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弹双枪 - xp1024.com
《魔弹双枪》


第1章 实诚人

“我是一个铁匠的儿子,十几年前,就在这附近有一个小市集,知道市集吧?现在已经不多了。

那是一个小到连名字都没有的地方,人们只会用那个地方之类的名字随便称呼一下而已,但这个市集里卖的都是些好东西。

我父亲卖的就是方圆几百里内最好的铁器,当然了,这附近也没多少好的铁匠,但这至少也说明了他并不缺手艺。

而我作为他的儿子,作为一个有天赋又肯花功夫的人,只花了几年就学光了他的一身本领。

遗憾的是他在这之后不久就死了,我早跟他说过少喝点酒,但他就是不听,就在我刚把他埋下去的第一天,市集里的木匠就找到了我。

他说他曾做过一些对不起我父亲的事情,省略掉各种自我谴责的话语之后综合而言,我其实是他的——也就是木匠的儿子。

我从没见过我母亲,我父亲又刚死,我没法儿求证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但我长得跟木匠确实也有点儿像,我想着那行吧,多了个爹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起码自己不会像自己想的那样一个人在这个稀烂的世界上活着,在这种时候多个家人至少能让人心里能舒服点,对吧?

至于这个木匠,他倒确实是方圆百里最好的木匠,或许再把范围放大一些,他也还是最好的,因此我学会他的本领花了更久的时间。

也因为这段时间足够久,等我能出师的时候他已经非常非常老了,他的手抖得什么都做不了了,吃饭都吃不利索,最终他也染上了酒瘾,没几年就和铁匠一样因为饮酒过度而死了。

或许他本来也是想要这种结果吧,我不太确定。

到这个时候,我本已经可以靠自己的这身本领衣食无忧了,结果又一个老头子找上了我。

我不认识这个老头子,但我可以肯定自己不是他的儿子,因为他实在是太老了,还好他也没打算认我,他说我谁的儿子都不是,至少我的父亲不在这个市集里,我只是某个被扔在了这里的孤儿。

他们都想当我爹是因为我有天分,他们也都想把自己的本事给传下去,我不是很相信他,但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况且既然不用再多一个爹,我也不介意多一门手艺,于是我又跟着他学了几年的时间。

他是一个玩儿炸药的,水平其实不咋地,但他够疯,不管别人想让他去炸啥他都敢去,我怀疑我在这几年里从他身上唯一学会的就是这种疯狂,也许只是因为他本也没几年可活的原因吧。

所以,几年后的如今他也已经不出意外地死了,而且已经死了很久了,木匠,铁匠,疯老头子,都已经不在了,那个市集也早都散了。

这世上就只剩下了我自己,也再没有人会教我更多的东西了,我意识到,我终于需要为自己的生活负责了,于是我决定用他们教会我的东西,去制作真正属于我的作品。

这个,就是我的作品。

一把从各个角度来看都十分优美的左轮手枪,我知道别人可能会觉得它的造型有些怪异和夸张了,但相信我,他们只是一些外行而已,我多年的天分和努力都告诉了我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这把枪,棒呆了!”

艾锐已经讲完了他的故事,然后把他精心制作的左轮手枪拍在了桌上,其实因为这把枪的一些结构的原因,在使用的过程中最好不要这么粗暴。

但他为了卖个好价格,此刻不得不将气势做得足一些,好在这毕竟是他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雕琢打磨出来的,这把枪在桌面上弹了一下以后依然保持着整体的完整性,弹巣可能稍稍歪了一点,但这无关紧要。

可惜的是这一幕似乎并没有吸引到坐在艾锐对面的这个身材粗壮且高大的男人的购买欲。

“你打算卖多少钱?”这人带着一副厚重的金属面具,几乎把他的整个脑袋都包裹起来了,或许这是用来遮掩什么伤痕用的,而且这块面具是不可拆卸的那种类型。

他的这个样子很容易让人想到铁板烤肉一类的东西,这附近除了沙漠可就是戈壁了,艾锐想了想他带着这么一副面具走在太阳底下会是什么感觉。

如果加上流出来的汗水中的盐分,应该至少也挺香的吧,这么想着,艾锐差点失了神。

“公道价,两枚金币。”事关生意,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臆想。

“哦?这么好的枪,才两个金币吗?”即使这个大老粗的脸已经不可能再露出任何表情,但他夸张的语气还是准确地传达出了嘲讽的意思。

艾锐从不介意被人看扁,但他被嘲讽的是自己的自信之作,这可就忍不了了。

他一把扯出了怀里的一块钢板,这块钢板上面有着拇指那么粗的一个枪眼,他用中指在这个枪眼上来回穿插了几次以便让这个面具男看个明白,随后尽可能地本着友好的服务精神向其耐心解释道。

“钢板!看到没?比你的脸还厚的钢板!一百米外都能打穿!”

“嘿!你小子说啥!”他身后的两个小弟眼看着就要扑上来了,但大老粗抬手拦住了他们,并示意艾锐继续说下去。

这个态度总算是好了很多了,他也就顺势把顶在对方脸上的中指和钢板都收了起来。

“这把枪有六发的载弹量,有效射程一百五十米,威力极大,但也只能使用特制的子弹。”

“嗯。”大老粗点了点头。“如果效果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倒是也值这个价,子弹也不是什么事。”

哈!艾锐的心里满意地赞了一句,总算是遇到了一个识货的!

“外面找个空地,先去试试枪吧。”大老粗说着就准备站起身了,但艾锐立刻扬起手制止了他。

刚还夸了你来着,试什么枪,我的枪还需要试吗?“不行,这把枪不能试。”

“为什么不能试?”

“因为这把枪只能开一枪,打完一枪准坏。”这个问题在他业务范畴之内,艾锐也就有义务好好解释清楚,于是又拿着枪向其展示了枪身上的几个木制部件。“你看,这些地方的结构承担不起那么重的冲击力,所以只能开一枪,你一试就得坏了。”

“等等……你还真他娘的是木匠的儿子……”大老粗面具吸了一口气,似乎对艾锐的这种设计颇为吃惊。“用木头做枪我先不说……但既然只能开一枪,为什么还要六发的载弹量?”

“每一次有人在谈判之中掏出一把枪的时候,第一枪总会往天上打,因为只是为了示威,这把枪也可以让别人这么以为,毕竟他们不知道这把枪只有一发子弹能用,然后……。”艾锐把手指放在太阳穴上模仿着开枪的动作“砰”了一声,然后继续解释道。“然后我觉得加个弹巣会显得帅一点。”

“我懂了……”大老粗点了点头。

“那咱们交易愉快?”

“但我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大老粗向他身后的两个小弟点了点头,两个小弟立刻就把住了门,他回过头来用他缩在面具上的两个空洞之后的双眼盯着艾锐,虽然被阴影遮蔽了一部分,但艾锐还是能看出他是在笑着的。“我为什么要花一笔不小的钱去买一把我无法试用也无法确认效果的枪?也许等我哪天需要用的时候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把用废铁和烂木头拼成的废物,这种要命的结果不是我能够接受的。”

“我可以理解,不过我的信誉……”

“这不是能够靠信誉解决的问题,我不能打这种一输就输光的赌。”

“你需要加一层保险?”艾锐大概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了。

“是的,不如你把这把枪给我,我拿去试用一下,如果好用,我就付给你钱。”大老粗眼里的笑意更浓了。“用来买正式的那一把。”

“就像一个试用版本?”

“嗯,试用版本。”

“你这么一说的话……”艾锐思索了起来,这里似乎出现了一个宣传用语的漏洞。“我只说过不能试枪,因为一试就会坏掉,但好像没说过不能试用……”

“没错。”大老粗已经把手伸向了放在桌上的枪了。

“但是不行。”艾锐在大老粗之前把枪拿在了手里。“卖一把的枪,收一把的钱,你要拿着我的枪走出这道门,就得先把钱留下才行。”

“现在能不能出门,不是你说了算了啊。”大老粗说着在艾锐的面前完全站了起来,他又高又壮的身体几乎把艾锐的视线完全遮挡住了,这让艾锐不得不歪过头去才能看到一直守在门边的那两个手下已经掏出了枪做好开火的准备了。

大老粗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毫不掩饰的得意声音说道。“你的水平我已经听说过也见识过了,我可以买下你的枪,但我还需要你为我们做更多……不这么奇怪的东西,但只能为我们做,相信我,这对你我都有好处。”

“我不认为这是……”艾锐并不打算接受这种要求,而对方想必也并没有让他拒绝的打算,他们之间也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艾锐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忽然举起枪朝对方头上开了一枪,但大老粗在他开枪之前就先伸出手握住了枪身,这突如其来的一枪就这么打歪了,炸裂的枪膛也只是在其粘贴着金属片的手掌上留下了一些烧焦的痕迹罢了。

“你看,你只是个做枪的。”大老粗笑道。“黑吃黑这回事,还是得我这样的人才能玩。”

“你知不知道我的枪为什么威力这么大?”艾锐仰着头对他问了一句,但他并没有等对方回答的想法。“还记得第三个收养我的人吗?”

枪膛已经炸毁了,但弹巣里还有着五发未击发的子弹,大老粗依然还抓着炸开了花的枪膛,艾锐是没法把枪给抢过来的,然而他也不需要将其抢过来。

他把弹巣直接抖了出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还有着五颗子弹——换言之,五个微型炸弹的弹巣摔在了大老粗的脸上,由于他身高的原因艾锐只砸中了他的下巴,也由于这并不是寻常的击发,不可能发挥出全部的威力,仅仅只是一份轻微的爆炸罢了,但这已经足够了。

爆炸的那个瞬间,疯老头的叮嘱似乎也随之在艾锐的脑海中响了起来——如果你做了某个能爆炸的东西,哪怕这玩意藏在了你的裤裆里,你也得确保它随时都能引爆才行。

由于铁面具的阻隔,这种爆炸并不足以对这个大老粗造成致命伤害,只能把他炸得晕了一瞬间而已,但这就是艾锐要的效果。

他一把扯住对方高大的身体直接向后躺倒了下去,看上去就像是让对方将自己扑倒在地一般,然后在大老粗的两个手下赶过来之前扯出了一根藏在地上的线。

这根线连接着一个火花器,而这个火花器又将引爆四枚足以把这间房子炸成粉末的炸弹,它们就贴在周围的四面墙上,其中一个还被伪装成了一个衣帽架,大老粗进门的时候就把自己的一副金属帽挂在了上面。

爆炸将这个帽子直接掀飞,狠狠地撞在了其中一个手下的脸上。

当然,这人此时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或者说在疼痛感出现之前,他就已经在猛烈的冲击波之中失去了性命。

实际上,艾锐安装的这四枚炸弹只有当他站在这里面的时候才能被引爆,虽然这可能有些遗传于那个疯老头的疯狂,但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的。

铁匠和木匠教给了他安身立命的本钱,而疯老头子则教会了艾锐如何确保自己能够带着本钱活下去,如果不行,那就同归于尽。

就像他死的时候那样。

大老粗用他高大的身体为艾锐抵挡掉了绝大部分的爆炸伤害,弹片和冲击之类的东西几乎都由他一力承担了,艾锐除了有些头晕和耳朵疼以外,基本上还算是完好无缺。

爆炸过后,艾锐又等了一会儿才推开了大老粗重得过分的身体,钻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人的背后已经基本看不出人样了,好在正前方并没有什么大碍,艾锐直接把他怀里的钱包抽了出来,并从中取出了两枚金币。

他是个实诚人,说一不二,卖了一把的枪,就收一把的钱,绝对对得起自己的天地良心,他深深地为自己的正直而感动着,潇洒地丢下了钱包就径直向外走去了。

然后脚底一凉,发现他的鞋跟儿已经在刚才的爆炸里被什么东西给掀掉了。

“我昨天刚买的鞋啊!”艾锐哀嚎道。“不行,这得另外算钱。”

他立刻回到了尸体旁翻找刚刚被自己扔掉了的钱包,又仔细想了想,那四枚炸药应该也算是这笔交易里消耗掉的东西吧?这间房子也是付过租金的。

“你看,把你们拉去埋了也得花钱,还得补偿周围人受到的惊吓。”他一枚硬币一枚硬币地往外掏着,然后忽然间有一个非常不妙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之中闪过。

“这么赚钱,好像快多了啊……”

第2章订单

假装自己是在做生意,然后直接杀了所有想来谈生意的人,这样赚的钱确实很快。

但其实别人都不傻,这么干一次两次可能还行,稍稍多做几次以后,别人就会意识到你究竟在干什么,也就没有人再来了,即使在这之后你想做正经的生意也很难了。

反而是真的做正经生意的人,偶尔会遇到这么几次比较贪的顾客,甚至有时候,比专门去找都还要来的多得多。

这确实稍稍有一点讽刺的意味在里面,想黑吃黑的人吃不到,不想黑吃黑的人却需要准备好面对这件事的可能,而艾锐,也就是这么做好了准备的。

该有的防备,他都有一些,他并不期待着每一天都能有像这样的额外收入进账,毕竟不能靠运气去维持一门生意。

他的父亲——铁匠也曾经说过,你不能奢望自己是方圆百里内唯一的手艺人,你得脚踏实地地去干活,去让别人真正的认可你才行。

他如今缺的就是这样的一份认可。

在踏上这一行之前,他已经在心里构思好了自己理想中的武器,虽然他入行也没有多久,也并不妨碍他认定自己的设计几近完美。

一把优秀的枪械可能需要经过非常久的时间来设计,多次的使用与反复的调整,慢慢修改才能变成最好用,也最稳定的那个版本。

但他很确信自己的设计一经面世就会是一把最好的枪,他对此深信不疑,并且花费了几乎所有的精力与金钱去试着将其完成。

然而无论他的设计是好还是坏,有一点都是肯定的,一把好枪,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完成的。

直到现在为止依然有好几个部分的结构令他十分疑惑,哪怕这是他自己设计的。

他并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而是他知道这么做是对的,做出来的结果就是不符合预期的效果,这说明中间有某个部分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而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这么说可能有一些狡辩的意思,但艾锐认为这样的思维格外重要,每当事情的走向开始与自己的预期不符合的时候,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极为关键的一步。

他唯一能在当下解决的就是材料的强度这个方面的问题,但这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得益于他特制的火药,这把枪即使只是试制品,威力也极为惊人,但他无法制作出能够承受这种力道的枪膛来,也买不起性能更为优越的合金。

事实上,即使只是他目前正在使用的这些材料他都快要买不起了。

他这才不得不在经过反复的计算之后,确认了一些一枪之内绝对会破损,但在这之前却又需要发挥出效果的部件,并将其改制成了木制的构造。

这并没有改变他做的枪只能发射一次就会损坏的缺陷,但威力没有遭到什么损失,也为他节省了许多成本。

但归根究底,这都是没钱导致的,这也是为什么说他现在缺少了一份认可。

他没有足够的资金去制作更好的枪,也就无法得到更广泛的认可,这又阻碍了他无法获得足够多,又足够快的收益,这就陷入了一个难以解决的循环。

他之前制作好了两把枪,两把都是一样的,前一把在这之前已经卖出去了,但用过的人会怎么想还未可知。

后一把则在刚刚已经被消耗掉了,作为这把枪的使用者,艾锐感觉是很棒的,可惜,他自己怎么想的在这种时候并不重要。

所幸他还是得到了一定的资金,也许在添置了新的材料之后,他能够把下一批枪做得更好一些,以尽快摆脱现在这个令人无奈的循环吧。

只不过这笔钱中的一部分得赔偿给房东,唯一的好处就是并不需要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赔钱给周围被吓到的人,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别人。

仅有的两栋房子除了被炸坍了的这间以外,就是不远处山坡上的另一间房子,房东平时就住在那里,艾锐平时也住在那里,只有在偶尔需要的时候才会过来。

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像刚刚这种炸弹,他自然也是安装在这种四下无人的地方才好,虽然艾锐自己都不太愿意承认这一点,但他其实非常讨厌制造误伤。

因为从理论上来说,控制好剂量与方向等等问题以后,是可以想怎么炸就怎么炸的,也就完全不存在误伤的可能性。

换言之,如果你不小心炸到了别人,就说明你干得还不够好,别人受到了怎么样的损伤可以另说,关键在于,承认自己搞砸了是相当伤自尊的。

他曾见到过一个被炸飞了半张脸的家伙,他曾是教艾锐使用炸药的那个疯老头子的助手,或者说……助手之一。

他过于平凡的长相导致他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他可以一直站在你身边,但你根本就不会意识到这一点,这个特性在一开始帮他完成了几次偷偷潜伏并安置炸药的任务,但在后来使他出现在了一个即将爆炸的现场,却没人知道他在那儿。

即使他所站立的位置在理论上是安全的,他也一样被实际上远远超出设想的巨大冲击波直接掀飞到了天上。

当然,这并不算一件全然糟糕的事儿,至少那一次的意外令他获得了一副令所有人都难以忘怀且难以忽视的面容。

重要的是在这之后,疯老头子不得不与对方协商赔偿的事宜,而这人为了表明自己的损失有多么不可理喻,他用仅存的半张脸做出了绝大多数人都无法表现出的生动且丰富的表情(其中的大多数是各种不同形式但只呈现出了一半的鄙夷与蔑视)。

随后飞快地用一连串因为漏风而听不太清的脏字儿说明了一个问题——疯老头子并不像他所认为地那样善于玩儿炸药。

这实在是太伤人自尊了,即使是对于疯老头子这种毫无廉耻的家伙来说也几乎是难以忍受的,所以他后来不得不坚称自己从一开始就想要炸死对方,这在一定程度上挽回了他的颜面,也让他赔了更多的钱。

然后他顿悟了——只要刻意地去制造更多的伤亡,任何因此而受伤的人就不再属于误伤的范畴了。

这让他免于面对自己内心的自责,也顺便降低了又一次出现活着的受害者前来投诉的可能性,可谓一举两得,这也彻底地影响了他在这之后的行事风格,并最终让他死在了自己的炸弹之下。

被疯老头子训练出来的艾锐,即使有心也难以在这个方面有所突破了,至少现在还很难,精力与材料等方面都不允许他做太多额外的实验。

所以他以另一个角度解决了这个问题,把炸弹放在绝不会有人路过的地方,就没问题了。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一边从大老粗的钱包里掏着钱,一边想着事儿,然后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你先把刀放下哈。”艾锐猜这应该是房东了,刚刚这一幕发生之后房东的心情肯定不会太好,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就是钱给干脆点。“房子的钱我会给的。”

艾锐说着正准备再去翻一翻另外两个人的尸体,然后发现他已经做好准备要迎接的咆哮声并没有到。

转过头才发现来的人并不是房东,而是一个略有些矮小的少女,她背后斜挂着一把长剑,身上穿着修身的长衣,这套装束让艾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钱我已经替你出过了。”这个少女在接触到艾锐的目光之后,扭头看了看仍在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四周,然后皱着眉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枪,并扔到了艾锐的脚边上。“这样的枪再来一把。”

这把枪的枪膛已经炸开了,露出的内部结构里还有一些部分是木制的,很显然,这就是艾锐之前卖出去过的那把枪了。

“没问题。”艾锐笑了笑,这少女态度不佳,但有活儿干总是好事情,而且用过了还想再用,这无疑是一种肯定了。

“我要威力更大的。”少女伸出手指了指地上的枪说道。“这把的威力不够。”

这,就让艾锐不是很满意了。

——————

总而言之,这个少女的要求很单纯,就是更大的威力,这一点可以简单地用钱来解决。

有了好的材料,很多性能都可以获得直接的提升,而且这个少女似乎也不是那么缺钱,预付了一笔钱让艾锐先制作一把试制品。

如果最终的效果令她满意,她就再给一份钱,让艾锐来做出完整的版本来。

这样的订单艾锐是不可能拒绝的,虽然自己之前对这把枪的威力已经足够满意,却被这个明显是外行的少女看扁的这一点,让他心里有些膈应,但该有的工作态度他还是可以拿得出来的。

谈完要求给完钱,这女的从哪儿来的要去哪儿,叫什么名字之类的都一概没说,只是确认了艾锐做完试制品需要的时间,就直接离开了。

艾锐也没打算耽误,准备直接进城了,无论这少女来不来,他本来都是要进城去采购的。

一直到接近傍晚的时候,艾锐才来到了镇子里,其实从他住的地方到镇子的距离并不远,但他不得不跟房东扯了一会儿皮,又从阁楼的角落里找出了一双旧的鞋子,洗刷了一番并且烘干,这才出发的。

而且,从他住的地方到镇子与到城里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到镇子里一趟主要是因为他想雇一辆马车再进城去。

去的路上可能并不需要马车,徒步的问题也不大,但到了城里以后买齐了材料就不是很好一个人带回来了,即使能带回来可能也需要反复休息,既浪费体力,也浪费时间。

所以他准备在镇子里雇佣一辆马车,到了城里以后再用同一辆马车返回,这样的价钱能稍稍便宜一些。

如果是走到城里再雇城里的马车到他住的地方,定价反而会更高,因为车夫会认为他返回城里的那一程是载不到乘客的,就需要让你补足这部分损失。

抵达镇子之后,艾锐首先来到了一家餐馆里,无论要去哪儿,饭总是要吃的。

而且他只要是离开住所,就一定会先找个地方吃点什么,这主要的原因是他住的地方附近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家,也就没有任何可以买到吃的的渠道。

虽然房东提供伙食,但艾锐可以很肯定地说,房东婚姻的破灭一定与他对下厨的执着以及厨艺的水平这两件事有着不可抹灭的关联。

偏偏艾锐是一个懂得珍惜食物的人,这个珍惜并不仅限于对美食的珍惜,而是所有的食物。

这来源于他幼年时期的某一次生日,铁匠在那一天为他制作了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直到现在他已经吃到过更多的美食了,他依然认为那一餐是最美味的。

也正是那个时候,他立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誓言,珍惜一切摆在自己面前的食物。

只要一顿餐食摆在了他的面前,他都会将其珍重地吃光,不为了别的,只为了也许某一天,还能够再一次在食物中获取那一次生日一样的感动,也只有这样的珍视,才配得上这样的感动。

但话又说回来了,他立下这个誓言的时候,哪儿能想到自己还有跟这个房东一起生活的一天呢?

所以即使旁边的一桌客人一直在抱怨这家餐厅的水平越来越差,艾锐依然吃得津津有味,他甚至故意有些夸张地吃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和动作来,旁边的这桌人看着艾锐的表现,也就渐渐闭上了嘴。

然后他很快就意识到周围的人在意的不是他的吃相,而是某个站在他身后的人。

“要坐下一起吃吗?”他想先回过头看看是谁。

然后一根冷硬的枪管就顶在了他的额头上,这成功地制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

“好吧,那你自便。”

艾锐又继续解决起了面前的食物,站在他身后的人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表示,似乎并不介意被无视了的这件事,又或者只是像他一样懂得珍惜食物而已。

周围的人在略微的停顿之后,也都尽量缓慢且无声地从远离两人的方向离开了这间餐厅。

这表示无论背后的这个人是谁,大概率上都会有着某种令人生畏的名声,毕竟这年头举着一把枪走进某个地方并不算什么事儿,能让大家这么表现,就必然有他的过人,或者吓人之处。

人们走得虽然慢,但他们都希望走得快一些,艾锐吃得不慢,但他并不介意品味得再慢一点。

毕竟吃完了饭,再发生点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第3章 庞牛

“吃饱了?”艾锐放下筷子的时候,背后就传来了沙哑干枯的这么一句话。

“吃饱了。”艾锐还是没有回过头来。“你确定你不来点?”

他都没怎么看清楚,一个壮汉的身影就迅速而果决地坐到了艾锐对面的椅子上,砰地一声似乎把椅子脚都压裂了些许。

“不用了,我从不跟人一起吃饭。”艾锐终于看清了这个壮汉的面容,也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个在双颊上刺着粗大的水牛双角刺青的男人在这一带确实颇有名气,他叫庞牛,是城里治安官马强的手下。

有些讽刺的地方是,他虽然是治安官的手下,却是这附近最张狂的杀人魔之一,而且,杀人魔的这一点在成为了马强的手下以后也依然没变。

当然,这个关系从某些角度来讲也是挺合理的。

庞牛坐下后扭了扭脖子,随即盯着艾锐的双眼说道。“也从来没有人跟我一起吃饭。”

“其实理论上咱俩这不算是一起吃。”艾锐不由得辩解了一句,主要是刚刚他吃得正香的时候都听到背后隐约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了。

不管庞牛想找他干什么吧,人家都等他吃完了一顿饭,他再等人家吃完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也算是一种礼尚往来的举措。

艾锐继续道。“况且吃个饭而已,何必这么计较?”

“这世上很多事都是需要计较的。”庞牛把枪放在了桌上。

这是一把普通的枪,平平无奇的造型,实际上也是平平无奇的性能,但不论是什么样的武器放在庞牛的手里,都能对人产生足够的威胁,他把枪拿出来就是这样的目的。

但实际上,多数时候他哪怕空着双手,也足够产生这样的效果了。

庞牛以轻松的姿态说着不那么让人轻松的话。“我现在就是要跟你计较一些事情。”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艾锐说着就拿起了庞牛放在桌上的手枪,一边翻来覆去地看着一边说道。“一般定制手枪两枚金币不二价哈,改装的话可以适当便宜一点,但如果需求特殊还是要加价的,你这把枪要改起来说难也不难,就是这么平庸的设计就算……”

在艾锐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庞牛的脸色就阴了下来,眼中已经浮现出了一层明显的杀意。

通常来说,如果是一个知道他身份的人被他这么一看,就算不被吓得屁滚尿流至少也会紧张起来。

艾锐显然是认识他的,但艾锐的样子大有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的趋势,这没有让他的怒意变得更多,反而让他惊讶得几乎难以维持住现在的情绪。

他不得不在艾锐把话题引开之前打断了他。“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哦?不是定做也不是改装?”艾锐摸了摸下巴思索了起来,抓在手里的手枪还貌似无意识地朝着庞牛的脸晃动了起来,甚至还把保险都拨开了。“难道你需要更烈点儿的东西?我的存量不太多了,但需要的话我也能再调制一批……”

“我要聊聊你的枪。”艾锐拨开保险的声音非常清晰,庞牛却并没有任何动作。“你之前做过的那把枪。”

“那你还不是要定制?”

“不。”庞牛向前倾下了身,想让自己的样子在艾锐的眼里变得更具压迫感一些,不过他不太确定这一手有没有发挥到应有的功效。“我要定制了那把枪的人。”

“这么说……你是要来报复了?”

“这不关你的事,但我也可以这么告诉你,这事儿要结束的话,只有死人一条路。”庞牛的脸上露出了相当糟糕的笑容。“要么我死,要么别人死。”

“喂!”艾锐忽然举起了手里的枪明确地指向了庞牛。“你可别搞错了啊!是他们先动的手!”

“他们?”庞牛的笑容变成了诧异,但让他诧异的并不是艾锐这种在常人看来充满了敌意的举动。

“杀人是一回事儿,谈生意是另一码事儿!”艾锐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就算是土匪,谈生意也得有点诚意的吧?!你要帮那个铁脸报仇?!好啊!来啊!”

“铁脸?”

“啊!铁脸!那个脸上带着铁面具的家伙!还有俩小弟!”

“不,我指的并不是他们。”

“哈?不是吗?”艾锐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并放下了枪,仿佛他刚刚真的差点就要火拼了似的。

但他之前制作的手枪严格来说只卖出去了一把,另有一把算是在谈判中消耗掉的。

买了以后又回来定制了枪的人只有那个带着剑的少女而已,艾锐很清楚庞牛要找的就是她,可以想象庞牛这样的人无论要找谁恐怕都不会是因为什么好事。

艾锐或许并不在乎他到底要找她做什么,但他也没有出卖客户的打算,另一方面,她要是有了三长两短导致订单无法完成的话,尾款可就收不到了。

这肯定是无法接受的状况。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告诉我她去了哪里你就可以走了。”庞牛的诧异已经收了起来,他是个粗人,但也不是那么蠢。

或许刚刚他确实懵了一下,但艾锐后续的表情已经表现出他只是在装傻了。

“如果我不说呢?”艾锐把枪摆在了桌子上,并慢慢地将其推到了庞牛面前。“杀了我?”

那个少女显然很清楚自己正在被人追踪,所以之前她才匆匆现身,又再匆匆地离开了

她出现的原因是为了跟艾锐定制一把手枪,如果艾锐死了的话,她恐怕就会逃去别的地方了,这也是艾锐这么问的原因。

“你听说过我的话,应该很清楚有些事情我不一定需要杀人才能解决。”

“呵呵。”艾锐笑了,随即放声大笑了起来,一直笑到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庞牛的表情都在他的笑声中渐渐扭曲了起来,他才笑岔气了一般收起了笑声,低着头咳嗽了起来。“我……咳咳……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啊。”

随着艾锐的这句话,庞牛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表情完全恢复了冷漠及不屑的样子

他遇到过很多嘴硬的人,但还没见过能一直嘴硬的人,在他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这些人的嘴也就会慢慢地变得柔软起来的。

“等等。”但在庞牛表情变化的一瞬间,还在低着头咳嗽的艾锐就先举起了手。“我是真的不知道,她来了一趟只说要一把枪,说完就走了,只跟我约好了一周后交货,别的什么都没说过。”

“你确定?”庞牛的表情依然没变,他正在考虑是不是要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来增加眼前这个混小子所说的话的可信度。

“我确定。”艾锐也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不管你要找她做什么,只要她还想要这把枪,一周以内她都一定会在这附近出现的。”

“如果她不出现呢?”庞牛的脸色还没变,但语气里已经松动了些许了。

“除非我受到了某种严重的伤害让她看出来了某些东西,或者你的存在太过于碍眼而吓跑了她,至少现在,你让我去做我原本就打算做的事情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怎么选择。”

“当然,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然后丢掉这条线索。”艾锐耸了耸肩。“或者她一周后没出现,你再朝我身上泄愤。”

庞牛沉默了。

“无论如何,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的话,就会意识到我是没法证明她会不会出现的,我只是一个做枪的工匠而已,我没法逃,没法找到她,也没法反抗,我能做的就只能是把枪做好,期待着她会自己出现,然后让你去做你想要对她做的任何事情。”

这看上去确实是最好的一个选择了,庞牛并不会认为眼前瘦弱无力的艾锐会对自己产生任何的威胁,也不认为对方有胆子逃跑。

归根究底,艾锐毕竟只是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穷乡僻壤里跑出来的小工匠罢了,既没有什么名气,也没表现出什么能耐来,也就是贱了点儿,能做一些威力不错的枪而已。

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看,艾锐在这种事情上确实没有什么好的选择,如果她出现了那就一切都好,如果没出现,那再对他做点什么也不迟。

“别耍花招。”庞牛已经拿上枪站起身离开了。

他也没打算跟艾锐解释任何事情,虽然从艾锐刚刚所说的话来判断,他最近确实应该配合着艾锐不要在这附近现身,至少不要让她感觉到有威胁而选择了躲避才好。

但相比让自己顺着艾锐的话来办事,他并不介意多追踪她一段时间。

至少,不能让这小子的心态太过于轻松了,让他在这周里多感受到一些紧张与害怕才好。

“怎么谁都会用别耍花招这种话来威胁人啊。”艾锐看着庞牛离开的背影嘟囔道。“不想耍花招的人不管你说不说也不会乱来的吧?”

不过艾锐恐怕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回头又再看了眼庞牛离开的方向,判断着对方大概是要拐进下个街道里的另一家餐厅了。

“这可就该干活儿了啊。”艾锐把钱放在了桌上,然后离开了这里。

第4章 追杀

庞牛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打乱了艾锐的步调,如果他不想因为这种意外而丧失客户及之后的尾款,他就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他猜到庞牛现在应该会去找个地方吃饭,对方似乎也没有对他有什么防备,预先埋伏好的话是有机会一劳永逸地清除掉这个威胁的。

但他目前可以选择的方法并不多,如前所述,他并不希望造成什么误伤,因此炸药就需要排除掉了。

即使根据庞牛的说法他在吃饭的时候应该会清场,或者说即使他不这么做,其他人也会自觉地离场。

但你没法保证服务员或者老板之类的人也会躲到足够安全的地方去,连厨师都走了的话他还吃哪门子的饭?

他是不想制造误伤的,也是因为这种原因,他才住到了这种偏僻的地方里来,不然从交易或者制作等角度来看,住在城里都是最方便的。

所以他不得不去思考一些其他的方法,而且如果要对庞牛动手的话,就必须做好与他的头领作对的打算。

马强作为城里的治安官将成为艾锐接下来其他活动的巨大阻碍,他想要保住自己的订单,但也想要继续在这里把生意做下去。

这基本上是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但这世道上又有几件事儿是能够顺心顺意地进行下去的呢?

况且,只要他继续做这笔生意,总也会被某些人盯上的,或许像之前的铁脸那样想要把他收为己用,或许会认为他制作的武器是一种威胁。

又或者和庞牛一样,盯上了他的某个客户,他不可能一直避开这些大人物的视线的。

目前他还没有什么头绪,好在他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来慢慢考虑,他也就没在这里多想,雇了一辆马车就向着城里去了。

毕竟无论他打算做什么,至少也要先把需要的各种材料配置齐全才有应对各种情况的余地。

但他没想到,很快这个余地就没了。

他坐在开往城里的马车上,一边寻思着以现有的资金能够搞到什么样的材料,又能以这些材料对之前的设计进行怎么样的改良,一边吹着风放松精神。

此时天色已经几乎完全黑下来了,一阵难挡的倦意也浮现了出来。

刚刚过去的这一天,他先是想要谈生意遇到想吃下他生意的三人组,解决了他们以后在专程赶来的少女那儿接了新的单子,趁着天还没黑赶进了镇子里,想好好吃顿饭又遇到了庞牛,将他的计划也给打乱了。

但他还是需要在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情况下摸黑赶到城里去,买足了材料再乘着马车摸黑回来,光是想着这些事儿他都想要睡一觉了。

然后马车就停了下来,车夫还没说话,艾锐就探头看向了前方。

一辆燃烧着熊熊烈火的马车就横亘在道路的前方,在火光的映照下艾锐能看到这辆马车上的马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附近还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穿着统一制服的士兵尸体,他们似乎经历了一场非常激烈的火拼,但看他们躺倒的方向,似乎都是在攻击这辆马车上的某个人,然而马车旁只有一个车夫的尸体而已。

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要么已经杀光了他们逃走了,要么……

一把剑忽然从侧面斜架在了艾锐的脖子上,他首先看到了这把剑身上沾染着的近乎凝固的血,随后跟他定制了枪的那个少女就出现在了艾锐的眼前。

“……”

“……”

两人都经过了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艾锐慢慢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喜欢从背后用武器顶住别人的头?”

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了一阵讶异的神色,艾锐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先上来再说吧。”

——————

“针蚁公司(needleant),大型雇佣兵集团,专接高额佣金的雇佣合同,势力横跨整个大陆,纯粹的军事实力都足以让他们独占整个旧分区。”艾锐看着依然有些戒备地坐在角落里的少女说道。

他格外直白的打量目光似乎让她有些紧张,但他并没有让她放松下来的想法,无论她遇到了什么事儿,在这种时刻都是没有必要去松懈的。

艾锐继续说道。“现在有这样的一个小队在追杀你,你又把他们团灭了,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我只需要到城里就够了,我会给你钱的。”少女紧紧地握了握手里的剑才答道。“我不会再跟你扯上关系的。”

“钱当然是要给的,刚刚那伙人身上肯定少不了好东西,但为了让你尽快离开,我可是看都没看就直接走了,但这不是钱的事儿。”艾锐笑了笑。

要不是她把他们全杀了,他本来也没机会从针蚁公司的手里捞东西,不过艾锐并不会这么算就是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庞牛因为你找上了我,这事儿就已经跟我脱不开关系了。”

少女的眼神猛地变得凌厉了起来,艾锐选择的措辞本也容易令人误会,但如果他跟庞牛真的同流合污了,此时并不需要将这件事讲出来。

进城以后把她送走,记住她大概去了哪里,然后再通风报信一番就足够了,所以她没有过多的举动,只是把手里的剑握得更紧了一些,她在等艾锐的解释。

“他今天在镇子里找到了我,要我告诉他你的动向,但我并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因为你当时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我也是这么告诉他的,不过我告诉了他你一周以内会回来找我的这件事儿,我想这你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我什么都不说的话恐怕也没法儿安然离开。

但最关键的一点,是他当时暂时放下了继续追踪你的念头,因为他可以试着守住我,也就守住了你。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很快就会猜到我跟你有着比他想象中更深的联系。”艾锐指了指他们正在坐着的马车。

“他肯定会回城里去的,顶多也就比我晚一顿饭的时间而已,那么他到时候就会看到我刚才看到的那个场面。

尸体上的伤口都是很长的利刃造成的,这个年头还在用冷兵器的人不说很多吧,但在这附近的肯定也没几个。

再加上他有可能与针蚁公司存在着的某种联系,我不确定会不会有,但毕竟他们都在追杀你。

只要他们有那么一点点的联系,以上的种种信息连在一起他也就能想到这队士兵是在埋伏谁了。”

“然后比他早了一步进了城的我,会不会在这中间碰到你?”

艾锐又有些无奈又有些庆幸地笑了笑。“至少他会想到这种可能性,对于他来说,有这种可能性也就足够作为弄死我的理由了,或者是果断地对我采取某些强硬手段的理由。

我没有遇到过你还好,现在我真的碰到过你了,他也有足够的能耐把这个信息从我的嘴里撬出来,到那个时候我还是难逃一个死。”

“所以即使我之前没打算趟这摊浑水,现在我也不得不趟了。”艾锐一口气说完了这一番分析,然后就默默地看着她,等待她对自己的解释做出某种反应。

当然,最好是他期待的那一种。

“你只要出卖了我,就不会死。”

“那我不是白跑一趟,还少了一个大单子,平白无故地损失一大笔钱?”

“多数人都会在钱和命之间选择把命留下的。”

“我本来想说我不是多数人,但我想还是重复一下我刚刚说的这句话。”艾锐稍稍清了清嗓子,尽可能认真严肃地说道。“一个大单子,一大笔钱。”

“……”

“他要对付你,想必你找上我也是为了对付他,至少他也是你的目标之一,在我看来你不是很缺钱这东西,而我缺,但我不缺帮你完成这件事儿的能力,也不缺参与到这件事儿里的勇气。”

艾锐拍了拍马车夫的肩膀,并把手伸进了衣兜里道。“或者你也可以说我是疯了,我知道要是换个普通人也肯定会这么说的。”

“你想干什么?”她似乎已经要被艾锐说服了,但她没明白艾锐叫住马车夫的举措是为了什么。

“啊,没什么,他能知道我是在他之前进城的,他也就能知道这位老兄同样是这一趟进城的了。”艾锐放在衣兜里的手似乎在掏着点什么东西。

她看着车夫僵硬的表情,意识到他刚刚显然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也意识到了艾锐此刻打算做什么。

“他只是个普通人……”她似乎打算阻止艾锐的举动。

艾锐掏出了一枚金币来。“你说啥?”

“呃……”

“一会儿你最好自己找条路去躲躲,这点钱也够你挥霍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拿去赌的话就是一段非常久的时间,只要你离开了这里,没人会费劲去找一个车夫的。”

艾锐把金币塞进了马车夫的手里,然后对少女说道。“这可得算进你的账里。”

看着她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艾锐再次拍了拍马车夫的肩膀让他停下车,然后跳了下去。

她身上有着几处枪伤,这些伤口还一直在持续地流着血,从刚才开始她似乎就只是在强忍着了。

但她一直没有为此透露出求助的意思,艾锐也就一直没有为此做出任何表示,不过说下车时她似乎因为失血而有些晕了,艾锐不得不扶着她下了车。

“对了,我叫艾锐。”

“我……龙泉。”

“好吧,龙泉小姐,我觉得现在得先给你找个地方止止血。”

艾锐本想把她的手扛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发现两人的身高差使得这个动作变得非常怪异,转而直接伸手揽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以便她走得稳当些。

这让龙泉又一次露出了迟疑的表情,但她终究没说什么,接着艾锐又补充了一句。“顺便解决一下伤口里的子弹。”

“子弹我可以自己解决。”龙泉吸了口气道。

“哦?”这可就有意思了,之前在车上时摇晃着的光线并不明显,现在再仔细观察一遍,他才发现龙泉身上的不同之处。

难怪她能一个人杀光一支针蚁的小队。

第5章 龙泉

龙泉是龙家人现存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人了,这不是一个很大的家族,但在东央这片广袤的大地上也曾有过自己的辉煌时刻。

然后,这份辉煌随着联邦体制的崩溃而渐渐没落了,但他们即便没落了,也一直坚守着某些其他人已经不太在意的信条。

又再随着这些信条,再去坚守自己越来越小的家业。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逃了,到龙泉逐渐有了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的时候,这个家族就已经只剩下她的父亲与哥哥了。

到现在的话,如前所述,只剩她一个人了。

这一切与特里亚(teria)有着脱不开的关联,特里亚是一个势力庞大的制药公司,你能在东央见到的多数与药品相关的东西都是由特里亚生产的。

如果不是他们生产的,那也一定是由他们来卖的,想靠贩售医药来赚个糊口钱吗?先到特里亚的分部申请资格再说吧,想靠行医救人来赚个糊口钱吗?同上一条一样。

人不一定每天都会生病,但只要生了病就一定要去吃药的,不吃一两顿饭可能不会有什么大事,但很多疾病不去管的后果都会很严重。

因为这个原因,这个行业的利润有了很大的操作空间,从前,事关民生问题,还有专门机构能在一定程度上压制商人们的贪婪。

但现在,联邦早已不复存在了。

什么药能卖,卖给什么人,卖多少钱,一切都由他们来决定,一家完全把持住了这样一个市场的公司所能拥有的财富,是常人几乎难以直观地去想象的。

基本上来说,这个公司里的人都不是暴徒,他们有着优渥的生活环境,有着充沛的学识与见解,他们是不太愿意自己与暴力或者血之类的东西粘上关联的。

至少多数人在公开场合不愿意表现出这一点来,至于私底下的话,可以这么说,有些药材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么在现在这种暴徒比从前更加暴虐,普通人比从前更多地被逼成了暴徒的世道上,他们是怎么维持住自己在这一领域中的统治权的?

优良的药品?完美的售后服务?优秀的公众形象?一流的宣传手段?

当然不是,哪怕在联邦还在的时候靠这些也都是不够的,所以,他们现在除了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特殊暴力部门以外,还有着一种最便利的方式来让人们把目光从他们已经放在了碗里的肉上移开,至少也能让这些人敢看却不敢动口。

针蚁就是最优解,雇佣军是当下最好用的工具,这世界上的大部分问题都可以由暴力来解决,而只要你给钱,针蚁公司就可以给你提供你能想到的任何一种暴力。

特里亚则有着几乎花不光的钱。

当然,有的时候视乎情况只需要找几个赏金猎人就够了。

而当一个人踏入这一行的时候,除非他想要在这一行上做得像是特里亚一样大,也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否则他们要么会去选择遵从特里亚制定的规则,要么就干脆去别的行业混饭吃。

龙泉对艾锐所说的多数人都会在钱和命之间选择把命留下就是这样的意思,特里亚这个集团赚了数不尽的钱,这一点每个人都看在了眼里。

每个人都想赚像他们一样多的钱,但他们并不想在赚这笔钱的路上送命。

最要紧的是,他们也没能力赚那么多,因为多数人都没有机会接触特里亚所掌握的这种规模的财富,这种财富哪怕只流出一点点来,都足以让最胆小的懦夫铤而走险。

可终究拳头不如人家硬,也赚不到人家那么多,那当然还是先把命保住再说了。

所以多年发展下来,特里亚在东央区已经算是一个可以随意横行的庞然大物了,他们的行事作风也从来都符合这一形象。

普通人对此或许怨言颇多,但却无能为力,只能忍耐着继续去生活。

并且,他们也很可能会一直地忍耐下去,因为人类世界已经过去了的这几千年的历史早已表现出了明确的一点,人类的忍耐能力在很多时候都可以是非常非常高的。

但有这么一群人,虽然他们现在已经很难称得上是一个群体了。

他们曾经也有过辉煌的时刻,虽然他们现在已经没落了。

他们有过领土也有过与之相称的财富,虽然他们现在已经没有这一切了。

但不同于无能为力的普通人,他们有着一定的能力去实现自己的想法,他们也依旧坚守着那些他们曾坚守过的信念。

或许正是这些信念致使他们走到了如今的一步,或许即便他们自己都会这么去想。

但事到如今,他们已经为这些信念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了,又怎能在半途放弃?

特里亚正在研究着某种性能强大的药物,大概已经研究了很长的时间了,但这种研究直到最近的几年里才出现了突破性的进展。

这让他们研究的热情空前的高涨了起来,也让分散在各地的小规模村镇开始完整地消失。

总有这么一些地方的人会在几乎一夜的时间里就彻底失踪,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

甚至于因为他们消失得太过于完整,这个时代里的小地方,人员流动性是很弱的,几乎没有人意识到正在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直过去了几年的时间,一夜间空了的村镇越来越多,但从没有人站出来说点什么,也没人把这种事与特里亚联系起来。

搞不好是遭了山贼洗劫了呢?这种世道,对吧?

但龙家人不一样,他们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虽然没办法把每一个消失的村镇都与特里亚联系起来,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被特里亚在一夜间就从世界上抹去了的村镇,但他们有了足够的理由去参与其中。

龙泉的父亲与哥哥作为仅存的还有着战斗力的龙家人,他们都去调查了这件事。

然后,龙泉也就成为了这世上仅存的龙家人。

她还小,但她也是龙家人,在度过了一段短暂且悲恸的时光之后,她收拾起了自己的情绪,走上了她的父兄走过的最后一条路。

在这之后,相对于特里亚正在做的某种不为人知的事情,庞牛更早地进入了她的视野之中。

他作为一个普通的暴徒(在她看来庞牛的特殊之处并不多,很多暴徒都可以是庞牛这样的),跟特里亚之间最常见的应该也就是雇佣关系。

给他一定的佣金,让他去执行某些不太人道的任务,仅此而已。

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她发现庞牛每个月都会去一次特里亚的分部,在其中待足一天后又会离开,离开时又总是会获得一笔钱,因为他在这一天之后总是会去挥霍一番。

从一些其他方面的调查里可以得知他这种固定的行程已经维持了一年以上了,也有更久的可能,因为没人说得准。

而除此以外,庞牛从来没有去做过其他的什么特殊的事情,打打杀杀的事情不算,毕竟他是一个暴徒,杀人是他的本职工作。

关键在于,他从没做过任何看上去与特里亚有关的活动,却每个月都可以从特里亚的手里拿到钱?

这种看上去不太可能的事情就这么发生在了龙泉眼前,她没有不去查个清楚的理由。

但她在隐蔽地见识了几次庞牛动手的样子之后,就失去了自己能对付得了他的自信。

庞牛有着超过他的体型所应该有的强大力量,而他的体型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大了。

这样的体型却没有拖慢他的动作,虽然比不上真正的以敏捷动作为特长的人,庞牛的动作却也已经算得上极为迅速了。

除此以外,他似乎还有着源源不绝的持久力。

很难想象,他到底该怎样才能做到用这样一副高大的身躯去更快地做出更有力的动作,对体能的消耗却又低于常人的。

或许,在龙泉听到过的一些故事之中,那些从前的武者都有着这样的能耐,但瞎子都看得出庞牛不可能是这样的武者。

他只是一个暴徒,一个普通的暴徒,除了肉体的强大以外,他所做的一切都彰显出了他的普通。

也就是这份不普通的肉体,让龙泉失去了战胜他的信心,因为她用的是剑,她需要靠近才能伤敌。

她也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但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过的那几次里,庞牛就已经是使出了全力的了。

更何况即使那就是庞牛的极限,她也没有能打得过的把握。

目前她还不确定自己是否需要跟庞牛动手,但她不想在无法确保自己能赢的前提下就与对方展开太多的接触。

短时间内提高自己的能力是不现实的,她需要借助一些其它的东西,于是艾锐也就顺理成章地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艾锐制作的枪确实有着不俗的威力,但这还远远不够,从这把枪的许多结构上来看显然还有很多可以提升的部分,在一番思索后,她认为自己最好亲自去见艾锐一面。

只要他能够切实地制作威力更强的枪械出来,她就有能够对付庞牛的把握了,至少也能让把握再大一点。

虽然剑是她最趁手的武器,但这不代表她就会拒绝其他更合乎情境的工具。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她动身的时候,特里亚知晓了她的行踪以及她出现的目的,他们又将这一消息传达给了庞牛。

虽然他们没有向庞牛解释龙泉具体是在查什么,他也没有让不相干的人打探自己秘密的习惯。

更何况特里亚也给他许诺了一笔足额的佣金,这或许是特里亚第一次给他布置额外的任务,刚好,他最近已经快把自己的积蓄挥霍一空了,于是庞牛亲自跟了过来。

相对而言,特里亚知道龙泉是怎么样的人,他们已经对付过许多龙家人了。

虽然从他们掌握的情报来看,龙泉并不是一个棘手的人物,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额外派出了临时驻扎在他们分部里的一支针蚁小队。

庞牛没有追到龙泉,但他找到了艾锐,也得知了龙泉接下来可能的行踪。

相对地,针蚁埋伏在了龙泉返程的路上,不同于艾锐之前的猜测,她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在见识过了艾锐的手段以后,她对艾锐制作出符合她要求的枪械也有了一定的信心,这让她紧张的情绪稍稍舒缓了一些。

长期紧绷的情绪忽然放松,加上这一天来回奔波带来的疲惫,让她在不觉间降低了警惕,而这一点,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一直到第一枪声响起的时候,她都还未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而当她听到枪声的时候,第一发射向她的子弹已经几乎命中了她的心脏。

如果她是一个普通人,那么她在这一枪之下就已经丧命了。

还好她有着一项在这一刻足以救命的能力,她能够控制金属,几乎任何种类的金属。

这种控制力的范围并不大,大约是从她的身体算起向外延伸接近一点五米的距离。

相比起来,其他的类似的控制某种物体的超能力都有更广的范围。

这方面的损失让她有了更强的控制力。

这或许不足以让她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让已经飞到自己面前的子弹停止下来,但足以让它从射向自己心脏的角度上偏移一点点,最终射中了她的肩膀。

但射向她的子弹并非只有这一颗而已,马车夫在密集的火力之下几乎一瞬间就失去了生命,失去控制的马同时受到了惊吓与子弹的冲击,这让它疯狂地奔跑了起来。

马车四周的墙壁适当地帮龙泉抵挡了一些子弹,即使某些无法抵挡的,也缓解了她需要用能力去挡开或者偏移的需要。

但拼命狂奔的马使得马车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地横倒在了地上,她几乎整个人都向前横飞了出去。

龙泉能控制着身旁的金属做出很有力量的动作,因为这个范围并不大,这使得她难以使用这种力量去直接作为一种攻击手段。

至少无法作为远距离的攻击手段,这是她使用剑作为自己的武器的原因之一。

在父兄的教导下她自己本身也有着不俗的剑术水平,这项能力就让她在挥剑的时候变得更为自如了。

但这并不是她这种能力的唯一用法,她在自己的手腕、脚腕、手臂和腰部上都穿戴了贴身的银环,这可以让她更加灵活地做出种种凭借自身难体能以作出的动作,也让她有了更强的力量和爆发力。

这没法让她凭空悬浮到天上去,至少让她能在这种危急的关头避免了毫无行动地摔在地上的命运。

在一个翻滚泄力的动作之后,龙泉趴伏在了地上准备躲避继续射过来的子弹,她随即就意识到她刚刚已经从包围的圈子里冲出来了。

她现在还无从得知是什么人在埋伏她,但至少那群人现在几乎都已经被甩在了后面,这个距离并不远,但至少翻倒的马车能成为她绝佳的掩体。

这为她争取了一定的时间来决定接下来的行动策略。

拴在马车上的那匹老马腿上正在汹涌地喷涌着血,它还在嘶叫着拼命地想把车向前拖去。

龙泉迅速地做出了决断,砍断了栓绳让它脱离了马车的束缚,它随即头也不回地奔向了远方。

她不可能骑着这匹马逃走的,这匹马载上她未必能跑多远,她也没有能在这种情况下控制住它的自信,不如让它独自逃生,这样它或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另一方面来说,至少不要让它把马车拖到一个无法作为掩体的角度上去。

当然,如果是艾锐的话最后这一条也就够了。

但马车不可能一直阻挡下去,这群伏击她的人很快就会再次包围过来,届时她又将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火力,她必须在此之前先做点什么才行。

刚刚射中她肩膀的子弹还留在伤口里,使用自己的能力的话倒是能很容易地取出来,但她不想现在就这么做,贸然将其取出来的话可能会造成更多的流血。

现在射向马车的火力已经减弱了许多,想必有一部分人还在维持着射击,另外一部分人则已经在往两侧绕过来了。

而对她来说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她无从得知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龙泉看了看四周,在昏暗的天色下道路两旁的荒地只笼罩在一层轻薄的月色之下,很难看得清东西。

如果有人偷偷摸过来的话,她未必看得清,她得改变这一点才行。

第6章 埋伏

针蚁的小队分成两拨向着马车围了过去,两人在左侧,两人在右侧,另外还有两人在后方支援。

其中一人是狙击手,打中龙泉的第一枪就是他开的,另外一人则是他们的队长,将会视情况而随时变动位置。

就在他们慢慢靠近的时候,马车上忽然蹿腾起了一阵火焰。

“小心点。”

“也许只是车上的油灯打翻了,至少她附近有光线对我们有优势。”

“嗯……总之小心点……”

四人更加谨慎地向着马车靠了过去,马车上升腾起的火焰使得四周的景象格外清晰,如果龙泉此时站在这片火光之中的话,她将成为一个优良的靶子。

即使这也照亮了四周,使得她更容易看清附近一定范围内的东西,但这个范围并不大。

在火光的映照下,更远处将显得更为昏暗,这也使得使用枪械的针蚁小队有了更大的优势了。

他们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相关的资料中只有目标的长相和年龄而已,除此以外就只有疑似杀伤力很强的猜测,这一点从目前还无法看出来。

也许她在之前就已经死掉了,也许她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但他们都是有多次任务经验的老兵了,并不会因为这一点点优势就放松警惕,继续慢慢地靠近着。

然而火光并不仅仅只是照亮了附近,也使得未燃烧起来的马车底部在对比之下变得更黑了,绕到两侧的针蚁小队也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从这片淡薄的黑暗之中冲了出来,他们都一同向其倾泻出了凶猛的火力。

冲出的是马车夫的尸体,身材矮小的龙泉很容易就躲在了他的身后,几乎没有把身体露出任何可供射击的部分来。

但这仅仅只是相对而言,龙泉冲向了右侧包抄过来的那两人,马车夫的尸体帮她顶住了来自这一侧的火力,却也让她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了另一侧那两人的枪口之下。

她把全部的精神都用在了抵挡来自另一个方向的火力上,她不需要抵挡太久,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已经冲到了右侧的这两个针蚁士兵身旁,来自她后方的士兵也随之停了火。

在没必要的情况下他们不能去冒误伤队友的险,这是他们都需要服从的纪律,在他们接下每一个任务之前都会确定这些方面的要求,而这一个任务的计划中并没有可以向友军开火的指标。

龙泉不知道这一点,她只是冒险一试而已,即使这些人一样会开火,至少情况也没有变得更糟,因为她不这么做的话同样会受到两个方向的夹击,而现在,至少马车夫的尸体为她挽回了一点点的劣势。

她冲到其中一个针蚁士兵身旁并迅速地用剑将其胸口贯穿时,另一个站在一旁的士兵才刚放下手里的步枪并掏出手枪来,而当他举起手枪瞄准时,龙泉已经再次藏在了被她刺穿胸膛的士兵身后。

他还没有死,仍在口吐着鲜血试图捂住自己胸口的伤口,另一只手则在无力地准备掏出别在腰间的手枪,这使得另一个士兵无法对着他开枪。

但他们不会因此就陷入僵持,另外一侧的两个士兵已经在朝着这边冲了过来,只需要再次形成夹击的队形,她就无处可躲了。

龙泉再次顶着这个士兵的身体冲向了剩下的那名士兵,在对方被步步紧逼着快要下定决心而开枪时,龙泉将剑拔了出来并向着一侧划了出去,随即脱手而出。

这个距离已经够了!

她顶着尸体冲到对方的面前,在她撞倒他之前她的剑已经从侧面划过,直接削断了他的喉咙。

从另一边赶过来的两名针蚁士兵看到这一幕,果断地选择了开火,敌人的水平超出了他们预估的状况,他们的队友已经可以判定死亡了,此时开火并不算违反纪律。

而龙泉这一次没有再次用尸体来当做掩体,身材矮小的她本身的力量并不大,哪怕借助了手腕上的银环为她提高的力量,这一番发力也已经让她双臂有些酸软了。

要借助尸体,她还得伏下身去将其扶起来,而她不能在这种关头去冒让动作慢下来的风险。

龙泉径直向着对方冲了过去,她只能速战速决,她没有试图让子弹停下来,只是将其偏移到要害之外,瞬间她的四肢就被射中了几枪,凶猛的火力所携带的力量也让她的步伐慢了一线,但好在她本身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

她冲向其中一名士兵时对方做出了避让的动作,但他手里的枪上立刻传出了一阵巨力,腰带扣与扣带上携带着的其他东西也都带着他向着龙泉挥来的剑撞了过去。

他的队友迅速地用手枪向龙泉射出了几枪,这使得牵扯他的力道迅速地变弱了,但这一瞬间的变化已经要了他的命。

在又吃了一发无法躲避的子弹之后,她成功杀光了绕过来的这四名针蚁士兵。

龙泉脱力地靠在了马车上,她知道应该还没完,但刚刚的这一番动作已经消耗了她足够多的精力,更何况她在这之前就已经很疲惫了。

在完全出乎意料的时候突然遭遇袭击,又在千钧一发之间迅速做出了几次事关生死的决断,再加上身上的枪伤所带来的痛苦和失血带来的虚弱,这让她此刻格外地无力,哪怕只是片刻也好,她需要喘几口气。

然后她听到了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这一支针蚁小队的队长缓缓地从一旁走了过来。

“你应该是有控制金属的能力吧?所以用枪是没法杀死你的,至少也会被抵消掉大部分的威力。”他一边把身上的装备扔在了地上,一边冷着眼说道。“但从你刚才的表现来看,你能控制的范围应该不大,大概只有一米左右,我说得没错吧?”

“那又如何?”龙泉依然靠在马车上喘着气,这个情况可真是糟透了,但至少让她稍稍把呼吸顺过来了一点。

也让她有空观察清楚自己面对的是谁,也就猜到了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场伏击。

这让她有些气恼,自己的行动还是不够小心,过早地让自己暴露在了特里亚的视野之中,这是一个致命的教训。

死了就只是致命而已,活下来,才称得上是教训。

她没打算去死。

“那就好办了,我在这支小队里枪法一直都是垫底的,相反,我的近身格斗在整个中队里也排在前列的。”

队长解下了自己的皮带扔到了地上之后,掏出了夹在腿上的匕首在手上转了两圈,随即做好了准备格斗的架势。“当初他们给我配发合成塑料制成的军刀时我还不太满意,现在看来倒是刚好。”

龙泉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站稳了身型,到这种时候她除了迎战又还能做什么?

队长率先发动了攻势,龙泉本身已经消耗了许多体力了,此刻只能在他绵密又凌厉的攻势下苦苦抵挡,她可以用能力增加剑和手腕上的力量,自身的身体却渐渐难以支撑反复的冲击,来回的躲避让她的体能与血液都一同飞速地流失着,这样抵挡下去她很快就会落败。

但她并没有足够的技巧去让她在队长的攻击下做出有效的反击,即使是让她从平常的状态来应对恐怕也很难取胜,仅有的几次反击也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给了队长些许的麻烦,但他很快就适应了龙泉攻击的路数,这带给龙泉的压力就更大了。

队长故意卖出一个破绽后,龙泉紧接而来的进攻被他轻松地挡了下来,并成功地将龙泉的剑从她的手里夺了过来,他知道龙泉并不需要把剑握在手里,但这并不是他的目的。

在龙泉试图将剑夺回的时候他就迅速地松了手,然后猛地一拳击在了龙泉的胸口,此时龙泉还未将剑握到手里,队长随即一掌将剑拍飞了出去,这使得这把剑完全脱离了龙泉可以控制的范围。

“格斗可未必需要用武器的。”队长笑了笑,随即发动了更为凶猛的攻势。

失去了剑的龙泉几乎失去了抵挡的资本,只能徒劳地闪躲了起来,这也使得她的体力流失更加严重了。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必须换一种方式!

龙泉的眼光一凌,随即挥拳击向了队长。

“喔?”龙泉这种绵软无力的拳头对他来说毫无威胁,这大概是她已经绝望后无可奈何的攻击吧,队长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即将得胜的笑容。

他几乎没有去闪躲的打算,迎着龙泉的拳头径直将匕首向着她的胸口一送,龙泉的动作却并未因此而有任何的变化,他已经赢了!

但他忽然意识到了一点,龙泉刚刚挥剑时的速度是非常快的,能够握着一柄长剑做出这种攻击的人,没有理由在赤手空拳时却变得更慢了。

但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龙泉用来加快自己力量和速度的银环是可以拆卸的,她此刻已经将其拆了下来,并将其藏在了自己身后,这也是她挥拳的动作忽然变慢的原因。

就在队长将匕首刺过来的同时,她控制着银环套在了队长的手腕上,并成功地使这一刺击偏移开了。

“哦?这就是你的办法吗?”队长稍有些吃惊,但这并不是他无法对付的状况,一只手受到了控制并不足以让当前的局势逆转。

刚刚这一下不过是出其不意的结果,他只要小心点不要让另外的手和脚也受到控制就足够了,他手腕发力将手里的匕首抛了起来,准备用还未被控制住的那只手去接住。

“这办法不够吗?”龙泉说着向匕首伸出了手。

“那你可就太蠢了!”队长却并没有去接这把匕首的打算,而是直接向龙泉挥出了拳。“我刚刚才说过格斗未必要用武器的啊!”

“是吗?!”龙泉另一只手上的银环在此时也贴上了队长被控制住了的那只手上,两只银环随之一起向着两个方向迅猛地发力了,几乎是瞬间队长的这只手腕就被这股巨力扯断,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他攻击的力量都下降了许多。

虽然还是很痛,但还在龙泉可承受的范围内,她猛地向上翻身而起,将右脚斜踢了过去。“这句话原样奉还啊!”

这一脚上已经包含了她此时全身的力量,以及她全部的控制力,在她踢出这一脚之前先对队长被扯断的手腕上拉扯了一把,使得队长附身向下弯下了腰,然后被这一脚猛地踢倒在了地上。

在队长做出下一个反应之前,龙泉迅速地回身捡起了落在另一侧的地上的剑,随即猛地再次扭过身来向队长掷了出去,她的控制范围不大,但至少可以在这个范围内将力量增强。

而刚刚站起身准备冲过来的队长也就被这一剑刺穿了胸膛。

“你……”队长看着斜刺在自己胸口的剑,慢慢地坐倒在了地上。

龙泉捡起了刚刚落在地上的银环,将其抓在手里后慢慢走向了队长,犹豫了一瞬后伸手将剑拔了出来,她本想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用能力来拔出来的,因为即使是这个时候,队长也许也还有着反击的能力。

但她确实已经快要脱力了,所幸队长已经失去了力量,在她拔出剑后就瘫软地仰倒在了地上。

“呼……”龙泉长出了一口气,将射入了她肩膀的子弹取了出来,她不能再让这些子弹留在身上了,然后她看清了这颗子弹的样子,猛地向后转过了身。

这颗子弹和另外几个人用的不一样!

也就在同一时间,又一颗子弹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开枪的这个人在刚刚一直都没有出手,隐忍到了龙泉几乎完全松懈下来的这一刻才发动了攻击,如同他射向龙泉的第一枪一般,再一次地差点要了她的命。

和第一枪一样,她意识到的时机已经太晚了,这颗子弹是没法挡住的,她连偏移开都无法做到了,她只能将其缓了一瞬,然后在万分惊险的一瞬间用还未套在手腕上的银环将这颗子弹挡了下来。

子弹所携带的巨大动能携着银环撞上了她的胸口,这一下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了,但还未致命,她毫无迟疑地向前冲了出去,她刚刚已经看到不远处山坡上的火光了。

在她冲向这名狙击手的短短十几秒里,他又发射了五枪,每一枪都射向了龙泉的要害,她几乎没有躲闪的余地,只能勉强将其偏移开或者用银环挡住,这显著地消耗掉了她所剩无几的体力与精神力。

有那么一两颗子弹几乎都要让她直接摔到在地上了,但她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停下,对方唯一的优势就是距离,而这一优势已经在她的冲刺中渐渐缩小了。

终于,她在完全耗尽全部体力之前冲到了他的面前,龙泉一脚踢开了这命士兵慌乱地掏出的手枪,狠狠地一剑了结了他的性命。

在杀了他之后龙泉毫不迟疑地冲到了山坡的另一头,她生怕还有人在埋伏着她,所幸,她在一个巨石背后躲了许久都再没有任何的动静了。

她在这个时间里适当地处理了一下伤口,至少让血的流失减缓了一点,她没法把子弹取出来,至少现在还不能。

在知道了自己已经被特里亚盯上以后,她很清楚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这队人未能按期返回,后续的队伍也就会前来查探,她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但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半路上,又丧失了极多体能的她又能去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她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这意味着有人在靠近,她强撑着身体向路边走了过去,但并没有去暴露自己的位置,而是选择了一个阴影处躲了起来。

她得先看清来的是什么人才行。

这辆马车果然在翻倒的马车前这里停了下来,她看不太清坐在上面的是什么人,但看着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样就好。

她尽可能无声地向着这辆车摸了过去,然后抽出剑架在了坐在马车上的那个人的脖颈上,她尽可能地紧握着剑,希望不要让剑尖的颤抖暴露出自己的虚弱来。

她不想杀普通人,但在这个时候,她不介意给这人一笔钱让他先下车,这不会要了他的命,只不过需要步行一段距离罢了。

然后再让车夫把自己带到自己在城里偷偷租用的另一个藏身处,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然后她就看清了这人的身份,两人一同沉默了片刻后,这个举着双手满脸怪异笑容的人开口了。

“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喜欢从背后用武器顶住别人的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这一句台词,口中原本想要威胁的台词也卡在了喉咙里。

然后艾锐十分夸张地叹了口气。“你还是先上来再说吧。”

艾锐向她伸出了手,龙泉迟疑了片刻后忽略了他的手咬牙尽可能稳当地爬上了马车厢里,他也没在意她的这番举动,她知道自己的这一身的伤肯定已经被他看在眼里了,但她依然想要尽可能地表现得不在意一些。

然后她坐在了角落里,把剑横放在了膝盖上,戒备地看着脸上依然带着一丝不在意的笑容的艾锐。

“走吧,老兄,没什么好看的。”艾锐拍了拍马车夫的肩膀道。

天色已晚,马车又一次颠簸着向前走了起来。

有的人还在保持着警惕,而有的人则已经松了一口气。

第7章 月光

此时距离进入城区还有一段距离,但艾锐认为直接乘马车进去有些不保险,他打算先离开大路,从另一个方向到城里更为稳妥一点。

当然,也要先让龙泉把子弹取出来并止住了血才行。

至于龙泉要怎么取,他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了。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看到龙泉把剑斜跨在背后,他当时并没有看仔细,再次见面的时候龙泉是把剑握在手里的,他也没有怎么注意。

直到下车时龙泉表示她可以自己把子弹取出来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龙泉的身上并没有携带剑鞘,背后也没有带着能够将剑卡住的插槽。

再回想她独自一人歼灭了一个全副武装的针蚁小队的场景,龙泉有着怎样的底牌也就不难猜出了。

另一个问题就是针蚁的存在,他们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人下手的,庞牛也不可能会去雇佣这些人,那么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她的命?

这附近能用得起针蚁的人或者势力并不太多,他已经想到了极有可能的几个了。

但猜测终归只是猜测,虽然他们俩在这之前只能算是素不相识且毫无瓜葛的关系而已,一个买货,一个卖货,这算不得什么。

但他们现在已经达成了某种合作的关系,这些细节就必须得问个清楚才行。

毕竟此刻已经是稍有不慎就要丧命的状况了,对两个人来说都是这样的。

“我能制作任何你能想到的金属部件,只要你给我对应的材料,当然了,不太熟的东西立刻制作的话不会太可靠,但勉强能用是可以保证的。”

艾锐扶着龙泉向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走去,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一方面是先介绍有关自己的信息,一方面也能稍稍让气氛放松一点。

“木器也是一样的,不过不管是什么木头,我肯定都能玩儿得转,另外一个方面的能耐你也见识过了,如果咱俩要对付庞牛的话,一些烈性的杀伤手段肯定是免不掉的。

至于你原本想要定制的枪,应该也是打算拿来对付庞牛的吧?”

龙泉似乎快脱力了,或者因为四周太黑了而踩空了一脚,艾锐一直扶着她的肩膀所以没让她摔倒,但这也让她原本想回答的话被打断了,不过艾锐在问之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艾锐顿了顿,刚刚龙泉踉跄的这一下让他愈发地体会到了她的身体是有多娇小。

不管她有着怎样的能力,或者有着怎样的目的,这个总是冷着脸且话不多的少女刚刚就是凭着这样的一副身躯独自面对了一整队的敌人。

并且似乎在这之后也是打算要继续去独自面对接下来的境况的,这让他改变了刚刚打算说的话。

“或许……至少我们可以试试看,也许能派上用场吧,不过我们得做好我的枪对付不了他的准备,毕竟现在恐怕没有一个星期那么长的时间了。”艾锐扶着龙泉慢慢地爬上了小山坡上,并示意她在背朝大路的坡面上坐下。“所以,咱们应该先把各自能做些什么都说明一下。”

“你的能力是什么?”他说了这么多,也够时机直接问明白了。

龙泉慢慢地坐下后先是松了口气,刚刚她一直都只是在强撑着而已。

这场战斗与失血都几乎将她的体力榨干了,她甚至不太确定如果不是刚好遇到艾锐,而是遇到一个陌生人的话,她现在还能做点什么。

哪怕是下车后的这段路她都有些难以支撑了,但她并不想表现出太过于依赖他的样子。

或者说,她本身就不想去尝试着依赖任何人,所以刚刚的这小段路她也都是尽可能地咬着牙靠自己的体力走下来的,这让她几乎没有注意到艾锐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他一直唠叨个不停,倒确实让她没那么紧张了。

龙泉向一旁看了一眼,艾锐已经蹲在地上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翻找起某些东西了,但眼睛还一直看着她。

她再次深呼吸了一次,抬起手抚在自己左腿的一个伤口上,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沾满了血的子弹就慢慢地从伤口里钻了出来。

她控制着这颗子弹浮在了艾锐的眼前,然后在他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后将其扔在了地上。

她没打算多说什么,大家都不是蠢货,这么展示一遍也就足够了,她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右腿上。

这边足足中了三枪,虽然这些子弹在她施展着能力的抵御及偏移之下威力已经小了很多,但多次伤害累积下来也一样很严重。

这些伤口一直在刺痛着,其中又因为卡主的子弹而隐隐有着另外的一层钝痛,她知道必须尽快将它们都取出来,但取出来时的感觉并不好受。

龙泉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再去取出下一颗子弹时,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大腿上。

“止血。”艾锐用右手扬了扬手里的纱布,而他的左手已经抓着另外一张纱布按在龙泉的伤口上了。“简单来说,这玩意泡过一些火药之类的东西,能用来应付很多不同的场面,比如现在这一种。”

不过比较痛就是了,这句话艾锐没说,但他已经从龙泉的脸上看出这一点了。

当然,龙泉的表情也未必就是因为痛。

然后两人都没再说话了,龙泉默默地把子弹逐个取出,艾锐拿出纱布按压住伤口,或者递给她自己按住。

此时已是深夜,他们身旁只有淡淡的月光笼罩着,四周只有风声。

龙泉很习惯这样的氛围,至少这几年里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独自待着的时光,在这样的时间里就常常是昏暗且无声的,她也感觉这没什么不好的。

虽然有那么几次取出子弹时的痛感超过了她的预期,不过她都紧闭着嘴强忍住了,只是在这之后需要稍稍换换气而已。

在最后一颗子弹落在地上后,龙泉回头扫了一眼又一次在挎包里翻找着什么的艾锐,他能闭上嘴倒是让她有些讶异。

但她又仔细想了想,他反正总有些不正常的。

“其实点把火的话止血效果比较好。”艾锐忽然抬起了头说道,然后他又自己笑了笑道。“开玩笑的。”

“没事。”龙泉看着自己伤口上依然在流出的血咬了咬牙。“来吧。”

“我这人很少开玩笑的,但我刚刚真是开玩笑的,虽然烧一下确实会有效果。”

艾锐说着掏出了一个小瓶子,然后从里面抖出了一把褐色的粉状物,慢慢地将其洒在了龙泉的伤口上。

“但连我自己都说不准把这玩意点着了会发生什么。”

她并没有体会到艾锐的幽默感,一阵更加猛烈的刺痛从伤口上传了过来。

龙泉立刻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然后一阵撕扯胶布的声音又从她耳边响了起来,她睁开眼时艾锐已经把刚刚那个伤口用胶带贴紧了,然后把手伸向了另一个伤口。

龙泉没来得及阻止艾锐的动作,突如其来的痛感突破了她的忍耐,一声轻呼也就从她的鼻腔里透了出来。

龙泉用力睁着眼看着艾锐接下来的动作,手已经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摆。

“现在,你可以说说都是些什么人在追杀你了。”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艾锐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以及你都想杀哪些人。”

——————

血很快就止住了,之后还需要用更专业一些的工具和药包扎一下,但暂时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艾锐给了龙泉一些干面包和水就带着她继续往另一个方向走了,算算时间的话,庞牛也该看到那一队士兵的尸体了。

刚刚他们下车的地方是有血迹的,庞牛未必是一个会注意到这种细节的人,但他们要对付的可不止庞牛一个人,所以不管他们打算往哪个方向走都最好先离开这里。

庞牛此刻确实已经看到那些尸体了,他正在径直往城里赶,在城里能帮他找人的帮手可不少,但他此时并不知道,他接下来还需要面对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因为马强正在找一个人,马强的手下们也都在找这个人,庞牛进入城里之后,也最好先去找这个人。

说到马强,他是这个城市的治安官,也是庞牛的顶头老大。

马强不姓马,但他确实很强。

无论他去哪里都会带着马,有时未必要骑,却一定要带上一匹,对品种毛色或年龄也无要求,似乎只要是马就可以。

所以他的外号是马强,而不是白马强,老马强,或者矮马强之类的东西。

在这座没有名字的城市里,马强就是最有能耐的那几个人之一,他有足够的本事威震一方,但又缺乏爬上巅峰的野心。

这一点让不如他的小人物们心生畏惧,实力本身是一种威慑,缺乏上进的心态又让他难以被普通人靠近,因为他不需要巴结任何人,也不需要在各个领域为自己的未来而投资。

但至少,这一点能让大人物们十分放心。

如前所述,马强的工作是维持治安,那些大人物们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他马强,也就给了他们一个稳定的环境。

至于这份稳定是否能够代表正义,这又有谁会关心?

人们关心的多半只有这一点,听到马蹄声时该躲的就去躲一躲,要么就低调一些,小心一点就没有关系,你不做乱,马强就不会来找你。

马强要是来找你了,那你肯定已经犯过事儿了,而他找到你之后会给你两次警告。

如果他还需要见到你第三次,那这一次就必然是你或者他之前任意一人与这个世界的诀别了。

至少对于多数人来说是这样的,但现在城里出现了一个人,他此时或许正在街上散着步,他或许还未做任何事,至少还没有任何他已经行动了的征兆,但马强在听到他出现了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下定要了找到他的决心了。

而且绝对没有警告的机会。

第8章 马强

马强很喜欢马,这是显而易见的,他认为马很忠诚,除此以外还很有用。

他是生于此地长于此地的,城市之外的茫茫荒漠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心比天高之人也可以在这种宽阔无垠的天地之中得到包容。

他并不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他很谦卑,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虔诚,而这样的他就更是为这片天地而感到敬畏了,因为天空并不会因为你是一个怎么样人而为你区别对待。

但这毕竟是荒漠,一个人想要在里面行走并不容易,这里的经济状况也不算好。

即使在联邦彻底崩溃之后的这一百年里已经渐渐好转了起来,但像是车这一类的稀罕物件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所以想要在这片戈壁之间奔走的话,最好的助力就是马了。

从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开始,他想要拥有的第一件东西就是马。

到现在,他已经拥有了非常多的马,他每天出门的时候都会顺随着自己的心情带上一匹。

当他忽然有了一股奔向荒漠的冲动时,无论这是什么时候,他都可以直接向着荒漠策马而去。

他需要的是这种自由,而马则给了他这种自由,他敬畏的是这片天地,那么马就是让他得以在自己所敬畏的天地中奔腾的工具。

除此以外,他在乎的东西并不多,另外一种被他重视的东西就是和平,或者说,这座城市的和平。

在他还小的时候,这里仍然是一个非常混乱的地方,他不得不在其中如其他人一般艰难求生。

每天为了生存而拼尽全力的日子里,他很少能有时间与精力去做自己想要做的那些事。

这样的生活带给了他足够的磨练,而这些磨练带给了他如今的地位与自由,但马强并不怀念它,所以他守护的和平只是属于他自己的和平。

不要有人在这个城市中做过火的事,不要有人扰乱这个城市的运转,不要有人让他再次失去自己苦苦得来的这份自由,就已经足够了。

只要能达成这个目的,他不在乎会有多少人为此死去,他也不在乎这个城市之外的那些地方里有着多少人正在遭受他曾遭受过的折磨。

因为他并不特殊,至少他自己不会这么认为,这片天空下的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他已经得到的,他将守护住。

至于其他人,你们尽可以去追求你们想要追求的,尽可以去守护你们想要守护的,我可以,你也一样可以。

只要你不要影响我的。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所以他招揽了这附近几乎所有的暴徒、悍匪,给了他们在其他地方尽情做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的自由,只要他们不在城里作乱即可。

这对于生活在外面的人来说并不算是一个好消息,但马强不在乎,他只是这个城市的治安官而已,再没有别的了。

对于住在城里的人来说,他们的人身安全得到了一定的保障,但他们也不得不为之付出更多的东西。

因为掌控着这座城市的那些人渴求的东西并不如马强这么少,他们的要求往往会很多,而且只会越来越多,但马强不在乎,不是吗?

至于现在,随着一个人的到来,他所在乎的和平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这个人目前为止据说只在两个地方出现过,然后这两个地方都出现了规模巨大的混乱。

目前为止还没人知道他是谁,但马强已经有了足够可信的证据表明,这人已经出现在了他所守护的这座城市里。

那么他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了,无论对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都要找到他,并永久性地解决这一隐患。

哪怕对方只是来旅游的也无妨,当然,这种可能性也不高就是了。

——————

话分两头,此时艾锐已经和龙泉一起从另一个方向拐进了城里。

根据龙泉所说,她在这个方向已经找到了一间偏僻且四下无人的房子,并且这间房子依然保持着令人惊讶的完整度。

城里现在的住户并不多,且大多数都集中在靠近中央的范围里,因而外围的房屋大多都是空置着的。

其中部分已经坍塌,部分保存完好的被不同的势力占据着,部分则成为了酒鬼毒贩或者成为了某些生意的营业场所,一般来说是没人想要在这几种地方居住的。

或许龙泉找到的房子之前是有人居住的,或许它从没被人找到过,或许龙泉用钱或者别的方法请走了里面的住户。

无论如何,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一个相对舒适的地方过夜,而且不需要太担心那些正在追杀她的人散布在城里的耳目。

实际上,在现在这种时候,如果有人真的想要彻底地躲在城里是很难被人找到的。

这座城市在联邦还在的时候或许并不算是什么大都市,但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首先这座城里就没有足够多的人口去塞满它。

只要不介意令人恶心的秽物与怪味儿,很容易就能够找到一处能够藏身的地方。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想要找人的那些人也几乎不可能把人手派出去搜索整个城市,也没有哪个组织能提供出这种可以横扫每个角落的人力来。

更重要的是,这并不值得,住在城里和住在荒野之中的差别真的很大吗?

要说差别的话,最大的差别是城里有着足够多的物资来往,无论你想要买什么,无论你想要干什么,城里至少都会有符合基本要求的东西或者地方供你选择。

也就是说,如果躲在这里的人根本不需要城里能提供的种种便利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会躲在这里。

广阔无人的旷野才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而一旦一个人有所需求,他就必须与其他人有所接触,只要跟那些提供便利的人结成一道情报网络,总能找到这些试图躲起来的人。

而对于当下的艾锐和龙泉来说这是极其便利的一点,至少在目前他们还不需要去跟这些人接触,让龙泉能够安心地修整一番是当下的首要任务。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艾锐放弃了趁夜去采购物资的打算,因为这很可能会将龙泉的行踪暴露出来。

但他依然有必要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准备。

“不用担心了。”

两人抵达龙泉准备好的房子时,龙泉似乎想要再查探一下四周,艾锐满不在乎地看了看四周就继续向前走去了。

在帮她简单包扎好了之后他就没在扶着她了,龙泉大概也没打算继续让他扶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龙泉道。“这里距离核心市区很远,没什么人来的,如果有的话就不是这个味道了。”

龙泉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就放松了下来,她独自生活的时间里早已习惯了保持警惕的心态。

但艾锐说的有道理,她很想再说几句什么,很想再做点什么,只是似乎并没有这样的事可以让她做,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让她说,她只能皱着眉跟了上去。

“是这边。”看到艾锐走进一间门板已经破损了的屋子时,她终于找到了能说的一句话。

“我知道,我打算找个地方做些小东西,在住的地方搞这些不太好。”艾锐探头在里面看了看,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后回过了身来。“行,还不错,走吧。”

但龙泉已经冷着脸走开了。

——————

在两人准备修整的时候,这座城里的许多人都被迫地忙碌了起来。

他们不得不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去关注每一个不属于本地的人,重要的是他们没法像平时一样选择一些直接有效的方式来完成自己的目的。

因为有嫌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只有在有了足够的线索将目标人物缩减到一定的程度以后马强才会选择动手。

如果他如果逮到一个可疑人物就杀一个的话,这城里也就没什么秩序可言了,这与他的目的是背道而驰的。

这与雇佣他的大人物们的目的也是背道而驰的。

即使艾锐和龙泉没有作为目标,只要他们选择以寻常的手段进城就一定会被注意到,参与到这之中的庞牛也就能很容易查出他们的动向来。

绕路的选择为他们争取到了一定的优势。

如果他们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被庞牛堵住了,恐怕除了同归于尽以外就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

甚至于连同归于尽都很难做到,因为艾锐这一趟出门的时候本来就只是打算采购而已,身上携带的东西并不多,在缺乏物资的情况下他一夜间也做不出什么能用的东西来。

但无论如何,这个城市的局势很快就会变得混乱起来,艾锐有他的目的,龙泉有她的目的,马强、庞牛,以及那个忽然出现在此地的神秘人物也有着自己的目的。

除了他们之外,这些事件背后也掩藏着一些庞然大物的身影。

艾锐此时还没能了解到他即将被卷进怎样的一场风波之中,如果他能预见到这一点的话,恐怕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待在这里了。

毕竟他只是想卖几把枪换点材料钱而已,做点生意上哪儿不能做啊。

然而他对此一无所知,龙泉要查特里亚的事情他已经知晓了,特里亚当然不好惹,但他没当回事儿。

毕竟目前而言他还没有理解龙泉跟特里亚之间有着多深的瓜葛,他以为自己主要要对付的就是庞牛,一个凶名在外的暴徒,但不是不能杀死的暴徒。

所以他现在还在听着一旁门里传出来的水声哼着小曲制作着一些小物件,格外放松,哪怕他现在知道马强都参与进来了,他或许也会考虑一下趁机跑路的可能。

至少把要价再提上去一些。

第9章 做戏要做足

“你到目前为止都调查出了些什么?”看到龙泉从浴室里走出来,艾锐随口问了一句,但龙泉听到后只是站在了门边看着他,艾锐撇了撇嘴。“没事,当我没问。”

龙泉是要调查跟特里亚相关的事情的,也是因此跟庞牛扯上了关系,并遭到了针蚁小队的伏击

这就是艾锐目前为止知道的与龙泉有关的所有事情,如果她愿意多说一些当然好,但他也能理解龙泉出于各种原因拒绝分享更多信息。

行走在外,谁没点自己的秘密呢?或者说,谁能随便对别人敞开了谈论与自己有关的事?特别是重要的那一种。

这种人有,只是多半死得很快。

“我最主要的目的是完成你的订单,你想用我做好的枪去做任何事哪怕是拿来自杀我都不在乎,但为了这个目的能够切实地完成,我现在得确保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艾锐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他今天本来就已经有些累了,刚刚完成的这玩意又耗费了他许多精神力,他得歇一会儿。“这并不属于咱们一开始达成的那个协议,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出三倍。”龙泉走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还是很累,但比起刚刚已经好了很多了。

所以她的剑就像艾锐一开始看到的那样浮着贴在了她的后背上,或许她现在并不需要这么做,但她注意到艾锐看到这一幕后露出的微妙笑容后,感觉自己并没有白费力气。

“如果你能杀了庞牛,就另算。”

“我说你还真是……”艾锐本想问你还真觉得自己的命就值这么一点钱吗,然后意识到十五枚金币已经相当不少了,于是向龙泉抬了抬手。“还行,挺公道了,那给我吧。”

“现在?”龙泉以为艾锐是在跟他要钱。

“想什么呢,我是实诚人好吧,钱当然是等货到了再付啊。”艾锐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我刚才看见了,你这玩意都变形了吧?我帮你弄弄。”

你刚刚的说法才有问题吧?龙泉忍不住这么想到,只是没有将其说出口。

艾锐看她愣着不动手也不动口,又一次不耐烦地抬起了手招了招。“这个不算钱,算我送你的额外服务。”

这并不是钱的问题,龙泉闭上眼呼了口气,把银环取了下来。

之前她在冲向那名狙击手的过程里左右手的银环都用来挡过子弹,此时都已经有些扣不上去了,艾锐看见她的这个动作也没等她亲自把银环送过去,自己走了过来将其接在手里掂了掂。

“光看这玩意都能感受到你是真的不缺钱。”艾锐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这一对银环,这并不厚,但是有些宽,毕竟龙泉的目的是为了帮她借力,如果太窄了不但不好发力,也更容易损伤肢体。

龙泉对此只是把视线移到了别处而已,然后艾锐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得搞清楚具体调整到什么程度。”艾锐完全没在意龙泉此时看向他的目光。“嗯……还挺细……”

艾锐确实只是抓着她的手腕翻来覆去地看着,并没有更多的动作,但龙泉想到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决定以后在艾锐身旁时绝不会再随便把自己的视线转移开了。

“行了,你就等着去吧,明早肯定给你弄得妥妥帖帖的。”艾锐坐回了桌旁,一把抹开了上面堆积着的零碎道具,又手忙脚乱地接起了一枚被他扫落的形似炸弹的玩意,随即发现龙泉还坐在那儿没动。“啊?你不去睡吗?”

“你到里面睡。”

“我?”艾锐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他身后通往卧房的门,门没关,他能在隐约的光线下看清里面的摆设,这是一张贴着窗户旁的墙角放置的单人床,他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龙泉问道。“你几岁了?”

“我睡外面。”龙泉认为自己已经不会因为艾锐的这种说辞而有什么情绪波动了。

“哦。”艾锐仿佛才刚明白龙泉的意思一般恍然大悟道,他其实一开始就清楚龙泉的意思,她还不太放心他。

如果艾锐打算在夜里偷偷溜出去做点别的什么事儿,睡在屋里的她很可能是注意不到的,虽然他睡屋里一样可以从窗户上走,但那是另外一码事。

龙泉只是想让自己尽可能多一些地掌握主动权,哪怕只是一点点。

“你就放心吧,我想对付你用不着花这么多心思。”艾锐从桌上捡起了几个小物件拿在手里晃了晃。“最起码从赚钱的角度讲,现在解决了你直接抢可方便多了。”

龙泉沉默了,艾锐也没打算再多说,开始摆弄起她的两副银环了,一边摆弄一边还嘀咕着。

“你这些东西倒是挺有想法的哈,合理利用自己的能力增加自己的灵活性和力量,不过想法归想法,设计的还是不够合理。”他说着又上下扫了龙泉一眼。“你要是乐意的话,我改天可以帮你再合理地修整一下,保证舒适贴身又好用,不过这个就得额外收费了。”

龙泉终于坐不住了,她刚刚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艾锐的性格了,她显然错了,龙泉冷着脸径直走进了卧室里。

艾锐看着关上了的门无奈地笑了笑,但也安心了下来,他在长椅上扭了扭屁股,感觉这玩意坐着都不舒服,要是睡这儿就更不舒服了,不过也没什么,他还睡过更糟糕的地方。

然后他继续摆弄了起来。

——————

“试试吧,看看还有哪儿不合适的。”

龙泉一早打开了房门的时候,艾锐还坐在他昨晚的位置打着哈欠并朝她扬了扬手里的银环。

他脸色是有些疲惫的,眼里却很精神,这让龙泉有些搞不懂他到底休息了没,也无法确定他昨晚有没有趁夜溜出去,因为她睡得很死。

一身的伤让她在躺下的时候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好好睡着,但或许是因为过度的疲劳,加上一番生死激战后不多的放松感,她非但很快就睡着了,中途也完全没有因为伤口的疼痛而醒来过。

龙泉接过了艾锐递过来的银环,扣在手腕上试了试以后发现他修理得确实不错。

表面上还有抵挡子弹而留下的痕迹,但内部已经十分平整了,与手臂也十分贴合,甚至比受损之前还要舒适一些。

她随即意识到在昨夜她睡着之前,几乎完全没有听到过门外传出来任何的声响,这意味着无论他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来修理这对银环,他的动作应该都是很小心的。

或许,自己能睡个好觉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他的脸色也许也是因此才显得这么疲惫的,因为越小心的动作,就意味着更久的时间与更多的精力。

但这个想法并没有让龙泉感觉好一点,她不喜欢跟人产生瓜葛,更不用说是艾锐这样的人。

他确实是在拿钱办事,这本也只是一笔买卖而已,但现在她慢慢地感觉到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买卖了,也许她之前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只是刻意地将其忽略了。

艾锐只是想知道自己调整的好不好,却看见龙泉的脸色从开门时的淡然变成了冷漠,不禁有些讶异,给自己修坏了?不可能啊。

“怎么?改得不合适?”艾锐伸手打算把银环拿下来看看,但龙泉立刻打开了他的手。

“不,改得不错。”

“那行吧。”艾锐耸了耸肩,又再坐了回去。“早餐我自己吃过了,你要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再补个回笼觉。”

龙泉本来已经迈步打算往外走了,但她及时地收回了脚步,转过头看到艾锐已经仰着头躺在了长椅上,没多时就开始发出呼噜声了。

她动了动嘴唇,却终究没能再说出什么来,只是从餐桌上取了几片已经切好了的干面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她就返回了房间,那就再等等吧。

结果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她中间甚至又在床上睡过去了两次,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天色已晚,终于忍不住要直接丢下艾锐自己出去了的时候,艾锐站在她房门外敲了敲门。

“我准备得差不多了,想出去的话随时都可以了。”

尽管艾锐看不见,龙泉还是以一个隐蔽的姿态叹了口气。

艾锐整理了一下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他知道龙泉是肯定要出去的。

她来这里是为了调查某些事,庞牛只是这个调查中的一环,针蚁也只是为了调查此事必须面对的一项阻碍。

或许现在轻举妄动只会增加自身暴露在这两者之下的可能性,但她绝无一直等在家里毫无作为可能,哪怕她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也是如此。

不管她本身的目的是什么,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行为是要冒上巨大的风险的。

艾锐的存在为她增加了一定的在这些风险之中活下来的概率,他现在则准备进一步地增加这一概率。

不知道他从何处找来了一个斗篷和头巾,把斗篷套在身上以后,又从斗篷里面掏出了一顶金色的假发,一手拿着头巾一手拿着假发伸到了龙泉面前。“来吧,两个选择。”

头巾能适当改变一下龙泉的形象,假发也是同样的目的,这也许起不到多少帮助,但这不代表他会认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去准备,最终龙泉默默地拿上了假发。

“嗯……效果还不错。”龙泉把假发戴上的过程里艾锐一直在认真地打量着她,她之前的头发是黑色的,而且长度也还未碰到肩膀,换上这顶金色的及肩假发以后,她的形象看上去已经和之前差了很多了,艾锐满意地看着龙泉背后斜贴着的剑说道。“现在的问题就是你的剑了,基本上可以这么说,看见这把剑就等于看见你了。”

“这没商量。”龙泉不可能不把剑带上就往外走的。

“我不是让你别带。”艾锐抖了抖自己的斗篷。“至少你得掩饰一下。”

用斗篷把剑遮起来就足够了,至少不仔细观察的话也很难看出不对来,但龙泉的身高导致她没法自己这么做,这才是艾锐穿上了斗篷的原因,只是这导致了另外一个问题,他不能把剑架在自己身上。

因为在有需要的时候等他把剑取下来再递给龙泉会浪费很多宝贵的时间,龙泉需要等着自己的剑,他则需要将其递出去,这对两人来说都不合适。

所以她得用能力把剑像是贴在自己后背一样贴到艾锐的背上去,又因为她能力范围的问题,她不得不始终站在艾锐身边,而且得站得很近才行,否则一点点异动就可能导致两人脱离了范围而使剑落到了地上,或者直接从斗篷里穿出。

艾锐维持着把斗篷摊开的动作看着龙泉,一直过去了十几秒,龙泉才终于不情愿地把剑放入了其中,艾锐被紧紧贴上来的剑顶得打了一个趔趄。

“劲儿还挺足。”艾锐嘟囔道。“看来你休息得不错。”

艾锐弯起了自己的臂弯,向龙泉做了一个邀请的表情,龙泉无视了他径直向外走去了,然后艾锐再次被剑推着跟了上去。

“做戏要做足嘛。”他再次嘟哝道。

第10章 兽医

在向着市区走去的过程里,艾锐一直对龙泉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想要做的那把枪,各种理论各种数据扯得头头是道,似乎马上就能成功制作出来一般。

“没材料嘛。”龙泉问他为什么不把它做出来时艾锐就两手一摊道。“在我的计算里吧,现有的已知的金属里好像几乎没有能达到要求的种类。”

“也就是说这把枪只存在于理论中。”龙泉的冷淡的脸上几乎都要露出笑容了。

“现在没法做,注意是现在,已知的材料无法达到要求,不代表没有发现新材料的可能性,至少我已经成功地制造出了简化版,这说明我的思路是正确的。”

“也可能因为你的简化版本身就没有那么高的要求,这不代表你就是对的。”龙泉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向前走着,随即发现她控制着悬浮在艾锐后背的剑受到了很大的阻力,再回过头才发现艾锐已经停了下来,并定定地看着她,她没再说话,而是用表情表达出了她的疑问。

“我觉得刚刚那句可能是你这辈子说过最长的一句话。”艾锐笑了。“至少也是我听过的最长的一句。”

龙泉的脸又再冷了下去,并准备继续向前走,但艾锐拉住了她。

“等等。”艾锐指了指身旁的一间残破的平房。“咱俩到了。”

在出发的时候,他们已经预先规划好了行程,首先帮龙泉的伤口进行更专业的处理,然后再去采购艾锐需要的材料,顺便看看城里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如果时间足够并且他们认为形势还不算太危险的话,他们就再去查一查龙泉想查的那些事情。

从目前的计划来看,也就是要到特里亚的分部里逛一逛。

这大概不会像是逛街买菜一样轻松惬意,但艾锐现在担心的暂时还不是这个。

他们现在到的地方,则是艾锐所知道的一家私人诊所,据他所说,这大概不是最实惠的那一类诊所,但一分钱一分货,几乎所有的外伤都可以在这里得到妥善的治疗。

而且这里的医生从不多问你是从哪里或者因为什么而受的伤,他看到什么伤就治疗什么伤,除非你告诉他更多的东西,你带来什么人他就治什么人,从不管你是谁。

唯一的缺陷,就是这里贵得惊人。

艾锐之前谈及这间诊所时的样子显示他是与这间诊所有过许多瓜葛的,这让龙泉都不得不有些好奇了,因为他显然不是那种会把钱花在更好的治疗上的人,而对于这一点,艾锐少有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露出了一个显然是笑却毫无笑意的诡异笑容。

艾锐首先走进了这间平房里,龙泉也只得跟了上去,然后发现这里面比外面看上去的还要糟糕,从平房的入口走进来之后就是一条向内延伸的走廊,但走廊两侧的很多墙壁都已经坍塌了,地上散落着许多看不出原本是做什么用的塑料制品,某个房间里堆满了似乎用过不止一次的纱布及医疗用品。

这样的场景令龙泉深深地怀疑这个医生的水平,在这个“医生”出现在她眼前之后,这种怀疑变得更加强烈了。

一个比她还要矮了几分,但是体态臃肿的人以远远超过了他的体型所应该有的速度尖叫着从这条走廊最深处的一道门里冲了出来,他浑身都被血给覆盖住了,一部分依然是鲜红色的,一部分已经变黑凝固住了。

他一边尖声叫喊着一边使劲地挥舞着手里的手术刀,以及……一把比他的手臂还粗壮的钳子。

“我说了!按住它!”

他的尖叫声如此高亢,龙泉几乎没听清他到底在呼喊着什么,然后一个沉稳得多的声音就从门里传了出来。

“我用了五倍的麻醉剂,它肯定没法动了。”

“五倍?!十倍!我说了十倍!”

“它肯定没动。”

“十倍!”令人难以置信地,他连高喊的语调都几乎提高了十倍。

“好吧,好吧,你说了算。”

这个矮胖子这才意识到在他不远处的走廊里站着另外的两个人,实际上,刚刚龙泉和艾锐已经往后退了好几步了,他高亢的嗓音在这片残破的走廊中形成的回响几乎能刺穿最变态的杀人犯体内或许并不存在的灵魂,或许这才是这里如此残破的原因。

“我说过了,我不想在这里见到你。”矮胖子的声音沉稳了下来,似乎刚刚的高喊并不需要让他换个气什么的,但声音依然十分尖锐。“至少不想见到完整无缺的你。”

“介绍一下,这位是龙泉。”艾锐没理会对方的话,只是揉了揉耳朵以后拍了拍龙泉的肩膀,然后又无视着龙泉的脸色把手伸向了另一边的矮胖子。“这位是兽医。”

龙泉缓慢地把脸转向了艾锐,她再一次用自己毫无变动的神情表达出了自己的疑问。

“人也只是动物的一种嘛。”艾锐像是耳朵进水了一般歪过头往耳朵上拍了两下,然后甩了甩头道。“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要治的是她?”兽医已经看清了龙泉身上带着的伤。“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吧?”

“行了,别废话了,你就说能不能治吧。”

“还有我不能治的东西吗!”兽医的语调忽然提高了。

“没有!没有!!”艾锐连忙伸出了双手制止了兽医继续提高音量的行为。

“行了,到那间房里等着。”兽医用自己手里巨大的钳子随意指了指艾锐身旁的一间房,然后就转身返回了他一开始冲出来的那道门里。

“那咱们去等等吧。”艾锐松了口气,向龙泉说道。“放心吧,没问题的。”

不,有很多问题,龙泉几乎想要立即转身离开这里了,但一如之前的几次一样,她最终还是跟着艾锐走进了那间房里。

再次令她感到惊讶的是,这间房里异常地整洁,并不是她会把自己的家精心打扫出来的那种整洁,但相对于她刚刚所看到过的那一切,这里整洁得几乎就要发光了。

不过她的脸上依然看不出有什么惊讶的痕迹。

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盖着浅蓝色铺巾的医疗用床,一旁摆着的架子上挂着几盏可以聚光的油灯,以及可供摆放手术用具的台子,除此以外房间还有几张高度不同的凳子,然后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没有别的什么能用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看上去没用的东西——例如她刚刚在外面看见过的那些。

艾锐拉过一条稍微高一点的凳子拍了拍放到龙泉身旁,示意她坐下,并把剑递给了她。

“我想去看看他在给什么东西动刀子。”艾锐说完就准备往外走了,然后又回过头来。“你想看看不?”

“不必了。”

“行。”艾锐说着就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又一声尖锐的呼喝声从不远处的走廊深处传了过来。

“给我滚出去!”

没过多久,艾锐就揉着耳朵返回了这个房间,他假装没发生任何事地又找了一个凳子坐了下来,然后掏出了一枚手雷把玩了起来,又再过了一会儿,兽医端着一个装了一些纱布、几把不同刀具与药品的铁盘子走了进来。

他这一次的登场和上一次又有了显著的差别,不但戴上了手套,连身上的血迹都几乎清理干净了,仅有鞋子上仍残留着些许凝固的血块。

看到这一幕,龙泉不由得松了口气。

艾锐随即站了起来。

“那我就先出去了,放心吧,交给他肯定没问题。”艾锐又掏出了一枚更大的炸弹准备走出这个房间,出门前他又对龙泉安抚似的说道。“至于其他人就交给我了。”

“其他人?”龙泉问道,但艾锐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就像他说的一样,你就放心吧,先上那儿坐下。”兽医伸手往房间中央的床上一指,随即把铁盘子放在了床边的台子上。“我这儿没人会来捣乱的,至少不会进来捣乱。”

龙泉依他所说地坐到了床上,兽医也找了两个矮凳子摆在了床边并踩了上去,她这才明白这房间里为什么要摆这种普通人坐上去就会引发膝盖疼痛的矮凳子,她还想再问点什么,但兽医已经先一把抓过她的手并粗暴地撕开了她包扎好的纱布,然后不满地砸吧着嘴开始处理了起来。

“那些亡命徒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总有受伤的时候,他们也就总有用得到我的时候,最要命的是,比他们厉害的那些人也会有受伤的时候,所以他们不会在我这儿捣乱。”兽医一边处理着龙泉的伤口一边解释着。“但那小子没这顾虑,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龙泉一把抓住了兽医的手,但他的力气如他的嗓门一般大,龙泉的手被他轻而易举地甩开了。

“别捣乱!”甩开她的手的同时,他也用上了相称的音量,随即后知后觉地停了下来。“他没跟你说过我的事儿?”

艾锐是说过一些与兽医有关的事儿,但最后一次见的这回事儿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兽医盯着龙泉的脸色看了两秒就会过了意。

“那你之后自己去问他就行了。”龙泉不再阻挠兽医的动作,他的声音也就降了下去。“总之,他如果需要的话,肯定不担心会给我这儿搞出什么乱子来,就跟他那个老爷子一个德行。”

不出一会儿,龙泉身上的几个伤口都被敷上了不知名的药膏并包扎好了,需要缝合的也都被缝合了起来,他的动作简单而粗暴,却自信地表示这些缝合只会留下比较浅的疤痕,而且除非她刻意在相应部位进行二次伤害,否则也不会轻易崩开。

当然,如果她需要更大的抗张力的话,在疤痕的方面也可以相应地降低一些要求。

龙泉对此犹豫了几秒钟,然后兽医就为她做好了选择。

也就在兽医即将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口的时候,走廊外传来了几个男人的呼喊声,这些呼喊声之中先是带着浓厚的威胁与恐吓的意味,然后迅速地变成了惊惶,紧接着就被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所掩盖。

门外也瞬间被冲出来的碎屑及烟尘所笼罩,灰头土脸的艾锐跟着走了进来。

“搞定了没?”艾锐拍了拍手,然后发现自己的手臂被不知什么东西给剐破了一个口子。“哎?顺便帮我包一下吧。”

“给我滚出去!”兽医已经处理完了龙泉的伤口,他冲着艾锐使出了自己十成的音量,然后又再拔高了八度喊道。“回来!”

艾锐在兽医转过头对他张开口的一瞬间就抓过了几张纱布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来问道。“干啥?”

“治疗是免费的。”兽医伸手指了指已经彻底坍塌了的走廊。“这玩意不是。”

“哦。”艾锐在自己的包里翻了起来,但龙泉率先把两个金币塞进了兽医的手里。

“后门在哪儿你知道的,赶紧给我滚。”兽医收下了钱也就没再喊叫了,艾锐连忙拉着龙泉就往走廊里逃也似的走了。

“用不到两枚那么多的。”艾锐边走变低声说道。

但龙泉没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只是用她一贯的冷淡表情看着他说道。“他说这是最后一次见你了。”

兽医刚刚对她伤口的处理非常快,但可以看得出,也非常有效,受限于龙泉自己对相关领域没有多少了解,她不知道兽医的水平究竟有多高,但至少也能看出应该不低,艾锐说过这里要价不菲,兽医却又表示这次是免费的,再加上他说这是艾锐最后一次来的说辞,龙泉不得不多想一些了。

正如之前所说,龙泉希望她与艾锐之间尽可能地保持在买家和卖家这样的关系上,实际上,她希望自己跟任何人都能保持这种简单的关系。

她不想与其他人产生过多的瓜葛,虽然此时已经超过了一开始简单的定制一把枪这么简单的程度,但依然可以视为她付钱购买了艾锐额外的服务,包括向导、不同领域上的协助等等,归根究底,依然是一场买卖。

她知道自己对付的那些势力与个体并不好惹,但她必须去面对,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最好不要去牵扯到其他人。

只是看现在的样子,艾锐似乎已经越扯越深了,不论这是否有艾锐主动凑进来的成分在,龙泉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无法确定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该如何为他提供的服务确定价格,又或者如何以金钱以外的东西作为回报。

如果艾锐能指明几个仇人之类的家伙,让她能够在事情结束之后替他报仇什么的,那她也不必如此犯难了,可惜,艾锐似乎并没有什么仇人,至少他并没有提起过。

“哦,你说这个啊。”艾锐知道龙泉在说什么,满不在乎地说道。“以前我带来了一个病人,他保证肯定给我治好,结果他给治死了,这让他极度地愧疚又非常地恼火,估计多半是恼火,所以他承诺会替我免费治疗一次,保证是最好的那种,但警告我治完了以后就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因为见到我就来气。”

艾锐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他曾提到兽医那时的明显是笑,却又毫无笑意的笑容。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机会用,不用不是可惜了嘛,这次赶上了就送你了,算我的额外服务,就不跟你算钱了。”艾锐迅速换上了平时的笑脸,打开了一间房门径自走了进去。“反正刚刚你也替我付了一笔钱了。”

严格来说,她付的依然是她的医疗费中的一部分,龙泉跟在艾锐身后看着他往纱布上抖上了些之前在她身上用过的褐色粉末,并咬着牙把手臂包扎上了的样子,明显地叹了一口气。

“刚才你看到什么了?”龙泉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说完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与平时有了一些微妙的区别。

“啥?”艾锐此时正蹲在地上找着什么,回过头来以后恍然大悟道。“噢,你问兽医刚刚治的那玩意儿?”

龙泉点了点头,艾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刚刚声音的变化,但她还是决定不再说话了。

“我该怎么跟你说呢……我都不确定我看到的是个啥,找到了。”艾锐伸手从一条砖缝里拉出了一块板子,他面前的一块地板随即落了下去,他往下看了看确认了一下高度,然后就跳了下去。“我先下去。”

龙泉走到落下的地板旁时,艾锐正在底下探着头向着深处看着,头也不回地说道。“要我接着你的话说一声哈。”

落差并不算高,龙泉径直跳了下去。

艾锐回头确认龙泉没什么问题,就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一边走,又一边说了起来。

“我都不确定他是在治疗还是在虐待那玩意,但我就看了一眼他就把我赶出来了,不过这不重要。”这条地道里没什么光线,但无论是后方还是前方都能隐隐地看清地面,往前的出口应该并不远,而且也不是完全封闭住的样子。

“重要的是,刚刚已经有人找上来了,来的路上咱们遇到过几个人,我不确定是谁认出了你或者我,但可以确定的是咱俩已经暴露了,这说明了一个问题。”艾锐说着又一次向四周看了看,他注意到一些灰尘从他的头顶上落了下来。

“你先走!”艾锐狠狠地一把推开了龙泉。“直接跑!该去哪儿去哪儿!”

龙泉已经在艾锐观察四周的时候就提起了警惕,但她并没有防备艾锐突然的动作,这使得她被一把推出去了两米左右,差点失去平衡,她靠着能力和快速的转身动作止住了向前冲的身型,但头顶的土块就在这时混杂着石头与水泥轰然倒塌了下来,将龙泉与艾锐彻底地分隔开了。

而另一侧的艾锐在推开龙泉时也反向地发力倒坐了回去,虽然摔得挺疼,但好在没有被崩塌的石块砸中,接着一个高大的壮汉就从上方开出的洞口上跳了下来。

“这里已经不算是兽医的营业范围了吧。”庞牛扭了扭脖子用他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目光看着艾锐,沙哑干枯的嗓音在地道之中回响着。

艾锐坐在地上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已经预料到了可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但这并不会让他现在的感觉好一点。

“那什么。”艾锐拍着身上的灰尘慢慢地站了起来。“你吃了没?”

第11章 绝路

“你吃了没?”庞牛充满威胁的话语似乎并没有对艾锐造成什么影响,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油嘴滑舌的小子。”庞牛笑了笑,大概已经习惯了艾锐的行为风格了,他的笑容让艾锐注意到,他和龙泉都是相对不苟言笑的那种类型,不过比起来,当然还是龙泉笑起来让人感觉好一点。

“主要是我还没吃。”艾锐从小包里翻出了两片面包来,并向庞牛递了递。

“我从来不跟别人一起……”庞牛说到一半就被艾锐打断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从来不跟别人一起吃饭嘛,但这主要是一个礼貌的问题。”艾锐说着就把面包片收了回来,并直接吃了一口。“那我吃点儿不介意吧?我才刚起床。”

庞牛应该还是有点介意的,但他撇着嘴又笑了笑,扭过头转身看向了被他以未知的方式轰出来的大洞上方,庞牛应该不喜欢让别人看到自己吃饭的样子,也不喜欢看别人吃饭的样子,这一点在之前的餐馆里已经有所体现了,艾锐这么做确实是想要争取点时间,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有点饿了,如果这回真栽在这儿了,起码吃饱了再上路吧。

当然,庞牛即使不转过头去也是可以的,而庞牛的动作也让艾锐有了一股趁着此时转身就逃的冲动,或者往庞牛身上丢个炸弹,或者炸坍了这里再逃,这些方式都是有尝试的价值的,但抛开了这么做的成功性到底有多高的问题不谈,艾锐和庞牛一样在吃的这个问题上有着自己的习惯。

他会珍惜每一顿饭,哪怕这只是两片干面包而已,更何况这搞不好就是最后一顿了,所以边跑边吃是不可取的,直接扔掉去做别的事更是不可能的。

无论要做什么,至少要等吃完了再做。

“行了,谢了牛老兄。”没过一会儿艾锐就拍了拍手,庞牛也笑着转了回来,艾锐真的只是安心地吃了两片面包而没有尝试其他的行动似乎让他的心情很不错,也就不在乎艾锐怎么称呼他了。

“吃完这一顿,你也差不多该走了。”

“那你打算让我往哪儿去呢?”

“两条路,告诉我那个姑娘到底在哪里,或者她会去哪里,那我还是可以让你走,你想去哪就去哪。”庞牛拔出了别在腰间的手枪,并慢慢地上了膛。“但这一次我希望你诚实点,要么就没什么路可走了。”

“要么的意思是,要么我不诚实,要么我不说,都得死?”艾锐把手探进了挎包里,庞牛并不介意他这么干。

“是的,都得死。”

“那我说好吧。”艾锐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庞牛的身后道。“她往那儿走了。”

庞牛往回扫了一眼,往后的通道早已被封得严严实实的了,但这不是主要的问题。

“看来你是打算……”庞牛话没说完,一枚手雷就丢到了他的脚边。

而艾锐已经转头就往回跑了,思来想去,他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用了,吃着饭的时候不能这么干,吃完了总是可以了。

说实话的话,他此时有点后悔自己卖出去的第一把枪,首先,是这把被龙泉买走的枪把他卷了进来,其次,第二把枪被用掉了是没办法的事儿,但他现在手里都没个能趁手的武器,这让他的形式极其被动,他得赶紧做一把能长期使用的武器了,如果这次他还能活着离开的话。

他扔出手雷的同时就往回跑了,而手雷在落在庞牛身旁的一瞬间就发生了爆炸,即使这是他制作的炸弹,冲击波也并不是很大,他仅仅只是被震得往前冲了几步并躲开了大部分被炸飞的碎石而已。

他在昨夜制作了总计四枚威力不同的炸弹,这已经是他所能拿出来的全部了,其中威力适中的两枚刚刚已经在诊所的门口用掉了,而丢在庞牛脚边的这一枚只是其中威力最小的那个而已。

他知道这很可能是杀不死庞牛的,因为他听说过庞牛曾在被数把重火力集中扫射之后依然活了下来并杀光了在场的所有人,或许是他有着某种能力,重要的是普通威力的手段对付不了他。

他有把握在提前准备好的前提下杀死庞牛,手里威力更大的这个炸弹也有可能达到这个效果,但问题是在这个距离上他只要用了就一定是同归于尽了,至少在毫无办法之前他是不会这么做的,他现在只是希望这能稍稍拖延一下庞牛的行动,最好让他能够逃回诊所之中。

诊所的前门已经被他自己堵死了,他不确定是否还有别的路能走,他也不确定庞牛在这个情况下还会不会因为顾虑兽医的存在而任由他躲在里面,但至少这值得一试。

然而,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地道已经再次崩塌了,就拔腿往回跑了,但他刚跑出了两步,他的身后再次发出了崩塌般的巨响,比之前的爆炸还要多的碎石向着艾锐飞了过来,他勉强躲开了一两块碎石,然后被另外的几颗砸中,他的腿、后背和肩膀都遭到了撞击,砸中他后背的这一块对他的伤害最为严重,这几乎使他瞬间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也让他失去了继续向前跑的力气。

他也不用跑了,在他艰难地大口吸着气的时候,庞牛从被炸塌的碎石块之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型比之前还要庞大,粗壮的血管在他已经鼓了起来的肌肉表面如树根一般盘绕着,而艾锐之前扔出的手雷对他的腿及躯干造成的伤害已经开始肉眼可见地鼓动着愈合起来了。

看着庞牛随手推开了一块挡在他面前的巨石,艾锐总算明白之前庞牛是怎么在地道上方打开一个洞的了,这家伙光是肉体的力量就已经足够了。

“你就只有这点能耐了吗?”庞牛的脸也在全身的膨胀下向两边鼓了起来,这让他脸上轻蔑的笑容显得十分扭曲。

“那倒不至于,想看看我更多的能耐吗?”艾锐勉强调整好了呼吸,龇着牙站了起来,他的后背还好,但他的腿很可能已经骨折了,刚才受到撞击时还没有多少感觉,现在想站起来时才发现已经使不上劲了。“你给我多点时间,我肯定能给你惊喜。”

“一般在这个时候我已经杀了你了,但我没有。”庞牛的身体慢慢地缩回了他正常的体型。

“因为我现在还有机会,对吧?”看到庞牛的体型变小时,艾锐还以为有了些希望,然而庞牛接下来又用右手发力使其变成了之前的样子,来回反复了一番,很显然,庞牛有着随时进入这种状态的能力。

“没错。”

“只要在你失去耐心之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我还是可以走?”

“没错。”

“那趁你还有点耐心的时候,我想问你两个问题,你为什么非得找到她?”虽然有些艰难,但艾锐还是尽可能地站直了,并慢慢地向着庞牛走了过去,直面庞牛给了他不小的压力,但在这种时候越是避开反而死得越快,而庞牛也没有阻止他的靠近。

“我不需要回答你的问题。”庞牛的脸色冷了下来,艾锐能看出他的耐心正在渐渐流失。

“那另一个问题。”此时艾锐已经慢慢走到了庞牛的面前。“我说了,你就真的不会杀我?”

“试一试就不一定会死。”这倒是一个庞牛乐于回答的问题了。

艾锐的脸上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再流露出多少表情了,一如庞牛一般,而庞牛的回答使得笑意再次回到了他的脸上。

艾锐仰着头直视着庞牛的双眼,虽然庞牛的身高不如之前的铁脸那么高,但他看着庞牛的时候依然回想起了这个场景,毕竟那是昨天才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而不同于面对铁脸时的轻松,他此时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了,如庞牛所说,试着将庞牛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或许是可以保命的,但是即使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保住了一命,难道他就要去期待着从今以后的每一次生死危机都能得到敌人的仁慈吗?

考虑到他的性格和自己想要做的事业方面的原因,他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很高,也就是说,哪怕他运气再好,也总有一天会遇到一个毫无仁义可言的对手。

结局都是一样的。

只要把能否活下去的选择交给别人,就不可能再拥有安心活下去的信心了,因为你没法肯定别人会怎么做。

但当一个人面对重大的困难与危机的时候,他最好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你可以选择无法肯定能否活下去的尝试,你也可以选择必然死亡的结局,至少后者该怎么做,完全取决于自己。

正如之前所说,疯老头教会了艾锐如何确保自己能带着本钱活下去,如果不行,那就同归于尽。

在他渐渐靠近庞牛的过程里,他手里几乎没有拿着任何东西,实际上,就连他一直拿来存放道具的小挎包都没带。

在他丢下之前那一枚手雷并向后跑开的时候他就把背包扔到了一旁,而现在这个背包正躺在庞牛背后不远处的地上,庞牛之前推开的一些泥土和石块把它盖住了,这使得庞牛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其存在。

艾锐手里捏着的是一根细且坚韧的线,这根线连接着他放在背包里的最后一枚威力最大的炸弹,他在靠近庞牛的时候也一边在慢慢地用手指搓着将其向后扯着,在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这根线已经绷紧了。

这几乎就是之前杀死铁面具的那个场景的复刻,唯一的不同就是,艾锐能确定自己几乎没机会在这一次的爆炸之中存活下来,哪怕庞牛一如铁面具一般挡在了他与炸弹之间。

“这次怕是没法避免误伤了。”艾锐猛地抬手向后扯了一下,庞牛也在同时意识到了艾锐准备做什么了,但在这时即使立刻杀死艾锐也无济于事了。

他猛地发力进入了全身膨胀着绷紧的状态,并一把将艾锐扯到了另一旁,使得艾锐彻底失去了将他当做掩体的机会。

艾锐猛地撞向了地道另一侧的墙壁,光是这一次的撞击恐怕就能要了他的命,但极为猛烈的爆炸冲击在这之前就已经将他彻底吞没。

一切都淹没在了暴烈汹涌的灼焰浪潮之中。

第12章 觉醒

龙泉在地道崩塌之后就立刻冲向了出口,如她所料想的那样,崩塌的位置距离出口并不远,她很快就冲进了一间看上去比兽医的诊所要整洁舒适得多的小屋里,这里已经是地面上了,屋里的有着很多近期有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但她没空去观察这些。

她刚冲进这间屋子的时候,身后的地道里就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轰鸣,这是爆炸的声音,很显然是艾锐的手笔,无论他遭遇了谁,情况都并不乐观。

龙泉在推开门前犹豫了一下,她真的有必要返回去吗?她父兄都在与特里亚有关的事件中丧了命,而她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特里亚到底在做什么,这个仇还没报,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她也不知道刚刚找上来的是什么人,她是不是应该听艾锐的赶快离开?

他们之间只是雇佣及交易的关系而已,她应该以大局为重。

她很清楚这一点,她的父亲从小对她的教育就是要学会去理性地思考,在这种情况下先保存实力才是最要紧的事,但是……

她的哥哥也教过她,如果人不能以感情去驾驭理性的话,再理性的行为都可能要以丧失人性来作为代价,要以理性去看待大局之前,应该先以感性去理解生命。

或许,这才是她不愿意与别人产生任何瓜葛的原因,只要与这个世界保持距离就不必为之投注感情,而她的感情已经所剩无几,没有可供她肆意挥霍的余地了。

可惜她终究是晚了一步,现在抽身而出已经太晚了。

龙泉一把推开了门,外面是一片巷道交错的平房区,她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以后就凭着方向感向着地道坍塌的方向冲了出去,她希望自己不要去得太晚了。

但她才刚刚找准了方向迈开了步,她前方不远处的地面就整个地被猛烈的爆炸混着泥土掀起,冲击波随后才跟着撞了上来,这一阵爆炸将范围一百多米内的一切都抛到了天上,又将一百米外的多数建筑推倒,猛烈的震动一直传到龙泉这里时才显得稍轻一些,但依然使得她四周的建筑摇晃了起来。

即使站在这个距离上,龙泉都几乎被甩到了半空,这仿若地震一般的破坏力,如果这是艾锐干的,如果他是在近距离引爆的,那他绝没有还能活着的可能性。

没人能在这样的爆炸中活下来。

被掀飞而起的大量泥土与石块落了下来,灰石碎屑不断飘散、掉落在了这片从街区中凭空生出的坑洞中,龙泉不得不一边躲避一边向着爆炸的中心接近,无论如何,她得去确认一下才行。

然后她在这片由浓厚的泥土雨雾中看到了一个高大却残缺的身影,这人的身高及宽度都远远超出了常人的范围,但他的整个后背及大半个右侧的上肢都消失了,他在颤抖中不断地咆哮、呻吟着,伤口上长出了许多短小的不断抖动着的肉芽,但始终无法组织在一起,血浆不断地从裸露出的伤口中抛洒而出。

如果说人类无法在这样的爆炸中生存的话,眼前的这个家伙显然已经无法归结为人类的范畴了,龙泉不敢妄动,慢慢地靠近才意识到,他是庞牛。

庞牛也留意到了龙泉的接近,他朝着龙泉放声怒吼了几声,随后头也不回地以十分明显的蹒跚步伐向着另一边逃走了。

追上去?

这个想法在龙泉的头脑中回响了数次,不需要借助艾锐的枪了,在这个状态下她凭自己就有可能杀了他。

从他刚刚的伤口上的那些肉芽来看,他显然具有不俗的恢复能力,而且他可以抗住这种程度的爆炸而不死,一旦让他恢复了过来,恐怕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但艾锐现在依然生死不明,她的理性告诉她艾锐恐怕早已尸骨无存了,但感性的这一面依然无法认同这一点。

她忽然很想知道他刚刚在诊所里看到兽医正在治疗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龙泉紧紧地握紧了手里的剑,扭过头不再看向庞牛逃走的方向,朝着庞牛一开始站着的地方找了过去,如果庞牛是在这里承受了爆炸的伤害的话,那艾锐也应该在附近,除非他已经被炸飞了,或者真的尸骨无存了。

这附近已经完全看不出这里曾有过建筑的痕迹了,沙土和石块一直在向下落着,她必须小心躲避,而且不只是视线被阻挡着,落下的沙土也一直在填充着这个被爆炸掀出来的坑洞,如果她不能动作快的话,即使艾锐真的没死也很快就被掩埋起来的。

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阵高亢的尖叫声穿过了重重沙石的阻碍传到了龙泉的身旁。

“啊!!!这个天杀的死小砸!!!”

龙泉立刻向着兽医的呼喊声跑了过去,另一道低沉的声音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他还没死。”

“别拦着我!我要杀了他!”

“至少不用麻醉了。”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随即出现在了龙泉的眼前,而艾锐此刻就躺在他们之间的地面上,满身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他胸膛上略微的起伏表明他还活着,但应该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除此以外,一个巨大的形似老虎和猴子的结合体的生物就蹲在一旁,龇牙咧嘴地歪着头看着龙泉,她也明白了过来艾锐之前看到的是什么了。

“你知道他把什么给炸了吗?”兽医以他几乎不可能做到的沉重声音向着龙泉问道。

“五年!”兽医的声音再次猛然地拔高了起来,并逐渐接近了非人能及的高度。“老子攒了五年的金库!”

“再不动手,他就真的死了。”一旁的高个子提醒道。

“我知道!”兽医已经嘶声力竭了。“他死了谁给老子赔!你吗?!”

兽医朝着高个喊完又再回过头冲龙泉喊了一句。“啊?你吗?!”

龙泉其实是可以赔的,只要兽医的存款没有达到太惊人的程度的话,况且她也无法否认艾锐落到这一步与自己有着非常大的关系,但几秒钟之后她还是摇了摇头。

这笔钱还是让艾锐自己来解决吧。

——————

“人在各种各样的情况下都是有机会觉醒成为能力者的。”艾锐睁开眼时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句,站在他身旁的兽医正以他少有的正常人能够接受的音量和音高说道。“但我就没想明白你小子运气为什么这么好。”

此时距离那一阵爆炸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不知是否有着什么关联,在那之后城里就下起了连绵的小雨,直到艾锐醒过来的这一天才断断续续地停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艾锐此时还处于一个朦胧的状态,他映像中的最后一幕就是他被火光所淹没的画面,在那种时候他也没有余力去思考更多的东西,甚至连“完了”这样的想法都来不及产生,一切就彻底地陷入了空白。

“我是说,你觉醒了某种能力。”

艾锐忽然意识到兽医不但声音变小了,连说话的语速都放慢了下来。

“一般来说,任何人都有可能在各种各样的情况下觉醒属于自己的能力,只是这种几率并不高,而想要靠极端环境来觉醒的那些人多半都死了,剩下一小半就落得一个连我都很难搞定的残疾,而且一无所获。”

“但是……我活下来了?”艾锐慢慢地支起了身体,他发现自己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虚弱,只是身上几乎被打满了绷带,疼痛感倒是比他想象中还要强一些,这令他想起身的动作变得十分困难,而站在一旁的兽医并没有要帮忙的打算。

“确实有一小部分人成功地活下来了,非常小的一部分,觉醒时的某种现象造成了这样的效果。”兽医撇了撇嘴。“你不只是活下来了,你绝对觉醒了某种能力,现在的问题是……”

“这究竟是什么能力?”兽医把头凑向了艾锐的脸,似乎想要认真地观察一番,但由于他的身高所限,他只能踮着脚勉强地凑了过去。

“我明白了。”艾锐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是什么?”兽医又凑得更近了一些。

艾锐伸出手向兽医凑过来的脸上抓了过去,猝不及防之下兽医被他抓住了下巴,这个动作让艾锐的手酸胀难耐,而兽医则被抓住了下巴不敢动弹,勉强踮起的双脚难以支撑他肥胖的身躯不停颤抖着,两人就维持着这个令双方都十分难受的姿态注视着彼此,直到龙泉端着一个放着水和粥的盘子推开了门。

“你感觉如何?”艾锐一把撒开了手,看着兽医有些慌乱地摸着自己的脸的样子笑了起来。

“我脸怎么了?!”兽医的声音猛然拔高了。

“……”龙泉瞥了兽医一眼就不再看他了,转而把盘子放在了艾锐床边的矮柜上说道。“全城都戒严了,马强正在找你和庞牛。”

作为这起爆炸的发起者,艾锐受到治安官的追捕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庞牛,他也遭到了追捕首先说明他还活着,这对艾锐来说并不算是一个好消息,即使他在引爆炸弹的时候也有所预料了。

但他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戒严。

“戒严?”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所以我这几天都没出去过。”这些天里龙泉实际上也想出去活动一下,但考虑到最好把自己的伤势养好,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再次被人找上,艾锐在这种时候就是一个活靶子而已,就算一个赤手空拳的小屁孩也能杀了他,当然,这些原因龙泉是不会说出来的。

“我睡了多久?”

“一个星期。”

“我的脸!”兽医在两人继续聊下去之前再次用高音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

“别叫了”艾锐朝他不耐烦地招了招手。“我都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觉醒了什么能力。”

兽医随即住了嘴,但他的表情表示他已经很努力在克制自己张开嘴的冲动了,而这一点实际上有些吓到艾锐了。

“不可能。”兽医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而这显然让他十分难受。“你炸飞了一整个街区,如果不是觉醒了某种能力,你绝对已经死了,死得连能让我把你拼起来的碎块都不会剩下。”

“至少我什么都没感觉到。”艾锐拿起了水杯,但他刚喝下一口水就猛地将其喷了出来,只差一点点就喷在了龙泉的身上,但她没有试着闪开,而是认真地看着艾锐古怪的表情。

“怎么了?”

“这是什么水?”艾锐的表情好像他刚刚喝下的是从某种古怪的生物身上挤出来的粘液一般,非但如此,他还一直在吐着口水试着把喝进嘴里的水全吐出来。

“白开水。”龙泉很确定这一点,因为这杯水就是她烧的,而且她已经喝过了。

“白开水?”艾锐不信,然后他意识到了这水喝上去感觉不对的原因,被他喷在地上的水渍正在缓缓地向外蔓延着,逐渐成为了某个图形,而这正是他刚刚看到这片水渍时脑中闪过的样式。

这片水渍就是他被他控制着变成这样的,很快他就确认了这一点,然后龙泉和站在一旁的兽医也通过艾锐的神情留意到了。

“你能控制水?”兽医问道。

“好像是这样的……”艾锐正在试着将这些水从地面上浮起来,就像是龙泉控制金属时候的样子,但他很难实现这一点,以他刚刚才掌握的方式,他只能把一小滴水悬浮起来。

艾锐似乎十分乐于把玩这小片水渍,毕竟他刚刚才获得了一项特殊的能力,但对此有很多经验的龙泉很清楚,如果他连这么一点点水都这么难以控制,那么他的这项能力在接下来的活动中也没有多少可供发挥的余地。

即使他只是刚刚掌握这一能力也是如此,至少在控制某种物质的这个领域上,龙泉是有着丰富的经验的。

拥有能力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多见,但总归是有的,而无论一个人获得了怎么样的能力,他们首先都是作为一个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这也就代表着他们的能力之间也有着不同领域的分别,人人都有自己适合的生存方式,也有着自己擅长的行为、思维模式,他们的能力也是如此。

但能力的表现,却未必与他想要去做的那些事相符。

在龙泉看来,艾锐此刻获得的能力,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助益,不过她没有对此多说什么,只是凭着经验稍稍引导着艾锐在各个角度尝试了一下这个能力的各个方面,得出了一个大概的结论。

艾锐可以将他触碰到的水(大约只有一杯左右的量)变成可以让他驱使的水,如果他没有碰到过,他也就没法操作,这同样是限制他的能力的重要一点。

至于是不是每一次碰到的水都会产生这种变化,在尝试了几次以后艾锐已经可以做到随心所欲地控制这项能力的发挥了,只有他想的时候,他接触到的水才会产生变化,也就不会再变得喝口水也很难受了。

但有一个优势就是,他触碰过的水可以不受距离的限制,至少他们没有测试出这个距离,只要产生了作用,把这些水移动到离他再远的地方,他都可以对其使出同样的控制力来。

更多的细节需要不断地尝试,他的操控力以及这个能力的后续应用也需要时间去慢慢琢磨和提高,只是一如龙泉所想,这能力暂时派不上什么用场。

接下来,龙泉简单地向艾锐介绍了一下城里的状况,马强虽然戒严了整个城市,但他没有足够的人力去盘查每一个来往的人,据龙泉和兽医所知道的部分来说,他在寻找着某一个在艾锐引爆炸弹那一天前后来到这里的人,除此以外他们基本上就一无所知了。

艾锐因为炸平了整个街区的缘故,已经上了马强的抓捕名单,虽然那片街区没有人住,基本上只是一片荒废的平房而已,但没人想让一个能制造这种爆炸的人在自己的身旁逗留。

至于庞牛,已经基本可以肯定他所展现出的抵御伤害及肉体上的恢复能力是与特里亚有关的了,无论特里亚在打什么算盘,庞牛都是其中的一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庞牛也一并遭到了马强的通缉,只是再没人见过庞牛了。

所以龙泉的计划也做出了相应的调整,她不再需要分别去调查特里亚及杀死庞牛,这两件事完全可以放在一起进行,虽然从现在她所知道的范围来看,要实现这一点也非常地不容易,但这比缺乏线索地去行动要好得多。

艾锐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就又使用了大量的能力(至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大量了),兴奋感褪下之后,疲惫感就浮现了出来,龙泉和兽医也就各自分开去休息了。

如果第二天艾锐的情况变得好一点的话,他们再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做。

至于艾锐欠着兽医的那一整座金库,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第13章 高桥一树

当高桥一树拿着伞走出自己租住的房子却发现连绵了一周的雨停了的时候,他的心情也稍稍地好了起来。

虽然天依旧用笼着的雾把整个城市罩进了一个低饱和度的世界里,道路上也仍旧有些积水,但总觉得那种湿答答的感觉褪去了,空气中只留下了一阵阵微风吹来雨后的清新。

他把伞放回了房间里,双手插袋,低着头慢慢向外走,即不去向四周张望,也不让四周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没有什么存在感,他也不喜欢存在感,他喜欢融进这个世界,融进街道上的时而稀稀落落时而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只有他自己才会知道自己在哪,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是谁,无论他走到哪里,没人认识他也就没人会打扰他。

虽然在拼命融入这个世界,但他却是讨厌着这个世界的。

在他还小的时候,在哪都能感觉自己正身处天堂,他能发自内心地笑,也能毫无顾虑地哭,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必考虑柴米油盐酱醋茶,或是上司或者同事的情绪。

幸运的是,他从来没有朋友,也就少了许多需要顾虑的事情。

长大后,他感觉自己生命中的一切都成了羁绊自己的石头与荆棘,敲打刺痛自己的同时,也在渐渐改变着自己。

再回过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一条用血铺开的路,上面散碎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肉,再看看自己,早已面目全非。

成长就是地狱之门,而他早已入了地狱,很深很深。

进来了,便永远出不去了,只能去习惯,只能去适应,让自己变得更像一个原本便生活在地狱里的人。

路旁有一个灯柱,灯柱上不知何时被人挂了一条手帕,他感觉自己就是这一条在风中舞动的手帕。

当他被挂上去,也就是拥有了自己的生活的时候,他可以看到周围人来人往的城市,看到这个喧闹杂乱的世界,这光彩夺目且纷乱繁华的一切都让他忍不住要在这灯柱上荡漾起来。

这个世界有着足够多的人和事情就在他的周围发生,让他即便只是只身挂在那里也不会觉得孤单。

但是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只存在这些美好,灰尘,雨水,风与阳光都在时光的流淌中慢慢打在他的身上,发觉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光洁鲜艳的模样。

喧闹过后的夜会变得冷清,繁华过度的世界会腐败堕落,或许这一切从未变过,只是他渐渐麻木了。

麻木了,就不会再觉得喧哗与热闹,他会烦,也就会累。

可是当初只是轻轻缠在栏杆上的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缩紧了起来,他再没有办法抽身而出,只好继续挂在那个地方。

被迫地变得越来越残破,越来越肮脏,然后在不觉间缠得更紧,绷紧的一切令他除了斩断自我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逃离。

这就是成长,这就是每个人的成长。

自你发觉自己正在成长的那一日起,你便再也无法重回天堂。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狱,他们也曾有过天堂,但天堂只是一个体验,体验过后,就会落往下方。

此时此刻,他就身处于地狱的最中央。

他能深深地体会到,大千炼狱中的冰火风雷诸般酷刑,其实都是在拷问自己的心。

高桥一树压了压自己的帽檐,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些酷刑。

不知不知觉中他已经来到了他想到的地方,他张望了一下四周,来往着的都是让他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这些人在行走时似乎都是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表情,他不由得定住了身形多看了一会儿。

即使刚刚下过雨,街上迎面吹来的风中依然带有着这个区域特有的干燥感,不得不说,这感觉很糟糕。

之前的阴雨天虽然使得他的心情不太舒畅,因为无论空气还是环境都太过于压抑了。

而在这种压抑之中,他的身体却感觉很安逸,只要湿气稍稍重一些,他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自行变得暖和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环境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他很少去回想家乡,但在现在这种时候,这能让他的精神好上许多。

虽然他的心里依然很疲惫,身体却像是长久的劳累后泡了一个热水澡一般的舒适。

现在的这一股干燥空气却像是让他的身体抽走了某一根筋一般,这让他的肌肉无力地在衣物下一阵阵地抽搐,裸露在外的皮肤随着风吹也似乎渐渐有了正在干燥地龟裂的感觉,这感觉一阵阵地从皮肤表面到深入躯体每一处,都有了被跟着风吹的节奏一急一缓地浮现而出的刺痛感。

这感觉如浪潮一般铺展而开。

这让他无法喜欢上这种地方。

高桥一树知道有人在找他,但实际上等这人听说他来了的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以上了,等对方做出行动的这段时间里,他几乎快融入这个地方了。

但正如之前所说,他能融入这个世界,却无法喜欢上这个世界。

他讨厌这个破地方,所以他要尽早做完他需要做的事,然后以最快的方式离开。

这个行动,就从今天开始行动好了。

他径直走进了面前装潢精致且宽敞的大厅之中,这是特里亚设立在这里的分部,大厅是用来进行大宗交易与常规业务的办理的地方。

两侧都有一条走廊,这些走廊可以通往仓库、员工宿舍及供员工生活、娱乐及饮食的地方。

但还有另一条隐蔽的道路通往一个只有高级职员才能进入的区域。

例如像高桥一树这样的高级职员。

因为他需要为自己的计划而做一些准备,他在来到这个城市以后从未进入过这个分部,今天是他首次踏入这里,不出意料的,里面的员工并不认识他。

实际上,这里也没有多少员工,因为对于特里亚来说,他们在大多数地方展开的都只有与贩卖药品有关的业务而已,有关研发之类的需要大量人员才能进行的活动并不会放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所以这里的员工基本上都接触不到有关特里亚真正核心的那些秘密。

也所幸他们不知道,否则在他们看到高桥一树的那一瞬间,就应该尽早能有多远就逃得多远了。

无论他们认不认识高桥一树,准备充分的高级员工标识总是认识的,高桥一树很快就进入了转为他而设置的区域之中。

是的,在这样一个偏僻的他从未来过,连这里的员工也不认识他的偏远城市中的分部之中,专为他而设置的区域。

在两年以前,一个专门为特里亚的各项研究寻找适合的测试人员的团队发回了一个报告,他们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服用了由高桥一树研制的特殊药物后不会产生不良反应的人,也就是庞牛,这座城市的特里亚分部在这之后就进驻了一个小型的研究团队。

他们将针对庞牛进行一系列的研究工作,这种研究的细节实际上非常危险,理所应当的,这一切即使对于这里的员工也是保密的。

而类似庞牛这样的实验对象,在整个东央区之中还有着五个,至于那些有着微弱或更多不良反应的实验对象,就更多了,高桥一树在几年前就一直亲自主持着其中的一部分研究工作,剩余的则以其他的方式远距离主持。

自庞牛开始参与这一研究之后的两年时间里,高桥一树其他的每一个有希望成功的实验体都已经死亡了,一部分死在了常规的实验之中,另一部分,则死在了一些极端危险的大规模实验之中。

这几次大规模的实验几乎都完整地抹去了一整座的城市,至少,抹去了生活在其中的人类。

然而令他难以接受的是,在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之后,这些实验也完全没有一点点要成功的迹象。

现在,高桥一树不得不将他的全部希望寄予仅剩的实验体身上了。

这一个月里他一直在进行着一些适当的准备工作,并没有将自己的心思放在庞牛的身上,毕竟庞牛已经接受相关的测试了近两年的时间了,这两年间的报告他全都仔细地反复阅读过了,庞牛的测试极其稳定,他没有必要在现在就去想太多。

至少在他准备好之前没有这个必要。

所以他并不知道龙泉对特里亚的调查引起了由他所领导的这个小组的警惕,龙家的人在几十年前就一直在破坏着特里亚在各个领域中的活动,他们知道自己的研究有多重要,也知道龙家的人对这项研究可能造成多大的破坏。

哪怕对方可能只是一个很可能尚未成年的女孩也是一样的。

于是他们派出了一支针蚁小队,但他们不确定这是否足够,于是又通知了庞牛去解决她,他们有着充足的实验数据去令他们相信庞牛的成功,至少也不可能会失败的。

直到一周以前,一场在城市另一头的惊天爆炸发生了,即使远在近十公里之外他们也感受到了强烈的震荡,没过多久,已经面目全非的庞牛就冲进了这个分部之中,并杀光了在场的所有人。

所幸当时是夜晚,多数人并没有待在大厅里,这些人死亡的事实也就通过各种方式被掩盖掉了,受伤的庞牛则被转移到了专用的研究场所之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高桥一树知道自己该有所行动了,但庞牛在进食(就不用说他都吃了些什么了)之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之中,可以看得出他的肉体正在急速地自我修复着,但这种修复不断进行又不断失败,研究人员不得不持续地为他注射营养物质。

这个自我修复的过程一直持续了整整一周。

高桥一树验证了身份之后就来到了他专用的区域里,他也终于第一次直面这个他最有希望成功的实验对象。

“如果说我已身处地狱,你就是从地狱之中返回了人间的那一个了。”

看着庞牛现在的样子,高桥一树自言自语了一句。

“就是你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罪恶让我做下了一些不可饶恕的事,不是吗?”

“不,我该感谢你。”庞牛暴露在空气中的面部肌肉粗壮且布满了不断鼓动着的绿色血管,他用这一副面容挤出了一个令人恶心的笑容。

“这世上还有很多值得感谢的存在,而我绝不是其中之一。”高桥一树也笑了,他认为庞牛这种性格正是他所需要的。“但我不否认罪恶也有其好的一面。”

高桥一树顿了顿。“至少,我们可以从中受益。”

他拍了拍手,从他进门开始就停下了工作的研究员们随即继续工作了起来。“那就开始吧。”

“求之不得。”

第14章 合理运用

自己的能力该如何运用的这一点深深地困扰着艾锐,他只能控制着一杯左右的水进行非常微弱的运动,就连让这杯水稍稍浮起来都很难做到。

这样的能力未免显得太过于弱了,他在这之前几乎都在钻研自己已经学会的哪些技能,没怎么关心过能力者方面的事情,但他也一样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这个能力相比于一般的能力者来说有多么的弱小。

但这不可能,这世上确实有着很多的能力没办法得到很直观的效用,但只要合理地去运用,绝大多数的能力都能在某个方面得到很好的发挥。

这让他得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判断,并非他的能力很弱,而是他用错了方法。

他决定换一个方式去运用自己的能力,考虑到他现在对自己的能力几乎一无所知,他或许需要尝试许多不同的方式。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几乎一直都躺在床上面对着身旁的水杯不停地憋劲,把水放在手里,把水喝下再喷出去,直接把水洒出去,诸如此类的方式他试了一个又一个。

还好他的伤势也需要他卧床休息几天,这种尝试对身体也基本没什么消耗,而且这些尝试虽然看上去有些蠢,最终也还是让他意识到了非常重要的一点。

这些水蒸发得太快了。

在几次不同的尝试之后他就没有再把水泼出去了,只是试着在水杯里使用自己的能力,在多次的尝试之后,他发现杯子里的水不知不觉间已经少了一小半。

一般而言,一杯水是不可能在正常的温度下这么快地消耗掉的,那么唯一使得这些水迅速消失的原因,就只能是他的能力本身了。

这让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能力的真正使用方式。

他并不能像龙泉那样去控制水的运动,但他可以让其蒸发,或者说让其由液态变为气态。

所以他几乎无法控制这些水,但在他反复的尝试中,他的能力慢慢地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使得这杯水很快就肉眼可见地变少了。

在他领悟到这一点的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对着这杯水用出了自己真正的能力,这使得这一小半杯的水在一瞬之间完全地变成了气体。

不是像烧水一样慢慢蒸腾,而是整杯水在一瞬之间就在他的控制下变成了水汽,水杯本身是无法容纳这么多水汽的,大部分的水汽从开口处喷色而出,这股水汽所携带的巨大动能让这个木制的杯子朝着相反的方向猛地飞射而出。

但它是放在柜子上的,它无法向下飞,剩下的迅速膨胀的空气无处可去,使得这个杯子如同炸弹一般爆裂了开来。

一个就摆在艾锐床头边上的炸弹。

由于他刚刚只是下意识地使用了自己的能力,爆炸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发生了,他只来得及凭着本能勉强地抵挡住了一部分飞溅的木屑,其中较大的一块直接嵌进了他的手臂上。

从杯口冲出的空气所引发的巨响,也把他震得发晕。

在短暂的失神后,艾锐的脸上出现了难以抑制的笑容,他很清楚自己刚刚还没有使出全力,因为他才刚刚发现自己的能力是做什么用的,并且尝试了一下而已。

他相信这个能力所能造成的威力还可以变得更大,甚至有可能超出他现在能够想象到的范围。

而且这个能力将提供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刚刚的这种爆炸只是其最直接的一种而已。

他可以利用蒸汽所提供的大量动能,也可以让其产生如同爆炸一般的效果。

说白了,子弹的发射无非就是火药的燃烧产生的大量空气在枪膛之中无处可去,于是推着弹头冲出枪膛的过程而已。

至于爆炸,同样是迅速膨胀的空气将炸弹的外壳撑破,以爆炸的冲击及飞散的弹片来实现杀伤的手段罢了。

虽然一些细节可能不太一样,但整体而言是可以这么去看待的,而这两点,他的能力一样可以做到,甚至在某些程度上可以做得更好。

因为他还没学会控制火药的剂量等方面的技巧,而他显然可以将自己的能力做到更为自如的程度。

即使很多材料还不够,仅凭这个能力就已经足够让他制作出非常强大的武器了,这让在床上躺了很久的他忽然精神无比。

艾锐直接跳下了床,他的伤还没好,刚刚又增加了许多伤口,但他必须要开始动手制作真正属于自己的武器了。

什么都能等,这事儿不能。

“你干啥了!”兽医已经此时已经听到了刚刚爆炸的声响而从院子外冲了出来,他和自己的助手还有龙泉都是住在附近的另一间院子里的,这是他在城里除了诊所以外的另一套房产。

在冲进来的一瞬间他就看到了艾锐身上崭新的伤口和流淌着的鲜血,他的高音差点就被自己的惊讶所掩盖了。“你又来?!”

“没时间解释了,我的东西都放哪儿了?”

“你就不能歇两天再作死吗!”

“我东西呢!”艾锐指的是他的工具包,以及这些天里由兽医及他的助手少量采购到的一些制作材料,当然,付钱的是龙泉。

艾锐现在一秒钟都不想多等,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已经变了,他很少这么说话,兽医则很少被人这么呼喝,平时都是他冲别人喊来着。

在兽医愣神的这会儿,艾锐已经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到了一旁的另一间小屋,想必他的工具就是放在这间屋里的了。

“不用管我,帮我把龙泉叫来。”艾锐说着就迈步往这间屋里去了,龙泉在这时也跟在兽医身后走进了院子里。

“你要做什么?”她刚刚在洗澡,听到爆炸声后就连忙过来了,但把衣服穿上花费了些许的时间,此刻头发都还湿着,然而艾锐现在的样子一方面很符合她听到爆炸声时的预期,另一方面又完全不像。

“你要的东西,我现在就能做了。”艾锐回过头来看了眼龙泉,然后不由得又再看了一眼。“我一边做一边给你解释,开始制作之前我需要你把要求说得再清楚一些。”

“我之前……”

“给我住嘴!”兽医感觉再让他们一来一往地说下去,自己就要被完全遗忘了。“你们当老子是空气吗!”

“你!给老子滚回去!”兽医指了指艾锐修养时住的房间,然后回过头对龙泉降低了些许音量道。“你把我的急救包拿来。”

“快!”这一声则是同时对着艾锐和龙泉喊出来的。

两人终于意识到这地方是谁说了算了(至少艾锐意识到了)。

艾锐不得不躺回了床上等着兽医帮他处理被木屑所造成的伤口,由于某些原因,兽医的动作并不如平时一样干脆又迅捷。

“我开始感觉你想在我手里找的不是木头而是金子了。”兽医拿着镊子在艾锐的一个伤口上来回搅了五分钟以后,艾锐终于忍不住了。“你知道你找不到但是就是忍不住,对吧?”

“如果你体内有金子,我不介意掏空了你。”兽医回应道。“但把你整个都换成金子也还不起你欠我的钱。”

“你可以在你的肚子里试一试,我保证可以找到比你想象中还多的……”这句话还没说完,艾锐的手上就传来了一阵前所未有的钻心痛感。“呃……”

“如果你能学会在别人提醒你之前闭嘴,搞不好我就没必要再见到你了。”兽医挑出了最后一根刺在艾锐手里的木刺。“这对你我的健康都有好处。”

“有些事儿是没法学会的。”艾锐笑了笑。“学得会的话,恐怕咱们从一开始就不会认识了。”

“大概吧。”兽医听到这句话也愣了愣,随即包扎好了艾锐的伤口,然后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现在只剩下艾锐和龙泉了,他能感觉到兽医最近的状态不太对劲,不但说话的声音变了,就连说话的内容也不像平时一样。

“他咋了这是?”艾锐也只能问龙泉了。

“他的狗丢了。”即使认识的时间还不长,但龙泉也感受到了兽医的变化,她淡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

“啥?他什么时候养的狗?”

“就是你在诊所里见到过的那个。”想到那个怪异的生物,龙泉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复杂了。

“等等,他把那玩意叫狗?”艾锐正准备往外走,听到龙泉说的话猛地一个回头差点闪了自己的脖子。

龙泉点了点头就没再说什么了,艾锐在原地愣了愣神,似乎在回忆之前在诊所里看到的兽医治疗那条“狗”时候的场景,最终长呼了一口气。“算了算了,该干正事儿了。”

但在他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龙泉又叫住了他。“你确定你能够做得出来了吗?”

艾锐刚刚已经向她解释过他的能力的使用方式了,也做过简单的演示,按照他的设想,在这个能力的支持下他已经可以做出符合龙泉要求——也就是有机会杀死庞牛的枪械来了。

不只是符合龙泉要求的枪械,他留给自己的武器也有了实现的可能性。

但她见识过之前那一场爆炸的威力,也见识过庞牛在这样的爆炸中依然存活了下来的样子,她不确定艾锐的新能力就能够造成足以杀死他的伤害。

另外,她也有着一些其他方面的顾虑,如果他确实能够做得到的话,她希望艾锐能够就此从这件事之中退出,她就会付给他足够的钱,他欠兽医的那部分也会由她来承担。

因为正是她把艾锐带进了这些危险之中,之后的事情如何暂且不提,艾锐已经在这之前为她险些付出了性命了,她不认为自己还有资格要求对方再付出更多,但艾锐坚持要完成自己的工作,他将其称之为“职业道德”。

那么要让他离开的唯一办法就是确认清楚他是否真的能做到这件事。

“能不能也得试过才知道嘛,这方面我不能给你打包票,只能说我有信心而已。”艾锐没有从龙泉的脸上看出她的诸多顾虑,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但我确实认为我能做到。”

艾锐完就走出了房间,而这个本该让龙泉松一口气的消息,却让她的心情难以平静。

很快他们就到该分别的时候了。

第15章型子弹

“这颗子弹的弹头内部有着一个空洞,我已经在里面填充了足够的水,当这颗子弹射中目标之后我就会使用我的能力让这些水全部蒸发。”艾锐晃了晃手里一颗粗大的子弹说道。“这颗子弹也就变成了一颗小型炸弹。”

“就算是大型的炸弹也杀不了庞牛。”龙泉看着艾锐洋洋自得的样子,她觉得艾锐只是因为刚刚发现了自己能力的用法而过于自信了,也许也还有着别的原因,她认为这还不够保险。

“对,但之前的炸弹是在他体外引爆的,而其中大部分的能量都不是冲着他去的。”艾锐笑了笑,他知道龙泉有所顾虑,他也已经从她的嘴里知道了庞牛扛过那阵爆炸以后变成了什么模样了,一般的伤害或许确实难以杀死他,但他这一次非常有自信。

“想像一下在他体内引爆一颗炸弹的后果,所有的冲击力都会完整地作用到他的身上。”

“但是……”

“但是这依然不够保险,我知道。”艾锐又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一把枪。“所以我才做了一把和平时不一样的枪。”

这是一把短管的双管霰弹枪,由于他现在没有足够的工具去制作精细的部件,为了把水填充在子弹头里,他不得不把子弹做得比常规的要大很多,所以这把枪的枪管也很粗。

他现在不再需要依靠子弹本身的冲击力去造成杀伤,至少不需要完全依靠这个,所以他没有再用他从前威力过大的火药来装填子弹,枪膛不再需要承担过重的压力,这也就让他对材料的要求降低了许多,所以这把枪制作起来还是很快的。

也就是说,只要对应的子弹充足,就可以反复运用。

于是他把时间几乎都花在了制作子弹上,受限于他的能力能够控制的水并不多,这种子弹他只制作出了20发,余下了一部分做成了两个小型的榴弹,以及一个配套的简易抛射装置。

把榴弹放进抛射管里,让榴弹尾端的水化为气态,从其尾端冲出的气体就会推动着这枚榴弹向前方飞出去,由于他填充的用来推动的水并不多,这个速度不会太快,也飞不了多远,但远比他自己用手投掷来得好得多。

而且这种榴弹的最大优点就是,何时爆炸完全由他来控制,因为启动的保险被他改成了由水汽来推动,由于只需要推动一块很小的拉栓,消耗的水也几乎可以忽略。

实际上,这样的击发方式正是他想要运用到子弹上的,但目前他还无法做出合适的枪膛,同时也会因为把水用在了别的地方而减少子弹的总量,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这把枪能反复用,总共20发子弹,也就是总共20次在他体内埋下炸弹的机会,他再难杀终究也只是一个人。”艾锐把枪和子弹都放到了龙泉的手里。“而只要是个人,就总能够杀得死的。”

“但是……”龙泉看着手里粗重的枪和子弹,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没什么可但是的,这已经是我现在能够给你做出的最好的东西了,从实际的效果来看,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你一开始来找我时候的预期了。”龙泉的态度让艾锐有些不爽,他相信自己的手艺,在这种方面受到质疑是他难以接受的。“远远超出了,明白吗?”

“我是说。”龙泉长呼了一口气,抬起头对艾锐说道。“这种子弹只有你在场的时候才能发挥效果。”

“呃……”艾锐嘴里的一套反驳被堵了回去,几个不同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不停变换,最终停留在了有些尴尬的笑上。“但这不是设计上的问题,只是需要我为你提供一些额外的服务罢了。”

“免费的服务!”在龙泉再次说什么之前,艾锐又再补充了一句。

也就是说,无论龙泉之后想去哪里或者想去做什么,艾锐都得跟着她去,否则这种子弹根本派不上用场,他不可能远在千里之外还能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引爆这些子弹。

他提供了一个或许能解决问题的方案,而接受这个方案的附带条件就是带上他。

这并不是龙泉一开始想要得到的东西,看着艾锐的表情,她也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他故意为之的结果,但她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龙泉把枪和子弹都塞回了艾锐的怀里,这让他错以为龙泉拒绝了这把枪,他正准备说上几句,然而龙泉少有地在他开口之前先打断了他。

“那这把枪就让你自己用吧。”龙泉再度叹了口气。“至少你能用得比我更好。”

这倒是一个合理的要求,艾锐没法拒绝,说实话,他自己其实也很想用一用的,这样的枪用起来的感觉跟以前的那些肯定是不一样的。

“那来吧。”艾锐把枪挂在了腰上,子弹也放进了兜里,然后向着龙泉伸出了手。

龙泉用表情表达了“你在说什么”的这句话。

“工钱啊,我这不是交货了吗?”艾锐再次招了招手。“你不会没钱吧?”

龙泉愣了愣,倒不是她不想给,只是刚刚这个场面上她确实一时间没想起来。

她准备掏钱的时候一个尖叫声忽然从她的背后爆炸一般响了起来。“住手!”

在艾锐和龙泉受到惊吓并作出反应之前,龙泉手里的钱就被一阵迅速闪过的矮胖虚影拿走了。

“这是我的钱!”兽医的声音已经远去了。

“呃……”艾锐愣了愣,转身就回到了工作台附近摆弄起了他堆在桌子上的东西。“那咱俩先聊聊接下来的计划吧。”

龙泉回头看了一眼兽医远去的方向,其实她之前已经从兽医的助手那里听说过了,兽医虽然平时收费极高,但也因此收治不到几个病人,又有着小赌怡情的爱好,这几年下来根本没有多少积蓄。

所谓的金库,只是一个存放零钱的罐子罢了。

但她又看了一眼似乎毫不在意的艾锐,感觉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也许这能让他以后做出某些冲动的决定之前再考虑一下后果。

之前发生的那些事之中也有着她自己的原因,毕竟不是她的话艾锐也用不着动用那些手段,但事情不能这么算。

在刚刚遇到艾锐的时候他给她留下了相当糟糕的映像,她是看着艾锐从废墟里钻出来的,在她遭遇针蚁的伏击之后,艾锐后续的行动让这个映像变得好了一些,没有很多,只是一点点,但终归是让她感觉好了一些。

没想到一天过后他就又一次地在她的面前搞出了一次惊天动地的爆炸。

另一方面的问题是,龙泉很清楚自己在面对着什么样的对手,她调查特里亚的活动并不只是为了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已,更何况她只是表现出了正在调查的意图就已经遭到了追杀了,可以想见特里亚正在做的事情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的父亲和哥哥都在这样的调查中失去了生命,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是非常严肃的一件事,然而艾锐似乎根本不会以一个相对正常的方式去看待这些,他关心的事情在她看来常常是不可理喻的。

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也好,如果他们接下来还要一起进行一些行动,跟艾锐这样的人站在一起是绝对没办法让人安心的。

在她进行这些心理活动的时候,转过身回到工作台边的艾锐脸都已经青了,他怎么可能毫不在意?这是他辛辛苦苦拿命换来的钱啊!还没过个手就被抢走了啊!

至少他做出了让自己更满意的枪了,他赚钱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也就是这么反复地提醒自己才让他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些许。

“现在我们知道的有这么几点,第一,特里亚正在研究一种能让人的身体变得非常强的东西,速度、力量、耐力都能变得远远超出人类的范畴,还能够迅速地让伤口自愈,这些是从庞牛身上看出来的,嗯……根据你的描述,他应该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

“第二,马强正在搜捕我和庞牛,搜捕我的原因就很明显了,我等于是炸了他家的后院,至于庞牛,他作为马强的手下却被通缉,我怀疑是因为他也是这场爆炸的参与者之一,但他完全没找到庞牛,按照我们的预计,他应该还在城里,很可能就在特里亚的分部里。”

“第三,特里亚已经发现你在调查他们了,所以他们之前派出了一队针蚁来对付你,庞牛也很可能是在他们的授意下来找你的。”

“那么现在我们如果想要搞清楚特里亚想做什么,最好的线索之一就是庞牛,他知道的一定不会少,他未必愿意说,但我们却不得不去,如果可能的话就在留他一命的情况下多问出些什么来,然后确保自己不要在这个过程里被他给杀了。”

“而庞牛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特里亚的分部,这里面肯定有着某些相关的东西,即使不去找庞牛,这里也是有必要去看看的地方,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

“但我们想去那里会遭到三个方面的阻挠,马强会找我,特里亚会以针蚁来阻止你,而庞牛现在如果已经恢复了,他不但会想杀了你,肯定也想杀了我。”

“基本上来说,只要我们从兽医这儿走出去的那个瞬间,就可以认为这三伙人马上就会找上来了,我们很可能要同时面对他们三伙人,而这三伙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不会好惹。”

“换句话说就是这事儿搞不好就得死,而且死法可能也很糟糕,同归于尽只能算是一种过得去的结果而已。”

“你准备好了吗?”

艾锐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之后没有再做别的动作,只是笑着看着龙泉,等着她的答复。

他所说的这些,龙泉一直都是知道的,无论他说不说,她都早已做好了要面对这些的准备,她知道自己未必能做得到这些事儿,她一直都知道,所以她一直都是尽力而为,并做好事情可能变糟的准备的。

但艾锐说了这些之后仿佛这些事也成为了他的事一般,这是让龙泉不太舒服的部分。

他明明可以跟这些事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而且他本也不该跟这些事扯上关系,但他好像就是非得搅进来一般,最让她受不了的是,仿佛现在是他在为这些事做主,而不是她。

这些事不必跟他说,她也不想说,他自己乐意的话,那就这样吧,至少她是问心无愧的。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明天一早就出发。”龙泉说完这句话就调头往外走了,明天肯定不会是她生命中最轻松的日子,现在去好好休息和准备才是最要紧的。

艾锐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玩着自己的新枪,但脸上已经看不出刚刚将其做出来以后的兴奋情绪了。

他刚刚并没有把高桥一树列出来,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而这一点,也会在明天给他们一个很大的惊喜。

这对于这个城市里的其他人来说这大概就是有惊无喜了。

——————

庞牛此时已经几乎恢复了他的正常体型,只是脸部还是一样的扭曲,高桥一树已经在这段时间里对他进行了更大程度的改造,这是结合了他过去两年间的测试结果与他之前在爆炸中受伤后变成的样子所得出的数据综合而出的结果。

高桥一树有预感,庞牛将是他最完美的那个作品,而这个作品也将在接下来的实验中发挥出他预想中的效果。

此时马强在积极地寻找着几个不同的目标,却一筹莫展。

龙泉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用软布擦拭她的剑。

艾锐躺在床上构思自己能力的更多的用法。

而庞牛和高桥一树一起站在了城市的边缘,他们的身后站着一群从地底钻出的怪异生物,这些生物的体型十分庞大,每一只似乎都是由几种不同的动物组合而成的。

它们组成了一道略有些稀疏的围墙,一直围着城市的边缘向远方延伸而去,不论高桥一树准备在接下来做些什么,这座城市里的人绝大多数都不可能离开了。

他们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每一个不知情地靠近了边缘的人,都在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就被撕成了碎片。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等他们知道的时候,一切也就晚了。

第16章 意义

在几年前,庞牛只是一个瘦弱的小个子,当然,他并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性格,在这种世道上,只有已经拥有幸福生活的那些人可以不用去学会狠一点来保护自己。

他从不束手就擒,想要从他手里抢走某些东西只能把他打到完全无力反抗才行,他也可以非常地狠,如果有需要的话,他可以轻易地用任何东西刺进别人的身体里。

但这仅仅只会令他被欺负得更惨而已。

因为他无论如何也长不高,在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里,他就连维持自己现有的弱小体型都已经很勉强了,而这也只会使他变得越来越瘦弱。

强者俞强,弱者愈弱,事态通常就是这么发展的。

他本也会就这么一直弱下去的,他甚至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他总是告诉自己不能放弃,他还可以再坚持,他还可以变得更强,变得足以打倒那些试图打倒他的一切。

但这不过是一种弱者让自己感觉好受一点的谎言,从某个角度来讲,恐怕也是一种让自己更为痛苦的谎言。

直到他听说特里亚需要一些“测试人员”来协助他们进行某项研究。

当时的他已经在城里晃荡了好几天了,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孤身一人跑到城里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的他身无分文,露宿街头了几天之后他又渴又饿,却又没地方能搞到钱或者食物,他之前已经试过一次去抢劫了,但饿得走两步路都打颤的他几乎没法对别人造成任何威胁,反而被人毒打了一顿。

毒打完了以后又把他丢给了马强,并首次遭到了马强的“警告”。

待在城里只能饿死,城外又是茫茫的荒漠,他哪怕提前一天离开也可能有办法走出去,但现在再出发的话他只会死在荒漠之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特里亚的研究是什么,有没有什么危险,这些他都不在乎,他们会给他吃一顿饱饭,然后再给他一笔可观的报酬,这比什么都重要。

然后他就得到了远超特里亚及他自己的预想的东西,几乎毫无副作用的力量。

吞下特里亚给他的药片之后他就感受到了源源不绝的力量从自己体内涌动而出,以及随之而来的遍及全身的酸痒和强烈到让他发晕的饥饿。

特里亚的研究人员给他提供了大量的食物,每当他以为自己吃饱了的时候,似乎他的胃又会再胀大几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多少东西,当他感觉自己终于吃饱了的时候,他就被猛烈的倦意击倒了。

再度醒过来时,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和他从前截然不同的样子,高而壮硕的躯体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量,精神不再萎靡不振,视力、听力都清晰无比,皮肤上有着许多在生长中被急速撑开而形成的疤纹,但都已经愈合了。

就连面容都被撑开了许多,就连他自己都认不出这一张陌生的脸。

他清楚地感受到了一点,从前需要让他仰视的,现在只需要低下头,从前对他而言遥不可及的,现在只需要伸出手。

这种感觉棒极了。

除了他以外的所有“测试对象”都因为种种原因死去了,他不在乎,他活了下来,他得到了一切,他赢了。

特里亚只给了他简单的要求,除了有必要的情况以外,不要去招惹太多本地的势力,在一定程度内的行为,就可以随他怎么去做了。

特里亚会为他打点好一切,而他所需要付出的,仅仅只是每个月一次的药物补充及简单的测试,仅此而已。

当他走出特里亚的分部之后,再也没有人认识他了,他现在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他也不再想要从前的那个身份了,他的脸颊上现在有着两道形状像是牛角的疤痕,这给了他自己新名字的灵感。

庞牛,就这么忽然之间出现在了这个城市里,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也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他们只知道一点,庞牛很强。

而庞牛自己则很清楚,他的人生已经与特里亚绑在了一起,这个组织给他的不仅仅是力量,还给了他让自己的谎言成真的可能。

他现在真的能够打倒一切阻挡自己的人了,对于这一点,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信。

他立刻就引起了马强的注意,因为特里亚对他的要求,他没有试图去挑战马强定下的规则,但这不代表他没有这样的想法。

勉强被马强当做小弟呼来喝去可不符合他的性格,而且马强大概已经忘记了自己曾对一个瘦小的少年做过一次警告,庞牛却一直将其当做了一个耻辱铭记着。

他一直在等着一个机会,一个与马强正面对决的机会,马强就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强大的人,只要打倒了马强,他就能真正地相信自己的能力了。

今天,就是这个机会。

庞牛扭曲的面庞上露出了更加扭曲的笑容,他已经听到马蹄声了。

马强本已经准备要睡了,他向来睡得不晚,但最近几天他的压力也不小,一个会做枪的铁木匠炸了大半个街区,城里疑似出现了某种骇人的怪物,上头的人给他的施压,逐渐失去对这座城市的掌控的感觉。

这些感觉让他有些难以入睡。

一阵阵莫名的烦闷感忽然出现,他有了骑上马去城外的荒漠里逛一逛的想法,而他从不会拒绝去将这种想法实现。

策马奔驰的感觉让他稍稍舒服了一点,但烦闷感依然持续地在他的胸腔里来回回荡着,他不由得驱使着马跑得更快了一些,渐渐已经超过了马匹平时能够达到的最高速度了,但是没关系。

只要他舒服就够了。

然后一个伫立在路中央的高大的壮汉就进入了他的视线之中,在夜色之中他没看出这是谁,何况庞牛的脸早已失去了他从前的大部分特征,但他看出了这人不好惹。

他没有避让的想法,对方似乎也没有避让的意思。

马本能地想要躲开这个高大的障碍物,但马强驱使着它径直撞了上去,然而在下一个瞬间,他就和胯下的马一起腾空而起,径直撞进了另一侧的建筑里。

马强推开压在了自己身上的几块水泥块从被他撞碎了的墙壁里走了出来,他的马在他之后也跟了出来。

庞牛脸上的牛角状纹身已经被扭曲绞合的皮肉撕裂开了,但依然还留着几分从前的影子,马强这才借着这些细节认出了他的身份。

“庞牛?”马强终于知道自己这阵难以言喻的烦闷感是从哪里出现的了。

“你得死了。”庞牛沙哑的嗓音响了起来,但他的人已经不见了。“治安官大人。”

随着猛烈至极的一拳打在自己的胸口上,马强再一次飞进了他刚刚走出的建筑里。

庞牛舒爽无比地扭了扭手腕,也跟着冲了进去。

——————

“这儿没人。”艾锐耸了耸肩。“我不常来这个地方,说不定这儿是自助式的?”

此时艾锐和龙泉正站在特里亚的分部大厅里,而这里空无一人。

这和他们所期待的事情截然不同,艾锐在昨晚已经说过了,他们需要做好一出门就被马强、庞牛和针蚁找上门的准备,在他们出门之前,兽医也已经明确地说明了,他不会再收治艾锐第二次了,钱的事儿也不必再提,基本上来说,他已经做好了艾锐跟龙泉死在半道上并且死得连他也救不了的准备了。

然而他们俩走进城里的过程出奇地顺利,顺利得让他们小心翼翼的姿态都显得有些怪异了。

没有人偷偷摸摸地看他们,没有人躲在街角里窃窃私语,平时散布在城里的各种耳目似乎都消失了,剩下的都是些普通人。

你随便招惹他们的话,他们可能随时变成不那么普通的人,但在这种时候,他们只是一群为了生计而辛苦工作的人而已。

那些为艾锐和龙泉带来麻烦的人并不在这里,他们穿越过一条条街道,走过一栋栋前人留下的高楼,但没有遇到任何有危险的征兆。

龙泉不知道艾锐是怎么想的,但她忽然有了一种非常荒诞的感受,似乎她之前所做的事情并未真实地发生过一般,特里亚,庞牛,都是假的,都只是一场梦。

这种感觉在现在最为明显,她和艾锐站在特里亚分部的大厅里,这里除了本该待在这里的人以外什么都有,一些摆放在柜台附近的药品、表格、文档都还在,似乎上一秒还有人在这里工作着。

与空荡荡的大厅形成对比的,是外面的街道上不时走过的人流,外面的一切都是正常的,包括他们刚刚过来时候路过的那些街道与人群。

唯有这里不同。

通常来说,如果她进入了一个可能存在危险的地方却没有任何事发生,她会变得更加警惕,因为这意味着那些危险很可能正隐藏在附近,准备在你放松警惕的那一刻取走你的性命。

而这一次,她知道恐怕并非如此,但她并没有感觉好一些,实际上,她的感觉非常糟糕。

这一切给了龙泉一种自己正在经历的事都是一个梦的错觉,当然,她很清楚这只是一个错觉。

产生这种感觉是因为他们对目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带着可能遭遇巨大危机的心情走出门,迎来的却是这样的一个场面。

她不由得去想,如果真的这一切都没发生的话会是怎么样的?她的父亲和哥哥还会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吗?他们会拥有一份曾拥有过的生活吗?

不,不可能的,他们依然会为其他的事情而奋斗,也很可能会再次死在这些奋斗的路上。

这条道路已经埋葬了她所尊敬的每一个人,她可能也终将被这条路所埋葬,如果这些事不复存在,那么就连他们曾为之做的那些牺牲都会失去意义。

她独自面对着特里亚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追随着自己尊敬的那些人的脚步,这是让她活下去的目标,也是她走向死亡的意义。

这个与外界割裂的场景仿佛就是在嘲笑着这一点。

哪怕这只是一个错觉,也一样让她短暂地陷入了失神之中。

“咱们进去里面看看?”艾锐打断了龙泉的臆想。“搞不好还有点什么东西在里面。”

龙泉愣了愣神,艾锐已经向里面走去了,她也跟了上去,但她只是默默地跟着,因为她还沉浸在刚刚的感受里。

“我靠!”艾锐高喊了一声。

龙泉随着这声高喊抬起了头,发现自己已经跟着艾锐走过了好几道向内延伸的走廊,此刻他们正站在另一个大厅的入口处。

而这个大厅里,长满了由肉与经脉组成的藤蔓状生物,它们攀附在地板、墙壁上,向着四周蠕动蔓延着,这个大厅的另一端有着一道宽阔的大门,这些藤蔓似乎就是从中生长而出。

就在艾锐的高喊声之后,几个形似被爆炸波及后的庞牛,但体型和常人相差不多的类人生物从这道门里走了出来,他们在空气中嗅了嗅,就像着艾锐和龙泉冲了过来。

尖牙,利爪,充满力量的躯体,以及极为敏捷的动作,都体现出了他们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你能对付这玩意吗?把我的子弹浪费在这里不太好吧。”艾锐还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当初他所见到过的庞牛还算是可以归纳在人类这个领域里的,现在看到这些东西,有些拿不准自己该不该动手。“你要是没把握咱俩就一起上。”

“喂,你在笑个啥?”然后他发现龙泉总是淡漠的脸上浮现出了显而易见的似是满足,又似是放松下来的笑容。“这玩意招你喜欢了吗?”

“没什么,交给我吧。”不同以往,龙泉并没有迅速收起出现在脸上的情绪。“你看情况就行。”

这一切都是实际存在着的,是能够看得到也能够摸得着的,她从没想过仅仅是这种原因就能让她高兴起来。

至于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相比之下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可以先砍了再说。

第17章 变异

这条巨蟒的身躯在艾锐面前不断地扭动着,可以看到粗大的肌肉在它的表皮下紧绷着,他不知道这个建筑的结构具体是什么样的,但如果让这家伙继续这么折腾下去,这地方可能很快就要被它这么夷平了。

看它的样子,就算被埋起来了也能自己开条路出去,但艾锐和龙泉就不一定了,他总不能在被埋起来的时候炸一条路出来,这样就算出去了恐怕也只是被炸成残渣飞出去而已,他可以做这种事,但如果他在目标不是某个人的情况下炸死了自己,那还有什么意义?

他瞄准着这条巨蟒在运动中暴露出来的腹部,这里的鳞片更柔软,看上去更容易造成更大的伤害,他将第一次使用这种子弹,说实话,他也不是很确定这能不能产生足够的效果,这条蛇太大了,他没法分辨什么地方是内脏,只是炸掉一块肉的话,就只是疼而已,并没有办法阻止它的活动。

但他也没什么别的选择,简单地瞄准之后,就直接开了枪。

开枪的瞬间,一种奇怪的感受涌入了他的精神之中,他能感受到这枚子弹头中所包含的水迅速地从自己身旁窜出,转瞬之间就进入了这条巨蟒的体内。

他自己本身的反应是无法跟上子弹的速度的,但他却能感应到子弹中受到他能力控制的水的运动轨迹,并且能够在子弹移动的任何一个时刻中将其引爆,或许他还没办法将这个过程控制得太精确,但这种感应确实让他产生了时间变慢了的感觉。

这是一种其妙的感受,自己的身体无法反应过来的动作,精神却仿若与身体分离开了一般清晰明确。

他也总算理解了龙泉是如何能够在做大量复杂动作的同时,又精准地控制自己身上的银环与剑来进行更为复杂的运动的了。

在他感受到那些水停了下来,也就是子弹射入了巨蟒的身体中的时候,艾锐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子弹头内部的水在一瞬间内完全转化成了气态,这使得它们猛然增加了上千倍的体积,但它们被密封在子弹头中无处可去,进而转化成了一股极强的向外的压力,这股压力在一瞬之间就将整个子弹头完全撕裂,并形成了一股强烈的冲击波,将附近的蛇身组织撑开、撕碎。

因为子弹已经钻进巨蟒的体内了一段距离,从外面只能看到一个子弹孔,艾锐并不能直接看到这一击的效果,但这条巨蟒的体内已经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他能很清楚地从巨蟒猛然增强的扭动上看出自己已经对其造成了很大的创伤。

同一时间,龙泉已经冲向了这条巨蟒正在反复冲撞着两侧墙壁的鳄鱼状头颅。

每一步她都需要预先将阻拦在前方的血肉藤蔓劈开,巨蟒的身体也蜷曲在狭窄的走廊里,她需要小心不要被其卷到,但她已经找到了一个适合的可以越过去的角度了。

然后这条巨蟒就在她向着她预想的方向起跳的时候猛地把身体向着另一侧横甩了出去,前方正在撞击着墙壁的鳄鱼头部也发出了痛苦地尖嚎,虽然很不情愿,但她不得不抓住了一条蔓延到她身旁的藤蔓,才勉强逃过了被猛甩而来的蛇身砸进墙面里的命运。

在剧痛的作用下,这条巨蛇完全用自己的身体将附近的墙面完全扫开了,这让它轻松地回过了头来。

“我说过了,你去想办法躲一躲。”龙泉不满地向艾锐说道,他同样因为巨蟒猛然增强的活动而从他刚刚身处的地方跑了出来。

但艾锐却对自己刚刚施展的能力十分满意。“你也说了让我看情况。”

他们两人在此之前都是自己独自行动的,协同行动并不在他们习惯的范围之中,他们在此之前都已经考虑过这一点了,但现在也只能一起行动,没有别的什么好的选择。

刚刚出现的这个“小状况”就是他们需要在这之后尽快解决的问题了,如果不解决,就得忍受着之后不断出现的问题,并等着慢慢出现更大的状况。

某一天,这样的状况会完全超出他们能够应付的程度,并要了他们命。

除非像是多数人一样,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先远离彼此。

“现在交给你还来得及吗?”巨蟒(或者说巨鳄)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了一遍,随后锁定在了艾锐的身上。“我感觉它在……”

艾锐的话还说完,巨蟒就瞬间张开巨嘴将他连带着附近的地面与碎石一起吞了下去,它扑过来的速度太快,龙泉的本能令她及时闪开了,但并未来得及让她把艾锐也一并带走。

艾锐自己的反应则只来得及让他护住了自己的头,然后就被混进了石块与泥块之中一起被咽了下去。

巨鳄将艾锐吞下之后晃了晃脑袋,似乎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转过头向它来时候的方向游去了,完全没有要再搭理龙泉的意思。

一个疯狂的念头从龙泉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只需要看着它离开就好。

这对普通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但对于龙泉来说,确实可以称得上疯狂,更为疯狂的,是她真的这么做了,这条巨蟒显然是有目的地吞下之前的那个肉茧的,她想看看这条巨蟒到底要去哪里。

龙泉把剑收回了背上,跟着巨蛇来时候打通的通道向外走去,越向外走,刚刚她听到的嘈杂混乱的声音也越发地明显了起来,砖石破碎墙壁倒塌的声音中夹杂着人们惊惶逃窜时发出的恐惧呼喊。

她跟随着这条巨蛇一路走到了街道上,才终于看清这里正在发生的混乱。

如同这条蛇一般的无数由不同的动物组合成的怪物正在街道上攻击着四处逃窜的人群,龙泉的身旁就有一个妇女抱着自己的孩子在向另一个方向惊恐地逃跑着,她刚准备冲出去帮忙,随即就意识到这些怪物并没有真正地攻击这些普通人。

它们只是在恐吓他们,像是无数的狼正在将羊群驱赶到它们希望羊群去的方向一般。

而这个方向,是向着城市更中央的方向的。

她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至少现在这些普通人没有什么危险,龙泉也就没有再关注这些,现在只有这条蛇是向着相反的方向移动的,它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在意,很显然,如果想知道更多事情,最好就是跟着它,只是她有些不太确定被这样吞下去的艾锐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嘿!矮个子!”一个不同于周围环境的镇静的声音在这时从龙泉的背后响起。

龙泉回过了头来,发现不远处有两人向着她跑了过来,其中一个是正常体型的女性,她的身上穿着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的紧身西服,长发扎成了马尾垂在脑后,给人一种精明能干的感觉,但她头上带着的破损且有些污迹的鸭舌帽稍稍破坏了一些这种感觉,她的脸也长得十分精致,嘴角却又一直保持着向一边撇着的姿态。

似乎她就是在故意破坏着自身的某种平衡一般,刚刚的那一声应该就是她喊的。

两人来到了龙泉身旁,另一个人开口道。“马强想见你们。”

这是一个偏瘦的男性,皮肤细腻又红润,整个人看上去很柔弱的样子,但他的脸上蓄着粗且厚重的络腮胡,穿着一身硬汉感十足的皮衣及牛仔长裤,说话的声音也能听出是故意压着嗓子,似乎是刻意地在让自己看上去强硬一些。

这一男一女身上都有些让人感觉古怪的地方,站在一起倒显得很合衬了,只是他们的关系似乎也并不好,虽然并肩走了过来,却又刻意地与对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我并不想见他。”在她观察两人的时候,那条巨蛇已经向另一个方向离开了一段距离了,她说完就转身跟了上去。

马强要找的是艾锐的麻烦,而不是她的,况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不认为城里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马强还有空去管别人。

特里亚内部的异象,这些变异的生物,以及这条明显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出现在分部里的巨蛇,都昭示着这一切与特里亚有脱不开的关联,她需要跟着这条蛇去它想去的地方看看。

另外,她也需要尽快决定好要不要先把艾锐从这条蛇的肚子里放出来,当然,最好在是不让这条蛇失去行动能力的前提下做到这一点,也不要让它再次因此而发怒地袭击他们俩。

这可能并不容易做到,所以她没空跟这两个忽然出现的家伙多耽搁时间。

“嘿!马强要见你,他就肯定能见得到你。”那个女人跟上来说道。

“你不想见也得去见。”那个男人也跟了上来。“话说那个爱自爆的小子人呢?”

“肚子里。”龙泉指了指一旁的巨蛇。

“等等,在这玩意儿里?”女人在原地愣了两秒钟又跟上来问道。

“他不会已经死了吧?”男人有些吃惊地说道,情绪的变化让他刻意压低的嗓音恢复了一丝原有的清脆感。“那可怎么办?”

龙泉也在考虑着怎么办,她开始感觉大概只有把蛇腹切开这一条路可走了,但她不想让这条蛇死,也不想再被它攻击,就得尽可能先确认好艾锐现在所在的位置,问题是艾锐的体型相较于这条蛇来说太小了,从蛇身上几乎看不出有哪里是特别鼓出来的地方。

也就在这个时候,巨蛇身上靠近着前端鳄鱼头部的地方忽然从内部猛地鼓起,整条蛇也随之在地上扭了起来,附近的建筑与街道被忽然发疯的蛇身碾过,或者完全撞成了碎块。

三人不得不使劲躲闪了起来,这对他们来说不是太大的问题,所幸这里已经距离那些怪物追赶人群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了,所以并没有普通人因此而受伤。

鼓起的部分稍稍平复下去了一点点,随后就整个碎裂了开来,血浆混着碎肉向四周挥洒而出,这条巨蛇也就完全陷入了疯狂。

三人躲远了一些,一直到这条巨蛇完全停止了挣扎才靠了过去,艾锐过了一会儿才从那个巨大的伤口上爬了出来。

他浑身都是血和泥以及一些粘液混在一起组成的混合物,先是大口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因为也把这种混合物给吸进了嘴里而咳嗽了起来。

“我要是还没出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做点什么了?”艾锐一出来就看到了龙泉,并且发现她甚至有些刻意地对他表现出一种悠闲的姿态来。

“我要看情况再说。”龙泉皱着眉回道,她刚才是有在考虑怎么把他救出来的,但看他能活蹦乱跳的样子,就想把“你想动手就自己动手”这一点表达清楚了。

艾锐还想再说几句,然后发现她身旁还站着另外的两个人。“你们谁啊?”

“嘿!小伙子!”女人如同她刚出现时一般喊了一声,然后男人补充道。“马强想见你们。”

“你先等等。”艾锐忽然想起了点什么,他在自己身上摸索了起来,然后从咯吱窝底下找出了一个小肉团状的东西,他把这东西直接丢到了龙泉手里。“这条蛇应该是来找这玩意的,要不是我直接找到了我可能就死里面了,它胃里可真是什么都有。”

龙泉强行忍住了不去接的冲动将其捧了起来,出乎她的意料的,抛开上面附着的粘液以外,这个肉球本身并不是软黏滑腻的,反而像是某种硬核的种子一般,比她的拳头还要小了几分,而且似乎还在慢慢地向内收缩着。

“嘶……这家伙吞就吞吧,肚子里全是石头,躲都躲不开。”艾锐抹着身上附着的液体,然后一边吸着气一边掏出了一些纱布开始包扎身上被蛇腹里的石头割出的伤口,还不忘心疼地碎碎念着。“要不是我提前把手雷扔他喉咙里了,我怕是就跟着一起炸了,可惜了,早知道就多弄几个普通的了。”

“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这玩意,但我是不想再钻到里面去了。”草草地处理完了之后,艾锐又指了指巨蛇外翻的肚皮说道。“要不你开个口子看看?”

“喂!”女人忍不住了。“没时间跟你们闹了,现在就跟我们走。”

“你说马强想见我是吧?”艾锐看着龙泉走向了他指的方向后回过了头来,对这一男一女问道。“我怎么记着他想见什么人的时候,都是亲自去见的?”

“他就是要亲自见你,他只是……”男人顿了顿。“只是没法亲自过来而已。”

“啥?他马死了吗?”

“……”

——————

在城外与庞牛一战之后,马强没死,但已经受了重伤。

这一场正面对决已经让他意识到了许多东西,也亲眼看到了高桥一树准备做的事情。

勉强返回之后他没有跟自己的手下解释太多东西,只是把他们全都收拢了起来,其他方面的工作全都放下了,在这个过程里也通知了城市里的一些重要人物,并在城里靠近中央的部分建立了一个营地。

在重要的人物和组织都进驻并安排好了防卫的工作以后,他又派出了许多人手去将城里的普通人向着这个营地疏散,他第一时间并没有管他们的死活,但在有了余力之后,他还是不希望死太多人的。

还好,这些怪物并没有要攻击普通人的意思,只要不去主动攻击它们,它们也就不会主动伤人。

当然了,这也没法说它们这些行为的背后就是什么好事就是了,等到包围的圈子缩小到大家退无可退的时候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好。

在安排这些事的过程中,艾锐这个在市区造成了大爆炸的人进入了马强的脑海之中,他意识到这是一个能帮助他解决庞牛的人,就算杀不了,至少一定的助力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他也派出了几个人来寻找艾锐的踪迹,只是他们出发的时候,艾锐和龙泉已经在特里亚的分部里了。

也就是龙泉跟着巨蛇来到了街上,他们才找到了她。

艾锐是不想面对马强的,虽然对方保证了只是想要谈一谈,但他很清楚这个治安官也不是什么好人,谁知道这种人在这种时候会想干什么?更何况他和龙泉还有着别的事要去做。

但看着马强派出的一些人在帮着平民疏散的场面,龙泉的戒心稍稍降低了一些。

“那就去见一见吧。”确认了蛇腹里没有更多的东西以后,艾锐拿过了龙泉手里的肉球并小心地放到了背包里。

“搞不好他也知道点什么。”他拍了拍自己的背包,希望自己不要用得上里面的东西。

“最好如此。”龙泉说道。

“没事。”艾锐再次拍了拍背包道。“特大威力的炸药我一直都随身带着一个的。”

这个动作让龙泉和这一男一女都默默地离他远了一点。

龙泉皱着眉想了想,随即又再远离了几步。

“对了,我得回去把火放了再走,我可不想放着这些东西不管。”艾锐忽然停下身说道,随即径直往回走了。

龙泉愣了愣,也跟了上去,艾锐的这个动作让她有些不太高兴,因为在刚刚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她知道那些东西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好的结果,但她还是跟着这条蛇就直接离开了。

如果这外面没有这些骚乱,而她也直接因为某些原因而离开了,那在外面对此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们,就很可能会遭到那些变异人的袭击。

这并不是她会喜欢的事情,但她将其忽略了,因为她有一个更重要的目标?不是这样的,她知道这只能成为一个借口。

而这个看似对很多事情都毫不在意的艾锐,却在刚刚从一条巨蟒的肚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件事。

这让她感觉自己不但错了,而且还输了。

她忽然变糟的脸色,让想要阻拦他们的一男一女也默默地闭上了嘴,跟在了他们身后。

至于艾锐,他现在正沉溺于自己可以搞点大破坏而得到的兴奋,以及自己身上携带的可以搞出破坏的道具不多而导致的纠结之中。

其他的事都可以先不管,他现在能光明正大地炸楼,或者一把火将其烧了,这才是最要紧的。

第18章 约谈

子弹径直钻入了面前扭动着的粗大蛇身里,这是艾锐第一次使用这种子弹,他能感受到这枚子弹头中所包含的水迅速地从自己身旁窜出,转瞬之间就进入了这条蛇的体内。

他自己本身的反应是无法跟上子弹的速度的,但他却能感应到子弹中受到他能力控制的水的运动轨迹,并且能够在子弹移动的任何一个时刻中将其引爆。

这是一种其妙的感受,自己的身体无法反应过来的动作,精神上却仿若分离开一般清晰明确。

他也总算理解了龙泉是如何能够在做大量复杂动作的同时,又精准地控制自己身上的银环与剑来进行更为复杂的运动的了。

在他感受到那些水停了下来,也就是子弹射入了巨蛇的身体中的时候,艾锐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子弹头内部的水在一瞬间内完全转化成了气态,这使得它们猛然增加了上千倍的体积,但它们被密封在子弹头中无处可去,进而转化成了一股极强的向外的压力,这股压力在一瞬之间就将整个子弹头完全撕裂,并形成了一股强烈的冲击波,将附近的蛇身组织撑开、撕碎。

因为子弹已经钻进巨蛇的体内了一段距离,从外面只能看到一个子弹孔,艾锐并不能直接看到这一击的效果,但这条巨蛇的体内已经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他能很清楚地从巨蛇猛然增强的扭动上看出自己已经对其造成了很大的创伤。

同一时间,龙泉已经冲向了这条巨蛇正在反复冲撞着两侧墙壁的鳄鱼状头颅。

每一步她都需要预先将阻拦在前方的血肉藤蔓劈开,巨蛇的身体也蜷曲在狭窄的走廊里,她需要小心不要被其卷到,但她已经找到了一个适合的可以越过去的角度了。

然后巨蛇的扭动就变得更为激烈了,虽然很不情愿,但已经起步跳起来的她不得不抓住了一条蔓延到她身旁的藤蔓,才勉强逃过了被猛甩而来的蛇身砸进墙面里的命运。

在剧痛的作用下,这条巨蛇完全用自己的身体将附近的墙面完全扫开了,这让它轻松地回过了头来。

“我说过了,你去想办法躲一躲。”龙泉不满道。

但艾锐却对自己刚刚施展的能力十分满意。“你也说了让我看情况。”

他们两人在此之前都是自己独自行动的,协同行动并不在他们习惯的范围之中,他们在此之前都已经考虑过这一点了,但现在也只能一起行动,没有别的什么好的选择。

刚刚出现的这个“小状况”就是他们需要在这之后尽快解决的问题了,如果不解决,就得忍受着之后不断出现的问题,并等着慢慢出现更大的状况。

某一天,这样的状况会完全超出他们能够应付的程度,并要了他们命。

除非像是多数人一样,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先远离彼此。

“现在交给你还来得及吗?”巨鳄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了一遍,随后锁定在了艾锐的身上。“我感觉它在……”

艾锐的话还说完,巨鳄就瞬间张开巨嘴将他连带着附近的地面与碎石一起吞了下去,它扑过来的速度太快,龙泉的本能令她及时闪开了,但并未来得及让她把艾锐也一并带走。

艾锐自己的反应则只来得及让他护住了自己的头,然后就被混进了石块与泥块之中一起被咽了下去。

巨鳄将艾锐吞下之后晃了晃脑袋,随即转过头向外游去了,没有再搭理龙泉的意思,似乎打算就此离开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看着它离开就好。

这对普通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但对于龙泉来说,确实可以称得上疯狂,更为疯狂的,是她真的这么做了。

龙泉把剑收回了背上,跟着巨蛇来时候打通的通道向外走去,越向外走,刚刚她听到的嘈杂混乱的声音也越发地明显了起来,砖石破碎墙壁倒塌的声音中夹杂着人们惊惶逃窜时发出的恐惧呼喊。

她跟随着这条巨蛇一路走到了街道上,才终于看清这里正在发生的混乱。

如同这条蛇一般的无数由不同的动物组合成的怪物正在街道上攻击着四处逃窜的人群,龙泉看到之后马上就冲向了离她最近的几个人,随后她意识到,这些怪物并没有真正地攻击那些普通人。

它们只是在恐吓他们,像是无数的狼正在将羊群驱赶到它们希望羊群去的方向一般。

而这个方向,是向着城市更中央的方向的。

既然他们并没有真正的生命危险,龙泉也就没有再关注太多了,现在只有这条蛇是向着相反的方向移动的,那么想调查到更多的东西就最好是跟着它走了,只是她有些不太确定被这样吞下去的艾锐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嘿!矮个子!”一个不同于周围环境的镇静的声音在这时从龙泉的背后响起。

龙泉回过了头来,发现不远处有两人向着她跑了过来,其中一个是正常体型的女性,她的身上穿着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的紧身西服,长发扎成了马尾垂在脑后,给人一种精明能干的感觉,但她头上带着的破损且有些污迹的鸭舌帽稍稍破坏了一些这种感觉,她的脸也长得十分精致,嘴角却又一直保持着向一边撇着的姿态。

似乎她就是在故意破坏着自身的某种平衡一般,刚刚的那一声应该就是她喊的。

两人来到了龙泉身旁,另一个人开口道。“马强想见你们你知道吗。”

这是一个偏瘦的男性,皮肤细腻又红润,整个人看上去很柔弱的样子,但他的脸上蓄着粗且厚重的络腮胡,穿着一身硬汉感十足的皮衣及牛仔长裤,说话的声音也能听出是故意压着嗓子,似乎是刻意地在让自己看上去强硬一些。

这一男一女身上都有些让人感觉古怪的地方,站在一起倒显得很合衬了,只是他们的关系似乎也并不好,虽然并肩走了过来,却又刻意地与对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我并不想见他。”在她观察两人的时候,那条巨蛇已经向另一个方向离开了一段距离了,她说完就转身跟了上去。

马强要找的是艾锐的麻烦,而不是她的,况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不认为城里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马强还有空去管别人。

特里亚内部的异象,这些变异的生物,以及这条明显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出现在分部里的巨蛇,都昭示着这一切与特里亚有脱不开的关联,她需要跟着这条蛇去它想去的地方看看。

另外,她也需要尽快决定好要不要先把艾锐从这条蛇的肚子里放出来,当然,最好在是不让这条蛇失去行动能力的前提下做到这一点,也不要让它再次袭击他们俩。

这可能并不容易做到,所以她没空跟这两个忽然出现的家伙多耽搁时间。

“嘿!马强要见你,他就肯定能见得到你。”那个女人跟上来说道。

“你不想见也得去见。”那个男人也跟了上来。“话说那个爱自爆的小子人呢?”

“肚子里。”龙泉指了指一旁的巨蛇。

“等等,在这玩意儿里?”女人在原地愣了两秒钟又跟上来问道。

“他不会已经死了吧?”男人有些吃惊地说道,情绪的变化让他刻意压低的嗓音恢复了一丝原有的清脆感。“那可怎么办?”

龙泉也在考虑着怎么办,她开始感觉大概只有把蛇腹切开这一条路可走了,但她不想让这条蛇死,也不想再被它攻击,就得尽可能先确认好艾锐现在所在的位置,问题是艾锐的体型相较于这条蛇来说太小了,从蛇身上几乎看不出有哪里是特别鼓出来的地方。

也就在这个时候,巨蛇身上靠近着前端鳄鱼头部的地方忽然从内部猛地鼓起,整条蛇也随之在地上扭了起来,附近的建筑与街道被忽然发疯的蛇身碾过,或者完全撞成了碎块。

三人不得不使劲躲闪了起来,而那些在附近追赶人群的怪物,闪躲不及的几乎都被碾成了肉泥。

鼓起的部分稍稍平复下去了一点点,随后就整个碎裂了开来,血浆混着碎肉向四周挥洒而出,这条巨蛇也就完全陷入了疯狂。

三人躲远了一些,一直到这条巨蛇完全停止了挣扎才靠了过去,艾锐过了一会儿才从那个巨大的伤口上爬了出来。

他浑身都是血和泥以及一些粘液混在一起组成的混合物,先是大口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因为也把这种混合物给吸进了嘴里而咳嗽了起来。

“我要是还没出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做点什么了?”艾锐一出来就看到了龙泉,并且发现她甚至有些刻意地对他表现出一种悠闲的姿态来。

“我要看情况再说。”龙泉皱着眉回道,她刚才是有在考虑怎么把他救出来的,但看他能活蹦乱跳的样子,就想把“你想动手就自己动手”这一点表达清楚了。

艾锐还想再说几句,然后发现她身旁还站着另外的两个人。“你们谁啊?”

“嘿!小伙子!”女人如同她刚出现时一般喊了一声,然后男人补充道。“马强想见你们你知道吗?”

“你先等等。”艾锐忽然想起了点什么,他在自己身上摸索了起来,然后从咯吱窝底下找出了一个小肉团状的东西,他把这东西直接丢到了龙泉手里。“这条蛇应该是来找这玩意的,它胃里可真是什么都有。”

龙泉强行忍住了不去接的冲动将其捧了起来,出乎她的意料的,抛开上面附着的粘液以外,这个肉球本身并不是软黏滑腻的,反而像是某种硬核的种子一般,比她的拳头还要小了几分,而且似乎还在慢慢地向内收缩着。

“嘶……这家伙吞就吞吧,肚子里全是石头,躲都躲不开。”艾锐抹着身上附着的液体,然后一边吸着气一边掏出了一些纱布开始包扎身上被蛇腹里的石头割出的伤口,还不忘心疼地碎碎念着。“要不是我提前把手雷扔他喉咙里了,我怕是就跟着一起炸了,可惜了,早知道就多弄几个普通的了。”

“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这玩意,但我是不想再钻到里面去了。”草草地处理完了之后,艾锐又指了指巨蛇外翻的肚皮说道。“要不你开个口子看看?”

“喂!”女人忍不住了。“没时间跟你们闹了,现在就跟我们走。”

“你说马强想见我是吧?”艾锐看着龙泉走向了他指的方向后回过了头来,对这一男一女问道。“我怎么记着他想见什么人的时候,都是亲自去见的?”

“他就是要亲自见你,他只是……”男人顿了顿。“只是没法亲自过来而已。”

“啥?他马死了吗?”

“……”

——————

在城外与庞牛一战之后,马强没死,但已经受了重伤。

这一场正面对决已经让他意识到了许多东西,也亲眼看到了高桥一树准备做的事情。

勉强返回之后他没有跟自己的手下解释太多东西,只是把他们全都收拢了起来,其他方面的工作全都放下了,在这个过程里也通知了城市里的一些重要人物,并在城里靠近中央的部分建立了一个营地。

在重要的人物和组织都进驻并安排好了防卫的工作以后,他又派出了许多人手去将城里的普通人向着这个营地疏散,他第一时间并没有管他们的死活,但在有了余力之后,他还是不希望死太多人的。

还好,这些怪物并没有要攻击普通人的意思,只要不去主动攻击它们,它们也就不会主动伤人。

当然了,这也没法说它们这些行为的背后就是什么好事就是了,等到包围的圈子缩小到大家退无可退的时候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好。

在安排这些事的过程中,艾锐这个在市区造成了大爆炸的人进入了马强的脑海之中,他意识到这是一个能帮助他解决庞牛的人,就算杀不了,至少一定的助力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他也派出了几个人来寻找艾锐的踪迹,只是他们出发的时候,艾锐和龙泉已经在特里亚的分部里了。

也就是龙泉跟着巨蛇来到了街上,他们才找到了她。

艾锐是不想面对马强的,虽然对方保证了只是想要谈一谈,但他很清楚这个治安官也不是什么好人,谁知道这种人在这种时候会想干什么?更何况他和龙泉还有着别的事要去做。

但看着马强派出的一些人在帮着平民疏散的场面,龙泉的戒心稍稍降低了一些。

“那就去见一见吧。”确认了蛇腹里没有更多的东西以后,艾锐拿过了龙泉手里的肉球并小心地放到了背包里。

“搞不好他也知道点什么。”

“最好如此。”龙泉说道。

“没事。”艾锐拍了拍自己的背包。“特大威力的炸药我一直都随身带着一个的。”

这个动作让龙泉和这一男一女都默默地离他远了一点。

龙泉皱着眉想了想,随即又再远离了几步。

第19章 营地

虽然才刚过去了半天不到,但马强在市中央建立起来的营地已经有了很大的规模了,在高大的建筑与街道之间堆砌着厚重的围墙,这显然是要用来防备那些变异生物的。

对于之前它们展现出的破坏力来说,这些围墙目前还不够高,也还不够厚,但看他们预留出来的空间,如果能完成的话应该还是可以派上用场的。

那些仍然十分慌乱的人群已经被马强派出去的人手渐渐地引导到了这片庞大的营地里,他们在适当地安抚和休息后,也将加入到围墙或者其他方面的建设工作之中。

艾锐看着周围繁杂吵闹的环境,有人在维持秩序,有人在哭,有人在喊,也有人像他一样若无其事地在这之中穿行,他忽然意识到,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意识到,要维持一个城市的运转居然是需要这么多的人的。

你永远不知道在你身边那些自己从未想象过的领域里有着多少人在做着你从没留意过的工作,相比于自己认识的为数不多的那些人,这些默默无闻的人,才是组成一个城市的主要人群。

这也很合理,能被人们注意到的那些人,通常也只是少数人而已。

马强把人们聚集起来,或许也是出于想让这个营地运转起来的目的,因为光靠他自己和手下们是无法维持这样一个营地的运转的,而没有一个足够稳固的基地,他是没办法在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里守住这里的。

这群人没有得到任何承诺,他们只是被告知了可以来到这里,来到这里之后又被要求去参与各种工作,仅此而已。

但他们别无选择,至少马强在这个时候给了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们无从得知,抛开他们刚刚被突如其来的怪物追逐与恐吓不提,这一切与他们过去所经历过的生活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们总是需要去做那些上层人物们要求去做好的那些事,并在去做的过程里祈祷事情不要变得太糟糕,如果运气好一些的话,那就让事情变得好一些。

这也就是他们仅有的能够要求的事情了,他们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这种认知有时很好,有时,比如现在这种时候,就会让人十分无力了。

但还是那句话,他们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艾锐有选择,他可以不来这里,他可以离开的,或许是因为巨蟒的原因,他之前和龙泉甚至都已经走到那些怪物的包围圈之外了,也许外面还有其他的包围圈,但像他们这样的人,总能找到什么出路的。

即使走不出去,他们至少可以主动选择自己去死的方式。

但艾锐在这种混乱且汹涌的人群之中的时候感觉很好,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还算得上人来人往的那个市集,也许下一刻这个营地就会遭到破坏性的攻击,至少这些人现在还在为某件事而忙碌着。

在市集还存在的那几年里,市集里的每个人也一样在面对着这种随时可能坚持不下去的困境,但只要继续工作,总能让自己感觉好一些。

而失去工作能力的铁匠和木匠,都在酗酒过度中失去了生命,因为他们再也没有能够让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开的能力了。

有事做,总好过什么都做不了。

而龙泉并不是这么感觉的,她厌恶这种景象背后在操控着这一切的那些意志,这是她一直在试图反抗的东西。

因为知道,因为想要反抗,她有着甚至比这些人还要深刻的无力感,因为她比他们更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候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她能做到自己擅长的那些事,她能去找出某个幕后黑手,她能够去试着将其杀死,但在此时此刻,她甚至没法帮这个营地里的人改变任何事。

而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无数个像这里一样的地方,有着无数个在她视线之中一闪而过的人,对于这一点,她的父兄曾告诉过她,这世上也有着无数个像他们一样的人在为之而努力着。

理智上她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感性上,她已经亲身经历了失去自己所认识的每一个这样的人的过程了,却还未遇到另一个相似的。

相信着自己所相信的事,却还是忍不住要去怀疑的感觉,并不会好。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在刚刚的一路上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艾锐忽然回过了头问道。“能撑得住吗?”

“很难说。”从刚才开始龙泉的情绪就一直不是很高,先是艾锐在她之前意识到要先把特里亚分部里的隐患解决掉,再看着这个营地,她的语气里都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失望的情绪。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这么多人一起干,好过分散开各干各的,一起做事好过自己单干的。”艾锐停了下来,对龙泉说完这句话忽然就变了脸色。“我居然会说这种话……”

艾锐陷入了沉思之中,龙泉也看了看艾锐以后转过了头。

“马强就在里面。”杨枭故意压低着自己的声音提醒道。

之前来找艾锐和龙泉的二人组,穿着精致的女人叫林啉,在抵达营地之后她就先行离开了,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叫杨枭,由他带领两人来马强所在的地方,不知不觉间他们都已经到了。

在他们的一旁就有着一间独立的房子,看上去像是普通的屋子而已,但周围留出了一块空地,空地上还拴着一匹马,很显然,马强就在这里面了。

艾锐点了点头,和龙泉对视了一眼之后就径直推开了面前的门。

“你来了。”

艾锐推开门就看到了马强,他坐在一张宽大的桌子后面,脸上带着一丝虚假的笑容。

艾锐从没见过马强,他想象中的马强应该会有着一个像是庞牛一般的体型,至少也会有着那样的气势,但他没想到马强实际上只是比普通人稍微精壮了一点点而已,没有太多,大概只有偶尔会干一点点重活这个程度的壮实,面容也很普通,除了头发不多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很特别的特征。

很明显的一点是他的状况并不好,虽然马强的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精神上的疲惫却十分明显,而且还有着几分萎靡及担忧的神色,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这同样不符合艾锐的预期,这说明马强已经遭遇了某些超出了他掌控的事情,这大概不算是什么好消息,但艾锐为此有些高兴。

看一个强大的人受苦远比看普通人来得舒爽得多。

“看你的样子,你应该已经跟那些东西打过交道了?”艾锐也没跟马强客气,径直在他面前坐了下来,然后又向龙泉招了招手示意她也在一旁坐下,不过龙泉只是站在他身旁没动。“你找我们也是跟这事儿有关吧?”

“确切地说,我找的是你。”马强是在笑着的,但他看着艾锐的眼神里有着一份难以掩饰的厌恶,他并不喜欢艾锐这样的人,如果他可以的话,他现在就会先将艾锐教训一顿,可惜他不能,他又再扫了龙泉一眼,神色稍稍显得好了一些。“但我也用得到这位姑娘的帮助的。”

“我并不是你的手下。”龙泉答道。

“你帮我,我也会帮你的,龙家的小姑娘。”马强再次扫了龙泉一眼,但他的注意力依然放在了艾锐的身上,他知道在接下来的事情里最能帮上他的人是谁。

他以为他知道的。

“我知道了,你想杀人,但你杀不了,所以你找我来替你杀。”艾锐笑道,顺便把自己别在腰上的短管霰弹枪放在了桌上。“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一个枪匠?”马强顺势把艾锐放在桌上的枪拿了起来打量了一番道。“一个疯子?”

“如果你想要一个做枪的人,你只需要出钱出材料就够了,如果你想要一个疯子。”艾锐再次笑了笑。“那你凭什么确定一个疯子会帮你?”

“因为我需要完成一些只有疯子才能做的事。”马强把枪放回了桌上,同时收起了自己脸上虚假的笑容。“但我不需要一个帮不上忙的疯子。”

“我明白了。”艾锐把枪拿了回来,并站起了身。

“你的决定呢?”

“我决定再考虑一下。”艾锐转过身走到了门边,回过头来问道。“你不介意等一等吧?”

龙泉此时依然站在原地没动,马强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了一番之后,强压着自己的怒意说道。“我可以给你一天的时间,你最好能给我一个让你我都满意的答复。”

艾锐冷笑了一声,径直离开了房间,马强又再看向了龙泉。“你的决定呢?”

“如果他拒绝了,你是不是就会杀了他?”

“像他这样的人如果派不上用场就会变成隐患,外面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我不可能把一个毫无意义的隐患留在身边,换了你又会怎么做?”龙泉这种行为正直的人通常不会为马强带来什么麻烦,他也认为她的身上有很多与自己相似的地方,这让他在面对龙泉的时候神色变得好多了。“但我不会也不需要这么对你,如果你不愿意帮我什么忙,留下自由行动也好,要离开也可以。”

龙泉深深地看了马强一眼以后,也一并离开了,她什么都没说,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马强也没有阻拦她的意思。

龙泉走出房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艾锐,但艾锐并没有注意到她,她只能走了过去。

“这下就麻烦了。”一直到龙泉站到了他身旁,艾锐才回过了神来。

“你不想帮他?”龙泉知道艾锐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她能看出艾锐并不想跟马强打交道,她也不想,但在这个情势下,她希望这个营地能够撑得住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各种事情,因为在这里的多数人都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她或许不会直接帮马强做任何事,但在她进行与特里亚有关的活动的过程中,只要有所余力,她也会为这个营地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在这样的时候,如果艾锐仅凭自己的喜好就彻底与马强撕破脸,就不是她希望会看到的事情了。

“不是,帮不帮他是另一回事,反正他肯定是想让我帮他杀了庞牛,不管他说不说咱们迟早也要跟庞牛对上的。”艾锐叹了口气道。“问题是马强从来不是一个会心软的人,这个城里的每个人都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为了杀庞牛,宁愿让我这样一个曾经炸平了半条街的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蹦跶,这说明了什么?”

“不管他怎么做,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件能轻松解决的事情。”龙泉知道艾锐想说的是什么,这说明马强已经认为自己没办法独自解决庞牛了。

但在这个局势下先把其他事情放下,专心去解决首要的危机,本就是一个合理的行为,她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的。

而她会这么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在今天出发之前都已经做好了同时面对多个敌人的准备了,现在的情形或许和他们的设想有所区别,至少也没有糟到哪里去。

“我再跟你整理一下我们的目的,第一,我们要搞清楚特里亚到底想做什么,这件事咱们已经有了一些头绪了,而为了搞清楚这一点,庞牛是我们得到答案的最佳途径,也是最大的障碍,所以我们也得解决他才行。”

“第二,我们要活下去。”

“第三,如果可能的话,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第一点是在一开始就很明确的事情,第二点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至于第三点,艾锐很可能并不在乎,但龙泉显然是在乎的。

只要他还跟龙泉继续一起行动,他就需要将这件事放在重要的位置上,否则他们随时可能分道扬镳,至少在现在,他认为他们俩待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

正因为很清楚这一点,他才特意将其提了出来。

看龙泉依然没明白他的意思,艾锐继续解释道。“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知道自己正在面对一些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的事情,但他现在没有什么好的选择,这个营地是他迫于无奈才建立起来的,如果这个地方出了任何差错,他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掉这里的每一个人。”

“他们正在忙活的每件事可能都毫无意义。”艾锐指了指周围的那些普通人。“如果我们继续待在这里,这也很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命运,我们会被一个咱们都不喜欢的家伙利用一番,然后在失去价值之后被他从背后偷偷弄死,丢去喂给外面的那些长得很独特的狗狗!”

“只要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之前……”

龙泉试图说明自己的想法,但艾锐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

“你做得到吗?”艾锐以前所未有地认真神情直视着龙泉的双眼问道。“在事情彻底变糟之前把外面的那些东西全杀光?”

“可是……”

“除了那些奇形怪状的怪物,咱们还得对付庞牛,他显然是站在特里亚那一边的,你还有余力管这么多事情吗?你又怎么知道不好对付的家伙是不是只有庞牛一个?”

“马强建立这个营地是为了自保,但这也成为了最好的目标,如果你非得留在这里,咱们非但会变得被动,恐怕就连他们的目的都搞不清楚就会死在这里。”

“我们需要在彻底被围死在这里之前主动出去,否则我们要面对的就不只是一个两个的敌人了。”

“你想帮那些普通人活下去?那就在他们自生自灭的时候去把这一切的源头找到,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留在这里,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而马强不会让我们,至少不会让我这么轻松地离开这里,因为我的买卖里不包括替他卖命。”

艾锐一口气说完就不再说话了,龙泉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了一段时间之后,龙泉终于开口道。“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调查特里亚的事?”

“啊?”艾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卖假药给你了?”

“因为很多无辜的人死在了他们正在做的某些事里。”龙泉严肃地说道。“很多试图阻止他们的人也死了。”

“所以你要报仇?”

“我要阻止他们。”她确实想要报仇,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而且我不希望再有更多无辜的人因为他们而死。”

龙泉说得这么明白,艾锐也没道理再装傻了,而他装傻是因为他不想进行这场对话。“所以你不想在这种时候对付马强,因为马强一死,这些普通人也就撑不住这个营地了。”

“是的。”

艾锐笑了笑,他在马强的房间里的时候就猜事情会不会进展到这一步,结果还真是这样的,他已经为龙泉解释过他的顾虑了,但龙泉显然有着她自己的考虑。

其实他并没有对马强抱有什么怨念,在他从前的计划之中,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跟马强扯上什么关系,毕竟他讨厌误伤他人,根本就不可能在城里做什么有危险性的活动。

除非有人逼他。

现在,就有人在逼着他。

“我明白了,你不想这么做是你的事,我会去做我该做我也想做的事,至于你。”艾锐顿了顿。“你想做什么就与我无关了。”

艾锐来做这些事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龙泉,这其中或许有一些其他的他说不太清的原因,但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龙泉在一开始找他定制了一把能够杀死庞牛的枪。

他现在已经把这把枪做出来了,但只有他才能用,一如他一直所说的,他在生意上是一个实诚人,所以他为龙泉提供了附加的服务,由他来亲自将庞牛杀死。

现在他依然保留着这个目标,跟龙泉一起行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样最方便,因为龙泉要做的事里已经包含了庞牛这个目标。

为了完成这件事,他现在不得不考虑先把马强解决,如果龙泉不愿意动手,那就由他来做这件事。

如果她打算阻止他的话……

这不太符合他的契约精神,所以他希望龙泉最好不要这么做。

“你要在这里动手吗?”龙泉问道。

“他现在很虚弱,如果我要杀了他,此时此刻就是最好的机会。”

艾锐准备越过龙泉向马强所在的房间走去,但龙泉拦在了他面前。

“你想阻止我吗?”艾锐问道。

“是的,但我不阻止你离开。”龙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间,又再回过了头,以她特有的冷淡且认真的表情对艾锐说道。“把他交给我。”

艾锐没预料到这个回答,不禁愣了愣。

“你去解决庞牛,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做,但你会想出办法来的,我留在这里,马强交给我来解决。”龙泉皱了皱眉道。“我可以替你稳住他,如果他真的准备做一些不合适的事情,我会在这之前杀了他。”

这确实是一个解决的办法,但艾锐并不喜欢这样的提案,他紧逼到龙泉身前问道。“那特里亚呢?你不亲自去的话,你的这些调查还有什么意义?我并不在乎,也不会替你去查明这些事的。”

龙泉寸步不让地回应道。“我说过了,我调查特里亚的原因,是他们做的事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

“而现在,这些无辜的人就在我的身边,我没办法抛下他们不管。”

艾锐张了张嘴,但他终究没有再说出什么来,这很不符合他的习惯,他在龙泉和一旁的房间上来回扫视了数次之后,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就径直离开了。

这笔订单真是太麻烦了,他还记得自己在龙泉刚刚跟他定制了一把枪的时候,他还在心里因为龙泉干脆的付账及明确的要求而夸了她许多次。

真是夸得太早了,这世上有钱的老板,就没一个是好糊弄的。

至于龙泉,她在目视着艾锐渐渐远去之后就回过了头,再次踏入了马强的房间里。

她还有许多事想要跟马强谈清楚。

第20章 庞牛与马强

昨夜,心烦意乱而无法入睡的马强选择了向着城外策马狂奔,并在途中遇到了拦路的庞牛。

作为一个城市的治安官,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准备好了要迎接战斗的,毕竟多数糟糕的事情要发生的时候,都是不会提醒别人要小心点的,但他从没准备过去迎接这样的一场战斗。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再一次地被庞牛打进了墙壁里。

“我从没想过对付你会这么简单,治安官大人。”庞牛慢慢地走到了马强身前不远处,神态悠闲,似乎毫不担心马强即将发起的反击。

他甚至还没有开始展现出自己完整的实力。

“那是因为你从没试着对付过我。”马强再一次地从被他撞倒的墙壁和砖块里走了出来。“而且你也还没有真正开始地‘对付’我。”

这种程度的攻击对普通人来说已经可以死好几次了,但对他来说当然还不至于,庞牛也知道这一点,但他至少可以通过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让自己获得足够的满足感。

“那就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你的能耐,或者说你的小马的能耐。”庞牛笑了笑,他的声音比从前要粗糙多了,这个笑声之中也包含着比从前更多得多的自信。

只要真正地打败了马强,他就能真正地得到完全的自信了,就不用再仰视任何人了。

马匹的粗重喘息声从一旁传了出来,马强也慢慢地站到了庞牛的面前,庞牛的身高已经暴涨了许多,这个他曾经的手下如今已经需要他仰着头去看了,这让他有些不太习惯,也让他不太喜欢。

“对付我的马之前,你应该先打得过我再说。”马强同样不喜欢有人用这种轻蔑的语气谈论他的能力。

“那就别废话了。”

庞牛扭了扭脖子,他身上的肌肉也慢慢地鼓了起来,他确实在蔑视马强,但这只是出于他想要将其击垮而证明自己的心态而已,如果要赢,那也要拿出足够的能力以后再赢才行。

如果他只是动一动手指就赢了,那么他从前的那些渴望,他从前一直以对方为目标而对自己做的那些逼迫又算什么?

他需要一场足够刺激的战斗来让自己获得真正的信念,并借这份信念彻底将自己过去的弱小抛弃掉。

而马强的表现最好配得上他的期待。

在庞牛的身体发生变化的过程里,马强一直都站在一旁看着,这不是因为他太过自信,他刚刚已经体验过庞牛的力量了,他知道对方并不好对付。

但他想要仔细观察过以后再决定自己的对策,他的手下很多,这些手下几乎都是被他一个一个地打败过才屈服的,只有庞牛是主动成为他的手下的,这让他对庞牛的能力并不足够了解。

传言,其他旁观者的描述,这些有所帮助却并不足够,要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去亲身体验。

从他目前能看出的部分来说,庞牛可以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强韧,得到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以及传闻中的超强的自愈力。

他对这种能力很熟悉,因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自己也是这样的,所以在庞牛彻底将自己的身体变化完毕并扯掉了自己上衣的时候,他动手了。

首先,他要体验庞牛的力量。

马强猛地伸出双手抓住了庞牛的手臂,接着将其扯向自己并顺势摔到了他侧后方的地面上。

虽然他成功地将庞牛拉扯了过来,但这并不代表庞牛的力量不如他,恰恰相反的是,庞牛的力量远胜于他,他的一只手抓住了庞牛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抓在了手肘上,在将庞牛拉扯过来的同时他的双手同时也在发着力要将其弯曲起来,但庞牛的手臂纹丝不动,这说明庞牛一只手的力量就超过了他的双手。

他能完成把庞牛摔出去的动作,一方面是因为他有足够扯动庞牛体重的力量,另一方面则是庞牛同样也在试探着他。

庞牛并没有完全摔倒,只是就着他的动作双腿反蹬在地地半蹲着,马强松开了双手后,庞牛也就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

力量上有着巨大的差距,那么就要再看看他的速度。

在庞牛转过身想要再面对马强的时候,马强迅速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冲了出去,并使出了十成的速度和力量向庞牛的侧脸挥出了致命的一拳。

在这一拳即将击中的时候庞牛都还未把脸转回来,马强几乎都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拳头已经贴到了庞牛的脸了,他已经感觉到了庞牛脸上盘亘交错的青筋和粗糙的疤痕带来的独特质感。

但问题是,这种质感在他的拳头上停留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一击即中的话,这种感觉只会出现一个瞬间而已,要么是庞牛的头因为这一拳而偏向另一边,要么是马强在击中之后就果断地收回了手。

然而实际上发生的情况是,庞牛在马强的拳头贴到他脸上的一瞬间主动地将头向着同一个方向偏开了,马强的拳头向前冲,庞牛的头也向着同一个方向侧开,他的脸始终以同样的速度与马强的拳头保持着同步的动作,直到马强的臂展伸展到了极限而停了下来。

庞牛不但能看得清他的动作,还能够轻易地跟上他的速度,就好像伸出手指与飘落的羽毛保持同步一般自如。

速度上,马强再次完全输给了庞牛。

至少在这个阶段是这样的。

那么剩下的就是恢复力了,这个方面如果他没办法击中庞牛的话是没办法得出结论的,但庞牛对他再一次的攻击就没有再躲避了,马强伸手成爪紧紧地扣在了庞牛的侧肋上,他的手指深深地刺进了庞牛的皮肉之中,并猛然发力将一整条肋骨扯了出来。

或者说,他试图将其扯出来。

庞牛骨骼的坚韧程度远超出了马强的想象,甚至有些超出了庞牛自己的想象,马强最终只是扯出了一截带着皮的肉而已。

庞牛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虽然留下了一些难看的疤痕和血污,但这个伤口还是在短短的几秒钟以内就消失了。

这一点依然超过了马强的预想,从这几个方面来看,庞牛的实力已经远远地超过了现在的他,这让他的感觉非常非常地不好,虽然他依然不认为自己会输。

“有答案了吗?”庞牛问道。

“纯粹的肉体能力是有极限的,光凭这些就想挑战我了吗?”马强反问道。

“不如你,才叫挑战。”庞牛再次笑了起来,马强不服的情绪是如此明显,这让他获得了极大的愉悦感,因为不服就说明马强已经意识到他不如自己了。“有极限的肉体赢了你,那也是赢了!”

庞牛知道这场战斗很快就要结束了,他再次双臂发力着将双手的肌肉再次鼓胀了几分并向马强冲了过去,狠狠地以擒抱的动作向着马强的头部轰出了双拳。

他的双拳同时击中了马强的头部,他甚至能感受到经由马强的头部传递到另一侧的冲击力,几乎等于他全力将自己的双拳打到了一起,这股震荡感让他的双拳都有些麻木了。

但马强只是站在原地以略有些嘲讽的眼神看着他。

沉闷的马啸声在同一时间从另一侧传了过来,马强之前骑着的马的头部猛地向中间缩紧着爆裂了开来,这匹马在遭受了这一次重创之后并没有倒下,甩了甩头后粗重地喘息着又抬起了头,而此时它头上的伤势已经完全消失了。

同样是重新生长出了受创的部位,但不同于庞牛的野蛮暴力的愈合,它的头上留下的并不是粗大虬结的疤痕,只是一块颜色与周围有所差异的皮肤而已。

这就是马强的能力。

他能将自己所受的伤势全部转移到周围的马匹身上,而这匹马不但会获得超强的自愈力,随着不断地承受伤势,它也会如庞牛一般变得越来越强,并且对造成这些伤势的人产生极大的敌意,而在这匹马变得越来越强的同时,马强自身也会获得同步的提高。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和庞牛的状态别无二致,只不过庞牛的能力来自于特里亚特制的药品,而马强使用的是自身的能力而已。

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当马强解除这项能力的时候,这些伤势将在同一时剑完全爆发出来,除非他选择将这些伤势再次转移到自己身上,否则视乎伤势的严重性,这些承担了他的能力的马匹也将在这一瞬间失去生命。

例如现在。

但他显然是不会这么做的,所以他拥有着许多的马,所以他从不在意自己每天带出门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马,因为只要进行过战斗,这些马匹他总是要换掉的,除非是那种根本不需要他使用能力的战斗。

马强之所以叫马强,也正是因为这个能力,他总是随身携带着一匹马,不单是为了能够随时向着荒漠中驰骋而去,也是为了能够在任何时候都能够使用自己的能力。

只要有马在他的身边,他就可以变得很强,超乎想象地强。

“看来到你的小马驹上场的时候了。”庞牛收回了双手,从现在开始,他要对付的就不只是马强一个人了。

“我说过了,纯粹的肉体能力是有极限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知道这不是属于你自己的力量。”马强的身体随着马恢复了伤势也一并地鼓胀起了一些,他握了握拳感受着这种熟悉的感觉。“我和你不同,我依靠的是自己的能力,而对于能力的开发是可以没有这种极限的。”

马强再次向着庞牛挥出了一拳,庞牛则做出了与之前一样的应对,然而这一次,马强的拳头明显地击中了庞牛的脸。

打得不是很重,庞牛侧开的动作避开了大部分的力量,但这比起上一次来说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了。

庞牛准备再回过头来嘲讽一句,从他身后突然出现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动作,这匹马冲到了庞牛的身旁侧扭过身体并狠狠地用后腿踢向了他的脸,庞牛刚刚偏向一旁的头部仿佛就是朝着马蹄撞去一般,一声闷响响起的同时,庞牛的头就侧着向另一个方向划出了一个抛物线,带着他的身体撞在了地板上。

得益于庞牛极端坚韧的骨质,他的头部并没有像之前他攻击马强时这匹马的头一般猛烈地爆裂开,但这也使得他的大脑遭受的震荡强烈了许多。

庞牛准备从地上站起来的几秒钟时间里,马强和这匹马已经在他的身上进行了无数次的攻击,而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同时抓住了马强的手和马的蹄子。

“不只是你一个人会愈战愈勇的,你可以像个懦夫一样把别人的攻击交给你的小宠物,而我会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承担一切。”庞牛紧紧地握着马强的手,骨骼摩擦的声音从他的指骨和马强的手臂之间响了起来。

“这就是我强过你的原因。”

说完这句话,庞牛双臂发力将马强和马狠狠地甩在了一起,要打败马强,就要同时面对他和他的马,这是他在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他只是不断地在将自己逼近极限而已。

如马强所说,肉体是有极限的,但极限的本身并不是一种固定的东西,只有不断地去靠近,才有超越这个极限的可能。

至于马强的另一种想法,他对自己能力的掌握可以没有这种极限?或许吧,但他可以一拳又一拳地去试试看,让马强知道他的这种基于自身能力的自信,只是一种无知的错觉。

他可以,他也将要证明这一点。

庞牛开始完全忽略这匹马,与马强猛烈地对攻了起来,他的每一拳都会换来两次越来越强的攻击,而他似乎毫不在意。

客观地说,这是他自从两年前在特里亚获得了新生之后,第一次能够完全地将自己的力量施展出来的战斗,之前他所参与的每一次战斗,都只是一种单方面的屠杀而已。

这种感觉让他兴奋不已,兴奋到颤栗。

他全力打出的每一拳,他所承受的每一次攻击,都是他已经得到了飞跃的证明,他打得越凶,他被打得越痛,这个证明就愈发地清晰明确。

所有的对自己的怀疑都已经消散,曾经的一切弱小与疯狂都不再重要了。

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强大的人,他已经确信了这一点。

而相比于庞牛越发镇静自若的姿态,马强却感觉越来越吃力了,他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能力所能够造成的影响变得越来越弱,他从未面对过这样的状况,在此之前他所参与的战斗还从未有过一次这样的体验,很多时候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

只要有人试图攻击他,他的马就可以将对方扯成碎片。

他甚至试过通过自残的方式来测试自己,但无论他怎么做,他的马似乎可以获得无尽的生命一般,这让他相信自己的能力是没有极限的,至少他从不知道这个极限在哪里。

也许只是庞牛的话对他造成了影响,但他无从分辨,庞牛的攻击已经让他快要喘不上气了。

庞牛在这时被马踢开了几步,马强趁势冲了过去,但他并没有去攻击庞牛,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翻身跨坐到了马的身上。

他逃了,刚刚强烈的攻击让他的马对庞牛拥有着无尽的怒意,这使得他的控制变得困难了许多,从庞牛刚刚展现出的能力来看,他光是靠这匹马是逃不掉的。

但他还是逃走了,因为庞牛并没有追赶上来。

这场战斗并未结束,他们都还没有真正地达到自己的极限状态,但他们都清晰地知道,胜负已分。

在他逃走的途中,他惊恐地察觉到自己的能力正在渐渐地失效,这份惊恐越发强烈,失效的速度就越快,而这又导致了他更强更快的恐惧感。

伤痕不断地在马的身上呈现出来,只不过跑出了一条街区的距离,这匹马就彻底地倒在了地上,随后变成了一滩碎裂粘腻的血肉与骨渣的结合体。

如果庞牛追了上来的话,他现在就死定了。

恐惧感再次拔高到了一个他几乎难以承受的高度,他甚至无法记清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地盘的。

这是每一个认识他的人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惊慌失措,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马强的身边没有任何马在跟随。

在他终于将心神稳固下来之后,他立刻将所有的人手都组织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这些人根本就对付不了庞牛。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直到他的下属报告有不伦不类的怪物将整个城市都包围了起来,并且在不断地收缩着这个包围圈,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建造一个营地的想法才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能挡得住吗?他不知道。

他已经失去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强烈自信,恐惧感深埋在他的心里,不断地蚕食着他仅存的意志力。

他只是在徒劳地尝试着所有他能想得到的方法自保而已。

就像很多他从未在意过的那些人一样。

第21章 围城

“这么说,你们原本就要去杀庞牛的。”马强稍稍有些惊讶,庞牛是一个即使他还没有展现出这些力量的时候,就很少有人会去主动招惹的人。

惊讶得太早了,他甚至想杀了你。

或许是受了艾锐的影响,龙泉不由得这么想到,如果艾锐在这个时候忽然冲进来向着马强开上一枪,她也确实不会很惊讶。

“他会替我去解决庞牛,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而我会留在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得上忙的。”龙泉抛开了刚刚的想法,以她特有的缺乏感情的声音说道。

“他已经走了?”马强问道。

“已经走了。”

“他要是趁这个时候逃了呢?”跟庞牛的一战已经让马强失去了跟庞牛再次对战的信心,他知道自己对付不了庞牛的,也是因此,他本能地有些怀疑艾锐的真实去想。

他见识过艾锐的炸弹能形成多大的威力,这种破坏力是人类难以承受的,他自认自己也无法达到这种程度的力量,但艾锐就真的会乖乖的照办吗?

即使他真的能对庞牛形成威胁,也不能肯定他会不会在面对庞牛的时候临阵倒戈。

“如果他会逃,那么无论是你让他去,还是我让他去,他都会逃的。”龙泉答道。“如果他真的逃了,那么我会亲自去。”

马强没有看出龙泉有能够跟庞牛对战的实力,在这些事发生变化之前,他已经听说过庞牛正在追查一个使剑的小姑娘了,也知道一个被特里亚雇佣的针蚁小队被人以利刃全歼的事情。

他毕竟是个治安官,很多事情是逃不开他的耳目的,不过说这些事情并没有对城里的环境造成什么影响,他只需要让自己知道这些事也就够了,不需要对此做出什么事情来。

并非看不起她,但他不认为龙泉能够对付得了庞牛,他在与庞牛的对战中再怎么失去了自信,对自身实力的了解还是存在的。

他不认为龙泉能够打得过自己,而他又知道自己打不过庞牛,那么龙泉就不可能是庞牛的对手,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

他只是没必要说出来而已。

龙泉能看出他的想法,她确实也没有能够战胜庞牛的自信,她实际上都有些不太相信艾锐就能够做得到这件事,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的是和艾锐一起去应对庞牛,这样无论是输是赢她都不会有愧疚感。

但她没办法把这个营地里的那些普通人放着不管,帮艾锐,还是帮这些普通人?她只能选择一个,所以她选择了会让自己的愧疚感更少一些的这一个选项。

真的会更少一些吗?如果她现在再一次想这个问题,她或许会有不同的答案或解释。

庞牛本来就是她的目标,这是她的责任之一,再加上她让艾锐独自去面对庞牛的行为,如果艾锐真的失败了,她也会亲自去面对自己的责任。

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面对是另一码事,而这种事她并不认为有跟马强解释的必要,她也不认为马强能明白。

“我会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说明清楚有没有什么地方,或者什么事是你不想被我插手的。”多说无益,龙泉想要去切实地做一些事来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些。

“尽管去吧,如果真的有这种事,我相信你也不会去做的。”马强倒是不反感多个帮手,但他也确实不太想让龙泉一个人在他的营地里四处乱逛。“我会给你一个帮手的。”

一个帮手,也是一个监视者,龙泉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她也不反感,在自己并没有打算要乱来的前提下,一个监视者只会让彼此都更放心,反而会让自己行动起来更加方便。

至少在马强做出什么她无法容忍的事情之前是这样的。

“我现在就走,叫你的人来找我就行。”龙泉说完就离开了,她横竖都要在营地里活动,马强的人肯定能找得到她的。

马强并没有对她这种略微有些无礼的行为做出什么反应,实际上,如果放在之前的话,他对这样的行为本来也不会产生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对有能耐且不会作乱的人的容忍度是可以很高的。

他现在遭受了庞牛的打击之后已经对自己的各个方面都产生了质疑,龙泉的这种行为其实给了他一种自己被看轻了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在这种时候是他格外反感的。

他只是一时之间不太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应对来,他已经在很多方面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龙泉的角度看的话,她本就是看轻马强的,只不过不是出于个人能力的角度罢了。

——————

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五万多的人聚集在了这个营地里,这已经是这个城市里的大部分人口了,陆陆续续地还有着更多的人被驱赶着来到这里。

那些由各种动物组合而成的怪物在第一次驱赶人群之后就退回了外围的封锁圈里,很多因为这场骚乱而选择躲在了高层建筑里的人这时才敢走出来并向营地这边赶来,这些怪物也再次返回进行对人群的驱赶,似乎会在指挥它们的人改变主意之前一直如此往复下去。

除此之外,还有人声称自己见到了很多针蚁小队在这之中的活动,考虑到特里亚的财力,在这样的一种大型活动里雇佣大量的针蚁也是可以料想的。

但对于现在的局势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针蚁是每个人都熟知的机构,人们知道针蚁在收到钱之后可以做出任何事情,也熟悉他们做这些事时的手段。

他们的出现让营地里原本就不算轻松的气氛沉重了许多。

外界的危机让这些人不得不放弃他们原有的工作、居所与财物,虽然这个营地里还有很多的地方需要人们去参与建设,但这只能让人短暂地在忙碌之中忽略掉一些东西而已。

也只有一些而已,每个人都亲眼见到过那些怪物的破坏力,也知道对于针蚁来说他们这样的平民毫无还击之力,他们都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经被困在了这里,并且已经无处可去。

这个地方似乎将给提供他们一些庇护,但这一点也只有他们自己这么跟自己说而已,没有任何人来通知他们将得到妥当的保护,没有任何人告诉他们会有人替他们在危险之中挺身而出。

他们只是被告知了该去做些什么事而已。

这让人沮丧,也让人绝望,也不能说他们之前的生活就完全没有这两者的存在,但那时的他们起码可以勉强维持住自己的生活,现在他们却面临着严重的生存危机。

如果让他们继续维持这样的心态,这个营地的运转很快就会从内部开始垮掉的,绝望的人们会拒绝接受任何被委派到的任务,甚至引发骚乱。

不需要那些怪物冲进来,这个营地就会自己散掉了。

那些在此之前实际操纵着这个城市的运转的人,此时都窝在他们预先在营地中规划好的地盘里,对这一现状无动于衷,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安全,他们所拥有的所有人手都留在了这些地方上,甚至没有去参与营地建设的任何一种工作,甚至还需要着其他的人为他们提供更多的便利。

但话说回来,他们向来都是如此的。

好在马强并不是一个完全的蠢货,在见完龙泉和艾锐之后,他的状态也稍稍调整过来了一些,或者说他强行让自己看上去好了一些。

他叫停了大部分人的工作,并在营地中央预留出的一个广场上召开了一次简短的演讲,向大部分人宣讲了自己建立这个营地的目的及他们将面对的问题,并做出了一定的承诺,只要人们积极地参与营地的建设工作,他将带领着自己的手下为他们的安全作战。

他需要人们继续努力工作,也需要招募更多的有能力参与作战的人手。

有几个大人物想要在他之后再说一些什么,他委婉地拒绝了,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人群的恐慌已经得到了一定的安抚,即使这只是暂时的,他也需要这些人再次投入到暂时停止了的建设工作之中去。

被庞牛击溃的现实让他受到了打击不假,但哪怕仅从自己的安全的角度来考虑,他也需要在接下来将要发生的那些战斗之中活下来,这就需要这个营地的运作尽可能地完善起来。

即使他依然无法想到怎么战胜庞牛,但什么都不做是绝对活不下去的。

龙泉能看得出马强这么做的出发点是什么,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些人们已经得到了一些薄弱的希望,这有助于他们更团结地为自己的生存而奋斗。

而她要做的就是不要让这份希望落空。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她必须得做点什么,她需要让这个营地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得到改善,哪怕只是一点点。

“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带你去的吗?”在龙泉想着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林啉来到了她的身旁说道。

看来她就是马强派来“协助”龙泉的人了。

“我需要一些人手。”龙泉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什么方面的人手?”

“能打的人手。”

“我明白了。”林啉点了点头,龙泉这是打算要主动出击了,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马强在让她来找龙泉之前就已经安排了一些人手去做类似的事情了,敌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他们有着什么样的能力,又有着什么样的弱点,这些都是需要在最重要的战斗发生之前就查探清楚的。

否则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守及反击的余地。

而像龙泉这样的人,参与建设工作或者后勤等事物即使谈不上大材小用,也只是事倍功半而已,有很多人能做得比她好,她能做的事想必这个营地的大量人员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她能做的,她所擅长做的,就是战斗,或许龙泉在其他方面也有她独到的地方,但在这种时候,战斗就是最有用的那一种。

“你需要多少?我没办法带给你很多人手,除了已经派出去的一部分人以外,其他的能够战斗的人员还需要维持附近的巡逻和维持稳定的工作。”林啉看了看四周,谨慎地又再补充了一句。“还有很多私兵是闲置的,但我调动不了,我只能给你找一些我自己愿意做这些事的朋友,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需要太多,几个有经验的老手就够了。”龙泉没什么意见,她也并没有想要依赖这些人,即使孤身一人,她也还是会去做的。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有一些足够老道的帮手会方便得多。

“我明白了,你想在哪里汇合?”

“这边。”龙泉指向了艾锐之前离开时相反的方向,艾锐肯定会有自己的想法的,她觉得既然让他独自去应对了,就不要再去添乱比较好。

谁知道艾锐会在那边布置什么东西?她不想在他需要使用某些手段的时候带着一群人一头闯到里面去,艾锐肯定也不想因此而束手束脚的。

“好,给我半个小时,营地的西侧入口处汇合。”林啉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她得去把她的一些老朋友召集起来,这需要一定的时间,另一方面,对于到外面去做一些自己实际上能做的事,她也感觉有些迫不及待了。

看着林啉离开了之后,龙泉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并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之前被针蚁伏击所带来的伤势都已经好了许多了,目前还有些麻痒的感觉,不去碰的话也没什么痛感,基本上已经不会影响到她的活动了。

但在那之后她就因为艾锐的昏迷而在兽医的住所里熬了一个星期,之后所做的事情也就是砍了几个会不断重生的变异人及大量的藤蔓罢了。

比起艾锐,她感觉自己并没有做出多少切实的贡献,而解决这些问题是她的目标,并不是艾锐的。

她希望这次能够让她解决一些更为要紧的问题。

龙泉用能力控制着紧贴自己身体的银环做着一些简单的动作来调整自己的状态,这有助于她更有效地保持专注。

但感受着被艾锐调整过的腕部银环和其他部位的差别,她真有些后悔当初没有让艾锐帮她把全身的银环都做出调整了。

这件事结束之后就让他这么做吧。

龙泉这么想着,向汇合的方向走去了。

第22章 出击

“所以说,要不是地方不合适,这些东西根本奈何不了我。”林强端着手里的步枪得意地说道。

“好了好了,你的这套说辞还要说到什么时候?”何伟文用死鱼眼瞥了林强一眼并回击道。

“老子爱说到什么时候就说到什么时候,这是事实!”林强大声道。

“行了!别吵了!”林啉不耐烦地回过头喝了一句,两人这才不爽地闭上了嘴。

林强是一个经验老道的老兵,并不是本地人,他出生于更深的大漠里,据说参与过一场持续了七年的两个城市之间的战争,在战争结束后已经失去了所有亲人的他本打算走出这片大漠,去东央区的其他地区过一个闲散的日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最终留在了这里。

他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宽松服装,身上挂着一把步枪一把手枪,挂在身侧的包里携带着许多弹夹和几枚手雷、便携干粮和水壶,右腿侧方还插着一把匕首。

除了没有特定的标识以外,全身的装扮几乎就像是一个正规的军人。

何伟文倒是本地人,他是一名善使左手刀的刀客,但他左手的第四、第五根手指都已经齐根断掉了,无名指上缠着的纱布仍然在慢慢地渗着血,看上去像是最近才失去的。

他的年纪和林啉差不多,身上的装束除了一把有些宽的长刀以外没什么特殊的,脸色略有些苍白,精神似乎也不是很好。

林啉其实还有几个可以招募的人选,但除了时间方面的原因以外,龙泉所要求的精锐或许并不是一般程度的帮手,而这样的人物多半已经被各个势力招募了,她所认识的仍然处于“闲散”状态的也就只剩下林强和何伟文了。

他们此时正在向着营地的西侧入口赶去,他们要在那里跟龙泉汇合,刚刚找到他们两个已经花了很多时间了,而她很讨厌迟到。

龙泉此时已经在入口处等待着了,她也没有来得很早,她知道自己马上就会再出发,出发之后应该很快就会迎来战斗,在这之前她需要让身体充分放松下来才行,因为之前光是砍那些藤蔓就已经让她双手发软了。

一路从特里亚分部来到营地里,见了马强后又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再与林啉约定好汇合的地点时总共也还没过去三个小时的时间,这点时间是不够让她恢复到最佳状态的。

但她不愿意等得太久,所以她先仔细地按摩过双手及调整自己其他方面的状态,这才往这边赶来,她刚到这里,林啉也就带着两人来到了她的身旁。

“林强,何伟文。”林啉向龙泉介绍了一下两人就直入了正题。“你打算怎么做?”

龙泉没有先回答林啉的问题,而是先将自己的剑浮在了自己身旁简单地展示了一下。“我可以控制金属,你们的能力是什么?”

她认为在协同作战之前应该先对彼此的能力有一个基本的认知才行,而林强对她的这个问题显得十分兴奋。

“我和马强一样。”林强再次用他刚刚得意洋洋的表情说道。“但他靠的是马,我靠的是森林。”

“又来了。”林啉和何伟文一起叹了口气。

“这附近并没有森林。”龙泉有些迟疑,艾锐之前倒是把她在特里亚分部里劈开藤蔓开出通路的样子比作在丛林里行走的姿态了,但她不太确认这算不算是森林,也不确定自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会不会有这些东西,这样看的话,让林强参与进来就未必是个好的选择了。

“你别丢人了行吗?”何伟文把林强推到了一旁,跟龙泉解释了起来。“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力,这只是他的臆想而已,臆想,你别当真。”

“放你贼娘的屁!老子说了是就是!”林强气急败坏地又推回了何伟文一把。

“马强又不姓马,你跟他哪门子的一样,别以为你姓林就真的跟森林有关系了好吗?”何伟文被林巧推开时一手抓在了刀柄上,随即又笑着松开了,转而冷声嘲讽道。“就像这个姑娘说的一样,这附近也没森林,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也就是废物一个,还是回去找个凉快的地方歇着好了。”

“别争了,说正经的。”林啉在他们打起来之前再次提醒了两人一句,这次没再喝骂他们,但语气显然已经更为生气了。

“切……除此之外,我就是个当兵的,但肯定是个好兵!”林强撇了撇嘴,为什么就是没人相信他呢?如果这里真的有一片森林,他肯定要把他们吊起来抽到服气为止,至少何伟文肯定要吊起来。

“所以……你没有特殊的能力。”龙泉有些迟疑道。

“有!”林强辩解了起来,只是看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只是在这里用不上而已……”

“别听他废话。”何伟文再次攮了林强一掌。“我造成的伤势永远都无法愈合。”

说着还把左手伸到龙泉面前展示了一下,缺了两根手指及晕染着血的绷带十分显眼。

“你的能力无法控制?”既然他特意展示出来,想必就是在说明自己的能力,那么至少还在流着血的那根手指恐怕就是他自己干的了,原因暂且不提,如果可以控制的话,一般来说应该不会让这种能力在自己身上生效的。

而且,如果不能控制,又被他以某种形式误伤了的话,就很糟糕了。

“三年前我自己干的,我不能控制它什么时候生效,每一刀下去都会有一样的效果,但我随时都可以让它失效,至于我的手,现在并不重要。”何伟文笑了笑,似乎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手。

看何伟志得意满的样子,林强不乐意了。“呵呵,还老说我脑子有问题,你这就不是脑子有问题了?”

何伟文反击道。“我是在有理性有认知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而得到了这个结果,不是像你一样凭空臆想出一个能力来,所以跟你不一样,我的脑子很正常。”

但这两位怎么看都不是很正常,龙泉真的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不该让林啉去找帮手了,她又看向了林啉,至少她看上去没什么大的问题。

林啉也没废话,指了指龙泉手里的剑说道。“你挥一剑看看。”

龙泉没多问,直接向空着的一侧挥了一剑,然后立刻就感受到了不同,因为只是在展示,她并没有用能力让自己挥剑的力量变强,每天都会进行剑术训练的她对自己平常的力量和速度有着很强的认知,而这一剑挥出去的速度显然超出了她平时的水准。

只是虽然快了许多,却很别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引她,但她能感觉到所有的力量都是来自于自己的。

看到龙泉的表情林啉也就知道她已经感受到了,于是解释道。“基本上就是你感受到的这样,我可以让一定范围内的某个运动变得更快,既可以让整体的运动变快,也可以只操纵某个单独的部位,像是刚刚我就只是让你的剑尖变快了一些而已。”

“对你自己也有效吗?”

“有,但是效果很弱,主要用来对付敌人,或者帮队友加速,具体怎么用的你之后就会知道的。”

虽然林啉没有明说,但龙泉通过她刚刚的体验大抵上也能设想到一些简单的用法,例如在一个敌人做出任何动作的时候让其中某个部分产生极强的加速,其他部分却保持正常的速度的话,受加速的部分就会与其他部分产生一个互相拉扯的力量。

这个力量足够大的话,直接因此被撕裂开也是很有可能的,即使无法做到这个程度,至少也可以因此而令其失去平衡,在这种情况下配合有默契的队友进行攻击就可以让这个能力变得十分实用。

也就是说,这三人其中一人是个纯粹的士兵,除了臆想症以外没有特殊的能力,但看样子应该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

一人是可以砍出无法愈合的伤势的刀客,这用来对付任何一般的生物都是有很好的效果的,无法停止的流血可以轻易磨死最强壮的人,再不济,无法愈合的伤口一旦感染也可以在时间的作用下让人丧命或者失去肢体,只是不知道这个能力对付那些自愈力超强的变异生物……或者庞牛的时候,能不能派上用场。

一人是可以让别人的动作变快的能力者,一个只要灵活使用,就非常有用的能力。

虽然看上去有些怪,但应该都不弱的样子。

龙泉点了点头,那就该说正事了。“我准备猎杀外面的那些怪物,尽可能多地减少它们的数量,以及在这个过程里了解它们的特点。”

“顺便为未来的战斗做准备对吧?”何伟文用左手打了个响指接道,不得不说,用缺了两只手指的手做这个动作看上去很怪。

“是的,在杀够之前我都不打算回来,如果你们有中途离开的想法,现在就可以不用去了。”

“那么什么时候才算是杀够了?”林强接了一句。

“我觉得杀够了的时候。”

“我没意见。”林啉率先表了态,她原本就是受马强的命令来协助龙泉的,即使这有着一定的监视的目的,但依然是协助为主,配合龙泉的行动并没什么不对的。

林啉表态之后就看向了林强和何伟文,他们并不是马强的手下,只是作为她的朋友来参与这件事的,如果他们不愿意,她也不会强迫他们,当然,她其实也不认为他们只因为这种原因就抽身离开。

“没问题,但如果你乱指挥的话,我是不会服从的。”林强点了点头。

“我听林啉的。”何伟文也答应了下来。

“那走吧。”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龙泉也就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了,其他事情可以在路上慢慢说,她现在只想赶快开始行动。

第23章情报

龙泉、林啉、林强跟何伟文一路向外走着,不时还能遇到一些从外围逃过来的普通市民。

一开始,他们还会把人拦下来询问一番,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新的情报,但多半都不知道多少。

他们都是一些之前待在了屋里而没有遭到怪物追赶,如今趁着怪物退回去了才逃出来的人。

要说不同的话,就是这些人比起营地里的那些多带了许多财物、个人用具之类的东西,毕竟第一批进入营地里的人都是走在大街上就被追赶走了的,并没有回家把值钱的东西带走的机会。

问不到什么,他们也就不再问了,只是遇到人就向其指明营地的方向而已。

并不是只有龙泉这么做,林啉、林强和何伟文都会在看到普通市民时积极地提供一定的协助,看样子也没有想要打他们身上财物的主意,这多少让龙泉有些诧异。

她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口,但林啉看懂了她的表情。“马强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不是每个替他做事的人都会是坏人的。”

“嗯。”龙泉没有否定自己刚刚确实产生过的想法,也意识到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并不礼貌。“抱歉。”

“没事,习惯了。”林啉摆了摆手。“不是为他辩解,但马强至少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这个城市的安宁,这也是我愿意协助他的原因。”

“如果这里是一片森林,那我连城外的乡镇也会照看好的。”林强再次适时插了一句。

“给我闭嘴!”回应他的是林啉和何伟文异口同声的喝骂。

“话还不让人说了吗!”林强是真的委屈,陈述事实就要遭受排挤和打击了吗?

“如果你想正常聊天,我可以让你说到断气,但如果你再提你那个不存在的能力,我就让你某些部位的血流加速到组织坏死为止。”

林啉的这句话让林强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这个用法有点可怕了。“你的能力还能这么用的?”

“嘿,但只要用量合适,这个能力也能让你如狼似虎。”何伟文朝林强使了一个你懂我在说什么的表情。

何伟文刚说完,林啉就回过头瞪了他一眼,他左手上的伤口随即飚射出了大量鲜血。

“你可以继续贫嘴,如果你想贫血的话。”林啉说完也停止了自己的能力,何伟文伤口处的血也就慢慢停了下来。

何伟文无奈地看着手上已经彻底被血染透的纱布,呲着牙扯掉了纱布,又再换上了新的,顺便嘟囔了一句。“我本来就贫血……”

“啊?!”林啉回过了头。

“别别别!我闭嘴!”何伟文也慌了。

“嘿,自找的。”林强倒是开心了。

何伟文无奈地笑了笑,很多事确实都是他自找的,就连这根他自己砍掉的手指,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龙泉并没有在意他们的小闹剧,她一直走在队伍的前列观察着四周的环境,随着他们与营地的距离越来越远,遇到的普通人也越来越少,偶尔遇到一队人大抵上也都和他们一样是因为某个任务而出来活动的,这意味着他们距离有危险的区域也越来越近了。

龙泉越过又一个街角时,看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他两手都拉着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箱子,正准备往一个屋子里走去,龙泉看到他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龙泉,这人稍稍楞了一下,随即摆出了非常“凶恶”的姿态来,大概是准备警告龙泉不要多管闲事。

然后林啉和何伟文、林强也跟着进入了他的视野里,看到这一幕的他什么都没多说,直接拉上箱子就冲进了屋子里,并紧紧地关上了门。

“你认识?”龙泉问道。

“不,不过他肯定认识我。”林啉无奈地笑了笑。“你们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看这里林啉转身离去,何伟文皱了皱眉。“喂,咱们现在的问题不是治安吧?这种蟊贼你管他做什么?”

林啉向前走的步伐顿了顿,无奈地回过头来用左手冲何伟文竖起了无名指,当她想冲他竖中指的时候,她就总会这么做来增加讽刺的意味。

“你到底是有多蠢?”林啉说完就继续走了。

“呃……我想她是想去问问情报,毕竟这些家伙再蠢,也得摸清楚那些怪物的行动规律了才能趁火打劫的。”林强看何伟文有些尴尬的表情,决定说点什么改善一下气氛。

“那他们也还是一样地蠢,就算偷到再多东西,他们也哪儿都去不了。”

说到这里时,龙泉适时插了一句。“我不认为他们这么做是对的,但他也许只是孤注一掷罢了,我可以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做。”

得益于马强,城里人的生命安全在这之前是有着很大的保障的,其他方面却未必如此,为了这份安全,他们付出了更多的东西,为了得到什么东西,就得付出什么东西,这是一个合理的逻辑。

但没人受得了一直持续下去的得不偿失,特别是当失去的东西要多得多的时候,他们能有基本的生活和安全,却也面临着每一天每一夜都要承担的巨大压力。

而这个压力只会越来越大,或许总有一天即使没有这些怪物的出现,这些人也会开始铤而走险。

因为他们恐怕别无选择。

现在他们重新回到了一个危险的环境之中,但在他们面前也同样出现了从未出现过的机会,如果能够抓住这个机会,他们或许就可以与之前的压力和痛苦道别了。

这很危险,但这同样有很大的收益,所以,他们孤注一掷了。

龙泉并不认为他们做对了,也并不想要帮他们辩解什么,她只是想到营地里的现状,想到那些曾经掌控着这座城市,如今又掌控着这营地的人的所作所为。

在这种情况下出现这些被逼无奈的投机者并不是一种偶然。

这些人选择了一条在龙泉看来并不正确的道路,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这是他们的错,但并不完全如此。

那些造就了让他们需要这么去选择的环境的人,也有着同样的,甚至更为深重的罪恶。

龙泉并没有直接把这些都说出来,但林强跟何伟文或多或少地从她的语气里体会到了一些。

或许不想让气氛继续往下滑,林强又再找了个话题。“我觉得吧,他们也算是聪明的了,他们把自己解决不掉的问题交给了我们,如果我们能做好我们该做的事,他们就能带着搜刮到的钱财另谋出路,去一些别的地方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可没同意过要跟他们分工合作。”何伟文笑了。“那他们要去哪儿一些有森林的地方吗?”

“也许吧,总好过这片沙漠。”林强摇了摇头。“但就算换了我,我也不会在有钱了以后还去深山老林里过日子的。”

“所以你有钱了就不想要你的‘能力’了吗?”

“不,只是有没有能力都能过日子,但没钱就不行。”

就在他们说着话的时候,林啉走到了那个人躲避的屋子面前,只见她敲了敲门不见回应,就把手撑在了门上轻轻地推了一下,在这道门稍稍晃动的同时使用了自己的能力。

她以能力来让门板轻微的移动变成极快的速度,因为门板是一个整体,这种操控非常简单,很少的力道就能实现很好的效果。

操控人的动作的时候就困难得多了,因为人的每个动作都包含了大量不同部位的协同活动。

随着一声闷响和痛呼声,这道门就像是被车撞了一般猛地打开了。

林啉迈步走了进去,屋子里接着就传出来了一阵呼天喊地的凄厉叫嚷,然后又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林啉就从中走了出来。

龙泉不由得仔细地扫视了一番林啉的身上,她没有看到什么血迹,但刚刚的声音实在是不能不让她想多一些,这人做了错事不假,但终究不是什么特别极端的事情。

如果这就对他下了死手,那要么林啉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要么她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但一个嫉恶如仇的人,会为马强做事吗?

如果是后者,她就不得不在之后的行动中多防备一些了。

龙泉总是一副冷着脸话也不多的样子,但或许是她的想法在很多时候都很简单直接,别人也就很容易看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林啉看到龙泉看她的样子,就无辜地举起了双手道。“我可没杀了他,是他自己拿着一把刀想吓我,说实话,我还真被他吓了一跳。”

就在她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之前躲在屋子里的那个人也又一次拖着箱子冲了出来,看了四人一眼就向着另一个方向逃走了,龙泉的神色也随之舒缓了些许。

林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却又有些受用的笑意。“总之,那些怪物通常不会进入建筑里,也不会主动攻击人,但试图继续往外走就一定会遭到攻击。”

“但它们不会一直把人往里赶,总会停在某个地方不再前进,确认附近的街道上没人了就会退回去,但每一次停下的地方都会比上一次更靠近营地。”

“既然它们一直在把包围圈往前推,那么它们后退的距离应该不会太远,后退只是为了让躲在建筑里的人有时间在这时逃走而已。”

“它们上一次停留的位置在灰街。”林啉顺便回过头向龙泉说道。“灰街距离这里只有三个街区。”

林啉知道龙泉不是本地人所以对她多解释了一句,而龙泉则只是向其点了点头,她其实知道灰街大概在哪里的,只是没法精确到具体还有多远的程度。

由于这些怪物在今天早上才第一次出现,中午时又再出现过一次,他们没法确认这些怪物每次出现的间隔,或许它们在明天就会将包围圈缩减到这里,或许会更慢一些,但即使每天只出现两次,最多也只需要再过一周的时间就要把包围圈推进到营地了。

何伟文思索道。“如果这些怪物的总数量是不变的,但它们的包围圈却会越来越小,这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越晚去对付它们,同一片区域要面对的数量就会越多。”林强感觉有些不妙。“这个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咱们四个能做的事就不多了。”

但相较于他们自己,他更担心营地的安全,这种推进式的包围方式并不少见,他或多或少都已经有所准备了。

他们四个在不敌的情况下可以往后退,但营地里的人却无处可去,而且营地里也并没有足够阻挡这么多怪物的人手。

一个能够把队伍横向拉开然后围住整个城市的怪物军团,它们的数量是非常可怕的,如果把这个数量的敌人投放到营地里,几乎都能把整个营地都塞满。

“对了,还要小心针蚁。”林啉提醒道。“那些家伙在怪物们退回去之后就会跟上来,他们会进入建筑里搜捕没有逃跑的人,没人知道他们会对这些人做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别的信息吗?”何伟文问道。

林啉摇了摇头。“没了,这人就知道这么多。”

“我们得走了。”龙泉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已经过了正午一段时间了,如果这些怪物今天还会再来一次,那这个时间就应该会在傍晚左右。

那时天还没黑,光线充足,行动起来会更便利一些。

他们最好在这之前就做好准备,而不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慌忙应对。

第24章 过不去了

林啉现在正坐在一间平房的二楼上,林强坐在她的身旁,龙泉和何伟文在其他的房间里,这里就在那些怪物推进包围圈的路上,因为那些怪物并不会管身处于建筑里的人,他们就埋伏在了这里面。

“它们来了。”林啉说道。

林啉的能力可以加速接近100米以内的任何物品的运动速度,她也同样能够感受到这个范围内的一切运动,最精确的情况下,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这个范围内的每一粒尘埃的运动。

但这对精神的负荷太大了,也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多数时候她只需要将这个能力用在比较大的目标上就够了。

例如像现在这样当做预警来使用,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几只怪物也从街角拐了出来,接着越来越多的怪物开始向着她的方向接近。

看着怪物们渐渐靠近了他们藏身的楼房,林啉回过身向林强问道。“准备好了吗?”

如果顺利的话她就不需要主动去外面跟怪物们战斗了,需要直面这些怪物的就是林强、何伟文和龙泉三人。

“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林强抱着怀里的步枪站了起来,坐太久了猛地起身让他有点晕,他甩了甩头,然后直接撞开了窗户从二楼跳向了街道。

一个一米多高的由猫和某种爬行动物组合成的怪物刚走到楼下的街道上,林强破开窗户的声音让它抬头看了过来,林强也在这时向着它射出了一梭子弹。

子弹刚刚出膛,就再次猛然加速射进了这怪物的体内,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它本想扑向林强的动作缓了一缓,而这一缓的时间就让它被更多的子弹夺走了生命,林强也在同一时间落到了地面上。

相比他破窗而出的动作,林强落地的姿态缺乏了很多气势,不过他已经很满意了。

此时他的周围还有着另外的四只怪物,它们朝着林强发出了各自不同的吼叫声,并一同向他扑了过来,但每当它们快要扑到林强身上的时候,它们的动作都会突然变形,并丧失平衡地倒在地上。

这是林啉的手笔,她可以轻易地让这些怪物在做出某个动作的时候将其某个部位的动作突然加速,这就会让它的动作失衡,当目标处于高速的运动中时这么做所消耗的精力很低,却也能达到极好的效果。

怪物们很难正确地做出攻击的动作,林强也就能镇定地射击了,林啉不再帮他的子弹加速,而是让受伤的怪物的伤口流血速度变快,即使只是一个很小的伤口,只要流血的速度足够快,也能很快地令其失去继续活动的能力,通常来说,也就是死亡。

只不过这些怪物或多或少也有着一定的自愈能力,这些伤口在涌出了一定量的血液后也就慢慢地合拢了起来,这稍稍地拖延了一段林强与它们战斗的时间,但也没有拖得太久。

很快这四只怪物就死在了林强的枪口之下。

多数时候,林啉只需要用类似的方式来帮助队友就能够产生足够好的效果了,所以她通常都不需要直接地参与战斗。

林强在这里战斗的声音显然吸引到了附近其他怪物的注意,而龙泉和何伟文守在另一个屋子里就是为了等着它们的。

龙泉有足够的速度和力量独自面对这些怪物,林啉基本上不需要去关注她,仅只是帮她加速被她伤到的怪物的流血就足够了。

至于何伟文,他也有着足够的技巧去应对不超过两头的怪物围攻,而他能使自己造成的伤口永远不会愈合的能力与林啉配合起来时,几乎只需要一个伤口就足以磨死一头怪物。

目前为止,他们四人还没有遇到超出他们预期的敌人,数量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多,这让他们战斗的压力小了很多,心理压力却因此变得更重了。

之前他们从特里亚分部里出来的时候所遇到的那些怪物中,有着许多像是那条巨蟒一般体型相当庞大的品种,但他们此时所见到的都只能算是一般的体型,依旧比普通的动物大很多,但对比之前的,确实只能算是普普通通。

那么,那些最大的怪物去了哪里?

如果这些驱赶人群的行动主要是由普通体型的怪物来进行的话,也就代表着那些体型庞大的怪物另有其他的安排,从战术的角度来考虑,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在最后的时刻才出现,因为驱赶人群的工作确实不需要用到它们,只需要让普通的怪物来就足够达成这个目的了。

等包围圈缩减到营地附近再让那些大家伙集中起来,就能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这不是他们愿意看到,也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情况。

只要在包围圈还足够大的时候将更强的对手逐个击杀,就能大幅度降低被围攻时营地所需要承担的压力,换言之,也就是他们将要承担的压力。

相较于其他人来说,龙泉对这些怪物的了解要稍稍多一点,她清楚地知道这跟特里亚有关,她只是不知道特里亚具体要做什么,把所有人围起来屠杀一空?

就算不依靠这些怪物,仅凭特里亚的财力就足以雇佣到能够更为有效地实现这一目标的雇佣兵军团,但这对特里亚又有什么好处呢?

特里亚必然是为了其他的目标才来做这种事的,能够搞清楚这一点的话,她就能进行更有针对性的对策去应对,但正如艾锐之前所说的那样,如果她选择了留在营地里去做这些事,她就丧失了很多去了解到真相的机会,因为她不得不去做更多的像现在一样的工作。

她为了保护营地里更多普通人的安全,将她原本要做的工作,她原本要去承担的压力和责任交给了艾锐。

这对艾锐并不公平,他也明确地说过他只会去完成自己已经接受了的工作,也就是将庞牛解决,除此之外他不会再做更多的事情了。

龙泉可以接受这一点,毕竟他们俩都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更何况仅仅是杀死庞牛的这份工作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依然抱有着一丝自己也不太认可的期望,期望着艾锐能够做到更多的事。

当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走向哪一个地步的时候,有所期盼总归是能够让人安心一点的。

艾锐值不值得被托付这份期待,她不知道,但她既为了单方面地将自己的责任托付给了他人而有所放松,又因此而有所愧疚。

这让她迫切地想要做更多的事以冲淡这种复杂而纠结的感觉,在这种时候,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选择并不能带来她所希望的效果,她就只能去做出更为危险的选择。

继续做一样的事不能让事情变得更好,也不能让她的感觉变得更好,为了实现这两个目的,她就只能选择铤而走险。

当周围已经再没有一个还活着的怪物,林啉也从楼上走了下来的时候,龙泉开口了。“我要继续往前走。”

另外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可以理解龙泉的心情,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着类似的理由才一起来到了这里。

但这并不代表龙泉给出了一个好主意。

一阵无言之后,何伟文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异议。“也许我们只是选错了埋伏的方向,我们至少应该再挑一个方向,现在还是它们活动的时间,我们还可以去附近的街区看一看。”

“或者等我们杀了足够多的小家伙以后,那些大伙计就会主动来找上我们。”林强并不反对继续深入,但至少应该先得到足够多的信息再下决定。

他们才刚刚开始伏击的行动,虽然没有收获到他们最想要遇到的目标,至少在其他方面来说还算顺利,就不该这么轻率地更改目标。

林啉没有说什么,不管龙泉想要去做什么,她就得跟上去,她跟着龙泉一起行动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但她不会阻止她的朋友因此而选择离开,她知道龙泉也不会去阻止的。

如果他们留在包围圈里,只要有必要他们就可以往营地的方向且战且退,但继续向外突进就完全不同了,他们或许有突破出去的能力,逃离却不是他们的目的,无论他们计划着要去做什么事,维持营地的安全都是最优先的任务。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们离开得太远,当他们需要返回的时候就需要再次面对已经紧缩起来的包围圈,而这时已经身处包围圈之外的他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冲进来,要么被截断在外而被围困至死。

他们等于是主动选择了让敌人将他们与大本营割裂开来,他们想要对敌人逐个击破,敌人也就可以对他们做一样的事情。

“我们能等,营地里的普通人等不了,我们能靠运气来看敌人怎么做,他们不能。”龙泉把剑收了起来,在她说出要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她还有着些许的犹豫,另外两人的话则让她下定了决心。“想让别人少冒一些险,我就要多冒一些,这很公平。”

龙泉顿了顿道。“如果你们不愿意冒这份险,我就自己去。”

“说什么呢?你在小看我们?”林强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很直接的冒犯,他径直走到龙泉面前逼视着她问道。

何伟文拦了拦林强。“等等,你不要代表我们来发表意见,但我确实也觉得你话里的意思不是很友好。”

“一开始我就说过了,只有我觉得杀够了的时候才会回去,而我认为像现在一样做下去,就不会有能够杀得够的那一天。”龙泉也一样直视着林强,说完后又将目光在另外两人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道。“你们不是我的部下,你们不需要听从我的命令,所以我要确认你们的意向,由你们自己来做出决定。”

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的话,龙泉会说这种话,就等于她的意识之中认为他们有就此离去的可能性,也正是她有着这样的认识,才让林强和何伟文认为自己被她看扁了。

但她至少没有强行要求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事,无论她是怎么想的,她的这个举措之中都包含了对他们个人意志的尊重,这是无法否认的。

或许龙泉说出这种话代表着他们作为暂时的队友还未得到她的信任和理解,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他们这才刚刚认识而已,他们自己又何尝已经信任了龙泉了呢?

面对危险的时候,内心深处从未萌生退意就是勇敢者的证明了吗?或许他们就是这么认为的,才会在别人认为他们产生了恐惧感,或者被别人看出了自己的恐惧感的时候觉得自己遭到了冒犯。

但面对危险心生畏惧并不是怯懦的证明,而知道自己会有危险,知道自己正在害怕,但依然抵御着这份恐惧继续前行的人,才是真正的勇敢。

另一方面,多数无所畏惧的人,也都会因为无所畏惧而一无所得地面对失败。

毕竟一无所惧,也就不怕输,也不怕死了,这往往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林强忽然有了一阵强烈的羞耻感,或许他们都喜欢龙泉这样的性格,就本能地希望她也一样地会喜欢他们,但都是在这个世道上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被人看不起或被人讨厌,又算得了什么?

要让人看得起,得先靠自己。

——————

话分两头,在他们进行这个小争执的时候,艾锐才刚刚离开了营地不久。

龙泉当时以为他会直接离开的,但他的身上这时候还沾着很多那条巨蟒体内的粘液,这些粘液已经干透了,但还在发散着诡异的味道,所以他首先洗了个澡,并顺便把脏了的衣物和背包稍稍清理了一下。

又在营地里补充了一些基本的弹药和食物,买了两壶水作为备用,这才慢慢地从营地里走了出来。

走了一段路以后,他就坐到了一间没人的小餐馆里,餐馆里的桌上还摆着许多没吃完的食物,由于怪物围城的事件在今天一早才发生的,即使天气十分炎热,这些食物看上去也都还没什么变化。

他进厨房里看了看,灶台上还有炒制完了还没来得及端出去的饭菜,有专业人士制作的现成的食物,他也就没必要去吃干粮了,于是他找了个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顺手烧了壶水泡了两杯茶,打算在这里坐一会儿,思考一下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平时的行为模式总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以冲动来驱动自己的人,但他其实思考得很多,也善于去思考。

会显得冲动,是因为他在这之前就已经把很多后果都考虑过了,遇到了,就迅速去执行,且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但目前他所掌握的信息太匮乏,使得他很难做出合适的决定。

也就是在他这么考虑着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之前他从巨蟒的胃里找到的那枚肉球。

他把这枚肉球从背包里取了出来,一边喝茶,一边把玩着,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油腻腻的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恶心感,明明一动不动,但似乎能感觉到它还在呼吸着。

看不明白,艾锐就把这枚肉球放到了桌上,准备先吃饱饭再说,也就是他把肉球放上桌子的同一个时刻,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这玩意该不会可以吃吧?

对艾锐来说,摆在了自己面前的食物,就一定要将其珍重地吃完,因为这是他这辈子所立下的第一个誓言。

他尽量试着把重新视线放回自己面前真正的食物上,但越是这么做,就越是有种想要把这枚肉球拿起来啃一口的冲动。

“完了完了完了。”艾锐心里哀嚎着。

自己的这一关怕是要过不去了。

第25章 红灯

摆在艾锐面前的不是一枚肉球,而是一个生或死的抉择。

这玩意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它来自于特里亚分部里的肉茧,那条巨蟒是为了这个肉茧而来,再加上他这一路上看到的各种奇怪生物。

艾锐可以明确地断定这玩意肯定有着某种同样奇怪的功用,特里亚的行动中肯定也要利用到这枚肉球的。

到底用来做什么的,或者他们还有没有更多的这种东西,艾锐不得而知,重要的是,他真有些忍不住想尝一口了。

理智上他知道不能吃,吃完恐怕就变成那些奇怪的家伙了,但问题在于他对其产生了有如毒瘾爆发一般的,越来越强的渴求感。

“嘿!龙泉,还记得庞牛吗?我还没来得及出发去弄死他,就要因为嘴馋而死在半路上了!”

艾锐忽然这么大声呼喝了一句,仿佛龙泉就站在他面前嘲弄地看着他,龙泉的脸上很少有什么表情,更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但他觉得如果他真的这么死了,龙泉肯定会这么看着他的尸体的。

想到这个,他的意识也稍稍清醒了一些。

他连忙把这枚肉球塞回了背包里,尽可能快地将面前的饭菜吃光,然后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这里。

或许是吃饱了,或许是那枚肉球不再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艾锐现在已经感觉好了许多,只是心头还依然有着些许的躁闷感而已。

他决定之后每两个小时就吃一片干面包,绝不给自己任何饥饿的机会。

匆匆离开了小餐馆,艾锐刚刚坐一会儿考虑对策的想法完全没实现,现在也还是被这股躁闷感搞得有些心神不宁,不到不能思考的程度,但总是会被转移开注意力,效率非常低下。

索性他就不想了,遇山开山路,遇水下河游,遇火……绕路走。

想不明白的时候太过于执着只会陷入空想,而空想只会凭空消耗自己的精力,精神上的疲劳在这种时候是可以致命的,特别是对艾锐这种并不以身体能力作为生存手段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保持一个良好的精神状况,才能在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做出最好的应对方法,疲惫则会潜移默化地使一个人渐渐失去对正确这一概念的认知。

通常来说,些许这一类的状况未必引向多严重的后果,但当你的身上带着像艾锐一样多的危险品,再加上一个令人食指大动的恶心果实的时候,任谁都不会想犯哪怕一丁点的错的。

艾锐向着城外的方向走着,他同样遇到了一些向着营地逃来的市民,他没搭理他们,甚至还刻意地避开了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能再回到那个营地里,也不知道那个营地还能不能撑到他回去的时候,但能让营地里的人掌握到与他有关的情报得少一些,对他来说感觉就能好一点。

毕竟营地里还有一个对他虎视眈眈的马强呢。

走了一段路以后,他基本上也就没再遇到什么人了,他也就很放心地在街道上走了起来。

他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他不知道庞牛究竟在哪里,想杀人总得找得到才行,所以他想了一个比较简单的方法,跟着那些怪物走。

这些怪物正在把人往营地的方向赶,但它们不会一直往这个方向走,不然它们早就到营地外等着了,所以艾锐打算一直往外走,遇到怪物了,他就跟着怪物往营地的方向走,这样它们也不会攻击他。

怪物一撤退,他就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看看它们会去哪儿。

如果它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动向或者没有集中到同一个地方去,那他就绕着包围圈走,总能找到庞牛的。

实在找不到的话,就只能用他最不想用的方法了。

目前而言,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而且实际地进行起来的时候,也非常地顺利。

他还记得在这些怪物们刚开始出现的时候,他才刚从一条巨蟒的肚子里钻了出来,人群慌忙逃窜,叫喊连天的场面就进入了他的视野之中。

而现在,这些怪物们已经没有多少可供它们驱赶的目标了,它们只能上蹿下跳地发出一些奇怪的叫喊声,一边叫着一边向前走,叫着叫着,艾锐就走到了它们的面前。

就在它们准备用最凶恶的姿态恐吓艾锐的时候,艾锐又转身调头离开了,不是逃,又不是慢慢走,而是保持着和它们前进时一样的速度。

这个速度还不算太快,总体来说,就像是是在闲庭信步一般地……溜着一大群长相怪异的狗。

偶尔他还得停下来等它们一会儿,砸着嘴发出哄小猫小狗向自己靠近的声音向这些怪物们招着手。

如此反复多次以后,他终于发现这些怪物们停下来了,它们全都集中在了一条街的街道口上不再前进,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拦在了它们的面前。

艾锐回过了身来,朝着它们发出怪异的叫声,这是他刚刚听到过的一种声音,但他不确定是哪一种怪物发出来的。

喊了两嗓子,它们也都还只是站在那里,艾锐于是向前踏了一步,又再喊了两嗓子。

没想到一头四肢像是某种鸟类的爪子,躯干像是某种狐狸,但长着一个猴头的怪物在这时发出了和他一样的喊声来。

艾锐愣了愣。“叽哩哩?”

“叽哩哩”

艾锐又再往前走了两步,并朝着那头怪物挥舞起了双手。“叽哩哩?”

“叽哩哩!叽哩哩!”这头怪物似乎也兴奋了起来,猴脸上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欢乐。

然后旁边的一头由蜥蜴和狗组合成的怪物用尾巴把它扫飞了出去。

叽哩哩的欢声笑语随之戛然而止。

艾锐再次愣了愣,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汪汪汪?”

这一次他就没再得到回应了。

但他已经来到了这些怪物的面前,它们粗重的呼吸中带着的湿热气息都能喷到他的脸上了,但它们都没有试图要攻击他,仅只是龇牙咧嘴着,虎视眈眈地看着。

看来是没问题了,艾锐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不试图越过去,自己应该就是安全的了。

想到这里,艾锐从背包里翻出了一片干面包,就这么在这些怪物的面前径直坐了下去,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画面,在一张他曾见过的老照片里,许多的车辆和行人,就是像这些怪物一样停留在街道口上。

现在的街道上依然有着红绿灯的存在,但不管现在还有没有足够的电力与车辆,这东西都只是一种没用的废物而已。

比起一百年前,人类世界的规矩早已退化了许多。

而他现在面对着一群看上去就随时都会择人而噬的怪物,它们却能因为某种艾锐暂时未能理解的规矩站在这儿,乖乖地等着某种“红灯”。

在这个世道上,谁又能做人类世界的红绿灯呢?

没等他想出一个所以然来,这些怪物就退去了,艾锐也没直接跟上去,就听着叽哩哩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怪物们高大的身影几乎快要从他的视野中消失,这才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到这个时候为止,他的计划还是比较顺利的,但他刚刚没有随便逮一个人问个清楚,不然他就会知道怪物们走了以后,还会有别的人出现的。

艾锐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看着远处的怪物们,他不想跟得太近被发现,因为他不知道被发现了会发生什么事,但又不想跟丢了,所以他跟得很小心,也很专注。

“站住!”

所以当这一声忽然从他耳边响起的时候,他是确确实实地被吓到了。

他朝着这声喊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五个针蚁的士兵就站在他身旁的一家杂货店里,其中一个手里还拿了一面镜子在那里照着,其他人都朝着艾锐把枪上好了膛,他才手忙脚乱地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艾锐举起了双手,发出了投降的声音。“叽哩哩?”

“你往哪儿走呢?”领头的人问道。

“你们吃了吗?”艾锐莫名地想到了上一次遇到庞牛时候的场景。

“少废话!”领头的显然不吃这一套,要么他就是吃过了,他转过头向身旁的士兵说道。“绑起来。”

“等等!”艾锐把双手拦在了身前。“你们想带我去哪儿?”

他现在在考虑要不要让他们把自己带走,也许庞牛就在他们会去的地方,但也许不会,那就不太好了。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领头的招了招手,不打算跟艾锐多说什么了。

“那我往回走行吗?”艾锐改主意了,就算他这么见到了庞牛,都被绑起来了他还能做什么?

“闭嘴。”领头的直接把枪驾到了艾锐的面前,他的脸色也显示他的耐心所剩无几了。

艾锐无奈地把双手又举了起来,然后一个针蚁士兵又把他的手拉了下来,并紧紧地绑了起来。

然后他们又把他的东西都搜了一遍,然后就没再管他了,只是让他跟着他们一起行动。

然后他看着这些针蚁的士兵不断地把还躲在建筑里的人一个一个地找出来,并绑到了一起。

在他再一次走向一个建筑的时候,艾锐听到了一阵尖锐至极的叫喊声。“放开我!你不知道我谁吗!”

艾锐试着用双手去把耳朵捂起来,但用绑住的双手做出这个动作并不容易。

“这下可好玩了。”艾锐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26章 脱困

兽医所居住的地方很接近郊区,所以他实际上很可能是第一批被怪物们赶走的人之一。

但出于某些原因,他一直没有前往营地,只是不断地跟着包围圈的缩进而向前移动着。

他知道有针蚁的部队会来抓捕停留在包围圈周边的人,但他还是决定要冒上一点点的风险。

于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再次遇见了他最不想见的人,艾锐。

“啥?!”当兽医被针蚁的士兵像是提粽子一样提了出来的时候,他再次发出了极其锐利的呼喝声。

然后他就被甩到了地上,因为提着他的士兵不得不放手去捂自己的耳朵。

兽医矮而圆滚的身体几乎令他在地上滚了起来,但那名快要被他震聋的士兵朝着他狠狠地踩了一脚让他停了下来,剧痛或者剧烈的屈辱令他的身体蜷曲了起来。

就像用脚踩住了一个超大号的足球。

或者卷成了球状的巨大犰狳。

即使这个城里的大多数人不会也不敢去招惹兽医,但来自针蚁的雇佣兵们显然不在此列。

只要钱给得够,他们可以去做任何事情。

“闭嘴!”这名士兵喝道。

他的嗓门同样大了很多,部分听觉的短暂丧失和一定程度的眩晕,让这个倒霉的士兵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一直都只能扯着嗓子说话。

而兽医,则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他觉得自己被命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给玩弄了。

实际上,在针蚁的士兵在他的藏身处找到他的时候,为了制止他的高喊声,他们不得不打了他一顿,再加上刚刚的这顿摔打,可以算是他这十几年来所经历过的最惨无人道的屈辱了。

但这远比不上现在看到同样被绑住了的艾锐出现在他面前的感受。

“你干嘛来了?!”兽医被踹了几脚才不情愿地来到了艾锐身旁,并尽力压抑住了自己高声喝问的欲望。

兽医迈着小快步才能勉强跟上队伍前行的速度,但仍不忘用埋怨和气愤的眼神瞪着一旁的艾锐。

“我当然是办正事儿啊!”艾锐无所谓地回道。

“你就是!”兽医嗓子一提,差点又被踹了一脚,又不情不愿地压着嗓子没好气道。“你们的正事儿就是被这群兵痞子绑起来?”

说实话,虽然他嘴上不饶人,但兽医帮龙泉和艾锐帮得可算是尽心尽力了。

他帮龙泉缝合跟包扎伤口,还没包完,诊所的前门就给炸坍了,包完以后更是整个诊所都给夷成了平地。

要不是他的助手手脚麻利,他自己都得死在那里。

但抛开艾锐为此欠下他的账不提,他依然是帮着差点死了的艾锐续了一命,终于,恢复如初的艾锐离开了他准备去办大事儿了。

眼看着他和龙泉就会从此离开,去做一些普通人绝对做不出也不会去做的事儿,跟他再也不会扯上关系了,这让他心满意足。

而另一方面,他也是有些佩服的,他不认为他们能做得到,但他依然希望这两人至少能得到一场轰轰烈烈的死亡,这才配得上自己之前为他们耗费的心血。

也才配得上他们的勇敢。

然后,这一天还没过完呢,就见着艾锐被几个针蚁的士兵绑着来了,一看他还挺悠闲,仿佛之前的那些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种落差他兽医接受不了。

“总有走错道的时候嘛。”艾锐用绑住了的双手摆了摆,用如同日常聊天般的姿态回应道。“别慌,都在计划之中。”

“那你什么计划?”

“找个机会溜?”

兽医的整张胖脸都揪了起来,这叫什么计划!

他都懒得再跟艾锐多说了,爱咋咋地吧!

艾锐也不再言语了,他确实不是自愿过来的,但人家都把枪架在他鼻梁上了,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这种距离上他根本没有足够的余地去做任何的动作,除非他想又一次同归于尽,他确实可以这么做,但情况还没糟糕到这个地步。

没必要的时候谁能成天自爆了当玩儿啊?

现在他们暂时停了下来,由两个士兵把守着他和兽医,一旁还有两个一样被捉来的中年男子,这个小队的队长则带着另外的两名士兵进入了旁边的屋子里,由他们来搜查可能在里面藏身的人。

看守他们的两名士兵虽然都架着枪守在一旁,但他们并没有把注意力完全放在艾锐等人身上,只要他们彼此不要靠得太近就没关系,小声的交谈也是可以的。

因为周围的建筑里能藏人的地方几乎是搜不完的,总会有漏网之鱼,没人知道躲在里面的人会不会伺机对他们做点什么,在这之前也确实有过藏身在附近的人向他们发起攻击的实例。

那人是为了救援自己被捉住了的妻子才向针蚁出手的,他还是一个能力者,要不是他的能力不太适合正面战斗,那个小队就要全灭了。

在那之后,针蚁小队在搜查的时候对周边的警戒就提高了许多,相对地,对已经绑住且搜过了身的人就不必那么多关注了,毕竟有本事的人多半也不会被捉住,被捉住了,多半也就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戒备还是要有的,但相较于其他方面的危险来说,其重要性就低了许多,毕竟无论做什么,这种相对清晰的判断都是很重要的,针蚁小队的判断也是合理的。

说到底,就算偶尔有几个被捉住了也还是能做出强力反抗的人,他们也不会改变这一行动方针,毕竟比起这种可能性来说,遭到来自外部的攻击可能对他们造成的危害要高得多。

再说得深一些的话偶尔漏掉几个人,或者偶尔被灭掉一两个队伍其实也不重要,因为这种行动方式已经足够让他们对付大多数人了。

这个大多数人,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意外的那些部分,则是他们愿意付出的代价。

艾锐现在就是想让他们付出这个代价。

艾锐和兽医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知道如果要“找个机会溜”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问题是有机会是一码事,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是另一码事了。

或者说,机会从来都是相对的。

艾锐能想象到让龙泉来的话大概能够轻松地做到这件事,也许还能充满观赏性,他可能也想让自己的行动拥有着优雅的美感。

但他不太做得到这一点。

兽医刚刚实际上还没有完全看出艾锐的眼神中包含的另一层意思,他还想再用眼神询问一下的时候,艾锐就直接往他正忙着挤眉弄眼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我……”兽医惊呆了,这一巴掌和刚刚被针蚁士兵打的完全不同,震惊之下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

然后艾锐用连续不断的巴掌提醒了他到底该怎么做,那就是做他自己。

作为兽医,只有两件让他自傲的事情,一个是医术,另一个。

就是他的兽医咆哮了。

即使有所准备,艾锐也还是被震得双眼发黑,站在他们一旁的另外两个中年男子则先是被艾锐忽然的攻击行为吓了一跳,然后就直接在超越人类极限的高亢音浪中晕了过去。

艾锐感觉自己头都要裂开了,但他还是尽量往兽医的身边凑,一巴掌又是一巴掌地往兽医的脸上招呼。

这让兽医的咆哮声也出现了一阵一阵的停顿,每一次停顿之后,就会不可思议地再高上一分,仿佛死亡之音中的致命节奏一般。

两个士兵不敢让兽医继续吼下去,也不敢再让艾锐继续殴打他了,连忙顶着头痛从背后拉住了兽医并捂住了他的嘴,艾锐则被另一个士兵拽走了。

兽医还在试图高喊,而艾锐也还挥舞着被绑住的双手,嘴里不但一直骂个不停,还在朝兽医吐着口水,看上去就像是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的两个混混。

拉住了兽医的士兵头晕目眩,甚至还能从捂住了兽医的嘴的手上感受到直达骨髓的震荡,他朝艾锐大声地呼喝着“闭嘴!”,但他自己都有些听不清自己喊了些什么。

为了尽可能地再喊大声一些,他不得不把嘴张得再大一点。

“呸!”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嘴里多了一些莫名的液体,而且他还不自觉地咽了下去……

这场闹剧立刻就僵住了,除了刚刚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的两个中年男子以外,所有人都愣住了。

拉住艾锐的士兵看了眼艾锐,又看了一眼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开始干呕的队友,恼怒地朝艾锐骂道。“你他……”

看他张开了嘴,艾锐又是“呸”地一声。

但这一次场面没有再次僵住,这名士兵直接推开了艾锐,并甩过头想把嘴里的脏东西吐出去,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水分在他的嘴里瞬间变成了气态,巨大的压力把他的整个下巴掀飞了,剩下的压力使他的头部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即使依然连在了脖子上,受到巨震的大脑却已经受到了致命的伤害。

在感受到痛感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而另一边抓着兽医的士兵,腹部也猛地膨胀了起来,腹腔内的内脏都被完全震离了原位,他没有立刻失去生命,但大范围的内出血和损伤所带来的痛苦让他完全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即使他还能动,也很快就会死了。

在兽医高喊出第一声的时候,在一旁的屋子里的另外三名针蚁士兵就迅速地做出了反应并冲了出来,但当他们来到门边时,艾锐和兽医都已经不见了。

整个下颌都不见了的那名士兵身上的背包已经打开了,另一名士兵则挺着鼓胀的腹部躺在地上抽搐着,大张的嘴里不停地发出打嗝一般的出气声,显然两人都没救了。

还坐在原地的两个中年男子还没从刚刚所见的惊吓之中回过神来,但他们都呆呆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队长当机立断地朝这个方向追了出去,但他才带着队友跑出了两步,一枚拖曳着水汽尾迹的榴弹就迎面冲了过来。

榴弹刚刚冲入了足够的杀伤范围就立刻爆了开来,即使他和两名队友都及时做出了规避的动作也只是堪堪避开了最致命的冲击而已。

他们及时的防护动作救了他们一命,但这枚榴弹的威力远超他们的想象,他们连从地上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然后又有两枚手雷被扔到了他们中间,这看上去倒是像市面上卖的常规手雷了。

队长似乎想爆个粗口,也许他骂出来了却被爆炸声掩盖了,没人听到他的遗言究竟是什么。

连续的轰响之后,躲在不远处的墙角边的艾锐才松了一口气。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这些士兵对他来说压力还是有些大了,看来要对付庞牛,他的准备还是不太够。

“对不住了哈老哥。”艾锐看着双颊红肿的兽医,毫无歉意地笑了笑。

兽医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他是真的不想再见到艾锐了。

第27章 夺取

“你打脸也就打了……”兽医捂了捂自己看不出是肿了起来还是原本就是这么胖的脸。“但你就真的只能吐口水了吗?”

他身上可是实实在在的被喷了许多口水,想到刚刚那两个士兵的下场,要不是脱衣不雅,他都想直接把衣服给扔掉了。

艾锐没回话,而是仔细地把兽医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这个眼神让兽医打了个激灵。“你又想干啥?!”

“没什么。”艾锐无奈地笑了笑。“没想到你还是个爱狗人士。”

“跟你没关系。”兽医的脸色立刻就阴了下去。

艾锐也是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兽医非得留在这外面被人赶来赶去的原因,明明以兽医的江湖地位在营地里吃香喝辣是没什么问题的。

在他带着龙泉第一次见到兽医的那天,兽医收治了一头浑身是伤的怪物,在当时还没人知道这玩意到底是个啥。

治好了以后兽医干脆就把它当狗给养起来了,然而在两人出发去特里亚的前一天,这条“狗”就不声不响地溜了,搞得当时的兽医气得拿艾锐来撒气。

它跑了的原因现在倒是很清楚了,想必在被怪物们追赶的时候兽医也想明白了自己的宠物最有可能的去向,于是留在了这外面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把它找回来。

这份心就让艾锐有些惊讶了,兽医可不是一个不惜命的家伙,所以他才有些怀疑地再次审视了兽医一遍。

“那个姑娘呢?”兽医不想聊这件事,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她啊……”艾锐顿了顿,他还真不太知道这该怎么解释。“意见不太统一吧。”

“年轻人啊……”兽医凭直觉猜到了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勉强也还是接近事实的。

“先松绑吧。”艾锐同样不想聊这个。

两人的双手现在都还被捆着,他们互相帮对方松了绑,然后就一起陷入了沉默。

“行了,你该干啥就干啥去,也别想劝我,找到它之前我是不会走的。”一起站了一会儿以后,兽医似乎憋不住了,不耐烦地朝艾锐摆了摆手。

“啊?你还没走吗?”艾锐讶异道。“我只是在考虑接下来的计划而已啊。”

“我……”兽医愣是没法把话给接上,气呼呼地转身就离开了。“别再见了!”

“小心点,附近的针蚁听到刚刚的声响还有可能找过来的。”艾锐朝兽医矮胖的背影喊了一声,兽医则头都没回地回敬了他一根中指。

“好像还是没什么办法啊……”和他被针蚁捉住之前一样,艾锐依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当下的问题,他依然不知道庞牛在哪儿。

也许能当做引路者的怪物也早都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干想也没用,他简单地清点了一下自己身上还剩余的物资,就继续向着城外的方向离开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

“初级实验体已经开始出现伤亡了。”

“是吗,这些忘记自己所背负使命的迷途者们啊,要何时才会想明白自己的抵抗只是徒劳?”

在城市边缘的一栋旧厂房里,高桥一树站在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里,不时有研究人员来到门口汇报各项任务的进展。

“随他们去吧,应有的惩戒总会适时出现的。”

无论是谁来汇报工作,他都从没回过头来回话,因为他在看着面前的一个由光滑平整的金属组成的手提箱,这是这间房里唯一的物件。

这个箱子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它似乎一直在将某种邪恶可怖的气息散布在周围的空气里。

高桥一树浸润在这气息里,似乎并未感到过不适。

他忽然伸展开双臂,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属于我的惩戒又要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随着他的这句话,弥漫在这间空屋里的邪恶气息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高桥一树睁开了双眼。“至少不会是现在,不是吗?”

——————

营地里,马强的情绪越来越糟了,他很想骑马去城外逛一逛,哪怕不用去荒漠里奔驰,哪怕只是有一片让他能够放开了跑的街区也好。

但是并没有,还没有被怪物们围住的城区根本没有足够大的空间来让他把速度提起来,跑不了几步就得掉头往回走。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刚走出营地就迎头遇上庞牛。

他不想承认这一点,他至今都还未接受自己的失败。

在这之前,他一直自认是一个谦卑的人,一个懂得感恩这片天地所给予他的一切的人。

但现在他已经无法再这么想了,他的谦卑是一种自负下的施舍,对于不如自己的那些人,才给予他们在自己看来足够自由的选择。

那些他能轻易做到的事,对别人来说或许难如登天,但他不在乎。

我给你机会了不是吗?我能做到,凭什么你不能

他会谦卑,只因为他是这个地方最强的人。

他也只因此而选择感恩。

当庞牛以远超他所能应对的强力姿态出现的时候,他的谦卑与感恩都化作了泡影,他的自负被戳破,他的感恩也成为了嫉恨。

如今换他来问自己了,为什么他不如庞牛?凭什么?

这个问题,或许在这之前有许多的人曾用在了他的身上,但他从未这么想过,也从未在意过。

现在,也没人在意他是怎么看的。

唯一不变的,就是这个城市里的掌权者们依旧夜夜笙歌,营地的建设与防务几乎都交由了他来处理。

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代理者,他依然需要面对着这些掌权者的需求,并尽可能地将其实现。

他曾对这一点十分满足,他不需要太多的权利,只需要保持住自己已有的地位与生活就足够了。

但是现在,一切已然不同。

能让他满足的生活已经不存在了,他也几乎看不到能够将其守住的希望。

那么他现有的地位,也就无法令他满意了。

如果,如果他变成这个城市的掌权者,那么这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他希望如此。

他要把这个营地,把那些他现在还未得到的一切都真正地握在手中,他已不能容忍任何人继续站在他的头上了。

不论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他都已经顾不上了。

第28章 态度

兽医离开了以后,艾锐再次回到已经死了的那几个针蚁雇佣兵身旁,这一趟又给他用掉了不少东西,他得补充一下。

半自动步枪,弹药,军刀,这些都可以带上,至于钱嘛……他没拿。

这是因为在他过来之前,刚刚被兽医震晕了的那两个中年男子就已经先下手把钱搜刮走了,枪和弹药也被他们拿走了一些。

如果这些钱还在,他或许会拿,或许不会,这可能得看心情如何,但反正都不在了,他也就懒得多想了。

至于枪和弹药,他艾锐一个能自己做的人,会缺吗?

缺。

以前他就缺,但买市面上卖的那些吧,他看不上,自己做吧,又做不出堪用的成品。

要是他能直接做出让自己满意的枪来,他早走了,何必辛辛苦苦拿来卖了换材料钱呢?

到了最近,这种缺乏就变得格外地明显了起来,之前做出来的两把枪都被消耗掉了以后,他遇上了庞牛的时候居然除了炸弹以外就没别的能用的手段了。

就算当时来的不是庞牛,而是别的什么稍有些能耐的人,可能也要把他逼到不得不同归于尽的地步。

而现在,他是有一把能让他比较满意,也能让他用得久一些的枪,但这把枪的弹药极为有限。

这些弹药是他自己改装的没错,可这种改装并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做的。

他需要用特殊的工具且耗费一定量的时间才能将其制作出来。

相比小巧的子弹,榴弹或手雷之类的改装难度就低了许多了,这倒是可以抽空补充。

他不可能在遇到一般的敌人的时候就把这些弹药全给消耗掉,那等有需要的时候他也就不用打了,但除了这把枪他又没有别的枪可以用。

简单来说,光靠这把枪是不够的。

那也就只能是顺手再捞一把来用了呗。

针蚁所配发的制式步枪性能稳定,威力适中,也很方便随时更换,这比起不知哪里会留有隐患的散装货来说要好得多。

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为了自己制作枪械,市面上能见到的多数枪支他都见识过了,也都基本能够熟练运用。

而为了能够在做好了枪之后不至于空有一把好枪却打不中,他也曾苦练过枪法。

他或许称不上第一流的枪手,却也绝对不弱。

抛开他新获得的能力与之前让人映像深刻的炸药技术以外,很多认识他的人可能都忽略了艾锐作为枪手的这一面。

玩儿炸药的?做枪的?

这些只是为了他作为一个枪手的理想而服务的工具罢了。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这一点,他沉迷于制作新的武器,沉迷于去完成自己构想中的枪支。

这样的他总是下意识地去以其他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爆炸,爆炸,还是爆炸。

那么假设他真的完成了自己想象中的那把完美的枪,凭那把就真的能完美地解决问题了吗?

他的腰上已经挂着他现如今能够做出的最接近完美的枪了,但他解决问题了吗?

他没有,当他遇到这几名针蚁雇佣兵的时候,他的武器就在手边,但他还是被轻易地制服了,如果没有觉醒能力,他今天就栽在这里了。

即使解决了,也还是一样依靠的类似爆炸的手段。

他没有办法抵抗,只是因为他忘了自己是谁。

很多时候,为了完成某些目标是可以不拘手段如何的,能达到效果的手段就是好手段。

这话不假,但这有着一个更为紧要的前提,他到底是作为什么人来使用这些手段的。

他是拿着枪就能杀人的艾锐,还是拿着材料就能把枪做出来的艾锐?

即使使用同一种手段,这两者也会造成截然不同的结果。

如果他没有先遇到这一队雇佣兵,如果不是这件事让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而是直接以这种状态就碰上了现如今的庞牛,他恐怕一个照面都不到就死了。

还好,现在也还不算太晚。

他把步枪挂在胸前,又再满意地拍了拍别在他腰上的短管霰弹枪,是时候了。

是时候让某些人,也让他自己重新见识一下他真正的能耐了。

但他刚往前迈出了一步时忽然又意识到,其实还有一个人从没忘记过,或者说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

以龙泉的性格,不能亲自去解决自己的问题,想必是极其不甘心,也难以接受的。

但她依然交给了他去处理,因为她相信他能到,也能做好。

让他继续在这滩浑水里搅下去的理由,除了他作为实诚人的契约精神以外,也就是因为这份信任了。

他可得拿出对得起这份信任的结果才行。

想到这一点,艾锐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倒也不完全是苦就是了。

——————

一队针蚁的小队正在警惕地向前推进着,他们收到了来自这附近的救援信号,收到这个信号赶过来的人不止有他们,在后方还有其他援军正在接近。

距离预计的位置越近,他们就越是小心,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很可能马上他们就需要再次发出救援信号了。

因为在他们靠近的过程中,交火的声音已经停下了,而且停下了许久了。

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停火除了双方都暂时隐蔽了起来这种情况以外,通常只会代表一件事,某一方已经死了。

如果发出求救信号的队伍歼灭了他们的敌人而摆脱了危机,也还会有相应的信号发出来的。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么前来救援的队伍就只能以周围的每个角落里都可能隐藏着敌人为前提来向前行进了。

这是非常合理的应对方案,却未必是正确的,因为艾锐实际上还真就是和对方陷入了“僵持”。

他突袭了一个正在抓人的针蚁小队,准备留一个活口问问情报。

他没想到自己凶猛而精准的火力逼得这个小队直接释放了求援的信号弹,他本打算速战速决,迅速解决了剩下的,再去埋伏来救援的队伍。

但他想了想,这么打下去搞不好就变成消耗战了,他一个人跟不断来支援的队伍打,怎么想都是自己比较亏,干脆伪装出了与对方陷入僵持的假象。

他按兵不动,藏身在街对面的窗户下方的两名还活着的针蚁也就按兵不动,他们俩都有些庆幸艾锐没有继续攻击,正好可以等着救援部队的支援。

艾锐已经以非常高效的杀人效率给了这两个士兵非常深刻的映像,他们也怕艾锐跑了,但只要稍稍动弹一下就会被艾锐压制回去。

反复几次以后,艾锐看这俩人应该是不敢动了,也没拖延,直接偷偷往另一个方向溜走了。

来支援的队伍要是不这么谨慎,搞不好半道上还能堵到他,但等这些人就这么慢慢摸过来,他早都已经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然了,堵是能堵得到的,打就未必能打得过,只能拖着他等更多的支援到了才能对他造成足够的威胁。

在这之前,艾锐遇到的更多的是找上他的问题,例如卖枪时,他就没有主动去找可能的客户,而是等着客户上门。

他总是被动地接受出现的问题,再被动地予以解决,这种被动的心态让他时常不得不选择一些极端的手段。

因为能够主动解决的机会已经在被动等候的过程中默默地消失了。

现如今的他已经把心态转换了过来,他会主动地去发现问题,再主动地去解决。

即使此刻的他和几个小时前被针蚁绑住了的他,在各方面的实力上并没有真正的变化,他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却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有时候,仅仅是态度就足以改变一切。

此时已经是深夜,艾锐趴在了一扇窗边的墙上,观察着从各个方向前来支援的针蚁部队。

也许抓个人来问也能问出点什么来,但他不确定自己有足够的审问技巧来确保这些信息的真实性。

于是他决定采用另一个方法来判断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目前,他已经在不同的区域袭击了五支针蚁的小队,并且留给了他们足够的余地来发出求援信号。

有的有支援,但有的没有。

支援的方向也有所区别,部分是从包围圈的方向赶来的,显然是在执行搜捕任务的队伍,有些是从圈外的方向赶来的,应该是在各个区域巡逻以提供支援力量的机动队伍。

而越是偏向西侧城区的队伍得到的支援就越少,其中甚至有一个队伍完全没有得到过支援。

这一现象应证了艾锐的判断。

这个包围圈将整座城市都围了起来,无论是针蚁还是那些怪物,都必须投入很大数量的队伍才能做到这一点。

而这些位处于不同区域时得到支援的方向和数量差异,则指明了另一个关键信息,这个包围圈的分布并不均匀。

因为要维持这么多人的运转和调度,必然有一个主要的基地以提供轮换、后勤等方面的支持。

与这个基地距离越远的位置所行成的包围圈就会越薄弱,因为各个队伍无论往返都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

除非他们在各个方向都设置了一样的基地,才能形成每个方向都同样稳固的防线,这是地理上的因素所决定的区别。

但针蚁的目的并不是攻陷这座城,那些怪物已经替他们做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并没有这样的需求。

只是搜捕普通人,不需要做到这一步。

任何行动都是需要衡量利弊的,在这种非主要目的的地方适当退让一些,在其他方面也才能执行得更符合自己的预期。

艾锐在这之前所猜测的就是差不多类似的情况,而他的观察证实了针蚁的人确实是这么做的。

那么针蚁的基地所在的方向也就很明确了,应该就是在城市的东侧,与艾锐所选择的正好相反的方向。

这就引出了另一个问题,庞牛会不会也在同一个地方?

如果是的话,艾锐就不得不调头返回,要么再次回到包围圈里,横穿整个城市之后再一次突破包围圈,然后找到庞牛。

要么就得绕着包围圈的外围走,走上很大的一段距离。

这就意味着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的消耗,同样也意味着更多的出现意外的可能性。

但以艾锐的判断,庞牛应该不会呆在那里。

首先,庞牛是庞牛,针蚁是针蚁,他们是被特里亚雇佣而来执行某种任务的,而庞牛自身就是特里亚这一次围城行动的一环。

他没必要呆在属于针蚁的基地里,除非特里亚和针蚁共享一个基地。

其次,庞牛不需要针蚁来提供保护,他也不会接受这种保护。

相反,他还会去提供保护。

包围圈有弱点,他就来守住这个弱点,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方向上没有更多针蚁的存在也是合理的,毕竟庞牛守在这里,又能出什么问题?

这个结论稍有些牵强,但从艾锐的角度来看已经足够合理了,因为他本也知道的不多。

在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得到一个明确的方向,只要不是无头苍蝇一样毫无目的地乱窜就足够了。

如果这个结论错了,他再调头去另一个方向就好。

想明白了以后,艾锐就开始准备睡觉了,时间已经不早,他今天又做了大量的事情,他已经足够疲惫了。

一大早他就和龙泉一起出门到了特里亚的分部里,随后又被巨蟒吞进了肚子里,又去见了马强,又被针蚁捉住了,再主动袭击了多支针蚁小队。

到这个时候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疲劳都已经累积到了一定的程度,虽然还不至于让他丧失部分战斗力,但他的对手毕竟是庞牛。

他最好能以一个精神饱满的姿态找上对方,因此适当的休息是有必要的。

这里不是包围圈之内,没人会到这里面来搜查,他也就可以安心地睡一觉。

夜色已深,怪物们不再推进,针蚁们也都停了下来,营地的建设依然在继续,但也一样适当放缓了一些。

不论这城里将要发生什么,至少此时,这还算得上一个平和的夜晚。

但不会一直平静下去。

第29章 初遇高桥一树

这是一座没有名字的城市,从前应该是有的,但自联邦崩溃以来,已经百来年过去了,这个世界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里曾经叫什么,如今又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在联邦崩溃后的那几十年里,这里已经成为了空城,这样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少见,等其他地方的人慢慢聚集到这里时,早已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名字了。

或许曾经留在这里的人也不愿再提起它了,毕竟名字这种东西,在这种时候并不是大家最关心的东西不是么?

但对于高桥一树来说并不是这样的,他讨厌这个城市里的一切,特别是没有名字的这一点,更是让他讨厌得几乎要感到恶心了。

因为没有名字,就代表着失去了特殊性。

一个人如果没有名字,那么他可能就什么人都不是,有时候杀死一个没有名字的人,比杀死一条有名字的狗都要容易许多。

因为没有名字,也就没有特征,无法追述其过往的生活,不需要再去描述,也没有人会去关心。

正如这座城市一般。

正如将死在这座城市里的那些人一般。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罪恶的,但他依然因为自身的追求而不得不将这种罪恶继续进行下去。

他从未为此忏悔过,因为这毫无意义,只有等他放下了这一切而去试图赎罪的时候,忏悔才能称之为忏悔。

如果一边忏悔,一边行罪恶之事,他就不但在作恶,也将使自己变得虚伪,而虚伪,在很多时候比单纯的邪恶还要令人厌恶。

但这不代表他不想为之做好准备,如果一个人从不为自己的未来做好准备,那么这个人多半连现在的事情也做不好。

他希望有一天能够完成自己的愿望,每个人都想,而当他完成的时候,他将不得不开始忏悔。

忏悔过后,他才能再进一步去放下这一切,去过上另一种生活,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他就需要知道自己的行为都造成过什么样的结果。

他需要知道自己伤害了什么样的人,有哪些人在这之中失去了家庭,又有哪些人在这之中失去了生命。

只有这样,当他放下一切的那一天,他才能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忏悔。

所以在他抵达此处的那一天,他没有立刻选择开始行动,而是融入了这个城市,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月的时间。

就是为了了解这一切。

昭关,杜垣,这是他曾毁灭过的城市。

现在,这座无名之城也即将被他所毁灭,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这里,该给这个地方打上什么样的标签来给予铭记。

待在基地之中,又或者抓几个人来问,都无法让他了解到这一点,因为在之前的这个月里,他已经试过了。

事到如今,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只需要等待时间来慢慢推动,他不需要再留守在基地里了。

所以他决定再出去走走,一个人去。

他要给自己一个更了解此地的机会。

高桥一树就这么提着他的手提箱,在几天前还人来人往,如今却空空如也的街道上漫步了起来。

这些街道多半都残破不堪,正如这个城市一样,这不是他喜欢且习惯的那种街道。

他能体会到这里的人们从未把自己当做过这里的主人,即便他们在这里生存了一辈子的时间,在这些人的潜意识之中,他们依然只是这座城市的过客。

因而他们不需要去清理街道,不需要去维护路面,墙皮在风吹雨淋中渐渐剥落,那就让它空着,梁柱与墙壁在肆意使用与糟践中慢慢崩毁,那就再换一间。

排污管道堵塞了,街角巷尾里污秽不堪,低矮的房子崩塌了,高大的大厦也倒了,没人在意,没人会去试图改变。

只有某些身居高位的人才是这里的主人,而他们也将永远成为这里的主人,除非有人把他们都推下去。

就像从前的联邦一般。

但联邦已经崩毁了,这座城,也会像联邦一样消失不见。

高桥一树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来到了一个街角,他准备走到对面去,但他又停了下来,在心里默数了几十秒后,他才迈步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他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在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街道上总是有数不尽的车辆与行人,但无论是人还是车,都需要红绿灯的存在来保证自己能够放心地穿过街道。

红绿灯本身不存在这种令人服从的力量,让人们服从的,是规则。

到了现在,这种事早已不复存在了,不论他走到哪里,如果那个地方的人能够富足到开得起车,他就会看到这些人肆无忌惮地将车以任何他们想要的方式,开到任何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这些人可以无视绝大部分的规则,或者不如说,他们的存在就代表了规则。

高桥一树不喜欢这一点,在他能够记得住的那些岁月里,无论一个人的地位是崇高还是低贱,无论是富裕还是贫穷,都有足够多的规则同等地发挥在他们的身上。

一个地区的首富走上了街头,也需要与一旁的乞丐一起在红绿灯前等候。

他敬重这种规则。

他不会在有人的时候这么做,因为他同样不想让自己变得太过惹眼,自始至终地,他都需要去融入这个令他厌恶的世界。

但现在他只是自己一个人在漫步,也就可以适当地表达一些对这些规则的敬意了。

哪怕这些规则早已不复存在,但它们所代表的那些意愿,依然在他内心的某一处存在着。

此时,艾锐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他起身来到了窗户旁,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干嘛呢?”

艾锐低声嘀咕了一句,高桥一树也在同时回过了头来。

艾锐站在三楼的窗户旁,高桥一树站在对面的街道上,两人大约相距着几十米的距离,而高桥一树却似乎听清了他轻声嘀咕的话语,也在同一时间就判断出了他的方向。

“你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高桥一树同样低声说道,随即迈步向艾锐所在的小楼走了过去。

艾锐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不过这人在这种时候自己一个人悠然自在地走在这种地方,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要么跟特里亚有关,要么跟针蚁有关。

从服饰和举止来看,多半是特里亚这一边的,这还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看到特里亚的人。

打个半残问问情报好了。

他这么想着就推开了窗,并举枪瞄准了高桥一树的双腿,高桥一树走得很慢,他有足够的把握在这个距离和速度下轻松命中对方的双眼,击中腿部更是毫无问题。

但高桥一树在这时再次在街边停下了脚步,看到这一幕,艾锐心里闪过了某个奇怪的画面,他想到了之前那些在街边停留的怪物,它们无论如何都没有越过街面时的样子,和那张老旧的照片。

有些迟疑地,他又把枪给放下了。

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他自己也在不自知的某个地方敬畏着某种规则吧。

几十秒后高桥一树又继续迈步向前走了,艾锐也已经离开了窗边。

既然看样子对方要找自己聊聊,他又不想在这时开枪,那不如就聊聊好了。

高桥一树来到这栋楼下时,艾锐也从中走了出来。

“我叫高桥一树。”高桥一树首先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因为他想知道对方的。

“你这种名字我倒是很少听见过。”艾锐笑了笑。“你不是本地人,本地话倒是说得不错。”

“你认为自己属于这个地方吗?”

“你是说这里?”艾锐一手拿着枪,一手指了指周围。“这种鬼地方?”

高桥一树闻言,把手里的提箱小心地放到了地上,然后对着不知道是艾锐,还是这个箱子说道。“看来,你也只当自己是一个过客罢了。”

“你刚才是在等红绿灯?你应该知道这玩意已经不管用了吧?这儿没电,也没车,甚至连人都没有。”艾锐感觉这话没法接,干脆另找了一个话题,顺便把枪都放下了。“说到没人,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天地,或者生死,乃至一花一草都值得敬畏,即便再怎么罪恶的人,也应该有自己敬畏的东西,而一个人敬畏什么,与他人无关。”

“哦?”高桥一树的话让艾锐稍有些讶异,你怎么这么能扯?“为什么?”

“因为少了敬畏,罪恶之人就将失去他最后的人性,从此与罪恶无异。”

“也就是说你就是个坏人。”

“坏人也是人。”高桥一树不觉得自己是在为自己辩解,但他觉得这个少年应该知道他在说什么。“我有罪,不是被别人审判的,善恶不需他人审判,善恶存在每个人自己的心里面,因为我知道我是谁。”

“等等,跟你说话够费劲的,你说话一直是这个腔调的吗?”艾锐叹了口气。“算了,咱们还是先聊正事儿吧。”

“那就告诉我你是谁。”高桥一树觉得艾锐应该是听懂了,但又觉得他在敷衍着什么。

“像你说的一样,我知道我是谁不就够了嘛。”艾锐把枪举了起来。“行了别废话,高桥……什么来着?”

“高桥一树。”高桥一树也不想再聊下去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艾锐,满意了吧?”

艾锐冲高桥一树举了举枪,正准备问点正事的时候,高桥一树笑了笑,艾锐随即感受到自己的背包里传来了一阵黏着的蠕动感。

“你应该把它吃掉的。”

高桥一树话音刚落,几条触手就从艾锐的背包里伸了出来,并牢牢地吸附在了他的四肢上。

这些触手很细,但似乎有着无穷的力气,艾锐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整个捆了起来,并在缠绕在四肢的触手牵引下卷成了一个抱膝蹲地一般的动作。

不等他反抗,一阵清凉的气息从他被吸附住的四肢上传来,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而昏睡了过去。

高桥一树拍了拍被他放在地上的箱子,箱子上又再发散出了一阵诡异的气息,没过一会儿,一个像是由老虎和猴子组成的高大怪物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怪物的全身都覆盖着粗壮且显然是新近才愈合的疤痕,它歪着头看了看艾锐的脸,随即伸手将艾锐提了起来,又再迅速地离开了这里。

高桥一树不知是满意还是有些无奈地呼了口气,转过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他还要在这个城市里再多逛一逛,还有很多地方他没有去过,还有很多人他还没有见过。

他的时间不多,再不去看看就要来不及了。

毕竟,这里岔路挺多的。

第30章 基地

夜里,在艾锐还在睡觉的时候,龙泉等四人已经来到了包围圈之外。

其实他们很早就已经在包围圈之外了,但他们直到刚刚才确认了这一点。

稍早一些的时候,龙泉打算继续向外走,以寻找体型巨大的怪物个体,但他们找到的是几乎源源不绝的针蚁小队。

或者说是源源不断的针蚁小队找上了他们。

正如艾锐所推测的那样,针蚁的总基地就设置在他们前行的方向上,他们知道在怪物向后退之后就会有针蚁的队伍出现,因为龙泉的目的是寻找大型怪物,他们本打算避开这些针蚁的。

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根本避不开,只要他们想要继续往外走,就必然会在某个方向碰到一支针蚁的队伍。

要么就是躲在某个建筑里,然后也是一样地被找出来。

战斗不可避免,那就且战且进。

他们攻击了一支针蚁小队,就有附近的几支小队闻声而来,剿灭了这几支小队,又有更多的小队受到了统一的指挥赶来支援。

他们前进的速度变慢了,本被他们甩在了身后的怪物们也就跟了上来,因为他们在推进到一定距离之后本就会往后退的。

几乎是毫不停歇的战斗,让他们的精神和体力都迅速地消耗着,也让他们的配合变得越来越默契。

他们已经记不太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又杀了多少只怪物了。

林强已经换了好几把枪,龙泉和何伟文挥砍到手软,林啉则被耗光了精力,几乎是在凭着毅力来使用自己的能力辅助队友了。

他们的能力再强,也还是独立的个体,被刀砍,被射击,也一样会受伤,也一样会死亡。

只要他们面对的敌人拥有源源不绝的数量,生生靠磨,也能将他们磨死在这里。

幸运的是,这样的事终究没有发生,在他们抵抗着不断赶到的支援与怪物而疲于奔命的时候,何伟文找到了一个空档。

再次发力将对方逼退了一段距离后,他们从这个空档中穿了出来。

夜色降临了,他们躲在了远离之前战斗区域的一栋高楼里,暂时不用太过担心被发现的问题。

他们需要休息,也需要再次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它们停下来了,离这儿不远。”

林啉回到了他们藏身的房间里,先喝了一大口水才舒了口气地说道。

她刚刚独自出去了一会儿,相比另外三人,她此刻的体力还保留着许多,只是精神更为疲惫。

依靠她的能力,她在不会被发现的距离上探明了敌人的方位,附近基本没有针蚁的小队,而怪物们围城的圈已经停在了不远处。

这说明他们已经确确实实地来到了包围圈之外了。

在目前而言,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因为无论是怪物还是针蚁,他们的注意力都更多地留在了包围圈之内。

只要谨慎一点,他们在这外面的行动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了。

但整体的情况来说,依然不够乐观。

在他们决定好要向外继续突进时,他们都很清楚这一举动会带来很多危险的可能性,目前这一点已经被证实了。

但他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针蚁在这附近的区域里活动,这让他们无论计划着要去做什么,都不得不面对更多得多的敌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相比行为方式比较单一的怪物,针蚁也是更为聪明更为难缠的敌人。

而当这种敌人的数量增加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们就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做他们准备去做的事了。

无论他们能不能找到那些体型巨大的怪物所在,他们此行的危险性都被再次拔高了几分。

而仅仅只是危险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成功的几率以及最终的收益,都在一定程度上下降了许多。

如果所付出的努力与牺牲比不上最终会获得的收益,多数人都会心生退意的。

这与勇敢或崇高与否无关,就是单纯地不划算,仅此而已。

如果自己死了能够让整个种族或者家庭活下去,或许不会每个人都愿意这么去做,但总有人会自愿成为这种伟大的牺牲者的。

这样的人在历史中比比皆是。

但如果一个人的死亡,只是为了让另一个并不口渴,短期内也不会缺水的人喝上一口水呢?

此时的牺牲就失去了其伟大的意义,变成了单纯的愚行。

所谓的不划算,就是这个意思。

讽刺的是,这样的人在历史中,或许比前者更多。

但如果可以的话,也没人想要去做前者,实在没得选了,就努力不要去变成后者。

所以,他们现在需要再次慎重地考虑自己的目标是否还值得继续这么冒险下去。

如果他们没法找到一个足够合适的理由,他们就必然要返回营地里去。

因为比起平白无故地死在这里,比起无法为战局带来一点好处的死亡,不如留下有用之身,去寻找其他能让自己派上用场的机会。

就算要死,也得死得值当些。

更何况基于他们的能力,有需要用到他们的地方并不少。

所以在林啉返回之后,大家都只是默默地吃喝着,不再言语,也没有再交流什么,只有目光不时在同样沉默的龙泉身上扫过。

他们自己在考虑着这些问题,也在等待着龙泉的提议。

“两个选择。”直到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龙泉开口说道。“要么继续原计划,去寻找那些大体型的怪物,重点击杀强力的敌人,为未来的战斗减少压力。”

三人都抬起了头,第一个选择毫无意外,无论如何这个目标都是存在的,但龙泉说的是两个选择,他们不太相信她的第二选择会是直接离去。

哪怕他们隐隐都希望如此。

所以接下来龙泉要说的,才是重点。

“第二个选择,针蚁的基地。”

他们并不清楚其他区域是否也有这么密集的针蚁小队,但他们同样得出了和艾锐相似的结论。

毕竟这么多的队伍,不可能像是一盘散沙一样在毫无统一调配的情况下四处游荡。

他们必然有一个基地。

但这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你确定只有两个选择吗?第一个选择我能理解,针蚁的基地?就咱们四个?”何伟文率先提出了自己的异议。

今天这源源不绝的针蚁就已经差不多快要了他们的命了,这还是因为各个针蚁的队伍分散在各处,互相支援起来不够统一,也需要时间的结果了。

冲进总基地里去就几乎可以说是有去无回的行动了,天知道里面有多少雇佣兵驻扎着,哪怕是换防休息的人员他们也杀不完啊。

龙泉没在意他的话,继续说道。“特里亚很有钱,在这个地方,也只有他们才有这么大的财力去雇佣数量这么大的雇佣兵。”

这是必然的,就算他们三人在之前不知道特里亚与这件事之间的联系,到现在也差不多该有个模糊的猜测了。

“但特里亚不傻,他们再有钱也不会把钱浪费在无用的资源上,他们不会雇佣超过实际需要太多的针蚁来执行这一次的任务。”

龙泉看了窗外一眼,继续道。“而绝大多数的针蚁,都散布在了整个城市的周边,就算他们的基地里有多余的兵力来驻守,也不会太多。”

“换言之,是咱们能应对的局面?”林强接了一句。

“我不确定咱们能不能应付,我只是做出了合理的猜测,要得到切实的证据的唯一方法,就是去实际地体验过。”

不等其他人回话,龙泉就先抬起了一只手,示意自己还有话要说。

“还有另一个问题,那些怪物把人往里赶,针蚁却把人往外抓,这些人被抓去了哪里?他们又要对这些人做什么?”

林强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未免还是太过于冒险了,他们即使再怎么把力量散出去了,本部里肯定也有着充裕数量的队伍以便应付各种状况。”

林强本身就是一个士兵,在这个方面他有着足够的经验来做出更为准确的判断。

龙泉又再问道。“那么那些被抓走的人,我们就不管了吗?”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他们知道即使不去救援也是在情理之中的,站得住脚的理由不用刻意去找,随便都能给出许多来。

但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了那些人有危险,而自己是有机会将他们救出来的,哪怕这很危险,也很难这么轻易地做出抛弃他们的决定。

而在林强与何伟文再次陷入沉默的时候,林啉注意到了龙泉自己都可能没注意到的一点。

她刚刚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用的是商量的语气。

或许在此之前,林啉一直是以辅助龙泉的职责来要求着自己,无论龙泉要怎么做,她都做好了陪她去做的准备。

所以在之前,每一次龙泉说明自己的想法,林强和何伟文做出自己的决定的那些对话中,她一直都是以一个置身事外的姿态在看着的。

这才能更为敏锐地发现龙泉身上的微妙变化。

在这之前,龙泉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自己独立自主的,她的说明是一种通知性质的行为,我要去这里,我要去那里,你们要么来,要么别来。

她确实尊重了其他几个人的自我意愿,没有去强迫别人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做。

但也一样毫无情感可言。

而刚刚的询问,则透露出了一丝征询意见与商议的端倪。

回想起了龙泉之前冷冰冰的态度,经过这一天的并肩战斗,龙泉的这一点点变化,也让她感受到了莫大的认同感。

他们开始要变得像是一个真正的队伍了。

或许龙泉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不由自主地转变了态度。

这让林啉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在这之前她协助龙泉是被动的职责,加上一部分主动地想要为营地出一份力的想法,两者共同作用下,让她来到了这里。

现在她则有些想要去更为主动地支持龙泉了,因为她和林强、何伟文所担心的事,龙泉自然也会担心。

而龙泉想做的那些事,他们也一样想做。

他们只是更为谨慎,更难以变得这么决然罢了。

可龙泉的决然与自主是因为她孤身一人,林啉等人的犹豫是因为他们有所牵挂。

“我们可以先找到这个地方,这样至少也可以知道它的位置,如果能够稍微靠近一些,也能得到更多有必要的信息。”

林啉说完这些,又看了看林强和何伟文,以同样商讨的语气对他们说道。

“无论我们最终要不要进去,根据这些信息我们也能做出更合理的判断来,就算不去,我们也能带着这些信息返回营地,召集更多人手来制定更完善的计划。”

“嗯……倒是也有道理。”林强点了点头。“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地方,探查一下也是有必要的,知己知彼是最好的。”

“等一下。”何伟文无奈地举起了手。“我看你们这个意思,我就想问问这会儿是不是我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不。”龙泉否定道。

三人都看向了龙泉,他们都想到了龙泉之前所说过的话。

“你随时可以选择离开的。”这句话本已经在龙泉的脑海中成型了,但她看着三人张了张嘴,终究无法将其说出口。

林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莫名的笑容,她狠狠地往何伟文的背上拍了一巴掌道。“咱们这一路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何伟文吃痛却又不敢反抗,只能缩着脸委屈道。“知道不知道跟这事儿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林啉把笑脸收了起来。“既然之前就已经很危险了,那么之后只会更危险。”

“我们需要你为我们分担这些危险,少一个人,我们能活着回去的机会会少上一分,所以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

“对你们都很重要是吧,我懂了我懂了,真是的……”何伟文几乎无语了。“这种大实话谁不知道啊……说这么直白我还能拒绝吗?”

你可以拒绝的,龙泉又动了动嘴,再次差一点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但林啉及时地用眼神制止了她。

看着他们似乎都做出了自己的决定,龙泉的心也放了下来,她向林啉投去了一个包含着些许感激的眼神,后者则转过了头没有回应。

“那么,我们明天就去找到这个基地,之后的事找到了再说。”龙泉在角落里坐了下来道。“现在就先休息吧。”

他们都很累了,夜也很深了,只有好好休息才能面对明天可能更危险的局面。

林啉睡着的比其他人更晚了一些,她比龙泉大了好几岁,换一个情景的话,她或许会把龙泉当做一个妹妹来看待。

而龙泉的变化,让她的这种感觉更重了一些,似乎在看着自己的曾经的妹妹在慢慢发生改变,在慢慢成长一般。

龙泉之前没能说出口而由她来代劳的话,不知什么时候会由龙泉亲口说出?

她很期待看到这一天,而期待,总可以让人感觉好一些。

她感觉很好,最终在这种期待中入睡了。

第二天,他们都起得比预期得要晚了一些,林强和何伟文醒得早了点,但也还是一样都闭着眼休息着。

直到一阵尖锐的呼喝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他们才一起起身来到了窗边。

这喊声有些像兽医,但又不完全像,似乎是某种撕扯着嗓子的竭力模仿一般。

不一会儿,被那只怪物像粽子一样提在手里的艾锐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那怪物一只手攥着被绑成了一个球一般的艾锐,从西南方向而来,跑得飞快,转眼间就已经跑到了他们楼下。

艾锐拼命地学着兽医的尖锐声音喊着“放开我!”“站住!”之类的话,但这怪物丝毫不见要听从的打算。

龙泉这才认出了这怪物正是兽医之前“收养”了的那只“宠物狗”。

这个场面有些超出了龙泉的想象力,她不由得愣了楞。

不等她做出反应,艾锐就似乎有所感应一般向着她所在的窗口转过了头,也恢复了自己正常但已经十分沙哑的嗓音。

“龙泉!”

“救命啊!”

第31章 乖狗狗

艾锐在被这条“狗”提着跑出了几条街后就醒了过来。

刚醒来时他还因为头脑发昏而还能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只觉得颠簸得有些异常,并且完全动弹不得。

自己的四肢都触手束缚住了,这些触手则来源于他背包里的那枚肉球,这似乎是某种与他的身体共同作用下的克制,被绑住的地方完全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而且在他试着挣扎了几下之后,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从触手处传过来的清凉感也再次出现了。

大概他的挣扎还不够强力,这种会让他陷入昏迷的东西也没那么重,这反而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然后就不敢再乱动了。

然后他才想到应该看看自己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带着飞奔的。

这一看,他不由得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汪汪汪?”

这玩意不是兽医养的狗吗?

之前应该让兽医跟着自己走的啊……

这次可就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这种捆绑比针蚁的那些家伙要严实得多,就算没有这种能让他昏迷的东西,光靠自身的力量他恐怕也无法挣脱。

而押送他的又是这玩意,看兽医对它执着的样子,艾锐也不敢真把它怎么样,要是这时候为了逃走而伤了它,最终搞得两败俱伤的话,兽医显然是不会管艾锐的死活的。

然后这就变成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挣不脱也不能挣,打也不能打,又不能束手就擒。

只能友好沟通了?

这么想着,艾锐尝试了他能想到的任何一种动物语言,均以它不为所动地继续往前跑而告终。

而且就在他试着交流的这段时间里,他就已经被它带着跑过了大半个市区,不管这是打算要带他去哪儿,眼瞅着可能就要到了。

一路上还见到了不少针蚁和其他的怪物,但他们都只是漠然地看着。

似乎对一个人被一只怪物揪着跑的画面早已司空见惯了。

能见到的针蚁越来越多,艾锐实在不敢让它继续跑下去了。

它听不懂艾锐在说什么,或者根本不在乎艾锐在说什么,但兽医能这么喜欢它,它总该能听得懂一两句来自主人的话吧?

“站住!”

艾锐学着兽医的声音高声呼喊了一句,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办法了。

虽然艾锐的尖声叫喊离兽医的水准还很远,但它还是一样猛地顿住了向前狂奔的身形。

它瞪着巨大的眼珠子以一个七分畏惧三分疑惑的神情看着被它抓在手里的艾锐,艾锐一看有效,连忙又叫了几声。

然而它似乎并不是听话,只是害怕兽医的嗓音而已,艾锐不继续叫还好,又叫了几声就让它确认了艾锐并没有兽医那样的嗓音。

它朝艾锐龇着牙小声嚎了一嗓子,随即继续向前跑了起来。

这可就完了,艾锐知道继续嘶声裂肺也没用,但他也只能继续扯着嗓子喊下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呼喊声惊醒了还在睡觉的龙泉等人。

艾锐没看到他们,但他感受到了龙泉的存在。

龙泉的剑柄上缠着一条剑穗,其实也就只是一条很短的细绳,细绳底端挂着一片刻着龙纹的小木牌。

这片木牌对龙泉或许有某种特殊的意义,艾锐没敢动,但在这块木牌上再套上一片木片却是可以的。

以艾锐的木工,完全可以做到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的程度。

他在这块木片里密封了一小滴被他能力影响过的水,这样他就可以靠对这滴水的感应来判断龙泉的方向和距离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多点准备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平时他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但在刚刚这个时候他莫名地想到了龙泉,随即就注意到了这滴水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

艾锐心里的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话。

“龙泉!”

“救命啊!”

这怪物已经快要冲过龙泉等人所在的楼下了,他们在这时冲下楼也是来不及的,龙泉看艾锐还在继续尖着嗓子喊叫着,意识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他的声音还不够尖锐,也不够高亢。

龙泉指着艾锐对一旁的林啉道。“对他的嗓子用你的能力。”

林啉已经认出了艾锐,她还有些好奇这家伙是怎么又一次被怪物给抓起来了的。

上次她见到艾锐的时候,就是他从巨蟒的肚子里钻出来的时候,由于当时艾锐给她留下的映像,她甚至没想过要出手帮他。

这家伙看着有些不正经,但总感觉他是有办法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她觉得这个感觉好像没什么问题,艾锐这样子的人要是没点办法,估计都很难活到这么大。

另一方面,如果在昨天的那些事发生之前,龙泉像这样没头没尾地让她对着艾锐的嗓子使用自己的能力,她或许是不会听的。

至少也得先搞明白为什么才行,毕竟她不是龙泉的下属。

但现在,她能感受到龙泉和自己已经产生了一份微弱的依赖关系,她并不想破坏这种关系。

艾锐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刚刚进入一百米的范围内,林啉就对艾锐的嗓子使用了她的能力。

而艾锐在喊完救命之后也没干等着,他虽然扯着嗓子继续学着兽医在喊,但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效果,因为他这时并不知道龙泉身边都有什么人,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有什么样的能力。

就算是只有龙泉一个人都是有可能的。

他继续扯着嗓子喊,主要是因为自己总得做点什么,总不能什么事儿都等着别人来帮吧。

这次巧了遇到龙泉了,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这么好运?

也就是因为他继续在喊,否则龙泉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做,在速度这么快的情况下她也不确定林强能不能准确命中这怪物而不是艾锐,况且她也不是很想弄伤兽医的宠物。

艾锐不知道这么多,正喊着得起劲呢,忽然就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几乎不受他控制地剧烈震荡了起来。

有种跑的太快居然飞了起来一般的错觉。

随着他声带振动的速度瞬间增强,他的高喊声也直接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达到了兽医的日常水平。

它这次倒是果断地停下来了,但看向艾锐的眼中还有着明显的怀疑神色,艾锐知道这次是真的有效了,顾不上喉咙里传来的剧痛,他连忙又再叫了几声。

每一声都如兽医在咆哮,它的脸上神色变幻,最终还是耸拉着脑袋把艾锐放了下来。

不但他人被放到了地上,也不知是它做了什么,还是这个声音引发的效果,缠绕在他身上的触手也一起缩了回去。

又再变成了肉球的形态。

“咳咳咳……”

刚一落地,艾锐就把它当墙扶着咳嗽了起来,他能想到刚刚自己声音的这种变化是来自某个人的能力,但这种能力只是在提高他嗓子振动的速度,并没有提升他身体的承受能力。

超越了人体极限的声音,必然需要超越人体极限的承受力。

他甚至感觉到喉咙里已经泛着一股腥甜味儿了,想必这几嗓子已经把他嗓子给喊坏了。

也不知道兽医那家伙是怎么把这种声音当做聊天工具的。

在他咳嗽着给自己灌了两口水想润润喉的时候,龙泉和另外三人一起来到了楼下。

林强和何伟文还没见过艾锐,用十分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同时也在打量着十分委屈地蹲在艾锐身旁的怪物,刚刚它跑起来的速度十分惊人,比他们之前对付过的那些要快得多,从体型上来看也大了一圈,不到最大的那种怪物的程度,但应该已经能算是中等体型的了。

林啉则关注着四周的动静,她有些担心刚刚的这些动静会把周围的针蚁吸引过来。

“咳咳……呸……”

喝了两口水之后,艾锐的嗓子并没有感觉好了一些,反而又咳出了一口血来。

“你刚刚看见我了吧?”艾锐也不管了,直接朝龙泉问道。“我要是不喊,是不是又不打算救我了?”

上次他从蛇肚子里爬出来的时候,龙泉就在旁边优哉游哉地站着,这个画面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林啉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怒意,刚刚艾锐的那几嗓子已经让她联想到兽医了,只不过她还没明白这怪物为什么会怕兽医的声音而已。

能这么让这怪物停下来,她是有些吃惊的,但艾锐的又字,让她有些不爽。

龙泉当机立断做出了合理的判断,她则主动予以了默契的配合,两人都是出了力的,不管其他的情况怎么说,艾锐能脱困都是靠的她们。

到头来怎么还一副怨怼的语气?

怪她的话到还好,但怪龙泉,她忍不了,林啉看向了龙泉,只要龙泉一个眼色,她就要先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了。

但龙泉直接换了一个话题。“发生了什么?”

就像上次一样,艾锐要是什么都不说,她就会以为他是有办法的,这也许可以说是信任,也许可以说是两人的配合还不够默契。

但归根究底,她也知道艾锐在这种时候不过就是习惯性地话多罢了。

她真正想问的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但又不想在这里问,只能换了一个最自然的问题。

毕竟艾锐之前可是往另一个方向走了的。

“一言难尽。”艾锐也没纠结之前的话,无奈地摆了摆手道。

“等等。”艾锐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是很奇怪,指着自己嗓子说道。“先把这个停了。”

“噗。”何伟文没忍住,艾锐现在尖着嗓子说话的样子确实挺逗的。“她早给你停了。”

艾锐一听,又看向了林啉。“真停了?”

“是的。”看艾锐一脸难受的样子,林啉的情绪都好了许多。“这种声调挺适合你的。”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艾锐小心地把包里的肉球拿了出来。“说重点,我之前遇到一个叫高桥什么来着的家伙,他拿这个把我捆起来了,还能指挥怪……这条狗,这人你们认识吗?”

龙泉看着他拿着肉球的样子,感觉像是捧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东西似的,转念一想,他要是真捧着一枚炸弹,也不见得就会露出这种古怪的神色。

“姓高桥,还是姓高?”龙泉追问道。

这两个姓所代表的含义完全不同,但艾锐虽然没把名字说全,既然这件事跟特里亚有关,这人又有控制这些生物的能力,她估计是前者的可能性很高。

但相比臆测来说,问个清楚才是最好的。

“四个字的名字,应该是姓高桥吧。”艾锐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实在想不起后面俩字是什么,估计当时还没来得及记清楚,他就给弄晕了。

何伟文点了点头。“那这人应该是特里亚的高层了。”

林强接话道。“他身上还有什么别的特征吗?他往什么方向走了?”

林啉转而向龙泉询问道。“如果这是什么重要人物,先解决他会不会比较好?”

“不是……先不说这个。”艾锐忽然感觉自己站在这儿好像有点多余了。“我这刚走一天,你都组上队了?”

那可不是组上了么,林啉翻了个白眼,都懒得搭理他。

酸谁呢?

“你觉得你还能找到他么?”龙泉没接茬,直接入了正题。

“我估计够呛。”艾锐摇了摇头,他就记得那家伙说话的腔调很奇怪,别的他就不记得多少了。

龙泉跟艾锐点了点头,回过头来跟林啉等三人商讨了起来。

“这人把他往这个方向送过来,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目的的,很可能跟针蚁抓人的动机是一样的,既然针蚁的基地就在附近,我们也许应该按昨晚的计划先过去看看,而且……”

龙泉看了耸拉着脑袋站在一旁的“狗”一眼,继续说道。“我们也不用去找,正好有人带路。”

另外三人也同时把目光转向了这个怪物身上,又一起直愣愣地看向了艾锐。

“喂……你们组队就组队啊。”艾锐被他们给看慌了,这不会是开始打自己的主意了吧?“你们要干啥跟我可没关系啊。”

林啉有些迟疑地走到了这怪物身旁,看它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试探地挠了挠它的下巴,它的脸上依然挂着刚刚的委屈表情,但还是主动把下巴往她手上凑了凑。

“狗狗乖~”林啉放心了下来,笑着继续挠几下才又换上了冷漠的表情对艾锐说道。“刚刚要不是我帮了你,你也逃不脱的不是么?”

“这话我可不认啊。”艾锐往后退了两步,准备一言不和就开溜了。“我办法可多了,你们可别逼我啊。”

“有人内应,确实要比我们自己去的效果好。”林强直接无视了艾锐的反应,这事儿他整体没意见,细节上嘛,也没意见。

“但他的安全能保障吗?这东西……”何伟文感觉事情的进展好像开始不太一样了。“能听话么?”

“没什么问题,有它在能放松他们的警惕,咱们就在不远处跟着,出了问题再动手也来得及。”林啉干脆用双手照着它的大脸揉搓了起来,手感还不错。

龙泉有些迟疑,从他们昨晚的计划来看,艾锐确实带来了一份意料之外的助力,但她不太确信这么干好不好。

一方面,艾锐现在另有其他的事要做,另一方面,这也不能完全由她来决定。

这毕竟需要艾锐自己也愿意这么配合才行。

她看着艾锐,等着他给个明确的答复,艾锐感受到她的眼神之后,神色变幻了起来,最终无奈又镇定地笑了。

“好吧,我明白了,毕竟你们也算是自己人……”

艾锐用自己还未恢复的尖利嗓音说完这一句,拔腿就往后跑了开去。“个屁啊!”

看着艾锐迅速跑远,龙泉愣了楞,随即也无奈地露出了笑容。

“狗狗乖,抓住他!”林啉朝艾锐的方向喊了一句,它似乎听懂了,但神色还是很犹豫,应该是真的害怕那种嗓音了。

“没事的,我不动手他喊不出来的。”

林啉向它鼓励道。

一阵迅风吹过,已经拐进了街角的艾锐的骂声也在这条街道的建筑之间回响了起来,间或穿插着一些嘶哑的高喊。

但正如林啉所说,她不动手,他是喊不出那种声调的。

真真的喊破喉咙也没用。

第32章 道德绑架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艾锐朝一旁丧着脸的小青年问道。

小青年摇了摇头,似乎也不是很想搭理他。

艾锐也不恼,自说自话一直是他的长项。“因为一条狗。”

“哦。”

这人确实不想理他,旁边一人倒是接上了话茬。“我是因为你才来的。”

艾锐回头一看,这人居然是他之前和兽医被抓住的时候,一并被逮到的两个中年男子之一。

他和另外一个人当时被绑在了一起,艾锐炸死了那个小队的人之后他俩就搜刮了一些武器跑了,想不到最终还是沦落到了这里。

但他们是两个人一起跑掉的,艾锐看了看四周,这里只有他一个。

他看出了艾锐这个动作的意思,似是自嘲地笑了笑道。“别找了,他给人弄死了。”

“那……你说你是因为我才来这儿的,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呗。”中年男子脸上自嘲的笑意又重了几分。

“我们俩当时就没跑远,后来远远见着你走了,就想着跟着你比较保险,谁知道你根本没想逃命,你反而一路都在杀那些雇佣兵。”

“杀就杀了,反正你杀光了我们还是能跟着你,但你又不是一直杀,跟到一半你转眼就不见了,我俩就给人围起来了。”

“他手里有枪,誓不投降,就死了。”

“我把枪扔了,就被绑到这儿来了。”

“你说这算不算是因为你?”

艾锐感觉这话有点不好接,但他皱了皱眉,还是认真回应道。“并不是因为我,这笔账得这么算,你们一没跟我商量过,二没跟我解释过,跟不跟着我走都是你们自己选的,生死都在你们自己的手里,与我无关。”

“但……我很遗憾,他毕竟是死了。”

这事儿确实跟他没关系,因为他对这俩人的事儿完全不知情,但他混是混了点,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

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攻击针蚁的行为引发了针蚁的反击,而这俩跟着他的人也就因此受到了波及。

这可以成为他主动产生歉意的理由,却不足以成为对方要求他认错的理由。

因为他当时只是在做符合自己对自己能力判断的事情而已,他有足够的这么去做并最终脱身而出的把握。

即便他没有逃脱,那也是他自己判断错了,他不会去怪龙泉跟自己定了一把枪才让自己倒了这个霉的,因为这中间的每一个环节都是他自己的事儿。

至于这两人,他们错误地估计了自己跟着艾锐所需要承担的风险,也不确定自己能否承担这种风险,最终在艾锐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遭遇了他们无法战胜的强敌,这不可能是艾锐的问题。

事实上,就算是他知情也是一样的,如果这两人非要跟着他,除非他直接杀了他们,否则他们总能找到办法跟上来的。

说穿了,这种时候,这种事儿,明明已经脱困了,他们为什么不往营地里跑还要继续往外走?

如果是因为自己想在这里面捞一笔而死,就不可能怪别人,就算要怪,那也该去怪特里亚或者针蚁,而不是他艾锐。

事发之后又开始为自己的鲁莽开脱,无非是在鲁莽之后增加了一条愚蠢的注释而已。

至于艾锐,他现在出现在针蚁的这个基地里,可不是他自己要求的。

这可是已经被人绑架了三次的结果了。

针蚁绑了他一次,他逃脱了,高桥一树绑了他一次,他被救出来了,然后自己人又给他绑起来了一次,这次就没再跑得掉了。

他就这么沦落到这里,可不想再遭遇一次道德绑架了。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你说得没错,我也知道怪不到你头上,就只是这么一说,重要的不是这个。”

“重要的是,如果你知情了,我们也跟你商量了,会怎么样?”

这话说得太含糊了,艾锐直接没回话,这人的脸上也随之露出了一份狡黠的笑容。

“你是故意进来的吧?我见过你动手时候的样子,你要是不想束手就擒,他们是抓不到你的。”

“除非你就是想死,不然你进来肯定是想做点什么,事成之后也肯定还是要出去的,对不对?”

话说到这个程度要是还不明白这人的意思,艾锐也就别混了。

“你是想让我捎上你?”

“没错,这次我会好好跟着你的,就当为了我的朋友。”

艾锐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这其实并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如果一个身处险境中的人知道身边的某人有能力带他脱困,这人当然会希望自己能被带走,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问题在于,这人大概一开始就认出了艾锐,并判断出了艾锐的目的。

但他有话不能直说,反而是先跟艾锐来了一手攻心计,这就不是很招人喜欢了。

就因为这个让他去死还不至于,但有机会的话,艾锐并不介意让他吃点苦头。

他自认为是实诚人,还是喜欢跟同样实诚且有话直说的龙泉打交道。

甚至对比一下的话,林啉虽然是把他丢到这个基地里来的元凶之一,却也是向他直接征询了意见的。

即使她还是强行让乖狗狗把他捉了起来,但他要是真的不想来而激烈反抗,他们也不会真的强逼他来冒险。

龙泉就更不用说了,他愿意来,她不会反对,他要独自离开去解决庞牛,她肯定也支持。

有的时候就是像这样,要对一个本没有什么特殊感觉的人产生好感,只需要遇到几个让人感觉不好的家伙就足够了。

林啉林强何伟文三人原本在艾锐心里一般般的映像,忽然全都变得高大了几分。

不过要注意的是,通过这种方式产生的好感通常也不会是那么牢靠的。

有时这人并没有那么好,有时,纯粹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替他人设置了太高的目标。

在自己与对方实在地接触之后,以自己的切身体会作为判断依据而得来的情感,才是有效且持久的情感。

话说回来,艾锐和这个中年男子的交流已经引起了这间屋子里大多数人的注意。

他们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游移的目光都不时地落在了艾锐的身上。

“我就直说了吧,我就是来救你们的。”艾锐原本就是想铺垫几句就进入正题,中年男子也算是帮他达成了目的,索性直接跟这些人说明情况了。

“说是要救你们,但主要的还得靠你们自己,我们的人只能给你们创造一个机会,想逃就得自己拼出去。”

“我闯进来本身就很危险了,我们的人不多,没法独自对抗这整个基地,我们更没有义务来救你们,至少我没有,所以事能不能成全靠你们自己努力。”

“不想逃,或者害怕的,我也没法扛着你们走,机会就这么一个,自己把握就好。”

“时间到了的时候,我会提醒你们的。”

说完艾锐就不再言语了,让他们慢慢想,他还得在行动前把很多细节考虑清楚才行。

别人倒是还想再多问几句,但看他的样子,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在刚才这里面气氛虽然压抑,偶尔也还是会有人小声交流或者活动的声响,现在则完全陷入了沉寂之中。

回到几个小时之前,林啉让乖狗狗抓回了想直接开溜的艾锐时,他是不太想参与这件事的,但他也能看出来,他们都挺想把握住这一次的机会。

如果他不愿意配合,他们或许还是会让他走,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很可能要面对更大的风险。

要么因为风险太高而选择离去,这样被抓到针蚁基地里的普通人就等于是被他们放弃了,至少在一定时间内是这样的。

无论是龙泉还是林啉等人,肯定都是不甘心于此的。

而如果他们依旧选择了行动,则意味着高风险下出现减员,甚至全军覆没的可能。

而这一点,又艾锐是不想看见的了。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合作,并在仔细地交流了一下双方掌握的线索后,直接让乖狗狗把他带着出发了。

有了“自己人”开路,一路上针蚁的巡逻小队也好,偶尔出现的怪物也好,都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阻碍。

龙泉等人没有直接现身,而是隐匿着踪迹跟在后面,有着林啉的探查能力,他们基本上不需要与针蚁发生正面冲突就能直接绕开。

只要有着明确的方向,他们几个人就能在避免发生冲突的前提下,做到不被发现地靠近针蚁的基地一定的距离。

而艾锐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把所有的武装都留在了林强的身上,毕竟万一有搜身环节,不管是谁看见艾锐身上的火力,肯定都是要直接开打的。

武器的问题等他进入了基地以后再见机行事就是了,反正随便抢到一把枪都能让他获得足够的自保能力。

但在这个时候为止,具体如何行动依然是一个未知数,他们一方留在基地之外准备支援,一方进入了基地暂时被关押起来,彼此之间是无法传递信息的。

也就是说他们得根据自己的观察来制定彼此独立的计划,如何确保彼此之间的计划不要在开始阶段就发生冲突,又如何在行动的过程中更有利于双方的配合,这些都得有充分的考虑。

行动开始之前就得考验他们的默契了,很大程度上来说,也可以说是艾锐与龙泉的默契。

唯一确认的一点就是,在艾锐行动之前他们都得按兵不动。

因为他们在外面可以伺机行事,实在不行也能更加方便地撤退出去,艾锐却处于一个更加不利的位置,他被关押在了满是敌军的基地里,无论进退都是很有难度的。

如果他们不考虑艾锐的处境而轻举妄动的话,他搞不好会失去相当重要的机会。

甚至直接死在里面。

这是一个合理,且有必要的选择。

但这不代表就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身处于牢房中的他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

在他策划着能够带着更多人溜走的计划的时候,慢慢恢复成了平常模样的庞牛已经动身前往这个基地了。

虽然他的主要目标并不是艾锐,但他也已经从高桥一树的口中得知艾锐被带到这里来了。

实际上,高桥一树在一开始就是知道有艾锐这号人物的,毕竟能把庞牛伤成这样的人,多少也是应该了解一下的。

他只是不知道艾锐居然在那场爆炸之后还活着,而且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罢了。

因而在艾锐跟他透露姓名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一定会把艾锐抓起来,哪怕艾锐中途逃了,他也一样会在后续的计划里专门为艾锐留出一部分资源的。

而庞牛本人,也很想见见这个在这些年里唯一一个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的小伙子。

因为他的心情还不错,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介意两人好好聊一聊。

可惜,艾锐等人的计划是不会让他的好心情持续下去的。

如果知道会这么发展,艾锐恐怕会直接言辞拒绝这一行动而另寻其他机会,林啉等人也可能会因为少了一个内应而暂时放弃对这个基地的进攻。

这样的话,很多事就不必发生。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第33章 再战庞牛

艾锐再次看了看他的周围,十几个男人苦着脸或者蹲着或者躺在地上,在他说了要救他们出去以后,这些人都没有再交流了。

大概各有各的心思,原本还需要聊一聊以缓解心头的焦虑,现在得知有机会脱困,却又有了些患得患失了。

一方面,眼前这个年轻人就真的能救得了自己?就算是普通人也是能算账的,这个基地有几千全副武装的针蚁雇佣兵,艾锐只有“几个人”来救人,这还是艾锐自己说的。

另一方面,他们并不认识艾锐,难保他只是又一个被臆想症折磨的可怜人而已。

难以相信他会这么做,也难以相信他能做得到。

他们想不出艾锐会怎样救人,但又没法直接问他。

要是遇上个脾气不好的主,这一问让人觉得是看不起他了,假的倒没事,要这是真的,到时候不带自己了可怎么办?

之前的他们被抓到这里时是前途未卜看不到未来的,但这多少也是他们过惯了的日子,如今忽然多了一份渺茫的希望,就让他们有了种进退失据的感觉。

艾锐清了清嗓子,准备先看看这些人还知不知道更多的信息。“有没有谁对这里比较了解的?”

结果这一问,大概都想给他留下一些映像,一群人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仅有几个人坐在原地没有插嘴。

关键是他们也都知道不能太大声,结果所有人都低声念叨反而谁说的话都听不清了。

艾锐不得不举着手让他们都先住了嘴,单独点了身旁的那个一直苦着脸的小青年。“你来说。”

这个小青年之前一直跟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不像是个话多的主,艾锐也需要更为言简意赅的答案。

“我?”小青年楞楞地看向了艾锐。

“没错,就是你,什么时候,怎么被抓进来的,进来了以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你又在这里看到了些啥,挑重点,一样一样说。”

“我……昨晚被抓到的,就是躲在房间里的时候……”

“被抓进来了以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只是被关在这里不能出去,听说之前的人也是,每天固定时间还有饭菜送来。”

“男女是分开关的……”

看小青年停了下来,艾锐追问道。“没了吗?”

“还有……只见人进来,没见人出去过……”

“还有呢?”艾锐看小青年摇了摇头,又看向周围的其他人。“知道他们抓人是要干什么吗?”

众人都没回应,看来没人知道这个,也没什么其他的信息了。

如果被抓来就关在这里,没人被放出去过的话,那他们确实也没机会知道更多的事。

难办的是他不知道抓人的目的,从龙泉的判断来说,特里亚是在进行某种研究,之前的变异人和怪物都可以佐证这一点。

抓这些人来想必是与之有关的,但不知道细节,就难以做出与之相对的计划来。

至少他也得知道外面巡逻的士兵们的活动规律……

想到此处,这间板房的门就打开了。

庞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艾锐面前。

这个凶名远扬的暴徒的出现令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为之一窒,随着他目光定定地落在了艾锐身上,艾锐身旁的人都默默地离他远了一些。

艾锐的思路也被庞牛突然的出现给打断了,他看着庞牛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庞牛就先冷着脸道。“再问我吃没吃,你现在就得死。”

艾锐都愣了,原本他没打算这么说,却还是被噎住了。

“放心吧,我不打算杀你,至少现在没这个必要。”庞牛笑了笑。“换个地方说话。”

庞牛说完就迈步往外走了,两个针蚁的士兵站在门边冷冷地朝艾锐招了招手,艾锐皱着眉道。“等等。”

庞牛回过了头,他现在的心情很好,这让他对艾锐“个性”的容忍度提高了很多,甚至愿意陪着开几个玩笑。

“你又想吃饭了?”

“不是不是。”艾锐摆了摆手,然后回过头寻找起了之前的那个中年男子。“一起走吗?”

中年男子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艾锐无奈地笑了笑,跟着庞牛走出了板房。

笑是要笑的,但他心里已经骂上天了,这跟计划好的完全不一样,他原以为庞牛并不会出现在这里,现在可好了,一身的装备全交给了林强,他现在甚至连自爆都做不到了。

简直就是自己把自己送进了绝路。

艾锐苦着脸跟在了庞牛的身后,周围没有任何人跟着,庞牛似乎对他也没有任何的防备,但艾锐可是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

不能有,也不敢有。

他只能去观察四周的环境,假装自己在看风景。

基地里的地形,人员配置,物资存放,这些信息知道的越详细,越有助于他后续计划的安排和实施。

庞牛既然说了暂时不想杀他,而自己又好像没什么反抗的余地,那不如先做一些有用的事情。

虽然庞牛的存在基本已经让后续的所有计划成为了泡影,不先解决了他,什么事都做不了。

这么一想,他这还真就是只能看风景了。

没走多远,庞牛就带着艾锐走进了一个军用帐篷里,挥退了里面的人之后,庞牛在一个方桌前坐了下来,艾锐也没等他发话,径直坐到了庞牛对面的位置上。

两人沉默了一阵,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说话。

“你很厉害,我很佩服你。”最终还是庞牛先开了口。“你差点杀了我,这是很多人都办不到的事,而且你当时还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股强烈的自傲扑面而来,艾锐喜欢被人夸奖,但并不喜欢这一种,他笑了笑道。“我现在也是普通人。”

“不,我们曾经是,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庞牛说着掏出了两枚肉球,和艾锐从巨蟒的肚子里带出来的那枚一模一样,他把其中一枚放在了桌上,一枚抓在了手里。

“你和我很像。”庞牛把玩着手里的肉球,脸上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容。“你不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人,不要让我非得杀了你,那实在有些可惜。”

“那你不如放了我?”

“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你也应该知道,上一个想让我做他手下的人已经死了。”

“我不一样,你杀不了我的。”

“你要是真这么觉得,为什么不给我个机会试一试?”

“你会有机会的,但不是现在。”

庞牛把手里的肉球举到自己面前,他的喉咙里随即伸出了一条粗壮且遍布尖牙的触手,这条触手闪电般地将肉球整个包裹了起来。

一边碾磨着,一边又缩回了他的喉咙里,不知是来自于肉球还是触手的汁液从他的嘴边溢了出来,看庞牛的样子,甚至没打算去擦一擦。

庞牛的脖子上鼓起了一块明显的吞咽痕迹,看着他似有回味地砸了咂嘴,艾锐感觉自己的整个胃都翻滚了起来。

“我可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从不跟别人一起吃饭了。”

“但你现在已经看到了。”庞牛把另一个肉球推到了艾锐的面前。“我为你破了例,你就最好给我一个能让我满意的答案。”

看着这枚摆在自己面前的肉球,艾锐的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已经感受过一次了。

不由自主地,难以克制地想吃了它。

庞牛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吃了这个东西吗?

它本身就带着某种恶心却强烈的诱惑,如果再加上庞牛所拥有的超强力量,这份诱惑就变得更为实切了。

更何况,艾锐从不浪费摆在自己面前的食物。

但……吃完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也是明摆着的。

也许,不吃了它就要被庞牛杀死,但吃了它,就等于站在了庞牛,或者说特里亚的这一方,那他之前做的那些事还有什么意义呢?

还有龙泉……

他与龙泉的合作到时又该算什么呢?

他伸出手又缩回来,往返数次之后皱着眉看向了庞牛,庞牛只是默默地看着。

“你从不跟人一起吃饭,也从不让人跟你一起吃饭,这么说的话,要是我在你面前吃了这个,你岂不是破了两次例了?”

艾锐问完,庞牛依然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艾锐知道说这种话没用,只得无奈地笑了。

“让你满意的答案,就是吃了它。”

“没错,从此你就能变得像我一样。”庞牛说到此处,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你有技术,也不缺头脑,又在那次爆炸里得到了能力,现在再加上近乎不死的身体,想想这样的你能变得有多强?”

庞牛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你要是喜欢玩炸药,也不用担心会把自己给炸死了。”

“代价就是再也做不了正常人了,是吧?”

“正常人,正常人有什么好做的?谁想做正常人?”庞牛笑了,不同于以往的冷笑,这一次他笑得格外大声,但在艾锐看来,他笑得有些牵强。“这是好处,不是代价!”

“是好处?”艾锐站了起来,以庞牛的身高,即使他坐着也和艾锐站起来一样高,艾锐就这么直视着他的眼睛,大声问道。“是好处吗?!”

不等庞牛有所回应,艾锐就抓起了肉球径直越过桌子走到了庞牛身旁。“和你一样,我吃饭的时候也有一个规矩。”

“什么规矩?”

“摆在我面前的食物,不管是什么食物,我都不会浪费。”艾锐把肉球拿在手里颠了颠,释怀地笑了。“但有一点不同,你会破例,我不会。”

“哦?”庞牛有些意外,但这似乎就是他想看到的发展。“那么你是打算吃……”

然而没等他说完,艾锐就把这枚肉球按到了庞牛的嘴上。

“把吃的让给有需要的人,算不上浪费。”

艾锐的动作并不快,在庞牛的眼里几乎等于静止,如果他想躲,闭着眼都能躲开,甚至还能顺便喝口水再剔个牙,如果他想反击,艾锐甚至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但他就这么呆呆地坐着,看着艾锐把肉球塞到了他的嘴里,庞牛不动,因为他难以理解艾锐为什么会这么做。

为什么要拒绝变得更强的机会?

特别是当这个机会不接受,就得去死的时候?!

他直视着艾锐,口中的触手也伸了出来,把肉球连带着艾锐的手裹到了一起,咀嚼,碾磨。

艾锐却也没动,也直视着对方,直到庞牛把触手收回了口中,这才握了握已经满是伤口,皮肉撕裂的手。

看着庞牛再次将进入口中的一切都咽了下去,这一次艾锐已经不再感到恶心了。

艾锐本以为他只有先发制人才能击败庞牛,因为庞牛的肉体是一种单纯到了可怕的力量,如果不能率先出击,他就再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但现在,庞牛却主动地把自己的破绽摆到了他的面前。

一个小,却足以致命的破绽!

艾锐伸出受了伤的手,一把抄出了庞牛别在腰间的手枪,照着他的胸口就连开了三枪。

庞牛依然稳稳地坐着,这种伤害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你看,这是没用的。”

“是吗?”艾锐把枪里的子弹一口气打空,然后就把它丢到了地上。“这还真是一把破枪。”

“再好的枪也没用。”刚刚庞牛错以为艾锐要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来了,现在发现艾锐只是虚张声势,脸色也就好了很多。

这次对话又回到了他所习惯的节奏——他的掌握之中。

但艾锐还在笑,甚至笑得有些浮夸。

“什么枪都没用,因为你的身体太强,是吗?”

“没错。”

艾锐悠然地坐回了他刚才的位置。“那你为什么还要带枪?”

看庞牛愣了,艾锐继续说了下去。

“有时候,一个人能有多厉害,全靠他自己怎么看。”

“你明明这么厉害,但你好像不是这么以为的。”

庞牛的脸色冷了下来。“你想说我不够自信吗?”

“自傲肯定是有的。”

“但你连吃个饭也要躲躲藏藏,明明用不到,还是要带上一把破枪。”

“为什么?因为你觉得自己还算是个人,却怕别人不这么认为吗?”

在正确的时机之前,不能把这些秘密透露太多,这是特里亚的要求,但庞牛显然不能以此作为向艾锐辩驳的理由。

“说白了,你得到了一份你驾驭不住的力量,你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现在就想通过我来确认。”

“也许你真的觉得我在某个方面跟你很像,假如我也愿意这么做,就说明你做的没错。”

“不是吗?”

艾锐每说一句,就有几道裂痕出现在庞牛的脸上。

主观上,他从没这么想,他觉得艾锐和从前的自己一模一样,有着一股子不怕死也不妥协的韧劲儿,这世上忍辱负重,或者苟且偷生的人并不少见,但是能做到不妥协的人,却不多。

就连马强也是妥协者,所以他才从来都看不起马强。

艾锐却不同,他面对庞牛的时候,就如同从前的庞牛面对每一个对手时的一样,高大与瘦小的对比如此明显,实力的差距如此巨大。

但他从不妥协。

正因如此,他才想让艾锐变得像自己一样。

只要足够强,就轮到别人来妥协了。

但话虽如此,他却也无法反驳艾锐所说的话,从一开始,他就有着一种难以掌控的危机感。

如此强大的力量令他着迷,可也许某一天,这力量就会再次消失,而他也将变成从前的那个自己。

因为这从一开始就不是属于他的力量。

他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他确实有些怕了。

如果艾锐也做出了一样的选择,他就能说服自己,自己做的是对的。

因为他已经不再需要力量来让自己感觉好一些了,他已经拥有了无人能敌的强大力量,现在,他想要的是安心。

但若艾锐拒绝了,他却绝不可能放弃这种力量,这是一个难解的矛盾,他不希望走到这一步。

庞牛定定地看着艾锐,最终平静地道。“你……觉得你很懂我是吗?”

“我不是懂你,我只是看透了你。”

“你是个怪物,也是个坏蛋。”艾锐似乎没有察觉到庞牛平静的语气之下所包含的更多情绪一般,同样平静地向庞牛答道。“而我见过的坏蛋,和你亲手杀过的人一样多。”

艾锐的话音刚落,他面前的方桌就炸裂般轰然倒在了地上,庞牛收回了自己已经变得粗壮的手,而艾锐稳稳地坐着。

正如刚才的庞牛。

庞牛的身体在艾锐的面前不断地扩大,膨胀,在重压下断裂的骨骼发出着令人牙酸的声响,又继续着向外生长。

虬结的筋肉撕裂了他的皮肤,这些皮肤迅速地愈合,结疤,又再次被撕裂。

最终,变成了一个如山一般高大,只保留了人体四肢形象的非人怪物。

庞牛用已经变得粗糙而混沌的嗓音说道。“那你觉得你比我强?”

这咬字不清的声音加上他的模样,让人感觉即使是兽医的咆哮,也变得容易接受了。

“比你强?不,我不这么认为。”

艾锐站了起来,仰着头与庞牛对视着。

“但能力的强弱很难有定论,拿这些能力来用的人,却总有高下之分。”

庞牛的脸上已经难以分辨出他的脸色了,艾锐甩了甩手,把粘连在手上的粘液甩到了地上。

庞牛一把扯住了军帐的顶棚,仿佛是拉开窗帘一般随手一挥就将其甩了出去,随着罩在四周的军帐拉扯着支架一并飞走,热辣的阳光随即照到了两人的身上。

“那……就来分一分。”

太阳似乎就挂在了庞牛的肩膀上,直视着庞牛的艾锐不得不闭着眼适应了一下猛然增强的阳光。

再次睁开眼时,他依然保持着仰视庞牛的姿势,映在他眼中的庞牛,却仿佛正在与他平等对视一般。

“正有此意。”

第34章 第二回合

在艾锐进入基地里之后,龙泉等人也来到了附近的一栋两层小楼里。

这不是最好的位置,因为最好的位置里还是有针蚁的人员驻守的,但在这里勉强也能把这个基地看出个大概,并推测出其全貌来。

这里说是一个基地,倒也不是真的凭空建设出了一个设施完备的军事基地,就是一个曾经用途不明的广场,并且把四周围了起来而已。

比马强的营地都还要显得小气了一点。

毕竟针蚁在这里并没有太大的防御需求,这城里有能力反抗的人多半都还在包围圈附近与怪物们作战着,就连跟位置更靠外一些的针蚁部队作战的人都不多。

当然,这方面也有着马强的原因,他正在准备着把整个营地都攥到自己手里,于是他的手下们也就收回来了许多。

这一天过来战死的针蚁小队几乎都是被艾锐或者龙泉他们几个给干掉的。

另一方面,由于针蚁的队伍多数已经被分散到了城市包围圈上,这里就不需要安置那么多的人员了。

这里就是一个作为中转、轮换及后勤指挥之类的地方而已。

在这个广场中竖立着许多简易的板房和军用帐篷,他们能看到的地方并没有多少人,仅有少量人员在驻守及巡逻。

广场的侧方有一片连在一起的板房,这些板房的数量比中央的帐篷要多得多,这驻守人员也要稍微多一点。

这显然就是用来关押被抓来的平民的地方了,但他们的角度看不到艾锐被关到了哪里。

作为一个基地来说,这地方的驻军并不算多,但这是相对于一个正在执行封锁整个城市的行动来说的。

如果要跟他们比,他们总共也就五个人外加一条不知道会不会听话的狗,其中一人还被解除了武装关起来了,这样对比的话,这个基地里的驻军就不少了。

针蚁作为一个军事组织的名声在外,必然有足够的硬实力,即使只是巡逻和驻守的队伍就足以抵挡他们一阵子。

在帐篷里休息的队伍也没有完全将武装解除,基本上都在原地待命着,这保证了他们能够对任何突发的事件做出及时的响应。

如果他们在冲进去时被巡逻的驻军拖住了,几乎在同一个瞬间他们就会遭到整个基地的围攻,并且还需要承受从外面不断赶来的支援火力。

可以想见,仅凭他们几个人就想要在这个地方做点什么,显然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

而让这件事变得更难的,是他们需要营救的平民的数量。

针蚁来这里不是建度假村的,每间用来关押平民的板房里,至少可以关住十几个人,稍微拥挤一些,则可以达到二十多个的数量。

这一大片的板房里,想必至少也有上千人。

他们知道救人不容易,但终究是没在来之前就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数量。

他们就算是自己闯到这个基地里来溜一圈再走尚且要承担巨大的风险,要带上这么多人离开又谈何容易?

人越多,难度就越大。

毕竟对于针蚁来说,要杀死一群平民太容易了,这几乎就是他们的本行。

甚至于他们都不用管龙泉等人,在他们准备救人的时候把目标放在这些平民身上就足够了,又好杀又多,简直就是优良的靶子。

只要杀光了平民,龙泉救人的目的就无法实现了。

除非,他们不能杀人。

那些怪物和针蚁在这次围城的行动中都很少对普通人下手,所以他们要做的事有一定的可能是需要这些人活着的。

但没人能保证这一点,依靠这种不确定的事情来制定计划,基本等于拿别人的命来赌博。

但他们已经来了,艾锐也自愿进去了,此时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做准备了。

在艾锐出发之前,林啉让艾锐自己看着办,她可能只是比较单纯地在让他见机行事。

但她不知道按艾锐现在的状况来看,这就有点自求多福的意思了。

首先,他们需要预先判断出艾锐可能采取的行动,在艾锐以任何方式发出信号时,他们才能迅速给雨支援。

其次,光把人放出来是不够的,还得预先有个把人带出去,并突破包围圈回到营地的方案。

林强在这方面有一定的经验,他已经仔细地观察了地形,一些预案已经在他的头脑里渐渐成型。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基地里传出的三声枪响。

“这么快?他刚刚才进去的吧?”

——————

庞牛向后退了几步,虽然只是几步,但以他现在的身高,这几步已经与艾锐又再拉开了近十米的距离。

此时他的状态和他跟马强战斗时相差无几,当时的他才刚刚从艾锐的爆炸中恢复过来,并由高桥一树亲自为他进行了能力上的提升。

但由于计划还未完全展开,这段时间还没有足够的“果实”让他吸收。

虽已很强,却仍不够。

只等这一次的计划完满实现,他就将成为人类所能抵达的巅峰。

他知道艾锐和龙泉会试图阻止这个计划,除了他们,还有更多的人也会一样地反抗。

但这之中,只有艾锐是他能看得上的。

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

只要让艾锐真正地变得和自己一样,他们想做的事,就绝不可能再有人能够阻挡。

目前他还不知道艾锐究竟得到了什么样的能力,但既然艾锐在那起爆炸之后还活着,就不可能什么都没得到。

艾锐将怎样用这个能力来与他战斗,让他很是期待。

战斗之后的结果,就更让他期待了。

“需要给你些时间准备吗?”

庞牛没有要急着攻击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艾锐在枪械上有着很高的水平,而艾锐现在身上是什么武器都没有的。

他想要尽可能公平地赢下这场战斗,就最好让艾锐能够足够好地发挥。

但艾锐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没必要了。”

如果能让他准备充分,他肯定能有更大的把握击败庞牛,但他不能在每一次战斗里都揣着这样的想法。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会要求一个人以他现有的条件来取胜的。

更何况,他的准备早已经差不多了。

“现在已经够了。”

说完这句话,艾锐就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庞牛还未做出任何动作,他本已经十分巨大的躯体就猛地再次膨胀了起来,胸膛,四肢,甚至头部,都由内部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这不同于来自外部的爆炸,所有的能量与冲击都切实地作用到了周围所有的身体组织之上。

刚才庞牛吞下艾锐塞到他口中的肉球时,他口中的触手将艾锐的手也包裹了进去,他不只是吞下了那枚肉球,还将艾锐的皮肉也一并撕扯了下去。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艾锐使用了自己的能力,为了造成更大的伤害,艾锐几乎将自己的能力所能转化的所有份额都用掉了。

这部分水分在庞牛的身体急速增长的过程中流散到了他的全身,凭着自己的能力对这些水分的感应,艾锐已经确认了这一点。

闭上眼,他甚至能感受到庞牛体内繁复粗壮的经脉。

当然了,以他能控制的一杯左右的水来说,庞牛的身体实在太过于巨大了,他没办法将庞牛体内所有的水分都转化过来。

但从造成伤害的角度来说,已经很够了。

庞牛的身体强度太高了,皮肤,肌肉组织,都会减弱所有来自外部的攻击所能造成的伤害。

而这些被吸收进了他体内的水则突破了这一层防线,因为这些水已经被吸收入了每一个新生长出的细胞之中,真正地实现了从“体内”发起的爆炸。

而他强韧的皮肤和肌肉组织在应对这种由内部产生的压力时,反倒成为了一种缺陷。

如果他的躯体在发生爆炸的部分干脆地爆裂开,这些爆炸所携带的动能将有很大一部分是会随着爆开的肢体而泄掉的。

而现在,由于他的皮肉太过坚韧,所有爆炸的冲击全部束缚在了他的体内,这些水分化成的气体因为无处可去而形成了巨大的压力。

这让发生爆炸的区域附近已经被撕裂开的身体组织再次受到了重创,几乎被碾成了肉泥。

但他全身其他部分的创伤,都比不上他大脑所受的伤害。

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特里亚的技术支持下得到了超越人类本质的提高,但这样的提高是很难作用在大脑上的。

对大脑的保护,多数是由硬度极高的颅骨来承担的。

受艾锐影响的水分流入大脑的部分并不多,但不像其他位置,正因为他坚硬的头骨,当这些爆炸发生的时候,他头颅内部的压力几乎没有得到缓冲的余地。

大脑本身,又比其他部位要来得脆弱,双重作用下,他的大脑几乎被猛烈的冲击捣成了碎屑。

从外观上来看,庞牛的身体上在一瞬间就多出了无数个气泡状的突起,他肿胀着的双眼也几乎要脱出眼眶,又因为大脑的损伤,他的动作和神情也都完全呆滞了下来。

在他胸腔及喉咙附近发生的爆炸经由气管扩散而出,急速冲出的气体裹挟着被撕裂的身体组织和血液从庞牛呆呆地大张着的嘴里喷了出来,连带着他喉咙里似乎同样被炸碎了的触手也一并飞溅到了地上。

在这个时候,庞牛恐怕是这个城市里最强的个体,可惜他不知道艾锐的能力是什么,于是在强烈的自信之下,他对手无寸铁的艾锐毫不设防。

继而受到了他这一生从未受过的重创。

而艾锐所做的,无非就是把手伸进了他的嘴里,默默等候被转化的水分扩散开来,然后发动能力罢了。

再强大的人,也是有弱点的,只要用了合适的方法,就能击而溃之。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艾锐知道这并不足以完全将庞牛杀死,因为庞牛在短暂的呆滞之后已经恢复了部分神智。

他开始以极其暴力的方式直接撕扯起了积压着大量气体的躯体部分,如气球般鼓胀起来的部分一经撕开,强大的气压就将内部已经被碾碎了的血肉喷射了出来。

血肉四溅的同时,艾锐也能看到这些部分飞速地愈合了起来,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艾锐无法确定庞牛的脑部损伤是否真正地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但即便如此,庞牛依然只需要凭借本能就可以轻易地将他撕成碎片。

他没法冒险靠近这种状态下的庞牛,显然已经没有再次发动这种攻击的可能性了。

周围暂时没有任何针蚁的余地队伍,因为庞牛已经预见了艾锐不会那么简单地答应他的要求了。

既然他认为艾锐是和他一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屈服?

换言之,如果艾锐三言两语就被他说服了,他恐怕反而会下杀手的。

只是他预见到了他和艾锐之间会有一场战斗,却没想到第一回合的结果会是这样的。

或者说,他就没考虑过会有第二回合的可能。

而第二回合的存在,是因为他还没死。

他没死,但已经受了重创,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艾锐就不可能这么简单地离开。

艾锐在一个空的帐篷里躲了躲,也没见到人来,就又顺了把步枪和一些弹药,准备再去庞牛那里看一看。

同一时间,基地门口的方向也传来了激烈的交火声,并且警报声了很快响了起来,艾锐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想必龙泉他们听到他在军帐里向庞牛开枪的声音时就已经赶过来了。

这也是他与庞牛说的高下之一。

他有可以信赖的朋友,而庞牛,永远也不会有。

即使艾锐答应了他的要求而变成了和庞牛一样的样子,他们之间也无法建立起稳固而没有猜疑的关系。

而另一边,林啉三人暂且不算,仅以龙泉而言,虽然在一些事情上他们有分歧,但这不影响艾锐把对方当做朋友。

既然他们来了,杀死庞牛的可能性也就提高了许多,艾锐小心地走出了藏身的军帐。

而庞牛就这么迈着呆滞而蹒跚的步伐,经过了他的身旁。

艾锐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这距离太近了,庞牛身上仍旧修复着身体的肉芽几乎都要擦过他的鼻子了。

要是庞牛在此时暴起发难,他连眨个眼的功夫都不会有,就要命丧当场。

所幸,庞牛喘着气,朝着基地门口激烈交火的方向露出了非常不耐烦的表情。

然后发出了一声粗重浑厚的咆哮,就向着这个方向冲了出去。

艾锐不敢让他自己去,龙泉他们估计都还不知道庞牛在这里,艾锐不能让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毫无预警地与庞牛碰上。

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第35章 混战

基地入口处,龙泉和何伟文已经一刀一剑地突入了广场之中。

龙泉剑剑直击要害,几乎每一剑都会直接地带走一条人命。

何伟文不论击中何处,一刀命中当即就走,伤口处喷涌而出的大量鲜血只需要几秒钟就能让人瘫软休克。

林强藏身在入口附近的掩体后,持续而精准地压制着从各个方向包围过来的支援火力。

林啉跟在龙泉和何伟文身后不远,她没有跟得太紧,只是在后面慢慢地缀着,也尽可能地不让自己暴露在太多人的枪口之下。

而在她能力范围内的所有针蚁士兵,特别是靠近龙泉和何伟文的那些,都在她能力的作用下变得难以瞄准。

只要他们试图瞄准目标,身上某个部位的动作就会忽然加快而导致枪身倾斜,即使他们试图预判倾斜的速度来预先开枪,杂乱的动作也会使其成为妄想。

而某些可能会击中在运动中的两人的“流弹”,则会忽然加速着比他们更早地穿过他们原本会中弹的位置,将将从他们身上擦过。

至于从各个角度里冲过来的大量针蚁,她也都会提前出声警示。

躲藏在掩体后的士兵也逃不过她是探测,如果是平时,她可以将这些人心脏的搏动大幅加速到人体难以承受的速度。

血压将极速升高,心脏将迅速衰竭,如果再单独加速大脑动脉的流血速度,基本可以做到杀人于无形之间。

但她这一次没有这么做,只能通知队友何处有埋伏,等待他们替她来杀。

可以说,林啉的能力正是他们敢于正面来与整个基地发生冲突的依仗。

如果林啉不在,他们其他三人做一样的事都会再困难上无数倍。

而林啉需要做的事太多也太杂,能让她少动用一点能力,其他人也就能支撑更久。

他们此时正在往艾锐的方向突进,这与关押平民的方向正相反。

在他们靠近基地的过程里,他们亲眼看到了一个军用帐篷从之前发出了连续枪响的方向腾飞而起又再缓缓落下。

针蚁的士兵们都只是看一眼,又再继续做他们正在做的工作了,这让林啉等人有些迟疑,难道这些枪声和刚刚发生的事不是艾锐发的信号?

他们没法肯定,也就只能进来看看了,万一是艾锐,他们又没有及时支援,情况就不会很好看了。

另一方面来说,如果这个基地里发生了突发事件,又不是艾锐造成的,他也应该会想得到他们很可能将此视为他的信号。

这样的话他一样会开始行动。

一个人迅速地从林啉的感应范围外冲了进来,并且很快就冲到了足够产生威胁的距离,林啉刚准备要警示龙泉和何伟文,就发现艾锐一头从一个帐篷后面跑了出来。

“庞牛呢?!”艾锐一探头就朝林啉大喊了一声。

“庞牛?”

艾锐跟着庞牛往这边跑,一开始还得隐蔽着慢慢靠近,越跟庞牛就跑得越快,一转眼庞牛就不见了。

林啉还在疑惑庞牛怎么会在这里的时候,又一个飞速移动的人进入了她的探查范围。

移动者的体积非常庞大,而且,他是从天上来的!

“轰”地一声巨响,庞牛径直落在了广场的空地上,一落地,他就先一把捞起了站在他身旁的一名针蚁士兵。

不再是由他的口里,而是整个胸膛迅速地裂开,他就这么把这名挣扎着的针蚁士兵塞进了露出的裂口里。

仅两三秒的时间,一团由扭曲碎裂的武器和衣物糅合而成的团块就又从这个裂口中溢出,粘黏地落在了地上。

庞牛扭曲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些许满足的神色,随即晃了晃脑袋,拍了拍自己的头,最终伸手一把扯出了自己的左眼。

颅内的巨大压力得以释放,带出了一片灰白混着鲜红的破碎组织。

大概他刚刚的进食让他的恢复力提高了些许,这才开始处理对他影响最大的问题。

庞牛满意地把眼睛塞回了眼眶,这只眼睛刚被塞回去就归位并转了转,随即转向了另一个惊呆的士兵。

“这是庞牛?”

这个问题一起从林啉、何伟文及林强的心头升了起来。

同为马强的下属,虽然作为不同,林啉却也是熟悉庞牛这个人的,但她从未见过庞牛的这个样子。

林强与何伟文也是如此。

即使龙泉之前已经向他们描述过庞牛的这种形态了,真正地看到时也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仅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庞牛已经吞噬了四名士兵了,在他身旁的其他士兵慌乱地向他开了枪。

但不开枪还好,开枪只会死得更快。

庞牛现在显然是不存在任何理智的,他的本能驱使着他进食为身体受到的损伤补充能量,又由本能驱使着他去攻击任何对他持有敌意的目标。

一个针蚁的士兵开了枪,穿着统一制服的所有针蚁士兵,就都被列为了目标。

庞牛放缓了进食的速度,转而开始攻击任何他看得到的针蚁。

一名针蚁的士兵正在向着远处的庞牛疯狂地倾泻着火力,以支援正在被庞牛追赶的队友。

但他的队长拉住了他。

“别打了,没用的你看不出来吗!”

“不然怎么办?看着他杀人吗?”

“现在开火只会激怒他,反而更糟糕,他已经失控了,咱们不是对手。”

“……”

“那怎么办?”

“合约里不包含这种部分,咱们的工作也完成了,先把队伍集合起来,撤退的命令应该快到了。”

各个正在与庞牛作战的队伍都渐渐停下了火力,并开始向着统一的区域转移。

至于遭到了庞牛追击的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然而准备撤离的这些队伍也很快就会意识到,他们是走不了的。

因为在基地的主要入口处,已经出现了一只高达三层楼的巨大鸵鸟状怪物,在它的身旁还集结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其他怪物。

由于这些怪物每一个的长相都有很大的差异,甚至有部分士兵还能认得出一些他们在轮换前见到过的个体。

他们被包围了,正如这座城一般。

最糟糕的是,他们找不到自己的指挥官了。

而林强则小心地离开了他的藏深处,以一个异常难受的表情向龙泉等人靠了过去。

“这下好了,该有的都有了。”

话分两头,上校此时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在庞牛来到这里时他就坐在这里了,并且再没有移动过。

因为高桥一树就坐在他的面前慢悠悠地喝着茶。

他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但他无法将自己的命令传达出去,这使得外面的士兵失去了统一的指挥,进而加剧了庞牛与怪物所造成的混乱。

“为什么?”上校忍不住要问。

“有很多原因使得我们来到了这里,但我想你应该知道最主要的那个。”

高桥一树把杯里的茶一饮而尽,站了起来,上校则依然坐着没动。

“就为了这个,他们疯了吗?”

“这是毫无意义的问题,时间不多了,做出你的选择吧。”

上校陷入了沉默,他很想拔出枪站起身崩了面前的这个混蛋,但他不能这么做。

在高桥一树进来之前,他正在处理文件,发现异样的时候,一只和他脑袋一样大的蜘蛛已经趴在了他的腿上了。

这一刻他就明白了许多事情了,但明白归明白,他却想不通为什么。

特里亚很有钱,但他们终归是一群商人,他们每花掉一分钱,就会希望达到两分的效果。

上校或许不明白特里亚的研究究竟是什么,但作为这次行动的指挥官,他很清楚他们需要大量的活人。

普通人是活人,士兵也是活人。

高桥一树的突然造访已经明确了特里亚的看法了。

他们雇佣了大量的士兵来抓捕平民,而这些士兵也最终将永远地留在这里。

一分钱,就达到了两分的效果。

让上校想不通的是,特里亚可以也有理由这么做,他们却需要考虑这么做的后果,针蚁的军事实力对这个世界的任何组织都是有着足够的威慑力的。

除非,针蚁已经默许了。

但这些士兵是优秀的士兵,他本人则非但同样是优秀的指挥者,还从未进入过针蚁上层的权利纷争之中。

没有仇敌,他死了没人会受益,这些士兵死了针蚁只有损失。

没理由,所以想不通。

但不管他能不能想得通,他都只能做出一个选择了。

上校拿起了高桥一树坐下时摆在了他桌上的肉球,他认识这个东西,他们在这两天里已经碾碎了许多这种肉团,然后混在了被关押的平民的饭里。

至于吃下去的后果,他也很清楚,他直视着高桥一树的双眼问道。“我会有报仇的机会吗?”

“我们都会有的。”

高桥一树说完就离开了帐篷,上校的选择已经很明显了。

特里亚做的事在这种世道并不奇怪,而针蚁默许的态度,才是真正的对上校的背叛。

上校要报仇,就得活着离开这里,和高桥一树一同离开,就是活着离开的唯一方式。

同一时间,艾锐已经躲到了一座军帐里,他要趁着庞牛正在忙其他事情的时候把自己武装起来。

首先要做的就是替换他的特制子弹里的水,因为之前为了造成更大的伤害,他不得不在庞牛的体内转化了他能控制的最大份额的水分。

他之前曾控制过的其他水分也就失效了。

也是这个原因,他当时就失去了对龙泉等人的动向的感知,只能在听到了枪声和警报时才判断他们已经来了。

给弹药换水是一份精细活,他需要一定的时间,于是他们在碰头之后简单地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救人。

林啉、林强和何伟文先去板房那边看看情况,龙泉则独自留在了基地的入口处。

不需要所有人都去救人,她想先跟这些怪物练练手。

至少先杀几个大家伙再说。

第36章 巨兽

龙泉活动着手脚,慢慢地向门口的怪物群走去着,她能看到这些怪物连成了一条不断向两侧延伸的线。

从包围的角度来说,这些怪物并没有层层叠叠地围成几个圈来增加防线的厚度,人数少一些的情况还是比较容易突破出去的。

但和包围城市的情况不同,这条线上隔着十几米就有一个大家伙伫立着,甚至有些体型太长的,自己就隔绝了几十米的范围。

毕竟它们面对的是人人都有作战能力的针蚁,比包围平民自然要下更多的功夫才行。

这对于龙泉来说,就等于更少却更值得去杀的敌人了。

自从她来到这里以后,面对枪和子弹的时间要比近身战要多得多,她虽然有能力来偏移子弹,却并不喜欢这样的战斗方式。

或者说并不擅长。

玩枪的敌人,就让玩枪的人去解决好了。

彼此都需要靠近了才能发挥的战斗,就交给她来。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至少在林啉等人返回时撕开一条足够长的防线,让受困的平民们有足够的空间逃离这里。

她来到了鸵鸟状的怪物面前,顺着它粗壮而高大的腿向上看,一路看到对方盯着她的眼睛。

它和周围的怪物都站定着看着她,在她越过防线或者进行攻击行为之前,它们都不会攻击的。

挺听话的。

龙泉这么想着,她忽然有了种如果可以的话也养一只的想法,也有些理解兽医对他的狗狗的执着了,顺势从背后抽出了她的剑。

她的剑身光洁如镜,映照着天空和白云,转过了小楼和街面,随即没入了一头怪物的脖颈之中。

避开了它临死前的反扑,龙泉抽出剑站到了一旁,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的大鸟,染了血的剑身斜在身侧,向前一挥。

一条血迹挥洒而出,停在了这只高大怪物的面前。

它读懂了龙泉的意思,仰天发出了一声长鸣,粗大的爪子在地上连番跺了几次,围在一旁的其它怪物随即避让开了十几米。

给它和龙泉留出了一定的空间。

还真挺听话的,龙泉笑了笑,她不太喜欢猫狗,对兔子却情有独钟,不知今天还能不能见到……

龙泉突然侧过身脚尖连点地面,连续变向着躲开了它的两次踩踏与一次啄击,退到十米后的龙泉看着外翻凸起的地面,不由得撇了撇嘴。

看来也不是很乖嘛。

它再次向龙泉冲了过来,十米的距离不过是两步而已,龙泉则不退反进,在即将相遇前用能力为双腿加速,将将从它的爪子侧方冲了过去。

借助前冲的势头,龙泉回身以剑尖划出了一道圆弧,弧线的顶端就连在了刚刚经过了她身旁的巨爪后方。

一阵如挥舞木棍打在墙上的钝感由剑柄传递到龙泉的掌心上,震得她的手掌都有些发麻。

劈中的同时她的脚步也已经完成了继续退开的动作,只是这一击并没有达到她预想中的效果。

面对太高而够不到要害的敌人,要么主动增加自身高度,要么就让敌人降下来。

想到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艾锐就时常以一种奇怪的得意目光看着她,提高自己是不想了,她还是选择了让敌人跪下的方案。

可惜跟刀比起来,剑并不是那么适合劈砍的动作,而这头巨大的鸵鸟爪子上的皮肤又太过坚硬了。

只能是一次不行就来两次,对付这些什么都是加大型的怪物,总没有那么多取巧的余地了。

毕竟想多得到一分的战果,就得多出一分的力。

龙泉不打算多出一分,要出就出五分的!

一击无效,龙泉立刻拧身反跃躲开了巨型鸵鸟的追击,并再次用了同样的方式发动了自己的攻击。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她把剑倒了回来,双手反握着剑以刺而非劈的姿势刺向了巨型鸵鸟的足部。

剑尖浅浅的刺入了一分,这样的伤口对于这头鸵鸟坚硬厚实的皮肤来说连损伤都算不上,但对于龙泉来说却够了。

既然砍得动,那就一直砍。

相比起来,她在前些天遇到的那个针蚁小队长反而更为难缠,因为她根本无法命中他,只不过他也无法将龙泉一击毙命罢了。

点刺劈抹,削云撩挂,一招一式地,龙泉运用着她练习了无数次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地打击着巨型鸵鸟足部的同一个部位。

酣畅淋漓。

自她受伤而与艾锐再次相遇之后,她几乎就没怎么出过力,看着周围的人一个又一个地展现着自身的价值,她有了些不太好的感觉。

总是有一丝焦虑挂在她的脑海之中。

她并没有想要贬低这些队友的想法,她也知道他们都已经足够认真地与她并肩作战了,但她却总觉得自己少出了一份力。

少出力却造成了一样的战果,是她更强吗?

她不知道,至少这种力未尽却无法落到实处的感觉是真切而强烈的。

或许她只是不习惯有这么多人与自己并肩作战而已,而现在,她自己一个人在用着自己的每一分力量来面对着一个强大的对手。

这让她的感觉好极了,几乎要把剑脱手而出振臂高呼。

终于,在不断地躲避与反击中,龙泉的再一剑劈在了逐渐张开的伤口上时,这个部位喷涌出了一股不算太大的血流。

巨大的体型与身高带来了极大的体重,龙泉的剑一经刺入,就被它的肌肉紧紧地夹住了。

这也是血迹不多的原因之一。

然后龙泉的剑就真的脱手而出了。

吃痛的巨型鸵鸟猛地加快了踩踏的速度,由于剑卡得太死了,龙泉不得不放开了剑柄。

如果她不及时脱手的话,她会被带着飞出去,手臂也会被拉伤,但即便她已经反应得很快了,她依然感觉肩膀有些脱臼。

龙泉刚刚闪身向后脱离了鸵鸟暴躁地踩踏的范围,它就用另一只爪子往仍然插在伤口里的剑踢了出去。

只见这柄剑瞬间消失,几乎在同一时刻就来到了立足未稳的龙泉面前。

这几乎已经超过了子弹的速度。

而剑的重量远远超过了子弹无数倍,在更快的速度下,这把剑携带着巨大的势能刺向了龙泉,对子弹也只能做到勉强抵挡的她几乎无法将其停下来。

连偏移些许都很难做到。

她将能力开到最大来使自己侧过身险险地避开了剑刃,并顺势握住了剑柄,握是握住了,制止下来却是做不到的。

龙泉跟着剑势向同一个方向飞跃而起,将左手上的银环脱手而出扣在了剑尖之上,然后狠狠地将左脚踏在了地上,以左脚为轴向右回转。

扭腰,顺肩,转肘,同时以扣在剑尖上的银环向同一个方向发力,十分吃力地完成了转动剑身的动作。

形成旋转的态势后,再以相反的方向发力,原地旋转了数圈,才勉强将剑停了下来。

扣在剑尖上的银环差点脱飞而出,龙泉以能力拖住,并伸手一捞将其捞在了手里。

完成这一套动作的时候,她的右臂及左脚都因为承受了过重的压力而有些绵软无力了,着力的部分还有非常明显的钝痛感。

而巨型鸵鸟也没有让她慢慢恢复的想法,在把剑踢出的时候,就已经向她冲了过来。

此时,它的粗大鸟喙已经啄到了龙泉的面前。

借着余力,龙泉勉强躲开了,但情况不容乐观。

劈开它的皮肉花费的力气如她所想,费了不少力,却也还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里。

问题在于她当时杀上了头,没有在最终命中的那一下强行把剑抽出来,脱手再接手时,对她的身体已经造成了过重的压力。

右臂酸软,影响战斗,左腿无力,影响步伐,面对这种敌人哪怕一次失误都可能让她立刻变成一摊肉泥,绝没有大意的余地。

她承受不起失误的后果。

但是临阵而逃?

她也一样无法接受,因为她刚刚已经见到了庞牛了。

可以想象,以庞牛的力量,艾锐即使被碰到皮也会受到足以致死的伤害的。

但艾锐还是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与庞牛正面相遇,并毫发无损地将其打成了重伤。

他必然用了某些巧招,但不能因此就说他所面对的境况不危险,他能为她而来面对庞牛,她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怪物面前溜走?

她从一开始就是要来杀死这头巨型怪物的,如今情况有所变化,她的目的也还是没变。

只能解决了它,在自己彻底脱力之前。

龙泉闪开了之后,再次扬着剑冲向了同一个伤口。

希望这家伙的体型变得这么大了,脑子还是一样的大小。

再度将剑刺入了同一个位置,龙泉提前脱手并闪身避开了追击,然后巨型鸵鸟再一次地将剑踢到了她的面前。

侧移避开剑刃,抬手握住剑柄,随即一样地跃起,落地,偏移,最终旋转而起。

但这一次她根本没打算让剑停下来,仅仅旋转了半圈,龙泉就将剑尖向上提起,并抛飞了出去。

剑柄刚刚脱手,龙泉就将所有的能力运用在了剑身上,向着相反的方向用力一扯。

如果一辆奔腾的马车向外冲时,一个人握着缰绳想将马车拉停,除非他是庞牛这样的人物,否则他就一定会被拉着一同冲将出去。

龙泉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只不过她避免了被这股冲击力扯断手臂的命运,因为她用的是自己的能力拉住了剑,而她的能力并非来自她身体的某个部位,这能力源自她的整个身体。

于是被飞刺而出的剑带动着腾向天空的力量,也分散到了她的全身。

依然有些刺痛,但完全可以忍受。

巨型鸵鸟的鸟喙再次啄到了她的面前,而由于她将剑向着斜上方抛出,她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足以将她啄成肉饼的攻击。

腾飞而起的她继续发着力,将剑尖向着鸵鸟的眼睛偏移了些许。

然后狠狠地刺了进去。

随着鸵鸟痛苦的嘶鸣,龙泉也被它一扬头甩到了天上,在空中无处借力的龙泉看着巨型鸵鸟高仰着头并张大了嘴,只能尽量把身体蜷曲了起来。

这个姿势比较方便被被它一口吞下去。

刚吞下龙泉,它就后悔了,继而痛苦地甩起了头,肆意且疯狂地虎奔乱撞了起来。

周围的小型怪物未来得及躲避的,都被它踩成了肉饼,最终狠狠地突入了一栋四层高的楼里,然后被落下的地板与墙壁掩埋了起来。

这些碎裂的地板又再动弹了几次才陷入了沉寂。

而龙泉,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这些地板之中钻了出来。

还好这些地板里还埋着一些钢筋,不然她也要一起被埋住了。

龙泉浑身浴着血,血中又粘杂着碎石和灰尘,她的形象很糟糕,心情却是不错。

她心有所感地看向了基地的入口处,艾锐笑眯眯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他已经站在那儿多久了。

龙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微笑,并低声道。

“我要是不说,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帮我了?”

在艾锐的距离上,他既看不清龙泉的表情,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但他还是接了一句。

“看情况也不需要我帮忙了嘛。”

第37章 终见森林

林强一直都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也从没觉得自己会有什么特殊的。

普普通通的身世,普普通通的身手,进入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军队,然后打了一场普普通通的战争。

毫无特色,毫无亮点。

普普通通的林强在来到这座城,并认识了马强之后,他才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特别之处。

他有超能力!

只要身在森林之中就会变强的能力!

他从前不知道这一点,不过是因为自己从未见过森林罢了。

马强并不姓马,这个大家都知道的,他叫马强是有很多原因综合起来的。

林强却是姓林的,他也还不够强,所以严格来说,他的这个联想不但跑偏了,还偏得很远。

但他愿意这么相信,就谁也拦不住他。

也没人有能够阻止别人愿意相信某件事的权力。

愿意相信某些事,总能让自己感觉好一些的。

他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见到一片森林,也不知道自己绝不会因此而感到高兴的。

林强、何伟文与林啉正在前往关押平民的临时板房,半路上基本没有遇到什么针蚁士兵,即使遇到了,他们也是神色匆匆地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虽然依然有杀了他们的能力、想法与理由,但为求少一事好早些把民众们放出来,他们并没有做出主动与针蚁产生冲突的行为来。

这些匆忙离开的针蚁体现出了几种可能,要么临时板房那里有危险,要么另一个方向更安全。

要么两者都有。

这对于林强等人来说是有区别的,他们当然无论如何都得去,却总该想好自己应对不同状况的方式的。

可惜这一次,危险的正是他们想要救出的民众本身。

在一片的临时板房之中,大多数的房间里的人都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只能听到时断时续的枪声,以及偶尔传到这里的来自士兵的凄厉喊声。

而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声音了,一股压抑着的恐慌也就在屋子里的人群中慢慢地扩散了出来。

唯一让他们还没有尖叫着陷入慌乱的,也就是暂时还没有听到任何来自附近的异动了。

至少,前面的声音还有那么一点点是有人来救他们的可能性。

确实是有人来救他们,但这种好事并没有立刻发生,更早一些被抓到基地来的人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异样之处。

痒。

一开始只是普通的瘙痒,但随着沉默的推移,这股异样的痒感渐渐深入了肌肤之中,最终直达了骨髓的深处,在他们发现不对的时侯,他们的手里已经抓着被自己挠落了的皮肤了。

然后他们的皮肤就开始越来越快地脱落了起来,裸露出来的肌肉也都是干瘪而粗糙的。

幸运的是,他们没来得及感受太多的痛苦和绝望,就失去了意识而倒在了地上,继而迅速死亡。

这些倒地了的平民身上开始长出了许多短粗的肉芽,在这些肉芽覆盖全身之后,多数肉芽渐渐合拢,慢慢生长成了一片肉囊。

而少部分肉芽则变粗,变长,变成了粗壮的触手。

身上没有发生变异的人们此时都在恐慌地拥挤在门口,拉扯着堵在身边的人,拍打着纹丝不动的门,随后被触手一个又一个地拖走了。

得到了养分补充的肉囊渐渐长大,慢慢变成了艾锐曾在特里亚分部里见到过的肉茧,根状的细丝也渐渐蔓延到整个房间。

之前艾锐曾待过的房间此时还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对于这里面的人来说,他们反而比正在实际发生异变的那些人还要害怕。

此时枪声早已停了,他们身边的屋子却又不断传出人们惊恐和慌乱的声音。

这些声音又渐渐消失之后的沉寂,才是最让他们害怕的事情。

曾与艾锐一起被针蚁抓捕到的中年男子窝在角落里,他周围的人们都是和他一样的惊恐且紧张的表情。

门从外面被拍打撞击的声音出现时,他们第一时间都被吓了一跳,但随后又有些惊喜,针蚁的人是不用砸门的,而艾锐之前说过是会来救他们的。

可惜,打开门的不是艾锐,而是那些从肉茧里走出的变异人。

对于被关在了这里的人而言,只要他们服下了掺杂了特殊成分的饭之后,他们就已经注定了死亡的结局,只看高桥一树想要让这件事在什么时候发生而已。

等林强等人赶到时,他们看到的已经是之前在特里亚分部里发生过的场面了。

也就是林强第一次见到的,以血肉所组成的“森林”。

说是第一次见到森林也不完全准确,毕竟在这之前他还是从一些老报刊或书籍之类的地方看到过的,而且这片血肉藤蔓能否被称为森林还是需要讨论的。

但林强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产生了这样的感觉,看着在眼前沿着板房间的空地及墙壁不断蔓延生长的藤蔓,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没有阻碍,这些藤蔓一直生长到三四米的高度才停下,下半部分粗壮且互相缠绕着,几乎没有供人通过的空间。

三人停在了藤蔓蔓延的模糊边界上,它们一直在向外延伸着,而且在他们靠近时,似乎在他们这个方向上的延伸速度变得更快了许多。

“几分钟以前咱们还能看得到这前面的板房,这么点时间就成这样了……”

何伟文说着又再走近了几步,并挥刀斩断了一根向他爬来的藤蔓,看着断口上不停蠕动着的皮肉,他有些恶心。

但不得不说他的能力用来对付这些会高速自愈的对手还是很好用的。

即使只是用来开辟路径,也不会像龙泉和艾锐之前的那样不得不迅速往前走,或者慢慢失去退路。

因为被他砍开的藤蔓是无法再度生长出来的,只有从其他地方长出来的藤蔓才能慢慢覆盖过来。

“现在我感觉看见特里亚这些家伙做出任何东西来都不会让我吃惊了。”林啉叹了口气。“看样子这里面怕是已经没几个活人了。”

也许里面一个活人都没有了,但不去就无法确定,如果没去而里面真的还有人活着,不知道还好,若是在未来的某一天知道了。

只要还有些许良心,少则以过意不去的心情贯穿一生,多,则将寝食难安无法自已。

毕竟,他们有着将人救出来的能力。

这份能力,就是他们的责任。

不过这世上有能力的人多半把这份责任给抛弃了而已。

林强接道。“但咱们还是得去一趟。”

何伟文犹豫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径直挥刀继续向前走了。

林强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又发现林啉脸上也是一样的表情,随即陷入了沉默,默默地跟着何伟文向前走去了。

在接下来的这段路里,林强可能派不上什么用场,这是何伟文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

林强自己也有所预感,这让他有些不舒服,不服,或者不甘,但他知道自己在一些方面不如别人,不管自己和别人的差别在哪里,日子总是要一样地过的。

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管与别人相差多少,这一点都是不会改变的。

他只是默默地把枪上好了膛,清脆的机械声响在不断蠕动的血肉森林里突兀地出现,又再迅速地消失了。

在这片密集且不断蠕动着的林子里,林啉的感知能力基本派不上什么用场了,每一根藤蔓的体积都很大,以至于她无法以体型作为目标筛选的依据。

而扩大范围的话,又有太多的目标在运动。

他们失去了之前十分好用的预警体系,也失去了阻挠对手的干扰能力,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上千隐藏在血肉丛林中由平民化作的变异人的时候。

普普通通的林强就显得有些鸡肋了。

何伟文的攻击可以令变异人无法自愈,始终保持死亡或受伤状态,也能以此开辟出不容易合拢的通道来。

林啉在直面某个敌人时依然可以集中自己的能力来让对方爆体而亡。

林强的每一次攻击,要么被藤蔓遮挡,要么被迅速治愈,子弹的存量有限,他的体力也很有限。

最要命的是,不同于当初艾锐和龙泉在特里亚时所见的那样,这些变异人在几米高的藤蔓中变成了极为棘手的对手。

别人在粗壮而密集的藤蔓中只能缓慢前行,这些变异人却可以在其中自由行动,且毫无声响。

再加上悍不畏死与死而复生的能力,身处藤蔓中的人绝无小看它们的可能。

林强因为自己的坚持而跟着走了进来,何伟文与林啉尊重他的意志而选择了默认,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变异人出现,和越来越难以开辟的移动空间。

林强已经渐渐成为了一个累赘。

何伟文和林啉不会这么去想,但他自己会。

在森林里,我会变得很强。

这在之前是他的玩笑话,也是他的执念。

一种生不逢时的执念。

现在,这里虽然难以称为一个真正的森林,对他来说却已经足以成为压垮这一执念的重担了。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也只有着普普通通的战斗力。

而作为对比的,是那些在这个世界各处活跃着的拥有强大天赋的人们,这些天赋未必是超能力,聪明的头脑,超人的谋略,强大的体能,等等等等。

都可以。

但他什么都不具备。

唯一能说得出口的,就是他在某一天忽然发现自己还拥有着的一点点歌喉。

可是唱歌这种能力,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又能有什么用呢?

也就是这一天,他生出了生不逢时的感觉。

也许,每个人都有着独属于他的特殊天赋,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出现在适合他的天赋发挥的时间或地方。

甚至,或许多数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有着这种天赋的。

例如他或许只要身在丛林之中,就能变得极强这件事。

反正他一辈子也不会遇见森林的不是吗?

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他只是怀揣了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希望而已。

所以当他从更深的荒漠中走出,即将走出这片荒漠而终有机会遇见森林的时候,他选择了放弃。

因为他不知道当他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是处时还能去相信什么,所以他选择了留在里。

继续带着自己飘忽渺茫不切实际的微弱希望与期颐,以自嘲的态度不断说着关于林强与森林的笑话。

而现如今,他和自己相处多年的友人一同走在这样一座森林之中,普通的他难有作为,甚至成为了累赘。

他的朋友们凭借着适合他们的天赋在发挥着关键的作用。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很难说他的心里没有一点点的不服,还有更少一些的嫉妒。

为什么我就要生不逢时呢?

为什么我就没有合适的天赋,又或者没有生活在一个更合适我生存的时间与地点呢?

这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想过,或者明明白白地发问过的问题。

而林强与这些人一样,他们是得不到任何答案的。

出现在四周的变异人越来越多,他们三人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而无论他们找过了几间板房,都从未找到过一个活人。

林强看着林啉与何伟文站在他的面前战斗的身姿,再次整理清点了一次自己的装备与弹药,分别拍了拍林啉和何伟文的肩膀。

然后从背后还未合拢的路径上径直离开了。

两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相顾无言,然后再次投入了无暇分心的战斗中。

他们能理解这位老兵的心情,从其他的角度来看,他们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生不逢时。

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能理解,不代表能体会。

未曾真切体会到的一切,也就永远都无从体会了。

而林强在向外离开的过程中,默不作声地允许自己掉了几滴泪,然后紧了紧自己的背包。

大部分的变异人都往何伟文两人的方向去了,他离开的路上并没有什么阻碍。

但他并不是想要离开,他没有败给事实,因为事实是可以改变的。

再没有别的机会了,他一定要让自己的希望实现。

在这里实现。

在森林中就会很强的林强,绝不是一个笑话!

第38章 真正的第二回合

艾锐返回了基地。

他的装备基本齐备了,也就是一劳永逸地解决庞牛的时候了。

以庞牛的恢复力来说,一次两次的致命打击是不够的,攻击他的身体也没有任何意义,唯一杀死他的方法就是对他大脑进行持续性地打击。

让他的大脑破损到完全来不及恢复,随后使得身体失去生理机能,即使身体自发地修复了破损,失去了大脑的指挥也没有意义。

面对庞牛这样的敌人时,除了瞬间将其完全轰成灰以外唯一的办法就这有这样了。

也就是说,艾锐需要不断地把可以爆炸的子弹射入庞牛的大脑中。

难点有两个。

庞牛在大脑破损后的几秒里是迟钝的,在这几秒里毫无射击难度,但如何射出第一枪就是很大的问题了。

现在的庞牛已经恢复了许多,再见到艾锐的话,哪怕相距几百米,艾锐也会在几秒内被他杀死的。

如果他没办法在保证自身安全性的前提下让庞牛的大脑受损,也就谈不上后续的攻击了。

第二点,是庞牛即使是大脑受损的情况下身体依然拥有着强烈的杀戮本能,艾锐是不可能靠近的。

而且他只有二十发可以爆炸的子弹,如果这些子弹都没有杀死庞牛,也就再没有杀死他的机会了。

情况依然不容乐观,所以他不打算再自己一个人去解决了。

他需要龙泉。

还好,龙泉此时就站在他的面前。

基地里。

庞牛已经杀死了上百个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针蚁士兵,并在将其中的大部分都吞噬了之后,他的伤势基本已经痊愈了。

随着大脑的修复,他的思维也变得清晰了起来,虽然还有些伴随着阵阵闷痛而来的混乱,但无关紧要。

只要有了意识就足够了,受伤没关系,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被艾锐伤成了这样,而他甚至不知道艾锐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艾锐的能力完全是在他体内发动的,他知道这种爆炸一定与他和艾锐那一次短暂的的身体接触有关,但完全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发生的。

想到此处时,他就瞥见了几枚飞速射向他的子弹。

看得不是很清晰,但他能大概分辨出这是什么枪打出的子弹,因为他刚刚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

每一个被他杀死的针蚁士兵或多或少都会往他身上来两梭子的。

这种行为几乎无法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多半连他的肌肉层都无法穿透,伤口附近被冲击力打碎的肌肉也不会很多,就算有,也会很快就愈合。

简单而言,没什么用。

但他瞥到这几枚子弹的时候,余光中还看到了站在一百米外的军帐旁朝他举着步枪的艾锐。

因此他没有像对付针蚁的时候那样去硬接,而是侧开头避开了。

不能再小看这个小子了。

避开的同时,另外一枚掩藏其后的子弹才进入了他的视野里,此时再想完全躲开是来不及了。

庞牛的心头一紧,不得不伸出手掌来试图将其挡住,这枚子弹就在同时钻进了他的掌心,并旋转向前突进了几厘米。

最终在撞到庞牛的掌骨后翻滚了几圈,将自身携带的所有动能释放了出来。

庞牛迅速地甩了甩手这枚子弹就被甩到了地上,但让庞牛疑惑的是,再没有其他事情发生了。

这一枪差点射中了他的眼睛,但他还是挡住了,而这个伤口不大也不深,几乎在瞬间就愈合了。

这些子弹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子弹而已。

远处的艾锐看到庞牛躲开了他的攻击,没有持续地射击,反而在他身上的背包里手忙脚乱地翻找了起来。

他明明有偷袭的机会,却用这种毫无意义的方式将自己暴露了出来,看样子连应对偷袭失败的计划都没准备好。

这太古怪了。

换做之前的话,庞牛大概会趁机冲上去直接杀了他,但这一次庞牛没有这么做。

他已经在艾锐这里吃了足够多的闷亏了,如果艾锐做了某种奇怪的事情,那就最好小心应付。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艾锐是一个足够危险,也必须给予足够重视的对手。

或许,他们确实是同一种人,所以逼迫艾锐屈服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与他进行一场真正的较量并珍而重之地将其杀死,才算是对于这种对手的尊重。

这同样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庞牛于是选择了原地等待,看艾锐要做什么再决定后续的行动,这让艾锐稍有些尴尬,他确实是故意现身引庞牛过来的。

他的子弹并不多,如果距离太远,庞牛就很容易躲开,而每躲开一枚,他能杀死庞牛的机会就要下降几分。

最好在确保能够命中的时候再使用。

所以他必须缩减与庞牛的距离,如果是他主动靠近庞牛的话,他就不得不去寻找合适的角度与方向,又要让自己尽可能不被察觉。

这种方法太被动了,也不适合艾锐来使用,不如主动现身,这样至少可以让庞牛主动从他想要的方向靠过来。

只要庞牛真的冲过来了,艾锐就会从背包里取出肉球放到嘴边,庞牛现在肯定是不会相信艾锐忽然又肯吃下去的,但他也不会无动于衷。

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艾锐面前停下来,甚至还会跟艾锐扯几句废话,这个停顿就是艾锐想要的机会了。

只是庞牛不靠近的话这招就没用了,艾锐无奈地把手从背包里抽了出来。

“看来你脑子没了。”艾锐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指了指。“倒是长教训了嘛。”

艾锐的声音不大,但庞牛已经能看明白艾锐的意思了,这自然是激怒了他,只是仅靠这个就想让他失去理智显然是还不够的。

庞牛不为所动,艾锐也一点都不慌,他早已准备好了应对的方案了。

艾锐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转身跑了。

跑得飞快。

但是庞牛依然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艾锐果然又探着头从同一个方向出现了。

随后他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想要将庞牛引过来,而他越是这么做,就越是让庞牛坚信这里有问题了。

庞牛甚至双臂抱胸地站定了,一副你随便表演的样子。

艾锐彻底无奈了,直接走进一旁的军帐里搬了一个摆好了满装弹夹的箱子出来,支起步枪就开始想庞牛不停地扫射了起来。

打空一个弹夹就换上一个,枪管过热就换另一把,一时间基地里枪声大作,仿佛正在抵御浪潮一般的敌人似的。

但这种子弹对庞牛作用确实不大,被打出的伤口不到两秒就会把子弹自动排出并愈合。

他确实是在谨慎应对艾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怕了艾锐,不动,是因为他想要等艾锐动真格了再说。

可现在眼看着艾锐都已经打算在他身上用枪眼子画图了,庞牛再没有等待的耐心,长出了一口气后向着艾锐走了过去。

艾锐没有再把背包里的肉球拿出来的打算,毕竟庞牛也是慢悠悠地走过来的,他只是继续不停地向着庞牛射击着。

庞牛来到艾锐面前时,他刚好也打空了最后一个弹夹,艾锐夸张地叹了口气,随手把步枪扔在了地上。

“你可以……”

庞牛的话说到了一半,龙泉就一剑斩破了两人身旁的军帐冲了出来。

这和计划中是不太一样的,艾锐原本是想要把庞牛引过来,在他停顿的时候,由龙泉在军帐里向庞牛射击。

因为艾锐手里没枪,庞牛也没有见到龙泉,他的警惕是会稍稍下降的。

而且艾锐离军帐站得非常近,龙泉可以用能力让枪浮在半空,更靠近庞牛的头部再射击,庞牛能够躲开的概率也就能变小。

只要能够把一枚子弹送进庞牛的头里,艾锐就能直接发动能力将庞牛的大脑捣碎。

这个计划也就成功了。

这依然有很大的风险,但这世上没有完美的计划,有现在的成功率就已经足够了。

龙泉最终也同意了这种方式。

所以龙泉忽然斩破军帐飞身而出时,连艾锐都吓了一跳。

龙泉飞身冲向庞牛并迅速地从他的背后绕过,顺势挑出一剑,但庞牛并没有闪躲。

他看到龙泉的时候也愣了愣神,毕竟龙泉也曾是他要追杀的目标之一,但他的注意力主要还是放在了艾锐的身上。

因为他已经了解过龙泉的能力了,对他没有什么威胁,这种纯粹的刀剑攻击他基本可以忽略掉的。

然而龙泉在绕出庞牛的视野之后,就立刻掏出了艾锐的短管霰弹枪,随后连续将枪膛里的两发子弹都击发了。

因为口径及内装火药的缘故,这把枪的后坐力很重,得益于她的能力,她可以控制着金属枪身把后坐力降到最低,也能让枪保持住相当程度的平稳性。

然而,她的枪法实在是太糟糕了。

她瞄准的是后脑,但是两枪都打在了庞牛的肩膀和后背上。

这是艾锐没想到的问题,毕竟当初龙泉都来跟他订做新枪了,理论上这把枪本来就是要让她来使用的,她要是完全不会用就说不过去了。

刚才要她参与这个计划的时候,她也没表示反对,想来基本的水准应该是有的。

但实际上龙泉是想要反对的,只是反对的内容不在于是否让她来出其不意地射击这个方面。

她反对的是让艾锐自己站在外面,让她躲在军帐里进行偷袭的这一点。

因为这样艾锐的风险太大了,如果他们成功地破坏了庞牛的大脑,那么他眼里就只会有艾锐这一个目标。

如果稍有不慎,艾锐在这个距离下是很有可能瞬间就被杀死的。

在体能的方面艾锐并没有任何优势,他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所以龙泉直接冲了出来。

无论计划出了任何差错,那么庞牛也将有两个目标,风险就可以均摊了。

这才是合理的方式。

由于龙泉已经开枪了,回过神来的庞牛已经在转身准备对付龙泉了,艾锐不得不发动了能力。

庞牛的后背和肩膀随即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只不过这种分别出现的伤害对他而言还没有达到让他丧失行动能力的程度。

龙泉刚刚开完了两枪,顺手一甩枪膛就将两枚弹壳甩飞了,然后用能力把她身上预留的子弹拉出来,直接压入了弹仓,枪膛合拢,上膛,继续开枪。

由于她能力的帮忙,这个过程一气呵成,即使她的枪法很糟,开枪速度却异常地快。

庞牛才刚转过了身,就已经被击中了十发艾锐特制的独头弹了。

艾锐看着龙泉的动作,只能哑口无言地将每一枚弹头引爆,然后就意识到自己交给她做备用的子弹已经被消耗一空。

该打的头,还一枪都没打中。

艾锐接住了龙泉丢过来的枪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大姐,省着点啊!”

第39章 无能为力

巨型怪物都不弱,单论肉体的强度就能随手把普通怪物打成肉泥。

但它们也算不上很强,没有自愈的能力,仅仅只有庞大肉体带来的力量与抗击打能力能带来威胁,对于有经验的人来说,总能想到对付的办法。

所以这些巨型怪物同样是以数量来取胜的。

而这样一种不弱也不强的对手,让龙泉完成了她对自己的要求。

在来到这里之前,她总是自己一个人解决问题,也渐渐养成了所有的问题都交给自己来解决的习惯。

当她下意识地想要完全由自己来完成一切,却又意识到自己无法做到的时候,她的冷静就只能停留在表面了。

这种执着让她陷入了一个困境之中,如果一个人足够强,就可以做到任何事,而一个人如果遇到了困难,那他就不算强大了。

当她意识到自己无法解决庞牛的时候,这种心理使她固执地选择了一种能够让她有所提高,但实际上她却并不擅长的方法来帮助自己。

用枪。

可是被难以战胜的庞牛追杀,遭遇针蚁的突然埋伏,被迫接受艾锐的帮助,亲眼目睹艾锐引发的爆炸,再到亲历特里亚引导的变异生物与围城。

在这些事件之中,她似乎都没能做好,也没有做到多少事。

只要她继续以独立完成一切的潜意识去要求自己,她只会在无力完成的困境下失去自己赖以生存与行动的基础,她的自信。

而与这头巨型鸵鸟的战斗,让她找回了自己。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少有的能够独自面对,且完全自如地发挥自己特长的战斗。

这种酣畅淋漓的感受告诉了她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有些事情艾锐能做,林啉能做,她不能,不是因为他们比她强,只是因为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擅长去做的事情。

她也有着独属于她自己的强悍之处。

毕竟谁都有自己办不到的事,这才需要寻求其他人的帮助,但这并不代表自己不如他人,只是彼此特性不同而已。

因为特性不同,她不再需要高估自己,也不再会低估别人。

艾锐不再是一个强者,只是术业有专攻,她接受艾锐的帮助,就不再是对强者的恳求,艾锐选择帮助她,也不再是对弱者的可怜了。

对别人来说,这点差别无关紧要,但对于龙泉是不同的。

因为她早晚需要做出一个选择的,究竟是在以后的路上继续独自行动,还是接受他人的帮助,也一样将自己的力量为他人提供。

而归根究底,如果她能够接受自己无法做到尽善尽美的这一点,她也就不再会也不再需要去要求别人尽善尽美了。

接受自己与他人的不完美之后再来寻求当下困境的解决方式,这就是她现在应该做的。

所以她并不满足于躲在帐篷里等待庞牛靠近,也不能接受让艾锐自己待在外面。

这不是她之前类似于逞强的固执,而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擅长于什么才做出的合理判断。

一次性把艾锐交给她备用的子弹打光了之后,庞牛的身上除了头,基本已经没有还能保持完整的部位了。

庞牛早已转过了身,但连续快速的爆炸冲击使得他无法做出准确的动作,龙泉终于打空了子弹之后,他才得以活动自如。

但他没有攻击龙泉,而是又再转回了身,因为他看到龙泉把枪扔给艾锐了。

刚刚龙泉射击时在他身上发生的爆炸已经很清晰地表明了这就是艾锐的能力,所以他很清楚当下对他威胁最大的是什么。

艾锐接到枪,在心里一句浪费子弹都还没骂完,庞牛巨大的拳头也就接踵而至了。

龙泉知道这种距离和速度下艾锐是不可能做出及时的动作的,所以她扔出了枪的同时就往庞牛的侧方绕开,并朝着艾锐的脚甩了一剑。

龙泉自身与艾锐的距离是不够的,但加上她的能力与长剑,就刚刚能够够到他。

脱手而出的剑转了一圈,以剑柄狠狠地撞在了艾锐的脚腕上,艾锐这时刚做出了半个躲避的动作,一脚踩在地上,一脚悬空着,龙泉用能力控制着剑身化撞为推,艾锐被剑柄一勾,就擦着庞牛的拳头向侧方摔倒在了地上。

庞牛把挥出的拳头向侧方一揽,想要捞住艾锐的头,但没能跟上他摔倒的速度。

不管一个人要站起来时有多吃力,只要想跌倒,总是可以很快的。

艾锐费了很大的力才没让枪脱手而出,还被摔得懵了一阵,然后被及时赶到的龙泉一脚蹬到了一旁,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庞牛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意识到艾锐有着重伤自己的能力,而龙泉则勉强能跟上自己的速度。

只关注艾锐的话反而会更麻烦。

艾锐虽然没有龙泉的能力,但枪械方面比她熟练太多了,此时已经装填好了子弹准备开枪了。

庞牛没有管艾锐,冲向了距离更近的龙泉,在这几秒里已经愈合了大半的身体速度变得更快了一些,龙泉用尽全力才躲开了他连续打出的拳头。

就在龙泉再次躲开他的攻击,并且做出了预判性的闪躲时,庞牛猛地止住了身形,艾锐同样预判性的一枪也因此落空。

虽说是落空了,但这枚子弹还是贴着庞牛的头飞过去的,如果艾锐将其引爆,庞牛也还是会受到一定的伤害的。

但龙泉也在一旁,艾锐怕影响到她的动作,只能让子弹径直飞了过去,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糟糕的决定。

子弹刚刚飞过,庞牛反身就扑向了艾锐,龙泉此时已经做出了闪躲的动作,再往回追已经来不及了。

一定的距离给了艾锐反应的时间,但他知道自己是躲不开的,只能调整枪口再次瞄准了庞牛的头部。

庞牛的拳头砸中艾锐的同时,子弹也从他的眼眶里钻了进去,艾锐将其引爆的同时,自己也已经被砸飞了出去。

紧跟在庞牛身后的龙泉目睹了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大量混杂的血肉从庞牛的眼眶里喷薄而出,他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但脸上却还挂着一副志得意满的扭曲笑容。

艾锐被甩飞在了几十米之外,一路上撞倒了好几个摆在军帐外的箱子,手脚扭曲地瘫倒在了地上,四肢和胸膛都有断裂了的骨头刺破皮肤裸露在空气里,并不断流着大股的鲜血。

胸膛的起伏微弱而紊乱,显示着他已经游离在死亡的边缘了。

龙泉稍稍愣了楞神,随即当机立断地冲向了艾锐,跑到艾锐身旁时,他还歪着脑袋看着她和庞牛的方向。

“怎么样了?”

艾锐长出了一口干涩的气,但没能说出什么来,龙泉抬起手止住了他,开始查看他的伤势。

艾锐的姿势非常别扭,但她没敢去动他,这时候随意移动他可能只会加重他的伤势。

只有先让庞牛死了,才能让他真正地脱离危险。

至于庞牛死了以后怎么才能把艾锐救回来,她不知道,也没空多想。

她直接抄走了还紧握在艾锐手里的枪,并搜走了他背包里剩余的子弹,艾锐看出了她的想法,冲她眨了眨眼睛,龙泉没有再多言语,站起身便又再折返回了庞牛的方向。

龙泉把剑紧贴在背后,紧紧地握着艾锐的枪,三两步从庞牛的背后爬了上去,抱着他的脖子把枪顶在了他的眼眶上。

然后就像之前一样连续开枪。

但射空了子弹之后,毫无动静。

龙泉回过头冲着艾锐的方向喊道。“引爆啊!”

回应她的,是庞牛头颅扭动时,骨节摩擦的声音。

第40章 生死

在龙泉冲向艾锐的时候,庞牛的大脑就已经开始恢复了。

只不过比起之前纯粹的水汽爆炸,子弹带来的碎片在头颅里造成了更多的麻烦。

子弹的碎片留在了里面,要完全愈合就不得不把碎片从破损的眼眶里排出去。

但龙泉一去一回的时间,也差不多足够了。

所以龙泉开完枪以后,庞牛已经恢复了过来,射入的子弹因为没有爆炸,造成的损伤也就无法完全夺走他的意识。

他用他几乎被挤出了眼眶而大范围充血,但还保持着完整性的另一只眼,死死地盯着骑挂在他肩膀上的龙泉。

龙泉已经经历过,也已经造成过足够多的死亡了。

但这是她第一次感觉自己正在直面死亡本身。

生死可以见惯,却绝无习惯的可能。

因为只要人还活着,就总有一天会意识到自己是要死去的,而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少有人能够保持绝对的平静。

因为,这是本能。

更何况,他们总是不会在自己预想的那一刻发现这一点的。

在这之前,无论是怎样的对手,只要她能把剑刺入对方的胸膛,那就是一定会死的。

但庞牛似乎是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一般,无论她和艾锐做了多少,庞牛都会活下来,并且再次变得更加强大。

就是这份极具成长性的生命力,让她反而看到了死亡。

在她曾经路过的一片森林之中有着一颗参天大树,这棵树大概已经经历了成百上千年的时光,看样子应该还会再度过同样长久的光阴。

茁壮成长的顶盖,娇嫩且翠绿的色彩,都昭示着它所拥有的旺盛生命。

不论时光如何痛苦流逝,也不论岁月如何蹉跎流转,它都会一直伫立在这里,静静地看着周围从无常变作有常的生死悲欢。

龙泉讶异,且敬仰这样的生命力。

而她在庞牛的眼里,似乎就看到了一样的,甚至更为庞大茁壮的大树。

这棵树的生命力旺盛到它似乎就是生命本身一般,但这份生命却昭示着与之相对的死亡。

越高大的生命,就会投下越高大的阴影。

因为它的枝叶参天,遮蔽了周围的所有阳光,因为它的根系广袤,吸收了周围所有的水分和营养。

它的生代表着周围的一切,都要死。

但生命,岂不是原本就要其他的生命去死才能存续的?

龙泉心有所感,庞牛似乎也感受到了同样的事物,他们一同转过头,看向了关押平民的活动板房的方向。

那里有着强烈的生命与死亡混在一起的气息。

在这一愣神的空挡里,龙泉翻身从庞牛的身上跳开了,庞牛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在原地站立了几秒后突然加速跑向了临时板房的方向。

龙泉稍稍松了口气,连忙回过身准备先把艾锐带到安全的地方去,再去找兽医来为他治疗。

但艾锐已经不见了,只有一片凌乱的血泊躺在那里。

——————

在龙泉冲向庞牛的时候,艾锐同样感觉到了强烈的生命气息,但和龙泉的原因不同。

他是因为自己快要死了。

上一次他险些死掉的时候,爆炸发生的一瞬间他就失去了意识,什么都没感受到,醒来时连伤势都快养好了。

这才过去了没几天,他再次因为庞牛而陷入了濒死的状态,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好好地感受了。

难以呼吸,难以移动,身上的剧痛渐渐变为麻木,再而毫无感触,虚弱感渐渐强烈,断裂扭曲的肢体开始抽搐,意识,也渐渐地变得模糊。

无论生死都是难以直观地体会到的,这总是需要一些对比。

一个人活着好好的,过着自己平淡生活的时候,如果没有特殊的感触,是很难意识到自己活着的这件事的。

死亡,也是这样的。

这就是要死了吗?

当这个问题出现的时候,即使是快要死去的那个人自己都很难回答,因为这并不是那么容易体察到的。

而已经死去的人,则已经无需再回答了。

濒死的艾锐感受到了放在自己背包里的肉球传出的极为强烈的生命气息,这才明确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上,有着死亡正在降临。

毕竟在他还活蹦乱跳的时候,这枚肉球看上去只是有些恶心得让人想要吃掉而已,哪有什么其他的气息?

可他不能死,现在还不能。

连同归于尽都还没做到,怎么能轻易死去?

对于庞牛来说,他已经接连地败给了艾锐,但对于艾锐来说,输的人是他自己。

因为如果上一次他不是恰好觉醒了能力,他就已经在同归于尽的这一步上失败了。

他不想再败第二次了,可他无计可施。

有时我们很难决定一件事的最终结果如何,但当你无路可走的时候,殊死一搏总是可以的。

管他什么后果,管他胜败如何,他决定吃了这玩意。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力气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操纵着自己已经断了骨的麻木手臂伸入背包的,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把这枚肉球抓住并放入口中。

他怕是连咬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而最终他也只是把它移到了自己的胸口而已。

不过这已经够了。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胸口上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而龙泉的呼喊声,他就更是感受不到了。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处于血肉藤蔓所组成的丛林之中了。

他迷迷糊糊地继续向前走了上百米,一直到一头撞上了一面墙才意识到这些藤蔓一直都在为他开路,没有丝毫的阻拦。

而后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他的躯干已经布满了肉芽和粗大的结缔组织了,右臂和左腿也变得粗壮又扭曲,仿佛由麻绳裹着碎木棍组合在了一起一般。

左臂和右腿则除了不断长出又消解掉的肉芽外,基本还是他原来的样子。

很显然,无论他吃下的肉球有着如何的效果,除了保住了他的性命以外,都失败了。

他甩了甩脑袋,但还是甩不掉头脑中的沉闷与混乱感觉,思绪很难连成一条线,甩头时他还站在墙壁旁,甩完却已经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甚至有些难以回忆起自己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为何而来,又为了什么而在前行。

他经过的藤蔓上都会生出一片细丝连接到他的身上,为他提供修复与改善身体的营养。

但他的修复与改善是无休无止的失败,他就这么带着一片片蛛网似的丝线向前蹒跚行进着。

隐约中,他感受到了一丝自己熟悉的气息,他就随着这股气息走了。

走过了躲藏在藤蔓里的林强,走过了保护着几名平民并与变异人在战斗的林啉和何伟文,他们显然都认出了他,但都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抽搐战栗地走过。

最终,他来到了一片稍微开阔一点的空地上,那些藤蔓并没有向这片空地里延伸。

而空地的中央,长着一株粗壮却矮小的植物,上面挂满了巨大的肉球,并且还在不断成长着,显然还未长成。

庞牛就站在一旁守着。

这让艾锐有些疑惑,原来这里有两股让他熟悉的气息。

艾锐看着庞牛,庞牛也看着艾锐,两个思绪混乱的人似乎都没把对方认出来,就这么沉默地远远站着。

直到其中一个肉球长成时,庞牛伸手将其拔了出来,并放入了口中的触手形口器中。

这个熟悉的画面让艾锐有所触动,这并没有让他完全回过神来,但两股熟悉的气息合二为一的同时,他的心念动了动。

庞牛的头也就在这个瞬间炸裂了开来。

艾锐第一次摧毁庞牛大脑的时候,其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水,而在艾锐被庞牛打飞的时候,他也只往庞牛的头里射入了一枚子弹而已。

所以这两次都没有造成足以完全摧毁庞牛头部的损伤。

但现在他的头里足足塞着八枚子弹,这些被射入他头脑的子弹因为庞牛的眼睛已经愈合而失去了被排出体外的退路。

它们占据了庞牛大脑生长的空间,这令庞牛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完整的意识。

而当它们一起被引爆的时候,庞大的内压力与尖锐四溅的锋利弹片一起令庞牛的头颅变成了一枚血肉制成的炸弹。

但正如龙泉所感受到的一般,庞牛所拥有的无尽生命力,让他即使如此也依然无法被杀死。

庞牛的胸膛再次裂开,尖牙之下还有着一个丑陋的头慢慢生长而出。

庞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艾锐也同样不知道这是自己做的,他们继续这么有些疑惑地站着,有些渴望地等着。

但是,有人看清楚,也看明白了。

——————

林强终于搞明白这里正在发生什么了。

特里亚最终的目标,显然是城市中央的营地,那么,他们抓了这些平民来并搞出这个场面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片森林看上去再怎么能长,也是不可能一路生长到城市中央的。

所以他们要的不是这片森林,而是这片森林所能带来的某种东西。

在与林啉和何伟文分别后,林强就想要找到这种东西,在遇到艾锐之后,他看着艾锐的样子,就决定要跟上来了。

于是他也就看到了这个场面。

一把火可以焚尽一片森林,但只要根还未死,树就能重生。

这些吸收了上千人的性命生长出来的果实,就是庞牛的根。

毁了他的根,他自然活不久了。

在艾锐与他们分开独自进入基地的时候,艾锐的装备都是由他来保管的。

而他在还给艾锐的时候,他已经把艾锐向他叮嘱过千万要保管好的“小东西”给偷偷留下了。

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之前轰飞了一整个街区的爆炸就是这玩意造成的。

这个小东西现在就放在他胸前的背包里。

林强紧了紧背包,把身上其他的装备都扔到了地上,长吸了一口气便向着庞牛冲了出去。

途径呆立着的艾锐时,林强猛地把他向后推了一把并大喊道。“快走!”

老子也能办到和你们一样的事,林强这么想着,紧紧地抱着胸前的背包大声呼喝着冲到了庞牛的身前。

“老子是站在森林里就……”

巨大的爆炸,将他的后半句淹没了。

第41章 罪恶

庞牛有些混乱,但他的意识很清晰,一直都非常地清晰,至少他自己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艾锐第一次破坏了他的大脑的时候,他才隐隐有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他好像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在另一个角度上感受着自己身体传来的一切讯息,又反馈回去。

这个过程和平时没什么分别,但这种脱离感却始终存在着。

在龙泉把子弹疯狂地从他的眼眶射入大脑的时候,他终于借着由于损伤而发生些微混乱的大脑找到了这种感觉的源头。

在他的身后。

或者说他被分离开的意识的背后。

某些零碎的不断蠕动的物体在他视野的边缘晃动着,一道巨大且压抑的阴影遮盖了他所能看到的一切事物。

没有光来衬出这道阴影的存在,但他知道这就是一片影子,因为他已经能够感受到来自自己身后庞大又令人窒息的恐怖存在了。

可是他无论看向何方,这个存在都一直逗留在他的视野之外。

他听到有人在向他低语,他感觉有人在向他咆哮。

有一只手在将他高举,仿若捧入神坛,这升腾令他眩晕。

有一只手在向他拉扯,仿若拽入深渊,这沉浸让他晕眩。

他的意识似乎与身体割裂了开来,他依然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但不再是凭借平时的意念,而是似乎有着某些不存在的肢体在抓握着他的身体来进行运动。

随后他就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广场上,死死地看着临时板房的方向。

他忽略了其他的所有事情,向着自己感受到了压迫感的方向冲了过去。

越接近,他就感觉自己越是清晰地感受到了站在他背后的存在,对方在他视野中展现的部位也越来越多。

有个声音在问他,想不想赢。

“想。”他答道。

这个声音又问,想不想一直赢下去。

“想。”他毫不迟疑。

这个声音还未再问。

“想!”他已抢先给出了答案。

而答案,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一捧结着巨大果实的低矮植物,这就是答案。

他也终于看清了站在他背后的存在,是高大,伟岸,仿若天神一般的——他自己。

他的眼中流露着毁灭一切的怒火,这道火光包含了他从前一切的痛苦与折磨。

而后这道火光笼罩了下来,覆盖了周围的一切,将他所有的怨恨与不甘尽数倾泻。

阵阵的灼热与过后,他的躯体变得残破不堪,果树,也早已不见了。

他的另一个自己,也同样不见了。

庞牛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他的精神还存在着,却只能在一旁恍惚又无力地旁观。

不久之后,高桥一树提着他从不离身的铁皮箱子走了过来。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的追求无法实现,又或者自己的追求已经变得索然无趣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心情?

无论那是什么,高桥一树此时就是这样的心情。

并且已经保持了很久很久了。

他想要做的事其实一直都很单纯,可是单纯不代表容易。

很多时候,越是单纯的事情,往往也就会越是困难。

即便他已经掌握了超出常人想象的资源,也还是有着太多的事情超出他的控制了。

还好,这件事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曾绝望地向上天祈求一个机会,上天又以我希望的方式回应了我。

世间众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机会,这才有了如今的你和我。

可是拥有一件事,从来都不会意味着你能够把握得住的。

例如你,就已经错过了。

而你甚至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些什么。

你以为杀戮就是你的过错,但无知,才是你真正的罪恶。”

高桥一树站在蜷曲在地上的庞牛身旁,默默地说了几句,就把铁皮箱子轻轻地放在了庞牛的身旁。

在铁皮箱子落在地上的同时,庞牛身上所有的修复都顿了一顿。

然后疯狂地崩解了起来。

高桥一树放下铁皮箱的时候,庞牛终于惊觉自己看到听到及感受到的是什么了。

如果一个人怀揣着某种事物,却从未有过要将其运用起来的念头,那么他又如何能算是曾经拥有过?

庞牛曾经渴望力量,渴望地位,渴望把一切阻拦他的人或物踩在脚下。

特里亚,或者说高桥一树,给了他将其实现的机会。

可他真的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吗?

他以为自己把握住了。

所以,高桥一树才会说他无知。

这份力量是他人赐予他的,这令他的渴望得到了满足,又让他获得了更多的渴望。

他一边期待着特里亚给他更多,一边又排斥、抗拒着这份力量。

正如艾锐所说,他随身带着枪,从不与他人一同进食,都是为了装作自己还是普通人的模样。

明明拥有着,却不能认可这一切属于自己,即使认可了,却又无法接受这就是自己。

这并不影响他使用现有的力量,却阻碍了他获得更高,更远的成长。

就算那些果实没有被摧毁,他也走不了更远了。

随着铁皮箱的落下,庞牛的肉体开始了崩解的过程,而他清晰的意识,只能站在一旁无力地看着。

对于他来说,他曾经瘦弱矮小的肉体,就是他生活中一切矛盾的根源。

而当下,他兼具无穷力量与生命的肉体,也是他摧毁所有这些矛盾的底牌。

他当然不能容许自己失去这一切。

不甘令他再次获得了控制自己身体的权利,他已经残破不堪又在不停崩坏的躯体从碎裂的血肉间艰难站起,然后向着高桥一树挥出了包含他全部力量的一拳。

可这些力量虽然已经被赋予了他,他却也从未将其真正地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他又该如何才能阻挡被夺取的结局?

他的拳头势如山崩,却未能突破铁皮箱的上空,极速,却又无力地在高桥一树的面前停住了。

他的动作也定格在了这一刻,不停加快的崩坏很快就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最终,崩坏掉的躯体慢慢散去,那个曾经的瘦弱少年佝偻着出现在了高桥一树的面前。

高桥一树笑了笑道。

“每个人都曾有过年少的青春与爱情,但徒劳的挽留无法阻止它们从自己的手中流走。

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如此,不是吗?”

庞牛的躯体比他从前还要虚弱,除了一阵阵已经变得陌生的眩晕感与腹痛以外,他几乎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子……没谈过……”

庞牛从嘴里挤出了这句话,就无力地慢慢跪倒在了地上,他忽然意识到这阵眩晕感与腹痛,是因为极端的饥饿。

似乎他已经回到了两年前,因为饿了几天而进入特里亚参与实验的那一天。

这阵饥饿明确地告诉了他,特里亚给了他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么这两年的隐忍,以及这短暂地可以释放自我的几天时光,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根本连这些事究竟代表着什么都还未搞懂,就已经要走到末路了吗?

就算有什么意义,他也已经没有再去将其找出来的余力了。

看着庞牛不甘又痛苦地慢慢死去,高桥一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庞牛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他本以为庞牛可以走得更远,甚至走到他预想中的那个位置的。

但这一环如今已经出了问题,他很清楚,就算让庞牛继续活下去,让他以之前的方式去成长,也绝没有达到他的预期的可能性了。

那不如早些让他终结。

这代表他不得不承认某些事确实是他做不到的。

他可以理解,人人都有自己做不到的事,但无论如何,每个人也一样地有着自己无论如何都想要达到的目标的。

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庞牛走不到这一步,他也走不到这一步,这终究是一件令人无可奈何也难以甘愿的事。

还好,庞牛的末路只是对于他自己而言的,高桥一树的计划,还是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他俯身在庞牛崩坏后留下的碎屑之中翻找了片刻,便直接离开了这里。

不久之后,龙泉匆忙地跑到了这里,看到庞牛的尸体的瞬间,她猛的松了一口气,随后才意识到,这不是艾锐的体型。

她根本无法将这个瘦弱的少年与庞牛联系起来,确认他已经死亡了之后,她又在四周寻找了起来。

她不知道艾锐去了哪里,但她想不出还有谁能够造成这样的爆炸来,这一定是跟艾锐有关的。

那么艾锐去了哪?

理性地考虑的话,他能再次在这种爆炸中觉醒的可能性太低了,那他真的被炸得灰飞烟灭了吗?

龙泉着急地在这附近转了一圈又一圈,她找不到,也不愿走,紧皱着眉,死咬着牙,又再挑了个方向冲了出去。

至少也要找到点什么才行!

另一边,林啉和何伟文已经靠近了基地的边缘了。

他们一样看到了那阵强烈的爆炸,他们也和龙泉想到了一样的事情,这显然是艾锐干的。

但他们无能为力,他们之前已经看到过艾锐是什么状态了,从各种角度来看,他恐怕都已经算不得一个活人了。

林啉想不到他是怎么在这种状态下制造这种爆炸的,但她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关注这一点了。

在密集且不断活动着的藤蔓密林中活动,对她的能力来说实在是太吃力了。

何伟文也一直在战斗,几乎精疲力尽了。

要不是这样的话,他们当时一定会把艾锐拦住的,但他们还需要护送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几个还活着的平民离开这里。

这是一种不得不做出的选择,而他们选择了平民的死活。

这有些对不起短暂合作过的艾锐,因为如果他们当时如果看到的是变异了的林强,他们恐怕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但,出现的终究是艾锐,现在想这些是没用的。

林强自己离开了,还不知道去了哪里,龙泉跟艾锐是一起行动的,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他们还得在极端的疲惫中寻找一条能够离开这里的路,在这之后还得穿越市区,并再次穿越怪物的包围圈,才能回到营地之中。

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能走吗?”

林啉看了看何伟文,又确认了一下刚刚救出来的几个平民的状态,看着外面围成一圈的怪物问道。

何伟文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他的右手几乎没什么力气了,腰腿也因为不停地移动与挥砍而酸软不堪。

在这种环境下,林啉是可以单独为某个人提供全身性的加速的,一般人可能会习惯不了这种加速,他倒是能够习惯与林啉的能力配合。

但林啉和他一样疲惫了。

更何况,只是为他一个人加速,林啉自己与这些平民又该怎么离开这里呢?

他也没有能够独自杀穿这个紧凑的包围圈的信心。

可是留在这里,肯定也是不行的。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怪物们忽然动了动,然后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林啉和何伟文互相对视了一眼,挡到了几个慌乱的平民身前,无奈地做好了迎接战斗的准备。

随后他们意识到这些怪物并不是针对他们的,因为后方已经响起了极其密集的枪声。

显然,这是针蚁在与怪物们战斗的声响。

两人把几个平民拉回了帐篷里,等着怪物们冲过了之后,一起向营地的方向离开了。

艾锐,龙泉,还有林强,他们有可能还在这基地里,有可能能找到离开的方法,也有可能已经离开了。

林啉和何伟文无法确认这一点。他们必须先回到营地里去,不只是需要把这些平民妥善安置好,他们也需要将在这里的所见通告营地才行。

哪怕他们也不清楚自己知道的这些事能够派上多大的用场,但多知道一些总归是要好一些的。

他们此时还不清楚在他们离开的这一天里,营地里发生了多大的混乱与变化。

而他们的返回,又会将这种混乱引向何处。

但世事本就是如此的,很少有人能够对发生的一切纵观全貌。

更多的时候,每个人都只能在突发事件中以自己所能去努力应对,至于能否应对得当。

谁知道呢?

但如果不去做的话,又能怎么样呢?

第42章 杨枭

杨枭并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偏偏他最想做的就是一个豪情万丈的真男人。

一如庞牛对于强壮无敌的追求一般,杨枭对强悍的男性形象也无比地推崇。

不同的是,庞牛终究是得到了他渴望的强悍肉体,而杨枭,从未真的被人当做了“爷们儿”来看待。

他总是压着嗓子来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粗狂一些,服装风格也是如此,甚至想尽办法蓄了络腮胡,但这终究只是一种拙劣的模仿。

他的声音太清脆,他的皮肤太白嫩,他的体型太柔弱,就连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姿态与语调都流露着一股娇媚的气息。

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特点,关键在于,他自己不想要这样,却又改不掉。

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一种天赋,只是对于他就成了一种诅咒了。

在马强的手下之中,论声望他比不过林啉,论实力他也不如庞牛,却又是其中名声最大的。

因为他最得马强的喜爱与信任。

而这种喜爱与信任一如马对于马强的意义一般。

因为马强其他的手下都可以视作他的马仔,独独杨枭,是马子。

杨枭是一个重脸面的人,所以他对此格外不满,并且已经不满了许久了。

这种不满并不是因为他与马强的关系,他欣赏马强这样的男人,并由衷地希望这样的关系能够长久地维持下去。

让他不满的是他的名声没有来自于自己的能力高低,却来自于自己与另一个人的关系。

凭什么?

他希望所有人都能把他当做一个真正的男人来看待,可是当他们看到他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只是马强的情人。

并且,是女性化的情人。

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形象,无论他怎么改变自己的外形,他始终与这片荒漠里的粗糙汉子们有着足够大的区别。

甚至可以说,即使没有去掉他刻意模仿的部分,他依然比多数生在荒漠里的女人还要像女人。

而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可以变性的能力。

是的,变性。

他可以让自己变成男人,也可以让自己变成女人,就因为这一点,他在别人眼里再也不是一个纯粹的男人了。

仿佛到了夜里,他就会化作一个令他人垂涎的娇媚女子依偎进马强的怀里。

他们羡慕着马强,又鄙夷着杨枭。

马强并不介意这种闲言碎语。

但之前已经说过了,他杨枭,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厚的男人。

就算是,他也忍不了。

首先,他想让所有人都将他以马强或者庞牛这样的纯粹的男人来看待,他无法接受这种目光。

其次,他从未在与马强共度良宵的时候变成过女人,马强也从未这么要求过,马强对他的喜爱,是出于对一个真正的男人的喜爱!

只有马强是把他当做一个男人来看待,并且在这之上产生了感情的。

马强给了他求而不得的东西,认同了他渴望被认同的部分。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向马强投注同样,甚至更多的感情的主要原因。

所以马强让他去杀谁,他就会去杀谁。

当马强把矛头对准了那些曾对他冷嘲热讽的大人物的时候,他更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毕竟,他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男人。

而这些人都不知道,杨枭变性的能力从来都不是只能对自己使用的。

当他只能对自己使用的时候,别人把他当做了一个笑话,而当他决定将其施展在他人身上的时候,这就成了一个噩梦。

变性,并不是一道光过后,这人就毫无知觉地变成了另一个性别这么简单。

一个人要变成另一个性别,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这个过程是绝不可能会轻松的。

从外在的角度来讲,一个人如果从男性变成了女性,他的一些器官首先就会慢慢消失,又有另一些器官要慢慢生长出来。

一些骨骼和肌肉会变得纤细,另一些骨骼和肌肉又会变得粗壮,有的收束起来,有的又会扩张。

经脉的分布,皮肤的质地,等等,整个身体都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这个过程是痛苦的。

除此以外,一个人并不是因为某种体型和器官的存在就能被称为男人或者女人的。

如果只是器官变化了,那么这个变成了女性外貌的男人生下的孩子,依然是带着他的男性遗传特征的孩子。

因为他的基因还未改变。

这个人也将承受从基因层面开始变成女性的痛苦。

从里到外的变性,才是真正的变性。

也因为如此,杨枭曾经尝试自己的能力的时候,他把这个过程放慢到了整整一个月才能忍受。

所以如果他想杀人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他只需要让目标变性的速度变快,无论是怎样的一个人都会因痛苦而死。

另一方面来说,无论是消解某个器官或身体组织,还是让其生长出来,都是需要能量的,而任何需要能量的行为,都是会产生浪费的。

当这个速度变得足够快的时候,这个人即使扛过了痛苦,他的身体也将因为体内能量的过度消耗,与来不及消解排出的废弃物的生成而变成一个废人。

在这一切的共同作用下,只要杨枭想,任何人只要中了他的能力,性命就等于被他掌握在了手里。

他可以让这个过程延长到一千年,让你根本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向着另一个性别跨越,然后在他需要的时候立刻要了你的命。

也正是这个原因,除了马强,他还没有让任何其他的人知道他能力的真相。

不知道,也就没有防备,缺乏防备,也就会死。

于是他们都死了。

那些嘲笑过他的人,那些骑在他的爱人马强头上作威作福的人,那些不肯听从马强的建议的人。

全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在极端的痛苦中死了。

而后早已被马强聚集起来做好了准备的手下们随即跟进,并在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就彻底地接管了这整个营地。

有些人死在了自己的床上,有些人死在了人群中央,这些尸体虽然变了性,也在极端的痛苦中面容扭曲不堪,但勉强还是能够让人认出真实身份的。

只要是认识杨枭的人,都想象到了这些人突然暴毙的原因。

这无疑加重了营地里的恐慌,因为没人能确定自己是否也已经被杨枭盯上了。

从好的方面讲,在确信自己是安全的之前,这些人也不敢再生起反抗或背叛的念头了。

这正是马强的目的。

那么,杨枭的目的达到了吗?

并没有。

在别人的眼里,他还是那个有些娘娘腔的,蹩脚地学着男人口吻说话的,会在夜里变成女人钻进马强怀里的人。

只不过他们不敢再讨论了而已。

或许,直到他愿意放下自己对男性刻板的映像,又或者真地去做一个纯粹的女人的那一天为止。

他都无法实现这个目的。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别人怎么看待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论是什么样的时代,也不论是什么样的地点。

最要紧的,永远都是自己如何看待的自己。

第43章 张今北

张今北很慌。

自从被针蚁抓起来以后,他的日子就没好过过。

仔细一想,以前他的日子也算不上多好,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已经更加不好了。

一开始,张今北和自己的好友孟立一起逆着前往营地的人流往城外走,绝大多数的人都在怪物的驱赶下从他们的家里或者工作的地方离开了。

因为孟立认为这是一个顺手摸鱼的好机会,张今北不太想这么做,但想到最近窘迫的生活,他还是一起走了。

可惜他们低估了局势,也高估了自己浑水摸鱼的能力,还没搜刮多少钱财,他们就被针蚁给抓了起来。

就像这城里的多数人一样,驱赶人群的怪物已经是难以想象的情况了,和怪物一起行动的针蚁,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只不过哪怕是他们俩贫乏的想象力,也能猜到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被针蚁抓到后,已经凶多吉少的结局。

不知该说他们幸运还是不幸,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艾锐出现了。

艾锐当着他们俩的面把城里有名的兽医打成了猪头,然后轻描淡写地解决了周围的针蚁,最后在他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离开了这里。

得以脱困,张今北立刻就想要离开了了,他们现在能碰到一队针蚁,再待下去就能碰到更多。

但孟立不这么认为,见识到艾锐的手段之后,他就更加坚定了要浑水摸鱼的决心。

只要跟着艾锐走,艾锐会把危险通通解决,而他们就只需要专心捡剩下的就可以了。

再一次地,张今北不太想去,却还是没有拒绝。

事情通常都是如此发展的,在真的毫无出路的地步之前,通常都会有很多机会或者预兆,对其置之不理,往往就会走向非常糟糕的结局。

更可笑的是,很多人一边走,一边也知道自己将走到哪里,但他们就是不肯正视这一点,反而会以各种理由来安慰、搪塞自己。

真的走投无路的那一天,却又想不明白自己为何沦落至此。

当时的艾锐并不知道有两个蟊贼在自己屁股后面跟着,跟针蚁们杀得风生水起,探查到差不多的情报以后也就果断离开了。

张今北和孟立却没法走得这么干脆,他们还沉迷在抄家的快乐之中时,就又一次地被包围过来的针蚁抓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他们就不会再是被送到基地里这么简单了。

因为艾锐的缘故,针蚁在这附近死伤惨重,他们知道那个杀神只是一个人,看张今北和孟立畏缩的样子,应该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但是这根本无所谓。

他们是一群见惯了血也抛弃了良知的雇佣兵,他们现在只想出一口恶气,而他们的面前正好有两个手无寸铁的平民。

上头需要他们尽可能地活捉平民,但毕竟只是尽量而已。

把张今北和孟立身上的武器都卸了之后,针蚁小队长把他俩踢到了屋里,和其他人一起站到了几个出入口上,饶有兴致地说道。

“你们俩打一架,往死里打,活下来的人就可以走。”

逃是不可能逃得掉的,就算针蚁们不把出路堵起来,他们俩也没有能跑得过子弹的自信。

孟立板着脸回应道。“不可能的,要杀就杀,别想羞辱我。”

他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他自认为还坏不到能向朋友下手的地步,事实上,正如张今北之后对艾锐所说的一样,孟立誓死反抗了。

问题在于,张今北没有。

孟立的话说完了以后,针蚁们就用举起的枪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这让张今北的压力非常地大。

一如既往地,张今北不想这么做,却没有拒绝。

他直接把毫无防备的孟立按倒在了地上,前两拳打出去的时候,他还没有使出全力。

拳头打在孟立脸上的感觉让他心底一阵恍惚,随即加重了自己的力量。

这又不是我的错!

张今北这么想道,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没有决定过任何事,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孟立的过错。

而他打在孟立身上的每一拳,又都是针蚁的要求。

越是这么想,他就越是气恼。

更让张今北气恼的是,孟立根本就没有还手,因为他认为对朋友拳脚相向是一种羞辱。

孟立不想遭受这种羞辱,就宁愿被自己的朋友活活打死也不想做出这种事。

这就是他的誓死抵抗。

而他这样的态度落在张今北的眼里,就等于在是说他正在自己羞辱着自己。

越是如此,张今北就打得越凶。

而张今北打得越凶,孟立就越是憋着一股气不去还击。

张今北越打越疯,孟立却只是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不时露出的眼神冷漠,却似乎还带着些许鄙夷。

张今北气得发抖,凭什么?!

明明不是他要来的,现在出了问题却躺在地上把自己装成一个好人的样子。

他忽略了一点,至少孟立确实没有因为恐惧而准备杀了自己的朋友。

但这种“打架”的方式对于看客来说,毫无乐趣可言。

鄙夷地看了一会之后,针蚁的队长就一脚把张今北踹到了一旁,然后拉起蜷缩在地上的孟立并让他跪在了地上。

这让张今北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也只是凭着一口气在毫无章法地胡乱把拳头塞到孟立的身上而已。

就这两分钟下来他就已经快没力气了,孟立看上去却只是脏了一些,似乎没受多重的伤。

真要把他打死,张今北也不知道得打到什么时候,另一方面来说,他气归气,却也还没有做好要把孟立活活打死的决心。

被队长踹倒在地上,感觉这事应该算是过去了,他趁势喘了几口气。

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才看到队长已经掏出手枪顶在了孟立的头上。

孟立则冷着眼看着他。

枪声响起,张今北的大脑就陷入了一片空白。

孟立的想法,队长看得很明白,他以为自己的行为很高尚,仿佛在用不反抗的姿态来讽刺针蚁已经卖给了金钱的人性。

但他会被抓到这里来,身上还带着大量从其他人的家里搜刮出的财物,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又何必装成这个样子呢?

针蚁从不讲人性,因为他们很清楚钱比人性更真实,所以他们从不逃避这方面的拷问。

孟立这种强行拔高自己立场的姿态,在他的眼里是如此地虚伪,又是如此地令他不齿。

就连张今北的样子看上去都还要更顺眼一些。

他因为孟立的不配合而扫了兴,干脆也就不想再留孟立一命了。

至于张今北,队长让他们打死对方就可以离开,现在人不是他杀的,他自然也就没有离开的理由了。

就这样,张今北又被送到了针蚁的基地里。

对于张今北来说,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要浑水摸鱼,是孟立的主意,人也不是他杀的,他很确定自己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一个在这个世界上艰难求生,却不得善终的受害者。

他确实动过一些不太好的念头,却至少还没有做出什么罪恶滔天的事。

所以他敢于跟艾锐控诉,他敢说孟立死于抵抗,敢于说是艾锐的行动把他们引入了歧途。

如果接下来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大可以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直到死去。

而当丑陋可怖的变异人把临时板房的门打开的时候,一切就都失控了。

和他关在一起的平民挡不住这些变异人,也逃不出外面的血肉藤蔓,没过多久,张今北就被变异人按倒在了地上。

在他被触手缠绕着送进肉茧的口中时,他可以说是已经万念俱灰了。

感受着窒息与来自全身皮肤的刺痛和失力,他控诉,他辱骂,他诅咒着每一个让他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他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

一直骂到词穷。

但是……他为什么还没死?

这么想着,他伸开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了力气的手脚,撑开周身挤压着他的肉壁,从肉茧里钻了出来。

完好无缺,他身上好像什么问题都没有,甚至一些之前被针蚁的队长打出来的伤都好了。

只有身上还留存着的阵阵瘙痒在提醒着他,他刚刚确实被吞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没过多久,又有几个变异人抓着平民走进了这里,他被吓了一跳,疯狂地往外逃了出去。

不知跑了多远,他才意识到这些变异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就连之前会阻挡他的藤蔓,也都会在他靠近时自然地避开。

为什么?他不知道,但他鬼使神差地又走了回去。

看着那些平民被投喂一般扔进了肉茧的触手里,他无视了他们哀嚎着的求救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像他之前一样被吞了下去。

几分钟以后,肉茧里就走出了新的变异人。

对比之下,在他的身上似乎什么事都未曾发生,没有损伤,没有变异,却又似乎被这些变异人当成了同类。

胸口处的瘙痒忽然明显了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处有着一个肉瘤,并且还在缓慢地生长着。

他无从细想这是什么,况且就算想了恐怕也想不出什么结果。

他决定先离开这里再说,于是遇上了正在拼命解救平民的何伟文与林啉。

这让张今北很慌,他害怕自己的变化被林啉或者何伟文发现,然后像那些变异人一样被一刀砍死。

好在何伟文跟林啉把他救出来以后就一直专心地在前方开着路。

出现的变异人都被果断干脆地杀了,挡路的藤蔓也会被何伟文劈开,没人发现他身上的异样。

在之后的路途里,他一直都在心惊胆战地伪装着,自己刚刚遇到的这些事,他一个字都不敢说。

只是默默地跟着。

离开的路上很轻松,没有怪物,也没有针蚁,眼看着营地已经越来越近,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更为放松的神情。

只有张今北,反而更加地紧张了。

得救是一件好事,但他回到营地里却是未必。

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会变成那些变异人或者肉茧之类的东西,在之前只有半个手长大的肉瘤,也已经覆盖了他的大半个胸膛。

在确认清楚这玩意的效果之前,他是不应该回到马强的营地里的。

否则在针蚁的基地里发生过的事,很有可能会在营地里再度发生,而营地里的人比针蚁的基地可要多得多了。

他会这么想,并不是因为他还有良知,只是因为无论他会不会在这种变异之中死去,只要这件事发生了,他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想回,但又不敢。

因为不敢,他又想要远离。

他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生怕引来被抛弃或当场斩首的结局。

可如果他什么都不说的话,何伟文跟林啉也不可能放任他一个人呆在外面。

进退两难的他,只能去赌一个自己想多了的可能。

再一次地,他不愿意这么做,但是他没有拒绝。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这些人也不是因为他才死的,他并不知道特里亚在这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所以从他的角度来讲,如果不是针蚁,那么这一切也不会发生的。

这么想着,他稍稍松了口气,跟着何伟文及林啉迈步走进了马强的营地里。

他是如此地天真,还以为摆脱了责任,那些他不愿多想的事,就不会再发生。

总有些东西,是逃避不掉的。

第44章 夺权之后

“怎么样了?”马强抬起头问道。

杨枭刚推开门,愣了一下之后向马强露出了格外温柔的笑容,是他认为男人也会显露在脸上的温柔。“都处理好了。”

马强彻底夺得了这座营地的控制权之后,那些死去的权贵们手里的私兵也就纳入了他的掌握之中。

这让他的压力小了许多,但还是不够。

于是他又把所有的武器都分发了出去,确保这个营地里几乎每个人手里都能有一把可堪一用的武器。

几乎,每个人。

也就包含了孕妇,老人,以及孩子。

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三岁以下的孩子举不起枪,也提不动刀。

这让平民们至少能够自保,这理应是一个合理的选择,在这种时候任何助力都是有必要的。

但马强总感觉哪里不对。

杨枭看出了他的迟疑,实际上他也在考虑同样的事,于是说道。“这些人没有经受过任何训练,不过是一群靠不上的乌合之众罢了。”

“我从没想过要靠他们来打赢那些怪物。”

“那为什么不让他们派上一些用场?”

既然没想过要靠他们,又何来派上用场一说?马强本是这么想的,随即意识到了杨枭在说什么。

他不由得苦笑了起来,败给庞牛对他的打击真的有这么大吗?居然让他连做事的思路都混乱了。

于是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既然意识到了,现在做出改变就还不算晚。

“就按你想的去做吧。”

“好的。”杨枭再次温柔地笑了笑,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了却心中一事,马强的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他仰着头,似乎用视线穿越了天花板,直达了广阔的天空外。

天空之下,是他最爱驰骋的荒原。

想骑马了。

他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直到门再次打开的声音将他惊醒。

这个声音其实并不大,但开门的人似乎携带着相当高的敌意,这股敌意让他在睡梦中产生了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去的错觉。

他花了两秒的时间让迷蒙的眼睛聚焦,龙泉站在门边的身影这才变得清晰了起来。

“原来是你。”马强恢复了自己平日的神情,说话间也在回想着自己刚刚的迷蒙是否暴露出了自己的虚弱。“怎么是你自己来的?”

“因为这件事应该由我来解决。”龙泉沉声道。

龙泉刚刚独自回到了这里,因为她终究是没能找到艾锐。

她清晰地记得艾锐受了重伤瘫倒在地上的样子,似乎胸膛的每一次震颤着的起伏都是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次呼吸。

但她回过头,他就不见了。

要不是在地上的血迹,她甚至要怀疑艾锐有没有来过这里。

没找到尸体,衣服,或者他颇具特色的装备,什么都没找到。

龙泉不想鲁莽地判定他已经死了,但还是不得不做好这个准备。

实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她只能先返回营地,她本想先找林啉确认一下他们的状态,也问问看有没有艾锐的线索的。

但她刚回到营地就知道了马强正在做的事情,她只能先不去考虑其他的问题,现在马强已经是她最优先需要解决的事情了。

“解决?”这个词让马强皱了皱眉,他很清楚龙泉这么找上他是想要做什么。

但是他不过是输了一场而已,就随便什么人都以为能够打得过他了吗?

“你知道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龙泉说着抽出了悬在身后的剑。

“我做了什么?做了一件好事?”马强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正如杨枭所说,就算把武器分发给平民们,他们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要让他们派上用场,就不能只是把装备发给他们这么简单。

他简单地区分了一下人群的战斗能力,并将其按照强弱做了区分,然后让最弱小的人,留在营地的最外围。

简单来说,就是那些孕妇,老人,还有孩子们。

他要让这些人来做炮灰的行为,并不是龙泉能够接受的,她没有直接动手,是因为她还想再看看事情是否还有回转的余地。

马强笑了笑道。“我不希望最有战斗力的人在第一时间就被消耗掉,也不希望战斗到最后的时候,站在我身边的是一群老弱病残。”

“但你这么做的话,一开始就没有人会站在你的身边。”话已至此,龙泉很清楚马强的想法是不会再改变的了。

在艾锐准备趁着马强的虚弱杀了他的时候,龙泉阻止了艾锐,她说过如果马强做出了什么不可容忍的事情,她会亲自杀了他。

现在,恐怕就是这个时候了。

察觉到了龙泉神色的变化,马强也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或许,我可以给这些人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龙泉皱着眉问了一句,问完却又后悔了。

无论马强还想做什么,都不可能是她所希望的情况,她很清楚,上位者所谓的“让步”,无非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施舍罢了。

“如果你不想让某个人到外围去,你就亲自顶替他的位置。”马强果然给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答复,但他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反而以一个自以为仁慈的姿态说道。“如果你想守护什么,那你就去守护;如果你想争取什么,那你就去争取。

天底下的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这就是老天爷给的公平。”

龙泉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她把剑竖在自己身侧,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也就是说,打得过你的,才有公平可言。”

马强没再说什么,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所信仰的天地之间,如此的公平一直都存在着,每个人都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当大家的追求有所冲突的时候,就该靠其他的方式来解决。

他只求维持自己在这城市之中的安稳生活,其中最首要的,就是他自己的生活。

他不允许任何人来影响到这一点。

现在,龙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龙泉早已经做好了要杀了他的准备,但他说可以给其他人一个机会的时候,她动摇了。

哪怕这不是她想要的机会,并且再次做好了继续战斗的准备,她的步调都已经被打乱了。

他并不需要这么做,无论龙泉的状态如何,他都有着战胜她的自信。

但这种扰乱对方心境的感觉,确实不坏。

看着马强有些自鸣得意的脸,龙泉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了些许得意的笑容道。“庞牛还活着。”

马强果然愣住了。

在不久之前,城市东侧的近郊又一次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没过多久,林啉和何伟文都回来了,龙泉在两个小时以后也返回了营地。

唯独艾锐没回来。

在他看来,艾锐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他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来确保了庞牛的死亡,所以龙泉等人才能安然返回。

从某种角度来看,他的猜测已经接近事实了。

但他并不确定这一点,实际上,就连龙泉、林啉等人都无法确认这一点。

龙泉见到了庞牛瘦弱矮小的尸体,但她并不知道这就是庞牛,没见到他高大健壮的尸体之前,她就无法确切地判定庞牛是否还活着。

也因此,马强从龙泉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证据来说明这是一个谎言。

他可以扰乱龙泉,龙泉自然也可以做同样的事情。

马强皱了皱眉道。“出去打。”

好心情已经没了,他不想再把自己办公的地方毁掉来让自己更加不爽。

龙泉没有拒绝,迈步走了出去,她明白再说什么都没意义了,到了这个地步,只有暴力和死亡能够让这件事迈向终点。

她或者马强之间,只能活一个。

她来到了屋外的空地上站好,适当地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脚,从今天早晨开始行动之后,她就没有再休息过了。

进入基地,跟巨型鸵鸟作战,又跟庞牛正面交锋,随后寻找艾锐而不得,又再返回营地。

这一连串的行动下来,说不疲惫是不可能的,但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鼓着一股劲。

别的事她都不敢说已经做到,或者说做好了,甚至就连她来这里的初衷,搞清楚特里亚究竟在做什么都还没做到。

但杀了马强,是她亲口跟艾锐保证过的事。

马强的能力需要先受伤才能生效,而龙泉并不是他依靠平日里的身手就能打得过的对手,所以他走出房门之后,就在自己拴在门前的老马旁站定了。

“来吧。”

他打算先做一个放弃抵抗的靶子,反正他相信自己就算这么站着让龙泉砍,她对自己也是无计可施的。

如果换一个人来,或许会因为马强的姿态而迟疑,毕竟他有着越战越勇的能力,如果不能确保致命一击,贸然攻击只会让马强越来越难对付。

但龙泉没有这样的问题,只要她想杀了他,马强和马之间互相增强的能力就是绕不开的问题。

逃避或者迟疑毫无意义。

所以在马强站定之后,龙泉就提着剑冲了上去。

心肝脾肺肾,龙泉迅速地对马强进行了一连串地致命攻击,但这些伤害都不出意外地被转移到了他身旁的马身上。

受到伤害的老马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嘶鸣,它的身体也随之变得强壮了许多,暴躁地想要脱开拴着它的缰绳。

马强伸出手在它的脖子上抚了抚,让这匹暴躁的马安静了下来,如果它现在就缠住了龙泉的话,她恐怕就不能放开了手脚来攻击他了。

他需要再承受更多的伤害来变得更强,好干脆利落地击败她。

龙泉能察觉到他的想法,但她也只能继续这样进攻下去。

从马强的角度来看,这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行为,不知道他的能力还好,在知道他的能力以后,如果不能做到庞牛那种程度的攻击,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面对他。

但从龙泉的角度来看,这与愚蠢或是明智与否无关,这只关乎于她的信仰。

这并不仅仅只是对艾锐做过承诺这么简单,当马强把普通人,甚至是那些难以自保的妇孺与老人当做可以消耗的炮灰时,她就不能再让马强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也许很多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先退避开去想其他的办法,等待合适的时机,又或者干脆放弃。

但龙泉不能,她的身后是这个营地里上万的普通人,以及做着同样的事而已经死去的她的家人。

有些事可以暂避锋芒以求稳妥,有些事不行,就算知道做不到,也得咬着牙继续。

更何况,她未必就真的打不过马强。

就在她提起剑准备继续进攻的时候,她剑穗上挂着的木牌,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炸裂声响,并且从顶部微微裂了开来。

龙泉微微皱着眉看了一眼,随即意识到了这代表着什么。

这块木牌的顶端多了一片轻薄的木片,如果没有裂开的话,她根本看不出来。

很显然,这是艾锐加上去的,之前他能在被兽医的狗狗带走的时候直接发现她的位置所在,必然也跟这块木片有关。

这块木片在这个时候忽然裂开,最合理的判断就是他使用了自己的能力,并且是故意的。

这代表他还活着,而且还有余力以这个方式告知她这一点。

马强站在原地等着龙泉的进攻,却见龙泉对着自己的剑柄愣了愣,还以为她见攻击无效而开始犹豫了。

正准备出声嘲讽或者催促一下,就惊讶地发现龙泉带着忽然轻松下来的神情向他攻了过来。

惊讶,讶的是她居然在面对自己的能力的时候,还能变得更加轻松。

惊,却惊的是她的攻击忽然变得凌厉了起来,无论是力量和速度都没有比之前强多少,却让他生出了一丝难以抵挡的错觉。

因为自己的能力,他几乎不需要去抵挡任何人的攻击,也不会这么去做,这是他强大的最佳证明。

毕竟所有的伤害都可以让马来承担,并且承担得越多,他和他的马就会变得越强。

至今为止,他只有在面对庞牛的时候,会主动选择防守的姿态。

龙泉的攻击并不足以让他这么去抵挡,她之前的攻击也没有给他这样的感觉。

但现在不太一样了,就像是……负重训练之后,把负重卸掉时一样地游刃有余的感觉。

马强咬了咬牙,决定开始反击。

因为龙泉现在的状态,假如他需要防守的话,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守得住。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跟庞牛作战时的感觉,这是一种令他极端厌恶的感觉。

在身体的绝对力量上,他已经输过一次了,他不能也不会让人再从技巧的方面击败他。

不管是谁,哪怕只是动用了一个很小的打算这么做的念头,他也得准备还被马强活活打死。

这样,他的威慑才是城里最让人害怕的东西。

马强一决定出手,龙泉就落入了下风,但她仿佛是在刻意嘲讽对方一般,脸上的神情依旧是那么轻松。

“刚才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留你一命。”马强在龙泉躲过他的攻击后说道。“现在,我只好让你去死了。”

龙泉趁机调整了一下呼吸。

“但我从一开始就打算杀了你。”

然后又再向着马强冲了过去。

第45章的极限

只要没有庞牛那样把马强全方面压制的力量,跟他战斗的人几乎都会无可抵挡地落入下风。

这是由他的能力决定的。

他可以放弃所有防御,任何施加在他身上的伤害都只会让他变得更强。

只要这种伤害累积到一定的程度,他就可以像庞牛一样对绝大多数的人做到一击即死。

而他的对手多半都没有跟他以伤换伤的余地,龙泉也是一样的,所以在马强开始进攻之后,她就迅速地被压制住了。

只能徒劳地在他和马的夹击中不停闪躲,偶尔的反击对于马强来说也是不痛不痒。

“这么打下去,你是杀不了我的。”在龙泉再次险之又险地躲开了他的攻击之后,马强停了下来,他还是比较喜欢直来直往的战斗风格。

“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杀得死的人。”龙泉又再后退了几步才站定了道。“不过,我看已经差不多了。”

“嗯?”看着龙泉毫无紊乱的呼吸,马强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优势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大。

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从他心底浮现了起来。

龙泉之前的行动对马强造成的伤害不痛不痒,不是因为她做不到足够大的伤害,而是因为她只是在试探。

她要试探出马强受到的伤害与他提升的力量之间大概的比例。

轻度的伤害已经试过了,接下来,就该试试更重的了。

龙泉的攻势忽然就变得凌厉了起来,每剑都在足以致命的位置留下深深的伤痕,而马强依然完全放弃了防守,他只需要成功击中龙泉一次就足以奠定胜局。

让他心惊的是,要做到更致命的伤害,就需要做出更危险的动作,但龙泉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游刃有余地在他和马的夹击之间来回着。

还好,因为龙泉更凶猛的进攻,马强的力量和速度也在迅速地提升着,他能感受到龙泉已经渐渐要跟不上他的速度了。

“好了,该结束了。”马强刚想把这句话说出口,龙泉却抢先一步说了出来。

马强的一口气被她给憋了回去,几乎把脸都胀成了通红。

龙泉就像是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一样,他还从没打过像现在这样的一直在被打,自己却一次都碰不到对方的战斗。

打得憋屈,又被憋了口气,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马强和马一同仰天怒吼了一声,用他猛然提高的速度向龙泉冲了过去。

“看你还能溜多久!”马强连接向着龙泉挥出了两拳,马也朝着龙泉躲闪的方向踏了过去,看着她勉强躲开的样子,痛恨地咬着牙又再扑了过去。“你以为你能一直跟得上老子的速度吗?!”

“之前大概是要跟不上了。”龙泉闪身躲开后伸手拉开了她斜挎在身上的背包。“但现在应该能跟到你死为止。”

几块宽厚不一的铁板从她的背包里漂浮而出,如同卫星一般绕着她的身体慢慢旋转着。

看着这几块有些生锈的铁板,里面甚至还有一块巴掌大小的平底锅,他知道龙泉的能力是控制金属,但这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能够产生多大伤害的样子。

然而他不妙的感觉又再加重了几分。

“杀我……就凭这个吗?”马强不由得问出了声。

“没错。”换绕着龙泉旋转的铁板忽然一停,随即跟着她一起猛地向马强扑了过来。“就凭这个!”

龙泉随后的攻击犹如惊涛骇浪般地猛烈了起来。

非但跟得上马强的速度,还稳稳地压制了他,无论他的速度提高到多快,她都能轻松地闪开。

在几天以前,龙泉几乎都是靠着自己的剑术来作战的。

她对自己能力的运用,基本上只停留在了提高速度和力量来辅助剑术的层面上。

她毕竟是从小就开始训练剑术的,即使后来得到了控制金属的能力,也难以从习惯之中跳脱出来。

所以这种运用的方式尚且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只是稍显粗糙而已。

但在见识过艾锐和林啉对自身能力的巧妙运用之后,她对自己能力开发的程度就相形见绌了。

她并不是一个愚钝的人,既然意识到了问题,就该想办法来把问题解决。

之前与针蚁的队长战斗时,她第一次地把手上的银环用于限制敌人的行动,并让自己逆转了局势。

在针蚁的基地外与巨型鸵鸟战斗时,她又借助了对方的力量来做出了效果极佳的行动。

用能力来限制对手,也用能力来借力行动,只要想得到,就可以发挥作用。

当她意识到她的能力还可以这么用的时候,她作战的能力就得到了一次飞跃式的提高。

她本身的剑术和体能等等都没有什么变化,得到变化的是她对自己的能力的看法。

就好像一直只知道用手来捡拾地上的野果的人,忽然发现这双手还可以制作各种各样的工具一般。

由于艾锐不知所踪,为了更好地运用自己的能力,她只能随手找了几个合适的道具。

也就是这些铁板。

厚度、大小、材料甚至形状都不太一样,有些还比较新,但大部分表面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锈蚀,那块醒目的平底锅的把手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生生砍断的。

很显然,这真的是她随手找来的东西,不过龙泉并不在乎这些东西好不好看,能用,好用,就足够了。

纯粹依靠自身对金属的控制来增加自己的速度和力量,是有非常明显的局限的。

她不可能靠这个能力飞到天上去,也不可能做到完全脱离常规的动作,也就是说,她的行动依然是可以预测,也是可以提前针对的。

只要速度比她本身的速度快到了一定的程度,她就将无计可施。

然而,有了这些铁板之后,一切都不同了,甚至给了马强完全换了一个人的感觉。

龙泉冲到马强身边时,龙泉直接迎着马强的拳头刺出了一剑,照她之前表现出来的身法,这一剑如果命中了马强,她也绝对躲不开他的拳头。

但龙泉身旁的一块铁板随着她的进攻撞在了马强的拳头上,龙泉用能力将这块铁板向侧前方推,她的力量是远远比不过马强的,于是她借着马强的力量向侧方躲开了这原本不可能躲得开的攻击。

在她脱离马强的攻击范围之前,又有两块铁板贴到了马强的左腿上,这两块铁板从后侧把马强的腿夹在一起,龙泉将两块铁板往回拉,又借着马强的力量向另一个方向躲开了她身后奔来的马的踩踏。

在这些铁板的帮助下,她做到了完全以能力来承担或躲避对方的攻击,不断地以能力来借力或者卸力,马强的力量已经快要接近他曾经的极限了,她却还是游刃有余。

近身战本就是她擅长的战斗方式,虽然因为她的能力范围只有一米多,这让她可以活动的空间减少了许多,但也只是几次来回,她就完全适应了这个节奏。

这让马强空有一身力量却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感受着自己的能力已经渐渐接近了与庞牛对战时的程度,无比的憋闷从他心底浮了起来。

在这之前,他崇尚天地,崇尚以力量带来的公平。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正在被另一个人以他所崇尚的方式推向败局,但他却无法接受了。

说到底,他并不像是他自认为的那般虔诚,一旦事情的发展与自己的需要不符,他的本性也就显露了出来。

并非每个人都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事情,也并非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事物,他会要求别人这么做,只因为他是这里最强的那个人。

他只是一个有着强大实力的自私者罢了。

而一个自私的人即将失去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事物的时候,他会愤怒,也会疯狂。

马强的心中燃烧起了越来越强烈的不甘与愤恨。

他已经很就没有如此愤怒过了,这份怒火,让他找到了一些从前在这座城市中艰难求生的熟悉感觉。

这种感觉,他自然是讨厌的,但似乎还有着什么其他的东西正藏身于这种感觉的背后。

略微停顿后,他意识到了这究竟是什么,随即借着这股愤恨朝着他的马狠狠地甩出了拼尽全身力气的一拳。

龙泉意识到这一拳并不是朝着自己来的,轻巧地闪到一旁后疑惑地戒备了起来。

而这一拳直接将这匹与他一同陷入了疯狂的马从半空之中砸进了地面之中。

仿佛已经宣泄了自己的愤怒,马强看着自己的拳头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你是不是不明白我在做什么?”马强回过头朝龙泉问道。

他之前从没有对自己的马攻击过,她原本判断他自己造成的伤害是无法为他提供力量的,但这突如其来一击让她有些动摇。

“不明白也没关系,我也只是刚刚才发现的。”马强回过头看了一眼刚刚从地面的坑陷中爬起身的马,把自己的拳头握紧,又松开道。“我已经不需要这匹马了。”

他已经解除了自己的能力,他曾转移到这匹马身上的所有损伤同时爆发了出来,它还未发出任何声响,就瞬间失去了生命。

这个行为让龙泉更为疑惑了,她不认为马强会在自知不敌后放弃的。

紧接着,距离他们大约只有百来米的街道上传来了上百匹马一起发出的痛苦嘶鸣。

“没错,我还是最强的那个。”感受着自己身上比之前高了上百倍的力量提升,马强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他果然想得没错,他的能力是可以无限制地提升的,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已经无所谓庞牛是否还活着了。

至于把他逼到了这个程度的龙泉,出于一半的谢意,他准备给她一个痛快。

在这个念头从他的头脑中出现的下一个瞬间,他的拳头就已经冲到了龙泉的身前。

龙泉还没从之前的疑惑之中回过神来,慌忙间将几块铁板挡在了马强的拳头前,却发现自己无力可借。

她已经准备好了向另一侧闪身,然而马强的这一拳从急速瞬间转换成了静止,另一只拳头以更强的力道拦截在了她准备闪躲的方向上。

她只能再次用另外几块铁板勉强挡了下来,但这股力量实在太强了,也实在太快了,她根本没有缓冲的余地,连人带着铁板一起被砸飞了出去。

由于这一拳并不是打在她的身上的,她以能力挡了下来并借着推力倒飞而出,除了一瞬间的眩晕以外,她的身体并没有受到直接的损伤。

但这种程度的冲击力给她的能力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她甚至没来得及在倒飞而出的同时把用来阻挡的铁板拉回自己的身旁,就脱离了她的能力范围。

身在半空之中,她很快就要一头撞到身后的墙壁上,她准备着用另外几块铁板来作为缓冲,可是马强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侧。

并挥出了他的双拳。

龙泉再次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出,并且又有几块她用来阻挡的铁板脱离了她的控制,由于全身猛烈受力而飞出带来的眩晕感,还有几块铁板直接失去了控制。

这阵眩晕感只持续了一瞬间,但这种感觉刚刚消失,马强就又一次地出现了。

这一次她身旁已经只剩下那一块巴掌大的平底锅了。

并且,这块平底锅是她之前准备用来作为落地的缓冲使用的,所以她把这块平底锅放在了她的身后。

她以能力来操控金属的动作再快,也是需要时间的。

挡不住了。

她和马强一同想到了相同的一件事,但两人的脸上对此则露出了完全不同的表情。

马强狞笑着挥出了绝杀的一拳,将龙泉一拳砸进了她身后的墙壁里。

这个景象本该让他高兴的,因为这正是当初庞牛对他做的事。

但他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他刚刚打出这一拳的触感清楚地告诉了他,他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一般击中龙泉。

如果这一拳打在龙泉的血肉之躯上的话,她绝不可能倒飞出去,只会被他的拳头直接贯穿胸膛。

龙泉从一片碎石堆里爬了起来,她刚刚确实是来不及阻挡了,但她并没有干等着,依然在试图用平底锅把马强的拳头挡下来。

就在这一拳几乎要命中的同时,她感觉到平底锅移动的速度忽然加快到了极致,如同瞬移一般挡在了马强的拳头之前。

这股巨力把她击飞后,她又把平底锅转到了身后抵挡即将碰撞到的墙壁,而这一次的速度也依然是那么快。

只不过这股力量实在太大了,她没有缓冲而停在墙壁前的余地,带着锅直接将墙壁撞穿了。

“呼……”林啉喘着气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站在了马强身前几十米的位置松了口气道。“还好……咳咳……赶上了……”

另一个穿着何伟文衣服的女性也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右手提着刀,绑着绷带的左手缺了两根手指,依然还有鲜血在流淌着。

“跟马强打一场,我倒是期待了很久了啊。”她笑了笑道。

马强的脸色立刻从刚刚的得意中黑了下来。

“杨枭呢?”马强朝着她问道。

“啊,你看我都变成这个样子了还跑到你面前来,你老婆怎么了你就猜不到吗?”变成了女性的何伟文笑道,看样子她完全不介意自己变成了这样子,还顺手在自己的胸前揉了揉,在衣服上留下了一个沾着血的手印。

“你……”马强说着已经出现在了何伟文的面前。“该死!”

但何伟文轻巧地躲开了他的攻击。

有林啉在,拼速度这种事,他还从没怕过。

第46章 性别女,爱好……

“每个男人都有在女人淋浴的时候进入的梦想。”何伟文道。

“你说的有道理。”林啉道。“但梦想是梦想,你真的走进来就是犯罪了。”

“其实我是走错了。”何伟文笑了笑。

“你打开了你没有钥匙的门,穿过了你不认识的走廊,进入你不认识的卧室,然后打开浴室门看到了我,才意识到这是我家,是吧。”林啉没笑。

“没错……”何伟文缩了缩头,嘴上在辩解着,心里也在腹诽着,要不是每个人都搬到营地里来,你家我哪儿都认识。

而且林啉的能力几乎就是活动雷达,她肯定在自己家靠近之前就发现了。

她头发都还没干,明明都已经洗过了,知道他来了还故意站在浴室里,不仅如此,还把水都给打开了,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但她人虽然站在浴室里,身上的衣服却整齐得就像是要去面试一样。

脸上虽然没有笑容,却显然是逗他玩的,而且十分自得其乐。

“算了,说正事吧。”林啉扭头把水龙头给关上了。“马强的事你听说了吧。”

“嗯。”何伟文脸色一肃。“你打算怎么做?”

他和林啉返回营地的时候,他们只知道马强夺走了这里的控制权,也就没当回事。

林啉回了自己被分配到的住所里休息,何伟文则去安顿他们从基地里救出来的几个平民。

没想到刚安顿好,马强新的命令就下来了。

他不得不看着自己好不容易从针蚁的基地里救出来的平民拿上武器走到营地的外围去参与防卫工作。

这简直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他不满,这个营地里的多数人也是不满的,但这些多数人同样地对此毫无办法。

他们可以做的选择并不多,要么让马强改变主意,但很少有人能够做得到这一点,特别是在他刚刚大权在握的此刻。

要么就自行离开这里,但这意味着以后他们就需要独自面对外面的怪物。

要么亲自坐到马强现在的位子上,同样的,作为在庞牛出现之前这个城市里最强的人,多数人都没办法打得过他。

最终,他们只剩下了默从。

如果没有林啉的存在的话,恐怕何伟文也会和他们做一样的选择。

但他知道林啉是不会认可的,而他无法放任林啉独自去抗争马强,所以在他得知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林啉的临时住所。

如果她要去,他就随她一起去,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他都要跟她一起去面对。

所以林啉也才没有因为他的擅自闯入而生气。

如果是放在平时的话……嗯,不管如何,她总归是要有些生气的。

“我会跟他聊一聊,听不听是他的事,但该做的事我总该去做过才行。”林啉无奈道。

她当然也是知道自己去跟马强说这件事会有什么结果的,但这并不能成为她不去做的理由。

能否做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从这个角度来讲,她和龙泉是很接近的。

“但是……”

“没有但是。”林啉没让何伟文说下去。“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什么,但你也得理解我为什么做这种事,如果他不愿意接受的话,我们再考虑其他的事情。

可以吗?”

“……”何伟文叹了口气,这也可以算是早已猜到的结果了。“我知道了,那我跟你去。”

“不,就我自己去,如果有外人,事情谈起来就不一样了。”

“外人……”何伟文愣了愣。“好吧。”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林啉严肃道。

“嗯,我知道,我就在这等你。”

“嗯。”

林啉拍了拍何伟文的肩膀,便离开了卧室。

何伟文直接仰倒在了林啉的床上,胡思乱想着最近在营地里发生的事情,越想,脑子越乱。

感觉事情从马强要求找一个外来的神秘人开始,一切就都乱了。

到现在为止,这个人是谁都还毫无头绪,整个城市就已经陷入了各种荒诞的混乱之中,庞牛,艾锐,龙泉,这些人的面孔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但他没法捋出一个头绪来。

正想着,一阵脚步声就在卧室外响了起来,他还以为林啉回来了,但又意识到脚步声有些重了。

“你们俩还真是……”杨枭走到了卧室门边,眼角含笑地朝何伟文说道。“有点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见是杨枭来了,何伟文干脆没起身,换了个侧躺的姿势。

“怎么会,我听说你来了这里,刚到又看到林啉出去了,再进来你就躺在她的床上……”

“你傻不傻?。”何伟文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要是真有点什么意思,她这会儿肯定还没走明白吗。”

“你……”杨枭被噎了一句,眉间一树就要发火了。

“行了别废话,你不是找我吗?什么事儿直说。”

“行啊,那我可直说了。”杨枭又将眉头上扬,微微昂起头浅笑道。“你能帮我个忙,先死一段时间吗?”

“一段时间是多久?”何伟文讶然道。

“地老天荒。”

何伟文呼了口气,恼道。“你刚刚这个要求要是求婚的话,我搞不好就答应了。”

“可惜了,你不是很够格。”杨枭依然昂着头,又把左手叉在了腰上。

何伟文在床上坐了起来。“不够格,何必这么急着弄死我?”

“我还以为你看到我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看来你也不怎么聪明嘛。”

“嘿,男人就非得聪明吗?”

杨枭再次皱了皱眉。“但女人一定会犯蠢的,男人要是不聪明,这世界不就完了吗?”

何伟文反倒是笑了。“女人会不会犯蠢我不知道,但一个男人要是不犯蠢,他自己可就完了。”

杨枭不能理解何伟文在说什么,但也不想再跟他多嘴了,他是私下来这里的,必须速战速决。

“我就跟你直说了,最近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不能把你这样的不稳定因素留在营地里。”

这句话倒是让何伟文愣住了。“我?不稳定因素?你在开玩笑吗?我可是良民啊。”

刚准备再嘲弄一句,他又忽然意识到了杨枭在说什么。

现在营地里的不满情绪是很重的,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一些冲突和反抗的事件,这可以说是必然的。

但多数人并没有能够威胁得到马强的能力,把各种有伤得到马强的人都单独拉出来,最有威胁性的,就是何伟文。

或许,论刀法,论杀人,或者随便其他的什么方面,这个营地里都有很多人比何伟文要强。

但对于马强来说,何伟文才是最有威胁的一个。

因为他造成的伤口,是永远都无法愈合的。

这意味着如果他准备跟马强作对,马强或许会无法将伤害转移到马的身上。

即使可以,他的马恐怕也无法将这些创伤愈合,进而获得更强的力量。

这与实力无关,单纯是能力上的克制。

这一点并没有经过实际上的验证,但在营地里,这也算是不少人曾经讨论过的事情。

只不过何伟文并没有跟马强作对的想法,马强也没有攻击他的必要罢了。

既然如此,杨枭的出现恐怕也代表着马强在这个非常时期,已经不想给他留活路了。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杨枭解释道。“别误会,并不是他让我来的,以他的性格,只要你不做过分的事情,他是不会对付你的。”

“所以,是你不放心,想先把有可能对你男人造成威胁的人,也就是我给除掉咯?”

“没错。”

“我明白了。”何伟文点了点头,心里一阵苦闷。

回到营地以后,他们既然知道了马强已经夺权,自然也知道了马强是通过什么手段把挡路者杀了的。

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变性,并在飞速变性的过程中因痛苦而死。

杨枭的变性能力可以作用在别人的身上,这个能力也能够杀人,这两点是已经明确了的。

但是,没人知道这个能力是怎么生效的,换言之,没人知道自己会不会得到同样的下场。

而杨枭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孤身来到他的面前,显然他早已经中招了,他的命,也就等于早早地被杨枭捏在了手里。

“不妨告诉你,我给了其他人十秒钟的时间来感受自己变性时的痛苦,但是你的话。”杨枭笑了笑。“鉴于你的危险性,我就给你一秒……”

在杨枭说话间,何伟文猛然纵身飞扑向了过去,这里毕竟是林啉的住所,他的刀在经过起居室时就已经先放下了,此时的他只有拳头可以用。

这大概是没什么用的,但是生死关头不拼一把,也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在他冲向杨枭的过程里,他的身体已经在杨枭能力的作用下迅速地变成了女性,全身肌肉骨骼的变化让他……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杨枭本被吓了一下,但看着变性已经完成,就迅速地收起了自己的担心。

十秒完成的变性尚且致命,更何况一秒?

然而,何伟文的拳头依然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因为身高也变了,再加上刚刚得到女性版的自己的身体,何伟文发力的动作已经变形了,也就偏移了方向。

但命中了就是命中了,甚至还打得挺疼。

这一拳下去,何伟文跟杨枭都愣住了,一个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另一个则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肩膀。

“怎么回事?”何伟文问道。

不是说要承担剧烈的痛苦之后就地死亡吗?这怎么没什么感觉?

她捏了捏自己的腰……身材倒是没怎么变,缺乏锻炼的小肚腩还在。

“我还想问怎么回事啊!”杨枭懵了一下后反应了过来,反手向面前的何伟文连续打出了两拳。

他除了能力以外,本身的战斗力并不强,但为了追求男人味,拳击和搏击之类的他也是练过的,这两拳中有一拳直接命中了何伟文的面门,何伟文直接捂着鼻子退了回去。

“唔!”何伟文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血,怒道。“死男人!不知道对女士温柔点吗!”

“呃……”杨枭本想发火,但何伟文叫他死男人,居然让他感觉挺好。

杨枭面色一整,压下了心底异样的感觉,也许,他的能力确实可以让人在变性的过程中因痛苦而死,但这个时间不能太快,也许……一瞬间就结束的话,痛苦瞬间就过去了。

毕竟,之前他使用的时候,都是留了十秒钟的,想到这里,他又一次对何伟文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看杨枭楞了一下,何伟文趁机再次扑了上去,杨枭堵在了门口,他得想办法拿到客厅里的刀,虽然杨枭一直想要塑造自己充满男子气概的形象却太成功,但近身打架的能耐跟性别可没多大关系。

他一门心思想把杨枭从门口逼退,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在这个过程里又变成了男性。

而杨枭则无比震惊地看着何伟文身上的变化,自己的能力是有效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为什么?

变性过程中无比的痛苦呢?

心烦意乱之下,一身的格斗技巧完全派不上用场,只来得及向何伟文再次施展了能力就被他一下扑倒在了地上。

何伟文朝杨枭脸上连续打了两拳,左手上没愈合的伤口再次崩开,但他也没管,看杨枭双手护头,就直接转身跑向了客厅,一把捞起了摆在沙发边上的刀。

作为一个刀客,有刀没刀的区别还是很大的,现在握着手里的刀,他可算是松了口气。

至于杨枭,他已经气得要疯了,他并不知道他的男人马强这个时候也气得不轻。

“为什么!明明……就算是对我自己用,变性的时候也不可能这么轻松!”杨枭的脸都要扭曲起来了,他不明白,何伟文为什么在中了他的能力以后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

想想自己在尝试着变形时体会到的来自全身及灵魂深处的痛苦,想想那些遭受了他的能力在短短的十秒内扭曲得看不清脸面而死的人。

不该这样的!

“也许……”何伟文想了想,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因为我根本不在乎?”

“哈?”杨枭夸张地张大了嘴。“你在放屁吗?”

“我放屁你把嘴张这么大干什么……”屋子里原本就只有他们俩,但何伟文还是左右看了看,做贼般小声道。“其实,我经常幻想我能不能变成一个女人的。”

“哈?”杨枭这次是真的因为惊讶而张大了嘴了。

“咳,这不是林啉那个家伙,自从跟我分了以后,就老是说男人靠不住,她还是比较喜欢女人嘛。”何伟文说着用左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他原本的头发就不短,从自己刀面的倒影上来看,打扮一下貌似也不会太丑的样子。

“你觉得我现在像是想跟你开玩笑的样子吗?”杨枭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能力的副作用一直是他的底牌,变性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能够杀人。

而且没人能确认自己是不是被他的能力影响了,这又是一种极强的威慑,靠这个他才能够更好地帮助马强把营地里的所有人都掌控住。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副作用在何伟文身上是无效的,但何伟文的能力对马强有很大的克制作用,如今又无视了自己的能力,这人的威胁已经无限度地提高了。

还好,他今天私自找了过来,不然等到真的出问题的时候再处理,恐怕就来不及了。

无论如何,何伟文必须死在这里。

以他的格斗能力,就算何伟文拿上了刀他也有将其战胜的自信,只要他别再动摇,别再胡思乱想其他的事情。

专心面对当下的……

“我说,你还真觉得我在开玩笑啊?”何伟文皱了皱眉道,心想这人是不是跟马强待久了,开始听不懂人话了。“我说了,你这招对我没效,肯定是因为我不在乎。”

“你不用说了,这根本不可能的。”杨枭已经不打算再听何伟文说的话了。

“怎么不可能?我看你对自己也用过的吧?你不想变成女人,你也看不起女人,在你眼里只有纯粹的男人才是最好的。”何伟文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突起,露出了奇怪的笑容道。“所以你变成女人的时候,就会痛苦万分。”

末了,何伟文又再补上了一句。“女人的好,你这种死心眼怎么会明白。”

“放屁!”杨枭再次怒了。“那为什么我变回男人的时候还是一样地痛苦!?”

“因为,你同样看不起男人。”说到这里,何伟文的脸色倒是严肃了些许。“男人,女人,没那么大的差别,无论一个男人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依然是一个男人,女人也是一样的。

但在你的眼里,只有你认可的样子才能算做男人,偏偏你又做不到,所以无论你怎么变都是没法让自己满意的。

你的不满,就是你痛苦的来源。”

“你觉得是别人不把你当男人看,实际上,是你自己从来没有把自己视作一个男人。”何伟文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我可不会犯这种问题。”

“你……”杨枭愣住了,甚至忘记了生气。“我这样子……也算是个男人?”

“当然,如假包换。”何伟文笑了笑。“不过不管你是男是女,既然你要杀了我……”

何伟文提刀走向了杨枭,朝对方的脖颈上狠狠地劈了下去。“那我可都得砍了你才行。”

另一边,林啉正在向马强所在的地方走去,她走得并不快,因为她得想一想自己该怎么说服马强改变主意,如果说服不了,又该怎么去应对接下来的问题。

很快,一个提着刀的女人就喘着气拦住了她,林啉看着眼前这个十分眼熟但想不起来的女人,疑惑道。

“你怎么穿着何伟文的衣服?”

“我就是何伟文。”何伟文……现在应该叫何伟雯了,她怕林啉已经找到马强那里了,一路跑得飞快,胸前的两个累赘又让她跑得十分不习惯,现在已经累得不行了。

“你……”林啉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何伟雯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杨枭干的?”

“没错,不过他已经不是问题了。”何伟雯拍了拍胸口,感觉挺好。“既然杨枭都来对付我了,你最好还是别去了。”

林啉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何伟雯现在看上去什么问题都没有,但既然杨枭已经对他动手了,显然已经准备好要除掉后患了。

考虑到杨枭和马强的关系,自己恐怕真的没有必要再去跟马强说什么了。

“但是……你现在这样子……”

“没问题!”何伟雯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感觉好极了!”

“你……”林啉鄙夷道。“我是不会让你进我的浴室的。”

“别啊!我现在也是女人啊!”

“女的也不行。”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上百匹马一起发出的痛苦嘶鸣。

不用猜也知道,马强正在战斗。

他们对视了一眼,立刻想到了这个时候会跟马强战斗的人。

龙泉!

何伟雯率先跑了出去。

把自己的能力加速到最高,林啉和何伟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马强所在的地方。

还好,他们赶上了。

第47章 群马强

在重要关头救下了龙泉,林啉和何伟雯都松了一口气。

龙泉在撞破墙壁的时候也想到了自己的动作忽然加快的原因,但何伟雯的样子让她多看了两眼,脑子里冒出了和林啉第一时间想到的同样的问题。

“这人怎么穿着何伟文的衣服?”

看到她左边绑着绷带缺了两根手指还在滴着血的手,这才意识到了何伟雯的身份。

毕竟,杨枭靠变性的能力帮马强在几分钟里完全夺去了这里的管辖权这件事,在营地里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至于马强,他此刻是极端愤怒的。

一个又一个的人冒出头来搅局,这都不算,居然连他的男人都……

你们真是以为我马强是好欺负的了,马强这么想着,一个虚招骗开了何伟雯,径直冲向了林啉。

在这里最难杀的是龙泉,对他威胁最大的是何伟雯,而能让这两人保持这个状态的,则是林啉。

只要少了她加速的能力,马强要对付剩下的两人就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最重要的是,林啉的能力发挥在她自己的身上的时候,效果是减弱了许多的。

其他人能躲得开,她不行!

“喂,咱俩还没打完吧?”何伟雯在马强靠近林啉之前先拦到了他的面前,右手握着的刀猛地劈向了马强行进的路线上。

这让马强悚然一惊。

有着林啉的加速,何伟雯的速度居然比他还要快上许多,居然能够在被晃开的情况下后发先至。

而另一边,龙泉也已经冲了过来,手中的长剑径直刺向马强的后心,她还没有习惯在林啉的加速下行动,所以慢了几分。

马强可以硬接龙泉的攻击,但他不敢接何伟雯的攻击,对于他这种依靠承受伤害来变强的能力来说,何伟雯让伤口无法愈合的能力是天然的克制。

也许能克制,也许不能,这在实际地体会到之前是无从判断的,但他并不打算在这种时候去尝试。

于是马强果断地停下了脚步,转身又将双拳砸向了从身后冲过来的龙泉。

龙泉再一次地以长剑贯穿了他的心口,但也被马强一拳砸飞了出去。

即使有林啉的加速,她本身的反应依然跟不上马强的速度。

何伟雯则不同,她本身的速度远远达不到龙泉能达到的程度,但在这之前,她和林啉有过无数次的配合,随着两人熟练度的增加,她能达到的最高速度也越来越快。

身体能跟上,看不清也是没用的,所以她还特意锻炼过自己的动态视力及快速反应力。

可惜,近几年里她和林啉的关系有些尴尬,两人一起行动的次数都少了很多,更不要说这么配合了,加上她现在并不熟悉自己的女性身体,还没办法达到自己最高的速度。

否则的话,刚刚的这一刀他甚至是可以命中的。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切地意识到马强并非不可战胜,原来马强也有怕的时候。

毕竟,有些事虽然想过,但是从没去试过的话,就不会知道真正的结果。

“想不到啊,我是真的没想到。”

几次尝试攻击林啉均告无果之后马强停了下来,咬着牙对围绕在自己四周的三人说道。

似乎最近自己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情,摆在面前的问题越来越多,还一个比一个棘手。

刚刚他被迫躲开了几次何伟雯的攻击,相比于其他事来说,这件事是最让他不爽的。

他马强战斗的时候,可是从来都没有去躲过。

鉴于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他勉强原谅了自己这几次躲避的行为,既然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就决定再也不躲了。

会受伤?会死?

无所谓了,他无论如何都要杀了面前的这三个人。

上一刻还在觉得马强在怕她的何伟雯,忽然发现该怕的是自己,因为马强不顾一切地扑向了站在原地不动的林啉,对她迎面劈过去的刀锋毫不躲闪。

越复杂的动作,林啉就需要花费越多的精力去实现加速,像是人体这样的复杂物件就几乎需要她全神贯注才行。

哪怕她在从前已经摸索出了一套可以让其简化的方法,同时加速何伟雯和龙泉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她能在自己的感知里感觉到马强迅速靠近的姿态,但她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相信何伟雯跟龙泉会保护她。

然而龙泉还没跟上马强的动作,何伟雯则发现马强根本不惧被她砍中,进而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如果马强拼着在要害上被劈中无法愈合的一刀也要前进的时候,她还能做什么?

何伟雯只能砍出了这一刀,然后在林啉被马强击中之前替她吃下了这犹如炸弹的一击。

所幸她先把林啉推开了,没让林啉被自己撞开,而自己则靠着林啉的加速在被击中之前先向后退了一段距离,这让她承受的伤害要减轻了许多。

但她在向后退出十几步之后,还是差点因为胸口剧烈的痛苦差点跪倒在了地上。

胸口遭到重击,何伟雯现在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她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又再看了看林啉。

“还好被打到的是我啊……”何伟雯恼火地低声道。

至于马强,他的脖子上有着一道巨大的伤口,伤口上并没有血液流出,并且在短暂的抖动之后直接消失了。

“原来如此。”马强笑了笑,何伟雯造成的伤口依然是可以转移的,只不过承担了这个伤口的那匹马无法自愈而已。

这放在之前倒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只是他现在既然可以将自己的能力作用在他所有的马身上,这个问题也就不再是什么问题了。

这么说来,还得感谢让他突破了自己极限的龙泉。

在马强将何伟雯打飞出去之后,龙泉就一直在尝试着攻击他的各处要害,只不过他完全将其无视了而已,现在龙泉的攻击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马强回过头看向龙泉,脸上带着得意而轻蔑的笑容,他高举着双拳向着龙泉转过了身,这让龙泉迅速脱离了他的身旁。

没想到马强脸上的轻蔑变成了戏谑,他迅速下蹲,高扬在空中的双拳同时猛地砸在了地上。

地面瞬间随着蔓延的裂纹出现了一阵震荡,水泥制的地面如同水面一般向外扩散出了一段波纹。

刚刚冲到马强身旁准备趁机偷袭的何伟雯还未来得及挥出刀,剧烈的震荡就传到了她的脚底,强烈的失重感和眩晕感让她难以继续前行,下意识地朝地上一踏,试图跃向一旁。

然而刚刚踏出脚她就后悔了,速度再快,身处空中无处借力也是没有意义的。

她跟马强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但也已经超过了他的臂展,机会稍纵即逝,马强没有花费多余的时间站起身来,借着下蹲的余力将腿向后扫去,何伟雯刚刚跃起,马强的横扫就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要靠林啉的加速来让她脱离马强的攻击范围的话,就需要将她全身都加速才行,这是做不到的,因为林啉在她身上的加速已经接近极限了。

更何况速度越快的时候,林啉要将其加速得更快,就需要更多的精力。

但是如果这一脚正面命中的话,何伟雯绝对十死无生了。

林啉在此刻放开了对龙泉和何伟雯身上的加速,全神贯注在了马强的脚上。

没错,就是马强的脚。

她无法阻止马强把这一脚踢在何伟雯的身上,她至少能让她受的力小一些。

马强的鞋底忽然传来了一股巨力,鞋底运动的速度大幅超过了他的脚,并在他踢中何伟雯之前脱离而出,抢先一步撞在了何伟雯的腰上。

超高速的运动所携带的动能依然带来了很大的伤害,但一只鞋的重量,总好过马强的横踢。

何伟雯向侧方跃开的身形也因此偏移了些许,林啉朝着这个方向全力加速了她的腰部,让何伟雯朝这个方向再度加速,进而最大程度地避免了完全承受这一击。

痛,痛得要死,但还死不了。

横飞而出的何伟雯这么想着,剧烈的痛苦让他的动作大幅变形,没能顺利地在落地时使用卸力的动作,只是粗暴地撞在地上并向后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妈的,怎么这么喜欢打这里。”何伟雯趴在地上,艰难地站起身后朝地上吐了一口血唾沫。“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看出我们的差距了吗?”马强没理会何伟雯话里的嘲讽,轻松地笑道。“你们的能力加起来是有些棘手,但还杀不了我,就算你砍我十刀,我还你一拳,先倒下的也是你们。”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有几匹马,你总该知道的。”

“这么说的话……”何伟雯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发现没有胡茬以后又放了下来。“你以前叫马强,现在岂不是要叫群马强?”

马强没有回话,只是冷着脸站在原地,如果她们愿意配合的话,哪怕只是暂时性地配合,他也可以留他们一命,毕竟现在外面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处理。

但这种态度的话,就可以算是他们自己自寻死路了。

对他来说,人命是天地赐予的,自杀可是天理不容的事情,但由他来杀,就毫无问题。

“等等。”在他们做出下一步的动作之前,龙泉不甘而落寞的声音响了起来。

马强刚刚转向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后退了一段距离,所以马强后续的动作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当她想要再次返回阻止马强对何伟雯的攻击的时候,她身上的加速忽然消失,瞬间的失衡让她直接倒在了地上。

也正是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之后发生的事情让她彻底地明白了一件事,一件让她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事。

这场战斗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的能力在马强只能使用一匹马来加强自身的时候还有着一战之力,至于现在,她几乎无法对马强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就算可以,也不划算。

因为她跟现在的马强战斗,必须要有林啉的能力来辅助,自己非但不习惯这种战斗状态,也是在消耗林啉的精力。

这是毫无意义的,如果只需要辅助何伟雯,她们俩必然要更轻松一些。

她不得不放弃由自己来杀死马强的想法,但她也无法接受自己就这么毫无作为地跑到安全距离去围观,毕竟,就算少了自己,何伟雯跟林啉也未必能真的杀死马强。

就算是一刀就能杀死一匹他的马,天知道要杀到什么时候?而她们却几乎无法承受一次失误带来的结果。

从地上站起来的过程中,她隐约听到了一些骚乱的声音,似乎这整个营地里正在发生一些其他的事情,她随即用心聆听了片刻,于是听到了一个有些微弱,但是十分熟悉的声音。

她于是想到了一个或许能解决这种困境的办法,或许,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拖住他。”龙泉把还浮在自己身旁的平底锅甩到了一旁,并直接把手里的长剑贴到了背后,这一举动表明她已经放弃了这一场战斗。“我会很快回来。”

说完这句话,龙泉就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走了。

她们俩拖得住吗?龙泉不知道,但她不得不这么做。

“你看,她知道现在该怎么做的。”马强看着龙泉跑远,笑着回头向何伟雯跟林啉说道。“不想死的话,最好到此为止。”

“我没砍到你的耳朵吧?”何伟雯紧了紧手里的刀柄,她不知道龙泉想去做什么,但她知道龙泉是不会独自逃跑的。“你怎么听不懂人话了?拖住你这三个字你语文老师没教过你是什么意思吗?”

虽然没直接地说出口,但何伟雯跟林啉也确实有着和龙泉类似的想法,她的能力现在的作用不大,而林啉需要分心辅助两人的压力也很大。

而且刚刚她们确实也体会到了想杀马强究竟有多难,哪怕能力可以克制他,因为各种原因砍不中也毫无意义。

现在少了她的话,何伟雯或许还是没法杀死马强,拖住他却应该问题不大的。

只要她和林啉好好配合,林啉也有余力让自己加速来躲避。

只是……希望龙泉不要离开得太久。

第48章 震天响

高桥一树已经忙完了。

现在整个针蚁营地里的针蚁士兵都已经死了,他们的血肉将被当做养料来喂养母体,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是根本用不到母体的。

然而在他确认庞牛也达不到他的要求之后,母体就成了他不得不动用的手段。

而现在,要让母体充分成长起来的话,这些士兵带来的血肉可远远不够,还好,基地里的士兵并不是全部,现在整个城市外围的初级实验体——也就是其他人所说的怪物们正在他的指挥下屠杀剩下的针蚁。

等这一步完成,之前被他驱赶到城市中央的大量平民就该派上用场了。

高桥一树面对着眼前堆成了山的尸体,轻轻地把手里的提箱放在了地上,伸手在上面拍了拍之后,提箱里随即传出了一阵令人心悸的气息。

在他的身后是一片血肉组成的森林,这片原本位于临时板房的森林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这里,这片森林慢慢地萎靡了下来,并在高桥一树的面前生出了一株不停蠕动着的嫩芽。

几根细长的丝线从嫩芽的躯干上伸出,慢慢爬向了高桥一树面前的尸体堆,并且蠕动得更快了一些。

“嗯?”高桥一树看向了城市的西侧,这个方向上有某种东西刚刚引起了他的注意。

“原来如此。”高桥一树挑了挑眉毛。“事情的发展并不总是会依照计划而进行,偶有意外,偶有惊喜。”

“意外已经够多,惊喜就按捺不住了。”高桥一树笑了笑。“这么着急,又是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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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前,张今北忽然感到了一阵腹痛,这阵痛来得如此突然,又是如此急切,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径直冲进了不远处的厕所里。

何伟文原本把他安排在了营地中央的平民居留区里,但何伟文前脚刚走,他就被发放了一把手枪,没过多久,又有人来通知他要到营地的外围去驻守。

这种事他是抗拒的,从命令的内容来看,外围驻守的都是和他一样的平民,对于亲眼见过变异人屠杀平民的景象,以及那些体型和数量都足够庞大的怪物一起冲锋的场面的他来说,给他发火箭炮都没用。

值得庆幸的是他和另外几个刚刚被何伟文他们救出来的平民因为见到了更多的东西,他们可以先在这里等待专人来询问他们具体的细节。

也考虑到他们刚刚劫后余生,前来通知的士兵并没有要求他们立刻出发,至少今天不用。

所以他用的是这片平民居留区里的公众厕所。

由于这里原本就是城市中央的位置,这个地方原本就是一个公众厕所,只是因为现在附近的人无处可去,这个唯一的厕所就显得有些紧俏了。

他不得不带着强烈的腹痛站在紧闭着的隔间门前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然而这阵剧痛越来越强烈,他几乎忍无可忍,再忍就要当场解决了,他开始厉声催促里面的人赶紧出来。

极尽侮辱之能事,将他一生所学的所有脏话一股脑地从口里喷薄而出,仿佛这些秽物从口中出来,就能解决他现在的实际需要一般。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都已经扭曲变形了。

周围的人倒是注意到了,但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离他远了一些。

没一会儿,他正在骂的那间隔间门没开,倒是一旁的其他间开了,张今北扭过头看了一眼等在前面的人,那人当即后退了两步。

张今北于是皱着脸冲了进去,并狠狠地甩上了门。

刚刚退开的那人于是嘴里小声骂着又站了过来,然而周围的门开开合合,其他需要解决问题的人随之进进出出,唯独张今北进入的这一间毫无反应。

现在只剩自己等在这里了。

仔细想了想,不只是毫无反应,几乎从张今北进入了之后,连声响都没发出过。

这人该不会是逗自己玩的吧?

这么想着,刚刚张今北所骂过的那些话语从他的脑海里升了起来。

但还没骂出口这道门就打开了,他收起了咒骂的准备,然而等他看清里面的景象时,他已经失去了再骂出声的机会。

两根粗壮的触手猛地从隔间里弹射般伸出,一根径直塞入了他的口中,另一根裹住了他的双手,然后把他拽进了隔间里。

门再次关上了。

如果有人等在厕所前就会发现,这段时间里进入男厕的人都没有再出来过,过了一会儿之后,就连女厕也是同样的情况了。

当人们真正地意识到有怪物出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

这些触手、藤蔓及其中生出的变异人蔓延得极快,在短暂得让人无法做出合理反应的时间内就从整个营地的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

而本该统帅全局的马强此时正在与龙泉等人作战,他的一众手下也没有分心他顾的余裕。

更何况,这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最近才被马强收服的,而马强之前以平民作为炮灰的行为,又激起了足够多的人的反感。

毕竟,又有多少人是没有老婆,孩子以及父母的呢。

他们只是不敢反抗而已。

如今混乱一起,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用于抵挡怪物的营地,就这么被与怪物同源的怪异生命从内部开始了毁灭的进程。

这些形貌可怖的杀人者不畏死也不会死,就算死去也会在短时间内从地上再度翻身而起。

而被杀者,他们留在这世间的一切都会被利用起来,并在不久之后加入杀人者的队伍之中。

一时间,血光纷飞,杀戮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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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泉一开始所听到的就是这阵混乱开始时的声音,但真正引起她的注意的是在这之中混杂着的另一个独特的声音。

兽医的声音。

“喂!干嘛呢!”兽医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龙泉一把拉住就向营地里跑了起来,他迈着自己的小短腿拼了命才勉强跟上了龙泉的速度而不至于被她拉着摔倒在地上。“慢点!慢点啊!”

一边跑,他还一边不停地回头确认他的狗狗有没有跟在自己的身后,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他可不想再把它给搞丢了。

他在外徘徊了几天以后才终于找到了它,这只别人眼里的恐怖怪物现在在他面前乖巧得不像话。

实际上也不是他找到的对方,而是对方主动找到的他。

在它把艾锐送进基地里了以后,艾锐就隐晦地向它指了一个方向,这是兽医之前和艾锐分开以后走的方向。

艾锐并不确定它会不会去,也不知道去了能不能找到兽医,不过能做多少做多少,至少他不希望兽医一直徘徊在这外面。

没想到它还真找到了兽医。

兽医并不知道这些细节,他也不在乎,找到了自己的狗狗就是最重要的事,于是他也就没有再继续逗留在外的需要了,直接来了营地。

然而,带着一只怪物的他又怎么可能会被人轻易地放到营地里,哪怕他是兽医。

看着去让上司做决策的人迟迟不回,不想再多等的兽医只能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来开路了。

于是他的尖锐嗓音混入了刚刚开始发生的混乱之中。

没过多久就没有人再阻拦他了,所有有战斗力的人都被调集了起来,民众则慌乱地四处奔逃着,他的身旁空无一人。

他从第一天开始就没来过这里,对着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也一无所知,问也问不到人,没人愿意靠近他。

只好带着疑惑向里面走去,然后龙泉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句话都没说,她只是在靠近的过程中看了他身后的狗狗一眼,然后就直接拉住了他的手,向着马强的方向跑了过去。

“来不及解释了……”龙泉说着停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她刚才就已经经历了跟马强的战斗了,此时又拖着兽医肥硕的身体往前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脱力了。

龙泉回过身来,双手抓住了兽医比她矮了许多的腋下,准备用抱孩子的姿势把兽医抱到狗狗的身上,让它带着他跑。没想然而一阵发力后……没抱得动,反倒是兽医用一种意味莫名的眼神盯着她。

“把他带上。”龙泉也没废话,指着兽医对狗狗说道。“跟着我跑。”

它倒是听懂了,没像抗艾锐一样随手扛到肩膀上,而是用粗壮的双手把兽医抱在了怀里,随着龙泉向前跑了起来。

“等……”兽医本想抗议,结果发现这么坐着还挺舒服,于是满意地笑着闭了嘴。

不愧是老子的乖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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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伟雯跟林啉快要撑不住了。

只需要顾虑自己和何伟雯,给她的压力确实小了很多,而何伟雯也渐渐适应了这具身体,更灵活的动作也就意味着更少出现的失误。

她没打算杀马强,因为马强说得不错,想杀他,就得把他的马都砍死,她可以确定在做到这一点之前,自己的体力就会率先消耗一空。

就算自己能坚持得住,林啉的加速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实际上,林啉的精神力已经快要见底了,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和恶心的感觉翻涌而出,这是能力使用过度的症状。

每一次让自己或者何伟雯躲开的动作,都会让这种感觉加重一分。

她不知道龙泉要去做什么,又需要多久,她只能坚持。

而她和何伟雯都产生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她们的另一个朋友在自认累赘的时候主动离开,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们不知道林强已经做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解决当时的问题,并且切实地解决了。

而龙泉也会如此。

“林啉!”龙泉跑到了林啉的不远处,大声喊道。“对他的嗓子使用你的能力!”

这似曾相识的一句,让林啉懵了一瞬,她还以为是艾锐回来了,因为这是当初艾锐被乖狗狗带走的时候,试图模仿兽医的喊声而用过的方法。

但艾锐并不在这里,只有那头眼熟的乖狗狗在她身旁站着,就算艾锐在,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而龙泉接着就向另一个方向喊道。“快喊啊!”

兽医正站在马强的马概旁发着楞,刚刚过来的时候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让他尽管喊就对了。

但他还有些懵,不知道做这种事是为了什么,什么叫尽管喊就对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临时马概,里面拥挤着上百匹各不相同的马,它们的身上多少都带着一些没有愈合的伤痕,这应该是何伟雯刚刚跟马强作战时留下的。

龙泉在离开时专门看过一眼,它们的体型没有因为受伤而变得更加强壮,也没有变得粗暴易怒,这些伤口的位置也各不相同,这验证了她的猜想。

在马强只控制一匹马的时候,他是和马一起获得强化的,而承受伤害的马也会随之变得暴躁起来,疯狂地攻击给它带来伤害的目标。

现在它们都没有变化,可以证明同时将能力施加在这么多的马身上之后,马强只能做到强化自己的力量。

如果这些马全部得到了强化并主动攻击的话,是没人能够撑得住的。

而这些没有得到强化的马,才是这种状态下的马强唯一的弱点,只要绕开马强将它们全部解决掉,马强就会失去他所有力量的来源。

这需要足够大的伤害才行,因为普普通通的伤害只会让这些马自愈后增强马强的力量。

在龙泉的认知里,能够一次性造成这种大范围伤害的,首选艾锐,但现在艾锐不知所踪,她只能选择替代的方案。

艾锐当初依靠林啉的能力模仿出了兽医那超越人类极限的呼喊声,那如果让兽医自己来又会有怎样的效果?

她不知道,但最好能够达到她的期待。

龙泉拔出剑,直接将其顶在了正站在她身旁的乖狗狗胸前。

然后向着林啉高喊道。“就是现在!”

随后那阵高亢的呼喝声猛烈地刺进了林啉的耳朵里,她意识到了龙泉想要做什么。

但是情况并不允许她做出配合。

她虽然听到了兽医的声音,却没有感受到他的存在,也就是说兽医现在正处于她的能力范围之外。

可她刚刚躲开了一次马强的追击,何伟雯则处于马强的背后,她往兽医的方向跑的话,如果何伟雯被马强阻拦住就有很大的可能会脱离她的能力范围。

在这种情况下,失去加速的后果就只有死这一条路。

何伟雯知道她们想要做什么,也知道林啉无法做出这个决定,于是她自己做出了决定。

“跑!”何伟雯大声朝林啉喊道,随即向着跟兽医的所在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

马强立在了原地,他有些不明白她们到底想要做什么,看着林啉犹豫了一番以后向马概的方向跑去了,于是转身冲向了何伟雯。

不清楚就不去想了,他知道林啉的能力有多大的范围,她们两人主动分开的行动简直就是在帮他的忙。

说实话,他已经被林啉加速下的何伟雯逼得连脾气都快要没了,打也打不到,只会偶尔被她攻击一下,暂时不痛不痒,却足够烦人。

只要先杀了何伟雯,剩下的人就无法再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了。

普通程度的伤害他根本不惧。

马强没有追自己,所以林啉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何伟雯的身上,让何伟雯尽可能地跟马强拉开距离。

当她感受到兽医的存在的同时,何伟雯也脱离出了她的感知范围。

兽医的咆哮还依然在继续,林啉没有任何迟疑地把自己加速的能力用在了兽医的喉咙上。

他的声带已经在极其高速地震动了,在这种速度下进行加速需要更多的精力,林啉忍住了大脑里来回反复的眩晕和恶心感,将自己最大程度的能力完全放了上去。

兽医本在冲着龙泉叫骂着,刚准备抬脚,就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忽然撕裂般震动了起来。

他的声音几乎脱离了他的控制,又在最后的关头突然变得流畅了起来,似乎这原本就应该是他的声音,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使得他不由得更加用力地喊了起来。

然而事实上,他现在的声音已经没人能够听得到了。

但每个周围的人都感受到了这种声音带来的痛苦,因为兽医的咆哮声从来都是音调和音量同步提升的。

龙泉和她身旁的乖狗狗瞬间就捂着耳朵大张着嘴跪倒在了地上,龙泉甚至感觉到了地面都在不停地震颤着。

而兽医身旁的那些马,它们都在拼命地试图突破身前的栅栏,然而强烈的痛苦让它们只能四肢无力地躺在地上抽搐。

林啉和兽医的距离刚刚有一百米,在这个距离上她也依然承受了巨大的音浪冲击,而她需要承担的并不仅仅只是超高频的声音带来的痛苦,超过了自己能力极限的加速带给她的还有全身性的失衡与刺痛。

林啉没敢把自己的能力停下来,拼着命维持着能力的强度转过了头,却看见何伟雯已经在失去她的能力加持后失去平衡地摔倒在了地上。

而马强,则猛然间变得无比地高大与强壮地迅速拉近了刚刚被拉开的距离。

持续的痛苦与失力让林啉不甘地倒在了地上,她眼中所看到的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马强把自己的拳头打在了何伟雯的脸上,随后她所看到的的画面就只剩下了蓝天与白云。

她依然没有放开自己的能力,但强度已经不受控制地下降了,她再没有力气来移动自己的身体,只能尽力维持着自己的能力盯着眼前的天空。

她头顶的天空中的白云正在逐渐向外扩散着,似乎是被这阵可怕的声浪给推开的,似乎又是在预示着某些事情的发生。

在她的感知中,一个人摇摇晃晃地从远处跑了过来,一路经过了她的身旁又跑向了何伟雯所在的方向,然后脱离了她的感知范围。

没过多久,一张肥胖的脸庞遮盖了她眼前的天空。

“没事了。”兽医盯着她看了看,沙哑着嗓子说道。“唔,看你好像也没什么事的样子。”

然而林啉什么都没听到。

她也说不出话,只能死死地盯着兽医的胖脸,一直到有人把兽医推开,何伟雯流着鼻血的脸出现了,然后是龙泉冷凝但已经放松了许多的脸。

“还好最后关头他的能力没了。”何伟雯笑道。“放心,这个鼻血不是我自己弄的,还是能止住的。”

“她……”龙泉看着林啉的反应疑惑道。“你能听到吗?”

林啉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马强呢?”林啉轻声说道,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没察觉到这句话的音调十分别扭。“死了吗?”

龙泉和何伟雯点了点头。

“那就好。”林啉轻松地笑道。“死了就好。”

是的,马强死了就好。

别的事都好说了。

第49章 短暂的平静

马强死了,兽医的吼声让他的马全都在数秒内经受了无法愈合的致命伤害,这让他在瞬间获得了极端强大的力量。

何伟雯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但还好在马强将这份力量发挥出来之前就恢复成了普通人的状态,以普通人的力量给她的一拳虽然很疼,却总比头被打爆要好点。

只是这一拳也让她落入了下风,何伟雯立刻被马强按在了地上,一边疯狂地锤打着她的脸,一边想要抢夺她手里的刀。

直到龙泉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才总算解决了这一场战斗。

马强必然是不甘如此失败的,他或许还想说点什么,但是龙泉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该杀的人,她杀得向来果断。

不但刺穿了他的心肺,还一剑割断了他的喉咙,看着马强身上的伤口没有再次凭空消失,龙泉和何伟雯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们又一起把这口气提了起来,因为这整个营地还在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

龙泉暂且不提,她在找兽医的时候已经亲眼看到足够多的东西了,只是需要先把马强解决,这才没有去管。

而何伟雯则是清楚地听到了人群惊恐慌乱的声响,在确定林啉的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之后她就把林啉抱了起来,带着兽医一路跑向了临时的医疗区。

龙泉直接朝声响最大的方向走了。

至于林啉,她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正在发生,在跟马强战斗的时候,她必须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自己能力的操控上,在她感知范围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种战斗可不是能够分心他顾的场合。

而战斗结束后,她的听力已经受损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的地步了,即使抛开这一点,因为过度使用能力而带来的副作用,她在确认马强已经死了之后就直接陷入了昏迷。

甚至连马强的死状都没能看到。

等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时间几乎已经要过去一整天了。

“你醒了。”何伟雯的鼻子里塞着一团纸,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鼻血一直没能停下来。“感觉怎么样?”

林啉看着何伟雯的表情和口型,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听不到你的声音。”

何伟雯叹了口气,林啉听力损伤的情况兽医已经跟她说过了,但她自然还是要亲自确认过才好,在之前的混乱结束之后,她就一直守在这里了。

除此以外,营地现在的状况最好也要由她来告诉林啉,可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林啉看着何伟雯脸上数次的神色变化,意识到何伟雯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伤而担忧的,至少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怎么了?”

“营地……”何伟雯说了一半,忽然摇了摇头,从身后掏出了一本笔记,直接翻开了第一页后递给了林啉。

林啉疑惑地接过了笔记,草草地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很别扭,这是何伟雯的字迹,她的惯用手是左手,但在她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被切断了之后就没再握过刀或者笔了。

林啉抬起头看了何伟雯一眼,后者只是指了指笔记示意她继续看下去,毕竟林啉听不到声音的话,这是最便捷的交流方式。

林啉的目光再次移动到笔记上之后就没再动弹了。

因为上面记录着的是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在营地的事情。

事情起因,死亡人数,受伤人数,现在的状况等等都详细地记录在这里面。

因为字迹的原因,有些地方有些难以辨认,但何伟雯在记录时的心情却显露无疑。

营地……已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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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伟雯跟龙泉的加入并没有阻止事态进一步的恶化,她们仅仅只能做到把何伟雯认识的人集结起来,一起进行防御而已。

至于把已经被那些血肉藤蔓及变异人占领的区域夺回,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

更何况她和龙泉在这一天里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麻烦,刚刚跟马强结束战斗的她们也都没有多少剩余的体力了。

能够把慌乱的平民聚集起来进行防御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好结果了。

虽然已经有很大一部分平民在这之前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撤离似乎已经成了她们不得不做的选择,毕竟不论多强的人都不可能持续不断地战斗下去,而停留在营地里就意味着要面对毫无间断的攻击和骚扰。

而周围的能让每个人都看到的变异生物的存在,也只会让恐慌无法被终止,即使守得住,里面的人也会先行崩溃。

然而她们无路可退。

因为在她们忙于处理营地内的混乱的时候,整个营地已经被怪物们不声不响地包围了。

她们只能退到营地的一角来建立新的防线,只是多数人并不认为这能改变什么。

变异人们就在他们不远处聚集着,怪物们则围在整个营地的外围,守无所依,退无可退。

唯一的好消息,是变异人们在怪物包围过来之后就停止了进攻,怪物们也没有试图进入。

这让她们得以短暂地喘口气,只是没人知道又会在什么时候遭到攻击,身体上或许能够得到些许放松,精神却被迫承受更大的压力。

整个区域里到处都是情绪低沉的人,这些人的身上多半也都带着草草包扎好的伤痕。

绝望,无奈,迷茫,不甘,种种情绪在人们的心头发酵,又再散播出来,彼此融合,转化成更深厚的漠然。

此时此刻,它们已经停下了接近十二个小时,时间已经来到了骚乱发生后的第二天,高悬的太阳昭示着现在已经是接近中午的时刻。

龙泉在一道阴影里坐着。

和多数人一样的,她的脸上也挂着担忧,只是她还没有绝望而已。

因为她知道艾锐还活着,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在她的亲人全部离她而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把手中的剑放下过一次了,在她又重新将其拿起来的时候,她清楚的知道,只要她还有这握紧手中的剑的力气,她就不会允许自己进入绝望的情绪里。

她会确保自己做到这一点。

她坐在一间平房的天台上,身后的高楼遮住了毒辣的阳光,从这里可以看到营地里四周的情况,以便有任何事情发生的时候她都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但她并没有看着四周,只是盯着手里的剑,用手指摩擦着剑穗上悬挂着的木牌。

“你也该回来了吧。”

龙泉低声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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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一树的情绪依然不高,虽然现在整个局面已经接近他的预想了,但是还有很多很多的细节出现了问题。

他不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至少在他的工作上,他还远远达不到完美的标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接受事情不断地偏离自己的计划。

从多年前展开这一项研究的时候,他就一直在不断地经历着失败后又继续进行尝试的过程。

这无可厚非,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可以只试一次就轻松解决的,只有不断尝试和积累才能更接近成功。

所以,庞牛的存在是他最后的底牌,他原本打算到万无一失的时候再把这张牌翻开。

然而形势不等人,在感觉自己对这个提箱的控制力越来越微弱之后,他不得不让庞牛走到台前。

仓促的行动,也就导致了许多细节上的问题。

而这些一个又一个的小问题结合在一起,使得这一次实验从一开始就偏离了他预定的轨道。

到现在,就未免已经偏得太远了。

例如营地里忽然爆发的变异体就是他未曾预料到的问题,毕竟他留着这里面的人好好活着,就是为了作为养料来喂养母体的。

活着的养料,总比死了的好。

出于这个原因,他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赶了过来,让所有变异体都停止了活动。

只能说多亏了这么多年的积累,他才好不容易地勉强达到了自己的目标。

他此时就站在营地的外面,一手提着提箱,一手捧着一个小花盆。

“可惜了,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这个城市到底叫什么。”

但现在已经到一切需要揭晓的时刻,这些事也就不能再顾及了。

他把花盆摆放在了地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来吧,沙梨。”

花盆里已经长出了些许枝丫的小树苗,随着这一句话猛烈地震颤了一下。

“好久不见了啊。”

高桥一树苦笑道。

一棵粗壮而高大的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的面前生长而出。

并且还在不断地生长着。

似乎是在回应他的话,几支树枝在极速的生长中互相碰撞了几下,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第50章 生命之树

没人知道沙利叶是从哪里来的,从她的态度上来说,她似乎并没有特意要在这个方面保持神秘感,但确实没人听过她说起自己的过去。

就算她喝醉了也没有松口过,而她几乎每天都会喝醉,而且总会醉一整天。

但酒醉从来不影响她的工作能力,她似乎有着越醉越清醒的能力,无论喝下多少的酒,她总能以最高效的状态把交到她手上的工作圆满完成。

她不是一个工作狂,但她总会完成比别人多很多的工作,毕竟她喝的从不是什么便宜的酒。

在高桥一树的眼里,她恐怕是整个公司里最有能耐的人,事实上,在公司的多数人眼里都是这样的。

一个同样的问题在所有认识她的人脑海中都曾经浮现过,她如果戒酒……不,只需要少喝一些,他们的研究工作恐怕都能进展到一个十分恐怖的地步。

然而事实证明,这其实非常糟糕。

因为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高桥一树看着眼前的树苗不断地生长,脸上苦涩且略有些畏惧的表情慢慢变得平静了起来,这么多年了,这些情绪早该放下了。

还记得她当初是多么的……

那一年,他们正在进行一个效果一般但市场预期很好的药品研究,这是一份很无聊,但是领导们觉得很“重要”的工作。

高桥一树对此根本没多少兴趣,沙利叶却十分高兴,因为这份工作可以让她用更少的时间获得更多的工资,而她家里的酒柜已经快要见底了,她还打算着要换一个更贵一些而且后劲更足的酒。

她的工作依然十分高效,她对高桥一树依然不假辞色,带着酒气疯狂地贬低他作为人类活在这世上的价值,辱骂他愚蠢而无意义的工作能力。

一切,看上去都和平时一样。

直到她忽然无比清醒地出现在了他的家门外。

“已经完了,连酒都没用了。”沙利叶说道。“这下只能靠你了。”

“你……”高桥一树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他难以相信她会在清醒的时候来到自己的家里,就连她醉了他都不敢想象这种事会发生。

甚至没注意到她在说什么。

“听好了,我需要你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沙利叶的脸上再次出现了平时她准备辱骂他时候的表情,这让高桥一树下意识地集中了注意力。“我需要你把一具尸体销毁,从原子层面上销毁。”

“销毁尸体……”高桥一树意识到她在清醒的状态下摆出的这种表情并没有像平时醉了的时候一样具有压迫力。“你做什么了?”

“不是我做了什么。”沙利叶笑了。“是我准备做什么。”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亲自去做这种事太……太鲁莽了。”高桥一树皱眉道,他本想说太蠢了,作为一个高端制药公司的高级研究人员,他们并不需要亲自去让某些人(或者尸体)从这世界上消失。“告诉我是谁,我可以帮你联系专门的人来办。”

现在他们手里的工作已经快要完成,下一份研究工作十分重要,是他已经期待了很久的药品研制,他不希望沙利叶在这种时候出现任何问题。

“我的登门拜访似乎让你误会我们的关系了,我不需要你的意见。”沙利叶在说着伤人的话语的时候依然带着她的笑容。“至少在这件事做完之前不需要。”

笑容是高桥一树熟悉的笑容,但不知为何,这些话完全没有平时那么伤人。

“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处理,因为我要你处理的……”沙利叶的笑容中带上了些许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苦涩。“是我的尸体。”

“我知道……”高桥一树习惯性地应了下来,然后才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

沙利叶指了指自己道。“彻底销毁我的尸体,这哪怕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高桥一树忽略了她其他修辞性的内容,他是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核心内容。“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以为即使是以你的智商也应该足够理解日常交流的。”沙利叶无奈道。

“你管这叫日常交流?”高桥一树几乎要骂出声了。“你他……别耍我了,不早了,你还是回去睡觉去吧。”

他确实认为对方是准备耍自己玩,虽然她几乎很少这么做,如果她需要在自己身上找点乐子的话,她自有庞大的知识和语言来做到这一点。

至于她为什么今天没喝酒,这已经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或许……在他半夜躺在床上的时候,会考虑一下吧。

“不,你绝对不会希望我现在扭头就回去睡觉的。”

“你不需要我的意见,我该怎么想也与你无关。”高桥一树带着怒意说道,说完他才意识到这种类似顶嘴的行为让他的感觉莫名很好。“总之,你走吧,我不想再跟你多说什么了。”

“不,你想的。”沙利叶伸手拦住了他,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手放在他身上,哪怕是隔着衣服,也让高桥一树迟疑了一下。“要么你能让我今夜睡不了觉,要么你就照着我说的做。”

“睡……不了觉?”高桥一树慢慢地回过了头。

“是的,选一个吧。”

一般来说,在有机会的时候,没人会想要选择去把自己熟人(甚至可能是心仪的对象)的尸体销毁掉的。

或者说当这样一个选项和另一个选项放在一起的时候,多数人都会选择另一种看上去好一些的选项。

高桥一树也是这么想的。

“你这儿有梨吗?”沙利叶走进高桥一树的家里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她并没有四处打量,因为这里的环境和她预想中的是一样的。“酒是没用了,吃点梨总可以吧。”

她说的梨是沙梨,她自从吃过一次以后,就对这种产自东央区南部的梨入了迷,最爱在喝酒的时候配一些冰过的沙梨片,以沙梨作为主料的调酒也很受她的喜爱。

这也给了她沙梨的外号,只不过很少有人会在她面前这么喊罢了。

“苹果你要吗?”反倒是高桥一树感觉有些不自然,只能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着自己的局促,其实他平时也会买一些沙梨来吃,但今天碰巧已经吃完了。

“算了,苹果就苹果吧。”沙利叶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然后脱掉了外套。

高桥一树又喝了一口水。

然后他就再也没顾得上喝水了,因为沙利叶接过苹果之后就又再脱掉了自己的衬衫。

“你觉得我美吗?”沙利叶问道。

这根本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她从来都是一个真正的美人,哪怕她总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随意地套着研究员的大褂,也掩盖不了她浑身上下自然发散的柔韧却深入人心的美。

只不过平时来看,她更在意酒罢了。

“我的外貌,是我还能继续在这个世界上苟活的重要且唯一的原因。”显然,她也没打算让高桥一树来回答。“但现在,这个原因已经没了。”

沙利叶转过身,露出她背后一片短小但是在不停蠕动的肉芽。

“这是……”高桥一树愣了,他猜到了一些有可能造成这一类效果的事情,但他不确定沙利叶是会在自己身上做这些研究的人。

至少,如果她像她所说的一样重视自己的身体,她就不可能会这么做。

但他想不出还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你们应该会奇怪吧?为什么我即使喝醉了也能工作得这么好,原因是我有着可以帮我做到这一点的能力。”沙利叶又把衬衫穿上了。“一种特殊的能力,而你可以把这个当成我是能力的副作用。”

感性上,高桥一树并不希望她把衣服穿上,但他不得不承认,即使是他这种看过无数人类在各种疾病与实验的摧残下变成的惨状,并且已经看惯的人,在看到沙利叶背后的那些肉芽时,心底依然浮现起了一些莫名恶心和恐惧的感觉。

“我能预感得到这些玩意发展到最后的结果,而我并不打算让它走到这一步。”沙利亚直视着高桥一树的双眼,前所未有地认真道。

“所以你打算自杀,但销毁……它们会传染?”

病人死了,病不一定会死,在销毁尸体的这方面,他们俩都有足够的经验。

“不是这么简单,但你确实可以这么理解。”沙利叶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支针剂,犹豫了几秒后深呼了口气将上面的保护套解了下来。“这句话你或许不爱听,但你足够蠢,所以我才来找你帮忙的。”

“这句话我已经习惯了。”高桥一树皱了皱眉。

“但这一次,我绝无恶意。”沙利叶苦笑道。“这件事你理解的越少,对你就越好,愚蠢地以庸碌的姿态活下去才是最好的方式。”

高桥一树没说什么,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为了方便你处理,我其实还带了一些处理尸体的工具,就在我车里。”沙利叶啃了一口苹果道。“趁我吃最后的晚餐的时候,劳烦你帮忙拿进来吧。”

高桥一树看着沙利叶云淡风轻地说着这种话的脸,失语了近两分钟,而沙利叶也没说什么,就让他这么看着,慢慢地啃着手里的苹果。

高桥一树终于转过头走向门外的时候,沙利叶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了出来。

“其实苹果也还蛮好吃的,我早该试一试的。”

他听出了一丝哽咽。

从那之后,沙利叶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她默默地看着高桥一树把塑料盆和装满了各种溶剂的桶提进了屋子里,看着他把这些东西摆放好,又把周围的其他无关物件摆放到别的地方,在他停下来之后一言不发地脱去了全身的衣服。

这是多少人魂牵梦绕的一幕,高桥一树却没有多看的心思。

“这些东西我最后也会处理掉的。”

沙利叶点了点头。

其实,她是有些讶异的,她能看得出高桥一树对自己有着一些想法,她也能理解,虽然并不打算接受,也从没有做出过类似的暗示,只不过话从未说到明面上而已。

但她最终并没有给他除了销毁自己的尸体以外的选项,这也已经算是表达清楚了她的态度。

哪怕她当时确实只是想要在临死前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罢了。

但他没有拒绝,也没有试图阻止,仿若从前他们参与的实验,她说这么做,他就这么做。

仿若,他现在面对的,也只是一个实验罢了。

这种心态并不差,她只是多少没有想到他能够保持冷静,这倒也好,省了很多口舌。

沙利叶躺到了盆里,在高桥一树冷淡的注视下将针剂打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销毁我。”

她终究还是多说了一句话。

然而,高桥一树是真的把这一切当做了一场实验了。

正如沙利叶所说,他不够聪明,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蠢,也正因为他不够聪明,才会去试图解决就连沙利叶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把她逼到了死路。

这或许在一开始是可以视为发之于爱的,但在他意识到真正让她不得不去死的原因之后,他的目的之中就掺杂进了很多复杂的情感与情绪的片段,时间在慢慢地走,一切,也都慢慢地变了。

毕竟他太蠢,她不说明白的事情,他永远都想不明白。

而今天,他可以当面问个清楚了。

在高桥一树面前的小树苗,无风而动着,慢慢地伸出细丝伸入了它周围的地面,每一次晃动,都能让它长大几分。

慢慢地,似乎又很快地,涨破了容纳它的小盆,推开了周围的地面,长成了一株沙梨树。

这棵树并没有满足于普通的梨树所拥有的体型,更多的细丝从它身上长出,这些细丝钻入地面之后,又再分裂为更多的细丝,细丝长成细根,细根合成更粗壮的根。

根上发出细丝,于是循环往复。

一直仰着头注视着的高桥一树,不得不慢慢退后,好为它越来越粗壮的树干让路。

它一直生长到他曾见过最高的楼房那么高,这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围绕着这个城市的所有初级实验体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破皮枯骨,营地里所有的变异体,也都落得了同样的下场。

在它,或者说她的树干上,慢慢浮现出了一张疑惑的脸,这张脸四处看了看,最终在她面前的人身上停留住了视线。

“你……”沙利叶愣住了,随即意识到了现在的状况。“为什么?”

“你现在的脸原来是这个样子的,虽然已经有了很多不同,但还是在我梦里会出现的那张脸。”高桥一树笑了笑。“我一直在期待以这个形式与你再度重逢,却没想到看着你现在的表情,是这样一种让人一言难尽的感觉。”

“首先……”沙利叶闭上了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我的脸一点都没变,想必是时间过去太久,你愚蠢的大脑忽略了我面部的细节。”

“其次,你说话怎么怪怪的?”

“……”高桥一树愣了愣。

不过这种久违的感觉并不坏,他又再恢复了淡淡的笑容,没关系的,他这一次有足够的时间把话说个清楚。

这棵忽然出现的巨树太显眼了,它的生长甚至把龙泉等人现在驻守的营区完全笼入了阴影之中。

周围的变异体和怪物们的死亡也在第一时间被察觉到了。

林啉成为了这里临时的指挥者,因为这里已经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她立刻决定让大家撤离出去。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就了这棵巨树并不重要,让变异体和怪物死亡的原因也是一样,也不管是在什么人的操纵下造成了这一切,他们都不该再留在这里了,至少之前阻拦他们离开这座城市的事物已经不在了。

至于龙泉,她没有一起撤离的打算,如果林啉能够带着其他人一起离开,她最大的担心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现在该回到她一开始来到这里的原因——搞清楚特里亚到底在干什么了。

而且这棵树……她似乎曾在庞牛的眼中看到过,当时她还以为是一个恍惚间的错觉。

她一边向着巨树所在的方向跑去,一边想着另一个让她在意的问题,艾锐到底在哪里?

之前在跟马强作战时她剑穗上的木牌忽然破裂了,这让她确信艾锐还活着,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总该有些消息才对。

如她所想,艾锐确实还活着,只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

他现在坐在一片空白洁净的空间里,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风或云,似乎也没有空气。

他试着憋气,然而在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开始一直憋气到了现在,也依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他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没什么特别的记忆,他映像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龙泉爬到了呆立不动的庞牛身前用他的枪把子弹打进庞牛双眼的样子,在那之后的一切似乎都是恍惚不堪的东西。

他似乎在那段时间里看到了某些东西,又或者发现了某些事情,然而每当他试图去回忆的时候,沉重的恶心与错乱感就会钻进他的脑子里。

明明连憋气都不会难受的。

这么想着,他也就开始除了憋气以外,同时努力回想这些事情了。

他因为闭着眼,并没有察觉到周围的纯白空间慢慢地因为这份回想而慢慢变得黯淡了一些。

一些并不存在的触肢与重影在他身旁反复回现,他的身旁也慢慢地出现了一些本不存在的不断扭曲的影子。

他想起了自己被某物拖入了口中的样子,也想起了自己当时身上变异扭曲的肢体,想起了那些肢体上附着的黏液与不停长出又消散的肉芽,以及把自己包围起来的肉藤。

他当时……好像试着用了一下自己的能力。

“嗯?”一个好听的女声从他脑海中响了起来,随后这个声音变得凌厉了起来。“快停下!”

艾锐睁开了双眼,刚刚在他身旁的那些异象也在同时消失了。

他看了看周围。

“谁?”

“我叫沙利亚……”这声音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这里是我的思维存在的地方,你怎么在这里?”

“哈?”艾锐夸张地张大了嘴。“你问我?”

“等等,你的思维是几个意思?”

艾锐这一次倒是真心实意的惊讶了。

第51章 沙利叶

“短暂的生命和永恒的死亡是所有生命必然要面对的命运,你拥有着打破这个命运的能力,却因为这个能力的“附加效果”选择了放弃。”高桥一树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作为一个研究人员,你又何尝不愚蠢?”

沙利叶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似乎有些嘲弄,又似乎有些怜悯。

这是高桥一树早已习惯了,却在如今无法容忍的眼神。

“外貌是你苟活下去的唯一原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你还能选择去死吗?!

无限增殖分裂的细胞,永不衰竭的生命个体,这难道不美吗?!”

“时间过去这么久,你的审美观已经变成这样了吗?”沙利叶嘲笑道。

“你说得没错,你现在的丑陋有如地狱里跟秽物一起熬煮过的烂泥,可你就算想死也死不了,你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得意的表情从高桥一树的脸上浮现了起来,这么多年了,在度过了最初的平静以后,他就一直想要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忽然抛弃了生命,也抛弃了自己,就因为她身上长出的细胞污染了她的美丽。

看看现在,她的美丽不复存在,而她只能带着这副丑陋的身躯永远地活下去。

“你失败了,不是吗?”沙利叶的表情随着高桥一树的张扬姿态愈发地平静了下来。“你本打算创造一个能够完美驾驭我现在这副身躯的人,让他来控制我,让我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困境中遭受你最疯狂的报复。

可你失败了,只能迫于无奈地把我放出来,试图用这套说辞来令我痛苦。

诚然,我获得了永恒的无法被终结的生命,你的愚蠢却足以跨越比我还要久远的时空。

而你因此沾沾自得。”

随着沙利叶的话语,高桥一树原本得意的脸色也渐渐阴冷了下来。

他以为沙利叶的能力就是他正在研究的这些,却从来都不知道沙利叶真正的能力。

她的能力是“沟通”。

只要需要,她可以沟通万物,哪怕是不存在意识的单个细胞甚至非生物都可以。

这才是她的工作总能顺利完成的原因。

这本该是一个无比好用的能力,至少在她的科研工作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她无时无刻不在希望着自己从未得到过这份能力。

她从未对别人说过自己的过去,其实她的过去在她自己看来并不出奇,唯一看上去不同于常人一些的,也就是她的家庭了。

从她的爷爷辈开始,她的家族都是在进行着历史或文艺方面的研究工作的,她所认识的每一个长辈似乎也都在研究中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半。

虽然她最终走向了方向不同的生物、药理学研究,但也正因为她的家庭环境,才让她从小就接受了远超他人的基础教育。

就算她的兴趣与家人不同,该有的支持也还是一样的。

所以她就算失去了她与万物沟通的能力,她也本能够且应该是一个优秀的研究人员。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会出人意料,在她正式结束自己的学习生涯而踏入工作领域之前,她参与了一场为期三个月的热带雨林生物学采样的研究。

而她的爷爷则带着她的父母离开了家,去参与了某一项隐秘的勘探发掘工作,这本是一项正常的研究。

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联系不上她的情况下,她的亲戚们自行组织了一个搜救团队,并且同样地在出发后就与这个世界断绝了所有的联系。

直到她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她已是孤身一人。

她的父母在出发前和团队的合照与信件,成了她对此事唯一的了解。

这本该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她也本该踏上寻找真相的旅途,她本也是如此想的。

然而,在她消沉的这段时间里,她的能力觉醒了,她手里拿着父母寄给她的照片,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意念一动,沟通的能力就延伸到了照片上。

她忽然看到了一个让她无法忘却、无法理解也无法回想起来的画面,然后,一切就变了。

她本不信鬼神的存在,但如果这个世界存在着神的话,她看到的那位应该就是一位神明,至少……也是其中之一。

祂狂暴却又冷漠,祂无穷却又单一,祂圣洁却又污秽,祂是所有一切却又一无所得。

一切不可能的存在都在那一位的身上存在着,而一切理应存在的存在都在那一位的身上湮灭着。

祂是一位浑浊不堪,就连祂也难以理解自身的存在。

哪怕只是匆匆地一瞥,也让她的大脑立刻陷入了无法恢复的混乱之中。

她感受到了祂,祂也察觉到了她,祂的意志跨越了无穷的宇宙降临在了她的身上。

而在这件事无法挽回之前,沙利叶强行用自己的能力沟通了自己,强迫自己忘却了这一切。

但这件事在一开始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烙印已经存在,她的精神无可避免地不断承受着影响,只要她入睡,只要她发呆,只要她失去对自己意识的控制,那些她试图忘却的画面与声响就会在她的脑海中反复重播。

仅只是忘却还远远不够,这种令她不堪折磨的状态促使她尝试了许多她从未尝试过的东西。

酒就是其中之一。

终于,足够多的、远远超过自身能够承受的酒精,让她的精神在浑浊中得到了难得的平静。

从此,只要她从无梦的睡眠中醒来,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灌醉自己。

她知道,当她用自己的能力与酒精都无法让自己免于回想起那位存在的时候,她就将被迫承受祂的意志,成为行走在人间的恐怖傀儡。

所以她的身上出现的异变,就是她竭力避免却终有一天将要收到的代表绝望的邀请函。

所以她才会说,自己的外貌是她还能够在这世上苟活的唯一理由。

因为当她的外貌开始改变的时候,这一进程就再也无法阻止了。

而高桥一树,却可笑地以为她只是出自于她对美的追求。

而销毁自己是尸体,正是为了避免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为了避免整个世界因此而遭受重创的结局。

“你答应过我的。”沙利叶冷着脸道。“销毁我的尸体。”

“在这件事结束之前,你都不需要我的意见不是吗?”高桥一树同样冷着脸笑道。“我当时问过你的意见了,而你默认了我的行动。”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如果我无法控制这具身体……”

“毁灭世界吗?!”高桥一树高声打断了沙利叶的话语。“你的身体会自发地无限生长,你的根系会深入最幽远的深渊,最终直达地心,你的枝叶会肆意蔓延,直至覆盖整个世界的天空,阻挡一切阳光阴雨和狂风,这世上的所有生命都将被你同化和吸收,整个世界将变成只有你存在着的寂静地狱。

这有什么不好的吗?这难道不是专为你而设置的天国吗?”

“就为了报复我,你宁愿拉上整个世界?”

“若能做到,拉上又何妨?”

他已经疯了。

当她恢复意识之后她就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已经只有一个固定的结局了,而这并不好受。

相比高桥一树现在的状态,她更希望他是出于对研究或真相的追求而走到这一步的。

至少这样她还能稍微看得起他一些。

当然,如果他真的是想要追求真相的话,他恐怕还要变得更加疯狂。

大概他一开始并不是出于报复这样的目的,但在他与这些诡异扭曲的东西接触太多以后,他的精神也就不可避免地渐渐走向了癫狂,一些想法变成了执念,一旦拿起就再也无法放下的执念也随着他的心智一起扭曲。

于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也就是说,现在你可以满意了吗?”沙利叶问道。

“若我非人,或许有一天我能够得到满足,说到底……如今你已非人,你觉得你能满足吗?”

“或许不能……但我想我已经明白了,试图跟你这种胡言乱语的家伙沟通,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正的愚蠢行为。”

高桥一树准备反讽回去,但另一个人的声音打断了他。

“等等……”沙利叶的脸忽然变成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高桥一树思索一番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之前差点杀了庞牛的小子,似乎是叫艾锐?“你是真的蠢,你想跟他沟通还犯得上说话吗?你的能力上哪儿去了?”

说完,艾锐的面孔就再次变回了沙利叶的样子,然后她和高桥一树一起陷入了沉默。

“……”

“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受到影响了,用我的能力沟通他只会让我更快地失去对这具身体的控制。”

“他怎么在这里?”

两人说着完全不一样的话题,然后都没有得到艾锐的回应,彼此之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沙利叶也不清楚艾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之前已经感受到了很多人的精神被融入了自己的身体里,是的,身体里。

很显然,这是那些被高桥一树控制的变异体吸收的人。

只有庞牛的意识曾在这里短暂地出现过,但也是迅速就消失了,偏偏艾锐在这里待得好好的。

她甚至还在沙利叶和高桥一树对话的时候,依靠着她说话间带起的回忆以最直观的形式搞明白了她和高桥一树之间的种种。

“我懂了,原来这并不是你自己的能力。”高桥一树说着提起了一直放在手边的手提箱。“但你的能力如何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我已经来到了此处,自然要将应行之事做到最后。”

就在高桥一树把手提箱提起来的时候,那阵熟悉的混沌与恶心感再次在沙利叶的脑海中翻腾了起来。

“你在……”沙利叶话未说完,就见高桥一树把手提箱的扣子打开了。“住手!”

然而她忽然就没法再说话了,在高桥一树打开手提箱的瞬间,她就仿佛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或者说,她甚至失去了对自己意识的控制。

“果然……你无法控制它,是它在控制你。

你试图以死亡来逃脱被其控制的命运,但你错了,但你失败了,你不该这么做,你也不该找我来做。

这些不属于你的细胞,完成了无数人梦想过却做不到的事,肆意吸取、重组任何生物的基因,完美适应任何生物的寄生,甚至化身为可以产下令人永生不死之种的母体,而这一切你都不要。

你不要,我要!

我确实销毁了你的尸体,一颗被寄生过的沙梨树的种子就完成了这一步,如你所说地从原子层面上让你的尸体彻底消失了。

这和你预想的方式大概不太一样,但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如意的事情,就像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面对着你,也已经经历了无数的未曾预期。

这让你我真正地变成了一样的角色。

而我只不过用不到两克的细胞就做到了这一切。

想象一下,如果我把所有的细胞都还给你,能够发生什么?”

高桥一树手里的提箱一经打开,一堆形似腐烂变质且散发着浓郁气味的肉团就从中流了出来,同时在周围弥散出了一阵令人心悸的气息。

就是这团肉块让他实现了他现在所实现的一切,也是靠着它,他才得以控制那些初级实验体和变异体。

实际上,如果这些细胞来自任何一个其他的人,他都做不到这一点,至少他也无法控制结果。

然而这些来自沙利叶的细胞也得到了她沟通的能力。

也正因为这种直观的沟通,他在这些年里不断经受着这些细胞背后存在的某个意志的侵蚀。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站在这团肉块之前恐怕都要发疯,至少也要因为剧烈的痛苦和精神错乱而呕吐。

然而他神色如常地这么站着,这份正常即是他已然发疯的明证。

在他把这些细胞从沙利叶身上取出的时候,它们拢共也只不过小半个茶杯那么多,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把它们从箱子里取出,也从未往箱子中放入任何东西。

现在整个箱子里却仿佛已经塞满了这种令人恐慌的物质。

这些肉团流在地上了以后,就不断地蠕动着向沙利叶所在的巨大沙梨树挪去。

高桥一树也不急,耐心地等待着他筹备了多年的事件正式走向终点。

而艾锐,也在沙利叶失去意识的瞬间回忆起了他在跟庞牛战斗之后缺失的那部分记忆。

当时的他察觉到了自己身后存在着的某物,他的理智提醒他不要回头,他也确实没有回过头去。

他……直接转过了身。

第52章 那就同归于尽

艾锐站在一片空旷的广场上,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在他视野的边缘有着某些扭曲的阴影在不断扭动试探着,在他的脑海中有着某些污秽邪恶的声音在不停悄声回响着。

他感觉到了有某种令他恐惧的存在悄然注视着他,他的本能劝告着他尽快远离此处。

但他无处可去,他所能做的事,只有回头。

所以他直接转过了身,然后便看到了这一位让他几乎在一瞬间内就陷入了神经错乱的存在。

那是一片虚无缥缈的宛若由星空组成的云雾,看到它的同时,艾锐似乎感受到了来自整个宇宙,甚至超越了宇宙的庞大信息,一阵疯狂的念头在催促着他将其接受。

只要掌握了这一切,他将成为能够超越时间与空间,超越所有的一切存在与虚无的存在。

他将得到他想要的,因为所有都将归属于他。

“我连自己的枪都还没做好呢。”艾锐说道。

他的头脑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信息,他也不想要承受。

“脚踏实地地去干活,让别人能够真正地认可我。

这是铁匠,我的父亲说的。”

他根本不知道面前的这玩意是啥,也不想去搞懂,至于展现在自己眼前的诱惑,他同样并不打算去接受。

只有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属于自己的。

只有用属于自己的东西去争取到的未来,才是属于自己的。

而在这个时候,他身上没有任何由他制造出来的武器或道具,唯一属于他的,只有他的能力。

艾锐直视着这片星云,迈步向它走去,他想要活下去,但如果不行,那就同归于尽。

越是靠近,他的意识就越是混乱不堪,他不得不反复在头脑中念叨自己的目的来提醒自己该做什么。

但是什么都没有,他的能力又能做什么呢?

实际上,是可以的。

在跟庞牛战斗的时候,他意识到他的能力只能控制一小杯水的真正原因。

只要是他的身体接触到的水,他都可以将其控制,而他的身体最初接触到的水分,来自他的体内。

在他把自己的手放入庞牛的口中之后,他手上的伤口里流出了一些血,他感应到了这些血液,这意味着他同样可以控制这些来自他体内的液体。

他在当时决定把这当成他最终的手段,在现在来看,他也确实将其当做最终手段了。

能否做到同归于尽,他根本无法确定,毕竟他连保持住这些念头都颇为费力,要做到仔细判断局势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只要做到自己该做的事就好了。

结果如何,那是另一个问题。

当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接触到这片星云的时候,他立刻对着自己的身体使用了能力。

蒸发,爆炸。

这并没有发生。

因为他的身体早就不存在了,他现在的状态,不过是自己的意志罢了。

他的身体早已被变异体所吞噬,实际上,每一个被变异体吞噬掉的人的意识,都会来到同一个地方。

但他们只能短暂地把自己的存在维持住,随后就在这片星云的注视下泯灭消失了。

庞牛也来到了这里,他的意志因与这片星云的对视而遭到了毁灭,他看到的甚至不是这片星云,只是那些细胞分裂在他身上而投射出的投影而已。

至于艾锐,他在看到这片星云的同一个时刻,高桥一树把沙梨树的种子从密封的容器中取了出来,这是融合了沙利叶尸体的种子。

她的意志正在醒来,哪怕还没有产生明确的意识,她却本能地以沟通的能力压制了这片星云,这才让艾锐得以幸免。

艾锐同归于尽的尝试只不过引爆了他之前留在基地地面上的那些血液罢了。

还有龙泉挂在剑穗上的木牌里由他偷偷放入的少量水分。

在他因为自爆失败而迟疑的时候,沙利叶的意志也接近了彻底地苏醒,因为高桥一树已经将沙梨树的种子种了下去。

这片星云被她的意志从这片空间之中驱逐了出去,身处此地的他才被留了下来。

她的意志自行将出现在这之中的一切忘却了,他的记忆于是一并消失。

只不过,这些都只是暂时的而已,她从前就尝试过这些方法,但她现在的下场已经表明了这不可能真正地成功。

此时此刻,高桥一树从手提箱中释放的肉团让沙利叶再度失去了意识,这份邪恶的存在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意识空间中,于是艾锐因此回想起了这一段暂时失去过的记忆。

也被迫去直视这份庞大了无数倍的存在。

这一次的他再难去拒绝,甚至连基本的意识都难以存在,他正在承担难以形容的剧烈痛苦,却因为意识的涣散而根本对此毫无察觉。

仿佛一个正在被烈火灼烧的人,他全身的神经都在呐喊着传递出痛苦的信息,但大脑早在这之前就失去了反应。

不需要太久的时间,无论从哪个层面上的意义来看,他都将会彻底地死去。

“喂!”沙利叶的声音从某个角落里传了过来。“你还好吧?”

沙利叶的声音犹如一汪冰冷刺骨的水流,烈火还远未被扑灭,至少也让艾锐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随即清醒了过来。

沙利叶就站在他的面前,无可奈何地笑着对他说道。“不过好不好都无所谓了,我也撑不了多久的。”

“我……”艾锐移开了视线,沙利叶出现在这里的形象美则美矣,但并没有穿上衣服,作为一个实诚人,他明白非礼勿视的道理。“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这人……”看着艾锐的动作,沙利叶脸上的笑容多了少许揶揄的神色。“该看的你不看,不该看的你倒是看得挺认真的啊。”

“不可能,我看什么了我?!”艾锐很少这么激动地为某些事辩解,甚至连脖子到脸上都涨得通红。

不过急于辩解未必就是让他脸红的真正原因。

她其实并不介意被艾锐看几眼,反正这在现在来看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她所说的不该看的东西,是指出现在她意识之中的那团星云。

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她刚刚恢复了一部分的神志,就发现艾锐正死死地盯着祂看着,而且随着他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她的意识都受到了影响。

所以她以自己的能力让他扭过了头,并将他还剩下一部分理智的意识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剩下的那些变得混乱的部分……已经没救了。

但这没什么太大的分别,她自身都已经处于一个随时都可能崩溃的状态了,更何况艾锐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和艾锐都会在祂的影响下因为无法承受庞大、繁杂而难以理解的信息而溃散,最糟糕的情况下,就是苟活着,却变成了非人的怪物。

如高桥一树所描述的那般,以这副可以吸收、同化一切生物的身体,将这整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毁灭掉,最终独自癫狂而混乱地苟活在这个世上。

这是一个注定的结局,如果高桥一树如她所希望地那样在几年前把自己的尸体完全销毁,这件事就不会发生,而事到如今,不可能再有其他方法能够阻止这副身体向外扩张了。

她现在也只能勉强控制这具身体的一部分而已。

在她刚刚恢复完全的意识的时候,她就“探测”到了这附近还存在着上万个活着的人的存在。

她的肢体当时已经在向着那里蔓延,她的身体强烈地渴望着要将这些人的血肉化为己用。

她强行制止了这件事的发生,然而就在现在,她的意志受到了星云的压制,她的身体已经再次以根系蔓延的方式向着那些人追了过去了。

那些人还在向外移动着,但她很清楚这些人终将无处可去。

再高的山川,再深的海底,都逃不过她的身体。

她之前的制止,也无非能让他们逃得远一些,再活得久一些而已。

想到这些,沙利叶再次陷入了消沉之中。

“要是有些酒就好了……”沙利叶感叹道,然后一枚沙梨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嗯?怎么回事?”

“在你刚刚忽然一言不发的时候,我稍稍观察了一下。”艾锐手里拿着沙梨,扭头看着别处说道。“我跟你正处于你所说的意识空间里,这说明我们现在是意识体而不是肉体的状态。

但我尝试了一下,我可以感受到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这说明我的身体或许还存在着。

再然后,我又意识到这不是我的身体,而是你的,我想着你的身体既然是棵梨树,给我点梨吃总可以吧。

然后,就有了梨。”

“在意识里弄出点水果有什么难……”沙利叶的话并没有说完,她发现这枚沙梨并不只是在意识之中的投射,而是一枚真真切切的沙梨。

熟悉的口感,熟悉的味道,吞咽到体内后的熟悉感觉。

她很确定,这绝不是她在意识之中的假想,而是实际存在的一枚沙梨,可是……她是怎么用意识去“吃下”一枚真正的沙梨的?

“你是真的蠢,想吃,然后吃了,不就完了吗?”艾锐的意识和沙利叶的意识是交缠在一起的,他大概地感受到了对方的疑惑。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她蠢,或许,也是她这辈子第二次地被人说蠢,但她并没有气恼。

因为他说得很对,她想吃,然后吃了,就是这么简单。

意识通常都是跟身体一同存在的,而她此刻的身体就是一颗巨大无比的沙梨树,当艾锐想要吃点梨的时候,她的身体就自行把梨结了出来。

而她吃下梨的过程,也是她在这么想的时候,以她的身体来自行完成的动作。

如果高桥一树在此时抬起头的话,他就能看到他头上巨型梨树上距他几十米远的一根树枝上冒出了一张嘴和一只手,正在捧着一枚沙梨小心而仔细地啃食着。

不过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的面前,那一团肉团已经攀附上了沙梨树,并迅速地融入了进去。

沙利叶和艾锐都在同时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震荡,这让沙利叶回过了神来。

“又一次临死前……”沙利叶愣了愣,然后对艾锐笑道。“能控制身体又能如何,反正很快也要疯了的,你也吃一个吧,我们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谁说没有别的事可以做的?”艾锐立刻回过了头,直视着沙利叶说道。

“你小子,刚刚你还一副老实人的样子……”

“我不是指这个。”艾锐皱着眉转过了头。“刚刚那个男人说过,你的身体可以吸收和重组其他的生命没错吧?如果我的理解没错的话,我的身体应该也已经被你吸收了。”

“现在还远不是消沉的时候,我需要你把我的身体重塑出来,然后与你的身体真正地结合在一起。”

“等等,你说的好像就是这个……”

“我确定不是。”艾锐再次回过了头。“既然打不过,那就同归于尽好了。

要同归于尽,我就需要我的身体。”

——————

看着自己面前原本还保留着树的外形的巨型梨树因为那团肉团的融合而剧烈地扭动变异了起来,无数其他生物的特征在树干上生长而出,又再消失不见,不断侵蚀,不停融合。

这一切就如高桥一树所预想的那样在发生着。

他的脸上没有浮现出笑容,而是若有所思地呼了一口气。

沙利叶说他失败了,他确实失败了。

他最开始的计划是研究这些细胞的用途与来源,保留她的尸体是为了以防万一。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经理可怕的扭曲,因为这些细胞展现出的强大生命力让他彻底地陷入了研究的快感之中。

他意识到自己可以做的事多到无法形容,把沙利叶复活,也只是其中非常微小的一部分罢了。

而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对沙利叶的情感已经被扭曲成了痛恨,他以为自己本可以跟她一起获得永恒的生命,在这份永恒中永远地待在一起。

而她强硬地想让自己亲自终结这一种可能性,把他独自一人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他想要创造出一个足以驾驭这些细胞的人,让这个人来继承她的身体,在她的意识恢复之后当着她的面嘲弄她的愚蠢。

然后永远地融合为一体。

他没能做到这一点,但他可以接受,让她独自一人痛苦地活着也是一种报复。

他看着从巨树上慢慢蔓延而出的枝丫缠绕到了自己身旁,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其他的情绪,因为他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以这样的形式迎接自己的终点。

“可惜,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这个城市叫什么。”高桥一树淡然地叹气道。

“啊?你还不知道吗?”艾锐的声音忽然从他耳边响起。

高桥一树的脸色忽然变了,他扭过头看向从他身旁的树枝上冒出的艾锐的脸。

“她吸收掉的某个人是知道的。”艾锐笑道。

“告诉我。”高桥一树皱眉道,他不喜欢艾锐脸上的表情,但他不介意跟艾锐多说几句,反正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注定了。

“好啊。”艾锐笑道。“那你稍微等一等。”

同一时刻,沙利叶的意识空间里。

“你确定可以做得到吗?只要还留着一个细胞,我也会重生的。”沙利叶有些担心地问道。

“放心吧。”艾锐握了握拳。“一点渣都不会剩的。”

沙利叶已经向他敞开了自己的身体,他们的身体融合在了一起,这棵巨大的梨树所携带的无穷能量也已经为他所用。

他因此有了自己仿佛能够把整个世界都轰炸掉的感觉,而这并不是错觉,如果让沙利叶的身体再继续蔓延一段时间的话,他恐怕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

但真的等到那个时候,他的意识恐怕早就消散了,况且,真的到那时才行动,也已经毫无意义了。

艾锐闭上眼感受着自己的能力,在他的控制下,沙利叶身体里的水分自中心开始以极快地速度向外传递着他的能力,很快,他就确认自己已经控制了沙利叶体内所含有的所有水分。

那些新吸收进来的水分,也都在接触到的一瞬间被转化了。

至于新生长出来的肢体部分,使用的都是原本体内就存在着的水分。

“没问题了,可以准备开始了……”艾锐睁开了眼睛。“等等,还有个朋友要处理一下。”

——————

龙泉正在向着巨型梨树的树干的方向跑去,越靠近,她的精神似乎就越疲惫,眼前也不断地出现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她虽然尽量将其无视了,但是她的速度也不可避免地遭受了影响,速度下降了许多。

这个时候,她已经隐约能够看到树根所在的地面了。

奔跑中,她忽然扭腰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猛地跃开后拔出了剑,一根粗壮的树根从她跳开的部分破开地面钻了出来。

“等等!”艾锐大声喊道。

龙泉的剑已经要劈上去了,又在艾锐从树根上探出的脸前停了下来。

“你……”龙泉瞪大了双眼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

“来不及解释了。”艾锐笑了笑。“你放心,很快就结束了。”

艾锐说完,这根树根上就蔓延出了许多枝丫向龙泉包裹而去,龙泉本能地想要用剑将其全数斩断,但看着艾锐的双眼,最终咬着牙把剑放回了背后。

这些枝丫迅速地把龙泉包裹了起来,然后猛地缩进了地下。

——————

“你说啊!”高桥一树看着面前艾锐的脸忽然变得僵硬了,又长时间没说话,他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他确信不可能出问题的,但是现在的状况确实让他产生了不好的感觉。

“别急别急。”艾锐的脸忽然又变得鲜活了一些。“处理了一些小问题,马上就好。”

说完以后,艾锐又回到了意识空间里。

他笑了笑以后对着身旁的沙利叶说道。“现在没问题了,准备好了吗?”

沙利叶点了点头,这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她其实并不确定艾锐的计划能不能够行得通,但只要有一点成功的可能性,做出殊死一搏并不算一件坏事。

不是为了任何人,她只是不想变成这个样子。

“好的,那么就……”艾锐闭上了眼。

“嗯……”沙利叶皱起了眉。

——————

“这边也来了!”有人惊呼道。

何伟雯停了下来,回过身将一片从地面上蔓延出的藤蔓斩断,这些藤蔓从他们撤退了不久之后就一直在追着他们,不幸被缠住的人会很快被完全包裹起来。

这个人刚刚被缠住了脚,他还有救!

正准备把这人拉起来,她脚下的地面忽然传出了一阵震动,何伟雯立刻把这人向前推去,这人被推开后就撒腿跑向了前方。

而受力向后退的何伟雯,则径直倒在了她身后的藤蔓里。

一根粗大的树根从她面前钻了出来,她躲开了这根树根,却没躲开身后的藤蔓。

她任由藤蔓把自己缠绕了起来,她已经有些跑不动了,她的能力并不会为她增加多余的体力,抛开能力,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一路上帮助着落在后面的人撤退,她已经花了太多力气了。

林啉并没有在队伍的最后,虽然她的能力能够帮助跑得慢的人跑快一些,但人太多了,跑不了多久她的精神就会枯竭的。

而且,大家也需要一个领头的人。

她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不动了吧,何伟雯这么想着闭上了双眼。

“嗯?你怎么穿着何伟文的衣服?”艾锐的声音从她身旁响了起来,这让何伟雯又睁开了眼。

她面前的粗大树根中张开了一道口子,龙泉刚刚从里面走出,艾锐的脸在树干上长着。

“……”

这个画面让何伟雯愣住了,艾锐也注意到了她就是何伟雯,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他最近知道的类似的东西并不少,也就没再在意什么。

他把缠绕着她的那些藤蔓退了下去,又让周围的藤蔓暂停了生长。

“好了,这些东西暂时不会追你们,快走吧。”艾锐笑了笑。“对了,她就交给你们了。”

艾锐说完,也不管两人的反应如何,就直接从树干上消失了。

——————

“现在到你了”艾锐对身旁的高桥一树说道。“听仔细了。”

同一时间,在意识空间里的他正在准备发动自己的能力,沙利叶时忽然拉住了他的双手。

“如果有人请你吃苹果,不要犹豫,直接杀了他。”

莫名其妙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之后,她不等艾锐做出反应就发动了艾锐的能力。

他们的身躯结合在了一起,他可以动用自己身体里的能力,她自然也可以用他的。

艾锐则在同一时刻失去了意识。

高桥一树面前艾锐的脸变成了沙利叶的样子,她把艾锐没说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在她的声音传递到高桥一树耳中之前,她的能力就已经发动了。

这一棵巨大的代表着永恒无尽的生命,投注了超越宇宙与时空的意志的巨树。

从每一个细胞的内部开始了最为剧烈的爆炸。

第53章 收拾残局

这是一场真正惊天动地的爆炸。

沙梨树在失去沙利叶的控制之后已经开始了没有尽头的生长,它的枝叶弥漫过了整个天空,几乎将整个城市的上空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它的根系蔓延进了整个大地,宽度超过了它的枝叶弥漫的范围,深度则远远超过了它枝干的长度。

并且还在不停地从这两个角度不断飞速生长着。

在这没有终点的生长中的某一个时刻,它体内的每一个水分子都由聚合的状态变成了离散的气体。

剧烈膨胀的气体将它从里到外都挤压撕裂成了破碎的脓液。

龙泉等人正在向外奔跑着,猛烈的波动就突然间发生了。

他们脚下的地面忽然如同水面一般波动了起来,大地被扯成了无数块彼此独立的团块,距离沙梨树越近的地面,就遭到了越猛烈的冲击,那些处于最中心的泥土甚至被掀飞而起,又随着爆炸带来的气浪而向外飞去。

沙梨树地面以上的部分则还没来得及变成脓液,就被气浪推着飞向了四周。

龙泉在爆炸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她所看到的是沙梨树在瞬间化作了沾染了大量混杂色彩的气浪和云雾,而这团瞬间膨胀起来的云雾随着地面的震荡一起向着四周扩散而去。

然后就下起了一阵粘稠的雨。

他们所在的位置离爆炸的中心已经有一定的距离了,震荡与气浪都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影响。

然而那阵爆炸所引发的剧烈声响依然震撼了每一个人的鼓膜与神经。

平民们被这景象所震惊了,又再被淅淅沥沥下起的雨所惊吓,几乎又要陷入再一次的混乱。

他们都见过那些怪物的样子,被这些从那棵沙梨树上飞溅而出的液体粘在身上,让他们感觉到了极度的恶心与恐慌感。

但林啉、何伟雯跟龙泉,甚至包括兽医在内都没有管这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液体,他们都知道这场爆炸应该是艾锐的手笔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如果这些恶心的生物在这种爆炸之下还能存活的话,他们再怎么惊惶或作出反应,又能有什么分别呢?

当然,这些液体如今已经只是残破的细胞与水结合而成的物质罢了,沙梨树内部的每一颗细胞都已经在这场爆炸中被撕碎,早已丧失了所有的活性。

他们都能感觉得到,这件事已经告一段了。

林啉跟何伟雯一起放松地笑了笑,然后开始了安抚周围的平民的工作。

龙泉则紧紧地盯着已经不复存在的沙梨树看着。

艾锐在那里,他把她送了过来,但他最后的样子和他所说的话,似乎都表明着他已经遭到了和这棵沙梨树一样的命运。

最终,龙泉松了一口气,回过身去加入了林啉和何伟雯的安抚工作之中。

在爆炸之后去找他的下落的这种事,她已经做过两次了。

这一次如果他还在,那就让他自己回来吧。

——————

三天后,在这一整个事件之中幸存下来的人们终于基本解决了在这里勉强活下去的问题,同时也恢复了一定的秩序。

几人终于有了空闲下来一些的机会,好好地聊一聊了。

这几天里他们都在防备着会不会再有异变发生,只是做好了随时再次撤离的准备,但还没有仔细探讨过当下的状况。

“首先……有人知道至今为止发生的这些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何伟雯首先问道。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龙泉、林啉、兽医以及这些天里表现得不错的几个马强原来的手下。

“我来这里是为了调查与特里亚有关的一些事,这一次的事情应该跟特里亚有关,但是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怎么做的,我至今还没有任何头绪。”沉默了几秒后,龙泉说道。

“幕后指使的人,还有他做这种事的目的,统统都没有线索。”林啉凝声道。“现在看来这件事好像结束了,但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我们永远都没法确定会不会再次发生同样的事。”

“可以肯定的是庞牛跟特里亚的研究有关,但他在基地里甩开我之后就下落不明了。”龙泉接着说道。“我不确定那棵树跟他有没有关系……”

“说到下落不明,林强在基地里跟我们分开以后也不见了,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人有见到过他,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也已经……”林啉皱着眉接道,但没有把话说完。“我们还知道什么?”

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没想到大家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每个人却都对这件事真正的真相几乎一无所知。

已知的东西全都是一些零散的碎片,没有一个人能够把这些东西整理成一个完整的片段。

近两周前,马强似乎得知了某些事,开始要求大家寻找一个毫无线索的神秘人。

第二天发生了一场剧烈的爆炸,随后庞牛失踪。

六天前,忽然出现大量的怪物把整个城市围了起来,特里亚里出现了变异体,这证明了特里亚与这件事之间的联系。

五天前,庞牛出现在了针蚁设置于城东的基地里,证实了庞牛和特里亚之间存在的联系。

当天,怪物们因为未知的原因包围了针蚁的基地,林啉和何伟雯带着仅有的几名幸存者逃离了基地。

而林强、艾锐与庞牛都在这之后下落不明。

四天前,营地里忽然出现了大量的变异体,外围出现大量怪物,里外夹攻之下,林啉只能带领着众人在营地的一角里临时搭建了防御的阵地。

三天前,变异体和怪物全部死亡,营地外出现了一棵巨大无比的沙梨树,林啉带着众人撤离营地,在撤离了不久之后,艾锐忽然化身成了一块树根把龙泉送到了何伟雯面前,随后消失。

这证明了艾锐至少跟这棵巨大的梨树有关,但不久之后这棵梨树就完全被炸成了碎片,爆炸的方式也像是艾锐的手法。

对于坐在这里的人来说,他们只能把情报整理到这个程度为止,这些事跟特里亚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具体的原因与目的,甚至是手法都统统不明。

如她所担心的那样,在这种情况下,没人能够确保这种事不会第二次地发生。

至于可以确保这一点的艾锐,他在那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考虑到当时的场面,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只不过没有人将其明确地说出来罢了。

这场会议于是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兽医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那有人知道我的狗是怎么回事吗?”

回应他的依然是一片沉默。

他的乖狗狗因为跟着他一起呆在了营地里,这虽然吓到了不少人,但也因此躲过了和城外的怪物一起化作白骨的命运。

然而在沙梨树爆炸了之后它就陷入了呆滞的状态,没过多久就蜷缩了起来,看着像是死了,但还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

这可把兽医给吓坏了,在当时因为沙梨树爆炸而快要产生骚乱的人群之中,兽医就是最难以安抚的那一个。

直到几个小时后,它的身上慢慢长出了一些丝状物将其完全包裹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看着像是茧一样的东西,他才稍稍安静了一些。

然而这几天这个茧毫无动静,他又有些沉不住气了。

它跟这件事之间是有着直接的关联的,但同样的,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它能开口说话,现在也没法去问的。

看着大家一筹莫展的样子,林啉清了清嗓子,既然他们对这些事几乎一无所知,考虑再多也没用。

现在这附近还聚集着上万的幸存者,她需要为他们负责,这一个会议也是需要讨论出接下来的行动方针的。

毕竟,坐在这儿的人或许手底下都有过几个手下,却没有真正的掌握过这么多人的生死,现在是集思广益的时候了。

龙泉心不在焉地旁听着,她不属于这里,也不会留在这里,她只是想在这个关头尽一份自己的力而已,现在的这种事与她无关,也不该有关。

一旦确定这里没什么问题了,她就会离开这里,再去其他地方调查特里亚的事。

她似乎在想着些什么事情,视线偶尔看向已经毁了的城区方向。

——————

两个月后。

林啉等人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毕竟目前看来这件事应该已经告一段落了,而带着这么多人穿越茫茫大漠到另一个地方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穿过大漠是一回事,到了另一个地方该如何让生活重新开始,也是另外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

城市中央已经完全毁掉了,那场爆炸让城市的中央完全坍塌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周围受波及较弱的地方,街道与房屋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周围的地层里慢慢渗出的水使得这个坑洞慢慢地积起了水,根据相关人员的判断,那棵巨型沙梨树的根系应该是打通了周围的某个地下水层,这个坑洞很可能会变成一片湖泊。

这解决了在这片荒漠中非常重要的水源问题。

最外围的房屋都还完整的保留着,这可以暂时作为大家居住的地方。

城市中尚未坍塌但已经有些危险的部分也还保留着一些物资,林啉组织了几个不同的队伍,专门负责在这些稍微有些危险的地方搜寻遗落的物资。

其他城市往来的商队并不知道这里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周围的村镇也没有受到影响,因此通商依然还在运作着。

用搜寻到的各种财物和暂时用不到的东西就可以跟这些商队交换、购买到目前急需的生活资源。

仅仅只靠购买也是不够的,一个城市需要做到一定程度上的自给自足才能良好地运转下去,因此林啉也组织了一些有经验的人在周围展开了各种作物的种植工作。

巨型沙梨树吸收了大量的生命,以及周围地表以下的大量营养物质,它的爆炸将这些营养物随着风和雨洒落在了周围的土地上,得益于此,这两个月来种下的作物们长势非常好。

同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整个城市的周围长出了许多沙梨树,平民们一开始是比较畏惧的,也出现过一些怪物们还会再次出现的传言,但林啉和龙泉特意查看过之后都认为这只是普通的沙梨树而已。

在林啉特意的宣传下,这被当做了新生的希望,结合城市里其他方面的情况,这个说法被大多数人采信了。

那些传言也就没人在乎了。

总得来说,这些刚刚经历过灾难的人都重新聚集在了一起,为了自己的新生活而努力着。

他们的面前并不是晦暗的未来,好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比起龙泉刚刚来这里的时候,可谓是各种意义上的天差地别。

每个人的心情都不错,龙泉也是一样的,看着这种灾后的重生,看着幸存的人们哀悼过后,坚强地继续生活的样子,总是会让人心里暖和起来的。

更何况,她也是这些人之一。

只是她很快就要离开了,再多两天,最多三天的时间,她就会离开这里。

她现在正和林啉站在坑洞的边缘,眺望着下方还不算很大的小湖泊。

“这附近的地基已经基本毁掉了,暂时还不会出问题,但以后就说不准了,所以我打算之后让人来看看,能留的就加固一下保留下来,留不住的就全部推掉。”林啉手一挥就圈住了周围的一大圈废墟说着,度过了一开始的不习惯以后,她现在已经渐渐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这可能需要挺长的一段时间,但只要他们说的没错,这个地方会变成一座湖的话,这个城市还会再度繁荣起来的,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没听到回应,她才意识到站在她身旁的龙泉正在走神。

“你怎么了?还在想要走的事?”林啉叹了一口气道。“先不要这么急着走,再多休息一段时间总是可以的。”

“那里。”龙泉直接指向了下方的小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两个小时以后。

“这是什么?”何伟雯皱眉道。

龙泉和林啉一同摇了摇头,她们也有些懵。

摆在她们面前的是一枚接近半个人高的蛋状物,里面并不是固体,摇晃的时候能明显地感受到有东西在里面碰撞。

而且外壳还很坚硬,在不确定内容物的时候她们也不敢随意把它打破开。

这东西当时就静静地飘在湖泊里,只露出了一小部分,因为距离的缘故,不仔细看也是看不出来的。

由于城市的外侧也还没有探索完毕,林啉只派出了一小部分人对城市内部简单地查探过,更深入的接近中心区域的基本上只是半个月过来看一次以确认基本的情况。

上一次派出人来确认湖泊情况是一周前,当时负责的人明确表示没有见过这东西,所以可以大致认为这个蛋是这周内出现的。

组织能够进入湖泊里把它打捞上来的人都让她犯难了一阵,毕竟城市里的情况还是挺危险的,一起行动的人数越多就越容易引发崩塌之类的事件。

打捞也很是费了一番力气,好不容易才将其带了回来,放到她专门的房间里之后,林啉就把其他人挥退了。

在不能确定这是什么东西的情况下,最好还是让别人少看一些比较好。

“会不会是以前埋在地里的东西,因为爆炸暴露出来了?”林啉自言自语地问道。

“如果能承受那种程度的爆炸的话,这玩意也太硬了吧?”何伟雯摇头道。

“有声音。”龙泉打了一个手势。“它好像在动。”

两人静了下来,仔细观察的话,它确实正在慢慢地晃动着,幅度很小,但也可以感受到这个幅度正在加大,沉闷的“咚咚”声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龙泉和何伟雯都各自迈了一步握着武器挡在了林啉身前,戒备地看着。

这个东西出现的位置和状态,让他们都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城外出现的沙梨树可以确认是正常的树,但眼前的这个蛋可算不上正常。

没过多久,这个蛋的晃动已经变得极为明显了,咚咚咚的敲击声也越来越响亮,一声赛过一声,仿若一柄重锤重重地敲击在三人的胸口。

就在林啉几乎感觉要喘不过气来了的时候,敲击声停了下来,蛋的上面也出现了一条肉眼可见的裂纹。

随着裂纹的张开,从中似乎透出了一阵有些痛苦的哼声,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林啉的心里猛地沉了一下。

“如果里面出来的还是那些怪东西,我就带着人立刻离开这里。”

她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但是在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她不能拿这么多人的命冒险。

这股裂纹渐渐扩大,随后啪地一声落在了一旁。

龙泉握紧了剑,何伟雯握紧了刀,不管里面会钻出什么来,她们都做好了直接将其斩断的准备。

一根褐色的独角从蛋壳里摇摇晃晃地钻了出来,接着整个上半身都猛地探了出来。

艾锐瞪着迷茫的双眼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三人,愣了愣道。

“你们谁啊?”

随即摸了摸头。

“嗯?我头发呢?”

第54章 准备出发

艾锐还活着,这是一个好消息。

他很可能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似乎已经失忆了。

看着光了头的艾锐摇头晃脑地要从蛋壳里钻出来,龙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怪异的笑容。

“他……是不是变矮了?”

这个蛋只有半个人那么高,艾锐站起身以后虽然比蛋壳要高出一个头来,但整个身高也就比半个人高一点而已。

最古怪的,是他的头还是原来那么大,配合半大的身子,看上去颇为怪异。

艾锐再次摸了摸头,他头顶长着的独角随即脱落了下来,大概只是为了让他破壳而出所用的东西罢了。

他双手捧着这根独角,迟疑道。“难道这玩意就是我的头发?”

“你不记得我们了吗?”何伟雯看着艾锐古怪的样子憋着笑问道。

“咋的,我应该记得吗?”艾锐本想插着腰说这句话,但蛋壳挡着根本没人看到。

“先把他……抱出来再说吧……”林啉扶着额道。

艾锐不但变矮了,心性似乎也回到了少儿时期,配合上失忆,一下子变成了需要人处处照顾的家伙。

何伟雯跟林啉只能表示无奈,但龙泉对此颇感兴趣。

不过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他的身体成长的速度很快,记忆似乎也在随着这种成长而慢慢地恢复着。

只过了几天艾锐就逐渐回想起了跟她们有关的事情,至于所有人都关心的事——这起事件的细节,他表示完全想不起来。

不但想不起来,一旦试图去回想就会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于是大家也没有强逼他,也许等他身体恢复正常的时候就能想起更多的事情了也说不定。

根据他成长的速度来看,这大约需要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

“从前,我们俩是鸳鸯眷侣,可谓是这个城里男羡女慕的一对,可惜好景不长。

就像每一对情侣都会遇到的那样,我们俩之间出现了一些小问题。”何伟雯无不可惜地说道。

“好赌可不算是什么小问题。”艾锐答道。

“嘿你小子……算你说的对吧,我没能忍住,终究是把她给气走了。”何伟雯道。

“因为你赌她不可能跟你分手,而赌注……啧啧。”艾锐瞥了何伟雯左手上缺失的两根手指一眼,还砸了咂嘴。“输了就输了吧,还能自己又切掉了一根。”

“谁能想到我会在那时觉醒这种能力呢。”何伟雯也不恼,毕竟艾锐说的是事实。“自己动手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

“表态我也能理解,但既然是你自己的能力,你就不能把血止一止吗?”艾锐无奈道,何伟雯自己砍掉的无名指可是一直没愈合,永远都在流着血的。

从她的叙述来看,这一流,好像就流了好些年了。

“一个人能造成许多种无可愈合的伤害,这只是其中一种罢了。”何伟雯故作忧伤地说道。“她心里的伤没好,我手里的血也不会停的,哎你这种小屁孩不会懂的。”

“呵呵。”艾锐只能回以冷笑。

这段时间他哪儿都没去,就这么干坐着,时不时拉上一个人来陪自己聊聊天。

林啉因为城里的各种事务忙得脚不沾地,龙泉哪儿能用得上她都会去帮忙,也就何伟雯显得比较闲一点。

就连兽医都忙得要死,他忙着养宠物,他的乖狗狗在沙梨树消失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茧,最终从茧里钻出了一只小狮子,以及一个小猴子。

为了继承它们之前的名字,小狮子叫乖,小猴子叫狗狗。

有了这两个小主子以后,兽医的脾气都变得好了很多,每天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仿若老来得子一般高兴。

但他拒绝艾锐出现在他身边五十米以内,倒不是因为两人还有什么芥蒂,而是因为乖跟狗狗都很喜欢艾锐,见到艾锐就总会扑上来跟他亲近。

大概艾锐的身上依然隐藏着某些跟它们曾经有过的同源气息。

但兽医并不管这个,干啥都行,想抢他的主子,绝对不行!

于是基本上,这段时间里艾锐都只能找何伟雯聊聊天,要么就自己四处去逛逛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思索,他已经基本确定了自己是没法想起这件事的细节的,至少真正重要的那些不行。

他还能记起自己似乎曾经见到过某些强大而恐怖的存在,并且一旦想到了相关的事情,就会有不要再想下去的念头从脑海中莫名浮现起来。

他已经遗忘了沙利叶的存在,所以也就想不出这是沙利叶对他的保护。

在沙利叶以艾锐的能力发动自爆前的最后一刻,她在她根部不算太密集的一个地方为艾锐创造了新的身体,并增加了一层硬质的外壳来避免冲击的伤害。

艾锐能凭借着她的身体所带来的庞大力量做到将她全身的水分控制起来,她自然也可以借用这份力量来做一些在平时做不到的事情。

于是她创造了一具全新的躯体,其中不包含任何受到污染的细胞,由于她没法创造出完整的身体,所以只能给了他还未成长起来的身体。

刚好,艾锐的意识此时还比较微弱,和身体一起恢复的话,也更容易恢复起来。

她实际上是可以使用这个方法来为自己留下一命的,但在最后的关头她还是把这个机会让给了艾锐。

毕竟她在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至于他的失忆,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他在这之前已经接触了太多不该接触的东西,他的意识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污染,沙利叶当时用能力将他尚存理智的部分意识单独隔离了出来,就造成了他记忆的缺失。

另一方面的原因,是她主动将与这件事有关的部分都压制到艾锐的意识最深处了,因为这些事他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是直面过那位存在的,哪怕只是回想,都有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

这段时间里他所经历的事情也就顺带着被封存了起来,毕竟她当时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进行精细化的操作。

而这种失忆是会随着时间与回想慢慢地清晰起来的,所以她才为艾锐留下了这样的暗示,以确保他不会再次见到那一团星云。

这也使得在这一场混乱之中幸存下来的人之中,彻底地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当然,对于这种哪怕只是想到就会使得精神发生错乱的存在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够聪明的人总会执着地去追求一些人类不该追求的事情。

而那些不够愚蠢的人,都懂得该在什么时候选择放弃。

——————

“林强已经死了。”艾锐皱眉道,他刚刚回想起了自己被林强推开后的那场爆炸。“庞牛应该是被他炸死的。”

“是吗……”林啉愣了愣。

距离艾锐破壳而出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他还没有长到自己从前的体型,但身高已经和龙泉持平了。

头上长出了一些头发,和身体的比例也没有之前那么古怪了。

他们现在正在给艾锐和龙泉准备行囊,在这里停留了这么久之后,龙泉已经准备要离开了。

她还欠着艾锐一笔钱,用艾锐的话来说,就是一大笔钱,但她身上已经没那么多了,她本准备等她离开之后再委托商队来交付。

艾锐嫌麻烦,于是决定跟着她去取。

也不单纯是这个目的,有关特里亚的问题他现在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其中有一些让他很好奇的内容,他也想要去看一看。

就在收拾的时候忽然说出林强的下落让气氛一时冷了不少。

“至少他不是毫无意义地死掉的。”林啉苦笑道。

“嗯……”艾锐点了点头,确认龙泉已经准备好了,她没多少需要带的东西,于是转过头跟林啉跟何伟雯道。“那我们走了。”

林啉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展开下去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跟两人点了点头。

“有空随时回来。”何伟雯笑了笑。“七八月来的话,沙梨也该熟了。”

“你这里的气候,长不好的。”艾锐说着已经跟着龙泉向前走了。

“那可说不好。”

“对了。”艾锐忽然又回过了头。“你们不准备给这地方取个名字吗?”

“沙梨。”林啉笑了笑,显然早已经想好了。“这里有沙,也有梨。”

“唔……”艾锐感觉这名字用作地名稍有些怪。“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还不错。”

“嗯。”

“那以后再见吧。”

“嗯。”

龙泉再次向林啉跟何伟雯点了点头,便跟着艾锐一起向着东方偏南的方向走去了。

这座经历了各种劫难的城市已经千疮百孔,但也在这段时间的重建里慢慢恢复了些许生机。

城里的坑洞形成的湖泊平静地在阳光下翻动着浅浅的波光,城外新种的作物和沙梨树在微风中摇摆着。

这并不是艾锐出生的地方,却是他长大的地方。

但从他独立生活以前他就在期待着这一天,离开这里,拿着手里的枪到外面更广阔的的天地里闯荡。

握了握手里的枪,他看着跟在身旁默默地行走着的龙泉,笑了笑。

“对了,要不要我再给你调整一下你的装备?”

“啊?”

第55章 路半旅馆

天色已经接近傍晚,这片荒漠很少有起伏的地形,夕阳远远地坠在地平线以上,抛洒着已经只剩些许余温的暖光。

两个不太高的人在夕阳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两道影子紧贴在他们脚下隐约的道路上,遥遥指着远方沉浸在尘埃中的旅馆。

“嗯?”龙泉略有些疑惑。“我之前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旅馆。”

“那下一间旅馆还有多远的距离?”艾锐站定了身形,尽量不动声色地喘着气问道。

“按照现在的速度,大概明天半夜到后天清晨才能到。”龙泉侧过头看了艾锐一眼,这个动作让艾锐又把胸膛挺了挺。

“也就是说,你上次来的时候是在野外睡觉的?”艾锐问道。

“不,我坐了马车,一天就到了。”龙泉答道。

“这样子……”艾锐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迈进道。“那咱们还是在这里过夜吧。”

他的体能并不算弱,但相比常年在外奔波的龙泉就差远了,而且他现在的身体还在恢复之中,在这片荒漠里一直走了近一整天,几乎就要了他的小命。

毕竟沙梨城里的马全都死了,近期也没有商队路过,他们只能选择徒步行走,走的方向就是龙泉上次来的路。

途中他有过数次想要把背包里的装备全扔掉的冲动,各种形制的炸药,制作新武器的材料,没有一个是轻的。

全靠着一口气才撑到了现在,就算没看到这间旅店,他估计自己也快要坚持不住而要求就地休息了。

这是一家由两间两层小屋组成的旅馆,两间小屋各居一侧,中间留出了一块空地,空地上已经停留了几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后方由围栏围了起来,前方则只从两座小屋边各自延伸出了一小截围栏,中间留空的部分就当做是大门了。

位于右侧的小屋上挂着一个小牌,牌上写着路半旅馆的字样,艾锐来到门前,果然看到敞开的门后就是一张不大的前台,一个皮肤干瘪的老头就坐在后面,脸上带着露出口部的面具,似乎在看着桌上的什么。

艾锐和龙泉迈步走了进去他也没抬头,艾锐来到旁边才看清这老头正在看一本满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的书。

从他手上忽然停顿了一下的动作来看,他显然已经注意到两人了,但他还是没有抬起头来。

艾锐歪着头想看看他在看什么,却限于现在不够高的身材,并没有看清。

“老板。”艾锐不得不出声道。“还有房间吗?”

“有。”老头还是低头看着书。“一间还是两间?”

“两间。”

老头终于抬起了头,分别打量了艾锐和龙泉一眼以后又看起了书。“要单人还是双人间?”

艾锐被问得一愣。“一人一间还有住双人间的吗?”

“单人间只剩一间,双人间还有两间。”

“那就一间单人一间双人。”

“单人间在对面。”老头伸出右手向对面一指,由于他的视线还放在了面前的书上,这一指差点就戳到了艾锐的脸上。

艾锐皱着眉躲开了老头的手指,扫了一眼以后发现老头的皮肤干枯得有些不对劲,但没来得及仔细看,老头就又把手指收了回去。

“那就一个单人间,一个双人间,多少钱?”

“单人间一个半银币,双人间两个银币。”老头又把手伸了出来,并再一次地差一点捅在了艾锐的脸上。

艾锐再次皱着眉躲开了老头的手,他刚刚已经站开了一些,感觉这老头是故意这么做的。

也许只是一个古怪的老头而已,他没想太多,然后看向了龙泉,他现在身上可没几个钱。

龙泉会过意,数出三枚银币和十枚铜币放在了老头的手里,老头随即收回了手,又再拿出了两把钥匙。

这次倒是没再往艾锐脸上招呼,老头把两把钥匙放在桌面上就收回了手。

“方的是双人间,在楼上,圆的是单人间,也在楼上,房里有水和干粮,用了另外算钱,想洗澡提前跟我说,我需要烧水。”

说完这一串之后老头就继续专心地看起了书,他刚刚也一直在看,但艾锐从他被面具遮盖的脸上透露出的神情来看,这个老头不希望再被打扰了。

艾锐拿过两把钥匙,回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另一间小屋,把方的钥匙给了龙泉。

“那早点休息吧,明早吃过早餐再走。”

“等等。”龙泉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又不着痕迹地扫了一旁的老头一眼。“先跟我上楼。”

“我的身体还没发育好呢。”艾锐正色道。

龙泉直接向着右侧的楼梯走去了,艾锐撇了撇嘴也跟了上去。

两人走上楼之后,老头抬起头看了楼梯一眼,摸了摸面具,又再专心地看了起来。

龙泉的房间就在上楼后的第一间,龙泉打开了门,等着艾锐进了门就把门关上了。

“我一会儿还要出去的。”艾锐愣了愣。“还是……不用出去了?”

“这家店有古怪。”龙泉皱眉道。

“因为你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条路常有人走的话,新开一家店并不算怪的。”艾锐答道。

“坐马车的话,从下一个旅馆到沙梨城只需要一天,骑马还可以更快,很少会有人在一天就能到目的地的时候选择半路停下来的。”

“如果有人走路呢?而且,楼下不是停着几辆马车吗?”

“在荒漠里选择走路的人并不多,停着的马车的话……你有听到有人的动静吗?”

艾锐陷入了沉思之中,出门在外,谨慎小心确实是最重要的事,至少也是其中之一,而龙泉不但在这方面有着足够多的经验,她刚刚说的这些还很有道理。

但在确定确实有问题之前,就让艾锐放弃在这里过夜而跑到外面去,他又是不太愿意的。

这会儿天都已经快黑了,因为担心安全性而不住店的话,光离开这家店还不够,最好还得走远一些。

他们只带了一个简易帐篷,还得生火,舒适性也很一般。

艾锐当然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人,只是他的性格让他比起龙泉来说要显得警惕性不足一些。

龙泉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她并没有打算就这么离开,不然她当时就不会付钱。

“我跟你说这些只是让你小心点,如果没问题明天一早就走,如果有问题,那我们就把问题解决了再走。”龙泉手里没动,但背在她背后的剑却是动了一动,表明了她的态度。

龙泉这么一说,艾锐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也许龙泉确实看出了点什么,但感觉有问题也一样留下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

毕竟就算像她所说的一样,很少会有人能在当天抵达目的地的情况下选择半路停下来住店,但如果真的有问题而没有处理的话,就算只有一个人因此遭受了某种伤害,对龙泉来说也是无法接受的。

艾锐捂了捂脸,这确实是龙泉会干的事情,在刚刚他只是不太认为这里会有问题,有也没关系的态度。

现在他忽然开始希望不要有问题了,因为总感觉会很麻烦。

“我知道了……”艾锐嘴角扯动着笑了笑。“既然你不太放心,那要不然我还是别过去了,毕竟你这里是双人间……”

龙泉已经把门打开了。

“……”

艾锐黑着脸离开了这间小屋后,老头终于看完了手里的书,他仔细地又再一次粗略地阅读了一遍之前折过边角并标记过重点的部分,然后小心地把书收了进了柜台下他专门存放书籍的箱子里。

箱子里还摆着很多的书,除了自然科学一类的以外,多半是有关人体,或者医学类目的书籍。

老头看了看艾锐在对面楼上的窗帘后透出的身影,又再拿出了另一本。

第56章 怪人

艾锐从龙泉的房间离开了以后,特意站在走廊里听了听其他几个房间的动静。

走廊并不长,左右两边各自只有三个房间,那个老头说还有两个双人间,那么龙泉对面或者旁边的房间里应该没人。

其他几间房里确实没有人在说话或者走动的声响,但仔细听的话,其中有两间房里是有微弱的呼噜声的。

“这么早……”艾锐顺着走廊尽头的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泛着昏黄。

按龙泉所说,上一个旅馆不过是半天的路程,这些人不过走了这么点距离,总不该累成这样的。

除非他们在更远的地方就出发了,一路没停地到了这里才休息。

但是……如果这么急着赶路的话,再坚持几个小时,在半夜前赶到沙梨城再休息不是更好吗?

话虽如此,如果人家就是愿意在这里过夜,就是愿意在这个时间去睡觉,他艾锐也管不了人家。

何况这些细节真要说哪里奇怪,似乎也说不上有多怪的,要不是龙泉特意指出来,他是肯定不会想这么多的。

艾锐想了想,决定暂时不要太大惊小怪比较好,径直去了对面的小屋。

推开这间屋的门,艾锐大略地扫了一眼,这间小屋的结构和另一间基本一致,只不过没有前台,摆上了许多小桌用作餐厅,楼梯下用木墙隔开了一部分,拉着帘子充作出入的门,应该是厨房。

看来这里还提供餐饮,但刚刚老头没有提到这一点。

“大概是来晚了?”艾锐嘟囔道,如果有热乎的饭菜吃,总比啃干粮是要好一些的。

没再多看,艾锐径直上了楼,这边应该是专门用作单人间的,于是比对面要多一些空间,所以多出了两间房。

龙泉的房间是在上楼后的第一间,艾锐照着钥匙上的号码却找到了最后的一间,艾锐想了想,和龙泉的房间刚好是距离最远的两间。

“都怪她说有问题,现在感觉哪里都有问题了。”艾锐无奈地叹了口气,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刚准备扭开门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

怎么没有呼噜声?

单人间只剩一间,也就是说另外几间都已经住满了人了,艾锐自己是不打呼噜的,但总不能刚好睡单人间的人全都不打呼吧?

八个房间,除了艾锐应该还有七个人在这这层楼的屋子里,对面六个房间,空了一间房,再除去龙泉,应该有八个人。

在他们来之前单人间是有空余一间的,也就排除了因为单人间满了而不得不住双人间的可能。

总共十五个人,楼下却只有三辆马车,刚才在经过中间的空地时特意看过一眼,有两辆马车是拉货物的,只有一辆马车是拉着载客用的车身的,而且车身并不大,顶多坐得下四个人。

就算是两个马夫轮流拉车,载客用的马车拉满了人,也不过十个人。

多出来的五个人都是跟他们一样走路来的?

艾锐看着四周紧闭的房门,不由得掏出水壶来喝了一口水,然后猛地甩了甩头。

“不行不行不行。”艾锐决定放弃,这种事只会越想越古怪,他还想要好好睡个觉的。

即使他并没有要逞能而故意跟上龙泉脚步的意思,他们现在本来也不是很着急,但他现在的身体素质确实要差一些,今天已经累得慌了,他只想早早洗漱一下躺到床上去。

轻松而安稳地躺到自然地睡着,再睡到自然地醒来,然后继续第二天的路程。

现在他被弄得疑神疑鬼的,再多想下去就要没法睡了,连忙打开了门,就着水盆里的水草草擦了把脸,直接趴倒在了床上。

“早睡早起身体好。”艾锐这么念叨着,却没有把衣服脱掉。

因为已经有人站在了他的门外,而且不止一个。

——————

龙泉简单地擦了擦头发以后就坐在了床边上,现在的时间要睡还太早了一些,况且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更没有睡觉的念头了。

看着窗外渐渐变得昏暗的天色,遍地的黄沙和偶尔露出干绿色的杂草灌木被染得多了一层惹人心烦意乱的暗红。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整理不出一点完整的头绪。

在沙梨城里的时候,虽然事情大抵已经告一段落,但她很清楚自己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她跟着一条线索来到此地,然而一切发生地太多太乱,让她根本找不出真正的目标。

借着一个又一个的理由她在沙梨城逗留了几周,也借着城里重建家园的繁杂事务将她心里出现的种种不好预感排出了头脑之中。

但这些念头就像是沙利叶层面对过的那些恐怖存在,只要进入了脑海之中,再想清除出去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现在,再没有什么事务能够让她忙起来,现在,她再不能累个一整天以后直接躺到床上就陷入梦乡。

她在追寻的只是一场空,这样的预感无可阻挡地在她的脑海之中回荡。

艾锐跟着自己来了,他有他想要去做的事情,并不是只跟自己有关的,这一点她很清楚。

只是她还是不由得想着,如果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她是否也是在无意义地改变着他的人生轨迹?

她甚至想着,也许这个旅馆一切都很好,只是自己的脑子里太乱,才会看到什么都有不好的感觉。

她躺了下去,把剑放在了枕边,她知道自己今夜是睡不好了。

在无事可做的夜里,她总会想得太多,这才留下了在平时多花些力气的习惯。

奈何,力气用得越多,能用的力气也会越多。

慢慢地,一个人躺在床上清醒地闭着眼所度过的夜晚,也就越来越多了。

“咚咚咚。”有人敲了敲她的门,但什么都没说。

艾锐刚走,就算他回来也会先出声的,而自己在这里除了楼下的老头,谁都没有见过。

龙泉睁开了双眼,眼里流过了一丝犹豫的神色。

“谁?”

“我给你烧了些洗澡用的热水。”门外的人说道,年迈的声音显示他就是楼下的那个老头,顿了顿之后,他又补上了一句。“年轻的姑娘在这种地方走了一天,总会想洗个澡的。”

“我没有说过我要洗澡。”龙泉答道。

“但我猜你应该是想要洗个澡的。”老头回道,声音从门外传来,显得有些闷闷的。

“水是你刚烧的吗?”龙泉问道,她记得老头说过,需要洗澡得跟他说,否则没有热水。

但她才刚坐下不久,烧水总不会这么快的。

“这是我准备自己用的。”老头回答得很快,但语气不是很好。“如果你不要,那我就拿下去了。”

话是这么说,门外并没有传来他离开的声音,老头似乎在默默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大约十秒钟后,门开了。

“那你帮我拿进来吧。”龙泉打开了门,站到了一旁冷冷地看着。

他的身形枯槁,皮肤干瘪,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轻松地提着盛满了热水的大桶上楼,气息还没有任何改变。

老头点了点头,稳稳地用单手提着水进了洗浴用的隔间,龙泉还是站在门边,看不到老头的动作,但能听到水倒入大桶里的声音。

龙泉看了看地面,一点水都没有洒出来过。

她皱着眉看向了一旁,她有些讨厌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感觉。

虽然意味着要有人受伤或者死亡,但她真的有些希望这间旅馆里,能够发生点什么。

毕竟发生过之后,就能好好地睡了。

第57章 试探

“客人是从西北方向来的吧?”老头把水倒完了以后又回到了门外,但又站在了门前没走。“听说……那边打仗了?”

看龙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老头又补上了一句。“这条路上的行人不多,多数是一些行商的人,如果打仗了的话我的生意也会被影响,所以多嘴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老头说完就回过身向楼梯走去了,龙泉紧盯着他迈着稳健的步伐一直走到楼梯的转角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附近有一条小路,走那条路的人并不多,前些时候我经过的时候看到了一些……很多当兵的,看他们全副武装的样子,似乎是要去打仗。”老头回过头,露出的嘴上带着一份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刚刚说是听说到的。”龙泉道。

“我看到了士兵,但没看到打仗。”老头指了指另外几间屋子。“自然是从来往的商人嘴里听到的。”

“已经结束了。”龙泉道。“你的生意,不用担心。”

“但我没见过有士兵回来,知道这事之后我就时常留意的。”老头的头转向了墙壁,他的视线似乎穿过了墙壁一般扫了远方一眼。“也就是说,那些士兵已经留在那里了。”

要么打赢了而驻守在原地,要么,就是死了,不论是哪一种都是留在了那里。

只不过后者留下的时间要久得多。

“是的。”龙泉答道。

“那你怎么确认战争不会再次发生?”老头把视线转回了龙泉身上。“无论谁赢了,输了的人都不会甘心一直当输家的。”

“因为所有人都输了。”

“这样……那就更要争出一个赢家来了。”老头点了点头,提着桶下了楼。

龙泉也没有直接关上门,而是在门边又站了一会儿,确实再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发生,这才又叹着气关上了门。

龙泉回到了床边,从背包里拿出了两片干面包,就着水吃了起来。

干面包并不好吃,她也没有像艾锐一样珍惜食物的习惯,一边随意地吃,一边胡思乱想着。

一边胡思乱想,又一边脱去衣服进入了浴室里。

里面木桶里的热水正在冒着热气,浴室里并没有通风的地方所以湿气显得很重,她没把剑带进浴室里,而是放在了门边上。

如果真的有问题的话,现在动手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龙泉这么想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个什么。

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切正常得仿若这里确实没问题一般,她特意在水桶里泡到水温都快凉了,也不见周围有任何的动静。

龙泉只好擦净了身子躺回了床上,先是平躺着,又换成了侧躺的姿势。

天色已经昏暗起来了,阳光几乎只挂在地平线边际的天空上了,另一个方向上的天际则透着隐隐的月光,明明正在入夜,却仿若有着光明在向着夜幕缓缓地渗透着。

等太阳彻底沉寂,明月完全露出,星光也洒落了下来,周围的景色似乎比刚才还要亮堂一些。

龙泉毫无困意地在床上静静地躺着,她知道自己之后该去哪里的,特里亚在沙梨城有某种计划,这是她的一个线人给她的线索,她此行就是要去再问问看还有没有其他方面的消息。

但她确实看不清之后的道路。

正想着,她的头上方十几厘米处的木墙上张开了一个小缺口,一只枯败干瘪的手从中伸了出来。

这只手并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先是在原地停留了几秒钟,而龙泉依然怔怔地在想着些什么,似乎并没有留意到这只手的存在,于是这只手向着她的脑后探了过去。

由于她闭着眼,也就没有从眼里透露出任何额外的情绪来,一直到这只手几乎就要抓住她的脖子了,龙泉才猛地转过身一把握住了其手腕。

龙泉的脸上这才带上了明显的笑意,她的剑已经从床边上浮起了几分,下一个瞬间她就会握住剑,然后将这只手齐根斩去。

但龙泉脸上的笑容也在同时凝固住了,随后迅速消失,她松开了握住的手,然后躺回床上迅速地睡了过去。

跳过了浅层的睡眠,直接进入了最深度的睡梦之中。

在第二天清晨之前她都没有醒来过,由于入睡得太深也太快,睡前几分钟内发生的事她也已经不记得了。

抛开其他方面的问题的话,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睡眠了。

她只觉得神清气爽。

然而,艾锐的感觉糟透了。

他根本就没睡。

在进入房间之前,他喝了一口水,然后在门前洒下了几滴水,洒下的这几滴自然是他用能力影响过的。

这原本只是他受了龙泉的影响而有些想太多的无心之举,却出乎意料地发挥了作用。

由于可以感受到这些水的位置和形状,在有人踩中其中的几滴水的时候,他立刻就发现了。

这些水摊开后嵌入了鞋底的凹缝里,和自然状态下的形状差别是很大的,有三只鞋子踩上了这些水滴。

如果站在外面的是人的话,一个人自然只能穿两双鞋的,所以至少有两个人站在他的门外。

但他们想干什么?

也不敲门,也不做出什么动作,就是这么直愣愣地站着。

由于艾锐之前已经感觉自己有些神经质地想了太多了,感觉到门外的这两个人(也许有更多)就这么站着,让他甚至有了一些诡异的慌张感。

这么一紧张,就紧张了一整夜。

门外的人站着没动,艾锐也保持着趴床上的姿势没动,除了把枪握在了手里以外,他基本上就是平时该睡觉时候的样子了。

他跟门外的人较上了劲,他们要么进来,要么走,不然他就跟他们死磕上了。

可是站着累不累他不知道,趴着又不能睡却是足够累的。

从黄昏后就趴着,精神紧张,也没有翻身,困意早已反复袭来了数次,却不能睡,几乎是干熬着,他几乎都要以为时间已经静止住了。

还有一部分被他洒下的水没有被人踩中,由于暴露在空气里被微弱的风吹着,这些水也在慢慢地蒸发着,蒸发掉的部分就脱离了他的控制,剩下的部分越来越少,也就表明了时间还在慢慢前行着。

但这也前行得太慢了。

一直到他的脑子都要混乱起来的时候,门外才传出了有人打开了门的声音,艾锐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对面房间的人走了出来,跟着站在艾锐门前的三只脚也离开了。

艾锐把一直对着门口的枪收了起来,先是揉了揉发僵的身子,随后跳下床跟了出去。

走下楼之后,艾锐径直坐到了楼下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那个老头似乎在旁边的厨房里忙活着,艾锐没出声喊他,也没偷偷去看坐在另一边的三个人,就是老神在在地手趁着头靠坐在桌上。

险些没睡过去。

还好没过多久龙泉也下来了。

“嗯?”龙泉看着艾锐苍白无力的脸愣了愣。“你怎么了?”

她随即意识到很可能是因为自己说过的话才让他睡不好的,带着些许歉意说道。“这里没什么问题,是我多想了。”

龙泉的精神很不错,看上去就连心情都好得很,艾锐叹了口气道。

“不但有问题,而且问题还很大。”

那三只沾了水的鞋就在旁边坐着呢。

“我怀疑他们在试探我,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艾锐盯着龙泉诧异的双眼咬牙道。“但不管是什么原因。”

“我肯定得让他们吃点苦头了。”

艾锐说完这句话时,老头端着一个大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盘子上摆着一盆汤和几盘做熟了的面食。

“各位,可以用早餐了。”

老头看着艾锐,又笑了笑道。

“精神不好的话,吃点再睡一觉就好了。”

他的笑容从遮住了半张脸的面具上露出来,显得十分地怪异。

第58章 连环杀人犯

老头提供的早餐是一碗面加一碗汤。

汤是烫嘴的老汤,面是已经做熟的拉面,把面放进汤里也可,凉拌着吃也可。

他还从厨房里又端出了几个放在小碗里的调料,种类齐全,葱花香菜一类的调料甚至还很鲜嫩,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漠里做到这一点,可谓不易。

一碗面准备得这么周全,味道自然也是很好的,两个银币的价格换这么一碗面也算不上贵了。

艾锐倒是有些好奇午饭跟晚饭会是什么水准了,可惜他并没有住到那时的打算。

“你确定吗?”龙泉疑惑道,她昨天一开始确实觉得这里有点问题,但经过这一夜的安眠,她已经判断是自己多想了。

“吃完再说。”拿起筷子,艾锐暂且把所有的杂念都抛出了脑海,美食摆在面前,他得认真面对。

但龙泉没办法像他一样全情投入到吃早餐的行动里,艾锐是明确地说这里有问题的,看他一副完全没睡好的样子,恐怕寻思这事儿寻思了一整夜。

但她没有直接问,而是压下了心头的疑惑慢慢地吃着,她知道艾锐的习惯,在他吃东西的时候能不打扰就最好不要打扰他了。

此时的餐厅里除了他们俩只有四个人,三个住单人间的男人坐在了一起,老头就斜靠在厨房的门边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

那三人也是默默地吃着面,彼此之间没什么交流。

从面上看不出什么,龙泉只得仔细再观察了一下,老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除了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面具以外,看上去和其他的老头并没有什么不同。

三个坐在一起的男子有可能是兄弟关系,脸型和面部特征都有些相似,服装的方面倒是各有特色。

其中两人坐在了一起,一人披着黑袍,一人穿着白色褂子,独自坐在他们正对面的人则穿着红色的短衣短袖,龙泉在这人身上多看了两眼,这种休闲的服装一般在南方沿海要见得多一些,在烈阳灼日的荒漠里,却会被晒掉几层皮的。

而三人的皮肤都很白净,不像是近期晒过太阳的样子。

“你为什么觉得这里没问题?”正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艾锐忽然放下了碗筷,他已经吃完了。“因为你昨晚睡得很好吗?”

“是的。”龙泉下意识地回答道,但说完她又愣了愣。

多年独自在外生活,她过的也不是什么不闻风雨不见刀兵的日子,睡不好是她常年面对的问题,早已养成的警惕心也让她即使睡得很熟,也会被很小的响动惊醒。

她的剑从不放在自己一米以外,以确保不论发生任何事她都可以在第一时间把剑拿到手里。

从这个角度讲,一直睡到自然醒从没在半途醒过的话,就说明夜里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所以她才会给出下意识的回答来。

可是仔细一想,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睡不好觉,偏偏就是今天睡得这么香?

不但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还有相当高的睡眠质量,这当然可以当做一件好事,却也是一件可疑的好事。

“和你不一样,我从来都睡得很好,但我昨晚没睡着过。”艾锐说这句话的时候音量提高了一些,确保在餐厅里的其他人也能听得到。“因为有两个家伙一直站在我的门外,连脚都没动过。”

听到他的话,独自坐在另外两人对面的男子和老头都把头转了过来,并排坐在一起的两位则只是放下了筷子,并没有回过头。

“这位小哥。”男子朝着艾锐拱了拱手道。“恐怕你是误会了。”

“站在我门外的就是你对面的两个小哥,一直到刚刚你打开门出来的时候,你们才一起下了楼。”那两人脚底都还沾着艾锐洒在门前的水,要判断出是谁并不困难。“如果是误会,那咱们就解开误会,如果不是误会。”

艾锐把枪放在了桌面上,这个动作莫名让自己想到了庞牛,他甩了甩头道。“那咱们就有得谈了。”

“我叫白星。”白星笑了笑,似乎并没有在意艾锐挑衅的意思,朝他面前的两人抬了抬手。“他们是我的兄弟,白衣服这位是白阳,黑衣服这位是白月。”

“我们干的是办事收钱的买卖,如今只是碰巧路过。”

收钱办事的买卖就是雇佣兵,办了事再收钱的,则可以看做是赏金猎人的行当,虽说先办事再收钱的事情有很多,但如今需要私人去办还有得赚的事,大抵都跟杀人有关。

但这并没有回答出艾锐的问题。

“碰巧路过,盯上了我?”艾锐问道。

“不,是有别人盯上了你。”白星答道。

“谁?”

“住另外四间房的人。”

这倒是艾锐没想到的答案。

“你怎么知道他们盯上我了?你知道了,又站在我门前做什么?”

“这是两个问题,我得分开回答你。”白星伸出了一只手指。“第一,我知道他们盯上你了,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一群连环杀人犯,穷凶极恶的那一种,你的脚踏进这家旅馆的时候他们就盯上你了。”

“第二,他们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白星又再伸出了一根手指。“所以我的两位兄弟挡在了你的门口,他们才没有贸然动手。”

“所以说,我得谢谢你了?”艾锐问道。

“不,是我得谢谢你。”白星又再竖起了第三根手指。“这就是我想要回答你的另一个问题了,你知道我的人在你门前却没有动手,这让我们少了很多的麻烦。”

“是你们的麻烦,还是我的麻烦?”

“我们的麻烦,昨晚如果动起手来的话,吃亏的肯定不是小哥你。”白星的脸上带着坦然自若的笑容,但姿态却放得很低。“干我们这一行的,得学会看明白什么人能杀,什么人不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对方似乎也不像是想要挑起冲突的样子,说得勉强在理,甚至还捧了艾锐几句,可以说是让他无话可说了。

“那四个杀人犯呢?”艾锐转而问道。

“在睡觉。”白星笑道。“他们等了一夜也没有动手的机会,现在当然在睡觉。”

“我也没睡。”艾锐道。

“我的两个兄弟也没睡。”白星再次拱了拱手。“事先我并不清楚他们会打扰到小哥,如果您还想再休息一天,房钱由我付,权当赔罪如何?”

“我不打算留在这里。”

“那不如同行?”白星挥手指了指院子里的马车道。“咱们的方向是一样的,你们两位可以跟我同坐一辆马车,不但舒坦一些,小哥也可以适当休息一下。”

艾锐皱了皱眉,他是有些意动的,如果这伙人有问题,那么留在眼前看着总比不知不觉地着了道的好,如果没问题,这确实只是一个误会,那么同行确实能省些力气。

但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我不反对。”龙泉道。

刚刚两人的这一番对话,已经让她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她也明白艾锐的想法和顾虑,于是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只是……她又再看了站在一旁,听了几句以后又把视线放回了自己眼前的书上的老头,他拿着书的手,让她有种莫名的感觉。

但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有问题的。

如果他们就这么直接离开,却又忽略了其他真正的问题呢?

“你吃饱了吗?”艾锐朝龙泉问道。

她点了点头,艾锐又再向白星问道。“那你们呢?”

“只要小哥想,随时都可以出发。”

“好,那咱们这就走。”艾锐点了点头。“我先回房间把包带上。”

“没问题。”白星依然和煦地笑着。

待艾锐和龙泉走上楼后,白阳和白月把鞋在地上蹭了蹭,看到水迹后朝白星点了点头,白星还是笑着,什么都没说。

老头则扫了三人一眼,返身回到了厨房里。

他先把书小心地放进了一个小袋子里,用水净过手之后开始揉起了案板上的面团。

一边揉,从面具下露出的嘴唇一边露出了些微的笑容。

第59章 同行

行囊都在艾锐这里,倒也不多,只有临时的帐篷,些许食物和水,以及他制作武器的道具、材料之类的。

拢共十几公斤,艾锐还没发育完全的小体格背上去勉强能走个几十里地。

龙泉本打算跟他分担一些,但他拒绝了,不是他不想,或者说有男女有别之类的想法,他是觉得自己的身体生长得有些慢,适当花些力气,能促进促进身体发育。

别的不说,昨天背着这个包走了一天,他感觉心肺功能已经得到了长足的锻炼。

这一夜没睡,再把包背上,感觉都不用呼吸了,心跳也保持着不声不响的平缓节奏。

看得龙泉心头一紧。

这间旅馆和那些人有没有问题她不知道,艾锐怕是要先出问题。

“没事儿,咱坐马车,累不着我。”艾锐朝龙泉笑了笑。“关键在于底下那几个人,我还是觉得他们路子不太对。”

“那就小心点。”龙泉道。

“嗯,咱们见机行事就行了。”艾锐点了点头。

走出房门之后,艾锐又看了看紧闭着房门的另外几间房,其中一间确实传出了呼噜声,白星所说的“杀人犯”就住在里面,他很想现在就推开门进去看看究竟是些什么家伙。

“一会儿就知道了。”龙泉道。“如果他们没说谎,肯定是要带上这几个人的。”

“嗯。”

两人上楼的时间里,白家三兄弟已经把马车给拉了出来,一辆载人用的,一辆载货用的。

身穿黑袍的白月已经坐在了载货的马车上,白星跟白阳都站在载人的马车旁,见艾锐和龙泉下楼了,白星朝白阳点了点头,白阳随即越过两人上楼去了。

“他去把人带下来。”白星朝马车上抬了抬手,示意两人先上。“我们在车上等就可以了。”

“他一个人去就够了?”艾锐问道。

“一个人当然是不够的。”白星还是和煦地笑着。“所以白月也去了。”

经他一说,龙泉立刻回过了头,这才发现之前坐在载货马车上的白月已然不见了踪影,但她俩都没留意到白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龙泉皱起了眉,她和艾锐过来的时候白月就坐在一旁的马车上,她不过转移了一下视线而已,人就不见了。

不但速度极快,就连声响都没有发出,若是他想要偷袭,她恐怕也是留意不到的。

“有点意思。”艾锐笑了笑,随即径直上了马车。

看到艾锐的反应,白星脸上的笑容似乎变化了几分,他倒是没想到艾锐会对此毫不在意。

龙泉脸上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刚坐进车厢,艾锐的脸就凑了过来。

“完蛋了啊。”艾锐小声道。

刚刚差点就碰上了,龙泉皱着眉把头侧开了一些,艾锐又把脸凑了过去。“感觉打不过啊。”

在他上楼的时候,想必白月和白阳已经明白艾锐察觉到他们的原因了,他对两人的感应也就停留在了小屋的门外,估计他们已经在沙地上把鞋底的水分都蹭掉了。

所以他刚刚根本就不知道白月是什么时候动身的,要不是龙泉回头的动作,他根本就不会发现白月已经上勒楼。

虽然他硬是表现得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当时就慌了,差点就在白星面前漏了怯。

龙泉刚要说点什么,白星就跟着坐上了马车里,龙泉看了白星一眼,再看回艾锐时,他脸上已经再度恢复了淡然的神色。

坐在他们对面的白星脸上,也是一脸的淡然。

两人就这么淡淡地笑着看着彼此,直到呼噜声响了起来,白星才开口打破了平静。“可以走了。”

艾锐脸上的表情随即垮塌了,他推开旁边的垂窗把头伸了出去,于是看到了白月再度坐在了载货的马车上,后面拉着的车板上绑着两个胖子,一高一矮,此刻都在呼呼大睡着。

又另外从小屋里走出了两个秃子,同样是一高一矮,白阳就跟在他们的身后,两个秃子自觉地来到白月所在的马车后面,却没上车,由白阳把他们俩用绳子绑在了车身上。

就在艾锐收回视线的同时,这俩人也发出了连绵的呼噜声。

白阳直接架上艾锐所在的这辆马车就出发了,白月所架的绑着四个杀人犯的马车跟在了后面,艾锐再次推开窗看了一眼,车上的两个胖子睡得很熟,被绑着手跟在后面的两个秃子一边迈着腿跟着马车跑,居然也睡得很熟。

矮的快速地迈着腿,低着的头几乎埋进了胸口;高的慢慢地迈着腿,高仰着的头几乎把胸口折到了身后。

“有些怪对吧?”白星看着艾锐脸上的神色变化,忍着没把另一层的笑意流露到脸上来。“他们四个就叫四怪侠,自称侠义之士,却行下作之事,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却是在大江流域比较知名的团伙。”

“他们逃到了这里,而你们是来抓他们的?”艾锐问道。

“没错。”白星答道。

“他们难道很好抓?”艾锐问道。

“不,他们很难抓。”白星答道。

“但他们逃了这么远,却还是被你们抓到了。”艾锐疑道。

“他们算是善于逃跑,却不是专门做逃跑这一行的。”白星回道。“毕竟术业有专攻,专门杀人的人,是跑不过专门抓人的人的。”

这句话透露出了很多东西,或者说解释了很多东西。

只要后面的那四个怪人确实是逃犯,那么白氏三兄弟追到了这里,就可以表示他们的目标至少不在艾锐和龙泉的身上,那么昨夜恐怕也就如白星所说,只是一个误会而已。

对于艾锐来说,这让他稍稍放松了一些,他所觉得古怪的事也就只有半夜站在他门外的两个人而已。

不至于这么三言两语就完全取信了白星的说辞,但至少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漏洞来。

然而对于龙泉来说却并非如此,如果这三个兄弟确实没什么问题,那么那个让她感觉有些古怪的老头子就不一定了。

她总觉得那个老头的手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想不出是怎么一回事,似乎自己忘掉了某些相当重要的事情。

看艾锐和白星渐渐熟络地聊了起来,龙泉也放下了戒备,开始仔细回想昨夜发生过的每一件事。

毕竟坐着车,她根本没有其他事可做。

而她讨厌无所事事。

——————

另一边,旅店的老头也在想着跟龙泉有关的事。

“你让他们直接走了。”一个少年从楼上走下,对坐在台后看着书的老头说道。

“有一些不速之客。”老头低着头说道。

“没关系吗?”少年撇着嘴,显然不喜欢现在的状况。

“没关系的。”老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笑。“那个龙家的姑娘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了,晚一些开始也是一样的。”

“但她还带着一个小子。”少年皱着眉道。“从我听说到的事情来看,这个小子也不简单。”

“不简单不代表很麻烦。”老头朝少年摆了摆手。“让你的朋友睡够了就下来。”

“咱们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少年再次撇了撇嘴,往楼上走去了。

没过多久,这两间小屋组成的“路半旅馆”就陷入了一片大火之中,这片火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转眼间这两间屋子都化作了焦黄色的灰烬,轰然倒塌,刚刚的少年从灰烬之中钻了出来,满脸不爽地挥手拍散粘在身上的灰。

然后转身向着艾锐等人所走的方向跑了起来。

“等我啊!”少年喊道。“没必要把马车拉这么远啊!”

但他的面前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平坦沙漠,视线可及的地方既没有人,也没有什么马车,坐在马车上的人自然也是听不到他的呼喊声的。

“操!”

第60章 四怪侠

四怪侠本不怪,也不是侠,更没有四个。

他们甚至都不认识彼此。

四个只要各自分开就格外普通的家伙,被命运召唤在了一起,就成为了名震江流的四怪侠。

一人是卖猪肉的屠夫,一人是打野货的猎户,一人是砍柴卖的樵夫,一人是种庄稼的农户。

一个又高又胖,一个又矮又胖,一个高且秃瓢,一个矮且秃瓢。

当他们分开的时候,看上去都如常人一般,但当他们站在一起,就总让人感觉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关联。

久而久之,就连他们自己都这么认为了,于是他们决定一起搞点事情。

“咱们没钱,也没名气,既然决定一起做点事,这两样至少得搞一样。”又高又胖的胖子说道。

“我觉得在理。”又矮又胖的胖子赞同道。

“为什么非得是钱或者名气呢?”又高又秃的秃子表示怀疑。

“因为钱很重要,名声也很重要,有钱可以变得有名,有名也可以变得有钱。”又矮又秃的秃子说了一句有理的废话。

“咱们前半辈子没赚到过多少钱,以后恐怕也不容易。”又高又胖的胖子继续道。

“没错。”又矮又胖的胖子再次赞同道。

“可是以前赚不到不代表以后也赚不到的。”又高又秃的秃子继续质疑道。

“以前做不到的事情未必以后就做不到,但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又矮又秃的秃子又一次说了一句有理的废话。

“首先,要有名就得有特点,没特点的人是不可能变得有名的。”又高又胖的胖子道。

“是这么个意思。”又矮又胖的胖子道。

“这可说不准。”又高又秃的秃子道。

“没特点也是一种特点。”又矮又秃的秃子道。

“要有特点,从名字开始就不能显得太普通,咱们身上就有特点,所以我该叫高胖子。”高胖子道。

“那我就是矮胖子。”矮胖子道。

“我不喜欢这种名字。”高秃子道。

“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名字能不能让别人知道。”矮秃子道。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怎么做才能变得有名。”高胖子这次没有再让人接话。“做好事也能变得有名,但是做十件好事也不如做一件坏事那么容易让人记得,而且记得那么深刻。

要论坏事,绑十次架,抢一百次钱,也不如杀一个人来的有效。”

“就从大人物开始。。”高胖子笑道。

“我认识几个合适的目标。”矮胖子道。

“大人物可不好杀。”高秃子道。

“大人物,小人物,都是人,只要是人就总有办法可以杀得死的。”矮秃子道。

就这样,四个怪人组成了一个注定要在未来大放异彩的队伍,或者在其他人来说的……团1伙。

白星顿了顿,从车厢旁的抽屉里拿出了两个木杯,又取出了一个水袋,给艾锐倒了半杯水,木车在晃,并不合适倒得太满。

“听你的意思,他们组成这个团伙的时候,你有在场吗?”艾锐摸着木杯的边缘问道。

“那当然是不在场的了。”白星笑道。“如果我在场,秀应该是五怪侠了。”

“可你说得很清楚,仿佛你就在旁边听着。”艾锐喝了一口水。

“因为你还没听过他们说话,只要你听过一次,你就会知道他们就是这么样交流的了。”白星也喝了一口水。

“原来如此。”艾锐点了点头,看了一旁已经睡着了的龙泉一眼。

她明明昨夜睡得很好的样子,刚刚却又一次地睡着了,在这种时候,哪怕他的戒备已经放下了不少,却也不能和她一样倒头就睡的。

总得留一个清醒的人看着才行,而他昨夜可还没睡过。

听白星讲点故事,也是让自己不至于睡着的方式。

“那你继续。”

白星点了点头,又给自己再倒了半杯水。

“他们曾是屠夫、猎户、樵夫、农户,再平常不过的人,按理说他们想杀大人物并不容易,却总是能够成功地让那些人死在种种不可思议的地方,死法各不相同,凶器也千变万化,凶杀的现场总是会留下‘四侠’的字样,就连这些字迹,都从不会重复。”

白星说到此处顿了顿,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后接着说道。

“我们现在当然是知道他们的身份了,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在当时可没人知道这些,由于他们当时只对一些鱼肉乡里遭人憎恨的大人物下手,大家只当是出现了一些‘为民除害’的侠客再次出现在了这片大地上,一时之间,四侠的风头宛若三月的烈风一般刮过了大江南北,但凡平日里骄横惯了的人都人人自危。”

“希望他们活下去的人很多,希望他们死的人却也不少,而且后者要比前者有能耐得多。”

“他们在暗杀大人物,大人物们也在想尽办法除掉他们,然而大人物们死了一个又一个,却从没听说过四侠遭到了什么不测的。”

“你是那些大人物派来的?”艾锐忽然问道。

“雇我们来的确实可以算是一个大人物。”白星淡然笑道。“不过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我们并不希望他们死,至少我的雇主是不希望发生这种事的,他们也远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侠客。”

艾锐点了点头,白星又再继续说了起来。

“之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他们杀人的目的是为了名气,然而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群侠客的时候,他们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名气已经达到顶峰,他们的名气是因为他们一直活着,而且一直在成功。”

“只要失败一次,活着死了,他们的名气就会消失,而他们想要再把走到顶点的名气拔得再高一些,就只能去挑更大的大人物,且不论能否成功,大人物也总有杀光的时候,如果不能换个方式做事,就总得要有走下坡路的时候。”

“不过他们早已准备好了对策。”说到这一句的时候白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欣赏的神色。“因为这世上有些人是永远也杀不完的。”

“那就是普通人。”

艾锐愣了愣,但想来也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所以我才跟你说,他们是一群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白星看了眼窗外,车此时慢慢地停了下来。

白阳和白月昨夜都没睡过觉,两人吃过早餐之后就开始赶车了,比起坐车的人要累许多的,所以他们每过两个小时就会让另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他们的马自然会跟着前面的车来走,落在后面的人就可以睡个觉了。

车继续慢慢走起来之后白星才再度开口说了起来。

“当然,光是杀普通人,并不足以让他们的名气变得更高,他们当然也不会做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们的手法还是一样的,死于他们手里的人总是会被不同的方式杀死,凶器各不相同,留在现场的字迹也不一样,没人知道是他们授意的,还是大家自行领会到了他们的想法,无论如何,慢慢地就开始有人模仿他们的手法来杀人。”

“无论你杀了什么人,也不论你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只要在尸体旁留下‘四侠’两个字,这件事从此就与你无关了。”

“因为他们一直都是如此杀人的。”

“总该有人分得出的。”艾锐疑惑道。

“当然有,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白星朝车前看了一眼,高胖子和矮胖子依然躺在前面的马车上睡着觉,高秃子和矮秃子也一样在一边跟着马车跑一边睡着。“重要的是这让人们发现了机会。”

“在平常,一个城里每天死掉三五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之中可能有一两个人是被别人杀掉的,而杀人的人也总是会被查出来的,至于杀人者是否会遭到惩罚暂且不提,那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而在四怪侠向普通人动手了之后,这个数字增加到了数十个,被抓到的凶手却依然只有个位数,因为需要追查的目标太多了,没人能够查的清这么多的凶杀案的。”

“人们往往看不到那些杀了人之后伏法的人,只能看到成功报了仇后逍遥法外的成功者。”

“在这种时候,每个人都总会有那么几个仇家的,你可以恨别人,别人也可以恨你,而你往往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事情而遭人憎恨了,甚至在这种时候,杀死你的理由未必就是因为憎恨这么一种。”

“你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被人以什么方式杀死,你甚至不知道凶手会不会被抓到。”

“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多的案件不可能全是四怪客做的,但他们不能忽略现在处处都存在的生命危险,在这之前,只有那些大人物们在害怕,现在却是人人自危了。”

“他们的名气,也一如他们想要的那样达到了另一层顶峰。”

说到这里,白星慢慢地再次喝了一口水。“他们自称四侠,但别人已经开始称他们‘四怪侠’了。”

“你抓了他们不是为了杀死他们,而是为了让他们失去这种名声?”艾锐问道。

“当然不是,如果是的话,他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配合的。”白星答道。

艾锐点了点头,既然四怪侠有着杀死许多人的能力,仅仅靠着两条绳子显然是困不住他们的,但四怪侠似乎却没有趁机逃跑的意思。

这可以视作他们知道自己逃不了,也可以视作他们是自愿配合的。

“雇用我的人向他们许诺了更大的名气。”白星看艾锐已经猜到了一些事,于是直接说明道。“毕竟他们又一次到达了名气的顶峰,接下来的路已经不是那么好走了。”

“我明白了。”艾锐点了点头,这个故事他已经听懂了,但他忽然开始不明白另一个问题。“他们杀人只为名声,如今自愿跟你走也是为了名声,而他们的名声已经到了顶点。”

“那他们又为什么盯上了我?”

艾锐可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能让四怪客变得更有名的人。

“他们一心为了名声,自然知道该杀什么人才能变得更有名。”白星却是放下了水杯,一直淡淡地笑着的眼神也凌厉了起来。

“所以这个问题不该是你问我,而是我问你。”

“为什么,他们会想要杀了你?”

第61章 愚蠢

白星算不上一个好人,却是一个聪明人。

而一个聪明人做事的时候总是有目的的,从在旅馆里开始到这一路上说了这么多,只为了问出这一句。

“为什么他们会想要杀了你?”

至此,艾锐也才终于确定,白星或许对他没有恶意,却也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在试探他的。

自艾锐走进那间旅馆的时候四怪侠就盯上了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白星就准备要搞清楚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然而艾锐不想回答,也不知道这种问题该怎么去回答。

“看来你不想说。”白星从艾锐的表情上看出了这一点。“那我不如再多说一点,既然通过杀人已经让他们的名气提升到了顶点,他们还能去杀谁?”

“这同样是一个问题。”艾锐道,他知道白星的这句话是不需要他来回答的,但他已经不想再以对方的节奏来继续对话了。

“神。”白星无视了艾锐试图打断他的行为继续说道。“杀人已经没有意义了,四怪侠想要超越他们的过去,唯有弑神。”

“而我的雇主给他们提供的,就是一个弑神的机会。”

“原来如此。”艾锐笑了。“我倒是想不到这个世界还有神存在的。”

“让这件事成功地进行下去是我的工作,如果完成得不够好是会被扣钱的。”白星的眼中毫无笑意。“想必你是能够想到没有人喜欢被扣钱的。”

“这我确实没办法反驳。”艾锐道。

“所以为了避免出现任何意外,我需要搞清楚。”白星道。“为什么他们已经有了可以实现目标的机会,却还是想要在你身上横生枝节?”

“那你为什么不问他们?”艾锐问道。

“是啊,那你为什么不问我们?”高胖子的声音忽然传进了车厢里。

“你应该问一问的。”矮胖子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白星拉开了车厢的帘子,躺在前面马车上的高胖子和矮胖子已经坐了起来,正眯着眼把视线越过了白星放在了艾锐的身上。

高秃子本闭着眼,以身体向后弯折的姿势向后仰着头,忽然睁开了眼道。“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问的。”

矮胖子直接躬着身把头侧了回来道。“不懂的事情就该问,但有些事是不必问的。”

白星问道。“那么为什么?”

“因为他身上有神的气息。”高胖子道。

“很深的气息。”矮胖子道。

“但他并不是神。”高秃子道。

“神就是神,人就是人,人的身上不该有这种气息的,但他身上就有。”矮秃子道。

高胖子说完之后其他人的注意力就已经回到艾锐的身上了,龙泉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双眼。

白星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凝固了,就连艾锐也一样愣着说不出话。

“停车。”龙泉忽然道。

“你醒了?”艾锐回过了神。“什么时候……”

“醒得足够久了。”龙泉打断了艾锐之后又再重复了一次。“停车。”

白星看了看龙泉和艾锐的表情之后向白阳点了点头,白阳遂拉停了马车,跑在前方的白月也跟着慢慢减速停了下来。

“你要干什……”艾锐话还未说完,龙泉就已经拉着他下了车。

非但下了车,还拉着他走到了离马车一百多米外的地方。

“这一次,我希望你跟我说实话。”龙泉向着两辆马车看了一眼,见他们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得回过头继续对艾锐说道。“在沙梨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艾锐问道。

“是的,这一次。”龙泉直视着艾锐的双眼说道。“沙梨城发生的那些事,你没有告诉我们的真相。”

“至少也不是全部的真相。”

艾锐沉默了。

沙梨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很简单,沙利叶以自己的能力沟通到了某个强大、恐怖且无可匹敌的存在,仅仅只是在意识之中被这个存在匆匆一瞥,她的身体和精神就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而高桥一树,则借着她的身体完成了许多超越常识的生物研究,并最终试图将她,以及她体内与意识中的那一丝外来的意志复活。

因为这个原因,整个城市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艾锐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摧毁了沙利叶整个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而沙利叶在这之前重塑了他的身体,把他的命留了下来。

他并没有忘记这些部分,他所忘记的仅有那些不该回想起来的内容,很显然,沙利叶在他的意识中也动了一些手脚,而他可以接受。

关键在于,这并不是可以和他人讨论的事情,这些事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得越少,才会对所有人越好。

对于在这个事件中唯一存活下来的知情者——艾锐而言,就更是如此了,因为一旦发生在沙利叶身上的事在艾锐的身上重演,他绝逃不出悲惨死亡的下场。

甚至连一点点的反抗与拖延都不可能做得到。

他从一个巨大的蛋里重生,又在一个来月里几乎恢复了曾经的体型,这不可能与沙利叶无关,而这绝不是沙利叶自己的能力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段时间里,他曾偷偷地测试过自己这具全新的身体,速度,力量,体力,这些似乎一切正常,可当他测试到几乎耗尽体力的时候,就忽然出现了一股新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

他不得不去想,这股力量来自哪里?

他怕,怕这股力量如同被沙梨树所控制的沙利叶一般彻底控制住了自己。

所以他急于锻炼自己,希望自己的身体本身就拥有足够多的力量,不至于因为虚弱而被另一股力量所占据。

但他也不敢太过用力,因为他不能耗尽自己的体力,所以他和龙泉才走出了大半天,他就要求住店休息。

就连现在,他都能够感受到这股力量在他的体内蠢蠢欲动着,因为他已经一整夜没有睡觉了,这一路上也没有得到过休息的机会。

对待这几件事,他不得不万分小心。

艾锐从来不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但他至少不蠢。

木匠,他的父亲在找到他的那一夜对他说过。“一个人可以不用变得太过聪明,却一定要小心不要去犯蠢的。”

因为有些蠢事只要做过一次,恐怕终其一生也难以挽救。

“我的父亲和兄长一直在追查特里亚的事,最终死在了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龙泉板着脸,她用力地维持着这个她平时就一直带在脸上的表情。“什么都可以好说,唯独跟特里亚有关的事,我一点线索都不能放过。”

“相信我,这里面没有跟你父兄有关的线索。”艾锐说道。“什么事都可以好说,唯独这件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你不认识他们,你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去过哪里,你凭……你怎么确定这件事跟他们无关?”龙泉几乎把凭什么说出了口,但还是在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改成了其他的词汇。

而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时常板着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失望表情。

似乎是对事不如意的失望,又似乎是对他的失望。

看着她的脸,艾锐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终于还是做了一件足以称得上是蠢的事情。

“我确定。”艾锐说道。“因为这件事跟特里亚几乎没有关系。”

“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这件事从此就是我们两人的秘密,再没有第三个人可以知道。”

龙泉仔细地看着艾锐的双眼,试图从他的眼神中辨别出更多的信息,最终,她点了点头。

“好。”

第61章

“你的父亲和兄长,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吧?”艾锐问道。

龙泉从没跟他具体说过这件事,他对此只有一个大概的映像,但也能大概猜到这件事应该已经过去了近十年了。

“这件事是从五年前才开始的。”艾锐继续道,然后从忽然陷入了沉默的龙泉的脸上看出自己猜对了。

沙利叶遗留的记忆让艾锐知道了她自杀的大概时间,沙利叶死了,高桥一树才开始了相应的研究,那么高桥一树所主导的这一系列事件就不可能与龙泉的父兄有关。

死人是不会查案的。

龙泉是追着一条并不存在的线索来到这里的,而要让她相信这一点,仅仅靠这一句话是不够的。

艾锐不得不将他已经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他所见到过的那个可怕存在,以及他在身体里感受到的那股力量,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得知这世界上有着这样的存在,都必须要知道这种存在可以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的。

“也就是说……”龙泉叹了口气。“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从她开始独自离开家乡踏上追查父亲和兄长去向的道路之后,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了,然而,这么多年下来,她依然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特里亚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但特里亚是一个她独自一人推不倒的庞然大物,她需要做的并不是去对付特里亚,而是先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该向谁去复仇。

但追查下来的一条又一条的线索走向了死路,如今又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事情的真相还是她从未听说过的结果。

“算了……”龙泉摇了摇头,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这样的情况她已经经历得足够多了,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事,却至少让她不会在这个时候感觉太过糟糕。“那就是说,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恐怕已经永远不会结束了,如果我身上也出现了同样的事情,我恐怕也只能像她一样选择自我了断。”艾锐摇了摇头,然后向龙泉认真道。“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么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切实地销毁我的尸体。”

“我知道了。”龙泉点了点头。“所以那个人提到神的时候,你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咦?”艾锐惊讶道。“你不是一开始就猜到的吗?”

“在沙梨城里看到的那些东西……还不足以让我相信鬼神的,我只是确认了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而已。”龙泉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道。

“你还真是……”艾锐吸了口冷气。“算了,这些事我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关键在于那边的白家三兄弟和四怪侠。

白星说他们给四怪侠提供的是什么弑神的机会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一个措辞而已,但那个高胖子的话让我不得不多考虑一些了。

如果他确实能感受到我体内还存在着某些东西,那么所谓的弑神,就很可能是真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你想要知道他们是想要怎么做的。”龙泉接道。

“没错,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这既证明了‘神’是真的存在的,也证明了这种存在,还是可以杀死的。”艾锐握了握拳道。“我也就有了解决这种麻烦的机会。”

“我知道了。”龙泉点了点头。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艾锐问道。“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我是需要你帮忙的,所以……”

艾锐露出了十分肉疼的表情。

“所以之前说好的那一大笔钱……”

他没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看来真的没人喜欢被扣钱的。”龙泉反倒是笑了笑。“但这件事跟特里亚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所以……”艾锐苦着脸低着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所以那笔钱我也不收你的了……”

“我知道了。”龙泉收起了笑容。“你帮过我一次,所以我也帮你一次。”

“嗯……”艾锐颇为夸张地叹了口气,随后直接向着马车走去。“走吧,我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了。”

艾锐如今和龙泉一般地高,但他独自蹒跚着向前走的背影显得格外地渺小。

这让龙泉的感觉也好了一些。

——————

“聊完了?”见艾锐和龙泉再次上了马车,白星有些惊讶地问道。

他还以为这两个人下车了就不准备回来了,他还在考虑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因为他并不想跟艾锐交恶,却一定要搞清楚四怪侠为什么会说艾锐的身上有着神的气息的。

这跟他的任务有着非常直接的关系。

“你好奇我是怎么回事,我也好奇你们是怎么回事。”艾锐淡然地坐在了白星对面道。“咱们不如把话摊开了聊一聊。”

“怎么个聊法?”白星问道。

“你的任务是带着这四个怪人回去复命,这四个怪人的任务是杀掉某位你们将其称之为神的家伙。”艾锐笑了,谈话的节奏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上。“告诉我你们是准备怎么做的。”

“那么告诉你之后,我们又能得到什么?”白星皱着眉问道。

艾锐在下车之前的精神很差,很显然,精神集中着一夜无眠给了他很大的好好睡一觉的需求,而白星一路不停地拉着艾锐说话,已经让他的大脑变得迟钝了。

而现在,他似乎又恢复了良好的精神状态。

似乎得到了新的力量,又或者放下了某种重担。

这并不是白星期望看到的状况。

“你们要杀一个神,总能够用得上一些经验的。”艾锐笑道。

“经验?”白星愣了。“难道你……”

“他们从我身上感受到的东西确实来自一位真正的神。”艾锐收起了笑容,模仿着白星之前流露出的冷冽目光道。“而我已经把他杀了。”

除了艾锐和龙泉之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正如之前一般。

“这件事你们在西北方向的那个城市……现在叫沙梨城了,稍微打听一下就能验证了。”艾锐朝正看着这边的白阳抬了抬手。“边走边说?”

白星愣了愣神,点头道。“好,边走边说”

第63章 神从何处来

柯勇珂看着面前见了底的酒杯叹了口气,他今晚只是想要喝两杯来稍稍放松一下的,他很少喝酒,更少到酒吧里来喝,但这个时候他实在是不想要再待在家里了。

他希望回家的时候已经足够醉了,然后在第二天醒来时依然醉着,好继续以因醉酒而缺失的感官来继续自己的生活。

这通常是一种酒鬼式的需求,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在某一天拥有类似的诉求的。

他本以为自己应该已经醉了,毕竟他平时不怎么喝酒,已经两三杯下肚,却只有一点点微醺的感觉。

然而再喝下去,身体或许还能接受,钱包也无力支撑了,在这种时间这种状态下回家的话,又不上不下的,还不如不来。

就在他有些后悔来了这里,又有些犹豫是不是再叫上两杯的时候,一个略有些苍老的男人坐在了他的面前,并给他再倒上了一杯。

很贵的酒,柯勇珂第一眼就看到了酒瓶上的标签,他认得这种酒,因为他刚才就想要直接来一瓶,却在酒保告知价格之后退却了。

视线又再移动到面前的男人脸上,发现他虽然因为皮肤和头发显示出了苍老的感觉,坚毅的面容与极有精神的眼神却显示出了他的年轻。

要么是一个十分健康且具有活力的老人,要么,就是一个过度早衰的年轻人。

看着对方又拿出了一瓶同样的酒摆在面前,柯勇珂认为应该是后者。

这么一晃神,柯勇珂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非常失礼,或许他已经有些醉了,但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对方先开了口。

“别介意,你刚刚的神情我很熟悉,我自己就总是觉得酒不够喝,所以自作主张了。”说着,这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再次看了桌上的两瓶酒一眼,柯勇珂得承认对方说的有道理,而且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谢谢。”柯勇珂朝对方举了举杯子。

“那么你介意聊一聊吗?”这人也举了举杯子,不过并不是像柯勇珂一样喝了一口,而是一饮而尽。“对了,我叫白仲。”

柯勇珂没有回话,他实在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他本也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如果这种情况是酒吧里常见的事情的话,他或许该考虑以后自己买些酒到别的地方去喝了。

“没关系,主要是我想说几句,如果我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我会立刻住口的。”白仲笑着又给自己添了一杯,并晃了晃已经下去了一大半的酒瓶。“毕竟到这里来的人,也不希望在这种地方还另添烦恼的。”

柯勇珂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酒,如果他不需要说太多的话,听一听也无妨,至少对方好意请了他一杯,也足够礼貌,在这种时候拒绝这种小小的请求并不符合礼节。

如果白仲说的东西他不爱听,他直接喝完这一杯离开。

在柯勇珂打定了主意的时候,白仲就笑着问了一句。“你相信有神存在吗?”

柯勇珂忍住了自己叹一口气的冲动,他已经猜到了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了。“我不信神。”

跟神有关的话题不如说是一种骗局,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

这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没有其存在的证据,一切都停留在了臆想与自欺欺人之上的无聊话题。

谈论神,不如谈论隔壁的少妇最近又烫出了什么样的发型,又或者明天的晚餐究竟要吃快餐还是垃圾食品之类的话题。

这同样无聊,但起码言之有物。

“没关系,很多人都不信,但我想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白仲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目光随着杯中旋转着的酒而移动了片刻后,再度将其一饮而尽。“我不是问你是否信神,而是是否相信有神的存在。”

柯勇珂同样晃了晃酒杯,杯子里融化了大半的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了清脆但让他感觉有些刺耳的声音,于是他又停了下来。

“这两者应该是一个意思。”柯勇珂道。

“如果一个人信仰着某个神,那么这两者就是一件事,因为首先得有一位神存在着,才可以去信仰的,但我说的不是。”

“所以你问我的是,我是否相信某个神是存在的,但并不需要去信仰祂。”柯勇珂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这样说下去意义何在。

“没错。”白仲点了点头道。“纯粹地相信其存在,但是并不像是宗教一般去信仰,那种信仰是有所求才会去做的。”

“你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柯勇珂问道。

“当然有,但我并不希望是由神来交给我的。”白仲答道。“某个你从未见过的神为你许诺下了某种东西,或者心灵的平静,或者此生、下一世的幸福,又或者确保死后的灵魂不必如生前一般受苦,诸如此类的东西,要么我可以自己去取,要么,根本就是无法被确认的单方合同,更何况,向你提出承诺的都是人,而不是所谓的神。”

“那么,又为什么要相信一个神是存在的?没人能确认神的承诺,我同样也看不到有神存在的证据,世人遭受的苦难并不是被神终结的,世人获得的幸福也同样没有得到任何神的帮助。”柯勇珂稍稍有些激动了,但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此刻正处于这样的情绪之中。“无法被察觉到的存在,和不存在有什么分别?”

柯勇珂说完就直接喝下了一大口酒,他想要直接离开了,这杯昂贵的酒味道确实不错,就连他这个很少喝酒的人都觉得有些喜欢,但白仲给他倒的并不是常规意义的“一杯”酒,他没办法像白仲一样将其一口饮尽。

柯勇珂的语气有些生硬,但白仲并不恼,而是认真地听完了他说的话以后,同样认真地认同道。“你说的有道理。”

这让柯勇珂愣了一愣,本准备继续将杯底的酒忍着喝完的动作也缓了一缓,白仲再次朝他举起了酒瓶,看样子是想再为他加一杯,柯勇珂伸手挡了挡,白仲又笑着把酒瓶放回了桌面上。

“如你所说,如果我们的幸福或疾苦都与神无关,当然就不需要去相信有神存在的。”

白仲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看着柯勇珂,没有再多说什么,柯勇珂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但这也就让话题切实地来到了他不想要听的部分了。

“所以你想说其实是有关联的,对吧?”柯勇珂一口喝光了杯底剩下的酒,笑着站起身道。“我说过了,我不信神,这些人间疾苦跟神息息相关的传教说辞,就不要再聊下去了。”

“那你觉得神是从哪里来的?”白仲没有试图挽留柯勇珂,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我既然不信,这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不存在的话题,我不需要去讨论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柯勇珂放下了酒杯,当即就离开了酒桌。

白仲没有去看离开的柯勇珂,为自己又再续上了一杯,看了看空着的桌子,把杯中酒喝完之后,就直接对着酒瓶喝了起来。

“你总会明白的。”白仲自语道。

他并不认识柯勇珂,他只是像往常一样来酒吧放松几分钟罢了,看见柯勇珂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喝闷酒,他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于是决定跟对方喝一杯,顺便聊几句,现在这个结果是他可以接受的,毕竟他本也没有希望会发生什么。

但既然已经聊了几句,他又觉得或许让对方真的搞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才比较好。

而此时后劲已经慢慢上了头而略有些晃着往家里走的柯勇珂,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因为刚刚聊的那几句而发生怎么样的改变。

因为白仲口中的神确实存在,而且对这个世界还有着超过普通人所能认知的深切影响。

白仲会让所有人都了解到这一点的,虽然,他的手法未必会像其他探讨这个命题的人一样的温柔。

第64章 神往何处去

柯勇珂是一个普通的公司里普通的职员,为人还算老实,没什么不良嗜好,年纪刚刚三十出头,已经度过了人生中最浮躁的阶段,职位也有望在近期内突破,收入算不上太高,但还过得去。

正是结婚最好的关头。

也正是最有这种需求的时候,他本不这么觉得,但这只是因为他过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就像有时候一个习惯晚上六点吃饭的人,是不一定会在四点左右就察觉到自己已经有些饿了的。

除非有人把食物放在他的眼前让他看到或者闻到为止。

柯勇珂即是一个已经在婚姻,或者两性关系上已经有些饿,却没有自己察觉到的人。

而最近,公司里又出现了几对出双入对的甜蜜新人,他们在之前本是有些收敛的,直到部门主管也和他的秘书恩爱了起来,工作的地方从此就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与爱相关的气味。

他忍了,他也可以用工作来把自己的大脑放空。

但对于一个身处饥饿之中的人来说,最难以忍受的是什么?

不是看到或闻到了食物,而是听到了有人咀嚼食物的声响,并且只能听到这个声响。

你不知道他到底在吃什么,不知道这种食物的口感、味道如何,你只能凭着那人咀嚼时发出的声音来判断他大概是怎么吃的,又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在吃的,这大概是什么类型的食物,而自己吃的话,又会是以怎样的姿态去品尝。

除了让你知道有人在吃东西的声响以外,一切都要由你自己来想象。

由于租住的房屋墙壁很薄,窗户也稍有些漏风,这些平时看来只是小问题的事情,让他最近听到了太多这样的声响。

也让他投入了太多的想象。

问题在于,面对着一件自己从未体验过的事情,没人能够想象得了具体的细节与感受。

他受不了了,所以他走到了街上,又在无意间拐进了一间酒吧之中。

但或许是最后的那一杯喝得太猛的原因,他其实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酒吧的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并且接近七点了。

这比他平时起床的时间要晚了一些,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如往常一样简单地洗漱了一遍以后,柯勇珂带着还略有些宿醉的表情离开了家里,这一天本也该一如往常地简单、平凡,同时让他有一些些的不耐烦,因为日常生活总归是有一些无聊的。

而时常感觉无聊的人,要么是一个极为有趣的人,要么本身就很无聊。

柯勇珂是后者。

或许他真正需要的并不是一段爱情或者婚姻,而是让自己变得有趣,又或者让自己能够感觉到更多生活里的趣味。

爱情或者婚姻,或者类似的相关的其他事,也都只是这些趣味中的一种而已。

他当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的这一天却真的变得有趣了起来。

他上下的楼梯里总是有一股怪味道,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留下来的,更没人会想要去处理。

久了也就习惯了,实在习惯不了的话,总能够习惯憋着气爬一段楼梯的。

他是习惯了的那一种,但他因为宿醉而有些走神,一直到通过了这段楼梯以后才发现这股味道不见了。

墙面上还留有着些许水迹,看上去像是已经有人处理过了。

甚至有了些淡淡的青草香一般的味道。

柯勇珂仔细地闻了闻,这股清香并不是为了掩盖臭气的,而是在已经洁净的空气之中再撒上才会出现的好闻味道。

这只是一个小细节,但已经为他的好心情做下了铺垫。

诸如此类的细节还有很多,通往公司的路上并不拥堵,路面变得干净了起来,天气晴朗,阳光的温度也刚刚好,没有让他觉得太湿冷而可能引发自己的风湿,也没有热辣到让他还有些宿醉的大脑产生刺痛。

到了公司以后,又发现跟他一直存在潜在竞争的那个人,刚刚因为另一个部门的职位有了空缺而提掉了过去,于是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个职位。

对于那个竞争者,他其实一直是有些不满的,但他也没有讨厌对方到会在这种事上希望别人不好的程度,至少大家此刻都得到了好处,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而这并不是结束。

主管送了他一瓶酒,正是他昨天觉得好喝却买不起的那一种。

有些心仪但一直处于见面聊两句的那个姑娘忽然公布了自己的恋情,这让他略有些失落,但他早已看出她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只是因为有些不甘与侥幸的心理在作祟才一直维持着自己默默的喜欢。

他当然没有为这段“有可能”的感情付出过什么努力,但对他而言这种情感毕竟是一种负担,如今能够坦然放下,终究是一种好事。

如此这般,这一天有着显而易见的好事,也有着微不可查的好事,除了他以外,其他的人身上也或多或少地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好事情。

当他带着清晰的精神和好心情回到家以后,就算隔壁再传出之前让他难以忍受的声音,他也能够将其忽略了。

不是忍受,也不是接受,而是存在或者不存在都不重要了。

“怎么样?”白仲说道。“你喜欢吗?”

柯勇珂回过了头,刚刚出现声音的地方空无一人。

在这一天里发生的这一切在这一句话之后忽然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真实感,柯勇珂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看了看自己家周围的环境,开始有些怀疑这一天的真实性。

但他还记得这一天里发生过的许多细微小事,思维和记忆清晰又毫无迟滞,这又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但刚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或许只是听错了。

他决定睡觉,但有些心慌而睡不着,于是他想起了主管送他的那瓶酒。

这酒真的很好喝,因为不再是昨天那样一口而尽,而是根据自己喜欢的节奏来慢慢喝,甚至比昨天初尝时还要好喝许多。

这让他感觉好多了,由于今天的心情和昨日完全不同,仅仅两杯下肚他就已经有些醉意了,这时候去睡是最舒服的。

带着些许的忐忑与期待,柯勇珂睡下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这瓶酒依然放在自己的床头柜上,这不是因为他一直躺在床边喝,而是因为他想要第一眼就看到这瓶酒。

这证明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切实地发生了。

柯勇珂松了口气,昨夜没有喝太多,所以也没有宿醉的感觉。

走出家门,楼道里依然是那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周围的一切都是昨天变成的样子。

一天又一天地,时间在慢慢地过,他的生活一直都保持着刚刚好的节奏,健康,舒服,没有很多激情,但也不是那么无聊。

直到如此过完了一生,然后在自己的床上带着宿醉醒来。

柯勇珂一直在床上愣了十几分钟才回过了神来,这个熟悉却已经是数十年前的场景在他的脑中已经缺失了太多的细节。

懵懂地带着一定的习惯洗漱后走出了家门,然后被楼道里的那一股臭味熏得几欲呕吐。

这是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味道,身体上似乎并不排斥,但精神上却又极端排斥。

然后是拥堵且脏乱的接道,热辣得令人痛苦的阳光,阳光不能及的地方却又带着浓重的潮湿后腐败的味道,人们忙碌且易怒,举止无礼且不近人情。

这就是他曾在人生的最后几年里怀念过的街道与城市。

而工作,也还是那个需要他回忆一下才能反应过来的老样子。

他这才终于确定了之前过完的那一个美满的人生,全都是一个清晰、明白却又漫长的梦。

浑浑噩噩地过完了这一天之后,他再次来到了他上辈子——也就是昨夜来过的那间酒吧。

而那个已经让他有些想不起来了的年轻却又苍老的男人依然坐在那里,桌上依然摆着两瓶酒,其中一瓶已经空了。

柯勇珂站在白仲面前仔细地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他得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因为在他的记忆之中,上一次遇见对方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

更何况,那一夜他还醉了。

而白仲也没有对他的审视目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轻松地自斟自酌着。

“你对我做了什么?”终于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之后,柯勇珂直接在白仲面前坐下了。

白仲刚准备要给柯勇珂倒上一杯,柯勇珂就自己拿过来一旁的一个空杯子,也为自己倒上了一杯。

分量和白仲给自己倒的差不多。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对你做了什么?”白仲朝柯勇珂举了举杯子。

“因为我只能想到是你干的。”柯勇珂仰头喝了一口之后看着酒杯里的酒皱了皱眉,这味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喝到过了,似乎并没有记忆里的那么好喝,他已经习惯喝更好的酒了。“是你的能力吗?”

“能力?”白仲扬了扬眉毛。“现在的人对能力这一类的问题好像已经一点都不避讳了,你想过为什么吗?”

“用问题来回答问题不是一个好习惯。”柯勇珂沉声道。

“确实如此。”白仲把放在柯勇珂面前的酒瓶拿了过去,为自己再次添上了一杯。“但你昨天似乎对我的话题并不感兴趣。”

“昨天……”柯勇珂在这个词上咬了咬牙,对他来说这远不是昨天的事情,实际上他根本记不清自己跟对方到底讨论过什么了。

“为了让我们能够好好交流,我想……”白仲显然很清楚柯勇珂有着什么样的问题。“我需要再跟你复述一下昨晚我们都聊过些什么。”

几分钟以后,白仲以清晰的逻辑把他昨夜和柯勇珂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再一次问出了昨天的那个问题。

“你觉得,神是从哪里来的?”

不等柯勇珂回应,白仲再次问了另一个问题。

“来了之后,神又往何处去了?”

第65章

“神往何处来,又往何处去。”柯勇珂几乎要笑了。“你真的要扯这些东西吗?”

“如果你不想扯,你又何必坐到我的面前。”白仲依然面不改色。“你知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但你还是来了。”

“因为你对我的梦做了手脚,我要的是一个解释。”柯勇珂答道。

“但不扯到这个话题,我就没法给你解释了。”白仲摊了摊手道。“如果你不想听可以走,我保证你再也不会做同样的梦了。”

柯勇珂当即就想要离开了,但他的大腿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移动,想到在那个梦里真切的体验,以及几乎趋于完美的人生,他迟疑了。

那毕竟是整整一辈子的舒适体验,到现在他都依然能够清楚地将其中的许多细节回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再得到这种体会的机会,实际上,在他来到这里之前,他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自己还能不能再来一次这种梦境。

他坐在这里,只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白仲戏弄了。

直到现在,当他意识到这种每一分体会都有如现实,却可以安稳舒适地度过一生的梦境并非只能够做一次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动摇了。

他脸上的渴望如此明显,甚至不需要白仲去解读。

“那么,让我从头开始说。”白仲笑了笑,拿过了柯勇珂刚刚拿走的酒为自己满上了一整杯。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药是专门用来药蟑螂的,这种药发作得很慢,蟑螂碰到了以后也不会立刻发作,但等它回到自己的巢穴以后,就会把这种药抛洒到自己的整个族群之中,再然后,就会让整个族群都灭亡的。”

“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那么我再举另外一个例子,同样是一种药物,接触到这种药物的蜘蛛会变得更加强壮,甚至长出更多的肢体和重要器官来,无论是存活率还是存活时间都会变得更好,但它们无法找到合适的配偶,最多一到两代以后就会断绝。”

“你到底在说什么?”柯勇珂拍了拍桌子,情绪已经要变得激动起来了。

“昨天你多少还算是个有礼貌的人,一个梦,就让你改变了这么多了么?”柯勇珂越是激动,白仲就显得越是冷静。“你用人的视角去看这些事,当然觉得无所谓,可如果你就是那些蟑螂,如果你就是那些蜘蛛呢?”

“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我们人类对其他物种做过多少事情,根本没人在意过。”

“可让我惊讶的是,也同样没有多少人在意过,是否有过某个存在对我们做过类似的事情。”

白仲说完这些之后,柯勇珂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但并不是因为觉得白仲说得对,而是因为自己也曾听到过类似的论调。

他已经确认了,白仲只是一个有着某种改变他人梦境的能力者,并且是一个已经疯了的能力者。

“如果我现在就走,你确定我不会再做同样的梦了吗?”柯勇珂再次准备要离开了,这一次他是认真的了。

被一个疯子缠上绝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而被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疯子缠上,就是更加糟糕的一件事了。

“听完我说的话,我会让你放心地走。”白仲笑了,他当然看得出柯勇珂在想什么,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对的,又怎么会因为听众的不理解而动怒呢?

他要展现自己想要展现的事情,而不是去说服,或者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想法。

但这并不代表着对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毕竟,他之前已经给过柯勇珂离开的机会了。

柯勇珂再度夺过了白仲手里的酒,也给自己满满的倒上了一杯,并决定在离开前绝不会再说半个字了。

“在上千年前,江河湖海,雷霆闪电对我们人类来说,都是神,我们人类在这些存在的面前太过于渺小,故而显得它们的力量是如此地强大,这是我们会将其视为神的首要原因,却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是无法理解。”

“那时的人们面对如此滔天伟力,除了神以外再没有其他能够将其描述的概念了,可是现在的我们已经理解这些现象背后的原因了,这些存在依然包含着无穷的力量,但我们却不会再将其视作神明。”

“我们无法理解的伟大力量就是所谓的神,一如我们人类之于蛇虫鼠蚁一般,看不清楚,想不明白,意念之间就可以决定成千上万生灵的生或死。”

白仲喝光了杯中的酒,朝着站在吧台后擦着杯子的酒保打了个手势,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

“我要说的神,就是从这里来的。”

酒保拿来了另一瓶同样的酒,白仲随即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那么回到之前的问题,他们该往何处去?”

白仲再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同样的,从这里。”

“你……”柯勇珂忍不住接了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古人所不理解的那些自然现象,不过是一种虚假的神而已,因为一旦理解了其存在的原因,它们就不再是神了。”

“所以说神源自我们的不理解,一旦理解了,也就不存在神了。”

“你想过没有,几百年前,人类根本就没有什么超能力的说法,现在呢?谁都认识几个有着某种特殊能力的亲戚,又或者朋友。”

“可问题在于,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地说清楚这种力量的来源,或者这些力量生效的原因。”

柯勇珂不由得抬起了杯子想要喝一口,却发现杯中已经没有酒了,但又没有再加一杯的打算,只能皱着眉问道。“所以你觉得这是你所谓的神赐予人类的?”

“赐予?你还记得那些吃了药而变异的蜘蛛吗?”白仲笑了。“我不知道他们按了什么心,但肯定不是为了我们好就对了,因为你不在乎蚂蚁是怎么想的,他们也不在乎我们是怎么想的。”

“那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

“但还有着另外的一种神,无论我们理解与否,它们都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甚至于……它就是这个世界本身。”

“我要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白仲笑了笑。“然后杀了它。”

第66章 速马城

艾锐和龙泉走在速马城的大街上,略有些无聊,但也有些新奇地看着四周的建筑和街道。

无聊主要是龙泉的无聊,新奇,主要是艾锐的新奇。

艾锐小半辈子都待在了沙梨城附近,可以说是从未出来见过世面,此刻看着繁华的速马城,感觉处处都有新的发现。

速马城远称不上繁华,龙泉还见过更多更大更加繁荣,也更有秩序的城市。

但她并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跟艾锐说这些,她自小就生活在那些地方,见得多了,却也算不上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城市是不一样的城市,但人,不都还是一样的人么。

白家三兄弟暂时和艾锐分开了,他们得带着四怪侠去找他们的雇主,于是让艾锐和龙泉趁这个时间在城里逛一逛,至于他们想要做的计划之类的,得先询问过雇主才行。

而艾锐所说自己已经杀过一个神的这件事,既算是实话,也算是假话。

他杀死的只是沙利叶被那团星云影响之后的身体,多少只能算是沾了边,但别人并不知道这一点。

换别人或许会认为,艾锐在沙梨城解决的是一位拥有着强大的与树有关的能力者,但在白家三兄弟的眼里,艾锐解决的就是一位现世的树神。

因为四怪侠已经点明了在艾锐身上存在着的神的气息,这是骗不了人的。

这也从侧面表现出了他们对四怪侠的信任,但艾锐和四怪侠是这么说的,他们三人也无法自作主张,只能先让艾锐和龙泉在外面逛一逛。

顺便让雇主准备一下好“迎接”这两个不速之客。

“你来过这里的吧?”艾锐朝龙泉问道。

“嗯。”龙泉点了点头。“但我没有四处逛过,所以你如果想要找什么东西的话,我很可能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那太好了。”艾锐笑道。“不然光我一个人逛的起劲,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龙泉讶异地看了艾锐一眼,又回过头看向另一边道。“那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暂时没有。”艾锐也四下看着,之前白星已经跟他们说过,想购物之类的就往这个方向走,但他觉得有些东西未必会在这些地方售卖。“那是什么?”

艾锐所指的是一条巷口里摆着的摊子,摊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小物件,最吸引人注意的是一枚泛着五彩的光芒的石头,石头上面盖着一块粗布,只有少许部位露了出来,但其散发出来的光芒却也因为这种遮掩而显得更加夺目了。

“不知道。”龙泉皱着眉说道。

“去看看。”艾锐说着就走上前去了。

龙泉看了看四周,周围是高大且光鲜的建筑,不同于沙梨城的落后景象,速马城里已经基本具备了大城市应有的样子。

街道上的商铺、餐馆等等还达不到富丽堂皇的程度,但至少整洁、宽敞,这附近应该是整个速马城里最繁华的地段了。

而艾锐一眼看到的小地摊则是处于这些街道角落里的小巷之中,就在这繁荣的景象之下,罕见阳光之处,散落着不少售卖各式杂货的摊贩,他们随意地摆放着自己的小摊,与仅仅一墙之隔的宽阔大街格格不入。

或许正因为周围的街道是光鲜明媚的,这些阴暗角落就显得更加阴暗了,然而这种感觉只有注视这些角落的时候才会出现,多数人在日复一日的经过中选择了视而不见,便不会再有不适的感觉。

行人如此,龙泉也是如此,她已经习惯了大都市里的生活,而艾锐,却在这个让他到处都感觉新鲜的地方,依然注视着这些角落。

这或许说明了些什么,龙泉这么想着,皱着眉在艾锐几步之后慢慢地跟着。

“老板,这是什么?”艾锐直接走到了摊位面前指着那枚石头问道。

“小老弟,这东西……”身穿粗皮大褂的老板愣了愣,他在这里遮遮掩掩地卖,可不想艾锐问得这么直接的。“这东西可不是随便卖的。”

“你先说这是什么。”艾锐没接茬,他手刚指上这石头老板就开始左顾右盼的,当即也就明白了老板的意思。

但怎么卖的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东西是什么,有什么用。

“你不知道?”老板再次愣了。“不知道你问什么?”

“你这话说的,我要是不问我能知道吗?”

“呃……”老板还真没话说,又再四处看了看,低声道。“这玩意是附近新采出来的矿,金贵得很,等闲你可弄不到的。”

“金贵?为什么金贵?”艾锐笑了,摊贩卖的东西什么不金贵?“稀有?性能好?”

“稀有倒是不稀有……产量还是很高的,但是专人开掘,专人运输,根本不让拿来外面流通的。”老板的声音又压低了一些。“据说提炼出来以后坚固无比,什么延展性,什么耐高温,想要啥都有。”

“那你怎么弄到的?”

“当然是有专门的路子了……”老板笑了笑。“你想来点?”

“怎么卖?”艾锐感觉这老板说得不清不楚的,这种自卖自夸的话信不得,但买一些回去试一试总是可以的。“说直接点。”

“这就得看你想要多大的量了。”老板的笑容变得更深了。“只卖你一点点的话,赚不到多少还得担风险,对吧?”

“所以说直接点啊,你说这么多也总有一个基本的数吧?”

“五十个金币。”老板张开了手掌。“我带你去取现货。”

“那好说。”艾锐笑了笑,然后直接转身就走了。“走吧。”

“唉?你钱还没交呢。”老板又愣了,这是上哪去?

“没,我跟她说呢。”艾锐回过身跟龙泉招了招手,随后无耻地笑了。“我可没这么多钱。”

留下目瞪口呆的老板,艾锐和龙泉直接穿过小巷回到了街道上,龙泉还有些犹豫,她知道艾锐没钱,但如果他需要的话她是可以替他出的。

虽然已经说好了,她陪他走这一趟就免掉她之前需要付他的酬劳,但暂时出借一部分总是没问题的。

“你知道火车站在哪吗?”艾锐问道。

“嗯?”龙泉本以为他要开口借钱,随后回过了神来。“知道的。”

“那就好,那咱们去一趟吧。”艾锐笑了笑。“既然又是专人开掘又是专人运输的,当然要走火车这条路的了。”

他并没有打算在这里花这么一个冤枉钱,在这里问老板,不如直接去看看。

毕竟真的需要用的话,总有办法能够弄得到的。

第67思章的思路

火车站离得并不远,因为速马城的火车线路基本贯穿了大半个城区。

现如今的火车交通基本上只存在于沿海或者有重要资源的城市之间,大部分是重新修建的,少部分是依托联邦遗留下的轨道来建立的运输网络。

而火车的功能多半也只存在于物资运输的方面,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客运用途的,而且价格昂贵,因为现在的人流动性很低,多数人也没有负担远途旅行的经济能力与意愿。

短途的交通的话,依靠马匹的交通方式是最符合现阶段现实情况的选择。

至于贯穿城区的铁路,这在过去是很常见的事情,这里也就因地制宜,将过去的铁轨翻修了一遍又继续运作了起来。

“嚯,好大的火车。”在接近车站并看清停靠在车站里的火车之后,艾锐惊叹道。

“确实很大。”龙泉看着不远处的火车头,感觉自己去沙梨城了两个月以后,好像到处都变了。“上次……”

“上次你来的时候还没这么大的火车?”艾锐已经猜到龙泉要说什么了。

“嗯。”龙泉并不恼自己的话被打断了,因为她和艾锐都想明白了这种变化的原因。

速马城一直以来都是只有小型火车的,因为附近没有大型矿产或者重要的资源,不需要很大的运输能力,上次龙泉过来的时候乘坐的就是小型客运火车。

在沿海或者有重要资源的一些城市之间已经恢复了火车的交通,也有一部分是依托联邦遗留下的轨道来建立的运输网络。

这些火车多半是进行物资运输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在承载客运的功能,因为现在的人流动性并不大,多数人也没有负担远途旅行的经济能力。

而看这台巨大的火车头崭新的样子,恐怕是最近才开始使用的。

换言之,就是为了运输最近开掘出的这种矿石才采用的,这首先说明了这些矿石的存在是近期才被发现的,其次说明其经济价值极高,并且在短期内就达到了极大的产量,这才催生了整个火车运输线路的升级。

“同样的铁路,同样是要运输货物,但是根据需求的不同来选择不同的车型,真是方便的思维。”艾锐思索着说道。“不对,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思维,不可能存在一种能够应付任何需求的火车,就算有,成本跟收益也是没办法平衡的。”

“你想到什么了?”

“我的枪。”艾锐答道。“我一直想要一把完美的枪,但我现在觉得我想错了。”

“来的路上我就在考虑,这种新的矿石如果真的像那人说的那么好,或许我设计的枪就有机会做出来了,但这个或许依然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总是在或许。”

“但没有一把枪是能够应付所有情况的,有时我需要动静大一点的,有时我需要的或许只是一把水枪而已。”

“这么简单的道理。”艾锐把别在腰间的枪掏了出来看了看,这把枪是他重新制作的,但和他对上庞牛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差别。“我居然一直都没想明白。”

“有时候,有些道理不是你没想明白,你只是还没有去想。”龙泉回道。

“嗯?”艾锐有些诧异地看了龙泉一眼,随后笑道。“那倒也是。”

“那你打算怎么做?”龙泉看了看附近。“这里也没有你要的矿石。”

“看他们严加看管的样子,至少咱俩应该是没什么办法的,虽然我也没打算要抢。”艾锐指了指火车周围巡逻的卫兵道。“就算要抢也不是现在,后面的车厢很多都是空的,估计还没有开始上货,咱们在这里可能也得待一段时间,不如再等几天,我拿到钱了以后再来找人买一些就行了。”

艾锐若无其事地说完了这句话之后,龙泉愣了愣,有些诧异地看向了他。

不是说好了不要钱了吗?

“我说的不是你。”艾锐笑了笑。“白家三兄弟的雇主想从我这里搞到情报,总得付出点什么吧?”

“但你的情报……”龙泉开了个口就愣住了。

关键的东西不能说,不关键的东西对别人也没什么用,这样的情报能有什么用?

空手套白狼?

“我给你打个比方吧,假如我一心想要杀死一条人鱼,我最需要的是什么?潜水装置?还是有效的武器?”

“这世上并没有人鱼这种物种,所以你……”龙泉明白了。

那三兄弟的雇主想要杀神,至少也得确认这世上有神才行,哪怕他再怎么笃定神的存在,这终究是一种超出常规的想法,而艾锐的存在替他做了一个相当有力的佐证。

他甚至不需要确认艾锐是否真的杀死了某个神明,只要确认艾锐切实地面对过神,他的计划就可以更加自信地执行下去了。

因为不存在的事物是没办法被杀死的。

“或许我只需要让他帮我弄一些这种矿石作为酬劳就可以了。”艾锐再次看了看不远处的火车,他和龙泉特地到火车站来并非毫无收获,除了自己对枪械制作的新想法以外,他们也确认了这种矿石的价值并不低。

一种产量巨大的物资要变得珍贵,唯有在功能性的方面极有独到之处才行。

除非控制了这种资源的人故意只放出一部分到市场上流通。

“但终归来说,这种矿物的性能如何还是一个未知数,我们的装备却是需要尽快准备齐全的。”艾锐再次掏出了他的枪,十分嫌弃地扫了一眼后又放了回去。“希望咱们的事儿能轻松解决,如果不行……”

“那也得解决。”龙泉抢在艾锐把某句台词说出来之前终结了这个话题,随后反应了过来。“我们的装备?”

“对啊,我也得替你弄一套合适的啊。”艾锐说着就拉过了龙泉挎在腰间的小包,更加嫌弃地从里面掏出了几面巴掌大的圆盾状小铁片,这是她在跟马强作战之后让人帮她做的,当时大家都以为艾锐已经死了。

通过悬浮在身旁的小盾牌帮她从敌人身上借力,也可以防御一些远程的打击,她对这些小玩意还是挺满意的,艾锐却只是撇着嘴随手把玩着。

“我已经试过了,这很好用。”龙泉板着脸说道。

“很好就是不够好。”艾锐摇头道。“因为还可以更好。”

说完了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没有接话,她在这之前已经试用过这些小圆盾很多次了,至少在她自己看来已经足够好用了。

但她还记得上一次艾锐帮她调校过她手腕上的银环之后,确实要顺手了很多。

“好吧……”龙泉叹了口气道。“多少钱?”

这世上没有白做的活计,艾锐要帮她调整装备自然是要收费的,更何况她很清楚他现在没几个钱,只有主动找些活干才能给自己升级枪械。

当然,换个角度来看的话,他们之间也没有白给的钱就是了。

“嘿,这个好说。”艾锐笑了,随后像之前的小摊老板一样张开了手掌道。“这个数。”

“……”

“怎么样?”艾锐又摇了摇手掌。

“算了,我觉得已经够好了。”

“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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