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妖山庄 - xp1024.com
《魔妖山庄》


第一章 红色的眼睛 第一节

白云在高空飘逸。

时值晚秋季节。

轿车左边是高耸的中部山岳国立公园,山峰陡峻,在蓝天的映衬下,象一把把直立的刀锋。

“真是好风光。”

坐在助手席的古关志保不由地看入了迷。

村雨晋作看了一眼古关志保的侧影,对他说:

“听说这些山具有一种奇特景色,在冬天方可看到。现在这种季节就难以看到了。山峰看起来就好象在伸手即到的地方。有些人认为有时可能还看得到在山上爬行的小虫呢。”

古关志保满脸愁容,面部轮廓端庄,脸色苍白,使整个脸部表情看起来更显得深沉。

村雨晋作是在三天前同古关志保相见的,那时古关志保是通过一个当律师时的朋友的介绍才来到村雨的办公室。她来托村雨帮忙寻找她失踪的妹妹。开始,雨村拒绝了她的请求。

古关志保的妹妹叫古关静香,她在一个半月前失踪了。她是高中二年级学生,和同班同学三上澄子到山中旅行去了。

她们原定路线是在长野县的青木湖畔住一夜,第二天沿着姬川而下,途中攀登药师山,再在山中的小屋住一夜,然后再经过篁竹峰牧场野尻湖。

静香只打来过一次电话,那是她到达青木湖畔的旅馆“清凉园”时打来的。当时她说话声很平静,没有任何异样。她说她将沿着原定的旅游路线出发,三天后的晚上就将平安回京。

然而她一去未归。

过了一天,古关志保恳求长野县的警方帮忙寻找下落。

警方他们了解过了,但弄不清楚静香她们出了“清凉园”旅馆后到哪去了。

三上澄子的哥哥是大学生,又是业余登山队员。他组织了一个搜查队,一共十五人。

他们搞清楚了她们两个登药师山的路线,是从小谷村出发去登山的。路是通的,通过元汤、小谷汤和温泉地带,就可以出乙见山了。她们如果是这样走出乙见山的话,就可以到达野尻湖。他们推测两个姑娘是坐汽车一直到乙见山山顶的,从那里再登药师山。

她们入山时天气还比较稳定,不可能是遭坏天气的袭击而遇难。

长野县警方提供的情况也几乎一致。主要是没有发现她们登过山的任何迹象,连药师山的山小屋也没去住过。

也许已经回东京了——长野县县警的口吻里有这种意思,警方怀疑两个学生是不是装着去登山的样子而实际上悄悄回东京了,装作失踪而离家出走。

社会上一般认为现在的女高中生不可信。思想方式还停留在孩子阶段,而身体却成熟了。就因为身伴发育超过智力发育的原因才造成无数的悲剧。

不仅是高中生,甚至有些初中生也进行卖淫活动。

这种看法不适用于古关静香和三上澄子。因为她们两人都不是这样的人。用家长的眼光来看她们没有理由要离家出走。

搜查队在十天之内,在整个山上仔细地搜索了登山路。

推测起来,只有迷路的可能了。如果在山中迷了路,是十分危险的。

然而,十天的搜查工作毫无结果。哪都没有她们的踪影,从“清凉园”旅馆出来就断了线索。失踪至今已四十五天了。

看来生还的希望,十分渺茫。三上和古关两家都泄气了。

虽然他们还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可该用的方法都用上了。整个失踪经过大致如此。

听了古关志保的这番叙述、村雨并不感兴趣。在茫茫的崇山峻岭中去寻找两个失踪的姑娘谈何容易。

这本是搜查队该干的事。

村雨唯有对人际关系深感兴趣。他从大城市的市民的精神面貌看到了自己生存的必然性。

然而,他最后还是屈服于古关志保的恳切请求。

志保认为妹妹可能卷入犯罪的圈子。

志保和静香系亲姐妹,六年前,父母因交通事故不幸去世。姐妹俩相依为命。幸运的是她们靠父母留下的遗产还可以维持生活,不必为经济而烦恼。

志静和静香相差十岁,说是相依为命,倒不如说志保象个母亲一样。静香有什么事都对志保说。志保既是静香的朋友、姐姐,也担负着母亲的责任。志保性格较开朗。

就志保来说,静香是否离家出走的猜疑不是重要的。她担心的是离家出走是会遇到麻烦的。县警察局和搜查队对可能去的地方都做了彻底的搜查。

如果不是离家出走,也不是遇到意外,那么剩下的就只能遇到罪犯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可能了。

志保断定静香要么是遭害了,要么是被绑架了。

当村雨听志保说到可能遭罪犯暗算时,他就萌发了一股一追到底的欲望。他似乎看到了两个开朗活泼的姑娘轻松愉快到山区去旅游的情景。

这两个人突然遭到死的威胁。

城里人也相信死神的存在,只是威胁着姑娘的死神是潜伏在山明水秀的群山中罢了。

村雨下决心要弄清楚死神究竟是什么怪物。

因此,他被志保忧郁的神情所打动了。志保二十七岁,听说去年她刚刚离婚,原因不清楚。虽然如此,在她脸上仍然可以看出离婚的阴影。而且,现在又为妹妹的失踪而担忧。在雕刻般深沉的脸上,明显流露出心情沉痛的表情。这一切使志保鹤立鸡群。

受过心灵创伤的女性,都有一种深度。

志保的脸上有些深不可测的某种东西。

车子向青木湖畔驶去。

第一章 红色的眼睛 第二节

两个姑娘在青木湖畔的“清凉园”的行踪,根据警方的调查大致清楚了。

古关静香、三上澄子两人到了“清凉园”时,已近黄昏。他俩住了一个单间,那是通过旅行社预定的。

她们住了一晚上,第二天离开旅店就没回去。

她们究竟到哪儿去了,这就不清楚了。

在湖畔周游一圈,也是够紧张的。还得到纪念品商店逛一逛,坐游艇什么的都相当花时间。

村雨走进了旅馆,古关志保在车里等着,她一直望着身材高高的村雨进了旅馆的门。

古关志保心里祈祷着。

把她介绍给村雨的是律师井荻伸介。荻跟她父亲认识。井荻听了志保的倾诉后就劝她去找村雨谈谈。他说也许村雨能找到线索。

古关志保听说村雨年纪已近四十岁,原来是干律师行当的。以少壮气锐而闻名于法律界。一些已陷入绝境的案件,由他经办有时竟能起死回生,取得胜诉。

村雨异常敏锐,一般人不注意的细节,也逃不过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刑事案件中如何抓住有利的证据,是决定胜败的关键。在驳诉检察院方面所拿握的重要证据时,律师对什么是关键必须有准确的估计,仅仅靠推测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如果想把对方的证据推居次要地位,那么不找出更强有力的证据来证实自己的观点,那么这律师就只有失败了。

村雨具有挖掘人际间潜在的深含着的证据的特殊能力。

五年前,村雨折断了一个男人的两个手腕,因此被取消了律师的资格。井荻委婉地告诉她,那男的和村雨的妻子关系暧昧,村雨就同妻子离了婚。

现在他开办了私人侦探所,受理一切案件调查。

村雨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志保要求作他搜查的同伴时,村雨拒绝了。他说他一个人就够了。志保同他的接触中感到他是可以信赖的。

志保对自己的容貌和身材颇有自信,她的容貌风度都是经得住异性鉴赏的。一般的男人,女方提出要作伴同行,是不会拒绝的,而是感到高兴。

从村雨的这一举动中,志保意识到村雨被迫放弃律师职业是一个沉重打击。他的沉默寡言,也许出于此因。

志保很讨厌那些喋喋不休的男人。她喜欢那种深藏不露而举止稳重的男人。

在车开上二十号国道时,志保对村雨已十分信任了。她想要找到静香,非靠村雨不可。

二十分钟后,村雨从旅馆走了出来。村雨握着方向盘说:

“这里聚集了不少年青人呢。我想你妹妹她们会不会参加别的小伙子的团体?”

“那么……”

村雨一边开着车一边说:

“调查就从这里开始。”

旅馆很多,鳞次栉比,村雨一家一家地停下车去调查。

志保一直没下车,坐在车里看着村雨精力充沛地跑上跑下,她渐渐地感到压在高个子村雨身上的责任感。

她意识到追踪已经开始,一个男子汉单身匹马,竭尽全力地着手搜查。那男人强烈地意识到必须不断提高战斗力,简直象一头忠诚的猎犬在追逐猎物。

天色已近傍晚。

回到车子里的村雨表情严肃。

“看来不象跟小伙子们一起跑了,有好几伙人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个孩子……”

志保把视线移向傍晚的湖畔,砌面凤平浪静,湖水墨绿。

“这里有一间民间风俗馆,你妹妹好象去过了,可能已经闭馆了吧,不过还是去看看吧?”

车子向高台行进,民间风俗馆已经闭馆了。在它附近有一家乡土风味的茶馆还在营业。

“喝点咖啡吧?”

“嗯。”

志保正感到喉咙干得难受。

茶馆里有七八个客人。他们要了两标咖啡,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透过窗子可看到湖景。太阳已下山了,湖面沉沉的。当服务员送来咖啡时,村雨把静香和澄子的照片递给她看,问她是否见过这个人。

要寻找她们的足迹相当困难。因为人们对见过的人,除非那人有什么特别引人驻目的地方,是不会留下什么印象的。招待员把村雨提供的照片拿去给人看了。

此时村雨眺望着湖窗,一边慢慢地品味着咖啡。天空逐渐暗淡下来,好象使湖面失去了它的光彩而变得黑沉沉的,似乎那湖的深处埋藏着不解之谜,可是村雨面临着要去打开这个谜的往务。

村雨心里想着,静香和澄子两个健康而活泼的姑娘竟然在愉快的旅途中消失,她们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呢?简直是象恶魔抓去了似的。

“恶魔?”村雨心中暗暗自语。

那个恶魔好象就浮现在湖面上,那恶鹰长着巨大的生殖器官,似乎正在用它蹂躏那两个姑娘的白净的身子。这两个姑娘随身并没有带多少钱。假如有坏人要袭击她们的话,那一定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她们水灵灵的肉体,除此以外就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了。

村雨迟早要把这恶魔的原形搞个水落石出。

村雨是有这个能力的,只要一旦着手这个案子,村雨就绝不会半途而废的。不受表面现象的迷惑是村雨的一大长处。

这时来了两个服务员,其中一人把静香的照片放到了圆桌上,然后说:

“照片上的这位小姐……”

村雨抬头望着这位服务员,她大约二十岁左右,是个身材苗条的姑娘。接着村雨问道:

“你见过照片上的这位姑娘吗?”

服务员不大有把握地说:

“好象有那么个印象。”

村雨心情一下紧张起来,向她说:

“你能告诉我一点什么吗?随便什么事,可以吗?”

服务员望望村雨,又看了看志保,然后说:

“照片上的那位姑娘向我打听过了一件奇怪的事。”

“是什么事?”

“她问我:‘你知不知道药师山脚下有没有一个篁竹村的村子?’”

村雨摇摇头,口中“噢”地一声。

服务员接着说:

“她问了篁竹村的事。还问那儿真有一种奇特的祭神会吗?”

“奇特的祭神会?”

“是的。”

服务员接着说:

“那位小姐好象在民同风俗馆参观时从一个男人那儿听到这事的。那男的好象邀请了这位小姐,说是在药师山下的篁竹村,第二天晚上要举行一个盛大的祭神会,小姐问我们有没有这回事。”

服务员一直双目望着村雨,村雨问她:

“那以后呢?”

“我回答她说我不知道,我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种祭神会。”

服务员脸上显出尴尬的表情。

“你是当地人吗?”

“是本地人。”

“那你都不知道吗?”

“嗯。”

“这孩子不是还有一个伴儿吗?”

“这就不太清楚,大概是两个人一块来的吧。”

村雨一边收好照片,一边向服务员道了谢。

服务员走后,志保问雨村:

“究竟怎么回事?”志保的声音中带点颤抖。

村雨付了帐,说道:

“迟早会搞清的。”

两人回到车里,天已经黑下来了,车灯射出的光芒穿透了夜幕,就好象要去追赶猎物似的,敏捷地开动了。

“看来找到线索了吗?”

“也许吧。”

“我的妹妹和同学准是到篁竹村去看什么奇特的祭神会去了。”

志保尽管有一定的思想准备,当听到这一情况时,身子又微微颤抖起来。这是因为奇特的祭神会本身就怪诞,所以让人害怕。世界上祭祀是很多的,有裸体祭、半夜祭等等。名堂是很多的,而这些祭祀都是发源古代的巫术。传闻古代人们在插秧的时候,为了预祝丰收,往往在稻田进行性交的祭祀。当时的人们认为稻秧看到性交,会有好收成。这种对巫术的崇拜以一种祭祀的形式而一直流传到现在。例如,半夜祭就是让男女随便求欢,即使是嫁了人的女人在那天也可以自由地和丈夫以外的男人交欢。当然祭祀的细节也许已经有所变化了,但是,这种风俗一直流传至今。

于是巫术也变成了一种仪式。人们一年一度可以纵欲一次。据说因为有那么一个乱欢的夜晚,人们才能忍受淡而无味的一年。一切巫术差不多都从性交中求得起源,那么以巫术为基础的祭祀当然也会在性交问题求得根子。

其实庙会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篁竹村还秘密地保留着原始巫术的祭祀,而静香听到了有这么一种奇特的祭祀会,可能就激起她的好奇心而前往了。村雨心里默默地想道静香年轻生命的最后阶段一定是非常悲惨的。

村雨的侧影显得十分严肃,脸部轮廓分明,一副刚强的城市男子汉气派,甚至有些冷酷。

村雨把车子开到一个派出所门口,向那里打听了当地市民会会长的住址。于是就驱车前往。

志保合上了她的衣领,说:

“太吓人了。”

“什么事太吓人了?”

“我看着你的时候,发现你是刚毅沉着,而我越是接近目的地,越是喘不过气来。”

最好能留有余地。因为假如前面等待着他们的是欢快的事情,就会恨不得到达那里。但,等待着他们的是一片黑暗的迷雾,而妹妹静香的尸体就横卧在污泥浊水之中。

“跟踪追迹几乎成了我本能。我天性如此,我一开始追踪,一追就要追到底。我不管这对事情有利无利,只知道一个劲地追。”

“会不会有一天追腻了呢?”

“这我也说不清楚。”

村雨点上一支烟。

红色信号灯突然亮了,在汽车的前窗上,反射出红光……

几年来一直过着不停的追踪生括,现在回想起来,所追踪的那些东西都是一些隐身的鬼怪,简直就和手拿长矛向风车攻击的唐·吉可德一样,心里一直感到很凄怆,但又身不由己。他从来没有为自身的未来追逐什么。

第一章 红色的眼睛 第三节

市民会会长叫上田平藏正好在家里。上田在客厅见了村雨晋作。当时上田正在独自饮酒,喝得满面通红。当他听到村雨的来意后,感到十分惊讶,说:

“篁竹村有奇特的祭神会?”

“您没听说过吗?”

“看来你一定是上当受骗。是不是那小姐上当了。篁竹村倒是有,不过什么祭神会的事从没听过。要知道那村子里的村民个个都很有钱。”

“整个村子的村民吗?”

“那村子有许多山林。他们有计划地来伐。当采伐了一遍以后,正好新的山林又长起来的,山林之大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

“所以尽管村子在深山老林里,可村民们娶的媳妇都是来自大城市,而且一个比一个漂亮。住宅也都是用高级木料建造,简直豪华极了。你想想看,那么富裕的村子还会搞那么莫名其妙的祭祀。真是这样的吗?”

“我在长野报社工作了多年,退休以后接受市民会的工作。当地的情况可以算上半个行家了。我还出版过两部当地的地方志。”

“原来是这样……”可是村雨心中却疑团重重。

村雨想咖啡店的女服务员绝不会说谎。就算我给她们的照片她没有认准,但篁竹村有奇特祭神会这件事女服务员吞吞吐吐地说出来了。

可就算篁竹村没有那种祭神会,可为什么有人邀请静香和澄子到村子去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上田抓起电话,说道:

“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打个电话,问问我那些同行们吧。”

电话接通了,上田和他的同行在电话里就有关庙会的事议论了一番,于是放下话筒,说:

“你也都听到了,庙会什么的在我们当地早就没有了。”上田说完后,把老光眼镜取下来用绒布擦擦。

村雨郑重其事地向市民会会长表达了谢意,就走了出来。

古关志保正在车子里等着他。高个的村雨弯下腰坐进了驾驶座,对志保说:

“据说篁竹村并没有那种祭神会。”

“没有祭神会?”

“嗯。”

车子又向前开了。志保双眼望着车灯照亮的夜空。

村雨说:

“一定有人搞了鬼,这是毫无疑问的。说不定可能……”

“可能什么?”志保以满脸胆怯的神情望着村雨的脸。村雨轻轻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

“不,什么也没有。”

“我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你要是发现什么的话,尽管直说无妨。”

村雨突然不说了,因为他感到事态非常严重。他回答说:

“我这只不过是一种想象罢了。这件事一定同某种陈旧的风俗习惯有关。我是这么看的。”

“陈旧的风俗习惯?”

汽车的车灯划破了黑夜,汽车沿着148号公路驶去。

“奇特祭神会的确是不存在的。假如存在的话,民间风俗馆不可能不把它收集进来,更不可能不披露出来。那男的在邀请静香时是用极轻的耳语说的。这也说明了祭神会不可能存在。为什么那男的要胡乱编出这一祭神会呢?”

“会不会是拐骗?”

村雨点点头,说:

“很可能。那男的一定专门拐骗女孩子,而看上静香和澄子,但是也奇怪,要拐骗的话,可以编造的理由多得很。那男的偏偏拿篁竹村作诱饵呢?也许这是让你妹妹和澄子能自愿到篁竹村去。但是这样一来,难道这男的没有意识到警察会调查到这个村的吗?现在我们不就知道了吗?只要警察一插手,作些调查那么篁竹村的秘密不就会暴露出来了吗?”

“……”

“看来篁竹村一定很自信,不管你怎么调查也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有这么复杂吗?原因在哪儿?……”

“问题正在这里。据说篁竹村整个村子都是有钱人,村子拥有大片的山林,甚至连媳妇都是来自大城市的。照理说,这种村子不应该保持什么古老的陋习。表面上不是这样吗?”

“表面上?”

“不这样考虑问题,那就不存在推理了。那个篁竹村一定有些什么东西是外部的人无从得知的。”

“或者你妹妹没有去篁竹村。不过我认为她是去了的。”

现在的年青人特别喜欢祭神会什么的,而还探有独立的年青人更想置身于人群之中。艺术家、摄影师等对祭神会有超乎寻常的兴趣。他们认为祭神会是人类社会根源,社会生活也就是源自祭神会等等,而村雨对这毫无兴趣,他也不喜欢参与群体生活。

可是只要一打开那些摄影专辑,总会看到有关祭神会的照片。什么青年人群舞啦,当地的跳绳活动啦,人际间的聚会啦,还有祭祀鬼魂等等。

年青人被这些活动所吸引。有时候聚集在一个小山岗,有时去参加祭神会,尤其是那些带有风土味的祭神会。年青人认为目睹鬼魂能同死去的祖先勾通联系。目睹鬼魂那当然是胡话。有这种看法的也只不过是年青人罢了。其实只不过因为有祭神会,人们都去,所以也就跟着去了,年青人的特点是喜欢凑热闹。正因为他们还不成熟,所以别人一去他们也跟着去了。这一点很象动物中的小狗,好奇心特强。静香和澄子一听到篁竹村有什么奇特的祭神会,就会赶去的,这种可能性很大。

志保点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

“假如和篁竹村没有任何关系的话,那么罪犯为什么要把静香和澄子专门搞到深山老林中的一个村子去呢?这就未免不合逻辑,要拐骗人任何什么地方都行。”

被假想为罪犯的那个男人,曾经用耳语邀请那两个姑娘去篁竹村。村雨就此认为这个村子正是失踪案件的关键。

“那就照你的办吧。”

志保表示同意,还点了点头。

轿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到达元汤时都快九点了。他们要了两间客房,再一起进了晚餐。饭后村雨特意找来了熟悉当地情况的老板,向他详细询问了篁竹村的情况。志保就在一边听着。

年过四十的老板一个劲地摇头,并且说:

“篁竹村的庙会?不,根本没有那种祭神会。您恐怕是上当受骗了。”

“也可能。”

村雨给玻璃杯斟上了威士忌。志保也用水兑着威士忌喝着,一双眼睛都有点发红了。

老板接着说:

“那村子挺古怪的,也可能有钱的人就那么一回事。他们和别的村子从不来往,这也难免,他们村娶媳妇都到大城市去找。这样一来和当地的联系也就越来越淡薄了。”

老板说话时明显地带有一种指责的口吻。

“那村子可以说是农村里的一个小城市,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豪华轿车,住宅的建设也全是大城市气派。总而言之是个不同寻常的村子。可是要说古怪,那么比篁竹村更远一点的落人村才更奇怪呢。”

老板接受村雨的款待,也喝了一杯酒。

“落人村?”

“怎么?您没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这村子的名字真奇怪。”

“其实也没什么奥秘,就是那村子里的人随便取的名字。要知道那村子的村民非常地排外。”

老板说到这个村子时,明显带着敌意。

落人村比篁竹村更偏僻。直到明治年代为止还是一片不见人迹的森林,这属于篁竹村的范围。这几年篁竹村把这片土地卖给了东京的有钱人,在那里修建成别墅村庄。这也不过是七年前的事。这些别墅全都是东京的达官显贵所有的,什么国会议员啦、名医啦、公司的董事长啦,一句话是上层人士的别墅所在地。

在土地登记本土写着“篁竹村字原平”。当地的住户讨厌这个名字,本来那些人都是有钱有势的,所以他们就自己取名字,通往平原的山路上有一个叫落人山的地方,他们就取用这个名字给村庄命了名。

因为这个村庄住的都是名流,所以县警察局特意设置了派出所,还把通向落人村的道路也整修一番;于是在深山老林里,竟然出现了一个闹市。油漆得五彩缤纷的别墅不少于五十栋,那模样就象美国西部电影里的小镇。在小镇的外面甚至建设了一个直升机机场。小镇里还有正规的汽车加油站。不说是百分之百,但几乎是和外部社会完全隔绝的一个村庄,那里的住户往往只是到这里不消夏,他们不喜欢外界的人闯入他们的生活。他们的钱也不给外界的人挣。落人村就是这么一个很奇怪的别墅村庄。

老板接着说:

“可落人村和篁竹村倒好象是有所来往的,也可能是由于篁竹村的媳妇都来自大城市,让落人村感到一种亲近感,此外,那些阔佬的花花公子们除了夏天以外,也常回到别墅进行享受。”

老板说完后,把玻璃杯放在桌上,就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村雨摇晃着玻璃杯中的冰块,自言自语道:

“落人村……”

夜更深了。这里是一个充满乡土味的温泉地。窗外一片寂静。志保穿着旅馆里的日本式睡衣,脸上略微显得苍白。

志保一言不发,一双眼睛望着村雨,村雨也默默地望着志保。

村雨的心中疑团重重。

有那么一个男的在青木湖畔的民间风俗馆悄悄地向静香和澄子说,篁竹村明晚上有一个奇特的祭神会……

这个篁竹村几乎与世隔绝,而娶的媳妇都来自大城市,而那个村子却过着无比奢侈的生活……

东京的上流社会购买了篁竹村的土地,在深山老林中修建一座村庄,并定名为“落人村”。他们过着极端排外的生活……

上流社会的花花公子除了夏天,也回到村子来。过着花天酒地的神秘生活……

静香和澄子失踪……

这一桩桩怪事好象正在描绘一个隐隐约约的神秘画面。

志保的眼睛中也是疑团重重。

第一章 红色的眼睛 第四节

村雨和志保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出发的。他们俩开着车直奔篁竹村去了。行驶一段路程以后,遇到了一个叉路口,右边的路越过乙见山通往新泻县,这条道经过抄高山山路的篁竹峰高原,沿着野尻湖畔走的。左边那条是从雨饰山出发,通过篁竹村沿着姬川河通往148号国家公路。村雨他们选择了左边的路,这周围已接近新泻县了。

车窗的右侧可以看到药师山和天狗原山,山的那边就是新泻县。古关志保用很忧郁的声调说:

“妹妹原来就打算登那座山的。”

车外可以清晰地看到药师山和天狗原山的山峰,新鲜的空气清澈透明,这是上信越山脉一带大气层的特点。

“她们打算登那座山,结果没去登山。”

古关志保点点头,“嗯”了一声。

志保的妹妹静香和她的同学三上澄子,她们俩在青木湖畔住了一晚后,参观民间风俗馆时遇上了那个神秘的男人,受到他的诱骗到篁竹村去看什么奇特的祭神会了。

那是一个当地人谁都不知道的祭祀。

一定是那个祭祀把活生生的妹妹给吞噬了。否则的话,要是按原计划登药师山的话,那么县政府山岳警备队以及三上澄子的哥哥组织的搜查队怎么也会发现一些痕迹的。

结果,警备队和他哥哥组织的搜查队一点线索也没找到。

准是那个悄悄地邀她们去参加庙会的恶魔把静香和澄子吞噬了。这已是可以肯定的了。

村雨曾经提到过庙会起源于巫术,而巫术的根源总和性交有关,一切的祭祀总同性有着密切的关系。既然叫作奇特的祭神会,那么给人这种感觉更强烈,那种祭神会很可能就是一大群男男女女在黑暗中放纵地满足本能的欲望。

静香、澄子一定是遭到了可诅咒的厄运。

汽车走着走着,又遇到了叉道了。大路的路面相当差劲,而那条叉道反而铺装一新,路面宽敞,在原始森林中有一条这样的路简直让人感到意外,在路口上竖立着一块木牌,下面写着:

“此路通往篁竹村,无关车辆禁止开入。”

村雨嘟哝道:

“无关车辆……?”

村雨把方向盘一打,就往里开了。村雨心里想:这个村子的排外性甚至在村道的路口上,都显示出来了。村雨的车子开的相当粗野。

志保在一边开口说: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村子。”

“嗯,谁也不会想到世界上会有这样的村子存在。看来世界上咱们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车子行驶着,出了森林,车子就沿着溪谷前进。路上没见到任何一辆车,道路的整修是第一流的,路边生长着各种各样的花草,可是反而给人一种悲怜的感觉。因为这村子的排外性给花草也投上了一层阴影。

饮鸠止渴不能不说是一件遗憾。

这条溪谷弯弯曲曲,道路就沿着溪谷修建的。溪谷很深,谷底是条河,清澈见底,水淹湍急。村雨的车又爬了两公里的山路后,遇到了一辆轿车。那是一辆豪华轿车,驾车的是一个年青女人,旁边坐着一个小伙子。女人的发形是十分时髦的。在秋天的阳光下,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当两车即将相遇时,那女的把车停下了,村雨也把车停下了。本来没有停的必要,只不过是出于礼貌罢了。村雨下了车,女的坐在车里望着村雨,既不搭理也不言语。那表情充满了明显的冷漠。那女的一副城市气派。外表上隐藏着一种过份的端庄。女的把车开走了,村雨目送那豪华轿车往远处开走。

这苍白的年青妇人的目光就象短而细的银箭般刺进村雨的脑海里,那目光冷酷无情。

志保说:。

“他们带有一种敌视的态度。”

“嗯。”

村雨发动了车子。

看来篁竹村的村民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渗透了排外性。

村雨胸中激起一种无以名状的斗志。

不管前面的道路有多么险峻,村雨郵决心将此案调查到底。

车子又往前走了二十分钟,志保突然说道:

“瞧,篁竹村到了。”

在拐一个大弯之后,突然出现了村庄。可是给人一种遮住一块厚厚的幕布的感觉。把它叫作村子,倒不如把它叫作豪华别墅村更恰当。溪水就从村中间流过。河流的两岸分布着各家各户的别墅。别墅都建在一阶一阶的台地上,看样子有三十户人家。

这里的住家都十分豪华,每家每户都有白色的围墙,围着自己的院子。每个院子少说也有四十平方米。这些住宅几乎全是现代化的建筑,有二层的、有三层的,也有平房。仅仅从外表上看,每栋住宅也不会小于六百平方米。

古关志保吃惊地说道:

“简直是一种异国情调。”

村雨停下来顺口说道:“的确如此。”

整个村子显得高深幽静。给人一种无人居住的死村的感觉。说它是一个村子很不确切,应该说它是一条豪华住宅街。这里的一切,同村子这一概念相差十万八千里。它是深山老林的一条豪华住宅街。

可是这条街毫无一点生气,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听不到时一条狗的叫声,在十月的阳光下,一片寂静。

村雨驾着车绕了一转。

这是一个除了住宅以外什么也没有的村庄。这是一个什么店铺也没有的村庄,烟店,米店、杂货店等都没有的村庄,连派出所也没有。宛如一场舞剧的背景。

阳光直照在柏油路上,志保望着周围,轻声地说:

“这气氛太别扭了。”

的确村子里听不到任何一点声音,更说不上有人的嘈杂声了,一条毫无生气的小街。站在这里,宛如在梦中一样。

雨村也感到不可思议。

“真是一个奇怪的村子。”

他们拒绝与外界是交往,使人无法接近。

“难道这个村子连小孩也没有吗?”

志保心里一下涌出了这个疑向。

假如村子里有孩子的话,怎样能让他们健康成长呢。街道是冷冷清清,无人通行的,整洁过分的。只有阳光灿烂发白。

这样的村子怎么能让孩子们健康成长呢?

孩子们都喜欢进出糖果店,喜欢骑着儿童三轮车到处转,喜欢捉迷藏等等。要不就不能健康成长。

志保轻声地说:

“这里简直就象UFO的基地。”

“UFO?……”

雨村下车时反问道。

他们走近了离他们最近的住宅的门,都是四周有围墙,相当豪华气派的一幢房子、大门是铁栅门。透过铁栅门,看得见里面的庭院。院子里有一片大草坪,还有假山、水池,花木繁茂,可是不见人影。

村雨按了按电门铃,当然门铃马上响了。

隔了一阵,有一个年青男人的声音发问:

“是哪位?”

村雨不得不照实说:

“我们是到这村子来找两个失踪的姑娘,想找找这个村子的负责人。”

“那就请进来吧。”

这时铁栅门就开了。原来这是一扇遥控电门,村雨走进了铁栅门,它就自动关上了。志保回过头看了一下门,脸上流露出―种不安的神情。她默默望着村雨。村雨用眼神示意她不必担心。于是村雨向屋子走去。

有一个年青人从屋里出来,他身穿工作裤。

院子里有陶瓷做的坐椅,那年青人走去坐在上面。他转向村雨问道:

“您说在这个村子失踪的人吗?有这么回事吗?”

那男的还不到三十,长方脸,肤色白晳,睫毛很长,长得象个女孩的睫毛。

“请允许我请教一下,您是这个村子……”

村雨边说进坐在陶瓷椅子。

“嗯。我就是本村的村长,叫井上和之。”

“噢,您就是村长。”

接着村雨向他说明说:

“我们是来寻找两个名叫古关静香和三上澄子的女高中生的。”

接着他又进一步向他解释道:

“那两个女孩子原定计划是要攀登药师山的。可是听说在青木湖畔的民间风俗馆遇到了一个年青男子。那男的告诉她们在你们篁竹村有奇特的祭神会。于是她们两人就到这来了。”

村雨一边解释,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井上的表情,可井上也毫无反应,他的半边脸正遮在树荫中间。

井上听完了村雨的说明后,脸上浮现出一种惊讶的表情。他望着村雨,反问道:

“祭神会?……在我们篁竹村?”

“嗯。”

“你们一定是听错了。我们村子里没有什么祭神会,不但没有什么祭神会,连土地庙都没有,也从来不搞什么庙会之类的东西,那类东西早就废除了。废除了都有几十年了。”

“怎么废除的?”

“那就没有必要跟你说了。”

“原来如此。”

“可是有件事可以跟你说,我们的村子历来就很富裕,这点你也许已经知道了。所以我们没有必要为了生活作什么祭神之类的事。我认所谓庙会、祭神等风俗习惯都是为了维护某种秩序而存在的,往往是为了生活所迫而举行的,可我们的村子根本不存在那种必要。”

井上的脸上既没有一点笑容,也没有一点怒意,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孔,但有一种流水般的冷漠。他接着又说:

“所以那两个女高中生不可能到我们村子来,你们也看到了村子里既没有商店,也没有旅馆。旅游者即使误入了我们村子,也只得马上离开。你们两位真是白跑了。”

“但是咖啡店的女招待曾经肯定地告诉我们说,你们篁竹村确实是有这种奇特的祭神会的。”

“那你不妨同警方联系一下吧。”

“噢?”

“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我们村子不搞祭神会,也从来没来过两个女高中生。你要是仍然不相信的话,可以要求警方搜查一下嘛……”

井上望着村雨,目光极端冷漠。

“我也没有想的那么严重,只不过在与找两个失踪的女生方面想求得您的协助。”

“什么样协助?”

“嗯,例如和你们村子的人见见面,打听一下有没有人亲眼看到我们要找的女生。”

村雨心里想:不管你这里有祭神会也罢,没有祭神会也罢。我才不轻易退却呢。在这个篁竹村里总有点什么,看这个死气沉沉的阴森森的村子,看这位身为村长却毫无表情的年青人,总让人感到这村子笼罩着一种异样气氛,而且这种气氛让人不寒而栗。

井上淡漠地点了一下头,说:

“悉听尊便。”

“也行吧。”

村雨说完就站起身来。井上紧接着说:

“我想再提醒你一句,我们村子的人从来不喜欢协助外人。这一点请你不要误会。”

“这又从何说起呢?”

“自古以来就这样。也可以说是一种习惯,我们村子历来不喜欢和外界的人交往。只不过如此罢了。”

井上说完也站起来了,他是个高个,默默地盯着村雨。村雨只得退出来了。铁门又自动打开,村雨出来后,又重重地关上了。那铁门发出的咔咔声也好象在告诉人们村子的封闭性。

古关志保脸上流露出胆怯的神情,她问村雨:

“究竟怎么啦?”

村雨脱口而出地回答说:

“真是一个怪村子。”

村雨憋不住地说。

第一章 红色的眼睛 第五节

一小时后他们出了篁竹村,向山上开去乡那座山离这里两公里,在元汤时他们俩听到别人提到的那个落人村。

村雨一直默默无言地开着车。他已经听别人说过这条路只通到落人村为止,可是路却完全是柏油路面,可能也用来送木材出山。这让人联想到篁竹村的富裕。

有关古关静香和三上澄子的消息是一点也没打听到。村雨访问了八家村户,又有三家人勉强接待了一下,另五家人不管你怎么按电铃,也不予理睬。明显地是人家明明有人,却不来开门。开了门的三家人出来的都是小伙子,态度非常生硬,对照片瞥了一眼,就使劲摇头。

在篁作村的调查,简直毫无进展,看样子村长给各家各户用电话打了招呼了,所以拿出照片,也没人感兴趣。村雨意识到,要进行公开调查是徒劳的了。假如是一个普通的村庄,那么街上准有孩子们在玩耍,无论如何也开着杂货铺,还有些老太太什么的闲聊着,而村子周围的田埂里也准有人在那里干活,从他们就可以打听到不少情况。可是篁竹村什么也没有,让人感到象一所监狱。

志保百思不解地说:

“可是假如妹妹没来这个村子,那她们又会到哪去了呢?”

“不,一定是到这来了。”

“……”

“当然,我是凭感觉猜出来。”

古关静香和三上澄子应该是来了篁竹村的。正因为他们有某种需要把她们骗到篁竹村来,对此才会在民闻风俗馆有个男人悄悄地邀请他们。这种奇异的祭神会一定是有的——村雨心目中的思路逐渐明朗起来。

当然目前还不清楚那祭神会是一种什么祭祀,但毫无疑问篁竹村肯定是有这种祭祀的。

村上井上说因为村子是非常富裕了,所以已经废除了以往的习俗呀、祭祀什么的,看来倒也象是一个理由。当人们生活不困难时,互相之间的往来也就变得极为淡薄,从而个人主义萌发,发展成一种排外性。可是人并不仅仅有吃有穿就能生存下去,所以一个村子假如完全和外界隔绝,那么相反地在他们中间就有某种祭祀的必要。表面上村民都过着超脱的独立的个体生活,可是每年有那么一到两次有举行祭祀的必需。假如没有这种祭祀,那么村的凝聚意识也就变得不存在了。篁竹村的村民就有极端的排外性,而且每个人都是。这种特点可以说是篁竹村意识的表现,也是村民们的总体意志。村民们形成这种总体意志,一定有这种意志的共同的东西,那么这个共同的东西肯定就是奇异的祭神会。同时篁竹村实际土是惧怕外界。那座村庄在秋天的明媚阳光下,却毫无生气,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原因也就在这里,静香和澄子成了这种祭祀会的牺牲品,而篁竹村害怕泄露这个消息而村民们都缄默不语。也可能村民们早就有所防备。他们知道警察或者死者的家属迟早会到村子里来调查的。村雨从那些雄伟的村民住宅的外表中,却看到了那些胆怯的男男女女。村雨胸中怒火燃烧——我一定把他们揭露出来,可是篁竹村究竟搞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祭神会呢,这时古关志保从一侧望着村雨说: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篁竹村就象是一头有生命的怪物……”

“一头有生命的怪物?”

“是的。每家每户虽然过着独自的生话,彼此似乎老死不相往来。可是有那么一个东西却把彼此互相凝集在一起了,那就是那个我们所不知道的活着的一头怪物。现在那庞然大物正在嘲笑我们,看着我们离开这个村子。”

古关志保此时全身感到一股寒气,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是一股冰凉的寒气劈头盖脑浇下来似的,村雨同意地说:

“我也有同感。”

村雨心里感到古关志保是很敏感的。灵感常常是以这种直觉为基础的。因为村雨的脑海里也产生了篁竹村就象活着的丑恶的妖怪的想法。

车子正驶进在坡道上,这山路弯弯曲曲,山谷里陡壁峭立,而这由路是沿着绝崖开辟出来的,山路迂回曲折,二十分钟后,车子来到山顶,村雨把车停下。

那大概就是落人村了。在山顶朝下俯看另是一番景色,在山下有一块盆地,在盆地的周围是茂密的原始森林,那些森林一直长到山顶。那山就是长野县和新泻县的分界岭,叫上信越山岳,远处远看到药师山、天狗原山。

“这里景色令人难以置信。”

古关志保感到胆怯,自然而然地把身体靠近村雨。汽车就停在悬崖的边上。让人感到车要被那山谷吞下去似的。确实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色——深山老林突然出现了一座小镇。

落人村就在这个盆地之中,为什么在这深山环抱之中修建这么一个小镇呢?这个村子有五十来户人家,盆地中央有一条柏油路通过,路的两旁修建了一幢幢住宅。每家每户都是修的盖瓦的欧式小楼,瓦的颜色五彩缤纷,赤橙黄绿青蓝紫,应有尽有,就象童话中的世界。在每个住宅后面都有大片的草地,那上面有棒球场、网球场等等,再靠后就是原始森林了。

“真让人大吃一惊。”村雨说着,点上一支烟。

在这深山老林中建造一个小镇,这种想法非同寻常。一到冬天,这里的积雪深达丈余,这且不说,为什么非要在这深山中修造小镇。这大概也是一种物质特权意识吧。村雨这时又想起了元汤的那个老者说的话。这里住着部长、国会议员、大财团的董事长、闻名全国的医师等阔人在这里修建了一幢幢别墅。就因为这里聚集了一批,所以甚至修了一个直升机机场,还设立了一个警察局的派出所。这些人连这里的原地名篁竹村的字原平都随心所欲地改名为落人村,也说明他们的排外性够强的了。这个镇子的人也讨厌外人的介入,自己也很少外出,除了那个篁竹村以外,这个落人村子里的人也是一伙让人吃惊的家伙了。

“咱们走吧。”

村雨发动车子开在险峻的弯曲的大坡路上。

落人村还比较热闹。当车一开进去就感觉到这一点,空气中荡漾着音乐声,街上有年青人在来来往往,可尽是男人,当车子开进街道,这些男人们都站住望着村雨的车。那条路到村外就是尽头。道路的尽头是原始森林。村雨把车打了一个大回旋,又开到了街中心。那里有一个派出所,那附近还有一个挂着葫芦和招牌的酒店。

村雨问志保:

“咱们去看看,怎么样?说不定还能喝上一杯咖啡呢。”

那是一幢古色古香的小建筑,里面有几个年青人正在喝茶。村雨和志保走了进去。在场的所有的人都用一种肆无忌惮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俩人,特别是看着志保的胸部和臀部。

村雨开口问:“有咖啡吗?”

年青的招待员正同那些小伙子在一起,于是他回答说:

“有,还有吃的呢。”

招待员用词不太礼貌,声音倒开朗。

“你们有什么吃的?”

“有三明治、意大利通心粉,味道好极了。”

“那就来两份通心粉吧。”

开了那么久的车,肚子已经饿了。

男人们站了起来,一一地向男招待告别,说:

“哎,多赚几个钱哟。”

于是都走出去了。这时村雨心里想:这些人还是满开朗的嘛,虽然听说这个村子非常排外,看来也不尽然,心里松了一口气,要是这里也和篁竹村一样,那就不可收拾了。

那招待送来了速溶咖啡。村雨向他发话:

“不影响你吧,向你打听一件事。”

“可以。本人叫志木。”

男招待边说边跨着椅子坐下。

“你在这个深山老林中做买卖,能有生意吗?”

“我这不是什么买卖。一半是买卖,一半是玩。实际上是这个别墅村雇佣了我。因为别墅村也需要有个喝点咖啡、啤酒的地方,因此就修了这么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店。”

志木一边说一边指着这建筑。他接着又说:

“每逢夏天,这里的住户带些朋友,那时这里就成了一个简易旅馆,凡是外村来的人在这吃的喝的就算是我的小费。你们两人是夫妻吧?”

“不是。”

“怎么样?二位,不在这住一个晚上吗?你二位只收五千元就行了。在山中过夜也别有情趣哟。”

“好吧,这事回头再说。”

村雨说罢,从口袋里拿出了静香和澄子的照片放在餐桌上,并向男招待问道:

“你没见过照片上的姑娘的吗?我们听说一个半月前她们俩来过这。”

志木拿起照片看了一阵,自言自语道:

“真是美人呀,可是我没见过他们。”

志木还照片时,表情是很明朗的,村雨吐了口气说:

“没见过嘛”。

“糟了,火上还有通心粉呢。”

志木说罢,慌慌张张回厨房去了。村雨收起了照片,向志保说:

“看来没到这来。”

“多半没来。”

从篁竹村到这路途遥远,山路曲折,靠姑娘的双腿走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从篁竹村到这里根本没有班车。她们不可能到落人村来过。

静香和澄子如果身遭什么不幸,一定是在篁竹村。

与篁竹村打交道的,唯有这里的落人村。在这里开始进行调查,说不定能对篁竹村有个大致的认识。这也是此次到落人村来的目的。

村雨对着厨房问志木说:

“听说篁竹村的人常常到这来呢。”

“篁竹村——不,几乎不到这来。只是偶而有人来罢了。”

“听说那个村子有一种奇特的祭神会。”

“奇特的祭神会?”

“也就是说,是一种背地里搞的一种秘密祭神会。”

“没听说过。我要是知道有那种祭神会那我就赶去参加了。总而言之那个村子的媳妇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美人。”

村雨哼了一声,志木说完后就吹起口哨来了。

村雨和志保吃完通心粉,走出小店,都已经快下午三点了。他们两人又去了派出所。

村雨把照片递给一个年轻的警官,并说静香和澄子失踪的案子。可他一无所获。警官说:他既没看到这两个姑娘也没听说篁竹村有什么奇特的祭神会,他还告诉村雨这里的派出所并不常年工作,只从夏天开始到入秋的十月为止。再过几天,派出所就要关闭了。派出所建所三年以来这里还没有发生过任何一起案件。现在这个村子里有二十来个小伙子,可他们也呆不了好久也要回城里去了。

警官对于篁竹村没有提供任何进一步的情况。他们走出派出所,又访问了两三户村民。他们都没有得到任何线索,于是回到自己的车子里。

村雨说:

“回去吧,今天晚上可以赶到长野市,明天起我们认真地来调查一下篁竹村的历史,一定发现什么秘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要把篁竹村的秘密查它个水落石出。”

古关志保点点头,说:

“我相信你。”说完也坐进了车子里。

村雨看看仪表盘,发现油表的指针表明油已经不多了。

村雨早就发现在村边上有个加油站,于是把车开到那里,加足了汽油。车子高速地离开了落人村。

盆地中是荒草原,草原之后就是落人山,要想在今晚赶到长野市,那必须加快速度。

村雨驾着车,突然转过头来望了一眼古关志保,只见她两眼凝视前方,脸色铁青,象死人般地苍白。村雨把车停住,问道:

“你怎么了?”

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笼罩着志保。

古关志保默不作声,顺手交了一张面额一千元的钞票给村雨,这张钞票被志保揉得很皱。

“这张钞票怎么啦?”

志保以颤抖的声音说:

“这是静香用过的钞票。”

这张钞票是在加油站找钱时得到的,钞票的一只角上用铅笔写着有字。当时志保并没有注意。车开出来以后,志保突然想起自己妹妹静香有一个习惯,喜欢在钞票的角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她从小就这样。志保把那张找来的钱又拿出重新辨认时,发现了用铅写的“静香”两个字。村雨听了说明后,只说了一句:

“是吗”

沉默了一阵以后,村雨他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事情准是这样的。他心中十分肯定地认为,静香和澄子也许来到了这个落人村,这里的家伙把她们给藏起来了,或者是篁竹村的什么人把钱带到了这里。可是也有不合逻辑的地方,篁竹村的人假如杀害了静香和澄子,他们不见得看得起这几个零钱,他们为了消灭罪证,一定把受害者的遗物全部销毁掉。因为他们并不缺钱花,可是也很难想象这张钞票是从外界流通到落人村来的,就算静香在青木潮畔花的钱要流通到这里也还为时过快,因为篁竹村是一个闭着的不与外界来往的村子。假如说他们每周还是要去采购些东西,就算是采购时找来的钱,那么只要刨根问底,总能追出些什么来。

于是村雨把车子调了个头,说:

“回落人村去!”

可以肯定静香和澄子一定到这里来过。因为在民间风俗馆有一个陌生男人悄悄地邀请了静香她们。村雨脑子里罗列了一个重要线索——在篁竹村附近的落人村发现了静香用过的钞票。

村雨把车子开回到小店,向男招待要了两间屋。他把古关志保留在小酒馆,自己一人到派出所去了,看到警官正和两个年青人聊天。这两个看到村雨后就走开了。村雨把钞票拿给警官看,并说明了返回来的原因。村雨质问警官:

“你为什么要扯谎?”

村雨在质问他时,直盯着他的脸部,一眼看出警官的表情相当狼狈。

警官终于恢复了原来的神态,反驳说:

“总不能根据纸币上有几个字就作为证据吧。再说这字也可能是你们自己写的。”

“我们可以做笔迹鉴定嘛。”

警官又显得有些不安,说道:

“这钞票是从哪来的?”

村雨问道:

“你们最近是哪天有货物送进村子里来?”

“每月只送一次。由大卡车把各家各户订购的东西送来。”

“我就在问在那是哪一天。”

“今天是十月十日,那么送货是九月十五的事……每月都固定在十五送货……”

警官答话时吞吞吐吐的。

“我告你,古关静香和三上澄子断绝消息的日期是八月二十五日。”

警官说话时声言有些颤抖。

“但、但、但是……”

“你必须给我向县警察局联系。”

“请你别急嘛。我先了解一下,请你先让我调查一下。我认为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我认为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总而言之,我会向全村的人了解一下,今晚就给你明确的答复。”

“你去调查吗?”

村雨边说边把钞票收起来。

“我在今晚午夜之前,不,明天一早上一定跟你把问题说清楚。如果到明天问题还搞不清楚,我们就向县警察局报告。您看行不?”

“那就这么办吧。”

村雨在对话时一直盯着警察的脸,发现他脸色铁青。

第二章 渺茫的鼓声 第一节

村雨晋作回到了葫芦亭。

古关志保正在房内。

房间分布在走廊的两侧,共有六间。古关志保和村雨的房间都在拐角上,彼此相对。

古关志保打开简易床,望着窗外。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远处的群山。黑郁郁的森林从群山上向下延伸,一直延伸到窗户的近旁。这是一幅傍晚的山景。

古关志保连电灯也不开,望着窗外不断涌起的薄薄的暮霭。

她侧着的脸上有些发白。

村雨靠在一个粗糙的桌子上,说道:“听说警察要在今天夜里调查这些千元面额钞票所流经的线索。”

古关志保点点头,回答说:“是吗?”

这只桌子原来只是在白桦木的几条树枝上钉上了一块木板而已。

古关志保了望窗外景致的神情,使浮现在她脸上的忧虑之情有所减弱,使人感觉到她在内心深处有一种悲怆之情。

对于警察的调查,古关志保并未担心。既然妹妹静香的纸币被发现了,静香和三上澄子曾来过这里就不会有错。

不久,警察开始搜查脚印,并且要发掘出她们已被掩埋在什么地方的尸体。

古关志保正在想着这些问题。

按理说尸体已开始腐烂了。

她无法想像自己还有勇气去面对这些腐烂的尸体。静香的性格是那样的开朗,她才仅仅十七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变成一具死尸。古关志保漠然发呆地想着。

到底是为什么,要去把静香和三上澄子挖出来呢?——这就是篁竹村的一个奇特的祭奠。

在古关志保的脑海里,这些问题象是一条黑色的毒蛇,在骚动不安。

“志保。”

“嗯。”

随着村雨的喊声,古关志保回过神来,把视线从窗户外移回到村雨身上。

“你就别再想了吧,你怎么想也是没用的。只是,现在该暂时把它们忘了。”

“嗯。”

“喝不喝点什么?”

“喝点吧。”

“那我去拿点来。”

村雨站起来,开了灯。

围绕着古关志保的一种哀愁的瞬影消失了。有被电光追逐中,有一片黑影,黑影中透几丝光亮,古关志保微微地在笑,但那笑容里夹着一丝悲哀,缺乏生气。

他们又转回到了餐厅,让那个叫志木的服务员准备了加水威士忌。

“如果行的话,待会儿给我们送点清淡的吃的东西来,好不好?”

“知道了。”志木一边点着头,一边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

“什么东西好吃?”

志木点着头,“不,你是说跟漂亮的人在一起,就是说,那个……”

村雨冷冷地按奈住自己,使自己不露出下流的笑容。

志木端来了加水威士忌。

他们喝了起来。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小提琴奏出的乐声,有一些年轻人的声音传来,这些热闹的气氛也汇入了傍晚的景致中。

村雨坐在窗户边问道:“吃过饭,去不去散散步?”

在窗外,就是草地。草地的尽头就是森林。森林处已经暗了下来。

“嗯。”喝过酒后,有点醉了,使古关志保的烦恼多少被排开了一些,她一边点点头,一边盯着村雨。

她觉得当一个调查员有些可惜,在言谈上要规规矩矩。为了追踪,要四下转移,太艰苦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要心术正,不可嘴馋。

昨天晚上,古关志保就睡在隔壁房间里,她与村雨的房间只隔一道隔扇,村雨如起了什么坏心,他什么时候都可侵入进来的。

古关志保担心村雨进自己的房内,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她虽担心村雨,但又不能拒绝他,所以在黑暗中注意观察着村雨的动静。

但是,在夜里什么也没发生。

古关志保对村雨在夜里的行动感到很称心。

太阳已经落下了山坳。

服务员送来了夜餐。吃过夜餐,他们出去散步。

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面朝街道的家家户户都已上灯。可以听见年轻人发出的声音。有人关门上锁的声音也不断传来。

村雨和古关志保步入了草地。他们肩并肩慢慢地在草地上踱着步。

街上的霓虹灯不断地争相闪烁着,只有它他在向人们暗示天色已越来越晚。

在群山的深处人工建造的这个村镇,夜间也有灯火在不断闪耀。

他们走了约三十分钟,又回到葫芦亭。有几个年轻人正在喝着啤酒。

村雨和古关志保在角落里找了座位坐下,要了咖啡。年轻人高声地谈论着什么,好象对村雨他们并不怎么关心似的。

村雨和古关志保在餐厅坐了三十分钟,他们起身回到了房间里。

村雨没有进古关志保的房里,他跟古关志保说了声晚安就进了自己的房内。

他正在想过一会儿去找一下值班警察,了解一下调查的进展情况。

当他回到房间里不多久,从对面房里传来了好似撕人肺腑的尖叫声。

村雨赶紧走出房间,打开古关志保的房门。在门的入口处,古关志保象是被什么吓呆了;站着不动。她正好象在换衣服,只穿着内裤和戴着胸罩。

她的脸上失去了血色,连自己几乎裸着身子也没发觉,象是要昏倒似的,倒在村雨的两只胳膊中间。

“你怎么了。”

村雨环视了四周,没有发现异常。

古关志保吓得打着哆嗦:“蛇!蛇,床上……”

“蛇?”村雨推开古关志保,望了床上一眼。

在雪白的床单上,有条蛇蜷缩成一团,电灯光映照在蛇身上,投映出一个黑影,颜色深深的,就象是要浸在白色的床单里。

村雨望着那条蛇。

这不是一条一般的蛇,是条身上有钱币形状纹路的蝮蛇。

“穿上衣服。”他等着古关志保穿衣服。

窗户是紧闭着的,门上连个蝮蛇钻进来的缝隙也没有。

那条蝮蛇仍旧蜷成一团,不断地喷吐着它那短短的舌头。在蝮蛇的两颊,有异热感知器官,使它却使在黑暗中,也能探知猎物在什么地方。

那条蛇象是在寻找古关志保和村雨的体热似的,露出一副令人害怕的目光。

等古关志保穿好衣服,村雨带着她,走出了葫芦亭。

他们走向了值班警察。警察正在同两个年轻人谈着什么。

年轻人看着村雨走来,直了直腰。

“我现在正在了解。”那名警察阴沉着脸,申辩道。

村雨望着那名警察说:“有人企图杀害古关志保。”

“杀害她……怎么会呢?”警察很勉强地换了下表情。

“是不会,可是有人把一条蝮蛇放在床上,如果不知道就睡下去的话……”

警察用手制止了他又说道“你等一下。”“山里免不了有蛇,是在什么地方……”

“不是那样。我们长时间都在房内,那些时候就没有蛇。当我们一出去的时候,有人把蛇放在了床上。”

“那么容易就进去了吗?”

“蛇不知从什么地方弄进房内的,但房内严严实实,连个缝隙也没有。”

“……”

“你叫什么名字?”

“叫板垣,板垣重信。”那谷警察气哼哼地答道。

“那么请你跟县警察署联系一下,让他们派搜查科的刑警到这儿来,对不起,这些我想你是做得到的。”

“好嘛。”警察点了点头说:“在什么证据还没有的时候,不便草率报告,这是我的责任。”

“证据……!”

村雨站着,看了看那名警察。

“千元面额的钞票,谁都会有啊。在这个别墅村里,曾发生过犯罪的事件。古关静香和三上澄子来过这里,但是脚印已消失,这个村里的什么人跟他们失踪有关,这些人又把蝮蛇放在了古关志保的床上。你到底是想否定什么呢?你应该认识到这是一个十分重大的问题。”

警察好象正闹肚子似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没有象那些住在别墅年青人那样古里古怪。

“千元面额的钞票是怎样进入这个村子的,这件事正在调查之中。”

村雨冷冷地问道:“有人打算今后花掉这些钱吗?仅仅是为了调查这些事吗?”

警察拍打着桌子,绷着结实的两颊说:“没有谁会那么好吧。”

村雨立即盯着警察的眼睛问:“为什么呢?”

“我说过,你管不好那些事情,你只会把事情弄糟的。”

这位年青人一下子显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会不会再调查呢,他在想。

“别再说那些事了。”警察站了起来,把椅子碰出了响声。

第二章 渺茫的鼓声 第二节

警察大步向葫芦亭走去,从他的背影都看得出他是怒气冲冲的。

服务员志木一声不吭,朝房间走去。

村雨晋作开开了房间的锁,他出去时把门锁上了。

警察先闯了进去。

警察站在床边喊叫道:“蛇在什么地方?”

村雨和古关志保看着床上。

一条拴浴衣的黑色带子,被卷成一团,作成蛇的形状,放在床上。

村雨沉默不语,一股寒气透过他的脊梁。

警察抓起黑色带子,又把它摔在地板上,“就是这个东西?”又大声吼道“说得好象啊,你怎么解释!”

“你们是头晕了吧,看错了,什么两名高中女学生从这个村里失踪了,什么一定是犯罪行为造成的。那么证据到底在什么地方,从千元面额的钞票来自于什么地方,就可以看出来吗?你们的妹妹不是有种癖好,喜欢在千元面额的钞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如果这样,她就是往几百张钞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在日本全国,在任何地方出现,都不足为奇。这样做起来,好象真了不起,她是想把自己当成是什么高贵之人。那条蝮蛇呢?到底哪儿去啦。我看你是不是神精失常了,看见黑带子就当成蝮蛇,闹闹嚷嚷,你不该找警察,而是找精神病医生才对……”

村雨打断警察说“怎么样,说得够多的了。”

“什么?叫我别说了,好了。我全明白啦。”

警察吞了口气,狠狠瞪了村雨和古关志保一眼。过了一会儿,他推开周围的人,走开了。

村雨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说:“精神失常吗……”

古关志保还是站着。

“那条蝮蛇,是怎么回事?”

“那个服务员,是他搞的鬼。”

“真令人害怕,我想离开这个村子。”

古关志保神态很害怕,目光停滞。

“不,等到天亮吧,现在就下山的话,连个能够过夜的地方也没有。”

“不过,在这睡觉有点……”

“那我们就换换房间。”

“不。”古关志保看着村雨,说:“让我们睡在一起。”

“但是,床……”

房间太狭小了,里面只有一张床,除此之外,什么家具也没有。

“抱着我睡,好吗?”

“知道了。”

村雨站起身。走进房间,检查起来。那条蝮蛇也许藏在了什么地方。连房间的角落也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又检查了窗户、门的锁。

村雨一边眺望着窗外已沉没在黑暗中的森林,一边喝着。在他背后,古关志保正在换衣服,发出衣服的摩擦声。

古关志保穿着睡袍站在他身边。

“我就这样坐着也睡得着,你最好到床上去睡。”

“不,你如果不讨厌我,就抱我一下。”

“我不讨厌你。”

村雨把手搭在古关志保的腰上。

古关志保也坐在他的膝盖上。

就这样,他们呆了一会儿。

古关志保的面目清秀,身体长得很丰满,村雨感觉到她坐在自己膝盖上的臀部充满了肉感,撩起了村雨的欲火。古关志保用双手楼住村雨的脖子,她的乳房触住村雨的脸颊。

古关志保没有睡着。

深夜已过,她只稍微打了个盹,立刻就醒了。她身旁,村雨发出了轻轻时鼾声,古关志保和村雨都赤裸着身。

她们相互拥抱过的感觉还留在古关志保的肌肤上。

此刻,村雨从背后把她抱住。床太窄了,如果不抱在一起,也没法睡下。

一种男人强有力的肌肉感觉,透过古关志保的肌肤,渗透到她的全身。现在,她不觉得害怕,有一种被村雨抱住的安全感。

房内,一只小灯开着,微微的蓝光从灯罩里漏出来,光线微弱地投射在整个房间里。

什么声音也没有,村子里一片寂静。

在寂静中,有个虫子的叫声传入她耳内。

睡不着,古关志保就听着虫子的鸣叫声。

这时,已过了午夜二点钟了。

她一再回味着刚被村雨抱住的情形,刚才,村雨在交欢时,来势真有点猛烈,古关志保也尽情地得到了满足。原来害怕发现静香与她署名的千元面额钞票,以及对看见把蛇放在床上时的恐怖感,这些都因刚才的交欢被忘却了。偶尔,她又想起了静香惨不忍睹的尸体,她力图使这些印象淡薄下去。

当她与村雨做爱时,古关志保忘记了这些令人害怕的事,尽情地享受,贪婪地等着村雨的靠近。

按理说,她应该是在村雨的怀中熟睡的。但她却因兴奋而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什么声音。

她开始注意仔细听,看是什么声音。

是在隔壁或隔壁房间里发出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擦窗户玻璃,声音很微弱。其中混入了浊钝的声响,用什么坚固的东西在搔玻璃而发出的声音。

古关志保被吓得身体僵直。

这不是普通的摩擦声,是用什么东西,为了什么邪恶的目的,在摩擦窗玻璃。

“你……”她小声地唤醒村雨。

“怎么啦。”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我们。隔壁,象在隔壁,你听,那个声音。”

村雨撑起身。

确实,有什么东西在擦隔壁房间的窗玻璃。

“别动。”

村雨按住想起身的古关志保。

突然,声音停止了。

“停了。”古关志保撑起身说。

他们把视线转向窗玻璃。

古关志保屏佳气。

有个什么东西的影子映在窗玻璃上,是个令人害怕的巨大物体的影子,盖住了窗玻璃。这个物体雪白的颜色,在漆黑的黑夜里,这白色的异形物体站立着。

异形物体没有发声,凝视着房内。它的眼睛是红色的,象要喷出血一样。从灯罩内,漏出来的微弱蓝光浮现在它的双眸上,它盯着古关志保,这眼睛象是鬼魂的眼睛。古关志保在房内发出了要震破房间的尖叫声。

她一边尖叫着,一边紧紧地抱住村雨。

鬼魂似的眼睛,突然从窗户上消失了。

就在这同时,村雨滑下床,跑过未打开窗户。一阵深山里秋季的冰凉的夜风吹拂了进来。

窗户周围什么异形的东西都没有了。

村雨打开灯。

“我已讨厌这个地方了。”

古关志保的脸上已失去了血色。

村雨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间说:“别担心。”

他走进车内,取出手电筒。然后,照着窗户下面,在那一带四处搜寻,但没有脚印。因为这是草地,连能留下脚印的裸露出来的土都没有。

然后,他跑着环绕这座建筑周围看了看。

村子里还是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响声。

连个可以活动的东西都没有。

村雨停下脚,看着黑森森沉睡着的森林。

象视网膜里积着血,两个眸子发红,这种令人生畏的双眼,一定是有生命的东西的眼睛。

就在刚看到那双眼睛时,村雨一下子想起了那名服务员和那个年青人。

但他马上又消除了这种想法。

这双充满着血的眼睛,看起来是对着室内的蓝光才映出光来。不会是假眼或什么东西。若是假眼,光就不一样,它只是反射光线而已,圆形下凹的眼睛要吸收光线。

因为吸收光线,使带血的颜色显得更鲜明。村雨悟出来了,在这血红的眼色中还有一种怒气。

究竟是什么呢?

他凝视着被黑夜笼罩着的山脉。

这里是辽阔的信越山区。村雨忽然感到在这群山当中,有一股妖惑的气氛。他感到群山也抱有什么恶意,是在祭奠着鬼魂似的。

他感到一阵战栗。

第二章 渺茫的鼓声 第三节

村雨晋作回到了房内。

古关志保正在收拾行装。

“我现在就要离开这个村子。这个村子象是会害人似的。我已经厌烦了。”

古关志保抱住村雨。

村雨把古关志保抱起来,放在床上,说:“等一等吧,这里会平静的。”

“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你现在就离开这里,会让人觉得你是逃跑了。也会让人觉得我在敌手面前,太软弱。让人看到我太软弱的话,本来可以办得到的事都办不到了。”

村雨坐在床上,衔着一支烟,慢慢地吸着。他在想:这个葫芦亭,位于山中深处,周围一片闲静,古关志保受惊吓时发出的惊叫声,不象是那名叫志木的服务员装鬼魂而引发的。

又没有发觉志木的身影,就是村里的那些年青人也都不见。

一定是藏在什么地方,一动不动。

隐藏在黑夜里了,等待着下一步再闹其他什么事。

真象只狡猾的野兽。

把蝮蛇放在床上,不仅是表示一点恶意和威胁。如果碰巧的话,还可用蛇来杀人。

一旦被蝮蛇咬伤,在这儿连医生也没有,也没有抗毒血清。就是送到山脚下的城里,能不能治疗,也很难说。被咬伤的部位往往是鼠蹊部,有很快死亡的危险。自从静香和她署名的千元面额钞票被发现后,村子里的人显然对村雨和古半志保抱有一种敌意。就连那名值班警察也是这些抱敌意的村里人的共谋,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保护这个村子的利益,他们肯定没有再调查千元面额钞票的来历了。

一定是因为那名警察看到了黑带子,才说了那么过头的话。

如果在这里逃走,就会印证村子里的人的想法。

村雨想了想,他们俩还是留在这里。等到明天早晨跟县警察本部打电话,叫他们派搜查员来,对这里进行彻底的搜查。若现在就逃离此地,原来也许留存在这里的什么地方的证据就会完全消失,难以再找到了。

古关志保点着头,说;“太讨厌了,我其讨厌这个地方。”

“你再忍耐些罢,快要天亮了。”

“不,我要回去,我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了,看到那双眼睛。”

那双阴惨惨的目光,古关志保仍清楚记得。看见那双眼神,定舍使人精神错乱的。

“你还会再来吗?”

“不知道。出现那个鬼魂似的怪物,看来是要要阻拦我们再呆下去。一定是这里有个人蓄养着这些东西呀,蓄养着这些妖怪。这是他们的计谋,想杀害我们。”

“弄明白了,因为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所以你要安静些。”

古关志保有些异样的兴奋。

那个异形的有生命力的怪物,有着下凹的、圆圆的、血色的眼睛,到底是什么呢?村雨心中没有数。身体又是白色的,全身都披覆着白色的毛。

肯定是个生物,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他心里没个谱。

或许,就象古关志保说的那样,也许是在这里的一些什么人蓄养的什么动物。这个怪物当时在窥探窗户。当时古关志保发出了惊叫,但村子里的人却没有反应,人们也许是知道怪物在袭击他俩住的地方。

离开这个村子,有些恍惚。

出现怪物是什么人搞的鬼,从这些作法也容易出些破绽,从行动上也会露马脚,这都是常识。

不过,古关志保太害怕再呆下去了,还是只有让她离开这个村子。他准备让古关志保住在山脚下的城里,然后再一个人返回这里。

他慢慢地吸着烟。

夜空又是一派寂静。

寂静中,不知从何处传出了电话铃声,声音很微弱。响了一遍,在响第二遍后,声音停了下来。

志保打着哆嗦,说:“都起来了。村子里的人都起来了。”

“是不是?”

村里的人好似都屏住气悄悄起来了。确实使人觉得如此。

“那个声音!”古关声尖叫道,不觉中紧紧地抱住了村雨。

有人开始敲起了大鼓,鼓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咚、咚、咚、咚。

一种低沉的声音传过来,这声音不象是大鼓的敲打声。声音很单调,象是在敲打树洞时发出的声响。

“象是在落人山的方向呀。”

古关志保的脸上紧张得绷紧了。

低沉的声音冲破了夜空。

咚、咚、咚、咚。

在那单调的响声中,带有几分哀愁似的。震撼着夜空,不断传过来。

村雨抱住古关志保,默默地听着。

那声音逐渐地开始带有一种凄怆感。

越来越单调,越来越沉闷。

咚、咚、咚、咚。

这声音好似要给听者灌入一种凄怆的感觉。

古关志保不停地颤抖着,说着:“这好象是什么暗号,一定是。”

“嗯,有些象……”

村雨看了看表。清晨三点钟。

在这个时辰按理说不会有人爬上落人顶去敲打树洞。如果他想跟人联络的活,完全可以打电话。敲打大鼓是要把什么消息告诉全村子里的什么人,而且,看来事情很急迫。

传过来的声音,象是一种宣告死亡的声音。

这声音好似心脏的跳动。

就象是在远远的地方听自己心跳的声音,有些令人害怕。

咚、咚、咚、咚。

敲打的节奏仍然相同。

村雨站了起来。“走吧!”

古关志保后退了一步。

“不过……”

“不,我们去弄清楚敲鼓的是什么人,抓住他,让他说说这样的目的何在。”村雨露出很冒火的神情。

是谁在敲打大鼓,闹不清楚。是落人村的人,或许是那个沉默的篁竹村的一伙人在敲。

不管怎样,有一点是没有错的,这鼓声冲着村雨和古关志保而来,是在向他们告诉着什么。或许是在宣告死亡。

一定要去弄个明白,村雨拿定了主意。

对那名警察出示千元面钞票时的马虎态度,对放蝮蛇在床上的阴险举动,都不能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味沉默。

他们甚至放出一只异样的怪物,现在又在那远远的山顶上敲打树洞,向我们宣告死亡。

咚、咚、咚、咚。

在这静寂的黑夜里,那面大鼓仍不断发出响声。

村雨手牵着古关志保,走出了葫芦亭。房费他们是先付了的。他们没有去叫醒志木。人们都起床了,都在仔细地倾听着大鼓发出的声音,注视着村雨和古关志保的行动。

他俩上了车。

上车前,他们用电筒检查了一下。担心潜藏着蝮蛇。

他们开车走了。

村雨怒气冲冲地驾着车,一个劲地向前冲,驶过了街道。

转眼间,街道消失在黑夜里。

车子向着落人顶驶去。

到山顶还有大约三十分钟路程。

车在山顶跟前停了下来。这是为查清大鼓发出声音的地方。

咚、咚、咚、咚。

敲打声就来自山顶附近。

村雨担心鼓声停歇下来。车子的前照灯还亮着。从山顶向四处眺望,一目了然。但是要关了车灯,还是没法行驶。

古关志保声音悲凉而又嘶哑地说:“这声音仍不停歇,简直象是在引诱我们一样……”

“那我们就将计就计。”

“我看算了罢,你如果有事情的话。”

一股不吉祥的感觉笼罩着古关志保。这种感觉好象是一种走向破灭的前兆,不禁使她的汗毛都倒立起来。

“在这里,你可以经受点锻炼。”

村雨毫不介意。相反,他还很有些激动,象是要去破坏什么。

他使足力气,把车开上了山顶。

车到了山顶,停了下来。

“真奇怪……”

大鼓发出的声音,隔得更远了。刚才听到的声音的确是从山顶上发出的,站在山顶上看的话,又是在山顶的对面发出的。

“声音发出的地点真不好确定。”

村雨瞅了一眼落人村,灯火都没有了。简直就象消失了一样,沉没在了黑暗中。他下了车,朝路上走去。

现在知道了大鼓在移动。他也因此而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有畏惧。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

在下山离山顶约莫三分之二的地点,路分为两条,往右拐就是篁竹村。

村雨停住车。

咚、咚、咚、咚。

大鼓是左面的山上正有人敲打。离这儿并不算远。鼓声很单调,就象在念咒语一样。敲击着夜空,不断向周围传去。车子开进了左边那条道。

“别去了,回去吧。还是别去的好,我有一种不吉利的预感,求求你。”

古关志保把两只手缩在一块儿。

“别担心。”

“真讨厌。”

“别嚷了,这是我的工作。”

志保叫了起来:“不对,委托人是我啊!”

车子慢慢地拐过弯。

“你镇静些。确实,委托人是你,不过,我现在要跟自己斗一斗。”

“讨厌!真讨厌!我是你的女人呀!你若被人杀了,怎么办呢!算了罢!我有预感!我在求你,别去了。”

古关志保异常激奋。

车子的前照灯照着道路的弯道,车向左转了大弯。

村雨看了古关志保一眼。她正在披散着头发。白净的脸象是什么拉住似的,歪斜着,看起来象发了狂。

村雨降低车速,说:“那好吧,听你的,找个地方,在转弯处掉头回去吧。”

车子慢慢转着弯。

村雨的血象是凝固了。觉得车子飘浮在空中,就连发出尖叫劲也没了,村雨狠命抓住方向盘,道路一下子消失了。在这没有道路的空间,贴着的一张纸上,巧妙地画着道路的图案。就在当他发现时,车子已冲向谷底,拉出一根抛物线,落了下去。

咚、咚、咚、咚。

远处的大鼓,就象在念咒语一样,响个不停。

第二章 渺茫的鼓声 第四节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醒了过来。

村雨普作在醒来的同时,望了望在身旁助手席上的古关志保。

古关志保已精疲力竭。

“志保!”

村雨把她抱起来。

抱住她,摇晃她。古关志保的身体很沉,失去意识。

村雨拍了拍她的脸。

古关志保醒过来了,说:“昏过去了!”

“受伤啦?”

“嗯,胸口……”

古关按住胸口。

村雨也拍了胸口一下,觉得疼痛,好象肋骨骨折了。

车子刚才冲上了画在纸上道路,向前翻下了崖,他还记得这些。这崖还不是悬崖绝壁,与一般崖不同,长满了树木。

悬空的车落在了灌木丛中,起了一个缓冲的作用。

他只记得这些。先前的记忆已没有了。方向盘打在胸口上,使他失去了意识。

他踢开了车门。

车门和车身已严重损坏。前挡风玻璃也被碰碎,看起来太惨了。引擎罩象只死的了大鱼一样,张着嘴。

他把古关志保抱出来,让她躺下。

这是在河滩上。

周围被黑暗所包围着。

他钻进损坏了的车里,取出手电筒。

就在这时,他发现鼓声停了。

四周除了河水静静流淌的声音外,再没有其他什么声音。

四处死一般的寂静。

“总得想法离开这儿”他想。

他扶起古关志保,背朝着她。没法让她行走,只好背着她离开这里。这肯定是村子里那帮人干的,他们在路上设了陷井。

这是落人村和篁竹村相互勾结串通一气,要杀害我们,他们一定会来搜查尸体,若你没有死,也会被杀掉。

情况紧急,必须藏起来。

“总还可以走,你扶住我的肩膀。”

古关志保用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村雨半抱半扶着古关志保,向河流的下游走去。

他们害怕电筒的灯光被敌人发现,仅仅靠着星星的亮光向前走着。

还没走出五十公尺,村雨停住脚。

他觉得在前方的黑暗中,站着什么。

“是谁!”他把古关志保挡在背后,盘问道。

象人影的物体,没作回答。

村雨打开手电,在光芒中,有三个男人蹲着。

“你在问我们是什么人啊!”

声音中充满了杀气,无须多问,这些人是敎手。

村雨用手电照脚底下,发现有根树丫,他把它握在手中。

干掉他们。对,就这样拿定主意了。杀人或被人杀,就看是哪一边。

“是我,你们别跑。”把古关志保遮在背后,上前跨了一步。

“把那女的放开走。”

前方突然响一个声音,有些嘶哑,象是乌鸦在叫,带着不祥的声音。

“叫你把那女人放开。”

“是啊,叫你把她放开。”

“你们要干什么?”

“要他当奴隶。”

“那你们试试看,看到底怎么样。”

“试就试,你马上就会当奴隶。把木棒扔了,跪在那儿。你在篁竹村和落人村四处乱钻,你要赔个不是。合起你的两只手,道个歉,请求宽恕。”这是一个阴沉的声音。

“要道歉,对谁道歉呢?”

村雨痛快地走上前。那帮人杀气腾腾地挡住他。

突然,他停住脚。

有个什么东西,在他手电光的范围内晃了一下。他不假思索就可以断定,那一定是敌手。

有将近十个男人,一声不响地冒了出来,在这些人中,有人提着猎枪。

村雨往后看了一眼。

背后也有很多人向他逼来。

他已完全被包围。

古关志保紧紧抓住村雨的背。

有人用嘲弄的口气说:“把棒子扔了,跪在那儿。并且,请求饶命。你要是不愿意,那你就动一动,你再走一步、两步,看我们打死你。”

村雨默不作声地站着,他正在作出判断,看该怎么办。但是,这种判断一下子变成了一种绝望感。

左边是河,距他站的地方大约有二十公尺,右边是崖壁,不管朝什么地方跑,都会成为那伙人手中猎枪的目标。

他们刚才说要打死我,这不仅仅是一种威胁。如果他们让村雨逃走,篁竹村和落人村,马上就会受到县警察的搜查。

他俩已陷入包围,那伙人充满了杀意。

是向这伙人屈服,还是逃走,但最后被射杀,只能从中选其一。

村雨告诉古关志保说:“很遗憾,看来只有屈从他们的要求了。”

古关志保没有作答,只是紧抓住村雨,后背的手在发着抖。这种颤抖暗示着志保的命运。

那些男人刚才说了要把古关志保当成奴隶。就是说要把她关在什么地方,让她成为男人们的性奴隶。那种痛苦无异于死亡。让自己被那些曾杀害了妹妹的男人任意凌辱。古关志保痛苦地想着。

那将是一种没有生还希望的奴隶生活。

如果那样,那还不如就在这儿死掉。不,村雨否定了这种想法。

在这儿逃走,的确是会被射杀的。作别人的奴隶,受到比死还难受的屈辱。但并不是说就没有逃脱的机会。

村雨想:如果此刻只有自己一个人就好了,可以毫不犹豫地向河边跑去。但是带着古关志保一起跑,肯定那伙人会打死古关志保,他扔了木棒。

一个严厉的声音命令道:“跪下!”

村雨跪下了,古关志保站在他身旁。

那伙人走过来了,“怎么样,你这个家伙。”一个人讥笑着说:“到底怎样呢,你还是只有乞求饶恕了吧。”

“……”

“合起两只手,乞求宽恕!你还敢不敢到处乱窜了,喊声饶命!你不这样说,我就勒这个女人的脖子!”

“我不会去乱窜了,饶恕我。”

村雨合起手,在乞饶。

一种屈辱的感觉好似在烧灼着村雨的全身。这帮人杀害了古关静香和三上澄子,现在连对前来搜查行踪的静香的姐姐和村雨都想加以杀害。

一种愤怒冲上他的喉咙。

这个时候,村雨和志保已被反绑起来。

“给你添麻烦了,你这小子。”

一个男子拍一拍村雨的脸。

旁边,有几个人正在靠近古关志保。

“你身体长得真好,我现在要好好抱抱你。”

有个男子扯住古关志保的乳房,在黑暗中用手拨弄着。古关志保发出一阵呜咽。

第二章 渺茫的鼓声 第五节

古关志保被带进一间地下室,她闹不清是在篁竹村,还是在落人村。在把她送到这里来的路上,双眼被蒙住了。

室内,一只没有灯罩的灯亮着。

这地方好象是经过了改建的库房。室内已铺上了地板,放有简易床,还有厕所和洗脸间。

古关志保被推倒在床上,松了绑。

带她进来的是一名年青男子。那男子注视着倒在床上的古关志保。

他的双眼象是疯狂地冒着热气。

那男子把手伸向古关志保的衣裳。

“别这样,行行好吧。”

古关志保哀求道。

她也知道哀求是无用的,那男子最先曾宣告过说要把古关志保作为奴隶,古关志保将被蹂躏,最后被杀掉。

“你就是我们的奴隶,不管你从不从。”

那男子呼吸急促地剥下她的内衣。

古关志保闭上眼睛,哭泣着,但没有流出眼泪。在连续的恐怖中,她的部分神经都麻痹了。她神志恍惚,任由那男子玩弄。

古关志保已被剥得精光。

那男子气喘嘘嘘地开始拨弄她的乳房,用两只手搓揉着。

“你的身子真美。”

他一边哼哼叽叽地说,一边把手伸到古关志保的下半身。

“别跑,你到死都从这儿跑不掉。你只有每天为我们大家服务,一直到我们玩腻了。懂吗?”

古关志保在想:这是我有生以来短促而又难熬的经历。这伙人杀害了妹妹,现在,又让我成了他们的奴隶,成了既不许反抗,又不许做其他什么事的性奴隶的躯体。等着我的就是连续几天或者几个月,顺从他们,让他们调戏玩弄。

今天只是遭受了第一次凌辱。事到如今,古关志保想要抗拒也没用。

这样沦丧下去的命运真令人憎恶。

年轻男子仍在猛烈地玩弄着她。

村雨晋作被关的地方是一间地下牢房。

房子是用水泥建造的,大小约有六个平房大小,一扇窗户都没有。在房内的角落处,只有一只水桶。房内发出一股恶臭。

入口处设有一道铁格子门。

他被人解了绳子,押进房里。

他进来后,一直没有任何人来过。一只没有灯罩的灯泡从天花板上垂吊下来。房内连阳光都照不进,他不知道时间已过多久。

村雨蹲在房间的角落里。水泥地面冷冰冰的。这里到了十月中旬,已进入晚秋了。一股寒意从脚升到了全身。极度的寒气弥漫在周围。

一点声音也没有。

自从被关进这里,大概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在这段时间里,什么消息也没有。四周被一片寂静所笼罩,静得几乎要使人发狂。

这是要致人发狂!

据说人被关在无声之处只需二、三天就要发狂,如果村雨被继续关上几天,那他也只有死了。

没有食物送来,也没有水。

他不知道他们是想要饿死他,还是要让他发狂而死。

他只有揪心的悔恨。

——为什么不能从死亡中逃出去呢!

他想,即使不顾志保,也该奋起反抗,哪怕是死也要冲出这魔窟。如果侥幸逃出去了,还可救出志保。

他们俩都被捕来关在这儿,如果不反抗,是根本没有活路的。他一想到自己将要这样渴死或者发狂而死就懊恼不已。

他对这些残忍的家伙满腔怒火,可又没有发泄的机会。

他想起了志保,也许她已被无数男人凌辱了,立即他脑子里浮现出志保那被男人奸污的白嫩身体。

奸淫的场面是残酷的。

他已分不清是昼,还是夜,过了几小时,他第一次听到了脚步声。

他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在房门前停下,但他仍然闭着眼睛。他背靠墙,低下了头。他决心反抗,无论是谁都不放过。

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门外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你感觉好吗?伙计。”

这是他十分熟悉的声音,然而他只是抬起了头,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门外的人正是篁竹村的村长井上和之。他皮肤很白,是个高个头的年轻人。

对他的问话,村雨低声答道:

“我的感觉很不好。”

井上微微一笑:

“很遗憾。不过只要你不过问我们的事,就不会这样。”

“古关志保怎么样了?”

“那个女人吗?她正陪男人们玩呢。她的命运已定,也许现在已有二十多个男人占有了她。人总会死,谁也不会在不知前景的世界上生存。一旦她精神崩溃,体质衰弱,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也一样,不给水、也不给吃的。你就静静地等死吧”

“为什么不狠心杀死我们呢?”

“女人还可以充分满足男人们的性欲,特别是象古关志保那种脸蛋漂亮、体态丰满的女人。可你没有什么价值。尽管可以勒住你的脖子绞死你,但我讨厌那种残酷,想让你自己去死。”

“是吗?”村雨点了点头。

井上和之表情冷淡,外表稳重的脸上蘊藏着不可告人的残酷。白净、端正的脸上嵌着一双固执狂特有的眼眸。他用这双眼睛看了看村雨,眼光是冷酷的。

“你们捕来古关静香和三上澄子,把她们奸淫后不是都杀掉了吗?”

“这个……”他想说什么,但马上就住了嘴。

“反正我会渴死的,你说了也不妨。”

“是可以告诉你的,可是对快要死的人讲又有什么用呢,你就只管等死好了。”

井上说完打了个嗝。

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寂静的房门外。

古关志保躺在床上。

她什么也没想,就是想,也想不出什么结果,她已被许多男人轮奸过。

她已被幽禁二天二夜了。在这两天中,有近三十个男人在她身上爬过。

她没有思考的余地,男人轮番奸污她,现在男人们刚刚离去。

又传来了脚步声。

“起来。”

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了。

志保慢吞吞地坐起身子,面前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他身材颀长,肤色白晳。这人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我是这儿的村长,叫井上和之。”

“……”

对井上的自我介绍,志保并不理会,只是茫然地盯着他。尽管视线集中在井上身上,可焦点在汇聚在很远的空间。

“去把身子洗洗。对我的问话只能回答‘是’”。

“是。”

志保低声回答后,就去了盥洗间。她把脸盆放满了水,两腿跨在上面,洗净了被弄脏的阴部。

他回到井上面前,井上立即吩咐:

“把衣服脱光,站在这儿来。”

“是。”

她脱光身子,站到了井上面前。

井上的视线从志保的脸上到乳房再移到下半身。

“让我看看屁股。”

“是。”

说着她就把屁股扭了过去。

井上对此并未说什么,只是直盯着她那凸起的臀部。志保以为他要动手摸,然后就会把她按倒,再就是无情的奸辱。

然而井上什么也没干。

“面朝我,跪这儿来。”

“是。”

她按他所说跪在他的面前。

“你男人不出二、三天就会死,他得不到水,也得不到其他吃的东西,跟你一样,被我们囚禁着。”

“是。”

“你就死心吧。尽管你们没有罪,也得死。”

“是。”

“你想死吗?”

“不。”

她垂着两手,慢慢地摇了摇头。

“要想活,就得吃东西,还得不烦恼。而且必须供村里的男人们玩乐。”

“是。”

“你很美,这点有价值。”

“是。”

“站起来,再让我看看屁股。”

“是”

志保站起来,把屁股再一次侧了过去。

井上同样长时间默默地看着。志保觉得她的身体即将失去重心倒下。井上那双充满固执的眼睛象两把利箭让她生畏。一种不同于按倒她强奸的屈辱转到了她的臀部上。她一个寒颤,寒气直透过了她的背脊。

“嗯,好,去休息吧。从今天起,你就属于我了,作我的女人。”

“是。”

她双手抓住了床边,失去平衡的心同时又使她失去了身体的平衡,她裸着身子,双膝跪在了地上。

井上的脚步声远去了。

志保忧伤地哭了起来。

第二章 渺茫的鼓声 第六节

村雨已不知饥饿了。

他对死和发狂的恐怖也显得更强烈。

井上和之走后,再没有人来看过他。又过了二、三天,寂静之虫已在耳边呤啼,这种声音使他开始感觉到恐惧,声音越来越大了。

这是发狂的前兆。

只要虫子的声音增大,他的大脑就会碎裂。

他也感觉不到是冷还是热,发狂的恐怖正消耗他体内的能量,虚汗不停地从体内渗透出来。

他开始发抖了。

胡须很深,长满了他整个脸庞,只有扒开才能看到脸颊。用手一摸,他身体单薄,尤如一张纸,已骨瘦如柴,皮下全是骨头。看来他已不行了。

可能的话,最多再能维持两天。

不停地出汗,他想喊叫或者说想用手指去抓挖水泥地板。现在他的理性还抑制着冲动,一旦丧失理性,那就是发狂。

他会用手指抓挖水泥地板,挖掉手上的指甲后,就会用头去碰墙,直到头被碰破而死。

惊恐之余,体内剩下不多的能量会转换成汗水流出来。

在耳边鸣叫的虫鸣,已振荡着他的整个脑袋。

这种情形大约只能维持一昼夜。

村雨已倒在水泥地上了。

他连靠在墙壁上的气力都没有了,手脚也抖动起来。

他倒在地上象虾一样屈曲着身子抖个不停。

他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逝,连时钟是顺时针转动,还是逆时针转动都弄不清了。从早到晚从晚到早,横躺在地上一直战栗着。

门开了,他同样不知道。

他被人踢了一脚,才注意到自己身边已有人站着。

来人是井上和之,他看了看村雨,见他已神志不清,牙也抖着。他摇了摇头嘟哝道:

“很遗憾,你死期到了。”

村雨对井上白晳的脸蛋,已看不太清楚了。

井上掏出烟点上,在快死的村雨旁边蹲下。他表情冷淡地守候着村雨,俨然象个守职的医生。

村雨的脸、手、脚全都战栗着,已瘦得象个骷髅。

井上守侯了好半天,突然手一伸,把燃着的烟头按在了村雨的手背上。

他以为不会有反应。

起初村雨的确没感到烫,只闻到了肉被烧糊的气味。但不久,巨痛就象一根钢针插进了他的心脏。只有这一瞬间他未抖动。

村雨伸出手,他眼前就是井上的脚。突然他一把抱住了井上的脚拉扯起来。

井上一惊,想退开,可是骸骨一样的手指已深深嵌进了他的脚上。

村雨把全身力气集中在手上拉翻了井上,井上倒地时踢出了一脚,皮靴踢中了村雨的脸。村雨满脸鼻血,但他并不松手。

村雨坐了起来。

井上哀嚎着,两手抓住了村雨的脸。村雨毫不顾及,象个死神两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动作很迟钝,但勇气和毅力全集中到了他那尽是骨头的手指上。只要手指所及,他就决不会松开。

井上象被幽灵所袭,发出了可怕的悲呜。

但是他的悲呜瞬间便消失了,村雨的两手已紧紧卡进了他的脖子。

井上手脚乱动,使尽全身力气抓挖村雨的脸。

井上最终停止了呼吸。

村雨慢慢撑起身子。

他扶着墙出了门。通道前有一段台阶,血从脸上滴落在地上,他无暇理会这些。

他东倒西歪地上了台阶,台阶约有二十级。

爬完台阶是一扇门。

打开沉重的门,是一间书房,门被伪装成了书架。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坐在书桌前,象是井上的老婆,她一转身,立即双手捂住了脸面……

灯光照着村雨的脸,散乱的头发在满是胡须的脸上扫动,血顺头发滴落在地,成了一个血人。他站在女人面前,活象一个幽灵。

女人惊叫一声就想逃走,她绊倒了椅子,脚被椅子套住,把她摔了个仰面朝天。

“求求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吧,求求你了!”

女人伸出两手发出哀叫,白净的脸抽缩着。

村雨象被推倒的朽木,身子一软,两膝跪在了女人面前。那女人又抓了他的脸,他毫无反应。他只好又伸开瘦得象木棍的手指卡住了她脖子。女人挣扎了半天,身子一伸就死了。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村雨攀着桌子站了起来,桌后墙壁上挂着一把击剑。

他取下剑出了房门。

走廊里走过来两个中年男人,看见村雨,他们立即停下了脚步。

“不……不好了!”

其中一人拿着木刀,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村雨慢慢迈开脚步,举着木刀的人并不逃走,反而叫喊着把木刀砍了过来。村雨已没了躲避的力气,木刀砍中了他的左肩。

村雨一下跌坐在地上。跌倒时挥出的击剑穿透了对手的腹部。

另一个人见状哭丧着脸发出惊叫。他边逃边回过头来看。

村雨拨出剑,扶着墙站了起来。他单手扶塘向前走去。走廊呈一个拐弯,延到了院子里。

他下了庭院,院子里有灯亮着,他摇摇晃晃朝院门奔去。

身后传来了喊叫声,有两三个人追了上来。他不断地催促自己快跑,可脚不听使唤,他只好勉强坚持往外走。

三个人出现在村雨的前方,手里提着木棒。

“打死他!打死他!”

一个人嚷着挥动木刀朝村雨打来。

村雨并不停步,准备以死相拼。他想,如果逃不走,宁可死也决不能再让他们把自己关进地牢。假若头上挨一木刀,他就只有死。但现在他还不愿轻易死去,他要尽量多杀几个人来偿还自己的性命。

他踉跄几步,跨进了舞动的木刀圈内。他的气势动摇了对手的杀气。那家伙对一副恶魔样的村雨害怕起来,一转身跋腿便跑。

可是晚了,村雨的剑已挥了出去。

剑穿透了那人的背心,那家伙向前摔倒在草坪上。村雨骑在他背上,调匀呼吸后,拔出了剑。他反手持剑又朝那人的背上刺了两下。

另两人站得远远的,他们见状,立即边跑边喊叫起来:

“魔鬼,快……枪……快拿枪来。”

村雨继续往前走,离门只有一百米了,灯光下他踏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艰难地朝门口走去。

逃跑的两人已不知去向。

他跨过了电动门。

路上没有行人,一片宁静。这条路一直通向河谷,河上有一座桥,对面是片森林。村雨想躲到森林中去。

还未上桥,背后就响起了咚、咚、咚……的鼓声。

报警的鼓声很单调,然而单调中又蕴藏着阴沉的杀气。鼓声似乎在发号施令:

“围起来,杀死他。围起来,杀死他。”

村雨跨上了桥。

突然,一团灯光罩住了他。

这是汽车射来的远照灯光,村雨背后,一辆汽车发疯似的朝他横冲而来。

村雨急忙跨上栏杆,他望了望桥下,不知有多深。桥下河面上泛着依稀可见的白色浪涛,潺潺的水流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汽车离他只有四、五米远了,他一纵身跳下了桥。他不想让汽车轧死,被轧死的恐惧远远超出了跳水的危险。

当汽车撞上栏杆时,村雨已被黑暗的夜空吞噬。

咚、咚、咚咚咚……

鼓声依然象发布号令似地响彻夜空……

第三章 篁竹之花 第一节

滚滚谷川,两岸绝壁陡峭,水势奔流汹涌。

急流中乱石林立?明岩暗礁在万马奔腾的流水中激起冲天的浪花飞沫。波涛飞卷,涡流急漩。就是在茫茫夜色之下,也令人目旋头晕。

村雨晋作被急流冲击着顺流而下,曾无数次卷进漩涡之中,几乎葬身河底。除此之外,他还随着奔腾的流水,好几次重重地撞在河心的岩石上。尽管水浪也有一定的缓冲作用,几次撞击还没给他带来致命的伤害,但他的身上仍然出现了累累伤痕。

激流的翻卷折腾,礁石的冲击碰撞,逼得他一时无法呼吸,河水往肚里直灌。死神一次又一次进他的身旁。

然而,村雨在急流中浮沉,却并不感到痛苦。尽管水流一时逼得他无法呼吸,快要使他窒息致死。但在这种逼闷中,却使他感到一种痛快。

村雨在落水之前,已经被幽禁好几天了。在幽禁中,既不给他饭吃,也不给他水喝。长期的饥渴交迫,使村雨全身的肌肉组织和皮肤组织濒临全面破坏的边缘。

当时,他的皮肤已枯焦发黑,薄得象一层纸。肌肉组织的蛋白质已开始分解坏死。口内由于长期干渴而使舌面蒙起一层厚厚的白苔,连张嘴说话也很困难。

如果再关他一两天,他肯定颠狂痉挛而死了。

而现在已经再没有那种痛苦了,他全身浸泡在冰凉的水中。一个长期遭受沙漠干渴之苦的人一下掉进水里,往往不是感到难受而是感到狂喜。

村雨觉得,即使自己被卷进漩涡淹死,那也死得痛快和舒畅。所以,每当水浪闷得他喘不过气而猛喝河水时,他并不感到痛苦。

村雨的皮肤里、内脏里、身体的各个部位里,到处都浸透了河水。

他弄不清自己在激流中冲了多久多远。

他怀着死而无憾的念头,在川谷中随浪浮沉,随波翻滚,时而在漩涡中转悠,时而在礁石上碰撞,过山穿峡,顺流而下。

在朦胧的意识中,他仍然知道,村里人已经乘车追来了。不但乘车,而且还持有枪械。因为对方知道,一旦让村雨逃脱,他们就会遭到县里警察的袭击。那时无论是篁竹村,还是落人村都会彻底完蛋。

追兵如绝望猛兽,一旦发现村雨,肯定要就地把他枪杀。

村雨如漏两之鱼,而且还要同激流拼搏逃命。

不知又过了多久,村雨的腰肋猛地撞在一块岩石上,顿时使他昏了过去。

当他朦胧苏醒之时,发觉自己被冲到一个水潭的沙滩边上躺着。

这时,村雨听到崖顶有人说话,他知道那里是通往篁竹村的专用公路。说话声便是从公路上传来的。只听得那里你呼我叫,吵吵嚷嚷,看来不只一个人。

村雨再睁眼一看,只见好几只手电筒光柱晃来晃去、交辉照映。

“快搜!下面的河道已经封锁了!”其中一个人叫着。

“封锁了?真险哪!”村雨心里暗暗庆幸。

他想,感谢老天保佑,把自己冲到这个水渾边上。看来下游的河道已经比较平缓开阔了。要是自己被冲到下游,那就会被等在那里的敌人枪杀。

村雨抬头往水潭上方望去,只见山坡上长满乔木,葱茏繁茂。

再看崖顶上面,只见手电光束悠悠晃晃地往下游方向移动,人声也逐渐远去。

村雨坐在地上喘息了一阵,使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他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老呆在这里。那帮人肯定很快就要到河边来,然后沿着河道象梳头一样向下游搜寻下去。

必须马上离开河道!

村雨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凭着自己乘车进篁竹村时的记忆,再一次察看这条两岸夹壁的谷川河流的地势。

对岸是连绵不断的悬崖绝壁,要想攀登是绝对不可能的。要攀登,只有从这一边有公路的崖坡上去。因为从水边直到坡顶,都有灌木丛生,顺着灌木,还是可以爬上去的。

不过一到坡顶就是公路,要是路上有人把守那就糟了。如果运气好能从岗哨的缝隙中冲过去,那么,越过公路就可以躲进密林。

只要进入森林,那逃脱就有99%的把握了。

村雨决心作孤注一掷。

他的呼吸平息下来,便起身离开水潭。

一刻也不能再犹豫。

村雨抓住灌木开始向崖顶攀登。衰弱的身体加上遍体鳞伤,攀登悬崖已是超越体力的事。他往上爬着,凭的已经不是体力,而是唯一剩下的“一口气”。凭着这“一口气”逃离虎口,再积蓄体力,回来报仇。

只要能活着出去,就一定要救出古关志保。

要是志保被那伙人杀害,那么自己就要把篁竹村和落人村的人斩尽杀绝,为志保报仇雪恨。那两个村的一伙强盗,实在是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村雨就是凭着这“一口”报仇雪恨之“气”,紧抓灌木,向上引体,慢慢爬行的。

在爬行的过程中,公路上有好几辆汽车往返穿行而过。从汽车在山间弯道上疯狂飞驰的情景来看,对方正在加紧搜捕。

这的确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出逃和追捕之战。

谁胜谁负,其分界线就是头顶那条越来越近的公路。

村雨已手脚酸软,战抖不已。然而他仍然咬紧牙关,拼命踏稳脚步,往上攀登。

终于,他来到路边树丛。于是他停下来观察动静。

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了一名汉子,手执一支猎枪,公路拐角那边停了一辆汽车,大开前灯,强烈的光线照在汉子身上。

村雨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公路沿线,都有哨兵观望。他们已把公路和谷川下游全部封锁,然后沿河搜寻。

他们正是以这种严密的包围圈,来挽救全村的覆灭命运。

“怎么办?”村雨暗自思量:自然,自己一出现在公路,便会立即遭到猎枪的散弹射击;再回河边,仍然毫无出路;老蹲在这儿,也很容易被手电筒照射而暴露。

村雨悄悄拾起一粒石子。

他知道,目前已再无别的选择,只有背水一战。要是自己命运不好败给对方,那就一死了之。死在这里,也比死在牢房里强,逃出来以后这一段努力也没有白花。因为至少是战死在自由的大地之上。

村雨把手里的石子投在自己近旁。

执枪的汉子一听见声音,先是凝神静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朝声音的地方慢慢靠了上来。他一边走一边用手电向路边乱照。

汉子刚停下脚步,村雨又投出一粒石子。汉子又连忙用手电去照。

这时两人的距离还不到二米。村雨清楚地听见对方的紧张喘息,引起自己的心脏也一阵乱跳。

那汉子把右手的枪探了出来,左手拿着电筒向路边乱照,往石子落地的地方逼近。

电筒的光柱几次从村雨的头上扫过,但灌木的繁茂枝叶,将趴在地上的村雨遮得严严实实。

汉子从村雨面前走过,屁股已经对着村雨。

村雨嗖地跃起。汉子闻声急忙转身。

“在这里!好小子。”汉子叫着,同时扔掉电筒,操起猎枪。

然而村雨这时早已扑到汉子身上,扬起手里的石头朝汉子打去。

一下、两下、三下……村雨拼命乱打。他脑子里已经来不及考虑别的,只有一个“打”字。他咬紧牙关打着,心里发出阵阵怒吼。

村雨不记得打了多少下,也不知道打在什么地方。只是凭着手上感觉知道,有几下是砸在硬梆梆的骨头上。那汉子身体后仰,慢慢倒了下去。村雨夺过猎枪,又从地上拾起尚未熄灭的手电,向公路对面冲去。

然而,他的两腿这时却不听使唤,没跑两步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公路那一边就是密林,只要窜过公路,就算逃出虎口。因此,他咬紧牙关,拼命向对面爬去。

可是,就在这时,停在左前方的一辆汽车,已经加大油门,飞快地向他冲来。

要想站起来躲让,已经来不及了。

村雨一边挣扎着欠起身来,一边举起猎枪。

这时,汽车正大开前灯,象一头怪兽似的对着村雨冲了过来。

村雨瞄准两灯之间稍靠右侧的驾驶员位置扣动下扳机。

火光闪处,一声轰鸣响彻夜空。那辆汽车立刻发出一阵怪响,车头向左边的树林一歪,“咣”的一声撞在一棵树上。

村雨乘机冲进树林。

这时,撞得七歪八翘的汽车里又跳出一名汉子向林间追来。

村雨夺来的是一支双弹连发式猎枪。他又举起枪来把剩下的一发子弹射向汉子的胸膛。

那汉子一个跟头栽入林中。

村雨扔掉猎枪,窜进树林。

第三章 篁竹之花 第二节

村雨意识朦胧含混。他记不清自己走了多久,走过何地。他只仿佛记得,整个晚上他都在走。

然而他仍然迷迷糊糊。尽管他竭力想回忆一下过去,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早上的阳光照在他那闭合的双眼上,然而他仍然不知道是早上的阳光,还是正午的阳光。他只朦朦胧胧记得,他曾在黎明前乳白的雾霭中踉跄前进。

脑子里一片浑浊,又将他向沉沉睡梦中拖曳。

“危险!不能睡。快起来!起来离开这危险地带。”——一种本能的意识在催促着他。然而他一点也动弹不得,连眼皮也睁不开。

他又慢慢失去知觉。

朦胧中,村雨感到有人拖住他的身体。起初他以为是在做梦,但接着又仿佛听见人声,还摇动他的身体。

“是敌人!”村雨想珧起身来。然而这只是他的意识一闪,身体连动也没动一下。他用力睁开眼皮,但只感到眼前浑浊,看不清东西。

他仿佛看到一个人脸在眼前晃动,但仍模糊不清,轮廓不明。

终于,他又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失去知觉。

当他再一次醒过来时,视力稍稍有所恢复。他又看到那个人脸,原来是位老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

然而他只看了一眼,接着又沉沉睡去。

第三次醒来,村雨的意识完全清醒了。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易小屋里。身边没有一个人。小屋有十来平方米,墙上挂满杂物,有斧头、绳索、锯子、锅勺、工作服等等。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这间小屋的主人救了。

村雨又打量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身上裹着毛毯,里面穿了一件旧工作服,自己原来穿的衣服不见了。

他坐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四肢,觉得手脚已经不再战抖,体力已经稍稍恢复。不过,浑身仍然疼痛、僵硬。

他又站起来迈了几步,觉得已经可以勉强走路。

小屋的门,只有一块席子挂在那里。村雨撩起挂席,走出门外。

门外有位老人,正在把乱堆在地上的树干,锯成一样长的短节,旁边是一孔木炭窑。

“醒过来啦?”老人停下手中的活儿问道。

“太谢谢您啦。是您救了我吧?”村雨说着,来到老人身边,坐在木柴堆上。

“看你说的……有啥好谢的呀?”

老人脸上皱纹深陷,脸色阴沉,不苟言笑。年纪约近七旬,却是身健体壮,手大指粗。

“抽烟吗?”

“谢谢。”村雨说着,接过老人递来的烟卷吸了起来。

“你知道今天几号啦?”老人问着,自己也抽了起来。

“大概是十月……十四号吧。”

“不对,今天是十月十九号啦。”

“十月十九?这么说来……”

“可不。你睡了整两天啦。醒了文睡,睡了又醒,中间我给你喂了几次粥呢。”老人说着笑了。这位脸色阴沉的老人,笑起来却是挺和善的。

“喂粥了?”

“是呀。”

“唉,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村雨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村雨这才知道,自己全靠老人搭救才得以活转来。要不遇上老人,自己可能早就躺下死掉了。

村雨又开动他那还不太灵活的脑子计算了一天,今天是十月十九日,已经睡了两天,那就是十七日冲过公路而被老人打救的。在这之前,自己是十为十―日从落人村出来的。那么,自己在篁竹村被关押的时间就是整整六天了。而他觉得,仿佛只关了三、四天似的。

“整六天呀!”村雨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恐怖袭上心头。整整六天,没吃任何东西,没喝一滴水,却居然活了下来,这真太可怕了。

而且,不仅活了下来,还逃了出来,不仅逃了出来,还杀了好几个人才逃到这里。

“杀人!”突然,那恐怖的记忆,一下子清晰地浮现出来。

“一共杀了多少人?”村雨又暗暗计算起来:

最初,勒死了村长井上和之,接着又杀充像是井上妻子模样的女人。然后,在走廊里用剑刺死了一人,来到院子里又一阵乱剑戳死一个。

这就是四个人了。

后来,在公路边上用石头砸死一个。开汽车来撞自己未成,跳下车来又挨自己一枪的汉子看来也是死了。

合计起来,自己已经杀了六个人。

村雨呆呆地望着远山沉思起来。

——自己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人。然而,我不杀人,人必杀我。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人要活命,就得遵守一条铁的原则:自己的生命至高无上。

村雨在遥远的山上,仿佛又看见自己那孤独的身影,他又自问自答地想:

——如果要说是正当防卫,那么,杀死六个人的防卫行动,已经把自己的命运推上一个无可挽回的境地。

首先,今后不能再找警察了。因为日本的刑法,对正当防卫作了极为严格的限制。例如,村雨从牢房里逃出来以后,勒死了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妇女,这就成了超限度防卫。

在院子里杀死那个男人也是属于超限度防卫。要是只戳一剑,那还可以算正当防卫,但是村雨却是骑在对方身上一阵乱剑戳死,那就构成杀人罪了。

在路边砸死那个男人,也应当说是杀人罪。至于用猎枪射杀撞车司机,从刑法上讲,99%是不能容许的。

村雨知道,根据以上这些理由,这一辈子自己再也不能同警察打交道了。

然而,村雨又暗暗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出于迫不得已的。人类并不是一开始就生活在法律之中的。早在还没有法律之前,就有人类生存。法律这个东西,是为了解决邻里之间的纠纷而产生的一种临时手段而已。

人间还有无数的领域是法律所无法涉及的。

谁也无法预料一个人什么时候会陷入这种连法律也无能为力的境地。

一个人要生存下去,不能单单依靠法律,而靠的是正确的判断能力、行动能力,还有健壮的手和脚。

“我今后还要叫它尸首成山!”村雨的心中暗暗发誓。

——法律不能解决的事,就要用“无法无天”的手段去解决。自己现在既然不能指望警察的保护和支持,那么,唯一的手段就只有私自去作生死搏斗了。

那两个村庄的人,都是一些罪该万死的家伙。他们以奇特祭神会作幌子,三上澄子和古关静香哄骗进村而凌辱致死。而静香的姐姐古关志保同村雨进村寻访时又被他们抓住加以奴役和监禁。

特别是志保姑娘,现在还被关在村里作为那伙恶棍进行轮奸发泄兽欲的工具,每天竟受到二十来个男人的糟踏。那种惨无人道的景象,村雨至今还觉得历历在目。

志保那洁净的身体,连村雨也尊敬的身体,竟遭到如此残酷的凌辱,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杀死这群禽兽!”村雨怒火万丈。

杀、杀、杀!杀得它鸡犬不留方解心头之恨。至于会有什么后果,村雨并没去想它。

“当时你倒在地上那副样子可真够惨啦……”老人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哦!”

“我叫武田,一直在这儿烧炭。有阵子木炭没什么人要啦,不过这阵子又有人买了。我这人呀,对于世道什么的从来都不想过问。所以你是干什么的,要干什么,这些我都不管。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怎么样。大概你还要两三天才能恢复精神。这几天你就在我这么歇着吧。”

“真太感谢您啦!”

武田老人这种不爱打听新闻的性格,真是再好不过了。要是换了别人,对村雨问这问那的,那才真不好对付。别人救了你的命,你总不能把别人的询问冷冰冰地顶回去吧。

不过,村雨觉得,自己闷不吭声也不好。于是他迟迟疑疑地说:

“本来我也想向您讲讲我的事,不过有些情况暂时还不便说。因为……”

“你还是别说吧。不论是谁,都会有自己的秘密。”老人说着,用毛巾揩了揩脸。

“谢谢您。我叫村雨晋作。多亏您救了我的命,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的。”

“你说哪儿去啦!”老人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地方呀?这附近有没有一个叫篁竹村的村?”

“篁竹村……有呀!可离这儿有十好几里地呢!”老人说着,用惊异的眼光看着村雨。

“那……我是躺在这附近的……?”

“可不。你就躺在那边杂木林里。”老人点头答道。

“是——吗?”村雨自己也感到意外,自己竟然走了十好几里。

他想,那大概是对追兵的恐怖心理使自己坚持走下来的。但是,自己却记不清了。

谈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一阵。

“你现在身子肯定还不行,多呆几天吧。”老人打破沉默说道。

“有一件事向您请教。”村雨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一带有没有人听说过,说有一种周身雪白、眼睛通红的动物?象熊那么大的动物?”

村雨这时想起那个在葫芦亭外探头探脑的怪物来。如果那不是人装的而是真有那种山间栖息的动物的话,那么,这位老人也许知道。

“那个么?说不定是白崽儿吧。”

“白崽儿?”

“啊,也就是白化熊,是月牙熊里面的白皮变种。还是我小时候听说过的。”

“是这么回事呀?”村雨心里的疑团顿消。

他想,为什么当初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大概是因为那时自己陷进了一大堆迷离事件之中,又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怪物,所以就没法去冷静思考了。现在经老人这么一讲,觉得事情是再简单不过了。

这“白崽儿”也就是月牙熊的白化体。黑熊体内的黑色素失调,皮毛就会变得雪白。不仅是黑熊有“白崽儿”,其他动物也有。如白化乌鸦、白化蛇,就连人也有因色素缺乏而出现的“白皮崽儿”嘛。

村雨记得,在《北越雪谱》这本书里也记载有鱼沼郡岸边出现白熊的事。书中对白熊的描写是:

“白毛赛过寒天雪,光泽堪比天鹅绒,眼、爪似火红……”

一般说来,白化体的眼睛都是红的,所有的动物都是如此。

村雨还记得,那天探头探脑窥视葫芦亭的动物,也是“白毛赛过寒天雪”,而且,的确是“眼睛似火红”,红得简直象地狱里的鬼火,象赤眼妖魔。要早知道是黑熊的白化体,那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想到这里,村雨感到一阵悔恨。他想,如果当时认出那个怪物是只黑熊的“白崽儿”。那么志保姑娘也就不会那么害怕了。而且,也就不会有深更半夜敲锣打鼓,疯疯癫癫地去跟踪追寻的事了。

“真是个胆小鬼!”村雨惭愧得无地自容。

回想当初,自己却把一只偶然在落人村出现的白化熊,当成落人村和篁竹村的神奇之谜来看待,实在太无知了;而自己当时那种自信自满的高傲态度,也实在太可怜了。

第三章 篁竹之花 第三节

“你刚才问的篁竹村嘛……”老人沉思地看了村雨一眼问道:

“那个村子你了解吗?”

“不,不了解。不过我去过。”

“是吗?那就行啦。”老人不再说下去了。

“有什么……”村雨觉得老人还有话没说出来。

“没有什么,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事儿。那还是老早以前听说的。你问的那个白化熊呀、篁竹村呀什么的,都是一古脑儿的事。”老人象是提起什么丑事似的低声说着。

“是怎么一回事呀?”村雨语调里带着好奇。

“唉,是些不三不四的事儿。”

“不,请您告诉我。”

“一句话,老早以前,篁竹村一直是把白化熊看作神灵的。俺爹年青的时候,是个扛枪打熊的走山匠,可是不敢进篁竹村……”

“怎么……?”村雨突然得到某种启示。

原来,古代人类不仅是把白化熊,而且是把一切动物的白化体都奉为神灵。《北越雪谱》中有下面一段记载:

“天皇陛下,遇白龟而改元,奉白马为神瑜。八幡之鸠为白,源家之旗为白。凡白者,均皇国之祥兆也。所谓天机白熊,乃升平万岁之吉瑞耳。”

就是说,凡遇到白龟出现,连天皇也要改变年号。

直到现在,关西一带某些产白蛇的地方,仍然把白蛇规定为“天然纪念动物”。

“你知道篁竹吗?”老人突然改变了话题。

“啊……啊,不,不知道。”

“听说篁竹这玩意儿,每隔三十年、六十年、一百二十年……每逢这个翻番数字那一年就会开花。”

“……”村雨不知道老人要讲什么。

“花开花谢,然后结籽。听说这种篁竹籽儿,是当时唯一的灾荒粮。还说篁竹籽样子象小麦,营养也和小麦差不多。篁竹籽成熟以后,满山遍野铺得厚厚一层,人在上面走都会踩得唧里唧咕地响。当时,人们把它收集起来保存,当作粮食。而且,篁竹籽不会生虫,保存好多年都成。不过,篁竹结了籽,问题就来啦。”

接肴,老人告诉村雨,篁竹籽是山区人民度灾的救荒粮,但同时又是给人们带来灾荒的“恐慌粮”。

各种篁竹都是以三十年的倍数开花、开花结籽以后,篁竹就全部枯死。满山遍野的篁竹全部枯死以后,就会发生洪水。

因为各种篁竹都以它那发达蔓延的竹根,加固了大地表面的土壤。竹类枯死以样,土壤便无依无靠了。遇上大雨冲刷,便发生严重的水土淹失,河道淤塞,酿成洪水灾害。

上面那些说法,不管有没有根据,反正事实是每当篁竹开花结果以后的两三年内,总要闹一次饥荒。天保年间的大饥荒①就是如此。在饥荒开始以前的一两年间,现在的长野县一带的篁竹和其他竹类,都一齐开花结籽,然后全部枯死。

当时,河水泛溢,洪水猖獗,然后就是持续的大饥荒,饿殍遍野,赤地千里。

而饥荒中唯一的救灾粮食就是篁竹籽。

人们先得到救灾粮,然后再遭受泛滥洪水和持续饥荒,这可以说是老天爷给人们的一种因果报应吧。

现在流经篁竹村的那条谷川,自古以来就是一条洪水为虐的河流,曾经多次给篁竹村带来毁灾性的灾害,不过,篁竹村却有着它自己特殊的建村方式。它自古以来就在满山遍野种上篁竹。这些林场的主人聚集在这里建立村庄,洪水危害虽猛,然而恢复也快。

不过,尽管村庄在物质上恢复得快,但是洪水淹死的人,却再也不能复活。于是,为降服这条河,篁竹村自古以来就流传着一种秘密的祭神仪式。

这种秘密祭祀的主要神灵就是月牙熊的白化体。据说在远古时代的某一年,人们在村里发现一只白化熊,大家把这只白熊包围起来杀死了。结果,从当年起,连续两年熊竹和篁竹相继开花结籽,后来一齐枯死。

紧接着,山洪暴发,破堰决提,咆哮奔流的洪水,夺去不少人的生命。

于是人们便认为,篁竹开花结籽,洪水泛滥成灾,都是“白崽儿”在显灵作祟。

其实人们不了解,篁竹本来就是以三十年为周期开花结籽的。而熊竹则是每到一百二十年就开花结籽,然后枯死。

据说,从第一次杀死白化熊逢上大洪水的时候起,篁竹村就兴起了一种绝不外传的秘密祭祀白化熊的传统祭神仪式。

“那究竟是一种啥样的祭神会,谁也搞不清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举行。只是听说那里有那么一活动。我还是听俺爹讲起过,还是我当孩子时候的事呢,兴许现在已经不搞啦。什么‘白崽儿’显圣啦,哪有那回事呀?”老人说完,结束了自己的介绍。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村雨说着,不断点头。

刚才老人讲着讲着,村雨就感到浑身颤栗,现在这种感觉还没消失。

“好啦,我也该干活儿了。”老人说着站起身来。

村雨也站起身,来到远离炭窑的地方,在草地上坐下来。

秋高气爽,晴空如洗,远处峰峦延绵,那大概是北阿尔卑斯山脉。

“原来是篁竹村的奇特祭神会!”村雨在心里默默回忆着老人刚才的话。

他觉得,老人讲的故事里,包含了某种非同一般的东西。在篁竹、洪水、饥荒这些因果循环关系中,包含了令人触目惊心的内容。

到现在为止,村雨总算看清了篁竹村那怪异丑恶的全貌。这时,他脑海里又浮现出白化熊窥探葫芦亭时的可怕情景。

在白化熊探头探脑地望了一阵之后,马上就传来一阵鼓声。“嘭、嘭、嘭、嘭……”的单调鼓声带着惊慌、恐怖的气氛,似乎是在向谁宣告被死亡包围的消息。

当时,村雨把这种鼓声看成是对自己的恐吓和利诱。当然,这也是事实,不过,看来在这鼓声的背后,还隐藏着另一层意思。这就是,鼓声向人们宣告白化熊的出现,向村内各家各户宣告,历代先祖祀奉的神灵出现了。

篁竹村人的信仰,大概正是产生于这种怪异的祭神会中。而这种秘密祭神会大概是在白化熊出现的年份举行吧。因为他们认为,每当白化熊出现,篁竹和其他竹类便会在当年和次年一齐开花、结籽和枯死。跟随而来的就是洪水和饥荒。所以他们就用一种奇特的祭神会来祭奉白化熊神灵。

今年,在相隔好九十年之后,白化熊又在篁竹村和落人村出现。于是人们敲打用空心树干作成的大鼓,以此对白化熊表示虔诚的敬意。

同时,敲鼓也是号召人们开始准备祭神会。

然而,问题却出在祭神会本身。

大概是那个村的某个人有意把三上澄子和古关静香两位姑娘诱拐到祭神会上去的。说不定这两位姑娘已经作了祭神会的活祭品了。用处女作活祭品祭神,如今还在世界各地发生。当然,三上澄子和古关静香是不是处女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当前这种奇特的祭神会,应当只是一个形式了。因为谁都能从科学的角度去认识竹子开花同洪水的关系了。所以祭神会上的活祭品是不是真正的处女已经不是重要的问题了,重要的问题是要有年轻的妇女来当祭品。

就是说,他们是把三上澄子和古关静香这两个年轻妇女的衣服脱光,再捆绑起来献给白化熊。之所以说它是奇特的祭神会,道理就在这里。

所谓“献给白化熊”的活祭品,就是让白化熊来奸污妇女。

但是,熊怎么能奸污人呢?况且,白化熊是公的还是母的,谁也不知道。所以,估计这种活祭品女人,并不是真正献给什么白化熊,而是让戴着白化熊面具的男人来奸污妇女,最后,再把妇女杀掉。

这种“不出村门”的奇特祭神会,也有可能是一种别的更为肮脏的勾当。从篁竹村的排外性也可以看出,在这种封闭式的村落里,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所以很可能是借祭神会的时机,让全村的男人拿活祭品来寻欢作乐吧。

当他们把充当祭品的妇女奸污得不成样子之后,再进行全村男女交媾。

这就是在荒野里举行的“秘密祭神会”。甚至还可以设想,这种祭神会并不一定要等到白化熊出现才举行,也可能每年都举行。

而且,从落人村那些青年男子的奇怪态度可以看出,他们也可能参加篁竹村的祭神会。

……

村雨凝视远山,联想翩跹。

他不知道自己这些联想是否完全正确,但他相信,自己想象的大轮廓是不会错的。

在篁竹村,每年夏天都要秘密地弄些妇女充当牺牲品来举行“性俗野餐”。在那寻欢作乐的背后,隐藏着苦难与血泪。

这就是篁竹村阴森恐怖的狰狞面目。

村雨凝视着远处积雪的山峰,山峰逐渐化作古关志保遭受凌辱时赤条条的白色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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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三章 篁竹之花 第四节

十月二十一日,村雨晋作回到东京。

承蒙烧炭的武田老人照料,他在那里养息了两天。

身体已经恢复了八成,不过那段时间掉的肉还没长起来。和被抓捕之前相比,瘦得判若两人。

从相貌上看,村雨不仅是变瘦了,而且脸上出现了几分险恶的成份。他觉得,这才是自己真实面目的出现。过去,这种面目是被一种虚假的轮廓掩盖起来了。

他相信,今后再也不会恢复过去那种虚假的面目了。因为自己本来就是一副阴险面目。

他的阴险,是从杀死六个人这种痛苦的经历中显现出的,是由三上澄子和古关静香惨道杀害的触目惊心的事实唤醒起来的,是由古关静香的姐姐古关志保被那伙歹徒绑架,幽禁和轮奸这些暗无天日的罪行引发出来的。

志保姑娘,现在很可能已被敌人杀害。

只要篁竹村的人一发现村雨已逃脱,那么他们就不得不杀掉志保。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村雨报告警察,使得他们幽禁志保并将她作为发泄兽欲工具的事情暴露,他们是吃不消的。

从一般常识来看,他们必然会这么作。

然而,村雨在出逃过程中也杀了他们六个人。尽管对村雨来说这是正当防卫,可是一旦被警察了解,那也无法逃避罪责。而篁竹村的人大概也知道村雨不敢去找警察。

从这个道理来讲,志保又可能还活着。

就是说,那里的人现在有可能正在等待村雨进行反击,等待村雨去攻打村庄。那时志保就成了重要的人质了。

“但愿志保还活着呀!”村雨暗暗祈祷。

在篁竹村那种怪异野蛮的祭神会上,古关志保的妹妹被拿去当活祭品,而姐姐也被抓来充当那伙人发泄性欲的工具。发泄性欲以后又把人杀掉。这真是旷古未有的野蛮与残暴。

村雨想到这里,暗暗下着决心:

“只要志保还活着,就一定要把她救出来。”

他想,无论志保受到多少野蛮的蹂躏,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的屈辱创伤总会愈合的。

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那就不惜把那帮禽兽斩尽杀绝,救出志保。

村雨制定了一个“作战方案”:

先在东京准备一张白熊的毛皮,再披着熊皮打进篁竹村。

篁竹村人都把月牙熊的白化体奉为神灵。这一点从武田老人的谈话和那次村里的鼓声都可得到证明。“嘭、嘭、嘭”的鼓声有如屈死的冤魂在深夜的群山中回荡,这大概是在超度白化熊的幽幽亡灵吧。

所以,只要披上一张白色熊皮,进村是没有问题的。

用其他办法是很难接近村庄的。

要是有武器就好了。但是枪支是很难到手的。要买枪必须向公安委员会申请持抢证。而且还要经过好几个月的审查。没有这些程序是不能买枪的。

而现在哪达有工夫去等那么久?

他决定等白熊皮一到手,就立即潜入篁竹村,去杀他一个回马枪。

仇难平,恨难消,村雨心潮滚滚,怒火中烧。

至于回到家里休养生息的事,他连想都没想。

村雨八方求授,终于找到一张白熊皮,只花了五天时间就弄到手了。

那是一张白极熊皮,村雨请人加工,拼合缝制起来。十月二十六日,熊皮缝制完毕。当天黄昏时刻,村雨从东京出发了。他原来那辆汽车,已经摔进篁竹村的山谷,摔得七零八落。这次他另买了一台半新摩托。他觉得摩托车更加灵活机动,得心应手。

出发时,他还带了干粮和救急医药用品。

随身武器是一根短铁棒,村雨把它缝在一个布制玩具里面藏好。

这时,村雨的体力差不多已经恢复,尽管这次几乎是赤手空拳前往,但他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矫健的手脚上。凭着自己的满腔热血,凭着自己报仇雪恨的决心,只要五体齐备,就要一往无前。

摩托车沿着中央高速公路,划破晚秋凉风,飞驰前进。

摩托车轮滚滚,村雨思绪萦萦:

——十月上旬,自己应声古关志保的请求,一同去寻找她妹妹的下落。一晃十多天了。

这十多天,却使志保遭到意想不到的悲惨厄运。

村雨深深感到,人生祸福,实难逆料。知道今天,却难于预料明日。对于自己面前大张獠牙血口扑过来的无形妖魔,谁也无法慧眼明察。

这个道理,不光适用于村雨自己,也同样适用于篁竹村那一伙人。尽管村雨逃了出来,但那帮家伙很可能并不认为自己行将灭亡。他们认为,村雨既然不敢去找警察帮忙,孤单一人又奈我何哉?

那帮禽兽在交换轮奸身陷牢笼的志保姑娘时,哪还有心思去考虑明天的事?

“杀进村去,粉碎那帮野兽的迷梦!”村雨暗下决心,要象打破坛罐那样,把篁竹村人那种野蛮肮脏的思想习惯打个粉碎。

这时,他仿佛听见了那群野兽头颅的破裂之声。

半夜以前,村雨渐渐靠近篁竹村。

从专用公路是进不去的,因为那里很可能设有警戒。

村雨把摩托车藏在山里,向篁竹村徒步摸去。

白熊皮装在背囊里。虽然带有电筒,但现在不能使用。

借着月光在山林中跋涉是极为艰辛的事。然而,既然这次是来报仇雪恨的,这种艰辛也就不在话下了。好在这里大概的地形,村雨已经知道。

一步一步地向村头接近,仑头的怒火与警觉也一步一步地高涨。

他几次想披上白熊皮,但几次都下不了决心。因为披着熊皮走路,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绽。一旦被村里人认出那是一只假熊就完了,说不定就会乱枪齐发将他打死。

村雨担心自己受到枪击,还有另一层理由,那就是村里人根本不怕白熊。要是果真如此,那又该怎么办?

尽管有充分根据表明,篁竹村人把熊的白化体奉为神灵,但仍有几分不安。

半夜过后,村雨终于到达可以望见篁竹村的位置。在一片黑暗包围中,篁竹村正沉沉入睡。唯一能勉强显示村落存在的标志,是家家户户门口挂的一盏长明灯。

街上没有电灯,道路隐没在黑暗之中。这充分表明了篁竹村的排外性。

黑乎乎的道路,代表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外人一来,立刻会感到没着没落。要是有谁驾车误入村里,也会为这儿的一片奇异冷清所吓倒,不得不赶忙开车离去。

“这群魔鬼!”村雨心中狠狠骂道。

他估计,在这黑暗阴森的村子里,志保一定被监禁在某个地方。也可能在某个地下室。在那里,喊叫声外面听不见,每天只得到一点点食物,过着牲畜一样的日子。也可能还被绳子绑着。

手脚被绳子绑着,象牲畜一样地喂着,还要被一群恶棍拿来玩弄取乐。这时的志保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啊!

那是毫无生还希望的牢房,形同地狱的牢房,被淫欲统治的牢房!

村雨不忍再想,拿出白熊皮披在身上。

铁棒和电筒别在腹部。

现在,村雨已不再犹豫。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也不容许再有犹豫。迟疑不决只会带来杀身之祸。不管计划是否完善,一经定下来,就非执行不可。

一个男子汉,哪怕来到杀场也没有后退半步的道理。

“志保,我救你来了。”村雨心头默念,透过那双血红的假“熊眼”,俯视着村庄。

他在丛林里慢慢沿山坡向下移动。

村雨前两天曾亲自去动物园作了观察,看月牙熊是怎么行走的。然而,尽管学了一点动作,但这时披着重重的毛皮,动作不由得缓慢下来。

村雨笨拙地,慢吞吞地迈着“熊步”。

从那双染成血红的假熊眼背后望出去,外界景物显得模模糊糊的。不过,村雨自己的两眼,这时也被怒火染红。两眼怒火万丈,心头怒火中烧。复仇的怒火,驱使着村雨向前。

出了树林,来到路上。村雨改为四肢相行。

路边就是那条急流谷川。村雨慢吞吞地爬过桥去。

戴着白熊头具虽然可以看见前方,但却看不见背后。熊的眼睛是长在脸的两侧,所以视野很宽,视角很大。视野以外的部分靠嗅觉监测。

但人的脸是前扁平,视界只在前方。村雨披着重重的毛皮,戴着开有眼孔的头具,视野狭小,听觉不灵,因而更是提心吊胆。四周空无一人。

村雨这时暗想,既然进了村子,熊皮已经没用了。他想脱下来扔掉,使自己行动轻松一些。四周静静悄悄,一片黑暗。

村雨沿着静寂的道路,慢慢向前爬着。他想找个不显眼的地方脱掉熊皮,然后再轻装地潜入村舍。

突然,村雨停下脚步静听,原来是鼓声骤起。

“嘭、嘭、嘭、嘭……”空树作的大鼓,在远处不断敲击。

村雨顿时紧张万分,汗毛直竖。看来对方是早有防备,认出自己披着熊皮进村了。

“嘭、嘭、嘭、嘭……”单调的鼓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念经似的诅咒声。村雨觉得仿佛叫的是:

“一只假熊进村啦,赶快抓住杀死它!……一只假熊进村啦,赶快抓住杀死它!”

单调的诅咒声随着鼓声,划破深夜的寂静从远处传来。

不一会,从另外一个方向又响起了鼓声:

“嘭、嘭、嘭、嘭……”

里面似乎同样夹杂着迪咒声:

“四面八方包围好,杀死它呀别放跑!四面八方包围好,杀死它呀别放跑”

“……”

村雨惊得几乎要叫出声来,眼前又出现自己被抓进牢房坐以待毙的可怕景象。

村雨拔腿便跑。

执拗的鼓声在后面紧追不舍。村雨在前面拼命奔跑。

他真想脱下熊皮跑得更快些,但苦于没有时间。而且,村里人敲鼓呐喊,是否真是喊的“一只假熊”,他也听得不太真切。

要是对方还没有发现他是假熊,那么,一脱下熊皮,那就原形毕露,立刻会遭枪杀。

或许是他衍根本弄不清是真是假,仅仅是敲鼓下令包围也未可知。因为要是真的认出他是假熊,那就用不着再敲大鼓,把他抓起来就行了。

甚至还可以认为,那伙人说不定真把自己当成是白化熊了呢。

说来说去,总之,现在不能脱去熊皮。

村雨连滚带爬地朝林边逃去。

他沿着一座大宅第的围墙逃向树林。

在逃脱的过程中,村雨仍然没有忘记模仿熊的走路姿式。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明处,别人在暗处。说不定有许多人正严密地注视着自己。这时要是乱爬乱跑一气,那就糟了。

说来也很可笑,在这种极端惊恐的时刻,村雨脑子里居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要是自己就这样披着熊皮被对方开枪打死,那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人捧腹大笑。”

村雨摆动脑袋左窥右探,拼命奔逃。

就在他逃到围墙拐角处刚一转弯之际,突然一下呆住,吓得几乎叫出声来。

原来,在他面前真的出现了一头白化熊。

村雨顿时脚酸手软,缩成一团。

白化熊静静地站在那里,体形和村雨在落人村见到的完全一样。

白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左右摇动脑袋,想在夜间空气里嗅出什么气味来。

从这种动作看来,那无疑是一头真熊了。动作柔软而带着几分机敏。而且,浑身充满野兽的残暴气息。一双血红的眼睛射出恐怖的光芒,有如地狱的鬼火。

“莫不是要把我撕碎?”村雨胆战心惊,尽管对方正拼命地嗅着,但可能什么也嗅不出。于是,那家伙很可能要挨过来辨别一下面前究竟是什么东西。当它挨近身边以后,凭着动物的本能也能察觉面前是一个人。

这样一来,白熊就会猛然扑过来。熊爪又长又尖,只消轻轻一下就可能撕开自己身上披的熊皮,然后那锋利的獠牙一伸,自己就会尸碎八块。

是进是退,村雨不知所措。

要凭逃跑的速度,自己还不及白熊的三分之一。

此外,还有另一层危险,那就是村里人很可能已经发现“两头白熊在一起”的稀奇事了。他们会不会包围上来呢?

“嘭、嘭、嘭、嘭……”单调的鼓声继续响着,里面似乎又夹着另一种诅咒之声:

“两头白熊进了村,一头假的一头真!两头白熊进了村,一头假的一头真!……”

白熊还在摇着脑袋。

村雨也摇着脑袋。本来他已吓得瘫软一团,但又想,要是有人在观察这里,自己一动不动,就会引起怀疑。

这时白熊停止摇头,慢慢向这边走来。

“糟啦!快站起来!”村雨给自己下着命令。他命令自己站起来,脱掉毛皮,抽出铁棒打熊。要是再不行动,自己就会被撕成碎块。

不过,村雨还是拼命控制住自己,既没有站起来,也没脱掉熊皮,因为他担心自己正被村里的人监视着。

村雨来了个反其道而行之。他没有逃避。而是对着熊爬去。他作好了思想准备:一旦白熊要咬自己,就大吼大叫着去抓它的眼鼻,说不定还会把熊吓跑呢。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白化熊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

村雨向路边靠了靠,他想同白熊擦肩而过。

白化熊两眼放出幽灵似的红光,左右摇晃着脑袋。

村雨也摇晃着脑袋。

白化熊停下脚步。

村雨却加快了步伐。

白化熊后脚直立,向村雨走了过来。

村雨赶忙逃走。他咬紧牙关,鼓足全身力气,用四肢拼命往前爬行。一边爬,一边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白化熊仍然后腿直立,摇摇晃晃地跟了过来。

他不敢再看,只顾拼命爬行逃走。

不知爬了多久,瑪了多远,只觉得全身大汗淋漓,呼吸困难,手酸腿疼,几乎不听使唤。

好不容易,村雨逃进林中。

这时,他才放下心来,因为到了这里,无论是白化熊追来也好,村里人追来也好,都无所谓了。

村雨脱下熊皮(与其说是脱下来,不如说是爬出来),然后,从腹部掏出铁棒和手电筒。

“嘭、嘭、嘭、嘭……”鼓声仍旧持续响着。

除此之外,四周一片沉寂,毫无任何动静。

一阵夜风吹来,使浑身一阵紧缩。

村雨静静站着,留心观察动静,除了鼓声以外,只有微风轻拂。

当他确信并没有任何人追来时,才深深出了口长气。一口气吐出来,却带出一串笑声。这是自己对自己的嘲笑。他真想发狂似的纵声大笑一气。

他笑自己这一场滑稽的虚惊。

他笑自己虚张声势吓唬自己。

其实,鼓声仅仅是村里人看见白化熊出现而敲的,是一种虔诚的祈祷方式。

同时,谁也没有认出他是一头假白熊。要是认了出来,他根本跑不掉。

还有,遇上那头白化熊,也完全是事出偶然。

不仅是白化熊,其他任何白化动物,全都缺乏嗅觉。连白化人都是嗅觉不灵的。没有嗅觉的动物,觅食都很困难。所以,白化动物的寿命都很短。这不光是觅食困难所致,还由于难于凭嗅觉分辩有毒食物之故。

刚才遇见的那头白化熊,甚至有可能是篁竹村喂养的,说是喂养,不如说是当作神灵供奉而定期投食,不加圈饲,当它饿了的时候,就跑进村来了。

那次在落人村看见白化熊窥望葫芦亭的情景,便可说明这件事实。一般来讲,熊是不会这样做的,甚至连有人烟的地方都不去。

大概由于落人村的人了解篁竹村人信奉的神灵,凡是白化熊,同样投以食饵。所以那只白化熊才来窥视葫芦亭窗口。

敲击大鼓,大概也仅仅是宣告白化熊到来的信号而已吧。

然而,村雨却把鼓声看成是包围自己的号令,认为自己正处于敌人的监视之下,所以拼命地、认真地、维妙维肖地表演了一场滑稽的熊戏。

想到这里,村雨又忍俊不住噗哧笑出声来。这种复杂而奇妙的情感,实在难以用语言表达,唯有从笑声中发泄出来。

村雨一边笑着,一边掏出烟卷。正当他要送往嘴边,突然惊得一下凝滞不动了。

原来,他听见身边有了响动。

村雨连忙抓起铁棒。

前面的树丛沙沙作响。

村雨定定地凝视树丛。发现枝叶不断晃动。他不知道里面藏的什么,但里面的东西肯定一直注视着自己如何脱去熊皮的。

他感到脊背一阵发冷。

树丛摇晃着向两边分开,从里面钻出一只白化熊。

白熊定定地看着村雨,睁着两只血红的眼睛。由于处于黑暗之中,两眼并没闪光,只看得见一团雪白的熊体,直直地立着,一动不动。

村雨同白化熊互相瞪着,相距约有四米。

村雨紧握铁棒,站着没动。他知道逃是逃不掉的。自己跑不了几步,背上就会挨一熊掌而倒地送命。所以只好互相对峙着。他准备当熊扑过来时用铁棒猛打,或许能把熊打退,即使打不退,现在身上轻松,也可以退让了。

然而……村雨大惑不解了。

眼前出现一种奇怪的情景:白化熊并没有扑过来的迹象。不仅没有扑过来,白化熊竟不知不觉地坐到地上去了。看来一点也没有恶意。

村雨也不由得放下铁棒。显然,白化熊不想伤害自己。不但不伤害,甚至还表现出一种友好的态度。

“你是好奇吧?”村雨对白化熊说起话来。

白熊不惊不诧,仍然静静地坐着。

“啊,原来那伙人在喂你呀。”村雨说着,叼上烟卷。

村雨划燃火柴。当双掌捂着的火光一闪时,立即映出白熊那一对鬼魂似的血红的眼睛。不过,村雨看到的,却是一双可怜的、充满哀伤的眼神。

火光闪亮,白熊仍没逃走,仍然静静地、好奇地盯着村雨。

这时,村雨终于明白,自己过去的想象是正确的:白化动物都容易夭折。没有嗅觉,觅食困难,更难于寻找伙伴。而大多数野生动物都是靠嗅觉生存的。寻找伙伴靠嗅觉,寻找食物靠嗅觉,躲避猎人靠嗅觉,分辨天敌也靠嗅觉。

所以,缺乏嗅觉的白化体,只能落得一个早死的命运。

面前这只白化熊,也是生就这种命运的,出生后两三年离开母熊,然后就得独立生活,一般正常的熊,完全可以自食其力,但白化熊就办不到了。

这头白化熊看来是误入村寨的。不过,它算是走运的。因为它来到奉白化熊为神灵的篁竹村。那里的人给熊崽喂食物,让熊崽吃饱以后再回森林。

所以这头白化熊,是从小就往来于森林和篁竹村之间,吃篁竹村人的饲料长大的。在它身上,已经形成一种半野生、半驯化的性格和习惯。

野生性格的那一面,大概是由寻找同伴、寻找配偶的欲望来支配的。然而,这种欲望是无法得到满足的。因为它没有嗅觉。没法找到其它熊的藏身之地。

于是,这只白化体熊便只能对人类产生兴趣了。

而在今天,这头熊却突然在村里碰上披熊皮的村雨,因为外形和熊一样,于是便认定村雨是头熊伙伴而跟了上来。那头熊既然没有嗅觉,自然也就不辩真伪了。

村雨逃进森林,熊也悄悄跟到这里。

村雨脱掉熊皮,白熊却看成是熊变成人了。

当然,也可能凭着它那很不灵敏的嗅觉,从一开始就知道村雨是人而跟上来的。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说明这头白化熊产生了一种可怜的好奇心。

村雨烟卷上的火光又映出了白熊那血红色的双眼。

“你该走啦!”村雨对熊低声说道。

这头白熊永远也无法重新恢复那天然的野生动物习性了。它那充满哀伤的血红眼光,引起了村雨的无比怜悯之情。

第三章 篁竹之花 第五节

鼓声早已停息,村雨又来到村里。

这一次,他是脱掉熊皮进来的。因他第一次披着熊皮进村,为的是弄清村里的警戒情况,想要试一试,那些警卫人员看到白熊时采取什么措施。而现在,这些目的都达到了。

特别是他证实了篁竹村人把白化熊奉为神灵,而且白化熊是处于半驯半野的状态。这更是了不起的收获。

不过,刚才和白熊遭遇也的确把他吓得够呛了。直到现在也还余悸未消。要是再披着熊皮走,说不定又会在哪儿遇上白熊。要真的让对方发现有两头白熊,自己也就没命了。

而且,四脚爬行也真把自己折腾够了。

村雨背上阵阵寒意,整个村庄鸦雀无声。

他在暗处等了好一阵子,然后又向前摸索,准备找一户人家溜进去。

村雨向前走了不到一百公尺,前面突然传来脚步声。他来不及逃跑,便在一根电线杆后躲了起来。

前面的围墙拐角处,出现了两个男人。一人打着手电,另一人扛着步枪。

村雨紧握铁棒,身子紧贴电线杆。这样躲着,只要对方不走近身旁,是不容易发现的。而且他也作好准备,一旦被对方发现,就给他来个先发制人,用铁棒击毙拿枪的。

但是,那两个人还未走近身旁,就转向另一条路去了。

村雨舒了口长气。

不过,看来对方的确戒备森严。当然,这也是预料中的事。

他得出一个判断:沿道路走十分危险。既然要潜入人家,那就不必选择了。就近开始行动,越快越好!

村雨沿着背光一面,悄悄爬上电杆,爬到高出墙头约一人高的地方,便从电杆上飞身跳进墙内。不接触墙头,可以避开墙头可能安装的报警装置。

围墙内是一个草坪。院落很大,房屋结构和被他勒死的村长井上和之的住家很相像。庭院很有气派。

村雨飞快靠近建筑物,发现它们是锁着的。于是,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铁丝,打开门锁,潜入宅内。

开锁技术是他当律师时向一个盗窃犯学来的。除了三保险锁以外,一般的门锁他都可以打开。

门里的情况以及房屋的内部结构事前并不了解,所以村雨力求谨慎小心,以免发生不测。

他决定先在这户人家随便抓一个舌头加以拷问,打听出古关志保的关押地点。只要志保还活着,就首先救出志保。

关于报仇嘛,那是第二步。

村雨顺着走廊摸过去。这是一所东西合式房屋,走廊东弯西拐,延伸很长。

他每到一扇门前,都要停下脚步,仔细探听屋里的动静。

整座房屋鸦雀无声,沉睡在一片寂静之中。

前面来到一扇门前,里面微微透出灯光。这里大概是一间卧室。

村雨握住门把轻轻转动,门无声地开了。

室内桌上燃着一盖长夜寝灯。淡青色的灯罩里透出夜间似的微弱光辉,洒遍整个屋子。

灯下是一架双人床,床上露出了一对相互拥抱的男女的赤裸上体。两人睡得正香,看来年纪尚轻。

村雨来到床边站着。他觉得这次得手真是太容易了,简直像随意走迸一户人家似的。

“起来!”村雨用铁棒在男人的胸上戳了一下说道。

男人惊得一蹦老高。

“别吱声,叫就打死你!”

男人看出苗头来,急忙点头。

村雨掏出一根铁丝,又对女人说:

“用这个把你男人的手捆在背后!”

“衣……衣服!”女人战抖着哀求。

这女人看样子二十来岁,她和男人一样,浑身上下一丝不挂。

“甭穿啦,快捆!”

女人只好点头答应,接过铁丝,把男人双手捆了起来。

“你也一样,转过身去!”村雨说着,把女人的手也捆在背后。且查看了一下男人的手捆得是否结实。

“请你别……别搞我女人。要钱的话……”男人的声音战抖着。

“钱吗?”村雨没让他往下讲,而是当胸一掌,把女人推倒在床上,然后用铁棒压住女人的乳房。

这女人全身雪白,一副大城市体态,乳房挺得老高。

这时,女人脸色惨白,全身战抖不止。

一旁的男人看见女人乳房遭铁棒挤压,顿时眉眼紧蹙,现出一副哭相。

村雨心头再一次浦起仇恨的怒火,他暗暗骂道:

“你老婆一丝不挂地躲在床上,我要奸污她,不过举手之劳。”

“还没当着你的面搞你老婆,你就吓成那副熊祥,你既然懂得这是一种屈辱,那么你们全村的人为什么要集体强奸三上澄子和古关静香?为什么奸污以后还要把她俩杀掉?为什么还要把静香的姐姐志保姑娘抓来当成你们这帮强盗发泄兽欲的工具?”

“难道只有你自己的老婆才是人?自己老婆被奸污你就害怕,那么别人的老婆,村外的女人,为什么你们就那么不羞耻地去蹂躏?她们和你自己的老婆难道不都是人么?”

村雨越想越气愤,简直恨不得要大叫起来。

他在床边坐下来,静静地把手伸向女人的乳房。

“你要叫喊,我就一棒打死你!”

女人听到村雨这种警告,似乎感到绝望了。只见她闭上双眼,周身微微颤栗。

其实,村雨本不想奸污这个女人,即使有这种欲望,他也不耻于干这种勾当。然而,志保姑娘遭到村里这伙人的残酷凌辱,不给回敬一下也是不行的。身边那个战抖不已的男人,还不知玩弄了志保多少遍呢。

村雨就是在这种愤激的心情下,决定给这名男子一番羞辱。

他低声命令女人:

“喂,把腿张开!”

女人慢慢分开紧闭的大腿。从她那缓慢的动作上看,似乎还有些不太情愿。

“求求您啦!求您饶……”

“住嘴!”没等男子说完,村雨低声喝了一句,随即拿起铁棍在他头上轻轻一敲,男子一头滚翻在地。

“我这是回敬你们,照你们篁竹村侮辱古关志保的样子。”

“古关……”男人不敢再说下去。

“古关志保关在哪儿?你总知道个大概吧!”

村雨一边向男子发问,一边把手伸向女人的下腹郁。

“……”男人躺在地上不回答,只顾呆呆地望着自己老婆那八字大开的两股之间。

这时,女人的下腹也阵阵收缩,大概出于当着丈夫的面被人凌辱的恐惧吧。

“怎么样?我要你老婆,你不介意吧?”

“……”男人仍不答话,全身继续颤抖。

看来这个男人一听见古关志保的名字,就知道村雨是何许人了。心想村雨会把自己杀掉。

“志保关在什么地方?”

“在……在村长……村长的……家里。”男人结结巴巴地说。

“就是被我杀了的那个井上和之的家里?”

“村长他……他还……还活着。”男人吞吞吐吐地答道。

“活着?”

“村长夫人,死……死啦。村长还……”

“哦?志保关在他家什么地方?”

“地……地下室。”男人说着,眼睛仍然注视着老婆的两腿之间。

“我在那儿关过。他家哪有什么地下室?”

“有……有的。志保……姑娘在……仓库地下室。”男人喘息着说。

“有人守吗?”

“有……有人……守着。轮……流换班……”

“三上澄子和古关静香呢?”

“……”男人不吭声。

村雨看着女人那洁白而匀称的身体,不觉产生怜惜之情。他估计,大概是村里花大价钱从城里娶来的媳妇吧。不管女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在肉体上,她已作好忍受凌辱的准备了。

第三章 篁竹之花 第六节

村雨晋作感到眼前好似一场恶梦。

别人的妻子那白净的肉体正在自己面前战抖,等待凌辱;妻子的丈夫双手倒剪,在一旁看着。夫妻双双一丝不挂。

村雨静静地看着。

在女人的肉体上,有一种男人所无法抗御的力量。这是一种自然造物之力。就是在面前这个等待遭受凌辱的女人身上,也似乎……

村雨神魂荡漾起来,把手伸向女人两腿的根部。男人在旁看着,浑身抖得更凶了。女人一动不动,似乎已经作好思想准备,等着接受村雨的凌辱。

村雨觉得,自己将要堕入一场罪孽之中。这场罪孽的引发,故然也有眼前这个白净丰满的女人肉体引诱的因素,但它的根本原因并不在这里。它的根本原因是来自于古关志保遭受这个村里的男人们凌辱摧残的悲惨遭遇。

志保姑娘没犯任何过错,却进到村里一伙人的无理逮捕,并被监禁起来当成他们发泄兽欲的工具喂养着。

其次,罪孽的根源也同自己的遭到有关。自己也同志保一样,对这个村庄没作过任何亏心事,却同样被他们逮捕监禁,既不给水喝,也不给东西吃,使得自己差点被干渴致死。总之,自己和志保的下场都是同样的悲惨,这就是,清白无辜地遭逮捕、遭监禁、遭凌辱、受摧残、濒于死亡的边缘。

制造这种下场的恶人,就是这个篁竹村的男人们。

现在,该让这帮家伙尝尝这种下场的滋味了。

村雨觉得,自己玩弄的这个女人倒并不是她有什么过错,尽管她作为篁竹村的成员之一,应当让她受牵连,但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报复男人。

“搞她!”村雨向自己下着命令。

“罪孽!一切都是罪孽!志保姑娘现在正遭受罪孽的监禁,正在可怕的罪孽中呼号挣扎。自己现在要让这个女人也受受这种罪孽。不,主要不是让女人受罪,是让她男人受罪,让她男人亲眼看着自己的老婆遭受凌辱,尝尝这种罪孽的味道。”

村雨脱掉衣服。

男人嘴唇颤抖。

女人一动不动。

男人在旁看着,浑身颤抖不已。

过了多久时间,村雨自己也搞不清楚。

村雨起身以后,又看了看那男人。只见他脸色惨白,闭着双眼、紧咬牙关,形同一具尸体。

村雨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已给这个男人以致命的精神打击,这一点,从他过去当律师时受理的一件强奸案便可了解。

当时有一对年轻夫妇,半夜被强盗闯进家里。强盗首先奸污了其妻子。强盗强迫丈夫在旁边看着,长时间地对其妻子进行玩弄和凌辱。那名年轻妻子在强盗长时间的抚弄引诱下,终于控制不住,顺从了强盗的奸污。

从此以后,那位年轻的丈夫便永远失去了性生活能力。

半年以后,那名年轻的妻子来找村雨,说是自己的丈夫失踪了,要村雨帮助查找。有一天,村雨终于找到了这位失踪的丈夫,原来他正同一群临时工在一起修公路。

可见,一个男人被迫观看自己的妻子遭受凌辱时所受的精神打击,将把这个男人推向毁灭的深渊。

现在,从眼前这个男人的痛苦表情里,已经看见了毁灭的阴影。

“毁灭了才好呢!”村雨心头暗想。

他觉得,现在来不得半点仁慈,一场生搏斗现在才刚开始。

在这个篁竹村里,既无法无天,又从不讲道义。有的只是弱肉强食。要是村雨当时再软弱一点,可能早已被残忍地杀害了。杀人,这在篁竹村已是家常便饭。那么,这一次打进篁竹村,让一伙禽兽遭到毁灭,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

因为一切罪孽的根子,就在这个篁竹村。

“喂,说呀!”村雨又催问那男子。

男子仍旧一声不吭。他嘴唇痉挛,脸色像死人一样。

“你们把三上澄子和古关静香弄哪儿去了?不说,我就马上杀了你!”

“……”男子仍不回作,牙关咬得紧紧的。

“您别杀他!我说。”女人接过话头说道。

“不管你们哪一个说,都要讲真话。先拫你们的名字吧。”

“我叫菊子,町田菊子。我丈夫叫町田隆二。”菊子把白净的面孔转向村雨答道。

这时,菊子的双手,已经被村雨第二次反剪起来。她那洁白的肉体,已经带上凌辱的烙印。

“要是您能宽恕我,我明天就离开这个村子。这是一个惨无人道的村子,是一个杀人、吃人的村子。”菊子声音哽咽起来。

“住嘴,不准说!”町田隆二嘶声哑气地叫着。

“不,我要说。我在你的面前遭受奸污,已经折腾够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算结束了。即使说你还有一点情份,我和这个村子之间,也想一刀两断了。”

菊子讲的,的确是真话。

菊子是从东京嫁到篁竹村町田家来的,到现在还没满一年,这几个月中间,她看到的全是一些肮脏、龌龊、残忍、暴戾的事。

从去年春天到夏天、篁竹村深山里的篁竹开了。这是相隔一百二十年开花结籽的周期。去年是信息花,只是部分地方稀疏地开了一些,花谢以后,便结出麦穂一样的竹籽。

所谓信息花,就是预告第二年要一齐开花的信息。

篁竹的信息花一开,全村就动荡起来,这种动荡,也包括了淫荡。

动荡是篁竹村历史上流传下来的。在古代的时候,篁竹村曾经遭过两次天灾。两次都是篁竹开花以后随之而来的洪水灾害。

竹类都是每逢三十年的倍数年份开花。有的逢三十年开,有的逢六十年开,有的逢一百二十年开。开花结籽以后,竹类便全部枯死。

过去的山野,有八成的地面长的是竹子。竹类一死,表土就开始崩溃。随着一次次的暴雨,表土流失越来越严重。

流经篁竹村的小河,是一条暴戾的谷川。过去由竹类根条固结的土石,在竹类枯死以后便随着雨水崩塌掉进河里,在河道上形成乱石险滩,使河水奔腾急湍。

奔腾的急流给篁竹村带来毁灭性的打击,第一次洪水,就有四人丧生。

于是“冤魂作祟”的说法就出来了。

因为头一年的秋天,有一大白熊误入村寨。那本来是一只月牙熊的白化体,可村里人不懂这些,也不想去弄懂。尽管白色动物早就被人们奉为神灵,视为崇敬的对象,但篁竹村的人不管这些。

他们包围白熊,把熊打死,用锅煮来吃。

等洪水冲走四个人以后,人们才纷纷传说这是白熊的“冤魂作祟”。

这样一来,村里就搞起了“超度白熊亡灵”的祭神会。这种祭神活动一直沿袭至今。

事有凑巧,去年篁竹开了信息花,而正好前年秋天又有一头白熊误入村寨。

这一次,人们没有再杀白熊。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人们已经懂得竹类每逢三十年的倍数年份要开花结籽。而且知道白熊只不过是月牙熊中缺乏色素的白化体动物。何况村里的河道也修起了护提。

过去的迷信传说已不再为人们相信了。

然而,祭神会却并没停止。他们接过这种传统活动,自己搞起了奇特祭神会,乘机行欢作乐。

这次又遇到白熊出现和竹子开花这两年事相继出现。他们知道条件齐备了,又可按过去的方式搞一番了。

于是,奇特祭神会的准备工作热火朝天地进行起来。

奇特祭神会,奇就奇在要向白熊奉献处女来当活祭品。自古以来超度白熊之灵的祭神会就是这样搞的。

不过,说是向白熊奉献处女,其实,祭神会上哪有什么白熊在场。退一步说,即使有一头月牙熊在那里,熊又怎么能和人交配呢?况且,这种白化熊又不吃人。

实际的作法是,让村里一名男子装扮成白熊,把充当活祭品的处女抓到山里去奸污,以此来安慰白熊的在天之灵。

以上就是菊子事前从村里人那里听来的情况。她当时对这种说法也信以为真,认为这次再搞奇特祭神会,也会照这种方式来搞。

然而,菊子想错了,这次祭神会根本不是这么搞的。

祭神会是八月二十七日深夜进行的。

地点是篁竹村上游两公里处的一个大草坪,草坪上事先铺满了坐垫。

草坪中央,钉了两根木桩。每根木桩上绑有一名年轻妇女。她们的嘴都用胶布贴得牢牢的。

第三章 篁竹之花 第七节

祭神会的准备工作,是由村长井上和之带领一帮男人搞的。

村里的妇女,对于其中内幕是不知道的。

木桩上绑的两个女人,菊子是根据她们的长相看出这是两个城里人。在月光下,只见这两个女人满脸惊恐,面无人色。

尽管如此,菊子还是不相信人们真的会把这两个拿来作白熊的活祭品。

这个奇特的祭神会没有老人参加。参加的全是一对对年轻夫妇。每人脸上都蒙上一块白布。

祭神会开始了。

三十来个男女围住活祭品。

接着,来了两头“白熊”。这是由两个人披着用白布作的“熊”皮,模仿熊的动作的假“熊”,两头“白熊”来到两名活祭品身边,围着祭品爬行着。

不一会,“白熊”在两名祭品女人面前直立站起,“嗷,嗷”地大声咆哮。接着把“前爪”搭在两个女人胸前,“唰”地一声,齐齐地“抓”开了女人胸前的衬衣。看来他们手上拿有剃刀。再一下,又“抓”开女人的长裤。

然后,贴身背心和内裤也被“抓”掉。

这时,围观的女人中间起了一阵骚动,似乎觉得这样作太残忍了。然而,紧接着,这种骚动就变成一种冲动。

原来,两头“白熊”伸出了两双人手,伸向两个裸体女人。两个女人惊慌地挣扎着,然而,她们被捆在木桩上,哪里挣扎得脱。

两双手在女人裸体上,从乳房到腹部、到大腿……慢慢地,长时间地摸着、抚着、玩着、弄着。

惨白的月光,照映着两个女人的裸体。在人们面前,呈现出一副怪异奇特的景象。

菊子看着看着便冲动起来,仿佛自己成了那两个女人,自己被扒光衣服,捆到木桩上,快要同那两头“白熊”匹配了。

两名活祭品女人继续挣扎着。但在菊子看来,她们的挣扎也是那么的生动和富于刺激,好象是故意忸怩作态。菊子甚至怀疑,这两个女人是花钱从哪儿买来作现场表演的,好像她们的惊恐挣扎也是故意作个样子给大家看的。

渐渐地,围观的青年男女个个都冲动起来。

这时,菊子知道,一场风流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两头“白熊”一下脱去身上披的熊皮,变成两个赤条条的汉子。不过,他们头上的面具没取,所以看不出他俩是谁。

菊子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她只觉得嗓子发干、周身灼热。

过了一阵,那两名活祭品被人从木桩上解下来,但两手仍被反剪着。

两名女人刚被解下,立刻拔腿逃走。

然而,两名汉子嗖地跳上前去,一下抓住女人,分别按到在地。接着,不由分说地扑到女人身上……

一场强奷开始了。

然而,直到这时,菊子仍然觉得那两对男女是在作现场表演。眼前景象,使她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突然,菊子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

当她猛然回过头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前身后的围观男女,都开始了统一行动。每个女人,都被一名男人抱住,有的女人甚至已脱掉衣服。

“不行,在这种地方……”菊子挣扎着说。

“别出声,这是祭神仪式。”男人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菊子一听,不是自己丈夫的声音,心里一惊。

“不!”菊子大声嚷着,挣扎着要逃。

然而男人紧紧抱住她不放。她的力气当然敌不过男人,终于被按倒在地,剥去衣裤。

“你丈夫町田隆二也在那边同别人的老婆搞呢。”男人小声说着。

菊子一听,全身瘫软下来。

这时,周围开始了一场大规模的乱伦活动。菊子这时才明白,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这种祭神仪式的过程。因为周围没有一个女人反抗。相反,似乎都急不可待地希望得到别家男人的拥抱。

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同样的场面。这场疯狂的宴席结束之时,菊子已经不会动了。她瘫倒在最后一个男人的怀里,呆呆地仰望星空。

几天以后,充当活祭品的两个女人被残害致死。这是菊子根据丈夫的行动觉察到的。

祭神会后,她丈夫每天夜里都要到村长井上和之家里去。看来那两个女人被关在井上家里,让一伙男人每晚去那里尽情玩弄。最后把她们杀了。

菊子多次向丈夫问起两个女人的事,丈夫闭口不答。菊子也始终不清楚这两个女人是谁,来自哪里。

这真是一桩黑拿、黑办、黑了结的黑勾当。

对于这些惨无人道的行径,菊子也不敢去追究。因为她自己也参加了那次奇特祭神会,也被村里一些男人抱过。后来她还了解到,参加那次祭神会的人,还不只是本村的,同时落人村的人也来了九个,而且是从去年就开始了。那是因为他们从一次偶然的机会知道了篁竹村搞这种祭神会的秘密,这边村里不得不吸收他们为秘密会员。

菊子想,怪不得有那么多的男人扑向自己,因为那是一场疯狂的男女同欢。她这才知道,情欲往往使一个人癫狂。这是一种精神和心理现象,是无法用物质理论来解释的。这种癫狂造成一种积重难返的后果,那就是在这些人身上形成一种根深蒂固的共同犯罪心理。

这次奇特的祭神会,简直是菊子过去所从未想象过的。那是一个残酷的夜晚、一个暴戾的夜晚。然而,祭神会之夜的过度伤痛,已经使菊子失去痛感,变得麻木不仁。共同犯罪心理实在太可怕了。

“谁都巴不得一年有一次祭神会呢。”丈夫对菊子说。

祭神会的确是一年一次。

“恐怕你也在盼望祭神会吧?嗨,这个会比抽吗啡还舒服呢。恐怕世上再找不到这么快活的事儿了。你说呢?”丈夫又问。

对于丈夫的问讯,菊子简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无法反驳丈夫。她看得出来,要是几个月以后再举行这种活动,起初自己可能会拒绝参加,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去参加。菊子简直不敢想象,性欲这个东西有着如此巨大的力量,竟能将这么多的人拖向肮脏的黑暗深渊。

那么,自己是否也将堕入这个深渊呢?菊子不寒而栗。

在这黑暗的深渊里,凝缩着篁竹村人的怪异心理,以致使他们顽固地守着这个山村取之不尽的天然财富而不愿到村外去。

既来之,则安之。菊子心想,自己既然已经嫁到这里,便只好当一辈子的篁竹村人了,只要住在这个村里,还是可以过逍遥自在的生活的。因为这里的人们,在生活上是极其奢侈的。尽管村里人拒绝和外人交往。但排他性这种东西,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一种悠闲自得的生活方式。

菊子想,祭神会给自己心上带来的伤痛,已经够重的了,至少在明年夏天以前是不会消失的。所以,关于那两名充当活祭品的女人的事,还是先把它忘掉为好。然而,不久村里来了一男一女,又使她重新想起那两个女人。

来的男子就是村雨晋作,女的就是古关志保。

当篁竹村人了解到古关志保是来寻找她失踪的妹妹和另一个女友时,莫不大惊失色。

而当菊子了解到篁竹村人设下圈套将村雨晋作和古关志保加以逮捕和监禁的消息时,感到一切都完了。

“女的拿来供大家玩,男的要杀掉。”丈夫把村里这个决定告诉了菊子。还说,这一男一女分别关在不同的地下室,女的等大家玩够了以后杀掉,男的要活活地饿死。丈夫谈话时那歪嘴瞪眼的表情,如癫如狂,简直跟魔鬼一样。

“要是不处死这两人,篁竹村就要完蛋。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弄得不好,那两个家伙就要把咱全村毁了。”丈夫说话的口气,好象那一男一女才是魔鬼。

菊子听了,吓得胆战心惊。她想,警察早晚都会来的。那一男一女既然已经弄清这边的底细,看来篁竹村是在劫难逃了。即使把这两人杀掉,那么,这更会引起警察怀疑而前来调查。

真是进退两难啊!

放了两人,村子要遭殃;杀了两人,村子也要遭殃。

既然反正都要遭殃,那不如干脆把这一男一女放掉。弄两个女人来当活祭品的事,应当去自首。旧篁竹村散伙也好,以后另建一个新的村子才对。

菊子把自己的这种想法告诉丈夫,却遭到坚决反对。

“那不行!活祭品还不止那两个女人呢。”丈夫说话时脸色骤变。

“不只那两个?”

“可不。”

“过去不是说……?”

的确,菊子过去一直听人说,真正的奇特祭神会只搞了今年这一次。因为今年刚好在白熊出现后遇上篁竹开花,所以搞了个真正的奇特祭神会。而在往年祭神会上的活祭品,是由本村的女人装的。

“每年都要从外面弄个女人来。”

“怎么……?”菊子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自古以来都是这么搞的。有时从远处买个女人来,有时抓个过路女戏子。反正一直都是这么干的!”丈夫烦躁地嚷着。接下来,又像梦呓般地哼道:

“你也是同伙。你也是篁竹村的人。所以你也没法逃脱责任。知道吗?这个村子的男男女女,都是同生共死的。所以祭神会的晚上,谁和谁都可以一起睡觉。你是我的老婆,也是别人的老婆。要不这样同生共死地相亲相爱,那就保不准会把咱村自古以来的祭神会秘密捅出去。在古时候,咱村并没搞乱伦活动。当时,只是把活祭品杀掉,让她去安慰白熊的阴灵罢了。不过,就是这样,咱还是得承担咱们历代祖先的罪责。所以必须使全村男男女女相亲相爱、同生共死。于是,后来便在祭神会上搞起了不分家庭乱睡觉的活动。”

听了丈夫的这番叙述,菊子惊得目瞪口呆,浑身颤抖。

“自古以来,这个村每搞一次祭神会,都要或买或骗地弄一个女人来杀掉”——这话筒直像晴空霹雳,震得菊子眼前发黑、昏厥欲倒。

“这吃人的魔窟!”菊子喃喃自语,面无人色。

第三章 篁竹之花 第八节

“古关静香和三上澄子的尸体埋在哪儿?”村雨向町田问道。

“埋在四公里以外的深山老林里。”町田嘶声哑气地答道。

“哦?”村雨说着,沉默片刻,然后操起铁棒说道:

“我要杀了你!你们是同生共死豁出命来干,我也是豁出命来的。我要把你们篁竹村人斩尽杀绝。”

“饶……”町田话音未落,头上早挨了重重一棒。只听咔地一声,头骨破碎,颓然倒地。

菊子想叫,但没出声。一方面怕自己也挨一棒,同时也真叫不出来。只是畏畏缩缩地凝视着丈夫的尸体。不过,她的两眼无神,跟死鱼眼睛一样。

“我不杀你。你愿去哪里去哪里。只是别再留恋这个该死的村子啦。”

“好吧。”菊子点头答应。但她接着又说:“不过,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没指望了。”

“怎么会呢?过去的事都忘掉它吧。”

“忘不了啊!”菊子声音沙哑。

“你想怎么就怎么吧。不过我现在还是把你捆起来,嘴也给堵上吧。”

“不!”菊子把视线从尸体上移向村雨,摇摇头说:“我不会和你作对的。”

“那么,我把捆着的手也给你解开吧。”村雨说着,把菊子还反剪着的两手解开。

菊子仍然表情木然,她脸上的皮肤已经失去光泽,变成一张干枯的脸。看来她已不会再为篁竹村卖命了。村雨转身向门外走去。菊子在后面叫道:

“等等!”

“你还有什么事?”

“我帮你去救志保姑娘,也好补补我的过失。”

“你干得了这种事?”

“或许干得了。你等着,我去去马上回来。”菊子说着,穿上一件睡衣。

“知道了。”村雨说着,在床边坐下,目送菊子走出门去。

他觉得,菊子不像是在故意搞鬼。因为她看着自己的丈夫死于铁棒之下而面不改色。心有所哀必动之于色,而菊子脸色未改,只是更加憔悴干枯而已。

村雨又看了一眼町田的尸体。

床单和毛毯上已染满鲜血,但村雨毫不后悔。町田只是他决心杀掉的人物之一,而且也是该杀的人物之一。他早已下定决心,不把篁竹村人杀个落花流水,决不停止战斗。

这时,菊子刚才给他讲的有关篁竹村祭神会的一幕荒淫丑恶的场面,又在脑海里一幕幕地涌现出来:

古关静香和三上澄子被绑在木桩上,在众目睽睽下充当白熊的活祭品;男人们扑上来对这两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女性进行轮奸;草坪上疯男狂女们的集体乱伦行为……

静香和澄子被捆倒在地牢里;一群男人对她们进行纵情地玩弄;两位姑娘被勒死后的惨白尸体……

现在正被捆在地牢里的志保姑娘……

篁竹村人罪该万死!

篁竹村暴戾疯狂!

全村人大概都得了精神病。他们那极端的排外性就说明他们的精神不正常。精神不正常的人大都有一种自我封闭现象,即龟缩在自我保护的甲壳中。他们躲在一种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沉醉于各种妄想。

篁竹村人所出现的精神病,正是这种典型的症状。

村雨又想,自己同这批精神病患者处于生死搏斗的地位。要是能同这伙人进行一种正常的战斗,那也不错。可是,这个精神病集团从古至今,通过收买、绑架等手段,不知从外地弄了多少女人来当活祭品。

古代的日本,买卖女孩是司空见惯的事。直到明治后期,都还有人专以买卖人口为职业,当时,在日本的东北地区,女人贩子叫做“最上婆”,她们到处收买少男少女,经常把好几个孩子的腰间拴上绳子牵着到处叫卖。

就是这个篁竹村所在的长野县,当时卖人的也很多。

篁了村人的祖先,当时大概就是从这些人贩子手中买来一些女孩,剖开她们的肚子来祭奠白熊阴灵的吧。

篁竹村人的肩上,担负着他们历代先祖所欠下的累累历史血债。这种血腥的罪恶史,使篁竹村至今仍处于暗无天日之中。

篁竹村的代代子孙,无法从历史的罪恶中摆脱出来。沉重地精神枷锁,把他们推向精神失常的状态。

村雨不禁暗想,难道这只是篁竹村一个地方的问题吗?这种外人所难于察觉的、形似道貌岸然、实则满腹男盗女娼的丑恶现象,难道只有篁竹村才有吗?

想到这里,村雨不寒而栗。

菊子回来了。她穿了一套劳动布衫裤。

进屋后,她交给村雨一张纸,好象是一张旧地图。

“这是我打扫屋子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菊子对村雨说。

“这是什么?”

“听说这个村里有地道。是我丈夫说的。听说还是落人村的人在这里居住时修的。古书里有记载说,落人村人穿山挖洞、修筑地道,从这个村一直通到落人岭。不过现在谁也不知这些地道在哪儿。因为好多年代都没打仗了,人们也就忘记了地道的事。有人传说,现在村长家的地牢就和地道相通。”

“是井上和之家的地牢?”

“是的,因为井上家世世代代都当村长。不过他说他家地牢已经和地道不通了。说是在好几百年的时间里,地壳发生了变化,把地道堵塞了。”

“这张地图还有谁……?”村雨看着菊子。

菊子摇摇头说:

“谁也不知道。我是四天以前才发现的。我丈夫也不知道。”

地图上标有一些文字。弯弯曲曲的线条大概是流经村里的谷川。山峰图形可能是落人岭。落人岭靠谷川一侧,画有一个护道神庙,是用文字标出来的。

从护道神庙开始,划有一条线路伸向篁竹村。

线路的终端,有一黑色圆点。另有一条短短的粗直线,横过圆点的中心。

在线路的中间位置,有一条短横线从线路右侧伸出来。

“我估计,这条线路就是地道。画有粗横线的圆点,可能和井上家的地牢相通。尽管现在人们都说,这条地道没有出口……”

“是他们故意蒙骗人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要真是那样,打救志保姑娘就很容易了。你要从正面进地牢是很困难的。因为他家的地窖有人把守,而且门又是从里面锁上的。”

“先去摸一下情况吧。”村雨说道。

菊子点头说:

“对,我知道那座护道神庙的地方。”

“你不后悔?”

“不后悔。自从你强奸我以后,我就下决心要离开这个篁竹村。要不是你来,我恐怕永远也离不开这里了。首先,我丈夫就不会放过我。要是我逃跑,肯定会被他们抓回来像对待志保姑娘那样来处理我的。”

“唔,有可能。”村雨说。

他知道,篁竹村要是放走菊子,村里真相一旦被捅了出去,篁竹村就要完蛋。所以,一旦有外地嫁来的媳妇逃走,一定会被抓回来关进地牢,让村里的男人们反复玩弄,最后再把人杀死。这里的男人们,为了保住篁竹村,个个都丧失了正常的理智,更正确地说,这里的男人本来就没有正常理智。所以,他们对于处死那些威胁到村子生存的出逃媳妇,也就看成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走吧。”菊子说着,在前带路。

“家里不有别的人吗?”

“还有弟弟和弟媳。不过房子这么大,他们不会听见。”菊子声音很低,但却说得很肯定。

村雨跟着菊子来到走廊,只见这座深宅大院内外静寂无声。他们出了宅门,外面有个大庭院对着大门。

“你从哪儿进来的?”

“爬电线杆进来的。”

“大门上安有光电管监视器。”

“我也这么估计。”

“要是早有你这样一个好样儿的男子汉,这个篁竹村也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这里的人都是疯疯癫癫的。他们和外面从不来往,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恐怕是白熊的鬼魂真把这个村子迷住了。现在时不时都还见得着白熊进村来。眼睛血红,简直是吃人的妖怪。妖怪就住在这里。”

“真是个妖怪村子!”村雨自言自语。

第四章 地狱之兽 第一节

整个村庄沉睡在静静的黑夜之中。

从町田家偷偷溜出的村雨晋作和町田菊子,踏上沿山间小溪的道路,向上游走去。

夜已经很深了。

他们沿着高大的围墙,放轻脚步,向前走着。村雨走到墙角拐弯处,突然,听见一阵声响。

他挡住菊子,紧贴着墙。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剧烈跳动着,象要蹦出胸腔一般。这是唯一的通路,除了贴墙前行外已无处可走。如果要翻墙而过,村雨凭着手里的铁棍,支撑着还可以越过,可对于菊子来说,这根本不可能。

此刻,已无暇顾菊子被抓后会遭到怎样的虐待。

他贴着墙,紧握着铁棍。

杀人或是被杀,只能取其一项。

一道手电光射到他的脚边,就在围墙拐弯处的右侧,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向这里。除了那些被派为警戒的男人,还会是谁呢?

手电光不断地照向四周。

那男人向这边拐了过来。就在他拐弯的同时,一束光柱照住了村雨。

已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了。村雨呈“一”字型举起铁棍,打在那男人身上,把他击倒在地。

那人发出一声短促时惨叫。

手电光划出几道弧线舞过夜空。

对方共有两人。另一个就在这男人身旁。没等他醒悟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旁边一人的身体已倒在了他身上,使他失去了重心。

他倒地的同时,枪声响了,与其说是他下意识开的枪,不如说是因为手指带动了枪栓。沉闷的声响就象炸裂在空中一般。

村雨向那人打去,不容他再放第二枪。铁棍与枪碰在了一起,两件铁器碰击而发出的尖利响声在静静的夜幕中格外刺耳。

枪从男人手里飞了出去。他一边喊叫着,一边爬起来,仓皇逃命去了。顿时,黑暗之中,这场骚扰平息了。

掉在地上的手电筒发出的光,正好照亮那支枪,枪身已弯曲了。

“快!”

村雨抓起菊子的手搓起来。震耳的枪声已传遍黑夜,一定会惊醒村里的人。他们立刻就将持枪赶来,逃慢一点,自己就象掉进蜂窝一般。

只有拼命地逃。

没跑几分钟,身后的黑夜里就传出了阵阵击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这是告急的鼓声。

“再跑快点!”

村雨拖着喘息不止的菊子。

他们终于跑出了村子。道路盘旋着伸向落人顶。一直沿这条路逃跑的话,会被跟踪的汽车追上。村雨拉着菊子进到森林里。此时,带着手电也不能使用,月亮虽然挂在空中,却透不进月光。他们只能在这漆黑的森林中,用手摸索着,爬着前行。

几辆车穿过道路驶向落人顶。也有几辆向下游方向驶去,车灯忽隐忽现,从篁竹村里,涌出阵阵骚动的声音,远处,还不断传出喊叫声。

可以看出,一切都象着了魔一般。

也许,他们已经发现有一人死在了路上,町田隆二也被打死在家里。也许还知道了隆二的妻子,菊子已被带走了吧。

面临毁灭危机的篁竹村,现在,已溶进一片狂热的旋涡,竭尽全村力量进行着追踪。

在这种情况下,村雨他们继续爬行着。还必须逃往深处。即使搜索队闯进森林,也找不到自己。只要篁竹村这非人之地还继续存在,惨遭凌辱、被暴虐所杀的三上澄子和古关静香死后的灵魂也不得暝目,被掠去变成性奴隶的古关志保也只有遭到虐杀的结局。

“咚、咚、咚、咚、咚。”

鼓继续敲着。

不知逃了多长时间,他们定神听了听,骚乱声已相距甚远了。

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不知道现在所处的位置,虽然明白位于落人顶与篁竹村之间,但刚才就象在梦中一般地爬地前行,无法预测现在所处的确切位置。

村雨停下了,靠着树干坐到地上。菊子在一旁靠着他,喘着粗气。

此时,已听见村子里骚动的声音,只有隐约的鼓声,咚、咚、咚地敲击着。由此可知,距村子已很远了。鼓声就象敲击树洞而发出似的,混杂着阵阵树香,溶进大自然里,化为一曲自然的弦律。这轻微的声响化为一层奇妙地安全感传递过来,使人产生出逃脱追踪的安全感。

村雨抱着菊子的肩膀说道:

“一路上,一直在担心,怕自己活不成了,是吧?”

“是啊!”菊子低声答道。

“看样子,只得在这里呆到天亮了,进地下道的车等天亮后再说吧。”

“好吧”。

菊子哆嗦着答道。

摆脱了死亡的恐惧,立刻感到寒气逼人。近十月下旬了,山上,长满刺人的小刺,空气里,也一片片地布满了这种小刺,刺着人的肌肤。

村里也感到了逼人的寒气,只有逃向相反方向,才谈得上寻找藏有白熊皮和粮食的地方。眼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御寒。

“抱在一起躺下吧,这样,可能要稍稍暖和些。”

村雨说着,倒向地面,紧紧抱住拥入他怀里的菊子。菊子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村雨心想,这颤抖,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寒冷吧。

菊子是嫁到篁竹村的,迫不得已参加了这种奇异的庙会。落入了遭受众多男人凌辱的地步。当初,她并不知道庙会上要用两名少女作牺牲品,杀死她们以进贡。尽管她不知道这一切,但她参与了这奇异的庙会,也陷入了性的狂欢之中,这,给菊子印上了同犯的烙印。

即使法律能宽容菊子,也难以抹去刻在她心上的屈辱,以及那段参与了令人生厌的犯罪的记忆,这一切变成丑恶的伤疤,残留下来了。

是绝望感使菊子颤抖不止。

同样悲惨的命,也会落到古关志保身上。她妹妹静香,已被供给这次庙会作了牺牲品,倍受凌辱之后,惨遭杀害了。志保现在按理该知道这事儿了吧?

现在,他自己也步入了同样的厄运之中。被关在地下牢房里,用自己的身体整日整夜地侍奉村子里的男人们。她现在也许不再抱有遇救的希望了吧?也许,在过去的一天天里,她一边用身体侍奉着那帮男人,一边正寻死呢。

或者,她已经疯了。

这是何等惨无人道啊!

“落人村那群年轻人的父亲中,有的是著名的政治家,也有医师会的知名人物。”

菊子以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

“参加庙会的年轻人,把两名少女作为牺牲供品,而且现在听人说,他们正在牢里抱着古关志保不放呢。”

“……”

“你从监狱里逃了出来,这给村子带来了严重危机。”

“他们已经去求援了?”

“我丈夫是这么说的。你杀死了村里好几人,难道会让你进警察局?自然要向你报复了,所以……”

“就安上了门卫和保镖。”

“也许,可还不只这些哩。”

“是吗……”

村雨尽力回忆发生过的一切,到底有多少年轻人参加了这次庙会呢?在落人村,发现了古关静香用过的千元面值的钞票,那么,引诱静香和三上澄子到庙会的也正是那帮年轻人了。可见,搜索牺牲品也是他们的一项特别任务。

由于在举行庙会之义,可以尽性地自由占取牺牲品和篁竹村里他人的妻子,这一有机可图的好差也正由他们来担当吧。

庙会之后,静香和澄子在牢里又关了好几天,成为他们蹂躏的工具,这些人中,也少不了那帮年轻人吧。

据说,对古关志保进行凌辱,也有他们参加。

好一批道貌岸然的同犯。

一旦他们暴露于众,父母的社会地位也将随这葬送。

可以想象出,当他们把事实真相告知他们父母时,父母们那目瞪口呆的模样。

不难推测出,他们的父母在惊醒之余,会考虑些什么。只有设法杀掉村雨晋作,杀死禁闭着的古关志保,把一切隐埋在黑幕里。除此之外,他们别无其它选择。

于是,着手要干的事,便是雇佣、遣派杀手和保镖。

“别担心,我们不会输给这帮混蛋的,一直到捣毁篁竹村为止。”

村雨紧紧地抱着菊子。

无论是那些职业杀手,还是派什么保镖之流,都不能使它放弃这挑明的争斗。正如篁村里的人所想象的那样,村雨并没有求助于警察,他只能单独行动。

在某些事情面前,法律也无从生效,现在正是如此。这里,是一片法网无力触及的荒原,作为一名男子汉,必须为此奋斗。即使在法网密布的大都市里,也可能出现类似情况。人世间,存在着两个世界,一是法律庇护的世界,一是法网无力触及的黑暗。

“吻吻我吧。”

菊子紧紧地抱住了村雨。

菊子那颤栗的双唇,包含着常人不曾体验过的发自心魂的悲泣。当着丈夫的面被侵犯,丈夫也被当场打死,接下来,自己却又求救于敌方,一同逃出那座魔窟。

身后,强大的死神正在逼进。

求生的渴求,使她的舌头还保存着一丝温热。

第四章 地狱之兽 第二节

村雨晋作和菊子都不知道通向地下道的入口,在晨雾中,他们摸索着寻到了位于落人崖山腰的道祖神。

道祖神在溪流的绝壁之上。

道祖神是在很久之前,为纪念他惩罚伤害过往行人的恶魔而设置的。也可以称之为路神。在道路两旁进行祭祀活动已习以为常了。这与祭祀土地神相似。在路旁边没有土地神。形成了村庄与断崖的交界。许多都没有祭祀,以此来祈祷灾害不会降临到村里。

这里,没有路。盘绕落人崖的羊肠小道也通不过来,只有一片苍郁的森林,一片孤零零地倾斜而下的森林。

如果不是崖顶部,自然也不是村界了。

无法理解设置它们的理由。

也弄不清很久以前设下的是路神、土地神还是马头观音了。只有长满青苔的石块立在那里,还带着一点佛神的形状。也许,只是为了吊唁死人而立的石佛像。

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篁竹村已没有人再来这里祭奠了。菊子因为在守护松林时见过,所以知道这些。

村雨和菊子陷入了困境。

不论在这一带怎样寻找,也发现不了地下道的入口,而古地图上确实印有类似道祖神的印记。

“也许被埋在什么地方了吧。”

寒风刮得四周的村木沙沙作响。

菊子不安地看着村雨。

也许从前这一带有岩石覆盖洞口,自然可以想象出,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早被灰土覆盖了。

“把这玩意儿搬开,也许能发现点什么。”

村雨把手放在道祖神上,如果从这里找不到地下通道的入口,也许要救出古关志保也成了泡影。篁竹村现在一定还紧张地活动着,说不定,东平就会赶到。

再要靠近村子,真是难上再难。

晃了晃道祖神一动不动,看样子,这是块约有因五十贯重的石头。道祖神立在一块大的台座上。整个台座,也由岩石构成,组合成一块大的岩石像。村雨用肩顶着,菊子也加了进来。这地方堆满了落叶,所以不太容易滑倒,他站在斜坡的上方,使足浑身力气往下推着。

道祖神慢慢地倾斜了,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滚到了地上。

道袓神倒地的同时,传来了一阵哭声。“呜……”尖细的抽泣声拖得很长很大。村雨和菊子相互望了望,这哭声让人联想到死人的声音。菊子的脸上失去了血色。洞口完全露了出来,就象一个设法把人吸进去的一个洞穴。用手电向里照了照,有石级通下去,空气里散发出一股霉味。

“看来,空气还可以流通。”

哭声止住了。

“可能有什么出口,能穿过这空气能流通的洞穴。还有人在哭泣,下去吧。”不容丝毫犹豫。

他们下了石阶,一直下了二十阶左右,空气阴冷潮湿,但温度与外界相差无几。他们就这样继续沿着地下通道向前走去。

此时,空气里又传过一阵哭泣声,顿时消除了他们的疲乏。

菊子也下到洞里。

这条地下道象是凿出来的。高度只限于人弯腰通过。湿气很重。手电光与岩壁湿气反射出的光混杂在一起。

他们默默地向前走着,不一会儿,打凿的痕迹消失了,到了一个天然的洞窟。宽度加大了一些。高度也足够一个人直立行走了。

“一直打通到天抚洞窟了!”

随着菊子的声音,传来一阵奇异的回音。声音被割为几段,听上去就象无数怪鸟鸣叫一般。

“有什么人过来了!”

菊子突然紧紧地抢住了村雨。

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沉,听上去就象巨大的妖怪发出来的一样。

“别说话!”

村雨小声地制止了菊子。

“又没声音了……”

“声音并没有消失。”

村雨蹬足弄出声响。

前方很远的黑暗处,便涌出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是我们自己的脚步声发出的杂乱的回音。”

村雨护着菊子,继续前行。一往前走,就象前方的黑暗里有个巨人在走动一样。

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洞穴弯弯曲曲的。整个洞窟充满了无数种声响。即有怪鸟的叫声,也有老鼠的叫声,还有巨兽的脚步声。一切,都是他们两人脚步声的回音,一旦俩人停下,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就这样,又向前走了近一公里。拐过一道弯,突然,手电光照出一堵墙。只能走到这里了,墙壁已被湿气弄湿了。

“也许这就是通到井上家地牢的墙吧?”村雨轻声地自言自语道。

他用手电向墙周围照了照,是由一块大岩石砌成的。再向墙根处照了照,却弄不明白设置的机关。

“墙角,有一处断开着呢。”

菊子用手指着岩壁的一角说道。有一块岩石并不象被凿造过的,构成一道岩壁的门,一看便可以知道它并没有和其它岩石连在一起。而是一块堵塞洞穴的门岩。

“好象是这么回事。但是,弄不僅打开的机关。”

村雨推了推,岩石门纹丝不动。

“或许,只能从对面打开。”

地下道是为了以防万一而设置的。可以想象出,这并不是为通过地下道回村子设置的,只能是为了在被围攻时,能从村里逃到落人崖而设置的,所以,从这边自然打不开通道门了。

构成门岩的岩石那沉重的份量,把绝望感带给了村雨,也许,这道门的对面,就是地牢,只要打开它,就能立刻救出古关志保。

―阵失望罩住了村雨。

——好容易费尽周折才到了这地方。

这一念头强烈地占据着他。

“真奇怪啊,既然这样,为什么在出口处要设置道祖神呢?只要一个岩石盖子就行了嘛。可是,他们害怕岩石盖子被土埋住,就找不到入口处了,设置道祖神,就是为了作个记号。难道从那里出来,还不能一直通到村庄吗?”

菊子小声地嘀咕着。

“这样说来,嗯,是有道理。”

的确,如果只是条从村里通向落人崖的单行道,根本没有必要再建什么道祖神了。

——会不会在某个地方设有机关呢?

村雨把手电对着墙,仔细地查看起来。

第四章 地狱之兽 第三节

古关志保跪在地上。

身旁的椅子上坐着井上和之,井上手里拿着藤蔓制成的短鞭,向下望着面色苍白志保。志保浑身裸露着。

她舔着井上的鞋。必须精心地舔。井上是个精神异常的人。平时,一双鞋总是擦得亮光光的。失常地把自己的意念都集中在他的鞋上。

他正把自己的鞋让浑身裸露着跪在地上的志保舔着。

他自己则一动不动向下望着。他看上去相貌端正,那双眼睛里就象隐藏着深思的某种秘密似的。双目比较清澈,个子相当高。浑身上下肌肉紧绷绷的。

但他却精神失常了。

他强迫志保全身心地隶属于他,只要稍有懈怠,井上便皱起眉头,那根由藤蔓制成的软鞭便会加在志保裸露的身体上。

他自己极少侵犯志保,但却强求志保完全隶属于自己。甚至必须比饲养的狗更为顺从。

有时,他也抱抱志保,似乎这作为一场戏的开端是必要的。他总是带个人进来,让那个男人侵犯志保。他让那男人摆出各种姿态凌辱志保,直至尽兴为止。他自己则在椅子上观看。

那男人完事出来后,他便会抱住志保。

一般情况下,他只是让志保舔他的鞋,看看志保的裸体,便出去了。

志保现在已经完全隶属于井上了,只要井上一来,不用他命令,便会跪在他脚边。做这一切时,厌恶感已消失了。她自身根本无法预测,现在这一切将给自己带来什么命运。

她觉得只要跪下,甚至能产生出一种快感,自己是井上的奴隶。侍奉主人,理所当然,是应尽的义务。志保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些变化。

如果让人感到腻烦,就会处死你。

表现出一点反抗的神态,也会被处死。

这些,就是不断传入她耳朵里的话。不想受到处罚,就必须竭尽全力侍奉掌管一切大权的井上,还得侍奉别的男人,那些男人不分昼夜地一个接一个来到这牢里,志保用自己的整个身体侍奉他们,使他们快乐,受到什么命令,就得变换出什么姿势。

在这里分不清白天黑夜,自然也弄不清经历了多长时间,恐怕,每天都得侍奉三、四个男人吧。

最初眼里还能流出泪水。

但即刻便润干了,就象夏日干涸的河底一般,只有干透的白砂粒在蔓延。这就是志保的一颗心。

从那时起,志保便陷入了一个疯狂的世界。但是,自身却并没有意识到这种疯狂。志保就这样,犹如小动物适应环境一般地适应着这座牢狱。

也许,是尽力延长生命这种求生本能的想法促使她这样的,处于这种只要露出一丝反抗神色也将被处死的世界里。只有圆滑地顺应环境,才能保住性命。

如果不能做到这点,很显然,便会陷入一种狂乱的状态。哭泣、喊叫、扯头发,一切的结果,彻底地陷入自闭症中,极度的自闭症让人失去了自爱,一旦自我厌弃,这人便走上了慢性自杀的道路,直至最终死去。

这是个精神病的世界。

现在,志保已经精神失常了,正因为病根太深了,她自己对此毫无察觉,只认为这是适应环境。

“处死的日子不远了。”

井上声音平静地告诉志保。

“饶了我吧,我这样拼命地侍奉你们,难道还要处死我吗?求你饶了我吧。”

她的额在床边擦着。

“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

鞭子轻轻地敲在了她肩上。

“你是我的奴隶,说要处死你,这是我的意志,你必须顺从地接受,不许乞求铙命什么的,这是在造反。”

“是,主人。你理解错了。我一切都会按您的意愿行事的。”

“这样才行,最近,你将被处以绞刑。”

“是的。”

她正要重新舔鞋的时候,进来一个年轻的男人。

那男人一声不响地脱去衣服,一丝不挂地站在志保面前。志保尽力满足那男人的生理需求,井上看着这一切,清亮的眼里浮上一层忧郁的阴影。就这样注视着。志保想井上今天也许会抱住自己。

一这样想着,就象一种东西在体内燃烧,现在,对于志保,已没有什么性欲而言了。―天要侍奉好几个男人,有时,也存在一点快感的意识,但一点也不深。似乎已陷入了一片麻木之中。

但是,在被井上抱着的时候,却是另一种感受。一旦知道井上产生出欲望,仅此而已,就象从什么地方渗出一团黑色的火焰一般。自己的精神,意识完全把握在井上手中。完全变成了井上阴暗面的一部分。在井上目光的注视下,体内便产生一种麻醉感,只觉得有团火焰从中渐渐涌出。

“趴下!”

那男人命令道。

井上就坐在志保跟前。

忽然,井上把鞭子按在志保的背上。

那男人停下了。

“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声音?”

“别出声。”

井上制止住回话的男人。

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也混杂着沉闷的声音,慢慢地,有什么东西在移动着。

“有敌人!”井上低声地告诉对方。“从地下道方向过来的。快!去召集全村人,一半到落人崖的道祖神,一半到这儿!”

井上就起身来。

“落人顶的道祖神?”

那年轻人还压在志保身上,他不解地问道。

“地下道从这儿通到那里,这只有我一人知道。快!”

井上先出了牢房。

那男人迷恋地离开了志保,他抱起衣服,跑了出去。

志保仍然趴在地上,她无法预测发生了什么。他们说有敌人来了,这敌方会是谁呢?自己被交待过,和她一起被捕的村雨已被杀死了。

那声音越来越大。就象在推一座很沉的磨盘。嘎吱、嘎吱、嘎吱,回音传到了床边,可以听出,这声音是从大墙对面发出的。

志保恐惧地站起身来,全无脱逃的意识,经过驯服,洗脑般的驯服,逃跑的意念已完全消除了,而且,也不可能逃出。他就这样全凝视着发出声响的墙。

墙壁开始动起来,不知是什么强大的力量在推动着墙壁。志保张大双眼,后退着。她连衣服也忘记穿了,就这样全身裸露地背靠着墙壁。

墙的一部分崩溃了。立刻,好大一片却开始塌陷下来。土块飞向四周。

志保发出悲憾的叫声,她站在土块之中,显得格外巨大醒目。

有人从那里走了出来。

“志保,快!带上衣服!”

来人正是村雨,手里拿着铁棍。

志保没有出声,神经质地抱起衣服,村雨抓住她的手腕,把她从石门中拉了过来。

那扇沉重的门,又慢慢地关闭上了。关上之前,志保已听见了跑向牢房的杂乱的脚步声。

“你,还活着?”

“有什么问题呆会儿再问,赶快!”

菊子帮着志保穿上衣服。

三人一起沿来路返回,一路上,谁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大时间,他们终于摸索到了地下道的入口。

但是,在那里,村雨停下了脚步。

本该开着的道祖神的盖子关上了。登上石阶,用肩顶了顶,盖子磐石一般沉重,而且还隐约听得见外面气势彻汹的叫骂声。

他下了台阶。

“在路上就该想到……”

涌上的血色,使他的皮肤紧缩着。两端的出口都被堵死,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主人说过的,这地下道,只他一人知道,他命令他们跑到道祖神的。”

志保放心似的说道。

“你说的那主人,是指井上吧。”

“是的。”

“好了,你醒醒吧。”

村雨用力拍了拍志保的面颊。

“我是村雨晋作,明白吗!”倒下的志保又被扶了起来。

“明白了。”

“他们把你变成了奴隶,难道还想回去?”

手电光照在了志保的瞳孔上,里面已不再带有志保的意志,看上去就象玻璃雕刻而成似的,虽然还有光泽,却是浑浊的。

“不,”志保慢慢地摇了摇头,“但是,怎么了,有雾。”

“现在是大晴天,过来!”

志保调转了方向。

没有理由推倒道祖神,虽在那里,有一群人等候着。回返到牢房,牢房比道祖神的出口宽些。

在那里还能进行搏斗,反正最终都是一拼到死。

他们又匆忙返回了。

石门仍然关闭着。

村雨用肩靠住石门的一侧。慢慢地,用力推着。门墙中部的上下部分都突起了,一个能旋转的机关巧妙地安置在一个凹陷处。

沉重的岩石发出嘎吱嗔吱的声响,一点点地,露出了缝隙。

打开到十厘米左右时,急速传来一阵震耳的轰鸣声,那是从牢房开枪射发出的。

“出来!村雨晋作,我是村长井上和之。你们哪儿也别想逃了。虽然不知道你们从什么地方,从谁的口中得知这地下道,但出口,只有道祖神和这里,快出来,跪在我面前,重新当以前的奴隶,这就是给予你们的命运。菊子,也在那里吗?”

声音清脆,而且充满着自信。

“啊,在一起。”

“背叛村子的混蛋女人,菊子也逃不脱当奴隶的下场。志保!”井上的声音一下尖锐起来。

“是,主人。”

“怎么不开腔,混蛋。”村雨朝志保的迎面骨踢了一下,志保终于清醒过来,“出来。我不会杀你和菊子。但要你们终身为奴。”

“讨厌,你这号人。”

志保感到一阵恶寒。是一种被撤去依靠之物后的战栗,那种痛楚从脑中进出,传到背上。

“你们,休想从哪儿出去,现在不出来,我不会再要求你们投降。两边的出口都用水泥封死了。你们会干死在里面。只给你们十分钟时间考虑考虑。想通了,三个人都光着身子,爬出来。”

到最后,村雨都没有听那个声音在讲什么。

岩门闭上了。又回到黑暗之中。

第四章 地狱之兽 第四节

怎么办好呢,村雨也想不出来。道祖神那个出口被巨石盖着,通向井上家地牢的出口又有持枪的村民守着。

推墙冲出去,就象落入蜂窝一样。

如果有防弹盾牌,好歹还说得过去。可现在,手里只有一根短短的铁棍,怎样也无济于事。

只有在这漆黑的黑暗中站到最后。

古关志保和菊子都说不出话来。

“把图给我看看,途中是不是有条横开的缝穴似的地方。”

菊子把手电照了上去。

“是的,是有啊,但是。”

图面上,在洞穴的中途确实有很短的象横开的裂缝一般的记号。如果图面上那记号是另一出口的话,那井上也一定会提到那地方。那里一定被堵上了。

“我看看,也许那是一个连井上也不知道的出口。”

手电光照到了图面,可怎么也找不清楚那道横开的裂缝穴的位置。看上去象在描图时笔滑过的一道,甚至有些象弄脏的墨迹。

就在合图纸时,村雨忽然停下了,他回忆起在移开道祖神时,发出一阵象哭声的细小声音。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地下野兽发出的声音,但很快就知道,那不过是由于空气的流动,那是封闭了好几百年的空气的流动而发出的幽幻似的声音。

他还想到,自己曾经担心供氧不足,刚进洞时这一担忧就消失了,而事实上也一直没有出现氧气不足的情况。

“横开的裂缝,就在这里。”

他又一次照了照图面,把自己所想到的向志保和菊子作了解释。

“有流进空气的裂缝,对,一定有,找找那里。”

有了一丝希望。通向井上家地牢的石门没有缝隙,近于密闭状态。空气不可能从那里渗进。还有一个连井上也不知道的横开的裂缝。万一敌人把通道两端都堵上也能设法逃脱。

心中涌起对此确信的念头。如果不是如此,空气就不可能流通,也不会发出类似野兽般的哭声。

他们回到通路中有可能出现的那些地方。

“怎么样,开始找吧,无论怎样细小的裂缝都行,发现了,就告诉大家。”

手电筒照向岩壁。上面全浸湿了。地下水也渗了出来。好几百年的漫长岁月使岩面覆满了水锈。一边用手指刨着,一边搜索。

周围的岩壁上,有无数的裂缝和凹凸的地方。可用手一摸,就会碰着小石块,发出一阵回音,就这样,搜了二十多分钟。

“哪儿也没有啊!”

菊子低声自言自语道,声音无力却很沉静。

“没有理由不存在,一定在什么地方。”

话虽这么说,就连村雨也搜厌了,开始怀疑图上的标记是否是一点污迹。

不,不可能。如果是这样,就无法解释那地底野兽一样的哭声。空气不流通,就投有理由发出声响。

但是,那儿也没有裂开的缝隙。已经找遍了三百多米中无数个裂开的以及凹凸的地方,图上那个横开的地方大约在通道的中央。除此之外,不会想到搜寻其它地方。

“不可能了。”志保蹲到地上,“有秘密出口的话,应该从那里流进空气,可是,那儿也没空气进来呀!”

“两边的门关着,空气是流不进来的”。

“……”

“那是怎么回事呢?”菊子问道。

“我把通向井上家地牢的门打开看看。你们就在这里待着,找找空气流进的地方,因为外面的冷空气会流进来的,这点该明白吧”。

他把手电筒送给菊子,一边用手摸着岩壁返回,在这漆黑一片的情况下,行走并不容易,脚步声的回音也令人可怕,在这种声音中他摸着前进,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洞穴使人联想起一个巨大的活东西,把它设想成一条巨体长虫,就感到象被长虫吞在腹中一般。

脚步声的回音象各种各样的怪声。不由让人联想起巨虫蠕动的声音。由于空气流通而发出的那种哭泣声,不正象巨虫喘气的声音吗?

村雨把打着的呵欠咽了回去。

无论怎样,必须找到逃脱的出口。如果找不到,就只能干死在这黑暗的世界里。

井上说过要把两端的出口用水泥封上,也许已经开始干了吧。这样,村雨、志保还有背叛村子的菊子,三个人都将被封闭在里面,这并不是井上所希望的。若杀掉他们三个人,篁竹村那残无人道的犯罪暴行的痕迹也就随之消除了。

篁竹村落人村也都安然无恙了。

一旦获得安宁,肯定要重新举办庙会。再把那些开始从麻醉状态中清醒过来的人的自我意识拉回去,一年一度的性乱交将不断扩大规模,烧制着村里男男女女的脑子,这样,他们就不可能从那强烈的意识之中解脱出来了。

而且,还可能去诱拐什么人,供奉为牺牲祭品。

不该干死在这里。村雨相信,用手能扒开岩壁裂缝,用上十根手指也要坚持把岩壁抓破为止。

慢慢地,经过了布满水珠的岩壁。

估计走了二、三百米、村雨在此停住了脚步。

远处传来一阵沉重的响声,会是自己的脚步的回音吗?可停下脚步后那声音依旧持续着。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就象敲鼎钟发出的铛、铛响声一般。

一阵颤栗划过全身。

他惊恐的迈不开腿。

有人打开了通进地牢的门,而且,象在施工,石块的摩擦声,混杂着钟声的声音,一起传了进来。还会是什么人呢?只有那些敌人了,井上说要用水泥把两端出口永远封上,这个残忍的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不久,手电筒就要耗尽电源了,如果这样将永远处于漆黑之中,这种情况人一刻也不能忍受,即刻就会发狂,不能干啥,已完全疯了。

但是,现在石门还开着。

——会攻进来吗?

一定会那么干的,他们不会等到用水泥封死在里面。道祖神一侧的石盖是封闭着的,如果从一边攻进来,就可以了结了,想到有十几支手电筒照进来,就惊恐不已,此时,而加之散弹枪,一瞬间就会把人结果了。

这时,一阵喊叫声传进黑暗之中。

“好了听着”,声音分割成几段,“限你们在五分钟以内投降,三个人都脱光身子象狗一样爬出来。村雨将施以绞刑,志保和菊子将成为男人的奴隶,过五分钟后,我就要从这打开洞穴灌进乙烷气体,充满之后,再放火烧,你们只有在火海中被烧成灰尽。同时,也毁掉这座地牢,明白了吗?只有五分钟时间。”

声音消失了,但余音继续穿过洞穴。

村雨调转方向。双脚哆嗦着走向能看见手电筒亮光的地方。

“找到空气流动的地方了吗?”

他以类似悲呜般的声音问道。井上打开了门,空气在那―瞬间应该是流动的。

“不行,那也没有空气流进”。

志保哭泣着回答!

“再搜,无论如何,也要找出来。”

跑着搜寻亮光。

村雨从菊子手中夺过手电筒,照向壁面。

由于精神原故,觉得手电的光亮也减弱了,就这样匆匆忙忙地移动着,查找着。

“的确,没有什么冷空气流进来呀。”

他小跑着搜着石壁。

“我说,我觉得”,菊子说道,“道祖神那边要高得多,只有在那里空气才能流动。”

菊子焦躁地说道。

“……”

村雨答不出话来,绝望的双眼盯着墙壁一动不动。我想起好象感到过有风吹过。道祖神周围刮着寒风。也许正是那风,把洞内的空气带出的吧。

的确,道祖神四周比地下道要高出二、三十米,即使在什么地方有横开的裂缝,也只有在高处空气才能流通,然后,在出口处经风一吹,多余的口气便被带出了。

他小跑着继续搜着,哪也没有施工过的痕迹,即便有,长年累月,那痕迹也早被自然腐蚀了,覆满了锈迹。

用手不断的抓着岩壁,手指也被割破了。

不知什么时候,那横穿洞穴的声音完全消失了。

这时,传来志保的喊叫声。

村雨跑了回来。

“求求你,让我回去!回到我主人那里去。我是奴隶呀!是我主人的奴隶。讨厌!我讨厌这里!”

她哭泣着叫喊着。

村雨把手电光射到她脸上。她象发狂一般。满脸恐怖。村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五分钟一过,插进的软管将注入大量的乙烷气体。

根据洞穴的长度,只有二、三个高压气体容器还不能达到预期效果,但是十多根一起灌入,又会怎样呢?

志保的疯狂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的主人!”志保继续叫着。“我是你的奴隶志保!求求你。怎么处罚我都行,饶了我吧!让我从这里出去。”

志保喊叫着,象在梦中一般地脱掉衣服,光着身子向牢房的方向爬去。

“你要去也行。”

稍过一会儿,村雨对菊子说道。

志保雪白的臀部从拐角消失了。

“这已是最后一刻了,什么办法也没有,你和志保会成为奴隶,但他们没有理由杀死你无。也许,在这期间,还会有人救你们。”

“你呢?”

“我,在这里等死吧,这样比光着身子爬出去,被那些家伙吊死好受些。”

“我和你在一起。”

“不,还是出去为好,要死的话,随时都能去死。”

“不,志保由于长期的奴隶生活,恐怖已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促使她丧失了自己的正气,我可不能象那样光着爬出去,我厌恶那种成天只侍奉男人的奴隶生活。”

“那……”。

声音暗淡下来了。

“死,只在一瞬间,那时,你抱着我去死吧”

“谢谢你”!

远处的黑暗中,“我的主人,我是志保,是你的奴隶志保”。这些叫喊声,混杂着无数回音传了过来。一听到这叫喊,人的心似乎会冻结一般。

“借用一下灯光。”

菊子从村雨手中接过手电筒,向前走去。

村雨并没有问她要干什么。

菊子朝前跑去,光亮中虽现出了志保的身姿。她一边哭泣着爬在地上,臀部高高抬起,正向前爬着,此时的志保,根本不去想爬出后,除了照他所说的处置外,还会有什么好的结局。她全身都被恐惧笼罩了。

那泛白的臀部,呈现着女性的软弱,菊子上前抓起志保的头发。

她把志保拉起来,靠岩壁站着,用尽力气扇向她的面颊。志保被打得哭泣着叫唤起来,菊子揪住她脸上的双手用力拔开,继续扇着。

“光着身子,屁股蹶得高高地爬出去,你还算个人吗?一个女人应该有女人的尊严,为什么,不死在这里!难到想让他们看着死去,沦为奴隶,被他们饲养,这算什么呀,不许去干那种事!”

菊子又打了几下,志保面颊变红了,开始肿胀起来。

“怎么样?”菊子平息了下来。

“饶了我吧!”

头靠着岩壁,志保发呆地望着天顶。

“我,害怕”。

她喃喃自语道。

“要说害怕,我不也害怕吗?”

“我明白了,带我回去吧,和你们死在一块。”

她不再流泪了,颓唐地倒在菊子的胸脯上。

第四章 地狱之兽 第五节

志保和菊子留了下来,村雨晋作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近前。

还没有闻到乙烷气体的味道。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开始灌注了。如今,他们毫无办法,只有被炸成碎片。

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有一种氧气渐渐稀薄的感觉。

慢慢地接近牢房。

不久,除了他们脚步声的回音外,还产生出一种奇妙的声响。发出的声音就象一条巨蛇在爬行似的,嚓、嚓地,象有什么在移动,用手电照了照,却什么也看不见。

声音渐渐布满四周。

他弄明白了。声音是从进门处发出的,是从关闭着的门的一端涌进来的,门开了一处缺口,从那里伸进了一根直径有三厘米的铁管。从那根铁管里,正急速地喷出着什么。

那就是乙烷气。

这周围已开始感到氧气不足。虽然闻不到气味,但他们已明白了乙烷气正充满了整个空间。呼吸也渐渐困难了。

门对面,传来了那帮人的声音,一丝微弱的亮光从缺口漏了进来。

村雨返身回去。

乙烷比空气重。会溜到底层。走动的脚步被气体围绕着,有种沉重的感觉。一定已灌入了相当数量的气体。喷射得那么强烈,不一会儿,就会达到爆炸量。

村雨拨开气体返回去了。

志保和菊子合抱着跪在地上。

“已灌进毒气了,时间不多了。”

他又告诉她俩这一句话。

他在旁边坐下,抱住菊子和志保的肩膀。志保和菊子两人什么也没说,只有被抱住的肩膀轻轻地颤抖着。

此刻,村雨的心中既没有懊悔,也没有对死的恐怖。有的,只有对志保和菊子的怜惜。

不能忍受让自己死去,可却没有什么方法自救。

他们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困难了。

志保轻轻地咳嗽起来。

“真对不起你,”志保低声说道,“出现这种事,而您……”

“是我不好,是我无能。”

他们颤抖着抱紧肩膀。带着彻骨的哀戚。

“有什么声音……”

菊子忽然抬起头来。

“怎么啦!”

只有气体放出的声音所发出的潮汐涌来似的回音。

“看……”

从什么地方发出一阵细小的声音,吱、吱地响着,象要把什么咬开似的。

“太妙了。”

村雨打开手电筒。

那不是回音,而是从岩壁上的什么东西里直接发出的。

靠近岩壁,侧耳细听,声音是从右边二米多的地方发出的。轻轻地走到近旁,那声音在此刻却又平息了。

当声音再次响起时,又过了二、三分钟,那拨开岩壁的声音轻轻传了过来,声音是从岩壁的对面发出的。

“一定在那儿!”

村雨满怀希望地叫过志保和菊子。

用手电在岩壁上查找着,查找了好几回,也看不见门一样的东西。但是,岩壁对面的确发出了某种声响,在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那就是连着地面的出口。

他们象在梦中一般地用手刨掉水藻。

志保和菊子也都用手捣着那一个个凹陷的地方。也许这只是一个陷阱,这想法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在没陷阱的地方,情况要比这儿恶化多了。

“用力推推看,从这地方。”

村雨用肩顶向发出声音的岩壁。要打开的话,需要旋转。志保和菊乎象在梦中一般地用手帮着推。

这地方不能移动,就移到旁边,正当他们使足了浑身力气的一瞬间、发出了一阵声音,那是打开岩石而发出的沉重的嘎吱嘎吱的声响。

“终于找到了。”

全身那近似恶寒的东西跑掉了。

门慢慢地移动着,从缝隙朝里看,里面仍是一片黑暗。还是象洞穴一般。

门扉嘎吱嘎吱地响着继续移动着。

菊子首先发出了一声惨叫。志保接着也发出了。正在继续推着门的村雨没有注意到什么。

发出惨叫声,是因为看见了——

在菊子照出的亮光中站着一个妖怪。那是只浑身雪白的活的东西,赤红的双眼象燃烧一般。很快地,他们意识到,那是只白熊。不,那不是一般的白熊,而是昨天夜晚遇见过的白熊。

白熊对这些突然闯进的人狂怒起来。它站起来,发出怒号声,门所开着的程度还不能容纳熊通过。

“不行,有熊在那儿就出不去了。”

这是正处于焦躁之中的菊子发出的声音。事态已到了争分夺秒的程度,如发生爆炸,也将涉及到这里。

“石头!扔石头吧!”

志保高声地喊着。

“不行,不许这样干!”

村雨回到了昨夜的记忆中,自己穿着白熊皮,通到了这只白化的熊。当他好容易才保住了性命到山上,刚脱下逃跑时使用的白熊皮。附近却真来了一只白化熊,白熊一直尾随着,看着他。

这些白化熊都是些离开了人也就不能生活的,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嗅觉,这种哀痛,同样产生在尾随而到的白熊身上。

它只是对这些突然闯入者发发怒而已。

村雨站在白熊面前。

“是我,不记得啦,怒吼什么?”

顿时,白熊止住了怒吼。

它慢慢地在门前徘徊,门很窄,间隙只能容一个人设法通过。熊就在缝隙前,现在既不站在跟前也不后退。

村雨探身到了缝隙对面,不能再等熊退后了,如果遭到袭击,又是遭袭击时的事了,无论发生什么,也比炸死在里面强。

能容纳身体的地方,面积只有一坪左右,铺着因熊滚动带来的枯草。这个巢穴就象为看守洞口用的一样。很快就要下雪了,熊在这里做着准备呢。

白熊趴在地上,望着村雨。看得出,恶意已渐渐消失了。但却无法预料最终结局。

“我站在你们前面,一个一个地慢慢出来,尽量别惊动它。”

村雨就站在熊的跟前,即使遭到了袭击,也要让缝隙中的二人逃脱。

菊子失从近旁通过。

接着,志保已出来了。白熊并没有袭击过来。此时,村雨觉得自己真对它产生出了一种奇妙的亲近感。他们慢慢地后退着走开了。

一些动物过冬用的洞穴使岩壁上连着许多裂缝。他们开始攀登。菊子走在前面,一边用的手电筒前后照着一边向前。

不久,他们便来到了一块平坦的地带。

那里只是位于悬崖斜面处的一个岩洞,只有从出口爬出去。

外面正是深夜,寒冷的夜气渗到人的肺里。只有自由了才有精力体会到这寒冷。

“快,尽量离开村子远些。”

他尽力能搀着两人走,村雨走着,却丝毫没有因自由而显得欣喜。

“这边,这边才是北面,朝北走就可以避开落人崖,进到森林里去。”

菊子耳语道。

“能搞清方向吗?”

“白熊冬眠的巢穴,就在这附近,听说过吗?”

“是吗?”

连井上和之也不知道有这道脱身的洞穴。真得感谢上苍赐与的幸运。那头熊,当时也许正躺在地上,用爪子拍打着独自漫游呢。正因为那地方离岩壁很近,才能听见那声音。即使明白了有逃脱的洞穴,但是,如果白熊不到洞口,还有,如果它不用爪子拨开岩壁,仍然是什么办法也没有。

“真讨厌,熊,那头熊跟了出来。”

回头望,志保看见了那头白熊,紧紧地抱住了村雨。

村雨回头望去,怕有危险不能使用手电筒,黑暗之中隐隐浮现出熊那白色的身体。

“它觉得寂寞了吧,就让它跟着好了。”

它不会有什么妨碍的。

他们就这样借着星光,穿行在森林里。大概走了十多分钟时,听见一阵地动般的巨响,大地在摇晃。村雨停下了脚步。

“爆炸了!”

他小声地告诉志保和菊子。

志保和菊子都说不出话来。

大地深处的底层,发出了浑浊沉重的撕裂声。可以看见那已化成为一片火海的洞穴。大火在一瞬间便传遍了整个洞穴。眼前闪过了他自身在烈火中叭啦、叭啦暴裂的身影。

“白熊的巢穴也毁掉了吧。”

志保忽然想起了这事。

“也许吧,幸好它跟着我们一起出来了,呆在巢穴里的话,现在正被烧死了吧,或者,被压碎了。”

白熊来到近旁。

“真可怜啊!”

菊子看着它,自言自语道。

第二天早晨,他搜寻了能躲藏的人家。

深山里,有个枯朽的小舍,象是被扔弃了的猎人用的小舍一样。

首先,他们进到了里面。

不知不觉中,白熊的身影已消失了。

寒气仍很剧烈,可是他们没有点火。村子里现在一定派出了敢死搜察队。如果爆炸使洞穴完全崩毁了还说得过去,一旦没有崩毁掉,就应该在里面捡出尸体。当他们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尸体时,就会发现通向白熊过冬洞穴的门,到那时,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吧。

他们三人挤在一块儿取着暖,一边谈着今后的事。

“今天发生的事够多了,如果即将到来的是夜晚,我就去把粮食取来。”

粮食、钱和白熊皮一起都藏在村子里。不把它们取回,也就没有车费让志保和菊子离开这里。

“你,今后怎么办呢?”志保问道。

“我要留下来复仇,无论怎样,也要捣毁篁竹村。”

村雨的决心仍然没有改变。

“你们还是回东京藏起来为好。这段时间,也许他们还会派出杀手,所以,最好不要外出走动。”

不仅仅是篁竹村,落人村的年轻人们也参加了这种奇异的庙会。也参与诱拐、集团暴行监禁、残害人的暴虐,从篁竹村里,听到有说他们要请求那些年轻人的父亲支援。不杀死他们三人,那帮年轻人的父亲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不得不站到全力协助的立场一边。

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我,真要好好感谢你。”志保向菊子垂下了头。

“我也行施暴行了,太不应该。当时一切象在梦中一样。”

“再多打几下才好呢。被你打得要死的时候,我就在想,就这样死去也行了。”

志保思索着,当时自己正在狂气与正气之间徘徊,处于朦胧之中,自己连记忆都模糊了,好不容易回忆起那段由于恐惧要光着身子爬出去的事,深为自己的软弱而羞耻。

她为这事深表歉意。

“你并不软弱,相反地,你很坚强。”

如果软弱的话,就无法恋爱那里的生活。被抓获后,关在地牢里,一天天地侍奉那样男人的兽行。这就可以证明了。

在那承受不到一丝阳光的黑暗中持续地渡过了十多天,一般人,不死也会发狂。一次象洗脑一般地完全隶属为奴隶,一面却又得强忍着生活下去,这样的女性应该称得上坚强吧。

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的女人经历了洗脑,允许别人把自己当作奴隶来虐待。

无论如何,不捣毁这一切,篁竹村的那帮男人就还将猖狂于世。

“我想起来了,村里有炸药。”

菊子抬起头,看着村雨,两眼炯炯发亮。

“炸药……”

“是的,那是修筑堰堤时留下的。井上村长对这些炸药特别感兴趣。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但听我丈夫说过,一次在一头掉进洞里的野猪身上拴上炸药让它奔走,立刻被炸得粉碎。那人有许多外国书籍,外貌沉静,甚至平时很少大声说话,从背后看上去还有些纤瘦,但,就是这人有着他奇妙的残酷之处。”

“对炸药有某种特殊的兴趣。”

村雨嘀咕道。

由此可知为什么他们要把乙烷气体注入洞穴里了。但是如果洞穴爆炸了,这与他收藏的气体有关,或者说,也许他们收藏的东西也随之报销了。还没遇见过这么麻烦的杀手。如果持枪冲进来,很快就能了结的。

——也许,他要计算什么。

已许井上在计算仅仅引起内部爆炸、把人烧焦而不损坏洞穴所需的气体量。

村雨回忆起井上的面容,那是一张五官慎密的脸,井上那能进行慎密计算的脑袋就隐藏在那张面容后面。他那精神异常,也藏在他的脑子里。

“我要看着井上上西天。”

志保忽然冒出这种念头。

她眼前浮现出让她舔鞋的那些日子,那时,舔鞋,挨鞭打就是她每天应尽的义务。一想起这些,心头就重新涌出一阵恶寒和屈辱。

在其它男人侵犯志保时,井上总是以沉静的眼光看着眼前的一切,在他那相貌之下,隐藏着深深的狂气。一想起这些,志保身上就直起鸡皮疙瘩。

——我要看井上被四分五裂的下场。

“我还想看篁竹村消失的情景呢。”

菊子的双眼燃出一团火似的,显出一种妖艳,带着诅咒的眼光转向了村雨。

第四章 地狱之兽 第六节

黑夜里烟雾弥漫。

村雨晋作穿行在这黑夜之中,已过半夜了,篁竹村看上去死沉沉的。不知道他们是沉睡了,还是蹲在黑夜里啼听那杂乱的脚步声是否会靠近。

也许,他们只能选择后者吧。现在,那帮家伙或许已发现了被关在地下道里的三人已逃了出去。如果让他们逃脱,篁竹村就有毁坏的危险,而且,难以逃避这场灾难。

就这样等待着,等待时机再次逼进。

——与其担惊受怕地活着,还不如去死。

即使有危险,一个人也不剩,或是自己发狂也认了。不管发狂不发狂,村雨决不会打消复仇的念头,不杀尽他们,就不停止这场战斗。

在离开人世的深山里修筑自己的城堡。在那座城堡里,他们施以残无人道的庙会。在一年一度的庙会上,诱拐那些平白无辜的少女,强迫她们成了悲惨的牺牲品,此后,又将其打入地牢,变成性工具。

一旦她们稍有抵触,便会被杀掉。

就连为查寻妹妹失踪之迷的姐姐也不放过,抓获之后把她变成了性奴隶。那帮家伙,杀死他们也不解恨。

村雨好容易摸索到了能望见村子的森林处,他停下了脚步。

街灯、门灯闪着寒光,照着这个山峡村落。家家户内的灯火都熄灭了,哪儿也见不着人影。

村雨长时间地窥视着,虽然见不着人影,然而,在那近似死亡世界的沉默之中却充满了一种狂气。这是恐怖的狂气,这是膨胀得逼进各自胸膛,通向毁灭的重压。只要稍加冲击,就会爆发,这一切,堵塞着村子。

踏进这股狂气之中,立刻就将改变这一切。

可是,只要出现丝毫差错,瞬间就会改变这攻守的地位。村雨就会被捕,也许就在这里被处以绞刑。一旦村雨被杀,志保和菊子的被捕也指日可待了。篁竹村一定会出动全村的人,在各个要所设下看守。寒冷和饥饿也在折磨着志保和菊子。她们要平安逃脱太难了。

他们看见了志保和菊子被抓后,沦为性奴隶那惨不忍睹的场面。

篁竹村又将重新回复原来的面目,又将重操恶魔的暴虐。

一想到这些,村雨双腿不禁打起寒颤。

不一会儿,村雨滑出森林,只有强迫自己克服恐惧,必须偷出足以捣毁篁竹村的井上和之所拥有的炸药。一旦炸药到手,就炸掉河上已修筑完毕的堰堤。篁竹村的安危全系于那道堰堤。这道拦河坝控制急流带来的危害,篁竹村有了它,也可能处于安全地带。

现在,还不知井上到底备有多少炸药。炸药量能破坏水电站吗?即使能炸毁水电站,也不知道蓄下的水量能否给篁竹村带来毁灭。

但是,不管将来如何下手——偷到炸药,就得到了一件强有力的武器。对于手无寸铁的村雨来说,已是一步登天了。即使要改变报仇方式,炸药也很有必要。途中,山峦谷地,一定配备了监视员,虽然整座山庞大无边,但容人通行的道路毕竟有限。没有丝毫保证能不被人察觉就脱身逃出,有了炸药,就可以强行开出一条血路。

他偷偷进到村里。

村子里夜深人静,村雨极度谨慎地穿过道路,一边观察动静,一边贴墙一点点的移动。

当他摸索到井上家的围墙时,尽管夜气寒冷刺骨,身上也冒出一层汗珠。汗水一遇冷气,促使肌肉紧缩了,全身的汗毛顿时立了起来。

他沿着围墙继续向前移动。

极度的紧张,连风声也引起他神经的急剧反应。似乎稍有响动,就会撒腿逃跑。好容易他才抑制住这种胆怯。

他捡起枯枝竖在墙上,把脚踏在上面。

正在他等待时机的时候,突然,一阵声响划破了沉寂。

嗒、嗒、嗒、嗒。

村雨全身一下冻结了,他想,这一定是等候自己的埋伏,一阵冲动促使他想大声喊叫。他感到,在这临近死界的静寂之中到处潜有那帮男人。

他靠墙的手垂了下来,准备拼死狂逃。但这时,他看见了拐角处射来的手电光。也听见了脚步声。还有其它地方涌起的阵阵脚步声。

他立刻醒悟到:逃路已被截断了。

此时,村雨仿佛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象在梦中一般地翻过围墙。除了翻进来已无路可走了。他知道,这里是地狱,但是,即使自己最终被杀,也要杀掉眼前的井上。

井上家的庭院中央,水银灯泛着白光。正屋漆黑一片。仓库位于墙脚。那仓库,通向监禁志保的地牢。原以为灌入地下道的乙烷气体引起的爆炸崩坏仓库,而现在,它看上去却安然无恙。看来,的确是井上这个爆破狂经过了充分计算,只输入了爆炸后仅仅致人于死命的乙烷气体量。

从那座仓库里,露出微弱亮光。

根据菊子所讲的,他明白井上的火药一类东西好象都保存存在仓库里。

村雨忍耐着向前靠近。

此时,持续地传出一阵单调的鼓声。象从树洞里发出的一般。但是,这鼓声却完全由狂乱引起,这一切,让村雨百思不解。他原以为此时,村里那些充满杀机的男人们应该各自手持武器来回奔跑,整个村子己陷入一种狂躁状态之中,但全然没有这种气氛。只感到仅有几人奔走在路上。

在他把铁丝插入门锁之前,先推了推门。门并没有上锁。他悄声地打开了门,溜进里面。也许,这是个陷井,但事到如今,已没有逃跑的余地了。

仓库有二层。楼下用来存粮,杂乱地堆放着许多装调味品和咸菜的圆桶以及米袋等东西。

塘上挂着镰刀和斧头。村雨取下一把镰刀。

他不知道通向地下的入口在何处。

手电光中可以见到通向二楼的阶梯。透出微弱的灯光,而且听见有声音。一定有什么在二楼,村雨悄悄地靠近那里。

阶梯顶部没有盖子,从下面要揭开盖子才能上去,村雨把手放在盖子上,自信自己没被发觉,因为他根本没弄出任何声响。只要一口气跳进去,就可以乘虚而入了。

呼吸似乎停息了。

他使足浑身力气,掀翻盖子,同时跳进屋里。

屋里有个面色青白的男人。他象冻结似地注视着村雨。此人正是井上和之。他赤身露体,双手背在身后,正坐在那里,象是被绑着。井上面前站着一个女人,身上只穿着内衣。她手里,拿着一根短短的藤鞭。

那女人和井上都一动不动地、冻结一般地注视着村雨。

“动一动,就打死你们。”

他伸出从楼下带上的镰刀。

井上和那女人都没有答话。

“这女人是谁?”

“村、村里的人。”

井上喘息着回答。

“好一个私通的家伙。”

“不对,这个月该我当班,当班的男人,对别人的妻子可以自由地……这是权利。”

声音颤抖着。

井上的身上有无数鞭打过的痕迹,象是被那女人责打的。而且,手上还带着手铐。

“我不浪费时间了”,村雨说,“炸药在什么地方?”

“什么东西?”

“要我划破你的肚皮吗?”

镰刀尖端顶住他的腹部。

“别,別这样,在那只箱子里”。

井上向后仰着说道。

井上所指的箱子里装有二十多包炸药,还有雷管和导火线。每包炸药上都附有炸药和短短的导火线。井上从腹部起被绑着,处于这种状态之下,他已打消了抵抗的念头。

那女人神色惊异地坐在井上旁边,看上去年龄在三十上下。

“刚才的鼓声是怎么回事儿?”

现在,鼓声已经消失了。

“看样子是白熊到村里来了。”

“熊吗……”村雨苦笑起来。

“打算把我怎么样?”

“带你一起走,在危急关头用作人质。那帮家伙要是阻拦我,就点着导火线。”

“我怎么办呢?”

那女人以发颤的声音问道。

“你?把你给绑上。”

他把视线投到她那摇晃的乳房上。这些村民,淫靡到如此地步,每日排班,当班的人可以把自己所喜欢的他人之妻据为己有。村雨他们逃跑了,整个村子可以说已被逼进崩溃的边缘,但仍是这般景象。村雨对井上,这个在深夜里带着别人的妻子到这仓库里的疯狂受虐淫者。让人感到深深地厌恶。他对那女人也感到厌恶不已,只觉得此地异常的阴暗潮湿。

他把那女人绑上后。拴在床上。

“衣服,让我把衣服穿上吧。”

“不用费事了。”

对井上的恳求,村雨不屑一顾。

“到外面去,出去后一旦违抗我的命令,就点燃导火线,没有丝毫费话可讲。”

他强行拉走了光着身子的井上。

第四章 地狱之兽 第七节

当他把井上和之带回那间小屋时,已经早晨了。

井上面色苍白,十月的夜晚,寒气冰冷刺骨,他被迫浑身裸露着走在这寒夜之中,皮肤被寒气牵扯着,双唇的颜色也褪尽了,浑身不住的哆嗦。

志保,菊子无言地让井上进了小屋。

“我把这家伙交给你们了,你们可以任意地复仇了。”

村雨把捆绑井上的绳索递给志保。

志保默默地接了过来,久久地盯着井上。什么也没说。村雨寻思着志保此时的心情。到前天为止,她还是井上的奴隶,被迫光着身体跪在井上面前舔他的鞋。听说井上自己倒很少侵犯志保,可总在旁观看志保遭受凌辱的各种姿态。井上成了饲养志保的人,绝对的君主,即使他命令志保去死,也不得违抗,志保经受洗脑般的折磨,竟达到如此地步。

志保将怎样处理他呢?村雨想着,她妹妹静香也被变成了奴隶,沦为性玩物,此后又被杀害了。

“坐下”。

志保嘶哑着声音说道。

井上双膝一弯,象枯木被折断一般地坐下了。他闭上双眼,草叶色的面容,微微发颤,哆嗦的牙齿发出一阵细小的颤抖声。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要杀,就快下手吧。你们的最终结局也是死。今天早晨,落人村年青人的父亲雇佣的杀手应该到村了。他们知道这间小屋,不久就要攻上来,各个要所都设有关卡,你们无论怎样也休想逃脱。”

“……”

“如果放了我,还可以不杀你们就了结此事,如果我们一起回到村里,那样的话……”

“就把我和菊子变成奴隶。”

“这是你们的命运。”

没等他说完,志保将手一挥,向他脸上平扇过去。

“我要处死你,让你抱着炸药去死。”

志保站起来,脸色发青,象幽灵一般。她粗暴去捡起绳子,井上也跟着被带了起来。

“让我来干吧。”

村雨从志保手里接过绳子。

他把井上带到外面,天气好象快要下雨了,低低地飘着一层黑云。井上被牵着离开了小屋,附近是一片松林。他把井上捆在一棵松树上。井上双眼上翻,浑身哆嗦。

他的腹部换上了一根长长的导火线。

导火线点燃了。

村雨往回跑去,志保和菊子正站在那里,他们并排站在小屋前。

井上泛白的身体被绑在树干上,拚命折腾着,腹部下方,导火线燃烧着,冒起一股白烟。

一阵炸裂声掠过天空,大气顿时破裂般骚动起来。与此同时,一些东西向四周飞散而去。那是肉片,松枝和尘土。这些东西气势汹猛地飞散到空中,然后消失了。

空气中飘过一阵烟味。

井上和之的肉体消失了,无法使人想到那里曾有个人。

这时,开始下起雨来。

志保和菊子仍然站在那里,看着井上消失的地方。村雨抱住两人的肩膀,回到了小屋里。雨渐渐落在了小屋的屋顶,外面很快变黑了,好似傍晚的黄昏。雨很快地大起来了,小屋外面被白色的雨点覆盖着。

昏暗中,志保和菊子的面色异常苍白。她俩谁也没说什么。

村雨站起身,走到窗前。

暴雨摇晃着小屋,象要把小屋冲走一样,地面被水覆盖着,溅起的水珠化起一层白色的烟雾。

山峦、森林都消失了。只有茫茫雨点。

在雨帘中,映出井上永远消失的面容。那是点燃导火线时井上那扭曲的形象。

无形间,产生出极度空虚,人与人之间,相互引以为生又相互残杀,由此而产生的空虚封闭了各自的心。

暴雨继续下着。

志保和菊子挤身靠在墙板上。村雨靠在对面的墙上。又朽又旧的墙板传进了雨水。床下传出流水声。村雨细听着这声音。

处死井上后已过了好几小时,暴雨丝毫没有停息的兆头,天地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

村雨就这样听着雨滴声,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他已有两天没睡了。

迷迷糊糊中,不知是否在做梦,只觉得自己处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漆黑一片就象在地下道里,怎么也找不到逃身的出口。在这黑暗之中发出一阵声响,好似人的脚步声。象要窥视某种怪物的脚步声。在漆黑的洞窟里涌起阵阵回音。

不知不觉间,洞窟消失了,换之而来的是暴雨形成的帷幕,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在那一片朦朦飞沫之中,正不断靠近着,那是些兼有魔性的人,形成一团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在飞沫之中化为一片朦胧白烟。

村雨焦躁不安,正在他焦躁之时,打破了自己的梦。只觉得心跳的厉害。眼前,志保和菊子仍然合抱在一起睡着,暴雨叩击着小屋,一切没有丝毫变化。

村雨看了看窗外。

什么也看不见,唯有一片雨帘。但是,在那一片暴雨形成的帷幕对面,有种怪的身影映入他的双眼,以前在什么地方,也有类似的视觉幻影。影象仍在延续,虽然醒着,仍觉得在梦中一样,眼前,什么影子也看不见,却感到它清晰地映在脑海里。

真是种奇妙的幻觉。

也许自己还真在睡梦之中呢。

他打开登山背包,从中取出了两包炸药。

他把道火索切断和雷管连在一起,再插到炸药里。

“出什么事啦?”

志保清醒了过来。

“不清楚,虽然还不明白,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向这里靠近。”

脑子里依然映出那黑影的幻觉。志保站起身,走到窗前。

“什么也看不见呀。”

映入眼中的只有落在地面上的雨点,刮着风,雨在风中左右摇晃着。

志保吃惊地注视着这一切。

“听!有声音。”

忽然,她叫了起来,志保看见了雨帘中的黑影。

村雨靠近窗前,什么也没看见。

“的确看见了吗?”

“看见了,那黑影……”

志保脸上失去了颜色。

“好吧,退到后面去。”

村雨推开志保,取出了打火机。

他凝视着那一片雨宙。

就象处在一片水深形成的大海洋里,无边无际。他正在这样注视着,忽然,雨帘的某一处,微微摇动起来。象有什么东西在摇动着奔跑着。

他用打火机点燃了导火线,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了。那一定是敌人。井上今天早晨曾说过杀手们会到这里来的。村里的人都知道这座小屋。应充分考虑到杀手会来。

他点燃了炸药,一挥手,从窗户飞了出去,尾部划出一道子燃烧发出的白烟,转眼间便消失在雨帘之中。

没过几秒钟,一声巨响撕裂了暴雨形成的帷幕。小屋摇晃起来。飞散的小石子打破了墙壁。

他又把第二个炸药包握在手里。

在点火前已涌起了阵阵枪声。有十多发子弹射向小屋。好象是打猎用的步枪,看来有好几枝枪,不管什么子弹,都很容易射穿墙板。

“趴下。”

随着叫喊声,他扔出了第二个炸药包。爆炸又使小屋晃动起来。

“离开小屋,这里危险!”

志保和菊子相继从门口爬了出来。

暴雨吞没他们三人,村雨让志保和菊子握住绳子。只相隔几米,人影就会被两点吞没,一旦被隔离开将非常危险。

此时,不断传来阵阵盲目的枪声。子弹掠过四周。

他们一边淋着这大雨,一边拚命奔跑。一出小屋,全身就被淋得透湿,雨水就象流进肉体一样。

很快,离枪声渐渐远了。

虽然枪声远去了,仍不敢停步,敌人一旦查找小屋,发现他们三人己逃脱,一定会进行搜索,井上被绑架后,篁竹村便处于崩溃的边缘,一旦篁竹村遭到毁灭,落人村也会招到同样的命运,落人村那些年青人的亲属们也定死无疑。他们一定会派出那些手段高明的杀手。

杀手们率先领头,村里的男人们随即追杀出去。不能就此停下脚步。他们一直走了三个小时,不明方向地走着,穿过森林,越过山岭,横穿熊竹平地。暴雨看上去丝毫不减,三人包围在这白色的飞沬之中。

“实在走不动了。”

最初喊出声的是志保,她双膝一弯,蹲到雨地里。

“找个地方避避雨吧,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村雨抱起志保,他的头发贴在她那发青的脸上,双唇无色,牙齿发出轻微的颤抖声,不仅是牙齿,双膝也不住的地颤抖着。

村雨和菊子两人搀护着她。

三十分钟后,他们找到一处可以躲雨的棚状岩石。这时,志保已不能动弹了,他们把她带进岩洞里,让她横躺着,志保发着烧,双眼暗淡无光。

村雨和菊子替志保脱下衣服,把上衣和下衣拧干后又替她穿上,然后,他们自己也拧干了衣服。

志保闭着眼睛,此时,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拧干的衣服也带不来一丝温暖,想点堆火,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渐渐地,志保剧烈的颤抖起来。

谁都明白她已陷入危险之中,照此下去,将引起肺炎。虽然都明白这点,却无可奈何。

暴雨仍然不停地下着,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下越强,洞外面的雨点叩击着地面,就象一桶水倾泻而下,视线所及的地方变得更加灰暗。

“志保这样下去会送命的。”

菊子声音哆嗦着说道,她停下抚摸志保脸部和手,脱下拧干后替她穿上的衣服。让她光着身体。

“你也脱衣服,从后面抱住她。”

只有通过身体的温度借以取暖,虽然这样不能退减高烧,却不能就此扔下不管。菊子脱光了衣服,抱住了横躺在地上的志保。她们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

菊子也极度疲倦,深深地感到一股恶寒,看来,她发烧只是时间的问题。即使最终死去,也只能这样合抱在一起而死。稍稍感到肌肤接触带来的温暖,便想就此死去。

村雨也脱光了衣服,光着身子从后面抱庄了志保裸露的身体,身体紧挨着,脚缠在一起,他感到一阵颤抖传递过来,那是从身体深处传来的沉沉的颤抖。

暴雨在风中飘落着,叩击着大地。

阴暗的岩棚下,三人裸身合抱在一起。不断传过一阵阵颤抖。

第四章 地狱之兽 第八节

这场暴雨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停。

雨过天晴,令人眩目的阳光闪烁着射到大地上,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

村雨和菊子把志保带到外面晒晒太阳。

虽然还发着烧,已没有昨天那么严重了。看来,村雨和菊子竭尽全力的守护已带来了功效。彼此紧挨着身体,一边相互取暖,一边用手掌不断地摩擦,这方法还有点见效。

由于体温,衣服已半干了,又过了一个小时,便干透了。

他们三人一点点地分吃着剩下的食物。搀扶着志保又开始出发了。

只有越过这一座座山,到某个村子或城镇把志保和菊子转到安全地方后,村雨才打算独自返回。

走在路上,村雨不禁深深地感谢菊子那股刚强劲。如果没有菊子,志保一定会落到更加严重的地步,不仅如此,在此之前能不能把志保从地牢里救出来也还是个疑问,不知道地下道的存在,也许一切都不可能做到。

他想起了自己在志保处于危险时期,连抱住志保这点都想不出来。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也要让她们俩人逃到安全地带,让她们忘掉这场恶梦,重返人间。

他们穿过原始森林,向山顶走去,他们靠太阳的位置来判定方向,向东面去,好象可以通向几幢烧炭的小屋。

搀扶着生病的志保行走不容易。

大约又过了两个小时,他们终于来到了山顶。

从灌木丛生的山岭下到底处,村雨止住脚步,眼前,一片宽阔的湖泊,位于山谷中,湖水显的满满的。

“真想把这……”

他咽下了后面的话。满满一湖碧绿的水,静静的湖面不见一丝涟漪,太阳沉在水中。

“这不就是篁竹村的堰堤吗?”

菊子嘀咕道。

“是它吧”。

“是的,这湖可是篁竹村生命支柱,听说在这之前,暴怒无常的河水不知带来了多少灾难,这堰堤,就制住了那条河。”

“是生命的支柱?”

村雨望着湖水,沉默了好一会儿。

“篁竹村的下游,怎么样?”

“下游没有村子,穿过山谷后就注入姬川了。所以,修筑这道堰时,只有篁竹村参加,即不用来灌概,也不用于发电,只是为了防洪的。”

“是吗?……”

“只要毁掉这堰堤,篁竹村就会被洪水覆没,不露痕迹地消失掉。”

菊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平常,大雨之后村里的人总是打开水闸一点点地放水,按理说,今天早晨,村里的男人们应该到这里打开闸门。湖水过满是危险的,可是,现在一个村里的人都没有。”

湖水越过堰堤向下流去。

“你怎么想的。”

稍过一会儿菊子问道。

“我赞成毁掉篁竹村,这村子是恶魔的乐园,毁掉它不留下什么痕迹,旅客也可以放心通过了。”

“旅客……”

“是的,”菊子低声说道:“这是吞噬旅客的村子,不知有几十名旅客已被天噬进去了,处于现代社会了,还制造这种可怕的气氛,都会同意毁灭它的。”

菊子面色苍白地注视着湖面。

“你呢?”

向志保问到。

志保无言地点点头。

“明白了,我也清楚这样干,你们就在这儿等我。”

村雨背起装有炸药的背包,顺着斜坡走了下去。他正是为此强行夺取了炸药。方才,当他望着满满一湖碧水时不由产生了一丝犹豫。

篁竹村的确是现代社会中所产生的丑态变态。这座貌似平静的村子,对那踏入这块土地的游客来说,却是一座地狱。

这是一座吞噬,虐杀妇女的地狱,无数妇女葬送在这里,其中不仅包括那些旅客,在大城市里嫁到村里的女人也变成了牺牲品,她们在受尽凌辱的同时又与篁竹村溶为一体,化为各种吸血鬼的容貌,阻击游客。

下到堰堤下侧,眼前耸立着一堵高高的混凝土墙壁。中央部位有道铁门,那是放水口,一股股溢出的湖水向下流去。混凝土墙的厚度有好几米,下面更宽,而炸药只有十七包,用这十七包炸药要炸毁眼前的堰堤的确不容易。

如果要找出弱点的话,要数两端,两旁的岩石上的水泥已开始腐蚀。

村雨寻找着放置炸药的位置,浑身被浅起的水滴淋透了,炸药只有尽可能在那周围固定牢固,才可能充分发挥出它的威力。要达到这种威力就必须在岩壁凿一个深深的洞,而此时没有任何工具。

不断地搜索,仍找不出适当的场所。

承受着瀑布般溅落的湖水,他靠近了铁门,铁门嵌在两侧混凝土筑成的沟里。探测下面,发现了凹陷的地方。那是铁门混凝土齿合时形成的洞穴。洞穴好象经历了长年浸蚀,混凝土里的钢筋象骨头一样暴露出来。看来这里能塞进炸药。他来到瀑布外侧,把十七包炸药合在一起安上雷管。但是,导火线只有七、八米长,还不知道自己能否在爆炸之前逃脱。只有跳上阶梯,到达堰堤上面再向森林逃去,才能平安脱身,二种可能并存着。

更担心的问题,就是弄不清十七包炸药能否炸破堰堤。也许只能扭弯铁门。这样,只能起到帮助放水的作用。他想,有十七包炸药,能够破坏堰堤吧,但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无法预料。起不了作用地话,还是不干为好,在同敌人遭遇时,有了炸药,就持有强有力的武器。

尽管产生了这种犹豫,但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安置炸药。

点燃了导火线。

他沿着那条狭窄的混凝土边缘飞奔,上面长着青苔,抬腿奔走时,滑倒在地,梦中一般地爬起来继续奔跑,终于他来到台阶,手足并用地向上跑着。浑黄的湖水哗哗地溢出堰堤,甚至流到了台阶上。他拼命地爬着穿过了台阶。

在飞溅的水中奔跑着,充满大爆炸即将带来的恐怖,爆炸一旦毁掉堰堤,蓄存的二、三千万吨水将狂澜般地风卷而出,一旦人被卷了进去,瞬间就将化为粉沫。

村雨疯狂般地爬向森林,一边穿过灌木丛向斜上方爬着。

爬到途中,听见一阵暴裂声,巨大的回音象回旋在人的体内一般。地面摇晃着,仿佛过处的雷鸣从脚下向山坡上滚过。

村雨靠在一颗树干上抬眼望去,自己所处的位置离大坝的湖面只隔十多米,只见水溢出堰堤流到湖里,在碧绿的湖面荡起一阵微波。

但变化仅此而已。村雨近乎神经质的表情看着湖面,却再也看不到任何变化了。

很快,泛起的微波消失了。

一目了然,一切都失败了。

此时,只觉得浑身无力,不仅仅是这次复仇没有成功,更有一般卑微感涌向自己胸口。

猛然间,感到有人在嗤笑自己。那是篁竹村吃人恶魔的嗤声。

他毅然地登上斜坡,堰堤上部是几米厚的水泥,底部的厚度有十多米,也许还要厚些,十七包炸药连裂缝都产生不了。

除非在水泥的中央部位安上炸药也许还能奏效,只安放在外部一个小小的洞穴里,比小孩玩游戏也强不了多少。

志保和菊子从上面走了下来。

她俩什么也没说,三人并站在一起向下望着湖面。

村雨光着身子,在拧自己的衣服,菊子在一旁帮着他。

志保出神地望着湖面,碧绿的湖面令人生畏,太阳映入湖中,寂静的湖面不见一丝波纹,望着望着,仿佛听见死神在召唤。

拧干衣服后,三人同时注视着湖面。

“走吧”,稍过一会儿,村雨说道:“也许搜索队已开进了这一带,长期停在这里非常危险,是很累了,但还得翻过这座山,尽量离篁竹村远点”。

“好吧。”

菊子点着头站起来,志保却蹲着不动。

“快吧,我们掺搀着你走。”

村雨拿起志保的手。

但是,志保并不直起身。

“湖、湖在哭呢。”

她低声地,无法听清地喃喃自语道。

“什么?什么在哭呢?”

“那湖在哭啊!在痛苦地扭卷着恐怖的旋涡。还有女人的头发在迎风飘着。”

“……”

村雨和菊子对视了一下。

根本没有风,四周静寂无声。只有初冬的阳光静静洒向大地。

村雨想,这一定是精神失常导致的。这现象很好解释,被抓获后,精神失常,持续受非人的虐待,都认为不可思议,遇救后,神精得以松驰,而现在,异常的神经又回到这松驰之中了。

志保凝视着湖面,村雨转到她面前,注视着她,她两眼已浑浊不清,摸摸她的额,灼烧一般,烫的厉害,他转过身去。

“不行啊。”

村雨看着菊子晃了晃头,志保还陷入高烧之中,高烧把她带进了梦幻的世界之中,醒睁着双眼,见到的却是一片梦幻。

“势态已很严重了,必须尽快送往医院。”

“湖在哭叫着,太可怕了,全身都在痛苦地扭动着,在悲哀地哭叫着啊!”

“志保,别这样!”

村雨背起志保。

志保双眼呆生般地注视着湖面,菊子不理会地把志保抱到村雨背上。

他们开始登山了。

志保住口了。透过衣服传来她的体热,那产生幻觉的灼热。无数幻觉正在侵吞着志保的身躯。志保为了寻找失踪的妹妹,在村雨的陪同下,到达了篁竹村。在幻觉之中,篁竹村化为一座凄惨的村庄,一座吃人的魔窟。只有在幻想中才感到这是个隐匿着无数丑恶的村子。

就在篁竹村自己被抓,无数梦幻逼进关押在地牢里的志保的脑际,促使她认为,自己应该留在那里。

倾听着湖水那按捺的哭声,好似在诉说她在篁竹村深负创伤的故事,志保在祈祷篁竹村从这世上消失,篁竹村消失后,缠绕在志保脑际那恶梦般的幻觉也将随继消失。

只要篁竹村还存在着,附在志保身上的妖魔就不会抹去。

倾听着湖水那哽噎的哭声,志保的心禁不住阵阵绞痛。

她对人感到惶惑,也无从理解性欲。

人类的一切行为源于性欲的伤痛。村雨也不例外。但是,象篁竹村里的人,他们没有心要通过劳动创建富裕的生活,人们的内心更倾向异性。别人在内心描绘女人,女人同样地描绘着男人们。渐渐地,在内心描绘出与一种新奇异相互满足生理需求时的场面,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便让妖魔般的庙会复活了。

庙会的根源就在于满足生理需求。男女相聚,不分彼此地沉溺在替换对手进行性行为的泥潭之中,这便是庙会的真象。

篁竹村让远古的庙会复活于今世,随意地、“光明正大”地举行庙会,就在于不愿限制自己的性欲。篁竹村庙会的复活,使这里陷入一片阴暗,这隐藏着淫秽愉悦的庙会,法律允许它,宗教任其蔓延,道德上众说纷纭,这种庙会,与其说它丑恶,不如视它为一种变态。

为了不让这复活的庙会变态,他们也就不会使它具有排它性。不会把它封闭在一个笼子里。经历过排它、封锁的处理,结果,在篁竹村造就出一批妖魔。

在那里,性欲带给人的只有厌恶。

人类一直以正直、健康地性欲为荣。

要毁灭它,看来也只能通过性欲毁灭掉。

无论是谁,性欲变成了只能令人生厌的东西,人们把对此产生的怒怨隐藏着。

“听,什么声音?”

菊子停下了脚步。

村雨也停下了,站在那里,透过树叶望着天空。一阵隐约的直升飞机声渐渐靠近。

直升飞机的声音越来越大,沿低空飞行着,不久,机身便现出机身。朝着堰堤向上飞过。卷过一阵狂风,和着轰鸣般的回音叩击着大地,飞向远处。

村雨注视着直升飞机划过的天空。飞机一定是他们派出的。井上曾说过,落人村里那帮年轻人的父兄们雇佣的杀手们很快就会到达。这一定是运送那些杀手的直升飞机。他们的父亲或兄长都是些国会议员呀,医师呀,公司里身兼高职的大人物。

他们得知这种事一定会大吃一惊,落人村的年轻人和篁竹村里的人干下的丑恶行当一旦暴露天下,那些父亲兄长们的地位也会失于一旦之间。

为了安宁,就不得不派送杀手。

“又回来了!”

菊子高声叫起来。

“转到树干后!”

村雨止住了菊子的叫喊。

直升飞机划道弧线又飞了回来。

三人绕着树干躲避着,直升飞机进到死角处,掠过头顶。

“这样不行啊!他们一直固定在这儿搜索。”

菊子面色苍白地说道。

“沉住气,还没有被发现。”

直升飞机盘旋着飞到远处。

“要是杀手们下来了,又怎么办呢?”

“我说过不可能发现我们,要沉住气。”

村雨按住菊子的肩膀,望着她那张失去血色的脸。

菊子是一位刚强的女人,是个关键时刻能不失去理智的头脑清醒的女人。可现在,恐惧正向她道进,直升飞机的轰鸣声撞击着头顶。到这种地步,那份忍耐死亡的力气也眼见着萎缩了。

“菊子,别着急!只要不惊慌,就不会被敌机发现;一会儿就过去了,惊慌喊叫,正中他们下怀,难道想被抓住带回去吗?”

村雨象要看穿菊子双眼似地注视着她。在他瞳孔的深处有一团狂燥的火焰。看上去好似一团即将发狂的火苗。

“可怕啊,太可怕了!”

菊子忽然哭了起来,她紧紧抓住村雨,放声痛哭着,村雨紧紧抱住菊子,望了望志保,志保正背靠松干坐着。空荡茫的视线投向天空。

菊子身体抽搐着、哭泣着。

村雨也抬眼望着天空。

志保和菊子,神经都已崩溃到了极点。志保已处于了半神经失常的状态,看样子,菊子也正在循其后遁。

篁竹村那帮年轻人的父亲和兄长们雇来的直升飞机发出的轰鸣声,正损坏着二人的神经。仿佛要把她们推向死亡的深渊。

——是啊!

村雨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内心有个声音在叫喊着,很清楚,已无处可逃了。停止逃命吧。再这样逃下去,我就不成为一个男子汉了。我,不是女人,而是个男子汉。是个男人,就不应象这样逃离这些天理不容的敌人。即使被他们所杀,也不应该逃跑。志保和菊子也被逼处于崩溃的边缘。究竟谁有权利把人的精神摧毀到如此地步。

村雨凝视着天空。

直升飞机盘旋着继续靠近了。

第四章 地狱之兽 第第九节

起风了。

原始森林里响起了树叶的沙沙声。村雨晋作穿行在这沙沙声响之中。夕阳西落,森林渐渐被一层朦朦昏暗所笼罩。

远处的下方,可以看见落人村,那里也溶入一片夜色之中。

只有村雨独自一人,古关志保和菊子都留下了。

他们在原始森林里发现了一个小洞窟,她俩就呆在那里。

加入到对落人村的反击战中,不知还能否生还。得胜的机会不仅仅在于对方,也不只是愤怒在带动自己的双腿。其中,存在着一道男子汉难于忍受的界限,一旦超越这一界限,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如果第二天白天已过村雨还回不来的话,志保和菊子就将自力下山。也不知她俩能否下去。也许会被搜索队发现,抓回去。这样,志保和菊子可能再也不见天日了,等待她们的是:打入地牢,过性奴隶的生活。

这一切,都留给时间作回答。

志保和菊子神志不清地望着村雨。那恍惚的容貌出自她们脑海。那是当她们被撇下之后,只能自身决定生死时,默默无言地目送着村雨。

村雨知道这一宣告是残酷的。志保正苦于高烧的威胁。但是,满腔怒火促使他只能作出如此选择。女人有女人应该选择的途径,一个男子汉,也有他自己应该迈进的道路。

志保和菊子只图寻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地,但是,这不是村雨应该选择的道路。

也许他的话想透出一种狂意,但自有其道路。即便发狂,也是正确的。这疯狂般的想法,正是村雨自身之所在。

太阳完全落山了。

落人村渐渐变成了灯火辉煌的一片。

村雨用手摸索着滑下原始森林。

他的心里产生不出悲壮感,按理说,浑身的肌肉已酸疼无力了。不可思议的却是,内心出奇地沉静。只有死别的念头,犹如一块冰冷的石头沉在内心深处,仿佛此时唯有这一点,才与己相关。

他下到原始森林的边缘处,蹲在郝里。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蹲着,象一头从森林下来捕获猎物的黑豹一般,蹲在黑暗里。

落人村的街灯已经在望了。那些人影看上去就象一群年轻人在不停地来回走动着,给人以慌乱之感。村雨注视着这一切。

四周刮起了一阵风,已到深秋了,风刮起落叶带过阵阵寒意。

一个小时过去了,二个小时过去了。

村雨仍然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

九点钟,有几辆卡车驶进了落人村。从车上下来了许多男人。象是从篁竹村来的,出来迎接他们的人挤成一团,就象埋进了落人村那唯一的路中一般。

人影左右晃动着,包藏着沉闷的杀气。一层毁灭覆盖在那暗藏的杀气之上。

已过半夜了,仍然喧噪不止。

近一点钟时,路上才安静下来。从篁竹村来这里的男人们并没有回去,好象分散住宿下来了。

尽管如此,村雨仍没有移动。

当他开始行动时,二点已过了。

在一片黑暗之中,他慢慢走出原始森林。

路上疾速地刮着风,枯叶翻卷着,不断地翻着。村雨来到街道外面的一户住家的暗处躲身。在那里试探了好一会儿,看来,并没有设下警戒,四周空无一人。他们不会想到村雨会独自前来偷袭本村。那些人所说的追踪之类的话,看来不过是为自己壮壮胆而已。

他从一家暗处移到另一家暗处。

他手里紧握着一根粗大的棍棒。

很快,他来到了一所岗哨,一幢小巧的建筑。靠近窗户向里望去,不知道里面是否有年轻的警官,熄着灯,里面悄然无声。

窥视了好一会儿,他转到大门前,玻璃门并没有上锁。他慢慢地打开它,风吹动门,发出短促的声音。他取下桌上的手电筒,通向起居室的隔扇紧闭着。他伸手把住隔扇、调整呼吸。

一气拉开了隔扇。

与此同时,他闯了进去。

一名年轻警官正躺着睡觉,响声使他惊醒过来。此时,村雨夺下他的手枪握在手中。警官还没回过神来,只是紧紧地抱住村雨的双腿。但就在这一瞬间,棍棒已落在了他的头上。随着一声头盖骨破裂的浑浊声响,那警官倒地不能动弹了。

村雨向下望着尸体,杀死警官,他并不感到后悔。他也是个与落人村的那帮年轻一起参加庙会的男人。如果他主持正义的话,古关静香和三上澄子就不会惨遭杀害。也许,在静香和澄子之前,许多沦为牺牲品的妇女也能获救了。自然,志保也不会变成一个男人的发泄性欲的奴隶。

身上肩负着治安的职责,却又干着凌辱、杀害女性的暴行,这天理不容。

村雨出了岗哨。

由于杀死了警察,他心中所残留着的对杀人的一丝犹豫也消失了。自己的双手已染上了鲜血,这鲜血,是复仇的峰火,标明自己在告别着人生。

他穿过一户户住家。向村外的汽车加油站走去。

加油站寂静无声,停着一辆吉普和小型卡车,卡车上装着四个大型铁桶,他到车箱里查看了一下,好象四只大铁桶里都罐满了汽油。

他走到外面,抱起一块石头,砸向加油站的玻璃门,随着一阵刺耳的破裂声,从里面跑出一个身着睡衣的男人。他注意到了村雨手里握着手枪,恐惧地站在原地。

村雨一步跨到他面前。

“我已杀死了警官,你要想喊叫,也要你的命,回答我的问题,那帮杀手一共来了多少人?”

“有七个”。

那男人声音哆嗦地答道。

“住在什么地方”

“在葫芦亭。”

“武器呢?”

“步枪……”

“把停在外面的吉普车和卡车的钥匙交出来。”

那男人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取到钥匙后,打开了装在卡车上的四桶大油罐的盖子。

“转过身去!”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又让那男人背转身去,用手枪柄向他的后脑勺猛击下去。

那男人来不及哼一声便倒地了。

村雨又到屋里,拿出那男人用过的毛巾被,又在上面浇上汽油,放在卡车车箱里。

他把卡车开到路上。

车箱上的毛巾被已经着了火,点燃火的同时,他把握住方向盘向葫芦亭方向飞奔。他把低速档换上了高速档,踩动了油门,停在距葫芦亭二十米的地方。

村雨从车里滚到地上。

滚过二、三圈时,他象在梦中一般地爬起身来。瞥见卡车向后退了退,然后一直猛冲向葫芦亭。毛巾被燃烧着,腾起熊熊火苗和黑烟。

村雨向远处跑去,没跑多久,便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卡车已冲进了葫芦亭大门。村雨一边跑着一边回头望。不仅仅是卡车,四周都化为一片火海,似乎车箱里的油罐在冲撞过程中已翻倒在地上了。

无数火焰弹交互飞向天空,火柱突破了葫芦亭,团团烈火就象以葫芦亭为中心撒网般地狂飞狂奔着。

熊熊烈火映红了黑夜。

村雨奔跑着。

远处,传出阵阵狂叫声。

沉闷的炸裂声也不时传过来,村雨一边跑着一边回头望去,火光中铁罐被炸飞到空中,半空中升起了两团巨大的火球。炸裂的弹片冲向四空,落到地上。

那里,构成了一幅恐怖的画面。葫芦亭处在烈火中心。周围的住家也被大火封住了。风助火势化为无数火海。道路、对面的座座房屋都处在一片火海之中。

瞬间,落人村半数以上的地方都被烈火吞没了。

村雨跑回加油站,开出吉普车,驶向离这儿不远的直升飞机。

白天搜索村雨他们的直升飞机就停在草坪场。吉普车上装有电动起重机装备。要把它拿出来装进机尾旋翼的支柱里。然后,他让吉普车向倒退,支柱很容易就被折断了。支柱是为了稳固那精巧的螺旋平衡的;把它破坏掉了,直升飞机就丧失了飞行能力。

这时,有两个男人向直升飞机这边跑了过来。

村雨收起起重机装备,驾驶吉普车开向那两个男人。那俩人根本没料想到开吉普车的正是他们的死敌。其中一人带着步枪。他们身后,夜空早已火光一片。当他俩意识到奔驶而来的吉普车上坐着的正是自己的死对头时,已来不及逃避了。持步枪的男人意识到这点时,把枪向前伸了出去。但,在他开枪前就被轧死了。另一人惨叫着慌忙逃窜。

村雨调转方向追向那人。

眼看着就要迫上了,那人向两旁望了望,显弧线急速逆转方向,疯也似地拼命奔逃。但,不到一分钟,就传出一阵绝望的惨叫,叫声即刻便消失了。

村雨拎起步枪。

他回到吉普车上,望着燃烧着的落人村。

取得这胜利并不难,还不算过瘾,他这样想着。

计划是杀死警官夺取手枪,然后放火烧加油姑。只要汽油燃烧起来,落人村会立即变成一片火海。此后便是破坏直升飞机。到此为止,一切目的达到了,可算是成功了。自己一个,杀伤了好几个敌人,而且,还活得好好的。既然现在自己已死里逃生,就到篁竹村去,再放火烧村。

在小型卡车上装上汽油桶,很容易将落人村付之一炬了。

火焰在风中狂舞、火星四溅,夜空已化为一片火海。

烈火驱散着黑暗,毫不费力地把恶棍栖居的村庄烧为灰烬。

汽车一辆接一辆地从火海中冲出。恶棍从燃烧的房屋中夺门而出。汽车疯狂地向落人崖驶去。死里逃生的恶梦似乎要向篁竹村方向逃窜。

——篁竹村?

为寻求栖身之处,恶棍向他们的本家篁竹村疾驰而去。打算和本家的恶棍联合。

村雨握着方向盘,心里盘算着。

恶棍已无栖身之处。

那一伙恶棍醉心于那奇异的庙会,将诱拐到此的妇女幽禁在地牢里百般凌辱,然后残忍地绞死她们。

事到如今,恶棍已狼狈逃窜了,不能让他们有藏身之地。

——把篁竹村也给烧了!

篁竹村一旦烧毁,恶棍便无处躲藏。那帮恶棍现在也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不久,他们将无处躲藏,走投无路地东奔西窜。迟早将被阳光烤焦,终将逃不脱被烧死的命运。

村雨发动了吉普车。

最后一辆车开过了,后面再也没有车跟着。

车开到大路上,落人村已一片火海,房屋都被火烧光了。村雨看过最后一眼,驱车向落人崖疾驰。

村雨看到一共冲出十二辆车,在火光映照下,每辆车上都挤满了人。十二辆车连成一线向落人崖奔去。

村雨在车队之后保持一定距离驾车跟踪着。

他打算若无其事地开进篁竹村,进村后,击毙几个手持武器的男子,夺得武器后,闯入房屋,挨家挨户地放火。因为有风,只要有几间房屋着火,便会立即燃遍全村。他决心在大火中进行最后的枪战。

敌人也将疯狂地进行垂死挣扎,因为篁竹村烧光之后,恶棍将不能再得以生存。一般人家大都有猎枪,一旦被包围,是很难逃脱的。恐怕那里也将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如在放火之前自己就被识破,也许就只能决死枪战。

无论怎样,车一进村就意味着死亡。

那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吉普车进入了落人崖。恶棍一伙已窜到半山腰。山腰上点点车灯疾驰划过,回头一看,落人村仍是大火熊熊。

村雨很想吸口烟,现在,他终于有空吸烟了。可并没有烟,而且喉咙干渴异常,注意到这点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口干舌燥了。

杀了多少人?警官,还有走向直升飞机的那两个男人是定死无疑了。加油站的年轻人也许也送命了吧,在大火中被烧死的也该有几个吧?

在此之前,篁竹村的井上和之,还有菊子的丈夫町田也被杀了。把炸药掷过去时也该炸死几个吧。从地牢里冲出时还杀了三人。

至少也有十人,抛一点就杀了二十人左右。

没有丝毫后悔,杀死的是恶棍。只不过是一群消灭了隐身之处的恶棍而已。

即便如此,也注定断送了它的将来。即使篁竹村从烧光的灰烬中能平安脱险,此后的人生也失去了意义。仅仅留下一个切断了人生的切口。这个断裂的切口无论如何再也不能和未来的人生连接起来了。

警察会追究篁竹村和落人村里发生这一切的缘由的。如果知道了事实真相,县警一定会非常吃惊。不管村里的人如何闭口不言,迟早会推断出是村雨干的。警察将尽全力逮捕村雨。要想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能逃出去,也无以安生。

自信这次杀人是光明正大的,无愧于天下,可是,为什么没有向警察求援呢!即使能向警察求援,村雨也将这么干。可是,就不能达到如此结局了。逃出地牢时杀死的三人,可以说是正当防卫。或许,这种主张可以被认可。村里的人把前来寻找妹妹的古关志保和村雨捉住了,监禁在地牢里,使志保变成性奴隶。他们不给村雨吃饭,企图饿死他。这样,不被杀死,也定死无疑。逃出来的时候虽然杀了几个人,也该是正当防卫。谁都会承认这一点的。

可是,村雨不想依靠警察。篁竹村和落人村的行径实在惨无人道。既然对手不再是人,村雨也不能用通常的手段来对付他们了。

所受的屈辱只能用仇杀来作答复。

被逼如此地步,是篁竹村和落人村的责任。他们要把村雨生存的尊严给撕下来,无异于在活人身上剥皮。人被逼到这步境地,要依靠警察报仇,将深深刺伤一个男子汉的气魄,与其让自尊心受到伤害,村雨宁可选择死亡。

就决计这样。

烧光它,杀死他,杀人报仇,万死不辞。如果命中决定要死于和恶棍的决斗之中,那么贪生怕死是毫无价值的。

把未来切断,毫不足惜。

吉普车到达落人崖山顶。

村雨停车向山下望去,恶棍一伙的车队正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向下开去。山下是那条山间小溪,这条小河在篁竹村中间流过。村雨和志保就是在这条小河的河滩上被捉住的。

篁竹村正处在那边的夜幕中。

黑夜里,只有恶棍逃窜的车灯时隐时现,领头的一辆车好象已开到山下了。

村雨想吸烟,真想抽一支烟啊!抽支烟,然后捻碎烟头,便无牵无挂地与人生决别。

回头望去,落人村仍在黑幕中疯狂地燃烧着。

——去吧。

村雨喃喃自语道。

吉普车向山下冲去。

村雨晃了晃头,把头脑中接连不断涌出的思念赶走。事到如今,什么也不想了,死去,一切思念都将完结。

车的前灯划开黑暗,村雨凝视着前方。

车到半山腰,看到有异样的情况,灯光中有几只野兔向上窜去。好象在被什么东西追赶似的。停车一看,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村雨再想发动引擎,觉得身体快冻僵了。不远处,传来野鸡的叫声,尖厉的公鸡的叫声在寒冷的夜色中听起来格外响亮。在附近,又传出别的野鸡扑打翅膀的声音。

村雨把引擎熄了火,把汽车前灯点着。他凝视着漆黑的夜幕,什么也看不见,全神贯注地谛听着。风声呼呼地刮过山崖。此时,万籁俱寂,已听不到野鸡的啼叫声、翅膀的扑打声,只有夜风呼啸在山崖。

孤独的风声反而平添了四周的静寂。

不见野兔跑,不闻野鸡鸣,一切都是那样沉静,此时,正是夜半三点左右。

——天变地异!

好冷啊!

有什么声音?不!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感觉到有种声音。大地在微微战栗,在沉重地,痛苦的颤抖。远方,仿佛地轴在摇晃。

地震?!

就在这一瞬间,可怕的事怕发生了。

湖水在号哭,身体在痛苦地挣扎,象卷入可怕的漩涡之中翻滚着。

那,是志保的呼号声。

这些声音在脑中轰鸣。

村雨紧张得全身僵硬,皮肤也在痉挛发抖,他想发动引擎,却不知怎么搞的,总发动不起来。村雨丢开吉普车,毫不犹豫地沿着山路狂奔。脚下,深深地感到大地在震动,越来越厉害、凶猛。

这声响,这沉重的声响,是来自大地深层的轰鸣。

他拚命地向山上飞奔。

大地的轰鸣已压倒风声。震动已更加剧烈。地动山摇,身体也无法保持平衡。

村雨趴下了。

他爬过去,紧紧抱住一根树干。

此时,传出天崩地裂的轰鸣声。不是轰鸣,是爆炸声。地壳的爆裂,大气从地层深处爆发,蜂拥涌出来。本来是向上刮的风现在反而疾速地向下压去,强劲的怪风压下似有千斤之力,树木在狂风中倒下。

大气的爆裂声使人胆颤心惊。

突然间,一切都消失了。

风停了,大地也不再摇动。

村雨离并了紧紧抱住的树干,可双脚仍然颤栗不止。实在站不起来了,只好蹲在地上。

就这样蹲着,长时间地蹲着。

村雨望见一条巨龙在疾驰。转瞬之间,这黑色的浊流疾驰而下,埋没了溪川,所到之处,一切都被埋葬,一直埋到半山腰。

过了好一阵,村雨站起来,哆嗦着双脚踩着沉重的步子向山下去走。走了二十多米,村雨停住了脚步。

山峰已不复存在,没有道路,没有树木、没有岩石,一切都不复存在,山崖好象被锐利的巨刃拦腰斩断,下半截从此消失。深深的绝壁在村雨的足下张开黑洞洞的大口。

湖水在痛苦。身体在痛苦挣扎。

志保的声音在他头脑中呼叫。

他的头脑已不在思索了,只有志保的呼叫声。

志保发疯了,失常的神经听到了湖水的呼喊。拦河坝把村雨准备的炸药反弹了回来。他正这样想着,可事实又非完全如此。是拦河坝的铁闸或什么地方发生了龟裂。志保疯狂的神经凝视着拦河坝的龟裂而产生微弱的颤栗。

裂缝越来越大,终于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而破裂了,崩溃了。

——真是这样吗?

他以颤抖的声音喃喃自语着。

吉普车也消失了,村雨返身往回走去。

——什么都完了,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浊流吞没了篁竹村,一切无影无踪。人们存在这里住过的痕迹也荡然无存,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从落人村逃窜出来的恶棍也全消失了。

过了很长时间,他爬到山顶。

落人村的大火已将燃尽。

村雨佇立山头,凝视着劫后的落人村。

什么都烧光了,连死尸也烧成了灰烬。剩下的只有那架残破的直升飞机,机旁有二具男尸。

村雨想:来查证的人看到这般情景,他们会怎样推断落人村和篁竹村的溃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炸水库所准备的炸药的任何痕迹已被浊流一冲而光。无论采用如何先进的科学手段都不可能再发现了。

村雨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才开始动步。

他从山顶沿山脊走向深山。

一直这样走下去,在上午就走到志保和菊子躲藏的岩洞。她俩一定还在颤抖着相互拥抱。

走着走着?天渐渐亮了。

乳白色的雾霭缠绕山脚。浓雾渐渐变淡、变薄,四周的景物逐渐显出清晰的轮廓。

村雨忽然毛骨悚然地停住了脚步。

只听见咔嚓一声,身后传出踩断枯枝一般的声音。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不时听到极其轻微的摩擦树叶的声响。原以为是小动物弄出的声音。

可是,现在听到的完全不同了。

“谁!”

村雨掏出手枪、低声喝问道。

“出来!”

没有回音。

过了一阵,他继续往前走,又听见了踩断枯枝的声响。一定有人在暗暗跟踪。村雨躲在树干后,紧握手枪,向四周窥测。

不大工夫,村雨前方的灌木开始摇曳,手枪的前方出现一个白色的东西。一看是它,村雨那举拾的手也垂了下来。

那是只白熊。

白熊站住了,把鼻尖高高地伸向空中,左右晃动着它那嗅觉不灵的鼻子,追踪着村雨的气味。

“是你啊!”

村雨从树荫中走了出来。

白熊并没有逃走,红红的双眼注视着村雨,眼中显出哀伤的神色。

“走吧,老兄。”

村雨说着。

尽管听不懂村雨所说的话,那头熊却象理解似地开动了步子。毫不客气地、一步步地跟着走了过来。

太阳正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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