整个溶洞内气机扭曲,变得十分怪异。即使有人察觉到不正常,也只当是溶洞异状所致。他们没有多想,很快便随着师兄弟们朝洞底奔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釜底抽薪(十)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百八十四章釜底抽薪遁法如梭,泥沙避让。

“唰!”

潜出不过里许,景华只觉土石中气机扭曲,硬生生将人挤回地面。四周景物十分眼熟,正是他来时的旧路。所幸弃园中无人来往,没有引发警讯和冲突。

刚刚站稳身形,景华脸色再变。此处离溶洞已有一段距离,可他依然能感应到传来的暴虐和威压。

虽不至于将身体压垮,但血池中的“怪物”越来越近,已是不争的事实。不知是何原因,对方“出现”的时间一拖再拖,给他留下了逃命空隙。

此刻无暇多想,景华随手加持“风行符”,朝谷口狂奔而来。

“轰隆轰隆”

“噼里啪啦”

与此同时,地底震颤已蔓延至整个山谷。路上的石洞、房屋纷纷倾斜,很多树木、山石根基不稳,整个栽倒翻滚,带动周围沙石如雪崩般倾覆而下。沿途的建筑、树木受其撞击、随之崩塌,到处充斥着混乱和嘈杂。

路上碰见好些“本一道”弟子,他们同样感觉到阴狠的威压,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很多月带头哇哇大叫,像无头苍蝇般乱窜。对比之下,景华反而不太起眼。

值守长老虽不在谷中,但“本一道”山门重地,还有数名筑基圆满的修士坐镇。地底溶洞传来异变,监视法阵立刻警讯大作。为首的月带头马上作出部署,调派师弟们前去查探。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片刻功夫,洞底威压溢出地面,搅乱了谷内的气机波动。监视法阵里铃声大作、警讯处处,根本分不清哪里出了问题。

值守弟子在了解情况后,不再理会四下“杂音”,全力应付“天照窟”内的“神秘存在”。

拜“血池怪物”之赐,景华退走的过程可谓顺风顺水。

潜剑谷内,木屋、石洞尽数崩塌,随处可见慌乱的月带头。景华身着“本一道”服饰,混迹其间没人会去注意他。

可越接近谷口,他的身影越显得突兀。

其他弟子尽管慌乱,却不会离开潜剑谷。此地是“本一道”的宗门道场,大家都知道门主就在左近,还有象尻宿老在侧辅卫。无论什么危险,他们尽可应付得来。

因此月带头们四处乱窜,多是寻找相熟的师兄弟,或是去师傅那边集合,没人想到逃出谷外。甚至有弟子头脑发热,直接冲向溶洞深处,去找破坏宗门的“凶手”拼命。

混乱之中,多数人的注意被“天照窟”吸引,罕有来谷口的弟子。景华奔至饭团藏身的树林,却被“有心人”逮个正着。

此人就是龟田介勇。

两个时辰之前,他找到猿飞、象尻等几个师兄“理论”,成功要来一名标致女俘。方才他正在榻上大快朵颐,忽然天地异变,把好兴致生生打断。

宗门有变,龟田不敢怠慢。收拾好衣物后,他径直来到院落中央。几个弟子都已提前赶到,唯独缺了犬养美志郎。

犬养与龟田关系密切,超出普通的师徒关系。

对这名弟子,龟田可谓知之甚深。由于他的“溺爱”,犬养平时有些目中无人,可他生性胆小怕事,遇上如此异变,决没有单独面对的勇气。

连问几个弟子,都没有找到美志郎的下落。龟田介勇眉头紧锁,吩咐几个弟子原地驻防,看住洞内的女俘,自己出来寻找“爱徒”。

走到一半,刚好撞见了景华。留心之下,龟田马上发现数处破绽。对方身着倭族服饰,但鞋袜、头饰、乃至气质都和族人大不相同。

龟田介勇入门多年,长期负责镇守谷口,对景华的样貌却毫无印象。加上谷内一片大乱,他不由疑心顿起。

“你嘀!站住!”

景华此时全神戒备,早已发现树林旁的月带头。不过他胸有成竹,毫不理会对方的叱喝,只闷头朝谷口猛冲。

龟田疑心更甚。对方灵息微弱,只有聚灵修为,竟然对筑基师伯的命令充耳不闻,实在太过反常。

“唰!”

“本一刀”脱手而出,急冲天际。

“八嘎!马鹿连门规都忘了吗?”

“本一刀”在空中划过弧线,直奔景华前方。龟田倒没想置对手于死地,毕竟现在谷中大乱,难保哪个师侄没见过世面,吓得神智不清。因此“本一刀”并非杀招,只是为阻挡恐吓对方。

“呃?”

法器出手,龟田心中忽现警兆,莫名悸动映入神魂。他修为高深,是宗门筑基修士中的佼佼者,临敌经验异常丰富。

“碰!”

龟田双足猛地发力蹬地,身体朝前方笔直蹿出。与此同时,前飞的“本一刀”凌空回旋,“呼”地朝身后斩了过去。这几下反应迅捷、兔起鹘落,彰显宗门亲传的不俗实力。

“嚓!”

“叮”

龟田立定脚跟,倏地转身回望。只见巨大的白狼蹲伏在地,伸爪拨飞了“本一刀”。然后它冲着龟田一呲牙,转头朝前面的“聚灵弟子”赶去。

奸细!

龟田介勇在瞬间得出判断。

“本一道”中也有弟子豢养灵宠,可眼前的白狼闻所未闻,无疑是混进谷内的奸细。龟田伸手入怀,就要取出符器报警。手指刚碰到衣服,他右腿猛地一麻,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

毒!

低头再看,只见右脚踝上有道浅浅的爪痕。白袜被划破一道口子,有几点血丝慢慢渗出。

方才白狼的偷袭太过突然,龟田只想着吓唬景华,没留意身后。他跃起躲避的时机稍晚,因而受了“轻伤”。

龟田介勇临危不惧,立刻转换目标。他改符器为丹药,连续服下数枚“解毒灵丹”。可麻痹感非但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重。

“噗通”

月带头支撑不住身体,向前扑到在地。只见他的手掌、脖项、头脸由下而上、由白变黑,很快如同一具阴火焚烤过的干尸。

“嘶嘶嘶”

龟田已然发不出声响,眼中的景象越来越黯淡。模糊朦胧中,“奸细”和白狼蹿入护山法阵、消失不见。

******************

景华与饭团配合已久,早知道它埋伏在林中。因此他毫不担心月带头的攻势,只管没命地奔逃。

穿过护山法阵,又一气跑出十数里路,景华倏地站定。四周的气机波动再次扭曲,一股莫名慌乱涌上魂魄深处。

景华暗自心惊。“血池怪物”只怕已然现身,否则相隔数里,不可能感受到对方的威势。

“呵呵呵呵呵呵呵”

怪异笑声自东方隐隐传来,天地间呈现一片暗红的赤潮。远远望去,潜剑谷中火光耀目、妖气冲天,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唰”

空中白光一闪,符鹤翩然而下。景华打开信笺,原来是龙熬田发来的短讯。

“倭族门主出现,正在对抗‘妖魔’。我已脱身,趁早离开,勿念。”

景华放下心事。看来龙熬田也逃出生天,这么一来他再无牵挂。

随手焚毁信笺,景华运起“胎息术”。饭团在前引路,一人一妖齐齐发力,向西南方狂奔而去。

第一章 旧闻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一章旧闻时光荏苒,转眼便是五年。

东海道,礼乐城,“倚天阁”。

景华独自坐在上层雅间,手捧一杯香茗,静静扫视着中下层会场的秩序。楼下自有普通供奉、伙计巡视,不用他多操心。

五年前,景华自倭口郡返回家中,忽然收到斋中的消息,把他由铁牌供奉升至铜牌。虽然仍旧是客卿,但铜牌每月有八十块灵晶的俸禄,比之前要高出许多。

景华只道是他实心办事,获得斋中高层的认可,没有多思考其中的原因。对于供奉等级,他并不如何在意,但地位提升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景家在礼乐城的根基扎得更深。

过去的五年,景华几乎没离开礼乐城半步。除去“观月斋”内的简单差事外,他把所有时间都用来闭关修炼,修为境界再度突破。

两年前,景华成功贯通筑基第六脉,“觉魂脉”,神魂获得极大的强化。修炼入定时,阴神可以离体飞出,在肉身周围十丈许自由移动。不过阴神缺乏自保法门,若是遇到攻击极易受伤,普通修士不会无故“神游物外”。

除此以外,他的筑基法术随之突破。“枯木逢春”由原本加持一人,变为影响方圆三丈以内。

法术威力进一步提升,不仅可提升反应、加速复原,耐力、速度也获得少许加强。“掌心雷”没有太多变化,仅威力比过去提升两成。

按照修炼常规,景华突破第五脉的时间太短。想要再有长进,一方面需要自身感悟,另一方面需要岁月积累。

感悟方面,景华较有优势。他融合了“少年”与绿叟的魂魄,神识感应远超旁人。而且两世积累,加上绿叟的模糊记忆,能在修炼上少走些弯路。

但在水磨功夫上,景华的造诣明显不足,距离“水到渠成”的境界差距很远。可潜剑谷中意外收获,使“转生葫芦”颜色异变,由黑色转为紫色。

葫芦变化后,不再像原先那样,一股脑提供大量元液,而是固定在每晚子时,释放少许精华,为躯体洗筋易髓。日积月累、积少成多,在“葫芦元液”的帮助下,景华的修为才会突飞猛进。

最可喜的是,经过此次变化,景华似乎能和葫芦取得某种沟通。尽管它依然不听使唤,但比之原来死气沉沉、毫无反应强出许多。

景华私下曾询问过饭团,它也不明所以。不过据白狼所言,上古奇珍变化万千,能自我进化也属寻常,景华对此深以为然。

修士的躯体不断变化,很多低阶弟子服食的丹药,到了高阶后再无用处。元液能继续助其固本培元、提速进阶,葫芦自身肯定发生过重大变异。

“诸位,下面是本阁此次的压轴重宝,‘赤焰暗魔’遗骸碎块一件!”

“哗”

“什么?”

“真有如此重宝?”

会场上、中、下三层一片哗然,目光都聚焦到前方高台上。

“众所周知,‘赤焰暗魔’之眼流入漠北道,已被制成两枚符宝。虽不知威力如何,但当年惨状诸位肯定听说过,想来不会让人失望。‘暗魔筋’的价值更不用说了,‘百损上人’用它提升本命法宝,已经连败三名化神修士,还有”

台上女修口齿伶俐,把宝物夸得天花乱坠。台下众人自觉地闭口不言、聚精会神,聆听“倚天阁”的货品介绍。

景华微微一笑,也把目光投向高台。

所谓“赤焰暗魔”,就是当年潜剑谷内冒出的妖魔。昔日它莫名降临在“本一道”宗门,甫一出世,就把整个倭族闹得天翻地覆。据东海道传言,留守潜剑山的倭族修士十不存一,几乎被它横扫而光。

幸亏“本一道”掌门、宿老等及时赶到,出手接下后续攻击,才给少数门人留下一线生机。饶是如此,能幸免于难的月带头依旧很少。

“赤焰暗魔”的咒法极度霸道,几乎中人立毙。景华当时远离潜剑山数百里,还能感觉到灵波的扭曲和震荡。远处天际被映成火红的一片,紫电极光绚烂飞舞,宛如极乐仙境降临人间。

要何种修为、境界,才能把天地改头换面,把倭口郡杀得血流一片?

景华不知道。但他明白,高层次搏杀绝没有他插手的余地,只要被卷进去,任何灵武双修、绝世功法都保不住性命。因此景华脚步不停,顺着大道日夜兼程,一路狂奔撤回了礼乐城。

“本阁四下搜罗,终于在湖莘城周围找到遗骸!不是妾身夸口,‘赤焰暗魔’的尸骸早已被各大宗门、世家瓜分殆尽,想要再得到难比登仙”

高台上女修眉飞色舞,把压轴宝物夸得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眼见会场的气氛被慢慢调动,她亮出一个黄色玉匣,捧到众人面前。

“诸位请上眼,宝物在此!”

景华坐在阁楼上层,高台内的景物一览无余。注目之下,他不禁哑然而笑。

只见玉匣内火光萦绕,一块拳头大小的暗红物件盛放其中,四周灵息扭曲,和当年的情形非常相似,确是“赤焰暗魔”尸骸无疑。

不过“赤焰暗魔”高过八丈,人形双足四爪,周身是暗红色的鳞甲,遍布荆棘利刺,背后还有巨大的双翼。站在众人面前,犹如一幢五六层高的宫殿。盒中那块物件太小,只怕是众修士奋力拼杀时击落的碎渣,实在上不得台面。

“诸位,‘赤焰暗魔’五年前被多位真人合力灭杀,它的遗骸至今还保留着灵性。请看,这”

台上女修把玉匣摊开,更加卖力地渲染夸耀。

景华不再关注高台,端起茶盏放到唇边。幽幽茶香,透过鼻腔深入喉头,瞬时唇齿间满是山茶花的芬芳。

他微闭双眼,默默回忆起“赤焰暗魔”覆灭的经过。身为“观月斋”供奉,而且在礼乐城经营商铺,景华了解的细节远比楼下女修详细。

“赤焰暗魔”在潜剑谷一出世,就重创“本一道”宿老象尻博文。倭族掌门源结衣名震一方,也抵挡不住它的威势,只能勉强保全性命。

潜剑山闹出的动静太大,方圆千里都有所感应。

“赤焰暗魔”从未在观月大陆出现,连名字也是后来修士们起的。如此强大的神秘妖魔,全身都是无价之宝。

景华修为太低,不敢涉足过深。可光洲境内修士众多,如此机遇岂能错过?一时间,各路元婴真人、化神上人,甚至胆大的结丹宗师纷纷出马,聚向潜剑山,想在绝世妖魔身上分一杯羹。

第二章 缘由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二章缘由“底价十块灵玉,每次加价一块”

女修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不再卖弄唇舌,直接进入博买环节。“赤焰暗魔“的名头果然不虚,台下很快有人响应。

“十二块”

“十五块”

“加一块,十六块灵玉!”

加价声此起彼伏,让上层的景华略感遗憾。如果当日没急着“逃回”礼乐城,停在一旁静观其变,妖魔身上的宝贝虽轮不到他,捡几块残渣应该不难。

“呵呵呵”

转念之间,景华自嘲地笑了起来。

潜剑谷一行凶险无比,谁知道谷底另有玄虚,藏着不知名的可怕妖魔?最后活着回来已属鸿运当头,不能再贪得无厌。灵石、宝贝和财富虽好,先得有命享受才行。

景华曾有幸观摩过“观月斋”总号,眼界比常人高出不少。只要留得命在,世上奇珍异宝数之不尽,没必要争一时得失。

楼下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连中层、上层雅间中的贵客也忍不住加入,报价已超过二十块灵玉。景华收回心思、举目四望,伙计、供奉开始前后巡视,提醒某些修士注意秩序。

难怪客人们如此疯狂。

据斋中传言,“赤焰暗魔”在潜剑谷击退“本一道”掌门后,转往西南方向移动。它途经倭口郡、宜台郡、莘竹郡,直至逼近“观月斋”所在的嵊洲。魔头一路上近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前来拦截的修士死伤惨重。

据不完全统计,有数十名结丹宗师、五名化神上人死在其爪下,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劫杀“赤焰暗魔”的修士众多,其中不乏元婴真人,却没有谁能阻挡它的脚步。

魔头修为超凡入圣,已超越了五转巅峰状态。大陆上同样有修为精深的大妖,它们多数隐居于深山老林,与修士们井水不犯河水。“赤焰暗魔”一路走的却是商道,毫无遁入山林的意思。

最后湖莘城决战,与其说它被修士灭杀,不如说是被“人海战”耗死的。上百名高阶修士群起围殴,任何五转妖魔都接不下来。

景华所以不后悔之前的“怯懦”,一是因为“赤焰暗魔”过于强大,他没有插手的余地。二是由于它一路西来,几乎和他“回家”的路线重合。事情发生得太过蹊跷,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潜剑谷下,异象历历在目。

“转生葫芦”压制血池变化、夺取阴魂,跟着便是妖魔出现。景华极度怀疑,“赤焰暗魔”的目标其实是自己。

“夺取”生魂犯了忌讳,对方是来找他“算账”的。虽然不了解血池、妖魔间的联系,但“本一道”血祭在前、妖魔现世在后,真相已呼之欲出。

“三十一块灵玉!还有加价的没有?还有加价的没有?”

楼下传来尖声呼喝,女修喊得声嘶力竭,唯恐客人们听不清楚。

一块小小的残骸,卖出高等地煞法器的价格,“倚天阁”大概狠赚了一笔。此刻会场内恢复平静,无人愿再次报价,宝物被中层雅间的神秘贵客买走。至此拍卖会圆满结束,众人纷纷起身离场。

见诸事已毕,景华招呼斋中的供奉、伙计,让他们去“雅苑”领取酬劳。他则步出“倚天阁”,准备最后的交接。

“哒哒哒”

“咕噜咕噜咕噜”

远处街口一阵嘈杂,大批牲口川流而过。抬眼望去,数头“灰背望月犀”拉着货车,“隆隆”地朝北城门行进。车顶上一大两小“三月旗”清晰可见,都是“观月斋”直属的商团。

两边相距十数丈,景华目力过人,看得清清楚楚。车队侧方的修士褐袍长髯,是同斋供奉庞柏。

他入斋时间与景华相仿,二人还一道办过差事。如今庞柏依然是铁牌待遇,但不同的是,他已于月前成为正职供奉,不再是原来的客卿身份。

接过“倚天阁”掌柜上交的信笺,景华道了声谢,转身朝西北方走来。按斋中规定,他也需赶回“雅苑”复命。景华不紧不慢地走在街中,心中疑惑不停涌现。

说到资历,庞柏和他差不多少。若是比较其它功绩,景华自问做事不输于人。

当年纪休安曾明确表示,最多三年五载,他就能去掉客卿的名头,正式进入斋中供职。如今时间已到,同仁成功“转正”,怎么自己反而毫无音讯?

景华低头思索,心中隐隐有些预兆。刚好今日要去“雅苑”,不如找找纪主事,当面问个清楚。

******************

城北,“雅苑”正厅。

交接好差事,景华请值守供奉代为通报,求见纪休安纪主事。坐在正厅下首,他的目光落在堂前对联上。

上联书:若不撇开终是苦。

下联对:各自捺住即成名。

对联算不上新,景华之前就曾看过。此刻再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正在默然思索,门口脚步声响起,纪休安走入房间,神态一如既往地和蔼。

“景华来了坐,坐,不必多礼。”

景华施礼落座,寒暄几句后,直接便提出了疑问。

“纪主事,在下供职客卿已超过十年。不知有什么地方做得欠妥,还请前辈明示。”

纪休安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唉是啊,难怪你有此疑问。此事斋中并未明发,老夫也是不久前才获知。按理道听途说,没必要四处宣扬。不过景华你入斋后屡立功勋,还帮过老夫的大忙,于情于理都不该瞒你”

纪休安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旧事。

“景华,数年之前,你是否违反斋中条例,擅自插手东海道的宗门纠葛?”

景华暗自叹息,事情果然如此。

“是,不过那时有朋友陷于‘本一道’,生死不明,我”

纪休安摆了摆手,神情上有些疲惫。

“算了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被斋中察觉,而且作出了处理。唉本斋只做生意,不涉入宗门恩怨,这是一条不变的铁律。因为此事被开革的供奉,千百年来不知凡几。有些前辈只当做得隐秘,不会被人发觉。可惜斋中分号遍布大陆,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壁?就拿前次的‘赤焰暗魔’来说”

说到这里,纪休安自觉失言,没有再接下去。

第三章 前路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三章前路景华之前便有心理准备,得知斋中决定后反而不再彷徨。听对方提起“赤焰暗魔”,他刚在拍卖会上见过尸骸,不免有些奇怪。

“纪主事,‘赤焰暗魔’有何变故?我刚在‘倚天阁’见过遗骸碎块,好像价值不菲”

纪休安勉强笑了笑道:“五转妖魔的遗骸,价格高些并不出奇,何况对方已然越阶坊间传闻,被灭杀的‘赤焰暗魔’并非本体,而是某位域外魔神投影来的化身。此类传闻实在太多,千奇百怪不足为信”

他似乎不愿多说此事,很快转过了话头。

“景华,既然上头有了成议,再去纠缠殊无意义。你还年轻,虽在斋中没法更进一步,但客卿身份却是无碍。本斋客卿十分自由,不如趁早寻个宗门拜师,好为今后的修行作准备”

景华躬身受教,又和纪休安聊了几句,这才起立告辞、离开“雅苑”。

“唉”

纪休安目送对方离开,轻轻叹了口气。年轻人不骄不躁、处事有度,听闻斋中处罚,也没有变色失仪。以上种种,都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品质,在低阶供奉中并不常见。

可惜不知哪个蠢货小题大做,拿几封无关痛痒的信件说事,生生毁了“新进派”一名人才。礼乐城中派系后续乏人,不少规划随之夭折,只能想办法重觅良才了。

******************

礼乐城北,“望江楼”。

离开“雅苑”,景华没有回家,而是转到一家酒肆。他在楼上单间随意点了酒菜,默默地自斟自饮、思索前路。

街口不远便是“一善堂”。大门前人来人往,生意十分兴旺,尤胜当年在形山城的情形。

“咕”

景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暗自盘算今后规划。凭心而论,得知“观月斋”的决定后,他确实有些失望,同时又多了几分释然。

各宗各派自有规矩,无可厚非。但“观月斋”近乎偏执地“独善其身”,怎么想都有些不正常。

景华的生活比较简单,交际圈子也窄,按说比较适合斋中规矩。可人活于世,难免有些亲朋故旧。要是他们落难遭劫,他明明可以援手相助,却限于刻板条例,只能作壁上观,这叫人如何自处?

“咕”

景华再喝下一杯,闭上眼睛默默回味。照这么看,此前心中恐怕早有顾虑,直到今日才释放出来。两世为人,行止但求问心无愧、畅快逍遥,规矩过多反倒是自带枷锁。

他倒是无所谓了,可景氏二老那边难免失望。

“吱呀”

房门一响,上菜的伙计走进单间,躬身把手中盘碗摆在桌面。他见客官注目窗外,似乎在欣赏风景,便谄笑说道:“仙师,您在看对面的药铺?‘一善堂’可是城里的老字号,里面几种灵丹都是独门秘制,来往客商都愿去那儿看看”

景华哑然失笑。

不用说,这肯定是景福仁的“招数”。此处接近礼乐城中心,“望江楼”上来去的多是修士,下面打杂的却是些普通百姓。伙计、小儿们不知拿了多少好处,竟然逢人便做“广告”。

他顺手甩了锭碎银过去,伙计千恩万谢地走了。景华的目光逐渐清明,心结随之消散。

得知斋中消息时,他便暗自决定,暂且把此事压下,不去惊动二老。

景氏在立谷郡数代繁衍,“火雷门”之变深深刺激了二老。爷爷、药姑虽没说过什么,景华心中却十分清楚。当年景天赐的死亡真相暴露时,二老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景福仁一夜白头。他虽年过七旬,可修士体魄加上保养得法,看上去更像个中年人。那几日昼夜煎熬,憔悴得几乎不成模样。药姑更加不堪,平时大大咧咧地呼来喝去,那段时日就像受惊的孩童,说话都不敢高声。

定居礼乐城后,他们才慢慢安稳下来。“观月斋”的名头太响,嵊洲境内局势相对平稳,通天四城更是歌舞升平、繁荣昌盛。

景福仁在修为上天赋平平,十分擅长货殖经商。拿下城北的黄金铺面后,生意越做越好,跟随而来的族人各司其职、安居乐业。二老这才重回正常轨迹,笑容比之前灿烂得多。

身无挂碍、福至心达,景福仁在一年前修炼有成,达到聚灵圆满的境界。而药姑早已是筑基修士,如今除去修行、炼丹外,整日在留心寻找合适的女修,目的不言而喻。要不是自己以闭关为借口,只怕莫名“相亲”会接踵而至。

经历巨变后,二老已把礼乐城当作新家。此时若获知“观月斋”决定,失望之余难免担忧,好不容易积累的“安逸”会瞬间崩塌。

“咕!”

再干下一杯,景华暗自做了决定。

严格来说,斋中“处理”没有太大问题。纪休安之前曾数次告诫,不要插手宗门恩怨。是自己心存侥幸,结果被人家发现,如今没法推脱责任。

无论如何,他仍是“观月斋”客卿。只要身份还在,“一善堂”的经营不会有问题。方才听纪主事的意思,既然斋里没指望,不如寻个合适的宗门。

纪休安言之在理。只作“客卿”有些名不副实,为家族、为自身,未来都得早作打算。而在确定宗门前,不能“光吃不做”,要适度地为斋中服务,体现出足够的“价值”,确保景氏一族生活无虞。

至于体现价值的办法,景华胸中早有计较。

“观月斋”的差事报酬优厚不假,简单易行的很快会被瓜分,可其中还有不少因难度太高,鲜有客卿应下。比如之前悬赏屈途峰的布告,至今还未撤销。

“观月斋”是金字招牌,在嵊洲、乃至东海道确实威名赫赫,许多事情相对方便。而在其他洲郡,需要处理的难题更多。只要能不时解决一两个棘手差事,客卿身份自然稳稳当当。

景华没有忘记赵亦铭。他是正职供奉,最后却落得家破人亡。究其缘由,固然是因为他行止乖张、败坏斋中声誉。可无所作为、寄生在礼乐城内苟活,只怕也是他败落的缘由。

“唰”

窗外白光闪动,一枚符鹤飞入雅间。

景华打开一看,是旧友尚彭守发来的信笺。信笺上寥寥数句、言简意赅,邀请他前往中原道,共同观摩“易神宗”的入门大典。

第四章 血案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四章血案中原道兖洲,太白湖畔。

商道两边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尸体。其中数人身着橙色短衫,背后印着“三月”图案,一看便知是“观月斋”的伙计。

尸体不远处停着七八架货车,箱柜大都完好无损。申屠昌背靠货车,右臂被斩去一大截,鲜血“滴滴答答”洒落在地。

他的灵宠“独角赤风驹”倒在左边,躯干四肢萎缩成团,身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细小蚊虫,已然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申屠昌目露绝望,心中悔恨万分。

自己在解铃城过得好好地,嘴贱去倪主事面前卖乖,结果得了这么个差事。说是身为“宿老派”子弟,要为长辈、家族争气,可立功上进、添光增彩什么的,哪比得上性命重要?

申屠昌已算多了个心眼,特意避开漠北道、西荒道的凶危地域,选在中原道积累资历。谁知倒霉起来喝水塞牙,一向太平的兖州境内,竟会遇到如此凶残的蠹修。

同行的三位供奉已然殒命。灵宠“独角赤风驹”战力强横,不过未及动手,就被对方的“灵虫”包围。

申屠昌甚至没有看清,飞虫到底藏于何处。只见那名红衣蠹修大袖一抖,无数细小黑蚊便铺天盖地。

赤驹连跑带躲,喷出滚滚烈焰,虽然烧死一些“飞蚊”,但杯水车薪,根本不解决问题。很快它的躯体布满密密麻麻的黑虫,一身精血被生生吸干。

申屠昌能位居“三花七杰”,在低阶供奉中脱颖而出,多半是靠了高阶灵宠争脸。

他本人修为平平、无甚特长,“独角赤风驹”一败,局面立刻失控。交手不过数招,他就被另一名蠹修击伤,右臂齐肩而断。

失血过多后,眼前逐渐模糊。隐约之中,只见红衣蠹修单手挥动,无数蚊虫疾飞而至,落在他的身上。

刹那之间,申屠昌只觉通体暖洋洋地,神魂似乎离开躯壳,忽忽荡荡朝天空升去。四周传来飘逸的人声,已然辨别不出方向。

“‘血蚊’老大,全部解决了。这次收获不少,怎么”

红衣蠹修负手而立,冷眼看着最后一名供奉死去。对方的身躯萎缩大半,他才摊开左手、平伸而出。

“嗡”

覆盖在尸体上的黑蚊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灰雾”,消失在“血蚊老大”的衣袖中。

“咕!”

其余蠹修暗自咽下一口唾沫,低下头不敢再看。

“老大”的修为、战力固然没得说,那么多智力底下的灵虫,竟能调动得如臂使指,平日是怎么养的?

以精血喂伺灵宠,在观月大陆不是新鲜事。想到黑蚊爬满全身的模样,五个“喽啰”连打寒战,无人愿直面“老大”的双目。

“血蚊”丝毫不以为意。事实上,统御蠹修必须够狠、够毒,他很享受被尊崇、被恐惧的感觉。

“老规矩灵石是我的,除了那盒‘混元补天丹’,其余东西你们先挑。‘观月斋’声威赫赫,我们惹不起它。最近几年收成不错,做完这一票,大家都去避避风头,十年之内不要再踏足中原道。”

一个圆脸蠹修大腹便便,看上去有些迟疑。

“老大,这儿荒山野岭,只要把手尾收拾干净,谁知道是我们弟兄干的?真有必要散伙么?”

“血蚊”冷笑道:“哼哼哼‘肥彪’,胆量见涨啊田名城的马大头、清风郡的杜老四,教训难道都忘了?他们找的不过是些普通商贾、三流宗门,结果怎么样?露出马脚被人家盯上,能留个全尸就要烧高香。咱们动的可是‘观月斋’,不趁早开溜,难道等着对方来抽筋剥皮?人家随便一个主事、供奉,就可能是结丹宗师,甚至化神上人,‘肥彪’你拿什么去抵挡,一身的肥肉么?”

“肥彪”被骂得面红耳赤,诺诺地说不出话来。

“血蚊”说的几个都是兖洲“同行”。被其他修士捕杀前,谁都不知道开茶楼的马大头、清风郡的“杜大善人”会是蠹修。

他们掩饰身份,跨郡、跨洲劫掠绑票,都逍遥过一段日子。可中原道不像漠北道、西荒道,相对比较安定有序。加上受害的苦主身份不凡,有人愿出大价钱报仇,蠹修们的日子并不好过。

其他几个喽啰见了,知道老大心意已决。他们不再多话,自顾去货车、供奉身上搜索。“肥彪”晃了晃脑袋,转头走向一具尸体。

“血蚊”谋划谨慎、出手凌厉,弟兄们着实赚了几票,而且损失很小。何况老大说话算数,除了灵石和约定的货物,其他“红货”都是下属先挑。

每次分配完毕后,“血蚊”都会打发属下离开,单独处理剩余货物。曾有弟兄因为好奇,悄悄留下想看个究竟,结果一去就再没回来。

“肥彪”等私下猜测,“血蚊”应该有个“储物戒指”,所以才能带走大批货物。可猜测究竟不作数,没哪个真见过,宝贝再好,终究没有性命重要。

“肥彪”刚才发声,是因为“买卖收成”不错,希望能再干几票。既然老大不愿意,那也只能作罢。他暗自打着算盘,既然是最后一趟买卖,那必须打起精神,多捞些宝贝大赚一笔。

几个喽啰心思差不多。他们在货车上翻箱倒柜、拼命搜刮,已经有人把木架拆开,拉走拖车的“灰背望月犀”,希望能多运走些财货。

“血蚊”眯着眼睛站在旁边,脸上毫无表情,心中却冷笑不止。

一帮鼠目寸光之辈,“观月斋”货物辣得烫手,哪是那么好拿的?蠢货们唯恐人家查不到线索,连拉车异兽都不放过。

可“血蚊”并未出言提醒,显然不打算多管闲事。数十年来,这已是他带过的第四伙蠹修。前面三拨和他们并无二致,得知要散伙时,谁都巴不得多占一点。线索留得太多,蠢货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对手下喽啰的死活,“血蚊”其实毫不关心。“肥彪”他们若是被抓,刚好可以散播消息。“观月斋”得知他避往漠北道、西荒道,想必不会有兴趣持续追查。

“呼”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平复方才突发的心悸。

如果有其他选择,“血蚊”绝不会碰“观月斋”的商队。可“混元补天丹”实在贵重稀少,小小一盒丹丸,价值数千灵晶,普通散修根本负担不起。而他体内危机四伏,必须靠灵药源源不断地支撑。

眼看喽啰们搜刮得差不多了,“血蚊”从怀中取出几张符箓,开始处理最后的手尾。小心驶得万年船,手下的蠢货不必在乎,但自身痕迹必须抹去。

他散修出身,以精血喂养灵虫,急功近利、方法失当,道基已然毁坏。可“血蚊”心中还有一线希望,可能复原道基、突破自身障壁,他当然不想被“观月斋”抓住“尾巴”。

第五章 缉凶(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五章缉凶中原道,兖洲,米脂郡。

悠竹城地处米脂郡西端,城南二里便是墨江。城池紧挨着太白岭,水陆交通便利,是郡内有数的大城之一。

城东“风竹园”占地半亩、小巧玲珑,除去前后院落、数间大屋外,园中种满两三丈高的“迎风竹”。远远望去,入目处尽是一片翠绿,难见院中的光景。

后院花园,景华两腿微曲、双掌合十。“阿修罗诀”运转至七十六周天,双掌下压缓缓收势。

“喝!”

他大吼一声,“寒泉流影剑”疾飞而出,刺中两丈外的傀儡。飞剑扎穿前心、透背而出,景华随即丢开法器,祭出“熔庾青烟”护住全身,如鬼魅般进退纵跃。

“着!”

“嗤”

“哗啦”

约莫盏茶功夫,景华突地张口再吼。傀儡体内的飞剑应声而出、倒飞疾刺,斩中不远处的巨岩,并将之一分为二。

“呼”

景华轻轻舒了口气、把手一招,“寒泉流影剑”飞掠而回、收入袖中。

剑招,“归来去兮”。

此招得自蠹修屈途峰,由于太过繁复,一时间无法掌握。从潜剑山归来后,景华闭关五年,除了修为精进外,也把剑招融会贯通。

“风竹园”是月前刚买下的。

景华受尚彭守之邀,来中原道参加“入门大典”。刚巧他在选择合适的宗门,东海道虽有“大秦书院”和“明珠殿”,可它们与“观月斋”关系不睦。景华还是斋中客卿,感情、理智上皆不愿与之作对,“易神宗”便进入了他的视野。

他从未踏足中原道,却听说过“易神宗”的名头。对方是中原道大宗派,丝毫不弱于“大秦书院”与“明珠殿”。

尚彭守邀他年后在兖洲汇合,共赴米脂郡参加比试。景华希望能谋定后动,多了解“易神宗”的底细。因此他借口修炼瓶颈、外出游历,先一步到达了悠竹城。

选在悠竹城定居,是因为“观月斋”分号设在城中。景华没有忘记“职责”,必须适时为斋中“排忧解难”,证明其客卿价值。

再说铜牌之上,还有银牌、金牌客卿。斋中给予的待遇渐次提升,对修炼进阶不无裨益。

原本景华打算租间小院,作暂时的落脚地。可一到“风竹园”,他便被其环境、景致吸引,干脆花钱买了下来。

竹园叫价五万两白银,对百姓而言是天价。可对于景华,五万两白银并不算多,权当花钱买了个舒心。

住下不过数日,景华便对“易神宗”有了全新认知。

其宗门位于昆仑山巅,幅员极为辽阔。在米脂郡,它的大名几乎无人不晓。

在东海道、中南道、南疆道,普遍有数个魁首宗门,相互牵制、难分伯仲。而中原道与别处不同,似乎无人能和“易神宗”抗衡。其它比如“浮屠寺”、“一剑阁”、“黑巫教”等等,只能排到第二流,无法撼动“第一宗门”的地位。

与之对应,加入“易神宗”并不容易。它的选拔规程极其古怪,前去的散修、凡人既不比试较量,也不答题策论,而是集中于太白岭下的道观抽签。

每十年九支上签,抽中者便可入门。可“易神宗”名头太响,慕名而来的修士和凡人成千上万,九支“上签”的决定近乎儿戏。

景华暗自琢磨,或许签中另有玄虚,能挑拣出“天才”修士。不过资质、根骨虽然重要、悟性、品格、机缘等同样不可或缺,仅凭“抽签”如何看得出来?

难怪尚彭守在信中用词谨慎,“观摩入门大典”所言不虚。千万人抽取九支上签,多数人确实只能“观摩”而已。

******************

东海道,光洲,倭口郡。

本毛城内戒备森严,无数月带头腰胯太刀、来回巡视。街上的百姓行色匆匆,相互间甚至不太言语。

“唰”

源结衣合上窗帘,回到天守阁内坐下,脸色阴沉得吓人。

数年之前,“本一道”大破“元祖流”,正数路并行高歌猛进。关键时刻,老巢潜剑山却出了漏子。

“赤焰暗魔”横空出世,本毛城一带赤地千里,被毁得千疮百孔。更麻烦的是,魔头声势太过惊人,倭族根本遮掩不住,很快引起“明珠殿”和“大秦书院”的警觉。

源结衣当时正在闭关,迫不得已破关而出,亲自镇卫宗门。所幸“赤焰暗魔”并未纠缠、且战且退,一路朝嵊洲方向进发。

饶是如此,“本一道”殉难的弟子数以千计,伤者更难以估算。而源结衣本人冲关失利,道心留下重大破绽。

“大秦书院”、“明珠殿”齐齐施压,外出攻略的弟子不敢再打,纷纷回缩防御。“元祖流”趁机大肆反击,把失去的地盘重新夺了回去。

“嗯”

源结衣左手亲抚,缓缓滑过她的嘴角、颈脖。伤痕早已消失不见,刻骨的屈辱却无法释怀。

为了应对“明珠殿”的质询,她不得不独自前往光明谷,卑躬屈膝求对方“谅解”。“明珠殿”首座布至元表面仙风道骨、年高德勋,实质内心极度扭曲。源结衣与他共度半月有余,身体留下巨大创伤。

“赤焰暗魔”的丑事总算搪塞过去,可“本一道”耗费无数财富,精心打造的“坂上之云”计划已然破产,宗门宿老象尻博文重伤垂死,千余子弟丧命。血海深仇,却连个报复的对象都没有。

“扣扣扣”

敲门声响起,外面走进一男二女。男的身材高大、脸孔狭长,是族内宿老猿飞信长。两个女子黑纱蒙面、落地无声,犹如鬼魂一般。

“天君陛下”

三人一齐深深低头,朝源结衣行礼。

“查得怎么样?”

“嗨咿!陛下,这是最新找到的线索。”

一名高大女子弯腰示意,取出数枚玉简,逐次排在桌面。源结衣神识扫过,一幅幅熟悉画面流过眼前。

两名青年冲入潜剑谷

“天照窟”巨变

宗门弟子曾试图拦截一名“族内弟子”,却中毒殒命

最新一幅图景在护山大阵之外,两名青年男子沿着悬崖盘旋而下,寻找进入潜剑谷的空隙

可惜潜剑山一带经“赤焰暗魔”破坏,气机扭曲变化不定。因此画面时断时续,连仇人的脸孔、身形都看不清楚。

第六章 缉凶(二)

“退谷,就这些?”

“万分抱歉!”

源退谷跪倒在地,不敢抬头。狂沙文学网

“天君陛下,山谷四周气机异常还有,时间相隔太远,实在找不到确切线索”

源结衣闭上双目,脸上毫无表。

“凰姬,你呢?”

“嗨咿!”

源凰姬材较小,体态轻盈。听到“天君”召唤,她顺势跪倒在地,深深低下头去。

“源氏秘忍”是源结衣的贴下属,代表“天君”亲自掌控的力量,用来制衡猿飞、象尻为首的“倭族九天王”。

“天君大人,属下派人密访东海道数洲,对本门不友善者比比皆是近的有‘元祖流’、‘金刚门’等等,‘大秦书院’、‘明珠’弟子似乎也很不满意。还有大量散修视本宗为妖魔鬼怪,甚至连‘观月斋’也包括在内,很多供奉对本门口出不逊”

任凭源结衣的神经如何坚韧,脸上也止不住地露出疲态。无论如何狡辩推诿,“赤焰暗魔”之事依旧有所泄露,引起了东海道修行界的公愤。

“元祖流”、“金刚门”倒还罢了,“大秦书院”、“明珠”却是得罪不起的存在。至于“观月斋”,源结衣甚至不愿多想。好在他们只做生意,极少插手宗门恩怨,可以忽略不计。

“天君陛下”

之前沉默的源退谷忽然开口,语气颇为不善。

“据我们事后分析,入谷二人来自外郡,修为并不算高。可潜入谷内后,他们便再无动静,‘天照窟’则直接发生异变没有内引路,他们怎么会如此顺利?‘天照窟’外明暗数道岗哨,不可能只是摆设”

源结衣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猿飞信长。

“猿飞,你听见了”

猿飞信长眉头直皱。源退谷明显在推脱责任,可又偏偏无法辩驳。玉简他也看过,入谷的细并非倭族,却能不惊动岗哨、直入“天照窟”深处,确实是个明显破绽。

“天君陛下,这个潜剑谷留守弟子上千,多数在那一役成神。属下曾排查过幸存者,都是土生土长的本族子弟,平表现优异,没有理由私通外贼”

“哦”

源结衣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问道:“猿飞,‘坂上黄泉击天血阵’还能再启用么?”

“嗨咿!陛下,阵法并不难布置,可作为核心的‘开恩圣典’已然焚毁。除非能找到替代品,否则”

源结衣点了点头。“开恩圣典”是倭族从秘境夺回的宝物,“赤焰暗魔”降临时,“天照窟”化作一片火海,把它当场焚为灰烬。

“猿飞,‘培育子弟’还剩下多少?”

猿飞信长精神一振,抬头答道:“天君陛下,象尻宿老共制成一万八千枚‘云丸’,一万五千枚由本族武士服下。除去此次折损的人手,‘培育子弟’还剩一万两千人左右”

“嗯让他们化整为零,分散到各藩各城掩藏,由家老组织训练,务必让他们保持战力。同时通知各藩,韬光养晦、不要惹事,十年内不得踏出倭口郡半步!”

“嗨咿!”

猿飞信长垂头领命,倒退着离开天守阁。

“凰姬”

“嗨咿!”

“继续监视各宗各派,防止他们暗算本族。还有,那些对本族不利的修士名单,提供一份给退谷去办”

“嗨咿!”

源凰姬答应一声,影逐渐淡去、消失不见。

“退谷,呱噪的杂鱼不必理会。如果有人拉帮结派,诋毁本族声誉、侵害本宗利益,那么他们没有必要活在世上。记住,不能泄露风声”

“嗨咿!”

******************

中原道,米脂郡,“观月斋”分号。

蓝玉花雕石桌、鎏金高背木椅,加上书画摆件、灵植香茗,看上去气派非凡。景华坐在后堂,正和另一名铁牌客卿闲聊。

客卿名叫程浩武,是个筑基武修。虽然他和景华差了一级,但客卿在斋中属于“外人”,不参与常经营,彼此间少有等阶隔阂。

“景兄来得巧了,最近斋中人手紧缺,多数客卿都已赶往太白岭,希望能抓紧时间”

“哦?程兄,此话怎讲?”

程浩武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怜悯。

“景兄还不知道吧,数月前本城有批散货出境,押往东海道礼乐城。结果他们在太白湖畔遇袭,所有供奉、伙计尽皆遇难,货物则不知所踪”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

“领头的供奉名叫申屠昌,是斋中‘三花七杰’之一。他的灵宠“独角赤风驹”战力强横,并非浪得虚名之辈。传闻斋中上层震怒,派出专人彻查此事。据说解铃城昔年有批货物遭劫,两次手法十分接近,所以礼乐、解铃联手前来兖洲,要揪出犯案的蠹修”

景华略感意外。当年他和申屠昌有数面之缘,未想时过境迁,对方竟已死于非命。

“这么说,是斋中出了悬赏任务,大家都去跑太白岭找线索?”

程浩武摇了摇头道:“悬赏自然不缺任何客卿能提供有效线索,斋中都会酌赏赐,最低也得一枚灵玉。礼乐城、解铃城既然出手,拿贼捕盗的事轮不到咱们。不过大伙儿此刻赶去太白岭,却不是为了查找线索。”

景华讶道:“不为线索?那他们赶去做什么?”

“灵植、妖丹”

程浩武笑了笑,神中有几分无奈。

“寻找线索收益不菲,风险却更大。敢动本斋派去的商队,蠹修们绝不是善茬。与其冒险与他们斗智斗勇,不如捡些现成便宜”

“货车遭劫,东海道那边几样库存告罄、急需补充。斋中列出几样“土产”,提价两成紧急收购,它们多在太白岭中,因此大伙儿才过去碰运气”

景华明白过来。修炼、功法、灵丹、法器样样需要灵石,客卿们手头也不宽裕。相比追查蠹修,采摘灵植、围猎妖兽风险小、收益稳。一旦提价两成,进项便十分可观。

他接过程浩武的书册,里面介绍了几种急需的“土产”,其中以“铜头疯牛”妖丹、“五色长蕨”两样价值最高,能卖到数块灵晶。

景华思索片刻,打消了追查蠹修的念头。事已过去数月,饭团也找不出更多线索。况且很多本地客卿都选择放弃,他初来乍到,没必要乱趟浑水。

来米脂郡的目的,首先是了解“易神宗”,为观摩“入门大典”做准备。多和本地客卿接触,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想到这里,他和程浩武寒暄几句,起准备离开。不少客卿都在太白岭,现在赶过去,既能增加进项,又能顺道会会各路散修,着实一举两得。

未等他走到门口,迎面碰上数人步入后堂,好几个都是旧识。

“啊是你”

第七章 缉凶(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七章缉凶一众来人鱼贯而入,共有十二三位供奉。

为首的是一位结丹宗师,长得瘦小枯干,是礼乐城主事左原。他身后有男有女,都是筑基修士。殿后的一位是个中年供奉,身材矮胖臃肿,脸颊上肥肉堆垒,是解铃城的管事赵聪天。

此外景华还认识段一豪、卢影彤,其他十余人多为生面孔,有几个还在礼乐城见过,但彼此匆匆而过,不知道姓名底细。

发声者是赵聪天,他“哈哈”一笑,脸上尽是不屑。

“我道是谁,原来是景大客卿,失敬失敬,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怎么?景客卿,在嵊洲过得不快活,来兖洲散心么?”

“呵呵呵”

旁边段一豪发出冷笑,神色中满是轻蔑。

景华脸上不动神色,转身向程浩武示意道别。

赵、段等都是“宿老派”供奉,在斋中素有人脉。他们大概得知自己“受罚”之事,特意来冷嘲热讽。赵聪天还罢了,毕竟二人关系恶劣,可自己从未得罪过段一豪,这股恨意从何而来?

未等景华转身离开,赵聪天再次开腔。

“对不住了,景大客卿,左主事率我等来此,要商议重大事项,闲杂人员不得干扰。景大客卿,劳驾挪挪地方,兄弟们都是劳碌命,比不上你轻松自在啊,哈哈哈哈哈”

景华依旧不为所动。他微微躬腰,向左原施礼,随后转身离开了“观月斋”。

显而易见,左原等是斋中派来彻查劫案的。段一豪、赵聪天等自不必说,可卢影彤既非礼乐城供奉,也不属解铃城管辖,她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程浩武见景华走了,慌忙起身离座、施礼退避。他只是铁牌客卿,身份还不如景华,见到斋中的主事、管事,哪敢多半句废话。

左原本就是“宿老派”供奉,因此赵、段等人挤兑景华,他只冷眼旁观、默不作声。

见外人都走了,左原不再耽误时间,开始分派人手、布置任务。

“诸位,年主事已然先行一步,带人去勘查现场。此次劫案非同寻常,财物损失倒还罢了,四位同仁殉难,有三位是斋中旧人。黄城主、还有司马城主派下任务,我和年主事商议数次,圈定的供奉都是斋中旧人。希望大家能不负所托,给亲朋故旧挣个脸面,莫要次次都被‘新人’比下去”

“我们人手有限,必须抓紧时间。一豪,你带人去查来往的散修名单,尤其注意那些数人同行的队伍。秋彤,你去查各大商号、货行,看看最近有无可疑丹药、灵植进出。孔旭,你去骡马行”

******************

米脂郡西北,太白岭。

作为昆仑山系的一部分,太白岭延绵数千里,挺拔天地、粲然四季。高处常年积雪,峰顶直插云霄。山腰、谷地四季长春、连绵起伏,随处可见各类灵植和花果。

景华赶到山前,并未急于进岭狩猎。他借着打探消息、购买地图,与出入散修、客商交流,很快弄清斋中任务的虚实。

若非特殊情况,“观月斋”很少发布收集灵植、妖丹的任务,散修直接去铺中售卖,不会另加报酬。类似眼下车队遭劫、货物紧缺,斋中则溢价收购,以补充货源为首要考量。

抛开其它杂项不谈,两种价值最高的货物相差较大。“五色长蕨”喜阴喜湿,长于太白岭高处、积雪稀薄的所在。“铜头疯牛”刚好相反,它们生活于温暖的谷地,成群结队、移动不定。

悠竹城为全力查找凶犯,暂停了其余事项,只留下“提供线索”、“收集货物”两个差事。景华思索再三,独自朝太白岭高处行去。

“铜头疯牛”性喜群居,往往数十头、上百头一齐行动。与“青罡烈牛”相比,它的战力略逊一筹。可“青罡烈牛”独来独往,少数修士甚至能以一对一、猎杀妖牛。若碰上无数“铜头疯牛”狂奔乱突,结丹宗师也得避其锋芒。

这么一来,猎杀“铜头疯牛”最好能数人合作。太白岭前,偶尔可见拉帮结伙的散修,邀人共同入山杀妖。景华身上藏着不少秘密,权衡利弊后,他选择独自上岭,采摘“五色长蕨”。

山道漫漫,路径崎岖。

外围山岭鲜有妖兽踏足,被散修们反复搜索,几乎见不到可用的灵植。越往深处、风险越大,灵果、奇花逐渐增多。景华在山腰间转了两圈,莫说“五色长蕨”,凡是“观月斋”需要的灵植,连半株都未曾发现。

“呼”

景华长出了口气。

斋中溢价收购灵植,“恶果”很快便显现出来。

采摘的散修蜂拥而至,外围区域很快被扫荡一空。为了获取更多收益,众人不得不前往山岭深处。而越往里走,碰上高阶妖兽的可能越大。提价两成的收益,多数会被风险兑消。

他停住脚步,取出随身葫芦,喝下几口甘泉。

前世今生看似大不相同,本质并无差别。高高在上者坐地食利,须臾间收获万金。而底层限于眼界、见识、经验、人脉等等,往往要付出百倍努力,才能获取少量收益。

景华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他收起葫芦正要上路,眼前忽地闪过蓝光。

“嗖嗖”

蓝光来势极快,几个起落已到近前,身后甚至拉出了残影。景华灵武双修、反应极快,对方是两头二转妖兽,“月影妖猫”。

“唰”

景华倏地展开“熔庾青烟”,护住全身要害。他右手连弹,三张“风刃符”先后激发,朝蓝影肆虐处劈去。

“月影妖猫”已修至二转,身法十分迅捷。它们在空中发力转向,很快避开“风刃”、继续前进。

与此同时,景华身旁白影闪动,直接迎上左边的蓝影。双方迅速接近,各自伸爪强强对撼。

“嚓”

“嗷”

“月影妖猫”惨叫一声,半只前爪离体而去。空中洒下斑斑血迹,跌落草丛。一招之间,妖猫便成了“残废”。它向后连退数尺,落地时脚步蹒跚、站立不稳。

右边的妖猫原已转向,准备合力对付白狼。哪知事情变化太快,同伴瞬间落败。二转妖兽灵智更高,眼看实力悬殊,它立刻后撤数丈、静观其变。

“嗷”

受伤妖猫落地后惨叫不绝,伤口处黑气缭绕。时间不大,黑气上行,妖猫通身变得干瘦灰败。它三足落地、重心不稳,原地退开数步,随即后仰栽倒,腿脚一阵抽搐、不再动弹。

右边的妖猫心胆俱裂。敌方不过是头变异野兽,怎么能在一招间格毙同伴?强弱太过明显,“月影妖猫”不敢再战、转头便走。

白狼正要赶上去“玩耍”,却被景华发声制止。

“饭团,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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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缉凶(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八章缉凶“月影妖猫”战力平平,灵智在妖兽里属于中上。它习惯守护灵植,待其成熟后吞下增加修为。根据《妖兽实录》记载,“五色长蕨”也是它的食物之一。

反正眼下没有收获,不如跟着妖猫去瞧瞧。景华拿定主意,命饭团随后跟踪“月影妖猫”,一路赶往山岭深处。

妖猫是本地“土著”,行进线路十分诡异,迂回避开了好几处险地。景华、饭团跟随在后、越走越高,逐渐离开太白岭外围。

走了六七个时辰,周围白茫茫地一片,脚下积雪近膝。

景华停住身形、举目四望,妖猫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完全消去自身印记。附近温度偏低、冰雪过厚,已不太适合“五色长蕨”生长。

“唉”

景华叹了口气。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此地远离山口,地图标识偏于模糊,只知道已接近三转妖兽的活动范围。再往里走前途不明,风险会急剧攀升。

以景华目前的修为,和饭团合作应敌,几乎不惧任何二转妖兽。可三转妖兽战力比肩结丹宗师,他仍旧无法匹敌。

虽然景华身具符宝,但“剑雨飘香”价格奇高,本是拿来保命用的。以之击杀三转妖兽,最多换取数块灵玉,是彻底的赔本买卖。

既然跟踪无果,景华不愿浪费时间,起身准备返回山口。身旁的饭团鼻尖耸动,突然开口道:“老大,这边”

话音未落,白狼当先一步,奔向山崖高处。景华一愣,随即跟在后面。

一人一兽跑出二里多地,饭团伏下身形、放慢脚步。景华早已运起“胎息术”,遮蔽自身大部气息。

山顶周围弥散着淡淡芬芳,沁人心脾。夕阳之下、百丈开外,崖边一株奇花洁白如玉。

花分八瓣,薄如绢纱,望之纯净无暇。花蕊大如莲蓬,隐隐透出晶莹的亮光。

“一善堂”贩卖灵植、奇花起家,景华虽不会治病、抓药,对奇花异果却不陌生。对面是一株“冰晶玉莲”,花色偏白,远未达到光亮如冰、璀璨如晶的境界。

从花形、花蕊的外观判断,“冰晶玉莲”约莫有八百年火候,也是一株难得的奇花。拿到商铺售卖,价值应超过两百块灵晶。

景华、饭团逼近数丈,忽地止步不前。周围虽无妖兽、散修徘徊,但“月影妖猫”教训在前,不宜轻举妄动。景华思索片刻,从手环中取出一具人偶。

“铁木人偶”是件符器,本就是用来探路的靶子。他右手挥动,人偶随即长高变大,很快与肩头齐平。

“腾!腾!腾”

黄色人偶一步一顿,朝“冰晶玉莲”走去。粗制人偶并无战力,它脚步沉重,若是真走到灵植面前,说不定会震破花形。

“腾!腾!腾”

随着人偶越走越近,景华双目微缩,紧盯周边的变化。无论是妖兽藏匿、散修潜伏,都不会坐等奇花遭劫。而此时的景华,已不用为数百块灵晶冒险。即便人偶太过粗糙、伤及灵植,只要能规避风险,在他看来都很划算。

“呯!”

“碰”

人偶行至距玉莲五六丈处,忽然头颅爆裂、栽倒在地。

“哈哈哈哪来的穷酸杂毛,敢消遣你家大爷。快快滚出来受死!”

随着张狂的笑声,大树后转出一名光头。他方脸狮鼻、身材魁梧,胳膊比旁人的大腿还粗,一看就是武修的架势。光头右手持一柄黑锤,左手齐肩而断。

他刚一现身,便不再隐匿气息。蠹修灵压外溢,修为已至筑基圆满。

方才击毁人偶,光头已扑捉到灵力波动的轨迹。他双目凶光闪闪,扫向了景华的藏身处。

“藏头露尾的鼠辈,还猫着做什么?出来让童爷看看,是哪家的穷酸失心发疯,连‘冰晶玉莲’都不要了!”

******************

悠竹城,“观月斋”。

五楼静室,左原、年由鼎相对而坐、面沉如水。来到米脂郡数日,手下供奉四面出击,结果收效甚微。

“唉”

左原叹了口气,率先打破沉默。

“年兄,令祖当年修炼受挫,如今恢复得如何?”

年由鼎是斋中“祭司”年漆旺的玄孙,年氏在“宿老派”中位高权重。数年前,年漆旺参选“大祭司”,却在关键时刻“走火入魔”,连带年氏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有劳左兄挂怀,家祖上次受伤颇重、已然闭关,至今尚无音讯。说起来,我很久没见过他了”

年由鼎顿了顿,似乎不愿多谈此事。

“左兄,我在太白湖驻留数日,甚至动用符宝,只得到些残缺不全的影像、声响。仅凭这些,无法断定蠹修的身份。我们查阅过来往客商,对方大都身世清白,没有打劫商队的实力。上趟解铃城劫案,蠹修也破环过现场,两次的手法很相似啊”

左原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

“凡是积年老贼,都知道使用符器、符宝破坏气机,使现场无法还原。眼下两案合一,为时过早。年兄,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斋中旧人后续乏力,很难撑起今后的局面啊”

他站起身来,负手来回踱了几步。

“刚到此地,我让小辈们去城中查找线索。数日下来,一无所获倒也罢了。本斋家大业大,些许损失承受得起。可一豪、秋彤他们做事毫无章法,只知道照我的吩咐生搬硬套,自身丝毫没有主见”

“最近眼看查找无果,他们还有心在城内作乐,唉早先在斋中遇到一个旧识,当年只是新进客卿。同样是筑基晚辈,人家在寿阳郡、文珠城大放异彩,险些被斋中破格收录。两下对比,差距唉”

年由鼎问道:“左兄,你是说景华”

左原微微一愣,放下双手。

“年兄,你也知道他”

“略有耳闻。一个新进客卿而已,前程已经废了,不必放在心上。小辈们不懂利害,我等慢慢调教就是。说起来,一豪、秋彤他们出身太过优越,没经历过什么波折,与外来客卿有所差距十分正常。正因如此,我等旧人更要携手合作”

年由鼎取过茶壶,为左原斟满了一杯。

“段大姐几次和我提及,想让一豪迎娶卢氏千金。左兄,你和卢世兄交情莫逆,也该出把力吧”

左原点了点头,神情缓和许多。

“分内之事,敢不尽力说起来,卢城主把宝贝侄女派去解铃城,应该也有这个打算”

“哦”

年由鼎脸露微笑。

“如此甚好。明日我们叫上严主事,一齐提点提点后辈。蠹修杀人越货,势必要脱手销赃。明面上不敢走,就得去周边私坊,让一豪、秋彤从这方面下点功夫还有,城内散修众多,难保有人知道些什么,吩咐孔旭他们折节下交,说不定会有收获”

第九章 缉凶(五)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九章缉凶中原道,米脂郡,太白山巅。

光头武修出现时,景华的双目精芒闪动。他迅速伸手入怀,取出一块黄色的铜牌。

牌子正面刻着三把利刃,下面有一行小字,“丙十三”。反面刻着三个篆体金字,“玄甲门”。

当年在东莱山间,曾有九名蠹修合力截杀自己。其中八人先后殒命,只有光头“铜狮”临阵反水、逃出生天。

景华事后曾详加查探,得知“玄甲门”在东海道夬洲境内。宗门弟子行为不端,常年接受委托,以劫掠暗杀、绑票勒索等为业。“玄甲门”内有三位化神上人坐镇,实力相当不俗,远远超过当年的“火雷门”。

查知原委后,景华再三权衡,暂时按下了前往追查的心思。

他与“白面”等素不相识,显而易见,事情幕后有“黑手”雇凶杀人。“玄甲门”实力强劲,贸然闯入铁云城,只怕真相还未查出,已被对方包围格杀。

景华把此事埋在心头,不想数年之后,在太白岭上重遇光头“铜狮”。

当年他临阵反水,断了“白面”一臂,抢夺“储物戒指”后逃走。大概他没胆子回到夬洲,因此来到中原道“重操旧业”。

“鼠辈小儿!还藏着做什么?童爷已经看到你了!再不出来跪地受死,等爷爷过来动手,叫你生不如死!”

光头“童爷”等了片刻,见“采药散修”还不识相,躲在暗处没有动静,心中暗叫晦气。

操控傀儡的修士,大半战力取决于傀儡兽的优劣。他走南闯北、眼界不俗,方才的傀儡粗陋不堪,想来对方没啥油水,白白让他守候半天。

光头正是蠹修“铜狮”。昔日他袭击“白面”,抢到“储物戒指”,同时却被对方的符宝击中,半边身体炸裂迸散。

为疗伤救命,“铜狮”花去五块灵玉购买丹药,总算勉强恢复。从此左臂彻底残废,除非他进阶结丹,否则无法断肢重生。

“铜狮”背叛师门、偷袭同伙,不敢再留在东海道。数年之间,他辗转来到米脂郡,手头灵石堪堪花尽。

“铜狮”过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让他和其他散修一般,采药猎兽、制器炼丹,比杀了他还难受。因此光头顺理成章,又干起了没本钱的买卖。

如今眼见“穷酸”躲着不出来,显然是个没油水的货色。“铜狮”心头烦躁,忍不住大放厥词。

“穷酸!躲在树后准备等死么?老子”

“‘铜狮’,多年不见,你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呀?”

被“穷酸”一口叫破身份,“铜狮”不禁脸上变色。多年来他隐姓埋名,很久不用旧时绰号,对方是如何知道的?

他睁大双眼、望向对面,只见树后走出一个黑衣修士。对方从容不迫,脸上似笑非笑,带着几分书生气。

“是你!”

“铜狮”半生杀人无算,早记不得受害者的样貌。可昔日景华给他的印象太深,师兄弟九人联合出击,被对方以阵法、符宝、灵宠格毙八人,他自己不得不亡命天涯。

此时再见,当年情形历历在目。光头一个激灵,只觉凉气自头顶透至脚心。

“我当是谁,原来是景供奉,你”

“唰!”

话到一半,“铜狮”忽地单手发力,朝景华掷出“乌金电锤”。同时他双腿发力,就要向后跃起。

“破!”

景华大吼一声,“雷震四野”将“铜狮”镇在当场。他右手疾挥,使出绝技“修罗箭”。

“嗖”

“破灵短斧”一闪即逝,直奔对方的法器。短斧、黑锤在空中相撞,发出震天巨响。

“铛”

两件法器倒飞而回,景华接住短斧,“腾腾”退后两步。“铜狮”收回黑锤,上身轻轻一晃、随即站定。

表面判断,“铜狮”似乎略胜一筹。可他脸上止不住地变色,丝毫不像占据上风的模样。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

“铜狮”是武修,深知方才交锋的底细。他出手在先,却被对方封住线路,将法器“打”了回来。法器相撞,景华对短斧控制之精、发力只准,远超光头自己。

“破灵短斧”本是“铜狮”的法器,如今落在对方手中,进一步勾起蠹修的回忆。

光头双眉紧锁,心中暗自盘算。对方之前受力后退,是因为双方境界有别。以筑基圆满对筑基修士,只退两步已很难得。

更有甚者,景华的吼声带着灵劲,直接攻伐神魂。“铜狮”稍一愣神,后背方向多出一头白狼,已然封死了退路。

光头随即想起,对方是有灵宠的修士。当初以九对二,己方尚且一败涂地。如今以一敌二,他哪有胜算可言。心念电转下,“铜狮”立刻有了决断。

“慢动手!景供奉,我有话说”

景华本就有话问他,闻言收起短斧、缓步逼近。

“怎么?‘铜狮’偷袭不成,要换法子行骗么?”

“哈哈哈”

“铜狮”活了上百岁,脸皮功夫到家,小小讥讽全不放在心上。

“方才不过试探一二,景供奉,你我素不相识,彼此并无不可解的深仇吧”

景华微微一愣,随即停住脚步。

“铜狮”见事情有门,连忙鼓动唇舌。

“当初在东莱山,我还帮过你的忙。若非童某先伤了‘白面’,景供奉想要获胜,不会那么容易吧”

“哦”

景华双目微闭,一语不发。“铜狮”的狡辩不无道理,当初他率先重伤“白面”,方便了自己随后动手。尽管光头是为抢夺储戒,但事实不容更改,以“敌我”划分,对方确有出力。

“景供奉,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贵斋正追查劫货蠹修,童某或许能提供些线索。以此勾销旧日恩怨,大家今后各走各路,你看如何?”

“好!一言为定。”

景华当机立断,一口答应下来。

“铜狮”和自己并无死仇,对方是筑基圆满的武修,生死相搏,不知还握有何种底牌。以“旧日恩怨”换取“劫案线索”,怎么看都是笔合算的买卖。

“呵呵景供奉快人快语,我就长话短说了。数月之前,有个旧友找到童某,声称有笔大买卖要做,力邀我入伙发财。刚好童某有要事在身、没有答应,呵呵呵细查起来,最近数月的大买卖,除去‘观月斋’商队遭劫,似乎再找不到旁的了”

“对方是谁?”

“马彪,绰号‘肥彪’,住在红弦城,离此地不算远。他家开了间骡马行,在城里有点名气、不难查找”

第十章 缉凶(六)

景华招了招手,白狼离开山道、来到林边。狂沙文学网

“‘铜狮’,既然你知道是马彪干的,怎么没去‘观月斋’领赏?就我所知,斋中开出的赏格不低啊”

“铜狮”见对方让开了通路,心中顿时一喜。

“‘肥彪’和童某昔相识,多少算有点交。若非碰上景供奉,呵呵”

光头一边说一边缓缓后撤,准备退下山崖离开。

“交”之类纯属胡说八道,“铜狮”连“白面”都敢下手,哪会顾忌昔旧识。他知道马彪背后有一批同伙,实力相当不俗,冒然出手唯恐对方反击。

加上昔他曾劫杀“观月斋”客卿,心中多少有些发虚。原本“铜狮”做好准备,等米脂郡事了偷偷去“观月斋”领赏。然后他远走高飞,离开兖洲地域,再去别处逍遥快活。

没曾想遇上“旧肥羊”,为了保命,他只能忍痛割,把马彪推出去交差。“铜狮”越退越远,人已行至崖边,正要转下山。

“且慢!”

光头心中一紧,两眼凶光乱冒。为了避免冲突,他已算得上委曲求全。若景华还不肯罢手,说不得只能拼命了。

“怎么?景供奉还有指教?”

“不敢”

景华向前bi)近两步,摊开双手以示诚意。

“既然昔恩怨一笔勾销,景某还有件事要请教你我素不相识,当年‘玄甲门’出动九位道友,共同来寻景某的晦气,而且你们知根知底,怕不是吃饱了撑的吧景某知道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过这背后的玄虚,童道友是否能指点一二”

“铜狮”暗自松了口气。他已叛出师门,连师兄弟都敢杀,自然不会为他们保守秘密。

“呵呵,原来如此上趟生意是‘白面’接的私活。我只知道中人是梁无间,在铁云城有点名气,景供奉的报是他提供的。至于委托人是谁,梁小子嘴严得很,轻易不会透露”

光头说罢直接转,双足发力飞奔下山,几个起落便不见踪影。景华目送他离开,形始终未动。白狼来到崖壁转了两圈,重新回到林中。

“老大,真放过他?”

景华笑笑没有答话,伸手摸了摸饭团的脑袋。

“铜狮”修至筑基圆满,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连蠹修都知道趋利避害,避免无谓争斗,自己两世为人,岂能不懂道理。再说,无论前世今生,他从不是个好勇斗狠的人。

眼见四下无人,景华不再等待,行至崖边摘下“冰晶玉莲”。

前次不插手蠹修的差事,是因为毫无头绪,不愿为此浪费时间。此次“肥彪”和“红弦城”两条线索自动上门,万无放过的道理。红弦城位于悠竹城以西,两地相隔并不太远。

景华心中默默盘算,带上饭团走下山岭。

******************

红弦城,“马计车行”。

“咯”

马彪打了个饱嗝,推开大门步入院中。

“长馆”新来的粉头年纪不大、凹凸有致,最难得是通体雪白粉嫩,完全不像普通百姓,倒像个修炼过的聚灵弟子。

马彪家中也有两名丫鬟,段苗条姿色不俗。可惜和人家比起来,犹如东施见西施,两边高下立判。

此等货色十分罕有,价格也高得离谱。数十枚灵石才能享用一次,“黑巫教”怎么不去抢劫?

马彪散修出,修士八艺一样不会。没有宗门倚靠,意味着没有固定收入,也很难在城中坐地食利。

他家中祖传经营骡马行,有筑基修士作为后盾,生意相当不错。可购买灵丹、法器、功诀等等,样样都是无底洞。马彪耗时多年,筑基八脉只贯通三脉。若非他偶有其它“进项”,根本入不敷出。

“小妹妹啊啷里咯啷”

马彪哼着小曲走向卧房。后院中埋着此次“进项”,少说也能卖个百十块灵晶,足够今后逍遥很久。只是眼下风头正紧,无法拿出来兑现。

他不愿远走漠北道、西荒道,可“血蚊”老大有些话很有道理。“观月斋”的红货,少说得等个三年五载,才能慢慢分批售出。好在以前的“买卖”还留有富余,不必着急出手。

马彪甚至考虑,是否要去“黑巫教”赎个粉头出来,方便夜服侍,省得来来去去、太过麻烦。

“吱呀”

房门打开举步入内,马彪不一愣。

烛火照耀下,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几样物事。“铜头疯牛”妖丹十枚、“五色长蕨”三十株,还有零零碎碎,都是上次劫杀商队的进项。自己明明将它们埋在后院,不好!

未等他有所动作,脑后传来一声巨响。

“!”

马彪两眼翻白,当场晕厥。

景华自暗处闪出。有“胎息术”遮蔽气息,加上武修的手,算计个无能散修轻而易举。

他取出阵旗,在卧室四周布下隔音阵法。随后再吩咐饭团在外警戒,自己拎着蠹修进入屋内。

“哗”

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昏迷的马彪醒了过来。见到眼前形,他呻吟一声,宁可长眠不起。

显而易见,事发了,对方找上门来。抢劫杀人时干得痛快,灵石花起来也爽利得很。可如今家破人亡就在顷刻,马彪牙齿打颤,连说话都哆嗦起来。

“你你是谁想诬赖马某马某世居此地,容不得你信口开河!”

“呵呵呵”

景华轻笑数声,取出一块玉牌,在马彪面前晃了晃。

“啊”

“观月斋”三个大字清清楚楚,马彪惨叫一声,满脸都是绝望和恐惧。

若对方也是散修,他还可以矢口否认,把“黑锅”再扣回去。“马计车行”在红弦城有几分口碑,马彪也素有“善人”之称,咬死了不认账,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可玉牌一出,希望幻灭。对方是“观月斋”供奉,“观月斋”肯定相信自己人,不会听他胡说八道。

“道友不,大爷那事是‘血蚊’老大带头干的,在下只负责望风,没有杀人、没有杀人啊”

不等景华发问,马彪已迫不及待地推卸责任,将所有罪责一股脑扣到“血蚊”老大头上。景华稍加引导,他立刻滔滔不绝,把同伙卖了个干干净净。

据马彪交待,蠹修团伙一共七人,以“血蚊”老大为首。劫杀“观月斋”商队后,“倪老四”、“骆老六”二人似乎听从建议,立即远走西荒道。

马彪在蠹修中行五。他只知道“包老二”还留在米脂郡,其余三人则下落不明。

线索指向了“包老二”,景华眯起眼睛,手指在桌面轻轻叩击。

“笃笃笃”

是否要再接再厉,拿下“包老二”?还是把消息送回悠竹城,让左原等自行解决。

第十一章 缉凶(七)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十一章缉凶悠竹城,“观月斋”。

景华押着蠹修马彪,由后门进入大院。值守伙计认识铜牌客卿,没有上前阻拦。不过他们都感到莫名其妙,难道有散修以次充好、蒙骗管事,结果被“客卿大人”擒了回来?

“呯!”

才接近后厅,里面便传出左原的怒斥,还有茶盏摔落的声响。

“废物!让你去结交散修,不是拿着灵石去摆阔!斋中早已设下赏格,难道他们会不来领?出去打打探消息,本就是寻找蛛丝马迹!你倒好,直接冷嘲热讽,是怕得罪的散修不够多么?孔旭,你叔父就这么指点你的?”

景华隔着窗户望去,只见几个青年站在下首、神情尴尬,赵聪天和段一豪也在其中。桌边两位结丹修士,一坐一站。站着的是左原,坐着的不认识,想来也应是斋中主事。

左原训完孔旭,转向旁边的长孙秋彤。

“秋彤大小姐查商号、探货行你不会,假扮散修去私坊总不难吧?两三句被人套出‘观月斋’的字号,哪个会把‘红货’拿出来给你?”

“左叔,是他们太坏我出钱,他们给货就行了,哪有那么多规矩”

“你”

左原被噎得说不出话。直接给钱交易,还开什么私坊、黑市?可长孙秋彤背后是长孙天良,他在斋中担任“祭司”,位高权重、得罪不起。

景华在窗外暗自摇头。长孙秋彤姿容秀丽,只稍逊于卢影彤。可惜一开口便露了底细,纯粹是个绣花枕头。

厅中陷入寂静,众人都默不作声。景华见事不宜迟,推门走了进去。

“啊景华,你进来做什么”

赵聪天和段一豪站在左首,方才已被训斥过。他们做事还算中规中矩,既没出纰漏,也没找到线索。只是段一豪想和卢影彤亲近,提议去城外游玩,被左原说了几句。

见景华突然进来,赵聪天顿感心中不爽。

“斋中有大事商议,你一个外人,难道没长眼睛?客卿都在前院呆着,出去、出去!”

段一豪感同身受,生怕又在卢影彤眼前丢了面子,接着大喝道:“左主事、年主事在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景客卿,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左原没有说话。他早就察觉有人靠近,见是景华进来,不禁微感意外。二人不算熟悉,可前几次对方表现卓越,绝非孟浪愚钝之辈。既然他敢在此刻进屋,料来必有所持。

景华没有理会赵、段二人,来到桌前躬身施礼。

“左主事,我已找到劫案线索,特来斋中禀报。”

“哗”

“什么”

“找到线索了?”

屋中站着十余位修士,都是斋中的正牌供奉。他们忙活数日、毫无头绪,结果一个客卿大剌剌地进来,轻描淡写地声称找到线索。多数人大感意外,甚至不敢相信。

赵聪天却缩了回去。他和景华数次“较劲”,几乎全数落败,没有一回占据上风。听说对方找到线索,他便知道所言不虚。此时再出头挑衅,只会落得里外不是人。

“线索?该不是道听途说,什么漠北道、西荒道动荡不安、蠹修越境犯案吧?景华,斋中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证据,空口白话不怕闪了舌头?”

段一豪按捺不住,直接跳了出来。

他们刚被左原训斥办事不力,若景华真拿出蠹修的消息,两厢对比太过难看。因此他先把话撂下,好为待会儿做个铺垫。

年由鼎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茶。

“景客卿,事关重大,不可儿戏啊”

身为“宿老派”主事,他对新进修士无甚好感。不过景华已失去入斋资格,对斋中事务再无影响。年由鼎被派来调查劫案,对事态进展十分关注。如果真有确凿消息、解决斋中疑难,他绝对乐见其成。

左原淡淡道:“年主事说得不错,景华,有消息但说无妨。就算是蛛丝马迹,也能对斋中有所帮助。”

“是。左主事,景某已擒住劫杀商队的蠹修,人就绑在外面。”

“哗”

“咣当!”

“啪嚓”

“你说什么?”

众人俱是大吃一惊,瞬间脸上五官挪移。年由鼎失神之下,放下茶盏时错开数寸,右半边悬在桌外。总算他反应极快,托住茶杯。杯盖震荡之下、坠落地面,摔得四分五裂。

左原顾不上旁人,直接踏前一步道:“此话当真?人在何处?”

“是人就在外面,由伙计看守。”

“立刻带进来见我。”

景华转身外出,很快将马彪推入屋中。马彪已然招供过一次,此时但求“观月斋”能高抬贵手、饶其性命。因此他十分“配合”,抢步跪倒叩头,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段一豪两耳嗡嗡作响,完全听不清“蠹修”所言。可他知道,对方即使不是凶犯,也和劫案有莫大关联。大庭广众之下,他又被景华比了下去。

一片惊叹声中,段一豪偷眼观察卢影彤。只见她注目景华,脸上似乎焕发出阵阵光彩。

段、卢二人自幼相识,段一豪却从未见过这种表情。即便傻瓜也看得出来,那贱种在卢影彤心中份量极重,远超段一豪自己。

“影彤”

段一豪轻声呼唤,卢影彤恍若未闻,连一丝一毫都未动弹,只是呆呆地看着景华。段一豪只觉热血上涌,瞬间颈脖、头脸都滚烫起来。他低下脑袋,双拳紧握、指节发白,整个脸孔变得狰狞无比。

赵聪天站在段、卢二人身旁。别人光注意前面的蠹修,他熟知段一豪的“情史”,放了一半心思在后边。此刻眼见“好友”面孔狰狞、耳根血红,赵聪天默不作声,悄悄向侧边挪开数尺。

平心而论,他很看不起段一豪。只会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而已。可段氏在斋中颇有影响,是赵聪天攀附的“大树”,遇上变故无法置身事外。

如果段一豪无法自控,此时对景华发难,无疑会踢到铁板。赵聪天一门心思往上爬,对高层动向多有留意。

“太白湖劫案”牵涉的金额不大,斋中却派出两位结丹宗师、二十余名供奉出马,显然对案件十分重视。无论景华如何可恨,眼下却拿出了实实在在的线索。左原、年由鼎再怎么袒护,也不会任由段一豪胡闹。

赵聪天心思电转,暗暗拿定主意。宁可后面做事补救,眼下也不能掺和进去,惹来左原、年由鼎的责罚。

所幸段一豪未曾失去理智,没做任何出格的举动。身子颤抖片刻后,他逐步恢复平静,脸上的“潮红”渐渐消褪。

第十二章 抢功(一)

拿住马彪,左原、年由鼎连夜审讯,很快查出“包老二”的底细。

他与马彪大不相同,明面上是“金阳庄”副庄主。“金阳庄”是米脂郡边缘的小宗派,统共只有五十余名修士。

左原立刻亲自出马,数日后生擒“包老二”、押回“观月斋”。酷刑逼问下,“包老二”随即全盘招供。

“太白湖劫案”后,“血蚊”老大解散蠹修团伙,众人便各奔东西。他和马彪是本地修士,舍不得抛弃家业,因此没有离开。其余五名蠹修下落不明,极可能已远赴漠北道、西荒道。

除此以外,“包老二”还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他是“金阳庄”副庄主,手下眼线不少,据他交代,曾有人偶在太白岭中遇到过“血蚊”老大。

当时“包老二”已开始和“血蚊”合作,他立刻杀人灭口、封锁消息。此后他暗自留心,发现“血蚊”老大很少离开米脂郡,多数时候在太白岭隐居,而且离案发地点不太远。

虽然蠹修团伙解散,但据“包老二”估计,“血蚊”极可能还藏在原地。他之所以鼓动其他蠹修离开,目的就是想搅乱“观月斋”的视线。

听说匪首就在附近,左、年二人大喜过望,立刻准备前往抓人。一旦擒住对方头领,“太白湖劫案”便基本告破,他们足可向斋中交差了。

从抓捕“包老二”伊始,“观月斋”供奉们刻意避开了景华。此后的审讯、谋划等等,景华都没有参与其中。

赵聪天、段一豪等供奉见成功在即,纷纷“献计献策”、“积极出力”。有人甚至隐晦地提出建议,淡化景华抓捕马彪的功绩,把重点放在“包老二”身上。

对此左原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十分失望。

斋中上层是元婴真人,不是榆木疙瘩。他们个个人老成精,“拙劣把戏”根本瞒不过去。事情和景华无关还罢了,若真私吞客卿功绩,等于将把柄送到“新进派”手中。

左、年二人已有成议,如实向斋中禀报所有经过。另外回去之后,要和“宿老派”同僚沟通,严加管教后辈弟子。如果“宿老派”后继无人,派系无异于名存实亡。

对斋中的态度变化,景华心中早有准备。

他没有大包大揽,直接把“包老二”留给左、年等供奉,就是为做足姿态,让他们知道自己“不争”。他已失去入斋资格,再多功绩也是白费。若为争取些许赏格,引起“宿老派”的嫉恨,才是得不偿失的“败招”。

对景华而言,适时体现出“客卿”价值,保证景氏一族安稳生活,便达到了最大目的。交出马彪后,他不再理会斋中事务,径自回到“风竹园”,闭门谢客勤加修炼。

******************

米脂郡,太白岭。

经过数日筹谋、反复盘查,左、年二人终于确定,“血蚊”就藏于山岭深处的洞穴。

一旦擒住匪首,则劫案告破。左原、年由鼎不敢怠慢,对方常年潜伏山岭,必定熟识地形、留有后路。万一被他跑了,再想找人势比登天。

二人商议数次,确定种种应变方案。同来的供奉们不甘人后,个个奋勇争先,想从“功绩”中分一杯羹。

左原、年由鼎明白晚辈的心思,有资历在手,后面晋身主事更加便捷。同为“宿老派”供奉,他们自然愿成人之美。

“抓捕”计划随即出炉,一行二十余人浩浩荡荡、杀奔山岭。左原做事谨慎,事先给众人服下“残棠隐叶”,用以遮蔽气息,防止打草惊蛇。

路上太太平平,成功潜至“血蚊”藏身的山洞,队伍一分为二。年由鼎率十名供奉入洞擒贼,左原留在洞外,带领剩下的十余名供奉,防止蠹修走脱。

入洞者擒拿匪首、“功绩”较大,段一豪、卢影彤、长孙秋彤等都在此列。洞边蹲守相对差些,但赵聪天等身份不显,只能留在外面。

有的供奉心存不忿,可“宿老派”论资排辈,哪家哪族实力雄厚是明摆着的。两厢对比,多数人便没了脾气。

年由鼎见诸事齐备,反手挥出本名法宝“四方鼎”。

“出发!”

话音未落,他身形晃动,率先冲入洞内,段一豪身法迅捷、紧随其后。众人早就得到吩咐,“血蚊”常年隐居此地,不可能没有防御手段。与其偷偷摸摸被对方发觉,不如来个迅雷不及掩耳。

段一豪憋了数日,早已等得不耐烦。此次他养精蓄锐,准备在“抓捕”中一展身手,改变其在卢影彤心中的“无能”形象。

“嗖”

拼尽全力下,他的速度竟跟上了年由鼎,第二个冲入山洞。洞穴宽敞整洁、采光上佳,看得出来,匪首下过心思布置。段一豪举目四望,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雕虫小技,破!”

年由鼎冷哼一声,屈指弹出“破虚令牌”。他是结丹宗师,神识十分强大,附近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其耳目感知。

匪首显然在居处做过手脚,扰乱了气机波动。年由鼎感觉到“血蚊”就在左近,却无法确定具体位置。

“啪!”

令牌爆散,人影浮现。连段一豪也察觉到,极远处有修士在疾速逃遁。

“哪里走!”

段一豪大吼出声,抬腿便要追赶。

“且慢”

年由鼎挥手抖出法器“长河落日”,远看像一张泼墨山水画卷。便在此时,洞内气扭曲、符宝激发,无数金色大剑凭空浮现,冲段、年二人兜头斩来。

金系符宝,“万剑斩云”。

“哗啦”

山水画卷忽地迸散,化作一道“长河”,拦在段、年二人身前。金色大剑斩中“长河”,随即被浪花吞没。

段一豪暗自咂舌。同为地煞法器,威力在宗师手中截然不同。匪首抛出的符宝威力不俗,若由筑基修士操控“长河落日”,抵挡起来绝不轻松。稍有不甚,法器还会损坏。

“唰唰唰”

与此同时,后续数名供奉冲入山洞。“长河落日”挡下多数攻击,少数金剑越过“长河”,击伤了一名供奉。

年由鼎不慌不忙,把手一挥。“长河”在空中转弯,很快覆盖所有了后辈。

此刻他已锁定匪首,断不容对方走脱。可山洞中有数条岔道、相互联通,里面气机混沌,难以确定“血蚊”的逃逸路线。

结丹宗师经验丰富,瞬间便有了决断。此时守在洞外再无意义,必须集中人手、抓捕蠹修。

“孔旭,你马上通知左主事,立刻带人入洞,随我一同追捕匪首。一豪、秋彤你们几个先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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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抢功(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十三章抢功山洞内通道弯弯曲曲、潮湿泥泞,延绵达十数里。左原、年由鼎两位宗师合力追击,牢牢锁住了“血蚊”的气机。

虽然洞内布下种种机关、阵法,伤了几个低阶供奉。可双方的修为相差太大,彼此距离越来越近,匪首似乎已在劫难逃。

“噌噌”

年由鼎脚下加紧,眼前忽地一亮。前方光线充裕,由上方洒落而下,众人已接近通道出口。

左、年二人经验丰富,成功在即时更不会大意。

年由鼎运起本命法宝护身,当先跳了出去。左原紧随其后、掩护同伴,二人迅速来到洞外,入目处却是无边无际的森林。

“出口”设在一片草丛上方,左边是高耸的山壁,右边前方是大片树丛。左原辨识地形、地貌,发现他们已进入太白岭深处。此地不比山岭外围,随时可能遇上高阶大妖。

段一豪、赵聪天等陆续走出山洞,站在两位宗师身后。四周一片死寂,“血蚊”的气息就在前方不远。左、年二人前行数步,不约而同地相互望了望。

依照常理,匪首不过是筑基修士。他都敢深入山林躲藏,周围应该风险不大,两个结丹宗师足可应付。可左、年二人久经历练、神识强大,隐约感觉到危机四伏。

两人彼此对望,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端倪。一人可能谨慎过度,二人同时察觉有异,此地必有埋伏。

“呣”

未等他们开口说话,森林中突地传出牛嚎。

“嗖嗖嗖”

“铜头疯牛”接二连三地蹿出密林。他们周身金光闪闪、灵压逼人,段一豪、赵聪天等无不丧魂落魄、几欲逃走。

三转大妖!而且足有五头!

左原大惊失色。

三转大妖藏身树林,匪首如何能存活下来?他眼角一瞥,正瞧见牛尾上的红色细蚊。

左原走南闯北,阅历十分丰富。须臾之间,他便想起在南疆道的见闻。

南疆道密林中有种妖兽,名叫“破山莽牛”,生得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它与另一种妖虫共生公长,妖虫助其活散瘀血、清理虱蝇,同时吸取妖牛的精血为生。

左原依稀记得,妖虫的名字叫“勾血虐蚊”。曾有修士想收服“破山莽牛”作灵宠,便自“勾血虐蚊”入手,使妖牛熟悉自身气息。

“血蚊”匪首难道对方豢养“血蚊”,与“铜头疯牛”建立了某种默契。如果事情真如所料,那众人等于被诱入妖牛领地,面对的可能不止五头三转妖兽。

此刻电光火石,容不得左原多想。“铜头疯牛”来势极快,分出四头堵截左、年二人,剩下那头凌空虚步,几下蹿到他们身后,把退路封死。

“不好!”

年由鼎心知不妙。他和左原修为深厚,还有本命宝贝随身,对付两头三转大妖自保无虞。可底下的供奉修为、阅历都欠火候,对阵大妖必然凶多吉少。

“你们立刻分头突围,回悠竹城汇合,不必”

话音未落,两头妖牛张开大嘴、喷出金光。光束在空中凝聚成锤,狠狠朝年由鼎砸来。

金系法术,“金瓜击顶”。

“嗵!嗵!”

“金锤”击中年由鼎挥出的法器“落日长河”,将水幕打得四下乱溅、透“河”而过。

“唰”

年由鼎见势不妙,放出本名法宝“四方鼎”,挡在身体前方。

“呯!呯!”

“金锤”砸中巨鼎,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战幕就此拉开。那边左原挥动法器,挡下两头妖牛,同样陷入艰苦鏖战。

段一豪、赵聪天等见到三转妖兽,早吓得魂不附体。未等上头发话,已有人“脚底抹油”,以“土遁”逃窜。等到年由鼎开口示警,众人再也待不下去,转眼间各奔东西。

总算他们经过历练,没有惊慌失措、聚在一处,而是分作五六个方向散开。

“呣”

“咚!”

拦路妖牛闷哼一声,前足重重踏在地面。金光铺散,一道黑影破开地面,被逼了出来。未等他身体落地,妖牛张开大嘴、喷出金光。

“呯!”

“金锤”不偏不倚,打中供奉的后背。

“哇”

供奉口喷鲜血,身体打转飞了出去。方才他先以“土遁”逃跑,未曾想到被妖牛的法术逼出,作了第一个牺牲品。

见到后辈丧命,左、年二人俱是心中一沉。

来的都是“宿老派”供奉,每人背后都有家族、长辈撑腰。无论死的是谁,回去后都很难交待。

二人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改变策略、近身游斗。他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既吸引对手的注意,还可以抽空骚扰封路的妖牛。有结丹宗师帮忙,剩下的供奉总算逃离追杀,跑出去百余丈。

“隆隆隆”

未等他们回过神,密林中传来阵阵闷响。紧接着数百“铜头疯牛”汹涌而出,如黄色狂流般冲撞过来。

它们修为较低,都是一转、二转的幼妖。可一旦汇聚成群、气势磅礴,兽群看上去不输于三转大妖。

段一豪、卢影彤等“宿老派”弟子修为不差、法器精良,同辈之间比试较量足可一战。但他们久居于东海道繁华所在,缺乏生死之间的“搏命”经验。

若让段、赵等人掌管商铺、量入为出,他们或可游刃有余。如果是品尝美食、把玩宝器、吟风弄月,很多“宿老派”弟子称得上行家里手。可真遇上铁血峥嵘、搏命厮杀,他们个个原形毕露,恨不得旁人上去“顶缸”,自己则远远躲在后面。

面对狂牛突袭,供奉们个个张口结舌、惊慌失措。

段一豪、卢影彤等五人一齐逃遁,迎面碰上数十头妖牛。嚎叫震天、金光乱舞,数头妖牛使出“金剑术”,笔直朝供奉们打来。

此刻段一豪失魂落魄,初时的豪情壮志早飞去九霄。

之前丧命的供奉名叫全贤宝,是他的至交好友。二人平时玩乐之余,偶尔比试修为,段一豪只略占上风。谁知转瞬间全贤宝死于非命,严重打击了段一豪的斗志。

面对“铜头疯牛”血红的眼神,段一豪的神智瞬间崩溃,直接打出了符宝“虚空遁”。

“唰”

人影闪动,段一豪原地消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把背后的卢影彤、长孙秋彤“卖”了出去。

两个女修之前还算镇定,各自持符、执器,准备配合段一豪抵挡妖兽。结果段一豪“人间蒸发”,二女猝不及防、都是一愣。

同行的还有赵聪天和孔旭。他们两个跟在后面,见情形不妙,赵聪天立刻原地转身,朝另一边逃去。不知他加持了什么法术,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便出去数丈。

孔旭的动作截然相反。他与长孙秋彤是情侣,此刻眼见无数“金剑”奔“娇娃”而去,热血一下涌上头顶。

“啊”

孔旭大吼出声,法器“天王冰斧”横扫而下。他怒极拼命,发挥出了超常水准。

“嗤”

“噗”

冰斧疾速下劈,正中突前的妖牛,直接将牛头砍下。大斧余势不绝,再斩中后面的妖兽,连砍带撞又掀翻两头巨牛。

与此同时,孔旭一跃而起,挡在长孙秋彤面前。只听“嗤嗤”声不绝于耳,他光顾着救人,忘了防御自身,结果连中数把“金剑”,鲜血狂喷扑倒在地。

“旭哥”

长孙秋彤悲痛欲绝,反手打出保命底牌“夺魂三光”。

符宝是其长辈传下护身的利器,不禁威力巨大,而且带有阳系幻力。结丹宗师遇上此宝也得小心防御,对付低阶妖牛更不在话下。

“唰”

光芒闪过,前边十余头妖牛直接殒命。长孙秋彤趁此机会,低身抱起孔旭,发力朝密林逃去。

逃命队伍四分五裂,就此一哄而散。

第十四章 抢功(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十四章抢功卢影彤独自回到了悠竹城。

她身负秘术“缩身成寸”,队伍崩散之际直接原地消失。“铜头疯牛”尚未化形、灵智不高,它们只道“敌人”已经逃走,转身冲向其他供奉。

二十余名修士,再加上数百头妖牛,山林间场面十分混乱。卢影彤依仗秘术,迅速脱离了危险。

匪首“血蚊”的诱敌处深入山岭,是三转妖兽的活动范围。卢影彤的归途并不太平,她且战且走,加上护身符宝,总算杀出了一条血路。

回到城内“观月斋”分号,里面没有一个熟悉面孔。不但低阶供奉没有归来,连左、年二人也不见踪迹。

悠竹城主事严宽听到禀报,不禁脸上变色。

他虽是结丹宗师,却不擅长战阵搏杀,与左原、年由鼎相差极大。对方尚且不能应付局面,严宽赶去也无济于事。

问明出事地点后,严主事立刻下发差事、高悬赏格,邀请结丹客卿出手救人。斋中处处忙碌,反把卢影彤晾在一边。

卢影彤没有再度入山。说明之前的缘由后,她起身离开“观月斋”,漫无目的地走在城中。

山岭深处,“队伍崩散”的一幕反复浮现,让女修心中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未婚夫婿临阵脱逃,同为宿老后辈的孔旭却舍身而出,挡在长孙秋彤身前。

卢影彤秀外慧中,十分清楚自身的命运。

斋中的规矩越来越严,想成为“宿老”难上加难。“宿老派”人数减少、实力下降,不得不进一步紧密协作、抱团取暖,相互通婚则属于上佳选择。

以卢、段两家为例,结为亲家后,两家势力可以相互渗透,影响范围更广更深。即便她和段一豪还未成婚,两大氏族已开始合作谋划,插手斋中布局。卢影彤若能诞下孩童,一旦其俱备修士资质,立刻会得到两个家族的全力支持。

纵览“观月斋”最近数千年的发展,“新进派”由弱到强,已逐渐后来居上。卢影彤生于世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若无家族帮衬,她很难年纪轻轻修至筑基。卢氏家大业大,若失去家族庇护,受影响的亲族、故旧成百上千,事情非同小可。

卢影彤虽不喜欢段一豪,但为了家族,她已有所觉悟。可太白岭中所遇所见,将女修的心防彻底击垮。

目光短浅、眼高手低、色厉内荏、嫉贤妒能如此一位“道侣夫婿”,将和她共度余生。卢影彤每每念及此处,心中便像吃了苍蝇般恶心。

她双眼茫然无神,傀儡般走在悠竹城大街上,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风竹园”。

卢影彤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望向不远处的院门。

知道景华住在城中后,她从斋中伙计那儿查到其居处。当时女修不过是心血来潮、随口发问,连自己也不清楚目的。经历太白岭的风波后,卢影彤忽然明白了内心所向。

她不愿背叛家族和责任,却对“段夫婿”毫无敬意。

“咣当”

“风竹园”大门打开,景华整理衣衫、缓步走出。见到卢影彤,他先是一愣,随即心有所悟。对方的眼神炙热异常,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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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之内,烛火摇曳。

二人毫无隔阂、相挤相拥,彼此坦诚相对,发泄着俗世间最原始的本能。梨木坐床十分厚实,轻易不会晃动、震颤。可在男女的巨力挤压下,长板、坐礅似乎承受不住力道,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

景华放下心防、全情投入,享受生命赐予的快感。卢影彤是筑基女修,躯体经过灵力淬炼,洁白如玉、毫无瑕疵,还带有淡淡的天然幽香。

纯以外貌、身体比较,无论是前世的所谓“女神”,还是今生的凡俗美人,女修都远超她们数倍,是床榻间的无上恩物。景华腰部发力,将上面的卢影彤压至身下,加力耸动不已。

原本他以为卢氏少年心性、豪放贪玩,没有多想斋中的变故。两人深入接触后,景华发现对方是个黄花闺女,对男女之事只一知半解。

可卢影彤举止有异,让人十分意外。初识滋味后,她很快变得“积极主动”,甚至比景华还要大胆。

二人疯狂了一个多时辰,才感觉心满意足、沉沉睡去。

从此之后,卢影彤几乎每日必至,早晚与景华颠鸾倒凤、阴阳相合。景华有心问问对方的打算,可女修或笑而不答、或轻轻揭过,从未正面回应。

景华想起前世的“学姐”,确有人信奉“及时行乐、过后无痕”。修士的寿命更长,追求的目标更高更远。他只道卢影彤和她们性格相近,只因为看他顺眼,所以结下露水姻缘。对此景华并不排斥,甚至有点乐此不疲。

佳人相伴,景华几乎很少出门,呆在“风竹园”内享尽风流。数十日后,卢影彤却忽然离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对此景华早有心理准备,丝毫没有意外。对方只求欢愉,彼此间没有其它义务。卢影彤并非悠竹城供奉,任务完成后肯定会回转东海道。

等他再度踏入“观月斋”,和众多客卿交流后,才发现事情不像想象中简单。斋中贴出高额悬赏,捉拿蠹修“血蚊”,赏金高达五十块灵玉。

当初在东海道,景华适逢其会,击毙了蠹修屈途峰。对方是个假丹修士,斋中开出的赏格不过十块灵玉。

“血蚊”的底细别人不知道,景华却十分清楚。

他亲手捉拿、审讯马彪,早获知蠹修团伙的实力。“血蚊”的修为不过筑基圆满,依照常识,绝没有高过屈途峰五倍赏格的道理。

当日景华虽未参与抓捕“包老二”,可他隐约听说,对方已供出匪首行踪,斋中正布置人手抓凶。此刻通缉“血蚊”,只有一个可能,匪首成功逃脱了斋中围捕。

留心之下,景华很快获知更多“流言”。

抓捕“血蚊”由两位结丹宗师领队,结果却铩羽而归。斋中客卿信誓旦旦,说回来的人数只有出去的一半,而且几乎人人带伤。

毫无疑问,左、年二人吃了个大亏,而且找不到匪首报仇,只能靠悬赏碰运气。

弄清来龙去脉后,景华便不再理会此事。“血蚊”能重创两位结丹宗师,危险性自不待言。景华虽想证明“价值”,但对“送死”敬谢不敏。

眨眼数月,斋中下发赏格。景华因为提供线索、抓捕蠹修,获取五块灵玉的奖赏。

手握重赏,他直接在斋中求购宝贝。“观月斋”中不乏奇珍异宝,它们有的太贵重,景华负担不起。买得起的不合用,不值得为之花费灵玉。

最后机缘巧合,一位客卿手中有件地煞法器,斋中出价较低,景华却觉得合适,二人最终以三块灵玉成交。其余客卿目睹“巨款”,不由心生羡慕,暗自盘算着去寻找“血蚊”、发笔横财。

景华对此毫无兴趣。他收到尚彭守的信笺,对方已到达米脂郡,不日即将来访。

第十五章 协力拜山(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十五章协力拜山中原道,兖洲,金穗郡。

“太白岭”外围,景华、尚彭守二人面朝西北、并排而行。白狼跑在二人前头,忽而上窜、忽而下跳,尽情地撒着欢。

“尚兄,之前景某孤身在外,不得不掩藏身份。不恭之处,还请见谅”

“哈哈哈,景兄何必客气。换做是我身怀巨富,也会谨慎行事,尽量不露痕迹。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对了,景兄,你专门买下那两件宝贝,难道是”

“还不是为了它”

景华以眼神示意,望向前头的白狼。

“豢养灵宠,靡费甚巨。以前听人谈起时不太在意,等到自己伺弄,才知道所言不虚”

“哦”

尚彭守应了一声,心中暗自感叹。

“三转泡石丹”、“丝蜜赤须参”确实可以喂养灵宠。可二者价值极高,能换到极珍贵的地煞法器。景华为了灵宠竟一掷万金,出手之阔令人叹为观止。

他此次致信相邀,本就存了试探的意思。

当初在平远城,景华两度出手、震惊四座。尚彭守、张全觉事后谈论,都觉得他可能是世家嫡子、外出游历。

数年之前,尚彭守曾想拜入“易神宗”,不料最终功败垂成、铩羽而归。他痛定思痛,觉得自己输在势单力孤、无人策应上。

张全觉要继承家业,无意外出修炼。尚彭守左思右想,最后给景华发信试探。

不想景华确属散修,而且是“观月斋”客卿,没有宗门、世家的羁绊。尚彭守十分高兴,二人若一同参与遴选,他平添一个绝佳助力,拜入宗门的希望大涨。

“尚兄,你说‘易神宗’抽签择徒,只是给外界的障眼法,其中自有玄虚?”

“不错‘易神宗’传承万载,抽签、抓周之说纯属儿戏。若真如此草率,他们如何雄霸中原道,稳居‘第一宗门’的宝座?”

景华点了点头。尚彭守的话很有道理,宗门竞争比的是实力。“易神宗”得享大名,肯定有其独到之处。

“尚兄,既然如此,对方为何闹出诺大名声?我在米脂郡多方打听,都说‘易神宗’十年不过九,每次抽中的门徒不超过九个”

尚彭守笑道:“散修、百姓和我们一样,只见其表、不明内里。说来惭愧,若非当年机缘巧合,帮了一位前辈的忙,我也以为传言属实,只想着去碰碰运气”

“前辈言道,所谓抽签不过是幌子,‘易神宗’从来人中逐一筛选,挑合适的加以考核。考核不在宗门之内,而在宗门之外。如果对方未被抽中,立刻灰心丧气、卷包离去,那么他便失去入选资格”

“若有人锲而不舍,继续留在中原道历练,准备下一次遴选,那么其言行会被记录在案,作为‘易神宗’评判的依据。”

景华讶道:“尚兄,我们前日寄住‘小王庄’。你主动出手、帮村民解决一转妖兽,难道是为这个原因?”

尚彭守摇头道:“我已参加过一次遴选,不必再故弄玄虚。之前只是顺手而为,尽一点心力而已十年之前,我曾花费两年时光,为金穗郡的甸禾城疏通水道、加固堤防,由此获得‘易神宗’的认可,才有机会入宗考核”

景华不由一阵默然。

若是如此,自己从未参加过遴选,难不成还得再等十年,专门去修桥补路?尚彭守没有骗自己的理由,若“易神宗”真如此择徒,无疑会流失大量弟子。

之前在中南道立谷郡,“火雷门”得专门派人搜罗,寻找有修炼资质的少年,并以此作为考核分堂的标准。“易神宗”反其道而行之,似乎在控制宗门规模,不禁让人感到困惑。

尚彭守谈兴正浓,继续介绍道:“此次只要到达‘道观’,结果便可揭晓。‘易神宗’若认可某位散修,自会派人接洽。哦对了,景兄你不必担心,对方接受修士间相互举荐,共同参与遴选”

听到这里,景华忍不住问道:“尚兄,如果可以互相举荐,那有人带上十个八个道友,一同群策群力,岂非大占便宜?”

尚彭守笑道:“哪儿有那么简单?‘举荐权’分作两面,既能助人、也可伤人,被举荐者的言行举止,同样影响举荐者的得失。倘若真有散修不识相,妄图倚多为胜,恐怕还未参加遴选,他已被先行淘汰、剔除出局”

景华放下心事,把话题转回“遴选”。

“尚兄,你说十年前参加遴选,结果势单力孤、铩羽而归,到底是怎么回事?”

尚彭守点头道:“不错,此事至关重要,景兄得知后有所准备,把握会大得多”

“当年初入遴选,我被带至一辆‘法车’,里面大约二十余人,既有筑基修士,也有聚灵弟子。‘法车’一路行进,碰上蠹修打劫、妖兽侵袭、还有车中修士之间的矛盾。如今回忆起来,多数应该是‘易神宗’安排好的。二十余名修士中,可能有两三人就是‘易神宗’弟子扮的”

“‘法车’行至深山,修士们分批离开。我排在第十五个,之前到底有几人过关、几人淘汰,我们无法知晓。我被直接带至一处山谷,那儿有百余位候选散修。此次全是筑基修士,考题是猎杀一头三转妖兽,取得妖丹便算通过”

“三转大妖战力与结丹宗师相仿,单个筑基修士根本无法完成,只有大家携手合力,才有成功的机会。可妖丹只有一枚,七八人、乃至十数人合作,妖丹如何划分归属,便成为棘手难题。若身旁有相熟的道友,以多对少,则大占便宜”

“就尚某所知,最后他们确实拿到两枚妖丹。可未等交予‘易神宗’,参加的散修为夺取宝贝、大打出手。尚某亲眼所见,有散修身受重伤,最后被‘易神宗’救走”

“不怕景兄笑话,哪怕尚某豁了出去,侥幸杀死一头三转妖兽。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实在不敢保证能成功过关,惭愧、惭愧”

景华安慰道:“无妨,逆势逞强、智者不取。尚兄”

尚彭守笑着打断道:“哈哈哈,景兄不必给尚某脸上贴金,智者谈不上,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景兄,据说‘易神宗’的遴选次次不同。主持者可依据自身喜好、习惯,任意考核散修。尚某的经历只能作为参考,此次结果如何,实在无法预料”

景华思索片刻,转头问道:“尚兄,听你所言,对方似乎不考核灵根资质,这”

尚彭守摆手道:“据我所知,‘易神宗’对候选者的资质要求不严,只要在中人之上,便有资格参与”

二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翻阅太白岭,来到昆仑山脚下。

未等他们登山入观,灰衣道士遥遥出现。他举手推出一封信笺,信笺凌空平飞,慢慢来到尚彭守身前。

“年后本宗开山择徒,尚道友好自为之。”

第十六章 协力拜山(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十六章协力拜山昆仑山,铁索岭。寒风凛冽,刺入骨髓。

景、尚二人修炼数月后,按照信笺指示的方向,来到铁索岭山顶。此地属于昆仑山外围,周围只有些一转妖兽徘徊,相对比较安全。

二人到达时,山顶上已来了十余名修士。

他们中既有聚灵弟子,也有筑基修士。当间一人浓眉大眼,身着青灰道袍,上面绣有乾坤卦象、黑白云纹,一看便知是“易神宗”弟子。

见有“新人”到达,“易神宗”弟子率先拱手施礼。

“二位辛苦,在下尹雪峰,负责接应诸位上山。请稍后片刻,时辰一道,我们即刻起行。”

景、尚二人对望一眼、颔首回礼,默默站到旁边。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山顶陆续上来十余人。景华数了数,除尹雪峰外,筑基修士共有七人,其余十六个都是聚灵弟子。

尹雪峰抬眼观察天色,随即打开背后的包袱,取出一条尺许长的木舟。木舟通体黄褐,间中闪烁银光,应是件不错的法器。

他随手将法器上抛,木舟在空中迎风变大、越来越长。数息之间,巨舟的长度超过三十丈。舱体又宽又深,容纳数十人绰绰有余。

尹雪峰将手一招,巨舟边门大开,铺下两排长梯,直接通到山顶。

“诸位道友,吉时已至,请上船叙话。”

尹雪峰说罢,率先走上巨舟。景、尚二人再度对望,此次不再是乘坐法车,而换成了高阶飞舟。

二人都是筑基修士、见多识广,此等飞舟专为空中往来炼制。几乎不需要修士费心驾驭,它便可平稳飞行,速度比普通法器快很多。

以飞舟的体积估算,驱动法器少说得十块灵晶。“易神宗”一个接引仪式,本不必如此奢侈。景华、尚彭守心中有数,看来上船后必有变化。

众人纷纷走上巨舟,景、尚二人跟在后面。进入舟中,发现陈设十分简单,除了固化于舟体的桌椅板凳外,里面空空荡荡、一览无遗。

尹雪峰站在桌边,将数十套衣物放在上面。

“诸位道友,为方便本宗考校,请穿上‘符衣’后落座。待会‘渡空舟’飞跃山峦,少不得颠簸摇晃,还请道友们见谅。”

景华默不作声,跟着众人领取“符衣”。

“渡空舟”在通天四城并不罕见,世家、宗门来往商路,为了显示气派,往往乘舟飞天。

巨舟速度有限、不够灵活,行于山岭易被大妖攻击。可它胜在飞行平稳、不费心力,更不会无故“颠簸摇晃”。尹雪峰所言与事实相悖,难道其中另有玄虚?

众人纷纷穿上“符衣”。“符衣”在桌上时不过巴掌大小,等落到散修手中,便自动变为合适的尺寸,算是件简单的符器。

景华举目四望,所有修士穿着一模一样,都是青灰道袍、黑白云纹。与“易神宗”弟子不同,散修的前心、后背处标有醒目文字。景华挨个辨认,“辛十一”、“辛二十三”、“辛二”等等。低头察看,自己胸前写的是“辛八”,而尚彭守是“辛一”。

二人捡了个角落坐下,余者纷纷各自归位。巨舟“隆隆”而起,缓缓朝上方升高。

时值正月,冷风呼号。在山顶时便寒意森森,此刻升上半空,山风更加凛冽。

风力透衣而过、刺人骨骼,筑基修士粹身炼体,对此并不在意。聚灵弟子修为稍逊,不少人缩起了脖子。

周围船帮高过三丈,两边开有数个天窗。转头下望,山间白雪皑皑、玉树琼花。溪流淙淙、半动半流,浮冰飘于水面,反射出点点金光。

“渡空舟”越飞越高,穿透云层。极目远眺,只见云雾深处,座座峰峦时隐时现、亦幻亦真。一大片白云漂浮而过,遮住高天阳光,四周瞬间云雾弥漫,不知从何处生出。

远处的山峦愈加模糊,天际边缘云气垂流,像是一排排滔天巨浪、翻滚涌动。半空之间,山峰、云海相连相接,彼此呼应,一派仙家气象。

景华暗自赞叹。传世大宗果然不同,只看山门选择,便有出尘离世之感。

相比之下,“观月斋”固然金碧辉煌,却多了几分俗世气息。中南道“火雷门”景致不俗,但和“易神宗”放在一处,气度、底蕴差距极大、高下立判。

正赞叹间,脚下巨舟忽地一滞,紧接着向右侧翻、斜出三成。在座的筑基修士脚下极稳,丝毫不曾动弹。聚灵弟子修为稍弱,不少人手扶桌面、桌腿,身形微有摇晃。

景华心中暗暗奇怪。若纯以此评判表现,聚灵弟子自然大大吃亏,筑基修士几乎不受影响。以“易神宗”的地位,自然不会忽略修为差别,那么使用飞舟的目的何在?

“轰”

未等他想明白,“渡空舟”猛地一震,随即如失控般跌落天际。速度之快,数息间便下坠百丈。

聚灵弟子立时支持不住,反应快的滚地躺倒,抱紧近处的桌椅。个别散修还想保持“风度”,强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巨大的惯性下,他们立刻抛飞而起,犹如飞絮般“浮”在半空。所幸巨舟设有机关,他们才没有“飞”出船帮、摔落山涧。

筑基修士尚能支撑,但个个身体紧绷,准备随时应变。有人甚至取出飞行法器,准备时刻应变。

景、尚二人相距较近,脸上古井无波。景华转头望向尹雪峰,只见他稳稳站在船头,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看来“易神宗”自有盘算,不必庸人自扰。

“嗖”

“渡空舟”疾速下坠,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撞击山峰。景华等坐在舟中,只觉心脏上冲至喉头,一股虚弱感自股间窜至头顶。

有两个筑基修士无法抑制,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至于聚灵弟子,多数只能听之任之。他们要么紧咬牙关抱住桌椅,要么失去控制,在巨舟中来回翻滚。

堪堪落至地面,“渡空舟”忽地原地上提,在半空中滑出一道上弧线。上升速度之快,丝毫不亚于船体下落。诸位修士被惯性死死“按”在舟上,都感觉身躯有些沉重。

此刻修为高下立现。景、尚二人,以及另两位筑基修士原地未动,和落座时一模一样。还有三位筑基修士或动或站,表现得有些吃力。

聚灵弟子多数失去控制,能坚持躺倒不动者已属上佳。半数人到处乱滚,撞得头昏脑胀、“乒乓”作响,有几个甚至吐了出来。

景华左右观察。“渡空舟”应该是特殊炼制的法器。普通巨舟力求平稳无震,哪会像过山车般上窜下跳。“易神宗”倒也“特立独行”,为考核散修,专门炼制飞行法器“折腾”人,确实和普通宗门大不相同。

第十七章 协力拜山(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十七章协力拜山“嗖”

巨舟上行加快,空中弧线由外而内,形成一个半圆。此时巨舟已接近翻转,舟底完全朝向天空。所有修士头下脚上,倚靠飞舟的巨大惯性,勉强能保持身形。

“嘎”

“渡空舟”飞至最高点,舟身完全翻转,几乎与地面齐平。此刻巨舟突然减速,船体似乎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力,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

舟中的修士坐不住了。此刻他们大头冲下,没有惯性支撑,不由自主地向下坠落。连筑基修士也不得不起身,抓紧身边的桌脚、椅背,保持躯体不被甩出船帮。

聚灵弟子则更加不堪。他们早被折腾得荤七素八,此刻全凭本能支撑,一个个犹如咸鱼般“吊”在半空。若非修士体质特殊、力量过人,他们早已从高空跌落、摔成肉饼。

船上只剩两人气定神闲,没有被“变故”惊扰。

一个自然是“易神宗”的尹雪峰,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双脚如生根般“钉”在船上,丝毫没有移动。剩下一个便是景华,他灵武双修、体魄强横,仅凭单手握住桌脚,便可支持身躯平衡。

尹雪峰微感意外。之前他观察过在场散修,未发现有武修存在。不想有人外表斯文秀气,走的却是“炼体”的路数。念及此处,他单手转动,调整法器机关。

“嘎吱嘎吱哗啦!”

船身一阵异响,所有桌椅忽地迸散、脱落,飞快地由船体撕裂出去。散修全靠船中固件支撑、维持平衡,桌椅崩裂后向下坠落、跌出船帮,附着的修士猝不及防,也跟着“飞”了出去。

此刻他们身处万丈高空,若无其他应变措施,直接摔落肯定命丧黄泉。生死之间,各人的反应、修为一目了然。

景华、尚彭守等七人应变极快。桌椅裂开瞬间,他们便移形换位,找到就近的桅杆、围栏,借以稳住身形。

有两位散修祭出飞行法器,想踏足其上、留在半空。可“渡空舟”中似乎布有法阵,飞行法器受限无法浮空,双双向下跌落尘埃,御器散修随即摔下云端、踪迹不见。

景华心思转动。修士虽强于常人,但高空坠落同样会粉身碎骨。就算“易神宗”另有布置,自己总不成“见死不救”。念及于此,他左臂探出,抓住一个摔落的聚灵弟子。

尚彭守与另一位散修各自伸手,抓住了两个跌落的后辈。剩下四人或无暇他顾、或冷眼旁观,没有伸手救援。“渡空舟”上人数锐减过半,算上尹雪峰在内,总共只剩下十一人。

“嗖”

巨舟原地再度翻转、恢复平稳,十来个散修被折腾得够呛,再也坐不下去,纷纷站起望向尹雪峰。

就在此时,周围忽然气机波动,半空中出现一位长髯修士。他左手一挥、衣袖张开,十余名身影自内飞出,落到“渡空舟”上,全是方才跌出甲板的散修。

“噗通!噗通!噗通”

散修们或坐或躺,神情迷惑,似乎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尹雪峰上前两步,再度拱手施礼。

“诸位道友不必惊慌,那位是宗门师伯,‘天泽峰’的‘圆箴上人’。他独有神通‘袖里乾坤’能攻善守,专门负责救护弟子。方才的举动多有唐突,实乃本宗为考验各位心性、反应所设。诸位放心,本宗不以是否跌下飞舟评判弟子,大家皆有机会参与次轮比试,还请稍安勿躁”

有两个散修刚刚跌出飞舟,自问已无机会入宗,正待放几句狠话找回场面。可见到化神上人出面,又听说自己未被淘汰,把到嘴边的牢骚又咽了回去。

景华暗自叹息。虽然形式大同小异,可“易神宗”的做派似曾相识,和前世企业的面试“游戏”十分接近。

尽管他不知道考核标准,可毫无疑问,已有部分散修被淘汰出局。所谓还能参加此轮比试云云,不过是对方的说辞。后面会有诸多“体面”的方法,让大部分修士知难而退。

“渡空舟”继续飞行,时间不大船身缓缓下降,停在一处云雾迷蒙的山口。尹雪峰来到舱口桌边,取出笔墨纸砚放在台上。

“诸位道友,下舟后走入山谷,有人接引你们前往居所,准备本宗的后续考校。离开飞舟前,还有件小事劳烦各位。请在纸上书写两位人选,一位是获道友认可,觉得应该加入本宗的散修;还有一位是不为道友所喜,认为无资格加入本宗的散修。事不宜迟,请从‘辛一’道友开始”

尚彭守应声出列,大步来到桌边。他沉思片刻、一挥而就,然后将白纸放入桌旁的木箱。尚彭守下舟后,“辛二”紧随而上、低头书写。

景华看得哭笑不得。转世重生,这一幕又发生在自己面前。

不过前世应聘时,资方要求评价的是工作人员,作为其考核人事绩效的依据。当时他涉世未深,把高分给了笑容可爱的助理人员,低分则送给那个牛皮哄哄的经理。结果毫不意外,他在面试中直接落选。

“辛八道友,请”

景华被拉出“旧时回忆”,见“辛七”快步下舟,轮到他上前评判。

白纸上简单明了,以黑线划分上下。上书“胜者”,下写“败者”,景华毫不犹豫,在“胜者”一栏填上“辛八”。“败者”一栏,他思索片刻,写上“辛三”的字样。

共有三位筑基修士跌落飞舟,“辛三”是其中之一。回船后他脸露不忿,差点便大骂出口。

走下巨舟,景华缓步进入山谷,果然有聚灵弟子侯在道边。见“候选散修”到了,她微微颔首,率先在前面引路。

景华举目四顾。周边白雾茫茫,看不起东南西北。他精通阵法布置,隐隐感到气机波动,是高阶阵法留下的痕迹。

二人一前一后,除去身边的饭团外,再看不到其他活物。盏茶功夫,景华走出迷雾范围,来到一座山崖旁。

山壁上密密麻麻,全是大小不一的石洞。引路女修把景华带入一间石屋,再度躬身施礼。

“前辈请在此处休养几日,稍后本宗准备妥当,会派人前来通知。有一点至关重要,请前辈牢记在心。生活用度有专人料理,未得许可,不得离开此处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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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协力拜山(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十八章协力拜山山洞陈设简洁明了,石床、石桌、石椅,此外再无他物。景华心无旁骛、修炼数日后,等来了接引修士。

引路者仍是上次的女弟子。二人离开山崖,慢慢走向昆仑山深处。

这时路上多了数人,除去身着道袍的“易神宗”弟子外,还有不少明显是候选散修。他们的穿着和景华一模一样,道袍前后标有隶书文字,有的是“丙三十三”,有的是“壬十九”。

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众人进入一处山谷。山谷前方密密麻麻,大概站着百余名散修。

他们中再无聚灵弟子,清一色全是筑基修士。有几位散修没有遮掩气息、灵压外溢,已达到筑基圆满的境界。

“景兄”

尚彭守走出人群,来到前面。

“多日不见,总算等到你了。”

景华颔首道:“尚兄,你先到一步,可瞧出点端倪么?”

尚彭守摇了摇头,转首朝向假山。

“暂时没有线索,不过”

景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谷口场地不算狭隘,可骤然涌入上百修士,彼此间距离都比较接近。两厢对比,假山下的男子便突现出来。

此人身材不高、脸颊消瘦,长得貌不惊人。可他未作出任何动作,只简简单单往那儿一站,气势就如同出鞘利剑、锋芒毕露。

所有“候选散修”有意无意,都远离他丈许开外。男修身着青灰道袍,中央的大字分外醒目,“甲一”。

“哦,尚兄,你认识他?”

“谈不上认识‘剑邪’夏侯劫名气太大,修为不过筑基,已击败过数位筑基圆满的修士。他不是第一次来昆仑,十年前我来‘易神宗’参选,就见到过此人。听说他剑斩三位‘候选散修’,被当场驱离昆仑山”

景华微微一怔。敢在“易神宗”眼皮底下杀人,夏侯劫的胆子当真不小。既然如此,宗门何以让其再度参选,还赐予“甲一”道袍?

“不仅是‘剑邪’,还有‘桑河三鬼’,他们都是西荒道散修,不知怎么跑来中原道”

景华转头向右,果然看见三个中年散修。他们面貌十分相似,站在一起无疑比单个散修强得多。三人神情倨傲,独占了一处石桌,旁人几乎不敢靠近。

尚彭守继续品评“候选散修”,景华心中暗暗佩服。

二人相处不多,但看得出来,对方见多识广,足迹遍布东西洲郡。景华对中原道了解不足,有尚彭守补充,二人互通有无,无形中获益良多。

正议论间,冷不防“剑邪”夏侯劫转头向左,目光直逼过来。景、尚二人俱是一惊,随即他们发现,夏侯劫看的不是他俩,而是旁边的白狼。

饭团见有修士注意自己,伸出前爪挠挠下巴,张嘴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转过脑袋。夏侯劫眉头微皱,表情有些困惑。随即他闭上双目,不再理会周围的嘈杂。

尚彭守见是“虚惊”,长出了一口气。

“呼‘易神宗’长老还没到,看眼前的架势,势必要入谷一探。方才我留心打量,约有三成修士结伴而行,甚至出现数人合作的情况。还好此次你我联手,否则仅此一项,我们便落在人后”

景华颔首称是。

谷前的人群数量过百,标号从“甲”到“癸”、一应俱全。景华甚至看到“辛三十二”、“辛八十九”的标记,照此推断,来昆仑山的散修超过千人。眼前这些是被“易神宗”认可、允许参加遴选的修士,如果加上淘汰的、没获得机会的,人数会大幅上升。

参与散修越多,被选出的修士本领越强。雄狮搏兔尚需全力以赴,何况彼此差距不大。尚彭守说得没错,若是对手三五成群,己方孤身只影,不必动手就先输了一半。

“诸位道友”

说话声在耳边响起,语气平平淡淡却异常清晰。景华转头观看,不知何时,谷前高台上多了一位老者。

老者身材高大、方脸长眉,周围气机外溢,应是“易神宗”的结丹宗师。

“吉时将至,请道友速去谷口,领取本宗‘大道牌’一面。”

景、尚二人加紧脚步,跟在众人后面,从谷口弟子手中接过“大道牌”。

老者是结丹宗师,一声“道友”已属十分客气。修士之间实力为尊,严格论起来,对方应是在场散修的“长辈”。

“大道牌”其实是一枚黄金圆币,长约寸许、宽不过二分。正面篆刻一个“道”字,反面是“易神宗”的标识“乾坤八卦图”。

景、尚二人正观察金币,谷前的老者再度开腔。

“次轮遴选,考校战力、心智,诸位道友将进入‘卷帘谷’,并在其中居住百日,拿到三面‘大道牌’者胜出。百日时限一到,谷口钟声响起,任何争斗即刻停止,不得继续纠缠。”

“本宗选拔子弟,不需要嗜血屠夫。有两点需要事先说明,第一,任何比试较量,不得杀伤对方性命,违者即刻驱逐出山。第二,比试较量公平为先,两位道友彼此切磋时,旁人不得加以干预,违者驱除出山”

“除此两点外,不限制较量的手段、方法。‘卷帘谷’中多是一转、二转妖兽,并无太多危险。山谷深处,还有数头三转妖兽‘金目卷帘雕’。若有人能拿到三转妖兽诞下的鸟蛋,即刻成为本次遴选的胜者,不必等到百日结束”

“临行之前,老夫还有几句废话。由‘卷帘谷’向西,便进入昆仑山深处。再往前走上数十里,不但有三转妖兽肆虐,甚至会碰上化形大妖。道友们若不想长眠于此,请以西面的高山为界。此山遍布枫林、赤红似火,十分容易辨认”

“好了,吉时已至,诸位请依次入林。记住,从现在起二十四个时辰内,‘候选散修’间不得比试较量。”

“候选散修”们收起“大道牌”,三三两两地分批进入“卷帘谷”。

入谷两天后,在场百余人便是竞争对手、因此众人十分谨慎,彼此间拉开了足够的距离。

景华和尚彭守彼此结伴,实力无形中翻了一倍,超越在场多数散修。因此他们并不着急,二人缓缓进入山谷、信步而行。

一个多时辰后,周围越来越安静。入谷修士四散分开,多数人遮蔽气息、掩藏行踪,谨防成为他人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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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协力拜山(五)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十九章协力拜山昆仑山,卷帘谷。

景、尚二人深入山谷,很快发现一处矮丘。周围地势相对较低,在坡顶上居高临下,看的十分清楚。不论设伏、瞭望、还是躲藏,矮丘都是不错的选择。

景华拣了两块山石,轻轻掸去浮土。坡顶周围遍布密林,方便他们隐匿身形。

“尚兄,坐吧百日功夫时间充足,我们大可谋定后动。‘易神宗’的规矩非常古怪,如果想查验各人修为,直接擂台较量不是方便得多?”

尚彭守望了望山下,转身撩衣落座。

“未必我也是道听途说,据传‘易神宗’择徒,首重感悟、心性,资质、根骨、战力等反在其次。上百人在山谷斗智斗力、尔虞我诈,各自底细便遮掩不住,方便宗门上师筛选”

景华讶道:“感悟?心性?这如何判断得出?难不成要我们去做谦谦君子,以德服人?”

尚彭守摆手道:“恰恰相反。那些法子早有人试过,非但没受到宗门青睐,反而弄得灰头土脸。‘桑河三鬼’在西荒道声名不佳,有掳人勒索的劣迹,依旧能入山参选。‘易神宗’遴选另辟蹊径,由此可见一斑。较量途径并不只有搏杀,再比如规则?”

景华缓缓点头,若有所思。

“不错一人只有一面金牌,想要凑足三面,必须找其他人下手。修士间互相抢夺‘大道牌’,摆明了人多占便宜。‘候选散修’多是独自前来,能迅速找到合适的伙伴,消弭隔阂、联手合作,确实也是能力之一”

尚彭守颔首道:“嗯对方规定比试较量必须公平,两人切磋时,旁人不得干预。可规则并不禁制他人围观,哪怕不动手,有同伴在一旁看着,结果便大大不同。别的不说,单是‘车轮战’一条,既未违反规则,又足以淘汰多数落单散修。”

景华探出左手,摸了摸饭团的脑袋。

“哦能否领会宗门意图、寻找合作同伴,就是对方规矩的第一层含义了这么推断,你我倒是占了便宜”

尚彭守应道:“八九不离十。既然如此,对方为何要多加一条?‘金目卷帘雕’虽非群居妖兽,但孵化幼崽,雌雄势必汇合一处。两头三转妖兽太过强大,根本不是筑基修士能对付的”

景华正要说话,忽然发现饭团竖起耳朵。他立即收声转头,看向山丘下方。尚彭守莫名其妙,也跟着回首观望。

过了片刻,树林尽头闪出一个青年男修,道袍标识为“丁十三”。他步履急促,脸上尽是戒备、疑虑,似乎在防备突袭。

“丁十三”越走越快,很快接近矮丘。突然他脚下打滑、身形一个趔趄,脸孔朝下扑倒在地。

景华微感意外。修士不是普通百姓,经过灵力粹体,他们步履稳健,平衡感和反应远超俗人。矮丘下并不湿滑,没有轻易栽倒的道理。

思索间,丁十三”已翻转身体,却始终站不起来。他嘴里“嗬嗬”作响,随即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景、尚二人对望一眼,都感到其中的蹊跷。

昆仑山不是普通农田,他们两个更不是农夫。“守株待兔”的典故虽然美好,却不可能发生在眼前。

又过了片刻,远处走出一位高挑女修。她面孔白净、手执花篮,道袍标识为“丁五”。

“丁五”似乎十分谨慎,远远便激发“盘根错节符”,把“丁十三”捆得结结实实。

见男修毫无反应,高挑女修脸露喜色。她加紧两步来到对方面前,俯身下去搜索前襟。

“大道牌”就在“丁十三”怀中,女修顺利得手。她犹豫了片刻,又去检查男修的行囊。

“嗖”

白影瞬间蹿出地面,利爪下劈,直奔“丁五”的后脑。女修刚算计了别人,眼下正全神警惕。后方刚有响动,她立刻双腿发力前跃,堪堪避过爪击。

“唰”

“丁五”战阵经验丰富,人未落地,已先一步祭出“迷魂百花篮”。花篮飞向半空,还未来得及攻击白影。上方蓝光闪动,一柄飞剑由上而下、直刺顶门。

女修来不及变招,无奈之下撤回花篮、阻挡飞剑。两件法器在半空相遇,发出一声闷响。

“嚓”

“迷魂百花篮”以毒雾攻敌,杀人于无形,正面硬拼却不擅长。飞剑、花篮相击,篮筐直接被一切为二、断为两截。

女修暗自心惊。未等她变招迎敌,眼前白影再度闪动,巨狼已飞速前扑、杀至近前。

此刻“丁五”前面是白狼,后方是密林,左侧是昏迷的“丁十三”,唯有右侧位于矮丘之下,是片开阔地。情急之下无暇多想,女修猛地抖手翻腕,打出两张“闪雷符”,同时她急速右蹿,避往矮丘下的开阔地带。

“嗤啦嗤啦”

饭团突进太快,两道闪电正中前胸。它身形微微一滞,随即恢复正常。“丁五”趁此机会站稳脚跟,正要施展手段反击,脑后忽地传来巨响。

“呯!”

女修两眼一黑,前扑栽倒,随即人事不知。后边景华急退数步,伸手取出“正心解毒丹”、连服数丸。

“丁五”的花篮未及施展,便被飞剑斩为两截。即便如此,周围仍漫起淡淡花香。景华体质特异,身处其间略感眩晕。反倒是饭团大大咧咧,毫不在意地跑来跑去。

其实在“丁五”搜索“大道牌”时,景华已悄悄起身,封住了对方的退路。

女修不过筑基修为,虽不知道贯通了几脉,但肯定未至筑基圆满。白狼、飞剑前后夹击,“丁五”自然万无幸理。

此刻尚彭守下至山脚,心中五味杂陈。他有意让景华出手,想探探“同伴”的底细。哪知一试之下、大出意料,尚彭守甚至起了忌惮之意。

“景兄,你你还是武修?”

“机缘巧合、修习不精,尚兄见笑了”

尚彭守尴尬一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之前在“渡空舟”上,景华表现惊人,他便有所怀疑。可灵武双修太过罕见,尚彭守只当景华加持过符箓、丹药。下舟后两人随即分开,他还没来得及细问。

灵武双修非同小可,所需的灵石、丹药成倍增加,何况景华还豢养灵宠。尚彭守所以敢邀请景华,是因为他天赋异禀、资质过人,而且昔年还有奇遇,自问能稳压对方一头。谁知亮出底细、主客翻转,易地而处,尚彭守自问很难接下景华的突袭。

为掩饰尴尬,尚彭守低头来到“丁五”身旁,取出她怀中两面“大道牌”。

“景兄,‘大道牌’在”

未等他把话说完,景华直接摆手打断。

“尚兄这是做什么?若无你指点门径,景某未必能进‘易神宗’参加遴选,极可能要再等十年。你我既然合作,‘大道牌’便由你保存。再说,你我二人联手,还怕凑不够六枚之数?”

尚彭守微感惭愧。方才他还有忌惮之心,唯恐碰上“过河拆桥”的“蠹修”。对方寥寥数语把话说开,彼此间隔阂又去了一层。

第二十章 协力拜山(六)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二十章协力拜山“景兄说的是”

尚彭守只觉脸颊发热,连忙蹲下身子,佯作搜索“丁五”的包裹。

修士之间合作应敌,最忌讳彼此猜忌。拥有灵宠的修士所以占便宜,是因为双方神魂相牵,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无论谁故意出卖对方,“识海”都会留下不可解的破绽。因此修士、灵宠携手对敌,能成倍地发挥威力。

人心远比妖心复杂,修士之间更难做到毫无保留。可显而易见,彼此的信任多增一分,搏杀时顾忌便少一分。信任不会从天而降,尚彭守暗自决定,既然和景华携手合作,要尽量维护彼此的关系。

“尚兄,你方才说到三转妖兽,似乎其中尚有玄机”

景华拍了拍饭团的脑袋,示意它在周边警戒。

“啊”

尚彭守闻言一愣,停下手头的“活计”。

“按常理推断,凡有道友凑足三面‘大道牌’,与之对于,便有两位散修失去机会。‘卷帘谷’内一共百多面牌子,大约只够四十名散修过关。考虑到实际情况,最终除失去‘大道牌’的修士外,会有不少手握一两枚牌子的道友,无望过关者数目近百”

尚彭守方才心存顾虑,未及思索话中含义。他一面起身,一面模糊地应付道:“是啊就我所知,‘易神宗’每次收徒不过百十人,成功过关者本就寥寥无几”

景华摇头道:“尚兄,我指的是那些无望过关者。一旦他们无法获得‘大道牌’,肯定有人会铤而走险,去密林深处寻找‘金目卷帘雕’。偷取也罢、诱捕也罢,只要夺得妖卵,便直接在比试中胜出。宗门订下此项规矩,肯定不是让他们赤手空拳,去和三转妖兽拼命”

尚彭守并不愚蠢,闻言立即警醒。

“哦你是说宗门以此暗示,让我们只取牌子,不要动对方的包裹、宝贝”

“正是如此。按照规矩,只要未及百日,哪怕修士失去‘大道牌’,他仍有机会继续尝试。‘失牌散修’并未即刻淘汰,‘易神宗’事先便留了口子试想你我一无法器、二无符箓,宝贝、丹药全部丢失,拿什么去谋夺三转大妖的后代?”

尚彭守只觉背后汗水汩汩而下,很快湿透内衫。只要稍加推断,不难发现其中的奥妙。

此地不是荒山野岭、蠹修争财,击败对方后予取予求。堂堂“易神宗”遴选大比,背后必然有人观察监视。“参选弟子”若被人剥得精光赤条,躺在山林之间,这成何体统?

尚彭守喃喃道:“既然如此,对方何不明说”

话一出口,他自觉愚不可及,连忙补救道:“景兄,你的意思是,‘易神宗’的规矩暗藏玄机,有意试探我等?”

景华颔首道:“不敢说十拿九稳,谨慎些总归无错。我们为的是拜入山门,修习大道正法,所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也算给同来的道友留下希望。”

尚彭守恢复冷静、点头称是,不再理会地上的包裹。

“丁五”、“丁十三”醒来后相见麻烦,矮丘不合久留。二人收好“大道牌”,抹去自身痕迹,转身走向山谷深处。

******************

“卷帘谷”幅员辽阔,多有妖兽栖息繁衍。“易神宗”长老所言的“枫林高山”,处于目力不可及的远处。即使发力疾奔,到达彼处也需十数日功夫。

景、尚二人深入密林,未遇到同来遴选的散修,倒是杀了几头不开眼的妖兽。其间景华曾登高眺望,可惜没找到任何线索。

散修们都懂得掩藏行踪,防止被他人发现。万般无奈下,景华把饭团撒了出去,凭借妖兽的天生灵觉搜索目标。

忽忽廿日,景、尚二人正守在水潭左近,白狼“呼”地蹿出地面,来到景华身前摇头摆尾。

“尚兄,找到了”

尚彭守一喜。虽说得到了两面“大道牌”,可那是景华出手夺来的。没有获取足够的牌子前,他总感觉心中无底。

眼见有了线索,尚彭守当即动身。二人跟在白狼后面转弯抹角,穿越两片灌木丛,再绕过一处山坳,逼近远方的竹林。未等他们看清虚实,大笑声远远传来,略微有些刺耳。

“哈哈哈道友尽管放心,庞某只在旁边观战,绝不会动手干预”

景、尚二人对望一眼,各自屏气凝息、悄悄靠近。数十丈开外,一男一女前后围堵,拦住了一个青年女修。

“等道友和舍妹较量过后,再由庞某下场、领教高招。哈哈哈我等齐聚昆仑山,能在‘卷帘谷’撞见,实在是有缘得很,正该彼此多亲多近、多亲多近哪”

“庞某”的道袍标识为“戊三十四”,其妹则为“戊三十五”。被拦截的女修身形娇小,道袍标识为“壬二十”。

景华再逼近数尺,心中暗暗警惕。

“庞某”和自己一样,也分析过规则利弊。为打击女修的斗志,他故意把“车轮战”讲在明处,还自贬身价、故作丑态,对战经验十分老到。

“壬二十”明知对方的图谋,可她孤身前来昆仑山,以一敌二本就落在下风。“戊三十五”见机不可失,晃动法器、打出符箓,与“壬二十”战在一处。

二人修为在伯仲之间,以一对一,起码得斗上一两个时辰,才能分出高下。可“庞某”站在旁边,他虽不能动手,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壬二十”的软肋。较小女修如芒刺在背,处处束手束脚,很快落在下风。

见势头不妙,“壬二十”虚晃法器、抽身要走。“戊三十五”准备多时,当即打出“闪雷符”,将对方定在当场。随即“三虫三花帕”飞覆而下,把女修迷晕过去。

大功告成,“戊三十五”喜出望外,连忙扑到“壬二十”近前,伸手去怀里摸索。很快她找到“大道牌”,兴奋之余,把“壬二十”的包裹也扒了下来。

“庞某”长出一口气,微微闭上双目。入谷开局不利,总算他们兄妹及时调整策略,勉强扳回一城。两人共要六面“大道牌”,离此目标差得还远,必须

“唰”

未等他想清楚对策,周围气机突变。“庞某”猛地睁眼,金色火光兜头而下,转瞬间打至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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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协力拜山(七)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二十一章协力拜山“喝!”

“嗤啦!嗤啦!嗤啦”

“庞某”大吼一声,猛地甩出法器“殙口镜”。同时他手指连弹,十张“闪雷符”瞬间朝八方散开。

“庞某”已意识到敌方迫近。未明底细前,他先出尽手段、力求自保。无巧不巧,饭团正由后方快速逼近,迎面吃了一记闪电。闪电无法造成伤害,却迟滞了白狼的步伐,“庞某”由此躲过前后夹击。

“呯!”

空中法器相击,“金顶炎槊”砸中“殙口镜”,爆出巨大的声响。

“庞某”浑身一震,胸口血气翻涌不定。炎槊的火劲隔空传递,让他感到莫名地焦躁。

“庞某”战阵经验丰富,只交手一招,便意识到对方修为在自己之上。法器硬拼看似平分秋色,实际上他已吃了暗亏。

不可力敌!

想到这里,他催起法器、双腿发力,朝后方急跃而出。“殙口镜”发出金光,忽地从镜面飞出一道金色刀芒,迎头奔白狼劈去。

“着!”

倏地一声断喝,青灰石块如电射出。景华施展绝技“修罗箭”,掷出一块普通山石。

“易神宗”明令不得杀伤人命,若按往常掷出“破灵短斧”,“庞某”不死也得半残。普通山石威力锐减,无法伤害对方,却足以造成干扰。

“啪!”

“啊”

山石击中脚踝,“庞某”发出一声惨叫,落地时踉跄几步、“噗通”跪倒。未等他挣扎着爬起,落后一步的饭团躲过刀芒、及时赶到,巨爪重重拍在对手头顶。

“碰!”

“庞某”一声未吭,直接两眼翻白、昏厥当场。与此同时,尚彭守也拿下了“戊三十五”。

景华想见识一下同伴的手段,所以分出一半心思,未曾竭尽全力。“戊三十五”明显为幻法所迷,面对空地手舞足蹈,被尚彭守轻易击倒。

由搏杀过程判断,尚彭守身具风灵根,进退迅捷无比。幻法能影响筑基修士,料来根脚不俗。

尚彭守同样在留心景华。灵武双修已不是秘密,可甫一动手,他再次看得目瞪口呆。击倒“庞某”的不是景华,而是对方的灵宠。

按说修士、灵宠互相配合、力胜顽敌顺理成章,可灵宠毕竟不是修士。近身搏杀招招溅血,除去少数蛇、虫等以毒制敌,其他妖兽很难留下活口。

尚彭守看得清楚,白狼的巨爪拍在“庞某”头顶,非但没有打得他脑浆迸裂,而且用力恰到好处,直接把人打昏。

由此推断,同伴灵武双修,在“灵兽”技艺上颇具天赋,精于调教灵宠。众所周知,灵宠、修士配合愈加娴熟,战力发挥越高。任何修士对阵景华,不再是以一对二,而是以寡敌众。

景、尚二人暗自认可对方,不约而同地加紧搜索被俘散修。此处危机四伏,早一刻取牌离开,便多了一份安全。

过不多久,二人同时住手、脸露狐疑。除去“壬二十”的“大道牌”在“庞某”妹妹怀中,翻遍“戊三十四”、“戊三十五”的包裹、行囊,未找到一面牌子。

景华心知有异。“庞某”兄妹的“大道牌”不是藏匿得法,就是已然失去。

当下景华架着“戊三十四”,尚彭守扛起“戊三十五”。二人迅速走入密林深处,将他们捆在树上。

“哗啦”

一瓢凉水泼下,俘虏兄妹先后醒来。睁眼一看周围,“庞某”便明白了自身处境。

“罢了,罢了庞某小觑天下英雄,入谷不过卅日,先后两度栽于人手。二位道友不必动粗,在下知无不言”

******************

昆仑山,方圆峰,“明镜堂”。

九名化神上人分据四方、谈笑自若,正评论“参选散修”的种种表现。他们面貌不一,既有白须老者,也有中年美妇,个个修为不俗。

堂中三面墙壁上满满当当,排列着数十面巨型铜镜,里面映射出“卷帘谷”、“无回岭”、“泊沉湖”和“剑墟”的境况。四处全是遴选门徒的“试炼场”,数百散修在其中较量高下。

一位美妇离开“泊沉湖”区域,缓步行至“卷帘谷”附近。十数面铜镜前方,老者、儒生正并排而坐、言谈甚欢。

“米老,夏侯劫那小子表现如何?十年炼心,当初的阴鹜性子好些没有?”

美妇貌似和老者、儒生相熟,说话间径直坐在他们身旁。她容貌娇媚,不过双眉斜飞入鬓,神情间自有一股狠辣。

“米老”捻须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夏侯小子是改不了了这不,十年来别的没长进,倒是懂得抢夺‘大道牌’。好在他没忘了教训,只抢东西,手下还算有分寸。芷婆子,想收他入‘天泽’一脉,你还得下点功夫”

“芷婆子”双眉扬起,顾盼间雌威四溢。

“都怪掌门多事,鲍氏兄弟又不是好人,杀了就杀了唉,夏侯小子少不更事,几时去杀不行?非得在遴选时动手米老,你相中的尚小子呢?幻灵根万不存一,看中他的不止‘方圆’一脉。我可听说了,‘独川’、‘镇翰’他们摩拳擦掌,也等着把幻灵根收入麾下”

“米老”摆手道:“不急,不急,‘幻灵根’飞不了。倒是他举荐了一个后生,着实让人眼前一亮。乐和,你说是不是?”

儒生乐和颔首道:“不错灵武双修、战力超群,在散修中极为难得。如此良才,竟然还没有宗门归属,当真奇哉怪也”

“芷婆子”转向铜镜,注视片刻道:“灵武双修?本宗不缺天才弟子,仅凭此项,恐怕当不得‘米老’的赞誉”

乐和接过话头道:“再加上神秘灵宠通识人性,应该就差不多了。灵武双修、妖兽为伴,放眼筑基一辈,恐怕没几个制得住他,包括夏侯劫也不行”

“哦?”

“芷婆子”来了兴趣:“怎么说?”

“米老”笑道:“呵呵呵他豢养的白狼貌似野兽,却极具灵智,出手之精、力道之巧与修士相仿。若我所料不差,白狼体内必然蕴有上古大妖的血脉,恐怕已部分觉醒”

“芷婆子”皱起眉头。

灵武双修战力强横不假,可需要的资源数倍于普通修士。豢养妖兽靡费甚巨,如果灵宠身具上古血脉,则需要更多灵植、仙果。两者中随便哪一项,都不是普通散修能负担的。

“米老,难道这小子是世家子弟?特意送到本宗来拉关系的?”

“米老”摇头道“不像别看他样貌斯文,下手黑得很。偷袭、刑讯、唬人样样精通,没有丝毫道德顾忌,不像世家大族教出来的名士风范,倒像是言行无忌的散修。”

乐和颔首道:“散修能有如此际遇,要么他身上有秘密,要么就有大气运傍身。灵根、悟性、资质等多少能看得出来,唯独气运不可琢磨。时来天地皆同力,一旦气运加身,连带同伴、宗门、地域都会受到垂顾,是本宗不能放过的人才。‘天泽’、‘方圆’既然心有所属,此人便留给我‘问道’一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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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协力拜山(八)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二十二章协力拜山昆仑山,“卷帘谷”。

景、尚二人边走边聊,慢慢接近了山谷中心。

“景兄,你觉得庞伟说了实话?”

“八九不离十他们身上没有‘大道牌’,况且庞伟还有旧伤。你我想得到‘大道牌’,夏侯劫自然也是如此。不过咱们运气差些,找到一对倒霉蛋罢了”

“还剩五十余日,时间倒充裕得很。只要再找到一枚‘大道牌’,咱们便功行圆满了”

二人离开竹林,又寻了数日,未找到一个落单散修。景华故伎重施,一面放出饭团追踪线索,一面与尚彭守觅地蹲守。

上一处埋伏的小径人迹罕至。二人商议后,觉得外围留下的机会不多,转而朝山谷深处进发。

“尚兄,方才你说‘易神宗’共有九峰、各为一脉。如此安排,九支各自为政,岂非削弱了宗门的凝聚力?”

“外界传言,‘易神宗’的确一分为九。至于前辈们如何考量取舍,我是猜不出来。不过人家万年传承,总归有它的道理,我们”

“且慢!”

景华倏地打断对话,抖手打出两枚“破虚令牌”。他神魂强大且精通阵法,方才周围灵波微荡、似有若无,是阵法发动的千兆。尽管气机变化极弱,仍未脱逃景华的神识。

与此同时,四周灰雾涌动、遮挡视线,法阵已被激发开来。

“啪!啪!”

令牌升至半空,倏地爆开。涌起的灰雾如遭狂风横扫,数息间消散殆尽。显而易见,布下的阵法等阶偏低,两枚普通令牌便将其破去。

十丈开外,一名散修手执令旗,脸上尽是惊讶。

他大概准备趁乱入阵,来个浑水摸鱼,连法器都已祭出。阵法突然散去,如意算盘被打得粉碎。散修站在树边,一时有些尴尬。

“哈哈哈两位道友好手段,桑某佩服至极”

大笑声响起,树后又转出两个中年散修。他们其貌不扬,都长得五短身材、吊眉斜眼,和前面那位十分相似。

三人的道袍标识前后相连,分别是“癸三”、“癸四”、和“癸五”。他们都是筑基修为,其中“癸三”境界最高,已修至筑基圆满。

“‘桑河三鬼’”

尚彭守脸露忌惮,停住脚步。“癸三”微微一愣,随后大步踏前,逼近了数丈。

“原来道友认识桑某,哈哈哈无巧不成书,碰上了便是缘分。桑某有话在先,二位尽管和舍弟比试较量,在下绝不会出手干预。等舍弟比试完毕,再由桑某出手领教高招”

景华微微一笑。他曾听尚彭守介绍过“桑河三鬼”,桑庆牛、桑庆马、桑庆羊三人是亲生兄弟,以桑庆牛的修为最高。

“桑河三鬼”上来便先声夺人,凭借“数量”优势,于无形中施加压力。

桑庆牛的话语似曾相识,数日前庞伟对付女修,用的法子一模一样。话说回来,限于“易神宗”的规矩,以多对少时虚言恫吓确是上佳策略。

桑庆马、桑庆羊紧随在兄长身后,闻言“嘿嘿”冷笑。桑庆羊布下的阵法被破,此刻还有点不太服气。

他目视景华,狠声说道:“道友放心,我等谨遵宗门规矩,若你们远来疲乏,大可”

“不必了!”

景华直接打断道:“左右不过是车轮战,何须多言惑人,动手吧”

“唰”

“金顶炎槊”斜飞而出,遥指桑庆羊。

筑基修士相差不大,很难从外表判断修为。景华神魂强大,隐约感到三兄弟中桑庆羊气息最弱,因此率先动手。

桑庆羊的法器早已祭出,模样是一柄“磷火骨叉”。说话时被景华打断,他不由怒上心头。

“啪”

桑庆羊左手在腰间一拍,招出一具“无头水鬼”。他一边运起法器,朝景华猛刺,一边驱动水鬼、扑向对手。

“桑河三鬼”得享大名,非普通杂鱼可比。他们同修鬼道功法,身怀阴兵鬼物助阵,搏杀较量时大占便宜。

桑庆羊动手前看得清楚,对手的法器是柄金色大槊。此类法器威力强大,输在速度稍逊半分。

双方同时动手,飞叉速度快于长槊,因此他操控法叉低飞疾刺,打算逼对手回招自保。与此同时水鬼逼近,灵修多不擅长贴身格斗,法叉、水鬼配合,就能占得先机、步步求胜。

算计得不错,可现实却残酷无比。

长槊、飞叉在高低空交错而过,“节点”却离桑庆羊更近。眼前情形一目了然,未等飞叉刺到景华,桑庆羊会先被大槊砸中。

眼见对方法器逼近,桑庆羊无奈下只能抽身侧闪,同时招回飞叉格挡。“无头水鬼”并未折返,反倒张牙舞爪、加速前冲。

“铛”

两件法器撞在一处,爆出巨响。“磷火骨叉”表面出现细密裂纹,双方实力高下立判。

桑庆羊心中滴血。“磷火骨叉”祭炼至三十六层,只差一层便成为地煞法器。哪知对上长槊,一招就出现损伤。可法器临头容不得犹豫,当下长槊、飞叉连续拼击,“铛铛铛”地声响不绝。

法器暂时相持不下,水鬼已窜至身前。景华发出四道“闪雷符”,打在鬼兵前胸上火星四溅、白烟冒起。

“无头水鬼”连连颤抖,却未被闪电击倒。它不是低阶鬼卒,对符箓有一定的抗性,瞬息间水鬼欺到身边、伸臂横扫。

景华以左脚为轴,身体一个侧转,避开水鬼的右臂,迅速躲至其后方。他左臂高举,运起灵劲重重砸下。

筑基法术,“掌心雷”。

“啪!”

水鬼身法远不如景华,毫无躲闪之力,被左掌砸个正着。

当年在“神宠雨林”,白毛僵尸进阶在即,尚被“掌心雷”克制。“无头水鬼”修为远不及白毛,如何承受得起?

重击之下,鬼身四周阴气散尽。它直接原地扑倒,化作一堆烂肉。

“啊”

桑庆羊目睹鬼卒被灭,不禁心胆俱裂。对方竟然灵武双修,直接以“蛮力”击杀水鬼。

未等他变招防御,法器拼斗已有了结果。“磷火骨叉”本就不敌“金顶炎朔”,连翻撞击下,叉身裂纹越来越多,终于支持不住。

“喀嚓”

法器再次相击,“磷火骨叉”被一砸两断,“金顶炎槊”余势不绝,直奔桑庆羊的脑袋。桑庆羊痛失水鬼,反应慢了半拍,面对长槊躲避不及。

“啊”

惨叫声冲天而起。

第二十三章 协力拜山(九)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二十三章协力拜山“住手!”

亲弟遇险,桑庆牛大惊失色。

“无头水鬼”崩散时,桑庆羊败像已呈。桑庆牛碍于“易神宗”的规矩,没有立即出手干预。

可形势变化过快,转眼间便大槊临头。若是打得实了,桑庆羊立刻会脑浆迸裂。此刻来不及救援,桑庆牛只得大吼一声,希望对方手下留情。

“啪!”

“嗖”

“金顶炎槊”划出弧线,绕过桑庆羊的脑袋,自下而上打中其脊背。桑庆羊的身躯腾升飞起,他在空中连吐数口鲜血,“噗通”落下、昏迷不醒。

桑庆牛大步踏前,扶起地上的桑庆羊。只见兄弟嘴角溢血、脸色惨白,伤势十分沉重。不调养两三个月,桑庆羊休想再和人动手。

“小辈年纪轻轻,好狠的手段!”

景华微感意外。他已收起大部分灵藏,只想驱除“障碍”,以便和桑庆牛动手。谁知桑庆羊体格孱弱,如此不经敲打。

“桑道友,比试较量、刀枪无眼,哪能没有损伤?你们兄弟三人在此设伏,莫非从未伤过人?”

桑庆牛为之语塞。他们打劫散修,抢夺“大道牌”,哪管得了对方的死活?若非限于规矩,人都杀了好几个。只不过受损的是旁人,“桑河三鬼”不在乎而已。

“好好大江后浪催前浪,是老夫看走了眼”

桑庆牛轻轻将兄弟放平,向后退开数步。

鬼修有阴兵助阵,搏杀时大占便宜。与之对应的,是他们常年受阴气侵袭,体格弱于普通修士。

方才动手时间不长,他已发现景华灵武双修。一旦被对方靠近,贴身缠斗十分不利,桑庆牛自问没有胜算。因此尚未开始较量,他先退开数丈,保持彼此间的距离。

“‘大道牌’就在桑某怀中,道友若是获胜,尽管拿去无妨。我们兄弟”

“不错,不错,碰上桑道友便是缘分。尚某有话在先,阁下尽管放心比试较量,在下绝不会出手干预。等景兄比试完毕,再由尚某出手领教高招”

未等桑庆牛把话说完,尚彭守忽地插了进来。

景华与桑庆羊动手后,尚彭守随即对上桑庆马。“桑河三鬼”所以利害,是因为三人有套合击秘术。“易神宗”的规矩直接把合击秘术废了,加上有景华相助,尚彭守并不忌惮对方。

他身法迅捷,以幻法攻击、迷惑桑庆马。阴兵鬼物不太受幻法影响,双方原本还僵持不下。景华击败桑庆羊后,桑庆马心防失守,结果被尚彭守无声无息地拿下。

此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尚彭守把桑庆牛的原话尽数奉还。除了改变人称外,词句、语气都一模一样。

“哈哈哈,尚兄所言极是。不如我等作个约定,每人与桑道友较量一刻钟,再由另一人补上,轮番上场、教学相长,也算是‘卷帘谷’的一桩美谈”

“哈哈,景兄之言大合我意。既然是车轮战,订下规矩确实方便许多”

二人一唱一和,言辞间充满戏谑之意。

桑庆牛的脸色变得铁青。明知对方是故意嘲弄,想打击他的士气,桑庆牛却止不住地感到憋屈。

倘若真的二人轮换,各自“上场较量”一刻钟,似乎与规矩不相违背。如此一来,对方可以无穷无尽地“比试”下去,他却不可能支撑得主。

“无礼小辈!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吧!”

桑庆牛右手挥动,招出一具“铁甲鬼卫”。鬼卫头戴铁盔、身披铁甲,两臂横持一柄锯齿砍刀,周身阴气森森。与此同时,他又祭出地煞法器“缠丝捕妖网”,护在身体前方。

有鉴于“磷火骨叉”败给“金顶炎槊”,“缠丝捕妖网”绵软坚韧,善于捕获他人的法器。而“铁甲鬼卫”修为尤胜“无头水鬼”,即便对方倒是武修,想以肉身对抗鬼卫,同样难上加难。

桑庆牛修为精深,眼光十分毒辣。

对方是武修不假,但进退间斧凿痕迹过多,显然不常与人搏杀。对付灵修自然手拿把攥,可面对“铁甲鬼卫”,他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咄!”

准备妥当,桑庆牛怒吼一声、率先出击。“铁甲鬼卫”横刀在手,立即俯身突进。

景华连发数道符箓,都被它躲了过去。上方丝网缓缓迫近,配合鬼卫上下齐攻。

“唰”

景华甩手挥出“寒泉流影剑”,自上而下劈斩丝网。剑刃斩中对方的法器,只削掉些许皮毛,便被丝网死死扣住。

飞剑左冲右突,对丝网造成些损伤,始终无法挣脱飞出。

桑庆牛的脸色更加阴沉。他预料失误,以“缠丝捕妖网”对抗飞剑,不是最合理的选择。

可丝网缠住了飞剑,一时半会儿无法收手。桑庆牛一面操控法器、捆牢飞剑,一面催动鬼卫上前杀敌。

豁出不要“缠丝捕妖网”,只要能缚住对方的手脚,让鬼卫近身搏杀,无疑也是件合算买卖。

须臾间鬼卫逼至前方丈许,砍刀带着阴风劈下。刀身青芒闪闪,泛出碧绿的光彩,显然不是件普通的武器。

“着!”

景华蓄势多时,就等双方足够接近。他右臂发力,猛地掷出绝技“修罗箭”。

“嗖”

“破灵短斧”带着灵劲飙出,直扑鬼卫的脑袋。此刻不是面对修士,要留下对方的性命。毁去鬼卫不违背“易神宗”的规矩,所以景华拼尽全力,短斧甚至发出“呜呜”的破空声。

双方相距不过丈许,短斧来得太快,根本无法躲避。可“铁甲鬼卫”等阶较高、应变神速,它眼中绿光大盛,突然原地起跳、蹦高数尺,身体四周漫出浓郁阴气,似乎在保卫躯壳。

“咔嚓!”

“破灵短斧”斩中鬼卫的胸甲,劈碎数块铁片,直入鬼卒的躯壳。只听“噼啪”声不绝于耳,不知撞断了多少根骨头。

短斧势头太猛,带动鬼卫向后翻滚。它原本跳在半空、重心不稳,被斧头击中后,身躯直接抛飞而出,与景华的距离拉开至两丈。

“唰唰唰”

景华趁此机会、手指连弹,施展绝技“修罗无影手”。无数符箓如洪水泻地、连绵不绝,全部倾倒在鬼卫头上、身上。

“轰轰轰”

“嗤啦嗤啦”

“唰唰”

第二十四章 协力拜山(十)

数息之间,景华打出百十张符,分属雷系、火系和阳系。狂沙文学网雷火倒还罢了,阳系符克制物,予“铁甲鬼卫”极大的杀伤。

鬼卫若毫发无损,自会闪避符、减少伤害。可它被“破灵短斧”重创倒地,未及起,闪电、火球便接踵而至。

“砰砰啪啪”

只见火光四、电花乱冒,鬼卫被打得“吱呀”作响,在草丛间来回翻滚。

远处的桑庆牛目眦裂,连连打出符救援。可他用符的速度远不及景华,前后只打出二三十张,被景华左右躲闪,多过大部分攻击。

少数风刃、火球来不及躲开,景华着“抽丝棉甲”,不惧低阶符。他全神贯注杀伤鬼卫,力求短时间内建功。阳系符对其克制最强,百余张符用尽,鬼卫四周的气明显稀薄。

“哗啦”

“铁甲鬼卫”到底修为不俗,翻滚间拔出了“破灵短斧”,将之丢在一旁,眼看着便要提刀跃起。景华见它铁甲脱落,多处漏出里面的骨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着!”

他左手上举,一根黑白铁棒越变越大,很快犹如杯口般粗细。

此为“乾坤颠倒棒”,祭炼有四十九层制,是武修使用的法器。它只能执于掌中,靠修士的力量挥舞击敌,无法像“寒泉流影剑”般凌空外放。

不过法器以天外陨铁炼制,除去沉重、坚韧外,本含有古怪的金系法力。击中敌方后伤筋动骨之余,还能放出奇异灵劲,破坏修士、妖兽体内气机运转。

景华自“观月斋”客卿处购得,花去三块灵玉。

他武修境界已至筑基,一直没有选择法器。究其缘由,一是修炼时间本已不多、无暇他顾;二是无论前世今生,景华都没有练习过兵刃,不知从何选起。

最后选择“乾坤颠倒棒”,完全是偶然见到、福至心灵。除去觉得它顺眼外,前世景华在大学胡混,体育课上修习过“初级棍术”。

当时他花十几元买了根白蜡杆子,每天清晨去cāo)场练习。虽谈不上娴熟精通,比之其它兵刃一窍不通强出太多。

“!”

大棍自上而下,重重敲在鬼卫的脚踝处。它腿脚刚被符击中,护甲铁片多数脱落,没有足够的保护屏障。

“咔嚓!”

一声脆响后,鬼卫左脚骨架断裂。未等它提刀反击,大棍如雨点般砸下,照着四肢头脸乱打。只听“咔嚓”声不绝于耳,鬼卫的四肢先后受创,再次滚倒于地。

如果双方正常搏杀,鬼卫的刀术稳压景华一头,绝不会出现一边倒的况。可鬼卒是死的,修士却是活的,综合战法、灵动出击,“铁甲鬼卫”便无法招架。

桑庆牛虽修至筑基圆满,也不敢和武修近搏杀。目睹鬼卫倒地挨打,他慌忙施展法术,为鬼卒加持防御,而后以符、符器攻击景华。

“啾啾”

“嗖”

两头火鸦、一条冰蛇先后蹿出,自动锁定景华。此刻鬼卒被“滴水不漏”上下包裹,慢慢缓过神来,缓缓从地上爬起。

“!!砰砰砰”

“乾坤颠倒棒”舞动如风,一连十数棒砸中水膜。此刻若闪躲避火鸦、冰蛇,无疑会给鬼卫重振旗鼓的时间。

权衡利弊得失,景华运转“修罗金”,硬抗对方的符和符器。

“轰轰”

“嗤”

尽管有“抽丝棉甲”护,却不可能挡下所有伤害。景华鼻腔、嘴角溢出鲜血,模样十分恐怖。

所幸符、符器等阶较低,无法造成致命威胁。景华拼着挨了数下,大棍始终舞动如飞。

“!砰砰砰!”

“滴水不漏”防卫极强,总有穷尽之时。战况逆转、无法挽回,数十棍下去,水膜被生生打裂。

景华再接再厉,大棍尽往鬼卫四肢上招呼。“”声不绝于耳,“铁甲鬼卫”四肢俱断,失去作了战能力。

“”

又挨上数十棒,“铁甲鬼卫”周的气越来越弱,眼见崩散在即。桑庆牛法器被飞剑困住,除了发符施法,再无其它手段。

景华棍如雨下,躯再中数道符、符器,伤势随即加重。不过有“修罗金”护体,不太影响战阵搏杀。

他审时度势、调整形,不着痕迹地朝对手靠拢。

“破!”

随着一声断喝,“雷震四野”汹涌而出,直冲桑庆牛的神魂识海。

桑庆牛正拼命打出符器、符,试图挽救鬼卫。被雷吼击中,他眼前发暗,视线瞬间变得模糊。

“不好!”

桑庆牛自持修为了得,没有把距离彻底拉开。加之他关心鬼卫,忙于攻击景华,未注意两边距离被拉近少许。

雷吼攻来,桑庆牛大吼一声,正要施展“滴水不漏”加持自,脑门前“哐当”巨响。他两眼一黑,当即翻倒地、人事不醒。

“呼”

景华收棍而立,微微有些喘息。刚才他棍击鬼卫,暗自调整方向,然后突然发力、前窜数丈,借着“雷震四野”的余威,一举制服桑庆牛。

他首次以“棍术”应敌,完全属于挥棒乱舞,谈不上章法。饶是如此,数息功夫打出几百棍,对体也是极大的负担。

“啪哒”

“缠丝捕妖网”无人cāo)控,坠落于地。景华收回飞剑,来到桑庆牛近前,俯细细摸索,很快找到十一面“大道牌”。他转过躯,向尚彭守挥手示意。

“尚兄,大功告成。”

“啊”

尚彭守如梦初醒,合上了嘴巴。

方才他看得目眩神迷,根本忘了搜索“大道牌”。经过上次对阵庞伟兄妹,尚彭守自知战力差景华一筹。可第三次目睹对方动手,他再度被所见所闻震慑。

“桑河三鬼”出散修,没有强力法宝护。可桑庆牛毕竟修至筑基圆满,修为上稳压景华一头。

按照常理,二人比拼法器,景华应被压至才对。况且桑庆牛有鬼卫护持,以二对一大占便宜。

如果白狼在侧、以二对二,相持不下实属寻常。但方才尚彭守看得清清楚楚,况与想象完全不同。

双方比拼法器,丝网对飞剑几乎势均力敌,修为上的差距被抹平。桑庆牛千算万算,一开始便错估了形势。

筑基修士只能放出一件法器,丝网被飞剑拖住,桑庆牛失去了最大依仗。“铁甲鬼卫”战力不俗,却碰上对手灵武双修。

尚彭守听说过“道修”战力不凡,未曾亲眼见证,始终体会不深。目睹景华法器破对手、长棍伏鬼卫的手段,他才发觉对方其实深藏不露。之前对他的种种判断,近乎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易地而处,尚彭守扪心自问,很难对付同时对付鬼卫和桑庆牛。不动用符宝的前提下,只能靠鏖战寻找机会。

景华具如此战力,平却从不张扬,极少见他口出大言、傲慢炫耀。尚彭守暗自庆幸,自己法眼无差,选择了合适的“同伴”。

“尚兄尚兄”

尚彭守自恍惚中警醒,愕然回首观望。只见景华手托“大道牌”,正站在边不远。

“景兄你”

“尚兄,救醒桑庆马,我们马上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尚彭守恢复冷静,连忙施法救人。

“景兄,你找到几面牌子?”

“十一面‘桑河三鬼’当真丧心病狂,他们有九面即可过关,还拦着我们做什么?”

尚彭守思索片刻,也觉得无法理解。

“或许他们贪得无厌,想劫掠法器、丹药也未可知”

“有可能方才我搜索桑庆牛,发现他怀中有数件普通法器,五花八门,大概都是劫掠来的”

第二十五章 协力拜山(十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二十五章协力拜山算上先前的“缴获”,景、尚二人共有十六面“大道牌”,每人可分得八面,已足够过关之数。他们无意劫掠散修,自然不愿深入山腹、增加风险。

二人商议后,决定回到谷前的矮丘,景华曾在那里收获过两面“大道牌”。矮丘靠近出口、地势便利,比试结束后可以直接出谷。

事情一如所料。

再次踏足矮丘时,此地由于太过靠前,无人在周围驻留。比试时间刚刚过半,大多数散修深入山林,或搏杀夺牌、或盗取妖卵,在外围游荡者越来越少。

景华有“八马手环”,尚彭守带着一枚“三三储戒”,起居生活不是问题。二人各自寻找隐秘洞窟,躲在矮丘上调息修炼。景华与桑庆牛比试时受伤,但伤势不算严重,数日后便基本复原。

时光如梭,转眼过去四十余天。

屈指算来,再有三日,“卷帘谷”比试便告结束。景、尚二人一如往昔,在隐秘处调息休养。饭团趴在景华教边,突地直起了脑袋。

再过片刻,景华、尚彭守都发现异常。远处隐隐传来人声,而且越来越近,逐渐逼近矮丘。

“简道友,坎位”

“庞道友,坤位”

“张、李二位道友,赴离位待命”

“曹、吕二位道友,请带人随后策应”

“嗖嗖”

发号施令者是个女修,声音冷冽、语气果断。她身后跟随三十余名散修,在号令下进退有序,四面合围一名男修。

女修调度极其得法,四面八方滴水不漏,处处有四五位修士围堵截杀。她身后还有十余名散修策应,每逢被围男修觅地突围,必然有两三名散修前往支援。

被围男修战力高强,可面对七八名修士合力攻击,不得不选择迂回。随着围堵大网愈加严密,男修边打边走,被逼退向谷口方位,离矮丘越来越近。

景、尚二人居高临下,立时认了出来。男修身材不高、脸颊消瘦,道袍标识为“甲一”,是大名鼎鼎的“剑邪”夏侯劫。

发令女修步出密林,缓缓逼近。

她身材娇小、凹凸有致,面部线条却十分刚硬,道袍标识为“丙八”。女修身后还有数名散修,道袍标识从“甲”到“癸”不一而足,其中有两个竟是景华的“熟人”。

道袍标识分别为“戊三十四”、“戊三十五”,是之前打过交道的庞伟兄妹。他们被景、尚二人等击败,却没有搜出“大道牌”,据说是被夏侯劫夺走了。眼下不知怎地,散修们聚合起诺大势力,共同对付“剑邪”。

“蒋道友,占据艮位”

“房道友,进至乾位”

“东门道友,请带人策应”

“丙八”指挥若定,顷刻间完成合围,将夏侯劫困在矮丘下。夏侯劫修为精深、剑术过人,可面对十倍于己的散修,又无法痛下杀手,不由陷入困境。

“丙八”见大势已定,缓步走出人群。

“夏侯道友,我们敬重你修为高绝,不想鱼死网破。你早已收集到三枚‘大道牌’,因何四处挑战、为难同辈道友?只要你交出多余的‘大道牌’,我们不会强人所难,大家各自分道扬镳,你看如何?”

“吐”

夏侯劫吐出一口唾沫,怪眼翻白、一语不发。

围拢的散修见对方“死不改悔”,一时群情激奋、咒骂不休。不过大家都是嘴皮功夫,没有人上去拼命。

“斜眼鼠辈!不要给脸不要脸!”

“就是!你抢了十多枚牌子,难道留着下崽儿不成?”

“像个老鼠般到处乱窜!之前的威风哪儿去了”

“哼”

夏侯劫冷笑道:“某家用本事赢的‘大道牌’,凭什么交给你们?”

散修们顿时来了劲,七嘴八舌地反击回应。

“没错!现在我们凭本事来拿!”

“就是!单独较量,旁人不得干预是吧?我们绝不插手,个个排队等着较量!”

“你刚才不是大败亏输、狼狈逃窜么?快把‘大道牌’交出来!”

“哼”

夏侯劫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之前他被散修们堵上,疏忽大意下和他们比试。结果碰上女修“丙八”调度有方,原本三五招能解决的杂鱼,对方或游斗、或死守,都能拖个十招八招。

碰上修为较高的散修,比试时间更长。“丙八”战力平平,眼光却极为毒辣,安排散修各司其职、轮换上场。结果散修们有人负责治伤,有人负责恢复,夏侯劫只能靠自己硬撑。

“剑邪”性格阴鹜、却不愚蠢,摆明了吃亏的比试,他没兴趣耽误时间。原本打算卖个破绽、闪身远遁,未想到“丙八”早有安排。四面八方都有人阻拦堵截,竟把他围在原地、动弹不得。

“丙八”挥了挥手,众散修纷纷住口。

“夏侯道友,你本事再大,能打败我们数十人么?上次有妖兽闯入,给你逃了出来。此次我们已有布置,除非你敢破戒杀人,否则休想离开。不过手上一旦沾了人命,你还有机会进入‘易神宗’么?”

“丙八”顿了顿,语气和缓了几分。

“我等并无恶意,也不想阻挠你加入宗门。过关的三面牌子你尽可留下,何必把事情做绝?断了其他道友的指望?这样吧你交出多余的‘大道牌’,就算我等欠你一个人情。我曾可荇向来言出必践,他日若得机会,肯定有所回报”

夏侯劫眼神阴沉,双眉渐渐立起。被众多散修围困威逼,让他心中怒火堆积。

十年前他遇巧仇人、连夺三命,失去了进入“易神宗”的机会。而今若再开杀戒,恐怕今生只能另选宗门。

但曾可荇长于调度指挥,有她居中策应,数十散修的合力非常强大。若不痛下杀手,想突围难上加难。

他性格果决冷厉、毫不犹豫,下定决心后,悄悄开始寻找散修们的合围盲点,准备杀透重围。神识扫过身后的矮丘,忽然感到莫名的威胁。

夏侯劫天生“剑心”,对危险的感觉极其敏锐。电光火石间,他便知道矮丘上有某种“存在”,可以威胁到他的生死。

“什么人?出来!”

第二十六章 协力拜山(十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二十六章协力拜山众散修正听曾可荇“游说”,冷不防夏侯劫大吼出声,都被吓了一跳。“剑邪”不会无的放矢,难道此地真有修士、妖兽埋伏?

众人抬头观瞧,只见矮丘上显出两个人影,旁边还跟着一头白狼。夏侯劫暗叫不好,两个修士他不认识,白狼却眼熟得很。

入谷比试前,他便注意到白狼非同寻常。“剑邪”身具剑心,能感知某些不可知的危险。白狼让他感到忌惮,是个危险的存在。

双方如果狭路相逢,还能舍命拼个你死我活。可眼下他被数十名散修包围,再有强敌加入,落败被擒就在顷刻。

众散修则心存疑虑。对方身着青灰道袍,上面标有记号,明显是参加遴选的散修。

他们若自行离去,那是再好不过。如果对方插手此间矛盾,无论他们站在哪边,都不是个好消息。

曾可荇朗声道:“二位道友,我等三十余人身陷困境,与夏侯道友在此论理。二位若能行个方便,我等必牢记于心”

夏侯劫一语不发,眼睛死死盯着白狼。全神贯注下,妖兽的威胁更加清晰。他双眉紧锁、闭住双唇,白狼身旁的修士貌似斯文,竟也让他感到某种威胁。

景、尚二人方才私下交流,已取得共识。争斗双方他们都不认识,本该置身事外、两不相帮。但既然参加遴选,此刻应以“候选弟子”自居,借维护“宗门威信”提升己方的地位。

二人缓步走下矮丘。景华当先而出,淡淡答道:“诸位若有什么恩怨,我与尚道友不会插手。不过此地是我俩的清修所在,还请诸位远远离开、不得呱噪”

“好大的口气!”

“你以为你们是谁?”

“小辈无礼”

众散修听得脸上变色,纷纷冷嘲热讽。他们人多势众,对方不过两人一妖,彼此实力相差巨大。

别人不认识景华,庞伟兄妹却是例外。见到白狼,他们立即想起之前的遭遇。双方动手不过数息时间,兄妹两个纷纷落败,对方的战力深不可测。

庞伟上前两步,来到曾可荇身边,低声叙述之前的经过。

曾可荇脸上微微动容。庞氏兄妹与她合作最早,战力在众人中不算最高却稳居中上。

数息间能击败他们的散修,无疑是“卷帘谷”中的顶阶存在。何况庞伟说得明白,其中一人灵武双修,灵宠也十分厉害。

形势比人强,曾可荇不得不放低姿态。她来到景华身前,尽力放缓了说话语气。

“二位道友,事急从权。只要我们解决问题,绝不会在此地多留一刻。还请”

“呵呵呵”

未等她把话说完,景华一阵长笑,摆了摆左手。

“曾道友言重了,此处是‘易神宗’山门,又非我等私产。诸位非要留下也无不可”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

“既然在‘易神宗’内,行事较量必须遵从宗门条例。只要诸位按规矩办事,我和尚道友愿作个旁证”

曾可荇心思灵动,马上明白了景华的意思。按照宗门规矩,比试较量必须以一对一,旁人不得干涉。

可他们单打独斗,无人是夏侯劫的对手。散修们所依仗的,不过钻规矩的漏洞,以车轮战消耗对方。听景华的意思,竟然站在“剑邪”那边。

众散修听得清楚,心中无不怒火高升。可大家眼睛不瞎,庞伟、曾可荇的对话、还有曾可荇先后的变化,众人看得清清楚楚。散修们或许不服庞伟,但曾可荇却是众人的“头脑”。

一路行来,正是她运筹帷幄,将夏侯劫逼得东奔西走。女修战力不高,却绝非软弱可欺之人。她低声下气与景华等商量,必定有足够的理由。

曾可荇见软的不行,面容迅速转冷,声音提高了数分。

“如此说来,二位是不肯善了啦?我等若与夏侯劫比试,你们要如何作‘旁证’?”

景华笑道:“自然是等在旁边,观摩道友们的术法。”

“如果有人落败下场,重新比试呢?”

“等双方稍事休息,体力恢复后便可开始”

夏侯劫心中疑惑更甚。他与“辛八”、“辛一”素不相识,对方没理由帮他说话。莫非他们和自己一样,事先知晓“大道牌”的用途,因此想支走其他散修,谋夺自己的牌子。

“哈哈哈”

曾可荇怒极反笑。如果单打独斗能赢夏侯劫,他们数十人吃饱了撑的,结成团伙围堵“剑邪”做什么?

“你们两个多管闲事,不怕?”

“破!”

未等女修说完,景华倏地开声大吼。面对数十散修,他意在立威,将“雷震四野”发挥到极致,周围空间隐现音波震荡。

散修们猝不及防,个个浑身颤抖。他们的脑袋被如同被巨锤轰击,神智瞬间失控。

众人只觉五内翻腾、血液上涌,头颅“嗡”地大了一圈,连夏侯劫、尚彭守都出现短暂失神,其他修士更加不堪。

“噗通噗通噗通”

五六个散修根基未牢、修为不精,被直接震翻在地、昏了过去。其他修士气血翻涌、舌根发苦,仿佛耳边有无数锣鼓大力齐鸣。受音波影响重的,眼中的事物外形扭曲、飘忽不定。

曾可荇首当其冲,受到音波震击。她长于指挥调度,修为、战力并无过人之处,根本挡不住景华的神魂攻伐。雷吼之下,女修只觉头晕眼花,脚底虚浮,未等她回神自保,后心传来一阵刺痛。

“啊”

“你做什么”

“大大胆”

散修一阵大乱。他们中有几个战力不凡,雷吼一出,本能地施术自保,却无暇顾及他人。

等众人回过神来,只见一头白狼出现在曾可荇身后。它前爪探出,抵住女修的后心。只要稍一发力,立时便会捅穿心脉。

景华站在原地未动,摊开双手放在女修面前。

“曾道友所言不差!景某既然敢来做‘旁证’,便不怕任何麻烦。若有道友想借机切磋,我们无有不允。饭团”

白狼立刻放开女修,摇头摆尾跑回景华身边。

曾可荇面如死灰。刚才对方只一招之威,所有“指挥调度”都成了笑话。目光恍惚中,曾氏祖父的话语似乎回响在耳边。

“荇儿,所谓修士,修为才是立身之本。我等求的是长生久视、逍遥超脱,自然以提升境界为要。偏好指挥、谋略并无问题,但想得到旁人的认可,自己首先不能成为拖累”

第二十七章 协力拜山(十三)

夕阳西下,光芒洒落矮丘四周,把山林、草丛染上一片金光。狂沙文学网周围静悄悄地,景华、尚彭守、还有众散修都在等待,看曾可荇如何抉择。

女修呆立不动,脑海中尽是长辈的昔时教诲。

“‘易神宗’万载传承,对弟子的评价远不止资质高低。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尽力展现自优势,才是获胜的不二法门。荇儿,你天资聪慧、特长突出,原本我们都不担心。不过你自小太过顺利,行事喜欢耍小聪明,总要压人一头、突出自我。在家里不打紧,入宗后此乃修行大忌,切不可任妄为

“你记住,‘易神宗’遴选弟子,定会有修士暗中观察,品评各人的德行修为。一昧求胜并非进阶之道,明自我、知进退,才是循序渐进的不二法门”

曾可荇渐渐恢复冷静,回忆入谷后的所作所为。纠合散修,共同去寻夏侯劫的晦气,是否符合“易神宗”的利益?

她本就聪慧过人,因为被“大道牌”迷惑,才会去钻词句漏洞。大败之后醍醐灌顶,曾氏马上意识到其中的问题。

无论规矩如何变化,勘察各人品行、遴选优秀弟子,肯定是宗门的最终目的。合作也罢、独走也罢,都为了让“易神宗”明辨优劣。

自己利用规则,挤兑压迫出色的散修,恐怕最终会适得其反。万一夏侯劫受迫不过、暴起杀人,他自然难逃宗门处置,己方作为始作俑者,结局只会比“剑邪”更惨。

想到这里,曾氏打了个冷战。她微微躬,朝景华施礼致谢。

“多谢道友留手之德,小女子铭感五内”

随后她回转躯,重新面对众位散修。

“诸位道友,方才这位说得明白,咱们倚多为胜,钻规矩的空子,恐非‘易神宗’遴选的初衷。幸得道友提醒,我等才不致惹下祸患。好在离结束还有数时光,你们各展所长,抓紧机会奋力一搏才是正道。希望百结束,大家都能有所收获,不枉昆仑一行”

几句话说完,曾可荇深深弯腰,向众人施了一礼。随即她转离开矮丘,迅速消失于密林之间。

众散修看得目瞪口呆。怎么盏茶功夫,“丙八”态度翻转,就此放弃追索“大道牌”了?少数人心思细密,开始思索话中深意。多数人心有不甘,但人家甩手不干,总不成去绑了回来。

缺了“头脑”坐镇,他们连夏侯劫也困不住,更别说加上“辛八”和“辛一”。不少散修上有一两块“大道牌”,如今还有三天时间,与其去惹对面几个“阎王”,不如回谷中想想办法。

眼见局面不利于自己,众人心思都是一般,他们三三两两地各自散去。景华走回山脚,只见尚彭守摇头晃脑,面朝“丙八”离去的方向酸气发作。

“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丰神绰约,秀外慧中”

“好了,好了尚兄,等‘卷帘谷’事毕,你舍下脸皮,去到佳人面前,每吟诵那些麻诗句,定能打动芳心、携美而归。眼下比试未完,先做正事”

尚彭守丝毫不以为意,把目光转向夏侯劫。

“剑邪”双目微缩、体绷紧,全力防备对方突袭。方才景华牛刀小试,已让他大起忌惮之心。

散修们只是乌合之众,利用规则倚多为胜,夏侯劫并不怕他们。对面二人却是货真价实的劲敌,加上神秘莫测的白狼,当真动手胜负难料。

景华回首道:“夏侯道友,还有三比试结束,此处紧邻谷口、来去方便,适合驻留调养。你若体困乏,可以在左近歇脚。”

说罢景华与尚彭守走上矮丘,消失与树林深处。夏侯劫等了半天,未见周围有丝毫变化。对方确实已经离去,似乎没有“突袭夺宝”的意思。

“剑邪”独自闯dàng)在外,见过的鬼蜮伎俩数不胜数,哪会轻易相信景、尚二人。他微微冷笑,心中暗自盘算。

对方若“贼心不死”,想先麻痹自己、而后潜伏偷袭,那绝对是错打了算盘。自己天生“剑心”,对危险的感觉尤其敏锐。到时候谁是猎手、谁是猎物,眼下犹未可知。

他同样不相信女修“丙八”。万一对方虚言哄人,再次暗中布置埋伏,他受比试规矩束手束脚,着实有些头痛。

思考再三,夏侯劫没有登上矮丘。他在附近密林中找了个树洞,悄悄藏其间,静静等待比试结束。

******************

“铛铛”

三一晃而过,谷口钟声响起,宣示次轮较量结束。景华、尚彭守和夏侯劫首批走出“卷帘谷”,向谷前的老者上交“大道牌”。

景、尚二人各上交了八面,夏侯劫则拿出十五面牌子。“易神宗”老者微感惊讶,却没有多说什么。

谷口停着“渡空舟”,淘汰修士被集中于飞舟,等待“易神宗”送其离开。尚彭守、夏侯劫俱被人接走,景华等了片刻,又见到先前那位聚灵女修。

女弟子一如前法,将景华带回山崖石屋。此次她手上多了个包袱,进屋后便放在桌上、打开绳结。

屋内光线充裕,景华看得清楚。包袱里整整齐齐,摆放着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具。女弟子将笔墨等排于桌面,恭恭敬敬地垂首施礼。

“恭喜前辈遴选胜出。郝师伯来前吩咐过,后面的安排较为简单,由晚辈负责解说”

景华心中一紧。按前世经验,对方越是轻描淡写,越说明其中存有玄虚。即便面对聚灵弟子,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前辈,第三轮不是比试较量,只需随我去一处所在,回答宗门长老、掌院的问题即可。众位长老来自‘易神九峰’,他们会随机发问,前辈据实回答即可。若有长老觉得合适,将您收入九峰之一,前辈便成为‘易神宗’弟子”

对“面试”景华绝不陌生,前世曾有过不少惨痛经验。不过穿越以来,他自觉精进不少,应该不至于怯场。

“后我们便启程前往‘方圆峰’。在此之前,请前辈写下生平经历、修为所长,方便长老们对比筛选。郝师伯曾提过,其中的长短详略,需要前辈自行把握。若前辈有任何疑问,眼下尽可当面提出”

景华沉吟片刻,开口问道:“道友请了,此次‘卷帘谷’比试,不知有几人胜出?”

女修不慌不忙,从容答道:“据说共有八人”

景华暗自点头。自己与尚彭守所料不差,确有修士在旁勘察。几人胜出,几人淘汰,他们早已心中有数。

“敢问道友,次轮比试除‘卷帘谷’外,还有几处?”

“晚辈只知道两处聚灵弟子那边另有安排,还要等郝师伯他们最后定夺”

第二十八章 入宗(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二十八章入宗“前辈,此处是‘迷虹桥’,过了前面的‘采石轩’,就能到达‘方圆阁’,长老他们就在那儿”

“有劳,有劳”

景华与引路女修清晨起身,乘渡空飞舟来到“方圆峰”。

自山门处起,二人走了快一个时辰,女修介绍的地点过多,“洗剑池”、“扣天阁”、“辨经台”等等不一而足。景华初时还有点印象,到后来上下左右颠倒错乱、完全迷糊,干脆不再记忆。

不怪景华放弃,“易神宗”山门太过庞大、复杂。光是“方圆峰”内,就有上百座浮空山峰,彼此相距数里、数十里。

山门禁法时时变化,周围景致同步调整位置。对一个未入山门的“外人”而言,捋清其中脉络、记忆来回路途,实在是强人所难。

所幸接引女修熟悉道路,二人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达“方圆阁”外。女修停下脚步,转头向景华示意。

“前辈,长老们就在里面,你据实回答即可。”

“多谢”

景华理了理衣冠,大步走入厅中。

来前他想得十分清楚,“火雷门”、“观月斋”,一路走来,波折坎坷自不待言。“易神宗”入门机会难得,自己尽力便可。置于结果如何,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世上宗门、流派多有,可贵的是意志始终如一、坚韧不拔。只要道心不改,挫折不过是洗炼罢了。

“晚辈景华,拜见诸位长老”

“方圆阁”木石解构,里面陈设十分简约。九位修士围坐一圈,或闭目、或微笑,神情还算缓和。

他们没有放开自身气机,景华已感到微微心悸。长老们多在化神境界,可能有元婴真人存在。

“呵呵呵,景华是吧,坐坐”

正中的白首老翁未语先笑,给人几分亲和感。

“老朽是‘方圆峰’掌院米常足,主持此次问询。景小友不必拘谨,能踏入此阁者,无一不是六道中的青年俊彦。无论结果如何,景小友修为不凡,足可傲视同辈弟子。散修有此成就,着实不易”

“谢米掌院”

景华再次躬身施礼,来到蒲团前落座。这么一来,他高度与众长老齐平,看得更加清晰。

九位长老五女四男、有老有“小”。他们神情各异、相貌有别,却身着同质道袍,与他身上所穿非常相似。

除此之外,右首一名中年妇人最为醒目。倒不因她长相美丑,而是其肩上站着一只五色鹦鹉。鹦鹉半眯着眼睛,看着似乎睡着了。

景华挺直腰杆,目光愈加清明。不论对方夸奖也罢、贬损也罢,自己以不变应万变,回答唯求本心。

米常足脸上笑容不变,拿起桌上的白纸。上百聊聊数言,约有三五百字。景华看得清楚,正是自己所写的“过往经历”。

“景小友,放下经历不谈,老朽很好奇你的书法水平。前来本宗的散修数以万记,能把字写平整如一的只有少数。部分聚灵弟子出身贫苦,甚至从未读书识字。你写的‘经历’法度严谨、笔力险峻,文字挺拔绝美,呵呵老朽自问看过的典籍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字体,能否先为我等解惑?”

景华心中一凛。

“穿越重生”是他最大的秘密。即便事隔多年,品行习惯、爱恨喜厌仍旧极难更改。前世他受父亲影响,练过十年书法,临帖选用唐代的《九成宫醴泉铭》。

“欧体”楷书方圆兼施,点画劲挺。欹侧中保持稳健、紧凑中不失疏朗,被誉为唐人楷书第一。

景华不过得了些“皮毛”,谈不上如何出色。但观月大陆无人看过“欧体”,乍见高峰坠石、长空初月、千里阵云、万岁枯藤,难免生出惊艳之心。

“启禀米掌院,晚辈幼时顽劣,性子跳脱不定,因此家中长辈严加管束,强迫练习了数年书法。字帖由长辈先行书写,晚辈日日临摹,只得外形、未入神韵。米掌院的夸赞,晚辈愧不敢当”

“当得、当得,这几笔字老朽便写不出来,得留下好好欣赏。景华,那头白狼神骏非凡,你说得自南疆道遗迹,讲来我们听听”

饭团通人言、能变化,是景华的另一个秘密。但面对诸位宗门长老,撒谎骗人无疑是下策。

景华心中早有腹案,当下一五一十,讲述其在南疆道的遭遇。他说得全是实话,只略去了饭团被大阵关押、会与人沟通等几点关键所在。

厅上诸人不置可否。他们个个人老成精,早已喜怒不形与色。听景华说起格毙“五毒教”弟子,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如同在听喝水、吃饭般的闲话。

等景华堪堪讲完,右首中年忽地插话问道:“景华,你不过刚刚筑基,就敢深入南疆道密林,胆子未免太大。你想过没有,因何坚持不懈、日日修行?”

融合“景华”、“绿叟”神魂之事太过诡异,牵扯“转生葫芦”与“穿越重生”。因此景华没有在厅前提及,只说他心中似有所感,一路南行,而后发现遗迹。

中年修士的问题有些突兀,旁人可能从未想过。而景华重活一世,早已思索过无数遍。

“启禀长老,是为了活下去”

先遇形山城王氏,再遇“观月斋”赵氏,危机从未远离景华。虽然他们没有明火执仗,杀人越货,可看不见的刀子就在景氏左近。景华所以不断奋进,很大程度是因为感受到了压力。

“哦”

中年修士没有追问原因,直接换了个话题。

“既然如此,可曾出现过某位亲眷故旧,使你愿意付出生命,换取其继续存活?”

景华沉吟片刻,断然否定道:“没有。”

“嗯”

中年修士闭上双目、不再言语,很难看出喜怒哀乐。左首一位老妇接着开口,声音略显嘶哑。

“景华,在‘卷帘谷’中,你曾出手干预,阻止散修去寻夏侯劫的晦气。俱老身所知,你与夏侯小子非亲非故,甚至在入山之前,你们二人从未见过。散修中有个小姑娘擅长调度,若她全力拼命,你们未必能全身而退。为何会选择横插一手,去管不相干的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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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入宗(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二十九章入宗景华闻言松了口气。老妇的问题不算刁难,只要据实回答即可。

“启禀前辈,晚辈与尚道友曾有过讨论。宗门设置规矩,是为了遴选合适的弟子。散修们以众凌寡过甚,若是逼急了夏侯劫,最终闹出死伤,恐非‘卷帘谷’比试的初衷。因此晚辈出手干预,至于女修‘丙八’晚辈预先在矮丘上设下阵法,自保应该无虞”

老妇淡淡道:“我等修道历练,时时与危险相伴,生死实属寻常。别的不说,光在‘卷帘谷’中,死于妖兽爪下的散修便不下十人,你怎知散修联合、以众凌寡,不是宗门对弟子的考验?”

“啊”

老妇的话大出预料,景华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应对。过了半晌,他垂首答道:“回禀前辈,弟子确实不曾想过”

老妇不置可否,直接闭上了双目。她身旁有位中年美妇,双眉斜飞入鬓,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味道。

“景华,若你为本宗弟子,评判众多散修与夏侯小子,哪边能进入宗门?”

景华直接答道:“晚辈以为应属夏侯道友”

“哦?说说理由”

“是修士日复一日、刻苦修炼,争的无非是一线生机,最终达到长生久视、逍遥自在。既然宗门比试较量,‘争’便是较量的核心,应按规矩衡量各人长短,而非片面倚多为胜。”

美妇笑道:“是么?那么夏侯小子,还有那位女修‘丙八’,二者择其一,你认为哪个适合入宗?”

“这”

景华一时语塞。夏侯劫实力高强、自不待言,可女修“丙八”长于调度,也是难能可贵的才华。景华穿越而来,深知行政、策划、管理为关键素质,远非其他能力可比。

他沉吟半晌,最终决定实话实说。

“启禀前辈,晚辈以为二人都适合入宗,无法作出选择。”

未等美妇说话,右首有个秃顶老者突然开口。

“两名弟子,实力相当、资质相当、品行相当。一人来自本洲世家,一人是无根散修,二者择其一,你选何人入宗?”

景华踌躇道:“实力相当或可另选比试项目,择优入宗”

秃顶老者淡淡道:“我说得很清楚,二人各方面旗鼓相当,只可择其一。”

景华沉默片刻,断然答道:“当选散修入宗,裁汰世家子弟。”

“哦?是何缘故?”

景华既然作出选择,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世家子弟与散修不同,他们条件优越,有长辈专心指点。平时耳濡目染、身教言传,获益更不可计量。如此依旧与散修不相上下,只说明散修资质更胜一筹。他或许加倍努力、或许天赋异禀、或许另有奇遇,得以抹平与世家的差距。不论是为了什么,他都符合宗门择优的原则,况且”

景华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吾等修士求索天道法则,当时时以此自醒。世家子弟不缺功诀、丹药、法器、师长,他们所来不过优中选优。散修们多数有所欠缺,得靠自己奋力拼搏。宗门若如此择徒,符合天道生灭的法则”

在座的至少是化神上人,个个活了数百岁,眼界、见识高出凡人许多。景华提出的理由不过尔尔,本来毫无新意。

可观月大陆没有《道德经》,景华“剽劫”的名句隐含至理、直指人心。众长老求索大道、目光如炬,立时觉察出话语中的不凡。

一时间厅中静悄悄地,无人再开口问询。米常足见状,挥手示意景华退下。待小辈身影消失,他首先转向了右方。

“辛师妹,如何?”

“辛师妹”名叫辛衷泽,是“镇翰峰”的化神长老。她肩上站的鹦鹉十分神奇,体内存有上古灵兽血脉,能辨识人言真伪。

“心机较重,没有假话。”

“无妨,无妨”

米常足笑道:“面对咱们九人,若能保持心止如水,那才叫不正常。创派先师留下遗训,挑选弟子,遵从‘卓尔不群、福泽深厚、大节不亏’十二字原则。景华初试时便崭露头角,同行修士对其褒贬不一,五人认为他合适入宗,四人反对他入宗。老夫以为景华根骨清奇、资质上佳,本就符合宗门所需。尽管他已进阶筑基,仍可列入门墙,成为本宗弟子”

“不错”

之前曾发问的老妇是“苍斗峰”掌院,名叫淳于涭。她接过话头,径自说了下去。

“经历上说得明白,景小子是‘观月斋’的铜牌客卿,曾多次参与斋中事务。仅此一项,就说明他长于变通,不是只懂闭关苦修的呆子。本宗不缺战力,资质、根骨固然重要,若有额外才华,帮助处理宗门事项,应该优先收录。”

“哼大言澹澹,不知所谓!”

秃顶老者似乎心存不满,撂下了一句评语。

他是独川峰长老张迁,曾出言询问景华,对答案不甚满意。不过“世家”、“散修”之争,在“易神宗”内由来已久,谁都不会当真。

米常足见无人出言反对,“呵呵”笑了几声。

“如此说来,景小子便算过了关,我等要按规矩决定其归属。按九峰排序,此轮首选权在方圆峰。老夫虽然喜欢小子的书法,却无意收他入峰”

其余几位长老一愣。出言认可的是米常足、淳于涭,他们收下景华的可能性最大。不过长老们随即释然,米常足不要,说不定已和其他长老存有默契。

十年一次开山择徒,负责主持的派系获益最大。别的不说,光是“候选弟子”的排列顺序,就有很大的文章可做。

九峰排序次次不同,只要合理布置,能优先将选中的弟子收入门下。眼下是方圆峰主持,十年后换成其他人来管,他们照本宣科,一样能从中获益。

米常足继续道:“按之前商定的顺序,次选权是独川峰和问道峰。张师兄、乐师弟,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张师兄”便是张迁。独川峰在九峰中实力最强,世家子弟占了多数。他们与本族互通有无、内外合作,确实得到不少实实在在的好处。

张迁本人便出身中原道世家,景华在“公平”选择中偏向散修,令他心中不喜。听米常足问话,他直接闭上双目、没有表态。

问道峰来的是长老乐和。他与米常足早有默契,闻言“哈哈”一笑。

“好!景华小子甚合我意,就归入‘问道’一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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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入宗(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三十章入宗九天云烟凌空垂落,山风吹起,烟气或聚或散。层层云朵点点如絮,万里碧空飞扬飘洒。少时它们又汇集如瀑,从千丈高空俯冲而下。

景华等数弟子共乘飞舟,离开方圆峰、前往问道峰。

“易神九峰”彼此相连,坐落于昆仑中央。在飞舟上举目四望,只见山峦叠嶂、云海飘渺,很难分出九峰间的差别。

“渡空舟”上有化神上人坐镇。他貌似中年文士,语气随和、不摆架子。

入选弟子初来乍到,不敢与之攀谈。同阶弟子间没有障碍,景华与大家闲聊数句,大致了解各人状况。

此次入选弟子共七十六人,多为聚灵弟子。筑基修士共有四人、两男两女,其中一个道袍标识为“辛十九”,是与景华同入昆仑的散修,名叫蓝心韵。

四个筑基修士中,散修占去三人,剩下一个出身兖洲世家。

“到了”

中年文士出声提醒。众弟子一惊,下意识地探头掌握。只见飞舟缓缓而下,涌动的气流汇合山间雾霭,与下方的云海互相拍激。

朵朵白云瞬间崩散,飞絮若漫空飘雪、变幻无定。晨曦自云层中透出,在飞絮、雾霭间互相散射,映衬出眩目的光彩。壮美烟霞若有似无,模模糊糊挡在众人面前。

“轰”

“渡空舟”缓缓下落。护山法阵开启,驱散深涧烟霞,打开了一处崭新天地。

浮空山峰此起彼伏,索道虹桥相连贯通。云海浮于下、白鹤舞于上,又有奇花异树、花鸟虫兽嬉戏山间。

乍看之下,“问道峰”似乎与“方圆峰”十分相似,可一路行来,差别却无处不在。

“方圆峰”亭台楼阁纵横相连、布局规整,如同被规划无数遍的庭院。其间弟子行为守序、进退有度,一举一动无不自成方圆。

“问道峰”则自在得多。亭台楼阁固然不缺,间中却夹杂无数茅舍小院、池塘竹屋。

台前石阶、塘边草坪、茅舍屋顶,处处可见修士手持经卷,或闭目沉思,或低声吟哦。偶尔空中气机波动、流光溢彩,有人演示法术、操控法器。

“问道峰”弟子状似松散无序、放浪形骸,可多数人脸上安宁详和,似乎与天地达成了某种默契。

筑基、聚灵弟子很快被分开,景华等四人跟随中年文士,来到一处极大的庭院。庭院内来来往往,能见到数十位同门修士。他们或提桶、或担石,做的多是“苦力活”。

景华等微感意外。他们新入山门、不便多问,跟着中年文士穿过长廊、直入正厅。

很快有师兄取来四个包裹,放在厅堂当中。景华等心有灵犀,自觉站作一排,等候前辈师长的指点。

功夫不大,中年文士步入正厅。此刻他换了一身白色长衫,未穿青灰色宗门道袍。中年文士把手一招,四个包裹凌空浮起,飞至景华等面前。

“呵呵呵,便算是入门第一课吧本宗规矩,代表宗门行事,必须身着道袍、自报名号。其余时间尽可自便,不用千篇一律”

“入门第一课”不是板脸诵读门规,景华等都松了口气,各自接过包裹。

中年文士指了指门口,继续说道:“稍后跟着韩进宝去‘理宗院’,他会带你们挑选洞府,安排后续修炼。拜师之前,你们还要先过他这关”

门口站着个矮壮武修,长得肥脸嘟噜、笑容可掬。之前他和四人打过招呼,态度十分和蔼。景华等心中发紧,不想一个毫不起眼的筑基武修,竟是新进弟子的负责人。

韩进宝见长老指向自己,微微躬身施礼。

“乐太师伯,几位师弟”

“乐长老”颔首道:“嗯,我是乐和,现为‘理宗院’长老。你们既然入了‘问道’一脉,当对本峰有所了解”

“‘易神九峰’虽属同宗,但各峰之间规矩不同、习惯不同,教授弟子相差极大。多年以来,‘问道’一脉皆是隔代传授,由结丹长老指点聚灵弟子、由化神上人教授筑基一辈”

景华等俱是一喜。这么做好处显而易见,长老、上人境界超然,指点时高屋建瓴,对后辈弟子帮助极大。可越到高阶,修士数量越少,如此安排,一位长老、上人岂非要负责数十、上百弟子?

乐和没理会弟子们的心思,自顾说道:“因此本峰入门拜的是‘师祖’,等到修为有成,方可赐下道号。同辈弟子以入门先后排序,互相间不得乱了礼数”

“‘理宗院’每月会下发灵石,但在本宗内部,极少以之买卖交易。‘格物院’、‘长生院’、‘问道院’中多有法器、丹药、功诀,想要获得须以‘大道牌’兑换。牌子之前都已看过,你们在比试中收获的数目,即为入宗时的馈赠”

景华心中茅塞顿开。难怪夏侯劫、“桑河三鬼”明明集齐“大道牌”,还在拼命搜刮。夏侯劫更因此犯了众怒,被“丙八”带人围追堵截。“桑河三鬼”更惨,直接便宜了自己与尚彭守。

来问道峰前,入选弟子曾齐集一堂,等候各峰接引。景华遇到了尚彭守和夏侯劫,他们表现出色,入选毫无意外。

尚彭守拜入“方圆峰”,夏侯劫则被“天泽峰”选走。倒是女修“丙八”也在入选之列,她见到景、尚等毫不慌张,还攀谈了几句,随后被“至善峰”接走。

“获取‘大道牌’的途径极多,‘大道院’不设门禁,任意弟子皆可入内。不过低阶弟子初来,除去夯实道基,最重要的是找到合适的‘师祖’。‘问道’一脉与其他数脉不同,‘师祖’既不挑选弟子,也不设门槛考核,由弟子自行选择师长”

景华等又是一惊。景华还罢了,前世大学有“自选课”打底,勉强能够理解“自择师长”。

“自选”就是对自己的行为负责,选择后想获得师长关注,得靠脚踏实地的努力。剩下三位“新人”都是“土著”出身,“弟子选师长”简直闻所未闻,不由都张大了嘴巴。

乐和见惯新弟子的惊讶,丝毫不以为意。

“‘问道院’每旬开讲,必有长老、掌院坐镇其中。你们初来乍到,不要急于选择座师。头两年多去听讲、各自比较,找到合乎脾胃、理念的长辈修士。此项选择至关重要,对今后修行影响极大,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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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拜师(一)

观月历元封一七八年五月初十。

卯时一刻,问道峰上朝阳初升,景华来到“浣花院”门前。

“景师弟,你来得倒早?”

“韩师兄,多亏你帮忙介绍,寻到一处宽敞洞府”

“应该的、应该的问道峰上,豢养灵宠的师兄弟本就不多,那处洞府长期空置,刚好你来得巧”

昨日乐和指点完毕后,景华等跟随韩进宝前往“理宗院”。问道峰上共有浮空山脉一百五十八座,除去长老、掌院的居所,约有六十余座供低阶弟子居住。

各人脾气性格不同,有人喜欢热闹,有人选择离群独居。景华无可无不可,但饭团喜欢在外撒欢。因此他托韩进宝帮忙,找了处巨大的山丘。上面巨树林立、山泉淙淙,长有无数花草藤萝,其中还有不少小兽。

宗门规矩先入者为大,韩进宝理所当然成为师兄。据他介绍,新进弟子入门,首先要每日夯实道基,直到获得师门认可。而今日景华提早到达“浣花院”,就想看看如何“夯实道基”。

言谈之间,另外三名新弟子也到了。韩进宝笑道:“你们来得太早,其他师弟都还未到。也罢,当年我刚入门时,也如你们一般好奇,随我来”

五人一前四后,来到“浣花院”前门左首,进入一间大屋。里面横竖超过十丈,底层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黄褐大缸。

韩进宝走在到旁边,从屋角担起一条扁担。扁担两头挂着青色水桶,上面闪着点点幽光。

“诸位师弟,所谓夯实道基,便是打熬身体。‘问道’一脉自古传承,即便是灵修,也需要强健躯体,方能更好地施法、御器。‘浣花院’中有上佳冷泉,足够灌溉之用。不过少数灵植质地特殊,需要沸泉浇灌。由此向西五里,玉泉山上有现成的沸泉。盏茶时间内完成来回,可保沸泉灵效不失”

新弟子于复弦瞪大眼睛,有些难以致信。

“韩师兄,你的意思是我们全去担水?”

“不错,于师弟,你们刚来,只需担满两大缸即可。记住,盏茶时间内必须完成来回,否则沸泉失效,还得从头来过。此为每日的必修功课,两缸水担满,你们修炼也罢、游玩也罢,宗门不会干预。哦乐太师伯说了,每旬‘问道院’开讲不可缺席,今日便是初十,你们手脚利索些,还能去占个前排位置。”

于复弦身材修长,面容俊美。他出身兖洲大族,生平从未干过粗活。接应沸泉进入“浣花院”,任何长老、上人一道法术即可解决,为何要弟子们来回奔波?

四人能从数百散修中脱颖而出,都不是轻佻浮滑之辈。当下于复弦率先上前,去墙角拎起扁担、水桶。东西刚一上手,他脸色微变,随即恢复正常。

景华紧随其后,拎起了水桶和扁担。两样物事都由精铜铸造,水桶约莫二百多斤,扁担七八十斤,加在一起分量不轻。

筑基修士的躯体久经淬炼,数百斤上肩只略微吃力。景华前世帮家里干过活,深知“挑担”的苦处。

若是只挑一会儿,那和玩耍无异。长时间挑担奔波非常吃力,需要极强的意志才能逐步适应。屋中水缸体量巨大,得数十桶才能装满。

韩进宝见四人俱已备妥,微微一笑道:“出发吧”

他把扁担扛在肩头,身体未见如何发力,人已闪到五尺开外。四名新弟子不敢怠慢,纷纷挑担跟随其后。

五人出了“浣花院”一路向西,脚下发力疾奔,不多时便感到玉泉山。韩进宝有意掂量各人的“修为”,脚下忽快忽慢,还将速度提升少许。

四人的修为差距暴露无遗,世家子弟于复弦落在最后。他脸色发白,已微微开始喘息。

两名新进女修说话不多,全都在咬牙坚持。她们勉强能跟上韩进宝,前后差距不过数丈。

景华无疑最引人注目。他跟在韩进宝身后,对方快他便快,对方缓他也缓,脸色始终平静如初。韩进宝不知道景华的底细,不由暗暗称奇。

前来“问道峰”的新弟子不乏“天才”,有的身怀秘术,有的精通“修士八艺”,还有的灵根天成、远超同辈。不过凡是灵修入山,罕有景华这般体魄。

韩进宝是武修,所以能来回自如,监督新弟子修炼。他私下猜测,或许对方家学渊源,事先便锻炼过力量和速度。

见四人到齐,韩进宝将圆桶沉入温泉、打满沸水。

“盏茶时间所剩不多,莫要错过,走吧”

四人“修为”他已尽知,脚下便有了分寸,卡在时限内回到“浣花院”。即便如此,三名新弟子依旧疲于奔命,于复弦将桶中泉水洒落大半,最后只带回半桶沸泉。

景华自然轻轻松松,将两桶沸水灌入大缸。面对三名“同年”的惊异目光,他坦然承认身具武修资质。

韩进宝大出预料。武修特征非常明显,几乎都比灵修粗壮数圈,手臂、腿脚根本瞒不了人。景华体态匀称,更像是一名灵修。

“哈哈,景师弟,要是你不说,险些就蒙混过关。这可不行”

他将扁担取下,放回木架上方,双手拎起两个大桶。

“景师弟,武修同样需要打熬身体。你不仅得去掉扁担,每日还得灌满十缸。莫怪师兄,这是长老们订下的规矩”

景华千辛万苦寻找宗门、师长,本就是为有人指点迷津,哪会心存芥蒂?他微微一笑、放下扁担,拎起了身边的大桶。

“正该如此,谢韩师兄指点。”

五人重新出门,景华很快感到吃力。纯以双臂运力疾行,比之使用扁担困难得多。饶是他修为精深,同样感觉四肢发麻。

其余新弟子本已吃不住劲,但见景华以双臂运水,纷纷紧闭嘴唇、咬牙苦撑。来回两趟后,于复弦再也支持不住,“噗通”一声坐倒在地。

“呼呼韩韩师兄,长老长老们如何规定的?两缸必须一次性运完么?”

韩进宝笑道:“那倒不必,当天内运完即可。但灌满两缸前,弟子们不得离开‘浣花院’”

他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天色。

“不过嘛今日情况特殊。‘问道院’开讲授法,无事不能耽搁。我们先去占个位子,回来再完成定额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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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拜师(二)

问道峰,“问道院”。

与普通院舍规制不同,“问道院”的讲堂设在屋外。中央一座尺许高的木台,上面放着个茅草蒲团。

以木台为中心,弟子们呈扇状排开。木台后方是一座百丈高的瀑布,激流如银河下泻,在山脚激起千波万浪。水雾蒙蒙,被晨曦一照,散射出七彩霞光。

水势如此汹涌,木台周围却几乎听不到水声。偶有激流过于猛烈,水雾溅射散漫过来。未及靠近,它们就自动散失无形。

韩进宝带着景华等人,早早来到木台前方,拣了首排位置落座。于复弦还有些犹豫不决,立即被韩进宝看了出来。

“于师弟不必拘谨,新弟子坐在前方,是‘问道院’立下的规矩。待会儿你们要自报家门,给诸位师兄弟们认识。坐在后面来回麻烦,前面的位置刚好方便”

两个新进女修顿时发窘,神色有些慌张。

“韩师兄,自报家门?要说些什么?”

“我等都是修士,不用整那些虚礼。比如我吧,直接说‘中原道青洲韩进宝’即可,你们也差不多”

言谈之间,又有弟子三三两两地到达。他们穿着各异、神情平静,见到韩进宝带着四个“新人”,都微微颔首示意。

景华暗自留心,来的全是筑基修士,粗略计算人数在二百以上。

不知何时,乐和已走上木台,端坐于蒲团之上。不必外在提醒,弟子们自动安静下来。他们各自寻了蒲团坐下,弯腰垂首向长老致敬。

“乐太师伯”

“乐太师叔”

“师祖”

乐和点了点头,语气一如之前般平淡。

“你们都知道了,本宗十年一次开山收徒。今次又有数人归入‘问道’一脉,他们中资质高者有之,技艺精者有之,和往年并无差别。可大道唯艰,想要探寻天地至理,只有锲而不舍一途”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转头面向景华等人。

“你们自报家门,与众位师兄见礼。”

于复弦率先起立,面向周围抱拳施礼。

“中原道兖洲于氏,于复弦。”

“东海道嵊洲,鲜于虹。”

“中原道冀洲,蓝心韵。”

景华最后一个站起道:“中南道厉洲,景华。”

乐和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好了‘问道’一脉筑基弟子超过五百,过半都在山外任职、游历,以后你们再慢慢结识。既然有新弟子入派,今日我们彼此印证,探讨‘道’之真解。我看就从筑基开始吧试问何为‘筑基’?”

于复弦出身世家,遍阅道藏典籍,加上长辈耳濡目染、身教言传,对此颇有心得。

“回师祖,‘筑基’意指构筑道基,为我等结丹证道奠定基础。”

“哦,那么何为‘构筑’?何为‘道基’?”

“回师祖,结丹宗师能运化天地伟力,由此对自身负担加剧。因而‘构筑’既贯通筑基八脉、提升躯体境界,又以之唯原点支撑修为。至于‘道基’,乃是天地万物存续消亡、生灭循环的基理,神秘莫测、不可言状。我等所做的,不过是以自身所悟,印证天地至道,求索冥冥中被制约、禁锢的真相”

景华暗自点头。道理在典籍中确有阐述,于复弦娓娓道来,又清楚明白了几分。世家子弟有其长处,散修、百姓确实多有不及。

“于师弟此言大谬!”

中排站起一位筑基弟子,大声反驳道:“道者,万物生灭之理。我等虽为修士,仍为万物之一,对大道至理当心存敬畏,时时自省其身,以求上体天心、下达地意,最终达到‘人道合一’之境。所谓‘筑基’,乃是清净神魂、进化自身的过程,怎可视天地伟力为器皿、道具,妄图以身驱之?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两位师弟所言,皆不明世间至理,起初便误入歧途!”

未等中排修士说完,右首又站起一名女弟子。

“表面看来,我等微小如尘,天地旷阔如斯,大小差异甚巨。可万物虚实转换,等闲难以勘破。所谓‘我思故我在’,我等才是大道之基,外物乃思绪幻化所至。于世间渺渺虚妄相比,我等才是万物起源、至伟至大。‘道基’之辨,在于理清思绪脉络,找到互相影响的根节所在”

景华一语不发,默默聆听师兄弟们的争辩。

无论是于复弦的“原点说”,还是其他弟子的“顺道说”、“虚实说”、“逆道说”等等,典籍中都有相应阐述。不过弟子们激辩时慷慨激昂,加入其自身感悟、理解,对说法本质有了进一步猜想。

“原点说”运灵御器,为多数灵修接受。武修追求自身战力,泰半信奉“顺道说”,小半施行“逆道说”。至于“虚实说”,则是世间幻法的根基,阴物鬼修也有涉猎。释教法门多处参考“虚实说”,却于根基处大加变化,与道教法门决然不同。

景华两世为人,前世信息时代理论泛滥,接触过太多、太杂的说法。在他看来,所有学说都有存在的道理,却都无法囊括一切规则。

比如他穿越而来,适用“多维宇宙说”、“平行空间说”,而此世中“大千世界”、“小千世界”等乃是常识。修士对“遗迹”、“洞天福地”等域外世界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怪异。

身世离奇、加上见多识广,使景华很难立刻接受某种学说。木台上的乐和似乎也是如此,他从不表态支持某种说法,只在争论混乱时出手制止、稍加点评,让众多弟子畅所欲言。

在他的鼓励下,“神创说”、“轮回说”、“大同说”、“一源说”等等纷纷登场。众人由表及里,从宽泛的基础学说,延伸至“火”、“雷”、“风”等道法的现实意义。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日落西山、夜晚将至。

乐和见天色逐渐昏暗,摆手止住争辩。

“大道奥妙无方,绝非三言两语便能理清。即使化神上人、元婴真人,也常常受此困扰、夜不能寐。因此尔等不用立下决断、作出取舍,多听多看、游历感悟,找到适合自身理念的方向,才是‘构筑’‘道基’的正途。今日便到这儿”

他顿了顿,再度转头朝向韩进宝等处。

“景华留下,另有安排。”

第三十三章 拜师(三)

众弟子微微一愣。顶点x

按说景华是新进弟子,当与其他弟子一般无二。先进“浣花院”挑水,再通过“理宗院”考核,才能开始正式修炼。

“问道峰”看似松散,一举一动莫不自成规律。除去指点座下弟子,各院长老极少召见低阶修士。不过他们随即释然,或许对方家中有信,又或许乐长老另有私事。

时间紧迫,辩论激起了众人的灵感,大伙儿都急于回去温习试炼。功夫不大,“问道院”中便空空荡荡,只剩下景华与乐和。

见弟子们走远,乐和缓缓说道:“景华,留你下来,是宗门另有安排。你灵武双修、资质上佳,是长处也是劣势。‘苍斗峰’、‘天泽峰’等都有灵武双修的长老、掌院,‘问道’一脉结丹、化神修士虽多,却尽是灵修出身,连武修都不多见”

说道这里,乐和起身下台,颔首示意道:“走吧,边走边说”

景华赶紧躬身施礼,跟在长老身后。

“灵武双修极为难得,最近百年,本宗只找到两位弟子如你一般。一位在六十年前不幸丧命,另一位拜在‘洪济峰’下,如今也是筑基修为”

“‘问道’一脉虽没有灵武双修的前辈,却藏有宗内最丰富的典籍。我与数位掌院、长老协商过,决定破格让你拜入‘问道院’掌院门下”

景华微感意外,脚下略显迟缓。

“‘问道院’掌院?”

“嗯平真人执掌‘问道院’数百载,是宗门硕果仅存的几位‘无’字辈真人。他已多年未曾出手,实力深不可测。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老人家苦心钻研古今典籍,号称‘易神宗’博学第一”

“战力一项上,平真人未必能胜过诸峰首座,可比较对‘大道’的理解,全宗上下修士无出其右。当年他便提出,凡人修炼千中选一,是由于先天资质难得,所以修士感灵、聚灵的关键,在于身躯根骨,此为身之所系“

“参考不同修士筑基的时机,有人复仇后突破、有人成婚后突破、还有人得宝后突破,极可能是达成心中执念所致。执念深藏于心底,平素毫无所觉,一旦心想事成,则有所明悟,进而得到进阶契机。筑基关键在于心底所念,可以称为心之所系”

“此二项帮助很多弟子突破障壁,成功进阶。虽然理论尚有待完善,但‘易神’九峰无不奉之为至理,督促弟子以此自省”

景华心中忽有所动。乐长老的话语似曾相识,稍一回忆,竟和“火雷门”李克所言一模一样。

当年李克在“布道堂”讲经,回答弟子提问时曾经提及,从“易神宗”修士处获悉此理。

乐和不知景华所想,依旧循循善诱道:“景华,原本平掌院钻研典籍,‘问道峰’诸院都不会去打扰。他已多年不曾收徒,特意为你破例,要珍稀眼前的机会”

“是,多谢乐长老提携”

言谈之间,二人来到一片小院。院子周围遍植松柏,加起来只有五六间茅屋,似乎与“典藏第一”的名头不符。

“平师伯,弟子乐和求见。”

乐和推开竹门,来到院中。只见竹帘一挑,屋内走出个中年文士。他手持经卷、相貌儒雅,看上去不过三四十岁年纪。

“乐和来了,坐”

中年修士缓步行至院中,在一张石桌旁落座。乐和微微躬身,坐在他的下首。景华福至心灵、双膝跪倒,恭恭敬敬磕了八个响头。

“晚辈景华,叩见师祖。”

“好好灵武双修,还有异兽傍身,年轻人不急不躁,很是难得。入我门下,当知师尊道号。我俗家姓平,在宗门道号‘无极’。”

“是,弟子铭记在心。”

“景华,入门之前,我有一事不明。你看”

景华抬起头,只见平无极右手拂动。山石壁上涌现一片光幕,里面两个修士正在对垒。

一个身材修长、操控飞剑,是景华自己。另一个御使丝网,还有鬼兵助阵,是‘卷帘谷’中的散修桑庆牛。石壁上人影浮动、声光并茂,正是当日激战的画面。

功夫不大,战阵接近尾声。石壁上景华手持“乾坤颠倒棒”,正拼命击打鬼卫,画面在此定格。

“景华,我看过你在‘卷帘谷’中的试炼。凭心而论,你灵修战法独到,虽谈不上完美无缺,但也颇为可圈可点。武修本领却近乎儿戏,比如这几棒击打鬼卫,根本是挥棒乱扫、毫无章法。你灵修、武修并驾齐驱,境界都已进至筑基,修为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听元婴真人肯定自己的本事,饶是景华遇事沉稳,也忍不住小小得意了一把。

他跪在地上未动,抬头正要回答,却碰上平无极的眼神。眼神清澈无比、直透人心,景华不知怎地,开口便是实话。

“启禀师祖,弟子在中南道‘幽鬼宗’获得机缘,得以修炼武修典籍”

总算景华神魂强大,关键时刻把持得极稳。谎话编不出来,便把“转生葫芦”隐去,只讲在黑风山的遭遇。

“那时弟子便是灵修,惯于御器、施法应敌。因此虽然获得武修机缘,但无人指点迷津,只依靠蛮力作战”

“原来如此不想中南道小派中,还有‘九幽裂隙’存在”

平无极点了点头,没有追究机缘详情。

“无极真人”如此发问,其实事出有因。桑庆牛已修至筑基圆满,在搏杀中却束手束脚、被一边倒地压制,十分不合常理。

除去双方的修为差距,出手的眼力、节奏、快慢,以及每次动手预判先机,景华都不输于对方。桑庆牛修炼接近两百年,二人经验差距之大,绝非临场发挥能弥补的。

景华没有说谎,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真相。

当年在苍莽山,他吞噬融合了“景华”和“绿叟”的神魂。“绿叟”是灵植修炼成精,走的便是灵修路数。它纵横南疆道,与“百草门”数位元婴真人血战,经验极其丰富。景华吞噬神魂的方法奇特,一时难以回想起作战经过,技巧、经验便潜移默化,汇入其神魂识海。

与人动手时,景华自己也不明白理由,只是直觉上该如此行动,就能压制诸多同辈修士,不得不说是福泽深厚。

平无极、乐和等不明所以,只道收入的晚辈是个“天才”,心中喜悦更甚。

“这样吧,景华,规矩不可废。明日你仍去‘浣花院’,和大家一道打熬身体。等过了这关,再正式拜入门下”

“是,弟子谨遵师长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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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同门切磋(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三十四章同门切磋“弟子遵命”

“呯!呯!呯!”

景华又磕了三个响头。他神识极强,却感觉不到身前有人。在小院以内,只有自己、乐和的气息存在,除非平无极发声,否则景华的神识内空无一物,像在面对一个虚幻的泡影。

他知道乐和所言不虚,对面的“无极真人”深不可测,绝非普通元婴修士。从前在“火雷门”,景华不过希望拜入结丹宗师座下,结果苦候而不可得。如今良机就在眼前,再不把握就是傻瓜了。

“好好”

平无极点了点头,随手取出一枚玉简。

“华儿,武修与灵修殊途同归,想要提升实力,唯有刻苦修炼一途。你御剑根基尚可,棍术毫无章法,之前是谁为你选的法器?”

景华心中一喜。真人改变称呼,算是认下了门人身份。他赶紧据实答道:“禀师祖,并无师长帮忙挑选,是弟子偶有所感、随意挑的。若是棍棒不合适”

“合适、合适”

平无极摆手打断道:“心之所至,往往便是最合适的选择。持棍者或大开大合、刚猛无双,或以力借力、坚韧机变,无论哪种,都算心存慈悲,为对手留了一线生机”

玉简凌空放平,缓缓飘至景华身前。

“此为武修棍法基石,谈不上多么精妙难寻,可要融会贯通,必须舍得下功夫。你记住,棍术熟练前若非必要,对战时弃用灵修法术。待武修小成,再继续练习不迟。去吧”

“是,谢师祖。”

景华双手接过玉简,又磕了个头,这才起身离开小院。望着青年远去的背影,平无极不由陷入沉思。

“平师伯,你看如何?”

“乐和啊确是良才无疑。可我应没有看错,他对付桑庆牛时处处高屋建瓴、卓然天成,眼光、出手都是岁月磨砺的结果。华儿不过才三十多岁,嗯”

“平师伯,您的意思是他撒了谎?”

“没有他话语平和、心绪宁静、神魂识海亦没有变化,之前所言应该不虚。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给他宗门秘藏。可能世上真有天才能举一反十,超乎你我的想象吧乐和,你看重他不是因为这个?”

“只有部分”

乐和坦然答道:“平师伯,本峰人才济济,筑基、结丹、化神修士的数量超越其它诸峰,却在宗门排行中游。究其缘由,一是峰内各辈弟子醉心求道,缺乏实战磨炼,因而战力平平。二是峰内治下各郡、城物产不丰,远不如‘独川’、‘大阳’诸峰富裕”

“景华不仅灵武双修,而且位居‘观月斋’客卿。‘观月斋’擅长货殖经营,若他能掌握几分,用以帮助诸个分堂,‘理宗院’便多了一名人才”

“哈哈哈”

平无极一阵长笑,石壁上光幕消散。

“乐和,你这算盘打得倒精。既要人家能上阵,还要人家能赚钱。合着老夫门人被你当驴使,这可大大不对”

乐和摊开双手,叫起屈来。

“平师伯,我在‘理宗院’任职,不考虑这些成么?景华不必二者皆精,只要达成一样,本峰便不算太亏。当然,如果全都干成,那是再好不过”

他顿了顿,放缓语气道:“再说,百年一遇的‘秘境’机缘已过去数十载。下一次来临时,本峰将与‘独川’、‘洪济’二峰争夺名额。若景华能真有所建树,名额给他又何妨?”

“嗯”

平无极目视远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

“哗啦哗啦”

景华将两桶沸泉倒入缸中,水线上涌、接近缸沿。十口大缸俱已灌满,算是完成了当日定额。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珠,从怀中取出“传讯符鹤”,抖手打了出去。

时光如梭,转眼便是一年多。

景华与家中数度联系,将自身经历告知二老。二老获悉孙儿投入中原道魁首宗门,而且拜在元婴真人座下,无不欣喜若狂。

在“火雷门”,宗师亲传便是地位象征。如果运气好些,能拜在掌门座下,那更加不可一世、人人艳羡。

“火雷门”掌门不过结丹修为,与元婴真人插了十万八千里。师门传承即是责任、也是权力,有其作为后盾,任何人想找景氏的麻烦,都得先掂量掂量后果。

二老很快回信,言道家中生意兴隆、一切顺利。药姑后辈支脉出了一位少年何以教,身具修炼资质。不过他灵根较为驳杂,聚灵过程很不顺利。

景福仁、药姑商量后,决定动用“聚灵丹”,为其提升修为。目前他修为依旧迟滞不前,只留在“一善堂”帮工。何以教粗通炼丹,于经营货殖极具天赋,深受景福仁器重。

“噔噔噔”

屋外脚步声响动,鲜于虹、蓝心韵二人担着扁担走进房中。看到景华站在旁边,她们展颜微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数月之前,韩进宝更换了景华的水桶,桶重提至六百斤。即便如此,在“浣花院”担水的三十多人中,景华依旧是完成最快的那批。

今日他十缸灌满,二位女修只运完六成。虽说灵修、武修差异极大,但景华是空手提桶,她们却借助了扁担。

“二位师姐,是否需要帮忙?”

“易神宗”按入门先后排定辈分,景华等四人同时入宗,只能按年纪区分大小。排下来鲜于虹最长,蓝心韵次之,景华行三,于复弦年龄最小,目前是“问道”一脉筑基修士中的老幺。

鲜于虹知道景华在开玩笑,韩进宝为人热忱,却绝不徇私。若是景华帮她们灌满水缸,隔天她们得加倍补回来。

“好啊,景师弟。师姐的洞府多日不曾清扫,还有些布帛、棉纱需要浆洗,有劳师弟费心了”

蓝心韵心中一阵慌乱,没有立刻回话。

一年多过去,景华的身材更加壮实,四肢变得健硕有力。与韩进宝的粗壮、敦实不同,师弟的身形依旧匀称。他脸上的“斯文气”逐步消褪,取而代之的是阳刚和坚毅,让女修感到莫名心悸。

景华“哈哈”一笑道:“二位师姐,老幺呢?”

“他呀总抱怨说灵修用不着炼体,拖拖拉拉地跟在后面。我看他快憋不住了,总想着快快过关,和其它师兄一样研究典章,不必再来‘浣花院’受罪”

第三十五章 同门切磋(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三十五章同门切磋观月历元封一七九年八月。

“哈哈”

饭团见景华从外归来,摇头摆尾蹿到近前。自从进入“易神宗”,它便不轻易开口说话。景华自身来历神秘,能理解白狼的心思。

在南疆道“秘境”中,它不知被关了多少年。重见天日后能进化变异,由老鼠成为白狼,背景委实神秘莫测。

景华翻遍各种典籍,也找不到相关记载。只能据此推测,饭团身上藏着秘密,如同他自己那样。

他摸了摸白狼的脑袋,取出手环中的灵果、妖食。

“易神宗”深入昆仑山,内外有层层阵法保护。类似景华这样的低阶弟子,除非宗门有命,否则暂无外出的权力。

“理宗院”中设有“商号”,可以购买生活所需的杂物。景华是筑基弟子,每月有十块灵晶补助。“商号”内物品比外界便宜少许,若只购买日用杂物,十块灵晶绰绰有余。

安顿好饭团,景华取出师祖赐下的玉简。玉简中的秘籍名叫《法棍八式》,包含八招棍术要义。

首次研习“法棍八式”,景华便察觉出异常。与普通功法不同,玉简中封印有大量前辈灵感、顿悟。

它们被秘法封禁,外表丝毫看不出端倪。灵识扫过后,会自然汇入神魂,成为记忆的一部分。此后再研习玉简,种种变化、延伸会随之展现,如同前辈亲身示范,教导后辈弟子。

此类玉简被称为“初简”,首个感悟的后辈才能有所收获。灵感、顿悟等思绪如鸿泥雪爪、白驹过隙,来得快、去得更快。随后再有修士翻阅玉简,只能看到简单的图画、文字,与首次感悟天差地别。

因此“初简”比普通玉简昂贵得多,景华修炼至今,只遇到过三枚。一枚是购自“观月斋”的雷系功法,还有一枚阵法心得,在礼乐城杂市中找到。其余都是他人用过的旧货,文字、图画都在,灵悟、顿悟不存。

制作“初简”过程繁复、耗时漫长,两枚玉简景华都花了大价钱,第三枚得自“易神宗”。“无极”师祖“轻易”送出重宝,对比“火雷门”、“观月斋”的遭遇,高下不问可知。

研习数月后,景华自觉棍法大进。掌握了第一式“劈棍”、第二式“戳棍”,正在体悟第三式“撩棍”。

武修之间相互切磋,或比较修为深厚、势大力沉,或比较反应迅捷、招数精妙。景华修炼的“阿修罗诀”,结丹前注重提升整体素养,重在“坚韧”二字上。如果和旁人比较身高体壮,着实没有优势。

“撩棍”的精要在于料敌先机、以小博大、以巧破力,通过自身战术调整,迷惑对方应对失当、重心不稳,空有一身力气却无法宣泄。

“呼呼呼”

景华舞动“乾坤颠倒棒”,半空中点点棍影、闪烁幽光。棍影来去如电,令人目不暇接。

“呯!呯!呯!”

大棍砸中山石、巨树,发出沉迷的巨响。貌似棍势威猛无匹,可山石、巨树纹丝不动,连碎末、皮屑都不曾跌落半点。景华越舞越急,不禁沉迷于棍法之中。

长期以来,他习惯御器、施法应敌,武修的本事只作为辅助。一路走来还算顺利,景华不自觉地生出惰性,经常按照习惯的方式与对手搏斗。

数月习棍,让他惊觉武修战法同有可取之处,而且丝毫不弱于灵修。灵修、武修能并驾齐驱,绝非事出无因。可惜武修进阶的条件较为苛刻,才导致各洲各郡灵修成为主流。

“景师弟!景师弟”

呼声远来,音质细柔。景华收棍伫立,原来是师姐蓝心韵到了。抬头一看、夕阳西斜,不知不觉间练了一个多时辰。

“景师弟,老幺方才情绪失控,嚷嚷着要找韩师兄论理。我和鲜于师姐都劝不住”

“啊,我马上过去”

四个“同年”性格各异,人品基本都算不错。于复弦世家出身,从小没受过累。据他所言,聚灵炼体时的苦楚也不算强,很快便进阶聚灵圆满。

景华与龙熬田交好,知道世家富豪环境优厚,从小以各种灵液清洁幼童身躯。因此到他们聚灵时,吃得苦远比普通修士少。

入山以来,于师弟一直对“担水”心存排斥。能熬到今日才发作,已属涵养不错。

二人加快脚步,片刻便赶到“浣花院”。未及入内,喊叫声远远传来。

“灵修御器施术、远离对手,炼体做什么?即便强健身躯,都担了一年多的水,还要做到何时?韩师兄,我等寿数不过三百载,每日花去半天多功夫,累得腰酸背痛,还有心思钻研道法么?”

景华放缓脚步,微微摇头。

于师弟大约是憋得狠了,语气十分无礼。韩进宝依照宗门规矩办事,并非针对他们四人。每日同来担水的有三十余人,景华和他们聊过,时间最长的熬了二十多年,依旧无法过关。

走进“浣花院”,周围已聚了十数人,都是平日担水的弟子。他们有人和于复弦心思相仿,不敢明着对抗韩进宝,只在旁默默围观。

韩进宝面色凝重。他肩上担着两个大桶,桶中盛满泉水,没有倒入缸中。

“于师弟,担水炼体是‘问道’一脉的传统。你入门时间太短,不适应宗门规矩,我可以理解。可大吼大叫、藐视宗门决定、质疑长老安排,有触犯门规之嫌”

于复弦年龄虽小却不愚蠢。今日他得到家中来信,被狠狠训斥了一顿,加上担水时不太顺利,邪火无处发作,冲动之下口不择言。

吼叫过后,他逐渐冷静下来,马上意识到自身错误。宗门传统不容质疑,无故藐视长老更是大罪。

“韩师兄我我只想提前应试,节省些时间,没有藐视宗门的意思我我”

“好”

韩进宝颔首道:“三年一试,原本是我定下的时间,宗门并无硬性规定。于师弟,你可以申请提前应试。我把话说在前面,若自不量力、应试不过,宗门会有相应责罚,你考虑清楚没有?”

十多双眼睛在旁观看,于复弦哪能抵赖?他从小被当作宝贝呵护,脸皮太嫩,根本不会自找台阶。

听韩进宝发问,于复弦直着脖子答道:“考虑清楚了”

要糟!

景华听得眉头直皱,不知该如何解围。

第三十六章 同门切磋(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三十六章同门切磋“好吧”

韩进宝点头道:“既然于师弟决心已定,我不多说了。考核方法按上回旧例,一个时辰内灌满五缸泉水即可。”

“啊”

于复弦顿时傻眼。时隔一年多,他的定额从两缸升为五缸。平日他拖拖拉拉,干完得用半天以上。即便全力以赴,五缸泉水至少需要两个时辰。

“韩师兄,这这不公平钱师兄他们提过,考核方法有好几样我我要换成比试较量!”

“唉”

景华不禁轻轻叹息。所谓自作孽、不可活,韩进宝的安排中规中矩,完不成低个头就过去了。选择比试较量,不是自己找打么?

于复弦说得不错,考核途径确实不止一种。可韩进宝负责新弟子炼体,完全可以自行选择方法。

“问道峰”上曾有弟子擅长“修士八艺”,在炼体上却有所缺陷。他们在“浣花院”呆了数十年,依旧通不过考核。

此时韩进宝便会权宜变通,轻松放他们过关。显而易见,于复弦修炼时间过短,无权享受“特殊待遇”。

另一个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在韩进宝手下撑过盏茶功夫,便算比试过关。

可比试同时规定,双方不得动用外物,符箓、符器、法器、灵宠等皆在此列。韩、于二人只能凭拳脚、法术对战,在此限定下,武修的优势被人为扩大。

围观的同门议论纷纷,显然不看好于复弦。韩进宝又好气、又好笑,一口答应了下来。

师兄弟们见有热闹可瞧,纷纷朝旁边退开。他们空出院子中央的场地,给韩、于二人比试较量。

于复弦精神一振,迅速后退两步、默运灵藏。

“起!”

他周围爆出一道金光,自内而外遍洒全身。阳系筑基法术,“圣光恩泽”。

景华暗暗点头。修士之间互有默契,不会当面打听对方的隐私。于复弦看似富家少爷,原来身具“阳灵根”,是一位天才修士。

阴、阳灵根比五行、风雷等灵根稀有。二者适合的功法覆盖面更广,在修习过程中还有额外加成。

抛开修为高低、单以法术比较,“圣光恩泽”远超“生生不息”。

景华的“生生不息”提高自愈能力,同时略微增加反应和速度。“圣光恩泽”全面提升修士素质,短时间内,力量、体质、速度、韧性等等无所不包,战力凭空增加近一成。

难怪于复弦敢挑战韩进宝,原来有特殊法术作为“底牌”。可韩进宝是武修,普通灵修即使加持“圣光恩泽”,也不足以与之争锋。

韩进宝此时已缓步上前,逼近于复弦。见到“圣光恩泽”,他微微一愣,随即弓腰屈膝、架起双拳。

“起!”

于复弦喝声再起。

两面“光盾”凭空浮现,一前一后护住身躯。“光盾”色泽柔和、宽阔绵密,盾牌四周阳灵大盛,一切阴邪鬼物自动退避。阳系筑基法术,“大阳盾”。

景华微感意外。虽然他不知道于复弦贯通了几脉,但平素在一起交往,能隐约察觉其修为不深,甚至比不上鲜于虹。未想他竟悟出两种法术,世家子弟对“道”的理解,确在普通散修之上。

于复弦加持完毕,双脚一前一后站定,眼睛死死盯住韩进宝。

他的策略十分明显,就是以拖延为目的。凭借自身法术加持,抵挡也罢、躲闪也罢,盏茶功夫并不长,只要拖过时限,便算大功告成。

景华双目微缩,神情凝重。

凭借“圣光恩泽”、“大阳盾”,于复弦甚至能挡下暂时低阶法器的攻击。韩进宝想要获胜,必须得拿出绝招,较量结果难以预料。

“嘶”

韩进宝轻轻吸气,周围温度突然上升。

修士们不惧寒暑,景华等只隐隐有些燥意。韩师兄平日很少出手,原来身具“火灵根”。只见他缓缓伸出右掌,掌缘红光溢出,视线触及彼处,光线似被无形扭曲。

景华皱起眉头。这不是普通“火灵根”,背后肯定另有蹊跷。不过具体是何种功法、秘术,只有韩进宝自己知道了。

“喝!”

韩进宝倏地大吼一声,进步前驱、探掌疾拍。

“沓”

与此同时,于复弦双腿发力、身形后撤。

武修优势在于近身搏杀,于氏世家传承,岂能不明其理。他根本没打算和韩进宝硬拼。身体后撤瞬间,“大阳盾”转至正面,挡住了对方的进击路线。

果不其然,韩进宝的速度快过于复弦,数息间二人接近、旋即分开。于复弦并不担心,只要保持游弋,使对方不能全力发挥即可。

说时迟、那时快,韩进宝再度横移、右掌平伸,拍中“大阳盾”。

“嘭”

“光盾”表面出现无数裂缝,随即两面盾牌前后转换,再次封住掌势。

师兄弟们暗暗点头,韩进宝的掌力刚猛,基本与低阶法器相当。再来数掌,“大阳盾”自会被破。韩、于二人一攻一守,似乎都在赶时间。盏茶功夫转瞬即逝,表面看来,于复弦似乎占据主动。

“噗通”

众人正在猜测结果,后撤的于复弦突地双腿一软、扑倒在地。“圣光”、“阳盾”随即消失,大家凝神细看,只见于师弟两眼翻白、双唇紧闭,竟已晕了过去。

“哗”

师兄弟们一阵大乱。比试正常进行,于师弟怎么会突然晕厥的?

“不必惊慌”

韩进宝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于师弟不过脑部震荡,暂时失去知觉,没有什么大碍。鲜于师妹,你去端盆水来,冷敷片刻即可”

“是”

“哗啦”

鲜于虹答应一声、正要进屋,有好事的师兄打出一张“净水符”,半缸凉水兜头泼下,给于复弦来了个透心凉。

“胡闹!”

韩进宝皱眉呵斥、正要说话,地上的于复弦“呀”了一声、缓缓醒来。众人纷纷围拢上前,景华则留在后面未动。

他目光中充满疑惑,没想明白刚才的结果。

平心而论,若他是韩进宝,肯定也会使出绝招,在最短时间内“解决”于复弦。宗门规矩不容挑衅,倘若今日于师弟成功过关,只怕以后韩进宝日日不得安宁,会被各个师弟轮番挑战。

这么一来,他只剩两条出路。要么主动去职,要么等待宗门换人。韩进宝的选择没有问题,最短时间内解决问题,防止“挑衅”再次发声。

景华也是武修。韩进宝的招数别人不明白,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右掌拍击“大阳盾”,瞬间打出无数裂缝,那是火系功法的威势。与此同时,另一道古怪劲力穿透“阳盾”、“圣光”的防御,击中于复弦的前额。

典籍中曾有记载,此为类似“叠劲”、“多重冲击”的秘术。看韩进宝的神态动作,这应该是他的绝招之一。

景华所疑惑的,是“师祖”交付的玉简中有此感悟。第二式“戳棍”的进阶技巧,十分类似韩师兄的掌法秘术。

第三十七章 同门切磋(四)

“平师祖”说得明白,《法棍八式》为武修棍法基石,谈不上精妙难寻。火然文景华信以为真,只当《法棍八式》和《御剑本论》差不多,属于棍术入门的基础。

可他耗时一年多,仅粗通前两式,后六式不知要练到何时。景华以为自己武修天赋平平,因此加倍努力,甚至为了锻炼意志,没有提前退出“浣花院”。

和灵修一样,武修考核也有既定项目。景华曾做过尝试,早在数月前他便能通过测试。

为了和光同尘,景华决定先等待数月。他专程赶到“商号”,买下武修炼体的马甲、护膝和护肘,几件物事加起来超过二百斤,穿戴后担水更加吃力。

目睹韩进宝的绝招,景华不禁心生疑惑。或许“师祖”赐下的典籍真是宝贝,可对方年高位尊,没有和他客气的必要。

其实他想得多了,反而误入歧途。

景华穿越而来,“平等”概念根深蒂固。修行界实力为尊,“无极真人”年过八百、执掌“问道院”多年,见过的功法、秘籍实在太多太杂。在他眼中,“法棍九式”确是基础不假,也谈不上精妙难寻。可他是元婴真人,眼界岂是低阶修士可比的?

“无极真人”赐下的典籍,如果放到弱小宗门,立时便成镇派之宝。景华以自己的眼光度量对方,结果无疑相去甚远。

“于师弟,你没有通过考核。依照宗门条例,必须接受惩处”

见于复弦醒来,韩进宝沉声说道:“意志不坚,违反‘浣花院’法条,擅自挑衅师兄于师弟,你必须在‘浣花院’担水十年,方能再次申请考核。”

于复弦浑身湿透,垂着脑袋一语不发。被韩师兄击败,便说明对方没有过错,他眼下确无资格离开“浣花院”。

以于复弦的天赋和根骨,两三年后定能过关,如今得等上十年。韩进宝的惩处说不上重,也绝对不轻。

景华心中微感不妥。韩进宝处事尚算公平,也给于复弦留了面子。是于师弟自己任性,结果导致受罚。可四人同进“问道峰”,彼此间应该互相帮衬。

“且慢”

未等他上前,鲜于虹先站了出来。

“韩师兄,于师弟少不更事,犯错受罚理所应当。可我记得宗门另有条例,凡弟子无心犯错、不亏大节,同门子弟、师长可代其补偿、从轻发落。我等都是同门,希望韩师兄能网开一面,相信于师弟会牢记教训,不再重蹈覆辙”

“呼”

韩进宝轻轻舒了口气。他掌管新弟子炼体,必须维护宗门条例,不能主动表态。有人站出来再好不过,于复弦是否“无心”并不重要,关键是韩进宝不愿轻易施罚。

担水炼体十分枯燥,时常有弟子无法自控。“问道”一脉弟子醉心求道者多,蝇营狗苟的腌事很少。于复弦便有些“书呆子”气,韩进宝年已过百,不愿引起无谓矛盾。

“不错鲜于师妹,宗门确实有此条例。若哪位师弟愿出手相助,一个时辰内帮于师弟完成考核,担满五缸泉水,此事便算揭过”

“我来我来”

景华连忙上前搭腔。一个时辰灌满五缸,鲜于虹和蓝心韵都力有未逮,只有自己能帮忙。

他走进屋内担起八个水桶,闪身奔向玉泉山。武修原本不能用扁担,韩进宝只当没有看见,招呼师弟们准备离开。

此刻天色半昏半黑,已过申时。景华准备回去研习玉简,脚下未留余力。半柱香时间未到,便从玉泉山赶回,倒下第一桶泉水。

十余位师兄弟日日担水,都知道来回时限为盏茶功夫。景华才花了三成左右的时间,步伐迅捷简直匪夷所思。

韩进宝暗自掂量,即便自己全力奔跑,恐怕只比景师弟提前少许。对方进境速度之快,远出他的预料。

心有疑问,众人的脚步都慢了下来。大伙儿都是一般心思,看看景华多久能完成。未等他们回过神,景华再次回到“浣花院”,速度比第一次只快不慢。

师兄弟们脸露惊异。一次、两次可以爆发,可代价是四肢快速疲惫。景华要担满五缸,控制速度才是正道。不过大家都没有说话,只默默留在暗处观察。

刚过半个时辰,五缸沸水堪堪灌满。景华走出“水房”,发现众人没有散去,个个目中放光、望向自己。他心中暗叫糟糕,急于求成,反而忘了过犹不及。

这不怪景华。身在“问道峰”,又拜入元婴真人门下,景华心中的警惕放下不少,不再时刻绷紧神经。

“景师弟,好俊的身手”

韩进宝大步上前,来到景华对面。

“若非于师弟临时起意,我还不知道你已到达如此境界。呵呵呵于师弟说得没错,确实有人不必再担水炼体,是师兄疏忽了。”

景华与韩进宝相处多日,知道他为人宽厚、语出至诚。大家即是同门,用不着假意客气。

“韩师兄,我武修根基扎得不牢,刚好借担水磨炼体魄”

“哈哈哈”

韩进宝笑道:“武修根基不牢?景师弟,我记得你才刚过三十,如此说话,让师兄的脸皮往哪里放?”

景华尴尬一笑,不知该如何应对。

“嗯知错就得改。景师弟,是否愿意与我切磋几招,作为考核?呵呵你放心,如果今后愿意来‘浣花院’帮忙,师兄欢迎之至”

韩进宝如此评价,已默认景华通过考核。景华深明实战才能提高技艺,他苦练一年多,早想试试身手。韩进宝诚意相邀,他当即点头应承。

师兄弟们刚被景华的实力震慑,听说又有热闹可看,无人愿意离开。众人点亮院中的符灯,留出空地给景、韩二人。

景华身体微曲、双手上扬,摆出“阿修罗诀”的姿势。韩进宝目睹对方的实力,知道景华修为精深。他不敢怠慢,双脚一前一后抓地站稳,左臂护头、右臂挡腹,全力应付“劲敌”。

由于双方“都是武修”,不必提防对方的灵修法术。武修力求近身搏杀,很快二人便蓄势完毕。

“喝!”

“哈!”

景、韩二人同时大喝,进步前冲。他们不约而同,出右拳直捣对手心口,试探“敌方”的实力。

“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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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同门切磋(五)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三十八章同门切磋双拳对撞,爆出一声闷响。

“蹬蹬”

景华向后退出两步,身形稳稳站牢。韩进宝身子一歪,左腿后撤半步,随即恢复正常。表面判断,韩师兄修为较深、略占上风。

韩进宝心里清楚,虽然修为上自己稍强,但景华是主动后撤,卸去了对冲的劲力。他应为担着“负责师兄”的名头,不能输了声势,强行稳住身躯。

韩进宝年逾百岁,经验十分丰富。电光火石间,他便意识到自己心态失衡、患得患失。如果不及时调整,关键时刻会作出错误判断。

“喝!”

理清思路,韩进宝放下包袱。他开声大喝,突地弓腰侧身、双腿发力,急促踹向景华。景华向左一转,右掌下拍隔开飞腿。二人你来我往,很快斗在一处。

“浣花院”弟子除景、韩二人,都是灵修出身。目睹两位武修拳脚相搏,他们只觉目眩神迷、应接不暇。

“砰砰啪啪”

二人越打越快,身形化作两道青光,在院中急转不休。在师兄弟们看来,韩进宝主攻、景华主守,攻守衔接紧密、转换迅速。

韩师兄力大拳沉,二人正面对抗时,他立刻占据上风。景师弟力不如人,却反应敏捷、动作迅速。

每当韩进宝取得优势,景华的双臂便化作无数残影,逼得对方回手自保。眨眼过去两刻钟,二人依旧打得难解难分。

韩进宝久经战阵,打到此时心中已然有底。

景师弟毕竟年轻,修为较自己逊色不少。“双臂残影”应是对方的武修战技,往往能出其不意、扳回局势。武修体格强横,照此发展下去,即便打上一两个时辰,也难决出胜负。天色将晚,不宜拖延过久。

想到这里,韩进宝默运灵藏,准备使出绝招。方才击倒于复弦,他用的是武修战技“心火二重锤”。

“火锤”破法器、法术,“心锤”隔山打牛,直接攻击躯体。于复弦的“大阳盾”挡下火锤,脑门却被心锤击中,因而昏厥倒地。

“呯呯碰碰”

二人再交手数招,韩进宝故伎重施。他右拳自下上钩,直奔景华的脑袋。景华左臂横挂,挡住对方攻势。

“啪”

拳臂相击。韩进宝看准机会、暗劲狂吐。“火锤”击中左臂,将其向上崩起;“心锤”无声无息,直取敌方的脑袋。

就在此时,景华突然甩头侧闪,偏开数寸。“心锤”没有击中脑门,转而打在右肩上方。

“呯!”

“噔噔噔”

景华站立不稳,向后连退数步。他神识过人,早已察觉韩进宝的气机变化。于复弦教训在前,他岂能不加防范。不过对方的招数诡异莫测,躲过了脑袋却没躲过肩膀。

“哗啦”

未等他开口说话,身上道袍“蠕动”,一件物事跌出袍底、落在地上。物件由无数小铁环扣成,闪烁着淡淡微光。

“咦”

韩进宝双目微缩。他是筑基武修,“铁环重衣”哪会不认识?

它一般用来增加负重,提高武修炼体的难度。韩进宝道袍内便有一件,是他暗自修炼用的。

按铁环大小判断,“铁衣”的重量在百斤左右。这么说,景华方才负重来回担水,并穿着它动手较量。

韩进宝脸色凝重。直至此刻,他才真心将景华当作“对手”。二人的“铁环重衣”大小相仿,景华的修为即便不如他,差距也只在毫厘之间。

围观的师兄弟屏气凝息、脸露诧异,久久不曾言语。

他们虽不是武修,但有人认识“铁环重衣”。韩进宝能被派来“浣花院”负责,足见宗门长老对其的肯定和信任。

景师弟入门不过一年多,就能和“负责师兄”对垒,本身已很了不起。况且他暗中负重,身着铁衣对战韩进宝,简直让人匪夷所思。难不成景华年纪轻轻,已然超越韩师兄?

“铁环重衣”既非符器,也非法器,承受不起“心火二重锤”的轰击。景华见铁衣崩散,不禁摇了摇头。他抱拳躬身,向韩进宝施礼。

“多谢韩师兄手下留情,景某受教。”

这倒不是客气话,以韩进宝掌击“大阳盾”的威势,方才那招留有余劲,并未全力出手。

“呼”

韩进宝点了点头,脸上神情复杂。

他心中百味翻腾,既高兴师弟学有所成,又对他“隐瞒”实力有些不满。景师弟年纪轻轻,便已精进至斯,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景师弟,恭喜恭喜如今‘浣花院’对你帮助甚微,武修练到此等境界,需有师长专门指点。一方面查缺补漏,另一方面安排师兄弟对练,才能取长补短、有所进益”

韩进宝终是心胸开阔之人,片刻便将“不满”丢开。

“今后若有闲暇,记得来此处找我。‘问道峰’上武修不多,师兄弟们要常来常往”

“是,多谢师兄成全。”

******************

“新进弟子”力抗“韩师兄”,消息不胫而走。“问道峰”上筑基武修约有十余人,闻讯后纷纷前来拜会景华、切磋技艺。

景华得过“师祖”训诫,棍术未成前要多加练习,少以灵修手段应敌。反正都是师兄弟,他干脆讲错就错,“冒充”武修对阵同门。

平心而论,景华的武修境界不高,和师兄弟们切磋比试,多数时候落在下风。同门中有的专攻拳脚,有的修习法器兵刃,景华与之交手,对武修战法、棍术精要体会更深。

有些师兄看他豢养灵宠,忍不住技痒叫战。灵宠本就是修士战力之一,花费大块灵石财富。若是在外遇上对手,敌方灵宠可不会闲置。

抱着增加历练的目的,师兄们要求景华放灵宠下场。结果再次动手时,局面瞬间翻转,他们被“杀”得一败涂地。

景华以一敌一,对抗师兄力有不逮。白狼一旦加入战团,师兄们立时狼狈不堪。

速度、力量、反应,饭团都占有先天优势,加上它灵智奇高,破绽、陷阱对它毫无效果。切磋比试不是战阵搏杀,大家不会动用“底牌”。这么一来,白狼便成为“无敌”的存在,在“问道峰”出尽风头。

不少师兄因此动心,想去“领养”一头灵宠。“易神宗”万载传承,“问道峰”上自然不缺“妖灵院”。可豢养本身并不容易,抛开“财富”问题,找到“投缘”的妖兽也很困难。

修士们都明白一个基本道理。“妖灵院”中的“圈养货色”,比之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出的妖兽差得多。他们却不明白,即便山林间的“野生”妖兽,又怎么能和饭团相比?

“灵宠”风潮来得快,去得更快。修士每日有例行功课,加上练习“修士八艺”,去“问道院”听讲,思考体悟修炼心得等等,时间过得飞快。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转眼便是八年。

第三十九章 僧与道(一)

观月历元封一八七年六月,问道峰,“正园”。

“呜!呜!呜呜”

大棍舞动如飞,拨、挑、戳、转,极尽变化之能事。小院中景华进退如飞、棍法娴熟,和十年前判若两人。

“唰!”

“法棍八式”演练完毕,景华收棍而立、气定神闲。

“好总算略通皮毛,平日下了些功夫。可出招入势斧凿痕迹过多,几处转折白费气力、毫无用处。”

“请师祖指点。”

景华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请教。

入宗近十年,他对乐和当初的安排愈加感激。离开“浣花院”后,景华按师祖吩咐,在“问道院”听讲四年。等三名“同年”先后选定座师,他才正式归入“无极真人”门下。

“易神宗”规矩古怪,宗门化神上人门徒众多,少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逐个教授根本顾不过来。因此“师祖”往往先高屋建瓴、定下方向,然后由后辈弟子监督指点。

景华则完全不同。

“无极真人”执掌“问道院”,多年来研究上古典籍,很少传道授徒。据说他最小的弟子已结丹圆满,正准备冲击化神。这么一来,“师祖”对他近乎于单独教授。虽说弟子进阶多靠自身感悟,可关键时刻几句点拨,可以让修士少走很多弯路。

景华明白“师祖”操持宗门事务,难得有闲暇时光,因此十分注意请教的“尺寸”。数年以来,他总共见了平无极六次,每次都让对方看到自身进步。

“无极真人”活了数百岁,见多识广、目光如炬。后辈的种种谨小慎微,他看得清清楚楚,心中颇感欣慰。

修士的能力远超百姓,平日在城镇间起居行走,极可能是神仙一般的存在。天长日久,心态难免失衡,其中散修尤其严重。

狂放不羁、高高在上、喜怒无常等等,是不少修士的“通病”。而宗门代代传承,不仅需要弟子们战力卓越,更需要他们通识人情世故,能灵活变通地处理事务。

景小子“胎毛未退”,却展现出不同于年龄的老到,让“无极真人”惊讶之余,还多了几分期待。平真人修为之高、眼界之广,在“易神宗”内稳居前列。后辈请教时,他只要多说两句,立时便能驱散迷雾、直抵本质。

“华儿,你想过没有?论锋锐无匹,棍不如刀枪剑戟;论威猛霸道,棍不如锤斧槊镗。它何以位列百兵、不被淘汰,甚至被成为‘百兵之首’?”

“啊”

景华被问得张口结舌。无论前世今生,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师祖”问起,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

“这个大概是上古时缺乏器皿,百姓们为抵御异族,随手抓扯,拔下树枝胡乱挥舞。因为最开始用的是树枝,所以被称为‘百兵之首’”

“哈哈哈”

平无极一阵大笑,放下经卷站了起来。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可人族代代传承,如今早已不缺刀剑,棍棒却始终经久不衰,没有离开兵器之列,这就不是‘胡乱挥舞’能解释的了”

“是,请师祖指点。”

“华儿,上古时凡持棍对敌,不外乎两种情况。其一,面对威胁临时应变,随手抓到最简单的器物,以之保护自身。此时棍棒孱弱不堪,无锋锐、无威势,仅略强于赤手空拳。以此推断,则棍为百兵之末”

“其二,武者遍试诸般兵刃,最终仍选择大棍。因为其既无长处,也无短处,兼具灵活与威势。此时持棍者修为高深,棍棒刀剑对他一般无二。对阵时或锋锐、或威猛,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心念微动,便能化重为轻、变慢为怪。以此推断,则棍为百兵之首”

景华若有所思,转头问道:“师祖,您是说,至弱即至强?”

平真人颔首道:“可以这么理解。棍为平衡之器,强者以之纵横天下,弱者持之难以自保。所以练习棍法,当凝神自省、凭心而动,而非一味地照搬典籍、招数。无论刀法、剑法、还是棍法,各大宗派谁没有秘籍传承?能承前启后、集大成者,最终不果寥寥数人,差别便在于此”

景华闭上眼睛,苦苦思索师祖的指点。“无极真人”知晓悟道之难,只在上首品读典籍,不再出声干涉。过了良久,景华睁开双目,缓缓问道:“师祖,以此类推,我等修习的功诀、心法也是前辈所传,那它们”

“哦?”

平无极颇感意外,放下典籍注目“徒孙”。

“好好孺子可教。你想得一点不错,功法、棍法大同小异、彼此并无二致”

他伸出左手,食指连弹。“嗖嗖”之声不绝,火球、风刃、水箭等接踵而出,打落庭园的一颗松果。

松果被火球击落,自高空落下。未及加速,它便被风刃切中,倏地向上抛起。再次下落时,又被水箭打中,重新飞上天空。如此反复不绝,景华甚至看到电光、金刀和冰凌。

“华儿,‘问道院’有‘道基’之争。无论如何辩析,‘道’即某种规则却无人质疑。规则顺也罢、逆也罢、神创也罢、自生也罢,它明明白白摆在那里,我等穷尽一生,难以窥探其万一。所谓功法,不过是前辈的心血总结。后辈修士穷尽心力,追求修炼顶阶功法,往往忽略了规则本身”

“世间诸般高阶心法,都是前辈们对‘道’的理解。说得明白点,那是诸位前辈的‘大道’。后辈修士照搬练习,不过是走了别人的老路。开头固然能绕过关卡、突飞猛进,可那终归是别人的‘旧路’,若无自身感悟在内,越到高阶,反而路途越窄”

“许多元婴、化神修士修为停滞、困顿不前,原因便在此处。早年他们以为典章、心法便是金科玉律,没有加入自身理解。等到越炼越岔,那时再想回头,已然千难万难”

“华儿,不是说功法、秘笈不重要,前辈经验弥足珍贵,任何只言片语,都是他们对规则的理解、感悟,福泽后辈修士良多。我等研习之余,吸取前人经验时,需要不断探索、发现,寻找合适自身的路径”

景华皱眉问道:“师祖,您的意思是独立自主、实事求是?”

平无极愣了片刻。徒孙的“总结”十分新颖,可乍一想来,似乎就是那么回事。

“不错华儿你心思敏捷,说得呵呵修士要到结丹时,才会触及对‘道’的理解。如今你提前感悟,很难说是福是祸。修行不可生搬硬套,也不可随心所欲,如何把握分寸才是关键,切记、切记”

景华心悦诚服,躬身受教。

“多谢师祖指点饭团,过来拜见师祖!”

“嗷”

白狼答应一声,三蹿两蹦到了近前。它嬉皮笑脸地晃着尾巴,仰脸说道:“师祖,您老好”

第四十章 僧与道(二)

数年前饭团因连败问道峰弟子,继而引发了“灵宠潮”。ranwen景华思前想后,决定对师祖“坦白经历”。

白狼太过特殊,隐瞒十天八天不成问题。经年累月生活在“易神宗”,很难不露破绽。

未想“无极真人”目睹白狼口吐人言,丝毫不感觉意外。据他所说,少数妖兽天赋异禀、灵智提升、学会沟通属实寻常。

直到景华说出“南疆道遗迹”始末,点明饭团不知被关押了多少年,平师祖才露出深思的神情,答应替徒孙查找线索。

此刻见白狼嬉皮笑脸,平无极直接摆了摆手。

“罢了你这孽畜,年纪说不定比老夫还大,莫要装傻卖乖。华儿,说来惭愧,老夫自诩博闻强记,却找不到你这‘灵宠’的根脚。上古妖兽神通广大者,精晓诸般变化,随时改换外形。它却只能化作白鼠,与传闻相去甚远”

景华垂首应道:“是,弟子惶恐”

平真人继续道:“不过根据你的描述,老夫倒找出另一条记载。传闻上古妖兽各具神通,有的为躲避天灾**,能够‘褪化’甚至‘假死’,间接把自身返回混沌状态此类变化等同转世重生,‘生前记忆’泰半消散。复原后妖兽将根据本能再度生长,待其修为大成,或许可以找回一二‘生前片段’。可惜,书册上的记载语焉不详”

景华两耳“嗡嗡”作响,心中全是“转世重生”四字,以至未听清师祖后面的言语。

修行界代代相传,妖兽与修士相契,关键在于“缘法”二字。至于“缘法”是什么,没人能说清楚。此刻听师祖娓娓道来,景华似乎摸到了一丝脉络。

“此类妖兽多数心高气傲、神通广大,能与你看对眼呵呵,华儿,你确实福泽深厚”

等景华回过神来,师祖已然下了论断。白狼蹲在旁边,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一般。

“太对了!师祖,小景子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年对我又打又骂,还说我除了吃就会睡,是什么‘败家货色’”

“呵呵呵华儿,连老夫都弄不清楚,其他人更不用提。你这‘灵宠’来历太过蹊跷,今后莫要再向人提起,以免不必要的麻烦。至于它废话太多么这样,你就说白狼受老夫点化,开了灵智,作为你拜入门墙的赏赐好了”

“是,弟子铭记于心。”

眼看师祖指点已毕,景华再次躬身施礼、准备告辞。平无极看了出来,摆手阻止道:“且慢华儿,今日让你前来,除去练习棍法,还要再见一个人”

景华垂首应道:“是,弟子谨遵师祖训令。”

平真人摇头道:“不必拘谨此人与你同辈,还是个和尚,修为只达‘身觉’,出家在中原道‘浮屠寺’。他师傅善果已证得阿那含果位,年轻时曾与我相熟当初我们相约同入‘易神宗’,可他因种种原因失之交臂,转而拜入‘浮屠寺’。这么些年了,我俩各自修为精进,呵呵呵老秃驴洞察世事人心,那点执念却始终放不下”

“数十年前,他在昆仑山涧捡到一个弃婴,带回‘浮屠寺’收养。小和尚大概天赋不错,老秃驴时常来信自夸,吹嘘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华儿,原本老夫研究上古典籍、寻找天地裂隙,准备充份后打算冲击元婴圆满,未打算再收弟子。恰巧秃驴又来信自夸,而乐小子此时找上门来,机缘巧合,我才将你收入门墙”

“老秃驴别的本事稀松平常,唯独耳朵灵得很,不知怎么就晓得了。他于日前来信,要宝贝徒弟到这儿来打秋风,顺便和你‘亲近亲近’。喏人已经到了”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清脆的童声。

“小僧慧净,拜见平师伯。”

“吱呀”

院门无风自开,“无极真人”笑道:“善果千挑万选,终于肯传下衣钵。呵呵进来吧”

“谢师伯”

话音未落,院中走进一名稚龄童子,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他身着白色僧袍,光头闪亮、大眼小鼻,模样甚是可爱。

小和尚颈上套着念珠,身后背着草帽,手中还执着青色禅杖。景华神识过人,这些物件貌不惊人,却秘含宝光、隐而不露。

“呵呵呵老秃驴一向小气得紧,如今破例放血,把年轻时的破烂宝贝都送了出来,对你期许很高啊慧净,你师傅都教了些什么?”

慧净脸上含笑,双掌合十躬身施礼。

“阿弥陀佛,师傅说平师伯虽然名叫平钱,实则最会败家。当年他化来的钱财,多半都被师伯讹了去买破书。善哉,善哉,这些都是师傅说的。师伯,你不会怪我吧”

“哈哈哈”

“无极真人”仰天长笑、神情愉悦,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景华心中暗笑,原来师祖的大名叫平钱,“无极”只是他的道号。

按师祖所言,小和尚数十年前便已出生。如今他仍保持童子模样,浑身不见丝毫造作,似乎有点门道。

如典籍上记载,高阶修士可以改变样貌,他们平日显化的模样,暗合其对“道”的理解。慧净和尚修为只至“身觉”,难以达到“内悟外化”,不是他天赋异禀、根骨清奇,就是身具某种秘术。

“老秃驴记性倒好,成年烂帐一点没放下。也罢当初欠他的高利贷,今日一并还了。慧净,出发之前,你师傅说了些什么?”

“是师傅让我四处走动、多看多听,体会感悟世间疾苦”

话说到一半,和尚忽然转头。

“景师兄,小僧有礼”

景华大感意外。按双方辈分排列,小和尚至少是他“师叔”。对方口称“师兄”,让他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微微弯腰回礼。

“平师伯,师傅说过,来时必能碰上景师兄。他嘱咐我要向师兄请教,让师伯帮忙掌眼,点破我修为中的疏漏。”

“好好我知道老秃驴死性不改,当年的鸡毛蒜皮一点没落。华儿,机会难得,你和师弟切磋一二,权当给他师傅面子”

说到这儿,平无极转头继续道:“慧净,他日华儿到了‘浮屠寺’,记得提醒你师傅。昔日欠我的美酒肥肉,要因果循环送回来,知道么?”

慧净躬身合掌道:“谨遵师伯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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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僧与道(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四十一章僧与道问道峰,“正园”。

景华、慧净遥遥相对,距离数丈。白狼站在左首不远,与景华形成犄角之势。

平师祖有令,二人当场切磋较量,景华自然不敢怠慢。对方年貌虽幼,却是金身罗汉的衣钵弟子,肯定不同于寻常修士。

此刻不必再拘泥于武修、灵修,习棍十年,景华自知武修水准平平,在问道峰上位列中下。面对强敌,若还想着隐藏身手,胜败不问可知。

“喝!”

对峙片刻,景华倏地张口大吼,以“雷震四野”率先发难。音波如决堤洪流,涌向对面的和尚。便在此时,小和尚眉目立起、发声对峙。

“唵!”

童声清脆,蕴含层层禅唱佛音。慧净同时摊开双手、左右相扣,结成“金刚合掌手印”。

两股音波互相兑消,景华的法术占据上风。可小和尚结印自守,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景华微微一愣,随后的“修罗箭”便没掷出。童音中蕴含禅理、洗涤人心,不足以对他造成影响。可慧净发招的时机恰到好处,卡死他的攻击节奏,使之不能连贯使出。

屋前的无极真人眉目微动,似有所察。

“唰”

慧净取出一件宝贝,随手往前丢出。宝贝迎风而长,瞬间身高过丈。它头戴金盔、身披金甲,俨然作韦陀打扮。

景华双目微缩,开口问道:“‘韦陀守’?”

“阿弥陀佛,景师兄有灵宠助阵,小僧不得不用些手段。”

“韦陀守”与“道卫”差不多少,都是高阶修士捕捉妖兽、异种后,在宗门以秘法炼制多年的宝贝。炼化后的妖物失去神魂,仅剩余本能。它们受简单指令操控,是修士作战的一大助力。

可惜它们炼制过程繁复、花费巨大,且妖物等阶越高,越难以炼化。与其花费天才地宝炼制“韦陀守”,远不如改炼法器、丹药划算。因此只有高门大派、传承世家,才会不计代价、炼制诸卫,用来保护门下的重要人物。

慧净的“韦陀守”看似高大威猛,可盔甲下皮肤泛白,隐隐有长毛透出。景华曾与之搏杀,因此十分熟悉,“浮屠寺”炼化的是一头白毛僵尸。

“嗖”

“韦陀卫”突地前窜,封住了白狼的去路。慧净同时双手八指互扣,仅竖起食指,呈现“独钴印”。

“南摩!萨曼塔伐罗赫!哈”

小和尚周围气势大变,似有无上威能降临己身。景华曾历经苗裔“通神仪式”,领教过大巫“夷渎”的神威。慧净的变化虽不能与之相比,但俨然有了几分声势。

神魂识海受气机影响,隐约察觉一位怒目天神,附身于小和尚的躯体。战阵搏杀讲求分毫必争,景华岂容对方准备充份?

“喝!”

他右手挥动,“乾坤颠倒棒”迎风而长。景华双腿发力,疾速迫近对手,同时大棍高高举起。

二人的距离迅速拉近。小和尚的手印再度变化,他十指相互牢牢扣紧,呈现“宝山印”。

“萨伏铊!”

“着!”

“呼”

慧净变招同时,景华的“修罗箭”疾掷而出。“破灵短斧”挂定风声,直奔和尚的光头。

“唰”

此刻景华已迫近三丈,短斧距慧净不过丈许。可它飞行的轨迹却出现偏差,不仅下垂数寸,而且速度越来越慢,丝毫没有了“修罗箭”的威势。

“铛!”

慧净禅杖一挥,轻松拨开短斧。随即他将禅杖担在臂上,左手食指、中指各自伸展,以拇指倾压小指,右手同样作刀状,继而将右手之刀置于左手鞘中,形成“剑印”。

“咀罗咤!”

和尚身体微斜,两指朝景华一晃。周围气机扭曲,一道威猛无匹的剑势自上而下、猛斩而来。

景华距和尚不过五丈,身形前冲不止,剑势涌来无处可躲。他双手握住棍身,左手紧、右手松,灵劲灌注棍身,使出“法棍八式”中“卸棍”。

“嗤”

“大剑”刺中棍首,景华的身躯左右摇晃、险些摔倒。同时剑势却被大棍带偏,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黑黝黝的深沟。

“好!不动明王剑!”

“无极真人”赞了一句,似乎十分欣慰。

“师伯缪赞!”

慧净口中答应、手指不停,顺势反撩而上。剑势汹涌,景华双手合一、转动大棍,以“转棍”硬抗“不动明王剑”。

“呯呯呯”

气劲相击,景华脚下“噔噔噔”倒退数步,依旧接不住对方的剑势。他身躯侧移,大棍随即后甩,再次卸开了浩瀚剑力。

“起!”

随着景华大喝,地上的“破灵短斧”突然跃起,疾劈和尚的双腿。

剑招,“归来去兮”。

此本为剑法绝学,用以操控飞剑、无往不利。“破灵短斧”是武修法器,稍显滞涩缓慢。即便如此,依旧吓了慧净一跳。

方才他以禅杖拨开短斧,已然断去其与景华的联系。此刻斧子突然跃起,着实出乎意料。

慧净隐隐感到招式有异,情急下却无暇多想。此时再结“宝山印”已来不及,和尚虽有“不动明王神功”护体,倒不至于双腿俱断。可此刻并非生死搏杀,法器触体,不但伤损在所难免,而且还输了一招。

“铛”

无奈之下,慧净后撤两步,再度以禅杖击飞短斧。

“呵呵呵”

平无极不禁击案而笑。“不动明王神功”玄妙无方,可“不动”已破,华儿若能把握战机,胜负便在数招之间。

“喝”

景华使出“归来去兮”,好不容易抢得先机,如何肯放过对手。剑招出手后他身随棍走,再次迅速逼近和尚。

慧净手指连划,剑势不绝。可惜他眼下蓄势不足,剑力被大棍一一卸开,在地面划出数道深沟,一眼望不到底。

此刻景华已迫至丈许,大棍抡开便能击中光头。慧净双手保持“剑印”,突然开口断喝。

“摩诃无量!”

喝声中饱含天龙梵音,仿佛来自宇宙虚空,浑然兜头而下,让人感觉醍醐灌顶。景华听在耳中,身体微微一顿。

便在此刻,慧净手印翻转,右手两指下压,指尖对准了景华。

“吽!”

四周气机波动,汇集至和尚身前,凭空幻化出一把白色巨剑。剑身中正平和,隐约可见无数梵文篆刻其上。业火萦绕,衬得巨剑威猛无比。

慧净闭上双目、脸现怒容,右手缓缓送出。

第四十二章 僧与道(四)

白色巨剑当头而下,速度不快却给人极大的压迫。

景华心中警兆涌起。巨剑来得极慢,似乎可以轻松躲开。但他感觉身躯如便其锁住一般,只要退缩逃避,后招便会接踵而来。

景华倏地立定脚步、身体微曲,双手握棍横在胸前。

棍法第六式,“封棍”。他以大棍防护自身,同时祭出蓄势多时的灵修法器。

此刻景华距离慧净不过两丈。小和尚手捏“剑印”,正缓缓递出。

“哈!”

景华大吼一声,“金顶炎槊”斜飞而出、急速变大,直奔和尚的面门而来。

没有“宝山印”作屏障,法器奔袭畅通无阻,眨眼间到了慧净跟前。就在景华发招同时,小和尚双目张开、收起“剑印”,以禅杖抵挡袭来的金槊。

“铛!”

法器相击,慧净站不稳脚跟,“噔噔噔”往后倒退。与此同时,白色巨剑临空下压,与“乾坤颠倒棒”正面相交。

四周寂静无声,景华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从天而降,间中隐露锋芒,却被大棍隔绝在外。他双臂微微颤抖,随即身躯周围冒出金光,稳稳托住了白色巨剑。

有“修罗金身”打底,战况暂时僵持不下。

此时慧净正被“金顶炎槊”攻击,和尚挥舞禅杖、上下格挡,再也结不成“剑印”。白色巨剑因而声威大减,景华才堪堪抵住剑势。

“!!!”

敌我情况一目了然,景华如何敢怠慢。他默运灵藏,将“金顶炎槊”运转如飞,照着和尚的脑袋猛砸。法器化作无数金色火光,围着慧净到处乱打。

慧净挥舞禅杖、格挡大槊,自保暂时无虞,却腾不出功夫再度结印。

“”

两边恶斗不休,景华正考虑换用飞剑,好以剑招制敌,小和尚突然发力挥杖,将大槊蹦出数尺。

“景师兄修为精深,小僧认输”

话音未落,白色巨剑原地消散,景华浑身倏地一松。

“噗通!”

便在此刻,饭团那边分出了身负,“韦陀卫”翻身栽倒在地。

白毛僵尸行动迅速、力大拳沉,披上特制的头盔、铠甲,战力更加强横。可它究竟失了神魂,仅凭本能作战,如何敌得过饭团机变百出。

景华与慧净交手片刻,白狼便找到机会,从后一爪斩断“韦陀卫”的头颅。它正要赶过来帮忙,慧净已然崩开大槊、提前认输。

据平师祖所言,他与善果乃是至交好友。之前说得清楚,双方只是切磋而已。既然小和尚认输,景华顺势收起法器、颔首示意。

“慧净师弟,佛法绝学层千变万化,着实让我大开眼界、获益良多”

慧净左手拂过,收起“韦陀卫”的残骸。他重新整理僧袍,竖起单掌放在胸前,脸上双目微闭、故作庄重。

“阿弥陀佛!师傅说得不错天下之大,奇才怪杰众多。连景师兄都能胜我一筹,小僧要回山闭门苦修才行”

“啊”

景华的笑容僵在脸上,什么叫“连景师兄都能胜”?慧净睁开一只眼睛,冲着景华挤眉弄眼。随后他转向“无极真人”,深深弓腰施礼。

“平师伯,小僧不敌景师兄,已然智穷力竭,还请多加指点。”

“智穷力竭?”

平真人笑道:“呵呵呵不对吧,慧净,你念珠、草帽都没动,出家人不打诳语啊”

慧净垂首道:“师伯,景师兄面对‘明王法剑’,依旧从容不迫,明显还有后招。况且他的灵宠太过霸道,‘韦陀卫’连盏茶功夫都撑不下来。回去后重新炼制十分麻烦,再打下去,小僧实在吃亏太多”

“哦?还有后招”

平无极颔首道:“慧净,这‘他心通’秘术,你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习得的?”

“回师伯,晚辈幼时便有所觉。但师傅曾说过,此‘他心通’与佛家神通似有区别,并非完全一致。”

“嗯与生俱来便为根本,比之‘不动明王法’更弥足珍贵,岂是寻常秘术可比的”

话音未落,平无极微抬左手。一枚玉简缓缓飞出,落在慧净掌心。

“若说佛法神通,善果的造诣远在我之上。不过昔年得来的典籍中,确有部分是释教经典也罢,慧净,回山后和你师傅共同参详,呵呵呵老秃驴昔年死要面子、硬充大头,从不肯说句软话。如今为了宝贝徒弟,唉转告你师傅,说我等着他的美酒肥肉。”

“谢师伯厚赐!”

慧净玉简入手,立时眉开眼笑。他郑重将玉简贴身藏好,转头向景华举掌施礼,脸色重回庄重。

“景师兄,昔日平师伯叫了我师傅几句‘师兄’,结果家师化来的财物,泰半入了师伯的肚皮。今日小僧先拜了‘师兄’,今后的法器、灵丹、经卷等等,景师兄就要多多费心了”

景华本性并不木讷,只是身在“正园”,不自觉地谨小慎微。此刻见慧净和尚挥洒自如,忍不住开口应到:“师弟说哪里话来?师兄这里别的没有,斋饭绝对管饱。不过菜肴么得麻烦师弟自备。”

慧净微感意外。他双掌合十,笑嘻嘻地应道:“阿弥陀佛,景师兄原来是妙人。脸皮之厚,小僧多有不及。也罢,他日师兄光临敝寺,再由小僧款待斋饭”

说罢他转头躬身,再次向平无极行礼。

“师伯,师傅让我过来,除了问候您老外,还要给原掌门送一封信。事不宜迟,晚辈这就去了”

苍斗峰首座原无神,是如今“易神宗”的掌门。平真人听说有正事,点头挥了挥手。

“阿弥陀佛”

小和尚低颂佛号、脚下不停,转眼间去得远了。

目睹他背影消失,景华沉吟片刻,忍不住问道:“师祖,慧净既然来本宗送信,没去苍斗峰、先至问道峰,会不会”

“无妨”

平真人摆手道:“善果当年天资卓越,入宗时却意外落选,心中始终存有芥蒂。这在宗内不是秘密,各峰首座、掌院都心知肚明。本宗选拔弟子虽不拘一格,但受人为影响过大。创派祖师留下的规矩不多,‘入宗随缘’是其中之一。话说回来,‘浮屠寺’虽略逊本宗,却继承了‘那烂陀寺’的正统衣钵。佛门正宗、万载传承,未尝不是个合适的所在”

景华在中原道数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那烂陀寺?’”

“唉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华儿,方才你与慧净较量身手,已能熟练运用棍术。照目前来看,你的武修天赋远逊灵修,要注意勤加练习,不可因为杂务耽搁”

景华微微一愣:“师祖,杂务是”

“嗯你筑基八脉贯通六脉,修为战法趋于成熟,早该出去历练历练。我和乐小子提过,三日后你去‘理宗院’报道,听候他的安排。”

第四十三章 昨日重现(一)

观月历元封一八七年七月,问道峰,“理宗院”。

辰时三刻,景华来到院中,向值守弟子说明来意。功夫不大他被招至外厅,乐和已等在那儿。

“景师侄,你又让我吃了一惊哪”

乐和让景华坐在右首,吩咐弟子端上香茗。

“入门不到十年,能被放出来‘历练’。问道峰上这等子弟凤毛麟角,百十年才能遇上一个。平师伯不仅博通古今,调教弟子更加独一无二”

景华起身弓腰,施礼回道:“多亏乐长老提点。晚辈勉力而为,当不得长老的赞誉”

“当得当得”

乐和笑道:“前日小和尚去了苍斗峰,送信之余约战掌门亲传拓拔娇。拓拔娇是苍斗峰上筑基第一人,力战慧净仍输了半招。虽说比试较量,两边都不会拼命,但孰高孰低,苍斗峰上长老、上人无数,绝不至于自贬身价。小和尚如今逢人便说,问道峰的景师兄如何如何呵呵呵我看小鬼头不安好心,故意‘挑拨离间’,你可是被苍斗峰惦记上了”

景华顿时哭笑不得。慧净古灵精怪,借口要师祖指点,上来就挑战自己。到了苍斗峰,他依旧‘恶习难改’,又去挑战峰上弟子,不知想做什么。

“乐长老,晚辈与慧净略作比试,时间极短,尚未分出胜负。对方恐怕”

乐和摆手道:“无妨哪怕苍斗峰弟子们不服气,也不会无故到问道峰来滋事。咱们先谈正事”

“平师伯吩咐过,你先在‘理宗院’作个‘掌剑’弟子。只要完成院中事务,可以自去‘大道院’兑换‘大道牌’,为今后做些准备”

景华入宗近十年,知道“掌剑”、“传法”等是门人头衔。在“易神宗”,这属于筑基修士的高阶司职。多数修士入宗供职,得从普通弟子开始,打熬资历、循序渐进,鲜有直接“一步登天”者。

“乐长老,这是否不太合适,我初来乍到”

乐和颔首笑道:“景华,恭谦固然是美德,但有时候不可一昧退让。无论是谁,只要能和‘妖僧’慧净战成平手,‘掌剑’、‘传法’等可任他挑选”

景华微微一愣:“‘妖僧’?”

“是啊苍斗峰的拓拔娇心高气傲,岂是来个人就能随便挑战的。近十年你绝足不出问道峰,因此没听说过。大约三年前,慧净曾外出游历西荒道,闯下了诺大名号。他曾格杀过一头三转妖兽,还在结丹宗师手下逃得性命虽说杀妖兽时使了宝贝,但面对结丹宗师,逃出生天却是真功夫。慧净因而声名大噪,得了个‘妖僧’的绰号。”

景华颇感意外,继续问道:“乐长老,慧净的师傅已证阿那含果位,修为高绝战力强横。而且他是大宗亲传,还有人敢打他的主意?”

乐和笑道:“外出游历,人生地不熟,谁知道他是名门弟子?再说了,西荒道、漠北道魔门横行、蠹修泛滥。如果他们发了性子,根本不管对方是谁。善果前辈修为高不假,可一旦深入西荒道,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景华,这也算给你提了个醒,今后若去漠北道、西荒道游历,要格外注意安全。”

“是,晚辈铭记于心。”

“好,你们呈上来”

两名聚灵弟子手捧包裹,进入正厅。他们将包裹放在景华身旁,施礼后退出房间。

“景华,黄包中是‘掌剑弟子’的服饰。身为‘掌剑弟子’,每月有一面‘大道牌’作为补贴。白包里装着候选弟子的卷宗,你来得巧,刚好碰上十年一次的入门考核,易神九峰都要派人参与。今次考核归大阳峰主持,问道峰照例由我领队。宗门条例都在白包里装着,你回去准备准备,月后随我们一同出发。”

“弟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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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易神宗”惯例,聚灵修士由筑基弟子考核,结丹长老把关。筑基修士由结丹长老考核,各峰长老、掌院把关。结丹散修在外已是一方霸主,极少主动归附宗门,不在寻常考核之列。

景华等乘“渡空舟”来到大阳峰,被分至一处竹林休憩。此处住着二十余位筑基修士,都是易神九峰派来主持的“考官”。午间品茶时,景华意外地遇上一名“熟人”,至善峰的曾可荇。

二人于“卷帘谷”中初遇,后来都拜入了宗门。虽然他们分属不同支脉,但在“易神宗”内算得上“同年”。

此次考核新弟子,尚彭守、夏侯劫都未能离峰,曾可荇却崭露头角,代表至善峰参与遴选。她身着青灰道袍,左胸前绣有一册典籍,是“理宗院”的“文书弟子”。

“文书”、“笔判”与“掌剑”、“传法”相仿,都属筑基弟子的高阶职位。

一晃十年,曾可荇没多少变化,面对故人依旧落落大方。

“景师兄,一别经年,我虽远在至善峰上,也听说了你的大名。力挫‘妖僧’慧净不说,还让对方甘拜下风、自认‘师弟’。前几日遇上苍斗峰的师姐师妹,她们都对你仰慕地得很哪”

景华微感意外。

小和尚慧净古灵精怪,也不知怎么编排的自己。他在问道峰上闭门修炼,名声却先传了出去。“妖僧”的心思不好揣摩,可这么一来、树大招风,莫说苍斗峰的师兄师姐心存不满,其余诸峰的同门听说此事,难保不起好胜的心思。

想到这儿景华摆了摆手,故意扯开话题。

“曾师妹,别来无恙转眼十载,你的风采更胜当年”

“停!”

不等他把话说完,曾可荇竖起右掌,直接打断道:“景师兄,当年在‘卷帘谷’中,我就领教过你舌翻莲花的本事,小妹敬谢不敏。若是师兄看上了哪位师姐,需要帮忙牵线搭桥,小妹义不容辞,不用说那些套话”

“呵呵呵”

景华的笑容更加尴尬。在“卷帘谷”中,自己坏了曾可荇的“好事”,眼下对方借机“反扑”,确实不好应付。

“曾师妹你”

景华正想找借口开溜,突然念头一转。当年曾可荇心思灵动、长于策划,是一等一的谋略高手。眼下自己处境微妙,“高人”就在眼前,哪有白白放过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深深一躬道:“你心思灵巧,帮愚兄出出主意。慧净那贼秃自己胡闹,结果弄得眼下状况尴尬。愚兄该如何处理,才能收势局面,不至于出现麻烦?”

曾可荇上下打量景华数眼,嘴角上翘、笑颜如花。

“嘻嘻嘻景师兄,当年在‘卷帘谷’,你面对数十散修从容不迫,何等的霸道强势?如今咱们身在宗门,道理完全一样啊若是景师兄对待其他同门,一如对小妹般恭谦,道理便站在咱们一边。若真有师兄师姐心痒难熬,要考校师兄的战力,嘻嘻嘻修士之间实力为尊,景师兄放手施为便可,说不定就有师姐师妹因此心折,然后以身相”

“停停停”

“阿嚏”

走在山路中央,慧净突然打了个打大喷嚏。他伸手抹了抹鼻头,脸上现出几许疑惑。

怎么鼻孔会没来由地发痒?难道有仇家在算计自己?

想到这儿,小和尚紧了紧僧袍,加快脚步向前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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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昨日重现(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四十四章昨日重现昆仑山,西坡坪。

道服标记“乙一百五十三”至“乙二百六十九”,总共一百一十七人,乌压压地站在景华跟前。

他们都是聚灵弟子,身份不一修为各异。有游荡江湖、偶得传承的散修,也有家世显赫、出身富贵的世家嫡子,还有修士来路不明、身份无法考证。

景华站在上首,嘴角浮现莫名笑意。

前日与曾可荇一翻畅谈,让他对“易神宗”有了更深的认识。大宗门世代传承,行事自有一套规矩。以遴选弟子为例,各峰对考核修士不加任何限制,几乎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当然,这不是说景华可以任意指定人选,而是在考核方法上自由度极大。简单地说,只要景华的考察足够“公平合理”,宗门长老不会加以干涉。

曾可荇说得明白,每一次宗门指派,都是对低阶弟子的历练。上至掌院、下至长老,会根据后辈的言行举止、喜怒好恶作出评判,作为今后选拔“栋梁”的依据。

原本景华初出茅庐,不打算“特立独行”。他依照“火雷门”和“易神宗”的旧例,制订了一套勘察方法,准备照本宣科对付过去。

通过曾可荇介绍,景华意识到自己过于谨慎。或许因为穿越而来,或许因为之前的挫折,进入“易神宗”后,他多少有些“求稳”的心态,不愿意太过突出。

但乐长老之前委以重任,绝不希望下属得过且过。思前想后,景华决定放弃旧策略。他重新调整心态,准备好好考校一众后辈。

“景师叔,都准备好了。”

随从们将考场收拾停当,出来向师叔禀报。他们都是大阳峰的聚灵弟子,被派来配合师叔、师伯考核“新人”。

“嗯,事不宜迟,你们立刻进屋、各自就座。”

西坡坪上房舍林立,景华收拾出最大的一间,布置桌案、长椅,专为遴选弟子之用。百余名修士走进“考场”,按照道服标记依次排列落座。

乍一进屋,他们便见到桌上的笔墨纸砚、文房用品。众人的表情十分古怪,喜怒哀乐不一而足。总算“新人”们知道机会难得,暂时无人敢大声喧哗。

景华缓步来到前方,转头向门口挥手示意。数名大阳峰弟子鱼贯而入,将一叠叠宣纸放在各人面前。

“诸位道友,此次考核不同以往。景某一不考修为、二不比战力,首轮以文书答卷论高下。巳时之前,所有人必须完成全部考题。不得提前离场,不得私自交头接耳、离座走动,不得抄袭旁人答卷。本宗将根据各人的答卷状况,决定后续安排”

“哗”

屋内一阵骚动。有沉不住气的率先翻开考卷,察看纸上的试题。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甲宗门外重内轻,乙宗门外轻内重。试推测二宗策略梗概,及评论各自优劣得失。”

“聚灵炼体剧痛难挡,现存炼体方法虽多,仍有大量低阶修士无法过关。试创拟一种新式炼体法门,并说明其中的道理。”

“天地不仁,以万物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刍狗。何解?”

“概论‘易神宗’。”

总共五道试题,时间绰绰有余。可题目乱七八糟,毫无头绪可循。

“遴选弟子”大多年岁不长,平素以修炼为主,极少分心外物。况且仙凡有别,“俗事”自有下人、家奴代办,少主们哪用得着亲自出马。

除了最后一题可随意发挥外,其余四题都不简单。有人甚至看不懂试题,整个两眼一抹黑。“遴选弟子”再也无法自控,纷纷交头接耳。

“怎么不考校灵根资质?”

“就是当场比试较量,大家都一视同仁,做什么纸卷?”

“这是开玩笑么?炼体法门成百上千,多少年来前辈们早把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如今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想出什么新办法来?”

“我们不会被骗了吧”

人多口杂、胆气上冲,当下便有弟子站起身来。

“景前辈,在下乃中原道兖洲毕帆,自幼随家祖修行,阴灵根资质。平素在家忙于炼体、不通文墨,可否另换考校方法?”

“就是”

“说得在理”

有人带头质疑,立刻站起几个跟风的。

“我是徐洲谢氏子弟,愿意当场比试”

“我乃青洲吴氏后人”

“我爹是”

有个别“新人”身子不动,躲在后面阴阳怪气。

“景前辈,在下家中有数间丝绸铺子,算账、打杂的掌柜、账房不计其数。若有需要,尽可调些过来侯用”

“就是,就是家祖乃夜郎国祭酒,手下腐儒书呆无数,最擅长骈四俪六、歌功颂德。莫说几道破题,就算诗词歌赋、著书立说也不在话下。前辈若感兴趣,此事包在我身上”

“哈哈哈”

“遴选弟子”有五成以上答不出题目,见有人带头闹事,吩咐跟着起哄。一时间屋内风凉话不断,秩序荡然无存。

“若有喧哗滋事、扰乱遴选,即刻淘汰!”

声音如滚滚闷雷,碾入“遴选弟子”的神魂识海。有十余人修为不足,挡不住音波攻伐。他们身体发颤、东倒西歪,“噗通”一声滚倒在地。

景华压低修为,在喝声中混入“雷震四野”。“遴选弟子”不过是聚灵弟子,哪有对抗的本事?他们个个脸青唇白,瑟瑟发抖。几个站起的弟子受创最重,像灌饱老酒般脚步踉跄,分不清东西南北。

筑基修士并非无敌,在场百余名聚灵弟子,只要联手合力,完全有可能击败考官。

几个世家子弟无法无天惯了,本想着法不责众、蒙混过关。谁知对方一声轻喝,所有人都化作缩头鹌鹑,规规矩矩举笔答卷,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十来个弟子出身农户,目不识丁,完全看不懂题目。方才混乱时,他们吼叫得声音最大,如今“风平浪静”,再无混赖的机会,弟子们只得抓耳挠腮,拼命思索对策。

“毕氏子弟”修为上佳,在雷吼下依旧保持神智不失。他调息片刻,稳住体内灵藏,缓缓睁开双眼。

“景前辈,入宗考核以公平为先。你胡乱出题、毫无章法,视我等前途如儿戏,我要向宗门申辩!”

景华颔首道:“悉听尊便宗门自有规矩,完成考核后,随你去哪里都行。不过眼下是初试期间,任何人不得离场,否则视作自动放弃资格,即刻淘汰。”

“你我们走!”

毕帆终究是世家子弟,脸皮太嫩,被几句言语挤兑,立时感觉下不来台。他翻脸作色,大步向屋外走去。场内站起七八个弟子,紧跟在毕帆身后。

兖洲毕氏传承千载,英才辈出。跟出去的几个都是家族安排的“内应”,专门准备排除异己,帮“少爷”过关。此刻毕帆要走,他们哪敢留下。

“你强横霸道,蛮不讲理。我要去找爷爷,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景华面不改色,等他前脚跨出门槛,淡淡应道:“乙二百二十二等九人,违反宗门考核条例,失去遴选资格,即刻落败裁汰!”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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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昨日重现(三)

昆仑山,西坡坪。

景华迅速勾下最后一笔,将百余份答卷分门别类、各自归档。

连毕帆在内,共有九名参选弟子离开,上交答卷计一百零八份。景华亲自批阅答卷,不合要求的仅有十九份,余下八十九人顺利通过初选。

“呼”

眼看快近午时,景华轻轻舒了口气,将合格答卷装入木盒,准备上交宗门、封存留档。

“吱呀”

房门一响,两名结丹宗师步入书房。他们身着青灰道袍,个头一高一矮,样貌差异极大。

矮的是个和善女修,鹤发童颜、面带微笑。高的是个枯瘦男修,双眼狭长、嘴角下撇。他似乎心中有事,目光闪闪烁烁、飘逸不定。

“康长老,您来了”

景华微感意外,起身迎接。

男修他不认识,女修名叫康少卿,是至善峰“理宗院”长老。此次考评新人,康长老是他的“顶头上司”。她不但负责最终把关,而且检查考核过程、掌握评判尺度。

“嗯景华,听说你以答卷筛选弟子,方法别出心裁,出乎参选弟子的预料啊”

康少卿微微一笑,径自在桌旁落座。

“答卷做得如何,可有评判结果?”

“是。晚辈已批阅完毕,卷宗就在木盒里,康长老”

“且慢!”

同来的男修突然插口道:“帆儿,你先进来”

“吱呀”

房门打开,毕帆大步踏入屋中。

“五叔祖,就是他!就是他!他胡乱出题,还将我们九个逐出考场,他”

“稍安勿躁!”

“五叔祖”摆手止住毕帆乱叫,转身面对景华。

“景掌剑,敢问帆儿有何过错,以至将他逐出考场?”

景华脸色不动声色,心中却大感不妥。两位老者穿着相同,明显都是宗门长老。没想自己一次小小的“创新”,竟引来前辈兴师问罪。

未等他开口解释,康少卿先发了话。

“景华,这位是独川峰的毕立岩毕长老。他为老不尊,跑到西坡坪大吼大叫,说我们对他后辈不公。你不必有顾虑,直管照实回答即可。”

景华心中大定。所谓听锣听声、听话听音,毕长老插手宗门考核,康少卿明显非常不满。只要有地方讲理,他便不惧任何质询。

“回禀长老,晚辈未将任何弟子逐出考场。毕帆等九人违反宗门规矩,时间未到擅自离场,因而失去考核资格。”

“哦?呵呵呵”

康少卿没有说话,笑声中饱含冷意。毕立岩微微一愣,转头望向毕帆。

“五叔祖!还不是因为他胡乱出题,孙儿要找您理论,无奈之下才暂时离场。谁知这贱种借题发挥,直接”

“住口!”

毕立岩喝住毕帆,心里“咯噔”一声。

毕帆不过十五岁,天生阴灵根资质,是毕氏后辈中难得的修行人才。平日他在家作威作福、嚣张跋扈,竟把“少爷习气”带进了“易神宗”。

无论如何,景华是宗门掌剑弟子,地位比毕帆高得多。“贱种”二字一出口,事情恐怕无法善了。

果不其然,康少卿立刻沉下面孔问道:“毕长老,毕氏教出了好苗子啊,竟敢直呼”

毕立岩知道此刻退缩不得。只有证明景华的考核包藏私心、有失公允,一切才能回到原点。

“慢!康长老,帆儿说得很清楚,事情的起因是景师侄异想天开,宗门考核不查灵根、不比资质,而去做些毫无用处的笔墨功夫。老夫十分好奇,究竟是何神奇词句,能淘汰帆儿、为宗门筛选出人才?康长老,既然答卷已批阅完毕,不妨拿出来看个究竟”

“呵呵呵”

康少卿冷笑数声,转头应道:“景华,取来给毕长老过目”

女修自己也有些好奇。“易神宗”传承万载,间中曾出过笔墨考核。不过那些多为辅助材料,而非决定胜负的关键。像景华这样,初试全凭答卷裁汰弟子,确实闻所未闻。

“遵命”

景华取过两只木匣,放到毕立岩身前。

“黄匣中为过关弟子,褐匣中是被淘汰的修士。”

毕立岩关心族孙,只想知道什么人能够胜出。他二话不说,直接打开黄色木匣,取出一叠答卷。

“啊”

一看之下,毕长老不禁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旁边康少卿见了,也取过一叠答卷观看。目光扫过宣纸,她立时双眉皱起、脸色不愉。

二位长老吃惊的原因相同。不是因为过关试卷应答合理、完成优秀,恰恰相反,答卷上毫无章法、一塌糊涂,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以第一题为例,景华考的是“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有考生在下面写上一雉一兔,有的写百雉百兔,还有的直接抄写三十五、九十四,根本不见任何思考。更有甚者,在答卷上画下几只“妖兽”,既不像鸡、也不像兔,不知是何含义。

再以第二题为例,“甲宗门外重内轻,乙宗门外轻内重。试推测二宗策略梗概,及评论各自优劣得失。”

多数弟子看不懂题目,在下面胡说八道。有的说甲宗门内散修过多,乙宗门内全是亲戚。有的说甲宗门喜欢华服美衫,乙宗门狂服灵丹妙药。还有的更加直接,在卷上写下数个大大的“杀”字,铺满卷面,让人哭笑不得。

至于三、四两题难度更大,答案五花八门、偏题万里,完全不知所云,无法判断参选弟子的优劣。而第五题相对简单,很多修士开动脑筋,把心思放到歪门邪道上。

有人歌颂“易神宗”,用词极尽肉麻无耻之能事。以二位长老的定力,依旧汗毛倒竖。

还有人显摆关系,言道与宗门某长老的叔叔的邻居是同乡,又或与掌门、掌院是同宗远亲,五千年前是一家。还有的列出灵石若干、法器若干、丹药若干,言明一旦顺利入宗,则必当以重礼酬谢景华,而且绝不食言。

“呵呵呵”

“啪!”

毕立岩冷笑数声,将一张答卷拍在康少卿面前。

“康长老,这便是你们选出的少年英才?还想依此淘汰帆儿?哼哼哼今日若不给我个交待,毕某立时便亲上大阳峰,和诸位长老、掌院理论一二!”

答卷上干干净净,五道试题下都有两个大字,“不知”。

第四十六章 昨日重现(四)

面对毕立岩的咆哮,康少卿感到有点难堪。

毕帆违反宗门规矩,擅自离开考场,被景华裁汰理所应当。答卷上所列五题不算简单,毕帆身为世家子弟,尚且没把握答对,其他散修、农家子弟字都认不全,写得五花八门并不奇怪。

修行资质无法事先预知,部分弟子入宗前甚至是文盲,必须通过宗门道馆、师傅的引导,一步步积累文化、提升素养,最终对“道”作出自己的理解。

在这一点上,世家子弟占有天生优势,至少他们自幼读书习字,省去诸多基础课目。加上家族内耳濡目染、身教言传,很多道理自然而然就会了,甚至内化为身体本能。

毕立岩所以敢撒野,正因为毕帆强于“入选弟子”。如果闹上大阳峰,让毕帆当场答题,他给出的答案不见得优秀,却肯定强于景华选出的“合格名单”。

“康长老,弟子以为毕帆品性、资质皆有缺陷,不适合入选宗门弟子。”

见康少卿沉吟不语,景华主动开腔、打破沉默。

“哈哈哈”

毕立岩怒极反笑,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帆儿品性有缺陷?不如你选出的‘良才’?笑话!康长老,小辈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你若不干涉,我可要代问道峰‘管教’弟子了”

“毕长老稍安勿躁。本宗赋予门人专权,考核后辈弟子,规矩你不是不知道。景华既有定论,不妨听他说说”

“好好”

毕立岩点了点头,转脸狞笑道:“你说,帆儿哪点不如你挑的‘良才’?”

“是。康长老、毕长老,晚辈以为毕帆思维迟钝、缺乏悟性、不守本分、任性妄为,不适合加入宗门”

景华直视毕立岩的双目,长身直立侃侃而谈。

“入场前晚辈说得明白,‘巳时之前,所有人必须完成全部考题。不得提前离场,不得私自交头接耳、离座走动,不得抄袭旁人答卷。本宗将根据各人的答卷状况,决定初试结果’”

“要求已讲得很清楚,只要完成考题即可,而非全部答对。五道试题中,有四道没有绝对答案,本就难以对错论输赢。晚辈考察的,是各人的临机反应”

“参选弟子若足够机敏,听出话外之意、完成整张答卷,说明他们思维灵活,有资格通过初试。若弟子们悟性不足,不明白语意所指,只要他们脚踏实地,按照文书考核的基本步骤去做,也不失为一名合格弟子。符合以上两点者,全部通过初试,晚辈不会刻意留难”

“唯有毕帆见答卷毫无把握,出言质问在前、翻脸离场在后,还煽动其他八名弟子共同离开,呵呵毕长老,这是宗门需要的‘良才’么?倘若他入宗之后,对宗门的待遇、处理及下派差事不满,暴怒之余转脸便不知所踪。请问毕长老,独川峰上需要此等弟子么?”

“这个这个”

毕立岩未料到景华别出心裁,竟不以答卷优劣论高下,不由得张口结舌。

“啪!”

“好”

康少卿轻击桌面,沉声赞叹道:“大开眼界!不想一个后辈弟子,竟能超脱桎梏、创出如此新颖的比试方法。老身修至结丹,却从未想过别出心裁、检视门下弟子,当真惭愧无地”

“你你”

毕立岩不由面红耳赤。康少卿表面上自责,实际则是讽刺毕氏。他活了一大把年纪,哪会听不出来?可人家话里话外一个“毕”字都没有,当场发作只会招人嘲笑。

“乙一百五十三”至“乙二百六十九”,全在康少卿负责考核的范围内。她方才被毕立岩强拉来“理论”,心中早已十分不满。如今景华替她找到借口,哪有不乘机“报仇”的道理。

“毕长老,景华之言大有深意,老身十分赞同。宗门考核弟子,不光限于灵根资质、天赋战力,品性脾气同样非常重要。毕帆目无尊长、违反宗规,本宗容不下此等‘天才弟子’,请毕长老另请高明吧”

景华大感意外。他淘汰毕帆实属无奈,当时情景下,不出狠手不足以震慑场面。

毕帆年纪还小,再过十年仍可重新参选。届时他修为更深,通透人情世故,未尝不能一举成功。可康长老做得干脆,几句话断了毕帆的希望。

景华入宗十年,对“易神九脉”略有了解。兖洲毕氏、张氏都是修行世家,族内有多人入宗修行。独川峰上,毕氏族人有七八个,加上他们的亲朋故旧,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今日将毕帆“一棍打死”,无疑大大得罪了毕氏家族。

“好好”

毕立岩被人拿住话柄,只得忍气吞声。

按说毕帆的事情可大可小,但景华伶牙俐齿,扣下的“帽子”实在太大。“目无尊长、不守宗规”,放在任何宗门都是大罪。此时如果闹上大阳峰,非但救不了毕帆,以后毕氏子弟入宗参选,多少都会受到影响。

“我们走!”

毕立岩一甩衣袖,转身就要出门。毕帆方才就在旁边,听到三人的对话,才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他毕竟年幼,嚅嗫着说道:“五叔祖”

“啪!”

毕立岩被康、景二人挤兑得哑口无言,心中邪火乱冒、无处发泄,抬手给了毕帆一记大耳光。

若非一时听信“乖孙”胡言,兴冲冲地跑来问罪,只需事前缓缓商议,考核未必没有转机。最少十年之后,毕帆可以卷土重来。如今“脸皮撕破”,彻底没了指望,毕立岩都不知如何对家族交待。

“!”

毕长老推开房门,大步离去。毕帆捂脸跟在后面,泪水自眼角滴落尘埃。

景华暗自叹息,如此结局非他所愿。可惜世事弄人,最后竟变得无法收拾。康长老来自至善峰,行事大胆直接,似乎与“至善”之名不符。

“景华”

康少卿看出景华的顾虑,笑着问道:“我听乐长老说,你在问道峰机缘非浅,直接拜在‘无极真人’门下?”

景华打起精神,躬身应道:“是。蒙无极师祖不弃,收入门墙,至今已有六年。”

“那就是了有‘无极真人’指点,只要你行事问心无愧,何惧一个毕立岩?就算独川峰上首座、掌院亲至,最多与你师祖平辈论道,决不敢袒护那些宗门蠹虫!”

景华未料到师祖威信如此之高,只得含糊应是。

康少卿继续道:“你初次担任考官,表现不俗。这样吧,后面的安排略作调整,依旧由你担任主考,好好给我把关。”

原本景华只负责初试,后面二试作为辅助,协同其他筑基修士考核弟子。但康少卿发了话,他不得不答应。

“是,弟子谨遵宗门谕令。”

第四十七章 昨日重现(五)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四十七章昨日重现昆仑山,西坡河。

晨曦洒在河面,泛出点点金光。微风吹拂,两岸的花果枝叶轻轻摇动、暗香四溢。

景华负手立于湖畔,面对近二十位筑基修士,侃侃而谈解说考核规则。

“诸位同门,方才我已提过,西坡河试炼,参选弟子不得使用符箓、符器或法器。任何人违反规矩,即刻失去入选资格”

几个同门面面相觑,忍不住问道:“景师弟,你让他们捕获一转妖兽,还必须是活的。没有符箓、符器,弟子们如何与妖兽周旋?”

景华颔首道:“方才我已对新弟子说了,既可以单打独斗,也可以组团捕猎。事实上,此轮比试考得便是合作。单个修士抓不到妖兽,数人合作则容易得多。诸位同门考核弟子,请着重观察其在团队中的表现。长于调度、精于沟通,或是在队伍里老实肯干、实力突出,都是本宗需要的人才。反过来说,畏难俱险、精于算计,或是喜欢挑拨是非、拒人千里的修士,本宗敬谢不敏”

有师兄插口问道:“若有人天赋异禀、战力强横,不加入任何团队,仅凭自身便抓住妖兽,如何评价其优劣?”

景华笑道:“此等天才弟子,哪有往外推的道理。若有弟子能独力完成,尽可优先录取”

又有师姐发问:“景华,以平均战力衡量,一转妖兽实际强于聚灵弟子。他们不用符箓、符器,遇上修为稍高的妖兽,不是死路一条么?”

“嗯,我让他们留下包裹、随身携带,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真遇上危险,参选弟子总不成睁着眼睛去死。此为考核设下的陷阱之一,若有弟子靠符箓、符器等制服妖兽,拿上来装假充数,即刻取消入宗资格。如果只是遇到危险、临时应急,则允许其重新尝试。若有必要,诸位同门亦可出手救护。人家不辞辛劳来到昆仑山,我们要尽力保证安全”

说着景华回身向左,手指西方。

“以‘黑石岭’为界,靠近西坡河一方极少出现高阶妖兽。我已再三警告,只要不越过‘黑石岭’,应无特殊凶险。”

“景师弟,他们终究修为有限,万一无人能抓到活的妖兽,我们该如何选择?”

景华颔首道:“有此可能所以从一开始,我没提以结果论输赢。如果无人抓住妖兽,那么参选弟子的每次表现,以及整个过程是否能锲而不舍、坚持尝试至月末,都是我等考评的关键。诸位同门若有必要,可以随时记录参选弟子的言行,作为其后评判的依据。”

诸位同门互相看了看,觉得方法有些苛刻,勉强还过得去。以一转妖兽测试聚灵弟子,是宗门常见的考核形式。但禁止新人们使用符箓、符器,仅考评其在团队中的表现,似乎别具一格。

见师兄弟们不再询问,景华补充道:“诸位师兄师姐,前日我已告诫过弟子,严禁从他人手中抢夺妖兽。若有违反,即刻驱逐出山。大家如果没有疑问,请各自就位,引参选弟子入场。”

******************

问道峰,“理宗院”。

正厅内青烟袅袅,檀香淡雅。两名修士一坐一站,站着的是个中年儒生,长脸浓眉,是院中长老乐和。

“乐和,你说要推荐景华?他入门不过十年,资历上是否有所欠缺?”

“冷师伯,景华是‘无极真人’门下弟子,入门时间虽短,却深得真人赏识,近日还击败过‘妖僧’慧净。谈本事、论资历,足可出山任职。”

“嗯”

上首修士身材瘦小、须发皆白,脸色暗黄发灰,看似大病未愈的老翁。乐和站在下首,神情十分恭敬。

老者名叫冷无常,是问道峰“理宗院”掌院,与平无极是师兄弟。

景华击败慧净,无形中压了苍斗峰半筹,这在“易神宗”不是秘密。冷无常也颇觉欣慰,不由点了点头。

“是啊,能胜慧净半招,出山绝无问题。可作‘堂主’不仅考校战力,更要处理诸多杂务,何况是在‘定甲城’任职。上一任堂主郝勇年逾二百、经验丰富,也没能打开局面,景华他”

乐和躬身道:“冷师伯,定甲城有六位筑基弟子,他们长期在各城镇值守,个个精于政务。景华此去,不需处理杂事情,他在‘观月斋’供职数年,弟子希望能尽其所长、打破僵局。定边九城物产贫瘠、无甚凶险,一来可以锻炼弟子,二来丰师弟就在左近,可以随时观察策应,不至于发生意外。”

冷无常沉吟半晌问道:“平师兄怎么说?”

乐和站直身躯,朗声应道:“弟子事先曾探过口风,平师伯并无异议。不过‘百年秘境’机缘将至,师伯表示要讨个名额”

“呵呵呵”

冷无常难得笑了笑:“师兄的老毛病不改好吧,乐和,你派景华去大阳峰巡考,如今事情办得如何?”

“是,弟子刚从大阳峰回来“

乐和把经过一一道来,着重介绍了景华的考核方法。

“冷师伯,不知什么缘故,景华做事有些不拘一格,往往出人意表。他不同于普通弟子,深得司考长老的赏识,让其单独主持前三场考核,这在宗门十分罕见正因为如此,弟子才决定让他去定甲城。定边九城幅员不小、麻烦挺大,在宗门地位却不高。无论他做好做坏,对本峰影响不大。哪怕他干出纰漏,权当是历练弟子,为今后成长积累经验”

冷无常眯起双目,手捻须髯问道:“嗯定边九城,院中每年需贴补多少?”

“八千余灵晶虽说数量不多,可本峰向来财源欠丰,远逊于独川、苍斗诸峰。定边九城人口繁密,总和超过两百万,收益却入不敷出。峰上严禁盘剥百姓,所以”

“好吧”

冷无常摆了摆手,打断了乐和的话头。

“原本准备让丰小子出马,可‘黑巫教’一向缩头缩脚、假装可怜,真要撕破脸皮,难免有人说我们以大欺小。也罢,就叫景华去试试。你去把话挑明,让他放手施为。无论事情成与不成,‘理宗院’只赏不罚,必要时可以请宗门援手。”

乐和笑道:“丰师弟估摸着要高兴坏了要他仗剑奔袭,杀入‘黑巫教’总坛不难。要他管定边九城的柴米油盐,丰师弟宁可去面对五转大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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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昨日重现(六)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四十八章昨日重现昆仑山,西坡坪正厅。

参选弟子奋战数十日,最终上交十二头一转妖兽。经“易神宗”反复考核比较,最终认可了四十六名弟子的表现。

数目上报到景华手里,让他感到有点意外。被淘汰者还不到一半,与最初的预计差距不小。

按同门师兄弟的说法,四十六人中有的战力突出,有的长于筹谋,还有的统合团队、沟通意见。他们都是难得的人才,实在无法取舍,因此交由主持修士决断。

望着面前四十余名候选弟子,景华胸有成竹,取出准备好的器皿、工具,摊开摆在桌面。

“诸位道友,你们历经两试、脱颖而出,足可证明自身价值。第三场比试十分简单,大家请看”

桌上摊着数十个白色纸袋,景华随手取过一个,撕破封口,露出里面闪亮的橙色宝石。

“此石名为‘龙眼钻’,埋藏地底的年份不同,颜色也略有变化。此处共有百枚宝钻,五十枚为橙色,五十枚为绿色。第三场不比别的,只需抽签即可,抽中橙钻者胜出,拿到绿钻者淘汰”

“哗”

“什么?”

“这”

四十余名弟子一阵大乱。此等“抽签”的方法近乎儿戏,甚至不如做题答卷。有心思缜密的已开始思索,是否钻石中存有机关,可以反应出各人的资质、根骨,依此作为选择依据。

景华不等众人想清楚,直接开口道:“乙一百九十八。”

“是。”

一位妙龄女修排众而出,来到桌前。参选弟子瞬时安静,“乙一百九十八”是水灵根资质,在一众修士中相当普通。可她在西坡河畔大展身手,独力上缴一头妖兽,在二试中表现最突出。

景华抬手道:“随意挑一个”

女修犹豫片刻,取过右首的纸袋。她见景华颔首示意,暗暗咬了咬牙,轻轻撕破封口。

“啪哒”

一颗橙黄宝石滚出纸袋,落在桌上。

“哗”

参选弟子又是一片混乱。

女修过关,说明宝钻和与灵根、资质无关。难道真是“一撕两瞪眼”,须臾之间、结果立现?眼下的过程与赌博无异,“易神宗”传承万载,竟然靠“抽签”选徒,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女修拿到橙钻,明显松了一口气,默默站到旁边。景华再次伸手,随意撕破一个纸袋,此次落出的是绿色宝钻,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景华将三枚宝钻、碎袋收入木盒,再次抬手示意。

“诸位道友,时间宝贵,请依此上前、随意选取。”

“唰”

一名男修大步冲出,取过桌边纸袋发力撕开,露出里面的绿色宝钻。

“哗”

这次喧哗声小了许多,众人望向男修,眼神都有些异样。十年等待,好不容易过了两试,不想却被“抽签”淘汰。部分弟子大起“兔死狐悲”之感,忍不住低头叹息。

男修脸上神情数变,最终长叹一声、放下绿钻,转身离开厅堂。未等部分弟子回过神,又一名男修抢步上前、取过纸袋。

“嚓”

“好!”

橙黄光芒闪耀人心。男修惊喜之余,忍不住吼出声响。

其余弟子见有人带头,不甘落后,纷纷动身上前。橙、绿光芒交替闪现,参选弟子或欣喜、或失落,心情起伏不定。间中虽有短暂冷场,但很快有弟子补上、继续抽签。

时间不大,四十六人“考核”完毕,有二十一人顺利过关。他们随“易神宗”修士离开正厅,前往静室,准备最后与结丹长老会面。

景华见厅中无人,动手将所有宝钻、纸袋收起。厅堂外脚步声响,长老康少卿推门而入、来到近前。

“以‘磁砭石’冒充‘龙眼钻’,景华,你费尽周折、操控玄石变化颜色,目的是什么?真要裁汰几个弟子,哪用的着如此麻烦,直接宣布便是”

景华收起木盒,躬身施礼道:“康长老,他们二试结果不相伯仲,所以我才出手段考核。宗门既是选拔弟子,自应优中择优,弟子不敢有丝毫懈怠。”

“呵呵呵”

康少卿笑道:“就知道你鬼点子多,说说吧,又搞什么玄虚?”

“是。康长老,四十六名过关弟子中,有八人表现上佳、远超旁人;有两名弟子存有瑕疵,原本该裁汰出局。晚辈考虑后,决定以‘磁砭石’为由头,再次考核诸位弟子”

“宝钻是绿是橙,本就被晚辈暗中控制。八位优胜弟子上前时,自然不会拿到绿石,两位垫底者则被直接淘汰。剩下三十六人,得看他们选择出手的时机,再决定其去留。”

康少卿颔首道:“是么?说说你的理由”

“是。如果参选弟子不加思索,真认为只是抽签,他们便先输了一筹。晚辈说得清楚,百枚宝钻橙绿各半,何时出手自有讲究。比如第二位出手的男修,当时两颗橙钻、一颗绿钻已被取出,剩余纸袋中,绿钻比橙钻多一颗。此刻出手,无疑先输了一分。战阵搏杀,很多时候抢的便是一线生机。如此不加算计,便被直接裁汰出局”

“再比如第三位男修,当时取出两橙两绿,剩余纸袋中橙绿相当,出手便是五五之数。若等别人先取绿钻,再出手把握更大。可很多时候,机会稍纵即逝,他敢于抢先搏命,晚辈便放他过关。”

康少卿皱起眉头,思索片刻道:“不对吧景华,可能有人能想明白,但也有人浑浑噩噩,只凭着感觉依次上前。比如第三名弟子,或许他毫无算计,恰好在当时出场呢?”

景华应道:“康长老,晚辈听乐师伯提过,本宗选拔弟子,有参考‘福泽深厚’一说。倘若那位弟子真是胡乱出手,晚辈便算他‘福泽深厚’,放他一马”

“呵呵呵”

康少卿笑道:“应该,应该。景华,若有弟子出手时机尴尬,既无放其过关的理由,又无淘汰的依据。此时此刻,你如何决断取舍?”

景华老老实实回道:“确有九名弟子不上不下,无法判断孰优孰劣。他们上前时,晚辈便不加控制,任由他们自行抽签、决定去留。”

“呵呵呵”

康少卿又是一阵长笑。

“好了好了,后续事项你不用理会。方才大阳峰发来信函,让你此间事毕,立刻赶回问道峰‘理宗院’,院内有要务布置。”

第四十九章 堂主(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四十九章堂主问道峰,“正园”。

景华在“理宗院”接下差事,感觉事情有点突然。因此他特地来拜别师祖,请老人家指点迷津。

面对徒孙的疑问,无极真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绕了个圈子,把话题引向“易神宗”本身。

“华儿,听说你在大阳峰主持考核,上来就得罪了独川峰毕长老?”

“是”

景华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述说前情,最后总结道:“师祖,弟子从未想过赶尽杀绝,可康长老一言而决,直接断了毕帆入宗的指望,所以”

“呵呵呵”

平无极摇了摇头,示意景华坐在下首。

“你可曾想过,为何康少卿作此决定,甚至不怕得罪毕立岩?”

“是徒孙以小人之心猜度,莫非至善峰、独川峰素有不睦,以至两位长老互不相让?”

“嗯”

平无极颔首道:“华儿,你资质上佳、根骨不错、悟性也极强,唯独与人相处时戒心太重,防范之意过甚。这是优势、也是短处,需知大道唯变、大道唯衡,难在一个‘度’上。凡事不可矫枉过正,切记、切记”

景华听得莫名其妙。方才讲的是新弟子遴选,怎么话锋突转,事前毫无征兆?

未等他开口询问,“无极真人”转过话头,又回到了宗门考核上。

“你说的不错,至善、独川两峰理念不同、道路不同,所以遇事时龃龉不断。独川峰认为存在即是道理,宗门当顺势而为,不可逆势而动。而至善峰以‘至善’为名,求的是心中‘大善’。华儿,你以为‘大善’为何物?”

不等景华回答,平无极自顾接了下去。

“至善峰认为,‘大善’便是公平公正,但凡有‘不公’、‘不平’存在,应尽力弥补,并以此证道”

“独川峰截然不同。他们讲究顺势而为,选择弟子偏向世家大族。事实证明,世家子弟从小被培养,耳濡目染身教言传,修炼时极少走弯路。大陆六道四十九洲,中阶、高修士综合比较,世家子弟占有的比例,远高于其人口基数”

“至善峰要公平公正,选择弟子便不看出身。他们不仅尽力做到一视同仁,还对出身贫寒、家道破败的子弟有所照应。事实同样证明,中阶、尤其是高阶修士中,位于巅峰的数人往往出身普通,来自世家大族的为数不多”

“两峰理念天差地别,而如今独川峰实力强劲,在九峰中首屈一指,至善峰则敬陪末座。康少卿的举动看似莽撞,其实是矛盾使然”

景华插口问道:“师祖,易神九峰中,独川峰一直独占鳌头么?”

“不错”

平无极手捻须髯,展颜笑道:“能想到此节,证明你已有所悟。独川、至善两峰,强时极盛、弱时垫底,高低起伏极大”

景华已渐渐明白言语所指。师祖看似答非所问,其实正向自己介绍“易神宗”的架构。

他即将离开宗门,前往兖洲金穗郡,在定甲城分堂担任堂主。如果对宗门毫无所知,“堂主”二字难免名不副实。

“师祖,既然独川、至善两峰南辕北辙,难免会影响其余诸峰的选择。我们问道峰如何自处?弟子在峰内十年,所见的师兄、师伯出身不一,既有世家子弟,也有游方散修,似乎没有多少隔阂”

平无极摇头道:“本宗开门择徒,各峰弟子出身都很杂,不过理念所在、偏重不同。至善、天泽、方圆三峰同气连枝,独川、大阳、洪济三峰走得较近,苍斗、镇翰、问道三峰各有所求,反而不太在意出身。你即将前往的定边九城,就属于本峰治下范围”

“华儿,定边九城位于金穗郡,本非‘易神宗’领地,而属于中原道的‘黑巫教’。不过数千年来,本宗实力日渐壮大,控制区域越来越广。问道峰在宗内实力平平,分配领地时难免吃亏。定边九城地处丘陵之间,产粮尚可自给自足,其它地方几乎一无是处”

“城镇周边或有矿脉、或有草药、亦或有深山大泽、妖兽聚集,都能给宗门带来进项。定边九城位于兖洲边界,与‘黑巫教’接壤,周围全是低矮丘陵,外围又是其它城镇。附近的修士百姓早将丘陵摸了个遍,野兽几乎被捕杀殆尽,妖兽、草药等等更不见踪影”

“九城幅员不小,人口接近三百万,需要宗门修士驻守护持,收入进项却少得可怜。最近数十载,‘理宗院’年年需贴补数千灵晶,早已心存不满。曾有四位长老联手提议,放弃定边九城,将其作为与‘黑巫教’的缓冲地带。华儿,若你执掌‘理宗院’,会如何取舍?”

景华沉吟片刻,斟酌着答道:“弟子以为此议欠妥。就算九城周边没有灵矿、草药,人口也是一大资源。保守估算,九城每年会涌现数十名聚灵弟子,只要分堂稍加影响,天然便亲近本宗。年复一年、积少成多,会是一股潜在的力量”

“不错!”

平无极脸上笑容更甚,明显颇为满意。

“有些小辈沉迷修炼,完全不理外事,脑袋已然僵化。他们目光短浅,只顾眼前蝇头小利,看不到宗门根基所在。分堂治理地方,其中一项任务便是启蒙新弟子尽管本宗入门不易,需要通过层层筛选,可对各地涌现的‘新人’,宗门向来不吝指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易神宗’在中原道繁衍传承,自然要扎根沃土、惠泽桑梓”

说到这儿,“无极真人”话锋一转。

“华儿,你到任后,不必理会其余杂务,只做好两件事情便可。定边九城管理不善、亏空极大,你首要找到症结所在,作出相应处理。九城过去虽不富裕,但勉强能自给自足,基本不必宗门补助。此行若是牵扯到蠹虫、硕鼠,直管放手去做,不必有后顾之忧”

“其次要开源节流,为定边九城广开商路,减轻‘理宗院’的负担。华儿,这点颇为不易,前任堂主埋首数十年,也未能解决收支问题。本宗严禁苛捐杂税、盘剥百姓,不可为了搪塞‘理宗院’,擅自祸害地方。切记,切记!”

景华来找师祖,本就为了解惑。如今“无极真人”一翻解说,虽谈不上抽丝剥茧,但至少脉络清晰,让他明白了宗门意图。

定边九城肯定出过变故,以至财政枯竭、无以为继。前任堂主经营数十年,没有解决问题,因此“理宗院”找上自己。乐长老说得明白,自己是“观月斋”供奉,其中或可借力一二。

“是,弟子谨记师祖教诲。”

平无极颔首道:“‘大道院’长老丰子海就在依山镇,距定甲城不过数十里。‘理宗院’已备下符鹤,你若遇上麻烦,可以直接找丰子海帮忙,不必和他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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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堂主(二)

观月历元封一八八年五月,兖洲金穗郡,定甲城。

分堂中门大开,六名筑基修士左右分开,身后站着三十余名聚灵弟子。他们都归定甲城分堂管辖,清晨得到符鹤传书后,众人立刻各自分工,吩咐下属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恭迎新任堂主驾到。

“易神宗”礼数简约,不必大张旗鼓、迎出城外。六名筑基修士久在城中任职,彼此间十分熟悉。新堂主一时未到,他们自不会站着干瞪眼。

“老董,你媳妇在问道峰上,没发信过来通通气?”

“老董”名叫董玉良,在定甲城主管修士司职、弟子启蒙。他在城中驻守五十余年,在城中资历最老。数年之前,他与问道峰上一名女修结为道侣,因此才有人发问。

“说了新堂主来头不小,据说是‘问道院’掌院门下弟子。樵杉,看来宗门下了决心,你那块压力不小啊”

李樵杉在定甲城接近五十年,资历仅次于董玉良,主管分堂各项账目。听到同门调侃,他摇了摇头,神情有些黯淡。

“唉有什么办法?老董你也知道,定边九城大致相仿,郝堂主数年来殚精竭虑,甚至贴上自家俸禄,也没能挽回局面我听说了,新堂主年纪轻轻、战力高强,甚至压了苍斗峰一头。可定边九城并无外患,真要动手,难道我们会怕‘黑巫教’?但如今这局面,不是打打杀杀能解决的啊”

话音未落,街口出现一名青年修士。他身着青灰道袍,体形矫健、面容俊朗,颇有几分阳刚气韵。定甲城中,如此穿着的只有“易神宗”弟子。

众人精神一振。此刻将至卯时,新堂主如期到达,丝毫不曾耽搁,至少说明对方不摆架子,没有给“下马威”的意思。以董玉良、李樵杉为首,诸位门人纷纷躬身施礼。

“属下,见过景堂主”

“景堂主一路辛苦”

“景师伯万福”

景华微笑颔首、频频示意,与同门携手进入分堂。定边九城经营不善,几处分堂却修得雄伟壮阔。

“易神宗”是中原道第一大宗,门面功夫丝毫不差。磨砖对缝的青色砖墙,簇拥着悬山式的高耸门楼。再往里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屋顶遍铺瓷光琉璃瓦,光华闪闪、耀人二目。房脊的两端精雕造型古朴的鸱吻,生动传神,不见风雨侵蚀的痕迹,显然常有人精心护理。

层层庭园彼此环套,暗红色大门厚重凝实。门扇上镶嵌一对碗口大小的黄金门钹,大门两侧有八尺高的玉兽镇园。各处宅院门槛高起,分堂大门处连着十二级青石台阶。

景华一边与同门寒暄,一边举目打量,心中暗自感叹。若无诸般修行花费,“易神宗”在城中可谓富甲一方。

定甲城在九城中规模最大,周边人口超过五十万。即便没有特产进项,数十万百姓吃穿住行,赋税也不能算少。可惜修行宗门不同于凡俗豪绅,所需资源不可以道里计。

实际上,景华提前数月来到金穗郡,绕着定边九城转了一圈。来分堂任职前,他甚至特地赶往“依山镇”,与前任堂主郝勇见了一面。

郝勇年逾二百、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看似一位朴实老农。他在定甲城任职三十余年,分堂经营每况愈下,“理宗院”对其评价却不低。景华游历定甲城,不曾听说过郝勇的劣迹,市井间反倒有不少赞誉。

“大道院”长老丰子海也在“依山镇”。他事前得到宗门信函,专门为景、郝二人搭桥。

有化神上人的面子在,郝勇自然不会隐瞒,原原本本讲述其任职经历。经由其口,景华对定边九城有了进一步认识。

原来定边九城并非没有产出,除去衣食自给外,其周边丘陵地形地貌特殊,出产一种叫“松草虫籽”的野植。

虫籽无色无味、份量极轻,大小与米粒相仿。定边九城归附“易神宗”前,是“黑巫教”的势力范围。“黑巫教”常年在民间收集虫籽,并以之抵充赋税。

定边九城易主后,“黑巫教”依旧命人在九城开设商铺,收集“松草虫籽”。“易神宗”知道是对手的买卖,哪有放过的道理。因此定边九城对虫籽买卖课以重税,凭此维持收支平衡。

“黑巫教”吃了数年的“哑巴亏”,忽然偃旗息鼓,关闭所有相关店铺。它言明在边境另设店面,让百姓自行前去贩卖。不过店面在“黑巫教”境内,“易神宗”再想干涉,已是有心无力。

面对赋税下降,九位堂主自然不肯甘休。他们协调一致,决定在九城统一上收虫籽、充当赋税。再由分堂出面,与“黑巫教”买卖。可人家有备而来,对“易神宗”的生意不予理睬。

“黑巫教”属下三座城池,与定边九城接壤,地形地貌相仿,也有不少“松草虫籽”产出。人家拒不收货,定边九城滞压大量虫籽,便没有丝毫价值。

问题便处在此处,“黑巫教”收取“松草虫籽”,无人知道作何用途。虫籽只是野外植株,没有炼药、制器的价值。一旦“黑巫教”不要,“易神宗”拿着虫籽无法使用,还得损失大量赋税。

无奈之下,定边九城不再收取虫籽,改回以金银赋税。他们放出历年积压的虫籽,交由百姓自行交易。“黑巫教”看准机会,大肆压低收购价格,并四处制造谣言,使“易神宗”颇为狼狈。

郝勇便在此时走马上任。他观察“黑巫教”数年,发现其对虫籽的需求量极大,虽不知道做什么用处,但绝非可有可无之物。只要“易神宗”能卡死货源、长期坚持,对方必有吃紧的一天。

因此郝勇向“理宗院”求援,每年申请额外的灵晶补助。一方面作为定边九城弟子的俸禄,另一方面平价收购虫籽,并重新接受百姓上交以抵充赋税。

坚持数十年后,“黑巫教”依旧不见动静,似乎毫不在意宗门限购。“理宗院”派人打探,发现郝堂主的措施毫无效果,这才想到让景华接手,看看有无转机。

郝勇最后补充道:“景堂主,老夫靡费宗门资源,最后一无所获,实在愧对宗门信任。‘黑巫教’准备充份,一旦本宗再次变更措施,必然进一步压低虫籽价格,打击本宗威信。因此无论如何应变,最好不要波及百姓的生计。定边九城无甚物产,百姓们生活还算富足,其实托了‘松草虫籽’的福。他们手中有些余钱,才能教导后辈习文练武。最近三十年,共有十一名聚灵弟子通过考核、进入本宗。在定边九城,‘易神宗’的招牌,确能抵上几两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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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堂主(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五十一章堂主定甲城,分堂正厅。

众修士分别落座,由董玉良、李樵杉领头介绍各个同门。童威、童军兄弟是武修,负责城池守备。两位女修冯宝、林骅衣负责诸般杂务,并经营一处宗门商行。

董玉良吩咐弟子递上茶盏,率先开口道:“景堂主,你远来辛苦,我等略备薄酒、接风洗尘。景堂主,这个面子,你可不能不赏啊”

景华笑道:“难得诸位同门一片美意,景某敢不从命。酒我们晚上再喝,在下远道而来,对情况不太熟悉。临来之前,‘理宗院’找我去交接,言明本年补贴业已发放。乐长老有话在先,希望十年以内,定甲城能做到自给自足。景某心中没底,请李管事先说说,如今分堂账目收支如何?税负怎么分摊”

众人心中俱是一沉。按定边九城眼下的境况,莫说十年,就算二十、三十年也难平衡收支。若情况真如景堂主所言,之前十数年的努力即将功亏一篑。

李樵杉取出一本账簿,目视景华坦然道:“景堂主,宗门补贴确已下拨,共计灵晶八千五百余块。其中约六千块是定额,用来支付定边九城同门的俸禄九城筑基修士共计三十七人,聚灵弟子数目过百,百姓多以野植抵充税赋,俸禄的确需要宗门支持。剩余两千余块灵晶,是前任郝堂主争取到的补助,用以应付突发事件、收购多余野植。坦白说,两千灵晶看似不少,可下分到定乙、定丙等城后,实在杯水车薪”

“是啊”

董玉良接过话头道:“定边九城情况特殊,赋税一直不见起色。郝堂主还在时,曾严令我等不得扰民。景堂主,你在‘理宗院’任职‘掌剑’,不知宗门有无对策?”

景华笑道:“宗门下设诸多分堂,本就要我们解决问题。月前我在‘依山镇’见过郝老堂主,听他一番讲述,当真获益良多。定边九城盛产‘松草虫籽’,我们却无法使用。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这宝贝的模样”

众人心中一动。能说出“松草虫籽”的名字,还和郝堂主有过交往,可见新堂主并非毫不知情。

冯宝当即取出一个玉瓶,递到景华眼前。里面装着半瓶赤红草籽,米粒大小、无色无味,看不出任何异常。

童威当即起身拱手道:“景堂主,既然你见过郝老堂主,童某便要说几句公道话。‘黑巫教’发难之前,定边九城仅靠虫籽交易,基本便能自给自足。如今时过境迁,对方将虫籽价格减半不说,我们几乎收不到税钱”

“为反制对方,郝老堂主亲自出面,与九城百姓一一商量对策,才定下收购、抵充的方案。凭良心说,宗门虽下发补助,可面对每年上百万劳力,些许数目根本不够用。郝老堂主为解决宗门问题,自己掏钱填补缺口,二十余年下来,至少填进去三万灵晶。此刻‘理宗院’将其撤下,童某以为”

“童威!少说两句!”

李樵杉低声喝道:“宗门决定岂是你能议论的?郝老行事自有公论,定边九城谁不感恩?景堂主才刚到,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童威悻悻地坐下,垂头不再言语。

景华颇感意外。原本以为郝勇只是思路清晰,想出用虫籽抵扣赋税的对策。未想他竟自掏腰包,填补对策产生的空洞。

“易神宗”弟子并不富裕,景华每月所得才十块灵晶。三万灵晶便是三块灵玉,对普通筑基修士而言,着实是一笔巨款。

回想游历定边九城时,城内城外居民生活相对富足。周围别无其它特产,显然百姓在虫籽交易中获益,所以才能户有余粮、常享安康。

林骅衣低声道:“多亏郝老堂主,‘黑巫教’才没能继续压价。否则按他们的秉性,虫籽价格能剩下一成,便是百姓们的福气”

景华暗自点头。看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郝老堂主生就慈悲心肠,惠及九城万户。“理宗院”处理时稍显急躁,便让分堂弟子心生不满。

“诸位同门,景某在问道峰时,曾听‘理宗院’介绍过郝老堂主,长老们给出的评价不低。宗门照顾老堂主,才让他退下休养。童管事,倘若郝老依然在位,今年他又需垫付多少灵晶?就我所知,老堂主慈悲心肠,身家却不算丰厚”

其实景华信口开河,只是瞎蒙而已。他在“依山镇”见过郝勇,二人相谈多时。凭直觉,他认为对方手头不太宽裕。

在座六人却个个动容,郝堂主为筹措灵石,最近数年殚精竭虑,确实十分吃力。董玉良经验老到,闻言后立刻顺水推舟。

“景堂主所言极是!过去二十余年,郝老想尽一切方法,为定边九城筹措灵石。宗门给出的补助不多,只够半数之用,郝老每年需拿出一千五百块灵晶,用于虫籽的收购、运输和贮藏。如今郝老离去,我等心急如焚,今年收购尚未完成,幸得景堂主及时赶到”

其余管事纷纷低头,掩饰脸上的异样。郝堂主辛苦是不假,为筹措灵石,他通常会协调宗门弟子,共同外出赚取酬劳。

比如设在太白城的“观月斋”分号,时常有差事下发。靠着众人齐心协力,分堂才能筹措足够的灵石。如果仅凭郝勇一人,绝无二十余年填补窟窿的本事。

眼下董玉良三言两语,把功劳全推给郝老,给新堂主出了个难题。管事们嘴上不说,心中却颇感奇怪。

郝老主事时,董玉良与其关系平平,似乎谈不上亲密。如今郝老卸任,董管事看似叫苦,其实在为老堂主鸣不平。

童威与郝老沾亲带故,出头说话在预料之中。董玉良平素沉稳老练,不像是热血冲动之辈。

李樵杉、冯宝等诧异之余,不禁暗暗佩服。看来公道自在人心,郝老为定边九城的付出,连董管事也不能无动于衷。

众人转头望向新来的堂主。每年一千余灵晶,对筑基修士而言负担极重。新堂主气量如何?有没有担当?只需他几句应答,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第五十二章 堂主(四)

“呵呵呵”

景华干笑几声,暗骂自己城府太浅、沉不住气。m

当日在“依山镇”,郝老堂主曾隐晦提及,宗门补贴数额不足,需要定边九城另想办法筹措。景华其实早有打算,准备一步步着手实施。未等他开始布置,定甲城分堂的诸位同门毫不客气,已然先将了一军。

董玉良、李樵杉等听到“呵呵”声,彼此相视而笑,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上千灵晶数目不小,易地而处,他们也不敢随便担下。

李樵杉当即出言解围道:“景堂主,董管事一时心急、口不择言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有说解决就解决的好事。郝老在时,我们几个也是从长计议”

“是啊”

景华接口道:“李管事所言不差。郝老在时,他能担下重任,如今景某接任堂主,旗杆不尽心竭力?分堂剩下的缺额,当然着落在景某身上。可说到解决问题,确实要诸位齐心合力”

“呃”

六名管事心神震荡,笑容僵在脸上。

景堂主之前“呵呵”不断,明显有推诿意味。接下来不论他转换议题、或是说些“从长计议”类的场面话,大家都觉得正常。毕竟新堂主进门不过半个时辰,好处一分没有,先担上千余灵晶的“包袱”,想想也觉得强人所难。

未曾想他一句便把话说死,非但接过包袱,而且丝毫不拖泥带水。缺口一旦真填上,收支问题便告解决。六名管事思维呆滞,不知还有什么要“从长计议”?

董、李二人年纪较大,经过的世面不少,最先反应过来。董玉良唯恐景华年纪太轻,说话不经思考。他坐在上首胡吹大气,如果众人真的信了,不去想法筹措灵石,年底这关便过不去。

“景堂主嗯不是老董嗦,每年千余灵晶不是小数目。郝老在时,我等都要共同筹谋。你看眼下已至夏初,等秋收一过,大批虫籽便会陆续上缴,到时候这个”

李樵杉打断道:“董老你这是做什么?景堂主一言九鼎,难道还会哄骗我等不成?李某掌管账目,秋收过后,我第一个找堂主兑现,你们都是作证”

望着两名主事一唱一和,景华暗自好笑。临来前,他曾找过长老丰子海,讨教宗门的应对策略。

按丰长老所言,对策不过两招。一是本门直接找上“黑巫教”,占下对方剩余的三座城池,彻底切断“黑巫教”的虫籽供应。“松草虫籽”为金穗郡特产,别处不曾见过。“黑巫教”一旦失去货源,势必得作出让步。

不过“易神宗”如今势力过大,九峰中任意一峰,都能碾压普通宗门,引起了中原道其余宗门的警惕。“浮屠寺”、“一剑阁”、“黑巫教”等已达成默契,若“易神宗”无故挑衅,会招至它们联手抗衡。定边九城所涉过小,犯不着与“黑巫教”正面冲突。

第二招便是沿用郝老堂主的方法,以商对商、正常贸易。按郝老的估量,只要能卡死货源,“黑巫教”定有撑不住的一天。不过那天何时会到来,己方就很难预测了。

景华目光一扫,发现六名管事瞪着眼睛,正观察“堂主”的反应。董、李二位表情十分精彩,显然等着自己表态。

“呵呵呵难怪,景某初来乍到,难免大家不放心。这样吧”

景华取出几样物事,放在旁边的桌上。众人定睛观瞧,只见它们不足巴掌大小,白光淡淡、灵韵内敛,原来是五块灵玉。

“此为景某私产,现押在李管事处,专供本堂收集虫籽之用。灵玉虽不多,支持一时应无问题。景某还有几件要务,需要诸位管事大力配合”

“哦”

六位同门面面相觑,神色变得严肃许多。五块灵玉价值五万灵晶,景堂主有备而来,并非大言唬人。既然对方拿出了巨资,说明他将延续郝老堂主的政策,继续补贴定边九城的百姓。

郝老用时二十余年,东挪西凑花去三万灵晶。景堂主出手便是五块灵玉,足见其财力雄厚,非普通修士可比。

几位修士心思转动,甚至偷偷羡慕起对方的出身。元婴真人门下果然不凡,照此再坚持数十年,“黑巫教”便可能撑不下去。

六位同门坐正身躯,齐声应道:“请景堂主吩咐。”

景华知道自己以财压人,众同门未必完全心服。不过他来定甲城是为解决问题,不为收拢人心,必须在短时间内使分堂走上正轨。

“林管事、冯管事,本堂收集百姓虫籽,从何处入手?”

林骅衣答道:“回堂主,定边九城各自负责。由于虫籽细小、深埋土层,百姓们多是十粒、八粒地上缴,地域分布过散。因此各分堂托各地商铺代为收取,最后运至定甲城贮藏。”

“是么?之前景某游历九城,发觉常有商铺收集虫籽,往南私运出城,那是怎么回事?”

众人微微一惊。新堂主不仅财大气粗,对“松草虫籽”的了解也远超预料。

董玉良连忙答道:“启禀堂主,确有小股商贩私运出城。可之前宗门的补贴不足,郝老筹集的灵石,也无法全数填上窟窿,因此”

“这样李管事,你预计要加多少灵晶,才能堵住虫籽外流?”

李樵杉沉吟片刻,咬牙答道:“二百灵晶。再有虫籽流失,李某必给堂主一个交待。”

“好,景某另加二百灵晶,李管事莫要食言。童管事”

童威、童军一齐起身,垂首施礼。

“属下在。”

“景某与郝老堂主彻夜长谈,得知过去二十余年,在座诸位及其他分堂同门,为筹措灵石出过大力,多次参与‘观月斋’的悬赏和差事”

“啊”

冯宝惊呼出声。景堂主原来不是“愣头青”,早知定甲城分堂虚实。景华没有停顿,朗声继续道:“而为回馈诸位的努力,收集虫籽的任务往往派给同门亲族,由他们经营的商铺代收。呵呵其中难免有人上下其手、损公肥私,对下压低收价、对上虚报售价,以致宗门财产白白流失”

六位管事个个垂首,汗水汩汩而下。景堂主心底透亮,竟已挖至问题核心。收集虫籽,百姓拿到的只有一部分,其中收取、运输、转换部分的“损耗”,数量十分惊人。

六位管事、三十余名值守弟子,个个都不是孤家寡人。由他们延展出的庞大亲族,都要在宗门事项中获取收益。开始时胆子还小,经过二十余年积累,有些商行已无法无天、欺上瞒下,胆大妄为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

董玉良、李樵杉等不是不知道,可牵涉弟子、门人、亲眷,他们最多警告了事,没有进一步行动。如今宗门派下了新任堂主,首日即掀开“盖子”,背后的意味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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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堂主(五)

“诸位同门,并非景某不近人情。大家都有父母亲眷,适度照顾乃人之常情”

景华脸色转冷,缓缓说道:“但虚报、瞒报,侵吞宗门资源,甚至勾结外帮,吃完宗门吃百姓。手伸得这么长,当真不怕宗门律法么?”

六名管事脸色惨白。

因为分堂无法使用“松草虫籽”,便有商铺伪造野植,还有商铺上缴一瓶,半瓶以米粒充数。至于多出的部分,则里通“黑巫教”,偷偷贩运出境、牟取暴利。黑幕隐藏于阳光之下,普通弟子都不知晓,新堂主竟如掌上观纹?

景华沉默片刻,忽地开口道:“李管事”

李樵杉一个激灵,站起躬身道:“属下在。”

景华取过五块灵玉,托在掌心。

“今岁的收购不能落下,如果款项尚有欠缺,景某的灵玉可以先行动用。等处理完那些蠹虫、硕鼠,直接罚没家产填补漏洞。”

“属下遵命。”

“童管事”

童威、童军一齐躬身。

“属下在!”

“我看定甲城内民风淳朴,涉案商铺不过七八十家。像‘同盛泰’、‘六祥居’、‘和必生’等等等等,你们抓捕时要仔细鉴别,不可冤枉了坏人”

童威、童军面面相觑。城中牵涉的商铺全加起来,总共不过百余家而已。景堂主话中有话,暗指其中没有好人,只有情节轻重而已。二人不敢多说,再度垂首弓腰。

“属下遵命。”

冯宝低着头,嘴唇微微颤动。“同盛泰”是她叔父经营的当铺,景堂主第一个点名,所指不问可知。可面对新堂主的强势,她终究心生怯意,最终一语不发。

景华缓缓后仰,双手交叉,把头靠在长椅背上。

“董管事”

董玉良缓缓起立,躬身施礼。

“属下在。”

“你在分堂时日最久,执掌人事名册。若有本宗弟子牵涉其中,亦或有亲属参与贪腐,你以为该如何处理?”

“禀堂主,身为本宗弟子,执法犯法应严惩不贷!亲属涉案,罪加一等,待属下查明情况,即刻请示堂主处理!”

“好”

景华微微颔首,缓缓说道:“本堂也给你交个底。除涉案宗门弟子押回问道峰外,闲杂人等不必浪费时间,查明后直接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董玉良身子一颤,垂头道:“是!”

“啪啪”

景华拍拍双手,站直身躯。厅堂内林骅衣、冯宝等不敢再座,倏地从椅子上窜起。

“好了景某远道而来,身子有些乏了。晚上的接风酒宴照旧,咱们不醉不归。眼下诸位可以先行商议,怎么把宗门谕旨落到实处”

一边说,景华一边走到门边。

“哦,大伙儿不必送了,景某认识地方。对了,方才我们聊天的功夫,‘理宗院’几个同门已先行出动,请城中几位‘大善人’去喝茶。他们管他们谈,你们不用再理会”

六名管事沉默无语,目送景堂主离开。过了良久,冯宝忍不住出声道:“董管事、李管事,这这”

“唉”

董玉良长叹一声,转头苦笑道:“我一直没想明白,郝老堂主为何走得如此洒脱。他殚精竭力、付出良多,眼看刚有些起色,宗门谕旨一下,郝老便直接离开定甲城,躲到‘依山镇’去。我们屡次相邀,他甚至不肯回来相见”

李樵杉肃然道:“不错。如今看来,他早知门内贪腐严重,只是碍于交情没有开口,专等景堂主前来处理”

林骅衣摇头道:“不是没开口郝老曾数次暗示,门下弟子、亲眷胆大妄为,让我们严加管束。不过不过”

董玉良接口道:“不过我们碍于情面,没有当机立断。结果引来宗门震怒,要说起来,是我们连累了郝老”

“哼!”

“哼!”

童威、童军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冯宝急道:“即便如此,景堂主未免欺人太甚!城中参与收缴的商铺,总共才一百零六家,他他没有证据、胡说八道”

五位管事转过身躯,目光有些复杂难明。他们同在城中供职,彼此十分了解。其他人家中或许远亲、同宗牵扯进去,但至亲、本人都未伸手。只有这位冯管事,恐怕牵扯过多,已经说不清了。

董玉良暗叹一声。冯宝怕是急糊涂了,连宗门上使都敢质疑。

“易神宗”不是货行商号,修士对百姓几乎生杀予夺,哪还要什么证据?话说回来,“理宗院”事先不打招呼突然出动,哪会没有缘由。郝老堂主就在“依山镇”,手里的证据会少了?

冯宝二十年前来到定甲城,董玉良目睹其逐步蜕变。从一心修炼的女修,到冲关失败、进步缓慢,再到转向追求权势、享乐,直至最后向宗门资产伸出黑手。

相处二十余年,念及多次合作之谊,董玉良决定把话说透、点醒一二。

“冯管事,景堂主自问道峰而来,敢报出商号数目,而且说抓就抓,心中岂会没有把握?我们自己动手,还可留点余地、剩个全尸。如果不识好歹,峰上再派下人来,恐怕就无回旋余地了”

他转过头去,面对四位管事道:“大伙儿去准备准备,关闭城门,配合童管事抓人、封账。此时此刻,再不能有半分侥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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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穗郡,卧薪城,“黑巫教”分堂。

堂主孟振海坐在上首,正和两名同门商议对策。

“孟堂主,眼线传来消息,今晨‘易神宗’新堂主驾到,进了定甲城分堂,随后全城戒严、大门紧闭,再没有后续消息”

“嗯辛少使,最近我们和‘易神宗’关系如何?”

“按堂主吩咐,咱们恭顺有礼,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至今没发生过一起冲突。”

“好!正该如此。‘易神宗’势力太大,和他们斗力就是找死。邓少使,虫籽储备状况如何?”

“启禀堂主,按宗门计划,大部存货已运回山门,边境处的收购一直未停。属下偶尔听押运长老提过,照此存量,坚持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辛少使”笑道:“堂主,听说定甲城新来的当家年纪很轻,咱们是不是多虑了?总不成他一到,就能把货源掐断?”

孟振海摇头道:“大意不得啊当初郝老头突发奇想,把我们吓得不轻。若非‘易神宗’不加重视,只让郝老头自己动手,最近二十来年就很难熬”

“邓少使”接口道:“郝勇一介老朽,哪能和孟堂主相提并论。定边九城虫籽那么多,他们毫无用处,不拿出来还留着下崽?再说了,咱们不是还有冉家帮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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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堂主(六)

日过中天,阳光灿烂。

定甲城南,密林尽头人影晃动。冯宝俏脸如霜,背着行囊发力疾奔。她专拣人迹罕至的小径,片刻间奔出十二三里。

董玉良的警告十分明显,她却再无回头之路。别的不说,仅将“松草虫籽”卖给“黑巫教”一条,查出来便是死罪。“同盛泰”原先还有些忌惮,到后来为了敛财几乎毫无底线,根本经不起宗门追查。

新堂主修为战力如何,冯宝不太清楚。但在定甲城六名管事中,她本人只位居中流,无法同时与其他五人抗衡。

生死关头,冯宝痛下决心,抛弃一切浮财、亲眷,直接趁发令的机会逃窜出城。女修脚下不停,全力朝南行进。只有逃出“易神宗”的势力范围,她才可能保住性命。

“嘶”

奔行之际,冯宝忽地倒吸一口凉气,停住了脚步。小径前方,一头巨大的白狼蹲在路中。见女修不再前进,白狼咧开大嘴、两眼弯弯,露出一个呆萌的微笑。

冯宝心中一紧。定边九城都是“熟地”,四周早被猎户、百姓踏遍,极少有妖兽出没。白狼出现得太过突兀,显然前方有人埋伏。

“呵呵呵,冯管事,说好晚上摆酒宴饮。怎么时辰还没到,你先擅自离城、游览山林,不怕错过接风酒宴么?”

巨树后转出一位男修,隐隐封住退路。他穿着青灰道袍,身姿矫健气宇不凡。

“啊!是你”

冯宝一声惊呼,倒退两步。男修目光深邃,神情看似平淡和蔼,正是新来的堂主景华。

女修抖手亮出符,同时回头四顾,查看密林中有无埋伏。

“不用看了,冯管事其他同门都在城中抓人封账,忙得不可开交。只有你闲情逸致,还有空游山玩水”

面对景华的冷嘲热讽,冯宝定了定神呼出一口浊气。此时此刻,掩饰、狡辩都属多余,唯有奋力一搏、死中求生。

“景堂主,你我素不相识、无仇无怨。如果阁下能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奴家日后必有补报。”

景华冷冷道:“你我确无私仇。不过‘同盛泰’侵害宗门、盘剥百姓,欠定甲城一个公道。冯宝,你是自己回去,还是要景某人动手?”

“唰”

冯宝再退一步,亮出法器“彩凤剪”。

“景堂主,你莫要欺人太甚!”

景华毫不在意,抬手祭起“寒泉流影剑”。

“欺人太甚?冯宝,你辜负宗门、辜负百姓、辜负郝老堂主,扪心自问,当真没有丝毫惭愧吗?”

“惭愧!?”

冯宝花容扭曲,倏地右手一摆。“彩凤剪”化作两条五彩长凤,对着景华呼啸而来。

“郝勇那个孬货!要了老娘的身子,连点担当都没有。老娘要惭愧什么?”

景华微微一怔。他和郝勇叙谈多日,基本摸清了定边九城的状况。郝勇交出搜集多时的证据,却未提及与冯宝的纠葛。

不过景华来定甲城上任,是为解决定边九城的问题。对于同门**,他丝毫不感兴趣。

“唰”

“寒泉流影剑”斜飞而起,迎上“彩凤剪”。两件法器在半空相击,发出一声闷响。

“嚓!”

五彩长凤烟消云散,两片断剪从空中跌落,“啪哒”摔在地上。“彩凤剪”原来是件普通法器,碰上景华的飞剑,被直接一切为二。

“呀”

冯宝惊呼一声。宗门既然派景华担任堂主,他修为战力胜过自己,此事在意料之中。可一招未过,法器便被损毁。双方实力差距过大,以致女修心惊胆战、毫无战意。

眼看飞剑破空而来,冯宝只得再度后退,同时伸手入怀。便在此时,她脑后传来一声闷响。

“碰!”

女修两眼发黑,瞬间天旋地转。她身躯前倾、扑倒在地,随即人事不知。

白狼蹿上几步,来到景华面前摇头摆尾。冯宝战力平平,被飞剑压制后心神涣散,忘记身后还有妖兽潜伏,结果被饭团一击撂倒。

景华拍了拍白狼的脑袋,回首望向定甲城方向。从此刻起,不知有多少贪鄙蠹虫,要命丧在“理宗院”的怒火之下。

******************

酉时三刻,定甲城。

“得月阁”是城中最大的酒楼,就在“易神宗”分堂右首对街。平日此时早已高朋满座、歌舞升平。眼下楼内却静悄悄地,周围伫立数十武师巡逻值守。

酒楼顶层,雅座内盘碗杯碟、佳肴满桌。五位管事坐在四周,各自想着心事。

新堂主上任首日,同门接风洗尘本属寻常。可此时定甲城内火光处处、惨叫喧天,不时有砸门声、嚎哭声传入耳畔。被抓者非富即贵,有不少是宗门弟子的亲眷、故旧。毫不夸张地说,分堂内此时人人自危,给“接风宴”蒙上了一层血色阴影。

“噔噔噔”

楼梯旁脚步声响起,一名男修登上阁楼。

“景某迟来片刻,诸位管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噗通!”

景堂主随手一掷,女修连“哼”都未哼,直接摔倒在雅座外侧。

多年共事,五位管事立即认了出来。地上躺着下午逃逸的冯宝,曹玉良、李樵杉都知道她“不干净”,只未料到冯管事如此决绝,抛下亲眷四十余口,直接一走了之。

冯宝在定甲城驻守数年,对周围地形十分熟悉。因此她乘乱逃走,管事们都寻不到人。如今她竟被新堂主生擒活捉,众人吃惊之余,心中又多了几分敬畏。

景华来到桌前,提起酒壶倒满六只玉杯。

“诸位同门,景某初来乍到、诸事不熟,今后要仰仗各位管事大力协助。小子年轻冒失,若有地方想不周到,诸位千万担待。干”

“干”

不论管事们心中作何感想,面子上的功夫总得过去。当下众人推杯换盏,寒暄客套,“接风酒宴”就此开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董、李二位管事相互看了看,双双举杯起身。

董玉良率先道:“景堂主,今日我等得到谕令,立即封城抓捕嫌犯。截至酒宴前,已查封商号四十余家,入狱者数以百计,其中还有十余名聚灵弟子”

李樵杉接口道:“不错,我等稍加询问,发现除主犯在押外,牵涉运输、做账、包庇的从犯人数更多。这些人如何处置,不知堂主可有指示?”

“呼”

景华放下酒杯,微闭双目。定甲城分堂的试探来了,涉案者中有不少是宗门亲眷,董、李等再不情愿,也得替下面的弟子说话。

“理宗院”的谕令十分清楚,定边九城局面糜烂,必须严加惩戒、以儆效尤。可“松草虫籽”牵涉过广,六个管事几乎都有牵扯。若一概斩尽杀绝,弟子们慑于宗门威势,暂时不敢多言,心中难免存有隔阂。一个两个问题不大,人数一旦超出限度,对分堂未来的运转十分不利。

权衡多时,景华颔首道:“董管事、李管事,我看这样吧涉及商号的东家、掌柜证据确凿、罪无可恕。至于一干从犯,就按定甲城旧例处置,不必杀戮过甚”

“唰”

剩下三位管事喜上眉梢,齐齐站了起来。

景堂主几句“场面文章”平平淡淡,看似毫不起眼,却救下许多罪不至死的嫌犯。修士有别于百姓,却不是与世隔绝的怪物,亲情、友情对他们同样重要。

五位管事放下酒杯,一同躬身施礼。

“谨遵堂主训令。”

第五十五章 堂主(七)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五十五章堂主观月历元封一八八年六月,天蓝如洗,凉风习习。

不远处山巅乌云密布,隐隐传来雷光电闪。所谓半边风雨半边晴,描述眼前所见恰如其分。

景华在山道上发力前行,独自赶往定丁城。

接风酒宴后,定甲城后续进展基本顺利。分堂修士查抄涉案商铺、家宅,搜出的财物超过两千灵晶。董玉良、李樵杉等连夜组织审讯,拷问定乙城、定丙城等的同谋案犯。

景华很清楚,有自己的“训令”掩护,肯定有一批宗门亲眷会借机脱身,将“主犯”的罪名转嫁他人。

“理宗院”希望扭转定边九城的局面,因此不惜大开杀戒。景华身处城中,明白事情的难处。为迅速打开局面、以定甲城为根基彻查其余八城,他必须尽快结束混乱,是分堂运作走上正轨。

至于少数逃脱的蠹虫,只要定边九城大局底定,有的是机会秋后算帐。有“理宗院”弟子在旁监督,景华没有插手干涉,放手让管事们施为。况且童威、童军与郝勇沾亲带故,有他们在旁监视,定甲城大局已定。

城中发动两日,上百颗脑袋落地。虽说董玉良封锁了城门,却无法禁锢“传讯符鹤”、“传信飞剑”等法器,但消息肯定早已走漏。定边九城毕竟只是普通城镇,无法与通天四城相提并论。

按郝勇提供的证据,定边九城个个不同,定甲城的情况尚算不错。少数城池不仅有管事加入,甚至堂主都牵扯进去,定丁城便是其中的代表。其他城池可以慢慢收拾,定丁城却非走一趟不可。

所幸定甲、定丁二城相距不远,景华全力赶路,第五日便来到地头,趁着夜色进入城中。

与定甲城一般,定丁分堂也在城池中央。城中共有三名筑基管事,八名聚灵弟子。堂主卞吉世年过二百、家族庞大,在城中经营日久、拥有多处买卖生意。

分堂四周有弟子来回巡弋,守卫十分严密。不过彼此境界相差过大,景华轻松潜入内院,来到正厅西侧。

厅堂灯火通明,人影晃动。景华远远便听见交谈声,双方剑拔弩张,气氛不太融洽。

“刁管事,这么说来,你是不肯接受奴家的美意了?”

“平白无故夜间聚会,既要赠送刁某干股,又不肯说明缘由。车管事,换做是你,敢随便伸手么?”

“哎老刁,你这话说的金蕾一片好心,要分你些生意好处。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有什么伸手不伸手的?”

“呵呵呵”

“刁管事”淡淡道:“项管事,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刁某不过就事论事,这等天生掉下来的馅饼,还是谨慎些为好”

“什么?刁奇,你现在知道谨慎了?分堂年年下发红利,我看你拿得十分爽利,半点不曾犹豫。怎么?如今让你参股买卖,反倒矫情了?”

“笑话!车金蕾,分堂经营有方、下发红利,刁某身为定丁城管事,享受红利天经地义,为何要谨慎犹豫?哼哼,刁某自问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别人背后嚼舌!”

“你”

“吵什么?”

苍老的喝声响彻厅堂。

“刁管事,前日让你接手宗门商号,你推脱不干。昨日让你分管账册书簿,你又说难堪大任。哼哼哼,刁奇,你有没有把我这个堂主放在眼里?”

刁奇见卞吉世出马,不得不放低身段。

“启禀堂主,属下自来到定丁城,一直负责城防事宜,对行商货殖一窍不通,确实无法”

“够了!”

卞吉世打断回答,直接问道:“刁奇,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刁奇闻言顿了顿,似乎有些猝不及防。

“堂主知道什么?”

“呵呵呵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当年你初到定边九城,和定甲城的林骅衣眉来眼去。怎么?如今翅膀硬了,想翻天了是么?”

“堂主,属下并无此打算,定甲城”

“好了!刁奇,今天我把话说开,‘松草虫籽’的买卖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堂主,这”

“哼哼哼定边九城发财的不知凡几,老夫不拿,自然有别人来赚。我、车管事、还有项管事都有参股,今晚想邀你刁奇加入。刁管事,你意下如何?”

景华慢慢潜至窗前,顺着缝隙往里观瞧。三名修士都已起身,分作扇形围住一名黑衣男修。黑衣男修脸色阴晴不定,久久没有说话。

“怎么,刁管事?听说定甲城来了宗门上使,打算抛下我等另攀高枝?项某把话撂在这儿,今日你若不识相,虫籽买卖的‘幕后黑手’便有了着落。到时候上使驾到,便对铁证如山和一具死尸,想来不会再为难我等”

刁奇脸色再变,突然开口道:“卞堂主!买卖虫籽不过回宗门受罚数年,栽赃嫁祸、谋害同宗可是死罪。车管事、项管事,此刻悬崖勒马、为时不晚,我”

车金蕾冷笑道:“啧啧啧没看出来,刁管事当真好口才。栽赃嫁祸?谋害同宗?奴家只看到刁管事丧心病狂,暗中主持虫籽贩卖,为此不惜里通‘黑巫教’。呵呵呵,杀一个无良内奸,不算谋害同宗吧?”

“项管事”断然道:“堂主、金蕾,姓刁的铁了心,咱们不用和他废话,直接动手吧!把定丁城上下抄个遍,足够弥补历年亏空,等风头过去,咱们从头再来就是。”

卞吉世脸色阴沉,没有答话。他活了两百多岁,经历、见识十分丰富。若真是宗门上使驾临,难保对方没有特殊手段。

凭白无故死了一个管事,上使哪会无动于衷?万一到时候出了纰漏,查出来他们杀害同宗,会直接祸及三族。

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将刁奇拉下水。定丁城所有管事众口一词,再找几个替罪羊,才可能把虫籽买卖遮掩过去。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刁奇慑于三人联手之势,不敢有所动作。卞吉世等投鼠忌器,无法下定决心。

景华眯起双眼。只见刁奇脸上汗水下淌,目光游移不定。卞吉世神色逐渐冷冽,似乎已按捺不住。

多等无益!

想到这儿,景华运转灵藏、喉头发力。

“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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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堂主(八)

“雷震四野”轰然而出,巨响声震屋瓦。狂沙文学网

厅内四人正在对峙,个个全力戒备、以防不测。声波发自背后,来得过于突然,众修士稍一愣神,随即各自应变。

一瞬之间,四位同门的修为高下立现。雷音汹涌而来、攻伐神魂,卞吉世、“项管事”反应略迟,停了数息才回过味来。刁奇和车金蕾修为较深,半息后便各出法器、防护自。

“咔嚓!”

“轰”

房门、窗户同时崩碎,两条影冲入屋内、杀气bi)人。

“项管事”离房门最近,碎木激而至,犹如破空利箭。总算他防备刁奇动手,法器已蓄势待发。

“着!”

碎木飞来,“项管事”不为所动,任由它们打在上。他的双目紧盯着后续白影,眼见狼头近在咫尺,“项管事”大喝一声,抖手祭出“铁木判官笔”。笔尖蓝光闪闪,明显淬有剧毒。

“唰”

判官笔斜飞上挑,“击中”白狼的眉心,直接穿了过去。“项管事”一惊,雷音终究影响了神识判断,面前扑来的竟是虚影。

“嚓”

未等他有所反应,右脚踝微微一凉。“项管事”连忙缩后撤,只见一头白潜伏在地面,乌黑的前爪迅速回缩。他右腿下方裤管破裂,滴滴血迹染红鞋袜。

“好孽畜!看”

“项管事”惊怒交加。来敌份未明、不可大意,他运转“铁木判官笔”,正待发力抢攻,突地脸色发黑、浑抽搐。

“噔噔噔扑通!”

“项管事”蹒跚几步,再也支持不住,翻栽倒于地、人事不醒。与此同时,景华处的搏杀初现端倪。

窗户碎裂,他心分二用,一面以“寒泉流影剑”飞斩车金蕾;一面运起“乾坤颠倒棒”,全力朝卞吉世砸下。

对手人数多于己方,与其分攻二人,不如全力“断其一指”。景华久经战阵,哪会不知道其中的奥妙。

可之前刁奇正处于同门包围中,只要卞、车二人遭袭后反抵御,就给了他动手突围的机会。届时内外合击,成功把握要大得多。

“喀喇!”

车金蕾见蓝光迫近,祭出“地火绣花扇”往面前一封。飞剑斩中花扇,直接将扇面劈烂。剑余势不绝,直接斩到车金蕾跟前。

女修花容失色。“地火绣花扇”祭炼过二十八层制,是件相当不错的法器,未想连一个回合都撑住。厅堂内地域狭窄、施展不开,眨眼间飞剑刺到面门。

“啊”

“!”

女修前爆起褐色豪光,挡住飞剑去势,发出一声脆响。

车金蕾后退两步,脸色惨白。她携符宝“土空藏”,是昔年游历时得来的宝物,能在关键时护自救。方才若无符宝挡下飞剑,她早已死道消。

车金蕾暗咬银牙,从怀中祭出一把红艳艳的大伞。“炼血幻化伞”是件地煞级法器,之前以三对一,女修想着保留底牌,没有及时祭出。如今命悬一线,顾不得那么多了。

就在此时,旁边的搏杀胜负已分。

“碰!”

“噗”

堂主卞吉世背后中锤,嘴里狂喷鲜血,体竖着飞了出去。

原来厅内局势突变,给了刁奇反击的契机。他面对“刺客”来袭的方向,立刻发现对方着青灰道袍。此时定丁城出现同门,而且对卞、车等痛下杀手,怎么看都不像是敌人。

景华的大棍搂头盖顶,直劈卞吉世。卞堂主是筑基武修,手持一对“水火双锏”。眼见法器砸来,他连忙反横锏招架。

法器相击,震耳聋。

卞吉世活了二百多岁,修为、经验比景华老到得多。双锏一左一右、一实一虚,连招架带卸力,大棍本奈何他不得。

但卞、车等威bi)刁奇,行事极不光彩,乍然被人撞破,心中难免发紧。待他回过来,发现“刺客”竟是同宗,变得更加魂不守舍。

“雷震四野”余威犹存,卞吉世震dàng)之下硬接大棍,被劈得踉跄两步、露出破绽。

刁奇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刚才差点被三个同门联手宰了,此时动手哪回留。法器“无定冰锤”疾轰偷袭,击中卞吉世,将之打得飞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厅堂内形势翻转。“项管事”生死不明,卞吉世受重伤,车金蕾靠符宝救了一命,躯兀自瑟瑟发抖。

景华召回飞剑,立于大厅正中。白狼紧紧跟在后,顾盼间不怒自威。

卞吉世到底是武修,中飞锤仍能挣扎着起。

“你你是何人?”

景华伸手亮出金牌,竖在卞、车等面前。

“‘理宗院’掌剑弟子景华,奉长老谕令,巡查定边九城。卞堂主、车管事,你们是准备负隅顽抗呢?还是束手就擒?”

卞、车二人面如死灰。方才他们还在威bi)刁奇,未想“理宗院”上使来得这么快,定甲城的消息才送来不久,人家已杀上门来。

刁奇不又惊又喜。他在定丁城属于“另类”,不太参与“松草虫籽”的买卖,多数时候被其他三人边缘化。若非“管事”由宗门指派,他甚至无法在城中立足。

数年沉沦,今朝一举翻。刁奇并不傻,定丁城即将被上使重新洗牌。作为唯一“干净”的管事,他无疑将获益良多。

“当啷!”

“唉”

双锏落地,卞吉世长叹一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景上使,老夫认栽了请上使但念苍天有好生之德,莫要牵扯无辜。”

“这是自然。犯事者严加惩戒,无辜者不受牵累。宗门条例写得明明白白,景某岂敢知法犯法,卞”

“唰”

话音未落,车金蕾突然发难。她祭起“炼血幻化伞”,四周出现无数手执红伞的女修,根本辨不清真假。

卞吉世摇了摇头,颓然坐倒。车金蕾还年轻,不知道“易神宗”底蕴深厚。即便今她逃出生天,以后得面对无穷追杀。何况景上使方才露了一手,对方灵武双修,哪里是好糊弄的。

“饭团!”

景华一声低吼,白狼立刻闪动形。它同样分不清哪个女修是真,哪个女修是假。不过饭团速度惊人,瞬间幻化出更多虚影,拦在每个女修前。

这么一来,车金蕾想要脱,必须先绕过白狼。她刚一动手,立刻被景华发现破绽。“寒泉流影剑”电而出,袭向女修后脑。

车金蕾无奈,只得以红伞抵挡飞剑。

“!”

飞剑刺中伞面,却被一缕虹光羁绊,进退间略显滞涩。景华双目微缩,正要摆棍上前,女修突然开口求饶。

“且慢动手,奴家认输!”

车金蕾随即抛下法器,束手就擒。以“炼血幻化伞”逃命是其最后绝招,一旦被白狼破解,她连景华都敌不过,更别说还有白狼、刁奇在场。

眼见大局已定,景华转头道:“刁管事”

“属下在。”

“我命你暂代定丁城堂主一职,挑选合格弟子,封锁城池、彻查账目和库存。凡涉及‘松草虫籽’买卖的商家,一概不得例外。若有顽抗不驯者,杀无赦!”

“属下遵命!”

第五十七章 分堂契机(一)

景华耗时数月,穿梭来往于定边九城,缉捕贪腐蠹虫、彻查账目库存。

秋去冬来,大势底定。九城共计十七名筑基修士被杀或被抓,聚灵弟子涉案达一百六十三人。至于牵扯的亲族、故旧、仆从等数以万计,一时无法统计清楚。

“行刑!”

观月历元封一八八年十一月,随着光头大汉的嘶吼,鬼头刀齐刷刷地落下。

“噗”

“噗”

“噗”

刀光闪过,血如泉涌。百十个脑袋跌落尘埃,标识着定庚城的彻查接近尾声。犯事同宗被押回昆仑山,听候宗门发落,各城处决的都是散修和百姓。

“理宗院”对定边九城的现状极其不满,凡涉案者立杀无赦。尽管景华放宽了限制,对伙计、跑腿、账房、压库等从犯网开一面、饶其活命,被处死者依旧数以千计。

“唰”

符鹤临近,景华接下展开,原来是定甲城发来的信笺。

董、李二人在信中言道,本年虫籽收购尚算顺利,各项堂务基本回归正轨。不过他们在查账过程中发现一些蹊跷,似乎有修士世家牵涉其中。信笺中不便多言,希望堂主能亲自处理。

眼见定庚城已无内患,景华唤过堂主穆伯言,简单嘱咐了几句。随后他立即动身,起行返回定甲城。

定庚、定甲两城相距较远,走商道需二十余日。定边九城周围都是熟地,极少见妖兽出没。因此景华直接翻山越岭,抄近道加速回赶。

白天常见到附近的村民、农夫,在山林间刨土挖地。到了傍晚他们尽数返回家中,丘陵间再无人烟,显得十分空幽寂寥。

景华已是筑基修为,丝毫不惧在荒野行走住宿。离天黑尚有时间,饭团在前、修士随后,二人又向前赶了一段,逐渐逼近松林山坳。

“唰!”

饭团倏地站定脚步,转头向西露出尖齿。景华微微一愣,白狼的神识强于修士,莫非它有所发现?

此刻天色昏暗,寻常百姓早已返家。留在野外的不是散修,就是定边九城的同宗。“松草虫籽”引动各分堂内部清洗,难道有弟子逃出城池、隐身山林?

念及于此,景华转而向西,悄悄朝松林山坳逼近。饭团与他协作日久、心领神会,拐向另一侧山路,准备两边分进合击。

往前转过一片枫林,周围出现淡淡的灵力痕迹。景华放慢速度,打算先布阵应变,远处却传来嘶哑的男声。

“道友既然来了,何必遮遮掩掩,便请现身一见!”

景华不禁微微动容。他已运起“胎息术”,几乎隔绝了自身气息。二人相距数十丈,对方便“感应”到有人存在,要么是他神识惊人,要么是有特殊手段。

行踪泄露,景华缺乏布阵的时间。他没有丝毫迟疑,缓缓走出树林,来到一片荒草丛生的山坳。

数十丈开外,一名修士负手而立,大红色的斗篷迎风摇摆。他身旁躺着一具尸体,尸体干枯瘪平,和被“龙睛鬼花藤”吸食过一般。

红衣男修面容消瘦、嘴角下撇,似乎对来人毫不在意。几只古怪蚊虫靠近其身,随后不见踪影。

“蠹修‘血蚊’?”

景华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对方放出了几只“血蚊”,徘徊四周充作警戒,自己的行踪才会无端暴露。

至于蠹修“血蚊”,他的通缉告示挂在“观月斋”,任何供奉都能见到。当年他闯下天大的祸事,斋中出重金悬赏线索。

五十块灵玉是笔巨大的财富,景华算是“当事人”之一,对前后经过自然一清二楚。他因为与尚彭守有约,没有参与对“血蚊”的搜捕。但丰厚的犒赏让许多人垂涎欲滴,不少供奉、散修都加入了搜寻蠹修的队伍。

“血蚊”同样吃了一惊。当年在米脂郡,他设伏坑了前来缉捕的修士,事先并不知道对方来自“观月斋”。事后进入太白岭的散修越来越多,“血蚊”劫杀一人后才获知详情。

五十块灵玉已经能请动结丹散修,无论“血蚊”如何自信,也不敢再随便露面。“铜头疯牛”群是其最大依仗,他豢养的“汲血灰蚊”刚好能与妖牛共生,有它们做后盾,他才有保全自身的可能。

深思熟虑后,“血蚊”更加深居简出,尽量躲在高山密林、人迹罕至的地方。可“汲血灰蚊”需要定期吸食人血,尤以修士鲜血为佳。

每逢此时,“血蚊”便会离开米脂郡,偷偷去周边郡县杀戮散修,喂饱灵虫便回山隐居。他心思缜密、独来独往,十余年过去,竟然无人能领到“观月斋”的赏格。

这趟他离开米脂郡,刚在山坳中杀了个散修。对方只是聚灵弟子,修为低微,不够“汲血灰蚊”尽兴。警戒灵虫飞回,带来外敌接近的消息。

“汲血灰蚊”灵智极低,无法清晰传递讯息。“血蚊”只得到模模糊糊的片段,说是有一名普通修士靠近。对“汲血灰蚊”而言,修为高于“血蚊”的是强敌,其他则是普通修士。

“血蚊”只道是采药、挖掘的散修,不曾想对方刚一露面,直接叫破了他的身份。他长年劫杀商队,眼光极毒,一眼便看出景华不好惹。

“血蚊”蠹修出身、求财求利,不太作意气之争。发现对手威胁较大,他直接发力后退、伸手取符,眼看就要逃离山坳。

“唰”

他距离景华数十丈,率先发动占得先机,几乎追之不及。可“血蚊”退开不过数丈,突然转身弹了回来。山林前方,一头白狼摇头摆尾,拦住了去路。

“血蚊”站在原地,心中怒火中烧。刚才白狼躲在树后、突然袭击,亏得他应变神速,狼爪只划破了裤管。

“悉悉索索”

“血蚊”低头观看,数十只“汲血灰蚊”跌落草丛、僵硬死去。

“嘶”

蠹修倒抽一口凉气。他以自身精血豢养灵虫,躯体表面早已坏死,沦为“汲血灰蚊”的寄生处。几十只灵虫同时无故死亡,原因只有一个,方才狼爪以伤及左腿,其爪尖带毒,毒素污染了彼处的血肉,所以毒死了“汲血灰蚊”。

由于躯体部分坏死,毒素不会影响“血蚊”行动。可灵虫体质较为特殊,又经他多年豢养,普通毒素对“汲血灰蚊”几乎无效。不用问,对方的白狼是异种妖兽,爪毒十分霸道。

眼看对手越逼越近,蠹修沉下心思、单手一挥,无数灵虫铺天盖地涌向白狼。与此同时,他单手连弹,发出数道符袭向景华。

“血蚊”十分清醒。他是“观月斋”悬赏的要犯,行踪泄露就是死路一条。不管对方是否设伏,稳妥起见莫过于先击倒妖狼、夺路而走。妖狼的毒素再厉害,面对成千上万的灵虫,攻无可攻、守无可守,只有闭目受死的份。

第五十八章 分堂契机(二)

“轰”

千万灵虫一轰而上,铺天盖地涌向白狼。白狼似乎被吓傻了,原地站立不动,呆呆地等着飞虫上身。

“血蚊”心中“咯噔”一响。放在平日,无论妖兽如何孱弱,总要吐火喷电,袭杀一些灵虫,不会这般原地等死。他抖手祭出一柄“黑玉如意”,悬在半空微微颤动。

“唰唰”

如意临空虚点,放出两道莫名术法,瞬间笼罩四野。景华持棍进逼,忽然感觉头晕目眩、身躯乏力,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

“唰”

与此同时,“汲血灰蚊”飞扑白狼,却直接穿了过去,不少灵虫相互撞击、跌落草间。白狼是个虚影,真身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血蚊”紧皱双眉,目中微光闪动。

“中!”

“轰轰轰”

他倏地大喝一声、双手开合,无数火球喷薄而出。五六张“火雨符”同时激发,冲着冒出地面的白狼猛击。

“血蚊”多次劫杀商队、散修,搏杀经验十分丰富。普通妖兽对付“汲血灰蚊”的方法很少,多是借五行、风雷逃遁,其中尤以“土遁”居多。

“汲血灰蚊”身坚嘴利,也能钻探到地下数尺处。但和精通“土遁”的妖兽比较,速度究竟慢了许多。

白狼身不动、尾不摇,肯定不会在原地等死。结合周围地形,“土遁”的可能性最大。

对方既然喜欢偷袭伤人,那么“虚影”戳穿之际,就是它再度动手的时刻。“黑玉如意”用来牵制对手,“血蚊”手持符、全身贯注,果然等到了白狼突击。

饭团之前路走得太顺,极少被对方抓住尾巴。结果一时大意,刚出地面便看得无数亮光。

“轰轰轰轰”

瞬时之间,白狼身中十数枚火球,差点离地飞起。它意识到战术失误,原地一个打滚,再度遁入地下。

“嘶”

“血蚊”暗自咂舌。白狼果然不是凡物,被十数火球击中,进退间仍灵活迅捷,丝毫不见滞涩。“血蚊”心中懊恼不已,如果刚才用的是符宝,此刻必然已击杀妖兽。

可惜过去十年,他数度被散修撞上。有两次对方人多势众,不得不依靠符宝逃命,随身所藏早已消耗殆尽。

“观月斋”的告示赏格极重,兖洲境内几乎人尽皆知,“血蚊”不敢进入大城镇周围。话说回来,即便入城,他囊中羞涩,也买不起符宝和法器。

白狼遁入地下,“血蚊”一时无计可施,只能把目光转向景华。

眼下别无选择,只能拿下对方,杀开一条血路。想到这里,蠹修以神识传令,留下少数“汲血灰蚊”困住白狼,分出大部分转头攻击。

景华受“黑玉如意”的威力影响,速度有所下降,此刻堪堪逼近蠹修。他被五六道“如意法术”侵扰,反应和力量等全面受损。

对方的法器覆盖范围极广,根本避无可避。面对“黑玉如意”,哪有只挨打不还手的道理?景华当即给自身加持“生生不息”,再施以“阳光普照”等符,兑消负面法术的影响。

防备妥当后,他倏地祭出飞剑,“流星赶月”疾速斩向“黑玉如意”。

“唰”

“血蚊”大吃一惊。之前对方挥舞大棍,他只道景华是个武修。武修体格强横,神魂较为孱弱,因此他选择“黑玉如意”困住对手。飞剑袭来,离设想差距过大,“血蚊”来不及变招,只得以黑玉硬接法剑。

“叮”

一声脆响,“黑玉如意”直接断为两截。未等蠹修祭出下一件法器,景华连人带棍,扑至面前丈许,大棍挂定风声搂头盖顶。

“呼”

“血蚊”缩身急退,左手一招。大批“汲血灰蚊”临空而至,压向对手。

当日景华与卢影彤关系亲昵,曾听她说起过太白湖劫案。申屠昌及其灵宠死状惨烈,全身精血几乎被吸干。加上“观月斋”围剿“血蚊”失利,连结丹宗师都吃了闷亏,景华自然不敢大意。

眼见灰色蚊虫密密麻麻、布满视野,他迅速收棍后撤,同时召回法器。“寒泉流影剑”飞入袖内,景华周身青光闪动,似被烟霞包裹起来。

“熔庾青烟”是件防御类法器,祭炼过五十三层禁制,得自“观月斋”的奖赏。

此宝自入手以来,极少被他使用,因为筑基修士只能御使一件法器。不论祭出“寒泉流影剑”,还是“金顶炎槊”,景华都无法再御使“熔庾青烟”。直到他转而练习武修棍法,防御法器才有了大用。

武修法器与灵修法器互不冲突,因此景华执棍时,还能以“熔庾青烟”护身。

当日在斋中选择法器,宝物名录上说得很明白,“熔庾青烟”比不上盾、碑之类的法器,刚性稍逊三分。可它胜在攻守兼备,形态灵活,使用不拘一格。青烟四溢,很难找到防御死角,同时化雾散出,能毁坏对手的法器。

以之对付蠹修的灵虫,“熔庾青烟”再合适不过。说时迟、那时快,“汲血灰蚊”飞行迅速,眨眼间撞上景华。

“嗡”

大群灰蚊扑中青色烟霞,发出“嗤”的轻响。最前方一层灵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连渣滓都没留下。

“熔庾青烟”形成青紫烟尘看似寻常,可烟尘中的“青罡磐玉”能抵挡法器攻击,“邪月紫火”裹挟庾金细尘,能对侵入者形成毁坏性伤害。“汲血灰蚊”不过寻常妖虫,全仗数量取胜,在青紫烟尘的威力下瞬间消亡。

“嗤”

第二层灵虫撞上烟尘,再次被湮灭无踪。不过青紫烟尘明显稀薄了不少,似乎被大量灵虫兑消。

蠹修“雪蚊”仗着“汲血灰蚊”横行兖洲,绝非寻常散修可比。“汲血灰蚊”除了无孔不入,吸食对手精血外,本身还带有“蚊毒”,既能麻痹对手神魂,又能侵蚀对手法器。

两层灵虫尸骨无存,代价是“熔庾青烟”被侵蚀少许。所幸其身为地煞法器,炼制精良、威力强大,受损后仍能正常运转、防护身躯。

“嗖!”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眼见法器挡住了灵虫,景华猛地前蹿挥棍,再度击向蠹修。

二人原本相距很近,“血蚊”不是武修,速度、反应都逊于对手,想要脱身是比登天。见大棍挂风而来,蠹修暗自咬牙,运起自身秘术。

“沸血术”。

第五十九章 分堂契机(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五十九章分堂契机“沸血术”顾名思义,是以奇特方式激活血脉,使其短时间内具有超强的生命力,连带速度、力量等同步提升,修行界中类似的秘术有好几种。

“血蚊”由天赋领悟此术,原本是件好事。但“沸血术”燃烧生命潜能,以之换取短暂的实力提升。蠹修以自身精血喂养灵虫,血气本已衰弱不堪,动用此术的后遗症更加严重。

若非性命攸关,“血蚊”不会轻易动摇秘术。眼下大棍临头、避无可避,他只得强行搏命。

“吼!”

随着一声巨吼,“血蚊”体态骤变,躯干像气球般膨胀起来。他竖起双臂,以血肉硬抗景华的“乾坤颠倒棒”。

“碰!”

“噔噔噔”

棍臂相击,大棍被震起三尺多高,逼得景华不得不收势后退。“血蚊”则更加不堪,他倒退出十数步,双臂皮肉迸裂、血流如注。

景华暗暗吃惊。不知对方用的什么法术,尽能使躯体与武修抗衡。“血蚊”已修至筑基圆满,双方的境界本就存在差距。如此一来,近战肉搏的优势便遭抹平,形势再生变数。

“嗤嗤”

无数“汲血灰蚊”前仆后继,朝景华猛冲。它们无法突破青紫烟雾的壁障,被金、火灵力湮灭无踪。与此同时,“熔庾青烟”被迅速侵蚀,烟雾范围进一步压缩。

“血蚊”吼声不绝,低头将流出的鲜血吸入腹内。他的血管、筋肉进一步暴起、膨胀,头颅、四肢甚至长出尖牙和利爪。

“吼”

蠹修浑身冒出诡异的红色气息,倏地双手落地,如野兽般扑了上来。攻势未到,一股血腥气迎面而至、中人欲呕。

景华双手合把,大棍力劈而下,“法棍八式”之“劈棍”。

“!”

“血蚊”忽然立起,双臂交叉上扬,再次封住棍势。不过这次蠹修失算了,景华使用武修战技,“劈棍”中暗藏三道后劲,大棍汹涌澎湃、势不可挡。

“噗通!骨碌碌”

“血蚊”扛不住暗劲,一跤坐倒后就地翻滚。此刻空中的“汲血灰蚊”愈加稀少,“熔庾青烟”也到了崩溃边缘。

“嗖”

决胜时刻,景华不再犹豫。他大步上前,“劈棍”、“撩棍”、“戳棍”、“扫棍”等等连绵不绝,尽数打在蠹修身上。

“!!”

“”

“吼”

“血蚊”当真了得,竟纯以肉身对抗大棍。

他双臂双腿舞动如飞,将棍棒格挡在外。虽然身体东倒西歪,但吼声不绝,竟然未被击垮。战到酣处,他倏地放开防护,任由法器击中面门,然后双臂合拢,将大棍死死搂住。

景华微微一惊,就要施展“抖棍”将其震开。“血蚊”不知哪里来的一股蛮力,抓住棍梢连滚带爬。景华连抖两下,非但没有将他甩脱,反被其迫近身前。

“嗷”

地上的“血蚊”突然抬头,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向景华的手腕。景华无奈发力挥臂,同时将蠹修、大棍甩了出去。

“扑通”

“血蚊”横着飞出数尺,连人带棍摔落草丛。

景华抖手祭出飞剑,盘旋身前。只见蠹修缓缓起身,目视前方拄棍而立。他久久不动、声息皆无,大量黑色血液自七窍流出。

“咦”

景华只觉莫名其妙。双方交手的时间极短,“血蚊”的生命竟损耗殆尽,就算大罗金仙也难救其还魂。既然法术如此危险,蠹修怎么敢胡乱使用?

其实景华不知道,“血蚊”固然被大棍击伤数处,但伤势绝不至死。真正的致命处,在于被“熔庾青烟”消灭的大量飞蚊。

“血蚊”以精血喂养蚊虫,甚至凭此驱使三转妖兽,“汲血灰蚊”早和他休戚与共。大量飞蚊被景华的法器灭杀,连带蠹修也遭受重创。宿主死亡,剩余数十只“汲血灰蚊”没了根基,立刻四散无踪。

“嗖”

饭团自地下窜出,伸爪便要夺回大棍。爪尖堪堪碰到棍身,“血蚊”的尸体失去平衡,“噗通”一声扑倒在地。

******************

金穗郡,太白城。

太白城位于金穗郡中心,水旱交通便利,人口超过三十万。它是全郡枢纽所在,“观月斋”在此设立分号,经营郡内生意。

高楼五层贵客雅间,伙计点头哈腰、连连赔笑。

“是是景供奉稍侯,席主事正在会客,片刻后就来”

“知道了,你下去吧”

伙计倒退着离开,离去前随手带上房门。景华把包裹横置于地,在左首屏背椅上落座。

击杀“血蚊”后,他先回定甲城,简单处理了宗门事务。随后他便离城向东,来到太白城面见席远。

定边九城的杂务千头万绪,数月辛苦并不能改变多少。景华心中早有规划,只是契机未至、不便出手。天幸撞上“血蚊”劫道,让他有了“觐见之礼”。

兖洲七郡地处中原道腹心,过半都有“观月斋”分号坐镇经营。景华事先打听,恰好金穗郡的主事不是旁人,而是中南道的老熟人席远。

虽然景华最终无法入斋,但他和席远算是有点交情。加上“血蚊”作为“大礼”,景华有六七层把握,能从彼处拿到点“真材实料”。

厅外寂静无声,景华的目光转向包裹。

按说“血蚊”能让斋中结丹供奉吃瘪,应该身怀重宝才对。可事后搜索尸体,他除了左手上一枚“六六储戒”外,几乎身无长物。

对方遗骸上血肉糜烂,周身布满虫孔,让景华着实恶心了一阵。他左臂上缠着“龙睛鬼花藤”,原本对修士血肉极感兴趣,可面对“血蚊”,茎藤连一丝反应都没有,足见躯体已彻底崩坏。

“六六储戒”的价值逊于“八马手环”,不知什么缘故,“血蚊”未在戒指上封禁。戒指内除去一件普通法器,数十张符外,再无任何值钱的宝贝。不过景华意外发现一张兽皮地图,地图上标明地址为“伏魔谷”。

这地名不算陌生,当初在“火雷门”,派中长老似乎就去过彼处。“伏魔谷”位于中南道、西荒道的交界处,至于其中的底细,景华不太清楚。既然“血蚊”将地图牢牢包裹,收藏于戒指内,想必有他的理由。景华此时无暇多管,只能把东西一股脑收起。

“噔噔噔”

脚步声响起。房门打开,席远手托杯盏大步入内。

“哈哈哈,景老弟,咱们这可是‘他乡遇故知’了”

景华长身而起,微微躬身。

“是啊,席兄一别经年,兄台高升斋中主事,小弟还未到场恭喜,实在大大的不该”

“都是熟人,扯那些虚礼做什么,来来来”

席远放下托盘、取过玉壶,在两只圆盏中倒入热茶。

“先品品今年刚出的‘聚元春露’。”

景华依言接过圆盏,闭目品茶。淡淡花香从喉间迸发开来,瞬间弥漫整个鼻腔、唇舌和齿间。香味不算浓郁,淡淡幽幽,久聚不散,仿佛深处万花丛中,悠然漫步。

味道似曾相识,品来感慨万千。

“景兄弟,我们有多久未见了”

“二十余载,弹指一挥间”2k阅读网

第六十章 分堂契机(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六十章分堂契机“观月斋”五层,景、席二人举杯品茶、言谈甚欢。

“呵呵,景兄弟,这么说来,你因祸得福,反而拜入了‘易神宗’?据我所知,‘易神宗’择人严苛,好多散修铩羽而归,不简单啊,不简单”

“谈不上因祸得福,只是有些运气哦,对了,席兄,此次前来,小弟有件薄礼不成敬意。”

景华转头示意,席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其实席远刚一进屋,就发现了地上的包裹。褐色大包呈长条形状,鼓鼓囊囊地装着物件。

他了解景华的底细,对方绝非信口胡说之辈。若是普普通通的常见物品,景华不会专门搬上五楼,而且如此郑重其事。

“薄礼?哈哈,景兄弟太客气了,如此咦?是‘血蚊’?这是蠹修‘血蚊’?”

席远并不矫情,上前便揭开皮盖,立时看见里面的尸首。“血蚊”耗尽生命而亡,尸体十分完整,因此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正是此獠。席兄,小弟还要托你的福,发笔大财哪”

“哈哈哈,景兄弟不必客气。这场大功劳送上门来,为兄可解了一大心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年在太白岭上,蠹修“血蚊”闹出诺大风波。二十五名供奉清晨出门,最终活着回来的只有十八人,其中九个伤势严重。

死的七个筑基供奉修为不高,但人人俱是“宿老派”后辈,家中都有师长和亲族。他们莫名其妙地毙命山岭,把左、年二人弄得焦头烂额。

分号甚至请出化神上人,专门去太白岭斩杀“铜头疯牛”。妖牛是杀了不少,可再想寻找蠹修“血蚊”,对方早已踪迹全无。

“血蚊”仿佛知道闯下大祸,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化神供奉不可能常驻在太白岭,此事过后,斋中又两度派人搜索太白岭,可依旧一无所获。

死者亲眷哭闹不休,“观月斋”高层为此头痛不已。但斋中发出的悬赏已然超额,若非血债累累,区区蠹修绝不会价值五十灵玉。无奈之下,通天城只能严令兖洲七郡大力彻查。

蠹修“血蚊”独来独往、不露痕迹,各分号也拿他没辙。毕竟“观月斋”是做买卖的地方,大伙儿总不成放下生意,个个跑去钻山沟。

为此每隔几年,各分号主事便会受到斋中的斥责。米脂郡主事严宽最倒霉,遭斋中撤职查办。席远曾听人提起,他最终被派至西荒道小郡,而彼处蠹修横行、风险极高。

如今“大案”一朝得破,着实惠及兖洲七郡同僚,大伙儿都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席远验看多时,确认遗骸是蠹修“血蚊”无疑,连忙喊来伙计、管事妥善收藏、严加看护。

忙碌多时,诸事底定,席远这才转身回屋,满面堆笑一躬到地。

“景兄弟,此事为兄欠你个大大的人情。贤弟稍候片刻,我立刻让伙计去取赏格。今日你无论如何不能离开,我们兄弟”

景华摆手笑道:“席兄严重了酒一定要喝,不过在此之前,小弟还有件事情不明白,要向席兄当面请教?”

“哦?什么事情?”

“席兄,如今小弟在定边九城做事。九城盛产‘松草虫籽’却无销路,席兄何以教我?”

席远何许人也?他长年在斋中司职,对货殖买卖十分熟悉。景华刚一开口,他就知道对方的目的。

在商言商,“观月斋”对各洲各郡的买卖了然于胸。定边九城与“黑巫教”的争执,在兖洲早不是秘密。若换做旁人,斋中一句“本斋概不收购”便可打发。但景华发问,情况大大不同。

对方长期担任客卿供奉,对斋中事务颇有了解。“血蚊”的悬赏放在散修处只是桩买卖,他们按图拿人,然后到“观月斋”换取赏格,事后货银两清概不赊欠。

但事情放在景华处,则是桩大大的人情。因为他曾参与太白岭事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兖洲七郡数处“观月斋”分号,对方为何不选米脂郡、长谷郡等等,单单绕道送到金穗郡来。因为他知道无论哪处分号,拿住“血蚊”都属大功一件,斋中按期考核,会颁下对应奖赏。

席远很清楚,自己与景华有旧,所以他才挑选金穗郡交人,送了自己一份大礼。眼下他求上门来,断然不能够随意打发。

“松草虫籽”的秘密旁人不知道,席远因与斋中高层有往来,多多少少知道些底细。只是斋中严守“商业秘密”,不会无缘无故地告知他人。

思索片刻、权衡利弊,席远很快有了腹案。“黑巫教”的利益与“观月斋”无关,透露点“内部消息”无伤大雅。

“景兄弟,不是为兄不肯帮忙,实在是‘松草虫籽’无甚用处,斋中买来也不知如何处置。不过嘛”

席远故意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曾听引荽郡分号的同僚说起‘黑巫教’的生意,他们专门贩卖茶饼至漠北道、西荒道各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唉可惜漠北、西荒两道蠹修横行无忌,元婴真人到了那儿也得小心三分。哦,对了,本斋行商各处,在此两道分号最少。彼处的蠹修个个好勇斗狠,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和他们做生意,着实让斋中头痛得很景兄弟,为兄道听途说,大都作不得数。你我二人多年未见,待会儿一起到城中酒楼叙叙旧”

景华长身而起,一躬到地。

“多谢席兄指点,景华铭感于心。”

“景兄弟太客气了,几句闲话而已,走走走”

席远说得当然不是闲话。所谓“听话听音”,他话语不多,已把其中利害尽数告知。

首先是“茶饼”。引荽郡离此极远,是“黑巫教”山门所在地,与定边九城八竿子打不着。席远特意点出“茶饼”,想必其与九城的“松草虫籽”有所联系。

其次席远抱怨两道生意难做、分号较少,意指漠北、西荒的修士秉性不良。景华很清楚,“黑巫教”此前一直收购“松草虫籽”,加上席远点出的“有声有色”,说明茶饼是项长期买卖,而且利益绝对不小。

试想如果“松草虫籽”断绝,“黑巫教”不能按时供货,漠北、西荒两道蠹修发作起来,“黑巫教”在彼处的据点肯定荡然无存。两道蠹修会不会胆边生毛,摸到中原道来报复,更是难以预测的后果。

定边九城卡死虫籽供应,这招数有没有用?用处在哪里?分堂上下原本心中无底。如今拿到了“底牌”,双方比拼的不过是耐性而已。

若较真起来,“易神宗”轻而易举便能中断双边来往。“问道峰”虽然不富裕,区区数万灵晶肯定不会放在心上。

有席远点破了关键,景华已然胸有成竹。他并不准备惊动“理宗院”,而是计划独力解决分堂问题。

“席兄,我们不醉不归。”

“对,对,不醉不归”

第六十一章 以财压人(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六十一章以财压人观月历元封一八九年三月,金穗郡,定甲城,“易神宗”分堂大厅。

景华居于上首,五位管事分列左右、各自落座。董玉良在厅中微微躬身,陈述半年来分堂运作状况。

“去岁收取的‘松草虫籽’,数量超过前年半成,总体看来趋势向好。‘理宗院’下派的人手逐步到位,月前的窘迫状态得到缓解”

随着一窜窜数字响起,景华微闭双目,暗自考量后续对策。

数月前定边九城大清洗,总算揪出不少蠹虫和硕鼠,可暴露出的问题更加麻烦。比如冯宝掌管定甲城库存,虚报数接近五成。其余八城情况差不多少,都有私贩虫籽、库藏遗失的状况。

一方面,门下弟子、管事任用亲族牟取私利。另一方面,宗门给予的补助数量不足,难以满足定边九城的亏空。前任郝堂主靠东拼西凑过日子,依旧拿不出足够的灵晶,给蠹虫们找到了空子。

“前往定丁城的两位管事昨日启程。那边人手最紧,刁城主数度来信,想必”

景华摆手打断道:“董管事,九城人手是否都已到位?我听着好像还缺几人”

董玉良躬身道:“景堂主,去岁后续清理各分堂,共计处置十七名管事、六十三名弟子,后来彼此举报,又牵出十数名弟子如今‘理宗院’虽下派十二名管事、五十八名弟子继任,但分到各个分堂,只能算是勉强够用。定边九城比邻‘黑巫教’,当初设置分堂时,人数一概从宽计算,如今似乎”

不等他说完,景华转首问道:“李管事,分堂账目情况如何?”

李樵杉起身答道:“启禀堂主,去岁抄没嫌犯家宅、商号,除去支付给仆妇、杂役的遣散费等杂项,剩余灵晶约七千块。宗门裁减九城人手,若每年仍下拨八千五百块灵晶,则”

景华摆手打断道:“不可能‘理宗院’已发出信函,今后只负责分堂俸禄,其余的我们要自己想办法。”

六位管事俱是一惊。郝老堂主在时,基本宗门补贴一半,分堂再想法筹集部分。如今虽说拿下众多蠹虫,可该花的钱照样得花。否则只会滋生更多“私贩”。他们收集虫籽运往外郡,根本杀之不尽。

李樵杉沉吟道:“景堂主,若是这样,各分堂断无财力支持下去,我们或许可以提高税赋?”

“不妥”

右首站起一位女修,长得娇小玲珑、面如满月。她名叫吴芬芳,是“理宗院”新派下的女修,顶替落网的冯宝。吴芬芳与董玉良是道侣,“理宗院”照顾门人,特意让他们夫妻团聚。

“景堂主,当初宗门赋税由白银变为虫籽,曾承诺百姓‘永不加赋’,由此获得定边九城的民心。如今骤然更动,光是‘理宗院’那儿便过不去。”

李樵杉转头道:“吴管事,此事我何尝不知。但分堂账面干干净净,上头只有七千三百块灵晶,最多支持九城运作三年。三年内本郡必须风调雨顺,没有天灾人祸。否则稍有变故,连三年也未必撑得下来”

管事们心中沉甸甸的。李樵杉所言大家都明白,当初郝老堂主设计方案时,估算时间以十年为单位。

如今虽说抓了、杀了不少硕鼠,可库存亏空摆在那里。过去二十年成果有限,没准九城还得从头开始。

这么一来,保持足够的财力尤为重要。

尽管景堂主拿出了数块灵玉,但管事们都不会完全当真。偶尔填补漏洞、保持周转可以借用,堂主同样是筑基修士,购买法器、灵丹、符宝等,处处需要用钱,哪能全砸在宗门杂务上面?

童威挠了挠头,突然开口道:“俺倒有个馊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众管事面面相觑。童威、童军都是武修,向来不以智计见长。但此刻大伙儿束手无策,吴芬芳还是接口问道:“什么主意?”

“嘿嘿嘿,董管事不是说过,因为咱们收购虫籽,‘黑巫教’才没有降价么?我看干脆完全放手,除了保住赋税部分外,其余一概不管,任‘黑巫教’随意降价。到时候价格降到不足一成,咱们再卡死货源,就没有灵石压力了”

“胡闹!”

董玉良摇头道:“等咱们卡死货源,人家难道不会提价?再说,‘黑巫教’手中本有存货,如此拖延下去,恐怕再过上一两百年,定边九城的问题也无法解决”

大堂内又是一片肃穆。

景华见无人出声,打破沉默道:“算了,此事先放一边。董管事、李管事,眼看夏末将至,百姓们将再次入山、收集虫籽。当务之急,是制订新的收购方略,确保不出现货源外流的状况”

六位管事再次面面相觑。夏末将至,最关键的应属盘点账面、计算流水,想办法新辟财源,确保后续征收顺利无虞。

目前账面上存着七千余灵晶,刨去三千灵晶押账,只能挪出四千灵晶运营生息。如果分堂有出无进,很快就会坐吃山空。总不成景堂主是个愣头青,只管眼前三年,三年之后的顾虑完全不想。

总算董玉良、李樵杉老成持重,没有当面发问。二人躬身应是,董玉良试探着问道:“堂主,要不我先与其它分堂协调?嗯除去收购方略外,顺便征询他们对筹集款项的意见?”

“不必了”

景华摆手道:“自今日起,定边九城所有分堂只管征收,不管筹款。若再有私贩虫籽的事情发生,从各分堂堂主开始问责,失职者严惩不贷。至于征收所需款项,由景某独自负责。月后我会在定甲城开设商号,届时由商号出面,买下所有虫籽囤积收藏”

“什么?”

“这”

“景堂主出钱?”

管事们一阵混乱。景堂主独力负责筹款,还自设商号囤积,这得有多大财力、魄力?

管事们都很清楚,若不是“黑巫教”需要“松草虫籽”,它们基本与废物无异。自设商号买下大量废物,景堂主是要破釜沉舟么?

李樵杉迟疑着问道:“景堂主,你说从今日开始,那”

“不错。七千灵晶存在账上,用于定边九城的额外开支,不计入征收款项。今后景某由负责筹款,至于征收、堵漏、严查等逐项事宜,就要麻烦诸位共同努力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都知道景华没开玩笑。最重的负担堂主一人挑了,他们几个还有什么可说的?六位管事一齐起身弯腰施礼。

“谨遵堂主谕令。”

景华微微颔首、未及开口,厅外脚步声响。一名聚灵弟子走入屋内,躬身禀报道:“启禀堂主,门外有个散修,自称叫作何以教,说要拜见堂主。”

景华微微一笑,心说总算到了。

“好,让他进来。”

第六十二章 以财压人(二)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十年一晃而过。

观月历元封一九九年五月,金穗郡,定甲城分堂。

景华微闭双目坐在厅中,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坐镇定甲城十年,他原有的青涩荡然无存,看上去显的沉着稳重。

“表兄,至此我已尝试超过三百种古方,只有‘西荒解酒茶’能吸收‘松草虫籽’,产生细微改变”

右首青年圆脸大耳,生就一副生意人的模样。他是专程从东海道赶来的何以教,出自药姑家族旁系,按辈分算是景华的远房表弟。

数年前在“观月斋”,席远曾暗示过“松草虫籽”的用途。“黑巫教”可能以之炼制茶饼,贩卖至西荒道、漠北道牟取暴利。当时景华便有所打算,准备以“松草虫籽”制茶。

定边九城之前有数任堂主,肯定不乏想利用虫籽的修士。不过其用于制器、炼丹、制符、制酒、制茶、制香等等,范围太过宽泛,往往无从着手。因此虫籽至今仍是“废物”,只能囤积、不能使用。

即便把范围缩小至制茶,景华也无力大包大揽。他既不会炼丹、又不会制膳,而修士饮用的灵茶则多出自丹师、膳者之手。

况且不同等阶的灵茶千奇百怪,对丹师、膳者的修为各有限制。哪怕知道配方,修为、天赋不够也无法炼制。

面对困难,景华一分为二做了两手处理。一方面他传书问道峰,将所获情报上交“理宗院”,请峰内“格物院”出手,用“松草虫籽”试制各类茶饼。另一方面,他给东海道家中发信,请二老派何以教来定甲城帮忙。

前任郝老堂主自己出钱,补贴分堂用度,确是了不起的善举。不过这么一来,分堂账目出入不清。个别弟子只知有堂主,不知有宗门规矩,“理宗院”曾隐晦地表示过不妥。

景华干脆另起炉灶,在定甲城设立“一善堂”分号,用“买卖”做幌子把两边隔开。由“一善堂”独力出资,囤积“松草虫籽”,何以教就是他请来的帮手。

景华在信中说得很明白,让二老在东海道收集民间茶方。一则民间茶方供百姓饮用,不想修士丹方那般珍贵。二则其炼制相对简单得多,百姓都能制成,修士更不在话下。

何以教来定甲城后,在分堂旁搭起“一善堂”的架子。“松草虫籽”依旧屯放于分堂仓库,他负责来往收购账目,以及试制各种民间茶方。

“将虫籽翻炒、发酵后,再以‘西荒解酒茶’的配方为基,加入两种辅料,不影响解酒茶的功效,还能生出些许变化”

景华微微颔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什么变化?”

“除去解酒外,新茶还有些许催情功效”

“哦?”

景华微感意外。没想堂堂“松草虫籽”,最后竟是这么个用法。

“以教,目前能制作贩卖么?定价、盈亏预期如何?”

“表兄,方子是现成的,只要召集几个茶商,立刻能开始制茶。不过么分号收购虫籽的成本不低,‘西荒解酒茶’本是普通茶饼,卖不出多少价钱。若是真按成本算,结果肯定是卖一笔亏一笔”

“不是有催情功效么?任何酒茶丹药,只要沾上这点,身价应该大不相同吧?”

何以教笑道:“表兄,哪有那么简单?兖洲自有催情的药酒、药茶,若想打开局面,必须有不一般的特色。目前制出的新茶主要用来解酒,催情功效平平,唯一的特点么嗯大概药性还算温和”

“我算过一笔粗账,想要把新茶铺开,定价必须相对低廉。这么一来,哪怕不算店面、人工等费用,分号也做不到收支平衡。实话实说,新茶如果上市,几乎是纯赔本的买卖,其它商铺肯定不会有兴趣。”

景华微微一笑。只要能把生意铺开,对“黑巫教”就是莫大的压力。一旦定边九城能自产自销,“松草虫籽”便不用再外流。对“黑巫教”而言,这肯定不是个好消息。

“以教,成本方面暂时不必考虑。你去招几个可靠的师傅,立即动手制作茶饼。数量么就以分号库存的半成为限。记住,关键步骤必须你自己动手,不要让外人探知虚实。”

“知道了,表兄。”

何以教心中有数,起身告辞。门外弟子随即进来禀报,说各管事有要务求见。

“请他们进来。”

景华微微后仰,十指交叉,闭上眼睛继续盘算。时间不大,六位管事鱼贯而入。他们自觉放轻脚步,分左右两边站住。

“参见堂主。”

六人躬身施礼,动作整齐划一。在他们眼中,景堂主十年来变化明显,除眉目相似外,与十年前初来定甲城时大不相同,举手投足间隐含莫大威势。

这其实并不奇怪。最近十年,景华除去闭关,就是行走于定边九城除奸灭贪。十年间又有数名管事、弟子落在他手中,牵连出的亲族数以百计。

更重要的是,景堂主如约兑现承诺。整整十年,定边九城各堂主、管事再不用为征收款项发愁。他们所要做的,只是保证“松草虫籽”尽入宗门府库,不得有丝毫外流。

原本郝老堂主在时,征收款项约在三千灵晶左右。宗门清理掉大批蠹虫后,征收量略有上浮,征收款基本未变。就是说十年以来,景堂主砸下去数万灵晶,购买整个定边九城的虫籽,全部囤积在定甲城中。

所谓“钱压奴辈手、艺压当行人”,管事们不知道景华的底细,只道他“闭关”时去筹集款项,心中难免钦佩赞叹。

久而久之由敬生畏,景堂主究竟靠什么筹款?众人心中各有猜度,都不敢宣之于口。

景华多少能猜到众人的心思,却没有把话说破。其实他将“血蚊”交给“观月斋”,领取了五十块灵玉的赏格,应付征收款项毫无压力。

除去处理分堂事务,他多数时候确在闭关修炼。筑基八脉他贯通六脉,距离圆满仍有距离。景华牢记师祖训诫,仅掌握分堂的大事要务,其余杂项概不插手,仍由管事们自己解决。

董玉良、李樵杉各自禀报宗门事项。总体而言,分堂运转平稳、众人各司其职,虫籽收购已步入正轨,库存稳步增加。董、李二人禀报完毕,童威、童军双双起身。

“启禀堂主,关于冉家的底细,我等已然全盘掌握。冉氏勾结外敌、私贩虫籽,铁证如山确凿无误。后续如何处理,还请堂主示下。”

第六十三章 仗势欺人(一)

“调查清楚了?”

景华微睁双目,眼中寒光闪现。童威、童军只觉心头一凛,不约而同垂下头去。

“是暗探发回信函,已摸清冉氏秘仓位置,并拿到他们与‘黑巫教’交易的部分账册。”

“家贼难防啊”

景华不禁有些感慨。定边九城共有两个修士家族,一个是定乙城的冉氏,还有一个是定戊城的毛氏。

毛氏家族修士不过五人,家主只有筑基修为。他们实力弱小,向来安守本分。冉氏则不同,不其家族内但有一名结丹长老坐镇,还有一名子弟拜入“易神宗”,投在大阳峰为徒。

易神九峰同气连枝,城中分堂爱屋及乌,不免对冉氏有所照顾。未想冉氏狼心狗肺,不但没有因此感恩,反而插手“松草虫籽”的黑市买卖。

早在十年前,董玉良等便提起过此事。当时九城忙于收势内乱,而且冉氏行动谨慎,没留下多少把柄。

对方毕竟牵扯大阳峰同宗,身份较为敏感。景华没有立时发作,只吩咐童威、童军暗中查探。

十年前正在风口浪尖,冉氏偃旗息鼓、没有丝毫动作,调查陷入僵局。景华并未放下此事,多年来暗探“守株待兔”,终于在三年前又发现端倪。

景华揉了揉眉心,暗自拿定主意。

“童管事,让下面的弟子盯紧些,我们月后动手。”

“属下遵命。”

童威、童军回身落座,右首吴芬芬缓缓站起,躬身施礼。

“景堂主,令弟何道友常年在府库支取虫籽,最近数月愈加频繁。奴家粗略计算,消耗量已超过三百斤。您看”

“嗯,吴管事,此事我正要和大家商量。”

景华明白吴芬芬话中所指。小小虫籽交易,已牵扯数十同门,景华身为堂主更要谨慎。况且其只可囤积、不能使用,管事们嘴上不说,心中多少有些没底。

“诸位,舍弟何以教数年来试制虫籽,不久前已有所得”

“什么?”

“此事当真?”

众管事大感意外。何以教试制虫籽不是秘密,毕竟多年以来,试图解开“黑巫教”秘密的同门极多。

他们多因范围太广、毫无头绪,最后不得不草草收场。景堂主的表弟年纪轻轻、修为低微,来定甲城不过十年,便能解开“松草虫籽”之谜?

景华颔首道:“不错。以教用虫籽试制茶饼,眼下略有所得。不过茶饼成本极高,目前尚未尽全功”

他没有亲身尝试过茶饼,不敢把话说透。即便如此,消息已让众位管事颇为振奋。

李樵杉起身道:“堂主,若真能有所突破,无疑是条解困捷径。只要保密得当,‘黑巫教’很暗掌握咱们的底细。一旦定边九城能使用虫籽入药,对方肯定会疑神疑鬼”

董玉良接口道:“不错。到时候主客易位,我们既掌握货源,又能自产自销,不由他们不低头服软。‘黑巫教’如果没有其它手段,只能过来和我等商谈,九城顽疾或可从此解开”

景华笑道:“是啊大家回去后准备准备,等解决了冉氏,我们即刻动手,给对方双份‘大礼’。”

******************

观月历元封一九九年六月,定乙城,冉家堡。

景华等立于大厅中央,负手欣赏四周的字画。客厅正中悬挂牌匾,上书“厚德载福”四个大字,落款赫然为“易神宗”某毕姓长老。冉氏将其挂在醒目处,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噔噔噔”

门外脚步声响,进来一位老翁。他须发半百、目光炯炯,是冉氏的现任家主冉常霖。冉常霖筑基修为,平素与城中分堂时有来往,自然认识家中来客。

“温堂主!稀客呀,稀客!怎么来前不打个招呼,老朽好准备一二啊,这两位是”

定甲城杂务众多,景华只带了童威随行。一起进入冉家堡的,还有定乙城分堂堂主温进。见冉常霖态度热络,温进勉强笑了笑。

“冉道友,这位是定甲城堂主景华,旁边的是童威童管事。温某此行只为公干,冉道友不必客气。”

冉常霖心中一紧。他虽未见过定甲城堂主,但最近十年定边九城巨变,“景堂主”无疑是幕后推手之一。数十名“易神宗”修士,加上数以千计的亲眷、故旧,鲜血和人命染红了“景屠户”的名头。

“景景堂主啊久仰,久仰”

冉常霖做贼心虚,不由额头冒汗。平心而论,他不愿牵扯“松草虫籽”的破事。那点买卖赚不到多少灵石,还凭白得罪“易神宗”。无奈家中族老一意孤行,结丹宗师冉睿修为高绝、握有实权,冉常霖也是无可奈何。

“景堂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事情逼上前来,冉常霖无处可退,只得硬着头皮寒暄。

他心中暗自着急,大骂下人偷懒无能。方才他已差仆役去请宗师冉睿。冉长老结丹修为,面对景华等自然不惧。冉睿眼下就在堡中,不知为何还未到场。

景华淡淡道:“见教不敢当。景某此来,专为见见冉堡主。冉氏在定乙城经营数年,不知对‘松草虫籽’可有兴趣?”

“呵呵呵呵”

冉常霖干笑数声,脸色十分难堪。

“景堂主说笑了。贵宗曾有明令,虫籽交易一律上缴,不得私下交易。我等怎么敢有兴趣,呵呵”

“是么?如此甚好”

景华话音未落,童威突然原地纵身而起。

“嗖”

“碰!”

他右掌发力,重重击在大厅正中的牌匾上。

“喀!”

“吱呀呀”

牌匾本身是一处机关,被外力触动后立时发作。只见正厅前方墙壁左右晃动、两厢分开,露出里面一条秘道。

冉常霖猝不及防,脸色数变,一个闪身挡在秘道前方。他横眉立目,戟指大吼道:“景堂主,你这是何意?”

景华并不答话。他伸手取出一本账簿,临空抛了过去。冉常霖接过一看,不禁面如死灰。上面记载着冉氏与“黑巫教”数次交易,虽然用的是暗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对。

事已至此,冉常霖知道大祸临头。秘道下方是暗仓,里面还存有他们收集来的虫籽若干。尽管秘道另有出口,可事出仓促,哪里来得及收拾?

“!!”

“噔噔噔”

厅后两扇小门打开,冲进来六个筑基修士。他们都是冉氏族人,眼见家主动怒,立时抢进来帮忙。紧跟着厅外脚步声大作,一些冉氏的聚灵弟子手执符器、符,把去路彻底封死。

冉常霖定了定神,脸色变得有些狰狞。“易神宗”已然掌握证据,想抵赖是不可能了。景华对门人尚且不留余地,何况冉氏只是“外人”。

“哼哼哼景堂主,此地是我冉氏私宅,不是你的宗门分堂。你擅闯本府、敲诈勒索,逼死我冉氏族人,当真不怕报应么?”

第六十四章 仗势欺人(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六十四章仗势欺人账册密室罪证暴露无遗。

冉氏家主心念电转,明白无法善了,干脆直接撕破脸皮、栽赃陷害。只要拿下景华等人,可以随便捏造罪名,到时候联系大阳峰上族人帮忙,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景堂主!吾侄休庭在大阳峰参道,拜在峰上毕长老门下。我冉氏实力低微,却不容你上门欺凌。来啊啊”

冉常霖一面声色俱厉,一面暗打手势,让家人赶紧去找结丹长老出面。可话音未落,冉家堡四面喧哗声大作,似有无数外敌攻入堡内。

“噔噔噔”

厅外脚步声响起,一名家丁慌慌张张跑进屋内。

“老爷!老爷!外面‘易神宗’攻进来了!”

冉常霖倏地转过头,两眼直瞪着景华等人。

“姓景的!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

景华微微一笑,直接打断道:“不敢当!比不得冉老爷子当面栽赃,连草稿都不用打。”

证据确凿,景华根本没想过提审、问询,直接上门拿人。他和童威等先行一步,不过是怕冉氏逃跑而已。

“休文,休武,你们先带人出去抵挡”

“嗖”

冉常霖转身吩咐两句,突然甩手祭出一把“银月弯刀”,兜头朝景华劈来。厅上五名冉氏族人同时动手,攻向童威和温进。

在冉常霖看来,厅上以六对三,冉氏还占着上风。只要长老冉睿及时出手,冉氏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铛!”

“吼”

景华摆开“乾坤颠倒棒”,轻松磕飞对方的弯刀。左侧兽吼突地响起,不知哪个冉氏子弟,竟然豢养一头二转的“绿斑云豹”。

云豹破窗而入,由左侧偷袭景华。

“唰”

饭团就在景华身后,哪容对方灵宠撒野。白狼轻轻一纵,挡在景华左侧,伸出利爪劈向云豹。“绿斑云豹”不肯示弱,同样伸爪格挡,两只兽爪在空中相击。

“噗”

“绿斑云豹”前爪被一斩为二,白狼攻势不绝,爪尖接着划过云豹的脖项。

“嚓”

云豹颈脖上出现一道红线,紧接着鲜血喷洒而出。

“吼”

“绿斑云豹”低吼一声,身躯随后朝右方滚倒。它四肢连续抽搐,眼见是不活了。

“砰砰啪啪”

厅上响声大作,八个修士前后纵跃、法器乱飞,纷纷加入战团。与此同时,冉家堡上方两名修士隔空相对,双方都未出手。

其中一人身材修长、面目清朗,穿着打扮如同逍遥员外郎,正是冉氏长老冉睿。不过此刻他面目扭曲,脸上全是汗珠。

下方冉家堡烽烟处处,“易神宗”由十余名筑基修士带头,分四路杀进堡内。冉氏子弟中修士不少,筑基修为的不过十余人,而且只有三人在外抵挡。眼下他们左支右绌,眼见就要失守。

“丰丰前辈,冉氏素来对贵宗恭顺有加,还有一名子弟在大阳峰修炼前辈高抬贵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对面的修士身材不高,小眼大嘴、其貌不扬,唯独两条眉毛斜飞入鬓,引人注目。他是问道峰长老丰子海,若是景华未来定边九城,原本计划由他接手“黑巫教”的相关事宜。

丰子海醉心修炼,对凡俗杂务最是不耐。景华分去定边九城的重担,他嘴上不说,心中着实松了口气。眼见十年来九城日趋稳定,景堂主处理宗务井井有条,丰子海心中颇感满意。

他在依山镇炼剑,除了威慑“黑巫教”外,还有考核定边九城的任务。今日“易神宗”突袭冉家堡,对方有结丹长老坐镇,景华符鹤传书求援,丰子海自然不能坐视。

“冉睿,我只问一句,‘松草虫籽’的买卖,你们‘冉家堡’沾手没有?”

冉睿面红耳赤。他当年收下“黑巫教”的“玉女”,在此事上大包大揽。其时定边九城私贩成风,“冉家堡”并不如何突出。未想时过境迁,此事竟成了冉氏的催命符。

“丰前辈前辈,这都是下人胡作非为!冉某回去之后,定然重重责罚,将”

“哼!”

丰子海冷笑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辩解。

“晚了”

******************

金穗郡,卧薪城,“黑巫教”分堂。

堂主孟振海袒胸露腹,正在厅堂上狎弄“玉女”。门外脚步急促,少使辛守信推门而入,见到满屋春光,不禁呆在当场。孟振海神色如常,挥退两名艳婢,起身穿着衣衫。

“辛少使,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难道‘易神宗’杀过来了?”

孟振海不过随口玩笑,辛守信却不敢接话。他双手递上一封信笺,垂头禀报道:“堂主,定乙城传来秘信,冉家堡突遭‘易神宗’袭击,冉氏阖家被灭,所有商号都被查封”

“什么!”

孟振海手中长衫落地,一把抢过信笺。

“怎么事先毫无征兆?辛守信,你安排的密探呢?”

“堂主,对方是突然袭击,直系弟子事先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何况几个下人仆从”

孟振海没有答话,简单浏览了信笺内容。上面确如辛守信所言,冉氏家族多人被杀,少数修士押往昆仑山,听候“易神宗”发落。

孟振海双眉紧皱,心中感到一阵寒意。

十年来定边九城封锁边贸,“黑巫教”并不太担心。当初郝勇初上任时,对边贸同样严密把控。可随着时间流逝,所有人的警惕都会逐渐放松,到时候只要稍加引导,私贩自然会越来越多。而“黑巫教”留下的“引子”,正是定乙城的冉氏。

为拉拢冉睿,孟振海先后三次送出“玉女”。“玉女”是“黑巫教”特产,以秘法培育凡俗女孩,使之清丽脱俗,犹如聚灵女修般纯洁动人。

此秘法传自东海道,“黑巫教”传承创新,培育出的“玉女”相当出色,甚至兼有“炉鼎”功效,是教中一大财源。

冉氏是定边九城有数的大族,非但实力不俗,还和“易神宗”有些渊源。只要彼处先打开口子,其他商贩见有利可图,自然会随之跟进。

可如今冉氏被灭,“易神宗”显出了非同一般的决心。可以预见未来数年,边贸控制会愈加严密,连散货来往都会受限。十年时光,“黑巫教”的库存足可应付,可二十年、三十年呢?

“啊孟堂主、辛少使,你们都在?太好了”

孟、辛二人转头一看,少使邓诰手托茶盘,几步抢入屋中。

“堂主,定甲城暗探发回密报,说‘易神宗’分堂大张旗鼓,宣扬‘松草虫籽’制茶的神效。喏他们还带来几包样品”

孟振海面沉似水,放下手中的信笺,双目直盯着邓皓。

“邓少使,你查证过了?”

邓皓苦笑道:“属下不知道虫籽的用途,无法查证此事。不过对方言之凿凿,属下派人品尝样茶,确有轻微的催情效果”

孟振海默然无语。“松草虫籽”如何使用,宗门一向保密,连他也不知道底细。不过孟氏有位前辈在宗门任职,隐约提到过虫籽用途,似乎和“玉女”有所关联。

沉吟片刻,孟振海问道:“辛少使、邓少使,‘易神宗’来者不善,你们有何应对良策?”

辛、邓二人俱是一呆。

“堂主兹事体大,是否该上报宗门、以求万全?”

“不错,属下全凭堂主吩咐。”

孟振海颔首道:“好吧马上草拟信函,将此事飞报宗门。‘易神宗’如果铁了心死撑,货源势不能保请示长老,是否要我等接触对方?”

第六十五章 仗势欺人(三)

观月历元封二一一年二月,金穗郡,定甲城分堂。m

七名修士围坐大厅,人人脸上带笑,气氛十分轻松。董玉良微微躬身,再次提出建议。

“景堂主,我看拿捏得差不多了。最近十余年,‘黑巫教’两次提出商谈要求,态度一次比一次恭谦。如今是第三次,呵呵呵说来好笑,那名辛少使见不到您,在我那儿声泪俱下,就差跪地哀求了。估计‘黑巫教’对他们逼得很紧,不过如此做派,哪有丝毫谈判的气势”

“活该!”

林骅衣接口道:“当年他们拒绝缴纳赋税,撤出所有商号,可曾想过今日今时?要我说,就该多晾他们几年,看看‘黑巫教’还有没有底气死撑!”

吴芬芳笑道:“林管事,他们难过,咱们也不轻松哪,尤其是景堂主那边”

“啊”

林骅衣立时没了脾气。景华接掌定甲城二十三年,花去的灵晶粗略计算,已接近十万之数。定边九城“春归茶”的炼制、铺货、收账等等,几乎是景堂主一人掏的腰包。

别人不清楚根底,定甲城六位管事明白得很。“春归茶”使用“松草虫籽”,制作成本极高,几乎卖一包赔一包。为了逼迫“黑巫教”就范,数年来茶饼产量连年上浮,其中亏损不知几许。

“无妨”

景华摆手道:“既然咱们卡死货源,就得有长期坚持的准备。常言道‘事不过三’,‘黑巫教’屡屡来人约见,若是一昧推搪,不免让人小觑宗门的气度。董管事,你带话给对方,就说月后在定甲城会面,省得他们疑神疑鬼”

“李管事”

处理完“黑巫教”事宜,景华转向李樵杉。

“‘松草虫籽’征收情况如何?上次的事故可有定论?”

“是”

李樵杉起身答道:“征收一切正常。上次不过是小撮刁民哄抬价格,我已严令各分堂从重处置。几个带头的私贩枭首示众,各城秩序井然,无人替他们说话。”

景华点了点头。二十余年封锁边贸,“黑巫教”出尽歪招,妄图打破僵局。

年前他们大幅提价收购虫籽,价格超过定边九城的规定。有部分百姓受到蛊惑,想要从中牟利,弄出数起私贩闹剧。

若无“易神宗”长期补贴收购,“松草虫籽”的价格还不到目前的一成。确有百姓只顾眼前的蝇头小利,视九城法度如儿戏。对于这些私贩,景华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查!不仅参与的私贩要杀,出资组织的蠹虫也不能放过。李管事,宗门就要和‘黑巫教’谈判,此时此刻,断不容跳梁小丑影响大局!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属下遵命。”

景华转首道:“童管事”

童威、童军一齐起身:“属下在。”

“非常时期,要劳烦二位多加辛苦。明日你们离开定甲城,悄悄巡视定边九城,秘查各城虫籽征收、贩运的流程。务必保证货源全部留在宗门,不得有丝毫外泄。”

“属下遵命。”

******************

转眼十余日,到了与“易神宗”会面的日子。孟振海不敢怠慢,把堂务安排妥当,只带辛守信、邓诰二人前往定甲城。

为表示商谈诚意,孟振海未带“黑巫教”帮众随行。三人挑了几件精美礼品,轻车简从来到“得月楼”。

楼内楼外早已清场,数名聚灵弟子来回巡视,礼数半点不缺。孟振海稍感安慰,“易神宗”摆出如此阵势,显得十分郑重,看来确有谈判诚意。不过他转念一想,对方礼数周全、做得滴水不漏,若是商谈不成,责任便可推得干干净净。

患得患失之间,孟、辛等人随弟子上到酒楼顶层。只见大厅空空荡荡,当中摆着一张檀木圆桌。厅中站立三人,靠近楼梯的两个不算陌生,是“易神宗”的董玉良和李樵杉。他们长居定甲城,曾和“黑巫教”打过交道。

靠窗站着一位青年,看上去二十六七岁,身姿矫健、面容俊朗,双目开阖间精光隐现。不必多问,此人是定甲城景堂主无疑。

“孟堂主、辛少使、邓少使,难得三位远道而来,我定甲城蓬筚生辉啊”

“易神宗”、“黑巫教”并非敌对关系,私底下的龃龉不谈,明面上双方交流论道,来往还算正常。因此董玉良上来十分客气,言语间不带丝毫火气。

李樵杉笑道:“是啊定壬城一别,我们将近五十年没见了吧?孟道友当年一语成谶,想来真是让人唏嘘”

孟振海顿感尴尬不已。数十年前,“黑巫教”商号退出定边九城,双方在定壬城曾有一次谈判。其时孟振海还是教中少使、年轻气盛,当场夸下海口,说必有一日将重回定甲城。

他的意思是“黑巫教”实力大涨、夺回失地,风风光光重临“故土”。未想今日虽重回定甲城,却不得不低头服软,面对如此严峻的局面。

形势比人强,“易神宗”数十年来实力不减,还卡死了“松草虫籽”的货源。“黑巫教”想要拿回货源,就不能和对方撕破脸皮。想到这儿,孟振海勉强笑了笑。

“呵呵,孟某当年少不更事,倒叫诸位笑话了此一时、彼一时,孟某此次前来,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只愿两宗互惠互利,不再有冲突纷争”

董玉良击掌道:“好个互惠互利、纷争不再。如果真能如此,将惠及金穗郡所有百姓。来来来,孟道友,这位是本城堂主景华”

景华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却没有发话。当下由董、李二人主持接待,六人围着圆桌团团落座。寒暄几句后,李樵杉便把话题拉了回来。

“孟堂主,方才你说到互惠互利,不知如何才能实现?”

景华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辛守信连忙抢着答道:“李管事,敝宗的意思,是把商号迁回定边九城,照旧收购‘松草虫籽’,按原来的规矩缴纳赋税。如此两宗都有进项收益,不是互惠互利么?”

“呵呵”

董玉良冷笑道:“不妥吧,本宗如今自产自销,即便贵宗不来,我们也没有损失。原来的规矩么,我看就不必再提了”

邓诰沉声问道:“那按贵宗的意思呢?”

董玉良微微一笑:“我看不妨双方合作。定边九城出虫籽,‘黑巫教’交出配方,两边携手炼制丹药,利润各自分成”

“!”

话未说完,辛守信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你你”

他手指董玉良,却不敢发作大骂。来前教中上层有过严令,收回虫籽的买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长老甚至许出重利,愿意高价垄断虫籽交易。可“易神宗”的条件欺人太甚,“要丹方”几乎与明抢无异。

李樵杉笑道:“辛道友,何必那么激动,买卖不成仁义在,来来来,先喝杯热茶消消火”

“呼!”

辛守信铁青着脸落座,把头别向一侧。至于“消气的热茶”,他无论如何不肯再碰。

孟振海眯起眼睛,死死盯住景华。从始至终,这位“景堂主”就没说过一句话,任由董、李两位管事代劳。

孟振海心中很清楚,在定边九城,对面的青年人才握有决定权。之前的唇枪舌剑,不过是双方在讨价还价。

“景堂主,‘携手合作’的笑话就不要提了。既然大家坐下来开诚布公,你不妨有话直说。”

“好”

景华微微一笑,淡淡应道:“你们想返回定边九城,还要虫籽的专营权,本堂都可以答应”

他伸出两个手指:“两个条件。第一,今后‘黑巫教’收购虫籽的数量不变、价格不变,本宗愿按年立定契约。第二,税收必须定额付给,一口价每年八万灵晶。”

孟振海一呆。长老给出的底限不过五万灵晶,凭空涨出三万,让他回去如何交待?

“这”

不等他出声回话,景华把手一挥。

“景某所言,就是本宗底限。孟堂主,贵宗不必再费唇舌,只需允与不允、二选其一便可。”

方才察言观色,加上之前得来的讯息,景华心中已有成算。“松草虫籽”用法隐秘,“观月斋”也不知道究竟。

“黑巫教”与西荒道、漠北道长期交易,货物来往绝不止数万灵晶。“敲诈配方”铁定不能实现,但乘机狠狠赚上一笔,成功概率极大。

孟振海、辛守信和邓诰面面相觑,脸色十分难看。

早在十年前,他们便想和景华谈判。但定边九城似乎胸有成竹,根本不与己方接触。事情陆陆续续拖了十多年,宗门的草药储备已消耗殆尽。

之前“黑巫教”山门发来严令,若再不能打开局面,宗门将派长老和“易神宗”接触。言下之意十分清楚,届时孟振海、辛守信、还有邓诰三个负责弟子,恐怕得为此付出“代价”。

如今对方开出的条件近乎苛刻,可此时此刻,哪有他们拒绝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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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三峰试炼(一)

观月历元封二一一年五月,“易神宗”,问道峰。

乐和迅速进入“理宗院”正厅,向上首的掌院躬身施礼。

“冷师伯,都办妥了。”

“坐下说话”

“无常真人”微闭双目,随意挥了挥手。

“‘黑巫教’都来了什么人?”

乐和笑道:“他们想淡化此事,随便派了个后辈长来充数。可惜,被景华那小子把底揭开,根本瞒不过我们”

“哦”

冷无常睁开眼睛问道:“天璇发回消息了?她怎么说?”

“张师姐查过‘黑巫教’在西荒道的买卖,两边交易的货品又多又杂,里面有一项数目变动频繁,叫作‘五转回魂茶’”

乐和坐直身体,继续说道:“若不特别点出茶饼,放在一大堆清单中不算太起眼。如果落在有心人眼中,‘五转还魂茶’则有些特殊,每年交易额达数百灵玉。楚师姐找内行人打听,据说茶饼能缓解‘麻鸦散’带来的痛苦,还具有少许解毒功效,因此在西荒道、漠北道需求量很大。”

“原来如此”

“无常真人”脸上神色不变,轻轻点了点头。

“麻鸦散”是散修、蠹修常服的丹药,成瘾性极强。据说丹毒发作时修士生不如死,难怪“黑巫教”如此重视,不惜出巨资解决纠纷。

“景华回来了?”

乐和应道:“是。定边九城顽疾已解,按照与平师伯的约定,‘理宗院’把他召回山门、听候差遣。”

“论功行赏,院内准备如何处理?”

“弟子与诸位长老商议过,若定边九城年入八万灵晶,不仅能彻底解决自身负担,而且对宗门有所进项,景华功不可没。院中决定颁下‘大道牌’六十面,作为对其的奖励”

冷无常身为“理宗院”掌院,熟悉宗门奖惩制度。对筑基修士而言,六十面“大道牌”价值不菲,若无重大功绩,乐和绝不会轻易颁下。

乐和思索片刻,继续说道:“按平师伯的意思,希望景华能进入‘秘境’历练。弟子查阅过档案,峰内筑基弟子虽然不少,但贯通六脉以上者不多,统共不过七十余人。本峰推荐的名额只得一个,后面必须与‘独川’、‘洪济’两峰竞争。‘秘境’机缘争夺激烈,向来以战力论高下,师伯您看”

“嗯”

冷无常沉吟片刻问道:“七十余位候选弟子,有多少以战力见长?”

“这个少说得有五六人吧”

“好既然院中已重赏过景华,那么一码归一码。抽空你去趟‘正园’,找无极师兄解释一下。由我们安排时间,让景华和几个师兄弟切磋一二。获胜者当之无愧,成为本峰争夺‘秘境’的人选。”

乐和脸色一僵,低头应是。

当初为把景华“骗”到院中任职,他曾大包大揽吹过牛皮。如今牛皮戳穿,还得去面对“无极真人”,乐和心中不免有些发虚。

冷无常目光一转,看出弟子有些难堪。

“放心吧无极师兄何许人也,岂会和你斤斤计较。话说回来,与同门切磋较量,对景华而言也是提高契机。所谓真金不怕火炼,若他确实技高一筹,旁人自然没有闲话可说。否则对上‘独川’、‘洪济’两峰的天才弟子,只会白白给对方机会。对了暂时不要给景华加派司职,让他安心修炼就好”

******************

问道峰,“正园”。

“‘黑巫教’与西荒、漠北两道交易多年,刻意封锁消息。弟子向‘观月斋’中的旧识打听消息,所获语焉不详。若是‘松草虫籽’不重要,对方可以直接拒收,犯不着偷偷摸摸地私贩。他们刻意拉拢定边九城的同门、散修,目的无非是保住私贩渠道。因此弟子大胆推测,虫籽其实必不可缺,‘黑巫教’拿准咱们不知底细、不加重视,所以肆无忌惮”

景华规规矩矩站在院中,一五一十禀报定边九城之行。他平铺直叙、未加修饰,听来前后连贯、条理分明。

“无极真人”笑道:“所以你狮子大开口,一上来就要了八万灵晶?”

景华挠头道:“师祖,‘黑巫教’势力不小,在中原道足可位列前五。此等高门大派,不会在意一些小买卖。弟子虽不了解漠北、西荒两道的茶饼生意,但数额定然不小。既然配方要不到,咱们得拿走应得的那份。八万灵晶是吓唬‘黑巫教’的,哪知他们真答应了”

“胆大手阔,办得不错”

“无极真人”起身离座,缓步来到院中。

“‘理宗院’论功行赏,给出一个机会。若诸事顺利,华儿你或许能进入本宗掌握的‘洞天世界’,体会一下异界风光。”

景华心中一动:“‘洞天世界’?”

“不错。大陆上已知的‘洞天世界’极少,其中一处为本宗独有。‘洞天世界’不同于普通秘境,它自成一体,有独立的法则体系,其中居民、宗门、国家、乃至妖兽等等一样不缺,却和外界大不相同。行走其间、存思感悟,不仅开阔眼界,而且完善自身认知,对理解万物之‘道’尤有裨益”

“无极真人”来到近前,挥手送出一枚玉简。

“华儿,你筑基八脉贯通六脉,假以时日进阶结丹,‘悟道问心’至关重要。大道无形,吾心独存。他人之道哪怕强绝天下,亦非自己之路。进阶结丹前,能否摒弃杂念、找到心魂所系的至道,对今后修炼影响深远所以秘境修炼,不在于击杀多少强敌、收获多少宝贝,行万里长路,观世间冷暖,再与自身所知对比体悟,才是进一步修炼的关键所在”

“弟子谨遵师祖教诲”

景华躬身接过玉简,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如此看来,前世所在的地球恐怕也算‘洞天世界’之一,不知它与观月大陆有无联系。

“师祖,本宗的‘洞天世界’是什么模样?”

“无极真人”笑道:“急什么?等你进入秘境,自己好生体悟就是。在此之前,先得做好遴选准备。”

景华一呆:“遴选准备?准备什么?”

“准备与‘独川’、‘洪济’的弟子比试较量。秘境自成体系,外人若能随意出入,‘洞天世界’如何平衡?试想本宗弟子隔三差五地入内,泄露了宗门秘密,其中居民将如何自处?本宗早有规矩,每百年只准一人入内,名额由三峰弟子角逐而出。此次本峰与‘独川’、‘洪济’二峰竞争,你得先胜了他们,才有机会入秘境修炼。”

景华恍然道:“原来如此。师祖,这玉简”

“无极真人”淡淡道:“里面是一套功诀,得空你去‘大道院’,将玉简上缴宗门,换取‘大道牌’。‘大道牌’对修炼同样重要,修炼之余若有闲暇,不妨去‘大道院’多走走。若能存下些‘大道牌’,那是再好不过。”

景华听出师祖话中有话,试探着问道:“师祖,弟子存下多少‘大道牌’合适?”

“三千之数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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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三峰试炼(二)

问道峰,“大道院”。

“大道院”距“理宗院”较近,步行不过半个时辰。整个建筑群被山峦包围,外面绿树成荫、花果处处。

院中十分宽敞,入目处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石房石院、石楼石阁、石桌石凳、石街石巷,古旧的沧桑感扑面而来。

景华巳时来到“大道院”,在里面遇上数个同门弟子。他入宗数十年,知道“大道院”是宗门下发任务的所在。只是之前业艺未成,后面又远赴定边九城上任,一直没有得空过来。

在值守弟子处查问后,景华获知其名下现有“大道牌”九十一面。六十面是最近的获赏,八面来自入宗试炼所获,剩下二十三面,大概是在“理宗院”供职的俸禄。

景华依照师祖吩咐,将玉简上缴院中换取“大道牌”。

“景师弟,鉴定功法需要时间。你可以先在四处走走,查看有无要兑换的物品。”

值守弟子接过玉简,简单解释了几句。景华微微躬身,随即来到外间石屋。

石屋四壁遍布石碑、石板,上面刻有“大道院”下发的任务概述、对应条目,。门弟子若有兴趣,可以在后面领取玉简、了解详情。

类似的石屋、石巷密密麻麻,景华随意走了几间,发现事情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筑基修士可选的任务很多,但获取的“大道牌”却很少,往往只有三五面。景华顺手查询“大道牌”兑换细则,发现其价值极高。

五十面“大道牌”可以兑换一部结丹功法,功法虽不算出色,在商号中也得以灵玉计价。

当年入宗试炼,获胜者都得到了数面牌子作为奖励。此时回想起来,等若宗门送出了数千灵晶的大礼。难怪夏侯劫拼命收集“大道牌”,甚至不惜引起众怒。

景华又想起师祖所言,照此计算,三千“大道牌”数目庞大,想要收集完成,动辄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时光。“无极真人”并未规定时限,但在景华看来,自然是越快越好。

想到这儿,他转身出门,三转两拐来到另一间石屋。此处供弟子直接兑换牌子,四壁标有宗门需要的宝贝。景华一一细看,又发觉其中的差异。

“大道院”对功法、秘传、天才地宝等比较重视,给出的条件不菲。景华甚至看到“先天庾金”、“柳棉金刚石”的名字,院中给出的价码不低,都能换到数目不等的“大道牌”。

察看良久,景华回到偏厅,值守弟子已然侯在那儿。见他出现,值守弟子快步上前,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羡慕。

“景师弟,长老鉴定过玉简,认为上面的功法大巧若拙、古朴自然,应属得自中古的秘传,而且为‘初简’无疑。虽然只能由女子修习,仍不失为一部上品功法。院中将给出五百‘大道牌’,作为对你的补偿”

景华微微一愣。师祖下赐玉简时,他便猜到真人体恤弟子,拿出私藏助自己修炼。可价值五百“大道牌”的功法,想想也知道十分珍贵。

他目前并不急缺“大道牌”,师祖此举定有深意。景华想起真人所言的“三千之数”,莫非其至关重要,以致师祖怕自己力有不逮,特意用私藏功法支援。

景华沉吟片刻,抬头说道:“劳驾,借戊二十五号卷宗一阅。”

“戊二十五号”标记“大道牌”十面,对筑基修士而言已算不少,任务难度同样偏高。卷宗要求弟子寻找一种二转妖兽,名叫“双角翼蛇”。

翼蛇生有薄翼,能短距滑翔,战力不算顶尖。蛇类妖兽多数身具奇毒,“双角翼蛇”也不例外。“戊二十五号”标记偏高,是因为其要求活捉,最好不要受伤。

规矩谈不上稀奇,却大大增加了难度。筑基修士御使法器对战妖兽,刀剑无眼,难能保证不伤到对方。再说二转妖兽实力与筑基修士持平,弟子们想要活捉,肯定得数人合作。

无极师祖的馈赠价值不菲,让景华意识到“大道牌”的重要。因此他收下卷宗,转身向门外走去。

“秘境试炼”即将开启,“无极真人”嘱咐过他莫出远门。好在“双角翼蛇”在昆仑山时有出没,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来到屋外,景华招呼等在旁边的饭团,一齐朝院门走去。行不过数步,迎面碰上一个中年修士。他见到景华,倏地双目一亮。

“可是景华景师弟,在下巴先吉,拜在‘问道院’黎长老门下”

景华不认识来人,但黎万绝确是‘问道院’长老。既然彼此是同宗,他自然以礼相待。

“巴师兄,找景某有事?”

“事情倒是没有不过久闻景师弟棍法卓绝,还有妖狼傍身,战力远超同辈。巴某心向往之,总想着找机会请教。所谓相请不如偶遇,景师弟,怎么样?可否赏脸指点一二?”

景华初上问道峰时,和不少同门切磋较量过。自从他击败“妖僧”慧净,便再无来“请教”的同门。巴先吉主动上门,倒不好驳了面子。

“能和巴师兄切磋,是景某的荣幸”

未等景华说完,巴先吉打断道:“好!景师弟快人快语,请随我来。”

巴先吉转身向左,引着景华走向院门外的树林。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暗暗得意。

三日前他遇到师姐荀雅,得知对方得到了去秘境历练的契机。荀雅面色不愉,毫无获得机会的喜悦。

巴先吉追问之下,得知“理宗院”属意景华参与历练。不过碍于公平原则,通知荀雅等数人先行比试,获胜者前去挑战景华,才有可能获得试炼机会。荀雅觉得此举有失公正,至少让景华占了便宜,因此颇感不快。

巴先吉对荀雅有意,但他战力平平,自知没有胜过景华的可能。今日他来“大道院”找另一位师兄,共同品评其改良过的“风火阵”。事先他在院门外布下法阵,只等师兄前来观摩。

未想刚好遇见景华,巴先吉念头一转,把主意打到阵法上。他没有多少恶意,只想困住景华,落落他的脸面。

如果景华被困“风火阵”,证明其不过尔尔,宗门上层肯定有所触动,今后处理事务将回归公正。师姐荀雅获知此事,说不定会高看他一眼。

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风火阵”边缘。巴先吉悄悄取出阵盘,握在掌心。

景华倒没多想。“易神宗”内虽也有沟坎不平,但比之“火雷门”要强很多。弟子之间同样亲疏有别,却极少见欺凌弱小的阴暗。

他跟着巴先吉来到树林,忽地感到灵力波动有些异常。景华修习阵法,对此等波动熟悉不过。

“呼呼”

周围天色变暗、风声刚起,他立即伸手入怀,打出两块“破虚令牌”。令牌是景华自己炼制的,对“黄”级阵法亦有作用,何况是不入流的“风火阵”。

“啪!啪!”

响声未过,四周云开风止,露出不远处的修士身影。巴先吉正操控阵盘,还未来得及祭出法器,“风火阵”便崩散消失。他眼前黑影晃动,景华、白狼一左一右,已然扑到近前。

巴先吉吓得脸色发白。他丢掉阵盘,双手抱头原地跪倒。

“我认输!我认输!莫动手”

第六十八章 三峰试炼(三)

观月历元封二一一年六月。

昆仑山中草长莺飞,绿树丛生。远远望去,山峦起伏、清溪流淌,似乎是个祥和宁静的去处。

“哞”

随着一声闷吼,“铜头疯牛”红着眼睛飞身前冲。它躯体上有多处瘀青,头颅左侧鲜血迸流,显然受伤不巧。

“嗖”

景华手执大棍,倏地缩身滚地、棍随人走,迅速来到妖牛侧下方。他手臂一合,大棍自下而上,狠狠戳向妖兽的肚腹。

“法棍八式”,“戳棍”。

“笃”

“乾坤颠倒棒”恰到好处,戳中妖牛肚腹正中。棍头蕴含的灵劲猛然爆发,摧枯拉朽般扫过腑脏。

“哞”

“铜头疯牛”惨嚎一声,四脚离地斜侧飞出,重重摔落在草丛里。它之前便受过棍伤,最后一记“戳棍”轰烂了肝肠,鲜血自其七窍喷涌而出,将草丛染成红色。

“嚓”

白狼施施然走过,利爪一挥,刨开了妖牛的肚皮。如今白狼“品味”渐高,二转妖丹已不放在眼中。

它从妖牛腹中掏出一块“黄金”,大嘴一张便吞入肚内。至于血肉之类,景华数日来踏遍山野,击杀过三头妖牛,白狼早已撑得饱胀,实在吃不下去了。

见饭团事了,景华抖手放出“龙睛鬼花藤”,任其大快朵颐。鬼花藤旧伤尽复,胃口一如从前般良好。饭团吃不下的妖兽遗骸,被它全数吸收。

景华转身来到山边,望着远处的溪流默默出神。

数日之前,“大道院”外的风波瞬间止息。巴先吉修为平平,落败后垂头丧气,把前后原委一一交代。

经他解说,景华才知道“秘境机缘”并不简单。“易神宗”内明文约定,为保护“纳兰境”不受破坏,宗门每百年只放入一人,机会交予三峰竞争。如此计算,易神九峰轮流排位,每峰得三百年才有一次机会。

事实上,九峰对“秘境机缘”十分重视,派出的无不是各峰的天骄子弟,期待其在秘境中有所感悟、突破进阶。按以往的惯例,各峰子弟多不负众望,凡入“纳兰境”者几乎都晋身结丹,其中接近三成能突破化神。

如此天赐良机,问道峰弟子自然不肯错过。“理宗院”处理稍显偏颇,立即引来无数不满。

他们不是不知道景华身为“掌剑”弟子,修为精深、战力高绝,不仅战胜过妖僧,还在定边九城立下大功。但事关切身利益,无人能淡然处之。巴先吉鬼使神差,成为了他们的“探路先驱”。

“呼”

景华轻轻叹了口气。

难怪师兄弟们心生愤懑。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如果是他人获得“秘境机缘”,自己没有取得机会,肯定也会对“理宗院”怨声载道。乐师伯日前专程来防,带来院中的最后决定。

为平息弟子们的质疑,景华将面对数位同门的“切磋”。他们是七十余位筑基修士中的“胜出者”,都俱备挑战资格。当然,为避免“车轮战”出现,景华可自行选择比试时间。

数日以来,他已和三位同门较量过身手。平心而论,师兄弟们能从诸多弟子中脱颖而出,自有非凡业艺。不过景华有白狼在旁,加上灵武双修,挑战者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落败收场。

“嗖”

饭团突然抢步前蹿,挡在左面。景华微微一惊,随即心有所感。不知何时,一个中年男修出现在左侧山腰。

他身材高大宽阔,穿着“易神宗”道装。此地就在“易神宗”山门范围之内,倒不虞有假冒之嫌。

对方灵压外溢,丝毫不加掩饰。景华毛发竖立、微觉窒息,感应十分熟悉。男修应该是个“假丹宗师”,属于结丹失败,靠外力强行突破的“前辈”。

景华双眉微蹙,不动声色地备好法器。

问道峰上自有规矩,有资格参加“秘境机缘”的修士不多,严格限定在贯通六脉、七脉的弟子中。为公平起见,连筑基圆满的弟子都不得参与,“假丹宗师”更没可能进入。

男修自出现伊始,双目便紧盯着这边,目标十分明确。见景华转过身来,他大踏步上前,瞬间逼近至二十丈左右。

“你就是景华?”

“前辈”当面,景华不肯失了礼数。他微微躬身道:“正是景某,敢问前辈是”

“独川峰,毕臧英。”

原来是独川峰的同门,难怪十分面生。易神九峰虽素有来往,但毕竟相隔较远,对其余八峰的长老、弟子,问道峰诸修士多不熟悉。

景华微微一怔,感觉有些意外。相距近了,他才看得清楚。毕臧英颔下无节、胸前隆起,竟是一位女修。只是她身材壮硕、狮鼻阔口,加上满脸横肉、女生男相,远远望去像个男修。

毕臧英上下打量了景华数眼,咧开嘴角露出笑容。

“景华是吧确实后生俊彦。老身喜欢快人快语,此来不为别的,单为‘秘境机缘’的遴选”

景华心中一动:“愿闻其详”

“呵呵呵”

毕臧英长笑数声,撇嘴说道:“宗门上下无知无识之徒甚多。以讹传讹,把秘境夸得天上少有,地上难寻。景华,你可知秘境中有些什么?”

不待景华答应,她自顾着接了下去。

“‘纳兰境’中的小世界,不过是几个域外邦国、城镇。那儿人种奇特,既有长得和我等相似的族群,也有黄毛碧眼的毛人、黑身黑脸的木炭头。他们聚在一处、尔虞我诈,整天就知道勾心斗角。当然,外域风光、奇闻异事确实有助修士提高见识,但说若有什么奇特神效”

后面的言语景华没有听清,他心中已掀起滔天巨浪。“黄毛碧眼的毛人、黑身黑脸的木炭头”,说得不就是地球上的欧洲人、非洲人么?难道所谓的“纳兰境”是地球,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心情激荡下,毕臧英后面所说全成了杂音。等景华回过神来,对方已亮出底牌。

毕臧英活了二百多岁,目光自然毒辣的很,景华的恍惚尽在其眼底。女修只道对方见识浅薄,被其言辞打动,心中暗暗得意。

“呵呵呵景华,要说增长见识,大陆六道幅员辽阔,何处去不得?西荒道漫天黄沙、漠北道草原无边、南疆道苗裔巫术,都是弟子们不曾见过的奇景。行走其间,感悟所得绝不会次于‘纳兰境’。况且‘纳兰境’受先天所限,筑基之上一律无法入内,相比之下,还是观月大陆自在得多”

“依老身之见,不妨咱们作个交易,你让出‘秘境’机会,毕氏给你一笔报酬,包你今后身价丰厚、修炼无忧。怎么样?你能否胜出还在两可之间,如果知情识趣,立马就有大笔进项,机会难得啊”

第六十九章 三峰试炼(四)

面对宗门前辈的“好意”,景华心中暗暗感慨。

“问道峰”参加“三峰试炼”的人选尚未确定,对方竟直接找上门来。不用问,肯定是峰上有师兄弟不满自己的“特权”,故意把消息泄漏出去的。

对此景华也无可奈何。试炼机会宝贵,谁都不愿白白让出。“理宗院”之前已做过调整,允许弟子们公平较量。如此尚且引来风波,“问道峰”的“传统”可见一斑。

不过无极师祖说得明白,见识感悟对“结丹”至关重要。老人家费了心思,从“理宗院”手中要来机会,绝没有白白放过的道理。况且毕臧英透露的只言片语,让景华看到重回故乡的希望。

“多谢毕前辈指点迷津,不过景某受师门重托,万无放弃的道理。毕前辈的好意么景某心领了。”

平心而论,景华对毕臧英并无恶感。对方“光明正大”地提出“交易”,无论成与不成,都谈不上对错。自己不可能放弃“秘境机缘”,权当此事没发生过即可。

毕臧英双眉渐渐立起,心中怒火高涨。

她身为毕氏长房、“结丹”前辈,素来自视极高。今日放下身段和后辈商量,本就有些不耐。问道峰后辈竟不识抬举,胆敢拒绝毕氏的“好意”。

如果在独川峰上,她立马就要景华好看。可对方是问道峰弟子,毕氏在独川峰的势力虽大,却无法影响问道峰的决定。

毕臧英脸上阴晴不定,终究感到心气难平。她沉吟片刻,突然把脸孔一板,祭出随身法器。

“无礼小辈,不知死活!今日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唰”

一朵五彩兰花飞上长空,迎风绽放。兰花长宽都在五尺左右,花瓣分作五色,绚烂艳丽。阵阵花香弥漫四周,香味浓郁炙烈、袭人神魂。

景华猝不及防,吸入几丝花香。只觉异味直扑脑门,神魂识海微感混乱,甚至分不清是香是臭,只剩下阵阵眩晕和麻痹。

好在他神魂强大、体质特殊,四肢百骸灵藏运转,很快恢复清醒。

此处是昆仑山外围,就在“易神宗”山门范畴之内。景华万没有想到,对方竟敢直接动手。

山峰两侧时有宗门弟子路过,退一步说,即便周围无人,毕臧英在此地与自己动手,不可能瞒得过宗门上层。可眼下法器临头,不容他多想。

“嗖”

“金顶炎槊”飞出左袖,遥遥抵住空中的兰花。

“毕前辈,你这是何意?”

“哼哼哼”

毕臧英冷笑数声没有答话,对方的狼狈她看在眼中,爽在心里。

“五尺兰”是毕氏传承的天罡法器,祭炼过七十七层禁制,威力之强,绝非普通法器可比。以她毕氏长房的身份,都没资格将其收摄入体,炼为本命法宝。即便作为法器使用,“五尺兰”也足以碾压筑基小辈。

此地是“易神宗”山门所在,毕臧英不敢放肆妄为。若真打伤景华,问道峰找上门来,独川峰首座也无法推脱遮掩。但对方不肯接受毕氏的“好意”,稍微“指点一二”,想必无甚风险。

“不识好歹的小辈,今日让你见识一下我毕氏的宝贝。他日比试较量,莫说独川峰没有事先告知。”

“唰”

话音未落,“五尺兰”飞身下落、直扑景华,速度谈不上迅捷。景华被兰花的阴影笼罩,首先感受到天罡法器的威势。他胸口仿佛被大石压住,神魂深处传来莫名警兆。

“嗖”

“金顶炎槊”斜飞而上,迎向“五尺兰”。两件法器迅速接近,毕臧英“嘿嘿”咧嘴一笑。

“五尺兰”最善攻伐神魂、坏人法器,既然不能打伤对方,那么毁掉其法器,也算略施“薄惩”。

“唰!”

眼看两件法器相击,五色花瓣忽然合拢,牢牢扣住“金顶炎槊”。瞬时之间,景华便感神识震荡,法器有脱离掌控的危险。他集中精神,操控大槊猛地一震。

“啪”

“金顶炎槊”挣开桎梏,飞回景华身旁。毕臧英微微一怔,未想金色大槊品阶不俗,竟能脱开“五尺兰”的束缚。

不用多看,她知道对方法器必然受损。毕臧英隐隐听说,景华曾拜在元婴真人门下。自己的“指点”只能适可而止,再要纠缠下去,引出问道峰师长,毕氏未必挡得下来。

“小辈,老身今日兴起,指点你几招。他日面对我毕氏子弟,莫忘了‘五尺兰’的威力。”

两句话说罢,毕臧英转身御器离开。

她自然不会存着好心,让景华先见识“五尺兰”的底细。交手一招,毕氏便隐隐知道了对方的实力。能在天罡法器的威压下稳守不乱、进退有度,说明问道峰后辈实力强横。

毕臧英之女毕沧羽虽将拿到独川峰的名额,但她心知肚明,其女实力只属中上,和景华相比差距不小。毕臧英暗下决心,回去后将“五尺兰”借予沧羽,以之对抗问道峰后辈。

今日先毁其法器,在他心头留下阴影。以后比试较量,若景华心存顾虑,不敢放手施为,沧羽便顺利占得先机。

眼见毕臧英离开,景华抬手收回法器。

“金顶炎槊”上方出现数个细孔,旁边隐有裂纹延伸。交手不过一招,大槊便出现损伤,天罡法器之威可见一斑。

对于毕臧英的虚言恫吓,景华并未放在心上。他在“观月斋”中存有积蓄,足以购置天罡法器。而对于法器选择,景华曾请教过师祖“无极真人”。

“无极真人”言道,筑基弟子修为有限,操控地煞法器已是极限。即便天罡法器在手,威力增加其实有限得很。而地煞、天罡法器价值相去甚远,余出的部分购置丹药也好、学习典籍也罢,都比砸出去买法器强。

毕臧英身为假丹宗师,“五尺兰”在其手中自然威力无穷,不逊于本命法宝。换了筑基修士,再想毁掉景华的法器,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眼见对方身影消失,景华收拾心情,转身向问道峰走去。

被毕臧英搅了兴头,他准备回山闭关修炼。此次外出本为寻找“双角翼蛇”,完成“大道院”的任务。未想出来数日,妖兽杀了不少,不但没找到“双角翼蛇”,还撞了一身晦气。

“双角翼蛇”行踪无定,碰上全靠运气。景华向西而行,经过方才毕臧英立足的山腰,眼前倏地黑影一晃。

“嗖”

一头妖兽钻出山岩,张嘴喷出毒雾。妖兽头长双角、肋生薄膜,正是二转的“双角翼蛇”。

“饭团!”

景华断喝出声,“金顶炎槊”再度飞起。他避开妖兽的毒雾,指挥白狼封住右面山路。

大槊自东南方砸下,后路被白狼堵住。“双角翼蛇”不曾多想,直接滑向西北避开。

景华早有准备。他突地张开双臂,八张符一闪即逝、同时激发。

“轰隆隆”

“狂雷天牢”攻击范围极广,八张齐发封住所有死角。“双角翼蛇”速度虽快,仍免不了连挨数下。它是二转修为,符对其伤害有限。饶是如此,妖兽还是被麻痹住数息时间。

景华等的就是机会。“大道院”开出十面“大道牌”,要的是活生生的“双角翼蛇”,还不能有损伤。趁着妖兽停顿的机会,景华挥动左手,“龙睛鬼花藤”电射而出。

******************

与此同时,独川峰、洪济峰上人头攒动,各自决出了参加“三峰试炼”的人选。

独川峰上,一名筑基弟子吐血后退、连连告饶。

“毕师姐,毕师姐!我认输,认输”

场内的高挑女修嘴角上翘,笑得无比自信。

洪济峰上,金光四射,一名弟子胸腹、左腿、右手连中数“剑”,再也无法行动。

“好!好一招‘大阳剑’!”

“楚师兄天下无敌!”

场外欢声雷动,空中灰影掠过。楚百恒站在场内、目视远方,眼神复杂难明。

第七十章 三峰试炼(五)

转眼数月,夏去秋至,到了三峰争夺“秘境机缘”的时候。狂沙文学网一共三名候选弟子,两两较量不过比试三场。三峰依照惯例,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比试双方各自到场数人,算是观摩评判。

过去百,景华共胜过五位问道峰同门,他们都是峰上小比的获胜者,韩进宝和荀雅皆在其中。至此问道峰上下全无异议,连赢五位获胜者,难度远高于峰上小比。

韩进宝、荀雅等在筑基修士中名头不小,每一个都不好对付。景华能连战连胜,问道峰人选之争再无悬念。

“大道牌”的数目有所上升,由九十一面升至六百一十五面,其中五百面来自师祖的馈赠,十面是抓捕“双角翼蛇”得来的,其余则是零星完成任务所获,距离师祖“三千之数”还差很远。因为要准备“三峰试炼”,景华时间有限,只能暂且作罢。

前宗门传来消息,第一场独川峰挑战洪济峰,毕沧羽战胜了楚百恒,暂时领先一筹。第二场由问道峰挑战独川峰,双方将在独川峰上比试较量。

作为挑战方,问道峰过来的修士不算太多。他们由乐和带领,两名结丹长老压阵,同行的除了峰上小比的五位获胜者,还有景华的“同年”鲜于虹、蓝心韵等人。

独川峰到场的修士较多。除了一名化神上人领队,他们共来了四位结丹长老,毕臧英算是其中之一。

另外还有数十名低阶弟子,他们风闻景华曾战胜过“妖僧”慧净,都想一睹其风采。也有许多弟子支持本峰的女修毕沧羽,到底是同峰子弟,不能厚此薄彼。

比试在一座浮空山上举行,四周早已被清理干净。两峰长老各自在场内检查,此事不仅与子弟修行攸关,更影响两峰的脸面。众人表面上谈笑风生,实际相当谨慎。

双方各自在林中休憩。较量在即,景华、毕沧羽都需要放松心、全力备战。景华其实并不在意,多年来生生死死、战阵搏杀,他早已变得心止如水。

面对同辈的筑基修士,景华没多少压力。倒不是他狂妄自大,觉得世上无敌。对他而言,只要自尽力而为,结果反而是次要的。况且对方是个需要长辈“作弊帮忙”的“孩子”,想来厉害也有限。

正在思索间,白狼倏地起、望向林外。不知什么时候,毕臧英绕开其他修士,单独接近树林。她面色沉、步履缓慢,来到景华前数丈,抬手挥出一件物事。

物品缓缓飞行,景华料她不敢在化神上人眼皮下作怪,伸手接过观看。只见一块茶饼方方正正,上面标有三个篆字“会茶”。

景华不一愣。眼前的茶饼十分熟悉,是他在定甲城诓骗“黑巫教”用的。如今宗门与对方达成协议,“回茶”自然不再炼制,不知毕臧英从何处得来。

毕臧英心中焦虑,脸上不得不装作平静。那“好意”被景华所拒,她心中不忿,专程找人打听对方的底细。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大出毕氏所料。

景华入宗时间较短,蛰伏定甲城二十余年又声名不显。可光在“易神宗”的数年,他闯下的名头已然不低。

首先对方拜在问道峰掌院门下,只此一层关系,足以吓退任何觊觎者。而且景华曾胜过“妖僧”慧净,进一步查探,还得知其入宗时大放异彩,击败过筑基圆满的修士。

毕臧英原本对女儿有些信心,获知景华的底细后,立刻明白毕沧羽几乎没有机会。毕氏出了重金“馈赠”楚百恒,才使独川峰顺利拿下第一场。第二场即将开始,毕臧英自然不肯认输。

“景师侄,这茶饼不错,我特意差人从定甲城带来。呵呵呵听说药铺掌柜是你家族弟,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啊”

一面说,她一面用两指揉搓茶叶,将其碾为碎末、跌落尘埃,威胁的意味不言自明。

景华神色不变,单掌发力,慢慢将茶饼打散。他用两指捻起一片碎叶,稍一揉搓,使之变为齑粉、散落空中。

“不错,定甲城的生意确是景家的,掌柜是我表弟。呵呵呵,倒叫毕前辈见笑了,景氏小门小户,加起来不过几十口,比不得毕氏树大根深、枝繁叶茂”

“听说毕前辈有三个子女,只有毕沧羽能聚灵修炼,其余两个在银穗郡老家安养,好像还生了六个孙辈。哦毕前辈似乎还有个亲妹妹,因为无法修炼,嫁给一位珠宝豪商,全家上下超过百口,当真是福寿绵长、儿孙满堂哪”

“无礼小辈!你”

毕臧英面红耳赤,却不敢大声喧哗。她只是虚言恫吓,并不敢付诸行动。“易神宗”不是九流小派,真要被查出毕氏迫害问道峰弟子的家人,动辄便会有诛族之祸。

毕臧英只希望在较量前激怒景华,让其心态失衡、露出破绽。哪知对方软硬不吃,反而回过来威胁自己。

景华说得没错,毕氏是修行世家,人口数以千计。真要暗下杀手,景家族弟可以躲起来不见人,毕氏族人太多,根本无处可躲。

“好好”

毕臧英无法发作,只得转恨恨离开。景华双目微缩,随即取出一张符鹤,书写数笔后抖手放了出去。

数月前,毕臧英来山前威胁,景华并未上报师门。对方没有多大的恶迹,寥寥数语难以定罪。因此他专程下山,找人打听毕氏的根底。

毕氏在兖洲是名门望族,家中轶事根本不算秘密。原本想着知己知彼、有备无患,哪知今却用上了。

“叮”

不远处法罄声响起,比试时间已至。景华缓步走出树林,来到空地前方,而右侧的毕沧羽已先一步抵达。

她面目还算姣好,比乃母强出不少。但毕沧羽遗传了母亲的体型,骨骼偏于宽大,看上去不太协调。

二人来到场边,遥遥相对。

独川峰来的化神上人秃顶白眉,是“理宗院”长老的张迁。此时他注目景华,神色有些异常。

数年之前,就是他放过这名弟子,使其被问道峰挑走。未想不过二三十年,对方已然成长到如此地步。

乐和上前笑道:“张长老,时候不早了,这就开始吧”

张迁微微颔首,把杂念排出脑海。

“叮叮叮”

法磬三响,较量正式开始。

第七十一章 三峰试炼(六)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七十一章三峰试炼方场两侧,景、毕二人各自准备。毕沧羽发出数张符箓,周身灵光闪闪。景华先施展“生生不息”,随后激发“风行符”、“金刚符”等符箓,加持自己和白狼。

无论从哪个角度判断,双方开场循规蹈矩,符合宗门比试惯例。

“易神宗”对低阶弟子规定较严,符宝、高阶符器、天成秘宝等都不能使用,以免造成误伤。双方必须凭借自身实力,法器、法术和普通符箓、符器则不受限制。

乐和、张迁两位长老站在场边,负手观察后辈们的表现。乐和神情轻松,点手笑道:“张长老,毕丫头胜了一场、占得先机,足见贵峰调教有方。你去过洪济峰,那位楚师侄修为如何?”

张迁人老成精,自然听出对方在打探消息。他摇头笑道:“不敢,不敢比不得贵峰的天才。沧羽八岁入宗,在独川峰修炼七十余年,方有机会进入秘境。景贤侄才来了多久?依我看,今日双方必有一场苦战”

“至于那位楚师侄,呵呵实在普通得很,无甚出彩之处。”

乐和不以为意。本来就是没话找话,不指望对方能透露什么。虽然问道峰无法参与上场比试,但与会弟子众多,反馈回的情报十分详尽。之前楚百恒表现平平,几乎被毕沧羽全面压制,张迁的评价不无道理。

后排弟子修为低微,不敢如长老般随意开口。他们聚在一处,压低声音讨论预测。

“张师兄,你看谁的把握大些?”

“自然是毕师姐了毕氏传承千载,底蕴绝非普通弟子可比。”

“不见得吧对方可赢过‘妖僧’慧净”

“那又如何?毕师姐不是胜了楚百恒么?”

“慧净可是胜过拓拔娇的”

“独川峰又没和苍斗峰比过,拓拔娇战力如何无人知晓”

“毕师姐动手了!”

众弟子议论纷纷,支持独川峰的占了多数。此刻毕沧羽加持完毕,抖手放出一件宝贝。宝贝迎风变大,狮头人身、青面獠牙,竟是一尊“道卫”。

“道卫”与“韦陀卫”差不多,是高阶修士捕捉妖兽、异种后,在宗门以秘法炼制多年的产物。炼化后的妖物失去神魂,仅剩余本能,受简单指令操控,是修士作战的一大助力。

毕沧羽的“道卫”气息外溢,几乎追平二转妖兽,等阶相当不俗。筑基修士万难捕捉、炼制,应属长辈馈赠的礼物。

乐和眉头直皱。说好双方较量修为,拿出“道卫”来撑场面实在过分。问道峰又不是没有珍藏,真要比拼宝贝,景华拜在“无极真人”门下,还怕拿不出高阶货色?

问道峰不能吃哑巴亏,乐和双眉一挑,转头问道:“张长老,这恐怕不合适吧难道毕师侄天赋奇才,筑基修为便能炼制‘道卫’?”

“呵呵”

张迁淡淡一笑,沉声应道:“乐长老,稍安勿躁”

方场之内,毕沧羽再次抬手,甩出第二尊“道卫”,与第一尊一模一样。

“哦”

乐和微感意外。

操控“道卫”受三魂七魄限制,修士每次只能控制一尊。毕沧羽若想控制两尊,必须有特殊手段。

乐和知道一种“控灵术”。它属于修士秘术,练到高深时可控制数尊道卫。毕沧羽若用秘术对敌,确属自身修为,算是占了个便宜,问道峰无法再质疑。

方场之内,毕沧羽放出两尊“道卫”,随后祭出天罡法器。法器呈兰花状,长宽俱是五尺,升在空中灵压四溢,是毕氏祖传的“五尺兰”。至此前方“道卫”据守,上有天罡法器压阵,毕沧羽手持符箓,已然准备妥当。

景华同样祭出“金顶炎槊”,手执短斧站立不动。放在平素,法磬响起便意味着开始。他灵武双修,早该逼近对方、放手攻击,绝不容毕沧羽从容准备。

可今时今日,听过毕臧英的言语威胁,景华心中另有打算。

眼见对方布置完成,景华默不作声,双足点地发力前冲。白狼与他同时发动,扑向了右边的“道卫”。

毕氏在独川峰势力不小,毕沧羽早知对方灵武双修。见景华快速逼近,她微微一笑、抬手前挥。

两尊“道卫”左右前冲,封住对手去路。与此同时,女修抽身后撤,拉开与景华的距离。

武修强在近战,只要双方相距数丈,拳脚兵刃便没了用武之地。灵武双修是优势也是短板,两边都要下功夫,修炼时间上必有缺失。双方若比拼法器、法术,毕沧羽有“五尺兰”在手,自然占据上风。

“唰”

女修心中有底,一挥一退面带微笑、长袖飘飘,显得游刃有余。人在半空,还不忘捋了一下鬓角。

一干独川峰修士目睹师姐的风采,顿时激动不已。

“你看,你看!毕师姐举重若轻,真是神仙中人”

“不错,不错。师姐胸有成竹,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日,飘飘兮如流风之回雪”

“相比之下,问道峰的师兄么,唉”

其实毕沧羽姿容平平,在女修中只属中下。但毕氏人多势大,师弟师妹吹捧惯了、顺口而出。

毕沧羽在场中听见,脸上笑容更甚。只有毕臧英站在场边,神情显得阴暗深沉。

她虽然只是假丹宗师,但战阵经验一点不缺。苍鹰搏兔尚需全力,爱女依仗天罡法器威力不俗,应对不免有些轻浮。

“嗖!”

就在女修落地瞬间,景华和白狼全被“道卫”拦住。景华突然后仰发力,将“破灵短斧”掷了出来。

“修罗箭”!

短斧后发先至,转眼便到了女修身前。毕沧羽吃了一惊,此刻惯性之下,她正往侧后方退让。如果去势不变,短斧必将劈中身躯,甚至可能开头破腹。

毕沧羽修为不弱。她直接腰间发力,将身躯扭转过来,由侧后拧向侧前。

“噔噔噔”

仓促发力下,女修脚步虚浮、略显踉跄。这么一来,原本拉开的距离缩短了丈许。就在此时,拦住景华的“道卫”猛然发力,一拳击向对手头颅。

“呼”

“呯!”

不知何时,景华手中多出一根大棍,封住“道卫”的右拳。只见他脚下一拐一抹,不知怎地直接绕过屏障,直接来到了“道卫”的后方。

这两步诡异至极,景华身后甚至拉出残影。“道卫”是炼制过的死物,反应比不上活人,竟一拳打在残影身上。

“呼”

一拳击空,“道卫”随即反应过来。

它们身大力强、行动迅速,是独川峰前辈以二转巅峰妖兽炼制而成,战阵本能十存八九。眼看拳头落空,“道卫”扭腰转头。它的躯干一缩一放,立刻追上景华,再次挥拳猛击。

景华刚施展战技,身体反应稍慢,很快被“道卫”缀上。他转身发力,竟不理会身后的重拳,直接冲向了女修。

“呯!”

“道卫”的拳头击中其后背,沛然巨力涌来。景华丝毫不乱、借力而起,顺势便到了毕沧羽身前。

“啊”

毕沧羽刚刚止住身形,抬头便看见对手逼近。她惊叫出身,双手猛挥,两枚冰锥凭空出现,袭向对手胸膛。

筑基法术,“冰锥术”。

景华不管不顾,任由冰锥击中前胸。他挥动大棍,张口爆吼。

“破!”

“雷震四野”。声波攻伐神魂,女修距离太近,加上原本有些慌乱,结果被雷吼击中,身体不由一僵。

便在此时,景华的大棍带动风声,横挥而至。

“法棍八式”,“扫棍”。

“啪!”

棍头一闪而过,结结实实打中毕沧羽的面颊。

女修神魂震荡,只觉铁锈、兰花、熏香、腐肉种种异味冲入喉头、鼻端、甚至识海。她的脸孔猛然侧甩,身躯不由自主地向上飞起,牙齿、血沫喷薄而出、飞溅数尺。

第七十二章 三峰试炼(七)

“碰”

毕沧羽猛地向后抛飞数尺,重重摔落于地,当场昏厥过去。狂沙文学网空中的“五尺兰”失去控制,很快跌落尘埃。

方场内外一片死寂。

长老、弟子们方才议论,都说不免一场龙争虎斗。毕沧羽亮出“道卫”时,独川峰众修士还兴高采烈地捧场。

未想不过数息功夫,场内便决出胜负。问道峰弟子拼着挨了两下,一记重棍击晕毕沧羽,直接结束了比试。

不少低阶弟子嘴巴张得老大,兀自不能合拢。毕师姐的场面一片大好,怎么转瞬之间形势颠倒、说败就败?

只有结丹长老、化神上人才能看出门道。

毕沧羽太过追求风度和美感,本缺乏生死搏杀的经历。而景华上来就以命搏命,先以后背硬抗“道卫”的重拳,再生受两记“冰锥术”,只求迅速击垮对手,整个行动简单而直接。

相比之下,绕过“道卫”的诡异步伐、发力精巧的棍术都属细枝末节。问道峰弟子显然多次面对强敌,对战阵搏杀、生死瞬间的理解极深,韧和狠辣更远超毕沧羽。

而毕沧羽出生世家,毕氏将其保护得太好,使其失去了“血”,只留下华而不实的花招。若敌我差距悬殊,那么她自然能从容应对,看上去有说不尽的潇洒。遇上景华这等硬手,无疑是羊入虎口、有来无回。

“沧羽”

毕臧英悲呼一声,最先抢入场中。母子连心,眼看女昏迷不醒,右脸肿胀得和猪头相仿,假丹修士心如刀割。她回过头来,眼中出深刻的仇恨。

“景华,你好狠毒”

景华别过头去,根本不理会对方。先前毕臧英过来威胁时,他便暗下决心,要以最快的方式结束较量,给毕氏一个警告。

刚才他已经手下留,真要全力以赴,一棍劈下,足可将毕沧羽的脑袋打烂。景氏、毕氏间并无深仇大恨,警告点到为止,算是对威胁的回应。

“噗”

景华的躯晃了两晃,吐出一口黑血,伸手抹去嘴角的红渍。他虽着“抽丝棉甲”,也抗不过法术、重拳的直接冲击。

毕沧羽的“道卫”生前十分厉害,已修至二转巅峰。被炼成“道卫”后战力未损,景华已事先起跳,卸去部分力道,依然断掉了两根肋骨。

相对而言,“冰锥术”的伤害要轻不少。只是他肚腹正面中招,震动五脏六腑,受伤吐血在所难免。

幸亏他早运起“修罗金”,没有因此影响战力。至于他绕过“道卫”的诡异步伐,是其不久前领悟的“修罗幻步”。

“阿修罗诀”连续运转一百零八周天,筑基期即告圆满。景华目前能运转九十五周天,对“修罗幻步”仅一知半解。它已属高阶武修战技,原本要筑基圆满才能使出。为迅速解决对手,景华勉力施为,结果发力技巧不熟,这才吃了一记重拳。

好在大局底定,景华上前捡起法器。之前为吸引对方的注意,他任由“金顶炎槊”被“五尺兰”扣住。

“金顶炎槊”本有损伤,再度被扣后更加不堪。经毕沧羽运转法器,“金顶炎槊”几近损毁。好在赢下一场较量,勉强算作抹平。

毕沧羽昏厥,两尊“道卫”成了无主之物,无法再动弹。白狼趁机回到景华旁,警惕地盯着毕臧英。

“张长老,承让承认,我看今到此为止,你意下如何?”

乐和看景华赢了,直接见好就收。问道峰、独川峰都是“易神宗”同门,不能为较量伤了和气。

张迁看得清楚,景华棍下留,并未真下死手。毕沧羽不过是皮伤,休养数便会痊愈。九峰之间时常切磋,独川峰输了这次,下次再找回来即可,总不成撒泼耍赖,让其他同门看笑话。

“好说,好说。景师侄年纪轻轻便后来居上,当真难能可贵。乐长老,看来此次‘秘境机缘’,非问道峰莫属了”

“哈哈哈借张长老吉言,我等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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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一过,第三场比试来临。

此次由洪济峰发起挑战,比试地点在问道峰“青红谷”。“青红谷”顾名思义,青者为草、红者为花,花草繁密、地势较为平整。

洪济峰带队的长老姓邵,道号“天一上人”,与乐和是同辈。他们共来了十余人,两位结丹长老,其余是与楚百恒交好的同门。

依照宗门惯例,“三峰较量”不必大张旗鼓,因此问道峰未通知弟子来观摩。但此事算不上秘密,景华在峰上的人缘不好不坏,对于“家门口”的闹,低阶弟子都很感兴趣。

比试还未开始,“青红谷”内人头涌动,到场者数目过百。其中既有筑基修士,也有聚灵弟子。众人都明白规矩,只在场外窃窃私语,相互交换所知的讯息。

“听说景师叔已赢下一场?”

“不错,他先击败了独川峰的毕师伯”

“毕师伯修为如何?”

“那还用问?‘秘境机缘’三百年一轮,哪家派出的都不是弱手。”

“不知道了吧?独川峰毕师伯第一场赢了,打败的就是洪济峰的楚师叔”

“什么?我听说景师叔在独川峰上大发神威,数息间便解决了对手”

“啊?那今的比试岂非毫无悬念?”

众人的议论传入场中,乐和微微一笑、大步上前。此次比试,问道峰方面依旧由他出面。“天一上人”见到乐和,主动躬施礼。

“好久不见,天青师兄风采依旧”

乐和道号“天青”,拜在问道峰“无当真人”门下。昔年机缘巧合,“无当真人”曾指点过邵天一,因此他一直自称师弟,不肯缺了礼数。

“彼此彼此,邵长老请入座。大家都是同宗,不用拘泥于俗礼”

乐和伸手相邀,貌似十分客气。但他以“长老”相称,没有接对方“师兄”的茬。

“无当真人”曾对他说过,邵天一表面恭谦有礼,格却偏于灰暗。平素无事看不出来,一旦遇到变故,很可能瞬间爆发。虽然二人认识在先,真人却未引他入问道峰。既然师尊不认这个弟子,乐和自不会冒认“师弟”。

“叮叮叮”

两位上人入座,法磬三响,比试双方进入场内。

景华抬头观望。楚百恒看上去三十出头,生得短眉小眼、目光炯炯,貌似一个精明干练的商贩。他脸上神平淡,似乎也在打量自己。

第七十三章 三峰试炼(八)

问道峰,“青红谷”,场内二人遥遥相对。ranwen

楚百恒望着对面的青年,心中百味杂陈。若有其它选择,他不会答应毕氏的条件,拱手让出试炼机缘。

楚氏同样是修行世家,在兖洲扎根千载。无奈三百年前家道中落,族中修士锐减,在一众世家中沦为末流。

毕臧英找上门时,楚百恒当场就想拒绝。可毕氏、楚氏同处兖洲,他很清楚对方家族势力雄厚。如果两家交恶,毕氏不必喊打喊杀,光压价、挤兑等招数就能让楚氏全族苦不堪言。

独川、洪济两峰同为世家把持。若把此事上报“理宗院”,很可能换来几句师长勉励,诸如“胸怀坦荡”、“志存高远”、“对方考验你的向道之心”等等。此事如没造成实质伤害,洪济峰不会主动对付毕臧英。而楚氏家族人口数百,无法抵挡毕氏的手段。

权衡利弊,楚百恒咬牙接受了毕氏的“好意”。第一场较量中,他装作被“五尺兰”的花香所惑,任由对方轻松获胜。在同门师兄弟的声声惋惜中,楚百恒心头滴血,却只能故作大度。

第二场比试时,洪济峰修士并未到场。但楚百恒辗转听人描述经过,心下一片雪亮。

毕臧英肯定去找过景华,大概还威胁过对方。以致景华最后暴起发难,用直接的方式予以回击。

此时此刻面对景华,楚百恒心中默默道了声谢。

因为对方击败了毕沧羽,使他再度看到“秘境”的曙光。只要击败问道峰,“三峰较量”结果相互循环,势必要举行第二轮比试。

楚百恒心中暗下决心。如果进入第二轮,他绝不会再次放弃。问道峰弟子敢拒绝毕氏的条件,把毕沧羽打成“猪头”。他身为洪济峰筑基一辈的“骄子”,难道一点血性都没有?

“唰”

楚百恒倏地右手上扬,紧握成拳。眼下第一步,是拿下第三场较量,以便形成“三峰试炼”的僵局。

“咻”

空中传来清脆的鸣叫,灰影掠过天际,来到山谷上空。景华抬头观望,只见一头飞鹰盘桓翱翔。飞鹰长约四尺、赤背青腹,唯有额头白毛丛生,是二转妖兽“风火白头雕”。

“风火白头雕”属高阶灵兽。它体内留有上古神兽“鲲鹏”的血脉,性如烈火、战力强横。

似这等高阶妖兽,轻易不会成为修士的灵宠,洪济峰修士必定有过特殊机缘。不过豢养妖兽花费颇多,既然对方有“风火白头雕”,那么其它方面就得作出调整。

“饭团,上!”

见楚百恒动手,景华也不耽搁,招呼白狼率先上前。饭团刚一动身,“风火白头雕”立时扑下。二者一上一下,暂时相互奈何不得。

景、楚二人趁此机会,各自加持符、法术。见白狼引开飞鹰,景华率先动手。他双掌一翻,露出七八张符。

“轰轰轰”

瞬时之间,“火球符”、“火雨符”、“火鸦符”接二连三、前赴后继,化作无数火光冲向楚百恒。景华双手连弹,如同长出五六条胳膊。修为稍低的弟子眼花缭乱,根本跟不上他的动作。

“修罗无影手”。

楚百恒摊开左掌,祭出一面“虎头暗金盾”。盾牌越变越大,长宽很快超出三尺,护住身躯。修士步伐灵活,左右挪移速度不慢,火球等几乎无法构成威胁。

景华见符无效,正要变招出击,楚百恒倏地抬起双手,左右拇指发出金色亮光。

“嗤!嗤!”

两道“大阳剑”喷薄而出,一左一右速度极快,眨眼到了景华近前。筑基法术的威力远胜符,楚百恒惯于以“大阳剑”对敌,发剑的时机、距离恰到好处,刚卡在对方激发符的间隙。无论景华向哪边躲闪,都得中上一剑。

“喝”

景华轻喝一声,仰面朝天向后栽倒,双腿却如生根般钉在地面。身躯瞬时折成“金刚铁板桥”,剑锋自笔尖前一划而过。

“噫”

楚百恒略感意外。平素同门较量,师兄弟们想避过“双剑”,要么得原地跃起,要么就地翻滚。无论哪种对应方法,随后两记“大阳剑”继踵而至,就算不能伤敌制胜,至少要逼得对方手忙脚乱、露出破绽。

楚百恒随即想起,对面的修士灵武双修,非普通灵修可比。脑海中念头急转,他双手拇指点出,又是两记“大阳剑”。

“噔噔”

景华身躯与地面平行,双腿连续发力、后退数步,避过后续两记剑招。“大阳剑”打在石板表面,发出“嗤嗤”轻响,青石板上多出两个小洞,黑黝黝地不知深浅。

“噌”

避过法术,景华倏地站直身躯。方才二人各自加持法术,楚百恒用的是“纯阳初浴”。

这是阳系基础法术中的巅峰技巧,甚至强于“圣光恩泽”。而“大阳剑”同属阳系法术精华,楚百恒一人兼具两种法术,本身资质超乎寻常。

筑基修士虽能使用法术,但限于修为,做不到连绵不绝。楚百恒不但双手“发剑”,而且前后连贯,应是“纯阳初浴”加持所至。不知对方能连发几剑,倘若“大阳剑”前后不断,应付起来十分麻烦。

想到这儿,景华挥出“乾坤颠倒棒”,躬身发力前冲。行不过数步,他倏地改变路线、转而向左,避过了对方的符攻击。

景华是筑基武修,身法极为迅捷,即便不用“修罗幻步”,寻常修士也难捕捉其轨迹。数息间他突入数步,距离楚百恒越来越近。

“轰轰”

问道峰弟子是个武修,一旦两边接近,身为灵修自然吃亏。楚百恒明白其中的厉害,连发符阻止对手前进。不过景华的身法太快,符或是稍慢半分,或是威力不足,无法起到牵制作用。

楚百恒双目微缩,紧紧盯住对手的步伐。十丈、九丈,他忽地抬起右手,拇指金光再现,“大阳剑”激射而出。

两边相距不远,景华虽身着“抽丝棉甲”,不惧普通符,却无法硬抗“大阳剑”。若是不慎被击中头脸四肢,动辄有落败的危险。

楚百恒“发剑”的角度、时机十分巧妙,刚好卡死前进路线,无奈之下景华只得稍作停顿,准备找机会发力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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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三峰试炼(九)

“嗤”

楚百恒再发一剑,阻住景华的脚步。火然文至此他已发出十余招“大阳剑”,成功打断了对方的节奏。

二人此刻相距不过五丈,景华以大棍开道、符辅攻;楚百恒则用“虎头暗金盾”护身,步步向后退却,辅以“大阳剑”攻击对手。

“楚师兄不太妙啊”

“对手实在太快,难”

“再过盏茶功夫,景师兄必能靠近对方”

周围的低阶弟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场面一目了然,洪济峰修士虽守得风雨不透,但问道峰弟子步步紧逼,大棍舞得呼呼挂风,二人的距离逐渐靠近。

一方的“大阳剑”锋锐无匹,可另一方是武修,进退反应十分迅捷。除非楚百恒的剑势能延绵不绝,否则没有击中的可能。

“嗤嗤嗤嗤”

楚百恒再发四剑,双方距离逼至三丈。眼见敌方触手可及,景华四肢蓄力,正待一跃而起。楚百恒嘴角上翘,露出一丝冷笑。

“唰!”

一道红光自其左袖飞出,直取对手的胸腹。景华早已有所准备,暗中保留三分余力,见势便往右侧躲闪。

可二人相距过近,光芒来得又快,远超法术、符的范畴。尽管景华身躯侧倾,避开胸腹要害,红光依旧划过了右臂。

“嚓”

衣衫破裂,鲜血涌出。红光飞出数丈,原地回转,再度劈向景华。与此同时,楚百恒两手上举、双剑齐发。

“嗤!嗤!嗤嗤!”

连续四招“大阳剑”,是其修为极限。“大阳剑”前后配合,封死所有退路,誓要一招奠定胜局。

“噌噌噌”

景华双腿发力、左右腾挪,快速拉开与对手的距离。可四招“大阳剑”角度刁钻,无法尽数避开。

“噗!”

一道金光穿透左腿,在膝侧开出个小孔。鲜血瞬间涌出,幸好他已运起“修罗金身”,才未影响身形进退。

“唰”

红光劈了个空,转回到楚百恒身旁。众人此时才看清楚,空中的红芒灵压外溢、光彩夺目,竟又是一件法器。

“咦?怎么会有两件法器?”

“楚师兄留了一手?”

“这是什么?”

周围弟子再次陷入混乱。

筑基修士只能御使一件法器,楚百恒身前是“虎头暗金盾”,万无再用一件的道理。只有几个长老手捻须髯,神色不变。他们修为精深、见多识广,知道有种“分魂术”可御使二器。

“分魂术”属于修士秘术,炼到高深处甚至能御使三器,对敌时占尽上风。即便楚百恒只能御使二器,较量已先立于不败之地。

“天一上人”坐在方场前侧,神色颇为轻松。

“天青师兄,景师侄受伤不轻,我看较量应点到为止,你意下如何?”

乐和皱起眉头道:“邵长老言之尚早吧比试较量么,偶有小伤实属正常。好戏未完,我等静观其变即可”

邵天一微笑摇头。他转首望向景华,不由微微一怔。对方身上本有两处伤患,此时已止血闭合、看不出异常。

问道峰弟子没见过楚百恒的法器、法术,“天一上人”却熟悉得很。不管是“邪月闪电刀”,还是“大阳剑”,杀伤力都足可一观,绝无瞬间愈合的可能。由此可见,景华修炼了某种武修技巧,可以快速缓解伤情。

“哼!”

邵天一暗自冷笑。楚百恒的秘术、法术摆在那里,乐和老鬼嘴巴死硬,倒要看看问道峰如何翻盘。

景华望着空中的法器,心中颇感意外。

他身具“引灵术”,也算修士秘术的一种。可画符需要时间,除去初时能加持自身外,对战强敌几乎没机会使用。

相比之下,对手们的秘术则实用得多。无论操控两尊“道卫”,或是御使两件法器,对战阵帮助都远超“引灵术”。

景华暗自思索,能从独川峰、苍斗峰脱颖而出的修士,确实个个身怀绝技。自己不能因为遇上些许机缘,便小觑了天下英雄。

“楚师兄深藏不露、战法高明,景某佩服”

“呵呵呵景师弟何必客气。灵武双修、世所罕见,师弟你前途无量哪”

二人重新分开,各自客套了几句。楚百恒表面镇静,心中却更加警惕。

“分魂术”是获胜底牌,为保密起见,他很少在人前使用,以致洪济峰同门大多一无所知。即便如此,方才必杀一击仍被对方躲过,仅仅擦伤了胳膊和大腿。

楚百恒十分清楚。“邪月闪电刀”是件地煞法器,以速度见长,配合四招“大阳剑”齐发,威力自不待言。

景华在法器、法术围攻下仍能顺利脱身,一是修为精深,二是事先有所准备,并未全力压上。

这么一来,迅速解决对方已不现实,只能稳扎稳打、以势压人。想到这儿,楚百恒收起“虎头暗金盾”,祭出另一件地煞法器,“耀日亮银刀”。

双刀盘桓身侧,更显得威风凛凛。楚百恒左手一招,“邪月闪电刀”疾速飞出,再度斩向对手。

“唰”

景华也祭出“寒泉流影剑”,正面迎击法刀。双方在空中相互劈斩,硬生生拼了一记。

“叮”

飞剑斜飞半弧,重回景华身畔。法刀则向侧下抛出数尺,歪歪斜斜地飞回半空。

交手一招,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法器对抗景华稍占上风。可对手有两柄法刀,双刀交替运用,优势自然在楚百恒那边。

果不其然,楚百恒挥动右手,“耀日亮银刀”随后飞起、电射而出。空中的“邪月闪电刀”紧随其后,一左一右夹击而至。

景华右手两指点出,“寒泉流影剑”化作一道蓝光,后发先至截击法刀。

基础剑招,“流星赶月”。

“叮”

飞剑再次击中目标,“耀日亮银刀”在途中蓄力未足,被剑势打得翻滚抛飞。“寒泉流影剑”原地转弯,划出一道浅浅的弧线,挡住随后的“邪月闪电刀”。

“叮”

两件法器同时巨震,各自退后。

基础剑招,“圆转如意”。

“哗”

周围修士发出一片惊呼。聚灵弟子不明就里,只觉飞剑忽然灵活无比,硬生生格开两把法刀,着实让人大开眼界。有识货的筑基修士看得清楚,直接喊了出来。

“剑修!是剑修!”

“什么?”

“景师叔是剑修?”

“剑修”并非指御使飞剑的修士,修士御剑,与御刀、御枪、御戟等并无分别。而“剑修”神魂强敌惊人,能在筑基期御使飞剑,发出种种精妙招数。

普通修士得在结丹之后,才能御使法器、法宝发招。剑修先人一步,战力自然不同。比如方才景华便依靠招数,以一把飞剑硬抗两柄法刀,兑消了楚百恒的优势。

景华在问道峰名气不小,是以灵宠、棍术为众人所知。此刻他亮出御剑绝招,出乎多数人的预料。众人呆呆地望着场内,开始明白普通弟子与精英子弟间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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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三峰试炼(十)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七十五章三峰试炼“青红谷”内,“天一上人”脸色不善。

问道峰小辈竟是剑修,极大抵消了楚百恒“双刀”的优势。剑修炼到极致时剑气千幻,两件法器绝对挡不下来。

邵天一能修至化神,眼光自然不俗。对方弟子剑术不过尚可,距离剑道极致差得老远,己方仍有少许优势。

乐和面带微笑,没有说话。在场诸人中,他算是最了解景华的修士之一。

当初入门试炼,乐和曾目睹景华以剑术制敌。为此他与方圆、天泽两峰私下商量,专门将其揽入问道峰,并推荐到“无极真人”座下。

洪济峰弟子虽双刀凌空、宝光纵横,不少问道峰修士心存顾虑,唯有“天青上人”端坐不动、胸有成竹。

方场之内,楚百恒神情肃穆,挥手召回两柄法刀。相比场外的议论纷纷,他心中十分镇定。

对方以“剑招”破双刀,战法不可谓不妙,只要后面稍加注意,单凭一把飞剑仍压不住两柄法刀。

楚百恒能使用“分魂秘术”,神魂同样异于常人。当年他也曾考虑过飞剑,可御使双剑,超出其神魂负担极限。因此楚百恒弃剑改刀,并针对剑修做过准备。

如今遇上了对手,楚百恒表面御使法刀,实际暗自准备法器,要一举废掉对方的飞剑。

景华同样在思索对策。

洪济峰弟子很不简单。依照常理,对方既然豢养“风火白头雕”,势必受到灵石供应的限制,影响丹药、功诀、法器等等投入。可交手数合,楚百恒几乎没有弱项。

“风火白头雕”虽打不过白狼,但飞在天空便立于不败之地。雕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时半刻内饭团无暇抽身。由此可见,洪济峰弟子肯定另有奇遇,才能使修为、法器、灵兽等并驾齐驱、互不拖累。

既然飞剑无法制约双刀,那必须想办法找到机会,逼楚百恒近身相搏。这么一来,对方的优势无法完全展开,或许能一举制敌。

“唰”

双方理清思路,各自运转法器。

景华抢先进攻,“寒泉流影剑”划破长空,直奔楚百恒的脑袋。与此同时,他单手持棍全速前突,再次扑向对手。

“轰轰轰”

此时景华仅凭单臂施展符箓,声势同样不可小觑。他并不指望符箓制敌,只要能给对手制造麻烦,减缓敌方后撤的速度,大把“火雨符”、“金剑符”等等便没有白丢。

“噔噔”

楚百恒抽身侧移,躲避电光火雨。同时他抬手发出“大阳剑”,以旧法阻挠对手前进。

如今他身前再无盾牌格挡,楚百恒身为灵修,自然不能和对手近身搏杀。符箓对筑基修士威胁不大,但若聚少成多,难免会出意外。

一面躲避火球、闪电,楚百恒一面暗自计算。对手的飞剑已至近前,他分出“耀日亮银刀”抵挡攻势。以一对一,法刀立时被压在下风,几乎只有招架的份。

“叮叮叮叮叮叮”

刀剑撞击愈加频繁,距离身躯越来越近。楚百恒准备多时,突然运劲发难。

“唰!”

趁着“耀日亮银刀”格开飞剑的当口,“邪月闪电刀”暴起而至,直接劈在飞剑剑身中央。闪电刀本以速度见长,修士全力运转之下,更在空中划出一道红光。

“铛”

刀剑相撞,“邪月闪电刀”被直接崩飞。

方才楚百恒使出全力,一刀劈下不留余地。法刀直接跌落尘埃,飞剑则在空中歪歪扭扭。吃了对方全力一击,景华一时也控不住法器。

“唰”

乘此机会,楚百恒舍了一柄法刀,打出隐藏的后手。一匹黄色布帛横空飞出,快速上冲卷住飞剑,来回绕了数圈。

黄色布帛名叫“绝灵黄幡”,是件地煞法器。它本身无甚威力,专门锁拿他人的法器。一旦被布帛卷入其间,内外灵识感应随即断绝,法器再无任何威力。

楚百恒事先专门准备,身上带着五六件法器备用。眼见“绝灵黄幡”建功,他暗运神识,随即断绝与黄幡的感应。

“嗖”

“绝灵黄幡”受修士操控,猛地向左飞出。楚百恒断去感应,黄幡立即发挥威力,周围丈许灵波扭曲,修士神识再难入内。

“啪”

由于无人操控黄幡,布帛包着法剑斜飞数尺,掉落在方场左侧。楚百恒右掌一翻,再祭出一柄黑色飞锤。

飞锤名叫“破甲雷锤”,也是一件地煞法器。楚百恒不敢怠慢,操控飞锤、银刀一齐飞出,攻向对面的景华。

方才他操控“绝灵黄幡”暗算飞剑,同时以“大阳剑”阻挡对手的攻势。但操控发起难免分心,眨眼间飞剑被废,景华也进至身前三丈。

些许距离呼吸可至,楚百恒只是灵修,无法近身与对手抗衡。

“嗤嗤嗤嗤”

他一边飞身后退,一边再发四招“大阳剑”,辅以飞锤、银刀左右夹击,想要再度拉开距离。

景华右足点地、发力侧移,避开四记法术。同时他挥手祭出“金顶炎槊”,迎击对方的飞锤。

“咯喇!”

大槊、飞锤在空中相击,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此前“金顶阳槊”两度对阵天罡法器“五尺兰”,被兰花瓣重创多处,槊身伤痕累累。此刻再度和“破甲雷锤”硬拼,法器再也承受不起冲击,爆出无数裂痕。

“呯!”

“咔嚓”

“耀日亮银刀”随后下劈,正中大槊头部。“金顶炎槊”至此全毁,槊身断为两截,从空中跌落地面。

“哈哈哈”

趁着景华躲避法术、应付法器,楚百恒再度拉开彼此距离,向左退至十余丈开外。对手连破损法器都已使出,想必“黔驴技穷”。

如今他御使双器,宜攻宜守。景华仅凭武修战技,万难靠近其身侧,只能被动挨打、无法出手还击。至此似乎大局底定,楚百恒再也按捺不住,脸上浮现出自傲的笑容。

赢下景华,再杀回独川峰、击败毕沧羽,“秘境机缘”好像就在眼前。楚百恒信心百倍,朗声说道:“景师弟,承让了如今大局”

“嗖”

“噗!”

话音未落,楚百恒忽觉背后一凉。低头看时,只见一柄蓝色飞剑由后扎入右肩,穿胸侧而出。飞剑的样式十分眼熟,正是对手的法器“寒泉流影剑”。

“这是‘分魂秘术’”

楚百恒感到莫名其妙。他刚刚明明“废了”对方的飞剑,怎么此刻会出现再背后?

楚百恒嘴里喃喃自语,感觉一股寒意自伤口蔓延开来,瞬间似乎连血液、神魂都被冻僵。

“扑通”

他脸孔朝下直接栽倒,四肢、身躯硬得和僵尸相仿。

第七十六章 秘境机缘(一)

“哗”

方场外一阵大乱。不少洪济峰修士抢入场中,手忙脚乱准备救治楚百恒。待到近前,他们才发现飞剑错开了要害,伤势其实并不太严重。

观战弟子们议论纷纷,都在讨论刚才的变化。

楚百恒胜券在握、志得意满,没有注意到身后。但诸多修士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本落在地上的飞剑忽然发动,直接刺入楚百恒的背侧。

按说楚百恒经验丰富,应该对偷袭有所警觉。可为了拉开与景华的距离,方才他往左蹿出数步,距离飞剑不过丈许,根本来不及躲闪。

一众同门心中纳闷。楚百恒最后的呓语声音不大,但修士们耳聪目明,个个听得清清楚楚。

要说景华也会“分魂秘术”,众人多数都不相信。修士秘术自成体系,百不存一,较量双方不太可能精通同样的秘术。

有弟子认识“绝灵黄幡”。飞剑落入其中,哪怕景华真能御使二器,也得先捡回法器,重新建立灵识联系,这才可能御剑伤人。问道峰到底是怎么赢的,成为很多弟子心中的疑问。

数名长老见识过人,隐约猜到“剑招”的可能。剑修一旦炼到极致,人剑合一,旁人很难切断其与飞剑的联系。

可景华的修为明显差太远,“人剑合一”和笑话无异。长老们心存疑惑,都没有当场发问。

乐和站起身笑道:“邵长老,楚师侄受伤不轻,我看较量应点到为止,你意下如何?”

“天一上人”神情阴郁,没有答话。乐和神态和蔼、言语有礼,看似不带丝毫火气。实际上他用心“恶毒”,将之前的对话原封不动还了回来,仅把“景”字换成了“楚”字。

当真是“腊月账,还得快”。此情此景,“天一上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归根到底,是己方占优时讨了些口舌便宜。如今对方获胜,没出言讥讽已算不错。

至此洪济峰落败,“三峰较量”被问道峰连胜两场,对方稳获进入“纳兰境”的资格。独川、洪济两峰想要找回场面,得等到百年后九峰重新抽签。

“哼”

“天一上人”并不多话,拱手施礼后带着修士们离开。洪济峰一去,问道峰弟子纷纷围拢过来。

“秘境机缘”说是百年一轮,实际上问道峰连输两届,已有六百年没进过“纳兰境”。众位弟子纷纷上前祝贺,不少人其实心存疑惑,可事关他人的秘密,又不知该如何询问。

乐和看出端倪,笑着开口道:“景华,方才那剑着实出人意料,你给大家伙说说,也让诸同门长长见识”

“是”

“理宗院”长老开口,景华自然不会拒绝。剑招本身不是秘密,拿出来说说也无妨。

“方才只是一招剑式,名叫‘归来去兮’。多年前游历时,我在东海道偶然发现。剑式本身威力平平,胜在‘出人意料、防不胜防’八个字上。若是事先留心,楚百恒未必会受伤”

“哦”

“原来如此”

“景师伯当真福泽深厚”

众修士纷纷点头赞叹。大伙儿都很清楚,景华说起来轻描淡写,其实此招精妙绝伦,以致洪济峰核心弟子都着了道。至于“归来去兮”如何修炼,没有人会蠢到当面询问。

乐和看差不多了,挥退众弟子道:“景华,距秘境开启还有三月时光。你先回‘正园’禀报师祖,再为远行做些准备吧”

“是。”

******************

问道峰,“正园”。

“无极真人”坐在园中,手持书卷神情自若。

座下门人击败独川峰、洪济峰的核心弟子,扭转六百年“三峰较量”不胜的局面。身为“问道院”掌院,平钱心中颇感欣慰,听景华讲完比试经过,真人微微点了点头。

“嗯,百年一次、机遇难得。本峰长久未入秘境,其中的变化不甚了了。也罢”

“无极真人”伸手入怀,取出一件法器。

“华儿,既然法器被‘五尺兰’毁去,老夫这儿有件东西。‘焚心别离箫’是我年轻时使的,如今用不上了。你远行在即,拿去应应急,也算物尽其用”

师祖馈赠,景华不敢推辞,伸出双手接了过来。“焚心别离箫”是件地煞法器,翠绿箫身上带着火红的玄文,一看便知质地不俗。

“只祭炼过六十四层,未及天罡之数。华儿你是筑基修为,刚好还能练练手”

“是,弟子谢师祖厚赠。”

景华眼下的所有法器中,以“焚心别离箫”祭炼层数最高。法器越到高阶,祭炼时间越长,价值也随之翻倍。六十四层地煞法器,价格起码在两百块灵玉以上。

“好了”

“无极真人”放下书卷,目视景华道:“之前诸事未定,不便多言。如今华儿你已获得入境资格,对‘纳兰境’要有基本了解”

“‘纳兰境’内自成天地,有国有邦。居民人种各异,甚至存在观月大陆没有的稀奇种类。对了先前你与独川峰小辈对战,其手中的‘道卫’狮头人身,便是由‘纳兰境’中的‘兽人’炼制而来”

“除去‘兽人’外,‘纳兰境’中还有其它种类,足以开阔眼界、增加见识,你进入游历后自会见到。受先天规则所限,秘境中修为高的不过筑基圆满。偶尔一二天资卓越之辈,能突破筑基、摸到结丹边缘。可惜限于先天禁锢,不能再有丝毫进益。因此宗门安排弟子入内,多以筑基修士为主。华儿,若是你福泽深厚、有幸突破筑基,记得及早动身返回,莫要在其中浪费时日”

“是,弟子谨记师祖教诲”

景华躬身领命。既然“纳兰境”中有“兽人”存在,想必和地球无关。他犹豫片刻,拐了个弯问道:“师祖,既然秘境有益修士感悟,为何宗门限定百年才有一次机会?这是不是间隔太长了?”

“无极真人”颔首道:“是啊百年一遇,确实难得。华儿,你可知道‘纳兰境’的由来”

不待景华回答,真人自顾着说了下去。

“‘纳兰境’原名‘那烂陀境’,本是中原道‘那烂陀寺’的禁脔。八千年前,‘那烂陀寺’忽然土崩瓦解,秘境才落到本宗手里”

“‘那烂陀寺’掌握秘境时,常派僧侣入内修行,因此秘境中遍布寺庙,多有‘圣僧下凡’的传说。寺庙过多、狂僧横行,引发境内多处冲突。更有心怀叵测者,想在秘境中开设轮回法阵,创立‘无上佛国’,呵呵呵”

“无极真人”摇头笑了笑,语调有些萧瑟。

“和尚们狂妄自大,忘记了秘境自有其规则。结果‘无上佛国’不曾出现,反倒贯通了‘永沦秽土’,把大片疆域直接化作死地。此举大概有伤天和,‘那烂陀寺’不久后分崩离析,秘境由此易手”

“当时观月大陆一片混乱,本宗接手‘纳兰境’后忙于应付外患,无暇理会其中的波折。等到宗门再次派人勘察时,秘境已然换了模样。有鉴于此,掌门师祖立下规矩,每百年才许一人入内,严禁泄漏宗门消息,以免再次引发秘境异变”

第七十七章 秘境机缘(二)

“哦”

景华恍然大悟。难怪宗门有此安排,原来事出有因。他踌躇片刻,终于问出心中所想。

“师祖,既然秘境如此重要,为何不多找几处,供大家修炼感悟?‘纳兰境’只有低阶弟子能进,似乎对高阶修士不太公平”

“哈哈哈”

“无极真人”仰面大笑,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华儿,你倒是想得长远。‘洞天世界’虽不可计数,但和本界相连贯通者凤毛麟角。经过当年的变故,‘纳兰境’不再是秘密。故老相传,东海道还有一处‘洞天世界’,据说掌握在‘观月斋’手中。南疆道、西荒道、漠北道等或有洞天存在,却找不到确凿线索”

说到这儿,“无极真人”转过话头。

“华儿你关心‘洞天世界’,难道过去曾有所发现?若真是如此,一处秘境的价值可远超功诀、法宝,对宗门发展至关重要”

景华来“正园”之前,便已想好问话的借口。如今师祖问起,他坦然答道:“确实如此,当年弟子在东海道游历,曾发现一桩奇事”

他将在“观月斋”结识龙氏,营救龙熬盐、密探倭口郡,然后发现潜剑谷秘密的过程说了一遍。

“什么‘赤焰暗魔’肆虐人间等等,都是散修们编造出的故事。弟子当时就在潜剑谷内,那妖魔凭空出现,似乎和谷地法阵、血池有某种联系”

许多修士都有机缘和**,若非至亲师长,大家不会随意打探他人秘辛。难得听徒孙讲述当年经历,“无极真人”十分欣慰。他没有插话,静静听景华描述经过。

“妖魔现世、天象异动,弟子往日在‘观月斋’供职,曾见识过高阶修士的威压。那妖魔现身前,给人的威胁感超过元婴真人。弟子不敢久留,直接遁出潜剑谷逃命。后来听说妖魔受多位高阶修士围攻,终于不敌而死”

当年东海道异变,“易神宗”曾有耳闻,事后还派出弟子查证。此时听当事者一一讲述,配合宗门调查结果,许多线索便有了眉目。“无极真人”思索片刻,又询问了几处细节,最后摇了摇头。

“不是‘洞天世界’,听起来更像某种召唤法阵,使得异域魔神能锚定本界标识,从而放下分身投影。此等法阵所需材料不多,甚至比不上空间裂隙,和两界通道更无法相提并论。东海道三流宗派胆子不小,竟敢妄用禁忌凶阵”

问明缘由,“无极真人”便不再多说,直接将话题转回“纳兰境”。

“两界通道贵在稳定,修士能来去无碍。华儿,本宗在‘纳兰境’内设有分堂,总揽秘境所有事项。抵达彼处后,要向负责的师兄多多讨教,如果不出意外,可能还会有些惊喜”

“是,弟子谨遵师祖教诲。”

见真人不再言语,景华躬身施礼、准备告退。真人似乎又想起什么,抬起左手微微示意。

“华儿,距离入境还有三月时光。修炼之余若有闲暇,‘大道院’那边的事情不要忘了”

“无极真人”平素指点修行,往往说过便算、极少重复。此刻再次提起“大道牌”,景华心知事关重大,连声答应下来。

******************

与此同时,独川峰,“毕氏宅院”。

“你说什么?人没了?”

毕臧英离座而起,几步来到厅前。

“什么时候的事?药铺生意现由何人打理?”

下首家人见女修五官挪移、面孔狰狞,吓得“扑通”跪倒。

“是是十天以前,据报他们照旧例去药铺抓药,掌柜的人还在,脸上颇有喜色。他们几个想拖延时间,顺便摸摸对方的根底,所以故意和伙计搭讪。没想到伙计说东家已外出游历,给下人都涨了工钱”

“老爷您知道的,景家在定边九城声威正隆,沙堂主、董管事他们都给景华面子。‘一善堂’过去购入大量‘松草虫籽’,如今‘黑巫教’都得求购他们的存货。即便何老爷不在药铺坐镇,下人们也不敢作怪”

“如今管事的掌柜姓侯,是定甲城本地人士。据他说何老爷十几天前就走了,也没说过具体去哪”

“啪!”

毕臧英抓起茶盏,用力砸了个粉碎。

“没用的东西!滚!”

“是是是”

家仆吓得连滚带爬逃出大厅。毕臧英望着对方身影消失,嘴里喃喃自语。

“十几天前,哼哼,好快的动作”

按照家仆所言,何以教在独川、问道二峰较量后不久,便独自离开了定甲城。人海茫茫,独川峰对问道峰弟子了解不多,想找到对方的底细并不容易。

“妈咱们输了便输了,找景家做什么?你不是说过,‘纳兰境’内不过是些毛人、碳人,‘兽人’我已见识过了,谈不上多出奇。今后我多去南疆道、漠北道转转,也算是补足见识”

毕沧羽走出内厅,缓步来到外间。她不过受了些皮外伤,卅日功夫好了大半。若不仔细观察,很难看出脸上还有青肿。

“呵呵,羽儿说的是后面给你备些宝物,多出去走走看看也是对的”

面对爱女,毕臧英勉强装出笑脸。那些言语本是糊弄外人的,此刻毕氏输了试炼机会,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

若真的只有毛人、碳人,毕氏何苦花重金买通弟子作假,还因此结下梁子。毕臧英忍不住紧咬牙关,心头暗暗滴血。

聚灵弟子存思观想,筑基修士游历感悟,本就是修行的连贯步骤。“纳兰境”的真实价值远不止人种差异,还有不同文明、不同习俗、不同理念及不同的修行方式。

只有走过、看过、想过,并将其融汇贯通,化作自身对“道”的理解,“结丹问道”时才不致道基虚浮,为后续修炼奠定基础。

毕氏有元婴长老坐镇家族,所以知道其中奥妙。但这些现在都不能和羽儿提起,以免打击她的信心。

“羽儿气量大,‘三峰比试’只是细枝末节。修行道路何其漫长,一次胜负没任何意义不过景华么,他藐视毕家的威严,必须要付出代价”

毕臧英回到上首落座,眼中寒光闪闪。

“躲?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我知道他来自中南道厉洲,来人啊!”

两名家仆应声入内,弯腰施礼。

“老爷”

“传话下去,派几个人去中南道、去厉洲!找‘一善堂’,找姓景的散修!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线索!”

第七十八章 秘境机缘(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七十八章秘境机缘问道峰,“大道院”。

不日就要进入“纳兰境”,景华手中有六百二十三面“大道牌”,距离“三千之数”依旧遥远。他对此并不着急,“大道牌”虽不易获取,但院中对天才地宝十分重视。

景华在“观月斋”存有巨额财富,不得已时可以取出灵髓兑换“大道牌”。因此三月时光他多用来修炼感悟,没有外出狩猎采药。

受“无极真人”指点,景华整理身上的物品,备足相当数量的符箓和丹药。鉴于数月前与楚百恒比试的教训,他专程在“大道院”买下一件“吞元化尸袋”。

“吞元化尸袋”是地煞法器,祭炼过五十五层禁制,价值约为三十块灵玉。其用法与楚百恒的“绝灵黄幡”相当,不过化尸袋即能锁拿法器,又能装入修士、妖兽,威力更加霸道。

除去平素花费,景华身上还剩下十六块灵玉。好在“纳兰境”不用灵石交易,因此他将部分散碎灵石、灵晶换做金银,装入“八马手环”备用。

“大道院”前排石屋内,景华将几枚玉简上交值守弟子。玉简内是他得来的数种功诀、典籍,“先天元雷秘法”与“阿修罗诀”还要修炼,不能拿出去兑换,其余的则没有顾虑。

多数玉简已非“初简”,价值有限得很。不过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玉简交给商铺所得有限,不如来“大道院”碰碰运气。

工夫不大,值守弟子返回石屋,将几枚玉简交换景华。

“景师弟,阵法典籍院中已有收藏,无法兑换。不过‘魔炼魁罡’的功诀年头久远,与院中所藏稍有出入,田长老愿以一面‘大道牌’收录。还有这套‘长生正法’别开蹊径、与众不同,院中长老都未见过。可惜它炼制太过粗疏,而且只有筑基期功诀,方长老愿以三十面‘大道牌’收录”

“多谢袁师兄。”

事先已有心理准备,景华并不觉得出奇。“易神宗”传承万载,派中自不缺功法、典籍。他拿出的玉简多数普通,“魔炼魁罡”得自南疆道蠹修,能被长老看中已属意外。

唯独“长生正法”是“绿叟”赖以成道的根基,景华曾寄予厚望。可惜它是妖植修炼的法门,与修士道藏格格不入。筑基期功法修士可用,还是“绿叟”为混进“百草门”改的。

以景华目前的修为,将功法封入玉简已很勉强,更谈不上寄存感悟和心得。“制简”属于修士技法之一,归入“炼器”范畴。景华不会“炼器”,对方评价炼制粗疏,说得其实一点不错。

景华犹豫片刻,抬头问道:“袁师兄,我有一项聚灵炼体的窍门,不知院中可有收录?”

“袁师兄”笑道:“景师弟,低阶心得、感悟、还有残招断式等等长老不会收录,但院中另外辟有石屋,供低阶弟子互通有无。炼体窍门多因人而异,曾有师弟别出心裁,把心得挂在石屋内供人感悟,你可以照葫芦画瓢么”

“谢师兄指点迷津。”

景华拱了拱手,转身离开石屋,来到“大道院”左方的边缘地带。果不其然,数排石屋圆顶弧墙,与别处石屋样貌有别。石屋内外已有数十名修士徘徊,多以聚灵弟子为主。

见景华走入石屋,立刻有不少弟子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看到没有?那位就是景师叔。”

“哪个景师叔?”

“就是击败独川、洪济两峰的那个”

“是他?说是本峰筑基第一人”

“是否第一人不敢说,但他马上要入秘境修行”

“秘境?那是什么”

“李师弟,你还不知道?本宗百年一次,三百年一轮”

立刻有人高谈阔论,说起数月前“三峰较量”的细节。更多弟子的目光缀着景师叔,看他来此处作甚。

景华并不在意旁人的议论。他心中十分清楚,击败毕沧羽、楚百恒,拿下“秘境机缘”,自己将不可避免地成为焦点。所幸目前修为尚低,关注他的除去师长,多是些低阶修士。而此刻最重要的,莫过于精进修为,提升应对变化的能力。

踏入石屋,周围罗列无数石板,上面千奇百怪、无所不包。因为是供低阶弟子交流,报价相对较低,七成以上都只索取“大道牌”一面。

景华随意浏览,发现极少有法器、药材等实物陈列,倒是心得、感悟、功法残片、缺页招式占了多数,其中甚至包括“半页藏宝图”,玄级阵旗碎片等杂物。

石板上所录千奇百怪,包括许多聚灵弟子的炼体诀窍。景华便看到“腹式倒挂炼体法”、“濒死还魂炼体法”、“三修循环炼体法”等等奇怪法门,基本都索要一面“大道牌”。

连转数个石屋,景华在左首找到一式“剑诀”。

“剑诀”是某位筑基修士留下的,点明剑修方能参悟。它要价五面“大道牌”,是数间石屋中标记最高的石板。

五面“大道牌”看似不多,实际在院中可换到不错的完整剑诀。好奇之下,他上前查阅详情。一看之下不由莞尔。

修士留下的是一招“残诀”,名为“剑神一笑”。招式名称威风凛凛,实际毫无威力。

剑招目的便是虚张声势,以特殊方式运转灵藏,将灵力尽数转为法剑的威势,用以吓阻对手。只要对方稍一反击,幻化出的“威势”立刻坍塌。唯一可称道的,就是其运转方式十分精妙,若无更高深的境界,轻易无法看破虚实。

剑修御剑临敌,讲得便是一往无前。“手中一剑、万法寂灭”,以无数胜迹磨砺“剑心”。此等专为“逃跑”设计的剑招,确实相当罕见。无怪乎那位师兄把“残诀”留在此处,愿修习此招的剑修肯定不多,愿出高价的就更少了。

按理说剑招品阶不低,“大道院”应该会收录才对。放在外面不外乎两个原因,要么未和院中达成协议;要么残招没有源头,由某位前辈怪才偶尔悟出,只此一招,再无其它。

景华心中一动,暗暗记下残招的标记。他在屋中留下“太极炼体术”的石板,随后转身离开了“大道院”。

第一章 入境

观月历元封二一二年八月,昆仑山深处,“易神宗”禁地。∮菠∝萝∝小∮说

每年中秋圆月当空,联系两界的通道最为稳定,不受空间激流和裂隙的影响。到了秘境开启的日子,问道峰掌院真人亲自出山,护送座下弟子进入禁地。

师徒二人经过一片密林,景华本能地感应到灵力波动。显而易见,禁地外围布有防护阵法,守卫十分森严。

“无极真人”发觉徒孙神情变化,缓缓解释道:“‘光幻无常迷杀阵’,中阶玄级阵法。本宗禁地多设有阵法、禁制,当初入峰时,乐和没和你们提起过?”

“是,乐长老的确提过。只不过弟子发觉灵波异常,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呵呵呵”

“无极真人”笑道:“华儿,我知你阵法天赋尚可。但进阶在即,夯实道基才是重中之重。至于阵法心得、典籍,待你成功结丹后,有的是功夫研究揣摩”

座下弟子马上要进入秘境,“无极真人”的心情相当不错,边走边指点修炼要诀。

“说起来,普通修士没你这般忙碌。双灵根本身要修习两种功法,加上你灵武双修,要多费一份心思在武修上。再加上剑术、棍术,还有阵法,呵呵呵好在你灵修天赋极高,省去不少时间。即便如此,也要注意纲举目张、主次分明”

二人边走边聊,进入一处隐秘山谷。远远望去,谷内沟壑纵横,地面玄文清晰、遍布阵旗,巨阵雏形隐约可见。

“无极真人”在谷口停住脚步,伸手取出一件物事,递到景华近前。

“华儿,按你的修为战力,在‘纳兰境’自保无虞。不过世事无常,之前的弟子多数能平安返回,但也有少数人折在其中。据传出的消息,永沦秽土其中有些古怪。若无必要,游历不用太过深入”

景华双手接过物事,不由眼中一亮。“人偶”青面獠牙、浑身发黑,隐约可见细密的白色绒毛,是一尊炼制好的“道卫”。

“你是问道峰出去的弟子,峰内长老们一致同意,借出‘道卫’给你防身。时辰差不多了,‘纳兰境’是本宗弟子试炼所在,进去后不必瞻前顾后,为人行事直指本心即可。”

“弟子谨遵师祖教诲。”

景华收下“道卫”,大步踏入谷内。有同门过来将他引至阵法中心,随后纷纷退开。

“呼呼呼”

所有阵旗无风自动,摇摆不定。时间不大,景华脚下首先亮起一束白光。白光一束接着一束,呈螺旋状向外梯次亮起,逐步蔓延至整个山谷。

景华低头观看。白光的源头十分熟悉,是修士日常买卖法器、丹药所用的灵玉。光芒照耀整个山谷,粗略计算,至少有百十束光柱直抵天际。

“好大的手笔”

景华喃喃自语,眼中光芒闪动。在“易神宗”内,筑基修士、聚灵弟子都不算中坚,对宗门无甚帮助。而为培养一名核心弟子,“易神宗”却愿花费血本,甚至不计回报。

忽然之间,景华对宗门、散修间的差别愈加明晰。个人目力总有穷尽,只有站在高处,才能够望得更深更远。

“唰!”

豪光爆起,景华的身躯消失不见。

******************

紫荆花纪七六六年,纳兰世界,西垂边境。

“基拉尼湖”是“紫荆花帝国”西部名胜,排名世界第九大湖。湖面水平如镜,倒映蓝天白云、青山绿树,好似一块无暇翡翠。

“得哒得哒”

湖边不远处马蹄声响起,林边走出十数匹骏马。马上的骑士身着各式盔甲,有人背后背弓,有人鞍旁挂枪,一幅外出游猎的模样。骑士们身后都跟着两三名侍从,还有的带着披甲卫兵。

“东方男爵,刚才文骑士那一箭非常神奇、恰到好处。‘狮王堡’又出了一位英雄啊”

说话的男士四十多岁,金发碧眼、身材高大。他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呵呵呵,哥特男爵过奖了。文儿他箭术不错,但离骑士还有不小的差距”

东方启明同样面带笑容,回应着哥特男爵的恭维。

东方男爵也是四十多岁,黑发褐眼、身材不高,但他肩宽背厚,看上去孔武有力。东方氏作为帝国的世袭男爵,家族一直驻扎在“狮王堡”。

“基拉尼湖”周围九位男爵中,“狮王堡”实力最强,“磨盘堡”次之,其他如哥特男爵、桑德男爵等实力稍逊。几个家族表面和气,暗地里却龃龉不断。只是远处边疆险地,谁都不愿撕破脸皮。

刚才东方启明的长子东方文小试身手、一箭双雀,引来阵阵彩声。东方启明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十分得意。

“文儿毕竟年轻,以后路还很长哦,哥特男爵,米勒男爵怎么没来?‘磨盘堡’离得不算远,说好大家一起狩猎聚会”

“呵呵呵,我那个表哥老糊涂了。就算有事不能来,派人送个信也是好的,他呀大概又看上了哪个女仆”

“哈哈哈”

哥特男爵咧开嘴巴,一幅“你懂的”表情。旁边几个男爵附和着一齐大笑,只有东方启明摇了摇头。

此次湖边狩猎,背景并不单纯。帝国陛下亨利十三世忽然下令,将四个儿女分封到帝国各处,只把两岁幼子留在身边。国内纷纷传言,老皇帝偏爱新皇妃黛芬妮,准备把幼子立为继承人。

帝都的八卦虽然新奇,但“基拉尼湖”远在西垂,几个男爵并不关心王冠归属。可老皇帝把三儿子怀特派在西垂,怀特皇子身为公爵,身边带着一群家臣,原有封地无法满足他的胃口。

借着调停、处理贵族矛盾的由头,皇子逐渐向四周伸出手去。西垂几大侯爵、伯爵世代经营,家族中不乏强人和智者。他们联合起来,让怀特皇子连吃了几个闷亏。

皇子殿下“深明大义”,没有选择和老牌侯爵、伯爵们硬拼。他转移目光,把注意力转向实力较差的子爵、男爵,据说已有向“基拉尼湖”靠近的意向。

因此几个男爵约在湖畔狩猎,实际是讨论如何抱团,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米勒男爵此刻缺席,给聚会狩猎蒙上了阴影。

东方启明十分清楚,以哥特、桑德等人的精明,绝不会看不到这一点。难道米勒如此愚蠢,看不懂事情的危险?皇子身边家臣众多,即便他投靠过去,不过是炮灰、走卒之类的角色,哪比得上独据一方自由自在?

趁着马匹拉开的间距,东方启明背着众人,用眼神询问哥特。哥特男爵微微摇头,用左手轻轻点了一下“磨盘堡”的方向。

东方启明转过头,脸上不见任何变化。哥特男爵的意思很清楚,他也不知道米勒为何缺席,而且已派出手下去“磨盘堡”查探。

第二章 丧子

“东方男爵”

一名高大老者催马上前,来到东方启明身边。顶点x他浑身漆黑,体型健硕,眼睛、牙齿显得格外白皙。

“桑德男爵,您还是这么有精神”

东方启明微微躬身,以示对长者的尊重。桑德男爵的领地在“黑土堡”,实力不如“狮王堡”、“磨盘堡”雄厚。但桑德本人八十多岁,在一众男爵中辈分最高。

老桑德颔首回礼,手指前方提议道:“那边的草场很开阔。刚才文少爷箭法出众,我们大家都看到了。我侄子卡姆刚刚成为见习骑士,他希望能和文比试一下枪术”

“如您所愿,桑德男爵。”

东方启明点头答应,心中不以为意。

男爵们聚在一起固然是为商议大事,但相互炫耀武技和箭术,也是约定俗成的戏码。文儿今年二十八岁,在枪术技法上名声不弱,先后击败过哥特、米勒家的后辈。桑德家的卡姆籍籍无名,比试不论输赢,对他都有好处。

明知道老桑德的如意算盘,东方男爵依旧接下挑战。长子东方文近年来武技精进迅速,已接近骑士的水准。此刻适度展示一下“狮王堡”的武力,对后续会议有益无害。反正米勒还没有到,先活跃一下气氛也不错。

“得哒得哒”

马队到了湖边,东方文、卡姆各自退开准备。此时男爵们也分出派系,“狮王堡”周围只有两个弱小男爵,而哥特、桑德和另外三个男爵走到另一边。

双方相距二十余丈,东方男爵策马来到长子身旁。东方文身材匀称、面容刚毅,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东方启明面带微笑,伸手帮儿子拂去盔甲上的灰渍。

“文儿,给他们点厉害看看”

“爹,你放心,我”

话音未落,背后森林中突然冲出一匹黄马。马上的骑手背中数箭,浑身鲜血淋漓。

“亡亡灵”

“噗通!”

话没说完,骑手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下了马背。他身后冒出无数骷髅、僵尸,瞬间将视线填满。它们手持破烂刀枪,少数顶着生锈的铁盔,慢慢朝男爵们逼近。

“亡灵军队!”

东方启明大惊失色。此处虽属于边境,但距离亡灵的控制区域很远。再说前方还有“磨盘堡”挡着,怎么可能出现大批亡灵军队?

其他男爵也是同样的心思。

“基拉尼湖”地处边陲,所有领主都有与亡灵作战的经验。他们外出游猎,侍从、卫兵加起来有六七十人,小股亡灵根本不放在心上。

骷髅出现瞬间,众人都作出备战反应。卫兵开始集解,弓箭手把长箭放在最称手的位置,骑士们则拉下面罩、端平刺枪。

“嗖嗖嗖”

亡灵来得太突然。片刻功夫,两边前锋便开始接触。“狮王堡”的几个弓手射出第一轮长箭,数个骷髅应声倒下,更多亡灵踩着骨骸冲了上来。

未等双方正式接触,男爵们都变了脸色。直至此刻,树林中仍源源不断地涌出亡灵。粗略计算,眼前的骷髅军队已不下三百。男爵们长期和亡灵作战,明白敌我实力对比。如今他们已无胜算,如果亡灵继续增加,众人很快会被包围消灭。

危急时刻,男爵间的初始距离成为生死关键。

方才为比试枪术,“狮王堡”与哥特、桑德等相距二十余丈。等亡灵出现在“狮王堡”身后,哥特等开始朝前方移动。随着亡灵越来越多,哥特、桑德等慢慢停下了脚步。

两位男爵相互看了看,都从对方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与此留下与不知数量的亡灵死磕,不如退回城堡凭险据守。东方男爵他们已被亡灵缠上,是最合适的炮灰和肉盾。

哥特、桑德等心思转得很快。若是东方父子死在这儿,“狮王堡”便成了“无主之地”。到时候,无论是拿去应付贪婪的怀特皇子,还是他们自己吞下,都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几位男爵瞬间拿定主意,他们不约而同地指挥属下变阵,卫兵在前、骑手殿后,迅速朝另一侧山岭逃去。

“铛铛”

“喀嚓喀嚓”

树林前方,“狮王堡”已与亡灵展开搏杀。低阶亡灵战力极弱,甚至比不上普通人,东方父子暂无危险。可其他男爵转身便走,动摇了“狮王堡”一方的士气。

“啊”

一名卫兵被僵尸扑到在地,五六个骷髅一涌而上,鲜血混着惨叫声不断传来。对面的亡灵数量升至五百,隐约有骷髅巫师现身后方,形势急转直下。

东方启明知道不能再犹豫了。他精于世故,哥特等几个刚一退后,男爵便想清楚其中利害。此时顶在前面,只会被亡灵慢慢围杀。他沉下心思,指挥几个卫兵缓缓移动。

“喀嚓!”

男爵一剑劈倒身畔的僵尸,在包围圈中打开一个空挡。

“分头突围,回城堡汇合!”

东方文长期追随父亲作战,闻言立刻冲向湖畔左侧。

其他人反应也不慢,与其等着被包围,不如分散碰碰运气。亡灵的速度并不快,加上还有哥特、桑德的大队在后面,骷髅们未必会追击他们。

留在原地就是送死。男爵话一出口,众人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咴咴咴”

东方文的良驹忽地马失前蹄,身躯向旁边倾倒。他是见习骑士,身手十分敏捷。坐骑倒下的瞬间,他已凌空而起、跳向后方,仓促中无法选准地点,一下陷入数个骷髅的包围。

“不好!”

见到爱子遇险,东方启明急火攻心,连忙策马前冲。东方文陷入包围后身手不乱,甩开大剑四下劈斩,一下撂倒数个骷髅。

亡灵后方,一名骷髅巫师转过骨架,双眼鬼火幽幽,似乎注意到侧方的异变。它举起白骨法杖,在空中转了半圈,然后直指敌人。

东方文正大发神威,砍倒数十个骷髅和僵尸。他忽然感到身体一沉,随即无力感汹涌而来。

东方文摇摇晃晃、头晕目眩,连骑士巨剑都握不稳了。

“嗖嗖”

两个僵尸借机全力扑上,将骑士推倒在地。周围的骷髅四面合围,铁刀、锈剑狂挥而下。

“不”

目睹长子惨死,东方启明发出绝望的怒吼。他心中十分清楚,此刻绝不能意气用事。一旦自己父子都死在这里,东方氏全族便会沦为平民、甚至奴隶。他强忍悲痛,忽地仰天长啸。

“吼”

东方氏传承战技,“狮王吼”。

狂吼声中,男爵周围的亡灵纷纷僵化、迟缓,距离最近的两个骷髅直接散了架。

“唰”

东方启明挥出巨剑,将前方两个僵尸一斩为四,催马蹿了出去。

亡灵军队后方,骷髅巫师的眼中再次泛起绿火。它缓缓举起白骨法杖,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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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突破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三章突破紫荆花纪七六六年,“纳兰境”,“无定学院”。

恍惚迷茫

景华不知该如何理解“两界通道”,身处其间,识海映射出的感知玄奥难辨。“旅行”的时间似乎很长,长到过往种种历历在目、清晰无比。它又似乎很短,短到再回首时,方才的印象尽数模糊,阴神似乎有所触动。

双脚踏上实地,景华明白“纳兰境”已至。未等他挣开双眼,体内灵藏奔涌、来回往复。体内六道循环不再稳定,它们纷纷伸出“触角”,想要“开疆拓土”。

感觉十分熟悉,筑基第七脉“混沌脉”贯通在即。景华心中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贯通第六脉后,他潜心修炼二十余载,直至今日厚积薄发,突破原在情理之中。唯一意外的,是引发突破的契机。贯穿两界竟能助人进阶,似乎师长、前辈们都未提过。

“混沌脉”是人体隐脉,统合经络、疏导血脉。第七脉贯通后,灵藏会有大幅飞跃,从此拉开与普通筑基修士的距离。而且修士的自愈能力进一步加强,为贯通第八脉奠定基础。

识海“虚境”中,上方覆盖无穷无尽的翠绿,处处洋溢着茁壮的生机。下方时时电闪雷鸣,划破虚空,引动更多连环雷暴。偶尔电消雷散,则露出无边的黑暗、死寂,犹如永沦地狱。

阴神浮在当间,左手雷光闪耀,是筑基法术“掌心雷”的象征;右手碧翠环绕,代表法术“生生不息”。雷光、碧翠逐步靠近、相互融合,最后形成泛着绿光的紫色雷球,悬停在双掌之间。

景华心中闪过明悟。修士在筑基期会领悟一两个法术,由于根骨、资质不同,各人掌握的法术也不同。

“绿光雷球”集木、雷双系法力为一体,不在基础法术的范畴内,是其独有的筑基诀窍。至于新法术的威力、玄妙,还有待自己慢慢参悟。

“传送阵”外围,两名“易神宗”修士见怪不怪,没有进来打搅师弟。任何弟子初入“两界传送阵”,难免会头晕目眩、神智模糊。

筑基修士的躯体虽经过淬炼,远未到完美无暇的至境,有所反应实属正常。不过新来的景师弟反应过大,站了一个多时辰,似乎是前所未有的“奇事”。

眼见景华挣开双目,两名修士缓步上前、抱拳施礼。

“景师弟,远来辛苦了”

景华连忙抱拳还礼:“江师兄、颜师姐,有劳二位久候”

来“纳兰境”前,他受过“理宗院”指点,知道宗门在秘境的负责修士有两位。男修名叫江立青,女的叫颜慧。

受“纳兰境”先天所限,驻守修士无法超越筑基修为。“易神宗”在此处的弟子不多,全是修为遇上关卡、停滞不前的“老人”。果不其然,江、颜二人两鬓斑白,俱有些垂垂老矣。

江、颜二人年纪虽大,心思却不糊涂。他们身后都有亲族、故旧,自不会去问难宗门“新锐子弟”。同门见面气氛融洽,三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来到山谷外围。

“易神宗”在秘境的山门名叫“无定学院”,偶尔收容一些境内少年入院施教。当然,宗门此举不是为了行善积德,而是为本宗弟子牟取利益。

江立青边走边道:“来来来景师弟,你看此地周围的环境,是否感觉有些异样?”

景华点头道:“不错江师兄,刚才我就想问,怎么天地之间灰蒙蒙一片,而且似乎灵气十分稀薄?”

颜慧插口道:“灵气是没法子了‘纳兰全境’多是如此。景师弟,因为灵气稀薄,秘境中人才会修为低下,甚至无法突破筑基”

江立青颔首道:“是啊至于天地灰暗,是因为山门地处‘永沦秽土’内围,方圆千里尽属黄泉死地景师弟,此处有玄级大阵守护,感觉还不明显。等离开山门,你会发现环境更加恶劣,简直就是阴司地府”

景华略感意外,转头闻到:“玄级大阵?”

“是啊没办法,‘两界通道’就在此处,无法随便挪动。据说当年宗门花了很大力气,才在山门周围建起大阵”

言谈间三人转入一片房舍,颜慧转过话题问道:“景师弟,有关‘纳兰境’的典籍、书卷,我们已准备妥当,都放在客房之内。你准备何时出发,先去何地游历?”

景华正要答话,忽地想起师祖的嘱托。他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向两位师兄稽首行礼。

“江师兄、颜师姐,景某初来乍到,对秘境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底细。至于何时游历、先去何地,还请师兄师姐不吝赐教。”

江、颜二人相对而视,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新来的“景师弟”言语谦和,进退有礼,完全不见少年得志的傲慢和肤浅。他们驻守“纳兰境”,本就有引导师弟的职责。但引导的方式和程度,“老人”们久司其职,心中自然有杆秤。

江立青抬手笑道:“景师弟不必多礼,我等职责所在,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说到游历见识,不外乎两种方式。一种是如扮作土著,随处赏玩游走。异域风光自有特色,经历见识多了,眼光格局自然不同。至于另一种么”

颜慧接过话头道:“另一种方式稍显麻烦,和此处的‘无定学院’相关。宗门在外界四处搜罗合适的幼童,作为‘影子’留在院中修炼。若机会合适,宗门弟子若下界游历,可以使用影子的身份,快速融入纳兰世界”

景华沉吟片刻,转头问道:“江师兄、颜师姐,以你们看,两种方法优劣如何?”

颜慧摇头道:“无谓优劣,只有目的不同。若求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当然是做散修为佳。但若想经历感悟,体会两界的文明差别,融入纳兰境则是不二选择。”

景华听得清楚。秘境历练不是踏青巡游,若只求数月闲散时光,留在问道峰上即可,何苦拼死拼活跑来“纳兰境”。

“多谢二位指点迷津,不知学院中可有合适的机缘?”

江立青笑道:“景师弟福泽深厚数月前一位学员莫名病逝,呵呵,要说起来,他和你外貌相仿有六七分神似”

颜慧颔首道:“对方名叫东方武,是紫荆花帝国一位男爵的次子说来也巧,日前我们刚刚收到男爵的信函,他让东方武放下一切杂务,火速赶回‘狮王堡’,机会十分难得”

景华微微一愣。“紫荆花帝国”的名称太过突兀,和他之前的生活相差极大。况且对方生父犹在,自己如何能“融入”进去。未等他开口询问,江立青已转身示意。

“呵呵呵,我就说么,景师弟你福泽深厚。男爵的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刚好适合游历之用东方氏的案卷、还有东方武的遗物已准备妥当,稍后我一道拿过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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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归来(一)

紫荆花纪七六七年三月,帝国西垂,“狮王堡”。

景华换上“纳兰境”常见服饰,留在港口边的树林等待消息。饭团则化身“土灵鼠”,混入男爵府邸打探消息。

一路行来,他将典籍、卷宗翻阅数遍,对“纳兰境”有了大致了解。

此处和地球、观月大陆都不相同,各色人种杂居生活,白人、黑人占了多数,黄种人和种人相对较少。除此之外,混血儿占人口比重也很大。

此外,“纳兰境”中还有兽人族、矮人族、精灵族等陌生种族,境内生存的野兽五花八门。总体而言,“纳兰境”更像前世所谓的“西幻世界”。不过其背景十分特殊,至少景华没有见过。

骑士、战士、法师等等先放一边,光宗教纠纷就很麻烦。“纳兰境”内有新旧两大宗教,矛盾对立十分严重。

旧教信仰“古神燃灯佛”,教内多为僧侣把持,也有俗家居士存在。新教信仰“至高神”,教内司职众多,由教皇、主教、牧师、骑士等等组成。

在观月大陆,“混沌元魔”、“太浩道尊”、“上古巫神”、“长生天妖”等等神魔闻名遐迩,“纳兰境”中却不曾听过。甚至连道术功诀、聚灵筑基等等,此地也都没有记载。“纳兰境”中战力等阶自成体系,景华冥冥中似曾相识。

“唰”

饭团蹿出地面,飞身跃上景华的左掌。

“老大,里面的老头快不行了,现在进去没有问题”

景华点了点头,把肥鼠移到肩膀上。

“其他人呢?还有谁熟悉二公子的?”

“没了我听仆人闲聊,老头十年前娶了个寡妇。据说寡妇挺凶悍的,不少旧仆都被她找借口换掉了。二公子去‘无定学院’修炼,伺候他的仆从是最早被遣散的”

“不过老大,你顶替的二公子名头不太好。仆人们私下议论,都说他是个废物,比起孪生的大公子差得太远。仆人们还说,要是二公子回来主事,‘狮王堡’估计要完。”

“呵呵,废物好啊废物无才无德,他们都没有戒心,方便咱们立威不是。”

景华把肥鼠揣入怀中,起身赶往男爵府邸。

临来之前,“易神宗”江、颜两位修士的意思很明白。小小男爵府邸实力低微,为方便冒名顶替,己方完全可以让“碍眼者”直接消失。景华权衡之下,选择先来“狮王堡”看看情况。

穿越多年,他对杀戮、阴谋等已不陌生。“易神宗”对“洞天世界”的土著毫不着意,但无缘无故灭人满门的事情,景华究竟有些不适应。

还好天遂人愿,来到“狮王堡”不过数日,饭团就摸清了来龙去脉。

数月前男爵父子在城外遇袭,长子东方文当场毙命,男爵拼命杀开血路、逃回堡中,已然身受重伤。所以他才发信给“无定学院”,让次子东方武火速归家。

值得一提的是,按照肥鼠打听到的消息,东方文战死的时间,恰好是东方武病逝的日子。

景华本不愿无故杀人灭口。不过机缘巧合,东方武生母早亡,孪生兄长战死,生父命在顷刻,熟悉二公子的仆从多被继母遣散。

这些条件实在太过合适。所谓“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机缘既然到了眼前,景华也就不再矫情。

******************

“狮王堡”,内厅卧房。

东方男爵躺在床上满脸灰暗,身体烫得惊人。当日逃回城堡时,他已中了严重的尸毒,全靠毅力支撑不倒。

给“无定圣学院”发信后,男爵便昏厥不醒。夫人莫兰阿德勒坐在床边,面容沉静如水。女儿东方琼由于悲伤过度、茶饭不思,被其母勒令在房中休养。

莫兰阿德勒生于商贾世家。她身形苗条纤细,脸部曲线稍显刚毅,生得高鼻薄唇、锋锐迫人。

嫁给东方启明前,她曾寡居过两年。与“狮王堡”的联姻更多是利益考量,阿德勒家族需要稳定的商路、可靠的伙伴,“狮王堡”是港口城市,算是西垂边境的交通枢纽之一。

所幸与男爵成婚后,二人生活得十分和谐,并诞下爱女东方琼。原本“狮王堡”内一切平静祥和,数月前的意外如噩梦般降临。

莫兰夫人十分清楚,“狮王堡”建立在东方父子的血统和武力下。

东方启明本身是骑士。东方文虽是见习骑士,但实力进步迅速、直逼乃父。有他们父子坐镇,配以阿德勒家族的财力支持,“狮王堡”在周围势力中稳居上风,没有人敢觊觎男爵的财富。

如今东方文战死、男爵病危,“狮王堡”已有山雨欲来的征兆。莫兰夫人悲痛的同时,不得不面对事实、盘算对策。桑德男爵托人带话,愿意替侄子向她求婚。东方启明人还未死,周围势力已经坐不住了。

“吱呀”

房门打开,莎拉管家走进卧房。她是莫兰从阿德勒家族带来的女仆,总管男爵府邸各项杂务,也是夫人的心腹之一。

莎拉走到床前,低声对莫兰耳语数句。莫兰皱起眉头,缓缓问道:“来了?怎么下面没有消息会不会有问题?”

男爵发出“书信卷轴”后,莫兰便派出人手在四周拦截,务必要把“二公子”握在自己手中,以之应对“狮王堡”的危局。

东方启明病倒垂危,府邸已守不住任何秘密。男爵急招次子东方武归家,消息早被泄露出去。

据莫兰所知,边境几个家族都对“二公子”很有兴趣。毕竟除去东方琼外,东方武是“狮王堡”的法定继承人之一,排序还在东方琼之上。

莎拉管家垂头道:“看起来不像他模样和文少爷有些相似,不过和之前传言的不太一样”

莫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狮王堡”的暗探,加上周围势力的眼线,想不被人发觉根本不可能。可眼前“二少爷”不但到了,还来得毫无声息。

男爵夫人心中冷笑。难道“无定圣学院”如此神奇,把当年的“废物”塑造成才,又送回来了不成?此事绝无可能,学院能冠以“圣”字,固然是因为它过去出过圣阶英雄,但那已是千百年前的旧闻。

事实上,“无定圣学院”行事古怪,甚至脱离了常识范畴。

首先是无人知道它在何处,通信只能靠其事前留下的“魔法道具”。其次学院挑选的弟子全是“废物”。他们既无战斗天赋,又无魔法天赋,终其一生只能做平头百姓。

“无定学院”以“无定”为名,认为一切皆有可能。但他们带走的少年男女,大部分长大后依旧是普通百姓,归来后毫无出彩的地方。唯一可以称道的,是他们多数有了一技之长,或能缝纫制衣、或能养殖牛马,总算可以自食其力。

但裁缝、厨子、马夫等等能力有限,不可能绕过重重关卡,悄无声息地到达男爵府邸。

“好吧”

莫兰坐直身体:“打开府门,让他进来”

第五章 归来(二)

“狮王堡”,城主大院。

闻讯赶来的家人、仆役议论纷纷,找借口等在通往内厅的路上,想看看“二少爷”的风采。

十数年前,二少爷与大少爷相差极远。大少爷六七岁便展露出骑士天赋,而且允文允武、处事得体。二少爷完全相反,男爵府多次尝试,都无法找到其天赋所在。二少爷既无法成为战士、骑士,也没有施法、结印的本事。况且他天生体质孱弱,还有轻微的自闭倾向。

正因为看不到希望,东方男爵才会孤注一掷,放任次子去神秘的“无定圣学院”。圣学院虽然名声不佳,但毕竟曾出过圣阶英雄。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哪怕东方武最后成了裁缝、厨子,也比留在家中一无是处强。

“看!来了,来了”

“天哪!他和大少爷长得真像”

“是啊,就是有点”

面对缓步而来的景华,仆役们纷纷低头,由平声交谈变为窃窃私语。“二公子”身着黑底金边的便装,是男爵府特意订做的,真材实料一看便知不俗。

武少爷、文少爷是孪生兄弟,相貌相仿实属寻常。但武少爷神色从容,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尊贵。大伙儿莫说在文少爷身上没见过,即便男爵老爷本人,似乎也不如儿子威严。

这和传闻中的“废物”相去太远。直面武少爷时,仆从们个个不由自主地下跪行礼,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大伙儿多听过“废物少爷”的轶闻,两厢对比难免啧啧称奇。

“哎那个真是‘废物少爷’?”

“蠢货!闭嘴!你想害死我们啊”

“他马上就是男爵大人,‘狮王堡’堡主了”

“就是,一句话就能要你的命!还‘废物’”

景华身具筑基修为,下人的议论自然落入其耳中。从府邸大门一路走来,他的心情也经历着奇妙转变。

开始时多少有些忐忑不安,毕竟他不是东方武,而进入的是东方氏的地盘。随着管家一路向内,无数下人跪倒施礼,让景华的心态逐步放松。到达内院门口时,他已然心无所忌,似乎眼前的事情不足为奇,无论后面如何变化,都无法逃脱其掌握。

内心古井无波,景华踏进内院,淡淡扫过院中的男男女女。

能在内院停留等候,都属于男爵府中的上层。他们或是东方氏的旁支,或是阿德勒家族的亲戚。面对“东方武”归来,亲眷们的心情千奇百怪,几乎人人不同。

不过面对着“熟悉”的脸孔,几乎无人怀疑“二少爷”的身份。甚至有东方氏旁支按捺不住,已然泪流满面。

“啊!你你站住!”

院内一片肃穆,突地冒出个不和谐的声音。灰衣中年踏出人群,手指景华大声嚷道:“你叫东方武是吧,院子里面都是长辈,你”

说到这儿,中年的目光与景华对视,心中突地一颤。对方的眼神平静冷冽,毫无见到陌生人的窘迫,更别提什么“懦弱自闭”。

这是东方家的“废物少爷”?中年男子顿时舌头打结,但此刻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撑住。

“你你你,见了长辈,不懂礼礼数吗?”

灰衣中年人名叫贾瑞德,是阿德勒家族的亲戚。他没什么真本事,只能跟着莫兰来“狮王堡”蹭吃蹭喝。平日里贾瑞德游手好闲,是男爵府有名的无赖。最近他手头很紧,过得不太如意。

听说“二少爷”回来,贾瑞德心中暗自盘算。数月来男爵府风雨飘摇,他隐约听说哥特男爵在收买内线,出的价钱着实不低。

贾瑞德知道“废物少爷”的故事。东方武回府后,势必要接过一定的权力。因此他决定借阿德勒家族的势力,给“废物”来个“下马威”。

若能唬住东方武,以后在男爵府便有了点本钱。万一“狮王堡”出了状况,借“废物”的名头还能卖个好价钱。

算盘打得噼啪乱响,贾瑞德便没注意“二少爷”的变化。等到他抢出来“质问”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院中寂静无声

众人心情不一,毕竟“废物”的名头摆在那里。走几步的样子货难辨真伪,多数人都想看看“二少爷”的“成色”。

贾瑞德站住院子中央,首当其冲感到不对劲。面对“二少爷”的眼神,四周压力骤然变大,似乎空气都被冰冻凝结。

“格格格格格”

他牙关打战,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二少爷”的眼神犹如恶魔出世,直抵他内心深处的**。

景华将灵劲运至双眼,发出莫名诡异的微光。贾瑞德不过是个普通无赖,如何能对抗修士的威压。

“滚!”

景华言简意赅,连声音都不算大。但他运用了少许“雷震四野”的技巧,犹如在贾瑞德耳边响起轰鸣。

“不不不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啊啊”

被“雷震四野”命中,贾瑞德的心防瞬间失守。他忽然大吼大叫,连滚带爬地朝院外跑去。

由于动作太仓促,贾瑞德失去了平衡,三五步后便栽倒在地。他丝毫未被摔倒影响,直接双手并用、两膝跪行,如癞皮狗般拼命逃遁,沿途留下一行水渍。

“这这”

“太不像话了”

“简直丢人现眼”

其余亲眷未受“雷震四野”影响,完全无法理解眼前所见。贾瑞德人品不堪,大伙儿都心知肚明。但他不过被武少爷瞪了一眼、喝了一句,便彻底变成“败狗”,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原本还有些龌龊心思的亲眷,此刻尽数收敛起来。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在摸清武少爷的底细前,没人蠢到再出头挑衅。

莫兰坐在房内,双门大开,目睹了院中发生的一切。

表弟贾瑞德是什么货色,她心中再清楚不过。阿德勒家族人才济济,同样不乏混吃等死的无赖。

可贾瑞德出身大族,本身再无能,肯定见过不少世面。莫兰心中很清楚,无论是其夫东方男爵,还是阿德勒家族的族长,都无法凭一个眼神、一句话,让废物表弟如此失态。

能做到这点的,在纳兰世界不乏其人。法师、牧师、或是战士、刺客的战技,都有可能办到。莫兰阿德勒心中疑惑,眼神变得有些凌厉。

第六章 归来(三)

乘着众人的注意被“二少爷”吸引,莫兰悄悄望向门边。ぁ菠℡萝℡小ぁ说那儿摆着两支蜡烛,烛火一红一篮,焰光稳定不动。

两支蜡烛都是魔法道具,专门探测气机变化。若是有人施展魔法、斗气,烛火必然会摇曳不定,甚至直接熄灭。焰光丝毫不动,说明“东方武”没使用任何战技。

莫兰皱起眉头,心中反复思索。作为阿德勒家族的嫡女,她从小就受过良好的教育。亲眷们在打量武少爷的样貌时,莫兰却看出了更多细节。

“东方武”确实身形矫健、气宇不凡,和其兄东方文有几分相似。莫兰注意到对方的衣裤、鞋帮十分干净,不像风尘仆仆赶了远路的样子。而且“武少爷”背后的行囊十分精巧,最多放入两件衣物,如果带有杂物和金银,甚至连一件长衫都塞不下。

种种迹象表明,“武少爷”来府邸前十分安逸,肯定没有吃过苦、受过累。还有一种可能,对方是个冒牌货,而且是经过长久策划、精心准备的冒牌货。

莫兰心中很清楚。东方人在纳兰世界本不算多,仓卒之际,很难找到与文少爷如此相像的“兄弟”。院中的“武少爷”神态自若,甚至能吓瘫贾瑞德,如果是个冒牌货,培训他的时间肯定不短。

“武少爷,男爵大人就在里面”

管家莎拉站在门边,示意“二少爷”进屋探病。景华微微颔首、迈步入内,先向房中的贵妇弯腰施礼。

“莫拉阿姨”

阿德勒家族与东方启明联姻时,东方武已前往“无定圣学院”,二人其实从未见过面。莫拉站起微微欠身,随后抬手示意屋外。

“武少爷,离家多年,怎么不和汉娜奶妈打个招呼?”

景华微微一笑,连头都没回。卷宗里没有“汉娜”的名字,如果真有奶妈存在,东方武不可能从未提起。筑基修士神识过人,他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心跳加剧、呼吸紊乱。

贵妇在使诈。她敢随意遣散府中旧仆,不太可能记挂二少爷的奶妈。

“莫拉阿姨说笑了小时候照顾我的是伊娃阿姨、玛蒂娜阿姨。说起来我很久没见过她们,院子里有很多外人,我好像都不认识”

景华强调了“阿姨”二字的语气,把女仆和贵妇并列在一处。莫拉心中除了怒火,更多是忌惮和意外。

方才她确实在试探,汉娜是阿德勒家族带来的女仆,与东方武从未见过面。对方点出“阿姨”、“外人”两个要害,是在提醒阿德勒家族,东方氏才是“狮王堡”的统治者。

“武少爷”的言辞相当锋利,和传闻中懦弱、自闭的形象相差太远。即便是其兄东方文,面对阿德勒家族也不敢如此强势。

主客二人针锋相对,都忽略了床上的东方男爵。饭团看得很准,卧病多日,东方启明已到了弥留之际。恍惚中他挣开双眼,依稀看到房中熟悉的身影。

“啊儿儿啊,你回来了回来了!好好”

东方启明挣扎着爬起,想要抓住“东方文”的臂膀。手伸到一半,身子重重跌落下去。

“扑通”

“狮王堡”城主,紫荆花帝国男爵东方启明就此逝世。

“啊”

莫拉一下乱了分寸。男爵的去世本在预料之中,可他在死前认子,门口一大堆亲眷听得清清楚楚。东方武身份无误则罢,若是外人冒名顶替,“狮王堡”的麻烦会越来越大。

“爷爷”

“二伯”

“太叔公”

东方氏的一干远亲在门口呼天抢地,摄于贵妇的威势,不敢进屋探看。只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冲到床边,抱着男爵的尸体哭泣。

莫兰叹了口气,转身来到床边,轻轻将男爵的尸体扶正。男孩名叫东方麒,是大公子东方文的独苗。按照帝国法定继承排序,东方麒目前顺位第二,仅排在其叔东方武的后面。

景华目光转动,望向屋外。

七八岁的男孩懂得什么?他背后的青年贵妇才是推手。东方麒在床边动作僵硬,脸上虽有泪水,却频频望向门口的人群。

景华转过身躯,举手示意道:“大嫂都是一家人,父亲已经走了,进来看一眼吧”

青年贵妇生得黑发褐眼、小巧玲珑,明显和东方家一样,是黄种人血统。景华看过卷宗,知道东方文的发妻出自裘氏一族。裘氏同为男爵,领地在“狮王堡”东北。两方联姻,本就有同种同源、守望相助的意思。

裘芷惜着装素雅,脸上不施脂粉,给人的感觉十分干净。听到“东方武”出言相邀,她微微欠身后走入房中,搂着儿子跪在床前。

几个东方氏的旁系远亲看着眼热,哆嗦着也想跟进去。被景华眼光一扫,他们个个噤若寒蝉,尴尬地留在原地。

“呯!”

“父亲!!”

一个棕发少女推开亲戚,几步冲进卧房。她不顾旁边有人,径自奔向床边,抚尸大哭起来。少女身材修长,十来岁年纪已显得亭亭玉立。她深目高鼻、面容娇美,是莫兰与男爵的女儿东方琼。

至此房内一共四人,加上冒牌货景华,算是东方氏名义上的血亲,也是“狮王堡”的最高层。女孩的哭声感染了多数亲眷,一时间房内外哭声震天。莫兰的性格极为坚毅,面对悲伤欲绝的女儿,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景华自然不会流泪。他与东方氏毫无瓜葛,不过是借助男爵府邸的势力,快速融入纳兰世界。可此刻卧室内外人人“痛不欲生”,他站在一旁“冷静无比”,不免显得太过扎眼。

他默然片刻,再度向贵妇弯腰施礼。

“莫兰阿姨,府中的丧事劳您先料理一二,我准备出去一趟”

“啊”

莫兰止住眼泪,心中疑云大起。男爵刚刚去世、尸骨未寒,“二少爷”同样“远游归来”不久。此刻他不在家主持丧事,要外出去做什么?

“武少爷,你父亲刚刚去世”

“我知道父亲刚才不是在叫我,我们多年未见,他把我当成了大哥我要去取回大哥的遗骸,完成父亲的遗愿。”

“啊”

莫兰、裘氏同时愣住。战斗发生在基拉尼湖畔,据说有大批亡灵徘徊其间,至今无人敢靠近。

“二少爷”刚刚归家,就要外出冒险、取回亲人遗骸。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东方武”的身份应该再无疑问。

贵妇们一时心乱如麻,只能目送景华离开府邸。

第七章 府邸立威(一)

西垂边境,尼基拉湖畔。

景华下了战马,饭团“哧溜”一声蹿出怀抱,跑到地下尽情撒欢。为不引人注目,它在“纳兰境”中变作肥鼠。景华敢夸下海口寻找遗骸,就是因为有底牌在手里。

肥鼠在地上东西逛,很快跑得不见踪影。景华牵着骏马跟在后面,默默思索后续安排。

“寻找遗骸”是计划好的策略。在男爵府邸,他威信未立,充其量只是个常年在外的少爷。若是过来拉关系、叙旧情的亲眷多了,难免要露出破绽。落在有心人眼中,可能会引起无谓的麻烦。

当然,男爵府邸实力弱小,对景华没有任何威胁。不过“易神宗”花费心力,百年才选出一位历练弟子,目的肯定不光是搏斗杀戮。

如果单纯的战斗能助人进阶,修士们完全不必来“洞天世界”游历。观月大陆深山峻岭中大妖多得是,危险性无疑比“纳兰境”高得多。

事实上,筑基期的关卡一共有两道,分别是贯通奇经八脉与结丹问道。

限于根骨差别,修士贯通八脉的时间各不相同。景华除去第七脉耗时稍长,前面六脉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第八脉“造化脉”与神魂相关,无法预测贯通时间。

结丹问道则与历练结合。筑基修士四处游历、增加见识,就是为了找到自身之“道”。

在此期间,多看多听、多想多悟尤为重要。“洞天世界”提供的是不同的文化、习俗、体系,可以极大丰富“道”之内涵,所以深受宗门重视。

“噔噔噔噔”

景华在原地重重踩了两步,逐渐习惯“洞天世界”的环境。

在“无定学院”,两位同门说得明白。“纳兰境”灵气稀薄,重量却比观月大陆高出五成。此地时间也与上界不同,纳兰世界中过去一年,只相当与观月大陆的一季。

初时景华颇感意外。照此计算,相当于宗门四百年才派出一位弟子下来历练。这对“纳兰境”已不是保护,而是过度“珍稀关爱”了。

难道此界有什么稀奇之处,以至宗门高层行事谨慎,生怕出一点差错?

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景华没有多加留意。毕竟他不是宗门高层,专心历练、早日突破结丹才是正途。

“吱吱吱”

远处的饭团连声怪叫,似乎找到了线索。景华回过神来,牵马慢慢走向湖边。

基拉尼湖畔尸骸累累。少数是人类遗体,多数是骨架骷髅、僵尸碎块。稍加观察,能发现骨骼外有火烧、雷击的痕迹,周围地面上还有不少水洼。亡灵军队似乎遇到了厉害的对头,被烈火、雷击尽数消灭。

走到近前,肥鼠正蹲在地上手舞足蹈。

“老大,就是他,味道错不了”

骷髅、骨架下方是一具男性遗骸,身着骑士盔甲。由于时间隔得太久,尸体已高度腐烂,无法辨别样貌。但景华对肥鼠极有信心,他从马鞍上接下皮囊,准备着手收敛遗骸。

“蹭蹭”

饭团忽地跳上裤管,沿着大腿爬上肩头,躲入主人怀中。景华微微一愣,随即停下动作。

肥鼠的异常只有一种可能,有外人正在靠近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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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王堡”,男爵府邸。

莫兰居中发号施令,裘芷惜在旁协助策应,男爵府很快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威严。众仆役纷纷各司其职,准备男爵大人的丧葬仪式。

大公子东方文原本尸骨无存,家人准备用衣冠冢代替。二公子突然归家,声称要去寻回遗骸。东方氏族人半信半疑,却动手重新布置灵堂,准备等“东方武”回来再说。

忙活了半日,总算诸事井井有条、进展顺利。两位未亡人不约而同地挥退下人,在内厅坐了下来。管家莎拉和裘来娣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东方武”的强势回归,打破了男爵府的微妙平衡。如果“二公子”只是个废物,仅靠东方氏那些不成器的族人,掀不起太大风浪。阿德勒家族扶持的东方琼、裘氏保护下的东方麒,二人才是“狮王堡”继承人选。

虽说嫡孙东方麒排位在前,可纳兰世界从来是实力说话。阿德勒家族不是善男信女,更不讲东方传统。只要东方琼继位后招赘夫婿,女子同样能成为公爵、伯爵。

裘氏族长裘良死在尼基拉湖畔,同去的卫兵尽数阵亡,“翠微城”的力量收到削弱,说话就不十分硬气。事实上,当日哥特、桑德男爵等先行逃跑,顶在前面的幸存者只有东方启明一人,东方氏的小半直系卫队也被亡灵消灭。

男爵实力相对有限。“狮王堡”背靠港口,加上阿德勒家族的支持,城内的卫兵总数不过百十人。除去湖畔战死的部分,东方氏的实力同样锐减一成,再加上家主、大公子战死,周围势力都有点蠢蠢欲动。

两位贵妇年龄不同,对局势的判断却大体相当。此时此刻,“狮王堡”绝对不能内讧,否则只会白白便宜外人。之前老男爵还未过世,莫兰、裘芷惜都没胡乱动手,直到“东方武”突然出现。

二公子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从刚才的表现判断,“废物少爷”不过是笑话而已,东方武如果加入爵位争夺,会使形势进一步复杂。

莫兰犹豫半晌,开口问道:“芷惜,你对于武少爷的印象如何?”

裘芷惜幽幽道:“二叔高义,不顾危险去寻找夫君遗体,我、还有孩子,都得感激他的恩德”

莫兰心中不以为然。什么“感激恩德”,如今裘氏的实力逊于阿德勒家族,看情形是想和武少爷联手。小荡妇打得如意算盘,人家接不接还未可知。

想到这儿,她故意叹了口气。

“唉是啊,武少爷才是第一继承人。按说她是老爷的亲子,执掌‘狮王堡’名至实归。可惜二少爷没有骑士天赋,眼下咱们危机重重,难哪”

裘芷惜死死抓紧衣角,指节有些泛白。老妖婆的意思很明白,“纳兰世界”实力第一,现在阿德勒家族在城中最强,裘氏想翻盘势必登天。

“婆婆,公公他余威还在,‘狮王堡’不会有事的。”

“呵呵呵”

莫兰轻轻摇头,脸上尽是“怜悯”。

小荡妇心存幻想,还指望着城中的军队。卫兵们由两名战士领头,雅各本就是阿德勒家族的护卫,手下有三十余人。剩下的暂归老伊万统领。老伊万对东方启明忠心耿耿,却未必会认“东方武”的账。

莫兰正准备把话挑明,门外响起管家莎拉的声音。

“夫人,‘翠微城’来了使者,说要求见少夫人”

莫兰微微一愣。“翠微城”是裘氏领地,他们此刻前来“狮王堡”,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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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府邸立威(二)

基拉尼湖畔,马蹄声由远及近。

“得哒得哒”

森林前方出现三位骑手,全穿着制式的战士轻铠。轻铠胸前雕刻着纹章图案,两把巨剑交叉架在黑色盾牌前方。

中间的老者身材瘦小,双目炯炯有神。左右骑士一男一女,都是三十来岁的健壮战士。三人周围有轻微的气机波动,和常见的灵压有些许区别。

三人策马缓缓而行,并未表现出任何敌意。景华上下打量了几眼,转身自顾着收拾遗骸。他动作麻利,很快将尸骨收入皮囊、放上马鞍。

不远处还有一具遗骸,盔甲制式、做工与东方文相仿,但质地粗陋得多。景华沉吟片刻,将尸骨收入备用皮囊,同样放在马上。这么一来,马匹负重过大、无法再骑,他转身手执缰绳,牵着骏马缓缓离开湖畔。

新到的三人呈品字形排开。见陌生青年走远了,左首的壮汉笑道:“莫迪长老,那个青年胆子挺大。普罗长老昨天刚灭了亡灵军队,消息还没传出去吧他敢一个人到湖边来收尸”

老者翻身下马,手持缰绳走向树林。

“大概是至亲死在附近吧无论如何,这孩子都很勇敢。人哪悲伤到一定程度,就会忘记恐惧。”

男女战士一齐下马,跟在老者身后。

红发女战士“哼”了一声道:“长老,我看他是个愣头青如果普罗长老昨天没出手,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等莫迪长老开口,壮汉接口道:“哈哈,劳拉,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那人明明看见我们,却装得像没看见一样,你不喜欢没礼貌的小子,对不对?”

老者转头道:“胡闹!人家和咱们又不认识,什么礼貌不礼貌的。阿布,抓紧办正事,不要浪费时间”

三人都是“佣兵工会”的成员,老者更是帝国西部的负责人之一。“双剑巨盾”的徽章举世闻名,很少有人不知道。

红发女劳拉干笑道:“长老,我们就是说说那小子身上的便装、还有马鞍上的记号金毛狮子对了,他应该是‘狮王堡’的贵族子弟,怎么可能不认识我们?”

“佣兵工会”的势力遍布“纳兰世界”,势力不可谓不大。虽然比起帝国禁卫军、圣骑士团和武僧联盟等还有差距,但中小贵族见到“佣兵工会”,多少会给点面子。毕竟多数贵族兵力有限,很多时候需要雇佣兵帮忙。

莫迪摇头道:“劳拉、阿布,你们要记住,我们只是拿钱办事,不能太计较雇主的态度再说,刚才那孩子是来收尸的。亡灵被灭的事外面还不知道,那孩子敢在此刻来湖畔,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哪会在乎招呼、礼貌这些小事?”

听长老这么说,阿布立刻住口,劳拉皱起眉头,低声嘀咕道:“好像不对那小子眼神很傲慢,不像要寻死的样子”

阿布唯恐莫迪责怪,连忙转移话题道:“长老,那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还有线索留下吗?总不会真是皇子殿下吧”

莫迪听到劳拉在嘀咕,摇摇头没有多话。以他的老辣,自然看出景华脸上没有恐惧,神情似乎很淡漠。他心中有事,不愿纠缠细节,带头朝森林走去。

“唉但愿和我们想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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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华带着两具遗骸,离湖畔越来越远,听不到之前三人的议论。

莫迪、劳拉等其实冤枉了好人。景华毕竟是个“外来户”,对“纳兰世界”了解有限。况且无论前世今生,景华都是个典型的东方人,对家族徽章那一套缺乏认知。

除了能认出东方氏族徽外,其余的他两眼一抹黑。至于去湖边收拾遗骸,只是他避开东方氏族人盘问的手段。

景华从没有“视死如归”的想法。区区数个低阶骷髅,连卫兵都能力敌一两个,他更加不放在心上。当年他初入筑基,就敢摸进“幽鬼宗”打探消息。如今修为大进,低级亡灵对其构不成威胁。

回程时照顾马力、速度稍慢,景华进入“狮王堡”后,发现全城一片缟素、路上行人稀少,男爵府已开始为城主操办丧事。

马上载着两个皮囊,无法掩人耳目。刚入城门,便有卫兵飞报男爵府。“武少爷”带着尸首袋回城,对“狮王堡”上下都是巨大的冲击。

湖畔一战,东方氏共有十三人遇难。家属们都想将亲人尸首入土为安,可摄于那儿的亡灵军队,无人敢冒然出城冒险。

这么一来,孤身收尸的“东方武”便成为百姓们议论的焦点。不少人甚至在酒馆打赌,“二少爷”究竟是被亡灵军队直接干掉,还是在外面躲上几天,最后灰溜溜地回来。

景华牵着骏马走上大街,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其中不少是遇难士兵的亲眷。众人的心情十分复杂,“废物少爷”名声犹在,他怎么对抗亡灵军队?凭什么从它们那儿抢出遗骸?

“看见没有,武少爷带着两个尸首袋”

“谁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没准是饿死的乞丐”

“人家可是男爵府的二少爷”

“二少爷怎么了?天才大少爷都战死了,废物二少爷还能变出花来?”

刚到十字路口,男爵府的亲眷们已迎了出来,两位遗孀走在最前面。虽然是政治联姻,裘氏和东方文生活还算和睦。如今叔叔寻找丈夫遗骸归来,裘芷惜纵然心存顾虑,也不敢留在府中等待。

莫兰阿德勒跟在旁边,心中同样充满疑惑。

“武少爷”出去不过六天,算算湖畔到“狮王堡”的距离,对方几乎是直来直去,中间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带回了两具遗骸。

这怎么可能?先不说那边有大批亡灵,随时有生命危险。“武少爷”并未参与湖畔战役,连战斗地点都不太清楚。就是一具一具尸体去分辩、寻找,恐怕也得不少时间,哪有去去就回的道理?

莫兰心中暗暗冷笑。“二少爷”大概不知道,东方文、还有男爵府亲卫的盔甲,都是阿德勒家族在外订制的,总共不到一百套,上面标有商号的暗记。

如果“武少爷”随便找两具尸体,然后套上战士盔甲冒充,只怕当场就要露馅。到那时,阿德勒家族不必做任何事情,光是周围百姓的怒火,便足以让对方在城中无法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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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府邸立威(三)

紫荆花纪七六七年四月,“狮王堡”,十字街口。ranwen

景华见道路堵塞,男爵府的遗孀们亲身赶到,便停步不再前行。他转身取下两个皮袋,轻轻把它们放在地上。

“大嫂,湖畔一带太乱,我只能尽力而已”

裘芷惜微微欠身,轻轻道了声谢。早有裘氏家仆上前打开皮袋,露出里面的遗骸。尸体已严重腐烂变质,但二位遗孀目光如炬,心中都是一颤。

阿德勒家族统筹“狮王堡”政务,莫兰十分熟悉东方氏的装备。尽管两具尸体面目模糊,可盔甲制式丝毫不差,确是东方氏的订制无疑。

裘芷惜更加激动。东方文的铠甲由她亲手护理,每个部件都十分熟悉,与袋中装的丝毫不差。尸体面貌看不清楚,可基本轮廓依稀还在。裘氏难掩内心悲痛,泪水滚滚而下。

“快快打开盔甲”

旁边两个家仆七手八脚,卸下尸体上的盔甲。里面衬衣、腰带、护垫等多有破损,颜色、样式却清晰可见。裘芷惜睹物思人,已然泣不成声。她顾不得遗骸高度腐烂,上前将尸体翻了过来。

她与东方文成婚数年,对丈夫的身躯再熟悉不过。伤疤、胎记处处吻合,加上之前的衣裤残片,少妇心中再无怀疑,搂住尸体放声大哭。

“是是文哥哥,是他他回来了啊”

男爵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少夫人一贯细心谨慎。既然她确定是大少爷的遗骸,众人欣慰之余,不免把目光投向“东方武”。

没想到二少爷言出必践,前后不过数日功夫,就带回其兄的尸骸。

男爵府的权势争夺尚未激化,但大家心知肚明,选项不过就那几个。不少人暗暗在心中记上一笔,“废物少爷”只怕不那么简单,爵位归属目前尤未可知。

裘芷惜的哭声感染了其余亲眷,几个阵亡卫兵的家属按捺不住,冲上前查看另一具遗骸。卸下盔甲、退去衣物,很快有叫声自人堆传出。

“天啊是阿巴斯”

“男爵老爷的卫兵吗?”

“就是他,就是他!”

“呜呜呜谢谢二少爷,谢谢二少爷,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哪”

哭声、喊声、嘈杂声混成一团,百姓们望向景华的眼神顿时不同。东方武是贵族子弟,东方文是他的大哥,帮忙收殓遗骸天经地义。阿巴斯不过是平民,贵族老爷能主动出手帮忙,在帝国境内并不常见。

相当一部分百姓、尤其是卫兵家属被深深触动,远离“狮王堡”数年的“二少爷”重新回到他们心中。更多卫兵家属心情激荡,想恳请武少爷出手帮忙,但限于身份差别,犹豫着不敢开口。

景华默默站在旁边,感受周围的情绪变化。威势、信心需要逐步培养,只需再适度展示一下实力,拿下“狮王堡”应不成问题。眼下还需要一个契机,安抚城中剩下的卫兵。

“武少爷,请您带我们去一趟湖畔,收殓老族长他们的遗骸”

男爵府人群中跨出两个中年,一齐向景华弯腰施礼。

景华只认识东方氏的亲眷,对外人一无所知。未等他出言询问,莫兰先一步插话道:“裘松、裘柏,武少爷刚刚进城既然我们能取回文少爷的遗骸,自然也会给‘翠微城’一个交待。不过此时此地太不合适,武少爷需要休息,我们先回去再说”

裘松、裘柏自知理亏。东方武刚刚“九死一生”,从亡灵那儿夺回两具遗骸。哪有水米不粘牙,直接重赴险地的道理。他们互相对望一眼,尴尬地站在原地。

景华不介意再跑一趟湖畔,可此刻他是“狮王堡”的二少爷,必须以“家族利益”为先。

莫兰虽与东方武有继承权之争,但在维护东方氏的立场上,两者利益一致。既然她发了话,景华就不再言语,随众人朝男爵府走去。

街口还有不少阵亡卫兵的家属,她们原本不敢开口救助,有“翠微城”使者开了头,不少人心思活络起来。眼见武少爷就要离开,两三个妇女倏地哭喊起来。

“武少爷,您要帮帮我们哪”

“盖伊他也没有回来,他是文少爷的卫兵啊”

“还有兰伯特他是男爵老爷的扈从”

“是啊,武少爷您行行好”

有人带头哀求,剩下的家属立刻跟上。其余百姓与她们互相熟识,免不了开腔帮忙。一时间街口乱哄哄地,根本分不清谁在说话,场面显得嘈杂无序。

值守卫兵列成“人墙”,尽力维持着秩序。不过他们与盖伊、阿巴斯、兰伯特等本是同僚,很同情他们的家属,并没有阻止百姓们求助。随着喊叫者越来越多,不少妇女涕泪横流、声嘶力竭,情绪逐渐失去控制。

莫兰、裘芷惜等站在中央,脸上止不住地变色。万一有人冲破卫兵封锁,眼看着就是一场骚乱。“狮王堡”内潜伏有其他势力的探子,极可能会突发成意外。

景华转过身,几步来到阿巴斯的尸体旁,缓缓举起左手。最前面的家属立时住口,准备听武少爷说话。

寂静像是湖面的涟漪,由景华为中心向四面传播。最外层的百姓不明就里,还在自顾着喊叫,随即被周边同伴制止。连值守卫兵也偷偷回头,看看二少爷要如何处理。

“诸位不必担心父亲大人曾教导过我们兄弟,每一位‘狮王堡’的百姓,都是男爵府治下的子民。我们将尽一切可能,为阵亡士兵提供帮助至于他们的遗体,近日我会重回基拉尼湖畔,把士兵们都带回家”

周围依旧安静,但百姓和卫兵脸上的表情再明显不过。此时此刻,“武少爷”就是“狮王堡”唯一的主人。

莫兰在人群中暗暗着。,这么下去,至少民心会向二少爷那方倾斜,为后续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可此刻当场提出异议,只怕会被愤怒的民众撕碎。贵妇左思右想,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

“二少爷老爷的葬礼就要开始了你”

“无妨”

景华转头道:“莫兰阿姨,父亲如果健在,一定也牵挂着那些阵亡的勇士。此时此刻,把他们全部带回家,是对父亲在天之灵的最好祭典”

“万岁”

“男爵大人万岁!”

“‘狮王堡’万岁!”

“武少爷万岁”

民众们再也按捺不住,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久久回荡在“狮王堡”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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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男爵间的游戏(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十章男爵间的游戏“狮王堡”,男爵府邸。

景华稍作梳洗,随后到正厅接见“翠微城”使者。若他真是那个“废物少爷”,自然没有“接见使节”的权力。但此刻“二少爷”在“狮王堡”威望大涨,男爵府上下自动围绕其开始运转。

正厅宽敞明亮,长桌上摆放着点心、食物。莫兰、裘芷惜、裘松等神情肃穆、团团围坐,无人去动手边的餐盘和碗碟。

“大家不饿”

景华微微一笑,随意坐上正前方的主位。他伸手取过两个牛角酥饼,慢慢撕作条状、放入口中咀嚼。

他已修至筑基,短期内完全可以靠“辟谷丹”度日。为了不显得过于另类,必须和“贵族身份”言行相符。

酥饼入口即化,让景华略感意外。男爵府的厨子技艺高超,西式糕点做得十分考究。

莫兰皱起眉头,神情十分不悦。主位原归男爵所有,武少爷大模大样地就坐,丝毫不顾忌他人感受,行为举止未免有些放肆。

不过眼下对方声望正隆,“狮王堡”上下归心。加上有外人在场,不适合当面发难。

裘松、裘柏神色有些紧张,频频目视裘芷惜,希望她能帮忙说话。

裘芷惜的位置稍显尴尬。其夫东方文已然战死,作为“狮王堡”遗孀,她必须先顾及东方氏的利益。但裘氏新家主裘芷强刚刚继位,且与她关系不错。要争夺“狮王堡”的控制权,来自娘家裘氏的助力不可或缺。

裘芷惜权衡利弊,决定表明立场。

“武少爷,裘松、裘柏他们过来,其实事出有因”

少妇特意换了称谓,突出其与“翠微城”的关系。她言辞简捷,三言两语便将事情摆上桌面。

原来当日一战,裘氏老家主战死湖畔,同去的八个卫兵尽数殒命,“翠微城”的实力受到削弱。

经过数月的宗族争夺,最终裘芷强继位城主。可他初掌权柄,地位并不稳固,急需做成一两件事情争取人心,寻回老族长的遗骸便成为不二选择。

九位男爵选在湖畔围猎,并未指明详细地点。而裘氏真正害怕的,是徘徊在那边的亡灵军队。之前三位城主命丧彼处,六个男爵落荒而逃,亡灵的数量和实力显然超出了预料。

裘松、裘柏借着“打探地点”的由头过来,其实想探问亡灵的虚实。毕竟东方男爵是唯一的生还者,对现场形势再清楚不过。

未料他们刚到“狮王堡”,便得知东方启明去世的消息。裘松、裘柏沮丧之余,打听到一个奇怪讯息。东方氏次子东方武忽然回归,并出城去寻找其兄的遗骸。

今日东方文尸骨归家,裘氏的希望便落到景华头上。裘芷惜的意思很明白,若能寻回裘氏族长的尸骨,裘氏必然心存感激,“狮王堡”、“翠微城”的联盟肯定会加强。

她同时透露了另一个讯息。当日有两位贵族与东方氏并肩作战,除去“翠微城”的裘氏外,还有“利刃城”的席尔瓦男爵。老席尔瓦战死湖畔后,继位长子已明确投向哥特男爵,不再和“狮王堡”联盟。

莫兰在旁边暗自心惊。她只晓得前半部分,“利刃城”的“背叛”则毫不知情。“翠微城”能得到详细情报,原因十分明显,哥特肯定也向他们派出了使者,不过裘氏碍于与东方氏的联姻,暂时没作出决定罢了。

裘芷惜最后道:“武少爷,裘氏、东方氏同种同源,可以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眼下两城的形势都不乐观,必须精诚合作,才能应付外来变故”

景华点了点头。九名男爵中,只有东方氏和裘氏是东方血统,其余的不是白人就是黑人,同种同源之说所言不虚。

“嫂嫂说的是,我立刻启程,争取带回所有阵亡者遗骸”

裘松、裘柏闻言喜上眉梢。他们来“狮王堡”打探消息,若能带回所有遗骸,一件大功劳肯定是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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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西垂,基拉尼湖畔。

伊万科罗温是“狮王堡”的战士统领,统管六十余名步兵。骑兵原本归男爵亲自指挥,东方父子受伤、阵亡后,剩余七八名骑兵也暂归其节制。

老伊万五十出头,是典型的战士体格。他金发蓝眼、身材高大、四肢粗壮,颈脖比常人宽出一圈,看上去十分威武。在“狮王堡”内,除去莫兰、裘芷惜寥寥数人,就属老伊万位高权重。

收拾遗骸并不麻烦,景华本没有让伊万出马的意思。但他却自告奋勇,带领二十名步兵出城相助。

伊万本身是个战士,在“狮王堡”周边小有名气。有他带队护送,裘松、裘柏的胆子大了不少,也骑上马跟在队伍后面。

一行二十余人列队前行,速度很快,隔几日便来到基拉尼湖畔。男爵军队训练有素,众人默默赶路,很少有士兵交头接耳。

伊万骑马压在最后,眯起眼睛打量前边的“二少爷”。

他本是战败被俘的奴隶,被东方启明花钱赎出,已在“狮王堡”干了二十余年。在伊万眼中,东方文接替东方启明、掌管“狮王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也愿意辅佐东方父子,誓死守护西垂家园。

不想世事无常,东方文先于东方启明逝世,“狮王堡”的形势急转直下。

堡内有东方麒、东方琼姐弟之争,进而牵扯裘氏与阿德勒家族。堡外的危险更不确定,原本“狮王堡”有一位骑士、两位战士、两名见习骑士和四名战士扈从,加上一百二十人的军队数量,在周边贵族中稳居第一。

眼下东方文战死、东方启明去世,直接损失一位骑士和一名见习骑士。加上在湖畔阵亡的士兵,“狮王堡”的实力已不足以震慑周边。

东方氏本已风雨飘摇,又意外出现了一名“继承人”。伊万科罗温说话不多,却是城中少数见过“二少爷”的“老人”。

幼时的东方武懦弱自闭,很少与人交流。伊万远远见过数面,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未想数年之后二人“重逢”,武少爷简直像变了个人,举手投足镇定从容、不怒自威。在他跟前,士兵们个个俯首帖耳,连积年的“兵痞”也不敢造次。

其实景华来“纳兰境”前,曾在定边九城当了十余年堂主。俗话说“居侈体、养侈气”,他平素接触的都是高高在上的修士,百姓在他们面前大气也不敢透,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便带出威势。

老伊万不明就里,还道东方氏代代传承、自有尊贵气象。他的父母都是农夫,靠自身努力进阶战士,本不信“血脉传承”那一套。等见到“武少爷”前后变化巨大,又重新怀疑起“遗传血统”。

此次伊万主动出城,就是想看看武少爷的底细。

对他而言,城主并不一定要俱备强大的战力,运筹帷幄、统筹安排同样是难得的才华。比如现今的帝国首相施密特,本身只是个普通人,却能纵横捭阖、在三大帝国间稳稳把握局势。

按帝国惯例,东方武才是男爵府第一顺位继承人。如果武少爷真有本事的话,伊万愿意助其一臂之力,当作对老男爵救命之恩的报答。

第十一章 男爵间的游戏(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十一章男爵间的游戏“到了,前面就是”

景华策马来到坡顶,转头对众人说道:“湖畔除了尸体,还有大量亡灵碎骨,不少地方沾染尸毒。待会儿尽量屏住呼吸,收拾遗骸时动作要快”

卫兵们都是一怔,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湖畔亡灵名气太甚,三位男爵命丧此地。尽管武少爷说过没太大的危险,士兵们仍感觉心有余悸。

老伊万催马上前,率领士兵们继续前进。翻过土坡,众人立刻望见大批亡灵尸骨,布满前面的湖畔泥地。

随着距离拉近,众人看得愈加清晰。湖畔的亡灵碎骨远比人类遗骸多,粗略计算有数百之巨。老伊万战场经验丰富,看出周围有“魔法”痕迹,亡灵军队多是被魔法消灭的。

裘松、裘柏跟在后面,心中同样充满疑惑。难道说亡灵军队早已被灭,武少爷只是先人一步,所以捡了个便宜?

“立刻动手,半个时辰内必须离开”

景华立在远处,目光扫向左首树林。里面隐约有声响传出,正在慢慢朝湖畔行进。

伊万、裘松等人纵然心中不解,此刻也不好多问。他们指挥士兵挪开枯骨断肢,将一具具遗骸拖出泥泞,放入准备好的尸首袋中。

就在此时,左首森林人影晃动,走出两男一女。

为首老者身材瘦小、须眉皆白,双目炯炯有神。左右一男一女,都是三十来岁的战士,身材相当健壮。他们也看到了对面的人群,更认出前面的“狮王堡”贵族,转身朝湖畔走来。

伊万科罗温一直在注意“二少爷”。景华皱起眉头、注目树林,全被他看在眼中。此刻见到三人走出,老伊万心中一惊。旁人未意识到有人靠近时,“武少爷”已经先发现了。

他紧走几步,来到景华身旁。

“二少爷,是‘佣兵工会’的人对方实力很强”

老伊万自己就是战士。面对三位佣兵,本能地感觉到对方的强大。尤其是中间那位老者,对方气势隐而不发、含而不露,肯定已突破战士极限,达到“灰袍战士”的境界。

景华并未觉出对方如何强大,但两厢比较高下立分。对方一男一女与伊万气势相当,老者约莫强上少许。不过“佣兵工会”名气太响,“狮王堡”实力较弱,以后说不定会打交道。

三人来到对面,老者上前一步道:“我是‘佣兵工会’西垂长老莫迪扎达瑞,你们是‘狮王堡’的?在这里做什么?”

景华颔首道:“莫迪长老,在下东方武。湖畔遗骸多是‘狮王堡’的卫兵、臣属,他们数日前为亡灵所害,尸骨未及收殓。我们来带同伴们回家,很快就能收拾完”

卫兵的盔甲上徽章一模一样,都是金毛狮子图案。莫迪长老十分清楚,数月前有贵族在湖畔遭亡灵突袭,“东方武”并没有撒谎。

“东方先生,很遗憾贵堡的遭遇,但我不得不实话实说。湖畔周围并不安全,时有亡灵活动的迹象,你们呆在这边很危险刚才我们巡查树林,见到大片草地枯萎的痕迹,说明曾有亡灵滞留在那边。如果它们突然蹿出来,贵堡留在湖畔的,恐怕就不只那些遗骸了”

裘松、裘柏就在景华身旁,听完后便吓得面色如土。他们已找到老族长的遗骸,裘氏卫兵的尸骨也挖出三五具,完全可以回“翠微城”交差。

“武武少爷,既然这样,咱们赶紧动身吧万一”

景华抬起左手,示意二人住口。他转头笑道:“莫迪长老,现在离开只怕不太合适你说的亡灵军队,它们已经到了”

莫迪脸色一变,转身望向森林尽头。伊万、裘松等顺着景华的目光张望,对面空空荡荡,未见任何东西出现。

红发女战士“嘿嘿”冷笑数声道:“贵族老爷身骄肉贵,怕是见了飞鸟”

话音未落,树林尽头传来细微声响。数个亡灵走出阴影,骷髅头中绿火幽幽,直朝湖畔望来。

老伊万倏地大吼出声:“结阵!迎敌!”

******************

与此同时,帝国西垂,“布林城”。

哥特家族传承悠久,祖上曾是“紫荆花帝国”的创立者之一。其后裔开枝散叶、分局四方,有的逐渐没落消散,有的依旧位高权重。即便在帝都“紫荆花城”,哥特家仍有不小的影响力。

沃纳哥特是“布林城”城主,世袭西垂男爵。相比于帝都的显赫远亲,沃纳一支并不起眼。“布林城”接近帝国边境,虽然周边环境优美,但与“永沦秽土”相距过近,稍有点门路的贵族都选择迁往内地。

身处险地,想要自保就得提升实力。沃纳男爵坐在书房,手抚西垂地图,把目光投向了“狮王堡”。

“狮王堡”中,男爵东方启明实力最强,达到骑士境界。加上东方氏族历史悠久,家族保有传承血脉战技,周围无人是其对手。

湖畔一战,东方父子双双殒命,“狮王堡”实力大跌。加上其内部继承纷争不断,是哥特家扩张蚕食的大好时机。

“吱呀”

木门打开,一个金发青年走进书房。

“父亲,刚刚得到的消息”

青年身材瘦长、皮肤白皙,看上去十分斯文秀气。他手执便笺,几步来到书桌旁边。

“东方家的‘废物少爷’回来了,据说还带回两具遗骸,引起堡内轰动”

“哦”

沃纳接过便笺,凝神细看。金发青年略显激动,在桌旁来回踱了几步。

“父亲,据说‘废物少爷’又去了湖畔,只有二十几个人,是伊万带队只要我们事先埋伏,然后”

青年抬起右手,作势虚砍。

“‘狮王堡’的实力会被进一步削弱,我们再和阿德勒家族‘沟通’,过程会轻松很多”

沃纳摇头笑了笑。金发青年是他的长子约翰,平素一直在书房帮忙。相比两个只知享乐的弟弟,约翰无疑出色优秀得多。可惜他没有战士、法师等天赋,只能在政务上下功夫。

“约翰,你想想,老伊万带队,二十多个人,还配有马匹,我们能保证一个不漏么?”

沃纳循循善诱道:“万一他们逃回‘狮王堡’,上报男爵府邸。阿德勒家族、裘氏家族他们会怎么做?”

约翰想了想回答:“他们会意识到危险,然后一致对外?”

沃纳笑道:“是啊所以我们暂时不能动。即便要动,也得把握好力度,不致于让‘狮王堡’感受到危险”

约翰坐下问道:“父亲,怎么才能把握好力度?”

“眼下要先仔细观察,让东方家的几个继承人内斗。嗯你可以让罗伯特去一趟席尔瓦家,带上他们去‘狮王堡’讨还‘旧债’。呵呵呵阿德勒家族一旦被激怒,容易把火气洒在周围人身上。”

罗伯特是哥特家族的卫兵统领,战力相当不俗,超过了“狮王堡”的老伊万。由他担任“讨债使者”,对方既不敢群起围攻,单打独斗又不会吃亏,还能在席尔瓦家族前摆摆威风。

约翰心悦诚服,躬身应道:“是”

沃纳低头思索片刻,慢慢开口道:“约翰你去挑选一个扈从,立刻赶往基拉尼湖畔察探。究竟亡灵军队还在不在?一共有多少?”

第十二章 男爵间的游戏(三)

紫荆花纪七六七年四月,帝国边境,基拉尼湖畔。

老伊万厉声断喝,随行卫兵纷纷抽剑执矛,向前方次序靠拢,表现出极高的战斗素养。他们都是伊万亲自挑选的士兵,虽然达不到战士扈从的境界,但其中数人好好磨炼,三五年内必有突破。

与此同时,树丛中的小批亡灵鱼贯移出,缓慢朝人群靠近。

“呼”

老伊万舒了口气。僵尸、骷髅加起来不过五六十个,没有骷髅法师、弓箭手压阵,只算是一支乌合之众。双方实力对比,己方的数量处于下风,可实力却高过对方。

“喝!”

“哈!”

不等老伊万下令前进,“佣兵工会”的战士先动了。眼看亡灵逐渐靠近,两位中年男女抽剑执盾,主动发起进攻。

“叮!铛!!”

“喀嚓!哗啦”

老伊万看得清楚,男女佣兵施展“游击剑法”,身形灵动、大开大合。为首十余个骷髅举刀格挡,却被瞬间扫灭一片。

“游击剑法”是佣兵、游侠们常用的剑招,进退十分自由,施展余地也大。相对与“帝**队剑法”,“游击剑法”不够严谨和缜密,不太适合群体配合作战。两种剑法各有优劣,“游击剑法”适合小团体打斗,“帝**队剑法”则用于大规模战争。

“前进”

老伊万高声呼喝,二十名卫兵列阵行进。刀盾兵在前、长枪手在后,本来还有四名弓箭手,但此刻不适合发箭,只跟在长枪手后面支援。

男女佣兵都是战士,实力远超低阶骷髅。未等“狮王堡”军队靠近,很快便消灭了二十余个亡灵,身上只有几道轻伤。

老伊万的队伍靠拢后,两名战士冲锋在前,士兵们随后扫尾,数息功夫便将亡灵散兵消灭,己方无一人死亡。

“杀”

眼见获得胜利,“狮王堡”军队发出一阵大吼。老伊万挥了挥右手,卫兵们立刻原地解散,回到湖畔收拾遗骸。更多尸骨被运出泥泞,迅速装入尸首袋封好。

莫迪扎达瑞从头到尾没有动过手。五六十个低阶亡灵,劳拉和阿布就能对付,何况还有正规军队协助。他感兴趣的是“狮王堡”少爷,对方凭什么发现树丛中的亡灵?

东方武开口提醒时,两边相距很远,骷髅还躲在阴影里没出来。对方一不是骑士、二不是法师,感知力怎么会超越几个强者?

莫迪自己是“灰袍战士”,不仅战力高超,其它能力同样强大。面前若站着骑士或法师,他不可能感觉不出。哪怕对方是德鲁伊、刺客等等身份,也多少会有形迹可循。

可“东方武”周围毫无魔力、斗气波动,就是个普通贵族而已。但其展示出的感知力,的确超越了“灰袍战士”的极限。

难道他是“新神教”的牧师?“新神教”信仰“至高神”,对亡灵的感应力、杀伤力强于“旧神教”,凭此得以在帝国境内扩张。

可“新神教”的势力在帝国东南部,西垂、北境仍是“旧神教”的天下。况且“狮王堡”属于东方血统,他们一直是“旧神教”的忠实信徒,怎么会无故蹦出一个“牧师”?

莫迪默默注视景华,被归来的劳拉、阿布看个正着。两人奋力血战,扫平数十骷髅,身上都有些轻伤。红发女擦拭胳膊上的血迹,有些压不住内心的火气。

出于女性的天然直觉,她发现“狮王堡”少爷貌似和气,实际相当高傲。

对方只是个普通贵族,面对奋力搏杀的军队、佣兵,哪怕出于虚伪的客套,也得装作嘘寒问暖、赞叹佩服,以此来收拢人心。可“东方武”脸上神情平淡,甚至有些冷漠。连莫迪长老都心生不满,盯着对方一语不发。

“嚓!”

红发女突然抽出大剑,插入面前的泥地。

“怎么?贵族老爷看不上咱们的‘游击剑术’,准备指点几招么?”

莫迪吓了一跳,连忙喝止:“劳拉!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剑收起来”

老伊万看得清楚,紧走几步来到“二少爷”身后。方才战斗时间不长,他隐约摸出两名男女的底细。

单打独斗,他不是“佣兵工会”两个战士的对手。若有二十名卫兵压阵,他可以轻松击败任意一名男女战士。如果对方男女齐上,“狮王堡”势必落在下风。可卫兵统领职责所在,必须守护贵族的安全。

景华方才正凝神感应,树丛后方极远处隐有灵力波动,方式十分怪异。等他回过神来,女战士已掷出大剑,横眉立目站在对面。

景华不禁莞尔。稍加打量四周,他便猜到前因后果。“佣兵工会”的老者虽然喝骂出口,却并无进一步动作,显然在揣摩己方的底细。

也罢景华本在找机会展示实力,收拢“狮王堡”的有生力量。红发女主动送上门来,诚意满满、却之不恭。

“呵呵呵谈不上指点,两位都受了伤,应该尽早医治,以防再有亡灵出现”

“唰”

话音未落,他右手两指间出现两张符。符瞬间激发、消散不见,“水润术”无声展开。

劳拉、阿布还未反应过来,忽觉浑身清凉无比。几处伤口受轻微尸毒感染,原本有些渗血。此刻血流停止,伤口缓慢愈合,已有结痂的趋势。

“啊”

“什么”

“是魔法卷轴”

周围数人惊呼出声,脸上神情立变。“狮王堡”少爷深藏不露,竟然是位尊贵的法师。

莫迪长老双目微缩,眼中精光暴射。

以他的目力,刚才仍未看清“东方武”的“施法过程”。对方使用魔法卷轴如行云流水,毫无征兆可循。即便是工会的普罗大师,施放卷轴也不及其挥洒自如。

卷轴消散瞬间,莫迪捕捉到了气机波动,依稀是魔力翻涌的痕迹。虽然痕迹十分细微,但莫迪立刻确定了“东方武”身份。法师学徒、甚至可能是法师,其师门传承古老严谨,超过了工会的普罗长老。

劳拉、阿布脸无血色。他们身上的伤势不重,完全可以上药包扎,不必耗费珍贵的卷轴。

两位战士心中清楚,对方施放卷轴不仅在施恩,更是在施威。以其施法速度,如果打来的是火球、闪电,两人都很难避开。

贵族少爷还带有卫队,由正规战士统领。法师与军队配合,能发挥出数倍的战力,哪怕己方有“灰袍战士”压阵,也未必能讨到便宜。

裘松、裘柏、老伊万等同样心中巨震。

“翠微城”与“狮王堡”联姻结盟,对方实力增强,对裘氏只有好处。裘松、裘柏心中念头急转,此次外出,非但能带回所有遗骸,还掌握了“狮王堡”的最新情报,获赏绝对远超预料。

老伊万的念头更加直接。纳兰世界法师不多,远少于骑士、战士等的数量。“狮王堡”周边势力骑士、战士不少,法师却一位也无。“二少爷”回归将带来东方氏的重新崛起,如何选择家主,此刻已没有任何悬念。

“呼法师阁下,刚才真是吓了我一跳”

莫迪长出一口气,率先打破沉默。一位法师男爵,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值得“佣兵工会”曲意结交。

“劳拉他们年轻不懂事,希望您不要见怪”

第十三章 男爵间的游戏(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十三章男爵间的游戏“狮王堡”,男爵府邸。

“呯!”

莫兰一掌拍在书桌上,脸色变得十分怪异。

“你说什么?法师?”

在众多卫兵中找一两个“熟人”并不困难,何况“二少爷”根本没有保密的意思。收殓遗骸的马队刚一进城,“东方武威压三战士”的故事便传得人尽皆知。

莫兰的惊讶不无道理。当初老男爵在世时,肯定勘验过两个儿子的资质。如果武少爷真有法师天赋,绝不会被送去“无定圣学院”,那儿是出了名的专收“废物”。

东方氏虽然地处边陲,但人脉关系并不算差。二少爷若能成为法师,将成为东方家族振兴的希望。东方启明又不糊涂,肯定会找关系、托门路,尽全力把东方武送进“法师协会”。

难道“无定圣学院”如此神奇,真能“变废为宝”?若真是这样,那儿早被挤破了门槛,而不是成为众人口中的“笑话”。

中年贵妇思索片刻,断然摇了摇头。

“我不信”

她起身吩咐管家莎拉:“你去把雅各叫来,让他带上几个人。还有,请武少爷到这儿来一趟”

莎拉微微躬身,退出正厅。莫兰重新坐下,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盏。

如果东方武真是法师,由他接掌“狮王堡”是最佳选择。一来名正言顺,二来法师的成长不可限量,东方氏有可能“浴火重生”,进入发展的黄金期。

从阿德勒家族的利益考虑,只要能保证“狮王堡”的商路不变,由谁继任男爵并不重要。莫兰希望女儿有机会接位,但如果经过严重内耗,夺来的“狮王堡”可能守不住。如此结局得不偿失,不到山穷水尽,莫兰不会选择和东方氏翻脸。

“二小姐”

雅各走进正厅,深深地弯腰施礼。

莫兰在阿德勒家族行二,年轻时雅各就是其家族护卫,后来又随她进入“狮王堡”,两人称得上相知甚深。雅各十分清楚二小姐的凌厉手段,可此刻听说她的打算,难免有些哭笑不得。

与此同时,景华跨过男爵府门槛。他准备先回房梳洗,再去正厅见“继母”莫兰。

带回所有卫兵遗骸后,“二少爷”的威望在城内达到顶峰。未经景华许可,任何人不得无故打扰其清净。左右无事,他在“狮王堡”内四处闲逛、熟悉环境。

“狮王堡”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勘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它夹在两座绝壁的中间,城墙高大坚固。由于地底暗通基拉尼湖,堡外修有极宽的护城河。

城池后方数里是一处天然良港,使“狮王堡”极具商业价值。大量冒险者、佣兵进入“永沦秽土”,发掘出财宝秘藏,再由水路运回帝国,极大地发展了城市的规模。

可惜当初“狮王堡”是按军事堡垒规划的,承载能力十分有限。因此居于堡内的多是富商,服务他们的劳工、百姓则分散在城外,有的甚至“翠微城”、“利刃城”等居住,受“狮王堡”影响极大。

时间不大,景华洗漱完毕,起身走向正厅。

按照“易神宗”的师兄师姐所言,想要熟悉纳兰世界的风土人情,最好参与、推动其内生变化。变化中的冲突彰显世界本质,只要不破坏其运行规则,所见所悟与观月大陆绝然不同。由此推断,发展、壮大“狮王堡”是不错的选择,比之散修游历直接得多。

一边思索未来规划,景华一边走进外层庭园。

脚步刚踏上回廊,迎面扑来一股浓重的酒气,熏得人眉头直皱。几个卫兵貌似喝得醉意醺醺,歪歪斜斜、脚步蹒跚地朝外头冲来。

景华略感意外。此处是男爵府邸,“继母”莫兰据说治家极严,怎么会允许卫兵醉酒庭园?难道他们假装醉酒,其实意图不轨?

他是筑基武修,哪会在意几个普通卫兵。景华也不闪避,迎着几个卫兵大步而入,双方相距越来越近。

“噗通”

“噗通”

预料中的刺杀没有出现。随着景华大步迫近,几个卫兵东倒西歪,先后栽倒在庭院当中。有人脑袋硬撞花圃,头上多出一大块淤青;有人脸孔直接着地,鼻血顺着草丛流淌下滴。

景华只觉莫名其妙。以他的眼力,此刻自然看出卫兵们是假醉。不过他们装作饮酒过度,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目的却很难判断。莫不成男爵府还有“工伤”一说?

雅各躲在众人后方,心中五味杂陈。几个卫兵都是他的亲信,平日里点头哈腰、恭顺有加。可到了关键时刻,个个原形毕露。

按原订计划,卫兵们应该撞向“二少爷”。哪怕无法撞中对方,至少要逼得他避往道边,为雅各动手制造机会。如今卫兵们个个丑态毕露,宁可去撞地板、撞花圃,也不敢得罪“男爵大人”。

雅各心中很清楚。卫兵们听到了风声,得知“二少爷”是位法师。这么一来,继承权再无悬念,“狮王堡”大部卫兵都支持其掌握城堡。而此刻莫兰夫人“小姐脾气”发作,非要亲眼确认一下“二少爷”的底细。

莫兰的意思很清楚,尽可能制造危险,逼迫二少爷露出真本事。她甚至吩咐雅各,如果对方是假冒的法师,不妨就地击杀。

在雅各看来,莫兰夫人根本是多此一举。

武少爷或许能说动一两个卫兵撒谎,但绝无联合老伊万、让所有人众口一词的本事。“二小姐”真想杀人,就应该严密布置,把对方当成法师对待,不留一丝活路。类似眼下的试探方法,和开玩笑没有区别,稍有不慎还会弄巧成拙。

雅各没有违抗阿德勒家族的胆量。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他突地“哈哈”狂笑,挺身朝景华冲来。

雅各塞斯宾是“狮王堡”战士,全力一撞威势不小。他身体四周带出风声,爆发力十分强劲。

“啊”

庭园门口传来惊呼。裘芷惜听到风声,赶来正厅查探究竟,正好看见雅各等“发难”的过程。

就在此时,“二少爷”突然提速,右腿“恰好”卡在雅各前方。在莫兰和裘芷惜看来,似乎雅各不长眼睛,突然加速前冲,左脚踝直接撞上“东方武”的右腿。

“嗖”

他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以左脚为轴凌空飞了起来。褐发战士在空中转了半圈,仰面朝天摔在院中。

“呯”

雅各后背着地、大嘴张开,满脸的莫名其妙。

第十四章 男爵间的游戏(五)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十四章男爵间的游戏“废物”

莫兰站在厅门前,远远望见雅各等丑态百出,失望之余不由低声怒骂。

三个卫兵加上一位战士,竟没试出“东方武”的底细。莫兰只道他们摄于“法师”的名头,不敢轻易冲撞未来的男爵,却忽略了一处细节。

裘芷惜跟在后面,看得更加清楚。她没有莫兰患得患失的心态,容易把握住事态的关键。

雅各是战士,无论体格、力量、速度等都应强于“东方武”。二人正面相撞,飞出去的该是“二少爷”才对。除非雅各在演戏,否则他绝不会摔得如此狼狈。

裘芷惜、莫兰同为遗孀,两方争夺继承权,裘氏一族本处劣势。因此她对竞争敌手十分上心,研究过其在“狮王堡”的势力。雅各对阿德勒家族忠心耿耿,三个卫兵可能在演戏,唯独他不会敷衍莫兰。

如果一切如她所想,问题会变得很有意思。法师不擅长近身格斗,如果缺乏外力保护,低阶法师对阵低阶战士,肯定会处于劣势。雅各在近身对抗中吃了暗亏,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

半个时辰前,裘芷惜听裘松、裘柏说出经过,立刻便知“二少爷”深藏不露,是一位高明的法师。娘家人眼下没有骗她的理由,“武少爷”公然展示手段,无疑在为夺取“狮王堡”作铺垫。

身为法师,同时又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东方武”接任男爵已没有悬念。因此裘芷惜匆匆赶来正厅,要和莫兰商议对策。

既然儿子继位无望,那么就得保证裘氏的利益。在这一点上,阿德勒家族和她立场一致,应该会有共同语言。

庭园中“闹剧”落幕,景华、莫兰和裘芷惜来到厅前。两位遗孀都是聪明人,知道大势已不可逆,关键在于如何取舍。未等她们开口说话,管家莎拉匆忙跑进正厅。

“夫人、武少爷,席尔瓦家的人来了同行的还有哥特家的使者”

莫兰、裘芷惜皱起眉头,景华隔了数息才反应过来。席尔瓦家族之前“背叛”东方氏,投入哥特家的怀抱。眼下“狮王堡”只剩“翠微城”一个盟友,形势并不乐观。

“他们来干什么?”

莎拉看了看景华,将一封信笺交给莫兰。

“他们说要讨还借给老爷的旧账”

“哼哼”

莫兰打开信笺看了几眼,冷笑两声将之交给景华。上面写得简单扼要,说东方启明曾许诺将一处茶园归还“利刃城”,如今特来取回旧账,望“狮王堡”遵守陈诺云云。

信笺所提事项一无契约、二无担保,连基本的时间、地点都没写明白,摆明了是要挑事。景华是冒牌少爷,对“狮王堡”的政务不熟,但按常理推断,茶园大概位于两城交界处,所以有产权上的争议。

莫兰摇头道:“野狼养不熟茶园本就是‘狮王堡’的产业,当年两城联盟,老爷才允诺和席尔瓦家共享收益,如今”

裘芷惜此刻已看过信笺,冷脸斥道:“席尔瓦家都是些铁匠,没人懂得种茶茶园一直是裘家派人看管,什么时候变成他们的了?”

“翠微城”周围盛产茶桑,是裘氏的主业。景华听两位遗孀一说,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呵呵既然这样,就请他们进来坐坐吧毕竟远来是客,不能太过怠慢。”

“等等”

莫兰抬手道:“让他们先等着。莎拉,你去请伊万统领、雅各统领过来”

吩咐完毕,她转身对景华等道:“席尔瓦家态度恶劣。没有哥特家在后面撑腰,他们绝对不敢到‘狮王堡’放肆。如果我猜的不错,哥特家派出的应该是罗伯特托尼”

“罗伯特托尼?”

景华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此人的底细,但哥特家族的使者,想来也就那么回事。

裘芷惜补充道:“他是哥特家的卫兵统领,也是个战士,据说会血脉传承的秘技。老爷生前曾稳压他一头,如今老爷去了周边几位男爵领地中,数他的战力最强”

景华笑了笑没有出声。罗伯特甚至比不过东方启明,大概和老伊万实力仿佛。对方或许能压下东方家族,但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说话间伊万、雅各来到近前,众人进入正厅落座。景华当仁不让坐上主位,此次众人全无异议,连莫兰也觉得理所应当。

时间不大,管家莎拉引着两名男子进入正厅。二人同样身材粗转,一人年纪较轻,卷发高鼻。另一人已近中年,满脸都是横肉,络腮胡子留得老长。

不必旁人介绍,景华就认出了罗伯特。中年人的气势明显强于青年,与“佣兵工会”的劳拉不相上下。青年人明显偏弱,甚至比不上雅各,大概只是个战士扈从。

“莫兰夫人,我是‘利刃城’城主拉法席尔瓦。这位是哥特男爵麾下的勇士罗伯特托尼先生”

二人进入大厅,东方家族连站起迎接的礼仪都没有,显然颇具敌意。不过拉法背叛“狮王堡”、投入哥特家族,心中早有准备。

“我们的来意想必诸位都很清楚。茶园靠近席尔瓦家族,早年由东方男爵转给‘利刃城’。出于对他老人家的尊敬,席尔瓦家一直没有派人接手。如今老男爵不幸辞世,‘利刃城’在此送上最诚挚的敬礼,同时希望收回茶园,由本族家仆经营”

“利刃城”城主即为席尔瓦氏族长,他的话可以代表整个家族。莫兰冷笑一声道:“哼拉法男爵,你说茶园归属‘利刃城’,凭据在哪里?”

“莫兰夫人,你这是明知故问。茶园收益一项归属‘利刃城’”

裘芷惜直接打断道:“‘狮王堡’也享有收益!要真按钱财计算,‘翠微城’也在其中获利。两家合起来,收益比‘利刃城’高得多,凭什么说茶园是你们的?”

“东方夫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和‘翠微城’有有关系吗?”

拉法结结巴巴,颇有点招架不住。“利刃城”统共只有五十来个卫兵,实力不足“狮王堡”的一半。要不是哥特家强迫,他根本不敢来“狮王堡”啰嗦。

席尔瓦家长期受“狮王堡”节制,面对两位遗孀,拉法感觉心中发虚。他频频目视罗伯特,希望对方出头。但托尼先生鼻孔朝天,根本不理会他的求助。拉法十分清楚,只有把话说死说绝,哥特家才会真正接纳自己。

“你们你们两个寡妇,有什么资格管‘狮王堡’的事情?茶园就在‘利刃城’旁边,你们难道想明抢不成?‘狮王堡’坏事干得太多,‘至高神’已降下‘神罚’,处置了你们男爵父子。再不改悔,所有男丁都会死绝!我们”

“等一等”

第十五章 男爵间的游戏(六)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十五章男爵间的游戏景华突然开腔,打断了拉法的长篇大论。

拉法和罗伯特早看见主位上的青年,他们听到传言,东方氏次子“东方武”回归“狮王堡”,开始插手堡内事务。不过景华没穿男爵服饰,拉法、罗伯特只当他是傀儡,把注意力都放在莫兰身上。

“我听说席尔瓦家族信奉‘燃灯佛’,怎么刚才‘至高神’都出来了?‘利刃城’改变信仰了么?”

“这个”

拉法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西垂全境大都信仰“燃灯佛”,只有少数贵族例外,其中包括哥特家族。他们受到帝都亲戚的影响,百余年前改信“至高神”。

拉法在席尔瓦家族内势力不大,为了成功上位,只能求助于哥特家族。所以他临时改信“新神”,其中原由好说不好听,没法宣之于口。

罗伯特见势不妙,沉声解围道:“按帝国法规,居民信仰自由,不受任何外力干扰。东方先生拉法男爵信奉‘至高神’,还要向‘狮王堡’报备么?”

景华摇头道:“那倒不必不过拉法男爵刚才说,我的父亲、兄长受到‘神罚’处置,所以才会死去。呵呵呵罗伯特先生,我的父亲、兄长因为对抗亡灵、负伤牺牲,哥特男爵当时也在场。难道拉法男爵认为,所谓‘至高神’的‘神罚’,就是操控亡灵、攻击贵族?”

“啊我不是你胡说八道!!罗伯特大人,我我决没有这个意思你你不要听他胡说”

拉法顿时慌了手脚。新教中“至高神”的地位荣耀无比,将之与骷髅、僵尸放在一起,无疑是巨大的亵渎。但他刚才为表现忠心、口不择言,确实留下了把柄,被景华抓了个正着。

拉法的言语侮辱家人,莫兰、裘芷惜等正怒火中烧,未等开口喝骂,对方已自乱阵脚。东方氏上下无不大感畅快,高兴之余难免心生疑虑。正座上那位出言犀利,真是自闭的“二少爷”?

罗伯特心中大骂。拉法愚蠢透顶,主动把把柄交给“狮王堡”。哥特家族选择扶植他,简直是瞎了眼睛。

他心中很清楚,拉法之所以侮辱东方父子,是为了与“狮王堡”划清界线。无论他说了什么,哥特家族都得帮忙收尾,否则兔死狐悲,今后有谁会主动归附?

“武少爷!拉法男爵向来遵守贵族礼仪,对战死者充满敬意。你们霸着茶园不还,激化了两边的矛盾。此事多说无益,要么你们马上归还茶园,否则哼哼哼”

景华颔首道:“原来如此,咒骂逝者在哥特家族是‘充满敬意’。这份敬意‘狮王堡’消受不起,还是留给哥特家族享用吧”

罗伯特、拉法脸色铁青。此刻多说多错,以力压人才是正途。东方家族、哥特家族势力此消彼长,“狮王堡”只能乖乖就范。

景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对了刚才你说到茶园,还有‘否则’?罗伯特先生,否则你要怎样?”

罗伯特私底下被卫兵称作“傲慢的托尼”,平日一向目中无人。他曾败给过东方启明,因此刚才耐着性子说了半天,心中早感觉厌烦无比。此刻见东方武脸带戏谑、举止轻佻,怒火一下冲上他的头顶。

“你按照贵族惯例,我要代表哥特家族,向‘狮王堡’提出决斗!”

莫兰脸色一僵,心道果然如此。

所谓贵族惯例,不过是强者欺压弱者的借口。按照帝国惯例,贵族之间发生矛盾,首先应诉诸上级贵族调停。若调停无效,决斗将作为解决选项之一,被挑战方完全可以拒绝决斗。

显而易见,如果弱者敢凭个人武力挑战强者,马上会受到对手全方位的打压。只有强者欺凌弱小时,才可以不必顾忌后果。

基拉尼湖畔本有一位子爵,在与亡灵作战时身亡。其后代不肖,家业很快被挥霍一空,领地被众多男爵瓜分,最后连继承人都神秘失踪。

最近数十年,附近争端多由东方家和哥特家仲裁。拉法此次带罗伯特同行,就是以“请哥特家族仲裁”作为幌子。

“东方男爵,‘狮王堡’向来以勇武自居,如今不至于事到临头,哆哆嗦嗦不敢应战吧”

见对方没有出声,罗伯特顿觉机会到了。既然打定主意击垮东方氏,他自然不会客气。

“想当年老堡主当政,在基拉尼湖畔何等的威势。从来只有他考校别人,没有人敢当面挑战。唉,时过境迁”

罗伯特故意冷嘲热讽,将东方启明、东方文的战绩夸大,以此对比眼下的情形,试图激怒“狮王堡”。莫兰等完全可以拒绝决斗,短期内不会有任何损失。不过这么一来,席尔瓦家、哥特家势必到处宣讲,瓦解周围对东方氏的信心。

“狮王堡”是军事堡垒,能支撑起相对庞大的武力,主要依靠三个方面的收入。一是阿德勒家族掌控的商贸税收,二是周边农庄、茶园等的收入,三是城堡内的地租。

长久以来,东方氏一直以武力强大著称。,“狮王堡”内自然是最安全的地方。周围的富商即便住在别处,也会在“狮王堡”内租个小院子,以备不时之需。

一旦周围民众对“狮王堡”失去信心,会选择向其他贵族缴纳赋税、粮食。比如茶园本来距离“利刃城”较近,但拉法不得不跑到“狮王堡”讨债,因为园中无人愿向席尔瓦家族缴税。

老伊万起身离座,来到景华跟前。

“男爵大人,请允许我代表‘狮王堡’应战”

此刻大伙儿无暇计较称谓,事实上除了不知深浅的东方武,城中战力最强的就是伊万。可三年前伊万曾和罗伯特较量过,确实略逊对方半筹。

莫兰、裘芷惜等与老伊万彼此熟悉,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伊万虽然赢不了罗伯特,可罗伯特想要获胜,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得逞。只要拖上一段时间,莫兰等就能找借口中断决斗。

“不急,不急”

“二少爷”似乎十分放松,摆手示意伊万落座。

“罗伯特先生,你要为席尔瓦家族出头?决斗不是问题,你们赢了能得到茶园,要是输了呢?”

“哼!”

罗伯特冷笑一声。来“狮王堡”前,他们就为仲裁、决斗做过准备。对东方氏的种种反制策略,二人早有应对措施。

当下拉法上前两步,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契。他和罗伯特在厅中站了半天,东方氏非但没有上茶,连个座位都欠奉,态度恶劣到了极处。席尔瓦男爵由之前的心虚害怕,慢慢转为不满和愤闷。

“东方男爵!席尔瓦家是贵族,不会做出有失风度的举动!这是‘利刃城’旁的一处铁矿,我会交给罗伯特先生,作为决斗的抵押品!”

第十六章 男爵间的游戏(七)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十六章男爵间的游戏“呵呵呵,好一个朝三暮四的贵族”

景华轻笑几声,脸上露出不加修饰的鄙夷。

拉法顿时面皮紫涨。席尔瓦家背叛“狮王堡”,投入哥特男爵的怀抱,在西垂贵族圈中已不是秘密。他有心放几句狠话反驳,想起刚才被对方“诬陷”,差点下不来台。

“宠辱不惊才是一名贵族的素养”

拉法心中默念家族信条,紧紧闭住嘴唇。东方男爵嘴尖牙利、言语恶毒,联合哥特家打压“狮王堡”才是正道,犯不着和对方一般见识。

“莫兰阿姨,烦你查看一下文书证明”

景华见时机差不多了,转向己方道:“若没有问题,我会接下罗伯特先生的挑战”

“啊”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全都大吃一惊。

最意外的是拉法和罗伯特。他们不知道景华的底细,只隐约听过“废物少爷”的传言。

二人面对“东方武”,感受不到任何气息波动。对方明显是个普通人。普通人与罗伯特决斗,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两个脸上惊疑不定。就算“东方武”发了疯,莫兰、裘芷惜都是精明角色,哪会允许男爵继承人胡闹?难道说对方深藏不露,其实是个高明的刺客,善于隐藏气息?

老伊万想法单纯。自从见识过武少爷的“真正实力”,他对东方武信心十足。唯一可虑的,是法师缺乏掩护屏障,直接对阵战士会有风险。

莫兰、裘芷惜的心思比较复杂。“狮王堡”内无人能胜罗伯特,只剩下神秘的“二少爷”未曾出手。她们当然希望“东方武”能赢,但面对哥特家族的战士,贵妇们又有些患得患失。

时间不长,“地契”、“冲裁证明”与“决斗书”查看完毕。

哥特家抱着以势压人的打算,在文书上未做任何手脚。他们也不怕“狮王堡”捣鬼,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军队数量,哥特家目前都已强于东方家。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都不堪一击。

罗伯特久经战阵,很快调整好心情。无论“狮王堡”派谁出战,他只要全力以赴即可。

二人各自在“决斗书”上签名,罗伯特沉声道:“东方男爵,文书签好了,你是否要准备一下?”

景华摇头道:“不必,可以立刻开始。”

罗伯特暗自提高警惕。对方神色自若,似乎有极大的把握。不论他是否在装腔作势,自己都要全力戒备。刺客要诀在于隐藏、施毒、暗器和陷阱,只要事先准备,偷袭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噔噔噔”

罗伯特一边思考,一边迈开大步走向庭院。直到靠近大门,他才发现“东方武”根本未动。

“东方男爵,你这是”

“呵呵,不必麻烦跑到外面去,在大厅中比试就行了”

“呼”

罗伯特轻轻吐出一口气,再次平复心情波动。男爵府大厅确实十分宽敞,可比之庭院仍显局促。对方若是刺客,借助庭园中的花草树木、山石池塘掩护形迹,突袭刺杀才是正道,难道“狮王堡”事先在大厅设了陷阱?

“呛!呛!”

罗伯特双剑出鞘,两臂缓缓伸开。右手剑保护头颅、胸口,左手剑封住肚腹、下肢,摆出全力应战的姿态。

平素他与人对阵厮杀,多只用一把长剑。此次决斗事关哥特家族的颜面,加之对手太过“神秘”,罗伯特不敢怠慢、两剑齐出,准备以静制动。

“噔噔噔噔”

拉法后退十几步,尽量让出了足够的空间。

他修为平平,可出身贵族耳濡目染,眼界和见识一点不差。战士对付刺客,只要防住对方开头的突袭,后面会越打越顺。罗伯特应对得当,丝毫未受情绪影响。

“沓沓沓”

景华缓缓起身,信步走到大厅左侧。众目睽睽下,他伸手取过墙边的扫把,执在手中走向罗伯特。

“啊”

“这这”

厅中诸人脸上神情古怪,无不被“武少爷”的狂妄震惊。

男爵府邸所用的扫把,质地自然无可挑剔。握柄以坚硬的黑松木刨削而成,前端捆扎细密的金丝草。仆从们大概用它扫除屋顶的蛛网、灰尘,其握柄长度超出普通扫把一倍多,略微高过景华的头顶。

可扫把制作得再精致,毕竟是木头、草绳编扎的陋器。面对百炼成钢的长剑,脆弱得如同绢帛和纸卷。罗伯特只需挥剑猛砍,松木肯定被一斩为二,如果对方下手狠些,“武少爷”本人也会受伤。

莫兰、裘芷惜、伊万等面对扫把,个个目瞪口呆,甚至忘了出言劝阻。

罗伯特站在厅中,手执双剑,脸孔涨红成了猪肝。他一本正经地作势迎战,对方竟如此托大。仅凭一柄扫把对敌,根本是赤裸裸地羞辱。

如果在平时,他肯定会仰天大笑数声,随后将蠢货一剑刺死。但此刻他身处“狮王堡”,而且正面对一位贵族。

纳兰世界的贵族有诸多特权,其中之一就是杀戮平民只需赔钱。而平民伤害贵族,是要上绞刑架的大罪。罗伯特家道早已中落,眼下只是男爵家臣,略比平民好上一点。

与“东方武”决斗,罗伯特身份上有些吃亏。原本他击败对方即可,但景华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他。

“傲慢的托尼”在心中暗暗发狠。拼着被男爵老爷责怪,也要砍断对方的手脚,让他知道战士的尊严不容亵渎。

“哈!”

罗伯特怒吼一声,双腿发力,身形如箭矢般前冲。右手剑虚势护体,左手剑蓄力待发,是标准的“帝国军队剑法”。

拉法在旁边暗自喝彩。罗伯特虽脸有怒容,但出手严谨,还留着应变的余力。东方男爵如果没有后招,一剑之下便会分出高低。

战士威压太甚,气势震慑住场外的所有人。莫兰、裘芷惜等个个神色巨变,有人甚至露出卒不忍睹的表情。

景华、罗伯特相距越来越近。不知什么时候,景华突然加速前进,手执扫把往外一捅。

与此同时,罗伯特刚好杀到。他只觉眼前一花,腿前面便多了半截木棍。此刻刹势不及,他的左膝像长了眼睛般,笔直朝扫把握柄撞去。

“笃”

罗伯特只觉半边身体倏地发麻,不由自主向前扑倒。总算他留有三分余力,腰部、右臂瞬间协调,避免了脸孔着地的尴尬。

“噗通”

罗伯特身体栽倒,被扫把点中的左腿酸麻无力,只能半跪于地。景华“恰好”停下身形,远远望去,如同罗伯特急步上前,然后给男爵老爷半跪行礼。

“啊”

“哦”

拉法、莫兰、伊万、裘芷惜等等全都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合拢。眼前的景象太过不可思议,画面简直称得上诡异,让众人一时无法接受。

第十七章 男爵间的游戏(八)

如果“东方武”施展精妙招式,或是使用魔法、斗气,哪怕把罗伯特打得口吐鲜血,众人也不会如此惊讶。但他只随意走了几步,然后信手一捅,便将堂堂战士放倒在地,彻底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莫兰、裘芷惜等本应大声喝彩,可眼前所见冲击力过强,超出理解范畴。他们嘴巴张得老大,只发出“嗬嗬”、“哦哦”的残语。

伊万、拉法等是职业战士,对临阵搏杀理解较深,隐约察觉出“大巧若拙”、“大象无形”的道理。但达到此等境界的高手,在纳兰世界无不威名赫赫。东方男爵籍籍无名、年岁也轻,他们便没有深想。

围观诸人中,以雅各的体会最深。他不久前还受命“撞击”男爵,试探对方的实力。结果人没撞到,他自己却飞了出去,摔得荤七素八。

此刻目睹罗伯特“下跪”,雅各心中闪过明悟。武少爷的实力深不可测,绝非自己、伊万或罗伯特等人可比。

“噌”

“噔噔噔”

众人还在胡思乱想,罗伯特一下从地上站起,连续后退数步。身为战士又亲历搏杀,他的感观比旁人清楚得多。

罗伯特单手举剑,对准景华颤声问道:“你你是武僧?”

伊万、拉法等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纳兰世界强者众多,棍术出众的莫过武僧。男爵大人以扫把对敌,似乎有点棍术的影子。

莫兰、裘芷惜皱起眉头,心中满是疑惑。

武僧是“旧神教”麾下的护法,信奉“燃灯佛”。他们战力极强,还能结印加持自身,是非常可怖的存在。

不过成为武僧的条件十分苛刻,“旧神教”的善男信女数量过亿,能成为武僧的却寥若晨星,稀缺度直追“新神教”的圣骑士。

“武少爷”是在“无定圣学院”内学习,学院教出的子弟全是“废物”、名声极差,有一点却是肯定的。他们既不跪拜“旧神”,也不信奉“新神”,和宗教扯不上关系。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男爵大人执“棍”轻松击败罗伯特。“狮王堡”上下暗暗猜测,难道武少爷另有奇遇,碰上“旧神教”流落在外长老、方丈,然后得其传授绝学?

武僧需要剃度,头上还得燃顶受戒。男爵大人头发虽不长,却不像烧过身的样子。莫兰等人见识广博,依稀听闻“旧神教”有带发修行一说,再联系“武少爷”高明的棍术,心中又有些将信将疑。

“怎么?认输了?”

景华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晃了晃手中的扫把。罗伯特如临大敌,猛摆双剑护住身躯。

双方交手一招,他便意识到东方男爵战力强横。不过对方的气息始终微弱,方才出“棍”时变化也不明显。

罗伯特受哥特男爵指派而来,此刻怎敢轻易认输?他只能心存侥幸,或许“东方武”只有招数精奇。如果是这样,他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喝!”

罗伯特大吼一声、弓背屈膝,两把长剑交叉互叠,守住身躯前方。围观诸人眨了眨眼睛,都感到产生某种错觉。短短瞬间,战士似乎“厚实”了不少。

拉法、伊万等暗暗吃惊。

他们早就听说过,罗伯特身怀血脉传承的战技。只是不到危急时刻,他不会轻易使用。今日对阵东方男爵,交手刚过一招,罗伯特便悍然发难,拿出保命的底牌。

“呛”

罗伯特抬起脑袋,双目中隐现血光。他用的秘技名叫“狂热之血”,能短时间提高战力,代价是数日内身体虚弱无力。

只要能击败“东方武”,些许付出不值一提。罗伯特缓缓举起双臂,双剑再次呈十字交叉。

“噌”

他突然原地爆起,全速冲向对手,同时双剑前压,威势隐而不发。此为“帝**队剑法”中的杀招,“十字斩”。

伊万和雅各大惊失色。他俩都是战士,面对罗伯特的全力一击,不由自主设身处地,思考应对策略。

二人的实力稍逊半筹,很快意识到只有迅速后撤、避其锋芒,才能躲过对手的攻击。如果不顾一切正面对攻,很可能因力量、速度不足而落败受伤。

大厅中央,罗伯特前冲同时,也在观察对手的反应。自他爆起瞬间,东方男爵同时迈步起身,面对其走来,步履不缓不急、节奏平稳。

这么一来,二人接近的速度大大提高。罗伯特心中估量位置,就要发力挥剑横扫。可恰在此刻,他双眼一花,对方的步伐出现“错乱”,二人间的距离陡然拉近一尺。

罗伯特心中一愣。距离如此接近,双剑早该发力下斩,即便对方以扫把格挡,也挡不住利剑横扫之势。只是此刻运劲发剑,力度上似乎稍有瑕疵。

他脑中念头急转,身体却先一步反应。战士双臂下压,就要挥出“十字斩”。景华的扫把早已探出,未等对方双臂分开,先一步点中罗伯特的右臂手腕。

“笃”

由于对方力量、速度有所提升,景华因此加了半分力道。罗伯特只觉右臂仿佛被攻城锤轰中,“嗖”地一下失去知觉。他双臂交错,左臂同时受震,再也握不住长剑。

“当啷当啷”

“噗通”

两柄长剑同时坠地,罗伯特脸色惨白。他双臂无力下垂,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正厅门槛上。

“啊”

伊万、拉法等再次失神。在他们看来,罗伯特使用血脉秘技,气势汹汹冲向男爵。可“东方武”不急不徐迎面而上,轻轻点出扫把,抢在“十字斩”出招前击中对方手腕,轻松取得胜利。

两次“扫把制敌”,众人心中再无怀疑。莫拉、裘芷惜等不通武道,连她们都看出“武少爷”实力超群,远在罗伯特之上。

罗伯特是正牌战士,还能使用血脉战技,几乎已站在此阶顶层。比他强出许多的,无疑是更高阶的存在。

最近数十年,湖畔贵族中从未出现过“灰袍战士”或“灰袍骑士”。眼下“东方武”强势归来,势必改变周边局势,壮大东方氏的势力。

莫兰、裘芷惜等都是精妙角色,立刻开始预测未来的种种变化,估算家族可能得到的利益。

伊万、雅各等则在猜测,武少爷到底修至什么境界?法师?武僧?还是比他们更高阶的“灰袍法师”?“灰袍武僧”?亦或两者兼有,魔武双修?

第十八章 男爵间的游戏(九)

景华随意放下扫把,拍了拍手上的余尘。纳兰世界中修为境界较低,初阶强者难以对他构成威胁。

罗伯特看似状若疯虎,充其量是个初入聚灵的武修水准。使用战技后气息有所增强,离聚灵圆满依旧差着老大一截。景华刚才不过随手打发,根本没有花多少心思。

“这这这这这不可能!”

没等他回归座位,厅中突然响起怪异的嚎叫。拉法席尔瓦目睹罗伯特落败,无法接受事实,嘴歪眼斜地大吼起来。

“你们你们私下串通,故意故意来陷害我!!”

巨大的打击下,拉法已然口不择言、胡说八道。

失去一座铁矿,对席尔瓦家族谈不上伤筋动骨。可输掉刚才的决斗,对拉法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席尔瓦家族并非铁板一块,与“狮王堡”结盟数十年,家中大部分势力更亲近东方氏。不过湖畔之战后,东方文、东方启明先后死去,“狮王堡”实力大损,才给了另一派可乘之机。

贸然投入哥特家族麾下,拉法其实承担着不小的压力。

只有联合哥特家打压、蚕食“狮王堡”的势力,族长大位才具有合法性。今天罗伯特输掉决斗,对哥特家族影响有限,席尔瓦家近在咫尺,受到的冲击完全不同。

显而易见,东方氏下一步必然出兵“利刃城”,清算“背盟”的旧账。其他亲族还有转圜的余地,唯独拉法是“罪魁祸首”,下场已经板上钉钉、无法更改。

“呛啷!”

惊慌失措下,拉法失去理智,猛地拔出长剑,在厅中狂舞起来。

“你们都是骗子!骗子!都是大骗子!”

厅中还有不少女眷,伊万、雅各等不必吩咐,立刻双双抢上。他们两个都是正规战士,比之罗伯特略逊一筹,对付“战士扈从”毫无问题。

“砰砰啪啪”

几声脆响过后,拉法被二人联手击晕,躺倒在地昏迷不醒。

战败的罗伯特拼尽全力,只勉强晃悠着站了起来。直至此刻,他的双臂仍未复原,软绵绵地垂在身前。

正面与“东方武”交手两招,罗伯特深知对方的强大。

如今“利刃堡”肯定是留不住了,面对拉法的遭遇,此刻他也没有办法。唯一可以做的,是立刻赶回“布林城”,向男爵大人据实禀报。只要哥特家能联合其他贵族,实力将超过“狮王堡”,或许能遏制对方的崛起。

刚走了两步,罗伯特耳边响起轻笑。

“呵呵呵罗伯特先生,怎么这就走了?”

战败的罗伯特身子一颤,不得不在原地立定。

“我输了哥特家族退出仲裁铁矿你拿去就是,茶园也归‘狮王堡’所有。东方男爵,你还不满意?”

景华微微一笑:“谈不上满意我如果没记错,咱们签的是生死决斗书,对吧?”

罗伯特心中一颤。决斗书可真可假,若无血海深仇,谁都不会把事做绝、胡乱树敌。难道东方家族已做好准备,先拿自己祭旗,随后与哥特家全面开战?

他喉头抽动几下,艰难地转过身子。

“东方男爵,你你不要轻启战端即便杀了我,哥特家族麾下的实力也强过‘狮王堡’你你”

生死关头,罗伯特勉强说了两句场面话,四肢止不住地颤抖。

“呵呵罗伯特先生言重了,东方氏、哥特氏一衣带水,向来亲善友好,哪会有什么战端?既然你们放弃仲裁,那么本堡请你小住几日,游览风光权作压惊,你看如何?”

罗伯特心中泛起一股寒意。他虽不明白“一衣带水”,却听懂了“东方武”的意思。

“狮王堡”是军事堡垒,哪有“风光”可言?对方摆明车马将他扣留下来,必定在为解决“利刃城”争取时间。可事到如今,他有拒绝的余地么?

景华见对方垂头不语,知道他已经认命。

“来人,请罗伯特先生下去休息。对了镣铐选粗重一些,饭食上不得怠慢”

几个卫兵把拉法、罗伯特双双铐上,连同他们带的六个护卫,一道押往地牢。

大厅一时陷入沉寂

景华再度转身时,厅上数人没来由地感到心虚慌乱。他们纷纷低下头颅,连忠心耿耿的老伊万也不例外。

刚才“武少爷”不但展示了惊人实力,还体现出一名贵族的“高超素养”这让“狮王堡”上下欣慰之余,止不住阵阵心悸。

莫兰甚至在心中对比。老男爵东方启明手腕活络,但心思偏于良善,极少主动扩张势力,“限制”了阿德勒家族的发展。“武少爷”明显强势得多,“贵族素养”也超人一等,不过与他接近后,却让人感到莫名的恐惧。

此时大厅中除了景华,还有莫兰、裘芷惜、两名管家莎拉、裘来娣,以及伊万和雅各。他们是眼下“狮王堡”的最高层,因为“迎接”哥特家族使者,已尽数聚在一处。

景华的目光扫过诸人,缓缓说道:“刚好大家都在,堡中要处理的杂事很多,今日先把规矩定一定吧”

莫兰、裘芷惜心中一颤。“武少爷”挟大胜之威,终于要摊牌了。

此时此刻,无人对其“第一顺位继承人”地位再有质疑。大家关心的都是切身利益,不知“武少爷”将如何“分配”权力。

景华回到上首正座,随手端起茶盏。

“男爵之位由东方麒接任,同时继承‘狮王堡’。考虑到他尚未成年,暂且由我代理,待他十八岁成年后交还”

“啊”

众人大吃一惊,裘芷惜更是瞪大了眼睛。以目前二少爷在“狮王堡”的地位,根本用不着玩“代理把戏”。他直接可以继任男爵,无人再敢提出异议。

裘芷惜心中念头急转。麒儿今年八岁多,只要再过十年,男爵、城堡便尽归其所有,似乎占尽了便宜。

景华继续道:“我代理堡主期间,城中政务、税收等统归莫兰阿姨掌管,雅各先生不再司职军队,改为统领男爵府护卫。他原先的职位由东方重、裘卧星接任,统一受伊万指挥”

众人越听越惊讶。武少爷分工明确,阿德勒家族统管政务,却失去了军队支持。东方重在堡中亲近“翠微城”,甚至娶了裘氏的庶女为妻,裘卧星就是裘氏族人。他们加入军队,为东方麒将来接位打下基础,确保不会有意外发生。

有十年时间作缓冲,足够阿德勒家族构建商路,把握财政大权。裘芷惜有儿子做底牌、有军队做后盾,将坐收“狮王堡”发展的巨利。只要“武少爷”不翻脸,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唯一吃亏的,好像就是“武少爷”自己。

景华不等众人发问,直接下令道:“机不可失,眼下是接收‘利刃城’的最佳时机。莫兰阿姨、大嫂,麻烦你们和我跑一趟吧”

第十九章 扩张(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十九章扩张紫荆花纪七六七年五月,朝阳初升,晨光万道。

道路两旁郁郁葱葱,尽是高大繁密的花草灌木。远方丘陵上,城堡轮廓已清晰可见。

景华一行十余人有的骑马、有的乘车,押着拉法及两个随从赶往“利刃城”。前日他们路过边境,接收决斗赢来的铁矿。伊万带领卫兵、侍从留下清理账目,景华等则继续“护送”拉法回城。

过来的路上,景华已向莫兰、裘芷惜等面授机宜。两位遗孀虽觉过于冒险,却没有提出异议。

男爵大人虽然语气平淡,但根本不留商量的余地。况且他处理家族事务“至公至正”,“狮王堡”上下无不交口称赞。两位遗孀满腹狐疑,只能先放在心里,配合对方完成“扩张伟业”。

队伍很快到达“利刃城”下,城堡大门紧闭,早有卫兵进去通风报信。

东方男爵驾临城外,事情可大可小。再加上族长拉法男爵被扣,让席尔瓦家族内部吵作一团。

除去拉法外,席尔瓦家以阿方索和胡安为首,分别代表不同的势力。阿方索与拉法关系亲密,主张联合哥特氏蚕食“狮王堡”。胡安年岁较大,是族中亲东方氏的代表。

二人都是贵族侍从,长期处理城中政务,懂得遇事不可内耗的道理。眼见形势危急,他们联手压下争议,低声向身旁的弓手请教。

“贝琪女士,你看清楚了?他们只来了十个卫兵?”

贝琪擅长弓矢,是“利刃城”的卫兵统领。弓箭手都有一双利眼,城底下的虚势一目了然。

“是的,只有十个卫兵。另外还有五人,一个自称叫‘东方武’,带着四名女眷。两人看衣着是贵妇打扮,都有侍女在旁伺候,她们全是普通人”

阿方索、胡安相互望了望,都感觉到不可思议。

“利刃城”有城堡可以固守,还有五十余名卫兵驻防。东方氏仅凭十个卫兵,连战士扈从都没有来,显然不是打仗的样子。

边境逃回的族人昨日进城,作了详细禀报。他们已知晓拉法一败涂地,丢了做担保的铁矿。

可席尔瓦家族不太相信罗伯特会输给“狮王堡”,“傲慢的托尼”威名赫赫,在基拉尼湖畔仅次于东方启明。东方启明辞世,罗伯特应无敌手才对。

二人商议良久,得出一个最可能的假设。“狮王堡”或许狗急跳墙,凭借人多势众软禁了罗伯特,压着拉法族长来想挽回局面。所以东方氏会派女眷前来,准备晓之以情、胁之以威,说不定还有联姻的计划在内。

既然如此,席尔瓦家完全不必害怕。东方家颓势已成,软禁罗伯特的事情败露后,会招致西垂多数贵族的反击。

此时此刻,只要和对方划清界线即可,不必理会他们的叫嚣。不过族长在对方手中,如能乘机救回拉法,阿方索倒不介意见见“东方武”。

为以防万一,胡安自己坐镇城头,让阿方索出城试探。阿方索聚集四十余名卫兵开出城外,与东方家两厢对峙。

对方由男爵大人亲自出面,席尔瓦家不能失了礼仪。族中几位掌权者随阿方索一道出城,看看“东方武”有何说辞。贝琪统领则躲在队伍后方,手执长弓伺机待发。

大盾居前,长枪随后,弓箭手在两厢站立。席尔瓦家摆出防御阵势,随时准备应变。阿方索开始觉得多此一举,对付十来个普通卫兵,实在不用小题大做,何况对方还带着女眷。

周围是“利刃城”的传统领地,稍有风吹草动,立刻会有眼线飞报。仅凭眼前的实力对比,阿方索甚至想直接动手、抢回族长。不过胡安老成持重,“狮王堡”余威仍在,小心些总是没错。

眼见己方布阵完毕,阿方索催马来到前面。他认识莫兰和裘芷惜,见到两位贵妇出面,心中更加笃定。

“狮王堡”内两位遗孀位高权重,此次亲身前来,必是想劝说席尔瓦家“回头”。可惜东方氏的衰弱不可避免,席尔瓦家只能和胜利者站在一边。不过在此之前,最好能救回族长拉法。

拿定主意后,阿方索打马出列,来到队伍前方停下。他多了个心眼,不敢距对方卫兵过近,唯恐东方氏“故伎重施”。

景华微微一笑,独自催马来到阿方索对面。此刻他距己方卫兵数丈,离席尔瓦家的圆阵不过十数尺,完全“没有”任何威胁。

阿方索虽不认识景华,但观察外貌特征、衣着打扮,可以断定对方是新任东方男爵。

平民觐见贵族必须施礼,他在马上微微欠身,大剌剌地说道:“东方男爵是吧?我是阿方索席尔瓦,代表家族向您祝贺男爵阁下,无论‘狮王堡’有何提议,请先放回拉法男爵。席尔瓦家不在受威胁时谈判,我们”

“好了!”

阿方索正准备长篇大论,叙述家族的悠久历史。景华直接开口打断道:“我们不是来谈判的。席尔瓦家背弃盟约,‘狮王堡’按照贵族传统,将对‘利刃城’施行制裁!”

“什么”

阿方索皱起眉头,双眼眯成一条细缝。

双方的矛盾十分清楚。东方氏实力受损,席尔瓦家调转枪头、加入哥特男爵的阵营。

不过这些事只能做、不能说,真要打起嘴皮官司,诬陷“狮王堡”的理由可以随便编造、没有意义。归根到底,贵族圈内靠势力说话,哥特家族强过东方家族,席尔瓦家的选择就是合法合理。

“制裁?呵呵呵”

阿方索脸上尽是冷笑:“凭什么?男爵阁下,您该不会是伤心过度、神智不清了吧?您父亲在世时,他也不敢这么说话。按照贵堡目前的状况,呵呵呵”

一边冷笑,阿方索一边举起马鞭。

他之前与胡安、贝琪商量对策,一旦双方陷入僵局,贝琪将施展精妙箭术,给“狮王堡”来个下马威。

当真靠实力对抗,“狮王堡”虽遭大难,仍比“利刃城”强得多。对方大军攻来,席尔瓦家只能凭城据守。但眼下东方男爵单身前来,后面才十个卫兵压阵,势单力孤下竟敢大言不惭。

阿方索暗自思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东方武、莫兰等全部扣下来,闭城向哥特家求援。只要撑到援兵到达,大伙儿瓜分“狮王堡”。到时候哥特家吃肉,席尔瓦家也能跟着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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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扩张(二)

见阿方索挥动马鞭,贝琪缓缓举起长弓。

按照之前的商议,她必须射落东方男爵的头盔,却不能伤及对方。适度警告可以威胁“狮王堡”,如果射死或重伤男爵,换来的只能是不死不休的战争。

手搭箭羽,贝琪的眉头越皱越深。普通士兵靠眼睛瞄准,她作为正规弓箭手,已略微触摸到“心箭”的门槛。

高阶弓手射击更多依靠直觉,眼睛起的作用逐步减弱。到了“灰袍”乃至更高级别的弓手,临敌时往往抬手就射、百发百中,不再需要事先瞄准。

贝琪箭已上弦,却迟迟没有发矢。东方男爵给她的感觉十分奇怪,整个人似乎隐蔽在阴影当中,根本无法锁定目标。

按照纳兰世界的常识,这是高阶存在对低阶的压制。但东方男爵就在前面,周围毫无气机波动,似乎是个普通贵族。

贝琪还在犹豫不绝,前面阿方索已等得不耐烦。他再次扬起马鞭,作了个进攻的手势。

“东方男爵,我劝你莫要自不量力,席尔瓦家”

阿方索还在拖延时间,突然发现对方微微张口。

“破!”

“雷震四野”。

随着一声厉吼,阿方索只觉滔天巨浪涌入脑海,随即两眼翻白、口吐白沫,翻身摔落马下。

“嘭!嘭!”

两名席尔瓦家的卫兵栽落城头,摔在地上半死不活。

贝琪此时已抬起手臂,准备凭目力发箭。可厉吼响起,声波攻入魂魄,摧枯拉朽般扫平一切阻隔,将所有念头扫除干净。女弓手眼前金星乱冒,双耳轰鸣不断。她再也支持不住身躯,直接一跤坐倒在地。

转瞬之间,城堡前方、连带堡内靠近城门的地域“碰碰”声不断。百姓、卫兵直接晕厥,稍有修为的强者勉力保持清醒,他们同样失去行动能力,只能躺在地上任人宰割。

景华身后,莫兰、裘芷惜与两位侍女同样支持不住、坐倒在地。十名卫兵体格较强,没有受到伤害。

他们面容僵硬,纷纷张大嘴巴,呆呆地望着前方。眼前所见太过惊悚,如同魔兽发威、横扫千军。

景华刻意控制秘术方向,使后方受到的波及较轻。莫兰、裘芷惜手脚哆嗦,从耳朵里取出耳塞,望着“东方武”久久不语。

“狮王吼”是东方家的血脉传承秘技,两位遗孀自然认识。要说之前还有些许怀疑,“武少爷”的身份可能有异。此刻一切顾虑烟消云散,前方青年确系东方氏血脉无疑。

唯一意外的,是“狮王吼”威力实在惊人。即便东方启明施展战技,范围不过身前数丈,对敌方的威胁十分有限。

新任男爵犹如魔神附体。一吼之下,对方将近两成的人畜昏厥,席尔瓦家就此沦为牛马,任己方随意宰割。

景华左手一挥,十名卫兵如梦方醒,纷纷上前绳捆索绑,将“利刃城”一干首脑尽数拿下,东方氏随即占据城门。

席尔瓦家原本还剩十来个卫兵,也有亲眷居于后方,未受到吼声波及。可面对魔鬼般的东方男爵,哪个胆边生毛,敢上去送死?

城市陷入死一样的寂静,连鸡鸣犬吠都没有半点。百姓、卫兵缩在屋中不敢外出,婴儿被父母用毛巾堵住嘴巴,“咿咿呜呜”无法出声。

一个时辰后,伊万率领数十卫兵赶到,全面接管“利刃城”。

******************

数日之后,帝国西垂,“布林城”。

“你说什么?输了?”

男爵府书房,沃纳哥特面露讶色,手中信笺飘落地面。对面的罗伯特灰头土脸,哪有半分“傲慢”的样子。

“是男爵阁下,东方家的二少爷实力强横、深藏不露。他应该是位‘灰袍武僧’,棍术造诣炉火纯青,我我不是他的对手”

沃纳皱起眉头。自从罗伯特离去,他修书数封遍发周边男爵,并做好了一切准备。

只要东方家敢破坏规矩、扣押罗伯特和拉法,他将立刻组成联军,兵发“狮王堡”,胁迫他们就范。千算万算,没算到罗伯特敌不过“东方武”,仲裁变成了一场闹剧。

约翰哥特坐在旁边,脸上的不满十分明显。

总算他知道“灰袍武僧”与“灰袍战士”、“灰袍法师”并列,全属于高阶强者。罗伯特只是战士,输给对方不算意外,因此没有恶言相向。

“罗伯特,拉法男爵呢?仲裁输了,席尔瓦家准备如何应对?”

罗伯特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刚被对方放回来,知道“利刃城”的变化。

“男爵阁下,席尔瓦家席尔瓦家怕是已经不存在了”

“什么?你”

“”

沃纳一惊,手扶桌沿站起身来。不留神碰到旁边的茶盏,杯子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罗伯特不敢隐瞒,垂头答道:“我我离开‘狮王堡’时,碰上从‘利刃城’撤回的卫兵。‘利刃城’已被东方家占据,席尔瓦家的所有亲眷据说被‘请’到‘狮王堡’暂住”

“我当时不敢相信,又绕路去了‘利刃城’,结果我连问好几个当地百姓、游商,他们都说东方男爵施展‘狮王吼’,片刻间直接拿下城门,席尔瓦家根本不敢抵抗”

“呼”

沃纳重重呼出一口浊气,缓缓坐回原位。

身为西垂男爵,他当然知道“狮王吼”,那是东方氏的血脉秘技。可席尔瓦家据城防守,竟然一天都未坚持住,无能愚蠢到了顶点。

老男爵心中念头急转。

东方氏刚刚拿下“利刃城”,人心未定,还来不及消化。此刻他们分兵防守两城,实力受到一定影响。如果联合所有湖畔贵族发难,兵力将突破六百,加上各个家族的战士、骑士,“灰袍武僧”未必不能对付。

问题在于“灰袍武僧”很少单独存在,他们背后可能是“旧神教”某宗支流。战场上打得不可开交,突然出现十余名“棍僧”联手冲阵,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父亲”

刚才离开的约翰再度进屋,双手递上一封书信。沃纳接过来打开,信封上的落款是“亚伯拉罕勋爵”。

老哥特面色一沉。数月前湖畔男爵聚会,商议对付三皇子的方法,结果“磨盘堡”的米勒男爵没有到场。等事过境迁,哥特家找人去查时,发现“磨盘堡”竟被亡灵攻破,米勒家阖族尽灭。

“磨盘堡”中的亡灵尚未离开,就被三皇子派人消灭。如今掌握城堡的,正是这位亚伯拉罕勋爵。

勋爵在贵族体系中略显尴尬。他们没有封地、无法世袭,如果没有经营、开矿、炼金等等本事,连基本体面都无法保证,很快会归于没落。三皇子派勋爵进驻西垂城堡,背后的意味很不寻常。

沃纳打开信封,里面原来是亚伯拉罕的邀请函。他的言辞十分客气,邀请基拉尼湖畔的所有男爵月后齐聚“磨盘堡”,共同庆祝其订婚仪式。

老哥特放下信函,目光复杂难明。一边是新崛起的“狮王堡”,一边是步步进逼的三皇子,究竟该如何取舍?

第二十一章 扩张(三)

在哥特男爵犹豫的时候,“狮王堡”也收到两封信笺。亚伯拉罕勋爵没有厚此薄彼,信内的措辞、格式一模一样,一封给东方家,另一封给席尔瓦家。

席尔瓦家如今全体“暂住”在“狮王堡”,被卫兵重重包围。东方家由裘芷惜出面,在席尔瓦家选了一名四岁幼女,名叫丽贝卡。

丽贝卡是老男爵的直系血脉,裘芷惜与胡安“商量”多时,替东方麒订下了亲事。双方约定,“利刃城”由东方麒与丽贝卡的后代继承,在此之前,城市由东方家族代管,少数席尔瓦家成员可以出面任职,不过多是些无关紧要的岗位。

安顿完席尔瓦家族,景华请莫兰到书房议事。拿下“利刃城”后,新男爵威势日重,下人、亲眷未得指示甚至不敢靠近。既方便他独自修炼,又避免了“穿帮”的可能。

其实景华太过谨慎,“狮王吼半城”的故事由卫兵传出后,众人心中再无疑虑。毕竟“狮王吼”是血脉传承秘技,没有东方氏的血脉,不可能有人会用。

“莫兰阿姨,事情查得怎么样?”

莫兰身着蓝色长裙,面带笑容坐在景华对面。

拿下“利刃城”后,阿德勒家族的商贸拓展两成,附近更多农庄、镇集表露归附意向。可以预见,未来基拉尼湖畔将成为其家族根基之一,而新男爵的支持至关重要。

“男爵阁下,这是从‘无尽沼泽’带回的野果,帝国内无人知道它的用处”

最近数日,阿德勒家族频频向景华示好。礼物从金银珠宝、刀剑武具,到法师魔杖、武僧袈裟,内宅中的侍女全部换了两遍,个个在外都能称得上美貌佳人。

他们随即发现,新男爵即不好女色,也不喜财宝,唯独对美食、茗茶有少许兴趣。有时男爵会买下一些奇怪的野果、毒花,莫兰等私下打听过,野果、毒花多是魔兽的饲料,人类无法服食。

为了和新男爵搞好关系,两个家族不遗余力。东方武收集野果的目的他们不管,只要他有所喜好,下人们便纷纷外出,各显神通四处搜罗奇花异果,交由莫兰、裘芷惜带进男爵府邸。

“呵呵,有劳莫兰阿姨挂念”

景华接过两枚金黄色的果实,随手放在一边。莫兰心中一喜,男爵如此做派,意味着已收下礼物。

“男爵阁下,关于亚伯拉罕勋爵的底细,我们四处打听,获得的线索很少。只知道他佣兵出身,早年做过猎人,擅长布置陷阱、使用弓弩,实力直逼‘灰袍战士’。他常年追随三皇子怀特,是其麾下的直属家臣。至于为什么要设宴发函,‘磨盘堡’那边防得很严,没有透出风来”

莫兰常年管理政务,熟悉人性人心。

她自知与“东方武”没亲情可言,论身材谈容貌,也比不上内宅青春貌美的侍女。新男爵连侍女都看不上,自然不会对她有想法。因此她不卑不亢,只在“公事”上用心。

景华颔首道:“好吧对方是三皇子的家臣,按礼数我们不能不参加。这次我带雅各去,‘狮王堡’请莫兰阿姨多费心。如果碰上什么变故,尽量等我回来”

******************

紫荆花纪七六七年六月,基拉尼湖畔,“磨盘堡”。

两座绝壁悬崖高耸入云,中间夹着一条窄窄的过道。“磨盘堡”建在过道两端,号称帝国西垂第一天险。

城堡西南是大片的原野、丘陵,足够数万居民耕作、生存。但因和“永沦秽土”接壤,平原地带无险可守,抵御不住无边无际的亡灵,被帝国贵族直接放弃,成为与亡灵间的缓冲带。

为防范亡灵入侵,帝国在西垂修筑了三道防线。“磨盘堡”是首道天堑,其后的“狮王堡”、“温泉堡”是第二道。“狮王堡”后方,则是西垂几大公爵、侯爵守卫的第三道防线。

数月前亡灵突然出现,攻破了“磨盘堡”,将其中居民、卫兵屠戮殆尽,整个城堡几乎成为死域。而因其地处要冲,商贩、佣兵往来频繁,三皇子接手后大撒银钱,使其很快恢复人气。

今日“上堡”内张灯结彩、乐声飘扬,到处洋溢着喜庆气氛。景华、雅各等到达后,立刻被仆从让进正厅。一名叫戴维斯的勋爵在厅中接待来客,他高大英俊、谈吐有礼,浑身散发着摄人的气势。

景华与“佣兵工会”打过交道,戴维斯的气势堪比莫迪长老,应该也是一位“灰袍战士”。算上亚伯拉罕勋爵,三皇子一下推出两位“灰袍战士”,实力碾压湖畔诸男爵,算得上先声夺人。

与此同时,“上堡”书房内人影摇晃。亚伯拉罕勋爵手执请帖,皱着眉头与管家商量。

“都到齐了?怎么只有六封请帖?席尔瓦家,还有‘翠微城’的客人呢?”

管家低头道:“勋爵老爷,三皇子那边刚刚来信,席尔瓦家确认已被‘狮王堡’击败。至于‘翠微城’,他们的信使到了前厅,说是新城主刚刚继位、百废待兴,所以一切事务交由东方家代为决定”

“是这样”

亚伯拉罕点了点头。身为三皇子的侍从之一,他亲身参与了不少西垂事务。

湖畔之战是近来少有的大事,三位男爵先后命丧黄泉。本指望亡灵能进一步削弱湖畔贵族,没想到西垂经过百年锻打,后劲坚韧不拔。新崛起的“狮王堡”十分强势,已经引起了皇子殿下的关注。

管家退出书房,亚伯拉罕转过身,向座位上的灰袍老者躬身行礼。

“利昂大师,后面拜托您了,戴维斯会保护您的安全。我详细调查过来宾名单,唯一可能的变数,就是‘狮王堡’的东方男爵。眼下可以确认他是‘灰袍武僧’,可参考其堡内传言,他似乎还俱备法师的能力,能够使用卷轴不过‘狮王堡’与我们暂时没有冲突,未必会出手干预”

利昂大师身着长袍,是典型的“灰袍法师”打扮。“灰袍法师”与“灰袍战士”等阶相仿,但由于法师的稀缺,地位往往高于战士和骑士。

“放心吧,亚伯拉罕有我和戴维斯在,没人能挑战您的子爵位置。”

第二十二章 扩张(四)

“磨盘堡”,上堡正厅。

景华一进入房间,立时感到有些怪异。雅各等随从只能等在外间,大厅内人数不多,个个非富即贵。景华虽不认识权贵,但从穿着打扮判断,左边五个应是基拉尼湖畔的男爵。

四个男爵围住一名金发老者,目光频频往门口扫视,神情间充满了不屑。有人直接用手指着景华,不知说了些什么,引得另外几个大笑起来。

景华淡淡看了两眼,丝毫不为所动。他没理会无聊的挑衅,转身准备找个座位。

“东方男爵,我们又见面了”

正在此时,右首一位老者大步上前,向景华招呼示意。他身材瘦小、须发皆白,是“佣兵工会”的莫迪长老。

双方曾在基拉尼湖畔并肩作战,各自留下了印象。当日莫迪曾施放过善意,隐晦地表示“亡灵入境”背景很复杂。

“莫迪长老,别来无恙”

二人边走边聊,转向右首的偏厅。左边几个男爵统统看傻了眼,他们不是新任男爵,自然认识“佣兵工会”的西垂长老。

莫迪战力不算特别强,但在工会中资格极深,好几个大型佣兵团都和他关系非浅。

几位西垂男爵当中,实力最高的桑德不过是个骑士。他的实力比莫迪差得远,刚才五位男爵都和莫迪打过招呼,人家只是礼貌性的回应,根本没有谈话的意思。

谁知东方男爵一出现,莫迪主动上前攀谈。两厢比较,再联想己方刚才的态度,五位男爵都感到脸上无光。

为什么东方男爵会得到特殊对待,一干贵族都没想明白。好在他们“贵族修养”极深,不一会儿便开始谈笑风生,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莫迪长老,‘亡灵入境’的勘察有进展么?”

偏厅内客人相对较杂,景华、莫迪随手打开中门,来到外面的凉台。

“难对方的手脚很干净,几乎没留下线索。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区区数千亡灵,不太可能攻破‘磨盘堡’。堡内居民、卫兵全体殉难,一个都没跑出去,这更加不可思议”

景华思索片刻,继续问道:“亡灵军队为什么攻打‘磨盘堡’?它们经常发动攻击么?”

莫迪摇头道:“经常倒是未必,佣兵、冒险者在‘永沦秽土’发掘宝物,时有小规模的遭遇战,数量从几十到上百。数千规模的亡灵聚集,背后绝对有原因帝国历史上,曾发生过三次亡灵战争,每次参与的亡灵都超过十万,和眼下的情况也不一样”

说到这里,他来回踱了几步。

“算起来,第三次亡灵战争已结束两百余年。如果亡灵再度崛起并大举进犯,甚至‘磨盘堡’被毁,我一点也不会惊讶。可上次它们的规模太小,来得又突然,还有三皇子适逢其会地出现,唉”

二人正在交谈,中门再次打开。一名侍从匆匆去到莫迪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景华无意偷听旁人谈话,不过他修为过高,侍从又只是普通百姓,声音根本遮掩不住。似乎莫迪的随从和人起了冲突,双方还见了血。

莫迪颔首示意,跟随侍从快步离去,凉台上重归寂静。

景华品了品杯中的果酒,准备返回正厅入座。脚步未动,他似乎若有所感,转身留在原地、没有离开。

时间不长,中门再次打开。一名中年人手举酒杯,来到景华近前,微微躬身施礼。

“东方男爵,库什纳阿德勒向您致敬”

中年人身材修长,穿着深色礼服,眉目依稀与莫兰相似。他周围有古怪的气机波动,掩饰得十分隐秘。若非景华修为高出数级,很难一眼发现端倪。气息既不像战士,也不似骑士,大概是某种特殊群体。

“库什纳?莫兰和你是”

库什纳再次弯腰道:“莫兰是我表妹。年前我曾到过‘狮王堡’,处理边境的交割手续,那时您还没有回来对了,我在外面见到了雅各,他说您对上次的白茶很满意”

景华点了点头。“白茶”是事先约定的暗号,雅各如果托人传话,其中肯定带有这两个字,库什纳应该可以信任。

“库什纳先生,你怎么会来‘磨盘堡’”

库什纳微笑道:“男爵阁下,阿德勒家族常年在西垂经营,我们和三皇子也有合作。当然,莫兰那边的买卖更重要我受亚伯拉罕勋爵邀请,来‘磨盘堡’谈一笔生意”

说着他手指“下堡”方向道:“箭矢、强弩,还有一些建材物料您知道,不久前城堡被攻破过,很多地方需要修缮。在此期间,‘磨盘堡’的实力得到极大增强。亚伯拉罕勋爵、戴维斯勋爵不用说,城堡内还有一位‘灰袍法师’,据说专精死灵法术”

景华明白过来。库什纳专程找到自己,是为传递阿德勒家族的善意。

“灰袍法师”、“灰袍战士”、“灰袍猎手”,三个人加在一起,统率军队足以横扫湖畔多数贵族。亚伯拉罕摆出这么大的排场,当然不可能只为喝酒聊天,肯定有众人不知道的隐秘。

库什纳见目的达成,举杯说道:“男爵阁下,虽不知道亚伯拉罕勋爵准备了什么惊喜,但他似乎有意和男爵们切磋,甚至准备了相关的文书。要是您准备出手,一定要当心对方的法术。”

景华举起酒杯道:“多谢提醒,阿德勒家族一直是‘狮王堡’的朋友。”

二人喝干杯中的果酒,库什纳躬身告退。景华在凉台上略作准备,起身回转正厅。

厅内众人聚集在一处,戴维斯勋爵站在前方中央。他高大英俊,风趣幽默,连说了几个帝都内的八卦趣闻、桃色消息,众人无不鼓掌捧场,场面气氛活跃。

景华在外围暗暗叹息。戴维斯谈吐十分自然,毫无生涩、僵硬的表现,明显时常主持酒宴、惯于应付局面。

在“狮王堡”内,此等杂务多交予莫兰、裘芷惜操持,绝无“灰袍战士”亲自上阵的道理。基拉尼湖畔周围,战士属于高阶存在,主要训练士兵,应对盗贼、亡灵等的威胁。比之高一级的“灰袍战士”,更不会去应付琐事。

三皇子手下肯定厉害人物不少,“灰袍战士”不算高阶存在。所以戴维斯勋爵会操持杂务,熟练充当起“管家”的角色。

第二十三章 扩张(五)

“噔噔噔”

脚步声渐次响起,正厅后方大门打开,走出一位干瘦的中年。顶点x中年人身着贵族服饰,面庞消瘦、头发卷曲。他的两道眉毛又粗又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啪啪啪”

戴维斯故作夸张地拍了几下巴掌,转身向客人介绍道:“诸位来宾,晚宴的主人公到了今天是亚伯拉罕勋爵大喜的日子,让我们一道为他送上祝福”

“啪啪啪”

正厅中除了贵族外,还有不少豪商和巨贾。他们都是西垂边境有名有姓的人物,自然懂得逢场作戏。

当下厅中掌声不断,哥特、桑德等湖畔贵族明知“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也不得不跟着大声喝彩。

亚伯拉罕微微躬身,微笑致谢道:“感谢诸位光临‘磨盘堡’,参加我的订婚晚宴。宴会开始前,请允许我先介绍新娘”

后方大门再次开启,两个侍女护着一位白衣少女,缓步走进正厅,来到亚伯拉罕身旁。

厅中诸人都是一愣,白衣少女身形瘦小、模样青涩,似乎只有十四五岁。她鼻小嘴大、姿容平平,甚至比不上身后两个普通侍女。

厅中一时变得静悄悄地。来客们都在猜测,以亚伯拉罕勋爵今时今日的地位,娶这么一位新娘肯定事出有因。

果不其然,亚伯拉罕挽起新娘的手臂,向众人继续道:“贝伦萨拉萨尔小姐,我的未婚妻”

其他宾客尚未反应过来,哥特、桑德等人心中大叫不妙。萨拉萨尔家族是基拉尼湖畔的世袭子爵,数十年前死于对亡灵的战争。其后代子孙很快烟消云散,子爵封地被数位男爵瓜分,其中就包括哥特和桑德。

正厅前方,亚伯拉罕的说话声不断传来。

“萨拉萨尔的先辈们不幸战死,贝伦小姐在西垂投亲不遇,幸而碰上怀特殿下。三皇子宅心仁厚,特赐予我子爵爵位,与贝伦小姐结婚,继承萨拉萨尔家族的名号,使勇士的血脉得以延续”

厅中来客面面相觑,全都没有出声。大家看得十分清楚,亚伯拉罕勋爵根本不是来订婚,而是来讨债的。

继承萨拉萨尔家族的名号,肯定不会是空口白话,过去的封地、城堡、财产等等如何处理?它们早被湖畔数位男爵瓜分,哪有轻易吐出来的道理?

亚伯拉罕低下头,和贝伦耳语了几句。女孩红着脸转身离开,与侍女们走进后门、消失不见。

戴维斯接着话头道:“不错,勇士的血脉需要延续,他们的荣耀不能玷污。亚伯拉罕子爵大人到‘磨盘堡’镇守,就是为了皇子殿下的嘱托而来”

米勒家族占据“磨盘堡”前,此地确实属于萨拉萨尔家族。如果贝伦的身份没有问题,她与夫婿住在堡中,似乎算得上名至实归。

亚伯拉罕走下台阶,缓缓说道:“戴维斯说的一点不差,要恢复家族荣耀,仅凭一座‘磨盘堡’是不够的。呵呵呵我知道,贝伦小姐的三处城堡,之前都由几位代管。哥特男爵、桑德男爵,你们费心了如今有皇子殿下做主,几位代管的城堡和财产,什么时候能如数交还啊?”

面对亚伯拉罕**裸地要挟,哥特、桑德等都感到十分愤怒。对方连基本的敷衍都没有,直接伸手“抢”城,他们怎么肯吃亏服软?

沃纳哥特冷冷应道:“勋爵阁下,萨拉萨尔家族消失了三十多年,今天突然冒出个小姐来,是不是太草率了?”

“不错”

桑德男爵嚷嚷道:“不知哪里跑来的野种,就说是贵族家的小姐。明天我找个乞丐,说他是萨拉萨尔家的少爷,是不是城堡、财产都归我了?哈哈哈”

“哥特男爵说得有道理”

“萨拉萨尔家早没了,想骗谁呢”

其他男爵虽未分到城堡,但村庄、矿产、集镇多少得了些,自然不愿白白交予他人。亚伯拉罕面露冷笑,似乎早有准备。他紧盯着哥特男爵,语速不紧不慢。

“哥特男爵,你的话不仅侮辱了我的未婚妻,还质疑了皇子殿下的公平公正。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接受我的决斗,要么我将请皇子殿下来仲裁你的言行,到时候,哼哼哼”

沃纳的脑袋“嗡嗡”作响,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桑德男爵说话更难听,亚伯拉罕却只盯着自己,似乎认准了哥特家族是男爵头领。自己不过是普通贵族,拿什么和“灰袍猎人”决斗?可请皇子仲裁的后果更严重,万一侮辱皇室的罪名成立,甚至会被革除贵族地位。

老沃纳心中一急,冷汗顺着脊背淌下。

亚伯拉罕说得有恃无恐,很可能早和三皇子达成默契,借着订婚打压湖畔诸男爵。西垂当然不缺公爵和侯爵,可为了几个男爵,他们未必肯和三皇子撕破脸皮。从名义上看,怀特皇子是西垂身份最尊贵的存在,他仲裁的结果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低阶男爵们却很难承受。

亚伯拉罕继续道:“哥特男爵,你如果赢了决斗,刚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要是你输了,你们必须向贝纳小姐当面赔礼,承认对萨拉萨尔家的不敬。”

几个男爵不由一愣。

对方的条件并不太过分,赔礼、低头对他们而言不算难事。亚伯拉罕肯定留有后招,男爵们承认对萨拉萨尔家不敬,将方便勋爵做后续安排。可没了“皇子仲裁”那关,最大的麻烦总算搪塞过去。

想到这里,他垂首说道:“勋爵阁下,我们对皇子殿下十分尊敬,决不敢有丝毫怀疑。请您稍待片刻,容我们商量一下”

亚伯拉罕摆了摆手,仆从、下人纷纷走进正厅,开始布置餐桌。此时此刻,来宾们哪有心思喝酒。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想看看湖畔贵族们如何应对危机。

哥特、桑德等五人走到旁边,低声交谈了半天。最后由沃纳出面,请景华过去议事。

数日之前,两家还因为“利刃城”正面冲突。可此刻面对强敌,哥特等不得不低下头颅求人。

三皇子纵容手下抢夺地盘,已是明白不过的事实。整军备武、寻找强援,都需要不少时间。因此决斗赢了还好说,输了的话,谁知道亚伯拉罕还会做什么。

面对“灰袍猎人”,哥特、桑德都无力对抗。唯一可能的希望,就是“灰袍武僧”东方男爵。沃纳知道“东方武”实力深不可测,如果由他出面,获胜的可能性极大,能为诸男爵争取到时间。

沃纳哥特计算利害得失,缓步走到景华跟前。

“东方男爵数月之前,我们和您父亲曾在湖畔游猎,共商应对危局的办法。不想那次遇上亡灵军队,唉今天危局到来,‘狮王堡’一向是我们的首领,您可不能不管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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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扩张(六)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二十四章扩张哥特男爵神情凝重,看上去似乎十分真诚。景华手端酒杯,心中止不住地佩服。

数日之前,老沃纳伙同席尔瓦家族图谋“狮王堡”,甚至派出战士来挑战东方家。结果今天遇上麻烦,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前来求援,脸皮之厚让人叹为观止。

“哥特男爵,我父亲回忆当日的湖畔之战,似乎和您的描述相差很大啊”

老沃纳的脸色略显尴尬。

当时事出突然,他们抛下东方启明等人“顶缸”,只顾着带部下逃跑,东方启明肯定都说了出来。亡灵军队势大难敌,基于“贵族的智慧”,老沃纳并不觉得做错了什么。可眼下有求于人,他不得不拉下脸皮、解释两句。

未等老哥特开口,景华先摆了摆手。

“旧事不提了。哥特男爵,你们与萨拉萨尔家族的恩怨,‘狮王堡’无意插手。我谨代表东方家族,预祝您决斗胜利。”

景华虽不知道昔日旧事,但东方氏、裘氏、还有席尔瓦家是世袭贵族,而且都只拥有一座城堡,肯定不牵扯与萨拉萨尔家的恩怨。哥特、桑德等惹的祸,不妨由他们自己解决,自己在旁观看即可。

沃纳在心中破口大骂。要是能打得过亚伯拉罕,谁会来找你这个娃娃?不过老哥特“贵族修养”极深,不满、愤怒传到脸上,已变换为讨好的谄笑。

“东方男爵,如果加上‘铁木城’,不知您是否愿出一臂之力?”

“哦?”

景华有些意外。“铁木城”距离“利刃城”不远,规模偏小而且相对比较贫瘠。

不过“狮王堡”一面临湖,另一面是高山悬崖,西北方向与三座城市相邻,“铁木城”是其中之一。如果占据到“铁木城”,再加上“利刃城”、“翠微城”,“狮王堡”后方便竖起一面屏障,领地纵深会进一步拓展。

沃纳心中颇感无奈。对世袭贵族而言,封地是根本财富。虽然能从其余男爵那儿拿到“补偿”,可他毕竟让出了一座城市。

数十年前,哥特氏曾从萨拉萨尔家夺到“天鹅城”。该城十分富庶,甚至超过原有的“布林城”,哥特家族就此崛起,实力直迫“狮王堡”。

相比而言“铁木城”贫穷得多,几乎没有赋税收益。如果能解决亚伯拉罕带来的麻烦,哪怕为己方争取足够的反应时间,顺带再把“狮王堡”拖下水,这些损失勉强还可以接受。

沃纳人老成精,看出对方已然心动。他掏出一枚金印,递到景华跟前。

“东方男爵,只要你能在决斗中胜出,‘铁木城’从此归东方家族所有,几位男爵就是见证人。”

景华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了金印。

哥特的陷阱实在显而易见,他自然心中有数。参加决斗必定得罪亚伯拉罕,进而冒犯怀特殿下。可区区一个皇子,景华并不真放在心上。如果没有变化和争端,他何苦乔装成“东方武”入世历练?

“一言为定。”

交易达成,沃纳立刻汇合其他男爵,共同上前接受决斗。他们几个交头接耳,随后找东方氏求援,亚伯拉罕早看在眼里。

对“狮王堡”加入纷争,亚伯拉罕内心有些矛盾。一方面他当然希望威压湖畔男爵,为今后的扩张做好铺垫。另一方面,近来的情报内容触目惊心,东方男爵绝非等闲之辈,亚伯拉罕不愿胡乱树敌。

不过“狮王堡”横插一脚,介入此次纷争,让亚伯拉罕不再犹豫。只要击败东方男爵,“基拉尼湖”附近便再无对手,对三皇子的事业大有裨益。“灰袍武僧”虽然不俗,他已事先有所准备。

“亚伯拉罕子爵,请稍等片刻”

哥特、桑德等正在与亚伯拉罕讨价还价,一位灰袍中年突然出现,慢慢来到众人身旁。

“今晚是子爵您的好日子,既然他们能请人出战,您何必亲自动手。请允许我代替您决斗,捍卫萨拉萨尔家族的荣耀。”

哥特等人大感意外。他们转身细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说话的中年人全身灰袍,腰间系着金边灰色缎带。他手持碧绿法杖,法杖顶端镶嵌一枚小小的骷髅。

来人的打扮特色鲜明,一看就知道是“灰袍法师”,而且精通的是死灵系法术。

萨拉萨尔家族即便在全盛时期,家中也只有一位“法师学徒”而已,根本供不起“灰袍法师”。不用问,对方是三皇子派来的帮手,特意为亚伯拉罕站台助威。

纳兰世界法师稀少,数量不及战士、骑士,因此身份特别尊贵。亚伯拉罕微微躬身,颔首应道:“利昂大师,劳您费心”

戴维斯适时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子爵阁下,我是利昂大师的随从。既然大师出手应战,我不能袖手旁观”

哥特、桑德等男爵方才只是吃惊,眼下个个面色惨白。魔法师不擅近战,低阶法师更是如此。因为他们身份尊贵,往往有随从在旁护卫。

在纳兰世界,挑战法师就得面对他们的随从,这本不算稀奇事。可天知道戴维斯是不是随从,他是“灰袍战士”,配合“灰袍法师”,实力增加何止一倍。就算男爵方能再出一人,也找不到第二个“灰袍武僧”了。

亚伯拉罕点了点头。他冷冷地盯着东方男爵,眼神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面对两位强者,此刻“东方武”若宣布退出,并不减损“狮王堡”的威名。哥特、桑德等早已失魂落魄,如果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既收到了预期成效,又能彰显皇子殿下的实力,可谓“一石数鸟”。

景华微微一笑,缓步走出人群。

“亚伯拉罕阁下,决斗如果以二对一,似乎有失公平”

“不错,男爵阁下若是不满意,尽可找一名帮手助战。双方以二对二,我们可以给你些时间”

亚伯拉罕昂起头颅,眼神有些阴郁。东方男爵看似不慌不忙,难道想用诡计蒙混过关?

“不过东方男爵,我有话在先。错过今晚,利昂大师的随从就不止戴维斯了。当然,您也可以去找帮手,哼哼哼阁下是东方人,想必听过‘自不量力’的典故。看不清自身实力、强行替人出头,真不怕祸及家族、连累子孙吗?”

第二十五章 扩张(七)

面对亚伯拉罕的威胁,景华仿佛没有听懂。

“既然说好由我来,自然是当场比试、不用拖延。眼下再找帮手太麻烦,勋爵阁下若觉得有失公平,不妨加点彩头如何?”

“什么?”

一瞬之间,众人只当出现幻听,纷纷瞪大了眼睛。亚伯拉罕皱起眉头问道:“东方男爵,你说不要帮手要彩头?”

“对如果我输了,哥特男爵他们自然照您说得办。如果我侥幸获胜,勋爵阁下能否赐予‘狮王堡’通商特权,免除‘磨盘堡’的相关赋税和检查”

“呵呵呵呵”

亚伯拉罕怒极反笑。东方男爵只怕想钱想疯了,以一敌二对战利昂和戴维斯,还念着自家商队的赋税。

周围宾客脸表情古怪,有几个忍不住喷了出来。哥特、桑德等面面相觑,心中惊疑不定。“东方武”装疯卖傻,难道是要故意认输,向怀特皇子示好?

只有库什纳阿德勒双目微缩,心中若有所思。

刚才他提前告知过对方,“磨盘堡”中有“灰袍法师”存在,东方男爵不可能没有准备。通过莫兰的描述,库什纳明白“东方武”绝非莽撞之辈。而阿德勒家族的通商收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哥特家族坐拥“布林城”、“天鹅城”和“铁木城”,麾下卫兵接近二百。即便如此,实力仍比不上“狮王堡”,原因之一就是阿德勒家族对东方氏的全力支持。

双方的差距从装备到训练,归根到底是拨付财政的多少。

如果东方氏真拿到通商特权,阿德勒家族的收益会大幅提升,必将进一步促进“狮王堡”发展。当然,前提是东方男爵真能大发神威,击败“磨盘堡”的两位强者。

“好好”

亚伯拉罕端起酒杯示意道:“就照男爵阁下的提议,只要你能胜出,别说‘磨盘堡’,萨拉萨尔家族所辖范围内,‘狮王堡’商队可以随意通行、不必纳税!”

他举杯一口喝干里面的果酒,转过头不再看“东方武”。

对方自恃有点实力,简直狂妄到了极致。早知东方男爵又蠢又傲,实在不必放在心上,白白耗费许多功夫。

两边把话说完,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当下众人涌出正厅,来到外边的庭园。

明月高悬,周围亮起无数火把,将庭园照得如同白昼。“灰袍强者”间的决斗十分危险,宾客们躲得远远的,瞪起眼睛准备观看决斗。

戴维斯其实不是利昂的随从,但两人经验丰富,都知道怎么配合作战。

他们两一前一后。戴维斯横剑执盾,守在利昂前方。“灰袍法师”在后面吟诵咒语,功夫不大,三具骷髅凭空出现,跟在戴维斯身边蠢蠢欲动。

骷髅们头戴铁盔、身披烂甲,骨爪中的刀剑隐隐泛绿,显然不是平时遇到的普通货色。亚伯拉罕暗暗点头,“灰袍法师”召唤出的亡灵战力强横,个个不输正规战士。只要给利昂足够的施法时间,他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

出乎众人所料,东方男爵面带微笑站在对面,毫无抢先进攻的意思。

“灰袍武僧”对阵法师和战士,应该乘敌方施法之际,抢先击败戴维斯,然后全力应付利昂才对。就算不能打败戴维斯,也得扰乱利昂的节奏,免得陷入重围。如眼前这般坐视对手准备,似乎十分反常。

不少来宾私下询问,东方男爵是否最近受过打击,以致心智大变、举止乖张。亚伯拉罕来到库什纳身旁,手指场中朗声说道:“阿德勒先生,愿不愿和我打个赌?”

阿德勒家族支持“狮王堡”,在西垂边境不是秘密。亚伯拉罕想得很长远,皇子殿下起事不仅需要地盘,而且需要财富。

其他商会背后要么有公爵支持,要么有侯爵入股,阿德勒家族冒起的时间很短,规模不算很大,背景相对简单。邀请库什纳来“磨盘堡”做生意,本就有拉拢的意味。如今适逢其会,亚伯拉罕哪会放弃良机。

库什纳躬身答道:“子爵阁下,您想赌什么?”

“阿德勒家族曾和‘狮王堡’联姻,你看如果待会儿的比试东方男爵赢了,之前的货款我出三倍价格。如果他输了,那些货就当作给‘磨盘堡’的礼物,你看怎么样?”

库什纳沉吟片刻,颔首应道:“好,我赌了。”

旁边几位宾客非富即贵,子爵大人公然撬“狮王堡”的墙角,他们哪会听不出来。当下五六个富商跟着凑趣,要和阿德勒家族对赌,库什纳一一应下。

场外聊得热火朝天,场内已然起了变化。戴维斯见准备妥当,抬起右臂示意道:“东方男爵,小心了”

对方静立等待,未打断利昂大师施法,举止颇显“绅士风度”。戴维斯心中虽不认同,却不得不作出相应表示。

景华微微颔首。他左手轻轻一挥,庭园中央出现一具“玩偶”。

“玩偶”迎风而长,瞬间身高过丈。它头戴玄色古盔,身披玄色皮甲,浑身上下白毛稀疏,里面肤色呈黝黑状。

“咦”

“什么东西”

旁人看得莫名其妙,利昂、戴维斯、亚伯拉罕等却不陌生。对方“召唤”出了一名随从,男爵阁下果然是位法师。

不过与利昂大师不同,对方的“随从”并非凭空出现,而是由小变大。此等“召唤术”不必吟诵咒语,与他们熟知的方式大相径庭。

利昂是死灵法师,更清楚对方召唤的是一具亡灵。玄甲亡灵应属丧尸类型,却与他见过的丧尸完全不同。其躯体周围几乎感应不到死气,头盔、皮甲毫无光亮,似乎是个普通货色。

黑色丧尸站在远处一动不动,与摇晃不停的骷髅形成鲜明对比。利昂身为亡灵法师,却感应不出丧尸的等阶。

仅凭表面判断,玄甲丧尸似乎是最下等的亡灵。可利昂法师目力过人,发现丧尸的头盔、皮甲、甚至躯体上遍布古怪花纹,怎么看都不像唬人的装饰。

景华取出的是“道卫”。进入纳兰世界前,“无极上人”亲自交予他用来防身。

限于修为限制,景华无法使用高阶“道卫”。眼前此具以“白毛僵尸”炼制,其身躯白毛泰半脱落,即将进阶“黑铁尸将”。

“易神宗”传承万载,炼制“道卫”自有独到之处。选取白毛僵尸条件苛刻,死前必须是筑基武修。待经过秘法祭炼、玄文加持,僵尸战力犹有提升。

观月大陆道法神妙,纳兰世界中人如何看得出来。利昂、亚伯拉罕等原本心存鄙夷,只当东方男爵是个狂傲蠢货。此刻见到陌生的法术和“召唤物”,他们才如梦初醒,重新认识“狮王堡”来的对手。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利昂、戴维斯相互对视,默默点了点头。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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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扩张(八)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二十六章扩张“哈!”

大喝响起,戴维斯勋爵身躯前弓、长剑突出,如疯牛般冲向对手,剑尖隐隐透出银光。

身边三名骷髅分作左、中、右方向,快速朝玄甲丧尸聚拢。后方的法师利昂伸出右手食指,一束碧色光线凭空聚集,射向东方男爵。

死灵法术,“衰弱射线”。

二人的战术十分明确。多数亡灵动作迟缓,三个骷髅拖住玄甲丧尸,戴维斯、利昂联手出击,争取尽快击败对方。

亚伯拉罕在场边暗暗点头。戴维斯没有丝毫大意,出手便是绝招“牙突”。

“灰袍战士”的战技力量雄浑、速度奇快,即便拿不下东方男爵,控制其移动范围和速度应不成问题。只要他被“衰弱射线”击中,力量、速度、体格全面下降,胜负便一目了然。

果不其然,“衰弱射线”后发先至,射到东方男爵身前。可男爵连躲闪的动作都没有,听凭碧光击中胸腹。

“哗”

周围来宾发出一阵惊叹。先被死灵法术射中,再面对“灰袍战士”的战技,东方男爵要危险了。

此刻戴维斯已逼近景华,二人相距不过丈许。

“灰袍战士”右臂后缩,准备聚集力量、一剑制敌。就在此时,他面前黑影一晃。

“嗖”

只见玄甲丧尸微微后仰,随即如劲弩般弹射过来。其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眨眼间便到了面前,距离战士不过半尺。

戴维斯临危不乱,迅速将力量转至左臂。他竖起胳膊,用铜盾格挡丧尸的进攻。

“呯!”

“呼”

丧尸的拳头击中铜盾,发出一记闷响。戴维斯的身体随声“飞”起,在院落中划过一道窄窄的弧线,“噗通”摔落在地。

“骨碌碌”

拳头余力不绝,带动他滚出老远,最后撞在一棵小树上。戴维斯“哇”地喷出一口鲜血,随即两眼翻白、卧倒不动。

“哗”

来宾们又是一阵惊呼。未等他们发出议论,玄甲丧尸双足一蹬,反冲向对面的三个骷髅。

“召唤骷髅”的速度比戴维斯慢些,如今还在丈许开外。玄甲丧尸比它们快得多,呼吸间便来到骷髅近前。

“嘭”

“碰!”

“喀嚓!”

骷髅们其实实力不弱,个个会挥刀舞剑、架势十足。可对手动作迅捷无比,骷髅们根本无法击中,反被玄甲丧尸绕到身后、体侧,一拳一脚打在脑壳、脊椎上。

“哗啦”

“哗啦”

几声闷响过后,三个骷髅化作三堆碎骨。庭院中亮起绿光,碎骨们很快消失不见。

“这这是什么”

“好利害的丧尸!”

“戴维斯勋爵好像晕过去了”

直到此刻,来宾们才回过味来,相互打听玄甲丧尸的底细。纳兰世界中无人认识“道卫”,他们只能胡乱猜测,连“憎恶”、“尸巫”等称谓都冒了出来。

亚伯拉罕勋爵此时顾不上赌赛,只能死死盯着玄甲丧尸。无论“憎恶”还是“尸巫”,正面对抗都是实力为先。

方才丧尸的拳头击中盾牌,把戴维斯直接打飞、击晕,双方的等阶差距一览无遗。戴维斯虽在“灰袍战士”中战力平平,但能将他打得如此狼狈,对手起码高出一个等阶。

以此推断,玄甲丧尸应和“白袍战士”平级。按照“召唤物最高与宿主平阶”的理论,东方男爵不但是“灰袍武僧”,还是个“白袍法师”,等阶高过了利昂大师。

亚伯拉罕暗暗握紧双拳。东方男爵年纪轻轻,却深悉权谋、懂得声东击西。他先以“灰袍武僧”的名头吸引注意,隐瞒其真正实力,让己方上了大当,的确是个可怕的对手。

其实亚伯拉罕想得太多,景华只是习惯选择合适方法,根本没有针对“磨盘堡”的意思。以他目前的实力,莫说“灰袍战士”、“灰袍法师”,就是更高阶的存在,对其也没有多少威胁。

此刻场内的利昂已乱了手脚。玄甲僵尸消灭骷髅,缓步朝他逼了过来。法师不擅近战,何况对方的亡灵行动十分迅捷。

如果时间充分,利昂还能再召唤出堪比“灰袍战士”的亡灵。可戴维斯现在还躺在那里,即便召出随从,恐怕也挡不住玄甲丧尸一击。

眼见对方越逼越近,利昂大师忙中出错,抬手发出两道“负能量射线”。

“嗤嗤”

本来这招本是配合戴维斯,对付东方男爵用的。如今尽数打在玄甲亡灵身上,未引起任何变化。“负能量射线”可以杀伤生灵,对僵尸骷髅却没有任何用处。

亡灵本就靠负能量支撑,“负能量射线”对骷髅的作用是“疗伤”。“道卫”炼制手法特殊,既无法享受“负能量”加成,也不会受到伤害。

此时二者距离不过数尺,面对面看得清清楚楚。利昂大师惊惧之下,伸手掏出一张魔法卷轴,等他再抬头时,僵尸已然踪迹不见。

“啊”

“灰袍法师”惊叫出声,连忙转动身形向后。面前依旧空空如也,只有眼角扑捉到一丝黑影。

“啊”

“灰袍法师”再次转身向右,依旧没有看到丧尸。

眼见利昂大师在院中转来转去,被丧尸戏弄得如同婴孩,亚伯拉罕忍无可忍,厉声吼道:“够了”

他转身面对景华,脸上已换了一副表情。

“东方男爵,都说‘狮王堡’实力强横,领衔西垂诸男爵。我之前一直不信,今天见识到您的精妙法术,才知道传言不是夸大,而是缩小了”

来宾们看着亚伯拉罕脸上的笑容,暗暗“佩服”子爵阁下不愧为皇子重臣,能屈能伸、演技精湛。方才两边还火药味十足,如今他的态度只能以热情来形容,甚至带有一点讨好。

亚伯拉罕有苦自己知。“白袍法师”实力高绝,连皇子殿下也得以礼相待。

怀特皇子手下法师并不多,而且只有一名“魔导师”坐镇,仅比东方男爵高出一阶。如此对手,能拉拢的话尽量不要得罪,否则事情闹大了,不但得不偿失,还无法收场。

“好多谢子爵阁下的慷慨。”

景华把手一招,玄甲僵尸由大变小,飞入袖中。利昂这才停下身形,两个眼皮不停地挑动。

东方男爵“召唤”亡灵的方式太过古怪,即便法师工会中也没有提过。可惜现在没法发问,回去后一定要详查他的底细。

哥特、桑德等聚在一处,早已看傻了眼。

原本指望“狮王堡”顶到前面,吸引皇子殿下的注意,能为他们争取时间。眼下人家确实赢了决斗,露出面目却更加恐怖。

亚伯拉罕代表怀特皇子,固然是头凶恶的老虎。东方男爵阴狠狡诈,也和贪婪的恶狼差不多。

前有恶虎、后有贪狼,夹在他们中间的几个小小男爵,又该如何自处?哥特、桑德等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二十七章 涟漪(一)

紫荆花纪七六七年八月,“狮王堡”,男爵府邸。

“磨盘堡”归来后,男爵大人事迹立刻传遍全城。“东方武”非但身负武技,而且贵为“白袍法师”,轻松击败“灰袍战士”、“灰袍法师”的联手合击。

消息将东方家的威望推向顶峰,很多卫兵、官僚原本与裘氏或席尔瓦家交好,现在纷纷调转身躯,死心塌地加入东方氏阵营。

如果说“灰袍武僧”支撑“狮王堡”绰绰有余,那么“白袍法师”的成就绝不会限于男爵,东方家的扩张、崛起已近在眼前。

甚至有人传播消息,说男爵大人掩藏了实力,他其实并不是“灰袍武僧”,而是“白袍武僧”。在纳兰世界,“白袍”已进入中上等阶,往往是称霸一方的强者。许多百姓、商贾对此深信不疑,附近又有多处村庄宣布接受“狮王堡”的保护。

已有不少贵族、巨贾拐弯抹角找到莫兰、裘芷惜,打听东方男爵何时举办酒会和节宴,他们好带女儿来参加。众人直言不讳,就是想和东方氏联姻。多数商贾身份不够,则想用“情妇”的法子。

与之对应的,是家族内部对“东方武”愈加敬畏。东方启明遗留的亲眷不多,在男爵阁下面前甚至不敢抬头。他们中少数优秀者被男爵府提拔重用,更多无用者被撤职、裁汰,只能在“狮王堡”吃一口闲饭。

城中喜气洋洋、议论纷纷,丝毫不影响男爵府的运作。此刻景华、莫兰、裘芷惜、伊万、雅各、贝琪和沙奎尔七人围坐正厅,商议领地内诸多事项。

七人现为“狮王堡”最高层。莫兰、裘芷惜、伊万和雅各是老人,贝琪原为席尔瓦家的卫兵统领,“利刃城”易手后转到“狮王堡”任职。沙奎尔则是新加入的“灰袍战士”,慕“白袍法师”之名前来投奔。

男爵贵族对“灰袍战士”没多少吸引力,沙奎尔实力极强,本不会来“狮王堡”浪费时间。他光头方脸,生得牛高马大、体如黑炭,原来在“永沦秽土”内游荡寻宝。吃过几次亏后,他发现势单力孤十分危险,便回到西垂另找机会。

听说“狮王堡”男爵是“白袍法师”,沙奎尔立刻兴冲冲地赶来。有法师在后护持,战士的生存机率会大幅提高。给高阶法师做随从,是战士提升战力的捷径之一。同时法师需要战士、骑士作为屏障,算是双赢的选择。

沙奎尔入堡后直接找上男爵府,要求“白袍法师”展示实力,方便双方今后的“合作”。结果景华将他带到无人处,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

“灰袍战士”被打得鼻青脸肿,反而隐隐感到突破征兆。因此沙奎尔老老实实留了下来,充作堡主随从。“男爵大人隐藏实力”的谣言,就是从他口中传出去的。

景华基本不理政事,阿德勒家族在莫兰的带领下,把领地治理得井井有条。数日前他们从哥特家接手“铁木城”,老沃纳摄于“白袍法师”的威名,没有耍任何花样。

至此“狮王堡”实际控制了三座城市,“翠微城”尚在裘氏手里。裘芷惜亲自赶往娘家劝说,加上裘氏实力下降,其对“狮王堡”毕恭毕敬、有求必应,四城之间目前配合良好。

大厅内烛火通明,众人正商议两件大事。

首先是“狮王堡”的军力扩张。东方氏拿到“磨盘堡”的免税权,通商收益大幅提升,加上领地内人口增加,卫兵数量已稍显不足。

对此莫兰提出了“三百精兵”的目标,使“狮王堡”的实力跃上一个台阶。其实以阿德勒家族的财力,未必不能负担更多。不过训练精良的职业军队,战力远胜杂兵和农夫。莫兰提出“精兵”政策,尽量不影响赋税、农耕,得到多数人的赞同。

对此景华乐见其成。他吩咐伊万、雅各各自选拔卫兵,将其中有潜力、有资质的成员交给沙奎尔,由其统一训练。沙奎尔想得到男爵大人的“指点”,只能先将后辈们练出个样子来。

第二件事情比较敏感,莫兰、裘芷惜都没表态。

桌上放着两封信笺,分别来自三皇子怀特和西垂侯爵泰温罗特列克。信笺内容都是晋升东方武为子爵,不过其中含义却大相径庭。

三皇子授予的是“狮王堡”子爵,统辖“狮王堡”以北,含“利刃城”、“翠微城”和“铁木城”在内的广大领域。怀特殿下为了表示“诚意”,甚至没有严格限定封地范围。

泰温侯爵授予的是“湖畔子爵”,统辖“狮王堡”以南,含“磨盘堡”、“天鹅城”等在内的地域。它们都曾属于萨拉萨尔家族,目前的归属十分微妙。至于“利刃城”、“铁木城”等,侯爵大人在信中没有提及。

在纳兰世界,爵位并非固定不变。若新获显赫军功、政绩卓著或受到皇帝、贵族的格外宠爱,可以获得、晋升高级爵位,或者兼领新爵位。

除此之外,贵族联姻也是获取、提高爵位的良好机会。当然,如果家族衰弱、入不敷出,或得罪皇帝、贵族,被敌方攻灭,封地传承自然断绝。

子爵在贵族体系中地位不高。理论上说,侯爵和亲王都能赐予。不过统辖范围却十分敏感,贵族拥有封地内的仲裁权,对各项事务的影响都很大。因此册封的领地必须是无主之地,或是高阶贵族自身管理的范围,由他们让渡出部分仲裁权。

从领地的角度上看,泰温侯爵的册封更具“合法性”,因为“基拉尼湖”附近原本就是他的辖区。怀特殿下贵为亲王,在西垂的直属领地却很小,与“狮王堡”更加没有关系。

莫兰放下信笺,犹豫着说道:“接受泰温阁下的册封,似乎更加名正言顺。可‘利刃城’、‘铁木城’归属未定,即便我们不交出去,短期内也没法向北扩张”

裘芷惜接着道:“可接受皇子殿下的‘好意’,不但得罪了泰温侯爵,而且会受到西垂多数贵族的质疑。毕竟这儿不是皇室封地,怀特殿下的决定未必有效。”

“狮王堡”崛起是好事,可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皇室和贵族,投靠方向事关存亡兴衰,莫兰等都不敢多说,只能留待子爵阁下亲自定夺。

景华见事情差不多了,直接下达命令。

“皇子殿下身份尊贵、遵守陈诺,不但免去堡内商队的赋税,还赐下子爵封号。因此我决定接受其册封,成为‘狮王堡子爵’。至于北面的封地,只要他们投靠,‘狮王堡’来者不拒,先收下再说。”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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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涟漪(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二十八章涟漪既然子爵作出决定,众人自然无不遵从。酉时已过,七人敲定几样细节,莫兰等各自起身告退。

裘芷惜回到卧房,吩咐丫鬟在水房准备“海棠汤”,随后沐浴更衣、描眉敷粉。精心打扮多时,铜镜中映出一位楚楚动人的少妇。

裘氏挥退下人,取出早已备好的美酒。她悄悄打开庭园后门,动身前往男爵大人的书房。

数日之前,东方麒显现出骑士天赋,被叔叔“东方武”送入训练营,接受沙奎尔的严格操练。裘芷惜明知事情对儿子有利无害,却止不住地提心吊胆。

如今二少爷声势如日中天,成了“狮王堡”中真正的老爷,无人敢质疑其权威。至于十年后传位东方麒的诺言,众人多视作笑谈,连娘家的裘氏族人都不相信。

阿德勒家族得到通商专权,商队收益逐步递增。有传言说莫兰准备将大批族人迁入“利刃城”和“铁木城”,以此作为家族根基之一。

而与之对应,听命东方麒的家臣日渐减少,除了少数几个裘氏族人外,其他将领和队官自动“划清界线”,不再与裘氏亲贵交往。

就连娶了裘氏庶女的东方重,近来都有些避嫌的意思。大家嘴里说得好听,什么一心效忠男爵阁下,其实就是不看好东方麒,时刻准备转换门庭。

今日家族内部作出决定,男爵将接受皇子殿下的册封,正式晋升“狮王堡子爵”。成为子爵后,“东方武”既有地盘、又有爵位,可以赐封下属男爵。裘芷惜因此作出决定,要为儿子争取“应得的地位”。

当然,面对“白袍法师”,威胁、恫吓等等都是笑话。裘芷惜已然做好准备,哪怕付出“沉重代价”,也要哄得子爵阁下开开心心,兑现其当初的承诺。

对于献身给“东方武”,裘芷惜心中并无多少芥蒂。纳兰世界里“兄终弟及”的事情多了,桑德家族还出过迎娶继母的男爵。

东方武、东方文只有五六分相似,弟弟明显比哥哥强得多。加上“东方武”面容俊朗、体格健硕,裘氏心中其实颇为期待。

对于子爵大人不碰侍女的传闻,少妇心中很不以为然。

东方人与毛人、碳人的审美观相差极大。阿德勒家族以己度人,选来的都是高挑丰满、深目大嘴的货色,难怪男爵老爷不喜。东方文在世时,多选择小巧玲珑的侍妾,很少去碰毛人和碳人。

对于自己的容貌体态,裘芷惜很有自信。

她十五岁时与东方文成婚,多年来感情始终不错,侍妾中极少有人怀孕。裘氏本有“翠微第一美人”之称,老族长派其与东方氏联姻,就是为了拉拢“狮王堡”,巩固双方的联盟关系。

东方文深得其父喜爱,居室在府邸中央,距离男爵本人的书房很近。裘芷惜虽不谙武技,但熟悉道路,很快溜到了书房外边。

“东方武”修为高绝,她自知形迹无法隐瞒,索性大大方方走到近前,伸手敲了敲木门。

“笃笃笃”

景华正在书房修炼。纳兰世界灵气稀薄,甚至比不上当初的“形山城”。即便他布下“聚灵阵”,情况仍得不到多少改善。幸好他已贯通筑基七脉,第八脉以感悟为主,平素只需例行修炼即可。

敲门声响起,景华收起阵法。他早知有人靠近,以为是侍女来献殷勤,朗声应道:“进来”

“吱呀”

一道粉红身影快速闪入,随后闭紧了房门。

景华微微一怔。来人面目熟悉,并非内院侍女。筑基修士目力过人,自然看出裘芷惜刚刚沐浴,还经过了精心打扮。

此刻虽不算深更半夜,但天色已然全黑。“大嫂”只穿一件薄衫,单手执着酒壶,独自来书房做什么?

裘芷惜早已拿定主意,不再顾及其它。她手执酒壶,嘴角带着一丝媚笑,慢慢来到书桌旁边。

“叔叔,这么晚了,还在处理堡中事务?”

少妇放下酒壶,径自在书桌旁坐下。右手下摆时,有意无意拂过景华的大腿外侧。

“壶中是‘翠微城’特产的‘阳春三月’,此酒健体强身、固本培元,妾身专门过来请叔叔品尝”

说道这里,裘芷惜身体前倾,两眼秋波频送。

对方说得如此“露骨”,即便是个书呆子,此时也该明白过来、成就好事。景华不是毛头小伙,裘芷惜进来时,他便猜到了八九分。

平心而论,景华自觉不是道德君子。他与裘氏一无血缘关系,二无伦理纠葛。东方武的身份是“借”来的,裘芷惜愿意“送货上门”,他哪会顾及外人的议论。

问题在于筑基修士虽战力强横,也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眼前的情况便是一例。在普通百姓眼中,裘芷惜白皙苗条,当然是个美貌少妇。可在修士眼中,她的身体未经淬炼,“不洁”之处比比皆是。因此面对“大嫂”的热情如火,景华却毫无兴致。

不仅是裘芷惜,内院中侍女众多,个个情况类似。莫兰甚至隐晦地表示,只要男爵大人愿意,阿德勒家族可以代为购置“书童”,甚至还能去找母性兽人、雌性精灵。对此景华哭笑不得,只能含糊着敷衍过去。

“多谢嫂嫂美意”

景华站起身来,在房中踱了几步,思索应付的方法。“狮王堡”刚刚有点起色,内部不能出现裂痕。倘若应付不当,让少妇恼羞成怒,事情多少有点棘手。

裘芷惜大感意外。以她对子爵的了解,对方行事肆无忌惮、强势蛮横,哪有放过“未亡人”的道理?她知道有些男人性格怪异,就喜欢女性主动“进攻”。想到这里,少妇暗暗咬牙,伸手去解薄衫的缎带。

景华一看要糟,连忙摆手道:“嫂嫂,方才我想起侄儿的大事,正要找你商量”

听到事关爱子,裘芷惜神情变幻,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府邸不日即将升格,我成为子爵后,能册封男爵爵位、领地。麒儿已显露骑士资质,该早日获取相应的地位。我有意把他先封到‘铁木城’,嫂嫂意下如何?”

裘芷惜只觉心头一松。她不顾廉耻、深夜前来,多半是为儿子讨要利益。子爵大人未提任何条件,直接给出爵位和封地。如果再算上“利刃城”,东方麒已然两城在握,即便亲子也不过如此了。

裘芷惜刚要答谢,景华已来到她身后,将双手搭在少妇肩膀上,缓缓向下抚去。裘氏神情一松,放开身子任由对方施为。

此时此刻,她已再无顾忌。只要能达成目的,无论子爵阁下提出什么要求,少妇都会毫不犹豫的照办。

景华的手却停在当中,没有继续挪动。

“嫂嫂,麒儿这孩子性格刚烈、脾气执拗,做事情比较冲动”

说到这儿,景华转身回到桌边。

“所以咱们身为长辈,得为他们多考虑一二。‘狮王堡’才刚刚起步,容不得任何闪失哪”

裘芷惜身为裘氏嫡子女,本就精明过人。景华稍加点拨,她立刻明白过来。

自己的儿子性格冲动,做事往往不计后果。倘若被他得知母亲与叔叔的有染,只怕孩子控制不住。

到时候闹出事情,不但“狮王堡”无法安宁,麒儿本人只怕也难保性命。子爵大人隐晦地提醒,其实是在保护东方麟。

裘芷惜神情数变,终于站起来深深垂首,柔声谢道:“多谢叔叔想得周到,保护我们母子平安。您的大恩大德,裘氏一族、还有麒儿都不会忘记”

第二十九章 西垂争锋(一)

紫荆花纪七六七年九月,帝国西垂,中央地带。

“凯旋城”距离“狮王堡”八百余里,是西垂老牌贵族罗特列克家族的大本营。其前方三十里处的“血刃堡”地势险要,与其它几处堡垒共同构成第三道防线。

帝国历史发展至今,共发生过三次亡灵战争。“磨盘堡”、“狮王堡”等一二道防线都曾被亡灵攻破,唯独第三道防线固若金汤,尚未有过失守。

罗特列克家族作为镇守防线的贵族之一,不仅位列侯爵,而且势力庞大。其统辖范围一路向南,涵盖包括“狮王堡”在内的大片区域。

东方男爵婉拒侯爵册封,转而归入三皇子麾下,消息很快传回“凯旋城”,报到泰温侯爵手中。

“哦东方家族胆子不小,他怎么说的?”

侯爵府邸大厅,七八名贵族团团围坐,泰温侯爵站在中央。信使站在门边,低头答道:“是东方男爵没有明说,不过他提到了‘磨盘堡’、‘天鹅城’、还有哈尔洛伯爵”

泰温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信使退下。

罗特列克家族的管辖范围只到“狮王堡”,往南的“磨盘堡”、“天鹅城”等归哈尔洛伯爵统管,罗特列克家族与其没有从属关系。从这点上说,册封书信确实稍有瑕疵,被东方男爵抓了个正着。

“”

下首一名贵族猛地站起,单掌重重拍击桌面。几只茶杯倏地飞起,掉落时茶水溅得满桌都是。

“侯爵大人,东方家太猖狂了不过是个小小男爵,竟敢违抗您的命令。请您号召属下封臣、集解军队,我愿去‘狮王堡’平灭叛逆。”

说话的壮汉名叫劳勃,是一位“白袍战士”。因为他实力强横、擅长作战,被泰温大人封为男爵。

劳勃的爵位虽然不高,但帝国承平日久,贵族都是世袭来的。只有高等贵族,才有能力赐予手下封地和爵位。

泰温侯爵返身落座,看上去神情平淡。

“劳勃,你想过没有,这个时候出兵南下,理由是什么?”

“他他勾结外人,对付西垂贵族,还不遵守您的命令”

泰温摆手道:“一封书信无关痛痒,达不到开仗的理由。何况东方男爵说得没错,‘狮王堡’以南不归罗特列克家族管辖再说了,三皇子殿下怎么会是外人?在这里说说就算了,万一被人拿住把柄,‘叛逆’的可是‘凯旋城’”

“这这大人”

劳勃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旁边一名青年贵族站起身来,微微垂头出言解围。

“侯爵大人,皇子殿下虽不是外人,但似乎无权册封东方男爵。‘狮王堡’、‘利刃城’都是您的辖区,对方无礼越权,有悖帝国贵族的传统。”

泰温点了点头。说话的子爵名叫蓝塞尔,是个“灰袍弓手”。与“白袍战士”平民出身不同,蓝塞尔是世袭贵族,而且和劳勃交情极好。

“是啊怀特殿下确实考虑不周。蓝塞尔,皇子进入西垂以来,做下的事情多了。其他人都没出兵干预,‘凯旋城’第一个打头,到底合不合适?”

厅内诸人沉默下来。

之前三皇子殿下几次出手,西垂几位公爵、侯爵虽有不满,但都是暗中布置破坏。事情表面上和和气气,因“意外”死的人跟他们没任何关系。

贵族们大多不是笨蛋。帝国目前储位空悬,皇帝陛下昏招跌出,四名成年子女分守东南西北,独留幼子在身边照顾。未来如何变化,众人心中大都没底。

三皇子怀特势力偏弱,夺取皇位的可能性偏低。不过世事变化无常,未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几位皇子的底牌。万一怀特殿下最终胜出,得罪过他的人下场可想而知。

一个东方男爵无足轻重,哪怕他是“白袍法师”,罗特列克家族也有法师坐镇。但兵发“狮王堡”,后果很难预料。一旦两军对垒,再想转圜就难了。

泰温沉吟片刻,转身对旁边的老僧颔首施礼。

“明空大师,您看能否借着‘佛谕会’,把东方男爵请来‘凯旋城’?毕竟他是‘灰袍武僧’,与大师分属同宗”

明空和尚身材中等,须眉半白。他坐在泰温侯爵身侧,地位明显高过其他贵族,显得有些超然。

老僧主持“寂光寺”,目前是帝国西垂“古神教”的首脑。当然,“古神教”是泰温等外人的称呼,僧侣们自称仍为“佛教”。

“阿弥陀佛”

明空颂了声佛号,心下暗暗权衡。

听泰温侯爵的意思,是想把东方男爵“骗”来“凯旋城”,方便他们动手行事。无论明枪暗箭、劝说软禁,此举势必得罪东方家族。

对方是“灰袍武僧”,还能施放法术,极可能是佛门某宗的嫡系传人。若是不明不白死在城中,“寂光寺”脸上着实无光。

“泰温施主,东方男爵既为佛门弟子,参加‘佛谕会’自然名至实归。可老衲听闻诸位多有矛盾,不知是否合适”

明空双目微闭,语速不紧不慢。老和尚的架子摆得十足,诸多贵族却无人吱声。

“寂光寺”是西垂大寺,其中武僧众多。明空貌不惊人,修为却达到“罗汉”境界,比之“白袍法师”尤高一级,是西垂境内的顶级强者之一。

面对老僧的询问,泰温侯爵起身答道:“明空大师放心,我们只和东方男爵商议公事,绝不会做出有损‘贵族荣耀’的举动。”

明空点了点头。对方的意思很明白,只会正面和东方男爵较量,不会用阴私手段解决。这么一来,他对宗门便算有了交待。毕竟想在西垂境内传教,不能离开诸多贵族的支持。

这事若发生在过去,绝对没贵族敢为难佛门子弟。可时过境迁,如今“新神教”强势崛起,势力一天比一天大,他们已不满足受限于“神罗帝国”境内,开始向外拓展空间。

“迦毗罗帝国”内佛门势力强盛,“新神教”一时无法可想。“紫荆花帝国”则情况不妙,帝国皇室百余年前开始接受洗礼,逐步疏远佛门。帝都贵族纷纷效仿,“旧神教”的影响大不如前。

“佛谕会”是数百年来的宗门大事,要仰仗诸位贵族出钱出力,不能有丝毫意外。因此面对泰温侯爵的“请求”,明空只能先答应下来。

“好吧老衲下月修书东方男爵,请他来‘佛谕会’共襄盛举。”富品中文

第三十章 西垂争锋(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三十章西垂争锋帝国西垂,“狮王堡”。

景华很快等来了册封的羊皮诏书,还有同时送达的“帝国卫士勋章”。勋章没有实际用途,仅代表皇室授予的荣耀。“两封书信”的故事被人有意散播出去,皇子殿下又无端赐予勋章,背后的寓意十分清楚。

“狮王堡”杂务繁多,景华无意计较这些“小事”。他遵守了当初的承诺,赐封东方麒为男爵,封地在“铁木城”。

这是家族兴旺的象征,东方氏族内部颇为满意。裘氏一族得偿所愿,自然奔走相告、欢欣鼓舞。

裘芷惜十分识趣,立刻宣布“铁木城”由家主代管,直至东方麒成年。城堡上下一片欢腾的同时,其他有心人却坐不住了。

子爵府大厅,景华接待了阿德勒家族的商团。商团以库什纳阿德勒为首,带来大批盔甲、粮食、箭矢和武器。莫兰有意支开了裘氏族人,并让管家莎拉守在门口。

“子爵阁下,此次除了运送给养外,阿德勒家族还带来了礼物。希望您能拨出时间,考虑一下琼小姐未来的安排”

寒暄几句后,库什纳开门见山,直接提出了他的要求。景华暗暗点头,阿德勒家族名不虚传,在沟通谈判上似乎极有天赋。

库什纳只见过自己一次,迅速找到了合适的谈判方法。景华连政务都不愿理会,时间多花在修炼和典籍上,对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很反感。

阿德勒家族很却擅长“聊天”。当日在“磨盘堡”比试,他与好几个商贾打赌,结果有人注下大了点,似乎有赖账的意思。库什纳端着酒杯和对方谈了一会儿,只字未提比试和赌注,最后对方满脸羞愧,乖乖掏钱认账。

“阿德勒家族是‘狮王堡’的朋友,事关琼儿莫兰阿姨?”

景华转向莫兰,心中已猜到七八分。见到东方麒封爵授地,阿德勒家族也动了心思。

莫兰起身弓腰,深深垂首道:“子爵阁下,琼儿既是您的妹妹,也是东方家族的一员。如果能授予她男爵爵位,阿德勒家族上下都会感激您的慷慨”

景华微微一笑,没有立刻回答。

授予东方麒爵位和封地,是对未来的提前安排。景华终归要离开纳兰世界,东方麒作为接班人,未来将扛起“狮王堡”的战旗。

爵位不是大白菜,东方琼年纪轻轻,并不俱备封爵的条件。阿德勒家族做事向来周密,绝不会无的放矢。

“莫兰阿姨,目前的时机似乎不太合适。再说琼儿还小,似乎不太该出任封臣”

“子爵阁下”

库什纳适时插口道:“家族内部传来‘凯旋城’的消息,泰温侯爵对您拒绝受封十分不满。他不愿得罪三皇子殿下,所以请出了‘寂光寺’的明空罗汉,邀请您参与后月的‘佛谕会’”

景华茫然问道:“‘寂光寺’?‘佛谕会’?那是什么?和琼儿有关系?”

库什纳、莫兰大感意外。东方武身为“灰袍武僧”,竟然既不知道“寂光寺”,也不明白“佛谕会”的含义。前者到还罢了,后者是“旧神教”千百年来的盛事,佛门弟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子爵阁下,‘寂光寺’是帝国名寺,明空大师修为已至‘罗汉’,在西垂很有名望。至于‘佛谕会’”

库什纳极有耐心,一番解释后景华明白了大半。

原来千余年前,“旧神教”数位高僧大德同入梦境,见到“永沦秽土”中央金光大盛、气象万千。原本梦境虚幻难测、不可琢磨,可数位高僧所见一致,事情就不一样了。

如今“新神教”强势崛起,“旧神教”节节败退,佛门多年未有“佛谕”颁下,从而导致信众流失、势力大减。高僧大德们将梦境作为“燃灯佛”的“谕旨”,召集宗门高层商量对策。

“永沦秽土”幅员辽阔,据传接近纳兰世界的一半。梦中看不清具体位置,只知道金光出现在秽土深处。

佛门上下商议多时,最终决定派遣得力弟子,前往“永沦秽土”打探情况。一旦得到确切消息,佛门将立刻集结各宗势力、组成僧兵队伍,前往聆听“佛谕”。

此前“旧神教”曾五次派人深入秽土,获选者无不是佛门高僧、释家强者。他们多数留在了“永沦秽土”,再也没有回来。

幽幽千年一晃而过,“旧神教”仍未找到梦中所见之地。“佛谕会”是和尚们历次出发前的仪式,希望凭借佛门盛事,为获选者们诵经祈福,保佑他们平安归来、有所发现。

库什纳言简意赅,提到除去“旧神教”,“新神教”、还有其他势力对“佛谕”也有兴趣,似乎派出过探索队伍。

“库什纳先生,泰温侯爵请‘寂光寺’出面,目的无非是骗我去‘凯旋城’。我个人很感激阿德勒家族的提醒,可这事情似乎不牵涉琼儿的封爵,你们”

库什纳微微躬身、面带微笑,举止礼仪恰到好处。

“子爵阁下,罗特列克家族行事谨慎。没有充份的理由,他们不会轻易和其他贵族翻脸。就我们所知,泰温侯爵正在策动佛雷男爵挑战裘氏家族。‘西河城’的实力三倍于‘翠微城’,裘氏肯定会向‘狮王堡’求援”

“哦”

景华随手端起茶杯,低头默默品茶。

“佛谕会”宾客名单对外公开,被人提前获知还说得过去。可罗特列克家族密谋对付自己,计划肯定会严格保密。阿德勒家族竟能提前获知,潜藏的势力不可小觑。

景华不知道佛雷家族的底细,只对“西河城”有点印象。

它是“翠微城”东北的大城,可以称得上“交通枢纽”。按照东方家目前的实力,如果佛雷家族胆敢挑衅,“狮王堡”势必进攻“西河城”。阿德勒家族专门提及此事,莫非他们已有计划?

果不其然,库什纳继续道:“您如果拿下了‘西河城’,泰温侯爵就能以此为借口,实施后续手段。‘狮王堡’、‘西河城’的仲裁权都在‘凯旋城’,无论泰温侯爵如何裁决,法理上肯定无懈可击”

说到这里,库什纳、莫兰再次躬身施礼。

“所以阿德勒家族向您请求,把‘西河城’封给东方小姐,由她担任‘西河男爵’。”

第三十一章 西垂争锋(三)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三十一章西垂争锋“狮王堡”,子爵府大厅内寂静无声。

库什纳和莫兰亮出底牌,想要“西河城”作为东方琼的封地。听完二人的要求,子爵大人没有作声,莫兰等只能弓着身子、不敢抬头。

景华只是在权衡利弊,没有放出任何“灵压”。不过堡主积威之下,阿德勒家族感到心惊胆寒,不敢有丝毫逾矩。

库什纳、莫兰之前反复商议,都觉得“东方武”性格怪异,似乎只对发展家族有兴趣,并不热心于权位。

以其侄东方麒为例,子爵大人完全不必顾虑裘氏的感受。就算东方麒加入军队,最终战死沙场,“狮王堡”上下无人会有异议。

可子爵大手一挥,直接将“铁木城”封了出去。算上和席尔瓦家的联姻,东方麒已然二城在手,成了名副其实的贵族。库什纳据此判断,“东方武”可能沉迷于追求高深境界,而权力和地盘只是他修炼过程中的点缀。

阿德勒家族的判断并非无的放矢。事实上,纳兰世界的顶阶存在中,有不少是无心世俗、只求超脱的修炼者。

“东方武”年纪轻轻,既不好财宝、又不近女色,俨然是世外高人的模样。况且他魔武双修,身兼“白袍法师”、“灰袍武僧”两种力量,说他醉心修炼,没有人会感到奇怪。

因此库什纳决定冒险试探,为家族的未来奠定基础。帝国承平日久,想获得封地十分不易。

即便有人受封爵位,也是“勋爵”之类的虚衔。阿德勒家族已有两位勋爵,迫切需要实实在在的根基。

东方琼虽然不姓阿德勒,但其母是家族嫡女。对于注重母系血缘的阿德勒而言,东方琼上位就是家族成就。

如果“东方武”确如他们所料,肯定不会在乎还没到手的“西河城”。若是事有不测,惹火了子爵阁下,库什纳已准备付出财货,平熄东方家族的怒火。

阿德勒家族其实看得很准,离真相仅半步之遥。景华并不在意多封一个“妹妹”,多给一座城市。他只惊讶于对方的勇气,敢把赌注押在“狮王堡”一方。

如果诸事顺利,东方家族击败佛雷家族应无悬念。可对方背后站着西垂侯爵,事后必然强势反扑。如果“狮王堡”扛不住,“西河城”随之易手,阿德勒家族的付出将一无所获。

“莫兰阿姨,‘西河城’还在佛雷家族手中,我们未必能长期占据。把三妹封到那里,是不是有点”

听到子爵大人终于出声,库什纳、莫兰心情一松,随即欣喜若狂。揣摩对方的语气,似乎并不排斥分封地盘。

库什纳颤声道:“子爵阁下,只要您愿意分出‘西河城’,我们将尽全力提高‘狮王堡’的军备,在现有基础上再翻一倍。军队全数从外地征召,不会影响西垂的商贸。我们会尽力挖掘有经验的士兵、队官,加强东方家族的实力”

莫兰接口道:“阿德勒家族作出承诺,只要子爵大人作为东方氏家主,‘西河城’便归‘狮王堡’直接统领,没有自治的权力”

景华微微一笑。莫兰算盘打得十足,“狮王堡”的政务基本在阿德勒家族手中,有没有自治权区别不大。倒是阿德勒家族赌性十足,确实豁出了血本。

景华对自己的实力一清二楚,库什纳、莫兰等却不知根底。传言商贾都有赌性,为了利润可以不顾一切。如今看阿德勒家族的表现,确实有点“孤注一掷”的意思。

“好,就这么定下吧”

******************

辞别东方武,莫兰借口核对账目,与库什纳一道离开子爵府邸,来到码头边的宅院。左右房舍早被阿德勒家族买下,四周静悄悄地毫无声息,表兄妹二人进入后院,随手锁上房门。

屋内随即传出衣衫撕裂、激吻喘息的声响,动静持续近两刻钟,才逐渐归于平静。

库什纳与莫兰双双躺在大床上,交颈并头、手足相抵。莫兰的右手在表哥身上到处摩梭,似乎有点意犹未尽。

库什纳闭目问道:“莫兰,你弄清楚了?子爵大人没有和裘芷惜好上?”

莫兰皱起眉头,在对方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你看上了那个小妖精?不行!东方武确实没碰裘芷惜,但绝不允许外人整合裘氏的势力。小妖精搭上任何人都可以,唯独不能和咱们家族有瓜葛”

库什纳微微一笑,把手放在莫兰胸前,轻轻来回抚弄。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要确认子爵大人的身份,‘不近女色’似乎可以作为佐证之一”

莫兰直起上身,正色问道:“表哥,你真能确认‘入世圣僧’的身份么?此次家族下的赌注很大,如果不能拿下‘西河城’,数年之内休想恢复元气,甚至会连累琼儿”

库什纳拍了拍表妹的大腿,神情十分放松。

“放心吧那天我就在‘磨盘堡’,亲眼目睹子爵阁下召唤随从。那个奇怪人偶从他袖子里飞出,迎风而大、强横无敌。莫兰,我见过好几位法师召唤亡灵,从没哪个是这个样子”

言谈之间,库什纳也坐了起来。他随手抄起一件薄衫披在身上,下床在屋内来回踱步。

“离开‘磨盘堡’后,我立即赶回家族,在库房中翻找典籍,果然在一本古书中找到线索。数千年前,不少‘入世圣僧’同样是召唤人偶、由小变大,和法师们的法术大不相同。如果子爵大人确是‘入世圣僧’,那么眼下无论砸出去多少代价,未来都是只赚不赔”

莫兰轻轻点头。“白袍法师”不值得家族压上所有财富,“入世圣僧”则完全不同。他们身后站着庞大的“古神教”,西垂任何一个贵族,与“古神教”的势力都无法相比。

“可子爵大人不知道‘寂光寺’,甚至连‘佛谕会’也不明白他之前据说在‘无定圣学院’修炼,这”

库什纳笑道:“这有什么关系?或许子爵大人另有奇遇,或是遇到高人、或是获得传承。不论哪种情况,对家族而言都是机会。可惜古书上记录太少,没有明确线索可循。但阿德勒一族想进入帝国上层,不冒点风险哪会有收获?莫兰,此刻我们不需要多想,全力帮助‘狮王堡’崛起即可。今日的付出,他日必定会有回报”

莫兰叹了口气,也把薄衫披在身上。

“只有如此了佛雷家族那边有动静么?”

“消息传过来了,瓦德佛雷男爵已经聚齐卫队,开始向‘翠微城’进发。那个傻瓜,竟然会相信泰温侯爵的鬼话我看最多两天,裘氏就会派人来求援。我现在赶回家族聚拢军力,你尽快把粮食、军械调拨到位,再召集足够的人手,我们要第一时间接管‘西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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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西垂争锋(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三十二章西垂争锋紫荆花纪七六七年十二月,帝国西垂,“凯旋城”。

大厅内三位贵族垂首站立,恭迎泰温侯爵的到来。泰温面带微笑,轻轻地挥手致意。

“坐都坐。佛雷男爵,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瓦德佛雷五十多岁,长发披肩、其貌不扬。他脸上肿起一大块青紫,左手吊着绷带。听泰温大人询问,男爵连忙起身回话。

“是侯爵大人,照您的吩咐,我已经‘让’出‘西河城’,现在城市在东方子爵手里”

泰温来到中央落座,摆手吩咐仆从上茶。

“呵呵呵,佛雷阁下不用着急。‘狮王堡’来了多少人,东方子爵出面了么?”

佛雷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上次双方参战人数众多,他不可能当面撒谎。

“这‘狮王堡’来了三十多个骑兵,我我没看到东方子爵。”

“三十人?”

泰温皱起眉头。为把事情做扎实,佛雷家族带上了一百五十余名士兵,几乎是倾城而出。“翠微城”中约有七八十名卫兵,加上“狮王堡”的三十个骑兵,数量依旧比不上佛雷。

如果东方子爵亲自出面,事情很好理解。对方毕竟是“白袍法师”,一个法术就能扭转战局。可佛雷男爵没见到东方武,没道理会轻易失败。男爵的模样如此凄惨,明显输得一败涂地,完全不是“狮王堡”的对手。

“算了,这不重要男爵阁下放心,‘西河城’会很快回归佛雷家族。多米尼克呢?他没和你一起过来?”

佛雷家族遵从己方的吩咐,之前才会和“狮王堡”冲突。泰温没法多说什么,最能好言劝慰。

“西河城”的队伍出发前,他曾派出使者参与战争,评估“狮王堡”的实力。为不引起东方武怀疑,派出的多米尼克仅是一名“法师”。

低阶贵族势力不强,极少有“法师”为之效力。多米尼克四十多岁,在“凯旋城”名声不显,临战经验却很丰富。有他在场,能辅助男爵威慑“翠微城”。万一佛雷被对方追杀,“法师”也能提供适时的保护。

“侯爵阁下,多米尼克先生他他已经阵亡了”

“死了?怎么死的?”

泰温一惊,倏地站起身来。

多米尼克只是“法师”,战死沙场本不奇怪。可出发前泰温嘱咐过,让他低调隐蔽,不必出力作战。“法师”刻意隐藏身形,最后还是死在战场上,不免让人感到奇怪。

“是是‘狮王堡’!他们来的人个个实力不俗,为首的黑大个突然冲入战场,甩出一把短斧,多米尼克先生就”

泰温默然无语,挥手示意佛雷退下。

一斧击杀“法师”,对方起码是高出一阶的强者。几年前东方家族不过是个普通男爵,没想到换了个家主,实力骤然就突飞猛进。甚至不用东方武出手,仅凭数十人就能击败“西河城”。

泰温侯爵重新落座,手抚眉头沉思片刻。

“蓝塞尔,东方武如今在什么地方?”

“侯爵阁下,据探子回报,他已经离开‘西河城’。”

“你们准备得怎么样?”

“相当充份我、劳勃男爵,还请到了‘寂光寺’的心永大师”

泰温摆手打断道:“不够!此事不能一错再错。你们把洛拉斯叫上,我去请伊梗大师,绝不能再出问题!”

蓝塞尔心中一惊。

劳勃是‘白袍战士’,洛拉斯不久前刚进阶“白袍骑士”,心永则是外来的“白袍武僧”。伊梗大师更了不得,他是多米尼克的老师,侯爵府的“白袍法师”。四大白袍同时出手,即便“寂光寺”主持明空大师也无法匹敌,堪称“凯旋城”的最强阵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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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自天边透出,将山间大道映出一片金色。

转过山峦,远处的“凯旋城”清晰可见。雅各勒住缰绳,向后方挥手示意。

景华微闭双目,任由胯下黑马缓缓前行。

此次受“寂光寺”邀请,他只带了五名仆从赴会。原本他与“旧神教”毫无瓜葛,不过听库什纳讲述“佛谕会”的由来,景华隐约察觉到某种联系。

千百年来,进入纳兰世界的“易神宗”弟子不过数人。他们多半能有所感悟、功成而回,只有两名弟子消失在“洞天世界”,最终音信全无。而他们失踪前,都曾前往“永沦秽土”游历。

师祖“无极真人”曾经提及,若无必要,不用深入“永沦秽土”。“那烂陀寺”弟子痴心妄想,企图建立“无上佛国”,结果生生将过半秘境化为绝域。

“永沦秽土”中充满寂灭、死亡,毫无生灵气息。传说中上古魔神生死决战,形魂俱灭者多被弃置于此。

“无极真人”聊起秘境时,戏言“那烂陀寺”的和尚们自不量力,大概只撕开了一条空间裂隙,而且极不稳定。否则以“永沦秽土”的负面能量,纳兰世界早已化作死地,连接“易神宗”的通道也无法保存。

师祖并未把话说死,如果没有必要,不用专程去秽土游荡。“佛谕会”的消息更像某种启示,“旧神教”、“新神教”、还有诸多势力都感兴趣,景华自然也想探一探究竟。

主仆八人很快到达“凯旋城”南门,雅各递上名刺和请柬。值守卫兵见西垂贵族驾到,他们不敢怠慢,立即挥手放行。

景华注意到有卫兵转身离开,迅速奔向内城,明显是去报信的。他脸上不动神色,招呼仆从赶往“寂光寺”。

既然敢到“凯旋城”来,景华就不怕罗特列克家族耍花样。

此时“西河城”已被东方氏接收,阿德勒家族表现得尤为积极。佛雷家族逃跑时准备充份,金银、细软一点没留下,但城中的粮秣、军械无法带走,他们却没做任何破坏。看来瓦德佛雷心中有数,还等着回来重新掌权。

景华嘴边露出一丝微笑。

被“狮王堡”吞下的地盘,想再要回去不太容易。阿德勒家族再富裕,财富也不可能无穷无尽。莫兰、库什纳几乎掏出了老底,景华甚至在卫兵队伍中看到矮人和兽人,个个在战场上气定神闲,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由此推断,阿德勒家族花了大价钱雇佣异族士兵。他们没有联系“佣兵工会”,而是将矮人、兽人编入城市卫队,做好了长期占据的准备。

佛雷家族如果想要回城市,不必东方家族动手,首先得面对红了眼睛的阿德勒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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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西垂争锋(五)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三十三章西垂争锋景华一行进入“凯旋城”。作为西垂大邑,一路上人来人往、叫买叫卖,“佛谕会”的盛况已初显端倪。

大大小小的僧侣在城中各处传教。有的表演法术、宣扬威势;有的当街设坛、讲经说法。他们个个肥头大耳、狂傲不羁,仗着身上有些修为,肆意诓骗平民百姓。

“佛经中千言万语,不过教人行善,行善者理应布施。今日舍出身上钱财,来年便会鸿运高照。百年之后,还有机会进入佛国净土,永享无尽福禄”

景华主仆八人路过一处法坛,见听讲的信众极多,便停下脚步探头打量。

讲坛上的秃驴又矮又胖,脸上肥肉堆垒。他身边站着十来个高壮和尚,排出的场面极大。景华看了几眼,便知有两个身具修为,一人大概算个“武僧”,旁边的气息更弱,甚至比不上东方麒。

“嗤”

雅各听和尚说得天花乱坠,根本经不起推敲,忍不住嗤笑出声。四周信众多数虔诚,法坛内外十分安静,雅各的笑声显得尤为刺耳。

“混账”

“哪来的狂徒”

不等景华主仆转身离开,内圈的和尚纷纷喝骂。两个高壮秃驴分开人群,来到雅各近前。

“哪里来的乡下野人?难道不认识生有大师?”

“大师拜在心永罗汉门下,是本城有名的高僧。你们几个瞎了狗眼?敢来此处捣乱?活得不耐烦了是不”

和尚们人多势众,说得兴起时唾沫横飞,伸手便来推搡雅各。雅各抡开右臂,架住一个秃驴的胳膊,腰间瞬时发力。

“噔噔噔噗通!噗通!”

“哎呦”

“混账!你还敢打人?”

“好大的狗胆”

两个和尚被雅各发力一推,连着倒退数步、跌倒在地,摔了个“饿狗啃屎”。生有大师等还在大声叫嚷,却个个色厉内荏、不敢上前。

景华主仆衣着光鲜,胯下的坐骑神骏不凡。和尚们看出对方不太好惹,只能抬出“心永罗汉”的招牌。

“心永大师马上就到”

“有种和我们上‘寂光寺’”

“弥陀佛跑了的就是孬种!”

场面一时十分混乱,听讲的信众表情不一。有的对景华等咬牙切齿,有的若有所思,收起准备布施的财物。还有的胆小怕事,见和尚们越吼越凶,转身躲入胡同深巷,不时探出脑袋来张望。

景华不禁微微摇头。

雅各虽然是“战士”,但实力平平,在“狮王堡”同阶将领中几近垫底。几个和尚甚至敌不过他,实力之差可见一斑。

原本景华不愿多事,听和尚们叫嚷“寂光寺”,刚好他们初来“凯旋城”、不识道路,便由着对方嚣叫胡闹,主仆等慢慢跟在后面。

生有大师见外来客“愚蠢如猪”,竟敢跟他们去“寂光寺”论理,不由大喜过望。他拜在心永和尚门下,其实只是个敛财的工具,而心永为人贪婪暴虐,绝不会容许外人来砸场。

他一面吩咐师弟们看住外来客,一面让沙弥火速去“寂光寺”报信。“佛谕会”前严惩几个捣乱的狂徒,对震慑信众很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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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秋风起,萧萧枫树林。

“寂光寺”坐落在“凯旋城”东面,四周被大片枫林包围。古刹浸染在红叶之间,远处只见琉璃瓦盖满房顶四角,边沿雕塑各类飞龙走兽。

天高云淡,清风徐徐,寺外千红轻拂,寺内经声朗朗。

几个和尚在前开道,守门的沙弥没有阻拦,景华被生有等带入“寂光寺”内。耳闻晨钟声声,目睹古刹胜景,确有几分出尘离世的韵味。

景华暗暗点头,此处有点大寺庙的模样。

方才他颇感失望,“寂光寺”在西垂得享大名,教出的弟子却和泼皮流氓无异。等进入寺内,观察来往僧众的举止,才发觉与生有等人大不一样。

“古神教”自有其不凡之处。可惜它缺了背后“那烂陀寺”的支持,不少僧侣逐渐贪图享乐,逐步走向没落。

以西垂边境为例,“狮王堡”、“磨盘堡”、“温泉堡”两道防线直面亡灵威胁,却没有寺庙肯在彼处扎根。偶见几个苦行僧超度亡灵,多是来去匆匆、不会长期驻留。

就景华所知,“新神教”的教堂往往建立在边境上。一旦亡灵入侵,教堂中的牧师、圣骑士是首批出面抵御的中坚。

年复一年、此消彼长,新旧两教实力逐步接近,“新神教”更有后来居上的势头。“紫荆花帝国”原是“旧神教”的地盘,如今不仅皇室改信“新神教”,百姓、贵族间更改信仰的也不少。

“东方居士,老衲明空,在此久侯多时了”

山路旁人影闪动,转出数名僧侣。为首一人身材中等、须眉半白,穿着灰色僧衣,看上去毫不起眼。景华停下脚步,抱拳施礼。

“明空大师,能参与佛门盛会,在下不胜荣幸”

老僧明空貌不惊人,但周身气机波动,已与筑基修士无异。放在观月大陆,他与自己也是平辈论交。因此景华上来先行施礼,以示尊重。

“啊方方丈大师”

同来的数个和尚顿时傻了眼,呆呆站在原地不动。

生有跟在他师傅后面,曾见过“寂光寺”方丈。心永只在寺内挂单,论地位拍马也及不上明空。

方丈大师尚且对外来客十分客气,足见来人身份不凡。方才他们又骂又叫,还要给对方“颜色”。如今“真想大白”,生有等不知该如何收场。胖和尚一急,汗珠顿时从头上冒了出来。

明空缓缓道:“几个无耻劣徒,平素疏于管教,倒让东方居士见笑了来人!压入柴房,听候处置!”

后面几个武僧大步上前,扣住几个行骗的和尚,推推搡搡往山下走去。

景华摆手道:“不妨事他们几个在外化缘,方法几乎与行骗无异,实在有损宗门清誉。”

明空称呼自己为“居士”,而不是“施主”,显然是听说过“灰袍武僧”的传闻。对此景华并不点破,只把生有等人的行径说了,供对方处置参考。

老僧摇头道:“唉生有他们并非本寺弟子,只是挂单在此”

话音未落,山脚下的生有忽然嚎叫起来。

“师傅!师傅,您来了!弟子冤枉,弟子冤枉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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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西垂争锋(六)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三十四章西垂争锋景华和明空停步转身。

只见山脚下人影晃动,一行三十余人进入“寂光寺”。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鸱目虎吻,光头上印着九个戒疤。他身着大红袈裟,明显是个有修为的和尚。

其后十余人穿着华贵、佩刀执剑,有的身披轻铠、链甲,手上还拎着铁盾。通常只有贵族出行,才会排出如此阵仗。

景华眯起眼睛。为首的大和尚气息外溢,略逊于明空方丈,应该是个“白袍武僧”。他身后三四人或持枪、或执剑,修为大抵与其相仿。在西垂境内,山下一行人的实力堪称强大,绝非普通贵族可比。

明空皱起眉头,脸上略显不满。

他自然认识泰温等西垂贵族。请东方武前来“佛谕会”,本就是他们的要求。如今东方子爵如期而至,人还未进寺院,泰温侯爵便率众到达。显而易见,他们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明空暗下决心,贵族间的冲突佛门不便插手。但如果泰温等想在“寂光寺”内撒野,念在“同门同宗”的份上,自己决不能袖手旁观,至少要保住东方子爵的性命。

魁梧和尚步子极大,很快来到生有等旁边。他两眼一瞪,执法武僧慑于其威势,放开了手中的几个和尚。生有垂头弯腰来到师傅身旁,压低声音悄悄禀告。

景华神识过人,听得一清二楚。几个和尚拼命搬弄是非,什么“筹款建寺”收入几何,被外来人扰乱秩序、损失惨重等等。

按照生有所言,心永和尚才算是“幕后黑手”,开坛说法的收入大半要归其所有。果不其然,听了徒儿的禀告,心永双目凶光连闪,恶狠狠地盯着景华。

此刻泰温等人沿着石阶向上,已来到景华对面。他们先向明空施礼,蓝塞尔大步上前。

“西垂侯爵泰温罗特列克阁下驾到,你是哪来的外人?还不快快见礼?”

景华毫不意外对方到来。“佛谕会”本就是个由头,真实目的阿德勒家族早有情报,他甚至知道泰温手下几个得力干将。

东方氏与“凯旋城”没有直属关系,既然对方的称呼是“外人”,说明事情没法善了。他微微一笑,颔首示意道:“很荣幸见到您,泰温阁下”

泰温心中十分不满。“东方武”用的是“首礼”,相当于见面打招呼的平辈礼节,而不是贵族觐见的“弓腰礼”。“狮王堡”仗着有点实力,竟然如此狂妄,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哼”

侯爵阁下冷笑一声,以示对“首礼”的不屑。佛雷男爵站在背后,早等得不耐烦了。

“西河城”落在东方氏手中,佛雷家族成为“浮萍贵族”。他每日心中火烧火燎,只想早点拿回领地。如今见到泰温阁下动怒、机会难得,男爵再也憋不下去。

“大胆!”

瓦德佛雷冲出人群,戟指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对侯爵大人如此不敬?泰温阁下,此人就是我提过的东方武。他狂傲无礼、贪婪成性,与裘氏密谋夺取我的封地。请您仲裁此次冲突,严惩破坏贵族传统的恶棍!”

泰温点了点头,故作严肃地问道:“东方男爵,事情真像佛雷先生所说吗?谋夺他人封地是大罪,即便皇帝陛下也无法赦免。”

景华摇了摇头。直到此刻,泰温、佛雷仍在演戏。他们既不愿正面得罪皇子殿下,又想彰显罗特列克家族的实力。最后弄到不伦不类,还得手底下见真章。

“泰温阁下,首先纠正一点,我是皇子殿下御封的子爵,同时获赐‘帝国卫士勋章’。至于佛雷男爵所说是真是假?这很重要么?数月前他两次来‘凯旋城’,进入侯爵府商量‘大计’。泰温男爵,照你看此事是真是假?”

“你你胡说什么!”

瓦德佛雷大惊失色。数月前他来“凯旋城”,面见泰温接受密令。

由于要暂时“让”出“西河城”,事情实在太大,佛雷受命后赶回去商量,又向侯爵要了些好处,这才勉强答应下来。此事做得十分隐秘,东方武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血口喷人、满嘴谎话!什么两次来‘凯旋城’?我根本没来过,连蓝塞尔阁下都没见!”

“哈”

“嘻嘻”

周围的贵族、和尚无不皱眉,有几个城府不深,当场笑了出来。所谓不打自招,大概就是对佛雷最好的诠释。蓝塞尔在心中破口大骂,表面上不得不帮着掩饰。

“此话不错东方男爵,无凭无据,你可不能诬陷?”

泰温侯爵面沉似水。如此机密的消息,东方武是怎么拿到的?难道他攻击“西河城”只是表象,有人在背后暗中策划?

没等他想明白,景华率先开口道:“真的假的不妨先放下。泰温阁下,‘西河城’之战佛雷男爵临阵脱逃,丢下城市、百姓,带着金银躲入‘凯旋城’。根据帝国律法,贵族有守土安民的责任。佛雷男爵放弃贵族责任,不配享有封地特权”

说道这里,景华上前一步、直逼对方。佛雷受他气势所慑,情不自禁退了两步。

“我受皇子殿下册封,仲裁‘狮王堡’以北的争端。因此取缔佛雷男爵的封地统治权,由‘狮王堡’代为管理”

“狗屎!怀特皇子凭什么仲裁西垂争端?”

佛雷急得出了一身大汗,直接打断景华的“宣判”。

“西河城”是佛雷家族赖以生存、发展的根本,要是这么丢了,家族从此会走上没落,几无复起的可能。情急之下,他口不择言,直接牵到王子身上。

帝权、封权从来关系微妙,每一位皇帝都希望扩大权力范围,插手封地争端。贵族们则抱团对抗,双方处于某种平衡。强势大帝会多出一些权力,弱势皇上则令不出宫门。

佛雷男爵直接否定皇权,无疑是犯了忌讳,在贵族中属于“不聪明”的举动。可事关家族命运,瓦德先生顾不得那么多了。

“泰温阁下,您都听到了、看到了吧?东方子爵根本肆无忌惮,仗着皇子的势头,竟敢公然掠夺贵族封地。他根本就是个怪物,当初我”

说到这儿,声音嘎然而止。总算佛雷没蠢到家,把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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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西垂争锋(七)

“寂光寺”外两厢对峙,气氛变得相当紧张。

泰温罗特列克侯爵没有说话,只在心中反复盘算。佛雷固然是个蠢货,可东方武的反应太过奇怪。他身处“凯旋城”中,竟然有恃无恐,公然叫嚣吞并“西河城”。

哪怕他是“白袍法师”魔武双修,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凯旋城”不是“狮王堡”。己方若是众多强者齐拥而上、将其囚禁起来,东方氏便等于断了脊梁。

继位不过数月,东方子爵能强势崛起,肯定不是莽撞冲动之辈。难道有谁在背后支持他,正如自己支持佛雷那样?

思来想去,泰温决定暂不发作。反正“凯旋城”是己方领地,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区区一个子爵翻不了天。

“东方子爵,这话不对吧帝国律令只针对战争,你和佛雷都是西垂贵族,不适用‘失土之罪’”

景华摇头道:“侯爵阁下,佛雷出动一百五十余人攻击‘翠微城’,不是战争是什么?裘氏与东方氏世代结盟,他难道没考虑过后果?再说,为捍卫领地,佛雷男爵做了什么?他家族中可有一人死战守土,与‘西河城’共存亡的?”

“这”

瓦德佛雷顿时张口结舌。本来就是侯爵安排的戏码,佛雷家哪会有人出力死战?可这话又说不出口,照此发展下去,争论会变成佛雷家族是否有罪,而不是该如何惩罚东方家族。

“泰温侯爵,东方武根本在强词夺理?我请求您作出仲裁,判决东方家族的罪行。”

泰温点了点头。无论心中如何厌恶佛雷,此刻只能支持他的诉求,否则今后谁还听侯爵府的命令。

“东方子爵,事实一清二楚,我作为西垂侯爵,将仲裁此次冲突,你还有什么话说?”

景华笑道:“无论泰温阁下如何裁决,我都不会接受。我看您不必多说,直接按‘传统’处理即可。”

“好”

泰温狞笑一声。这可是东方子爵自己说的,任谁也挑不出错来。既然小辈如此狂妄,就让他见识一下侯爵府的实力。

“既然如此,你们明天在‘寂光寺’决斗。由佛雷家族对阵东方家族,作为仲裁提起方,佛雷家族选择决斗方式,双方各自准备、生死勿论。”

侯爵大人说完,带着手下转身离开。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山路尽头,连生有等几个和尚也被心永带走。

明空方丈一直在冷眼旁观。乍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合乎“贵族传统”,但老和尚十分清楚,泰温必将插手决斗。侯爵府的人选很难确定,有三四个强者可以选择,只是不知谁会出马。

“惭愧,老衲一番好意,不想给居士带来了麻烦”

景华心中冷笑。明空肯定是知情人之一,“佛谕会”作为借口冠冕堂皇,实际就是泰温侯爵的授意。不过“西河城”的事情本需解决,他横竖要来“凯旋城”,干脆装装糊涂。

“无妨,‘佛谕会’本是宗门盛事。处理杂务前,先在佛前祈福祷告,说不定会有佛祖庇佑。”

明空颔首道:“东方居士言之有理。四位西行圣僧正在大殿参禅祷告,我们去佛前上一柱香,也算尽到弟子的本分。”

按阿德勒兄妹所言,“佛谕会”期间觐见西行圣僧,应属了不起的荣耀。明空方丈诚意相邀,景华没有推辞。二人沿着石阶一路向上,很快来到“大雄宝殿”门前。

由于圣僧驾临,信徒们都被挡在山门之外,宝殿周围十分安静。四名“和尚”盘坐在“燃灯佛”塑像前方,神态安详地闭目诵经。

景华跟在明空身后,在佛像前敬了一柱檀香。四名圣僧眉目不动,没有理会他们的打搅。

景华转身观瞧,只见圣僧们面貌各异,分属不同的族群。

为首一人丰姿英伟,相貌轩昂。他天庭饱满、目秀眉清、齿白唇红,看上去宝相庄严,是一位俊美的青年僧侣。

旁边的徒弟长相截然相反。他黑脸短毛,长喙大耳,脑后又有一溜鬃毛,身体粗糙怕人,头脸是猪的模样。

这徒弟明显是个兽人。景华在“西河城”曾见过其同类,除去猪头外,还有狮头、狼头等等不一而足。

兽人身旁的“和尚”身材矮小,只得常人的一半。他的长发蓬松杂乱,两只圆睛明亮异常,是纳兰世界的矮人。矮人的脸孔绿得发青,身披一领鹅黄氅,脖项下挂着九个骷髅。

最后方的徒弟比矮人高些,样貌看上去异常“美丽”。他皮肤白皙、发色金黄,两眼如翡翠般浓绿。

这是阿德勒兄妹提过的精灵。他们多生活在密林深处,极少现身俗世。“精灵和尚”身着淡色僧衣,承托出优雅细致的身躯,景华甚至分不出其是雄是雌。

阿德勒兄妹曾经提及,除去“旧神教”外,其它势力对“佛谕”同样很感兴趣。由西行圣僧的组成判断,“新神教”给佛门的压力极大,以至于其不得不和精灵、矮人等异族联手。

精灵、矮人等其实各有种族信仰,哪会无缘无故皈依佛门?至于兽人则更加荒唐,他们多为祖先崇拜或图腾崇拜,信奉的神明多偏好暴力、杀戮,少数族群甚至信仰魔神,和“燃灯佛”没有丝毫关系。

四位圣僧身上的气息接近,修为略逊于明空方丈。二人不便打搅对方参禅,上香后默默退出大殿。

明空吩咐沙弥准备斋饭、整理禅房,招待东方子爵的随从。他本人陪着景华走向山后,游览寺庙风光。

大片枫林宛如燃烧的火焰,染红了天际。景华、明空走在林间,话题逐渐转向宗门派别。

明空原打算摸摸东方子爵的根底,可景华信口胡编。只说棍术得自无名老僧的传授,对方的法号、师承一概不知。

明空方丈拐弯抹角问了半天,却不得所以,只能把疑问放在一边,聊起明日的“仲裁”。

“东方居士,方才你也看到了,心永和泰温侯爵他们走在一起。唉他是‘迦毗罗帝国’来挂单的和尚,不归‘寂光寺’管辖。老衲的话他根本不听,心永很可能为侯爵府效力。泰温手下能人不少,若居士碰上困难,‘寂光寺’愿助一臂之力。”

景华颇感意外。无论明空为了什么目的,肯出头帮忙便是一份人情。“寂光寺”在西垂开山授徒,若得罪了泰温侯爵,后面多少会有些麻烦。

“多谢方丈,您的善意东方家族将铭记于心。”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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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西垂争锋(八)

辰时三刻,“寂光寺”演武场。

作为西垂武僧的聚集地,“寂光寺”幅员辽阔、修缮完备。演武场长宽里许、坐北朝南,中央有一座丈许高的演武台。

台四周砌以砖石,并稍向内斜,中间黄土夯实、间打灰泥。地面清一色的红黑花岗岩,压得整齐平坦。演武场四周遍布枫林,映得场中一片红光,观之肃穆大气。

明空方丈想得很周到,早早带着子爵阁下来熟悉场地。对方一片好意,景华不便推辞,沿着枫林转了半圈。

演武场周围除去子爵随从,还有六十余名僧侣。他们修为不一,有的是“白袍武僧”,有的是“灰袍武僧”,还有几个刚刚进阶“武僧”,实力相对较弱。

听说有“白袍武僧”展示身手、与人决斗,僧侣们按捺不住兴奋,早早来到场边观摩。

子爵阁下与他们“师承不同”,所学所练想必有特异之处。两厢比较,说不定能有所领悟。就连四位西行圣僧也出了“大雄宝殿”,来到场边静静观察。

接近巳时,泰温侯爵一行姗姗来迟。他们共来了一百多人,多数身披战甲、手执兵刃,修为最低的也是战士扈从。

明空连连摇头。为震慑东方子爵,侯爵阁下连老底都掏出来了。此刻“凯旋城”城防必定十分空虚,若有外敌突然来袭,几个城门很快就会告急。

数百人站在演武场内毫不起眼,大家集中在演武台前,静静等候“决斗”开始。众目睽睽下,蓝塞尔子爵手执文书、走出人群。

“尊敬的泰温侯爵阁下,东方子爵阁下、佛雷男爵阁下,今天我们离开熟悉的封地,在神明的注目下,共同裁决两位贵族的争端。根据《亨利大帝法典》第十三条,双方”

蓝塞尔长篇大论,把形式做到十足。“仲裁书”、“决斗书”宣读完毕,双方书写姓名和封号,各自按上手印,文书宣告合法成立。

“侯爵阁下,依照‘贵族传统’,我请来了代表佛雷家族的勇士,请您准许他们入场。”

瓦德佛雷早已等得不耐烦。好容易仪式才结束,他第一个跳了出来。想到侯爵大人的强力支援,佛雷男爵忍不住舔了舔门牙。就算东方武是这个那个,今天也得让他尝点利害。

泰温微微点头,抬手答道:“准予入场。”

“咔咔咔咔”

一行五人走出队伍,来到佛雷身前站定。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光头戒疤,是个和尚。他旁边的老者瘦骨嶙峋,身穿白色法袍,一看便知是“白袍法师”。法师身后站着两个健硕中年,分别握枪执剑。

最后的巨汉全身披挂,头颅、躯体、四肢都被黑色钢甲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双手横握一把黑色巨锤,锤头大小和普通人身躯差不多,望之令人不寒而栗。

“哗”

围观的武僧脸露不屑,议论纷纷。佛雷男爵要是有这么强的实力,早已称霸西垂,成为实权高阶贵族之一,哪儿会计较“西河城”的得失。

明空方丈脸色巨变。他久居西垂,认识对面的几个“勇士”。

为首的和尚是心永。他果然加入侯爵府,不知拿了什么好处。心永身旁是“白袍法师”伊梗。他是“魔法协会”在西垂的长老之一,长期为侯爵府服务。

伊梗身旁是劳勃和洛拉斯。劳勃是“白袍战士”,以战力和功绩获封爵位。洛拉斯只有三十来岁,刚刚进阶“白袍骑士”,前途更不可限量。

最后那位巨汉名叫格雷,是“凯旋城”的卫戎长官。他天赋异禀,生来力大无穷,很年轻时便成为“白袍战士”,至今将近二十年。据说格雷只差半步便能进阶“战将”,实力碾压同阶战士。

五人同时出战,即便明空自己也得避其锋芒。一瞬之间,老僧明白泰温侯爵下了决心,要把东方世家彻底击垮。

明空心中七上八下,不知是什么滋味。

对面如此阵容,东方子爵肯定会向佛门求援。寺内虽勉强能凑出四个“白袍武僧”,可泰温的心思昭然若揭,如果此刻“寂光寺”坏了“好事”,日后的报复恐怕无穷无尽。

老僧转头望向东方武。只见他站在原地、泰然自若,仿佛没看见对面的强者。子爵的双手始终背在背后,没有打出求援信号。

明空放下一半心事,忍不住又暗自猜测。难道东方子爵师承名门、另有强援,所以他有恃无恐,表现得如此淡定。

“东方阁下,依照‘贵族传统’,仲裁发起人佛雷男爵规定决斗方式”

蓝塞尔站在中央,充当双方的交涉官。

“您可以选择接受的时间。当然,下次决斗时,佛雷男爵可以变更决斗方式。按照仲裁书的规定,如果您获得胜利,‘西河城’将由子爵阁下代管,侯爵府不再干涉。如果佛雷男爵获得胜利,请您交出‘利刃城’的管辖权,并到侯爵府接受‘谋夺封地’的处罚。还有,心永大师将在‘基拉尼湖’周围立寺传教,‘狮王堡’不得干预”

景华微微一笑。所谓“贵族传统”,不过是权贵欺压弱小的遮羞布。仲裁内容全是侯爵府订的,他根本没有建议权。可惜泰温等运气太坏,面对的不是东方子爵,而是自己这个西贝货。

“就照此办理,我没有意见。”

蓝塞尔示意道:“东方阁下,如果您接受仲裁书,请选出四名勇士,面对佛雷家族的挑战。”

“不必了,我独自参加就行,可以马上开始。”

“什么?”

瞬息之间,周围贵族、僧侣的脸色都是一僵。

以一己之力,对阵五位高阶勇士?东方子爵以为他是谁?圣阶强者么?

蓝塞尔迟疑道:“东方子爵,您的意思是一个人上场?不需要帮手?”

“不错。时候不早了,立刻开始就行。”

蓝塞尔满脸的不可思议。以一对五,还要立刻开始?东方武活腻味了,嫌死得不够快么?还是对方有什么诡计?

他转头望向后方。只见泰温侯爵面沉似水、重重点头,显然已被东方子爵激怒。

蓝塞尔摇了摇头,转身大喊道:“双方准备完毕,决斗开始!”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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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西垂争锋(九)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三十七章西垂争锋“寂光寺”,演武场。

决斗双方沿着缓坡走上演武台,相距数丈各自站定。心永、劳勃等听说东方子爵要独自出战,诧异之余不免啼笑皆非。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有点本事就目空一切,当真不知“死”字的写法。即便是明空罗汉,面对五人联手,也只有调头逃跑的份,何况一个真假未定的“白袍武僧”。

心永、劳勃等活了三四十岁,经验十分丰富。他们猜测东方子爵可能留有后手,所以即便对方“狂妄自大”,几个人都没有冲动发怒,只自顾在高台西侧结好阵势。

劳勃、格雷两名战士在前,心永、洛拉斯分据左右策应,伊梗法师手握卷轴、躲在后方。

因为侯爵府以五对一,劳勃等为表示“公平”,没有抢先发动进攻。他们的阵型可攻可守,无论对方藏着什么手段,侯爵府一方都可从容应对。

众目睽睽下,只见对面的东方子爵高举右手、掌心朝天。

台下泰温侯爵眯起双眼,左手紧握信炮。

他知道东方子爵是个神秘“武僧”。每名强大武僧的背后,通常都是佛门某个支流。如果东方子爵请来大批僧兵、意图不轨,侯爵府事先已在寺外布下一千卫队,哪怕“寂光寺”参与“叛乱”,也能适时镇压。

泰温侯爵的眼中泛起寒光,看你一个小小子爵能玩出什么花样。

“沓沓沓”

演武场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所有人转头张望,只见一头巨大的白狼走出枫林,迅速朝高台靠近。

明空方丈看得目瞪口呆。白狼的高度和常人相仿,他久居西垂多年,却从未听说附近有如此巨大的野兽。

泰温、蓝塞尔等都是一般心思。“寂光寺”就在“凯旋城”旁边,周围别说野狼,连山鸡、兔子都不常见,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头狼形巨兽?

众人呆看着白狼走上高台,站在东方子爵身后,乖巧地如同绵羊一般。显而易见,巨兽是东方武“召唤”来的,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特殊族群,德鲁伊。

德鲁伊是一个神秘族群。他们远离都市,生活在密林、悬崖等人迹罕至处,只有精灵、矮人与他们有所联系。

有传言德鲁伊是精灵与其它种族的混血,也有传言他们是人类分支。确有少数人类可以掌握自然之力,进而成为德鲁伊的一员。不过此类情况很少发生,大家只是听说而已,多大数人从未见过真正的德鲁伊。

“唰”

景华左手一抖,“道卫”飞出袖口、迎风而大,站在高台前方。这么一来,场面变成以三对五,似乎扳回不少“劣势”。

泰温侯爵阴沉着脸,紧盯台上的变化。

昨天为防万一,他临时调动侍卫长格雷加入队伍。这么一来,手中的高阶强者一个不剩,全都压在了决斗场上。今天对方果有余力,又“召唤”出一头巨兽。

以五对三,侯爵府一方仍占有绝对上风。泰温不自觉地喃喃自语,若非顾及“风度”,他已忍不住要下令攻击了。

演武台上,心永、劳勃等面面相觑。“武僧”、“法师”、还有“德鲁伊”,东方子爵到底多大年纪?哪有功夫学这么多本事?

心永和尚偷眼往下,立刻看到了侯爵难看的脸色。他心中一动,“济临宗”想在西垂传教,非得有当地贵族的大力支持不可。此刻机会正好,能给泰温大人留下印象。就算东方子爵实力强横,己方五人齐上,他也难敌众人合力。

“阿弥陀佛,东方子爵你贪多”

心永话音未落,只见“东方武”再次抬起左手,一道绿光直奔面门而来。

魔法?还是暗器?

心永顾不得多想,连忙闪身侧移、躲避绿光。他身子刚朝左方跃起,绿光如长了眼睛般临空变向,直接到了跟前。

“喝!”

和尚大吃一惊,发力挥拳摆击外撩,意图崩开绿光。谁知绿光柔软无比,顺势缠上右拳,迅速沿着胳膊上移。

另外四人此时才看清楚,绿光是条不知名的茎藤。转瞬间它便缠住心永的脖子,主茎上分化出无数细枝,很快把和尚捆得结结实实。

“啊东方你暗箭伤人不是好汉我师父‘济临宗’饶命啊唔唔唔”

绿藤把人捆牢后发力收缩。心永被勒得呼吸不畅,连话都说不出来。另外四人想要救援,可谁都没见过如此霸道的藤条,稍一迟疑便失去机会。

“噗通”

心永和尚脸孔朝下栽倒在地,手脚轻轻颤抖,已然发不出声音。

“哗”

台下一阵大乱。

心永可是“白袍武僧”,东方武一招未发,便把他死死制住。演武台上瞬间变为以三对四,而且东方子爵毫发无损。

佛雷男爵张大嘴巴,久久没有作声。眼前所见和他期望的胜利相差太远,以致男爵阁下一时有些头晕目眩。

只有高台后方的伊梗大师,隐约看出绿光形似“根须缠绕”类的魔法。“根须缠绕”属于植物系魔法,多由精灵、德鲁伊掌控,符合东方子爵刚才亮出的身份。可对方一没念咒语,二没用卷轴,“根须”是从哪冒出来的?

景华神色平淡。

此次前来“凯旋城”,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用合适的方法震慑西垂,保护“狮王堡”发展不受限制。

登台伊始,他就下了决心。侯爵府中谁第一个跳出来,立刻拿他祭旗立威。

“龙睛鬼花藤”在观月大陆不便常用,“洞天世界”内没有任何顾忌。结丹宗师都挣不开它的桎梏,区区一个“白袍武僧”如何抵挡?

“唰”

茎藤上再生出无数尖刺,直接扎入心永的身体。和尚连惨叫都发不出,抽搐几下不再动弹。

时间不大,鬼花藤缩成一条绿茎,飞回了景华的左腕。另外四人定睛一看,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嘶”

“啊”

心永魁梧的身躯干瘪下去,只留下原先的八成。他面色灰白、气息断绝,乍看上去和僵尸无异。

“噔噔噔噔”

劳勃、格雷等后退数步,身上斗气乍现。他们纷纷将实力提至巅峰,预防东方子爵的突袭。伊梗大师更是连用数张卷轴,为自身加持防御。

绿色藤条来去迅捷无比,还能临空变向,令人防不胜防。劳勃等本想轻松教训一下对方,不料踢到铁板,随时会有丧命的风险。

若非泰温侯爵曾有严令,格雷等此刻已转身下台,躲得越远越好。佛雷家族的领土纠纷,和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吼”

劳勃、格雷等正在提心吊胆,东方子爵的“召唤僵尸”突然大吼出声,把他们吓得手脚一抖。

第三十八章 西垂争锋(十)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三十八章西垂争锋“唰”

“召唤僵尸”吼声未绝,身躯电射而出,直扑前排的“巨锤战士”格雷。

“喝!”

格雷同样大吼一声,浑身散发褐色斗气。他双手执锤,狠狠砸向前方。

“召唤僵尸”速度太快,“居锤战士”跟不上对方。可他胜在人高锤大,一锤砸下,对方要么改变方向,要么只能直面巨锤。

“噔噔噔”

劳勃男爵与格雷多次配合。见同伴遇袭,他一语不发,左手执盾、右手提剑,大步冲过来帮忙。三个身影越来越近,倏地撞在一处。

“呯!铛”

“嗖”

“召唤僵尸”挥动左右胳膊,硬抗巨锤和大剑,发出两声沉闷的撞击。巨锤被高高掂起,大剑则直接飞了出去。

未等对方变招,“召唤僵尸”蹬地突进,切进“巨锤战士”身前。它两腿一曲,身体原地弹起,抡圆右臂砸在格雷的头盔上。

“碰!”

“轰隆”

“巨锤战士”如雕塑般轰然倒塌,鲜血从头盔缝隙间喷出,洒满附近的台面。劳勃男爵大剑脱手,知道力不能敌,连忙转身后撤。

尚未跑出两步,“召唤僵尸”已解决了格雷。它四肢在地上一按,“嗖”地蹿到劳勃身后。

“唰”

僵尸伸出右腿,重重踹向男爵的臀部。劳勃只觉身后一股巨力涌来,躯体不由自主地斜飞而起,直接摔落演武台。

“碰”

劳勃无巧不巧,正好摔在泰温身前。侯爵阁下头脑一阵晕眩,浑浑噩噩站了起来。

东方子爵没有任何支援,只凭单人之力,一招灭杀“白袍武僧”。其“召唤僵尸”三拳两脚,便将两个“白袍战士”打得生死不明,对手到底是何方神圣?

泰温晃了晃脑袋,努力让神智清醒过来。

就算此刻甩出信炮,将一千卫队招进寺内。东方子爵或许无法力敌,脱身逃遁却不成问题。眼下万万不能冲动,还有两位强者没有动手,先看看结果再说不迟。

演武台上,洛拉斯和伊梗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动弹。

原本他们事先计划周详,洛拉斯、心永游击在侧,格雷、劳勃挡在前方,伊梗在后面施放魔法。五人一齐动手,争取数息内解决东方武。

可未等动手,心永便已诡异身亡。格雷遭袭时,洛拉斯、伊梗本想立刻帮忙。可对方的白狼逼住了洛拉斯,伊梗还没施放魔法,先感到脑后一阵发凉。东方子爵抬起左手,有意无意地对准“白袍法师”,似乎只要他稍一动弹,可怕的绿光便会出现。

二人瞪圆双眼,看着格雷、劳勃被打得一败涂地,却干着急没有办法。说到底是“绿光”太过恐怖,洛拉斯、伊梗都没把握逃命,所以才在旁边“装死”。

景华微微一笑,毫不意外。

师祖赐下的“道卫”看似两手空空,可它身上的皮铠、头盔和护臂件件不俗,都是宗门精心炼制的法器。和对方手中所谓的“魔法武器”比拼,自然是稳占上风。因为炼制“道卫”本身要难得多,所以皮铠、护臂等才不起眼。

眼见大局已定,景华上前两步,朗声问道:“二位勇士,还需要比试较量么?”

洛拉斯、伊梗再度互相看了看,脸色都十分古怪。泰温侯爵就在下面看着,他们一招未发便认输,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可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对方又是“心狠手辣的狂徒”,贸然与之动手,性命得不到保障。

生死之间,二人迟疑片刻,断然选择了前者。洛拉斯、伊梗同时深深弓腰,将随身的长枪、法杖放在地上。

台下泰温侯爵险些晕倒,“呯”地一声坐回椅中。“放下武器”是决斗中的认输标志,侯爵府高手尽出,最后竟一败涂地。泰温的脑袋“嗡嗡”作响,完全陷入混乱状态,不知在想些什么。

“泰温大人!泰温大人!他们不能这样!不能认输啊”

瓦德佛雷修为低微,但他是世袭贵族,自然知道决斗规则。劳勃男爵摔下高台时,他便慌了手脚。此刻眼见事情要遭,男爵立刻跳了起来。

“泰温大人!‘西河城’是佛雷家族的封地,不能交给东方家啊您再想想办法,派人、派军队,您之前答应过我的,不止是‘西河城’,还有”

决斗结果一旦公布,“西河城”便要归“狮王堡”代管。佛雷好梦成空,还得赔上家族封地,从此沦落为“浮萍贵族”。瓦德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他一时情急,连不该说的都喊了出来。

佛雷的喊叫惊醒了泰温侯爵。此时此刻,罗特列克家族的尊严才是重中之重,“西河城”算得了什么?侯爵阁下脸露厌恶,右臂向下做了个手势。

“呯!”

侯爵府一名侍从突然出手,盾牌砸中佛雷的后脑。男爵“哽”了一声,两眼翻白、朝前栽倒。几名侍从抢出人群,将他拖入队伍后方,用破布把嘴堵死。

旁边“寂光寺”的和尚们看得清清楚楚,东方子爵威势惊人,压得泰温内部“自相残杀”。可惜从始至终,东方武都没有亲自出手,让一众僧侣颇感遗憾。

明空方丈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形容。

一方面,东方武自保无虞,“寂光寺”不必承担“骗”其进入“凯旋城”的责任。另一方面,就显示出的实力判断,东方子爵其它修为层次未知,魔法一项上至少达到了“魔导师”境界。

只有“魔导师”召唤出的随从,才能轻易击败“白袍战士”。对方既是“武僧”,又兼具法师天赋,还能使用德鲁伊技能召唤野兽,实力之强、天赋之高简直匪夷所思。

明空暗自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从今以后,西垂顶阶强者多了一人,其在佛门的地位定然超越自己。

洛拉斯和伊梗灰溜溜地走下演武台,回到侯爵府人群当中。又有卫兵走上高台,将“巨锤战士”抬了下来。

“嗷呜”

景华轻轻抚摸狼首,白狼仰天长啸,掸掸尾巴转头离开,巨大的身形消失在枫林当中。有几个小和尚生性好事,赶紧从旁偷偷包抄,想查看巨狼从何而来。

景华收起“道卫”,缓步走下高台。今日立威已毕,剩下的该是讨价还价。

“狮王堡”前期扩张过度,根基不太牢固。眼下与西垂大势力闹翻,自己拍拍双手就可以离开,东方氏、裘氏等却很难应付后面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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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西垂争锋(十一)

蓝塞尔交出了裁决书,垂头丧气地退在一边。ranwen

之前他异想天开,试图加入决斗行列,临时被泰温换了下来。当时蓝塞尔心里很不服气,他身为“灰袍弓手”,总不可能在场上拖后腿。

刚才对阵东方子爵,连“白袍战士”、“白袍法师”都毫无还手之力,“白袍武僧”心永甚至死在台上。蓝塞尔如梦初醒,惊觉双方实力差距之远,“灰袍弓手”在对方面前不值一提。

景华随手把文书交给雅各,朝泰温等人微微躬身、以示礼貌。拿下“西河城”已占了便宜,此刻出言讥讽,只会逼对方决一死战。“狮王堡”与“凯旋城”并无不可解的深仇,犯不着鱼死网破。

趁双方交接的间隙,泰温闭上眼睛,努力调匀呼吸,使头脑趋于冷静。

侯爵府低估了东方武的实力,导致此次“仲裁”失败。对方明显比明空方丈还强,之前在西垂却籍籍无名,误导了众人的判断。

众目睽睽下,决斗结果无法更改。在有把握击杀东方子爵前,暂时不能与其翻脸。

高阶强者如果撕破了脸皮,带来的威胁永远超过一个普通贵族。此刻罗特列克家族需要一个台阶,为佛雷的事情作出解释。

“西河城”其实无关痛痒,家族颜面却比它重要得多。如果下层贵族获知侯爵府无力庇护自身,很可能转投其他公爵、侯爵。这么一来,罗特列克家族会从西垂巅峰跌落,沦为二流、甚至三流家族。

见到东方子爵躬身行礼,泰温松了口气。总算对方不是莽夫,没有把事情做绝的意思。但仅仅这么表态不足以缓解难堪,侯爵缓缓起身,正想说几句场面话,远处忽然传来车轮的转动声。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众人转头观看,只见枫林中转出一支三十余人的队伍,队中央押着一辆“八轮马车”。马车的尺寸超乎寻常,比普通车厢大出五倍以上。十匹健马在前发力拉动,车速依旧不紧不慢。

泰温和明空同时变色。

此处是“寂光寺”内,三十余人的队伍入寺,明空竟然毫不知晓,事情显然有些古怪。泰温为防范“僧兵作乱”,在寺外布下了一千卫队,事先没有一人向他汇报,来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嘎吱嘎吱”

随着队伍临近,众人看得愈加清晰。队伍前方是清一色的“圣骑士”,他们身披金色铠甲,背后背着骑士大剑。少数魁梧者手执战锤和巨盾,兵刃、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后方十余人全身罩白色长袍,腰胯弯刀,双手捧着一本书册放在胸前。书册黑底绿纹,看上去非常厚实。

来者右胸前都有一处醒目标记。黑色十字架为基,十字中心嵌有金色六芒星阵,星阵下方一道白色圆弧,勾连十字横轴两端,宛如一轮新月。

“十字星月”图腾,“新神教”的标志。

明空皱起眉头。来人是“新神教”的圣骑士和牧师,新旧神教虽未正式开战,但互相争夺信众、地盘,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们到西垂来做什么?马车里装了什么东西?

马车外围被完全封死,上面还布有“新神教”的封印,屏蔽了外人窥探。唯有景华神识强大,隐约感到几丝死气。

一名“白袍武僧”放开人群,来到路中戟指大喝道:“你们是谁?到‘寂光寺’来做什么?”

车队中走出一名俊美青年,上前朗声答道:“‘三星圣骑士’费尔斯腾,代表‘至高神’的荣耀,前来‘寂光寺’奉送贺礼”

和尚们表情古怪。新旧神教是敌非友,相互间的来往除去公开指责,大概只剩暗下黑手,从没听说过送礼上门的。

费尔斯腾手指马车,继续说道:“‘至高神’无所不晓,贵宗召开‘佛谕会’,他特地降下神谕,命我等送来‘永沦秽土’的‘特产’,祝贺圣僧西行顺利。”

多数和尚神色一黯。“新神教”能快速崛起,原因之一就是他们常有“神谕”颁下,且奇准无比,百姓们自然愿意相信。而长久以来佛门式微,除了那个指向不明的“佛谕”,再没有其他“神迹”可循。

又一名武僧来到前方,冷冷问道:“什么特产?贵教好事多为,礼物什么的就不必假惺惺了。”

费尔斯腾微笑道:“马车里是‘永沦秽土’的死灵,我们为其取名‘憎恶’。月前劳伦斯团长带人在秽土巡游,偶然遇见这个怪物。‘憎恶’喜欢咀嚼生灵尸体,把它化为己用,是死灵中极邪恶的种族。劳伦斯团长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彻底制服”

说着他上前几步,来到泰温、明空等面前。

“明空方丈、泰温阁下,几位圣僧西行在即,如果出发前当场击杀死灵巨怪,将之供奉佛前,不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吗?一来可以了解死灵的底细,方便日后应对;二来击杀顽敌、鼓舞士气,对西行之旅是个很好的开始”

费尔斯腾鼓动唇舌,喋喋不休说了半天。明空、泰温等总算恍然大悟,对方不是来送礼,而是来立威的。

显而易见,马车内的“憎恶”战力极强。“新神教”将之送来“寂光寺”,大概以为寺内无人能制服怪物。

明空暗自冷笑,缓步走出人群。

“新神教”下辖三大骑士团,劳伦斯团长是最弱的一个。他都能制服死灵,“寂光寺”内僧侣众多,还会惧怕区区一个“憎恶”?

话再说回来,“新神教”把马车拉到寺内,难道还能拉回去不成?随便找个机会把封印去掉,“憎恶”自然会冲出来杀戮、破坏。与其让它到处乱窜,不如选好地点包围起来,方便僧侣们围歼。

“这么说来,老衲要多谢劳伦斯团长的好意了也罢,既然你们送来了礼物,敝寺总得赏玩一番。费尔斯腾先生,请把‘憎恶’拉到演武台上,让大家一起看看。”

“还是方丈明白事理”

费尔斯腾微微颔首,转向泰温。

“侯爵阁下,这份礼物也是怀特皇子的意思,他托我向您问好。”

泰温侯爵微微一愣。平素没听说三皇子和“新神教”有来往,费尔斯腾怎么会代表怀特殿下?

罗特列克家族信仰“燃灯佛”,“寂光寺”就建在“凯旋城”边。西垂大部地区还是“旧神教”的地盘,看来“新神教”按捺不住,已经把手伸进来了。

“哼”

泰温侯爵冷笑一声。区区一个“三星圣骑”,竟敢到“凯旋城”来撒野?

怀特皇子心存不轨,妄图把西垂拉入其阵营,参与帝国的“继承人战争”。帝国皇位由谁继承,和西垂贵族们有什么关系?

三位西垂顶阶贵族中,泰温和杜克公爵数次联手,压制皇子在西垂的发展。看来对方记恨在心,如今找机会报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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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西垂争锋(十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四十章西垂争锋“嘎吱嘎吱”

十匹健马发力拉扯,沿着缓坡将马车带上演武台。十几名牧师一齐动手,将四面的木板拆卸成块,按照某种规律放置在高台周围。

挡板一去,里面的怪物显露身形。“憎恶”的高度超过两丈,由许多支离破碎的尸体组合而成。它身体表面布满骨骼、脏器,颜色看上去极不协调。

随着封禁解开,台下隐约嗅到令人作呕的恶臭。“憎恶”全身被一条银色锁链困住,锁链上遍布“十字星月”图腾。

锁链的力量似乎很强大,让“憎恶”横躺在高台上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堆烂肉0。它躯体缝隙间不时有脓血和黑液渗出,“滴滴答答”地滴落到地面上。

时间不长,马车拆解完毕。牧师们牵着健马走下高台,聚在一起默默祈祷。

“唰唰唰”

“憎恶”四周冒起一束束白光,“十字星月”图腾逐个消失。亡灵巨怪身体一阵颤动,慢慢坐了起来。它猛地撑开四肢,突然仰天长吼。

“呕呕”

失去图腾的力量制约,银色锁链再也困不住巨兽,瞬间便四分五裂。

“憎恶”周围的死亡气息愈加浓烈。它缓缓在高台上挪动步子。不知什么原因,只要靠近拆下的马车挡板,巨兽便会停住脚步,转向另一个方向。

明空放下心思,转身吩咐了几句。

“憎恶”确实很强,但实力似乎和自己相当。佛教神功本身能克制亡灵,加上天时、地利、人和,完全可以一战而胜。

早有沙弥取来方丈的武器。明空接过“鎏金禅杖”,大步朝演武台走去。

“心明、心真,你们随为师出手,品鉴一下‘黑驴教’的礼物。”

“是,师傅。”

两个壮硕和尚闻声出列,手持戒刀跟在明空身后。

“新神教”称呼“旧神教”是多用“秃驴教”指代,佛门为了反击,也将“新神教”称为“黑驴教”。黑色、绿色、白色是“新神教”三大基色,和尚们用了谐音,算是对“仇敌”的反击。

费尔斯腾一反常态,没有与和尚们争辩。他退到己方队伍中,抬头朗声说道:“预祝明空方丈大展神威,旗开得胜。”

景华冷眼旁观,“新神教”诸人显得气定神闲,对带来的“礼物”很有信心。他修为高绝,自然看出“憎恶”气势强横,与明空不相上下。

照此推断,“寂光寺”一方人数占优,又在本寺内作战,应该能很快获胜。难道其中有什么蹊跷?

明空等很快走上演武台,马车挡板对他们没有影响。三个和尚来到场中,呈“品”字型与亡灵遥遥相对。“憎恶”感觉到有生灵靠近,晃晃悠悠地转过身子。

“弥陀佛!”

明空方丈并不多话,手执“鎏金禅杖”一跃而起,冲亡灵当头砸下。“憎恶”挥动巨大的镰刀,由下而上撩击格挡。

“铛”

禅杖、镰刀撞在一起,冒出巨大的火花。明空方丈向后飞出,一连退出十余步,身子稳稳站定。“憎恶”身躯微晃,只退了半步。

仅从场面判断,“憎恶”似乎大占上风。老僧明空神态自若,丝毫未被劣势影响。

亡灵杂兵和巨兽各有不同,“憎恶”属于身高力壮、皮糙肉厚的类型。它的弱点是速度偏慢、不够灵活,明空出手试了一招,心中已有七八成把握。

只要己方四下游击,不与对方死抗硬拼,再瞅准机会给予杀伤,获胜不过是时间问题。明空默运佛门心法,“鎏金禅杖”上冒起淡淡的白光。

“心明、心真,莫与这孽障硬拼,随为师伺机而动”

两名壮硕僧侣各运戒刀,加快移动速度,在“憎恶”四周来回旋转。他们不时伸出戒刀,在巨兽身上留下一道创口。

“憎恶”动作缓慢,手持铁钩、镰刀四下格挡。心明、心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攻击被阻,立即收身后撤。

明空点了点头。两名弟子遇事沉着,都不是好勇斗狠之辈。如此应对虽不好看,却是最稳妥的法子。

“嗖”

老僧不再迟疑,手持禅杖加入战团。明空的修为不弱于“憎恶”,在徒弟的配合下,禅杖数次击中巨兽,留下大大小小的“杖痕”。

泰温侯爵在台下看得清楚,不禁频频点头。

“寂光寺”的“封魔杖法”、“古佛破邪刀法”都是佛门绝学,威力不俗。在对抗皇子殿下和“新神教”的立场上,侯爵府与“寂光寺”利益一致,理应共同进退。

台上照此发展,甚至不用侯爵府帮忙,明空等就能格毙亡灵,处理掉对方送来的“礼物”。泰温侯爵重新坐下,转头望向“新神教”诸人。

只见他们以费尔斯腾为首,个个神情镇定、若无其事,几个圣骑士还有心情指指点点,对着台上品头论足。

侯爵大人心中一沉。对方神态不似作伪,新旧神教的矛盾根本无法调解,费尔斯腾等难道另有阴谋?

“呕呕”

台上的“憎恶”多次受创,吼叫之余身上冒出大量绿色气雾。气雾四散飘逸,漫延到演武台四周。

明空等知道厉害,“疾病云雾”是死灵惯用的伎俩,被绿雾侵袭后皮肉溃烂,气力会不断流失。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绿雾,继续抽冷子打击亡灵。

“吞噬尸体”、“疾病云雾”都是“憎恶”的特长。演武台不是“永沦秽土”,没有尸体可供其吞噬。“疾病云雾”其实更适合在战场使用,三个和尚修为不俗,佛门功法可保护其免受绿雾伤害。

明空暗暗松了口气。“憎恶”已然技穷,只要再过片刻,它身躯受伤过多、过重,力量和速度会进一步下降。此消彼长,己方加紧进攻,便能大获全胜。

“心明、心真,谨守门户,不必大意冒”

老僧话音未落,台上诡变突起。“憎恶”手持镰刀、铁钩,向左迈出一步。原本亡灵速度偏慢,和尚们大可从容应对、闪身躲避。可它这一步来得迅捷异常,完全不像之前的迟钝和缓慢。

“唰”

“憎恶”一步便到了心明身前,巨大的镰刀横扫而至。事出突然,心明和尚猝不及防,只能架起双刀格挡。

“铛”

武僧蓄势未足,被镰刀打得横飞出去。“憎恶”左臂狂甩,铁钩自上而下,封住和尚的退路。

“噗”

心明被铁钩贯穿脊背,钩尖自前胸透出。“憎恶”大力拉扯锁链,把铁钩拽回身前。它一把抓起和尚的脑袋,直接塞入口中。

“咯吱咯吱”

明空等想要救援,但事情太过突兀。等老僧反应过来,心明已被“憎恶”三口两嚼、吞入腹中,鲜血顺着亡灵的嘴角汩汩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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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西垂争锋(十三)

“哗”

台下一阵大乱。火然文围观的和尚、贵族中不乏强者,对“憎恶”多少有些了解。“吞噬尸体”、“疾病云雾”并不罕见,刚才它突进的速度却出乎预料。

“憎恶”强在防御能力,与和尚们交手时间不长,它已被击中数十次,依旧酣战不休。速度应是怪物的弱项,如果“憎恶”能进退如风,对边陲的威胁会大于很多高阶亡灵。

不少和尚、贵族外出游历、与亡灵作战时见过“憎恶”,对方力大体壮是不错,却从未见过其如此迅捷。几个强者经验丰富,隐约猜到原因。怪物可能经过异变,远远超过其同类的战力。

“铛!铛!铛”

“快走”

说时迟、那时快,台上的“憎恶”故伎重施。它再次使出诡异、迅捷的步伐,向心真和尚逼近。

明空此刻回过神来,哪容对方轻易得逞。他挥动“鎏金禅杖”,抢先挡在弟子身前,与“憎恶”硬拼了数招。

心真临敌经验丰富,知道留下只会是“负担”。他立刻丢下戒刀,连滚带爬朝场外奔去。

有明空在后阻拦,心真很快逃离演武台。不过老僧为阻止“憎恶”发威,强行运功与之硬抗。镰刀连番重击下,明空已感到力不从心。

“铛!铛!”

“哇”

再接对方两下镰刀,明空只觉胸口发闷,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总算老僧临危不乱,心真已然脱险,明空心无旁骛进退迅速,总算没有被死灵打中。

“铛”

随着禅杖、镰刀再次相击,明空方丈借力后撤,跃出五丈多远,离开了演武台的范围。“憎恶”咆哮着举刀前冲,却碰到马车挡板组成的屏障。上面的气息依旧强大,怪物不敢靠近,举着铁钩、镰刀仰天嚎叫。

“呕呕”

“哇”

明空方丈身躯落地,又喷出一口鲜血,显然伤得不轻。几个僧侣快步抢上,接过禅杖、递上伤药;还有和尚向“新神教”怒目而视,只差喝骂出口。

费尔斯腾面色如常,丝毫未被和尚们影响。高台结局尽在“新神教”预料之中,这个怪物不知受了什么影响,和寻常“憎恶”大不一样。

当初“新神教”碰上对方,同样吃了轻敌的大亏。劳伦斯队长指挥几个圣骑包抄,结果被“憎恶”突入内圈、大肆砍杀。六名牧师当场丧命,后来众人围攻怪物,又死了三位圣骑士。

在费尔斯腾看来,明空和尚修为相当扎实。面对“憎恶”发威,竟然能保住一名弟子,自身也安然脱险,最终只受了点轻伤,不愧“西垂佛门第一人”的称号。

圣骑士嘴角上翘,决定再加一把火。

“明空方丈,泰温侯爵,本教的封禁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挡板上的神光会消失。到时候怪物没有制约,肯定会冲出来撒野”

费尔斯腾没把话说完,其中的意思十分明显。“寂光寺”、侯爵府最好快点解决“憎恶”,否则时间一到,怪物冲出来乱砍乱杀,伤亡人数只会更多。

泰温脸色铁青。区区一个“三星圣骑”,竟敢在“凯旋城”如此嚣张。“憎恶”虽然厉害,但它被圈禁在演武台中。只要调集数十武僧、战士、弓手刀箭齐发,加上法师在后支援,什么样的亡灵都得被灭。

不过侯爵府、“寂光寺”都很清楚,这么一来,己方颜面尽失,会沦为“新神教”的笑料。

人家用马车送来的“礼物”,己方无法对付,只能靠对方提供封禁保护安全,最后不得不用“人海战术”消灭亡灵,“实力孱弱”的评价名至实归。

如果“憎恶”等级极高,超出西垂应付的极限,这么做无可厚非。可台上的怪物虽然厉害,等阶只和明空差不多。它不知经过什么机缘,克服了速度缓慢的缺陷,变得很难对付。

“泰温阁下,三皇子殿下有言在先,如果‘凯旋城’觉得不太方便,可由‘神教’代为出手、解决‘憎恶’”

费尔斯腾面带微笑,神情中隐含不屑。

“不过劳伦斯队长如今在‘磨盘堡’休整,要麻烦侯爵大人修书给怀特殿下,让队长他们赶紧过来”

“呵呵呵呵”

泰温怒极反笑。“新神教”当真欺人太甚,侯爵府哪怕被人笑话,也不会求助怀特皇子的援手。

他点手唤过蓝塞尔,正待吩咐下属联合“寂光寺”,共同诛灭亡灵,一转头却看见了远处的“东方武”。

东方子爵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的“憎恶”,脸上不见丝毫恐惧。泰温心中一动,在场的和尚、贵族众多,唯有“东方武”战力超过明空,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

侯爵稍作斟酌,立刻发现了其中的机会。“新神教”代表怀特皇子而来,若能说动东方武对付“憎恶”,等于“狮王堡”与三皇子反目。

东方家是西垂本地贵族,未必对皇室有多少忠诚。己方与“狮王堡”的矛盾起于“子爵册封”,当时不明白东方武的实力,稀里糊涂结下梁子。如果能借机缓和关系,不但佛雷家族的事情有了交待,还能断去怀特皇子一个强援。

泰温权衡利弊,发现争取“狮王堡”所获远高于两厢敌对。幸好东方子爵不是愣头青,刚才为双方留下转圜的余地。

想到这里,他立刻放下成见,起身走向右侧。为表示“诚意”,侯爵阁下甚至没带随从,独自来到“东方武”身边。

“东方子爵,听说你也属佛门一脉,放任‘新神教’肆虐‘寂光寺’,恐怕对贵教声誉不利吧?”

景华一听便明白侯爵的意思。“憎恶”战力强大,“凯旋城”无人能单独应对。一拥而上地群殴实在难看,因此对方找上了自己。

“侯爵阁下,‘礼物’是怀特皇子专门送给您的。‘狮王堡’冒然插手,恐怕不合理制”

泰温点了点头。对方说得很明白,无意插手侯爵府和皇室间的矛盾。但子爵并未把话说死,讨价还价的意思溢于言表。

“是啊”

泰温假装叹了口气。只要能商量,事情便有机会。皇子给出的不过是一纸文书,要比好处和利益,罗特列克家族经营西垂多年,显然更有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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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西垂争锋(十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四十二章西垂争锋“东方子爵”

泰温侯爵面带微笑,完全不见初时的傲慢。

“身为贵族,谨守律令保境安民是我们的本分。帝国疆域内信仰自由,并不严令百姓皈依某个宗教。‘新神教’借送礼的名头,用亡灵玷污‘佛谕会’。我相信三皇子殿下深明大义,绝不会做出如此举动”

景华颔首道:“侯爵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没有真凭实据,似乎很难轻易下判断”

泰温心中更为笃定。“东方武”深谙“贵族之道”,所谓“真凭实据”就是在要好处了。

“不难判断。东方子爵,皇子殿下日理万机,哪能事事亲自过问?于是便有佞臣出于私欲,做出一些不合规矩的举动”

“佞臣?”

“是啊比如‘梁水城’的佛洛伦家族,他们靠阿谀奉承、下流卑劣的方法蒙骗皇子。‘新神教’的阴谋肯定和他们有关”

景华点了点头。对方的意思很清楚,准备用佛洛伦家族作为筹码,让自己和怀特皇子“反目”。

三皇子一共册封过四名子爵,佛洛伦家族也在其中。佛洛伦原本只是男爵,控制“梁水城”周围地带。其周边两座小城突然“遭遇盗匪”,全城贵族尽数死绝。

佛洛伦男爵亲自出马、扫灭盗匪,将两座小城收归囊中。他随后将两座小城分封给两名“勇士”,“勇士”都是生脸孔,之前从未在“梁水城”露过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勇士”其实是三皇子的手下。怀特用晋升爵位作为筹码,把两座小城收入麾下。有佛洛伦家族作证担保,其他贵族除非和皇子反目,不然无可奈何。至于两城原来的贵族,只能屈死在皇子的梦想中。

“梁水城”与“西河城”比邻,是“狮王堡”扩张势力的上佳选择。但景华权衡利弊,目前东方氏崛起过快,短时间再下一城似乎有些不合适。

泰温侯爵精于计算。“梁水城”得靠“狮王堡”自己去打,由此必然大大得罪怀特皇子,侯爵府一点也没有吃亏。

“侯爵阁下,即便佛洛伦家族参与其中,由‘狮王堡’出面似乎不太妥当,与‘贵族传统’并不相符”

泰温在心中破口大骂。你“东方武”行事肆无忌惮,什么时候尊重过“贵族传统”了?对方摆明了既想要好处,又不愿承担责任,当真厚颜无耻至极。

可“贵族交易”就是如此。罗特列克家族希望“狮王堡”与皇子划清界线,而东方氏暂时不求侯爵府。

泰温思考片刻,断然答道:“佛洛伦家族坏事做绝,玷污了贵族的荣耀。届时‘凯旋城’将出兵讨伐,当然,作为仲裁方,‘梁水城’的事务应由东方家处理”

景华欣然点头应允。侯爵府答应出面,那么如有后续争端,泰温的军队得顶在前面。至于佛洛伦家族的三座城市,得靠“狮王堡”自己动手。

罗特列克家族是西垂三大巨头之一,东方氏的实力与其相差甚远。拿下“梁水城”,对泰温而言是“投名状”,“狮王堡”算作加入了侯爵府一方。

“如您所愿,既然是佛洛伦家族的阴谋,那么‘新神教’的礼物就由‘狮王堡’代为接下。”

见“东方武”转身上台,泰温微微皱了皱眉。

默许对方吞下三座城市,似乎有“养虎为患”的风险。可东方家族出了强势家主,恰逢西垂矛盾重重,其崛起势头已不可遏制。

暂时稳住“狮王堡”,总比把他推向皇室强。这么一来,“牺牲”佛雷家族的事情有了解释,罗特列克家族威名不坠,才有时间想办法去制衡东方氏。

“寂光寺”、“新神教”等都看着泰温侯爵,随即发现有人独自上台。

明空方丈对“东方武”认识最深。在场诸人除他以外,无人能独力对抗“憎恶”。东方子爵本身实力不弱,又有“召唤僵尸”、“召唤白狼”相助,说不定能战胜亡灵。

老僧挥退旁边的沙弥,抬头望向演武台。“东方武”也属“旧神教”一脉,如果他能击杀亡灵,此次佛门对“新神教”便胜了一筹。

费尔斯腾不认识“东方武”。眼下周围的和尚、贵族们神色不善,没地方打听消息。可“新神教”临来前,曾对“凯旋城”的实力做过评估,周围应该无人能对付“憎恶”。所以圣骑、牧师都很淡定,甚至有人拿景华的身份打赌。

众目睽睽下,景华来到演武台边。他并未着急入场,而是沿着高台转了一圈。

马车挡板上除了“十字星月”标记,还有些古怪的符文、图画,和观月大陆的“玄文”非常相似。“新神教”魔法带有明显的“阳”系特征,借助挡板构筑成简单法阵,将亡灵困在其中。

查看良久,景华迈步走上高台。“憎恶”被困多时,早已“饥渴难耐”。

它的灵智非常低,只有模模糊糊的情绪波动,唯一剩下对血肉的渴望。渴望极其强烈,以致它感应到生灵靠近,立刻举起镰刀冲了过来。

“唰”

“憎恶”再次使出诡异步伐,一个闪身逼近景华,镰刀自上而下、狠狠劈落。

“呯”

景华微微侧身,镰刀贴着外衫砸中台面,发出一声巨响。他双腿发力、高高跃起,一下与“憎恶”的脑袋平齐。

台下诸人看得目瞪口呆,东方子爵既不召唤随从,也不驱使野兽,居然空手和“憎恶”周旋。难道是亡灵进攻太快,子爵阁下来不及反应?

未等他们想明白,只见“东方武”掌中爆起一团豪光,重重砸在“憎恶”的脑袋上。

“轰”

“呕呕”

“憎恶”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噔噔噔”往后倒退数步。它的半边脑袋连同脖项、身躯,被雷电打得焦黑一片。

“当啷”

亡灵左臂受到影响,铁钩脱手落地。“憎恶”四肢乱摆,一时不敢上前,只能愤怒地挥舞镰刀、吼叫不断。

“呕”

“新神教”诸人看傻了眼。他们张大嘴巴,久久不能合拢。

这是什么?雷系魔法?魔法哪有这么施放的?魔杖在哪里?卷轴在哪里?魔法师不用吟诵咒语么?

费尔斯腾眼珠乱转,不得不放下身段,向“寂光寺”打听台上“魔法师”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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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西垂争锋(十五)

“掌心雷”属于筑基法术,“纳兰世界”中人自然不识。@菠灬萝灬小@说景华望着“手舞足蹈”的“憎恶”,心里中不免感到意外。

雷系法术克制鬼物,景华原打算一招毙敌,给“新神教”来个下马威,省得他们再来骚扰。方才他虽谈不上竭尽全力,但并未刻意留手。可轰入亡灵体内的雷劲被莫名兑消,尽管“憎恶”受到了重创,却依旧能屹立不倒。

“嗖”

景华单足点地,倏地跃到丈许以外。他张开双手,指间五六张符箓同时激发。

“嗤啦嗤喇”

“轰隆轰隆隆”

“闪雷符”、“狂雷天牢符”、“雷鸣电闪符”、“连环闪电符”滔滔不绝、接踵而至。“憎恶”瞬间陷入“雷电海洋”,身前身后、左右上下无处不是电闪雷鸣。亡灵被打得“呕呕”乱叫,发狂般四处逃窜。

“诡异步伐”在明空、心真等人看来迅捷无比,落在景华眼中,充其量就是普通武修的水准。他筑基八脉贯通七脉,境界较“憎恶”高得多。无论亡灵向何处奔逃,无数雷电已等在前方。

此刻景华运起“修罗无影手”,将符箓运化到极致。每一息都有三五张符箓激发打出,落在“憎恶”头上和身上。

亡灵巨怪防御再强,也禁不住大量雷电“沐浴”般地攻击。它的躯体逐步变黑,多数地方直接碳化。

台下的和尚、贵族们看得目眩神迷。之前子爵仅靠“召唤亡灵”出手,便打得侯爵府大败亏输,他本人没有显露过本事。此刻台上的魔法如烟花般绚烂,尽显“魔导师”的强大实力。

明空、费尔斯腾等修为较高,看出子爵用的是“魔法卷轴”。

卷轴不需吟诵咒语,施法较快,的确十分方便。可制作它们费时费力,每一张卷轴都价值不菲,东方子爵如“丢垃圾”般地使用,其实是用钱生生砸死了怪物。

新旧神教都不乏高手在场,侯爵府的伊梗更是“白袍法师”。他们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法师与人动手,从没有哪位用卷轴如子爵般行云流水、连绵不绝。

伊梗扪心自问,如果有许多卷轴可任意挥霍,他施放的速度也及不上“东方武”,大概只有对方的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

“轰隆隆咔嚓!唏哩哗啦”

片刻功夫,“憎恶”挨了数百记雷电轰击。它终于支持不住,巨大的身躯轰然坍塌。由于体内多数碳化,亡灵倒地时四分五裂,露出体内一团黄色微光。

景华微微一愣,上前拾起“黄光”。

原来“憎恶”体内藏着一块玄黄兽皮。兽皮明显年头久远,上面隐隐透出洪荒残韵,表面横七竖八尽是玄文,既像天然生成的纹路,又像修士以秘术刻成图案。

玄黄兽皮非常眼熟,数十年前,景华机缘巧合,曾拿到过两块类似的皮革,不知有什么用处,一直存放在手环中。不想时过境迁,在“纳兰世界”又见到一块残片。

景华之前听和尚们谈起,说台上的“憎恶”经过变异,和寻常亡灵大不一样。由此看来,兽皮应该是它变异的关键。眼下仍不清楚三块皮革的用处,能引发亡灵变异,至少不是凡物。

“什么厉害亡灵?根本挡不住子爵大人的魔法!”

“呵呵,‘黑驴教’的黑驴们打不过‘憎恶’,到了‘凯旋城’就不一样了”

“礼物”被东方武灭杀,无论是“寂光寺”、还是“侯爵府”,此刻都感到脸上有光。

侯爵府不久前还和“狮王堡”对立,不过在针对“新神教”、三皇子的立场上,寺院和贵族利益一致。何况泰温侯爵精于外交斡旋,似乎和东方子爵达成了协议。

“新神教”诸人面色不愉。但之前说好来“祝贺”盛会,结果人家“收下”了礼物,他们总不成当场翻脸。

景华成功灭杀亡灵,转身离开演武台。

新旧神教的争斗由来已久,他暂时无意参与。因此景华远远避开人群,朝雅各等仆从走来。离人群还有十余丈,他倏地停下脚步。

“东方子爵,请你稍等一下”

费尔斯腾分开人群,匆匆走到近前。眼看“送礼”不成,圣骑士急于挽回颜面,甚至来不及思考策略。

“‘三星圣骑士’费尔斯腾,代表‘至高神’的荣耀来到‘凯旋城’。子爵阁下,刚才你击杀‘憎恶’,曾拿到一件宝物。‘憎恶’属于‘圣堂骑士团’捕获的猎物,战利品应该归还教廷”

费尔斯腾声音洪亮,周围不少和尚、贵族听得清清楚楚。很多人看见“憎恶”尸体上的黄色光芒,但怪物是东方武杀的,怎么可能向他讨要战利品?

“什么?”

“还要不要脸?”

几个和尚性情急躁,忍不住喝骂出口。费尔斯腾恍若未闻,摊开手掌直接伸了过来。

“子爵阁下,‘神教’受三皇子所托,来‘凯旋城’参与盛会。您不会不知道怀特皇子吧他对教廷推崇备至,绝不希望看见任何争议”

景华着实吃了一惊。平素众人谈起“新神教”时,总感叹他们朝气蓬勃、锐意进取,与“旧神教”大不相同。如今见到所谓“三星圣骑士”,对方朝气之强、锐意之盛,简直有点匪夷所思。

景华沉吟片刻,点头答道:“好吧”

他从怀中取出一锭碎银,直接放在对方掌心。

“这是找到的宝物,你直接拿去,零钱不必给我了。”

“你!!!”

费尔斯腾的脸孔由白变红、由红变紫,几乎涨成猪肝的颜色。他倏地收回手掌,气急败坏地大叫道:“东方子爵,你这是对‘至高神’的不敬!是侮辱!是亵渎!”

景华神情平静,微微颔首道:“不错!东方人有句谚语,大概意思是你自己不要脸的话,我们都可以把它踩在地上。当然,这仅针对你个人,与‘三皇子’没有关系”

费尔斯腾愣在那儿,心中懊悔至极。他在“神罗帝国”内威风惯了,不想“紫荆花帝国”风俗迥异,宗教和皇室的牌子统统没用,竟被一个子爵顶了回来。

圣骑士有心当场翻脸,但人家的实力摆在那里,除非来的三十余人一拥而上,否则没有任何胜算。此处是“寂光寺”,要说人多势众,佛门占据绝对优势。

“好好”

费尔斯腾反复思索,想不出任何对策。他只能狠狠将银锭摔在地上,说了两个“好”字,带着其他人灰溜溜地离开。

“哈哈哈”

“看看他们的模样”

身后响起和尚、贵族的戏谑、嘲弄,他们尽情讽刺“新神教”的使者。费尔斯腾紧握双拳,牙齿几乎把嘴唇咬破。

今天“神教”的失败和羞辱,罪魁祸首是那个叫“东方武”的子爵。回去后一定要上报队长,把东方家族列入异端,全力赶尽杀绝。

第四十四章 皇子的反击(一)

“佛谕会”结束后,西行圣僧离开“磨盘堡”,深入“永沦秽土”寻找“佛谕”线索。景华则返回“狮王堡”,封三妹东方琼封为男爵,并从阿德勒家族接收大量给养、辎重,开始全力整军备武。

次年开春,“凯旋城”泰温侯爵突然通告西垂,公布佛洛伦家族的数条重罪。其中包括屠戮贵族、谋夺封地、杀害皇室近亲,以及私通神罗帝国重臣等等。

以上罪证任意一条,都足以将佛洛伦家族打倒在地,永世不得翻身。可罗特列克家族列出的证据一条比一条确凿,其中屠戮贵族、私通神罗帝国重臣两条铁证如山,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泰温侯爵行动迅速,证据一经公布,立刻下令“狮王堡”出兵平叛。与此同时,他调集军队向东北进逼,封住了怀特皇子、图里公爵的进兵路线。

景华随即出动两百卫队,亲自率军攻击“梁水城”。佛洛伦家族被打得措手不及,三座城市各自为战,统统据城死守。

“狮王堡”军队侵袭如火。景华放出“道卫”,直接将对方城门口的守卫力量扫平。大门洞开后,沙奎尔、伊万、东方麒率众突袭,城堡转瞬间易手。

不到一个月时间,三座城市先后被破。佛洛伦家族百余人战死沙场,剩下的全成了俘虏,被押往“凯旋城”听候审判。“狮王堡”伤亡五十余人,下辖城堡升至七座,成为西垂边境的实力派之一。

从泰温发布罪证,到“狮王堡”结束战斗,前后共耗时三十七天,周边势力根本来不及反应。西垂的杜克公爵发布通告,支持泰温侯爵平灭叛乱的举动。西垂两大势力再度联手,消息很快传至“荆棘城”,送到三皇子案头。

“啪嚓!”

白玉茶壶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怀特皇子尤不解气,顺手抄起一个花瓶,狠狠地掼落在地上。

“呯”

花瓶摔成三截,瓶底“骨碌碌”滚到门边,停在一双灰色布鞋旁边。

“尤达大师,您来了”

怀特心中一惊,连忙收起怒容,吩咐仆从收拾房间。他反手把一张椅子放在桌边,弯腰掸去上面的灰尘。

尤达大师身材瘦小,肤色黝黑。他穿着宝蓝色的长袍,腰间系一条金色缎带,完全是“魔导师”的正统打扮。

对于皇子殿下的恭谦,尤达心中十分满意。椅子上其实一尘不染,怀特完全是出于尊重,才亲手擦抹灰尘。

“怀特殿下,图里公爵随后就到。佛洛伦的事情传遍了西垂,我们必须慎重应对,不能有丝毫冲动。”

“是您说得很有道理。”

尽管心中郁闷无比,怀特仍然走回书桌,轻轻坐了下来。

他娶了图里公爵的嫡女为妻,所以才被封到西垂。西垂三大势力中,唯有图里公爵坚定支持皇室,他是怀特参与“继承人争夺”的最大本钱之一。

“噔噔噔”

屋外脚步声响起,霍斯特图里走入书房。他长着一张国字方脸,身材瘦长、蜂腰猿背,看上去十分干练。

事实上,霍斯特是帝国贵族中少有的实力派。与多数帝国贵族沉迷酒色、本领稀松不同,霍斯特本人是“白袍骑士”,年轻时曾游历四方,亲身参与多次战争,擅长作战指挥。

“图里公爵”

皇子起身迎接,把岳父大人让到书桌旁边。霍斯特对尤达大师颔首致意,随后坐在桌旁。

怀特挥退所有仆从,拿起书信在空中晃了晃。

“尤达大师,图里公爵,你们都看到了。‘狮王堡’忘恩负义,居然去攻打‘梁水城’?当初是我封他为子爵”

尤达摆手道:“皇子殿下稍安勿躁信使传回的消息,‘东方武’不但是‘魔导师’而且兼通武技,在佛门中地位极高。按其当时的势力,即便我们不给他升爵,也会有其他人下手招揽”

图里颔首道:“不错,当时罗特列克家族也派出了使者。不过上次东方子爵权衡利弊,选则了我们呵呵呵,要说起来,东方家族用时不过两年多,完成了末流贵族到实力子爵的飞跃,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家主‘东方武’如今名震西垂,已有人称其为‘西垂第一强者’”

怀特皇子把信放在桌上,眯起眼睛没有作声。尤达、图里说的他不是不知道,“狮王堡”能迅速崛起,一定程度上依靠西垂的复杂形势,而“皇室矛盾”是造成复杂形势的根本原因。

对于佛洛伦家族的灭亡,怀特并不放在心上。他心疼的是另外两座城市,城主一个是“白袍骑士”,一个是“灰袍战士”,都是其苦心培养、拉拢的根基本钱。

一场仗打下来,两座城市丢了不说,城主也死在刀兵之下。鸡飞蛋打、人财两空,皇子殿下没有暴跳如雷,已经是很有修养的表现。

尤达转头道:“图里阁下,皇子的顾虑也有道理。佛洛伦家族依附皇室,在西垂几乎人尽皆知。他们无端被灭,怀特殿下不能无动于衷”

怀特精神一振,接口应道:“是啊,埃德蒙、还有布林顿他们的仇,我们”

图里公爵解下背后的包袱,把几卷布告放在桌上。

“尤达大师,皇子殿下,泰温侯爵向来做事缜密,哪会轻易留下把柄?佛洛伦杀了乔佛理全家,证据确凿、不容质疑。仅此一条,就足够支持罗特列克家族的行动。再说了,我们到底要的是什么?”

图里公爵站起身来,在书房来回踱了几步。

“是要西垂战火不断、自相残杀么?”

怀特愣了愣。他虽然被封到西垂,心中想的却是皇位,这在贵族间不是秘密。大皇子,还有二皇姐、四皇妹人人如此,谁会甘心输给一个两岁的皇弟?

图里继续道:“我们在西垂诸多准备,是为了将来保卫皇室尊严。尤达大师、皇子殿下,你们注意到没有?当初我们对付莫尔蒙侯爵,立刻招致泰温、杜克的反击。后来我们拉拢佛洛伦、攻占‘谷坊城’、拿下‘温泉堡’,泰温他们都没有干涉,这是什么原因?”

尤达若有所思。他起身走到地图旁边,执着西垂方向问道:“图里公爵,您的意思是,泰温、杜克他们设定了底限?”

第四十五章 皇子的反击(二)

图里公爵默默点头。$菠卐萝卐小$说

西垂东北部是图里家族的势力范围,而泰温和杜克都是西垂的世袭贵族,知道处事的轻重缓急。他们默许图里家族整合部分力量,参与帝国的“继承人战争”。一旦限度超过其容忍范围,两大势力就会联手反制。

如果以一对一,图里家族稍胜另外两家,但以一对二,则没有获胜的可能。双方明枪暗箭交锋了数次,图里、怀特都想过分而治之。可泰温和杜克并不愚蠢,牵扯到家族命运的关键问题,两位贵族都能摒弃前嫌、精诚合作。

怀特皇子起身离座,来到地图旁边,指着“磨盘堡”至“狮王堡”一线问道:“图里公爵,这一带属于泰温侯爵的势力范围。我们之前动手时,侯爵府似乎没有反应?”

“那是一块鸡肋,皇子殿下”

图里解释道:“每次发生亡灵入侵,‘磨盘堡’、‘温泉堡’、‘狮王堡’都是战争最激烈的地方,大批贵族要么逃亡,要么战死在疆场上。新获封的贵族多为勇士、佣兵,他们在战场上建立功勋,和杜克、泰温他们没有太多牵扯”

图里公爵来到地图旁边,手指“磨盘堡”道:“对泰温侯爵而言,谁占据这里,就要挡在亡灵入侵的第一线。这里看似安静了两百年,但亡灵稍有异动,随时会成为烫手的山芋。所以泰侯爵干脆卖了个人情,直到出现变数”

“您是说东方武?”

“对我派人调查过他。东方武幼时被称为‘废物’,老男爵放任他去‘无定圣学院’,本身就是破罐子破摔,没抱多大希望。而‘无定圣学院’看似一塌糊涂,其实背景却十分神秘。最起码直到现在,没人知道学院究竟在哪儿东方武继承了它的神秘性,没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强?”

怀特皇子张大了嘴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公爵大人您是说东方武还隐藏了实力?”

“不知道。但我知道从他出现开始,很多人因为低估他而栽了跟头,包括我们在内东方家族得以迅速扩张,与他的神秘来历有很大关联”

尤达大师回到桌边,伸手拿起信笺。

“图里公爵,您的意思是我们不仅要对泰温妥协,甚至不能对付‘狮王堡’?”

“不是不能对付,而是要先摸清东方武的底细。万一对方是圣阶强者,我们巴结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凭白无故地树敌?”

怀特皱眉道:“不可能吧圣阶强者从没超过五人,每次出现都会伴随天地异象,近来有过异象么?”

图里回到座位上,轻轻伸手端起茶盏。

“皇子殿下,我希望弄清底细、再做布置,而不是心急火燎地报仇我们可以击败‘狮王堡’军队,屠灭东方家族。可东方武如果躲入暗处,随时准备暗算报复。这个代价,我们付得起吗?”

怀特想到一位“魔导师”发狂的后果,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说到底皇室和低阶贵族差异太大,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三皇子还有大好前途,犯不着去冒无意义的风险。

尤达大师问道:“图里公爵,你准备如何行动?如果‘新神教’使者没有说谎,东方子爵在西垂地域近乎无敌,除非我们集解大军”

“西垂无敌,不代表帝国无敌”

图里公爵眯着眼答道:“东方武很年轻,青年人都容易骄傲。就我所知,其他贵族对东方子爵的评价差不多,都是肆无忌惮、狂妄傲慢。他已经得罪了‘新神教’,贵族中看他不顺眼的也很多。我们要做的,是让他进一步膨胀,膨胀到毁灭为止”

怀特回过神来:“进一步膨胀?”

“对提名他晋升伯爵。晋升伯爵必须去帝都,‘新神教’在那儿设有教堂。我们再把消息放出去,不少人想看到东方武倒霉,都会在其中加一把力东方氏崛起全因他一人,要是东方武死在帝都,他留下的地盘、势力刚好为皇室尽忠”

******************

怀特、图里讨论对策的同时,千里外的“凯旋城”也在商量同一个话题。侯爵府书房灯火通明,五位贵族或坐或站,依旧没有达成统一意见。

“侯爵大人,事情最好先等一等。我们弄不清对方的底细,冒然提出联姻,似乎不太稳妥”

“白袍法师”伊梗放下茶盏,把目光转向众人。

“诸位,昨天‘魔法师协会’发来信笺,东方子爵从未在任何一处分部备案,这说明什么?成为法师不像战士、骑士,天赋优秀加上实战就能突破。法师需要长时间学习,需要有人教授知识,不可能无师自通。东方子爵身后,很可能还有一位高明的‘隐居法师’。我们好不容易才稳住他,为什么要无端生事?”

“白袍骑士”洛拉斯摇头道:“伊梗大师,佛雷家族的问题还没解决,很多贵族批评我们偏袒‘狮王堡’。还有,东方武吞下佛洛伦家族三座城市,没有依照‘贵族传统’,向其他人分享所得”

蓝塞尔苦笑着接口道:“‘老子凭本事打下的地盘,为什么要分给你们?’,这句话在西垂广为流传,已经成为贵族们的笑料”

伊梗摇头道:“那是守城军队胡乱说的,又不出自东方子爵之口,有什么好计较的?”

“伊梗大师,如果不是东方武授意,下层军官哪敢随便开口?”

蓝塞尔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提议和‘狮王堡’联姻,籍此堵住其他贵族的嘴巴,对东方氏百利而无一害。伊梗大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反对”

“联姻先放一放,我们对东方武了解还不够”

泰温侯爵打断了争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洛拉斯、蓝塞尔说得没错,如果东方武成为罗特列克家族的女婿,那么佛雷家族、佛洛伦家族的事情都有了解释。贵族们不敢再斤斤计较,侯爵府也能平添一位强援。

可伊梗大师看得更远。东方子爵展示出的实力、背景样样不俗,谁都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底牌。对方未必认可侯爵府的地位,罗特列克家族在西垂固然威风,放眼整个帝国,还不能进入顶级豪门行列。

万一联姻被拒,侯爵府的处境会十分尴尬。这事情偏偏又无法明说。劳勃男爵平素大大咧咧,实则外粗内细,没有跟着蓝塞尔叫嚷。此事不妨让他和伊梗去探探口风,再决定如何行事。在此之前,侯爵府可以先投石问路。

“东方氏目前实力壮大,原有封号不再合适。我决定以侯爵府的名义向皇帝陛下推荐,授予东方武伯爵爵位,并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第四十六章 意外的来访者(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四十六章意外的来访者紫荆花纪七六九年五月,夜空璀璨,弦月如钩。

山顶上静悄悄地,很少听见虫鸣鸟叫。篝火闪耀出金色光泽,在漆黑的密林中显得十分惹眼。景华坐在篝火堆旁,静静等待“访客”到来。

数日前“狮王堡”接到皇室诏书,命他前往帝都面见亨利十三世,接受晋升伯爵的仪式。

东方家上上下下又惊又喜,家主成为子爵的时间很短,照例不该迅速提升。“狮王堡”下辖七座城市,离正规伯爵尚有差距。不过帝国内贵族泛滥、封地稀缺,以东方氏的势力范围,勉强符合晋升资格。

成为伯爵后,首先带来军力变化。不同爵位对应权利各异,所辖兵力逐级提升。

之前东方氏得到阿德勒家族主持,限于男爵爵位而不敢过分扩张。如果真成为伯爵,“狮王堡”要开始头痛财力、兵源,炼成强兵需要时间,更需要大量的资源和财富。

“狮王堡”之前实力太弱,骤然扩张后人手明显不足。景华向来不管领地内的杂务,他把权力下放给莫兰、裘氏、伊万等人,自己离开“狮王堡”,只身前往帝都“紫荆花城”。

景华很清楚。只要他还在东方家族掌权,正常人就不会去找“狮王堡”的麻烦。

东方氏崛起纯属偶然,整个家族几乎全靠子爵大人的武力支撑。如果有人想对付“狮王堡”,直接找家主要省力得多。家主一旦出了意外,东方氏和待宰羔羊并无区别,数日间便会打回原形。

因此景华并未保密行程,大大方方地发布通告,沿着大路朝帝国中部进发。果不其然,人还未离开西垂,他便感到被盯上了。

盯梢者行动很谨慎,不过景华神识过人,很快便发觉异常。他独自前往帝都,本就打算以身为饵,调出一些潜在的对手,直接予以歼灭。

至于对手是谁,景华没有放在心上。“狮王堡”崛起太快,过程中不可能避免血腥和杀戮。对手可能是被击败的贵族,或是他们背后的势力。

就其两年来对“紫荆花帝国”的观察,多数贵族手上染满血腥,生活极度堕落,即便东方家族内部也不能免俗。因此景华对攻城掠地、扩张势力没有心理负担,毕竟东方氏有家主“以身作则”,亲眷、属下的行为有所收敛,至少不敢明目张胆地作恶。

光天化日,城镇大道上不方便对方做事。景华干脆转身入岭,找了座荒山驻足休息。此处远离城镇、人群,如果有人想偷袭、围剿“狮王堡”堡主,眼下的机会再合适不过。

“噼啪啪”

不时有火星从火苗顶部迸出,在黑暗中划过一丝轨迹。景华随手将枯枝丢入篝火堆,用短棍拨弄了几下。

“既然到了,不要藏头露尾,出来见见吧”

“沓沓沓”

树丛中走出一位矮小的蒙面人。她全身包裹黑色厚纱,突显出腰肢、丰臀的纤细曼妙。来者头带宽帽、纱巾,面目看不清楚。她缓缓行至丈许开外,深深弯腰施礼。

“拜见东方子爵我们来得仓促,对您没有丝毫恶意,只想请教阁下几个问题”

景华本已准备暴起发难,先将“刺客”悉数拿下。听对方是个女子,而且口音奇特、言语恭谦,便留在原地未动。

“问题?”

“是我们想请问子爵阁下,您信仰何种神祇?”

景华顿觉莫名其妙。“刺客”远道而来,双方不曾刀兵相见,却问起宗教信仰问题,难道是自己弄错了?

神祇之说千变万化,各个宗派信仰不一。“纳兰世界”中新旧神教明争暗斗,本质就是信仰不同。

景华前世懵懵懂懂,秉承“子不语怪力乱神”的理念。穿越后目睹种种光怪陆离,信仰发生了一些转变。

“观月大陆”各类神祇众多,比如“太浩道尊”、“无量佛祖”、“长生天妖”等等等等,再加上各类巫神、妖魔,很难一一统计。景华先后在“火雷门”、“观月斋”和“易神宗”修行,三处都没有专门祭拜的神祇。

“神祇?问这个做什么?你是‘新神教’的?”

“不错”

女子声音转冷,慢慢说道:“他是初试,也是终结;他是刹那,也是永恒;他治愈我们,我们便获痊愈;他接纳我们,我们便获救赎;他派遣使者拯救众生,使我们脱离恶魔的诱惑。因此我们赞美至高神的力量、善良东方武,你还不跪下忏悔吗?”

“有病”

景华嘟囔了一句,起身准备动手。“新神教”居然派出了狂信徒,言行和疯子差不多。背诵脑残段落都不用喘气,看来病入膏肓,已经无可救药了。

“‘至高神’要那么厉害,怎么会缩在‘神罗帝国’出不来?”

女子见景华起身,退后两步再问道:“那‘燃灯佛’呢?他是不是唯一的神祇?”

景华感觉有些古怪,女子此刻的反应与狂信徒不符,甚至不像“新神教”教徒。

“‘燃灯佛’或许是神祇之一,但不可能是唯一的神祇,否则‘新神教’就不会出现。姑娘,你到底是谁?”

蒙面人抬手揭开面罩,露出金黄的长发和尖尖的双耳。景华略感意外,对方竟是一个雌性精灵。

“如果是这样,我们或许可以谈谈”

女精灵笑靥如花,招手说道:“我叫安奈尔,来自‘无尽碧海’你们都出来吧,我都说不用试探的”

“沓沓沓”

黑暗中走出六道黑影,有高有低、面目各异。景华缓缓转动目光,精灵、兽人、矮人各两名,还有一个长相与精灵类似,面容十分精致,带着几分东方人的特征。她黑发褐目,身上充满木灵气息。

七名来客实力惊人,安奈尔的气息在其中最弱,但已和明空方丈不相上下。

精灵、兽人、矮人,加上那位不知底细的人类,四位来客气度不凡,站在远处如渊渟岳峙,实力明显超越“罗汉”和“魔导师”,属于更高一阶的存在。其中两个来客面带傲慢,似乎是久居高位的贵族,看人的眼神有些居高临下。

景华心中暗暗吃惊。

对面七人的实力足可横扫西垂,即便自己对付他们,也得小心谨慎。精灵、兽人、矮人多数生活在三大帝国之外,比如“无尽碧海”就在‘迦毗罗帝国’旁边。几个种族突然联手找上自己,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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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意外的来访者(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四十七章意外的来访者六名来客微微躬身,向景华施礼致意。一个高大兽人率先开口,声音比破锣还刺耳。

“卡扎,来自‘落日荒原’”

大胡子矮人紧随其后道:“菲利阿米塔格,我们生活在‘横断山脉’地底”

“东方人”将右手放在左手上,置于右侧贴腰略作躬身,神态不卑不亢。

“姬影拜见东方阁下”

安奈尔在旁补充道:“东方子爵,姬影是‘大德鲁伊’。您知道的,‘德鲁伊’多数都不习惯群居,所以派姬影作为代表。她身上有一半东方人血统,可能和您是远亲哪”

景华的目光转向兽人和矮人,他们身上血腥气味明显,似乎刚从战场归来。卡扎满不在乎地舔了舔上唇,咧嘴笑道:“外面几个鬼鬼祟祟的探子,一看就不安好心,我们帮您收拾了”

景华点了点头。“狮王堡”不可能监视自己,探子无论来自哪个阵营,除掉他们都有益无害。

“啊”

安奈尔正要开口说话,远处突地传来惨叫。七位来客神情变化,一齐转身观看。

密林中现出一头巨大的白狼,摇着尾巴走向火堆。经过几位来客时,饭团打了个响鼻,一幅毫不在乎的样子。

“还有一个藏在地底,刚才已经解决了几位既然有事,可以坐下慢慢谈”

卡扎、菲利等骇然色变。他们几个分工明确,安奈尔负责接触东方子爵,试探对方的信仰归属。卡扎、菲利等负责“清场”,以防外人干扰聚会。

六名来客分头行动,其实已将山岭周围全“过”了一遍,谁都没发现白狼的踪迹。何况还有一个漏网的“探子”,最后被东方子爵自行解决。

卡扎、菲利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收起架子。如果刚才他们没有开诚布公、现出身形,此刻恐怕已被白狼所伤。族人的情报没有夸大,东方子爵的确深不可测。

安奈尔率先到篝火旁坐下,盯着白狼问道:“东方子爵,这就是你召唤的‘圣兽’?我们精灵族世代生活在‘无尽碧海’,从没族人见到过”

“噗通”

“大德鲁伊”姬影突然五体投地,对着白狼喃喃自语。卡扎和安奈尔等互相看了看,眼神中都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精灵、兽人等多生活在密林、荒原,与自然契合度极高。但几个种族中与对自然理解最深的,非德鲁伊族群莫属。“大德鲁伊”的感应尤为敏锐,可以直接感知对方的血脉传承。

血脉谱系越古老,传承难度越大。姬影在德鲁伊中地位特殊,本身血脉已十分高贵。她对白狼跪行古礼,只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白狼的血脉远高于姬影,极可能真是“圣兽出世”。

饭团见到有人对自己跪拜,不由得意洋洋。它鼻孔朝天,尾巴抖个不停。景华见状斥道:“乱动什么?坐下听着”

白狼大嘴一咧,乖乖趴在景华脚边。安奈尔、卡扎等目睹“圣兽”的举止,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神情中带上几分肃穆。

“子爵阁下,数月前‘佛谕会’在西垂结束,我等族人传回消息,说‘诸神使徒’极可能再度出现,因此精灵、矮人、还有兽人部落联袂派出使者,来西垂和您见面”

“‘诸神使徒’?那是什么?”

景华眯起眼睛,看着对面侃侃而谈的女精灵。安奈尔表情丰富,一会儿故作庄重,一会儿巧笑倩兮,与他印象中古板的精灵族差距极大。

“精灵族传承着古老的偈语。每当‘邪魔’势力大涨,诸神会在人间选定使徒,打击‘邪魔’势力,守护诸神的真正信徒。子爵大人,其实传说不止于精灵族,矮人、兽人部落都有相似的记载”

“不是传说”

卡扎突然开口,打断安奈尔的话头。

“‘诸神使徒’真实存在,部落里有明确记载。八百年前,‘新神教’教皇颁布敕令,两位红衣主教带领骑士团深入‘落日荒原’,进攻‘祖灵祭坛’。当时使徒大人曾来到部落,出手解救被‘新神教’围攻的族人”

菲利接口道:“不错,四百年前,‘横断山脉’中也有过使徒大人的身影。据说只见到她击杀数十僧侣,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景华心下雪亮。八百年前、四百年前,正是上两位同门前辈进入“洞天世界”的时间。“易神宗”从不专门祭拜某位神祇,对新旧神教自然没多少好感。

“照你们所说,难道他们自称是‘诸神使者’?”

安奈尔一直在观察子爵的表情。她早年经历坎坷,曾被人类贵族俘虏过二十余年。获救后安奈尔因善于察言观色,在族中专司外事。可她在东方子爵脸上看不到变化,无法推断对方的心思。

“子爵大人,‘诸神使徒’只是我们的敬称。按各族典籍记载,使徒们都是隐世高人,为追求更高的境界而游历四方。他们很少谈及成长历程,在我们看来,使徒是诸神赐给‘纳兰世界’的礼物,使大地不至于被‘邪魔’控制”

景华摆手道:“原来是这样你们远道而来,是为再次寻找‘诸神使徒’?”

安奈尔起身弓腰,缓缓答道:“子爵大人,按典籍记载,‘诸神使徒’有几个共同特征。他们受诸神祝福,不仅实力强大,而且精通数种技艺,不受世俗眼光限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都不承认‘至高神’、或者‘燃灯佛’是唯一神祇他们和您一样,只说神祇众多、信仰自由”

安奈尔还有几句没说出口。“诸神使徒”往往如彗星般一闪即逝,他们出现时便修为高绝,甚至可以抗衡“圣阶”;消失时却无声无息,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精灵、矮人和兽人的高层都有怀疑,“诸神”不仅真实存在,而且时刻关注着“纳兰世界”。新旧神教是他们对信徒的考验,每当‘邪魔’肆虐时,诸神就会派下使者,坚定各族信仰,同时遏制“邪魔”扩张。

卡扎和菲利等都没有说话。他们紧紧盯着东方子爵,看对方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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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意外的来访者(三)

景华闻言笑了笑,径直摊开双手。

“我是‘狮王堡’子爵,从未听说过‘诸神使徒’的传言。但有一点你们说得不错,我不信所谓的‘一神教’。道理十分简单,如果‘一神教’的说法成立,‘唯一神’无所不能、无所不在,世上根本不该存在其他宗教。至于你们族人的信笺,大概是几位圣僧搞错了吧”

“佛谕会”前后,见过景华出手的异族只有几位“西行圣僧”。他们目睹“白狼显世”、“力压侯爵府”、以及“独斗‘憎恶’”,大概将之回报给各自的部落。

“诸神使徒”名头虽大,但招来的是非远比收益大得多。景华无意与新旧神教撕破脸皮、正面冲突,因此只能推得一干二净。

安奈尔与卡扎等相互目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临来前几个部落做过沟通,预料到眼下的状况。

“诸神使徒”之说太过耸人听闻,东方子爵的反应在情理之中。精灵族、兽人族杜撰名号,本是出于对先辈的尊敬。既然对方明言不是“一神教”信徒,那么双方合作就有了基础。

安奈尔笑道:“子爵大人,贵族和‘诸神使徒’并不冲突。传言数千年前,‘神罗帝国’的开国女主风华绝代,因此得到神秘隐士的帮助,得以开疆立国”

兽人卡扎打断道:“提那些旧事做什么?子爵阁下,现在三大帝国被新旧两教把持,我们的族人因信仰不同,一直被许多贵族排挤,只能零星散步在各个城市,还经常会受到骚扰。既然您不信仰‘一神教’,能不能接纳他们去西垂封地,与您的子民共同生活?”

兽人说话不加遮掩,直接点出了几个部落的要求。“纳兰世界”原本足够辽阔,可突然被“永沦秽土”占去一半,宜居地域大幅缩减,三大帝国与异族间的矛盾便凸显出来。

日积月累、数次战争,三大帝国步步进逼,压缩部落们的生存空间。各部落高层为此忧心忡忡,他们多次协商,觉得战争并不解决问题。唯一出路在于走出深山密林,使族人们习惯城镇生活。

当精灵、兽人和矮人们能找到稳定生活的城市或国家,还在深山密林中的其他族人便有了出路。

他们尝试与三大帝国沟通,可此时两大神教早已发展成熟,信徒遍布帝国上下。多数贵族不愿大规模接纳异族,精灵、兽人动辄会被当作“异端”和“妖魔”,被贵族、皇室、宗教裁判所囚禁。

东方子爵于此时在西垂崛起,被各部落高层认为是“神迹”。判断的依据,是他能“召唤”出一头强力圣兽。

“神狼”是大自然的宠儿,东方子爵能和它成为伙伴,本身肯定愿意亲近自然。只要他不坚持“单一神论”,“狮王堡”便成为可能的突破口。安奈尔、菲利等肩负重责,为部落未来寻找希望。

对于景华而言,几个部落无异于瞌睡送枕头。“狮王堡”目前缺钱不缺地盘、但缺实力,急需注入新鲜血液,安奈尔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紫荆花帝国”由于新旧神教斗争,皇室规定人民信仰自由。这给“狮王堡”留下操作空间,既然能信仰“至高神”或“燃灯佛”,自然也能信仰精灵、矮人等崇拜的神祇。

至于新旧神教作何感想,景华并不关心。他的目的是开拓视野、增长见识,以求达到筑基圆满,顺利回归“易神宗”。多见识一些异族风貌,说不定对修为有益。

“当然,‘狮王堡’欢迎所有族群,并尊重你们的信仰。只要遵守帝国律令,领地内所有子民都将得到庇护”

见东方武答应得非常爽快,七位来客面有喜色。安奈尔插口问道:“子爵阁下,我们的族人能在城市中设立神殿、供奉神祇吗?”

“不行!”

景华一口回绝道:“‘狮王堡’所辖范围禁止公开传教,任何教派相设置神殿、寺庙、教堂,都得有足够的功勋,并获得子爵府批准。”

安奈尔、卡扎等又相互看了看,同时起立向景华行礼。

只要能进入西垂,事情便算成功了一半。“狮王堡”所辖不仅禁止部落神殿,同样禁止庙宇和教堂。只要起点相同,精灵、兽人们愿意和两个教会竞争功勋。

合作事项基本敲定,几位来客准备动身返回部落。他们把“大德鲁伊”姬影留了下来,按照几个部落的解释,景华能召唤“圣兽”,和德鲁伊一族关系较近,因此姬影将作为“联络人”存在。

安奈尔、卡扎等修为高深,在各自部落地位尊崇。他们要主持迁徙事务,肯定无法立刻赶往“狮王堡”。未来迁入西垂的各部子民,暂时会以姬影为首,方便子爵府沟通管理。

“大德鲁伊”送几位同伴下山离去,饭团一骨碌从火堆旁站起。

“老大,为什么不让我说话?这不公平。你都要当‘诸神使徒’了,我也要过‘圣兽’的瘾”

“胡闹!”

景华没好气地道:“你不开口还有点‘圣兽’的模样?几句话一说,老底立马被人揭穿。还‘圣兽’?不被人当成‘无赖兽’就很不错了饭团,你马上动身回一趟‘狮王堡’,把我的信交给雅各。他在‘寂光寺’见过你,肯定知道事情轻重。封地里急缺人手,来的部落子民先收下来,等我回去再做处理”

密林深处,七位来客神情肃穆,彼此交待重托。“大德鲁伊”取出一片树叶,交到安奈尔手上。

“见到索姆长老,替我转告他,东方武的血统很古怪,不像是普通人类。还有,他的召唤兽血统古老、高贵,在‘纳兰世界’从没有见过,甚至典籍里也不曾记载。他极可能真是‘诸神使徒’,德鲁伊一族要抓住机会。”

安奈尔点头道:“姬影,我们回去后会尽力说服长老会,先派出少量族人探路。你留在东方武身边,一定要协调好部落、人类之间的关系。双方习性不同,难免会发生矛盾,东方武的态度很重要。如果他真是‘使徒’,肯定会帮我们与人类共处”

卡扎抬头望向山顶,神色有些落寞。

“兽人都是勇士,从不惧怕任何战争。但诸神都降下‘神谕’,和平才是部落的未来,我们只能先试一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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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路有不平(一)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四十九章路有不平解决了盯梢的探子,景华带着姬影离开西垂,启程前往帝国中部。

“紫荆花帝国”疆域不算大,只有“神罗帝国”一半。两人走了二十多天,距离首都“紫荆花城”越来越近。

景华有意了解“纳兰世界”的风土人情,没有急着赶路。姬影的目的是与东方子爵建立信任,时间上非常宽裕,同样不必匆匆忙忙。

二人一路穿城过镇,见到不少大大小小的庙宇。

“旧神教”在帝国内始终占据优势,大部百姓信仰“燃灯佛”,对“至高神”并无多少了解。多数百姓虽面有菜色、步履匆匆,但很少看见成群的流民和乞丐,似乎生活还过得下去,只是算不上富足。

德鲁伊姬影对东方子爵充满好奇。在她看来,子爵阁下更像一位法师,而不是德鲁伊。因为他修炼的方法是“冥想”,而非与自然的融合与呼应。

亲近自然是德鲁伊每日必修的功课,否则他们无法借助自然力量,更不能驱使动物、植物为其所用。东方子爵既不祭祀神祇,也不亲近自然,却能驱使“圣兽”,让姬影感到不可思议。

夕阳西下,两人离开密林,进入一片村落。

按照景华手上的简陋地图,再往前走半天,就能见到一座大城。二人不忙于赶路,干脆来到村头的旅店,准备明天再启程。

旅店的装饰有些简陋,里面有三五个客人,看装束多是行商。景华订好房间后,来到了下层酒馆体验“风土人情”。

旅店提供的食物简单粗糙,唯独麦酒酿得很地道,不仅酒体饱满、麦香浓郁,还带有淡淡的蜂蜜味。

“嗝”

景华灌下一杯麦酒,重重打了个酒嗝。

“姬影,我听说‘神罗帝国’和兽人正在打仗,还有‘迦毗罗帝国’边境也不太平。你们怎么会想到走出山林,和人类共处?”

“是因为各部落都收到了‘神谕’”

姬影手里端着麦酒,神情坦诚自然。

“最近百十年,我们,还有精灵、兽人神殿的祭司都收到过模模糊糊的‘讯息’,战争不解决问题,只有想办法实现和平,部落子民才有未来,呵呵”

“大德鲁伊”苦笑一声,举杯抿了抿麦酒。

“千百年来各个部落出过很多天才,都想解决与帝国的战争。传说上古时期,人类、精灵、兽人等等族群大多和睦相处,就算偶有冲突,也不会变成大规模战争。后来‘古神教’兴起,开始排斥其他神祇。从那时候起,部落和人类的界限逐步清晰

“等到‘永沦秽土’突然出现、‘新神教’崛起,制订的教义更加疯狂,直指其他信仰全都是‘异端’。他们实力不足,对‘旧神教’无可奈何,就那精灵、兽人等部落开刀。杀戮、仇恨一旦种下,就没法轻易平息,两边战争越来越频繁。”

“哦”

景华颔首问道:“那‘神谕’中提到过‘诸神使徒’吗?”

姬影摇头道:“没有我们查看过各族典籍,‘神谕’中没有涉及‘使徒’的内容不过子爵阁下,各部落典籍中有过记录的‘使徒事迹’不下百处,特征出奇地一致。他们都排斥‘单一神教’信仰,本身战力卓绝,同时身兼数能”

“大概只”

“呯!”

景华说到一半,大门忽地被人推开。数十人鱼贯而入,把破旧的旅店大厅挤得满满当当。两个壮汉来到柜台前方,问老板要十几个房间。

这个村落不算交通要道,平时住上七八人已很了不起,哪来十几间客房供应。不过老板看到对方拿出的金币,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缝。他把自家老小迁入厨房,总算勉强接下新来的租客。

景华坐在原处、神识扫过,来者的底细一清二楚。

中间三十余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他们个个黑发褐目,都是普通百姓。旁边十来个一看就知道是佣兵,为首两人气息外露,都是“灰袍战士”。

佣兵胸前、背后都有“双剑巨盾”的标志,表明来者属于“佣兵工会”。由两名“灰袍战士”带队,佣兵团的实力已算不错,足可匹敌普通男爵。请动他们出手护送,花费的代价绝对不菲,看来那些东方人非富即贵、身份不凡。

佣兵团安排好房间,两名首领转头望向大厅。他们的职责是保护雇主平安,厅中六七人看上去都是行商,似乎没有威胁,只有左边角落的两位有些惹眼。

一人全身罩在青色布衫内,看不清容貌长相。旁边的青年神情平淡,对大批佣兵视而不见,和另外几个行商不太一样。

景华身怀“胎息术”,气息与常人差不多。姬影是“大德鲁伊”,讲究气息与自然融合,两位佣兵等阶与她相距太大,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佣兵团长相互耳语几句,径自招呼手下吃喝。

景华神识敏锐,听得清清楚楚。佣兵首领一人想过来摸摸底,被另一人及时制止,似乎不愿多生枝节。言谈中涉及护送的“姚氏家族”,似乎他们惹得麻烦不小。

姚氏能以“家族”命名,通常该是贵族。“纳兰世界”里东方人并不算多,大部生活在“神罗帝国”、“迦毗罗帝国”的东端。景华无意多管闲事,不过见到“老乡”,还是举杯朝姚氏致意。

姚氏几位老者也很意外,未想在小村能遇见同乡。他们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五十来人迅速在大厅落座进餐,姚氏的家教十分严格,六七名孩童个个默不作声、低头吃饭,大厅中只剩佣兵团的聊天声。

景华撇了一眼,发现佣兵们也算尽责。旅店的麦酒酿得很地道。他平素不好饮酒,也凑合着喝了三五杯。佣兵多是豪饮之辈,一杯麦酒瞬时入腹,连菜都不用吃。

多数佣兵喝完一杯后,便将酒杯倒置,低头啃食面包。少数人喝了两杯,把眼睛一闭,不再理会伙计。两名首领滴酒不沾,进食速度不快不慢,时刻保持着警惕。

时间不长,姚氏家族用餐完毕,各自进入客房休息。佣兵首领安排好轮值守夜,随即离开大厅。景华、姬影付清账目,分别回到房间。

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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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路有不平(二)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五十章路有不平睡至半夜,景华挣开双眼,慢慢坐了起来。饭团站在床头,目视东南方向。它压低声音道:“老大”

景华微微点头。东南方向数十人正在逼近,他们刻意掩饰了痕迹,却逃不过景华和肥鼠的神识。

“笃笃笃”

又过了片刻,来者距旅店不过数丈,房内响起轻微的敲门声。景华打开房门,姬影闪身进了客房。

“是‘新神教’的圣骑士,不知隶属哪个骑士团”

各部落与新旧神教多次交手,对僧兵、圣骑非常敏感。景华摆了摆手,示意姬影坐下说话。

东方武是帝国贵族,“紫荆花帝国”不像“神罗帝国”,皇权和封权远强于宗教权力,“新神教”没道理找上门来。如果是针对姬影,事情会有点麻烦,他们怎么知道“大德鲁伊”在这里?

“啊”

“轰隆”

“杀人呀”

未等景华开口,楼下传来了一声惨叫。旅店大门似乎被蛮力推倒,伙计发出凄厉的哀号。

“姚匡图!子爵阁下!我们都到了门口,你还躲着准备装乌龟吗?哈哈哈”

“你们做什么?啊”

“咣当!哗啦”

似乎有佣兵上前质问,随即便吃了大亏。楼梯上脚步声杂乱,佣兵团悉数冲下大厅,与来者对峙。

景华与姬影互相看了看。“新神教”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前面入店的姚氏贵族。听说话人的口气,姚氏好像是子爵,与东方家族的爵位相当。

“卡拉泽!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呵呵呵,子爵阁下,您身为‘神罗帝国’贵族,不在‘临汾城’享福,千里迢迢跑来‘紫荆花帝国’,难道是为了游览风光?”

“噗”

“啊”

“你这里不是‘神罗帝国’!你胡乱杀人,这些都是我请的保镖,和姚氏没有关系!”

“没关系?子爵大人好心计,这在你们那儿叫什么?声东击西?你骗团长大人赶往‘落日荒原’,现在还想故伎重施吗?‘临汾城’子爵拜祭邪神,被教廷发现,家族上下一律以‘异端’论处,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什么拜祭邪神!我姚氏祭奠自家祖先,和教廷有什么关系?”

楼下争吵声越来越大,姬影压低声音说道:“是‘善岛骑士团’,他们中部分是狂信徒,对待‘异端’从不留情”

景华打开房门、来到外面,隔着楼梯向下观看。

只见旅店大厅一片狼藉,三具尸体横躺在地。两具是佣兵,另外一个是酒馆的伙计。大厅里除了佣兵、姚氏贵族,还有十来个圣骑士。从气息判断,至少有四人和费尔斯腾修为相当,属于“三星圣骑士”。

“三星圣骑士”大约和“白袍战士”同阶。“新神教”不屑于使用惯有的称谓,自创了一个等级系列。不过眼前的骑士团无论人数、实力都碾压佣兵团。难怪佣兵首领看见手下被杀,依旧不敢上前拼命。

“姚匡图!交出名册,可以给你全家一个痛快。否则帝国的火刑柱你熟悉得很吧,我们会从你最小的孙子开始,一个一个轮着来烧!”

“什么名册?我不知道你”

“子爵阁下,你赖不掉的!不要再痴心妄想了,这旅店里的‘异端’一个都跑不掉,你就死心吧!”

景华皱起眉头。无论管不管闲事,似乎都躲不过麻烦。姚氏不知拿了‘新神教’什么名册,连累所有住客都得受罪。

“大人!大人我是这里的伙计,不是‘异端’我愿意改信‘至高神’,啊”

大厅里另一个伙计目睹同伴惨死,被吓得魂不附体。听说圣骑士要抓所有人作‘异端’,他瞬间失去神智,嚎叫着朝店外逃去。旁边的圣骑上前一步,手起剑落。

“噗!”

剑刃透过后背,自前心穿出。伙计倒在地上,又向门口爬了数尺,终于气绝身亡。

“哗”

旅店上下一阵大乱。圣骑士砸门、杀人,所有租客、伙计、包括老板一家都被惊醒。他们不敢现身,全躲在门后偷看动静。

听说“新神教”要赶尽杀绝,再看到两名伙计先后身亡,租客们全都慌了手脚,个个如没头苍蝇般在屋内乱窜。

有心思灵活的偷偷打开窗户、想要逃跑,却发现外面全被圣骑士包围,他们根本无路可去。旅店老板打开厨房旁的地窖,阖家躲入其中瑟瑟发抖,不敢再看外面的动静。

“唉”

姚匡图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此事只和我姚氏有关,不牵累旁人。卡拉泽,你不要乱杀无辜,坏了‘新神教’的名头”

他转过身子,向两位佣兵头领拱手道:“一路有劳二位护送,我看就在这里道别好了。今后若有机会,姚氏仍会找二位帮忙”

两名佣兵头领脸孔涨得通红。说好护送到帝都,结果半道客人被截,事情传扬出去,“狂鱼佣兵团”的名声就毁了。可己方和“新神教”实力相差太远,反抗只会白白送死。

“道别?哼”

卡拉泽冷笑一声:“没有我的话,任何人都不得离开此地。子爵阁下,您还有心表演‘悲壮苍凉’?不给你点厉害,不知道我们‘善岛骑士团’的手段。动手!”

“唰!唰!”

两名圣骑士抽出长剑,在空出划过弧线。银色剑芒喷薄而出,如闪电般击中两名佣兵。

“噗嗤”

佣兵胸前、颈脖飙出血花,闷哼两声栽倒在地。除去首领外,他们多是“战士”和“弓手”,有的甚至只是“战士扈从”,而动手伤人的是“三星圣骑士”,双方等阶相差太大。

“呛啷!”

卡拉泽拔出双手大剑,凭空挥出一道劲芒。

“你们上去,把人都拖下来,如有反抗就地解决!”

“!”

一名佣兵首领架起巨盾,抗下卡拉泽的剑芒。实力相差悬殊,他“噔噔噔”后退数步,嘴角溢出鲜血。

几个圣骑快步来到楼下,正准备冲上楼梯,却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沓沓沓”

楼上走下一位黑袍青年,神情平淡、不怒自威。圣骑本该上前拿人,但不知什么原因,几人连连后退,自动让出了下楼的通道。

卡拉泽正要追杀佣兵首领,见状不禁皱起眉头。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动手!”富品中文

第五十一章 路有不平(三)

厉喝之下,一名圣骑如梦初醒。狂沙文学网他飞上前,伸手去抓景华的衣襟。景华左手轻挥,冲上去的圣骑士眼前一花,口的链甲便被“扫”了一下。

“!”

圣骑倒飞出数尺,直接撞在了旅店的墙壁上。

“噗”

“轰”

旅店年久失修,墙壁被圣骑撞得晃了两晃。无数灰尘、蛛网落了下来,给大厅蒙上一层“薄雾”。

“啊!”

“亚伯,你”

数个圣骑失声大叫。只见亚伯挂在墙上,口透出一截铁锈。

壁间原来装着壁灯。壁灯此时已然损坏,铁制灯架仍然钉在那儿,刚好把圣骑穿透。

大厅内圣骑已和佣兵们动手,短短数息,佣兵又是两死四伤,完全不是“新神教”的对手。“薄雾”打断了搏斗,加上一名圣骑“遇难”,所有人都停手退后,呆呆看着从楼上走下的“年轻人”。

卡拉泽收剑伫立,两眼死死盯着对方。

刚才的经过他得清清楚楚。亚伯虽然只是“一星圣骑士”,但要把他打成这样,修为起码得和“三星圣骑士”相仿。无名小村的破旧旅店,怎么会藏着一位青年强者?

“哼哼哼我说姚家怎么急着往这边跑,原来是有人接应。姚匡图,你以为到了‘紫荆花帝国’,就能逃脱‘至高神’的制裁?”

姚匡图是普通贵族,在骑士团面前没有抵抗能力。刚才他退到后面,目睹了景华下楼的过程。

“姚氏不认识这位先生,他唉”

对方出手就格毙了一位圣骑,即使说得天花乱坠,也化解不了两边的仇恨。姚匡图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解释。对方是受了姚氏的牵累,被拖进与“新神教”的争斗。

卡拉泽狞笑道:“哼哼哼,我明白,你们都是东方人,一衣带水、守望相助是不是?”

“唰”

话音未落,他突然运剑急斩,一道车**小的剑芒飞而出,直扑对面的敌人。景华微微一笑,伸出左手拦在前,剑芒直接劈中掌心。

“嗤”

金色光弧倏地消失无踪,手掌毫发未损。

卡拉泽脸色剧变。虽然他突施偷袭,未能竭尽全力,但那一剑已运出七八分力道,对方竟然空手接下,而且没有受伤。

“你你究竟是谁?”

“‘紫荆花帝国’子爵东方武,你叫卡拉泽?我听说圣骑士秉持‘诚实、怜悯、荣誉’等信念,怎么到了你这里,胡乱杀人、殃及无辜,和流氓无赖差不多?”

卡拉泽神丝毫不变:“‘至高神’教导我们,要坚持讨伐堕落的‘异端’,不怕困难、不计手段,围攻他们,俘虏他们,杀戮他们,让他们感受到‘至高神’的荣耀与怒火,我”

“有病!”

声音在卡拉泽耳边炸响,生生打断了他的吟诵。

“这里不是‘神罗帝国’,居民信仰自由,你有什么资格胡乱杀人?”

卡拉泽退后两步,脸露狰狞道:“把‘异端’全部消灭,就不会有人知道真相了彼得!阿塔克!”

“嗖嗖”

门外又冲进两个“三星圣骑士”,加上厅中原来的四个,旅店里集中了六位高阶圣骑。

卡拉泽手举宝剑,单腿下跪高声吟诵:“信仰将我们聚集此地,我们持剑单膝跪、默默祈祷。‘至高神’将为我们祝福,神圣光环降临于我们。我们持剑执盾”

周围的圣骑神肃穆,卡拉泽在使用秘技“神圣奉献”。

“神圣奉献”通过燃烧体潜能,得到“至高神”的祝福,从而获得短时间战力提升。只有遇上不可战胜的强敌,圣骑士才会拼死一搏。

五位“三星圣骑士”同时下跪,围在卡拉泽的边。

“披荆斩棘,代表‘至高神’的神圣与荣耀,将神的威严传遍四方”

随着祷词喋喋不休,圣骑士的气息愈加强大。几位低阶佣兵扛不住压力,一股坐倒在地上。

其余圣骑士不再动手,他们转向卡拉泽的方向,虔诚地默默祷告。没人再关注景华、姚匡图等“罪犯”,在“新神教”看来,他们已是待宰的羔羊,等卡拉泽等起,全部会被送入地狱。

姚匡图、佣兵头领等面露绝望,此刻纵然拼命,也逃不脱战败的结局。贸然动手的反而会吸引“新神教”的注意,使死亡先一步降临。

“唰唰唰”

不知什么时候,地板、墙壁上冒出无数藤萝。它们无声无息地出现,很快便疯狂生长,变的比胳膊还粗,扭动着朝圣骑们伸去。

圣骑士们吓了一跳,连忙挥剑格挡,同时朝旁边躲闪。可是藤萝来得太多太密,前后左右很快铺满,形成一个个黄褐色的“囚笼”,把低阶圣骑尽数锢。

姚匡图、佣兵头领如梦初醒,茫然地左右张望。说来也怪,藤萝只找“新神教”的人,对伙计、佣兵等“不屑一顾”。

卡拉泽等六位圣骑再也念不下去。他们原地弹跃而起,晃动大剑左劈右砍,将伸过来的藤条尽数砍断。

“‘异端’!你们果然是‘异端’!”

“三星圣骑士”们气急败坏,又吼又叫。只见卡拉泽斗气外放、保护躯,同时大剑舞动如风,时而发出一道道剑芒。自保之余,六人还能腾出手来,解救一两个被困住的同伴。

可惜藤萝生生不息,大厅中几乎被黄褐植物填满。被救的圣骑士修为不足,很快再次遭擒。“三星圣骑士”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动作愈加狼狈。

卡拉泽眼看不妙,突然原地发力,向大厅门口急冲。“异端”的实力太强,必须尽快将报送回“新神教”。至于姚氏家族,只能暂时先放下。

“嗖”

眼看圣骑的躯离门口越来越近,厅中突然刮起一股黑色旋风。旋风自楼梯口发出,如闪电般撞击卡拉泽。

“碰!”

“三星圣骑士”毫无还手之力,被撞得倒飞回大厅,重重摔在地上。无数藤萝蜂拥而上,将卡拉泽捆得结结实实。

黑色旋风毫不停顿,再次撞向另外几个圣骑。只听“碰碰”之声不绝于耳,威风凛凛的“三星圣骑士”如腐土般瘫痪在地,被藤萝一一锢。

景华负手而立,没有加入姬影的战斗。旁人看不清黑色旋风,在修士眼中却没有秘密。

“大德鲁伊”两眼冒出绿光,部分化为黑色猎豹,是德鲁伊一族独有的“豹变”。姬影的等阶比“魔导师”还高,对付几个低阶对手毫无压力。富品中文

第五十二章 初入帝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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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姬影摸不准景华的心思,所以没有贸然出手。≦看最新≧≦章节≧≦百度≧≦搜索≧≦品≧≦书≧≦網≧此刻眼见子爵阁下出手不容情,她哪会在旁边干等。

各部落请“大德鲁伊”留在景华身边,本来是方便两边沟通,为子爵阁下提供服务的。如今面对死敌“新神教”,“大德鲁伊”动手时根本没有顾忌。

还几个低阶圣骑直接被蔓藤勒死,其余圣骑士全部被擒。姬影收起身法,转头赶往门外。景华摆手道:“算了,一帮丧胆之犬,不必你多费功夫”

他神识强大,知道外面的圣骑士纷纷逃窜,速度最快已在半里开外。景华没打算放过他们,暗吩咐饭团率先出手,因此阻止了“大德鲁伊”的行动。

旅店姚氏、佣兵头领面面相觑。大难不死,他们心却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开口。

隔了半晌,姚匡图才走到近前,双膝跪倒叩头谢恩。

“恩公大仁大德,救了姚氏一族三十三条性命。姚氏眼下财散家破、无以为报,请受老朽一拜。他日恩公如有差遣,姚氏阖族无不遵从”

景华啼笑皆非,“纳兰世界”不尚跪拜。只有东方家族,才会使用如此“古老”的礼仪。他略微侧身、让过大礼,伸手扶起姚匡图。

“老丈言重了那位圣骑士说得没错,同种同源,理当守望相助。我听佣兵团的人说,你们要去‘紫荆花城’,刚好和我同路。天亮后我们一齐启程,路好互相照应。”

姚匡图闻言大喜,忙不迭地连声称谢。“互相照应”是对方客气,姚氏惹“新神教”的关注,后面一路危险重重,有东方子爵陪同保护,一家性命算是捡回了大半。

“狂鱼佣兵团”两位团长随后前,躬身向景华致谢。

他们自称“扎达里兄弟”,是帝国部小有名气的佣兵团。不过旅店一役,佣兵团五死六伤、损失过半,扎达里兄弟言谈之间,脸的悲愤根本掩饰不住。

景华客气了几句,指着卡拉泽道:“扎达里先生,这些盗匪在帝国境内袭击贵族,按法律处置是死罪。这名匪首如今被抓,我可以让出来,交给你们处理”

卡拉泽等被藤蔓禁锢,耳朵却不聋。听对方称呼自己为“匪首”,他双目通红,大吼着叫道:“异端!不要得意忘形,‘至高神’无所不能,总有一天”

几条蔓藤突然调转方向,直接塞进卡拉泽嘴里。卡拉泽喉头“嗬嗬”作响,再也发不出声音。

扎达里兄弟一愣,对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被抓的都是圣骑士,如果杀了对方,等于和“新神教”结下血仇。

可五位族人的尸体躺在那儿,佣兵团多年出生入死,彼此间的感情十分深厚。东方子爵给了复仇机会,哪有轻易错过的道理。

大哥阿斯夫还在犹豫,弟弟吉亚已忍不住了。他一步跨到卡拉泽近前,伸手抄起地的圣骑宝剑。

“噗!噗!噗”

圣骑士的战力远高于扎达里兄弟,但被蔓藤困住,一身本事施展不出。吉亚一口气扎了三剑,在卡拉泽胸口开出六个透明窟窿。鲜血迸射而出,溅到吉亚的脸。

阿斯夫一看事情不可挽回,慢慢抽出随身弯刀,指着另外三名圣骑道:“子爵阁下,这三个也杀了我的手下”

景华抬手道:“交给你了”

周围六七个佣兵听出便宜,个个持刀拿剑逼了过去。几个圣骑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平素杀戮平民、异端,和屠鸡宰狗没有区别。如今易地而处,才知道被欺辱、被迫害的滋味。

“子爵阁下!您不能这样!”

“我们是‘光明神教’的人,不受你们法律限制”

“我愿意去坐牢!不要动手!啊”

“噗!噗!噗噗噗”

佣兵们刚才被欺负得狠了,此刻得到机会,下手绝不容情。三名圣骑不知被捅了多少刀,死得不能再死。吉亚杀起了性子,把目光转向其他俘虏。

景华转过身去,只当没有听见看见。旅店内惨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血腥弥漫整个大厅。时间不长,十余名被捕的圣骑尽数死绝。

扎达里兄弟杀完了人,学着姚匡图在景华面前一跪。其余佣兵有样学样,一同前叩谢大恩。

景华暗暗点头。明知会得罪“新神教”,扎达里兄弟仍然肯为队友报仇,胆量、心性都算不错。恐怕“狂鱼佣兵团”今后会遇麻烦,教廷不敢明目张胆对付贵族,对平民却不会手软。

他扶起扎达里兄弟,温言安慰了几句道:“‘新神教’势力不小,为安全起见,你们最好回去暂避风头。如果遇麻烦,可以到西垂‘狮王堡’找我”

扎达里兄弟在外闯荡多年,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他们再次谢过景华,招呼佣兵们收拾车马,连夜离开了旅店。

******************

紫荆花纪七六九年七月,赤日炎炎,骄阳似火。

“紫荆花城”是帝国首都,规模超过西垂的“凯旋城”,规划严整、设施完善。外城周长达五十余里,东西十二里,南北十五里,设城门八座、箭塔一百余座。

景华、姬影到达西南门,正值酷热三伏。无论是城门口值守的卫兵,还是进出的百姓,无不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景华修为高绝,早已不受寒暑影响。他身着黑色长衫,表面不见任何汗渍。姬影是德鲁伊,对环境的适应性极强,盛夏时节仍然罩在灰色布袍之内。

二人停在城门口,立刻显得鹤立鸡群、与众不同。卫兵察看了信笺和印绶,得知对方是西垂贵族,不敢有丝毫怠慢,马让出进城的道路。

景华、姬影策马入城,径直奔城西而来。

出发前,莫兰曾给阿德勒家族的近亲发信,让他们准备接待事宜。阿德勒家族的生意多在西垂,帝都内只有一间商铺,作为打听消息的据点。

原本景华还担心多了姚氏家族,接待准备不足。可姚匡图准备周密,家族在帝都附近有远亲接应,据说也是一位子爵。

众人在入城前分手。姚氏本想请景华去作客,考虑到自身刚刚脱险,还未在帝国内站稳脚跟,只得暂且作罢,姚匡图反复表示,不久后必将去“狮王堡”,酬谢东方子爵的救命大恩。

二人在城西大街问路,很快找到著名的“荆棘鸟酒馆”。它是帝都最奢华的酒馆之一,左手边第六间商铺,是阿德勒家族经营的“阿德勒衣饰店”。

商铺主营各类衣物,兼营西垂特产的宝石和饰品。景华、姬影找到地头,正要进入商铺,里面突然传出一声怪叫。

“嗤!老家伙,不要给脸不要脸!”</co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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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初入帝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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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蒂姆史密斯,史密斯家族的少爷,看你女儿是她的福气。史密斯家族是帝国男爵,是贵族!老家伙,贵族你懂不懂,你一个破贩子高贵得多”

景华、姬影走进店铺,里面的青年回头打了个照面。

蒂姆史密斯约莫二十五六,长得瘦骨嶙峋、眼角发青。他见进来一男一女,没有随从在旁侍候,只当成是普通顾客。

“今天少爷包场,店铺歇业,你们两个快点滚蛋!”

店内站着一名老者,样貌和库什纳有几分相似。他脸带微笑,似乎并不在乎蒂姆的挑衅。见到景华进来,他先是一怔,随后单膝跪倒。

“欢迎东方子爵,阿德勒家族愿为您效劳”

蒂姆勃然大怒。他数次前来“阿德勒衣饰店”,对方从未给过如此礼遇。

“呸!什么东方西方,我子子爵?”

蒂姆骂到一半,突然舌头打结。子爵明显男爵等阶高,在帝都也许算不权贵,但对他而言已是惹不起的人物。

景华颔首道:“起来吧我来得不巧,没耽误你的包场生意?”

老者起身答道:“怎么会,招待子爵大人是阿德勒家族的头等大事至于蒂姆少爷,他没买过什么,更谈不生意。”

景华来到店内,随手取过一件待售的长袍。

“不能这么说,来的是生意啊再说蒂姆少爷说了,他是一位尊贵的贵族?对了,他的爵位是”

老者明白过来,弯腰答道:“启禀大人,蒂姆少爷的父亲是男爵,蒂姆他尚未获得爵位”

“什么?咳想必蒂姆少爷是独子了,将来也是一位男爵。能嫁给一位男爵,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子爵大人,蒂姆少爷有两个哥哥,而且已经有夫人了”

“啊?帝国施行嫡长继承。蒂姆少爷没有修为,连‘骑士’都封不,怎么能算贵族?”

根据帝国律令,男爵一般可以封赏四位“骑士”,作为手下的武力使用。但“骑士”受封有严格规定,必须达到“战士”、“骑士”的水准,或拥有与之相当的能力。像伊万、雅各等,之前都是“狮王堡”下封的“骑士”。

蒂姆少爷站在原地,面孔青一阵、红一阵。二人对话像一张大大的巴掌,反复打在他的脸。

生为三子,没有继承权。缺乏战斗天赋,无法成为骑士。学习经商赔得一塌糊涂,最后只能挂在父亲名下,当个书记员的闲职。

蒂姆的前半生充斥着“失败”,导致他自暴自弃,每天欺负一些更弱小的百姓,以此满足内心空虚。

子爵的问题看似毫不在意,句句捶打在青年人心头,把掩藏在心头的伤疤全部揭破,露出血淋淋的现实。蒂姆毕竟只有二十多岁,根本谈不控制情绪。

“狗屎!你算什么东西?我今天叫你知道”

蒂姆史密斯面容扭曲,嚎叫着挥拳冲,朝“子爵大人”的脸打去。此刻他心再没有等阶高下,只想把这个可恨的家伙打倒在地,再吐几口浓痰出气。

姬影摇了摇头,前左手一带一甩。

“嗖碰!”

蒂姆只觉身体像腾云驾雾,一下飞出店铺,摔在外面的大街。路边行人纷纷避让,对着青年人指指点点。蒂姆再也忍受不住,突然情绪失控、放声痛哭。

老者躬身道:“子爵大人,感谢您为小店出头。史密斯老爷爵位不高,但常常为宫相跑腿办事,在城里人面很熟”

“哦?”

景华略感意外。帝都果然与众不同,随手教训了一个恶霸,都能和宰相大人扯关系。

“知道了蒂姆少爷只痛不伤,没有大碍。阿德勒先生,受封伯爵的事情查得怎么样?还有,给我讲讲都城的情况”

******************

“紫荆花城”,宫相府邸。

“呼”

施密特巴登双手陡然放松,长长出了一口气。地毯的丰腴女仆手捂嘴巴,缓缓起立,倒退着离开了书房。

为宰相“服务”的女仆都知道,施密特大人洁身自好,从不与异性过分接触。完事后悄悄离开才是正途,那些依仗姿色撒娇的蠢货,最后统统会神秘消失。

施密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默默地祈祷忏悔。

“请原谅子民的污浊和亵渎,迷途羔羊只有在您的指引下,才能最终脱离沉沦、得到救赎”

祈祷良久,施密特起身收拾衣裤,来到水晶镜前整理着装。很快镜出现了一位睿智老者,他国字方脸、发色银白,两眼炯炯有神,由内到外透着从容淡定。

老者脸露出笑容,返身回到桌边,继续阅览书、批示政令。他工作极有效率,桌堆积的稿、信笺很快减半,被投入另一侧的编筐内。

“笃笃笃”

“宫相大人,贝克曼伯爵来了”

“让他进来”

鲁道夫贝克曼刚过四十岁,爵位不高,却是施密特的心腹之一。他主管帝都内务工作,本身只是普通贵族、没有战力,却是帝都内人人畏惧的角色。

“宫相大人,这是一周的事务简报”

鲁道夫递稿,简明扼要地汇报了最近的大事。

“还有是,您提过的西垂子爵东方武他三天前进了城,由阿德勒家族安排,入住‘荆棘鸟酒馆’”

“哦来得好快。”

施密特随手翻阅稿,挑出关于东方武的报告。帝国如今贵族多、土地少,要不是西垂三大势力一同举荐,加皇子殿下推波助澜,皇室根本不会考虑提升爵位。

战力高强?手段粗暴?还有扩张迅速?

施密特大人闭了眼睛。

提升这么一位子爵,对自己的“大计”有利还是有害?怀特皇子在西垂扩张的势头减缓,若没有其他外力,肯定会被本土势力遏制。这个东方武依仗暴力反复无常,似乎是个不错的“变数”。

但根据情报显示,东方家族多信仰“旧神教”,而东方子爵对“新神教”很不友好。这么一来,阻碍了“至高神”播撒荣光,似乎有些得不偿失。

宫相心反复盘算,最后拿定主意。“至高神”的荣耀无可阻挡,多一些跳梁小丑,反而映衬出“神教”的伟大。

“鲁道夫,你把东方子爵的事透露出去。说皇室有意提拔他为伯爵,宰府将遵循帝国传统,按既定步骤办理规程。”</co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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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初入帝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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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荆花纪七六九年八月,“荆棘鸟酒馆”,顶层贵族套间。

整个房间看不到墙壁,处处“山石清泉”、藤萝翠竹,仿佛置身山野之间。房门包边、地缝走线以金银装饰,在细节处能体会到酒馆的奢华。

正南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户,材质既像水晶、又似钻石。透过窗户望去,能看到下边帝都的繁华胜景。

景华到了都城,没有立刻前往宫相府邸。一方面他在等阿德勒家族的消息,另一方面,姬影也能提供不少情报。

许多部落都有族人在三大帝国生活。他们或为佣兵、或为匠人,零零散散地不成气候。其有部分与族内保持联络,成为部落获取人类情报的来源。

景华等了几天,双方传来的信息一致。似乎皇室真在准备册封伯爵,而且要按既定规程办理。

景华大感意外。“狮王堡”的所作所为他十分清楚,说穿了是仗着家主的实力,加西垂的复杂局势,肆无忌惮地扩张势力。

因为是在“洞天世界”历练,景华没有心理负担,只管率性而行。西垂下的贵族、包括三皇子在内,恐怕没几个对“狮王堡”有好感,甚至可以说神憎鬼厌,更谈不主动封爵。

景华所以只身前来,已经做好了落入陷阱、大杀四方的打算。姬影修为极高、自保无虞,所以才允许她同行。未想事到临头,加封伯爵竟然是真的,让人感觉摸不着头脑。

“弗洛里先生,什么叫‘既定规程’?”

弗洛里经营“阿德勒衣饰店”,实际是家族在帝都的负责人,对贵族传统、礼仪十分熟悉。

“子爵阁下,按照过去的传统,将会有一名伯爵召开宴会,把您介绍给帝都其他贵族。宴会他们将提出‘绅士的挑战’。如果您因为武勇升爵,那么可能是试较量;如果您战功显赫,那么来的可能是兵棋推衍;如果是因为治理属地有方,他们会提出各种问题,有些是善意的,还有些恐怕”

景华皱眉问道:“伯爵宴会?哪里来的伯爵?皇室指派的?还是自己去找?”

“通常是皇室派遣的当然,也有贵族人脉广泛,可以自己选择”

景华点了点头。在“洞天世界”,“人脉广泛”这条和自己无缘,只能等皇室安排。他艺高人胆大,敢单身前来帝都,自然不会怕什么“绅士的挑战”。

“然后呢?”

“宴会过后,大人您将获准前往宫相府,办理相关的书。宰相施密特大人会见您,不知他有什么安排。原本其他宫相都会收些礼物,可施密特大人是出了名的清廉”

“清廉?”

景华笑道:“弗洛里先生,是真清廉还是”

弗洛里正色答道:“子爵阁下,施密特大人是真正的帝国栋梁。在帝都周围,他的名声几近完人。事实大家背地评论,除了他对皇帝陛下阿谀奉承外,再找不出其他缺点”

景华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前世今生所见所闻,“完人”往往不太正常。如果没有更大的欲望,很少有人会自我忍耐到极致。施密特宰相的威望不同凡响,阿德勒家族远在西垂,都愿帮他说几句话,可见不是大圣大贤,是大奸大恶。

******************

月朗星稀,夜色撩人。

景华下了马车,把请柬交给伯爵府守卫。守卫勘验无误,躬身让开通道,露出里面优雅华美的院落。

府邸算不大,主人贝克曼伯爵却是帝都的实权人物。景华来前问过姬影,对方主管“紫荆花城”内务,表面待人和善,实际心狠手黑。有不少精灵、兽人落到他手,最后弄得疯疯癫癫、半死不活。

宰府派出“重臣”主持宴会,将东方子爵介绍给都城同僚,让景华有点“受宠若惊”。请柬说的明白,都是伯爵、子爵参与的贵族聚会,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所以景华独自前来,没有带姬影随行。

两名仆从弯腰打开大门,里面的喧嚣汹涌而出。笑声、叫声、碰杯声不绝于耳,脂粉香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让景华产生短暂的失神。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前世的迪厅。

穿过短短的走廊,纸醉金迷、活色生香、放浪形骸等等一览无余。大厅内约有五六十人,男贵族占了不到三分之一,剩下的都是“雌性”。

她们穿着暴露,多数身只围着一块薄纱。部分“侍女”脸带着精巧面具,不过她们的皮肤更白皙、身材更动人。

景华从弗洛里处得知,戴面具的“侍女”往往身份尊贵。有的是贵族情人,有的是商贾妻女,还有的甚至本人是贵族。她们或是为了获取刺激,或是为了取悦情夫,在宴会狂欢滥合,为“贵族礼仪”增加了许多内容。

七八个贵族已经按捺不住,拖着“侍女”在角落里耸动。大厅另一头,有铁链拴着几个雌性精灵、兽人。她们目光呆滞,毫无反抗之力。有两个强壮贵族站在那儿,按住精灵的脑袋往胯下挤压。

“哈哈哈哈,今晚的主角到了欢迎加入我们的盛典。我的朋友,我是瓦西里伯爵。东方先生,你可千万不要害羞啊”

“哈哈哈哈”

大厅里男人、女人笑成一片。有两个侍女故意过来,在景华面前解开薄纱。

“看到没有?瓦西里?人家镇定的很,说不定西垂贵族我们更疯狂”

“哈哈哈,不可能!西垂都是土包子,据说贵族行房都要熄灭灯火的”

“什么?来呀,快把蜡烛都灭了,换魔法道具!”

“哈哈哈”

笑声充满揶揄和疯狂,还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慢。瓦西里伯爵大笑道:“主角阁下,千万不要被她们影响。帝都是这样,我们的生活太无聊、太平淡。大家经多见广,没有丝毫意外刺激,连生气、发火都忘记了,只剩下快乐”

“哦?对了,瓦西里!我们要考校新来的子爵大人!不如让他表演个节目,让我们刺激一下”

“好主意!这么办了!我好久都没见过意外了”

“好啊这是我们对子爵大人的题目!”

“对!要刺激!要惊喜!”

“还要意外!能让我发火也行啊,哈哈哈你这个婊子,动作快一点!”

“好了!好了!你们会捣乱”

瓦西里回头笑骂几句,转过身道:“要不,子爵阁下你来一个?让这帮畜生开开眼界?刺激、意外、把那个无耻的家伙激怒也行”

“不合适吧”

景华笑道:“初次见面,惹大伙儿生气,似乎不合乎帝国贵族传统”

“合适!合适!”

角落一位贵族抡起巴掌,“啪啪”打了几下侍女的屁股。

“你看,我都‘坦诚相见’了,有什么不合适的?只要能带来刺激,发火、吃惊都没有问题!生活实在太无聊了”

“是,是多恩伯爵说得对极了,你有什么花招,尽管用处来看看。真有刺激的,我送个精灵女奴给你”

“我把女儿借你几天”

“哈哈哈”

“快快快,我都等不及了”

瓦西里伯爵笑道:“东方子爵,你不必和他们客气。那个多恩的脸皮厚得很,他们既然找刺激,你随便来”

“好吧”

景华缓步来到正厅心,摊开双手微笑道:“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告诉大家在场的各位,全部都是垃圾。”</co>

第五十五章 初入帝都(四)

魔欲仙缘正文卷第五十五章初入帝都“”

大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景华说话时用上“雷震四野”的技巧,声音不大,却直抵众人内心深处。

贵族们从小受到良好教育,个个都很精明。他们何尝不知道自身腐化堕落,生活极其颓废。只不过在圈子里待得久了,周围的氛围都是如此,自然而然地随波逐流。

过了半晌,多恩伯爵如梦初醒。他一把推开身边的侍女,光着身子跳了起来。

“你你你你说什么?谁是垃圾?”

其他贵族也回过味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小子你说什么?”

“土包子,好大的胆!”

“我看你才像垃圾,你”

大厅内众人义愤填膺,纷纷喝骂出口。景华回身从桌上端起酒杯,高举着向贵族们致意。

“诸位同僚,一个小花招而已,大家不会真生气了吧?”

“啊”

“哈?”

贵族们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来贝克曼府邸做客,事先都得到了伯爵大人的授意,要给“乡巴佬”一点颜色看。所以瓦西里故意挑头,众人一同起哄。

“刺激”、“惊喜”是贵族们自己说的,结果对方真拿出了“意外”,总不成大家个个翻脸。虽说贵族们不怎么在乎脸皮,但事情传扬出去,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有反应快的回过味来,正要继续大声喝骂,景华不等有人开口,突然再次举起酒杯。

“‘意外’好像有点过火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不能辜负快乐的宴会!来,让我们为了垃圾,干杯!”

最后两字他再次运用“雷震四野”,命令直透贵族们的心底。多数人修为底下,或者干脆没有修为。他们无法抗拒筑基修士的“威压”,不由自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咕”

“咳咳咳”

烈酒入腹,贵族们的感觉更加怪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大厅内再度陷入诡异的寂静。贝克曼伯爵站在楼上的阴影处,把一切看在眼里。

他没有冒然出声,悄悄退后几步,转身来到三楼密室。屋内烛光摇曳,帝国宰相施密特正坐在桌边。

“怎么样?鲁道夫,新来的子爵应对如何?”

贝克曼来到桌边,微微躬身道:“如您所说,东方子爵狂妄傲慢,为人十分强势,而且不在乎得罪任何人。实话说,他根本不像个贵族,甚至不像多数东方人的性格”

“很奇怪是不是?这样的狂徒、莽汉竟能活到现在,而且还越活越强大?”

施密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其实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西垂的本土势力,还有三皇子殿下都会举荐他当伯爵?通常情况下,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他”

贝克曼伯爵答道:“或许他们想借用帝都的力量?”

施密特点头道:“哦?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更需要他活着狂妄好啊狂妄自大,才有打烂一切的冲动是不是”

宰相眯起眼睛,手指在茶杯边缘不停地画圈。

“鲁道夫,你派了谁出手?”

“是保尔,他是帝国‘战将’,等阶应和东方武差不多,由他试探合情合理。”

“不必了,我让隆美尔过来,看看这位子爵到底有什么本事鲁道夫,你去招待客人,该走的过场一样别少,务必要让客人们满意”

贝克曼微微一惊。

隆美尔是“红袍战将”,在帝国将军中排行第四。他的战技大开大合,以彪悍勇猛、杀伐果断著称。可刀剑无眼,万一有个闪失?

伯爵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他一语不发,躬身施礼后离开密室,来到外面的大厅。

厅中此刻乐声曼妙,三名舞女扭动腰肢,在中心处翩翩起舞。她们动作**奔放,不时脱下舞裙跑向一旁。周围贵族连连怪笑,冲淡了刚才的尴尬。

贝克曼微微一笑。史密斯男爵处事老练、手段圆滑,知道临时安排歌舞缓解气氛,是个可造之才。以后办理宴会,可以多交给他去处理。

他等了片刻,见舞姬脱得差不多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场。伯爵是宰相手下心腹,主持宴会对他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当下众人痛饮美酒、品尝糕点,几个子爵介绍帝都风貌,其中穿插一些宫廷轶闻、风流韵事,把晚宴气氛推向**。见火候差不多了,贝克曼放下酒杯,把景华介绍给诸位贵族。

“诸位,东方子爵年轻有为、英勇善战,西垂的泰温侯爵、杜克公爵,还有怀特皇子都向皇室大力举荐他。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位年轻伯爵就会去面见皇帝,接受陛下的赐福。这是帝国盛事”

贝克曼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大讲废话。嘉宾们都心知肚明,相府已决定提升东方武的爵位。贵族们其实心中对他很有看法,不过谁都不是傻瓜,没人会去对抗宰相大人的决定。

“东方阁下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西垂又多了一位栋梁之材”

“啪啪啪”

众人纷纷鼓掌喝彩,祝福的话语如喷泉般涌出。贝克曼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微笑着继续道:“诸位,下面到了游戏时间。东方子爵以武勇威震西垂,他曾独立击败过五位‘白袍勇士’。呵呵呵,我肯定是打不过他,因此今天的‘绅士挑战’,伯爵府请到了隆美尔将军,由他帮我们考验新伯爵的气量”

“哗”

贵族人群出现小小的骚动。

不少人事先知道是保尔子爵出手,据说他和东方武修为相当,很适合做挑战对手。隆美尔伯爵是帝国悍将,长年和“神罗帝国”作战。贝克曼伯爵虽然位高权重,但绝对调动不了隆美尔将军。

有反应快的立即想到,肯定是施密特大人在后操控。只有帝国宰相能安排隆美尔参加“游戏”,其他人没理由插手此事。

贵族们进一步推测,难道说东方子爵过度狂妄,激怒了施密特大人,以至他派出强者下场,要给“乡巴佬”一点教训?

贝克曼不在意众人的想法。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转头面向景华。

“东方子爵,我知道你还是一位尊贵的‘魔导师’。‘绅士挑战’不过是咱们的游戏,纯粹较量武技,魔法、傀儡之类最好不要拿出来”

景华微微躬身道:“如您所愿。”富品中文

第五十六章 初入帝都(五)

伯爵府花园平整开阔,周围油松火把竖立无数,照得地面纤毫毕现。花园四角木桩、石锁等一应俱全,一看就是修炼用的。

虽然坊间传闻贝克曼只是普通贵族,没有修为天赋,但众人家中多是如此设计。子爵、伯爵们自己不能成为战士或法师,却都希望后辈儿孙们争气,能有所作为光大门楣。

众人鱼贯进入花园,准备观摩“绅士的游戏”。

强者间的较量非同小可,贵族们都远远地退开,隔着十数丈翘首观看。景华目光转动,注意到花园角落处的一个黑影。

对方正在维持花园四周的某种障蔽,保护场外贵族不受争斗伤害。从气息判断,黑影应是一名“红袍魔导师”,等级与姬影等阶相当。

“紫荆花帝国”施行“强干弱枝”的国策,帝都内强者比比皆是,远超过西垂的力量。

比如对面的隆美尔伯爵,他光头浓眉、长方脸蛋,嘴唇显得极薄,脸上尽是阴骘的表情。伯爵大人是位“红袍战将”,修为相当于观月大陆的筑基武修,实力不可小觑。

“呛啷”

隆美尔抽出随身巨剑,剑身在火光中闪闪发亮,隐隐有金色光芒闪现。巨剑长度接近五尺,几乎等同于隆美尔的身高。

这位“红袍战将”生得五短三粗,手执巨剑看上去有点滑稽。围观的贵族却个个神情肃穆,和刚才在大厅中的荒唐判若两人。

隆美尔是帝国实权将军,影响力绝非“西垂乡巴佬”可比。其家族虽然很早就已败落,但隆美尔靠着宰相施密特的提携,用实打实的战功,一步一步从“骑士”升到“伯爵”。金色巨剑所到之处,不知多少生灵化作鬼魂。

“噔噔噔”

数十个家仆抬着兵器架子,一步一步挪到院中。东方子爵是来赴宴的,随身没有佩带武器。因此贝克曼吩咐下人准备兵刃,供子爵大人随意挑选。

八九件刀枪剑戟寒光闪闪、排在院中,都是上等精铁打造成的良品。东方子爵走到近前,随手抽出一根长棍。

贝克曼伯爵皱起眉头。院中的刀剑看似不俗,实际却是伯爵府中最普通的货色,专供守院的卫兵、仆从使用。

贝克曼虽不通武技,但对兵刃有特殊的偏爱,仓库中着实藏着不少魔法武器。虽然它们比不上隆美尔的“金芒巨剑”,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此刻如果拿出来供东方武挑选,一来显得伯爵府公正无私,二来能借机炫耀一下私藏。

贝克曼暗自摇了摇头。他已经事先吩咐过了,负责的史密斯男爵还是太小家子气,只知道把好东西藏起来,生怕有所损坏。再好的武具、兵刃,只有用出去才有价值,放在仓库里终究是一堆死物。

此刻景华、隆美尔已遥遥相对,各自准备动手。

隆美尔此前拿到过对方的资料,知道东方武曾力败五位“白袍勇者”,在西垂打出赫赫威名。

对此他有些不以为然,东方子爵魔武双修,实力固然不凡。但修炼到达一定层次,都会明白“专精”的含义。魔武双修,意味着在每项上都需要花费时间。下的功夫不够,则很难触摸到更高层次。

如果东方武只有“罗汉”修为,隆美尔甚至没兴趣和他较量。可施密特大人言之凿凿,说对方惯于掩藏实力,很可能已达到“红袍罗汉”境界。碍于宰相大人的面子,隆美尔这才来到伯爵府,担任“绅士游戏”的主角。

隆美尔在尸山血海杀出来的角色,深明“苍鹰搏兔”的道理。他横剑在胸,冷冷喝道:“东方阁下,小心了!”

“唰”

“金芒巨剑”爆出万丈豪光,光芒刺人的双目。围观贵族猝不及防,他们两眼一黑,随即失去了视觉。

隆美尔浑身斗气外放、大剑横扫,一道金色剑芒席卷而至。粗矮壮汉随即双腿发力、人随剑走,无论对方如何应变,巨剑都会尾随而至。

面对剑芒,景华的双腿如生根般钉在地上。他上身后仰,腰部完全放平,任由剑芒自鼻尖划过。

“哼”

隆美尔冷笑一声。如此应变,招式固然潇洒,但双腿失去灵性,岂非任人宰割?此刻他身子已欺到对手近前,立即双手发力,大剑变横扫为下拍,对准景华力“砸”而下。

总算将军大人记得这是“绅士游戏”,堪堪将剑刃平放。否则一下将东方子爵劈为两半,众多贵族脸上都不好看。

“呜”

大剑挂定风声,未等“砸”中对手,隆美尔忽然发现肚腹下方多出一截长棍。

原来东方子爵后仰同时,右手捅出铁棍,封死了他的前进路线。如果前冲姿势不变,未等剑刃击中对方,铁棍会先一步戳到自己的肚脐。

隆美尔是沙场悍将,早就习惯以命搏命。电光火石间,他便判断出得失胜负。

照此发展,自己被击中瞬间,大剑也将砸垮对手。自己还有护身绝技,而东方子爵挨上一下,极可能就倒地不起。

他决断极快,双手加了三分力道,同时暴喝出口。

“哈!”

隆美尔身体四周金光聚集,宛如被一座金钟覆盖。这是他的保命战技“金钟护盾”,能抵挡、兑消外来伤害。隆美尔曾屡次在战场遇险,都靠此战技捡回性命。因此他信心十足,一往无前。

“笃”

“呯!”

“噔噔噔”

响声暴起,双方身影交错而过。隆美尔一口气退开七八步,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刚才两人正面对撼,长棍先一布点中了小腹。有“金钟护盾”在外,隆美尔几乎没有痛感。大剑随即压到对方鼻尖,可东方子爵忽地一扭,身躯如鬼魅般离开原处,剑身直接砸到了地面。

此刻隆美尔才察觉不对,肚脐中心先是发麻,紧接着麻痹感四下扩散。才数息功夫,腹部竟然完全失去了知觉。

为防止对方突袭反击,隆美尔一退数丈,同时运用斗气缓解伤势。斗气转圜数圈,他发现小腹处受伤不重,只是不知为何,麻痹感越来越重,连胳膊、大腿都受到影响。

景华脸上似笑非笑,没有借机上前攻击。对面的矮汉看似粗豪,实际心思细腻。参与一场“绅士游戏”,不但有武技护体,还不忘内披精铁重甲。

刚才为躲避剑刃,景华使用了不成熟的秘技“修罗幻步”。

此术施展不易,尚未完全炼成,但用来对付“洞天世界”的土着不成问题。不过因此他发力不足,没有重创对方,只把些许雷劲“送”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初入帝都(六)

见到对方似笑非笑,隆美尔脸上不禁一热。贵族之间比试较量,并非生死搏杀,他在外衣内暗藏甲胄,显得不够光明磊落。

不过矮汉常年在外作战,谨慎小心已成了习惯。见对方没有趁机进攻,隆美尔连连运气,缓解身躯的麻痹。

此刻围观者大都恢复视力,部分贵族是“骑士”、“战士”,甚至看清了两人交错而过的场景。他们不明白的其中奥妙,但仅从表面判断,东方子爵的长棍点中了隆美尔,隆美尔的巨剑却砸了个空,还一连退出数步,胜负优劣十分明显。

贵族们没有说话,仅以眼神相互交流,目光中充满惊讶。“贵族挑战”派出帝国将军,说明贝克曼伯爵、甚至是宫相大人决定给对方一点颜色。

隆美尔虽说在一众将军中排行第四,但他出身平平,和有家世帮衬的贵族大不相同。他的功勋是靠自己杀出来的,帝都高层多数人都知道,如果仅以战力排行,隆美尔将军只略逊于帝国元帅而已。

东方子爵能压隆美尔一筹,大出一众贵族的预料不过此刻若帮他喝彩,可能会得罪宰相施密特大人。

“呼呼”

花园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只留下火把摇曳的“呼呼”声。大家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也许隆美尔伯爵心高气傲,看不起东方子爵,以至大意轻敌,刚上来就吃了小亏。

“再来!”

隆美尔突然暴喝出口。他身体前倾、腰部后移,把大剑竖在肩膀斜侧。这是标准的“帝队剑法”起手式,恍惚中矮汉的身躯暴涨三成,变为一个中等壮汉。

贝克曼伯爵眉头紧锁,神情严肃得骇人。他虽然没有修为,但作为帝国高级官员、宫相大人的心腹,对国内几大将军都有深刻了解。

鲁道夫不知道隆美尔之前的状态,但眼下帝国将军身躯涨大,斗气仿佛化作一片金色薄膜,覆盖在他身上。根据历来的情报判断,隆美尔已竭尽全力、近乎在拼命。

两边交手不过一招,帝国将军就被逼到如此境地。说明施密特大人猜测没错,东方子爵确实掩藏了实力。

与“红袍战将”对应的是“红袍罗汉”,“旧神教”中任何一位“红袍罗汉”,起码是大寺方丈、或某宗泰斗。难道被“新神教”挤压多年后,“旧神教”要选择在西垂打开局面?

“轰”

隆美尔发力蹬地,爆出一声巨响,他的身体化作一道金光,连人带剑直扑东方武。“帝队剑法”中的“怒袭”在他用来已至化境,不仅身法迅猛绝伦,而且剑刃微微颤动,隐含数个变招。

“呯”

东方子爵身体侧闪,轻易躲过剑招的正攻方向。隆美尔左足再次蹬地,借腰力甩臂急挥,巨剑由刺化斩、横扫而至。

“帝队剑法”,“狂旋斩”。

剑刃前方金光暴涨,眼见离对方不过数尺。隆美尔忽地一个踉跄,“噔噔噔”又闪出去数步,攻势随之瓦解。

不知什么时候,东方子爵再次摆动长棍,预先伸到隆美尔左侧。壮汉发力同时步伐左移,脚踝正好撞上棍头。他浑身倏地一麻,不由自主退出老远。

隆美尔有苦自己知。小腹的麻痹还未消失,身躯转动不太灵便。发出“狂旋斩”前,他事先看到对方伸出铁棍,但此刻变招已经来不及了。

眼下隆美尔浑身斗气萦绕,撞上普通兵刃,根本不会受伤,相反兵刃会被他碾烂。因此他仗着身强力壮,准备再次硬撼一记。

没想铁棍的速度突然放慢,隆美尔由“踩踏长棍”变为“撞上长棍”,身躯再次享受“过电感”,再也无力继续进攻。

“哗”

围观的贵族控制不住,发出一阵嘈杂。如果说刚才还有人看不明白,现在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帝国将军隆美尔的确“稍逊一筹”。

年轻有为、威震西垂等等大家道听途说,感受还不明显。等到威风凛凛的隆美尔将军束手束脚,众人才开始明白东方子爵的可怕。

隆美尔年近六十,几无再进一步的可能。东方子爵才多少岁?他的未来会达到何种境界?

贵族们面面相觑,同时感到有些后悔。

所谓“莫欺少年穷”,是指少年眼下普普通通,未来且有无限可能。如今东方子爵年纪又轻,已然大富大贵,未来还有上升空间。一味与他作对,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围观者中生活颓废、道德败坏的很多,极少有愚蠢透顶的傻瓜。大家心中暗自拿定主意,如果没有必要,还是远离有关东方子爵的是非。明哲保身才是贵族之道,犯不着得罪一个前途远大的伯爵。

“喝”

再次逼退隆美尔后,东方子爵由守转攻。只见他双手合把,慢慢举起长棍。

一股莫名威压自花园中心传导开来,直逼围观的贵族。花园周围虽然有魔法师守护,但那是防范斗气、魔法伤害旁人,对气势、威压没有作用。威压越来越重,犹如来自远古的洪荒猛兽,对低阶生物有天然压制。

“扑通!扑通!扑通”

贵族们平素娇生惯养,哪里抗得住筑基修士的灵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坐到在地,少数意志薄弱者干脆仰面瘫倒,闭上眼睛装死。淡淡的臭味四散弥漫,似乎有人已忍不住失禁。

隆美尔身在院中,感受最为直接。在他眼中,东方子爵仿佛化作上古天神,巨棒随时可能轰然砸下。仅以气势判断,此刻对方已然超越“红袍战将”,境界还在不断攀升。

“哼!”

常年厮杀疆场,隆美尔早已不惧生死。即便面对强敌,他也决不肯束手待毙。矮汉缩头藏胸,全身拢作一团,将大剑横在身前。同时他狂运“金钟护盾”,准备接下对手石破天惊的一击。

“住手!快停手”

贝克曼伯爵呆不住了。

在一众瘫痪的贵族中,他手扶树干,能保持直立不倒,已算很了不起。内务长官管理情报,平素少不了刑讯、杀戮,早已习惯血腥和暴力。因此贝克曼能在灵压下支撑不倒,但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宫相派隆美尔出战,原因之一是保住帝国脸面,不被西垂来的狂妄小子看轻。要是帝国将军大败亏输,甚至因此受伤丧命,东方子爵受罚无关轻重,宫相大人也得跟着受牵连。

贝克曼心中暗自吃惊。谁知道东方子爵是个疯子,身在帝都竟然想用杀招,根本不怕随之带来的后果。

“住手比试很精彩!就到这里吧”



第五十八章 神教的试探(一)

“唰”

景华收势后撤,铁棒交回到右手。

“呼”

周围强大的威压消失,隆美尔伯爵舒了口气,慢慢站直身体。微风拂过,将军突感背后一阵凉意。原来刚才对抗东方子爵,汗水已湿透了战袍。

瘫痪的贵族们陆续爬起,彼此脸色都很尴尬。谁知道东方子爵一强至斯,隆美尔将军非但制不住他,反而差点被干掉。贵族们不是傻瓜,贝克曼叫停意味着什么,人人都心知肚明。

两位子爵顾不得脸面,爬起来后转身就走。他们身上的“怪味”太大,根本遮掩不住。

贝克曼伯爵见局势缓解,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如果今晚闹出人命,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伯爵府出动帝国名将,挑战西垂来的“乡下小子”,结果战败殒命。如果这事情真发生了,宫相的政敌们不借机生事才怪。

鲁道夫来到院中,强作笑颜道“东方子爵,之前看西垂送来的文书,我还不怎么相信。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天赋竟然如此优秀,当真让人大开眼界。刚才的较量十分精彩,我们点到为止,你看如何?”

“伯爵大人说的是,隆美尔将军的招数大开大合,适于兵团作战、冲锋陷阵。以一对一,比的是小巧功夫,我占了不少便宜”

贝克曼一愣。情报中东方武目中无人、狂傲少礼,刚才他明显占据上风,原本该大放厥词才对。没想到子爵大人非但没有嚣张,反而十分客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东方大人不必过谦”

隆美尔大步上前,把巨剑往地上一插。他是帝人,输了便输了,不屑于粉饰掩盖。

“刚才的比试我一败涂地,最后靠子爵阁下手下留情,才得以逃过一劫。我常年厮杀疆场,却从没见过这么这么”

隆美尔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形容之前的招数。长棍未出,威压已铺天盖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东方大人,能否告知在下,究竟败于什么招数?”

“那是偶然机缘巧合下学到的,名叫‘剑神一笑’”

隆美尔变色道“‘剑神一笑’?这么说它是剑招?”

景华微微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谎,刚才那招是从“易神宗”学来的“剑神一笑”。招式名称确实威风凛凛,实际上毫无威力。剑招目的是虚张声势,以特殊方式运转灵藏、转为威势,用以吓阻对手。

刚才用在棍上小试牛刀,招式效果一清二楚。威势的确不同凡响,甚至将几个贵族吓到失禁。可它的缺点同样暴露无疑,对方被棍招全面压制,仍然拼死抵抗毫不退缩,招式明显已后继乏力。

“洞天世界”的土著尚且如此,用之对付强大修士,后果可想而知。只要对手全力反击,“威势”立马被戳破。

景华敢用在隆美尔身上,原因是他远强于对方,不用担心“穿帮”的后果。此招今后该如何使用,确实需要仔细思量。

隆美尔不知其中奥妙,只道对方还有厉害后招,不由默然无语。

剑招用于普通长棍,尚有如此威力,如果用之于剑,想必更加势不可挡。可惜这是东方家的绝技,自己无法拿来学习。

贝克曼对武学和剑招没有兴趣,见二人言谈融洽、未起争端,倒像真是在进行“贵族挑战”,不由放下心事。

“东方子爵,施密特大人让我转告,两天后请你到宫相府报道,办理升爵的相关事项。”

“紫荆花城”郊外,“光明大教堂”。

作为“新神教”在帝国修建的第一所教堂,教会上下投入了无数心血。从教堂外围开始,随处可见精美的花岗岩雕饰。厅堂房舍每一个细节都做得精巧至极,拱门、拱壁、还有圆顶支撑,无不透露着建筑的恢弘气势。

透过高大的肋拱窗口,缕缕阳光在窗棂里肆意射入。“五星主教”克雷芒坐在祈祷室内,面朝“十字星月”圣像默默祷告。

“主教大人,‘圣徒’阁下送来了情报”

克雷芒没有回头,依旧保持祈祷的姿势。

“是吗又出了什么意外?”

送信的牧师有点尴尬,他打开信封,取出其中的信笺。

“是昨晚西垂的东方子爵去了宴会,贝克曼伯爵请出隆美尔将军对战,结果隆美尔战败”

“哦?”

克雷芒缓缓起身,接过牧师手中的信笺,随意看了几眼。

“这帮该死的圣骑士,就不能少惹点麻烦吗?”

“圣堂骑士团”早就发来信笺,西垂子爵东方武狂傲无礼、亵渎‘神教’,表现出明显的“异端”倾向。由于受封伯爵,他将于近日抵达帝都,希望教堂能适时处理,播撒“至高神”的荣耀与怒火,使迷途羔羊改过自新。

随信还发来怀特皇子的请托。三皇子殿下的意思很直白,东方武是个大麻烦,如果不能收为己用,最好能将之除掉,以免将来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问题在于之前的信中,东方武只是个“魔导师”。实力纵然不俗,“光明大教堂”可以从容应付。不过数日功夫,对方就击败“红袍战将”,境界起码提升了一个层级。

克雷芒自己和隆美尔修为相当,照此推断,很难独力胜过东方武。唯一稳妥的方法,就是召集众多高阶教众围攻。

但“紫荆花城”中,“神教”并非一家独大。“兰若寺”的和尚们时刻盯着教堂,稍有风吹草动,立刻会寻机生事。如果没能除掉东方武,反而别他跑了,事情传扬出去,“神教”的威严何在?

旁边的牧师见主教大人眉头紧锁,上前两步悄悄说道“主教大人,或许我们可以借助‘那东西’的力量”

克雷芒双眉一挑。“那东西”是“神教”偶然发现的怪物,抓捕时死了好些人。原本养在城内,是为了突袭“兰若寺”,或是制造骚乱用的。没想到怪物越长越大,原来的封印已渐渐压不住它了。

“‘那东西’现在怎么样?”

“十分暴躁,加大血食供应也没用。我们每个月都得补充封印力量,否则它肯定会冲出去”

克雷芒点了点头。当初抓捕怪物时,它的实力已接近圣阶。这么多年过去,按照其冲击封印的力量,大概和圣阶差不多少。

整个世界上圣阶强者就那么几个,东方武并不在其中。用无名怪物对付来他,想必是十拿九稳。

“好!就这么办,你去准备一下”

解决了大麻烦,克雷芒顿觉心情舒畅。他将牧师送到门口,突然问道“对了,‘善岛骑士团’的下落找到了吗?”

“还没有卡拉泽他们进入帝国后就失去联系,查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继续去找!他们身负重要任务,关系到‘圣徒’阁下的安危。你们可以出高价悬赏,务必尽快给圣城回复!”



第五十九章 神教的试探(二)

紫荆花纪七六九年八月,“紫荆花城”,宫相府邸。

景华跟着贝克曼进入大厅,很快见到了帝国宰相施密特。老者的个头略高于常人,身材适中、样貌清癯。他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宰相挂着帝国公爵的头衔,景华微微躬身施礼、以示尊敬。施密特含笑回礼,身上没有任何架子。他先请景华和贝克曼入座,然后吩咐仆从端上清茶。

“东方子爵,前天我特意请隆美尔将军出面,没想到他都不是你的对手。按照帝国档案,你今年不到三十岁,修为却如此惊人,这让我非常好奇。你的老师是哪位前辈?”

“是”

景华放下茶杯,把进入“无定圣学院”,巧遇无名高人的故事又讲了一遍。故事编得跌宕起伏,但仔细回味,不难发现没有明确线索。

“易神宗”在外围布有大阵,学徒们无法外出,更不知道他们身在何方。因此“无定圣学院”的地址一直是个谜,没有学徒能答得出来。

施密特脸上毫无异色。听完故事后,他只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既然是在‘圣学院’修炼,你们师徒是否已达到‘圣阶’?”

探问他人根底、修为是大忌,但宰相大人平平淡淡问了出来,似乎一切理所应当。

景华心中颇感意外。毫无疑问,施密特是个普通贵族,丝毫没用修为。但他给人的感觉有些古怪,不知该如何形容。老者似乎比其他人要“坦诚”得多,达到近乎“纯粹”的味道,给人以莫名的好感和信赖。

“惭愧三年前我二次冲击‘圣阶’,依然没有成功,所以至今修为停滞、没有进展”

贝克曼别过脸去,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三年前东方武才二十出头,已能第二次冲击“圣阶”,这是何等惊人的速度?“纳兰世界”的“圣阶”从未超过五人,如今明面上的传说级强者只有三个,帝国境内更是一位也没有。

如果东方武冲击“圣阶”成功,他将立刻变为“帝国第一人”,连皇帝陛下都得给予礼遇。即便他尚未成功,“圣阶”之下是“紫袍级强者”,依旧比隆美尔高出一级,难怪他能轻松胜出。

身为“紫袍”级的强者,竟然还说什么“惭愧”?

贝克曼借着喝茶作掩护,心中暗自嘲讽了无数次。如果“紫袍强者”需要惭愧,其他低阶武者可以统统去撞墙了。

施密特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举杯示意道“这是上天赐给帝国的礼物。东方子爵,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

闲聊了几句,贝克曼取来报备文书,景华一一勘验无误。施密特将文稿收集成册,装入一个金边玉盒。他把玉盒交给贝克曼,起身来到大厅中央。

“东方子爵,过几天我会面见皇帝陛下。等他用过大印,在皇宫接见你后,东方氏将成为帝国世袭伯爵。最近皇帝陛下被家事打扰,有些不太开心,你需要耐心等候一段时间”

景华知道“戏肉”来了。按照阿德勒家族的情报,宰相大人为官清廉,从不接受任何财物。但下属官员求其办事,他往往会隐晦地提出条件。

条件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帮帝国重臣、黎民百姓排忧解难。下属官员必须遵守帝国律令,并解决上述麻烦。施密特所为可以说利国利民,因为这一点,宰相大人在国内威信极高,几乎超过了皇室。

“不知什么事情打扰陛下,或许东方氏可以帮忙”

“好皇帝陛下一定非常高兴。说来也算不上大事,‘紫荆花城’外不远,有两位贵族起了争执。一位是帝国子爵姒伯康,他和你一样是东方人。还有一位也是子爵,他名叫爱德华哥特。爱德华阁下的长女嫁入皇宫,是陛下的爱妃,事情有点棘手贝克曼,你把卷宗交给东方子爵。”

贝克曼躬身应道“是”

帝都以南,姒氏子爵府邸。

后花园密室内,姚匡图、姒伯康对面而坐,中间桌上放着一条白色绢帛。两位家主脸色凝重,对着绢帛呆呆出神。

过了良久,姚匡图慢慢把绢帛摊平,露出上面细小的文字。

“内兄,你都看清楚了?没有弄错?”

“贝克曼、夏尔、埃德米、还有弗朗索瓦他们都是宰相大人的心腹重臣,单独分开或许会混淆,聚在一起绝对不会弄错,再加上这些天的查证,唉”

“这么说,名单最后的那位‘圣徒’,就是施”

“嘘!”

姒伯康摆手示意,然后打开旁边的窗户。他四下望了望,重新把窗户关闭严实。

“匡图,声音轻点那位在帝都位高权重,我们得罪不起啊”

姚匡图摇了摇头。这里是姒氏府邸、后花园密室,仆从们没有吩咐不得靠近。内兄如此忌惮,想必绢帛上的人物非同小可,不是子爵府能应付的。

“唉姚氏给内兄添麻烦了,对头牵涉到大人物,这”

姒伯康摇头道“匡图,这是什么话?照你所言,‘新神教’丧心病狂,连我等祭拜先祖也要干涉。‘神罗帝国’你们呆不下去,等‘新神教’发展过来,我们也呆不下去啊”

姚匡图苦笑道“未必是因为祭拜先祖,呵呵呵他们说‘至高神’是唯一神祇,我们不能建祠堂拜祭邪神说到底,不过是几个主教看中了姚氏的财富,其他的都是借口罢了”

姒伯康嗤之以鼻。东方世家建立祠堂,拜祭先祖恳求庇佑,是古时延续下来的传统,“新神教”有何理由干涉?连襟最后说了实话,教堂的目的是金银财宝,至于借口,还怕找不到么?

他背起双手,来回在密室内走了几步。

“匡图,万里迢迢,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用了点手段,舍掉大半家财,还有好几个忠仆,唉即便这样,还是在‘白华城’被‘新神教’堵上”

姒伯康一惊“堵上?那你们”

“老天保佑在旅店碰上一位子爵,也是东方人。他自称叫东方武,据说来自西垂。东方子爵战力强横,轻易便击败数十个圣骑士,还把他们杀了个干净”

姒氏久居帝都,不知道“东方武”的名字。听连襟的口气,对方与姚氏素不相识,为了帮忙竟不惜得罪“新神教”,这似乎有点奇怪。

他正要继续追问,外面远远传来家仆的声音。

“老爷,门外有位东方武子爵求见”



第六十章 神教的试探(三)

姒氏府邸风格和东方氏类似,前方两边立有镇宅石兽。大门坐落与宅院中轴,起架盖瓦,房梁暴露在外。门扉立于两根中柱之间,中槛上配着四颗门簪,刻有“吉祥如意”的字样。

姒氏家仆听说子爵大人到访,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们将景华请到门房稍歇,派人火速进屋报讯。

园中亭台楼阁、叠山池水,在“纳兰世界”并不常见。景华一边打量,一边回忆姒氏与哥特家族的争端。说起来姒氏也算倒霉,莫名其妙地摊上一个“骗局”。

帝都附近有个破败男爵,名叫格林派罗斯。他家道中落,仅靠收点地租混日子。格林祖上风光时,整个集镇的土地、商铺都归其家族所有。后来子孙不肖,越卖越少,大概还剩三分之一留在手上。

帝都附近的集镇寸土寸金,三分之一也算一笔巨财。如果本分生活,足够一大家子吃喝无忧。格林男爵整日无所事事,沾染赌博的恶习,结果输光了家中余财,还欠下一屁股烂账。

债主要以低价折让土地,格林自然不肯。他偷偷跑到姒氏府邸,把名下财产卖给了姒伯康,然后拿到了一笔巨款。

对姒氏而言,土地、商铺都是值钱的良产,多置办一些无疑很划算。格林男爵钱财到手,转眼便没了踪影。姒氏对此并不在意,地契、文书全部拿到、一应俱全,所差的不过是在帝都走个程序而已。

矛盾由此爆发。格林的债主是帝都子爵尼米兹哥特,尼米兹手里有格林的亲笔借据。债主人间蒸发,哥特家族就要以地抵债。但土地已转到姒氏名下,文书如今还在宫相府邸压着。

尼米兹长女是亨利十三世的妃子,在黛芬妮进宫前还颇为受宠。如今虽然失去皇帝欢心,但身份在那儿摆着。哥特家族不依不饶,可事情在法律上又站不住脚,所以处理起来有些棘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尼米兹故意设套,让格林男爵迅速欠下巨债。为了达到目的,哥特家族甚至只留下借据,没要求抵押。这么一来,格林卖地给姒氏合理合法,只不过他拿钱后跑了,没有把债还给尼米兹而已。

哥特家族历史悠久,血亲旁支很多,分布在帝国各处。尼米兹仗着“皇亲”身份,做事不太讲理。而姒氏子弟多在帝国各部任职,处理政务、运转财税,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双方各不相让,矛盾便陷入僵局。

“子爵阁下光临寒舍,姒某有失远迎”

思索间说话声传来,只见一个矮胖老者转出回廊,快步走向正门。他两眼细小有神,脸上肥肉堆垒,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

“在下姒伯康,东方先生快请进屋”

“来得鲁莽,姒先生多担待”

“哎呀,东方先生太客气了,快请,快请在帝都难得见到同乡,缘分,缘分哪”

“是啊在下来自西垂,那里贵族不少,东方人却只有两家”

二人边说边来到正厅,仆从端上清茶。寒暄几句后,景华直入主题、表明来意,同时询问起事情的始末。

姒伯康听说格林男爵的烂账,先是一愣,随即摇头笑道“我还在奇怪东方先生与姒氏素不相识,怎么会找上门来。宰相大人果然睿智无匹,竟选你来调解矛盾。也罢既然东方先生说了话,此事如何解决,姒某全听子爵吩咐”

景华还当对方说的是反话,摆手解释道“姒先生误会了大家同种同源,我怎么会偏帮外人。宫相府说的是一面之词,我想听听姒家的意见。”

姒伯康颔首道“是啊同种同源。老夫说得也是心里话,东方先生稍待,我请你见一个人”

话音未落,边门竹帘一挑,进来一位清瘦老者。他走到厅中,双膝跪倒,对着景华毕恭毕敬地叩首。

“恩公在上,请受姚某一拜”

老者须眉半白、方面大耳,正是路上遇到的姚匡图。景华回过神来,之前姚氏说要去投亲,原来投奔的是姒家。姚、姒两家分居两国,却都能成为贵族,家族底蕴不容小觑。

“姚老客气了早知道你和姒老先生是亲戚,我就不用拐弯抹角,直接让他给我想办法。”

景华搀起姚匡图,和姒伯康开了一句玩笑。姒伯康毫不在意,吩咐下人远远离开客厅,没有招呼不得靠近。

姚匡图在右首落座,正色答道“恩公,内兄说的是真心话。本来帝都附近的土地、商铺十分珍贵,万无随意处置的道理。不过”

说到这里,姚匡图看了看姒伯康,见对方微微点头,便继续说道“当初蒙恩公出手,救下姚氏一家三十余口。事后恩公没有询问,因为事关重大,老夫也不敢随便乱说。今天事情巧了,正碰上您来处理公干”

姚匡图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条白色绢帛,打开摊在桌上。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五六十个人的姓名。

“姚氏被‘新神教’追杀的原因,今天不能再隐瞒恩公了。”

景华见二人神情肃穆,又把仆从远远赶开,知道事关重大。他低头查看“名单”,大多数都不认识,只在最后见到“鲁道夫贝克曼、埃德米伯顿”等几个名字。他们是宰相施密特的亲近手下,之前住在帝都时,阿德勒家族曾做过介绍。

“姚老,这是”

姚匡图不再隐瞒,把“新神教”主教觊觎姚氏财富,设计陷害的往事述说了一遍。

“姚氏遵从祖训,修桥补路、救助孤苦,结了不少善缘。名单来自‘新神教’内的一名文书,他当年受过姚家的活命大恩,冒死传出消息。名单上据说是‘新神教’潜伏在国内的探子”

景华眯起眼睛,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

当初旅店遇袭时,圣骑士团的人曾叫嚣过“交出名单”,甚至为了保密,不惜把所有住客斩尽杀绝。结合姚匡图拿出的绢帛,“追杀”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过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由绢帛上最后几个名字推断,“圣徒”是谁并不难猜。光凭一位避难的子爵,加上一条白色绢帛,想指证帝国宰相是“新神教”暗探,和痴人说梦差不多少。



第六十一章 神教的试探(四)

姒伯康一直在观察对方。东方子爵见到绢帛后神色平静,毫无害怕、惊恐的表现。他甚至端起杯子,轻轻品了口茶,似乎绢帛上的姓名无关紧要,不值得大惊小怪。

姒氏族长暗暗点头。连襟说得没错,东方子爵面对“巨变”,不但毫无惧色,反而气定神闲,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拿出绢帛前,姒、姚二人曾做过商量。东方武连杀数十圣骑,连眼睛都不眨,说明其对“新神教”并无好感。累累血债在前,更不用担心他出卖己方。

唯一可虑的,是对方惧怕宰相权势,不敢加入进来。如果是那样,东方子爵见到名单后,第一反应将是找借口离开,不掺乎两个家族的是非。

眼下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在仔细思索,说明东方子爵言出必践。同种同源,当真是守望相助。

“难此事难成,必须谨慎”

景华思索良久,摇头说道“仅凭一条绢帛,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帝都内信仰‘至高神’的贵族不少,没有真凭实据,非但告不倒任何贵族,反而会被人反咬一口”

“紫荆花城”内,亨利十三世带头信仰“至高神”。属下重臣不少改弦更张,也加入“新神教”的队伍,宰相大人就是其中之一。

帝国境内目前信仰自由,施密特信仰“至高神”不是秘密。拿着绢帛指认他是暗探,只会招来旁人的白眼。

姒、姚二人对望一眼,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东方武的推断和他们差不多,由此可见,对方年纪虽轻,却没有冒失冲动的毛病。

“恩公,我和内兄数次商议,都觉得揭破此事有害无益。问题是‘新神教’派出这么多暗探,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姒伯康接口道“不错东方子爵,不知你是否听过一个传闻,当今宠妃黛芬妮出身微寒,是施密特大人安排她见到陛下的。还有,皇帝陛下过去虽谈不上英明神武,但做事绝不糊涂。如今他把成年子女全部外放,独留幼子在身边,此事如果没有宰相在后推波助澜,想必不会那么顺利”

景华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新神教’想扶持幼帝,然后在国内扩张势力,打压‘旧神教’?”

姒伯康缓缓道“如果只是那样,问题还不算太严重。几个外派皇子在做什么,东方先生你来自西垂,不会不知道吧?”

怀特皇子在西垂拼命扩张势力,甚至不惜得罪泰温、杜克等本土贵族,目的当然不只是为自保。景华不了解前因后果,经对方一点醒,立即明白过来。

“你是说施密特宰相在推动战争?这对他有什么好处?真打起来,他能保证‘新神教’从中获益?”

姚匡图站起身,指了指绢帛上的姓名。

“恩公,我们猜错了当然最好。凡事都有万一,如果我们所料无误,‘新神教’多年前就着手布局,岂能没有后招?按照他们的行事风格,我可以肯定,一旦战争打响,脏水必然会泼到‘旧神教’头上,而‘新神教’则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百姓们厌恶战争,势必不再信仰‘燃灯佛’、改投‘至高神’。战争中孕育的信仰最为虔诚,对‘新神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处?”

景华颔首道“话虽如此,这些终究是推测。我看与其冒险揭破对方,不如悄悄透露给‘旧神教’。新旧神教对抗多年,彼此都熟悉对方。只要提前获知阴谋,肯定有应对法门,我等只需躲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即可”

“就是如此!”

姒伯康一拍大腿道“此言正合我意,力有不逮、驱虎吞狼便可。东方公子,你现在明白老夫所言不虚了吧?格林男爵那块地皮之前是宝贝,如今却无足轻重。要不是哥特家族欺人太甚,让给他们又有何妨?”

姚匡图坐下道“不错新旧神教若起冲突,帝都一带必然不能幸免。战事一起,生灵涂炭,我等应尽早脱身,田地、商铺此刻还能值些金银。等到双方开战,很快会一钱不值”

景华心中倏地一动。姒氏对帝都产业似乎失去了兴趣,以至他们不太在乎与哥特家族的利益纠葛,这和他预想的大不相同。

临来前他查过姒氏的底细,其家族子弟多在行政、财税处供职,本身不已武力见长。姚氏一家三十余口他都见过,里面没有战士、骑士,可见其与姒氏差不多少。

“狮王堡”周围百废待兴,既缺兵士战将,又缺管事官员。姚、姒二族都是东方人,他们如果离开帝都,正好为西垂引进人才。

“二位前辈,这么说你们打算离开帝都吗?长途迁徙多有凶险,不知二位要去哪里?”

称呼由“子爵”、“先生”变为“前辈”,姚、姒二位人老成精,都捕捉到了其中的细微变化。

姚匡图坦然道“原本计划前往‘迦毗罗帝国’彼处大族夏氏与我们有亲。姒、姚、夏三族原本都出自‘迦毗罗帝国’东方,先人立下规矩,三族要彼此扶持、守望相助。后人不敢忘记祖训,一直保持联系不过此地距夏氏所在相隔万里,确实来往不便”

话说到这个份上,景华哪会不懂就坡下驴。

人家连帝都的产业都可以不要,“新神教”奸细一事十有是真的。自己既然顶着“东方武”的名头,不妨做些两全其美的好事。

“既然这样,不如二位先到西垂暂避。那里是‘旧神教’所辖范围,‘新神教’一时半会儿肯定顾不上。如果帝国内无法安身,我们一同前往‘迦毗罗帝国’避难。若是战事很快平息,国内并无大变,二位则不必长途劳顿,只管回帝都安居乐业”

姒伯康、姚匡图心中暗自佩服,东方子爵年纪轻轻,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近乎面面俱到。

姚氏躲入姒氏府邸,短时间没有问题,但如果拖上两三个月,必然会走漏风声,下一步安排已迫在眉睫。

东方子爵轻描淡写,便将问题拆开,还为彼此留下了余地。即便将来他们推断有误,帝国内并无战事,姚、姒两家是去西垂“暂避”,自然可以如期返还。

姚匡图起身拜谢道“东方公子如此照应,老朽再推辞便是不知好歹。恩公放心,姚氏到了西垂,必然为东方氏尽一份心力”

当下三人围在桌边,敲定了迁徙、买卖的细节。景华见诸事已毕,起身告辞。姚、姒二人再三挽留不住,一同将他送到路口。

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姚匡图缓缓问道“内兄,你觉得此事如何?”

“匡图你眼力不差,东方公子不急不躁、处事稳妥,值得我们下力气结交我看这样吧,等其返回西垂,你带上两家族人和他一道上路。我暂时不能离开,过儿他们在帝都任职,也得把手尾料理干净。等事情一有变化,我们几个过来要方便得多”



第六十二章 神教的试探(五)

紫荆花纪七六九年八月,“紫荆花城”城郊。

哥特家族的城堡充满神秘气息,和姒氏的东方庭院完全不同。

巨大的双塔结构组成堡垒主体,远远能看见上方的火焰纹尖拱装饰。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城堡正面的彩绘窗户映入眼帘,配合巨大的尖拱门,给人庄严、肃穆的凝重感。

仆人进去后不久,城堡大门打开,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子爵。他高鼻深目、身着盛装,脸上洋溢着异样的热情。

“我的朋友,欢迎光临‘哥特城堡’。施密特大人派您来解决麻烦?他真是位仁慈、善良的长者,时刻关心着我们。东方子爵,不用客气,来到这里就和在自己家一样”

“哥特子爵,你太客气了”

景华翻身下马,把缰绳塞给旁边的侍女。侍女穿着暴露,原本要过来“搀扶”宾客,结果手里被塞进一团缰绳,站在那儿进退不得。

尼米兹子爵见状挥退了仆从,自己返身在头前带路。

“东方子爵,您知道的,哥特家族并不富裕,却被骗子拿走了大半生的血汗。我可怜的马格丽,听到这个消息,她直接病倒了,到现在都没有痊愈。还好施密特大人记得我们,派您来解决困难。作为晚辈,我们只能祝福宰相大人永远健康、庇佑帝国子民”

“呵呵”

只看恢宏的“哥特城堡”,“并不富裕”四个字绝对与哥特家族无缘。尼米兹年过半百,和宰相施密特年纪差不多,“长者”、“前辈”叫出口不免有些肉麻。

如果不是和姒氏商量好了,景华绝不会对这个虚伪贵族客气。马格丽是皇帝亨利十三的妃子,眼下早已失宠。尼米兹子爵提起她的名字,狐假虎威的意味过于明显。

对比姒氏府邸的遭遇,宰相的态度可见端倪。姒伯康并不知道自己的来意,而尼米兹很清楚事情始末,甚至提前准备好了“贿赂”。

如果真要景华裁决,哥特家族明显理亏。几个大耳刮子打下去,保管他老老实实,不再满嘴胡说八道。可惜眼下情势有变,景华不得不耐起性子,陪着对方绕弯。

“哥特阁下,就我所知,欠您钱财的格林男爵”

“那个畜生已经跑了!”

听到格林的名字,尼米兹子爵似乎怒不可遏,直接打断了景华。

“欠债还地,天经地义!哥特家族的损失必须要得到赔偿!哦不好意思,东方子爵,一想到那件事,我就控制不住怒火。快快请坐”

二人进入城堡大厅,另一个侍女端上了红茶。尼米兹见东方武对“绝色侍女”不屑一顾,挥手让下人都退了出去。

“哥特子爵,来之前我查过卷宗。姒氏花了十一万金币,买下格林的土地、商铺。而你手里的借据总额大概是五万金币,当然,我知道您很仁慈,借钱时没要利息。那些土地、商铺按市价计算,大约值十一二万金币,以地抵债是否价格不太合适?”

“啊哈哈”

尼米兹子爵脸色变幻,只能借喝茶掩饰尴尬。

“茶的味道不错东方子爵,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姒先生的交易会被卡在相府呢?说明他的交易哦不太合适。至于价格您知道,格林的土地很贫瘠,未必值那么多钱”

“哥特先生,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我之前拜访过姒伯康先生,他们的态度很明确。如果您需要土地,他们可以原价转让。如果您不需要,他们会自行经营姒先生拿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案,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胡说八道!啊东方阁下,我不是说你。姒先生明知格林欠我钱,依然买下格林的土地,这本身很不合理”

“是吗我听姒先生说,格林号称要偿还赌债,所以出卖土地,这不是很合理么?”

尼米兹有些焦躁,站起来大声道“如果是这样,姒伯康为什么不亲手给我钱?”

景华摇头道“恕我直言,姒先生没有这个义务。欠您钱的是格林男爵,如果追根溯源,您应该和格林先生解决矛盾,而不是把它扩大化”

尼米兹怒道“格林那个杂种已经跑了,你和姒伯康”

说到一半,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止住话头,重新换上一副笑脸。

“东方子爵,您不要见怪,事关哥特家族的大半财富,我确实有点着急。您说得一点没错,关键在于解决问题。我想,这儿有个更好的提议”

尼米兹重新落座,从怀中取出一张题图,摊开放在桌上。景华微微一愣,桌上是西垂地区的简图,山川、河流都很粗疏,但地形、地貌、还有城市分布一目了然。

“东方子爵,我知道您在努力振兴家族。呵呵,其实所有贵族莫不如是,不过他们缺乏您这样的大才”

尼米兹拍了几句马屁,随后手指地图道“您看,这是‘天鹅城’,和东方家族所在的‘铁木城’相邻。如果子爵阁下愿意的话,我可以说动沃纳,让他把‘天鹅城’让给东方家族,您只需要付出二十万金币,怎么样?很划算吧”

对方的话题转换太快,让景华颇感意外。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沃纳哥特也是哥特家族的贵族之一,说不定和尼米兹是血亲。

“天鹅城”在“基拉尼湖”周围属于巨城,曾是萨拉萨尔家族的大本营。如果不是因为地处西垂,面对亡灵威胁,这样的城市根本无价,没有贵族愿意转让领地。

即便按西垂土地的价格计算,“天鹅城”的价值也在二十五万金币以上。尼米兹提出的二十万开价,的确十分划算。

“您真让我赶到意外尼米兹先生,抛开价格不谈,沃纳男爵会听你的‘建议’?这很难让人信服”

“我明白,我明白,毕竟是笔大交易”

尼米兹连连点头,脸上满是微笑。

“为建立彼此的信任,我请您见一位熟人。”

“啪!啪!”

子爵举起双手,拍了两下巴掌。正厅大门随即打开,进来一位白发老汉。他碧眼高鼻、大嘴大耳,只是身材有些佝偻。

尼米兹说得没错,来者真是个“熟人”。景华一眼就认了出来,对方是西垂男爵、“布林城”城主,沃纳哥特。



第六十三章 神教的试探(六)

见到沃纳哥特,景华着实吃了一惊。

前年在西垂时,他还是个金发碧眼、高大壮实的贵族。数月功夫,沃纳头发斑白稀疏,脸上皱纹堆垒,仿佛老了十几岁。

“东方子爵,你看到我们的诚意了吧”

尼米兹见对方脸色诧异,不由心中得意。

“为了合作,我专门把沃纳从西垂请来。他人就在这里,只要我们谈妥,可以直接进行交易”

景华点了点头问道“沃纳男爵,你说准备卖掉‘天鹅城’?”

沃纳脸上露出苦笑。他微微躬身,以示对两位子爵的尊敬。

“是,这事全听尼米兹子爵吩咐”

景华心思电转,突然打断道“亚伯拉罕子爵施压了?要讨回萨拉萨尔家族的旧地?这次出面的是谁?怀特皇子?还是图里公爵?”

“啊”

沃纳哥特神情巨变,“噗通”一声坐倒在木椅上。景华猜得一点没错,西垂局势变化,已把沃纳逼得山穷水尽。

“天鹅城”原本是萨拉萨尔家族的封地,如今亚伯拉罕娶了贝伦萨拉萨尔,“继承”其家族的财产和土地,自然不会放过沃纳。

之前桑德家族突遭“盗匪袭击”,其长子全家在袭击中丧命。萨拉萨尔家族及时“挥军支援”,赶跑了盗匪,城市便落入亚伯拉罕手中。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贵族们多数心知肚明。桑德男爵为此四处奔走求助,却无人敢管“闲事”。老桑德为此一病不起,据说已放弃复仇。

亚伯拉罕安静了一段时间,又慢慢把手伸向“天鹅城”,声称要“讨回故土”。

前车之鉴在那里摆着,哥特家族不像东方氏,出了东方武这样的“绝代天才”。东方氏可以东征西讨、扩大地盘,连怀特皇子的“属下”都说杀就杀。哥特家族实力弱小,没有力量抵抗亚伯拉罕的“支援”。

沃纳哥特痛定思痛,终于决心上京救助。

哥特是个历史悠久的大家族,沃纳和尼米兹是远房叔侄。他准备将封地调出西垂,远离“漩涡中心”。

可尼米兹和沃纳虽是远亲,但绝不会白白帮忙。老男爵不惜舍下重金,同时拿出家族至宝作为“礼物”,才换来了对方的“考虑”。

两天前尼米兹终于答应帮忙,条件是配合他与东方武交易,解决哥特家族的一笔旧债。

时光飞逝、峰回路转,昔日两位男爵在帝都再度相见。不过一个将晋升伯爵,把家族推向巅峰。另一个穷途末路,只能夹着尾巴离开西垂。

沃纳知道东方家族在西垂经营日久,消息根本瞒不过对方。反正他准备离开,并不在意实话实说。

“东方大人说得不错,亚伯拉罕的确出手不凡,桑德男爵已遭了毒手不过您放心,‘天鹅城’还在哥特家族手里。一时半会儿,旁人还抢不过去”

尼米兹见势不妙,连忙补救道“十八万金币东方子爵,这可是底价了。您知道,‘天鹅城’的地契、文书、账册等等都在沃纳手里”

“呵呵呵”

景华点了点头。他受姒伯康全权委托,本就没什么压力。“天鹅城”属于意外之喜,哪怕东方氏拿不出十八万金币,“八马手环”中储存了大量金银,足够支付给哥特家族。

“好!我帮尼米兹先生解决困难,事后东方氏接手‘天鹅城’,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紫荆花城”,宫相府邸。

“你说什么?哥特氏和姒伯康达成了和解?”

贝克曼躬身答道“是,施密特大人。早上两位子爵一道来办理交割,姒氏将土地转让给了尼米兹阁下。”

施密特放下手中的鹅毛笔,接过文稿翻了几页。

“价格呢?尼米兹花了多少金币?”

贝克曼摇头道“早上只涉及土地转让,没有提及购买价格。属下曾偷偷问过尼米兹,据他所说,是因为送了东方子爵一个大礼,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一切事项交由东方子爵包办,由他说动姒伯康让出土地。”

“哦”

施密特闭上眼睛,伸手捏了捏眉心。

交给东方武的任务谈不上刁难,下阶贵族想要晋升,为皇室出力分忧理所应当。其他贵族想获得封赏、升迁,同样需要完成宫相府的任务。这是施密特定下的规矩,也是他捞取声望的法门。

不过事情出乎了宫相的预料,东方武动作非常快。任务颁布不过十天,两位子爵便达成和解。这已不是能力问题,而近乎于奇迹。

作为帝国的掌权者之一,施密特了解哥特氏、姒氏之间的旧怨。

多年前亨利十三世选妃,姒氏非常希望能和皇室结亲,在族内精心挑选了一位美女。结果尼米兹为了长女马格丽获宠,使出下作手段,搅黄了姒氏的计划。

两家就此结怨,姒伯康看似笑容可掬,实际是个极精明的人物。哥特氏长女得宠时,他隐忍不发,只顾缩头经营。等到黛芬妮入宫,马格丽露出颓势,姒伯康立即出钱出力,在背后推波助澜,很快就把马格丽送进了“冷宫”。

马格丽失宠后,哥特家族没了后台。姒伯康连连出招,让尼米兹吃了几个闷亏。格林男爵这件事,姒氏之前未必不知道尼米兹的“赌债”。格林后来神秘失踪,虽然找不到直接证据,但施密特始终怀疑有姒伯康的安排。

两家的矛盾一旦掀开,哥特家族占不到丝毫道理,无疑会被其他贵族嘲笑。

施密特派东方武去调解,原本没指望他能成功。东方武素来胆大妄为、肆无忌惮,如果他仗着战力强横胡来,宫相府无疑占据了道义高点,还可以借机敲打一下对方。

不想东方武三下五除二,让两位子爵达成“和解”。施密特不禁有些好奇,十万金币绝不是小数,姒伯康凭什么听东方武的,把土地转让给尼米兹?

东方氏、姒氏尽管都是东方人,但一个在西垂、一个在帝都,平素从没听过他们有来往。难道两人刚刚相遇,就一见如故,以至姒伯康连金币、土地都弃之不顾?

“鲁道夫,你安排人去查一下,东方氏、姒氏过去有没有来往。还有,姒伯康拿了他什么好处,肯放弃到手的土地。”

“是。”



第六十四章 神教的试探(七)

“紫荆花城”郊外,“兰若寺”。

作为“旧神教”在帝国的核心,“兰若寺”占地旷阔、建筑宏伟等等自不必提。寺庙主持玄通方丈德高望重、战力强横,并已修至“紫袍罗汉”的境界。

大雄宝殿上,“燃灯佛”的金身法像神情恬适静谧、清澈安详。其周围供奉无数长明灯烛,寓意“佛之所驻,光明自在”。

大殿两边的山上对称建有南北五观堂、配殿寮房及斋堂,均形巧妙、排列有序。佛殿僧舍雕梁画栋、古朴清雅,移步换景美不胜收。

景华站在殿中,一面瞻仰“兰若寺”的雄浑奇美,一面等候方丈前来“赐谕”。

三日后他将面见皇帝陛下,亨利十三世会主持晋升仪式。按照帝国惯例,升爵前贵族需要先到“兰若寺”,聆听方丈的“赐谕”,方便“旧神教”在封地内传播。

亨利十三世改信“新神教”后,贵族们除了去“兰若寺”,还得跑一趟“光明大教堂”,以示帝国对新旧神教一视同仁,没有区别对待。

“东方施主,久等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进来一个中年和尚。他中等身材、相貌堂堂,袈裟、禅杖都显得极为惹眼。即便不靠气息判断,多数人都能轻易认出是玄通方丈。

“贫僧玄通,在此恭贺施主高升。‘赐谕’面对大众百姓,施主不在此列。唯愿佛祖保佑东方家族,世世代代、永享安康。”

玄通说完施了一礼,似乎“赐谕”已经完成。景华不免有些惊奇,难怪外人说玄通德高望重,对方确实是个爽快人,一句废话没有,“程序”就算走完了。

既然如此,景华也不愿浪费功夫。

“多谢方”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东方小儿休走!还我徒弟命来!”

“呯”

侧门被大力推倒,一名瘦高和尚蹿入大殿。他皮肤黝黑、长手长脚,脸上双颊干瘪进去,肋骨像劈开的竹子般鳞次栉比,乍一看犹如骷髅架子。

玄通吃了一惊,大声喝道“玄慈师兄,你要做什么?”

玄慈充耳不闻,径直来到景华身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

“你就是西垂的东方武?”

“不错,是”

“死吧!”

不等景华说完,玄慈突然进步发拳。拳头周围泛起阵阵黑光,隐约露出丝丝死气。

“二位慢动手”

玄通方丈暗暗叫苦。

他刚才三言两语把话说完,就是想打发东方子爵快点离开,不要被玄慈堵上。东方武在西垂杀了“济临宗”的心永和尚,他师傅玄慈听闻消息,特此从“迦毗罗帝国”赶来报仇。无巧不巧,二人在“兰若寺”撞个正着。

玄通不知东方武击败隆美尔的战绩,贝克曼严令在场贵族保密,“新神教”有“圣徒”通风报信,“旧神教”对此一无所知。一位子爵对上“济临宗”宗主,结果想必凶多吉少。

“兰若寺”曾收到“寂光寺”来信,言明东方子爵和佛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在西垂开拓势力,有助于抑制“新神教”的发展。如果东方武晋升伯爵,宗门应尽早在其领地设立寺庙云云。

不想双方还没接洽,人先在庙里打起来了。玄通方丈连声喝止,却拦不住玄慈的攻势。

心永贪婪粗鄙、修为平平,一般双方不至于彻底翻脸。但他与老僧玄慈不仅是师徒,而且还出身同宗,血缘关系很近。此处是“兰若寺”玄慈不希望被玄通干涉,因此上来便下了杀手。

说时迟、那时快,景华浑身泛起金光,倏地挥出右臂,与玄慈硬撼了一招。

“碰!”

“噔噔噔”

双拳相击,景华连续后退五步,方才稳住身形。玄慈同样退出三步,脸上止不住的露出讶色。

他修的是‘临济宗’的“枯禅”,讲究“臂似铁树、腿如生根”,在诸多佛宗近身绝学里稳列前三。刚才那招是他的成名绝技“枯木败荣”,竟和一个晚辈拼了个旗鼓相当。

景华同样感到意外。

他灵武双修,筑基八脉已通七脉,“阿修罗诀”可连续圆转一百周天,几近大成境界。“紫袍罗汉”相当于普通的筑基武修,拳脚上较量自己却稍逊半筹。由此可见,对方的武技有独得之秘,不可小觑“洞天世界”的实力。

“这这”

玄通方丈不禁张口结舌。

景华不认识玄慈,他可是一清二楚。玄慈身为“济临宗”宗主,一身修为已到了极高境界。在佛门所有“紫袍罗汉”中,他的实力压盖群僧,即便算不上独一无二,也是最巅峰的几人之一。

不想西垂来的东方氏更加惊人,年纪轻轻竟能和玄慈硬拼。这么看来,“寂光寺”之前的来信不但没有夸张,反而大大“贬低”了东方武的实力。此等境界足够开宗立派,佛门不必再另外派人。

“哈哈哈”

玄慈狞笑几声道“有点门道。娃娃,难怪你出手那么狠辣。心永是老衲的弟子,他犯了什么过错?以至你要痛下杀手?今日老衲要代你师傅教训教训你,免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招收地痞无赖,冒充佛门弟子,愚弄百姓、聚敛钱财。还有,伙同他人谋害帝国贵族,这些过错够了么?”

“你造谣诬陷”

玄慈一时语塞。心永的禀性他心知肚明,徒儿去西垂为了传播“济临宗”教义。别的不说,“愚弄百姓、聚敛钱财”肯定无法抵赖。

道理既然讲不过去,玄慈索性抛开不理,直接大喝道“东方武!听说你用一道奇门兵刃杀了心永,老衲今日就要领教领教,到底是”

“如你所愿!”

未等老和尚把话说完,景华突然抬起左手,一道绿光直扑玄慈的面门。玄慈修为精深,立刻后撤躬身,左右双拳同时舞动,在身前筑起一道灰色屏障。

“枯禅神功”,“双树枯荣”。

“嗖”

绿光眨眼面到跟前,正撞上玄慈的拳风。绿光没有如老僧预料般弹开,反而在空中一转,直接缠上他的胳膊。

“咦?是蛇”

玄慈立即探出左手,想去掐死“蛇头”。绿色茎藤倏地分出无数枝蔓,先把右臂缠死,随后蔓延向胸腹。

“啊啊啊弥陀佛佛”

玄慈慌忙中伸手拉扯,但翠绿茎藤生长速度快得多。未等他扯断几根枝蔓,整个身躯便被绑得结结实实。

“噗通!”

手脚被缚,老僧无法支持平衡,一下摔倒在地。玄通方丈吓得心胆俱裂,“寂光寺”来信中提到心永身亡的经过。再等片刻,只怕玄慈也得步徒儿的后尘。

“东方施主、东方施主,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哪”



第六十五章 神教的试探(八)

大雄宝殿内,玄慈全身被缚,已然发不出声响。玄通方丈一筹莫展,急得连连措手。

“东方施主,‘济临宗’是佛门大宗,信众数以百万计,眼下不能出岔子啊玄慈性子太急,话没有说清楚,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有些话他不便出口。宗门曾有风传,心永和尚是玄慈的私生子,因此极得他的喜爱。原来上面的方丈、主持碍于玄慈天赋优秀、战力高绝,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事实上,眼下佛门日渐松散,高阶武僧在外“成家”的数量不少。

景华是来聆听“赐谕”的,总不成驳了玄通方丈的面子。他与玄慈没有血仇,因此未起杀心。老僧虽被“龙睛鬼花藤”勒得半死不活,却没有生命危险。

听玄通说得恳切,景华点了点头。他左臂一招,茎藤立即收回枝蔓,腾身飞回手腕。

好一会儿,玄慈才缓过气来。老和尚涨红了脸,慢慢从地上站起。

方才大言不惭,要领教人家的“奇门兵刃”,结果一招没过就被放翻,还得靠玄通恳求搭救。眼下虽然“死里逃生”,但东方武就站在那里,“奇门兵刃”一出,自己照样无法抵挡。

玄慈有心放几句狠话,可周身上下无处不痛,提醒他和对手之间的差距。老和尚“哼哼唧唧”了半天,最终别过头去、一语不发。

景华见状向玄通拱了拱手“多谢方丈赐谕。他日若有机会,欢迎来西垂作客。”

说罢他转身离开大雄宝殿,出了寺庙大门。

“兰若寺”坐落在“紫荆花城”旁边,来往烧香的信众络绎不绝。可此刻大门外空荡荡地,一个信徒也看不到。

景华略感意外,沿着山门石阶一路向下。很快他转过一处山坳,在山腰间放缓了脚步。

“唰唰唰”

只见山间凉亭处,一个灰袍僧人拿着扫帚,正在弓身扫地。僧人年纪不小、相貌平平,几根长须稀稀疏疏、已然全白。他行动迟缓、有气没力,不似身有修为的模样。

景华双目微缩,身体绷紧。扫地僧周围气息微弱,却隐约压迫外在一切事物体。进入“纳兰世界”以来,景华首次遇到修为超越自身的高手,而且是个和尚。

迟疑间老僧停下步伐,把扫帚放在一旁,转头朝景华看来。他目光迟钝,神态恍恍惚惚,似乎视而不见其物。不知为何,景华却有心头发毛的感觉。

“呵呵,难怪东方施主声名鹊起、无人可制,只凭这一手遮蔽气息的功夫,连老衲都看不出底细。少年英才,佩服,佩服”

和尚把手一摆,石桌上莫名出现一把茶壶、两只茶杯。老僧转头示意道“相见即是有缘,施主可否耽搁片刻,陪老衲喝杯闲茶?”

景华没有答话,转头望向山下。老僧见状笑道“施主担心那位随从?其实刚才老衲见过了,只请她在山脚少待。如果施主不放心,尽可叫她上来”

来“兰若寺”前,景华带了姬影随行。为表示尊重,“大德鲁伊”没有随同入寺。

对方拿出两个茶杯,已摆明车马不愿外人参与。景华听说姬影平安,也就不再计较。他大步走下石阶,来到凉亭前方。

“多谢前辈赐茶”

一杯茗茶入口,淡淡药香迸发开来,瞬间弥漫神魂识海。香味淡雅宜人、久聚不散,躯体内外犹如清泉出浴、精神气爽。

“好茶!”

景华冒充东方武,常年往返于贵族之间,却没有喝到过如此佳茗。只有在“观月大陆”,才能买到类似的灵植。

老僧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景华的“坦荡”。他转身来到桌边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老衲空见,在佛门修行经年,许久不曾外出。偶然来此地云游,听说了施主的种种往事,触动心事,想请教阁下几个问题”

景华坐下道“大师但说无妨。”

“唉”

空见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远方。

“《俱舍论疏》云许此三千大千世界,如是安立形量不同。谓诸有情业增上力,先于最下、依止虚空、有风轮生、其量广无数老衲修为日久,对此依旧不能释怀。敢问施主,宇宙间是否真有三千世界、无量轮回”

“这个自然,西垂边境的‘永沦秽土’便是明证。不过在下以为‘三千’乃是泛指,宇宙者无穷无尽、包罗万象,无法以确数框定。”

空见转头问道“施主如此肯定?”

景华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解释。老僧等了许久,知道对方终究不肯把话说破,只能再叹了口气。

“唉,老衲受教了施主崛起于西垂,当知此世新旧神教之争。两宗矛盾由来已久,不知施主有何高见?”

景华沉默片刻道“宗教无优劣,人品有高下。”

“哦?”

空见放下茶杯道“就老衲所知,施主一向对‘新神教’不屑一顾。西垂‘寂光寺’羞辱在先,中部‘麦芽村’屠戮于后,数十圣骑命丧你手,怎么会认为‘宗教无优劣’?”

景华暗自点头。“寂光寺”的事情有多人在场,老和尚知道不奇怪。“麦芽村”内饭团、姬影双双出手,把在场的圣骑全部杀尽,消息还算隐秘。“旧神教”能这么快弄清楚,足见其底蕴深厚。

唯一可能泄露消息的,是“狂鱼佣兵团”和住宿的客商。

佣兵团本来建议把客商斩尽杀绝,被景华等阻止。他让扎达里兄弟把人送去西垂,等回去后再慢慢释放,多给些钱财补贴。不想仍被佛门找到线索,并且查出了真相。

“在下出手,一是‘新神教’欺人在先,二是不喜欢他们的教义。宗教虽无优劣,百姓却有选择的自由。‘新神教’为散播教义,强迫他人改变选择,尤为让人厌恶。”

空见笑道“是么?就老衲所知,‘新神教’初创时,同样修桥补路、治病救人,积下的功德着实不少。细究起来,倒是佛门戒律松散、恶徒频出,造下不少孽债。”

景华摇头道“大师何必明知故问。判断教宗优劣,不在其势微力弱之日,而在其势强力大之时。‘新神教’在‘神罗帝国’势大,排除异己近乎不择手段。甚至其在西垂根基未稳,已然借助皇室、强压旁人。所谓‘信则生、不信则死’,此等排外大教还是敬而远之,不要招惹的好”



第六十六章 神教的试探(九)

老僧空见拦住东方武,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偶尔起意,而是专程赶来会面的。

对方崛起的速度之快、战力之奇世所罕见,和古时宗门密录中的“下凡圣僧”有点相似。佛门传承悠久,曾经对“上界仙人”的世界有过接触。所以东方武没有对“三千世界”作出解释,老和尚也不敢随便乱来。

由于时间相隔久远,密录中“下凡圣僧”的记录又凭空断了一大截,变得有些怪诞离奇、不可理解。东方武不是“下凡圣僧”倒还罢了,万一有什么瓜葛,得罪他无疑会招致灾祸。

和尚的另一个目的相对单纯,就是建立联系,为佛门寻找助力。目前新旧神教看似旗鼓相当,佛门由于底蕴深厚,还占有少许优势。但老僧空见地位超然,看得远比普通僧侣透彻。

总体而言,“新神教”蒸蒸日上,处于蓬勃发展的状态。佛门实力虽强,却不思进取。弟子中贪图享乐者比比皆是,一心向佛的为数极少。

长此以往,佛门有被赶上超越的危险。“新神教”对付“异端”的种种手段,空见数百年来冷眼旁观,看得一清二楚。

“东方施主,你只知‘新神教’迫人参与,却不知宗教并非无优劣。它们不但有优劣,而且差别极大”

景华颔首道“请大师指点”

“‘新神教’崛起于‘神罗帝国’西南,彼时那儿是一片荒漠,其中部落为获取食物、水源,常常要四处劫掠。劫掠有胜有败,胜时尚可存活,败落便直接灭亡。面临严酷的生存危机,‘新神教’由此应运而生。在‘唯一神’的规划下,各劫掠部落迅速整合、号令划一,逐渐胜多败少”

“随着部落势力愈加庞大,‘唯一神’的铁律就此订立,在教外是‘信者生,不信者死’,在教内则是‘服从者生,不服从死’。那时‘永沦秽土’出现不久,‘纳兰世界’一片混乱,沙漠周围有好些宗教,包括佛门在内都不是其对手。因为‘新神教’号令森严、杀伐果断,所以发展极为迅速,扫平了所有反对势力”

老僧叙述“新神教”的崛起,犹如在谈论毫不相干的故事,脸上一片淡漠,不带丝毫情绪。

“相比其他宗教,‘单一神教’非此即彼,简略直接。信众思维单一,容易狂热着迷,常常不可自拔。由此带来的好处,是‘新神教’底层思想统一、组织严密,对阵其他宗教时,往往在局部以多压少,占据很大优势”

景华突然插口道“不光是底层吧‘新神教’的圣骑、牧师提升实力快于其他教派,也是他们崛起的原因。”

空见颔首道“施主说得不错。‘新神教’供奉的神祇对他们关注更多,常有‘神谕’赐下。所以其信众掩耳盗铃,明知世上神祇不止‘至高神’一个,仍旧我行我素,以谎言蒙蔽世人。究其根本,是神祇能快速摄取信仰,教众能方便掌握权力”

说到这里,老僧见东方武正皱眉思索,便端起茶杯不再赘述。

景华自穿越而来,多数时间苦心修炼,很少去想宗教和神祇的问题。他对“新神教”的厌恶出于本能,空见的描述另辟蹊径,开始指向宗教本源。

“大师,你以为神祇是什么?”

“施主问得好,老衲翻阅先贤留下的典籍,发现佛陀初始只论大道,对于神祇并无过多描述,反而闭口不言。在老衲看来,神祇不过是上古时代的诸方豪雄。他们或为凡人、或为异族,天赋异禀、机缘巧合下拥有了绝大的力量、见识,进而升格为境界”

“无论神祇帮助世人,或是世人求助于神祇,本质上两者是平等互助的关系,并无尊贵卑贱之分。所以佛云‘众生平等’,后人跪佛拜仙,往往失了本意。”

景华大感新奇。按空见所言,佛门竟是“无神教”,好像和他所见所闻不符。但老僧言之凿凿,似乎又有点道理。

空见继续道“‘新神教’将之完全颠倒,把信众称为‘羔羊’,神祇则成为‘牧羊人’。二者间非但没有平等,而且是奴役、驱使的关系。老衲踏遍三大帝国、周边域外,所见之处牧羊人不仅放牧,而且是要剪毛、杀羊、吃肉的”

“哈哈哈,大师言重了。”

景华不由莞尔。空见大约是恨极了“新神教”,竟把其描绘得如此不堪。“羔羊”可能只是个称谓,不能生搬硬套。

“老衲并非信口雌黄”

空见摇头道“东方施主不喜‘新神教’,只因看不惯其作为。施主可曾细究过,所谓‘至高神’到底是何根脚?”

景华不禁一愣。道尊、佛陀都有明确的来龙去脉,甚至有详细的入道和成神轨迹。而在“纳兰世界”,“至高神”全知全能,好像生而有之,没有任何痕迹可循。

“请大师指点。”

“东方施主,老衲也不敢说十拿九稳,只能凭着蛛丝马迹推测一二。其一,遍查各国典籍,在‘永沦秽土’出现前,各国各地都找不到‘至高神’存在。要到秽土现世百年之后,才慢慢有‘新神教’的影子”

“其二,本宗以佛法对付幽灵和鬼卒,本有天然克制的神效。‘新神教’出现后,牧师、圣骑同样对战鬼卒。其所用的光明魔法、斗气更加厉害,对付幽灵、骷髅,以及少数魔物拥有奇能,甚至大大超越了佛门功法。而以之对付凡人、精灵、兽人等种族,则和普通魔法、斗气没有差别”

景华瞪大双目,注意力完全被空见吸引。

“大师的意思是是”

“不错,唯有知根知底,才能特别针对。老衲以为,光明魔法、斗气看似炫目,其实不过是精纯到极致的死灵之术。所谓‘否极泰来、峰回路转’,大约就是这个意思。至阴生纯阳,纯阳克至暗,万事万物有其渊源,不可能凭空出现、毫无根据。”

“这这”

景华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应答。如果说空见胡说八道,似乎有些话并非没有根据。若他说的都是事实,真相不免太过惊悚。

精纯到极致的死灵之术?什么样的神祇能使用这类法术?它以“死灵之术”传播教义、聚敛信众,目的又是什么?



第六十七章 筑基圆满(一)

山间凉亭内,老僧空见抽丝剥茧,将“新神教”的始末根底一一摊开,摆在景华面前。

“老衲以为,对方成于严苛,未来必将败于严苛。佛门成之于宽,如今衰败恐怕也在‘宽’字上。新旧两宗孰优孰劣,确实难说的很。东方施主,打扰你许多功夫,听老衲絮絮叨叨了半天,当真是罪过”

说着老僧大袖一摆,茶杯、茶壶消失不见。

“青山绿水,有缘再见,施主一路珍重。”

空见说罢,拾起旁边的扫帚,沿着石阶一路向上,慢慢消失在山峦深处。

景华闭目沉思半晌,突地站起身来。老僧所说关于神祇的推测,为他打开了另一扇门户,冲破了长久以来的障蔽。

神魂识海中,体内七道灵流圆转不息,逐步有聚合的趋势。筑基第八脉,“造化脉”贯通在即。

表面看来,景华面向山林、负手而立,似乎在思索欣赏风景。实际其体内各处灵藏纷纷析出,汇入灵流奔腾不休。七道灵流最终合而为一,集中注入腹下丹田处。

“造化脉”与其它七脉不同,贯通后并不提升修为。它能汇合体内灵流,在丹田处开辟“造化命府”。“造化命府”游离于虚实之间,用于储存、滋养修士的本命法宝。

八脉齐通后,修士便能寻找合适的法器、法宝收摄入体、长期温养,提升法宝的境界和威力。

未修至结丹境时,“造化命府”只入不出,修士无法使用本命法宝。因此有不少修士暂时没有合适的宝贝,直到结丹后再去寻找本命法宝。

景华没有这个顾虑。在他看来,本命法宝早已确定,就是留在左掌内的“转生葫芦”。穿越而来时,神魂就寄居在彼处,以“本命”而论,再没有比葫芦更合适的法宝了。

构筑“造化命府”非常顺利,景华的灵藏经过“转生葫芦”提纯,很快在丹田处构筑起一片天地,冥冥漠漠、不可捉摸。

在景华看来,“造化命府”和手脚躯干并无分别,就是身体的组成部分。可直等到灵藏化作千万细流,回归躯体各部,左手的“转生葫芦”依旧没有动静。

景华尝试以意志驱使其“归位”,葫芦和之前一模一样、毫无反应。“转生葫芦”似乎自有主张,没有丝毫移动的打算。但其“长”在左掌掌心,这又算怎么回事?

景华摇了摇头。自己的情况十分特殊,而且无处请教。既然葫芦不肯“屈尊就位”,那么再去找一件法宝修炼即可。他在“观月斋”存有“巨款”,就是为了应付各类突变。

八脉齐通,如今景华已是筑基圆满。

按照平师祖的指点,筑基圆满后,不必急于找功法结丹。对低阶修士而言,结丹宗师无疑是需要仰望的存在。但对化神上人、元婴真人来说,结丹只是基础而已。

“无极真人”说得很清楚,结丹前务必要思考清楚,自身所求之道意义何在。倘若人云亦云、照葫芦画瓢,即使便结丹成功,以后也很难向上突破。他嘱咐景华留在“洞天世界”,等到想通悟透,再回去“易神宗”,由他安排结丹事宜。

平师祖一片好意,景华自然受教。何况他在此地诸事未了,半途而废显然与其性格不符。

山路上依旧静悄悄地,看不见半个人影。景华大步而下,在山脚处遇到姬影。

“东方阁下,一切顺利吗?方才几个和尚突然说要修缮佛堂,关闭了上山通道”

“无妨。这边已经办妥,我明天去‘光明大教堂’姬影,你在‘无尽碧海’时,有没有听说过叫‘空见’的和尚?”

“空见?‘神僧’空见吗?”

“怎么?他很有名?”

“‘旧神教’的神僧空见、‘新神教’的耶安蒂七世、还有精灵族的精灵女王,他们是‘纳兰世界’的三大圣阶。子爵阁下,您遇上了圣阶强者么?”

“兰若寺”内,数十个和尚跪了一地,围在空见四周。老僧几次想阻止,最终却摆了摆手,化作无声的叹息。

“师傅”

一名青年僧侣走入大殿,躬身施礼道“那位东方施主在凉亭站了半个多时辰,随后就下山去了。”

空见颔首道“善哉,善哉东方施主悟性奇高,听了几句轶闻旧事,竟能触类旁通,在修为上精进一步”

跪着的玄慈、玄通相顾骇然。东方武在寺内时已超越“紫袍罗汉”,这还不到一个时辰,竟能突破进阶?难道他已是圣阶?

“神僧”空见转身面对玄慈、玄通,语气变得十分平淡。

“燃灯佛教导弟子,四惑八大相应起,六转呼为染净依。我等日日修行,想要放下我痴、我见、我慢、我爱,方有解脱之望。玄慈,你近年来种种所为,究竟违反了多少条戒律?”

玄慈只觉汗水汩汩而下,把头紧紧贴在地上,不敢发出声响。

“罢了,你自己辞去宗主之职,去‘雷音寺’面壁。如果不能大彻大悟,就不要再出来了。”

玄慈颤声道“弟子遵命。”

空见继续道“玄通,你把手头的事情料理一下,月后去西垂‘狮王堡’做主持”

众僧侣都是一惊。玄通不仅修为高深,而且手腕灵活,擅长与贵族和百姓打交道。佛门总坛选他放在帝都,足见对其十分认可。

玄通本人不负众望,在皇室转向“新神教”的情况下,依旧保持了大部信众。“神僧”此时让他去西垂,显然对东方武的关注超过了帝国皇室。

空见没有解释,转头向那名青年僧侣道“玄苦,你和玄通师兄一道前往西垂,职掌戒律、负责门中弟子的行止。一路上我们看到的教训,莫要在西垂重演。”

僧侣们诧异更甚。玄苦大师是空见的关门弟子,年级虽小,却已修至“罗汉”境界,未来不可限量。他与玄通同去西垂,东方子爵究竟是何方神圣?

玄苦躬身应道“是。”

他取出一封信笺,递到空见跟前。

“师傅,这是东方施主留在凉亭的书信,他似乎知道有人在旁守候。”

空见点了点头,取出信笺打开观看。只见上方标有醒目字样,“‘新神教’内应”,下面是一大排姓名,最后一个“圣徒”旁注有说明,“疑为帝国宰相施密特巴登”。

空见的眉头越皱越深,口中喃喃自语。

“圣徒好啊”



第六十八章 筑基圆满(二)

“紫荆花城”郊外,“光明大教堂”。

“五星主教”克雷芒亲自出面,接待前来聆听“赐谕”的东方武。双方寒暄了几句,克雷芒直接提出建立教堂的要求。

“子爵阁下,就我所知,‘狮王堡’周围没有教堂,无法传播‘至高神’的荣光”

景华直接打断道“克雷芒主教,帝国律令说得很清楚,居民信仰自由。只要为子爵府建立足够的功勋,任何宗教都能在‘狮王堡’所辖范围传教或建立居所。当然,前提是不得强迫他人信教”

克雷芒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连布点、传教都需要先“建立功勋”,那指望对方捐钱的事还是不要提了,免得自找没趣。看来骑士团说得没错,东方子爵对教廷很不友好,是潜在的敌人。

贵族来教堂只是为了表示尊重,神教没有否决晋升的权力。东方武看似公事公办,动辄拿“帝国律令”说事,弄得克雷芒束手无策。

这事情如果放在“神罗帝国”,教会可以派出刺客、煽动封地内百姓暴乱,还可以通过联姻、收买等方式侵蚀贵族手下。但在“紫荆花帝国”条件不太合适,只有除掉东方武,才是瓦解东方家族的最佳选择。

“呵呵,‘狮王堡’属于贵族封地,本教当然会遵守各领主的律令。东方子爵,我们很高兴您能获得晋升。事实上,教堂最近遇上了点小麻烦,不知您是否愿意帮忙?”

景华点头道“主教大人请说”

“是这样本教进入帝国初期,偶尔在地底捕捉到一头怪物。当时教会有萨心骑士团护送,随行的还有好几位大主教。我们制服怪物后,没有立即杀死它,是希望怪物能沐浴‘至高神’的荣光,逐步摆脱戾气,转而为广大教众服务”

“很可惜,怪物明显不是智慧生物。感化多年后,它非但没有驯服,反而变得十分残暴。更麻烦的是,当初设下的封印逐渐松动,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了。您知道,这里临近帝都,万一被它跑出去了”

景华暗暗冷笑。在西垂“新神教”借口献礼,送来一头变异“憎恶”捣乱。到了“紫荆花城”,他们又找了头“怪物”出来,作为“考验”自己的难题。

可想而知,如果眼下拒绝要求,很快就会传出怪物伤害百姓的事故。而“东方子爵明明战力高强,却袖手不管民众死活”的话题,也会出现在都城内外。

“主教大人言之有理,这样的邪恶生物断然不能放过。在下是帝国贵族,愿为国家、百姓出一份力”

“这有劳子爵阁下”

克雷芒咽下口水,心中佩服不已。

对方明知神教在为难他,场面话依旧讲得漂亮无比。到时候他力不能敌,直接抽身就走,教堂也说不出什么来。东方子爵不入神教还罢了,万一真皈依“至高神”,就凭这份“心性”,当个主教毫无问题。

二人说着离开教堂,沿小路七拐八弯来到一处密林。密林外围遍布微型祭坛,上面塑有“十字星月”的雕像。雕像之间气机纵横,隐约构建成一处“牢笼”。

“东方子爵,就是这里。周围能进不能出,怪物常在密林深处的水潭边徘徊。待会儿如果你要出来,只需大声喊叫即可”

“有劳主教大人,请留步。”

景华心知肚明,“新神教”如此安排,就算自己喊破喉咙,估计各位牧师也“听不清楚”。他敢于只身赴险,最大的依仗是“洞天世界”修为偏低,最强的“圣阶”不过和“假丹宗师”相仿。

密林中植被茂盛,各色花草层层叠叠。虫鸣声此起彼伏,却很少听到鸟叫。

景华举目四顾,周围只有巨树藤萝,不见飞禽走兽。想来被圈养的怪物太凶,昆虫蚯蚓或许无碍,鸟类兽类却不敢停留。

密林不算太大,走了大约半刻钟,景华便察觉到气机波动。波动似有若无,不像“假丹宗师”,倒像普通的一转妖兽。

景华微微一笑。看来怪物也不简单,懂得遮蔽气息、哄骗对手。他调转方向,朝密林左侧大步前行,过不多时便到达一处水潭。

水潭右侧果然趴着一只奇怪的异兽。它体型大小和驴子差不多,脑袋、脖项是鳄鱼的模样,躯干四肢和狮子相仿。双目、尖牙呈血红色,看上去有些吓人。

异兽同样察觉外敌接近,从地上爬了起来。它似乎感受到对手的危险,没有立刻进攻,反而退后了两步。

“嗦嗦嗦”

怀中的肥鼠一阵乱动,让景华略感意外。饭团的举动他再熟悉不过,如此反应只说明一个问题,有吃的

“唰!”

景华突然打出一张符箓,淡淡白光四散飘逸,和“光明系魔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阳系高阶符箓,“晨辉破万法”。

符箓威力有限,当然不可能做到破尽万法。“晨辉破万法”是辅助符箓,用于创出一个阳系环境。在此环境下,各系法术威力会被抑制,阴系受干扰尤为严重。

刚刚见到异兽时,景华就察觉到周围浓郁的死气。对方虽然不是死物,但必然和死灵冥府有若干联系。

饭团既然要外出“用膳”,旁边不能有东西干扰。景华首先打出辅助符箓,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密林外数里处,克雷芒聚集数名牧师,正聚精会神的监视东方武。突然间白光一闪,水晶球、圣光幕等等魔法道具统统失灵,再也看不到丝毫影像。

“哗”

牧师们一阵大乱。他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发生的“事故。

东方子爵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密林中的魔法印记、道具尽数毁坏。难道他有“禁魔领域”的卷轴?看反应似乎不太像。

“主教主教阁下”

一名牧师满脸的不可思议“刚才刚才的白光很像本教神术。难道难道东方子爵是一位高阶牧师?”

“咦?确实”

“对啊”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意思”

牧师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联想到圣城内的派系斗争。难不成东方子爵和主教大人是“政敌”,所以才被骗进密林“处置”。

“胡说八道!”

克雷芒脸色发青,大声呵斥一众手下。

他不但和子爵交谈过,而且知道对方在西垂的言行。东方武绝对不是“新神教”信徒,可能还对教廷抱有敌意。那道白光无法解释,可能是对方设下的陷阱。

“你们几个立刻赶往祭坛,加强封印!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密林,违者按‘异端’处置!”



第六十九章 筑基圆满(三)

“嚎”

景华打出符箓的同时,异兽也感觉气机转换,变得很不自在。它敏锐地意识到危险,嚎叫着喷出一枚红色血珠。

血珠速度不算快,但其四周腥味四溢,熏得人几欲作呕。

景华左手两指一弹,“滴水不漏”已护在身前。他脚尖点地、身体侧移,轻松避开血珠前进的方向。未想血珠临近身前,突然四下爆开。

“啪!”

无数血沫到处飞溅,过半打到护体水膜表面。水膜一阵颤动,很快就四分五裂。好在血珠爆炸瞬间,景华已意识到不妙,同时抖出了随身法器“吞元化尸袋”。

有了水膜格阻片刻,化尸袋已然变大变宽、挡在身前。

“噗”

无数血沫打在法器表面,发出嘶哑沉闷的声响。未等景华变招应敌,身前突然腥风大作。

“呼”

原来异兽吐出血珠,随后便猛窜出击,眨眼间到了景华身前。鳄鱼脑袋大嘴张开,露出里面血红的两排长牙,犹如赤色利锯。

“咔嚓!”

“噗!”

危急时刻,景华本能地缩身扑倒,“骨碌碌”朝旁边滚开。异兽大嘴合拢,将身边一棵大腿粗细的松树咬为两段。此时饭团从后方扑至,伸出利爪扫中异兽后股,将它迫至一边。

景华惊魂未定,抬手收回了“吞元化尸袋”。只见上面坑坑洼洼,法器已有些许破损。

“吞元化尸袋”是地煞法器,祭炼过五十五层禁制。它即能锁拿法器,又能装入修士、妖兽,威力十分霸道。景华用来格挡异兽的法术,实属事发突然、迫不得已。

这是他第一次在“洞天世界”动用法器,却不大不小吃了个亏。之前一路行来太过顺畅,导致他心态失衡,有些骄傲自大。

“新神教”提供的“考验”敲响了警钟,让景华浮躁的心情归于平复。对方毕竟是比肩“假丹宗师”的“圣阶”,自己面对强敌,还有心情先屏蔽窥测,这亏吃得一点不冤。

“唰”

景华再次祭出“吞元化尸袋”,来到饭团身侧。

面对白色巨狼,异兽看上去小了两圈。它后股被狼爪扫中,鲜血顺着毛发滴落在地。

景华知道饭团爪上有剧毒,几乎是中者立毙。可异兽动作灵活,似乎没被毒素困扰。它两颗赤红眼珠微微颤动,死死盯着来犯之敌,似乎在做某种准备。

此处不是荒郊野外、四下无人,数里外至少有七八名“新神教”高阶牧师徘徊。为避免夜长梦多,速战速决是最佳选择。

“啪嗞嗞”

“嗤喇嗤喇”

景华两手一翻,七八张雷电符箓同时激发,打向异兽的四肢躯干。与此同时,异兽大嘴张开,又喷出一枚赤红血球。

这次景华已有准备。他左手一挥,“吞元化尸袋”在半空猛地张开,袋口足有磨盘大小,一“口”把血珠“吞”了进去。

“饭团!”

白狼心领神会,猛地跃起探爪、扑向异兽。异兽既喷珠伤敌,又要躲避雷轰电闪,结果被白狼堵个正着。

“碰!”

两头妖兽在空中伸爪互博,各自被大力弹开。饭团退出五六尺,回到景华身边。异兽被击出丈许,但很快稳住了身形。

“唰”

景华丢下“吞元化尸袋”,反手祭出“寒泉流影剑”。从刚才的互击判断,异兽尽管小了两圈,但力量、反应还在白狼之上。

饭团是蓄势待发、强力出击,而异兽则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即便如此,双方依旧拼得旗鼓相当,足见异兽的修为稍高半筹,“圣阶”实力不容小觑。

“再来!”

“唰唰唰”

“寒泉流影剑”自上而下,“流星赶月”急斩异兽。同时景华八符齐发、火球、冰箭、闪电如急风暴雨般宣泄而出。

异兽的判断及其精准,瞬间便躲开飞剑斩击,拼着挨了几下火球,急速向水潭边缘退走。饭团于此时咆哮而起,封死了异兽的退路。

它与景华配合日久,彼此心有灵犀。此次出击拼尽全力,没有丝毫留手。异兽身在半空、无处可躲,只能伸出前爪,再次与白狼正面硬撼。

“呯!”

四爪相击、头身对撞,饭团、异兽被对方的巨力击中,各自在半空分开。饭团向下摔落、脊背着地,“碰”地一声泥土四溅。异兽被向上撞出数尺,身躯完全失去控制。

景华看准时机,抖手甩出“龙睛鬼花藤”。绿色茎藤在空中一闪即逝,瞬间缠上异兽的颈脖。

“啪!”

异兽脑袋朝下,自空中摔落草丛。茎藤上分出无数枝蔓,把它捆得结结实实、逐渐收紧。

“嚎”

异兽觉察到重大危机,身体四周冒出红光,死死抵抗茎藤的入侵。红光莫名诡异,枝蔓一时竟无法破开防御,两面陷入僵持。

“嗖!”

正在此时,“寒泉流影剑”突然自空中刺落,扎入异兽的右眼。

“噗”

“嚎!嚎嚎”

飞剑扎进去半尺多深,异兽长声惨叫,身上的红光顿时弱了许多。茎藤乘机刺入异兽四肢、躯干,大肆吮吸吞噬。异兽惨嚎连连,身体以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景华摇了摇头,伸手召回了茎藤。不知异兽有什么特别之处,连“龙睛鬼花藤”对它也很有兴趣。端端数息功夫,小半血肉已然被茎藤吞噬。

回到腕上的“龙睛鬼花藤”浓翠欲滴,处处显露出无限生机。景华抬手细看,只见蔓藤上又多出一个金色龙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饭团此刻早奔至异兽旁边,大嘴一张,先咬断了对方的颈脖。经过茎藤吞噬,异兽的身躯又小了一圈。白狼干脆张开嘴巴,来了个“囫囵吞枣”,连头带尾一点不留,直接吃了个精光。

景华大感意外。饭团是出了名的嘴刁,妖兽的血肉只华,次一等的皮肉根本不碰。此次吞吃异兽一点没留,难道它也属于“天才地宝”不成?

眼看白狼在那儿大咬大嚼,景华没有催促,负手站在旁边等候。密林内气机逐渐变化,阳系法力有所增加。景华望向林外,似乎封印的强度提升了。

主教克雷芒此刻已赶到林外,踌躇着没有进去。

刚才侦测手段被东方子爵破坏,密林中的情况神教一无所知,没法向圣城交待。可万一东方武激怒了异兽,此刻闯进去无异于送死。

克雷芒扪心自问,肯定不是异兽的对手。有心派个手下进去,牧师们谁都不知傻瓜。万一发出的命令无人执行,以后再发号施令就没人在乎了。

正在主教大人苦恼、焦虑的关头,几个手下纷纷叫嚷起来。

“有人出来了!”

“是东方子爵!”

“他没有死异兽呢?”

克雷芒甩脸观看,只见林中缓步走出一位黑衣青年。对方身材健硕、面目俊朗,正是之前进去的东方武。

“啊子爵阁下,你你”

“呵呵,主教大人,在下幸不辱命,已经解决了异兽”

“什么?”

克雷芒失声道“解决了?那它的尸体呢?”

“先前主教大人说了,异兽自地下而来。我刚才把它送回地下,也算有始有终。克雷芒先生,既然事情结束,我就不多留了,再会!”

景华说罢不等对方答话,直接转身大步离开。

“你你”

克雷芒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问话。

先前骑士团是在一处峡谷洞底发现的异兽,密林中一无峡谷、二无山洞,周围全被祭坛封印,东方武如何把它“送回地底”?

思索片刻,主教不再迟疑。他叫上所有牧师,手持“十字星月”徽章进入密林。

众人把密林从外到内,再由内向外找了几遍,异兽确实消失不见。它的个头和驴子差不多,东方武不可能揣在怀里带出去。众牧师面面相觑,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克雷芒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身为主教,知道的比一般牧师更多。当初抓捕异兽时太过困难,死伤了不少高阶教众。“六星主教”阿卜杜勒曾经断言,对方样貌奇特、生性凶残,身上应带有某种地狱冥兽的血统。

阿卜杜勒在神教中地位尊崇,是少数能施展“大预言术”的牧师之一,有希望角逐下一任教皇。他绝不会无的放矢,胡乱对异兽作出评价。

既然异兽如此厉害,那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凭空消失?

克雷芒思索良久,断然说道“立刻写信飞报圣城,详细记录此次事件始末。西垂子爵深不可测,请教廷下次行动前务必慎重考量、不要大意。”



第七十章 筑基圆满(四)

紫荆花纪七六九年十月,西垂,“荆棘城”。

书房里的三名贵族皱起眉头,一齐盯着下首的亚伯拉罕勋爵。怀特皇子按捺不住,率先问道“‘天鹅城’丢了?怎么丢的?老哥特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亚伯拉罕垂头道“启禀皇子殿下,不是哥特家族的问题。两天前骑兵发回情报,‘天鹅城’城头的旗帜、徽章全部更换,变成了‘狮王堡’东方家族的标志”

“东方家族?东方武?”

怀特皇子、尤达、还有面面相觑,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他们刚才还在议论此事,帝都那边传回了消息,在贵族内部聚会上东方武大发神威,击败了“红袍战将”隆美尔。

击败隆美尔意味着什么,三人彼此都心知肚明。怀特皇子还有些庆幸,当初没有贸然去找东方家族的晦气。否则即使赢了战争,后续如何收场还是个问题。

图里公爵沉声问道“东方家族怎么拿下‘天鹅城’的?他们出动了多少人?”

亚伯拉罕躬身道“公爵大人,我曾派手下去打听过,据传出的消息说,是老哥特把城市卖给了东方武。综合观察城市内外状况,似乎也不像发生过战争”

“卖了?”

怀特皇子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老哥特肯定是扛不住亚伯拉罕的压力,干脆把“天鹅城”直接变现。哥特家族拿到一大笔黄金,同时还把矛盾转到“狮王堡”头上。

“东方武好大的胆!”

上次“梁水城事件”时,怀特便想对东方家族下手,碍于“大局”隐忍未发。结果对方得寸进尺,竟把手伸到自己的盘子里。

“您说得一点不错!”

亚伯拉罕赶紧溜须道“东方武就是个狂妄的无赖,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是不会知道收敛的”

“哦?”

“魔导师”尤达接口问道“那你说说,怎么给他颜色?”

“是我们可以先除掉他的羽翼,比如说东方家族的继承人东方麒。把他杀掉,不但可以威慑对方,说不定还能引发‘狮王堡’内乱”

尤达和图里一脸的不以为然,连怀特皇子都转过头去、不想再听。归根到底,他们根本不相信东方武是“圣人”,会把打下的地盘和势力全传给侄子。

当初“狮王堡”风雨飘摇,东方武为稳住局面,不得不向家族作出妥协。如今他已大权在握,而且还很年轻。此刻帮他除掉“族内障碍”,东方武说不定会拥抱亚伯拉罕,再亲几口表示感谢。

图里公爵挥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真要破坏“狮王堡”,至少得杀掉东方武的直系手下,再派“盗贼”毁去一两座城市。可东方氏的兴起全依靠家主的强势,不把东方武干掉,没法解决根本问题。就算是“剪除羽翼”,究竟要杀哪个、如何行动,这都值得仔细思考。

“呯!”

书房大门被一把推开。亚伯拉罕刚到门边,冷不防被门板撞到了脸上。一名侍卫冲进房内,单膝跪地。

“皇子殿下!图里公爵!大事不好”

“‘紫荆花帝国’皇帝、‘开拓者’希曼第十三世孙、英勇无畏的高汀守护者、虔诚坚定的回归者、亨利陛下庄严宣布,西垂子爵东方武,秉承先祖东方洪的优秀品德,拱卫帝国边疆”

宣读声在皇宫大殿四处回荡,四周的贵族轻声议论,都把目光集中在台阶前的青年人身上。在皇宫里伯爵不属于高阶贵族,厅中公爵、侯爵一大把,一个将要晋升的子爵更不算什么。

贵族们议论的原因,是他们通过种种渠道,获知了年轻人的真实实力。东方子爵不仅轻松击败过隆美尔将军,而且据说已达到“紫袍”境界。

“紫袍”之上便是“圣阶”,是“纳兰世界”的修为巅峰。三大“圣阶”分布在“迦毗罗帝国”、“神罗帝国”和“无尽碧海”,“紫荆花帝国”境内一个也没有。可东方武如此年轻,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少数贵族神通广大,分别从新旧神教得到消息。“新神教”据说主教大人对东方武十分忌惮,专门写信向教廷汇报。“旧神教”更加夸张,据说“神僧”空见与子爵会面后,派出弟子前往西垂示好。

帝国境内不缺伯爵,但能击败当世名将、同时得到新旧神教认可的伯爵,目前可以说绝无仅有。因此对于东方武的晋升,没有人感到奇怪。不少贵族心里打着小九九,盘算族内是否有合适的女孩,好拢住这位新崛起的伯爵少年。

景华站在台阶前,耳畔回响着冗长的诏书,心中一片平静。皇宫固然富丽堂皇、美轮美奂,但见到上面端坐的皇帝和贵妃,不免让人心中感叹。

景华已修至筑基圆满,神识观感异于常人。他一眼便看出,皇帝陛下貌似精神矍铄,其实已接近油尽灯枯。

黛芬妮贵妃姿容秀美、面色红润,坐在皇帝身旁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可实际上,亨利十三世衰老的根源,就是这位美人的身子。

倒不是说黛芬妮用了什么歹毒手段,她只是个普通百姓,毫无任何修为。反倒是皇帝本人有些气势,大概是个低阶的“骑士”或者“战士”。

据说由于皇帝本人修为不高,喜欢亲近一些没有修为的贵族,施密特巴登因此进入他的视野。但亨利十三世忘了,披着羊皮的可能是羊,也可能是狼。

景华稍加观察,便明白了“新神教”的打算,那就是全力保持黛芬妮皇妃的健康美丽。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只要亨利十三世按捺不住,黛芬妮越健康,皇帝就会被“压榨”得更快。

只要双方你情我愿,外人的任何质疑,都会被皇帝陛下视作挑衅。到时候皇帝一死、幼子继位,战乱将不可避免。

“其父东方启明保卫疆土、为国捐躯,是皇室的一大损失。今察东方子爵文武兼备、治理有方,特许晋升为帝国伯爵。自即日起,东方家族”

冗长的宣读接近尾声,景华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接过诏书。

“东方氏将竭尽所能,守护西垂疆土,庇佑治下子民,不负”

“碰!”

景华话音未落,宫殿大门突然打开。

“不好了!不好了!皇帝陛下”

一名贵族慌慌张张地跑进正厅,跪倒在地。

“西垂、南境同时发来紧急文书,‘永沦秽土’内亡灵军团大举汇合,很快要对帝国发动攻击,十万火急!!”

亨利十三世吃了一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什么你说什么?”



第七十一章 大战将起(一)

紫荆花纪七七零年二月,日上中天,微风轻拂。

“狮王堡”外,数十人呈雁阵式排开,迎接新任伯爵的到来。队伍中全是东方家族的重臣,东方麒与裘氏家族、阿德勒家族、伊万、沙奎尔、贝琪等悉数到场。

队伍里还有精灵、兽人和矮人,他们有的弓腰、有的举手,纷纷以特有的方式致敬。根据姬影的汇报,部分异族已迁入“狮王堡”治下,开始尝试与人类混居。

众人与景华相处日久,知道伯爵大人不喜虚礼,所以只有核心官员出来迎接。城中百姓不知道消息,大多各安其位。景华把同行的姚氏和姒氏族人介绍给属下,由莫兰安排其住处。

寒暄过后,其余官员各司其职,莫兰、裘芷惜、东方麒、伊万、姬影和姚匡图来到伯爵府书房,共同商议应对危机。

前四位是东方氏旧臣,长期主持封地内事务。后两位是景华请的“贵宾”,伯爵府下辖日渐辽阔,必须不断吸收人力物力,才能保证领地富饶强大。

景华吩咐仆从端上清茶,招呼众人在桌边就座。东方麒没有座位,只能站在“二叔”身后。按年龄资质,他本没有资格参加会议,景华特地把他带来,放在身边“亲自调教”。

对此裘氏上下欣喜若狂。哪怕不能接任伯爵,在东方武身边学习依旧受用无穷。

其他臣属心中各自奇怪,他们都不相信东方麒能顺利接位。毕竟伯爵大人还年轻,哪有不传自己亲子,而把家业留给侄子的道理?

对此景华无法解释。八脉全部贯通后,他预感到在“洞天世界”的游历接近尾声。在离开之前,有必要处理好东方家的事务。“东方武”在帝国内树敌过多,如果抽身便走,对东方一族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小麒,你来说说最近的形势”

“是,二叔”

东方麒心情紧张,脸色有些发红。裘氏对儿子要求极严,每日都要学习处理文书、锻炼武技,很少有时间放松休息。

他如今不过十岁多,已具有“骑士”修为,放在同龄人中足可称得上“天才”。但和“二叔东方武”一比,无疑差距太远。东方麒常常以此自勉,加倍刻苦努力上进。

“月前传出亡灵聚集的消息后,各城都派出了卫兵查探。结合各地发回的报告,此次亡灵的数量、规模都十分惊人。超过历史上的任何一次记录,因此可以断言,第四次亡灵战争就要开始,我们我们”

讲到具体对策时,东方麒还是流露出少年人的青涩。景华笑道“没关系,事情来的太快,我们一起商量就是”

他原本在帝都接受晋升。按照贵族礼仪,会见皇帝、正式晋升后,还有一系列活动要参与。

结果消息传来、亡灵集聚,又一次大战即将开始。所有仪式全部从简,宫相府火速办理好文书,让东方武立刻回封地守卫疆土。皇室随即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对西垂、南境的支援。

“伊万,‘磨盘堡’那边形势如何?”

“伯爵大人,亡灵大军还未正式出动,几次小规模的骚扰都被亚伯拉罕子爵消灭,据说打得很漂亮”

“莫兰阿姨,‘狮王堡’眼下军备呢?”

“是全部兵力一千八百人,装备精良。沙奎尔、还有伊万先生、麒少爷负责训练另外,还有一些异族愿意加入卫队,我们还没有具体安排,等您回来决断”

姬影接口道“伯爵大人,兽人族、矮人族都愿意派出一百名战士保护‘狮王堡’,精灵族有六十名箭手、法师参战。他们全是族内精锐,修为最低的也达到‘战士’的境界”

“嘶”

莫兰、伊万等倒吸一口凉气。精灵、兽人的数量虽不多,但以“战士”组成的军队,实力和普通人天差地别。有这二百六十名生力军加盟,“狮王堡”的实力凭空翻了数倍。西垂的任何一位伯爵,恐怕都无法再与东方氏抗衡。

景华颔首道“好吧,他们暂时交由你管理。莫兰阿姨,我们再把各自的分工明确一下”

与此同时,西垂,“磨盘堡”。

“火箭预备放!”

“嗖嗖嗖嗖嗖嗖!”

箭如雨下,铺天盖地射向城下的骷髅和僵尸。冲上来的亡灵转眼倒下一片,但很快有更多死尸、骨架来到城下,它们连攻城器械也没有,只会艰难地向上攀爬。

怀特皇子手扶垛口,举目向远处张望。“永沦秽土”一片晦暗,无穷无尽的亡灵从内汹涌而出,像灰色海浪般涌向“磨盘堡”。

“呼”

三皇子重重呼出一口气,退后两步闭上双眼。

“亡灵战争”果然和典籍里描述得一模一样。普通骷髅、僵尸战力地下,甚至比不上农夫和雇工,但它们数量太多了,多到让人生厌、让人生畏。

作为帝国西垂的第一道防线,四十天前,亡灵开始大举进攻“磨盘堡”。亚伯拉罕子爵守御得很有章法,军队中多是受伤的士卒,阵亡者少之又少。可问题在于亡灵能日夜不停地作战,而士兵们必须休息。

再优秀的战士,经过十轮、二十轮的战斗,士气、斗志不可避免地出现下降,必须要撤到后方休整。怀特手里的总兵力虽不足两万,眼下勉强可以支持作战轮替。

“皇子殿下,亚伯拉罕回来了!”

怀特精神一振,转身朝门楼看去。只见亚伯拉罕一身便装,头上全是汗水。他显然刚刚赶到,甚至没掸去外衣上的浮尘。

“辛苦了,子爵阁下。东方伯爵怎么说?”

亚伯拉罕尴尬道“皇子殿下,东方伯爵说接到杜克公爵、泰温侯爵的命令,各部严守封地,阻挡亡灵、保护子民”

“杂种!”

“咣”

怀特皇子怒不可遏,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铜锣。

没有皇室委任授权,他无法强令贵族参与守城。“磨盘堡”一线属于萨拉萨尔家族的领地,亚伯拉罕既然“继承”了萨拉萨尔的爵位,就得担起相应的责任。整个西垂都知道“继承”是怎么回事,杜克、泰温他们如今袖手旁观,就是要看他的笑话。

怀特心中涌起一阵悲凉。难道命运真的如此残酷,坑蒙拐骗好不容易聚起一点实力,就直接装上了“亡灵战争”。大哥、二姐他们的封地在东原、北疆,完全不用考虑亡灵的问题。

“皇子殿下”

亚伯拉罕上前一步道“刚才进城时,我看到‘佣兵工会’的莫迪长老带着手下到了,他们大概有五百多人”

“好”

怀特点了点头,总算是个好消息。“佣兵工会”和帝国签有协议,每逢“亡灵战争”,他们都必须出力帮忙。作为回报,皇室会免去部分赋税。

皇子殿下重新来到城墙边,手扶垛口再次远望。

五百人不解决根本问题,实力是未来“保卫父皇”的本钱,不能轻易消耗在防线上。自己来西垂不是为了参与“亡灵战争”,至少要甩一部分压力出去。

他抬手唤过亚伯拉罕,压低声音悄悄吩咐“你去安排一下,必要时放弃‘磨盘堡’、退到‘温泉堡’。还有尽量把亡灵引往‘狮王堡’方向”



第七十二章 大战将起(二)

紫荆花纪七七零年三月,西垂,“狮王堡”。

“哈!”

沙奎尔原地跃起两丈多高,气息瞬间升至顶峰。两边的“战士”、“骑士”支持不住,各自退开数步。

“轰”

大斧在半空发出耀目红光,自上而下猛力砸落。斧头瞬间击中地面,轰出一个直径五尺、深约二尺的大坑。

“斗气过于分散,弱化了招式的破坏力。羊皮上说得很清楚,把心神、斗气凝于一点,才能爆发出最大战力”

景华坐在演武场不远,端着清茶随口指点。

旁观的几个卫兵暗自咂舌,除去新来的异族外,沙奎尔的战力在堡中仅次于伯爵阁下。方才那招刚猛无双,竟被城主大人批得一无是处。

“我没听明白东方大人,您再说说”

沙奎尔丝毫不以为意,腆着脸来到近前。

大汉心中十分清楚。正因为有伯爵大人的指点,他才能在短时间内突破,直接成为“白袍战士”。沙奎尔知道领主大人深不可测,即便是“大德鲁伊”姬影阁下,在他手里只有挨打的份。

曾有几个新来的异族首领自持武力强大,想掂量一下东方武的“斤两”。结果领主大人让他们不必客气、一齐动手,他仅凭一根神秘棍棒,把所有异族打得一败涂地。从此迁来的部落显得十分老实,几乎不合其他居民发生矛盾。

“羊皮写得很清楚,那是用在巨剑上的绝招。稍加变通融于斧技,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战斧成之于‘刚’,巨剑却需要更多‘巧劲’。以后发招时不要一味求猛、求快,掌握心神、气劲彼此结合,应该会有更多感悟”

沙奎尔轻轻点头,若有所思。很久以前,他偶然得到一张古旧羊皮,上面录有精妙剑招。沙奎尔自己多次尝试练习,总感觉无法入门,结果交给伯爵大人稍作改动,立刻成为其绝招之一。

“白袍战士”躬腰致谢。他接过羊皮古卷,招呼卫兵们转身离开,转眼间演武场内只剩东方麒、东方武两人。

“小麒你过来”

景华取出玉瓶,从中倒出一枚“洗髓丹”,递给东方麒。东方麒知道“仙丹”难求,连忙接过吞入腹内。

他今年不过十余岁,前年才成为“见习骑士”。无论如何“天才”,短时间内不可能连续突破。正因为服食了二叔赐下的“仙丹”,他才在不久前顺利进阶。

小孩子不懂事,裘芷惜却非常精明。她隐约地预感到,伯爵大人可能真的无心世俗,喏大家业将砸到其子头上。因此她叮嘱儿子,听从二叔的一切命令,不得有丝毫违抗。

“洗髓丹”入体,药力及时化开。东方麒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取过一柄钢剑练习去了。

景华摇了摇药瓶,里面还剩五六丸丹药,足够支持东方麒修炼。“洗髓丹”在观月大陆不过是普通灵丹,多为聚灵弟子服食。景华身为筑基修士,几乎用不上它们。

这瓶丹药之前压在“八马手环”内,一时忘了清理,所以才带入“洞天世界”。对东方麒而言,它已属难得的珍宝。

在“紫荆花帝国”内,只有顶阶贵族才能得到类似灵药。新旧神教中肯定另有收藏,除去他们的核心人才,外人没机会接触“圣药”和“圣水”。

“伯爵阁下”

伊万匆匆走进演武场,递过一张便笺。

“这是探子发回的情报,‘磨盘堡’那边形势有变。”

景华接过便笺,上面记录了亚伯拉罕手下的军队、还有皇子直属卫队的调动布防。种种情况显示,怀特皇子有放弃“磨盘堡”、退往第二线的打算。

景华并不觉得意外。之前伯爵府会议,姚匡图、莫兰都提出过类似警告。此次“亡灵战争”有些诡异,按照以往惯例,皇帝陛下会指派贵族担任元帅,同时派出直属军队担任“督查”,汇同西垂各贵族联军合力作战。

算算时间,皇室有近三个月商量对策。但帝都传来的消息十分古怪,几次御前会议后,亨利十三世便称病不出,没做过任何实质军事部署。

这么一来,西垂和南境变成了“孤军”,得靠自己的力量应付亡灵。怀特皇子初来西垂,急于扩张实力,拿下的地盘多靠近“永沦秽土”。“亡灵战争”一起,他等于站在前线,得拿老底去对抗骷髅和僵尸。

西垂所有贵族都清楚,皇子殿下不是来当“救世主”的。他之所以仍然挡在“磨盘堡”,是为了给父皇一个好印象。帝位尚未尘埃落定,两岁幼弟都可以成为太子,怀特自己当然也具备资格。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帝都方向毫无反应,怀特显然不可能永远等下去。两万兵马是他摄取帝位的本钱,不可能为守卫西垂葬送掉。老实说,三王子殿下能撑到今天,已经出乎了景华的预料。

“伊万,你传令下去,即日起值守卫兵的数量翻倍、巡逻有两轮加为四轮。还有,凡是通过‘狮王堡’北上的,无论性别、种族、身份,必须缴纳更多赋税。细软财宝他们可以带走,粮食、军械,尤其是箭矢、弩炮必须留下。你去通知莫兰他们,下午到伯爵府议事”

“是”

伊万躬身答应,却没有马上离开。他后退两步,缓缓抽出随身的长剑。

“伯爵大人,还有些时间,我想请您指点一二”

“哦?”

景华不由哑然失笑。他在伯爵府“游手好闲”,除去重大事项,极少干预臣下处理政务。姬影、贝琪等发现他指点沙奎尔后,经常抽空在演武场“讨教”。

以景华今时今日的眼光、修为,指点她们并不需要太多心神。观月大陆与“纳兰世界”修炼体系不同,但万法归宗,一些基本道理大致相通。

因此景华所言往往另辟蹊径,几句话就能令姬影等茅塞顿开,在短时间内获得一定提升。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狮王堡”下辖所有强者闻风而动,都来伯爵府“讨教心得”。

甚至有些“外人”因此加入“狮王堡”卫队,希望能获得伯爵的指点。莫兰和姚匡图敏锐地把握住机会,立刻把伯爵“崇高”的名头打了出去。

他们声称只要在“狮王堡”建立功勋,就能获得“紫袍”级强者的指点。短短数十天功夫,就有五六名强者入伍,由此景华多了一项工作,每天抽出时间指点手下。

伊万年过半百,修为早已停滞不前。没想到他也“雄心未老”,希望在“狮王堡”建立更大的功业。

景华没有多话,直接抽出一根木棒。

“来吧”



第七十三章 大战将起(三)

“磨盘堡”战势方兴未艾,居于二线的“狮王堡”、“温泉堡”陡然紧张起来。大批车马陆续抵达城门,在入口处排起长长的队列。

来“逃难”的多是贵族和富商,他们的封地介于“磨盘堡”与“狮王堡”、“温泉堡”之间,对于前线战势非常敏感。东方家族能发现三皇子的退意,他们同样有所觉察,连忙弃城逃命。

“你们想干什么?”

“哥特家是堂堂帝国贵族,和你这种贱民不一样!”

“光天化日之下当众抢劫,‘狮王堡’要造反不成?”

喧哗声越来越大,景华恰好在城南巡视,闻讯慢慢踱了过来。南门口堵着数十辆马车,为首的两个老头一黑一白、身材佝偻。他们满身贵族服饰,正是久违了的哥特和桑德。

挡在他们面前的小伙子名叫姚岐,是姚氏家族成员之一。姚匡图如今在伯爵府担任财税官,不少之前未露面的姚氏成员逐渐赶来汇合。他们中包含一名“灰袍法师”、两名“战士”,一名“弓手”和两名“见习骑士”。

之前闲聊时,姚匡图坦承当年为躲避“新神教”追杀,姚氏让最优秀的子弟分散逃命,以防被一网打尽。这么一来,即便景华当初没有出手相救,姚氏被骑士团抓住,其余在外的族人仍可东山再起、重振家业。

随着姚氏大举西进,族人们纷纷回归,变成伯爵府下的又一大势力。莫兰、伊万等赞叹之余,对古老的“东方智慧”又有了认识。

姚岐便是归来的“战士”之一。他修为不俗,在南门处担任轮值队官。面对两位男爵的叫嚣,依旧显得不卑不亢。

“二位男爵,这是伯爵府的最新律令。战时一切从严,你们的金银细软可以带走,军械、粮食必须留下,为抵挡亡灵做准备”

“放屁!”

桑德男爵气急败坏道“桑德家族抵抗亡灵时,你小子还不知在哪里做畜生。滚开!”

他伸手去推姚岐,但修为差距摆在那儿,对方如生根般纹丝不动。桑德男爵恼羞成怒,“呛”地拔出佩剑。

“贱民!对抗贵族是死罪,再不让开,你自己想想后果”

姚岐面色不变,轻轻挥动右臂。两边的卫兵训练有素,很快结阵把道路完全封死。

“贵族大人,请遵守伯爵府的规定。只要我们检查无误,可以立刻放行”

“你!!”

景华在后面暗暗点头。

姚氏在“神罗帝国”就是贵族,族内子弟见过世面,既保持了“狮王堡”的威势,又没给对手留下把柄,处理矛盾非常有分寸。由此看来,姚氏对族人的培养着实下过功夫,想比之下,东方氏门下要逊色不少。

此时哥特、桑德被卫兵堵得心浮气躁,脸色越来越难看。

亡灵军队不知何时会出现,早一天离开“狮王堡”,就会多一分安全。情急之下,桑德翻身上马,挥剑大吼道“大家一起冲!冲过‘狮王堡’,我们就”

“嗤喇”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划过长街,打在桑德男爵胸前。桑德一声不吭,直接从马头前方栽落。他“扑通”一下横躺在城门入口,手脚不停地抽搐。

哥特男爵大吃一惊,连忙回头观看。只见长街尽头走出一位年轻人,气宇轩昂、身姿矫健。

哥特心中暗暗叫苦,没想到东方武晋升伯爵后还留在“狮王堡”,没去城市内享福。几个男爵或许可以吓唬卫兵,可面对帝国伯爵,只有俯首帖耳的下场。

景华走到近期,对着地上的桑德摇了摇头。“闪雷符”在观月大陆十分普通,可桑德男爵只是“见习骑士”,根本扛不住符箓的威力。

“你们谁要冲击城门?”

同来的一共五六位男爵,还有封地内的十数个富商。他们都认识伯爵装束,不由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景华来到姚岐身旁,伸手掸去他肩头的灰尘,转身冷冷问道“刚才我听到了贱民?是哪位先生的意见?”

哥特等涨红了脸孔。桑德叫骂时,他们都跟着起哄,只怕人人都说过那两个字。但伯爵大人的威压下,无人蠢到出面承认。

景华等了片刻,冷笑一声道“呵呵呵过几日亡灵大军杀到,是他们上阵拼命、保护城堡,诸位么丢下封城躲进西垂内地,究竟是哪个尊贵?哪个卑贱?”

男爵、富商们只觉脸上辣地,一直麻到了耳根。好在他们“贵族修养”深厚,呼吸几口立即归于平静。只要让他们通过“狮王堡”,区区言语自然不必在意。

景华走到一架马车旁边,突然挥出右拳。

“呯!”

大力挥击下,木箱铁盖“嗖”地向上掀飞,露出里面成垛的金银珠宝。马车属于哥特家族,老沃纳脸色铁青,却不敢作出任何反映。

景华抬起左手示意道“‘狮王堡’有自己的规矩,为抵御亡灵入侵,必须借用各位的粮食和军械。宫相府、还有皇帝陛下说得很清楚,让我们守卫国土、便宜行事。我收下的粮食、军械都会给出证明,你们未来可以到宫相府领取补偿”

男爵们心中暗骂。宫相府哪里会给补偿,到时候施密特大人把脸一板,“守土不力”的罪行压下来,还得花钱去捞人,傻瓜才会去自找麻烦。

景华继续道“当然,东方家族从不强人所难。通往内陆的还有‘温泉堡’方向。诸位觉得‘狮王堡’收税过高,可以转身离开,我保证无人阻拦”

贵族、富商们耷拉着脑袋,依旧没人说话。他们并不愚蠢,早想到走“温泉堡”的方法。可是皇子下手更黑,军械、粮食、金银、财宝统统要“征收”,甚至出现掳掠女眷的传闻。

富商里有几个听到传闻,半路折回才来到“狮王堡”。他们倒愿意交出粮食、赋税,但哥特、桑德挡在前面大喊大叫,富商们当然想着“沾光”。没想到被东方伯爵堵个正着,哥特成了“哑巴鹌鹑”,桑德干脆失去了知觉。

景华在门口等了片刻,回头示意道“动手吧”

姚岐立刻带着卫兵开箱检查,没收粮食、军械,同时收取赋税。贵族、富商们个个“深明大义”,不但没有怨言,甚至帮着卫兵计数。

景华朗声道“任何人愿意留在‘狮王堡’,抵御亡灵大军,不但免除赋税、归还军械,而且可以达到伯爵府的补助”

贵族、富商们常居西垂,个个知道“亡灵战争”的残酷。

除了第一次亡灵被挡在“狮王堡”、“温泉堡”一线外,第二、第三次都打到了“凯旋城”,几乎洞穿第三道防线。许多能征善战的贵族都倒在了边境,留在“狮王堡”和送死没区别。伯爵大人的话他们只当是空气,个个加快了入城的脚步。

“嘟嘟”

“狮王堡”城头响起低沉的号角,几个贵族吓得脸色发白,“噗通”一声坐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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